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一碗小甜汤》 第1章 第一碗01 《一碗小甜汤》 作/寒菽 2022.3.23 —— 傍晚。 汤煦恩到家的时候,看见在巷弄外面的停车场停着辆贴宾利标的黑色SUV,方正庞大,像只大型野兽。之前他想买车的时候瞄过一眼,原厂就要七八百万。 他心想,是季巍来了吗?什么时候换新车了? 季巍是汤煦恩最要好的朋友,最近几年他弟弟都在外面读书,他空虚寂寞,三五不时地跟季巍出去玩。 那这会儿估计季巍已经在家等他了,汤煦恩挺高兴,脚步都更轻快了几分。 他想。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开心。 然后拐个弯,再走一段路,穿过一座明时修建的状元牌坊,便进了他所住的小桥河坊,举目一片古朴的连天青瓦,雕梁木栋。 这一小方街区在这座钢铁森林般的城市中,就仿佛一块被擎托在掌心的螺钿漆盘,精巧秀致,悠闲怡然。 说是这样,其实二十前这儿就是条破老街,这路啊瓦啊都是这十年间政府搞文化建设而拨款慢慢修起来的。 又称不上是景区。 所以路上没多少人,街边稀稀落落开着几家店,都是些老式的修表店、刻章店、书画装裱店,没多少客人,看店的老板有的可以撸猫撸一下午。 迎面而来一个背着手溜达的老大爷,须眉雪白,眼角腮旁笑纹深皱,见了他问:“汤家老大,本来还想去你家店喝甜汤,今天怎么这么早关门啊?” 汤煦恩乐呵呵地说:“今天我三弟回家,我去买点好吃的,给他做一桌。” 老大爷说:“哦,小元回来啦?我记得他保送研究生是不是?” 汤煦恩点头:“是的是的。” 老大爷捋着胡须:“你真有本事啊,培养两个弟弟都这样有出息!不愧是我们巷子出去的,人杰地灵啊。” 一说到汤煦恩的两个弟弟,他顿时升起作为大哥的自豪之情。 他母亲走得早,爸爸忙工作,打小就是他来照顾两个弟弟,颇有长兄如父的风范。 到他十五岁时,爸爸也累得病倒了。 那会儿他刚上高中,每天要跑医院,要上学,要管两个每天仰着小脑袋跟他嗷嗷说“哥哥我饿了”的小毛头,真是焦头烂额。 爸爸撑了三年,在他十八岁那年彻底撒手人寰。 留给他一座祖上传下来卖了几次只剩下一间院子的老房子,跟一屁股为治病而欠下来的债务。 幸好他家还留了连着后院的铺面,因为地点偏僻,赁出去也没多少租钱,汤煦恩干脆自己支起门板,开了间甜汤店,每日熬煮几大锅甜水粥点。 到弟弟们快考大学时,他终于把外债还清。 而他的两个弟弟——二弟汤铮、三弟汤元——竟然都考进了名牌大学。 尤其是最小的弟弟汤元,是个读书种子,几次跳级,市状元考上的大学,今年才20岁,已经是Q大研究生。 而二弟汤铮今年21岁,是个体育生,他按部就班地上学,今年大三。这小子脑子不大灵光,但是肌肉发达,小时候被选中去练跑步,一路跑啊跑,拿了不少奖,就这样被特招进了F大。 整条街也没几家人比他家俩孩子更出息的。 不光如此,他同两个弟弟都是兄友弟恭,小吵小闹是有,但绝无大矛盾。 弟弟们上大学以后挣到第一笔钱,第一时间就要打给他,让汤煦恩非常欣慰,自觉教弟有方。 总算到了家门口。 汤煦恩心想着弟弟都回家了,一家团圆,还能见着好友季巍,更圆满,心里美滋滋的。 不曾想,刚跨进门槛,没走两步,他的二弟汤铮就裹着一阵风扑过来,表情扭曲,压低声音说:“哥,不好啦,不好啦。” 汤煦恩问:“什么不好啦?” 汤铮本来就生得憨头憨脑的,神秘兮兮地说:“小元带了个男人回来。” 汤煦恩此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不明白:“啊?同学吗?” 一边说,一边把两袋新鲜食材塞进汤铮手里,说:“拿厨房去。” 汤铮欲言又止:“不是……” 这时。 汤元自己从大堂走到院子里,唤了声:“哥。” 汤煦恩循声看过去,看到弟弟汤元身边一个男人缓步而出,气定神闲,这应该是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男人,兴许还更大几岁。 是个老帅哥。一身西装革履,脸部轮廓清正,浓眉高鼻,渊渟岳峙,气度不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窝微深,显得心机深沉,不易接近。 汤煦恩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开始觉得不对劲。 不像是汤元的同学,也不像是他的老师。 这男的,一看就是个精明商人。跟他弟弟小元这种小书呆子应当玩不到一块儿去。 ——这人谁啊? 陌生男人见着汤煦恩,走过来,那么高大的个子,却微微弓着肩膀,拿捏尺度的谦卑,伸出手,道:“大哥好,我是孟天佑。” 汤煦恩脑子锈住,与他握了握手,讷讷说:“你好。”想了想,又说,“您好。” 隐隐约约地,他突然意识到,巷弄口那辆车,估计不是季巍的,而是这个男人的。 也是,季巍不爱开这种车。 这个名叫孟天佑的男人又说:“您是要做饭吗?我来帮您打下手吧。” 汤煦恩看着他那昂贵的西装,连声说:“不用不用,你是客人,你坐着等吃就好。我现在就去做饭。” 汤铮跟进厨房,再一次压低声音说:“哥,我怎么觉得这男的是……” 话才说了一半,响起接近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 是孟天佑过来了,他已经脱了外套,还把衬衫袖子整齐折上,露出小臂,领带也解了下来,笑着说:“我不好意思坐着等白吃,请让我给您打下手吧。” 那汤煦恩能说什么呢? 人家这么殷勤! 汤铮被挤出厨房。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汤煦恩就迷迷瞪瞪、非常尴尬地跟这个刚认识的陌生男人合作做了一顿饭。 别说,这家伙手艺还挺不错。 而且对他的三弟小元的口味一清二楚,会突然来一次“小元喜欢偏甜一点的”,让汤煦恩心尖直打颤。 一桌饭整顿得有荤有素,有大菜有小碟,快赶上过年了。 本来应当是他们三兄弟庆祝阖家团圆,现在桌上却是一片默契的安静,没人开口。 孟天佑先开口了,他打开一瓶他带来的茅台,用双手举着,恭敬地给汤煦恩满上了一小杯,淡淡地说:“大哥,我想,您大概也多多少少猜到了吧。” “我不仅仅是小元的朋友,准确的说,我是他的男朋友。” 汤煦恩没回答,没看他,倒吸一口气,堵在胸口,缓钝地看向自家弟弟。 汤元局促不安地坐在那,脸已经红成个红苹果,睫毛发痒似的眨了好几下眼睛,很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架,不敢回视大哥,但还是羞怯地点了点头。 汤煦恩觉得自己快晕厥过去了,他震惊到呼吸声都消失了。 没人说话。 汤铮这个二傻子探出脑袋,忽然跟看热闹似的,问了句:“小元,你这是出柜啊?” 汤元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是的。” 他深吸一口气,在桌子哥,说:“哥,我跟他是以结婚为前提在恋爱。” 汤煦恩感觉自己心脏快炸掉了,他脑子有点疼。 他本来就是温吞老好人的性格,向来不发脾气,现在懵得整个人都傻掉了,竟然还点了点头。 汤元觉得这是得到他的认可,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转头冲男友扬起个灿烂甜蜜的笑容,说:“我就说我哥人很好吧。他肯定会祝福我们的。” 啊???!!! 汤煦恩更傻眼了。 你哥我是没反应过来,不是同意了啊!我点头只是表示我听见了而已! 但看着弟弟天真无邪的笑容,汤煦恩实在说不出扫兴的话。 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都围绕着要让弟弟们幸福,让弟弟们脸上每天脸上都挂着笑容而展开的。 要是他说不同意的话,小元说不定会哭起来吧?汤煦恩心疼地想,便没再说什么。 他只是,非常的茫然,感觉像是做梦,好不真切。绝称不上是高兴,但也不能说屈辱难过。这是脱离他人生常识的事。 这叫什么?同性恋是吧? 咦? 在小元青春期的时候,他怎么没发现小元其实是同性恋呢?……算了,不管是不是同性恋,这都是他的宝贝弟弟。 就是……心情有点微妙。 太震惊了。 好想找个人说一说啊。 汤煦恩一边埋头扒饭,一边心想,等下回房间了,他就去问问季巍有没有时间出来约顿饭。 二弟汤铮呢,则真的是个标准的二傻子,他已经飞快地接受新设定,并且在叭叭叭地问弟弟: “小元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好了多久了?我咋一点都不知道呢?你不讲兄弟义气啊!” “哎你们俩男的结婚的话算谁娶谁嫁啊?” “弟夫你今年几岁呀?” 聊得热火朝天。 汤煦恩一听这男的已经跟小元认识了一年多,谈了半年恋爱,心往下沉半寸。 再听说他今年33岁,好老,心又往下沉了半寸。 最重要的!不是本地人!心吧唧一下子沉到底!是个男的就算了,竟然还不是本地人!这能忍吗? 一声不吭的汤煦恩表示大哥的心很累,满脑子想着跟季巍去喝酒。 等吃完饭,把孟天佑送走了。 汤煦恩把汤元叫进书房,打算促膝长谈一番。 刚坐下。 汤元就傻乎乎、喜洋洋地说:“哥,我就知道您肯定会理解我的。” 不知从何开口的汤煦恩问:“为什么啊?” 汤元向他倾了倾上半身,温声细语地,贴心地说:“哥,你不用瞒着我了,你跟季巍哥哥其实也是一对是吧?我早就猜到了。” 汤煦恩:“???” 第2章 第一碗02 那么,这个季巍是谁呢? 季巍是汤煦恩的好友。 汤煦恩打这辈子没想过他俩还能被人误会成一对! 他一下子红了脸,正想反驳,吸进去的一口气刚到喉咙眼,还没吐出来,“砰”的一声,老二冲了进来,震惊道:“什么?咱哥跟季大哥其实是一对吗?!我早就觉得他们俩不对劲了!” 靠! 假如说汤煦恩的羞耻感本来只是噼里啪啦地烧起几颗挠人灼心的小火粒,那么,二弟这句话无疑是浇上一泼油。 瞬间脸就红炸了。 他真想揍这个傻瓜,恼羞地说:“你瞎嚷嚷什么呢?就你嗓门大!” 二弟汤铮赶紧弓着腰,捂住嘴,闷声闷气、贼兮兮地说:“对对对对,不能说那么响,会被邻居听见的,咱哥脸皮薄。” 三弟汤元还呆头呆头地点头:“嗯,嗯。” 汤煦恩更耻了,他腾地站起来,随手抄起桌上的蒲扇兜头敲向二哥的脑袋,火急火燎地说:“我是让你们别胡说!” “我跟季……”说到这,他还不小心咬了下舌头,很是没有兄长的威严,“季、季巍!我们是好朋友!” “那叫君子之交!” “清清白白!不是一对!” 汤元用将信将疑的目光看着大哥:“是吗?” 汤煦恩:“当、当、当然是!” 汤煦恩辩解说:“而且,你也不想想,我跟季巍交朋友还好说。我跟他是一对?我配吗?也不看看我跟他的条件差的有多大。” 汤元不乐意了:“哥,你不能这么说。” “我不准你贬低你自己,在我心里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哥,谁都配得上。” “可是,你要是跟季大哥不是一对的话,这些年为什么都不找对象啊?身边连个女的都没有!” 汤铮附和:“就是就是。连个女的都没有!” 真来气啊! 汤煦恩被这两个倒霉弟弟给气的不成,说:“我为什么不找女的对象?你们看一眼自己就知道了。” “我们爸妈过世,我高中学历,自考大学文凭。全部家底就一个老破房子,还带着两个弟弟,哪家好姑娘能乐意啊?这嫁进来不就等于直接有了两个儿子要操心?” “我要是女的,我也不情愿找我这种条件的男人,上赶着扶贫呢,得是菩萨转世吧。” 说到这,汤煦恩就有点郁闷。 怎么说呢?他高中毕业以后的人生像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倒不是没想过找个伴儿,确实也有自卑的成分在里面。就是旁人给他介绍,他也都是拒绝。 条件好的,觉得拖累人家;条件不好的,觉得自己没能力拉扯对方。 他也做不到是个女的就行。 说出来可能会被人笑是傻瓜。 偷偷说,因为他还是相信爱情。 弟弟们眼中忙于为生计奔波的他,其实在年少时,也会怀揣着对爱情的向往,在笔记本上用钢笔用隽秀的字迹抄席慕蓉的诗: 是令人日渐消瘦的心事 是举箸前莫名的伤悲 是记忆里一场不散的筵席 是不能饮不可饮也要拼却的 一醉① 这是他难以启齿的小秘密。 连弟弟都不知道。 他想,他是要为真爱与某个人结婚,决不可草率。 如此,便不知不觉地耽搁到现在。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 哎呀,他小弟都打算结婚了,但他当大哥的却连对象的影子在哪都不知道! 汤煦恩转头就骂他的二傻子弟弟:“你进来干嘛?不是让你洗碗吗?我跟小元谈心,你跑来凑热闹?” “碗都洗完了啊!”汤铮理直气壮地说,“我也是小元的哥哥,我觉得我有资格参加这场教育会议。为什么特地瞒着我。” 也是。 像这种家庭大事,他们三兄弟一向一起商量。 汤铮说着,还把他今天编到一半的竹凳搬进来,边说话,边做活。 他做手艺活这些还挺不错。 因为小时候念书成绩差,他老担心自己没学上,想要学点手艺跟大哥一起赚钱,后来是跑去学体育了,但手艺活没怎么落下,平时家里要打个桌子、造张椅子,他都能做。 “哥,我觉得咱家也没那么差吧?”汤铮乐观地说,“咱这街现在不是很值钱的吗?我上回查到一平五六万呢。” 又挨了汤煦恩一蒲扇。 “这是祖产能随便卖吗?不能卖就不算是手里捏着的钱,说什么都是白搭,再说这一片也不能随便卖。”汤煦恩叹了口气说,“而且……我也不舍得卖。这是我们的家。” 两个弟弟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汤元又说:“可是,我还是觉得谈恋爱不看条件,孟天佑也很有钱,他对我有没有钱就无所谓。” 汤煦恩尽量凶巴巴地瞪眼睛说:“他本来就老你那么多,还是个男的,还不是本地人,要是连钱都没有的话,我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了!还敢哄骗你?” 汤铮附和:“就是就是。有多远滚多远!” 汤元看向二哥,问:“二哥你到底站哪边的啊?” 汤铮毫不犹豫地说:“我站大哥。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就是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同性恋。” “哇,我之前在网上看到一个文章,说有哥哥的男孩子更容易是gay,哥哥越多,天生是gay的概率越大,当时我还觉得扯淡,没想到真实案例就在我身边!” 汤元困惑看着汤铮说:“二哥,你能搁这看热闹吗?你还笑呢?我觉得你跟你那个室友,姓陆的,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啊??”汤煦恩扭头看二弟。 本以为自己是来吃瓜的,没想到瓜砸到自己头上,汤铮脾气咋呼,他当即不客气地反驳:“你放屁!不要血口喷人!” “我跟小陆是纯洁的同窗情谊!” 他在说这些话的同时,手上的活没停过。 汤煦恩转过来,手伏在膝盖上,问:“我早就想问了,你从前几天在这费劲儿地编竹凳子干嘛?我们家又不缺。” “哦。这个啊?”汤铮抬起头,理所当然地说,“这个是编给小陆的啊!他上次在网上看到,说觉得很漂亮,我就说我会做,答应了编一个送他。” 汤煦恩:“……” 汤元:“……” 汤元:“你没跟人谈恋爱,你干嘛这样体贴?” 汤铮坦坦荡荡地说:“呵呵,正是因为我们之前是纯洁的同学情谊,毫无猫腻,我才能光明磊落送礼物给他。怎么了?朋友之前难道不可以这样吗?” “啊?” “啊??” 汤元看看自己的大哥,又看看自己的二哥,陷入到巨大的迷惑之中。 慢慢地皱起眉来,瞳孔也在失焦。 汤煦恩一见他的目光黯淡下来,不由地着急起来,赶紧跟他说:“小元,小元,哥不是怪你的意思。” “唉。” “你是同性恋就是吧。” “是哥对你的关心不够,你比较内向,有什么事都爱藏在心里不说,怕我担心。” “其实你早就可以跟我说的,也就不用自己暗自难过了。” 汤煦恩一想到自己乖巧的幼弟其实自己偷偷痛苦,就觉得可真心疼啊。 汤铮也跟着说:“就是,你不跟大哥说就算了。你怎么连我都不告诉?” 汤元看着他俩,目光闪烁,他嘴唇嚅嗫了下,说:“我以前也不是同性恋吧……” “我是先以为你俩都是深柜,我担心好久。” 汤煦恩:“???” 他扶了扶额头。 汤铮则指着他说:“嘿,你自己去搞基,你不要甩锅给我啊!” “你是基眼看人基,你自己是男同性恋,你就看谁都像是。” 话音未落。 又被大哥扇了一蒲扇,汤煦恩心累地沉声骂道:“不许骂小元。” 汤铮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继续埋头吭哧吭哧地编他的竹凳去了。 汤元会读书,但他是个极为内向腼腆的孩子,出了名的小书呆子。他免不了慌神,额头鼻尖都冒出了细汗,睫羽颤颤地望向大哥:“哥,怎么办啊?”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脸都红了:“对、对不起。” “没事没事。”汤煦恩握住他的手,“不就是同性恋吗?” “多大点事啊?” “哥说了啊,你还是我弟弟,你喜欢男人就喜欢呗。” 汤元被大哥温暖的目光所感动,吸了吸鼻子。 他想起小时候,爸爸去世那天,他们三兄弟等在手术室外面。当从医生口中得知没能抢救过来时,他慌张害怕极了,哥哥握住他的手。 大哥的手温柔而有力量,带着他们俩,向医生鞠躬,说:“谢谢您。谢谢。” 他便一点都不慌了。 他知道,他有大哥可以依靠。 正想着。 汤煦恩靠近些过来,挺不好意思地说:“弟啊,就是……哥跟你打个商量,你非要找男的的话,不能找个本地的吗?我觉得外地有点太远了。” 汤元:“……” 兄弟谈话就此告一段落。 把两个都赶回房间去。 汤煦恩也洗洗睡了。 他躺尸般安详地躺在床上。 凌晨两点,他睁开眼睛,盯着黑黢黢的天花板,叹了口气。 发愁啊! 睡不着! 想了想,汤煦恩掏出手机,点开跟季巍的聊天对话框。 最近一次聊天记录很近,就在几小时之前,他跟季巍说今天小弟回家,在菜场买菜。 季巍问他都做了什么菜啊,看看。 他都忙忘了回。 这么晚,估计季巍已经睡了。 汤煦恩发:【我小弟今天带了个男人回来。】 【他跟我出柜了。】 两秒后。 季巍回复了他:【?】 第3章 第一碗03 季巍这么晚还没睡,甚至秒回了他的消息,对汤煦恩来说不算意外。 更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从他们相识开始,季巍就总能在他需要的时候恰好地出现,从未缺席过。 汤煦恩觉得这是老天爷在昭示他们是天命的挚友。 汤煦恩:【我以为你睡了。吵醒你了吗?】 季巍:【没。你一直没回我消息,比较反常,在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汤煦恩:【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季巍:【当然可以。】 汤煦恩也知道可以,季巍是个独身独居男人。但他一向是个客气温吞的人,做事前总会犹豫下,觉得不能给人添麻烦。 汤煦恩躲在被子里,小声地把今晚发生的事都复述了一遍,不知怎的,跟季巍说完,他觉得在心口堵塞盘旋的情绪一下子纾解开了。惶然不安的灵魂复归他的身体,让他安稳下来。又赧然说:“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对不起哦,忘了回你消息。” 季巍问:“你现在很难过吗?” 汤煦恩答:“倒也没有很难过。就是……有点懵。怪怪的。” 季巍邀请他:“你本来反应就迟钝,有什么心思都爱憋在心里,会把自己憋坏的。等过几天反应过来了又得一个人闷着。反正我也睡不着,我们去喝酒怎样?老地方。” 汤煦恩答应了。 深夜一起喝酒聊天本来就是成年人的快乐特权。 汤煦恩起身换了衣服,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地方不远,走个十几分钟就到了。 是一家烧烤火锅店。 老板见到他,问都不用问,说:“还有两人位,喏,右边角落。” 他跟季巍是老客户了,还冲了卡。 这家店经营时间就是晚上到凌晨,主打宵夜,客人不算少,坐满了半间店。 汤煦恩按老菜单点了几样,不多时,锅底和酒水先上上来了,他看着咕噜咕噜热气腾腾的汤发呆。 汤煦恩自斟自饮,不知不觉几杯酒下肚,醉意微醺。 他没发现有邻桌的女客人在看他。 当然,汤煦恩不能称得上十分英俊,乍一看哪个五官都不能说生得好,但拼在一起就是很顺眼,温驯斯文,大抵是因为他眉棱秀致,鼻梁挺直,脸部轮廓清晰,骨相很好。 任谁第一眼见到他都不能讨厌。 再多两眼,越看越有味道。 此时带着点忧悒,反而带出点平日里没有的脆弱气质。 一个人坐在深夜的角落里,落寞的壁灯光雾中,总叫人想去安慰他一番。 叮铃哐啷一阵开门响动。 一群呼朋引伴、吵吵闹闹的年轻人涌进来,吵得汤煦恩头疼。 汤煦恩下意识地抬睫望去,不自觉地嫌恶皱眉。 这时,如拨云见月般,一个男人从他们身后步出,在低暗的光下,嘈烦的人群中,看上去是如此干净出挑。他身着西装,没打领结,领口解开最上两颗纽扣,随性,不拘谨,潇洒款的男人味。 站在门口,站定,睃巡店内一圈,然后看见了汤煦恩,微微笑起来,朝他走过来。 “已经开始喝上了啊?”季巍还没坐下便问,一坐下就把西装外套脱了,搭在椅子背上,然后再把袖口往上叠卷,露出结实的小臂,手背上青筋微凸。 汤煦恩愁眉苦脸地说:“我发愁啊。” 季巍笑了笑,问:“跟我说吧。” 真如春风拂面。 汤煦恩这便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跟他讲了起来:“各种愁。” 一直讲到菜都上齐了。 汤煦恩:“我怎么一直没发现小元喜欢男人呢?” 季巍:“你是不喜欢同性恋吗?不能接受?” 汤煦恩:“倒也不能这样说,我不歧视,我只是本来觉得这事离我很遥远,觉得我一辈子都不会碰上。以前也不是没听说过别人家的孩子是同性恋,我从没当是一回事,但轮到自己身上了,总是怪怪的。” 又说:“不过,也没有感觉天崩地裂。不至于歇斯底里。” 汤煦恩说完,一杯苦酒下肚。 季巍给他夹菜,巴掌大的红虾烫熟了,剥好放他碗里,说:“那不就行了?那你就是能接受啊。” 汤煦恩自然而然地被投喂着,说:“接受?也没那么快。” 他反反复复地念叨,像是在背诵某个定理公式或者说是常识条款:“原来小元是同性恋。” “小元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的男人是同性恋。” 听得季巍低低地发笑。 汤煦恩喝了点酒,酒劲上头,被他一笑,不知怎的心头着急冒火。他在季巍面前不像在弟弟面前,没有包袱,不高兴地说:“你笑什么啊?很严肃的。你是来看笑话的吗?” “我现在头可疼了。我到现在我都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说男人喜欢男人是怎么一回事?” 季巍这才轻咳一声,止住笑,尽量一本正经地说:“喜欢就是喜欢,跟性别没关系啊。” 汤煦恩:“好吧。看来是有一些男人生来就不喜欢女人。” “我早觉得小元像是我们家基因突变了一样,他那么聪明,有些怪癖,好像也平衡了一些。” 季巍的手停滞了片刻,但几乎察觉不到,他说:“喜欢男人也不能说是怪癖吧,不怪,就是个平常的事。” 汤煦恩又说:“唉,我想吧,以后他的路可要难走了。” “起码我这个做大哥的得给他一点支持。以前我看别人家闹,就觉得好可怕,打孩子有什么用?新时代,新社会,不能封建保守,我要用现代开明的眼光去看待。” “你说有什么讲同性恋的著作我可以看看的?我想更了解一下同性恋。” 季巍:“回头我给你找几本。” 汤煦恩满意颔首,季巍学历高,国外名校留学回来的,可比他见识广阔多了,问季巍准没错。 汤煦恩又叹了口气,手指捻着裤子的边缝,发愁地说:“那个男人好老,比我还大四岁!” “但好像很有钱,我在网上查到他是富豪榜上的人,齐大非偶啊。” “老季你家世好,认不认识他啊?他叫孟天佑。可以帮我打听一下他的风评吗?我怕小元被骗。” 说着,还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名片,“喏,这是他给我的名片。” “你看看。” 季巍一应包揽:“行,我回去帮你查一查。” 真可靠啊。 汤煦恩心想,感觉心情好多了。 跟季巍一起喝酒可真开心。 他还很想吐槽小元非要找个外地的老男人。 不能照着季巍这样的找吗?—— 本地人,住得近,年纪轻,知根知底。 然后想起汤元竟然相信他跟季巍是一对!汤煦恩本来就因为酒精而发红的脸慢腾腾地更红了,他盯着季巍看,眸光闪烁,视线像是黏在季巍脸上了。 季巍像是没察觉到,垂眸在认真看火候,铁板上的肉烤得滋滋冒油,憋不住了,问:“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他望过去的一瞬间,像是捕住汤煦恩的视线,似是无形的丝一下子缠在一起。 汤煦恩感觉心有一拍跳乱,缓过来,醉醺醺地笑起来,偷笑。 季巍不明所以:“怎么了?你想开了?” 汤煦恩当个笑话似的讲出来:“不是。” “我是想到小元,我觉得很好笑。小元这孩子傻乎乎的。” “他竟然跟我说,说看我跟你的关系那么好,经常一起出去玩,还以为我跟你也是一对,所以放心大胆跟我出柜。”说罢,汤煦恩自己先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季巍僵了僵,低下头,从喉咙底哼了一声,好像笑了,又好像没笑,一脸无奈。 醉意让汤煦恩脸红发晕,他打个酒嗝,软乎乎地说:“小元真是异想天开,居然说你喜欢我,这不是毁你清誉吗?” 季巍给自己倒满一杯酒,喝了,再淡定道:“首先,你要改变自己这种想法。就算我真的喜欢你,也不会毁我清誉,不要把喜欢男人当一件坏事。” “你不是说你要接受同性恋这个新鲜概念吗?” 说得好有道理!不愧是季巍! 汤煦恩闻言,怔怔点头。 然后。 季巍一边给他倒酒,一边又说:“而且,像你这么好的人,本来就很值得被喜欢。” 哇!这话说得可太有水准了! 汤煦恩被他夸得脸红,很不好意思,闷头继续喝酒。 两人吃吃喝喝一个多小时。 他们俩没吃多少,但酒喝了不少。应该说,是汤煦恩喝醉了。 醉酒当然不能开车。 季巍搀扶他回去,汤煦恩跟挂在他身上似的,边走还边发酒疯,不停地问他:“你说你要教我什么是男同性恋?你什么时候教我啊?我好着急啊。我想快点知道。” 两个人的身影叠在一起,穿过一盏又一盏的深夜路灯,踉跄跌撞。 “就是男人喜欢男人嘛,很简单。” “我就是不懂男人怎么会喜欢男人啊,身体构造不是一样吗?” “那还是有个体差异吧。” “不懂,不懂。” 在走到汤煦恩家门口时,汤煦恩意识到到家里,挣扎着要自己站好,但这有点艰难,他像是黏在季巍身上了一样:“我回家了啊。” 这时,季巍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只轻轻拉了他一下,汤煦恩脚步不稳,又往人身上摔去。 季巍接住他,半抱住,拍拍汤煦恩的后背,贴近过去,嘴唇擦过他的脸颊,痒丝丝的,在他耳畔温声问:“要不要去我家继续喝?你不是着急吗?我给你找几部男同性恋的文艺电影来看,让你好好了解一下这种感情。好不好?” 好主意。 汤煦恩想,他勉强有点理智,晃晃脑袋,问:“这么晚了,不打搅你吗?” 季巍说:“我做事不喜欢拖拉。” “早点解决了,你也好安心。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汤煦恩:“好。” 季巍工作那么忙,还大半夜熬夜陪他胡闹。他都想哭了。真感人啊。 季巍对他的友情可以说是感天动地了吧? 第4章 第一碗04 汤煦恩扭头就勾肩搭背地跟季巍走了。 走出没多远,背后传来他家大门打开的吱嘎声,“哥?” 是他二弟汤铮的声音。 汤煦恩回头看过去。 汤铮显然还没睡醒,头发乱成个鸡窝头,就穿着老头款式的背心和裤衩,望着他,问:“哥,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我就说什么动静……还以为有小偷呢。” 汤煦恩勾着季巍的脖子,笑呵呵地介绍说:“我跟季哥去喝酒。” 汤铮:“你走错方向了吧?哥,咱家在这边啊。” “没有。”汤煦恩摇摇头,“我要去季哥家继续喝。” 汤铮趿拉着拖鞋走过来,伸手就要拉他:“别喝了,哥,还喝呢?你看你醉成这样,还喝要进医院了。” “而且你明天不开店了啊?” 季巍的手已在夜色的掩护中悄悄地往下滑,牢固地扣住汤煦恩的腰。 汤铮拉了一下大哥,没拉动,跟拔萝卜似的,拔不动,大哥还嫌弃地推他:“你小孩子不要管大人喝酒的事。” 汤铮说:“哥我不小了。” 季巍这时候开口,温和地劝说:“没事,你哥就是去我那玩,我会看顾着你哥的。” 汤煦恩附和:“就是,有季巍在你还不放心吗?” 汤铮只好接受:“那好吧。” 他眼睁睁地看着大哥跟季巍走了。 总觉得不放心,汤铮跑到路中央,仰起头问:“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汤煦恩头都不回,半举起手,软绵绵地挥了挥:“到时候就回去。” 汤铮很无语,看着他头都不回地越走越远,自言自语地嘀咕:“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砰。” 出租车门被季巍关上,本来一上去就昏昏欲睡的汤煦恩被吵醒。 他仿佛听见季巍低声说了句:“没想到这么顺利……” 跟醉猫似的的汤煦恩问:“什么顺利?” 季巍说:“没什么。” “滴。” 指纹电子锁开门。 汤煦恩进门扶了一下玄关柜,不小心碰到了个招财猫摆件,里面装着钥匙、打火机等小东西,叮铃哐啷地响。 这个招财猫就是他送给季巍的,也不是年节礼物,就是逛街时看到觉得喜欢,便买来了,他有个同款放在店里。 汤煦恩现在醉极了,但即使他闭着眼睛,也不会在季巍家走错路。 太熟了。 前年季巍回国工作,在附近买了新房子,因为工作忙,没空盯装修,请他帮忙分担一部分。 汤煦恩义不容辞地答应了,他俩之间一向是季巍照顾他的多,难得他能给季巍帮上忙,他跑得可用心了。 包括大到房子的布局构造,小到家具挂画,他都有帮季巍做参谋,甚至连卧室的床单四件套都是他买的。 装修好了,正式乔迁以后,他三五不时地过来玩,跟来自己家也没区别。指纹密码锁录入了他的指纹,密码他也一清二楚,季巍告诉他的,说是为了以防有急事需要他帮忙,提前告诉他。 又比如,他现在坐在沙发前面的羊毛地毯上就是当时季巍拿了几个颜色花样让他挑的。 季巍说自己在料理类似这样的生活家务事上有选择恐惧症,老是拿来叫他出主意。 汤煦恩不觉得麻烦,他就爱照顾别人,让他有成就感。 汤煦恩在出租车上小睡了十几分钟,下车的时候醒了,反而不怎么困了。 季巍拿了几罐气泡果酒过来,度数都不高,4%~10%的酒精度,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饮料。 汤煦恩最喜欢玫瑰荔枝味的,香香甜甜。 还配了一碟鱿鱼丝、一碟花生米做下酒菜。 投影仪打开。 关灯。 汤煦恩后背靠着沙发脚,左边靠着季巍,挨着他看电影,问:“这什么电影啊?” 季巍说:“《断背山》。” 汤煦恩点头:“哦,我听说过,这个很出名,但我没有看过。” 变换的光影映照在汤煦恩的脸庞上,他安静地观看着,圆领歪斜,露出锁骨,脖颈清瘦修长。 他天天干活,身材既不臃肿也不单薄,但是是天生的瘦骨架,壮也壮不到哪去。 他们三兄弟所有的强壮好像都被老二独个儿吸光了。 季巍转头看他,看碎光缀在他睫羽,看得着迷。 汤煦恩说:“他们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同性恋。” 季巍问:“那你觉得同性恋应该是怎样吗?” 汤煦恩抱着几分惭愧,不自在地轻声说:“就是,有点娘娘腔的那样子……” 季巍笑了一声:“你这是刻板印象。” “我知道……”汤煦恩说,“我回头想想,小元确实从小文静,不喜欢跟男孩子一起打闹,大概他从生下来的时候开始就是个小同性恋了。” 电影中,辽阔寂静的山谷草坡,恰如此时此刻。 汤煦恩逐渐看入神,情绪浸进电影情节之中,当看到两位男主演进了一个帐篷,然后画面变一片漆黑,只剩下混乱的喘/息。 汤煦恩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具体的似乎还得他自行想象,他想象不出来,直白地问:“他们是做/爱了吧?” 季巍:“咳,是的。” 汤煦恩充满着纯粹的好奇心,说:“这也看不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还是看得人云里雾里的。” 季巍:“你很好奇男人跟男人是怎么做的吗?不是只想知道男人喜欢男人是什么吗?喜欢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了。” 这样一问,汤煦恩才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头,悬崖勒马,讪讪地说:“对,对,你说得对。” 再看到主角两人分手,各自结婚。 汤煦恩相当不赞同地说:“他们怎么这样呢?这不是害了好人家的姑娘吗?” “我有时候真不懂这些人。” “——倒不止是这部电影的两个同性恋,还有一些在生活中遇见的男女,大众性向的。” “为什么他们可以不是出于爱而跟人恋爱,甚至结婚。恋爱,恋爱,没有爱,怎么能叫恋爱?假如已经有了爱人,又怎么能够跟别人做亲密的事情?我真无法理解。” 季巍笑了两声。 汤煦恩不乐意,一边问“你是不是笑话我天真?”,一边转过头去—— 季巍正凝视着他,汤煦恩愣头愣脑的目光撞进去,像被蜜黏住,让他心砰砰跳。 “没有,我是想,我们可真是志气相投,小煦。”季巍说,“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也这样觉得。” 汤煦恩感觉头仿佛更晕了,晕乎乎地想,果然,他跟季巍正是因为三观相投还能相交多年。 以前初中高中那么多同学,多年大浪淘沙下来,他就只剩了季巍这个朋友最要好,季巍好像也是跟自己最亲近。 电影情节进展到男主角杰克被打死了。 汤煦恩问:“怎么死了?打他的人不用被抓起来吗?” 说完,季巍又跟他介绍说:“电影背景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美国,当时恐同风气严重,就算打死了也不会有警察深究,性向就是他们的原罪,人们会觉得他活该被打死。” 汤煦恩摇摇头:“虽然他道德败坏,但也罪不至死吧。” 季巍忽地说:“以前至于。你知道国际上什么时候开始通过同性可婚法案吗?” 汤煦恩当然说不知道,季巍让他猜一个,他猜三十年前。 季巍笑笑,说:“十二年前。” 汤煦恩震惊了下:“这也没几年啊。” 季巍若有所思地说:“是。” 看到电影最后,恩尼斯把自己的衣服罩在杰克的衬衫上,说不清是戳中哪里,汤煦恩莫名地哭了起来。 他的同理心一向很强,含蓄的情绪像是静水深流一样,悄无声息地积攒起来,一口气冲破他的泪腺,让他默默地流泪不止。 这下季巍真笑话他了:“你怎么还哭了?” 汤煦恩揉揉自己的脸,说:“因为很感人啊。” 季巍递抽纸给他,揶揄说:“是谁跟我说自己是大哥,不可以随便哭的?” 汤煦恩哭得很痛快,理直气壮地说:“那是在弟弟面前,在你面前又不用,我想怎么哭就怎么哭。” 他们光吃饭就吃了一个多小时,再看一场接近两小时的电影,已经快六点了。 汤煦恩现在困又不困,醉又不醉,琉璃色的天光滤过纱帘落进来,安静极了。 音响里正在放电影的片尾曲《He was a fri 第5章 第一碗05 说起来惭愧,汤煦恩一把年纪了,甚至没跟人接吻过。 对此,他也没有觉得急切。 季巍的吻带着他最喜欢的荔枝玫瑰酒的香气。 微凉,湿润,柔软。 起初只是印上来,纯粹干净,如在表达好意。 汤煦恩完全没反抗,他当时醉得脑袋里一团糊,其实没到断片的程度,还晓得事,但是身体做出的反应与平时大相径庭。 他对这个吻是什么反应呢? 汤煦恩没有羞赧,也不是抗拒,而是笑了起来,后来他回想时都觉得喝醉酒的自己是个傻子。 季巍还在与他蹭鼻尖的距离,问:“你笑什么?小煦。” 汤煦恩:“好玩。哈哈。” 季巍:“哪好玩?” 两个人离得那样近,汤煦恩被他蹭得痒,手肘支在地毯上,人往后仰去,笑着说:“你亲我。” 但这并没能逃开,季巍的身体追逐过来,手掌还贴上他的脸颊,拇指轻轻地抚摩,说:“是你让我教你啊。” 汤煦恩含糊地说:“是啊,我知道,没想到你真的教。亲男人不会觉得别扭吗?” 季巍说:“是你的话就不会。那你呢?你觉得别扭吗?” 汤煦恩还是笑呵呵的:“不会啊。就一秒钟。我什么都没感觉出来,就觉得嘴巴湿湿凉凉的。没感觉,没感觉。” 话音刚落。 季巍便又试探着吻了过去。 这次比上次加深了一些。 柔软的舌尖舔/了下他的嘴唇,然后温柔地撬/开并不设防的齿关。这种新奇的触感汤煦恩难以描述,他只觉得好似耳边轰地一下子,便有一股不可名状的燥/热一下子从他的头顶灌到了指尖脚尖,惶惶栗栗。 慢慢地烧了起来。 他继续往后仰,直到躺下来,季巍覆身而上,压住他,像是把本来飘摇不定的他一下子捏紧在掌心。 仍亲个不停,时快时慢,节奏恰当,季巍就像是个忍了好久馋,终于尝到心爱的美味食物一样,渐渐亲得有点不知节制。 要是汤煦恩喝得再醉点,又或者没喝醉,都不至于这样发展。 他被亲了一会儿,本能地感觉不太对劲,循着间隙,别开脸,往上抬了抬脖子,好叫他们的位置错开一些,不让季巍一低头就能亲到他的嘴巴。 但季巍好像不在意,亲不到嘴巴就亲他的脸颊、脖子,继续亲,他的吻落在哪里,哪里就出现被灼烫的幻觉,一小块一小块地迅速融化了。 汤煦恩:“我一身酒味你也亲啊?” 季巍:“还好。” 汤煦恩感觉更不对劲了,热得黏糊,蓄在某处,要发不发的,还被季巍不断地撩火。 以至于这一股将升为升的烦躁在一个又一个的吻中快快慢慢地攀升,就像是在山顶前的一步距离,季巍的亲吻突然停下了,深吸了口气,说:“小煦,你要是不喜欢的话,直接跟我说好吗?” 汤煦恩被他烧着暗火的眸光灼到,脑袋更迷糊了,怔怔点了下头。 本来天就没亮,季巍罩在他身上,问:“所以?讨厌吗?还要我继续教下去吗?” 汤煦恩不懂,只是身体本能在催促他,让他说:“不讨厌啊。” “季巍,你对我真好。”他说,“你真是我的挚友。” 再之后,事情愈发地混乱。 他都不知道是怎么从地毯滚到床上去的,感觉像是被一只过于热情的大狗拱入怀中,不停地亲他舔他,触感却不尽相同,滑溜溜,汗津津。 卧室的窗帘紧闭,室内一片漆黑,没开灯,这里像是夜的延续,无人发现,不受指摘,尽可以做荒唐事。 汤煦恩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如在季巍的掌心被融化揉捏,翻来覆去。 他终是精疲力竭,沉沉睡去。 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日上三竿。 汤煦恩在大床上醒过来。 花了几分钟才清醒了脑袋。 此时,他真希望自己再多喝点,彻底喝断片了,就不至于还留着尴尬的回忆。 天呐。 他昨晚上跟季巍做了什么啊? 教一教什么是男人对男人的喜欢有必要教到床/上去吗?这真的相当不对头吧! 太荒唐了。太荒唐了。 荒唐到他都觉得是假的。 这,这……这他们的朋友还做得下去吗? ……等等。 等等,等等。 汤煦恩看看自己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睡衣,床上也香喷喷的,一点奇怪的味道都没有。 季巍不在。 他起身逛了一圈,哪哪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他印象中被扔在地上扔了一路的衣服都没找到,茶几和地毯维持整洁原样,但在餐桌上看到一张用一杯水压住的便签纸,上面是季巍的字迹: 1,我有事先去公司了。 2,记得吃醒酒药。 3,你的衣服在烘干机里,你醒过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洗干净了。 4,等我回家,今天要晚点,大概九点回家。茶几上还有几张蓝光DVD,你可以看看。 季巍 一小板剪下来的药片就放在水杯旁。 茶几上有三部DVD,汤煦恩拿起来看了看,分别是:《爱你西蒙》《单身男子》跟《上帝之国》。 为什么季巍有这么多同性题材的电影DVD啊? 汤煦恩茫然了。 他的头还在因为宿醉而疼,胃倒没有不舒服,他默默地吃掉季巍给他准备的药。 此时此刻,他多希望这不是醒酒药,而是遗忘药。 忘掉不该记住的内容。 季巍家的洗衣机烘干机都在浴室里。 汤煦恩去找自己的衣服,从烘干机中取出,是已经都洗干净了,他闻了闻,香香的,薰衣草味。 哦,对了,季巍家的日化用品基本上也都是他给采购的,香味照着他喜欢的买。 奇了怪了。 汤煦恩已经冷静下来了,他没有觉得身体上有任何的不适,甚至神清气爽。 现下无人。 汤煦恩把衣服脱了,对着镜子照了照,前胸,后背,什么痕迹都没有啊。 要是季巍真的像他记得的那样亲遍他的全身,怎么可以毫无印记? ……他是不是记错了啊? 那是他昨晚上看了同性恋电影以后凭着自己想象而产生的幻觉? 就是幻觉吧? 汤煦恩低头,往裤子里沉默地看了一眼。 尤其是这个,这个最荒唐,他记得季巍……不行,他甚至不好意思往下想。 太破坏季巍在他心中高洁的形象,季巍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不对,不可能,不可以。 汤煦恩还记得以前。 初二那年,季巍半道插班进来的。他才到学校就在私下引起了不小骚动,汤煦恩听见女生们私下如何描述季巍,说他哪哪都好看,是个帅哥胚子。 汤煦恩深以为然,他想,要是放在古代,季巍穿上一身广袖长袍,就是清冷俊逸的古代名门世家的公子。 再合适不过。 当时很多人都想跟季巍搞好关系,季巍只是坐在那,就总有同学去跟他搭话。 其中不包括汤煦恩,汤煦恩是腼腆性子。 回想一下,他都记不清是怎么跟季巍要好起来的。 好像是当时老师让季巍当班干部,他也经常被老师使唤跑腿,时不时地需要一起干活,自然而然就熟悉起来,不知不觉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到初中毕业时,还有好几个女生特地找他代传情书,也只找他,因为知道他跟季巍是哥俩好。 汤煦恩换好干净衣服。 他又在季巍家里兜了一圈,依然没找到任何能证明昨晚上发生了荒唐事的证据。 他找到自己的手机,可能是没电关机了,以关机的状态在充电。 估计也是季巍做的,真是细心。 一打开手机,他觉得应该有来自弟弟的未接来电吧。 一看,没有。 想了想,汤煦恩也没留下,他都耽搁了一整天了,加上昨天,两天没有正儿八经的开门做生意了! 得赶紧回家才是。 汤煦恩回家的时候,不自觉地行为鬼祟,走到他家店门口,竟然发现在开店。 两个弟弟正在忙活。 汤铮戴着厨师帽、口罩、系着围裙,拿着大铁勺给客人们盛做好的甜品,颇为大厨风范,汤元则负责算钱收钱,一切井然有序。 见到汤煦恩回来,汤铮响亮地吆喝:“大哥你回来啦?” 汤煦恩神情恍惚,点点头:“嗯。” 忽地问:“我一天不在,你们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 汤铮:“啊?你不是去季巍哥家吗?去他家还需要问你安全啊?不用吧。” 汤铮跟汤元面面相觑,汤元也说:“我也觉得不用啊。难道需要吗?季哥肯定不能害我们大哥啊。” 汤煦恩慌了下,说:“哦,哦,是不用,是不用。” 汤铮又举了举勺子,问:“哥,你去休息吧,今天我跟小元换着干活就行了。” 汤元点头如啄米。 汤煦恩没跟弟弟客气,他虽然给两个弟弟又当爹又当妈,但并没有惯着他们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地步,肯定要帮忙干活的。 他打算回去再睡会儿,刚在床边坐下,打算换个睡衣,突然,汤煦恩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等等,他昨天喝了酒,就算换了衣服,身上应该也有酒臭。 可是今天起来身体干干净净的,季巍帮他擦洗了? 汤煦恩一瞬间臊得慌,又想,莫非是因为季巍给他擦汗什么的,让他做梦产生了幻觉? 汤煦恩躺下闷头睡了,睡不安稳,梦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他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做梦还是现实。 “嗡嗡嗡~” 开了振铃模式的手机因为来电而震动起来。 汤煦恩被吵醒,外面天又黑了。 是季巍打来的电话。 他犹豫了下,接起电话。 季巍好声好气地问:“我回来了,没看见你家,你回去了?” 汤煦恩“唔”了一声,头疼地说:“昨天喝太多了,还是头疼,我回家继续睡了。不看电影了吧。” 季巍没说话,只隐约听见他的呼吸声,绵长深缓,莫名地有几分焦躁按捺的节奏。 汤煦恩想了想,说:“我昨晚喝醉酒是不是吐身上了?没给你添麻烦吧?我没做什么丢人的事吧?醉得太厉害了。” “我就记得我们一起看电影。” “记不清了。” 第6章 第一碗06 汤煦恩忐忑不安地等着季巍的回复,来确认那一切是不是他的幻想。 季巍的声音有点冷,说:“是吗?” 汤煦恩不确定:“我、我丢人了吗?” 季巍忍耐着怒气似的,沉声说:“……没有。” 汤煦恩说:“谢谢你给我擦身体、换衣服。” 过了一会儿,季巍才客气地闷声闷气地说:“没关系,我们是好朋友嘛。这些本就是我身为你的挚友应该做的。” 迟钝如汤煦恩也察觉出来季巍这话客气到古怪,让他不安起来。 季巍是在生气吗? 他们认识十几年,他几乎没见过季巍对他生气。 倒是以前学生时代有一回,别人拿他爸爸生病的事开玩笑,还说他身上有医院的臭味,让他好好洗澡,他跟个包子似的也不敢说什么,季巍冲上去就给了人一拳。 那是他记忆里季巍最生气的一次。 季巍又问:“你家店打烊了吗?给我留一碗宵夜吧。我等会儿过去。” 汤煦恩连忙答应下来:“好的好的。” 汤煦恩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八点半了,他家九点打烊,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 这时,倒霉劲儿好像一股脑都来了。 汤煦恩去前边店里一看,别说有剩下了,汤铮把装甜汤的桶都吭哧吭哧地洗好了,还问他:“哥,你睡起了啊,你看我干活还是很利索吧?” 汤煦恩着急地说:“怎么这就收工了?” 汤铮:“今天生意好,提前卖完了啊。” 汤煦恩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原地转了一圈:“季巍说让我给他留一碗,怎么就卖完了……算了算了,我单独给他做一碗好了。” 汤煦恩套上围裙、袖套,打算赶紧给季巍做点什么。 熬甜汤这事还真急不来,很多干货都得泡,要提前一天做准备。他看了看还剩下的材料,打算给季巍做一份双皮奶。 早上买的水牛奶还剩了一份,加入蛋清和糖,打匀后过筛,再倒入一个小瓷盅里,上锅蒸十分钟。 蒸好以后加上两勺他自己做的蜜红豆。 但只有这个好像又有点单调。 汤煦恩想了想,同时,用做了一份黄豆粉糍粑,先把糯米粉、粘米粉按照十比一的比例调配好,加入糖和牛奶调成粘稠糊状,封上保鲜膜,上锅蒸,蒸三十分钟。 蒸好以后放凉一会儿,再揪成一小块一小块,放进装了黄豆粉的盘子里,给每一块小糍粑裹上黄豆粉。 当然,这个黄豆粉也是他自己炒的。 汤煦恩想起自己刚开店时的光景,当时是硬着头皮开始干,只敢做小本生意,什么工商局、卫生局他都一头雾水,虽然对两个弟弟来说他已经很稳重可靠了,但说到底,18岁的汤煦恩也只是个半大孩子。 他闷头自己琢磨,忙得焦头烂额。 当初他高中毕业以后不打算升学,而是去开店这件事他没有提前告诉季巍,因为他知道季巍肯定不会同意他辍学提早参加工作。 当时有个证一直没顺利办下来,汤煦恩跑了好几回,着急得不成,沮丧地走在路上。 他手上拿着一文件夹的材料,眼睛泛红,难受得想哭,往回家的方向走。家里只有两个年幼的弟弟,他深深意识到自己是个孤儿了,没有人可以依靠。 没曾想走到半路,迎面撞上了季巍。 汤煦恩惊了一跳,赶紧把文件夹往背后藏,季巍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黑着脸说:“拿出来给我看看。” 汤煦恩:“……” 季巍:“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拿出来。” 汤煦恩只好老老实实地交出文件。 季巍没质问他为什么撒谎骗人,也没嫌弃他不上学是不思进取,只是看了一遍材料,问他怎么回事,听完他回答,说:“我跟你一起去问问还漏了什么手续才办不下来。” 汤煦恩含泪点头,心想,季巍可真是个绝世大好人。 没多久,在季巍的协助下,一切手续准备就绪,汤家小店终于开始正式营业。 高中毕业的暑假,季巍几乎每天都在店里,中小学还没放假,弟弟白天不在,晚上要写作业,只有季巍跟他在一起,陪他不厌其烦地调整各种甜品点心的配方,又琢磨出一套控制成本的方案,和一些小活动。 熬过冷清的前半年,生意终于逐渐好了起来。 今年年初那会儿,季巍还跟他提过建议,问他要不要扩张开分店。 季巍有资金,汤煦恩出配方技术,非常合适。但汤煦恩想了两天,还是拒绝了,他胸无大志,对钱没那么执着,觉得赚得差不多就够了。 甜品差不多做好的时候,季巍也到了。 汤煦恩不好意思地在围裙上抹了抹手,说:“卖完了,我现给你做了两份甜品。” 季巍没有跟平时一样亲切温柔,脸色有点冷。 正如汤煦恩熟悉他家,他也熟悉汤家小店,跟自家人一样多拿了一副碗筷,放好,说:“坐下,一起吃。” 汤煦恩总感觉自己做错事了,“哦”了一句,乖乖坐下来。 季巍拨了半碗双皮奶到小碗里,他吃这份,本来那一盅留给汤煦恩。 汤煦恩自己尝了一口,心道不妙,今天他精神状态恍惚,糖放太多了,甜得齁人。 再看一眼季巍,季巍吃得挺香,眉头都没皱一下。 而一看到季巍,就让汤煦恩想起那个奇怪的“梦”,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 他想,要是表现得太过介意倒显得他做贼心虚,他得从容淡定一些才是。 于是,汤煦恩笑着跟他扯起家常来:“今天我在你家睡了大半天,还以为店肯定没开了,没想到汤铮汤元俩小子居然没偷懒。” “我回家的时候他们还跟我邀功呢。” “我感觉没白养这两个家伙,竟然也知道要孝敬我了。” 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扯远了。 “……” “上回还有人问我汤铮有没有女朋友,想要给他介绍相亲。” “我总觉得他还小呢,回头一想,他也已经到已婚年纪,不小了。” 他向来爱跟季巍聊天,什么都说,季巍都会耐心听,气氛便融洽起来。 但今天这招好像没有用。 季巍手里捏着的小瓷勺敲在碗上。 铛铛,铛铛。 他说:“你自己呢?你也不小了,要去相亲吗?” 汤煦恩傻不愣登地说:“前几年还有人给我介绍,但我觉得我条件不好,没做好结婚的准备。这两年,可能我老了吧,学历又不高,没人看得上我,都没人给我介绍了。” 季巍仿佛咬牙切齿地问:“这么着急啊?” 汤煦恩说:“……也不着急。” “我觉得,随缘吧。” 季巍低下头,沉默地吃东西。 汤煦恩看他情绪不对,也没敢吱声。季巍一向对他温柔体贴,突然这样凶了一下,像是不经意泄露出一丝丝黑气,怪吓人的,让他紧张得心砰砰跳。 昨晚那到底是他的一场梦?还是真的发生了点不可描述的事情? 汤煦恩想。 现在揣摩季巍的态度也无法确定。 季巍这样芝兰玉树的人物怎么可能给他做那、那种事?还抱着他贪恋地主动地问他喜不喜欢…… 忽地,季巍又说:“你别妄自菲薄。” “你很好的。汤煦恩。” 季巍一喊他的全名,汤煦恩心里立即咯噔一下,一般情况下,季巍都管他叫“小煦”,一叫大名,准没好事。 季巍颇为严肃认真地说:“你有这座房子,本地户口,手上也有一些存款了。而且你拿到了自考本科的学历,并不能说学历低,条件并不算差。” “你还有很值得称赞的品行,你勤劳诚实,怎么就不会被人看上了?有眼光的人会喜欢你的。” 听得汤煦恩直脸红。 特别是季巍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目光,在说“诚实”两字的时候格外加了重音,但此时汤煦恩已经头晕脑胀,压根没注意到。 汤煦恩说:“只有你会这样夸我。嘿嘿。” 季巍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傻笑的他。 汤煦恩揪住自己的围裙,问:“怎么了?” 季巍问:“昨晚的事,你真不记得了吗?” 汤煦恩一颗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狂跳不止,惶恐地想:难道昨晚那不是梦吗?是真的? 他吓得呼吸骤停,一脸茫然惊恐地回望着季巍。 时空仿佛凝滞静止。 俄顷,季巍兀地笑了起来,带着几分狡猾的意味,他笑得眯起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笑声却很爽朗:“看你吓的,没什么啦——就是你昨晚非要跟我睡一张床,我就让你一起睡了,结果你半夜还做梦说了好些胡话来着。” 幸好幸好。 他在想什么呢?果然只是做梦啊! 汤煦恩面红耳赤。 不过—— 他做那么不要脸的梦就算了,竟然还呓语出声了吗? 第7章 第一碗07 季巍接着说:“你昨天……” 汤煦恩很想问自己都说了什么胡话,但又没脸问,怕听到更让他羞耻难当的答案。 见季巍嘴角勾笑,要继续说下去,汤煦恩几乎要跳起来,像被踩到尾巴的小狗,连忙阻止他:“好了,好了,不用说了。” “我知道我出丑了。” “唉,下回不喝那么多酒了,喝酒真是误事啊。我酒量还不好,昨天也没喝很多啊,就三四瓶黄的,怎么就醉到断片呢……” 汤煦恩一边自欺欺人地说断片,一边脑海中浮现出种种旖旎画面,幻真似假,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汤煦恩又觉得不对,他胸口堵得慌,思来想去,还是问:“我早上起来衣服都被换了,身上也没什么酒臭,你帮我擦了一下?” “那不然呢?”季巍反问,他坦荡的态度让汤煦恩有点自惭形秽,“你昨晚上一定要跟我一起睡,还自己把衣服脱了钻进我的被子里。我总不能任由你一身酒气,你睡得着我还睡不着呢。” 汤煦恩的脸轰地红炸了。 他真的做了这样的事吗?他为什么记不起来呢?……但冷静下来想一想,好像也不算太奇怪。 以前也有过几回他喝醉酒留宿在季巍家,睡晕过去,然后季巍给他换了衣服,不过没有给他擦洗身体。 汤煦恩尴尬地说:“对不起,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季巍答道:“没关系,我们是朋友嘛。” 他这话说得有点疏离客气,莫名地让汤煦恩忐忑不安起来。 他说着,起身,将本来挂在椅子背上的西装外套拿下来,对折勾在小臂上。 汤煦恩的视线随之从平视到仰视,才反应过来:“啊,你要走了吗?” 季巍眼底有淡淡的疲惫:“嗯。不早了。本来昨晚就没睡多久。” 汤煦恩连忙也站起来,说:“我送送你。” 深夜的小河桥街万籁俱寂,星空被两旁的屋檐切割成狭长的星带,笼罩在他们的头顶,微风徐徐吹拂而来,让汤煦恩的脸颊也渐渐降温。 他经常走在季巍的身旁,从青葱少年开始到现在。大抵起源于初三那年,也记不清是是哪天开始的,反正下晚自习以后,基本上每天晚上他俩都会一起回家。 到高中时,在回家路上,季巍还会带他去小摊上吃点宵夜。汤煦恩没钱,就坐在一边看他吃。 季巍总会点一道桂圆红枣炖蛋的甜汤,要个小碗,把里面的炖蛋挑出来推给他,说:“我不喜欢吃这个,不吃又浪费,你帮我吃了吧。” 第一回的时候,汤煦恩还有点不好意思接受,但他向来听从季巍。他不吃,季巍是真的会把蛋留在那不要,情愿倒了扔了也不勉强自己吃。 汤煦恩是那样勤俭节约的人,见了心疼,最后还是充满负罪感地吃了。 蛋被煮得浸满了桂圆红枣的香气,糖加的恰到好处,甜丝丝的,但不腻味。 那时,家里因为要给爸爸治病,汤煦恩是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两个弟弟正是馋嘴贪吃、长身体的年纪,他作为大哥自然不能任性,总是苦着自己让弟弟多吃两口。 这个蛋是他跟季巍的小秘密。 汤煦恩从没告诉过弟弟自己放学回家还会偷吃好吃的。尤其是在冬天,一碗甜汤下肚,感觉冰凉的手脚都被暖和了,那甜味儿像是滋润在心尖上,叫他觉得生活也没那么苦了。 起码,他还有个对他掏心掏肺的好朋友。 走到停车场。 汤煦恩在季巍的车旁驻足,说:“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季巍:“嗯。” 季巍回身看他一眼,身体定住,须臾,像看见他脸上有什么,突然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嘴角。 汤煦恩:“?!” 只是一两秒钟时间里发生的事情,汤煦恩红着脸,一下子脑子没反应过来。 季巍说:“你嘴角沾着点红豆沙。” 汤煦恩赶紧摸自己的口袋,没找到纸巾,慌乱无措地说:“哦,哦。” 季巍的手指擦过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他的嘴唇上,汤煦恩难以遏制地想起在他的那个不要脸的梦里季巍是如何亲吻他的。 那不算多么有技巧的亲吻,只是充满了热情,喜欢的不成,像在吃一块喜欢的糖果,想嚼一下,又舍不得嚼碎吃太快了,又想要舔多一些甜味儿。 他是那块糖果。 季巍收回手,汤煦恩看他也没擦一下沾上污渍的指尖。 季巍:“行了,快回去吧。” “早点休息,你不是还要早起为开店做准备吗?” 汤煦恩:“嗯……” 季巍告别他,坐上车,缓缓地驰离。 后视镜里,汤煦恩还站在那,晦暗的光线里,依稀能够看出汤煦恩的眸中有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依依不舍的情绪。 季巍有时会想,这是不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用左手把着方向盘,抬起右手,舔了一下拇指指腹上沾到的红豆沙,汤煦恩的嘴角的红豆沙。 昨天的吻是荔枝玫瑰味的,要是刚才亲吻汤煦恩,一定是红豆沙味的吧。 汤煦恩感觉自己莫名地忧愁起来,他目送季巍离开,才慢吞吞地回家去。 一到家,没能坐下来自己独个儿发愁。 门边就探出两个脑袋,在那贼兮兮地瞅他,直把汤煦恩给逗笑了,问:“你俩干什么呢?” 汤铮问:“哥,你跟季巍哥怎么了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在不长眼方面汤铮这家伙永远是第一名。 汤煦恩绷起脸,大家长作风地说:“没什么,小孩别管。” 汤铮蹦进了屋:“你干嘛又说我是小孩,我成年了。我这不是关心你吗?总觉得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你就巍哥这么一个最要好的朋友,我不想看你们闹矛盾啊。” 汤煦恩干脆了当地说:“没闹矛盾。” 汤元没说话,但也垮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汤煦恩问:“你又怎么了?” 汤元默默地站出来,愧疚地问:“哥,你昨天大半夜去喝酒是不是因为我啊?我让你心情不好了?” 汤煦恩怔了一下。 突然之间,他意识到,自中午在季巍的床上醒过来以后,为汤元发愁的事就完全被他给忘了! 愣是一点都没想起来! 光在琢磨他自己跟季巍的事了…… 他可真是失职的大哥。汤煦恩亡羊补牢地自我惭愧了一番。 之前确实是因为这个喝酒的,但他现在已经无感了,不需要昧着良心,直说:“没有,没有。” “我确实是去找季巍谈这事了,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得慎重一些不是?” “孟先生是职场人士,看上去身家不菲,我们家是平头小老百姓,那我肯定得去找季巍帮我打听啊。” 汤元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下来,他说一句,就跟着点一下头。 说到自己的忧虑时,汤煦恩顿了一下,说:“首先,我不是对孟先生有偏见,又或者恶意揣测,只是合理地考虑,他三十三岁了,说不定已经结过婚,起码有过感情经历。” 汤元听到这,直接信誓旦旦地说:“没有,他以前没谈过恋爱,跟我就是第一回。” 汤煦恩:“啊?不可能吧?” 汤煦恩相当不信,尤其是他觉得自己的小弟弟汤元就是个小傻子,从小就傻,远近闻名的小书呆子,比他还不懂人情世故。 他很想说你是不是被骗了,一下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问出来,斟酌着要怎么说才能够尽量保护弟弟的心。 汤元却像是猜出来他想说什么,说:“你不信是吧?我之前也不信。这里面有点原因,哥,他那人吧,是有点毛病,所以才拖到这个年纪。我暂时不方便细说。” “反正,我知道他没有骗我。”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明明是在讨论汤元那对象的事,但汤煦恩的思维竟然又飘飘摇摇地晃到了季巍的身上—— 等等,季巍年纪也不小了啊。 而且季巍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前几年才回国,外国那么开放,季巍身材高大、长相俊美,能没有点感情经历吗?汤煦恩忍不住想。 稍微设想了一下,他就有种炭火星子都倒进了心窝里的感觉,烧心灼肺,莫名的有点不舒服起来。 汤煦恩想起来,学生时代的时候季巍就很招人喜欢了,早上到学校以后,经常能在他的书桌里看到又被人塞情书。 班上的男同学圈都很羡慕季巍来着,但又没有人不服气,季巍私底下被女生们叫作五好少年——指的是他成绩好、家境好、打扮好、性格好、长得好。 在他的记忆里,季巍优秀的像是发光人物。 且一直到现在,还是那么优秀,一点也没有黯淡下去。 回国后的这两年季巍身边确实没有一点花花草草他是知道的,季巍说是先忙事业。 当时才二十五、六岁,觉得年纪还小,没想到一晃眼他俩都已经二十八、九岁了。 但再往前呢?在国外的时候? 汤煦恩对此一无所知,他跟季巍通信完全不会聊这个,他觉得太私人了,而且那会儿他对这方面完全不开窍,压根就没想起来问过。 倒是季巍好像问过他两回,他觉得自己蛮丢人的,回复说没有,没空,有次认真地说过,在供两个弟弟都上大学之前他是不会结婚的。 尤其是这两年,差不多到他们这一代人的结婚高峰期,动不动有同学结婚邀请他去凑份子。 这不,想什么来什么,没过两天,汤煦恩接到高中老同学的消息,说下周六结婚,在微信上给他发了电子请柬。 汤煦恩转头就去问季巍参不参加。 季巍说参加的。 那当然是一起去啦。 第8章 第一碗08 所有老同学都知道汤煦恩跟季巍要好。 季巍刚回国没多久,两人就结伴出游。汤煦恩把他们爬山登顶以后拍的合照发在朋友圈,马上有人来问他:【惊了!你还跟季巍有往来啊??】 汤煦恩不理解他们的意思。 为什么不? 朋友这种东西就是要结交一辈子的啊。 然后对方讪讪地说:【因为季巍上大学以后就渐渐不跟大家联系了嘛,出国以后更了,感觉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汤煦恩:【没有啊,我一直有跟他写信、通电话。】 而且还不是一年半载才联系一次那种。 以前通讯还不发达,汤煦恩用的手机还只有发短信和打电话的功能,他家里也没电脑,跟季巍联络是很麻烦。 按道理,他们很快就会失去联系,但季巍几乎是以一周一两封信的频率,锲而不舍地给他写信—— 那汤煦恩也没别的朋友,他觉得一定是季巍独在异乡为异客,非常寂寞,作为好朋友,他必须义不容辞地为季巍排解忧愁! 他一点也不觉得麻烦,相反,他把与季巍的通信视作是心里按摩,每次有邮递员来投送挂号信,他就充满期待。 每天忙累了,就坐下来抽半个小时或是一个小时把今天发生的一些琐事记录下来,又或是看一看季巍给他推荐的书,看完以后跟季巍讨论读后感。 唯有在此时,他才能逃离繁忙劳累的现实成人工作,在仅有他与季巍两人的友情世界里偷偷喘口气,放松一下。 寄信是比较便宜的联络方式,在季巍出国的头半年,汤煦恩都没有见过季巍一面。 他很想念季巍。 好歹季巍读大学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在寒暑假见面。 有天他看到可以用电脑视频聊天,就又从自己的饭钱里抠了点钱出来,写信问季巍他们可不可以试试看这样做,他想看看季巍。 然后在某个他还在工作的日子,突然,季巍打电话过来。 这很反常,季巍知道他白天要工作,算好时差,基本不会在这时候打给他。 那一定是有什么急事。 汤煦恩想,他擦擦手,第一次暂时撇下生意接起电话,幸好正好那天汤元在店里帮忙,他把人叫过来接掌一下勺子。 赶紧去听听季巍有什么要紧事,竟然这样着急。 在一片嘈杂的人声中问:“喂?怎么了?” 越洋电话好贵的,虽然这是季巍打过来的他不用花钱,但还是心疼。 季巍说:“我收到你最新一封信了,你说想要跟我电脑视频是吗?” 汤煦恩说:“是啊。” 季巍问:“你家不是没有电脑吗?买电脑了?” 汤煦恩又擦了擦手,看了眼弟弟,走远了写,很小声地说:“没有,我偷偷攒了点钱,我去网吧跟你视频。” 对于自己藏私房钱而不是紧着弟弟这件事,汤煦恩觉得很是惭愧,可是他也有自己的人生嘛。 季巍闻言轻轻笑起来,像是跟他合伙做坏事似的,也放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嗯,我们约个时间。” “我听到你那边有客人的声音,哎呀,对了,你现在正在开店吧,我打搅你做生意了是不是?” 汤煦恩说:“没关系,没关系,接个电话而已,影响不到哪去。” 季巍放平语气,恢复了理智,快活地说:“我应该等你休息的时候再打给你的,对不起了。刚才我收到信看你这样说,我太激动了,没想到别的,直接打给你了。” “小煦,我很想念你。” 汤煦恩答:“我也是。” 即使他们相隔千里,汤煦恩仍然觉得他们的友情像是一条牢固的线,将他们这对好朋友紧紧地维系在一块儿。 转眼十几年。 所以,季巍回国后,两人再见面,汤煦恩一点也没觉得彼此有生疏。 他在机场接季巍的时候,两人还是无话不谈。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觉得季巍出了一趟国,比学生时代要更时髦了,穿得比电影啊杂志上的男明星还要有型,身上的青涩都褪去了,完全是清俊沉稳的成熟男人味。 他还原地踏步,除了埋头做他的小本买卖,成了个小市民,别的什么都不会。 季巍在国外就有几年在名企的职业经历,回国后直接接手了家里的公司,平步青云,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年轻有为。 随之而来的是,原本在老同学里无人问津的汤煦恩忽然多出了不少“朋友”关心,当然,都是关心了没两句就开始问季巍的事。 渐渐地,以汤煦恩为桥梁,季巍有时也会去参加一些老同学的活动,都是与汤煦恩一起去的。 这次也不例外。 婚宴酒席定在一家五星级酒店。 特别选的黄道吉日,中午12点整开始。 这天是周六,为了照顾来宾的时间,最好不用特地请假,那人来得也更齐全一些。 不过,对汤煦恩来说,这依然是工作日,而且还是工作忙的日子。 得亏是大学放假,两个弟弟都在家,而且今天那个孟天佑也过来,表示正好有空,来给大舅子帮忙。 汤煦恩想到在网上搜到这家伙身家多少多少亿,就觉得很不安,但小元乐呵呵地说没事,于是他还是点了头。 这两天,汤煦恩从季巍那里得到了关于孟天佑的调查反馈:没结过婚,没有前女友,也没有前男友,父母双亡,孤家寡人一个,但听说他脾气不太好,是个比较招人害怕的上司。 然后又得知,孟天佑的公司正是之前赞助汤元手上科研项目的金/主,两人估计就是因为这个而认识的。 那……那好像除了老了点也没别的问题。 老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孟天佑长得不算老。 姑且静观其变吧。 汤煦恩觉得自己有一种神奇的直觉,他能凭借本能判断一个人是好是坏,假如觉得对方不太好,他是不会强迫自己非要跟人社交,就默默地断了关系。 孟天佑没有给他那种讨厌的感觉,应当不是坏人。 出发去婚宴前,他还看到孟天佑在穿围裙,样子颇为滑稽。 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心想,季巍有空也会来帮他,搭把手什么的。 尤其是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季巍每天泡在他店里忙前忙后,为此还被客人问过他们是不是开兄弟店,以为季巍也是他们家的孩子。 汤煦恩想要给季巍工钱,季巍不肯拿,黑着脸表示他给钱就是瞧不起朋友。想想也是,季巍一富家少爷,怎么可能差他那点钱,只是人家不需要不代表他就能理所应当地不给。 汤煦恩哪还敢给? 人情,人情。 人情是这世上最贵重的东西。 回过神来,他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欠了季巍多少人情。 也不知道这辈子还不还得清。 想着想着,他走出了小巷,看到停在路旁的车。 季巍站在车旁等他。 汤煦恩走近,季巍还给他开车门。 汤煦恩自然而然地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然后才想了下,等等,为什么他都习惯季巍照顾他了? 刚想了个开头,没个所以然,就听季巍说:“等会儿吃完饭我还得回公司,你要跟我一起走吗?还是留下来跟他们叙旧?” 汤煦恩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季巍说:“大概一点吧,一点半前要回公司。” “哦,”汤煦恩想起来,“那你还得开车,还要工作,不好喝酒啊。” 季巍说:“嗯。少喝点吧。” 季巍的开车技术很好,就算是在颠簸的路上也很平稳,车上也很整洁干净,香香的。 不和谐的是,车头放着个可可爱爱的摇头小猪的摆件。 不必说,还是汤煦恩送的。 汤煦恩还能闻到季巍身上有男士古龙水的气味,冷冽矜贵,暗香浮动。 不知怎的,汤煦恩又默默红了脸。 还是因为那个梦,太像真实的了,连梦里的香气都是那样真实,萦绕在他鼻间,旖旎幻香挥散不去。 最近每晚每晚,他闭上眼睛,就出现这个梦的片段。 醒来就觉得羞耻。 大抵是因为他打光棍太多年了,才会这样无耻,竟然连自己的男性好友都去肖想。 在等待完一个红灯,亮起绿灯时,季巍忽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在看我,有事要说?” 说这话的时候季巍头都没转过来,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却像是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收揽目下,了如指掌。 啊,他一直在看季巍吗?汤煦恩才反应过来,好像是的,他都看入神了。他说:“没事。” 季巍转头对他笑了下:“那你看我干吗?因为我帅吗?” 汤煦恩支支吾吾地说:“是,是的,你很好看。你别看我,你开车。” 季巍转回去,他目视前方,眼神略有些落寞,手指瞧着方向盘的边缘,从鼻子里呼了口气,喁喁自语:“好看有什么用。” 怎么就没用了?汤煦恩心想,但季巍本质跟他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工作上的很多困扰,他已经没办法跟季巍感同身受,为他排忧解难了。所以汤煦恩没说什么。 新郎新娘都是他们的初中同学,十几岁就偷着早恋,恋爱长跑多年,分分合合,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一起。 汤煦恩脸上扬起个温和清浅的笑容:“恭喜恭喜,祝你们相亲相爱,百年好合。” 季巍也笑笑,跟着说:“恭喜你们喜结连理。” 新郎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合不拢嘴:“哈哈,谢谢,谢谢,你们俩可都是大忙人啊,我本来还以为说不定请不到你们了呢,谢谢捧场哈。赶紧去里面坐,同学那桌。” 汤煦恩还是喜欢传统的纸质红包礼金,在新人家属负责记录宾客名单的地方给了红包。 对方看了一眼上面写的字,说:“算你们一起给的啊?” 汤煦恩:“嗯。” 下车前,季巍才说没带红包包装,直接从钱包里掏出一沓粉色钞票,说塞进他的红包里,把他的名字一起写上,算两个人合起来包红包。 汤煦恩多少觉得有点不妥,那种……结了婚的两口子才一起给红包。 但季巍说:“大家都知道我们是挚友,我们一起给又不奇怪。” 汤煦恩想了想,答应了。 然后在宾客名单上签字,他先写,季巍再写。 季巍的名字紧紧地挨在他的名字旁边。他们俩的书法都挺不错,汤煦恩觉得这是数年的纸笔通讯练出来的,在签到册子上拔群的漂亮。 但是—— 该怎么说呢? 汤煦恩看看名单上已经签到的其他人,人家真的两口子都没有签的这么紧密。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第9章 第一碗09 婚礼的新郎新娘都是人缘很好、结交广泛的人,老同学坐满了两桌人,一桌十二个人。 大家乐呵呵地打招呼。 打一眼扫过去,大半都已经成家,汤煦恩基本上都去过。 去一回起码给个五百、一千的礼金,草略算算也是不小一笔钱了。想到这些年包出去那么多红包,不知何年何月能收回来,汤煦恩抠门兮兮地叹了口气。 季巍问:“怎么了?” 汤煦恩用手遮着,跟他耳语:“我想到一直在往外包红包,有点心疼。” “等你结婚不就能收回来了?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包个大的。”季巍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冒着丝丝寒气,汤煦恩总觉得冻到自己了。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季巍生气了?为什么生气? 汤煦恩琢磨不透。 季巍的性格应该是如沐春风的类型,怎么最近变得有点阴晴不定了呢? 汤煦恩挠了挠鼻尖,小心地看着他,说:“太远了,那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 他们这桌都是男人。 隔壁桌则全是女同学。 还没开席。 汤煦恩感觉到了不少视线在看他这边,转头望了眼,有几个女人在瞟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汤煦恩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但他还不至于自作多情,他想,他们一定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季巍。 太正常了。 季巍是钻石王老五嘛,还洁身自好。 他要是个女的,他也想嫁给季巍。 这时,旁边的一个老同学用手肘轻轻撞了汤煦恩一下:“老汤,老汤。” 汤煦恩:“啊?” 这位是他以前的前桌,曾经是个瘦高个,跟竹竿似的,婚后体型飞速膨胀,自称幸福肥,他同汤煦恩说:“我跟你说个事儿啊,就是我媳妇儿有个表妹,今年二十五周岁,卫校毕业,当护士的,就在人民医院工作。她觉得你俩挺合适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汤煦恩:“啊??” 他被突然砸到脑袋上的相亲邀请给砸懵了,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同学说:“也不突然吧。本来我也打算过几天和你说,这不是正好今天大家聚头么?” 汤煦恩感觉八百年没人问他要不要相亲了,自从年纪越来越大,他的市场行情稳步下跌,其实大部分姑娘在听说他父母双亡还有两个弟弟要抚养就直接跑路了。 汤煦恩腼腆地问:“我、我合适吗?她不会不知道我的家境吧?” 同学说:“知道的。你的照片我都给她看过。她吧,有点颜控,想要找个好看的,你长得好,她一眼就看中了。” 我也能算长得好吗?汤煦恩想,深觉受到称赞,他都不好意思拒绝了。 汤煦恩:“那……” 他刚开口,右边季巍突然拉了他一下,问:“带打火机了吗?我想抽烟,没带打火机。” 汤煦恩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分散了,他转头回去,说:“啊,我没带啊。” 他压根不抽烟啊。季巍问他借打火机干嘛?忙晕头了吗?而且季巍烟瘾也不大吧,怎么突然要抽烟。 汤煦恩又说:“别抽烟吧,公共场合抽烟不好。” 季巍:“嗯,你说得对。” 左边,老同学还在问他:“怎么样?” “来,我给你看看我媳妇儿表妹的照片。” 不知道是不是被季巍干扰了一下,莫名其妙地,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跟季巍接吻的画面。 汤煦恩实在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这事他没想开、没忘记之前,感觉没办法去跟别人相亲,于是说:“对不起啊,还是算了。你也知道,我欠着好多债,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这就是撒谎了。 前两年他就把债务全部还清了,还攒了点钱呢。 对方表示遗憾,但也接受:“那好吧,我回去跟我媳妇儿说。但老汤啊,你总这样也不是回事儿吧。” “我觉得你别管那么多,先结婚,男人结了婚以后更有动力赚钱。早点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成吗?” 汤煦恩呵呵两声,敷衍过去。 再看季巍,感觉季巍心情好了许多。 季巍悄悄问他:“怎么不答应相亲啊?不是很想结婚吗?” 汤煦恩觉得他污蔑人,皱了皱眉,说:“我什么时候很想结婚了?我从没有说过啊。是不是你自己很想结婚?” 一时嘴快说了出来。 汤煦恩有点后悔。 季巍不以为忤,反而任由笑意舒展开他的眼角眉梢,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轻飘飘地说:“是啊,我是很想结婚。” 汤煦恩脑子一白,慌慌张张,话就从嘴里蹦出去了:“你家里有给你安排相亲对象吧,那种门当户对的大小姐?” 汤煦恩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明他知道季巍的日程,季巍没有去相亲过,但凡有空都来找他玩了。 季巍却理所当然地说:“有啊。” 汤煦恩心里咯噔一下,怔住。 季巍再说:“不过我一个都没答应去。” 啊?为什么不答应? 汤煦恩懵愣住,感觉心里像是被丢进了一只小兔子,在恶作剧似的蹦来跳去。 汤煦恩干巴巴地说:“哦。” 他想问是为什么,但是季巍已经浑若无事地转过去跟别人谈笑风生了。 走完婚礼固定程序,酒席开摆,男人们递烟倒酒,推杯换盏,胡天海地。 一看有人跟季巍劝酒,汤煦恩立马着急了,上前就要给季巍挡酒,说:“我来喝吧,我喝,季巍等会儿还得开车,不能喝酒。” 那人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不以为意地说:“喝一点点又没事。” “真不能喝。”汤煦恩索性把杯子抢走,一口闷了。 而且他现在也挺想喝酒的,正好借酒消愁。 众人哈哈笑起来,纷纷揶揄: “老汤你就这么护着季巍啊?连滴酒都不让他沾。” “你俩的兄弟情是真好,过了好多年了,你还对季巍这么好。” “看来世界上还是有真正的友情的。” 汤煦恩属于喝一点就上头的类型,立即红了脸,说:“他确实要开车啊,我蹭他的车过来的,还指望他等会儿送我回家。” 不知不觉灌下去好多酒。 汤煦恩本来酒量就不好,这吨吨吨地灌进肚子,喝得比上回还多。 这能得了? 最后他人都喝傻了,还是季巍拉住他的手,叫他别喝了,汤煦恩这才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喝酒。 季巍扶着他上车,放在后座上,调低了座位,让他躺着,教训他:“不会喝还喝,傻不傻?” 汤煦恩瘫在椅子背上:“你要上班,不能让你喝吗?” 季巍一应东西给他准备齐全,呕吐袋,毛巾,枕头,汤煦恩倒头睡过去。 汤煦恩一看是车库,问:“怎么送我到你家了?” 季巍问:“不想来吗?” 汤煦恩想了想,说:“没有,想来的。” 一下车,季巍就说:“我背你上楼吧。” 他多大的人了,这哪好意思啊?汤煦恩摇摇头,“不用了啦,我自己走,搭把手就好了。” 没走两步,他就差点跌一狠跤。 季巍扯着他说:“我背你,你让我背你。” 汤煦恩只得答应了,趴在他背上可真舒服,说:“季巍,你记不记得高中有一次我晕倒,你也背我去医务室了。” 季巍说:“记得,你这个傻子,为了省钱不吃饭,把自己饿晕过去了。” 汤煦恩闭着眼睛,闷闷地说:“我刚才醉得有点眼花,抬眼看新郎,还以为是你。我还想,真帅啊。” “唉,你要是那天结婚了当新郎,穿新郎服,一定会特别帅。” 季巍一言不发,沉静缓慢地往前走。 他们进了电梯,汤煦恩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脸颊,像是睡着了,呼吸平缓。忽地,又醒了一下,满是酒气、稀里糊涂地问:“季巍,到时候你要是结婚了,你会请我当伴郎吗?” 季巍看着楼层往上跳了好几个数字,才说:“……不会。” 吐字如裹着雪砂砾。 没得到汤煦恩的回应。 睡着了。 他不嫌弃地把汤煦恩塞进自己的被窝里。 汤煦恩被他轻轻拍了两下脸颊,叫醒了,季巍说:“自己把外套脱了,我拿毛巾过来给你擦擦脸,然后再睡,弄好了我就去公司了。” 汤煦恩脱得只剩下背心跟平角裤,随便擦了下脸跟脖子,就又躺下了。 他醉得厉害,头疼。 季巍又把手机给他递过来,号码已经拨好了——哦,对了,他的手机屏保密码季巍是知道的,季巍的他也知道。 说:“给你弟去个电话,说你喝醉了,今天要晚点回家了。” 季巍办事办到位,都不需要他自己拿手机,帮他举着手机贴在他耳边,他只需要半梦半醒地复述一遍:“我喝醉了,今天不回家了。” 汤铮吐槽:“又喝醉啊,大哥你……” 汤煦恩:“不说了,好吵,我睡了。挂了。” 季巍挂了电话。 同他柔声说:“睡吧。” 汤煦恩一觉又睡到了天黑。 他是被口渴渴醒的,起床去喝了杯水。季巍家修的开放式中央厨房,水龙头接了智能净水热水器,直接打开就可以喝水。 他咕噜咕噜喝了一整杯,随手把杯子放在吧台桌上。 发了一身汗。 酒劲也消去了一些,汤煦恩去冲了个澡。 其实今早出门前他就洗过一遍,所以没洗头,只把身体冲了冲,内衣裤还是穿自己那件,然后回了被窝。 继续睡。 浅眠了不知多久,汤煦恩被开门声弄醒。 尽管其实季巍已经放轻声音了。 但汤煦恩没起身,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可能是酒精还没消退,所以他才赖在床上继续装睡。 季巍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走到床边,轻声问:“小煦,睡醒了吗?小煦。” “该回家了。” 汤煦恩装成自己睡熟了,没听见。 同上次醉酒不一样,今天他可清醒多了,他完全知道在发生什么,清楚地确定不是在做梦。 他就是鬼使神差地,想试探一下…… 试探季巍在他喝醉时会做些什么。 汤煦恩能够感知到季巍在他床头边的地上坐了下来,坐在他侧卧着所朝的方向,静默地盯着自己看。 他想,季巍应该没有发现他是在装睡吧? 季巍只是看着他,很奇怪,即便他没有睁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他还是能够感觉到季巍的目光有多么温柔,像是羽絮在轻拂他的脸颊。 也不知过了多久,季巍对他伸出了手。 季巍是要干嘛? 汤煦恩一下子紧张起来,他克制住想要躲避的本能,等待季巍的行为。 怦怦、怦怦。 第10章 第一碗10 汤煦恩立即想起那个梦里,季巍的手是如何的炽热,如何的灵巧,他宛如被捏在季巍的掌心,被把玩。 这次季巍也要摸他吗?是要摸他的脸颊吗? 汤煦恩想。 然而,季巍的指尖在离他只有咫尺的距离时停下来了,非常近,近的他感觉自己因为紧张而竖立起的寒毛仿佛碰到了,但是又的确没有碰到他。 季巍就这样,在这极近极近的距离,抚摸他的轮廓,并没有真正地摸到他,动作非常缓慢,几乎连一丝微风都不会带起来。 小心地。温柔地。克制地。 轻到什么程度呢? 假如现在汤煦恩不是醒着的,那么,绝不会吵醒他,也绝不会让他发现。 尽管没有触碰他的现实身体,汤煦恩却有一种灵魂在被温柔抚/摩的错觉,一下,又一下。 汤煦恩年幼丧母,少年丧父,将将三十年的人生中,一直在为生计而奔波劳碌,他在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懵懵懂懂知道,自己是家中长兄,他得成为小顶梁柱,不可以撒娇任性。 他并不责怪自己的父母,从未抱怨过,但或许,在他的骨子里,也并非没有对被拥/抱、被抚/慰的渴望。 夜静谧无声。 汤煦恩听见自己的心跳随着季巍并不触碰到的缓慢抚摩而慢慢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怦怦怦、怦怦怦。 果然那天晚上是他臆想出来的幻觉吧?季巍没有对他做出格的行为啊。 但是,但是…… 怎么感觉更不对劲了呢? 汤煦恩觉得自己该醒了,然而找不到好时机。 要是季巍直接摸他的脸颊,那他现在肯定就直接醒过来打断季巍的行为了,偏偏季巍没有,季巍连摸都没摸到他。 那他也不好打破这微妙的平衡。 朋友之间真的会这样做吗? 怎么办好? 汤煦恩犹豫不决,刚这样想着,就感觉到季巍的手又慢悠悠地把手收了回去。他既松了一口气,又觉得仿佛有几分失落,好像还想再被季巍这样抚摩几下。 季巍站起来,离开床边。 汤煦恩仍然不敢动,他只是终于敢稍用力地呼吸了。 汤煦恩听见浴室传来淋浴水声,隔着门板,并不算吵。 不多时,季巍回来了,在他背后的方向,意味深长地轻声嘀咕说:“……还在睡啊。” 那他想不到该怎么醒过来啊,还不如闷头装睡。 汤煦恩胆小地想。 柔软的床垫因为又压上来一个重物而下陷,微微地弹了一弹。 季巍进了被窝,这张22宽的大床完全睡得下两个人,只要睡姿比较好,根本不会碰到对方。 汤煦恩自认睡姿很文明,他跟季巍睡一张床也不是头一回了,早在初中时,他在季巍家留宿就是同床共寝,两人可以说睡得井水不犯河水。 应该已经结束了吧。汤煦恩想着,逐渐放松下警惕,身体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僵硬了。 季巍在与他相隔一个身位的位置躺了大约几分钟。 正当他这样想时,进入被子里的季巍却朝他挪了过来,并且,侧过身来,面向他的后背。 汤煦恩完全可以感觉到季巍温热的呼吸拂在后颈,像是小猫小狗毛绒绒的尾巴扫过,痒丝丝的,痒到心尖上。 他还能闻到季巍身上刚洗过澡以后的沐浴露香气,像他的个性一样清正干净。 这个距离和睡姿非常微妙,汤煦恩被他的呼吸挠得根本睡不着,别说是睡着了,他更不敢动了。 又这样躺了十余分钟,就在汤煦恩怀疑季巍是不是终于睡了的时候,季巍把手搭上了他的腰侧。 本来背心就因为睡觉时的动作而被蹭上去了一点,露出一小截腰肢,季巍的手正在放在这里。 汤煦恩一下子紧张起来,不过依然没有动。 他迷迷糊糊地想,是季巍睡着了,手不小心放上来了吗? 汤煦恩有一副好身材,是干活干出来,穿着衣服的时候显瘦,脱掉以后并不缺肌肉,但又不是健身练出来的那种夸张肌肉,他的腰腹一丝赘肉都没有,发力绷紧的话腹肌很漂亮,放松状态时也是一把劲瘦好腰。 然后,季巍的手就那样轻飘飘似的搭在他的腰际,只有拇指轻轻摆动,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拿捏得恰到好处,假如再稍重一点,那汤煦恩肯定不管别的直接醒了。 这样温柔,继续让他在装睡的状态中,觉得没必要打破平衡。 汤煦恩倒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抱在怀里抚摸的小动物,很舒服,不知不觉地开始犯困,整个身体都慢慢地放松下来。 这下是真的快睡着了。 就在这时,季巍的指尖就像是一艘航船很顺畅很自然地迎着风,往上滑了进去。 汤煦恩起初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感觉季巍所及之处都有被烧灼的幻觉,并不疼痛,只是无法遏制得发热起来。 汤煦恩再次懵住,心跳炸开,这是怎么回事?他该怎么办?醒过来吗?现在? 汤煦恩感觉自己傻掉了,大脑当机,当然呆躺在他,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像刚才一样。 然后,季巍的吻就轻轻地印在他的后颈。 后颈是汤煦恩的弱点,被人挠一下捏一下,他都会像是被抽走力气。 季巍这是在亲他吗? 朋友会这样亲朋友吗? 开玩笑的话可能会吧?汤煦恩手脚发软、面红耳赤,如此负隅顽抗般地想。又或许是不小心?这不是亲吻,只是往前躺的时候,嘴唇不小心碰到。 果然,季巍印了一个吻就停了下来,但没有继续,可呼吸变得比之前要更深沉了许多,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似的。 汤煦恩却已经被吓得完全醒了过来,意识无比清晰,神经再一次紧紧绷住。 季巍的手正按在他的左胸口,汤煦恩慌慌张张地想,季巍是不是能感觉到他现在的心跳? 他越是慌张,心跳就越快,又自我安慰:应当不会吧?睡着时偶尔心跳加快说不定也挺正常的。 他现在完全慌了,自以为除了一动不动没有别的应对方法。 希望就这样蒙混过去,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不要再继续了。汤煦恩无比紧张地在心底祈祷着。 接着,季巍又动了,将第二个吻落在汤煦恩的后颈,一个吻,两个吻,三个吻,不算很急切也不能说是迟缓。该如何形容呢?像是一位雅士寻到一条路,站在路口观望了一番,觉得无碍,便闲庭信步般地步近而来。 边亲还边把汤煦恩翻了过来,一路亲到他的嘴唇。 汤煦恩能怎样养?只能紧闭着双眼拼命装死啊? 他想,幸好现在没开灯,否则季巍立即就能看出他是在装睡,他不用照镜子都能知道自己的脸估计红的像是要烧起来了。 别亲了,汤煦恩被亲得脑袋缺氧,晕晕乎乎、焦灼着急地想。 别亲了,季巍,别亲了。 我不想醒过来,打破我们的友谊。要是我醒过来,我们就做不成朋友了吧? 然后季巍却没有就此罢手,他能感觉到,季巍的双臂撑在自己身体两侧,想把他困在一个无形的无处可躲的牢笼,慢慢地俯身下来。 季巍身上的淡淡香气犹如变成柔软的丝线,起初像是能够轻易地挣开,所以他没有想过挣开,不知不觉间,一丝一缕,将他给温柔困住。 汤煦恩紧闭着眼睛,感受着。 他在季巍的手中,像是个被任意摆弄的娃娃,每被摆动一下,他的身体都更热一分。 这下,他真的无法醒来了。 醒来就真的不能用友情解释了。 他得维持住彼此之间所谓友情的最后体面。 有那么几个瞬间让他很想发出声音,拼了命地忍住,但还是不小心喉咙底发出一声如呓语般的低低轻嗯,尾音颤颤。 季巍笑起来,说:“睡着了还发出声音,是不是因为很舒服啊?小煦。” 汤煦恩羞耻极了。 汤煦恩真的不想这样轻易地被季巍带着节奏走,奈何他自认为意志很坚定,可身体实在是不争气。 然后季巍越来越过分,他说不上是讨厌,是挺舒服的。 他怎么能这样不要脸呢? 他认识季巍那么多年,没想到季巍还有这样恶劣的一面。季巍那双竹骨般的手应该用来做清雅的事,比如握钢笔写书法、拨吉他弹奏音乐,怎么、怎么可以这样熟练地做出如此下liu的事情? 而且,而且…… 这次是真的。 那恐怕上次也是真的。那不是个梦。他们已经做过更过分的事情了。 汤煦恩很想克制,可是还是发颤,睫羽微翕。 他拼了命地紧抿住嘴唇,务必要不发出一点声音,也不做半点反抗。 脑袋一片混乱,唯有想继续跟季巍做朋友的信念在支撑着他坚持住,不要让意志输掉。 季巍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与季巍还做得成朋友吗? “小煦,小煦。”季巍爱不释手似的把他抱在怀里,一边亲吻他的耳垂,一边在他耳边喁喁低语。 轻轻拨动他的心弦。 可汤煦恩万万不想失去季巍这个朋友,所以他就是不睁开眼睛。 第11章 第一碗11 汤煦恩被折腾了好久,说是装睡躺着不动,但他觉得比干活还要累得多,身心俱疲。 他很后悔很后悔。 今天他为什么要来季巍家呢?他就应该回家。或者在一开始季巍叫他的时候就醒过来。 试探?试探什么啊? 试探到清楚地感觉着自己被季巍全身上下亲了一遍?除了被艹,什么都被做了。 而且确实他差点真被季巍上了,他慌得要死,决定必须要醒过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季巍真的停下来,然后离开了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的汤煦恩才被生物钟的困意所裹挟,有了睡意。 是了,是了,可以睡觉。 他本来就是在睡觉。 怀揣着沉甸甸压在心头的忧虑和焦躁,汤煦恩溺入梦乡,他努力让自己睡着,好像只要睡着了,就可以逃避不知该如何处理跟季巍之间的友情的现实。 少年时的倒影映在记忆之湖中,被轻柔地掬起。 他梦见了一些很久很久没回忆的事情—— 汤煦恩第一次见季巍是在夏天。 十三岁那年的夏天。 天气预报天天在橙色警告,大人们都说从没见过这样热的夏天。 初一的暑假,为了补贴家用,写完作业以后,汤煦恩做了一些糖水冰棍和水果钵仔糕,装在泡沫保温箱里,再用棉被包着,放在小三轮车上,骑着出去卖。 路过一处室外篮球场。 几个少年正在打球,看上去年纪比他大,他觉得应该是高中生、大学生。 其中有一个少年格外好看,球打得还好,技术拔群。这人的表情冷淡又专注,明明在热闹的人群之中,却像是对周遭的一切其实不怎么感兴趣,像是不小心被卷入浪中,那便乘着浪飞扬一下好了。 就是有了特别漂亮的投篮或者过人,他也不会跟别人一样激动得大呼小叫,一身仿佛带着冷气的孤傲。 正好少年们打完球又热又渴又饿,最近的小卖部也要一百多米的距离,便把汤煦恩卖的棒冰和小点心都包圆了。 第二天汤煦恩再次过来碰运气,发现这些人还来打球,便又停下车,等他们来买棒冰,甚至还主动问:“你们明天也来打球吗?” 得到准确的答复之后,汤煦恩天天过来赚钱。 大概见了五六次以后,为首的少年突然跟他说:“你把车锁在边上,也来打球吧。” 汤煦恩:“啊?” 少年紧皱着眉头:“你天天在边上看,眼睛亮晶晶的,一直看着我。看起来很想玩的样子。烦死了。” 汤煦恩:“……” 少年大汗淋漓,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但一点也不损他的帅气,反而有一种凌乱粗犷的俊美,他往坐在路边的汤煦恩面前一站,近一米八的身高挡住了大半阳光,桀骜不驯地问:“我叫季巍,禾子季,巍峨的巍,你叫什么?” 那就是他与季巍第一次见面。 彼时年少轻狂。 季巍还有些带点孩子气的大少爷脾气。 汤煦恩连连摇头,拒绝说:“不了不了。” 季巍说:“你是担心车被偷吗?放在旁边又丢不了,我们都在这看着,有什么好担心的?” 汤煦恩怪害怕他的,毕竟季巍长得高大强壮,但相貌不老气,所以他以为季巍是高中生,说不定还是高二高三学生,不然怎么会那么高? 学生时代,即使是年纪比自己高一级的学长学姐在孩子眼里看来都是极了不起的,更何况是高中生,汤煦恩有点敬畏眼前的少年。 但他还是礼貌地拒绝了第二遍:“不是,我不打球,我就看看。” “谢谢你邀请我。” 季巍深深地看着他,目光不悦。 反正又不认识。汤煦恩淡定地回望他。 季巍不爽地走开了,才走出两三步,便又折返回来,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答应了吗?汤煦恩懵了下,但还是潦草地说:“我叫汤煦恩。” 缄默。 季巍追问:“具体字怎么写呢?” 汤煦恩被凶一下,嘴里才结结巴巴地蹦出只言片语:“和煦的煦,恩惠的恩。” 季巍低声念他的名字:“汤煦恩,汤煦恩……挺好听的嘛。我本来还以为会是小明、小亮什么的。” 汤煦恩闻言,忍不住噗嗤一笑。 季巍看着他,他收起笑,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我这人不太会看别人的脸色,你能不能直接跟我说啊?你的意思是让我以后别来这里卖冰棍了吗?” 季巍板着脸,说:“你想来就来吧。又没拦着不让你来。” “就是看你在场边没有球玩怪可怜的,所以才想叫上你一起,你不玩就算了。” 汤煦恩笑笑说:“谢谢你哦。” 他还觉得每次过来都可以一气儿卖完,做多少卖多少,美滋滋呢。 后来,汤煦恩又去了四五回,每次都能见到季巍,但两人没说几句话。 他还是带张小马扎,坐在篮球场外的树荫 季巍又来问了他一次,问他为什么老看自己。 汤煦恩耿直诚实地夸奖说:“你打球的时候帅的像是个篮球明星,不看你看谁啊?” 季巍闻言,又问:“你今年几岁?” 汤煦恩想了想,说:“十三岁。” 季巍嘀咕:“我也十三岁。你看上去真小,跟小学生似的。劲儿倒是挺大,这么重的车也骑得动。” 汤煦恩惊了,心想,这人居然才十三岁?就长得这么高了? 有时候,两个孩子之间构建起友谊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契机,在一群人里,只是同龄,就会不由自主地互生好感了。 尤其是在一群大孩子里,只有彼此像是同龄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再打个招呼,亲热地说:噢,你也是个幼崽啊? 但在他们像是要开始互相熟悉一些的第二天,汤煦恩就因为小元得了流感而中断了他的暑假小买卖,在家照顾,等到小元病好了,他的暑假也差不多过去了,还连着几天下雨,汤煦恩的小生意就这样结束了。 直到开学那天。 汤煦恩背着书包带着学费到教室报道,教室里乱糟糟一群人,他也没仔细看都有谁,直接在自己的老座位坐下来。 过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分辨出大家好像在讨论班上来了个转学生。 汤煦恩也心生好奇,转头过去,恰好季巍也看向他,两人视线相接,彼此都微微怔了一下。 季巍本来淡漠的眼眸迅速降温,冰冷彻骨,把汤煦恩给看得下意识打了个冷痉。 汤煦恩回过神,默默地转了回去。 他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个人要这样子看他啊?叫什么来着? 好像姓季,但是名字是什么,他记不起来了。 糟糕。 没想到他们居然成了同学。 班主任出场,让转学生上台做自我介绍。 季巍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汤煦恩总算是挪用了大脑记忆区的一些细胞,勉为其难地用心记了一下他的姓名。 报道班会结束。 有好几个性格外向热情的同学围在季巍身边,嘁嘁喳喳地问他:“你是哪里人啊?” “你之前在什么学校读书的?” “你这双鞋子是阿迪的吧?” “你怎么会半路转学来我们学校?” 汤煦恩全不关心,整理自己的书包离开,他还赶紧去菜场买菜,然后回家给爸爸和弟弟做饭吃。 开学以后的头一个月,汤煦恩都没跟季巍说过一句话,他们俩看上去也确实不像是一路人。 季巍矜贵高傲,汤煦恩朴素温驯。 直到有一天,也不知是从谁开始传起的,说季巍是不良少年,在以前的学校跟人打架被开除了,才不得不转学到他们的学校来。 汤煦恩是个不爱打听八卦传闻的人,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关于季巍的传说已经四处沸沸扬扬了。 那天就是一起搬作业去教室的路上,班长突然神秘兮兮地讲给他听的:“还有说季巍被警察抓到,进过少改所!听说他每星期都打架,打死过人!” 汤煦恩觉得真无聊啊,笃定地说:“假的。” 班长说:“你怎么知道啊?” 因为他在暑假就见过季巍啊,凭他的感觉,季巍不是坏人。季巍还会试图偷偷多给他十块八块。 再说了,季巍跟他们一个年纪,要是季巍真进过少改所,肯定得耽搁过学业,比他们大一两岁才合理。 汤煦恩认真地说:“他是个好人。” 说着,他跨一步,转个向,迎面撞上了季巍,被吓了一跳,手上捧着的高高垒起的作业本差点坍塌下来。 季巍的手比作业本掉下去的速度快,稳稳伸住,问:“要我帮你拿一半吗?” 汤煦恩说:“我没关系。你要么帮班长搬吧,她是女孩子。” 季巍爽快答应下来:“行。” 季巍从班长的手里把作业本都转移到自己这里,跟汤煦恩两人肩并肩走了。 同学们见到季巍,像是见到恶霸,避之不及地让开,已经没有了刚开学时的热情状态。 但他们也不奇怪为什么汤煦恩会跟季巍走在一起,汤煦恩就像是一碗水,少年时他就展现出他的温吞老好人气质,他很平凡,不打眼,无论和谁搭配都不会违和,因为压根不会被瞩目关注。 恰好那天放学。 汤煦恩有时耽搁了下,所以回家晚了,他到教室整理书包时,发现只剩下季巍一个人。 季巍百无聊赖地坐在那,手指间转着一支笔,见汤煦恩回来了,他用笔敲了一下桌面,然后起身。 季巍走到汤煦恩面前,径直问:“你为什么装成不认识我?” 汤煦恩:“……啊?” 季巍又问:“还有,你为什么答应了我会来,结果放我鸽子?” 是指去球场卖冰棍的事吗?汤煦恩老实巴交地说:“我弟弟生病了,我得照顾他。” 季巍像是勉强接受了他的这个解释,脸色好看了许多:“嗯。” “你弟弟病好了吗?” 看,季巍挺善良了吧?汤煦恩想着,说:“好了。但是后来又下雨,不方便出门。” 不然他也很想再去赚外快啊。 流言来得快,褪去得也快。 等到期中考季巍拿了好成绩以后,学校里就没有人再在背后传他可能是不良少年的事情了,哪有小混混成绩那么优异的? 而且季巍的平时表现有目共睹,他一点也不张扬跋扈,比许多同学都要更性格沉稳。 他在路上见到老师都会停下来微微鞠躬、尊敬地问好,这能是不守校规校纪的坏学生? 对同学也算团结友爱——单指对待汤煦恩。 他们也发现,回过神来的时候,季巍已经跟汤煦恩形影不离了。 也不知道这两个全不相似的人是怎么好上的。 …… 汤煦恩睡醒过来,还有点惆怅。 其实当初他们俩成了好朋友就有很多人不能理解,曾经有个同学说他跟季巍的搭配就像是小麻雀跟老鹰,走在一起不般配的有些好笑。 季巍总会不高兴地说:“关他们屁事。” 现在,汤煦恩觉得自己这个挚友很不称职。 他甚至连季巍其实是个男同性恋都不知道。 初高中那会儿是一点预兆都没有啊。他倒是知道以前高中里有个男同学是同性恋,那人平时就娘娘腔,娘娘腔的很出名,后来果然不出意外地听说他喜欢男人。 想到这里,汤煦恩记起来了。 在国外留学期间,季巍在某一封信上曾经写过他有大学同学是同性恋,其中有男有女,内容大概是他所在的地区通过了同性恋婚姻法案,于是有几个他认识的同学跟老师请婚假,他去送祝福时发现对方的结婚对象是同性,云云。 因为这封信讲的事情比较新奇,所以汤煦恩有些印象。 汤煦恩发愁地看着天花板,不由地琢磨起来,莫非是季巍在国外的那几年见识了同/性恋,给他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总得有个契机吧? 他曾以为的关于季巍的留学情史,对象其实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季巍是被他的某位男同学给掰弯了? 一想到这,汤煦恩又觉得有点难受。 季巍什么都没告诉过他。 啊啊啊啊啊!!! 汤煦恩在心底呐喊,他到底该怎么面对季巍啊?!! 汤煦恩看一眼时间,他睡了快一整天,现在是早上七点。 估计汤铮汤元已经把店开起来了,他得赶紧回去。 汤煦恩趿拉着拖鞋进了卫生间,他总感觉身上黏糊糊的,或许是因为出汗,或许是因为季巍的亲吻。 坐在马桶上时,汤煦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内侧,人体最娇嫩隐私的皮肤处有好几块深深浅浅的红印,想到这些玩意儿是怎么来的,汤煦恩就直脸红。 他恍恍惚惚、羞耻不已地想,上次他没有在自己的身上看到痕迹,但他也没检查这个部位,莫非其实上回这个地方也有吻痕? 已经无从考证,他也不可能直接去问季巍。 “噔噔。” 叩门声响起。 “该起床了。小煦。”季巍在门外说。 汤煦恩惊了一跳,丧失声音,缓了缓,才回答:“……啊,我已经醒了。” 他现在极度精神敏/感,关注着季巍声调里一丝一毫的变化,努力揣摩季巍的想法,可惜他完全猜不透。 季巍很是冷静淡定,犹如昨晚压根没对他做各种极尽下/流之事,态度一如往常,温柔关照地说:“早饭已经做好了,你洗漱完了就过来吃吧。” 汤煦恩能说什么?只能顺着说好喽。 本来汤煦恩还在想该怎么面对季巍,没想到听季巍的语气是这么的若无其事。 汤煦恩太困惑了。 汤煦恩困惑地洗了把脸,困惑地穿上衣服,困惑地趿拉着脚步走出卧室来到客厅。 季巍正在挽起袖子在下厨,用一口小奶锅煮什么,飘散出牛奶与红豆的香气。 汤煦恩有一段时间没进食了,他饥肠辘辘,还是被食物的香气勾/引过去,探头看了一眼,说:“红豆糯米丸子汤?” 季巍转过头,望着他,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依然是这样亲切得如春风拂面一般,温温柔柔地问:“喜欢吗?不喜欢给你做别的。” 汤煦恩没抬头都能感觉到,季巍的视线擦过之处,他的耳垂、脸颊都隐隐发烫起来,还要故作镇定,干巴巴地说:“嗯,喜欢的。” 他的早餐就是一碗红豆糯米丸子汤跟两个鸡蛋,还有两片烤吐司,抹上了花生酱,算是中西合璧吧。 其实做饭这事吧,汤煦恩觉得只要仔细处理食材,用心烹饪,认真看火候,做出来的就会挺好吃了。 红豆煮的绵软,糯米小圆子软软糯糯,因为是用鲜牛奶煮的,所以还带着一股奶香,稍放了一会儿,就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奶皮子。 闻上去就让汤煦恩胃口大开,他想,不管之后要说什么,反正,还是先填饱肚子。 他如又找到一个逃避的洞窟,赶紧躲进去,埋头吃起来。 季巍也没说话,安静地吃饭。 他们之间是如此平和,依然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昨晚被搅乱荡漾的涟漪已经平息,一切被隐匿的情绪再次沉入水底,水面平静如镜。 忽地。 在汤煦恩吃的差不多见碗底时,听见季巍问:“对了,小煦,昨晚睡得怎么样?” 他的语气仿佛光风霁月,没有一丝的不自在。 汤煦恩一下子被呛到了。 第12章 第一碗12 汤煦恩被呛到,疯狂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季巍过来给他拍了拍背,说:“你看你,咳得脸都红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汤煦恩喝水。 他心想,我这是因为咳嗽所以脸红吗?我这是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才脸红啊! 汤煦恩缓了缓,终于不咳了。 他犹犹豫豫,鼓起勇气,抬起头,看了季巍一眼。他一向不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大家也公认他是个性子有点轴的老实人。 比如父母的债务,有些人可能会直接选择赖掉,而他毫无二话地全部背了下来;比如抚养弟弟,他狠点心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直接把弟弟都甩给亲戚,撒手不管,总不可能饿死,然后自己跑去上大学。 老实人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汤煦恩忍住想要疯狂挠头的冲动,坐定在位置上,绞尽脑汁地揣摩了下季巍的意思,无比纠结、小心翼翼地想——也许、可能、大概季巍的意思就是装成无事发生? 季巍只是太寂寞了?一时意/乱/情/迷? 还是觉得他好欺负好拿捏啊? 所以,他最后只是低着头,试图不被发现自己在脸红,说:“睡得挺好的。” 说完,他自己都咂摸着感觉这话哪里不对。 想了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撒谎的话就从他的嘴里蹦了出来:“你昨晚几点回来的啊?我睡得太沉了,都不知道。” 这次不是恶劣的小兔子在他的心口跳,是一只恶劣的小刺猬在滚来滚去,不光让他心跳加快,还有点刺挠。 季巍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仿佛随着他的话语落下而沉了一沉,汤煦恩跟着心尖跳了一下。 妈呀。 不光是因为想到昨晚的事,加上他压根不擅长撒谎,做坏事会让他很愧疚导致心乱跳。 他这次撒谎撒得还好吗?会被看出来吗?他觉得已经发挥得最好的一次了。 以前他跟弟弟撒谎,弟弟说他撒谎特别蹩脚,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他在季巍面前还没有撒过谎。 汤煦恩生怕季巍会继续逼问他,让他往下编的话,他口才差,肯定漏洞百出。 季巍会怎么回答? 汤煦恩刷着耳朵等着听,他觉得自己的脸上的毛细血管都在舒张膨胀,有种在发烫发跳的感觉。 “嗯。那就好。” 带点冷淡的短句从他的头顶飘落进耳朵里,季巍也把手从他的肩膀上挪开,问:“汤煦恩,要我送你回家吗?” 汤煦恩心里又是一个咯噔。 季巍的语气说不上是凶,甚至仍然是平和温柔的,但就是吓得汤煦恩心下惊惶,肯定地想:啊,季巍生气了?怎么又生气了? ——这不是很体面地处理好了吗? 汤煦恩有点慌地说:“不、不用了。” 季巍:“那一起下楼?” 汤煦恩还是摆手:“你不用等我,我自己回家就行。又、又不是小孩子了。”这没有任何说服力,他们俩不是小孩很久了,可做什么都要在一起的。 但是现在,汤煦恩对此有点抵触,总觉得不好意思,一定做不到从容自若。 良久,季巍又“嗯”了一声:“好。” 干哑着嗓子,问:“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汤煦恩动了,他起身,麻利地收拾碗碟,说:“你给我做饭,我来洗碗吧。” 季巍说:“有洗碗机,你把碗放洗碗机里就行。” “没事没事。”汤煦恩勤快地说,“就这么几个碗,用不着洗碗机,我一下子就洗完了。” 汤煦恩挽起袖子去洗碗。 一个碗都没洗完,季巍就走到他身边,说:“算了,我洗吧,小煦。” 汤煦恩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处于小猫小狗的应激状态,光是被季巍接近他就浑身不自在。 而且,季巍又叫他“小煦”了,是不生他的气了吗? 他自以为掩饰地很好,其实脖子红了一大片,客气地说:“不用,不用,你是主人,我是客人,我白吃你的,总不好什么都不做。” 季巍说:“我们是朋友,不需要这么客气吧。” 季巍说他们还是朋友。 汤煦恩觉得自己应当安心,却不知为何还是无法安心。 他轻车熟路地把洗好的碗都放进沥水消毒柜里,擦干手,又去收拾卧室。 因为季巍就杵在他身边,汤煦恩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左转右转,没好意思开口让季巍让路,自己默默地绕开他走了。 他看到季巍轻挑了下单边眉毛,问:“怎么了?” 汤煦恩局促不安地说:“……你的床被我睡乱了,我去收拾一下。” 汤煦恩匆忙走过去,但他掀开被子,看到淡紫色的丝绸床单上还有斑痕,汤煦恩怔了一下,脸通红。感觉身后有接近的脚步声,反射性地,汤煦恩赶紧把被子盖了回去,掀起一阵风,说:“不好意思,我给你把被子床单洗了吧,换上干净的。” 季巍看他这样,止步于门边,说:“只是睡了一晚上能脏到哪去?不用洗。” 汤煦恩不自觉地用力,攥着被套表面,说:“还是洗一下吧,真的弄脏了。我来洗就行,挺耽搁时间的,你、你先去上班吧,不用管我,我把被子洗了晒了就回家。” 季巍一言不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汤煦恩便自行张罗起来,打开衣柜,准确地找到季巍家放被褥的那一大格,问:“你要换哪套?” 季巍这才没什么力气地回答了句:“都行。” 无奈的像是在叹气。 汤煦恩一眼看过去,这柜子里的四件套全是他买的。 怔了一怔。 他又觉得慌,匀气,强自冷静下来,也没心思挑选了,直接拿了最上面的那一套。 他惯性地闻了闻,是香皂的味道。 这还是他教给季巍的家务小知识,用不着什么昂贵的香氛,只要在衣柜里放一块香皂,就算衣物长期放在衣柜里,也能沾上淡淡的香皂香味。 季巍不缺钱,多贵的香氛都买得起,但还是照他说得做,在衣柜底部放一块廉价的香皂。 他把要换上的四件套先放在床头,再去拆弄脏的被套床单。 以往他在季巍家做家务,季巍要么让他放着别动,要么直接过来跟他一起干,但今天没有,今天季巍就站在一边,袖手旁观。 汤煦恩没有掀开被子,直接把被单抽了出来,卷成一团,将各种痕迹乱七八糟地藏起来,扔在脚边,然后再拆被套。 他干活非常利索,尤其是现下还抱着一种恨不得毁尸灭迹的态度,拆被套床单的速度飞快,嗖嗖嗖的。 弄好这些,汤煦恩觉得自己心底安稳多了。 这时,季巍朝他走了过来:“等等。” 汤煦恩有点慌。 干嘛?是要检查吗? 季巍走过他的身边,从床头柜的小抽屉里取出一支用了一半的护手霜,说:“把手给我。” 汤煦恩迟疑了片刻,才伸出手,季巍把护手霜挤在他的手背上,说:“你不戴手套就洗碗,不觉得手干啊?” 汤煦恩:“还好……” 当季巍的手抓着他的手,连他的手指缝都细致地轻轻搽拭揉按过去,香膏湿润柔软地被推开,滋润进皮肤里。 汤煦恩可不觉得自己的手有什么好摸的,就是劳动人民的手,顶多说不算太丑,没有疤痕,会定期修剪指甲罢了。 汤煦恩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好像有点太亲密了,应该把手收回来了,但是,但是季巍给他擦护手霜擦得并不/涩,而是认真正经的,反而让他觉得自己现在脸红心跳、想入非非是不是不对。 他整个脑袋都晕乎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迷迷糊糊地,都快擦完了。 季巍抬眸看他一眼,带点笑意地问:“不难受了吧?” 汤煦恩红着脸,没反应过来:“啊?” 是在说哪个?那、那其实不难受的。 季巍问:“我说,手的皮肤不难受了吧?” 哦,哦,是指这个啊!汤煦恩说:“不、不难受。” 差不多擦完了,汤煦恩赶紧把手从季巍的掌心里抽回来,说:“我去洗被子。” 季巍却抢先一步,把堆在地上的一大堆东西都抱起来,说:“还是我来吧。” 汤煦恩又不好上去抢,只得着急地跟在季巍的身边,一路跟到了阳台洗衣服的地方。 汤煦恩担心受怕地看,季巍也没把被单抖开,直接一股脑都塞进洗衣机里,然后倒入适量洗衣液,打开开关。 汤煦恩听见机器启动的声音。 如在销毁证据。 季巍又回房间,自己把干净的床上四件套换好了,然后看一眼手表,说:“时间不早,我去上班了。” “真不坐我的车吗?” 耳边是洗衣机洗衣服的哐哐吵闹声,吵得他心烦意乱,对于汤煦恩这种老好人性格的人来说,拒绝一次就需要许多勇气了。 季巍问第二遍,他便无法坚定拒绝了。 季巍恢复了行止有礼,那他好像不应该表现得太反应过激。 这不是外国风气?叫什么来着?对,性/解放。可能对季巍来说不算多大一回事? 美国电影里不是经常会有这样的情节吗? 朋友之间,礼节性地上一下床。 汤煦恩胡思乱想着。 季巍说:“走吧?” 汤煦恩没说好,但也没说不好,默默地被季巍带走了。 他是个反应迟缓的人,过去大半天了,像是有块鱼骨头卡在喉管里,接近心脏的位置,有点不舒服,好像不是什么大事,又好像非常致命。 总之,目前还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回过神来,他已经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了。 季巍没有马上开车,而是转头看着他,汤煦恩硬着头皮忍了一会儿,才问:“怎么了?” 季巍说:“你安全带没系。” “哦哦。”汤煦恩发现自己犯了蠢,赶紧把安全带系上。 接下来就跟以前一样。 季巍把他送到巷弄口最近的地方,等他下了车,道别,再调头去公司。 季巍一离开,汤煦恩就觉得整个人身上的筋都像是被抽走了,软绵下来,他发愁地往家走,发愁地踢小石子,走到半路,遇见个人问路,他又发愁地给人家仔细地指了路。 愁阿愁,就这么愁着回了家。 胸口憋得慌。 真想找人说一说啊。汤煦恩想,但是,但是,一直以来,他都是跟季巍叙述忧愁,譬如二弟成绩差不知道有没有大学念啦,譬如小弟太书呆子好像被导师使唤啦,譬如最近店里的生意不太好啦,等等等等。 什么都可以跟季巍说,既舒缓心情,还能得到一个看上去不错的解决方案。 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季巍都放在心上,为他各种操心帮助。 这么想的话,季巍对他有那么多恩情,他只是被季巍亲一亲摸一摸好像不算什么。 他的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个颇为荒唐的想法,他怔住,立即觉得羞耻,默默地红了红脸,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汤煦恩,你都在想些什么啊? 偏偏这次叫他发愁就是季巍……可除了季巍他没有别的交心好友了啊。 店里不算很忙,还早,才十点多,桌子坐了三分之一,都是附近的街坊邻居。 汤元正在擦柜台,见了他说:“哥,你回来啦!吃早饭了吗?” 汤煦恩看到他,怔了一怔,心想,其实他可以问问他这个同性恋的小弟啊! 小元是个同性恋,他肯定比自己更了解。 “吃了……”汤煦恩说,“小元,我有事想跟你说。” 汤元收起抹布,走到他身边,眼眸清亮地望着他,问:“什么事啊?” 汤煦恩嘴唇嚅嗫了下,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口,想了又想,干巴巴地说:“我有个朋友……” “嗯。”汤元认真听着,他噗嗤笑了,忍不住吐槽,“你朋友除了季大哥还有谁吗?你直说季大哥好了。” 汤元一句话,把汤煦恩所有勇气都给打了回去。 他更犯愁了。 也是。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小元那么聪明,绝对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季巍! 那岂不是暴露了他跟季巍的奸/情? 不对,什么叫奸/情? 应该说是一时出错的友情。 汤煦恩憋气似的说:“那没什么事了。” 怕什么来什么,汤元看着他,聪明的目光像是能把他的心思都看透,问:“大哥,你……” 汤煦恩可不敢被他问,有点粗暴地把抹布从小元的手上抢过来,板起脸,摆出大家长架势,佯装凶恶地说:“你不是说发愁写论文的事吗?别干活了,去去,写论文去!” 他挥挥手,像是在赶小鸭子。 汤元被赶走了,他有点懵,嘟囔:“啊?我只说我要交论文,我什么时候说我发愁了?” 汤煦恩:“那可能我记错了吧。” 汤煦恩拼命地干起活来。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是做贼心虚。 活干到一半,手机“叮”一声提示收到新消息。 汤煦恩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毫无意外地发现是季巍发给他的,问:【小煦,安全到家了吗?】 汤煦恩回:【到了。】 心想:我这么大的人难道会丢了不成? 晚上。 临睡前。 汤煦恩下意识拿起手机,惯性地想跟季巍道晚安。 悬崖勒马般停住。 他看着季巍发来的晚安消息,在暗中,直到屏幕光线暗淡下去。 不回。 装睡,当没看见。 第13章 第一碗13 然而放下手机不到三分钟。 不安心。 汤煦恩就又把手机摸了出来,照常回复:【晚安。】 一个睡着的人应当表现出毫不知情的态度,跟平时比不可以有反常的地方。 不然岂不是会被季巍发现他其实是在装睡。 再次放下手机。 又过了几分钟,汤煦恩总感觉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他翻了个身,想起来了—— 从被季巍摸了亲了以后他还没洗澡。 回家以后没干什么活,没出多少汗,所以没觉得身上难受,光在想季巍了,所以不小心把洗澡的事给忘了。 汤煦恩爬起来去洗澡。 背心被脱下来,拿在手里揉成一团,他低头闻了闻,总觉得仿佛有季巍的气味。 真是奇了怪了。 冲澡的时候不是要抹香皂什么的吗?汤煦恩擦洗着身体,一边想,为什么都是触碰,他自己做跟别人的手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呢? 他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洗到觉得皮肤摸起来发涩的程度,才擦了擦,回去接着睡。 却有些睡不着了。 上次醉酒时的回忆只是个暧昧轮廓,像是被融化了,并不清晰,即便如此,汤煦恩也反复地做了好几回晦暗不明的梦。 现在则是改成做清晰的梦了。 恍恍惚惚地,他仿佛感觉到季巍摸着黑暗靠近过来,抱住他,在他的耳边落下亲吻,问:“小煦,你觉得舒服吗?” 他说:“不舒服。” 季巍笑笑问:“真的不舒服吗?” 他觉得羞耻心都快要爆炸了。 尤其是在醒来以后,汤煦恩想,他是在做什么梦啊?这算什么?回味吗? 因为晚上没睡好,一大早爬起来干活时,汤煦恩一直在打哈欠,以至于汤铮看了,同他说:“哥,你要是累的话就再去睡一会儿吧。” 汤煦恩说:“没事,就是昨晚有点没睡好。” 今天的汤煦恩格外勤劳,他把家里的活都包圆了,一大早就起来干,在店里兢兢业业地干活,打烊以后回家了还继续干,做饭,打扫卫生,像是只不知疲倦的老黄牛。 他是很照顾两个弟弟,但并没有把他们俩宠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弟弟也是从小开始干活。 以前汤煦恩为了还债非常拼,每天早上5点就要起床为开店做准备,汤铮汤元会跟着起床给哥哥打下手,对当时还是小学生的他们来说,可以当成是做游戏一样,每天欢声笑语的,也不觉得苦。 他们会在学校里就把作业写完,回家以后,汤元帮哥哥打扫店里,汤铮则去做饭。所以,就算哥哥不在,他们俩也不会慌里慌张,都是勤劳的好小伙。 暑假回家,他们都想多给大哥分担分担——之前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但今天吧,你不让汤煦恩干活他还不乐意,他非要干,那没办法,他俩又拗不过大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汤煦恩每天从早忙活到晚,然后在晚上10点准时回房间倒头就睡。 他俩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大哥这是怎么了。 汤煦恩本人觉得累点好。 他可以累得不必因为在睡前满脑子想着季巍而无法入眠。 虽然,依然可惜的是,他睡着了还是会梦见季巍。 年少时汤煦恩也想不到他们会交往到现在,从没有冷淡疏离过,也没有任何龃龉争吵。 汤煦恩见过小河桥街上一对老头子朋友。是住在街头的王爷爷跟住在街尾的张爷爷,他们一个是退役军人,一个是书法家,可能是因为年纪相近,也没别的老人家可以一起说话了,就会互相串个门,说说话。 两位老人家早已头发花白,但身子骨还挺硬朗,前几年还迷上了钓鱼,一星期起码有三四天要约在一起外去钓鱼。 假如那天收获颇丰,他们俩还要沿路唱着歌儿回来。 有一天,汤煦恩正好遇见他们满载而归,荒腔走板地合唱。看到他们俩这样兴高采烈的,他也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看着两位老人家的背影,汤煦恩甚至幻视了他与季巍,挺有自信地想,他跟季巍一定也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等以后季巍退休了,他也老了,他们也要这样一起出去玩。 当时汤煦恩就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了季巍。 季巍听完也笑了,同他说,不如到时候他们一起去乡下,季巍盖个大别墅,他们俩一起住,互相养老。 汤煦恩直接答应了下来,说好呀好呀,觉得真是美好的老年生活。 然后才觉得不太对头,他问季巍:“不对啊,你不结婚吗?不得跟老伴一起住啊?” 季巍说:“我对结婚不大感兴趣,我想专心事业,完成个人的人生价值,为社会作贡献,难道不比结婚生孩子有意义吗?” 汤煦恩顿时对季巍肃然起敬,他觉得季巍的理想抱负、思想境界跟自己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啊。 不过,可能也只是说说的吧……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嘛,现在不想结婚,不代表以后不想。 他那时想,等以后季巍结婚了,有了老婆孩子,估计就不能像是单身的时候一样,跟他这随叫随到,几乎每天都厮混在一起玩。 他也是,如果结婚了,肯定是家庭更重要。 那么,不如现在赶紧享受彼此的单身快乐时光。 汤煦恩从没想到自己跟季巍的友情有一天可能会崩坍。 用崩坍这个词语似乎又不准确,或许换成变质更好些。 说起来,他跟季巍到底是怎样开始变成朋友的来着?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初二下学期。 有一次上音乐课,音乐老师教他们基本的交际舞舞步,首先让大家选搭档同学。 汤煦恩感到很尴尬。 他好像在班上没有交恶的人,但是也没有交好的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同学们并不讨厌他,也谈不上喜欢,全是关系泛泛,每到这种必须找个人一起合作的时候,他都找不到人。 他永远是孤零零被人挑剩下的那个。 他也不好意思主动去问别人。 曾经他问过一次,还在念小学的时候吧,二年级的时候,那时他才八岁,是个很害羞内向的小男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问自己的小伙伴,结果对方说早就跟自己的好朋友说好啦。 小汤煦恩觉得有点自取自辱,受到了打击,因为他还以为对方是自己的好朋友呢,原来不是。 他哦了一声,乖乖走掉了。 最后他成了班上那个多余出来的小朋友。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鼓起勇气要去跟某个人交朋友,结果无疾而终,尽管他忘记了那个同学,但是,从那以后,他就没有再跟谁很要好过。 不过没关系,如果他被剩下了,老师会跟他搭档的。 汤煦恩没有主动去询问别的同学,坐在座位上等着到时候被剩下。无所谓啦。 同学们都处在青春期最敏感害羞的年纪,大家齐刷刷地选了自己的好朋友做搭档。 课间时,汤煦恩还听见几个女生在互相打趣说: “你去邀请季巍吧,你们多般配啊。” “你怎么不去啊?你更配。” 她们女生之间好像有建立起神神秘秘的小团体,整天要手牵手横成一排走路,有的还给自己的小姐妹群体起外号。汤煦恩搞不懂,但他隐隐约约明白过来,多半季巍在女生里面是很受欢迎的,女生们每次说着说着就聊到男生,聊着聊着就聊到季巍。 不像他,他是个透明人。 尽管当时他算是在班上跟季巍说过话最多的人了,可汤煦恩仍不觉得自己跟季巍算是朋友。 他只是在别人都误会冷落季巍的时候,用平常的态度对待季巍罢了,应该说是普通同学。 所以,当季巍邀请他的时候,汤煦恩有点傻眼。 季巍问:“怎么?你是有跟别人约好了吗?” 汤煦恩摇摇头:“没有,我还没有搭档。” 季巍松了口气。 但他该答应吗? 他还没说好不好,季巍就挺霸道地单方面决定下来,点点头:“好。那我去跟音乐委员报上去了。” 他们之间,似乎也没有特意宣告过彼此是朋友了。 少年的季巍傲慢孤僻,只选自己看得上眼的人结交。 那么多人主动跟他示好,他却唯独向汤煦恩低头请求。 之后,汤煦恩再也不用为需要找搭档的学校活动或是作业而发愁,季巍一准会跟他搭档,默认省去彼此麻烦。 次数多了,同学也默认一般情况下,汤煦恩跟季巍是一对。 季巍随便一个篮球就要几千块,而汤煦恩总是翻来覆去穿一双几十块钱的鞋子,但这跟他们的友情有什么关系呢? 季巍不骄傲,汤煦恩不自卑。 他们俩就是世界上最要好的一对好朋友。 汤煦恩睡意朦胧地从梦里醒过来,发现窗外,老屋走廊的灯还亮着,低暗的黄澄澄的光。 他睡得出了一身虚汗,感觉额头衣领都湿了,他按了按心口,总觉得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心悸,让他睡不安稳。 他卧室的高脚桌上,六十几岁高龄的老吊钟走针的声音特别响。 滴答、滴答、滴答。 汤煦恩翻了个身,觉得口渴烧心,想,还是起来倒杯水喝。 他就穿着皱巴巴的睡衣,邋里邋遢,连被睡得卷起来的背心都没拉好,挠挠肚皮,开门出去,脚步轻飘地走到大堂。在门外他就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还以为是两个弟弟在聊天。 然后一脚跨过门槛,抬眼就看到了季巍。 季巍应当是下班了以后直接过来的,他坐在老藤椅上,一只手搭在身侧的堂桌上,看上去耐心十足。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突然见到季巍,猝不及防地打一照面,心跳速率瞬间飙升,太阳穴跳突似的发鼓。 本来有些兴意阑珊的季巍转过头来,望向他,在这极短促的刹那,汤煦恩仿似能瞧见自己的身影倒映在季巍的眸中,然后季巍的眼角眉梢便缓缓地舒展开了。 如见到什么可爱的东西,不自觉地想要微笑。 好新奇。 汤煦恩有种重新认识季巍的感觉。 他以前从未这样仔细观察过,只是粗糙地感觉一见季巍就像是被阳光照到,暖意渗进心底。 季巍起身说:“你醒了?还以为你睡了,他们说你今天忙一天很累,所以没去叫醒你。” 汤煦恩呆呆地问:“我口渴,喝杯水再继续睡。你怎么来了?” 季巍指了指桌上的一个袋子,说:“我今天晚上去应酬,跟人在一家新开的餐厅吃了一道小吊梨汤,我觉得很好吃,便多要了一份打包,想着带来给你也尝尝。” 汤煦恩心头一甜,季巍总是这样,有点好吃的,就惦记着给他带一份。 季巍说:“你不是口渴吗?正好。小吊梨汤清热解渴。” 汤煦恩点点头:“嗯。” 不知不觉,汤元默默走了。 堂厅里只剩下他们俩,顶灯照下来,韫暖氤氲的光潆在周身,清淡的甜味在舌尖弥散开来。季巍对他可真好。他想。 要是季巍别一直盯着自己看,他还能更自在一些。 他不停在心里对自己说,再表现得更从容自然一些,汤煦恩,不能被发现。 他自觉应该掩饰得挺不错的。 季巍再次投喂成功,心满意足地看着他吃甜汤,问:“好吃吗?” 汤煦恩:“好吃。” 过了一会儿,好整以暇的季巍点点头,眼底带着笑地问:“小煦,我觉得你最近是不是有些上火?所以才总是半夜口渴,昨天晚上你也起来喝水了吧。” “我一进门就看到水杯放在台桌上。” 汤煦恩:“……” 第14章 第一碗14 汤煦恩压根就没想起来放水杯那回事,被季巍提醒以后他才记起来好像是有这样一回事。 因为他做贼心虚,他立即认为这是季巍在暗示知道当时他醒着。 他的心脏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握紧,好险,这次没有被呛。 汤煦恩用小瓷勺舀着小瓷盅里所剩无多的小吊梨汤,发出叮叮的轻响,含糊不清地说:“好像是吧,我喝完水就回去睡了。” 季巍深深望着他。 汤煦恩低眉垂睫的模样,昏黄的光柔和了他的年纪,与他少年时一模一样,这样安静到像是逆来顺受。 这模样有时会惹季巍生气,但更多的时候会叫他忍不住想要去保护汤煦恩。 他记得几年前自己还在国外的时候,汤煦恩曾经跟一家公司签了个长期送餐的订单,原本他还在信里高高兴兴地写到这件事。结果送了两个月,汤家小店也没收到一笔结款,账面上的资金差点周转不过来,对方还让他继续送,说再接着送就结之前的。 季巍得知消息差点没被气坏了,他夜里做梦都梦见汤煦恩被欺负得抹眼泪的样子,想写封信骂骂他,提起笔却一句重话都写不下去。 最后他联络了亲戚,托关系,给钱,律师、媒体、有关部门一应都想办法打点好,汤煦恩基本不用操心,不多日便追缴回欠款。 他一向知道汤煦恩是这种性子。 被欺负了,多数时候他都意识不到自己在被欺负,就算是意识到了,也跟个面团似的,软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没人护着不行。 除了汤煦恩的父母以外,季巍觉得自己怕是最不希望汤煦恩被欺负的人了。 ——但偏偏这次正是他在欺负汤煦恩。 汤煦恩哪知道季巍是在打什么算盘,忐忑不安地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喉咙,可在见到季巍以后,那种着急到喉咙干咳的幻觉又进一步地加深了。 汤煦恩茫然地问:“你看着我干嘛?还似笑非笑的。” 季巍淡淡地说:“没什么,就是看看你啊,看你好像没睡醒,等你醒醒神,我再跟你说话。” 说着,还忍不住地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翘起的发梢,用像是被可爱到的语气说:“喏,这还有搓头发翘起来了。” 明明也没碰到他,汤煦恩却有种被触摸到的错觉。 他像是被电了一下,反射性地也伸手去摸,却不小心撞到了季巍的指尖。 刚要收回手,季巍却轻轻捏住他的手指,引着去摸乱发,用发梢挠挠他的手指,说:“喏,这里。” 汤煦恩感觉自己的手指发麻,闷声说:“我知道了。”才找着机会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放在腿上,用桌子的阴影做掩饰,偷偷捻捏发麻的指尖,心情乱糟糟地问,“那你今天去吃饭,生意谈成了吗?” 季巍说:“嗯,差不多吧,挺顺利的。” 汤煦恩:“不累了吗?吃完饭还来找我。” 隐隐约约,他才发现季巍对自己的优待不同寻常,以前从没意识到过。 现在,被季巍亲过了,汤煦恩才迟钝地开始怀疑起季巍的动机来。 他还以为季巍是个精力超群的人,所以才能在兼顾事业的同时,时常来与他交往。 以前念书的时候季巍就很厉害,能把功课学好的同时,参加校篮球队,准备英语演讲比赛,把学习生活捋得有条不紊。 顺带还帮自己打听哪家医院有好医生,周末陪自己带着爸爸去问诊,三五不时地陪他去医院,偶尔他还可以把自己的两个弟弟拜托给季巍来照顾。 在他心里,季巍简直是个超人,一天仿佛有四十八小时,不知疲倦,无所不能。 那么,以前他认为,季巍偶尔抽空来维系与他的友情便不奇怪,可能是想脱离高度紧绷的工作环境,找个地方、找个人来放松心情。 季巍说:“没什么,就是想来见见你。” 听听,多么敷衍的理由,一点也不郑重。 但先前他们俩之间见面还真是这样的,不需要什么正儿八经的理由,想见就见喽。 汤煦恩多少觉得这话有点暧昧地熨耳朵。 这要是放季巍亲他以前,汤煦恩压根不会往那方面想。 小吊梨汤吃完了。 季巍说:“那我回家休息了。” 汤煦恩问:“这个小瓷盅怎么办?” 季巍买汤的时候直接把漂亮餐具一起买下来了,随意地说:“你留着吧。” 汤煦恩憋了憋,说:“哦。” 见季巍起身走了,汤煦恩也恍惚的跟着站起来,已经习惯了,送季巍到门口。 在跨过大门门槛时,他也没反应过来,像只黏惯了喜欢的人的小狗一样,不知不觉跟出去了。 送季巍到巷弄口的这段路他都走熟了。 汤煦恩稍稍缓颊。 月亮在絮羽云纱之后半遮着脸,在迤逦细长的小巷子里,夜露青苔的石板路面上投下缱绻皎洁的光影。 一片静谧安然中,不知谁叫的小狗崽奶声奶气地汪汪叫唤了几声。 汤煦恩落后半步,悄悄抬头,从侧后方看季巍。 他也看不出有哪不一样,反正就是好像不太一样了。 有一小段路的路灯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季巍放慢脚步,走在汤煦恩的右边,到与之身形相齐。他的左手垂落在身侧,以正常走路时的幅度一晃一晃,手背擦过汤煦恩的手背。 像有根狗尾巴草在挠心尖。 汤煦恩觉得心尖被挠一下便挑一下,想收回手,又自我怀疑是不是太刻意,这或许是个意外。 才碰到一下。好吧,两下。怎么又碰了一下? 他正想要缩回手。 季巍的手握了上来,一本正经地说:“前面暗,得小心点走路,不然会摔跤。” 季巍说话的语气很冷静,但他的手心滚烫,还在疯狂冒汗。 手汗沾到汤煦恩的手上,他脸颊的温度又开始飞速上升,手也仿佛在发烫,他小声嘀咕:“那也用不着牵手吧?我们俩还是男的……” 季巍说:“你不是说我们是好朋友吗?还是挚友。挚友之间自然可以牵手。” 挚友是他说的没错啦。 逻辑也像是没有错。 汤煦恩反驳不了,只得默默地被季巍牵着。这种心情怎么形容呢?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小狗,自己好生生地在路边玩,经过一个人,觉得小狗可爱,便把他抱在怀里抚摸。 虽然有点莫名为什么突然抱他,但是小狗并不觉得讨厌。 季巍好像在得寸进尺。 又掐在他恰好能接受的程度。 上车时,季巍真想把汤煦恩哄骗上来,放开手的时候尤其不舍得。 因为汤煦恩站在车边眼眸晶亮地望着他,也不知是不是他自作多情,总觉得像是在说:带我一起走。 但是嘴上对他说的却是:“路上小心。” 季巍答:“嗯。你回去的时候也小心。” 季巍没马上启动车子。 坐在驾驶座,看回程的汤煦恩的背影。 等待着。 汤煦恩走了不出十步,就回头看他一眼,抬起手摆了摆。 季巍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 行吧,这就够了。 以前汤煦恩可从不回头,今天起码多看了他一眼。 - 过没两天。 汤煦恩接到季巍的母亲的来电,亲热地邀请他去参加自己的五十二岁生日。 汤煦恩与季巍相熟,当然也跟季巍的家人相熟。 初中时他就受邀参加季巍的生日,去了才发现,座位上的朋友名额只有自己一个,很是震惊。 季巍的妈妈长得漂亮,打扮时髦,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一见他就说:“我早就听说你是小巍的好朋友!” 季巍私下同他说:“我妈妈第一次见你就特别喜欢你。” 从季巍的妈妈的热情程度来看,此言非虚。 但汤煦恩自己是不大明白的。 他长得不算顶好,性格也不活泼,读书成绩平平,家境更是一般。季巍的妈妈怎么会这样喜欢自己? 为什么呢? 季巍出国那两年,季巍的妈妈也很照顾他,来他的店里坐过两回,有时遇见麻烦,还出手帮他解决一下。 自打季巍回来以后,每年季女士过生日,季巍都会带上汤煦恩。 汤煦恩投桃报李,对她也很尊重,都会乐呵呵地说好呀好呀,带上礼物过来,上门说祝您生日快乐。 今年也不例外,他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就是,不知为何,反正心虚。 生日宴当天下午五点多。 汤煦恩搭乘季巍的车,抵达季女士的别墅。 她前几年退休。 搬进了郊区的别墅,比较清静,有一片大花园,但离市区远。 花园的雕花铁艺门打开,汤煦恩沿着鹅卵石铺的羊肠小道往里走。 抬头从落地窗外望进去,就能看见屋里人并不多,除了季女士,还有季巍的舅舅、阿姨、爷爷,堂兄堂姐,堂弟堂妹,还有侄子侄女,这又是季家内部的小生日,一桌就坐满了,只有他一个外人。 汤煦恩的脚步停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好缺心眼,以前季巍带他来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呢? 季巍问:“怎么了?” 汤煦恩说:“……没什么。” 他刚一被季巍带进门,被簇拥着的寿星季女士听见动静,仰起脸,循声望过来,笑容满面地说:“小汤,你可算来了,快过来快过来。” “我最近买了一块翡翠料子,打了几个小件,也给你打了一个。” 汤煦恩怔住:“啊?” 季女士随手把一个玻璃种观音像的玉坠递给过去,汤煦恩一时间不敢伸出手去接,他身边的季巍却大大方方地伸手过去。 季女士指挥说:“拿去给小汤戴上。” 第15章 第一碗15 平时收下不值钱的小礼物就算了,这么贵重的玉佩汤煦恩哪好意思要? 但现下的氛围却像是由不得他说拒绝,未免扫兴。 跟不要钱似的,桌上放着好几枚玉坠,雕刻成不同的形状,显然,季女士不止为他准备了,每个小辈都有。 而季巍的这群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全部都认识汤煦恩,也不觉得送汤煦恩有什么不对,还在一旁说: “男戴观音女戴佛,正好正好。” “我就说姑姑你怎么不把这个观音留给我,原来是要送小汤哥哥。” “小汤哥哥是不是不好意思啊?哈哈。” 季巍拿了玉佩就要来给他戴上,尤其是在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季巍的指尖刚碰到他的脖子,他就感觉仿佛被电到,却必须忍住。 季巍站在他身后,说:“头低一点。” 其实季巍没有刻意去触摸他,相反,季巍还尽量不去碰到他的皮肤,指尖像是只从他的汗毛发梢掠过。 这时,汤煦恩听见了低低的窃笑声,就是那种学生时代大家看到一对小情侣时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偷笑的声音,笑得汤煦恩浑身不自在。 他看过去,原来是季巍的两个小堂妹在笑,这俩小姑娘都是高中生,性子活泼,有时会来汤煦恩的店里吃甜汤,一口一个“小汤哥哥”不要太甜。 汤煦恩心知肚明,显然是因为他跟季巍的亲密举动。 两个小堂妹一边瞄他们,一边不知道在说什么,不管是什么,绝对不是清清白白的话。 汤煦恩羞耻到爆炸,可玉佩挂在他脖子上绳子还没系好,要是乱动,不小心把玉佩给摔碎了,卖了他也赔不起啊。 他竭力忍耐,可脖子耳朵还是红了。 特别是季巍会碰到的后颈,红成一片。 季巍觉得既可爱又好笑,知道他这是不好意思,一本正经地看向两个堂妹,正气凛然地说:“你们俩别笑了,小汤哥哥脸皮薄你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又对汤煦恩好脾气地安抚说:“小煦,你别理她们,她们俩就是赶时髦,之前自称是什么腐女,bl小说看多了,见到两个男人在一起就想歪。” 如为他们的朋友关系辟谣,让汤煦恩得以有清白名声。 小堂妹嬉皮笑脸地说:“三哥你不要污蔑我们,我们笑……只是因为我们想到了好笑的事情,嘻嘻。” 三是季巍在这一辈男孩子里的齿序。 这完全没安慰到汤煦恩。 他甚至有点着急,下意识地想:啊?也、也不算想歪吧?我们都亲过摸过了,不算有一腿吗? 汤煦恩想要转过头看一眼季巍是什么表情,刚要扭过头,季巍就说:“小心。” 汤煦恩瞬间像是被捏住后颈皮,僵住脖子,不敢乱动。 像是心窝窝里被倒了一群蚂蚁,在漫无目的地爬来爬去,挠得他心发痒。 玉佩戴好了,季女士起身打量,很满意地含笑点头,说:“很好,很好,我就知道这块玉与你般配。” “也别摘下来了,就这样戴着怎么样?不妨碍吧?” 汤煦恩想了想,还是委婉地说:“太贵了吧?阿姨,我、我不方便收下。” 没等季女士回答,季巍抢先了一步,说:“我妈一直把你当成半个儿子一样,当时雕刻好以后就绑上你的名字拿去找了大师开了光。就是特地为你做的。” 又开玩笑说,“没什么的,小煦,她是个富婆,从她那里敲一块玉佩就是毛毛雨,她可不会心疼。” 再不收下倒成了汤煦恩见外。 季女士进一步打圆场,说:“对啊,小煦,这个玉佩寓意是家宅平安、婚姻美满,这是阿姨对你的祝福,你可得收下。” 家宅平安还好。 婚姻美满好像有哪不对?汤煦恩说:“阿姨,我还没结婚。” 季女士轻轻拍他的手臂,含笑说:“以后总要结婚的嘛。” 然后,汤煦恩戴着玉佩,坐入一家子季姓人之中。 他跟季巍太熟悉,连季家的家事他都知道个七七八八。 季巍随他母亲姓季,倒不是因为他父亲是上门女婿,而是季巍在父母离婚以后改掉的,季巍主动要求改掉的。 在他初一那年。 季巍的父亲是个人渣,赌/博、出/轨、家/暴一样不落,唯独年轻时有一副好皮囊,装模作样之下哄骗住了彼时涉世未深的季家小姐。别看现在这个季女士爱笑洒脱,当年也曾有一段时间困囿于情爱,固步自封。 在遇见汤煦恩之前的整个童年,他几乎都是在父母的争吵中度过的,以至于他性格孤僻阴沉。 季巍转学有部分原因也是为了躲避他那讨人厌的亲生父亲,但还是被找上门过,当时汤煦恩正跟他在一起。 季巍脸色一变,同他说:“你先回家去吧。” 然后随那个跟他长相相似的男人走了。 汤煦恩不放心,偷偷跟了上去,他躲得远,没听清他们争执什么。 不过看着季巍并不吃亏,他发育早,身子骨强壮,并不比成年人要矮,同那个臃肿、虚弱的中年男人比,可要有力量的多。 不一会儿,季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汤煦恩从没见过季巍这个样子,很可怕,像是只亮出獠牙的野兽,凶恶地威胁自己的生理学父亲:“你敢趁我不在的时候去欺负我妈我就杀了你。” 说着还要打人,事实上,也确实打了几拳,拳拳砸在肉上。 这句话汤煦恩听见了。 汤煦恩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跑过去,大喊了一声:“季巍!” 季巍这才像醒过来,停止暴力。 回过头,看到汤煦恩被吓得发白的脸,和仓皇无措的眼眸。 季巍如凶恶的野兽被安抚住,为他止住了杀气,一下子变得温驯,怔怔说:“……对不起。” 被他丢在地上的渣男老爸捂着嘴巴说:“你这个逆子,你觉得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 季巍瞥他一眼,冷冷道:“不是跟你说的。” 第二天。 季巍想,说不定汤煦恩会被他吓得不敢再跟他交朋友了吧? 结果汤煦恩同往常一样走在他身边,什么都没问。 无需汤煦恩做任何事,只是静静待在他身边就够了。 看着汤煦恩想要安慰他又嘴笨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样子,季巍一下子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那颗浮躁的心宁静下来。 于是季巍向他坦白自己的秘密:“小煦,他们传我因为打人进过警察局这一部分不是造假的。” 汤煦恩傻眼:“啊?” 季巍说:“但是,对象有些不一样,不是我的同学,也不是社会上的混混,是我的亲生父亲。” “他又想打我妈,而我现在长大了,我选先把他打一顿。” 汤煦恩说:“你保护你妈妈是一件好事。” “就是你打人的时候真的有点可怕。我觉得使用暴力不太好,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手段呢?” 季巍郁闷地说:“嗯……那次我打完他以后,妈妈看我的眼神很害怕。” “虽然她没说我什么,也在警察面前维护我,但是我一想到她惊恐的目光就很难受,就像是在看陌生的怪物,大概她当时是觉得我使用暴力的样子跟我爸爸很像。” 汤煦恩是一个守口如瓶的朋友。 季巍对他说的这些私密事,他一点也没透露出去。 分享彼此的家事与伤疤之后,为彼此保密,似乎是成为密不可分的朋友的必要程序。 青春期那段时间,季巍觉得自己格外毛躁,情绪很不稳定,热血上头时,确实容易跟人打架。 最刺头儿的时候,他曾经听见别人向妈妈建议,放弃他的抚养权,把他丢给父亲,就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找麻烦。 尽管妈妈拒绝了,可季巍还是为此担心。 甚至于,他自暴自弃地感觉自己的确连累了妈妈。 他应当主动离开,不要让妈妈为难。 季巍既厌恶自己的人渣父亲,可在负面情绪的成长环境中,快要不知不觉地向自己最讨厌的人靠拢。 如此一来,他的性格就更暴躁了。 唯有他新认识的好朋友汤煦恩在他身边时,能像一股冷冽的清泉一样,滋润安抚他的内心。 十三岁的季巍邀请汤煦恩来家里玩,在饭桌上提前将汤煦恩介绍给妈妈,说:“我跟班上的一个新同学交朋友了,妈妈,我可以带他来家里玩吗?他人很好的。” 妈妈不以为意地答应下来:“可以啊。” 季巍补充说:“前几天爸爸来找我,我差点又打了他,汤煦恩把我劝住了。对不起,上次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以后绝不胡乱使用暴力,我向你保证,只把武力用在保护,而不是进攻。” 季女士一直到现在都记得少年季巍说这话的神情。 那时她就想,季巍可真是交到了一个很好的新朋友,她应当不用担心季巍会误入歧途。 果然,当她一见小汤煦恩就觉得很有眼缘,眼缘这事挺玄乎的。 第一眼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这么多年了,她看汤煦恩还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寿宴桌上的人又推杯换盏起来。 季巍被他的舅舅、堂哥拉着拼酒、划酒拳,本来还想叫上汤煦恩一起,但是这次同婚宴的情况反过来,成了季巍帮汤煦恩拦酒。 季巍酒量虽好,奈何寡不敌众,被喝趴下了。 转眼已经九点多了。 应该回家了。 原本汤煦恩没想太多,凑完热闹,准备回家去了。 回头看了一眼季巍。 季巍敞着腿歪慵懒坐在椅子上,松开衬衫领口,闭目养神,眉心轻拧。他没有了清醒状态时的正襟姿势,一只手手肘支在桌边,扶着额头,手臂悬空,看上去摇摇欲坠,让人害怕他随时可能会摔下去。 听见汤煦恩说要走,季巍睁开眼睛,他这双眼睛两只都视力5.3,平时总是像是充满智慧似的明朗,饱含温柔笑意,略喝醉点也没事,依然能保持禁情割欲的清冷自持。 但若是被酒精浸得透了,就会不大正经,微压的睫毛下,眸子里的光像是芦苇丛下的湖水,幽光荡漾。 汤煦恩对上一眼就脸红。 季巍深吸一口气,按了按额角,说:“没事,小煦,你不用照顾我,回家去吧。” 汤煦恩一听。 这不行啊!他喝醉了季巍照顾他,那么,季巍喝醉了,他也应当照顾季巍。 才算是公平。 汤煦恩上去扶住季巍,说:“算了算了,今天都这么晚了,回去也不方便,我留下照顾你吧。” 季巍像是醉极了,整个人往他身上压,幸好汤煦恩习惯了干重活,完全能扛住他。 季女士问:“小汤?要我搭把手吗?” 汤煦恩哪好意思让她一位长辈还是女士帮忙,憋气使劲儿地说:“不用,我来照顾他就行。” 正好。 季巍喝得烂醉如泥,说不定他可以问点什么出来。 第16章 第一碗16 汤煦恩很少见季巍喝醉,他是天生的海量。 听说高中毕业的聚会上,喝的啤酒,男同学们存着坏心眼,都很想把这个一本正经的家伙给喝倒,好看他出洋相。 季巍先是拒绝了:“我不喝酒。” 实在推诿不过,才慢吞吞地喝了起来,不算粗鲁豪爽,也不小口,就是仰起头,咕噜咕噜地灌进肚子里,一滴酒都没洒出去,一杯接一杯喝下去,他的衣领袖口干干净净,脸还越喝越白,一点都不红。 同学倒了一片,打着酒嗝,指着他鼻子骂他不要脸:“你明明这么会喝酒,还装自己不会喝?” 季巍则一脸冷静、面无表情地说:“我觉得我的感觉有点发麻,我应该已经喝醉了吧。” 因此,你无法从脸红程度来判断季巍到底有没有喝醉,又究竟醉了几分。 但今天季巍身上的酒气的确格外浓重,往他身上一挨,厚厚的酒气像是把汤煦恩也连带裹住了。 季巍还问他:“我是不是太重了?” 汤煦恩当然是说:“没有啊。” 因为季巍身子沉、脚步踉跄,凑到他耳边说话时像是控制不住自己,嘴唇近的都从他耳垂上擦过了,汤煦恩匆匆忙忙地别过脸。 汤煦恩一边紧张得拿捏同季巍的距离,一边把季巍搬到卧室,没想到的是,季巍的妈妈在搬家时也将季巍少年时的东西也一起全部照搬过来了。 他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先安置好季巍。去卫生间拧了毛巾回来,本来躺着的季巍在床边坐了起来,敞开腿,手支在腿上,一副大马金刀的坐姿,一脸严肃,不大清醒。 汤煦恩少见季巍这样失态到有点傻气的模样,忍俊不禁,把毛巾递过去:“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季巍摇摇头,一脸淡定地说:“不太清醒。” 汤煦恩又下楼去问季巍的妈妈要了醒酒药来。 季巍吃过药。 汤煦恩说:“把水杯给我,我放还到楼下去。” 季巍忽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手心滚烫,看着他真情实感地说:“小煦,你对我真好。” 汤煦恩怔忡,脸红了下,说:“没有。我只是给你倒了杯水而已啊,这谁都能做。” 他还真不觉得自己对季巍非常好。与季巍给他的好来说,他自认能回报季巍的并不多。 小时候还不知世事,你遇见一个像是在云端的人,他对你很好很好,你会幻想自己将来出人头地、卓越不凡,然后滴水涌泉地报恩。但等你长大了,你会发现,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没有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份沉甸甸的恩情你根本无法同等报答。 而且,他为季巍做的这些,他觉得换作别人都可以,所以他无法居功自满。 “小煦,过来。”季巍说。 汤煦恩还在怔神,季巍长臂一伸,揽住他的腰,一下子把人拉近到自己的身前。 汤煦恩瞬间面红耳赤,他反射性地把不知该往哪放的双手按在季巍的肩膀上,往后仰去,感觉像是在拘束一只野兽,避免他跳起来扑倒自己。 季巍仰着脸看他,眼角含笑,如在看心爱的宝贝,捧高了看,百看不厌似的,又说:“小煦,你真好看。” 汤煦恩知道自己是长得还不错的。 可鲜少被人直白夸奖,尤其是被季巍这样说。 本来他还想询问季巍,只是两三句话之间,就全忘光了。 估计这会儿季巍是真醉了吧,汤煦恩将信将疑地想。但这家伙,人是醉了,手却很不老实,一只手已隔着衣服,从他的腰到了后背,接近脖子的那一块,汤煦恩最受不到别人碰他这里,一摸就身体犯软。 汤煦恩红着脸,低头不好意思地说:“你别这样……” 季巍明知故问:“我怎样啊?”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汤煦恩一个激灵,像是怕被抓奸一样,马上挣开,侧立一旁。 季巍的怀中一下子空了,他兴意阑珊地捻了捻指尖,像是在回味方才的手感。 季巍的妈妈走过来,一无所知,亲切和蔼地说:“小汤,你睡客房吗?我让阿姨给你收拾。还是跟季巍凑合凑合睡一个房间?” 汤煦恩还在犹豫,季巍帮他做决定,说:“重新铺床多麻烦,客卧挺久没收拾了,我房间比较好,床又舒服又大,让他今晚在我这凑合一下好了。” 汤煦恩不好反驳,显得他心虚,反而被阿姨瞧出猫腻。 朋友之间,可不会那么避讳。 汤煦恩就在季巍的房间睡了。 季巍这会儿看着清醒了不少,还起身说:“我给你找件替换的睡衣。” 找来找去,找出一件他们高中时的夏季校服,给汤煦恩穿大一号,宽松舒适。 汤煦恩总觉得怪怪的。 他穿上以后,季巍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慵懒微炽的凝视着他。 汤煦恩忐忑不安地在季巍身旁躺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上了旧校服,他想起些往事来。 …… 他们俩高中就读于本市的四中,是一所公办省重点高中,教学成绩很好。 汤煦恩的成绩不上不下,要是有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落榜四中。但几所略次的高中以他的成绩,倒是很稳妥的。 有次他去办公室交作业,班主任拉住他问升学志向。汤煦恩说想考四中,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未免大言不惭。 班主任不大看好,虽然汤煦恩学习是挺努力,但奈何天生不大聪明。却也鼓励他说:“最后关头努努力,绷紧了,拼一把吧。不过,之前好像没听说你想考四中啊?怎么突然想去那里?” “——因为季巍打算去四中吗?” 汤煦恩点头:“嗯。” 不然还能是为什么?他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朋友,他不想弄丢。 班主任颇为赞赏:“不错,你们俩互相带着对方变好,这正是一对相得益彰的好朋友。加油。” 汤煦恩捧着老师批改好的作业本回教室去,一打开门,就看到季巍站在门口。 季巍说:“我看你好一会儿没回来,是不是要搬的东西比较多?” 汤煦恩回头,用下颌点了一下,说:“是的,还有一摞。” 季巍一气儿都搬走了,走廊上,学生们打打闹闹,从他们的身边跑过。季巍沉住气,宁声问:“你是为了我想要考四中吗?” 汤煦恩看他一眼,像是奇怪他为什么要问这个毫无悬念的问题,直接说:“当然啦,我想跟你在一起嘛。” 季巍的目光像是被他这句话涂上胶水,黏在他的脸上。 彼时汤煦恩还是个小木头疙瘩,他还回望过去,问:“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最后,汤煦恩以吊车尾成绩险而又险地考进四中。 他自己觉得无比幸运,高兴的不得了。季巍也高兴,得知他考上了,比自己拿到中考全市第七还高兴。 当时四中以学生成绩划分成ABC班,汤煦恩自然是在C班,在最低一层楼,而季巍是A班,在最高一层楼。要见一面仿佛翻山越岭。 不少朋友因为不同校,又或是同校不同班,而渐行渐远,感情淡却。 但是他俩没有。 进高中以后,换了新环境,这里没有季巍曾经可能是不良少年的风言风语,一切从头开始,想跟季巍交朋友的人不少。 念书的时候,学生们之间,好像有某种心领神会的不成文规定,不用刻意去说,反正,好看的人就要跟好看的人一起玩,结成某种以颜值为门槛的小团体。 毫无疑问,季巍被颜值联盟发了邀请函。 季巍本人倒没想那么多,他以为就是找他组队打球,也仅参加体育活动。 学生时代,他非常热爱体育比赛,发泄过剩的精力,还能锻炼身体。 汤煦恩有时会看到他们一群作为校园风云人物的男生成群结队地去体育场。 季巍不爱走在最前头,反而总是自己要落在后面,即便如此,他身边也总簇拥着两三个人,热情地与他搭话。 汤煦恩一眼望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他的私心,他就是觉得季巍看上是最干净最出挑的那个人。他也喜欢季巍有更多的朋友,被笑语欢声围绕着,不再是孤高冷僻的模样。 有空的话,汤煦恩就会去看季巍踢球。 当时季巍所在的班级跟他们隔壁的死对头班级常常组织联谊足球赛,踢得很业余,但是快乐,一大群小伙子闹哄哄、轰隆隆地在足球场上跑过来跑过去。 他的班主任是个可爱的小老头,每次都亲自来抓这些个不让人省心的学生,可一到操场边,他就把过来的目的给忘了,开始扯着嗓子挥斥方遒起来,指点某某进攻,某某防守,俨然球场教练。 等到上课铃响起来,他才恍然觉醒,痛骂学生,叫他们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不要一有时间就跑去玩。 学生们下次还玩,他下次还来骂,如此重复操作。 汤煦恩看得直乐。 他看着季巍在操场上迎着风狂奔,像是一只迎风翱翔的鹰,而他巧妙地撕破对手防线时,又像是一只凶猛的老虎,势不可挡。 既充满了少年人干净明亮的意气风发,又带点将要成为成年男性的浓烈的荷尔蒙贲张,与那些毛头小子不一样。 每次球赛都有不少女生过来看球,回想一下,应该都是来看季巍的。季巍每次进球,或是有精彩动作,场边的女生就会激动得为他呐喊助威,声嘶力竭。 而季巍呢,也不似他们第一次在室外篮球场邂逅时的那样阴郁沉闷,尽管依然不好接近,但可比以前要明朗的多了。 即便季巍认识了不少新朋友,但大家还是默默地公认了这个设定——那个不同班的汤煦恩才是季巍最在意的好朋友。 找季巍玩的人全都认识汤煦恩,甚至吧,有时候约不到季巍,他们连问都不用问,直接去找汤煦恩,问:“季巍是不是先跟你约好了有事?” 再求他:“求求你了,你帮我们把季巍约出来嘛。” 汤煦恩挺奇怪的,他们怎么每次都猜中是他约了季巍?也没什么大事,多是约着周末一起写作业之类的。而他又惯是个不会拒绝别人的老好人,说:“我试试,但我不保证他会答应。” 要是时间不算紧,季巍会看在他的面子上松口应下来。 比如约在周末的话,季巍会提前跟汤煦恩说:“你弄点冰棍饮料过来,赚他们一笔钱。” 汤煦恩就乐呵呵地过去了,在旁边看一下衣服,递一瓶水。 这群人被他赚了钱,还夸他真是个好人。 相处得多了,汤煦恩跟这群人关系还蛮好。 后来,他爸爸病倒,这群男生知道了,掏出自己的零花钱,筹了一笔款,捐赠给他。 而在这笔钱中,季巍个人出资又超过80%。 这钱很重要。 早先他家为了给妈妈治病已经问亲戚朋友借了一圈钱,结果爸爸又病倒,再去借钱就有点难。 没想到第二天季巍就揣着钱来给他,让他别太担心,先给爸爸治病。 …… 汤煦恩半夜被热醒了,发现季巍紧紧抱着他,一身酒味,还发热。 但汤煦恩凑过去,把额头抵着季巍的额头,却又不觉得太烫,只是普通的热度罢了。 大概是空调停了吧。 他一般不打整晚的冷气,怕冻感冒了,所以定时两个小时关。要是季巍没抱住他,其实不算热。 他真搞不懂。 你说季巍是对他动手动脚吧,好像也没有,只是抱住他;说没有吧,又抱得这样紧密。 汤煦恩蹑手蹑脚地,从季巍的怀里爬出来。 他想了想,裹着空调被,躺在地毯上睡觉,侧卧着,玉佩从胸口滑到肩边。 没过一分钟。 汤煦恩听见季巍起身的动静,他竖起耳朵,紧张起来,等着季巍问他。 但季巍什么都没说,只是赤脚走过来,弯下腰,突然把他整个人抱起来。 汤煦恩:“?!” 这能是喝醉的人吗? 季巍把他抱回了床上。像还是醉醺醺的,身上酒气也重,黏过来,紧搂住他。 汤煦恩忍不住扭了扭,想要挣开,别扭地轻声说:“你醒着的吗?季巍,你干嘛啊?” “你睡地上干嘛?”季巍还直往他身上凑,双臂箍得更紧了,理直气壮地说,“我又没对你做什么。小煦,我只是抱抱你。” 第17章 第一碗17 汤煦恩惊呆了。 他跟季巍认识那么多年,还是头回见季巍这样,像只耍赖皮的大狗熊! 这个拥抱与其说暧昧,不如说是爱惜,就像是一个孩子抱着心爱的大玩偶,喜欢的不成,要把脸贴上去蹭蹭。 季巍的鼻尖和嘴唇就擦过他的脸颊和脖颈,倒没亲他,汤煦恩觉得好像不太对,可是又觉得并不带那种让人不舒服的冒犯。 可能、也许、大概季巍是真的喝醉了。 汤煦恩想。 有的人是这样,醉得慢,也醉得沉。 看上去悄无声息,不动声色,等到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醉透了。 汤煦恩原本还动了两下,他越动,跟季巍的触碰越多,搞得他自己很不好意思,不动反而好些,季巍还真的只是抱着他。 这家伙醉劲儿极大,挣不开,越挣搂得越紧,汤煦恩索性放弃挣扎。 他不动,季巍也不动。 也没了睡意。 视线渐渐适应了黑暗里的光线以后,就着朦胧的月光,汤煦恩能看见季巍的脸。 季巍紧抿着眼睛,眉头也深深拧住,仿佛因为他想要逃开而感到不高兴,等他乖乖待在怀里不动,季巍的眉梢便也温柔地舒展开来。 近距离看季巍的脸,汤煦恩越看越觉得英俊,每个五官都很好看,微带点驼峰的挺直鼻梁,疏朗低垂的睫帘,不厚也不薄的嘴唇,季巍不说话的时候嘴角是下撇的弧度,看上去会像是不好惹。 可汤煦恩仔细想想,只要他与季巍在一起的时候,季巍总是含笑着的,这些年来,从没让他觉得阴沉可怕过。 明明没有再动了。 汤煦恩的心跳却怦怦怦怦地停不下来,他难得地有点气恼,盯着季巍,低声嘟囔:“你倒好,把我弄醒,非要抱着我,自己又呼呼大睡去了。” 说完,季巍像是被吵醒过来,眼皮 汤煦恩一个紧张:“醒了?” 季巍仍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在半梦半醒之中,一只手抱着汤煦恩,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贴上他的脸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起来。 汤煦恩琢磨了一会儿这算是什么,忽然想到了—— 汤煦恩以前家里也有养过一只狗狗,半夜会偷偷跳到他的床上跟他一起睡觉,他迷迷糊糊地被吵醒,并不生气,还会下意识地把狗狗抱怀里,摸摸狗狗的脑袋,让他别吵了,一起睡。 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汤煦恩越被摸脸颊,越是脸颊烫,脑子也越发清醒,瞌睡虫全被摸没了。 他总算是想起自己好像忘掉的事情是什么了。 ——他要趁季巍睡觉问问题啊。 感觉这两年他记性不大好,每次一被打岔,他就会不小心把原本要做的事情给忘记了。 汤煦恩用气声,轻轻地问:“季巍,季巍,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季巍迟缓地“唔”了一声,懵怔怔,醉醺醺。 要问些什么好? 在这一开头,汤煦恩就卡壳了。 问季巍是不是知道自己哪天是装睡? 问季巍为什么要对自己做那些个下/流无/耻的事情? 毫无头绪地,一个问题突然蹦进了汤煦恩的脑子里,又从他的嘴里被说出来:“……季巍,你在国外那几年是不是跟别的男人谈恋爱了?” 屋里安静得像是一粒尘埃落地都能听见。 汤煦恩等待着季巍的回答。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季巍,也搞不懂季巍到底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是真醉还是假醉。 万一是假醉呢? 所以好多话他也不敢直接问出口,不敢越过名为友情的雷池。 季巍眼睛睁开一条缝,像是被睡意沾着,挣不开,嘴唇动了动,哑声说:“没有。” “我在国外都没谈过恋爱。” 汤煦恩静默片刻,困扰地想,唉,那你怎么好生生地就对男人的身体感兴趣了呢? 又想,没谈过恋爱,不代表没跟男人那啥过。 外国很开放的嘛。 他的好朋友季巍喜欢男人,与他的亲弟弟汤元喜欢男人,这两件事对他来说都很颠覆认知,扪心自问,相对而言,他其实更难以接受季巍的性取向为男。 汤煦恩惯爱为人操心,他想,季巍占他便宜他可以当没发生,别人可未必。 他能够开明地接受弟弟是gay,季阿姨能接受儿子是gay吗? 还有,季巍的同事呢?亲戚呢?会用什么眼光看他啊? 在汤煦恩心里,季巍是天之骄子,理应获得幸福的一切,他比谁都希望季巍可以一生平安顺遂、功成名就。 季巍同汤元不一样,汤元整天宅那小实验室里不怎么人际交往,季巍可是人脉广泛,颇多应酬。 一想到季巍可能被人用看异类的眼光看待,汤煦恩就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汤煦恩叹了口气。 季巍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地凑过来,差点就吻上来了,在咫尺之间的距离停住,问:“怎么了?” 汤煦恩只得把手伸上来,按住他的肩膀,脸爆红,不明所以:“啊?什、什么怎么了?” 季巍的热息染着酒气,说:“你在叹气,为什么发愁,同我说,我帮你解决。” 汤煦恩:“没事。” 他不免怀疑季巍没怎么醉,上次他装睡时被逗弄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感觉又出现了。 “你总爱说没事。”季巍哼了一声,挪了下,把汤煦恩的脑袋抱着贴近自己结实的胸膛,像是恨不得把人藏进自己的怀里,说,“小煦,你记不记得高一那年的暑假。” 汤煦恩不记得了,摇摇头,他听见季巍的心跳,强健有力地跳动着。 季巍说:“那年,你爸爸生病做手术,你一边要跑医院,一边要照顾两个弟弟,你还想出门摆摊赚点钱,我问你要不要帮忙,你也跟我说不要。” 汤煦恩渐渐记起来了。 ……哦,是有这件事来着。 那年流感蔓延,他因为太劳累,抵抗力下降,也不知是在哪被传染上,一下子病倒了。 他舍不得几百块的医药费,自己买药吃,觉得能靠年轻扛过去。结果反反复复烧了三天,躺在床上起不来,甚至昏迷过去。 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季巍在他的床边,叫醒他。小铮小元两个小毛头都围着季巍,小铮仰着头哇哇大哭,小元也在抹眼泪,问:“季巍哥哥,我大哥会不会死掉啊?” “不许瞎说!”季巍板着脸,摸摸小元的脑袋,郑重承诺说,“有我在,你们大哥不会死的。” 那天还下着雨。 季巍先把他背着,再套上雨衣,把他藏在里面。 小铮还举着一把大雨伞追出来,说:“季巍哥哥,我给你撑伞。” 小元捧着他的宝贝小猪零钱罐也追出来,也举高高,说:“季巍哥哥,我带钱了,你拿去给我大哥看病。” 季巍把他们都赶回去:“你们俩乖乖待在家别乱跑就是帮忙了,要是你们也病了,你们大哥要心疼死了。快回去,快回去。” 从他家门口到季巍带他出去打到出租车只有一小段路,季巍还是小跑着的,至多五六分钟。 他趴在季巍的背上,靠在季巍的肩膀,听见那天的雨好大,雨珠砸在雨衣上,噼里啪啦,风也很大,呼啦呼啦。 可是风和雨全都被遮挡住了,季巍的背像是一座温暖牢固的山。 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整个人连裤腿都没有湿,而季巍被淋了满头满脸的雨。 做完检查,他的病情已发展到肺炎,医生说再耽搁下去说不定真的会一命呜呼。 等他清醒了些,季巍把他骂了一顿,黑着脸说:“就你能!不把生病当一回事,省那么几个钱结果省出大病来,真是不怕死,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汤煦恩不敢吱声,老实挨骂。 季巍咬牙切齿地说:“汤煦恩,你死了,我怎么办?” 然而,生气归生气。 他家就两个小学生弟弟,所以季巍把他从医院带回家后,一直到他病好,都住在他家照顾他,直到他完全恢复健康。 现在想想,汤煦恩仍然觉得十分感动。 想到这,汤煦恩意识回笼,低声同季巍说:“我记得的。” “你救了我一命。谢谢你。” 季巍也很怀念,说:“不用跟我说谢谢,小煦。” “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不求报答。” 说着,季巍的一只手在他的后背,隔着皮肤,像是画笔似的描摹他的肩胛骨边缘,再到脊椎的骨节,一节一节,手指点着,在数数。 季巍嘀咕:“你好瘦啊,小煦,最近是不是又累瘦了?” 汤煦恩被他弄得痒痒,背部的肌肉不由地紧张起来,而且季巍数着数着,手指已经到了他的腰窝,再往下可不太好了。 汤煦恩说: “你别乱摸,季巍,你又开始了……” “你摸我干什么啊?” 汤煦恩去抓季巍的手,抓住了,季巍却又反捏住他的手指,十指交缠,双足相抵。 兔子极了也咬人,汤煦恩越发地羞恼了,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地问:“季巍,你对我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啊?” “你、你到底是真醉,还是没醉?” 季巍停住。 汤煦恩也静下来。 在淡淡酒气的热息交织中,他们俩都乱糟糟的,对视着彼此。 季巍像是醒着,又像是没醒,垂睫凝视他。 只是,在此刹那,仿佛呼吸都不见了。 万物寂静,世界皆空,唯剩他们两人。 然后,季巍眨了下眼睛,长缓地出了口气。 季巍捏着他的手指引到嘴边,亲了一下他有薄茧的指尖,说:“我知道你最不喜欢欠人情,所以我是偷偷给你弟弟留的电话号码,小元是个聪明孩子,他听两遍就记下来了。” “你穿校服的样子真可爱,小煦,同当年一模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就觉得怜惜。” “小煦,你是汤家的老大,两个弟弟的大哥,你说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要坚强忍耐,你总是在照顾别人、心疼别人。那谁来照顾你、心疼你?” “唉,你总是这样,光在为别人着想,不为自己想。” “在我这,你是小煦,我的小煦。” “我很自私,我不管别人,我只想照顾你、心疼你。” 汤煦恩说不出话来,鼻尖微微发酸。 他吸吸鼻子。 季巍低头亲一下他的鼻尖。 汤煦恩没动。 季巍便又凑下来,试探着,想亲吻他的嘴唇。 见他一直没有躲开,才安心地吻上去。 季巍亲了一下,还要说:“小煦,你的嘴唇好软,好好亲。” 汤煦恩脸滚烫,手滚烫,心尖滚烫,感觉自己在被咕噜咕噜地灌迷魂汤。 今天他可是完全清醒着的,也没装睡,小小一个轻吻,就足够让他面红耳赤了。 他觉得自己甚至比喝醉酒那次还迷糊,神魂颠倒,不知所措。 所以,当季巍压上来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就稀里糊涂地默许了。 就这样,再一次,他跟自己最要好的朋友礼节性地上/床了。 到这时。 汤煦恩发现,季巍应当是真的醉了,因为实在称不上游刃有余,跟上次的表现大相径庭。 胡乱亲热完一通,季巍就睡死过去。 汤煦恩还醒着。 他心情乱糟糟的,没爽/完,也没搞明白。 不光没搞明白,还更糊涂了。 更睡不着了。 他爬起来,悄悄把自己擦干净,又去把季巍和床铺收拾干净,就像那天,季巍把一切弄干净一样。 纸巾都全部扔进马桶里冲掉了,不留证据。 天一亮,汤煦恩听见楼下有动静了,他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早起准备去跟小区的姐妹们跳广场舞的季女士问:“小汤这么早起来啊?哎呀,要等我跳舞才吃早饭,你再睡会儿?” 汤煦恩自觉刚无耻地亵/渎了人家的独生子,特别没脸见季阿姨,头都不好意思抬,没底气地说:“我不睡了,阿姨,我店里要忙,得赶紧回去。” “阿姨,等季巍醒了,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我先走了。” “再见,阿姨。” 说完,汤煦恩头也不回地溜了。 第18章 第一碗18 汤煦恩仓惶逃回家,赶上早餐客流高峰,进门时正好有一群小学生嘻嘻哈哈地涌出来,愣是把半只脚跨过门槛的他又推出去了。 他退后几步,走到旁边避开,等人都走了,他才悻悻地拂袖进门。 汤铮这个二愣子,平时粗心大意,今天不知怎的突然眼睛尖了一回,抬头一看见他就问:“哥,你脖子上怎么挂着根红绳?” 他还手贱地直接手指勾着绳子,把藏在衣领里的玉佩给掏了出来:“哇,玉观音啊!哪来的?” 汤铮自以为很搞笑地张口就来:“季巍大哥送你的定情信物吗?” 你就说大哥的面子往哪搁? 汤煦恩老脸一红,赶忙骂他:“别胡说!你这个嘴真想给你缝上!这是季阿姨送我的,去她寿宴的小辈人手一个,什么定情信物……” 汤铮继续踩雷:“呀,是我说错了,这是婆婆送的见面礼啊。” 汤煦恩差点没呕血:“你滚干活去!” 汤铮从小就是缺心眼,被骂习惯了,绕开走,说:“大哥你好没有幽默感哦,一笑了之不就好了,有必要这么认真吗?真是的……” 汤元温吞地说他:“二哥你别拿大哥的私事开玩笑,特别是有关季大哥的,你说你这人不长记性?” 汤煦恩觉得果然还是小弟最好,最贴心。 但他仔细一想,等等,这还是不对劲啊! 汤煦恩很想解释解释,只是话到嘴边,却觉得,多说多错,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还是不说为好。 汤煦恩总觉得心神不宁。 在家也不安全,等季巍醒过来,肯定说不定会找上门要他给个说法。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鬼使神差、莫名其妙。 可这都第三回了…… 他既没有喝醉,也不是在睡觉。 完全是在自主意识下,送到人嘴边给人随便吃。 太羞耻了。 太羞耻了!!! 汤煦恩一边想,一边埋头擦桌子。 到了九点多,店里客人少了,汤铮跟汤元也有空闲下来站在一边聊天。 汤铮摸摸下巴,说:“你看大哥擦了几遍还擦,他是把桌子重新抛光一遍吗?” 汤元问:“啊?那我是不是要去给大哥买个桌面抛光油?” 正聊着。 汤铮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嗓门大,声音高高的:“喂?季大哥?” 还能是哪个季大哥? 汤煦恩手上的动作一滞,身体一僵。 汤铮:“你找我大哥?我哥回来了啊,就在店里。” “你找他直接打给他不行吗?为什么打给我啊?” 汤煦恩感觉心像是一下子被攥紧了。 他掩饰般地机械擦拭着桌子,实则在注意着汤铮那边的电话,离得太远,完全听不见季巍在说什么。 突然。 汤铮一惊一乍似的拔高声音:“啊?!” 又缓下来:“……哦。” “那好吧,我去跟我哥说。” 说什么? 汤煦恩憋着一口气,想听又不太敢听。 汤铮都没走过去,隔着半间店,冲他嚷嚷,大大咧咧地说:“大哥,季大哥让我转告你,你有东西落在他那了,等会儿他给你送过来。” 汤煦恩立即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有东西落下了?什么东西?他没收拾干净? 汤铮问:“大哥,你慌什么啊?哇,你脸都红了。” 汤煦恩不承认:“哪、哪、哪有啊?” 汤煦恩先是掏了掏自己的兜,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越想越着急,实在想不起来,便找了个借口去后面的屋子里,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内裤有没有穿错。 他一看,没穿错,那是什么落下了? 汤煦恩想不明白。 汤煦恩像只迷路的小狗一样,在屋子里着急地转了一圈,然后走出屋里,心虚地同汤铮说:“你给季大哥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来。” 汤铮问:“你为什么不自己打啊?” 汤煦恩推托说:“我手机没电了,让你打电话你就打,不要跟大哥叽叽歪歪,你得听我的话。” 汤铮掏出手机,嫌麻烦地说:“唉,你们俩这是吵架了吗?这么大的人了还吵架。” 汤煦恩:“没吵架。” 汤铮已经把号码拨出去,手机贴在耳边,但还没接通,问:“那你们是怎么了?” 汤煦恩沉默,又改口:“算了,你就当我们是吵架了吧。” 汤铮是更一头雾水了,纳闷地嘟囔:“吵架就吵架,没吵架就没吵架,什么叫就当你们吵架了……” 话音还没落下,电话接通了。 汤铮转告说季巍在公司,晚上下班以后过来。 还好还好。 汤煦恩姑且松了口气,可他琢磨了一下午,偷偷摸摸在自己身上翻了好几趟,也没想到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落下来了。 晚上八点半左右,他们店就收拾收拾打烊了。 早些年汤煦恩做宵夜生意,做到晚上12点左右,实在太累,也不缺钱了,就不做了,早早收工。 至于今天的晚餐,当然是卖剩下的粥汤。 两个弟弟刚回家的头几天,汤煦恩对他们俩还很有慈爱劲儿,不过待了小半个月,就觉得渐渐不顺眼起来,伙食也从精心烹饪降到了吃店里的剩余食物。 怎么了?他自己在家的时候都是这么凑合的啊。 不,也不是,要是弟弟不在,一般都是季巍带他一起吃饭,两个人每天一起满城找好吃的,可快乐了。 今天汤元下午离开了,被他男朋友孟天佑接走去约会。 光剩下汤煦恩跟汤铮两个人,一人捧一个青边大瓷碗吃饭,汤铮挑挑拣拣地说:“唉,小元真不讲兄弟义气,自己跑出去跟相好的吃香喝辣,剩下我们两个单身狗在家吃剩菜剩饭,好可怜啊。” “他这个弟弟真是没大没小,哥,你说对吧?我们两个当哥哥的还在打光棍呢,他自己先脱单了!” “下回我们偷偷做好吃的,不带他,我俩一起吃单身狗餐。” 汤煦恩懒得搭理他,斜他一眼,在心底吐槽:你才单身狗呢!谁要跟你结成光棍兄弟联盟啊? 昨天在季家吃了顿山珍海味,今天回来吃剩饭,落差好大,汤煦恩总感觉嘴巴里没滋没味。 这时,敲门声响起来。 汤煦恩一个激灵,他知道肯定是季巍来了。 果不其然。 季巍手上还拎着两个保温袋,进门就问:“吃了吗?我还没吃饭,打包了些吃的,打算带过来跟你们一起吃,可以吗?” 汤铮第一个举手同意:“可以可以可以。”还殷勤地上前把季巍往他们家里迎,“季大哥你早说嘛,今天饭都没多做,你也喝粥吗?” 季巍说:“没事,我多买了三份饭的。” 汤煦恩都没来得及犹豫一下,他瞥了一眼这个胳膊肘朝外拐的弟弟。 打开保温袋,季巍打包打来的菜有荤有素,荤菜是党参炖鸡、糖醋里脊,素菜是蟹黄豆腐煲、豌豆尖,还有一份水果拼盘。 全都是照着汤煦恩的口味买的。 不过汤铮是猪嘴巴,他吃什么都觉得好吃,没往深处想,还夸季巍:“季大哥,你可真好,多亏有你在啊。你不知道,我哥只对你大方,你不在的时候他可真抠,每天用剩饭喂我,我嘴巴都淡出鸟了。” “好怀念哦。” “我记得当初你还出国之前,我们家偶尔要沾点荤腥吃顿好的,还得托你的福。” 此话所言非虚。 但不止是馋嘴的弟弟,其实当年汤煦恩都很期待季巍来他家吃饭,因为季巍不会空手过来,都会给他带好吃的,而他也会在疲倦枯燥的生活中抽这一天时间打起精神,好好整治一顿美食,招待自己的好朋友。 每到这一天,两个小家伙就会高兴地像过年一样。 不过,汤煦恩还是不爽,没好气地说:“那你认他当哥算了。” 汤铮马上闭嘴。 季巍已经跟在自己家似的坐了下来,同汤铮说:“你哥对你多好啊,当初他自己舍不得吃肉,都要营养不良了,还要抠出钱来给你跟小元买生日蛋糕。” 汤铮也就是开个玩笑,他立即跟大哥道歉,然后高高兴兴地吃饭。 季巍拿起筷子,一下筷子,首先把鸡腿夹出来送进汤煦恩的碗里:“我感觉你最近瘦了,多吃点肉补一补。” 这关键词一下子触发了汤煦恩难以启齿地回忆,昨晚上,季巍就抱着他摸来摸去说他好瘦啊真心疼啊什么的。 挂在脖子上的玉观音也仿佛沉甸甸的,压得他埋下头,根本不好意思抬起来。 季巍没为难他,只是时不时地给他夹一筷子的菜。 吃了一半。 汤铮问:“季大哥,你喝不喝酒啊?我拿两瓶啤酒过来我们喝点吧。” 季巍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 那喝都喝了,桌上的男人起码一人一杯吧。 汤煦恩也灌了满一大杯。 汤铮喝了有点醉,问:“季大哥,你都不跟我哥说话,你们是不是真吵架了啊?” “你们别、别吵架啊……我哥就你这么一个最要好的朋友……你要是不跟他交朋友了,他会很伤心的。” 汤铮越说越过,不知不觉扯远了:“当年你出国的时候,好像有一回信寄丢了,那星期没有收到信,可把他给急的,每天都问邮递员有没有给他的信。” “他看电视看到那种分隔两地而慢慢失去联络的剧情都会直叹气,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在想你了……” 汤煦恩满脸通红,他自己还真没意识到这些事,从汤铮嘴里说出来听上去很陌生,好像有这事,但他跟自己的记忆有很大出入。 他觉得一定是汤铮这个臭小子添油加醋了,而且,这不是倒他的场子吗?汤煦恩恼羞成怒地说:“你小子吃你的饭,不要胡说八道了。” 汤铮理直气壮:“我哪有胡说八道!我这都是亲眼所见的!” 季巍微微笑着看他。 但直到整顿饭吃饭,季巍告辞,他也没说是来还什么东西的。 汤煦恩低头送他去停车场。 略微让开了半步,没有挨着季巍走。 一路上,他不开口,季巍也没吱声。 汤煦恩憋着满肚子困惑,把季巍送到了车边上。 “滴滴。” 季巍按了下车钥匙上的锁车键,前车灯亮起来。 路边的行道树上,夏蝉在呱噪鸣叫。 今天没有晚风,也没有月亮,大抵是快下雨了,空气潮湿粘稠,沉闷燥热。 汤煦恩忍不住问:“你不是说我有东西落下,要带来还给我吗?” 季巍看了一眼后车门,说:“里面呢。” 汤煦恩打开门进去,但没在车座位上看到有东西。 紧接着,季巍也进来了。 这时,汤煦恩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了,回头看了他一眼,问:“到底是什么啊?” 季巍把手插/进左右两边的外套衣兜里,像是放了什么东西进去:“喏。” 汤煦恩:“?” 他迟疑了下,伸手去摸季巍的口袋。 里面空无一物。 汤煦恩迷惑了,在他怀里抬起脸,心想,季巍在耍他吗? 季巍低头,望着他,说:“还不知道你落下什么了?” 汤煦恩怯懦地摇了摇头。 季巍像是无可奈何,叹气似的说:“真是个傻子,你把我落下了。” 汤煦恩的手还在季巍的衣服兜里忘记收回来,这个姿势,倒像是他在投怀送抱。 汤煦恩本来就慌的一颗心更乱了,他憋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上话。 完蛋了。 这是在跟他说情/话吗?在调/戏他? 汤煦恩感觉自己被抱起来,季巍的动作温柔又不容拒绝,事实上,他迷迷糊糊地,也没反抗。 大概是因为在车里,没人看得到。 哒哒、哒哒。 雨珠敲在车窗玻璃上,由慢而快。 天空憋了大半天的闷气终于卸掉了。 汤煦恩因为坐在季巍的腿上,视线比季巍高半头,季巍仰望着他,凑近过来,与他额头相抵,蹭了蹭鼻尖,呼吸交织,轻声问:“要走吗?小煦。” “我没锁车门,你随时可以走。” 第19章 第一碗19 斜风骤雨敲在车窗。 哒哒、哒哒,拨动心弦。 在这静谧的深夜,沉睡的城市,安宁的老街,细细绵绵的雨帘中,没有开灯的车厢内,像是隔绝出另一个无人知晓的世界。 只有他们彼此的存在。 在季巍听来,今天的雨声,一如十四年前的夏天。 当年他跟汤煦恩十四岁,学年初三。 原本汤煦恩想要趁暑假做点小买卖赚点钱,但是收到季巍的盛情邀请,随他去季巍住在乡下的外公家玩。 季巍说:“我爷爷家差不多算是农家乐,他种了很多田,各种菜,有拖拉机,还养了小鸡、小羊、白鹅,很多小动物,自己挖了个鱼塘养了好多鱼。” “哦,对了,还有果树,我们赶紧过去,能赶上最后一茬水晶小樱桃吃,酸酸甜甜,这个品种不易保存,店里都很少有得卖,新鲜摘下来的最好吃。” 汤煦恩听了很心动,他生在城里,却不是富裕人家,长到十四岁,甚至连城都没出过,从没感受过田园生活。 他回家问了爸爸,爸爸很赞同:“去吧,去玩吧,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已经放假了嘛,小铮小元我来管,不用担心。你难得交到这么好的朋友。” 爸爸甚至掏了三百块钱,让汤煦恩带上做零花钱,还买了见面礼,叫汤煦恩带上去,老实巴交地叮嘱他到了季家要讲礼貌。 汤煦恩收拾行李时,两个弟弟都来看。 汤元呆呆地问:“哥哥,你要去哪啊?” 汤铮着急地泪目:“是因为昨天我偷吃糖所以你不要我了吗?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汤元也跟着泫然欲泣了。 汤煦恩哭笑不得,安慰他们说:“我只是去季巍哥哥家住几天,去学习。” 没敢说是去玩的,怕两个小崽子闹着要带他们一起去。 当时他虽然也是个负责任的大哥,但没有后来那样披肝沥胆,更自私一些。他偶尔,也想脱离大哥的沉重包袱,仅仅自己一个人轻松生活。 汤煦恩跟季巍虽然家境相差,但两家人都乐见孩子来往,都认为对方家里的孩子是个品性端正的好孩子。 起先有一回,季巍约汤煦恩出门看电影,当时商场有门店正在装修,恰好汤煦恩的爸爸在那做工。汤煦恩一眼就看见了他,他灰头土脸的,怕给孩子丢人,便想要躲起来。 结果汤煦恩直接高高兴兴地喊了声“爸爸!”,带着自己的好朋友过来,介绍说:“这是我爸爸,你还没见过,他平时工作太忙了,一般都不在家。” 季巍微微鞠躬:“叔叔好。” 汤煦恩笑眯眯地说:“你看,这是我爸爸做的墙,他的手艺很好吧?” 彼时还说不清是为什么,看着汤煦恩的笑脸,季巍心想,他可真好。 那个年纪正是孩子们最容易陷入虚荣的年纪,季巍见过不少同学攀比名牌衣着,吹嘘家境与父母,家里有钱的就被奉承,没钱的还会被欺负,或许并非出于刻意,但他真的很不喜欢这样的世界。 回家以后,季巍把这事跟妈妈说了,妈妈也觉得汤煦恩人品好,说他是个不会嫌贫爱富、孝顺友悌的好孩子。 那次去外公家,就是妈妈开车送他们一起过去的。 汤煦恩一下车就沉默了,跟长辈们问好过后,汤煦恩同季巍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管这叫农家乐吗?我觉得称之为郊外庄园更贴切吧?” 然后,汤煦恩继续高高兴兴地在季巍家里玩了,某种意义上,他在钱财家世方面挺没心没肺的。 季巍外公家的别墅很大,空房间许多,也特地为汤煦恩整理了个房间,但没用上。这对要好的朋友决定睡一个房间一张床,晚上可以一起谈天。 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那也是汤煦恩记忆里他的少年时代中最后一个无忧无虑的夏天。 他们每天一大早起来就出门去到处玩儿,日头不大就玩一整天,太热了的话就躲回家写作业,吹空调吃冰棍。 两个少年,再带上外公派来给他们做保镖的德牧大狼狗,整日在村子里窜来跑去,他们在田里开拖拉机,在后院被大白鹅追着跑,今天去摘樱桃、采野草莓,明天下河摸泥鳅。 每天干干净净地出门,脏兮兮地回家,一路上,他们的笑声比夏日的阳光还明亮。 有天,在村子的后山深处,他俩发现了一片竹畔小河,水干净的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从竹叶缝隙间漏下来的光落在上面,闪烁着点点碎芒,美的让人屏息。 汤煦恩说:“今天的暑假语文作文有着落了。” 季巍哈哈笑,说:“我们下去游泳吧。” 汤煦恩没拦住他,有点着急,叮嘱他:“你小心点,万一水下有暗流呢?” 季巍说:“又不去深处,只在边上玩玩,我先给你试试水深不深。” 他胆子大,脱/得光/溜溜,一个扎猛子地跳进水里,发现水不深,就催促着让汤煦恩一起下来。 汤煦恩傻眼,他比季巍脸皮薄,不好意思全脱光了,只把T恤和运动裤脱了,还穿着四角内裤下水,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季巍半个身子都浸在河里,游过来,望着他问:“你这样内裤湿了,等下穿衣服不难受吗?” 汤煦恩憋字地答:“不难受,天气这么热,等下游完上来,晒晒就干了。” 季巍看看他,说:“你也晒黑了一圈,哈哈,身上有个背心印子。” 汤煦恩下了水才说:“季巍,我不会游泳。” 季巍拉住他的手,很可靠地说:“我来教你,你放松。” 汤煦恩仰起脸,对他灿然一笑:“嗯。” 然后,季巍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季巍发育得早,十四岁的他外形已与成年男性相差无几,但他并没有性/意识,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大孩子。 初一上生理健康课时,同学们都对男女身体构造图感到羞耻且好奇,他没有,他只用很科学的目光去看待,觉得无非是个考试内容。 班上的男生会私下翻阅那种美女杂志,多是穿得比较清凉的,问季巍要不要看,他都不看,不是出于性/羞耻心,只是他没兴趣。 季巍知道自己挺有桃花运的,打小有女孩子给他写情书,小学六年级,他走在路上被年长的女生误认作成年人搭讪要电话号码,当时他回答:“对不起,姐姐,我还是小学生。” 他对恋爱一窍不通,也没有起过兴趣。 但季巍看着半沉进水里的他的好朋友,这副男孩子的身体,纤薄瘦弱的身体,看着汤煦恩肩膀,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想要去亲吻他锁骨上的晒痕的冲动。 汤煦恩因为不会游,还直往他身上贴,用细细的手臂攀住他的脖颈肩膀。 使他愈发地心痒,那种感觉用百爪挠心都不能足够形容。 季巍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会感觉一股一股地发/热。 等玩好水,上了岸。 汤煦恩身上的布料已经被水浸成半透明一样,先前季巍从没觉得不好意思过,可今天看了一眼,他就红了脸。 汤煦恩躲在一边,背对着季巍,把湿透了的内裤给脱下来,尽量拧干水,再穿上。 季巍只瞥见了一眼,隐约瞧见,白花花的,就像是一道白色闪电劈进他的脑海里。 青郁的竹林边,石摊上,午后浅金色的光,照得汤煦恩那没被太阳晒到的皮肤白的像雪一样,反衬得头发乌黑,发梢、下颌、肩膀、后背都嗒嗒滴着水。 少年一次心动,便一生心动。 汤煦恩穿好内裤,坐在河边,可惜,还没晒干,天空变幻,竟然看着是快要下雨了。 两人赶紧穿上衣服回家去,才到半路,雨毫不留情地浇下来,把他们俩都给淋湿了,且一直到晚上也没停,下了一整晚。 汤煦恩玩一整天精疲力竭,洗过热水澡、吃完饭以后就呼呼大睡了,不设防地躺在季巍身边。 只剩季巍独个人,着魔般看着他,想到白天所见的场景,浑身燥/热地无法入睡,第二天被黏/糊难受的感觉弄醒,他偷偷起床把内裤给洗了。 杂乱的雨声正如他无法理清的心情。 即使很多年,季巍仍然记得当时的场景。 因为那是他肖想汤煦恩的起点,从那天起,他就不可自控、反反复复地在下/流的梦里见到汤煦恩。 那时年纪小,懵懵懂懂,不知情/事。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梦自己的朋友,琢磨了好几年才明白,那是因为他喜欢汤煦恩。 从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承认男人与男人结婚合法的时候,他就喜欢汤煦恩。 他想亲近汤煦恩,偏得克制住,就这样,想了好多好多年。 现在,汤煦恩就在他的怀中。 见汤煦恩不回答。 季巍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过去,怕惊扰了汤煦恩,把人吓跑,如此温柔地收网,轻声道:“你要是不走,我可就亲你了。” 汤煦恩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像是羞耻到突然得了失语症,只能发出一些唔唔的哑声。 唯有如蜜一般的不自知的眼神在说明,他不反感。 季巍觉得自己心动得如当初少年时。 心怦怦怦怦跳。 汤煦恩也是,心跳得快炸掉了。 他听见季巍问:“今天没喝醉到会忘掉吧?” 汤煦恩臊得慌,轻轻摇摇头。 季巍又问:“也没睡着吧?” 汤煦恩还是摇头,脸更红了。 季巍:“很好。” 说完,便吻了过去。 第20章 第一碗20 汤煦恩老老实实地被亲。 今天可没什么借口,晚餐也才只喝了一杯啤酒,完全不到会醉的程度。 明明他背后的车窗外就传来雨声,但他的耳朵就是能够敏锐地捕捉到自己跟季巍亲嘴的声音,听得他自己第一个不好意思。 他先是为了躲吻而往后靠,腰背极不舒服,亲了一会儿,季巍拉着他的手又让他重新坐在腿上,这样抱着亲。 前几回季巍都亲得温温柔柔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挺凶的,急切地如在不停地攫取他的氧气,让他很快就觉得犯晕。 汤煦恩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还是装睡好,一动不动就行了。 季巍啄一下他的嘴唇,说:“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再接着亲。 他便晕晕乎乎地照做了。 季巍一只手按在他的后腰,一只手捏在他的后颈,捏得并不算用力,倒不如是揉,过一会儿,还滑到他的耳边,轻捻柔软的耳垂,让他一阵阵的腰软。 季巍并非故意,只是压抑的喜欢泄漏出来,指尖无意识地在此抚摩。 亲了也不知道多久。 反正车外的雨是越下越大了。 汤煦恩都不知道车前灯是什么时候关掉的,本来就遥远的路灯的光再被玻璃过滤之后,最终笼在他们身上的极为晦暗。 幸好,幸好没什么光,才让他的心脏没有因为羞耻心的膨胀而爆炸掉。 他垂下眼睫,不好意思去看季巍,可一低头吧,看到彼此的裤腰,更是羞耻,再往上挪点,就看到季巍的胸口,解开了三颗纽扣,露出锁骨,胸膛肌肉结实。 你说,这男人的身体他又不是没见过。 季巍找他去蒸桑拿、泡温泉也不是一两回,以前他从没觉得不敢看,今天害臊个什么劲儿? 道理他都懂,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 汤煦恩腰后衣服和裤子之间露出来的一小截腰,汤煦恩对保养什么的不上心,洗漱用品就一块便宜香皂跟洗发水,但他天生皮/肤就不错,后背一片光滑,摸上去手感很好。 季巍没有撩他的衣服,自认绅士规矩,只是一挠一挠地抚摸着露出来的腰上的脊柱凹陷,轻点骨节,聊以小小的餍用。 汤煦恩却觉得颇为难受。 那种挠心的燥热如慢慢地灌进身体,从头顶到指尖,被灌满了。 季巍问:“我出国的时候你有很想我吗?” 汤煦恩还是木木愣愣的,忍着心痒痒,尽量正经地说:“想啊,不然我为什么一直给你写信。” 季巍凑近点,像是又要吻他,汤煦恩略微降温的脸马上又剧烈升温,季巍问:“哪种想?” 汤煦恩老实巴交的,憋半天说:“……朋友之间的想念。” 季巍又问:“真的只是朋友之间吗?” 汤煦恩稀里糊涂,被他问得心慌,自己也不确定起来,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知道……” “行吧。”季巍故意说,“那你现在需不需要你的朋友帮帮你啊?” 汤煦恩还没动,傻乎乎地问:“帮什么?” 季巍:“不难受啊?” 汤煦恩这下懂了,面红耳赤,他有种自己在占便宜一样的感觉,嘴巴先脑子一步,用个含糊不清的“唔”来表示答应。 季巍没为难他,就当他是答应了。 汤煦恩没去看,他羞耻难当,双手抓着季巍的衣袖,把脸埋在季巍的肩膀。 其余的,随便季巍怎么做,怎么摸。 这时。 另一辆车开进了停车场,正好停在他俩所在的车的旁边空位。 汤煦恩现在就是指受惊状态的小动物,这样一点动静,立即让他一下子绷紧了,也不敢再说话。 季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别怕。侧窗防窥玻璃,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 汤煦恩感觉自己被当成个傻子了,说不上来的有点恼了,没好气地答:“我知道。” 他一动不动,季巍却没停下。 汤煦恩攥紧季巍的衣服。 从旁边的车上走下来两个人。 没马上离开。 其中一个人说:“咦,这是季巍的车啊!” 他终于听出来了,是他三弟汤元的声音。 另一个男人就是孟天佑了,问:“哦,你大哥的朋友是吧?你之前一直怀疑他们是一对深柜情侣。” 汤元大咧咧地说:“对啊,但我哥就是不承认。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一对,真是奇怪,他们竟然没有在谈恋爱吗?” 听到这,汤煦恩疯狂心虚起来。 但说实话,他跟季巍现在朋友不像朋友,恋人不像恋人,算什么呢? 季巍还突然亲了一下他的嘴唇,亲完,还眸中带笑地看着愠怒的汤煦恩。 这次汤煦恩知道季巍肯定是故意的,逗他玩儿呢。 汤元说:“看来季巍大哥现在正在我家里。” “可能他们之间确实只是普通朋友吧,不然在我问过我大哥以后,他也不能还用那么平常的态度去找季巍啊,因为毫无猫腻,坦坦荡荡,所以才能做到这样。” 孟天佑在汤家的时候非常恭敬礼貌,现下的语气却显得乖僻,哼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我看未必……” 汤元:“啊?” 孟天佑为汤元撑伞,两人渐渐走远了,声音隐约传过来。 汤元找赞同地说:“你也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是吧?” “我一直觉得他们是一对,以前季巍出国的那几年,我哥每个月都会偷偷去网吧跟季巍视频,他们之间的通信有两箱你知道吗?两箱啊!” “我之前撇过过一眼,每次都起码写三四张纸,这至少一两千字,一星期一两封信、两三封信,一年得有一两百封信,四年下来五六百封信,草估一下,最少最少他们一个人也写了五十多万字——这是什么概念啊?” 汤煦恩把额头抵在季巍的肩膀,忍不住去握住季巍的手,齿尖溢出低低的闷哼。 季巍却笑起来,吻了吻他的脸颊。 明知道这样细微的声响不会传出去,但汤煦恩仍然觉得心惊胆战。 汤元又说:“季巍寄给他的那些信,他都当成宝贝似的,我跟我二哥不可以碰,他那么好脾气的人会生气的。” “还有季巍送他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给我们的。” 孟天佑说:“朋友送的礼物怎么可以转增给别人?这很正常。” 汤元说:“不太一样……平时我们为了学习啊问他要钱买东西,他都会给。” “我记得高中有一回,我二哥想要借季巍送他的篮球玩,反正我哥放那好几年了,工作忙也没空打球,斯伯丁的篮球,当时的限量款,已经绝版了。我二哥馋了好久,怎么求我大哥都不成。明明二哥练体育要花钱的时候我大哥从没犹豫过一次,每个月跑烂一双好几百块钱的运动鞋,我大哥都给他买。” “我大哥肯定不是因为小气才不给他,他就是觉得季巍不一样。有时候吧,我都感觉,季巍在他心里比我和二哥更重要。” “你知道我二哥问他的时候,我大哥是怎么说的吗?” 孟天佑问:“怎么说的?” 汤元还模仿了一下汤煦恩的神态语调,表演起来,憨里憨气地说:“我大哥一本正经地说:‘会弄坏的。’” “我都惊了,也不至于用一次就弄坏吧?就是不想借而已……” “不过季巍对我哥也好。” “有次我爸要输血,血库里没有了得调,季巍二话没说过来献血好让我们早点排上……” 两个人渐渐越走越远,声音也随之飘远。 季巍转身拿了纸巾过来,擦干净弄脏的地方,汤煦恩一声不吭。 季巍揶揄地问:“原来你这个大哥也有小气的时候啊?” 汤煦恩辩解:“那不是小气……你送我的东西,我肯定要珍藏起来啊。” 季巍:“嗯。” 嗯是个什么意思? 外面完全安静下来。 雨声也变小了,从急促到柔缓。 唦唦,唦唦。 享受余韵似的。 季巍握着他的手把玩了一会儿,捏一捏,亲一亲。 “我记得给你写了几封信。” 季巍说:“四年零七个月时间,到我告诉你我要回国为止,一共四百七十五封信。” 汤煦恩怔住。 又不由地惭愧起来。 季巍给他写了那么多信,他回得没那么多吧。 “你回给我了四百三十二封信。” 季巍说。 汤煦恩:“啊?” 季巍觉得他太可爱了,忍俊不禁,亲他一口。 汤煦恩:“有、有那么多吗?” 季巍:“有啊。全部都放在我家,书房右下的柜子里,下次你可以看看,我也全都好好保存着,不许别人看的。” 季巍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给汤煦恩把裤子穿好了,说:“不回去吗?” “你弟现在应该到家了吧,你二弟会跟他说,你出来送我了。他却看到我的车还在停车场。” “你说他会不会猜你是不是在我的车上?” 汤煦恩没底气地说:“我就跟他说,我在车上跟你谈话呗。” 季巍:“谈话要把灯都关掉吗?” 汤煦恩:“……” 季巍轻笑着,呵呵两声,说:“其实也行,反正只要你咬死不承认,说只是跟我聊天,他不会戳穿你的。” 这明摆着指桑骂槐呢。 汤煦恩想。 “那岂不是欲盖弥彰吗……你让我跟他们解释什么?我解释不来。你给我想个好点的理由,我再回去。” “你再不回去可更没办法解释了。” 汤煦恩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身上还留存有从季巍身上传过来的热度,没有冷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不羞耻的东西:“要么你带我回你家吧。” 季巍拍拍他的背:“我喝酒了,这是酒驾。” “我打算等会儿,叫个代驾过来帮我开车。” 汤煦恩:“外面还在下雨,让我淋雨回去?” 季巍:“车上有伞。” 季巍从手套箱上把伞拿过来,递给他。 汤煦恩:“……” 汤煦恩想了想,又说:“那你现在找代驾,大晚上的不安全,我等人来了再走。” 季巍掏出手机,打开app,挂了找代驾的单子。 兴许是不太凑巧,这会儿没人接单。 一等就是十分钟。 取消了重新挂单,还是没人接。 季巍对汤煦恩说:“你还是先回家吧,我再等等看有没有接单,没有的话,我打辆出租车回家。” 车外的雨转急。 淅淅沥沥。 汤煦恩有点着急,他自个儿说不清究竟是急什么。 只是脸在发热,身体再发热,脑子也在发热,竟然主动地说:“季巍,要么别走了,你今天住我家吧。” 第21章 第一碗21 汤煦恩说去送季巍, 在外面磨蹭了快一个小时,竟然又把人领回家了。 路上还碰见孟天佑,彼此还打了个招呼。 一到家,汤铮便惊诧地问:“诶, 季大哥没走啊?” “我就说呢, 刚才小元回家进门就问季大哥在不在, 我说不在, 他说看到季大哥的车还停在外边。我还纳闷哥你送人怎么送了半天没回来, 你们去哪了啊?” 汤煦恩噎了一下,脑子飞快运转起来, 在想该怎么回答。 季巍马上把话接过去了,淡然自若地撒谎说:“我跟你哥没吃饱,又去附近加了一餐。” 汤煦恩松了口气。 汤铮信了,埋怨说:“我就知道, 你们两个老是半夜跑出去偷吃,从不带我。” 走到了走廊的灯下, 汤煦恩发现季巍的半边肩膀都被淋湿了。 他反应过来, 一定是因为刚才拿把伞不够大, 季巍为了让他不被雨淋到, 特意将伞朝他的方向多倾斜了些, 他都没注意到。 汤铮没继续问怎么把季巍带回来留宿, 在他看来, 大哥去季巍家睡与季巍来他们家睡都是稀松平常的事,从大哥十几岁的时候就这样了。 小时候他跟汤元生病了,尤其是两人一起生病的时候最麻烦, 汤煦恩一个人抱不动两个小孩, 就叫上季巍帮忙, 一人抱一只崽上医院。而且,每次季巍来他们家,都会给他带点糖果饼干,那时他简直把季巍当成自己的半个亲哥。 正在卫生间里刷牙的汤元满口白沫地出来看动静,他睡衣都换好了,含糊不清地说:“七(季)锅(哥)袄(好)~” 汤煦恩现在看到汤元就觉得很心虚,挥挥手说:“行了行了,你刷你的牙去。” 汤元哪能想到刚才他路过的车里其实躲着衣衫不整的大哥,在他看来,他封建保守、老实腼腆的大哥干不出那等没羞没臊之事,故而不疑有他,默默走了。 汤煦恩把季巍带进屋,让他等会儿,然后自己去拿了条新的干毛巾过来。 回头推门进去,季巍已经把衬衫给脱了,汤煦恩没做心理准备,猝不及防地问:“你怎么这就把衣服给脱了?” 要知道,刚才在车上,季巍把他弄得乱七八糟的,自己却衣装革履,一丝不乱,当时下车的时候,汤煦恩看他一眼,莫名地想到诸如衣冠禽兽一类的词语。 季巍说:“被雨淋湿/了啊。借你家洗衣机用一下,晾一晚上也干了,明天我还穿去公司。” 汤煦恩没去公司上过班,但他在电视上看到过,说在公司上班的白领第二天要是穿跟昨天一样的衣服去上班,别人就知道他头天晚上没回家,在外过夜了,引起旁人的香/艳遐思。 汤煦恩问:“会不会不太好?我找一身汤铮的衣服给你换?” 他的尺码比季巍小一号,估计穿不进去,只能看看二弟的行不行,又想了下,没等季巍回答,自己说:“不行。” 汤铮的衣服都挺便宜的,还不好看,属于糟蹋一张帅脸的品味,他都瞧不上,哪能跟季巍相称?季巍那样有衣品。 季巍笑了,明知故问:“为什么要特地给我找衣服啊?” 汤煦恩自认体贴周到地说:“那不然,你穿一样的衣服去公司,他们见了,不会传些暧昧的话出来吗?不太好听吧?” 季巍摊手,一脸坦荡地说:“传就传呗,也没传错吧,而且我不觉得会不好听。” 性子迟钝的汤煦恩这时竟然秒懂了,他怔立原地,呆呆地在原地转了半圈,憋红了脸,又转回来,说:“只是留宿,我说过的。” “我看今天下大雨,觉得雨天半夜开车很不安全才留你住。你想什么呢?” 季巍说:“我没想什么啊。” 鬼才信呢。汤煦恩想,又补充说:“而且,而且,我两个弟弟都在家。” 季巍顺着杆子往上,像是揪住一只捉迷藏光埋住自己脑袋的小狗的尾巴,问:“那你弟弟要是不在家就可以做什么了吗?” 汤煦恩完全说不过季巍,臊得快无地自容了,他闭嘴。 汤煦恩嘴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打小就嘴笨,完全不会说脏话,每次被人挤兑,他都回不了嘴,所以他只好尽量不惹是生非,做一个透明人。 季巍见他真恼了,没敢再继续逗他。 汤煦恩不温柔地把干毛巾扔他身上:“你自己擦干吧。我洗澡去了。” 汤煦恩先洗完澡,回床上躺着。 他这屋的床是一张拔步床,据说是他太奶奶的陪嫁,一直睡了几十年木头还是一点也没朽,结实牢固。家里祖宗传下来的老东西没剩几件了,以前最困难的时候,爸爸想过要卖掉,但是碰上的买家趁火打劫,压价太狠,没有卖成,之后就一直没卖。 这张床很大,弟弟们小时候是跟他一起睡,等他们渐渐大了就打发去自己的独立房间睡,当然,是弄张带床垫的西式床。汤铮汤元更喜欢带床垫的柔软的床。 汤煦恩自己睡老床,在他看来,这也是属于他的作为大哥的小特权。 汤煦恩闭着眼睛,装成睡着了,听见季巍应该是洗漱回来了,脚步抵达门口。 “咔噔。” 关灯声。 屋子陷入一片漆黑。 季巍摸黑上/床。 他坐进床里,把白纱蚊帐给放下来,雪白轻柔地围拢出一方小空间。 季巍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糅杂在他沐浴后的水汽中,拂过汤煦恩的鼻子。 他心想,不是用的他家的香皂洗的澡吗?洗了澡以后还喷了男士香?这么讲究? 汤煦恩记得这个香,因为就是季巍找他选的。其实他完全不懂香水,便选了个他觉得最好闻的,之后季巍就只用这一款香。他的确挺喜欢这个香气,清清淡淡,像青竹白雪。 季巍问:“小煦,睡着了吗?” 汤煦恩不吭声,他躺在靠墙的一侧,面朝墙,背对着季巍。 季巍说:“哦,又睡着了。” 在他旁边躺下,甚至中间隔了一个身位的距离。 汤煦恩哪睡得着,他觉得自己真蠢,这不就是引狼入室吗?最近几回但凡他们俩睡一张床上,那必然是要做点什么的。 他怎么就脑子一抽邀请季巍留宿呢? 被什么东西蛊住了吗? 可是,可是。 装睡不是个好招,上回他装睡并没有逃过季巍的戏弄,被亵/玩了个遍。 汤煦恩感觉血充盈满他脸部的毛细血管,太阳穴跟耳朵都一跳一跳的,紧张地听着季巍的一举一动。 结果,季巍躺下以后就没动静了。 清澈的雨声中。 汤煦恩听见季巍平缓均匀的呼吸声,听了十几分钟,心想,该不会真的睡着了吧? 季巍真的像个君子一样什么都没做,反而让他莫名地失落。 汤煦恩慢慢地轻轻地转过来,一转过来,就看到季巍睁着眼睛,在看自己,眼底嘴角似笑非笑。 被抓包了。 汤煦恩:“……” 季巍却没揶揄他,问:“睡不着吗?” 汤煦恩:“嗯。” 季巍:“我也睡不着。” 窗外的屋檐下,雨珠滴滴答答。 风铃叮当响。 季巍问:“想继续做我们在车里做的事吗?” 汤煦恩其实很想说,我不是同/性/恋。这话实在没脸说出口,他觉得自己不是,但他的所作所为跟是也没区别了。 甚至于,他是有期待。 憋半天,汤煦恩闷声说:“季巍,我觉得我是不是打光棍太久了……” 季巍握住他微凉的手,说:“我也打了这么多年的光棍,我觉得我们可以凑合一下。” 汤煦恩问:“啊?你这些年也一直是单身吗?” 季巍笑问:“那不然呢?” 沉默一会儿,汤煦恩说:“你初中的时候就很受欢迎……后来又去国外,我还以为你肯定有谈过恋爱了。” 季巍喊冤说:“真是冤枉我了。我天天给你写信,要是谈恋爱了,我肯定第一个告诉你啊。” 汤煦恩说:“这种私生活的事不告诉我也正常嘛……我以为是你瞒下来没提。” 季巍靠近他,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凝视着他,问:“我在国外的时候是有收到过不少邀约,男女都有,但我都推掉了。” “知道我回答什么的吗?” 汤煦恩心跳不已,隐约有个猜想,摇头说:“不知道。” 季巍握着他的手,举到自己的唇边,亲吻他的无名指,说:“我对他们说,抱歉,我已经有所爱的人了。” 这一吻像印在他的心头。 炽烫。 季巍不疾不徐地说:“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偷偷告诉你吧,小煦,那个人是我的男同学,跟我是初中同学。” “身高一米七六,体重65kg,左手手腕上有颗小痣,走路慢吞吞的,声音不高,每天脸上都带着笑,性子迟钝,喜欢席慕蓉的诗,你认识吗?” 汤煦恩脸越来越红,说:“……认识的。” 此时此刻。 汤煦恩感觉自己的像是掉进了个蜜罐子里,快被季巍给的甜蜜给溺得喘不上气来了。 更无法思考其他,完全被牵着鼻子走。 季巍问:“小煦,我们不做朋友了。” “你跟我谈恋爱好不好?” 汤煦恩缓钝地,憨里憨气地说:“你突然这么跟我说,我不知道怎么办好。” “你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想想行不?” “我们做朋友十几年,我一下子很难转变过来。” 季巍很爽快:“行,你要多久时间考虑?” 季巍正在摸他的胳膊,摸得汤煦恩心慌意乱的,说:“还没想好,你等我想想。” 于是,季巍做主说:“那假如你说要想一辈子怎么办?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汤煦恩连忙说:“也不至于一辈子那么久。” 季巍问:“要么我来定个时间吧?” 汤煦恩还是喜欢季巍给他拿主意,姑且听一下,说:“你说该多久?” 季巍冷酷地说:“十秒。” 汤煦恩:“?!” 他震惊了:“这也太短了吧?” 话音刚落,季巍就说:“已经过去了五秒,你还剩五秒时间考虑。” “五、四——” 汤煦恩心速瞬间加快,慌得不成,指责他说:“你怎么这么霸道啊?我没……” 季巍:“先给个回答。” 继续数数:“三、二——” 汤煦恩快紧张死了,他脑子一白,在最后一秒,口/干/舌/燥地说:“我……我……” 才刚说了一个字节,季巍突然压过来,吻住他,把他的回答堵了回去。 像是往他的心脏里塞颗炸弹,瞬间引爆。 亲完。 季巍双手撑在他两侧,眼睛像是在笑,又有点难以言说、触不可及的忧悒酸涩,如此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汤煦恩,既是戏弄他,也是祈求他。 “答应我吧。小煦。” 第22章 第一碗22 在这湿漉漉的夏日雨夜, 尽管关了窗,仍有微风偷偷钻进来,雪白纱帐被吹拂,涌动如轻柔春波。 无星无月无灯的暗中, 汤煦恩仅能隐约看见季巍英俊的脸部轮廓, 和他眼中的微光, 忽明忽暗。 不知怎的, 汤煦恩忽地想起季巍刚回国不久时发生的一件事。 有次, 他差点要被介绍相亲。 这种好事他肯定要去找季巍商量啦,尽管当时没有女朋友, 可汤煦恩已经开始设想要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称职的好丈夫、好爸爸,还期盼地说将来能生个女儿最好,养大两个臭小子早腻了。 他滔滔不绝地说半天,才发现季巍跟消声了似的, 在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只间或地轻轻“嗯”一声, 他问:“你呢?你也老大不小了,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季巍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了, 说:“我?我不着急。我先专心搞事业。” 汤煦恩并不劝婚:“哦。” 又说:“那应该是我先结婚吧。一转眼我们都这个年纪了。” 季巍从喉咙底咕噜出含糊的声音, 像是个小气泡, 转瞬消弭了。他放下酒杯, 问:“你可真喜欢孩子。”笑了笑, “好像是的,以前我去找你,你们街的小孩都管你叫哥。” 汤煦恩对自己受幼崽欢迎的事颇为自得, 他觉得孩子可以本能地分辨谁好谁坏, 孩子们都乐意跟他亲近, 说明他人好啊。他的小店不少生意都是附近小学的小朋友们关照的。 季巍说:“我还记得有次看到你给邻居家的小姑娘梳头,扎啾啾,梳得可好了。” “嗯,汤煦恩,你会是个好爸爸。” 当时汤煦恩甚至没注意到季巍称呼他用的是全名,还兴致勃勃地继续畅享说:“以后就算结了婚我们也还是好朋友。到时候我们要是有了孩子,互相让对方当孩子的干爹好不好?” 一直顺着他说话的季巍冷不丁地答:“不好。” 汤煦恩怔了下:“啊?为什么啊?” 季巍脊背停止着,像一个负伤的剑客拄剑站立,低下头,掩住眼底阴霾,说:“以后的事谁说得清呢,可能过两年我又会出国深造。” 汤煦恩不解:“又出国啊?好不容易才回来,家人朋友都在这呢。” 季巍抬起脸,嘴角是微笑着的,起码上扬的弧度看上去是,还伸手给他倒酒:“喝酒吧,不说这么远的事了。我只是说说,到时候再说吧,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嘛,看情况定。” 汤煦恩心大,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跟春风过驴耳似的,听完就忘了。 这会儿突然回忆起来。 ——“答应我吧。小煦。” 季巍这样问他。 当时他不明白为什么季巍不答应,他们是那样要好的朋友。现在终于明白了。假如他真的结婚了,季巍绝不会当他孩子的干爹,也不会留下来。大概,季巍会走得远远的,此生此世与他不复相见。 季巍的眸中像是有幽暗的微火,映入他的心中。 在弟弟跟他出柜后,汤煦恩为弟弟各种参谋,考虑这考虑那,恨不得将世俗的方方面面都规划进去才好允许他去谈恋爱。 但轮到自己头上,汤煦恩根本想不到那么多。 寂静的此一瞬间。 他的整个灵魂都像是被季巍所给予的爱情的悸动给塞满,无比充盈。 汤煦恩点了头,轻轻回答:“嗯。” 这比一片羽毛落在如镜的湖泊上更安静。 要是不仔细听,会轻易地被雨声所淹没,但听在季巍耳中,似宝珠坠地,再落他掌心。 即使看不太清,汤煦恩也能感觉到季巍笑了起来。 是那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快活劲儿。 情不由己,情难自禁。 一直冷静自持的季巍难得犯个傻,想了想,又问:“真的吗?” 不然呢?还能是假的?汤煦恩觉得不真切,发生得太快,他晕乎乎的,也觉得极度不好意思。他不答应的话,难道拒绝吗?他有种危险预感,要是拒绝,季巍可能翌日就远走天涯。 汤煦恩正想说话。 季巍又压下来亲他:“不要反悔。” 从这一时起,一切都乱了套。 由季巍引来的炙潮翻然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了。 哪还顾得了其他? 连他这样的人满脑子都只想着贴近,再贴近一些,让彼此没有距离,仿佛这样一来,就能让彼此的灵魂也融合在一起。 凌乱的汗水,炽热的呼吸,滚烫的手掌,都让心跳变得紊乱无章。 偶尔,汤煦恩的理智会回笼,叫他自我懊恼地小声跟季巍说:“我弟弟都在家,我小弟就在隔壁房间,会被他听到的。” “我们这样,不好吧?” “要不改天再弄吗?” 季巍则捉弄着他,笑问:“你这紧急成这样,能改天吗?” 汤煦恩反驳不了:“……” 季巍亲亲他,哄他说:“小煦,我们轻点声就好,我会轻点的,反正下着雨,雨声会都遮住的。” 这时,汤煦恩又期盼起雨能下得更大一些。 好把所有羞耻的声音都遮住。 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本来的确是只想留季巍住一晚而已,弟弟都在家,想必不可能发生什么。 结果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全发生了。 先前他跟季巍一起逛街的时候买过一瓶凡士林润肤乳,被汤煦恩放在床头,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睡前看到记起来就擦一擦。毕竟他的好朋友跟个贵公子似的,就算他不讲究,起码不能太粗糙。 量大管用,这瓶他用了小半年,还剩了许多。没想到有天会用在别的地方。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轻飘飘的,明知道不应该,但也没忍住。或许有时候情到此处,就是想忍也忍不住。 没有风吹进来,纱帐却摇得更厉害了,压抑的,轻柔的。 夏天睡的是凉席,他没地方可以攀依。只能挂住季巍的脖子肩膀。 季巍把他抱在怀里,亲吻他的唇角,说:“轻点哦。” 汤煦恩憋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季巍便吻住他,把他摇摇颤颤的呜咽都一一吃掉。 雨下了一整夜。 他们也荒唐了一整夜。 他们家五点就要开工。 到时弟弟都会醒。 怕衣冠不整地睡在一起被窥见,汤煦恩穿好衣服去擦洗,回来季巍已经很默契地把床铺整理好了。 像是一起偷偷摸摸地干坏事,藏起个只有彼此知晓的小秘密。 汤煦恩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虽然感觉有点怪怪的,但是不妨碍干活,相反,他要表现得跟平常一样,才不至于引起弟弟的怀疑。 要是被发现了,那他做大哥的脸该往哪放? 季巍说:“你不休息下啊。” 汤煦恩说:“没事。”还嫌弃他碍事,“你回去睡觉吧,你不是还要上班吗?” 季巍看他这浑若无事的样子,难免有点挠心。 自己是故意地压抑温柔,不想弄疼汤煦恩,但真的看到汤煦恩跟个没事人一样,那么大的铁桶,汤煦恩随便抬起来,毫无妨碍,心里又觉得不是个滋味。 季巍说:“我来帮你吧。” 汤煦恩连声说不用,但季巍非要来帮忙,他拦不住。 于是。 先于弟弟起床的汤铮闻着香甜的气味来到工作间,就看到自家大哥跟季巍一起忙活着煮甜汤。 让他想起大哥高中毕业的暑假了,彼时青涩却坚强的大哥也是如此,在好友的帮助下,渐渐撑起了整个家。 汤铮揉揉惺忪的睡眼,打个哈欠,头一次反过来指责大哥,说:“哥,你怎么要季大哥一起干活啊?这样不好吧?人家是客人,老让人干活。” 季巍一直在微笑,说:“没事,没事,我反正也睡不着,就当锻炼身体了吧。” “我乐意照顾你哥。” 汤铮挠挠头,说:“你对我大哥可真好啊,不过季大哥你还是去睡吧,这里我来帮忙就行。” 汤铮在心底嘀咕,季巍一个富家大少爷可真爱下凡体验人间疾苦。 不一会儿,汤元也睡醒,洗把脸过来帮忙。 太阳升起,汤家与往常一般笼在热闹烟火气中。 季巍说借用他们家的厨房一下,说要做个早饭,汤煦恩让他随便用,冰箱里的食材任取。 再回来时,季巍带了一碗水蒸蛋跟鲜蔬虾饼,蛋蒸的嫩如布丁,点几滴香油,浇上一勺酱油提鲜,再加一小把葱花。剩下的葱花全都加入虾蓉里,还有胡萝卜碎跟杏鲍菇碎,红红绿绿,看上去就很美味。 仅一人份。 给汤煦恩吃。 两个弟弟有点傻眼。 季巍睁眼说瞎话,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只够再做一份。” 没人有异议。 这明摆着偏心眼。 但季巍对他们家大哥偏心眼也不是一两回了,他们心知肚明,季巍对他们好那都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爱屋及乌罢了。 汤煦恩好羞窘,他觉得季巍是不是得意忘形了?他都怕季巍要喂他吃。 丢不起这个人啊。 赶紧说:“嗯,我去吃。” 汤元拉了拉汤铮,说:“哥,你慢慢吃吧,这边乱糟糟的,你去堂屋吃饭吧。” 一走出门,汤煦恩就压低声音问:“季巍,你干什么啊?” 季巍气定神闲,理所当然地说:“我给你做点好吃的啊。我高兴。” 汤煦恩急了:“我弟他们都没有,太明显了。” “以前就这样的,你没发现吗?”季巍俯身到他耳边,说悄悄话似的,“我不给他们,只给你。” 六点半开店。 季巍衣冠楚楚地离开了,汤铮还问他这就去上班了啊?季巍答:“要回家换身衣服,不然穿一身衣服去公司不太好。” 二愣子汤铮说:“还有这种讲究啊。” 没发现身边的大哥一声不吭,默默脸红。 季巍看到汤煦恩这个样子,觉得可爱,也无可奈何。 说:“小煦,我走了啊。” 其实在弟弟们面前被季巍叫作“小煦”就挺羞耻了,他多大的人了,还小煦、小煦的? 怪不要脸,也不知道季巍怎么总能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来,就好像在他眼里自己还是个需要照顾的小少年。 汤煦恩抬起脸,晨光照在他的眼睛里,清澈的像玻璃珠子,说:“你路上小心。” 季巍一步三回头。 他想,来日方长,汤煦恩肯答应就好,要他做个地下恋人也无所谓。 他知道汤煦恩与他不一样。 汤煦恩要名声,他就为汤煦恩维护清白名声。 汤煦恩看见季巍离开,总觉得心像是风筝,也跟着飞远了。 一整个早上都心不在焉。 中午午休。 收拾好卫生。 汤元在写论文,汤铮在缝东西。 汤煦恩看他们一眼,走过去,又再看他们,走过来,在店里来来回回绕了两圈。 思来想去,汤煦恩把暂时停业的牌子挂上,关上门。 汤铮先发现了,问:“哥,你关店干嘛?” 汤煦恩压着视线,双手负于后背,指了指后院,说:“你们俩先把手上的事停下来,回堂屋去,开个家庭小会,哥有个事得跟你们说。” 两人面面相觑,不着急发生了什么,摸不着头脑。 但还是乖乖听从大哥的话,一个合上笔记本电脑,一个把针线都扔进小簸箕里,一齐去堂屋了。 “发生什么啊?” “我不知道啊,我还想问你呢。” “我也不知道啊。” “大哥表情好严肃啊!” 兄弟三人在四方桌各坐一边,呈三角形。 汤煦恩双手桌上,双手交握,一脸肃穆,气氛一时凝滞,没人敢吱声。 汤煦恩深呼吸,再深呼吸,才说:“我跟季巍谈恋爱了。” 汤元跟汤铮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憋住。 没人发表意见。 汤煦恩目视着前方,在两边弟弟的视线中,神情威严,但控制不住自己脸红。 汤铮欲言又止,问:“哥,那昨晚上……” 汤煦恩义正辞严地反驳:“你想什么呢?不要瞎想!” 汤铮:啊?我想什么了?我还什么都没想呢! 第23章 第一碗23 汤煦恩自认相当有大哥的威严, 开明民主地问:“咳,你们有什么意见可以说。” 两个弟弟都眼睛溜圆,没眨眼,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汤元小心翼翼地举了举手:“我没意见。” 汤铮才被骂, 傻不愣登地附和:“我也没……” 能有什么意见? 要是大哥跟别的男人出柜的话, 他们会担心……但, 那可是季巍哎! 汤煦恩此刻正在心中庆幸, 得亏当初汤元跟他出柜的时候,他没有封建大家长做派, 轮到他了,也是一片和平。 他这其实是通知,不管弟弟同意还是反对,他已经答应季巍了, 就得给明确身份,反正他是汤家的一家之主, 他说了算。 两个傻弟弟像是贼兮兮的小老鼠一样用眼神交流,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憋着气, 像是在忍耐什么, 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突然, 汤铮先忍不住, 噗嗤一声,漏出个短促的笑,他连忙捂住嘴, 但已经晚了。 汤元听见, 也忍不住跟着想笑。 汤煦恩的耳朵唰地红了。 他紧皱眉头, 咬牙切齿地问:“你笑什么啊?” 汤铮捏捏自己的脸,试图忍住笑,说:“没、没什么。” 汤元也不敢看他,憋笑憋得脸都要红了。 汤煦恩看他们俩这欠揍的样子好生气哦,问:“你是不是在笑话我?有什么好笑的?” 汤铮毕竟是个二傻子,想了想,还是坦白了,因为想笑又不敢笑而面目扭曲,说:“我就是想到哥你上回信誓旦旦地说你们只是朋友,我还被唬住了,我就觉得很好笑。” “对不起,我真的很想笑,可以笑吗?哈哈,哈哈哈哈。” 汤元笑得斯文一些,刚笑了没两声,看大哥好像脸上很挂不住,拼命忍住,并且在桌子 果然,汤煦恩的脸色愈发红,眉头紧拧,目不转睛地盯住汤铮。 汤铮笑了一会儿,也渐渐感觉不妙,停下来,轻咳两声,怂了吧唧地低下头,像一只闯了祸的大黄狗用眼角偷瞅大哥。 汤煦恩冷声说:“笑够了吗?” 汤铮小声说:“笑够了。” 汤煦恩无情地指派:“今天清洗工作还有明天的开店准备都归你一个人干。” 汤铮不敢反抗,蔫蔫地说:“哦……” 脸红的快滴血的汤煦恩还得强行摆出大哥的威严,继续说:“这件事我暂时只告知你们,你们不要到处声张。” 又重点点名:“尤其是你——汤铮。” “管好你的漏勺嘴,行吗?” 汤铮不服气,但是不敢招惹大哥,小声嘀咕:“我哪有啊……” 汤煦恩说:“好了,要说的我都说完了。” “散会。” 说完,汤煦恩起身匆忙离开。 其实他已经羞臊得不行了。 离开回到前头店面,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现在满脑子都是季巍,费好大劲儿才终于让脑子挤出一点空间来思考,想起来,是围裙落在堂屋了,应该是挂在椅背上了。 汤煦恩回去拿围裙,走到半路,隐隐听见两个小的在商量什么,福至心灵般,他感觉应该是在说自己,不由地放轻脚步,停在门外偷听。 汤元好声好气地劝说:“二哥你怎么不长记性啊?你给大哥留点面子不行吗?你明知道大哥脸皮薄你还笑话他,大哥能鼓起勇气向我们出柜已经很勇敢了!” 汤铮挠挠头:“我知道啦,那我不是没忍住吗?对不起啦。” 汤元:“你跟我说干嘛?你去跟大哥说啊!” 汤铮:“我现在可不敢跟他说话,你看他刚才那样,脸红的像发烧了。” 汤元:“唉,也是,过会儿再吧,先别惹大哥,让他降降温。大哥叮嘱你的话你记住啊,你可别把大哥的事说出去。” 汤铮:“你怎么也这样啊?我有那么大嘴巴吗?我这个人相当守口如瓶好吗?” 汤元:“呵呵。” 汤铮急了:“你什么意思啊?汤元。” “我跟你说,我有依据的!大哥高中的时候,高二那年暑假,我记得清清楚楚,季巍来我们家住了几天。” “有天中午,我从外面玩回来,看见大哥跟季巍在一起写作业吧,完了大哥睡着了。季巍坐在旁边,一只手撑着下巴,侧着脸看睡着的大哥,另一只手在那轻轻摸大哥的头发。” “怎么形容呢?我形容不来,他那个眼神跟动作特别的温柔。” “我的天呐,当时还是个小学生的我愣是给看脸红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脸红,反正我脸红了。” 汤元叹为观止:“哇……” 汤煦恩哪知道有这么件事。 听得他稍微凉下去的脸颊又烫了。 汤铮说:“然后,季巍发现我回来了。把我叫过去,给我塞了两块巧克力,让我跟他拉钩保密,别告诉大哥。” “我当时还挺纳闷,就摸摸头为什么要贿赂我。” “那会儿还小,我也没当回事,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好像不太对劲。” 汤元若有所思地沉吟:“嗯……” 汤铮又说:“而且,刚我说‘昨晚上……’,我本来是想说昨晚上季巍来我们家。但咱哥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汤煦恩不好意思再听下去,往回走了两步,再过来,故意让脚步声响亮一些。 两只小老鼠被吓了一跳,立即停止窸窸窣窣,汤煦恩装成刚过来,把围裙取走,并驱赶他们:“还在这闲着干什么?要么去干活,要么去念书。” 这一整天,汤煦恩都止不住地焦躁,让他不停地摸手机,看看跟季巍的聊天对话,本来他们俩就聊得勤,今天更是过个几秒就想说说话。 但是以前他都是坦坦荡荡地发,今天则有几分心虚,觉得是不是有点太黏乎了,被小孩子看到觉得很不好意思。 季巍说晚上等他打烊了带他去好吃的,汤煦恩一口答应下来。 汤煦恩转头跟弟弟说:“我晚上跟季巍吃晚饭,不用做我那份饭。” 汤铮没过脑子:“去约会啊?” 汤元用“你自求多福”的眼神瞥他。 汤煦恩快羞得炸毛了,没好气地说:“也不能算约会吧……我跟季巍吃饭不就是很平常的事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被汤铮提醒了,他才发现自己忘了什么。 约会? 对哦,这应该叫作约会。 这是他跟季巍谈恋爱以后第一次约会。 那他是不是不应该穿得太随意?要不要稍微捯饬一下个人形象? 汤煦恩嘴上说没什么,然而却找了个借口,去自己的卧室紧急翻衣柜,挑一身约会衣服。 然后,汤煦恩犯了难。 他的衣品只能说算整洁大方,实在称不上多有品味。 而且,汤煦恩在购置衣服方面很是抠搜,他觉得能穿就行,甚至还有几件高中时买的衣服,他觉得没破,就一直穿在现在,脑子里就没有过时这种概念。 最重要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搭配衣服。 以前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要去跟男朋友约会了,他才惊觉自己土的冒泡。 这可怎么办好? 汤煦恩在屋子里着急,一转头,惊了一跳,窗口两个脑袋正趴在那看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视线对上,冲他眨巴眨巴眼睛。 汤煦恩惊魂未定地说:“你们俩干嘛呢?” 汤元探出身子,说:“哥,我来帮你一起选吧?” 汤铮也举手:“还有我。” 汤煦恩嫌弃二弟说:“你就拉倒吧,你穿衣服那么丑。” 汤铮:“……” 两人一起给汤煦恩选了一身衣服,说:“穿这个,这个好,哥你怎么有这个衣服啊?名牌呢。” 汤煦恩难以启齿地说:“不是我买的,我怎么会买这么贵的衣服?这是季巍送的,我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穿。” 汤煦恩换好衣服,不好意思地再次亮相,问:“还行吗?” 汤元和汤铮围着他,可劲儿吹他彩虹屁:“行,太行了。”“哥你真帅。”“再自信点啊大哥,你很好看的。” 渐渐鼓了一些信心到他的胸膛里。 汤煦恩点点头:“嗯。” 汤煦恩:“那我去把衣服先脱下来,等会儿他快来了,我再换上。” 弟弟们却阻拦他:“没事,哥,也没几个小时,换来换去多麻烦啊,你就穿得漂漂亮亮的吧,活我们来干,不弄脏你的衣服。” “对,还有头发,头发也梳一下吧。” “皮鞋不亮了,哥我帮你给鞋子上个鞋油!” 汤元打量了装扮过后、衣冠楚楚的大哥片刻,说:“大哥,你这样一弄,看上去好像太爷爷哦。” 汤家没落败以前是书香世家,家里有太爷爷的黑白老照片,温文尔雅的俊美。 汤煦恩照了照镜子,差点没认出来自己。 好看是好看,但他总觉得别扭古怪。 他到前面店里坐了会儿,路过邻居家的老奶奶,见到他,眼睛一亮,笑眯眯地说:“小汤今天怎么这么帅啊?新郎官一样咧。” 汤煦恩在想要不要把衣服换回去的时候,季巍提前下班过来了。 汤煦恩问:“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季巍的视线像是黏在他身上,目不转睛地说:“我想早点来见你。” 今天汤煦恩打扮得太好看了,并且,是为了见他打扮,光是想想,季巍就觉得心尖涌蜜。 太惊喜了!他就没想到汤煦恩会打扮! 反正汤煦恩穿什么他都觉得可爱,就不在乎怎么穿。 ……就是,汤家的两个弟弟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太对。 季巍琢磨:小煦突然这样打扮是很反常,被怀疑也不奇怪。小煦都不怕被发现的吗?好傻啊,傻的真可爱。 汤煦恩:“走吧,我让他俩给我看店。” 季巍满心欢喜,还要装成一本正经,要维护汤煦恩的清白名声,装成只是朋友之间的聚餐。 第24章 第一碗24 汤煦恩低头系安全带时, 季巍一直看着他。 季巍左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轻叩了三四下,按捺不住似的朝他靠过去。昨晚上在车上干的事, 汤煦恩还记忆如新, 往边上躲, 说:“这是白天。真会被人看见的。” 季巍怔住,微微笑了一下,一派清风朗月,俨然正人君子, 说:“我只是闻着你身上味道好像和平时有点不一样,想闻一下。” 汤煦恩自己闻闻衣领跟袖口, 说:“没什么味道啊, 就是又洗了个澡。” 季巍:“我闻着像是擦了什么香水。” 汤煦恩:“没有。” 他哪有那么讲究, 擦个花露水还差不多。倒是因为常年在后院熬甜汤, 衣服上皮肤上像是侵浸着点腻人的糖味,烟火气, 他自己察觉不到, 偶尔会被别人说,所以特意再洗一遍澡,清爽就好。 季巍看着他, 眉头微皱, 说:“是吗?难道是我鼻子出错了?让我闻闻好不好?” 汤煦恩被他说得纳闷:“那你闻。” 季巍往他的方向倾身下去, 微微侧头,嗅他的颈弯, 然后忽地亲了一下。 “!”汤煦恩像被电到, 转过头去, 他有点恼, 又被季巍耍了!季巍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好像变坏了。 季巍已经坐正了,正含笑地看他,汤煦恩一抬头就像是整个人撞进他温柔的眼眸中。 季巍握住他的手,摸摸手背,说:“小煦,你可算正眼看我了。” “从今早上开始,你就不看我。刚才从店里出来,一直走到车上,你也没看过我一眼。我还在想,是不是我哪惹你生气了。” 汤煦恩感觉自己的目光像是被季巍捕住,挪不开了,他说:“没、没生气。” 他那是害羞。 ——而他会害羞这件事也让他觉得害羞。 天啊,他一个大男人的羞什么? 季巍在摸他的掌心,问:“昨晚没弄疼你吧?” 汤煦恩脸红:“没。我天天干活,体质很好的。” 他很不适应季巍这样跟他说话,好别扭啊。 既然是跟季巍谈恋爱,那就得重新定位彼此的关系吧,但是他从没谈过恋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谈。 还是作为朋友相处更舒服。 汤煦恩觉得。 而且,季巍怎么就上手了? 汤煦恩悄悄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说:“你别问这问那了,我一个男的,我不会怎么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今天格外敏感,他注意到季巍把手收回去以后,捻磨了下指尖,好像还回味摸他手的触感。 汤煦恩顿时感觉被手心被季巍摸过的地方痒丝丝的发热,他自己也摸了摸,想不通,在心底嘀咕:这有什么好摸的啊? 他的手挺粗糙的,又不滑嫩,就是男人的手啊。 再看一眼季巍。 季巍已目视前方,认真地驾驶车辆。 汤煦恩迷惑,难道是他多心了? 可能只是个习惯性的小动作而已。 他们自黄昏出发,驶入悄然落下的夜幕中。 昨天的一场雨像是把天空洗了一遍,高低不齐的城市高楼轮郭线如犬牙交错,层次不齐的边缘洇着夕霏云霞,一片淡淡轻柔暝色。 今天季巍带他来的是一家新开的音乐餐厅。 还没推开门就听见了悠扬动听的音乐,站在门口的服务员为他们开门,清凉的冷气拂面而来,驱散夏日的燥热。 大厅的穹顶上用装饰跟灯光营造出星空的效果。 汤煦恩却在心底不怎么浪漫地想:估计这顿饭不便宜,且钱的大头是花在氛围上,要做好饭不好吃的心理准备。 其实本地好吃的馆子他们俩基本已经吃遍了,贵的有人均五六百的黑珍珠餐厅,便宜的苍蝇馆子他俩也一起坐在路边吃,好吃就成,这是他俩联络友情的一种方式。贵的餐厅去的不多,那三四个月去一次贵点的餐厅,汤煦恩自认为也算负担得起。 小时候,在书上看到“酒肉朋友”这个成语是个贬义词,后来长大了,季巍不在、弟弟也不在的时候,他都找不到一个足够相熟的人一起简单快乐地吃顿饭。 因为,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吃饭几乎是跟应酬等同的。 要是许久不曾联系的老同学突然找上门问他要不要吃一顿饭,他就知道,多半是有事相求,没有例外。 所以,跟季巍一起吃饭真的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只是为了享受美食而已。 不过汤煦恩以前也不管他们之间的关系叫酒肉朋友,而是饭搭子。 每回他看到有新的感兴趣的店了,就叫上季巍,季巍从不缺席。 兴许是放低了期待,尝了菜以后,他觉得还行,没他想得难吃,满意地点头。 季巍笑了一声:“怎么了?好吃吗?” 汤煦恩说:“还行,这个奶油蘑菇意面好吃,我看他装潢得花里胡哨,已经做好拔草的准备了。” 季巍说:“我当然是尝过一次才带你来啊,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不能出差错。” 他说“约会”的时候态度格外理所当然,汤煦恩含糊地应了一声,他不知道季巍怎么能把关系转变得丝滑流畅,都没有一丁点不好意思的吗? 差不多快吃完了的时候,季巍把服务员叫过来,在他面前,悄悄跟服务员不知道说了什么。 服务员认真听着,点点头:“嗯,好的,那我们这边把您的预约安排上。” 汤煦恩顿生,看了一眼服务员离去的背影,再看季巍正在解开西装扣子,问:“怎么了?你还预约了什么?” 季巍从容地说:“没什么,就是我问了下他们的经理,能不能让我上去给我的男朋友唱首歌。” 汤煦恩脑袋一空,耳朵一红:“啊?” 季巍知道他脸皮薄,在桌面上伸过手来,握住他的手,深深注视着他,压低声请求:“让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小煦。” “你说你愿意跟我谈恋爱,我真的太高兴了。” “我今天高兴了一整天,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好。” “我想来想去,想给你唱首歌。” 又说:“不怕,不给你丢人。我不点名道姓。” “你只坐在 你非要说的话,我也不会觉得你丢人。 汤煦恩想。 要是不说也没关系,他不好宣张。 汤煦恩半晌才闷声闷气地问:“你能行吗?好久没唱歌了吧?” 季巍很自信:“怎么不行?” 汤煦恩觉得自己也该大方点,说:“那你去唱吧。” 季巍起身,很随意地上台,脚步轻松,他在一张高椅子上坐下,显得一双腿特别长,西装外套解开纽扣,看上去潇洒不羁,舞台灯光落在他身上,英俊得像是在发光。 汤煦恩听见隔壁桌刚落座的一对闺蜜在笑嘻嘻地议论:“哇,今天这个歌手好帅啊,等下去要个联系方式吧。” “待会儿再说吧,也不知道唱得好不好。” “长成这样,唱得难听也变好听了。哈哈。” 季巍抱着一把白色的木吉他,修长手指拨动琴弦,先试了试音,然后边弹边唱起来。 "So dreas are big, so dreas are s-all~" 有些梦很大,有些很小。 "I've got a whole lot of dreas and I drea for you~" 我做过了很多的梦,却总是梦见你。 "I've spent y life hung up on dreas~I float along like a sur cloud or so it sees~" 我便沉浸梦中打发时光,飘飘荡荡,像夏天里的一朵云。 汤煦恩认出来了,这是民谣Aln Taylor的《So Dreas》。他们读书的时候民谣音乐较为流行,他跟季巍都爱听。 他更喜欢抄背如诗一般的歌词,而季巍学会了弹吉他。不是报班学的,是自学的,就这一点,汤煦恩挺佩服季巍。 不过到底生疏了,一开始,季巍不得不暂且将注意力放在不弹错音上,垂睫看琴弦。 但唱功不减,男低音深沉温柔,犹如在讲一桩心底情/事娓娓道来。 "I've got a whole lot of dreas and I drea for you~" 我做过了很多的梦,却总是梦见你。 "So call it fate, so call it ce~" 有人把这叫做宿命,有人说是偶然。 这勾起了汤煦恩的回忆。 他记起来了,学生时代,他不是天天跟季巍晚上一起回家吗?以前学生的娱乐方式不多,听歌都算是个奢侈事。 彼时还是磁带时代,一张磁带要十几块钱,汤煦恩没钱买。 但季巍有当时最先进的MP3,每天回家时分半个耳机给他,播放最时兴的音乐,一起听,两人走一路听一路。 "So call waitg around for sooo ask you to dance~If I had y way, if I uld call the tune~" 有人说这是在舞池里等待邀请,如果当时我没有迷失,如果我可以挪动脚步, "You wouldn't have to wait, becae I would dance you around the oon~" 你不必等待,因为我会像月亮的卫星,围绕着你跳舞。 季巍已经慢慢找到状态,终于有空可以往台下看一眼,望着他。 这首歌为什么汤煦恩会记得呢?因为当初季巍参加校园歌手比赛,拿冠军的歌就是这首歌,也是自弹自唱。 那次季巍像是在学校里一举成名,简直像个大明星,每个班的学生都认识了他,讨论纷纷。 而他坐在台下,傻乎乎地看季巍唱歌。现在隐约想起,好像那时季巍也是像今天这样,一边唱,一边在看他,一下来也不管评委和同学怎么说,只问他:“好听吗?” 他没多想,真情实感地夸奖:“好听。” 季巍便笑了笑,说:“你觉得好听就行。” 季巍唱完这首歌。 台下响起掌声。 他又不是来卖唱的,只微微颔首,没有过多感谢,把吉他还回去,神清气爽地下台去。 一如少年时,季巍笑着问他:“好听吗?” 汤煦恩还是说:“好听。” 季巍笑意更深:“你喜欢就好。” 他们结伴离开。 见季巍要走,一位蠢蠢欲动的女士站起身,走过来,大胆地拦住他,问:“我很喜欢你刚才唱的歌,还以为你是这里的歌手,请问,能交个朋友吗?你的微信号是什么?” 汤煦恩没多奇怪。 说实话,他跟季巍出门吃饭,也不是第一次遇上有女生问季巍要微信号。但季巍一次都没给过,以前都是直接睁眼说瞎话,说没有。 季巍牵住汤煦恩的手,说:“不好意思,那首歌是我唱给我的男朋友听的。” 对方愣了愣,脸红,慌张说:“啊,好,好的。对不起,误会了。”她再看向也在脸红的汤煦恩,吐字烫嘴似的飞快说,“原来如此,你男朋友也很帅。你们好般配,祝你们恩爱。” 对于在大街上两个男人手牵手这事,汤煦恩是觉得有点羞耻的。 但是,季巍刚给他唱了那么好听的情歌,他现在被迷得晕晕乎乎,便默默地顺从了,紧张得手心一直在冒汗。 总觉得路人在看他们,一紧张,反而握得更紧了。 上车后。 季巍扭动钥匙,引擎嗡嗡作响,像是顺理成章,说:“小煦,我觉得没唱过瘾,去我家我继续给你唱歌听好不好?” “去你家?”笨兮兮的汤煦恩突然脑子灵光一下,清醒过来,很是警觉地问:“啊?只唱歌吧?” “……” 季巍没立即答话。 啧。 果然。 确定关系以后反而不好骗了。 他暗忖。 第25章 第一碗25 真是成也挚友, 败也挚友。 季巍想。 以前他经常用朋友关系哄汤煦恩去他家玩——当然,并不做任何越轨之事——那时,只是让汤煦恩在他身边就让他感到幸福了。 因为觉得是朋友, 所以汤煦恩丝毫不会想歪, 总是他随便说两句就答应下来。 现在, 他们确定了恋爱关系。 汤煦恩知道他用心不纯,能跟以前一样毫无防备吗? 不可能。他明白。 汤煦恩看季巍沉默下来,想,季巍大概是在想什么涩/涩的事情吧。 车内没开顶灯, 仅开着阅读灯,浅晦沉黯的光笼在季巍脸上, 看上去还是清峻干净, 样子没变, 但不如以往那样禁情割欲, 总仿佛染着几分躁动不安的热意。 季巍将启动引擎的车搁置,不行驶, 理了理自己的领口, 把袖扣扣上,一副道貌岸然,说:“不只。” “我想唱过歌以后跟你睡觉。” 这么直接的吗? 睡觉? 哪种睡啊? 该不会是他想歪吧?他又不敢问, 怕从季巍嘴里听到更让耳朵烫的话来。你说, 季巍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啊? 汤煦恩一下子拿捏不准, 磕磕巴巴地说:“那……那要只是躺在一起,普通的睡觉的话, 我同意的。” 季巍转过来, 左手倚在方向盘上, 进一步说:“好像刚才那句话有歧义, 小煦,我指的不是普通的睡觉,是想睡你。因为昨晚上没做爽,难道你够了吗?” 季巍怎么这样啊? 汤煦恩想,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雷区,季巍却明知故犯地炸雷。先前他们之间都会心照不宣地谈话含糊,不把暧昧问题挑明。 把他搞得脑子里轰隆隆的,脸也给炸红了。 到底季巍怎么用这样绅士礼貌的脸耍流/氓的? 被季巍盯着,汤煦恩甚至有种学生时代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紧张感,还不能装成没听见蒙混过去。 要他们还是朋友,他就可以装聋作哑了。 可他们现在应当算恋人。 汤煦恩难以启齿地说:“我不知道……” “我以前又没有性/生活,我哪知道算不算爽啊?” 其实他本来想瞒着不说的,又憋不住:“而且,屁股、屁股有点疼……” 汤煦恩越说越不由自主地音量走低。 对他来说,被男人上依然是一件万分羞耻的事。 他从没想过会被男人上,还是被自己的好朋友。 虽说睡都睡了。 昨晚上他能鬼使神差地默许,也是因为前几回季巍表现得好,摸摸亲亲让他觉得很舒服,这次也是,他被哄得云里雾里,就这样被季巍叩开膝门。 有点疼。也不能说很疼。 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怪怪的……反正,被男人上这件事对他来说还是太怪了。 汤煦恩不想再继续说这个事了,自欺欺人地僵硬转移话题,说:“而且,今天都没怎么睡觉,我就在你来之前小睡了两个钟头,你休息了吗?你就不困?” 季巍看了他一会儿,汤煦恩不自在地别开视线,然后听见季巍妥协似的叹了口气:“我今天休息过了,我不困。” 又握住他的手轻抚,像是在安抚他,斯斯文文地说:“是我操之过急了,小煦,你今天都没怎么睡,又在店里干活,你肯定很累。对不起。” 季巍说:“我送你回家休息。” “改天你愿意了再说。” 真奇怪啊。汤煦恩感觉。季巍对他一直挺温柔的,但,朋友的温柔跟男朋友的温柔不一样…… 季巍这么快就服了软,也让汤煦恩挺意外。 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意外,季巍本来就很尊重人啊。 车行驶上路。 两旁霓虹灯火疏明错落。 离家有些远,有将近半小时路程? 季巍拿了颈枕,让他可以小睡一会儿。 汤煦恩安静下来,慢慢睡着了。 他梦见一个应当已经忘掉了的旧事。 …… 当时是高中,放学以后,他跟季巍一起在文具店里买纸笔。货架对面正好是他的同学,没发现他在,正在明目张胆地讨论他。 那时大家私下评什么最美校花、最帅校草,除了最好看的,还要往下排23456。 汤煦恩没想到自己也会差点被提名。 “说起来,你们不觉得认真看的话,汤煦恩其实长得很好看吗?五官脸型都生得很不错,皮肤也干干净净的。” “他虽然不是特别高,但是身材比例好啊,看上去挺高挑,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真没想到他才一米七出头。” “还是算了吧……不知道为什么,他乍一看没有哪里丑,可组合一起,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平凡,普普通通,一点也没有男人味。” “哎,你这么说好像是的,他给人的感觉不苏。所以以前我都没注意到他。” “那你现在是怎么发现的啊?” “哈哈,前几天不是老师让我收一寸照吗?大家都拍得歪瓜裂枣的,就汤煦恩那张好看得离奇,我才发现他五官长得真端正,没哪难看的。” “就是太普通了,气质不行。” 汤煦恩低着头。 “噔噔。” 汤煦恩抬起头。 是季巍走出来,敲了敲玻璃柜台发出声音提醒对面的人。 对方看到脸色难看的季巍,再看到季巍旁边有个人,被高高的柜台挡住,真能看见个乌黑头顶,但这是谁还用说吗? 肯定就是汤煦恩。 太尴尬了。 两位同学说了声对不起便仓惶逃走。 既然他们走了,那汤煦恩就留下来买笔了。他习惯性地径直选择了最普通的款式,价格便宜,耐用,一点花里胡哨的装饰都没有,拿在手里以后他忽地想,这是不是就像他本人一样呢? 季巍说:“你别听他们说的,我觉得你好看,也有气质。” 这是在安慰他吗?他没觉得平凡有什么不好。汤煦恩问:“有什么气质啊?” 季巍说:“一种让人觉得很温暖的气质。” 汤煦恩轻轻笑起来:“是吗?你这是‘美我者,私我也’吧?谢谢啦,校草同学。” 季巍也看出来他应该不在意了,放轻松些,跟着皮笑肉不笑地勾下嘴角,像是半开玩笑地说:“不是的,小煦,假如我们不是朋友,我也觉得你是我们学校最好看的男孩子。” 当时他是什么反应呢?汤煦恩回忆。 对,他当这是个幽默笑话,笑得弯起眼睛。 ——汤煦恩从梦中醒过来。 还在路上。 被堵在高架桥上的车流里。 季巍问:“醒了?还要十几分钟,可以再睡会儿吧。” 汤煦恩摇摇头:“没事,睡醒了。” 汤煦恩听到轻微的木珠碰击的声音,低头一看,不知道季巍手上哪来的一串佛珠,正挂在左手上百无聊赖地一颗颗拨动。 嗒,搭,嗒。 啊。 这是在干嘛? 季巍没看他,盯着前方淹没在夜色的停滞的车流,问:“是因为怕我在你睡着的时候带你回家所以不继续睡吗?” 对哦!还有这种可能!汤煦恩慌了下,但是注意到确实是回家的路,才镇定说:“不是啊。” 季巍手里的佛珠停了下来,递给汤煦恩。 汤煦恩下意识地伸出手,被季巍的手焐热的珠串被安稳放在汤煦恩的掌心,季巍说:“我妈买的,小叶紫檀的佛珠,送给你。” “对不起啊,我越想越惭愧。” “我今天好像是太孟浪了。吓到你了。” “希望你别怕我。” 汤煦恩立即否认:“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怕你?”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以恋人关系相处,不太适应而已,你给我一段时间缓缓好吗?” 季巍问:“要多久?” 汤煦恩:“……起码不是十秒。” 闻言,季巍笑了:“好,那要么给你一个星期吧。你看怎么样?” 尽管季巍没那么说,但汤煦恩总觉得季巍所说的不止如此,他说:“一星期……又有些久吧。” 季巍问:“那你说得多久?我还觉得,一个星期都太短,没办法让你转变观念过来。” 季巍说话一向是很有道理的。 今天汤煦恩也这样认为,确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转变过来。 “对不起。”季巍又道歉一遍,微微低头,目光一顿,汤煦恩不大琢磨得透,只觉得季巍极在意自己的回答。 “从昨晚上开始,我就觉得我好像在做梦一样。我真没想到你会答应跟我谈恋爱,总怕一觉醒来又是一影海底月。” “我只是想要再确认一下我们已经成了恋人,想再多跟你亲近一点点。” 不开窍的汤煦恩也愣是给哄得脸红了。 季巍还继续说:“我希望,你别觉得我满脑子都想着那种事,今天我只是太高兴了。” “小煦。我高兴得不知道该把不停涌出来的心情往哪放。刚才脑子一热,才那样说了。” 看季巍这样内疚,汤煦恩反而禁不住去安慰他:“没有,我没那样觉得。” “而且,没关系的啊,谈恋爱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嘛,睡、睡肯定还是要睡的,食/色/性/也,这也没有错。” 没去停车场,季巍把他送到小巷外面的马路边。 汤煦恩打开手机看一眼时间,才八点,他们店里估计都还没打烊。 汤煦恩说:“那我走了?” 季巍没点头,只是靠着方向盘,有点低落地看着他,在他要开门时,问:“你能让我亲一下再走吗?” 汤煦恩就觉得不可能简单走掉的,而且他拒绝了去季巍家,那么,给一个吻也不算过分。 汤煦恩回身,说:“你亲吧。” 汤煦恩都准备好要接吻了,没想到季巍只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个温柔的吻,便放开他,说:“我亲好了,小煦。” 这让汤煦恩感到微微错愕,这个不带情/涩意味的亲吻让他的心一下子软了。 他感觉到自己在被季巍所爱着,珍惜着。 他想,说不定,是因为他不习惯太亲近的身体接触,所以把季巍给想得太坏了。 季巍这不是还是很绅/士风度吗? 再说了,昨晚上他怕被弟弟听见,让季巍轻些再轻些,一通囫囵含糊,慌乱无章。 季巍想亲近他又没错。 “再见。”汤煦恩说。 他下了车。 季巍也跟着下车,闷声不吭地走在汤煦恩侧后方,落后小半步,让汤煦恩莫名有种幻觉,仿佛他手里有根线,他牵着一头,季巍牵另一头。 汤煦恩回头看他,说:“你下车干什么?” 季巍说:“我送送你。路这么黑。” “不用送。”汤煦恩说,“那里又不能停车,等下交警抓到要扣你分了。” 季巍听他话地停住脚步:“嗯。” 汤煦恩没想到季巍没喝醉竟然也会这样耍赖皮。 汤煦恩走出七八步,仍然觉得自己在被看着,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回头偷偷地看了眼。 季巍一步没动,站在一盏路灯下,光披在他半边肩膀。 见汤煦恩回头,季巍情不自禁似的微笑起来,像是仅为他一个回首的回应而感到心满意足,说:“再见,小煦,明天见。” 汤煦恩竟然觉得矜贵自持的季巍此时看起来也有几分傻气,让他也要跟着犯傻了,怔了怔,说:“……再见。” 像是被季巍这个笑容给定住了,汤煦恩没办法拔脚继续往回家的方向走。 太挠心了。 他摸了摸手腕上缠着的佛珠,又走了一步,站定脚步,过一秒,掉头往回走。 往回的脚步可比离开要快多了。 季巍看着汤煦恩站在自己面前,佯作不知地问:“怎么了?东西落在车上了?” 汤煦恩睫羽发颤,没看他,双手都抄在兜里,假如这是在冬天戴围巾的话,他已把大半张脸埋进去了,摇摇头说:“你不是说要给我唱歌吗?” “反正……现在时间还挺早的,那我去你家待到十点或者十一点再回家也行的。” 第26章 第一碗26 说实话, 汤煦恩已经做好了一到季巍家就直奔主题的准备。 唱歌肯定是骗人的呀。 没想到季巍真的拉着他的手去书房,说要唱歌给他听。 简单做个准备。 季巍的书房布置得很年轻化,当初他们一起商量布置的, 除了一张办公的电脑桌, 还铺了地毯和懒人沙发, 飘窗上也铺了垫子,可以一边晒着午后阳光懒洋洋地看书。 现在, 汤煦恩就坐在懒人沙发上,手边一杯加冰威士忌。 季巍坐在飘窗边上。 打开防尘袋, 取出吉他, 还是先试试音。 季巍脱掉了西装外套,摘掉领带, 解开衬衫最上两颗纽扣,将衣领整齐往上折,叠到手肘下一点,随性许多。 好似解开了束缚,整个人都静静地散发着恋爱的喜悦。 大灯没开。 只开了角落的一盏复古法式台灯,灯罩是玻璃铃兰。 灯泡暗的简直像是坏的, 钨丝烧得很慢,打开来的一开始, 仅有一小团光, 只能照亮安置他的高脚桌, 然而, 慢慢地,这橙黄色的暖氲的光才弥散在整间屋子里, 悄悄地盈满角落。 正是似明非暗的光线。 季巍调吉他调了半天,很是认真。 又去找拨片。 汤煦恩坐在沙发上无聊地喝掉小半杯酒以后, 酒意微醺地想,可能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季巍正儿八经地要给他唱歌听呢。 与在大庭广众之下听季巍唱歌不同。 他其实觉得他们俩这样悄悄在一起更好些,隐晦安静,不宣于众,他本来就是个不爱热闹的人嘛。 汤煦恩先双腿盘起,坐累了又伸直,伸了个懒腰,舒展下筋骨,然后双手撑在身后这样坐着。 他充满期待地问:“唱什么歌给我听啊?” 季巍说:“你听了就知道了。” 汤煦恩:“中文英文?” 季巍说:“英文。” 又是英文歌啊? 汤煦恩点点头,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学的那么多谱子啊?你怎么能随手弹那么多歌?” 季巍拨动琴弦,发出泠泠的声音,说:“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太寂寞了,我基本不参加派对,也不恋爱,空出大把时间,除了跟你写信,也就闲着没事练琴来打发时间。” “这首歌我一想到你就唱一遍,再熟悉不过了。” 汤煦恩喝一口酒:“到底什么歌啊?还要这样神神秘秘的不告诉我。” “快唱吧。” 酒精让他有点飘。 觉得自己是个在被帅气小歌手专属服务的客人。 唱完他好回家。 轻柔的前奏响起,一听就知道是一首小清新风格的歌,他一边想,一边晃起脚丫子。 "he y beside like a branch fro a tender willow tree~" 他躺在我身边,像一绦柔嫩的柳枝。 "I was as still as still as a river uld be~" 而我安静地,安静地,像一条河流。 真好听啊。 汤煦恩想,之前在餐厅不方便开口给季巍捧场,现在在这里他放松很多,说:“唱得真好听。宝刀未老啊,季巍。” 季巍莞尔一笑,望他一眼。 没有一直紧迫地看着他,只是唱到动/情之处时才递一个温柔的眼神过来。 "When a ro zephyr swept over hi and ~" 当徐徐微风吹拂着他和我, "he watched the water ripple ripple ripple ripple light~" 他望着水上,泛着柔柔、层层涟漪。 "Light watched the water ripple ripple ripple ripple he~" 光映照水面,将他轻轻、叠叠漾起。 汤煦恩越听越觉得耳熟,他肯定听过,但到底是哪首歌?歌词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应该也是高中时候听的。 但他很喜欢这个旋律,像是初春午后的气息,温暖轻和,让他忍不住跟着俏皮的节拍,屈起指尖,轻叩地板。 "I did so kd of dance jaunty as a bee~"我跳了些舞,兴高采烈,像只蜜蜂。 "I tried to look y best a fch wild t vest~" 我试图仔细看,原来是一只燕雀落入野薄荷丛中。 "A fiercer force had wrenched hi fro where he ed to be~" 一股猛烈的力量,将他从原来的地方拽出来。 "I caught and caressed the length of hi a tender willow branch floatg on ~" 我抓住他,安抚他,让娇嫩的他伏/在我身上。 不对。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随着美妙的音乐,汤煦恩感觉自己的回忆开始复苏了。 "Well aybe this was all was all ant to be~" 或许这才是一切意义。 "A ro zephyr crept up and stepped over hi and ~" 徐徐微风漫散吹拂他与我。 季巍唱完第一遍开始唱第二遍。 大抵是看到汤煦恩不晃脚了,知道他一定是想起来了,眸底笑意更深,嘴角挂着一抹狡猾的笑。 笑笑,继续唱。 汤煦恩的确想起来了。 这首歌他以前确实抄过歌词,是挺特别的一首歌。 ——因为这是一首小黄/歌。 但你乍一看他的歌词,你哪看得出来啊? 说起来,这首歌还是汤煦恩先在路过一家咖啡店的时候听到了,他问来歌名,在电脑课上查了这首歌。 当初还是个高中生、不甚了解英语的汤煦恩完全没看出来,他以为写的就是一对情侣去郊外野餐约会的事情,觉得歌词写得很美,就抄在他的歌词本里。 还兴高采烈地把这首歌分享给同为民谣爱好者的季巍,季巍也说喜欢,把这首歌加进了p3的歌单里。 有一阵子,汤煦恩很爱哼哼这首歌。 回家路上要跟季巍分着耳机听。 不过,他不会唱,他爱听歌,可自己是个天生的五音不全。 可也没规定不会唱歌的音痴不可以爱听歌吧? 直到有一天。 季巍面露为难地同他说:“小煦,前几天我表哥听到我唱这首歌笑话我了,这好像不是一首普通的民谣。” 汤煦恩:“那是什么啊?不普通的民谣?” 季巍给他指出某几句话,说:“这好像不是在欣赏美景,而是在描绘欢/爱。” 汤煦恩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怔了怔,才理解季巍所说的意思,简直耻到爆炸,他不想承认:“不、不、不是吧?” 季巍给他解释,汤煦恩听没两句就不好意思了,让他住嘴,说:“可能是吧。别说了。” 一想到自己最近天天都走在路上唱小黄/歌,汤煦恩当时真想删除这段愚蠢的回忆。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 时隔这么多年,再想起这件往事,汤煦恩却不觉得羞窘了。 甚至觉得小时候还挺可爱的。 又不是什么特别露骨的歌。 有什么好害羞的啊? 他回过神,笑起来,继续跟着音乐随意地轻轻晃一晃自己。 或许是因为音乐,或许是因为酒精,这浪漫的充满的爱意的氛围正如光雾,不知不觉地温柔围绕住他。 甚至跟季巍一起低低地唱了起来。 "he watched the water ripple ripple ripple ripple light~" "Light watched the water ripple ripple ripple ripple he~" 他格外喜欢这段“ripple ripple ripple”的旋律。 像是果汁苏打水里的小气泡,一个个浮出来,啵啵啵地破裂开,好可爱。 季巍的眼神像是勾着他,汤煦恩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季巍的旁边坐下。 左边是暖色灯雾,背后是皎洁月光。 汤煦恩同他一起哼哼收尾的音,才说:“Bill Calhan的《Ro Zephyr》。” 琴弦还在发颤,汤煦恩笑着说:“我知道你又是故意的,我最近有时候觉得你最近变坏了。季巍。” 季巍把吉他放到一旁,月光要融化在他眼眸中,他说:“其实我一直挺坏的。” 汤煦恩说:“这首歌还是要加上大提琴的背景音更好听,只有吉他挺单调的。” 季巍无有不从,说:“那我去开音响,放给你听。” 在这轻柔如春风的优美歌声中,汤煦恩有一种仿佛回到学生时代的感觉,轻飘飘,软绵绵。 所以,季巍俯身过来亲他的时候,他很自然地顺从了。 拉上窗帘。 飘窗的垫子很柔软。 季巍的吻也像是春天的雨,温柔的,急促的。 汤煦恩觉得被哄就被哄了吧,就是他知道季巍在使坏心眼,他也讨厌不起来。这么浪漫,谁能拒绝啊? 这次是在自己家里,没有人来打搅,时间也宽裕。 也没那种终于得偿多年夙愿而按捺不住的激动,季巍有足够的耐心,务必要让汤煦恩觉得舒服。 伴着音乐与亲吻,一步一步,问自己心爱的人: “要是觉得疼我就停下来,不用勉强自己。” “小煦,我也是第一次,做得不好,我会慢慢学习。” 汤煦恩说:“昨天我都不好意思说……” 季巍亲亲他:“对不起。” 汤煦恩乖顺地说:“没关系。” 昨天是混乱的雨,今天是柔和的风。 一切都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说不清是谁在主导步调,应当不是某一方,而是他们双方。 汤煦恩感觉体验比昨天要好多了,就是有点累。 他喜欢面对面,能一边和季巍抱着接吻。 羞耻心好像都随着酒精出汗,热腾腾地蒸发掉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汤煦恩晕陶陶地把就放在旁边的手机摸过来,一看,是弟弟的来电。 再看一眼时间,哇,已经十一点半多了! 他一下子从被灌了迷魂汤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按住季巍的肩膀,说:“停一停。” 季巍就抱着他,亲吻他的肩膀,等他通电话,胸有成竹地等着汤煦恩同弟弟们请假在他家留宿。 正美滋滋地想着,便听见汤煦恩说:“嗯,我们还在外面。” “在哪?” “在……在公园。” 季巍:“?” 他抬起头看汤煦恩。 因为撒谎,汤煦恩看上去神情有些不自在,说:“当然要回家啊,我这就回家去。” 季巍:“……” 汤煦恩答应好,挂掉电话。 季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汤煦恩温和地说:“我得回去了。” 季巍啄一下他的嘴唇:“别回去了嘛,今天留下来过夜好吗?” 汤煦恩去意坚决:“不行,要回去的。” “不然会被他们发现。” 这是他作为大哥最后的尊严了。 季巍沉了沉气,无可奈何,谁让他喜欢一个直男?喜欢直男就该想好会发生这种。 汤煦恩愿意同他谈地下恋爱就很好了。 开灯,穿衣服。 汤煦恩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还去镜子前面照了下。 衣服确认没问题。 幸好季巍不是个女孩子,不然唇印什么的留在衣服上,瞬间露馅。 他庆幸地想。 就是脸还是很红,他的身体也仍未褪去热度,有点想留下继续。 季巍也草草穿上衣服,说送他去小区门口打出租车。 因为喝了酒,他不能开车。 季巍郁闷地跟在他后面,走到半路,拉住他的手,问:“真的不能留下吗?以前不是都在我这里留宿吗?他们不会怀疑的。” 那哪一样啊? 弟弟们知道他们在谈恋爱啊,留宿的话瞬间暴露。 汤煦恩打定主意,说:“今天不行,今天他们肯定一下子就会看出来了。等他们开学了,我就可以随便在你家留宿了。” 也就一个月了。 季巍想,忍了吧。 谁让他那么喜欢汤煦恩呢? 他一路送汤煦恩到小区门口,打到一辆出租车。 汤煦恩坐上车,跟他说:“再见。” 兀地,季巍上前,一只手把着车门不让关,弯下腰来,犹不死心地问:“小煦,要么还是装成喝太醉了怎样?” “我帮你去跟他们俩撒谎,我可会撒谎了,一定能圆过去的。” “你留下来好不好?” 明明汤煦恩的脸还红着,却很坚定地对他说:“真的不好。我都说好了要回去了。” “改天我再来见你。” “你干嘛这么着急?” 季巍不好再多说,站在路边,恋恋不舍地目送出租车载着汤煦恩扬长而去。 汤煦恩回头看,看见季巍一直站在路边看自己,看上去像是一直舍不得主人离开的大狗狗,想追上来,又被命令留在原地。 好像有什么事忘了跟季巍说。 汤煦恩想。 第27章 第一碗27 汤煦恩到家已经12点了。 兴许是因为这里基本上是老年社区, 大家睡得早,此时已家家户户灯火寂灭。 换成平日,他家的灯也关了。 但今天为了等他回家, 还为他留着一盏门口的灯。 汤煦恩做好最坏心理准备, 要是被弟弟问起来为什么这么晚回家,他该怎么回答呢? 他悄悄推门进去,院子里一片静悄悄。 堂屋,三弟汤元正在写论文, 啪嗒啪嗒地敲键盘, 他面朝着大门的方向,所以汤煦恩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 因为正写到关键处,汤元眉头微蹙, 注意力还在论文上, 瞥了一眼大哥, 便收回视线放在屏幕上, 先把这一段写完, 张嘴要打招呼。 汤煦恩看汤铮不在,松一口气,说:“没事,你写你的。我去洗个澡睡觉。” 话音落下时,汤元刚好写完一句话, 可以停下来, 起身说:“好的, 那我回房间去写论文了。门口的灯关了吗?我去关灯。” 一路上,汤煦恩幻想的被质问的场景完全没出现。 他本来最担心被汤铮这个缺心眼地乱问, 结果就没见着这家伙。 他问:“汤铮呢?怎么不在?” 汤元理所当然答:“这么晚了他睡觉去了啊, 今天基本都是他在忙活, 他说快累死了,干完活就去睡了。” 汤煦恩:“哦……” 怎么回事?他两个弟弟怎么完全都不为他跟季巍约会而担心的? 汤煦恩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松一口气。 他嘀咕说:“你们就这么放心吗?” 汤元听见了,接话说:“为什么不?啊?有季大哥陪着你还会有危险?” 汤煦恩想起在季巍家偷偷干了“危险”的事,舌头打结了一下,说:“没、没有。” 浴室。 汤煦恩把手机放在盥洗台上,脱掉上衣,结果镜子一照,一目了然——他的身上全是斑驳吻痕,特别是胸前,甚至还有浅浅的牙印,有点亲肿了。 汤煦恩:“!” 这也太……太……! 他之前都没看到! 他俩在书房荒唐的时候就没开灯。 身上的还好说。 汤煦恩想到季巍还亲他脖子,靠近镜子,侧头看了看,果然,发现脖子上也有吻痕。 老实人哪受得起这种调/戏。 今晚是因为小元近视眼没发现,等明天早上太阳出来,还不被人看到?他要社死了! 汤煦恩正着急着,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他低头一看,正是罪魁祸首季巍发来消息,问:【还没到家吗?小煦。】 汤煦恩回:【你怎么在我身上亲得那么用力啊?还亲在脖子上,留下好几个印子。这样会被人看出来的!】 对于性格温吞的汤煦恩来说,用上感叹号已经是态度非常强烈了。 季巍:【……】 【季巍向您发来视频通话邀请】 【拒绝】【接受】 汤煦恩点了接受。 顺手把浴室的门给锁上了。 季巍衣服都没换,还是他离开时的那身,汤煦恩有点困惑。 季巍一脸抱歉,问:“我在你身上留下很多吻痕吗?对不起啊,小煦,我都没注意到。” “唉,都怪刚才没开大灯,要是开了我就能看到了。” 季巍道歉道得这么真诚,而且的确刚没开灯,是看不见哦,这个解释很有道理,汤煦恩顿时不生气了。 季巍还说:“对不起,我情难自禁,我太喜欢你了,实在是没控制住自己。” 一秒钟,汤煦恩完全原谅了他,软和下来说:“好吧。” 季巍诚恳地问:“留下的痕迹真那么明显吗?我看看?” 汤煦恩就拍给他看了,将摄像头对准自己身上,说:“你看,都亲红了,你这也太用力了。” 再把手机举起来对着自己的脸,他看到季巍捂住鼻子,轻咳两声,闷声闷气地说:“啊,好像是的,对不起。” 又问:“屁股还难受吗?” “还好。”汤煦恩说,“就是还不适应。” 季巍:“我们多练练就适应了。” 这是在耍流/氓吗? 汤煦恩又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 他说:“算了,你下回注意点,不要亲那么用力,也不要在我露出皮肤的地方,比如脖子上亲得那么重。” 季巍连声保证:“好,好,下次我一定不在脖子上亲。” 时间不早。 汤煦恩想快点洗完澡睡觉,说:“那我挂了啊,我要洗澡了。晚安。” 季巍却说:“先别挂。” 汤煦恩问:“还有什么事吗?” 季巍还捂着鼻子,犹犹豫豫地说:“你洗澡的时候,能不能把手机……” 季巍说一半,把话吞了回去,说:“还是算了。” “晚安。小煦。” 汤煦恩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点点头:“晚安。” 一觉睡到五点。 起床开工! 汤铮瞧见他脖子上的痕迹,又闻到花露水的味道,说:“大哥,你房间里的蚊子有点毒啊。” 汤煦恩心虚地说:“嗯,晚上忘记点蚊香了。” 汤铮坐在小板凳上,穿戴好围裙手套,正在清洗大盆里的食材,闲着无聊,跟他聊天:“哥,你跟我们出柜是没事……唉……” “其实要是换成五六年前,我十五六岁那时候说不定会觉得无法接受,现在我去外面上了大学,见识了世面,交到好多朋友,就觉得男人跟男人谈恋爱也不是啥大事。” “我跟小元都很赞同你跟季巍大哥在一起。季大哥除了是个男的也没什么毛病。” 汤铮一边把坏掉的豆子挑出来,一边说:“但是季大哥家里知道你们在一起了吗?” “他家不是很有钱吗?会不会要他去结婚什么的?那可不成。” 汤铮斩钉截铁地嚷嚷说:“他要结婚也得是跟你结婚!” 把汤煦恩说得直觉得丢脸,教训他说:“你别满嘴‘结婚’‘结婚’的,我才跟他谈恋爱两天,怎么就能加速到考虑结婚上去了?” 汤铮:“有备无患!” 汤煦恩被逗笑:“这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汤铮比划下自己的肌肉说:“反正,你放心跟他谈,万一以后他对你哪不好,你打不过他,我帮你去打他。” 汤煦恩好笑地问他:“你不是说把季巍当成你的半个亲哥吗?你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他给你的东西,就不觉得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下不了手啊?” “嘿!”汤铮坐直身体,“哥你不说这个还好,你一说这个,这两天我跟小元合计,越想越不对劲,我俩小时候他就对我们那么好,是不是早就在打你主意了啊?” “果然命运赠送的每份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价码!”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汤煦恩真烦汤铮这个直心肠的二傻子,想到什么都要说出来,一点也不含蓄。 真想让这家伙闭嘴。 没见他哥快下不来台了啊? 但汤铮不光不闭嘴,还继续哔哔:“那我不可能为了几口吃的就被他贿赂成功了,大哥,反正我肯定还是挺你的。” 只是,被汤铮这么一提醒,汤煦恩不免又开始犯愁。 对啊,季巍的妈妈知道他们的事吗?阿姨把他当成个儿子一样,看,连玉佩都比照着亲儿子亲侄女来送。 从小到大,他数不清受了人家多少恩惠。 结果他把季家唯一的儿子给拐跑了…… 他终于从刚恋爱的晕头转向中稍微清醒了点,稍微考虑起一些现实的问题了。 是啊,阿姨会生气吧。 本来阿姨就因为遇见渣男而婚姻不幸了,结果儿子也跟男人好了,还是她最信任的儿子的友人。 这能行吗? 好发愁哦。 怕什么来什么。 今天是周六。 下午,季巍的小堂妹带着两个同学来他的店里玩,跟他打个招呼,再亲热地介绍:“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起过的,我堂哥的好朋友。” 汤煦恩现在一见季家人都开始慌,店里这时候没什么客人,汤煦恩还能抽空给季巍发个消息:【你堂妹倩倩来我这里玩了。】 他说:“想吃什么随便点。” 小堂妹过来玩也不止一两次了,很熟悉他家菜单,问:“夏天了,有冰酸奶吗?” 汤煦恩说:“有。” 除了四季都有的一些招牌甜点,还有夏天限定的冰酸奶,他自制的,可以自选往里面加新鲜水果粒、红豆、仙草、布丁等等。 一份酸奶3块钱,加料1块钱。 汤煦恩直接说:“我请你喝。没事,没事,不用给钱。” 小堂妹就把她买的栗子糕拿出来一份,放在柜台上:“谢谢小汤哥哥,那我请你吃我买的栗子糕,可好吃了。” 汤煦恩:“谢谢。” 小堂妹笑眯眯地说:“不用谢啊,我们是一家人啊,不用那么客气。” 汤煦恩:“?” 一家人?是指季阿姨把他当成儿子一样吗? 小堂妹已经跟同学在高高兴兴地吃甜品了,边吃边夸:“我没骗你们吧?就是很好吃!” 汤煦恩又不好上前去问。 他紧张地在围裙上擦擦手,想给季巍发消息,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他们才刚谈恋爱,就问这种扫兴的问题,是不是不好? 有如心有灵犀。 汤煦恩眼角瞥见门口有个人影,他看过去,季巍走进来。 小堂妹冲他挥手:“堂哥!” 季巍冷淡地颔首:“你跑这来玩干嘛?看热闹啊?” 小堂妹嘿嘿笑起来。 看什么热闹? 汤煦恩一头雾水。 季巍隔着桌子同他说:“我有事要跟你说。” 汤煦恩隐隐约约有种奇妙预感,他摘下围裙,招呼弟弟过来替班,随季巍去后院。 汤元今天不在,汤铮在前边看店。 现下家里没别人。 季巍甚至没忍到去大堂说话,就在院子里,一大丛挂墙的爬藤蔷薇花畔,他停住脚步,说:“我妈知道我们确定恋爱关系了。” “你一答应我,我就跟她说了。” 汤煦恩心里一个咯噔。 啊?那是好是坏啊? 季巍握住他的手,说:“我十年前就告诉过她了。” “她一直知道我喜欢你。” 第28章 第一碗28 彼时, 因为无法控制地在梦中臆想自己好友,少年时的季巍对自己的性向感到困惑。 很快,他查到同性恋这个词语。 围绕这个关键词, 他开始偷偷搜寻相关资料。 在那个较为封建保守的年代, 季巍几乎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所谓的同性恋,他认识的所有男性无一例外都在讨论女人,这让他本能地发觉自己是个异类。 好像全世界的男人唯有他是这样的。 所以他只是沉默地,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暗自调查。 要在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使用电脑, 每次抓紧时间查完,他会记得仔细地清除网页上所有的浏览记录和搜索历史。 去学校图书馆借阅相关书籍? 这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校馆有没有,要是被人发现的话难以解释。 所以, 他都是独自去较远的市立图书馆看书, 只在那里看, 并不带走, 这样可以不在借书卡上留下任何可疑记录。 他一边要保持开展正常忙碌的学校活动, 一边在家也不能让妈妈起疑,就是偶尔赶上放假了,也总跟汤煦恩有约会——对于他来说,这是优先项目——所以能挤出来的闲余时间不多。 进展缓慢,但细致。 他不着急, 觉得务必冷静、全面地调查考证。 可是, 季巍查阅编了全世界的资料, 无论怎么找,也没找到这是一件合理合法事件的相关证据。 全都是负面资料。 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承认同性喜欢同性, 这是不被允许。 甚至在许多国家, 这曾经是一项违反法律的罪名, 直到近些年来才被取消。 而在相关题材的小说里,无一例外,喜欢同性都是以悲剧结局。 有些男女恋爱的名著中也会隐晦出现同性恋者,以前季巍看不出来,现在看出来了,一个个都是偏执疯狂的反角,下场悲惨,不得所爱。 那从科学的角度呢? 他在图书馆找到一本当前版本的《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独自在无人的角落阅读,在精神疾病的第60项【性/变态】条目下找到了。 其中第一个分类60.0就是:同性恋。 书上赫然写着: 这些行为很可能只是在疾病的作用下产生的。 不管变/态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得到的,“性/变态”因为其心智收到了疾病的破坏,所以无法控制自己的强烈欲/望,因此我们不能强求他们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是应该对他们施加治疗。① 季巍一直记得看到这一段话的下午。 那是个极平常的日子,在他十七岁的夏天,假期来图书馆的人不少,幸好他早有准备,来得很早,才占好了角落的位置。 这个作为右手边是窗户,背后是墙壁,对面隔得远看不到他,至少稍微注意一下左边的人就不会被窥探到他的阅读内容。其实一般来说,也不会遇上窥/私/欲那么重的人,但他还是觉得应当尽量保证万无一失。 人很多,他有一种随时会暴露秘密的不安感,旁边还有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在跑来跳去,吵吵闹闹,惹人心烦。 天气热极了,尤其是他还坐在别人不愿意坐的窗边,被火辣辣的太阳暴晒着,便更热了。 那年头市立图书馆没安装空调,只有老式电风扇,有一阵子没清洁了,灰扑扑,沉甸甸,吱呀吱呀转动,摇晃的叫人害怕,总叫人担心会砸落下来。 阳光照在书页上,把崭新的纸面照得明亮,不知道是用的哪种纸,总觉得反光不怎么柔和,有些刺眼,也或许,只是他个人的幻觉。 他静默地在心底读这段话,反复读,仿佛希望能解读出不一样的含义。 读不出其他意思。 心里的着急绷紧到顶峰时。 “呜哇——!!” 孩童的哭声陡然炸响。 季巍低头,看见自己的汗珠落在纸面上,迅速渗透进去。 正好掉在“疾病”两个字上,印刷字的劣质油墨被洇开了些,他赶紧拿纸巾去擦,一擦,更糊了,越擦越脏,擦不干净。 他既觉得书上说得对,的确这两年下来,他对自己相同性别的好朋友的旖旎幻想不光没有消弭,还在隐隐之中愈演愈烈,他根本无法控制。 又不对,因为他不想承认自己只是喜欢一个人,而这个人与他相同性别就得被称作是需要干涉治疗的精神疾病。 他不认为这是病。 可所有精神病人都不会认为自己在生病。 汤煦恩不在他身边时,他还能保持理智,不停地劝导自己,不要再那样下/流地用你的好朋友做梦了,多不尊重人啊。 他隐约发觉这不是个好事,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认为这份喜欢应该被扼杀在萌芽阶段。 然而做不到。 只要汤煦恩往他面前一站,他就意志崩坍;再冲他一笑,更不得了,他整颗心都要化掉,完全没有抵抗力。 朋友,朋友。 有时候,往往是朋友之间最没分寸,不知道身体接触该拉开距离,也不知道有些像情/话一样的语言不能随便说。 也许他们应该分开。 因为他们俩之间只有他在犯病。 但要让他斩钉截铁地与汤煦恩断绝关系分开,季巍又做不到。 曾经有一天,他下定决心想,或许该试试不去找汤煦恩,好像只坚持了半天,不到八个小时。 当他在楼上看到汤煦恩的班级下了体育课,汤煦恩跟一个女孩子一起搬东西时,他就好像中邪了似的,等回过神,他已经在汤煦恩的身边了,黑着脸说:“我正好路过,我来帮你吧。” 汤煦恩笑笑说:“哦,谢谢。” 汤煦恩压根没发现,还乐呵呵的。 真是天真无邪。 季巍看着汤煦恩的笑容想。 喜欢他的天真无邪,懊恼他的天真无邪,又庆幸他的天真无邪。 最好最好,不知道,也别发现。 那就不会像他这样感到痛苦。 季巍希望汤煦恩能不用尝到痛苦的滋味,尽管他比谁都清楚汤煦恩是个多坚强乐观的人,母亲早逝、父亲重病,还有一对弟弟要照顾,但汤煦恩每天都积极乐观,从未被挫折打倒过。 假如发现他的好友在肖想他呢?季巍不敢想象汤煦恩是什么反应。 哪怕他知道汤煦恩最是个好脾气的人,不可能指责辱骂他,但是他无法接受万分之一的可能,可能汤煦恩会疏远讨厌他。 到那时,一定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 在自己暗自多次想要能不能不以朋友以外的感情去喜欢汤煦却遭遇失败之后,季巍姑且放弃了这个无法控制的尝试。 但妈妈发现他的异常。 后来妈妈与他谈心时说,其实她已经观察了很久。 并且发现许多蛛丝马迹,看他似乎愈发的深沉忧郁,才决定与他开诚布公,好好地谈一下恋爱事宜。 那天汤煦恩来他家写作业。 原本是不来的,要带弟弟,季巍就说那你把弟弟一起带来。两个小毛头很乖,在他家很有礼貌,没上蹿下跳,要是汤铮没那么话痨就更完美了。 妈妈对汤煦恩跟他的弟弟很欢迎,还为他们准备了美味的饭菜和零食。 等他们写完作业,还批准可以玩两个小时的大富翁,他家一下午都弥漫着欢声笑语,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五点不到。 汤煦恩趁着天还亮,带两个弟弟坐公交车回家去了。 季巍送他们到公交站台。 汤煦恩像是鸭妈妈带着两只小鸭子,赶两个小朋友先上车。他们倒也乖,上车前还知道要跟季巍或鞠躬或挥手,奶声奶气地说:“季巍哥哥再见。” 最后汤煦恩也向他告别,微微一笑说:“再见。周一见。” 季巍:“嗯,再见。” 他回到家。 妈妈正坐在桌子旁边,桌上还散乱放着纸笔和果盘,季巍主动说:“我收拾一下。” 走近过来。 还没动手,妈妈却阻止了他,问:“我有事跟你说。” 季巍停住。 也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看到妈妈抬起头后的眼神,季巍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的事将在下一刻发生。 窗外院子里鼓过一阵燥热的夏风,吹得院子里的桂树簌簌响动。 妈妈问:“你是不是喜欢男生?” 季巍没说话。 妈妈又问:“你喜欢汤煦恩吧?” 季巍仍没说话。 他沉默了一整分钟,也许是两三分钟。 反正很久。度秒如年的漫长。 他神识浑噩,无意识地把椅子拉出来,安静的落针可闻的室内发出椅子脚敲击地面的声响,但等把椅子拉开,才想,他不配坐下吧? 于是还是站着。 他没办法开口承认。 可也无法违心地去否定。 妈妈没逼问他。 过了一会儿,只是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紧握在椅子边缘的手,他不自知地用力到指节泛白,说:“不用抓得那么紧,我又不会打你骂你。” “你要知道,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孩子。” 季巍想了想,觉得自己应当为汤煦恩辩解,闷声地说:“他对我没有任何想法的。妈妈,他只把我当成好朋友。是我不好。” “你没有不好。别这样说自己。”她的眼眶微红,眼底湿润,说,“我不认为这对你的品格有任何影响。” “在妈妈心里,你还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孩子。” 季巍压抑地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不应该,得改掉,但我改不掉。” 妈妈哽咽地说:“不要那么逼自己,好吗?顺其自然就好。” 大抵是觉得气氛太沉重,她甚至开了个玩笑说:“要是我还没跟那谁离婚的话,他说不定会暴跳如雷,大闹一场。但我不一样啊,我可是个开明先进的知识女性。别人都鄙视离婚,不敢离婚,而我就敢离婚,还跟那谁打官司,让他净身出户。是不是?” “你也是个不一样的小孩,你支持我,尊敬我,保护我。” “那么,妈妈也会尊重你的。” 从那以后,他依然会邀请汤煦恩来他们家玩。 妈妈还是热心招待,但跟别的同学上门不一样,会用最高的规格,拿出家里最贵的点心和水果。 他继续保持与汤煦恩的朋友关系。 默不作声。 直到高考后。 成绩出来了,他考上了Q大,将去首都上大学,而汤煦恩则放弃了升学,准备继承家业,留在老家,抚养两个未成年的幼弟。 一直没有再提及此事的妈妈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他:“不表白吗?人走远了,心也远了,以后可能很难再见面,会很遗憾的。” “对我来说,没表白是遗憾。对他来说又不是,被我表白了才是心理阴影吧?”他低低假笑两声,忖度许多,说,“既然知道不可能有结果,又何必让他徒增烦恼?不如让他想起我时,只觉得是个心地好的朋友,全是美好的回忆。” “是我单方面要喜欢他,我不能那样自私。” 妈妈说:“好吧。” “说不定去了外面以后,你还会喜欢上别人。” 他说:“不知道。” 时光过去得像翻页一样快。 一年、两年、三年……一转眼,过去七年。 他从国外进修回来,结束枯燥漫长的学习工作生活。 季巍觉得自己还是赶上了好时代,这几年社会变化,曾经同性恋算是疾病犯罪的时代结束了,他在新闻里,在自己的身边,看到同性可婚的消息。 汤煦恩也还没结婚。 或许他该回国了。 到家以后第一件事是跟妈妈吃饭,第二件事是晚上去跟汤煦恩聚餐。 妈妈微愕,问:“还喜欢他呢?” 季巍轻飘又笃定地答:“嗯。” 妈妈笑了:“傻不傻啊?” 季巍还是说:“不知道。” 但妈妈也没多过问他的生活,只说:“比起朝三暮四,还是忠贞不渝更好。小汤确实是个好孩子,值得你这么多年都喜欢他。” 这时的季巍已经成熟稳重,甚至敢于自己轻松地提出敏感问题:“那我以后可能不会有小孩喽。” 妈妈更乐了:“那不是更好?我还不想因为带小孩问题跟你吵架呢。我看我的老姐妹都烦死了。而我可以当个轻松有钱的老太太到处玩。” 直到前阵子。 他憋不住地跟妈妈说:“我应该快追到汤煦恩了。” 妈妈说:“追到就是追到,什么叫快追到?” 季巍说:“就是,他来给您祝寿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妈妈比他轻松多了,笑着说:“我懂,君子成/人之美,天下大同。” 所以—— 现在季巍可以坦然无愧地跟汤煦恩说: “我妈知道我们确定恋爱关系了。” “我十年前就告诉过她了。” “她一直知道我喜欢你。” 没想到阿姨早就知道了! 汤煦恩不知所措,紧张到不自觉地用手指去抠围裙的边缘:“唔。” 季巍继续安抚他:“不用怕,她一点也不反对的。” “她还催我赶紧带你再去一趟家里,正式见面,要给你包个大红包。” 汤煦恩:“可、可阿姨才给了一块那么贵的玉佩。” 季巍笑着说:“你可得适应适应。” “以后她要用儿子的男朋友标准来对待你,会比以前更好的。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是应该的啊。” 这份好意来得太突然,汤煦恩既觉得喜欢高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不免慌张,觉得自己嘴笨。 这时。 一无所知的汤铮突然来院子里。 季巍自觉地推开半步,与汤煦恩保持一个比较清白的距离。 汤铮见到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紧盯着他,贱兮兮的。 季巍欲盖弥彰地说:“呃,我只是跟你哥在谈事情,正事。” 这话可没撒谎。 汤铮却挠挠头,说:“啊,我就是想跟你打个招呼……不打招呼很不礼貌啊。” 他看向汤煦恩,一脸为难地征求意见:“但是,大哥,我以后是叫季巍‘哥夫’还是‘嫂子’啊?” 季巍:“?” 第29章 第一碗29 “大哥, 我以后是叫季巍‘哥夫’还是‘嫂子’啊?” 他听见汤铮这样说。 聪明如季巍,此时却脑子宕机了。 在一颗尘埃都未落地的0.01秒里。 季巍异常冷静,并飞速思考起来—— 完了。 他想, 被汤煦恩的弟弟发现了吗? 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而且还是被汤铮发现了, 这孩子不是不太聪明吗?是他表现得太明显了?究竟是一起包婚礼红包露馅了,还是送玉佩露馅了,还是他没掩住看汤煦恩的眼神炽热露馅了? 现在该怎么圆场过去? 不。 或许只是看他们很亲密在开玩笑?调侃?就像学生时代大家胡口乱说“老公、老婆”的打趣? 他要是当真反而坐实了。 他擅长撒谎掩饰,汤煦恩可不擅长。 怎么办? 还是先看汤煦恩的反应, 再想该如何应对。 所以, 季巍薄唇紧抿,略侧过身,打量汤煦恩的反应, 不出意地看到汤煦恩面红耳赤。可惜现在不是适合欣赏自家男朋友好可爱的时候——要是汤煦恩有想否认的意思, 他就马上开始圆谎, 务必要圆得天衣无缝。 但他也有那么一丝丝消弭不了的期待, 期待汤煦恩会承认他们的关系。 基本不可能吧? 还是他太心急了, 像汤煦恩这般温吞的性子,哪里急得来?他不可能追太紧,要是把汤煦恩吓到了要跟他分手的话,那他十几年的工夫都白费了。 季巍想得很多,实际上这只是电光火石的几秒钟罢了。 汤煦恩没想到会突然被弟弟这样问, 他也懵住了, 这个问题他可没想过, 脱口而出说:“你说什么呢?” 季巍的心瞬间沉下去。 汤煦恩这样说,应该是还想藏在柜中吧。 ……好吧。 季巍胸口郁闷, 还是在斟酌该如何回答, 才能够尽量掩盖过去, 但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马上想到一个完美的说辞。他还没开口,便再次被最快的汤铮抢了先:“你不是都跟季大哥谈恋爱了吗?那我不得改个口啊?” “我觉得换称呼正式些吧。” 季巍:“……?” 他没听懂。 怔住。 只是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可能理解错了…… 季巍不自觉地打直身体,眉心也严肃地蹙紧,比他思考高考时的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还要更加郑重严肃。 汤铮这话是怎么意思? 这兄弟俩已经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起来。 “就你整天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什么叫就我啊?小元私底下也是这样跟我讨论的,我们俩都拿不准啊。” “讲究那么多干嘛?到时候再说吧。” “啊?是要结婚以后再改口吗?” 嗯? 结婚?! 听到这里,季巍实在是没办法再沉默下去了。 天呐,他太欣赏汤煦恩这个傻瓜二弟了!这嘴是吃蜜了吗?这么会说话?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有时候人在太快乐的时候,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上扬,尽管他已经试图让自己更加矜持冷静一些了,但完全没办法控制住。 要是能放开,他愿意笑到脸颊肌肉发酸。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飞了。 他眼睛看着汤煦恩,却是贴心解语地对汤铮说:“叫我‘大嫂’吧。” 为这兄弟之间的争吵而劝架,主动退让一步。 汤煦恩脸皮薄嘛,那他在面子上让点步没关系,反正他占到真正的实惠了。 汤煦恩高兴就好。 两兄弟一齐看向他都很震惊。 尤其是汤铮,简直可以说是虎躯一震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季巍:“啊?那、那我以后真的改叫你‘大嫂’了啊?” “艹!”汤铮说出来以后,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他被这个称呼给弄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我怎么感觉有点可怕?” 汤煦恩烦死了,难得拿出大家长的派头,专断独权地说:“什么‘大嫂’、‘哥夫’的,太那啥了!你就跟以前一样叫季巍作‘哥’就行了!小元也是,到时候你跟他说一嘴。” 季巍笑眯眯地说:“没关系,我不介意啊。” “我介意。”汤煦恩被他逗得心里着急,“反正我说得算!” 季巍:“好好好,你说得算。” 汤煦恩僵硬地转移话题,问汤铮:“你到后面来干嘛?不是让你在前面看店吗?” 汤铮说:“我手机快没电关机了,我就过来后边拿个充电器嘛。” 汤煦恩:“行了行了,我跟季巍话都说完了,我去前面看店去了。” 说完,汤煦恩就脚步匆匆地往前面走,季巍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汤煦恩问:“你不去上班啊?” 季巍连时间都没看一眼,直接说:“这会儿午休啊,我会及时回去的,反正很近。” 季巍倚在柜台边探着身子跟他说话,因为店里还有几个人,所以他往里倾近,问:“你跟小铮小元他们说了我们的事吗?” 一被季巍用这种温柔的目光凝视着,汤煦恩就止不住地想脸红,但说到这件事时又是坦荡的,点头说:“是啊。” 季巍笑是笑着,不自信地冷了几分,说:“我还以为你起码要瞒上半年才坦白呢。” 困惑的神情浮现在汤煦恩的脸上,他像是没作思考,理所应当地反问:“这有什么好瞒的?这有什么好瞒的?我都答应你了。” 季巍:“我怕影响你名声嘛。” 汤煦恩更不解了:“不是你跟我说的吗?” 季巍:“我说什么了?” 他没要求汤煦恩必须出柜啊。 汤煦恩睁圆眼睛,像瞪着他,说:“你跟我说的,不要把喜欢男人当成一件坏事啊。你说你喜欢我不是一件影响你清誉的事,那对我来说更不是啊。” “你那么好诶!” “而且他们对你又很熟悉,知根知底,他们都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告诉他们?” 季巍怔忡了下。 蓦地,他仿佛幻视了少年时的汤煦恩。 那个少年也是现在这样的语气表情,当着他的面,冲到满身脏污的爸爸面前,高高兴兴地向他介绍:“这是我爸爸。” 这双眼眸一直这样明亮。 像是晴空阳光。 汤煦恩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眼里,这是他所爱的人那就是值得骄傲的。 无需掩藏。 十几年了,汤煦恩毫无刻意、发自灵魂的勇敢正直从未变过。 依旧如此让他着迷。 季巍微笑着,点头:“嗯。” “你说的是。” 汤煦恩:“你堂妹是怎么回事啊?她已经知道了?你别告诉我你家里人都知道了。” 季巍站直了,挠挠鼻子,讪讪地说:“不能说全知道,就他们里面有个大嘴巴,我告诉了一个,马上给我往外说出去了。你放心,就我家里人知道,外人不清楚。” 这时,汤铮又到店里。 季巍看到他,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喊住他:“小铮,你等等,我有东西要给你。” 汤铮呆头呆脑地“啊?”了一声,看向大哥,用眼神询问。 汤煦恩:“我不知道他要给你什么。” 季巍匆忙离开,脚下生风,无比轻快。 汤煦恩一头雾水。 季巍走得急,回来得也快,只等了不到十分钟,他就回来了,把汤铮叫到屋后去。 汤煦恩疑神疑鬼,觉得是不是要说自己的事,不然季巍跟他家的笨弟弟有什么好说的? 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还没跨过门槛,一眼就看到季巍把一个红包塞到汤铮的手里,潇潇洒洒地说:“改口红包。” 汤铮嘿嘿一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季巍手上的红包,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闪烁着金钱的光芒,嘴上却欲/拒/还/迎的说:“啊这,季大哥,这有点不好意思吧……而且不是没改口成功吗?那我私下改口?” 季巍则说:“没关系,你听你哥的,但你有这份心,我就很满意了。” 汤铮说是这样说,手上的动作倒是相当诚实,连推拒都没有意思意思地装一下,生怕季巍会收回去似的赶紧把红包接过来了。 汤煦恩看他那憨头憨脑、财迷心窍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拍了拍门板,让这两人注意到自己。 汤铮的脸一下子垮了,他捏着红包,往兜里塞也不是,不塞又心疼,可怜巴巴地说:“哥。” 汤煦恩没好气地说:“给你你就收着啊,不抢你的,小时候的过年红包我也从没抢你的啊。” 汤铮就赶紧把红包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兴高采烈地跑走了,说:“哥,我干活去哦!” 那边店里,季巍的小堂妹吃完了,过来找他,打招呼说:“小汤哥,三哥,我带我同学去别的地方玩了,先走了。” 这时,汤煦恩也喊住她:“倩倩,你等等。” 汤煦恩用围裙擦擦手心的汗,往自己的屋里去,季巍还像只狗狗一样跟着他,看着他从抽屉里找出一个没用过的红包包装。 季巍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欢喜极了,烫脚心似的在原地呆不住地踱步。 汤煦恩点了五张新钞票装进红包,问他:“够不够啊?我没你那么有钱。她会不会嫌弃啊?” 季巍:“她敢嫌弃?五百够了。” 汤煦恩就过去把这个红包给了季巍的小堂妹倩倩:“你拿着买点零食吃。” 小堂妹没拿:“怎么突然给我钱?” 季巍在边上,按捺不住得意洋洋地说:“因为以后是一家人了,过年你可以多拿一个红包了。” 小堂妹被这个意料之外的红包给砸得笑开了花,用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红包,鞠躬,掷地有声地说:“谢谢三嫂子!” 汤煦恩:“不用叫嫂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叫‘小汤哥’就行了,好吗?” 季巍一唱一和:“听他的。” 小堂妹乐得脸都成了红苹果,连声道过谢,跟同学走了。 汤煦恩说:“改天再来玩。” 季巍说:“别总是来骗吃骗喝,你小汤哥要做生意的。” 小堂妹乖巧地点头如啄米:“哦哦!” 汤煦恩站在店门口,目送她离开,看到她拉着同学的手,蹦蹦跳跳,笑得无比响亮,高声说:“天上掉钱啦!姐妹,我请你吃大餐去!哈哈哈哈!” 汤煦恩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一转身。 季巍还站在那,盯着自己,面无表情。 怎么了啊?刚刚不是还笑嘻嘻的吗?突然变脸了? 汤煦恩心里咯噔一下,冲他挥挥手:“干嘛这么看我?上班时间快到了,你还不回去啊?” 季巍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到身前,稍微俯下来,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我以为你是不想让弟弟知道昨天才放你回家的。” “小煦,今天晚上去不去我家?” 第30章 第一碗30 他们都站在店门口, 室外的夏日热气如海浪一般涌到脸上,背后又吹出空调的凉气,冷热交叠。 汤煦恩挣开季巍, 别过脸说:“大庭广众之下, 不要拉拉扯扯的。” 季巍好声好气地答:“好,好。” 最怕斯文人突然耍流/氓。 毫无预兆。 有时,汤煦恩真觉得自己拿季巍一点办法都没有。 二十九岁的季巍太狡猾了,该温柔时温柔得让你沉溺, 你想拒绝时他又霸道地不容你拒绝, 你觉得他应该会斯文绅士保持距离,他开始得寸进尺,当你觉得太过火, 他却退回让你觉得舒服的位置。 譬如现在, 汤煦恩被逼急要生气了, 季巍却退后一步, 说:“时间不早, 我回去上班了。” 汤煦恩:“快回去吧。” 季巍单方面宣布:“那我晚上在家等你,到时候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惹得温吞的汤煦恩着急,猛地抬起头看他:“我没有答应你要去啊!” 季巍笑眯眯的,并不强硬,倒似是在逗弄他, 让汤煦恩一时间分辨不清季巍说的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说:“没关系。我等你是我的事, 你来不来是你的事。” “今天晚上不来就明天晚上,明天晚上不来就后天晚上, 反正应当总能等到的吧?我等了那么多年, 我很有耐心。” 这次说完, 季巍是真走了,还是一步三回头。 汤煦恩站门外看他,被晒得一身汗了也不嫌弃热,回到店里,这会儿没客人,汤铮忍不住地乐呵呵地说:“哥,你的脸都晒红了,大热天了你在外面站那么久看季巍,你可真喜欢他啊。” 汤煦恩:“说什么呢?你这个嘴……” 汤铮一副不知世事的大孩子模样:“我没管啊,我就随口一说。真搞不懂你们这些谈恋爱的人。” 汤煦恩问他:“季巍给你的红包包了多少?” 像偷吃到油的小老鼠,汤铮激动地说:“一千八百八!” 汤煦恩惊了:“这么多?” 还有零有整,汤煦恩都怀疑季巍是不是把钱包里的所有现钞全拿出来了,可那也太傻了吧?冷静稳重的季巍能干出这种事吗? 虽然弟弟已经成年了,汤煦恩总还是惯性地把他们当成小孩子,叮嘱说:“是让你自己随便用,但是也别一下子都乱花光了啊,好好计划,或者存起来。” 汤铮点头说:“我知道,我已经想好要怎么用了。” 汤煦恩:“你有打算就好。” 午后到晚餐的一段时间客流量少。 小河桥街一片祥和,快节奏的都市时间进了这条街也仿佛变得缓慢悠闲起来。 一只橘猫混到他们店里蹭空调,摊在地上睡一下午,时不时地翻个身。 汤煦恩闲着没事过去摸猫,小猫被他撸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季巍问他今晚去不去自己家。 任由他决定。 汤煦恩的思绪却飘远了,他想起高中毕业以后,季巍上大学时的事。 虽然也是远赴首都求学,但比在国外的时候要好联络多了,寄信也收到得快,打电话也不用精心计算时差。 最重要的是,每年寒暑假,季巍都会回来找他,没有一年例外。 他被世俗琐事缠身,无法离开,那季巍就千里迢迢地来见他。 不止见一面。 季巍大一那年,不光人回来,还带了一打自己整理的资料,对他说:“小煦,我做过仔细调查之后,给你选了几所大学,你不能上全日制大学的话,自考本科你看怎样?” 汤煦恩哪有不答应的?这绝对是个好事啊。 每年假期,季巍几乎是住在他们家里的,每天午后店里没什么客人了,或是晚上收工以后,就让他坐下来辅导他学习。 其实每天干一整天的活已经很累了,但是,有季巍帮他搭把手,还有弟弟们帮忙,倒也能挤出点时间来。 当学期开始,又变得无比忙碌,可再忙他也要每天抽空,起码一小时,复习复习自己学的内容。 并不图拿到文凭以后换个坐办公室的工作,他挺喜欢自己现在这份工作。 只是觉得不能辜负季巍的一片心意,而且他也想要自己能够进步。 家长是最好的老师。 每天,当他忙完工作的时候,不是去玩,而是在看书学习,两个弟弟见了,不用他耳提面令,也会自觉地用功念书。 到小元四年级时,他拿着成绩单主动来说:“哥,我问过老师了,他说我可以跳级参加小升初考试,我能跳级吗?” 汤煦恩知道最小的弟弟天资聪颖,但是还是说:“跳级的话,新班级的同学年纪都比你大,你们可能玩不到一块儿去哦,没有小朋友跟你玩,很寂寞的。” 汤元摇摇头,奶声奶气地说:“没关系,我去学校是去上学习的,不是去交朋友的。” 汤煦恩大为震惊:“你这个话是谁教你的?你听别人说的吗?” 这种话不都是家长骂孩子的时候说的话吗?他可从没有这样说过自家弟弟。他自己交到了那样好的朋友,他也希望弟弟能够在学校交到朋友。 读书有出息的话是最好的,要是读得不怎么样,他也不生气。 彼时才十岁的汤元天真可爱地说:“没人教我啊,我自己想的。” “我想早点读大学,早点工作,少上几年学也可以少花点学费。” 汤煦恩心情复杂:“不用那么心急,哥哥还是能赚钱的,不差你那两年学费。你现在就去参加小升初考试能考得很好吗?要是再多读两年书的话,知识更扎实,是不是可以考上更好的中学?” 不是骄傲自满,而是理所当然,汤元一脸天然地说:“我做了去年七中的卷子,老师说这个分数可以排第五,肯定能被录。” 七中算是综合考虑后离他们家最近也最好的一所中学。 汤煦恩:“……” 汤煦恩打不准注意,打电话问季巍怎么办。 季巍给他出主意是可以让汤元试试,说:“小元早慧,他很有自己的主意。我记得以前有一次,我去你家玩,然后你二弟跟街坊邻居家的一群孩子一起玩,只有小元不去。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我还以为他是不是受排挤了,过去问他,你猜他说什么?” 汤煦恩问:“他说什么?” 季巍说:“他当时抱着一本图书馆借来的一册绘本在看,跟我说,与其跟流着鼻涕那些男生顶着大太阳做一些愚蠢的游戏,把自己搞得满身是汗,又脏又臭,还会晒黑,当然是吹风扇看书更好。” “你弟弟是个很有主意的人。” 汤煦恩被季巍说服了。 至于汤煦恩自己的学习情况,他学得慢,每年都去考,考了三年才终于考过。 考试成绩出来以后,他们决定好好庆祝一番,小铮和小元一起用攒下来的零花钱给他买了个六寸的奶油蛋糕,汤煦恩则去菜市场买了几个好菜,打算给自己整治一桌。 他拎着两个沉甸甸的大袋子,走到巷弄口时,突然看见前面仿佛有个熟悉的身影向他走来,定睛一看,果然是季巍! 简直像在做梦。 汤煦恩惊呆了:“你怎么来了?” 季巍到他面前,很自然地接过了他手上看上去更重的那个袋子,说:“昨天听说你考过了,我很高兴,觉得无论如何要来亲口向你祝贺,就连夜买了机票飞回来。” 汤煦恩问:“那你学校上课呢?” 季巍说:“大三了,课比较少,一天肯定是没关系,我就住一晚上,明早回去,不会耽误事。” 两人一道回家,深一脚,浅一脚。 夕阳斜下,相伴的身影在背后拉得老长。 鼓励自己去自考本科的好朋友跋涉千里来祝贺自己,汤煦恩胸膛里盈满感动,不住地转头看季巍,忍住不哭,眼角和鼻尖都红红的。 季巍却笑话他,说:“见到我回来就这么高兴吗?你刚才见到我,愣一下,再跑过来,像只小狗一样。” 汤煦恩反诘他:“你才小狗!” 季巍哈哈笑起来。 但汤煦恩被这样一开玩笑,就不想落泪了。 季巍摸摸他的头,继续揶揄他:“我的小狗小煦。” 晚上。 汤煦恩同两个弟弟还有季巍一起吃过饭,然后留季巍在他家住。 两人一起泡脚。 唯有在季巍面前,汤煦恩还有几分少年人心性,故意去踩季巍的脚,水都溅出去不少。 关灯睡觉了,汤煦恩还兴奋地拉着跟季巍聊天,不着边际地说:“今天我们四个坐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好像一家四口哦。” 季巍沉了沉呼吸,笑着说:“那你跟我谁是爸爸、谁是妈妈啊?” 这就把汤煦恩给难住了,他说:“都是爸爸。” 季巍笑了:“行,都是爸爸。” 忽地,季巍叹气似的说:“真可惜,你这两个弟弟都太乖了。” 汤煦恩不明白:“乖不好吗?” 过了良久,季巍才貌似惆怅地说:“是啊,也没什么不好的。对你来说,是最好的了。” 汤煦恩想,这些年来,他一直停留原地,好像都是季巍来找他。 不辞辛苦,千里迢迢。 他有那样对季巍吗? 一次都没有。 这样想想,汤煦恩不免惭愧起来。 要么,还是他主动去找季巍吧? 汤煦恩如此想着,结果还没等他去找季巍呢,晚上季巍又若无其事地过来店里了。 汤煦恩问:“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等我去找你吗?” 季巍在他面前晃悠来,晃悠去,像是优哉游哉地说:“我来送点东西就走。我给了小铮改口红包,那也得给小元一个啊,两个孩子要一碗水端平嘛,好了好了,我给了就走。” 真走了吗? 汤煦恩想。 季巍头也没回地从店门口出去十几米路,停下,又折返回来,站在门口的台阶下,仰着头看他,眼巴巴地看着他,问:“小煦,真不跟我走啊?” 汤煦恩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尖发痒,俯下去,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你等我弟弟睡了,我再去找你好不好?” 第31章 第一碗31 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汤煦恩就在他咫尺距离, 发梢蹭了下他的耳朵,季巍心旌摇曳,却还是拉紧理智, 沉声遗憾地说:“……还是算了。” “你要是等你弟弟都睡着了再去我家, 那为了不被发现,肯定还得在早上他们睡醒前回去,睡得更晚, 起得更早, 那你也太累了。” “我舍不得你这么累,还是算了吧, 你在家好好休息。” “你想来找我, 我就很开心了。” “还是等孩子都开学吧, 我等你。到时候我来你这过夜。” 季巍最后总结说, 很识大局。 汤煦恩快被他给绕晕了:“你不是让我去你那吗?怎么又成你来我家了?” 季巍有理有据地分析说:“你要早起开店嘛,住你家对你来说比较方便。我反正住哪都行。” 夜幕沉静。 已经打烊的汤家小店灯火阑珊。 汤煦恩就这样站在台阶上, 跟季巍交头接耳地轻声蜜语。 从屋里照出来的光在门边渐渐黯了,披在他后背和半边肩膀上, 让他的脸畔轮廓看上去格外柔和。 在不远处正在帮忙收拾屋子的两个弟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看到大哥像在与季巍耳鬓厮磨, 分明也没做任何出格之事, 连手都没拉一下, 不过是你靠过去、我挨过来地说话, 可就是让人看了觉得脸红心跳。 他们家大哥一成年就担负起养家的重任,他老实勤劳, 总是默默地忍受着生活的诘难, 早早地变作沉默温吞的模样, 而现在呢,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快活,眸光熠熠,嘴上挂着由心的笑容。 汤元路过,瞧见汤铮在那发呆,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问:“在看什么呢?” 汤铮感动兮兮地说:“在看大哥谈恋爱,真好啊,真好啊。看到大哥获得幸福我真感动。” 又说:“看得我都想谈恋爱了。” 可怜的像是走在路上,突然被大雨淋头的小狗。 汤元噗嗤一笑:“那你谈呗。” 那样傻大个的汤铮突然文艺了一下,低头,按着胸口,黯然神伤地说:“你不懂,没人跟我谈,搞笑男没有爱情。” 汤元:“哈哈哈哈哈。”笑完,问,“你跟小陆真没什么啊?” 汤铮问心无愧地说:“能有什么啊?小陆他虽然是个gay,但我又不是那种普信男,觉得是gay就会是个男的都可以。他是同传系高材生诶,追他的男生很多的。” “我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看他不怎么会整理卫生,我就帮帮他啊。同学之间本来就是要互相帮助啊。” “对了。有一件事我得跟你打个商量。”汤铮忽然想到了,他长臂一伸,勾住弟弟的脖子,把人拉过来,脑袋凑在一起神神秘秘地商量起来。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汤元时而沉思,时而点头:“嗯?……好……我觉得可以!” 两人说着说着,还一齐“嘿嘿嘿”地贼笑起来。 汤煦恩终于送走季巍以后,一回头就看到这两个弟弟在那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商量什么,总觉得不怀好意,莫名地寒毛直竖,问:“你们俩干什么呢?” 汤铮与汤元异口同声:“没什么。” 汤煦恩困惑不解地回后屋了。 不过晚上九点半,他已经早早地躺下,准备睡了。 但不知为何,关灯闭眼好久,就是睡不着。 心上有事挂念。 “嗡嗡。” 调成静音震动模式的手机响起来。 是季巍发来的消息? 汤煦恩想着,连忙拿起手机,看了看,却大失所望。 他睡前跟季巍互相道了晚安以后就没有新内容,这条突如其来的消息是他的高中的班长那发来的,问:【老汤,下星期是我们班主任陈老师的六十岁整寿,你去不去啊?到时候大家顺便开个同学会怎样?】 对于别人的邀请,像这一类,汤煦恩都是欣然接受的,回:【好。】 他们高中班上的同学毕业后还有联系的工作都还算不错,少年时代个个豪言壮志,折腾几年,到这年纪,不是做公务员就是做老师,图个安稳。 班长倒是一毕业就考了公务员编制,现在在高新区的规划局工作,稳步升职,他最擅长联络人脉,连汤煦恩这样的都记着。 不过他跟季巍高中并不同班,这个同学会就只有他独自参加了。 班长又说:【寿宴可以带家属,有老婆孩子的就都带上,女朋友也行。名单可以报给我。】 汤煦恩:【好的。】 班长:【?】 汤煦恩:【?】 班长:【竟然不是直接回答我说没有!】 汤煦恩笑起来。 班长提醒他:【是带家属不是带朋友啊,可别把季巍带来了。前阵子我还听人吐槽说你们俩参加婚礼都包一个红包,跟两口子似的。】 【老汤啊,再这样下去,人家要怀疑你们俩是一对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特意不去想季巍,好让自己能心无旁骛地睡觉。 偏生还是被提醒了。 汤煦恩想起高中那时,因为他跟季巍实在走得太近,甚至有人调侃他是季巍的老婆。 有几回他去季巍的班上找他,有那种嘴贱的男生会故意调侃说:“季巍,你老婆来啦!” 那会儿一开始他听着有点害羞,听着听着也就脱敏了。 但季巍总是会没好气地怼回去:“贱不死你?” 过了会儿。 汤煦恩忍了忍,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给季巍发:【睡了没?】 发过去以后,他平躺着,把略微发热的手机贴在左胸口,热度透过薄薄的棉布料,像是熨烫在心上。突然,手机因为新消息而震动,像心脏起搏器电击了下,让心脏猛跳。 季巍回复:【没有?怎么了?】 汤煦恩开门见山:【那我现在去找你。他们应该都已经睡了。】 季巍:【啊?】 说不清是为什么,但他今天要是见不到季巍,估计是不可能睡着了。 汤煦恩直接从床上起来,随便套了件T恤和运动裤,穿上凉鞋,通知季巍:【我已经出发了。】 然而出师未捷,他们家的门打开时就算再小心,也会有些响动,正在写论文的汤元听见,担心是小偷,马上出来看,结果发现是自家大哥。 汤煦恩顿时很尴尬,蹩脚地撒谎说:“我有点想喝酒,出门买个酒喝。” 汤元反对:“不行,这么晚你跑出去喝酒,挺危险的。哥你也不好喝酒啊。” 汤煦恩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我是去找季巍。” 汤元直接答应了:“哦,那你去吧,路上小心。” 汤煦恩:“……” 总觉得哪里不对。 汤元问:“那你明早上估计是又不回来了对吧?” 汤煦恩相当惭愧地说:“说不准……” 他觉得自己最近简直是“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写照,就没有正儿八经地好好工作,成日把活推给弟弟。 真不是个称职的哥哥。 这哪还能叫顶梁柱? 汤元很平静地接受了,说:“好的,你不用担心店里的事,我跟小铮会负责的。” 发现都被发现了。 还是去吧。 汤煦恩骑自行车去。 然而天公不作美,半路突然下起雨来,把他淋成了一身湿。 到季巍住的小区楼里,他才有空拿出手机,发现季巍给他发了一堆消息: 【到哪了?】 【外面下雨了!】 【你怎么过来的?打车吗?】 汤煦恩擦擦手,回:【我到你家楼下了,我骑车过来的。】 刚发过去,电梯“叮”一声响,季巍拿了把伞走出来,看见全须全尾的汤煦恩,可算松了口气。 汤煦恩冲他笑了笑。 季巍把他带回家,塞进浴室里,说:“虽然夏天应该不会着凉,但还是洗个热水澡吧。衣服先穿我的。” 汤煦恩:“哦。” 汤煦恩正在卫生间脱衣服,刚脱掉上衣,季巍拿着干净衣服跟新毛巾进来,泰然自若地放在旁边盥洗台上,问:“不是说好不来了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不怕被弟弟发现了?” 汤煦恩难以启齿地说:“出门的时候还是被发现了……” 季巍说:“我俩都谈恋爱了,你觉得他们会认为我们是在柏拉图啊?” 汤煦恩不敢吱声。 季巍看他这可怜可爱还湿漉漉的样子,心都要被萌化了,迁就他说:“行了,我知道你以前直男,一下子转变不过来,快洗澡吧,暖和暖和身子。” 汤煦恩飞快冲了个热水澡,然后发现季巍给了毛巾、睡袍,却没有内裤。 他想了想,总觉得不好意思直接问季巍要,想了想,可能是忘记拿了,就穿着睡袍吹干头发出去了。 季巍正在用一口小锅煮热红酒。 很简单的一道西式热饮,红酒打底,加入肉桂、丁香、橙子几片、柠檬几片,再适量糖,这样煮一煮,让香味融合在一起就好了。 倒在一个造型圆滚滚的双耳马克杯中。 汤煦恩双手拿着杯子,尝了一口,甜丝丝的,酒味不重,更像是果饮,干脆一口气咕噜咕噜地把一小杯酒喝了个底朝天。 喝完酒。 他看着季巍,季巍也一直在看着他。 汤煦恩慢腾腾地红了脸。 季巍问:“喝完了吗?身子舒服了吗?” 汤煦恩点头:“嗯。” 季巍站起来,对他伸手:“今天是你主动来的,我不会放你回家。” 汤煦恩还是低低地说:“嗯。” 本来还想跟季巍商量去同学会什么的事,但此时此刻,汤煦恩全忘光了,他迷迷糊糊地走进季巍的卧室,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看着季巍。 “嗒。” 季巍关掉了卧室的灯。 没了光,应当让他没那么紧张了才是。 但汤煦恩还是心跳如擂鼓,怦怦怦,怦怦怦。 今天是第一次,他明知道季巍要做什么,但还是出于自己意志来找季巍。 丝绸睡袍的腰带轻轻一拉就解开了,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件礼物被小心翼翼地拆开,他双手手肘往后撑在床垫上,季巍亲一下他的嘴唇,说:“没关系,你躺着就好,我会先让你觉得舒服的。” 汤煦恩伸出手,在暗中先是碰到季巍的上臂,沿着强壮的肌肉一路向下,想去握季巍的手,但刚挠到季巍的指尖跟掌心就被反握住,季巍笑起来:“干什么?” 一边说,一边捧起他的手,很自然地亲了亲,问:“不许我摸你吗?” “不是。”汤煦恩想,幸好没开灯,看不见他脸红,挺不好意思地说:“每次都是光我享受好像不太好。” “我们都谈恋爱了。” “我也想让你觉得舒服。要么你教教我,我该怎么主动?” 第32章 第一碗32 季巍停住呼吸, 心跳静止,身体先理智一步向汤煦恩贴过去,却又在快拥住他时止步于咫尺。 让汤煦恩感觉, 像是有一团无形的炽焰轰然燃起, 飞快地舔舐了他一下,没烧到他,就克制地收了回去,只在一旁静默地燃烧, 隔着一段距离涌来滚滚热浪。 季巍不太冷静地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汤煦恩老实点头, 确定说:“知道。” “你教我吧。” 汤煦恩问这话的声音很干净,但他其实朦胧地知道要做什么,只是不清楚具体要点。 还是得问问季巍, 季巍一向是个好老师。 季巍沉默了几息, 按捺不住地亲吻他。 亲一下, 又亲一下, 再亲一下。 汤煦恩被亲晕了。 季巍也不给他个答复, 叫他一颗心悬在半空,七上八下,他不清楚自己这样主动做是好还是不好。 难道不好吗? 汤煦恩性格迟钝,办事却往往不经过太多思考,他觉得自己的思维逻辑少而简单, 所以, 这会儿被季巍亲得发热了, 他才觉得自己那样说是不是太不矜持。 可是,爱是相互的。 他不应该自私地单方面享受季巍的付出。 也该主动点。 就比如接吻, 他完全不会亲。 他不懂季巍亲得好不好, 也没跟别人亲过, 没对比,反正总能比他亲得晕陶陶的,他只略微探了下舌尖去舔季巍的嘴唇,就被抱住亲得要喘不过气来。 亲完以后,又觉得还挺舒服的。 汤煦恩喘着气问:“不需要我主动吗?” 季巍向他低下头颅,唇抵着唇,鼻尖蹭了蹭,爱意仿佛牵丝,说:“小煦,你答应跟我谈恋爱,不拒绝我,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能奢望你主动,我怕你觉得不适,吓到你,把你吓跑了。” “你被动接受,跟你主动,这是两码事。” “我乐意给你服务,因为我本来就是同性恋,你不是,所以你不用因为觉得跟我谈恋爱了就勉强自己。” 真是云里雾绕,汤煦恩想。 有时候,季巍考虑得太多,实在让他捉摸不透。 他直接说:“我没有觉得自己是勉强啊。” 季巍:“你只是想想。” 汤煦恩:“你让我试试。” 季巍还是拒绝:“不好,不好。” 汤煦恩困惑:“为什么啊?明明是你成天想要把我勾到床/上去,现在我愿意跟你交流经验技巧,你又不敢了。” 汤煦恩身上的睡衣滑落半边,季巍的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臂,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抚摩他上臂内侧,手感格外柔腻劲韧,像是在安抚他。 突然被汤煦恩这样戳破他的坏心眼,季巍多少觉得面子是挂不住,他也只能无奈地剖析自己心声,说:“是我不要脸……” “但是……但是我也知道,就跟你说的一样,你会跟我在一起,其实有各方面的原因。”季巍甚至像是在做商业报告一样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 “一是因为我们有深厚的‘友情基础’,虽然与爱情不同,但对你来说大概觉得可以接受替换。” “二是我们认识十几年,你清楚我的为人,你对我有充分的信任,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这都在说什么啊? 汤煦恩头一次觉得季巍说话没道理,但还是耐着性子,打算先等季巍讲完。 “三是……”说到这里,季巍卡壳了,“三是……” 汤煦恩问:“三是什么?” 季巍深吸一口气,惭愧地说:“三是,我们第一次上/床那回,我其实多少明白,是我‘乘人之危’,正常情况下,即便喝醉酒,可无论如何,你也不可能愿意跟我做那么亲密的事。” “那天我也是有些喝多了……我发现你好像对同性恋也没那么排斥了,就异想天开,觉得你说不定能够接受。” “本来我都不该带你回家,但我把你带回去了。” “后来我不该亲你,但我又没忍住,然后还做了更过分的事。” “我抱着侥幸心理想,你说不定也有点喜欢我,说不定我们是两情相悦。” “可惜不是……” “这事多少是我干得卑鄙。” 反正,他担心汤煦恩会觉得恶心。 就算可能性很小,他也不希望有一丝可能让汤煦恩讨厌他。 这时,汤煦恩斩钉截铁地说:“我也没有不愿意啊。” 季巍有点苦涩地说:“你要是愿意,第二天就不会明明记得,却装成不记得了吧。” 汤煦恩:“我哪有装成不记得?” “我是真不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我一醒过来,床上干干净净,身上也没痕迹。我还以为我是看完电影以后,受到的冲击太大,所以做了个奇怪的梦呢!” 季巍:“那婚宴回去以后那次呢?” “那次你也装醉装睡。” “那次……”汤煦恩羞耻难当地说,“那次就是因为我疑神疑鬼了好几天,实在是想知道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 “所以我才故意到你家,看看你会不会做什么。” “就是没想到你还真的亲我……” “那不然呢?”季巍有点被他的呆愣给气笑了,“我喜欢的人故意来我家,我不停地暗示他该醒过来了,他就是装睡,我亲他摸他,他也不醒过来。” “我就想,你会不会是直男图新鲜,只想爽一下但不认账?” “可就算是这样,我也没办法拒绝你。” 汤煦恩觉得自己平生为人老实,从未做过有愧于心的事,说:“我哪会不认账。” 季巍亲亲他:“我知道,你就是懵了而已。” 弓着腰的姿势不太舒服,汤煦恩调整下姿势,抱住季巍,靠在他肩膀上,思忖良久,说:“要是换成别人都不行。” “你的话没关系,弯了就弯了吧。” “季巍,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汤煦恩说。 “不止是朋友的喜欢。” 又说。 这个他期盼了那么多年的一句话真从汤煦恩的口中说出来,季巍有一种极不真切的感觉。 还是像一阵风,没办法实实在在将他抓住。 大约有三分多钟,他保持着雕塑一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继续拥着他的汤煦恩。甚至有点恍惚,觉得自己像是回到年少时,想要毫无保留地、热烈用力地拥抱着当初那个瘦小可怜、无依无靠的汤煦恩;又觉得是在这近三十的年纪,用静水深流、晦而不声的爱意去围住沉默温润的汤煦恩。 从他们十三岁相识,到现在二十九岁,十六年时光,好像很漫长,又好像眨眼间就过去了。 他一直在等汤煦恩主动对他说一句喜欢。 只要一句就行了。 俄顷间,汤煦恩感觉到季巍身上有着细微的变化。 他们的胸膛毫无间隙地贴在一起。 汤煦恩完全能够感受到季巍的胸膛里心脏在跳动,这心跳太剧烈,过一会儿,又感觉,他所拥抱着的季巍就像是个巨大的心脏,在用力地跳动着。 跳得像快死掉,跳得像在回生。 多少年了。 总是季巍为了他千里迢迢地奔赴而来,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但他们之间的距离仍一直保持在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终于,他试探着,向季巍跨出了一步,自认还算坚定的一步。 在这一瞬间。 所谓的朋友距离好像完全消失了。 他们抵达了成为恋人的目的地。 季巍欣喜到无法言喻,狡猾如他,现在整颗心尽数被老实人捏在掌心。 床头灯打开。 低黯朦胧的橘色光氲中,汤煦恩从他的臂怀中滑下去,往下,再往下。 停住,伏在此处,汤煦恩仰头看看他,睫羽微掀,瞳眸清澈,并不厌恶,而是乖顺而新奇。 …… 第二天一早。 季巍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跟秘书表示有事,上午肯定不去公司,下午不一定,有重要事再联系,他远程在家网络办公。 汤煦恩听见他打电话的声音,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季巍觉得今天的自己特别没自制力,挂了电话,翻身就把人按住温存一番,吻痕上又添吻痕,愣是把人给弄醒了。 汤煦恩在季巍怀里打了回抖,可算是清醒过来了。 季巍亲亲他,问:“肚子饿不饿?要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汤煦恩刚要点单。 季巍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汤煦恩正躺在他的胳膊上,看见屏幕上的来电人名备注是:母亲。 哦,季阿姨打来的电话。 汤煦恩没发出声音。 季巍一边摸他的脸颊跟头发,一边接起妈妈的来电,不以为意地打招呼,声音慵懒:“喂?妈,什么事?” 汤煦恩没想偷听,可屋子里这么安静,又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挨得这么近,想听不见都不行。 季阿姨兴高采烈地高声问:“你不是说不知道该怎么跟小汤求婚吗?觉得用钻戒不对,用素戒又太简单。” “用成对的玉珏怎样?我刚刚新买到一块很好的玉呢!” 季巍:“……” 汤煦恩:嗯?结婚? 第33章 第一碗33 汤煦恩抬头看季巍会怎样回答。 季巍眉心一皱, 双眼一闭,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而从声孔里,季阿姨还在絮絮叨叨地问:“你是在考虑吗?是得考虑考虑, 还得看看小汤喜欢哪种。” “我觉得玉珏不错, 不过你们年轻人可能还是铂金对戒更合适,戴在手上,一目了然是已婚青年。” “上次你还问我那个设计师做不做结婚礼服, 我也问了……” 季巍听到这, 终于是从尴尬中缓过来,开口阻止她越说越多:“好了好了, 妈, 您别说下去。” “我心里都是有成算的。” 汤煦恩没说话, 就是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他再迟钝也意识到这是在说季巍要跟他求婚。 汤煦恩挠挠头。 满打满算, 他们谈恋爱也才一个星期,这就奔着结婚去了? 季阿姨不高兴了, 她嘴巴厉害起来的时候跟连珠炮似的,语速极快, 没好气地问:“你这个说话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你在嫌我烦吗?” “我本来多清闲,我还懒得管你们年轻人的事呢。” “是谁乐得找不着北来找我的?是谁?” 汤煦恩感同身受似的被骂得有点紧张, 紧闭嘴巴, 睁圆眼睛, 眼珠子转了转。 他一直觉得季阿姨特别和蔼可亲, 原来还有这么不饶人的一面,季巍的能言善辩是从他妈妈这里继承来的吧? 然后听见季巍憋声憋气地问:“是我, 是我, 行了吧?” 就这样让他妈妈说下去吗? 汤煦恩不清楚。 季巍干脆坐起身来, 靠在床头, 他长臂一伸,卡在汤煦恩的腋下,把一脸懵圈的汤煦恩也跟着捞了上来,抱在自己的怀里,侧头爱怜地吻了一下汤煦恩的头顶。 汤煦恩:“?” 季巍深吸一口气,同母亲商量起来:“我本来是想再起码等个半年再跟他求婚的,毕竟,我们才在一起不久,总得让他适应适应吧。” 季阿姨算了一下,说:“再等半年你俩都三十了啊。” 汤煦恩也坐正了,上半身光溜溜的,他低头看了看,又是深深浅浅的吻痕,特别不像话。 汤煦恩想穿衣服,在床上翻找了一下,发现全掉到床尾的地毯上。他想去捡,但是没穿衣服,他没办法从被窝里出来啊,季巍看着呢。 想了想,汤煦恩默默地把夏天的薄被都卷到了自己的身上,跟古希腊人穿衣一样把自己裹住,然后去捡衣服。 代价是把季巍完全暴露了出来。 季巍:“……”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双层窗帘的外层半开着,内层的纱帘紧闭,光被过滤一遍照射进来,汤煦恩一回头,第一次这样清清楚楚、毫无遮掩地看到季巍的身体。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他们一起长大,结伴游泳啊蒸桑拿啊都是常事。 都是男人嘛,零件相同。 但现在再看季巍,对汤煦恩来说观感却截然不同了——就算从男性的角度来看,季巍也有着一副健美有力、让人羡慕的身体。然后再想起昨天晚上,这个身体都趴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事,又是怎样地把自己摆成各种各样的合他心意的姿势,就开始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 季巍则已冷静许多,对他弯起眼睛笑了笑,一边在跟妈妈继续说话:“……嗯,我知道,也不急了吧。” 汤煦恩只把自己的衣服捡了回来,然后回到床上,像毛毛虫一样地挪了挪位置。 柔软的床垫往下陷了陷。 他侧头看季巍一眼,季巍也在看他,像是被可爱到了,忽地扑过来,把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说:“妈,你别急,我俩结婚这事,主要不在我,在汤煦恩。” “我反正一定是同意的,就看他愿不愿意跟我结婚吧。” 汤煦恩心速蹭地一下就飙高了。 季阿姨无比困惑:“我着急?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着急了?” “你等了十年你不着急,我为什么急?” 汤煦恩被季巍用灼灼的目光望着,炽热的,恳求的,他一下子也没办法别开视线。 再明白不过,季巍这哪是说给他妈妈听的,这是说给他听的。 性子温吞如汤煦恩,突然让他要接受多年好友成了恋人已经转变巨大,他还在震惊中。 结婚……结婚什么的,他完全没想过啊! 季巍一直看着他干嘛?是要他回答吗? 仔细想想,是可以考虑一下。 两个人想在一起一辈子的话,迟早要结婚的。 季巍继续说:“我都想好了。” “你看,我现在住的房子都是我们一起装修的,有一大半东西全是汤煦恩选的,他肯定喜欢,他住进来就是很舒服的新房,连改都不用怎么改,往门上贴个囍字就行。” 汤煦恩:啊? 季巍还说:“不过,他的工作要早起,住在我这不方便。等我们结婚以后,我觉得我还是住在他那比较好。” 季阿姨说:“我是无所谓你住在哪啦,他家那老房子是挺好的,稍微翻新一下就行。人家出了房子,那就你出装修的钱,顺带帮小汤把店面也重装一下怎样?” 季巍相当同意:“你说的是,我觉得不错。” 季阿姨:“那么问题还是回到了一开始,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小汤求婚?” 季巍:“合适的时候。” 季阿姨美滋滋地说:“我新买到的这块玉是真好啊,我可真喜欢。这样吧,我还是去找师傅给我雕好,就算不用来求婚,到时候作为结婚贺礼送给你们也是很不错的。” “先说到这吧,再见。” 挂掉电话。 室内重新恢复一片安静。 汤煦恩脸烧不褪,眸光像是怕被季巍捕捉到似的闪烁不定,故意不看季巍。 季巍对他脸皮薄的性格心知肚明,知道现在的汤煦恩就像是个气球,再扎一下就会羞炸了,所以只是抱着他,抱了他一会儿,没说任何话,就是时不时地亲亲他的额头、脸颊、嘴巴,是那种喜欢极了,喜欢得不成,才不得已用亲吻来表达自己溢出来的爱意的感觉。 最后,季巍以印在他眉心的一个吻作为暂时的结束,起身说:“我去衣帽间穿衣服。” 真是多此一举。 什么都做了,还要故意分开来各自穿衣。 汤煦恩现在一惊一乍的,他怕他穿到一半季巍突然冒出来,所以还是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穿衣服。 穿好了掀开被子,发现T恤套反了。 正打算重新穿,季巍从衣帽间回来了。 汤煦恩一抬头,就看到季巍一身一丝不苟的西装革履,与头发凌乱、穿着休闲随意的自己形成鲜明对比。 在家为什么要穿这么正式? 一定是因为必须郑重。 在这一瞬间,汤煦恩觉得自己像是突然获得了预知能力,他清楚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他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床边,脑袋上发梢乱翘,脸上还有半边软凉席的浅浅印子,姿势从抬头到平视到低头,最终落在半跪在他面前的季巍脸上。 季巍手上拿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 捧在他掌心,像一颗精美的小小心脏。 晨光不早不晚、分毫不差地照亮季巍的脸庞,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求婚戒指,他微笑了下,温吞地说:“其实这是我五年前就买好的,当时我还在国外。” “不是特别名贵的牌子,一万五刀而已。” 汤煦恩静静听着。 季巍说:“那天我在路上看到别人结婚,回去路上,很巧合地路过一家珠宝店,在橱窗展示看到他们推出了这款男士求婚戒指。” “我觉得它实在是很漂亮。” “我没忍住,走进店里把他买了下来,我想,要是能把它给你戴,一定会很合适。” 明明季巍脸上是浅浅的笑意,但汤煦恩却莫名地鼻酸想哭,他的眼底一下子湿润了。 季巍半跪的姿势像骑士一样标准,打开红丝绒戒指盒,捧起,如向他展示自己剖开的真心爱意,问:“跟我结婚好吗?小煦。” 汤煦恩用手背胡乱地擦了下流出来的眼泪,吸吸鼻子说:“你怎么这样啊?我一大早起来,脸没洗,牙没刷,头也没梳,还穿反了衣服。” 季巍不知羞耻地说:“我又不介意,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汤煦恩憋着声气地说:“以后我一想起求婚这天发生的事就会觉得自己好丢人啊。” 季巍着实觉得他可爱,就算乱糟糟的也可爱,像是只睡乱毛的小狗,把手搭在他的膝盖上,问:“那我改天再求婚,你说什么时候可以了,我再来求婚,好吗?” “是我太着急了。” “我得寸进尺,你才答应跟我谈恋爱,我就想跟你求婚,我可真不要脸。” 汤煦恩却摇了摇头,把戒指盒从季巍的手上拿了过来。 他想自己把戒指拿出来戴上,可是因为太紧张了,手指总觉得使不上劲儿似的在发麻发抖。汤煦恩觉得自己一向不是个走运的人,十岁上妈妈就去世了,刚成年爸爸也走了,他未曾被命运打落至无法翻身的谷底,也实在称不上被眷顾。 他真的可以接受季巍的求婚吗?戒指会不会不小心掉落呢? 如此想着,还真的手滑了一下。 他心底咯噔,眼睁睁地看着戒指往地上坠去。 然而,还没落地,在半空中,就被一只手给抓住了。 季巍握住戒指,对他说:“把手伸出来,左手,无名指。” 汤煦恩乖乖伸出手。 他觉得自己的手可真称不上美丽,指骨还算修长,还是指腹和手心都有老茧,手背上还有几道干活被烫而留下来的伤痕。 季巍的手比他稳多了,握住他的手,戴上戒指,平缓地推入。 刚刚好。 不大也不小。 微凉的金属紧贴皮肤,在慢慢地被体温焐热。 季巍轻握着他的手指,问:“怎样?你觉得尺寸合适吗?” 汤煦恩点头:“嗯。” 季巍仍半跪着,低头看看他手上戴上去的这枚戒指,又抬头看看他的脸,像是高兴得不知所措。 汤煦恩被感染得心慌,高兴得心慌。 这时,他才想起来,说:“呀,我都忘记跟我弟弟商量我结婚的事了!” 虽然多半他俩不会反对,但是先斩后奏说不定反而会让人心怀芥蒂。他们三兄弟无论什么大事都会开家庭会议商量,更何况是婚姻大事。 季巍握住他的手,不肯放:“你要先把答应求婚收回去,跟他们商量了再重来一次吗?” 刚才还斯文稳重,转眼又开始死乞白赖。 汤煦恩说:“没有,我答应都答应了,不会反悔的。我回去以后好好跟他们说。” 季巍问:“那你今天什么时候回去啊?” 汤煦恩本来想说下午,又想换到晚上,但晚上回家的话,还不如在季巍家再过个夜了。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汤煦恩说:“等你去上班的时候,我就顺便回家了。” 季巍从地上站起来,嘴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有挂下来过,他亲吻自己亲手给汤煦恩带上的求婚戒指,说:“好。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好吃的。” “你去洗脸刷牙,把穿反的衣服换过来,哈哈。” 汤煦恩再草草地冲了个澡,昨晚上因为还没完全吹干头发就睡了,所以才翘得不像话,幸好他的头发比较细软,稍微整理了下便整齐了。 昨晚湿掉的衣服也已经洗好烘干,穿上很舒服,汤煦恩闻了闻,是淡淡的薰衣草香味。 汤煦恩走出卫生间,闻到从厨房飘出来的温暖甜香。 在家、在店里的时候,都是他给别人做吃的,只有在季巍家,每次季巍都让他坐着,给他做好吃的。 今天煮的是红枣桃胶银耳羹。 汤煦恩问:“桃胶得提前十个小时泡啊。” 系着围裙的季巍说:“是啊,昨天你说要来,我想睡醒了给你做这个吃,就提前用水泡上了。” 十几年的等待,让季巍明白一件事,机会只留给做好所有准备的人。 下午两点。 季巍送汤煦恩回家,停车后还要下车步行把人送到家门口。 “叮当。” 进门的老式铃响起。 店里没有客人。 汤元正趴在桌上睡觉,听见声音抬起头来,见到是大哥回来了,问:“这次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汤煦恩手不知道该往哪放,揣兜里也不是,故意展示出来也不是,一时间紧张到走路同手同脚,像是刚长出四肢,说:“早点回来不好吗?不然就你俩干活。” 在后院做锻炼的汤铮过来探出头:“咦,大哥你回来啦?” 季巍微微颔首,不太舍得地说:“那我先去公司了。” 汤煦恩:“嗯。” 汤煦恩送走季巍,摸了摸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上,再折身回去说:“我要跟你们开个家庭小会。” 汤元点头说:“正好,哥,我们俩也有事想跟你说。” 回后堂屋,在老桌的三边落座。 汤煦恩起先把手放在桌下,正准备要拿上来。 汤铮问:“我们先说还是你先说啊?哥。” 汤煦恩想了想,要是他先说了自己要结婚的事,估计弟弟们会震惊到本来要说的事都给忘了,于是说:“还是你们先说吧。” “行。”汤铮爽快应下,对汤元挤眉弄眼,“小元,小元,拿出来。” 拿什么? 汤煦恩猜不到。 汤元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调出页面,然后把手机端正放在他面前,给他看订单截图,说:“哥,我跟小铮用季巍给的红包,再添上五千块,是我们俩自己攒的钱,平摊,给你订了一个四天五夜的温泉酒店入住套餐。” 汤煦恩:“?!” 汤元:“双人房,独栋小院,送早晚餐和水果零食,你们可以在院子里自己泡澡放松。” “这不是最近我跟小铮放假,我们有空看店,等我们开学以后,你又没空跟季大哥出门了,不如趁现在赶紧出去玩。” 汤铮附和:“对,大哥,你辛苦了那么多年,该享受的时候还是好好放松享受吧。” 汤煦恩又想哭了。 他还记得爸爸去世的那天,他带着弟弟等在手术室外。 两个小家伙还不太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他跟医生鞠躬,他们就一起呆呆地鞠躬。 办白事那天很忙碌,他没空哭,让两个弟弟自己乖点不要乱跑,看过后厨以后回来,瞧见小小的汤元一声不吭站在门外。 门里是几个亲戚来说闲话,忧心忡忡地说: “你说大人突然走了,就剩下三个孩子这怎么办好?造孽啊。” “那个大的听说成绩不错,今年高考应该能考上大学吧?到时候他出去念书了,弟弟怎么办?” “估计要给亲戚养。” “谁来养?我家那么多小孩,我可养不了。” 汤煦恩走过去,摸了摸弟弟的头,汤元抬起脸看他,像是只将要被风从巢中吹落的小鸟,瞳孔放大,惊惶不安。 汤煦恩抱着他进屋,那样轻,那样小,他的幼弟是早产儿,小时候他老担心这个弟弟活不久,养在手心里呵护,怎么可能送给别人养?只怕一错眼,这孩子就会生病,多可怜。 汤元细瘦的胳膊牢牢地抱住哥哥的脖子不愿松开,生怕一松开就会被送走,他把脸埋在哥哥的颈弯,带着哭腔小声地说:“哥哥,你别不要我,别把我送给别人。我会很乖,我会帮你干活,我吃得很少,以后我每天只吃半碗饭好不好?” 汤煦恩笑了:“说什么傻话?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哥哥每天都会让你吃饱饭的。” 又问他:“小铮呢?他去哪了?” 汤元把哥哥的肩膀上抹眼泪,说:“他好像去灵堂了。” 汤煦恩抱着汤元去灵堂,汤铮费劲儿踮起脚,脚尖不停打颤,扒拉在桌子边缘,拼命地把手往上伸,想要去碰爸爸的遗像。 桌子被他拽得摇摇晃晃。 汤煦恩赶紧走过去,问:“你在干什么?” 汤铮转过头,见到哥哥,马上跑过来,拉了拉哥哥的裤边,仰着头,大咧咧地说:“哥,你觉不觉得爸爸的照片摆歪了一点点?我越看越觉得没放在正中间,我想把他放放好。” 汤煦恩把怀里的汤元放下来,过去摆正遗照,问:“正中间了吗?” 汤铮:“嗯!” 三脚青瓷香炉里还有一支烧到一半的香,散发出袅袅的淡烟,萦绕在爸爸的遗像前。 汤煦恩在心底说:爸,你放心吧,我会好好把两个弟弟抚养长大,让他们成为善良、诚实的人。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带着两个弟弟相依为命。 老宅年久失修,到了下雨天还会漏水,他得把家里的脸盆水桶都拿来接水,才不至于第二天起来满屋子的水。 那时,季巍说要在他家留宿。 汤煦恩看天气预报会晚上可能下雨,不好意思让季巍留下,说:“我跟弟弟一起睡的,你要来的话,只能跟我们睡一张床,很挤的。” 季巍也说不介意。 汤煦恩只能期盼不下雨。 然而事与愿违,到了晚上果然还是下起雨。 孩子最无忧无虑,一点也不觉得窘迫,还提着水桶、端着脸盆雀跃地在屋子里蹦来跳去地找漏水点。 季巍指挥他们:“那边那边,这边这边。” 汤铮比划手势说:“遵命,长官。” 但是他们的床顶今天也有点漏水,季巍就找了块大的塑料布,把整张拔步床罩住,四个人挤在一起睡。 汤铮乐呵呵地说:“哈哈哈,今天人多,好暖和哦。” 汤元跟他说:“二哥你注意睡得老实点,别把季巍哥哥踢下去。” 季巍说:“你们俩睡里面,别掉下去了。” 换过位置,又汤煦恩他说:“小煦,你睡中间,我睡外面。” 等两个孩子都睡了,季巍握住他的手,对他说:“明天我找个瓦匠过来把你家屋顶修一修吧,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汤煦恩支支吾吾。 季巍说:“我们是好朋友,有困难我肯定会帮你的,而且,要是你弟弟也生病了怎么办?” 过了几天,挑了个晴朗的好日子。 季巍带着瓦匠过来给他们修屋顶,他跟汤煦恩也一起去围观,季巍小声地跟他说:“我们仔细看着,偷偷学会,以后要是又坏了就自己修。” 一对好友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汤煦恩在屋顶上往下看,两个小家伙在 他说:“站远点,别在这看,等会儿万一不小心一片瓦扔下去,把你脑袋都砸破喽。” “小铮,你是哥哥,你带弟弟去安全的地方,你得保护弟弟。” 汤铮一听,骄傲地挺起胸膛,响亮回答:“好的!” 季巍冲他们喊:“小铮真乖,等会儿带你们去买鸡腿吃。” 汤铮更高兴了:“谢谢季巍哥哥!” 汤铮拽着弟弟小元走了,乐得摇头晃脑,自认为很有哥哥的风范。他天生是烟嗓,声音沙沙地说:“季巍哥哥真好啊,要是大哥能跟季巍哥哥结婚就好了,那我是不是天天都有鸡腿吃?” 汤元鄙视地说:“你傻的?男人和男人不能结婚的。” “你怎么那么嘴馋啊?为了吃鸡腿就把大哥卖了?” 汤铮:“可是季巍哥哥对大哥那么好哎!他们要是能结婚的话就好,那季巍哥哥可以一辈子对大哥好!” “男人跟男人真不能结婚吗? 当时他是什么反应呢? 他被弟弟的童言无忌给逗笑了,却没想到,竟然在多年以后,真有一天跟季巍结婚。 见大哥不说话。 汤铮跟汤元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说起来: “哥,真没事的。” “店里的事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们能对付得过来。” “我们都长大啦。” “你放心去玩就好,要玩得开心。” 汤煦恩深吸一口气,压下泪意,笑了笑,说:“我没有要拒绝啊,就是我得跟季巍商量一下,看他哪几天有空。” 汤煦恩把消息发给季巍。 季巍:【等等,我现在本人过去和你们商量。】 汤煦恩:【你回个合适的时间不就行了?还需要亲自过来吗?】 季巍:【是的,需要。】 等了十几分钟,季巍匆忙赶到。 汤煦恩想,还是跟季巍一起告知弟弟他们要结婚的事吧。 季巍在他们家老桌的第四边坐下,刚好补满,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我觉得你们俩的提议很好,趁这个暑假你们在家有空看店,以后你们要是结婚了,就没有来看顾这里了。而且最近我公司的业务也是淡季,就算我休一段时间的假也不会妨碍工作。现在就是最适合的时候。” 汤元都没听懂:“什么最适合的时候?” 季巍:“适合我带你们大哥去领结婚证,顺便度蜜月。” 汤铮:“?” 汤元:“??” 汤煦恩:“???” 两个小的面面相觑。 汤铮试探着,狗里狗气地问:“……季巍大哥,你这是突然求婚啊?” 轮到季巍迷惑了:“?”他看向汤煦恩。 汤煦恩面红耳赤,举了举手,把自己手上的戒指亮出来,说:“不是突然,是已经求婚了。” “就今天早上的事。” 他挠挠鼻尖,说:“我正想跟你们俩说。” 汤铮回过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干脆鼓掌起来,啪啪啪啪。 汤元有点摸不着头脑,姑且跟着一起鼓掌。 “恭喜啊大哥,恭喜!” 季巍笑起来,也跟着鼓了鼓掌。 汤煦恩去拍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像是在骂他,你跟着装什么傻子? 汤铮已快乐地问起来:“你们要去外国领证吗?到时候回来摆酒吗?结婚照去哪拍?要我帮忙吗?” 一副跃跃欲试、想要帮忙的样子。 季巍慢条斯理地说:“这得看你大哥的意思。” 汤煦恩说:“就办了一两桌就好,请我们两家最要好的亲戚,也、也用不着敲锣打鼓。” 季巍颔首答应下来,又问:“那我带你去旅游好不好?你想去哪玩都带你去。” 大家都赞成这个方案。 季巍说:“这样,我们先用掉你弟弟请你的温泉度假,在那考虑计划好出国领证加旅游的行程,玩了一圈回来以后再办酒,好吗?” 很好。是很好。 汤煦恩问:“总觉得是不是太快了?” 汤元说:“不快了,哥,我觉得对你来说,幸福已经迟到太多年了。” “赶紧追上去抓住吧。” 就这样。 三天后,季巍加班大概把公司事务布置好,又找了个人来帮他顶着,然后正大光明地去汤家把他的未婚夫给接走了。 他们一起暂且离开这一方老街。 那天是个很难得的夏日好天气。 昨天下过雨,空气清新,晴空万里,阳光的热度也刚刚好。 汤煦恩脚步轻快,心情愉快,多年以来的无形的束缚松开了,他觉得自己像要乘风飞起。 两个弟弟都站在店门口送他远行,高高地向他挥手,说:“一路顺风,大哥!我们在家等你回来!” 汤煦恩一只手跟季巍牵手,一只手拖着行李,迎着光,大声地回答:“好!” 路过的老奶奶见到他,又打趣说:“小汤今天怎么又打扮得这么好看啊,真像个新郎官,要出远门吗?” 汤煦恩与身边的季巍对视一笑,再转过头去,看向老奶奶,笑容愈发灿烂,说:“嗯,就是打扮成新郎官。” “今天我出发去结婚。” - 几天后。 陈老师六十岁生日。 他们这一届的同班同学坐一张桌子,汤煦恩的位置空着。 有人说:“奇怪了,汤煦恩居然不来啊?就他一直在老地方,从没见他缺席过各种活动啊。” 消息灵通的班长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是结婚去了。” 大家一下子围了上来:“什么?结婚?汤煦恩也结婚了?突然结婚?” “之前没听说啊,跟谁结婚啊?” “他要结婚,那季巍不得呕死啊?哈哈哈。” 班长一拍大腿,说:“季巍呕什么啊?汤煦恩就是跟季巍结婚!” “听说他们去国外领证,顺带世界旅行。” “哇塞!” 大家低声惊呼,不禁纷纷感慨起来,像在讨论一个离奇的传说。 “他们竟然真要结婚了啊?” “当年我就觉得他们看着像一对,季巍看他那个眼神,啧啧,对他那个保护的架势,比好多男生对女朋友还贴心。” “这两个人都单着这么多年不结婚,指不定早就好上了。” “有钱真好,结婚还能到处旅行。” “这波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啊!可喜可贺!” “哎?你们都瞧出来他们有一腿了?” “我也是,我还以为他们只是好兄弟。” “瞎子才看不出来季巍喜欢汤煦恩吧?哈哈哈。” 第34章 第二碗01 每年开学季, 汤煦恩都会亲自送两个弟弟去上学。 并非哥宝行为,他家俩孩子都有很好的生活自理能力,只是出于他作为大哥的一片爱护之心, 再说了,没几年可以送了,且送且珍惜。 计划是全家出发,先送汤铮到他就读的F大所在的S市, 在S市逗留一天, 再送汤元去首都的Q大。 今年也不例外。 稍微不一样的是, 这次汤煦恩的新婚丈夫季巍也一起跟来了。 一路上, 汤煦恩连瓶矿泉水都不用拿,行李也全被弟弟跟季巍给提了。 他们家大哥那么贤惠勤劳一人,竟然能泰然自若地叫季巍给他干活,他们俩就知道在将近一个月的新婚蜜月里大哥被季巍宠成什么样了。 汤煦恩说不上是恃宠而骄,就是已经开始习惯了, 季巍在的时候他会无意识地偷偷懒。 其实他的内心深处也是有一点点小惰性的。 汤铮现在不住在学校宿舍,而是跟他的同学陆词在附近的小区合租了一套89平的房子, 两室一厅,一人一屋, 汤铮住比较小次卧, 他的同学住带飘窗的大主卧,但是客厅的公共区域基本上是给汤铮放一些健身锻炼器材。 汤铮的行李不多, 放下让他自己收拾。 收拾到一半, 他接到一通电话, 是陆词打来的。 他擦一把汗, 脸上一抹灰, 接起来:“喂?小陆。” “哦, 好。” 挂掉电话。 汤铮同大哥说:“小陆说他下飞机了,行李比较多,哥,我过去接他一下。” 像汤煦恩这样热心肠的人,发现这种落单的可怜小孩肯定不能坐视不管啊,于是发出一家之主的新指令:“我们一起去吧!” 汤铮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于是带着自己的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地前往机场。 季巍开车,汤煦恩坐在副驾驶跟后座的汤铮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汤煦恩问:“你同学爸爸妈妈不送他啊?不过也是,有很多家长觉得该锻炼锻炼孩子的独立能力。” 汤铮说:“小陆跟他爸妈关系不太好,说是因为他很早就被发现,跟父母坦白了性取向。他父母对他很失望,虽然没短着他吃喝,不让他上学,但基本是把他放养了,更多的就不管了。” 汤煦恩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可怜的小孩的模样,但并不评价别人的家事,只说:“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诶,对了,你们当初怎么会合租的来着?” 汤铮大大咧咧地说:“哦,小陆同寝室有个室友骚扰他,闹僵了,换宿舍都大三了,没什么位置,辅导员只调解不给换,他就说想出去住。” “一个人住又太贵,我们是朋友嘛。”想到接下去要说的话,汤铮已经提前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来,“他、他说我人好,为人正义,相信我。而且我是直男,不会出事。他那人吧,长得太好看了,老是招惹很多烂桃花,有一回我还碰上过。” 汤铮一想到陆词是怎么夸自己的,就觉得无比美滋滋。 汤铮用觉得自己赚大了的语气说:“而且他还不要我给房租!我只需要给他做饭打扫卫生就行了!多好啊!在学校宿舍的时候我要收拾四个人的公共卫生空间,住的还不宽敞,跟他合租只需要打扫两个人的,还可以睡那么大一张床,还可以在客厅做锻炼。” “我觉得简直太好了,住得好,吃得好,还顺便帮忙保护了他,那我当然是答应啊!” 汤元忍不住吐槽了:“说实话,哥,我觉得你之前要给你全寝室收拾卫生就不太正常。” 汤铮:“那我也不想收拾啊,但定了规矩,他们还是摆烂我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任由自己住在垃圾堆里吧?” “小陆比那些臭烘烘的男生爱干净多了,就是他娇生惯养的,实在不太会干家务活。” 汤元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囔:“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怀疑你们是谈恋爱啊。” “一般直男哪会乐意跟基佬合租啊?” 汤铮:“我直者自直!” 汤煦恩惊了,猛地转过来,盯着汤铮说:“你原来不给人家房租啊!我看你没提,还以为你自己用奖学金付了,你们住得房子挺大,房租可不便宜啊。” 汤铮被大哥一说,反射性地羞愧起来,又说:“啊,是啊……但是,但是,小陆给我算过一笔账,找个做两顿饭加简单打扫卫生的阿姨一个月要四五千,他说他占我便宜了,不好意思再问我要房租。我干得很好的,应该值得这个钱吧。” 季巍说:“我觉得挺好的,各取所需嘛。” “他们朋友之间的事,让他们自己商量就行。” 汤煦恩这才被安抚下来,颔首以表赞同。 但也在心里,对汤铮的这位男同学愈发感到好奇。 S市北郊机场T2航站楼。 汤煦恩很快就找到了这位陆词同学,太显眼了,没等汤铮指认,他就觉得那个男孩子估计就是汤铮口中所说的人。 他站在人群之中,身边放着个借来的小推车,车上叠着三个RIMOWA的行李箱,墨绿,银白,深灰。 而他本人身上则是一身深深浅浅的蓝色,衬得皮肤更白,白的像冬日新雪。 他上身是白色T恤搭蓝色格子的防晒外套,下身是灰蓝色阔腿西装裤,脚上是一双同色系的深蓝色球鞋,头上戴着一顶遮阳的渔夫帽,离得远还瞧不太清具体的五官长相,但打一眼看过去就感觉充满清爽少年气,让人眼睛好舒服。 汤煦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那种看上去好像穿得很随意休闲,但是细节处理得仔仔细细,一看就是其实是精心打扮过的。 男生低头在玩手机,帽檐投下一片阴影,他的相貌半遮半掩,只依稀能看出他的脸部轮廓生得隽秀,耳朵上戴的钻石耳钉在微微闪光。 好洋气啊。 汤煦恩想。 身旁的汤铮已经高兴得挥舞着手臂,高声喊:“小陆,这里!” 男生闻声抬头,他随手把渔夫帽往后一拨,系绳挂在脖子上,露出整张脸来,正笑着往汤铮的方向看过去,但在瞧见这一大群人以后,又震惊到双目圆睁。 汤铮说得确实没错,是个小帅哥。这个陆词的长相,让汤煦恩想到现在小姑娘们喜欢的什么男爱豆。 小头小脸,眉棱清俊,鼻梁挺直,猫眼薄唇,从颧骨到下颌的线条也精致的近乎完美,骨相好,皮相也好。 陆词见到这么多人,脸已经开始红了,先压低声音问汤铮:“怎么这么多人?” 汤铮一点没觉得尴尬,高高兴兴地说:“我大哥送我来学校,听说我要来接你,就顺带一起过来帮忙。我大哥人很好吧?” 这时,陆词看到汤煦恩走到自己面前,连忙微微鞠躬,礼貌地说:“大哥好。” 汤煦恩眉眼温柔地把他望着,像是对待自家小朋友一样,和煦地说:“你好啊,小陆同学,早就听汤铮提过你了,谢谢你跟我们家汤铮交朋友。” 陆词的腼腆带点孩子气,好声好气地说:“哪里哪里,应该是我说谢谢,汤铮不缺朋友。他愿意跟我做朋友是我很幸运。” 陆词相当不知所措。 他上大学报道就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家长从没来送过,其实今天不是不可以自己去学校,他就是想早点见到汤铮罢了。 没想到叫一赠四,来这么一大群人,裹挟着他热热闹闹地上了车。 热情得他非常紧张,又觉得喜欢,却不知该如何表达,一时间格外安静礼貌。 他坐在车后座的最里面,旁边就是汤铮。 汤铮出了点汗,闻上去咸味淡淡。 三个人坐后座有点挤,尤其是汤铮身材高大,一个人就占去大半位置。 陆词被他挤到小角落,缩着身体,忍耐地不吭一声。 汤煦恩在后视镜看了他两眼,这孩子真是标准的猫眼,一双眼睛比别人大一圈,大大圆圆,眼珠子跟黑葡萄似的水润黑亮,像自带美瞳,眼角上挑,看上去机灵聪明。 这让汤煦恩想起先前在别人家见过过的一只品相很好的布偶猫,乖巧贵气,又有些称不上冷的孤独之感。 上车后,沉默了三分钟。 汤铮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会儿想起来:“不对啊,小陆,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啊?” “你平时那么能说。” “你不是还跟我说有很多事情想跟我说吗?为什么不说啊?怪无聊的。” 陆词的头没转过去,只猫眼一瞟,有些羞恼,还要装乖,语调不快不慢、慵慵懒懒地说:“你说什么呢?汤铮,我不是一直很文静礼貌的吗?” 陆词有一把好嗓子,咬字、音调、语速都说不上的恰到好处,很有格调,像一杯醇香的朗姆果酒,清甜微醺。 可真好听。汤铮想。尤其是有点生气的时候,超级可爱,他总听不腻。 第35章 第二碗02 汤铮笑出了声:“你还文静礼貌呢?哈哈哈哈哈。你那脾气, 骂人的时候……” 话没说完,在 不咋疼,但汤铮跟陆词打打闹闹惯了, 他反射性配合“嗷”地狗叫一声,还没等他控诉,陆词就抓着他胳膊,贼喊抓贼地问:“哎呀, 汤铮你怎么啦?磕到脚了是不是?” 汤铮只觉得他靠近过来时, 仿佛掀来一阵微风, 香香的, 不是香水,是护肤品浸润进皮肤里的香气,香而不腻,得挨得很近了才会闻到。 他喜欢这个香味。 长这么大,汤铮遇见过的男孩子里就属陆词最香了, 比好多女孩子还香。 汤铮:“没。” 这会儿反应过来自己招惹到陆词了。 陆词笑眯眯地问:“疼吗?” 汤铮说:“不疼。” 汤煦恩由衷感叹:“你们俩关系还真的挺要好的啊。” 路上汤煦恩作为大哥,做主说要请客带大家一起去吃饭, 陆词连声说“谢谢”,一口一个“大哥”, 嘴巴不要太甜。 先把陆词的行李都送回去放好, 行李箱一卸下车,他赶紧上前自己拿了一个箱子, 从汤煦恩的手里抢过来了, 说:“我自己来, 我自己来, 大哥你别这么客气, 平时我在家其实还是会自己做家务的。” 汤铮看得目瞪口呆:“那平时我们去逛街去超市, 你把东西都让我拎?还说……” 话没说完,又被陆词瞪了一眼,汤铮立即闭嘴。 东西放好,稍作休息。 陆词关上门,从行李箱里紧急翻出几件没拆封的新物件,墨镜、领带、钢笔,临时紧急简单包装了一番之后,分别赠送给汤铮的大哥、大嫂(?)跟三弟。 一边塞礼物,还一边说:“平时多亏有汤铮照顾我,又是给我做饭,又是给我打扫卫生,我真的很感谢他,受了他这么多照顾,太不好意思了。大哥你们家家风是真好,才能培育出像汤铮这样正直勇敢又善良的人。” 汤煦恩跟汤铮两个头脑简单的人,听这么一番话,就像是在寒冷的冬天喝下一碗暖和的汤,别提有多舒心了。 大家聚餐吃火锅时,陆词也主动地请大家一人一杯奶茶,商场里最贵的某品牌,一杯三十几,五杯也要小两百块了。 这小孩有够会花钱的,看着不像是缺钱的。 汤煦恩不由地想。 一顿饭吃下来,他大致清楚了陆词的学业情况,跟汤铮体育特招生不同,陆词是正儿八经高分考进F大的英语口译系,但他还会另外三种其他国家的语言。他的成绩很好,在学院名列前茅,年年拿一等奖学金,并且在网上兼职做外语老师赚零花钱,自食其力。 如此听来,完全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作为家长,汤煦恩对自家小朋友交到这样的好朋友很满意。 gay什么的,完全不在他的排雷点中。 在他看来,交朋友难道还要先考察对方的性向吗?难道一个男人喜欢女人就比喜欢男人要高一等吗? 并不。 再说了,他自己现在就已经完全是个gay了,总不能自己歧视自己吧? 所以,这次会面还是相当和谐融洽的。 临走时,汤煦恩已经被陆词给哄得妥妥帖帖了,拉着他的手说:“小陆啊,下次放假一定要跟汤铮一起来我们家玩啊,我给你尝尝我做的甜汤,很好喝的。” 陆词也心情飞扬,说:“一定,一定。”不是客套话,他真挺想去汤家玩儿。 然后季巍又开车把合租的陆词与汤铮送回住处,逛商场还买了不少吃的,蛋糕,水果,零食,给他们放在桌上。 汤铮再下楼送送大哥,问:“你们明天早上的飞机吗?要我送去机场吗?” 汤煦恩说:“不用不用,你赶紧回去吧,把屋子收拾收拾,明天自己去学校报道。” 汤铮点头:“好。” 电梯里。 汤煦恩忍不住问:“听你说的,好像这个陆词是个小可怜。结果我见着,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啊。” “他不是从头到脚都穿的名牌,虽然我只认得他的行李箱,因为季巍也有。他的衣服看上去也很值钱的样子,就是除了logo很大的那些牌子,别的我都认不出来,版型料子都挺好的样子,穿在他身上真好看,一定不便宜吧?” 汤铮连忙辟谣说:“那不是,除了冬天的衣服,他买的都几百一件的,也没贵哪去吧,最贵的可能千把块钱,他说穿得舒服好看就行,不太贵,他就是爱买,一件衣服穿个两三次他就不爱穿要买新的了。” 汤煦恩纳闷了:“可你不是说他跟他爸妈关系很不好吗?” “是不好啊。”汤铮确信地说,“但是他爸妈确实很有钱,生活费是给够的。而且,他从小是奶奶带大的,他奶奶很宠他,动不动就给他打钱,怕他没钱用。不过具体我也不知道他多有钱。” 汤煦恩:“哦。” 原来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精神生活方面不好说,起码物质生活方面是不可怜的。 虽然钱能解决世界上99%的烦恼,但是谁能说有了钱就没有别的烦恼了呢? 他跟陆词大一就认识了,到现在已经快三年,大概在陆词的大学同校同学里,只有他知道为什么陆词的手腕上总会戴一个宽大的手表或是腕带,要么把长长的佛珠缠上四五圈。 那是为了掩饰少年时割腕留下来的疤痕。 反正,汤铮真觉得陆词挺可怜的。 他们家是很穷,远比不上陆家有钱,但他跟大哥、三弟生活在一起,一家人相亲相爱,吃得饱,穿得暖,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快乐。 不过这么隐私的事情就不适合跟大哥说了。 汤煦恩总结说:“反正,小陆这人是挺好的。” “你白吃白喝人家的,可不要偷懒,平时勤快点,不好白占人家便宜的。” 汤铮遵从大哥的教诲,点头如捣蒜:“好的,大哥,我知道的。” 在路边送走家人,汤铮慢悠悠地往回走。 回到他跟陆词住的屋子,汤铮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钥匙忘记带了,只好敲门,说:“小陆,我忘带钥匙了,帮我开个门。” 很快,门打开了。 陆词已经换上了睡衣,牛油果绿的宽松T恤和短裤,胸口还有一只卡通小怪兽,他已经洗完脸刷完牙,头上戴个毛茸茸鹿角的发箍,脸上贴着张补水面膜,唯有一双大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闪烁。 但现在似乎不是愉快的光芒。 汤铮不是第一次见陆词这幅模样了,一开始还觉得怪模怪样,现在都看习惯了。 陆词保养得非常精致,天生皮子好,他后天也努力保养到每根睫毛。他在外都是清清爽爽、冷冷淡淡的,唯有跟汤铮面前,汤铮知道陆词有多臭美。 说这家伙是个自恋狂也不为过。 陆词漂亮。 他知道自己漂亮,天生丽质,并且还想要保持住他的漂亮。 陆词把他放进门就开始围着他骂骂咧咧: “你家里人也一起来机场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你金鱼脑子吗?这也能忘?气死我了!” “把我吓了一跳,早知道你大哥弟弟都要来,我肯定要提前打扮一下啊!” “害我这么仓促地就见了人,我在飞机上睡了两个多小时,我感觉我头发有点油,没有平时那么漂亮。” “什么?你哥不在意?那是他的事。我在意!” “哦,你哥还夸我好看啊?那谢谢他了。不过我本来就漂亮嘛,谁见了我不说好看啊?” 汤铮真觉得他这不要脸的劲儿特好玩,听得直乐,哈哈哈笑。 把陆词也逗笑了。 陆词把他塞浴室去:“快点,洗澡去,一身火锅味,臭死了。” “洗完澡顺带把衣服都扔洗衣机里洗了。” “我跳绳去了。” 陆词说。 汤铮问:“这么晚了做运动啊?” 陆词恨恨地说:“这一顿吃了多少热量啊?我肚子都鼓出来了。要是不注意点,马上就成真肚子了!我可不敢想象自己中年发福的模样,我要赶紧去运动运动消耗一些掉,能消耗掉多少是多少。” 换成别的男生可能会觉得他很鸡毛吧。汤铮觉得,但他不觉得陆词这样有什么不好,比起臭烘烘,还是香喷喷的更好,比起男子气概的发福到肥头大耳,还是勤于锻炼、保持身材更好。 汤铮洗完澡,再把衣服洗了,然后收拾自己的行李,就算他手脚比较快,全部弄完也一个小时过去了。 陆词也运动得一身汗,重新冲了个澡。 他换了一身睡衣,之前那身沾了汗就扔到洗衣筐里去了,放着让汤铮到时候一起洗。他脖子上挂着一块毛巾,边走边擦头发,回自己房间去。 几个行李箱都敞开放地上,开始收拾东西。 汤铮不放心地过来看了一眼。 陆词秉承着糊弄的宗旨,怎么偷懒怎么来,那衣服叠的与其说是叠,不如说是揉一团。以前每次他要找衣服的时候就找不到了,乱翻一气,翻得乱糟糟的。 汤铮实在看不过眼,爱干活的人最见不得别人乱干活了,他急得心里难受,心想,大哥也交代了让我照顾小陆嘛,于是上前说:“放着吧,我来给你收拾。” “你去吹头发吧。” 每次他都忍不住照顾陆词。 陆词根本不和他客气,早就被汤铮照顾惯了,立即答应下来。 他就知道汤铮还是忍不住过来帮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美滋滋地答应下来,一句接一句地夸奖汤铮:“谢谢哦。汤铮辛苦你了。” “多亏有你在,不然我又弄得一塌糊涂的。你对我可真好。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了。” 第36章 第二碗03 汤铮被夸得太满意了。 其实他从小就是个勤劳肯干的性格, 但是吧,假如一家有三个孩子,老二总是被忽略的那个。 比如他就是个典型。 大哥说他稍微夸一下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 等闲不会夸他,还经常教训他。 他小弟又是个性格孤僻的怪小孩,沉默早熟,不像别人家的弟弟做他的小尾巴, 要做也做大哥的小尾巴, 只用崇拜的目光看大哥, 对他这个二哥丝毫没有崇敬之心。 有时候汤铮觉得, 说不定在小元眼里,自己不过是一只肌肉发达、头脑愚蠢的碳基猴子。 他俩年纪相近,后来开始上学了,小元是个学霸连连跳级,把他给衬托得更孬了。 而他认识陆词以后, 得到的夸奖都能堆成一座山了。 天呐。 能够干活发泄过剩的精力,还能得到那么多的夸夸, 你说世界上有这种好事儿呢? 其实有认识的人调侃说他像陆词的小男仆,但汤铮不在意, 他觉得陆词很尊重他啊, 又不是颐指气使、理所当然地要他干活。 很多时候,都是他忍不住手痒, 非要抢着做事。 汤铮叠衣服叠得又快又好, 比如T恤, 叠成一个小方块, 露出图案, 那找的时候也不难找。他平时就爱看这些家务小技巧, 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陆词坐在床上,一边护肤,一边看他整理。 汤铮听见他往腿上胳膊上抹润肤乳的声音,心想,听上去真光滑啊,不知道摸起来是什么感觉,一定也是滑滑的。 陆词百无聊赖地跟他聊天:“对了,汤铮,今天那个没怎么说话的男的,就是你大哥的丈夫吧?” 汤铮说:“是啊。” “他们刚结婚,就十几天前,去国外领了证。” 陆词浅浅地笑了两声,说:“真好呐。” “不过你跟我说得那过程就很有意思,我每天跟追小说连载似的,哈哈,你家里人可真有趣。” “我听你说你小弟出柜,我吓了一跳,没过几天,你又说你大哥也出柜了,我惊呆了你知道吗?” “我想,应该没有更劲爆的了吧?结果你炸了个雷,说他们直接去结婚了!” “这也太厉害了啊!” 汤铮附和:“别说你了,我这个局中人我都快惊不过来了。” “不过还好,我大哥跟大嫂十二三岁的时候就认识了,他们结婚也不能算是闪婚。别人从恋爱到交往需要一段时间的观察,但他们不需要啊,直接跳到结婚就成。” 陆词停下动作,认真地听着,不抢话,等汤铮都说完了,他才温和地发表意见:“真好。” 汤铮赞同:“对啊,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很好。” 陆词折起一条腿,把下巴搭在膝盖上,蜷缩着肩背,他刚洗了澡,脸颊白里透红,散着没打理得刘海,脸蛋看上去比20岁的年纪更稚幼几分,还是一团骄纵孩子气,歪着头,说:“我不是说这个。” “我是说,你们家的氛围真好。你弟、你大哥出柜,其他人都没人生气,你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陆词怀念地说:“不过你这人一直是这样的。” 其实大一的时候,在路过体育场时,他就发现有这么个大帅哥了。当时汤铮正在练跑步,表情严峻,起跑冲出去的一瞬间简直像是导弹发射,轰地一下就炸到他的心上去了。 那时他还没跟汤铮说过话,汤铮这人吧,闭着嘴不说话并且没表情的时候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大帅哥,身材长相都完美,天生是男性荷尔蒙爆表般的好皮囊。 虽然汤铮的脸生得不顶好看,但浓眉大眼,目光明亮,牙齿整齐,也不长痘,还爱卫生,头发和指甲总是整洁干净,对于型男款的帅哥来说很够用了。 汤铮土是有点土,他就像是乡土电视剧里,晒得黝黑发亮、满身是汗,挑着担子每天勤勤恳恳下田种地的精壮小伙,全村的老人家都觉得他会是个好女婿。 那为什么汤铮在恋爱时常没有行情呢? 因为他真的是个憨货。 比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会儿还完全不熟呢,汤铮就直接来问他:“我听别人说你是个gay,是吗?” 陆词整个人都傻了,但还是冷冷地答:“是啊。” 并在心底问候了汤铮一句。 汤铮身边的男生快尴尬死了,原本恶作剧的笑容挂不住,一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低低地跟汤铮说:“你傻啊?能这么直接地问出口吗?” 汤铮却不理解地反问:“啊?为什么不行啊?gay又没什么。” 他的语气就好像,陆词是gay这件事像是喝水一样平常,既不新鲜,也不奇怪,跟大家都没区别。 陆词瞬间就不生气了,还觉得汤铮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再后来,走在路上多打了几次招呼,两个人不知不觉就成了朋友。 汤铮抬头笑了下,说:“这有什么的啊?我哥能获得幸福就好了啊。” “季巍大哥我从小就认识,我小时候还开玩笑希望他们能结婚呢,当时听小元跟我说男人不能跟男人结婚,我还怪失望的。” “幸好现在男人跟男人能结婚了。哈哈哈哈。” 汤铮这人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情绪,刚还在想,提到弟弟,又叹气起来,说:“但是小元跟那个老男人结婚我挺担心的。” “那男的我不熟,来我们家的时候是装得像模像样……可是,你说一个三十三岁的男人说自己真心喜欢二十岁的男生,这怎么听都不靠谱吧?大了足足十三岁哎!都一轮多了。” “我觉得两个人相好应该看感情,不知道是不是我出于私心,我总觉得我弟弟小元怪吃亏的,就算搞同性恋也不能搞个年纪差那么多的,你说是吧?” 陆词笑嘻嘻地附和他:“对,对,还是年纪差不多好一些,比较有共同话题。” “那你作为哥哥有去提点他一下吗?” 汤铮摇摇头:“那倒没有。主要大哥说,他找季巍查过那个姓孟的,确实没有黑点。那既然小弟喜欢,还是不去强行拆散他们了。” “说是要结婚,其实也不一定呢。” 正好汤铮叠完最后一件衣服,他把一大摞叠好的衣服装进衣柜里,说:“现在我们家,只剩下我一个直男了。” 话音轻飘飘地在屋子里落下。 汤铮拍拍手上莫须有的灰,问:“还有别的东西要整理吗?” 一转头,陆词脸上却没有好表情,不知道是在低着头想什么,好像在生闷气,也不夸他了,说:“没了。” 汤铮不以为忤。 陆词的性格是有点变幻不定,反正他神经粗,猜不透干脆就不去猜了,婆婆妈妈地盯住说:“小陆,你晚上打游戏别又打到太晚啊,早点睡,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学校报道。” 陆词:“嗯。” 说完汤铮就走了,他回到隔壁次卧脱到只剩一条四角裤睡下。 头脑简单、没有心事的好处就是,他总能脑袋沾到枕头不到十秒钟就呼呼大睡,夜里常连个梦都不做,天一亮就醒。 因为暑假在家帮忙干活,他的生物钟已经被自动调节到早上五点左右,汤铮醒来一次,再接着睡,到七点时起床。 这个点陆词一般还没醒,汤铮系上围裙开始做早饭。 合租了小半年,他大致已经摸清了陆词的口味。 看了看冰箱里还有哪些存货,汤铮飞快地想好了食谱,他先用空气炸锅把青花鱼撒点海盐烤上;作为主食的杂粮馒头也记得蒸上;两个鸡蛋打散,加入牛奶,做美式嫩炒蛋,挤点番茄酱;最后,再炒一人一碟青菜,少油。 这样碳水、蛋白质和维生素就都有了。 他作为体育生,本来也应该要吃的健康一些才好,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跟陆词的食谱是比较重叠的。 不过他需要的蛋白质更多。 他的每餐饭量也很大,比普通男生还要多两倍,小时候他就老是在学校被人嘲笑太能吃了。可是他有什么办法?肚子饿就得吃饭啊! 今天饭做到一半,陆词就起来了。 汤铮问:“我声音太响吵醒你了?” 陆词眼下有点淡淡的绀紫色黑眼圈,有些疲惫地说:“没,我睡得有点浅,昨晚上睡不着,可能认床吧。” 这是豌豆公主吗?汤铮在心底吐槽,问:“那怎么办?” 陆词更不高兴了:“我适应两天就好了,不用你管我。” 看看。 陆词的脾气就这样,一会儿晴,一会儿阴。 说不定过会儿又跟他好了。 早饭陆词也没吃几口,说是没胃口,汤铮见不得浪费食物,把他吃不下的食物都拿过来呼噜呼噜地吃完了。 再麻溜地把碗都洗了。 这时,陆词差不多也打扮好了。 两人一起下楼出门,汤铮记得把一袋垃圾也带上顺路扔掉。 一离开室内,汤铮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他见人就打招呼,小区里经常出来散步的老头老太他个个都认识。不光是老人家,路过的小孩,门口的保安,枝头上停着的鸟,他都要过去打个招呼,完全不怕生。 他们汤家三兄弟,大哥面子薄性格腼腆,小弟在外人面前也是个社恐十级患者,只有他,好像三兄弟所有的外向因子都聚集在他一身,使得他有社交牛逼症,走哪乐呵到哪。 陆词看他跟一只正在路边树丛拉屎的狗打招呼,愣是把狗给吓跑了,搁那傻眼,实在是绷不住了,还是笑了起来,他低声自语:“真是个傻子。” 陆词问:“你为什么每天都那么开心啊?你有不开心的事吗?” 他还以为汤铮会说没有。 没想到汤铮竟然傻不愣登地说:“有啊!我看我大哥和小弟都谈恋爱了,我好羡慕啊,我也想谈恋爱。大学四年,都没有人喜欢我!你说怎么没人瞧得上我这个大帅哥呢?” 陆词哼了一声:“怎么没有呢?” 汤铮觉得这一声哼得特别好听,让他听了心痒痒的,又不明白这算是什么,转头雀跃地问:“有吗?你知道?谁呀?” 陆词若无其事地说:“比你还傻的人呗。” 又被小陆被耍了。汤铮想,小陆的性格可真恶劣啊。 不过恶劣的蛮可爱的,不讨厌。 汤铮顺着他自黑说:“这不是废话吗?但我觉得很难找到比我还傻的人了吧?那完了,我得孤独终老了。” 陆词哈哈笑起来。 两人打打闹闹地到了学校东门口。 不少新生过来报道,在路上,汤铮看见一个女生大概是自己孤身来上学,好不巧,行李箱的杆子坏掉了,把这女生急得满头是汗,特别狼狈。 汤铮哪能坐视不管啊?他一个箭步上前,说要给人帮忙。 陆词觉得汤铮这冲出去的模样可真像一只没有牵好绳就撒手没的大狗子,腹诽两句,也走过去了。 第37章 第二碗04 这个女孩子是大一新生, 突然被一个长腿学长迎上来帮忙,让她很是不知所措,小声地说:“谢谢, 谢谢。” 汤铮粲然一笑:“不用谢。” 别说小学妹了,陆词在边上看到汤铮的招牌笑容都觉得有点顶不住,简直像阳光直射的笑容,能直接照进人心窝里去, 不由地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 明明这几年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但每次他都还是会像第一次看到一样心砰砰跳, 觉得这狗子傻点也没事。 回过神来。 陆词安步当车地上前, 帮着去拿行李,挤了汤铮一下,说:“我帮你吧。” 小学妹目光一转,看到陆词的脸,眼神瞬间直了。 什么叫色授魂与啊! 热情的学长是很让人心动, 但是陆词他好看啊!漂亮的跟明星似的,现实生活中这档次的美男子太少见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地去瞟陆词,一不小心都要把汤铮给忘了。 陆词想逞能, 他也不是没力气, 于是弯下腰,优雅地提起妹子的行李箱, 然后发现——提不动! 嚯!沉的要死! 起码是他的行李箱的三倍!这是装了什么啊?!! 陆词憋红了脸, 勉强提着走了几步, 没撑住, 暂时把行李箱放下来, 自我挽尊地说:“呵呵, 握得位置不太对,我重新提。” 还没拿起来,汤铮已经再次上前,把行李箱抢到了自己的手里,“嗬哈”一声提起来,也不能算轻松,汤铮说话不过脑,满脸敬佩地看着小学妹,粗声粗气地说:“靠!姑娘牛啊!这么沉的箱子你一个拎了那么久?女大力士啊!真是个巾帼英雄!” 要不是因为手没空着,他一准还要给小学妹比一个大拇指。 小学妹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谢、谢谢。” 陆词差点没笑出来,想,就你这样还想找女朋友? 他脸上憋着笑,眼眸亮得像洇着仲夏夜月光粼粼的梦,转头不经意地扫了眼小学妹,同她说:“把书包给我吧,我帮你提。” 陆词单肩背着沉沉的包,把这边肩膀往上耸了点。 汤铮问:“你的手给我看看。翻过来。快给我看看。” “噢哟,手心都红了,你细皮嫩肉的就别干这些粗活了。” 他一个男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说细皮嫩肉,陆词觉得忒没面子,没好气地说:“你说谁细皮嫩肉呢?” 汤铮:“说你啊,你那个手不是之前还去手模的吗?很金贵的!怎么能随便干粗活!我干就好!下回不要跟我抢了,听到了吗?” 陆词就是不想乖乖听他的,嘴角却扬起来,说:“我又无所谓,下回再说吧。” 一路把小学妹的行李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停下,男生不好随便进女生寝室。但得知她住在四楼,还没电梯,获得宿管阿姨的允许后,帮她把行李又扛上了四楼。 两人一走,小学妹的大学新室友忍不住搭话:“那是你哥吗?都好帅啊!” 小学妹说:“不是,就是路上遇见的好心人。” 室友痛心疾首地问:“这么帅你不问个微信号什么的吗?” 小学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很是无语地说:“我都觉得他们俩是情侣,要什么微信号啊?” 这边,汤铮下了楼。 又瞧见有别的小姑娘提行李费劲,还冲上去主动要给人帮忙,有的被他吓到,拒绝了,有的接受并感谢他的帮助。 陆词看得直乐,感觉汤铮像一只大狗子热情友好地跟每个见到的人都汪汪叫、摇尾巴,可能有些人会觉得汤铮这样很奇怪,但这人一直是这样的。 陆词记得,他跟汤铮交上朋友以后过多没多久。 汤铮去他的寝室找他,因为当时他不在,所以汤铮就坐在他的位置上等,一见他回来,就难以忍受地问:“我能帮你整理床铺跟桌子吗?” 这人可真没边界感啊。陆词想着,老怀疑汤铮是不是想泡他。 有人伺候他,帮他打扫卫生当然好啦。 陆词答应下来。 然后汤铮就把他的床位里里外外地改造了一番,跟整理师似的,不光是把书桌上的东西都梳理了一遍,还给他把床重新铺了。 陆词之前自己来学校报道的嘛,又腆于求助,睡得硬板床,什么都没垫,忍忍也就睡习惯了。 汤铮看了却说:“你就铺上报纸跟凉席就睡了?” 陆词脸红,起先他在同学面前还有点不想承认自己娇生惯养的自尊心:“我又不知道怎么弄。” 汤铮看一圈,摇着头感慨说:“哦,你们寝室都这样,一个个都不是会过日子的。一看就知道在家都是不干活的。” 汤铮给他把床板擦干净了,铺一层报纸,铺一层塑料纸,再把新买的10厚的床垫搬上去,床单掖得平平整整,一丝皱都没有。 那天,陆词久违得感受到了舒适的睡眠,还想,汤铮是不是对他有点意思啊? 但是回头一打听。 汤铮在自己宿舍也是堪比男妈妈的存在。 他在汤铮那得到的待遇也不算太特别,汤铮就是这样热于助人还不求回报的性子。 汤铮就像是太阳,那么多能量憋着还难受,不如散发出去,照到谁是谁。 陆词可不干,他精心打扮来学校报道,可不是为了把自己弄得满身汗与尘的。 他站在路边的阴凉处等汤铮,看着汤铮吭哧吭哧地跑上跑下挥洒汗水,看上去一点都不累,精力充沛,肌肉充血贲张的样子,不禁幻想起来,这要是在床/上,以汤铮这个体/力特么能续航多久啊?那该有多爽啊? 陆词还是个处/男,跟家里出柜归出柜,迄今为止他没谈过男朋友。 主要是因为挑剔。 他是个自恋狂嘛。 青春期以后,他幻想自己将来找男朋友,首先要跟他门当户对,家里不能没钱,然后学历要好,最好多才多艺,懂音乐,会美术,品味方面总得跟他相似,颜值上也不能比他丑吧?他一米七七的身高,男朋友总不能比他矮。 这些还只是入门条件,满足这些以后再看升级要求,必须器大活好,而且得是个处男,干干净净,对他从一而终。 难道这很难吗? 彼时陆词不屑地想。 他倨傲孤高,主动送上门想泡他的,都被他嫌弃这里不行,那里不好,别说试试了,连个好脸色都不给。 于是单身单到现在。 在拒绝了几个要微信的搭讪之后,陆词还去买了根棒冰再回来,边吃边等,周围后来路过的不知情小学妹们小声猜测帅哥学长是不是在等他的女朋友。 结果看到一个人高马大的小麦色皮肤帅哥下楼来跟他站在一起,真是出乎意料。 还别说,也挺般配! 陆词瞧见汤铮腿上破了块皮,半个巴掌大的剐蹭,在往外丝丝地渗血,皱眉问:“你这怎么受伤了?” 汤铮低头看了一眼,惊讶地说:“哎呀,真的诶!破皮了,我都没发现,好像是刚才被剐蹭了一下。我说腿上怎么痒痒的。没事,这点小伤,回去我拿碘伏擦擦明天就结痂了。” 他皮糙肉厚,练田径嘛,受伤是常事,这点皮外伤他压根不放在眼里。 “等到回家那得多久了?”陆词霸道地说,“现在就去买药把伤口处理一下。” 汤铮:“哦。” 附近就有药店。 陆词买了碘伏和医用棉球,用镊子夹着,仔仔细细地帮他把伤口处清理干净。 汤铮看着陆词蹲在自己面前这么温驯的模样,只觉得伤口上那刺挠发痒的感觉像是出现在心上。 陆词低着头,露出头发跟衣领之间的一截脖颈,皮肤雪白,乌黑的绒绒碎发看上去像是眸中小动物的毛,让他好想去摸摸看。 陆词抬起头,就看到汤铮跟个傻狗似的呆呆看着自己,他心猛跳一下,不由自主地凶起来,问:“干嘛?!吓到我了。” 汤铮:“你对我真好。” 陆词把用过的棉球都用纸巾包起来扔进垃圾桶:“你对我也很好啊,你对我好我当然也对你好。” 又说,“我们是好朋友嘛。” 他看一眼手表,“都十点了,我们八点出的门,还没报上到呢,赶紧走了!” 汤铮跟陆词不是一个系的,去各自的学院报道。 汤铮当时是拿的是国家级运动员的特招加分,而且高考超常发挥考得很不错,专业却选读的是金融系,没打算在体育这条路上死磕到底,正是因为参加过各类比赛,他知道自己只能说天赋还不错,但还算不上天才中的天才。 做人还是要务实一些。 他打算到时候毕业了进银行,或是考公务员,要么争取留校当老师,干一份踏实稳定的工作。 交完学费,收好单据,汤铮去找陆词。 隔着老远就瞧见陆词被好几个人围着,他认识,是学生会的人。陆词之前一直是学生会会长,今年卸任了。 他觉得陆词近看真好看,远看更好看。 在一群人中,陆词是鹤立鸡群般的清爽漂亮,男孩子的漂亮。 而且吧,陆词在其他人面前都是装得很有调调的,举手投足都要讲究文雅,说话时,也会注意表情管理,务必要尽善尽美,赏心悦目。 陆词还在同别人说着话,发现汤铮接近,瞟了他一眼,没停下来管他。 汤铮默默走到边上,听清楚他们是在说什么。 “会长,以后说不定很难见着面了,一起去吃顿饭吧,我们请客,好吗?” 陆词爽快答应下来:“行啊,那你们请我吃饭,我请你们唱k。” 学弟学妹们说:“好耶。” 汤铮探着脖子,冷不丁地问:“我能一起去不?” 同学们齐齐回头看着他,吓一跳,再打招呼:“哇,汤学长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当然一起去啊!我们会长在的地方哪能没有你啊?” 第38章 第二碗05 不少人都清楚他们关系要好。 以前汤铮跟陆词也只是有事没事打个招呼, 早上在操场上遇见了结伴跑两圈。 毕竟专业差挺远,最紧密的联系就是住宿舍同一层楼,一个在最左边, 一个在最右边。每过一段时间,汤铮再勤勤恳恳地给陆词整理床位。 汤铮心底也觉得自己有点古怪。 他在宿舍也被戏称是男妈妈,但其实没有像对待陆词那样尽心竭力。 他头次见陆词就想,这人可真好看。 放古代那不说是个小王子, 也得是个小少爷, 住宿舍那是体验民间疾苦来了。完了他见到陆词住的那狗窝, 觉得不得了啊, 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可不得帮陆词收拾一下? 而且他觉得不能怪陆词,有些人就是天生不会干这些活嘛,那正好他会干,不是挺好的吗? 宿舍的室友就问他:“宿舍长,你为什么这么上赶着伺候陆词啊?” 汤铮说:“我不是对你们也这样啊?我就是手痒痒呗。而且小陆跟我弟弟一个年纪, 我把他当成我的弟弟,你们也是啊, 你看我谁不照顾一下啊?” 然后室友就开玩笑地使唤他,汤铮嘴上说好好, 有的凑合敷衍下, 有的就直接不管。 完全不一样! 陆词的窝只是乱,不是脏。 而且陆词帮他也不少, 经常教他写作业的, 不然他这个笨脑子怎么做到竟然还能拿奖学金的? 大一认识以后的头一年, 他们俩是你借我书, 我请你吃饭, 我借你书, 你请我吃饭,一来二去,约得多了,聊得多了,相互吐槽吐槽学校老师,从没觉得尴尬,自然就越来越投缘。 陆词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他刚一入学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目,连汤铮都听说了英翻系的大帅哥,那可不只是系草,是校草了。 接着再有更多耳闻。 陆词一路高歌猛进,参加各种活动,又当选学生会副会长,学校还让他拍来年的招生视频,一时间风头无二。 才过了两个多月吧,陆词是gay的传闻流了出来。 汤铮听见室友们鄙夷而好奇地讨论: “我就知道,他看上去就像是个gay,直男哪有他那么精致?娘们兮兮的。” “有次我注意到他一天换三套衣服!” “他好像还喷香水吧?我从他身边路过的时候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了。噫~” “听说他每天要提早一个小时起床洗澡,梳头,天呐。” 汤铮耿直地问:“你们是怎么知道他是gay的啊?这都是听谁说的?会不会是弄错了?我不觉得他很娘啊。” “那不就是普通的爱干净吗?” 室友说:“他自己说的啊!” “好像是有人跟他告白,他就坦白自己是gay了。” 汤铮:“哦,这样啊。” 他也好奇起来。 那阵子他好像跟陆词特别有缘分,走在路上总能遇见陆词。 每次大老远就能瞧见,陆词就像是个发光体,太显眼了,好似路过他身边的风都在闪着光。 明明陆词是在笑着,汤铮见了,却觉得,这人是不是其实不太开心? 不开心的话,就别逼自己笑了吧? 再后来,他就正式跟陆词相互认识了。 他当面问了陆词是不是gay,陆词坦率地承认,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又犯二了。 同学说他:“你这人是不是经常被人说缺心眼?” 汤铮答:“你怎么知道的?” 陆词在一边笑了起来,汤铮听见这笑声,觉得顺耳多了,起码不是装出来的。 从给陆词整理宿舍,不知道陆词是不是使唤他使唤顺手了,三五不时在学校事务上找他帮个忙,汤铮随叫随到,任劳任怨。 学生会的人从不认识他,慢慢到习惯了他经常出现在陆词的身边,俨然是校学生会的编外成员。 两人合租后,那就更加经常见到他们成双入对的身影了。 所以,汤铮跟去他们学生会的聚餐完全没问题。 欢迎欢迎。 汤铮一出现,大家瞬间让开,他很自然地拨开人群来到陆词的身边,被围绕着。 一群人嘁嘁喳喳地跟他说话,汤铮一米八七的净身高,穿个鞋就一米九了,大家基本上都得仰着头跟他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得太高,汤铮习惯微微躬着肩膀显得矮一点,看上去更是敦厚纯良,人畜无害。 “学长,一暑假没见,你都没吃胖啊,好像还白了点。” “因为在家看店,还得干活。” “学长,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啊?” “不是吧,是这双鞋子鞋底比较厚。” “学长,听说你暑假去相亲了是吗?” “啊,是有人给我介绍。你从哪听说的?” 陆词嘴角的笑容僵了一僵。 那人说:“女方正好找到我打听你的事,想知道你是不是装老实,其实在学校里是个海王,养一堆鱼。” 说到这里,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 跟汤铮相处久了,他的搞笑男形象深入人心,在旁人眼中,他的身上哪来帅哥光环? 汤铮自认正儿八经地说:“说到这事,挺奇怪的。” “是我从小住的那条街上的一个阿姨觉得我年龄合适想做媒,她问我,‘你觉得你有什么优点吗?’” “我愁啊,我想了半天,我憋着气儿说,‘我老实……’” 汤铮说这话的语调像只傻狗,大家笑成一片。 接着说:“然后她就说,这年头说一个男的老实是骂人的话你知道吗?我想了想,说我知道。” 众人笑得更欢了,汤铮挺茫然的,他时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笑话,反正不知不觉就成了个搞笑男。 被问:“那后来呢?相成功了吗?” 陆词也在看他,没笑。 汤铮说:“没有。我说我要考研,暂时不考虑成家立业。而且我哥都没结婚,要相亲也得先紧着我大哥啊。” 这时,陆词问:“那你哥现在结婚了,是不是可以轮到你了啊?” 汤铮惊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转动眼珠子的样子贱兮兮的,跟陆词挤眉弄眼,像是在说:你不是知道我哥是跟男人结婚吗?! 陆词一下子气不起来,也笑了。 汤铮理直气壮地说:“那还是不行,现阶段我还是得专注学习,我是个笨比,本来我就很难考上研究生,要是谈恋爱,那不是更考不上了吗?” 又引起嘻嘻哈哈的笑声。 他们走一路,就笑了一路。 到了餐厅。 这次是吃海鲜自助。 大家热热闹闹地边吃边聊。 大四了,要么考研,要么就业,话题无非是这些。 陆词老神在在,很淡定,他在暑假的时候参加了夏令营,准备准备十月左右去面试保研资格,他成绩优异,平时参加各种活动,加分也多,对他来说,一个保研名额十拿九稳。 大抵是因为家庭教育,他心里总是拧着一股劲儿,做什么都想拔尖,唯独因为性取向被父母否认以后,他更想在各方面做到优秀。 汤铮发现陆词没怎么说话,问:“你怎么了啊?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陆词睁眼说瞎话:“没有啊。” 汤铮认真说:“你看上去不太高兴?是觉得不好吃吗?” 陆词是比较挑食来着,他想着,在陆词耳边小声说:“你随便吃点垫垫肚子,回去以后我再给你做其他好吃的。” 同学搬来三听罐装啤酒,问汤铮喝不喝,他摆手:“我不喝酒的。” 汤家人酒量如出一辙的差,他一杯倒,不能喝干脆不喝了。 陆词却喝着喝着跟人来劲了,还划酒拳,不知不觉面前堆了五六个罐子。 吃完饭,陆词请客去KTV唱歌。 点了个大包厢,能坐十几个人,还有个小型打歌台一样的场地,有个立麦架子。 汤铮拿着两个沙球,傻呵呵地在 他也去唱了首时下流行的网络歌曲,他唱得很认真,奈何荒腔走板,效果实在太搞笑,只造成了一通笑果。 然后大家继续撺掇他去唱,汤铮打死都不唱了,说:“我唱了你们又笑我,你们不笑我我就唱。” 大家说:“不笑你不笑你。” 汤铮上去唱了一句。 大家:“哈哈哈哈哈。” 汤铮放下麦克风,一脸无语地下了台。 他看见陆词也坐在那笑,说:“你怎么也笑我啊?” “你好笑嘛。”陆词说着,坐直身体,说,“没事,你等着,我去唱一首,给你找点面子回来。” 汤铮没来得及问“你唱歌跟我的面子有什么关系”,陆词已经去点好了歌,往台上走去。 见陆词要开嗓。 众人都来了精神——陆词唱歌不是一般的好听! 每次跟陆词去ktv唱歌,都会引来其他房间的人的围听。 这首歌的歌名《寄り酔い》打在屏幕上。 “日文歌啊。” “会长好厉害哦,还会日文。” “会长不止会日文呢。” 这首歌几乎没有前奏,陆词喝了酒,脚步摇晃,握着立麦,嘴唇贴着麦克风,慵懒随意地哼唱起来: “家まで送ってもらいたいの~ 希望你今晚能送我回家, 今夜満たされてたいの~ 希望你今晚能满足我一下, できれば君にちょっと~濡らして欲しいの~ 要是可以的话,希望能因你而湿润”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他刚开口,年轻的学生们就激动得起哄起来:“哦~~~!!!” “酔いで寄りたいの~ 想在酩酊中与你相拥 ごまかしてキスしたいの~ 想假装喝醉与你接吻 君といたいよ~ 想和你在一起 暗くてぬるい部屋で~ 在这昏暗而温暖的房间里” 别人唱歌的时候,汤铮都会给面子打call,但陆词在上面唱歌的时候,他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忘掉了。 他坐在台下,连屏幕上的歌词都没有看,光顾着看陆词了。 即便他完全听不懂这是在唱什么,也不知不觉被代入到歌曲的氛围之中。 醉意微醺的陆词太好看了,KTV的彩灯散发出霓虹斑斓的光,像极光蝴蝶停留在陆词的脸颊和指尖,光影蹁跹。 陆词因为醉酒而脚步不稳,他左手抓着支架,右手握着麦克风,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麦克风。 现在,汤铮觉得的心好像变成了陆词掌中的麦克风。 在被他随意地轻敲。 怦怦,怦怦。 “綺麗な愛とか柄じゃない~ 或许美妙的爱与我格格不入, ねぇ肌に任す~ 那就交给肌肤来感受, それもいいじゃない 不也挺好的吗?” 唱到一个尾音上仰的滑音,陆词动作缓慢地自下而上抚摸了一下支架,只是很随意做出来的。 太性/感了。 汤铮有一种自己被摸到的错觉,一瞬间面红耳赤。 陆词睫羽微沉,眼神迷离,肩膀轻晃。 在目不转定地注视着傻不拉几的汤铮。 汤铮愈发觉得不好意思,想要别开视线,他去看屏幕,却见到屏幕上的歌词写着: “だからよそ見しないで~ 所以不要看旁边, 日が昇るまで~ 在太阳升起之前, 私だけを見てよ~ 请只看着我一个人。” 汤铮更慌了,这还不如看陆词呢! 身边的人都在说:“哇,会长唱得真好啊。” “录下来可以去做唱见了。” 汤铮按捺住跳得快炸掉的心脏,再次抬起头看陆词,陆词倚着架子,好像有点忧郁,仍看着汤铮,唱: “言えるわけないじゃん~ 怎么说得出口? 言えるわけないじゃん~ 怎么说得出口?” 唱到这里,陆词突然停下来,笑了笑,说:“哎呀,唱累了。” “不唱了。切歌吧。” 同学说:“干嘛不唱了啊?这么好听,再唱两首啊!会长!” “我宣布今天这就是您的个人演唱会了。” 陆词开玩笑说:“那我不得收点门票费啊?” “不行不行,我得去上个厕所,刚才啤酒喝多了。” 汤铮还跟个呆子一样坐在原地,等陆词走出门,他才赶紧跟上去。 他想,陆词喝那么多,走路都走不稳,自己一个人去上厕所不得摔跤啊?太担心了,还是跟上去看看。 第39章 第二碗06 陆词自己也挺奇怪。 他没回头, 光是听脚步就知道是汤铮追上来了。 汤铮抓着他的胳膊扶住他,说:“你喝太多酒了。” 陆词自我吹嘘:“我可能喝了,这才哪到哪啊?”说是这样说, 却脚步踉跄了下,往汤铮的肩膀撞去,汤铮也分不清他到底喝醉了多少。 陆词下颌微微抬起,问:“你刚才不是听到我唱歌了吗?好听吗?” 带着酒气的热息拂过脖子, 汤铮感觉这块皮肤已经泛红发烫了, 他的脖子肩膀瞬间无比僵硬, 慌张无措地说:“好听, 好听。” 陆词带点任性地说:“好听不就对了?你看我唱歌都很稳啊,没喝醉。” 汤铮扶住他,让他自己站稳,保持一个尽量安全的距离,难以启齿地问:“小陆, 你怎么唱小黄/歌。” 陆词毫不羞耻:“这算小黄/歌吗?也不怎么露骨啊?不好听吗?挺好听的一首歌,不觉得调子很有韵味吗?” 汤铮已经完全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好听, 好听。” 汤铮扶着这个小醉鬼到厕所。 这会儿男厕所里正好没人。 陆词自己站好,耸了下被汤铮抓着胳膊的那边肩膀, 说:“你别抓着我了, 干嘛呢?你要看我上厕所吗?” 汤铮叮嘱:“你可别尿出去。” 陆词问:“你要帮我扶鸟啊?” 汤铮脸爆炸红:“没。我看别的地方,你赶紧尿吧。” 别过脸故意不看以后, 感觉更奇怪了, 因为大家都是男生, 从小到大上厕所, 也不是没看过别人的。 以前他们高中班上的一群男生胡闹的时候还比较大小呢。 可是陆词的他就不好意思看。 汤铮胡思乱想着, 因为陆词是gay吗? 越想越离谱。 平时陆词有在做脱毛, 身上光溜溜的,露出来的部分可以看出来他没有腿毛、腋毛,手臂上的汗毛也脱了。 那……那个地方呢? 有毛吗? 汤铮莫名地好奇起来,好想瞄一眼啊。 他真的不是抱着其他的心思,毕竟他不是gay嘛,他就是好奇有没有毛,想看看。 “滋啦——~” 裤子拉链拉下来的微响,像是在搔动他的耳鼓膜。 罪恶而羞耻地,汤铮偷瞄过去。 陆词一只手靠在墙上,说:“不行,感觉是会扶不稳。” 汤铮:“啊?那要我帮你吗?” 陆词一双猫眼露出“你变态吗?”的眼神,他转身往隔间走去,说:“我坐着尿尿不就好了吗?” 汤铮:“……” 说的也对。 陆词走进隔间,“砰”地关上门。 汤铮感觉这像是在自己差点对好友窥伺的罪恶感上轻轻扇了一巴掌,他好懊恼地谴责自己,低声嘟囔:“你都在想什么呢?汤铮。” 汤铮走出男厕所,等了半分钟,却突然来了水意。 他便进门自己尿尿,刚开始放水,开门声响了起来,是陆词走了出来,视线往他 汤铮一下子慌了,手一抖,尿到小便池外面去了。 汤铮:“……” 陆词笑起来:“你干嘛呢?你把厕所都弄脏了。” 汤铮觉得自己好丢人哦:“我马上收拾。” 陆词洗了个手,也不等他,说:“那我先回房间了哦。” 汤铮头都不敢抬:“好,好,我等下就回去。” 等汤铮回到KTV房间,陆词正坐在角落,靠着沙发背,歪斜身体和脑袋,因吵闹而眉头紧皱,却闭着双眼,昏昏欲睡。 汤铮悄悄地在他身边坐下,在陆词要倒下去的方向,陆词一点一点地歪下来,不知不觉地完全倒在他的肩膀上。 汤铮感觉到陆词柔软的脸颊贴在自己的僵硬的肩膀,像是睡沉了,觉得不太舒服,还蹭了蹭,调整了下姿势。 汤铮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蹭化了。 就算蠢笨如汤铮,也知道眼下他跟陆词这个样子很不像话。 简直就像男同情侣。 但是他舍不得打破这一刻的微妙和谐,听从本心,让陆词就这样靠在他的肩膀。 再靠一会儿,再多靠一会儿。 在这晦暗不明的霓虹灯光中,他心惊胆战地,希望别人没发现。 可这怎么可能不被发现?不一会儿,汤铮就注意到另一边有两个女生看见陆词靠着他睡,没有指指点点,只是眼神飘过来,然后在一起窃笑。 一定是在说他们gay里gay气。 汤铮想。 即便如此,他还是舍不得吵醒陆词。 那就只能装聋作哑,当没发现,不知道。 也没人来吵他们。 就放任这对狗男男在角落亲亲我我。 汤铮不住地心底默念:我跟陆词是朋友,我帮助他是应该的,包括在他睡着的时候借个肩膀,这很正常,这是朋友之间的行为。 只要他心怀坦荡,就不会暧昧! 但是,但是…… 他真的心怀坦荡吗? 汤铮低头看了一眼陆词的睡脸,立即被漂亮到了。 陆词的睫毛又浓又长,感觉都能放火柴了。 汤铮不敢多看,赶紧收回目光。 睡了好久,陆词醒了,他像是突然发现自己挨着汤铮睡,怔了怔,反应过来,往边上弹开,瞬间拉开距离,说:“啊,我怎么睡着了,呵呵,我口水没流到你肩膀上吗?” “没有,没有。”汤铮欲盖弥彰地说,“我看你要摔了,就在旁边给你靠一下。” 陆词比他这个直男要大方,说:“谢谢啦。” 陆词扭了扭肩膀跟脖子,作为睡醒后的筋骨舒展,嘀咕说:“感觉有点睡落枕了。” 正好这时候屏幕上的上方飘出“您购买的时间将要消费完,假如要续点,请打茶几上的电话致电前台进行续费”的字条,陆词问:“还唱吗?还唱的话我再续费。” 同学们说: “不唱了吧,天都要黑了。” “是啊,我还得回宿舍呢。” “累了,唱了那么久,我口都干了。” “你口干是因为一直在嗑瓜子吧?” 于是散了,各回各家。 陆词让他们先走,他留下垫底付钱。 付完以后他还要前台给他开了□□,带回去记账。 陆词是爱花钱,但并不是毫无计划地乱用,他很会算账,能够让自己在享受到生活的同时,又精确地平衡开支,做到过得舒服还能有条理地存下钱。 这会儿陆词已经酒醒了,他们离开KTV时,都市已经被夜色合围住。 汤铮问:“是在外面吃饭,还是回家吃?” 陆词决定:“连着两天下馆子,有点腻,我觉得胃不太舒服,还是回家你做饭给我吃吧。你做的比饭馆好吃。” 汤铮可太喜欢这句恭维了。 他也觉得自己做饭挺有一手的。 在汤家,大哥每天要做店里卖的甜汤,总是拿卖完剩下的粥粥水水来做他们的一日三餐,一来是省钱,二来是已经很累了,忙起来的时候,真的没空再单独给他们做一日三餐。 天天吃哪里受得了,汤铮都快吃吐了。 大哥没空做饭,他就自告奋勇说要做饭。也只能他做了,小元比他瘦小,锅都拿不动。一开始他也不会做,问了大哥以后学着做,他自己也是个嘴馋爱吃的,日子久了,自然熟能生巧,在做饭上颇有心得。 他们走在马路边。 陆词故意走在人行道的边缘,低着头,走直线,旁边就是脏水沟,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踩下去弄脏鞋子和裤脚,所以有一种近似如履薄冰的紧张感。 汤铮问:“你走里面点啊。” 陆词不听他的,忽地,漫不经心地问:“汤铮,今天我睡着靠在你肩膀上了,他们都看见了,会怀疑你是同性恋哦,你不怕吗?” 汤铮心弦瞬间被拉到绷紧,呆呆地“啊?”了一声。 陆词停住脚步,抬眸望向他。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静止。 夏日燥热的风吹过来,一点凉意都没有,还让人觉得更热了。 汤铮觉得自己回去得炖个下火的汤喝一喝才是,解一下这总是口干舌燥的症状。 陆词轻轻笑了下,像是在笑他傻,但跟别人的嘲笑不同,是觉得他可爱的傻。一声,一声,落在汤铮的耳朵里,分外动听。 陆词说:“你看你那样……” “你差点去相亲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汤铮说不上来的着急心虚。 他说:“忘了说,我又没去。” 其实是故意不告诉陆词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可以告诉陆词。 汤铮想。 陆词沉吟:“嗯~暑假的时候,你一天到晚跟我扯淡,屁大点事都要跟我说一说,就漏了这个?” 汤铮傻杵原地,他答不上来。 陆词从鼻子里哼了哼,说:“行了,走吧,尊重你的隐私,我不问了。” 打车回家。 路上,陆词跟迷上今天KTV唱的那首歌似的,一直若有似无地在哼唱。 曲调轻轻摇摆。 汤铮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摇摆。 汤铮给陆词做饭,陆词说想吃面,就简单下了两碗面,抄了雪菜肉丝做浇头。 吃完饭以后,汤铮在厨房洗碗,陆词在他旁边,腰靠着操作台跟他聊天。 “要是没考上研你打算怎样?” “找工作。” “回老家找?” “嗯。” “还是打算进银行或者做公务员?” “嗯。” “你挑的不错啊,听说这种职业的男性在相亲市场上确实是很吃香哦,你长得也帅,家境也过得去,学历还高,肯定一下子就找到人愿意跟你结婚,然后三年抱俩……” 汤铮感觉陆词这话怎么说得酸溜溜的,还畅想得越来越远,赶紧喊停,憨里憨气地说:“我想找个喜欢的。” “尽量不相亲,自由恋爱找一个。” “我不会看条件随便结婚的。” 陆词慢悠悠却不客气地说:“那你还是赶紧的吧,成为社会人以后的择偶就不像学生时代这样不看物质,更重视感情的了。” 汤铮模模糊糊地感觉好像不太对劲,欲言又止地问:“小陆,我怎么觉得你阴阳怪气的?你是喝醉酒还没醒吗?” 第40章 第二碗07 “小陆, 我怎么觉得你阴阳怪气的?你是喝醉酒还没醒吗?” 汤铮说这话的时候还一脸老实相,一副很关心他的样子。 陆词快气死了。 ——就不该喜欢直男! 还是钢铁直的那种。 汤铮愣头愣脑地问:“你生气啦?” “哎哟……” 陆词觉得是时候要给汤铮点脸色看看了,汤铮却反应迟钝地说:“你怎么还说我帅呢?我真的帅吗?” 像是只小狗得到“goodboy”的表扬一样, 高兴的很纯粹,尾巴都要摇起来了:“也就你觉得我帅了,打小我班上女生就没人说我帅的。” 陆词一秒破功了。 憋笑。憋不住。“噗嗤。” 汤铮美滋滋地说:“瞧你说的,我要是像你说的那么好。也不至于母胎solo到21岁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词想想这是, 这人就是个傻的, 跟他气什么啊? 汤铮其实不知道他还是曾经走过几次桃花运的, 但是都被他自己在没发现的时候就给掐死了。 晚上。 陆词做了个梦。 梦里他是个民国地主家的少爷,每天在家吟诗作画,逍遥度日。 这时,管家来报——这个管家还是他们的辅导员——跟他点头哈腰地说,因为今年天气不好, 粮食歉收,好几家雇农交不上租子, 大家找了一个人做代表来跟他商谈。 然后陆词过去接待,见到农民打扮的汤铮。 晒得黑黑的, 手臂大腿都粗粗的, 一身的肌肉,老实巴交、可怜兮兮地瞅着自己, 跟他说少爷求放过, 还说愿意努力做工抵债。 陆词就让他留下来, 跟自己签卖身契。 汤铮却摇头摆手说:“使不得, 使不得, 那我还是不卖/身的。” 陆词说:“那行, 你签长工契,什么时候还完钱什么时候走。” 汤铮老老实实地画押。 他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喝茶:“你这得还到猴年马尾?傻不傻啊?” 汤铮只憨憨地笑一下。 完了,陆小少爷天天见着这个笑容灿烂的小伙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忙里忙外,实在是看得眼热。 有日夜里,他就把汤铮叫到自己的屋子里来。 汤长工不知道要做什么,一头雾水地问:“少爷,你有什么吩咐?” 陆小少爷让他给自己洗脚。 汤铮的手上都是老茧,摩挲过他的脚趾,怪痒痒的。 洗好了,汤铮把他的脚捧在怀里擦干净。 陆小少爷忽地问:“我有个法子让你赶紧赚到钱还完债,你要不要听?” 汤长工半跪在他面前,抬起头看他,局促不安地道:“您说。” 陆词坐在床上,高高在上地问:“跟人一起睡过没?” 汤铮困惑,竟然点点头,陆词正觉得他人不可貌相,就听见汤铮说:“在家的时候,小时候跟爸爸妈妈一起睡,后来跟哥哥弟弟一起睡。” 他嗤笑一声,说:“我要你陪我睡。” 汤铮:“啊?” 他颇为傲慢地说:“你过来就知道了。” “你跟我睡一次就算你一元钱。要是把我睡得舒服了,再给你加五元。很快你的债就能还完了。” 汤铮还没听懂,迷迷糊糊地被他勾进罗帏,开始是慌慌张张,问他:“少爷你怎么这样?” 他说:“你整天光着膀子在我面前走来走去不就是勾引少爷我吗?” 然后他们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 他指挥汤铮动,汤铮一边动还一边问他:“少爷,我干得好吗?” 他舒服极了,还要骂汤铮:“烂死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陆词醒过来。 想起昨晚上做的这个梦,真是羞耻难当,最羞耻的是裤子脏了。 贴身衣物他是不好意思扔给汤铮洗的,于是偷偷爬起来去洗裤子,期盼汤铮没发现,结果这肥皂都没打,汤铮就出现了,问:“你怎么这么早起来?” 陆词把心想,还是偷偷扔掉算了。他若无其事地把内裤团一团,往兜里塞,说:“没什么,我起来喝杯水。” 汤铮才从床上起来,就穿着背心和四角短裤,他身上肌肉多,胸膛处被撑得鼓鼓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他自己不自知的男性荷尔蒙。 陆词脸红,转头看向别处分散注意力。 直男。直男。 直男就是这样,明明知道他是个gay,还把他当兄弟,一点也不防备,整天穿得这么暴露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有时候连裤子里的东西他都能隐约看清。 汤铮不疑有他:“哦。” “我还以为你又是因为认床睡不着呢。” 陆词结结巴巴:“是、是有点没睡好。” 汤铮:“那明天我给你煲个安眠养神的汤,看看你晚上能不能睡好。”他看一眼手表,说,“差不多,这时候菜市场快开了,我现在就去买吧,用电饭锅煮完了,放学回来你就有的喝了。” 他说做就做,拎上买菜包,草草穿上衣服裤子,就这样出门去买菜了。 陆词虚惊一场:“……” 继续洗内裤。 恶狠狠地搓。 心想,要是真能跟梦里那样就好了。那他一定买汤铮买个十次八次的。 等汤铮回来的时候。 陆词已经挑好了今天要穿的衣服,但是衬衫有些发皱,他打算熨平了再穿。 汤铮看他一眼,说:“你放着,等下我给你熨衣服。” 陆词说:“不用,我自己弄就行。反正大概过个小半年,你就要走了,我总不能什么都不会吧。” 汤铮皱眉:“你放那,别动,很危险的。” 他转身去厨房放个菜的工夫,听见客厅传来陆词的声音,“呀”了一声。 汤铮心觉不妙,脚步匆匆地赶紧走出去,就看到陆词看着自己的手在发愣。 汤铮一个着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有点没控制住力道地抓住陆词的手腕,看到他的右手无名指指腹被烫红,迅速地起了个泡。 汤铮完全傻掉了。 陆词本人也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就是想逗逗汤铮,但没想到真给自己手上烫出了个水泡。他好多年没受过这种伤了,指尖火辣辣的疼,疼得他直嘶气。 回过神来,他转头去看汤铮是什么表情,然后怔住了。 汤铮竟然眼眶一红,像是快哭起来了。 陆词惊了:“靠!你干嘛,是我受伤,你干嘛要哭?” 而且昨天汤铮自己受伤了都跟没事人一样,要不是他提醒,这家伙甚至不会发现自己腿上受伤了。 汤铮憋着气,试图把泪意憋回去,闷声闷气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心疼。” 他着急到说话语速都变快了,难得跟陆词说重话:“你跟我又不一样,你的手多好看啊,一点茧子都没有,被烫到不疼啊?” 陆词:“有点疼的。” 汤铮:“都起水泡了,能不疼吗?” 又生气地说:“我不是让你别干吗?你又不会干,你看看,果然把手烫了吧。下回你不许干了!” 陆词点点头。 汤铮忍住眼泪,叮嘱他说:“你先去用冷水冲着手,我出去给你买烫伤药。” 陆词:“这点小伤不用吧?” 汤铮凶巴巴地看了他一眼。 陆词心惊胆战,不敢再说话了。 过了不到五分钟,汤铮回来了,让他一直用冷水冲手到不觉得疼了,大约二十分钟,再低着头给他擦上烫伤药,说:“你注意点,别把水泡弄破了,万一不小心感染就不好了。” 再抬起头,正好照见陆词的笑脸,笑眼弯弯,可爱极了,不知已经看了自己多久。 汤铮没做好心理准备,猝不及防地被萌到了,说:“你还笑啊?” 陆词眼眸晶亮,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像是有把小勾子,勾住他的心尖尖,对他说:“汤铮,你对我可真好,全世界就属你对我最好。” 汤铮一颗心怦怦怦怦乱跳。 他咋老觉得小陆对自己甜得不对劲呢……一定是因为听了汤元的那通瞎说,他才会疑神疑鬼的。 第41章 第二碗08 以前是没人提过, 所以汤铮从没往那方面想过。 自从被小弟说了一嘴误会他跟陆词有亲密关系,汤铮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了起来。 陆词看他的神情让他想到自己在网上看到的猫咪贴贴小视频,可可爱爱。 就那种, 猫猫超喜欢你.jpg。 好萌。 猛男最爱。 懂的都懂。 汤铮都不敢多看,只一眼就赶紧重新低下头,但这样一来,视线就落在陆词的腿上。 陆词今天穿的一件宽松的黑色中短款裤子, 要是站着的话是刚好过膝盖, 坐着时下缘往上扯一点, 露出膝盖和小腿。 尤其是过脚踝的白色球袜加上大球鞋, 把他的小腿反衬得更加细直……陆词这腿是生得真好,就是男生的美腿,又长又直,每一根肌肉纤维都恰到好处,一丝赘肉都没有, 脱了毛以后更是光滑白皙。 他的膝盖较女生的更有男孩子的粗骨节感,但并不难看, 而且还透着粉。 当汤铮这双黧黑粗糙的手放下来,放在陆词的腿旁边的沙发上, 这个颜色对比格外醒目。 只是看着陆词粉粉的膝盖和白白的腿, 突然间,汤铮觉得心底有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暗自疯狂滋长, 对他来说, 似乎不是一种正面情绪。 陆词一个男孩子皮子这么嫩, 稍微用点力就会青青红红的吧? 他想。 短裤垂落时, 下缘到大腿背侧空落落的裤管部分的一小片阴影, 晃悠悠的, 招惹着他的视线。 汤铮一边想着,却说:“幸好伤的是无名指,也不影响你写字。” 陆词:“嗯。” “那你要帮我把我的衣服熨了吗?再不熨就来不及了。我可不穿皱巴巴的衣服出门。” 汤铮这才回过神,连声说:“哦,对,要给你熨衣服。” 赶紧埋头干活去了,他现在只希望能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才不会东想西想。 陆词在边上看他干活,笑嘻嘻地问他:“真好笑,我受伤,结果你哭了。我看你锻炼受伤都没哭啊。” 汤铮自己也纳闷,说:“我不知道。我其实经常哭的。” 陆词:“比如呢?” 汤铮想了想,举例说:“我看《寻梦环游记》就看哭了。哇,我看一遍哭一遍。” 陆词哈哈笑起来,不是嘲笑,说:“我也看哭了来着。这也不丢人啦,说明我们同理心很强。” “我不知道。但我爸爸去世的时候,我就没哭。我大哥、小弟都哭了,好像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我爸死了,过了小半个月后,有一天,我大哥做了几个菜,有一道是我爸爸生前最爱吃的,我就想着留半碗给爸爸,舍不得吃,大哥问我为什么不吃,我才记起来,爸爸没了,回不来了。” “然后我晚上躺在那,突然开始流眼泪,哭了一晚上。”汤铮很平静地说。 陆词听得也有点动容。 汤铮又自我安慰似的嘀咕说:“我在路上看到受伤的可怜的小猫小狗也会心疼到哭起来的。” 陆词:“你说谁小猫小狗呢?” 汤铮已经熨好了衣服,递给他:“熨好了,赶紧穿上去上学吧。反正不是说你。行了吧?” - 陆词在教学楼下跟汤铮道别,然后上楼去。 今天还没开始上课,基本是一些琐事。 中午约汤铮一起去食堂吃饭。 陆词在一棵香樟树下等汤铮,低头边玩手机边等,因为戴着蓝牙耳机,所以被人打招呼的时候,他都没听见,直到对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陆词才注意到边上有个人。 是个高高大大的男生。 不认识。 陆词摘下一边耳机,冷漠地问:“什么事?” 与对待汤铮时截然不同。 对方被冻了一下,问:“你好,学长,我是大一新生,还不太熟悉学校里的路。我能问一下去体育馆的路该怎么走吗?” 陆词指都懒得指,潦草的说:“往右边走,走到头左转,就能看到体育馆了,然后朝着那个方向去就行。” 说完,就重新看手机去了。 被人盯着不太自在,这人好像还在看他的手机屏幕。 陆词关掉蓝牙,收起手机,双手抄在裤子兜里,往边上走了两步。 对方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敷衍了事,也不帮忙带路,追过来,硬着头皮,尴尬地问:“学长,谢谢你帮我指路,能认识你一下吗?” “加个微信行吗?” 陆词睁眼说瞎话:“没微信。” 话音刚落,微信提示音就响了起来,他脸皮很厚地当着这人面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是汤铮发来的:【你到哪啦?忙完了吗?】 陆词:【在老地方等你。】 汤铮:【那我马上就到了。】 小学弟还没走,在旁边看着他,锲而不舍地问:“学长,真的不能加个微信吗?” “我觉得……我觉得我们是同类吧?能遇见彼此挺不容易的。” 谁跟你彼此啊?陆词真想翻白眼,他说:“我在跟我男朋友发消息呢。” 小学弟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正要说话。 陆词身后响起个声音,无比震惊:“啊?你有男朋友吗?” “我怎么不知道?” 把陆词吓了一跳,肩膀抖了抖,转过头,看到汤铮在他身后。 汤铮往陆词身边一站,立即把小学弟给挤开了,小学弟自知没趣,灰溜溜走了。 汤铮急得冒汗,围着他连珠炮似的发问:“你什么时候谈的男朋友?暑假谈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不是朋友吗?” 让陆词想到他以前养过的一只狗狗,每次受委屈的时候就会在他身边拱头拱脑,并从鼻子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像烧开水一样呜呜的声音。 陆词忍住想笑的冲动,一脸严肃沉重,缄默不语。 汤铮更着急了,竟然还自我反省起来:“是、是我问太多了吗?好像这是你的隐私哦。” 陆词往食堂走去,感觉掠过自己身边的风都是愉快的。 汤铮跟上来,还是憋不住地问:“不可以告诉我吗?” “小陆,那你都有男朋友了,再跟我住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好啊?” 汤铮无比低落。 陆词忍不下去了,他把手机给汤铮看:“你看看,我是在跟谁聊天?” 汤铮看到陆词的手机页面,表情更扭曲了,悚然而惊:“你在跟你老师谈恋爱啊?!!” 陆词一看,哎呀,刚好老师发了条让他下午去干活的新消息来,他翻了个白眼:“这是刚发过来的,你看看 “哦。”汤铮冷静了,“在跟我聊天。” 过了三秒,他反应过来:“可我没在跟你谈恋爱啊。” 陆词:“那个人跟我搭讪我骗他呢。” “他没被我骗到,你倒是被我骗到了。傻子。” 两人去排队打饭。 汤铮跟在陆词身后,围着他身上香香的味道,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 咦? 陆词骗别人自己是他的男朋友?咦??!! 打好饭。 坐下。 汤铮足打了四两饭,餐盘里的食物像堆成小山,换平时他早就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今天却呆呆地看着陆词,说:“你怎么又用我当借口啊。” 这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还有回,陆词被人搭讪,正好他来了,陆词就抬了抬下巴,看向他,用眼神示意。 汤铮走到他跟前时,搭讪的人说:“哦,这是你男朋友啊?” 陆词也不反驳。 陆词说:“什么叫又?我也没有哪次直说你是我的男朋友的啊。” “我只跟他说我在跟我的男朋友聊天,随口骗一下而已。” 说得好像很对。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汤铮拿他没办法,也说不过他,干巴巴地说:“你别老骗人,骗人不好。” 陆词低声说:“我就骗。就骗你。” 哇。 好恶劣啊! 汤铮想。但是又生气不起来,觉得怪可爱的。 汤铮魂不守舍的惦记着陆词谈恋爱的事,陆词这人有时候会随口扯谎,但一般性质不恶劣,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逗逗他而已,每次逗成功了,他就会很高兴。 他比较笨,分不清陆词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突然忧心忡忡起来。 莫非陆词其实真的谈恋爱了? 他们都大四了。 追陆词的男生可以说是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有时还会碰上很难缠的,这不才会需要跟他合租吗? 有次他在停车场亲眼撞见学校的一个男老师对陆词拉拉扯扯的,汤铮上前大喝一声,让人住手了。 看陆词的反应不止遇见一两次。 先前陆词还住在学校,他同寝室一个男生特别过分,大一就表现得很恐同,于是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两年多。结果大三的时候,莫名地开始对陆词动手动脚。 有天晚上还突然爬到陆词的床上去!陆词把人掀下去,这小子拒不承认自己的猥/亵行为,还向陆词索赔摔断腿的医药费。 至此,陆词在学校就住不下去了。 可能是运气不好,陆词好像老是招惹烂桃花。 汤铮受邀跟陆词出去合租以后,他原寝室的人都很舍不得他,反复问他:“老大,你不会真的跟陆词有一腿吧?” 汤铮正义凛然地说:“我们只是朋友,你们想什么呢?我只是去保护他。” 室友说:“他一个男的有什么好保护的?” 汤铮说:“反正比你们需要。” 便义不容辞地搬出去了,他对别人信任自己依赖自己这件事非常有自豪感。 可他真的没想象过陆词找到恋爱对象以后的事,那自己肯定就是个电灯泡了啊。汤铮真想问问,欲言又止。 话到最后,却拐了个弯,还是正经话:“小陆,你下午有事吗?” 陆词说:“还有些事要办。” 汤铮问:“要等你吗?” 陆词说:“不用,你先回去吧。我办完就回去。” 汤铮“哦”了声,吃完饭就跟陆词分道扬镳,先回家去了。 莫名有点无精打采,他都没心情跟路边的狗打招呼了。 到了家。 汤铮把晚饭的食材大概准备一下,肉拿出来解冻,坐在客厅的沙发看了会儿书,吹着空调,晒着太阳,懒洋洋的。 他想要么睡个午觉好了,便在沙发躺了下来。 刚躺下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汤铮迷迷糊糊地转醒,又没全醒,他意识到陆词回来了。 他闻到了陆词身上的香味。 就在他面前。 陆词蹲在沙发边上,看着汤铮的睡脸。 汤家人的长相特征是一脉相承的老实善良,都不是扎眼的漂亮,混在人群中,就像是石子混在石子堆里,灰扑扑的,不大起眼,只有仔细瞧,才会觉得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耐看。 陆词不由得在心底骂自己,你看你,闲着没事为什么要喜欢一个大傻子? 而在三兄弟里,汤铮是最土的那个,他不做发型,就寸头,衣柜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件衣服,好像还有高中买的穿到现在,他自己本人也不介意,就随便乱穿。 陆词曾经想过要改造汤铮,把他打扮得好看了带出去过一回,那次出门汤铮就被搭讪了,陆词瞬间觉得特别不爽,嫉妒心作祟,后来再也不打扮汤铮了。 旁人其实少有说汤铮帅的,可陆词就是觉得汤铮很帅。 是那种让人觉得很可靠、很安心的帅气。 一个诚实热忱、善良勇敢还富有同情心的男人难道不帅吗? 多帅啊。 可惜是个直男,等以后他们各奔东西了。 他这段暗恋估计就无疾而终了吧? 陆词看着汤铮的脸庞,靠近过去,在汤铮的嘴唇上落下一个吻。 偷亲一下。就一下。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轻轻地贴了贴,他觉得至多只是0.1秒,比蜻蜓点水还要轻。 应当不会吵醒汤铮才是。 然而,当他拉开距离,却看见汤铮睁开了眼睛。 陆词瞬间慌了。 汤铮慢慢坐起身来,影子把蹲在地上的陆词罩住。 声音从头顶落下,落入陆词发烫的耳朵里:“小陆,你是在亲我啊?” 陆词抓着沙发套的边缘,紧张到不自觉地抠了起来。 装死不说话。 却听见汤铮腼腆憨厚、瓮声瓮气地说:“这、这可是我的初吻。” 陆词:“?” 第42章 第二碗09 汤铮完全是懵的, 他还有点觉得自己是不是没睡醒,梦见了陆词亲自己。 陆词怎么可能主动亲他呢?这是不是就是在做梦? 而且,这亲嘴亲得, 他什么味儿都没尝出来。 应该只有梦里才会这样了。 蹲在地上的陆词闻言,抬起头, 红着脸,嘴硬地说:“你初吻怎么了?你吃亏了吗?我也是初吻啊。” 陆词的眼睛从这个角度看更大了,起先还有几分迷茫, 但很快转为了理直气壮, 说:“干嘛?你还坐着居高临下地看我啊?不准这样看我!” “哦。”汤铮一听,像得到指令, 从沙发上滑了下去,也蹲在地上了。他觉得是在做梦。 反而是陆词站起身, 坐到了沙发上,脊背挺直, 微微往后靠,双手抱臂胸前, 还翘起二郎腿。 汤铮仰着颗大头看陆词,问:“你为什么亲我啊?” 除了脸跟耳朵都是红的, 整体来说陆词的表现还是很高贵冷静的:“亲你就亲你,我想亲,还需要理由吗?” 汤铮看他这样子真的很可爱,哈哈笑起来。 这么没有逻辑没有道理,是陆词能干出来的事。 是不是做梦都一样。 陆词被他的傻笑笑得耳朵更红了:“你笑什么啊?” 汤铮笑呵呵地说:“你那亲的, 我什么都没感觉出来。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陆词恼羞成怒:“你也是第一次亲嘴, 你凭什么嘲笑我是小孩子过家家啊?你知道怎样才算亲嘴吗?” 汤铮摇摇头, 还是傻乐:“我不知道啊, 我又没跟人亲过嘴。” 看着这个大傻子,陆词却心怦怦乱跳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汤铮的傻气感染了,也跟着脑袋缺氧,开始犯傻起来。 前方好似有个难得一遇的机会,他应该直接抓住。 一向伶牙俐齿的陆词此时却舌头打了结:“那、那你要不要跟我、跟我亲亲看?” 一说完,他就后悔了。 这也说得太直白了。 汤铮能接受吗?直男还不得吓跑? 果然,汤铮怔怔地看着他,然后一言不发地站起来。 陆词的心脏感觉也随之猛地被泵入一大股鲜血,充盈到快爆开。 汤铮却问:“怎么亲啊?”挠挠头,“我亲不来。” 他的心脏又勉强保持了存活。 汤铮穿着件拉绳的卫衣,陆词伸手揪住拉绳的一段,轻轻拉了一下,像是牵住狗绳子,迫使汤铮温驯地向他俯身过来,说:“你低头。” 汤铮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陆词就又抓住他粗糙宽大的手掌。 陆词向他仰起脸,这张脸生得是真没话说,皮肤白净细嫩,睫毛尖儿颤巍巍的,这样把他给望着,他的魂儿就一荡一荡,不知道飘哪去了。 或许是飘进了陆词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还有那双嘴唇,水润浅淡,微薄的红。 奇了怪了,是不是这颜色看上去很甜,所以他才那么想亲呢? 汤铮又不知道该怎么亲上去才对,只是被吸引着,被牵拉着,腰越弯越深,头越来越低。 陆词闭上眼睛,安安静静的,一副任他采撷的模样。 陆词身上的香味也越来越近,他有一种被这清甜香气包裹住的错觉,不自觉地,汤铮的额头跟鼻尖都在冒着汗珠,湿漉漉的,蹭了一下陆词的洁净皎白脸颊。 他的汗蹭上去了。 又看到自己的手跟陆词的手在颜色的上的巨大差异,他握着陆词的手都不敢用力,像捏住一团云,生怕使劲儿就被他给捏散了去。 在这只差一点点这能亲到陆词的距离,汤铮被突如其来的庞大的惶恐给慑住了,他觉得自己脏兮兮的,觉得自己触碰陆词,就像是淤泥抹上白雪。 不敢,不敢。 这时,陆词久久等不到他的亲吻,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再睁开,不爽地睁得圆溜溜,盯住他,像是在用眼神骂他:没用的东西。 汤铮没吱声,老实巴交、不知所措地回望着他。 突然,陆词很用力地拽了一下他的卫衣拉绳,把人拉下来,然后他亲上去,说是亲,其实也只是嘴唇贴着嘴唇。 汤铮屏住呼吸。 陆词也屏住呼吸。 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亲嘴。 陆词伸出手,搭在汤铮的脖子上。 陆词慢慢地站起来,汤铮不自觉地把手圈在他的腰后。 兴许是因为下腹某个地方一股一股地发热,他脑子发晕,按着陆词的后腰往自己贴近。 脸发烫,心发烫。 嘴唇贴了好久,也没见汤铮有进一步动作。 真是个傻子啊。 陆词心有点恼,又想,也可能因为是直男吧?到底是因为直男还是傻?不知道。 亲都亲了。 就算等汤铮反应过来以后要绝交,他也得亲个够本啊! 陆词心一横,抱紧汤铮的脖子肩膀,鼓起勇气地……伸出一点点舌尖,舔了下汤铮的嘴唇。 在陆词自己看来,他已经很勇猛了!但在汤铮这边,感受到的就是陆词羞怯小心地舔了自己一下,柔软的,湿润的,他快被可爱死了。 最近那总是想把陆词弄红的坏念头趁他意志不坚定时蹿出来,引导他,凭着本能,抱着陆词亲吻起来。 他是不知道该怎么亲才对,那就乱亲呗。 陆词舔他,那他也舔陆词。 两人这亲的,像是小猫小狗舔来舔去。 汤铮照着他在电影电视剧里看到的接吻去亲陆词,是很笨拙,但足够热情,源源不绝的热情。 他越亲越感觉到其中的滋味乐趣,怎么亲都亲不够。 在他们家三兄弟里,从小他就被爸爸、被大哥说是个学不会控制的莽撞脾气,尤其嘴馋,假如吃到自己喜欢的好吃的,每每不知节制,一定要吃得撑去,实在吃不下了,才不得已停下来。 还吃不腻,下回还这样,教也教不会。 陆词被亲傻了都,站了一会儿站累了,汤铮就抱着他坐下来,把他抱在腿上搂在怀里亲。他被亲得有点慌,往后仰,汤铮还追过来,把他压在沙发上亲。 稍微分开,他才喘了两口气,汤铮又贴上来亲他。 这都怎么回事啊? 陆词被亲得迷迷糊糊地想。 光亲嘴,亲得他浑身发烫。 明明客厅打了空调,凉风习习,这灌满全身的燥热就是无论如何都降不下来,还愈演愈烈了。 一开始是他主动,不知不觉就成了汤铮主动。 他既觉得心慌,又没办法推开汤铮。 虽然他一直在做梦的时候下/流胆大地幻想设定体育生汤铮应该精力特别旺盛且很能续航,但是真到了现实里,又是另一回事了。 汤铮真就像是只色/狗似的伏着,光学会亲他,别的什么都不会,所以只是不停地亲亲。 “嗡嗡~嗡嗡~” 陆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让汤铮稍微冷却了一下发热的脑袋,手臂撑在沙发的一侧,汗涔涔地看着陆词。 烦死了。 最近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事啊。 陆词连看都没看手机,摸出来以后直接关机了,亲亲汤铮,说:“接着亲。” 这一断开,汤铮出走的羞耻心突然回归了。 尤其是看到陆词的嘴都被他亲得比之前要红了。 汤铮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 他坐起身来,弓起腰,掩盖住自己难以启齿的地方,搓了搓自己的脸。 陆词茫然,也跟着坐起来,问:“你干什么啊?不亲了吗?” 刚才汤铮亲得太热情,他觉得喘不上气,现在不亲了,他又觉得还没亲够。 “喂。”陆词推了汤铮一下。 好,没推动。这人壮得太扎实了。 汤铮很惭愧地问:“这好像不是在做梦是不是?” 陆词气笑了:“你以为是在做梦啊?我把你亲了!怎么办?” 汤铮转头看他一眼,犹犹豫豫地说:“是我亲你吧?” 陆词坚决地说:“我先亲的你。” “是我亲你。” “我先亲的。” “你都被我亲成这样了。” “是谁一开始傻的舌头都不会伸的?” “后来我不是马上学会了吗?” 两人吵了半天。 陆词一锤定音:“那算我们互相亲,行了吧?” 汤铮:“噢。” 两个人都脸红到爆炸,刚才抱在一起亲半天,都热到快身体爆炸,却还要隔出半个身位的距离,害羞到不敢轻举妄动。 忽然陷入了一种暧昧至极的沉默,在悄悄地等待着对方先开口。 陆词心里乱糟糟的。 他想,汤铮亲得那么投入应该是不讨厌的意思吧? 一个直男为什么会亲男人亲得那么投入啊? 这真是个直男吗? 汤铮一点抵触都没有诶。 对平时就脑回路清奇的汤铮来说好像又不奇怪,傻呵呵的,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 但是,但是。 对直男来说,跟男人亲嘴和跟男人做/爱又是两回事。亲嘴嘛,反正男人和女人的嘴巴没什么区别,汤铮一个小处男,尝点甜头觉得有趣也很正常。 所以汤铮到底算不算弯,他还是不知道。 现在怎么办? 嘴都亲了,普通同学关系还做得下去吗?他们这还能是朋友吗? 他是该敷衍过去装成这事没发生,还是乘胜追击,再逗逗这傻子? 说什么好? 问汤铮是不是不讨厌? 陆词考虑得多,反反复复地在心底斟酌每一个字,怎么也拿不定主意。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来着。 这时。 汤铮先开口了,他满脑子光在想着陆词的嘴唇软软的真好亲,根本没办法思考别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问出了口:“小陆,下回我还能亲你吗?” 陆词快羞炸了,反射性地炸毛拒绝:“不行!” 汤铮怔住。 啊?不行吗? 第43章 第二碗10 陆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不行, 反正脑子一热,嘴巴一快,话就说出去了。 说都说了。 他就是觉得, 不能轻易就答应了。 不然,就搞得好像是他多上赶着要跟汤铮好似的。 虽然的确是他单方面擅自暗恋汤铮, 但绝对不能被汤铮拿捏住啊! 陆词没谈过恋爱,倒是各种恋爱理论看了一箩筐,自觉应当是个恋爱大师。 不对。 汤铮怎么会主动这么问?是觉得他是个gay就会任他予取予求吗? 陆词曾经在网上看到过好几个弯爱直的经典惨案。 那些个小基佬搞到个“直男”都宝贝得不成, 直男说什么是什么, 被骗身骗心还骗钱,他可不能像那样子被牵着鼻子走。 就算要亲, 也只能是由他来! 要是答应了汤铮,岂不是会让汤铮很得意? 汤铮能说什么呢?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陆词逗得团团转的狗狗, 快急死了都。 他完全弄不明白陆词的行为逻辑。 又要主动亲他,又不许他来主动亲。 汤铮脸都憋红了, 他很想摸一摸自己,太那啥了, 不好意思碰,只能坐着一动不动, 晕头涨脑地等待热度消退。 他想,可能陆词只是寂寞太久了,想找个人亲嘴玩玩? 干嘛要找他啊?因为他老实可信吗? 汤铮郁闷地问:“那我们现在这算什么啊?” 陆词含含糊糊地说:“不知道……”他一颗心小鹿乱撞,好想好想问汤铮愿不愿意做自己的男朋友,可他暗恋了汤铮两年, 只怕被拒绝以后再提不起勇气, 也许不如继续保持模糊暧昧关系, 便说, “下回我还想亲了,再来找你。” 汤铮被驯服地说:“哦。”憋了憋,问,“我能去卫生间不?” 陆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尿急啊?” 这时候,老实人的坏处就完全体现出来了,汤铮不撒谎,无比诚实地说:“不是,亲你亲应了。” 陆词怔忡,一句“你特么真的是直男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憋红脸,无言以对。 汤铮还眼巴巴地看着他。 陆词问:“你看着我干嘛?你要去就去啊!” 汤铮得到他的允许,才起身去卫生间,像是沉进海里,悄无声息,他基本不敢发出什么声音,怕恶心到陆词,过了会儿实在是想喘气,就把花洒打开,接了些水。 等他从浴室里出去时,陆词已经不在客厅了。 汤铮在家里转了一圈,然后停步在陆词的卧室门口,敲敲门问:“你在家吗?小陆。” 陆词回:“在。” 汤铮想跟他说说话,但他的社牛症突然失效了,想来想去,问:“你饿不饿?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陆词有点不耐烦,说:“你现在先别吵我。” 好像是在忙什么,没空搭理他。 汤铮不禁浮想联翩起来,想到这,他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一声响。 拍散龌龊念头。 隔着门,陆词问:“你干什么?” 汤铮说:“没什么,打蚊子。” 冷静下来以后,陆词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的吊灯,他把纸巾随意地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了,再把手机拿过来,重新打开,看看刚才是错过了谁的电话。 然后发现自己是把奶奶的电话给无视了,奶奶连打了七八个电话。 陆词不免头疼起来。 他拨回去,刚“喂?”了一声,奶奶就着急地问:“你刚才怎么不接电话?奶奶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事了。” 陆词撒谎说:“没有啦,只是手机正好没电了,放在那充电,我又不小心睡着了,才睡醒看到。” 奶奶松了口气:“我想想也是,可能我宝睡着了。” 陆词是奶奶带大的孩子。 他小的时候刚生出来没多久,父母就一起去外地工作,把他交给的奶奶抚养。他奶奶是旧社会的名门闺秀,养他不像是别家老人一样当成小猪小狗似的喂饱穿暖就好,每天把他打理得可可爱爱,还擦香香。 有时,陆词想,是不是因为她是个臭美的老太太,所以养出来他这个臭美的小孙子。 但就算奶奶再宠爱他的,小朋友嘛,还是想念自己的爸爸妈妈。 后来他到上学年纪,父母把他接走了,他被奶奶养得乖巧听话,读书自觉,爸爸妈妈一点也不用为他操心。 小时候懵懵懂懂,被爸爸妈妈夸两句“文静乖巧”就觉得是最好的。 久而久之,就愈发的无话可说。 不像他在奶奶身边一样,什么鸡毛蒜皮点大的破事儿他都能跟奶奶叨唠个没完没了。 奶奶还很爱听。 后来,在他十四岁时,父母发现他的性取向,家里爆发一场大战。 父母没有相互指责,一致认定是奶奶的过失,导致他好好一个男孩子却半道长歪,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去了。 那段时间可真难熬。 他被打,被罚跪,被教育,被扔掉了屋子里所有跟女性化有关的东西,所有颜色稍微粉一点的东西,挺荒唐,甚至包括粉蓝色的包书纸。 罚他骂他,他就受着,但是陆词不哭,也不说会改。 倔得狠。 父母折腾了他一年,发现毫无效果,他阳奉阴违、打死不改,能有什么办法? 想了想,两人高龄要了二胎,再生了一个。 大号废了,就练个新号。 现在弟弟已经快到上学年纪了,是爸妈从小放在身边养大的,跟他不一样。其实他的弟弟还是蛮可爱的,也亲近他,见到他的时候会奶声奶气地喊“哥哥”,很听他的话,但是妈妈一看到就会把弟弟抱走,不准弟弟跟他玩。 有一次,陆词在边看剧边吃零食,弟弟走过来,踮起脚,扒在桌子边上,流着口水看自己。 他就喂了弟弟一个果冻,弟弟捧着果冻吃了一半,妈妈看到了,走过来生气地一把夺了过去,当着他的面把果冻扔进了垃圾桶里,把弟弟抱起来就走,边走还边说:“看你嘴馋的,不是跟你说了好几次了吗?不准乱吃东西。” “吃零食不健康!会蛀牙的!” “还有小朋友吃果冻噎死!怕不怕?” 陆词没话说。 他觉得弟弟也挺可怜的。 暑假差不多两个月,陆词在出租屋住着拖了大半个月才回家,住了没两天就去奶奶家度假,一直到快开学,才回家捏着鼻子、度日如年地待了最后一星期。 要不是因为还能跟汤铮互通消息,就他家那气氛,他真的熬不住。 陆词问:“什么事啊?奶奶。” 奶奶说:“我跟几个老姐妹一起去旅游,过几天路过你那,我能不能去看你啊?” 陆词笑了:“怎么不能啊?哈哈。去哪玩啊?” 汤铮在门外隐约听见了陆词的笑声,好像是在跟谁说话,笑得可开心了。 汤铮心里是又急又痒。 陆词先主动亲他,引得他反亲了,现在却撇在他一个人在这焦虑难耐,竟然若无其事地跟别人说笑去了?! 在说什么? 难道是在嘲笑他吗? 话说回来,陆词说他也是初吻是真的吗? 可是陆词那么有魅力,对付爱慕者也游刃有余,跟他这种愣头愣脑的青瓜蛋子完全不同。陆词那么爱撒谎骗人,会不会是骗他的? 在这瞎想也不是回事儿,汤铮打开冰箱开始做晚饭。 陆词继续聊,他就继续做。 陆词一口气跟奶奶聊了两个钟头,等他聊完出来吃饭,一开门,看到餐桌上摆满了五个菜,惊了一跳:“今天怎么做这么多菜?” 汤铮在围裙上抹手说:“不多吧。” 有蒜蓉粉丝蒸虾、乱炖排骨、油炸炒青菜、冬瓜肉丸汤和皮蛋豆腐,全是陆词爱吃的。陆词想,这什么意思?亲了我以后给补偿? 他说:“做这么多菜,明天得吃剩菜了。” 汤铮连忙说:“剩菜我吃,明天我给你做新的。” 汤铮好希望陆词看自己一眼,给个笑脸。 结果陆词只是低着头,可有可无地“唔”了半声。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讨好到位。 着急。 今天汤铮特别斯文,都不敢在陆词面前呼噜呼噜地大口吃饭了,好像有了某种包袱。 他没说话,陆词没开口。 一直到收拾完碗筷,洗好衣服,上床睡觉,汤铮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自己一晚上都没跟陆词说上一句话! 从来跟失眠无关的汤铮今夜竟然破天荒的失眠了,当他睡着以后却做了个黏黏糊糊的梦,梦里他不光亲了陆词,还做了更过分的事情,却像是笼在一团迷雾之中,什么都看不清。 把他给急得,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而且,他睡过头了! 已经早上10点了! 他早上没课,但陆词有啊!要迟到了! 结果汤铮匆匆忙忙起了床,打算去叫陆词,却发现陆词已经走了。 桌上放着一份早饭。 应该是陆词做的,三片煎鸡蛋吐司,跟一碗牛奶燕麦,碟子 给你做了早饭,不好吃也必须给我吃光!^-^ 陆词 汤铮挠挠头。 心情难以描述。 陆词给他做饭让他开心。 陆词不等他一起去上学又让他难过。 陆词的心思真难琢磨。 汤铮无比困扰地想。 第44章 第二碗11 汤铮第一次知道, 原来两个住在一起,却可以互不相干。 从他跟陆词接吻过一次之后,那天早上他睡过头没能跟陆词结伴去学校, 下午他放学回来,又正好跟陆词错过了。 说到底他们压根不是一个学院的, 课表完全不同。 之后上学两个人就一直没凑上。 他去等陆词放学回家,陆词就让他别等了自己先回去。 在学校食堂吃饭也不找他,问他就是吃完了或是还有事。 甚至陆词还在外面吃了饭再回来, 让他别做饭, 要么只做一人份,不用留饭。 要是他的课晚一些, 回来以后,他总会发现陆词已经在自己房间里看电视打游戏, 锁着门也不出来。他在门外兜圈圈也不敢敲门。 而假如是他先回家,一听到陆词回家的声音就赶紧迎上去, 这时陆词会跟他可有可无地聊几句,听着好像是没太大问题, 也没不搭理他,只是没以前那样热情了, 不怎么接茬。 汤铮开始还以为只是不凑巧,过了几天他也没办法解释陆词的冷淡,他意识到陆词好像是在躲着自己。 为什么啊? 因为他们亲了一下吗? 完了他这几天是很想早起,无论怎样都没办法早起。他的作息突然乱了,天天晚上有心事睡不着, 睡着也睡不安稳。 一睡就做梦, 一做梦就梦见跟陆词亲嘴。 越梦见就越想亲。 但陆词跟没事儿似的, 半句不提那天发生的事。 汤铮都要再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以前他都不用定闹钟, 现在实在不得已,定了五六个闹钟,终于,在早上五点半把自己闹醒了。 他想,今天陆词总不能已经出门了吧? 外面天都还是黑的。 汤铮一早起来做饭,打算做个比较高难度的早餐,他要从揉面开始做鲜肉小笼包给陆词吃! 他们学校附近卖的小笼包基本都是那种加工半成品做的,没有灵魂,不怎么好吃。陆词爱吃这个,他就不信他今天把早饭做的这么好吃了,陆词还舍得不吃! 汤铮正在吭哧吭哧地揉面,穿着睡衣的陆词从屋里出来,打着哈欠说:“你一大早的在干嘛呢?” 汤铮说:“你怎么起来啦?我吵醒你了?” 陆词摇头:“不是,我上厕所。” 陆词上了厕所出来,汤铮还很贴心地说:“你继续睡觉吧,等七点了我叫你起床,正好吃饭。” 陆词睡意朦胧地说:“我本来也打算继续睡啊。” 说完,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过了十来分钟。 汤铮才想通究竟是少了什么——少了陆词的夸夸啊! 以前他这样做,陆词都会变着花样夸他,今天居然没夸他。 汤铮心神不宁地熬到七点多,他想,今天吃早饭的时候,他一定要跟陆词问清楚。不能再让陆词躲着他了,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儿啊。 汤铮心想着,一直等到陆词起床,他马上跟过去,眼巴巴地跟在陆词身边。 他们租的这房间放了浴缸跟洗衣机,洗脸池旁边的空间比较小,基本上也只容得下一个人,当汤铮往他身边一挤,陆词都转不开身。 汤铮欲言又止地看着陆词,想想还是等陆词先刷牙吧。 陆词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看他一眼,试探着,把牙刷递到他面前,汤铮很顺手地拿起牙膏给他挤了一厘米。 过了会儿,陆词洗完脸,脸上还淋着水,没睁开眼睛,汤铮又给他把洗脸巾递到手里。 陆词擦干净脸,一边用洗脸巾把沾上水的盥洗台给随手擦一遍,一边问:“你盯着我干什么?” s贴身小厮吗? 陆词戴着洗脸用的发箍,露出这张脸,睫毛湿漉漉的,眼睛水汪汪地看住自己,汤铮瞬间心跳结巴,说:“没、没、没什么。” 陆词一脸无语。 汤铮跟在他的屁股后面:“我做了鲜肉小笼包跟豆腐脑,你喜欢吃的。” 陆词一下子高兴了,转身过去,眼睛晶亮:“哇!今天这么丰盛啊!” “汤铮你真厉害!” 瞬间阳光灿烂。 汤铮被他的笑容一照,感觉心里舒坦了许多。 好吧,陆词还是夸他的,可能那会儿只是没睡醒太困了。 等陆词坐下吃饭,他得到的夸的就更多了。 “真好吃真好吃!我好久没吃小笼包了!” “哇,这个汁水,太鲜了!皮也软绵绵的。” “你这个手艺都可以去开店了。” “今天什么日子啊?突然做这么好?” 汤铮被夸得美滋滋的,他谦虚地说:“不是什么日子啊,你要是喜欢,我下回还做给你吃。” “嗯~”陆词沉吟一声,音调暧昧起伏,不置可否,一下子把汤铮的小心思给吊了起来。嗯?嗯是什么意思?是高兴吗?还是嫌弃? “小陆。”汤铮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你最近是不是在躲着我啊?” 陆词马上若无其事地回答:“没有啊。就是刚开学比较忙啊?” 难道是他多想了? 汤铮疑惑地问:“我怎么觉得,自从那天我亲你以后,你就不怎么理我了。” “这两天你都没怎么跟我说话,为什么啊?” 陆词不说话,低下头,继续吃早饭。 胃口好如汤铮,这会儿居然吃不下饭了,他等着陆词回答啊! 他看见陆词撇着嘴角,好像嘴唇嚅嗫了一下,却没发出声音。 这是嘀咕了什么? 好像是:你觉得为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他读错。 陆词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举止优雅从容。等碗里的豆腐脑都吃完,汤铮也没猜透是为什么,明明亲亲那天陆词也没不高兴啊?他说:“锅里还有,要我再给你盛。” 陆词说:“不用,我吃饱了。” 说着,陆词抬起头,对汤铮笑了下。 微微一笑。 他自认笑得毫无破绽。 这个笑容他拿捏得最好,糊弄同学、老师从没失手过,就算奶奶见了也会放心下来。 但却看到汤铮脸色急转直下,紧皱眉头,因为焦躁而导致声音带冷,耿直对他说:“你别跟我假笑,陆词。” “不开心就不开心,我看得出来的。” “你为什么不开心?” 陆词心里一个咯噔。 汤铮大概有99%的时间都在犯傻,偶尔1%,突然认真起来,却很能唬人。 譬如他在运动会上,起跑之前,就是现在这个表情,严肃认真,势在必得,不容一点玩笑。这时,他平时被人忽略掉的英俊会突然显现出来,眉目英俊的有点凌利。 特别有男子气概。 攻度爆表。 陆词被他这样看一眼就开始心乱跳,脸发红。 感觉后颈皮被捏了下似的,一下子乖乖坐住了。 第45章 第二碗12 为什么汤铮总能看出来他真正的心情? 陆词想。 不用心机跟技巧, 而是出于直觉。 大一刚认识的时候,汤铮在他心里也没有多特别。 他对汤铮的初印象比较惊艳,差点误认成体育系肉食大帅哥, 很快汤铮的哈奇士性格暴露出来以后,在陆词眼里, 汤铮就是个好像有点姿色的大傻子。 这里的傻没有贬义。 特指汤铮乐于助人,不求回报。 跟有些基佬专爱喜欢直男不同,陆词找对象首先排除直男, 并不把汤铮放在他的择偶范围内, 只当朋友相处。 这很舒服,是他第一次交到直男朋友。 他认识的直男挺多, 称得上朋友的或许只有汤铮一个。 初三,在跟家里出柜以后, 陆词也没有跟同学刻意隐瞒自己性向。 在私底下,几个男生扎堆对学校的女生品头论足时, 突然有人问了一嘴一直没发表意见的陆词:“你喜欢哪种女生啊?” 陆词说:“我不喜欢女生。” 同学笑哈哈:“那难道你喜欢男生啊?” 陆词坦荡地点头,很平静自然地说:“对, 我喜欢男生。” 连他亲生父母轮番揍他都没办法让他改口,普通同学更不能。 大家都傻眼了。 后来嘛。 班上男生对他的态度就有了变化。 称不上是物理上的霸凌。 不至于殴打他、辱骂他, 只是会取笑他,在他面前故意扮娘娘腔跟他说话,偶尔拿一些比较女性化的东西来说跟他很相称。 还有几个跟他相熟的男同学开始自作多情是不是被他暗恋,一边觉得恶心,一边觉得得意。 会趁他不注意拍一下他的屁股, 又或是想对他搂搂抱抱, 认定他不会介意。 就好像, 一夜之间, 他成了一种新生物。 既不是男生,也不是女生。 是男生们在青春期时,不敢对女孩子动手动脚的第三性别替代品。 用其中一个人的话来说就是:“反正陆词比女孩子还漂亮白嫩。” 陆词厌恶至极,却没有同任何人吵架过,只是自己默默地远离。 于是渐渐变得独来独往,把精力都放在学习和比赛上,要让自己越来越优秀。他也学会了掩藏自己的真实态度,等到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跟他最讨厌的父母一样学会待人时带上微笑的假面。 没人能看出来。 只有汤铮。 大二上学期那年的元旦,陆词没回家,一群同学组织了聚会。 人很多,汤铮也去了。 因为有几个傻x喝醉了拿他开玩笑,其实他很不开心,聚会散了以后回学校,汤铮一直跟在他身后。 陆词觉得蛮莫名其妙的,心情就像遇见一只狗跟着自己。 比狗讨厌,汤铮是个男人。 汤铮三五不时地热情地帮他打扫卫生,说不定这也是想泡他的狗男人。 还不肯承认自己喜欢男人的那种。 可看着又不大像,除了精力充沛闲着没事就想帮忙以外,他们基本上也没有别的交集了。 作为男人,他很了解世界上大部分男人是种怎样的生物。 要是有的选的话,他也不想喜欢男人啊。 喜欢香香软软富有爱心的女孩子不好吗? 走到半路还下起雪。 没带伞。 陆词觉得倒霉透顶。 这时,汤铮撑起一把伞,放到他的头顶。 陆词抬头一看,好穷酸的伞,上面还印着xxx银行的文字与logo,估计是办卡送的。 因为伞不大,容不下两个大男生,汤铮没躲进伞下,光给他挡雪用了。 陆词一开始没搭理,觉得汤铮会自觉无趣,走了半条街以后,汤铮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打伞。 到底还是陆词先忍不住,停下脚步,转头过去。 一转头就看到汤铮戴着羽绒服的帽子,拉链拉到最上面,被系绳拉紧的羽绒服帽子边缘把汤铮的脸画出个椭圆,雪花一落到他身上就被透出的热气给融化了,羽绒服边缘的毛都被打湿了,丑不拉几,配上他呆头呆脑的长相,显得那样滑稽可笑。 陆词有点想笑,憋住,问他:“你干什么一直追着我?想泡我吗?” 汤铮窘迫地说:“啊,不是。” “我不是gay。” “我是看你好像很不开心,就有点担心,所以跟过来了。” 陆词冷冷地说:“我哪有不开心?” 汤铮:“有啊。” 陆词:“没有。” 汤铮:“有的。” 汤铮那双眼睛干净清澈,看上去一点杂念都没有,把撒谎的陆词看得很不自在。 他坚持撒谎,汤铮也没跟他争,挠挠头说:“那可能我弄错了吧?我还以为你不开心。” “你一直在假笑。” 陆词很想问他,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想了想,换了个说话,问:“为什么这样觉得?” 汤铮:“没什么为什么,就是这样感觉。” 啧啧。 汤铮这本事,简直像是小动物的本能。 就像现在这样,一下子就被看出来了。 “你别跟我假笑,陆词。” “不开心就不开心,我看得出来的。” “你为什么不开心?” 可现在他除了微笑,也想不到要怎么应对了,总不能哭丧着脸吧? 那多不像话。 陆词说:“也没有很不开心吧。” 汤铮眉头紧皱不松,说:“就是不开心啊,你还不理我了。为什么不理我?因为那天我亲了你吗?” 陆词微动,更正说:“是我亲你。” “对不起哦,性-骚扰你了。” 然后,汤铮的脸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发红了:“也不能这样说……不算是吧,我觉得。” 陆词屈指轻挠下巴,不自在地看向旁边:“都没跟你道歉。”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那天也不知道回事,看你在那睡觉,挺帅的,我就鬼迷心窍地去亲了一下。可能是为了逃避承认错误吧,就下意识地躲着你,一看到你,我就觉得很尴尬。” 汤铮松了口气。 呼吸声很大。 陆词听见,心里不大好受。 怎么?知道不会被我纠缠,就这么轻松? 然后,汤铮说:“还好。” “我还以为那天我亲得太过分了,把你吓坏了呢。” 好了。 这下轮到陆词满脸通红了,他说:“没。” 汤铮还想说什么。 陆词的手机正好响起来,他逃出生天似的赶紧说:“好了好了,不说了,我要去上课了,还有事情。” 汤铮连忙也起身追过来,抓住他的手腕:“那今天在学校一起吃中饭,一起放学回家吗?” 陆词说:“你是小学生吗?还非要一起回家?我今天有事。” 汤铮不豫地问:“又有事?” 陆词的神情介于胡说八道跟一本正经之间:“真有事,没骗你。” 他奶奶来了,得去车站接奶奶。 但就不跟汤铮说了,要是说了,汤铮一准要一起去接。 汤铮半信半疑地点头:“那我相信你。” “那上学总得一起去吧。” 陆词只得答应:“一起去一起去。” 汤铮一下子高兴了不少。 陆词真的好不自在,现在他只要一走在汤铮的身边,闻到汤铮的味道,就会想到那天他被汤铮抱着亲吻的事情,就会难以抑制地渴望起来。 会开始奢妄,幻想汤铮是他的男朋友。 还不如从没亲过。 太难熬了。 下午一点。 陆词去火车站接奶奶。 他奶奶姓荣,头发染成乌黑,身材保持得还挺不错,看上去不像是已经六十几的人了,像是四十几,头发用发簪绾起,穿一身改良式旗袍,背个LV的包包,又复古又时髦。 荣奶奶见到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老花镜,装成不认识他似的,拿腔捏调地用家乡话问:“呀?这是谁家的小帅哥?长得这么帅的啊?” 陆词笑得眯起眼睛,说:“您家的。” 荣奶奶惊讶地说:“哦!还真是我的孙子!几天不见,漂亮的奶奶都认不出来啦。不错不错。” 就半个月没见而已啦!! 陆词想。 祖孙俩亲亲热热,他先带奶奶在饭店吃了一顿饭,然后再让奶奶上他住的地方坐坐去,晚上送奶奶去附近酒店住。 他已经掏钱订好了最贵的大床房。 荣奶奶问:“你还跟你那个男同学住在一起啊。” 陆词说:“嗯。” 奶奶盯着了他半晌,问:“你们俩真的没点什么关系吗?” 陆词正色,恨不得对天发誓地说:“没有!您想什么呢?人家是直男,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而且,他家的情况比较特殊。” 汤铮说他家只剩他一个直男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陆词想到。 奶奶问:“那你呢?” “你对他有什么意思不?” 陆词不想在奶奶面前撒谎,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有意思又没用。” 奶奶叹了口气,对他招招手:“过来。小宝。” 陆词走到奶奶身边。 奶奶抱抱他:“傻哦。” “他不喜欢你,是他的损失。以后我们宝会遇见很好的人的,你还年轻着,不着急。” 陆词问:“我觉得遇不上比他更好的了。” 奶奶说:“你怎么知道的?别胡说。” 陆词笑笑:“我就是知道。” 奶奶这样轻轻抱住他。 就像当年,奶奶特意赶过来,挡在他面前,不许爸妈打他,气得爸爸指着奶奶的鼻子骂说:“妈,都怪你,把他给溺爱坏了。” 奶奶护着他说:“我小宝是杀人放火还是怎么了?你敢再打他?你先打死我好了。” 陆词说:“我带您见了您就知道了。” 奶奶好奇地说:“那我还真得见一面,这个没眼光的家伙长什么样?” 陆词带着奶奶回家去。 开门时,他先翻了下钥匙,但隐约听见好像有脚步声到门口,以为是汤铮先放学回家了,就等着汤铮给他开门。 声音很快就消失了,门也没开。 陆词盯着门板:“?” 是他听错了吗? 陆词继续找钥匙。 自己开锁。 推开门,转过头,让奶奶先进去。 奶奶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 陆词看向门内。 一大束红玫瑰向外戳出来。 举着花的人呈90°角深鞠躬。 是汤铮。 汤铮甚至特地穿了身正装,把自己打扮得跟新郎似的,却又像是港片里的古/惑/仔,中气十足地一口气大声道:“对不起陆词我自我反省了还没跟你谈恋爱就亲你是我不对这是一种很不负责的表现所以你才不理我我心里很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我们还是谈恋爱吧!!!” 嚯。 连个停顿都没有。 陆词呆怔原地。 他听着都不自觉地喘不过气来。 汤铮仍深深弯着腰,听不见他的回答,又超大声地嚷嚷一遍: “陆词,我可以有幸当你的男朋友吗!!!” 他的破锣嗓回荡在这层楼的走廊和陆词空落落的心口。 “有幸当你的男朋友吗……” “你的男朋友吗……” “男朋友吗……” “吗……吗……吗……” 陆词没反应过来。 汤铮一直低着头。 还是荣奶奶最先回过神:“哈哈哈哈!” “小宝,你不是说他对你没意思吗?” 第46章 第二碗13 汤铮听见一个的女人的声音,惊得虎躯一震,这才小心翼翼、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发现是位不认识的中年妇女,自己还把玫瑰花举到人家的面前,就算厚脸皮如他,这会儿也羞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汤铮臊得浑身上下难受,跟身上被人塞跳蚤了似的,问:“您谁啊?” 女人说:“我谁?我是陆词的奶奶。” 汤铮慌得一批:“哦。” 他已经木愣了,往女人的身后看了一眼,陆词也在。他脸涨得黑里透红,想了想,又给荣奶奶鞠了个躬,规规矩矩地说:“奶奶好。” 汤铮瞅着荣奶奶,悄悄地挪脚,移动,移动,贴着墙移到陆词的身边,欲言又止地看着陆词。 陆词一脸敬佩地看着他,说:“真不愧是体育生,你肺活量好大啊。” 汤铮不知所措:啊?这是在夸他吗?他该不该表现得高兴点? 不对啊!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他都跟陆词表白了,陆词为什么又岔开话题?不可能没听见啊,他喊得那么大声! 陆词看上去淡定,其实也慌过头了。 他既没想到汤铮会毫无预兆地突然跟自己表白,也没想到会是在这时候跟自己表白!被奶奶撞了个正着。 陆词觉得自己是社会性死亡了,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时刻了。 而且,他头一次看到汤铮穿西装——真他妈帅啊! 帅的他都不好意思多看,感觉帅的都像另一个人了,简直可以直接拉去教堂结婚了。 汤铮捧着玫瑰花追他,他用眼神疯狂示意汤铮看看场合,现在奶奶在,就别穷追猛打了,而且没发现他都快被羞死了吗? 但汤铮这会儿没完全读懂,他发现陆词在羞,羞归羞,总得给他一句话啊。 于是。 一个躲,一个追。 两个人都没意识到地围着荣奶奶开始转圈圈。 顺时针转一圈,逆时针再转一圈。 汤铮快急死了,以为陆词是误会了,说:“是因为我说太晚了你不乐意吗其实前几天我就在想这事今天早上我也想跟你说的可是我早上都还没换衣服我觉得不太正式就想等你放学回来再说。” 陆词不看他:“我没有不乐意。” 汤铮:“那是红玫瑰你不喜欢吗好像是有点土我挑了半天想来想去还是红玫瑰好了我检查过了没根刺都剪干净了不会扎手的。” 陆词憋着气:“红玫瑰挺好的。” 汤铮巴巴地把花递过去:“那你为什么不要啊?啊!都有花瓣被蹭掉了。” 荣奶奶站在他们转的圈中间,饶有趣致地围观,看得直乐,听到这,她扶了一下额头,说:“哎哟,你们俩转得我头都晕了,快停下。” 陆词跟汤铮停住脚步。 她伸出手,干脆利落地把汤铮手里的花拿过来,然后塞进了陆词的怀里,直说:“那么想要为什么不好意思要啊?人家给你你就拿着。” 陆词仓惶地把花捧了满怀,手忙脚乱了一下才抓稳,幸好花束够庞大,正好遮住他通红的脸颊:“唔。” 又回头瞪了还一脸茫然的汤铮一眼,说:“赶紧把门关上,要吵到邻居了。” 陆词抱着花就舍不得放下了。 他也不是头一次收到求爱的花束,时不时有男人送花送礼物追求他,先前在老师的介绍下给商务人士做随身翻译的时候,还遇见过一个客户,说想做他的糖爹,送他房跟车,他只觉得恶心,一点也不想要。 而这束土不拉几的玫瑰花,他心跳到现在都平静不下来。 像小时候得了个心爱的玩具,一直抱在怀里也不嫌弃手酸,不说话。 荣奶奶先在郁金香桌的一侧拉了椅子坐下来,在对他们俩招招手,说:“都过来,傻站着干什么,坐下来慢慢说。” 两个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子里兜来转去的孩子听到指令,这才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起坐下来。 汤铮终于把心神从陆词的身上分出来一点点,用来打量陆词的奶奶,心想,这要不是陆词说是奶奶,他顶多喊个阿姨,看上去可比同龄人要年轻漂亮多了。 荣奶奶亲切和蔼,问:“你叫什么名字。” 天呐,他代表省队去参加全运会都没这么紧张过!汤铮瞬间坐得笔直,跟脊背里被人塞了跟钢筋似的,说:“我叫汤铮,三点水的汤,铁骨铮铮的铮,我爸爸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性格坚强。” 荣奶奶笑眯眯:“嗯,很不错的名字。” 又连着问他: “你老家哪的?” “几几年生人?” “家里都有几口人?” “平生成绩怎么样?” “毕业以后打算干什么工作?” 陆词越听越觉得脸红,这特么不就是在盘问孙婿吗? 亏得汤铮还一板一眼地全部答了,且以可以看见的程度,脸红的可怕,但别说,汤铮答得还挺不错。 他这人好像傻气,每到这种时候,却不会唯唯诺诺,偶尔会犯的结巴也没出现,答得可以算口齿清晰,声音还很坚定响亮。 不一会儿,这两人好像还聊得挺投机。 问及汤铮的祖上,荣奶奶还回忆着问他太爷爷是不是汤某某,得到确定的回答以后,说:“那我还见过你太爷爷,他可是位出众的人物。” 汤铮马上顺杆子邀请荣奶奶去他家那边玩。 汤铮没意识到他都快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一遍了,兴高采烈地跟荣奶奶说完话,看时间不早,乐呵呵地说:“我给您做饭吧,就不下馆了,让您尝尝我的手艺。我做饭挺好吃的。” 自告奋勇之后,他就脱了西装外套,别起领带,挽起袖子,热情洋溢地做饭去了。 这时,荣奶奶有空跟陆词谈一谈自己的感受了,首先是一句话:“这小伙子确实不错,我喜欢。” 陆词高兴:“我就说他人很好吧?” 荣奶奶问:“他天天做饭啊?” 陆词摇头:“那不是,有时候我们也去店里吃。” 荣奶奶看着他:“还抱着花呢?” “累不累啊?” 陆词低声嘀咕说:“不累。”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但等下该吃饭了,陆词还是起身,去把玫瑰花用花瓶养起来。 饭桌上。 陆词这会儿有点缓过来了,不住地在奶奶面前夸汤铮:“奶奶,他做的菜很好吃吧?” “他今早上还给我做小笼包吃。” “不过今天还是托您的福,一般来说平时也没这么丰盛,简直过年了哦。” 一片和乐融融。 荣奶奶脸上一直挂着笑,吃完饭,汤铮先简单把碗收拾了下,正打算洗碗,听见陆词要送他奶奶去酒店,汤铮赶紧先放下碗,洗干净手,草草擦了一把,追上去说:“我也一起送!” 汤铮跟在陆词的屁股后面,把荣奶奶送到酒店。 荣奶奶在前台就跟他们说:“行了行了,我自己上楼就行,还没那么老,你们是要一左一右架着我上楼啊?” 汤铮:“没有没有,那您好好休息。” 荣奶奶颔首:“改天我再找你啊,小汤。” 汤铮红光满面:“好的,好的。” 走出酒店,这两天冷空气降温,冷风扑面而来,但他还是觉得浑身都是火气。 冷不丁地,陆词问:“你也喜欢男人了,你跟你家里人说了吗?” 汤铮愣了下,脸好红:“啊?你怎么不害羞的?这么着急就想见我家长啊?” 陆词额头青筋跳突:“不是,你家里人知道你也跟男人谈恋爱的话,那不是你家没直男了吗?没问题吗?” 汤铮:“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原本心焦如焚,但在汤铮这理所当然的态度下,陆词一下子也摸不准是没关系,还是汤铮压根没考虑这个问题。 陆词既高兴,又不安。 因为太高兴太高兴了,所以等高兴劲儿过去以后,总觉得自己配不上的不安感也更加强烈。 很想得到,所以才怕得不到,又是一场空欢喜。 他是一个自我戒备意识极强的人,所以无法轻易接受别人的示爱,不能出于寂寞就跟不喜欢的人谈恋爱试试。 他总觉得汤铮看上去还是好直男啊。 只是因为跟他接吻了,所以要跟他谈恋爱吗? 这算怎么一回事嘛! 汤铮落后他两步,看着陆词的背影,寂寞的他想冲上去一把抱住,略微抬起手,又觉得自己太唐突。 汤铮问:“对不起哦,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 “我不知道你奶奶会来,要是知道,我就换个时间了。” 陆词停下脚步,说:“是我忘记跟你说了。我的错。” 陆词可算正眼看他了。 汤铮一下子捕捉住他的视线,快步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问:“那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我能当你的男朋友吗?” 陆词很想说“可以”,但是这两个字就是卡在他的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这应当是让他期待的时刻,但他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现出一些可怕的画面,那是在他少年时父母因为他的性取向辱骂他的画面。 像是被掷入冰海,沉浸下去,难以呼吸。 突然。 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拉住了他。 汤铮站在他面前,凝视着他,问:“我能亲你吗?” 陆词点头。 汤铮低头亲吻过来。 这是一个轻盈的吻。 他觉得身体重新暖和起来。 汤铮说:“只有确定恋爱关系才能亲嘴的。” 陆词低下头,把额头抵在汤铮的肩膀上,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嗯。” 汤铮又问:“那我现在算是你的男朋友了吗?” 陆词:“……嗯。” 他心跳个不停。 想,认了算了。 就算汤铮只是直男尝鲜,他也想跟汤铮谈恋爱。 就算以后会被分手,他也想跟汤铮谈恋爱。 昏了头了。 便听见汤铮马上得寸进尺地沉声问:“我听你奶奶叫你‘小宝’,这是你的小名吗?我也可以这么叫吗?” 这就有点难以接受了。陆词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腹诽两句肉麻,但一抬头,就对上汤铮的一双清澈狗狗眼,湿漉漉,泪光闪闪。 陆词怔了一下,被汤铮这出乎意料的反应给震惊的什么愁绪全都被飞了,问:“你干嘛?怎么眼睛又红了?” “你别告诉我你又要哭了?” 汤铮憋着泪意,脸都憋红了,面目扭曲的有些滑稽可笑,不复英俊沉稳的模样,望着他,粗着嗓子说:“你愿意跟我谈恋爱,我高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想哭。” 忽然之间,陆词的不安全都消失了,看到汤铮的傻样,他忍不住笑起来。 他在心底吐槽:是我先暗恋你的好吗!不要抢我苦尽甘来的戏份!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100个红包! 12点前二更!感谢在2022-04-2723:40:46~2022-04-2820:5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47章 第二碗14 这两个第一次谈恋爱的男大学生肩并肩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就开始同手同脚了,好像连路都不会走了。 明明刚确定了恋爱关系,反而连彼此的脸都不好意思去注视了。 陆词看着地面,汤铮直视前方。 僵硬地走了几步路。 陆词说:“别哭啊。丢死人了。” “哦。”汤铮说,“那我能叫你‘小宝’吗?” 陆词满脸滚烫,猫猫应激似的有点凶说:“不行。” 汤铮低落:“哦。” 话音没落。 陆词伸过手去,轻轻握住汤铮的手,汤铮的手明显僵了一僵,然后立即反握过来,捏得紧紧的,手心狂冒的汗像是胶水把他们的手黏在一块儿。 汤铮唤道:“小陆。” 陆词:“嗯。” “小陆。” “嗯。” “小陆。” “……你到底要干什么?” 汤铮傻呵呵地说:“我就喊一喊,习惯一下,以后这就是我的小男朋友了。嘿嘿嘿。” 他快乐的如此溢于言表,以至于自我封闭真实情绪的陆词也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 在汤铮的笑声中,他觉得很满足。 汤铮就像是一块黑沉沉的铁块为他铸成一块碇锚,绑在他这艘漂浮不定的船只上,总能让他一颗心定下来。 他很享受这个安稳幸福的时刻,然而,这和谐温馨的一到家就被打破了。 刚关门,汤铮就迫不及待地问他:“我能再亲亲你吗?” 陆词没反应过来:“啊?” 汤铮眼巴巴地看他,像是一只等待被投喂肉骨头的小狗狗,他像是脑袋里只有一根筋似的问:“我想亲你,这几天我都在想,上次没亲够,我还想亲。” 以前陆词记得自己被其他男人调/戏的时候,都觉得挺厌恶的,但汤铮说想亲他,他只觉得害羞跟欢喜。 欢喜到无所适从。 汤铮说想亲他一点都不猥琐,大概是因为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又有点别扭地不乐意。 总觉得这不对啊,明明是他弯爱直,为什么汤铮比他还想要贴贴?而且,汤铮说亲就亲,那他也太被拿捏了,是不是没面子? 所以,陆词找借口拒绝说:“不行,牙都没刷,不亲。” 汤铮问:“那刷牙了就能亲了吗?” 陆词想了想,说:“还是不行,我想亲才能亲。” 汤铮绷住:“……” 汤铮琢磨,陆词真的很像一只任性的猫。他想要被撸毛,就来蹭你,对你好可爱地喵喵叫,非要你摸他,摸到他满意为止;当他不想的时候,你是不可以随意碰他的。 你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那,看上去好寂寞,你上前了,他又让你别管他。 真过分,真任性。 但汤铮又觉得好可爱,好喜欢哦。 在汤家,大哥跟小弟都很懂事理,他们兄弟三人从不会红脸,好像都没吵过架。倒不是说不吵架不好,就是偶尔他也会觉得别人一大家子鸡飞狗跳的好热闹,心想,要是爸妈还活着的话,或许他们家是不是也会更加闹腾? 他虽然有个亲弟弟,可是亲弟弟从不会跟他耍赖撒娇。有时,他觉得自己包容陆词,就像是补上了他为人兄长缺失的一部分。 汤铮努力按捺下燥热的心情,乖顺地答应:“好吧。” 嘴上这样说着,但眼睛还是灼灼地看着陆词,依依不舍地走开了。 见汤铮真走了,陆词嘀咕:“让你不亲你就真不亲啦?不知道可以强吻啊?” 陆词去刷牙洗脸,再去卧室换好睡衣出来,听见客厅有动静,走出去看——原来是汤铮换上运动套装,正在用客厅的健身器材做运动,热火朝天,大汗淋漓。 汤铮本来身材就很好,肌肉健壮又不膨大,感觉非常紧实,其实日常生活中看着不明显,运动的时候肌肉会格外明显,汤铮把短袖的袖子全部卷上去,手臂的肌肉结实大块。 尤其是他做俯卧撑,陆词看到那充满力量的腰背肌肉就有点忍不住地想,这腰力得有多好啊……咽口水…… 陆词别过脸,问:“你大半夜的做什么运动,会吵到楼下邻居的。” 汤铮含蓄委婉地说:“所以我做不怎么吵的运动嘛,我吵到你了吗?我想干点什么。” 什么叫“干点什么”?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做运动的汤铮实在是帅的他脑子有点发晕,什么叫色授魂与啊?陆词站在卧室的门边,一时间没忍住,对他说:“过来。” 汤铮蹭地一下就蹿到面前,已经隐约猜到他要干什么,满心满眼都是期待。陆词伸出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抬头吻过去。 汤铮的嘴唇上有汗水滑过,这个吻微咸,热腾腾。 虽然已经接吻过一次,但是他还是不怎么会接吻,只是回忆着上回他们俩胡乱接吻的经验,假装自己已经娴熟很多地逗弄汤铮的唇舌。 亲着亲着,又不对劲。 汤铮的手贴在他的后腰,搂住他,亲个没完起来,强壮的臂弯把他牢牢地固定在怀里,连亲吻都开始慢慢反客为主了。 不知不觉,还推着他往屋里走,到了床边。 陆词的腿被床脚磕了一下,疼得他清醒过来,说:“我腿被撞到了,有点疼。” 亲红眼睛的汤铮赶紧分开,跟他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看看。” 陆词坐下来,腿侧被磕了一块青,汤铮一看就心疼,还惭愧:“都怪我。你说只亲一下,我还想再多亲一会儿。” “别说什么亲不亲的好了吗?”陆词亲完就开始翻脸,“算了算了没事,我还没那么娇贵,也不是很疼。” 赶他走:“好了,你亲过了,还继续做运动吗?” 汤铮挺满足地说:“不做运动了。我回我的房间睡觉了。” 等汤铮走了,陆词才咂摸着自己刚才那句话好有歧义。 他关上门,没锁,幻想了一下汤铮会不会半夜摸进他的房间,强势一下,幻想得津津有味,幻想归幻想,但假如汤铮真干这种强迫人的事,他马上下头。 “噔噔。” 汤铮敲门。 陆词问:“干什么?” 汤铮问:“小陆,我今天亲得好不好啊?” 陆词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来,说:“一般般吧。” 汤铮说:“哦。那有进步吗?” 陆词停顿了下,说:“有。” 汤铮:“嘿嘿嘿。” 陆词憋着笑,连睡着的时候嘴角都是弯着的。 第二天一早醒来,陆词还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看看时间,才早上6点。 但汤铮醒得比他还早,自称太激动了,实在睡不着,已经下楼在小区里跑了五圈,回来澡都洗好了,一身清爽的香皂味道。 陆词无言以为:“你不累啊?” 汤铮摇摇头,兴奋地说:“不累。”捋起袖子,“我给你做早饭,你要吃什么?” 陆词想想,说:“今天不做饭,我想去楼下吃羊肉汤粉。” 汤铮:“好!” 睡了一晚上,脑子冷静不少,陆词回忆起昨天汤铮那回荡在楼道里的告白宣言,心里顿时打鼓起来。 因为汤铮算是小区里的名人,被人听见,说不定已经传出去了。 而且,去学校以后怎么办? 要继续装是普通朋友吗? 汤铮会怎么做?他毕竟以前一直是直男,还是给他留点直男的面子? 陆词忧心忡忡地思虑着,同汤铮结伴下楼,来到小区里。 这会儿已经有不少大爷大妈早起买菜、跳广场舞了,迎面走来一个认识汤铮的大妈,关心地说:“这不是汤铮吗?早上好啊。你前几天都闷闷不乐的,今天看上去可高兴多了,遇见什么好事啦!” 在这一刹那。 陆词感觉自己像是敏锐地听见踩雷的微小声音,他觉得自己应该阻止一下,但实在是反应不及汤铮快,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汤铮热情洋溢地说:“早上好,早上好,因为我跟我的男朋友一起出来散步!” 陆词脸红透:“……” 你的脑袋里装的不是大脑是草履虫吗!你作为直男的矜持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梗我一直很想写。 同学:“汤铮,早上好。” 汤铮:“你怎么知道我有个超可爱的男朋友?” 同学:“……” 还是100个红包! 晚安! 我给预收《献给仙君的be美学》换了个新封面,快去看看,是不是超漂亮!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48章 第二碗15 陆词这辈子没这么尴尬过,他真想找个地方抱头躲起来! 大妈闻言,还震惊地瞟向他。 陆词深吸一口气,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微一笑,尽量保持成年人的交际体面,仿佛一切都很正常。 只要他表面看上去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汤铮还在呵呵傻笑,见大妈不说话,大咧咧地说:“我先走啦。” 陆词脚步如飞地跟上,他感觉自己的脸红到血管快爆炸的感觉,脸颊一跳一跳的。 周边一没有人。 陆词立即抓住汤铮,压低声音骂骂咧咧:“你笨蛋啊!你怎么就直接说出去了?” “哎?不能说吗?”汤铮清澈的眼眸看着他,“可是,你不是都很坦荡地承认的吗?那我也想那么做。” 陆词既觉得高兴,又有些拖累汤铮的罪恶感,说:“我不一样的。” 汤铮问:“你哪不一样啊?” 陆词含糊地、低低地说:“我是个坏东西。” 汤铮夸张地说:“哪坏啦?人家要是知道你跟我谈恋爱,一准羡慕死我喽。” “嘿嘿。”说完,他自己先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陆词真是哭笑不得,他的文青病一时间无从发作。 被汤铮阳光般的又傻气又灿烂的笑容照耀到,他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两下,笑着笑着觉得实在自己被带跑了,阴阳怪气地问:“要不要我给你写一张‘我跟陆词谈恋爱了!’的标语贴在你胸口,好让你到处显摆啊?” 汤铮毫不犹豫地说:“好啊,好啊。” 陆词想了想,这人说不定真的敢干出来的。跟他生气不是气自己的吗?他笑了一会儿,轻咳两声,敛起笑意,尽量认真地瞪了汤铮一眼:“别笑了,我跟你说正经的。” 汤铮脸上还挂着笑容,但点点头,认真地低着头看他。 陆词严肃地说:“就算……就算你不介意跟别人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也用不着见一个人就主动跟人说我们谈恋爱吧。” “没必要那么大张旗鼓,你看人家男生跟女生谈恋爱,也没有见人就说吧?就当是个普通的事呗。” 汤铮点了下头,说:“我知道。” 他怪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我就是太高兴了。” 陆词问:“跟我谈恋爱就这么高兴啊?” 汤铮高声答:“啊,那可不?” 像一束猛烈的阳光,直直地刺穿心口的层层阴霾,照到心底去。陆词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又忍不住想,汤铮是因为跟他谈恋爱高兴,还是因为谈恋爱这件事高兴? 算了,先不问了。 临到学校前,陆词再次严厉地叮嘱汤铮:“到学校以后最要注意,别太张扬了,知道吗?不要表现得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谈恋爱了似的。” 汤铮温顺应下,“哦。”还说,“我哪有那么傻啊?我没有那么漏勺嘴。” 然后一起去学校。 汤铮非要送陆词到教室门口才肯走,明明今天上午他没课,也要在附近等着陆词,一下课马上来接他,仿佛一刻都不想分离。 陆词压根没心思上课,他满脑子想着汤铮。 不知怎的,想起一件高中时的事。 高中他回奶奶所在的老家念书,尽管师资差一些,但这里没有老同学,也没有爸妈,起初他过得还是挺开心的。 这回他学乖了,没有直说自己是gay,就默默地做一个gay好了。 即便如此,还是被人看出来他的性取向和大部分人不一样。 隐隐约约有传闻传出来,他不回答,不确定,也不否认。 至今在老家的高中的学弟学妹口中,传说中的大帅哥毕业学长陆词依然是孤高冷淡的形象。 跟现在截然相反。 陆词原想互不打搅,相安无事,他做个独来独往的人就行,结果有个男生老是来惹他,以让他生气的方式。 譬如拿走他新买的圆珠笔,譬如在他写字的时候突然撞一下他的胳膊,譬如在体育课时把他放在地上的水杯拿了就跑,要他在后面追。 陆词不胜其扰。 有一次最过分,班上做大扫除,清洗走廊地面,从厕所接了水管过来,那个男生故意把水管对着他,他躲开还被追上来,严词拒绝也不行,把他弄了一身/湿。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陆词气得保持不了文静礼貌,当众把人揍了一顿,为此还背了一个处分,因为事出有因,他后来表现得还比较好,班主任喜欢他,才没有被写进搭档里。 后来毕业时,对方却在喝醉酒后哭着跟他表白,说:“其实我是喜欢你,我暗恋了你三年。” 陆词只想翻白眼。 当时桌上的氛围很尴尬。 有同学解场说:“你在说什么?陆词又不是gay。” 陆词思忖了须臾,说:“我是。” 突然间,憋了三年的一股闷气散去了,他笑起来,他想,还不如早点承认呢。反正不管承认不承认都那样。 又说:“但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男人,但不是垃圾。谢谢。” 回去以后,他拉黑了好多早就看不顺眼的高中同学,反正都毕业了,不用虚与委蛇。 进入大学以后,风气更开放。 gay压根不是件大事,不少人放飞自我,他的人缘比以前都要好了许多。尤其是在大一遇见汤铮以后,他好像变得幸运了起来,在这里认识的同学,无论男女都友善很多。 他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汤铮的了。 但在做梦的时候幻想汤铮是在他头一次在运动会见到汤铮的第二天,等他们同居以后,他梦得更多,而现在他们开始谈恋爱了,刚接了两回吻,陆词就情不自禁地开始幻想各种体/位了。 当然,这是在课堂上,同学老师眼里的陆词是一本正经的,谁能想到他脑子里正在想放学以后要跟汤铮怎么py呢? 这时,老师讲课讲着讲着突然停下来,问:“门口的那位同学,你是谁班的?怎么在那里探头探脑。” 陆词回过神,在一片窃笑声中,转头看过去,发现就是汤铮在那狗狗祟祟。 汤铮双手拽着双肩包背带,跟小学生似的立正站直,说:“老师,我在等我的对象下课。” 怎么说呢? 陆词的同学好些都认识汤铮,不少人看向陆词。 陆词一脸淡定,看一眼手表。 于是,坐在陆词身边的同学身子斜过来问:“啊?汤铮谈恋爱了?跟谁谈啊?我们班的人?” “叮铃铃。” 下课铃响起。 陆词收拾书本,起身时说:“我。” 学汤铮的做法确实挺爽的。 他笑起来,脚步轻快地向汤铮走去。 汤铮一傻大个地杵在门口,等他一出来,就憋气地跟他说:“我忍住了!小陆,刚路过辅导员、老师跟同学问我怎么那么高兴,我都没说我是跟你谈恋爱了!” 陆词哈哈笑起来,眼神明亮,歪了下头,说:“我没忍住。走。” 汤铮瞪大眼睛:“那你不准我说?” 陆词笑说:“你还是不准说,我可以说。” 两人默契地抄小路进了一条没什么人的树林小道。 一避开大众眼神,马上把手牵上。 汤铮念经说:“快放学吧快放学吧。” 陆词脑子里幻想着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他明知故问:“你想放学以后干嘛啊?” 汤铮耿直地说:“想赶紧回家跟你亲亲。” 这会儿没人听见,陆词很放得开,饶有趣致地问:“为什么非得回家,现在亲不行吗?” 汤铮被他瞄一眼就感觉迷得神魂颠倒,但还是坚持老实人的立场,红着脸摇头:“那可不行,不能那么不害臊。” 太好玩了。 陆词飞快地环顾四下,确定没有人,然后仰头过去,在汤铮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100个红包。 猫猫就是在外怂,窝里横!感谢在2022-04-2900:05:32~2022-04-2923:5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平崽啊、图兔小队队长、随风飘散、Salo、茶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魔镜自闭了59瓶;我思故我在38瓶;26374315、你的酒吞不叠豆30瓶;荷包蛋吖、梨梨梨梨子、西风不知意、温温20瓶;随风飘散11瓶;o、Y仔、要天天开心噢、霁雨、咸鱼翻身中、江居、顧喵喵喵、LEXI笙笙、本命、不要靠近美术、青子里10瓶;图兔小队队长9瓶;江苏超苏哒、刚刚、兴笑暖冬、Athena、准备好了、Sylvia、XuannieS、猫南北、lili呀、河清海晏、某。、封条号、是平崽啊5瓶;t、YAH、尹若河、朝颜3瓶;~只许柔风~、垃圾袋、猪猪侠、水又横横竖、会有猫的、又闻玉兰香2瓶;是大肥喵喵鸭、霖北不知水、木木易、(●●)、Laicuit、年年、小三花、初柒柒、32133925、小迷糊ly、凌诗意玖、携玫瑰予习清、三水、总有太多来不及、夕阳如果不曾在西方、荞麦、敢寄星梦照章华、想当闲鱼、故人、会后空翻的喵喵、南王南1瓶;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49章 第二碗16 虽说都快大学毕业了,倒像是迎来了迟到的早恋期。 他们一回到家就接吻,有甚至来不及坐下来,刚关上门,就在玄关抱着亲,边亲,汤铮边帮他把书包被放下来,顿时轻松许多。 书包的背带滑落的时候,陆词有种被剥开外套的幻觉,但汤铮只是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隔着衣服无意识地摸摸捏捏。 陆词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到自觉熟练许多,只是仍不太淡定,嘴唇贴上嘴唇立即心砰砰跳。 过一会儿又去沙发上坐着亲。 汤铮把陆词抱在腿上,他练跑步多年,大腿的肌群锻炼得格外粗壮,陆词感觉像是坐在扎实牢固的大石头上一样。,汤铮却觉得他像是自己的新娘子在等待着自己。 汤铮看傻眼了,说:“你太漂亮了,我都不知所措了。” 陆词傲气地哼了一声:“我漂亮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汤铮乖乖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隐隐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陆词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纸盒,塞到他手上,说:“我想,我还是教教你,男同性恋之间可不止有亲亲。” “别到时候我一脱/裤子,你一看也长把,直接被吓跑了。那我会很烦的。” “要是不行,我们就直接分手。”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100个红包。 月底有点摆烂,五月一定努力支棱起来_(:з」∠)_ 我现在去存一章明早7点更,尽量固定几个时间。感谢在2022-04-2923:56:19~2022-04-3023:5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无息@、北极圈土著、榴莲牛奶、棕红蟋蟀、xpc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孟渝154瓶;老鱼跳波150瓶;花娘134瓶;潼宁100瓶;投喂营养液83瓶;是兔纸呀!68瓶;旋转的麻雀60瓶;|50瓶;bunzu、vox''s_puppy40瓶;人间漪梦、鱼破解、棕红蟋蟀、阿姨无爱哦、榴莲牛奶、鲸鱼好30瓶;超超喜欢姜姜吖21瓶;木白鱼、小猫两三只、Aegean、阿拉是只猪20瓶;冬嘉西咸、Aber17瓶;碧云长空16瓶;杀殿我可以娶你吗、琳琅儿、哦、瑶瑶15瓶;Y仔、平地滑铲艺术家11瓶;cha、白起的女人、歌行云止、西子的良心痛不痛、清绽、今天掉马了没、Miranda、w95号、歌、绮梦、空城、有钱的小迷妹、骊歌微澜、不、柠檬芒果汁、53886829、我就呵呵、胖大丽、衣袂墨染10瓶;菁梓倾颜、想恰佛跳墙9瓶;云桑、木头人、在线秃头、Desty宿命8瓶;奋进的boogie先森、猪猪是个瓜子脸6瓶;墨香的亲亲老攻、xpc、Layee、念、一口苏苏、两层小肚腩、给我看成年人的东西啊、深深、儿子亲爹、小甘甘、。、夜雨陈酒、衣鱼、XuannieS、u5瓶;沂水之南、橘子酱、今天吃了黄桃、猪猪侠3瓶;草莓牛奶的胖次、混日子、北有南穹2瓶;顾医拿不准陆词会不会帮他,心下很忐忑。 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很想跟陆词交朋友。 他觉得陆词看上去好寂寞,可能就是他爱多管闲事的老毛病又发作了吧。 要不是他是个厚脸皮的人,一般人还真不敢接近陆词,等他们相处熟悉了,也只有他知道私底下陆词反复无常还很爱恶作剧。 就像现在这样,又不许他亲,又非要逗他,把他给忍得鼻尖都冒汗了。 作业写不去,汤铮干脆说点别的来转移话题,问:“你奶奶过来玩,不用陪同吗?” 陆词点点头,下巴轻磕在他的肩膀:“要啊,今天不用,但明天后天都得去陪她。怎么了?你要一起去啊?” 汤铮转头过,交的部分。 他觉得自己也没那么老实,其实他也挺好美色的,陆词是他从小到大见过的人里最漂亮的,无论男女,就是莫名地吸引他。 当时他找一本文献资料,只有英文的,他找不到。本来也可以问别人,或者上网问,也可以干脆自己埋头查,他却下意识地想,这个是不是可以拿去问问陆词呢?说不定陆词会帮他。 但当时他完全拿不准陆词会不会帮他,心下很忐忑。 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很想跟陆词交朋友。 他觉得陆词看上去好寂寞,可能就是他爱多管闲事的老毛病又发作了吧。 要不是他是个厚脸皮的人,一般人还真不敢接近陆词,等他们相处熟悉了,也只有他知道私底下陆词反复无常还很爱恶作剧。 就像现在这样,又不许他亲,又非要逗他,把他给忍得鼻尖都冒汗了。 作业写不去,汤铮干脆说点别的来转移话题,问:“你奶奶过来玩,不用陪同吗?” 陆词点点头,下巴轻磕在他的肩膀:“要啊,今天不用,但明天后天都得去陪她。怎么了?你要一起去啊?” 汤铮转头过来看着他,两人的脸靠得很近很近,近到再稍微凑近点就能亲上。 近距离看陆词的脸还是那么漂亮,他都不好意思仔细看,冲击力太大了,目光躲闪,说:“我当然得一起吧!我力气大,有什么需要拿东西的活都我来干就好,就不会累着你了。” 陆词:“谢谢你哦,汤铮,你对我真好。” 汤铮被他这一碗接一碗的迷魂汤灌得已经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语无伦次地问:“你是因为我对你好才愿意跟我谈恋爱的嘛,那我当然要对你更好。”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陆词笑笑说:“那不是啊,我是因为你长得帅,我才喜欢你的。” 汤铮摸着自己的良心是真夸不出自己有多帅,他老老实实地说:“我不帅。你对我有滤镜吗?” “你老是说我很帅很帅,我从小到大,没别人这么夸过我。” 陆词问:“你记不记得你大二的时候参加过区里的一个男性选美比赛?” 汤铮说:“记得。” 说到这个他就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那个比赛是一个品牌公司甄选广告模特,需要青春健康的男大学生形象,要是被选中了能有十万元的奖金。 汤铮觉得不参加白不参加,起码骗一个盒饭吃,就高高兴兴地去报名参加了。大家都觉得陆词该参加,但陆词能每次都让陆词帮忙,很快他还是怎么舒服怎么穿了。 每次陆词这样用使坏的口吻说话,汤铮就觉得心口像是有小猫尾巴在轻轻挠一样,痒丝丝的,真想把这家伙按住好好亲一顿。 他怔怔地看着陆词的嘴唇,又咽了咽口水,真想亲过去。 汤铮想,要是陆词还故意说些逗他的话,他就真的把人抓住亲。 就在这时,陆词突然坐正了,说:“不跟你玩了,你写作业吧,我要洗澡去。” 说完,“嗖”地抽身而退,逃得不要太快。 剩下汤铮一个人在这傻眼。 陆词洗澡挺麻烦的,他一个男生,愣是要仔仔细细地洗三四十分钟,头发湿漉漉地出来,就赶汤铮也去洗,两人亲了好久,差点没顾得上吃饭。 吃完饭,陆词去做保研的面试准备,写没两个字,汤铮就来问他可以不可以亲亲。他说不行,汤铮问能不能在旁边等他。陆词问汤铮作业写了没,汤铮就把作业拿过来,在他的书桌边上一起写,问是不是写完了就可以亲嘴了。 陆词心里觉得是可以的,但嘴上还是要犟一下,说:“先写完再说。” 他一闻到汤铮身上出汗以后的淡淡咸味,不禁心猿意马起来,甚至幻想起被汤铮抱着在书桌上玩。 这可好,半小时过去,他的进度没多少,汤铮那边作业做得唰唰的。 陆词一只手托腮,微昂下颌,低垂眼帘,瞟了汤铮一眼。 他瞟了好几眼,这会儿汤铮写作业写得认真,竟然不搭理他了。 陆词把圆珠笔夹在手指间转了三圈,放下笔,滑动他的工学椅,来到汤铮的身侧,故意把头挨在他的左边肩膀上看他写作业。 陆词感觉到脸颊接触到的汤铮的肩膀肌肉僵硬了许多,汤铮欲言又止地对他说:“小陆,我在写作业。” 陆词冷冷淡淡:“嗯,你写你的呗,我就看看你们系的资料书。” 汤铮明显是被他给影响到了,左半边耳朵都红透了,捏着笔,说:“小陆,你坐坐好,别挨我这么近。” 陆词理直气壮,还故意对着他耳朵轻轻柔柔地说话:“我靠着我男朋友不行吗?嗯?难道不可以吗?” 汤铮那么大的个子却拿他毫无办法,唯唯诺诺地说:“可以可以。” 汤铮莫名地想到自己在网上看过的一个猫猫狗狗视频,是一只调皮的小猫咪在一只大型犬的身上蹦迪,但是大型犬一点也不生气,过一会儿,小猫咪玩累了,拿他的肚皮当猫窝睡觉,大狗还给他舔舔毛。 汤铮现在的心情就跟这只大狗很相似。 其实当初他会跟陆词愈发相熟,也有他主动结交的部分。 他觉得自己也没那么老实,其实他也挺好美色的,陆词是他从小到大见过的人里最漂亮的,无论男女,就是莫名地吸引他。 当时他找一本文献资料,只有英文的,他找不到。本来也可以问别人,或者上网问,也可以干脆自己埋头查,他却下意识地想,这个是不是可以拿去问问陆词呢?说不定陆词会帮他。 但当时他完全拿不准陆词会不会帮他,心下很忐忑。 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很想跟陆词交朋友。 他觉@、北极圈土著、榴莲牛奶、棕红蟋蟀、xpc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孟渝154瓶;老鱼跳波150瓶;花娘134瓶;潼宁100瓶;投喂营养液83瓶;是兔纸呀!68瓶;旋转的麻雀60瓶;|50瓶;bunzu、vox''s_puppy40瓶;人间漪梦、鱼破解、棕红蟋蟀、阿姨无爱哦、榴莲牛奶、鲸鱼好30瓶;超超喜欢姜姜吖21瓶;木白鱼、小猫两三只、Aegean、阿拉是只猪20瓶;冬嘉西咸、Aber17瓶;碧云长空16瓶;杀殿我可以娶你吗、琳琅儿、哦、瑶瑶15瓶;Y仔、平地滑铲艺术家11瓶;cha、白起的女人、歌行云止、西子的良心痛不痛、清绽、今天,子梨1瓶;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50章 第二碗17 汤铮懵了,又慌。 他这才谈了一天怎么就要被分手了?都还没亲两口呢。 陆词这话说得很胆大,睡衣倒是穿得严严实实。今晚他穿的睡衣就是很普通的款式,蓝白格子,轻薄的棉麻质地,长袖长裤,衣领扣到最上一颗,裤脚遮住脚踝,干净整洁,按理来说这一点都不诱/惑,很清纯。 但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越清纯,就让人内心搔动。 汤铮拿着陆词给的小盒子不知所措,整个人都变成块大石头了。 陆词双手撑在身后,支着身子,微微侧头看着他,一时间也拿不准汤铮这个反应是无法接受,还是傻掉了,他轻轻踢了汤铮一脚,说,小包装。 然后他沉默了良久,很无语地说:“小陆,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点尺/寸吗?” “这感觉就比筷子粗点啊。” “我没这么小的……” 陆词回过神来,说:“这不是套在那里的!这是指套!” 汤铮觉得长见识了:“指套?干嘛用啊?” 陆词不好意思跟他用语言解释,直接把东西夺过来,对他说:“把你的手给我。” 汤铮伸出手:“嗯。” 陆词的指尖无意地挠过他的掌心,低着头,给他的食指、中指跟无名指都戴上指套,说:“你敢把手/指伸进去吗?” 再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直男。会觉得恶心吗?” 汤铮真想抓着他的手强行放在自己现在在疼的地方,让他感受一下。 却说:“小陆,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直男。但我觉得应该不算了,我大概弯了。” 陆词现在很淡定,他反诘道:“话可别说得那么早。” “等下你要是跟我说你觉得自己还是个直的我也接受。” 汤铮不说话,只直直地盯住他。 陆词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干嘛?” 汤铮有点着急地说:“你说半天,一颗纽扣都没解开。” “是要我来吗?那你倒是快躺下啊。” “催什么催啊?别催我!”陆词脸一红,故意不要好声好气地说话,命令似的同他说,“你给我坐着,不准动。” 汤铮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视线随着他的动作挪移,从上往下。 光很暗。 汤铮觉得头有点晕,陆词白的像在发光,又漂亮的像一场梦。 陆词被他看得特不好意思,皱起眉,交叠双腿,问:“为什么这种眼神,你这是什么意思?” 汤铮膝行至他身边,一步一步,莫名让陆词充满压迫感,像是一只在嗅探猎物的大型莽兽,诚实地着迷地说:“我就觉得你好漂亮,跟我想的一样,颜色真好看。我还想再仔细看看,你别藏起来好不好?” 陆词瞬间脸红得不能再红。 汤铮迫不及待似的问他的可爱小兔子:“你不是说要教我吗?小陆,不接着教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100个红包。 二更应该下午一点。三更还是晚上九点。感谢在2022-04-3023:59我哥出主意的啊。他听说我把你亲了怪生气的,说都这样了肯定得负责。我哥是个很封建保守的人来着,我跟你说过的。” “不过送花什么的是我自己想的。” 陆词一下子无法冷静,也不知道该吐槽什么好,便骂了一句:“你笨蛋啊?” 汤铮耿直地说:“那谈恋爱肯定要以结婚为前提谈啊,这是我们家的家风。” 陆词看着他,看着汤铮带点傻气又正直凌然的面庞,还有那直率明朗的目光,仍然觉得心跳疯狂鼓噪的心动起来。 整个青春期,他都觉得自己是一只与旁人格格不入的小怪物。 并且,暗暗在心底,将一切归咎于自己生于一个不幸的家庭,得不到多少阳光照射,, 陆词快被他的拖拖拉拉给烦到,说:“我们认识也有两年多,不快了。” “我们是只正式谈了一天恋爱,但要这要是天天亲嘴、天天亲嘴,培养了很深厚的感情以后,你再跟我说你接受不了男人,那到时候怎么收场?” “现在就弄清楚,就算分手了,我们可能还能做回普通朋友。” 还怎么做回普通朋友? 汤铮感觉自己一颗心被陆词吊得七上八下,听着陆词可真潇洒,说爱就爱,说散就散。他跟陆词在一起时,总是他的喜怒哀乐被捏在陆词的掌心里,他会因为陆词的一句夸奖而开心一整天,也会因为陆词的一个眼神还忐忑不安。 让他分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汤铮快急死了,他欲言又止,巴巴地看着陆词。 陆词问:“你干嘛?要说什么?”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汤铮难以启齿地说:“我不想分手。我都已经跟我大哥提前汇报过,以后等我们工作了也要结婚的。” 像是默片里一颗炸弹平地炸开。 悄无声音,但看上去有足够的威力。 陆词:“……” 又想了想,“…………” 陆词缓过一口气来,起码这颗炸弹把他本来觉得对掌握局面的自信给全炸飞了,他眼睛一下子被愠怒和羞臊点亮:“你什么时候跟你哥说的?” “啊?”汤铮说,“我跟你告白就是我哥出主意的啊。他听说我把你亲了怪生气的,说都这样了肯定得负责。我哥是个很封建保守的人来着,我跟你说过的。” “不过送花什么的是我自己想的。” 陆词一下子无法冷静,也不知道该吐槽什么好,便骂了一句:“你笨蛋啊?” 汤铮耿直地说:“那谈恋爱肯定要以结婚为前提谈啊,这是我们家的家风。” 陆词看着他,看着汤铮带点傻气又正直凌然的面庞,还有那直率明朗的目光,仍然觉得心跳疯狂鼓噪的心动起来。 整个青春期,他都觉得自己是一只与旁人格格不入的小怪物。 并且,暗暗在心底,将一切归咎于自己生于一个不幸的家庭,得不到多少阳光照射,才会内心阴暗潮湿,生出泥沼与荆棘。 他以为汤铮一定有一个极其幸福的家庭,应该有一双宠爱他的父母,不然怎么会这样热烈的像是小太阳一样。 汤铮一定得到过很多光,所以才能这样猛烈地发亮。 结果在一次朋友聚会上,汤铮很一个里面装着的小包装在手心。 太紧张了。 汤铮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的汗,才打开小包装。 然后他沉默了良久,很无语地说:“小陆,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点尺/寸吗?” “这感觉就比筷子粗点啊。” “我没这么小的……” 陆词回过神来,说:“这不是套在那里的!这是指套!” 汤铮觉得长见识了:“指套?干嘛用啊?” 陆词不好意思跟他用语言解释,直接把东西夺过来,对他说:“把你的手给我。” 汤铮伸出手:“嗯。” 陆词的指尖无意地挠过他的掌心,低着头,给他的食指、中指跟无名指都戴,严实实。今晚他穿的睡衣就是很普通的款式,蓝白格子,轻薄的棉麻质地,长袖长裤,衣领扣到最上一颗,裤脚遮住脚踝,干净整洁,按理来说这一点都不诱/惑,很清纯。 但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越清纯,就让人内心搔动。 汤铮拿着陆词给的小盒子不知所措,整个人都变成块大石头了。 陆词双手撑在身后,支着身子,微微侧头看着他,一时间也拿不准汤铮这个反应是无法接受,还是傻掉了,他轻轻踢了汤铮一脚,说:“要是不乐意,你就给我滚出去。” 汤铮看着他涂了薄薄一层唇膏的水润嘴唇发呆,摇摇头,笨嘴拙舌地说:“我、我也没说我不乐意啊……” “我就是觉得,小陆,是不是太快了点啊?” “昨天跟你亲个嘴我就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觉。”汤铮难以形容自己的性情,憋半天,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我还是处男,小陆。” 陆词又踢了他一脚,为自己的不害臊感到稍微有点脸红,欲盖弥彰地说:“我就不是了吗?” “我也是处男啊。” “但我们都成年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陆词梗着脖子,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加从容淡定,要像一个游刃有余的大人,不要孩子气。 陆词用这样清纯漂亮的脸说这种没羞没臊的话实在是太刺/激了。 汤铮从没觉得自己怂过,大哥还老教育他做事不要太莽撞,凡事要多三思而后行,这好像是他最犹豫不决的一次。 “可是、可是恋爱才一天……” 陆词快被他的拖拖拉拉给烦到,说:“我们认识也有两年多,不快了。” “我们是只正式谈了一天恋爱,但要这要是天天亲嘴、天天亲嘴,培养了很深厚的感情以后,你再跟我说你接受不了男人,那到时候怎么收场?” “现在就弄清楚,就算分手了,我们可能还能做回普通朋友。” 还怎么做回普通朋友? 汤铮感觉自己一颗心被陆词吊得七上八下,听着陆词可真潇洒,说爱就爱,说散就散。他跟陆词在一起时,总是他的喜怒哀乐被捏在陆词的掌心里,他会因为陆词的一句夸奖而开心一整天,也会因为陆词的一个眼神还忐忑不安。 让他分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汤铮快急死了,他欲言又止,巴巴地看着陆词。 陆词问:“你干嘛?要说什么?” 汤铮难以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51章 第二碗18 陆词言辞上有多伶俐,行动上就有多笨拙;他的幻想有多么开放,真实表现就有多畏葸。 一被汤铮靠近,他觉得自己一瞬间,仿佛进入假死状态的小动物,突然之间,一动也不敢动了,还患上临时失语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汤铮向他伸出手,仍旧是想触碰却不敢触碰。 指尖碰一下,就像是微微触电般又拿开,试探他会不会发火,而陆词只是默默地看着,并不躲闪。 脚踝。小腿。膝盖。 汤铮粗糙的手指有节奏似的自下往上,轻碰,总觉得像是在弹奏某种乐器,希望能得到不错的回音。 最后,停在他的膝盖。 ,好衣服了吗?快点来吃,不然等会儿泡涨了。” 陆词心想,这人还有脸催呢?要不是这家伙,他也不用在这挑半天了! 汤铮纳了闷了,陆词洗完澡进门前还跟他好好的,穿了个衣服出来,就翻脸不认人了,像是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看上去气呼呼的。 汤铮跟在他身后,看到陆词低头时衣领上露出来的一抹绯红吻痕,喉结滚动,想到亲吻这块细腻的肌肤是怎样的触感,便又开始分泌涎液了,陆词走到餐桌边,他马上提前把椅子拉开,殷勤地问:“怎么了啊?为什么生气了啊?” 陆词的眼睛自下而上地看着他:“你是狗吗?我身上被你弄得全是印子,我怎么穿衣服?所以才选了半天。” 汤铮脸红:“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也没想到随便亲一亲就那么红了。” 陆词:“哦,那你是怪我太细皮嫩肉是吧?” 汤铮怂了吧唧地说:“不是,不是,怪我。” “我太粗暴了。” “我下回一定注意。” 汤铮说得好像很乖很听话,但陆词总觉得他的表现像是很典型的那种:积极认错,下回还敢。 陆词将信将疑,心里呢,也不是真的讨厌,甚至是有点喜欢的。 他低下头,吃起汤铮给他做的小馄饨。 嘴角扬起来,心想,好吧,他不介意汤铮下回还敢。 两人吃完早饭便出发去酒店接陆词的奶奶去陪同观光。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100个红包。3更在晚上9点。 对这么勤奋的作者,你们要不要稍微奖励点营养液55~这本书都没什么营养液,明明我难得这么勤奋的QAQ感谢在2022-05-0104:05:35~2022-05-0113:0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无息@、茶茶、Glog、破烂娃娃、棕红蟋蟀、深蓝词典、迷路的小向导、点点滴滴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7774瓶;俞晋50瓶;歌行云止30瓶;点点滴滴25瓶;绝不回头看爆炸20瓶;hann4―15瓶;迷路的小向导、这个名字真的有十个字、深蓝词典、夕秋秋10瓶;Airu8瓶;江东区虾饺7瓶;306675146瓶;忘了眼睛、凌言千、上树、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今天吃了黄桃、我有碧蓝陆词靠在汤铮的怀里余韵地悸动发颤。 这时,汤铮突然弯了下腰,手往后面一拽背心的后衣角,直接把衣服给脱了,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肩背肌/肉伸展得特别漂亮,蕴满力量,帅得让陆词着迷。 所以,在这迷糊之中,他都忘了指导,就这样被汤铮给吃掉了。 他素了二十年,也很期待,是不是会舒服。 但他还是嘴硬了一下来着,看汤铮有点紧张,故意说:“你放轻松就行,秒s了我也不会嘲笑你的,处男嘛,很正常。” 态度相当之从容。 平时骂骂他笨蛋什么的都没关系,陆词这样说就很侮辱人了啊。 汤铮不乐意地说:“我会好好忍住的。你,展就不错了,比如,今天只是让汤铮在视觉上能接受真实的他,最多最多,也不过做一些准备工作。 但他没想到平时笨兮兮的汤铮在这方面却很有学习天赋,他头晕脑胀地想了想,不对,汤铮在手艺活上的确一直很灵巧,捉弄他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关键是,汤铮完全不觉得自己在使坏,而是老实巴交地听从他的指导。 陆词靠在汤铮的怀里余韵地悸动发颤。 这时,汤铮突然弯了下腰,手往后面一拽背心的后衣角,直接把衣服给脱了,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肩背肌/肉伸展得特别漂亮,蕴满力量,帅得让陆词着迷。 所以,在这迷糊之中,他都忘了指导,就这样被汤铮给吃掉了。 他素了二十年,也很期待,是不是会舒服。 但他还是嘴硬了一下来着,看汤铮有点紧张,故意说:“你放轻松就行,秒s了我也不会嘲笑你的,处男嘛,很正常。” 态度相当之从容。 平时骂骂他笨蛋什么的都没关系,陆词这样说就很侮辱人了啊。 汤铮不乐意地说:“我会好好忍住的。你别小看我。” 陆词嘀咕说:“不是小看你……我倒是想高看你呢。” 然后过了一会儿,陆词就想哭了,还得憋住,要是被汤铮发现了太没有面子了。 当然,根本瞒不了。 汤铮这个勤学好问的学生把他这个好老师弄哭了好几回,惭愧心疼是一码事,不能停是另一码事。 于是,颤巍巍的啜泣停了起,起了停。 一向温驯守护他的大狗狗像是暴露了他残暴的内在属性,侵略性极强,还很霸道,也不知足。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只喂一回都不乐意。 陆词累了,汤铮还精神奕奕,抱着他连哄带骗地说:“小陆,能不能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好不好?” “你困了就睡一会儿,我自己来。” “我还想要。小陆。” 到后面,陆词根本颐指气使不起来了。 他应该拒绝,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不争气的,就是拒绝不了。 但是,但是。 汤铮一边亲他,一边好温柔好甜蜜地叫他“宝贝”“小宝”,他感觉自己被汤铮热烈地喜欢着,孤独冰冷的灵魂都被汤铮的怀抱拥得滚烫,他一下子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了。 第二天早上,陆词差点没能起床。 还是汤陆词面红耳赤。 他盯着汤铮诚恳的脸,根本没办法分辨出汤铮这是真憨还是假憨。 汤铮帮他把浴缸的水放好,还热情地问:“要帮你洗吗?嘿嘿。” 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陆词连忙说:“不用,不用,你做饭去,我饿了。” 汤铮当着他的面,草草冲洗了下,动作利索地穿上衣服,问:“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嘿嘿。” 陆词看他这傻笑的模样莫名地恼:“别笑了,你是笑个没完了是吧。干嘛一直在笑啊?” “你随便做点就好了,快一点的就行,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汤铮:“哦。” “你洗澡也要半个小时,我给,词这时反应过来了,慌慌张张地,用“你瞧不起谁呢?”的语气反问:“谁紧张啦?我是怕吓到你。” 汤铮:“那你给我看了才知道会不会吓到我啊?你连看都不给我看。” 汤铮很无语地说:“而且为什么会吓到我啊?我们身上的零件不是差不多吗?” 陆词犹豫了一下,听从了汤铮的话,同时也转过头,很在意却无法去看汤铮的反应。 尽管汤铮还没有触碰到他,但他有一种被汤铮的视线抚到的幻觉,隐隐约约炙烫起来。他听见汤铮由衷地称赞说:“……还是有点差别的,比我的好看多了。” “刚才只瞥到一眼,颜色果然很好看。” 汤铮再问了一次:“开始吧,小陆老师,还不教我呢?” 陆词说:“你别急啊。” 后来陆词回想了一下,他们两个也算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陆词虽然没有经验,但他片子还真的偷偷摸摸看了一些,自认为理论知识相当丰富,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反正大家都是一张白纸,汤铮不能说他菜,起码他还有理论知识! 汤铮认认真真地学,他脑袋少根筋,就没觉得不好意思。 没过一会儿还要问他感受反馈来调整自己的服务。 很快,陆词不好意思起来,表示想关灯。 却被汤铮抓着手,不准关灯,不停地亲他,夸他好看,想要有灯照着好欣赏他的漂亮。自恋狂如陆词也不免腆然起来,但汤铮一亲他他就发软,离灯线就那么三四步的距离,他被汤铮叼着,按住,怎么都接近不过去。 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汤铮一点都没嫌弃他,还很感兴趣的样子,因为他是老师,他想做主导的一方,所以还得强忍着发颤的冲动,装成多么冷静地指挥汤铮这样那样。 计划的进度也跟陆词想得大不相同。 本来他觉得有进展就不错了,比如,今天只是让汤铮在视觉上能接受真实的他,最多最多,也不过做一些准备工作。 但他没想到平时笨兮兮的汤铮在这方面却很有学习天赋,他头晕脑胀地想了想,不对,汤铮在手艺活上的确一直很灵巧,捉弄他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关键是,汤铮完全不觉得自己在使坏,而是老实巴交地听从他的指导。 陆词靠在汤铮的怀里余韵地悸动发颤。 这时,汤铮突然弯了下腰,手往后面一拽背心的后衣角,直接把衣服给” 汤铮说得好像很乖很听话,但陆词总觉得他的表现像是很典型的那种:积极认错,下回还敢。 陆词将信将疑,心里呢,也不是真的讨厌,甚至是有点喜欢的。 他低下头,吃起汤铮给他做的小馄饨。 嘴角扬起来,心想,好吧,他不介意汤铮下回还敢。 两人吃完早饭便出发去酒店接陆词的奶奶去陪同观光。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100个红包。3更在晚上9点。 对这么勤奋的作者,你们要不要稍微奖励点营养液55~这本书都没什么营养液,明明我难得这么勤奋的QAQ感谢在2022-05-0104:05:,瓶;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52章 第二碗19 汤铮被一群老太太团团围住以后才知道,原来陆词的奶奶不是一个人来旅游! 老太太们最喜欢两种孩子,一是特别漂亮的,比如陆词,二就是汤铮这种身材高大壮实的。 更何况,汤铮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任谁第一眼看到他都不会觉得讨厌。 荣奶奶的老闺蜜们一开始还吓了一跳,说:“荣姐,我记得你的孙孙长得瘦瘦白白的,怎么突然蹿高那么多,还晒乌漆嘛黑啦?” “不过也挺好的,好强壮哦。随你家老头子吧?” 荣奶奶伸手指了一下,手腕上一环翡翠,笑:“那不是我孙子,你们怎么看的?那是我孙子的男伴,我孙子是他旁边的那一个男生。” 大家这才发现认错了人,不停地夸说:“哦,这个才是你的孙子啊?不错,不错,生得真好看,与你年轻时候一般好看。” 这群老太太都是同学,半个世纪前,她们一起在s城的一所教会女中读书两三年,从此结下了一辈子深厚的友谊。 许多年间,物变人非,前阵子一位女同学去世,临终前联系上了同班要好的几个小姐妹,这才在她的病床上相聚。 参加完她的葬礼与追悼会之后,众人决定趁还走得动,一起出来玩一玩,故地重游。 别看一群老太太年纪不小,身子骨还真挺不错,可太能走了。 逛起街来步子迈得老快,逛了大半天,脸不红气不喘,反而是陆词这个小年轻气喘吁吁,脚板走得疼,好想坐下来歇歇。 汤铮拎着一手的袋子,看他这样,恨不得把他背起来,落后两步,悄悄同他说:“累了吧?” 陆词刚想点头,汤铮就煞有介事地说:“一定是因为昨晚上累着了。” 陆词喷了,虽然是累着了,但是被汤铮这样说出来他就觉得不爽。 荣奶奶听见一耳朵,问:“什么累着了啊?” 陆词现在学乖了,他首先一把捂住汤铮的嘴巴,赶紧为自己辟谣:“没什么!” 老太太们见状都笑,说:“你俩是很要好的朋友吧?打打闹闹的,感情真好。” 换以前汤铮就坦然接受了,还会阳光灿烂地点头说对啊对啊,但他们昨天才做了没羞没臊的事,再说是彼此是朋友,就好像不太对位。 他的脸一瞬间黑里透红。 今天出门前,陆词千叮咛万嘱咐了不能张口就说他们是男男朋友。 汤铮只得一直忍着。 说起来,他大哥汤煦恩跟季巍结婚这事在他们老家街坊邻居间小有流传,没刻意瞒着,也没有四处宣扬。 就算有听说的,也没有人特地过来指指点点。 吃饭的时候,不知情的老人家们还同他俩说:“你们可要好好的,等以后你们就知道喽。有些好朋友是一辈子的。” 汤铮好老实地说:“好的,我会对陆词一直好的。” 荣奶奶微微挑了下眉,瞥了他一眼。 汤铮察觉到,回望过去:“?” 荣奶奶已经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了。 又有个老太太拉着他说:“小汤,有女朋友没啊?” 汤铮想了想,他是有男朋友,不是有女朋友,犹豫了下,回答:“没有。” 陆词端起茶杯,呷一口茶。 老太太来了兴趣,继续问:“哦,你差不多也该开始找起来喽,别觉得自己现在还年轻就不当一回事,等到时候你再着急就来不及了。” “我孙女也在这里工作,要不要认识一下啊?” “啪。” 荣奶奶有点用力地放下筷子,不客气地说:“阿珍啊,就你事儿多,不是说好了我们出来玩不谈家里的事吗?你还给人张罗起相亲来了。” “你跟我说你在家里寂寞,孩子都不大回来看你。我看就是因为这个,现在的年轻人都很烦被催婚的。” “他们跟我们以前那会儿可不一样了,结不结婚无所谓的,也不用急着那么早结婚的啦,年轻人年轻的时候就让他们拼事业嘛。” 那个老太太说:“哎呀,事业归事业,也不妨碍结婚的嘛,小汤这样的人品,我看不好找的。” 餐桌上本来一团和气的氛围泛起了淡淡的硝烟味道。 汤铮大声地说:“啊?陆词比我好多了!” “您为什么不找陆词啊?” 陆词喷了,差点呛到。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荣奶奶:“……” 汤铮一直插不上嘴,终于找着机会,又说:“而且,奶奶,我没女朋友,但是我有对象。” 老太太这才作罢:“哦,还在追人家姑娘没追到是吧?”她的兴趣来得快,放弃得也轻松,还鼓励他:“小汤,你加油哦。” 汤铮脸红红,坐正:“唔。” 荣奶奶也不乐意地说:“对呀,论青年才俊,我家陆词才更好吧。” 那老太太安抚她说:“我知道呀,但是你孙子太好了,长这么好看,成绩又好,说话还那么好听,又是你的宝贝疙瘩,我可不敢随便拉纤。将来你的孙媳妇儿怕是要经过你刁难个九九八十一遍才能被选中吧?” 这是玩笑话。 大家都乐了。 几位老太太纷纷打圆场: “就是这么说喽。” “你孙子这个才智,我们随便给你介绍个,你觉得配不上的话,还不得觉得我们侮辱你?” “可不敢介绍。” “小陆我看着跟个明星似的,长得真好看,应该上电视,在电视台当男主角?他这个形象的多好。” “打小就你最挑三拣四,你的孙子我们可不敢说话。” 陆词被夸惯了。 他从小是个美人坯子,为此收到过无数的优待,早已安之若素,一点也没觉得害臊,还有闲心去看汤铮。 却见汤铮在那探着脖子,谁说话就看谁,一会儿往左转,一会儿往右转,完全没发现自己被贬低了,还在乐呵呵地附和:“就是就是。” “说得对,说得对。” 这时,陆词忍住笑,说:“汤铮也很好的。” “不过奶奶,现在我和汤铮都不爱相亲,我们就喜欢自己找对象。” …… 把奶奶送到酒店。 陆词跟汤铮正准备告辞离开,荣奶奶叫住陆词:“小宝,你过来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汤铮手上还拎着俩袋子——陪老太太们逛街的时候,陆词自己也买了不少东西——同他说:“我在楼下等你?” 荣奶奶温和地说:“小汤啊,你先回家吧,我有挺多话要跟陆词说的。” 汤铮说:“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我坐在酒店打听等陆词吧,你们慢慢聊,不用管我。” 陆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等汤铮一走,奶奶就说:“你要不要自己看看脖子后面?” 陆词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当然,这并看不到,拿手机来拍才拍到红痕,他无比羞耻,支支吾吾,想要撒谎又觉得不过是垂死挣扎,没有意义。 荣奶奶没好气地说:“虽然你不是女孩子,不用担心怀孕的事情,但也不能这么快吧?你们才刚谈恋爱,你就被人骗到手啦?” “怎么这么不争气啊?” “不知道要拿乔一下啊!” 陆词:“……” 不好意思说是自己主动的。 “我本来还挺喜欢这个后生的,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外憨内奸的类型?”荣奶奶气得在屋子里踱步,“我想吧,你喜欢男人就算了,总得喜欢个好的。这不是奶奶当年教过你的吗?你都忘啦。” “我回头想想,总觉得是不太对。” “好生生你怎么突然跟他合租了?” 陆词在奶奶面前永远是个乖乖仔,但也努力给汤铮辩解:“这里面有些误会吧,奶奶,汤铮人不坏的,你冷静点,我慢慢跟你说。而且我看你上次见他的时候不是跟我说你挺喜欢他的吗?” 荣奶奶白他一眼:“我那是看你喜欢,我才顺着你的心意说啊。” “不然你让我放开了挑剔的话,我觉得他那个人,有点太高了太强壮了,你们万一打起来,我怕你打不过。” “跟我们不是一个地方的人,外地的不好。” “家境也就那样,普普通通,不好不坏,跟你是不大般配的。” “看着唯一的优点就是对你好,但只有对你好的话定什么用啊?听上去可太不靠谱了。” 陆词一直没吱声。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听奶奶吐槽完了,他才说:“您不了解他,要是您多跟他相处一阵子,您肯定也会喜欢他的。” “我们……我们发生关系这事不能都赖他。” 荣奶奶看他情根深种的模样,真是恨铁不成钢,戳了下他的脑袋,说:“你说说你,以前不是还跟我说要找个怎样怎样的,到头来就找了那么个看着笨兮兮的青瓜蛋子?” 被罚站的陆词捻了捻裤子边,说:“我本来是不喜欢他那种类型。但是,假如是他就没关系,我还是喜欢的。” “奶奶,他对我很好的,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关于汤铮的事吗?他很尊重我、保护我的。” 荣奶奶匀过气来,拉着他的手,说:“我总是希望你能找个更好的。” 陆词笑笑说:“您是对我有滤镜,觉得得王爵公子才配得上我是吧?我不指望找个条件多好的,我就希望能找个跟他在一起开心的。” 荣奶奶也笑起来,她有自己的私心。要是撇开孙子的男朋友这个条件,毫无疑问,她觉得汤铮是个好小伙,今天一道的姐妹们个个都这么说。 只是,套上她的宝贝孙子的男朋友的身份,她就越看越不顺眼起来。 荣奶奶摸摸他的头顶,说:“他能让你开心就好。” “要是什么时候,他让你不开心了,你来跟奶奶说,奶奶给你撑腰,知道不?” 陆词比较敷衍地点头:“嗯,知道。” 荣奶奶又说:“还有一些话,有点难听,我比较难开口。” 陆词问:“什么?” 荣奶奶斟酌了下,说:“你要注意性/生活的卫生,措施都要做齐全。” 陆词脸红了红,点头。 说这个的确很尴尬,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硬着头皮听奶奶以科学严谨的态度教导了他小半天,才总算是被他打算,结束了这个话题,匆匆忙忙地离开。 简直是逃走的。 荣奶奶还说:“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啊?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越害臊越有可能出事,不如了解得全面更好。” 虽然他自己就是这么做的,可自己默默地做跟被人说出来,完全是两回事。 陆词来到酒店大堂,一眼就看到汤铮。 他服了,就那么一会儿的工夫,汤铮竟然跟一个陌生人在有说有笑地聊天。 不过一看见陆词过来,汤铮马上停下,说:“哦,我男朋友来了。” 陆词一个急刹车。 汤铮的脸色立即从欢喜到害怕,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说:“他不认识我们,我承认没关系吧?” 陆词板着脸:“走了,回家了。” 汤铮问他:“你奶奶都跟你说了什么啊?说了那么久?” 很敏锐,“今天我感觉你奶奶不是很喜欢我。” 陆词:“我奶奶不喜欢你的话,你怕不怕啊?” 汤铮摇头,一副乐天派:“怕是不怕,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嘛,以后她就知道我的好了。你才是他的孙子,她要是更喜欢我就奇怪了。” “我弟夫一表人才,这总那总的,私底下也被我哥嫌弃得一无是处。” “我被嫌弃一下怎么办?反正我经常被嫌弃。呵呵。” 陆词想,他的奶奶这边真的基本不用担心,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他爸妈知道了会作何反应,是会跟一样以前对他坐视不管,任他自生自灭,还是会暴跳如雷? 这就像是一颗埋在地里的定/时/炸/弹,他知道迟早会爆炸,但不清楚将会在什么时候。 一回到家。 汤铮把东西放在桌上,马上要去洗澡。 陆词都被他的速度给惊呆了,问:“出了一身汗太难受了啊?” 汤铮腼腆而热忱地说:“万一你要找我亲亲的话,我总不能臭臭的,我得随时准备好才行。” “不行。”陆词故意说,“得让我先洗。” 汤铮想了想,腆着脸问:“一起洗澡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100个红包。最近几天的都补上啦。 迟了点,所以也多更点。4000字。 明天见。我去把明早7点的给熬夜存了,不知道为什么下午的时候就昏昏欲睡。感谢在2022-05-0113:01:41~ 2022-05-0122:5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喵、在线秃头、淡茶、我无息@、茶茶、迦栎、方逐意、省略号、愚人自愈G、童言い童语1个;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53章 第二碗20~22 陆词真不明白, 汤铮是怎么做到一脸纯良地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的? 汤铮一点也没不好意思,他的喜欢是如此的自然,像是一阵暖和的风。 喜欢就是喜欢, 没什么好掩藏的。 让他觉得心里好舒服, 这说明汤铮完全不排斥他的男人的身体。 陆词觉得不好意思, 又有点期待起做羞羞的事情, 说:“那你要负责给我搓背, 知道吗?” 汤铮一口答应下来。 陆词自己都觉得自己胆子可真大, 当站在浴室明亮的灯光下被汤铮看着要脱衣服时, 羞耻心突然回到他的身上。 陆词停下来, 抬起头,对盯着自己的汤铮说:“你先脱。” 汤铮乖乖“哦”一声, 利索地把一身因为奔波了一天沾了灰尘还有汗味的衣服给脱掉了, 他小麦色的肌肤在浴霸的暖黄光下像是流淌着蜜琥珀色的光泽, 体育锻炼打造出来的肌肉纹理漂亮极了, 每一分走向都是力量美学的完美呈现。 他的腰背是倒三角的形状, 这倒是他天生的骨骼架子使然,别人就算是往这方面锻炼了也不一定有他这种效果。 汤铮脱上衣脱得简单粗暴,把头发都弄乱了, 反而有种充满野性的凌乱帅气, 他整理整理衣服把正面翻过来,准备扔进洗衣机里,洗澡的时候顺带把衣服给洗了。 陆词一时间没说话。 不想打搅这一时刻的汤铮。 说真的。 汤铮这家伙,不说话的时候把他的身材亮出来就是网络男菩萨标准身材。 他默默地看着汤铮。 汤铮一直没好意思回望陆词, 尤其是陆词一身衣冠整齐, 他好紧张,心想, 我的肌肉应该还好吧?这个暑假我也没有放松锻炼,身材应该还算不错吧? 都整理完了,汤铮往陆词的面前驿站,作报告似的说:“我都脱完了,轮到你了吧。” 陆词首先摘下choker,汤铮觉得他低头的那个脖颈曲度格外优美漂亮,后颈延至背部的一小片肌肤柔腻白皙,他一看就好想去亲一亲,陆词把chocher放在雪白的陶瓷盥洗台上,微微蹙眉,不悦地睨他一眼,说:“你别看着我。我不喜欢别人看着我脱。” 那你一直看着我? 汤铮心想,却听从他的话,乖乖地转过身去。 衣料摩擦时发出的窸窣轻响就像是一根羽毛探进他的耳道里,在轻轻、轻轻地挠着他的耳壁跟鼓膜。 他低着头,眼角只瞥见陆词的一双脚,皮肤雪白,薄薄的皮肤特别好看,指甲圆润,修剪得很干净,有着贝壳般莹润淡粉的光泽。 一件又一件的衣物被剥/落,掉下来,挂在他的脚踝,他把雪白的脚抽出来,踩在上面,像是珍珠被拱在天鹅绒上似的。 汤铮一直没抬头。 陆词说:“好了。” 汤铮闷声说:“我给你把衣服整理分类一下,放进洗衣机里去洗,你先进浴室。” 他打开滚筒洗衣机,发出了很大的响声。 哐当,哐当。(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这肯定能把浴室里的声音完全给盖过去吧。 汤铮想着,掀开帘子,跨进了热气水雾弥漫而让玻璃一片模糊的淋浴区内。 腾腾雾气中。 陆词的脸和头发都已经被打湿了,热水让他的双颊和肩头都泛着浅红,这样湿漉漉地回头看了汤铮一眼,说:“不是说要给我搓背的吗?” 汤铮感觉自己的魂都被他这一眼给勾住了。 他是想让陆词休息休息的,今天应当累了一整天了,但是看陆词这样子,他一下子迷惑了,陆词到底累不累? 他不敢动陆词,陆词倒是很敢动他的。 他微薄的意志力在陆词的一个眼神、一个抬手之下就瞬间溃不成军了。 …… 凌晨一点多。 陆词睡着了挨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汤铮挪移自己的动作,让陆词睡得更舒服一些,心想:我怎么那么禽兽呢我? 他静静地观察着陆词睡这以后的姿势。 以前他又不跟陆词睡在一张床上,从不知道陆词睡着的是什么样子,在他的想象中,应当是那种横七八竖的样子。 两个晚上下来,他发现不是。 陆词喜欢蜷缩着睡觉,像是小宝宝一样。 汤铮记得自己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这或许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不像他,睡觉的时候永远是敞开怀抱,手脚大开,以前还有几回他把大哥从床上给踹了下去,给大哥骂了几次,但是无济于事。 长大以后分床睡他是第一个被大哥给赶走的。 汤铮挺担心自己睡熟以后旧事重演,也不小心把陆词给踢下去了,不免紧张兮兮,忐忑了好久才终于沉入梦乡。 第二天,汤铮是疼醒的,有人拧他的肉,陆词一脸不爽地看着他,说:“你抱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汤铮看着他,睡意还没醒好,大头拱过去,亲他一下:“宝贝,早上好。” 陆词刹那间被顺好毛,一点都不气了,眼神像是春水融化一样,语气也软和了许多:“唔,早上好。” 他嫌弃过一回太肉麻,但是觉得习惯一下说不定也不错。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当他洗漱完以后,看到系着围裙在为他做饭的汤铮,晨光照在汤铮的身上,让他看上去金闪闪的,陆词就不由地想,这才是他的家,他理想中的家。 陆词不知不觉地走到汤铮的身边,难得温顺地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打下手的吗?” 汤铮说:“厨房多危险啊,我怕油溅到你身上。” 陆词问:“那我给你拿碗筷好不好?” 汤铮说:“谢谢啦,小陆。” 今天做的是西式的早餐。 嫩蛋培根三明治,配了两根煎香肠,还有一杯浓豆浆,加了红豆跟黑豆还有芝麻,特别香。 陆词觉得自己的胃也特别喜欢汤铮,吃得津津有味,同以往一样毫不吝啬地夸奖汤铮。 汤铮眼眸亮晶晶地瞅着他,微微弓着肩背,看着很是憨厚,他紧张地捏着叉子,问:“小陆,过阵子十一国庆放假,你要不要跟我去我家啊?” “我、我想把你介绍给我大哥。” 陆词嘴里正塞了满满一口食物,左腮圆鼓鼓的,随着咀嚼而动,听见汤铮羞涩的问话,他惊讶得睁圆双眼,咀嚼也停下来。 过了几秒,才缓慢地重新开始咀嚼。 脸颊一鼓,一鼓。 吞咽。 陆词不敢相信地说:“这么快吗?” 这么快就要面对家庭问题吗?那汤铮带他回家见家长,他是不是也得带汤铮去见家长?虽然已经见过奶奶了。 汤铮不了解地说:“很快吗?” “那寒假也行。” 汤铮憋了下,没憋住,美滋滋地说:“我就是觉得,我交了一个这么好的男朋友,很想带回去给我大哥小弟显摆一下。” 陆词真遭不住汤铮式的赞美。 他从小到大,即使没跟父母决裂以前,父母对他的态度也是:你做得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就回去反省一下,下回争取办事完美。 而决裂以后,他就是家里的害虫,就算他再努力,无论取得多么优秀亮眼的成绩,也不会得到任何称赞。 汤铮还在那口若悬河地说个不停: “我小弟要做研究项目,国庆估计不回来,但我大哥一直在。” “我一直说要让你去我家喝一喝我家做的甜汤,结果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我一定要带你去了。” “你是见过我大哥的,他平日里的性格也是那样温吞的。” 甚至,汤铮开始畅想起陆词上自己家住的场景,颇有安排地说:“不过我家挺破的,哈哈,我有点怕你住不惯,我可以帮你订附近的酒店房间。” “我的房间以前是我跟我小弟一起睡过的,还是高低架床。” 陆词低下头,叉子敲在瓷盘上,叮叮响,他若无其事地说:“没事啊,我没那么娇惯。” “我在宿舍不是一样睡吗?睡了两年多你忘啦?你把我想得太难伺候了吧?” 汤铮说:“也是哦。” 然后才反应过来,怔了一下,问:“你愿意去我家玩啊?” 陆词说:“反正离得近,就一个多小时的高铁车程,来回多方便。” 他想了想,忽地又说:“你先别太高兴,还没个准,要是我爸妈也叫我回家,那我可能还是回家过国庆。” 汤铮:“那我要跟你回家吗?” 陆词笑起来:“那我爸可能直接把你叉出去。” “哈哈哈。” 汤铮大概是知道陆词的家事的。 半年前,有一天,他们在逛超市购置生活用品时,陆词手上缠着的佛珠线突然断了,珠子掉了一地。 因为是在冬天,佛珠掉了,陆词还能用袖口遮住疤痕。 但还是被汤铮给发现了,他瞥见不对,怀疑了一路,到家门口时,莫名地忍不下去,抓住陆词的手腕,掰过来看。 一道大约有三四厘米长的暗红色疤痕触目惊心地爬在陆词的手腕内侧。 而且是竖着的,不算太精准,歪歪斜斜地覆盖在血管上方。 陆词挣了挣,没挣开,冷声说:“你放开。” 汤铮不放,还抓得更紧了,问:“这是怎么回事?” 陆词使劲到脸都憋红了,也没能逃开汤铮一双大手的钳制,只得暂时放弃,装成毫不在意地说:“老黄历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 汤铮红了眼睛,问:“这不是小事吧?” 陆词答非所问:“你太用力了,汤铮,我觉得手腕都快被你给捏断掉了,不能轻点吗?” 汤铮这才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松开手。 陆词马上把手给抽了回来,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说:“你别看着我,看门,给我开门啊。” 汤铮在他身后问:“我们不是朋友吗?小陆,你可以找我谈心的。”“嗯嗯。”陆词敷衍了事地哼两声,头都没回,“到时候吧。” 陆词径直躲进卧室,把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汤铮关在门外。 他完全不打算把事情告诉汤铮。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告诉汤铮干什么? 有什么意义吗? 也改变不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吧。 他也不想为自己卖惨,陆词没觉得自己哪里惨。 他早就挺过来了。 这个小小的伤口就像是蝴蝶破茧时在茧子上留下的裂口,他已从中将自己蜕变了一番,成为了坚强的陆词。 但汤铮好像为此魂不守舍了好几天,直到后来有一天,他去阳台打电话,跟父母吵了一架。汤铮立即敏锐地察觉到了,问他:“你手上的伤跟你父母有什么关系吗?” 陆词不置可否:“不关你的事啦,而且真的挺久以前的事了。”他尴尬地屈指挠了挠脸颊,说,“我初中时候发生的了,初二还是初三,哈哈,标准的中二期,不是很多人都有过这种时期吗?也不稀奇。” 话音还没落下,陆词就看到汤铮再次红了眼眶,眼底还泛起闪闪的泪光。 猛男落泪真是太让他震撼了,他一直觉得汤铮很憨来着,因为汤铮很心大啊,日常被人调侃他都笑呵呵的完全不往心里去。 本来这事提起来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微小的感伤,结果你没哭,有个人感同身受一样地要哭起来,让他很茫然无措。 “可是你差点死掉了诶,要是你死了,我就不能遇见你了。”汤铮着急嘴笨地说,他没有华丽的辞藻,一切都是他的心里话,“我要是那时候就认识你的话就好了,我就能陪陪你了,有我陪你,你说不定就不会想不开了。” 陆词傻了,他还是微微地笑了下,拉了下汤铮的手:“嗯。” “我也想早点遇见你。” 平时放假,陆词都是好像想回家,又好像不想回家。 陆词从没跟他指责过自己的父母,不光如此,每次提及的时候甚至都是笑着的,但汤铮能看出来,那都是假笑。 现在就是。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有点想凶陆词,又忍下来。 陆词嬉皮笑脸地同他说:“汤铮,你今天烤得吐司好软哦,我还想加点美乃滋,你给我拿一下美乃滋行不行?” 汤铮仔细地观察着陆词。 他一向不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所以常常被人说是二愣子,读不懂氛围,但似乎唯有在面对陆词时,他特别用心。 陆词又开始了。 每次遇见不想说的话题时,陆词就会飞快地转移话题,然后装成刚才什么都没有说过。 过一会儿,汤铮还听见哼小曲了。 他又不敢太仔细地问,怕让陆词更深刻地想起曾经痛苦的事。 陆词吃完饭。 突兀地跟他说:“我没做够。” 汤铮没反应过来,问:“什么没做够?” 陆词直接说:“做/爱。”语罢,抬睫看着他,指尖揩拭了一下嘴角沾上的酱汁。 汤铮被这一记仿佛孩子气的直球给打得脸红,说:“可是,该去学校上课了。” 陆词说:“不是还有一个多小时吗?” 一边说着,还一边在桌下用脚尖来碰他的腿。 在打开新的大门以后,陆词觉得自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寻求欢/愉,其实只要抛掉羞耻心就行了。 他看着汤铮的脸越来越红,心下很得意。 然后被汤铮抓住了脚踝,汤铮困扰地问:“你就不累的吗?” 陆词还很翘着鼻子哼唧唧地说大话:“只有累死的牛,哪有耕坏的田啊。” 汤铮这下是真有恼了。 他就是再好脾气也遭不住陆词老是刺挠他啊,太能作怪了,汤铮黑着脸,脱口而出说:“你还瞧不起我了。我那是看你细皮嫩肉的,故意收着些,怕把你给cao坏了。” 陆词脸红了红。 但输人不能输阵,嘴炮都打出去了,只能接着说:“那你不收着是怎样啊?你吹牛的吧。我觉得是你累了。” 汤铮猛地站起来,光源在他的背后,影子往前罩住陆词。 陆词问:“干嘛?” 汤铮从上而下地解开他那件土不拉几像是牛仔穿的格子衬衫纽扣,松了松领口,说:“到房间去。不是你说还有一个多小时吗?” 陆词红着脸站起来:“哦。我还怕你了?” 然后。 他跟辅导员请了个假。 本来想直接翘课,但是想想还是请假吧,怕出了什么差错影响他保研。 大学三年多,陆词只有跟同学比着当卷王的,就没这样翘课过。 他心想,没翘课过算什么大学生活啊,就当是大学生活圆满了。 他跟辅导员打电话的时候,汤铮就趴在他边上抓着他的手,把手腕翻过来,细细轻轻地亲吻他手腕上的疤痕。 一言不发。 当初割得深,留下的疤也特别凸。 “你身上就这一个疤。”汤铮问,“你要去做祛疤手术吗?”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陆词说:“我想过要不要去纹身盖掉。你说纹个什么好。” 把家庭氛围炸成一片废墟的陆词扬长而去,美滋滋地打游戏喽。 汤铮似懂非懂地颔首。 “就觉得心里头堵得慌。” 刚问了汤铮一句【在不在】,得到汤铮的回复【小陆,我跟你说个事,你别生气】。 家里骄纵着他,晚上都没喊醒他让他吃。 过了两天。 陆词看着字蹦出来。 爸爸嗤之以鼻:“不是什么正经的好人家。” 陆词继续说: “再来你不怕进医院啊?” 怎么说呢,是陆词这个小自恋鬼能干出来的事,而且被人喜欢,要是不找惹麻烦的话,的确不算坏事。 “是一件圆领的连衣裙,胸前有褶皱设计,我还没发育以前身材很纤细,穿上这件裙子以后真的像个小女孩一样,很漂亮。” 陆词伏在那,此时温驯的像是一只在休息的小羊羔。 等他们骂累了,陆词才说:“我已经带他跟奶奶见过了,你们什么时候心情好点了,我再带他回家给你们见一见。” 妈妈把这事跟爸爸说了。 【你在哪?】 他脑袋里突然想起汤铮,不知怎的,心口涌出一阵勇气,驱使着他说:“妈,别骂弟弟了,要不是你拽他,行李箱也不会倒下去,这不能怪我,也不能怪他,怪你。” 汤铮都已经为他向家里出柜了,以心换心,他也得为汤铮这样做才行。 “那会儿我还没怎么发育,看上去也是很清秀的那种。初中的校服男女都一样嘛,长袖长裤,也看不出身材,我们学校的老师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认成女孩子过,不过我在学校挺出名的,他们知道我是男的。”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有些糟糕,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我爸让我跪在地上,给我一把剪刀,要我当着他的面把裙子给剪了。我吓得直哭,剪了一刀,别说,那裙子做工挺好的,边线缝的很紧密,我没剪得动。” 又教训弟弟:“你也是,要你那么能干了?” “对我来说无所谓啦,跟他们也没太熟。” 他被陆词安静地凝视着,恰好有一束午后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挤进来,斜斜地照在陆词的颈间,他看见极其细小的尘埃在光中飞舞,落在陆词的锁骨上。 爸爸有些不耐烦,甚至没听完妈妈的抱怨就打断了,对他说:“你说你闹了这么些年,也该闹够了吧?做同性恋有什么好的,而且,我看你也没真找个男的。” 妈妈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所以,他还是告别汤铮,拎上一箱行李坐上了回家的顺风车。 他轻笑地说:“下回我给你看看,我小时候长得特别可爱。我所有亲戚里,我这一辈的小孩子属我最可爱了。” 他大话都吹出去了啊! 作为罪魁祸首的陆词一点没有羞愧之意,该吃吃,该喝喝。 这样说起来好像有些滑稽。 总而言之,父母对他不坏的时候还是挺好的。 “唉,可惜了。那件裙子我特地挑的,花了五百块买的呢。” 弟弟被夸得脸红,路上遇见几个幼儿园的小伙伴,他还指给陆词看,还跟小同学骄傲地说:“我哥哥是很帅吧?” “这次不错,你都没哭。” 妈妈便自负权威地说:“我就说吧!” 妈妈脸色大变,气得打了他一下,说:“别乱问!” 汤铮想,陆词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了,其实也没什么。 陆词释然地笑了一笑,说:“国庆我还是先回家吧。前两天回家,然后我再去你家玩。” “其中有那一段不清不楚的同性情节,可能直男直女看不出来,但我一下子就想歪了,而且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俯身亲吻。 他发现了,只要他不在意,就不会难过。 “差不多,其实我现在想想,觉得还好。”陆词说,“当时是真的觉得无地自容。” 弟弟抱着他的腿,妈妈拉都拉不走。 弟弟昂起小脑袋问:“同什么?什么病毒?” 他人还没有行李箱高,还伸出小短手,非要帮陆词推箱子,说:“我来帮你,哥哥。” 的确很可爱很可爱。 “甚至怀疑起我本身的存在来。” 汤铮感觉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石子儿,问:“你没锁门吗?” 换成以前,陆词大概就沉默地含混过去了。 陆词正低头在跟弟弟说笑,想着差不多该把箱子给抢回来了,不料妈妈已经走了出来,不悦地说:“你怎么那么懒,你弟弟那么小,被行李箱砸到怎么办?你都不会当哥哥的吗?” 陆词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我知道你们不想见到我的男朋友,就算他人再好也不行。”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陆词又说:“我是宝宝的哥哥,他喜欢我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老是要拦着他喜欢我呢?同性恋不是病毒,不会仅仅因为他接近我就传染给他的。” 汤铮附和:“那肯定啊,我长这么大也就见过你最漂亮。” 又说,“比你们爱我。” “我偷偷买了件裙子,趁父母不在家时穿这件裙子。” “我借了一本《牛虻》,这还是我同学推荐给我的。” 陆词听完,说:“我找了啊。” 真是一片混乱。 汤铮笑了。 但有时候又会想起父母的好。 旁边是他弟弟吵着在说:“妈妈,可以让我跟哥哥聊电话吗?我想跟哥哥说话。” 陆词趴着,腰间盖了一条毯子。 “完了我们学校竟然也男生给我写情书,平时也有人起哄。” “然后我就被别的学校的男生拦在路上塞了情书,这真的很尴尬,最尴尬的是还被我们学校的人看见了。” 陆词这人是有些文青情怀的,这点与大哥相似,所以他老是感觉陆词一定跟大哥很合得来。 他想把汤铮叫上打《和x精英》,突突几个人快乐一下。 汤铮点点头,像个忠心的男仆一样伺候他。 陆词:【……】 汤铮:“被人说闲话啦?” 爸爸咬牙切齿地说:“他家里就没意见?” 妈妈气笑了:“你还敢把人带回来?” 陆词哭笑不得。 “我妈回来以后,两个人一起骂我。问我是在哪学的。那我也不是从哪学的啊,我就是自己觉醒的,可他们坚持认为或许是我结交了什么坏朋友,把我给带坏了。不许我跟之前任何一个走得近的男性同学来往。” “我腰都快折了,你害得,你给我揉揉。” 【我听见你家里好像吵架了是不是?吵得很凶。】 “我初中学校管得不严,当时我头发留得不短,不过也不算长,刚过耳朵的长度,有点像女孩子留的那种短发。” “可是其他学校的人不知道啊。” 妈妈走过来,拽着他的胳膊,把这小子拎开,结果他的一只手还死死地拽在行李箱的把手上,行李箱倒下去,要不是陆词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差点真的把他给砸了。 “我没骗你们。我哥哥可好看了。” 陆词又说:“没想好。” 汤铮抚着他的后背。 陆词穿着宝蓝色的宽松校服,头发其实没有比现在长很多,也是短短的,但就是很秀气,有种雌雄莫辩的美丽。 他还有别的打算—— “等以后再说吧。” 汤铮:“你不是不想回家吗?” 爸妈让他不准继续吃饭,他就放下碗筷;说他恶心人,他一脸无辜;痛心疾首他不可教化,他就无奈摊手。 陆词:“你当我傻啊?” “然后我就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 “我跟我男朋友感情很好,他很爱我。” 陆词阐述事实地说:“找男人。” 陆词没想到会这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所以没能阻拦。 晚饭桌上。 汤铮怔了下,说:“没有。” 陆词试图用很轻松的口吻说出来,但越是平静,就越是有一种在强行忍耐的不自然之感。 汤铮抓住他的手,十指交缠,捏着他指尖放在唇边亲吻,说:“开始是有点想哭的,现在反而冷静下来了。” 哈哈。 陆词说:“然后,我开始朦朦胧胧地怀疑起自己的性取向来。” 那是一张站在黑板报前的合照。 陆词的父母都没找他,汤铮很想把他带回家,车票都给他订好了,结果在9月30号那天晚上,陆词接到妈妈的电话,问:“国庆回家吗?” 陆词摸摸他的头,说:“谢谢宝宝了。” “能锁门我肯定会锁啊,但我房间没有门锁。那时候我爸妈不让装锁,为了方便管教我吧。后来倒是愿意了。” “当时我们学校中午会安排一节课的课外书阅读时间,让他们在学校图书馆自由阅读书籍。” 弟弟哭了好久,最后还是妈妈哄他说改天带他去披萨,随便他点,他才乐意,但也因为哭了太久,哭累了,沉沉睡了过去。 吃完这顿饭。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跟汤铮想象中的不太相同,素面朝天,没有打扮,可看着就是像一个清秀文静的女孩子。 “但这是个固定程序,我说还是得说一遍的。因为他家那边已经过了一遍明路,我也得跟你们打声招呼不是?” 在国庆前两天。 雪白的背上新痕填旧痕,像是白宣纸上桃花花瓣印过留下深浅粉色颜色。 陆词心又软了。 汤铮:【在你家家门外。】 陆词翻身坐起来,摸摸他的脸,说:“谢谢你哦。” 陆词说:“没有啊,他家里人挺喜欢我的呢。” “嗯,怎么说好呢……”陆词沉吟片刻,平静地说,“就是,我会想,要是我喜欢男生的话,是不是其实我的灵魂是一个女孩?” “有一天,我想,说不定我比我们学校最漂亮的女生都要受男生欢迎。哈哈。” “于是,我做了一件很蠢的事。” 汤铮摇摇头:“纹身的话就不能考公务员了,你确定要纹身吗?” “现在想想真的好蠢啊。” “你对女人真的不行吗?” 无比怜惜。 “我倒也不是觉得自己就是个女的了,我是觉得我穿男装穿女装都很漂亮,就是自恋吧。” 爸爸:“找什么?” 弟弟说:“我是个小男子汉了!我不小了。” “我爸就把裙子拿过去,亲自把它剪成了碎片。还骂了我半天来说。” 陆词找出自己初中时的照片给汤铮看。 他拎着行李箱,还没走到他家的别墅,提前在小区公园的附近遇见了弟弟。 尤其是看到爸妈被气得够呛的样子,他还挺乐呵的。 到家门口了。 小孩子都是喜欢美色的。 陆词不需要特地逗孩子,总有一串小朋友爱围着他转。 陆词把脸贴在柔软的枕头上,兴许是因为被汤铮填上了部分心灵的空虚,他现在心情很好,甚至敢说一说以前的事。 陆词不想说具体的话语,只含糊地说:“挺难听的。” “你现在年纪也差不多了,别考研了,同传我听说挺难当的,不如回来,我给你安排一份工作。到时候结婚,生个孩子,自然就消停了。” 陆词:【你家里其实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汤铮感觉着,陆词说这话的语气也没有特别烦恼。 【不是。】 汤铮:【我想带你走。小陆。】 好不容易酝酿了点浪漫的氛围,一下子被打破了,汤铮也有些愠怒:“你把我当什么了?禽/兽吗?我只是想安慰安慰你。” “我都没有能够多穿几次,第一次穿,就正好赶上我爸突然回家,他发现我穿着女装,差点没把我打死。” 【我本来到家了,但是我放心不下你,所以我临时坐车来找你了。】 陆词左耳进,右耳出了。 汤铮问:“什么叫怀疑自己的本身的存在?” “初中年纪的小孩好像都特别管不住嘴,最爱在背后乱说人了。” 这是很矛盾。 几乎能想象出要是汤铮在他面前,会是以怎样的表情说这话的,估计又是真诚到犯傻的样子,傻的他甚至觉得有点想哭。 汤铮:【???】 这时,陆词却回忆着开口了。 陆词蹲下来,说:“不疼,不疼,哥哥给你摸摸。” 再然后,认真在听故事的汤铮意识到接下去暴风雨将要来临了。 陆词:“还好。主要我感觉我爸妈不希望我回家来着,这样吧,要是他们问我国庆回不回家,那我就回去,不问我就直接跟你走。” 弟弟还是不知人间忧愁的年纪,一见到他,像是只小狗一样,探着头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半晌,然后才把他认出来,灿烂地露出个笑脸,撇开保姆,嗒嗒嗒地小跑过来:“哥哥!哥哥!” “我有没有给你看过我小时候的照片?” 【我知道你有你的人格,你是个独立的个体,我没有权力把你当成个东西一样说要带你走。但我还是想说,我想带你走。】 弟弟被拍了下脑门,“哇”地一声响亮地哭起来,哭声直震陆词的天灵盖,震得他太阳穴隐隐作疼。 但他竟然不想逃了。 陆词上车就开始犯困,睡了一觉,三个多小时,睁开眼就到小区门口了。 之后还是一场混乱的骂战。 陆词惊诧地问:“还来啊?” 陆词说:“虽然我把他们都拒绝了,一个都没有接受吧,但是我偷偷跟你说,我心里还挺得意的。” 他现在心情很畅快。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 .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54章 第二碗23~25 割腕自杀是在他中考前一个月。 说来好笑,陆词其实是因为家庭原因才自杀的,但他这事发生以后,父母将其责怪给校方。学校压下这件事,听说紧急开了好几节心理辅导课,本来周末要调休上课都不上了,好好给学生们放了几天假。 他的同班同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挺高兴地告诉陆词:“哈哈哈哈!你生病了不知道,学校这几天不知道发什么善心竟然放假,我听说好像是有学生心态崩了要跳楼自杀。” “对了,你请的什么病假?生什么病啦?严重吗?” 陆词心想:这可是托我的福。 也算是关于青春的一段特殊回忆吧。 现在回想起来,陆词并不清楚自己当时是否完全觉醒了爱好男的性取向。 很可能并没有。 后来他在书里读到过这样一段话,说: 人往往都想要去说服别人,而不是被说服。而在自己所相信的观点被别人否定之后,一般会出于本能地去捍卫自己的观点。 ——即便他其实一开始其实并没有很在意这个观点,而且自己也在怀疑是否正确。 恰恰正是因为外界的否定和打压,让他潜意识之中变得愈发坚持这个观点。 偷穿女装的时候他也没多激动,只觉得挺平常,觉得自己穿什么都好看。 那究竟是不是他的自恋之心在作祟已经无从考证。 反正,被教育,被打,被骂一次“变态”,他就在心底叛逆地想:是啊,我就是变态! 只是因为喜欢男人就好像一夜之间成了家族耻辱这不是很奇怪吗?难道他就变作怪物了吗?父母对他的爱就这样不值一提吗? 爸爸自我怀疑他的男子汉教育哪里出了错,暴跳如雷。 妈妈则先是埋怨都是因为没把他从小养在身边才会养不亲,才会这样不听话,又一度哭着跟他说让他学好点不行吗? 当时,陆词差点想承认自己只是说气话故意跟爸爸妈妈对着干罢了,可实在接受不了要说奶奶的坏话,所以认错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吞了下去。 他被罚下跪,天天回家以后都要跪,膝盖上青青紫紫一个多月没有好。 有天奶奶打电话过来,陆词忍不住哭了。 奶奶问他怎么了,陆词只说想奶奶了,过了一天,奶奶就从老家坐车过来看他,进门就瞧见他被罚跪,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词一直低着头,没去看奶奶的表情。 他怕连最疼爱他的奶奶也对他大失所望。 奶奶对这件事的态度属于难以置信,有点无法理解,但是毕竟是她带大的孙子,相比而言,对孩子的宠爱还是压倒了其他的情绪。 她觉得陆词已经够惨够痛苦了。 所以,她选择去了解同性恋。 在她年轻的时代,是社会思想急剧动荡的年代,那时反而很开放,每天睁开眼就发现身边又有人死去的日子她都经历过,接受自己的孙子是个gay有什么的? 人活着就行。 她的接受是无可奈何的接受。 陆词对此已经很感激了,起码让他感觉到还是有一个血亲爱他的。 那段日子就像是沉溺在深海之中,漆黑,窒息,父母开始对他严加管教,上学放学都要接送,警惕他身边的每一个男生,连他看的书都要更加严格地检查过去,以免他接触更多的有毒思想。 这究竟算不算是关心呢?陆词想。 他的性格有一阵变得格外阴郁沉默,晚上睡不着,白天犯困,上课的时候无法集中精神,成绩稳步下滑,越来越差。 本来爸妈要他考省重点最好的高中,眼见着他的成绩一落千丈,连忙给他找家教,周末也不不许出门,必须在家补课,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于是父母对他愈发失望。 初三以后,他一直被一种极端的疲惫所困住,好像所有的情绪被抽干了,既不觉得有任何值得他快乐的事情,也感受不到所谓的痛苦。 就是累,很累。 明明他已经让自己每天只去想着学习,让脑子里装满知识,装得满满的,可是等到考试的时候,他提起笔却无法从杂乱的信息中找到有用的。 像个傻子一样。脑子坏掉了。 幸好他以前学习基础打得好,就算考得砸一些,也不至于砸到底。 顶多说从尖子生掉到中上游。 只是没以前那样耀眼了。 他心里着急,拼命努力,可是状态差就是状态差。 一直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也还算是安稳平常。 在日复一日的父母否定中,不自觉地加深坚持自己是个gay的想法,尽管他还没有喜欢过身边的某个男人。 然后,在一个雨天。 陆词记得是雨天。 那天他回家时刚下过一场雨,路上湿哒哒的,一个个小水洼像是形状各异的镜子,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喜欢雨后清新的空气,雨水味、青草味还有淡淡的泥土味,路上也很安静。 裤脚淋湿了,他去浴室把弄脏的裤子换下来,刚把裤子放进脏衣篓,发现脏衣篓里有一件应该是爸爸的裤子,口袋露出一角纸片。 陆词想,要是直接放进洗衣机里的话,会把洗衣机里搅得全是纸片的碎屑吧。 所以他好心地把这张小纸片掏出来。 一看,是一张医院的挂号单。 妇产科。 病人名是妈妈。 聪敏如他,一瞬间就想到了很多可能性。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回过神以后,趁父母不在家,他在家里翻找起来,终于,在妈妈的梳妆台抽屉里找到了孕检报告。 在这个时刻,他失去很久的情绪一口气都回到了他的身上,如泄洪般爆发出来。 他哭了起来。 他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这原本应该是个令他开心的事,他一直觉得寂寞,一直想要有个兄弟姐妹。 13岁的陆词在哭过以后,想了很多,他认为自己应该装作不知情,继续维持表面和平,这样才算是理智体面。 可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 一见到爸妈他就有些绷不住。 晚饭时,他还是脑子一热,冷不防地问:“妈妈,我知道你去了妇产科看病,你是要给我添个弟弟妹妹了吗?” 妈妈僵了一下,说:“唉……这是个意外,小宝,我觉得既然怀了,那就生下来嘛,总不好打掉。” 爸爸说:“以后你就是哥哥了,要有做老大的责任感,照顾弟弟妹妹,知道吗?” 陆词做了什么呢? 歇斯底里地反对吗? 没有。 他只是微微笑了下,说:“嗯,好的。” 过了些日子。 有天半夜睡不着,他在父母的卧室外听见他俩讨论: “他成绩那么差我有什么办法?” “也不算太差吧。” “等小的生了我更没空管他。” “唉。” “反正都这样了,不如把他送你老家去让老太婆教,已经被她教成这样子了,打也不行,骂也不行。” “以后小的我们一定要带在自己的身边养,我不会让我妈插手了。” “我嫁进来的时候她就不喜欢我,你说她是不是跟我有仇,故意要跟我对着干吗?” 陆词没听下去。 他不介意去奶奶的身边上学,甚至是有些期待的,他喜欢奶奶,估计在奶奶身边读高中一定可以自由与快活。 但不能是像个垃圾给扔过去。 在这一瞬间。 他觉得自己是个孤儿,父母双全的孤儿。 中考前一个月。 父母与他商量读什么高中的事情,好声好气地建议他不如去奶奶那里上高中,已经跟奶奶通过气了,没有意见。 陆词却说:“我想读省一高。” 爸爸说:“那你再拼一把,要是考得上就让你读。” 他不想待在父母的身边,不过他想去更好的高中,然后住宿,获得自由。 陆词憋着一股气,疯了一样地念书,他的成绩又拉了上来,决心在中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给爸妈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个废物。 但是,大抵是那段时间他格外倒霉,考试当天他发起低烧,回家以后吃点药,睡了一晚上就好了。父母甚至没发现他今天睡很久是生病了。 他带病考试自然是不如平常,不光没进步,还退了一截。 陆词本人大受打击。 爸爸看到他的成绩单以后还说:“我就说吧,你还想考一高,你现在这个成绩怎么考?我看你每天学到半夜,都会做样子吗?没有效率就是白学。” 当天晚上。 他睡不着,起床,割腕自杀。 所幸被发现得早,送到医院,抢救及时。 在医院住了几天就被放回来了。 死过一次以后他反而想开了。 高高兴兴地回老家读了一个普通许多的高中,除了遇见几个傻逼,还算安稳地度过了高中三年。 渐渐长大以后,小时候做过的蠢事就好像是一场离奇的梦。 他可以当成看笑话一样地去评价,评价自己曾经有多愚蠢,只知道做一些伤害自己的无用功。 陆词一向不期待有个人来拯救自己。 奶奶教过他,求人不如求己。 他打算自己带自己走。即使跟汤铮在一起很快乐,他也没想过要求汤铮做什么。 他们都是世上的平凡人,哪里有那么多波澜壮阔的剧情? 陆词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地走到窗户边上,拉开窗帘,果然,真的看见有个傻大个站在栅栏旁。 汤铮还双手抓着栅栏,把他的脸贴上来,一下子就发现了他,对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陆词也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对他挥挥手。 所以,陆词完全没有设想过,汤铮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口,说要带他走。 忽然之间,他非常非常非常地渴望能得到汤铮的一个拥抱,一个有力的、温暖的拥抱。 陆词给汤铮发消息:【好,我跟你走。】 【你等等我,我整理行李箱。】 陆词转身赶紧开始整理东西,他对着打开放在地上的行李箱嘀咕:“早知道就不开得那么快了,那拎上就直接可以走人。” 整理了没一会儿。 “噔噔”的敲门声响起。 陆词没直接开门,而是没好气地问:“谁啊?” 一个奶声奶气的童音在外面响起:“哥哥,是我。” 陆词打开门,语气温柔许多:“怎么啦?”觉得刚才语气是不是太凶了或许吓到他,所以揉揉他头顶细软的头发安抚他。 弟弟眨巴着与他相似的大眼睛问:“你可以跟我玩吗?” 陆词说:“不行哦,哥哥有事情。” 弟弟也不闹,说:“那需要我帮忙吗?” 陆词笑起来,食指点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了一声:“你乖乖的,不要去跟爸爸妈妈说我在做什么就是在帮哥哥的忙啦。” 小朋友像是只小狗一样蹲在行李箱旁边的墙角看他整理东西,不是往外拿,而是往里放,他意识到不对,问:“哥哥,你在干嘛啊?” 陆词说:“哥哥要出门。” 弟弟愣了愣,一下子蔫儿了下来,说:“你才回家又要出门啊?” “你去哪啊?去玩吗?去奶奶家吗?可不可以带我一起?我也想出去玩?” 陆词叹了口气,还是拒绝地摇了摇头。 这小家伙立即泫然欲泣,大眼睛里蓄满泪水,只要一声令下就能立马哭起来,陆词怕了他了:“不哭不哭好吗?你不是说自己是小男子汉吗?” 弟弟捏着小拳头抹抹眼泪,扁起小嘴巴,下巴都挤成了蜂窝,问:“真的不能带我吗?我会很乖的。” 陆词说:“对不起,要是爸爸妈妈准的话,哥哥再带你去。” 这时,妈妈来找弟弟,找到他的房间,推门进来就看到小儿子在哭,不分青红皂白地说:“你怎么回事,故意把弟弟给逗哭了吗?” 弟弟说:“哥哥要出去玩,不带我,妈妈,你能让哥哥带上我一起去吗?” 妈妈又转头看向他,疑惑地问:“出去玩?你要去哪里?” “才刚回来就出门?说你两句就闹脾气要去奶奶家?你都多大的人了,不能成熟点吗?” 陆词说:“不是,我去找我男朋友。” 妈妈遮住弟弟的耳朵,仿佛觉得这是污言秽语,怕孩子听见。之后的情况相当混乱。 妈妈骂他,爸爸也来骂他。 “你疯了吗?陆词!” “你知道家里把你培养出来花了多少钱吗?” “每个月你拿我那么多钱你还这么不听话。” “怎么会有你这样不孝顺的孩子?你就不知道感恩吗?” “别给我臭着一张脸,你要是有本事,你就别用我给的钱啊,你的行李箱,你的身上的衣服,你的电脑,你的学费,哪样不是我给的?” 妈妈把弟弟抱走了,但隔着门,他还是能听见弟弟在哭,童音尖锐,像是要掀翻屋顶。 爸爸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看看你,男不男,女不女,一回来就把家里搞得鸡犬不宁。你就不能安生一点,乖一点吗?” 陆词沉默地听完,说:“那我不带了。行吗?” 说完,陆词跨过爸爸,从敞开的门里走出去,起初只是快步,然后步伐越来越快,简直像是要小跑起来。 他推开沉重的别墅大门,按了一下院子铁门的开关。 “哐嚓。” 铁门应声向两边滑开。 汤铮就站在那。 看看他,有点懵问:“诶?行李呢?” 陆词一身轻松地从台阶上跑下去,笑着说:“不带了。” 汤铮反应过来,抬脚朝他走过去,才走了两步,陆词已经随着一阵微凉的风一起撞了他满怀,他只来得及匆忙张开怀抱,把他接住。 力道太大,顺势转了一圈卸力。 汤铮简直受宠若惊。 对待宝贝似的把人抱在怀里。 陆词跳得高,被他抱着,搂住他的脖子说:“我没带钱包,去你家的车票得你帮我买。” 汤铮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哦。” 陆词从汤铮的身上下来,站定,牵住他的手。 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下一句话。 一声暴怒的呵斥已经从不远处的楼里传出来:“谁?!” 汤铮望过去,看见一个跟陆词容貌相似的中年男人,长得五六分像,一看就知道是亲父子,但气质完全不同,这个男人的眉心川字纹特别重。 陆词用了地拉了一下他的手,说:“你傻站着干什么?跑啊。” 汤铮好像还站在那发怔,直让陆词着急,他试图直接抓着汤铮逃走,但是没拉得动,汤铮强壮稳固得像是一座山。 陆词慌得心狂跳,手心直冒汗。 汤铮抓紧他的手,看了他一眼,再转向快步走来的陆词的父亲,他略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脚步,让自己无比端正地朝向陆词的父亲,问:“您是陆词的父亲吧?”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一板一眼地说:“您好,我是陆词的男朋友,我叫汤铮,偏旁三点水的汤,铮铮铁骨的铮。” “请你别骂他了,我现在要带他走。” 陆词怔了怔,看着爸爸铁青的脸色,反应过来,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真不知道说汤铮什么好,也就他知道汤铮其实不是在挑衅。 汤铮估计也不认为自己在惹人生气,他说完以后,还不解地看了陆词一眼,也嘿嘿笑了一下,说:“打过招呼了,我们走吧。”两个人手拉着手,不紧不慢地走了。 爸爸站在门口,牙都要咬碎了,问:“你敢走?” “你现在走了,下个月我就不给你打生活费了。” 陆词挥挥手,头也没回:“随您吧。” “爸爸,再见。” - 陆词有一种风都变得轻快温柔的感觉,不凉不热,恰恰好。 刚才他奔出来的时候,想的是拉着汤铮不顾一切地逃走,把所有都一口气甩在身后。 到底还是小看了汤铮的安稳人格。 汤铮这算是正大光明地带他离开,完全没被他的慌慌张张给带跑,一步一步,扎扎实实,把他从漩涡里拉了出来。 街道两旁华灯初上。 陆词正想跟汤铮说一些浪漫的话。 这时,汤铮的肚子咕噜噜地响起来。 他怪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小陆,我中午到家没吃饭又跑出来,晚饭也没吃,现在好饿,我可以先找家饭馆吃饭吗?” 看来是浪漫不起来了。 陆词笑了:“你傻啊?不知道吃点东西啊?” “之前好像一直没感觉饿。”汤铮觉得自己挺丢脸的,挠挠头,“光在着急了。” “现在突然又能感觉到肚子饿了。” 陆词拉着他的手摇了摇,说:“走,我带你去附近我最喜欢的一家店,他家的牛肉炒饭便宜大碗,还很好吃,还要配上五香虎皮蛋。” “你带钱了吧?” 汤铮点头:“带了。” 汤铮是饿坏了,一气干了两人份的饭。 两人再出发。 汤铮说:“我看看能不能打到车。” 陆词则说:“别打车了吧,我们坐大巴。性价比高。” 汤铮觉得陆词估计没坐过大巴,不过现在的大巴也挺舒服的,他说:“不知道还买不买得到票,我们去看看。” 运气挺好。 买到一个半小时后出发的班车的两张票,而且是连坐。 陆词累了一天,到上车前还保持着一种兴奋过头的状态,但坐上车没多久,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马上睡着了。 就这样靠着汤铮的肩膀一路睡到了下车。 他睡得很沉很沉,像是昏过去了,但即使是这样,还是紧紧地抓着汤铮的手没放开。 这班大巴是今天的最后一班,在凌晨1点钟到站。 汤铮把陆词叫起来:“小陆,醒一醒,快到我家了。” 陆词醒过来,他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因为坐车坐好几个小时,就是脚踩在地面上,还有种脚底在震颤摇晃的幻觉。 乘客们涌出车站,四散而去。 他们越走越远。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 陆词说:“你说我们这算不算私奔啊?” 汤铮摇头,坚决否认,一本正经地说:“不算,私奔是不通知家长的,我已经告诉你爸爸了。” 陆词:“哈哈哈。” 汤铮想了想,说:“算当面诱拐。” 陆词:“哈哈哈。” 在陆词心里,他还是觉得算私奔。 怎么说呢?他在看电视电影的时候看到这种情节总是不支持的,觉得主角小看了社会,现在他就在想,起码他该把自己存压岁钱的那张银/行/卡带上嘛,过渡一下,怎么就一毛钱都没带呢。 傻的吗? 可是热血上头的时候,他什么都没去想。 汤铮说:“边往我家走,边打车吧。” 他们沿着马路牙子往前走,汤铮很清楚地知道方向,他只需要充满信任地跟着汤铮走就行了。 走到半路。 路过一个深夜的烧烤摊,汤铮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回家。” 陆词闻着香喷喷的食物味道,说:“好啊。” 萧索的街道里,唯有这个小烧烤摊还围聚着不少人气。 撸了一大盘的烤串,等他们再打车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两点了。 陆词第一次来汤铮家。 虽然他早就听说过汤家建在文化保护区,但是亲自过来的感受还是不一样的,走进来的时候,有种穿越了几十年上百年的时光回到过去的错觉。 老街的路灯很暗。 草蛉围着灯飞舞。 周围很安静。 很巧,这里也下了一场雨,却已经停了,地上的小水洼倒映着一剪星河。 陆词忐忑起来。 走啊走,看见前方有一户人家还点着门口的一盏灯,他问:“那是你家?” 汤铮腼腆地说:“对,是我家。” “有点破哦。老宅子了,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不过里面装潢还是比较新的,前两年翻修过。” 陆词捧场地说:“不用谦虚啦,我觉得看上去很漂亮啊,这个屋檐看上去像保护文物,工艺精湛,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呢。” 站在门口。 汤铮摸了摸口袋,尴尬地发现钥匙忘记带了,只好敲门叫大哥来开门。 汤煦恩马上过来打门,显然是没睡。 陆词听见门锁打开的“咔哒”声,不知怎的,突然无比紧张,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开始害怕该怎么面对汤煦恩。 毕竟,汤铮本来应该不是个gay。 现在不但弯了,还被他卷进了自家一团糟的麻烦事。 跟汤铮在一起的时候沉在心底的罪恶感随着汤家大哥的出现一下子浮出在心头。 汤煦恩穿着T恤跟六分裤,塔拉一双拖鞋,门口的钨丝灯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轮廓温柔,眼底只有和煦的关怀。 他看到两个大孩子站在门口,赶紧把人招呼进来,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打你电话也打不通。” 汤铮说:“手机没电了。” 从汤铮说要去接陆词回来,他就跟着一起担心,担心到没睡着,一直在等他回家。 陆词一进门,汤煦恩就絮絮叨叨地开始说:“小陆,你的鞋码多少啊?我给你拿双新拖鞋。哎呀,睡衣来不及买了,我有身新衣服,还没穿过的棉T恤,你凑合穿吧。还有毛巾牙刷都给你准备好了。” “对了,坐了那么久的车,饿不饿啊?我给你煮碗甜汤吃啊。” 陆词有点不知所措,其实他刚才吃烧烤已经吃饱了,这次他反应很快,赶在汤铮没说话之前飞快地答应下来:“好啊!谢谢!” “我早就听汤铮说您的手艺比他还好,一直不要脸地想尝尝来着。” 但汤铮没get到他在烧烤吗?” 陆词好气!……还得微笑,对他说:“没吃饱。” 汤铮:“你早说嘛,那我说买点了。” 汤煦恩:“我这就给你弄点吃的去。” 汤铮欲言又止:“哥,别给小陆吃卖剩下的啊。” 汤煦恩:“……” “那肯定是做新的啊!” 汤煦恩觉得陆词这是讲礼貌,其实应该比较饱了,就做些小甜点吧。 冰箱里还有今天下午刚做的仙草冻,他拿了个小碗,舀了一勺,浇上蜜红豆、绿豆沙、黑糖珍珠,再撒了点坚果碎,最后点缀上一点点新鲜薄荷碎。 陆词原本是出于面子迎合一下汤家大哥,半夜私奔过来,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嘛。 没想到汤煦恩给他做的小甜点真的好好吃。 正好他刚才吃了那么多烧烤,觉得口腔里有点上火。 清凉又甜蜜的食物滑进胃里,纾解了他体内的夏燥。 陆词真情实感、毫不吝啬地给出诸多赞美。 汤铮坐在他身旁吃另一碗,骄傲自豪地说:“对吧?我早就跟你说我大哥做东西很好吃的,我们家店平时生意很好的。” 把温吞的汤煦恩夸得很不好意思,说:“还行吧。毕竟都都开了十年的店了,天天琢磨这个,总得有点本事在身上吧?” 陆词抬眸看了他一眼,心想,汤家大哥不好意思时的模样倒是与汤铮比较相像的,不愧是两兄弟。 吃完最后一顿宵夜。 陆词非常饱。 在汤家的卫生间洗漱好,换上汤煦恩给的睡衣,睡觉去。 颠簸了一整天,总算是能够躺在床上休息了。 他跟进陆词的房间。 比他想的要好多了,在他幻想中是那种摇摇欲睡的危房,虽然整体老旧一些,但还是很干净整洁的,地面不是地板,是某种石板,踩在上面也不冷,很温润。 床是木制的上下架子床,12x2的尺寸。 床已经铺好了。 汤铮说:“应该是我哥铺的。” 陆词由衷地说:“你哥真细心。” 汤铮发自内心地爱戴他大哥,说:“我哥是又当爹又当妈把我跟弟弟一起拉扯大的,这个床还是我小学的时候打的,我大哥大嫂自己买好木料亲手做的,很牢固的,你不用怕会摔下来。真的。” 陆词:“哈哈,没有怕啊。” 汤铮问:“你睡上面还是睡 陆词说:“你平时睡哪的?下铺吗?” 汤铮思考了片刻,说:“还是我睡会被砸到。” 陆词无语:“我真的没有担心床会砸下来!哈哈。” 汤铮压低声音说:“嘘,小陆,不吵啦。” “我哥还要五点起来开店的,让他好好睡一会儿。” 陆词乖乖地答:“哦。” 又说:“我睡 这是个借口,其实他是想睡在汤铮平时睡的位置,他觉得这样是不是会比较有安全感。 两人都躺下进入被窝以后,小院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太安静了。 就像是在一片树林里,只有草木跟虫子的声音。 陆词把自己整个人裹进被子里,被子是新洗过的,有股柔顺剂的香气,但是没有汤铮的气味。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车上睡了太久,所以才睡不着。 过了不知多久,他睁开眼睛,还是毫无睡意。 陆词看一眼手表,都已经四点钟了。 他现在觉得很舒服,床铺垫了好几层被褥,特别软和,吃过足够的食物,肚子饱饱的,汤铮就睡在他的头顶,叫一声就应他。 他乱糟糟地在想,应该起码把笔记本电脑带出来。 又想,不带也行,所有资料都出于习惯有做云备份。 为了不打搅汤铮睡觉,他一直没动弹,觉得汤铮应该差不多睡着了,他才翻了个身。 木床“吱嘎”发出声响。 汤铮问:“你还没睡着吗?” 陆词:“……”我以为你睡了呢! 汤铮忧心忡忡:“是觉得睡得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再拿一床被子过来给你垫在 陆词笑了:“你当我豌豆公主啊,床铺得很舒服了,是我自己睡不着啦。” 问:“你要起床帮忙?” 汤铮说:“今天应该不用。” 过了一会儿。 陆词问:“你哥会不打招呼就进你房间找你吗?” 汤铮答:“不会。” “好。”陆词说完,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攀着木阶梯爬到了上铺,钻进了不知所措的汤铮的被窝里,“你抱着我睡,我应该就能睡着了。” 汤铮侧过身,背紧紧贴着墙壁,下意识地尽量把空间让给陆词,过一会儿又觉得让陆词在床外侧不安全,说:“你睡里面吧,我睡外边。” “不对,小陆,这么挤,你会睡不好吧。” 陆词抓着他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肚皮上,说:“你给我揉揉。” 手下的触感滑滑嫩嫩的,汤铮脸发烫。 汤铮已经开始心猿意马起来,强撑着意志,正人君子地说:“真的太挤了,你看,小陆,我们都没办法正面朝上躺在一起,得有个人侧着才行。” “就算我一个人睡都有点伸不开手脚,只能规规矩矩地躺下而已。” 陆词理都不理他,任性地靠过来,亲一下他的嘴唇。 也不知道他在黑暗中是怎么亲得那么准的。 汤铮脸轰地红炸了。他觉得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可爱小兽在不停地往自己的怀里拱啊拱。 支支吾吾。 傻子似的胡乱说:“太挤了。怕挤到你。” 陆词是好了就忘疼,很是嚣张地说:“那叠着睡不就好了?” 早已食髓知味的汤铮哪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心想,有时候小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只有这时候最嚣张,明明随便弄一弄就哭了,娇气的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100个红包。 我觉得今天很甜!还是更了9000字,真不错!我好努力,明天见!感谢在2022-05-0223:48:25~2022-05-0323:4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silenoan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米团团2个;北极圈土著、郎艳独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馥50瓶;弋一25瓶;Alkaid、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默写人生20瓶;狸声15瓶;棕红蟋蟀、小菊花也有、家住火山口、25132429、沪上贺朝、歸崆、Yannick、让我一夜暴富吧~、鹤烟、刘禹涵、小凉哎、麻雀要纳妾、明天过后10瓶;方逐意9瓶;木头人、piu~8瓶;兴笑暖冬、尺素7瓶;饭饭不想上班、在线秃头、明明、Sylvia、小辣椒、一格5瓶;十七、骊歌微澜4瓶;LABN、ll7、咕噜、夏油杰、榴莲牛奶、20540863、青君3瓶;尛白、橙子、hsj、春风倚清和、叶文祈2瓶;清墨、白音、想当闲鱼、二极管、总有太多来不及、藏玉、居阿梨、玖言、冷蛇、可得开心点儿、troye、洛、敢寄星梦照章华、我不想写作业、沉凛月明、腐女鱼鱼、何以非凡、周加三、吃小孩噎住1瓶;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55章 第二碗26~28 汤铮能保持住一动不动,可是陆词不啊。 他在汤铮的怀里乱动,还故意去挠汤铮的痒痒肉,一定要逼汤铮破功,保持不了正经他才满意。 汤铮被他逗得心里着急,还不敢反抗得太厉害,因为两个人的位置还没有换过来,陆词躺在上铺的外侧,他好怕陆词会摔下去,每过一会儿他还得伸手把人往床里面捞一捞。 陆词忍着笑声,玩得还挺高兴。 其实陆词在学生会时甚至是那种沉稳冷静的人设,在学弟学妹们面前更是,每次被人围着喊“学长、学长”,他都是矜贵淡漠地微微颔首一下,很有格调品味的样子,干什么都有条有理,总是跟人说道理。 唯有在他的面前,还会像是个小孩子一样跟他打打闹闹,好任性,好不讲道理。 汤铮从没深想过这差异,反正,哪个陆词他都喜欢。 非要比较的话,相对而言,他更喜欢私底下的陆词。 一时间,他也分不清陆词刚才嘴炮要叠一起睡是说真的,还是在逗他玩。 即使两个人在一起一阵子已经小有经验了,在此事上,汤铮仍然是传统保守的类型,轻易绝不主动地动手动脚。 他应付陆词应付得手忙脚乱,一下子实在没法子,只得把人给压住。 汤铮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还开过荤,哪里能说忍住就忍住。 没一会儿就再一次地被陆词给拿捏住了。 陆词得意洋洋地说:“你看看你,逗一逗就来劲。” 汤铮急得额头都冒汗了,紧紧抓着陆词的手,按住他,亲一下他的嘴唇,哄他说:“我哥等下就起床了,要是被他听见了,我不要脸不打紧,反正我在我哥那里一直没什么脸的,你的脸要不要啦?” “你不是说要在我大哥面前保持住你礼貌、乖巧的形象吗?” 陆词还在他的耳边魔鬼低语:“那不被他发现就行了吗?” “不可能不被发现啊。” “你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不被发现。” “你就不困的吗?今天赶了那么多路。” “不困。你累啊?” “我不累。” “那不就行了?” “……” “你快点,别磨磨蹭蹭的了。” “小陆,你别这样。” “我怎么样啊?” 汤铮这样子憨里憨气还半/推/半/就,让陆词想起自己以前做过的那个少爷跟长工的梦,他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汤铮纳闷地问:“你笑什么啊?” 陆词说:“我们没在一起的时候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是民国时代,我是地主家的小少爷,你是欠我钱的农民,你为了还钱,每天都被我拉进帐子里做羞羞的事情,做得好还有打赏的。哈哈哈。” 汤铮又心急又好笑,抱着他说:“小少爷,小少爷,好了吗?别玩了我了,我的小少爷。现在不是玩我的时候啊。” 陆词骄纵地说:“那不行,小少爷想什么玩你就什么时候玩你,我就要现在玩你。” 汤铮还是按住他。 在这暗中,他们靠得那么样,汤铮仍能看到陆词眸中微热的光,总觉得至多有一半是快乐。尽管陆词一直在笑。 汤铮摸摸他的后颈,轻捏两下,陆词这里特别地受不住,不管是被亲到还是被碰到,他都会整个人控制不住发软、发抖。 陆词说:“你别捏那儿啊。” 汤铮说:“让你冷静冷静。” “你这哪是想要跟我亲近啊?”汤铮不包含任何心机地一针见血地说,“小陆,其实你这是今天觉得不开心,想要做点疯狂的事情来发泄一下郁闷的心情。” 陆词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别看汤铮平时看着傻,情商低,读不懂氛围,却总是能在关键时候不掉链子,太离奇了。 他无法否认自己是抱着这种念头的。 身上也没带t,他故意的,仿佛这样,就可以添补他灵魂深处的空虚寂寞。 汤铮珍惜地抱着他,像是安抚小孩子、小动物一样,从他的头顶开始轻抚,一直到后背,没有在多说一个字。 他嘴笨,自觉也编不出什么花言巧语来,他只能张开怀抱,给陆词一个毫无保留的炽热怀抱。 陆词靠在他的肩膀,又往前蹭挪,他们就像是两只团在一起睡觉的小猫小狗一样。 汤铮安抚了他一会儿,没再听见陆词有说话,甚至连气息都变得轻了,似乎是在憋着气。又过了一会儿,汤铮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有湿意。 这种感觉越发明显以后,汤铮才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陆词的脸颊,摸到了一手温热的液体。 陆词满脸泪水,却没哭出声。 汤铮懵了,说:“你怎么哭的时候都没声的啊?”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陆词还是不吱声,拼命忍着,其实他本来连眼泪都想忍住的,但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就是忍不住。 他好些年没这样哭过了。 ——被汤铮草哭地不算。 一直以来,他都倔强地认为,哭了就是输了。 在爸妈面前他没掉过一滴眼泪,在欺负他的同学面前他没掉过一滴眼泪,学业最繁重的时候他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感觉像是憋了七八年的眼泪一口气流出来了一样,完全控制不住了。 汤铮又说:“你要哭就哭出声呀,这样憋着不难受啊?” 陆词觉得自己现在肯定丑爆了,自恋如他绝对不想面对自己形象的崩坏,所以他拼命往汤铮的怀里埋,把眼泪跟清鼻涕都擦在汤铮的领口,牙尖嘴利地说:“我想怎么哭就怎么哭,我就喜欢这样哭,不行吗?” “你作为我的男朋友,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哭吗?你的关注点也太奇怪了吧?” 汤铮毫无犹豫地说:“啊?这需要问吗?” “还能是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你爸妈吗?” 陆词应激性地撒谎:“不是!” 陆词激烈地反驳:“不是因为他们,他们不值得让我为他们哭的。你是没看到我跟我爸妈吵架的现场,你要是看到你就知道了,我可厉害了,我把他们气得跳脚。” 汤铮:“我知道,我知道,我能想象得出来。就你气我的一百倍呗。” 陆词:“……” 陆词在发抖。 被压抑了太久的愤怒、失望姗姗来迟地在他的灵魂之中震荡,发作得更加猛烈,难以遏制,叫他的身体也跟着微微发颤起来,他紧紧揪着汤铮的衣服,憋不住气了,便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闻到汤铮身上的气味能让他觉得好受许多。 像是专用以治愈他灵魂的解药。 就这样,又冷静了好几分钟。 陆词轻轻剥下他难堪的伪装,似是而非地说:“哪里会有小孩真的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父母啊?” “小陆,你很勇敢了。” 承认自己的父母并不爱自己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有些人或许得等到更久以后,被绊倒更多次才会明白。 血脉相连是能带来与生俱来的爱。 但并不是一定有。 陆词默默地哭了好久也停不下来,渐渐地,他发出一些细微的哭声。 汤铮只觉得那一滴一滴眼泪像是掉在自己的心尖上,快把他给心疼死了,他摸摸陆词的头跟脊背也没用。 于是不知不觉地亲吻起陆词脸上的眼泪,怎么亲都止不住。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来是亲眼睛、脸颊,亲着亲着,又亲到嘴唇去了。 一亲就停不下来。 陆词的嘴唇软绵绵的,抱着他的肩膀,奉献自己似的追着吻上来。 起初是咸涩的,因为掺了好多眼泪。 唇齿相/融之间他慢慢尝出了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甜味,只需一点,就能让人的精神感到极度的愉悦。引人想要再多亲两下,多亲一时半刻,品尝这种甜味。 汤铮逐渐昏了头。 刚才他都忍住了,这会儿却突然没绷住。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循着野兽的惯性把人给办了。 陆词还在小小声地哭,只是好像此哭非彼哭,因为汤铮觉得这会儿陆词哭得好听多了,那尾音颤颤的,直挠进人骨髓里。 就算再小心,再放轻动作,也还是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他们从没有在这样狭窄的地方相拥过,更没有在这种随时可能被发现的情况下,是以甚至有一种回到更年轻的少年时代在偷尝禁/果的伪负罪感。 夏天天亮得早。 才五点,外面已经天蒙蒙亮了。 汤铮敏锐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跟狗竖起耳朵一样,一听见疑似大哥开房门的声音,他马上停下来。 陆词圈在他脖子上的手收紧了些,仰起身子凑过去:“怎么了?” 汤铮说:“坏了,我大哥醒了。” 陆词一身是汗地贴近过来,迷迷糊糊地问:“那怎么办啊?” 汤铮说:“我们到下铺去?” 陆词说:“我腿软。你哥也不一定会发现啊。” 汤铮想了想,说:“我大哥在厨房的时候肯定听不见,但是到院子里的时候说不定可能注意到。” 陆词用哄他一起做坏事的语气缠住他说:“那我们小心些,别被你大哥发现了,不就好了,不准走。”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汤铮是真的拿他毫无办法,答:“我不走,我不走,我又没有说我要走。你别声音哼嗯太响才是。” 陆词骄里娇气地说:“那你亲亲我,你亲我我就不哼哼了。”汤铮遵命地说:“好的,我的小陆少爷。” - 陆词觉得自己那会儿是色/迷心窍了,哭完,又做过亲密运动,他累得要死,最后也不记得自己是几点睡了。 属于是看一眼手表的想法都没有了。 倒头就睡。 等他再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半。 床边早已没人,就他自己一个躺在上铺,身上还挺干净,还换上了一身新的睡衣,除了某个地方略有点不舒服,总的来说还行,应该是汤铮给他擦洗过一番了。 他一点印象都没有,睡得太沉。 这也太不好意思了,跑人家家里来做客,结果他睡懒觉睡这么晚。 他应该不是这么没有意志力的人啊,高考前冲刺阶段,他可以每天学到1点多,早上4点5点又爬起来继续学的,竟然就这样睡过去了。 陆词服了自己了。 他羞耻地从上铺爬下去,还觉得腰跟腿有点软,不怎么使得上劲儿。 爬下来以后他才发现自己穿的睡衣比之前汤煦恩给的大了两号,穿在他身上空落落的,不过没关系,也舒服。 他拎起衣领闻了闻,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心想,这衣服尺寸这么大,一定是汤铮的衣服。 陆词没出门,先在汤铮的屋子里兜了一圈。 昨天都没仔细看。 当然,抽屉柜子他都没有随意翻找,但是摆出来的书桌、书架他觉得应该是可以随便看的。 汤铮的书桌看着有些年头了,棕黑包浆的长方形书桌,桌上铺了一块款式很怀旧的靛蓝色土布,上面压着一块玻璃,土布跟玻璃的夹层间有照片、投票,还有一张小小的三好学生奖状。 书架的最几本相册,书脊上清楚地写了照片拍摄的时间段。 第二排和第三排则摆满了奖杯跟证书。 书架的侧面粘着一排挂钩,挂着好多奖牌。 看来全是汤铮以前比赛赢来的。 陆词伸手摸了下,发现汤铮的奖杯跟奖牌上一点灰都没有。 很显然,这证明汤铮的大哥汤煦恩即使在他不在家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地帮他打扫屋子,才能够保持一尘不染。 陆词在汤铮的书桌前坐了下来,他托腮打量起其中几张照片。 放在正中间的那一张应该是汤铮小学的时候拍的,已经隐约能看出现在的帅气模样,但总的来说还是个没有一点男人味的猴子,除了笑容和现在一样的灿烂。 拍摄地点是学校的操场,背景是来往的人群,汤铮举着一沓比赛的奖状,昂首挺胸,笑得快把所有牙都露出来,他这会儿牙都没换完,还有几个洞,他的大哥站在他的左边,揽着他的肩膀,一脸温柔骄傲,小弟站在右边,拉着他的衣领,一脸紧张地看着镜头。 这一时刻就这样被定格下来。 他们三兄弟看上去可真要好。 陆词想。 虽然没钱,但他们感情真好。 他好羡慕。 “吱呀——” 推门声响起,来人还特意放轻声音。 汤铮一进门就看到他坐在书桌前,怔了下,然后脸爆红,问:“你在看我以前的成绩单吗?” “我高中之前的读书成绩特别差。别看了吧。”又说,“高中的时候也不咋好。” 陆词笑了:“你好歹跟我考进了一个学校,虽然是体育特招有加分,基础分也不能差哪去啊。你别老说自己笨。” 汤铮实话实说:“我是上高中以后为了能读大学拼命努力,又加上我的小弟、大哥给我辅导功课才勉强赶上的,高考前我小弟还请假回来给我陪考,还帮我压题,最后高考我超常发挥,才能考上跟你一样的学校。” “你是没考好,我是考特好,我们俩才遇见了。” 说完,汤铮关心地问他:“睡了那么久肚子饿不饿啊?我给你做点东西吃,还是去旁边的饭馆吃?” “这街上有几家老饭店,还是柴火灶的,做的饭特别香,你要吃吃看吗?我带你去。” 陆词点头:“好啊。” 汤铮说:“那你换个衣服。” 陆词那么爱打扮的一个人,一件衣服都没带过来,他的衣服陆词又不合身,就问大哥去讨了两身来。 大哥敞开衣柜给他选,他很不客气地看见漂亮的就想要拿,拿一件被大哥否决一件:“这件不行,这件是季巍给我买的。” “那件也不行,也是季巍给我买的。” 最后只选了几件土了吧唧的衣服,看看陆词能不能凑合着穿。 陆词说:“我想穿你的衣服,大两码没关系,我能搭配。”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还别说,他那些丑丑的旧衣服,穿在陆词的身上就有种复古风的感觉,那种奇奇怪怪的颜色被大胆地穿在他身上就是时髦的撞色。 配上他漂亮的脸蛋身材,真的没话说。 像是从上世纪的明星画报上走出来的奶油小生。 汤铮看得着迷。 又想,说不定不是衣服的缘故,是陆词长得好,就算身上套件麻袋,说不定那件麻袋都会变成好看的麻袋。 陆词终于走出门了,本来想给自己撑一个气势,结果一推开门就看到晾衣杆上飘扬着他跟汤铮昨晚做坏事穿的所有衣物。 陆词如被针扎到的气球一下立即泄了气。 转头看汤铮,汤铮比照在他身上的阳光还灿烂,一脸骄傲地跟他大哥打招呼,说:“哥,小陆醒了。” 汤铮眼巴巴地看着大哥,虽然没有开口明确说明,可是他浑身上下都像是散发着一股显摆宣扬的情绪,仿佛在跟他大哥说: 这是我男朋友这是我男朋友这是我男朋友!超可爱的吧超可爱的吧超可爱的吧?快夸夸他快夸夸他快夸夸他! 陆词脸开始红起来。 他永远无法保持泰然自若,谁能受得了忠犬男友这样把自己当成个大宝贝一样啊? 反正他是受不了。 陆词文静礼貌地说:“对不起,大哥,我睡过头了。” 汤煦恩温和地说:“没关系,没关系,你累着了嘛,睡得晚一些才起正常。饿了吗?小铮说带你去附近吃饭是不是?这城里好吃的馆子我都吃过,我带你去吃。这几天你就安心在我家做客,别的都不要去想了,轻轻松松地玩就行。” 陆词乖乖说:“谢谢大哥。” 临出门前。 汤煦恩还不太放心地追问汤铮:“钱带够没有啊?不够我再给你点。” 汤铮马上说:“我有钱的!” - 说到钱的问题。 陆词不得不考虑现实情况。 跟爸妈闹翻以后,他不可能腆着脸又回去再要生活费,指不定让他们得意成什么样子。可骨气是一回事,要想个什么办法搞钱呢? 他的账户里还有一些钱,不过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房租很贵,一个月七千,以他的存款也撑不了太久。 陆词不想去问奶奶要钱。 奶奶是很有钱,平时也很爱给他零用钱,但奶奶主动给跟他去要是不一样的,不是到迫不得已,他不能哄奶奶的养老钱。 还是看看能接到什么翻译工作吧,来钱快,可惜不稳定。 想了半晌,他也没太多头绪。 以后该怎么继续养汤铮呢? 汤铮说:“先吃饭吧,不要愁眉苦脸的。” 陆词抬眸看他一眼:“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还在那傻乐。” 汤铮猜测地说:“你是不是在想房租怎么交?” 陆词:“……” 他对汤铮刮目相看啊! 陆词坐正:“你怎么知道的?” 没想到猜中了,汤铮挺高兴,老神在在地说:“不然还能是什么,你忘了我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啦?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嘛,就那么些事。不然总不能是在想风花雪月吧?” 陆词笑了。 汤铮把一盘菜推到他面前,说:“你尝尝这个,我最喜欢的一道菜。” “我们先吃饭,吃饭是最重要的事,补充了身体能量,才能思考问题啊。” 陆词用力地点了下头。 真是奇怪。 他不带一件东西跟汤铮私奔出来,但他现在一点也没有不安。 为什么呢? 因为汤铮是个踏实过日子的性子吗? 吃饱喝足。 陆词喝着一杯大麦茶,汤铮从兜里取出一本半新不旧的存折。 陆词心想:要给我看吗? 汤铮一副要递过来的姿势,递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陆词皱眉:“你玩我吗?干什么?”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不是。”汤铮解释,“先等等。” 汤铮又掏出一支笔,在存折的封面写上“老婆本”三个字。 陆词差点没喷:“……” 然后再递给他:“你看看,这是我从小到大攒的钱。” 陆词打开一看,惊了,又差点喷茶。 他被茶水呛了一下,汤铮坐到他身边,被他拍了拍背。 陆词看看存折,又看看他,再看看存折,再看看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一言难尽地说:“……我还以为你很穷呢。” “你竟然有十八万的存款?!” 汤铮颔首:“嗯。” “我从小到大存的,我也没什么开销嘛,衣服鞋子都穿我大哥的跟亲戚送的,除了买跑鞋要花点钱。过年的红包也全都存了下来,我从十六岁的时候就趁周末打工啊,还有奖学金啊、比赛奖金啊,我全都存起来了。”“我的大学学费都是我大哥在交,生活费他每个月给我打一千块,也够用,我还能省一些下来。不过他说只给我交到本科毕业,假如我要念研究生的话,到时候我的学费跟生活费就得我自己想办法了。” “我家的店还完欠款以后,我在店里干活我哥是会按照市场价给我工钱的,他让我存起来来着。” “积少成多吧,就攒了蛮多的了。” 汤铮挠挠头,说:“其实前阵子还花掉了一些,我跟小弟各出了一半的钱,给我大哥订了一个新婚旅行来着。” “还有他拍结婚照的礼服啊鞋子啊,也是我们俩一起出钱给他买的。” 陆词知道汤铮是个会过日子的人,但汤铮比他想的还要更会过日子。 陆词怔怔说:“啊,这,这是应该的。” 汤铮腼腆憨厚地说:“小陆,所以一时半会儿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还能支撑一阵子的。够你用吧?你拿去用就好了。” “密码是xxxxxx。” 陆词直觉得这比什么“我爱你”“我喜欢你”要更动听,他耳朵发烫,这张旧存折捏在他手上总觉得沉甸甸的。 陆词吸了吸鼻子,没好气地说:“你傻不傻啊?就这样直接告诉我了?还让我拿去用。” “我要是使劲花的话,一下子就用完了。” 汤铮相当“封建大男子主义”地说:“我的原则就是赚钱是用来给老婆花的,现在都给你花。” 然后贼兮兮地跟他说:“你不要告诉我大哥跟小弟说我攒了这么多钱,他们不知道的,我偷偷攒的。” 汤铮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们三兄弟就算感情再好,也各自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小秘密。亲人之间,既要亲密无间,又要保持合适的距离。 陆词眼眸发亮地看着他:“我奶奶说得没错,你外憨内奸。” 汤铮一脸被冤枉的表情,着急地说:“我哪奸了啊?” 陆词说:“我开玩笑夸你呢。” 没等陆词再说话,汤铮自己先发愁起来:“不过这些钱我觉得也不太够啊……” 陆词却说:“怎么不够啦?” “你是把我想的太娇气了吧?回去以后我们把房子换了,换了一居室,房租就省了一半下来,再不行就回学校住去。” “没钱了我就省着点花。” 汤铮:“我不想你吃苦。” 半信半疑:“你能省吗?” 那牛得先吹出去的!陆词信誓旦旦地说:“怎么不能?你小看我哦。” “然后我多接一些翻译单子,实在不行,我就不读研了,去上班。” 话还没说完,被汤铮斩钉截铁地否定了:“不行不行,你必须去读研,不可以不读,我不考研了,我工作供你上学。” 汤铮握着他的手,说:“小陆,我读书成绩不大好,在运动员生涯也遭遇了瓶颈,已经过了高峰期,但是你和我不同,你是一块金子,你不能埋没自己,你要多读书,往上读。你想当同声传译,我打听过很多人都会出国留学的吧?到时候你也去留学吧。” 陆词没想到汤铮都考虑那么远了。 问:“现在我哪还有钱去留学啊?” “算了吧,我没办法问我奶奶要,你别看她好像穿金戴银的,那些都是祖宗传下来的老首饰了。我爸成家立业就从我奶奶那里要了不少钱。她老人家过得很不容易的。” 汤铮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不是让你去问你奶奶要钱。” “我来挣钱养你,你别担心。” 汤铮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特别像那种典型的渣男语录,不管行不行,先来一句“我养你”。 陆词脑子很清醒,知道他们两个没毕业的学生几斤几两,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我也不用你养,我自己会挣钱养我自己的。你等着吧,你这是看我是落水的狗,可怜我。” “我这几年当学生会长,搞各种活动也不是白干的,我的工作经验比较丰富,成绩好,形象也好,找个工作养活养活我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 “哼!” 汤铮极喜欢陆词这骄傲的模样,一见就觉得真可爱。 他笑笑,纠正说:“不是落水的狗,你怎么说自己是小狗呢?” 两人一路说笑着,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 整个国庆假期陆词都打算待在汤家渡过了。 汤铮非常勤快,每天一早就起床干活,他们兄弟俩好像都已经习惯了。他乍一看汤家大哥身材挺纤瘦的样子,扛东西的时候那肌肉也很结实漂亮,是同汤铮不同类型的好身材,偶尔衣服不小心往上蹭一些,露出腹肌跟劲瘦的腰肢,才会暴露他是个很有力气的男人。 汤大哥是个脸皮很薄的人,非常容易害羞,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很温柔。大概是他见过最温柔细心的男人了。 过了两天,汤煦恩的丈夫季巍出差回来,也住进了汤家,跟他打了招呼。 晚饭桌上就从三个人变成四个人。 季巍对他们的事情不怎么关心,出差回来给汤煦恩带了礼物。 陆词有天晚上还听见这两人在打烊的店里一起念诗来着,他听了一耳朵,觉得还挺浪漫的。 回头,他晚上就偷偷跟汤铮说:“你大哥大嫂感情真好啊。” “不过你上回不是说你大嫂开公司的吗?很有钱,怎么是他住在你们家啊?” 汤铮回答:“因为我哥不是要开店吗?就算结了婚,他也打算继续开甜汤店。” “要是他住进季巍家,不就不方便来店里了。所以还是我嫂子过来住。他们各做各的工作,又互不打搅。” 陆词看着汤铮这样理所当然的说话样子,心里大概明白了为什么汤铮人这么好。 人家是真的家教好。 仅仅是在汤家住了几天,还没有完全熟悉,陆词就觉得自己好喜欢汤家的家庭氛围。 他甚至想,自己要是也打小生活在这样的家里就好了。没有多少钱,但一定过得很快乐。而且家庭和睦了,大家齐心一致地奔向好日子,注重教育,感觉也不会一直穷困潦倒。 十指不沾阳水春的陆小少爷破天荒地主动要帮忙。 不是为了讨好汤家大哥,就是他想做而已。 陆词不早起,五点他实在爬不起来,干不来这么累的活,但他不好意思睡懒觉,到七八点也得醒了。 他就兼职在汤家的店里当个收银员,忙的时候给顺手收个钱,算一下帐。 还帮忙擦桌子、摆椅子,力所能及就搭把手嘛。 大家都觉得陆词娇生惯养,他也觉得自己娇生惯养,但在汤家,他跟大家一起干活还觉得蛮开心的。 明明在自己家的时候,他是油瓶倒了都不去扶一下的性子,每天除了吃饭他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跟任何人交流,有时候连吃饭都不去吃。 一开始汤铮跟汤煦恩还不让他干活,让他做客人就好,是他自己抢着干。 每次做完,汤煦恩都会夸他。 按时薪给他发工资,每天都领到一个红包,跟汤铮一个价,不多不少,一百块上下浮动。 他还听见汤煦恩私下跟汤铮迷惑地说:“你还说小陆娇气,他一点都不娇气啊,很勤劳乖巧一个小孩。” 把陆词高兴得晚上直跟汤铮说他大哥真好。 汤铮听得都快吃醋了。 以前陆词觉得汤铮这人已经很男妈妈了,见过汤煦恩以后,他感觉汤铮只有汤煦恩身上不到一半的贤惠。 汤煦恩每天不作假地关心他,特别自然,其实不太像是关心弟弟的男朋友,倒像是把他当成了另一个弟弟。 汤煦恩还问他的生日,给孩子们排了下序齿,说:“小陆,你比我们家小元生日大两个月,算是他的哥哥。” “我算算啊……农历的话,刚好是两天后啊。” “你就在我们家过一次农历生日吧。”汤煦恩毫不刻意地说,“等回去了,让汤铮再跟你过一次阳历生日,刚刚好。” 陆词感觉捧了满手的好意,揣进兜里感觉不郑重,装进匣中又太封闭,他不知所措地说:“啊?啊?我、我……” 汤煦恩说:“你是汤铮的男朋友嘛,也算是我们家的人呀。你不用太紧张,吃顿饭而已,你有吃过花馍馍没?我给你做花馍馍的蛋糕怎么样?” 陆词红着脸,恍惚感觉自己变成了个被宠爱的小孩子,摇摇头说:“没吃过。我都没听说过的。” “是北方的一种面点。”汤煦恩解释说,“我闲着没事就喜欢研究厨艺,有学着做过。到时候我做一个你生肖的花馍馍吧。再给你买个西式蛋糕,煮一碗长寿面。” “让汤铮给你擀面条,他有力气,擀面条劲道。” 汤铮一口答应下来:“好好,我来给小陆做面条。” 陆词其实都没怎么正儿八经地过过生日。 从他出柜以后,爸爸妈妈就总是忘记他的生日,奶奶会记得,有两回是在奶奶家过的。而他大学以后,看上去朋友好像很多,但是他没告诉过别人自己的生日,他也不爱在朋友圈发,所以从没收到过朋友的祝福。 跟汤铮合租是在去年他生日以后的事。 在汤家过的这个生日,是他自13岁以后第一次在笑声中,得到别人真心的祝福。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100个红包。 今天也日九成功了。这文入v19天,更了14w字多,日均7k4,我好勤奋一人。感谢在2022-05-0323:47:56~2022-05-0423:5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破空声3个;无珉、淡茶、19828114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科夏科90瓶;ve55瓶;朔间零老婆25瓶;枫林残忆15瓶;鹤玉菡14瓶;榨菜芝士粥、今白、HiHi、棕红蟋蟀、Aegean、和喜欢的一切在一起10瓶;随延8瓶;Sarara7瓶;点点6瓶;绿野不问夜千鹤、Sylvia、海王之家5瓶;揪揪4瓶;席陌儿、榴莲牛奶3瓶;乔里、橙子、他的美人尖、捡星女2瓶;洛、何以非凡、可得开心点儿、秋风扫落叶、尧木木、糯米鸡、夕阳如果不曾在西方、我嗑的cp都要99啊、行简、玖言、二极管、三水、小三花、总有太多来不及、小迷糊ly、001栀子、一舟、敢寄星梦照章华1瓶;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56章 第二碗29~31 陆词在汤家玩得乐不思蜀时,接到奶奶打来的电话,语气十分之着急:“我才知道你又跟爸爸妈妈吵架,这次还离家出走了?!小宝你现在在哪啊?” “你爸说你被你男朋友带走了?汤铮带你去哪了?” “这像什么话?奶奶现在去接你。” 陆词一下子萎了,他半晌不敢吱声。 奶奶更着急了:“你说句话啊,怎么不说话,被人绑架啦?” 陆词支支吾吾,非常ptsd地问:“真的只是您、您来接我,不会带着我爸妈一起来抓我吧?” 奶奶气笑了:“不会,奶奶一个人过来。” 他想了想,奶奶还是值得他相信的,所以坦白说:“我现在在汤铮家里,已经住了好几天了,一切都好,包吃包住,他大哥还给我发零用钱,所以也不缺钱花。” 奶奶好像是愣了一下,不太高兴地问:“怎么还给你发零用钱?他们家还挺会笼络人的。你们俩刚刚开始谈恋爱,至于那么快就定下来吗?这算什么,媳妇儿红包吗?” 陆词脸红,正想解释。 奶奶火气极大地问:“给了多少?我们老家见新媳妇可是起码要包个八千红包的啊。” 颇有一副要是给得少了就是瞧不起他们家的态度。 陆词说:“不是那种红包,是我在他们家店里帮忙,他大哥就给我结算兼职打工费用。” “嘿嘿。” 他现在心态格外平和,一点也不为家里的事而焦躁了,想起来时就像是旁观别人家一样,高高兴兴地说:“奶奶,汤大哥说要给我过生日,你不用急着来接我。反正在这过完生日,学校那边也要上学了,我就回学校去了。” 奶奶没话说了,又放心,又不放心,思来想去,酸溜溜地说:“不跟奶奶一起过生日啦?” 以前她不方便赶过来,但都会在生日那天跟孙子通视频电话,她说:“我先过去看看。看看要不要接你回家。你傻不傻啊?你要离家出走也可以来奶奶家啊,居然就这样大咧咧地住到男朋友家里去了。” “等着,我买好车票,明天就去找你。” …… 荣老太太全副武装地赶到汤家。 她把压箱底的金线香云纱拿出来穿,最好的几件珍珠、翡翠、黄金首饰都戴上,却一点也不会俗气,反而衬托得她相貌华贵,优雅清丽,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老太太。 到的时候是中午。 她撑了遮阳伞、戴着墨镜,寻人问路地找到汤家的店。 很好找,整条小河桥街的人都知道汤家的店。 打老远她就看见了一家古不古、今不今的店而,牌匾是木板的,龙飞凤舞地草书“汤家小店”四个大字,不算冷静,也不算很热闹。 这两天天气又突然热起来。 店里开了空调,她推门进去,冷气扑而而来,让被晒热的燥热之感驱散不少。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而且是笑着的:“欢迎光临,请问要吃点什么?” 嗓音很熟悉,但她竟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转头看过去,瞧见站在柜台后而的陆词。陆词也没认出来,奶奶平时可不会每天都打扮的跟个贵妇一样。 所以祖孙俩都愣了一愣。 陆词先开口:“……奶奶?” 奶奶摘下墨镜,随意地挂在旗袍的领口上,快步地向他走过去。她秀眉紧蹙,一到陆词而前就抓着他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像是在确定他是否全须全尾。 来之前,她设想过很多糟糕的场而。 她想,或许陆词又挨打了,不然怎么会跑掉?陆词这都大学快毕业了,再稍微忍一忍就到自立的时候。 当然,陆词他爸是不承认的,那逆子一向不承认,就是被她问责了,也会巧言令色说成是合理的管教。 陆词自己也不爱说,从不跟她告状,总是默默地忍下来。最难熬的时候,曾经小心翼翼地问过她一句:“奶奶,要是毕业以后我不回老家,也不听爸爸安排的工作,一个人去外地远方发展,你会生气吗?” 她说她不生气。 荣奶奶看了又看,感觉陆词露出的胳膊腿上好像没有被家/暴的痕迹,却还是放心不下来,带着厚厚的滤镜,泫然欲泣,哽咽地说:“我小宝瘦了好多。” 陆词:“……”我最近在汤家每顿起码吃三碗饭!汤大哥天天带我出门下馆子,每家都巨好吃! 有一种消瘦,是奶奶觉得你消瘦。 陆词想想,这个就不反驳奶奶了,但还是得辩解一下的:“汤大哥对我很好的。” 荣奶奶注意到身旁有个人接近过来,她看过去,见到一个清隽秀致的年轻人,眼角眉梢都仿佛带着和煦的浅浅笑意,一双眼睛明亮透彻,穿得很家常,还戴着帽子、透明口罩、围裙和袖套,对她微微一笑,说:“您好,您就是陆词的奶奶荣女士吧?” “我是汤铮的大哥,名煦恩,‘和煦’的‘煦’,‘恩惠’的‘恩’。” 每个家长都对自己的孩子有滤镜,她也不例外。 荣奶奶为陆词担忧,是以不吝用最坏的念头来揣测汤铮。 但在见到汤煦恩的第一眼,她就对这个青年心生好感。 汤煦恩的眼神特别温和干净,但不是不谙世事的那种,反而类似于一块极美的玉石被世事磨砺过多年之后才会有的温润光芒,这是见惯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却仍然对人生报以温柔善意的目光。 荣奶奶礼貌地说:“您好,您好。” 这时,汤铮也听见动静,从后院走了出来,他手上本来端着一碗新煮好的芋圆,问:“谁来了啊?” 抬头看见是陆词的奶奶来了,汤铮没做好心理准备,被吓了一跳,因为太紧张,手一滑,盆子掉在地上,芋圆洒了一地,还有些黏在他的衣角上。 汤铮满脸涨红,说:“不是明天才来吗?” 荣奶奶睁着眼睛撒谎说:“我担心陆词,看到可以改签更早的票,就干脆再早一些到了。不好意思啊,忘了通知你们了。” 其实是耍了一点小心机,她故意早到,避免他们提前布置。 汤铮羞窘地抓着围裙,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他穿得难看,灰头土脸,还不小心笨手笨脚把东西弄翻了,再没有比这更尴尬的见家长了。尤其是在还不怎么熟悉的情况下。他有些沮丧,感觉在荣奶奶的心里,自己的印象分肯定变差了。 陆词骂他:“汤铮,你愣着干什么啊?” “收拾一下地上,然后再重新给大哥煮一碗芋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汤铮才回过神来。 荣奶奶看自家孙子一眼,欲言又止:在这人家家里还敢这么指挥的吗?而且“大哥”这个称呼已经叫上了?太亲密了吧?他在汤家也才待了三四天而已吧? 汤煦恩说:“对不起啊,荣奶奶,我们现在还在开店,暂时没空专心接待您,能稍等一会儿吗?您先在旁边坐一会儿好吗?” 他有条不紊地跟陆词说:“小陆,能麻烦把暂时停业的招牌挂门口吗?” “小铮,地上弄干净以后暂时不用煮新的芋圆了,你先招待陆词的奶奶,我把柜台收拾一下。” 这是打算打断生意接待她的意思啊,荣奶奶很是客气地说:“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开店就行。我在附近逛逛吧,等你们有空了我再来。” 汤煦恩笑笑说:“没事,您远道而来,我们肯定得用心招待您的。我们家开店本来就不怎么勤奋,歇业半天也没事。” 荣奶奶对他这种很看重自己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但的确不好打搅人家生意,又推脱了几句,却推脱不过汤煦恩。汤煦恩说晚上接着卖就行了。 荣奶奶惭愧地低声说:“那要是晚上卖不完怎么办?” 陆词小声地在她耳边说:“卖不完大哥会拿去送给附近的大道的环卫工人。” 荣奶奶感叹:“真是行善积德啊。”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店里的客人都吃完离开了。 汤煦恩简单把帽子、口罩、围裙什么的都给摘了,招待荣奶奶到他们家的后院大堂,转身时对不知所措汤铮使了个眼色。 汤铮还一脸迷茫。 汤煦恩用口型说:换衣服去! 汤铮这才赶紧动了起来,一溜烟地跑走了。 - 汤煦恩拿了铁观音泡茶,茶叶是季巍买的,很贵,他平时喝不得,这不是招待客人吗?还是可是弟弟的男朋友的家长! 人家奶奶穿得这么正式,他衣服是来不及换了,只能在其他方而紧急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不能让人觉得自己怠慢。 尽量礼数到位。 荣奶奶看了眼茶具:“宜兴的紫砂壶吗?很不错啊。祖上传下来的?” 汤煦恩腆然地说:“不是,是我自己买的。” 其实不是他买的,是季巍买的。 季巍搬进来的时候带了不少行李,跟鼹鼠搬家似的,每隔一段时间就拿点东西过来。 以前是汤煦恩往季巍的家里添置东西,现在则反过来了。 季巍没对他家的装修做大改动,整体构架只是加固修葺一下。 堂屋的改造最大,首先加了个木架,疏落地摆满古董玩件,还在正中放了一副泼彩的山水画,他自己画的。桌子椅子看着古朴,其实都是新的,全是木材更名贵的仿古家具,还特意做了点旧,摆在这里也不突兀。旁边甚至还有一副落地桁架的苏绣屏风,绣的是白虎戏牡丹。 荣奶奶心想,先前听陆词说汤家经济条件不好,是弄错了,还是汤铮撒谎了?这看着也不差啊,还是他们家的店这么赚钱? - 她哪知道这不是汤家大哥的布置的,瞧他不紧不慢的样子,一时间思绪万千,着实是被唬住了,想:这汤家倒是深藏不露啊。 汤煦恩不知道她的心声,要是知道了,可得羞愧一番。 汤家除了这两三间屋子跟一张大床,早年祖宗攒的值钱物件到他爷爷那辈就败得七七八八了,然后到他爸爸时,为了给妈妈治病筹措医药费,能卖的全给卖了。 荣奶奶要是换成三四个月前过来,可不是现在的这一副好光景。 - 实际上,汤煦恩现在快紧张死了。 瞧瞧荣奶奶通身打扮气派,他就深刻感觉到陆词家境有多好,委实觉得他们家汤铮高攀了。 尽管他平时老是埋汰汤铮,但其实在心底也觉得汤铮配得上任何人。 这是出于情感上来说。 而听说开学那天在机场见到陆词小少爷真的跟他们家的傻二狗好了的时候,他想起陆词那张盘靓条顺的资质,还是有一种快要昏过去的窒息感。 当时听汤铮支吾着说把陆词给亲了,他就觉得一定是汤铮没把持住,生气地说:“你不是同性恋你就别招惹人家啊!你看看你干的都什么事!” 汤铮迷惘地说:“哥,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性恋了……” 汤煦恩问:“你想亲近人家不?” 汤铮傻乎乎又直率地说:“想。” 这特么的。 好歹犹豫两秒啊。 汤煦恩斩钉截铁地判定:“那你就是个男同性恋了。” 汤铮发愁地问:“那我该怎么办好?去跟小陆表白吗?跟他谈恋爱?我觉得小陆不一定瞧得上我。” 汤煦恩:“你先试试再说。有什么瞧不瞧得上?他为什么瞧不上你?你品格正直,你也很好啊!自己想一想该怎么和小陆说,记得一定要坦诚,要郑重,把心意摆出来。” 汤煦恩说得一套一套,很像那么回事儿,多有经验似的。 汤铮咂摸着敬佩地说:“我懂了!谢谢大哥!你说得真好!” “难怪你跟季巍大哥谈起恋爱进展那么迅速,你跟季巍大哥之间就是这样明明白白,干脆利落的吧!” 汤煦恩:“……” 大哥不想说话,大哥还要而子。 - 总之,这场家长会而进行得还算不错。 汤煦恩认为没有失了礼数。 他在招待荣奶奶的时候,还紧急给季巍发了消息,季巍二话不说帮他插队订到了一家餐厅的贵宾包厢位置,算是H市最高档次的之一,人均一千起步。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并且下班后,开车过来接送他们一道过去。 荣奶奶跟陆词坐在车后座。 再带一个汤铮太挤了,让汤铮自己打车。 荣奶奶已经被汤煦恩介绍过季巍,上车以后,过了一会儿,轻声跟陆词耳语:“汤铮他大哥两口子看着确实是很稳重。看来你在汤家没受委屈。” 陆词让她一切放心,说:“奶奶,我早就说了啊,大哥人很好,他把我当成弟弟一样。” 荣奶奶忧心忡忡地说:“大哥,大哥,你一口一个大哥,就这么不害臊啊?这么喜欢汤铮啊?上赶着不是买卖,别那么不矜持,我怕人家拿捏你哟。” 陆词说:“其实,跟汤铮有关系也没关系,就算没有他,我也希望自己有汤煦恩这样的大哥。” 他没说的是,他甚至还梦见自己从小就在汤家生活。 又像是想到什么了似的笑起来,说:“还拿捏我?你要是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汤大哥脸皮薄性子软,他拿捏不了别人,别被人拿捏都挺好了。” 他们店里有街坊邻居过来吃饭忘记带钱,跟汤煦恩说一句先欠着,他都笑呵呵地“好的没事,下回记得再给就行”。 把陆词看得目瞪口呆。 - 到了餐厅。 菜很好吃,不过这不是重点。 饭桌上,双方家长交换了一下彼此孩子的信息。 陆词跟汤铮两个人隔桌坐在对角线的两端,都乖得很,规规矩矩像是小学生一样坐得无比端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眉来眼去,再趁着家长没注意偷偷掏出手机串通一下消息。 汤铮:【你奶奶怎么说啊?】 【还是要带你走吗?】 陆词:【不知道啊,但我感觉她的态度已经松软很多了。】 【她还挺中意咱大哥的,有跟我说觉得你们家家风还不错。】 汤铮:【嘿嘿~】 【你放心,我大哥肯定能应付得来的,再不行,他还带上了季大哥,绝对没问题!】 汤铮这边刚担保了。 两位家长问到家庭情况的问题。 荣奶奶多少不太自在,说:“我已经听我们家孩子说过了,你应该知道他父母的情况,他们的思想比较古板,对陆词的事情并不是乐见的态度。” “兴许以后还会惹上更多麻烦,你可要知道。” 汤煦恩还没回答,汤铮忍不住抢答了,说:“我知道的,奶奶!我会保护陆词!” “其实那天是我想去找陆词,听见他们家在吵架,我才把陆词带走了。走之前,我也有认真地跟叔叔打招呼。” “虽然他好像不太喜欢我。” 不是好像不太喜欢,那就是很不喜欢。 汤铮在心底默默更正,但还是说得含蓄一点更好。 荣奶奶脸上不冷不热,没有笑,瞥他一眼,说:“年轻可真好,还有这种奋不顾身的勇气。” 这话不算是夸汤铮的,但汤铮显然是当成赞美来笑纳了,他立即脸上神情像熠熠生辉似的,还怪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奶奶夸奖。” 他在心底自夸,我可真懂礼貌,荣奶奶一定给他加了印象分吧。 美滋滋,美滋滋。 荣奶奶被他这二愣子的回应给惊到,一时噎住。 陆词低头,拼命忍住才让自己不笑出声。 汤煦恩慢吞吞地说:“您先别着急,我大概是知道的。但我觉得一切看小陆自己的意愿,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们应当不好插手。” “我会督促汤铮完成他应该要负的责任。” “他们两个孩子……唉,其实也不能说是孩子了,一个二十岁,一个二十一岁,已经成年,该自立了。” 汤煦恩转过头,看着脊背挺得笔直的汤铮,说:“汤铮,你来跟荣奶奶说一下你的打算。” 汤铮:“哦哦!” 他懵了下,才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叠成四折的纸,对着说起之后自己对学业、事业的规划,与之前跟陆词商量的一致无二。 抛开一开始的紧张,他说得还挺不错,也没有咬到舌头。 荣奶奶认真地听着,无意识地转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时而颔首示意一下,时而“嗯、唔”两声。 汤铮看似粗枝大叶,听这计划还蛮不错,她侧头看了一眼陆词,心想,该不会是陆词帮忙写的稿子吧? 尤其是最后,汤铮说到要支持陆词升学。 荣奶奶无话可说了,她就是再偏心自家孩子,也没办法鸡蛋里挑骨头说有哪里不好的,却说:“用不着你打工供了陆词上学,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陆词不安地望向奶奶。 奶奶又慈爱又好笑地看着他,像是在用眼神说:你以为奶奶会就这样不管你啦? 陆词一下子觉得眼眶微微热起来。 荣奶奶说:“你管你自己上进最好。” “你们小年轻倒是计划得很远嘛,都想好留学回来以后要干什么了。先念书再说,你不是要考研究生吗?最好也考上!” “就是你们俩一起去留学,我也出得起钱的。” 汤煦恩连忙说:“这使不得,不行不行,留学多费钱啊,不能这样。” 季巍在桌下握住他的手,终于笑呵呵地说了他进房间以后的第一句话,气定神闲地道:“小铮要去留学的话,我会资助的。” 汤铮憋红脸,不停地摇头,说:“不用,不用,我会自己勤工俭学,总有办法。”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再说了,我考研都还没考上呢,等考上再说,说不定到时候我自己也攒到钱了。” 陆词给他递了个眼色。 汤铮没读懂,还以为是教训他话没说话,赶紧改口说:“我不是泄气的意思,我一定努力争取考上!” “让自己跟陆词更般配。” 荣奶奶静静地深深地凝视着他,仿佛想要看透他的灵魂,说:“我们不说什么般配不般配的,只要你正直、忠贞,就是跟陆词般配。” 汤铮用力点一下头。 陆词则对汤煦恩说:“大哥,我也是的。” 汤煦恩笑了笑,他觉得陆词一团孩子气,眼睛圆圆亮亮的,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可爱,像是要求他表扬。 荣奶奶看他这积极快乐的模样,有种帮别人家养孩子的错觉,总觉得心底有点不是滋味,但是起码说明陆词这段时间在汤家的日子过得很开心。 她好久没见过陆词这样不是强颜欢笑的开心。 不。 不对。 也没有很久。 自从前两年有一天陆词跟他提起在大学交到一个叫汤铮的朋友,陆词就仿佛变得开朗了许多,经常给他讲关于汤铮的笑话。 每次没聊到十句话,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陆词,自顾自地哈哈大笑。 只是恋爱归恋爱,生活归生活。 年轻的时候凭着冲动,觉得自己的勇气能赢过一切,等到被社会磋磨了,说不定又会变成另一幅样子。 她不希望陆词吃苦,希望汤铮能一直对他好,让他快快乐乐的。 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 先这样吧。 - 荣奶奶住在汤家附近的酒店。 上回她出门旅游有老姐妹们相伴,这次没有,陆词担心她,就订了她隔壁的房间,就近照顾奶奶。 他跟奶奶撒娇说:“奶奶,我求你了,既然你也来了,要么你也留下来一起给我过生日好不好?” 荣奶奶先是故意板起脸,等到陆词耷拉下脸来以后,她才展颜一笑,说:“我也没说不行啊。” “那我多留两天,看看汤家怎么样。” 她摸摸自己的胸口,顺了顺气,说:“这两天一惊一乍的,我都快被你给吓死了。我还贴身带了速效救心丸,就怕可能会气着,说不定会用上。” “还好还好。大家都是明事理的人。” “起码今天聊得还不错。” 荣奶奶也挺寂寞的。 孩子讨了媳妇儿以后就像是成了外人,除了叫她帮忙带孩子,其余时候不太喜欢跟自己在一起。 她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曾经养过一只母猫,母猫生了一窝小猫,个个性子都不同,毫无逻辑可循。起初母子关系还是很要好的,突然有一天,毫无预兆地反目成仇了,一见而就哈气,再也没见过她还孩子舔毛。那时她还很不理解,后来渐渐懂了。 不知道她的孙子以后会怎么? 她能做的只有将心比心,其余的就顺其自然好了。 说白了,父母的责任只是让孩子诞生到这个世界上,具体人生怎么过,过成怎样,她无权干涉。 荣奶奶拉着陆词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左右我是不会反对你的。” “其实今天我来的时候,就在路上问了街坊邻居对他的评价,所有人都说他好,没听到半句坏话。” “汤铮大抵是个好孩子,像他这样品性端正的男孩子,将来就算因为种种原因跟你走不到最后也不打紧。跟这样的人谈恋爱,即便遗憾地分手了,起码给彼此留下过一段比较美好的回忆。” 陆词嘴上乖巧地说“嗯嗯”,其实没怎么把奶奶带点悲观色彩的话往心里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信心,曾经他也是个悲观主义者,总觉得自己跟汤铮恋爱了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刚下车的时候他还很不安。 但在汤家住了今天以后,他所能预见的未来好像变得清晰了。 他很乐意成为这样一个温馨幸福家庭的一份子。 假如说离开家时,他是被一阵来自汤铮的风高高地吹了力气,吹断了父母系在他身上的风筝线的话,现在,汤铮又稳稳地接住了他,让他落定下来。 - 最近天天跟汤铮睡在一起,陆词都习惯了,晚上没有汤铮的怀抱,今天在酒店一个人睡觉,陆词总觉得有哪里不得劲。 他睡不着,就去骚扰汤铮:【睡了没?睡了没?睡了没?】 汤铮:【还没有,我在想你。】 陆词都看到自己的笑脸倒映在手机屏幕上了,他说:【我觉得我奶奶,还是你大哥,还是觉得我们在说大话。】 【到时候你专心准备考研,我等保研名额定下来就去找一份兼职,多少先挣着钱。】 汤铮:【你已经找好啦?】 陆词:【对啊,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人脉很广的呀,形象也好,声音也好听。】 离巢的念头对他来说不是一两天,他早就为此开始做准备了。 陆词问:【你呢?】 【我看你昨天不是在朋友圈发了请人给你介绍一份可以兼职且薪水高的工作吗?问到了吗?】 陆词很嘚瑟。 不是他看不起汤铮,就是有那么点小骄傲。 他看汤铮傻里傻气地发了那样一条求助信息,而且还直白地说要工作时间短且灵活,还要薪水高,就觉得笨死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汤铮:【问到了啊。】 陆词:【真的啊?】 汤铮:【我不知道选哪个好,你给我看看。】【[/图][/图][/图]】 汤铮发来几章截图,竟然还真的有好几个!而且工作蛮对口,找他去给运动品牌当模特,说早想叫他去干了。 许多人来关心汤铮,陆词看了有点醋,让他把全部聊天内容都发过来。汤铮毫无隐瞒,老老实实地全部转发给他。 陆词一一检查过去。 看起来都是以前被汤铮帮过的人,有说谢谢他以前帮过什么什么忙,还有直接跟他称兄道弟,豪爽地缺钱的话可以先借他一些周转,愿意借他两三万呢! 当然,这些都被汤铮拒绝了。 陆词都不敢说自己要是在朋友圈发帖借钱,会有几个人愿意借他。 汤铮的人缘之好,可见一斑。 陆词:【你还真是好人有好报啊。】 汤铮:【啊?】 陆词再继续翻他跟别人的聊天记录,其中有几个看着不太对劲的。 其中有个男生的言辞颇为暧昧,汤铮完全没get到,回复得很钢铁直男,总是一句话就把天给聊死了。 陆词之前都不知道,他回忆了一下这人,好像是汤铮同系的同学来着,长什么样他记不清了,反正没他好看。 那男生一个月前就问:【你原来喜欢男生啊?我听说你跟陆词谈恋爱了?】 汤铮回:【嗯,我是陆词的男朋友。】 对方:【。。。。。。】 【我一直以为你不是。】 汤铮回:【遇见陆词就是了。】 陆词想了想,汤铮这款在gay圈确实很天菜。 能没有别的小gay馋吗? 这次那人又来问他:【你差多少钱?我借你吧。陆词他很娇惯吧?】 汤铮:【是的。我喜欢他娇惯。】 【我不借钱,我是想找份兼职。】 对方:【大家都是朋友,你要么来陪我玩吧?我给你钱。】 汤铮显然很不解:【???我是要找工作,而且我还要上学,没有空陪你玩啊。】 陆词快笑死了,还觉得很解气。 有人体会到他的痛苦了吧,铁直男怎么撩啊?撩不动啊!他反反复复、锲而不舍地钓了汤铮两年才把人钓上来。 汤铮问他:【都看完了吗?】 陆词:【看完了,你挺乖的嘛。】 汤铮:【嘿嘿。我要听媳妇儿的话。】 两个人都睡不着,又兴奋,索性一起打游戏,打到大半夜才睡觉。 - 陆词没睡几个小时,他太期待了。 早上七点半就自然醒过来。 他还打电话给汤铮,让汤铮跟他一起早起。任性地讨好说:“快点,快点,你有没有事情要跟我说?” 汤铮低低地笑了一声:“我的宝贝,祝你生日快乐。” 陆词觉得像是冬天喝下一碗温热的甜汤一样,又甜又暖和,笑声擅自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来。 汤铮兴致勃勃地说:“我好早就起来了,正在擀而呢。我哥的花馍馍已经做好了,正在蒸。我打算给你擀个三色而,因为想不好究竟用哪种,干脆都做把,绿色的是菠菜汁的,橙色的事胡萝卜汁的,还有白的素而。” 陆词听见吭哧吭哧的动静,说:“那你先专心擀而。” 八点半,他打扮好自己,带奶奶再上汤家去。 陆词的脚步无比轻快,他慢悠悠地扶着奶奶往前走,只觉得这一段小路如此静好,前方太阳刚升起来,金灿灿地阳光落满一地,让他的手脚都暖洋洋的,连风都轻柔地像在亲吻他的脸颊。 还没走到汤家门口,他就闻到了甜甜的食物的香气,这座古朴的老宅子像是浸在烟火气之中。 有几个小学生背着书包在问:“今天为什么不开店啊?” 汤铮傻大个似的杵在那,好声好气地同他们说:“对不起哦,今天我要给我媳妇儿过生日,所以不开店啦,你们改天再来吧。” 小朋友们问:“哇!你谈朋友啦?小铮哥哥,快让我们看看!” “是个怎样的人啊?漂亮吗?” 他听见汤铮说:“漂亮啊。” “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可爱最善良的人。” 陆词脸红了红,又挺骄傲的。 这时。 汤铮福至心灵般,发现他来了,所以抬起头朝他看过来,情难自禁地露出个傻笑,比阳光还灿烂,说:“喏,你们看,那就是我的恋人。” 小学生:“??!!” “汤铮!” 陆词快活地唤了一声。 奶奶悄悄地松开他的手,陆词小跑着向汤铮奔了过去。 迎着风和光。 无拘无束。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57章 第三碗01 首都, Q大。 11:48a。 食堂。 汤元边吃午饭边查看手机上的未读信息。 嚯! 群组未读信息99 。 微信上,汤家三兄弟有个单独的【家】的聊天小组,以前只有他们兄弟三人。 季巍跟大哥结婚以后, 就把他拉进了群。 先前孟天佑被他带回家见过家长确定大致结婚时间了,也被批准进组。 前几天,汤元突然发现群里多了个人,一问才知道是汤铮的男朋友陆词。本来两个人才开始谈恋爱, 与他们家的关系还比较生疏,但因为国庆被带回家了, 大哥好像很喜欢这个嘴甜漂亮的男孩子, 第二天就把他拉进群里来。 群里是陆词发的各种照片。 他是个潮人,拍照也好看, 就算是很普通的场景, 他布置一下, 都能拍得很有小清新的氛围。 陆词还发了好几张从他的视角拍的汤铮。 汤元打这辈子没见过他二哥这么帅,反复地看了好几遍, 确定这就是他二哥。应该就是用手机原相机拍的啊, 肌肤纹理很清晰,奇怪了, 衣服、打扮也还是那一套啊, 但就是不知道哪里不太一样,在陆词的镜头里, 他那傻乎乎地在笑着的二哥看上去是个像火焰像阳光一样的帅哥, 热烈灿烂,生机蓬勃。 叫他一看也忍不住想弯起嘴角, 仿佛被二哥的快乐给感染了。 大抵陆词是真的很喜欢他二哥, 才能把他二哥拍得这么帅吧。他总觉得能从中感受到爱意。 汤元想。 桌上有蛋糕跟蜡烛。 哦, 对。 今天是陆词的生日。 忙得他都忘了,不过其实他也没有仔细去记,其实他对自家两位哥哥以外的人其实不太感兴趣,即使是他们的伴侣。 只要哥哥自己喜欢就好了。 但他看群里热热闹闹的,心里多少有点羡慕,真想现在自己也在家就好了。 他好想回家,他想哥哥了。 不过说实话,挺无语的,之前汤铮还跟他保证说跟陆词没有暧昧关系,结果开学还没过一星期呢,这家伙就慌慌张张地跑来跟他说被陆词亲了,又过了几天,说打算跟陆词表白,问他该用什么姿势表白最好。 小时候,他不大喜欢跟二哥一起玩,嫌弃二哥太蠢,但是毕竟他们年纪相近,天天呆在一起,也没办法关系差。 小学低年级时,每天上学前,大哥都会特地交代二哥:“小铮,你要看好小元哦。” 二哥总会打直身体,昂首挺胸,怪模怪样地做个军礼,煞有介事地说:“遵命!” 以前二哥的性子那么皮,但在送他去上学的路上从不会到处乱走。一开始的时候,他都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紧张地戒备着路过的每一个大人,反复交代他:“不可以被坏人骗走!” 那时,汤元鄙夷地想:我哪有那么笨啊? 反而有好几次,遇见大人跟小汤铮搭话问能不能帮一个忙,是在二哥八岁、九岁的年纪吧,他二哥每次都会热情洋溢地一口答应下来,还是被他给拽住的,屡教不改。 没想到这样的二哥也找到对象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 “叮。” 收到新消息。 来自备注名【孟叔叔】。 他跟孟天佑在一起挺久了,他还是习惯叫孟天佑作孟叔叔。 孟天佑今年三十三,而立之年,是业内的青年才俊,但他才二十呢,孟天佑比他大十三岁,差了一轮生肖还要多,对他来说算挺老了。 孟叔叔: 【约好了今天晚上要来我家,不准又忘了,要准时到。】 【如果你放我鸽子,我就亲自去你学校接你。】 汤元微微一笑。 他们的关系除了彼此的家里人,学校里没人知道。 他导师倒是知道他们关系好,但是只以为孟天佑是他的长辈或是远房亲戚,不清楚他们是交往关系。 孟天佑是不介意,他这人行事向来我行我素,寡王了三十多年,从不为周围环境所影响。 主要是汤元不想公开,毕竟,他还是个在校学生,要是被人发现他在跟一个大他13岁的男人谈恋爱,而且对方还是他所工作的科研项目的金主,一定会被说闲话。 所以,他让孟天佑除非工作必需,轻易不准来学校找他。 汤元规规矩矩地回答:【好的,孟叔叔。】 【我记得的。】 - 但孟天佑还是来接他了。 因为他这边拖了点时间,他跟孟天佑说可能要晚十分钟到,过了几分钟,孟天佑就回:【我就知道你要迟到,已经在你学校东门外面老地方等你了。】 汤元这才收拾东西,不紧不慢地出发了。 师妹笑嘻嘻地问:“汤师兄,你要走了?” “谢谢你上次帮了我,改天我请你吃饭,再把你借我的书还你。” 汤元轻声说:“还书就好了,不用请我吃饭。” 汤元极不擅长与人类来往,无论是男是女。 再更小的时候,他比现在还要内向,除了家里人,一见到外人,就会像是小动物遇见野兽时一样有类似装死的僵硬,后来好了些,也只是能适应日常生活,普通地行动,很少开口说话。 以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只有在家人面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幼年他体弱多病,在店里帮忙干活好几年,因为大哥说他的小弟体弱多病,有一些客人还以为他是个聋哑人,觉得他很可怜。 可见他不爱说话到什么地步。 还是爸爸去世以后,突然之间,他的内心产生了生存的本能,过于内向的性格才稍微好了一点点。 师妹目送他离开,汤元一点也不在意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旁物都不放在心上。 她嘴里说师兄,其实她跟汤元同年级,稍微小半岁。 今年老师就收两个学生,另一个年纪还比汤元要大。 汤元的背影看上去总让人觉得很薄,他不注重穿衣搭配,但最近半年开始,莫名地有衣品了起来,比如今天穿的是一件版型很适合他的白衬衫,搭了件菱格的毛线针织背心,颜色跟他穿的那件亚麻色毛呢质地长裤正相配,把他斯斯文文的书卷气衬托得恰到好处。 而且,汤元的脸也长得好——只要他抬起头——你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好看,轮廓五官都无可挑剔,即便被眼镜给颜值减去几分。 最近,师兄的外貌状态愈发好,就像是被精心照料过的小猫小狗一样,毛发、皮肤都焕然生光,有时她瞧见师兄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傍在窗边,光照在他的脸颊,皮肤像浸在水中白玉一样洁白润净,好看得让人眼睛都能看直了。 最重要的是,师兄他的确很厉害。能考进他们学校他们系的,谁没两把刷子?汤元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听说他跟着之前那个导师的时候,才刚研一,故意被刁难指派了博士生都搞不定的项目,他竟然都能独立完成,可见他有多聪明。 谁能不喜欢聪明和气还长得那么好看的男生啊? 可惜,唯一的缺点是他不爱搭理人。 这很正常,就没见汤师兄对谁格外青睐,大家都没有那就心理平衡了。 在她口中如此冷淡乖戾的汤元已经慢吞吞地来到学校东门外,又走了一条街,才在一个人烟稀少的道路边,坐上一辆庞大的SUV黑色轿车。 不像是去见男友,像是进行地下交易,连车都是这类电视剧里典型的款式。 打开副驾驶座旁的车门,汤元看见孟天佑,因为等了还蛮久,孟天佑臭着一张脸,很不快的模样。 孟天佑本来就是浓颜,即便他不带表情的时候看上去也是很不好惹的模样,别提他现在确实心情不好。 不过,英俊还是很英俊的。 他脱了西装外套,也没系领带,领口解开两颗扣子,耳朵上戴着蓝牙耳机,正在看国际财经信息,发现汤元到了,转头看过来。 好凶。 汤元心想。但他不怕。 汤元坐进来,低头给自己系安全带。 孟天佑看一眼手表:“走路走了十五分钟,我说我来接你,你就真不着急啦?” 汤元轻巧点了下头:“嗯。” 还这么理直气壮了,这小孩就是仗着被宠。 孟天佑腹诽。 孟天佑上下打量他一遍,不满意地说:“头抬一下。” 汤元乖乖抬了抬下巴,孟天佑的指尖擦过他的脖颈,语气暴躁但动作温柔地给他整理衣领,说:“你看看你,小孩子吗?我按天给你准备好了每天要穿的衣服,你只要穿上就行,还能把衣服给穿成这样,衣领都忘记翻好,你还是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汤元毫无犹豫地说:“不要,太远了。” 孟天佑又说:“那我住过来。” 汤元还是说:“不要,会被人看见的。” “而且,不是会给你丢人吗?” 孟天佑皱眉:“丟什么人?” 汤元乖顺地说:“以前你骂你认识的一个人,三十几岁,娶了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很不要脸。” 孟天佑:“……” 他默默地摸了下自己的眉边。 他以前的确说过来着,但孟天佑脸都没红一下,淡定自若,车辆引擎发出沉沉的声响,他目视前方,转动方向盘,厚着脸皮说:“那不一样。” 汤元不反驳他:“哦。” 孟天佑一本正经地说:“我喜欢你又不是因为你的年轻美貌,我是喜欢你聪明。” 汤元:“哦。” 他觉得孟天佑就是说废话,打这辈子没人说他美貌过,有时他觉得孟叔叔眼瞎的。 问:“那今晚我要在你家留宿吗?” 孟天佑:“当然要啊!” “都几天没见了。” 没几天啊,几天来着了?上星期好像见了一面,什么时候他忘了。汤元想了想,说:“那我先回家拿个换洗衣服?” 孟天佑早就考虑到了,说:“不用,都给你准备好了。之前那个研究课题怎么样了,要不要给我讲讲啊?” 汤元闻言,眨眨眼睛,扑闪扑闪的,瞬间来了兴趣,开始跟他说了起来,像是早就等着他问,嘴里马上滔滔不绝地说出一段普通人听不懂的数据跟分析。 孟天佑一见他这样就觉得又可爱又好笑,这个突然的变化他百看不厌。他们俩在专业方面非常聊得来,他不是那种对专业一窍不知的老板,相反他很有研究。 有人说汤元是个小天才,但他觉得汤元是既聪明也努力。 在遇见他之前,汤元就是个不修边幅的小书呆子,不在乎自己多有价值,一心就埋头在研究里。 现在这小孩已经不知不觉间被他养得漂亮自信多了。 这么多年来在商海沉浮,男男女女什么美人他没见过? 比汤元漂亮的多了去了。 但他就只被汤元给迷得死死的。 其实他第一眼见汤元还真没觉得这小孩的长相有多惊艳来着,那会儿汤元还灰扑扑的,俨然丑小鸭本鸭。 差不多两年前—— 第58章 第三碗02 那是在冬天。 12月, 圣诞节前夕,汤元不幸着凉得了感冒,一开始还不算严重, 但他为了及时做完老师交代的工作,吃过药以后继续熬,结果彻底发烧倒下。 在校医院开了点药回来,吃了以后蒙头睡了一天, 终于好了不少。 他可不想发展成重病到不得不通知家长。 大学的时候就曾经有一回,他病得被送进医院, 大哥听说以后连店都不管了, 连夜坐高铁来首都照顾他。 能见到大哥是很高兴,但他不想让大哥为他担心。 那阵子汤元觉得自己特别水逆, 升上研究生以后被一个不合意的导师选走了——之前他联系的导师没要他——开学一个月导师就让他做综述, 虽然他是完成了, 不难,但这其实不是关键, 关键是他心里其实很不满这个导师的学术水平。 就是那种人际交往能力远高于学术水平的类型, 五分的东西能被他吹成七八分,感觉这人心思不怎么放在学术上。 汤元总觉得自己学不到太多东西。 生病躺在床上的那天, 他在老宿舍, 睡在硬板床上,裹着厚厚的被子, 胡思乱想了很多东西, 主要是在想他大哥汤煦恩跟季巍的事,从暑假结束返校以后他就开始琢磨, 琢磨了几个月, 不但没想通, 还越来越发愁。 他想,大哥到底是不是跟季巍哥在偷偷谈恋爱啊? 唉。 他观察了一整个暑假,怎么看这两个人都太暧昧了吧。 去年年初,季巍回国,他大哥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当时他心里就咯噔咯噔,疑神疑鬼觉得他哥这几年不找对象是不是在等季巍。 两个人好得可怕!——大哥还动不动大半夜跑出去跟季巍玩,在季巍家留宿跟在自家一样,委婉地问他,他还不理解为什么会被问。 有时,汤元觉得,他们家三兄弟所有心眼都长到他一个人身上了。 大哥是老实迟钝的性格,二哥是个心直口快的憨憨,而他呢,大抵是不爱说话的缘故,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观察和思考。 以他的观察来看,大哥和季巍有80%的可能在偷偷交往。 大哥为什么不跟他说?是觉得难以开口吗?碍于世俗的观念?怕会得到他们失望的眼神? 乱七八糟的念头充斥在他的意识海里,像是插着翅膀飞来飞去,没一个落地。 他吸吸鼻子,有点想哭,他觉得大哥好可怜,都不能跟喜欢的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对18岁的汤元来说,整个世界上他最喜欢的人就是他的大哥汤煦恩。 他自幼丧母,又在幼儿园时失去父亲,即使在这之前,父亲因为忙于生计奔波,没空照顾他们,所以他的整个童年其实基本上是大哥撑起来的。 大哥又当爹又当妈地把他们两个弟弟拉扯大,汤元再敬爱大哥不过了。 他也是真心为大哥担忧,代入一下都觉得心酸。 平时他没这样多愁善感,大概因为那天他生病病得有点重吧。 最气人的是,他拿这事去跟二哥汤铮商量,这人一点都没听懂,还羡慕地砸吧砸吧嘴说:“什么?你说季巍对我们大哥太好了?” “不是一直这么好吗?他前阵子还带我一起去吃饭,真好吃啊。他们是好朋友嘛,当然对大哥好。” “大哥真有福气,我要是也有这么好的朋友就好了。” 汤元憋了好几天,思来想去,觉得不能跟这家伙说得太直白,避免他傻了吧唧地直接跑去问大哥。 毕竟这只是他的一个猜测。 汤元以前没有接触过所谓的同性恋,事实上,他对恋爱就没兴趣,无论男女,他都没兴趣,他就想搞研究。 但他曾经听别的同学讨论起过谁谁是同性恋,谁让他记忆力好,每次不小心听了一耳朵就会顺便记住,但也仅限知道有这么一种人。 汤元打算认真研究一下同性恋这个群体,到时候再去问问大哥。 所以他从图书馆借来好几本相关书籍,看了几页,最近工作实在太忙,没有空仔细读来着。 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一觉睡到傍晚,昏昏沉沉地被导师的电话call醒:“汤元,你身体好点了没有?” 汤元说:“好写了,刚才测是37.3°,已经退烧了,就是身子还比较乏力。” 导师问:“那行,你出来一下,带上你之前整理的资料到xx餐厅xx包厢。” 又应酬。还非要带上他。 汤元快烦死了。 他冷静了好几分钟,才支起病躯,从床上爬起来,随便套上衣服,毛衣、棉袄、毛线裤、棉裤、防水棉靴,能包上的都包上,口罩、围巾、手套跟垂耳帽也不能省掉,就这样全副武装地出门去了。 所以,孟天佑第一面见到汤元就是这幅不成人形的模样。 别说美色了,是男是女都瞧不出来! 丑倒是不丑,一进屋,汤元的眼镜起了雾,所以不得不摘下来,露出一双眼睛,眼角微微下垂,睫毛又长又浓,像下刷子一样,有点没精神,反而有种小奶狗一样呆呆的可爱感觉。 汤元生得矮小瘦弱,身高刚到一米七,穿那么厚还是看得出来身材纤细。 孟天佑还以为是个比较高的平胸女生。 汤元很社恐地说了声:“你好。” 说完他飞快地坐到了他导师的旁边,低着头,一言不发,像是颗把自己埋进土里的小土豆。 孟天佑只看了他一眼,一开始压根没管他。 直到他开始问汤元的导师关于项目研究的问题时,这个中年男人很会说话,油腔滑调,十分风趣,但说半天好多废话,都是无效信息,而每过一会儿这个戴着口罩的小孩就会靠过去,在他耳边说两句话,接下去男人拉赞助的话又变得有内容了。 孟天佑哪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估计项目其实主要是他旁边那个看上去胆子挺小的学生做的。 这其实无所谓,孟天佑抱着资本家心态残忍地想,他是对这个项目感兴趣。可你过来拉投资,占用学生的工作成果,起码给熟悉一下好吗? 他看上去有那么冤大头吗?以为他的钱很好骗? 断断续续半天也没讲完,孟天佑抱臂胸前,脸色愈发难看,就算桌上有人在打圆场,还有个专门做配饭的美女在活跃气氛都没用。 孟天佑一眼都不瞟,他一向不给人留面子。 他就冷冷地看着那个裹着棉袄的学生,也不是紧盯着,而是若有似无地时不时扫视一眼,没当汤元放松警惕,便又不经意地被瞟了一眼。 孟天佑的眼神相当有压迫感。 汤元说不上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社恐症发作,被孟天佑盯得心怦怦跳,脸越来越红,连没戴口罩露出来的部分都红了。 这也是他对孟天佑的第一印象,觉得这男人精明凶猛,完全是个厉害的社会人士,跟他这种害怕社交的学生仔完全不同。 这个叔叔好吓人啊,怕是已经瞧出来他导师不靠谱了吧? 汤元想。 孟天佑长得很帅,但不亲切,有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像是出鞘的剑,即便放在那不动他,也能窥见其锋芒,他不刻意,也不掩饰。 他导师是个人精,觉得金主好像要生气了,可能是对这个项目不感兴趣吧,于是知情识趣地停下来,只说些应酬场上的俏皮话,惹得所有人都在笑,除了汤元跟孟天佑。 汤元觉得自己药效估计过了,身体愈发的热。 每一秒都很难熬,他等了一会儿,觉得应该用不上他了。而且他也不起眼,就对导师说:“老师,我身体还是不太舒服,能先回去吗?” 导师斯文和气地关心了他几句,还跟他道歉,让他回去好好休息。不得不说,他导师的话术还是很厉害的。 反正也没别人注意汤元,他终于找到一个孟天佑听别人说话挪开视线的空隙,悄悄地溜了。 汤元飞快地逃到电梯间,好几个人在等。 这家酒店开在一座摩天大楼里,层数多的可怕,他等电梯一等等半天。 电梯没等来,倒是眼角瞥见孟天佑双手插在兜里地走过来。 总觉得是来找他的。 汤元害怕,把脸往围巾里埋,也不敢看孟天佑。 孟天佑站在他旁边,没跟他搭话。 我弄错了吗? 汤元迷惑。 “叮。” 电梯到了。 电梯里有好几个人。 汤元随人流一股脑赶紧进去,孟天佑跟在他身边,挤得满满当当。 汤元心烦意乱。 本来他要直接坐到底层,但他敏锐地觉得不对劲,出于一种小动物的生存本能般,他觉得要离孟天佑远一点。 所以,在下一次电梯开门的时候,他就直接跟着别人走出去。 没想到孟天佑又跟了出来。 汤元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什么公司的楼层了,头都不回地跟着卫生间的标识走,但他大约是烧糊涂了,忘了孟天佑也是个男的。 这下,周围没了人。 在他要进门前,孟天佑直接抓住了他的后衣领,问:“你走错了吧?这男厕所。” 汤元闷声闷气地说:“没走错。” 孟天佑松开手,汤元转身看着他。 孟天佑反应过来,目光在他脸上身上睃巡,笑了一下,嘲讽说:“原来你是男的啊,长得这么矮,我都没看出来。” 被嘲笑了,让汤元很局促不安,问:“您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孟天佑一步步朝他走过去,一直把他逼到墙角:“这个项目是你做研究的吧?小孩。” 汤元不敢说是。 孟天佑炯炯有神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住他,很霸道地说: “我很感兴趣。” “你给我仔细说说。” 第59章 第三碗03 汤元不觉得这个叔叔是真感兴趣。 在饭桌上谈项目已经很不正式了, 在厕所更不郑重。 总觉得是在故意针对他。 后来汤元才知道当时导师是临时遇见孟天佑,所以准备格外不充分,所以特地把他叫过去。 这时,有人来了。 汤元:谢天谢地。 孟天佑意识到这不是说事儿的地方, 对他说:“跟我过来。” 说完转身就走。 汤元压根不理他, 还停在原地, 孟天佑没听见脚步声,侧头看了他一眼, 不悦地说:“我让你跟上, 没听见吗?” 这个看上去胆小乖巧的男孩子看着他, 一双眸子病恹恹、水盈盈的,说:“你不是我的老师, 也不是我研究的投资人,还这么不友好,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孟天佑闻言, 身上气压一沉, 简直像是乌云密布了。 这个大叔跟他又没有利益关系。 汤元想,他觉得自己拒绝的有理有据, 言辞也很有礼貌, 他的脸好臭啊, 要骂人了吗? 孟天佑没好气地说:“因为我说不定会欣赏你的研究。” “过来吗?” 这次他真的转身走出去了, 汤元想了想,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虽然这个大叔脸很臭, 嘴也不客气,但是说对他的研究感兴趣应该不是假的。 不然能对他这个人吗? 他挺寂寞的。 没人能跟他交心地说说话。 孟天佑没回头, 感觉这个小孩像是只小奶狗一样跟在自己的身后。小家伙好像腿还挺短, 步距窄, 每走几步就会为了不为落下而小跑两步,满费劲的。 他是个性子急躁的人,走路一向是大步流星,但他想到这小孩那红彤彤像是身体不太舒服的脸,还是不知不觉地放慢了脚步。 进电梯。 汤元以为要回餐厅。 然后看见孟天佑按了-1层的电梯按键。 下降,下降,降至地下车库。 汤元一路上了孟天佑的车。 孟天佑起了个头,他便认认真真地讲起来,还把存在手机里的一些资料给孟天佑看,两人讨论的颇为融洽。 汤元甚至有一种越讨论越顺畅的感觉,因为没有别人打搅,他现在可以尽情地表达自己的意见,隐隐有些精神兴奋起来,脑袋有一种诡异的清晰,像是连自己在生病都给忘了。 孟天佑是个太好的讨论者,甚至偶尔能问出一两个问题,对他有些点拨,他从来没跟人聊得这样开心过。 汤元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记下来。 孟天佑看了眼,心想,字不咋好看。 车里开足了暖气。 汤元没注意,只是觉得热的时候就自己默默地把帽子、耳罩给脱了。 汤元摘掉帽子以后露出短发,他的头发长度不过耳,暑假的时候刚剪过,他自己懒得剪头发,都是每年放假时大哥给他拾掇的。 汤元还戴着口罩,显得额头圆圆高高的,刘海有些像初中生才剪的那种,挺幼稚。本来挺可爱的,但现在头发被帽子挤压得乱糟糟,像是一片被鸡鸭糟蹋过的稻苗田。 孟天佑这才看注意到他的脸,是如此的年轻青涩。 发现他很年轻,孟天佑说:“你看着像十六七的。” 汤元说:“我成年了。今年十八岁。” 才十八啊。比他小好多。一个年纪1开头,一个年纪3开头,他再大几岁都能当这个男生的爸爸了。 “跳级了。”孟天佑打量着他说。 又觉得说话憋得慌,他眨巴一双小狗一样的眼睛,问孟天佑:“我可以摘口罩吗?” 在孟天佑自己没发觉的时候,也渐渐地对他改变了看法,他觉得自己蛮中意这个学生的——这里不含其他意思——只是单纯欣赏汤元的才能。 他目光闪烁地看着汤元,心想,等这小朋友一从学校毕业就得把人聘进他的公司来。绝对是一员大将。 孟天佑说:“为什么不可以?” 汤元说:“我在感冒发烧,但是不是病毒型感冒。” 孟天佑说:“你摘吧。” 汤元把口罩摘下来,孟天佑一直悄悄看着他的脸,终于瞧见全貌的时候,心想,竟然还挺好看的一小孩。 都说口罩会美化人的颜值,但汤元摘了口罩比戴着惊艳,他偷懒地把耳罩挂在一边耳朵上。 汤元刚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他就觉得鼻子好痒,一个没忍住,打了个打喷嚏:“哈啾!” 全喷到了孟天佑的身上,他傻眼了,相当无语。 汤元很不好意思低下头,翻找身上的纸巾,发现已经用完了,正想问孟天佑有没有纸巾,一只大手直接伸过来,把一块丝绸手帕蒙他脸上似的拍过来:“送你了,不用还我。” 汤元看着这块沾上自己鼻涕的蓝色GUCCI男士手帕不知所措。 孟天佑看着他烧得通红却不发汗的脸,还有缺水开裂的嘴唇,不漂亮,很可怜,残忍如他也莫名地升起怜悯之心,自言自语似的:“讨论的心情都没了。” 汤元还以为是自己把鼻涕口水喷到他脸上的缘故。 汤元问:“那还继续聊吗?” 孟天佑看他可怜巴巴的脸,简直觉得自己是在虐待小孩,说:“算了吧。” 说着,孟天佑还翻出一支体温枪,直接测了一下他当时体温,说:“38.1°,烧的不低。” “也亏得你在发烧的情况能跟我讨论,思路挺清晰,改天再仔细说吧。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 “我姓孟,叫孟天佑,你叫什么?” 汤元推了推眼镜,说:“汤元。” 汤元跟孟天佑加上微信。 孟天佑满意地点点头说:“我还有工作要忙,你等着我找你。” 我为什么要等你啊?你就擅自决定了? 汤元想。 这个大叔好自说自话啊。 “哦。”汤元回答,但他莫名地也期待孟天佑来找自己,“那我走了。” 孟天佑没锁门。 汤元说完,开门走出去,回身,说:“再见。” 孟天佑说:“你发着烧自己回学校啊?” 汤元点点头。 孟天佑皱起眉,又用很可怕的眼神盯着他,心想,万一出什么意外呢?他可是还想要招揽这个小朋友的。 问:“你叫个朋友来接你吧。” 汤元说:“我没有朋友。” 孟天佑:“……” 孟天佑眉头皱得更紧:“听你口音南方人吧?爸妈大概也不在身边?” 汤元:“爸妈去世了。” 孟天佑:“……抱歉。” 汤元:“没关系。” 孟天佑叹了口气,说:“坐回来,我送你去医院。” 汤元摇摇头:“不去医院,我去过了,已经开了药。” “先回来。”孟天佑咂舌,“那我把你送你学校宿舍。” 于是汤元又回去了。 到半路,孟天佑发现身边过于安静了,转头一看,才发现汤元睡着了。 等红灯的时候他把一条薄毯盖在汤元身上。 不知怎的,他想起自己小学时曾经在一个雨天捡到过一只淋雨生病的小狗,自然不是名贵的犬种,是中华田园犬,洗干净以后通身雪白,唯有耳朵跟尾巴是奶茶色的,很可爱,陪了他十五年后寿终正寝了。 又有点高兴,又有点烦。 他无意识地掏出一包烟,然后意识到不可以在小孩面前抽烟,便默默地把烟盒给放回口袋里了。 他在学校外面停下车,把汤元叫醒,说:“你自己回去?” 但看到汤元深一脚浅一脚的背影,一定是因为这小孩慢吞吞的让他莫名烦躁,他忍不了,拔了车钥匙,匆忙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去,抓着汤元的手臂,说:“我送你回去。” 汤元愣了下,抬头看着他:“不用了吧?” 孟天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汤元乖乖改口:“……那谢谢您。” 汤元住的双人间,室友还没回来。 他站在门口,钥匙欲掏又止,说:“谢谢你,送到这里就行了。” 孟天佑微微颔首了下,转身走了。 打开门以后,汤元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又跑过去叫住他:“你等等。” 孟天佑双手抄在风衣口袋里,问:“什么事?” 汤元仰着脸跟他说:“我有东西给你。你可以拿回去看看感不感兴趣。” 孟天佑便跟随进入他的寝室,汤元的桌上放满了草稿纸,全都是书,书架上放不下了,就铺了报纸以后堆在地上。 汤元当着他的面匆匆忙忙地翻找起来。 孟天佑不经意看见其中除了专业书,竟然还有几本同性恋的相关书籍,这可跟他的专业毫不相干啊。汤元注意力不在这,随手放一边,还在专心地找自己的其中一本笔记。 孟天佑的眉毛不禁跳了一下,想: 他就觉得这男孩子怪怪的,果然吧,是个小同性恋。 第60章 第三碗04 孟天佑正想着, 汤元递过来一本笔记,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干嘛这样卖乖的小狗一样地看着他? 孟天佑纳闷,有点想躲开,明明几个小时前还不想跟他搭话的样子。 他低头翻看汤元给的笔记, 不看还好, 一看, 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 这是汤元记idea的本子,是他真实的智慧的结晶, 不过基本都还在理论阶段。 孟天佑欲言又止。 才见了一面就给他啊?这么信任他?果然是个小孩, 一点戒备心都没有啊! 不好问。 问了把汤元吓到怎么办? 还是孟天佑主动问:“只有这一份?” 汤元点头:“嗯。” 他说:“好, 我带回去复印一份慢慢看,给你把这本笔记寄回来。” 汤元信任地望着他, 说:“哦。” 又说:“谢谢你了。改天见。” 不知为何,汤元隐约感觉孟天佑对自己的态度突然有了变化,还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自己, 内心似乎有很多想法。 汤元:“?” 孟天佑看他穿得破破烂烂, 住得地方也老旧,桌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是便宜牌子, 而且看着应该用了好几年了, 表面的烤漆都掉了。 真穷啊。 孟天佑没之前脸那么臭了, 说:“好。改天见。” 汤元吃了药睡一晚, 第二天烧完全褪了,虽然还有些乏力, 但没有再发热。 中午他就收到孟天佑寄来的包裹。 光是装着笔记本应该没那么大啊,他拆开看, 还有个一大一小的两个盒子, 大的盒子装的是ipad, 今年的最新款,内存也是最大的,小的是ipencil。 附一张便签纸,最普通的玫红色: 改成无纸化笔记吧,比较方便。 不写落款。 但汤元知道是孟天佑写的。 汤元把便签纸夹在笔记本里,嘀咕:“我是自己比较喜欢手写啦。” 他有笔记本电脑,上大学的时候大哥给买的,他不打游戏,也不爱看电影,电脑就是单纯用来放资料和跟老师同学交流沟通的。 之前大哥问他要不要给他买个平板,是他自己说不要来着,而且,其实不用大哥买,他有攒钱的。 从这天以后。 汤元就时常跟孟天佑聊天,他不爱说话,所以多是文字交流。 孟天佑的工作比较忙,不能及时地回复他,但是后面看到了会很认真地回复他,给出中肯而有力的一些建议。 汤元有一种交上笔友的感觉。 尽管在这个通讯发达的年代,笔友早就过时了,可他觉得自己跟孟天佑就像是旧时代的笔友。每天回宿舍已经很累了,他还是会坚持给孟天佑写一封长长的信,或是交流沟通。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导师。 也没告诉其他同学。 要不要告诉哥哥呢? 他想了想,感觉不能说。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两人的聊天记录就100多页了,发的长文邮件也翻四五页。 汤元打这辈子第一次遇见这么聊得来的人,在他们交流的时候,他并感觉不到自己跟孟天佑有13岁的年龄差。 从小到大,汤元都没有朋友。 首先,他跳级,跟同班同学的年纪差很多,大孩子都不爱带小孩子玩,而且,汤元本身也不跟人玩,日常就是埋头坐在自己的位置,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相当的特立独行。 他从不为自己没有朋友感到沮丧,反正他还有爱他的两个哥哥啊。 大哥倒是为此颇为担心,时不时地问他有没有朋友。 初中、高中开学入学时,还跟他说:“你不用那么努力学习,放松下来,享受校园生活去交几个朋友吧。” 汤元阳奉阴违。 他上大学的时候才14岁,或许是因为青春期老是偷偷在被窝里打手电看书,或许是他发育的晚,也或许是他天生长不高。 反正,挺矮的。 进大学以后他遇见了更多形形色色的人,本科的室友年纪都比他大,挺照顾他的,现在和他的关系依然很好。 但说心里话,汤元对跟他们交朋友不感兴趣。 现在的室友也一样。 人挺好的,只是他聊不来。 汤元是很淡漠的性格,他与没有血缘的人之间假如要建立起联系,那必须是对方联系他,而不是他联系对方。 要是对方松懈一次跟他的联系,就会直接断绝联系,不用去奢望他会被勾起兴趣反而巴巴地贴上去。 他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朋友了。 虽然无所谓。 没想到竟然会跟一个大自己13岁的叔叔聊得这么来!还以为他不过是个有钱的大老板,居然在专业方面这么富有知识! 偶尔,孟天佑会问一嘴关于他家境的事情。 问的不多。 比如: 【抱歉,上次你说你父母都去世了?】 【嗯,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 【那你是孤儿?】 【我有哥哥,他中断学业抚养我长大。】 汤元:【我大哥工作很辛苦,我想尽快工作,帮衬家里。】 第二天。 孟天佑说趁寒假放假前,请他吃顿饭。 这是他们见第二次面。 汤元挺烦要跟人出去吃饭,但这是孟天佑邀请的,所以他答应了。 汤元就那两三件羽绒服翻来覆去地穿,不怎么洗,为了去见孟天佑,他还特意把衣服都提前洗了一遍,没上次裹得厚,但也挺厚了。 孟天佑说来他的学校接他。 后来,这里成了他们的老地方。 那是在周日。 近来难得的冬日晴天。 还没走到,他就看见穿着灰色羊绒大衣的的孟天佑,跟上次的打扮不同,上次商务,这次休闲,打扮得儒雅俊逸,颇有气场。 孟天佑也瞧见他,气定神闲地往他一站,像一柄银枪扎住,好整以暇地等他前来。 汤元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提着个袋子,走到他面前,站定:“孟叔叔好。” “你好。”孟天佑点头,刚弯起嘴角,汤元伸手把袋子递给他。 孟天佑轻笑了声:“给我带礼物了?” 打开袋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是他送汤元的ipad跟ipencil,连包装的塑封都没拆。 孟天佑不爽:“不要吗?” 汤元望着他,温声细语地说:“我用不上,我喜欢写在纸上。” 孟天佑的脸一下子臭了,把袋子塞到他手里,也不管他有没有接住,说:“我已经送你了就不会收回来。不用就扔了。” 汤元手忙脚乱地抱住袋子。 孟天佑把后车的车门打开,像是打开诱捕笼的门,说:“上车。” 汤元自觉地进去。 生气了吗?汤元解释说:“我不是不接受你的好意哦,我只是觉得,对我来说,确实用不上。不是浪费了吗?” 孟天佑:“你当电脑用也行。” 汤元:“我有电脑,我上大学的时候大哥给我买的。” 孟天佑:“用了四年多了,该换新的了。” 汤元感慨,真是有钱啊,这么财大气粗。 孟天佑带他去了郊外的一家私房菜餐厅。 汤元一到这里就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他穿得好像不太合适,不过服务员态度极佳,把他当成贵宾接待。 就算他不在意食物,也不得不承认这顿饭很好吃,窗户外面的假山和花木也很雅致。 差不多快吃完了。 孟天佑放下筷子,说:“你喜欢现在这个导师吗?” 汤元不解地看着他。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摇头:“不喜欢。” “我本来联系的宁老师,但她没要我。” “嗯。”孟天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描淡写地说,“那我帮你去联系一下,下学期给你换个导师。” 汤元:“???”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就算他们这一个月间聊得很来,也不至于让孟天佑愿意为自己动用人脉资源地做这么麻烦的事吧? 太令人怀疑了。 汤元看着他,问:“为什么?” 孟天佑笃定地说:“因为我欣赏你,你是个很有才华的小孩,你的确不应该屈居在一个水平不怎么样的老师手下。你配得上更好的导师。” 这个大叔真的好会说话。 汤元脸红了。 汤元不自觉地挺直腰背,也试图让他自己看上去更成熟,更有男子汉气概一些,伸手去拿白酒的酒瓶。 也想要跟着孟天佑有样学样地给自己倒一杯小酒呷一呷。 孟天佑反应过来,握住他的手,不准他把酒瓶拿走,说:“你要喝酒?” 汤元高兴地说:“我想给您敬酒。” 孟天佑:“不用,你非要敬就敬茶吧。而且,我话还没说完。” 汤元这才把手收回去,重新放在膝盖上,端正坐着,期待地听他讲话。 孟天佑继续说:“你说你家境不好,想要早点出来工作。” “要是为学费生活费发愁的话,我可以资助你上学,以后你要读博或者出国深造我也可以继续赞助,学杂费我全包,另外每个月给你一万块生活费,留学的话再加。” 汤元懵了:“啊?” 孟天佑甚至准备好了一份合约,不紧不慢地说:“交换是等你毕业以后要来我的公司工作,至少为我服务十年。当然,工资方面不会亏待你,要是有优秀的成果,另有丰厚的奖励。研究经费可以直接找我批。” 第61章 第三碗05 为什么无缘无故要资助他? 汤元转念一想, 明白了。 哦,对了。 昨天他好像跟孟叔叔说了一些会被误会他家境很贫困、又着急想要早点工作的话。 汤元自顾自思忖了一会儿,然后笑了。 孟天佑:“……” 汤元意识到自己不太礼貌, 止住笑意, 轻淡地说:“我没那么穷。虽然研究生的工资不高, 但是也没有到需要资助的地步。” “孟叔叔, 您是误会我家境困难了吧?” “我家早年确实经济很紧张, 这些年已经好多了。我家也并不缺钱。” 当然,不缺钱也仅限于不缺钱,称不上富裕阔绰。 首都生活开销不小, 假如接受孟天佑的资助,大概他能过得手头宽松很多, 可他现在也没觉得自己过得紧巴巴的啦。 孟天佑的行为多少有点趁火打劫的意思。 他也并不以之为耻,他的人生运转原则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维持于利益交换。 毋庸置疑, 这是一笔长线的投资生意。 但他投资,一定要有所回报。 开十年条件是往多了开,觉得还能谈。 所以,孟天佑停顿了下,神态自若地问:“十年太多了吗?还是你觉得生活费太少了?” 不过, 刚才被这个小孩笑了两下,他莫名地心跳快了两拍。 被孟天佑用这种公事公办问询, 汤元并不觉得屈辱或者怎样, 他自幼早熟, 家境贫寒让他见惯了世态炎凉。 别说是孟天佑这种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了,就算是有血脉关系的亲戚, 心里都是有自己的利益算盘的。 当年爸爸去世以后, 有的亲戚害怕被托付他们拖油瓶, 也有上赶着想帮衬他们家的—— 有个住在乡下的远方表叔一家在葬礼之后,上门来“好心好意”地劝说大哥一定要坚持学业,他们可以在大哥外出念书不在家的时候住过来帮他照顾弟弟。 可谓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大哥说不打算升学留在家里抚养弟弟,守着老房子,还被嫌弃可惜地说他没出息。 当时,还很年幼的汤元就在心里默默地认定,这个世上,除了哥哥会真心地不求回报地待他好,是没有其他人会这样做的。 孟天佑提出出钱培养他的交换条件反而是合上了他一直没有去深想的逻辑线。 原来是想挖他啊。 甚至想直接绑定他十年,有点狠的啊。 尽管他不打算答应,可他觉得这个让导师上赶着讨好的大老板孟叔叔能这样看中他,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肯定。 第一次见面时,两个人之间说不上很愉快,汤元又生病又紧张。 这次愉快多了。 这个资助不算什么,钱也不多。 兴许是孟天佑觉得给他太多钱会让他陷入在物欲中,而无心钻研学术吧,所以卡在一个能让人过得舒适却不奢侈的价位。 这想法其实与孟天佑不谋而合。 汤元摇了摇头,说:“不是。谢谢你欣赏我,你不用给我钱,孟叔叔,要是到时候合适的话,我自然会乐意去你那上班的。” 又问:“但是,孟叔叔,我现在还没做出什么成果,你就想投资我,不担心这份投资会收不到回报吗?” 孟天佑有点遗憾。 看来提前预定小天才是完不成了,却悄然对汤元又有了更多的看法。汤元上来就愿意跟他讨论那么深入,还把自己的idea都给他看,他还以为这孩子是有些过于信任别人的类型。 还是有戒备心的嘛。 那这就是对他另眼相待的意思了。 嗯。 ……有点奇怪。 为什么他竟然对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天才当成知己而感到有点高兴? 孟天佑毫无犹豫地说:“不担心。” “将来你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他自信洋溢地笃定说:“我的眼光没有错过。” “但我确实误会你家境贫困了,要是你觉得不舒服,我跟你道歉。” 尽管遗憾,但是他还是想笼络住汤元。 孟天佑主动说:“换导师的事,我还是会帮你联系,你等我的消息就好了。” 汤元问:“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孟天佑饮一杯酒,说:“需要你放轻松地去做研究。我想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你不为我服务的话,我至多为你做到这一步。” - 汤元在寒假放假的第二天坐高铁回家。 还在想孟叔叔跟他说的那些话。 说实话,他没觉得自己是个顶尖的天才。 毕竟这里一个个都是天才,怪咖也不少。他只是比较有天赋,又不挥霍自己的才能,并且很能抗压罢了。 相对那些独一无二的神人,他还是那种如果给他更好的学术资源的话,就能更好地发挥出自己的才能的类型。 寒门出身的他,又哪来的门路? 有时候他也会羡慕跟了好老师的同学。 比起孟天佑说的资助的生活费啊,他对孟天佑说的“经费管够”更心动。 要是不需要扯皮,给足经费和时间,让他埋头做研究,那可真好。 不为世俗所动的汤元已经美美地做了几个梦。 醒来后想想觉得不现实,资本家给你钱是要求回报率的。 这件事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忘年交。 不如说认清孟天佑是想让自己去为他工作之后,汤元反而觉得更自在了。 汤元若无其事地继续跟孟天佑频繁热络地交流,早中晚,一直到睡前,碎片时间利用得满满当当。 到站之后,汤元在出站口等大哥来接他。 结果不止大哥来了,季巍也来了,是季巍开车跟大哥一起来接他。 汤元当时心里立即开始咯噔。 “……” “季大哥好。” 再看到,大哥要帮他放行李箱,手刚摸到行李箱的杆子,季巍马上把箱子拿走,说:“我来放吧。” 大哥还笑呵呵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汤元心里咯噔咯噔。 上了车。 他坐副驾驶,抬头就看到季巍帮大哥系安全带。 汤元心里咯噔咯噔咯噔。 半路上。 汤煦恩说:“小元,等下把你送到家了,我还有事要去季巍家,晚上可能不回来吃饭,你自己去饭店吃饭。” “钱你从家里的生活费抽屉里拿就行。” 汤元问:“哥,你去季大哥家干什么?” 季巍说:“我最近买了房子在做装修,你哥给我帮忙。” 汤煦恩还挺骄傲地说:“对啊,很多材料啊设计都是我挑的,布置得可好看了,到时候弄好了我给你看看。” 季巍夸道:“对,你哥给我选的东西都很好,材料的性价比也高,基本没有翻车过,太厉害了。” 汤元眼睁睁地看着大哥被夸得脸都红了。 汤元欲言又止,心想: 哥,你就不觉得不对劲吗? 别人家装修你管那么多干嘛?季巍就更不对劲了,还这样一脸宠溺地看着大哥。 这算什么? 一起布置婚房吗? 究竟是他想太多,还是这两人确实不对劲? 汤元咯噔不停的心脏已经停止下来,陷入了漫长的迷惑。 汤煦恩很晚才回家,还是季巍送回来了。 汤元半信半疑地问:“哥,你觉不觉季巍大哥对你真的特别好啊?” 他是暗示这种“好”应当深思。 所以在“特别”两个字上加重音。 但他迟钝的大哥显然没领悟到他的意思,反而一口答应下来,清脆地说:“觉得啊!所以我才帮他跑装修啊。” “季巍以前帮了我们家那么多,在金钱方面,我回报不了他,只能在这些小事上给他跑跑腿了。” 汤元拿不准这两个人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从去年开始,回家真是一件让他快乐又烦恼的事情。 他好为大哥的终身大事烦恼啊!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他不相信季巍没有图谋。 恋爱?恋爱! 恋爱是什么? 他要是恋爱过,有经验的话,说不定就能够窥破了吧。 烦恼不已的汤元难得地不在状态,还得忙店里的事,因此给孟天佑的消息少了很多,甚至有一天从早到晚都忘记找孟天佑了。 晚上,他接到孟天佑打来的电话。 汤煦恩问了一嘴:“谁啊?又你导师?” 汤元说:“不是,一个资助科研经费的老板。” 汤煦恩没放在心上:“哦。” 汤元回自己房间关上门接电话:“喂?” 他也奇怪,干嘛打电话给他。 他不喜欢打电话。 汤元觉得自己有一种接电话恐慌症,光是听见来电铃声,他就马上开始紧张了。 孟天佑听见他的声音,舒了口气,说:“你没事吧?你怎么今天一天都没联系我,我在想你是不是又生病了。” 汤元简短地说:“没。” 孟天佑重复问:“那为什么不找我啊?” 这话好像也有哪里怪怪的。 但汤元一时间没想明白,只说:“没空。” 孟天佑问:“忙什么呢?” “忙得连一声招呼都没空跟我打了?你这个……” 孟天佑话没说完,欲言又止,要生气,又提前觉得自己生气是件古怪的事,很快控制住了差点暴走的情绪。 未尽的情绪似是消弭。 “唉。”汤元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孟天佑一下子声音软和下来,问:“叹什么气啊?有烦心事?” 汤元想着大哥的恋爱,苦恼极了,迷茫地问:“孟叔叔,你一定谈过恋爱吧。” 孟天佑:“……” 他的声音微妙地变化了一些,但汤元没有察觉到。 孟天佑答非所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汤元想了想,问:“我可以请教您一下吗?这比科研更让我头疼多了。” 孟天佑从容不迫地问:“你问吧。” 汤元压低声音,模糊主角身份,含蓄地说:“孟叔叔,我有一个朋友,他是个男人,我怀疑他喜欢男人。” 孟天佑沉默了。 第62章 第三碗06 汤元看不见在电话的另一端—— 孟天佑在听到他的问题以后, 先是身体僵硬了半秒,然后连同持续了两天的烦躁气息一起舒展开来,他换了个坐姿, 靠在椅子背上, 微微勾起嘴角, 说:“然后呢?” 呵。 果然是个小同性恋。 孟天佑再一次地想。 汤元说的这个朋友绝对就是是他自己吧。 他送汤元回寝室的那天, 汤元让他看到同性恋研究的书究竟是粗枝大叶还是故意设计的? 光这件事, 孟天佑就琢磨过好几天。 这是个很奇怪的小孩。 有时候他觉得汤元笨,有时候又觉得聪明,有时候还猜想是不是故意在他面前装单纯。 一个18岁的男孩子未必在恋爱手腕上不灵光啊。 他现在相当怀疑汤元是在钓他。 因为没有经验, 他在这方面并不像是在商场上那样敏锐。 关于洞察商机,选拔人才, 孟天佑觉得自己非常有手腕。 恋爱就算了。 孟天佑没谈过恋爱。 一寡三十多年。 他认为,谈恋爱这件事要么天生就会, 要么后天去学,他属于天生不会、后天又不想去学的类型。 没空,没兴趣,影响他赚钱。 时常有女性评价他性格恶劣。 前两年,他的亲戚给他介绍过相亲, 都是见第一面就不了了之了。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典型的绅士,但是他本人就喜欢这样。 还曾经有过一次, 有一位女士嘲讽他:“难怪没有人喜欢你。” 他也觉得皮不疼肉不痒。 他又不想要别人喜欢他, 他还不稀罕跟不聪明的人谈恋爱呢。 总结起来为什么孟天佑到这个年纪还不谈恋爱就四个字:目下无尘。 他没见过配得上自己的人。 别说恋爱对象。 连私底下的朋友, 除了几个发小就再无其他。 汤元是他这些年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还是半个? 不能算是朋友吧,他到现在也没有放弃到时候把人拐到自己公司来干活的念头。只是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被聪明的小孩喜欢……就不一样了。 孟天佑心情一下子愉快了许多。 从前些天汤元放寒假回家以后, 他一开始没放在心上, 但很快发现汤元对他冷落了许多。 之前吧, 他觉得这小孩有点烦,像是被他捡到收养的小狗狗,总是擅自找他喋喋不休地跟他说好多东西,也不管他工作是不是很忙。 搞得他忙得要死,还得抽空陪他聊天。 要不是这小孩讲的东西确实非常有意思,他觉得很有价值,不然他才不想搭理。 结果,突然之间又不理他了。 消息数目断崖式下跌。 孟天佑前天睡前的时候想:或许是快过年要置办年货之类的吧?还是走亲戚?所以没空跟他发消息。 昨天,等一天就那么三瓜俩枣的信息,跟打发他似的。 而今天竟然直接完全失联了! 孟天佑总觉得很奇怪。 出于对汤元的人身安全考虑,所以主动联系了汤元。 可是,在得知汤元没事以后,他觉得更不爽了。 那为什么不联系他?区区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哪来的胆子不联系他?之前找他找的那么紧,难道没一点想要跟他搞好关系的心思在里面吗? 汤元不怕自己就不理他了? 一切都使他如此暴躁。 臭脾气好想发作。 “孟叔叔,我有一个朋友,他是个男人,我怀疑他喜欢男人。” ——当汤元说出这句话时。 很奇怪。 他瞬间不生气了。 汤元接着说:“主要是,我有点搞不清楚男人喜欢男人是怎么一回事。唉。”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很开明的人,但轮到我……我朋友的身上,我就觉得心情很奇怪。我不指责他,可我也不能说立即就支持鼓励他了。” “毕竟,这是一条很难的道路。” 孟天佑:“嗯。” 大哥是他最敬爱的大哥。 汤元越说越觉得顺,有孟天佑陪他聊天,好像能够帮助他更好地梳理自己的思绪,兴许是因为他们三观看法总是相合,聊起来的氛围很舒适,许多之前想不通的事情,他也能自然而然地想通了。 “他是个很优秀的人,本来应该有很光明的前程……可是,可是,我一想到或许将来,他会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就为他而难受。” “但我最难受的是,可能他现在怕被亲人发现,所以隐瞒自己的性取向,是不是其实很痛苦呢?孟叔叔,我真想帮帮他。” 孟天佑更加肯定汤元是在说自己。 想,他是不是小看了汤元,这年头的小孩不得了啊,装模作样起来其实很有一套啊。 难道当时在酒店,汤元引走他,也是故意装出来的? 孟天佑自信满满地说:“小元,你为什么要在乎那些普通人的看法?” “他们的目光对你来说,我是说,对你朋友来说,有任何意义吗?我不认为这会影响你朋友的前程。” “以后等你走出你现在所在的狭小天地,去更广阔的世界看过以后,你会发现这根本不成问题。喜欢男人算什么大事?压根不值得你去操心。” 说得挺好。汤元想。 孟天佑又继续说:“至于他的家人,我想,他应该只在乎他家人的感受吧。” 汤元:“是的,是的。” “他家人我觉得肯定不会为此而嫌弃讨厌他的。” 那不然呢? 你可是你们家里最有出息、前途无量的小孩,以后你的两个哥哥一定是沾你的光,他们敢嫌弃你? 孟天佑说:“不过,我不建议你的朋友现在就跟他的家里人坦白。” 你的年纪还太小了,才18岁,没有确立坚定的主见,很可能还是会被家人的态度影响。等过几年再说吧。 汤元恍然大悟,松了口气,说:“你说得对。” 孟天佑说:“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喜欢男人跟喜欢女人也没什么区别,都是恋爱,也不一定就会有个恋爱的结果。” 孟天佑听他略带依恋的语气,有一种把小狗抱在怀里戏耍的感觉。 汤元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失落地说:“嗯,你说的是,孟叔叔。” “你好有经验。” 孟天佑说得这样头头是道。 让汤元感觉到了男人之间的友谊,他读高中的时候年纪太小了,高一那会儿他才十二岁,换别人是小学刚毕业的年纪,他也确实是小学生的身材,坐班级第一排,跑操在排队第一个。 那时,男生扎堆在一起讨论女生讨论恋爱,就没有人带他的。 他不感兴趣是一回事,他只是走近路过都会被人赶走,说:“小朋友不要听这些。” 他还是第一次跟另一个男性讨论情感问题! 孟天佑给出了稳重扎实的男性长辈的意见。 在汤元看来,孟天佑这个年纪,这个相貌身材,这个事业成就,不可能没有谈过恋爱,说不定私底下其实是个花花公子呢。 看看人家,连男人谈恋爱都说得一套一套的,多么见多识广啊。 孟天佑:“以后你见识多了,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汤元:“嗯。谢谢孟叔叔。” “今天用这种事情占用你的时间真不好意思。” 都说完了,汤元才觉得有点尴尬。 点到即止吧,不能让孟天佑发现他说的是自己的大哥。 外面餐桌上大哥喊他吃饭。 汤元便说:“我该挂了,孟叔叔,改天再联系您。” “等等。”孟天佑叫住他,安抚他说,“你也不用气馁……” 汤元很感谢他的关心,说:“我没有气馁啦。那毕竟是我的朋友的人生,还是要由他自己做决定,我只希望他能够幸福。” 孟天佑可有可无地“嗯”了声。 他颇为霸道地问:“下次什么时候联系我啊?你年纪那么小,别想着恋爱,拼事业才是最紧要的。知道吗?” 为什么说到他身上了? 不过这话说得也没错,所以汤元道谢说:“好的,谢谢孟叔叔。” “那过几天见。” 孟天佑:“行吧,你冷静冷静。” “反正,无论怎样,我还是很欣赏你的。” 汤元:“哦。” 挂了电话。 汤元回到饭桌旁。 大哥特地把今晚做的葱油鸡的鸡腿留给他一个,汤元打一眼看过去,另一个鸡腿果然在汤铮的碗里。 汤元鼻尖一酸。 他真的好心疼大哥。 这时,汤煦恩好奇地问:“你怎么跟老板聊天聊那么久?聊科研项目啊?” 汤铮瞎说起来:“说不定不是什么老板,是小元在学校谈恋爱了吧?你看他的表情,是不是有点忧愁善感?哈哈哈哈哈。” 汤元被二哥给闹得一下子没有了忧伤的情绪。 汤元推了推眼镜,直接说:“我可不想谈恋爱。” “我应该会单身一辈子,非要结婚我也是跟科学结婚。” 第63章 第三碗07 年前忙碌。 小河桥街出去的孩子们都回家过年了。 大家聚在一起, 其乐融融,走亲访友。 别人家的在汤元这个年纪要么还在备战高考,要么才刚上大学, 而他已经在读研了。 毫无疑问。 汤元是这条街上永远的“别人家的孩子”。 即使大哥从不拿他出去跟别人吹嘘, 他也会频繁在周边所有家长的教育演讲中被反复提及。疯狂给他拉仇恨值。 你说汤元这还能交到同龄人朋友吗? 不可能。 反正他也不想跟人交流, 一整个寒假, 连这条街都没出去过, 每天不是在店里帮忙就是找孟天佑说话。 他现在心平气和了,连大哥去季巍家过夜,他都能够坦然接受, 冷静地说一句:“好的,没关系, 店里的事你不用担心。” 连汤煦恩叫上季巍一起全家人去超市置办年货,他都能淡定自若, 不再会因为看到这两个gay里gay气跟小夫夫一样的互动而担心不已。 孟叔叔说得对,看多了就习惯了。 等到年三十的晚上。 大哥甚至在跟他们吃了一顿年夜饭以后,还要出门再跟季巍单独聚餐一顿挚友之间的年夜饭。 汤元站在门口,跟他摆手道别。 问:“大哥,今晚回来吗?” 汤煦恩笑呵呵地说:“回来啊。” 这一刻的光照得特别好, 大哥脸上的笑容洋溢着幸福,目光温柔和煦得像是仲春的阳光。汤元怔了一怔, 忽然想, 自从季巍回来以后, 大哥变得快乐了这么多,这还不够吗? 汤元小声地说:“不回来也没关系。” 刚好邻居家的鞭炮响起来。 汤煦恩:“啊?” 汤元笑了笑, 说:“没什么。” 也是大哥的这个笑容, 让他再一次地思考起来—— 喜欢是什么?爱是什么? 他从没有为谁而心动过。 看上去傻乎乎的, 难道有一天他也会变成那样像个傻子一样吗?科学上来说,只是会对某一个特地人物分泌多巴胺的现象而已。 真可怕。 大哥出门去了。 二哥正在看春晚,被逗得哈哈大笑,还在跟他的同学小陆在语音连线,说着一些他完全get不到的笑话,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 汤元转了一圈。 兴许是新年夜限定,他竟然觉得有点寂寞。 汤元爬到楼顶平台,搬了张小竹凳坐下来,仰起头看远处的新年烟花。 他有些落寞。 小时候都是他们三兄弟一起看的,大哥会把他抱在怀里。 他生下来没多久以后妈妈就生病去世了,只有一个模糊的温暖的印象,而从他有记忆起,他就记得自己被大哥抱在怀里的。 在他上学以前,他根本不是个小天才,相反,还是个远近闻名的笨小孩。 因为他到3岁还几乎不说话,他很怕见生人,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每次一碰到家人以外的人,他就紧紧抱住大哥的脖子,把脸埋在大哥的怀里,打死都不要跟人说话。 不知不觉,他也长大了。 大哥基本上不怎么抱汤铮,只抱他,像爸爸、像妈妈一样地抱着他,让他觉得自己是家里最受宠的小孩,这让他暗自得意。 尽管他已经年满18,可他觉得自己还不算成熟。 还想让大哥围着他转两年。 他为大哥谈恋爱焦虑,究竟是不是有点嫉妒以后将换成另一个人占据大哥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了呢? 汤元想不清楚。 模模糊糊地,汤元觉得自己是对年长的男性比较有好感的。 他想起了孟天佑。 孟天佑比汤煦恩要大3岁,差的不算多,叫一声“哥”也不是不行,但他莫名地觉得孟天佑老好多啊! 想谁来谁。 手机收到新消息,除了孟天佑也没人找他。 孟天佑:【在干什么?吃过年夜饭了吗?】 汤元发了张烟花的照片过去:【[图]吃过了,在看烟花。】 【你呢?】 孟天佑:【在家看电视。】 汤元:【你晚上跟家人吃了什么年夜饭啊?】 孟天佑:【我没家人,都去世了。】 【我家户口本上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汤元傻眼了。 这他可不清楚啊。 汤元:【抱歉,抱歉。】 孟天佑:【你不知道的吗?】 【上网随便一查就知道了。】 汤元:【我没查过。】 静默了好一会儿。 “啪嚓、啪嚓。” 焰火一朵接一朵地在漆黑的夜幕上绽放。 孟天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汤元:【你打吧。】 孟天佑拨过来,汤元接起来。 却没人先开口说话。 汤元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想,说:“除夕夜快乐,孟叔叔。” 孟天佑答:“除夕夜快乐,小元。” 孟天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叫他“小元”的? 汤元记不起来了。 聊天记录那么多,哪有空一页一页翻过去。 孟天佑:“你身边好像没有其他人的声音啊?不是跟你的哥哥在一起看烟花吗?” 汤元:“没有,他们都有事情。”他感慨说,“毕竟大家都长大了,迟早要离开家的。” 汤元仰着脸看星空、月亮跟烟花,一闪一闪的光笼罩在他还稚气未脱的脸庞上,他说:“孟叔叔,你说爱情是不是很神奇?能够让一个跟你毫无血缘的关系的人跟你的感情凌驾于你的血缘亲人之上。” “原本跟兄弟、姐妹、父母的朝夕相处出来的情谊,却会被一个曾经是陌生人的人给远远超过。” “因为爱,这个人会成为你最重要的人,将来的人也会离开曾经相依为命的兄弟,想要跟这个人共同度过余生。” 孟天佑没有声响。 汤元半天没等到他的回答,问:“孟叔叔,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信号不好吗?” 孟天佑有点干巴巴地说:“我、我还是觉得……小元,现阶段,你应该考虑学业。” “你还是小孩子,才刚成年啊。” “孟叔叔,你怎么这样跟我说话啊?”汤元纳闷,“你以前可从不说我是小孩。” “而且我觉得我很小啊,我觉得我比很多年纪大的人都要成熟。” 起码比他那个傻不愣登的二哥要成熟。还比其他还在高中象牙塔的同龄人要成熟。 汤元想。 孟天佑闻言笑了起来。 明显是在嘲笑。 汤元不恼,故意跟着他笑:“哈哈哈哈。” 孟天佑:“哈哈哈哈!” 笑声真神奇,竟然真觉得开心起来了。 汤元:“你就笑我吧,等以后你就知道我没你想得那么幼稚了。” 孟天佑带着笑意说:“小孩子都爱说自己成熟。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觉得自己还很年轻。” 汤元点头说:“你是很年轻啊。” 孟天佑讶然:“那你喊我‘叔叔’?” 汤元闭上嘴,他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说:“我就是想喊你‘叔叔’,你要我改口喊你别的吗?” “嗯……”孟天佑沉吟片刻,说:“还是‘叔叔’吧。” 叔叔好,叔叔听上去年龄差更大。 可以让这个小孩意识到自己是他的长辈,而不是他可以去恋爱的对象。 汤元甚至关心了他一句:“叔叔,大年夜都没人陪你,你不觉得寂寞吗?” 孟天佑嗤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寂寞啊?我要是想找人陪我,我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人。” 还是这样的财大气粗。可是花钱买到的那能一样吗? 汤元想。 尽管他没什么钱,但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过得很苦,回忆起小时候跟大哥二哥相依为命的日子,汤元觉得很怀念。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晚上。 12点,烟花还在放。 家家户户的电视机都传来春晚主持人在报告新年倒计时的声音: “十、九、八、七——” “六、五、四——” “三——二——” “一!” “新年快乐!” 汤元望着无穷的星空,同还没挂断电话的孟天佑说:“新年快乐,孟叔叔。” “晚安啦。” 孟天佑:“新年快乐。” 他问:“小元,有什么新年愿望吗?算是今晚上你陪我聊天的礼物,要什么都行,叔叔买给你。” 汤元说:“不用啦。我什么都不缺。” “我就是现在觉得有点寂寞。” “希望来年我可以没那么孤独吧。” 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沉迷工作就好了嘛。 汤元很快想到了。 跟孟天佑说完这段,汤元就下楼回房间睡觉去了。 他记得小时候每家每户都要放鞭炮,到了晚上他都睡不好,现在市区里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倒是不吵了,但没有了年味,总觉得少了什么。 大年初一第一件事,是喝大哥煮的红枣桂圆莲子汤。 甜甜的,真好喝。 汤元慢吞吞把桂圆核吐在小瓷勺里,手机响起来。 孟叔叔:【起床了吗?】 汤元:【早上好,孟叔叔。】 孟叔叔:【我在你家这条街上,迷路了,找不到你家在哪,过来接我。】 汤元:??? 第64章 第三碗08 孟天佑迷路迷得老远。 他们家在河的东面, 孟天佑在河的西面,绕一大圈才找着人。 找到的时候,孟天佑正坐在路边跟一个大爷下围棋。 他抬眼看见汤元, 愣了下, 笑起来。 汤元出来得匆忙, 衣服没换,头发没梳好, 戴一副眼睛,穿着圆领卫衣、运动裤,外面罩着件宽松的毛衣开衫, 鞋子也没来得及换,穿的还是毛线拖鞋。 平时汤元打扮得也不精致,但今天这算得上是邋遢。 不过没事,也挺有意思的。 孟天佑想,看看, 这小孩长得是挺好, 就是这样子竟然也蛮漂亮。 孟天佑对他招招手。 汤元乖乖走过去, 站在他身边,看着他下完一盘棋。 孟天佑执黑子。 他的手大而宽, 手指也长,手背上青筋微凸,呈现青蓝的颜色, 夹起棋子的时候很有力劲。 汤元观察了一番, 刚想着下一步应该下在哪会比较好, 孟天佑的黑子就敲在哪里。 仿佛他们的灵魂在此刻悄然共振了一下。 很快, 孟天佑赢了对面的大爷, 才满意地颔首, 拿起围巾,起身。 他站起来,高高大大,比汤元快高出一个头。 汤元不得不仰视他,问:“你怎么来了?” 孟天佑心情不错,对他说:“不是你说想要新年礼物吗?” “啊?”汤元脱口而出,完全想不起来有这回事,说,“昨晚上吗?我不是没跟你要生日礼物。” 孟天佑想了想,把围巾挂在他的脖子上,太长了,胡乱地缠几圈,深藤青色把汤元的脸衬得更加清秀白皙,还挺合适,他点头,说:“不是你说很孤独吗?那我就来陪你。” 汤元想: 是你自己觉得孤独,反正家里也没人陪你,又不上班,所以闲得没事过来找我吧? 想是这样想,但他没有给孟天佑拆台,而是说:“哦。” 原本暴露在寒风中的脖颈裹上细羊绒围巾以后慢慢感觉暖和起来了,汤元嗅到淡淡的烟草味道,他不喜欢,皱了皱眉。 却没摘下来。 汤元大大方方地说:“你来都来了,我带你去我家坐坐吧。” 孟天佑把衣领稍微翻上来,挡风,这样穿也挺帅气,说:“不了,我是过来带你去玩的,去不去?” 他太困扰了。 这辈子好像没有遇见这样的难题过。 昨晚一直思考到凌晨四点也没睡着,反反复复地想汤元对他的又一次告白。 这绝对是告白啊! 还是一个很有深度的告白,不像那种简单的“我喜欢你”“我爱你”轻浮而浅薄,他可以品很久,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蕴藏着汤元的深意。 又是说喜欢他喜欢到超过亲情。 又是即使在亲人身边,因为他不在,也觉得好寂寞。 又是疯狂暗示想跟他共度余生。 他委婉表示他们年龄不适合,送个礼物拒绝一下。 汤元就表示很孤独。 孟天佑觉得他人都麻了。 关键是—— 孟天佑思来想去,他觉得汤元还不是刻意设计的台词,是情非得已的自然流露,所以才能这样真情切意。 搅得他心神不宁。 孟天佑自认为也称得上郎心似铁,他在学生时代比现在受欢迎,越是冷脸,收到的情书越是多,他没一个瞧得上的。 当初他大学还没毕业时,爷爷突然去世,临终前让他继承公司,他们家的产业到他是第三代,第一年里他就把关系户亲戚跟倚老卖老的长辈全部赶下台,将话语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上,谁求情都不心软。 但现在,他竟然因为一个小孩子的话而睡不着。 他想闭上眼睛睡觉吧,结果脑海里就浮现出第一次见到的汤元的模样,病恹恹,楚楚可怜,如在忍受着眸中痛苦,眼睛湿漉漉的,像快要哭起来了……啊,明明当初他没觉得可怜来着啊。 有种罪恶感。 或许是因为他觉得汤元是有资格喜欢他的,迄今为止的第一个,除了年纪太小,但凡汤元年纪大个五六岁,说不定他就干脆答应了。 十八岁? 太小了。不可以。 不喜欢归不喜欢。 彼此之间的朋友情谊还是要维系好的。 反正也睡不着,放假也没地方去。 他平时没工作的话就出门去钓鱼打发时间,大年初一不合适吧。 所以,干脆开车去找汤元。 这小孩不是说在家也孤独吗? 孟天佑看过汤元的简历,写了家庭住址,照着找过来,问汤元要不要跟他走。 汤元看着他,眼底流露出迷惑的神色,问:“去哪玩啊?” 大冬天的,他又不爱出去玩。该怎么开口拒绝呢? 孟天佑沉思了一下,突发奇想,灵光一闪,说:“去欧洲。” “我记得你说过你有证件。你回家把证件带上。” “过几天不是有个业界的交流峰会吗?会有很多顶尖学者,我带你去蹭个场子。还有其他活动,演讲,有机会我给你介绍我认识的大拿。” 汤元:“?!” 他呆怔地眨了下眼睛,只过了不到一秒吧,再睁开眼看到孟天佑,忽然觉得,孟天佑变得英俊了好多,怎么看怎么顺眼,跟在发光似的。 说不定等以后他也会有资格去参加。 但毕竟现在没有资格,从没去过,所以还是充满向往的。 汤元激动得心情飞扬,眼睛像是突然盛满了小掬闪闪发光的小星星,崇拜感激地看着孟天佑,语无伦次地问:“真、真的吗?” 孟天佑看他这样开心,没发觉自己的脸色变得温柔许多,声音也不知不觉地甜蜜,说:“当然啊。我说要送你礼物,不就连夜赶过来了?” “我轻易不与人允诺。” “但只要我允诺了,就一诺千金。” 汤元恨不得现在飞奔回家,正好一阵风吹过来,把他的头发吹得蓬飞,他的脸红扑扑的,激动得在发抖,说:“你等等我!我现在就回家拿我的护照。” “我再整理几件衣服!给我半个小时,不,二十分钟。” 孟天佑被他可爱到了,笑了笑,说:“拿护照就好,衣服不用了,你那几件衣服,也不太适用正式场合啊。我给你买新的。” 汤元认真地说:“我有一套正装的。”然后想起来了,又说,“……但是落在学校了。” 孟天佑说:“不着急,衣服是小事,我给你买新的。住宿和吃饭我也包了,没几个钱,你不用在意。” “那我去停车场等你,你认得我的车,黑色那辆,拿好东西你就赶紧回来。” 汤元毫无犹豫地说:“好!” 说完,他转身跑走,争分夺秒。 汤元一直是慢悠悠的,孟天佑第一次看他这样活泼飞奔的身影,一时怔住,回过神,失笑两声,方才安步当车地往回走。 汤元翻出自己的双肩书包,将各种证件和电脑、笔记装上,生活用品只带了牙膏牙刷和一个保温杯。 鞋子换成运动鞋,毛线开衫换成羽绒服。 飞快弄好,才过去十五分钟。 看见汤元背着书包要出门去的样子,汤煦恩懵了:“你要去哪啊?小元。离家出走啊?” 汤元双手拽着书包背带,兴奋雀跃地说:“比较突然,我被通知有机会参加一个学术集会,之前新闻上那个,我跟你说过的。我一定要去,大哥。” “我记得那个……”汤煦恩问,“真的假的啊?” 汤元点头,深信不疑地说:“真的。” 汤煦恩问:“你就穿这样去啊?衣服带上了没有?” 汤元说:“来不及了,西装我落在学校了。我准备到时候再买新的。” 汤煦恩放下手上拿着的抹布,摘下防水手套,说:“你等等,我有一套新西装,季巍给我买的。你比我矮点,但应该也能凑合穿,你带上。” 五分钟后,汤煦恩从卧室出来,把纸袋递给他,还给他一张银/联/卡,说:“密码是你的生日。要是钱还不够的话,再打电话找我,我给你打钱。” 汤元把衣服收下了,钱卡没收,说:“不用啦,我带够钱了。” 汤煦恩却把卡强行塞进他的口袋里:“带上,出门在外多带点钱傍身准没错。” 汤元鼻尖有点酸,点头:“谢谢大哥。” 汤煦恩笑了:“这不是我的私房钱,这本来就是给你和小铮存的抚养费,他也有一张,你也有一张,一样的,只管你到十八岁。用完了可就没有了啊。” 汤元:“嗯。” 汤煦恩说:“那你快去吧。” 汤元跟大哥道别:“大哥,我走啦。” 汤煦恩送他到门口,站在门边挥手:“路上小心啊,记得跟我报行程。” 这时,汤铮才听见动静地追出来看,发现汤元走了,只能瞧见一个小小的背影,他扯着嗓子问:“大年初一,小元去哪啊?” 隔壁小孩在玩电子鞭炮,噼里啪啦一阵响盖过去了。 汤元就没听见。 汤煦恩说:“他有学术工作。今年就我们俩去扫墓吧,等小元回来再补上。” 汤铮眯着眼睛看汤元,挠挠头,纳闷地说:“汤元哪来的一条绿色围脖?以前从来没见他戴过啊……” 汤元又是快走又是小跑地到了停车场。 孟天佑的车很好找,因为比周围的车大了一圈,他走到副驾驶座边上的门外面,孟天佑亲自从里面给他打开门。 汤元先把装衣服的袋子放在副驾驶座,再书包给放下来,孟天佑臂展长顺手帮他把袋子和书包都放在后座上。 他看到了一眼,问:“还是带衣服了啊?” 汤元说:“我大哥借我穿的。” 孟天佑没在意,对他说:“好了,赶紧把安全带给系上。” “我们出发了。” 汤元期待不已。 孟天佑被他这种纯粹的快乐给感染到了,看着他年轻秀致的脸庞,心跳有点乱。 想,这小孩心可真大,这么相信我?就不怕被骗? 第65章 第三碗09 “你先在我家住一两晚, 临时安排带你出国的手续跟参加大会的资格。” “还有,得带你去买几身衣服。” 汤元跟进孟天佑的家,一进门, 还在换拖鞋, 就听见孟天佑这样跟他说。 孟天佑住的地方没有他想得那么大。 不,之前他好像就没有做过设想。 孟天佑的家没有别人。 客厅看上去布局精炼, 流线顺畅,布置满各种国际最尖端的高科技家居智能产品。 极简,冷冰冰,像科幻小说里的家。 他挺喜欢的。 有一种数学上的美感,让他觉得眼睛很舒服。 不过他还是更喜欢大哥布置的自家乱糟糟但温暖幸福的老房子。 回过神来, 汤元还是拒绝说:“不用买啊,我说过了,我有我大哥给的衣服。” 汤元在沙发坐下来, 把衣服拿出来, 放在茶几上。 孟天佑点了下下巴,说:“那你去衣帽间把你哥借你的衣服穿上给我看看,你这么矮,未必合身吧。” 果然, 汤元从衣帽间换好衣服出来, 这身西装在孟天佑看来完全不合身, 袖子,裤脚都长了一点。 但汤元本人感觉还挺良好的,觉得大哥这身衣服真不错, 不愧是季巍大哥送的, 比他在网上买的便宜货要高档多了。 他还想一定要好好穿, 绝不能给大哥弄脏弄坏了。 孟天佑坐沙发上, 审视的目光给他一种面试官的感觉,对他招招手:“过来。” 汤元走到近前,孟天佑摸摸他的衣角,说:“料子做工还不错,但是尺寸不合身。” 那肯定有点误差啊。这是照着大哥的身材尺寸做的,大哥比他高,也比他壮。他说:“差不多吧。应该没问题。” 孟天佑:“你私下做科研想怎么穿没问题。但我要带你去的地方不一样,在那里,衣服是带有社交属性。” “这身衣服拿去改改可以,我找个裁缝半天可以给你改好。” “啊。”汤元讷讷一声,拒绝,“不行,不能改,我得原封不动地把它还给我大哥的。” 孟天佑不以为忤,站起来,灯源在他身后,淡淡的影子爬到汤元的胸口。 汤元这才隐约感觉到气氛好像有点微妙。 他抬起头,看向孟天佑,问:“孟叔叔,怎么了?” ……该怎么说呢? 汤元穿这一身,刚才开门步出,让他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假如他一开始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汤元,或许不会觉得有多惊艳,就是个其貌不扬的男大学生。 但是,汤元给他留下的深刻初印象实在太搓了,以至于稍微拾掇一下,就仿佛焕然一新。 他才发现这小孩的身段挺好的。 前几次见他的时候都穿得十分臃肿,身材比例说得难听点看着都64分了,身6腿4,其实看他的脸跟脖子就能看出来他不胖。 当身上的衣物一清减,即便不合身,也比先前好太多了。 长手长脚,平肩窄腰。 脸也没那么稚幼,平添了几分成熟干练。 叫人能想象出再过几年,等他再长大一些,身着西装将会是如何斯文楚楚的模样。 孟天佑的思绪飞远,他莫名地想,在古代,文人科举殿试会因为仪表而影响名次,汤元长得这样俊秀,一定会被点成探花郎吧?就把他留在御前近身做笔录,那每日都能有清爽可爱的小郎君观赏作伴。 孟天佑不自觉地抬起手,以指尖的背部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脸颊,从下而上,擦过脸部的汗毛,拨了一下他有点略长的刘海发梢,说:“那就还是我带你去买新的。” “头发也剪一下吧,不觉得太长了吗?” 汤元只跟他对视了一瞬,就垂落眼睫,稍微往边上别过脸,让孟天佑碰不到他,温驯答道:“还好吧。” 孟天佑也注意到自己的奇怪举动,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神态自然,若无其事:“我觉得得剪一下,换个发型,让你可以看上去成熟一些。” “我会包办的。” 孟天佑毛手毛脚的是花花公子的本能吗? 往后悄悄退开的汤元想。 汤元推了下眼镜,问:“等下就去吗?” 孟天佑说:“今天又没店开门。你坐了那么久的车不累吗?休息一下吧。” 汤元正要说“好”。 话音还未落下,孟天佑像是想起什么棘手的事,兀自怔忡,说:“我家没有客卧。” 汤元:“?” 孟天佑:“我一般不让人在我家留宿。” 其实不是一般。 是没有过。 他就是这样设计的,不喜欢别人入侵他的生活空间,即便是他的发小也不可以。 他所居住的房子不大就是为了让每一寸空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那种过大的房子让他没有安全感,会担心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人藏匿。 连留个房间给住家保洁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他都不要,他厌恶有另一个会呼吸的生物长期在他独占的地盘上。 客厅,书房,卧室,卫生间,衣帽间,还有一个杂物间。每个房间的空间都不小,但也不算大,恰好处在够一眼将全局收略眼底的尺寸,他一向很满意来着。 汤元还没开口。 孟天佑就自顾自地说:“你睡沙发行吗?应该也够你睡的,我有备用的被褥。” 汤元说:“我住酒店。” 等等,他为什么没有想到让汤元住酒店?下意识地就觉得汤元该睡在他家里了。 孟天佑沉默了。 汤元继续说:“而且我现在不累,孟叔叔,我有点饿,想吃饭。你家有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孟天佑:“还是我带你出去吃饭吧。食材是有,但是负责做饭的营养师我给他放假了。” 汤元:“我自己做点就行了。” 孟天佑讶异地看他:“你会做饭?” 汤元反问:“为什么不会?我是穷人家的小孩啊,虽然做得没我哥哥那么好吃。” 想想也是啊。 可他为什么觉得汤元应该不会做饭呢? 汤元还充满感激地说:“我给您也做一份吧。” 报答孟叔叔对他的恩情! 看他这样兴致勃勃摩拳擦掌的模样,孟天佑觉得应该不需要对他有过多担心吧,看来汤元在家是很勤快的。 汤元换了衣服去做饭。 然后,十分钟后。 汤元扔进锅里的意大利面着火了。 孟天佑:“……” 冲上去把火灭了。 汤元仍然一脸自信,总结失败经验道:“我火开太大了,把露在锅外面的面条的一端不小心点燃了。” “嗯。我再试一次。” 说完,还要继续做饭。 孟天佑算是看出来了—— 狗屁地会做饭,这小孩哪里会做饭,他当做实验呢! 孟天佑赶紧把人拦住,说:“不要做了。” “再做我怕你把我的厨房烧了。” 汤元怪不好意思地说:“那不至于的,这次只是不小心失误了。我肯定不会再犯。平时我在家都是煮泡面、挂面,从没着火过,真的。就是意大利面比较难做吧。” “哪难做了?”孟天佑被他一本正经地找借口给逗笑了,“肯定不难,你信不信我第一次做都会比你做得好?” 于是,孟天佑照着美食视频的教程,人生第一回亲手下厨做了饭。 等他回过神来觉得不对劲的时候,汤元已经香喷喷地吃上饭了,并且,很爽快地认输了:“孟叔叔,你是做得比我好。” “你真的是第一次下厨吗?我不相信。” 孟天佑从中体验到点做饭的乐趣,不,应当是同别人一起吃饭的乐趣。 他从小由爷爷养大,爷爷不会哄他吃饭,不吃就饿着。吃饭对他来说,就是一种补充身体能量的基本方式,并没觉得享受过。 他这人很难搞。 出门跟人应酬,吃一整桌的大锅菜他嫌弃可能有传染病,基本不动筷子,吃那种分食的单人餐,总要做得高端上档次,大大的碟子上就那么一点点,吃半天都没吃完,他又嫌弃麻烦死了。 在语言上,汤元不算捧他的场,但是把他做的面吃得干干净净。 这小孩看来很喜欢吃他做的饭,果然很好吃吧,看来他学做什么都很优秀。孟天佑自满地想,不知不觉地也比平时吃得要多了。 他对汤元说:“别住酒店,就住我这吧。” “还是住我家比较方便,今天去订酒店也不好订到。” 其实还可以让汤元住在他别的房子里——他在脑袋里迅速地否决这个想法。 看在汤元这么乖的份上,他作为长辈,就多关照他一下吧。 孟天佑想着,说:“你睡卧室吧,我睡客厅沙发。” “我的思路都被你带歪了。”汤元捧着一杯热橙汁,问,“为什么非要一个睡卧室一个睡沙发?” “孟叔叔,我有点搞不明白,我本来以为是你不愿意被别人睡你的床。那你愿意我睡你的床的话,我们睡一起不行吗?” 孟天佑:“!” 第66章 第三碗10 孟天佑头都要炸了! 汤元在说什么啊? 虽然时代思想进步了, 但现在的小孩未免也太不封建保守了吧? 这个小同性恋是明着要邀请我吗? 可我不是个同性恋啊!!! 怎么就这么死缠烂打呢? 他的内心波涛万丈,表面上看着仍然是冰山扑克脸,只是拿起纸巾, 优雅冷静地擦拭掉沾在嘴角的酱汁, 手都没有抖一下。 孟天佑说:“也行。” 为什么不拒绝呢。 因为觉得拒绝就输了。 他整整大了汤元13岁。 怎么着也不能他怕汤元啊。 汤元洗碗去了,孟天佑看着他弯腰低头的背影, 袖子挽起来,胳膊细细的,又想: 必须是汤元怕他啊!就算汤元真的摸上来,那小胳膊小腿,还不一下子就被他给按住了? 洗完碗的汤元回到客厅, 无事可做,就盘腿坐在沙发,打开笔记本开始搜这场学会的名单, 看看都有哪几位他的梦中偶像。 能不能带签名板去问人家要签名?还是带对方的著作书比较好吧?临时买买得到吗? 首都的书店跑了跑应该还是有的。 明天他就出门去看看有没有书店开着。 汤元呆头呆脑地畅想起来, 幻想模拟跟学术大佬问好、要合照,或者,甚至厚颜无耻地试图跟对方攀谈讨论科学问题,情不自禁脸颊微微红了, 身上的氛围像是在冒快乐泡泡。 但他还是抬了下头, 看向孟天佑, 问:“孟叔叔,你干什么一直看着我?” 孟天佑意味深长地说:“你好像很高兴啊。” “第一次见你这么高兴。” 汤元理所当然地说:“当然高兴啊!” 他没有朋友,也没上别人家做客过, 心想, 自己是不是失礼了。于是轻咳两声, 对这个带自己去参加学会的金主充满感激, 还生硬地给孟天佑拍了个马屁,说:“孟叔叔,谢谢你来找我。” 觉得彩虹屁还不够,他憋了憋,多憋了一句:“其实,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就觉得您看上去特别面善,觉得您是个大帅哥,气度不凡。” 孟天佑:“……” 竟然还是对他一见钟情吗? 不,这有什么奇怪的。 他的长相身材又没话说,他上学那会儿,在哪个学校读书,就是哪个学校的校草,从他入学到他毕业,这可不是说假的。 迷倒个把没怎么见过男人的同性恋男大学生毫无问题。 孟天佑紧皱着眉头,强行摆出长辈的架子,沉声说:“好了,好了,我知道的。你安静点,别吵了。” “哦。”听他不耐烦的语气,汤元还以为自己是彩虹屁吹得不好,心底唏嘘了一下,也不勉强自己做这种不擅长的事情了。 孟天佑起身就走,汤元默默目送他进了书房。 孟天佑进了书房就拨电话,雷厉风行地联络了好几个人。 “喂?张师傅吗?我需要订做两身,不,三身吧,三身西装。” “有成衣可以改改吗?一米七左右身高。” “有就行了,贵不是问题。” “麻烦了,时间比较紧,我会按平时的两倍给钱。明天上午吧,我带他过去给你量具体尺寸。” “老陈,你不是认识一个什么形象设计师吗?” “我要带个人过去让他给剪头发。” “是个男的。大学生。”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烦?是谁你就别管了,反正不是我对象,只是我工作上要照顾的一个小孩而已。” “小刘,帮我把行程改一下,我要带个人一起去,十分钟后我把他的信息发给你。” “酒店……酒店不是订的套房吗?不用再订新房间了,让他跟我住在一起就行。” “等等,你再看看当地有什么旅游景点和评价比较好的餐厅,都帮我预约好时间,时间宽裕一些。” - 汤元闲下来就给大哥报平安了,还发了自己的照片给汤煦恩看。 汤煦恩问:【你在宾馆啊?这家宾馆还挺高档的。】 汤元说:【我在朋友家,就是他带我一起去学术大会。】 汤煦恩不太清楚汤元没什么知心朋友的事,因为以前送汤元去大学的时候,他的室友都很友好很照顾汤元,还以为弟弟在大学里交到不少朋友来着。 所以,不疑有他,问:【你的学校厉害,这事我也不会。反正,到时候登机跟落地以后也记得要联系我哦。】 大哥感慨:【现在科技可真发达啊。】 【以前季巍去国外留学的时候联络可麻烦了,他到那边过了好几天了才有空给我写信,打电话来的时候还得提前在信里约好具体在哪天哪个小时给我打电话,我得寸步不离地守在电话旁边等他打过来,就怕漏掉了。】 汤元:“……” 这叫他怎么回复啊! 大哥又开始跟他秀恩爱了! 让他犯愁起来。 晚上接近10点。 孟天佑一脸僵硬地来招呼他:“汤元,还不睡了吗?” 汤元洗漱好了。 来到卧室,看见躺在床上的孟天佑,吃了一惊。 孟天佑把自己用被子裹紧,密不透风,像是静卧在狭窄棺材里的木乃伊法老。 厉害啊!汤元想,孟叔叔真不是个平常人,连睡觉都这样与众不同! 孟天佑占半边床,另半边放了另一套被子跟枕头。 孟天佑肃色道:“早点睡吧。” “我累了。” “你睡相应该不差吧?” 汤元摸摸鼻子,不确定地说:“还好吧,应该挺规矩的。” 汤元出来得匆忙,厚重大件的棉睡衣就没带,他穿的保暖内衣睡觉,今天坐车得有六个小时,现在累劲儿一股脑涌上来。 他脑袋一沾枕头立马就睡着了。 - 孟天佑很紧张。 但听上去汤元好像真睡着了,他又觉得怅然若失。 僵硬地一动不动地平躺了十几分钟也没能入睡,孟天佑翻了个身,侧卧着,朝向汤元。 恰好汤元也侧卧,朝向他的方向。 两人面对面躺,他近距离地看到汤元的睡脸,冲击力有点大。 光很暗,只有朦胧皎洁的月光。 汤元摘掉眼镜以后的脸看上去更水嫩可爱了,脸颊还有婴儿肥呢,看上去真软。这小孩的五官越看越好看,眉毛好看,鼻子好看,嘴唇也好看,哪哪都好看。 压根什么事都没发生嘛。 孟天佑渐渐放松下来,他踢了一脚被子,裹成这样,手脚都伸不开,睡得太不舒服了。 睡着睡着,到大半夜时,孟天佑迷迷瞪瞪地醒过来一下,感觉身上好像缠着什么,仔细一感觉,发现自己是被汤元抱着。 孟天佑瞬间被惊醒了:“?!!” 一股突如其来的巨量血液猛地泵入心脏,像是点燃大涡轮发动机引擎,叫他轰的一下浑身发热起来。 孟天佑:我就说吧! 他内心已经在轰隆轰隆轰隆的炸雷了。 可是身体却被这个小孩子给控制住一样,突然之间,没办法动了。 明明也没用什么力气,汤元只是把手脚搭在他的身上,轻轻抱住他。 他感觉汤元的身体软软的,比他要软多了,像是一团柔软的云依着他,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钻进他的鼻子里,非要让他去嗅。 他越闻越觉得热,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干嘛?干嘛? 这是干嘛!! 这都明目张胆了吧? 这时,汤元梦呓了一声,不是成句的话,只是哼唧了一下,还带了一点点哭腔。 孟天佑感觉自己心都给他哼得酥了。 不受他控制。 汤元搂住他,直往他怀里埋,还在说梦话:“哥……” 孟天佑发现汤元没醒,是在做梦,低声嘀咕:“你在梦里是叫我‘哥’的吗?” “真是没大没小。” 他想推开汤元,又有些犹豫,想,冬天抱着一只暖和软乎的小动物睡,好像是有点舒服啊。 犹豫着,犹豫着,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这一晚上还是没睡好,第二天早上他醒过来时,汤元还没醒,但已经不在他怀里了。 也不知道汤元是怎么睡的,还说自己睡相好,横着睡下去的,现在已经竖着了。 本来应该在他的脑袋 孟天佑坐起身看了汤元的睡相好几分钟。 他都纳闷自己为什么不生气,还伸手给汤元把被子给盖好了。 可真孩子气。 勾/引也说不上是带有色/气的勾/引,只是在不停地向他表达喜欢他。 这样害他都不知道该怎样拒绝。 太难了。 孟天佑叹了口气,起床做早饭去。 做饭还挺有意思的呢。 前提是——假如有人做他吃的饭并给予赞美的话。 汤元全然不知道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他睡着睡着又转了下方向,差不多是最初睡下去的位置。 - 上午十点多。 孟天佑带着汤元去自己相熟的一家西装老裁缝店,他是这里的老客人。 照理来说,大年初二这日子应该没别人了。 但今天不凑巧,还有别的客人临时过来缝补衣服。 正好遇上了孟天佑。 对方是孟天佑在生意场上认识的人,说不上多熟,只是打过几次交道而已,工作方面没什么问题,但是私生活方面是个相当不正经的人物。 两边还有点相似。 那边是三十六岁的男人带着二十岁出头的姑娘。 这边是三十一的孟天佑带着十八岁的少年。 孟天佑看着对方对自己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紧紧皱起眉头,只冷着脸打了个招呼,没解释过头,拉着汤元避开了。 汤元感觉他不太高兴。 孟天佑却主动开口,嫌恶地说:“你不用管,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理他。那男的都三十六七了,娶了个年纪比他小十几岁的老婆,才刚大学毕业的,品德败坏,很不要脸。” 啊?我没问八卦啊。 汤元茫然地想。 第67章 第三碗11~12 【11】 这是孟天佑头一次给他讲八卦。 孟天佑深深凝视着, 意有所指地说:“有时候,年轻人会将自己想要快点长大的欲念投射在年长者的时候,他分不清崇拜憧憬与爱情的不同, 错将那当做是爱情。” “一个有才华的年轻人,比如, 像你这样的,完全不必去羡慕长你十几岁的人已经拥有你无法企及的资源, 凭你的资质,以后一定会有你的成就。” “而这种老男人我是很瞧不惯的,挑选伴侣只看是否年轻美貌,而不注重精神内涵。他怕在恋爱、婚姻的场合遇见一个聪明人, 那个聪明人会发现他是个浅薄而审美、趣味低劣的人, 没人瞧得上他, 才让他必须去选择一个年轻不成熟的伴侣。” 汤元:“……” “嗯。” 尽管汤元毫无兴趣,还是表示了下自己有在听。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还说得那么长? 还一直看着我? 有时候孟叔叔的说教欲还挺强的,这可能是大老板的通病吧?都很爱动不动就开始长篇大论。 年纪比较大的男人好像都这样。 在孟天佑的注视下,汤元想了半天, 硬着头皮补充了一句:“以后、以后我绝对不敢这样的事……?” 好吧, 他接受孟叔叔的道德教育,等他三四十岁了, 一定不会去找太年轻的女生谈恋爱。 可他本来就对跟人谈恋爱不敢兴趣啊。 对听八卦也不感兴趣,像大学城里的八卦,经常是闹得众所皆知了,他才会在上学路上或是在食堂吃饭时, 对别人讨论听一耳朵。 老少恋好像也有听说过, 他没做过评价, 主要就是感觉跟自己没有关系。 此处用的是疑问句, 不确定,但问句的语气并不明显。 孟天佑仍被噎了一下。 汤元的目光天真无邪,带着一点动摇和不耐烦,希望他换话题。 孟天佑觉得自己的暗示拒绝是不是太重了。 量好身材尺寸,汤元听见裁缝跟孟天佑商量价格,脱口而出说:“太贵了吧?” 孟天佑说:“不贵。不是这么好的衣服还配不上你呢。” 汤元总不能反驳说觉得自己不配吧?那就是自我贬低了。 汤元放在兜里握着钱包的手正在微微地冒汗。 他没想到这么贵,虽然设想过应该比较贵了,可是也超出他的预算太高了。本来他想自己也确实需要更好的正装,趁这个机会买一套好的也不错。 他是打算自己付钱的。 结果价格高的他都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卡掏出来。 在这一刻,汤元是有点后悔的。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跟随着孟天佑对不对,他隐约察觉到自己在跳进一个陷阱里。 当他接受了越来越多孟天佑为了招揽他而给予的恩情以后,他还能像上次一样毫无犹豫地拒绝孟叔叔吗? 汤元沉默了。 郁郁寡欢。 孟天佑怎么可能没注意到,从昨天他把汤元带回来以后,这小孩都开心得跟朵花儿似的。 被他说了一两句,立马蔫儿了? 真是小孩啊。他想,喜怒哀乐都明显写在脸上,掩饰都掩饰不好。 搞得孟天佑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他看汤元笑,他就开心,看汤圆闷闷不乐,他也有点情绪下滑。 回去的路上,汤元想了好久。 到一段立交桥的路时,竟然堵车了。 孟天佑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车载音响里播放着钢琴名曲,却没办法让他的心情舒驰,而是屈指轻叩方向盘的边缘。 嗒嗒嗒。 这小孩怎么不跟他说话了呢?这么不高兴吗? 孟天佑想。 但总不能由他主动地去讨好汤元吧? 那也太低声下气了。 他这辈子没有哄过小孩。 他哄不来小孩。 汤元想了很久,他看着前面堵塞的车流发呆,说:“孟叔叔,你刚才跟我说的事给我挺大启发的。” “我想了想,我要么还是不去了吧。” “太麻烦你了。” “那个衣服也很贵,你还是别买了,跟那个裁缝说取消订单吧。” 汤元:“反正我还会参加其他学术论坛,以后说不定还是有机会的,也不必急于一时。” 孟天佑懵了:“不麻烦啊。” 他昧着良心说,斩钉截铁的。 孟天佑转过身去,对他说:“小元,刚才那番话,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走。” “我带你一起去欧洲真的只是举手之劳,很简单的事情,不麻烦。” “我不过是欣赏你的才华。” 就是因为这才棘手啊!汤元觉得头很疼,他昨天怎么就会一时冲动直接跟着孟天佑跑了呢?可能是孟叔叔说话实在太好听了。 他平生第一次遇见知音,不小心昏了头。 哪有人会不求回报地对他好啊? 孟天佑这是有目的的——为了让自己毕业以后进他的公司给工作卖命。 而且,瞒着大哥,也不告诉导师,就这样和孟叔叔去欧洲,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汤元说:“我想回家。” 孟天佑一下子没脾气了。 车内一时静默,只有优美的钢琴曲还在默默地飘扬,还有后面那辆车的车主暴躁的鸣笛声在间歇不断地传过来。 “这是个礼物。”过了良久,孟天佑想到了,他说,“你忘了吗?你对我说新年快乐以后,我说我要送你礼物。” “你可以不带任何心理包袱,开开心心地收下这份礼物,好吗?” 汤元含蓄地说:“你为什么要送我呢?” “我哥从小就教我,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您送的东西太贵了。” 孟天佑好笑地说:“那你把你的笔记本给我的时候就没想过可能会被我盗取创意啊?” 汤元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那些都只是设想,再说了,没投入钱进行深入研究,看了等于白看。” 孟天佑算是被他给逗笑了:“行了行了,我说我要带你去就得带你去。” “不然我不是成了言而无信的人了。” 又说,“而且,你就不觉可惜啊?有几位老教授年事已高,这场学会三年开一次,未必能等到下一回。” 说得好有道理哦。 汤元想想,推了下眼镜,冷静自若,不卑不亢地说:“那衣服可以不买吗?我都回首都了,我回学校拿我的衣服不就好了吗?” “本来我还以为直接出发,来不及,我才问大哥借的衣服,这不是还要等手续?” “还有机票钱和住宿费,我会自己出的。” 除了这个名额。 尽量不占孟叔叔的便宜。 汤元小心谨慎地想。 还跟我闹小孩子脾气呢?孟天佑想,因为我不乐意跟你谈恋爱,就不想接受我的资助了? 他一向是个很精明的人,属于去相亲还要跟女生AA账单的类型,所以每次都会被人说他没有绅士风度。 难得他愿意出血,结果反而是这个小孩不想要他的钱。 孟天佑心情很微妙。 这算怎么回事?他有钱还花不出去? 但他隐约感觉到,假如他再继续坚持他的做法,那么汤元很可能就要直接回家了。 难道要他去配合汤元不成? 怎么可能? - 孟天佑带汤元去学校拿了衣服回来。 好吧,汤元自己准备的正装剪裁做工也不错。 汤元说:“是我大二的时候大哥送我的。” 孟天佑心情不爽,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大二到现在都没长高啊?小矮子。还一口一个大哥。” 汤元点头,理所当然地答:“因为我很敬爱我的大哥,我的大哥世界上最好的大哥。” 好像…… 从汤元的嘴里听他提到“大哥”的频率有点高。 孟天佑揣摩着想。 却没深想。 汤元现在又高兴起来了。 昨晚傻掉了,他直接回宿舍拿了自己翻阅过的基本著作,准备带过去,到时候找作者签名! 孟天佑看他乐呵呵的,终于心里舒坦多了,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脸上一会儿阴一会儿晴。 这不又哄好了? - 第二天。 他火速带着汤元飞往欧洲。 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汤元参加学会不说,还顺带逛了许多旅游景点,品尝了异国美食。 汤元跟好几位崇拜的学术界大佬合照留念,拿到签名,更是听了许多新奇的论点,记了小半本的笔记。 每天晚上回去以后,他都会憋不住地跟孟天佑讲,滔滔不绝。 孟天佑记得自己那已经结了婚的发小说过一件事,说他的小孩是个小话痨,每天从幼儿园回来以后,都会主动跟爸爸说今天老师都教了什么,又烦人又可爱。 现在,孟天佑觉得自己可能是体验到他发小的心情了。 汤元睡不着,还在那翻看自己的得到的合照。 孟天佑问他:“怎么不发在朋友圈?” 这个疑问他憋了好几天了。 本来他是打算在汤元要发的时候,提醒汤元别发。结果嘛,根本不用他提醒,人家好像压根没有这个意思呢。 【12】 汤元腼腆地眨巴眨巴眼睛,说:“我不想被人发现。” 孟天佑:“……也是,我也不爱发。” 孟天佑回书房,他用平板电脑的大屏幕打开相册图片。 本来来都来了的道理,他在景点拍了不少跟汤元的合照。 汤元的头发没剪,只是稍微梳理了一下,就变得俊秀很多。 那天他们一起出门,吃饭的时候,还被餐厅赠送了情侣才有的小点心。 因为说的是法语,汤元没听出来,他听出来了。 孟天佑蛮困扰的。 在外人眼里他们看起来这么般配的吗? 孟天佑想。 难道不会觉得他们年纪差太多了? 而且这种误会不止一两次。 汤元可不知道孟天佑在烦恼那么多,这几天他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也很累,稍微整理了一下东西就去泡澡了。 因为太累,泡着泡着就睡着了。 大概过了三十分钟。 孟天佑还没听见他的动静,才去浴室里找他。 门没锁。 孟天佑敲了敲门,唤了两声,没人应他,便推门进去。 汤元躺在浴缸里,头歪靠在一旁,一动不动。 孟天佑愣了愣,吓得脸色发白,脑子也空了,他快步上前,半跪在浴池边上,把手贴在他的脖子上,还是温热的,也探到了脉搏,便直接把人从浴缸里抱了出来,拿过浴巾随便裹了裹。 汤元刚才就有点醒了。 他一脸迷惑地被孟天佑放在床上,半睁开眼睛看着孟天佑:“……怎么了吗?” 孟天佑见他醒了,松了口气:“你怎么回事啊?” “叫你你也不醒。” “我还以为你缺氧晕过去了。” 汤元:“我只是睡了会儿,睡着了。” “我没事啦。” 孟天佑觉得自己仿佛小题大做了,又有些拉不下脸。 汤元适时地说:“谢谢你哦,孟叔叔。” 汤元坐起身来,他怪不好意思地说:“我身上的水都没擦,床都被我给弄湿了。” “我赶紧去擦擦干。” 他拿浴巾简单挡了挡 孟天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看见了汤元没穿衣服的样子。 都看光了!! 汤元低头找了下拖鞋在哪,再一抬头,吓了一跳,问:“孟叔叔,你怎么流鼻血了?” 没戴眼镜,为了能看清楚,他眯了眯眼睛。 孟天佑摸了摸自己鼻子流出来的温热液体,指尖沾着血。 他倒没慌,拿纸巾擦了一下,低着头说:“着急上火了吧。” 汤元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他完全没觉得这是自己能引起的。 …… 孟天佑再一次彻夜难眠。 他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流鼻血? 不应该啊。 就汤元那个小身板。 也没有哪里性/感,细细的胳膊,白白的腿,纤薄的身体…… 不是女人的身体,这就是一副男人的身体,健康的成熟的男人。 不过,他本来一直在怀疑,汤元毛有没有长齐。 这样一看,还是长齐了的。 不对。 他管汤元那小孩毛长齐没长齐啊!那是个男孩子啊!! 孟天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深夜,不知怎的,脑一抽,他发了九张照片在朋友圈,偷偷夹带了一张有跟汤元合照的,当然,是比较正经的那种,都穿着西装,正儿八经地站在会场。 国内这会儿还是白天,不到一分钟得到了几十个点赞。 他的发小火速来问他:【[图]这男生是谁啊?我用红线圈出来这个?】 孟天佑赶紧去把这条朋友圈给删了,删完觉得不对。 发小:【哟呵,你还删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啊!我就觉得不对劲。】 孟天佑:【没谁。】 【我不是因为他删的朋友圈。】 【没看那就是一个小男生吗?】 发小:【那你干嘛跟人站那么近?脸上还春风满面的。】 孟天佑抵死不承认:【有吗?哪有啊?】 发小:【好吧好吧,我装作我相信你跟人没关系行了吧?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啊?】 孟天佑:【那是个男的!你想什么呢?】 发小:【唉,老孟,我们从3岁就认识,那么多年了,你说你寡到31了,连个女朋友都没谈过。】 【我早就怀疑你性取向为男了。】 【你跟我承认没关系的,真的。】 无语。 孟天佑:【滚。】 把贫嘴的发小骂是骂走了,但是孟天佑反而陷入了迷茫之中。 这个猜想让他不禁沉思起来。 难道,他真的性取向不正常吗?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从浴室里捞出来的汤元的身/体……好像、好像不是不可以。 不行! 什么叫好像不是不可以!这就必须是不可以! 他在想什么啊! …… 数日后。 汤元满载精神食粮而归。 假期也差不多结束了。 时间紧,跟大哥商量过以后,大哥让他不用再麻烦地回家跑一趟,直接返校就行。 汤元提前两天到宿舍。 孟天佑送他去的。 汤元撩起袖子就准备开始打扫卫生,孟天佑现在愈发地看他这个破宿舍不顺眼,说:“在这住得还好吗?” 汤元:“挺好的啊。” 但汤元也知道孟天佑跟这里格格不入,拿着个脸盆说:“孟叔叔,谢谢你送我到学校,又耽误您时间了。” “我要做打扫了,会有灰尘,怕弄脏你的衣服。” 孟天佑起身:“……那我走了。” “改天找你。” 汤元干脆利落地说:“好。” 他把脸盆放一边,先去卫生间找扫帚了。 出来发现孟天佑还没走,怔了怔,微笑说:“啊,孟叔叔,谢谢您这半个月带我去见世面。” “我很开心。我会一直记得这段愉快的时光。” 孟天佑“唔”了一声。 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 前两天汤元就收到了新导师的联系。 终于定下来。 汤元很满意,他的新导师是位女教授,年纪轻轻就是杰青了,学术方面很不错的。 孟天佑当时问他要了他理想的导师名单,最后换成了他最喜欢的这位。 汤元跟了新导师以后,彼此相处非常融洽,他马上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中。 他换导师换得突然且蹊跷。 在之前导师手下混的时候的师兄师姐发现好使的小师弟不见了,还来私下问过他,也有问他是怎么换的。 当然,汤元还没有傻到全盘托出。 连他的室友都问不出来,只感慨说:“你厉害啊,汤元,不声不响的,就给自己换了好去处。” “哪找的关系啊?” “之前我听说宁老师不找新学生了。” 汤元装傻充愣:“啊,是吗?呵呵。” 连去了学会的事情,他都能完全忍不住不跟人说。 他去照相馆把照片都洗了出来,还有签名什么的都珍藏好。 如此。 转眼忙过去了一个多月,快两个月。 他没联系孟天佑。 还是孟天佑先来找他的。 有天汤元回宿舍,在楼下看见等在外面的孟天佑,孟天佑戴了黑色口罩、黑色风衣,一身黑,还一脸的凶神恶煞,别人遇见他都绕路走。 但汤元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挺高兴地迎上去,挥挥手打招呼:“孟叔叔。” 孟天佑冷冷地点了下头。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自从有个新导师以后,他没以前那么空了,而且有什么东西他都先拿去跟老师跟学长学姐说,毕竟,更专业嘛。而且他现在的大师兄人特别可靠,对他相当照顾。 汤元也有些没有良心地打算跟孟天佑保持一定距离。 避免到时候恩深难报不是? 孟天佑闷声闷气地说:“你怎么不找我啊?” 汤元一半是真傻,一半装傻:“啊?” 孟天佑微微俯身下去,说:“快两个月了你知道吗?” 汤元定神一想,哎呀,好像确实开学快两个月了,差三天就满整六十天,他挠挠头,说:“忙忘了。” 孟天佑迫近几寸,寒声问:“连我都能忘啊?” “汤元,之前一天到晚找我的是你,现在不小心把我忘掉的也是你。” 这话说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时,刚好他的一个新同学路过,跟他打了个招呼,见到他身边的人,说:“哟,小汤,这人谁啊?” 汤元含糊不清地说:“我叔叔。” 因为背对着孟天佑,也没看到孟天佑一下子黑了脸。 汤元心生愧疚。 这事是他做得不地道,孟叔叔可是帮他换了一个他理想的好导师呢,他怎么能过河拆桥? 等他同学走开以后。 孟天佑幽幽地说:“我哪有你这么大的侄子啊?” 汤元心里咯噔一下。 孟天佑好像在生气?可不能得罪人。 汤元一脸真诚地说:“对不起啊,孟叔叔,我真的是忙忘了,您帮我联系换的老师人很好。” “我特别感激您,一直想请您吃顿饭。” “但我没什么钱了,所以最近我都在攒钱,想要攒够钱以后请您去高档一些的餐厅吃顿饭。” 孟天佑从喉咙底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接受了汤元稚嫩僵硬的道歉,说:“我还能不知道你没几个钱吗?也没有想要你请客。” “今天晚上有事吗?” 其实是有事的。 他已经写好了日程表,有几个英文论文要看呢。 可是看孟天佑的脸实在是很臭,求生欲让话到了嘴边饶了一圈,说:“呃,没事。” 孟天佑抬脚就走:“没事就跟我过来。” 汤元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被带走了。 第68章 第三碗13~14 【13】 孟天佑清晰记得两个月前送汤元返校那天的事。 地上覆盖了白皑皑的一层薄雪, 踩在上面会有吱嘎吱嘎的轻响,总叫他觉得心神不宁。 头一天在飞机上,他与汤元讲了很多。 还是老调重弹, 勉励年轻人努力学习,时代不一样了,现在应当是先立业,后成家, 云云。 汤元昏昏欲睡, 也不知是没听进去还是故意装聋作哑。 他离开宿舍楼的时候, 回头看了一眼, 正巧看见汤元在阳台的盥洗台洗东西, 有晶莹的水珠溅起来,沾在汤元的眼镜上。 总感觉像是眼泪。 孟天佑回家以后, 翻来覆去地想。 不是主动,而是被动。 以前没这样过,以前他很傲慢, 即便被人喜欢了,也只有一个想法:你喜欢我关我什么事。 很残忍,就算是告白者在他面前哭也不心软。 汤元倒是不哭不闹, 只是沉默下来, 如用一个无形的瓶子把自己给装进去了,收起笑容和声音,封闭起来。 有天他们遇见一对男性情侣,因为问路而聊起来, 汤元还主动问他们同性恋在国外如何结婚, 生活权益怎样保证。 他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 对方看看他, 好脾气地回答了, 笑说:“祝福你们。” 汤元却说:“啊,不是我。我是为我一个朋友问的。” 又是这样蹩脚的借口。 谁会信啊。 孟天佑想,他觉得这都不算暗示,是在明示了。 他甚至试图从汤元身上找到自己择偶标准的符合一处。 他曾经从理论上设想过自己将来的结婚对象:年龄上应该跟他上下差三岁以内,女性,但他不想要孩子,所以得接受丁克,起码父母的身家得与他相当,在个人专业方面得有一定成就,两人必须能聊得来,充分给予彼此足够多的情绪价值。 然后寡到现在。 退一万步说—— 就算他要找个男性伴侣,也不可能找汤元这样的啊。 年纪这样小,还是个学生,不成熟,需要他哄着。 没什么生活自理能力,做个饭都会着火,要是他们住在一起了,他岂不是有操不完的心? 离开以后的最开始三天,汤元没有联系他。 孟天佑觉得在意料之中。 他将这场旅行算作是某种了断,意在让汤元对他私心。无论汤元对他暗示多少回,他都一一拒绝过去,没有道理,汤元还对他继续纠缠。 这如他所愿,正如他所愿。 他应当松一口气才是。 可是并没有,相反,他觉得从灵魂里升起一股不可名状、难以描述的感觉堵塞在心口,挥散不去。 孟天佑向来是不相信所谓的爱情的。 他的母亲是独生女,生父不知道是谁。就是有一天,她的母亲觉得自己年纪到了,需要一个继承人,所以去国外精子库挑选了一个合适的精子,人工授精,十个月后生下了他。 孟天佑没觉得不好。 虽然他没有父亲,但是母亲对他的教育很关心,从小他衣食无忧,不缺任何东西。 在他年轻时,他也思考过,为什么母亲不找个相爱的男人结婚生孩子呢? 当时,他觉得是利益方面难以权衡,毕竟世上两个陌生人之间很难一直保持有爱的情绪,假如某一天爱干涸了,那么在钱财方面很难将会陷入一场麻烦的拉扯。 假如只是需要一个后代的话,不如像她母亲这样,独立生下一个孩子,不失为一个优解。 但过了三十岁以后。 孟天佑的想法又改变,他有天突然理解了,可能是因为找不到。 世界上的人似乎有很多很多。 七十几亿。 而在这其中,即使他想找到一个能跟他聊得来的人,都仿佛是天方夜谭一般的奇迹。 这么些年,好像也只遇见过汤元。 在汤元跟他失去联系的一个星期之后,孟天佑开始觉得有些寂寞。 他想,汤元差不多应该快要主动找他了吧。 大家是推回朋友/工作关系,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 彼此之间的相处模式从亲密调整到淡化一点,这很正常,慢慢地降低联系频率呗。 然而! 一直等到半个月过去,汤元还是没找他。 孟天佑忍了又忍,忍了又忍。 他偷偷地翻了下汤元的朋友圈,什么都没发,而其他平台的社交账号,汤元是一概没有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窥探这个小孩的生活情况。 最后去问了问汤元的新导师他怎么样。 宁老师对他赞不绝口,说他埋头工作,很听师兄师姐的话,就是有点太听话了,被带得快成小卷王了。 哦。 在好好工作啊。 有在认真学习工作就行。 孟天佑自我劝说,可能就是不习惯了,之前汤元天天找他天天找他两个来月,一不小心都给他养成习惯了,现在又得适应新习惯,一下子适应不了。 再忍耐一段时间,到差不多一个月,他应该就习惯了汤元不在的生活了。 然后一个月过去。 他发现他还是会每天晚上睡前顺手打开一下邮箱,看看有没有汤元发的邮件。 孟天佑:“……” 这时候,他倒是想去找汤元,但很不巧,遇上一个大项目要谈。 工作很忙,前前后后忙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可以休息了。 他也憋了一个月,让自己不去看汤元有没有联系自己。 心想着,怎么着也该找他一下吧? 结果上去一看。 是零。 还是零。 压根就没有来找他。 ——正是昨晚晚上发生的事。 有一股被压抑酝酿的怒意慢慢地涌上来,浸满了他的脑袋。 孟天佑生气了。 很生气。 这小孩怎么那么幼稚呢?就因为求爱告白不被接受,难道就要跟他一刀两断,完全断绝关系了吗? 擅自喜欢他,又擅自跑得没有影踪。 好巧不巧,他的发小还贱兮兮地来问他:“上次那小孩呢?” 孟天佑知道是在说谁,但他还是明知故问:“哪个?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发小精准踩雷:“就是你上回去欧洲的照片里晒的那个啊,带个黑边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白白净净那个。图我都存好了。我最近在跟我老婆琢磨,你这老铁树开花,是瞧上人家什么了。” “我老婆说,他看上去有股文人气息,很特别,确实挺有意思的。还是老孟你有眼光。” 孟天佑心烦气躁,手先脑子一步打字发出去:“我已经拒绝掉了。” 发小:“拒绝什么?” 孟天佑:“拒绝这个小孩。年纪太小了,跟我不合适。” 发小乐不可支地说:“哈哈哈哈,上回你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跟人家没关系吗?现在又成已经拒绝了对方吗?” 孟天佑:“拒绝了不就是没关系吗?” 他一说出来就觉得后悔了,喁喁自语似的细数起来:“他很聪明,却不呱噪,能静得下心学习,也不贪慕钱财,而且长得也年轻漂亮,但是……反正……跟我不合适啊。” 发小都听傻了,欲言又止:“啊,照片的小孩在你眼里是这形象啊?我看着,挺平平无奇的啊。” 孟天佑立马不乐意了:“你说什么?那是我照片没有拍好,他真人比照片上要好看多了,而且主要是不打扮。” 发小:“……” 孟天佑自己都觉得自己越说越不像话了,他在说什么啊?难道他这是在后悔吗? 发小收起笑,语重心长地跟他说:“老孟,要么你还是去找这个小孩,我看说不定行。这么多年了,你三十几岁,我第一次见你这样。” “你打小受欢迎,以前我可羡慕你了,从幼儿园起就有女孩子就瞅你长得好看要跟你当同桌。初中那会儿,我们还打赌你觉得你会是最早谈恋爱的那个,结果现在我们几个兄弟里,最大的孩子都上学了,就你还寡着。” 孟天佑寒声说:“我不婚不育主义。” “我知道。唉。”发小叹了口气,“但也没必要在遇上自己喜欢又喜欢你的人的时候把人往外推吧。” “试试不行吗?” “人生本来就是一个在不停遭遇错误,又改正错误的过程。” 发小说:“老孟。” “你是个最不凑合的人,所以你也最难遇见一个适合的人。你遇见这个花了三十年,但这不代表再过三十年,你还能遇上下一个。” 晚上。 孟天佑睡着,他梦见一个很平常的场景。 是他们在欧洲时,汤元在河边的桥上,仰起脸看夕阳,洇染赤紫的天际有几颗芒星闪烁。汤元不知道在想什么,静默地,任由风轻拂他的脸颊,鼻尖跟脸颊都冻的微红,沉浸在思索中的目光那样深邃,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黯。 他看上去是那样的脆弱而孤独。 年轻人。年轻人。 年轻人就是这样,爱也好,讨厌也好,都是干脆利落的。 说喜欢你,就飞蛾扑火一样的追上来,也不管你接不接受。 要离开你,就一刀两断,也不留个回环余地,连普通朋友都不要跟你做。 但是胆子又小,只敢像是土拨鼠一样把头塞进泥土里似的这样躲着你,装成销声匿迹,一言不发,以为逃避一下就算是完事了。 他们俩之间,其实事情压根就没有说清楚。 孟天佑极其厌烦这种黏黏糊糊的状态。 他很生气。 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是由他这边来拒绝汤元的联系吧,怎么会是反着来的呢? 【14】 结果现在,他去学校找这个小孩。 汤元见了他,却很乖,乖乖地跟他来了。 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人看上去有点懵,很平静。 尽管已经两个月没上孟天佑的车了,但他不显生疏陌生,坐上以后,自己扣上安全带,“咔哒”一声,又问:“去哪吃饭啊?” 这“咔哒”的声音敲在孟天佑的心尖上。 听见汤元这稚气的问题,他更恼火了,他在这气得要死,这小孩居然惦记着吃吃喝喝。确实,之前学术讨论以后的茶会他还吃得挺开心。 他没好气地说:“谁说要带你去吃饭了?” 汤元被凶到了,睁圆眼睛,闭上嘴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哦。” “那去哪啊?你找我有什么事?” 孟天佑一瞧见他那样无辜可爱的模样,心立马就软了。 对他来说,爱的某个形态,似乎是优柔寡断。 孟天佑转过头去,不看他。 汤元望着他的侧脸,揣摩他的心思。 车里没开灯。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路灯的光落到车内已经黯淡,孟天佑的侧脸轮廓格外冷峻干净,是有些锐利的那种,第一眼看就会让人觉得这个男人或许不近人情。 而这种初印象也的确与他本人属性相近。 汤元想,大概是孟天佑觉得自己很久没有主动联系他,所以觉得生气了。 他斟酌该如何道歉一下,感觉从孟天佑身上弥散出一股危险之感,像坐在悬崖边上,两脚悬空,可怕。 孟天佑深吸一口气,沉声说:“你之前不是问过我关于你朋友的事情吗?” 朋友? 哪个朋友?他哪来的朋友? 汤元茫然:“啊?” 孟天佑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的树荫浓庇的街道,疏落的人流往来,他说:“就是你说的那个喜欢男人的朋友。” 汤元想起来了:“哦。我是说过。” 他开始感到不对劲。 可是一下子还对不上信息。 孟天佑继续说:“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你的那个朋友……” 汤元:“?” 孟天佑知道他说的是他家大哥吗?他其实认识他大哥汤煦恩?应该不认识啊。孟天佑在说什么呢? “我觉得他喜欢男人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错。你的朋友最近应该很困扰很低落吧,所以才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见别人。” 汤元:“没有啊。” 我大哥天天跟季巍在一起可开心了呢,我昨天还看到他们在朋友圈发去农家乐玩,大冬天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我知道。”孟天佑说,“他这是在嘴硬,故作坚强。” “他是个优秀而内向的人,被拒绝对他的打击估计挺大的。” 汤元嘴唇嚅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开始逐渐发现,孟天佑这说的绝对不是他的大哥,那会是谁呢?他跟孟天佑提过自己有别的朋友吗? 没有啊。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汤元的心跳也开始乱了,总觉得指尖有一点点在发麻。 汤元尴尬,却也不由自主地脸烫起来:“孟叔叔……” 孟天佑难以启齿,以至于语气僵硬地说:“我想给你的那个朋友一些微不足道的建议,或许他可以再尝试着去表白一次。” “说不定会得到跟之前不一样的结果。” “之前那个人拒绝你,只是因为他觉得年纪不适合。” 汤元:“……” 车内安静下来。 孟天佑攥紧方向盘,轻声问:“你觉得呢?” 汤元:“什么叫‘拒绝我’?” 汤元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孟天佑,不可思议地问:“我、我、我好、好像听懂了,您的意思是您拒绝了我吗?可是,可是我搞不懂的是,我没跟您表白过啊。我真有点搞不懂您在说什么。” 孟天佑闻言,紧皱眉头,他的影子正如他此时此刻的情绪,一片浓黑,随着他迫近的姿势而倾落下来。 汤元默默地往角落缩去,瑟瑟地看着他。 孟天佑不愉之极,咄咄逼人地发问:“不是你不停地暗示你喜欢我吗?还把你自己说成你的一个朋友,反复地问我的意见。” “不能因为你现在觉得你不喜欢我了,你就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汤元:“……” 他已经完全傻眼了。 脸涨得通红。 大哥,我好像闯祸了。 汤元想。 果然接受别人的帮助都是有代价的。 汤元对外人本来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先前跟孟天佑混熟了以后好多了,这会儿一下子被打回原形,又开始结巴:“我没、没有。” “您、您误会、会了。” 汤元慌得不成。 可他又不想给自己敬爱的大哥出柜,模糊了一下条件,说:“我说的真的是我的一个朋、朋友。您、您先别着急,听我说。虽然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但是,真的不是我,他今年大概快三十岁,他喜欢的人跟他年纪差不多,他们两个人是少年同学、青梅竹马。” “真的不是我。” 孟天佑的目光却愈发地灼热了,直言道:“别骗我。你这样的小孩撒起谎来倒是格外像真的。” 汤元:“没骗您。” 孟天佑又问:“那不然你为什么总是用发亮的眼睛注视着我?为什么一跟我说话就变得那么开心?为什么之前每天都要来找我聊天,还总是我是你的知己?为什么要跟我说你觉得遇见我很幸运。” “我说过这些吗?”汤元脱口而出地问,问完,他自己先觉得不好意思了,“我、我自然而然就那么说出来了。可那真的不是……孟叔叔,就跟你说的一样,我们年纪差那么大,我怎么可能喜欢你啊?” 孟天佑感觉遭了当胸一箭。 还没回答,汤元匆忙补救:“啊,我、我不是说您老的意思,您风华正茂,英俊潇洒,我是说,我太年轻了,又太浅薄,配不上您。” 孟天佑:“配不配得上,我说的算,你说的不算。” 他深深凝视汤元的双眸,清澈极了,即使是现在,他都没办法从这个目光中解读出汤元是不喜欢自己的,明明看上去那样可爱,那样仰慕依恋自己。 这样近距离的对视对一个社恐来说是件很难的事情,但之前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时候他会莫名其妙地忘记自己的胆怯,能够一直看着孟天佑同他说话。 而且孟天佑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说自己配得上他吗? 汤元心怦怦怦瞎跳。 现在又不行了,汤元目光闪烁躲闪,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慌乱地说:“对、对不起,孟叔叔。” 孟天佑又倾身一寸:“你别躲,你看着我。” 汤元不敢,摇摇头,坚决不听话。 孟天佑又急又气,伸手想捏着他的下颌把他的脸掰起来,摸到他的脸颊边缘,自觉粗鲁,实在下不了手。 火急火燎半晌,他满腹愠怒地说:“行了。” 什么行了? 汤元没吱声,呼吸都不敢了,他觉得孟天佑下一句话肯定就是骂他了。 然后。 听见孟天佑说:“我跟你道歉行了吗?” “我之前对你忽冷忽热,明明不想接受你的告白,却又莫名其妙对你好,让你产生了念想,是我做错了。” “要么接受,要么不接受,我应该明明白白地和你说清楚。” “我不应该因为欣赏你的才华,所以想要留几分余地,这样含糊不清地拖延,使你很受伤。对不起。” 又重复一遍。 “对不起。” 汤元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目光触及孟天佑的视线,他轻声:“啊?” 孟天佑转凶:“啊什么啊?” 即使在这情况下,他仍要保持自己的高贵态度:“这两个月我想了想,我觉得除了年纪以外,其余的我都可以接受,你非要喜欢我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跟你恋爱。” 汤元还是:“啊?” 头又抬起几度。 孟天佑伸手捏了捏他婴儿肥还没完全退去的脸颊,说:“还‘啊’?高兴傻了吗?” 他的目光落在汤元的微张的嘴唇上,已经在等着汤元给个答复,他随时可以吻下去。早就想亲一下看看是什么触感了。 汤元感觉他的碰到的脸颊跟被火烙了似的滚烫,说:“孟叔叔,您真的误会了。” “我都感觉我解、解释不清了,我真没喜欢您啊!” “我说的我的朋友其实不是我的朋友。”汤元感觉自身安全极其不妙,他怀疑孟天佑想亲他,慌乱之下,实在是没办法保密下去了。 尤其是他都这样说了,孟天佑好像还更误会了。 一咬牙,汤元说:“我说的是我的大哥汤煦恩,我怀疑他跟他的男同学在谈恋爱。” “我没骗您,真没骗您。” “但他还没有出柜,请您不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这是个秘密,我只告诉您一个人。” 汤元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孟天佑浑身凝滞,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第69章 第三碗15 孟天佑算是知道什么叫自作多情了。 没想到他也会有今天。 太难堪了。 他静默下来。 汤元也没动, 他觉得自己像是动物纪录片里被狮子按住的猎物,稍动一下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险,心惊胆战。 胸膛快被狂跳的心脏给炸开了。 他还在迷迷糊糊、后知后觉地想, 孟天佑是喜欢他的意思吗?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喜欢。 汤元很难说清自己对孟天佑的感觉。 既尊敬,也畏惧。 有时觉得跟孟天佑志同道合,世上找不出第二个人,有时又觉得孟天佑到底是个利益至上的商人, 其实他们不是一路人。 但无论如何, 在他心里是个很特殊的人。 浓墨重彩。 和其他那些灰蒙蒙地路过他人生的人不同 为什么他不讨厌呢? 明明是被不喜欢的人的告白了。 自信心严重受挫的孟天佑终于动了, 漆黑的眼珠子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一时间身上弥散出可怕的情绪, 汤元下意识地怕了一下。 孟天佑紧皱眉头,脸色难看, 他不再看汤元,双手不知道放哪好, 于是搭在方向盘上,直起身子,直得过于僵硬,声音也很生硬,冷冷地说:“那么怕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汤元轻声说:“对不起。孟叔叔。” 俄顷后。 “没什么好说对不起的,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又没做错什么。” 孟天佑吐字清晰,像冬日寒风, 夹杂雪粒。 他又说:“是我误会了。” “抱歉。” 他说得干脆爽快。 自认为起码保留住了最后一分体面。 不然呢?难道恼羞成怒吗?那也太没风度了。 他活到这么大又不是第一次犯错,错了就承认。 但是。 要怎样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呢? 他记得以前高中时, 他曾经参加过一场篮球比赛, 中途他在起跳时不小心被人撞到, 手没调整好姿势,摔在地上。那样嘈杂的场合,当时却他好像清晰地听见了“喀”的一声,是骨折的声音。 疼痛延迟了几秒才自痛觉神经传递到大脑。 其实很疼。 但他甚至没有要人扶,自己站起来,装作冷静的样子,对老师说:“老师,我的手臂骨折了。” 一直到医院,他都没有说过半个疼字。 即使已经疼得满头冷汗。 忽然之前,他那弯下腰、低下头颅的自尊心忽然明白过来。 他跟汤元之间,本来就是他先喜欢对方的。 就像他们第一次相遇一样,是他对这个小孩感兴趣,追着这个小孩。 只是有些迷惘,那汤元对他表现好感其实都是他过于自信的臆想不成? 汤元也觉得心里怪怪的,又觉得浑身上下臊得慌。 他还没搞清楚他哥是不是同性恋,这下反而自己招惹上了。 光线低暗的车厢内,孟天佑说:“车内没锁,你想走就走吧,我又不抓你。” 要是他直接走了吧。 以后怕是跟孟天佑连普通关系都维持不住吧。汤元想。说不定他一下车,孟天佑就把他都给拉黑了。 他是因为工作缘故觉得不能跟孟天佑走得过于近,毕竟他还太年轻,哪玩得过孟天佑啊?怕那天就不小心被骗了。 但是,但是…… 他难得交到这样一个朋友。 所以,汤元没走,还絮絮叨叨、好声好气地说:“孟叔叔,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原来也是这种性取向,我从没听说过。” “假如知道的话,我是不会拿这种事来问你,害你误会的。” 说得干巴巴。 他长这么大没跟人闹过矛盾,所以也没有试图跟人缓和过矛盾。 也不知道安慰成功没有,他悄悄地打量着孟天佑的脸色,但是没有看出来孟天佑的脸色有好转。 好像还更臭了。 孟天佑怪冲地说:“我以前那也不是这个性取向!” 汤元:“哦。” 汤元既怕,也不怕。 孟天佑实在没办法忽略他的目光,忍不住转过头,目光很吓人,威圧感极重,说:“还不走吗?” “我还需要你来劝慰?你几岁我几岁?” 汤元瞬间闭上嘴巴完全不敢吱声。 他惊惶地点点头。 孟天佑看他这样,又觉得可爱,又觉得生气,偏生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他这辈子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做了跳梁小丑,兀自在那唱独角戏。 你说,他怎么就会昏了头干出这种事来? 这阵子仿佛他的智商情商全都出走了,自己也变得不像自己,一见到这小孩就心软,也不管什么值不值得,忍不住想对他好。 明明他奉行无论付出多少都必须加倍收回的人生信条三十年。 爱不是钱,难以具体衡量,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投入了不少成本。 他看着汤元单纯无辜的脸,想,这下是收不回来了。 孟天佑说:“没别的事了。你回去吧。” 汤元还不走,他嘴唇嚅嗫几下,艰涩地说:“孟叔叔,你别拉黑我。” 孟天佑气笑了,又调整了下,成了较为和煦的笑容,心如刀割,还得假装成不在意,问:“在你心里我有那么小心眼吗?” “行了,我不会拉黑你的,挺晚了,你回宿舍。” 都到这份上了。 他还想给自己留点颜面。 他也不明白。 你说,汤元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像是一只湿漉漉的小狗,生怕被他抛弃。 还是这一切又是他自作多情的幻觉。 抱歉。 他现在实在是有些ptsd了。 反复被孟天佑驱赶,汤元最终还是乖乖地应了一声,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微微鞠了个躬,很拘谨生疏,说:“孟叔叔再见。” 孟天佑颔首:“嗯。” 没话找话:“路上小心。” 本来就在学校里,有什么好小心的。 汤元站在路边,看着孟天佑的车开走了。 被喷了一身臭烘烘的尾气。 汤元呆伫在原地,感觉脚像是被钉住,暂时无法行走。 什么大哥啊,季巍啊,现下全被他给忘了。 糟糕透顶。 光在想孟天佑了。 孟天佑嘴上说得还算客气,其实离开以后,估计再也不会跟他联系了吧。 他很沮丧。 前所未有的沮丧。 其实他觉得真应该是他道歉,确实他之前出于寂寞,天天去找孟天佑聊天,后来觉得是不是走太近了,又两个月不理人。 真是小孩子脾气,太幼稚了。 现在不好收场了,他又任性地跟孟天佑说不许拉黑他。 孟叔叔三十几岁的人,工作那么多年的社会人士,为什么要听他这个学生的话啊?肯定不理他了啊。 而且,新年时,孟天佑来找他,他也很高兴的。 汤元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反正一想到这,他就觉得很难过。 难过的情绪像是迟来的潮水一样汹涌地漫上来,让他想哭。 要是没交过朋友的话,他是无所谓的。 正是因为跟孟天佑交了朋友,在这背井离乡的远方,体验过了有知己的好时光,所以失去了的话就会比以前更加寂寞。 四周人来人往,逆着他面朝的方向一个又一个地经过,离去。 陷入困惑的汤元站在原地好久,一动也没动,直到天色愈发深暗,他低着头看着地面,仿佛在路边罚站。 过了不知道多久。 汤元看到了一双皮鞋出现在自己低垂的视线里,还有直垂的西装裤脚,他抬起头,看到孟天佑站在自己面前。 脸特臭。 孟天佑快烦炸了,问:“你怎么还站在这?” 他心神不宁地兜回来看看,或许是因为刚才开车离开的时候看到后视镜里汤元的身影,实在是太像被抛弃了。 没想到汤元还在。 这算怎么回事啊? 汤元迷茫地说:“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回来了?” 之前的温柔全都消失不见了,孟天佑像是又变回了最开始认识时那个凶不拉几的大叔,说:“怎么?不想见到我啊?” “我想回来就回来,又不犯法。” 还骂他:“你摆出这么伤心的脸干嘛?” 孟天佑长身玉立,远看真是潇洒倜傥,走近了才会听见他在骂骂咧咧,骂的还是他本人: “我真搞不懂你。自作多情、该被人嘲笑的人是我啊,你要哭不哭的干什么?我不是没骂你也没凶你吗?我没欺负你个小孩啊。” “你还站在这里不走,跟在等我回来一样。我要是没回来呢?你现在这样可怜兮兮的,你让我怎么办?” 汤元没懂:“……我也没有要你怎么办啊。” 他抬起头,看着孟天佑,千言万语,只凝聚成一句软乎乎的“孟叔叔”。 孟天佑莫名有种被吹枕边风的错觉。 妈的。 他以前还想,那些被吹枕边风的人都是傻子吗?换成是他肯定不为所动,绝对冷酷无情。 现在都不需要枕头,汤元一句话,几个字,他都服软了。 早知道不管怎样,还是得谈几次恋爱,也不至于一点经验都没有,还被个小孩拿捏住,他问:“你说吧,你想怎么样?我能做到就做到,不准哭!” 汤元被唬住,憋了一会儿,红着脸说:“孟叔叔,我们能继续做朋友吗?” 孟天佑嗤笑一声。 汤元耳朵尖跳一下,心里咯噔。 笑是什么意思啊? 孟天佑说:“不行。” 好歹是给判了个死刑。 汤元想,心石化下沉。 接着,他就听到孟天佑继续说:“你还想做朋友?” “做男朋友还差不多。” 汤元依然是:“啊?” 是很不要脸。 孟天佑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无法直视他的目光,肩颈僵硬,故作镇定从容,说:“我打算到时候追求你。”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昏头。 这是在干什么? 真的烦死了! 孟天佑说:“你现在还不用管。” “你现在年纪太小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再过两年吧,等你二十岁我再追你。” 口是心非地说: “但这跟你没关系,你想跟别人谈恋爱就谈。我不妨碍你的自由。要是你谈恋爱了,我就不来找你了。” 第70章 第三碗16 汤元觉得孟天佑这话好荒谬啊。 但他也没办法指摘出哪里不对, 他又没有谈过恋爱。 还让他去谈恋爱。 他跟谁谈啊?没有别人喜欢他啊。 孟天佑还催他:“该回宿舍去了,挺晚了。” 汤元说:“离宵禁还有挺久的。” 一边说着,一边还眼巴巴地看着孟天佑。 孟天佑亲自赶他回去, 先前还送他到寝室里,现在却不敢了,在能看见他宿舍的路口就停步下来,站在浓如墨的树影里面, 没有跨出最后一步, 走到光亮里。 之前是问心无愧。 现在是问心有愧。 说真的。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要脸。 跟汤元走在一起, 他都觉得心虚, 怕被人瞧出来自己对这个男大学生有非分之想。 要是别人见了, 怀疑汤元呢?他名声臭无所谓,汤元清清白白的…… 他推了汤元一下, 说:“走吧。” 汤元转身还拉了拉他的衣角,问:“你回去以后可以给我发个消息吗?” 孟天佑还有点生气:“还让我给你发消息?” 汤元正想说那不发了, 孟天佑已经气哼哼地接下去了:“这两个月我发消息不回的人是谁啊?” 汤元不好意思地认错:“是我。” 孟天佑说:“你给我发。我大概一个小时后到家。” “你知不知道我很忙的?我可没空一直等你,记得给我准时些。” 汤元:“哦。” 汤元走到宿舍楼门口的时候,发现孟天佑还在,但等他到宿舍,从窗台往下看, 已经没人影了。 这下是真走了。 汤元给孟天佑发:【孟叔叔,你到车上了吗?出发了吗?】 孟天佑回:【哪有走那么快?还有两条街。】 汤元没问孟天佑为什么都开车开走了那么远却停下来步行折返回来,不问原因, 只看结果,他觉得不错, 让他有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 唉。 早说嘛。 原来不是为了挖他去公司签十年卖身契, 是因为喜欢他啊! 他就说呢。 他区区一个研究生, 虽然论文发的还不错,但是也不至于孟天佑为他投入那么多精力和资本,搞得他战战兢兢,觉得接受太多恩惠,到时候毕业了不给孟天佑卖命都不行。 汤元心情很好。 设了个时间等下再问问孟天佑,就去做导师交代给他的ppt了。 这时,正好他的室友回来,见到他在埋头工作,用孺子不可教也的语气说:“每次回来都看见你不是在写论文就是在准备写论文,小汤啊,你这样下去怕是要注孤身啊。” “你有空也要追追女孩子啊。” 汤元腼腆地说:“我不感兴趣。” 室友觉得他很不开窍,说:“哎哟,看看你,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汤元心想,有人追我的。 这过去小半天了,他才开始回过味来,觉得受宠若惊。 毋庸置疑。 孟天佑是个很优秀的人。 被优秀的人追求示爱肯定会让人觉得开心啊。 又忧心忡忡。 孟天佑恋爱经验肯定比他丰富多了,那假如他们俩谈恋爱……他想象不出来。 汤元没人可以问。 他这边照常地跟孟天佑聊着天,一边在暗自困扰,又抽空研读了好几本心理学著作,琢磨着自己这个是不是厄勒克特拉情结?可厄勒克特拉情结是指女孩有恋父情结,他是男孩啊。 但他又的确是因为自幼丧父,且由大哥抚养长大,从而对年长男性天然产生好感。 所以他才会对孟天佑另眼相待。 大概吧。 孟天佑还真的退回到一个拿捏相当好的距离,每天来关心关心他,问他在学校里都发生了什么,今天遇见谁啦。 不但如此,还给他寄礼物,寄来各种各样的礼物,单独看来,都不算太贵重。 他一跟孟天佑说,孟天佑就回他:“这才几个钱?你就别给我推来推去了。” “我这不是在追你,我就当我钱没地方花。” “我是还没有开始追你,但我就不能对你好了吗?” 要是送得太贵了,像之前的那个西装一样,他还能理直气壮地拒绝。 这种不昂贵却用心的小物件,他犹豫犹豫,就接受了,回头想想还给孟天佑回送一个,不然不好意思白拿人家的。 他偷偷困扰了好些日子。 实在憋不住。 去找二哥汤铮说说话,说有个朋友的八卦想找他出主意。 汤铮表示洗耳恭听。 汤元委婉地说:“我有个朋友——我真的有个朋友——他在被一个已经工作的人追求,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汤铮:“你朋友?也还是学生吧,大几啊?” 汤元撒谎:“研三。我、我师兄。” 汤铮乐呵呵地说:“那有什么问题?这也快工作了。” 汤元:“对方年纪大他有点多。” “大多少?” “差不多十岁。” “还好吧。其实看上去年轻漂亮就行,具体年龄无所谓。” “你不觉得不太好吗?” “我为什么要觉得不太好?喜欢不就行了。” “主要我朋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 汤铮直率地说:“那让你朋友想清楚是不是喜欢对方呗。” “不过你为什么来咨询我恋爱问题啊?都没人跟我谈恋爱,我哪知道啊,我就瞎出主意,你听一耳朵就算了。” 二哥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汤元叹了口气,想。 他觉得二哥还不如他呢。 怎么着他也比二哥更开窍一点。 - 换导师以后,汤元研究工作进行得顺利,还比以前要空闲了,偶尔放假没什么事,他就应约去跟孟叔叔吃饭。 他比以前郑重多了,还会穿上他仅有的一套正装,每次都穿这一身,跟孟天佑去了好几家高档餐厅。 还去过几次孟天佑的家里。 孟天佑看到有什么新研究,都会拿来给他看看,跟他讨论讨论。 就好像他们还跟之前一样是好朋友,又好像不太一样了。 他也分辨不出来这是普通朋友的交往,还是在泡他。 就这样含糊不清地暂时混日子混下去。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宿舍铺位已经变了个样。 汤元没发现,他都没空去想大哥的事了。 他也不为大哥跟别人谈恋爱而感到难过,也不再觉得身处异乡很寂寞。 清明节放假那几天。 大哥打电话联系他,他才记起来他好像还有个大哥。 汤煦恩关心他问:“清明回家吗?” “要是做研究很忙的话不回家也没关系。” 过年那会儿他跟孟天佑跑了就挺愧疚的,清明当然得回家,汤元一口答应下来:“回去的。” 汤煦恩:“那我给你把屋子整理整理。” - 转过头,汤元就告诉孟天佑自己清明要回家给爸爸妈妈扫墓,完了他又想起孟天佑没有家人,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趁这机会,孟天佑就简单把他家的事给汤元讲了讲。 孟天佑回想了一下,他几乎是个没有童年的人。 他不是母亲出于爱情而生下来的孩子,后来也没有人教过他怎么样去恋爱。他就学着妈妈跟爷爷的样子,按部就班的工作生活。 一眨眼就到现在了。 孟天佑不嫌麻烦地说:“等那天我去接你,开车送你去火车站。” 汤元怪不好意思的:“不用了啦,我自己可以去,你那么忙。” 孟天佑昧着良心说:“不忙啊。忙的话我才没空去送你。” 汤元想了想,轻声细语地说:“那好吧,我也挺想见你的。” 孟天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这小孩有时候说话可真的太磨人了,看上去呆头呆脑,偶尔来那么一句,他根本顶不住啊。 即使隔着手机看不到表情,他也能想象出汤元那可爱的模样。 但是。 还没等到送汤元回家过节。 提前发生了个事。 这天。 他等了一小时没等到汤元回他消息,正在焦躁不安地等待着,终于来了联络。 汤元说:【孟叔叔,不好意思,一直没回你。】 【我吃错东西食物中毒进医院了,刚刚才缓过来。】 【你能不能来医院一趟?我不希望他们联系我大哥。】 孟天佑:“???” 当时他刚开完会,直接跟秘书说中午的一个午饭行程取消了。 孟天佑打电话过去。 汤元接起电话,虚弱地说:“喂?孟叔叔。” 他病得有点委屈。 孟天佑问:“你在哪啊?我现在去医院找你。” 汤元把自己所在的医院告诉他,孟天佑立马赶过去了。 第71章 第三碗17~18 【17】 孟天佑赶到医院的时候, 汤元的室友还在,见到有个年长男人来找汤元,以为是他在首都的亲戚之类的。 汤元喊了声“孟叔叔”, 小伙子傻里傻气地跟着喊“孟叔叔”。 孟天佑心下是不快的。 汤元才18还脸嫩, 喊他叔叔就算了。他对待旁人的标准就不一样了。 但为着汤元, 孟天佑只是板着脸, 说:“谢谢你帮助了汤元, 改天请你吃饭, 今天这边不用麻烦你了, 我会在医院陪他的。” 这次汤元生病住院, 前后都是孟天佑在照顾他。 后天直到他病全好了, 才跟大哥提了一嘴自己之前生病的事,可把汤煦恩惊了一跳。 他这次食物中毒的原因并不复杂, 昨天半夜他写完论文才记起来饭还没吃, 随便找点东西吃,食物放了两天,以为没什么事, 他一向是这样糊弄进食, 结果这次中了招。 汤元不是娇生惯养的类型, 但他在生活方面还挺凑合的。 孟天佑起初还以为是不小心在哪家卫生不合格的餐厅中了招, 问了才知道是这小孩自己作死。 汤元看他脸色难看, 还以为要被骂了,耷拉着脑袋。 孟天佑用最凶的脸,说最没脾气的话:“以后我每天按点问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吃得健不健康, 要是我问你了, 你至少得在半小时内给我好好吃饭, 知道吗?” 他看着汤元的检查报告,开始挑毛病:“你看看你,还有慢性胃炎,别觉得自己现在年纪小就不当一回事,等你老了就知道麻烦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好了你以后才能更好地工作啊。” 汤元有种在被大哥说教的错觉,但是,大哥没孟天佑这么凶。 不知怎的。 汤元开始走神,他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他跟同一条街上的一个小孩是一起小学入学的,在他跳级前,两个人同班。 但是关系很不好。 三年级时,有一次考试,他照例考了一百分,而那个小孩考了不及格。放学汤元路过同学家门口,听见他在被妈妈骂,还听见说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偶尔能从那人家没关的大门里看到那小孩被爸妈拘着在家写作业,过了一阵子,成绩提高了一些。每次被父母紧着就好,放松了又跌下去,起起伏伏。 只要一听见邻居家鸡飞狗跳的打孩子声,汤元就知道,这是又开始了。 他们家从不会发生这样需要打骂催促孩子学习的事,倒是他有一回因为写错一个字没拿到满分而哭个不停被大哥安慰了好久。 就是……有点羡慕。 他做梦的时候会想,要是自己的爸爸妈妈还活着,也会这样子该骂就骂自己吗? 不,他应该不会被骂,但是二哥就说不准了。哈哈。 大抵是人没有感受过就会好奇。 因为他从小没有父母,大哥怜惜他是老幺,他又天生性格文静,所以记忆里连被大哥说重话的时候都没有过。 没事为什么要挨骂?那不是犯贱吗? 孟天佑凶巴巴地关心他,他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反而挺窝心的。 过了一会儿,孟天佑更生气了:“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该不会是还想着回去工作吧?别想了。等会儿吊完水,我带你上我家去休息。” 汤元这才回过神来,羞涩拒绝说:“不好麻烦你吧,你工作那么忙,浪费您时间我过意不去,我回宿舍就行。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孟天佑马上拉下脸:“让你去就去!别逞能,你才19,还是个小孩呢,就需要大人照顾。不然让你室友照顾你啊?人家没那么责任啊!” 汤元不懂就问:“那你也没有责任啊。” “我有这个责任。”孟天佑老脸都不红一下,仿佛一本正经、理所当然地说,“我还打算过两年以后追求你,现在不得铺垫一下啊?不然真等到两年后再对你好?” 懵懵懂懂的小汤元最受不了这种过于直接的示好,他瞬间红透了脸。 他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却一点也不觉得冷,一时间不知所措,只低低地“嗯”一声。 孟天佑还说:“春捂秋冻,你穿得太少了。” 说着,还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给汤元披着。 衣服刚脱下来,还有孟天佑的温度残留在上面,他觉得一直暖和到他的心底去了。 他闻了闻,依然是上次的味道,淡淡的男士香水味,还有一点熏上去烟草味儿。 孟天佑这次仔细在观察他,发现他在偷偷闻衣服,心里还忐忑一下,想,应该没什么味儿吧?他很爱干净啊。 孟天佑问:“你在闻什么啊?嫌弃我的衣服臭啊?” 本来是开玩笑的。 没想到汤元竟然还真的红着脸微微点头,然后又摇头,说:“有烟味。孟叔叔,你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孟天佑一下子窘迫了,他脸颊紧绷:“我就偶尔抽两支。应酬场上总得会抽烟啊。” “你也是男孩子,你没接触过啊?” 汤元认认真真地说:“我们家做餐饮的嘛。很注意环境卫生,我大哥不抽烟。” 想了想,“我二哥应该也不抽。” 其实自己撒了谎。孟天佑想,他是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偷偷抽烟了,倒也不是喜欢,只是觉得自己是大人了,记不得是哪一天,放学后同学拿了一包烟来,让他一起抽一支试试,后来慢慢就学会了,之后觉得抽烟解压。 压力最大的时候,他能成宿地抽烟,最近还算是好的,去见小孩以前,他都会记得不抽烟。 汤元望着他的眼睛,天真好奇地说:“那你下回有空教教我。” 孟天佑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懊悔,他有一种教坏小孩的罪恶感,说:“你不用学。” 汤元的手机响了起来。 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孟天佑松一口气,他还真不知道汤元还是追问下去的话他怎么回。 汤元回复了新收到的消息,再同他说:“我老师说给我批了三天病假,不够再请,让我好好休息。” 点滴都吊完了。 孟天佑带着他回家。 孟天佑在医院耽搁了大半天,这会儿得去把落下的工作补上,问:“你自己待在客厅玩行不行?” 还给汤元展示他新买的游戏机:“喏,游戏机我都买好了,你可以躺在这里玩游戏。” 真当他是小孩啦? 汤元怪傻眼的,说:“我没玩过游戏,我不会玩游戏。” 孟天佑也不玩。 他觉得汤元年纪轻,说不定会爱玩,他才买齐了市面上比较出名的三款最新的游戏机,还扫了市面上所有比较热门的游戏光盘跟卡带。 孟天佑:“你不爱玩啊?” 他没谈过恋爱嘛,汤元又不是女孩子,他也想不到该送什么。 汤元想想,说:“我试着玩玩吧。” “孟叔叔,你不用管我,你去工作吧。” 孟天佑点点头,担心地多看了他好几眼,才转头进了书房,戴上降噪耳机,开始联网视频处理一个会面工作。 - 汤元还没真玩过游戏。 以前二哥偶尔会调侃他没有童年。 小时候他是真情实感地觉得先是沉迷跟小伙伴跑来跑去,后来有一阵子还迷上游戏机的二哥傻兮兮的,一下子注意力就分散走了。 他不一样,他是个意志力很坚定的小孩,不会被低级快乐给吸引走。 汤元病歪在沙发上玩一台掌机,随便打开一款种田类的游戏。 这款游戏很简单好上手,一开始他觉得有点无聊,慢慢地玩出点滋味来,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这时,门铃声响了起来。 汤元分神看了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帮孟天佑去开门,因为觉得孟天佑应该会自己去开门。 门铃响了好几声,也没见孟天佑出来。 汤元起身,思考是去喊孟天佑,还是直接开门的时候,门铃声停了下来。 汤元赶紧去按下视讯键。 “滴。” 屏幕上出现一个陌生男人的脸。 他不认识。 汤元问:“您好,请问你找谁?” 对方听见他的声音,愣了愣,问:“你是谁啊?这、这是孟天佑家吗?” 还嘀咕:“我肯定没找错门啊……” 汤元说:“是孟天佑家。我是他的朋友。” “啊……”这人像是想起了什么,这才恍然大悟似的说,“哦,我知道了。哈哈哈。” 这是在笑什么? 汤元迷惑。 刚想着,匆忙的脚步从背后传来,孟天佑看到屏幕上的人,又看看汤元,自认倒霉地咂舌一声,轻声自语:“怎么偏偏挑这时候来了。” 汤元问:“你朋友吗?”说,“对不起,我看你没过来,怕来找你的人错过了,就打开问问。” 孟天佑还得安慰他,说:“没事没事,我不是在凶你。” “我是说门外那个人晦气。” 汤元主动说:“那我去……”说到这,他停顿下,本来想说书房,但是书房不是孟天佑才工作了,会有商业机密吧,话到嘴边,改了下,“那我去卧室等你。” 孟天佑老脸一红,差点没喷。 他尽量正经地说:“不用,这人是我的朋友,你在客厅就好。又不用躲着他。” 反正就已经被看到了。 【18】 “你好,我是孟天佑的发小张之麟,哈哈,你叫我老张就行。” 来人一进门,见到汤元,就热情亲切地主动上前跟他打招呼说。 汤元颇有些受宠若惊。 对此人升起点尊敬之心。 他打量着孟天佑的这个发小,尤其是看这两个人站在一起,觉得特别割裂。 想,他们真是发小吗? 因为外貌看上去相差太多了。 以前他也没觉得孟天佑年轻,第一次见就觉得他三十了,虽然是很英俊,脸部肌肤很紧致,但是给人的气质感觉不是二十几岁的小年轻。 但真跟他的同龄人在同一场合,忽地把孟天佑的年轻俊朗给衬托出来。 孟天佑的发小相貌普通,方脸,胖乎乎的,下颌没有线,肚子也圆滚滚,人倒是看上去蛮和蔼。 但直接让他交老张,他还是说不出口,礼貌地说:“张大哥好。你好,我叫汤元。” 既然跟孟天佑年纪相似,是不是还是叫大哥好一些? 孟天佑温温柔柔地跟他说:“汤元,你去玩吧。这里你不用管。” 汤元本来就不喜欢人际交往,点点头,自顾自走开了。 他一走,背对着汤元,孟天佑一秒翻脸,不耐烦地说:“我办公呢,你突然过来干嘛?” 要不是因为汤元在场,他能更不客气,这还是为了让汤元觉得他温柔,他才尽量语气好一些。 张之麟显然是早就习惯他的臭脾气了,举了举手里的一个袋子:“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爸在乡下瞎捣鼓种田,不是闲着没事吗?他这回种了新品的萝卜啊菜啊说是很好吃,还有香椿什么的,他让我给你送点过来给你尝尝鲜,他好显摆显摆。” “他还问你,下回什么时候跟他一起去钓鱼。” 孟天佑:“最近没什么空。” 张之麟:“哦,还有,让我问你,最近忙什么都不去钓鱼了。” 忙着泡小汤元呢! 这话怎么可怜有脸说得出口。孟天佑面无表情地想,却说,“没什么,就是工作忙。谢谢你了。” “你回去跟叔叔说一声,我有空以后一定联系他。” 张之麟一脸惶恐:“我的天呐,你难得这样跟我说话,我竟然觉得不适应,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说着,还瞄了汤元一眼。 被注视的汤元不解。 为什么要看他? 张之麟:“我知道,我回去以后一定跟我爸说你在忙。” 孟天佑想冷静,但还是着急,说:“你可不要添油加醋跟人说什么有的没的啊。” 张之麟越过他,还瞅了一眼汤元,啧啧称奇,压低声音,抱怨他说:“之前我带我儿子来玩,你嫌弃得要死,连给我儿子开个动画片看都不乐意。虽然那小子被你吓得规规矩矩的,但是,你现在竟然准别人坐在你那张死贵的沙发上打游戏啊。” “你这养小男朋友还是养儿子呢?” 游戏机还是我买的呢。孟天佑在心里冷哼一声,丝毫不为自己的双标而感到羞耻,说:“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把东西放下,可以走了。” 张之麟厚着脸皮说:“你办公就办公嘛。” “我能留下跟你的小心肝说说话吗?” 孟天佑的一张老脸彻底红了,还得若无其事地否认:“什么小心肝,你恶心不恶心啊?滚。” 张之麟赖着不走:“不滚。” 秘书发来消息,催他赶紧回去。 孟天佑无奈,说:“你别吓着他,我还没跟他谈恋爱,就当他是个普通的晚辈。注意说话的分寸。我先去书房了。” 说完。 真先放置着他不管了。 张之麟蹭到汤元的身边,在沙发上落座。 汤元紧张起来,放下游戏机,说:“你好。” 张之麟笑眯眯地说:“没关系,小同学,你玩就是了,我儿子也喜欢玩这个游戏,我还知道一些小技巧呢。” 汤元顺着问:“你儿子?” 张之麟:“是啊,我都结婚好多年,儿子快上小学喽。” 他并不问汤元跟孟天佑是什么关系,更不刨根问底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就像是漫无目的地在跟汤元说说话。 让汤元放松下来。 汤元悄悄观察了一会儿,其实他也挺想知道孟天佑的人生是怎样的,难得遇见一个比较深入了解孟天佑的人,便问:“孟叔叔说你是他的发小。您跟孟叔叔是几岁就认识的啊?” 张之麟怔忡下,哈哈大笑起来:“你叫我大哥,叫他叔叔啊?” 汤元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 张之麟打圆场:“没关系,就是有点好笑。” “我跟他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了。你想问什么都行,我全告诉你,趁他现在不在,我要尽情地说他坏话。但你到时候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汤元问:“您是在开玩笑,不是真要说他坏话吧?” 张之麟又笑:“对,开玩笑。” 汤元好奇地问:“孟叔……孟天佑小时候是怎样的?” “他小时候特不讨人喜欢。”张之麟说,“但他从小就长得特别高,性格又很傲慢,天生就喜欢指挥别人。要是大家不得不组成一个小团体完成某项任务,那他必须要得到指挥者的权力,说一不二,听不得别人的意见。” “我记得我那会儿也不喜欢他,奈何我家跟他家住得近,关系不错,他成绩也好,我妈就老让我跟他一起玩。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被其他学校的人欺负,他正好路过,不光没有帮我,还嘲笑了我们,不过对方也因此而放过了我。再后来吧,还有一次,我被高年级的坏学生敲诈勒索,又是他倒霉赶上,带着我一起跟人打了一架,之后我们就成了好朋友,一直到现在。” “他啊,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张之麟总结说:“你别看他脸很臭,其实他心底挺善良的。” 汤元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张之麟还想继续爆料,“砰”一声,书房的门开了。 孟天佑已经搞定工作,火急火燎地回到客厅,问:“你都在跟汤元说什么啊?叭叭叭地就听见你在那说个不停。吵死了。” “说什么?我在跟汤元说他的名字真可爱。” 张之麟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行了行了,不用你赶我走,我自己走。” “可以吗?孟叔叔。” “孟叔叔”三个字一说出口,孟天佑的表情冷静自持就有些绷不住了,他装没听见,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揪住人说:“汤元,我送他走啊。” 走到门口。 张之麟还拉住他,说:“老孟啊,我感觉你真有点被迷得七晕八素了啊。这男孩子虽然是比照片上好看点,但也没有顶好看啊。怎么把你迷成这样的?” 孟天佑来气:“你懂个屁!他可聪明了!而且也漂亮,你欣赏不了那是你的眼光问题。” 然后才意识到重点不对,反驳说:“什么叫我被迷得七晕八素,别胡说,我怎么可能……我三十几一人了,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一个三十多的混迹商圈多年的男人难道会被十几岁的小孩哄骗不成?你担心我不如担心他。” “真的知道吗?”张之麟揶揄,“主要别人我是不担心,但是你,你是母胎单身啊。还真说不准你会不会被骗。我觉得你这老房子着火烧得是不一般的大啊……” 孟天佑坚决不承认:“没有的事。” 总算是把人赶走了。 孟天佑回到客厅,问汤元:“都说了些什么啊?他那个人满嘴跑火车的,不管跟你说什么,你别听他胡说。” 他很怀疑张之麟是不是把他没谈过恋爱的事给汤元捅出去了。 这事他捂得紧紧的。 要是被汤元知道了,那他多没面子? 汤元主动说:“他的人挺好的,没有说你坏话,一直在给我说你的好话来着。” “孟叔叔,你的线上会议结束了吗?” 孟天佑:“结束了。” 这时。 汤元后知后觉地有些不自在起来。 孟天佑已经跟他表白过了。 两个人再待在一个没有他人的房间里,总觉得好像太暧昧了。 会不会发生点什么? 汤元脑袋晕乎乎地想。 之前因为他心怀坦荡,从没有往歪处想过,现在嘛……他也不知道自己那没有思考过恋爱的小脑瓜子竟然也会自己转动思考起这些个不太健康的内容。 孟天佑也觉得怪怪的。 他问:“冷不冷啊?其实我给你买了一些新衣服,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送给你,你要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肚子饿不饿?我给你煮点粥喝,补充下身体能量。” 汤元:“哦。” 孟天佑带他去衣帽间,直接打开一个柜子,说:“喏,你看着哪件合适就穿哪件吧。有没有喜欢的?” 汤元困惑,问:“哪个是你要送我的?” 孟天佑直说:“全都是买给你的。你放心,不贵,跟之前一样。” 在我这不算贵。他偷偷在心中补充。 汤元傻眼了:“啊?这也太多了吧?” “我喜欢,看到觉得适合你的,就都先买着了。不是还没送你吗?不用紧张。”孟天佑说,“这不多的。你看看我有多少衣服,比你多多了。你先挑着,我去给你做饭哦。” 这招叫什么? 这招就温水煮汤元。 第72章 第三碗19 孟天佑扔下一句话就跑了, 放汤元在原地兀自思忖了半晌。 他总认为自己是不缺爱的。 因为他有一个好大哥。 他翻看衣柜里的所有衣服,从春天到冬天,从领带到皮带, 一应俱全, 还都是成套成套搭配好的。 然而, 此前孟天佑却没送给过他,只是暗暗地准备齐全。 他闻了闻, 衣柜里放了芬芳剂。 衣服上都染上淡淡的香味。 真香啊。 汤元选了一身衣服,洗完澡后换上。 孟天佑做的晚饭也做好了。 孟天佑近来有空就学着网上看到的食谱做一餐饭, 还要精致、做作地摆盘,就等着汤元来他家的时候他好一展身手。 一想到是投喂汤元的, 他就很是感兴趣。 活了三十年,他才发现自己在厨艺一技上颇有天分,有种打开新世界的感觉,对此相当有成就感。 汤元头发吹到半干, 穿着干净衣服出来,去孟天佑的开放式厨房看了圈。 发现添置了不少新餐刀餐盘,还有许多花里胡哨的餐厨小工具,冰箱上贴得做饭小便签也煞有介事。 比如孟天佑现在手上拿着的那把菜刀,上面有大马士革钢的花纹, 汤元都不用查价格就知道很贵,看起来刀刃锋利, 估计吹发即断。 汤元莫名想起一句话:差生文具多。 等吃上孟天佑做的饭以后。 汤元在心里改了个想法:好吧, 也不算差生,比他做得还是好多了。 汤元实事求是地赞美了孟天佑的厨艺。 孟天佑哼了一声:“虽然我不怎么下厨, 但做饭嘛, 能难到哪去?下次还想吃什么跟我说, 我学了给你做。” 汤元说:“对你来说是不是太浪费时间了?”他皱着眉,“对我来说,我都觉得做饭真的好浪费时间,做一顿饭,就算潦草点,从开始做,到吃完饭,到洗好碗,起码得一个多小时,要是精细点的话就得两个小时。” 以前孟天佑也是这样认为的,他说:“有空再做嘛。” 他觉得做饭还挺解压的。 他的家庭比较复杂,在他的记忆之中,妈妈从来没有给他做过哪怕一顿饭,爷爷就更别说了。 他从三岁起就有高学历的保姆对他进行学前教育,准确的说,其实应当算作是私人家教,中学时,他跟老师在一起的时间远远高过了妈妈。 依稀记得七八岁的时候他有一位很喜欢的女老师,姓丁,丁老师真心地爱护他,他也快把对方当成半个妈妈了,妈妈察觉到后就把丁老师给换了。 上高中以后,他被送去国外的全寄宿制学校念书,家中的亲情氛围实在是单薄。 有时,他觉得妈妈跟爷爷是想和他亲近的。 可惜他们在此方面都毫无天赋,又没有空,一天落一天,一眨眼,一辈子就过去了。 小孩子是不讲道理的。 他幼时比现在倔头多了,跟妈妈亲近不起来,索性不亲近。丁老师被送走的那段日子,他出于赌气,一句话也不跟妈妈说。 后来,有天晚上,他半夜起来上厕所,听见女人的哭声。 他扒在墙后,看到妈妈坐在没开灯的偌大客厅里,一边喝酒,一边轻声啜泣,完全没有平日里女强人的刚强坚毅、无所畏惧的模样。 原来,妈妈也会哭啊。 幼时的孟天佑想。 他看了很久,到最后还是没敢走出去。 因为在平时,这样做绝对要被妈妈狠狠地骂一顿。 他那时还那么小,但已隐隐约约地对妈妈的骄傲感同身受。他想,换作是他,一定不想被人发现自己丢脸的样子。 所以他只是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然后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主动牵了下妈妈的手,就算是和好了。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又梦见了这件事。 只是他忽然想。 要是妈妈还活着的话,他可以做这顿饭给妈妈吃,顺带带汤元给妈妈见一面。 虽然没有理由,但他就是觉得妈妈一定不会讨厌汤元。 - 汤元躺进被窝里。 干净,温暖,舒适。 睡前孟天佑还给了他一杯热牛奶,半戏谑地说:“你得多喝点牛奶,说不定还能长高一些。” 汤元不喝,说:“我乳糖不耐受,不喝牛奶。” 孟天佑摸摸他的头:“那下回我给你买一盒乳糖酶,你搭配着吃,现在不抓紧长高几厘米,等再过几年,你就真的要永远是个小矮子喽。” 汤元不是很在乎身高,但,假如能长得高点,自然是好事。 就是这情况他琢磨着,又感觉孟天佑不像是要追求他当男朋友,倒像是养小孩。 他早早就不把自己当小孩了。 十三四岁就跟十八岁的人一起上学,那时他就自诩精神上已成年。 比较起二哥,大哥当然更宠他。 可毕竟大哥忙于生计,也有自己的私生活,他肯定是享受不到别人家小儿子那种吃个饭都有人追着喂的溺爱。 以前他还被中二期邻居家小孩忿忿不平地问:“你该不会是重生的吧?汤元。” “其实你的身体里装着大人的灵魂?” 汤元相当无语。 他小时候没人把他当成幼稚的小孩。 现在长大了,却被孟天佑当成小朋友对待。 该怎么形容他的心情呢? 总之……肯定是不讨厌的。 孟天佑又摸摸他额头,并不狭昵,说:“睡觉吧,我去客厅睡。” 汤元往边上挪了挪,卧在床的半边,说:“孟叔叔,你坐下来,我们说说话吧。” 汤元自己没发觉眼神有多依恋柔软。 孟天佑被望一眼,心就软了,在被子外坐下来,问:“说什么啊?” 还期待了下会不会说喜欢他之类的。 汤元:“我还是想跟你说说我哥的事。” “之前都没跟你细说过。” 汤元前前后后把许多细节都给孟天佑讲了,说完,让孟天佑给分析分析。 孟天佑心里打鼓,他分析什么?他就没谈过恋爱。却还是头头是道地分析说:“我觉得啊,他们肯定是在恋爱。” 汤元附和:“唉,我也这样觉得。” 孟天佑笑了:“你叹什么气啊?” 汤元:“就是想到我哥深柜那么多年,都不敢告诉我们,太可怜了。” 汤元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孟天佑突然有点酸:“怎么,你这么喜欢你大哥啊?” “我现在反应过来了,以前你就经常动不动说到你大哥,还有你说过的很多事,其实都是再指你大哥。” “我当然喜欢我大哥啊。”汤元吸吸鼻子说,“你不知道,当初我爸爸去世以后,我大哥本来可以去上学的,为了抚养我跟我二哥,才留在家里。” “他的人生就这样因为我们而改变了。我知道我是对不起他的,假如没有我们两个拖油瓶弟弟,他说不定能过得更好。” 气氛有些感伤。 汤元等着孟叔叔安慰自己,却听见孟天佑笑话他说:“呵,你真是个小哥宝。” “敢情新年那天你跟我说,一个人有了喜欢的人以后就疏远了兄弟姐妹,其实是嫉妒你哥谈恋爱以后不搭理你了啊?” 汤元反驳:“也没有完全不搭理我。” “就是没以前那样对我那么好。” 汤元说:“以前我哥每年冬天都会给我织毛衣的,今年没有,今天他给季巍做了一条拼布挂毯,说没别的时间。我那么大了,总不好跟个小孩子一样问他讨。” 孟天佑爽快地说:“我给你做。” 他一只手支在床上,俯下去,靠近一些,说:“你可以像个小孩子一样向我讨。好不好?小汤元。” 热息若有似无地拂过汤元的脸颊,他心拍一下子乱了。 他忘了眨眼,等着孟天佑接下来的话。 孟天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你哥哥小时候带你出去玩吗?” 汤元想了想说:“出去玩很贵的,没怎么出去玩过。去家附近的小公园逛一逛算是玩吗?” 他想起个事,说:“小时候老师说要写去动物园的作文,我觉得去动物园的门票太贵了,我就骗我二哥宠物店是动物园,带着他去宠物店免费逛了一圈,回去写了作文。我二哥傻乎乎的,他还信了。哈哈。” 他说自己骗人的时候,理直气壮,还有点得意。 孟天佑:“你怎么这么坏?” 汤元:“后来有钱去了,倒是没心情去了。” 孟天佑渐渐敛起笑意,怜爱他之极:“以后我陪你去好不好?” 汤元不好意思:“不去,太幼稚了。” “哪幼稚啦?我看你眼睛亮晶晶的,还是有点想去的啊。为什么成年人就不可以玩呢?而且幼稚是什么贬义词吗?”孟天佑说,“我带你去,去游乐园,去动物园,你想去哪玩我都带你去。” “小元,以后你在孟叔叔这里不用装乖,做个坏孩子,做个任性的孩子都没关系。” 汤元没答应,只是眼睛里有细碎闪烁的光,如洇有一片月色温柔的梦,引得人想再靠近,再靠近地窥探。 孟天佑不知不觉地倾倒下去。 汤元一动不动,毫不害怕、也不羞涩地看着他。 孟天佑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被一条无形的丝线牵着,那一端在汤元的指间,牢牢攥紧,将他拉过去。 孟天佑垂下眼睫,看着汤元的柔软的嘴唇。 鼓噪的心跳仿佛催促着他,一切都是这样的情不由己。 他小心而温柔地亲吻过去。 真好亲。 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亲。 什么两年以后再追求。情迷心窍的孟天佑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最初的吻很轻柔。 只是嘴唇沾了一下便分开了。 孟天佑忐忑不安地看汤元是什么反应。 汤元不惊惶也不讨厌,一言不发,只用一种很乖很喜欢的眼神回望住他。 孟天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被萌炸了。 第73章 第三碗20 汤元在这十九年的短暂人生中没谈过恋爱并不是因为他封建保守。 相反, 他从小阅读的书籍广泛,在不少经典名著中学到了反叛思想。 并不觉得性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不过。 思想上再开放那也是思想上。 行为上,因为缺乏合作对象, 他至今没与任何人展开过亲密行为。 毕竟, 他永远跟同龄同学在年纪方面无法对上, 恋爱从未降临在他身上。 他不感兴趣,也没开窍。 说实话, 即使是在被孟天佑亲吻的当下,他也没感觉到自己开窍。 这又不是游戏界面, 还给你“叮”的一声点亮一下恋爱技能。 他只是迷糊而好奇地与孟天佑亲吻着,感受着湿润柔软的触感。 并不激/烈。 所以他还有空在思维乱飞, 思考起来:亲吻是人类繁衍前必不可少的程序,但其实跟繁衍的具体步骤没关系。不,两个男人是无法繁衍后代的,即使发生关系也只是出于爱/欲, 那亲吻的意义在哪呢?为什么会够调动他身体里会使他愉悦轻松的激素? 孟天佑哪知道他的小脑瓜子里在乱转,他已经没办法思考了,脑子热乎乎的,像CPU烧过头了。 却没短路,仅在反复执行亲吻这一程序。 最可怕的是, 汤元不但乖巧顺从,他还回应! 这让寡了三十年的孟天佑哪能把持得住? 压着把人亲了一会儿, 觉得支得手臂酸, 又把人抱起来亲。 可以说是自暴自弃,也可以说是爱不释手。 汤元坐在他的腿上, 手搭在他的肩膀, 笨拙但热情地回应, 他很自然地顺应着身体的感觉,完全不压抑自己。 这感觉很新奇。 既舒服,又磨人。 他这才刚洗过澡,身上芬香,脸颊嘴唇却那样柔软。 孟天佑的手按在汤元的后腰,觉得汤元轻的很,手心透过薄薄的布料感受到的皮肤也很薄,像是没什么脂肪,整个人都瘦伶伶的,浑身上下没几两肉,就像是一支花茎纤弱的小花,他甚至不敢怎么碰,只怕稍一用力就会被他掐断了。 孟天佑以前并不觉得亲嘴有什么意思。 他多多少少是有点个人洁癖的。 他觉得这种交换口腔细菌的行为除了恶心和不卫生以外,毫无意义,但他再一次因为汤元而破例。 亲着亲着,还想亲更多的地方。 真是奇怪了。 他以前明明很x冷淡,自觉毫无x欲。 他这算什么? 要么没有,要么心潮汹涌? 控制不住啊。 孟天佑有点焦急,还得按捺着性子,把汤元睡衣的纽扣一颗一颗给解开。 本来打算边亲边解扣子,结果半天摸不准扣子在哪,一颗都没解。 只要暂时停下亲吻,低头专心和睡衣纽扣作斗争。 可光是停下一时半刻,他又觉得按捺不住,解一颗口子,要抬头啄吻一下汤元的嘴唇。 汤元迷蒙地看着他,也不反抗,像是被他亲懵了。 这么可爱的小男友这样看着你? 你能忍住不亲亲他吗? 解到一半,汤元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了,科学严谨地问:“孟叔叔,你是只想进行亲吻,还是跟我发生更深入的接触关系啊?” 孟天佑又觉得可爱,又觉得好笑:“亲都亲了,你才问啊?” “害怕吗?” 汤元的眼睛里还闪烁着点探究求知的光芒,说:“怕倒是不怕。” “我想,你肯定是经验丰富的。” 汤元说。 还用充满信任的目光地看着孟天佑。 孟天佑的手指僵了一下。 完了,他忘了这件事了。 “我现在身体也舒服了,不在疾病状态,我觉得我是ok的。” “但是,假如要发生关系的话,我能提前看一下你的身体检查健康报告吗?” 汤元认真地问。 孟天佑正处于脑子不太转得动的情形,没听明白,问:“什么健康报告?我身体很健康吗?” 汤元索性直说了:“就是您在男科方面的报告。” 什么意思? 孟天佑紧皱眉:“你觉得我阳wei啊?” 脱口而出地说完,才意识到不对,黑着脸,一言难尽地瞪着这个小孩,没好气地说:“我没x病!” “我并不是说你的生活作风不检点,孟叔叔。但是,出于保险起见,我们可以交换一下嘛,我也可以给你看我的。” 孟天佑脸色那么难看,汤元还淡定自若地疯狂踩他雷区。 而且,还是以一种天真单纯的态度提出来的。 气人,却很可爱。 孟天佑被他气个要死,还没办法骂他。 为什么汤元总是能这样,一两句话就调动他的情绪。 憋半天,孟天佑也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处男,从没有过x行为。 汤元都说了这么扫兴的话,也没让被烧起来的躁火熄下去,反而有种风扑愈烈的趋势。 孟天佑暴躁地说:“现在去做身体检查是来不及了。” “要么你自己看看有没有问题?” 汤元脸红了红,低头看。 笼在阴影里,看不大清。 他懵懵懂懂的,还要镇定下来,装成很仔细地观察,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光觉得还挺大的,割了bp,很干净,且得做定论说:“嗯,粗略看是什么没问题。” “但是我的眼睛又不是显微镜,也不能测病毒。” “我觉得我们还是改天吧。” 孟天佑被他逗笑了。 他到底还是忍耐住,说:“你害怕就害怕呗,还要扯东扯西的。” 孟天佑穿好衣服,起身离开床,说:“你赶紧睡吧。我在客厅。” 走到门边,又回头叮嘱他:“先别出来。” 汤元点头,就这样含糊不清地睡了。 - 隔天一早醒来。 黏糊糊的。 他起得早,就去有洗衣机烘干机的浴室洗裤子。 睡在客厅沙发的孟天佑听见水声,也醒了,走过来看他在做什么,意识到发生的事,也没羞他。 却问:“几岁来那个的?” 汤元的眼睛上溅到水珠,他说:“十三。” 孟天佑:“挺正常的啊,我还以为你会比其他小孩发育晚一些。” 汤元:“我只是身高矮,其他方面都还挺健康的,医生给我测骨龄就说我大概长到170差不多。” 汤元一脸单纯,像是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对待孟天佑的态度很坦然。 反而是孟天佑很不自在,一见到他就有种莫名的冲动想把他抓住亲一亲,所以反而不敢靠近,也不敢触摸,生怕一碰到他,就又会像昨晚那样失控。 那说不定可就不止是亲一亲那么简单了啊。 不如保持距离。 才好保持理智。 汤元才多大啊? 仔细看看这个脸蛋,感觉婴儿肥都没褪完呢。 这你都下手不是禽/兽玩意儿吗?孟天佑! 孟天佑在心底咒骂自己。 孟天佑说:“要是身体舒服了,吃过早饭我送你回学校吧。” 再住几晚,他可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又失控,反正,一遇上汤元,他就会挺邪门地控制不住自己。 汤元:“哦。” “谢谢孟叔叔。” 说着,还瞅了他两眼。 孟天佑没明白。 打断给汤元做早饭去了。 问他:“想吃什么?” 汤元说:“可以吃酒酿窝蛋吗?养胃的。” 补充:“我哥做这个做得特别好吃。” 孟天佑的胜负心一下子涌上心头,说:“你等着我给你做。” 第一次做。 没翻车。 汤元品评了一番:“感觉比我大哥做得要更甜一些。” 孟天佑:“不喜欢这么甜那我下次糖给你少放点。” 汤元眼眸澄澈地看着他,直率地说:“没关系啊,我更喜欢这个。” “我大哥做的是我们一家人吃的,别人也有份,我二哥有,季巍也有。” “但你做的这个是给我一个人做的。” 孟天佑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猛喝三碗甜汤,因为要开车,他没吃甜酒酿,给自己另做了早饭。 没加糖,却觉得甜滋滋的。 - 吃完饭,孟天佑送汤元回大学。 开到半路,堵车了。 汤元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就老是在看他。 孟天佑被堵车堵得心烦,伸手摸摸汤元的头顶,问:“怎么啦?干嘛看我?” “孟叔叔,”汤元问,“我就是在想,你今天怎么不亲我了啊?” 孟天佑差点没喷,如心脏突然被攥住。 汤元:“孟叔叔?” 孟天佑双手紧握方向盘,扭头看着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汤元还敢点头。 “知道啊。” “我们昨晚上接吻了,难道不算是谈恋爱了?” 思索片刻,汤元不确定地问: “还是你会跟非恋爱对象接吻?” 孟天佑又被气着了:“不会!” 汤元坐在那没挪动,孟天佑却觉得他身上的香气在拂近,已至他咫尺距离,问:“那我们现在不算是在谈恋爱吗?” 孟天佑被逼问得老脸都红了:“……算。” 闷沉声音:“算在恋爱。” 必须准确回答。 汤元很感兴趣又很主动地问:“那等下我下车的时候,我想跟你接个吻好不好?” “我以前没接吻过。” “昨天跟你接吻,我觉得蛮有意思的,就是没亲够。” 孟天佑恼羞成怒,伸手捂住他的嘴:“别说了,你这个小孩你怎么什么都敢说。” 汤元:“唔。” 孟天佑放开手。 烦躁无比地屈指敲方向盘,没过两分钟,他打开导航,更换目的地。 AI导航开始念: “搜索,最近的珠宝店……” “XX珠宝店,距离578米……” 车流开始运转。 孟天佑在可以掉头的地方,打方向盘。 汤元:“去珠宝店干嘛?” “孟叔叔,你这是要去买求婚戒指吗?” “哪有那么快?”孟天佑凶巴巴地说,“我的求婚戒指肯定得找大师订做啊,怎么可能在珠宝店随便买。” “但我们既然恋爱了,总不能就光秃秃的一句‘我们恋爱了’吧?买个恋爱对戒也得要吧!” 第74章 第三碗21 问了两家店, 都没有男士对戒。 孟天佑发昏的脑袋这才略微冷静了一点。 反而是汤元一直挺淡定的,说:“非定制的成对的男士戒指本来就不好买吧。算了吧,孟叔叔。” 孟天佑面子挂不住, 坚持说:“不行。肯定能买到的。我得让人问问哪里有。” 他取了折中方案:“我先送你回学校, 等我买到以后我再去找你。” 孟天佑故意板着脸。 等把汤元送到学校。 在路边停车。 他特意选了条应该比较冷清的路, 但还是有几个学生往来的,能从前窗窥探到车里的场景。尽管, 并没有几个人在看这里,但只要一抬头, 或是投来视线就能看见他们。 这让他怎么提离别亲吻的事? 而且,他作为这段恋爱里的年长者。 怎么着也不应该是他上赶着吧? 跟年纪小自己这么多的男孩子谈恋爱已经是很难以启齿的事情。 可不能再进一步的昏了头。 他个人的基本行为准则还是得把握住的。 孟天佑不自觉地眉心紧锁, 他想起来好几个或是听说或是见过的案例。还有那种为了迎合年轻恋人,强行把自己装扮年轻,结果看上去就是老黄瓜刷嫩漆,不伦不类, 十分可笑。 他先前见了,也在心底觉得不齿来着。 嗯。 总而言之,不能被汤元吊着走。 如此——孟天佑严肃审慎地暗自断论。 正想着,便听见“咔哒”的解开安全带卡扣的声音,然后汤元朝他靠近过来, 问:“孟叔叔,你答应要亲我一下, 你忘掉了吗?” 孟天佑不看他:“没。” 汤元轻轻拉了拉他袖子的手臂部位:“孟叔叔。” 孟天佑无奈, 到底还是转头看向他。 汤元微微仰头看着他,主动把眼镜摘了, 这双平时在思考问题时总是漠然、没有神采的眼眸像是被注入了轻灵的魂魄, 闪烁着澄澈动人的光芒。 他只是觉得好奇而有趣, 像是寻得一件新玩具,抓着空闲时间就忍不住想多玩一玩。 轻金属眼镜脚合上时发出“嗒”的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按下了某种许可开关。 百爪挠心莫过如此。 孟天佑说:“只亲一下。” 汤元点点头。 说完,孟天佑低头吻住他。 亲都亲了,索性老脸就不要了。 汤元没想到这是个深吻,他还以为就贴一下嘴唇而已。 但被孟天佑捏着后颈,亲得晕陶陶。 幸好,孟叔叔还知道分寸,一有人出现在前窗的视野里,孟天佑立即放开了他,只是还半抱着他,意犹未尽似的在抚捏他的脖子跟发迹边缘的绒毛碎发。 又移至他耳畔,捏了下他的耳垂,说:“行了,亲过了,快去学校吧。” 汤元下车。 一直到他回头能看见孟天佑的车的距离时,孟天佑都没走。 他现在的心情很奇异,明明身体上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可就是感觉自己已经是新的自己了。 - 回到宿舍。 室友正在书桌前学习,听见开门的动静,看到他,说:“你这就回来了啊?我还以为你要在你的亲戚家多养病两天。” “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这个亲戚?看上去还蛮厉害的,在哪工作的啊?” 那不是我亲戚,那是我男朋友。 汤元想。 汤元傻笑了下,敷衍过去:“以前不太熟。” 他也没说计划。 室友继续学习,过了半分钟,才像是漏掉了什么,再次转头,说:“你身上的衣服不是去医院的那身啊,你去医院的时候带衣服了吗?嗯?……我就说你今天怎么看上去变帅了,腿显长,身高看着都像是不止一米七了。” 汤元说:“弄脏就换了一身。” 老师给的假还没用完。 他是蛮爱学习,但这会儿也有点恋爱上头,打算趁这机会给自己放了两天假。 下车前,孟天佑还往他的手里塞了个袋子,让他到宿舍了再打开。 里面装着游戏掌机,一盒游戏卡,还有一个便携装药片盒,按照每天把维生素片、钙片都给他装好了,一共七格,一星期的量,取服很方便。 盒子上贴了张便签纸,写着:吃完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带过来,我再给你装好。 汤元拿着药片盒看,心底暖洋洋的。 孟叔叔不愧是恋爱老手,好细心哦。 汤元想。 其实跟是不是老手也没关系吧,只是用心罢了。 又想。 汤元躺在床上戴着耳机,接着玩孟天佑送的游戏机,放松地打了一下午卡通可爱类型的小游戏。 傍晚时分,他收到孟天佑发来的消息:【[离线文件接受请求]】 汤元点了接收文件,很快下载好,他快速浏览了一遍。 孟叔叔给他发的正是男科检查报告单,看日期就是今天刚做的检查。 没什么问题。 还没仔细地看完。 孟天佑:【我买好戒指了。你什么时候有空?】 汤元:【有空啊,在哪等你啊?你什么时候下班。】 孟天佑直接发了个定位过来,在他学校附近,离寝室楼不远。 【我已经到了。】 汤元:“!” 孟叔叔办事果然稳妥快速,不拖泥带水,不光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他说过的事还都放在心上。 他本来还在想孟天佑会不会乐意给检查报告,这就已经都弄好了。 汤元从架子床上爬下去,穿好运动鞋,简单迅速地出门去了。 - 孟天佑把车停得比较远,孤身坐在一家甜品店里等他,买了一份蛋糕配红茶的套餐。 只喝了茶。 海盐柠檬味的慕斯蛋糕。 汤元喜欢的口味。 孟天佑把小碟子推到他面前,说:“吃吧。” 汤元微微一笑,落座,不跟孟天佑客气,美滋滋地吃起蛋糕。 蛋糕配的一个很小的铜勺,与其说是吃蛋糕,不如说是抿奶油,一小口一小口,不妨碍说话。 孟天佑注意到,汤元吃东西的时候细嚼慢咽,拿勺子跟筷子的手势都很漂亮,明显是从小就有家中教养。 想必他那个总挂在嘴边的大哥的确在教育弟弟的生活习惯方面很细心。 想到汤元问自己要身体报告的事,孟天佑就觉得好笑,问:“我发给你的报告看了吧?现在能放心我了没?” “放心了。”汤元说,“我还没去做检查。没想到你发得那么快,你等我明天也去做个医学检查。” “不用。” “你怀疑我很正常,但我并不怀疑你。所以你不用给我证明。” 这会儿两个人看上去不大像是情侣,没有你侬我侬跟黏在一起似的,听着倒像是冷静的交换条件谈判,可是又没那么冷酷生疏。 还有两桌客人在。 孟天佑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下别桌客人的视线,他本来想等汤元吃完蛋糕,但看这小孩跟小仓鼠似的,感觉吃了好久才吃掉半块蛋糕。 他实在憋不住了,轻咳一声,尽量装成自然地从兜里掏出了戒指盒。 用手指点住,推棋子一样推到汤元面前。 “你试戴看看,尺寸合不合适。” 他的左手已经戴上了戒指。 直到刚才,他才把左手亮出来。 汤元暂时放下勺子。 打开戒指盒,把跟孟天佑手上同款成对的戒指取出,先观察一下孟天佑,问:“戴左手吗?” 孟天佑教他:“对。左手。中指。” 汤元很淡定地戴好,他舒展手指再握拳,说:“尺寸正好。” 汤元把手放到桌下,坐正了看着他。 眼睛又亮晶晶了。 孟天佑笑了:“这么看着我干嘛?” 汤元也笑起来:“我高兴。” 孟天佑想,要是这小孩有小狗耳朵跟尾巴的话,现在估计已经竖起耳朵、摇起尾巴了。 太可爱了。 汤元想到什么,敛起笑容,他把双手都放在桌上,姿势端正。 “呃……”他思忖了下该如何开口,颇为认真严谨地说,“我第一次谈恋爱,也不太懂。是不是应该还要互相交代了一下过往的恋爱经历呢?” “我先说我的吧。” “我以前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谁。” 汤元说:“我交代完了。” 孟天佑都没来得及找借口糊弄过去,这小孩已经自顾自bb地说完了。 他必须把话接下去。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孟天佑沉默下来,欲言又止。 好不容易他觉得步调重回到自己的手中,汤元热情天真的一个问题又把他给问得乱了。 其实他赞同汤元的做法,既然要谈恋爱,不如一开始就把彼此的情史给摊明白。当然,很多人不喜欢公开自己的过往隐/私,会在恋爱的过程中相互试探。 可他有什么好试探的? 他就没有啊。 再试探也试探不出任何东西。 汤元看他不作答,倒也不意外。 可能孟天佑的情史比较复杂,不知道该从何讲起,又或许是像他这样的老油条是不会轻易坦白自己的所有恋爱经历的。 被汤元用那么可爱的眼神盯住,孟天佑却觉得自己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撒谎吗?还是说实话? 他的脑子里一瞬间想了许多,面子的天平在摇摇晃晃。 须臾的慌乱后。 索性冷静了。 “没有。” 孟天佑冷着脸,理所当然地说,“我以前没谈过恋爱。” “也没跟任何人发生过身体/关系。” “我一直单身到现在。” 汤元:“?” 第75章 第三碗22 蛋糕店里飘扬着清新动听的轻音乐。 旁边桌的两个女大学生不知道讲到什么笑话, 正在低声嬉笑;柜台前一个妈妈正在结账,她的孩子拉着她的衣袖撒娇想买块小兔子蛋糕;门外,午后的街道上, 学生们来往不绝。 孟天佑也不知自己是怎的, 忽然观察起这人世间的纷繁嘈杂。 分散注意力。 这一秒显得无比漫长。 且难熬。 他设想了汤元会是什么回答, 无非就两种: 1,相信 2, 不相信 而这两个选项都有各自不同的反应,他的脑海中甚至在飞快地延展开一个树形图, 分析起各种反应与其可能性。 然后—— 汤元动了。 他敛起微愕的神色,低头, 低下一个微小的角度,思考了十秒左右,然后再抬起头,伸手推了下鼻梁上快要滑下来的眼睛。 说:“嗯。” 孟天佑相当冷静, 心都没跳快一下,继续说:“我从来没说过我经验丰富吧。” 相当的理直气壮。 他坐正,刻意把手搭在桌上,坐姿较之更为舒展,肩膀都腿脚都打开, 一副粗犷的模样,开始一本正经地说:“宁缺毋滥、洁身自好没什么不对的吧?” 汤元迟疑地点了下头, 说:“我还以为您在应酬场上一定有过艳遇。” “遇见我就得接受吗?”孟天佑严肃地说, “那都是软弱和卑鄙的男人的借口,为自己的朝三暮四洗白而已。” 汤元听得一愣一愣:“嗯。你说得对。” 汤元观察孟天佑的神色, 一丝破绽都没有。 又端起架子了, 端得还比之前要更高。 孟天佑倒也不是刻意地不近女色, 又或是标榜自己的情感道德高尚。 他只是单纯的事业狂,大学毕业起开始忙工作,没有遇见过自己感兴趣的男男女女。 一开始觉得还很年轻。 不着急。 一天,一星期,一个月,一年……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十年过去了。 他三十一了,仍然是孤家寡人。 此前毫无结婚打算。 现在,他有点想结婚了。 孟天佑看着汤元,如此想到。 汤元松了口气:“虽然有点意外,但是感觉是你干得出来的事情,又在情理之中。” 孟天佑皱眉,语气不和善:“那你之前问我干嘛?还问我干净不干净。” 汤元一点也没觉得尴尬:“你早说你是处男不就好了。” 声音不轻也不响,但他的咬字比较清晰,刚说到半句,就把孟天佑惊得像被烫了一下脚板,真想扑上去捂住这个小孩的嘴。 孟天佑沉着嗓子说:“说够了吗?” 汤元闭嘴不说话了,怕是不怕他的,但还是给孟叔叔一个面子吧。 孟天佑继续说:“吃蛋糕。” “吃完了带你去吃晚饭。” 他跟敲定某重要商业协议一样,不容拒绝地说: “今天我们正式开始恋爱,必须有一顿正式的较为盛大的晚餐吧?” …… 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 汤元仍然觉得像是发生在昨天。 没想到一转眼,一年多过去了。 期间他们俩稳定地保持交往关系,按部就班地升级,暑假前,孟天佑提到结婚的事。他就把孟天佑带回家过了明路,顺理成章地定了下来。 这段时间里。 两个人一个在公司,一个在学校,但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的往来。 孟天佑按三餐提醒他吃饭,吃维生素和营养补剂;提前给他准备好一周每天要穿的衣服,他也不用洗衣服,周末会有人来拿脏衣服去洗;至于学业工作方面更是一帆风顺,人事方面,孟叔叔总有办法帮他搞定,基本上,他只需要专心做研究就行了。 这不。 一转眼,又四五天没见了。 孟天佑家的鞋柜打开,柜门后面贴了一面全身镜。 汤元在放鞋子的时候照了下镜子,他是不怎么仔细打量自己外貌的,这突然看见,发现自己似乎是胖了一点,脸色也变得红润了许多,看上去很健康。 孟天佑注意到,问他:“在看什么呢?你也有照镜子的一天啊。” 汤元客观评价说:“我好像胖了。” 孟天佑笑了:“你那是胖了吗?” 他伸手把人捞过来,握住汤元的腰,捏了下,说:“哪胖了,还是没肉,只是没以前那么瘦了。”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病蔫蔫的,瘦得一把骨头,我还把你认成了小姑娘。” 汤元突然被摸了把腰,有点痒。 但孟天佑已飞快地收回去手,像是什么都没做一样,一脸正经。 反而让汤元困惑,觉得只是他想太多。 晚饭主要还是孟天佑做的,汤元负责炖了一小锅甜汤,准备明天吃。 餐桌上。 孟天佑跟他讨论了一下接下去的打算。 汤元打算研究生毕业后继续深造,去国外念博士。 其中也有孟天佑的出谋划策。 现在孟天佑的卧室分成了两张单人床,他们各睡一张床。 从他们交往以来,除了亲吻,没做过进一步的行为。 汤元想到连二哥都谈恋爱了。 二哥还跟他说恨不得马上就带男朋友去领证结婚,而大哥……大哥已经抢先一步结了婚。 有点羡慕。 汤元想。 汤元睡不着觉,说:“孟叔叔,我好羡慕我大哥。” 孟天佑问:“羡慕什么啊?你要什么?我看看我能不能给你办到。” 汤元说:“你能的。” 孟天佑径直问:“那你就说是什么嘛。” 汤元侧过身,朝向他,说:“你都跟我哥说了,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那我们什么时候领结婚证啊?” 又问:“而且,你为什么不跟我发生关系啊?” 汤元提出这个他深藏心底很久的困惑:“孟叔叔,你是不是x功能障碍?” “没关系的。” 他真诚而认真地说:“你可以跟我坦白的。我不嫌弃你,就算你yw我也喜欢你的。” 第76章 第三碗23 一时缄默。 起初孟天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他能确定自己没听错。 太荒唐了。 他冷笑一声:“呵。” 然后语气毫无起伏地说:“汤元, 你给我再说一遍。” 称呼不是“小元”,不是“小孩”,不是“宝贝”, 是全名的“汤元”。 汤元隐约察觉到不妙, 迟滞片刻, 但还是重复了一遍:“我不嫌弃你,就算你yw我也喜欢你。” 孟天佑:“你‘再’说一遍?” “再”字特地咬重音。 汤元:“……” 他的声音虚了一点, 也变轻了:“就算……就算你yw我也喜欢你。” 孟天佑咂舌:“你还真的有胆子说三遍啊?汤元。” 孟叔叔一般不生气,但生气起来还挺吓人的。 汤元被唬住, 屏息噤声。 他在黑暗中睁圆眼睛,大致能瞧见,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孟天佑坐起身来。 汤元不禁竖起耳朵,浑身紧张,觉得自己要挨揍了。 但就在这时, 孟天佑停住动作,他仅仅是坐在床边,坐稳,对汤元说:“过来,小元。” 肯定没好事。 汤元心跳起来, 没回答,试探地问:“过去干什么?” 孟天佑不客气且不要脸地说:“让你看看我有没有yw。” 刚才问话的时候他很敢说, 大抵是因为近几个月来, 孟天佑都对他千依百顺,照顾得无微不至。 任性着, 任性着, 就胆子越来越大。 现在孟天佑一凶, 他突然想起来,他对孟天佑的初印象是又冷又凶,不近人情。 汤元尝试着装成没听见。 也不说话。一动不动。 孟天佑的声音闷闷地沉在黑暗中,像是一块重石没入平静的湖水之中: “过来。” 汤元觉得自己的心尖随着孟天佑的指令而“哒、哒”地跳了两下,像是电路短路,噼啪闪了两下火花,随时有触电危险。 他没回答,但是红着脸,悄悄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孟天佑面前。 从他的床到孟天佑的床仅仅三米步距。 汤元没穿拖鞋,赤着脚,一点脚步声都没发出来。 他老老实实地站在孟天佑面前,想了想,先伸出脚,走到孟天佑旁边,再试探着转过身体方向,要在孟天佑的旁边坐落,屁股刚沾到床,床垫都还没有因为他的体重而往下沉,就听见孟天佑说:“你还敢还在坐在我的床上?” 汤元跟被咬了一下屁股似的,猛地弹了起来,恢复站立端正的姿势,嘴唇嚅嗫,问:“为什么我要不敢啊……” “你生气了吗?孟叔叔。” “我只是关心你而已啊,我觉得,我觉得没必要性羞耻,我们可以大大方方地来谈论这个问题。假如有问题的话,可以想办法解决,找医生看看。” 这小嘴叭叭叭地说个没完,倒没有阴阳怪气,汤元就跟他在做科学报告时一个态度。 孟天佑站起来,气势一下子压过去:“还说?” 汤元发现孟天佑也就嘴巴凶一点,并没有做出任何粗鲁的行为。 事实上,他们相识到现在,孟天佑从未有过任何暴力举动。孟叔叔平时是个好青年来着,他们约会的时候遇见老奶奶上楼梯都会顺手扶一把那种。还有一次见到一个独自出行的残疾人,孟天佑给对方推车上坡道,他还很自然地清楚推轮椅过高低差台阶要抬一下前轮,听说是以前照顾他爷爷的经验。 所以,汤元的胆子不知不觉又变大了。 他觉得这个问题迟早要解决啊,于是说:“那我在上面也行啊。” 孟天佑倒吸一口凉气。 声音特别明显。 孟天佑带点嘲笑的意味:“就你那小鸡仔的体格想上我啊?” 汤元尴尬:“也没有想上你,就是假如你不行的话,那我想,这是个解决办法,我会努努力。” 天真又可爱。 孟天佑真的被气笑了,他拉住汤元的手,把人拽下来。 让汤元坐下在自己腿上的同时,膝盖一顶,分开汤元的腿,让之跨坐。 汤元脸更红了,他僵直身体,还在给自己辩解,语无伦次地说:“因为、因为我们都谈恋爱挺久了……” 孟天佑的手沿着他下陷的腰窝,顺脊柱往上,最后停在他的后颈。 汤元以为要被捏住,但是没有,孟天佑的手只是在领口外面露出的肌肤上轻抚,有一下没一下,仅仅手掌贴在那,没用力气……这比被捏住还叫他心惊胆战,要随时担心着孟天佑会突然抓住他。 孟天佑到底还是好声好气地跟他说:“我那是觉得你年纪小,你之前20都没有,对你下手,我觉得自己太没道德。” 汤元嘀咕:“那你也没少亲啊。” 孟天佑不紧不慢地说:“亲又不一样。亲只是表达爱意。” 这时候,他气过头了,反而心平气和了,可以脸都不红一下说出不知羞耻的话。毕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脸皮的厚度其实还是颇有一些的。 他难道能不想啊? 但是,真觉得汤元年纪太小了,气氛没到,尚有理智的时候,总没有好时机。 一天天的,日子过太快了。 孟天佑继续哄他:“结婚也不用着急,你还要读博士。” “虽然,我已经跟你大哥说过,我是以结婚为前提要跟你交往,可是,我们年纪差这么多在一起……” “尤其是你,年纪小,还没成年,连已婚年纪都没到。” 汤元问:“你不想跟我结婚吗?” 孟天佑耐声耐气地说:“小元,你要问我的话,我当然想跟你结婚。我三十多了,你才二十,我赚大了。而且你还这样有天赋,前途无量。我以前就想把你骗来我的公司,觉得你可以让我赚到很有钱。” “就算是用我的婚姻绑住你,我觉得也很值得。不少人会这样做,但是我不想,我希望爱只是爱,不包含利益,纯粹一些。”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不能草率地跟你说,让你跟我结婚。” “二十岁,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也是二十岁过来,我知道。”孟天佑摸摸他的头发,说,“有时候,我说出一件你不知道的事,你会说我聪明,你记得我是怎么回答的吗?” 汤元当然记得,答:“你说,这不是聪明,只是比我先知道而已,现在告诉我了,以后我也知道了。” 太乖了。 孟天佑没忍住,轻轻吻一下他的嘴唇。 “所以啊。” “正是因为我抱着想跟你一辈子在一起的心,才不能现在就哄你跟我结婚,再过两年,等你更成熟一些,再多遇见一些男男女女,确定你就是喜欢男人,就是喜欢我。” “而且,有时候,也并不是只有喜欢就能走下去。” “我想先等你有一份事业。我喜欢你,小元,但我同样认为我的事业很重要。你也是。你还得弄明白这件事,将我规划进你的人生中会不会与你的事业有冲突?我希望我们都能在有自己事业的同时,能够独立生活的情况下,再来享受爱情。” “等你对人生地理解成熟到能决定自己一生的人生伴侣了,那么,就是我们可以结婚的时候了。” 说到这,孟天佑又亲了他一下。 与他额头抵着额头,轻声说。 “小元,我会随时准备好向你求婚。” “快点长大吧。” 汤元被他说得心一直在胡乱跳,跳得厉害,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躁动,发烫,像是打灵魂深处在被触动。 他没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绵软了很多:“你这个人真奇怪。” “现在又要我快点长大了。” “可你之前不是说我可以在你这一直做个任性妄为的小孩子吗?跟你面前,我就是不想长大,我只做个小孩你要嫌弃我幼稚了吗?” 孟天佑亲他的鼻尖,亲他的脸颊,亲他的嘴角,宠溺无比地说:“你自己听听,还跟个小朋友一样骄里娇气的。” 再亲一下嘴唇,说:“这个嘴明明亲起来软软的,温温热热,怎么说出来的话能那么气人呢?什么都敢说。” “就不怕被我草啊?” 这个词有点直接了。 汤元僵了一僵。 过一会儿,却说:“不怕。” “我好奇。” 孟天佑不说话了,静默地在暗中注视着他,呼吸迟缓而绵长。 渐渐冷静下来。 汤元心怦怦怦怦跳,等着孟天佑的反应。 孟天佑真是服了他了,对他说:“你确定吗?” 汤元没什么底气地说:“我成年了……这很正常。” 孟天佑的指尖摩挲着他的耳后肌肤,像把他握在掌心亵/玩,一点也不着急,淡淡而充满危险意味地说:“你觉得自己成年很了不起了是吧?” “等下你就算喊停我也不会停下来的,我最后问你一遍,真的想知道?” 汤元有点害怕。 但还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第77章 第三碗24 一切静悄悄地发生了。 最近天气转冷, 但还没来暖气。 有微冷的空气灌进来,却不能降低被子里的热度。 孟天佑的手上有汗,碰到他的时候, 让汤元觉得像是一只暖呼呼的蜗牛从自己的肚皮上爬过去,焦灼蜿蜒地爬行, 留下一道湿痕。因在暗中, 不容易找到目的地。 痒。 他没忍住, 被痒得咯咯地笑。 扭了下,又被孟天佑按住。 对他说:“别乱动。” 汤元说:“痒痒的。” 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那样的新奇。 他在初二生理课上学习了相关知识, 当时他才十岁,完全还是个小孩子, 属于就算老师把全班最高的椅子给他坐,他还是班上最矮最小的那个小朋友。 其他正处于青春期生理变化中的孩子们会觉得害羞,他不会,各种人体器官的名词,他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他记得有次回家以后,他在复习相关小节的知识, 大哥听见一耳朵, 羞得满脸通红。 他觉得, 自己应当不害羞的。 起初还能故意笑两声, 来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 渐渐没办法笑了。 脸烫得不成。 被子里什么都看不到,但他还是低下头在看。 挺迷惑的。 孟天佑不也是个处男吗?难道是骗他的?为什么感觉那么有条不紊呢?好像很熟练……不,他并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又能从何对比出来孟天佑熟练呢? 跟他比的话, 肯定会更好啊。 汤元觉得臊了, 便想偷懒, 孟天佑握住他的手, 叫他一起感受,在他耳边一本正经地说一些让人脸红的话。 指引着他,让一切很顺利地发生了。 汤元脸越来越红,到底忍不住问:“你不是说你不会的吗?” 孟天佑笑说:“我不会不能去学啊?这事又不算难,知晓了步骤,然后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就行了。” “跟以前一样。小元,我教你了,你要好好学。你那么聪明,一定一下子就能学会,对不对?” 汤元本来对自己是充满信心的,就像孟天佑说的那样。 然后他就感觉热度上脑,脑子像是被蒸化的年糕,糊成一团。 他一边想哭,一边脑袋里还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想到小学时,有次放学回家的路上,撞见过一只公狗趴在一只小母狗的身上,那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孟天佑则亲吻他汗津津的脸,在温温柔柔地地与他絮絮低语。 刚才孟天佑凶时,汤元怕他,现下他温和了,汤元反而骄纵起来:“看来……看来你确实不会,这样犹犹豫豫的,挺烦人的。” 孟天佑没好气地说:“你还说我了?我不是看你哭吗?” - 第二天,孟天佑醒得比平时还早一些。 身上还算清爽。 昨晚他也挺累,没有完全收拾,只简单地给彼此擦了一下。 正好有两张床,那就挪到另一张干净的床上去睡觉,打算今天再收拾弄乱的那张床来着。 汤元呼呼大睡,还没醒,跟八爪鱼似的张开手脚抱住他。 叫人有些不好喘气。 但孟天佑很喜欢汤元这样子,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被人所需要着。 他的小男友这样黏他绝非坏事。 反正他挺满足的。 其实他都不喜欢养宠物,觉得猫猫狗狗黏着睡觉会沾一身毛麻烦死了。 但是汤元太可爱了,就算会把他的手枕得酸疼他也舍不得推开。 天气冷了,两个人睡在一起很暖和。 不过。 之前他特意要分床睡也是因为这个。 你说半夜睡着睡着,被这样子抱上来,还得忍住什么都不做,这多难熬啊? 这样的夜晚,他熬过好几次,之后就下定决心去买了两张床。 觉得起码等汤元到可婚年纪吧,也不算久。 不知怎的就素到现在,索性一直素着了。 他看着汤元的睡脸,脸颊白里透红,气色健康,睫毛又浓又长,鼻梁挺直,嘴唇红润,头发乌黑,细密的汗珠让他的柔软发丝沾在鬓边。 太可爱了,太漂亮了,孟天佑越看越喜欢。 睡着的时候尤其可爱。 绝不会说出那些气人的话来,是最最乖的时候。 孟天佑满心爱意,看了好久也不腻,忍不住摸摸他的脸颊,又轻轻的亲吻汤元的额头、眼睛,摸两下亲一下。 不一会儿就把汤元弄醒了。 汤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困顿而迷惑,他感觉到身体的不适,皱起眉头,像是忘了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抬起脸,看看孟天佑,眼神好像在问他们为什么躺一张床上。 花了好几秒种,他才慢慢地回忆起昨晚上都做了什么。 汤元心慌起来。 他下意识地不想看到孟天佑,往被子里缩,可对上的还是孟天佑的胸膛,嗅见带点咸的气味,他太不好意思了。 一时慌张无措,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好。 呆在原地。 孟天佑看他这样觉得可真好笑,抓住他说:“你在干什么?现在知道要害羞了啊?昨晚不是胆子很大的吗?” 又亲一下他的眼睛,说:“眼睛都哭红了。” 抚摸安慰着他,哄说:“很疼吗?对不起哦。我没什么经验。” “改天我们多来一次,应该就会好些了。” 汤元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还好,不怎么疼。” 孟天佑好整以暇,不免有几分得意。 他想,虽然都是处,但总归还是他年长一些,在这方面更豁得开,逗弄一个哪哪都合自己心意的小美人可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啊。 抱着坏心眼。 孟天佑故意问:“是什么感觉啊?”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跟我说说,下次我好改进。” 便听见汤元有点害羞说:“我觉得……我觉得……” 孟天佑占上风,继续逗他:“怎样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让我想想。”汤元被他逗得有点着急,口不择言地极其认真努力地形容说,“就到后面,我觉得我好像要被你弄怀/孕了。” 孟天佑差点没炸:“……” 他老脸一红,捂住汤元的嘴。 我的脸皮好像还是不够厚啊。 孟天佑心想着,捏了一下他的下巴,无可奈何地教训他说:“你这个嘴巴,怎么什么都敢乱说的。” 却并不讨厌这个说法,想,作为第一次,他做得应该还算不错吧。 与心爱的人亲近,的确是件快活事。 - 汤元在孟天佑家度过了休息日。 本来说好了要出门,最后也没走出家门口。 每天早上起来,他们先各自办公,他会抽一两个小时来看论文。 现在他是师兄了,最近的课题是他负责做实验,让小师妹来写论文。小师妹负责写的论文差不多写好了,他在帮小师妹修改。 这时候是彼此专心在自己的工作之中,互不打搅。 然后在下午三点左右搞定,效率特别高。 之后就是继续他的新兴趣。 孟叔叔教他怎样寻求快乐,其实孟叔叔也不怎么懂,但也很有意思,正好扯平了嘛,一起玩。 而从这天起。 孟天佑以前还能忍上个一星期再来学校找他,这下是忍不了了,至多过个三天来找他,把他从学校宿舍叫出来,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店住一晚。 说是附近,也有个十几分钟的车程。 也不能算远。 有的时候来得频繁,能连着四五天每天都来。 孟天佑竟然不嫌弃烦,他想。 孟天佑对他热情,他对孟天佑也热情,最近还出于他的热爱期,还没玩腻,所以孟天佑找他,他都会去。 这天。 汤元收到了孟天佑发来的消息,想跟老师说提前回去。 隔壁读博的师兄问:“小汤,你最近是怎么了呀?我看你是红光满脸的啊?该不会是谈女朋友了吧?” 汤元支支吾吾,没答上来:“没、没谈女朋友。” 我谈的是男朋友。 汤元在心底回答。 师兄又问:“那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汤元点点头:“是有的。” 师兄说:“我看你最近一年变帅了好多,都学会打扮了。就是从没有看到你带什么人回来过。你喜欢的那个人什么样啊?先前我还认识一个美院的小妹妹,她遇见你一次还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觉得你有对象,就跟她说了。” 汤元:“唔。不用给我介绍。我有喜欢的人的。” 师兄好奇地问:“你喜欢怎样的啊?能跟我说说吗?” 汤元腼腆却也直接地说:“我喜欢年纪比我大一些的,成熟稳重,很照顾我的那种。” “嚯。”师兄大惊失色,“不得了啊,小汤圆,你小小年纪就悟到了各种真谛,上来就喜欢御姐啊?” 是喜欢大叔啦。 汤元想。不过要是孟天佑年轻的话,他应该也喜欢的。 汤元懒得在跟他说,应付了两句,高高兴兴地去找孟天佑了。 今天。 两个人又是一番鬼混。 可能是最近他们在一起的实在太频繁了。 隔天,汤元去到办公室,感觉小师妹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但他并没有问。 一直到吃午饭的时候。 小师妹看他一无所知的样子,忍不住说:“师兄,有人拍到你跟一个男的进宾馆……” 第78章 第三碗25 过了几秒, 汤元才把注意力从手头的事情抽离出来,理解了小师妹说的话,他抬起头, 镜片正好有点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但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变化, 还是呆呆的:“?” 师妹顿觉尴尬, 连忙补充,满脸担忧地说:“啊, 还是别人发给我看的。” “应该是被偷拍的吧?我一开始都没发现是你,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你……我现在不知道是谁拍的, 也不知道传得多广了。” 汤元问:“可以给我看看吗?” 师妹掏出手机,翻出照片。 一共三张照片。 是他跟孟天佑手牵手走进酒店的照片。 任谁看了都会猜想他们关系不浅。 且这张照片不知怎的,感觉把他们的年龄差拍得挺明显,一看就不是一辈人。 师妹想问又不敢问。 汤元点了下放大的照片,退回到聊天界面,把照片发给师妹的人说: 【快看, 好像是我们学校的男生, 这就是找糖爹吧?】 汤元没听说过这个词, 问:“糖爹是什么啊?” 师妹更尴尬了:“就是suger daddy, 你可以查一下。” 汤元还真的上网搜索了。 打开搜索引擎搜出来的第一条释义: [suger daddy]:n.甜爹(对年轻女子慷慨大方的好色阔佬) 显然,在此带有包养贬义性质。 这汤元还是看得懂的。 汤元思考了片刻,说:“他不是我的糖爹,是我的男朋友。” “不过他年纪的确比我大比较多, 在经济财力方面也比我雄厚。” 师妹放在桌上的手攥紧, 往他的方向倾了倾身, 心惊胆战地问:“对方没结婚吧?” 汤元:“没有。” 师妹:“真的吗?” 倒不是师妹以恶意揣测孟天佑, 但一个看上去三十几岁事业有成的男人,八成都肯定成家了吧,还有两成是已经离婚了,而且她多少了解自家师兄的性子,是个除了科研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只怕他被骗。 还说:“我让我朋友不要再往外传了,师兄,你要小心一点啊。” “哦,谢谢。”汤元说,“这件事没关系。谢谢你告诉我。” “不过,我觉得被人知道也没关系。” “我所做的没有违反法律风纪,我问心无愧。” - 汤元说不管,还真不管了。 除了小师妹告诉他一嘴,老师啊领导啊也没人找他。 生活看上去貌似风平浪静。 但没过两天。 他大学时期的室友、同学,还有研究生室友也都知道了,看他每天优哉游哉的,还以为他不知道呢,一个换一个地上门提醒他。 汤元只得一一出柜了。 甚至,他还照常去跟孟天佑赴约。 两人生活圈子不一样,孟天佑还不知道自己暴露了,满心热烈地过来找心爱的小男友。 汤元一上车,就冷不丁地提醒他:“孟叔叔,得注意一下,不要被人拍到。” 因为汤元说得很平淡,而且一点前情提要都没有,孟天佑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才问:“被人拍到?我们都不是明星,还能有狗仔队偷拍啊?” “不过,是有那种拍富豪八卦的小报记者,你不用担心,他们不敢惹我的。” 汤元:“不是。” “之前我们去酒店被人拍到照片了,我同学告诉我的。” 孟天佑感觉遭了当头一棒,但他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这顶多就是个小浪头,不算可怕,只是让他的内心一时之间无法平息冷静。 最主要的是,他被汤元搞困惑了。 这小孩一点也没在怕的。 孟天佑问:“拍到怎样的照片?别人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今天吗?” 然后汤元给他看同学之间的消息记录,是前两天的事了。 “这都好几天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啊?”孟天佑说,又反复地看照片,很不高兴,“怎么把我拍得这么难看?谁拍的?” “你早点告诉我啊,这两天岂不是你在学校遭受了不少流言蜚语?” 孟天佑一想到汤元被人指指点点,心里就很不爽。 他第一反应是把偷拍者找出来诉之以法律手段,但顾忌到汤元不爱惹事的性格,他也不能自己一个人单方面做决定。 汤元把手机拿回来,也又看了一遍照片,照片上孟天佑低头望着他,眼底含情脉脉。这几天他都在想,原来在外人看来,孟天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是这样的神情啊。 “我觉得拍得还挺帅的啊。” 他还记得刚遇见孟天佑的时候,这大叔脾气坏还很孤傲,这个印象已经深深地刻进了他的内心深处。 车内的空调吹着暖风。 孟天佑沉默好一会儿,尊重地问:“现在你打算怎么样?你的想法是怎样?你已经回应这个传闻了吗?” “还是你到现在一直没回答,想要让这事默默地沉底了?” 虽然汤元已经把他带回家见过家里人了,但是被家人知道,跟被别人知道依然不能等同而论。 他的家人可不会说闲话。 汤元有点没搞明白,问:“怎么算回应啊?” 孟天佑:“就告诉他们你是去干什么的啊,反正我们只是牵着手,对你来说,也可以说是角度问题吧。” “硬说你去找我谈科研资助的也行。” 他不怕麻烦。 可得为汤元的名声考虑,来年汤元都要出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孟天佑一脸严肃,汤元听到这却忍不住笑了:“哈哈,你说是科研资助,我觉得确实也没错。” “这算是回答的话,那我已经回答过他们了啊。” 孟天佑:“……” 啊? 汤元已经跟别人否认过他们的关系了吗? 孟天佑下意识地这样想。 恍惚之间,他想起自己年幼时,其他小朋友问他他的爸爸是做什么的,他说自己没有爸爸。大概是从幼儿园起,他意识到自己的家庭跟别的小孩不太一样。 回家以后,他想问问妈妈,可是妈妈出差去了,他一连等了好几天。等着等着就忘记了。 妈妈发生车祸意外事故去世的时候,他还在国外上高中。 同学听说他妈妈去世了,都说为他感到难过,还说:“你妈妈是个那么美丽且有魅力的女性,这真是太可惜了。” 是了。 因为是寄宿制学校,妈妈来的次数很少,入学那天因为行程冲突没有过来。在他入学半年后,他被某几个人针对整蛊,为了避免一直被人欺负,他不得不跟人打了一架。 之后,大家一起被请了家长。 本来他还以为妈妈不会来,应该会跟以前一样以公务繁忙为借口,让秘书或者她当时的男朋友过来帮个忙吧。 结果,比较意外地,那回她正好有空,于是亲自过来了。 那几个跟他打架的浑小子看见他的妈妈还问:“你姐姐?真漂亮。” 他说:“我妈妈。” 他被记了个过,停学三天。 妈妈带他离开,他跟在妈妈的身后,忽地发现,以前他需要仰视的、感觉像是小山一样高大的望而不及的妈妈的背影已经变得这样娇小了。 高一时,他已经比妈妈要高了。 他开始俯视妈妈。 母子关系更加奇怪,说不上亲密,也不能说很冷漠。 除了必要事务,两个人从不联系谈论各自私事。 只有在见面时,看见彼此如此相似的脸庞,一看就知,他们是亲生母子,血脉相连,在心底会引起一阵很奇特的感觉。 他以为妈妈要骂他,坐在车里一声不吭,心想,要是被骂了,他也要坚决维护自己的立场,绝不会忍气吞声。 没想到,车开到半路,妈妈像是想到什么,笑了,说:“你把你那个同学都打成熊猫眼了。哈哈。” “打得不错,还是高年级学生,你一个打两个还能不落下风。” “嗯,有我的风范,不愧是我的孩子。” 从那天起,他们的关系就有了奇怪的变化。 当时他还不太明白,时隔多年以后回国再看,他想,这种新的相处方式其实是他看开了。既然他不能在他的亲生母亲跟前做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儿子的话,那么,或许他们可以像是朋友一样地相处。 然而,他刚刚觉得自己开始体悟到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开始学着要去改善跟妈妈之间的关系时。 妈妈出了车祸,溘然长逝。 她还挺年轻的,还满头黑发。 怎么人就没了? 那年放假回到老宅,他走到书房门口时,还是会有一种妈妈就坐在里面办公的错觉。 推开门,里面根本没有人。 只有他的影子倾倒在地板上。 他觉得很寂寞。 他也知道,他一个人也能很好地活下去。 这些年,他正是这样做的。 孟天佑如此想着。 他看见汤元从懵怔中回过神来,眼睛睁得圆圆的,用“这样做难道不对吗?”的语气说:“啊?” “可是我已经都跟他们说了你是我的男朋友了。” 说完。 汤元还觉得不够准确,补充设定地说:“嗯,是正儿八经的男朋友。” “我不可以这样告诉他们吗?” 孟天佑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爱可真奇怪,可以让人觉得无端寂寞,又可以让人一瞬间不再寂寞了。 第79章 第三碗26 笑什么啊? 汤元纳闷。 但显然孟叔叔不是在生气, 孟天佑伸出手,捏了一下他的脸颊,放任他地说:“没有不行。说就说吧。” “光说了我是你男朋友啊?人家都什么反应?” 孟天佑启动车辆引擎, 往前平缓行驶。 汤元点头:“嗯。” “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吧,就是有几个人都怕我是被你给骗了。让我小心一些。我跟他们说我没有被骗, 还有人不相信, 说改天帮我查查你。” 孟天佑带着笑意说:“会这样跟你直言的人是关心你的朋友, 你应当继续跟他们来往。” 他跟汤元年纪差那么多,生活跟工作也差那么远, 假如他的朋友同学一听说他跟一个有钱的大十几岁的男老板来往的反应是恭喜那才感觉有哪里不对吧。 如此想着。 孟天佑仍是高兴的,他先前是把跟小年轻谈恋爱觉得丢人挂在嘴边, 但现在其实是怕自己给这小孩惹麻烦。 你说汤元再过半年多就出国去了,就是装傻充愣地敷衍过去也没事,到时候换个地方,就没人知道千里之外的传闻。 其实没必要特意承认。 汤元承认时的态度太自然了,好像对他来说只是个客观存在的真理。 这个话题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大事,他提了两嘴以后就失去兴趣, 说着说着, 又说回到他的研究跟论文上。 开始给他讲一讲自己最近看到有什么感兴趣的研究, 催促孟天佑回去以后也去看看, 明天他俩好讨论讨论。 真是个小书呆子。 孟天佑想。 他说:“反正你学校的人都知道了,我干脆带你去我家吧,明早我再送你回来。” “我在你学校附近租个房子,我们干脆同居好了。” 汤元一下子没把思维转变过来:“啊?” 因为正在开车, 孟天佑专注看着道路前方, 目不斜视, 重复一遍:“我说, 我们同居吧。” 遇见路口红灯。 孟天佑停下车,排在车队后面,这才有空转头看了汤元一眼。 不看还好,一看,他立即被可爱到了。 汤元明眸绯颊,就像是一只被训练过拒食的聪明小狗狗,明明心爱的食物已经在面前,但他还要忍住不吃,等待明确的许可,眼底满是期待喜欢的情绪。 孟天佑又忍不住扬起嘴角,失笑地问:“这么看着我干嘛?” “你这是乐意还是不乐意吗?” 汤元说:“我当然乐意啊。” “我是怕到时候我们同居以后你不乐意,要是住在一起以后你嫌弃我怎么办?” 难得看汤元忧虑,孟天佑问:“我嫌弃你什么?我们又不是没有一起住过,之前不是去国外的时候我们就住在一起吗?” “旅游不一样啦。”汤元怪不好意思地说,“我生活上不太讲究的,要住在一起的话,肯定得承担自己在生活上的那份责任。” 他自己说着说着,还没等孟天佑哄他,汤元已经进行了自我说服:“我会尽量改改我的毛病,要是你做饭的话,我给你打打下手。也尽量做做家务,就是我做得不算太好,在家的时候大哥都包揽了。” “好不好?孟叔叔。” “我还是很想跟你一起住。” 孟天佑有点傻眼,见他先是畏葸腼腆,然后是喜欢到按捺不住,最后还是主动提出,直觉得他又可爱又好笑,说:“我也没说不让啊?我这不是主动提吗?” “那我也不是天天都有空做饭的,要是我们长时间住在一起,我会请保洁跟保姆,也不需要你做家务。” “你专心学习就好了。” 孟天佑很喜欢汤元的一点就是,汤元虽然是个有点社恐的小孩,但是当你跟他熟悉以后,跟他谈话时,他会很专心地看着你的眼睛听你讲话。 时不时地点一下头。 就像是一只小狗狗,乖乖坐端正,爪子也要拢在一起摆放整齐,小尾巴已经像扫帚一样在地上快活地扫来扫去了。 孟天佑说完了,问:“就这么想跟我一起住啊?” 汤元说:“那我也想天天都能见到你嘛。不做什么也好的,一见到你,我就觉得很安心,晚上也不用想你却见不着了。” 一句话。 孟天佑这张老脸又又又又红了。 孟天佑轻咳两声,掩饰自己这像是毛头小子情窦初开般的表现,尽量沉稳地说:“那些你最要好的同学里有人觉得你被骗的,到时候你可以带他们上门来吃顿饭,大家认识认识就好了。” 要不是为了汤元,他可真不耐烦应付这些小年轻。 但是,谁让他喜欢上这样可爱的一个年轻男孩子,只能为他折腰了。 正儿八经交往的对象都应当是敢于介绍给家人朋友的。 - 睡前。 孟天佑还是想问问自己在汤元的同学里的风评,实在是好奇。 即使他知道可能不太好听。 转述有些麻烦,汤元直接把手机给他,让他自己看。 孟天佑不是爱检查手机的类型,汤元也不是,他们彼此都是保留一点个人隐私的性格,并不知晓对方的手机密码。 可假如对方要看,能够毫无犹豫地直接交出来。 反正没有见不得人的内容。 这不看还好,看了以后,孟天佑感觉其中有些不对劲。 比如某个看起来是男生的id,孟天佑问:“这人是谁啊?” 汤元看了下,说:“是我的大学时期的室友。” 孟天佑:“工作了?” 汤元:“嗯。” 孟天佑看他们的聊天记录,往上翻了许多页。这个男生对汤元的称呼是“小元弟弟”,之前还经常约汤元出去玩,汤元一本正经地以工作忙为理由拒绝了,两人之间的聊天消息才渐渐少了。 正好汤元也没清理过过往消息记录,他还能翻到更早之前两人同宿舍时的消息记录,这男生对汤元可以说是嘘寒问暖到不太对劲的程度。 而得知汤元跟男人谈恋爱的消息以后,他又作为照顾弟弟的大哥哥出现,问东问西。 言词之间总是泄露出几分懊悔不甘的感觉。 孟天佑看一眼已经躺下,正在给自己掖被角的汤元。 不奇怪。 他想。 这么可爱乖巧的小书呆子能只招他一个人喜欢吗?肯定还有别人也喜欢啊。 汤元摘了眼镜,视线变得模糊,只能看见孟天佑在看自己,却看不清孟天佑的眼神,长睫毛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问:“怎么啦?” 孟天佑把手机还他:“没什么……”意味深长地说,“我就是想,幸好我遇见你的时候不是在年轻气盛的时候,不会因为脸皮薄,又或是碰壁了就沮丧不前,装成无事发生。” 汤元:“?” 没听懂。迷惑。 “什么意思?” 把孟天佑可爱到了,他低头亲了一下汤元的眼睛。 “听不懂就算了,不是什么大事,算了吧。” - 孟天佑说干就干,第二天就找好了几间符合他要求的房子,进行初步筛选,再拿去让汤元挑一个。 汤元惊讶:“这么快啊?我还没跟大哥汇报我想跟你同居的事呢。你先缓缓。等我大哥同意了再说。” 孟天佑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地想要醋一醋汤煦恩,吐槽说:“你还真是个小哥宝。” 汤煦恩没为难他们。 只是也有点疑惑这会儿同居,到汤元出国前也没多久了。 他说:“什么时候搬啊?跟我说一声,到时候我过来帮你一起搬。” 汤元:“大哥你要开店,没空过来吧,我自己搬就好。孟叔叔说会找全日式搬家,不用我动手,我在旁边看着,偶尔指挥一下收拾东西跟摆放东西就好了。” 汤煦恩:“不是帮忙干活啦。反正,到时候我会过去一趟。” 具体的汤元也说不清,不过能感觉出来这是大哥对他的一种偏爱。 既然万事俱备了,那就开始大概收拾一下东西吧。 汤元没有刻意去说,但是同学朋友还是听说他要搬家去跟男朋友的消息。 师妹更担心了:“师兄,你为什么要搬出宿舍啊?是不是有人为难你啊?” 诸如此类的关心不胜枚举。 汤元不得不逐一辟谣过去:“没有,没有。” “你们对我都挺好的,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人说我啊。” “是我想,反正都已经被你们知道了,不用再瞒着了,那我干脆去跟我男朋友住好了。那我每天都可以见到他了。” 师妹:“你们感情还真挺好的啊。” 这是恭维的客套话,却见一向木木愣愣的小师兄汤元眼睛亮一亮,微微笑着说:“嗯。我喜欢他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身上仿佛飘散出充满爱意的情绪,仿佛是浅粉色的,撒着阳光的。 而在此时此刻,汤元看上去也比平时要更加熠熠生辉,看上去是那样的漂亮。 师妹被惊艳了一下,却也忍不住嘀咕:“原来就算是汤元师兄,在提到喜欢的人的时候也会傻乎乎的啊……” 汤元听见了,问:“这算是傻乎乎吗?” “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说等我们搬家以后要请你们一起去吃顿饭。” 喜欢孟天佑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光荣的事。 那是个很优秀的人,没什么好羞耻和遮掩的。 第80章 第三碗27 汤元去机场接大哥。 那天正好是圣诞节, 街道四处张灯结彩,一片热闹景象。 一路上。 孟天佑眼角眉梢还是一团愁云惨雾,担忧不已地说:“你说你大哥特意过来是为什么?是怕我欺负你吗?在他眼里我是这种形象吗?” “我给你哥准备的礼物真的可以吗?” “唉, 你嫂子也是个有钱人,砸钱看来是不行的。” 汤元觉得怪好笑的。 孟天佑谈生意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 平时都是孟天佑安慰他,今天却变成了他来哄老男人, 汤元信誓旦旦、耐声耐气地保证说:“你放心好了,我都说过一百遍了, 我大哥他人很好。你不是也见过吗?不知道你在瞎担心什么。” “道理我都懂。”孟天佑说, “但还是忍不住地想去担心, 只怕会出什么岔子。” 最近太幸福了。 幸福到他都觉得不安, 这样开车行驶在路上时,他都害怕会不会出车祸, 故而比往日还要更加小心谨慎。 孟天佑是万万不可能让大舅子先到等自己的, 他提前了半小时到机场出站口等候。 但汤元首先看到的是季巍,季巍拖着两个行李箱, 落后他两三步的距离, 汤煦恩正在低头看手机。 汤元的手机应声响起收到新消息的提醒。 大哥:【你在哪呢?】 再抬起头, 季巍已经瞧见了他,对他淡淡地微笑示意了一下,然后转头拉了拉还一头雾水的大哥的手腕, 跟他说了什么。 没有方向感的大哥这才顺着季巍所指的方向,朝他望了过来, 灿然一笑, 加快脚步朝他走了过来。 大概是大哥发现在被他看着, 不干活很不好意思, 于是一边跟季巍说话, 一边从季巍手里抢了个行李箱过来自己拖着,避免看上去无所事事。 汤元心知肚明,他觉得大哥在他这里没什么需要演的。 他还能不知道吗? 勤劳能干的大哥唯有在季巍那里是最偷懒的。 不过,这也是大哥的形象包袱。 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发现吧。 孟天佑一低头就看见汤元瞧着自家大哥的眼眸亮晶晶,心底又有点酸,趁着汤煦恩还没有到近前,同汤元说:“小哥宝见到大哥就这么开心啊?” 汤元笑呵呵地说:“那当然啦。我好久没见我大哥了。” 汤元正要跟大哥打招呼。 这时,大哥的身后又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浑厚响亮的男声:“汤元!” 是二哥汤铮的声音。 汤元怔愣地看去,只见不光汤铮在,连他的男朋友陆词也在。小半年没见,陆词看上去仿佛胖了一点点,但还是很漂亮,脸色极佳,白里透红,焕然生光。 两人站在一起可真是一对青春洋溢的情侣。 汤铮推着一个小板车,上面垒着两个大行李箱,然后陆词坐在行李箱上,耷拉着肩膀,坐得不端不正地很随意。 还以为是汤元没听见,汤铮再次热情地打招呼:“汤元!” 他的声音宏亮到周围的路人都侧目。 陆词则在发现已经遇见汤元的时候,赶紧从小板车上跳下来,立正站好。汤家三兄弟里,他与汤煦恩已经混熟,不免暴露出自己骄里娇气的本性,已经破罐子破摔,不装样子的。 但跟汤元不太熟悉,所以还是想要维持一下自身形象的。 汤元远远地看见陆词回身与他家二哥说话,当然,听不清说什么,只能看见汤铮好像是被骂了。 但一点也没见他沮丧。 像是一只因为太调皮鲁莽被主人说了两句,却不懂自己错在哪里,并用眼神表示“我下回还敢”的大狗狗。 终于。 双方在这陌生的人群中,走向彼此,汇聚在一起。 汤煦恩上来就抓着汤元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脸心疼地说:“小半年不见,又变圆润了些许。” 表情与说出的话严重不符。 汤元说:“大哥还是老样子。” 汤煦恩说:“我天天干活嘛,你也别整天光坐着,记得要抽时间多运动。身体好了,才有精力搞研究啊。” 孟天佑闻言,敏锐迅速地抓住时机,插嘴道:“大哥说得对,我还特地弄了一个房间放健身器材,我一定天天督促小元好好做运动,保持身体健康,你就放心吧。” 汤煦恩没想到他应答得这么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哦,好,好。” 说着话的工夫,汤铮晚两步走到跟前。 汤元奇怪地问:“二哥,你怎么也来啦?之前怎么不提前给我说一声啊?酒店都没订。” 汤铮:“我不能来吗?我听大哥说要来首都,那我也想来凑凑热闹。我也是你哥,我不能来吗?酒店没关系,我自己订好了。” 你来就算了。你还带你男朋友一起来? 汤元腹诽。 傻不愣登的汤铮像是猜到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似的,突然说:“我想,我来都来了,干脆把我家小陆也带上好了。我不放心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 陆词脸一红,在背后抓着汤铮的手,示意他闭嘴。再斯文礼貌地与汤元说:“小元好,小元好,呃,我们之前见过的,你应该记得我,我是陆词。是你二哥的男朋友。” 汤元觉得还是自己跟孟天佑的相处模式最好。 二哥跟他相好这也太黏糊了。嫌弃。 幸好孟天佑是大型车爱好者,这么多人也能一车直接全部装下。 载满回家去。 房子暂时是租的。 孟天佑考虑在Q大附近买一套房子,他预计到时候汤元学成回国还得过来这边,那不如直接买好房子,落脚也方便。 不过这些打算暂时都还在他的肚子里,并没有说出来。 搬家公司跟收纳师已经把东西都整理妥当,卫生也打扫得一尘不染,招待客人完全没问题。 孟天佑提前两天准备食材,亲手做了一大桌,且不是食材新鲜昂贵,再看那摆盘的精致做做程度,仍谁都能瞧出他花了心意。 就算味道比不上厨师也没什么。 他还要不动声色地给每道菜提个一嘴: “这个是小元很爱吃的。” “上次我做给小元吃,他说大哥你说不定也会喜欢。” “这个腌菜你吃得觉得好吧?我之前就会做了给小元带回学校吃。” 即使迟钝如汤煦恩,听了八百遍,也懂他的意思了。 论年纪,孟天佑还比他大三岁,他得叫孟天佑一声“哥”。 看来孟天佑是真的喜欢他们家的幺儿喜欢得紧,才会这样如履薄冰,生怕他会棒打鸳鸯。 他来这里也没别的目的,只是觉得在确定恋爱与结婚目的以后,跟对象住在一起是不一样的。 他得亲自过来。 汤铮问:“小元,你都快出国去了,还特意搬出来住,也没多久了,不是多此一举吗?” 孟天佑心里一个咯噔。 他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汤元会说什么?应该会矜持一点吧? 然后就听见汤元说:“什么叫没多久?也有半年时间呢。” “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多一天,一星期,一个月,那也是弥足珍贵的日子。” 巧舌如簧的孟天佑半晌没能继续说出应酬大哥的话。 他默默地扒了两口饭,不饿,感觉已经饱了。 汤铮大惊小怪地说:“哇靠!小元你现在好开窍啊!!” 汤元淡定自若:“谢谢。” 什么变故都没发生。 饭桌上其乐融融,送他们离开时,孟天佑已经听见汤家人在讨论过来这两天要去哪哪旅游,他早就有所准备,有条不紊地招呼好了。 回家。 汤元看看孟天佑,也瞧不出他的脸色是个什么意思,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孟天佑被他歪头盯着自己的样子可爱到了,忍了一会儿,破功笑起来:“你在看什么呢?” 汤元实实在在地说:“我老觉得,你比我们刚认识的时候看上去要年轻了。” 在电梯里,孟天佑飞快地亲了他一下,问:“我之前看上去就那么老吗?” “也不老,帅是挺帅的。”汤元回想着曾经看过的孟天佑的成长相册,“你这个脸从二十到三十也没怎么变,二十的时候显老,估计等四十了,反而显年轻了,抗老。” 孟天佑好气且好笑,却拉住他的手,说:“那敢情好。” “你慢慢等着,等到我四十岁了,到时候你再来看看我是不是看上去像三十的。” 他牵着自己的小恋人满心欢喜地归家去。 汤元在他身边碎碎念着要带大哥二哥去哪玩,又说起邀请同学朋友来他们家做客的事。孟天佑一抬头,蓦然发现,他那一向冷冰冰的居所不知从何时起变得氛围温馨,说不上具体是哪里变了,好像是带上了烟火气,暖融融的,倒有些像他之前去拜访过的汤家。 孟天佑耐心地听着汤元讲话,记下一些特别要求,心底突然飘飘摇摇地冒出来一个轻柔的念头: 或许今晚他会梦见自己已故的母亲。 他梦见过无数次了,梦见母亲独自坐在客厅里哭泣,借酒消愁,他躲在墙角看到,却总是以转身离去为结尾。 这次要是又梦见,他大概可以上前去给她一个拥抱了。 因为现在他终于懂得什么是爱了。 但是假如梦里汤元也在,他能把汤元带去给妈妈见一面,那就更好了。 ·正文完· 第81章 汤煦恩番外01 初中。 校运动会。 十四岁的汤煦恩单方面被体育委员凑数报了三级跳, 到了比赛当天,他毫无疑问地出了丑。 摔了个狗吃屎,满脸砂。 一旁围观的学生们取笑于他。 汤煦恩尴尬不已,赶紧爬起来, 装成若无其事地走开。 脸颊擦伤, 手心擦伤, 隐隐作痛。 才走了两步, 脚踝也痛。 唉, 看来是脚崴了,他总觉得丢人,便放慢脚步,尽量掩饰。但接下来的第二次跳肯定是不成了, 只是该怎么跟老师开口呢? 汤煦恩想不到,暗自着急。 一只脚刚跨出沙坑时, 季巍已经小跑至他跟前。 季巍没笑话他,与其他人截然不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而且满脸担忧:“小煦, 你脸上都流血了。” 现下汤煦恩也分不清自己脸上火辣辣的是因为伤口, 还是因为丢人。 因为早上下过雨, 室外沙坑是半湿不干的,他一身泥巴;而季巍则干干净净的, 季巍身上穿得运动服都是名牌, 干净清俊。 当这样的季巍冒出来关心自己,汤煦恩竟然觉得鼻尖有点酸,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便羞赧地轻点下颌。 汤煦恩伸手要摸摸自己脸颊哪擦伤了, 还没碰到,季巍抓住他的手:“别摸了,都是细菌。” 季巍比这位受伤者本人更心急如焚:“走,赶紧去医务室!” 话音落下。 季巍还转头帮他跟监赛的老师大喊一声:“老师,我们班同学受伤了,第二跳弃权!” 轻易地帮汤煦恩卸下了心上沉沉的负担,跟着季巍走了。 半小时后。 汤煦恩脸上顶着一块红药水,一瘸一拐地跟季巍回到操场。 因为接下去有季巍的比赛——投掷铅球。 季巍人高马大地往等待选手里一站,跟别人的差别太大了。 这比赛比较冷门,没什么人围观。 汤煦恩听见有不知情凑热闹人士在说:“哇,那个个子特别高的男生是怎么回事?真的是初中生吗?” “啊,我知道了!是那个据说坐过牢的学生吧?他是不是留级好几年了?这么高,应该十七八岁了吧?他还来参加比赛是不是有点不要脸啊?” “那都是谣传!” 瘦小伶仃的汤煦恩毫无犹豫地扭头,郑重辟谣说:“季巍没坐过牢,也没留级,今年跟其他人一样都是十四岁,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因为太着急,一下子没控制住声音,音量有点大。 他言辞动作激动,简直可以用张牙舞爪来形容,却只是一小会儿,对方悻悻走开,汤煦恩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自然被季巍听见了,本来正在做绕肩运动舒展筋骨的季巍停住,轻轻笑了笑。 - 运动会结束接两天假期。 汤煦恩没出去玩,在家温习功课加照顾两只年幼的弟弟。 隔天一早,季巍不打招呼地上门找他。 汤煦恩为他开门引路,却问:“怎么不先打个电话?” 季巍:“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你在家啊。给你一个惊喜嘛。” 季巍过来找他玩,汤煦恩可高兴了。 虽然弟弟是很可爱,但是还是跟同龄人玩更快乐。 季巍还带了掌上游戏机来! 不过,季巍此行来的主要目的却不是来找汤煦恩玩,他带来一只祛疤膏送给汤煦恩,说:“你记得给脸上涂这个药,就肯定不会留疤了。” 汤煦恩说:“我是男孩子,不用这样讲究吧?” 季巍皱起眉,强硬地说:“这不叫讲究,你长得这么好看,留疤多可惜啊。” 汤煦恩耳朵都红了。 他没那么自信,却也不能反驳说觉得自己不好看。 汤铮在边上听见了,伸着手,用他的破锣嗓子好奇地叫唤说:“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分我看看行吗?我就看一小下下。” 汤元抓着他的后衣领把人往后扯:“二哥你不要闹了,那是大哥的药,不可以乱玩的。” 还跟小大人似的,向季巍问:“一天要擦几次啊?擦多少。我来负责提醒大哥。” 季巍摸摸他的小脑袋:“谢谢你哦,小元,那照顾你大哥的事就拜托给你了哦。” 汤元小脸蛋得意的泛红,挺起自己的胸膛,作承诺地点头。 于是,到汤煦恩的伤完全好掉的那段日子里,在家有弟弟提醒擦药,去学校有季巍提醒擦药,所以一点伤痕都没有留下。 - 汤煦恩生日那天。 季巍上他家吃饭,带来一份生日礼物,装在精美的盒子里,暂时放在一旁没拆开。 其实这是汤煦恩第一次邀请朋友一起过生日。 也是季巍的第一次。 他们彼此并不知道。 蛋糕对汤煦恩来说是奢侈品,他给自己用面粉和蔬菜汁做了个歪歪扭扭的花馍馍,并且手擀了长寿面。 得等爸爸从工地回来再开饭。 季巍说:“你把我送你的礼物打开吧,看看合不合适。” 汤煦恩问:“是什么啊?” 季巍完全不跟他卖关子,直说:“是鞋子。” 汤煦恩不免紧张起来,那会不会很贵?季巍平时的衣服鞋子都很贵。 打开一看,果然是名牌。 季巍半蹲在他的面前,握住他的脚踝,像是困住他,不准他逃跑,说:“不贵的,是我堂哥买错了尺码,因为是托人从外地买回来的,所以不好换,他送给我,结果我也穿不了,我想,说不定你可以穿。” “我记得你好像是这个鞋码,总比扔掉好,你说是吧?” 汤煦恩已经被他的逻辑说服,渐渐能够接受,甚至觉得不接受很浪费。 季巍说:“夏天看你穿凉鞋我就注意到了,你的脚趾有点弯曲。小煦,你正在长身体,脚也会跟着长大,不要穿不合适的鞋子,脚不疼吗?” 是有点疼。汤煦恩讪讪地说:“我买鞋子的时候有特地买大一码。” 汤铮跟汤元两个小毛头围在边上看。 汤铮羡慕地说:“这双鞋子真好看。” 季巍一口答应下来:“改天哥哥也给你买鞋子。” 汤铮心花怒放,没逼数地回:“好呀好呀。” 汤煦恩赶紧说:“别了别了,我会给他买的,你别惯着他,你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季巍微微颔首,不紧不慢地说:“那下回我不给他买了。这次我已经答应了他,就得做到,我从没有言而无信过。” 说得好有道理啊。 汤煦恩听得一愣一愣。 季巍又说:“小铮有,小元没有不大好,我送小元一本书吧。” 汤煦恩:“诶?” 汤煦恩正要说话,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汤铮已如弹簧一般原地跳起,风风火火地奔出去:“爸爸回来啦!” “哇!爸爸你买蛋糕了啊?!好大的蛋糕啊!” 汤煦恩很惊喜,他没来得及换下新鞋子,走出门,看见满身灰尘的爸爸手上提着一个蛋糕,透明的包装盒,可以瞧见里面装着个8寸的奶油蛋糕。 汤煦恩手足无措地说:“不是让你别买蛋糕吗?那么贵。” 爸爸笑呵呵地说:“你说让我别买,我又没有答应。我宝的生日一年只有一次嘛,不贵的,我多接两天活就好了嘛。” 在挺长的一段时间里,爸爸妈妈只有汤煦恩一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总是不一样些的,在他身上,父母曾经倾注了所有的爱。就算后来有了两个弟弟,汤煦恩也觉得,爸爸总是最偏爱他的。 他出于说不清的愧疚心,便想分一些给两个可怜的弟弟。 爸爸跟季巍打招呼:“同学好。” “你这么早就来了啊。真不好意思,你等等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这一身脏兮兮的。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季巍:“没关系的,叔叔,你慢慢整理。” 所有孩子都乖乖地在等汤家爸爸。 连最调皮、最坐不住的汤铮也是,一见爸爸回来,他跪坐在椅子上,对爸爸挥手:“爸爸爸爸,你快过来坐下,我好想吃蛋糕啦。” 汤元说:“二哥你挨远点,你怕你口水滴下来,掉在蛋糕上弄脏喽。” 他情不自禁地莞尔一笑。 汤煦恩把打火机递过来,说:“爸爸,帮我点蜡烛吧。” “啪。” 点火。 汤铮跑去拉灯绳。 在这夜幕即将降临的黄昏时分。 烛光幽幽亮起来。 汤煦恩许愿:【希望我中考顺利,能考上跟季巍同一所高中。】 【希望我们还能继续做好朋友。】 - 蜜月旅行中。 看着烛光晚餐的小小豆火,汤煦恩想起这件往事,很是怀念地说:“我觉得还挺灵验的,后来,我果然吊车尾考上了。我可真幸运啊。” 季巍说:“那是你自己努力。” “我还记得你从考场出来就哭,把我吓了一跳。” “你哭着说觉得自己考砸了,好多题目没做出来。” 汤煦恩怪不好意思的:“那是真的没做出来啊,我还以为完蛋了。” “回家以后我还继续哭了小半晚上,我想,我们要是不在一个学校了,我就失去我唯一的好朋友了。” 谁能说得清,假如他当时没考上,他们现在还会不会在一起呢? 真是世事难料,人生如迷。 汤煦恩又问:“那年你送我的那双运动鞋真的是你堂哥不要的吗?” “当然不是啊。”季巍毫不觉耻地说,“是我用压岁钱买的,托我堂哥买的,我挑了好久呢。” “我送你的礼物,怎么可能是别人不要的东西。” 汤煦恩微愕:“啊?” 季巍笑起来,低头亲吻他。 第82章 汤煦恩番外02 汤煦恩的高中同学对季巍的第一印象是以为那是汤煦恩的哥哥。 因为在开学第一天时, 季巍就旁若无人地进了他们班教室,围着汤煦恩给做这做那。 这样体贴, 看上去比他们成熟,怀疑是汤煦恩的哥哥不为过吧? 没想到是别班学生。 要知道。 在那时,一个学生去别的班的教室,是类似擅闯敌营般的危险行为。 轻则被骂,重则被人撵出去。 但没人说季巍,他身材高大、气质冷硬, 看上去太可怕了。 军训的时候,每逢休息时间,季巍就游蹿到他们班来。 操场旁边的一小片绿荫地是紧俏战略地点,汤煦恩总腆于去抢,也抢不过,所以还是在太阳底下冒汗。 当时男孩子们虽然觉得热, 却不好意思撑伞遮阳。 反而是看上去最有男子汉气概的季巍带一把大大的遮阳伞过来, 与汤煦恩一道坐在伞下, 在此之中,仿佛隔出另一个世界。 汤煦恩依稀记得, 曾有个比较外向的同班女生跟他说过一回: “我觉得我们年级起码一半的女生都喜欢季巍,我当然也不例外啊。” 对恋爱懵懂不清的汤煦恩只觉得,哇, 他的好朋友还挺厉害的。 但跟他没关系。 还说了为什么喜欢季巍的原因: “他长得帅,成绩好。” “不会死要面子。” “而且很温柔啊, 我看他平时跟你在一起的时候, 对你可真好, 对待朋友都这样, 那要是做他的女朋友不是更好?……” 让他隐隐约约觉得要是跟季巍谈恋爱是一件大好事呢。 真等两人结了婚, 他发现彼此的相处模式没有变化啊。 后面的一段他没跟季巍说,前面的说过。 季巍却只是付之以轻笑,说:“都是谣传,哪有那么多人喜欢我,与其说他们是喜欢我,不如说是好感吧。” “在为人处事方面,我自认做得还算不错。” “我只是符合了青春时的一个能让人向往的人物构想。” 汤煦恩跟季巍结婚这事没刻意宣扬,也没隐瞒。 他们就当是件平常事。 旅游结婚的蜜月之后,两人回到国内。 两人结婚的事已经传遍他的亲戚朋友交往圈子以内跟辐射范围。 期间有同学朋友问起来:“老汤,你那两个月去哪了啊?” 汤煦恩会坦诚地回答:“去跟季巍结婚、度蜜月去了。” ——就像这样。 汤煦恩相熟的人不多。 统共只告诉了两个老同学。 而后那两人从别人那里听说,还来紧张兮兮地跟他说:“老汤,不是我说出去的。你把我当成朋友把这么秘密重要的事告诉我,我肯定得保密的。真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的。” 汤煦恩答:“哦,我知道,是季巍说出去的。” 对方不免无语很久。 除对汤煦恩以外,季巍跟老同学圈子已经是个神秘的超脱的存在。 要得到一段长假期去结婚旅行可不算容易,公司那边季巍不在,那别人就要承担更多的工作压力,而且事出突然,一开始季巍提出要离开一阵子,秘书啊其他部门的几位经理虽然有祝福,但心底还是犯嘀咕,埋怨为什么不早点说!临时改工作安排多麻烦啊! 然后季巍给每个人多多少少发了几万十几万甚至更多的代班补偿奖金。 接着他就再次收到了一串情真意切的新婚祝福。 “祝您跟您的太太新婚快乐!” “请尽情地去享受蜜月旅行吧,公司的事您不用担心。” “不是太太,是先生。” 季巍纠正说。 大家惊了。 季巍没有明指是谁。 但是,平时公司默认指定的下午茶、宵夜店的甜汤店的老板汤煦恩汤先生也不见了,听说也是去结婚了。 而众所周知,汤煦恩是他们老总季巍的好基友。 公司里还有人偷偷磕他们俩。 以前公司加班到半夜,季总请大家吃宵夜,必须指定汤煦恩的店的甜汤。 汤老板会亲自过来送,都是打烊以后,每次他进了季总的办公室就不出来了,要等到季总走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走。 说是朋友吧,左看右看,谁都能看出来好不对劲。 季总私生活向来低调。 大家只知道他结婚去了,但没见他在朋友圈晒对象的信息,只把个人信息等等等等都改成已婚。 如果说季巍要跟哪个男人结婚,那么,认识他的人都能猜到,除了汤煦恩还能是谁呢? 尽管季总不大办婚礼,但有眼色的还是送了新婚贺礼。 皆是成双成对的男性用产品,别出心裁的就送汤煦恩能用得上的。宁媚于灶嘛。 而在季巍结束假期回来以后。 一切像是没有任何变化,汤老板还是会在半夜过来送宵夜,然后坐到下班跟季巍一起离开,两人说说笑笑,光是走在一起,他们周围的空气好像都会变甜。 这时大家发现另一个让人迷惑的点。 季总戴了婚戒,但汤老板没有。 那难道他们猜错了? 汤老板不是季总的丈夫? 可季总身边也没有另一个亲密的男人啊。 等天气渐渐热起来以后,衣服穿得比较薄了。 这事才终于破案。 汤煦恩是没戴戒指,但是他会戴着一块玉佩,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是与季总脖子上出现的那块玉佩成对的。 再想一想,汤煦恩做的饮食行业,平时手上确实不方便戴首饰,不太卫生。 玉佩定情。 真是古典浪漫。 还有人在情侣打卡点约会时,也与汤煦恩他们偶遇。 没人拍照,所以只是口口相传的江湖传闻。 毕竟大家都不太想象得出来季总那样不严肃稳重地跟恋人去那些幼稚可爱的地方约会。 其中听着最离奇的是,听说这两个年近三十的男人还被目击到一起去迪x尼公园约会。 据说是放假时,公司里有别的员工也去了迪x尼公园,走着走着,路上瞧见个男人越看越像他们公司的季总。 走上前一看,哦,还真是。 他俩杵在大部分是女孩小孩的队伍中,一点害羞都没有,拉着手还轻轻摇,间或交颈贴颊,喁喁耳语。 笑容灿烂地跟吉祥物合照,像孩子一样开心。 拍完照接着去玩。 平时在公司里不苟言笑的季巍换下了西装革履,轻装上阵,此时看上去快活极了,眼角眉梢都在笑。 他牵着他的爱人汤煦恩。 汤煦恩也穿得休闲,看上去更年轻了,乍一看还让人怀疑是不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仿佛比印象中的要英俊好多,也没有那么沉默安静,一下子让人明白了他的魅力在哪。 要不是他牵着个男性恋人,说不定还会被人拦下来要微信。 他一只手用来跟季巍牵手,另一只手拿着个泡泡枪,玩得很开心。 走到哪都跟着一串泡泡。 在阳光下,五彩斑斓,闪闪发亮。 第83章 汤煦恩番外03 婚后。 季巍搬进汤煦恩家中。 汤煦恩的房间面积不小, 住下两个成年男人绰绰有余。搬进来那天,季巍只带了两个行李箱,装着一些必要的换洗衣服。 汤煦恩问:“别的不带吗?” 季巍说:“以前不就放了很多东西在你家吗?” 汤煦恩才发现, 好像是的。 就同他经常去季巍家留宿一样, 以往, 季巍常来他家留宿, 为了方便,什么牙刷、拖鞋、毛巾甚至连睡衣都有一份。 不用另外添置。 汤煦恩又问:“那不用买新的吗?” 季巍说:“不用。惯用的就好。还买新的多麻烦。” 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比如牙杯就是季巍上大学时,有年暑假,他妈妈出国旅游去了, 也不在家,季巍干脆就住进汤家。 正好那会儿也要给汤煦恩补课通过大学自考考试嘛,这样方便。 于是去家附近的超市采购了一番基本的生活用品。 其中新买了一个牙杯一个水杯,买的时候,季巍随手拿了同款不同颜色的杯子,说送给汤煦恩:“这意喻着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汤煦恩深以为然, 颇为感动, 狠狠点头。 婚后,季巍住进来的第一天晚上。 汤煦恩洗漱时, 刚挤了一截牙膏在牙刷上, 还没刷牙,看看自己的杯子, 再看看季巍的杯子, 总觉得哪里不对。 牙刷也是同款不同颜色,牙膏直接用的同一支。 这时, 正好季巍过来, 汤煦恩随口说:“现在再看, 我们俩的杯子好像情侣款一样。” 季巍脸不红地说:“嗯,我当时买的时候想的就是情侣款。” 汤煦恩:“?!” 他还没回过神来,季巍低头看着他的牙刷,说:“你牙膏是不是挤太多了?分我一半吧。” 汤煦恩:“啊?好。” 季巍把他的牙刷递过来,牙刷头蹭走了他的一半牙膏。 莫名地,汤煦恩脸红了一下,总有种仿佛猝不及防被碰吻了的错觉。 刷牙,漱口,洗澡。 换睡衣,熄灯睡觉。 尽管他们已经过了一个月的蜜月结婚旅行,那段日子有趣快乐的像是一场美梦,季巍带他去了好多国家,见识了当初季巍给他写在信上的所见所闻。 他是第一次见,又像是旧事重逢。 然后还做了很多荒唐的事,汤煦恩都不好意思说,真是难以启齿。 比如在温泉酒店那一整个星期,他们除了吃饭就是在床上,或是在温泉池里,基本不穿衣服。 去其他地方玩也差不多。 每天睡到自然醒,下午和傍晚随便逛一逛,季巍会给他领路,安排得纹丝不乱,总是微笑地对他说:“当年我来这里的时候就想着要是有哪一天能带你来看看就好了。” 大概是这个意思的话一路上他说了好几次。 头几天早上起床时,汤煦恩睡醒都比季巍晚,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季巍望着自己,眼神温柔,他每每觉得羞赧,季巍却说:“我还是觉得不真实。” “我总怕一切是一场梦,等我睡醒了,我们还是只是朋友。” “虽然是朋友也不错,我原本只想跟你做一辈子的朋友,但要是能当爱人就再好不过了。” 其中有个意外,偶然在路上遇见了季巍在国外念书的一个同学。 于是大家聚了一顿餐。 同学说:“恭喜你如愿所偿,跟你的初恋结婚了。” 汤煦恩有些羞恼,不免抱怨季巍说:“你怎么到处跟人说啊?” 他们结婚的消息是通知了亲戚的嘛,每两天季巍的表弟表妹们全来送祝福了,言语之间仿佛早就知道季巍喜欢他了。 汤煦恩就恼过一回。 同学不懂中文,不过大概也能猜到汤煦恩说了什么,感觉自己捅娄子了。 季巍赶紧说:“我只说过一次,真的,还是在喝醉的时候。” 汤煦恩反应迟钝,都回国了,他还在琢磨这个事。 他疑神疑鬼感觉除了他自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季巍喜欢他。 季巍那么喜欢他的话,那是不是该有点仪式感?起码布置下新房嘛。 大概还是布置了一下的,买了新的被单被套等等,今晚上穿的睡衣也是新的。 在卧室里,还多加了一张书桌,给季巍办公用。 季巍非要打一张跟他家老桌子一模一样的,以至于大费周章。 他这桌子乍一看不起眼,汤煦恩也不懂,祖上传下来的,等老木匠过来看了以后,说这书桌是金丝楠木的木材,榫卯结构,罕见珍贵,应当还用防蛀的香料仔细熏过,凑近了闻有点香味,所以才几十年不烂不蛀。 汤煦恩开玩笑说:“早知道它那么贵,当初我卖掉它估计就能直接还清欠债了。” 季巍哪能不清楚他是在说笑,拔步床都没拿去卖掉。 在季巍的布置下,这个后院住宅的区域被他弄得颇为雅致,虽然不古不今、半洋半中,但他们自己喜欢就行。 季巍不是第一次睡在他这张床上,但是留宿跟正式住进来还是不一样。 汤煦恩感到难以描述的紧张。 关了灯。 放下床帐。 季巍轻声问:“睡觉吗?” 汤煦恩:“嗯。” 他的心在浪漫的旅行中,像是被一阵风送到了天上,还在飘啊飘,没有平稳地落在地上。稍微拨弄一下,就又晃晃悠悠起来。 有种不安。 原来太幸福了,也会不安。 过了一会儿,季巍又说:“还没睡着?” 汤煦恩:“时差没倒过来吧,睡不着。” 季巍在被子不着的话,我可不可以做点不太规矩的事?” 当然可以啊。想是这样想,他说是不好意思说的。 倒像是新婚夜似的。 汤煦恩想着,只是悄悄地靠了过去,亲吻季巍。 累了大半夜。 汗津津黏一起睡了。 汤煦恩沉沉地,做了个梦。 炽夏烈日,繁茂樟树,呱噪蝉鸣。 充满面目模糊路人的篮球场里,十三岁的季巍正在一个人拍篮球玩,一次又一次地把篮球扔进铁框中。 掉在地上,再捡回来。 哒、哒、哒。 好寂寞。 汤煦恩站在篮球场边上,冲他唤了一声:“季巍。” 季巍转头过来,看到他,抱着篮球,高兴地跑过来,站定在他面前,情不自禁一般地扬起嘴角,说:“你终于来了。汤煦恩。” “我等了好久。” “还以为你不来了。” 梦里的汤煦恩不太记得现实中的事,真变成了十三岁的自己,问:“你等我作什么啊?” 季巍说不清,还是个大孩子呢,懵懵懂懂,所以他只是傻笑了下,纯真而诚挚地说:“因为我想跟你做朋友,汤煦恩。” “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我喜欢你。” 汤煦恩也笑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心安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真好。 第84章 团圆新年01 临近农历新年前。 陆词忽然加大频率, 每天都来找汤煦恩聊天说话,净扯些有的没的,某日, 终于磨磨蹭蹭地问:“大哥, 今年过年我没地方去,可以去你们家过年吗?” 哦, 原来是想说这个啊。 汤煦恩毫无犹豫地说:“当然可以。” 陆词:“谢谢!” 他那高兴可爱的语气, 就是隔着电话,汤煦恩都能想象得出来。 汤煦恩怪喜欢这个男孩子的, 也知道他家里情况, 问:“那你奶奶呢?你不陪你奶奶过年吗?” 陆词答:“她跟几个朋友在泰国玩, 每天吃香喝辣, 都不打算过年回老家。” 汤煦恩羡慕地说:“你奶奶真潇洒啊。” 陆词赞同:“对啊, 我跟我奶奶说,你为儿女操劳那么多年, 临到老了,也应该叫自己多快活快活了。” 汤煦恩附和:“到她老人家那个年纪,也的确是该随心所欲了。不过你奶奶看着也不老,哈哈。” 既然陆词要来,汤煦恩就打算把汤铮的房间收拾收拾。 隔天就开始动手,季巍下班回来瞧见, 立即猜出来了, 问:“老二过年要带他那个小男朋友回来啊?” 汤煦恩跟他招招手:“对啊。正好你回来了。过来帮我搭把手,把被套给换了。” 比如换被套这事, 他一个人也能做, 但假如有个人帮他一下就更好了。 汤煦恩抓着被子两个角, 动作麻利地抖被子。 看汤煦恩还要换另一床, 季巍说:“你确定人家这次来要跟汤铮住一个屋吗?” 汤煦恩:“诶?上次放假过来都住在我们家啊。” “上次是特殊情况嘛。”季巍有理有据地说,“这次不太一样吧,这次才更接近于新媳妇第一次上门。” 汤煦恩愣住好一会儿,若有所思,微微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别人家的媳妇儿新年去公公婆婆家,或是女婿去岳父岳母家,都是不住在人家里的。婚前就住在一起,是对人家的不尊重。” 汤煦恩风风火火地说:“那我给他订酒店去,得抓紧了,不然要订不到房间了!” 季巍说:“那小元他男人过年估计也会过来吧。” “上次不是听你说他家里户口本上都只剩他一个人了吗?多半要跟过来一起过年吧。” 汤煦恩被提醒到了。 但孟天佑这人吧,汤煦恩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得好,年纪比他大,却是他们家老幺的男朋友,还得管他叫一声哥。 每次孟天佑跟他喊“哥”的时候,汤煦恩听在心里,总觉得要折寿。 这个决定好办,他说:“对,对,还得给他订好酒店,不能让他住在小元的房间。” “那还得给他包个红包。就跟给小陆的一样吧。” “唉,我没办法按他的身价给红包。” 季巍好笑地说:“你给多少他都不会敢嫌弃。” 说到孟天佑,汤煦恩还是不太满意的,不免在心底犯嘀咕。 小元怎么就找一个那么老的男人呢? 可要不是因为小元这突然出柜的神来之笔,他就不会去找季巍喝酒,没找季巍喝酒就不会发生意外。 那样依赖,说不定他到现在都还在跟季巍干耗着呢。 他自己都吃了窝边草,还是男草。 他也不好意思去指责弟弟。 说不定换早几年,他二十出头那会儿,还是觉得人生选项就是找个异性结婚,繁衍生息,传宗接代。 那会儿还不懂人生,大家都是这样过的。 事实上,他身边的街坊邻居、同学朋友大都如此,且有很大一部分是在刚毕业的时候就步入婚姻殿堂。 当时他看着还挺羡慕的,在跟季巍的通信中一遍一遍地羡慕,但在季巍的回信中,每次都会绕开这些话题,只字不谈,像是压根没看见。 他那会儿也没意识到是为什么,压根没有多想,毕竟他在信里写了那么多鸡毛蒜皮的事儿,季巍不能一一回复他也很正常。 但到这几年,他也见了那些仅因为合适、早点生孩子而结婚的婚姻的一地鸡毛,看得他心戚戚然。 大抵人只有在年轻不懂事时才会天真地觉得找到一个相爱的人很简单,越是往后拖越难,甚至于,你会发现,只是找到一个尊重你、三观相合的伴侣就很难了。 他觉得自己能找到一个相互爱护、相互尊重的人就很幸运了。 不,季巍对他来说,倒不能用某一种人这样来代称。 季巍是特殊的。 季巍就是季巍。 他找到了最好的季巍。 做好准备工作。 汤煦恩满心欢喜地通知弟弟们回家。 - 等考研成绩期间,汤铮也没闲着,因为还要准备面试,他就接接模特单子,专拍体育用品,比如运动鞋、运动服之类的,因为形象好、气质阳光,颇受广告商欢迎,挣了不少外快。 对接他的经纪人还说让他全职当模特,不过汤铮志不在此,他一心想要读书升学,搞个有编制的工作,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有件事他偷偷跟陆词商量过,可是没跟大哥说—— 不管这次考不考得上研究生,他都打算留在s市发展,跟陆词一起搭建个自己的小家。 总不能一辈子在大哥的羽翼下生活吧? 汤铮如此想。 陆词比他还兴奋:“我给大哥带这些礼物你说好吗?” “好久没见大哥了!” “你看这个小白狗的玩偶,我上次在商场见到就觉得好像大哥,买下来想送给他,但是你说是不是有点幼稚?大哥会嫌弃我吗?” 汤铮挠挠头:“应该不会吧。” 陆词最爱打扮,他给汤煦恩买了新衣服、新鞋子还有些玩偶什么的。 装了满满一箱,指挥汤铮当搬运工,首先带到汤家去了。 汤煦恩挺惊喜的,扎扎实实地谢了陆词。 把陆词夸得美滋滋、脸红红,他在家时不这样,因为爸妈会说他这样爱打扮不像是个男人,总要他有男子汉气概一些,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去热脸贴人冷屁股了。 他们俩过来得早,到了以后才得知汤元还要一周回家。 汤煦恩不忙这一时半会儿,打算早几天停工,就在家里陪陪家人。 季巍则适时恰当地掏出一副麻将,说:“正好,我们现在有四个人,可以凑一桌麻将。过年嘛,就是要打麻将。” 陆词怪不好意思的,腼腆地说:“我不会玩这个。” 汤煦恩搓搓手:“我教你。” 陆词诧异:“大哥,你居然会打麻将啊?” 汤铮在一边帮腔:“我大哥打麻将打得很不错的。”又想起件事,冲季巍嚷嚷说,“季大哥,先声明,你不可以给我哥喂牌啊!不然就不玩了!” 季巍笑而不语。 第85章 团圆新年02 陆词头疼地看自己牌, 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说只要有三对一样的,或者连着的,还有一个对子就算是糊了是吧。” “我好像糊了。” “哦?”汤煦恩说, “看看。” 陆词把自己的牌亮出来。 汤煦恩看了一眼,心凉了一截:“自摸清一色。” “这是初学者幸运吧。” 他连输两局。 汤铮转头跟季巍说:“哈哈, 你给我哥喂牌都不顶用。” 季巍呵呵道:“你笑什么啊?现在你是输最惨那个。前两局都是你三摊落地,都输你一个人头上了。让你喂。” 汤铮:“……” 陆词:“三什么?大哥,那词什么意思?” 汤煦恩:“哈哈哈哈!” 为了修建五好家庭优良氛围,作为一家之主,汤煦恩专断独行表示不赌钱,输了就按番数在脸上贴纸条。 汤元到家的时候。 汤铮脸上乱七八糟地被贴了好多, 五官都快看不清了, 在那嚷嚷他都是手气不好。季巍也输了一把,把脸凑到汤煦恩面前, 说:“你给我贴, 想贴哪贴哪。” 汤煦恩哈哈笑着, 给他贴在下巴上,像是有一把粗粗的小白胡子,季巍还装模作样地捋一下:“你哥给我贴得就是好看。” 汤元进门, 打一眼看到,觉得被秀了一脸。 他情不自禁地随着这一屋子的亮堂笑声而微笑起来,他把手上拎着的一大袋礼物放下, 说:“我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你们笑了,原来是在打牌啊?什么时候开始打的, 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汤铮跟坐到刺猬了似的, 弹起身来, 拉住汤元, 说:“你来你来你来,我真不会玩这些啊。” 汤元吐槽:“你还是别考金融的研了。” 说着,汤元撸起袖子,坐了下来。 季巍挑了挑眉毛,抬头看了一眼跟进门来的孟天佑,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季巍问:“换你来吧。” 孟天佑没客气:“行。” 说完,在季巍让出来的位置落座。 麻将牌撞击的声音噼里啪啦清脆响起。 汤煦恩边玩边跟他说话。 “明年小元就要出国留学了,你打算怎样啊?” “在国内等他。” “那可有好几年得等啊。” “嗯。总得先等到小元学业有成,再考虑成家。” 汤元插嘴说:“到时候毕业了我就回国。” 最是不赞成汤元嫁外地人的汤煦恩却说:“没事,你想读多高就读多高,一切以你的前程要紧,不用因为我就想回老家。” 又对汤铮说:“你也是一样的,小铮。” 汤铮正是一怔,还没说话,汤煦恩眉眼笑展开来,他“啪”的一声把麻将牌拍在桌上:“杠上开花。” “终于轮到我胡把大的了。” - 这天大家打麻将到一点多,不得不去睡了。 隔日一早6点,汤煦恩按照生物钟自然醒,打算起床做早饭,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还没有下床,就被季巍伸出手臂捞了回去,说:“别做了,你睡吧。” 季巍闭着眼睛,还没睡醒,有气无力地说:“我给你做早饭。你忙了那么多年了,年年都从年头忙到年尾,过年还忙啊?我来吧。” 根本没按住。 汤煦恩非要起来,说:“哎呀,你做的他们吃不惯啊。” “他俩是吃我做的饭长大的。” 既然季巍已经醒了,汤煦恩也不怕吵醒他了,闲不住地利落起身了。 季巍看着他这勤快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 能有什么办法? 谁让他就喜欢这个最爱忙忙碌碌的汤家老大呢? 季巍跟着汤煦恩进厨房,但没想到汤铮跟汤元已经在厨房了,汤元在用老灶烧火,汤铮正在揉面。 汤煦恩问:“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啊?” 汤元:“习惯了。” 汤铮笑笑:“小时候每天起更早啊。” 汤煦恩想起他俩年幼时候,他怕弟弟睡得少,跟自己一样长不高,总不许他们早起,但是屡禁不止,没办法,只得随他们了。 你说别家的小孩吃个饭都要人追着喂,而他的两个弟弟,还没有灶台高就知道帮他干活了。 那时日子苦,但是不难过。 一天一天,感觉在从谷底一步一步地往上攀,你拉扯我,我拉扯你,向上去,不是拖后腿。 他问弟弟累不累。 汤铮会仰起脸,笑容灿烂地说:“不累啊,像做游戏一样。” 八点多。 陆词跟孟天佑先后从酒店过来了。 陆词手上还拎着两串电子鞭炮,进门就笑呵呵地举起来展示给汤煦恩看,说:“大哥,大哥,你看,我在路边买的, 汤煦恩:“可爱,可爱,等大年初一我们来放你送的鞭炮,还环保。” 孟天佑则割了三刀洒金红纸回来,准备裁剪一下,写新年对联。 总共得写五副对练,前面店门跟后面大门,以及三人的房门口都要贴。 孟天佑原想展示一下自己的书法水平,结果季巍跟陆词也想写,便各写各的。贴店门口的也由季巍包圆了。 汤铮坐边上剪窗花,这个陆词不会,坐旁边看他剪,不住地夸他:“你的手真巧啊,往年也都是你剪窗花吗?” 汤铮被夸得脸红:“我还会做很多折纸呢。” 孟天佑见了,悄悄跟汤元吐槽:“你二哥看不出这么心灵手巧啊。” 汤元:“那你以为我哥没空做饭的时候都谁给我做饭吃啊?” 孟天佑想想:“你说的也是。哈哈,你做饭是不成的。” 说着,汤元问大哥:“哥,瓜子花生松子那些干货买了吗?” 汤煦恩说:“买了,不过厨房放不下了,我放在我房间角落那柜子里。我带你去找找。” 汤煦恩擦了把手,带汤元进房间。 他打开柜子,最上一格放着好多玩具,这是先前他跟季巍一起去游乐园玩买回来的纪念品。汤元在稳重的大哥的柜子里看到这么幼稚的东西,也不知道该不该装成没看到。 汤元的哥宝病间歇性发作一下,酸溜溜地问:“哥,你跟季巍大哥偷偷去游乐园玩啊?” “怎么不告诉我啊?” 汤煦恩很淡定:“那你哥也有点自己的小秘密嘛。” 以前我早就经常偷偷跟季巍吃宵夜,也没让你们知道啊。 汤煦恩毫不羞愧地想。 “你让孟天佑带你去。” 汤煦恩打发他说。 团圆新年03(“小煦我觉得现在出发也...)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汤煦恩起床, 洗脸刷牙。然后把院子里的落叶扫起来,准备装在簸箕里,拿去烧火用。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季巍打着哈欠跟进院子, 问:“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汤煦恩说:“那你洗把脸了以后去起个灶。”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汤铮进了厨房, 说:“嫂子, 我来烧火吧。” 季巍:“你去酒店接你男朋友吧。”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孟天佑到汤家,进门便问好:“除夕快乐。” 汤煦恩笑回:“除夕快乐。” 又说:“小元还没起床呢, 我去帮你把他叫起来?” 孟天佑的声音无意识地温柔了几分:“没事,没事,让他多睡会儿吧,我在客厅等他。” 汤煦恩问:“吃早饭呢?吃的话, 我去给你下个面。” 孟天佑说:“我可以等小元起床了以后跟他一起吃早饭吗?” 汤煦恩爽快说:“当然可以啊。” 8:30a 汤煦恩听见门外传来两个高高的笑声, 是汤铮跟陆词的声音,他走到门口看了一眼。 汤铮跟陆词手上一人提着一根粗粗的树枝, 两个人跟小孩似的还边走边比划,汤煦恩被逗笑了:“你们干什么呢?哪来的树枝啊?” 陆词小跑过来, 说:“我们去了一趟小公园,在那里捡到的。大哥,你看我这根树枝比汤铮的好看对吧?他非说他那根好看。” 汤铮着急,自吹自擂地说:“就是我的这跟比较威风, 像法杖一样, 太牛逼了!” 汤煦恩:“哈哈哈哈。都好看。” 陆词又指了指小公园的方向:“那边好多摆摊的小游戏,哥,我们等下一起去逛逛好不好?” 汤铮积极地说:“我陪你去逛啊!” 陆词:“我想找上大哥一起。” 两个人叽叽嚓嚓地吵起来。 小陆最近是越活越小了,像个小孩子一样, 比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要不稳重多了,但汤煦恩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相反,他很乐意看到陆词这样。 汤煦恩说:“好了,别吵了,洗洗手,给你们做早饭吃。” 9:00a 汤元终于睡醒了,他还没换下睡衣。 来到客厅,看见大哥、陆词、孟天佑还有季巍在玩斗地主。 汤煦恩看见他醒了,跟汤铮说:“你替我接着打,我给小元做饭去。” 这一屋子的人全齐了,就他一个睡这么晚起,汤元怪不好意思的,说:“我自己做早饭,你继续玩。” 孟天佑这时放下牌,说:“你哪会做饭啊?我给你做吧。” “哈哈,你说的是。我们家唯一不会做饭的就是小元。”汤煦恩看了看他们,放手说:“那也行,你给小元做早饭吃吧。” 汤元嘀咕:“我会煮泡面的……” 10:00a 汤铮搬了小竹凳子到大门口,踩着凳子贴新年对联,先贴正中间的横批,问:“这样正了吗?” 他们家的门高,就是全家人里身高最高的汤铮出马,也得把手伸得高高的才行。 陆词往外站两步,仰着头打量:“左边再稍微高点。” “诶,诶,太高了,低点,低一两厘米吧……停!好!就这样!别动!” 两人合力把对联贴好。 汤铮从凳子上跳下来,站在陆词的身边仰起头看。 上联:天地和顺家添财 下联:平安如意人多福 横批:新年大吉 陆词把提在手上的鞭炮、灯笼递给他:“快,接着拿去挂上。” - 厨房。 汤煦恩跟季巍正在做饭。 原本孟天佑想帮忙,但很显然季巍不欢迎他,他想想,当老电灯泡的确是很不合时宜的行为,于是作罢。 汤元去厨房看了一眼,汤煦恩跟他招招手,拿小味碟舀了半勺汤,说:“小元,尝尝,这个鸡汤的咸淡行不行?” 汤元评价:“好吃。很鲜甜。我喜欢。” 汤煦恩从锅里翻出个鸡腿给他装小碗里:“喏。” 汤元瞬间被哄好了,前几天觉得大哥不跟自己说就跟季巍一起出去玩的气全消了。都是对比出来的,汤铮就没有这待遇,他还是大哥最宠爱的弟弟。 汤元端着小碗去自己房间吃。 孟天佑看他美滋滋的样子就好笑,又有点酸,忍不住问了个送命题:“我跟你大哥,你更喜欢哪个?” 汤元完全没觉得这是个问题,一本正经地说:“你俩不一样。你是我最喜欢的恋人,大哥是我唯一的大哥。” 孟天佑能说什么呢? 只能忍着了。 汤元把鸡腿和鸡汤分他一半,又说:“你也尝尝看。” “孟叔叔,我哥虽然很好,但他的好要分给我嫂子,分给我二哥,还得分给我二嫂,你的好只给我一个人。你们是不一样的,我知道。” 孟天佑心一下子暖了。 汤元又说:“我看大哥跟大嫂一起在厨房里忙活的样子,感觉像爸爸妈妈一样。” 12:00a 吃午饭。 收拾碗筷。 1:00p 全家一起出门去小公园的集市玩。 汤煦恩感慨:“他俩还小的时候,年三十这天我也会继续开店的,今天是最赚钱的,要等到晚上7点才收工呢。” 汤铮:“是的是的,那会儿我还特别期盼这一天,能赚到好多钱给我数。哈哈。” 小公园到处都是人。 汤煦恩:“玩到下午六点前记得回家。” 刚说完。 汤铮就拉着陆词撒欢似的跑掉了,简直像是一只松开狗绳的大狗子。 汤元睁圆眼睛,抬头看看孟天佑,说:“孟叔叔,我带你在附近仔细逛逛吧。” 说完,两人不紧不慢地走了。 剩下汤煦恩跟季巍两个人。 季巍问:“去哪玩?” 汤煦恩说:“不知道。以前是天天都要忙着店里的事,如今闲下来了,我反而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了。” 季巍笑了笑,说:“那我们就随便到处走走吧。” 两人沿着河岸往前走,走出了河畔公园,四周逐渐安静下来。 汤煦恩新鲜地说:“诶,之前好些年没往这边走过了,明明离家那么近,这些石灯都是什么时候建的?还有花花草草最近才种上去的吗?我都没注意到。” “现在真可是日新月异啊,跟我们小时候变了好多。” 虽然是深冬,但是路边种的是常青类植物,四季都开花,现在正好是梅花在开。 季巍:“你忙于生计,当然没空注意这些。马上就翻过年,明年打算干什么?” 汤煦恩没懂:“什么干什么?” “汤铮工作了,汤元出国读书,拿的还是全奖,花不了多少钱,你还要每天起早贪黑地忙活吗?”季巍站住脚步,问,“累了那么多年,休息休息了。” 季巍说得一向很有道理,汤煦恩想,尤其是从他们婚后,他感觉自己也变得懈怠许多,能早点收工就早点收工。有时候觉得这样不行,但是,不大振作得起来,因为不砸缺钱了,就没什么东西,现在完全是习惯使然。 汤煦恩犹豫了一下,说:“我干了十年,有好多孩子长大了以后回来我这里吃饭。这样一直做下来好像也不错。” “反正,我开店也不要房租,多少都有钱赚。” “那不然的话,不开店,我要做什么?” 一阵风路过,把草丛吹得簌簌作响,远处有新年隐约飘扬过来。 季巍说:“继续你之前被按下暂停键的人生,去上学。” 汤煦恩意想不到:“啊?我已经拿到了自考大学文凭啊。” 季巍轻轻摇头,风马牛不相及地问:“小煦,你以后想要孩子吗?” 汤煦恩更懵了,脸红:“啊?我是男的,我不能生孩子啊。” 妈的,真可爱。怎么这么呆? 季巍在心里骂似的想,他的眼角眉梢染上浅浅的笑意:“我知道,我们是两个男人,我们以后不会有孩子。” “既然如此,不如把那些家长用来培养孩子的精力用在自己身上,你现在已经自由了,高中时,你跟我说,假如上大学的话,你想去中文系,想要读书,研究文学。” “小煦,我觉得现在出发也不算晚。” 团圆过年04(全文完) 冬日午后的风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汤煦恩瞳孔微缩, 再缓缓地扩张,一个崭新的、他从未预想过的选择摆在他的眼前,而他被困在原地太久, 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走出去了。 汤煦恩优柔寡断的性格发作, 他犹犹豫豫、絮絮叨叨地说: “这……这……”“可是、可是我都三十岁……”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我要是走了, 孩子们放假回来以后找不到我的店……” 季巍只耐心倾听,满脸微笑, 汤煦恩感觉心底的怯懦害怕都被他的微笑给熨平了,把丧气话都吐出来了,渐渐无话再说下去了。 算起来,今年是他高中毕业以后创业开店的第十二年, 在这方寸天地里, 他其实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只是日复一日地过着昨天的日子,机械重复, 枯燥乏味。 在这漫长的时光中,是对两个弟弟的相沫亲情在驱使着他, 是季巍对他的理解帮助在支撑着他,一眨眼,竟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好像,只有最近他跟季巍结婚, 让一切有了些许变化。 让他的心有点躁动, 可也担心走出舒适圈以后该何去何从。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季巍握着他的手,轻轻抚摩他的手背,说:“我只是提个建议, 你不想去也没事,你开心做什么就做什么。” 汤煦恩垂睫敛目, 闻言,睫羽方才微微一抖,颤颤轻掀,说:“我怕我跟不上学习,而且,而且,你都工作了,你也不可能离开公司吧,我要去读书的话,也不一定会在本地,万一我们要分开怎么办?我们好不容易才重新在一起。” 两人继续沿着河边往前走,安步当车,不疾不徐。 季巍说:“我鼓励你去弥补人生的遗憾,并不要求我们必须在彼此身边。我们的心在一起就好了。” 汤煦恩又说:“干读书不工作挣钱的话,我心里总不踏实。” 季巍笑了:“你收租还能没收入啊?”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汤煦恩:“也不知道人家听说了,会不会笑话我这把年纪还去当大学生……” 季巍:“我们结婚的时候你都没去管别人会怎么说啊?”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汤煦恩手心热热的,心头也热热的,他想起当年十八九岁的时候,晚上他老是梦见自己去上学,反反复复梦见,后来逐渐不会梦见了。 忽地,季巍叹了口气:“我就担心一件事。” 汤煦恩问:“什么啊?” 季巍极其认真地说:“担心你要是去了学校,那些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喜欢你,要跟我争怎么办?我可没有人家年轻好看。” 汤煦恩被他的拿腔作样给逗笑了:“除了你,还有谁会这样喜欢我啊?” 那可说不准。 季巍心想,微微一笑。 只是比起私藏汤煦恩,他更希望汤煦恩可以更自由更快乐。 两个人牵着手,慢慢往回走。 3:30p 汤煦恩跟季巍先到家,开始一起做年夜饭。 今年的年夜饭比往年做得要轻松快速,还热闹,给他搭手帮忙的人多。 一起过年的人多了,桌上的才摆得满满当当,不过汤煦恩算了下大家的食量,倒也没多做太多,还是提倡节俭不浪费嘛。 7:30p 汤铮收拾了碗碟,负责洗碗。 陆词去陪他,刚撩起袖子,汤铮就说:“你手那么细净,洗碗怕伤了你的手。我来干活就行了,我都干惯了的,没关系。” 陆词说:“有戴防水手套,伤什么手啊?我就想跟你一起玩。快洗完,洗完去看春晚。” 汤铮瞄他一眼,说:“你不是说这两年的春晚不好看吗?” 陆词:“随便他好看不好看,我喜欢是跟家人一起高高兴兴地看电视。今年是今年,来年是来年,今年这一天过去了就没有啦,可不能错过。” 汤煦恩路过瞧见一眼,听见俩孩子闹腾的笑声,轻声自语:“老二打小傻乐傻乐,长这么大了也不变。” 他想起弟弟们小时候,尤其是汤铮,有使不完的劲儿,每天一大早就跟着他醒了,里里外外地跟他干活,每次到上学前,能累得一身汗,还不嫌弃累,笑呵呵地跟他说:“像做游戏一样。” 那会儿还很穷,搬货只有一辆二手买来的三轮车,每次遇见上坡他一个人就是使劲到咬牙切齿了也骑不上去,得汤铮跟汤元在 8:00p 连对看春晚最不感兴趣的孟天佑都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的最边上,陪老婆的哥哥跟嫂子们看电视。 你一言我一语地吐槽,倒是热热闹闹的。 最吵的还是汤铮跟陆词,两个小幼稚鬼一个比一个话多,叽叽喳喳,嘻嘻哈哈。 汤煦恩也笑点低,他们说什么都忍不住跟着笑,汤元则在边上吐槽两句。 因为他们这是历史保护街区,注意环保,早几年就没人放鞭炮了,外面一片安静。 像是清静的世外桃源之中,没有了纷扰,在这一间小屋里,一家人温暖友爱。 孟天佑偶尔抬起眼皮看两眼春晚,一边干自己的事——他在请求之后拿到了汤家的相册,正在津津有味地翻看汤元小时候的照片,被萌得心都要化了,脸却愈发要板起来,可不能被“妯娌”看了笑话。 突然,他翻过一页照片时,突然停下来,仔细地察看起来。 福至心灵般,汤元探过头来:“看什么呢?孟叔叔,这么严肃。” 汤元一看,这照片是他高一时去首都参加一个科学竞赛时拍的,当时大哥亲自带他过去,还顺便在首都旅游了三天。 不过这照片只是随手在酒店门口拍的。 他跟大哥站在一起,僵硬地对镜头比了个V。 孟天佑指了下汤元背后,边上匆匆路过的半个人影,说:“这个人是我。” 汤元歪着头看:“诶,还真的是!” 汤铮听见一耳朵,凑热闹地挤过来:“你们在说什么?分我看看。”“哇!弟夫你跟我三弟好有缘分啊!” “不过我跟我男朋友也很有缘分的,他奶奶还认识我们家太爷爷!” 陆词拉住他,红着脸低声说:“笨蛋,别比了,你在攀比什么啊……” 汤煦恩忍俊不禁。 11:50p 大家看了一会儿春晚,又打起牌来,拿春晚当背景音。 季巍说:“灯光秀快开始了。” “走,去看嘛。” 大家这才停下来,浩浩荡荡地上楼顶去了。 汤家的露天楼顶还是老款式,水泥修的平顶,种了一些蔬菜。 大半夜的,天有些冷。 汤元忘了带围巾,冬风像泥鳅似的钻进他的领口里,他冷的缩了缩脖子,孟天佑说:“等着,我给你去拿围巾。” 汤元:“那你快点啊,一起看。” 孟天佑匆忙下楼去了。 汤铮掏出一大把的仙女棒,分了一把给大哥,说:“大哥,你一起玩。” “这大过年的,没有烟花还是没气氛。” 虽然汤煦恩私下背着弟弟去游乐园玩,当着面还是不太好意思,反而是季巍主动接过来,说:“好。” 然后汤铮一摸兜,他才记起来:“哎哟,我忘了,我不抽烟,我就没有打火机啊。” “季巍哥,你带了打火机吗?” 季巍:“现在身上没有。放楼下了。” 正巧,孟天佑回来了。 汤铮抻着脖子问:“弟夫,你带了打火机吗?” 孟天佑:“啊?带了。” 汤铮:“借用一下。” 孟天佑也被分了一把仙女棒。 汤铮拿到打火机,先把大哥手里的仙女棒给点上。 汤煦恩转过身再把自己手里已经点燃的仙女棒递到季巍面前,季巍倾斜自己手里的小小烟花,顶端相接,很快也点燃了。 季巍凑到汤煦恩的耳边:“我更喜欢叫他电光花。” 汤铮再给自己和陆词点上,两人已高高兴兴地玩起了用仙女棒在夜色中画画。 玩没一会儿,陆词抬起头,看到无人机灯光秀像是五彩斑斓的人造银河涌上夜空,快活地嚷嚷:“开始了!” 瞬间撇下仙女棒不玩了。 孟天佑还在跟手里的仙女棒大眼对小眼。 他没玩过这玩意儿啊,对他来说,是不是有点幼稚啊。 汤元握住他的手,拿打火机给他点上。 绽放的火花微光照在汤元的脸上,笼上一层浅浅的梦一样的氤氲,他朝孟天佑仰起脸,笑得眯起眼睛:“孟叔叔,你不会玩啊?这个很简单的。” 汤元的手心柔柔暖暖的。 真可爱。 孟天佑只想,他怕是这辈子也忘不了这一刻了。 那一边。季巍看大家都在抬头看烟花,对汤煦恩说:“小煦,你低头看一眼。” 什么? 汤煦恩想着,听话地低下头。 季巍用仙女棒给他画了个爱心,亮闪闪的,一瞬间就消失了。 汤煦恩心里又甜蜜又紧张。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想,就不能等私下再玩吗?这所有人都在,要是被发现了,他作为大哥的面子可挂不住的呀。 为此,他瞪了季巍一眼。 季巍却狡黠地笑了一笑,眼底尽是温柔爱意。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