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春暖入侯门》 作者:桃花小茶 文案: 顾采薇眼睛一闭一睁,就重生在了害死自己的人身上。 老天爷还附赠一个冰山侯爷夫君,以及处处和她作对的便宜儿子。 报仇是没法报了,寻死也是不可能去寻的。 于是,她决定——她要和离,她要回家,她要回归人生的正轨! 然而在和离之路上,她的冷面夫君悄悄给她挖了无数个坑…… 第一卷重生侯门第001章成了最讨厌的人 阳春三月,窗外阳光明媚,草长莺飞。 但是室内的顾采薇却冷得浑身发抖。 她死死抓住手边的丫鬟。“你再说一遍!我是谁?” “娘子,您这是怎么了?” 丫鬟被她过分激动的表现吓得不轻。“您是临漳顾氏之后,现在的长宁侯夫人啊!” 听到这个称呼,顾采薇肩膀一缩,无力的坐了回去。 她临漳顾氏之后没错,可是长宁侯夫人……那是她堂姐的身份啊! 而且,还是从小就和她不对付、两个人只要见面就会掐架的那个堂姐。 最最关键的是——她这个堂姐,一年前才死皮赖脸的嫁给了京城里的长宁侯做继室,据说夫妻感情很不和睦,婚后一个月,长宁侯就被她作得离开京城,上个月才刚回来。 到底怎么一回事,她就变成顾采芹了呢? 不行,她必须回家,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中拿定主意,她旋即站起身,正要吩咐人准备车马,不想这个时候,一声轻柔的呼唤声忽的从外传来—— “阿姐!” 顾采薇眉头微皱,就见一个姿容俏丽的妙龄少女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 她慢慢悠悠的走到顾采薇跟前,才装模作样的擦擦眼角:“听说阿姐你醒了,阿妹立马赶来拜望。阿姐你是不知道,在你昏迷的这两天里,阿妹我日日在菩萨跟前焚香祷告,恳求菩萨让你早点醒来。现在你终于醒了,阿妹我就算立刻去死,我也心满意足了!” 说罢,她就捂着脸嘤嘤嘤的假哭起来。 “滚开。”顾采薇根本没心情和假惺惺的多费口舌。 但没想到,眼看她要走,这个女人还主动拦在她跟前,故作关切的问道:“阿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可是还在怪罪我,所以根本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如果我说是,你现在能滚远点了吗?”顾采薇冷声问。 要是寻常人家的婢妾被主母这么骂,她早吓得魂不附体了。可是眼前这位妙龄少女脸上却不见一丝惧怕,她反而掩着嘴轻轻笑了。“阿姐,这才过去几天,你就又想在我跟前摆当家主母的威风了?上次的教训你这么快就忘了?” 这女人还反威胁起她来了? 顾采薇轻笑:“我倒是不知道,我堂堂当家主母,教训你一个婢妾还能有什么后果?好吧,既然你不愿意滚,那我倒是要给你个教训。来人,把她给我带下去,重打十板子!” 话音刚落,两旁的丫鬟脸上都浮现出一抹惊讶。 女子依然一点不怕,反而翘着脚斜着眼瞧着她,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这绝对是在挑战她的尊严。 就算她不是顾采芹,那也绝对不容许顾家人的脸面被一个小妾这样踩在脚底下摩擦! 顾采薇忍无可忍,随手抓起床头的杯子砸在地上。 哐当一声,所有人都被吓得一个激灵。 “我说的话你们都没听到是吗?现在,赶紧把这个女人拖下去,打!板子数量加倍!你们不打她,回头她的板子就双倍落在你们身上!” 严厉的呵斥传入耳中,几个丫鬟这才害怕了,忙不迭跑过来,七手八脚的抓着女子就把她往外拖。 女子也才终于变了脸色。“顾采芹,你敢!我可是太平公主驸马赏赐给侯爷的!” “那又如何?还不只是一个贱妾?”顾采薇冷笑,“拖下去,打!” 不知为何,今天的夫人气势十足,震得所有人都心悦诚服。丫鬟根本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就赶紧拖着女子出去,按在地上狠狠打起来。 顾采薇就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们行刑。 在她的冷眼注视下,丫鬟们一点都不敢偷懒,连忙又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二十板子打完,女子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只能趴在地上低声呻吟。 顾采薇这才满意颔首。正要继续叫人备车,不想一个丫鬟突然惊叫:“侯爷!” 第002章冷面侯爷 顾采薇猛地心口一凛。 连忙回头,她就见一个身量异常高挑、身形却十分单薄的男人出现在面前。 这个人五官长得很是俊美,俊眼修眉,气度淡泊,只是面色太过苍白了些,就连薄薄的两片唇上也不见任何血色。 两个人目光对接,男人的眼神也淡淡的,竟然不见一丝波动。 顾采薇心口忽的一紧。 这个人就是她堂姐顾采芹的夫婿,当今长宁侯杜隽清,曾有房谋杜断之称的莱国公杜如晦的玄孙。 按理说,她应该管这个人叫姐夫。可是长宁侯从小体弱多病,几乎不怎么出门。顾采芹又是嫁给他做继室,所以虽然同在京城,顾家和长宁侯府上来往也并不多,只在当初顾采芹出嫁的时候他来迎亲,顾采薇远远看过一眼。当时她唯一的印象也就是这个男人的身体似乎太弱了点。 现在,才是她第二次见到他。 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开口,不想那边的女子已经凄厉的哭嚎起来:“侯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妾身明明是上门来探望夫人的,可夫人就因为自己身体不舒服,就把那天的事情都怪罪到了妾身身上,竟然不管不顾的叫人把妾身给按在地上打!妾身冤枉啊!” 长宁侯目光迅速从女子身上扫过,末了又转回到顾采薇身上。“夫人,可有此事?” “有。”顾采薇颔首。 长宁侯瞬时眼神一暗。 他正要开口,却听见顾采薇轻笑一声:“都说男主外女主内。怎么,侯爷今天是打算越俎代庖,连后院的事情都想插手了?” 长宁侯眼中浮现出一丝惊讶。明明薄唇都已经微微张开,但在听到她的说辞后,他又闭上了嘴。 趴在地上的女子见状,她连忙又哭着低喊:“侯爷,妾身无能,才刚来您身边,都还没来得及伺候您,就得罪了夫人。既然夫人不喜欢妾身,那就请您送妾身回去吧!反正妾身就算留下来,以后也活不了了!” 她一边说一边抽抽噎噎个不停,哭得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了。而且哭着哭着,她一口气没提上来,竟然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一看就知道是装的。 可是这个男人看在眼里,他却是着急了,赶紧吩咐人:“来人,快扶她回房,请大夫!” “是!”跟在他身后的人连忙就过去将人给扶了起来。 长宁侯也要和他们一道走。 “侯爷!” 顾采薇见状连忙低喊一声。 长宁侯回头,他不耐烦的瞪她一眼。“顾氏,你别太过分。本侯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一声顾氏,道尽了男人对她的不耐烦和厌恶。 顾采薇听了,她却双眼微亮,连忙说道:“那如果我就要过分呢?” 长宁侯双眼微眯。“你什么意思?” 顾采薇轻笑。“那我就和侯爷您明说了吧。在这个府上,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顾氏!”长宁侯果然怒了,“你还真当本侯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怎么,侯爷您还想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休了我不成?那你大可以试试看!”顾采薇昂头挺胸,叫得比他还要大声。 第003章你是谁 话音刚落,顾采薇就看到长宁侯的面色阴沉了下来。 霎时间,一股冷意迎面来袭,冻得她身体微微发颤。 顾采薇心里也有些发毛——她不是顾采芹,也不知道平时顾采芹和长宁侯是怎么相处的,也就只能模仿往常顾采芹和她对峙的模样,和他对着干。 只是……当看到这个男人的反应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这个方法应该不能凑效了。 果然。 很快,男人就将目光一收。“来人,夫人又发病了,你们带她回去冷静一下。” 他竟是根本都懒得理会她,直接就要走人! 顾采薇顿时乱了方寸。 她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衣袖。“你不许走!” 男人又回头淡淡看她一眼。“顾氏,你闹够了没有?” “想让我不闹可以,你放我回顾家一趟。”顾采薇和他讨价还价。 男人瞬时双眼微眯。“你就这么想回去顾家?” 顾采薇心里立马咯噔一下! 这个男人眼睛居然这么毒,这么快就发现了她的目的所在。 只是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顾采薇干脆将头一点。“那天我……我和七妹一起从假山上摔下去,我还不知道七妹状况如何。我必须回去看看她。” 呵。 一声冷笑突然在耳畔响起。 顾采薇心里一凉,她连忙抬起头。“你笑什么?” 男人冷冷看着她。“难道你忘了,顾七娘子已经被你给害死了吗?” 轰! 一个晴天霹雳猛地在头顶炸响,顾采薇脑子都懵了。 “不可能!”她失声低呼。 “这是事实。”男人冰冷的声音再度传来,“那一天,你回去顾家,不知怎么又和她吵了起来,然后你就把她从假山上推了下去。当时她的头就摔破了,流了满地的血。顾家请了大夫过来给她瞧,可大夫看过之后就说晚了,救不活了。倒是你……你恰好砸在了她身上,毫发无损,现在才睁开眼就又开始作妖了。” 一番话,说的顾采薇浑身冰凉。 她脑海里慢慢的也浮现出了似曾相识的一幕:那天她的确是被气急的顾采芹从假山上推了下来,然后后脑勺似乎磕在了一块石头上。 好痛! 那是她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想法。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说,她真的死了吗? “怎么会?不可能的!我不信,我要回去看看!”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的死讯,可她不愿意相信,她一定要回去顾家! “顾采芹,你别发疯了!” 此时长宁侯的耐心也告罄。他一把拉住她就把她往回拽。 顾采薇拼命挣扎,却也抵不过他一个男人的力气。就这样生生的被他给拖回了房间。 直接将她按在床上,男人才对左右呵斥道:“你们都出去。” “是!”几个丫鬟连忙转身就跑。 一瞬间,房间里的人就跑光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顾采薇霎时大惊,她赶紧想把这个男人给推开。“你快放开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但长宁侯一把将她死死按在床上。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冰冷,薄唇中轻轻吐出三个令顾采薇胆战心惊的字—— “你是谁?” 第004章又来一个小混蛋 顾采薇的一颗小心肝霎时又高高悬起。 “你……” “你不是顾采芹。”她正要说话,没想到男人已经抢先开口,“所以,你是谁?” 这个男人的眼睛居然这么毒,这么快就认清了她的真实身份! 罢了,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她也不用苦心隐瞒。 顾采薇点头:“没错,我不是顾采芹,我是她的七妹顾采薇。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我一睁开眼就变成了她。不过,你让我回顾家一趟,回去那里我肯定能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在她满眼的期盼下,这个男人唇角轻扯,唇缝中又逸出一声冷笑。 “顾氏,你的花样还真是越来越多了。” 顾采薇心又一沉。“你不信我?” “对你这种诡计多端的女人,本侯除非和你一样疯了,否则我为什么要信你?”长宁侯冷声道。 说罢,他松开手站起来。“因为你造的孽,如今顾家愁云惨淡,连带本侯都跟着你丢人现眼。现在你最好老实点在侯府里待着,别想再出去惹是生非!” 话落,他转身就走。 顾采薇只觉一股凉意袭遍全身。 完了,回不去了。她心里悲哀的想着。 所以,她的下半生就注定要以顾采芹的身份度过了吗? 可为什么偏偏是顾采芹? 要是随便其他哪个人,那她好歹还有动力爬起来,去找害死她的人报仇。可是现在,她自己就变成了害死自己的人,那自己又该怎么办?总不能自己杀了自己吧?她还不想死。 顾采薇越想越悲哀。 浑浑噩噩中,咕咕咕…… 肚子里一阵响动,她饿了。 顾采芹立马翻身坐起来。守在床头的丫鬟立马迎上来:“娘子,您醒了?” 顾采薇认真看了看这个丫鬟,她记得这是顾采芹的贴身丫鬟,名叫青萝。 顾采薇颔首。“我饿了,你去厨房给我端点……算了,你去给我提一个炉子,然后厨房有点什么现成的也给我拿来。” “是,婢子这就去。”青萝赶紧出去了。 不一会,她就提回来一只红泥小火炉,外加一小碗胭脂米,还有一条新鲜鲫鱼,以及油盐等调料。 顾采薇叫青萝点了炉子,然后架上锅子,锅里煮上水,然后她亲手将鱼洗干净,把肉剔下来。忙完这些,锅上的水烧开了,她把米下进去。再回头将拆下来的鱼肉一半切成细丝,用盐腌制一下,另一半片成薄薄的片。待到锅里的米煮熟了,她才将鱼丝放下去。稍稍滚上一滚,撒上一把盐,再滴了两滴油,锅子里顿时飘出一股勾人的鲜香来。 闻到香味,顾采薇肚子里的馋虫顿时叫得更厉害了。 她连忙拿起碗,正要舀上一碗祭祭五脏庙,又听耳边传来一声冷笑。 顾采薇立马回头。就见一个年纪六七岁的小男孩大步走了进来。 这个孩子和杜隽清长得真像,不出意外应该是他儿子。 只不过……这孩子是不是太瘦了点? 看他一身华服锦翠,可衣裳穿在他身上却都松松垮垮的。那小脸上也几乎不见多少肉,脸色蜡黄蜡黄的,瘦骨嶙峋的就跟个常年吃不饱饭的孩子似的。看起来真是可怜。 心里正琢磨着,就听这孩子冷冷开口:“贱女人就是贱女人。刚害完别人,你却还有心思在这里加餐?” 这小孩真和他爹一个样,都那么不讨喜!顾采薇心里刚才对他生出的几分怜惜瞬息消失无踪。 眼看她沉下脸,男孩却更一副得意的模样:“怎么,又不高兴了?那你再去跟我爹告状啊,你看我爹理不理你!” “放肆!” 顾采薇忍无可忍一声高喝,她走过去一把拧上他耳朵:“不修德行、不敬长上、信口开河、口吐秽言,你看看你成何体统?侯府公子的教养去哪了?” “呀呀呀,你放手!顾采芹,我叫你放手你听到了没有?”小男孩立马被拧得哇哇直叫。 顾采薇冷笑。“都这个时候了,还敢直呼长辈名讳,着实该打!” 她故作愤怒的扬起手。结果,还没等巴掌落下去,刚才还在她手心里挣扎的小男孩叫声突然停止,人软倒了下去。 第005章饿昏了 顾采薇下意识的伸手将他给搂在了怀里。 “天!娘子你对世子干了什么?”青萝见状,她立马吓得小脸惨白。 不过,一边叫唤着,她还是一边跑过去,手忙脚乱的把院门给关上了。 顾采薇又忍不住扶额。 她这位堂姐之前是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才会让贴身丫鬟第一时间都反应是她对这孩子做了什么,而不是这孩子自己出什么事了? “我没对他干什么,是他自己把自己给饿晕了。”她无奈说道。 “啊?”青萝愣了愣,“娘子你怎么知道的?” “还用问么?看他这身无三两肉的样,就知道这孩子平时肯定挑食得很,现在已经严重营养不良了。体能跟不上,脏器功能也弱得可怜。这才稍稍激动一点,就撑不住晕倒了。”顾采薇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其实也不算什么大毛病,好好吃饭,把该补的都补回去就行了。” “是这样吗?”青萝还不大敢相信。 “不然呢?你还指望他真在我这里出什么大毛病不成?”顾采薇凉凉问道。 青萝赶紧低头。“婢子不敢!” 她当然不敢。不然,一旦给杜隽清那个家伙知道他儿子在她们这里出事了,他们一院子的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顾采薇冲她招招手,青萝赶紧过来,主仆俩一起将这个小男孩给搬到屋内榻上躺好。 而后,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小男孩,青萝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娘子,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把他喂饱了呗!”顾采薇轻声,回身去舀了一碗鱼片粥。 舀起一小勺煮得正好的粥,顾采薇低叹口气:“哎,你说我是不是欠他们父子俩的?才刚和他爹吵完,现在这小兔崽子也分明是上门来找茬的,可我却还得把自己好容易煮好的粥分给他一半。” 嘴上小声抱怨着,她还是把粥吹凉了送到这孩子嘴边。青萝连忙将小男孩扶起来,小力掰开他的嘴。 这孩子当真饿坏了。煮得香软嫩滑的粥送进他嘴里,他立马咽了下去。如此再喂上几次,等到下次勺子再送到他嘴边的时候,他已经主动张嘴吞咽。 不知不觉,一碗粥就喂得见了底。 顾采薇叫来一个小丫鬟继续看着这孩子,自己出去把剩下的一点粥全都舀进碗里,全部吃了个精光。 吃完了,她又将剩下的鱼骨放进锅里小火慢炖。 不一会,鱼骨汤被炖出奶白色。舀出来一碗,撒上葱花,霎时鲜香扑鼻。 此时,屋子里忽的传来了丫鬟的低叫:“世子醒了!” 顾采薇快步走过去,果然看到那个小男孩已经睁开眼。 当看到顾采薇出现在眼前,他立马坐起来。“贱人,你……不对,你给我吃了什么?” 说着,他就双手扣着嗓子,想将吃进去肚子里的东西给抠出来。 顾采薇撇撇唇,她轻轻搅了搅碗里的汤,瞬息一股勾人的香味弥散出来。 小男孩忍不住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他赶紧捂住嘴。 顾采薇见状,她坏笑着走到他跟前。“刚才你吃了我的鱼片粥。怎么样,好吃吧?现在我这里还有鱼骨汤,你要不要来一碗?” “呸!谁许你给我喂饭的?谁又要喝你的什么臭汤?”小男孩立马板起脸,跳下床就绕她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第006章又是她 眼看着小男孩一溜烟的跑到门口,拉开大门就跑得没了踪影,青萝又吓得小脸惨白。 “娘子,世子他跑了!” “跑了就跑了,难不成你还想扣着他先把那一碗粥的钱给付了不成?”顾采薇施施然坐下,开始慢条斯理的喝汤。 青萝一噎。“娘子,婢子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您就不担心,世子他又跑去向侯爷告状吗?” “他告了又怎么样?反正我都已经和侯爷闹成这样了,难道就因为他再去添油加醋的说几句话,我们之间的关系还能变得更糟?”顾采薇不以为然的说了句,继续有滋有味的喝汤。 甚至,她还巴不得他们的关系更糟糕一些呢!这样,日子过不下去,大家一拍两散,那才最好! “也是。”绿萝想了想,她才点头,“只是苦了小姐你。一天之内接连和三个人发生争吵,侯爷只怕又要好长时间不来看你了。” 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顾采薇心里暗道。 那个男人,阴冷,固执己见,和他对外表现出的温文尔雅的形象截然不同。现在想想他的眼神,她还浑身发凉。 如果可以的话,她根本就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来往! 只是……哎! 这个男人可是这个侯府的主人。现在他一声令下,不许她再踏出侯府一步,那没有他松口的话,她就真出不去了!这可怎么是好? 都怪可恶的顾采芹!看看她这挑的个什么夫婿? 顾采薇忍不住在心里怒骂。 心里刚骂完,马上—— “阿嚏!阿嚏!” 她鼻子一痒,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顾采薇眼泪汪汪的捂着鼻子,才终于反应过来——现在她已经是顾采芹了。骂顾采芹,那不就是自己骂自己吗? 哎!这都是个什么世道啊! 她越想越心塞,三口两口把鱼汤都给喝了,空碗扔给青萝。“锅里还剩下一碗,你给喝了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青萝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可看着顾采薇意兴阑珊的模样,她还是乖乖闭嘴,捧着空碗出去了。 却说此时此刻,杜隽清才终于从小妾丽娘房里走了出来。 他看看身上皱巴巴的外袍,就直接将衣服脱下来扔给小厮。“拿去烧了。” 一抬眼,再看到一个十岁上下的少年正在前头不远处探头探脑,他当即面色一沉:“阿忠,过来。” 少年立马上前来。“侯爷。” “可是世子又昏倒了?”杜隽清淡声问道。 阿忠点点头,又摇摇头。 杜隽清顿时眉头一皱。“你这什么意思?” “其实,奴才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阿忠一脸犹豫的模样,“就是刚才世子又跑去夫人那里,两个人关起门来吵了好一会,然后里头突然没了声音。我们正打算闯进去看看,没想到世子就自己冲出来了!而且跑回房后关上门,直到现在都不肯出来。” 顾采芹,又是她! 杜隽清闻言,他好看的两道眉毛都紧紧拧在一起。 他立马长袖一挥。“我去看看阿逸。” 第007章没有吐 快步来到长宁侯世子杜逸的住处,杜隽清果然看到卧室房门紧闭,里头一点声响也无。 杜隽清脸上顿时又浮现出一抹惊讶。 阿忠忙又说道:“这也是奴才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往常每次,世子只要从夫人那里回来,总会在房间里狠狠叫骂上几句。可是这一次,他竟然一句话没说……而且,从回来开始就一直这样!” 杜隽清眉头顿时皱得更紧。 连忙推开门,就见杜逸正躺在床上,背对着他将瘦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示意阿忠几个人在外面守着,他慢慢走过去。“怎么回事?你和顾氏又吵架了?” 杜逸立马翻身坐起来。 他眼神复杂的盯着杜隽清看了好一会,才闷声开口:“我不喜欢她……不对,我讨厌死她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把她赶出去?” 杜隽清眉梢一挑。“她对你做了什么?” 杜逸顿时就跟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儿一般,立马一蹦三尺高。 “她什么都没做!你别瞎想!”他大喊。 杜隽清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只是眼神渐渐变得意味深长。 杜逸叫跳完了,才发现自己反应过度。他干脆用力一跺脚:“反正我就是讨厌她,今天的她比以前更讨厌了!我现在只想让她滚,滚得越远越好!” “所以,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杜隽清又问。 杜逸霎时小脸胀得通红。 “说了什么都没做!你不信我,那就给我出去!我也不想看到你!” 他又蹦又跳,手忙脚乱的将杜隽清给推出去,然后又重重一下把门给关上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儿子给扫地出门。 眼看着房门砰的一声在鼻尖合上,杜隽清眼神变得越发复杂。 阿忠等人见到这一幕,他们也都吓呆了。 “侯爷……” 杜隽清却早已经转过身。“去夫人那里。” 他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干了什么,竟然把他的儿子给吓成这样! 然而…… “侯……侯爷!”当看到出现在院子门口的这个人的时候,青萝吓得浑身发抖,差点连行礼都忘了。 杜隽清看着这个和顾采芹一样上不得台面的丫鬟,他眼底又蒙上一层阴影。 “夫人呢?”他冷声问。 “夫人、夫人用了饭,刚刚睡下。侯爷您要见夫人么?婢子这就去叫她起来!”青萝赶紧说道。 杜隽清摇头。“不用了。本侯问你,方才世子过来,这里发生了什么?” 青萝当即吓得膝盖一软,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了:“侯爷,夫人她不是有意的,您请不要生她的气!” “她到底干了什么?”杜隽清只问。 青萝抖抖索索的将刚才的事情说了,然后她又急忙说道:“夫人也是好心,看世子身体太过瘦弱,才会给他喂饭。还请侯爷您看在夫人对世子一片关爱之心的份上,就不要责怪夫人自作主张了!” 然而,杜隽清的脸色却已然变成了阴沉沉的一片。 “你说,她喂给世子一碗粥。而世子,他居然全都吃了?”他沉声问道。 末了,他又添上一句——“没有吐?” 第008章荠菜羊肉馄饨 “没有啊!”青萝连忙摇头。 顿一顿,她马上又想到了什么。“对了,世子醒过来后本来是想把吃进去的东西给抠出来的,可怎么抠都抠不出来,他也就作罢了。” “是这样吗?”杜隽清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青萝害怕得低下头瑟瑟发抖。 好一会,上头都再没有任何动静。 “侯爷……” 青萝壮着胆子低叫,可一抬头,却发现杜隽清早已经转过身,居然就这么走了? 眼睁睁看着他颀长的背影消失在眼帘之外,青萝脸上满是不解。 直到这个时候,其他小丫鬟才悄悄的凑了过来。 “青萝阿姐,你说侯爷这是什么意思?咱们要告诉娘子这事吗?” “既然侯爷没说什么,那就别管了,也别告诉娘子,她现在正烦闷着呢!要给她知道侯爷来了咱们没有叫醒她,她又该发脾气了,到时候遭罪的可是咱们!”青萝立马摇头。 小丫鬟霎时想到之前顾采薇恶狠狠的叫人把杜隽清的姬妾按在地上打的狠劲,她也吓得一个激灵。 这件事,也就随着杜隽清的并没有深入追究不了了之。 接下来几天,侯府里异常安静。 美妾丽娘被打得狠了,现在还趴在榻上,没十天半个月下不来。杜隽清父子两个也跟失踪了一般,许久都没有一点动静。 顾采薇则是栖息在顾采芹的身体里,一日一日,她慢慢的接受了这个现实——看来,她是真的回不去了,那就老老实实做顾采芹吧! 但是,接受了现实是一回事,可每当早起梳妆,看到镜子里映出来的那张令人心生厌恶的面孔,她还是心塞得厉害。 心情不好,她下意识的就想吃东西。 于是,这些日子,他们的院子里总是萦绕着阵阵食物的香味,就连满院子的丫鬟的脸蛋都眼看着圆润了不少。 这一日,顾采薇又站在院子里,一手利落的拿起一块擀得薄薄的馄饨皮,然后另一只手抓着筷子挑起一点馅料放在馄饨皮中央,然后十指翻飞。眨眼的功夫,一个漂亮的小馄饨就包成了。 将包好的小馄饨和其他的小馄饨放在一起,顾采薇马上又动手去包下一个。 看着她这么一副醉心美食不问世事的模样,青萝是满眼的恨铁不成钢。 “娘子!”她忍无可忍一声低吼。 顾采薇懒洋洋的抬起眼皮。“怎么了?” “娘子,都这么些天了,你难道还没打算去向侯爷和世子认错吗?”青萝气势汹汹的问道。 “我又没错,为什么要去认?”顾采薇不解。 “话是这么说。可是,娘子你身为侯夫人,惹得侯爷和世子都生气了,他们还这么长时间都没理你!事情要是传了出去,人人都要说你失宠了。到时候,再有人给侯爷送来美妾,你在侯府的地位就更坐不稳了!”青萝苦口婆心的劝。 “哦,你说这个意思啊!”顾采薇撇撇唇,“随便他们吧!” 这时候,锅里的水开了,她连忙揭开锅盖,把小馄饨都给下进去。 十几个馄饨在滚开的水里翻滚几下,就都漂浮在水面上,一个个圆滚滚的可爱极了。 顾采薇赶紧舀起来,拿起筷子夹上一个,轻轻咬上一口。薄薄的馄饨皮被咬破,里头饱满的汁水流淌出来,带来了新鲜荠菜混合着羊肉的鲜香,顾采薇享受得眯起眼。 咕咚咕咚! 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听到一阵疯狂吸溜口水的声音。 立刻抬起头,她就捕捉到了一双惊慌的眼睛。 第009章小吃货 被她发现了,趴在墙头上的杜逸立马放弃了把脖子缩回去的想法。 他下巴一抬,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看什么看?本世子来看看你这个女人死了没,不行吗?” “那可真是让世子您失望了呢!我这个祸害注定是要贻害千古的。”顾采薇慢悠悠的说道,又一口吃下剩下半个小馄饨。 吃完了一个,她再夹上另一个,轻轻咬破弹韧的外皮,然后满意点头:“初春的荠菜就是好,又鲜又嫩。和羊肉一炒,更是鲜香无比,这真是我春天里最爱吃的东西了。” “切,就一点地里的野菜,我们京城人都不吃的。就你这个乡下来的女人才会把它当个宝!”杜逸又没好气的哼哼。 “可不是吗?我们顾家人都是泥腿子,都没见过大世面,就喜欢吃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顾采薇笑着点头,一边三下两下,把一碗馄饨都给解决了。 吃完了,看看桌上还有多余的馄饨皮和馅,她又迅速包了几个,再次扔进锅里去煮。 等到新一碗馄饨出锅,杜逸竟然还趴在墙头上没走。 顾采薇就笑了。“世子你站在墙上不累吗?要不下来坐坐吧,顺便也尝尝我们乡下人的吃食,也当做是开开眼界了。” 杜逸立马小脸一板。“这种东西,我才不吃!” “这样啊?那可真是可惜了呢!”顾采薇低叹口气,“我今天偏偏就多做了一碗,世子你又不要,看来只能浪费了。” 说着,她唤来青萝。“把这一碗馄饨扔出去,喂给外头的猫儿鸟儿吧!” 青萝赶紧答应着,果然就把馄饨给放到外头,然后院门一闭,一屋子的人就都跟着顾采薇回房休息去了。 杜逸小小的一个人儿,站在墙头上看到这一幕,他小脸顿时板得死死的。 阿忠站在下头给他扶着梯子,见状小小声的问:“世子,咱们还要继续在这里看着吗?” “看什么看?有什么可看的?”杜逸立马爬下梯子,抬脚就要走。 可是,前脚落地之后,他的后脚却迟迟抬不起来。 慢慢的,他转过头,双眼落在了那一碗放在门口的馄饨上,就半天都挪不开目光了。 阿忠忍不住也深吸了好几口气。“真香!世子,这馄饨光是闻着味道就知道肯定好吃。要不……咱们偷偷拿回去吧,吃完了再把空碗给送回来,反正不让他们知道是咱们吃的不就行了?” 杜逸目光闪了闪。 他低哼一声,扭头就走。 阿忠跟了他这些年,自然知道他这表现是什么意思。 眼看杜逸走远了,他才伸长脖子往四周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看着,才赶紧把这碗馄饨给捧起来,赶紧一路小跑去追上杜逸的步子。 半个时辰后。 顾采薇午觉睡醒,就见青萝进来了。 “娘子你看!”她把一个光溜溜的白瓷碗递到顾采薇跟前。 顾采薇扫了眼。“这不是我刚才叫你放到门口的那个馄饨碗吗?” “可不是吗?”青萝笑着点头,“婢子刚才出去一看,就发现这碗已经这样了。这么干净,一点汤汁都没留下,就跟被洗过的一样。您说,外头那些小鸟难不成也是吃货?” “那是当然。这个侯府里的吃货还不少呢!”顾采薇点头,意味深长的说道。 第010章难吃 这件事,顾采薇做得漫不经心,杜逸小心遮掩,双方都自以为不过是件小事,悄无声息的就过去了,却不知道这一幕早已经落入了有心人眼中。 这个有心人自然就是长宁侯府的主人杜隽清。 此时杜隽清刚忙完手头的事情,就见小妾丽娘那边的丫鬟又过来了。 “侯爷,娘子准备了您最爱吃的红豆糕,想请您过去坐坐。” “不必,你让她安生修养吧!本侯手头还有事,等忙完了再去看她。”杜隽清眉头微皱,然而说话的时候依然不急不慢,一如往常的清淡,叫人根本听不出他心里是什么想法。 丫鬟苦劝不动,只得从随身的食盒里取出一盒红豆糕。“娘子也想到侯爷您或许太忙了,就命婢子特地给侯爷您带了一份过来。这是刚从桂云楼买来的,还热着,侯爷您请慢用。” “嗯,知道了。”杜隽清点点头,随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丫鬟见状,她才欢喜的告辞退下了。 然而,前脚丫鬟才走,后脚杜隽清就扭过头,将嘴里的红豆糕给吐了出来。 贴身小厮赶紧送上一盏茶,杜隽清漱了好几次口,紧缩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 小厮趁机问道:“对了,侯爷您中午想吃什么?” “你去问世子吧!本侯和他一起用膳。”杜隽清不以为意的说道。 岂料,小厮立马一脸为难。“这个……世子他已经吃过了。” “嗯?”杜隽清眉梢一挑,“吃过了?” 小厮点头。“刚才阿忠过来说的。世子今天又往夫人的院子里去了一趟,然后……” “然后,他又吃了顾氏做的饭?”杜隽清了然。 “不不不!”小厮忙不迭摇头,“是夫人扔出来给外头的野猫吃的荠菜羊肉馄饨,被世子给捡回去吃了。” 杜隽清眼中霎时浮上一抹惊讶。 “夫人扔出来不要的,他给捡回去?还吃了?吃完了吗?” “吃完了吃完了。”小厮忙说道,“十来个小馄饨,他全都吃了,还把汤都喝光了,一滴都没盛。” 杜隽清顿时呆呆坐在原地,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小厮也缩着肩膀站在一旁。以侯爷对夫人的厌恶程度,他当然不敢说夫人一句好话。只是现在这状况……他又该说什么才好? 想不到可以说的话,他就干脆不说了。 好一会,杜隽清才慢慢反应过来。“罢了,既然世子吃过了,那本侯就自己吃吧!” “是!那侯爷您想吃什么?” “就吃个荠菜羊肉馄饨吧!”杜隽清脱口而出。 “啊?”小厮闻言愣住了。 杜隽清抬眸。“怎么了?” “没什么,一份馄饨而已,侯爷您想吃,奴才这就让厨房去给您做!”小厮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忙不迭转身就去传话了。 不多时,一碗香喷喷的荠菜羊肉混饨就送到了杜隽清跟前。 杜隽清夹了一颗馄饨放进嘴里,他立马眉头紧皱。再舀了一勺汤喝下去,他的眉心都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 小厮战战兢兢的。“侯爷,您觉得怎么样?” 杜隽清眼皮都没抬一下,就掷地有声的吐出两个字——“难吃。” 桃花小茶说: 今天去拔智齿,呜呜呜,两颗智齿都已经坏了┭┮﹏┭┮ 第011章绝对的鸿门宴 馄饨事件过后没两天,杜逸就又出现在了顾采薇小院的墙头上。 这个时候,一碗水嫩嫩的鲜虾炖蛋正好出锅。 盛上一碗蒸得香喷喷的胭脂米,在上面浇上一勺鲜嫩爽滑的炖蛋。炖蛋均匀的和饭拌在一起,再夹上一筷子送进嘴里,香软嫩滑的感觉瞬息在口腔里散布开去,顾采薇满意得直点头,连忙又吃下好几口。 咕咚咕咚 马上,又一阵吸溜口水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顾采薇这次根本连头没抬,只管继续享受她的炖蛋拌饭,任凭那个趴在墙头上的小家伙对着她碗里的东西虎视眈眈。 倒是青萝看不下去了。“娘子你看,世子他好像又瘦了,肯定这几天又没好好吃饭。咱们就分他一碗吧!” 杜逸立马拉下脸。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顾采薇就抬眼往那边一瞥,然后凉凉说道:“我做的东西,也是随便谁都能吃的吗?要是在外头,我这一碗炖蛋少说也得卖上一贯钱。” “不就一贯钱么?我有!” 杜逸小小年纪,经不起刺激。一听这话,他随手就将腰间一块玉佩摘下来扔了过去。“这块玉佩够不够?” 顾采薇长臂一伸,就将玉佩抓在手里。 摊开掌心,她就见到一块约莫有小半个巴掌大小的玉佩出现在手心里。玉佩个头虽然不算大,但是触手温润,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她这才满意点头。“勉强吧!” 再转头招呼青萝。“给世子也盛上一碗。” “是!”青萝连忙欢喜的应了,就也装上满满一碗递到送到院外。 一直到鲜香扑鼻的炖蛋拌饭送到面前,杜逸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他顿时小脸一板,越发的不高兴了。 “咦,你不要吗?那这块玉佩我也不会还给你了哟!”顾采薇随手把玩着那块玉佩。 “谁说我不要?本世子给了钱的!”杜逸又生气了,立马招呼阿忠,“把饭端上,我们走!” 阿忠忙不迭从青萝手里接过碗,主仆二人就气势汹汹的走了。 至于这碗炖蛋拌饭的最终结局,自然是全都落入了杜逸的肚子里。 经过这两次之后,杜逸慢慢的也放开了,每隔上几天就爬上顾采薇的院墙,拿钱换吃的。杜隽清知道后,也并没有任何反应。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半个月。 这一天,杜逸和阿忠照旧爬上墙头,就见顾采薇已经揭开了锅盖。小火炉里还点着火,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带动锅里各色的丸子上下翻滚,散发出一波又一波勾人的香味。 杜逸肚子里又一阵咕咕乱叫,立马就从怀里摸出一贯钱打算扔过去,却见顾采薇抬头冲他一笑:“这次的珍珠丸子汤可是我花了半天时间才做出来的,一贯钱可不够。” 杜逸笑脸一皱。“你这个女人可别得寸进尺!” “我就要得寸进尺怎么样?”顾采薇轻笑,“反正,如果你想吃我的东西,那就答应我一个条件——带我去顾家一趟,越快越好!” 岂料,听到这话,杜逸就笑了。 “只怕要让你失望了。国公府那边刚叫人过来传话,叫我们明晚过去赴宴——对你来说,绝对是鸿门宴哟!” 第012章抢东西 顾采薇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她知道,杜逸说得没错。而且,如果她没料错的话,这场宴席怕就是专门为了她摆的! 不,应该说是为了她的堂姐顾采芹摆的才对。毕竟,自从嫁进长宁侯府到现在,顾采芹就没有干过一件正经事,反还无数次败坏了杜家的名声,这次竟然还害死了人命,杜家人只怕把她活撕了的心都有了。 只是,既然都已经嫁进来了,长辈叫她过去,她这个顶着顾采芹外壳的顾采薇也不能不去。 然而想到即将面临的艰险,顾采薇的心情还是不免低落了下去。 看着她一脸挫败的模样,杜逸的小嘴抿了抿。“如果你现在把这碗汤给我喝,而且保证接下来一个月都老老实实给我做饭不再乱提要求,那明天我可以考虑帮你一把。” “是吗?”顾采薇扯扯嘴角,“那如果我说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会不会扫你的兴?” 杜逸又板起小脸。 顾采薇立马掩唇笑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一碗汤嘛,我都做好了,哪能不给你喝?不过,你喝了这碗汤,还是帮我做点事吧!我这次不求别的,只想让你帮我弄一点石蜜来,这个你肯定能办到吧?” “你要石蜜干什么?”杜逸随口问道。 “做糖球啊!”顾采薇也不瞒他,当即大大方方的回答,“我跟你说,我做的糖球好吃着呢!保证你吃了一颗还想要吃第二颗。” “切,我才不吃这种甜丝丝的东西呢!”杜逸听后,立马撇唇。 然而…… 第二天下午,当杜隽清父子俩穿戴妥当,两个人正要去车马厅骑马的时候,杜隽清突然发现儿子的一边脸颊鼓鼓囊囊的。 “你嘴里含的什么?”他当即问道。 “没什么,一颗糖球。”杜逸淡漠的回答。 “顾氏做的?”杜隽清又问。 “是啊!”杜逸板着小脸将头一点,“这个女人虽然讨厌,不过做的东西味道还不错。” 杜隽清就将手一伸。“拿来我看看。” “什么?”杜逸不解。 “糖球。”杜隽清说道,“她肯定给了你不止一颗吧?” “那当然。我昨天给她弄了一盆石蜜过去,那都够她做多少糖球了?”杜逸得意洋洋的点头,就随手将腰间装满了糖球的荷包递给他。 杜隽清从里倒出来一颗扔进嘴里。他一手把糖球送进嘴里,另一手却探进怀里,都做好了要抓出帕子时刻做好把糖球给吐出来的准备。 可是,当糖霜在嘴里融化,连同糖球最外层的糖衣也融化成糖水在口腔里泛滥开去,这一股被甜意沾染的唾液却很自然的就顺着喉管流淌了下去,并没有引起他的分毫反胃。 他再咽下一口香甜的唾液,再一口…… 竟然意外的还真挺好吃的? 他目光一暗,低头看看手里这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当机立断,把荷包里的糖球给倒出来一半。 “你干什么?” 见状,杜逸立马尖叫着跳起来,想从他手里把自己的东西给抢回去。 可是杜隽清人高马大,小小的一个他哪是这个大人的对手? 眼看东西抢不回去,杜逸都要哭了。 而偏偏这个时候,阿忠叫了声:“侯爷,世子,夫人来了!” 第013章凭空消失了 一听到这声叫唤,父子俩当即脸色一变。 两个人都赶紧转身把嘴里的糖球咽了下去。然后杜逸忙不迭将荷包给拴在腰上,杜隽清则是将倒出来的半包糖球转身就扔给了身后的小厮。 一切的动作不过在转瞬间完成。 等到顾采薇走过来的时候,父子俩不管手上还是嘴里都干干净净的。两个人也都不约而同的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顾采薇见状,她果然也没有太过靠近,只远远的朝杜隽清福身:“妾身见过侯爷。” 杜隽清冷淡的应了一声,就转过身去。“人到齐了,走吧!”就毫不留恋的翻身上马。 杜逸也都没看她一眼,就迈开步子去找他的小红马了。 这小混账!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句话在他这里根本就不奏效! 顾采薇忍不住在心里骂了杜逸一句。至于杜隽清……算了,这家伙浑身上下的冷意摘下来称一称能有十斤重,她的这点精神攻击根本都砍不破他外头那层坚冰,那就别白费力气了。 于是她撇撇唇,就老老实实上车了。 长宁侯府距离莱国公府并不远,驾车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马车在车马厅停下,顾采薇下车来,就已经不见了杜隽清父子俩的身影。倒是有一个年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候在这里。 见了顾采薇,她勉强将嘴角一扯。“长宁侯夫人到了,您请跟我来吧!”而后转身就走。 这敷衍的姿态,简直都不多加以掩饰。 “娘子,这位就是侯爷的庶妹,府上的二十一娘子,今年秋天就要嫁到太原王氏去了。”青萝连忙小声对顾采薇咬耳朵。 原来如此,顾采薇瞬时了然。 侯府的小娘子,马上还要嫁入五姓七族当中去,她的确是有傲视自己的资本。 她不再多话,乖乖的跟着杜二十一娘到了后院,一一拜见侯府里的各位长辈。这些长辈的态度也一如既往的淡漠疏离。不过碍于面子,大家好歹也没有说什么难听话,只不过是从头至尾的无视她罢了。 偏偏是这份无视最让人心焦。照青萝的说法,以往每次顾采芹只要被这么对待,不一会功夫她就会忍无可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然后就被杜家上下一致攻击,最终落得一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顾采薇倒是无所谓。反正她从小跟着外公在乡下,外公又是个不喜闹腾的性子,她陪在老人家身边,经常一整天一句话都不说。时间长了,这么清清静静的日子反倒正合她意。 只不过,她这么安分守己的坐在一旁神游太虚,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不耐烦的举动,此举却让杜家的一群女眷都不禁暗暗惊诧。 这肯定又是这个女人折腾出来的新阴谋!大家有致一同的在心里想着,于是决定继续无视她到底! 而此时此刻,杜隽清却已经带着儿子到了现任莱国公、也就是他的父亲杜松跟前。 “阿公。”杜逸乖巧的冲杜松行个礼。 “好好好。”杜松笑呵呵的点头,就冲孙子招招手,“快,到阿公这里来。” 杜逸走到他近跟前,杜松立马双眼大亮:“咦,我看阿逸怎么白胖了点?这脸上的气色也比之前好多了!你们是找到高神医了?” 闻言,杜隽清却眉心微拧。 “没有。”他摇头,“明明三个月前我打听到情况,说高神医往长安来了。可当我赶回来后,这整整一个月,竟然关于他的一点消息都没有打探到,就连之前和高神医有所来往的人也都和他断了关系。” 顿一顿,他沉沉开口:“他给我感觉,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第014章阿娘 杜松当即脸上也浮现出一抹震惊。 “竟有这事?你确定他不是放了个烟幕弹出来,故意把你引回来的?” “不会。”杜隽清果断摇头,“我特地去见过高神医的故交,他们都说高神医之前给他们写过信,确定会回来。只是现在人突然一下没影了,他们也不明白怎么一回事。” “这的确是个稀奇事。”杜松低叹口气,“不过那老头子就是这样,向来任性得很。当初他给高宗陛下治疗头疾,本来治得好好的,武后都要给他封侯了。结果他突然来了句,陛下没救了,再治下去也是平白拖延时间,他懒得伺候了,他要抓紧时间回乡迎娶他的青梅竹马!然后果然就一甩袖子走了!武后放出画影图形四海搜寻,也没找到他的踪迹。一直到后来高宗驾崩,他才又出来行动。” “之后他的行踪也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或许,这次他又是在来长安的路上突发奇想,去别处游山玩水了吧!你再耐心等等,说不定再过几天,他就又出现了。”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杜隽清低声应道。 杜松再低头看看身边的小孙子。“对了,你们还没说阿逸怎么突然变白胖了呢!” “哦,就是我阿爹娶回来的那个顾氏,她最近突然开始学贤良淑德,做的饭还能吃,我就勉强吃了点。”杜逸故作不在乎的说道。 杜松听了,他却是大惊。 “有这回事?”他忙看向杜隽清。 杜隽清颔首。“这半个多月,她的确老实多了。只不过,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新折腾出来的花样。” “如果她真有心改过,那也是好事。”杜松叹道,“既然都已经把人娶进门了,那你就该好生待她才是。即便她出身不显,家中门第不高。可既然嫁进了咱们杜家,那就是杜家人,她的名声和莱国公府的名声早牵连在了一起。你也不要太过冷落她了,她毕竟也只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娘子。” “孩儿知道。这次回去后,孩儿就和她好好谈谈。如果她能保证以后安分守己,我们就一道好好过日子。”杜隽清淡声道。 “就该如此。”杜松满意点头。 说话间,一个小厮进来了。“郎君,七郎君,晚膳好了。” “好。那咱们去宴厅吧!”杜松站起身。 杜隽清父子俩乖巧的跟在他身后,几个人一道到了宴厅。 此时,顾采薇早已经跟在莱国公夫人一行人在这里候着了。好容易等到杜松几个人过来,大家才各自落座。 顾采薇自然是和杜隽清坐在了一起,杜逸也在他们身边。 渐渐酒菜送上来,大家正欢欢喜喜的说着话——当然,顾采薇依然是被排除在外的。她也不和当初的顾采芹一般瞎较劲,就只管低头吃自己的。 不得不说,这国公府上厨子的手艺还真挺不错的,眼前这一份羊头煲就做得很不错。 只是,正当她独自一人享受美食的时候,下头的杜二十一娘突然开口:“七嫂,小妹敬你一杯。” 顾采薇连忙抬起头,也端起自己的杯子。 可她还来不及说话,就又听到杜二十一娘淡笑着说道:“这一杯,恭祝七嫂你苦等回了阿兄,小妹也先恭祝你们一家和睦,但愿你能早日让阿逸认同你,喊你一声阿娘才好呢!” 顾采薇勉强端起的笑脸凝固了。 这个小娘子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口口声声说的是恭祝她,但实际却是当众羞辱她不得丈夫和继子的喜爱。她要是就这么认了,那以后她在这个府上也就不用出来见人了! 顾采薇眼神一冷,正待说话,却听到一个清脆的童音在耳畔响起—— “阿娘。” 第015章水平被拉低了 此话一出,宴厅里的其他人都愣住了。 顾采薇也稍稍愣了愣,旋即她就反应过来,连忙一把抓住了杜逸的小手。 “真没想到,二十一娘你居然这么关心我们家的事情。早知道这样,我真应该刚才见面就把情况都告诉你的。”她笑吟吟的说道,“只是,本来就是一点寻常的家务事,我还以为大家迟早都会知道的,也就没多说。结果就让你误会了,这可真是我的不对。” 说罢,她又对杜逸说道:“乖儿子,你再叫上一声,好让你姨娘知道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杜逸悄悄的瞪了她一眼,不过小嘴还是乖乖的叫了声:“阿娘。” “哎,真乖!”顾采薇开心的应了,用力揉揉他的头顶,“等回家去,阿娘再给你做好吃的!” 杜逸被她揉得一脸不高兴,可等听到后头的话,他立马卸下不满,不过也只从鼻腔里逸出一声低哼,算是应答了。 有他这样的反应就足够了。 顾采薇立马又冲杜二十一娘得意一笑:“既然二十一娘你这么关心我们。那么你放心,以后我们一家三口有什么进展,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对了,反正你还没出嫁,那有空上我们侯府来玩啊!我给你做东西吃!” 杜二十一娘嘴角抽了抽。不过她也不是吃干饭的,当即皮笑肉不笑的道:“原来是我多虑了。那就好,既然你们一家人和和睦睦,我就放心了。那么等有空,我是要往你们府上去一趟。不过,我还想带个人去,就是我的闺中密友香娘,不知道阿兄你同不同意?” 她这前半句话是对顾采薇说的。可是最后一句,面对的对象却是杜隽清。 这就有意思了。 顾采薇目光一扫,就见在场所有人在听到这话后都纷纷面露讶异亦或是不悦的神色,更有甚者,还有几个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再看看杜隽清,他却还是那么一副置身事外的淡漠模样。 眼看着所有人都盯着他看,他才薄唇轻启:“随你。” 杜二十一娘立马眉开眼笑。她眼底也跃上一抹得意,旋即又看向顾采薇:“嫂嫂,阿兄他答应了呢!那请你也千万不要再对因为香娘和阿兄之前的关系耿耿于怀了。毕竟,大家同在京城,咱们两家又是故交,以后肯定还是要来往的。你总不能因为一己之私,一直拦着阿兄不让他出外交际吧!” 顾采薇突然好无语。 顾采芹啊顾采芹,你好歹也是个举人之女,从小也是读过几本书的。结果你和莱国公府的人勾心斗角就是这么干的?这也未免太浅显直白了点! 也是可怜了杜二十一娘,好好的名门贵女,和人吵个架还要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一点含蓄之美都没有。难怪现在杜家别人都不吭声,只把她一个庶女推出来放话。 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中位列第三的莱国公府上,一家人的宅斗水平被拉低到这个地步,顾采薇都想为他们掬一把同情泪。 “嫂嫂,你怎么了?可是又不高兴了?”看她神色来回变换,杜二十一娘又忍不住问。 “没有呀!”顾采薇连忙回神,她连忙扬起满脸的笑,“只不过,我突然想起来——你说的这位香娘,该不会就是当初差点被定给我家侯爷做续弦的太原王氏之女吧?” 桃花小茶说: 头疼……昨晚上小茶老公和家里的傻狗轮番打呼,小茶又是个浅眠的人,所以小茶华丽丽的失眠了。一大早起来后晕头转向,根本静不下心码字。中午狠狠睡了两三个小时,结果又睡过头了,头更昏了…… 苦命的我啊!小茶抱头痛哭!我要打狗!我要打老公! 第016章两个偷吃的家伙 这话又将在场众人都狠狠震惊了一把。 毕竟,杜隽清和王氏女的事情也就一开始有点苗头,后来因为顾采芹死活赖上了,这事也就作罢了。杜二十一娘故意这么说,语气也是含含糊糊的,并不敢把事情挑得太明白。好歹太原王氏的小娘子,难道还愁嫁了不成?人家自然也不会和顾采芹一般死乞白赖的非杜隽清不嫁。 结果没想到,顾采薇现在这么霸气,直接当众就把事情给挑明了! 杜二十一娘脸上顿时青一阵红一阵。 她赶忙低叫:“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许多人家都在为香娘说亲,长安城里多的是俊朗多才的小郎君哭着喊着想娶她呢!” “我也没说什么啊!不过随口问一句,二十一娘你怎么就老羞成怒了呢?”顾采薇慢条斯理的说道。 杜二十一娘霎时头顶上天雷滚滚,她有一种被雷劈到了的感觉。 明明干出下作事的是她顾采芹,现在还得意洋洋的跑来国公府上耀武扬威的也是她顾采芹,自己不过是看不下去她这份小家子气的做派,故意给她点教训罢了。可怎么到头来,却成了自己无理取闹,最终还老羞成怒了? 自打顾采芹嫁进长宁侯府这一年,杜二十一娘自认已经斗她斗出一定的心得体会了,本以为这次也就是信手拈来的事。结果谁曾想,这个女人今天居然不按套路出牌,还反将了自己一军! 在家里的姐妹跟前,她低头认输不算什么。可现在当着全家人的面,自己就这么输给一个出身低贱的女人,她以后的脸面往哪摆? 杜二十一娘咬紧牙关,她正要继续发作,没想到杜隽清此时突然夹了一片鱼脍进顾采薇碗里。“吃饭。” 顾采薇顿时也有了一种天打五雷轰的错觉。 这家伙什么意思?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她夹菜,这是要把她给送到火上烤啊! 明明现在,杜逸一个人站出来挺她就足够了。再多一个他,那就真显得她矫揉造作,得到点宠爱就迫不及待的当众炫耀出来。 简言之,就一个词——肤浅! 她慢慢转过头,看看身边这个男人,没想到杜隽清还冲她把唇角一勾:“不够?” 就又给她添了一筷子。 “够了够了!”顾采薇立马察觉到满屋子的人都往她这边看了过来,她小心肝儿一颤,瞬时也没了和杜二十一娘斗的心思,忙不迭低头吃饭。 杜逸在一旁见了,他又忍不住小声咕哝。“阿爹偏心。你给阿娘夹菜,都不给我夹。” “我给你夹,你吃吗?”杜隽清淡声问道,根本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顾采薇赶紧就给他夹了一份菜。“好了,吃吧!” 求求两位大爷了,别再给她争夺关注了可以吗?她本来只想清清静静的吃顿饭然后回家去的好么? 对于送到眼前的这份菜,杜逸根本连看都没看一眼。“不好吃,我不吃。” 就从荷包里抠出一颗糖球,悄悄塞进嘴里。 这臭小子! 顾采薇无语摇头,她无奈转过目光,结果…… 瞧瞧她看到了什么? 杜隽清,这个冰山男人,他的一边脸颊也鼓鼓的,和杜逸一模一样! 第017章不要脸 他嘴里装的什么,不言而喻。 察觉到她的视线,杜隽清徐徐回首,却是冲她将头一点:“味道不错。” 顾采薇的嘴角就抽了抽。 不要脸。 她悄悄在心里骂了句,就回头悄悄瞪一眼身边的杜逸——小混蛋,这不是我给你的吃食吗?你怎么给别人了? 天知道,当时她把糖球给他的时候,这个小家伙还装模作样的推拒了半天,最后还是她死活塞进他怀里,他才板着一张脸别别扭扭的走了。 结果一回头,东西居然就已经转到他爹手上去了?杜逸顿时小嘴一瘪,赶紧别开头,都不敢正眼看她。 倒是杜隽清依然嘴里含着糖球,眼看着这一大一小眼神交汇,紧绷的唇角微微软化了一点。 顾采薇忙着瞪杜逸,都没理会他。但是这一幕落在杜家人眼里,却把他们都给吓得不轻。 要知道,杜隽清这个人从小冷情,就算和自家人也不怎么亲热。他一天到晚都是这么一副面孔,嘴角眉梢轻易都不会动一下。结果现在,他不止给这个女人夹菜、主动和她说话,居然现在还眉眼含笑的看着她! 在这之前,向来只有杜逸这个当儿子才会有这等待遇。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他到底被这女人给灌了什么迷魂汤? 怀着这样的疑问,大家伙都开始暗暗猜测起来。杜二十一娘本来还存着满肚子的气,想找个机会再从顾采薇身上找回场子的。可是现在一看杜隽清的表现,她就跟只被戳了个洞的皮球似的,噗的一声彻底泄掉了所有气势。 现在,她只能恨恨瞪上一眼顾采薇,把这个仇记在心里。 接下来的宴席异常平顺,顺到让顾采薇都有些不习惯。她还一直强打起精神,等着后面的大招出现呢! 结果谁知道,就没有然后了。 稀里糊涂的,宴席走到了尾声。 此时就听莱国公夫人开口道:“七郎,你们难得回来一趟,今晚上就在这里过夜吧!明早吃了早饭再回不迟。” “是,一起都听阿娘的。”杜隽清淡然点头。 顾采薇很好的履行了作为杜隽清附庸的职责,从头至尾一声不吭,只乖巧的陪着他一起留了下来。 但是很快,当她从净房出来,看到那个正坐在床头看书的男人的时候,她脑子又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快爆炸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失声低呼。 杜隽清抬眼看她。“本侯和你是夫妻。现在在外做客,他们当然会把我们安排在同一个房间。” “但是我们一直没同房,这事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吧?”顾采薇没好气的问。 “你觉得,我们夫妻不和这种事,我会告知长辈么?”杜隽清淡然回应。 顾采薇轻笑。“这不是你告不告诉长辈的问题,而是全长安上下,谁还不知道这个事实?侯爷您到了这个时候却来装模作样,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谁料,杜隽清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胆子,你就走出去试试。” 桃花小茶说: 今天三更 第018章都是阿爹的错 走就走,难道他还能把她给吃了不成? 顾采薇根本不理会他的威胁,毫不犹豫的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房门。 没想到刚打开房门,她就看到杜逸正站在门口,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正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两个人目光对接,杜逸先是一怔,脸上迅速划过一丝尴尬,然后他就低下头:“对不起。” 居然认错了? 顾采薇冷哼。“做了错事,一句对不起就想把一切抹平?你阿爹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她被杜隽清给激得满肚子的火都还没消呢,这小子又主动送上门来。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她能有好脸色才怪了! “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原谅我吧!”杜逸眨眨眼,眼底立马漾上一抹水光,越发的显得可怜又无辜。 顾采薇最看不得人流眼泪,更何况眼前的还是个小孩子? 她心稍稍一软,就又见杜逸指向杜隽清那边:“其实都是因为我阿爹!明明一开始我只是自己吃的,可是他看到了,非要抢过去一半。我是个小孩子,又是晚辈,那敢和他抢?所以才会被他给得逞了。真正的坏人是他,我是无辜的!” 顾采薇再回头看看那个还老神在在坐在那里的男人。“他说得是真的?” “是。”杜隽清颔首。 杜逸顿时又蹦又跳。“你看你看,他承认了!所以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你要怪就怪他好了!” 这小孩……他这么做是不是也太过了点? 顾采薇嘴角抽抽,就见杜隽清的面色也阴沉了下去。 “杜逸,你还知道谁是你亲爹吗?” “你这个亲爹又不会给我做饭吃,你还抢我的吃的!”杜逸皱皱鼻子,“所以我不要你了,我要阿娘!” 说罢,他干脆就双手抱住顾采薇的胳膊。 顾采薇心里咯噔一下,她赶紧把这小鬼给推开。“谁是你阿娘?你可别乱叫!本姑娘我青春年少,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孩子。你之前不也不认我的吗?那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不用有任何变化!” “阿娘,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错了,真的错了!阿娘,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吧!”杜逸听了,他却更亲热的叫起她来。 一声声的阿娘,叫得顾采薇头大如斗。 明明今天出门前还那么高冷的小家伙,怎么一转眼,就跟个小皮猴似的,还缠上她了? 她沉下脸正要发作,却没想到杜逸突然踮起脚尖小声说道:“快进去,有人在偷看。” 顾采薇心一沉,连忙朝着杜逸指的方向过去,果然就听哧溜一声,一双眼睛迅速从她眼前划过。那双眼睛她没看清,就只看到方才那个人栖身的地方,一丛牡丹正来回摇曳着。 杜逸趁机把她给拉回房去。顾采薇这次并没有抗拒。 回到房间,杜逸立马就把门关上,然后他又得意的冲顾采薇咧嘴一笑:“这一次你可得多谢我。要不是我及时发现不对来通知你们,天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说是吧,阿娘?” 第019章冲着你来的 顾采薇简直要疯了。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叫我阿娘!之前宴席上只是为了装装样子给他们看,这点你我都心知肚明。既然事情都过去了,那你就别故意折磨我了好吗?大不了我回头再给你做些吃的作为答谢,我不要你钱,这样总行了吧?” “哼哼,这还差不多。”杜逸终于满意了,立马松开手。 得到她的保证后,他这张小脸上还哪有半分焦急的模样?那满满都是得意的小眼神,和杜隽清的一样欠扁得很。 说一千道一万,他根本就是为了混口吃的,故意刺激她的! 顾采薇突然又有了一种想要打小孩的冲动。 此时,杜隽清已经慢步走了过来:“以前你不是最希望让他改口叫你的吗?现在他叫了,你又开始装模作样。” 顾采薇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你一个连小孩的零嘴都抢的人,没资格在这里指责我。” 杜隽清表情依然淡淡的,堂而皇之的转换话题:“我刚才之所以不许你出门,只是想告诉你外头有人看着。” 顾采薇立马又想起了这件事。“外头怎么一回事?好好的,你们怎么就跟贼似的被人盯上了?” “不是我们,是你。”杜隽清沉声说道。 “我?”顾采薇不解。 杜逸也点头。“还不是因为今天晚宴上你表现得太过张扬了?他们当然觉得好奇,不知道你用什么法子把我和阿爹都给镇住了。所以,他们才派了人过来盯着。” 顾采薇闻言又一阵冷笑:“看来你们一家人还真是把瞧不上我的心思刻进了骨子里啊!既然如此,一开始他们又为何要答应你娶我?早早的拒绝了这门亲事,咱们一拍两散,各生欢喜,不是挺好么?说不定这样的话,太原王氏的那位香娘现在已经是长宁侯府上的女主人了。” 杜隽清当即眼神一暗。“这事和香娘没有关系,你不要再把她牵扯进来。” 没关系才怪!要是当初他们坚持一下,那顾采芹就不会嫁进长宁侯府,那或许也就不会发生顾采芹端着侯夫人的架子跑回家去在她跟前耀武扬威,然后她们俩打起来,最后害得她丢了命不说、魂魄还稀里糊涂钻进了顾采芹的身体里的事了。 天知道她一门心思的想着回家却不得,还要被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应对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目光,她有多难过? 更别说,她离开得匆忙,手头还有一堆事情没有处理好。琉璃那边肯定都已经乱套了! 光是想想,她就心急得不行,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不然,要是让人发现端倪,将她当做妖孽烧死了,那她就真完了! 顾采薇咬唇。“好,这事以后我都不会再提了。只是现在,侯爷您打算怎么熬过这个槛?” 杜隽清淡淡瞥了她一眼,就转身又回去躺下。 “睡觉。”他这才冷冷开口,“外头的事情,随便他们自己折腾去。” 这意思,是要她和他一起睡? 第020章我也饿了 顾采薇心里又难免咯噔一下。可是这个男人在说完之后,就已经安安稳稳的在床上躺好了。大有一幅爱睡不睡随便你,反正大爷我要睡了的架势。 顾采薇顿时进退两难。 论她现在的身份,她和杜隽清一起睡并无不妥。可是,自从她成为顾采芹,将近一个月了,她和杜隽清却并没多少来往。在她心里,这个男人依然是个陌生人。 结果现在,却要让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共处一室、共睡一张床? 她接受不了。 可现如今她身在陌生的莱国公府,外头又还有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她自然也不敢再任性的往外跑。 那她又该怎么办? 正当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她察觉到有一股小小的力道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顾采薇低头一看,就见杜逸正昂着头看着她。 “我不喜欢这里,晚上也不想一个人睡觉。今晚上我和你们一起睡好不好?”他可怜巴巴的小声问道。 顾采薇瞬时眼前一亮! “好啊好啊!”她忙不迭点头。 有第三个人在这里,她就不担心和杜隽清之间太过尴尬了。 得到她的应允,杜逸也双眼大亮,赶紧脱了鞋子就爬上床去。 见他在杜隽清身边躺下了,顾采薇才慢步走过去,就和衣在这对父子身边躺下了。 顾采薇闭上眼,正打算慢慢酝酿睡意,结果还没等她睡着,她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咕咕响。 下意识的睁开眼,她就见杜逸冲她羞涩的笑着:“我饿了。” “饿了忍着!谁叫你晚上不吃东西的?”顾采薇没好气的说道。 杜逸就扁扁嘴。“刚刚是谁答应以后会给我做好吃的的?结果说完就不认账了。就算你是个女人,那也该说话算话啊!不然以后再有人欺负你,我就不帮你了!” 这小混蛋! 翻脸跟翻书一样快,说的就是他这种人了。 顾采薇咬咬牙,还是翻身坐起。“好吧,你想吃什么?” “吃肉!”杜逸连忙低叫。 “好啊,吃肉就吃肉。”顾采薇将头一点,就把这个小家伙给提了起来,“走,你给我打下手烧火去!” “我不去!”杜逸立马挣扎起来,“我可是堂堂长宁侯世子,哪能做这等低贱的活计?” “你不去,那我就不做了,正好省事了!”顾采薇顿时又坐了回去。 杜逸小脸一沉。“你……” “没错,我是答应了给你做吃的,可咱们没说我不能提条件啊!现在我的条件就是这个,你就看你答不答应吧!”顾采薇凉凉说道。 哼,这对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也把她给坑得够惨的。结果现在大晚上的,还想指挥她下厨做饭?那她必须把这小混蛋也给拖下水才行。要忙不能她一个人忙。 小家伙还想和以前一样坐享其成?做梦! 杜逸睁大眼气鼓鼓的看着她,顾采薇毫不示弱,大大方方的回视过去。 然后…… 咕噜咕噜 他的小肚子里又一阵乱叫,彻底把他的气势给破坏了。 杜逸小脸一红,连忙低下头。“好吧,我给你烧火打下手还不行吗?” 早这么说不就行了? 顾采薇得意一笑,这才又起身。 结果没想到,他们刚打算往外走,就见杜隽清也下床了! “你干什么?”顾采薇忙问。 “我也饿了。”杜隽清淡声回应。 第021章故意的 说话时,他已经拿起挂在床头的外衣披在身上。 顾采薇轻笑:“侯爷您饿了关我们什么事?您想吃东西只管自己找人给您做去啊!” “是你刚才说的,给你打下手就有吃的。”杜隽清又慢条斯理的说道。 “那是对阿逸。”顾采薇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和侯爷您可没有任何约法三章。” 说罢,她牵上杜逸的手。“你带我去厨房。” “好嘞!” 杜逸赶忙点头,趁机还悄悄对他阿爹送去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然后才欢欢喜喜的拉着顾采薇出去了。 眼看着这两个人手拉着手欢欢喜喜的走出门去,杜隽清眼神稍稍一暗。 不过他只顿了顿,就又慢步跨过门槛。 很快,这三个人大晚上不睡觉,却往厨房跑的消息就传到了莱国公夫妻耳朵里。 莱国公夫人一脸不解。“这几个孩子,这时候去厨房干什么?难不成他们还是饿了要找东西吃不成?” “或许是吧!”莱国公淡声应道。 莱国公夫人就撇撇嘴。“我是在说反话,你没听出来吗?就七郎和阿逸那挑食的劲,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们会知道饿是什么感觉吗?我看,八成又是这个顾氏在捣鬼。” “会也不会,咱们等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莱国公慢悠悠的抚弄着下巴上的一把美髯,“顾氏配不上七郎,这个咱们都心知肚明。可是方才晚宴上你也看到了,七郎和阿逸对她的态度都好转了许多。阿逸下午也曾亲口对我说过,他觉得顾氏的饭做得尚能下咽。那么说不定,顾氏真能治好他们的厌食症呢?” 莱国公夫人瞬时目光一闪。 “这就是夫君你让我留他们在府上过夜的目的所在?” “正是。”莱国公颔首,“而且你发现了没有?这个顾氏这次表现得比之前好太多了。” “是好点了,可是……”莱国公夫人思量一会,才又不大甘愿的点头,“罢了,就让我看看,这个小娘子又能折腾出什么新花样来吧!”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顾采薇和杜逸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起来。 国公府的大厨房宽敞得很,里头更是鸡鸭鱼肉应有尽有。顾采薇将厨房里守夜的人都给赶到一边去,她捡了一只新剖洗好的童子鸡,把鸡腿、鸡胸上的肉都片下来腌渍一下,再捡了几朵香菇洗净,就将香菇摆在盘底,上面摆上鸡肉,再撒上各种调料,上蒸锅去蒸。 杜逸虽然不情愿,但顾采薇让他去烧火,他还是板着张小脸坐在灶前一根一根的往里塞柴火。 在杜逸忙着的时候,顾采薇又摘了一盘新鲜芦笋清炒了,再用小火炉做一份酸笋鸡皮汤。最后,再用晚宴上吃剩下的饭做了个蛋炒饭。 饭炒好了,蒸锅上的的热气也都已经突突冒了出来。 顾采薇揭开盖子,顿时一股鸡肉混合着香菇的鲜香味道扑面而来。 杜逸顿时又开始狂咽口水。 他连忙伸手想去从顾采薇手里接过炒饭,谁知顾采薇却把他小手一拍。“先给你阿公阿婆送一份去。” 桃花小茶说: 今天有事要出门,最后一更下午再说。 第022章我们吃着你看着 “送他们干嘛呀?他们晚上不是已经吃过了吗?”杜逸不满的嘟囔。 顾采薇就在他小脸上掐了一把。“作为晚辈,你得懂规矩!这东西不管他们吃不吃,咱们送是一定要送的,明白吗?” “好了知道了。”杜逸赶紧后退一步,揉了揉被她掐得生疼的脸颊,“不就是用这个东西告诉他们,咱们好好的,请他们做长辈的就安安心心睡觉,别再想东想西了吗?我这就去送!” 说着,他就板着一张小脸将顾采薇装好的食盒提起来,左摇右晃的出去了。 此时莱国公夫妇俩还在等着派出去的小厮回传消息。结果没想到,小厮那边还没动静,外头的丫鬟就匆匆忙忙进来了。 “郎君,娘子,十八郎君给你们送宵夜来了!” 闻听此言,老夫妻俩都吓了一跳。 随即,就见个头才到他们腰迹的杜逸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摇摇晃晃的进来了。 到了莱国公夫妻跟前,他把食盒放到一边,毕恭毕敬的对他们行了个礼:“今晚上孙儿和阿爹阿娘都睡不着,就起来做点宵夜消遣。只是我们不敢独自享用,所以做好后先送一份来给阿公阿婆打发时间,还请阿公阿婆笑纳。” 说罢,他才又提起食盒想要送上桌来。 莱国公心疼得赶紧上前将食盒接了过去。“好孩子,你的心意阿公阿婆领了。你身子弱,就别提这么沉的东西了。” “没关系,我提得动。”杜逸却板着脸说道。 眼看食盒被安稳放在了桌上,他才又行个礼。“孙儿告退。”就退出房间,然后拔腿飞奔离开。 莱国公夫妻俩眼睁睁看着他来去如风,两个人都怔愣了好一会。 最后,夫妻俩对视一眼,莱国公淡笑:“就让咱们看看,他们这一家子大晚上都捣鼓出了些什么花样吧!” 打开食盒,将里头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浓郁的香味立刻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唔,还挺香的。真没想到,七郎的这个媳妇居然还有这样的好手艺。”莱国公淡然一笑,就递给莱国公夫人一双筷子。 莱国公夫人却沉着脸。“大晚上的还吃东西,还又是米又是肉的,就不怕积食不克化吗?” “稍稍吃一点,尝尝味道就好,没事的。”莱国公连忙笑说着,就主动尝了一口汤,他当即双眼圆睁,“还真不错!” 莱国公夫人也尝了一口,却依然冷着一张脸。“我觉得就这么一回事,没吃出比咱家的厨子好上多少。” “那也不错了。毕竟这是孩子们的一番心意。”莱国公笑呵呵的说道。 莱国公夫人轻哼了声,就转过头去:“来人,再去七郎那边看看,看这个顾氏做的东西,七郎和十八郎可都吃了?” 正好此时他们派出去的小厮回来了,闻言他赶紧点头:“吃了吃了,十八郎君吃得可欢了。” 莱国公夫人却立马抓住了话头。“那七郎呢?他不喜欢?” “呃……这个……”小厮顿了顿,才老实回答,“七郎君被七娘子赶到了厨房外头,正看着他们吃呢!” 桃花小茶说: 好了,今天的三更送上! 第023章不是厌食症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厨房里的杜逸也已经一头埋进了饭碗里。 “你慢点吃。你肠胃功能太弱,吃快了容易伤着。”顾采薇一边愣是把他的小脑袋从饭碗里扒出来,一边舀了一碗汤塞进他手里。 杜逸嘴里塞满了饭,含含糊糊的说道:“可我饿啊!” “饿你晚上还不吃饭?”顾采薇又忍不住往他脑门上戳了一记。 杜逸就傻乎乎的笑了。“我也不是不想吃,可那些东西就是难吃嘛!每次我刚吃进嘴里就反胃想吐,再想咽下去,就真个开始吐了,肚子里有多少东西就能吐多少出来,止都止不住。这些年也看过不少大夫,可都没用。” 说到这里,他连忙又喝了一大口汤。“不过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你做的东西我就不觉得恶心,吃多少都顺顺利利的就咽下去了。” “那是因为你得的根本就不是厌食症。”顾采薇淡声说道。 咦? 杜逸本来打算埋头喝汤的。听到这话,他猛地抬起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采薇笑笑。“你只是舌头的感知比寻常人的要敏感了几百倍,所以对吃食的新鲜度、做工、烹调都有极高的要求。如果达不到你的标准,你就吃不下去,反而还会引起身体的极大排斥。而眼前这些东西全都是经过我精心比对过后做出来的,完全在你舌头味蕾的标准之上,那你当然就不排斥了。” 杜逸小脸一皱。“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顾采薇点头,“一开始我也当你是厌食症呢!不过后来接触得多了,我就发现不是。厌食症一般来说是有一定诱因的,可你从生下来就不爱吃东西,连奶都吐,那就只能往先天上找原因。我再想法子试了几次,现在已经完全确定了。” “也就是说,我没病?”杜逸顿时满脸放光。 “不,你有病。”顾采薇一本正经的纠正他,“身体的某些机能太过敏锐,这也是一种病。而且,还是没治的那种。” 杜逸马上又垮下脸。“那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找一个能完全做出合乎你胃口的厨子不就行了?这样的人虽然难找,可总是有的。只要找到了,稍加调教,你这辈子就不用发愁了。”顾采薇笑道。 杜逸立马就双眼闪闪发亮的看着她。 “阿娘……”他甜腻腻的叫了声。 顾采薇顿时浑身鸡皮疙瘩掉满地。 “小混蛋,不许发疯!”她赶紧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想让我给你调教个厨子出来容易,可你得——” “答应你一个条件是吧?想办法把你送回顾家一趟是吧?”杜逸连忙接话,“这个我是很想答应你啦,可你也知道,我就一个小孩,我的话能管多少用?所以如果你真想回家的话,还是想想办法说服外头那个吧!” 说着,他就指指门外。 顾采薇当然知道这小家伙什么意思——这件事,的确得杜隽清点头才行。 而刚才她和杜逸说了那么多话,又哪里真是对杜逸说的?她只是借了杜逸的耳朵,故意传递给杜隽清的而已! 那么现在,一切水到渠成,就看那个男人的态度了! 桃花小茶说: 昨天回来太晚,也没睡午觉,小茶好累,现在还没缓过来。还有两章下午更新。 第024章抢食 顾采薇放下筷子,她对青萝吩咐:“去请侯爷进来。” “是!” 青萝都已经在一旁对她使了半天眼色了。好容易顾采薇转变了态度,她赶紧就跑出去:“侯爷,娘子请您进去用膳呢!您快请进吧!” 杜隽清颔首,才慢悠悠的进了厨房。 此时杜逸已经放下碗筷站起来了。 “阿爹!”他甜甜唤了一声。 杜隽清却只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即目光就落在了顾采薇身上。“本侯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学会医术了?” “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呢!只可惜以前侯爷您根本没心情看我展示。要不是这次机缘巧合,说不定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顾采薇凉凉说道。 她是在讽刺他这个做丈夫的对妻子太不上心了? 杜隽清心知肚明,可脸上却没有任何歉意。 “你的要求本侯知道了。正好再过几天就是顾七娘子出殡的日子,我们理当过去露个面。”他只淡声说道。 顾采薇脑子里又嗡的一声,瞬息变成空白一片。 都要出殡了么?那以后,这世上就真的没有顾采薇、只剩下顾采芹了。 “娘子,娘子?”好一会,她才听到耳边传来青萝的呼唤。顾采薇慢慢回神,就见杜隽清和杜逸父子俩都正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顾采薇连忙揉揉还紧紧揪成一团的心口。“都这个时候了,那是该回去看看。” “嗯。”杜隽清点头,就已经拉了把椅子在杜逸身边坐下了。 不等顾采薇吩咐,青萝就连忙给他盛了一碗炒饭,再舀了一碗汤。 杜隽清夹起一块蒸鸡吃了。“虽然是肉,却并不腻,反而还有一种香菇的清香深入肉里。这个吃法我也从没见过。” “没错,我也没见过。不过好好吃!”杜逸连忙点头,又往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子。 这一份香菇蒸鸡本来分量就不大,还分了一半给莱国公夫妇送去,现在也就只有小小的一碟。一个人吃稍稍嫌多了点,但两个人吃绝对不够,更何况现在这个和他抢食的还是和他一样饿了这么多年的亲爹?杜逸心里再明白他阿爹的战斗力不过了,所以赶紧抓紧时间往碗里扒菜。 杜隽清见状,当即沉声呵斥:“饭桌上的规矩你都忘了吗?” 杜逸才撇撇嘴,不过还是老实的不再多抢了。 看着这父子俩抢食的好玩模样,顾采薇心里才稍稍好受了一点。 她心情不好,顿时食欲大开,也忙叫青萝给她盛了一碗饭,再舀了几勺汤把饭泡起来,就也坐下吃了起来。 杜逸顿时一脸嫌弃。“你这叫什么吃法?简直和那些田舍汉一个德行!” “我家本来就出身田舍汉,那我女承父继,将我父辈祖辈的精髓都学了过来,这不是理所应当吗?”顾采薇冷冷回应。 杜逸被噎得不行。 他睁大眼认真定了顾采薇看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问:“你在生气?” “是。”顾采薇点头。 “你是在害怕回去顾家会被人围起来打吗?”杜逸立马又问。 第025章食疗 噗! 顾采薇满嘴的饭都喷了出去,彻底形象全无。 绿萝低呼一声,赶紧过来给她收拾。 杜逸顿时就跟错了事似的,连忙站起来给她递毛巾。 只是顾采薇的脸色却更阴沉的厉害。虽然接了他的毛巾,可她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 杜逸的一颗小心肝顿时更高悬得难受,他小声说道:“其实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和阿爹一定会保护你的。你说是吧,阿爹?” 正慢条斯理吃着饭的杜隽清慢慢抬起头。“就冲着她长宁侯夫人的身份,谁又敢动她?而且,她以前回娘家也从没吃过亏。” 这话语虽然凉冰冰的,可好歹不像以前那般阴阳怪气了。 说完了,杜隽清就又低头吃饭。 看他吃饭的动作十分斯文优雅。尽管现在坐在厨房里,可他淡然清雅的风姿却分毫不减,乍一看去就跟坐在高堂之中一模一样。但即便如此,他吃东西的速度却一点都不慢。三下两下,他就解决了一碗炒饭,再喝了一碗汤,又将空碗递给青萝。 连吃了两碗,他才终于放下筷子。 杜逸也舒服的打了个饱嗝。“真好!我可算是吃了个饱饭了!” 吃完了,三个人又一起回房去休息。 此时顾采薇的心情依然有些低落。不过好在她今晚的努力没有白费,终归是让这个男人同意了让自己回顾家去,这也算是一个成功了!她心里暗想着,也就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只等回去顾家再把一切打探个清楚。 却没想到,回到客房后,再关上门,杜隽清那双清冷的眸子就又看向了她。“本侯记得,你娘家那边没人会医术,你从小到大也从未对外展示过你的医术。” 哟,吃饱了,现在有力气找她挖旧账了是吧? 顾采薇轻笑。“的确是这样。我毕竟是一个深闺弱女,家中也不缺钱花,那我何必出来抛头露面?而且我学的这个东西,贸贸然说出来怕也没人会信。” “你学的什么?”杜隽清就问。 “食疗。”顾采薇回答道。 “食疗?”杜隽清眉梢一挑。 “这个我听过!”杜逸也赶紧举起手,“只不过,我记得这个一般都是配合着看病吃药的,单独靠一个食疗治病却是闻所未闻。” 话说完了,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毛病也算是被她的食疗给治好了?他又马上闭嘴。 杜隽清听了她的话,又忍不住目光深深的盯着顾采薇看了好一会。 顾采薇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干脆主动开口:“侯爷您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开口问吧!我保证有问必答。” “好。”杜隽清立马就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这个毛病的?这些年我们也曾看过不少名医,他们也都说我们得的是厌食症。你说的那个问题,他们提都没有提到过。” “那是因为,之前我身边就有一位动不动就得各种怪病的老人家,曾经他就得过这个毛病。”顾采薇说着,又不禁轻轻一笑,“本来当时我还当他故意编来骗吃的呢!结果现在亲眼见识到了,我才发现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还一口气让我遇到了俩!” 看着她沉郁许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舒心的浅笑,杜隽清忽的眉心微拧。 桃花小茶说: 今天三更全部送上,谢谢大家支持,么么哒! 第026章奇葩的外公 “他是谁?”杜隽清问。 “我外公。”顾采薇回答,“那老头子坏得很,最爱无理取闹。而且,就他那个挑食劲,你们俩加起来都还远远不及他一个!只要吃不到自己想吃的东西,他就可以把自己给饿昏过去也不肯尝哪怕一口。那些年为了伺候好他那张嘴,我不知道翻了多少书,又去跟着别人学了多少菜式,最终每十样里头能有一样能让他吃得下去,那就是成功了。” 杜隽清就眉梢一挑,杜逸也咋舌。“那么难伺候吗?” “是啊!那死老头,根本就是自己把自己给作死的!”顾采薇咬牙切齿的低骂。 可从她的骂语里,却只听得出浓浓的眷恋无奈,并没有一点怨恨的味道。 杜逸咂咂嘴。“我突然有点嫉妒那个老头子了。” 杜隽清则是继续问道:“你外公又是从哪知道的这个病症?” “这个就简单了。那老头子最爱附庸风雅,大字不识几个还喜欢装高深,所以一年到头的在搜集各种各样的书,越是孤僻没听说过的他越是要搞到手,他都不知道在那上头砸了多少钱。现在我家里……哦不对,是顾家还存着一个书房,里头都堆着他搜集来的书,其中一本上头就记在了这个病例,我记得书名就叫《天下奇症》。等再去顾家的时候,侯爷您可以去找找看。”顾采薇慢悠悠的回答。 “到时候是要去看看。”杜隽清颔首。 将想知道的东西抽丝剥茧问清楚了,他才终于放过了顾采薇,又脱了鞋子和外衣躺回床上去。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顾采薇也累了。 她赶紧把杜逸给赶到床中间躺下,然后自己也和衣躺下。再闭上眼,不多大会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夜,竟是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起床洗漱,只简单在房里用过早膳,就去向莱国公夫妇告别。 再见到她,莱国公夫妻俩满脸堆笑,态度亲热无比。 尤其是莱国公夫人,她还主动把顾采薇给拉到身边,温和的嘱咐她道:“七郎和十八郎两个都是好孩子,可就是脾气倔了些。既然现在你们决心好好在一起过日子,那就别再吵架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不是挺好吗?” 说着,她还把手腕上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退下来给她戴在手上。“当然以前也是我们不好,可既然事情都过去了,那咱们就向前看,过好接下来的每一天就是了。” “哦,知道了。”顾采薇晕头转向的,但还是乖乖点头。 好容易从莱国公夫妇房里出来,迎面他们又看到杜二十一娘袅袅娜娜的走了过来。 远远看到顾采薇和杜逸手牵着手,她就阴阳怪气的笑了声:“阿兄一家可真是和睦呢!早知如此,嫂嫂你去年又何必上蹿下跳的折腾?早点这么做,大家不就都好了?” 顾采薇淡淡看她一眼。“才二八年华的小娘子,火气就这么大,是天天吃羊肉吃多了吧?” 桃花小茶说: 还有两章下午更新 第027章羊肉 杜二十一娘当即脸一沉。“你什么意思?我吃什么东西也要你管?” 顾采薇就道:“羊肉性温热,常吃容易上火。像你这样长年累月的吃,更会形成内热,时间一长热气堆积散不开去,火气就会越来越大。不过现在你还有的救,只要接下来少吃羊肉,多吃菘菜萝卜,补气降燥……对了,醋溜菘菜不要吃,清炒的最好,吃上一两个月就会有明显好转了。” 她一脸认真的建议,却换来杜二十一娘脸色更难看的呵斥:“你一个天天在乡下啃菘菜萝卜的柴火妞,吃多了还真把这些东西当宝了?这种东西在我们长安都是喂猪的!爱吃你自己吃去,别指望仗着嫂子的身份对我指手画脚,我才不会和你一样把自己当牲口养!” 她这话就说得过分了。 杜逸小脸一沉就要发作,顾采薇却一把拉住了他。 “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而已。如果二十一娘你不听,那也就罢了。反正难受在你身又不在我,我行我素最终的下场也是你自己承受,和我没关系。”顾采薇淡然说了句,就赶紧拉着杜逸走了。 眼看她把自己给气得够呛,却还跟没事人似的飘然而去,杜二十一娘更气得浑身发抖。 “娘子……”小丫鬟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轻轻叫了她一声。 杜二十一娘立马回头。“叫什么叫?看我接连两天都被这么一个女人堵得哑口无言,你很好笑是不是?” 丫鬟忙不迭低头。“婢子不敢!只是娘子,今天您可是和王家娘子们约好了出外踏青的,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得赶紧去跟夫人禀报。然后,今天带哪些吃食出门,也请您示下。” “这个不用你说,我不是正在去见阿娘的路上吗?至于带的吃食……”杜二十一娘又脸一沉,“你给我多带点肉,羊肉最好!接下来一个月,我天天都要吃羊肉!还有那什么菘菜萝卜的,以后端都不要端到我跟前来。这种下贱东西,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吃了!” “是是是,婢子记住了!”丫鬟赶忙点头,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 不多时,马车开出莱国公府,杜逸又拉了拉顾采薇的衣袖:“二十一姨的确爱吃羊肉,几乎隔个两三天就要吃一次来着。不过,她真如你所说,已经内火很重了吗?” “是啊!”顾采薇点头,“小娘子体质阴虚,稍稍吃点羊肉温补是好事。但是凡事都得有度,过量了肯定会有问题。” “你这个有问题是什么意思?”杜逸又问。 “这个啊!”顾采薇想了想,“其实也还好,不过是胸口发闷、肚子里像是在烧着一团火,然后喉咙咯痰,喘不上气。这时候她就会拼命的想吃冰的,可是越吃越烧得厉害。到最后话都说不出来,活活憋死。” 杜逸顿时小脸一白。 “这么可怕?那我以后都不多吃羊肉了!” “放心,有我在呢!我会给你把关的。”顾采薇连忙揉揉他柔软的头顶。 杜逸赶紧点头。 杜隽清见状,他不悦看看顾采薇:“你别胡乱吓唬小孩子。” 第028章他心里有个人 顾采薇轻笑。“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侯爷要是不信,大可以回去多吃几顿羊肉。你是男人,发作起来肯定比女人更快,要不要试试?” “本侯不爱吃羊肉,太膻了。”杜隽清摇头。 “那是因为你没吃到好吃的!”顾采薇可不喜欢他这个说辞,“羊肉做法有上百种,清蒸、红焖、火烤、水煮、包馄饨、做抓饭等等等等,不可能没有你不喜欢的。我就最喜欢羊肉抓饭,还有清蒸小排、碳烤羊蹄。” 听她说着话,杜逸就已经开始哧溜哧溜的吸口水了。 “我想吃!”他赶紧抱住顾采薇的胳膊,“你给我做好不好?” “好啊!你身子骨太弱了,是该多吃点肉补补。”顾采薇点头。 杜逸立马笑逐颜开。“你真好!我太喜欢你了!” “咳咳!” 此时,却听杜隽清重重咳嗽了两声。“杜逸,别忘了你的身份。” 杜逸顿时就将手一松,又端端正正的坐好了。不过,虽然身体很诚实,可他嘴上却还是忍不住咕哝了一句:“阿爹你真古板。你这样,是讨不到小娘子喜欢的。” “无所谓。”杜隽清只冷冷应了一声,就将头扭向窗外。 可是他的眼睛…… 在说出无所谓这三个字的时候,顾采薇清楚的发现他的目光暗淡了下来。 即便扭过头去只用一个后脑勺对着他们,她也能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寂寥味道。 难不成,这个人心里一直有一个小娘子? 意识到这一点,顾采薇心中一阵欢喜。 当然,杜隽清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和他的心上人结合在一起,这的确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但是,对她来说却是绝对的好事啊! 如果找到这个人,她离开这个地方的愿望应该就能实现了吧! 而且,这个小娘子应该在杜隽清心里的分量不轻。这一路回去,他的都没有再回头哪怕一下。回到侯府上,他下车后就径自迈开脚:“本侯有事先走了,你们不许再胡乱闹腾。” 就匆忙走了。 那颀长的背影看起来如此萧索,真是惹人心怜。 但顾采薇的心情却更好了。 她欢喜的回到住处,杜逸现在也跟一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屁股后头。 回到住处,稍稍休息一下,顾采薇就让青萝去厨房拿来了一份已经剁好的羊排,还有一大块羊肉。前前后后的忙了半天,她才做出了一大锅浓香扑鼻的羊肉炖菘菜,还有一盆色泽金黄勾人的羊肉手抓饭。 赶紧分出来一份叫青萝给杜隽清送去,顾采薇就和杜逸面对面坐下,两个人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杜逸这小家伙一旦放开了肚皮,那吃起来真是又快又猛。一份手抓饭,他一个人吃下了大半,羊排汤也喝了两碗。一直到小肚皮被撑得圆滚滚的,再也吃不下了,他才终于停手。 “吃好了吗?”顾采薇笑吟吟的问。 “吃好了!”杜逸舒服得咧开嘴笑个不停。 他都没想到,他这辈子还能有这样大快朵颐的一天!所以现在,他的心情真是好得不得了。 “既然吃好了,那么现在你回答我一个问题。”顾采薇就说。 杜逸又瘪嘴。“我就知道,你突然对我这么好,绝对有问题!不过……谁叫我吃人嘴软呢?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我肯定都告诉你。” “我就想知道,你阿爹是不是心里一直有个人?”顾采薇忙问道。 听到这话,杜逸小脸上猛地浮现出一抹惊恐。 他赶紧双手捂住小嘴。“这个我不能说!” 桃花小茶说: 今天三更全部送上,谢谢大家阅读,么么哒! 第029章你们有点像 顾采薇一把拎起他的耳朵。 “哎呀呀,你干嘛又欺负我?赶紧放手!放手啊!”杜逸赶紧张牙舞爪的大叫。 顾采薇没好气的低哼。“我问你话,你老实回答就是了,故意卖什么关子?信不信你再这么装模作样,我以后都不给你做吃的了?” 杜逸小嘴一瘪。“你一个小娘子,脾气这么坏,还爱动手,肯定也不会有小郎君喜欢你的!” “这个关你屁事。”顾采薇冷哼,“现在,你赶紧给我回答问题!” “好好好,我跟你说还不行吗?那个人就是我阿娘啦!”杜逸无奈妥协。 顾采薇顿时松开手。 “你阿娘?也就是你阿爹之前的夫人、已经过世了的那一位?” “是啊!”杜逸赶紧揉揉被她揪得通红的小耳朵,一边小声说道,“说起来,我阿娘比阿爹还大四五岁呢!因为房杜两家是世交的缘故,所以他们从小就认识,据说我阿爹还是从小就喜欢上阿娘了,一直喜欢了那么多年。他们都说,阿爹小时候也和我一样挑食,什么都不肯吃。只有阿娘端着碗来劝他才会吃上几口。” “只可惜……你也知道,当初高阳公主和房遗爱合谋造反却糟消息泄漏,最终房氏一族彻底覆灭,我阿娘也跟着外公贬为庶民,流落民间。这期间阿爹一直在悄悄的资助他们。后来阿爹长大了,他就死活要娶阿娘回家,可是阿公阿婆都不乐意。其实杜家的情况也只比房家好上一点,这个你是知道的。阿公阿婆都希望阿爹能娶一个五姓女,再不然权臣之后也行啊!可是他死活不同意,还因此闹绝食。” “最后,还是阿婆扛不住了,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只是在成亲之前,阿公就想法子给阿爹求了一个侯爵,就把他给赶出家门,婚礼也是在侯府办的。我阿娘嫁过来后,也并不受国公府那边待见。她也觉得自己拖累了我阿爹,一直郁郁寡欢。最后生我的时候早产又难产,撒手人寰了。” “原来如此。”顾采薇点头,“可真是一出悲壮的爱情故事呢!” 只可惜,她却并不受感动,反而心塞得要死。 怎么就是个已经过世了的人呢? 这么一来,她刚想出来的一条出路就又被堵死了。 她心情郁闷得很。 杜逸说完了话,他又小心翼翼的看看顾采薇。“你不是吃醋了吧?” “吃个鬼的醋啊!你阿爹又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现在我们也就搭伙过日子,我干嘛还为了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女人喝醋?” 顾采薇一把推开他。“你吃饱喝足了,可以走了。” 真是浪费了她这半天的努力。早知道最终是这个结果,她真没必要用心做这么多东西。 察觉到她生气了,杜逸认真的想了想:“其实吧,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过你。” “你说。”顾采薇现在心情很低落,只随便应了一句。 “我阿爹当初之所以愿意娶你,是因为你长得和我阿娘有几分相似。”杜逸说了。 我靠! 顾采薇这次是真生气了。 “杜隽清,你给我去死!”她破口大骂,旋即转身就走。 杜逸赶紧追上去。“你去哪?” “找姓杜的,把我的羊排汤和手抓饭拿回来!他不配吃我做的东西!” 桃花小茶说: 家里的狗早上出去溜被欺负了,回来非要人抱着,所以……小茶没空码字。刚才傻狗被它爹抱走了,小茶才赶紧抓紧时间来写上几个字。 第030章吃光了 一听这话,杜逸小脸都吓白了。 “不要啊!” 他赶紧飞扑过来,死活抱住了顾采薇的腰。 顾采薇才稍稍挣扎一下,就听他扯着嗓子大喊:“我求你了,你可千万别去找我阿爹!我阿娘就是他的软肋,谁提他都会翻脸,就连阿公阿婆都不例外。你要去找他,他还不把你给活活掐死啊?那你就再也回不去顾家了!” 他前面那些话对顾采薇并没有任何威慑力。不过当听到最后一句……顾采薇立马就蔫了。 青萝也忙不迭上前来劝。“娘子,您就别和侯爷闹了。当初您不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主动往侯爷身边凑的吗?不然,就以您的出身,哪能嫁进侯府来做正室夫人?” 顾采薇霎时又脑子里一阵轰隆隆的响,她彻底无语了。 搞了半天,原来顾采芹是通过这样的招数嫁进来的? 要这样的话,她还真没资格去找杜隽清算账。 她一身的气势立马软了下来,整个人也变得无精打采的。 杜逸见状,他赶紧又小声安慰了她一句:“其实,我觉得你和我阿娘一点都不像。当初我阿爹肯定是看走眼了。” 顾采薇撇唇。“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相像的人。你爹如果真爱你阿娘的话,他更不该妄想再从别的女人身上找到你阿娘的影子。毕竟你阿娘是阿娘,别人是别人,他们怎么可能一样?他娶我进来,这是对你阿娘的不尊重,也是对他们这份感情的亵渎。” 所以,她鄙视那个男人! 杜逸赶紧捂住她的嘴。“我求求你了,别再说了行不行?这些话要真给我阿爹听到,他肯定会生气的!你别看他平时还好,一旦生气起来我都怕!” 她当然知道杜隽清生气起来有多可怕,她刚醒过来那一天不就已经和他干过一场了吗? 顾采薇幽幽的长出口气,她才将头一点。“我知道了。这事我不管了,以后也不会再多说。接下来几天我都会老老实实的。”直到成功回去顾家! 杜逸才松了口气。 “你要说话算话哦!”他还不放心的又叮嘱了她一句,然后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在他们说起这桩陈年往事的时候,杜隽清正面对着送到面前来的这一份羊排菘菜羹以及羊肉手抓饭发呆。 小厮在一旁看着,忍不住低声说了句:“侯爷您不吃羊肉,那小的撤下去好了。” “不用。”杜隽清却摇头,“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也是该往前看了。” 说着,他就夹了一块羊排送进嘴里,面无表情的吃了下去。然后,他又吃了一片菘菜,再一口手抓饭,再一块羊排…… 不一会,这两分东西就都被他给吃得一干二净。 吃饱了,他又吩咐下去,“你们去查一查夫人外公的情况,有什么都给我报过来。” “是。”小厮连忙应声,就出去了。 等到书房里的人都走光了,杜隽清当即目光一闪,就赶紧低下头,又从贴身的荷包里挖出一枚糖丸塞进嘴里。 然后,他就闭上眼,脸上露出一抹满足的浅笑。 第31章陈年旧怨 既然决定了要缩着脖子装乖巧,接下来几日,顾采薇自然都老老实实的把自己关在家里。 她一边等着杜隽清赶紧招来一个厨子好调教出来伺候这对父子过分敏感的舌头,一边变着花样的准备一日三餐,只盼着这对父子俩吃饱了心情好了,到时候能爽快的放手让她走。 三天时间弹指即过。 好容易到了顾采薇出殡的日子,顾采薇兴冲冲的就上了出门的马车。 结果一钻进去,她就看到杜隽清父子俩都已经稳稳当当的坐在里头了。 顾采薇一愣。“侯爷您怎么没骑马?” “为了不让你又当众做出祸害侯府颜面的丑事来,本侯决定贴身看着你。”杜隽清冷声回应。 说着,他目光又一冷:“明明是去给你的亲人送葬,你却一副欢天喜地的德行,成何体统?就算你一直和顾七娘子不合,你也不该在这个时候露出这样的表情。” 终于要回家了,她能不高兴吗?而且,她哪知道这父子俩居然先她一步埋伏在了马车里?要早知道,她肯定早就垮下脸了。 顾采薇连忙收起笑脸,安安静静的找个角落坐下了。 杜隽清这才满意的轻哼一声,又将头转向车窗那边。 见他们三个人到齐了,青萝赶紧放下帘子,车夫就赶着马车出去了。 顾采芹的父亲顾程远只是礼部里头一个小小的员外郎,正五品的官职,在贵人一抓一大把的长安根本就不够看。自然,他们也只能买得起城北的一所小宅子。如今这宅子距离长宁侯府足足有十好几里地,乘车都要走上小半个时辰。 途中实在是太过无聊,杜逸就又忍不住拉着顾采薇小声说起话来。 说着说着,他就突然冒出一句:“对了,你干嘛就和顾七娘子这么不对付?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深仇大恨嘛,算不上,不过小恩小怨却是数都数不清。”顾采薇淡声说道。 杜逸顿时双眼闪闪发亮。“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跟我说说看!” “好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顾采薇就慢悠悠的说道,“说起来,我们是从祖辈就结仇了。我的外公是村里的大户,说白了就是个靠卖鱼发家的土财主。虽然有钱,可是儿子不争气啊,读书不行,还就知道吃喝嫖赌。可外公有了钱,就想提升门楣,然而儿子不中用,那就只能想办法找个好女婿了。然后,他就看中了我阿爹那个穷书生。” “在成功撮合这对新人之后,他就开始拼命的往我阿爹身上砸钱,给他买书、请先生、还采买了许多丫鬟奴仆伺候,我阿爹每次去参加科举也都是他掏腰包。最终好容易才把我阿爹给供了出来,结果他刚中了个举人,回头就把镇上青楼里的花魁给收用了,花魁赎身的钱还是用的我外公的。而且等带回家的时候,那花魁肚子都大了!” “我呸!你阿爹真不要脸!”杜逸立马气得小脸鼓鼓的,“可是,这个又和顾七娘子有什么关系?” “这个啊,关系当然大了去了。”顾采薇又微微一笑,目光闪烁起来。 桃花小茶说: 今天三更全部送上,谢谢大家阅读,么么哒! 第032章陈年旧怨2 “我……阿妹,也就是顾七娘子。”说到自己,顾采薇总觉得别别扭扭的。调整了好半天,她才勉强找到了一个还算正常的称呼,“她阿爹是我阿爹的亲弟弟,外公也是同村的,却是一个赤脚大夫。” “赤脚大夫?”听到这话,杜隽清猛地回过头。 顾采薇点头。“是啊!也就是走街串巷的铃医。顾七娘子的外公小时候家里贫苦,他小小年纪就去村里铃医身边做学徒,后来娶了师父的闺女,然后就继承了师父的衣钵。不过铃医嘛,你们也知道,就能治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不过好在他有自知之明,从来不乱收人钱,遇到真拿不出钱来的人,还手把手的教人去野地里挖草药煮水喝。时间长了,村子里人人都夸他是好人。” “结果听到别人都这么夸他,我外公就不高兴了。好歹他发家之后,还给村子里捐了点钱造了一座桥修了一条路呢!可是乡亲们却都说他反正有钱嘛,与其给儿子拿去赌输了,还不如多花点在村子里,那样等他百年之后,乡亲们也都还记得他的好。” 杜隽清眉头紧锁的听她说话,杜逸则是又不高兴的说了句:“你们那些乡亲也真是的。别人家有钱是别人家的,他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就算是真给儿子赌博输了,那只要他心里乐意就没毛病。而且他还给村子造桥铺路了呢!他们应该满足才对啊!” “所以说呢,人心都是不知道满足的。尤其当那个人一开始和你差不多,结果突然一天他发达了,你却还一穷二白的,你说你心里酸不酸?嫉妒不嫉妒?”顾采薇慢悠悠的问道。 杜逸一愣。“好吧,是会有一点。” 顾采薇就摸摸他的头。“你都会这么觉得,那就更别提村里那些吃了一辈子苦头的人了。乡下人的确淳朴,可他们也有一种淳朴的精明和淳朴的恶意,我外公遇到的就是这样的恶意。而顾七娘子的外公则和我外公正好相反。他穷了一辈子,到老依然穷得叮当响,可好歹也给村里人带来了不少好处啊!大家当然就觉得他是自己人,就开始捧他踩我外公。” 杜逸赶紧把她的手给推开。“你别乱摸!” 切,小屁孩!年纪小小,他破事倒是多。 顾采薇心里悄悄吐槽了一句,继续说道:“本来这事和顾七娘子的外公没多少关系,可谁叫他就是被乡亲们给捧得比我外公更高呢?我外公就不高兴了,想方设法的要把她外公给踩在脚底下。” “再加上,她阿爹当初因为吃了有毒的草被她外公救了,然后就经常过去报恩,一来二去就和她阿娘看对眼成了亲。再看看我家,我阿爹不过是为了外公的钱才娶了我阿娘,发达之后他就把我阿娘给扔到一边。可她阿爹阿娘却几十年恩爱如初,两口子一辈子没红过脸。” “这下,不止我外公自己的名声比不上她外公,就连自己女儿都过得不如那个铃医的女儿,我外公哪里受得了?我阿娘本来就性子要强,而我从小在他们的耳濡目染之下,当然也把他们一家子当做仇人。而顾采薇,她就是我的头号仇人!每次只要看到她开开心心的我就来气,我就要毁了她的好心情,就要欺负她打她。她就该一辈子都不如我!”说到最后,顾采薇都开始咬牙切齿。 一股戾气猛地从她身上爆发出来,杜逸吓得一个哆嗦。 他吓得一头钻进杜隽清怀里,才壮起胆子骂了句:“你真坏!” 第033章很蹊跷 最后一句话出口,顾采薇都吓了一跳。 她没打算这么说的!这根本就不是她的意愿! 可是,当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的嘴根本不受心的控制。那些酸溜溜、恶狠狠的话就是这么顺理成章的从她嘴里吐了出来,她想闭嘴却是有心无力。 就好像,这个身体暂时被别人给掌控了一般,自己只能蜷缩在这个驱壳里,任由别人为所欲为。 这种感觉可真不好。 再看看眼前,杜隽清父子俩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杜逸满脸害怕,杜隽清则是一脸冰冷。“所以,这就是你把顾七娘子给从假山上推下去的原因所在?” 顾采薇还能怎么说? 她无奈点头。“应该是吧!反正我们每次只要见面就会掐,不管大事小事,总能借着一个由头掐起来,但是动手的次数却很少。这次既然动手了,那只能说她是真惹怒我了。” 可是,当时她和顾采芹到底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又为什么会闹到那个地步? 顾采薇无力的发现——她还是没想起来。 那一天的事情,在她脑海里就是一团模糊。不管她怎么努力的去回忆,也只能想到顾采芹似乎在自己跟前摆了摆侯夫人的款,自己就嘲讽了他几句。毕竟就冲着顾采芹干的那些事,还有长宁侯婚后不久就离开长安,在外头游荡了足足一年才回来这件事,就足够塞住这个女人的嘴了。 当时顾采芹被她给气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自己旗开得胜,也觉得一天到晚的和这个女人纠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多少意义,就打算转身离开。然后…… 又发生了什么,她根本都不记得了。 她脑海里残存的最后印象就是后脑勺上的痛楚,以及漫天的黑云侵袭过来,将她的意识彻底吞噬。再等睁开眼,她就躺在了长宁侯府,成了长宁侯府人。 这些日子她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事蹊跷得很。可到底蹊跷在哪里,她又说不出来。好在今天她总算可以回去顾府一探究竟。 但对于她这苍白无力的解释,杜隽清父子俩有致一同的发出一声冷哼。 “你这是强词夺理。”杜逸小声说道。 杜隽清则是冷冰冰的开口:“这种话你以后最好都不要再说出口。不然,要是顾七娘子家人把你按住打,本侯也不会帮你忙。” “说得好像他们对我干别的,你会帮我忙似的。”顾采薇没好气的低哼。 杜隽清唇角一掀。“看来你是一直都没对我抱希望?那更好,本侯省事了!” 顾采薇轻笑。“就冲着侯爷您这一年来对我不闻不问的所作所为,不是一直在图省事吗?既然都已经做出来了,那就别不承认。像个男人一点好吗?” 闻听此言,杜隽清眼神一冷,直勾勾的看着她。 顾采薇也不害怕,直接昂首挺胸,和他对视。 一股肃杀的冷意渐渐在车厢里弥漫开去。两个当事人毫无知觉,可被夹在中间的杜逸已经冻得直哆嗦了。 他搓搓胳膊,忍不住小声问道:“你们俩这是在吵架吗?” “是!” “不是!” 马上,顾采薇和杜隽清异口同声的回应。 第034章抢东西 话刚出口,两个都是一愣,然后又对视一眼。 杜隽清立马又别开头,顾采薇则是冷笑。“这就叫吵架。” “哦,原来这就是夫妻吵架。我终于亲眼见识到了。”杜逸了然点头。 顾采薇顿时又被气得够呛。 她反手在杜逸耳朵上拧了一把。“小混蛋,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是不是?” 杜逸赶紧捂住耳朵。“你就知道欺负我!我小,打不过你,你就打我。明明现在是阿爹在欺负你,有本事你打他去啊!你这个女人就是坏,以大欺小,倚强凌弱!” 顾采薇愣了愣,她发现这小家伙说得还真是对! 杜逸只要让她不高兴了,她就能对他动手。可每次只要轮到杜隽清……她不敢,最多也就只能和他互呛几句,然后就不了了之。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顾采薇点点头,“可是,谁叫你们是亲父子呢?我打不过你爹,当然就只能在你身上找补了。不然,你让你爹帮你打回来?” 杜逸一张小脸立马垮了下来。“你们大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顾采薇又揉揉他的脑袋。“好了,别生气了。大不了回头我再给你做点好吃的……红豆羊羹怎么样?甜甜软软糯糯的,我也很喜欢吃呢!” 杜逸又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 “哼!”他咬牙冷哼一声,恨恨别开头。 杜隽清见状,他又薄唇轻启:“杜十八,你真丢人。” 杜逸干脆双手捂住耳朵。“我不和你们大人玩了!你们都不是好人!” 顾采薇顿时扑哧一声,她就将随身的荷包取下来,打开倒出里头的东西。 立马,一股清香味道弥散开来,将马车里狭小的空间充塞得满满的。 虽然很不情愿,但这对父子俩还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给投射了过来。 顾采薇得意一笑:“这是我新做出来的糖丸,不过这次不是硬的,却是软糖,更方便取食,放进嘴里也看不出来多少异样。怎么样,要不要来一颗?” “我要我要!” 一看到有吃的,杜逸哪里还扛得住?反正在顾采薇跟前他也早没脸了,他也懒得再装模作样,赶紧就伸出手。 顾采薇大方的分了他一半。 然后她再看看杜隽清:“侯爷您要不要?” 杜隽清死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慢慢的将手跟抬起来。 “……要。” “不给!”顾采薇却立马把软糖都给装回荷包里,得意的冲他吐吐舌头。 正要将荷包给挂回去,却没想到凭空伸出一只手来,抓住荷包一角就要抢。 顾采薇当然不干,她死命的把荷包往自己这边拽。可没想到一向清冷的杜隽清今天也吃了秤砣铁了心,死活要把荷包给夺过去。 两个人争来抢去,不知不觉就扭打成了一团。而且因为全部心思都扑在了抢荷包上,两个人都没注意到马车是什么时候抵达顾府的。 突然马车停下,两个致力于抢东西的男女都不由跟着狠狠一晃,竟是一下撞开了车门,双双朝前跌去。 桃花小茶说: 看出来了吗?男主是个甜食控,为了甜食可以不要脸的那种…… 今天三更送上,小茶下午又要去拔牙啦! 第035章黑风 得知长宁侯到了,顾采芹的亲爹顾程远赶紧带着儿子来车马厅恭候大驾。 结果万万没想到,马车都没停稳,车里就滚出来两个人,赫然是抱成一团的他闺女和他女婿! 见到此情此景,顾程远都傻眼了。 毕竟在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和杜隽清打交道过程中,他对这个女婿的印象一直都是清冷高傲不近人情。每次和女儿站在一起,两个人之间也仿佛隔着十万八千里,一点夫妻的样子都看不出来。结果现在……这小两口怎么在马车里就亲热上了? 好容易回过味来,他赶紧低叫。“二娘,你还不赶紧放开侯爷!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这时候你还想着勾搭侯爷,你不要命了?想怎么样你们回去之后随便,可是现在你好歹给我忍着点!” 天地良心! 顾采薇听到这话,她简直拖着杜隽清一起去死的心都有了。 明明是这个臭男人不要脸,要抢她的软糖吃。可怎么到了大伯眼睛里,就成了自己不分时间场合的乱勾搭男人了? 倒是杜隽清还先一步推开她,然后掸掸身上的灰尘走下马车。“岳父大人您想多了。刚才只是夫人她没坐稳,本侯顺手扶了她一把,结果一不小心也没扶稳,就摔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顾程远对杜隽清的话深信不疑,他忙又瞪一眼顾采薇,“既然这样,你怎么不早说?” 说着,他又忙不迭的将儿子推到前头。“快,五郎,去跟你姐夫打个招呼。” 顾采薇直接翻个白眼扭过头。 以前她就知道她这位伯父对堂姐不好。结果现在轮到自己亲身经历,她才发现这个做父亲的居然这么偏心,简直一颗心都偏到咯吱窝去了! 还是她阿爹好。 想到阿爹,顾采薇又不禁想到现在对着自己的尸体,阿爹阿娘肯定不知道伤心成什么样了呢!她得赶紧去看看他们! 连忙提起裙子往内院走去,结果还没走出去几步,她突然听到一阵低低的咆哮声传来。 “黑风!” 熟悉的声音入耳,顾采薇兴奋的低呼。 然后,就见前方一股疾风来袭。紧接着,一条又高又壮的大黑狗呜呜咆哮着,直冲她这边扑了过来。 顾采薇欢喜的主动往前迎了几步,可等对上这条狗冒着杀气的目光,她立马想到——她现在是顾采芹,杀死了顾采薇的顾采芹啊! 察觉到这一点,她立马扭头就跑。 可是,她的两条腿可比不过高高壮壮大黑的四条腿。 才不过跑出去几丈远,就听这条大黑狗又一声恶狠狠的咆哮,然后突然腾空而起,直接跳到了顾采薇的背后,硬生生把她给撞倒在地。 “我的天!”杜逸见状,他都吓得捂住眼。 杜隽清看在眼里,他眼神一冷,就要抬脚过去。 “侯爷,不可以啊!”顾程远赶紧拦下他,“这条狗是我家七娘子养的,只听七娘子的话。外人谁敢碰它一下,那不死也得残!二娘她……哎,凶多吉少了!” “谁说的?”杜隽清冷声问。 “这个当然是……咦?” 顾程远说话间目光一扫,结果他看到了什么? 只见黑风突然松开了爪子,然后顾采薇又活生生的从地上爬起来了! 桃花小茶说: 拔完牙了,好长一根……难受,想吃什么都吃不了,呜呜呜…… 心情不好,先更一章。剩下两章下午再说。 第036章琉璃 “黑风,过来!” 这时候,又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叫,马上一个年纪十三四岁的小娘子就匆忙跑了过来。 听到她的呼唤,黑风迟疑一下,看了看顾采薇,但还是调转方向跑回了这个小娘子身边。 压在头顶上的这座黑乎乎的大山终于移开了,顾采薇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琉璃。”她不禁唇角微勾,低低叫了一声。 “琉璃!”在她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顾程远也正放声大吼,“你怎么看狗的?这么大一条狗,你怎么就把它给放出来了?你看看这狗都把侯爷给吓成什么样了!我早说过,这条乡下来的野狗,就该早点打死炖了吃了!” 这个叫琉璃的小娘子闻言,她连忙就将黑风给护在身后,而后才挨个冲着顾程远几个人行礼。“刚才的事的确是黑风不对,婢子在这里代它向诸位陪个不是。可是黑风是七娘子的爱犬,这些日子也一直在七娘子灵前披麻戴孝。婢子也是看它这些日子不吃不喝,精神不好,才想着带它出来走走散散心,结果谁知道就遇到了侯爷和侯夫人。婢子知错了,婢子现在就带它走!” “哼,倒是巧的很呢!你们散心怎么就散到这里来了?”顾程远身边的那个小郎君不满的低哼。 这个人就是顾采芹同父异母的阿弟、也就是顾程远中了举人之后巴巴的赎回家去的那位花魁给他生的儿子顾天赐。 从名字就能听出来,顾程远对这个儿子有多喜爱。 虽然不喜欢顾采芹,但顾采薇更不喜欢这个被宠坏了的小堂弟。 她扶着青萝的手爬起来,就淡然开口:“我没事,刚才黑风只是许久不见我了过来和我打个招呼。现在既然打过了,那就放他们走吧!这是一条好狗。” “二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程远立马拉下脸。 顾采薇冷着脸不语,杜隽清也开口:“这条狗的确没有伤及人命,就让它走吧!” 杜隽清一发话,顾程远就变了一张脸。“既然侯爷大发慈悲不追究你们的过错,你们还不赶紧谢恩滚蛋?” 琉璃赶紧的屈身道谢,就拉着黑风赶紧走了。 直到这个时候,顾采芹的亲娘田氏才终于闻讯赶来了。 “二娘,我的儿啊!” 只听到一声凄厉的呼号,田氏急忙的跑过来,就把顾采薇给搂在了怀里。 顾采薇赶紧挣扎,可又哪里挣扎得过? 无奈,她只能任由王氏搂着她嚎了好几嗓子,双手渐渐不那么用力了,才赶紧从她怀里挣脱出来。 但田氏马上又拉上她的手。“二娘,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些天阿娘都快想死你了!走走走,咱们去阿娘房里,咱们娘俩好好说说话!” 说着,她已然将顾采薇往前扯着走了好几步。 顾采薇连忙拉住他。“阿娘,我刚到,怎么说也得先去给七妹上柱香吧!” “这个……好吧!”田氏无奈点头,但一只手却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二娘你只管放心,有阿娘在呢,他们伤不到你的!” 听到这话,顾采薇心里莫名一暖。 第037章还有后手 不管她这位伯母如何泼辣粗俗,但她这颗对女儿的爱护之心却是真的。 醒来到现在这么多天了,她才算是体尝到了一点亲人的温柔呵护。 顾采薇不禁冲她一笑。“我知道。” 两个人就手拉着手走远了。 顾程远见状,他却脸皮抽了抽,赶紧回头赔笑:“哎,拙荆乡下妇人,大字不识一个,也不懂什么礼节,刚才又让侯爷见笑了。侯爷,世子,二位请随下官过来吧!” 杜隽清颔首,父子二人也终于迈开了脚。 就在他们一行人朝着灵堂那边走去的时候,琉璃也已经牵着黑风到了一处僻静地方停下了。 这时候,琉璃才冷下脸:“黑风,怎么回事?咱们不是早说好了,你扑倒那个贱人咬死她,然后咱们一起给娘子陪葬的吗?难道你后悔了?” 黑风连忙呜呜叫了几声,伸出爪子扒拉起她的手。 琉璃不解。“你这什么意思?” 马上,她就看到黑风嘴巴一张,吐出一粒软糖在她手里。 “这个是……”琉璃当即双眼大睁,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震惊的神色,“这颗糖你哪来的?我记得最后的一颗我不是三天前就给你吃完了吗?” 黑风回头看看刚才他们离开的方向。 琉璃眨眨眼,试探性的问:“是二娘子?” 黑风赶紧汪汪大叫了两声。 “就是因为她给你吃了这个,所以你才没咬她?”琉璃又问。 黑风又汪汪叫了两声,就将她手里的软糖又给吃了进去。 琉璃的脸色瞬时变了。 “怎么可能?黑风从来不吃别人喂给它的东西,尤其这种软糖是娘子特地为它做的,除了娘子和我,其他谁手上都没有!所以说……难道是……” 想得越多,她的脸色就越苍白的厉害,眼神也闪烁不定。 最后,她猛地一下站起来。“快,黑风,咱们赶紧去灵堂!一定要阻止九郎君!” 而在她说话的时候,顾采薇已经和田氏一道到了灵堂门口。 从车马厅出来后,顾采薇就看到家里到处都挂满了白布。就连来来往往的丫头小厮身上也都披麻戴孝的,所有人身上都一副哀戚的模样。 见状,她的心也慢慢低沉了下去。 自己参加自己的葬礼,这样的事情也是千古以来头一回了吧?她心里暗想着。 顾采薇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许多事,一边抬起脚打算跨过门槛。 就在这个时候,杜逸的声音突然从后头传来——“小心!” 顾采薇还没反应过来,就察觉到有人从后头拉了她一把。顾采薇踉跄后退几步,就听到跟前哗啦一声瓷器砸地的声响脆响钻入耳中,一只瓷瓶就这样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碎成了一地的碎片。 要是她没有后退,那么被瓷瓶砸成八瓣的人就是她了吧? 顾采薇心里一阵后怕。 她赶紧深吸口气打算平息一下心情,马上又见杜逸怒气冲冲的从她身边跨进灵堂,一把将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小郎君给拖了出来。 “谁让你随意伤人的?”杜逸气势汹汹的低吼。 见到此情此景,顾采薇心口猛一紧,她连忙大喊:“九郎,别伤他!” 桃花小茶说: 今天三更全部送上,小茶继续捂着脸喝糊糊去。呜呜,忧桑~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第038章一团混战 说着,她赶紧冲过去一把抓住这小郎君的手举起来,就见这个人手指缝里正夹着十来根寒光闪闪的银针。 可这也已经太晚了。 就在顾采薇把银针拔出来之前,杜逸就已经一声痛呼,然后疼得跳起来老高。 再等定定神,看到顾九郎君手里那十几根银针,他的小心肝儿都不禁一通狂颤。 “你你你……谋杀啊!”杜逸放声大叫。 顾程远看到这一幕,他也吓得浑身发凉。 “来人!快来人!”他连忙扯着嗓子大喊,“顾天元行刺长宁侯世子,其罪当诛。你们赶紧把他给我捆了,就地打死!” “没错,打死他!打死他!敢砸我女儿,还想用针扎我女儿?这小兔崽子,死有余辜!”田氏一把紧紧搂着顾采薇,也一边拔尖了嗓子嘶嚎。 顾采薇的耳朵都快被震破了。 偏偏这个时候,被人按住的顾家九郎顾天元还在放肆的大叫:“我就要砸死她!我就要扎死她!这次弄不死她,以后我还会想办法!她害死了我阿姐,我要让她偿命!” “我呸!顾七娘她是自己命短,关我的阿芹什么事?”田氏冷哼,“一年到头多少人从那假山上掉下来,怎么别人都没死,就死她一个?这根本就是她大限到了,她命中注定就该那天去死!” 她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过刺耳,顾采薇身处在女儿的位置都觉得扎心得慌。 就更别提顾采薇的生身父母顾程风和齐氏听到外头的动静赶出来,就看到儿子被他们给扣住了叫着要打死,田氏嘴里还不停辱骂着顾采薇。脾气向来爽直的齐氏立马捋起袖子就冲了过来:“田大娘,我和你拼了!” 还好顾采薇她爹反应快,一把将她娘给保住了。 “娘子,你稍安勿躁。今天是七娘出殡的日子,咱们别把事情闹得太大,不然当心她走得不安心啊!” 齐氏原本还在挣扎,结果听到这话,她就身体一软,倒在顾程风怀里大哭不止。 田氏见状,她却冷冷一笑,说了声:“活该!” 顾程远更是理都懒得理会这对夫妻俩,就又一叠声的吩咐小厮:“还不赶紧把这个小畜生给我按住打死。就现在,打给侯爷和世子看!” “够了!” 顾采薇忍无可忍,她猛地一下从田氏怀里钻出来,气动山河的一声大吼。 刹那间,在场所所有人都吓得一愣,就连按着顾天元的两个小厮都手一松,顾天元趁机赶紧挣脱着跑了出来。 顾程远见状,他又恨恨瞪向顾采薇:“顾二娘,你吃错药了是不是?怎么一天到晚你就知道帮扶外人?” “程员外郎,我乃堂堂长宁侯夫人,我记得你从见我开始,就没对我行过礼吧?”顾采薇却冷冷一眼回视过去。 顾程远顿时一个激灵。 这个女儿他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这个眼神……怎么说呢?寒凉十足,看得他心肝脾肺肾都被冻成了一团,原本一肚子的骂语也冻住了,怎么都吐不出来。 甚至,他还隐隐察觉到一股威压感来袭。 不知不觉,他就主动低下头,冲顾采薇行了个大礼:“下官见过长宁侯夫人。” 第039章不怪他 顾采薇满意颔首。“父亲真不愧是在礼部供事的人,这礼节真是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顾程远一张老脸羞得通红。 这个死丫头绝对是在讽刺他! 身为掌管皇家祭典的官员,他要是对最基本的礼节都不熟悉,那他真没脸出去见人了! 只不过……他的目标可一直都不是礼部啊!想他当初中了举人,跑遍了关系、塞出去不知道多少银钱,才终于谋到了一个礼部的职位。这些年他死命钻营,却没能再往上爬几步。照这么下去,他这辈子怕是都要交代在礼部这个清水衙门里了。这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痛,结果现在顾采薇就狠狠的在他的伤口上戳了一把。 旁边的顾天赐一看阿爹被阿姐给打压了,他撇撇嘴小声说了句:“切,狗仗人势。” 顾采薇就扬起了笑脸。 “我才想起来,除了阿爹外,顾家上下似乎都没冲我行过礼呢!这可就是你们不对了。” “没错,我的阿芹现在可是侯夫人,你们谁见了她都得行礼!”田氏闻言忙不迭大喊,就赶紧主动冲顾采薇一礼,那一声侯夫人叫得分外响亮。 而后,她得意洋洋的瞪向顾天赐:“你还不见过长宁侯夫人?” 顾天赐满脸的不服气。但迫于身份,他还是不得不向顾采薇屈服。“草民拜见长宁侯夫人。” 顾程风一家子见状,也随大流的低头行礼。 顾采薇这才颔首。“好了,都免礼吧!顾天元,看在你认错态度不错的份上,今天你对我还有世子做的这些事情我们既往不咎。” “什么?!” 听到这话,顾程远和田氏双双大叫。 杜逸也小脸一板,很不高兴的样子。 顾采薇连忙握住他的小手,杜逸却立马把手给抽走了。顾采薇强行又把他的小爪子给拉过来,死死攥在掌心里。杜逸再抽几下发现抽不动,也就不再反抗,只是小脸依然板得死死的。 顾采薇才又转向杜隽清:“今天这件事纵然九郎做得不对,可七娘子的死的确和妾身脱不开干系。所以对于九郎的愤怒妾身可以理解,也不想责怪他。不知道侯爷您意下如何?” “随你。”杜隽清不以为意的道。 有他这话,顾采薇连忙松了口气,她忙又低头看看杜逸:“阿逸,你说呢?” 话音落下,她却没有闭嘴,而是继续用气音对他说了五个字——三份梨膏糖。 杜逸才将紧抿的小嘴儿分开:“我都听阿娘的。” 顾采薇顿时笑了。“好了,我们一家人已经达成一致,以后也不会再追究此事。那么,阿爹您就不要再责怪九郎了,这事已经过去了!” 顾程远咬咬牙。“是,下官知道了!” “哼!”谁知道顾天元听到这话,却忍不住冷哼,“谁要你假好心?” 顾采薇好生无力。 她都不知道,她记忆里那么活泼可爱的阿弟也有这么欠抽的时候。要不是自己现在披着顾采芹的皮,她真想当场拎起他的耳朵好好给他一通教训! 正跃跃欲试中,忽听一个清朗好听的声音传来——“伯父,这边是怎么了?刚才怎么这么吵闹?” 刹那间,顾采薇脑子里就嗡的一声,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第040章未婚夫 “昭阿兄,你起来了!”顾天元一看到他,赶紧就跑过去,“那个害死阿姐的女人回来了!” 陈昭闻言,他顿时面色一沉。“我说是谁呢,刚进门就这么大的威风,原来是长宁侯夫人啊!这就难怪了。” 看着这张斯文俊雅的面孔,顾采薇心里五味杂陈。 杜逸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忙小声问:“他是谁?” “他是我……七妹的未婚夫。指腹为婚的。”顾采薇低声回答。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次从长安回去他们就要成亲了。 “没错,这就是我未来姐夫!他听说阿姐出事了,特地从徐州赶来,刚到就不眠不休的在阿姐灵前守了三天三夜,今早才因为疲惫过度昏死了过去。”顾天元昂首大叫。 听到这件事,顾采薇又心头一酸,她连忙垂下眼帘。“我想去见七妹最后一面。”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再见又有什么意义?到了这个时候,难道长宁侯夫人您还打算抓紧最后一次机会践踏她,来获得您不可告人的快意吗?”陈昭闻言,他又疾言厉色的呵斥。 顾采薇听了,她心里又是愤怒又是欣慰。 愤怒是觉得这个人说话也未免太过分了。不过,她心里也清楚:她这个未婚夫一向温文儒雅,却也是个嫉恶如仇的男子汉。以往他们每次出游,一旦遇到不平事他都会拔刀相助。那么现在,面对害死自己未婚妻的人,他当然不会有一点好脸色。 所以,就算知道他现在骂的人是自己,她也并不怎么生气。 甚至,她还想多听听他的声音。 然而此时,杜隽清突然大步走了过来。“我夫人现在就想进去灵堂,本侯倒是不知道你这个都还没将顾七娘子娶进门的人有什么资格拦他?” “没错!以我阿娘的身份,你们这个府上都没人有资格拦她!”杜逸也高声附和。 顾采薇一阵牙疼。 “侯爷,世子,你们……” 她刚想让他们俩别这么高调,其实她还想根本没有责怪陈昭的意思好吗? 结果,她大伯顾程远却立马抓住了这个拍马屁、顺便也踩二房的机会,赶紧就上前呵斥:“陈昭,你一个外人,谁许你在我们顾家招摇撞骗的?你给我一边去!” 陈昭眉头紧锁,还想争辩。顾程风此时也对他摇摇头:“阿昭,算了,随便他们去吧!” 陈昭这才让开路。 杜逸立马就拉着顾采薇。“咱们走!” 顾采薇无力的垮下肩膀,被杜逸给拉进了灵堂。 因为顾采薇只是一个云英未嫁的小娘子,所以她的葬礼办得并不隆重,灵堂里也只是摆了一些纸人纸花罢了。 顾采薇一抬眼就看到了正前方那一口黑漆漆的棺木。不知怎的,她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从棺材里散发出来,直冲向她的脑门。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脑子就被冲得一阵激烈震荡,乃至整个身体都剧烈摇晃起来。 头好疼! 她下意识的双手抱住脑袋,却也没能抵抗住越发剧烈的痛楚,最终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桃花小茶说: 今天三更上传完毕,撒花! 第041章世道变了 当顾采薇倒下的瞬间,杜隽清当即伸出手去,一把将她给稳稳扶住了。 此时后面的人才反应过来。 田氏当即尖叫着跑过来。“阿芹,阿芹,你怎么了?” “她昏倒了。”杜隽清淡声回答。 田氏顿时脸色一变,赶紧将顾采薇从他怀里抢过来。“我早说这顾采薇就是个扫把星!从小她就老害我的阿芹被人骂,现在死了还要害我的阿芹。一开始我就不该让阿芹进来这个鬼地方!” 一边骂骂咧咧,她一边搂着顾采薇就朝外走。 顾程风一家才刚进来就又见到这一幕,几个人的脸色又是一变。只是碍于这里是顾采薇的灵堂,又有都杜隽清这位长宁侯在一旁坐镇,他们好歹把怒气给按捺了下去。 等到田氏咋咋呼呼的带着人走了,灵堂里才算安静下来。 顾程远赶紧又推着儿子走上前来。 “侯爷……” “既然夫人身体不适,那就让本侯代她为顾七娘子上一炷香吧!”杜隽清却打断他的话。 顾程远不敢拒绝,赶紧又亲自取了香来给他。 杜隽清点了香,对着顾采薇的灵位拜了拜,就将这根香插进香炉里。 顾程远此时又凑上来。“侯爷您远道而来,肯定累了。现在既然都已经祭拜完了,那您就随下官下去休息休息吧!您看世子累得脸都白了!” 杜隽清低头看看杜逸,果然发现儿子的小脸上有一丝苍白。 不过,他可不是累得,而应当是在担心顾采芹吧? 杜隽清颔首,随着顾程远出了灵堂,他就问道:“不知道我夫人怎么样了?府上可请了大夫过来?” “啊?这个……这丫头从小身体就好着呢!她肯定没事,侯爷您就放心吧!现在,下官带您去下官的书房坐坐,正好犬子新写了一篇文章,侯爷您若是有空的话可以指点指点。不然,让世子和犬子切磋一下也是可以的。”顾程远笑吟吟的说道。 杜隽清立时眉心一拧。 杜逸已经忍不住了。“她到底在哪?” “啊?什么她?”顾程远莫名其妙。 “我阿娘,顾采芹,你的嫡长女!”杜逸几乎是冲着他在吼。 顾程远又被吓到了。 明明之前他也见过杜逸几次,只记得这个小家伙和他阿爹一样性子清冷得很,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可怎么今天他却跟换了个人似的,还又对自己大吼大叫? 不对,自己为什么要用一个又字? “不出意外的话,她应当是跟我夫人回她房里去了。”顾程远赶紧交代。 “你夫人房间在哪?”杜逸又问。 顾程远赶紧指了个方向,杜逸立马转身走人。眨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踪影。 顾程远一愣,他连忙看向杜隽清。“侯爷,世子他这是……” “没事,他只是担心他阿娘,所以非得亲眼去看看。”杜隽清慢条斯理的回答。 “啊、阿娘?”顾程远却又被这个称呼被吓得不轻,“侯爷您说的不会是小女采芹吧?” “不然呢?难道本侯现在还有别的夫人不成?”杜隽清淡声回应。 顾程远的嘴角又一阵抽抽。他突然发现,他已经傻了,为什么他搞不清楚现在什么状况了? 而此时此刻,杜隽清又主动提议:“听说岳父大人府上有个不错的藏书阁,不知小婿可否前去一观?”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顾程远忙不迭点头。 难得这位身份高贵的女婿能主动对他提出要求,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第042章被骗了 而且,要是自己的藏书能让女婿眼前一亮,回头再对亲朋好友加以推荐,那自己在长安城上流圈子里的名号可就能往上爬一层了! 顾程远喜滋滋的想着,赶紧又拉上他的宝贝儿子。“侯爷,您这边请。” 只不过,顾程远这一个小小的举人的藏书阁,必然是不能入杜隽清这个百年世家之后的眼的。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跟着顾程远走了一圈,听这个人絮絮叨叨的将这些藏书都给介绍了一通,然后他才找到一个机会说话:“这些书倒是不错,不过本侯全都已经看过了。不知道岳父您这里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书,是本侯没有看过的?” “这个……”顾程远摇头,“怕是没有了。” “可是,本侯怎么听夫人说起过,她外公当年收藏了许多珍奇孤本。在临终之前,他把那些书都留给了懂书爱书的岳父您?” “呀,侯爷您是说的这个啊!”顾程远恍然大悟,“的确,我岳父当初的确是花了不少钱搜集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书本。只不过,下官曾经翻看过几本,都不是什么顶用的东西,就叫人给收起来了。” “是吗?那本侯正好就喜欢看些杂书,不如岳父您带我去那里见识见识吧!”杜隽清说道。 闻听此言,顾程远脸色变得有些微妙。 “侯爷您真要去看?” “难道不可以?”杜隽清反问。 “没有没有!”顾程远赶紧摇头,“不过就是一堆破书而已,侯爷您想看的话,下官这就带您去!” 而后,两个人离开书房,在顾府后头弯弯绕绕了半天,然后才到了一间灰扑扑不知道多久没人来过的小房子门口。 门口只有一个老仆。见到人过来了,他赶紧起身行礼,顾程远就摆手。“别废话那么多了,赶紧把门打开,侯爷要看看老爷子留下的书!” “好嘞!”老仆赶紧应声,就掏出钥匙把房门给打开了。 杜隽清一脚跨进去,就发现这房间里别有洞天:入目所见,这里摆着十好几个书架子,上头都装的满满的书。这还不够,在地上还堆着几十个木头箱子,打开一看,里头一样全都是书。只不过这些书名五花八门,摆放得也分外凌乱。 “本侯要找的是一本名叫《天下奇症》的书。”杜隽清说道。 “是,下官知道了!”顾程远赶紧点头,就回头招呼老仆和儿子一起翻找起来。 不多大会,书就找到了,顾程远赶紧从小厮手里接过书双手送到杜隽清面前。 这里果然有这本书。看到泛黄发卷的书页上清清楚楚的《天下奇症》四个大字,杜隽清眼神一暗。 他接过来,直接翻开看了看,顿时脸色就是一变。赶紧再往后翻翻……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顾程风在一旁看着,他的心都已经悬到了嗓子眼。 “侯爷请息怒。下官的岳父是个不认得几个大字的田舍翁,却总爱附庸风雅,所以花钱买回来一堆不能看的东西。下官也曾经劝过他别老被人骗,可他还不高兴,下官也就只能随他去了。结果谁知道他过世后还把这些书都留给了下官,下官的娘子又死活要留着,下官就只能留着了。现在,这些东西污了侯爷您的眼,是下官的不是,下官这就把这些书都毁了!” “不用,本侯没有怪你的意思。”杜隽清轻轻摇头,眼底却蒙上了一层冷意。 要怪,他只怪顾采芹。 那个女人,她绝对是故意的! 第043章人不是她弄死的 顾采薇被田氏带回房间后,睡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才悠悠转醒。 才刚睁开眼,她就看到了眼前田氏那张放大的脸。 “阿芹,你可算是醒了!” 母女俩四目相对,田氏立马又一声高喊,把她给扯起来搂进怀里。 顾采薇被撞得脑袋砰的一声响,她简直要被田氏的过分热情给烧化了。 “阿、阿娘,您先放开我,我快喘不过气了。”她赶紧手忙脚乱的推开他。 亏得田氏这次听话了,她连忙松开手,却也不悦的瞪了眼顾采薇:“你这孩子真是的,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好好的你回来就往七娘子的灵堂跑,还说什么要上香。明明人都不是你弄死的,你给她上个什么香?” 什么? 她都还没着手去调查呢,没想到田氏就已经主动把答案告知她了? 顾采薇心中一个激动,她连忙抓住了田氏的手。“阿娘,您和我说清楚,七妹她真不是我弄死的?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是我干的?” “这真不是你干的啊!明明是青萝把她给从假山上推下去的!”田氏义正辞严的低喊。 呃…… 顾采薇差点又忍不住想翻白眼。 青萝就是顾采芹的丫鬟,那既然这事是青萝做的,那和顾采芹做的有什么区别? 田氏这个当娘的其实也心偏得厉害呢!怕是在她眼里,自己的孩子就是十全十美,做什么都是对的。至于犯错?那绝对都是别人的错,她的女儿是不会错的! 也正是因为这种思想,她才教出来了一个如此跋扈阴险、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命的顾采芹。 但是……不对! 马上,顾采薇又想到了一件事。 既然人是青萝推下假山的,那么这些日子青萝一直在她身边伺候,这丫头怎么一个字都没和她提过?每当自己说起一定要回顾家的时候,这丫头也一片平静,竟是连眼皮都没有多眨几下! “青萝呢?”她赶紧环顾四周,想将那丫头给叫来问个清楚。 “那丫头被我支开了,现在你先别管她,咱们娘俩说说体己话。”田氏却如是说道。 顾采薇很无奈,却也只能点头。“您想说什么?” 田氏立马就笑了,一脸的得意毫不加以掩饰。 “我就知道,我的女儿是这世上最聪明最能干的!上次你回来,我叫你抓紧时间一定要把侯爷给收服,再不济也得把那小兔崽子给弄到手心里捏着,你还真给我做到了!” 顾采薇干笑两声。“阿逸他是个好孩子。虽然性子别扭了点,但心思却很纯良,我很喜欢他。” 然而没想到,田氏听到这话,却冷不丁的又将脸一沉。 “你这傻孩子,你怎么到现在还这么傻啊!”她用力戳了一记顾采薇的额头,“我不早和你说过的吗?这孩子又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干嘛对他掏心掏肺?现在既然他已经认你当娘了,你就赶紧找个机会把他给灭了。然后,你再和侯爷生个儿子,到时候这个长宁侯府不就是你们母子俩的了?” “咳咳咳……” 顾采薇差点被口水给呛死。 “阿娘,这样不好吧?”她小声问道。 田氏脸一板。“有什么不好的?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而且一开始不是你自己说的,一定要把长宁侯府给捏到自己手上,还迟早有一天要整死那个小兔崽子吗?” 顾采薇彻底无言。 “好了,我知道了。”她赶紧打断田氏,“这个我会看着办的。”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响动。 桃花小茶说: 今天三更送上,谢谢大家! 第044章狗屁神医 田氏也听到了,她连忙站起来。“谁呀?” “夫人,李神医来了。”外头一个丫鬟低声说道。 田氏顿时就面露笑容:“让他进来吧!” 马上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大夫弓着后背走了进来。进门他就乐呵呵的冲她们拱手行礼。 田氏应当和他很熟悉了,连忙就摆手。“李神医你快来给我女儿看看。她刚才突然昏倒了,可吓死我了!” 老大夫赶紧答应着,就上前来给顾采薇把了把脉。 “咦?”他马上眉头紧锁,一副无比讶异的模样。 田氏看得心肝儿都不禁一颤。“怎么了?她该不会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吗?” “没有没有。”老大夫赶紧摆手,“老夫觉得惊讶,是给二娘子把了脉,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二娘子脉象稳健,中气十足,按道理来说除非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否则不会昏倒才对啊!” “原来是受了刺激啊,这个我就知道了。”田氏立马点头,“我的阿芹刚进门,就被他们又放狗追又拿花瓶砸的,能不被刺激到吗?早知道这样,我一开始就不该让她进那个灵堂!” 气呼呼的说完,她又冲老大夫招招手。“上次我让你给做的药,你做好了没有?” “做好了做好了!”老大夫赶紧点头,就从药箱里取出两个小瓷瓶。 “这一个,里头是保证生子的神药。这一个,里头装的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只要用上指甲盖这么大小的一点,保管让人死得无声无息,就连皇宫里的太医都查不出来原因!” 顾采薇听得嘴角直抽抽。田氏却十分满意:“这两瓶药多少钱?” “一共五十贯。”老大夫笑呵呵的说道。 田氏就要叫人给钱,顾采薇却拦住了她。“先让我问他几句话。” “问什么呀问?人家李神医可是长安城里最有名望的大夫,不管什么病,他一副药下去就能药到病除。多少人家捧着钱都请不到他呢!我好容易把人给请过来了,你就别在这里给我添乱了!”田氏不高兴的低声哼哼。 这个老大夫闻言,也立马昂首挺胸,一副高不可攀的姿态。 顾采薇则是一声轻笑。 “铃声摇摇,可是铃医来到?”她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田氏莫名其妙。“阿芹,你说什么呢?” 那老大夫却猛地眼神一闪,他赶紧就将那两只小瓷瓶给收了回去。 “老夫突然发现,这两瓶药做得还是不太好。老夫还是先拿回去,等做了好的再给你们送过来吧!” “那怎么行?您老人家既然都已经做出来了,那就别浪费了。效果差点就差点,大不了我到时候多用点不就行了?只不过这价钱嘛,您看能不能少收点?”顾采薇笑吟吟的说道。 “那要不,三十贯?”老大夫小心翼翼的开口。 顾采薇眉梢一挑,他忙不迭的又降价。“二十贯……不,十五贯!最低十贯!真的不能再少了,我这瓶子可都是买的上好的越窑瓷啊!” 到最后,他都快哭了。 顾采薇才满意颔首。“这个价钱还算可以。阿娘,给钱吧!” 第045章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啊?哦!”田氏被这两个人的对话给弄得晕头转向的,她傻傻的让丫鬟取了钱递给老大夫,老大夫收了钱就赶紧背着药箱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那姿态,怎么看怎么像是落荒而逃。 而等老大夫走后,顾采薇又眉头微皱,她在考虑怎么向田氏解释刚才的事情。 结果没想到,她还没开口呢,田氏就已经乐呵呵的拉上了她的手:“我家二娘子就是厉害,砍价的功夫都这么强!其实我也觉得这老头子要价太高了,五十贯呢!我要给了这么多,接下来半年都不能再添置衣裳首饰了。可他脾气倔得很,之前有人就问了句不知道这药有没有用?他就直接翻脸走人了。我也是怕他翻脸不卖我药,才没打算还价的。结果还是你厉害,一句话就让他自己把价钱都给降下来了!” 顾采薇连忙松了口气,心里也暗暗庆幸:原来,有个盲目疼爱女儿的阿娘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不管她做了什么,田氏都不会有任何疑问。反正,有错都是别人的错,但只要做对了事情,那就一定是她女儿聪明能干比人强! 这倒好,省了她编瞎话解释了。 田氏拿着两只小药瓶,就跟捧着两个心肝宝贝一样,小心翼翼的将它们塞进顾采薇手里。 “阿芹,这两个东西你千万收好了。等回去侯府后,你多让侯爷在你房里过夜,争取早点生个大胖小子出来。然后,再找个机会把那个小兔崽子药死,那咱们的心愿就能了了!” 顾采薇眉头紧皱。 光是想想田氏描绘的那个情形,她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偏偏田氏自己说着话,竟然还激动得哭了! 她紧紧抓住顾采薇的手,眼泪不住的往下流:“你也是个命苦的孩子。阿娘这辈子生了三个小娘子、四个小郎君,可到头来就养活了你一个。但凡小郎君里有一两个活下来的,你这辈子也能有个依靠,咱们娘俩也不至于被那个狐狸精母子给欺负成这样。甚至就连二房那一屋子不成器的,他们也仗着生了个儿子不把咱们给放在眼里!” 是啊是啊,别人都有错,就只有你和你丈夫没错。可明明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你那个用了你的嫁妆钱发家却根本就不把你们一家人给放在眼里的丈夫好吗? 顾采薇又不禁在心里长叹了口气。 而她阿爹阿娘之所以瞧不上这大房一家,也根本不是因为他们家没儿子,而是因为你们一家子都太奇葩了好不好? 只是,站在顾采薇的角度,她可以这么说。但现在她顶着顾采芹的身份,心里却又多出了几分感慨。 无论如何,田氏也的确是个可怜人。带着对乡下人来说简直是天价的千贯嫁妆嫁给顾程远,结果却落得现在这么一个结局,她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且不管怎么说,她对顾采芹这个女儿还是很疼爱的,虽说她这个疼爱的方式很是偏激。 可既然自己成了顾采芹,那又能怎么办? 她也只能用自己的办法来爱护这个可怜的娘亲了。 第046章又生事端 “阿娘你放心,有我在,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顾采薇反握住了田氏的手。 田氏顿时眼泪流得更凶了。 “这个阿娘当然知道。等你以后生了儿子坐稳了侯夫人的位置,那狐狸精要再敢仗来找事,我就让人去找你,叫你来教训她!” 我的天! 顾采薇无力扶额。 “阿娘你别忘了,你才是阿爹的正室夫人!恬娘不过是个小妾,不管她什么时候来找事,你都能当面教训回去,一点情面都不用给她留!” “我倒是想这样呢!可是你阿爹……” “阿爹怎么了?这是后宅的事情,你身为当家主母不管怎么做,他都没有置喙的权利。他一个男人敢说一个字,您只要对他说一句话就够了。”顾采薇立马说道。 田氏一愣。“什么话?” 顾采薇就对她耳语几句。 正当这时候,外头的丫鬟大声喊道:“娘子,恬娘来了!” 紧接着,就听到外头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娘子,婢妾听说二娘子在灵堂昏倒了,担心得不得了,特地过来看看。” 这一幕似曾相识啊! 听到这个声音,顾采薇就想起来了——当初她刚在长宁侯府醒过来,面对的似乎也是这样的处境? 哎,顾采芹真不愧是田氏的亲闺女,母女俩都是一样的个性,就连嫁人后的处境都一模一样。 正想着,田氏就叫了起来:“让她滚!谁稀罕她的关心了?” 可这个时候,外头的人都已经施施然进门了。 “婢妾见过娘子,见过长宁侯夫人。”来到他们跟前,恬娘软绵绵的行礼。 真不愧是曾经的花魁,恬娘虽然年岁已经不算小,可身段依然娉婷袅娜,一张美艳的脸蛋也因为保养得宜而娇艳动人。 在田氏跟前,她也是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叫人挑不出来一点错。 可以说,和长宁侯府上的那个丽娘比起来,恬娘的道行可要高多了。 只可惜,田氏依然看着她就来气。 “你不是说来看侯夫人的吗?现在看到了,侯夫人很好,你可以走了!”她气呼呼的低吼。 可是恬娘不走,她还轻声细语的说道:“侯夫人现在看着是没事,可谁知道呢?郎君因为放心不下侯夫人,特地让婢妾过来侍奉侯夫人,他正和五郎一道在书房招待侯爷父子呢!” 田氏霎时又气得火冒三丈。 这个贱婢,她根本就是故意来自己跟前炫耀的!她的儿子现在被带去在长宁侯跟前刷好感,还想和长宁侯世子做朋友?他们倒是把计划做得好,她的宝贝女儿都才和长宁侯关系好点呢,他们就想着过来占便宜摘桃子了! 她差点又要破口大骂,但顾采薇一把拉住了她。 “这年头,在侯爷跟前伺候过的人多了,不过能让侯爷看上眼的却五根手指头数得出来。我记得之前阿爹带着五郎也伺候过他们许多次吧?可直到现在,我都没听侯爷主动提起过他们呢!”顾采薇笑吟吟的说道。 恬娘脸上的笑意就是一僵。 “那是因为之前咱们两家的来往还是太少了。等以后多起来,那就好了。”她忙说道。 然而话音刚落,就见青萝匆忙跑了进来。 “娘子,不好了!后花园……世子把五郎君给打了!” 桃花小茶说: 今天三更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第047章就要打他 “也不知道五郎君对世子说了什么,世子突然就脸色大变,把五郎君给推到地上,然后骑在他身上打!” 听到青萝的说辞,一屋子的人都脸色大变。 恬娘面色刷的一下惨白,她想转身出门,可碍于田氏还没有任何动作,她也只能强忍着继续站立不动。 顾采薇也眉头紧皱。“阿逸性子傲得很,根本都懒得搭理他不喜欢的人。而且他身子弱,向来能动口就不动手。到底五郎是说了什么话让他那么生气,竟然都动手打人了?我得去看看!” 田氏自然也就跟着点头。“是该去看看!五郎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和世子动手呢?” 于是,母女俩前后脚的朝外小跑出去,恬娘才终于也跌跌撞撞的跟了出去。 等他们到了后花园的时候,杜逸依然把顾天赐按在地上揍个不停。四周围了一圈丫鬟小厮,可他们也只敢小声的喊,一个都不敢上前去把杜逸给拉开。 还是顾采薇上前去把杜逸给拉到了一边。 杜逸此时打得脸都已经红了。顾采薇拉过他的手一看,发现他的两只手也红通通的,她顿时沉下脸:“你这是干嘛呢?就算他真惹你生气了,你让阿忠动手不行吗?你堂堂侯府世子,却屈尊自己动手,你这是把你世子的颜面放在地上踩你知不知道?” 谁知道,杜逸却猛地一下将手从她手心里抽了出去。 “我就爱自己动手,你管得着吗?” 这孩子怎么火气这么大?而且,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的火气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顾采薇心一沉,她正要说话,那边杜隽清和顾程远也闻听消息赶来了。 那边的顾天赐好容易被小厮搀扶起来,可一张脸早已经被打得红红紫紫,根本不能看了。 顾程远看在眼里,他都快心疼死了。 可是,杜逸身份尊贵不能骂,顾采芹……这丫头今天气势也足得很,之前被她给狠压了一头,现在面对这丫头的时候他心里还一阵砰砰乱跳,之前那么顺口的骂语也自然骂不出来了。 于是,他只能转向田氏。“你这个当家主母是怎么做的?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拦着?还有,你怎么还不叫人去请大夫来给五郎……还有世子看看?他们要是有个好歹,我看你如何交代!” 田氏闻言又气得直发抖。 顾采薇连忙开口:“阿爹这话说得太没道理了。五郎和阿逸都是男孩子,男孩子火气重,一言不合打起来也是常有的事。现在五郎没本事,竟然被阿逸按在地上揍,真是白瞎了他吃那么多肉长这么高了。而且现在,既然打都已经打过了,您再追责有用吗?还不如问清楚事情到底怎么发生的,下次知道避免就是了。” 说罢,她就问杜逸。“你们为什么要打架?” 杜逸小嘴一撇。“本世子就是看他不顺眼,想打他,不行吗?” 这孩子……火气怎么越来越重了? 顾采薇眉心紧拧。 她觉得,她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消息。 第048章他也不对劲 杜隽清此时眼神也阴沉了下来。 “杜十八。”他沉声叫道。 杜逸立马后背一僵,但还是乖乖的转向了他这边。“阿爹。” “到底怎么一回事?”杜逸问道。 杜逸顿时眼圈都红了。“没怎么回事,我就是看这个姓顾的不顺眼,我就是要打他!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不然我下次见到他还要打!见一次打一次,直到把他打死了为止!” 说罢,他猛地扭过头,双手捂脸跑远了。 “哇!” 顾天赐被打得鼻青脸肿,本来就够伤心了。结果现在听到杜逸的话,他又吓得一个哆嗦,赶紧一头扑进恬娘怀里:“阿娘救我!我真没得罪世子啊!刚才我只是看他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就过来和他说话,结果谁知道他突然就对我动手了!” 看着被打成这样的儿子,恬娘也是双眼含泪的紧紧搂住了他。 “夫君……”她楚楚可怜的看向顾程远。 顾程远顿时左右为难。 此时此刻,却听顾采薇一声冷笑。“可真是不错呢!一个庶子,竟然当众管一个小妾叫阿娘,这个小妾竟然还答应了!阿爹您就是这样教导儿子的?” 说话间,她悄悄掐了田氏一把。 田氏会意,连忙高喊:“恬娘,五郎,你们简直大胆!来人啊,把恬娘带下去,打五板子,罚三个月的月钱。还有五郎,抄写孝经一百遍,也罚三个月的月钱!” 高天赐母子俩闻言都是一惊,两个人又急忙眼巴巴的看向顾程远。 顾程远听到这些,他也怒了。“田氏,你这是要干什么?” 田氏则昂首挺胸看着他。“妾身不过是按照家法管教婢妾和儿子。这是家务事,也是妾身的分内事,侯爷您就不用多操心了。” “谁说我是在多操心!”顾程远低吼。 田氏顿时眉梢一挑。“难不成,侯爷您还打算为恬娘出头不成?您这是打算宠妾灭妻?” 最后四个字,硬生生的戳进顾程远的肺管子里,叫他瞬息发不出任何声音。 田氏乘胜追击,赶紧就叫人把恬娘母子俩给拖下去了。 顾程远眼睁睁看着美妾爱子被拖走受罚,却一声都不敢吭,心里憋屈得不行。 田氏则是得意的笑了。 顾采薇也略略松了口气——还好,她这个便宜阿娘不算太笨,自己教给她的法子,她现在就活学活用了。 眼前有她和杜隽清压着,顾程远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她也就不担心了。倒是杜逸…… 想到那孩子刚才反常的表现,她心里又一阵担忧。 她慢慢蹭到杜隽清身边。“你刚才是不是欺负阿逸了?” 杜隽清淡淡瞥她一眼。“你当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吗?” 他这语气……怎么听着也不大对劲? 顾采薇突然想到了什么。“该不会,你真找去我家那个秘密书房,看到那本《天下奇症》了吧?” 刹那间,杜隽清脸色变得铁青,周身也涌现出一股冷意。 顾采薇却根本不怕。要不是现在场合不对,她真想放声大笑! 第049章自己要求的 连忙深呼吸了好几次,顾采薇才勉强按住拼命想要上扬的嘴角。 “怎么样,我外公的收藏让侯爷您大开眼界了吧?这等别出心裁的春宫图,您是不是在别处从来没见过?对了,那书房里头还有许多奇书呢,您有没有多看上几眼?保管你看过之后,世界观都会重塑哟!” 杜隽清的脸色已经变得黑沉沉的。 他径自转过身。“本侯去找阿逸。” 都懒得和她说话了。 顾采薇也终于绷不住,连忙捂着嘴笑了起来。 这个臭男人,原来也有被人坑的一天!那么长时间以来的怨气终于得以抒发出来,她简直太开心了! 此时,又一个丫鬟来报:“郎君,娘子,吉时就要到了,七娘子的棺木该出门了。” 听到这话,顾采薇心口又猛地一揪,她笑不出来了。 田氏今天终于惩罚了一直看不顺眼的恬娘母子,她现在春风得意得很。因此听到丫鬟的说辞,她就爽快点头:“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说着,她又看看顾程远:“夫君,咱们一起过去吧!” 顾程远的一颗心早随着被拖走的恬娘母子走远了。可是此情此景之下,他根本不能抽身去看他们,不然就真成了田氏嘴里的‘宠妾灭妻’了。 他倒是不怕田氏乱嚷乱叫,可关键现在长宁侯还在呢!他可不能让长宁侯认定这一点! 因此,他只能咬咬牙,一甩袖子径自走了。 顾采薇本来也想跟过去,但田氏却按住了她。“你去干嘛?二房那些人见到你肯定还会找事,你就别去了。再说你才刚醒过来,身子还弱着呢,还是再回屋躺会吧!” 顾采薇想想之前阿爹阿娘还有阿弟的表现,觉得这个时候她还是不去为好。反正今天已经见到他们,知道他们还算安好,她也就放心了。 于是她点点头,只站在原地目送田氏远去。 青萝又轻声开口:“娘子,咱们现在去找侯爷世子吗?” 顾采薇立马回转头。“七娘子是你推下假山的,这件事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和我提过?” 青萝吓得脸一白:“娘子,这个不是您自己要求的吗?七娘子对您出言不逊,那天她说话更是过分,还嘲笑您为了攀附权贵把自己一辈子都耽误了,还说什么您就算上赶着给人做了继室也不得夫婿欢心,她还说什么只怕到这个时候您都还是处子之身,这些话婢子都看不下去,就更别提您了。是您说只要婢子帮您杀了她,您就给婢子重赏,所以婢子才对她下手的啊!” 当时自己说话真有那么过分吗? 顾采薇仔细想了想,然后发现——还真是! 顾采芹本来又是个火爆脾气,听到这些当然会火冒三丈。 只不过,之前她和顾采芹吵架,顾采芹也动不动就说要弄死她,可这丫头也没动手过啊!那为什么这一次她就动手了?而且还好死不死的就把自己给摔死了! 顾采薇拧眉盯着青萝。 青萝微微抖索着肩膀,将头垂得低低的。 “哎!” 最后,顾采薇也只能无奈低叹口气。“算了,我累了,我想先在这歇歇,你回去给我拿件披风过来吧!” “是。”青萝慌忙点头,急急的转身走了。 桃花小茶说: 今天三更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第050章讨厌所有姓顾的 杜隽清在顾家后花园里转了好一会,才在一颗大树底下找到了正蜷缩成一团的杜逸。 小家伙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双手抱着小腿,小脸也埋进膝盖里,肩膀一抖一抖的,看起来跟只受了欺负的小兔子似的。 “明明是你打了人,怎么到头来却表现得跟你被人打了似的?”杜隽清淡声问。 杜逸肩膀一僵,他慢慢抬起头,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就呈现在了杜隽清跟前。 杜隽清顿时眉心一拧。 “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了,没事!”杜逸倔强的低叫。 “是顾天赐对你说了什么?”杜隽清就问道,但马上他就摇头,“不对,那个人根本伤害不到你。真要把你给伤成这样的话……是顾氏。” 杜逸就又把头转了回来。 “我讨厌姓顾的。”他哑着嗓子,一字一顿的说道,“不管男的女的,我都讨厌。阿爹,这次回去,你就把她休了,然后赶她出门。还有她阿爹,也把他赶出长安。我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他们一家!” “你确定?”杜隽清一脸讶异。 杜逸小脸一板,正要点头,就见青萝急匆匆的来了。 “侯爷,世子,方才你们走后,娘子就觉得头晕目眩的,站都站不住。可是顾府的人现在都去前头忙着七娘子出殡的事,没空理会我们。婢子一个人扶不动娘子,只能过来找人帮忙。你们快去看看她吧!” 听到这话,杜逸立马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杜隽清不禁调侃:“刚才是谁说再也不想见到姓顾的人的?” 杜逸小脸依然板得死死的。“我是不想见到她,可我也不能见死不救。现在我们去救她,然后回去你再休了她。我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不然也太便宜她了!” “原来如此。”杜隽清颔首,“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杜逸又低哼一声,板起小脸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 青萝忙不迭转身。“娘子就在前头,侯爷世子请随奴婢来。” 然而此时,顾采薇已经在假山边上等得百无聊赖。 此时身边过去几个丫鬟,她隐约听到一个丫鬟在说:“七娘子可真好命,有一个对她这么上心的未婚夫。听闻她的死讯,他千里迢迢从徐州赶来不说,还一守就在她灵前守了这么多天。今天早上他才力竭昏倒,结果好容易休息一会,就又不顾一切的跑来送她最后一程。刚刚棺木出门的时候,他哭得声嘶力竭,竟然都直接哭昏过去了!” 顾采薇顿时又心中一动。 陈昭。 她低声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心底五味杂陈。 如今她换了这个身份,他们之间的姻缘只怕是无法继续了。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娘子下半辈子会那么好运,能嫁给他做妻子。 这么想着,她的心情就越发的低落。 她幽幽长叹了好几声,才抬眼看着远方:“青萝取个衣服怎么这半天还不回?” 这个时候,忽然两只手从身上伸出来,抱住她就后头的假山里拖了进去! 第051章贱男人 顾采薇心里警铃大作! 短暂的慌乱过后,她连忙静下心,双手反扣住那双紧紧缠在她腰上的臂膀,然后手肘找到对方小腹的位置,重重往后一击。 “唔!” 耳边传来一声痛呼,她腰上的两只胳膊收走了。 顾采薇立马回头,正要再补上几脚。但是,当身后那张面孔映入眼帘,她抬起的脚却定在了原处。 “怎么会是你?”她失声低呼。 陈昭! 竟然是他,那个原本应该在自己的出殡礼上心痛得昏死过去、现在还没醒过来的男人! 此时此刻,却见这个男人伸出手来,将她给按在了身后的假山上。甚至,他还将脸慢慢朝她这边靠拢过来。随着两个人的面孔月帖越近,顾采薇都能察觉到他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 然后,他轻声细语的对她说道:“顾二娘,你谋杀亲夫啊!” 顾采薇脑子里顿时轰得一声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心里在大声咆哮。 虽然她和陈昭定亲多年,但两个人一直发乎情止乎礼,肌肤相亲都极少。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见到他这样的一面。 陈昭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心理变化,反而一手托起她的下巴,两个人以一种更加暧昧的姿态靠在一起。 “怎么,还在因为我之前当着别人的面说了你几句生气?你明明知道我也是不得已的,我这不是故意做做样子给他们看吗?” 顾采薇慢慢抬起眼。 眼前这张面孔依然斯文俊俏,可是那眼底一抹轻佻的笑却让他这张脸都变得油腻猥琐起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陈昭的双手顿时都不老实的往她脸上抚摸上来。“好了别生气了,事情不都过去了吗?你要心里真不痛快,那你就打我几下,骂我几句,这样总行了吧?” “是吗?”顾采薇轻笑,果然掐住他腰侧的软肉狠狠一拧。 陈昭顿时一声哀嚎。 顾采薇则是趁机推开他走到一边,而后才冷声问道:“你来长安,到底是为了她来的,还是为了我来的?” “当然是为了你呀!”陈昭连忙捂着腰侧,他疼得咬牙切齿,“顾七娘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吗?整个一野丫头,从小就跟着她爷爷走街串巷的摇铃行医,一天到晚抛头露面的,哪有点小娘子的样?要不是看在她做的东西还挺好吃的,我爷爷又喜欢她,这门亲事我早退了!” “是吗?”顾采薇心一沉。 陈昭还作死的点头。“我从来就没喜欢过那个干瘪的丫头,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啊,这点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吗?” “原来如此。”顾采薇点头,“那你之前所谓的为了她哭得死去活来、茶饭不思也都是假的?刚才在棺木出门时生生痛苦晕了过去也是假的?” “那是当然!”陈昭一脸得意,“我要不这样做,哪能得空来见你?” 说罢,他就又笑眯眯的张开双臂。“好了你就别和我生这些无谓的气了。乖,来让我亲亲,我都好久没亲你了!” 第052章被活捉 此时此刻,假山外面,杜隽清父子两人都仿佛变成了两座冰山。两个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都冒出丝丝凉意。 青萝吓得又扑通一声跪下了。“侯爷请息怒!娘子她……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和陈郎君的事情早已经过去了。自打她嫁入侯府,他们就没有了任何来往。今天根本就是陈郎君自己找上门来的,这事和娘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吗?”杜隽清淡声应道。 杜逸也冷着一张小脸。“那你的意思是说,在没嫁进侯府之前,他们两人是有染的?” “这个……” 青萝连忙低下头。“婢子不清楚。不过在徐州的时候,娘子的确私底下见过几次陈郎君,而且都是背着七娘子的。” 杜逸一张小脸瞬时都黑了。 他一把拉上杜隽清。“阿爹,我们走。” 杜隽清也果真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假山里头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 “顾采芹!你!”陈昭捂着被打得生疼的小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顾采薇慢慢收回拳头,她冷冷一笑:“姓陈的,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还自以为将我们姐妹俩一起玩弄在手掌心里?以前我乐意逗着你玩,那不过是想借着你恶心恶心七娘子罢了,可你这种东西我从来都没看入眼过。如今七娘子既然已经去了,那你对我来说也没用了。以后,你最好别再出现在我跟前,不然我下次可就不会和今天一样客气了!” 陈昭背靠着假山石勉强支撑柱身体,五官因为痛楚而扭曲成一团。听到这话,他的眼底渐渐蒙上一层阴影。 “怎么,现在你攀上了长宁侯,还把他的儿子给哄上手,爬上枝头变凤凰了就想把过去干的那些事都抹得一干二净?你想这么干,那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你信不信回头我就能找上长宁侯,把你曾经对我干的那些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他冷声威胁。 “行啊!” 岂料,顾采薇立马点头:“不用你回头告诉,现在我就带你去找他!” 她一声冷笑,一把提上他的衣领就将他往外拖。 这下,到轮到陈昭着急了。 “顾采芹,你疯了?你快放开我!” “不是说要去告知长宁侯我们的奸情吗?那走啊!正好趁着他现在就在,你去和他把事情给说清楚,让我们这队狗男女都得到应有的惩处,那不是皆大欢喜?”顾采薇根本不放,反更用力的把他往外拖。 陈昭连忙抓住她的手腕想将她拽开,结果谁知道顾采薇手腕一翻,反倒将他的胳膊反剪到了身后。 在这个姿势下,他根本就使不出来多少力气,更遑论挣脱顾采薇的桎梏? 陈昭顿时心里一阵发凉——顾采芹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以前他都不知道! 顾采薇早已经气疯了,她现在只想弄死这个贱男人,就算赔上这条白得来的命都无所谓! 然而刚拖着陈昭走出假山,她就看到了前方的几个人影。 顿时她怔住了。 “侯爷?阿逸?你们怎么在这里?” 第053章改口 话落,顾采薇才又看到了跪在一旁的青萝。 她当即眼神一暗。“青萝,我不是叫你去给我拿衣服了吗?我的衣服呢?” 青萝一脸青白的抬起头:“娘子您放心,婢子已经把一切都和侯爷解释清楚了。你现在赶紧向侯爷认个错,侯爷他肯定会原谅你的!” 顾采薇眉梢一挑,她又看向一脸冰冷的杜隽清:“刚才我们的对话,侯爷您都听到了?那好,还省的我多费口舌解释了。我承认,那些都是真的,侯爷您要杀要剐随便,我们都认了!” “不!你这个疯女人,你想死别带着我!”陈昭却早已经被杜隽清父子俩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冷意吓得浑身冰寒。 他手忙脚乱的挣脱开顾采薇的手,就赶紧跪下了。“侯爷,您别听她胡说,我根本什么都没干!一切都是顾采芹、都是她干的!一开始就是她故意勾引的我。这个女人淫荡下贱得很,之前在徐州就老是往我跟前凑,连同她这个丫鬟一起!我也是年轻气盛,一时没经受住诱惑,所以才……这一次,也是她先叫丫鬟来叫我,所以我才来这里和她幽会的。我我我……我也是被她给迷惑的,主要责任还是在她!” “没担当的臭男人!”顾采薇闻言忍无可忍,一脚往他身上踹了过去。 陈昭被踹得扑通一声趴伏在地上,却也不敢动一下。 倒是青萝见状,她赶紧爬过来拉了把顾采薇。“娘子,您就别和侯爷犟了。您没见侯爷已经很生气了吗?您就赶紧向他认个错,保证以后都不会再犯了。您再求求世子,世子他这么喜欢您,肯定会帮您说话的!” “我才不会帮这个满口谎话、品行不端的女人说话。”杜逸立马开口,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顾采薇一眼,只管冷声说道,“阿爹,怎么处置这个女人随你。” “世子,您不能这样啊!”青萝连忙低呼。 “你给我闭嘴!”顾采薇冷冷打断她,“咱们之间的账,回头我再找你算。现在……” 她又看向杜隽清。“侯爷您想怎么惩处我们,直说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谁知道,杜隽清却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就将目光落在了陈昭身上。 “你姓陈,是顾七娘子的未婚夫。”他淡声说道。 陈昭忙不迭点头。“回侯爷,正是!我和阿薇自幼定亲,感情极好。本来这次她从长安回去后,我们就要成亲了,我一直想娶的人也一直都是阿薇。我和顾采芹只是玩玩,侯爷您请明鉴!” “只是玩玩?嗯?”杜隽清抓住其中四个字,轻声细语的重复了一遍。 清清淡淡的声音,在空旷的后花园中显得如此清泊淡雅,一阵微风吹来就将这个声音吹散,了无痕迹。 可是,对陈昭来说,这四个字却仿佛化身为四根细针,一针接着一针的戳在他的心口上,在阵痛之余又带着一股侵入心扉的凉意,瞬息就让他的四肢百骸都变得寒凉无比。 “不是的!侯爷,不是这样的!”他下意识的摇头,嘴里乱七八糟的否认了自己刚才的话。 杜隽清就冷冷看着他,薄唇紧抿不发一语。 他越是这样,陈昭就越是害怕,他忙不迭的又摇头。“在下哪敢玩弄您的夫人?在下、在下……” “你怎么?难不成,还是本侯的夫人玩弄你不成?”杜隽清轻轻开口。 陈昭又一个哆嗦,他赶紧摇头。“在下不敢!其实是、是……” “是什么?”杜隽清追问。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陈昭再度改口。 “胡说八道!”杜隽清当即呵斥,“本侯的夫人何曾和你有过来往?而且你们各有婚配,何来相爱一说?” “是是是,我是胡说八道,我有未婚妻,她有夫婿,我们怎么可能相爱呢?”陈昭顺从的改口。 杜隽清凉凉的双眸继续锁定他的双眼,他再度问道:“所以,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们……” “本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如果再不说实话,那就别怪本侯不客气了!” “好好好,我说,我说!”陈昭被他这番话吓得浑身直发颤,他嘴巴一张,就随口乱编,“其实我和侯夫人从来没有过任何来往,一直都是我仰慕她。她是举人之女,斯文柔顺,窈窕多姿,所以我早就喜欢她了。这次我赶来长安,也是想要见她一面。所以刚才我就是故意装晕没有给七娘子送葬,却偷偷的跑来这里,就是等着她落单了好靠近她,一解我多年的相思之苦!” 说完了,他又眼巴巴的看向杜隽清,希望这个说辞能让他满意。 终于,杜隽清将头一点,眼中的冷意稍稍退去些许。 他可算是满意了。 陈昭连忙松了口气。 可是马上,他就发现——他这口气还是松得太早了! “混账东西!你是个什么玩意,也敢对我女儿动心思,还对她动手动脚?我今天不弄死你我这个田字就倒过来写!” 他的话音才刚落下没多久,就听旁边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顾采芹的亲娘田氏从后方不远处飞扑过来,按住陈昭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陈昭根本毫无防备,就被她给骑在身上,打得他头昏眼花,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紧随其后的顾程远又脸色一变,他赶紧大叫:“来人啊,快把夫人给拉开!” 几个丫鬟连忙上前去,却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田氏给从陈昭身上拉开了。 但这个时候,陈昭那张白净的面皮上早已是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块好皮了。 田氏还不解恨,她立马回头瞪向顾程远:“你拉开我干什么?你没听到这个小王八犊子说的话吗?他竟然敢对我的阿芹动心思,还趁着七娘子出殡的日子来占她便宜!我的阿芹可是长宁侯府人,是他这种人能肖想的吗?” 顾程远一样一脸怒气,可他更多的火气还是冲着田氏来的。“就算要教训这小子,那府上也有的是丫鬟小厮,哪用得着你这个堂堂夫人动手?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顾家的脸面放在心里?” “哈,脸面脸面,你就知道你自己的脸面。可你有没有想过,阿芹她被人这么欺负,她心里有多难受?你到底还是不是她亲阿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想着帮她出气,就想着顾全你的脸面!我告诉你顾程远,你能有今天的脸面,还全都是靠我的嫁妆买来的呢!”田氏冷笑。 顾程远顿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田氏,你给我闭嘴!” 田氏正在气头上,可没打算闭嘴。正好相反,她还有一肚子的话等着说呢! 不过,她没来得及说话,杜隽清就已经插话进来:“岳父岳母,你们可愿意听小婿一言?” 顾程远和田氏连忙双双转回头。 “侯爷您请讲!” 杜隽清就淡声说道:“小婿觉得,当下这件事还是得先问问叔父一家的意见,你们觉得呢?” “没错!他们的好女婿干出这种事,二房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田氏立马点头。 顾程远早看出来了——杜隽清分明就是站在田氏这边的!而且……都已经闹出这件事了,看他的样子似乎也并没有打算把顾采芹给怎么样? 这对他们家来说绝对是一大好消息。那么,只要能继续抓牢这个女婿,他心甘情愿把战火烧到二房那边去! 于是,刚才还吵得不可开口的一对夫妻,立马一起调转马头指向顾程风夫妻俩。“二弟二弟妹,刚才你们的准女婿说的那些话你们都听到了。现在打算怎么办,你们自己说吧!” 顾程风夫妻俩此时脸色也格外的难看。 他们死死盯着还躺在地上的陈昭,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说一句话。 陈昭好容易爬起来,结果一抬头,当他看到对手这两个人的四道目光的时候,他心里又一个激灵,立马膝盖一软又跪下了。 “顾叔父,您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刚才你们听到的也都不是真的,那些话都是他们逼我说出来的!我对七娘子是真心的,这辈子我只喜欢七娘子一个、想娶进门的也只有她一个!” “胡扯。”顾采薇此时也才缓缓开口,“阿爹阿娘,你们不妨叫人回去徐州查一查,看看这个人在徐州都在干些什么。我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肯定私底下还勾搭了不少小娘子,说不定还有人为他生孩子了呢!陈郎君,你说是吗?” 陈昭被她幽幽的语气又吓得肩膀一抖。“我……我没有!”直到这个时候,他还在负隅顽抗。 顾采薇就笑了。“其实眼下还有一个更简单的方法。你不是说你对顾七娘子一心一意吗?那好,现在你就当众发誓,此生此世你都不会再娶,身边也不会再纳任何婢妾。如果你做不到,那就天打五雷轰,你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若是男丁,那代代为奴,若是女子,就永为婢妾,永生永世不得回归自由!” “那怎么行?七娘子已经死了,我还年轻,陈家也需要我传宗接代……”陈昭连忙摇头。 顾采薇断面色也是一冷。 她没再理会这个男人,而是看向顾程风夫妻俩:“你们看到了。这个人所谓的一往情深,其实全都是装出来的。” 顾程风夫妻俩此时的脸色已经变得阴沉无比。 “原来如此。那么现在,我倒是有些庆幸我的阿薇先一步走了。”顾程风慢悠悠的说道,“不然,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回头嫁到你家去,还不知道要在你手下遭受多少屈辱。现在她走了,好歹干干净净的。而你……你根本配不上我的阿薇!” 顾采薇亲娘齐氏顿时捂脸呜咽起来。 顾采薇也心酸无比。她眼圈一红,忍不住低叫了声:“阿爹,阿娘……” 顾程风夫妻俩沉浸在悲愤之中没有听清她的话,可陈昭却听到了。 他立马啊的叫了一声,然后跳起来指向顾采薇。“我知道了!你不是顾采芹,你是顾采薇!顾采薇借尸还魂,投胎在顾采芹身上了!” 第054章真心打水漂 顾采薇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但马上,顾采芹的亲娘田氏就又跳过来一脚又把他给踹翻在地。 “你个狗东西,都这时候了还敢攀咬我的阿芹?你当你这么说了,他们就能把我的阿芹当做妖孽绑起来一把火烧了?我呸!你想得美!” “我没胡说,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个女人真不是顾采芹,顾采芹她不是这样的!她就是顾采薇,我和阿薇相识那么多年,她什么性子我再了解不过了!”陈昭又叫。 田氏立马又往他身上踹了好几脚。“我叫你胡说,我叫你胡说!你要死了,还想拉着我的阿芹给你垫背?你做梦去吧!” 杜隽清此时也才缓缓开口:“陈郎君为求自保,真是什么胡话都能编出来。你说你和顾七娘子做了多年未婚夫妻,那本侯还和本侯的夫人成婚一年多呢!本侯的夫人一直都是这样,她从来没有变过。” “就是就是!”田氏忙不迭点头,“姓陈的,你听到没有?侯爷他都已经亲口承认了,我看你还怎么攀咬我的阿芹!”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为什么不信我?”陈昭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委屈,他眼巴巴的看着顾程风夫妻俩,就盼着他们能相信他的说辞。 然而,顾程风现在却根本就不理会他了。 他直接朝杜隽清拱手行礼:“多谢长宁侯、长宁侯夫人帮助小女发现了这个负心郎。只是此事密切关系到小女的闺誉,小女又已经离世,草民不想让已故的人遭受牵连。所以现在,草民斗胆恳求侯爷您宽仁大量,把这个人交给草民处置吧!草民保证一定会给您和侯夫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那可不行!我的阿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事就这么算了?那也太便宜这个小王八犊子了!”田氏不乐意。 但杜隽清颔首。“好。” 田氏顿时急眼了,她连忙对顾采薇使个眼色。 顾采薇也点头。“既然侯爷已经做出决定了,那这事我听侯爷的。” 眼看陈昭又松了口气,她却在心里一阵幸灾乐祸的笑。 这件事别人不知道,她心里却明白——陈昭被她阿爹阿娘带走,那下场绝对比落在杜隽清手上要凄惨十倍不止!毕竟,别看她阿爹阿娘外表看起来纯良无害,实际上他们折腾人的手法多着呢!那些落在她阿爹手上的人,就没有一个最终过得舒坦的。 “草民多谢侯爷,多谢侯夫人!”顾程风见状,他赶紧又激动对杜隽清顾采薇行礼道谢。 杜隽清一张清冷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这件事处理完毕,他就再看向顾程远:“顾七娘子既然已经出殡,这里没我们的事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是,侯爷您慢走!下次再来玩啊!”顾程远早已经被眼前的一长串变故弄得脑子里晕晕乎乎的。 不过,他知道事情解决了,杜隽清虽然生气,却也没有迁怒于顾府,更重要的是——他还是打算继续要顾采芹的! 明白这一点,他就放心了,自然无比欢喜的点头送他们走。 顾采薇再次被杜隽清的态度给惊到了。 “这事就这样?完了?你应该还有一笔账没和我算清楚吧?” 杜隽清的反应是一把握住她的手。“我们的账,回去侯府再算。” “那怎么行?我——” “走!” 杜隽清根本不和她多话,一把拽着她就朝前走。 田氏见状,她也悄悄的推了顾采薇一把。“你个傻孩子,你们小夫妻俩的事情,哪能在外头闹得人人都知道?你们赶紧回家去,关起门来爱怎么闹怎么闹。” 说着,她又悄悄对她交代一句:“一会回去,你先好好对侯爷认个错,肯定就没事了。乖!” 她不想认错!她也不想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平静下去!她想要杜隽清愤怒,然后休了她好吗?顾采薇心里大喊。 等到被杜隽清拉上马车,她就冷声对他说道:“我是不会认错的。之前做过的事情我也不会后悔——永远不会。” 杜隽清只是淡淡瞧了她一眼。“回府再说。” 就扭过头不理会她了。 杜逸也把小脑袋给扭过去,父子俩一起透过车窗看着外头的车水马龙。 这两个人身上都凝着一股森然冷意。顾采薇察觉到了。 既然在生气,既然心里不高兴,那他们干嘛不和她吵一架呢?不然打一架也行啊!顾采薇很无奈的想。 可不管她怎么说怎么做,这两个人都一动不动,双眼也直勾勾的盯着外头,仿佛外头真有什么好东西吸引着他们的眼睛,让他们死活转不开目光一般。 三个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回到了侯府。 好容易到了后院,顾采薇又主动开口:“我和陈昭的事……” “你和陈昭的事本侯听得很清楚,一切都发生在你嫁入侯府之前。成婚之前的事情本侯没心情关心,陈昭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从今往后,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做好你的长宁侯府人,不要惹是生非,那就够了。”杜隽清慢声说道。 顾采薇眨眨眼,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是吧侯爷,你绿帽子都已经被扣到头顶上了,你居然还不想着把它给摘下来,反倒还打算继续戴着?你居然也忍得下这口气?” 杜隽清眼神稍稍一暗。“如果你对过去做的事心怀愧疚的话,大可以多给世子做几道好菜作为弥补。” “谁要吃她做的东西?”马上,杜逸就气呼呼的开口,“以前是我眼瞎了,才会吃她做的东西。但是以后,只要是这个女人碰过的东西,我一律都不会吃了,连碰都不会碰一下!” 说完,他扭头就走。 那小步子迈得虎虎生风,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顾采薇瞬时眉心拧得死紧。 “他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她下意识的又问向杜隽清。 杜隽清则是唇角轻扯:“你自己做的好事,还需要别人来提醒么?顾氏,虽说过去的一切本侯不乐意多计较,但你最好记住,现在你已经是长宁侯府人,你的一举一动全都关乎侯府的颜面,所以你不可以再轻举妄动。不然,若是你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本侯可不保证会对你做什么。” 听他这么说,顾采薇立马心中一动,她现在就想再找个男人去做点什么了! 不过转念又一想——就为了离开这个鬼地方,她至于把自己搞得那么下贱吗?还是算了。 杜隽清说完这番话,他也直接转身走人。 就这么走了? 顾采薇再次无语。 亏得她还真以为这个家伙会严肃的和她讨论一下这件事呢!再不济,他发个火也行啊!只要他发火,她就有办法刺激得他越发的大动肝火,然后一怒之前把她赶出侯府去! 结果…… 这个男人的耐力简直超出她的想象。 这都已经是她第二次试图激怒他失败了。这样的惨败在一个人身上接连上演两次,她还是第一次遇到。顾采薇心中都生出一丝挫败感。 怎么会这样?她想不通。 正在垂头丧气中,她又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靠近。抬起头,顾采薇就看到青萝正磨磨蹭蹭的朝自己这边走来。 顾采薇顿时又心一沉。 “青萝。”她低声叫出这个名字。 青萝立马肩膀一抖,脚下的步子也停下了。 顾采薇回身跪坐下,然后才定定看着这个丫头。“现在,你还不打算老实交代?” 青萝立马抬起头,一双满是怨恨的眼睛死死剜向她。“明明是娘子你先说话不算话的!” 顾采薇眉梢一挑,就听她大声控诉道:“一开始是你说,只要婢子能帮你杀了七娘子,你就让我给侯爷做小妾!我如你所愿弄死了七娘子,结果你却转头就装失忆,不仅把一开始答应过我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还装疯卖傻的讨好侯爷和世子。眼看侯爷世子都前后脚的喜欢上你了,你就更春风得意,不把我当一回事。我都已经明里暗里提醒过你那么多回了,你却理都不理我!既然你食言而肥在先,难道还不准我想法子报复吗?” 顾采薇再次扶额。 顾采芹啊顾采芹,你是脑子里有屎吧?这种下三滥的主意你也想得出来! “阿嚏!阿嚏!” 马上,她又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揉揉还在发痒的鼻子,顾采薇又哭笑不得。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明明是顾采芹造下的孽,却都要她来承担后果。她上辈子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才会被他安排来经历如此错乱的一生? 而在她面前,青萝还在咬牙切齿的叫:“你不信守诺言,我就要报复!再说了,你和陈郎君有私情,这本来就是事实,我只不过是让侯爷世子过来看清楚你的真面目,我不想让他们都被你这么一副故作改邪归正的样子给骗了!” “然后呢?你以为,你揭发我有功,侯爷他就会休了我,然后感激你的所作所为,把你收在身边伺候?”顾采薇不禁冷笑。 青萝目光一闪。“不管侯爷收不收我,我只想让侯爷看到我对他的一片真心就够了!” 顾采薇又一阵冷笑。 “一片真心是吗?怕就怕,你的这份真心要打水漂了呢!” 青萝一怔。 不多时,就见一个丫鬟端着一杯酒徐徐走了过来。 “夫人,婢子乃是侯爷身边侍奉的红鸾。现在,婢子奉侯爷之命,过来给夫人您带一句话——像这样卖主求荣的奴才,以后就不用留在身边了。她连被提出去发卖的资格都没有,就直接一杯毒酒解决掉,尸体拖出去扔到乱葬岗就行了。” 此言一出,青萝脸上瞬时血色退尽! 第055章小家伙很生气 “不,不可能!”她连忙摇头,“你胡说!肯定是你们联起手来骗我的,侯爷他才不会这么对我!要不是我,侯爷他都没机会见识到娘子的真面目,他还不知道要被这个贱人蒙在鼓里多久呢!” “不行,我要去见侯爷,我要和侯爷说清楚!” 她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是扭头就想往外冲。 但红鸾长臂一伸,就稳稳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青萝想把她推开,不想她才刚伸出手,红鸾就抢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而后轻轻一扭,就把青萝给牢牢制住了。 然后,她撬开青萝的嘴,直接把那一杯毒酒灌了进去。 灌完了,她就将手一收。“来人,把青萝带下去吧!什么时候毒发身亡了,什么时候你们再把她的尸首拖出去扔了。” “是。” 两个小丫鬟连忙上前来,不顾青萝的挣扎,一哥捂住她的嘴,一个拽着她的臂膀,生生将她给拖了出去。 而在丢开青萝的瞬间,红鸾眼里就已经没了这个人。她施施然来到顾采薇跟前,又冲她柔柔一礼:“现在夫人身边缺了一个得力的大丫鬟,侯爷特地命婢子过来暂时填补一下位置。” 这么快,就开始往她身边塞人了?而且这塞人的手法也是简单粗暴。 顾采薇长叹口气。“那你就在我身边伺候吧!我身边也的确是缺人。” 对于青萝的下场,她并不觉得有多惋惜。本来她和这丫头朝夕相处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但在之前的十多年里,青萝都是充当了顾采芹身边一个打手的职责,可没少给自己使绊子。 “这丫头要是不改改性子,她迟早有一天会死在自己手里。”还记得当初,她还郑重的和琉璃一起讨论过顾采芹和她身边这个首席大丫鬟,最终两个人都得出这样的结论。 现在,结论成真。 不过……再想到青萝居然是死在杜隽清手下,她心里又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来。 她从没想过,杜隽清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一开始还真以为这个男人和他的外表一般清心寡欲、对任何事情都淡漠得很呢! 但是经过最近这些事情,她发现这个男人冷淡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深不可测的心。 “哎,这对我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无力低叹了声,她慢慢转过身,“我累了,这里你带着她们收拾吧!” “是。”红鸾连忙颔首。 其实杜隽清离开之后,他脑海里关于今天顾家里头发生的一幕幕也一直挥之不去。 “侯爷。”此时,小厮悄悄走过来。 杜隽清抬头:“世子怎么样?” “不大好。”小厮连忙摇头,“世子回去后就一个人关起门来生闷气,谁都不理会。看样子,他是真生气了。” “能不生气吗?”杜隽清低声道。 “咦?侯爷您说什么?”小厮没听清。 杜隽清立马摇头。“没什么。世子那边不用管,先让他自己生气好了。倒是顾家……你赶紧安排几个人,盯着顾家二房的三口人,不管他们在长安还是回了徐州,都一定要死死把他们给盯住了!尤其是陈昭的下场如何,一定要摸清楚,然后报给我。” “是,小的明白!”小厮赶紧点头,就出去吩咐人去顾家盯梢了。 不过再过上一会,又一个小厮捧着一份请柬走了进来。“侯爷,武驸马都尉派人送来请帖,请您上门赴宴。” 杜隽清接过来看了眼。“本侯知道了。你去回复他们,本侯和夫人届时必定出席。” 小厮应声去了。 书房里暂时又恢复了平静,杜隽清才低头又看了看手里的请帖,顿时唇角一勾:“武驸马都尉府上……顾氏,这对你来说又是一个大坎,只看你能不能迈得过去了。” 半个月后他们又要出门赴宴的消息等到晚上就传到了顾采薇耳朵里。顾采薇如遭雷击:“武驸马都尉?就是太平公主的第二任驸马武攸暨,前些日子刚赠与侯爷美妾丽娘的那一位?” “回夫人的话,正是。”红鸾朗声回应。 顾采薇再次头大如斗。 “不都说侯爷不爱出面交际的吗?而且,他自己出门赴宴也就算了,带着我干什么?” “夫人说笑了。武驸马都尉可是太平公主驸马,太平公主又是陛下的心头肉,普天之下除了陛下,谁敢违逆他们的意思?”红鸾笑道。 顾采薇无奈撇唇。“所以说,这一场比上次莱国公府上更厉害的鸿门宴,我是非去不可了。” 想想即将面对的血雨腥风,她更加怀念当初自己是顾采薇时平静的小日子。只可惜,那么舒坦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她越想越糟心,肚子里就又开始觉得饿了。 幸好这时候炉子上的羊羹已经熬好了,她连忙舀了一碗喝上一口,浓郁的肉香瞬息散布到口腔的每一个角落,满满的幸福感扑面而来,她才觉得心里舒服了点。 一碗羊羹下肚,她的心情彻底好了。 连忙又拿来碗,她分别盛了两碗叫小丫鬟端出去。“一碗给世子送去,还有一碗……给侯爷。” 两个小丫鬟连忙各自端了出去。再过一会,两个人回来了,给杜隽清送去的人手里空空的,给杜逸送去的丫鬟却又原封不动的将羊羹给端回来了。 顾采薇见状,她又心一沉。“世子没要?” “世子说……说,他以后都不吃夫人您给做的东西了。”丫鬟小声说道。 顾采薇嘴角轻扯。“这小家伙到底发的哪门子的疯?你再把东西端过去,就放到他房门口,我就不信他不吃!” 然而事实很快就证明——杜逸这次还真是硬气到底了。一直到这碗羊羹都放坏了,他也愣是看都没有看上一眼! 接下来几天,他也没有再往顾采薇这边来一趟。顾采薇做了东西让人送过去,他也根本都不理睬,任由这些东西就这样被扔在外头,一直到被苍蝇给叮得千疮百孔。 不仅如此,这个小家伙接连几天根本什么都没吃,也不出门,就那么硬生生挺着,杜隽清去了都不管用。 顾采薇才发现——这小家伙这次是玩真的! 然后,不出意外的,杜逸就这么又把自己给活生生的饿晕了。 听说消息,顾采薇哭笑不得。 她掂掂荷包里刚做好的糖球,主动站起身。“走吧,去看看那小家伙去。” 红鸾赶紧给她带路。 说起来,自从她在这个地方醒过来,顾采薇发现,她好像还没在这个府上怎么走动过。所以现在居然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往杜逸那边去! 当她抵达的时候,杜逸房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丫鬟小厮们里里外外的跑着,里头的阿忠还在不停大声的问:“大夫呢?大夫来了没?” 当看到顾采薇走进来,阿忠先是一愣,然后又是一喜,紧接着又皱起眉,但他还是起身行礼。“夫人您来了。” 顾采薇点点头,她环顾一周。“侯爷呢?” “侯爷有事正忙。” “他儿子都饿得昏过去了,他知道消息还不赶紧过来?有什么事情是比他儿子更重要的?”顾采薇气得低骂。 阿忠低下头。“其实这样的事情以前都发生过许多回了,侯爷应当是习惯了。反正回头等大夫来,给世子扎两针、灌点糖水也就行了。” 这话说得简单,可杜逸就要受罪了。 顾采薇抿抿唇,她走上前去拉起小家伙的胳膊给他把把脉,就随手又从荷包里取出一颗糖球塞进他嘴里。 “夫人您别!”阿忠见状,他赶紧低叫,“世子还在和您生气呢!一会他醒来发现,肯定就更生气的。” “他要生气那就只管冲着我来好了。”顾采薇不以为意,又回头招呼红鸾,“去把我院子里的红泥小火炉、还有锅碗瓢盆那些都拿过来。还有那些米菜肉什么的,全都端过来!” 红鸾赶紧答应着去了。 不一会,她就把东西都给带了过来。那么多东西一字排开,把杜逸院子里一半的位置都给占了。 趁着杜逸还在昏迷的功夫,顾采薇就让丫鬟点燃了炉子,一个上头慢火熬粥,另一个上头则是架上一口锅,她把切好的羊排先下水焯一遍,然后烧干的锅里下牛油,再将沥干水分的羊排下锅翻炒,依次加入各种调料。等到羊肉吸收了调料后肉色变得红亮、肉质也逐渐紧实,她再往锅里加入清水,再添加一些茱萸花椒桂皮大料之类的作料,等到水烧沸腾之后盖上锅盖小火焖煮。 炖上没多久,院子上空就已经飘扬着一股浓郁的羊肉香味。里里外外所有丫鬟小厮都忍不住狂咽口水。 就连躺在床上的杜逸也终于扛不住如此勾人的香味的诱惑。他的肚子里先是一阵雷鸣一般的剧烈响动,然后他睁开了双眼。 还没等意识回笼,他的喉咙就已经开始上上下下的狂咽口水了。 连忙往左右看看,他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不过现在手脚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他就慢慢爬下床,顺着香味飘来的方向走出去,果然看到他这里的丫头小厮现在全都聚集在前头院子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院子中间某个位置。 他再往前走上几步,就看到了那个正围着围裙绕着两个火炉来来回回的小娘子。 仿佛和他有心灵感应一般。就在他走过来的时候,那小娘子突然回过头,双眼就捕捉到了他的身影。 她立马咧嘴冲他一笑:“你醒了?醒得还真是时候,粥和羊肉都做好了,你快来坐下,咱们马上就开饭了!” “谁许你进来的?”杜逸却冷着脸看着她,“你滚,我这里不欢迎你!” 顾采薇笑脸一收。 “你们都出去。”她沉声说道。 “是!”一院子的丫头小厮连忙应声,就要往外退。 “不许走!”但马上,杜逸又一声高喊,“你们谁都敢听她的话,那就等着被发卖吧!我身边不养两姓家奴!” 他院子里的丫鬟小厮顿时不敢动了。 顾采薇又眉心微拧,她大步走到他跟前。“你生了这么多天的气,还没气够?” 杜逸小嘴一撇,直接扭头就走。 顾采薇可没打算就让他这么跑了。她连忙一把把他给抓住了,就直接问道:“那天再顾府,你听到我和我阿娘说的话了对吗?” 第056章认识我的厉害了吧 听到她的话,杜逸小脸又是一冷,他当即更用力的推拒起顾采薇来。 “你走!我这里不欢迎你,以后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还真是这样。”顾采薇点头,“既然这样,你一开始怎么不和我明说?还硬自己憋了这么久,一天到晚不吃不喝的,你拿自己的身体来惩罚自己有意思吗?” 一番话,又让杜逸的眼圈红了。 他牙关紧咬,死活要把顾采薇给往外推。 “你滚!姓顾的都不是好东西。现在你又来我跟前装什么无辜?我不会再信你了!” 别看他长得瘦瘦小小的,可一旦用力来推,顾采薇竟然也被他推得踉跄了好几下。 顿时她也来气了。 “杜十八!”她没好气的大叫,“想和我划清界限是不是?那好啊,之前你吃了我那么多东西,刚才你还又吃了我一颗糖,这些你都给我还来!” “还就还!” 杜逸也是脾气硬,当场就开始扣嗓子。 他扣得那么狠,不一会,他就把自己给扣得干呕连连。 顾采薇简直看不下去,她连忙把他的小爪子给从嘴里抽出来:“你要自虐也有个限度好不好?” “你管我?我自虐又怎么样?我死了也不关你的事,反正我又不是你生的!再说了,我死了不是正好吗?给你的孩子腾位置。你还不用背上谋害世子的罪名,你就更光明正大的去纠缠我阿爹,然后再给他生个健健康康的儿子,还不用像我这样病歪歪的,不知道哪天就死了!” 杜逸扯着嗓子大喊,又拼命的推着她、扭摆着,一边想要从她的手掌心里挣脱出来,一边还想把她给推出去。 这小家伙现在是卯足了劲要和她对着干,顾采薇一个大人都被他给折腾得满身是汗,也没能按捺住他。到头来,这小家伙嘴里还叫嚣得更厉害:“你就让我去死吧!我死了你开心了,所有人也都舒服了!” 一边说着,他还将腿一踢,把锅上刚刚煮好的鸡丝粥踢翻在地。 小孩子发脾气她可以忍,可是浪费食物顾采薇忍无可忍! 她气得扬手一巴掌往他的小脸上扇了过去。“你个小混蛋,还真得寸进尺了是不是?” 啪的一声脆响,迅速传遍了小院每一个角落。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见状,他们全都吓得脸色一变。 院子外头,杜隽清刚刚听说消息赶了过来。在听到声音后,他忽的脚步一顿,眼神变得幽暗了下来。 “侯爷?”随身的小厮见状,他连忙低叫了声,“看样子夫人和世子闹得不轻,您还是赶紧进去看看吧!” “不用。等等再说。”杜隽清却摇头,就果真站稳了脚跟不再动了。 却说此时,杜逸被顾采薇一巴掌打在脸上,他都被打愣住了。 一直到脸上隐隐传来一阵痛感,他才慢慢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顿时一手捂住脸,双眼中泪花乱转,可他死活含住了,只死死瞪着顾采薇:“顾二娘,我恨你!” 说罢,他转身就往屋里跑。 “你们都给我在外头守着,一个都不许进来!”顾采薇见状忙叫,就赶紧拔腿跟了进去。 杜逸跑回房间,回头就要关上门。可顾采薇反应多块?眼看房门就要关上了,她愣是用力一推,硬生生将小小的一条门缝给推大,自己哧溜一声钻了进来。 杜逸一见,他小脸又板得死紧。“你给我滚,这里是我的房间,你不许进!” “你个小家伙到底要闹脾气闹到什么时候?”顾采薇没好气的问。 也不知道这句话里哪个字眼戳中了杜逸小心肝里敏感的地方,他突然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啪嗒啪嗒,不多大会,一颗颗金豆豆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的往下掉,不管杜逸怎么拼命的擦都擦不完。 发现这一点,杜逸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顾采薇见状,她顿时心里一软,又哪里还生得起气? “哎,你这个别别扭扭的小家伙!”她无奈低叹一声,就慢步走过来想把他给搂在怀里。 杜逸还想挣扎。可现在他一哭,就卸下了身上六成的力气。还有两成的力气用在哭上了,就剩下两成的小力气,他又哪里是身体健康的顾采薇的对手? 因此没两下,他就被顾采薇给制服,整个瘦瘦小小的身体都被按进了她的怀里。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扬起小手往她身边捶了好几下,一边捶一边大哭:“你松手!我不要你!你这个坏女人,以后我都不会再相信你了!你骗我,你要害我,我才不会再理你……你还欺负我,以前你就欺负我,现在都被我发现你和你阿娘联起手来做坏事的证据,你还欺负我!你还打我巴掌!我阿爹都没打过我!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像你这么坏的女人,我恨死你了!哇!” 说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顾采薇都被他委委屈屈的说辞给弄得心酸不已。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说,只管死死搂住这个孩子,任由他对自己又踢又打,哭得跟黄河水泄洪一般。 一连哭了一盏茶的功夫,杜逸哭得小脸发白,身体发软,眼看都要站不住了,顾采薇才放开手,他果然就双腿一软,差点一头栽倒下去。 亏得顾采薇又拉住他的胳膊,才让他面前站住了。 杜逸又甩甩胳膊,可还是被顾采薇给拉过去坐下了。 “哼,不用你假好心,你滚!”直到这个时候,这个小家伙还在生气。 可是,看他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眼睛红通通的,鼻子也红通通的,整个一泪娃娃。就连嗓音都哭得劈叉了,浑身上下的气势也被眼泪冲刷得一点不剩。这时候的他再发火,真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倒滑稽可笑得很。 顾采薇强忍住笑,她拿出帕子来给他擦擦脸。 杜逸自然是又想反抗的。可顾采薇一把扣住他的两只小爪子,就让他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她在他脸上一通乱蹭。 给他把脸上的泪痕鼻涕都给擦干净了,顾采薇再换了一块帕子沾上水给他盖住脸上被打过的巴掌印,而后才小声说道:“对不起,刚才我不该打你。” 杜逸一手捂住脸,又将脑袋往旁一扭。“哼!” 一副不想理她的模样。 顾采薇撇撇唇。“不过,打了你我也不后悔。” 杜逸立马又回转头,被泪水洗得闪闪发亮的眸子死死瞪着她。 顾采薇也沉下脸:“那一锅粥是我辛辛苦苦熬出来的,里头的米是乡下的农民冒着严寒酷暑种出来的,他们自己都不舍得吃上一口,好的全都交给了官府。锅里的水也是府上的丫鬟打上来的,还用了十分的心思在火候上,好不容易才熬出来这么一锅东西,结果我们一口都没有碰,就都被你给打翻了!你这种暴殄天物的行径,难道不该打?” 杜逸小嘴紧抿不说话。 “还有,之前在顾家,你突然对顾天赐动手,也是因为偷听到了我和我阿娘说的那些话对不对?可是你心里对我还是有几分感情,所以你不舍得对我动手,就只能打顾天赐泄愤,你说我猜得对吗?”顾采薇又问。 “不对。”杜逸这才开口说了两个字,小脸依然板得死紧。 “才怪。”顾采薇却说道,“你这个小家伙,真和你阿爹一个德行,有什么话都不往外说,就知道憋在心里自己折磨自己,你们就不觉得累吗?我光是看着都累。” 杜逸又不说话了。 顾采薇就伸手揉揉他的头顶。杜逸立马推开她,顾采薇就是一笑:“你这个傻孩子,以后别这样了。要是真听到了什么,你大可以直接来找我求证,这难道不比你自己强憋着好?其实我根本就没那个意思,只是我阿娘什么性子你也看到了,我要是不顺着她的话往下缕,她肯定又要发疯,所以我也就只能随哼哈两声,让她自己过过干瘾也就算了。你阿爹又不喜欢我,这整个长安上流圈子里的人也都不接受我,我干嘛还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这个地方不适合我,我还是不要强行往里融入的好。” 听到这话,杜逸突然眨眨眼,他看着顾采薇的眼神里就带上了一抹深沉。 顾采薇则是趁着他不防备,又伸手往他头顶上揉了揉。“好了,你是个聪明孩子,我的话是真是假,相信你自己心里肯定有判断,我就不多说了。你脸现在很疼吧?现在就用这块帕子好好捂着。什么时候觉得热了,自己去换水继续冷敷。多敷上一会,痕迹就不会那么明显了。” 说着,她就起身。“粥被你打翻了,我还得再去重做一份。你先在这里缓口气,等饭做好了我再来叫你。” “我不吃。”杜逸依然坚持着他最后的倔强。 顾采薇的回应是根本不理睬他,直接扭头走人。 杜逸见了,他气得用力跺跺脚。“我说了我不吃!你敢再做,我就再给你掀了!” 听他这么说,顾采薇终于回头了。 她眼神一冷,对他冷声说道:“有本事你就试试看。只要你敢做,你看我不把你的屁股都给打开花!” 杜逸立马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就把自己给缩成一团,一脸防备的瞪视着他。 顾采薇又扑哧一笑。“瞧瞧你这小样!” 再转手大步跨过门槛,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 眼看紧闭的门扉将她的身影隔绝开来,杜逸又小嘴一扁,低声说了句:“你又欺负我,坏女人!” 但只有这一句,后面房间里就清清静静的,之前萦绕在四周围的沉重的气息也莫名减轻了许多。 顾采薇走出房间,就见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还都一脸惊慌的模样。尤其看到她走出来,阿忠就要进去看看杜逸,却被她给叫住了。“世子心情不好,现在就让他一个人在里面静静吧!一会等饭做好了再叫他不迟。” “啊?还做饭啊?”阿忠一愣。 “不然呢?让你家小世子继续活活饿着?再饿回到当初稍稍激动一下就晕过去的境地?”顾采薇没好气的问。 阿忠就说不出话了。 顾采薇再回头看看,就见杜逸掀翻的那一锅粥已经被清理掉了,就连锅子都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正放在炉子上。 另一边炉子里的柴火早烧完了,但是里头的木炭依然红通通的,还在散发余热。 “再给我淘一斤米,再洗一小把红豆青豆黄豆什么的,反正只要是豆子就给我拿过来!”顾采薇连忙吩咐下去。 院子里的丫鬟们不敢违逆,赶紧就忙碌起来。 很快,炉子里的火又被点燃,一锅水给烧热后,顾采薇再次下米和豆子,然后盖上锅盖焖煮。 随着灶膛里的火苗不停跳跃,锅里的米饭慢慢焖煮成形,渐渐散发出一股豆类独有的清香。 还有旁边锅子里的羊肉,这里头溢出来的浓香也越发的浓郁了。 即便隔着一道门,屋子里的杜逸还是闻到了,他的肚子也不争气的开始不停叫唤起来。 再过上不一会,就又听到吱呀一声响,顾采薇又进来了。 这一次,她手里拿着两个碗一双筷子,身后还跟着阿忠两个小厮,他们手里抬着一个小桌案。 引着两个小厮将桌案放下,顾采薇就摆手。“好了,你们出去吧!” 阿忠两个连忙点头出去了。 顾采薇就将桌案上的两个盖子揭开,一锅蒸得五颜六色的米饭,还有一锅炖得红亮诱人的羊排汤立马双双呈现在杜逸跟前。 杜逸肚子里又一阵响,他咕咚咕咚连咽了好几口口水。一时间,他连脸上的痛都顾不上了。 顾采薇先两个碗里各盛了一碗饭,然后就回头看他:“饭做好了,你吃不吃?” 杜逸不动,顾采薇也就自己拿起筷子:“算了,你不吃我自己吃。我都快饿死了!” 然后,就自己先坐下,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唔,我好久没做八宝饭了,看来到现在手艺还没有生疏啊!”一边吃着,她一边低声感慨。 扒上几口饭,她再夹了一块羊排大口大口的啃起来。“嗯,羊肉也炖得酥烂,一口咬下去,立马就化在了嘴里,真好吃!果真还是上贡给权贵之家的好羊肉啊,比我之前吃到的那些好太多了!” 看她吃的这么香,杜逸的双腿终究还是没稳住,一步一步的往她这边挪了过来。 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反正最终他就已经站在了顾采薇对面。 这时候顾采薇都已经吃完一碗饭了。发现这个站在跟前的身影,她只抬眼瞧了瞧他:“我觉得你还是别吃的好。不然,我要是在这饭里下点毒,那你就死定了!” “你这个坏女人,之前你肯定早已经下过毒了。那这饭我吃不吃不都一样?反正我是要死的,那还不如做个饱死鬼呢!” 杜逸哑着嗓子小声说着,就也跪坐下来,双手捧起饭碗开始死命的往嘴里扒。 一口水扒下去半碗饭,他又夹了一大块羊排塞进嘴里,嘎嘣嘎嘣的,竟连骨头都没放过,就连着骨头一起给咽进肚子里去了! 三下五除二,他把一碗饭吃完,就自己又添了一碗,继续大吃大嚼。 这豪迈的吃法把顾采薇都给吓到了。 “臭小子,你吃这么快干嘛?你给我留点!”她连忙低叫,就开始抢饭抢菜。 杜逸不甘示弱,两个人的筷子都在羊排汤里打起架来。 你争我抢,互不相让。到最后,一锅饭一锅汤都被他们俩给吃得干干净净的,就连一点汤底都没留下。 杜逸这一口气吃了两碗饭,还啃了六七块羊排,现在小肚子都给撑得圆鼓鼓的。他差点都站不起身,好容易才扶着墙一点一点又挪回去床上躺下。 顾采薇跟过去,她就站在床头揶揄的看着他。“不是说死也不吃我的东西了的吗?” 杜逸撇嘴。“你管我!” “好好好,我不管了还不行吗?”顾采薇无奈摇头,就赶紧又把帕子给浸湿了给他敷脸。 杜逸终于没有再拒绝,而是闭上眼安然享受她的服侍。 杜隽清在外头站了半天,听着院子里的吵闹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飘扬的饭菜香味。然后,院子里声音彻底消失无踪,就连这些日子萦绕在院子上空的哀怨气息也都彻底淡去不见了。 杜隽清这才转身。“走吧!” 小厮咽了口口水。“侯爷,夫人都把饭做好了,你就不进去吃点?这几天您也没怎么好好吃饭呢!” “不用。”杜隽清摇头,径自抬脚走了。 小厮见状,也只能再用力嗅一嗅这飘散到院子外头的香味,然后才依依不舍的追上杜隽清的步子。 然而前脚杜隽清刚走,后脚躺在床上的杜逸就猛地脸色一变,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双手捂着肚子就往净房里跑了进去。 这一跑起来可就没完没了。他一连跑了三四趟,跑得小脸惨白,双腿也跑得发软打颤,肚子里这才没那么疼了。 就连红鸾在一旁看着,她都吓得不行。 “夫人,世子他没事吧?需要婢子去请个大夫来给他看看吗?” “不用,他就是肠胃太过脆弱,受不了大油大荤,所以突然一下吃下去那么多红焖羊排,肠胃受不住,就拉肚子了。”顾采薇慢条斯理的说道,“就算请大夫过来也没多少作用。就让他畅快的拉吧,把肚子拉空了就好了。” 杜逸好容易从净房出来,就听到了她这番话。他顿时又气得不行,死活甩开阿忠走过来:“果然又是你害我!” “是啊,这次我是故意的。”顾采薇毫不犹豫的点头,“怎么样,现在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杜逸双眼一瞪,却见顾采薇扑哧一声笑了。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她忍不住在他眉心戳了一记,“你知不知道,真要想弄死你的话,只要我一开始就把今天这些东西做出来给你吃,就你那弱不经风的肠胃,那时候只要吃上半碗,我就保管你上吐下泻,止都止不住,就算宫里的太医来了也束手无策。就算吐完了泻完了,你的半条命也没了,以后再想找补回来都难。可是现在,你的身体已经被之前那些软烂的食物温养得强健了许多,今天突然这么吃一顿也只是泻几下就罢了,除了身体吃点苦头,不会有任何大碍。你要不信的话,大可以现在就请大夫来给你看。” 杜逸顿时又紧抿小嘴,只管死死盯着她看。 “干嘛,你个小鬼头还不服气啊?”顾采薇见了,她又忍不住在他额头上连戳了好几下,“你还在生我的气、心里不舒坦是不是?我告诉你,老娘我心里也一样不爽得很!” “你知不知道,就是为了照顾你这小身板,之前一个月我天天都吃的些什么鬼东西?这个要软烂,那个要清淡,一天到晚都是些少油少盐少辣的东西,我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好容易让你看起来精神点了,身上也多出来几两肉了,可就因为你偷听到我阿娘胡说八道的几句话,你就把我之前的功劳全都给抹杀了?” “对了!我还没找你算你偷听的账呢!你说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别的好东西不学,就光学些听人墙角、仗势欺人这一套?这都是你阿爹教你的?他干嘛都不教些好东西给你?这样的阿爹我也是头一次见!” 杜逸被她给戳得连往后退。到最后,他满腔的怒气又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居然是……一点点的羞愧? 不过,听到顾采薇骂他阿爹,他心里还是不大乐意。 “还说我仗势欺人,你不也一样吗?你就知道欺负我这个弱小,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今天你又欺负我好几次!” “是啊,我就欺负你了,怎么样?”顾采薇爽快颔首,“有本事你欺负回来啊!我等着!” 这个他那里舍得?杜逸咬唇。“我不和你说了,你走吧!我累了,我要休息。” “好啊,老娘今天伺候你也伺候得累了,我早想走人了!”顾采薇立马点头,果然一转身就走人了。 马上,外头的红鸾就开始招呼人收拾锅碗瓢盆,他们一群人就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她居然真的就走了! 杜逸又是一愣,脸上莫名浮现出一抹失落。 阿忠看在眼里,他忍不住小声说道:“世子,夫人真走了。” “我知道。”杜逸点头。 “那……您肚子还难不难受?要小的去请大夫来给您看看吗?” “不用了。”杜逸摇头,他慢慢挪着步子来到床上躺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是。”阿忠连忙就带上门出去了。 听到关门声,杜逸却猛地又睁开了眼。 他抿抿唇,就忍不住小声说道:“一个小娘子,又是打人又是骂人的,还利用自己的专长算计人,真是又阴险又毒辣,难怪阿爹不喜欢你!你要是再不对我好点,以后我也要不喜欢你了,哼!” 说着,他才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发现似乎有一双手正轻轻抚摸着他的脸皮。 杜逸睁开眼,就低声叫道:“阿爹。” 杜隽清颔首,又碰了碰他还有些红肿的小脸:“还疼吗?” “有点。”杜逸点点头。 “那,还要不要我想法子把她给休了?还有她阿爹,那不过是个礼部员外郎,长安城里一抓一把的人物,想除掉他轻而易举。我都想好法子了,只等你点头,明天我就能让他们卷铺盖滚出长安去。”杜隽清慢条斯理的说道。 杜逸一听,他赶紧一下坐起来。“不要!” 杜隽清眉梢一挑,就见杜逸眼神闪烁几下,而后小家伙垂下眼帘:“今天她来跟我认错了,我看她认错态度还算不错,决定再给她一个机会,看看她后头的表现如何。要是表现不好,那再对付他们一家不迟。” “你确定?”杜隽清缓缓开口,“你可要知道,这个女人狡猾得很。这次要是让她逃过一劫,下次在想对付她的话,只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我确定!”杜逸连忙点头,“再说了,阿爹你能别在我跟前装模作样吗?明明一开始就是你先舍不得的好吧!” 杜隽清唇角那一抹淡淡的笑容忽然一下僵硬了。 “小孩子家,别胡说八道。”他低声教训儿子。 杜逸就撇嘴。“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反正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说完,他就又躺回去,怀念的低叹口气。“说起来,今天她做的那份红焖羊排真好吃呢!只可惜我的肠胃受不住,不然现在我还能回味一会。不过,以后我只要好好吃饭,这样的机会肯定还会有的,阿爹你说是吧?” “真的很好吃吗?”杜隽清问。 “嗯,特别好吃!又香又软,就连骨头都煮酥了,入口即化,就连骨头渣都香得不得了!”杜逸连忙点头。 说着,他猛地反应过来:“该不会,这次她没给你送吧?” 杜隽清面色微沉。 杜逸瞬时眉开眼笑。“原来这个真是她为我单独做的啊!好吧,虽然就是这东西害得我拉了半天肚子,可好歹也是单独为我准备的呢,我好歹尝过了滋味也不错,那我就不和她计较了!” 他越说越开心,苍白的小脸上都不禁焕发出一抹光彩,脸颊上也不知不觉浮现一抹潮红,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了许多。 杜隽清看在眼里,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他心里突然有点酸溜溜的。 “你这小家伙,还真是被她给虐习惯了,还上瘾了?”他冷声说道。 “是啊,我也发现了。”杜逸点点头,“阿爹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别人要这么对我,我肯定受不了。可为什么每次她这么对我,我却一点都不反感,而且事后还越想越开心呢?我是不是病了?” “你一直都是病着的。现在再病一点也无所谓。”杜隽清淡声说道。 末了,他又幽幽的补充了一句:“有些人还想病都病不了呢!” “咦?阿爹你说什么?”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声音极低,杜逸就在他身边也没听到。 杜隽清立马转开头。“没什么,你听岔了。” “才没有。阿爹你就是说话了。”杜逸可不信他的鬼扯。 好在,这时候外头又传来一阵低低的说话声,好歹打断了他的追问。 “世子,夫人给您炖了一点甜汤,说是来给您润润嗓子,您要喝吗?”是红鸾的声音。 “这个女人!她又要来害我了!”一听这话,杜逸就小声骂了句。 杜隽清看着他。“那你到底喝不喝?” “喝!”杜逸把头一点,“反正我都已经被害成这样了,还在乎更惨一点吗?” 他就小脑袋一扬。“端进来吧!” 红鸾连忙进来了。当看到正坐在房间里的杜隽清,红鸾一惊:“侯爷也在?” 杜隽清却只看着她手里的食盒。“夫人给世子炖的什么汤?” “青梅蜂蜜汤。”红鸾忙说道,“夫人说,世子几天没好好吃饭,今天又泻了那么多,正需要温补。这时候的青梅又酸又甜,最适合小孩子吃了。再调上一点蜂蜜,也能适当保护一下他的肠胃。” “算她还有点良心。”杜逸闷声说着,可是嘴角却已经抑制不住的往上扬起,“给我盛一碗过来。” 红鸾赶紧舀了一碗递给他。 “给本侯也来一碗。”马上,就听杜隽清说道。 红鸾闻言一愣。“侯爷也要?” “有何不可?”杜隽清反问。 红鸾赶紧低下头。“是,婢子知道了。”就赶紧也给他盛了一碗。 父子俩一人端了一碗甜汤,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这汤不算太甜,青梅都被打碎了,和蜂蜜煮在一起,一口下去,梅肉混合着蜂蜜一起顺着喉咙往下游走,酸甜适口,倒是喝得人心情舒畅。 “阿爹,你有没有觉得,这汤还有点咸?”杜逸喝了几口之后小声问。 “是有点。”杜隽清点头。 红鸾赶紧又说道:“夫人的确往里加盐了。她说,世子您今天脱水过多,需要补充一点盐分。可让你喝盐水你是肯定不会喝的,所以她就只能把盐给添在这里头。” “切,又是酸的又是甜的又是咸的,这么多味道堆在一起,简直不伦不类!”杜逸不满的低喝。 可是,他拿勺子舀汤的动作也一刻没停。 杜隽清更不用说,他对此根本一句点评都没有,只管安静的喝着这一碗蹭来的青梅蜂蜜汤。 一碗汤下肚,父子俩的面容都舒展了许多。 不过,眼看红鸾就要端着空碗离开,杜隽清还是沉声嘱咐了一句:“别告诉夫人本侯也在这里。” “是,婢子记住了。”红鸾连忙点头,这才走了。 杜隽清也就摸摸儿子的脸:“不早了,你也休息吧!这些天好好养肉,回头咱们一起去驸马都尉府上做客。” “哦,知道了。”杜逸点点头。 眼看着他阿爹的身影离去,小家伙才双眼微眯,没好气的说了句:“我怎么觉得,你根本就不是来看我的,而是故意来蹭吃的?” 那边红鸾回到顾采薇身边,就见顾采薇已经洗漱完毕,正在菱花镜前擦着香膏。 “夫人,东西已经送过去了,世子都喝了。”红鸾低声禀报。 “好,知道了。”顾采薇点点头,“你也下去休息吧!” 红鸾连忙退下。 顾采薇这才轻嗤了声。“那么大一盆,那小家伙都能喝下?肯定他那个不要脸的阿爹又来蹭了!这男人也是够了,连小孩子的东西都不放过,我瞧不起他!” 不过,等到第二天,长安城里最负盛名的长绣坊里突然来人,带着一车的好料子还有好裁缝出现在顾采薇跟前。 “侯爷吩咐我等来给夫人您做几身新衣裳。夫人您想要什么花样、什么款式,请尽管说。我们绣坊里的绣娘都是长安城里最好的,保管能做出最合夫人您心意的衣裳出来。” 顾采薇顿时心情大好。 她毕竟也是个青春少艾的小娘子,自然也是喜欢漂亮衣服的。结果现在,全长安城最好的绣坊里的布料花样随便她挑,她的心情自然一下就变得极好。 当然了,她也知道杜隽清这是为了几天后他们去武驸马都尉府上做客做准备,所以她也不客气,爽快的挑了几件自己喜欢的衣裳吩咐绣坊的人去做。 前脚绣坊的人刚走,后脚银楼的人又来了。 他们将长安城内最时兴的金银首饰全都摆在顾采薇跟前,林林总总的铺了一桌子都放不够,银楼掌柜还一脸殷勤:“侯爷交代了,价钱夫人您不用管,你只要选您喜欢的就行了。不然,您想要什么款式自己说,我们也一定能给您打出来!” 顾采薇自然又爽快的挑了一通,最终给自己定下来了一套金饰,一套玉饰。金饰是现成的,直接就留下了,玉饰的款式却在原有的基础上有些变化,掌柜还得回去让工匠重新找玉器加工,这个就要等上一段时日。 不过,现在有这一套金饰顾采薇就已经很开心了。尤其再想到马上她的衣箱里就要再添好几套漂亮的衣裙,她更是心情大好,忍不住就拿着金饰在铜镜前插戴起来。 等到一整套金饰全都在头上装饰完毕,顾采薇看着镜子里那个生生被烘托得雍容华贵的面容,她不禁感叹:“长安城里的权贵人家果然都骄奢淫逸得厉害啊!就刚才那一套衣裙,价钱就足够徐州那边的普通人家吃好喝好一年了!” “你要真心疼普通百姓的话,那就别做这么多衣服首饰了啊!”马上,就听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杜逸过来了。 顾采薇看到镜子里映出的那张小脸,她又笑了。“世子爷今天怎么有兴致往我这里走上一遭?这是不是代表您大人有大量,终于原谅我了?” 杜逸板起脸低哼。“看在你今天做的东西没有让我拉肚子的份上,我决定不和你多计较了。不过,之前的仇我都记着呢,你阿娘说的话我也记住了!以后你只要敢得罪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是是是,小女记住了。”顾采薇连忙点头,还似模似样的对他屈身一礼,“小女多谢世子爷宽宏大量,不和小女一般见识,小女真是感激不尽。那,小女要不要再做点什么东西给您吃,以示感激?” “如果你非要这么做的话,我当然也不拦着。”杜逸也就装模作样的矜持了一会……真的只有一小会,他就破功点头,“那就羊羹吧!” 噗! 顾采薇又忍俊不禁。 杜逸立马小脸一板。“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顾采薇赶紧摇头。 好容易这个敏感的小家伙终于从自己的情绪里走出来了,也愿意主动靠近她,就算她现在再幸灾乐祸,她也不敢当面笑给他看啊! 不然,再想把他给哄回来,那可就不是一巴掌一顿饭能解决的了。 所以,顾采薇强忍住心头的笑意。“上次的羊羹我做得不怎么样,这次正好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好做一份,但愿这次世子您能赏脸尝一尝。” “这个呀,看你的表现吧!”她把姿态放得越低,杜逸还真就蹬鼻子上脸,给她装起来了! 看着他这趾高气昂的小模样,可顾采薇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那天他被她给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跟只小花猫似的模样。她心里又一阵偷乐。 这孩子,现在才算是有点和她交心了吧?可真是艰难呢! 顾采薇摇摇头,就连忙叫人给她摘下头上沉甸甸的饰物,然后简单把头发一盘,再用一块青布包起来,然后换上柔软舒适的棉布衣裳,才挽起袖子去处理羊杂和羊肉。 羊羹这东西她以前常做,所以今天做起来得心应手。 迅速处理好了食材,然后将东西放到锅上去煮,她就又回头来看杜逸。 杜逸被她看的心里很不自在。“你又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我突然想到,不知道你今天做了几件什么样的衣裳?刚才真应该把你给叫过来,咱们一起选选的。” “我没做。”杜逸立马就摇头,“这是阿爹专门叫人来给你做的。” 啊?专门给她叫来的? 顾采薇心里一惊,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那个男人……想到杜隽清那张严肃的面孔,她突然发现,她好像越来越莫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杜逸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也抿抿嘴。“其实,我阿爹是个很简单的人,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呵呵呵。 顾采薇的反应是一串冷笑。“他简单才怪!” 她这辈子见过那么多人,就没见过心思比那个男人还要复杂的!在侯府上这些日子,她简直过得是心力交瘁,她都快累死了! 哎,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她好想回家,好想阿爹阿娘阿弟,还要琉璃黑风。之前见过一次之后,她就更想念得厉害了。 只不过,既然自己的尸体都已经下葬了,那么阿爹他们应该都已经要离开长安回去徐州了吧? 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正这样想着,她耳朵里突然捕捉到一阵低低的咆哮声。 是黑风! 顾采薇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就算换了个身体,她依然能把黑风的声音给辨别得一清二楚。 她连忙丢下手头的东西就朝外跑去。 杜逸本来还想好好和她谈一谈他阿爹呢,没想到话说到一般,顾采薇突然扭头就走! “你要去哪?”他连忙追出去,两个人就一前一后的来到了侯府后门处。 在这里,顾采薇就看到了那两个正被所有人团团包围在中间的身影。 “黑风,坐下!”琉璃手里牵着绳子,她一声令下,大黑狗果然就乖乖的坐下了。 顾采薇见状,她就不禁微微一笑。 此时琉璃也发现了她的踪迹。小丫头顿时昂起头,高声说道:“我家郎君娘子回徐州了,大郎君一家容不下我们把我们给赶了出来。我们在长安举目无亲,只能来投靠侯夫人。还请侯夫人您看在我家娘子的面子上,暂且收留婢子和黑风一阵吧!” 第057章她就是她 他们居然没走! 顾采薇心底的失落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正要欢喜的答应,杜逸却已经开口:“我记得你们,你们是顾七娘子的人。还有这条狗,它那天差点就杀人了!” 琉璃刚才全副身心都放在顾采薇身上,都没注意到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小萝卜头。 现在听到杜逸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赶紧又行礼:“原来是长宁侯世子。婢子见过世子。” 说着,她连忙又催促身边的大黑狗:“黑风,快向世子行礼。” 黑风就汪汪叫了两声,然后冲他嘴巴一咧,露出一条红红的舌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杜逸的反应是嘴角轻扯。“现在还来本世子跟前装无辜?不可能!来人,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慢着!”顾采薇连忙低叫。 杜逸就回头看她。“那条狗那天差点咬死你。” “我知道啊!因为它是我七妹的狗嘛!忠狗护主,知道主人是因我而死,所以才会见到我就想为主人报仇,这叫忠义,理应嘉奖才对。”顾采薇笑说道,“再说了,之前是我们都不知道。不过现在真正凶手绿萝已经伏诛,我们之间的恩怨也已经了了。黑风你说对不对?” 汪汪汪! 黑风立马又放开嗓子大叫三声。 顾采薇再摆摆手。“你们让开,让他们俩过来。” 一众丫鬟小厮不敢阻拦,连忙闪向两边让开一条道来,黑风顿时就跟被解禁了一般,又汪汪叫着朝顾采薇这边飞扑过来。 杜逸看在眼里,他吓得小脸都白了。“小心!”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这条大狗又跟一阵风似的卷了过来,再次将顾采薇给扑倒在地。 不过这一次,它都没有冲顾采薇发出呜呜的咆哮声,更没有露出牙齿作凶恶状,反倒是碰触到顾采薇后,就伸出湿乎乎的舌头在她脸上一阵乱舔。 顾采薇被舔得咯咯直笑,双手也捧住这颗毛茸茸的狗头揉了又揉。 一人一狗一起玩了好半天,才终于各自分开。 顾采薇再爬起来的时候,脸上早已经是神采飞扬,双眼也炯炯有神的。 杜逸看在眼里,他却眼神一暗。“既然你有事要忙,那我先走了。”就转身要走。 “别呀!” 顾采薇连忙一把拉上他。“咱们的羊羹都还没做好呢,你跑什么?走,现在羊羹也该炖得差不多了,咱们这就回去吃去!” 说着,她就一手牵着杜逸,另一手招呼琉璃和黑风一道过来。琉璃和黑风赶紧听话的跟上了。 杜逸见状,也就没有再挣扎,只是小脸又微微板紧了一点。 几个人回到顾采薇的院子里,果然就见到羊羹在炉子上不停咕嘟咕嘟着,羊肉混合着羊杂的香味已经弥漫了整个院子。 顾采薇连忙上前去揭开盖子,她立马欢喜的笑了:“炖得刚刚好!” 就连忙盛了一碗递给杜逸。“来,尝尝看喜不喜欢。” 杜逸却捧着碗。“我回去吃。” 他还是坚持要走。 顾采薇见挽留不住,就赶紧让红鸾找来一个食盒给他多装上一些,然后帮他提回去。 而前脚杜逸刚走,后脚顾采薇就把身边的人全都给遣散,然后带着琉璃和黑风一道回了房间。 刚关上门,琉璃就已经扑了过来:“娘子!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顾采薇也欢喜的和她手拉着手。“琉璃,你们真是想死我了!” 连忙又和琉璃亲热了半天,她又搂住黑风揉了又揉,心情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还有我阿爹阿娘,他们知道了吗?” “那天我在黑风嘴里发现了那颗软糖,我就知道觉得这里头有猫腻。后来又看到你和大郎君一家还有二郎君一行人相处的模式,尤其最后你把陈郎君给提出来的架势,简直就是我家娘子嘛!只不过我把这事和娘子提了一句,娘子不大相信,可我坚持这么说,郎君也就允许我和黑风先留在长安,一边处理手头的事情,一边也好好观察观察娘子你。不过刚才,我已经确定了——你就是我家娘子没有错!” 琉璃笑呵呵的说道,一双眼都欢喜得笑成了两弯月牙:“真好,娘子你还活着。只不过,你怎么就变成二娘子了呢?” “这个我也想知道啊!”顾采薇无奈长叹,“可既然都已经这样了,我也只能认了。好歹我之前的身体我也回不去了,谁又知道要是再死一次,我会去哪里?那就先在这个身体里凑合着吧!对了,这些日子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这个有些麻烦。”琉璃顿时脸一沉,就低声和她说起话来。 大黑狗温顺的坐在顾采薇身边,将毛茸茸的大脑袋靠在她膝盖上,任由顾采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揉捏着。 却说杜逸提着羊羹,他并没有回去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来到了杜隽清的书房。 杜隽清正埋头看着卷宗。知道儿子来了,他还是安心的先把手头的卷宗看完了,然后才抬头看他:“你不是去找她了吗?” “那天那个丫头,带着那条狗过来找她了。”杜逸闷声说道,“她也把他们都给收了。” “哦。”杜隽清颔首,目光却立马就落在了他身边的食盒上。 “这里头是什么?” “羊羹。”杜逸回答。 杜隽清顿时目光一闪。“你吃了没有?” 杜逸无奈小脸一垮,就吩咐红鸾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然后,父子俩一边喝着羊羹,杜逸又一边小声开口:“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女人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你是这么觉得的吗?”杜隽清眉心微拧。 杜逸顿时皱起脸。 杜隽清见状,他也就轻声细语的诱导起儿子:“不用想太多,你只问你自己的心,你是希望她换人了,还是不希望?” “不希望!”杜逸像是被点醒了一般,他立马摇头,“她就是顾家二娘子,阿爹你后娶的侯夫人,没有错!”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杜隽清颔首,“现在她之所以慢慢转变,只是因为她突然想通了,决心做一个贤妻良母。既然如此,咱们也该好好鼓励她,给她足够的发挥空间,你说呢?” 杜逸立马就把小脑袋给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阿爹你说得没错,就是这样!” 父子俩迅速达成一致,然后相视一笑,相似的面庞上都浮现出一抹一模一样的狡黠。 第058章撞破好事 自从琉璃和黑风来到身边,顾采薇的精神大好,她的院子里也一天到晚欢声笑语不断。 明明以前,每次她只有在欺负他的时候才会笑得这么开心的……远远的在院子外头就听到她的笑声,杜逸心里酸溜溜的想着。 结果现在,就那么一条什么话都不会说的狗就把她给哄得这么开心,还远远超过他去了! 因此,每当看到那条傻狗跟条黑漆漆的大尾巴似的跟在顾采薇屁股后头,时时刻刻都不舍得和她分别的画面,杜逸的小脸就阴沉得更厉害。 哼,他才不承认他是嫉妒呢!他堂堂侯府世子,怎么可能嫉妒一条狗? 可是……为什么他现在每天没事就往她的院子里跑?明明他也没那么闲的啊! “出锅咯!新的一批软糖,羊肉味的!” 这边他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一边走进了顾采薇的小院,那边的顾采薇又兴冲冲的宣告,手里已经捧着一盘子软糖出来了。 看到这满满的一盘子糖果,杜逸的小心肝立时又激动得欢呼雀跃起来。 “羊肉味的软糖?这是什么东西?我还从没吃过呢!”他小声说着,又慢慢往顾采薇那边挪动过去。 顾采薇也没有忽视他。她刚把东西端出来,第一个就给他抓了一大把。 算她还有点良心。 杜逸连忙拿起这做好的软糖送进嘴里,果然软糖里透着一股羊肉的香味。吃进嘴里,也有一点羊肉混合着羊奶的味道,倒也是香香甜甜挺好吃的。 然而……杜逸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好端端的,这个女人干嘛想起做这个口味的软糖?正常人吃糖不就是吃个甜口吗?他心里暗想,顺手又往嘴里塞了几颗糖。 正想着,他就看到那条叫黑风的大狗在闻到羊肉香味的时候也已经疯了。它疯狂的摇着尾巴,都快连带着屁股也跟着来回扭动,四肢粗壮的狗腿也不停的挥动,围着顾采薇跑来跑去,一双亮晶晶的狗眼倒是瞬也不瞬的盯着她她手里的软糖,半天都没有挪开一下。 顾采薇被黑风的举动逗得直笑。 杜逸看在眼里,他也忍不住笑了。“真是条傻狗。这糖是人吃的,能给你吃吗?”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顾采薇抓起一颗糖,随手一扔:“黑风,接着!” 黑风立马跳起来,大嘴一张,就把这颗糖给吃进了嘴里。 杜逸小脸上的笑容僵掉了。 他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顾采薇又扔了好几颗糖。每扔一次,黑风都又蹦又跳的,满院子跑着接糖吃。别看它长得又高又壮,可是动起来却分外灵活。顾采薇往各个角度、各个高度扔了好几次,他无一例外的都给接住了。 神乎其技的表演,让满院子的丫鬟看在眼里,大家都忍不住鼓掌欢呼。 阿忠也拍手大叫:“好!真好!这条狗被调教得真听话!” 马上,杜逸冷冷一眼扫过来,阿忠一双手就跟被火给烫到了一般,他赶紧放开手,脖子一缩什么都不敢说了。 那边的顾采薇喂完了黑风,她也累得面色通红。黑风还没吃够,又继续追在她身边摇尾巴,顾采薇就揉揉它毛茸茸的头顶:“虽然这羊奶的糖你可以吃,那也不能吃多。今天你的份额已经用完了,想吃明天再说!” 黑风才呜呜了几声,夹着尾巴跑到角落里趴着去了。 杜逸看到此情此景,他忽的小脸惨白一片。 顾采薇正好回头看到,她连忙走过来摸摸他的额头:“你怎么了?生病了?” “你松手!”杜逸气得推开她,自己又连退了好几步。然后他看看她手里剩下的软糖,再看看那边还眼巴巴看着顾采薇的黑风,他气得浑身发抖,“我知道了!你这糖就是专门给狗吃的!我只是顺带的!而且……而且,你一直想方设法的揉我的脑袋,这手法也和你揉这条狗一模一样!” 说白了,她根本就是在把他当狗养! “哟,发现了?”顾采薇眉梢一挑,笑吟吟的问道。 她承认了! 杜逸顿时又羞又气,鼻子眼眶又不禁酸溜溜的。“顾二娘,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 他明明还想骂她几句、最好打她一顿的。可是为什么火气冲到心头,他却只这么不轻不重的骂了一句?杜逸顿时心里更委屈了。 顾采薇却还笑着过来拉上他。杜逸一把将她甩开,顾采薇就干脆抓住他的肩膀,死活把他给按住了。 杜逸挣脱不开,他心里更憋屈得不行。 顾采薇看着他这满脸委屈却又无处发泄的小模样,简直要乐得前仰后合。 “好了好了,你也别生气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她赶紧来柔声哄他。 “才怪!”杜逸才不信她的鬼话,“你故意做成羊肉味的,分明就是特地为了迎合狗的胃口。还有上一次回去顾家,你为什么又会突发奇想的做软糖?那个你也是给这条狗做的,我和我阿爹都只是顺带的!” 他越说越委屈,突然又想哭了。 瞧瞧他这楚楚可怜又无法发泄的小模样,简直就和一只小奶狗一模一样嘛! 每次看到他,她就忍不住想到小时候的黑风,然后下意识的就想要投喂,然后……就这样了。当然,杜隽清那个不要脸过来分东西纯属意外。 不过,虽然喜欢看他这张面无表情的小脸被自己给折腾出各种情绪,可顾采薇也知道点到即止。不然,一旦闹得过了,小家伙真生气了,那她以后都没得玩了! 所以她赶紧就把软糖交给琉璃,自己又抓住杜逸的小手把他给拉过去坐下。“好了,这件事是我不对,可是这种糖真不是特地为黑风做的,你看我和琉璃不也吃了吗?这个本来就是人和狗都能吃的。不然,我也不会给你还有你阿爹吃啊!” 杜逸小嘴抿得紧紧的,根本就不理她。 反正他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这别扭的样子真可爱,顾采薇见状又想揉他的脑袋。但这个想法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没有付诸实践。她要真这么做了,她相信杜逸绝对会直接就朝门外冲出去! “如果你真不喜欢这种糖的话,那以后我不做给你吃了还不行吗?”顾采薇再次妥协,“我再专门给你做一些你喜欢吃的。你就说吧,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能给你做出来!” 杜逸这才扭头看看她。“真的?” “那是当然。你难道还不相信我的手艺吗?”顾采薇含笑点头。 杜逸的脸色才没那么难看了。 不过,他扭头看看那边还在角落里吐舌头的黑风,又眼神一冷:“我还要骑在它身上走一圈!” 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是远远高于这条狗的,这条狗只配被他骑在身下任他驱使,他们才没有被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呢! “好。”顾采薇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她招手把黑风叫过来,黑风立马又颠颠的过来了。 只是,虽然嘴上叫得厉害,可当一座小山高的黑风来到跟前的时候,杜逸又不禁有些害怕。 这么大一条狗,它要是把他给咬了怎么办? 顾采薇看出了他的忧虑,她连忙拉上他的小手。“别担心,黑风对自己人很温顺的。以前我们也经常骑在它身上玩,它都能承受,更何况你一个小孩子?” 说着,她亲手扶着他坐在黑风背上,等到坐稳了,她才一拍黑风的屁股。“走吧!” 黑风顿时就欢喜的迈开腿朝外跑去。 身下一阵剧烈晃动,杜逸下意识的又抓紧了顾采薇的手。“你别走!” “好,我不走。”顾采薇点点头,她就拉着他的手,陪着他一起骑着黑风满侯府走了一圈。 等到骑着黑风走出去一段,杜逸慢慢的找到感觉了,他顿时脸上就扬起了一抹欢畅的笑。“原来骑狗是这样的感觉?也就和骑马差不多嘛!就是这狗毛太多了点,狗腿也比马腿短多了。” “不过黑风要是真跑起来,那也不比马慢呢!”顾采薇说道。 “真的?”杜逸不信。 顾采薇就又拍拍黑风的屁股。“黑风,你给世子跑一个!” 黑风立马撒开脚就跑。 “呀,它还真跑了!慢点慢点!你把它拉住!别乱跑啊!救命啊!” 很快,满侯府的丫鬟小厮们就看到他们的世子骑在一条大黑狗的背上,双手死死抓住大黑狗脖子上的毛,一路被它带得风驰电掣,都快跑得只剩下残影。 顾采薇肯定是追不上了,她就站在一旁,看着杜逸死死抱住黑风的脖子哇哇大叫,笑得都直不起腰。 杜隽清本来正和人在后花园里闲步,突然听到前头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叫声混合着大笑声,两个男人的对话都不由停下了。 “怎么回事?”杜隽清沉声问。 小厮赶紧过去打听一下。等回来后,他的脸色就变得分外诡异。“回侯爷,是夫人正带着世子骑狗呢!” 杜隽清就脸一沉。 他身边的人闻言则是满脸惊讶。“骑狗?是我理解的那个骑狗吗?阿逸什么时候精神这么好了,我记得他以前连骑马都极少的。” “阿逸现在身体的确是好多了。”杜隽清淡声说道。 “是吗?我上次和杜三郎见面,也的确听他提起过一句,似乎那孩子的胃口都被你夫人给养好了?那我可要看看他被养得多好了。还有你的夫人,我也得看看她是何方神圣,居然还能有这等神通,把你们父子俩这么多年都治不好的毛病愣是给治好了!”来人顿时也精神奕奕。 杜隽清闻言眉头微皱。“关我什么事?” “当然关你的事了。今天乍一见你,我发现你也白胖了不少呢!不出意外的话,这也应该是你夫人的功劳吧?”来人笑呵呵的将他打量一通,“你说你,之前干嘛要和她置气呢?要是一开始把她娶进门就好好对她,说不定你们父子俩身体早好了,又何必来来回回的折腾,还钻天入地的要找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什么高神医?” “事情要是就这么简单就好了。”杜隽清低声说着。 来人不解。“你这话什么意思?” 杜隽清抿唇不语。 就在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黑风已经带着杜逸跑到他们跟前来了。 “黑风,停下!”远处顾采薇一声高喊,黑风果然紧急刹车,稳稳的停下了。 杜逸其实也就一开始黑风跑起来的时候害怕,后来等适应了,他也就不怕了,反倒还享受起这种纵横驰骋的感觉来。 等到黑风停下来,他才依依不舍的翻身下来,一张小脸红通通的,上头满是刺激和兴奋。 来人见状,他更眉梢一挑。“看来阿逸还真喜欢这个啊!” 听到声音,杜逸才发现了杜隽清两个人居然就在前头!他赶紧拱手行礼:“见过阿爹,见过秦十三叔。” “免礼免礼。”秦十三连忙笑呵呵的走上前,他拉着杜逸的小手将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通,再看看旁边也正坐着大喘气的黑风,不由满脸惊讶,“阿逸身子骨还真是好多了,见你这样,我就放心了。还有这条狗……喝,它长得可真大,威风凛凛的!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大的狗!” 杜逸顿时下巴一抬,与有荣焉的说道:“这是我阿娘养的狗。” “哟,还真改口叫阿娘了?”秦十三更惊讶了。 杜逸听到这话,他却小脸又一红,赶紧躲到杜隽清身边。 此时顾采薇也已经赶过来了。 她也没想到,好好的带杜逸出来遛个狗放松一下心情,都能让她碰到杜隽清。 那次从顾家回来后,他们之间又几乎没了来往。原因嘛,自然是杜隽清对见她并不热衷,而她也因为这个男人在顾家的种种所作所为对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防备感。 反正,她觉得这个男人很危险。和他接触过多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所以她也就尽量避免和他来往。 可是千算万算,大家还是在这里碰上了。 既然碰上了,顾采薇也不能躲,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 杜逸骑了黑风一通心情好了,他还主动对顾采薇介绍:“这一位是秦家的十三叔,就是左武卫大将军之后,我阿爹的挚友,他这次就是来看我阿爹的!” 原来是开国功臣、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秦叔宝的后人。顾采薇心中了然,赶紧屈身行礼。 她身后的琉璃听到这个,也忍不住激动的低叫了声:“门神的后人!” 秦十三毕连忙还礼,而后笑道:“早听说这次七郎回到长安后,嫂嫂你就拿出看家本事把他们父子俩都给哄得服服帖帖的,之前我还不信。不过今天亲眼所见,我信了。” 顾采薇嘴角抽了抽。 “秦十三郎君说笑了。我能得以在侯府安身,还多亏了侯爷和世子不嫌弃呢!现在我也只是尽我所能让他们把日子过得舒服点,算不上什么服帖不服帖。” 他们也不需要这个。而且,这对父子俩是能和黑风一样乖乖服帖的人吗?顾采薇可不相信。 秦十三听了,他只是笑笑。“嫂嫂这话说得真好。见过了你,小弟相信改日武驸马都尉府上的宴席你一定不会坠了七郎的脸面。” 顾采薇顿时明白了。“到时候你也会去参加这个宴席?” “那是自然。武驸马都尉也邀请小弟了。”秦十三笑道。 原来如此。看来,那场宴席的排场可是不小呢!绝对比莱国公府上摆的那一场要大多了。可这么大的宴会,带来的也绝对是更复杂的人际关系,还有各种勾心斗角……顾采薇光是想想就一个头两个大。 她更想丢开这里的一切跑掉了。 可是,现在的她拿不到杜隽清的休书,她就跑不了。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咬着牙继续硬挺! 如今她唯一的安慰就是那几套新衣裳做好了,款式都很好看。她挑了一件最喜欢的穿在身上,然后让红鸾给她梳了个漂亮的发髻,再在上头点缀上那一套金饰,顿时整个人都金光闪闪,雍容华贵不可方物。 “能抓紧时间在长安城里的权贵人家里走上一遭,这也应该能算我离开以后的巨大谈资了。”打扮好后,顾采薇对着镜子来来回回的照了半天,才自我安慰似的说了一句。 琉璃掩着嘴直笑。“娘子你这么打扮真好看,还真有几分高门贵妇的模样。而且这些日子天天看着,我都觉得二娘子这张脸不那么讨厌了。” “是吗?这可真是件好事。”顾采宁无奈点头。 两个正说着话,外头的丫鬟就来敲门了。“夫人,世子过来接您了。” 顾采薇赶紧就起身:“琉璃,你今天在家里看着黑风。我和侯爷黑风出去一趟,晚上救回来。” “是,娘子你就放心的去吧!不过,千万记得好好帮我看看太平公主长什么样啊!”琉璃连忙第一百遍的吩咐她。 “知道了,放心吧!”顾采薇第一百次的点头。 此时杜逸已经过来了。 顾采薇打开门走出去,就见这个小家伙也已经换上了一身簇新的衣袍。就连他头顶上那几根细细软软的黄毛也被梳得整整齐齐的,服帖的贴在头皮上。还真挺好看的! 只不过,这孩子长期营养不良,现在虽然身体被她调理得强健了一点,可还是远远不够。尤其看看他的头发,虽然软软的很好摸,可还是太细太黄了,回头她得想想法子用黑豆子黑芝麻做点吃的给他喂进去,好歹给他养出一头乌发来才衬得上他这张白嫩的小脸蛋嘛! 反正出于职业习惯,不管看到什么,顾采薇的第一反应就是做吃的。 而杜逸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小家伙已经呆住了。 顾采薇脑子里都已经转过一圈了再回神,就见杜逸还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睛愣愣的看着她。 她就又忍不住往他头顶上揉了揉。“大下午的发什么呆呢?你是午觉没睡好?” 杜逸就张嘴说了句:“你这么打扮真好看。” “是吗?”顾采薇顿时眉开眼笑,“我也觉得呢!果真是人靠衣装,刚才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就是这一身行头沉甸甸的,我才顶了一会就觉得头皮生疼,也不知道那些一天到晚在外交际的贵妇人们是怎么咬牙熬下来的?” 这个女人,一张嘴就破功。 杜逸的那点惊艳瞬息被她一句话给摧毁得一干二净。他又小脸一板:“我阿爹已经在等着了,咱们走吧!” 顾采薇连忙点头,又顺势抓住了他的小手。 杜逸自然没有再挣扎。 当两个人一起到了车马厅,果然见到杜隽清也已经换上了一身湖蓝色长袍。深蓝的颜色衬得他的面色莹白如玉,幽深的眸子就仿佛两汪深不见底的湖水,更给他身上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顾采薇突然心头一阵小鹿乱撞。 好吧,她还是得承认,这个男人长得真是好。难怪顾采芹当初第一眼看到他就被他给迷住了,再等知道他的身份,她就跟疯了似的,死活要嫁给他。要不是自己第一次和他打交道就是被他威胁恐吓,她只怕也会恍恍惚惚的被这个男人这张皮相给迷住吧? 眼看她和杜逸携手走过来,杜隽清的目光也是一闪。 “这身新衣服不错。”他沉声说道。 却不知道是在夸奖顾采薇,还是在夸奖杜逸。 反正说完了,他就翻身上马,根本没有给顾采薇问话的机会。 当然,顾采薇也没打算就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多费口舌。她也就立马拉着杜逸一起坐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杜逸抓紧时间又给顾采薇讲了一遍武驸马都尉府上的相关情况。 其实说起来,这个府邸里的人员关系已经很简单了。毕竟太平公主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儿,所以她嫁给武攸暨后,夫妻俩就一起搬到了太平公主的公主府,并没有和武家人同住。也就是说,这个府里身份最高的也就是太平公主和武攸暨两个人。 太平公主身份尊贵,据说很不好伺候。 “不过以你的身份,太平公主肯定连看都懒得多看你一眼,更别说在她跟前侍奉了,所以这个你只管放宽心。”说到这里的时候,杜逸连忙安慰她一句。 顾采薇悄悄翻个白眼。“我知道了!” “至于武驸马,他是个老实人,虽然是圣人的亲侄子,可是从来都与人为善,京城里的人他谁都不得罪。而且男女有别,想来他也不会找你多少麻烦。” 顾采薇听到这话就冷笑。“他要真是老实人,还会动不动就给已婚男人送小妾?” “这个他不是听说我阿爹和你感情不好吗?再说了,我阿爹一出去一年时间,好容易回来了,他也没什么别的好送的,就只能送来一个美妾让我阿爹舒心了。”杜逸干笑,“而且朋友之间互赠美婢,这本来就是长安城里的风尚,人人都是这么做的,武驸马这样做也只是顺应潮流罢了。” 这个潮流可真是让人心塞,尤其对后院里的女人而言。 “我觉得是我们乡下好。男人一辈子就一个媳妇,也没多的钱让他纳小妾,那就一生一世一双人,互相扶持着过一辈子多好?”顾采薇很是不赞同的说道。 杜逸小嘴一瘪。“这些天我爹不是都没理那个丽娘了吗?你干嘛还醋劲这么大?” “谁说我吃醋了?”顾采薇不爽回应。 “你就吃醋了!酸溜溜的,醋味我都闻到了!”杜逸连忙在鼻子跟前扇了扇。 她有吗? 顾采薇连忙仔细想想,她才发现自己心里头还真有一点酸意。 可是不应该啊!好端端的,她吃这个醋干什么?她说刚才那些话,只是为全天下的女人抱不平而已,根本就不是为了专门谴责杜隽清好吗? 见她这样,杜逸眼底却是一阵暗喜。 他赶紧又和顾采薇说了几句驸马都尉府上的其他人,那就是太平公主和之前的夫婿薛邵所生的四个儿女,以及太平公主现在又和武攸暨生的儿女了。 当然了,因为身份悬殊,这些贵人们依然不会和顾采薇有任何交集。 “所以,你最应该防备的还是今天过来的宾客!”最后,杜逸下达结论。 顾采薇就明白了。“说白了,就是做主人的没心思理我,所以就授意来做客的人对付我?”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也可以。”杜逸想了想点头。 顾采薇就深吸口气。“好,我知道了。” 不就是和那些长安城里的贵人们勾心斗角吗?那就让她看看这些所谓的贵人们有多厉害吧! 说话间,他们的车马已经到了武驸马都尉府——也可以说是太平公主府。 此时公主府门口早已是车水马龙,十多辆挂着各家标记的马车依次在偏门口大排长队,等着往里进。而且每进去一辆车,就听守在门口的小厮大声通报一声,顾采薇就知道:长安城里最富名气的五姓七家都来了,琅琊王氏也来人了,京城张氏也来人了,还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里的大半人家也都来了,而且每一家都带来一份厚重的礼物。 这一场宴席,可以说是汇集了大半个长安城里的名门贵胄,真可谓是众星云集,分量十足。 “果真是一场大宴啊!”顾采薇低叹。 不知不觉,他们的马车沿着队伍缓缓前行,终于到了偏门口。 门口的小厮拿了拜帖,依然是高声念道:“长宁侯携夫人世子,前来拜见公主驸马,并送南珠一盒!” 此言一出,后头就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杜逸的小脸顿时又一沉。 顾采薇连忙握住他的手。“没事的,别和那些人一般见识。” “我知道。”杜逸点头,可他依然不高兴。 顾采薇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想当初,杜隽清的太爷爷杜如晦,可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排名第三的大人物,更被太宗陛下亲口成为房谋杜断,荣耀一时。要是那个时候的杜家人出门,哪怕只随手折了路边的一朵野花相送,想必主人也会欣然收下,其他客人也都争抢着说出溢美之词。 可是现在,时候已经大不一样了。因为杜隽清的叔爷爷杜荷参与了程乾太子谋逆一事,杜荷被满门抄斩,就连杜隽清的爷爷杜构也被连累流放岭南。虽说莱国公这个爵位还是被杜隽清的父亲继承了,可是杜家也因为这个打击一蹶不振,现在已经沦落为长安城里的三等勋贵。 可是偏偏,今天过来这里做客的都是一等二等的勋贵,他们自然瞧不上杜家这样的第三等。 偏偏如今世道越发的浮夸,皇亲贵胄们争相纵情享乐,互赠礼物也都奢华无比,他们的这一盒南珠在其他宾客的厚礼里的确不值一提。所以,自然就有人忍不住嘲笑他们了。 面对这样的情绪,顾采薇也只能握住杜逸他的小手给他安慰。 很快马车进门,到了车马厅停下,他们就各自被引开了。因为今天来的客人太多,所以自然要男女宾分流,杜逸被人引到了武驸马都尉那里,杜逸也跟了过去,顾采薇则是被带到了女眷们聚集的地方。 然后……她又落单了。 理由自然也很简单——论出身,今天来参加宴席的女眷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她高。这些人又向来以身份为傲,哪里肯纡尊降贵和顾采薇这个出身乡下的女人来往?就连和她站在一处,这些女人都觉得丢份。 对于这个待遇,顾采薇早已经料到了。所以她也不生气,只安安稳稳的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就坐下开始发呆。 她这随遇而安的惬意姿态却又让有些想看热闹的贵妇人很不爽快。 于是,不一会就有一个人笑嘻嘻的走过来。“你就是长宁侯去年娶回去的继室吧?一年多了,他可算是把你给带出门见人了,可真是不容易呢!” 看似打招呼的一句话,内里却暗藏了无数的机锋。 当初顾采芹最在意的那几点全都被她给囊括其中——给人做继室,被娶进门一年多也没被带出来见过人。要是现在坐在这里的人是顾采芹,只怕她早爆炸了。 可很不幸的,现在她是顾采薇。 所以听到这话,顾采薇只是微微一笑:“是啊!之前因为我的出身,侯爷担心贸贸然带我出来会被人欺负,所以才悄悄的把我藏在府里,然后请了名师回来教导我礼仪。到现在我的礼节总算拿得出手了,所以他就赶紧带我出来了。侯爷的一番苦心,妾身铭记于心。” 那贵妇闻言笑脸一僵。“这么说,长宁侯倒是对你上心得很呢!” “那还用说?我是他明媒正娶回家的夫人,他不对我上心还能对谁上心?难道夫人您的夫君一直以来都对您不上心吗?可如果他对您不上心的话,那他的心思又都放到谁身上去了?” 一番话,反堵得这个贵妇说不出话。 她能怎么说?说她的夫婿当然是对她上心的?那就承认自己那句话有挑拨离间的意思了。可要说自己的夫婿对自己不上心,那自己又成什么了?那不是自打脸面吗? 她一时气得不直到该怎么回应,就只能冷冷一笑:“我才知道,原来长宁侯府人是如此的牙尖嘴利。长宁侯乐意把你给娶进门,应当就是看中了你的这等好本事吧!” 等等,她这话似乎把杜隽清也给一起骂了? 顾采薇双眼微眯,脸上却依然带着笑。“多谢夸奖。夫人您也不赖呀,夸人真是一把好手呢!在给人挑好处这点上,我真是自愧不如。想来您这些年一定这样夸过身边许多人了吧?您的夫君一定对您的这个本事十分满意!” 这贵妇人又被噎得不行。 她这哪是挑好处?她根本就是在明褒实贬好吗?这个女人听到了,却故意曲解她的话。她也好意思! 她要脸,自然斗不过这个不要脸的,也就只能低头服输,鸣金收兵。 贵妇人咬咬牙,恨恨瞪了顾采薇一眼,就赶紧一甩袖子离开了。 其他本来还等着看热闹的贵妇人见状,她们也都收敛了心思,免得被这个乡下来的女人给一口咬上,当众丢了脸面。 红鸾此时也才悄悄凑到顾采薇身边说道:“夫人,刚才那一位是武夫人吴氏,她夫君原本是武驸马身边的一个小厮,后来被武驸马提携当了官,这些年经常在驸马府内走动,在驸马府里也有些脸面。” 难怪。顾采薇点点头。 她就说呢,那些贵妇人们这么爱惜脸面,怎么可能主动站出来和她吵架?真要和她吵,那也就只能是那些身份和她差不多的人了。比如,这位武驸马小厮的娘子。 顾采薇就又想到,她刚醒来那天就当众打了武驸马送给杜隽清的美妾,这事武驸马碍于身份自然不能和她多计较,可是这个做下人的就不一定了。 “而且,这位吴夫人在别处或许没多少脸面,可是她在这个驸马府上绝对是手眼通天。夫人您接下来当心点,千万别跳进他们给您挖的坑里了。”红鸾又低声提醒她。 “知道了。”顾采薇点头。 她才刚来,这个吴氏就给了她这么大一个下马威,这可比那天在莱国公府上的厉害多了。她已经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凛冽杀气了。 不过还好,因为她刚才她狠狠的还击了回去,吴氏被她给怼的掩面逃窜。其他人看在眼里,心底也对她多出几分忌惮,也就没有人再过来生事了。 大家再坐上一会,酒席就已经准备齐当了。 顾采薇随着人流进了宴厅,按照身份排布,她的地位就已经在中等偏下。而吴氏正好被安排在她对面。 两个人刚落座,吴氏两道刀子一般的目光就又厮杀了过来,恶狠狠的仿佛要从她身上剜下来一片肉。 顾采薇毫不示弱,她直接举起杯子,咔擦一声直接捏碎了,然后随手将碎片往地上一扔。“你们这杯子怎么这么不牢固?赶紧给我换一只新的!” 吴氏见状,她顿时吓得脸色发白。 赶紧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杯子,她用力捏了捏,却怎么都捏不破。可顾采薇却轻轻一捏就碎了,她的臂力是有多强? 她赶紧低头,不敢再多说。 此情此景又被四周围的人收入眼底。此时坐在上位的以为贵妇冷冷开口:“莱国公府真是越来越不自重了,竟连这样粗俗无礼的女子都能娶进门。再等过两年,他们不会是连街头乞讨的女子都不嫌弃了吧?” 这就是赤裸裸的鄙视了。 红鸾赶紧又小声提醒顾采薇。“娘子,这一位是武驸马兄长建昌王的夫人建昌王妃。” 建昌王武攸宁仗着女皇的宠爱,在长安城内胡作非为,大肆置办家业、横征暴敛,这事是众所周知的。那么他的王妃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好角色。所以,这个人会拿腔拿调的教训她,完全再顾采薇的意料之中。 吴氏听到这话,她就跟找到了靠山似的,立马腰杆挺得笔直。 顾采薇连忙笑道:“建昌王妃说笑了,我虽然不是出身名门,可我父亲好歹也是当朝举人,那也算清贵人家了,配长宁侯不算太过高攀。我也记得,当今圣人的父亲还只是商人出身呢,可他一样目光如炬,果断选择了追随高祖陛下打天下,最终才能封妻荫子,也才有圣人乃至武家今日的荣耀。” 言外之意就是——当今圣上的父亲身份还不如我父亲呢,那她都能进宫侍奉两朝皇帝,最终做上皇后乃至皇帝,那我不过是嫁给一个区区的侯爷,有何不可? 建昌王妃当即面色一沉。“长宁侯府人这话的意思是说,你觉得自己比起圣人来一点都不差了?” 她这可坑挖得可就大了。 顾采薇从容应对。“建昌王妃这话真是折煞我了。圣人雄才伟略,是我等女子的楷模。只不过,这样的事业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至少我就不行。我就一个乡下来的小女子,虽然从小就羡慕圣人的气魄和能力,可我也有自知之明,就我这种人,能嫁给侯爷、承蒙侯爷不弃,那就是祖上三辈都烧了高香了。我这辈子混到这样也就到顶了,不指望再往上爬。不过,这也并不能阻断我对圣人的敬仰之心,我也一直盼着圣人能够再创辉煌,让我大周朝继续蓬勃向上!” 一席话,又给自己准确定位,又狠狠吹捧了一番女皇陛下,可以说是面面俱到,让建昌王妃这个有心挑刺的人一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她就冷笑一声。“我算是明白长宁侯为什么看上你了!” 就径自转开头去。 言语上说不过这个女人,她就不信她用别的法子还打不过她! 今天的宴席太平公主并没有列席,这里也就建昌王妃作为主导。大家一看她生气了,全都不敢理会顾采薇。吴氏也幸灾乐祸的瞪了她一眼——得罪了建昌王妃,你死定了! 顾采薇只是将身边丫鬟送来的新杯子接过,就低头喝酒吃饭。 不过,一个人埋头大吃大喝的结果,就是她饮酒过度,肚子里开始咕咕作响。 顾采薇连忙叫来一个丫鬟。“带我去净房走走。” “是,夫人请随婢子这边走。”丫鬟赶紧带路。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宴厅,顾采薇发现现在天色早已经黑沉了下来。今晚上没有月亮,四周围都黑漆漆的,仅靠着挂在路边的灯笼照亮脚下的路。 随着丫鬟往前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丫鬟就停下了脚步:“夫人,净房就在前头,您请吧!” 顾采薇颔首,慢步走过去,就见到前头果然有一个小巧的院子。院子里里外外都挂满了灯笼,无数的烛光发散出来,把脚下的小路给照得一清二楚。 “驸马府上一个净房居然都被装点得这么奢侈?”见状,顾采薇不禁眉头微皱。 她如此想着,还是慢步走过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忽听前头一声低喝响起——“滚!” 马上,就见一个衣衫不整的俊俏少年跌跌撞撞的从前头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闪亮的烛光下,顾采薇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身上就披着一件外衫,里头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尤其是腰部再往下一点,她只瞥了一眼,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三个字——器甚伟。 不对! 紧接着,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就这么出现在这里,怕是撞破了谁的好事了! 第059章从来没有隔夜仇 顾采薇还在考虑——她要不要赶紧离开? 可那个少年郎已经发现了她。 这人顿时羞愤得发出尖叫:“你是谁?谁许你往这里来的?” “滚!” 马上,竹林里又传来一声怒吼:“不中用的东西,银样镴枪头,你给我滚得远远的!” 少年郎立马满面赤红。他都来不及再对顾采薇发火,就赶紧拢一拢身上的衣服,匆忙跑开了。 顾采薇就不禁撇唇,心里暗叹了句——看来,大也不一定管事啊! 不过,眼前这情形也和她不相干,她决定还是赶紧撤。这分明就是别人挖给她的一个陷阱,她现在已经半只脚踏进来了。要是再前进一步,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然而正当她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听到竹林里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一声难受的闷哼,而后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来人!快来人!人呢?一个个都死哪里去了?” 暴躁的呼号声传来,其间夹杂着一丝丝的痛苦。顾采薇听在耳朵里,多年的习惯让她还是停下了脚步。 “算了,跳进陷阱就跳进陷阱吧!外公说过,为医者,不能见死不救!”她咬咬牙,把心一横,还是又转回身走进了竹林里。 这竹林种得十分的别致。别看林子不大,里头的竹子却安排得错落有致,参天的竹子高耸挺拔,也不知道已经长了多久了,人行在其中心中莫名的就宁静了下来。地面上堆积着厚厚一层竹叶,一脚踩下去咯吱咯吱的响,别有几分诗意。 而在竹林正中央还竖着一个小巧的亭子,亭子里别的没有,却摆着一张宽敞舒适的卧榻。如今榻上凌乱不堪,一看就知道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竹林,卧榻,深夜……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怎么想怎么淫糜。 只不过,现在凌乱的卧榻上还躺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她一样鬓发凌乱,衣衫不整。顾采薇眼看着她无数次的想要从卧榻上爬起来,却终究因为大肚子的阻碍而以失败告终。 尝试几次之后,她更怒气冲冲,又破口大骂:“人呢?全都死了吗?我让你们滚,你们还就真滚到天边去了?那好,有本事你们以后别回来,不然回来一个我弄死一个!” “都身怀六甲了,你就别这么大火气了吧?大晚上的,又是伤风又是上火的,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顾采薇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轻声提醒她。 那原本不停在和卧榻作斗争的女子立马抬起头,待见到顾采薇这张陌生的面孔,她眼中凝气一抹冷意:“你是谁?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稀里糊涂的就过来了。”顾采薇淡声说着,脚下却依然往她这边靠拢。 进了凉亭,她才发现这里头的软榻安置得可真是妥帖,上头的被褥等等也都齐全得很,果真是个专门用来玩乐的安乐窝呢! 这些权贵人家的确会玩。 她心里暗叹一声,就伸手将这个人个扶了起来。 有她的帮助,这个人才算找到一个有力的支撑,勉强从踏上下来了。 不过从头至尾,她身上的衣衫依然凌乱不堪,和刚才那个少年郎没差多少。顾采薇近距离接触着她,也就眼睁睁看着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不停在跟前晃悠。 看这大小,她少说也怀孕七八个月了。 都这个月份了,还不安分的和人乱来,也是无敌了。 看着她又笨手笨脚的想把衣服拢上却不得,顾采薇摇摇头,又主动帮她拉好衣服,系上腰带,就连头发也帮她抿了抿,发钗扶好。 一边忙着,她一边又忍不住小声交代对方:“你眼看都快临盆了,就别玩得太过了。不然,要是一不小心动了胎气,那可就不好了。” 对方忽的脸色一冷,一把将她推开。“怎么,就连你这个外人也要来教训我凡事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别太任性妄为吗?” 她的防备心可真重! 顾采薇摇头。“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可要是因为太过放肆把身子给搞坏了,那是得耗费多少心力和药材才补得回来的?这个过程艰辛就不说了,最主要的是你自己也受罪,何必呢?而且既然你都已经把孩子怀到这时候了,那就说明这个孩子你是打算要的。既然如此,那就别和自己过不去。想怎么玩,你等生完孩子养好了身体,那不是能玩的更尽兴?” 女子的眼神这才稍稍温和了一点。只是她眼底依然带着一抹防备:“你别以为你刚才帮了我一个小忙,我就能任由你指责了。” 顾采薇眉头微皱。 这个人给她感觉就是一只受了伤的猫,一边伤口淌着血,一边防备的瞪视着身边的所有人。这模样,真是可怜又可恨。 顾采薇见状,她干脆就放开手。“我看你现在也恢复了一点精神,那我走了,不打搅了。” 说罢,她果真转身就出了凉亭。 女子一见如此,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她心中又生出一丝异样的情愫。 “等一等!”她突然高声叫道。 顾采薇回头。“怎么了?” “你回来,陪我坐一会。”女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颐指气使的说道。 顾采薇就不爽了。 刚刚明明自己好心好意的帮她,她不领情,结果现在自己要走,她又要把自己给叫回来?还这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点把人来回折腾的愧疚感都没有! 虽然她知道,能在这个驸马府上任意放肆的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可是,那也不是她对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则去的理由。毕竟,就连建昌王妃她都已经得罪了,武驸马她应该也得罪了吧?那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于是,她只是凉凉看着对方。“凭什么你让我去我就去?我还有事要忙呢!” “你敢不来?”女子又眼神一冷,浑身迸发出一股森然冷意。 顾采薇突然察觉到周身都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这个人的气场好生强悍!竟然比杜隽清的还要强悍了十倍不止! 可就算这样,她也没打算屈服。“我就不来,你又能把我给怎么样?” “你……唔!”女子正打算发怒,可马上她却脸色一变,双手捂住小腹低呼了声。 顾采薇一见,她顿时也和她较劲不下去了。 她赶紧大步走过去把人给扶回去榻上坐下,再顺手给她把了把脉:“果然,你刚才闹得太过,又怒急攻心,稍稍动了胎气。不过不要紧,你肚子里这个孩子很乖,并没有抗议得太厉害。你只需要平复一下心情,安安稳稳的去睡个觉,应该就没事了。” “你是大夫?”女子闻言,看着她的眼中又带上了几分狐疑。 “略懂皮毛,也就只给自家人瞧过几回。”顾采薇赶紧笑道。 女子也并不多问,她仿佛真累了,就又身体一软,直接靠在了榻上那个大软枕上。 “我饿了,你去给我弄点吃的来。”她又高高在上的吩咐。 顾采薇就来气了。“别的吃的没有,我这里就有几块杏仁糕,你吃不吃?” “我不吃苦东西!”女子立马将头别向一边。 “那不好意思,没有了!”顾采薇就说道。 一边说着话,她还一边从怀里摸出一方包好的帕子。打开了,里头赫然放着几个小糕点,每一个糕点都只有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正好一口一个。 顾采薇往嘴里送进去几个,她才满意点头:“这驸马府上的菜色倒是还算丰富,只可惜都是大油大荤,别说吃了,看多了都腻得慌,这时候就还是得吃点素的平衡一下才好啊!” 被她直接忽略的女子眼神一暗。“你觉得这里的酒席不好吃?” “不算太好,反正我吃着觉得一般。”顾采薇说着,她又拿起一个小糕点看了看,想想还是送到女子跟前,“你真不吃?这个是我亲手做的,很好吃的!” 女子想了想,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她刚把东西放进嘴里,就猛地脸色一变。 “再给我一个。”她再度伸出手。 顾采薇给了她,她放进嘴里就继续理所当然的要。“再给我一个。” 顾采薇又给,没想到她还要。顾采薇干脆就把帕子都给送到她跟前:“想要多少,你自己拿好了。” 这个人也真是一点都不客气,直接就把里头所剩不多的几块糕点全都吃了! 顾采薇怒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好歹给我留点啊!” 可话音刚落,她就见到这名女子双眼一闭,两行清泪从眼角流淌了出来。 一股悲戚之色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瞬息染遍了整个凉亭。 顾采薇的心口都不由为之轻轻一缩。“你怎么了?” “这个是苦的!”女子闭着眼低声说道。 顾采薇点头。“是啊,杏仁糕嘛,里头有杏仁自然是有一点苦味的。不过这个有人吃觉得苦,有人觉得是苦中带甜,可我就喜欢这甜味中带着一丝丝的苦味。我还给它取了一个名字——相思的滋味,你觉得怎么样?” 她话刚出口,就见跟前的这个人猛地睁开眼,脸上凝上了一层冰霜。 “滚。”她冷冷吐出一个字。 顾采薇也面色一沉。“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滚。”女子掷地有声的说道。 这个变幻无常的女人! 顾采薇真想揍她!可是,看看对方高高隆起的小腹,她还是改变了主意。 “好啊,滚就滚。这鬼地方,我还懒得待呢!”她没好气的说道,径自转身就走。 只是,走了几步,她突然又回头:“不管怎么样,你白吃了我的东西,那就给我指指路——净房在哪里?” 女子脸上的冰霜忽的出现一丝皲裂。 她盯着顾采薇看了好一会,她指了一个方向。“朝那里走,约莫三十步远就到了。” “多谢。”顾采薇扯扯嘴角,立马毫不留恋的走了。 前脚她刚离开没多久,后脚就有几个丫鬟打扮的人匆忙赶了过来。 “公主,婢子该死!婢子该死!婢子来晚了,请公主责罚!”她们扑通一声在凉亭外跪下,就开始咚咚咚直磕头。 女子却依然呆呆的在软榻上躺了好一会,她才慢慢掀起眼皮。“都起来吧!” 几个丫鬟都已经做好准备迎接她的滔天怒火了,结果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轻描淡写的就把事情给揭过去了? 这不像她们记忆中的公主啊! 她们连忙战战巍巍的抬起头,就见女子面色平静,果真没有一丝怒气。 他们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手忙脚乱的爬起来。 进到凉亭里,她们就见女子手里还拿着两块小小的糕点。她随手捏起一块就要往嘴里送。 “公主,不可!”一个丫鬟见状,赶紧上前来阻拦,“这是哪里来的东西?陈郎君给的吗?外头来的东西不能随便吃,您还是赶紧扔了吧!您想吃什么,婢子这就去吩咐厨房给您做。” “我已经吃了好几个了。”女子却说道。 丫鬟顿时脸色一白。 “很好吃。”女子又说着,慢慢品味着杏仁糕里的苦味,“这么多年了,我可算是吃到一点合我胃口的东西了。” 丫鬟立马肩膀又一抖,不敢再对此有任何异议。 女子则是直接把两块小小的糕点都给送进嘴里,然后又站起身。丫鬟赶紧上前来扶着她:“公主,回房么?” “回去吧!我累了。”女子淡声说道。 只是等回到房间里,她却并没有睡下,而是又吩咐下去:“你们去查一下,今天过来做客的女眷当中,有一个中途出来净房的,但是出来的时间很长。不出意外的话,她应当是得罪了府上的谁了,你们把她给我找出来。” “是。”丫鬟赶紧点头,连忙的出去吩咐人打听。 不多时,人就回来了。“启禀公主,今天宴席上直到现在,出来如厕的人共有五个,其中四个人都是不到一刻钟就回去了,只有长宁侯夫人,她刚到府上就和武期的娘子吴氏干上了。后来在酒席上,又同建昌王妃唇枪舌剑了一番。然后她说要去净房,却是出来了足足一顿饭的功夫,刚才才回去了。” “长宁侯夫人?没听说过。”女子摇头。 “是啊,这个人婢子以前也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号,却没想到她今天也会过来。听府上的人说,这个人粗俗无礼,和之前外头传扬得一模一样!” “是吗?她到底有多粗俗,你说给我听听。”女子眼中浮现出一抹兴味,她当即又眯起眼,做好准备打算细听到底。 丫鬟见状,她又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好的,公主怎么对这个京城里名不见经传的女人开始感兴趣了? 只是,主子提了要求,她不敢不从。也亏得她刚才多留了个心眼,特地让人也稍稍打听了一下这位长宁侯夫人的相关情况。因此,她还算有点底气,就温和的低声说了起来。 顾采薇在那名女子的指点下,她可算是找到了净房,才把一肚子的水给放干净了。 只是浑身轻松的她再走出净房,面对满眼的漆黑却又傻眼了。 接下来,她该怎么回去? 这个地方她第一次来,刚才那丫鬟给她带路分明又是带着她乱窜的。而接下来她又自己胡乱窜了一段,所以现在她已经彻底的混乱了。 “长宁侯夫人?” 这时候,忽听一个小心翼翼的呼唤声从旁响起。 顾采薇回过头,就见一个年纪二十上下的年轻妇人出现在眼帘内。 “你就是长宁侯夫人吧?”这小娘子来到她跟前,将她上下打量一通,就自我介绍,“我是秦十三郎的娘子。” “原来是你!”顾采薇才松了口气。 秦十三夫人脸上浮现出一抹歉疚:“真对不住,本来我和我夫君是打算按时过来赴宴的。结果家中临时有事拖延了一会,再等出门来到这里,就已经这个时候了。我要是早点出现,你也就不至于被她们给排挤到这个地步。” “没关系,就当是喝多了出来走走醒醒酒了。”顾采薇倒是不以为意。 秦十三夫人才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你出来的时候也够长了,咱们赶紧回去吧!不然那些人又不知道要编排你什么了。” “是该回去了。”顾采薇点头,“好久不见他们,我突然都想她们想得不行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正好一阵清凉的夜风吹过。秦十三夫人冷不丁的后背一凉,她就连忙拉上顾采薇:“快走吧!夜里寒凉,你出来这半天可别冻病了!” 在秦十三夫人的带领下,顾采薇可算是顺利回到了宴厅。刚进门,她就见建昌王妃正同那些贵妇人们觥筹交错,有说有笑的,现场气氛热闹得很。 但是,当看到顾采薇完好无损的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从吴氏开始,其他人脸上的笑意全都变得僵硬了起来。 “你居然回来了?”太过震惊之下,吴氏脱口而出。 “我不过是去净房一趟,怎么就不该回来了?难不成驸马府上的净房长了一张嘴,谁进去就把谁给吞了不成?”顾采薇浅笑,“还是说,你觉得我会一不小心冲撞到哪位贵人,然后贵人一气之下直接把我给弄死了,连个尸体都不留下?” 吴氏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诡异。 秦十三夫人也是一愣,她赶紧悄悄拉了她一把。“你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不大好吧?” “她们都已经干出来了,那我说说怎么了?”顾采薇却不以为意,反倒继续笑吟吟的看着在场所有人。 上首的建昌王妃听了,她也目光一闪,就扬起笑脸:“长宁侯府人真会说笑。刚才你说要出去,一走这么半天,我们都还以为你是觉得在这里受了冷落,一气之下打算跑回家去呢!我们差点都想派人去找你,结果你就自己回来了。不过回来了就好,那我们就放心了。” 其他人闻言赶紧附和。 顾采薇嘴角轻扯。 看她们刚才那股热闹劲,可真没有一点担心她、想要去找她的架势。不过,能把谎话张口就来,还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这也算是一门本事。 当中戳穿她是没用的,顾采薇心知肚明,她也就点头:“我还真是觉得被你们给冷落了,所以就在外头找人说了一会话。不过呢,不管心情再怎么差,我也肯定是不会负气跑回家去的。我还没没用到这个地步!” 建昌王妃唇缝里轻轻逸出一声冷笑,她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亲热:“是是是,冷落了长宁侯夫人是我不对。来,我敬你一杯,向你赔礼认错。” “好啊!”顾采薇爽快点头,她却不是在原地举杯,而是直接端着杯子走到建昌王妃跟前,才冲她绚烂一笑,“能得到王妃您的亲自敬酒,我心里舒坦多了。既然如此,那这一杯酒下去,咱们尽释前嫌!” “好啊!”建昌王妃温和的笑着,两个人酒杯一碰,各自将被子里的美酒一饮而尽。 喝完了,顾采薇才又端着空杯施施然走回座位去。 此时秦十三夫人已经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了。 秦家先祖当初也是跟随太祖南征北战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但也是因为早年拼杀得太猛,建国之后他虽然领了个大将军的职位,却是常年告病在家养伤。天长日久,秦家在朝中的势力也大不如前。现在,他们也只能算是勋贵里二等末的位置,只比莱国公府好上一点。 所以,秦十三夫人的座位也就在顾采薇上头几个。 顾采薇经过秦十三夫人身边时,两个人还又对视一眼。顾采薇看清楚了秦十三夫人眼中的那一抹担忧,她却冲她轻轻一笑,用眼神告诉她不要担心。 等她再回去坐好,建昌王妃果真‘不忍心’顾采薇再被冷落,就主动带着人和她说起话来。 这么多人的热情一股脑的涌过来,一般人怕是都扛不住。可是,顾采薇就愣是顶住了。她不仅顶住了,在面对某些人不怀好意的问话的时候,还大胆的呛了回去。 比如就有人阴测测的问她:“我记得长宁侯夫人你嫁入侯府也有一年多了吧?这么长时间你的肚子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心里就不着急么?你看过大夫没有?大夫怎么说的?要真不行,你还是赶紧给长宁侯纳几个美妾吧!长宁侯都这么大年纪了,膝下却只有一个病弱的世子,这事我们外人看着都为他着急呢!” “阿逸很好啊!我和侯爷都觉得,有他这个孩子就够了。阿逸从小体弱多病,我们都宁愿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先把他的身子给调养好了再说。当然,如果你们真为我家侯爷的子孙担心的话,倒是可以帮忙介绍几位名医,我和侯爷感激不尽。要是没有介绍的,你们给我家世子包个红包表表心意,那也是可以的,我们不嫌弃。”顾采薇笑眯眯的回答。 又有人问道:“我听说安乐侯夫人你的父亲身边就只有一个小妾,而且主母还和小妾常年争执不休。你应当不会是看多了你母亲和小妾争斗的画面,所以才死活不肯让长宁侯纳妾吧?” 她这话就过分了。又贬损了田氏夫妻,又暗讽顾采薇和田氏一样不中用且善妒。而且堂堂正室夫人,却放下脸面和一个小妾撕扯得那么难看,简直有辱斯文! 当着她的面他们都把话说得这么难听,那背地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嘲笑他们一家的呢! 顾采薇就笑了。“多谢关心。我倒是不知道,你们都这么关心我娘家的家务事。既然如此,那我也得关心关心你家的家务事才行。来来来,咱们好好说说话,你家夫君到现在纳了几门妾了?几个是你给帮忙纳的?你夫君最宠爱的是哪一个?你们在一起果真是一直其乐融融,从来没有红过脸吗?” 连珠炮似的一通问话,直接将这人的脸都问白了。 这种话她根本没法回答好吗? 而就在顾采薇挨个将那些人怼回去的时候,本来引发了战争后就闲闲坐在上头看热闹的建昌王妃忽的脸色一白,赶紧站起来就往外跑。 “她怎么了?”大家伙见状,都面露讶异之色。 只有顾采薇,她还不停催促着方才问话的人:“你说呀!你还没回答我呢!对了,这是你家的情况,还有你娘家的我还没问呢!你快说说,你阿爹又有几门妾?有几个是你阿娘曾经的贴身丫鬟?他们给你阿爹生了多少个儿女?你们兄弟姐妹是否一直相亲相爱、融洽至今?” 这个女人的战斗力简直了!而且每一句问话都跟一把尖刀似的直戳进人的心肝儿尖里头去,让人疼得根本叫都叫不出来。 只要是个正常女人,谁乐意自己夫婿身边妻妾成群?就更别提还要当众乐呵呵的告知所有人夫婿和小妾之间的状况了。反正,在场许多女人扪心自问,她们都觉得自己做不到。 那个贵妇人被问得嘴唇发白,也终于扛不住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见识到她抬杠的能力,其他贵妇人们现在只要看到顾采薇的目光朝自己这边扫视过来就心里发颤。再等见到建昌王妃匆忙离开,而且一去不复返,她们也就跟失去了主心骨一般,战斗力锐减。 建昌王妃这一去,一直到宴席完毕都没有回来。 顾采薇耳根子也才终于清静了一点,只是一晚上就顾着和人唇枪舌剑,她的心情也大受影响。到头来,她就顾着喝水,饭都没怎么吃。 好容易宴席完毕,秦十三夫人又乐呵呵的过来顾采薇身边。 “你刚才可真厉害!”她悄悄对顾采薇竖起大拇指,“以一人之力,居然把所有想要欺压你的人都给反欺压了回去。你是不知道,刚才看到她们围攻你的时候我都吓呆了!可是我空有一身武力,嘴巴却最不利索,就只能在一旁为你着急,一点忙都帮不上。” 秦家是武将世家,和秦家联姻的也大都是武将出身的人家,这个顾采薇心知肚明。 她也就笑笑。“没关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秦十三夫人连忙舒了口气,她忙又压低了嗓音:“不过,你说建昌王妃刚才怎么了?突然一下就走了,而且脸色那么难看。刚才出来的时候,我隐约还听到有人说了句赶紧去请太医!她可是病了?” “她没病,只是吃了点泻药,估计得拉上一个晚上。”顾采薇淡声说道。 什么?! 秦十三夫人霎时面色一白。“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泻药就是我给她下到她杯子里的啊!”顾采薇笑眯眯的回答。 秦十三夫人又是一愣。“居然是你!可是你……你怎么做到的?” “这个很容易啊,不就是随便动动手指头的事?”顾采薇淡然回应,“不过这是最下作的一种做法,我本来是不屑于这么做的。可谁叫他们这么不要脸,居然抢先一步在给我的茶水里下了泻药!那我就只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也让这个始作俑者来尝尝泻药的滋味了。” 秦十三夫人嘴角抽抽。“他们居然也对你下药了?他们真是……可是不对呀,我看你好好的,哪有中药的迹象?” “这种小玩意也指望药倒我?”顾采薇轻蔑一笑,“我要真着了这个道,那我才是没脸出去见人了呢!” 秦十三夫人顿时眉心微拧,她看着顾采薇的眼神就带上了一抹深思。 顾采薇却仿佛没有发现,她又一把拉上她。“好了,咱们走吧!这个鬼地方我真不喜欢,以后我都不想来了!”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这个地方可不是她不想来就不来的。而且,以后她还会经常来! 两个人一礼小声说着话到了前头车马厅,杜隽清和杜逸也早已经出来了,父子俩都在那里等着她。 远远看到顾采薇过来,杜逸赶紧蹬蹬蹬跑到她跟前。“你没事吧?你还好吗?身上有没有少点什么?” “放心,我好着呢!”顾采薇揉揉她的头顶。 杜逸现在可是学乖了。他赶紧一下跳到一边。“你别乱摸,我又不是狗!” 这防备的小模样真跟一只小狗似的。 顾采薇忍俊不禁,她连忙把他给拉回来。“我不摸了还不行吗?走吧,回家了,我累死了。” “哦,好。”看她精神不错,身上也没有缺胳膊断腿什么的,杜逸悄悄的松了口气,小脸上才浮现出一抹笑。 那边的秦十三夫人却有些精神不济。 她迷迷糊糊的回到夫婿身边,秦十三郎君赶紧扶住她:“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秦十三夫人摇摇头,又悄悄的看了眼顾采薇那边,她才回过身。“我没事。等回家了我再和你说。” 秦十三郎君顿时心领神会,赶紧就送她上车,自己也同杜隽清道别,两人先后出了公主府。 等再回到侯府上,都已经月上中天了。 顾采薇累得不行,她只想赶紧回去洗洗睡觉,可杜逸这小家伙却死活缠着她,非要问她在那边经历了什么。 用这小家伙的话说:“就你这身份,对那些人来说就是被赶到猫群里的小老鼠,谁都能伸出爪子来逗你一逗。我才不信他们会放过你呢!可到头来,你居然完好无损的出来了?这可真是一大稀奇事,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的!” “这年头,谁是老鼠谁是猫还不一定呢!说不定我是一只跳进老鼠窝里的大猫呢?”顾采薇反驳。 “就你?可能吗?”杜逸可不信。 顾采薇就用力往他脑袋上拍了一记。“小混蛋,你不信我?那算了,今晚的事情我不告诉你了,我憋死你!” “你你你……你坏死了!”杜逸被她吊儿郎当的德行气得直跳脚。 顾采薇却得意一笑:“我有多坏,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今天我就不告诉你,想知道的话明天请早!” 说完,她就施施然转身回房了。 杜逸又想追上去,却被红鸾给拦下了。 “世子,夫人的脾气你知道的。她不肯说,那就肯定不会告诉你,你就别多此一举了。你还是先回去睡觉吧!正好等养足了精神,明天才能好好的听她说话。” 听她这意思,似乎有大八卦? 杜逸心底的熊熊八卦之火立马燃烧起来。但只可惜……顾采薇这个坏家伙,她就是不告诉他!还有红鸾,这丫头是一直陪在顾采薇身边的,她居然也这么听顾采薇的话,愣是一点风声都不肯向自己透露! 杜逸急得不行,却也只能转身回房。这一晚,他是注定睡不好觉了。 但顾采薇沐浴更衣过后,直接一头倒在床上就睡了个昏天暗地。 等她一觉醒来,天都已经大亮了。而且床头还立着琉璃和黑风两个,这一人一狗都睁圆了双眼,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刚睁开眼就看到这么一幕,顾采薇都吓了一大跳。 她赶紧坐起身,琉璃就凑了过来。“娘子,昨晚上你都没跟我说呢!你见到太平公主了没有?她长什么样?美不美?威严不威严?” “没见到。”顾采薇直接回应。 琉璃一愣。“没见到?” “是啊!”顾采薇点头,“听说是公主近日身体不适,一直在卧床安养。所以,昨晚上那个小宴她就不参加了,只让人请了她的妯娌建昌王妃过来主持。” “去了那么多京城权贵的宴席,还只是小宴?”琉璃低呼。 “对这位大周朝最得宠的公主而言,这可不就是一场小宴吗?”顾采薇轻笑。 “也是。”琉璃想想点头,“不过这是不是也说明,太平公主和她这第二任夫婿的感情着实一般?我记得之前听说,她和第一任夫婿薛郎君在一起的时候,不管薛郎君做什么,她能陪的都会陪在他身边。”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她总该朝前看的。”顾采薇却说。 “那倒是。薛郎君都已经去了好些年了,她的日子也总是要过下去的。”琉璃一脸惆怅的低叹。 顾采薇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你个小丫头才多大呢,就开始为情所苦了?” 琉璃扁扁嘴。“娘子,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就是喜欢太平公主嘛!而且,有情人不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却要被家长给硬生生拆开,这等生离死别,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难受。你说,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又如何?不能自我掌控的人生,再荣耀也终究只是一个笑话。” “你这话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顾采薇颔首,这一点她还是完全赞同的。 而且说到这件事,她就又忍不住想到了昨晚上在驸马府上遇到的那个人。那只受伤的猫儿,她看起来明明那么高傲那么盛气凌人,却也还是受伤了。那么,能伤到她的应当只有她的至亲了。 正想着,忽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红鸾已经推门进来了。 “夫人起来了没有?”进门她就问道。当见到正坐在床沿的顾采薇,她就赶紧说道,“夫人,您赶紧起床吧!武驸马府上来人了,送了一大车的礼物过来,而且指明了是送给您的!” “送给我?”顾采薇闻言一惊。 红鸾连连点头。“是啊,人都已经进门了,侯爷和世子都去迎接了,夫人您也赶紧收拾一下过去吧!” 然后,不由分说,她就主动上前来将顾采薇给拉起来给她穿戴起来。 这丫头的手脚十分利索。三下两下,就给她穿戴得整整齐齐的,然后又拉着她一路小跑到了前厅。 今天武驸马府上派来的是一个二等管事。当顾采薇过来时,他正和杜隽清说着话。见顾采薇来了,他连忙就扬起满脸的笑:“在下见过长宁侯夫人!今天在下奉驸马之命,特地来给长宁侯夫人送一份礼物,也代驸马向您陪个不是,还请您不要因为昨晚上的那些小事心里不痛快。那些不长眼的奴才,驸马都已经代您教训过了!” 堂堂一个驸马,需要为了这点小事特地派人上门一趟,还赔礼认错、把事情给交代得这么清楚吗? 这里头绝对有猫腻。 顾采薇连忙颔首。“多谢驸马关心,昨天既然都已经过去了,那发生的事情我也就忘了。对我来说,世上从没有隔夜仇。” 因为,她常常当时就报复回去了。 管事闻言赶紧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在下一定把这话原封不动的告诉驸马,驸马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说着,他又说了一箩筐恭维的好话,然后才告辞了。 就这样?走了? 这个人来得爽快,走得更是毫不拖泥带水,只留下了满满一车的金银珠宝。顾采薇都被弄得一头雾水。 杜隽清和杜逸两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围着这一车珠宝走了一圈,杜隽清的目光就落在了顾采薇身上。 “这些东西是驸马点名给你的。”他沉声说道。 “是啊!”顾采薇怔怔点头,“你说他是吃错药了吗?我和他见都没见过面,他送我这些东西干什么?” “驸马的意思,就是公主的意思。”杜隽清轻声说着,看着她的目光越发的深沉,“所以,昨晚上除了在酒席上撒泼之外,你还干了什么?老实交代吧!” 第060章反威胁她 顾采薇对他的说辞很不满。 “什么叫撒泼?那么多人一起来欺负我,还想从里到外把我给全面击溃,我不过出于自保的目的挨个还击回去,怎么到了你们这些名门贵胄眼里就成了撒泼了?难不成侯爷您希望我什么都不做,就跟只鹌鹑似的缩在那,随便别人说什么都一动不动,直到他们过够瘾了然后灰溜溜的离开,这才叫贤良淑德?” “贤良淑德还是算了,你办不到。”杜隽清慢悠悠说道,继续追问,“昨晚上你到底还做了什么?你肯定见到公主了。” 这个臭男人! 她的怒火他从来都视而不见,总是死死抓住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刨根问底。除此之外,他根本什么其他的都不在乎! 这么自私自利的性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 顾采薇怒极反笑。“是啊,侯爷您猜得没错。不出意外的话,我应当是见到公主了。不过,那真不是一桩美谈,说来极有可能我早把公主给得罪了。驸马或许是看我从她身边全身而退,就以为我是讨好了公主,然后颠颠的送礼物来给我,这根本就是他故意做给公主看的,不算个什么。” “你到底做了什么?”杜隽清又问。 顾采薇也就将自己被带去净房、然后就撞破了那对男女好事的事情说了。 末了,她又说道:“那个女子年纪二十多岁,生得的确很是美貌,只是一肚子坏脾气让人根本忍不了。我都和她互呛了好几句,最后不欢而散。” “那就是太平公主。”杜隽清肯定的说道,“驸马府上身怀六甲的女子只有她一个。” 他其实想说的是,驸马府上身怀六甲还不安分、一天到晚和男宠鬼混的女子只有她一个吧? 顾采薇的嘴角抽了抽。 昨晚上府上设宴,来了那么多京城名流。太平公主身为女主人不出现也就算了,居然还堂而皇之的在后院和男宠风流,这绝对是对驸马的无视和侮辱。驸马知道了,他也不生气,反倒还对自己这个临时出手帮了太平公主一马的人表示感激,这么说来他还真是个货真价实的老实人。 只是,做夫妻做到这份上,他们这日子过得又有什么意思? 顾采薇只觉得这夫妻俩都不正常,她以后还是离他们远点的好。 杜隽清见她眼神闪烁,也不管她心里在想什么,就只管说道:“不管怎么说,你昨天能从驸马府全身而退、今天还能得到这么一车谢礼,这的确不容易——今晚上我来你房里过夜。” 这都什么跟什么? 顾采薇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你最后那句话,和之前说的那些有什么关联?” “有。”杜隽清一本正经的回答,“昨天宴席之上,你不是一直对别人强调本侯和你夫妻感情有多好、本侯是如何如何的宠你吗?既然你都把话放出去了,那本侯自然要顺着你说的表示一下,不然岂不是真让人看了笑话?” 他果然都知道了。 这个男人的本事绝对不像他对外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弱小。 顾采薇轻笑。“侯爷您这话说得亏心不亏心?我那些话就随口一说,他们随便一听,我们谁都不会当真。那侯爷您是疯了还是傻了,还真信了?” “今天十五,按照规矩本侯也要来你这里过夜的。”杜隽清又说道。 反正,他今天就是要来! 说完这话,他直接转身走人,只留下一句话:“晚上本侯过来用饭。” 顾采薇恨得直咬牙。 “还吃饭?喝西北风去吧!” 杜逸在一旁看着他们俩吵了半天,才忍不住小声说道:“我阿爹之前初一十五也要来你这里过夜的啊,每次你不都欢喜得不得了吗?这次他也就按照规矩过来一趟,你干嘛反应这么大?” 之前欢喜的是顾采芹,又不是她!她可不想和这个男人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 虽说陈昭那个混蛋的真面目已经被揭开,可她不信世上的男人都这么坏。她还打算离开侯府之后找一个忠厚老实的男人一起过一辈子呢!那么,她就绝对不会允许那个家伙占自己一点便宜。 于是,她当即目光灼灼的盯上了杜逸。 杜逸立马往后跳了好几步。“你别这么看着我,你想让我今晚上陪你们一起睡?那你就想多了,我阿爹他不会愿意的。而且,我现在也挺想要一个小阿妹的。” “那你也想太多了。”顾采薇没好气的说道。 杜逸干笑两声。“这就是你和我阿爹之间的事了,你们自己慢慢商量去。我还小,我什么都不懂,所以你们大人的事情别把我拉扯进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小家伙绝对是得了杜隽清的真传,在装疯卖傻、逃避重点上都是一把好手。现在他就这么叫着跳着,一扭身跑远了,根本不给顾采薇抓住他帮忙的机会。 “这小屁孩!”顾采薇又被气得不行。 红鸾倒是一直安安稳稳的站在一旁。一直到杜隽清和杜逸全都走了,她才上前来:“夫人,这一车礼物是驸马指明了送给您的,那您有绝对的处置权。现在您是打算将这些东西入公库还是您的私库?” “既然是我的东西,那当然是入我的私库了!”顾采薇毫不犹豫的说道,“你带着人把车里的东西清点一下,登记入库。回头再按照市价估算一下,给我一个单子。” “是。”红鸾连忙答应着,就带着人去了。 顾采薇想想杜隽清父子俩的所作所为,她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心情就够糟糕了,结果再回去院子的路上,还给她碰到了武攸暨送给杜隽清的小妾丽娘。 这次丽娘倒是乖巧多了。她见到顾采薇,赶紧上前来恭敬的行礼。 顾采薇只摆摆手。“免礼,你可以走了。” 丽娘却不走,她抬起头看着顾采薇。“夫人您可是真厉害呢!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侯爷世子,连同公主驸马都给收服了,婢妾自愧不如。” 她说得诚惶诚恐,可为什么顾采薇却从中听出了几分羡慕嫉妒恨的味道? 羡慕嫉妒恨就对了! 顾采薇心情这才好了点。“你一个做小妾的,却妄图和正室夫人争辉,本来就是自取其辱。不过,既然你认错了,我当然不会和你多计较。今晚上你好好收拾一下,过来我这边伺候吧!晚上侯爷要来用饭,我一个人伺候不来。” 丽娘瞬时双眼大亮。 “是,婢妾知道了!晚上婢妾一定过来,把侯爷和夫人都给伺候得好好的!” 顾采薇颔首。“所以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是,婢妾这就走!”丽娘赶紧点头,这次可算是爽快的走开了。 顾采薇才撇撇唇,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此时的院子里,琉璃早已经亢奋得上蹿下跳。 一见顾采薇回来,她立马欢呼着扑过来抱住她。“娘子娘子,你既然见到太平公主了,那你干嘛还要骗我?刚才我还差点真信了你的话了!” 这丫头的热情简直让人招架不住。 顾采薇赶紧推开她:“我故意逗逗你,本来接下来就要和你说我的猜测了,结果谁知道驸马府上人就来了。” 她的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冷意,琉璃顿时也不笑了。“娘子你不高兴?是谁欺负你了?” “欺负算不上,就是有人死不要脸,又不知道肚子里在打什么鬼主意。”顾采薇凉凉说道。 紧接着,琉璃就知道了杜隽清晚上坚持要来这里过夜的事情,她也怒了。“侯爷他真不要脸!之前娘子你在这里日子那么艰难的时候他没说过来这里过一夜给你长长脸,现在你自己给自己挣来了脸面了,他就巴巴的过来对你表示宠,他也好意思!” “他就好意思,而且好意思得不得了。”顾采薇冷声说道,“而且,我还拒绝不了。” “既然拒绝不了,那咱们也不能让他这么轻易的得逞!”琉璃就说。 “那是当然。”顾采薇当即颔首,“所以,既然侯爷今晚上要来用饭,我自然要使尽浑身解数做上一桌好菜,让侯爷吃过之后印象深刻,这辈子都忘不了,你说对不对?” “完全正确!”琉璃连忙点头,“娘子你打算做什么?我来帮你!” “这个还真需要你帮忙。”顾采薇冷笑点头。 到了晚间,当杜隽清父子俩双双来到顾采薇处,就见饭厅里早已经摆满了各色菜肴。一眼看去,琳琅满目,真让人胃口大开。 而在各色菜肴边上还站着一个打扮得秀色可餐的丽娘。 见他们过来,丽娘连忙走上前来,细软的腰肢一扭,身下的裙子立马旋成一朵盛放的鲜花:“侯爷,世子,你们来了!你们快请坐,婢妾这就伺候你们用饭!” 杜隽清淡淡瞥了眼顾采薇,顾采薇就笑道:“妾身好久没有伺候过侯爷了,一时半会都忘了该怎么做。正好丽娘中间伺候过您好几次,那妾身就正好请她过来帮帮忙。这个侯爷您应当不会反对吧?” “我反对。”谁料到,她话音刚落,杜隽清就开口了。 顾采薇闻言一愣,丽娘如花的笑脸也僵住了。“侯爷,您刚才说什么?” “我阿爹的话你听到了,他现在不想看到你,你可以走了。”杜逸连忙也说道。 丽娘眼角一眨,顿时两颗豆大的泪珠就在她眼眶里转悠起来,梨花带雨的模样看起来真是楚楚可怜。这份娇弱无助,顾采薇看在眼里,她都忍不住想怜香惜玉了。 只可惜,杜隽清这家伙根本就不知道怜香惜玉这四个字怎么写。 说完了反对,他就又冷冷开口:“你走吧,这里不需要你。” “侯爷……” “侯爷!”顾采薇都看不下去了,“丽娘是妾身请来帮忙的,凭什么您说不需要她就赶她走?我觉得,我这里需要她得很!” 杜隽清眼神微暗,他抬起头看着她。 顾采薇也冷冷看着他,分毫没有认输的架势。 杜隽清才收回目光。“既然你觉得需要,那就需要好了。不过,本侯不要她伺候。” 丽娘好容易展现一点笑颜的娇美容颜又僵住了。 顾采薇也被气笑了。她叫丽娘过来,就是为了伺候他好不好?结果他却一再断了丽娘的念想,可真是……想想之前,他不是对这丫头上心得很吗?丽娘被她打得爬不起来,他还去看过她好几次。怎么今天这个时候,他就不知道怜惜这个美人儿了? 而杜隽清话刚出口,杜逸也连忙说道:“我也不要她!我要琉璃就行了!” 得,她努力了半天,最终就落得这么一个结局。 顾采薇看看真个要哭了的丽娘,她心里都开始心疼这个小娘子了。 “算了,你就在一旁看菜吧!”顾采薇说道。 丽娘连忙点头,就退到一旁偷偷拭泪。 那边的杜逸一屁股坐下,就开始嗷嗷叫着他饿了,他要吃饭! “琉璃,盛饭!”顾采薇立马大喊。 “好嘞!”琉璃爽快的答应,就去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八宝饭。 杜逸见状,他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连忙低声对杜隽清咬耳朵。“早上她被气成那样,现在还能给做出来这么多菜,肯定用心不良!阿爹,你千万要小心点。” “知道了。”杜隽清淡淡点头。 说话间,琉璃已经把蒸好的八宝饭给送了上来。 顾采薇再亲手给杜隽清父子俩一人夹了一只鸭腿。“侯爷,世子,这道香辣酱鸭的做法是妾身跟一个蜀地来的厨娘学的。蜀地气候潮湿,生活在那里的人体内湿气都重,天长日久大家就学会了把花椒胡椒做在菜里给自己祛湿。咱们这里虽然湿气没那么重,但偶尔吃上一两次祛祛体内的湿气也是不错的。” 鸭腿放在眼前,杜逸就闻到了故意冲鼻的辛辣气味,他脆弱的小肠胃瞬时开始隐隐作痛,那天跑了半天茅厕、拉得两腿虚软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他的嘴皮子不禁哆嗦了好几下。 “这个……还是算了,我今天不想吃肉,就想吃点素。”他赶紧把鸭腿给推到一边。 杜隽清却一脸镇定的拿起鸭腿就吃了起来。 一口下去,顾采薇就看到他眼皮狠狠一颤,这个男人立马被辣得眉心都拧成了一个川字。可即便这样,他依然不停嘴,愣是一口接着一口,把一只鸭腿都给吃完了! 杜逸看在眼里,他都不禁发出惊呼。“阿爹,你好厉害!” 他赶紧就把自己的鸭腿也递过去。“我看你挺喜欢吃的,那我这个也给你吧!你不用客气,全都吃了吧!” 杜隽清低头看了眼儿子,杜逸就冲他咧嘴一笑,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 杜隽清再收回目光。“好。”就果真又拿起第二个鸭腿吃了起来。 顾采薇在一旁都看呆了,琉璃也小脸发白。 “娘子,我记得你不是在这道菜里放了很多花椒茱萸和胡椒吗?做菜的时候我尝了一口都觉得辣得不行呢,侯爷他之前都没怎么吃过辣的人,居然全都吃完了?” “我早说过,这个男人的耐力惊人。现在他能把东西吃下去也是理所应当的。”顾采薇淡声说着,连忙又招呼他们吃醋溜菘菜。 这菘菜她做的也是酸辣口味。一口下去,酸味和辣味一齐冲向头顶,感觉十分过瘾——当然,这是对喜欢这个口味的人而言。 至于对不喜欢的…… 杜逸才吃了两口,他就大叫不行了。“我吃不了了!我还得老老实实吃饭吧!”然后就埋头狂扒了半碗饭。 杜隽清却还一口一口,慢条斯理的一筷子菜配上一口饭,吃得那叫一个斯文俊雅,真仿佛在吃什么无上的美味一般。 顾采薇看在眼里,她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家伙果真厉害。就冲着这份定力,她也服气了! 她立马又扬起笑脸:“侯爷真是好胃口。既然如此,那您再尝尝妾身做的辣萝卜丝,这个又爽脆又下饭,妾身最喜欢吃了。阿逸也喜欢的,阿逸你说是吧?” “呃,这个我喜欢是喜欢,可每次也就能吃上两口。”杜逸一脸痛苦的低声说。 只要再多吃上一口,他肚子里就火烧一样的疼。平时顾采薇也不许他多吃,可这一次她居然摆上了一大碟!这都是冲着谁来的,大家心知肚明。 杜隽清则是将她夹到他碗里的辣萝卜丝都给吃了,然后还点头:“的确不错。” 然后还有炝炒鸡肝、麻辣鸭血、茱萸炖鱼…… 每一样菜都是或麻或辣,油星十足。 顾采薇每一样都给杜隽清夹了好几次,杜隽清也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了。 到最后,杜逸都要哭了。 “阿爹,你要吃不下就别吃了,可千万别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我吃得下。”杜隽清只这么说了句,就继续和顾采薇夹在他面前餐碟上的菜奋战。 这一顿,他吃了足足三碗饭,跟前的菜色他一个人解决了大半,顾采薇才终于放过他。 吃完饭,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杜隽清再次看向丽娘:“你伺候完了,可以走了。” 嫌弃的态度再明确不过了。 丽娘在被接连打击了这么多次、尤其看到刚才顾采薇和杜隽清两个人,一个夹菜劝酒、一个放开了嘴吃,配合得无比默契,根本就容不下第三个人的情形以后,她现在都已经渐渐麻木了。 所以杜隽清这么说了,她也就爽快的屈身行礼。“是,婢妾这就走了。” 然后也不再留恋,麻溜的走人。 顾采薇见状,她突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会不会,丽娘觉得自己叫她过来伺候杜隽清,根本就是故意想在她跟前秀恩爱,而不是真的想让她把杜隽清给领走? 看丽娘刚才那灰败的面色,她觉得肯有可能。 哎,稀里糊涂的,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了? 都是这个男人害得! 顾采薇越想越气,忍不住悄悄瞪了杜隽清一眼。 杜隽清却还是那么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慢悠悠起身:“吃完了,休息吧!” 杜逸赶紧跳起来:“阿爹阿娘你们好生休息,孩儿告退!” 说着话,他又低声对杜隽清说了句:“阿爹,要我去给你请大夫吗?” “不用。”杜隽清摇头。 “哦,那我走了。”杜逸赶紧跑掉了。 这小兔崽子!吃饱了喝足了,现在他精神好了力气也足了,窜出去的速度真和只兔子似的,顾采薇都没来得及把他给叫住。 于是,闲杂人等退去,这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顾采薇也不再瞎折腾,她径自对杜隽清道:“侯爷吃饱了,就请去沐浴更易吧!妾身先带着人把这里给收拾好。” “好。”杜隽清果然就转身进房去了。 看着他昂然挺立的背影,顾采薇眼中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等到她指挥着琉璃几个把饭厅还有厨房给收拾干净,再回去房间里,就见杜隽清已经洗漱完毕。此时的他穿着一袭天青色寝衣,乌发还刚洗完还没有全干,就这样披散下来。他也不管,只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一卷书慢悠悠的看。 见到这一幕,顾采薇心头又咯噔一下,仿佛被什么给撞到了。 这个死男人长得还真是好!平时一本正经的模样就像是一只故作高冷的大狗,那也就算了。可是现在,明明只是休闲状态下的装扮,他竟然也这么干净秀雅,就仿佛一只刚刚煮完然后剥了壳的鸡蛋,又白又嫩,让人真想一口把他给吞掉! 顾采薇马上就为自己居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而震惊得不行。 疯了疯了,自己这是最近出去得少,见到的男人太少了吗?居然都对这个男人起心思了?那可不行,他是顾采芹的夫婿。顾采芹选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心里正想着,杜隽清已经把书看到了末尾。他慢慢把书卷上,然后才抬眸看她:“你回来了。” 啊啊啊,犯规了啊!顾采薇心里又不禁大喊。 只是随意的抬起眼,状似不经意的和她说上四个字,可这慵懒迷离的姿态却让人砰的一下心跳加速,顾采薇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现在她脑子里只有四个字——男色诱惑。 如果这男人想勾引谁的话,只要他稍稍用点心,怕是一勾一个准。 她赶紧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步走到这个男人跟前。“今晚上一口气吃了那么多又麻又辣的东西,侯爷的肚子可还安好?” “还行。”杜隽清颔首。 顾采薇就脸色一沉。“你骗我。” “本侯骗你什么?”杜隽清眉头微皱。 “你骗了我很多!”顾采薇猛地扬高音调,“你不是对外宣称你们父子俩都有厌食症的吗?你们父子俩不是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常年累月下来身体十分虚弱的吗?上次我不过给阿逸多吃了几口红焖羊排,他就拉得不行。而你,今晚上吃了那么多刺激的东西,竟然到现在还安然无恙?这就说明,你的肠胃好得很!” “再说明白一点,那就是——你这么一副瘦弱不堪的形象都是故意装出来的,骗人的!你根本就没毛病!” 看着她义愤填膺的说出这番话,杜隽清唇角却微微向上扬起。 “还真被你给发现了。” 他承认了。 顾采薇咬牙。“侯爷您真是好本事呢!装病弱居然装得这么像,我都差点被唬住了。要不是我今天故意用这个法子试探,你怕是还不会承认吧?” “可你终究还是没有被唬住。”杜隽清说道。 顾采薇冷笑几声。“那又怎么样?我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已经够晚了。” 杜隽清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她一眼。“很晚了,该休息了。” “侯爷您这是故意想要逃避吗?”顾采薇又笑,“以您的聪明才智,您应该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吧?” “我知道。”杜隽清颔首。 “那好,咱们现在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顾采薇转到他跟前,定定注视着他的双眸,“我虽然不知道侯爷您为什么要装病,但这和我没有多少关系,所以我懒得多管。现在我只想说,你这么聪明,我就不信你没有察觉到这些日子在我身上发生的变化。你觉得,我还真是顾采芹吗?” “你是。”杜隽清毫不犹豫的点头。 顾采薇牙根里一阵阵的发痒。 “姓杜的,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你信不信,你把顾采芹的阿娘给拉过来和我朝夕相处几天,她都能发现我不是她女儿!你好歹也把顾采芹娶回来一年了,她什么性子你会不知道?你还在这给我装傻?” “可你现在已经是长宁侯府的人了。对于侯府而言,我娶回来的就是顾家二娘子。长安城里的人也都知道这一点,昨晚上我们去驸马府上赴宴,所有人都认你做顾采芹。”杜隽清一字一顿的说道,“所以,你就是顾采芹。” 顾采薇眼前一阵晕眩。 “所以呢?你就打算让我顶着顾采芹的名字一辈子?你觉得我会乐意吗?” “一开始嫁进来时候,你不是很乐意吗?”杜隽清说道。 这家伙又开始避重就轻了。 顾采薇可不想和他绕圈子,她直接说道:“过去的事情侯爷您可以当做就是一场梦。反正现在我醒悟过来了,我也知道侯府不适合我,做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更不是我的毕生所愿。现在我只想离开这里,还请侯爷您高抬贵手,尽早给我一封休书,放我走吧!” 杜隽清又只静静看着她不语。 顾采薇笑笑。“以侯爷您的身份,想娶一个身份比我高贵、拿得出手的女子是轻而易举的事。至于说什么我长得很像你之前的夫人,所以你才会娶我进门这样的鬼话,我是不信的,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咱们玩过了闹过了,还是认清眼线的事实,大家分道扬镳,各走走上本该属于自己的路好吗?” 听到这话,杜隽清突然站了起来。 “既然知道说你像我之前的夫人只是托词,那你觉得,我为什么最终还是答应了娶你进门?”他淡声问道。 顾采薇一怔。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她摇头,“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没有想清楚的一个谜团。” 说话的时候,这个男人都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他身量很高,比顾采薇要高出整整一个头。刚才他坐下的时候顾采薇只要稍稍低头就能和他对视,可现在,她必须仰着头,才看了一会顾采薇的脖子就酸了。 可这个男人还在朝她靠近。一直到两个人之间只剩下一步远,他才停下脚,那双幽深的眸子近距离的凝视着她:“没想清楚那你就接着想。我既然娶你,那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如果真想走,那就要把原本答应我的事情都给办到——你办不到的话,那就找人来办到。至少在你没有完成任务之前,我不会放你走。” 顾采薇心里猛一个激灵! 原来如此,他和顾采芹的婚姻果然从一开始就不单纯! 只是…… “你们之间有什么约定,你明白点告诉我不行吗?我知道了,当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行。”这个男人立马拒绝,“这是本侯对你故意弄那些吃食折腾我的报复。” 我擦嘞! 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结果心思却这么重。一个大男人,还斤斤计较到这个地步,她算是见识到了! 顾采薇咬紧牙关。“你真不说?” “不说。”杜隽清冷冷丢下这句话,旋即转身走到床前,“我累了。” 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跟在自己房间里一般躺上她的床,拉过她的被子盖上就闭上眼,顾采薇气得真想把他给拉起来推出去! 这个想法刚浮现在脑海,那个男人就突然睁开眼看向她:“你最好别再想那些馊主意。不然,我明天就让人去顾府一趟,告诉顾员外郎你想离开侯府。” 这个贱男人! 顾采薇又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顾程远把仕途看得无比重要,好容易他的女儿攀上了长宁侯,他做梦都想借着这门姻亲关系继续往上爬呢!顺便,他的宝贝儿子也需要提携。要是给他知道顾采薇想走,那他肯定什么好处都捞不到了,他怎么可能同意? 还有顾采芹的阿娘田氏。她也一直在帮顾采芹算计着除掉杜逸然后坐稳长宁侯夫人的位置。在田氏眼里,顾采芹当了侯夫人,那就是足以光宗耀祖的大事,这也能保障顾采芹下半辈子的生活。所以,她也绝对不会允许女儿离开长宁侯府。 这两个人绝对是她离开侯府的两大阻力。 一旦他们知道了她的想法,他们肯定会上蹿下跳的闹事。 虽说这两个人的手段都简单得很,顾采薇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只是,现在自己好歹占了他们女儿的身体,所以她心里对田氏夫妻——尤其是田氏,心里还是存着几分愧疚。所以,如果不是必须的话,她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结果,现在杜隽清就抓住了这个把柄,开始反过来威胁她了! 而她也的确被威胁到了。 顾采薇冷冷看着他。“也就是说,只要我找到了原因,再想到对应的解决办法,你就能给我休书放我走?” “是。”杜隽清定定点头。 这个应答才让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 “好,我知道了。”顾采薇点头,“我一定会尽快把这件事给解决得漂漂亮亮的!” 杜隽清只是再看了她一眼,就闭上眼睡了。 顾采薇一天被这个人气了好几次,现在她也没心思多想了。 至于两个人同睡一床? 睡就睡!反正之前顾采芹都已经和他睡过了,自己再多想根本就是瞎矫情。更别提,如果这个男人真想对她动手动脚,她也有的是办法应对。她才不怕他呢! 于是,顾采薇也懒得再多想。她和衣躺在床上,也拉过来一床被子,两个人就这样靠在一起睡了。 顾采薇本以为这一晚她会难以入眠。结果谁曾想,她才刚沾上床,困意就席卷而来。不多大会,她鼻腔里就传出一阵阵均匀的呼吸声。 听到呼吸声,旁边假寐许久的杜隽清慢慢的睁开了眼。 看看身边这个就算是睡着了也面带怒容的小娘子,他眉头微皱,伸手在脸上摸了把,低声自言自语:“果真还是不行吗?你真就喜欢陈昭那种类型的?” 正说到陈昭,他就听到顾采薇红唇微张,低低叫了声:“陈昭。” 杜隽清顿时眼神一冷,浑身又迸发出一阵冷意。 这一夜,顾采薇睡得不算太好。明明都已经开春好久了,可为什么她却觉得这么冷?拼命的裹紧了被子也不管用。 而且她又做梦了,梦到了从小到大和顾采芹在一起打闹的情形。其实细说起来,那都是些小事,或许两个人就是天生的不对盘吧,反正只要撞在一起,不管大事小事,两个人总能掐起来。 一开始还好,可梦做到一半,顾采薇就发现不对——梦里的她,居然是站在顾采芹的角度在看待所有的事情! 这也就让她换了一个角度去审视和顾采芹之间的种种,她才发现——原来,顾采芹居然一直是嫉妒着她的? 顾采芹嫉妒她家庭和睦,嫉妒她从小就被阿爹疼爱、动不动阿爹就抱着她亲着她不舍得放开手,嫉妒得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反正只要是她身上的好东西,顾采芹都嫉妒,都恨不能给抢过去! 所以,陈昭真是她主动勾引的。但陈昭也不无辜就是了,这家伙要没有那个贼心,那顾采芹会一勾搭一个准?不过好在顾采芹还知道她阿爹的身份,所以她并没有和陈昭乱来,最多只是一点言语勾搭。 然后,她又看到了顾采芹和杜隽清再一起的情形。她再次目瞪口呆—— 她从不知道,在杜隽清跟前的顾采芹,竟然一直这么温和柔顺,时时处处都小心谨慎,生怕哪里得罪了这个男人。可就算这样,杜隽清依然对她爱答不理的,杜逸对她也向来不客气。 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了,软绵绵的骂了杜逸几句,杜逸立马白眼一翻昏死在他跟前。杜隽清也就抓住这个机会,让人对外宣称顾采芹实在是太过嚣张霸道,闹得侯府上下不可开交,还生生气晕了世子!然后,他们父子俩就堂而皇之的借口给杜逸找大夫远走高飞,留下顾采芹一个人在这个侯府应对所有人的指责。 最后,她就看到化身顾采芹的自己暴怒之下把房间里的东西全都要给砸得稀碎。可怒火发泄出来之后,一阵无助感又涌上心头,她将自己蜷缩在房间角落,双手抱膝大哭不止。 “侯爷,你不该这么对我啊!我是你的妻,你娶了我就该好好对我不是吗?我明明对你那么好,我已经尽力在做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多看我一眼?我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你们还是不喜欢我?” 一阵阵的哭声钻入耳中,顾采薇只觉自己的心都跟着一阵阵的揪疼起来。 哎,这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只是……她到底和杜隽清约定了什么?顾采薇认真听她哭了半天,却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听到,真是气死她了! 就在顾采芹连绵不绝的哭声中,顾采薇听到身边一阵响动,她终于从绵长的睡梦中惊醒过来。 睁开眼,她就对上了杜隽清的冷脸。 两个人目光相对,杜隽清当即头一扭,竟是都不想看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下床穿衣了。 顾采薇莫名其妙。 昨晚上拿顾采芹爹娘做把柄威胁她的人是他,她都还没和他生气呢,这个男人居然还好意思对她甩脸色? 真是个矫情又小心眼的男人。 顾采薇也懒得理他,她揉揉脑袋,用力回想昨晚上的梦境,希望再能从里面挖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可是,她接连想了好几天,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有想到。时间一长,顾采薇只觉得她的脑袋都要爆炸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忽然来到了侯府门口。 来人是一个衣着不俗的小娘子。她双手捧着一封请柬递到顾采薇跟前:“公主有令,命小人来请长宁侯夫人过去说话。” 事先没有邀约,也一个招呼都没有打过,更不管她现在是不是有事在忙,直接就派了马车过来拉人,太平公主这举动根本就不是请,而是强抢吧? 可没办法,谁叫她就是当今圣人最宠爱的公主呢?顾采薇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 无奈,她只能赶紧收拾打扮了一通,就带着琉璃一起坐上马车。 但上了马车后,她很快发现这车并没有往驸马府方向去,而是直接带着她往城外去了! 马车走了有半个时辰,才终于带着她到了城外一处别致的宅邸门口。 “长宁侯夫人,请下车吧!”此时,只见一个俊俏的小郎君主动上前掀开车帘,扶着她跳下马车。 再跟着这个小郎君往里走去,顾采薇沿途就见许多个姿容秀丽、气度不俗的小郎君和她擦肩而过。见了她,这些人还都主动冲她甜腻腻的笑,甚至还有人直接将衣襟一撩,露出白嫩好看的胸脯来诱惑她。 顾采薇无语别开头。 好容易到了后院,小郎君引她到了一个房间门口:“公主就在里面,长宁侯夫人您请进吧!” 顾采薇颔首,她才刚跨过门槛,就听到里头传来阵阵淫声浪语。 走近了,她就见那一晚她见过的那位大腹便便的女子此时正靠在一个袒露着胸脯的小郎君怀里,在她身边还跪坐着几个俊美的小郎君,他们全都围绕在她身边殷勤侍奉。 听到脚步声,他们齐刷刷回转头。 顾采薇连忙屈身行礼。 “免礼吧!”待看到是顾采薇,女子就微微一笑:“你可算是来了,给我的礼物呢?” 顾采薇连忙就拿出几包糕点送过去。 女子很是满意,她也就摆手。“好了,俊生、阿平,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你们去伺候长宁侯夫人吧!” “是。”两个原本搂着女子双腿揉捏的小郎君立马起身,双双朝顾采薇这边走过来。 第061章真是个妙人 眼看着这两个郎君笑意盈盈的朝自己走过来,有一个甚至都软绵绵的开始往她身上靠了,顾采薇赶紧后退,一脸防备的低叫:“你们站住!都别过来!” 两个郎君一愣,后头瞬时传来了一阵狂放的大笑。 太平公主靠在榻上,她被眼前的情形给逗得前仰后合。 身后的郎君连忙小心的扶着她,生怕她笑得太欢从榻上摔了下去。 太平公主连笑了好一会,她才慢慢平静下来。连忙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她才看着顾采薇道:“你是嫌他们俩不好?那好,我这里还有一个更好的,我用过许多次了,次次回味无穷,你要不要也试试?” 说着,她又招手。“六郎,你去好好伺候伺候长宁侯夫人,让她知道什么叫做鱼水之欢,欲罢不能。” 话落,那个原本袒露着胸膛任由她躺在自己身上的俊俏郎君连忙起身下地,就冲顾采薇行个礼:“六郎见过长宁侯夫人。” 此人衣襟大开,上半身早无所遁形,他下面的裤子也只随便系在腰上,这裤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成的,竟是半透明的。他才站起来,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就藏在宽大的料子里若隐若现,甚至就连腰下那一片也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藏的东西不小。 虽然衣衫不整,可他的一举一动却无比的风流落拓。行完礼起身,他才唇角微勾,冲她微微一笑。狭长的凤眼中情意流转,简直看得人骨头都酥了。 这男人可真是个妖孽。 和他比起来,杜隽清那点姿色都放不上台面了。 不过,顾采薇还是赶紧摆手。“公主,您就饶了我吧!我着实对男女之事没多少兴趣。” “哦?”太平公主还懒洋洋的躺在那里,“你是因为长宁侯的冷落心里对男欢女爱惧怕了,还是因为陈家那个郎君的伤害开始恨上男人,现在把所有男人都恨上了?” 看来她的底细早已经被她给摸得一清二楚。 顾采薇苦笑。“公主您想多了。那两个男人都伤不到我,我只是单纯的对这种事情没多少兴趣。有这个时间,我宁愿多钻研点吃的——我更喜欢做这个。” “世上竟然还有女人不喜欢俊俏小郎君的?这样的人我倒是头一回见。”太平公主凉凉说道。 顾采薇颔首。“那公主您看到了,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今天你是不是大开眼界了?” “放肆!” 她话音才落,就见太平公主猛地沉下脸:“你竟敢对本公主这么说话?” 又来了。伺候一个喜怒无常的公主真是个体力活。 顾采无奈撇唇。“那次我们在竹林里相见,我什么性子公主您不是就已经知道了吗?那么这次叫我过来,你就应该早有心理准备才对。不然你把糕点还我,我现在就走。” 太平公主瞬时脸色更冷。“我还从没遇到过像你这样不要脸的人。都已经送出去的东西,你还能直接朝人要回去?” “我是乡下来的嘛!京城里的规矩我不懂,反正我只知道在我们乡下,谁拿了我的东西就该对我好声好气。白吃白拿,过后还对别人又打又骂的,这种人在我们老家叫白眼狼!我从来不惯着这种人。”顾采薇慢悠悠的说道。 这话出口,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变了。 太平公主周身也冒出一阵冷意。“你是说,本公主是白眼狼?” 顾采薇静静看着她。“你想否认?我们才遇到两次,结果每次你都不停向我索取,稍有不和你心意的你就动辄发怒威胁。你这完全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太平公主的眼神都已经快冻成冰柱了。“你可知道,上一个如此大胆和本公主说话的人,他现在身在何处?” “乱葬岗?还是公主府的花坛下头?”顾采薇不以为意,“反正我觉得公主您暂时不会杀了我,毕竟一时间你还找不到能做出像我这样让您满意的杏仁糕的人。” 太平公主闻言眉头一皱,她没有再说话,只又盯着顾采薇看了好一会,才慢慢移开目光。 “你这个人倒是聪明,知道可以用什么把柄捏住我。” 迎面而来的压迫感瞬息减掉大半,顾采薇连忙低出口气。“公主明鉴,其实我是真对男人没多少兴趣。您如果真想赏赐我的话,那不如赠我一所宅子。” 太平公主又双眼微眯。“你的胃口倒是不小,就这么几块糕点,就想要换本公主一所宅子?”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能完全合你胃口的吃食也一样一声难求。不然,公主您何至于在上次不欢而散之后又把我给叫了过来?这不正是说明您找了一圈之后,依然找不到能做出完全让您满意的,所以您就只能回头来找我了?”顾采薇淡声说道。 太平公主眼中闪过一抹光亮。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么?这话说得倒是不错,你从哪里听来的?” “忘了,应该是乡下谁家随口说了句,我就听在了耳朵里吧!”顾采薇淡声说道。 其实这话是琉璃那小丫头说的。她也不知道这丫头嘴里怎么那么多话,还动不动就爆出一两句金句,有些她听着有趣也就记住了。 太平公主见状也不再追问,她当即颔首:“要是这么说的话,这个道理也不错。罢了,看在你的糕点的确让我喜欢的份上,我就赐你一所宅子!只不过你得告诉我,你要宅子做什么?是给你娘家人换个住所么?” “他们住在那个地方挺好的。”顾采薇毫不犹豫的摇头,“我要宅子,是打算等和长宁侯和离之后搬出去。” “你要和离?”太平公主闻言又是一惊。 顾采薇点头。“我早说过,我对男女之事没多少兴趣。长宁侯和我感情又不和睦,那这份婚姻维持下去又有什么意思?迟早有一天我会离开那个地方,不过那时候我至少得有个容身之所吧?” 听她这么说,太平公主脸上就蒙上了一层灰败的色彩。 “原来夫妻相处不下去,还能和离么?”她低声自言自语。 顾采薇低头。“公主您和我当然不一样了。驸马他对你挺好的,而我家那一位……您是知道的。” “男人不都那么一副德行?”太平公主却只淡然摇头,“罢了,我知道了。宅子我会给你的,你现在可以走了。” 顾采薇求之不得! 她连忙屈身行个礼,就连忙提着裙子出去了。 可没想到的是,她匆忙往外走,还有一个人也跟了出来。 那就是刚才太平公主叫来打算伺候她的六郎。 这个男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跟着她出了房间,身上的衣裳只随便拢了拢,就追上了顾采薇。“长宁侯夫人请留步!” 顾采薇回头看他。“可是公主还有什么事?” “公主的事情没有,是在下有一件事不明白。”这个名唤六郎的男人施施然来到她跟前,秋波荡漾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盯着她。就这么看上一眼,顾采薇都差点被勾得神魂出窍。 她赶紧深吸口气,才道:“你说。” “在夫人眼里,六郎果真就一点吸引力都无么?”这个男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她这边靠拢过来,那修长白皙的身体轻轻在她身上磨蹭着,唇缝中吐出来的气息喷洒在顾采薇的耳垂上,带来一阵热热痒痒的感觉。 这家伙是个调情的高手。 而且,才刚见面他就如此勾搭她,却并不让她觉得厌烦,反而有点享受。 见她已经被自己勾得晕头转向,这个人的双手就慢慢抚摸上她的肩膀,双唇继续对着她的耳朵、脖子吐着气。“夫人您应当是被别的男人给伤透了心吧?不过那是他们不懂得女人的好,不知道怎么侍奉你。我就不一样了,你只要把自己交给我,我一定能带你体尝到男女之事的妙处,以后你必定会沉迷其中,一辈子都不舍得离开。” 说话间,他的一只手都已经移到了顾采薇的胸口,眼看就要剥开她的第一重束缚直抵她的身体。 但就在这个时候,顾采薇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他想要作祟的手推开。 “我说了,我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六郎君你如果真有满肚子的情意发泄不完的话,大可以去侍奉公主。公主现在身怀六甲,不管身体还是心里应当都很不舒服,正是需要人温柔呵护的时候。这个机会十分难得,你要是抓住了,可比拿下我这么一个小小的侯夫人有成就感多了!” 说完,趁着这个男人还在怔愣的时候,她已经迈开腿径自走远了。 六郎听了她的话,还原地站了好一会,然后他才回过神。 慢慢的,他眉梢一挑,唇角也翘起一抹兴味的笑:“这个小娘子似乎和他们所说不大一样啊!这暴脾气,我喜欢!” 既然顾采薇走了,他也就回转身,又慢悠悠的回了房间里。 此时太平公主又已经躺了回去,正任由人伺候着吃着瓜果。他走过去,一手轻抚上她的腿。 太平公主立马一脚将他踹开。“我不是说了么?在腹中的孩子生下之前我不会再乱来,你也给我忍着些,别一天到晚就知道拿这些手段来引诱我。” 六郎连忙低头。“公主教训得是,我知道了。” 太平公主才闲闲抬起眼帘。“怎么?看你这么垂头丧气的样子,是施展出你的魅力勾搭长宁侯夫人也没有成功?” “是啊!”六郎点头,“这个小娘子似乎真对男人没多少兴趣。而且,她的眼睛可真厉害,仿佛能看透人心。我因为她的拒绝心里不爽快,想在她身上找回场子,她竟然一眼就发现了,还直接就戳穿了我!” “我早和你说过,这个小娘子脾气之所以大,那是因为她有本事。我的心思她都能一眼看出来,更何况你的?”太平公主轻笑,“这下你知道了吧?这世上也不是所有女子都能被你所倾倒的。碰壁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很不好受?” “的确不好受。”六郎点头道,“不过,我相信这只是她被男人伤的太深,心里太过防备的缘故。等再接触几次,她知道了我的好,她自然就不会排斥我了。” “那好,我就等着看,到底是她能抵抗你到底,还是你最终能把她给俘获?”太平公主笑道,就吩咐身边的人,“把糕点拿来我吃两块。” 一个俊俏的小郎君赶紧打开食盒,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 “呀,竟然有好几样呢!” 太平公主顿时目光一闪,她看着摆在眼前的四样糕点,又唇角一掀。“她还在话里话外的怪我闹突袭,什么都不说的就把她给拉来了。可现在看看,她分明是早知道我会找她,所以早就把一切都给准备好了!这个人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说罢,她自己拿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唔,香香甜甜的,有一点梅花的清香,滋味还算不错。” 再拿上另一块。“这个味道淡了许多,但也挺好吃的。” 一会的功夫,她就把四样糕点都各吃了好几块。 六郎见状,他满脸惊讶。“公主您都许久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了!这位长宁侯夫人到底是有多好的手艺,竟能让您胃口大开?” 说着,他也拈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顿时双眼圆睁。“果真好吃!又香又甜,甚至甜中隐隐发腻,却并不招人讨厌。就仿佛三月的桃林下,和青梅竹马的伙伴纵情嬉戏一般,再怎么欢乐甜蜜都不过分。” 而后他再将余下的三种都各吃了一块。“这一碟里头应当添了艾草吧?香甜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莫名让人追忆起少年时候慕少艾的青涩甜蜜。这一碟应当就是公主您念念不忘的杏仁糕了,这苦涩的滋味更重了一些,吃在嘴里,苦在心里,果真和每次我思念起公主您却不得见时候的心情是一模一样的。还有这一个……” 指向最后一碟,他眼中泛起一抹讶异。“前面三份糕点都如此令人惊艳,可为什么最后一碟却这么普通,吃起来没有任何特别的,让人根本什么都记不住?” “因为,不管你之前多么轰轰烈烈,最终总是要走向平淡的。这最后一碟,就是所有人最后的归宿——安安稳稳、波澜不惊的度过余生。”太平公主淡声说道,“这是人一辈子要走的最长的路,却也是没有多少记忆可以留存的一条路。等到临终之时,你回想起来也挑不出什么让你记忆犹新的事情来。那自然吃起来也没多少味道了。” 六郎听完,他脸上的惊讶更甚。 “长宁侯夫人竟有这等好本事?不过是四分糕点,给人吃在嘴里,却主动联想到了人生的四个阶段。以前我也吃过长安城里许多颇负盛名的点心,但除了美味之外,极少有其他感触。可现在这些……”居然每一样都让他感触极深,甚至连最后一种他觉得滋味平平的,这味道也早已经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舌尖上,根本挥之不去。 太平公主也眼神一暗。“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对她的东西念念不忘了吧?” “我明白了!”六郎当即点头,“如此看来,这位长宁侯夫人的确是位妙人。不管是她的人,还是那双手,都妙不可言,我都对她越来越感兴趣了!公主,要不咱们把她给弄过来吧!让她一直陪在您身边,这样您就一直都有美食吃了,多好!” 太平公主却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心里怕不是这么想的吧?难得出现一个没有被你征服的女人,你心里难受得很,就巴不得赶紧把她抓过来,使尽浑身解数让她对你神魂颠倒,是也不是?” 六郎忙笑了。“公主目光如炬,我的这点小心思都被您给看透了。不过除此之外,我也的确是在为您考虑。您看,这些天您一直闷闷不乐的,可现在吃了这几样糕点之后,您的心情转变得好多了!” “是吗?”太平公主摸摸胸口,她才低叹口气,“似乎是这样。我困了。” “那我服侍公主您休息!”六郎赶紧主动又过来搂住她,再拉过被子给她盖好。他自己则是充当了枕头的功效,稳稳的让她靠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再说顾采薇。 等到马车开出了公主别院,她才终于长出了口气。 “太可怕了!”连忙拍拍胸口,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那个叫六郎的简直可怕,年纪轻轻的就一副勾魂摄魄的模样,以后还不知道多少小娘子要被他给祸害了!” “六郎?”琉璃闻言,她忽的发出一声惊叫,“娘子,你说,刚才你遇到六郎了?就是刚才主动跑出来勾引你的那一个吗?” 顾采薇点头。“是啊!” “原来就是他!”琉璃连忙捧起脸,“他长得真好看。难怪看到他出来的时候,我的心都怦怦的跳个不停。他都没勾搭我呢,我都差点被他给迷住了!” 顾采薇眉头一皱。“你最好离他远点。这个人太危险了。” “我知道。”琉璃赶紧点头,“我也就说说。他这种人眼高于顶,怕是根本连看都懒得看我这个小丫头一眼吧?那就更别指望他跟引逗娘子你一般来引逗我了。不过,能亲眼见到他一面,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着,她已经脸颊红通通的,眼睛里满是迷醉的笑。 顾采薇简直无可奈何。“也不知道你这丫头什么毛病,对京城里这些人的名号比我还如数家珍。不过好在你知道分寸,不会乱来,我还不至于太过担心。” 琉璃连忙扬起满脸的笑。“娘子你就放心吧,我肯定不会拖你的后腿的!” “这个我当然相信。”顾采薇含笑点头。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回到侯府,然后第二天,太平公主就说话算话,让人把赐给她的府邸地契送来了。 和地契一起送来的,还有两个小娘子和两个小郎君。 送人过来的依然是上次那位管事,他的态度也比上次更加的殷勤:“夫人,公主自从得知您在侯府上的陪嫁丫鬟得急病去了,身边一时都没有可用的人,就让在下挑了两个给您送来。这两个丫头的底细在下都已经查清楚了,保证干净,您就只管放心的拿在手里用吧!还有这两个小郎君,他们也都是刚买来的贫苦家庭的小郎君,都还没调教过呢,就都交给您了,随便您想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顾采薇嘴角抽抽,但也只能接了地契和这四个人的卖身契道谢。 好容易送走驸马府上的管事,听说消息赶来的杜逸就拉下脸。 “这两个男的,送走!”他大声说道。 “为什么?”顾采薇不解。 “因为我不喜欢他们!”杜逸说着,还不爽的斜了她一眼,“而且你一个小娘子,身边留什么男人用?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这么一点的小屁孩,却在一本正经的教导她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也是好笑。 顾采薇忍俊不禁,连忙揉揉他的头。“这两个人我倒是不想收,可他们是公主送来的,我又能如何?” “那你也不能把他们给留在身边伺候,不然成何体统?”杜逸大声说着,还回头大叫,“阿爹,你说是吧?” 顾采薇才发现杜隽清也已经过来了。 这个男人目光一扫,就看到了那两个虽然才十岁出头、却生得眉清目秀,姿容不俗的小郎君,他顿时眼神也变得幽深一片。 “正好我书房里缺两个伺候的,就让他们去我书房里做事吧!”他淡声说道。 不带他这么抢人的! 顾采薇冷笑。“侯爷您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了?这两个人是公主赐给我的。” 而太平公主为什么会赐给她两个小郎君,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就是太平公主送给她的两个男宠。而且,还是刚刚采买来的,纯天然无污染,随便她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调教。 虽说对于太平公主的这份美意,顾采薇也自觉难以承受。但杜隽清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来抢人,这也很让她不爽。 “你的就是本侯的。”杜隽清立马说道,“所以,本侯如何安排自己的人都是理所应当。而且你有时间的话,最好还是再回顾家去看看,那边已经闹翻天了。” 他这话什么意思? 顾采薇心一沉,就见杜逸又悄悄的拉拉她的衣袖。“阿爹说的是真的。就刚才,顾府那边就派人来求救了。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你阿爹阿娘又打起来了,而且你阿娘还落了下风!” 顾采薇顿时脑仁一阵生疼。 田氏和顾程远夫妻不和睦,上次她回去就引导着这两个人斗了一场,最终结果是田氏获胜。但这个结局是在她和杜隽清在场施压的情况下才得到的,顾程远心里肯定是不服气的。所以,回头这对夫妻俩肯定还有的斗。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田氏的战斗力居然这么弱,这么快就又被顾程远给压倒了! 那她是得回去看看才行。 不过…… 她再转向杜隽清:“侯爷您准许我回顾家了?” “本侯和你一起去。”杜隽清立马说道,“我贴身看着你。” 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才不会就这么放过她。 “阿爹你也去啊?那我也去一趟好了!”杜逸见状,他赶紧也大叫。 顾采薇忍不住翻个白眼。 “你们当时出城踏青呢?还争着抢着都要去?” “出城踏青都没有去顾家看热闹有意思。”杜隽清凉凉道。 杜逸也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般。“你阿爹阿娘真是我见过的闹得最厉害的一对怨偶。还有你阿爹的那个小妾,她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那个儿子也一样,贱得很,我看他一次就想打一次。难得那一家里头就没一个好的,这样的人家千载难逢,我都想过去看他们打架。” 好吧,这对父子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想当初她是货真价实的顾采薇的时候,也很喜欢看这一家人互相撕扯,简直是打发无聊时间的利器! 只可惜,现在她变成了顾采芹,她就一点都不觉得这事有意思了。 顾采薇无奈点头。“既然想去,那你们就跟着去好了。不过……” “来人,把他们带去本侯书房。”一看到她的目光朝那太平公主送来的四个人身上扫视过去,杜隽清就沉沉开口。 顾采薇又咬咬牙,她直接把目光落在那两个丫鬟身上。“你们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的话,奴婢晓芳儿。” “奴婢晓菲儿。” 两个小丫头分别回答。 看看她们俩的模样,高鼻深目,是胡姬。而且两个人面部轮廓十分相似,应该是亲姐妹。 顾采薇颔首。“四月芳菲,你们的名字取得不错。” 说着,她随手点了一个。“晓菲儿是吧?你跟我走。” “是。”叫晓菲儿的丫鬟赶紧走过来。 至于晓芳儿,顾采薇则是将她教给红鸾带回去安置了。 简单把这四个人给安置好了,顾采薇就连忙让人准备车马,她和杜隽清、杜逸还有晓菲儿琉璃大黑几个一道往顾府去了。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顾府后院早一片混乱。 本来这府邸就不大——在长宁侯府住了几个月、习惯了那边的宽敞舒适后,现在再回来顾府,顾采薇真觉得这里逼仄得可怕。 而就在这一片小小的地界上,田氏和顾程远夫妻俩早已经抛开了脸面撕扯在一起。明明都是快四十的人了,他们还跟小孩子打架似的,你拉着我我拽着你,不顾颜面的在地上滚来滚去。 一旁,顾程远的爱妾恬娘还有他们的儿子顾天赐都跪在一旁。恬娘哭得双眼通红,嘴里还不停叫着:“郎君,娘子,你们别打了!求求你们了,你们要是谁有个三长两短,这可都是婢妾的错!” 嘴上叫得凄惨,可她根本连出面阻拦一下对田氏施暴的顾程远的意思都没有。 见顾采薇他们出现,顾程远和田氏正战得酣畅,眼睛里只有对方,根本听到外头的话。恬娘则是连忙拉着儿子爬过来:“侯夫人,您赶紧叫住郎君他们吧!婢妾无能,拦不住他们,这一切就只能靠你们了!” “你这话就说得太谦虚了吧?你要真想阻止他们,必定有的是办法——比如,你可以去死啊!”顾采薇冷声说道。 恬娘一脸迷茫。“侯夫人您什么意思,婢妾听不懂。” “你就继续装傻吧!”顾采薇冷笑一声,忽的加重音调,“来人,把恬娘母子按住,重重的打,直到打死为止!” “你敢!” 马上,刚才还一心一意和田氏打架的顾程远立马就跳起来。“顾采芹,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竟敢对你父亲的侍妾动手?你无法无天了你?” “打!” 顾采薇根本不理他,径自沉声吩咐。 “听夫人的,打吧!”杜隽清也低声应和了一句。 马上,杜隽清带过来的人就过来,把恬娘和顾天赐母子俩按在地上,就开始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顾程远见状,他顿时无心恋战,赶紧丢下田氏跑过来。 “你们停手!快停手啊!他们俩都娇弱得很,而且上次被打了还没好呢!你们要再打下去,他们就没命了!” 他也只敢叫唤着,不敢上前来阻拦。毕竟杜隽清父子俩都在呢! 真是见了鬼了!顾程远心里暗叫:他这个没用的大女儿,之前不是很不得长宁侯的喜欢的吗?可怎么这两次,她每次回娘家长宁侯都在身边陪伴着?尤其这一次,她说什么长宁侯就附和什么,简直都有点妇唱夫随的架势了! 怎么以前他们没这样呢?偏偏在这个时候……哎! “打,打死他们!”此时田氏也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看眼前的状况,她连衣衫都来不及整理,就扯着嗓子大喊,“这对母子俩不就是仗着你的宠爱,一直挑拨离间吗?那现在,我也仗着我女儿的势,好好的治治他们!” “你给我闭嘴!”顾程远对付不了杜隽清几个人,但打压田氏却是信手拈来,“恬娘这些年在你身边侍奉,她哪里做得不好了,就要被你给打死?还有五郎,他可是你的儿子,管你叫阿娘的!我膝下也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死了,我可就后继无人,你死后也没有子孙捧灵摔盆,那就只能做一个孤魂野鬼,这是你希望的结局?你要不想害得我顾家断子绝孙,你就赶紧让二娘子叫人住手!” 她这个阿爹倒是也有几分小聪明。他立马就理清楚了眼下的关键所在——他说话没用,要想保住恬娘母子的命,只能顾采薇下令。而顾采薇又只听田氏的话,田氏呢?如果不拿出点利害攸关的事情来震住她,她又怎么可能同意去说服顾采薇? 所以他心念一转,就已经连忙拎出他和田氏最在意的事情来扣在了她头上。 田氏果真动摇了。 她没给顾程远养住一个儿子,这一直是她心里的痛,也是顾程远一直以来拿捏住她的一大把柄。所以现在听到顾程远这么说,她也就讪讪的转头看向顾采薇:“阿芹,不然你就放了他们吧!我看他们今天吃的苦头也够多了。” 顾采薇眼神一冷。“先停下吧!”她沉声说道。 正打得恬娘母子俩鬼哭狼嚎的人立马停手。 顾采薇才看着田氏说道:“阿娘,其实想要儿子很简单。你年岁也不算大,只要把身体好生调养一下,再和阿爹生个孩子不算难事。再不然,回去顾家宗族抱养、或者再给阿爹纳一个年轻老实的妾,这些都是解决办法,你何苦就死活要保住顾天赐这一个?就五郎这性子,您确定您百年之后他会乐意给上香祭奠?” 田氏又脸一白。 顾程远听到这话就急了。“顾采芹,你可别胡说八道!恬娘最懂事了,她嫁进我家这么多年,何曾闹过事?还有你阿弟,他也乖巧听话,聪明得不得了。真要怪,那也该怪你阿娘她太张扬跋扈,家里的事情都是她生出来的!” “是吗?”顾采薇颔首,“我才知道,原来阿爹你这么嫌弃阿娘。既然如此,阿娘你干脆别在这个地方待了,跟我走吧!正好上次我去武驸马府上赴宴,结交了太平公主。我看公主还挺喜欢我的,这不,今天她才赠给我两个丫鬟,我还说要分一个给你呢!不过现在看来,人我都不用分了,你就跟我去侯府住吧!说不定以后我还有机会带你出去结交公主呢!” “你说什么?”顾程远听到这话,他顿时就顾不上管恬娘母子了,而是一头撞到她们跟前来,“二娘子,你再说一遍,你结交上谁了?是哪位公主?” “哪位公主,与程员外郎你有什么关系?”顾采薇冷笑,她只管抓住田氏的手,“你都不打算要我阿娘了,那我也要和你断绝关系。以后你就和你心爱的恬娘还有五郎过日子吧!” “不不不,恬娘她就一个小妾,哪能和你阿娘比?刚才我也只是看到五郎被打了心里着急,才会口不择言。其实在我心里,你阿娘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我能有今天,可全都是靠着她的扶持呢!以后我也一定会和她互敬互爱,把她对我的好十倍百倍的还回去,这样才不辜负了她对我的一片深情啊!”顾程远忙不迭改口。 甚至当着他们的面,他就拉上田氏的手,深情款款的对她说道:“夫人,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你要打我骂我尽管来,可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个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田氏也是个没有立场的。一看顾程远服软了,还当众哄起她来,她噗的一下就软了下来。 “阿芹,既然这样的话,那咱们就先放过恬娘母子吧!”她又小声对顾采薇说道。 所以,田氏能有今天,全都是她自找的!顾采薇狠狠翻了个白眼。而只要这次放过了这对母子,下次他们肯定还会招惹事端。以前的顾采芹不嫌弃她阿娘脾性太软,可顾采薇嫌弃!她也没打算一直过来帮他们调解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于是她脸一沉:“顾天赐可以放过,可是恬娘绝对不行。” “没错。”杜隽清此时又开口,“不安于室的婢妾是乱家的根源,这个女人不能留。岳父大人,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发卖了恬娘;第二,当众打死她。” 顾程远听到这话脸一白,恬娘则是吓得赶紧爬过来抱住他的小腿。“郎君,婢妾知错了!以前的事情都是婢妾的错,婢妾不该挑唆您和夫人打架。既然侯夫人宽宏大量,愿意留下五郎,那婢妾也心满意足。现在就请您给婢妾找一所庙,让婢妾剃了头发去做姑子去吧!从今往后,婢妾常伴青灯古佛,给您和娘子还有五郎君祈福。” 她是真被吓到了,所以哭得无比凄惨,眼泪鼻涕倾泻而下,把脸上的妆都给哭花了。 顾程远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舍。 田氏也不忍的别开头。“不然就让她出家去吧!这好歹也是一条命呢,不管卖了还是弄死了,我都觉得心里难受得不行。” “阿娘,现在这件事您做不了主,一切得看阿爹。”顾采薇轻笑。 那边的恬娘还不停拉扯着顾程远的裤脚,楚楚可怜的哀求他放她出家。顾程远也低头看着这个他花了二百贯钱赎回家的女人,他眼中的不舍渐渐化为怜悯,最终却被一抹冷意代替了。 “恬娘,不是我不给你出路,而是侯爷刚才已经明说了,或把你发卖,或打死你,他根本没有说可以放你去做姑子,现在我们只能二选一。而你不是一直和我说,既然离开了烟花地,你就再也不想回去那个脏地方了吗?咱们又还有五郎,以后他肯定是要读书出仕的,你难道想让他以后的同窗同僚都知道他有一个出身低贱的生身母亲?” 听到这话,恬娘的脸色刷的一下惨白。 “郎君你的意思,婢妾听明白了。”她点点头,竟是不顾被打得鲜血淋漓的双腿,就这么站了起来。 一步一步走到前头一堵矮墙前头,她闭上眼,就狠狠撞了过去。 咚的一声闷响,所有人都不禁一阵心惊肉跳,顾采薇闭上眼,田氏也惊叫一声抱住了女儿。 “阿娘!” 只有顾天赐不顾一切的大喊一声跑了过去,然后顾程远才装模作样的追过去叫了几声。但恬娘额头上早已经撞出来一个碗口大的窟窿,如今窟窿里血流如注,她也面如金纸,早已经进气少出气多。 不多大会,她就没了气息。 顾天赐扑在她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程远也一声声的叫着恬娘,眼泪不停的往下淌。 但顾采薇却察觉到田氏的身体在微微发颤。 但她也没有怜惜她,而是直接对她耳语:“阿娘你看到了吧?其实阿爹他真是个狠心的人呢!为了仕途,就算是他喜欢的恬娘又怎么样?他一样眼睛都不眨的就能把她给杀了。恬娘如此,那一直和他吵架的你,你觉得又到了抉择的时候,他会怎么选?” 田氏身体又狠狠一抖。 顾采薇就把她拉起来。“所以,你以后就别指望依靠这个人了。就算是女人也得自立,一切靠自己,你懂吗?” “我……懂了。”田氏晕晕乎乎的点头,其实她心里还乱的很。 刹那间,她突然觉得自己丈夫仿佛变了个人,女儿也变了一个人,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她好像什么都不认识了! 顾采薇也没指望她这么快就转变过来。不过能让她认识到顾程远的凶恶的一面,她今天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她再招手把晓菲儿给叫过来。“既然阿爹除掉了恬娘,那以后你还是留在这里和他过吧!这个丫头是太平公主送给我的两个丫鬟中的一个,我就把她转送给阿娘你了。以后在这个府上,你有什么事就和她商量吧!” “哦,我知道了。”田氏赶紧点头。 办完了这事,顾采薇根本都懒得在这个地方多待,想来顾家现在也没空招待他们了,她就赶紧告辞离开。 等到了车马厅,顾采薇才看向杜隽清。“今天这件事,多谢侯爷帮忙了。” “就当做是本侯要了你的人的回赠。”杜隽清淡声说道。 顾采薇就撇撇唇,她突然又不想和他说话了。 等杜隽清骑上马背,她也和杜逸上了车,他们的车驾慢慢的开到侯府附近的时候,正趴在车窗边上往外看热闹的杜逸突然拉住了顾采薇。“你看,有人在偷窥我们!” 顾采薇也双眼一眯,她连忙吩咐:“琉璃,带大黑去捉人!” “好嘞!” 琉璃立马应声,她就和大黑一起跳下车。大黑嗷呜一声,一阵风似的朝那边席卷过去,一把就将那个在侯府门口不远处探头探脑的人给按住了。 第062章这个男人是祸水 眼看黑风稳准狠的将那个人扑倒,杜逸都兴奋得直拍手。 “干得好!快,咱们下去看看!” “这时候下去干什么?等他们把人带进府再说吧!”顾采薇一把按住他。 “哦,也是。”杜逸连忙吐吐舌头,才又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等他们进入侯府,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琉璃也和黑风一起将那个偷窥的人给押回来了。 一看到这个人,杜逸小脸上就泛起一抹冷笑。“我当时是谁呢,原来是李神医啊!怎么,你是来看本世子有没有被她给弄死的?” 虽说已经和顾采薇把事情给说开了,可那件事终究还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所以现在一看到李神医,他怎么都按捺不住的酸水朝外涌。 李神医干笑。“世子说笑了,老夫哪敢怎么想啊!再说了,一开始老夫卖给顾夫人的药都是些寻常补药,对身体没伤害的。老夫怎么说也是悬壶济世的人,哪能就因为一点钱就谋财害命?”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杜逸冷哼。 “我信啊!想必侯夫人也是相信我的,侯夫人您说是吧?”李神医眼巴巴的看向顾采薇。 顾采薇无语别开头。 杜逸早受不了了,他连忙跑到杜隽清身边:“阿爹,这就是个庸医,他来咱们府上肯定没好事!你赶紧把他送到衙门去,让京兆尹治他的罪!” 杜隽清则是淡然看向顾采薇。“这个人交给你了,随你处置吧!” “啊?”顾采薇闻言都惊呆了,“侯爷您不留下来看热闹了吗?” “本侯没那么闲。”杜隽清冷冷说道,随即抬脚就走。 杜逸连忙也迈开腿蹬蹬蹬的跟上了。 独留下顾采薇一个人在原地扶额了半天。 这父子俩刚才还无聊的跟着她回了一趟顾府看热闹。结果一扭头,居然还好意思一本正经的说他没那么闲? 这两个人可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不过,眼下这两个人走了也是好事。她连忙的舒了口气。 这位李神医此时也乐呵呵的主动把脑袋给凑了过来:“老夫听说侯夫人您在到处请人给世子介绍名医看病,所以老夫就想过来给世子看看来着。可没想到,老夫找遍了所有能用的关系,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举荐老夫过来侯府的。老夫想自己上门吧,侯府的门房又不让我进。实在是没办法,我也就只能在暗处等着,本打算是等到侯爷或者夫人从外头回来的时候过来毛遂自荐。可没想到,老夫都还没来得及行动呢,这位小娘子就带着这条狗跟捉贼似的把老夫给扑倒了!” 说到最后,他还一脸委屈的控诉起来了!顾采薇冷眼看着他:“就你这样的江湖郎中,也就只能在那些普通人家里走动,侯府怎么可能放你进来?你想进这个大门,的确只能故意装疯卖傻被人发现然后带进来了。” 李神医立马又傻呵呵的笑个不住。 顾采薇就扭过头。“罢了,既然你找上门来了,那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少本事吧!” “夫人您请放心,老夫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识过不知道多少疑难杂症,世子这点毛病老夫肯定能给治好!”李神医连连点头,还在狂傲的放话。 顾采薇根本就没听他的鬼话,就径自往回走。 李神医连忙跟上。 两个人前后脚的回到她的住处,关上门,李神医立马就一改刚才在人前吊儿郎当的模样,他肃起脸,毕恭毕敬的对她躬身行礼:“属下见过小娘子。” 顾采薇颔首。“坐吧!” “多谢小娘子!”李神医忙不迭的坐下,又忍不住盯着她看了两眼,才感慨道,“真没想到,我还有能亲眼见到小娘子你的一天。只不过,小娘子你怎么会是顾程远的女儿?” “这话怎么个说法?”顾采薇淡声问。 李神医又干笑几声。“我还从没见过当女儿的让外人去接近她阿娘,想方设法的骗她阿娘的钱的。” 呃…… 听到这话,顾采薇才想起来——这件事还真是她安排的!记得是之前她和顾采芹闹得不可开交,大伯母田氏护着女儿,也没少给她阿爹阿娘找事。她一气之下,就让琉璃悄悄的出去散布消息,让大家有事没事都去给田氏找事,最好能把她手里的钱都给骗过来!然后,李神医赫然就是从中脱颖而出的一位,到现在都已经把田氏给骗得团团转了。 这件事她就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有人去办,还把事情给办得这么好! 顾采薇目光深深的盯着李神医看了看,李神医又陪笑道:“到现在,属下已经从田氏手里拿到有二百贯了。这些钱属下没有乱花,都放着呢!小娘子您看什么时候,属下都给给您拿来?” “不用了,这钱是你凭本事挣的,那就自己留着花用吧!”顾采薇摆手,“不过,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你就不要再去田氏那里骗钱了。其实她也挺不容易的。” “是,属下知道了!”李神医连忙点头。 说着,他又忍不住盯着她多看了好几眼。 顾采薇发现了。“你看什么?” “属下只是想不明白。”李神医低声说道,“小娘子你怎么就选择嫁给长宁侯?对您而言,长宁侯着实不是良配。” “这话怎么说?” “就是……属下常年在长安城内行走,多少听到过一点风声,长宁侯他并非他表面看起来这样与世无争。至少他去年一年所谓带着世子出去探访名医,实则只是在外头随便走了走,剩下大半的时间,他都是和世子一道在他的封地上度过的。” “长宁侯的封地么?”顾采薇了然,“我记得那个地方叫永兴县。” “对,就是那里。”李神医连忙点头,“那里地方偏僻,虽然处在中部偏南一点的地方,但并没有多少拿得出手的东西,物资也并不丰盛。小娘子你说,他们在那里一待大半年,是为了什么?” “这个我哪知道?这父子俩脾气都古怪得很,经常想一出是一出。”顾采薇摇头。 杜逸这家伙还小,好歹心思还能猜。可杜隽清……这男人真是越和他相处得时间长,越能发现这个男人深藏不漏。她都有点怕他。 “而且据我所知,他们这些年一直都在到处找寻高神医的下落。”李神医突然又说了句。 顾采薇顿时目光一凝。“你确定?” “再确定不过了。他们前两个月之所以从永兴县回来,也是因为听到消息,说高神医来长安了。不然,只怕他们依然还会在外面游荡。” 顾采薇脑子里猛地又嗡的一声,她艰难勾勾嘴角。“原来是这样?那看来我倒是自作自受了。” 她低声的自言自语李神医并没有听到,他也不敢多问,就又继续问道:“对了,不知道高神医现在身体怎么样?他身在何处?” “他已经过世了。”顾采薇说道。 “什么?”李神医都吓傻了,“怎么会?明明之前他们还说……而且,女皇陛下现在还在加派人手到处找他呢!看样子,似乎宫里也有人生病了。” “那就让他们傻找去吧,反正他们肯定找不到的。”顾采薇笃定的说道。 趁着李神医愣神的功夫,她无力摆手。“好了,你的来意我知道了,回头我会让人去找你的。现在你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李神医原本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在听到她这一番话后,他立马神采飞扬,忙不迭就行礼退下了。 而前脚他刚走,后脚顾采薇就身体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琉璃,你说我这是不是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她无力的问道。 琉璃现在的脸色也十分复杂。 “其实,当初娘子你回长安是势在必行的。而侯爷若说是为了给世子治病,到处寻访高神医,这也说得过去,毕竟普天之下,多少人都在找高神医呢,也不缺他一个。只不过……偏偏你们中间多出来一个二娘子,二娘子又一直和你不合。等你到了长安,侯爷也回来了,二娘子就跟有了靠山似的在你跟前嘚瑟,你看不下去戳穿她让她恼羞成怒,然后就许诺青萝杀了你她给青萝名分,然后就到了今天这个结局……这件事上,你没错,侯爷也没错。真要说错的话,只能是二娘子错了。可二娘子她都已经不在了。” “他没错才怪!” 顾采薇越想越火大,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娶了顾采芹,要是能好好对她,夫妻和顺的话,顾采芹何至于闲的没事去找我的事?要不是顾采芹为了拉拢他,她会想到把青萝给他做妾?不然,青萝也不会胆大包天的对我下手!” “顾采芹的确有错,青萝对我下手也有错。可是,纵观全局,错得最离谱的就是他!他娶妻却不给妻子应有的敬重,依然我行我素,把妻子丢到一边,才害得顾采芹越发疯狂,被我稍稍刺激一下就疯了。想想之前那些年,我和顾采芹吵过多少回,比那一次更严重的次数多了去了,可为什么到头来都没事?” “所以,还是这个男人的错!这个祸水!” 琉璃被她身上汹涌而出的怒火吓得一个哆嗦,她赶紧回身抱住黑风的脖子。 “娘子,干嘛这么大的火气啊?现在都已经这样了,难道你还能去找侯爷算账不成?” “为什么不能?”顾采薇冷笑。 正说着,就见杜隽清的小厮过来了。“夫人,徐州那边有消息过来了,侯爷命小的来请您过去书房。” “行啊,正好我要找他算账!”顾采薇将头一点,拔腿就走。 第063章你知道了我的秘密 顾采薇怒气冲冲的杀到杜隽清的住处。 杜隽清向来爱清静,身边伺候的人都极少,这一点顾采薇早就知道。不过,从进入院子,到走到他的书房门口,一直就只有一个人给她引路,除此之外她什么人都没有看到,这一点又让顾采薇心里略略有些疑惑——这地方是不是人太少了点? “夫人,侯爷就在书房等您。侯爷和人说话的时候不爱有人在旁边听着,小的就送您到这里了。”在距离书房还有十步远的时候,引路的小厮就赶紧停下脚,一脸惶恐的说道。 顾采薇轻哼。“大白天的就搞得这么神神道道的,吓唬谁呢?你当你故意装出这副模样我就不敢去找你算账了?” 说着,她径自大步朝书房那边走去。 然而就在她走到距离书房还有两三步远的时候,忽听里头传来一声清脆的敲击声,仿佛金石相撞,声音十分好听。 顾采薇心中一动,忽的停下脚步。 而后,她就听到里面一个声音说道:“侯爷,这是三个月前矿里挖出来的一块生铁,杂质含量极少,属下做主命人将这块生铁锻造了,如今打成了两把匕首,还请侯爷过目。” 顾采薇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她下意识的想要后退离开,但才刚迈出去一步,里头就有人警觉的低喝一声:“外面有人!” 然后,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紧接着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打开,一个身量十分高大的男人走来出来。 当看到站在门口的顾采薇,他眼中放出一抹冷芒,竟是二话不说,上前来就伸手想要掐上她的脖子! 顾采薇连忙后退两步,口中大喊:“杜隽清,你给我出来!” 就在这个大汉就要再次追上她的时候,一个声音才从后头的书房里慢悠悠的传出来:“杜仁,住手,是夫人来了。” 令行禁止,大汉立马停下脚步,只是看向顾采薇的目光中还带着几分审视。 而后,就听轻盈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杜隽清终于出来了。 “杜仁,你吓到夫人了。”站在门口,这个男人又轻飘飘的吐出一句。 杜仁立马拱手行礼:“属下见过夫人!” 顾采薇唇角轻扯,她直接越过杜仁看向杜隽清:“可以告诉我,你安排这一出是什么意思吗?” 杜隽清则是看向杜仁:“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杜仁当即颔首,再挨个朝他们行礼,就大步走了。 杜隽清才对她招手:“你跟我进来。” 她当然是要进去的。这必须搞清楚,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连忙跟着他走进书房,顾采薇就见到眼前的书桌上摆着一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头匣子。杜隽清捧起匣子递给她:“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顾采薇低头一看,就见匣子里放着两把匕首。 这匕首看似古朴无光,薄薄的一片也没什么分量。但刚拿上手,那沉甸甸的下坠感就压得她的手都不由的往下弯了弯。至于刀刃……她随手撩起一簇头发在上头轻轻拂过,马上她就睁圆了双眼—— 只见那一缕头发立马就从中断开,切口整齐平滑,没有一根漏掉的! 吹毛断发,削铁如泥!这绝对是一把宝刀! “你!”她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男人。 杜隽清也眉梢一挑,淡声说道:“怎么办?本侯的秘密给你给发现了。你说本侯是该立刻封住你的嘴呢,还是直接把你杀了了事?” 顾采薇咬牙:“你绝对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杜仁今天要来向你献刀,所以你才叫人去给我传话,说什么徐州那边来消息了,其实都是鬼话!你就是想让我在这个时间来撞破你们的好事,然后你再用这个把柄把我给拿捏住!” 说着,她又点头。“我也早该知道,你和顾采芹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狗屁约定!就顾采芹那性子,她是能守住秘密的人吗?你之所以娶她,看中的就是她那张扬的性子,还有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再加上她的出身……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可以构成别人怜悯你们父子的原因。” “这样一来,只要她稍稍闹出一点事,你就能借口她太过嚣张跋扈,实在是逼得你在这里过不下去,然后你就能堂而皇之的走人!而且就算你走了,别人也不会怪你抛妻不管,只会嘲笑顾采芹自作自受,笑话她野鸡也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越想越心惊,也越说越心凉。 “所以,顾采芹对你来说只是一枚棋子而已。她的死活你根本就不在乎,反而她越是被你给逼得疯狂,那对你而言就越好。因为这样的话,你就有足够的理由往外跑。上次是一年,下次就是两年三年……再往后,你就算扎根在你的封地,一门心思的和人挖你的铁矿,也没有人会有任何怀疑!反正,你就是被你那个不懂礼仪、无理取闹的夫人给逼得!” 结合今天李神医说的那几件事,再看到眼前这两把匕首,顾采薇脑子里就把一切都给理顺了。 杜隽清安静的听她说完,才将头一点:“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计划的。” “杜隽清,你个王八蛋!你给我去死!” 顾采薇瞬时大怒。 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他简直狼心狗肺!他害了顾采芹的一辈子也就算了,可为什么要牵连上她?明明她在徐州过得好好的,然后再顶着外公的名号随意在天下游走,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舒坦。可就因为他,看看她都成什么样子了?虽说也是在他的帮助下让她看清了陈昭的真面目,可那又怎么样?就算是婚后她才真正认识到那家伙丑恶德行,她也一样能潇洒的摆脱那个人远走高飞。 可是现在呢?她被迫禁锢在这个自己厌恶的人的身体里,还不得不和那么多人虚与委蛇、收拾顾采芹留下的烂摊子。最最重要的是——明知道她不是顾采芹,这个男人却还强行把她留了下来,还想出来一个有一个馊主意来套住她! 天知道这样的日子她过得有多崩溃。再想想顾采芹当初过的那些日子……那好歹也是她的亲堂姐,好好的一个小娘子被人给折磨成这样,这自然也是这个男人的责任。 顾采芹气得根本什么都不顾了,她只想赶紧弄死这个家伙! 二话不说,她直接冲过去就想直接掐死他算了! 杜隽清自然不会容许她这么做,他连忙退避着,还想捉住她的双手。奈何顾采薇的双手异常灵活,他根本就抓不住。不过面对这么一个比自己高得多的男人,顾采薇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就是了。最终,眼看掐是掐不死他了,她干脆眼睛一闭,胡乱挥舞起双手在他脸上一通乱抓。 女人一旦使出这样的功夫,男人就招架不住了,杜隽清亦然。 他脸上被她给连抓了好几下,他都能察觉到有几处地方被抓破皮流血了,好容易才将她乱抓的双手给捉住,他低吼:“顾氏,你疯够了没有?” “没有!” 顾采薇放声大叫,随即张口就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杜隽清又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不过这一次他却没有再反抗,只是冷眼看着顾采薇死死咬住他的胳膊不放。 顾采薇咬了好一会,一直到嘴里都充满了血腥味,她才觉得解气了一点。 松开口,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眼中依然满满都是憎恶。 杜隽清低头看看手臂上的伤痕,他随手抽出一条帕子把伤口给盖上,才看向她问:“消气没有?” “没有!”顾采薇掷地有声的回答。 杜隽清垂下眼帘。“对不起。” 顾采薇冷笑。“都被我发现了,侯爷您才来了这么一句对不起,您不觉得可笑吗?那是不是如果没有被我发现,这三个字你就永远不会说出口?你就等着让顾采芹一辈子被人嫌弃,就算死了也是别人口中的笑话?” 说到这里,她又鼻子一酸,突然难过得想哭。 为什么会这样?她心中一惊。 明明刚才她只是愤怒,并没有多少难过的感觉。毕竟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她心里也没有对杜隽清抱多少希望,那自然知道真相后也没有多少失望。那她至于因为这个男人说了个对不起,就悲伤成这样吗? 这都不像她自己了! 眼看她眼中冒出一抹水光,杜隽清薄唇微抿,向来淡漠的眼中难得浮现出一丝歉疚。 “对不起,我错了。”他再次低头道歉,“之前是我太过自私了,却从没为你想过,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我也会尽力弥补你。” 顾采薇连忙擦掉眼角的一点湿迹,才又抬眼轻笑:“那不知道侯爷打算怎么弥补?夫妻之间重修旧好吗?那不好意思,我已经恨死你了,我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所以,如果你真有心想补偿我的话,那就请写一份和离书,放我走吧!” “不可能。” 然而听到这话,杜隽清又毫不犹豫的将头一摆。“你刚才都已经偷听到本侯的秘密了,本侯怎么可能放你走?” 这个混蛋! 顾采薇又五指发痒,又想往他脸上挠上几爪子了。 不过现在杜隽清早有防备,他保持着和她之间的安全距离,然后才慢慢开口:“而且,我现在身边的确需要一个夫人出外交际、给我做挡箭牌。这些日子你做得很好。” “是吗?”顾采薇又笑了笑,“可我不想再给你做挡箭牌了呢!” “这个现在由不得你。”杜隽清说道。 顾采薇又要说话,就见这个男人薄唇轻启,吐出一句话:“你是高神医的后人吧?” 顾采薇立马眼神一冷。“什么高神医?我就认识一个李神医,今天侯爷您已经见过了。怎么,您还真打算请他来给世子看病?如果您有这个意愿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让人把他给请过来。” “徐州那边,陈昭刚到了家门口,就有一个小娘子挺着大肚子找上门去,坚持说她腹中的孩子是陈昭的。”杜隽清突然转换话题。 顾采薇一愣,又听这个男人继续说道:“这件事当时就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毕竟陈家在徐州也算大族,陈昭更是陈家这一辈最杰出的男丁,他们都指望着靠他光耀门楣的。结果,前脚他才因为未婚妻的早逝茶饭不思,后脚就搞大了一个小娘子的肚子。而且,那小娘子还拿出了许多证据,确定他们之间的确关系匪浅,她腹中的孩子确定就是他的。” “在那之后,又陆陆续续有许多小娘子找上门,她们也都是和陈昭有染的。甚至,陈昭在疲于解释的情况下,又跳出来两个男人,他们直接就把陈昭按住打了一顿。你猜这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肯定是陈昭连别人的娘子都没放过。”顾采薇淡声说道。 “的确如此。”杜隽清颔首,“所以,才短短半个月,这个人的名声尽毁,现在已经成为了徐州城内的笑柄,就连陈家族长都当众发话,直言他是陈家的耻辱,要把他的名字给逐出陈家家谱。” “是吗?那挺好的。”顾采薇点点头。 落到这个结局,陈昭绝对是自找的。她一点都不心疼他,反而幸灾乐祸得很! “这件事,应该是顾家二房安排的吧?”杜隽清突然又说道。 顾采薇猛地回头,就见这个男人幽深的眸子又已经直直的盯上了她。 他的目光如此锐利,仿佛能直接穿透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内心深处去。 顾采薇都被看得心里一阵发慌——这才是这个男人真正的面貌吧?之前那么一副温文尔雅与世无争的模样,根本就是他故意装出来的! 见她不答话,杜隽清继续说道:“我已经叫人去查过了。诚然,你的外公只是一个乡间的土财主,但你二叔——也就是顾程风的岳父却是一个走街串巷的铃医。这两个人多年来一直在互相较劲,但关系却并不像你说的那么不好。至少,在顾程风的岳父高友书落魄的时候,他也是接济过高友书的。就连高友书在乡间的药庐也是他出钱盖起来的。田有光晚年病重,也是高友书给他看病。田有光离世之前,还特地把高友书给叫过去单独说了一会话。” 顾采薇越听越心惊。 “侯爷您可真厉害。才这么短的时间里,您就已经把顾家的事情给查得这么清楚了。不过我倒是想知道,既然您手眼通天,怎么一开始娶顾采芹的时候,你就没想到好好查一查她的家底?” “本侯也叫人去查了。”杜隽清沉声回答,眼中划过一丝心虚。 顾采薇见状,她哪里不明白? “你一开始根本就没往那里想,对吧?所以就算资料送到你面前,你也只是随意瞥了眼,并没有往心里去。可是现在发现我的表现不同寻常,你才开始怀疑,就又把那些资料找出来仔细查阅了一通,才终于发现端倪。”她冷声说道。 “是。”杜隽清颔首,“所以,你承认你是高神医的后人了?” “侯爷您目光如炬,我难道还有否认的余地吗?”顾采薇轻笑两声,“没错,我是高神医的后人。或者说——我就是高神医。” 杜隽清眉梢一挑。 顾采薇下巴一抬,不无得意的说道:“高神医其实只是一个名号而已,这个称号是代代相传的。正如我们的医术一样,也是一代一代的积累沿袭下来的。每一代里,医术最高的人就会继承这个名号。那么到了我们这一代,不才我的医术是最好的,那么这个名号也就理所当然的归我了。” “原来如此。”杜隽清颔首,“如此说来,本侯倒是有福了。” 我呸! 顾采薇又被他不要脸的德行给气着了。 “既然咱们都已经把话给说得这么清楚了,侯爷您还觉得我是顾采芹吗?你还打算指鹿为马多久?” “不是我要指鹿为马,而是你现在的确就是顾采芹。就算我带着你出去昭告天下,说你不是,你觉得外面的人会信吗?”杜隽清只道。 顾采薇撇唇。“你只要放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外面的人怎么以为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现在需要保护。”杜隽清突然又道出一句。 顾采薇忽的后背一凉。 男人幽幽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二十年前,高神医在长安城内声名鹊起,就连天后都请他进宫为中宗皇帝治病。可是他给中宗皇帝看得好好的,突然说不干就不干,直接甩手走人,为此天后和中宗皇帝都大发雷霆,一度想要把他给捉回去凌迟了。虽说最终他们并没有如此,可我想天后心里肯定还是恨着你们的。” “现如今,天后已经成了女皇陛下,她的男宠薛怀义又病了,宫里的太医束手无策,所以陛下才又想到了高神医。现如今,朝廷的人马肯定又在到处寻找你们的踪迹吧?而这一次,只要被找到了,你若是治不好薛怀义的病,你觉得女皇陛下会是如何反应?她会不会新仇旧怨一起涌上心头,直接把你们满门抄斩了?” 顾采薇闭上眼。“所以说,侯爷您现在是打算祭出保护我的旗号,继续把我扣留在这个府上了?” “不是扣留,是互助合作。”杜隽清一本正经的纠正她。 顾采薇睁开眼,就见这个男人一脸郑重的说道:“我说了,我身边需要一个娘家和长安城里各方面都没有利害关系的妻子,她要为我抵挡外头的风言风语。正好,阿逸的身体你也看到了,他需要你来帮他调养。作为回报,我会给你还有你的家人庇护,不会让朝廷的人找到他们。” “那反过来说,如果我不答应这个要求,你就会泄露我们的行踪,让我们被抓起来送到女皇陛下跟前去?”才给我反问。 “如果你坚持冥顽不灵的话,本侯也就只能这么做了。”杜隽清毫不犹豫的将头一点。 “你这个混蛋!”顾采薇大骂。 杜隽清面色平静如常。“现在,你的选择是什么?” 她还能选什么? 顾采薇一咬牙。“我答应。” 杜隽清才满意点头。“早这样说不就行了?白白浪费这么多口舌,到头来结果还是一样的。” 顾采薇气得浑身发抖,现在她根本就不想再见到这个男人。“既然协议达成,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杜隽清却是将那装着匕首的匣子又递了过来。“送你一把。” “你会这么好心?”顾采薇可不信。 这匕首可以说是价值连城,他随便动动嘴皮子就送给她了? “给你防身用。你肯定用得着的。”杜隽清又说道。 顾采薇就眉头一皱。 “你这个人,到底私底下在谋划些什么?” 听到她的说辞,杜隽清眼神又一暗。 “我什么都不想谋划,只是现在这个世道,人总得有点东西防身才好。不然,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声音……怎么听着又如此的寂寞寥落? 顾采薇心口微微一收,就见这个男人已经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颀长的背影给她看。 “可以了,你走吧!” 顾采薇顿时好气又好笑。“杜隽清,长宁侯爷,请问您什么时候能别再这么装模作样了?” 杜隽清没动,只是声音更冷。“你可以走了。” “走就走。”顾采薇轻嗤了声,随便挑了一把匕首,随即转身就走。 眼看她的身影已经走远了,杜逸的小身板才晃晃悠悠的从屏风后头出来了。 “阿爹,你别告诉我当初你就是用同样的法子来对待我阿娘的。”他不满的看着杜隽清说道。 杜隽清只讲匣子里的另一把匕首递给他。“这个你拿着。” “这精铁一共就打出来两把,你给她一把,给我一把,那你呢?”杜逸忙问。 “我以后就会有的。但现在你们更需要它。”杜隽清沉声说道。 杜逸又看了看他,才把匕首给收下了。不过,他小嘴里还是忍不住咕哝了一句:“不是我说,阿爹你刚才的法子真的不行啊!你看,你又把她给气着了,你信不信现在她心里已经恨死你了?你就不能和她实话实说吗?这么别别扭扭的,我看着都为你着急。” “无妨。至少我先用这个法子把她给留下了。”杜隽清却慢悠悠的说道。 说话间,他嘴角一勾,眼中浮现出一抹得意。“只要现在能把人留下,那我就有信心让她留下一辈子。” 杜逸见状,他都不由的小嘴抽了抽。“阿爹,你真坏!” 第064章又撞破一个秘密 眼见顾采薇怒气冲冲的离开,却面色复杂的捧着一把匕首回来,琉璃一开始吓得半死。 “娘子,你该不会用这把匕首把侯爷给杀了吧?” 顾采薇看她一眼。“我倒是想杀了他算了!只可惜这个男人命硬得很,这把匕首是他送我的赔礼。” “咦,侯爷他向你认错了?”琉璃又吓了一跳。 “其实他要是不认,这样我心里还好受点。”顾采薇又慢声说着,她再随手抓起桌上一只小瓷瓶用匕首一划,当即瓷瓶上传来一声轻微的细响。然后,匕首划过的地方就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刀痕。 这道刀痕完美至极。仔细看看,痕迹十分潇洒利落,但四周围没有一点开裂的痕迹,全都是用刀尖在一刹那间划出来的。都来不及等裂口四周围反应过来,就已经划完了。 “我的天!”琉璃见状,她不禁掩嘴低呼,“这把匕首居然这么锋利?侯爷他哪弄的?” “这个说起来就更不可思议了。”顾采薇嘴角轻扯,就将刚才她去杜隽清书房那边听到看到的一切简略的告诉了她。 琉璃听完,她顿时双眼都睁得圆溜溜的,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外了。 “铁矿……我的天,这年头谁有这么一个东西,那简直可以笑傲天下了好吗?” “对有权有势的人来说,名下有一个铁矿,那是可以笑傲天下。可是对长宁侯这样的三等勋贵,说白了就是空有一点脸面、其实手中并无实权的人来说,一旦处理不好,这绝对是一大灾难。尤其铁矿里生铁的成分越好,这个灾难越大。”顾采薇一字一顿的说道。 在这个中央集权的时代,所有的铁、茶、盐、马等东西都是十分紧缺的物资。尤其是铁和马,简直就是无比重要的军需。而且,马可以慢慢养,铁呢?那只能到处去挖,能挖到一座铁矿算一座。反正直到现在,国家的铁器是完全不够用的! 一旦杜隽清的封地里发现铁矿的消息传出去,那不知道要引来多少人觊觎。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顾采薇低叹一声,“这个东西一旦被那等乱臣贼子给抓在手里,那这天下就要乱套了!” 所以,她完全理解了杜隽清为什么要亲自往封地里跑那么一趟。毕竟这件事事关重大,真不是随随便便让人去看一眼就能解决的。 只是,他为了给自己制造足够的出京理由和出京时间,就选择把身份低微的顾采芹娶进门,而且还用漠视的方法对待她逼得她发狂闹事,这一点她还是不能接受。 琉璃此时也已经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侯爷的封地是永兴县对吧?我记得先秦时期那里是楚国的地界,楚国时期那里的确发现过铜矿,当时楚国的许多编钟都是从永兴县还有京州等地挖出来的铜冶炼的。但是自从楚国被秦国所灭,后来这么多年,那里再也没有发现过铜矿,铁矿更是从没有听说过!” “可不是吗?一直到现在,永兴县地处偏远,都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意了,想来陛下也是觉得那个地方没什么用处,才随手指给了他做封地。结果没想到,却让他在那里发现了这个东西!”顾采薇轻叹一声,“而且发现就算了,他还把我给拉了进来。现在我知道这个消息,那就和他成了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彻底跳不出去了!” 杜隽清这个男人真够狠的。这么重大的消息,他说让她偷听到就给她偷听到了。而她就算知道了,又哪能出去告诉别人?为了保住侯府不倾覆,更是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她还得想办法的帮他遮掩。 “那个王八蛋!”想到杜隽清的所作所为,顾采薇还忍不住破口大骂。 “侯爷他的确是够坏的。”琉璃点点头,“不过,娘子你有没有觉得,侯爷他既然能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这就是他信任你的表现?你看,他和二娘子成婚这么久了,关于侯爷的秘密二娘子却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那又如何?一个男人把自己的妻子不放在眼里,只知道利用她算计她,那就说明他足够阴险狡诈。现在他之所以肯让我知道他的秘密,也不过是知道我不像顾采芹一样大嘴巴,顺便他需要我留下来给他帮忙,而其他办法根本留不住我,他就干脆祭出杀手锏来把我给困住。”顾采薇冷声说道。 不管怎么说,那个男人都是个自私自利的典范。她讨厌他。 琉璃闻言也思考了好一会,然后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娘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也就只能和他一起好好谋划一下这件事了——哎,我怎么就这么命苦。你看看我自从到了这个地方,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事?”顾采薇又不禁无力叹息。 只是说着话,她突然站起身:“不行,我还得去找杜隽清问个清楚,他到底打算把这个铁矿给怎么样!” 说着,她就赶紧起身,又往杜隽清那边去了。 她离开了还没半个时辰,就又匆忙的回来了。 杜隽清院子里的小厮见到她都是一脸惊讶。不过顾采薇提出要去见杜隽清,他们还是赶紧开门让行。 顾采薇顺利的来到杜隽清的书房门口,她直接一推门:“杜隽清,你——” 当看到眼前的情形,她直接哑了嗓子。 书房里的杜隽清也没想到她会杀个回马枪,他当即吓得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赶紧手忙脚乱的想把跟前的东西给收起来。 可是越忙越乱,越乱越忙。他七手八脚的想把荷包给收起来,但手一抖,荷包里的那些糖球却都不受控制的直接从荷包里跳了出来,叮叮当当的撒了一桌子,还有几颗都滚到地上去了。 见到这一幕,杜隽清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肉疼的神色。 把那么好的一把匕首送给她,都不见他肉疼过。结果现在就几颗糖球掉到地上,他一个大男人举人就心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顾采薇被眼前所见震惊得哑口无言。 好一会,直到眼睁睁看着杜隽清把这些糖球都给捡回来装进荷包里,就连滚到地上的那两颗都没有放过,一样捡起来拍拍灰放在帕子上了,然后这个男人才站起来,又是一脸淡然的走向她。“你又来可是有什么事?” 顾采薇这才回神。“你从哪搞的这么多糖球?” 杜隽清目光一闪。“阿逸给我的。” 杜逸给他?他从杜逸手里抢的还差不多吧! 顾采薇嘴角抽抽。“你不要告诉我,你之所以死命要把我给留下来,其实就是为了这些糖球吧?” 杜隽清眼神又闪了闪,然后他才垂下眼帘:“你做的这个味道的确不错,我吃过那么多,就只有你做的最合我胃口。” 可真是难得,他也有夸她的时候。 “所以呢?”顾采薇继续追问。 “所以,我觉得把你留下来不算什么坏事。”杜隽清果然承认了。 顾采薇就扯扯嘴角。“你这个人果然也有病,但和阿逸的不是一种,你是嗜糖症。” “本侯也不是谁做的甜食都吃得下去的。”杜隽清立马又低声说了句。 顾采薇就眉梢一挑。“真的?” 杜隽清颔首。 “所以,你不仅有嗜糖症,你还挑食——是货真价实的挑食,和阿逸的舌头有问题完全两码事。”顾采薇仔细想了想,最终下达结论,“你们父子俩可真难伺候。一般人真伺候不来你们两个人。” 杜隽清闻言也不生气,只是淡然看着她。“你又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哦,你不说我差点忘了!”顾采薇这才想起来。刚进门的时候看到这个男人竟然一脸满足的在那里吃糖,她简直被这一幕给吓得不轻。当时她脑子里就嗡的一声,其他什么都忘记了,就记得一件事——这个男人,一向冷情的长宁侯杜隽清,居然这么爱吃糖! 而且,他顶着一张刚被她抓花的脸,脸上还涂着红红绿绿的药膏,本来这模样就够滑稽了。结果他还眯起眼、嘴角微翘,一副有糖吃此生无憾的表情,这简直……她都形容不出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就仿佛这个人在她眼前苦心经营了许久的冰山形象,刹那间摧枯拉朽,彻底崩塌了。 这样的震撼让她一时半会都回不过神。 到头来,她还得经过杜隽清的提醒,才想起来自己过来是有事的。 顾采薇连忙清清嗓子:“我来找你,是想到之前你让我知道的那件事,我怎么都觉得不对。你老实告诉我,那个铁矿你打算怎么办?你可别说你打算把它给死死的捂在手里,这绝对是不可行的。不然,一旦哪天被人给发现,你和阿逸的两条命只怕都保不住。” “我知道。”杜隽清颔首,“所以我也一直在想给这座铁矿找一座靠山。只是你也知道,我虽说有侯爵在身,但其实和京城里其他人家都交往不深。这里各家势力盘根错节,谁都不是好惹的。我到底该把铁矿交到谁手上去,这是一个难题。” 这的确是个难题。 就如现在,女皇陛下当政,她的几个儿子却都被流放在外,偌大的一个皇朝竟然没有皇太子,这自然会令民心不稳。就连远在徐州的她都经常听到大家议论,女皇怕是打算把皇位传给她武家那边的子侄了! 而武三思一行人也的确是一直在四处走动,想要怂恿朝臣们都投靠他,力荐他做太子。但是在许多人心里,他根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就连顾采薇都不看好他。 但现在长安城里最厉害的一股势力就只有他了。再不然就是太平公主……要不然,直接投奔太平公主,扶持她做女皇? 顾采薇心中一动,她又抬头看看杜隽清,就见杜隽清的双眼也正瞬也不瞬的凝视着她。 被他看了那么多次,顾采薇现在都有经验了。所以她根本不怕,而是主动回视过去:“关于这个铁矿的归属问题,侯爷有没有可莱国公商量过?” “没有。”杜隽清当即回答。 顾采薇又一阵心跳加速。“没有?那杜家其他人呢?” “都没有。” “有没有?你这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不想把他们给拖进这个泥潭里来罢了。这件事我一个人忧心就够了,他们就不用了。” 胡扯! 这么大的事情,尤其还是和杜家息息相关的,他难道不该说出来让大家一起想办法吗?群策群力,这才是最好的。毕竟一旦因为这个铁矿牵扯出什么事情来,整个莱国公府都跟前逃不掉。可他偏偏一个字都没说…… “你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顾采薇沉声说道。 杜隽清眼神又微微一暗。“是。” 她就知道! 顾采薇沉下脸。“姓杜的,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这个还没有到告诉你的时候。”杜隽清淡声回应,“反正你只要知道,我不管隐瞒你多少,都并没有恶意。这些事情也不会对你有任何伤害,这就够了。” 他话可说得真好听呢!可已经被他给坑了这么多次了,顾采薇根本不再相信他的鬼话。 只是这个男人的嘴巴紧得跟蚌壳似的。只要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时候,那不管她怎么努力都从他嘴里挖出来哪怕一个字。顾采薇逼问了半天无果,反倒是自己又被气得够呛,她干脆也一甩手:“好,你不说算了!反正接下来一个月,你们什么甜食都别想吃了,我不做了!” “不行!” 一听这话,杜隽清顿时脸色大变,他着急的一把抓紧她的手腕。 顾采薇冷冷瞪他。“你放手。” “甜食你必须做。”杜隽清却定定看着她说道。 “我要真不做,你又能把我给怎么样?”顾采薇冷笑。 杜隽清顿时薄唇紧抿。 “我的确不能把你给怎么样。”好一会,他才低声说道,“不过,我相信阿逸他肯定会受不了去找你哭的。” 顾采薇又嘴角抽抽。 但她也必须承认——这种事杜逸的确干得出来。那小家伙和他阿爹一样,脸皮厚的很。 无奈,她只能又长叹口气。“算了,侯爷你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得太多。只不过,这个铁矿你打算拿去投靠谁,还是赶紧想好吧!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拖延得时间越长,被人发现的机会就越大。尤其一旦被姓武的人知道了,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了,多谢提醒。”杜隽清当即颔首。 顿一顿,他又补充一句:“今晚上,我去你那里过夜,你不许再叫丽娘来。” 这是被上次的事情给吓怕了? 顾采薇扯扯嘴角。“侯爷您想来就来吧!不过我打算把阿逸也给叫上,想必您不会反对吧!” 杜隽清摇摇头,马上又补充一句:“本侯不吃辣。” 顿一顿,他再添上一句。“要有甜食。” 哟,才刚给他一点好脸,他就又蹬鼻子上脸了? 这家伙这德行,简直和杜逸一模一样。只是杜逸年纪小心思浅,得寸进尺一点也只让人觉得可爱,可这个男人嘛……顾采薇撇唇,那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只不过,为什么她也并不觉得有多讨厌? 顾采薇再次为自己心里的想法感到震惊,她赶紧别开头。“我知道了,侯爷您就放心吧,我保证让你今晚上吃得心满意足!” 然后,等回到自己的住处,她果然让人搬来一大盆的蜂蜜,然后洗洗洗、剁剁剁,忙了一下午,就做出来一大桌甜腻腻的菜肴。 杜逸本来乐颠颠的过来吃饭的,结果当看到眼前这些菜色,他的小脸又紧紧皱成一团。“这些都这么甜,可怎么吃啊?” “你阿爹要求的。”顾采薇毫不犹豫的把责任推到了杜隽清头上。 杜逸就看向他阿爹,却见杜隽清早已经面不改色的夹起一块糖醋羊排放进碗里。“味道还不错。” 杜逸立马小嘴撅得高高的。“阿爹,我觉得你以后还是别来这里吃饭的好。以前我一个人来,吃的都很正常,可每次只要你来了,她就发疯,老折腾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出来,这肯定都是因为你的缘故!所以你还是别来了,等每次她做了给你送一份过去就好了。” 杜隽清闻言只淡淡瞥了一眼自家儿子,再看看顾采薇,就见顾采薇冲他露出一抹得色——看吧,你用你儿子威胁我,我也能反过来用他对付你! 杜隽清再垂下眼帘。“吃饭吧!” 反正,他也打算在这里蹭饭到底了! 顾采薇好一阵无语。论不要脸,她和杜逸两个人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个男人! 而自从被她撞破了他的那点小秘密,杜隽清也果然就和当初的杜逸一般,彻底连脸都不要了。从那以后,他天天晚上都过来顾采薇这边蹭饭,隔个两三天还留宿一宿。时间一长,侯府上下就都知道——夫人现在很得侯爷的宠爱! 于是,大家伙对顾采薇也越发的恭敬。顾采薇一句话吩咐下去,他们片刻不敢耽误的都给完成了。 这也算是这个男人给她带来的一点好处了吧!顾采薇心里暗道。 只是,那个铁矿的问题该如何解决,这依然是一个难题。顾采薇这些天仔细想了又想,还是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当这时,莱国公府那边又来人了,又叫他们回去吃饭,一家人联络感情。 杜隽清自然是答应了。 只不过,他们一行人来到国公府,府上的人第一眼看到杜隽清的脸,他们就愣住了。 再等到莱国公等人看到,他们也面露讶异之色。 “七郎,你的脸……你这怎么一回事?”莱国公夫人连忙问道。 “没什么,一只猫抓的。”杜隽清不以为意的回答。 “是我抓的。”顾采薇直接开口。 她话音刚落,就见满屋子的男人女眷们都齐刷刷将目光投射了过来。许多人的目光都跟刀子似的,仿佛要在她身上剜下来一块肉似的。 顾采薇张张嘴正要说话,不想杜隽清已经主动站在她身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阿爹阿娘不用担心,这不过是我们的一点闺房情趣罢了。只是当时闹得太过,一不小心就这样了。但这伤口不深,好生养上几天就没事了。” 顾采薇闻言一愣,莱国公府上的这些人更都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最终,还是莱国公先反应过来,他赶紧乐呵呵的点头,“你们小夫妻俩成婚才没多久,又聚少离多,好容易现在团聚了,蜜里调油也是有的。只不过,你们关起门来打闹也该有点分寸,别闹得太过了。不然,七郎你看看你现在这么一副尊荣,你哪能出门见人?” “是,孩儿知错,以后我们都不敢了。”杜隽清连忙低头认错。 说着话,他还悄悄的拉了顾采薇一把。顾采薇也跟着低头。“我错了,以后都不敢了。” 莱国公也就不再多问,连忙又乐呵呵的招呼大家都坐下吃饭。 或许是看到杜隽清也毫不犹豫的站到她这边的缘故吧,这次的的酒席可比上次和睦多了,就连莱国公夫人都主动和顾采薇说了几句话。然后言语之间,她慢慢的就提到了太平公主。 顾采薇就明白了——感情这些人突然对她热情起来,主要还是看在她得了太平公主青眼的份上。 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呢!她和太平公主也才正式来往了一次,但在这个府上的地位也已经有了明显的提升。 顾采薇心里暗笑,当然还是如他们所愿,将她和太平公主来往的缘由简单的说了一遍,至于那些男女之间声色犬马的事情,她都一笔带过。 莱国公夫人听完,她点点头:“你能得到太平公主的喜欢,这的确是件好事。只是做人就该有分寸,不能妄图高攀。所以现在这样就很好,你也别仗着公主喜欢就出去惹是生非,还是该将心思都放在家里、安安稳稳的和七郎一起过日子上。” “是,我知道了。”顾采薇连忙点头。 只是细品一品,她就觉得莱国公夫人这话很不对劲——能和太平公主来往的人,有几个知道分寸的?她要真是个知道分寸的人,只怕早就已经被太平公主那喜怒无常的脾气给吓死了。 而现在,得知她结交上了太平公主,莱国公夫人却一点都不欢喜,却立马就沉下脸来告诫她要安稳度日,这是个什么缘故?她再联想到,上次他们来莱国公府,莱国公夫人对她也淡淡的……不对,不止是对她淡淡的,就连对杜隽清和杜逸父子俩也没好到哪去。 这就难怪杜隽清在他的封地里发现这么大一件事也没回家来告诉家里人。毕竟这些人真不像是能真心为他考虑的人。 既然如此,她也就懒得和他们虚与委蛇了。 低头打算乖乖的吃饭,但很快她耳朵里又捕捉到了一声不屑的冷哼。 顾采薇转头一看,就见杜二十一娘赶紧低下头,这次都没有再和她当众对着干。 顾采薇再目光一转,她就见到杜二十一娘跟前的桌案上摆着和她一样的几个小碟,但是碟子里的菜色她几乎没有动过。倒是在边边角角的一个地方,那里还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碟子。这碟子里装的东西就有意思了……竟然是一盘清炒菘菜! 是谁当初口口声声说不吃菘菜来着的? 顾采薇轻轻一笑,杜二十一娘就算没有抬头,她也能察觉到顾采薇现在的表现,她顿时羞恼无比。 好容易一顿饭吃完,杜隽清父子俩又被莱国公叫过去说话,顾采薇则是打个哈欠,打算回房去休息。 但才走到半路,半路就出现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顾采薇见状,她就微微一笑:“二十一娘子?你大晚上的不回房睡觉,这是故意在这里等着我?” 杜二十一娘冷冷看着她不语。 顾采薇就笑道:“我看你双眼发红,呼吸略有些急促,应当是上次被我说后,开始变本加厉的吃羊肉了吧?怎么样,之后你是不是很快就觉得胸腔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烧,你胸闷气短,夜里觉都睡不着?然后请了大夫来,大夫也只能叫你少吃羊肉,多吃些爽口的青菜,清炒菘菜最好,是也不是?”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杜二十一娘被说得面红耳赤,她连忙粗声粗气的打断她。 顾采薇颔首。“好吧,看在你这个病还要许久才能好的份上,我不多说了。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这个时候过来堵我是为了告诉我一个什么新的秘密了吗?” 杜二十一娘又一愣,她才咬牙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这个女人是用什么法子把我七阿兄和十八郎都给收服了,但我肯定知道你没安好心!现在阿兄才回来多久,你就撺掇他去找关系帮你阿爹升官。那等以后,他是不是还得保证让你娘家阿弟也一样走上仕途?你可知道,我们莱国公府这些年一直奉行的都是韬光养晦的策略,从来都不会主动出去招惹是非,更不会随随便便找人为一个姻亲求官。可你倒好,就这样让我阿爹欠了别人一个大人情,我们莱国公府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你是说,杜隽清想法子给我阿爹升官了?”顾采薇立马捕捉到了重点,“竟有这回事?我不知道!” “你就给我装傻吧!”杜二十一娘冷笑,“我阿兄多淡薄的人,当初阿爹想给他安排个官职他都不同意,说他更宁愿做一个闲云野鹤,一辈子逍遥自在的度日就够了。结果呢?自从娶你进门,他的日子就没有一天安稳过!这次你还抓破了他的脸、让他给你阿爹求官?你这人怎么这么狠心,我阿兄好容易积攒下来的好名声全都要给你给毁了!” 这个人说话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气,顾采薇直接拉下脸。“你说完了没有?说完的话可以走了。” 杜二十一娘一怔。“你还敢凶我?我这是在教你做人!” “你一个马上就要出嫁的小娘子,没资格教导我。”顾采薇冷声说道,“再说了,既然我家侯爷他这么做了,那就说明他是心甘情愿的。我们自己的家务事,关你什么事?有这个时间,你还不如多吃几口菘菜,好歹把身体调养好了,也好嫁过去后尽早怀孕生子,给你夫家添丁进口。” 现在只要一听到菘菜这两个字,杜二十一娘就满肚子火气。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要不是那天她故意说什么羊肉吃多了什么的,自己至于一气之下顿顿羊肉,结果差点让自己喉咙里被一口浓痰卡住差点活活憋死吗?大夫来给她看的时候都说了,要是她不吃得那么猛,她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结果现在,她几乎都不能碰肉了,只能吃那些寡淡的菘菜萝卜,常常都被家里的姐妹们嘲笑是属兔子的,她心里就已经够哀怨了。结果现在,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来嘲讽她! 她气得又要发火,结果顾采薇却根本连睬都不睬她,就直接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回房去了! 杜二十一娘空有一肚子的火气却发泄不出来,她气得直跺脚。“你就只管仗着阿兄的宠爱和太平公主的势为所欲为吧!就你这个乡下来的女人,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多久!” 她实在是火气太大,愣是冲着紧闭的门扉骂了许久。 结果再一回头,她立马对上了两道冰凉的目光,她顿时后背上都吓出来一层冷汗。 “阿兄?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你说她乡下来的,肯定得意不了多久的时候。”杜隽清慢条斯理的回答。 杜二十一娘顿时又吓了一跳。“那个……我……其实是那个女人……” “叫阿嫂。”杜隽清纠正。 杜二十一娘又一愣。“阿兄,你说什么?” “她是你阿嫂。既然她嫁进了杜家,那论身份你就该对她尊重些。”杜隽清冷冷说道,“你是世家之后,怎么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而且从一开始就对她如此不恭敬,上次她指出你饮食有问题,还提出了解决之法。那时候你不信,可现在事实都已经证明她说得没错,你竟对她也不心存感激,反而还破口大骂。这就是你高门贵女的教养?” 杜二十一娘被骂得快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阿兄,我不是的,我没有,我……”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那我就不多追究了。只是从现在开始,你须得好好敬重你嫂嫂,别再和以往一般口无遮拦。不然,就算她不找你,我也不会放过你。”杜隽清又慢悠悠的说道。 他虽然说话的音调不徐不疾,每一个字也都温和轻柔,让人听在耳朵里不啻为一种莫大的享受。可是,这些字句钻进杜二十一娘的耳朵里,却让她陡得从脚底泛起一阵寒意。尤其在这一片漆黑之中,杜隽清的双眼还这样静静的凝视着她,就让她感觉到自己仿佛置身荒野,眼前却站着一头饿狼,她全身上下都涌出来一层冷汗。刹那间,她的里衣都被湿透了。 “阿兄……” “叫阿嫂,记住了没有?” “记、记住了,阿嫂。”杜二十一娘怔怔点头。 杜隽清才将头一点。“记住了,你就可以走了。” 听到这话,杜二十一娘如蒙大赦,她赶紧扭头就跑。 一直跑出去这个院子许久,她也不敢停下脚步,而是赶紧又冲到了莱国公夫人的房间里,哭着大喊:“阿娘,救命!” 第065章又一点往事 前脚顾采薇刚回到房里,后杜隽清就回来了。 顾采薇正好存了一肚子的问题。一见他回来,她忙问:“你真走关系帮我阿爹升官了?” “是。”杜隽清颔首。 “这件事你为什么都没和我说过!” “小事一桩,有什么可说的?” “这对你来说或许是小生意一撞,对我来说绝对不是。”顾采薇沉着脸道,“我阿爹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种人做点小官就够了,要是官做大了,谁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来?不然一旦出事了,牵连到你我可该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我不过是让人安排他去主管祭典物品,看似往上升了两级,其实也就称呼上好听了点,他依然没抓住多少实权。”杜隽清淡然回应,“而且,要是不给他升官,他怎么可能服你?又怎么可能对你阿娘敬重些?” 顾采薇就是一怔。 “原来你是为了我么?” 杜隽清连忙轻咳两声,赶紧冷下脸:“本侯是为了我自己。我们成婚一年多,我一直对岳父岳母没有多少表示,这是我做女婿的失职。现在我知道错了,以后只会慢慢弥补回来。” “所以说,的确是为了我。”顾采薇点头。 杜隽清顿时扭开头去。 顾采薇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为你们父子俩付出了那么多,你现在给一点回报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可惜,这份回报给的不是她的亲阿爹。不过她阿爹也不会在乎这点赏赐就是了,这点蝇头小利也就只能糊弄糊弄这位大伯父。 话说到这里,顾采薇才注意到——“阿逸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 “阿爹说,今天他见到阿逸,发现他身体已经好多了。那这孩子就不能再天天在家里闲晃,他也该读书认字了。所以今天他先试一试阿逸的学问,回头也好安排他跟哪位先生读书。”杜隽清淡声说道。 “他要留在国公府上读书?”顾采薇又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 杜隽清颔首。“阿爹是这个意思。” “我看还是算了吧!那小家伙那个毛病,你确定他来侯府能吃得下饭?”顾采薇眉头微皱,“我好不容易给他养出来的一点肉,可别又因为这个消下去了。而且我后头还有好多给他调养身体的计划,都还没开始呢!” 杜隽清眉梢微挑。“你这么喜欢他?” “有问题吗?这孩子的确聪明可爱,而小小年纪就懂事得让人心疼。想来他之前跟着你这个阿爹也没过几天好日子。”顾采薇道。 杜隽清又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我也没怎么他,就是一开始他阿娘过世,我又不知道怎么带孩子,就把他扔给奶娘。等后来他能走能说话了,我们父子俩感情还是不错的。” “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当爹的可真够狠心的!”顾采薇忍不住瞪他一眼,“要是他阿娘在天有灵,看到你这么对待她辛苦生下的儿子,她肯定都要疯了!” “她不会。”杜隽清却摇头,“当初刚生下阿逸,她就差点活活掐死他。要不是稳婆反应及时,赶紧把孩子给抢过来,现在阿逸早就不在人世了。只不过……也是因为当时稳婆为了抢孩子狠狠推了她一把,她本来身体就虚弱,结果被这么一推,当场大出血,就生生死在了我和阿逸眼前。” 说到这里,他眼中又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悲伤。顾采薇看在眼里,她的心都不由为之一阵紧缩。 他是真心喜欢杜逸他阿娘呢!都这么多年了,还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只可惜,老天爷就是这么残忍,总是不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或许也是老天爷对他太过阴险毒辣的惩罚吧! 不过看到他这么痛苦的模样,顾采薇也不好再挖苦他,就连忙放缓了音调劝他几句:“人死不能复生,你就别多想了。不管怎么说,至少她还给你留了个阿逸做念想。只不过……她怀孕期间,你又对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让她恨得直接想掐死自己的孩子?真要掐的话,她也该掐你才对啊!” “都已经过去的事了,我不想再提。”杜隽清声音又是一冷。 切,故意往她心里扔进来一个问题,他却又不给她回答,这男人吸引别人的注意力真是一把好手。 只可惜,她才不会上他的当。就这点小事,她有的是办法去查得一清二楚,根本就不需要从他嘴巴里掏话! 心里想着,顾采薇也懒得再理会他,就直接转过身。“既然这样,那你继续惦念你的心上人吧!我去沐浴更衣。” 就进了净房,一通洗漱过后,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就见杜逸已经回来了。 小家伙正鼻子红通通的坐在那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顾采薇立马又心疼得不行。“阿逸,你怎么了?”她赶紧上前去问。 杜逸见到她,瞬时眼睛里就滚出来两颗豆大的泪珠。 “呜……” 他发出一声悲愤的呜咽,然后一头扑进顾采薇怀里,双手死死抱住她的腰。“他们都欺负我!” “谁呀?谁敢欺负你?你快跟我说!”顾采薇一听就怒了,赶紧追问。 杜逸又抽抽噎噎了好一会,他才抬起眼可怜兮兮的说道:“就大伯二伯家的几位阿兄。本来阿翁晚上叫了他们一起来,是想让我们以后一起上学,好让他们多多照顾我的。结果他们在阿翁跟前表现得好好的,可一等出了阿翁的书房,他们就转头对我冷嘲热讽,说什么我是个有爹生没娘教的孩子,现在还认了一个、一个……这样的阿娘,他们才不承认我是杜家的子弟,以后也不会和我一起读书!” 说着话,眼泪已经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从他眼角滚落下来,一会的功夫就把他的小脸都给冲刷得湿漉漉的。 顾采薇顿时来气了。 “有他们这样以大欺小的吗?一群小混蛋,活的不耐烦了!”她一把拉上杜逸的小手,“走,咱们找他们算账去!” “嗯!”杜逸含泪点头。 两个人怒气冲冲的走了几步,顾采薇突然转头看看杜隽清。“你还不动?” “一点小事而已,何必如此计较?”杜隽清淡声说道。 “就是因为你这个当阿爹的就知道息事宁人,才会助长那些人的气焰,不然他们至于这么欺负阿逸?孩子还小,那么不管他受了多大的欺负,咱们做长辈的就必须立刻给他撑腰,让他知道是有人在爱护他的,这样才不会养成他遇事畏首畏尾的毛病。你都养了他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连个爹都不会当?”顾采薇没好气的呵斥。 杜隽清被教训得沉下脸。 顾采薇再一把拉上他。“这一次,你必须给我站出来。不管是谁,只要他欺负了孩子,那就不行,他必须赔礼认错!你这个做阿爹的也必须拿出你应有的态度来!” 杜隽清皱皱眉,但还是任由她拉扯着出去了。 第066章我就是泼妇 顾采薇一手牵着小的,一手拖着大的,气势汹汹的杀到了杜家大房的院子门口。 此时大房这边都已经睡下了,看门的婆子正打算把门关上,就见顾采薇大步走过来,一脚将门给踢开了。 “你们这里的人都给我出来!” 一声大叫,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的响亮,正昏昏欲睡的人也被惊得一个激灵,纷纷睁开眼。 “谁呀?大晚上的在外头大吵大闹的,赶紧把她给我赶出去!”杜家大郎君、也就是当今荣益侯杜隽泽没好气的呵斥。 门口伺候的丫鬟连忙跑进来。“启禀郎君,外头是七郎君和他的娘子,他们一家人找过来了!” “七弟?他们这时候来干什么的?”杜隽泽闻言一愣,他自然也说不出把他们给随便赶走的话,就赶紧起身穿衣。 杜隽泽的夫人裴氏见状也忍不住低哼了几声。“一看就知道是七郎娶回来的这个顾氏在作怪。以前她就动不动惹是生非,现在七郎回来后她好容易老实了几天,结果现在又原形毕露了。” 杜隽泽闻言眼神微暗,还是穿好衣服出去了。 夫妻俩走出去,就见院子的丫鬟们都已经出来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顾采薇也分毫不减威力,反而更加气势凛然的看过来:“怎么就你们出来了?你们家的八郎君十郎君呢?” “弟妹,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干什么?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行吗?”裴氏耐着性子说道。 “不行!”顾采薇立刻摇头,“这种事情不能等,必须尽快解决。” 裴氏就脸一沉。 顾采薇一把握紧了杜逸的小手。“反正被欺负的不是你们家的孩子,你们当然无所谓。可是,我家孩子被欺负了,而且还是被好几个一起欺负,他现在心里指不定有多不好受呢!我要是不过来帮他讨还一个公道,难道还任由他心里难受着一直到明天?那我们这两个做阿爹阿娘的算什么?” 说完,她回头瞪了杜隽清一眼,杜隽清就也缓缓开口:“阿兄,这次的确是八郎他们做得太过分了。你们必须让他们给阿逸一个交代。” 听到这话,裴氏脸就阴沉得更厉害了,杜隽泽则是眉头一皱。“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一点打闹,这不是常有的事吗?以前八郎他们和十八郎也玩过,到现在大家不也都好好的?七弟七弟妹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 顾采薇轻笑。“我家阿逸都已经被欺负成这样了,你还说我们想太多?那好,你现在把你家孩子给叫出来,我把他们对阿逸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的说给他们听,只要他们你们都能耐心听完,那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杜隽泽此时一张脸也十分难看。他转头看看裴氏,还是说了句:“你把八郎他们叫出来。” 裴氏点头,赶紧让人去叫人。 很快,杜家大房的两个小郎君就出来了。 当看到站在杜逸身边的杜隽清和顾采薇两个人,这两个小家伙都目光微闪。上前来行礼时,他们就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生怕和他们有目光交接。 顾采薇见状,她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见礼完毕,裴氏就开口道:“八郎,十二郎,你们老实交代,今晚上你们都对十八郎说了什么?” “没什么啊!就是阿翁交代说,以后十八郎就要来和我们一起读书了,我们身为兄长,必须好生照料他。我们都答应了。”杜八郎连忙说道。 杜十二郎赶紧点头。 “那是在阿舅跟前。可是离了阿舅跟前呢?你们又私底下说了什么?”顾采薇冷声问。 两个孩子顿时把头垂得更低。 见他们不说,顾采薇就对杜逸说道:“阿逸,你来说。” 杜逸点点头。“他们都和我说,我阿爹是被国公府赶出去的,本来现在每个月回来府上蹭上一顿饭,就已经是你们法外开恩,够给我们脸了。结果现在我们还得寸进尺,居然还想送我回来读书,这简直就是贪得无厌,完全就是那些市井小民的所作所为,一看就知道是后娘教的!” “我和他们争执了几句,他们就笑话我,说我有爹生没娘教,好容易来了个后娘,却是个没教养的乡野村妇。这村妇一直拿乡下那套来讨好我,就把我也给教坏了,甚至好好的莱国公府的名声都被她给带坏了!我和他们说我阿娘不是这样的,他们还不信,哈哈笑着打断我的话,更说什么我那个没教养的后娘以后会给我生一堆没教养的阿弟阿妹,那我们就更和国公府离得远了。他们现在就已经羞于承认和我们是一家的。等有了阿弟阿妹后,他们根本都不会再认我们!” 说到这里,他的眼圈又红了。 杜隽泽夫妻俩听到这话,他们当即眼神一冷。 “八郎,你们是否说过这样的话?” “没有!”杜八郎和杜十二郎赶紧双双摇头。 顾采薇冷笑。“人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想法,小孩子也一样。你们这样问根本不管用。真想问的话,你们就让他们抬起头,看着你们的眼睛,然后再问。他们要是再摇头说不,我就信是我家阿逸撒谎了。” 杜隽泽闻言深以为然,就对两个孩子说道:“你们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老实回答到底有没有?” 两个孩子顿时肩膀一缩,半天都抬不起头。 好容易将头抬起来了,杜八郎咬紧下唇半天说不出话,杜十二郎却被父亲威严的模样吓得双腿一软,他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阿爹,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那么说的,只是当时听到十八郎一口一个他阿娘他阿娘的,把他阿娘给夸上天去了。我们实在看不下去,就讥讽了他几句,我们真不是有意的!” 这个孩子一旦承认,杜八郎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彻底崩溃,他低下头也轻轻说了句:“以后孩儿不敢了。” 顾采薇听了,她脸上的笑容瞬时更冷。“你们听到了,他们承认了。” “你们可真是放肆!”杜隽泽霎时大怒,“从小我就教导你们兄友弟恭,结果你们就是这么学的?以大欺小、排挤幼弟,这等事情你们也干得出来!要不是你们七婶今天找上门来,我都不知道你们干了这种事!现在你们赶紧去向十八郎赔礼认错,不得到十八郎的原谅,你们也不用回房休息了,直接在外头跪着,什么时候十八郎原谅你们,什么时候你们再回去!” 两个孩子吓得一个哆嗦,赶紧就来向杜逸赔礼。 杜逸红着眼睛点头。“好吧,我原谅你们了。” 杜隽泽才松了口气,裴氏也赶紧扬起笑脸:“七弟七妹,今天这事果真是我们的不是。不过既然现在孩子们都已经认错了,十八郎也原谅了他们,那这事就这么过去吧!以后我们一定会严加看管这几个孩子,一定不让他们再做出这种事情来。” 顾采薇撇唇。“几个孩子是道歉了,可你们呢?” 杜隽泽和裴氏又脸色一变。 “七弟妹,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们心里不都很清楚么?”顾采薇轻笑,“要是一个孩子有这样的想法,那可以说是他自己琢磨的。可两个孩子有致一同的都有这样的想法,那可就不能说是他自己琢磨,而应该是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之下,长期耳濡目染的结果。这也就是说……“ “想必在你们的私心里,你们夫妻俩其实都很瞧不上我们俩,关起门来说了不少我们的坏话吧!所以你们家孩子才有样学样,小小年纪就把不尊重给写在了脸上。只是人前他们还面前能装一装,可到了人后,他们就直接原形毕露了。” 说到这里,顾采薇再冲他们笑笑。“这么说来,大兄大嫂把孩子养得可真是好呢!” 裴氏瞬时脸都黑了。“七弟妹,今天八郎他们做错了事,我们心里也十分愧疚,我也保证了以后会好好教导他们,一定不会再让这等事情发生。我们都已经退让到这个地步了,你为什么就是不依不饶,还非得逼得我们低头?” “退让?不依不饶?逼你们低头?”顾采薇轻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她脸上的笑容更冷,“原来在你们心里,你们家的孩子欺负了人,别人找上门来讨要说法,你们欺负了人的还委屈得很,觉得自己是为了顾全大局委曲求全,别人上门要求你们反思道歉,倒是无理取闹了?我算是明白你们家这几个孩子都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性子了。果真还都是你们这些好长辈以身作则的结果!” 说着,她又看一眼杜隽清。“侯爷你看,这就是你以为的兄友弟恭呢!以牺牲咱们家的脸面为代价,大家才能和睦共处。这样的家庭你还觉得温馨从容?” 杜隽清此时眼底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大哥大嫂,我才知道,原来你们是这么想的。”他低声说道。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杜隽清和裴氏两个人心底都狠狠一凉。 杜隽泽赶紧开口:“那个……七弟,话不是这么说。只是这本来就只是孩子之间的一点争执,我们都已经让孩子认错了,弟妹又何必咄咄逼人,死活要把责任归到我们大人头上来?我们好歹也是你们的长兄长嫂,你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你们要不是长兄长嫂,我们还不逼着你们先低头呢!”顾采薇冷笑,她一手叉腰,冷冷看着他们,“反正今天我们既然带着阿逸过来了,那就肯定要给他之前遭受的欺凌都给讨还回来的。你们这两个罪魁祸首不想低头的话,那也行,反正我们一家子都闲得很,那大家就在这里耗着吧!我看到头来到底谁先低头!” 说完,她就昂首挺胸,定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杜隽泽夫妻听到她的话却是气炸了! “好啊,原来你们是想玩杀鸡儆猴这一套?顾氏,你在外头有事没事撒泼打滚也就算了,现在在国公府里头竟然也想玩这一套?谁给你的胆量?”裴氏气愤低吼。 顾采薇继续笑着。“原来我这番作为在你们眼里就是撒泼了?那是你们还没见过我真正撒泼的样子呢,现在你们要不要一睹为快?” 不要! 杜隽泽夫妻俩不约而同的摇头。 杜隽泽已经被气得浑身发抖。“泼妇!泼妇!七弟,你看看你娶回来的是个什么人?咱们好好的一个家,平时有什么矛盾私底下说一说也就解决了。结果现在倒好,就因为孩子之间的一点口角,就被她抓住放大又放大,还闹个不停了!大晚上的,你们有完没完?” “你们要是不认错的话,那是没完。”杜隽清淡淡开口。 杜隽泽又一愣。“七弟,你说什么?” 以他对杜隽清的了解,他这个阿弟向来就不乐意和人打交道,有什么事情也是能避让就避让,好说话得不得了。可是今晚上,他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虽说他一样的寡言少语,可现在站在顾采薇身边,他的态度却已经截然不同。 杜隽清又慢声说道:“以前我是不知道,原来八郎他们私底下都是这么说阿逸和我夫人的。现在既然我知道了,那么这件事我们就要管到底。不然中途而废的话,我对孩子没法交代,也愧对我夫人,那我这个一家之主又还有什么颜面面对他们?” 可如果你们坚持让我们低头认错,那我们在孩子心里的形象又会变成什么样?杜隽泽心里大喊。 裴氏也已经被纠缠得身心俱疲。“大晚上的,咱们一家人又难得团聚一场,你们就非得这样吗?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不行吗?” “这个还真不行。”顾采薇摇头,“我说过了,我们只要你们当长辈的以身作则,主动承认错误,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你们说了,我们立刻就走。” “七弟妹,你就非要这样吗?你可知道,你今晚上这么闹上一场,大家就彻底撕破脸了,往后大家想来往都难了!”裴氏又开始威胁她。 顾采薇根本就不受她的威胁。“如果你们一直都以这样的态度来对待我们,这样的来往我们要了又有什么用?一味的受欺负、被嘲笑,这样的家人我们也不如不要。” “你!”杜隽泽被刺激得牙痒痒,“你这个女人倒是牙尖嘴利得很!” 顾采薇歪头一笑。“我就想不明白了,不过是做错事了认个错,为什么对你们来说就这么艰难?你们向来自称是豪门大族,说话做事都光明磊落,结果就是这么光明磊落的?你们还口口声声瞧不起市井小民,可市井小民做错了事还知道陪个不是呢,你们直到现在还在自恃身份胡搅蛮缠!从你们身上我倒是学会了什么叫做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阿逸,这绝对是一个极佳的反面教材,你以后千万不能跟他们学!” “嗯,我知道了!”杜逸赶紧点头。 杜隽泽一家子又被气得几乎仰倒。 他们居然还成了这个乡野泼妇教导儿子的反面教材了? 那只要他们低头,他们是不是也会成文自家儿女眼中的反面教材?那以后他们都不用出去见人了! 只是现在,他们要不低头,顾采薇怕是果真说话算话,要堵在门口站到天荒地老去,这样他们的脸面也一样好看不到哪里去。 杜隽泽眼神一冷,他正要吩咐丫鬟小厮过来把这一家三口给拖出去,就听外头一声喊:“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来了!” 杜隽泽夫妻俩顿时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朝外看去。 不多时,就见穿着家常衣服的莱国公夫妻俩匆忙过来了。在莱国公夫人身后还跟着杜二十一娘,她远远看到杜隽清一家,赶紧就往莱国公夫人背后躲了躲。 “阿爹,阿娘,大晚上怎么把您二老给惊动了?这可真是孩儿的不是。”杜隽泽赶紧上前去赔礼。 面对长辈,他们赔礼认错倒是麻溜得很嘛! 这就足以说明:这对夫妻之所以死活不肯低头,根本就是不觉得自己有错,也觉得他们根本就不配让他们低头! 那这事就有意思了。 在顾采薇琢磨这事的时候,裴氏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同莱国公说完了。莱国公夫人听完,她就冷冷看向顾采薇:“顾氏,为什么每次只要你回来,就总要惹出事端?以前也就罢了,这次你居然大晚上的在府里大叫大嚷,成何体统?” “你们不都说我是乡下来的,不懂规矩吗?我就是一个泼妇,哪还管什么体统?反正今天你们要是不认真的赔礼认错,我就不罢休!”顾采薇也心一横,决心和他们干到底了! 莱国公夫人霎时又差点被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她这个长辈都出面说话了,结果这个小丫头还不肯退让一步?她连忙看向杜隽清:“七郎,你娘子大晚上的搅得家宅不宁,你也不管管?” “阿娘,如果大兄大嫂一开始就承认错误的话,事情根本就不会到这个地步。顾氏的脾气你们也早知道的,她本来就是个人来疯的性子,谁不让她满意,她就要闹,一直闹到心满意足为止。这一点孩儿也无能为力,我一直也都只能顺着她来。”杜隽清连忙说道。 莱国公夫人又被噎得不行。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杜隽清说得很对。以前的顾采芹可不就是这样吗?只不过她就算闹,也只是在自己家里小范围的闹一场,或者和杜二十一娘打上一场,却没有把战争上升到正房嫡出的人身上过。而且以前,杜隽清也从没有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身边过! 难得他选择帮自己说话,顾采薇越发得意的颔首。“我的战斗力阿姑您是知道的。就连上次太平公主府上设宴,那么多贵妇围攻我一个,我也都从容不迫的走出来了。既然和那么多女人斗我都游刃有余,那么现在眼前就这么几个,我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反正今天你们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我就是不会罢休!” 她这是在威胁他们! 一方面用她难缠的性子威胁,一方面又搬出了太平公主,用太平公主来吓唬他们。 如今的莱国公府风光不再,随便长安城里哪个有权有势的人家看他们不顺眼的话,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们元气大伤,就更别提如日中天的太平公主了。 所以现在听顾采薇提起那个名字,他们全都心里咯噔一下! 莱国公夫人转头看向莱国公:“国公爷,这事您怎么看?” 莱国公眉头紧皱。“这件事说来的确是大郎夫妻没有教导好孩子,那么他们向七郎夫妻陪个不是也是应该的。” “阿爹!”杜隽泽夫妻闻言,两个人都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莱国公夫人也咬牙。“国公爷,您这都说的些什么话?大郎可是你亲生的儿子,嫡长子!” 莱国公却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都这么晚了,你们闹腾得不累吗?我一把年纪,现在就想睡觉,根本懒得掺和你们小儿女之间的事情。现在我只站道理,其他什么都不论。大郎,你们就顺了七郎娘子的意,赶紧认个错吧!就因为这点小事闹成这样,说出去你们也不怕人笑话!” 当年眼睁睁看着叔叔一家被抄家处斩、父亲被削去国公的头衔发配岭南,当时还只是少年的莱国公就已经被吓破了胆,这些年他都跟只鹌鹑似的,动辄一点风吹草动就让他胆战心惊。不管在家里还是家外,他都秉持着以和为贵,退一步能解决问题的话就赶紧退后一步的想法。这个杜家人都心知肚明。 只不过现在,他居然还想把这个想法贯彻到儿孙辈身上来?杜隽泽夫妻可不乐意。 只是现在,父亲都发话了,他们不能违逆长辈。因此,即便心里在不乐意,他们也只能咬咬牙,来到顾采薇和杜隽清跟前,毕恭毕敬的拱手行礼:“七弟,七弟妹,这次是我们教子无方,我们知错了。以后我们一定改。” “好了,我们原谅你们了!”顾采薇爽快的点头,“就说嘛,本来就只一句话的事,你们说了就什么事都没了,你们偏偏不说,死活把事情给拖延到现在,我都累了!” 到头来,一切就全都是他们的错? 杜隽泽一家又被气得牙痒痒。 不过顾采薇才不管他们。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她就又一手一个拖上把杜隽清父子俩。“好了,大房这边的事情办完了,咱们再去二房找人去!” 她她她……居然还没闹够? 听到这话,一屋子的人全都嘴角狂抽。 莱国公夫人更是不乐意的瞥了眼莱国公:“你看看,这就是你强迫大郎他们委曲求全的下场!结果别人根本就不领情!” 莱国公也皱皱眉。“这个顾氏果真泼辣得过分了。这种女人以后你们还是少惹为妙,少惹为妙。” 说着,他又打了个哈欠,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这是表示着,他这个当长辈的都对这个泼妇儿媳妇没辙了吗? 杜家一行人见状,他们的心都凉了。 再说顾采薇他们三个。既然在大房这边旗开得胜,那么再等他们杀去二房三房那边,那事情就简单多了。既然作为未来莱国公的杜隽泽夫妻俩都没抗住低头认错了,其他几个人自然定力都没有杜隽泽强,所以顾采薇只不过拿出她泼辣的两三成,他们就赶紧低头。 很快,他们就到了六房门口。 之前顾采薇带着杜逸杜隽清一路杀过来,挨家挨户的逼着小人儿对杜逸认错,大人对他们俩认错,这消息早已经传得全府皆知。往日的这个时候,整个国公府早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可是今天的莱国公府上却没有一个人还有睡意的。 杜六老爷夫妻早已经听说了消息等在这里。所以当顾采薇他们一行人来到门口,一个侍妾就笑吟吟的打开门:“原来是七郎君和七娘子来了?二位快请进,我家郎君和娘子都已经睡下了,您二位有什么话就和婢妾说吧!” “滚。”顾采薇冷冷一句话过去,直接一把把她给推开了朝前走。 这一重关卡迅速被重开,马上又一堆丫鬟小厮冲上来想拦住他们的去路。顾采薇见状正要发怒,杜隽清已经走上前去:“你们走开。” 若是对付顾采薇,这些人还敢动动手。可现在站出来的是杜隽清,这些丫鬟小厮就不觉有些腿软。他们下意识的朝两旁让开。 杜隽清就反拉上顾采薇,大步朝前走去。 不过,还没等他们来到杜六老爷夫妻的卧房门口站定,这房门就猛地一下拉开,一个妇人高声喊着冲了出来:“顾二娘,你敢把我们一家人都给逼到这个地步,我和你拼了!” 这个人竟是避过了杜隽清,手里紧抓着一把明晃晃的银簪就往顾采薇这边扑过来。 杜隽清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杜逸也吓得小脸惨白,他赶紧大叫:“小心——” 然后,他的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入目所见,顾采薇竟然直接将手一伸,一把将那只狠狠朝她挥来的胳膊抓住,然后反手一拧! 就听咔擦一声脆响过后,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哀嚎声响彻整个夜空。然后,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等定睛看去,就发现刚才还凶狠无比的杜六夫人如今就跟一只被捏住翅膀的老母鸡似的被顾采薇按在手下,手脚无劳无功的来回摆动。她想抬头叫骂,但只要刚发出一点声音,顾采薇就立马加重手上的力道,她顿时就疼得大叫,骂语自然就说不出来了。 杜逸见状,他小身板都一抖,赶紧悄悄往杜隽清身边靠了靠。“阿爹,你知道她原来这么厉害吗?” “不知道。”杜隽清摇头。 “我也是才知道。”杜逸小声说着,他下意识的抓紧了杜隽清的衣摆,“以后我都不敢随便骂她了。六伯母现在这样我看着都疼!”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顾采薇之前只是拧拧他的耳朵已经足够对他手下留情了。 那边顾采薇一把制住了杜六夫人,她才冷笑:“不错啊,知道我们要过来,你们早有防备了是不是?而且你们还知道抓紧这个机会对我下手,好借机讨好大房?这样等日后大兄承袭了国公的爵位,也就能看在你帮他们出过一口气的粉色提携你们一把。你们这个计划倒是做得不错。” “只不过不好意思,你们偏偏遇到了我!姑奶奶我以前在乡下,一个打六个都没输过,就算寻常男人都近不了我的身。就你这点本事想碰到我?那你真想想得太美了。” 如果在这之前她这么说,大家都会觉得她是在吹牛。可是现在,她已经一手漂亮的反擒拿将杜六夫人给制住了,而且杜六夫人根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那么在场所有人都对她的说辞没有任何异议。 杜六老爷杜隽洪只是一个庶子,而且因为生母身份卑微,所以他在这个府上一直都过得谨小慎微。这一次他们夫妻也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搏一搏,要是真能压倒顾采薇,那他们就有了资格去向杜隽泽邀功。可既然现在没成功…… 杜隽洪被眼前的画面吓得一个哆嗦。都不用顾采薇再多说,他就赶紧拉着一干儿女们跑了出来。 “我们错了!我家孩子错了,我们做大人的也错了,我们不该教导孩子欺负十八郎。以后我们肯定改!我娘子也错了,我一定让她以后也改了,再也不会说你们家一句坏话!” “这还差不多。”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顾采薇当即松开手。 杜六夫人好容易摆脱了桎梏,她赶紧抬头大骂:“顾二娘,你这个泼妇!你当你今晚上在这里大闹一场,最终结局是你赢了吗?才怪!你现在是把你泼妇的名号给坐实了,你连同你的夫婿儿子以后都只会成为全长安城上下的笑柄。我倒要看看,以后你们一家如何在长安城立足!” “这个就不劳六嫂操心了。我们一家人自然有我们自己的活法。你还想看我们在长安城里待不下去?那就更不好意思了,我会让你睁大眼开看清楚,看看我们接下来会如何在这个地方扎稳脚跟、大放光彩,让你们六房人加起来都远远不如!” 顾采薇轻笑着说出这话,她就走过去又拉上杜逸的小手。“好了,所有欺负你的人我都帮你教训过了。现在咱们可以走了!” “哦。”杜逸点点头,乖乖的任由她牵着离开。 挨家挨户的找过来,到现在都已经是月上中天,马上就要进入后半夜了。 顾采薇才打了个哈欠。“好久没和人这么闹过了,筋骨打开的感觉真是舒爽!今晚上我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杜隽清父子俩闻言,两个人的嘴角都不由抽了抽。 “你今天把杜家所有男丁都给得罪了。”杜隽清沉声提醒她。 “我知道啊!”顾采薇颔首,“不过我在得罪他们的过程中,侯爷您也没有拦着,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你心里也不满他好久了。正好这次有机会,你就和他们来了个决裂?” 杜隽清抿唇不语,杜逸则是悄悄拉了拉顾采薇的衣袖。“你今晚上真凶,还一口气得罪了这么多人,你就不怕他们回头来报复你吗?” “人只有自己没本事的时候,才会害怕被人报复。可如果咱们自己有能力自保,甚至还足以威慑其他人,让他们看到咱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害怕躲避,那就算得罪再多的人又怎么样?他们不一样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咽?”顾采薇不以为意,“所以说,害怕只是弱者的托词。你只要让自己足够强大,那谁欺负你你都不怕。” “也是哦!”杜逸点头,“你说得好有道理。只不过,这世上应该也没几个人能强大到谁都不怕吧?” “那是当然。所以呢,咱们还是得心里有杆秤,知道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然后把不能得罪的人远远避开,那就行了。”顾采薇笑眯眯的点头。 杜逸又嘴角一扯。“说了半天,咱们还是不够强。” 顾采薇就掩唇一笑。“但是欺负这里的一些人就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倒是!” 杜逸顿时也小嘴一咧,笑了。 眼看着这两个人就在杜家的地盘上说着欺负杜家人的事情,身为杜家人的杜隽清就忍不住轻咳了声。“今天你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今晚上我们是不能在这里过夜的。” “那正好啊!我还不乐意在这里过夜呢!”顾采薇点头,杜逸也赶忙点头,“我还想喜欢咱们自己家。这个地方我一直都不喜欢。” “那好,我们就连夜回去吧!”杜隽清颔首。 他们把整个国公府给闹得沸沸扬扬的,今晚上所有人都怒气冲天,根本没了睡意。莱国公回去后被莱国公夫人揪着耳朵骂了半天,直到现在他也没睡着。 所以当杜隽清过来说明情况,要求夜半回家的时候,他赶紧就点头答应了。 这一家子走了也好。他们要是留下来,他真担心明天一早他们会被六房的男丁们围起来群殴! 只是,前脚杜隽清刚走,后脚莱国公夫人就又忍不住骂了句:“你看看,这就是你当初死活要抱回来的孩子!这些年为了他,我们都心力交瘁成什么样了?之前为了养大他我就一直提心吊胆,好容易他大了,却死活要娶房家的小娘子。房家小娘子过后,他又娶了这么一个继室!他就是注定来克我们的吧?你看看这好好的一个家宅,都被他们给闹腾成什么样了!” 莱国公皱皱眉。“可都已经把他给养这么大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那就只能继续养下去了。” 莱国公夫人恨恨咬牙。“早知道这样,我一开始就该把他给一把掐死!” 莱国公还笑呵呵的,他主动钻进被子里。“好了很晚了,咱们赶紧睡吧!我现在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然后他就赶紧闭上眼,死活不接莱国公夫人的话。 莱国公夫人见状,她又跺跺脚,才不甘不愿的住嘴了。 杜隽清在得到莱国公的同意之后,就拿上通过宵禁的便条,和顾采薇和杜逸一道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时候已经很晚了,夜风清凉,杜隽清没有骑马,就和他们一起坐车了。 上车后,杜逸这个小家伙就忍不住拉着顾采薇的手问了她好些话,着重抓住了她的好身手发问。顾采薇也爽快的告诉他:“在我们乡下,小郎君和小娘子其实都一样养的。而且乡下孩子都调皮,欺负弱小也是常有的事。他们一开始还想欺负我,只不过我才不给他们那个机会。” “正好我外公懂一点强身健体的技法,我小时候又是在外公身边长大的,所以外公就手把手的把那些技法都交给我了。再配上我自己钻研的穴位技巧,那只要是被我制住的人,就没有能逃脱得掉的。这样一来,后来村子里那些小郎君都不敢欺负我,我还把村里的小娘子都组织在了一起,我们反把那些小郎君给欺负了回去。一度我们那里几个村子里都是阴盛阳衰得厉害呢!” “原来是这样?那我也要学!”杜逸眼睛亮亮的,赶紧就说道。 “行啊!等再把你的身体养好一点我就教你。”顾采薇爽快点头。 杜逸顿时满脸笑容,他头一歪,直接靠在顾采薇身边。“你真好。” 顾采薇揉揉他的头顶,但笑不语。 不一会,她就听到跟前传来低低的呼吸声。一低头,就发现杜逸居然就这样趴在她腿上睡着了? 顾采薇顿时哭笑不得,她赶紧拉过披风一角来给他盖在身上。 杜隽清坐在对面看着他们,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开口:“你也别太惯着他了。以前他根本没这么脆弱。” “那是因为以前的他就算脆弱了也没人看啊!”顾采薇随口就道。 杜隽清眉梢一挑,就听顾采薇继续说道:“其实人心都是脆弱的,遇到伤心事总会难过想流泪。只是,有些人明知道他不管怎么哭,都不会有人理会他安慰他,那他流泪也白流。时间一长,他也就把脆弱给藏在了心底,却就让别人都以为他很坚强。但有些人却不然,他们一直被人疼爱着,那么真有什么伤心事,他们肯定会跑去心疼他们的人跟前哭诉。因为他们知道,只要看到他们流泪,疼爱他们的人肯定会拥抱他呵护他。这样,他受到的伤害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部抚平,留下的创伤自然不会太大。” “可是,对于那些坚强的孩子而言……”顾采薇又低头看看正在她腿上睡得香甜的杜逸,“他们外表看起来好像无坚不摧,可实际上心里都已经不知道被伤成什么样了!阿逸就是这样一个孩子,所以我宁愿他脆弱一些,这样才像个真正的孩子。” 闻听此言,杜隽清眼神微暗。 “可如果你把他给宠成了一个真正的孩子,那以后你走了,他又该怎么办?” 顾采薇闻言一愣。 她再低头看看杜逸,再抬头小心翼翼的问了句:“那,我能不能把他给一起带走?” 第067章侯爷吃醋 “不能。”杜隽清斩钉截铁的回答。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顾采薇撇撇唇。“不给就不给。不过我和阿逸能遇上也是缘分,我在这里也不会停留太久,所以就算惯着他点也不会真把他给惯坏。他都这么大了,人又聪明敏感,肯定知道分寸的。” 杜隽清又顿了顿,才沉声道:“以后,你还是别和他太过亲密了。” “为什么?”顾采薇不乐意。 杜隽清振振有词:“我不想让他从你身上获得太大的希望,不然你走后他又会无比的绝望。与其如此,那还不如让他一开始就不要受到太多的疼宠。” “你怎么能这样?”顾采薇怒了,“你自己习惯独来独往就算了,阿逸他还小,你现在就这么关着他不许和他别人相处,就不怕养成他孤僻的性子、以后都不合群吗?” “今天是谁不让他和家里的堂兄弟们一起读书,死活要把他给带走的?”杜隽清反问。 “他那些堂兄弟是好人吗?和他们在一起,他还不知道要被他们给欺负成什么样。这样的人他当然要离得远远的才对!” “所以,他还是适合一个人过。”杜隽清颔首。 这家伙,他是听不懂人话是吧? 顾采薇气得又想发火,但这个时候,趴在她膝盖上的杜逸眨眨眼,他醒了。 迷迷糊糊的看看对面的杜隽清,他再看看顾采薇,才小声问道:“你们俩又吵架了?” “没有。” “是。” 杜隽清和顾采薇异口同声的回答。不过这一次,说没有的是顾采薇,说是的却是杜隽清。 顾采薇立马双眼微眯。“侯爷觉得我们是在吵架?可我觉得我只是在理性的和你讨论。” “你难道不知道你刚才嗓门有多大?这就是在吵架。”杜隽清却一本正经的回应。说完了,他又看向儿子,“我们说好了,为了锻炼你的男子汉气概,接下来你不要一天到晚的粘着她。我会给你找个先生来教导你读书写字。” 杜逸顿时垮下脸。“阿爹,她让你不高兴,那你找她算账去啊,你欺负我算怎么一回事?我又没得罪你!” 杜隽清冷冷看他一眼,他赶紧闭嘴,只悄悄的朝顾采薇送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但没想到,对于杜隽清的这个决定,顾采薇也是持赞同态度的。“你年纪不小了,是该安安稳稳的坐下读书才对。而且把先生请来家里的话,这样的安排十分稳妥,对你是有好处的。” 杜逸小嘴立马撅得高高的。“我怎么觉得,你们俩现在在合起伙来欺负我?” “你想多了。”一听他把自己和杜隽清拉扯到一起,顾采薇立马冷下脸,“我和他不是一路的。” “是吗?那好吧!”杜逸这才点点头,他又忙看向杜隽清,“阿爹,你刚才说的以后,应该是明天开始吧?” 杜隽清眉梢一挑。“你想干什么?” “你先回答我是不是明天!”杜逸追问。 杜隽清才点头。“如果你想的话,那就明天好了。” “那就是今晚上不算咯?”杜逸立马眉开眼笑,他赶紧就一把抱住顾采薇的胳膊,“那今晚我要和她睡!” 闻听此言,顾采薇和杜隽清都吓了一大跳。顾采薇还好,杜隽清霎时间脸都黑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今年已经七岁了。” “我下半年才到呢!现在还早!”杜逸却说,反正他双手死活抱着顾采薇不撒手。 杜隽清冷冷看着他不语。 杜逸也铁了心就要这么做,所以他一边死死抱着顾采薇,一边瞪大了眼睛和杜隽清对峙。 父子俩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直到回到侯府。 外头的车夫也察觉到里头不对,再有了上次在顾府的教训,他这次小心翼翼的将车给停下,然后才小小声的道:“侯爷,到了。” 杜隽清才移开目光看向顾采薇。“现在,你来决定吧!” 啊? 顾采薇一愣。这父子俩斗法,干嘛把她也给牵扯进来了? 偏偏杜逸还深以为然,他赶紧也睁大了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她。“是啊是啊,既然我是要和你睡,那你是得点头才行。你就说吧,你愿不愿意和我睡一晚?你说愿意我就跟你走,你不愿意我就一个人走。” 他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可怜了,一张小脸更是楚楚可怜,就跟一只即将惨遭抛弃的小奶狗似的,顾采薇哪里还狠得下心? 更别说,今晚上他哭得那么惨,到现在眼圈还红通通的。顾采薇见状,她就算心里知道这样做不对,可她还是不受控制的将头给点了下去。“好。不过,就这一晚,以后不行了。” “好,我知道了!这一次就够了!”杜逸顿时小脸上大放光彩,他赶紧又回头冲杜隽清得意一笑。 杜隽清则是直接掀开帘子下车,不理他们了! 杜逸就吐吐舌头。“阿爹老羞成怒了。” 顾采薇无奈看他一眼。“下车吧!” “好嘞!”杜逸赶紧就跳下车,然后蹦蹦跳跳的主动拉着她往回走,就跟生怕她中途反悔似的。 从她看到这孩子第一眼起到现在,顾采薇还从没见到他这么开心过。府里的丫鬟小厮们看着他这样,他们一个个也跟见鬼了似的,一双眼瞪得溜圆,有些人吓得连嘴巴都合不上了。 不过杜逸才不管他们。和顾采薇一起到了她的院子,两个人再简单洗漱一下,小家伙就赶紧爬上顾采薇的床。 只是,刚才还那么热情主动的小家伙,现在当看到顾采薇果真换了寝衣过来的时候,他忽然笑脸一收,赶紧裹着被子就往床里头滚了进去,只留下一个瘦小的背影给她看。 哟,这时候倒是知道害羞了? 顾采薇扑哧一笑,连忙吩咐人将帐子放下,然后琉璃和红鸾熄了灯轻手轻脚的出去了,只留下他们两个人在里头。 顾采薇也没有管杜逸,她直接闭上眼打算睡觉了。 但也才过了没多大会,她就听到耳边窸窸窣窣一阵细微的响动,杜逸已经主动翻身过来,再慢慢往她身边蹭过来。 一直蹭到紧挨着她的地方,小家伙才停下动作。然后,顾采薇察觉到这小家伙的双眼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她就听到他低低的说了句:“谢谢你。” “谢我什么?”顾采薇突然睁开眼。 杜逸立马吓了一跳。他赶紧翻身就想再滚回去角落里面壁,却被顾采薇一把抓了回来。“咱们俩都这么熟了,你至于还在这里装青涩吗?想让我抱你就直说,嗯?” 杜逸咬着唇仰头看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希冀,却又带着一抹难为情。 就着从窗子里照射进来的那一抹月光,顾采薇直直的看着他的眼:“你说吧,要不要我抱?” 杜逸扁扁嘴,但还是老实的张嘴。“……要。” 顾采薇就把他给搂进怀里,再拉过被子来给他盖好。 等钻进她香香软软的怀抱里,杜逸一开始还有些局促,但没多大会他就适应了,还主动又在她身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一双手也慢慢的抬起来,最后抱上了顾采薇的腰。 顾采薇见状,她连忙拍了一记他的小手。“别得寸进尺啊!” 杜逸就呵呵傻笑了两声。“你真好。” 顾采薇撇唇。“别以为你拍我马屁我就会继续让你占我的便宜。” 杜逸又笑笑。“今天其实我没想到你会帮我出面的。不过你这么做了,我很开心,你真好。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阿娘还在世的话,她应该也会和你一样的保护我吧?” 听到这话,顾采薇莫名想到了杜隽清说过的那句话——在刚生下杜逸的时候,他阿娘就想活活掐死他。 这件事杜隽清应该没让他知道吧?不然他提起他过世的阿娘不会还带着满腔的思念。 顾采薇撇撇唇。“你阿娘可是名门贵女,绝对不可能是我这样的泼妇。” “得了吧!那些所谓的名门贵女,其实又有几个真的是文静娴雅的?反正我是没见过。只是她们善于伪装,不像你,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不惯着他们的臭毛病。我倒是更喜欢你这样直爽的性子。”杜逸小声说道。 算他这张小嘴还算甜。 顾采薇就揉揉他的头顶。“好了,赶紧睡吧!我都困死了。” “嗯。”杜逸赶紧点头,也没有和她计较又乱揉他脑袋的事情,就紧紧依偎着她闭上了眼。 一片静谧之中,又不知道过去多久,杜逸又低声说了句:“其实我觉得,就算我的阿娘在世,她应该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了吧?”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在说梦话还是怎的,反正顾采薇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低低的呼吸声在夜幕中响起,再一抹晚风吹来,将一切都吹得了无痕迹。 这边两个人亲亲蜜蜜的靠在一起睡下了,那边的杜隽清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却怎么都闭不上眼, 实在睡不下去,他干脆起来把永兴县那边送来的铁矿资料拿出来仔细翻看起来。 眼看他哈欠连连还硬撑着不去睡觉,身边的小厮都看不下去了。“侯爷,其实当时您就说和世子一起过去,夫人肯定也拒绝不了的。结果现在……哎,您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干吃醋,何必呢?” “谁说本侯吃醋了?”杜隽清立马抬头。 小厮一怔,赶紧改口。“是是是,小的错了,侯爷您没有吃醋,是小的看走眼了!” “你闭嘴。”杜隽清没好气的呵斥。 小厮赶紧听话的闭嘴。 杜隽清又抿抿唇,才淡声开口:“放阿逸去和她单独相处一晚,我并没有不乐意。今晚她说得没错,阿逸这孩子从小没人疼,太过孤单缺爱,才会养成现在这样过分懂事敏感的性子。现在既然有人乐意疼爱他,我为何要拒绝?而且……” 他顿一顿,才继续说道:“我今晚要是跟去了,她必然又不高兴,阿逸也睡不好。那还不如先放手让他们俩好好培养一下感情,这样至少有一个人和她十分亲近了,她再打算离开的时候就得掂量掂量。” “哦哦,原来是这样!侯爷您考虑得对!”小厮赶紧点头。 可是,为什么再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他还是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醋酸味呢? 小厮可不敢多说,他连忙给杜隽清添了一杯热茶,就乖乖的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顾采薇睡醒睁开眼,就看到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她顺手就往这毛茸茸的小脑袋上又揉了一把。“早啊!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没多久。”杜逸小声说着。 他才不会告诉她,他醒了好一会了,然后就这么静悄悄的看着她,半天都没有移开目光。 顾采薇不疑有他,就伸个懒腰,外头的丫鬟听到声音赶紧进来服侍他们穿衣梳洗。 两个人收拾好了出去,就见杜隽清已经在饭厅里等着他们了。 这个人还是那么清淡的表情,听到顾采薇两个人过来的脚步声也没有任何动静,依然稳稳的坐在那里。 杜逸见状,他莫名小心肝一跳,赶紧躲到了顾采薇身后。 顾采薇就握住他的小手。“没事,你跟我走吧!” 果然,一杜隽清清冷的性子,他并没有提及昨晚的事情,只是淡淡将头一点。“到了?那用饭吧!” 三个人安安静静的用了早膳,杜隽清才又说了句:“今天秦十三夫妻会过来,你们做好准备。” “咦,十三叔今天来?阿爹你之前怎么也没告诉我?”杜逸显然也和秦十三很熟悉,闻言立马欢喜的问。 “因为我今天一早才叫人去请他们。”杜隽清慢条斯理的回答,“原本我就托付他在京城里给你找一位先生,前两天他才刚来说有消息了。既然昨晚上你坚持要今天就开始学习,我也就只能赶紧让他把先生给带过来,赶紧给你上课。” “啊?” 听到这话,杜逸原本满脸的笑容立马凝固了。 他扁扁嘴,一脸悲愤的大叫:“阿爹,你怎么变得和她一样,就知道欺负我啊!” 第068章被骗了 面对杜逸愤怒的控诉,杜隽清面色不变,只凉凉道:“既然是你自己强烈要求的,我当然要尽快满足你。也是难得,你能主动对我提出一次要求。” 杜逸的小脸更垮得过分,他眼睛里水汽弥漫,简直都要气哭了。 顾采薇在一旁看着,她也快笑死了。 杜逸这小家伙,居然还想和他爹斗法?他阿爹有多精明,他这个当儿子的难道不知道吗,竟然还想当然的想从他阿爹身上占便宜,他也是太过天真。 所以现在他狠狠一脚跌进杜隽清挖好的坑里,顾采薇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而且,杜逸再怎么不满,他最终也只能乖乖听话。所以控诉几声之后,眼看杜隽清并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他也就只能咬牙认了! 到了中午,秦十三夫妻俩才终于匆忙赶来了。 见到和杜隽清并肩站立、还和杜逸牵着手的顾采薇,秦十三目光一闪,他连忙回头把一个穿着长衫的斯文郎君叫过来。“七郎,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王先生。以前他是我娘子娘家的启蒙先生,现在孩子们大了,要换先生了,正好他们让我帮忙给王先生再找一个落脚的地方,我就想到了你们。” 王先生赶紧上前冲他们行礼。 秦十三又说道:“王先生的学问很不错,我娘子家那些小郎君被他教过之后大家都在夸。七郎你现在就可以试试他。” “既然是你介绍的,我肯定信任,就不用试了。”杜隽清淡声道,“阿逸,你快带着王先生去书房吧!今天开始,他就是你的先生了。” “是。”经过半天的挣扎,杜逸已经接受了现实,他乖巧的点头,再冲先生行个礼,就将人给带走了。 前脚这个小家伙一走,后脚秦十三就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亢奋,他兴冲冲的往杜隽清肩上拍了一掌:“真有你们的!昨晚上你们俩领着十八郎,在莱国公府转了一圈,打遍全府无敌手,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你快和我说说,现在这个消息全长安上下都已经传疯了!” 杜隽清瞬时眉心一拧。“这么快?” “可不是吗?”秦十三连忙点头,“你是不知道,上次在太平公主府,嫂夫人当众和建昌王妃领导的那么多京城贵妇们唇枪舌剑,竟然以三寸不烂之舌把那么多人都给驳得哑口无言,好些人就已经盯上她了。后来她又和太平公主来往两次,其他人自然对她更为瞩目。这一次她又大半夜的闹得莱国公府鸡犬不宁,你说那些好事者还不跟饿狼嗅到了血腥味一般,赶紧就追过去了?” “但才半天时间,消息竟然就传得人尽皆知,莱国公府上也不知道遮掩,这就很有问题啊!”顾采薇忍不住接话,“这么看来,只有两点可能——第一,国公府上出内鬼了;第二,那些人真没有把你当做一家人,所以出了这件事后他们第一时间就想到的是要报复你、把你的名声给搞臭!” 杜隽清听后,他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秦十三夫人见状,她赶紧拉上顾采薇。“好了,这是他们男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在这里说话好了,咱们去一边说说咱们的话。上次在公主府上一别,我一直想来找你来着。可总不是你有事,就是我有事,一直拖延到现在,现在咱们可算是又见面了!” 顾采薇颔首。“那咱们就去后花园走走吧!正好现在牡丹花开得正艳。” 秦十三夫人连忙点头,两个人就手挽着手去了。 这边她们刚走,秦十三顿时就冲着杜隽清挤眉弄眼,嘴里叫得更响亮了。“七郎,你这个娘子现在可真是在长安城里大大的出名了!如今几乎就没有人不知道你府上有一个泼辣的娘子,而且不管家里家外,打遍天下无敌手……话说,我怎么觉得她比之前更能闹腾了?而且闹腾得也比之前高级多了!” 说着,他又咧嘴一笑。“不过这样也好。她闹得越是人尽皆知,这事对你来说就越是好。就现在这个情形下,你又可以放心的一走了之,再走上一年没问题!对了,我听说那边铁矿里又挖出来一批上好的生铁,你什么时候打算过去看看?” “我暂时不过去了。”杜隽清却轻轻将头摇了摇。 “哦,暂时不过去……什么?”秦十三这才反应过来,“七郎,我没听错吧?还是你说错了?你封地里那个铁矿才被发现不到三年,里头就接二连三的挖出来那么多生铁,这么重大的事情,你必须得在一旁盯着把关才行。这一次要不是因为听说了高神医过来长安的消息,你根本都不会回来,毕竟那边还有那许多事情等着你处理呢!结果现在,高神医没了消息,你难道不该放心的回去那边吗?你却说你不走了?那你打算留下做什么?” “阿逸的身体不好,需要好好调理。”杜隽清沉声说道。 秦十三双眼微眯。“七郎,你这是借口。你实话告诉我,是什么让你生出了留下的心思——你这位性情大变的夫人么?” 杜隽清薄唇轻抿,没有说话。 秦十三就低叹口气。“还真是因为她!好吧,她现在的确是比以前好多了,可是七郎,我必须跟你说一句,你还是得当心点,她这个人不简单。” “我知道。”杜隽清颔首。 “你知道?”秦十三一愣。 杜隽清看他一眼。“我们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朝夕相处,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子地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倒是。”秦十三点头,“你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异样?但我还是觉得她很可怕,你千万要小心点!” “这话怎么个说法?”杜隽清又挑眉。 “咦,你还不知道吗?”秦十三又小小惊讶了一下,“就是上次去武驸马府赴宴,她们女眷那边,建昌王妃正引着人和她对战正酣的时候,建昌王妃突然上吐下泻不止,请了太医来看也束手无策,她就这样生生泄到了天亮,人都虚脱了。好容易休息半天,养回来一点精神,她就连忙追问后来宴席上发生的事情。当知道最终是你夫人大获全胜后,她大怒,当场放话以后绝对不会放过你夫人,她一定要让你夫人在长安城内无法立足!结果这话说出去没多久,她就……” “嗯?”杜隽清淡淡看着他,秦十三咬咬牙,才低声说道,“她就又开始上吐下泻,一直到今天。” “一直到今天?”杜隽清这才震惊了,“这么多天她还活着?” “是啊,活着呢!吊着一条命,却比死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好一个王妃,要是得了别的病还好,可偏偏是这么一个毛病,她现在一天时间里有大半都是在茅厕里度过的,余下的一小半只能抓紧时间养精蓄锐。她没法出去见人,不能和人交际,别人一听说她的毛病,嘴上说的是不嫌弃,可现在多少人连看都不敢上门来看她了。这才几天功夫,原本人来人往的建昌王府门口车马就已经少了一半了!”秦十三不无感慨的道,“其实我挺想知道,你夫人她是怎么办到的?” 杜隽清又面露讶异之色。“这个和她有什么关系?” “原来这个她也没告诉你?”秦十三更惊讶了,“那天晚上,她都已经亲口对我娘子承认,那药就是她亲手下在建昌王妃的酒杯里的!只不过,当时她们面对着面,她得逞了这可以理解。但后来她都走了,为什么建昌王妃还是上吐下泻个不停?难不成她有隔空放物的本领?” “你想太多了。”杜隽清很快就又恢复了清冷的面色,他冷声说道,“在武驸马府上那件事和我夫人没关系,现在的事情也没有。” 秦十三怔了怔,他才点头。“没错,你说得很对。他们既然没找到证据,那就和你夫人没关系。一切都是建昌王妃自己的问题!” “只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提醒杜隽清,“建昌王妃是货真价实的恨上你夫人了,这个你还是得多加留意一点。姓武的大都心胸狭窄,对付起别人来手段却凶狠毒辣,现在多少人都已经在他们手下遭殃了,可偏偏女皇陛下还一直偏袒重用他们,大家就算吃了哑巴亏也无可奈何。”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那些在长安城里有些脸面的人家下场都是如此呢,那轮到你们这些空有些名头的人家,建昌王妃还不是一欺负一个准?你们就算被欺负了也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咽,还一句话不敢声张。 杜隽清明白他的意思,他当即颔首。“我知道了,我们会注意的。” 只是此时,他的眼底已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边顾采薇和秦十三夫人的对话则要明快了许多。 上次在驸马府,顾采薇就已经和她交过底了,所以现在两个人虽然才第二次见面,但才相处一会,就已经无话不说。顾采薇自然也从秦十三夫人嘴里得知了建昌王妃身上发生的事情。 听完后,她只冷冷一笑:“活该。” 秦十三夫人顿时目光微闪。“你说,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吗?” “有啊!”顾采薇点头。 “也就是说,这件事还真是你干的?”秦十三夫人低呼,“你是怎么办到的?” “这个呀,先不能告诉你!”顾采薇神秘一笑,“反正,只要她一天不打消对我下手的心思,她的身体就一天好不起来。而如果她真敢动手的话……哼哼,那到时候事情才叫好看呢!” 明明头顶着一片艳阳,身边也鸟语花香,一派春暖融融的架势。可是秦十三夫人听到这话,她却猛地察觉到脚底一凉,一股寒意迅速传遍全身。 她连忙看向顾采薇。“你……” 顾采薇就冲她微微一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你放心,这事肯定牵连不到我身上来的,所以你就不用为我担心了。现在,你就只管坐着等看热闹就行了!” “哦,好。”秦十三夫人连忙点头。 可是……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原本她还没想那么多的,但今天听到顾采薇这么一番话,她反而开始担心了!还看热闹?她怕是要被弄得更加胆战心惊才对吧? 这个长宁侯夫人,她可真是……越对她了解得深入,她就越觉得这个女人深不可测,她都开始害怕她了! 接下来,秦十三夫人对不由自主的对顾采薇毕恭毕敬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得罪了她,也被她给怎么样。 顾采薇看在眼里,她又不禁扑哧一笑。“其实你也不用想太多,我这个人还是很好相处的。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都心知肚明,当然也不会随便对人动手。我可是个好人呢!“ 说着,她就让琉璃去取来一只小匣子。打开了,匣子里用小木片分开成为十多个小小的空间,现在这些空间里都摆放着各色圆滚滚的糖丸。每一样糖丸就只有三四颗,但加起来数量也不少了。 顾采薇就将这只小匣子递到秦十三夫人手里:“作为你们给我家阿逸找来先生的答谢,这些东西你只管拿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吃吧!吃了这个,小孩子的有个头疼脑热或者拉肚子什么的都能好转。我家阿逸现在就天天吃这个,你看他现在精神多好!” “是吗?那多谢了!”见识过顾采薇的手段之后,秦十三夫人对她的本事早已经深吸不已。而且今天她也的确看到杜逸精神多了,小脸上不仅长出来了好些肉,小脸还红扑扑的,看起来已经和正常的小孩没多少差别了。 所以既然顾采薇这么说,她也就欢喜的将这些糖丸收下了。 有顾采薇这么一番示好,秦十三夫人心里的芥蒂也淡去不少。两个女人再一起说起京城里的各种八卦来,更是口沫横飞,不知不觉她们俩就已经亲密得不行了。 秦十三夫妻俩用过晚膳后才离开。 离开之际,秦十三夫人还对顾采薇依依不舍,秦十三则是目光幽幽的盯着顾采薇看了好一会,最终留下一句:“你好好照顾他们父子吧,他们都太不容易了。”然后才上马走人。 顾采薇莫名其妙。“他说你们不容易,搞得好像谁容易似的!而且我对你们还不够好吗?你今天都和他说什么了?” “你别听他胡说,我们什么都没说。”杜隽清立马摇头。 “是吗?”顾采薇斜眼看着他,她才不信。 杜隽清却一本正经的将头一点。“是!” 这男人不要脸的本事已经登峰造极了! 顾采薇懒得和他多说。“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我对你的事情又不关心。” 有这个时间,她还不如再考虑考虑怎么给杜逸把身体给调养好呢!眼看着当初那个瘦巴巴的小豆丁一点一点被她给养成现在这个样子,她简直太有成就感了! 至于杜隽清……好吧,每次给杜逸做点东西,这个家伙也会跟着蹭上一点,这么长时间下来,这个男人的精气神也好多了。在他身上,顾采薇也稍稍得到了一点成就感。 不过,既然这家伙都已经把厨娘给她找来了,那她以后就好好教导厨娘专门针对他的体质给他做菜,自己还是继续给杜逸钻研好了! 这么想着,她也就屈身一礼。“妾身就不在这里打搅侯爷了,妾身告退。” “等一下!”杜隽清却突然叫了声。 顾采薇停下脚步。“不知道侯爷还有什么吩咐?” “这些天……你小心些,能不出门就别出门了。”杜隽清淡声说道。 “知道了。多谢侯爷关心。”顾采薇回头冲他一笑,然后就毫不犹豫的扭转头,施施然远去了。 “侯爷,看夫人的样子,她根本就没把您的话往心里去啊!”一旁的杜仁见状,他忍不住低声说了句。 杜隽清瞬时目光一扫。“这件事不用你来提醒我。” 杜仁连忙低头。“侯爷说的是,属下知错了!” 只是那微微发颤的肩膀泄露了他幸灾乐祸的心情。 杜隽清又唇角轻扯。“我去看看阿逸学得怎么样了。”就走了。 杜仁见状,他才又不禁摇头。“可怜的世子,你怕是又要受折磨了呢!” 侯府上请了一位先生,杜逸就开始了每天早早起床读书,每天天黑了还要在灯下写一张大字才能睡觉的日子。用杜隽清的话说:“你启蒙得太晚,那自然要抓紧时间把以前漏下的都给补回来。反正现在你也没事,那就多学点吧!” 杜逸还能说什么?阿爹都发话了,他也能咬牙忍了! 不过回头在顾采薇跟前,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阿爹他就是欺负人!也不知道是谁得罪他了,他自己心里不高兴,就来找我撒气,我冤枉死了!我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啊,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一边往嘴里大口大口的塞着饭,他一边可怜巴巴的抱怨,这小模样简直好玩死了。 顾采薇一边看着他这副惨遭欺凌的小模样,一边也只能小声的劝他。“你就别和你阿爹一般见识了,他那人就这样。不过,他这么做也的确是为了你好,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他心里还是很疼爱你的。这一点我都看出来了。” “这个我知道啊!我也很敬重他,但是这个并不妨碍我现在讨厌他。”杜逸又恨恨的往嘴里扒了一口饭,用力嚼着,好像嘴里这口饭是杜隽清的肉一般。 顾采薇又忍俊不禁。她连忙揉揉这小家伙的脑袋:“好了,吃饭吧!回头等你旬休的时候,咱们找个地方去钓鱼,然后我教你烤鱼吃,怎么样?” “真的?”杜逸这才精神大振。不过马上他又嘴角一撇,“不知道阿爹会不会同意。” “我会让他同意的。”顾采薇当即说道。 杜逸顿时又眉开眼笑。他连忙搂住顾采薇:“你真好!我太喜欢你了!” 顾采薇摸摸他的头。“我也喜欢你啊!” 只可惜,这么好玩的一个小孩她带不走,真是可惜呢! 现在杜逸每天从早忙到晚,午膳成了他们俩难得的相处时间,所以顾采薇和杜逸都十分珍惜。不过现在,杜逸的饭也才吃了一半,外头就又来人了。“长宁侯夫人,公主想见你了,你请随婢子走吧!” 又来了。 这位太平公主真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做事情从来都不知道提前打招呼的。 顾采薇心里无奈的吐槽一句,但还是点头。“知道了,我这就收拾一下。” 连忙吩咐红鸾留下照看杜逸,她又回去重新梳妆,然后就带上琉璃和黑风打算蹬车。但来人一见黑风,立马就大喊:“这是个什么东西?你竟然打算把这东西带到公主面前去?公主金枝玉叶,要是被这畜生给伤了,你打算如何交代?赶紧把这畜生给我叫下来,不许带走!” 一口一个畜生,叫得顾采薇面色一沉,黑风也不高兴的冲对方露出牙齿,发出呜呜的低吼声。 来人也被吓得够呛。但她依然壮着胆子大喊,坚持要求顾采薇把黑风给留下。 顾采薇无奈,只能安抚黑风几句,让它留在了府上。 然后,她和琉璃两个人上车,那个人才终于满意了。 “娘子,这个人好凶啊!明明上次她来接的时候我看她还好好的,怎么看她今天这样子,就好像咱们欠了她钱似的!”在马车上,琉璃忍不住吐槽。 顾采薇撇唇。“要是换做你知道一个乡下来的小娘子,就因为一点平平无奇的糕点,就莫名其妙的得到了贵人的主意,还让贵人三番两次的主动邀请她上门做客。而你身为贵人身边的人,无论出身才学都远超那个小娘子,却还得低声下气的来请她,你心里受得了吗?” “好吧,这样是有点受不了。”琉璃点头。 “所以,这事咱们不必太放在心上,平常心就好。”顾采薇淡声说道。 琉璃又点点头,果然不再就这件事发表评论。 只不过,主仆两人坐在车上,眼看着马车晃晃悠悠了半天,还没有到达目的地。顾采薇和琉璃就开始觉得不对劲。明明上次他们也就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琉璃忙问:“你们这次要带我们去哪?” “小娘子请放心,今天公主在城外别苑,那里距离远,自然是要多走一段的。”坐在外头车辕上的丫鬟连忙说道。 听到这话,顾采薇则是透过车窗看了看,她顿时眼神一冷。 “琉璃,准备一下,不行就跳车。”她低声说道。 琉璃一愣。“娘子,怎么了?” “这次根本就不是公主叫他们来请我的。”顾采薇说道。 琉璃立马脸色大变,她赶紧掀开车帘。“你们赶紧停车!我们不去了!我家娘子身体不舒服,我们要回去城里请大夫!” “小娘子请放心,公主的别院里也是有大夫的。你们再忍忍,很快就到了。”丫鬟又从容不迫的说道,随即回头交代车夫,“再多抽几鞭子,赶紧走。” “是!”车夫赶紧啪啪啪的接连往马屁股上抽了好几鞭,马儿吃痛,立马朝前狂奔起来。 这个速度,她们要是跳下去的话,不死也得伤! 琉璃立马一把抓住这个丫鬟的肩膀。“看来我们的问题你都想到应对的说法了?那你们绝对是早有预谋!赶紧停车,不然你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那丫鬟却是一脸讶异的表情。“小娘子你这什么话?我听不懂!” “你就装傻吧你!”琉璃手上施加一点力道,立马捏得她一声痛呼。刹那间,她的脸色就变得惨白一片。 一旁的车夫见状,他也吓了一跳,手里的鞭子都挥不下去了。 琉璃再一把往这丫鬟脖子上一捏,就将她给捏晕了过去。而后她冷冷看一眼车夫:“不想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的话,你就赶紧把车给我停下!” “是是是!”有一个明晃晃的先例摆在眼前,车夫惜命,他赶紧就点头,匆忙的把车给停在了路边。 琉璃这才手一松,任由这个丫鬟倒在车上,后脑勺撞得咚的一声响,声音煞是响亮。 “娘子,咱们快走!”琉璃跳下车,就回头来接顾采薇。 顾采薇也赶紧跳下来。 主仆二人正打算钻到路边的小树丛里去,却不想一阵悠闲的马蹄声已经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顾采薇抬起头,就见一个容貌出尘绝俗的小郎君身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正慢慢悠悠的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呀,是他!”见到这个人,琉璃立马一声低呼。 顾采薇也双眼微眯。“张六郎君,是你让他们假冒公主的名号骗我出来的?” “是啊!”等到马行到她们跟前,张昌宗才翻身下马,又冲她微微一笑,“上次一见过后,在下对长宁侯夫人你思念不已,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好好和你相处相处。只可惜公主眼看就要临盆,已经无暇他顾,那我就只能铤而走险,假冒公主的名号先把你给骗出来了。” 说着,他一双情意流转的眸子还直勾勾的盯着她。“结果没想到,夫人你如此聪慧,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不对了。哎,只差一步啊!你如果再笨一点、反应再慢一点,被带到我的别院里去了的话,我保证你插翅难逃!” “只可惜,让你失望了。”顾采薇冷笑。 “不不不,一点都不失望,反而我欢喜得很。”张昌宗笑说道,“每次和你相处,我都有一种针锋相对的快感。虽说这次我的计谋没有得逞,但你却又让我看到了你如此机敏的一面,我很高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女人,那些软绵绵的遇到点事情就吓得六神无主的小娘子太没意思的,还是你这样的带劲,征服起来最有感觉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一双眼睛还不停的在朝她暗送秋波。如果目光可以化作双手的话,顾采薇只怕早已经被他给七手八脚的捆起来了! 明明长得这么好的一个少年郎,结果对着一个有夫之妇他都能说出如此下流无耻的话,顾采薇也是佩服。 她回头看看依然躺在车上昏迷不醒的那个丫鬟。“这个人也是你的相好吧?不知道公主知不知道此事?”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公主身边男宠上百人,我虽然得宠些,一个月能碰她的次数十根手指头数的出来。我正青春年少,正是欲望澎湃的时候,既然公主不能满足我,我就只好去找别人了。这一点公主是默许的。”张昌宗笑嘻嘻的说道,又朝她挤挤眼,“怎么,这就吃醋了?” “你想多了。”顾采薇没好气的回应,“我只是一开始想不明白,为什么上次她过去接我的时候态度还好,结果这次就大变样了。那么现在我明白了——是她吃醋了。” 而且还是因为这么个男人! “这个女人就是小心眼。明明我都和她说过了,我们就是玩玩,我又不会娶她,她居然还对你这样?那好,回去我就和她断绝关系,给你出气!”张昌宗闻言也生气了,当即说道。 听到这话,顾采薇只能嘴角抽抽。 “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和我没关系。现在既然不是公主找我,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她拉着琉璃就要离开。 张昌宗见状,他赶紧扔下马过来拦下她们。“夫人,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你们现在都已经出城十里了,你们觉得就靠你们两个人的一双腿,能走回去吗?你们就不怕你们还没走到,中途就遇到什么心怀叵测的人,直接把你们给掳走了?” 顾采薇停下脚步。“那张六郎君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呀,张六郎君叫得多生疏?你还是管我叫六郎好了,公主就是这么叫我的。”张昌宗轻柔的冲她微笑。 他即便只是站在那里微微笑着,也自有一股风流态度,顾采薇眼前又一阵晕眩。 她连忙深吸口气,然后定定看着对方:“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了,你直说吧,你到底想要怎样?” “其实我真没想要怎样。我心里仰慕夫人得紧,这次偷偷把你给骗出来也只是想见见你罢了。现在既然见到了,我早已心满意足。那么现在就请夫人给我一个机会弥补我的过失,让我送你回去吧!我保证中途不会再有任何举动了!”张昌宗一脸真诚的道。 这男人勾搭人的时候,媚眼纷飞,勾魂摄魄。而现在做出这么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来,竟也有几分认真的味道。顾采薇差点就信了他。 只不过…… “娘子,他对咱们下迷药!”一旁的琉璃突然大叫一声。 张昌宗顿时目光一闪,他又微微笑了起。“竟然被你们发现了?就连夫人你身边这个小娘子居然都如此聪慧,可真是难得呢!怎么办,我连她都喜欢上了。你们来都来了,今天就给我一个面子,随我去府上坐坐吧!再不然,咱们就近找个地方,看看风景说说话,那也是好的。”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又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他身后的两个小厮见状,也慢慢的朝这边靠拢。就连方才那被琉璃吓得魂不守舍的车夫,他也提着鞭子过来了。 她们两个柔弱女子,面对这么多男人,硬拼肯定是不行的。 顾采薇眼神一冷。“张六郎君,这就是你所谓的仰慕我?你现在这般举动,和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 “哎,夫人您真是冤枉死我了!我真的只是想和你单独说说话,交流交流感情啊!我辛辛苦苦布置了这么半天,你要是真就这么走了,你可知道对我的伤害有多大?我若是因为这份伤害心情不好,回头都没心思伺候公主,公主没被我伺候好的话影响到腹中的胎儿,你说着可该如何是好?”张昌宗慢悠悠的说道。 顾采薇冷笑。“你还想用公主来压我?那你可就想错主意了。我也不信公主她会这么脆弱,就因为你一个小小的男宠,就能影响到她腹中的孩子?” 软磨硬泡、威逼利诱都没有奏效,张昌宗彻底失去了耐心。 “夫人你如果还是这么冥顽不灵的话,那你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一声冷哼,当即一挥手,“你们上吧!不过千万记得不要伤了夫人,我还等着她来一道说话的呢!” 他身后几个人果然加快脚步往顾采薇这边走来。 要是有黑风在就好了!眼见这样的情形,顾采薇心里暗想。一个黑风,至少可以解决眼前的两个人。可是现在……她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个丫鬟一开始死活不允许她们带上黑风了。应该就是防备着这样的情况发生吧! 此时琉璃已经和顾采薇肩并着肩站好了。“娘子,现在怎么办?他们这么多人,咱们怕是斗不过呢!” 顾采薇也眉头紧皱。 她虽然有点本事,但也仅限于对付那些平常人。但像现在张昌宗带过来的两个小厮一看就是练家子,她对付一个都勉强,那两个人怎么可能? 琉璃的身手比她还要差一些。 “没办法,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只能拼了!”顾采薇咬咬牙,她开始四处看地上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捡起来做武器的。然而,没有。 她胡乱在身上摸上一把,突然指尖碰触到一个凉冰冰的东西,她瞬时心里大喜! 是杜隽清那天送给她的那把匕首! 顾采薇赶紧把匕首给抽出来牢牢握在手心里。张昌宗见状,他却是一声不屑的嗤笑:“你手里拿的这是个什么东西?一块废铁么?夫人,我劝你还是乖乖的跟我走吧!不然,你难道还想靠着这么一块废铁把公主赐给我的两个护卫都给打倒了?” 他说话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来到顾采薇他们跟前。 一个人当即伸手就要来抢夺顾采薇手里的匕首。 顾采薇定定神,她当即拿着匕首朝这个人挥了过去。 马上……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好一会,才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嚎声响彻天际——“我的手!” 张昌宗脸上的笑意也挂不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就见那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杀向顾采薇的小厮,现在正抱着正不停往外冒血的胳膊狂叫不停,满地打滚。而在这个滚来滚去的人身边,一截被硬生生削下来的胳膊正静静躺在地上。胳膊的颜色还鲜活如初,五根手指头无意识的来回摆动,可它却已经彻底脱离了主人的身体,马上就会变成一滩死肉。 此时的顾采薇手里还紧紧捏着这把匕首。匕首快速划过这个人的胳膊,只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轻而易举的削断了人的胳膊,刀刃上却一点血迹都没有沾上,依然是看起来灰扑扑的一块铁片。 但是,张昌宗一行人已经不敢再小瞧这个东西了。 张昌宗脸色大变,他都不由后退了一步。“你这是什么东西?哪里弄来的?” “这个就不劳张六郎君担心了。不过你刚才不还说我这废铁不能把你的人给打倒吗?现在我已经打倒一个了,马上我就让你好好看看下一个是怎么被我给打倒的!”顾采薇冷笑着,她对琉璃示意一下,立马两个人分两路包抄,一个制住余下的那个小厮,一个直接挥起匕首往他身上捅了过去。 只是这个小厮身强体壮,顾采薇和琉璃两个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只堪堪在他腰侧划了一刀。但这一刀下去,这个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搅下来一大片,腰侧一块皮肉也被削了下来,瞬时鲜血狂涌。 他立马也疼得大叫,赶紧退到一边。 至于最后的那个车夫…… 眼看着那两个身高力健的同伴都已经被放倒了,顾采薇又拿着匕首朝他这边走过来,他吓得双腿发软,连忙喊了声“救命!”转身就跑。 “没用的东西!”张昌宗见状,他也不禁脸色发白。咬牙切齿的低骂了一声,就赶紧翻身上马,一溜烟跑了。 顾采薇都还在盯着跑远的车夫看呢,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她一回头就看到那匹白马已经带着张昌宗跑出去老远。这个逃命的背影看起来总算不那么风流飘逸了。 “我呸!” 见到这一幕,琉璃都忍不住朝着张昌宗逃跑的方向唾了一口。“亏得我一直这么喜欢他,那次在公主身边见过他后一直对他念念不忘,结果没想到他竟然是个这么无耻下流的东西!以后我都不要喜欢他了!” “一个大男人,年纪轻轻的不考虑用自己的真本事谋取荣华富贵,却只知道以色侍人,这样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顾采薇轻笑,她再看看地上那个断了胳膊还在不停翻滚嚎叫的人,她再转开头去。“这些人都跑了,可车夫也跑了。但好处是,他们给咱们留下了一辆马车。” “有马车就够了。咱们自己驾车回去!”琉璃兴致勃勃的点头。 “都出来了,我看就先别回去了。咱们去公主送我的宅子看看吧!我记得那宅子离这里也不远。”顾采薇想想说道。 “也行!”琉璃连忙点头。 于是,主仆二人又坐上马车,顾采薇坐在里头,琉璃赶车,两个人刚刚差点被掳走的人就这么没心没肺的去玩儿去了。 他们却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有人匆忙赶到这里。当看到眼前的情形,他差点疯了! 第069章侯爷生气了 顾采薇离开后不久,杜逸就猛地察觉到事情不对。 他顿时连先生的课都听不下去了,丢下课本就蹬蹬蹬的跑到杜隽清跟前。 此时杜隽清正在和杜仁谈论封地那边的事情,眼见儿子过来,杜隽清当即眼神一暗。“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跟着先生读书吗?” “她出事了。”杜逸直接说道。 杜隽清眉梢一挑。 杜仁还一头雾水的。“什么她?她是谁?” 可杜隽清已经心领神会。他目光微微闪了闪,才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那个来接她的丫鬟神态很不对。”杜逸说道,“而且,就算是太平公主身边的丫鬟,她也不至于咄咄逼人到那个地步,就跟她欠了她似的。就冲着太平公主现在对她的喜欢,那个丫鬟不是应该对她殷勤侍奉吗,至少也该让她先把饭吃完了再走吧!可那丫鬟就不,死活催着她赶紧走,态度粗野得很,这就很不对劲。” “这个还好吧!太平公主生性傲慢,她身边的人能好到哪里去?”杜仁低声道。 但杜隽清此时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 “来人!”他立马招呼人过来,“派出府上的人手出去搜寻夫人。少部分人留在城里搜索,大部分往城外去——他们极有可能是去城外了!要是人手不够用,可以去秦府借人。” “是!”小厮连忙答应着出去安排。 杜隽清也要转身去换衣服。 杜逸赶紧跟上:“阿爹,我也去!” “你留在家里。”杜隽清却道,“既然说了要好好读书,那你就不能半途而废。” 杜逸一张小嘴张了张。“可是我担心她。” “真担心她,你就更应该多吃饭、多读书、好好强身健体,等以后长大了保护她。现在你这个样子,担心她又能如何?如果真遇上什么事,你反倒会成为她的累赘。”杜隽清冷声说道。 杜逸小脸一白,半天说不出话。 但他心里明白杜隽清说得对,可阿爹说话也未免太直白了点!他的小心肝都给伤了个透。 他挫败的垂下小脑袋。“我知道了。我不去就是了。” 杜隽清颔首,旋即就转身走了。 “侯爷!侯爷!”杜仁见状,他呆呆的也想追过去,却被杜逸给拉住了。“你就别拦着他了。我阿爹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只要他决定的事情,那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区区一个你还不足以让他改变主意。” 杜仁眉头紧皱。“来人既然真是太平公主身边的人,那就说明把夫人带走的肯定是太平公主府上的。侯爷如果把事情闹得太大,惊动了公主,只怕到头来反倒要得罪公主,你们就不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杜逸反应淡淡的,“我们家都已经这样了,就空有一个侯爵顶出去给人看,可其实这个爵位除了能换来一些吃喝,其他什么用处都没有。公主再生气,也不过褫夺了我们的爵位,那我和阿爹还自由了呢!”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要不是阿翁非要我们留在长安,阿爹早带我远走高飞了。” 杜仁的两条眉毛还死死拧在一起。“世子您没有明白属下的意思。如果您和侯爷是为了自己,那属下没有任何意见。可是现在……就为了一个小娘子,还是名声如此狼藉的小娘子,你们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吗?这样的人世上一抓一大把,没了她回头再找一个就是了。” “你闭嘴!”他话音没落,杜逸就猛地小脸一沉,厉声呵斥道。 别看他小小年纪,个头也小小的,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他说话也向来轻声细语,就连大声叫都极少。可一旦冷下脸呵斥起来,杜逸周身就迸发出一股寒意。杜仁一个不查,都被吓得一个激灵。 “她的名声不坏,是你们都没有看到她的好!她也是独一无二的,我和阿爹都只要她一个。她没了,我们不会再找,我们只会让害她的人去死,就算拼上自己的命都可以!”杜逸咬牙切齿的说道,一双因为气愤而瞬息变得红通通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所以,以后你不许再说这种话。这一次我当你是无心之失,可要是再有下一次……” “属下知错!属下以后再也不敢了,请世子海涵!”杜仁这才意识到事情很不简单,他连忙低头认错。 杜逸才轻哼了声,直接扭头走人了。 这时候,杜隽清早已经换了便装骑马出门了,杜逸也回去书房跟前王先生读书,只留下杜仁一个人站在原地想了又想,他才慢慢理出来一点头绪:“这位侯夫人现在似乎是变得好点了,可侯爷和世子对她的态度也未免转变得太快了点吧?我看她除了能做点让世子和侯爷都入口的东西,其他也没什么长处,侯爷世子怎么就对她死心塌地了?” “罢了。既然他们俩都已经这么表现了,我似乎也没资格反对。以后,大不了不再说她的坏话就是了。”他低声说着,也赶紧大步出去追随杜隽清了。 却说杜隽清出门后就带着人直奔东边城门而去。在外头搜寻了约莫一个时辰,一个手下就过来告知他南城门外十里地有情况。 杜隽清连忙赶过去,就看到了因为断了胳膊失血过多的张昌宗的小厮整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 “侯爷您看!”杜仁此时已经追过来了。他将那只已经变色的胳膊捧起来递到杜隽清跟前。 杜隽清定睛一看,他顿时脸上也退去了一点血色。杜仁又说道:“这个伤口切口平滑,看来是一刀割下来的,而且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这样的凶器十分罕见。” “是我给她的匕首。”杜隽清颔首,“她的确是往这边来了。” “这么说,夫人应该就在这附近,咱们来对地方了!”杜仁赶紧说道。 说话之时,他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讶异——才拿到那把匕首多久,这小娘子居然就知道怎么用了?而且用得来不赖!他还真小瞧她了。 杜隽清又颔首。“现在,召集所有人马过来搜寻。无论是附近的庄子、还是树林湖边,全都给我仔细搜寻,直到搜到夫人为止!” “是!”杜仁连忙应声,赶紧又去将人都给招呼过来。 就在这些人急急忙忙的到处寻找她们的踪影的时候,顾采薇和琉璃两个人早已经赶着马车,嘻嘻哈哈的到了太平公主赏赐给顾采薇的宅子。 这个宅子还是顾采薇第一次来,不过好在她早看过地图了,太平公主也大方,给的这一所宅子占的地方很好,她们一下就找到了。 到了宅子门口,琉璃上前去敲门,很快一个小娘子就过来开门了。 “夫人!”开门的正是晓芳儿,那次她和这所宅子的地契一起被送过来之后,顾采薇就转头就让人把她给送来了这里,让她帮忙看着这个宅子,然后一看就是这么多天。 好容易再见到她们,晓芳儿开心得不得了,连忙打开门让她们进来。 顾采薇几个再往前走上几步,就见李神医也已经匆忙的赶出来迎接她们了。 “小娘子您怎么突然过来了?您下次要来的时候早点让人过来打个招呼,小的也好让人准备准备,不让您看到这一院子的乱象啊!”他笑呵呵的冲顾采薇拱手行礼。 顾采薇摆手。“没关系,我们也就路过,然后想起来了就过来看看。对了,我之前让你去查的消息,你查得怎么样了?” “查到了查到了!”李神医连忙点头,“小娘子这边请,属下这就把知道的都告诉您。” 顾采宁点点头,就跟着李神医一道进了屋子。琉璃守在门口帮她看着门。 李神医已经搬进来许久了,现在这件屋子就是顾采薇特地分给他的,他吃喝拉撒睡都在里头。一进去,顾采薇就发现这屋子里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书和药材,几乎都快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李神医干笑着过来收拾,好歹也收拾出来一块地方,赶紧伺候着顾采薇坐下了,他才小心翼翼的在她下首坐下,就开口说道:“其实属下这些年一直在长安城游走,又时常到各家后院去看病,所以对长安城里这些权贵人家的私事都能听上一耳朵。长宁侯向来都是莱国公府的异类,他从小就和府上的人不和,其他人也一样,唯一能和他亲近一点的就只有房家那位十一娘子,两个人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要是按照那个势头下去,他们极有可能会成婚。” “可是小娘子您也知道,后来出了高阳公主谋反一事,房家彻底覆灭了,就只留下一支血脉、还被贬为庶民。杜家再落魄,那也是高高在上的勋贵,他们家哪能和平民百姓通婚?而且或许是因为毁家灭族的打击太大,房家仅存的那一支也一蹶不振,就连房十一娘子也是如此。尽管侯爷一直接济她、还坚持要娶她进门,她却死活不愿意。最终也不知道侯爷是怎么做到的,反正他说服了莱国公府的长辈,又说服了房十一娘子,把她给娶进门了。” “但把人娶回去后,他们也没有再和小时候一般融洽和睦。我找到了当初给房十一娘子看病的大夫留下的医案,房十一娘子似乎是得了癔症,动不动就发作,一旦发作起来连侯爷都咬。也是因为如此,她怀了孕还瞎折腾,最终导致腹中的孩子早产,然后她也身体亏空得太厉害,直接撒手人寰。” “至于世子刚被生下来的时候就差点被她活活掐死,这事也是有的。我找到了当时的稳婆,稳婆只说房十一娘子生完孩子之后更疯癫得厉害,见到谁都说别人要害她,谁靠近她她就挠谁。原本他们想着她看到自己生的孩子能平静一点,结果谁知道孩子刚被送到她面前,就立马被她掐上了脖子!她还说什么,这孩子生下来就是个错误,她要带他走!” 他知道得还真全面。 顾采薇看他一眼。“这么短时间里就把当年的事情给摸得一清二楚,你这手段倒是不俗。” 李神医赶紧赔笑。“那是因为当初给房十一娘子看病的大夫就是属下的师父啊!师父过世后医案就留给我了,我还不是想看就能看?只不过……” 他顿一顿。“属下能查到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毕竟师父也只是隔段时间上去侯府给看看病,看完了就走。然后房十一娘子大出血后侯府上又紧急的将师父给叫了过去,但因为房十一娘子没有任何求生欲,那任凭师父医术再高明也没用,所以他算是眼睁睁看着房十一娘子撒手人寰的。” “原来如此。”顾采薇颔首。 “还有……”再仔细想了想,李神医又小心翼翼的看看顾采薇,“还有一件事,属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你既然都已经把这话说出口了,那就说明你是想说的,那就说吧!”顾采薇道。 李神医又干笑两声,然后才道:“其实我总觉得我师父的死也和侯爷脱不开关系。虽然没有明显的证据,但我就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师父过世后,我没有选择走上他的路子,而是干脆做了个在长安城里给普通人家看病的普通大夫。这样,虽然每天都要往各家各户走动,走得脚底板都酸了,可好歹拿到手的钱不算少,那些人对大夫也还算敬重。不像那些权贵人家,一个个的都不把大夫的命当命,他要你立刻给病人把病看好就必须看好,不然就想法子治你的罪!我多少师兄弟后来也是折在这上头。我算是看透了,远离那些自以为是的勋贵才能保平安!” 顾采薇唇角轻扯。“你都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你这个想法也没错,既然你喜欢,那就继续这么做下去吧!” “多谢小娘子夸奖,属下一定再接再厉,务必把这件事给做到极致!”李神医顿时满脸欢喜,赶大声说道。 顾采薇瞬时哭笑不得。“谁夸奖你了?我只是实话实说好不好?” 不过说完了,她就拿出来一卷薄薄的医书交给他。“这个应该对你有所帮助,你拿去吧!” “多谢小娘子!多谢小娘子!”一看到这卷医书,李神医立马双眼闪闪发亮!他激动得浑身发抖,一双手也哆嗦了半天,还拼命的在身上擦拭了好几下,才慢慢伸出来,小心翼翼的把书卷接过来。 他全程动作都小心谨慎得很,就仿佛捧着这世间的至宝一般,唯恐磕了碰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顾采薇也就起身。“你就好好钻研这卷医书吧,我出去走走看看。” 虽说这是她的宅子,可她都还没好好看过呢! 李神医赶紧点头。“小娘子请便!属下就不去陪您了!” 然后他就赶紧坐下,打开书卷如饥似渴的读了起来。 顾采薇走出去后,又和琉璃将这所宅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看了个遍,然后她才满意颔首:“这宅子真不错,公主有心了。” “可不是吗?这么大一所宅子,地方都快有顾府三个大了!里头还高低错落的修了这么多房子,后花园里也种了那么多花花草草,还有亭台楼阁的,怕是花了不少钱呢!而且这宅子虽然在城外,可是地段好,风景佳,盖起来价钱也不便宜。婢子听人说,这年头想要在城外弄一所好点的宅子少说也得花上五六百贯呢!”琉璃也兴奋得直点头。 “五六百贯对普通人家而言很多,但对太平公主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这样的宅子她还不知道有多少呢!”顾采薇淡声说道。 “那倒是。”琉璃又点点头,“所以说,权贵人家的生活咱们真是想象不到。不过,这样的日子我也不羡慕就是了,他们也有太多的不自由了。” 顾采薇颔首。 两个人正一边说着话,一边饶有兴致的将宅子里的景物都收入眼中,就见晓芳儿突然跑了过来。 “夫人,现在外头来了一批人,好像在找什么人,李神医让婢子过来问您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顾采薇立马笑脸一收。琉璃也脸色一白:“该不会是张昌宗回去搬了救兵,又来杀回马枪了吧?” 经过那件事后,她都已经不管张昌宗叫莲花六郎了,只一口一个张昌宗的叫着,口气冷硬无比。 “他干得出来这种事情。”顾采薇声音一沉。 “那娘子,咱们还是赶紧走吧!不然要是被他给抓到了,这次咱们可就逃不掉了!”琉璃连忙抓上她的手。 顾采薇想想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两个人也没心思去观察宅子里剩下的那一小块地方。让晓芳儿给李神医带个话,李神医在长安城里混了这么多年,面对这些事情他自有应对之策,顾采薇并不担心。只是现在要把晓芳儿交给他保护起来才行。 简单把事情给安排妥当,她们俩就赶紧换了一下装束,太平公主府上的马车自然也不敢用了,只从宅子里牵出来一头小毛驴,顾采薇坐上,琉璃给牵着,两个人假扮成走亲戚的小娘子慢慢的往回走。 只不过,在走出去不远的距离后,琉璃又发现不对劲。“娘子,你有没有发现那些人身上的气度和张昌宗的人很不一样?他们没那么咄咄逼人呢!” “好像是的。”顾采薇点点头,“不过那也和咱们没关系,咱们继续走咱们的。” “哦。”琉璃就又继续牵着小毛驴朝前走。 但是,再走上一段,琉璃就又停下了脚步。 “娘子!”她突然一声低呼,嗓音都几乎变形了。 顾采薇还在心里揣摩着刚才李神医给她说的那些事情,根本没有关注身边的状况。听到琉璃的声音,她才抬起头。然后那一瞬间,她就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眸子。 没想到会在外头见到这个人,顾采薇愣了愣,她就笑着对他打个招呼:“好巧啊,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对面的杜隽清死死盯着她看不语。 顾采薇莫名心里一阵发凉,她赶紧推一把琉璃。“他今天状态不对,咱们还是掉头走人吧!” 琉璃也发现了。她光是站在顾采薇身边都觉得浑身发寒,那更何况是正被这个人死死盯着的顾采薇?她家娘子肯定已经手脚都冰凉了吧? 保险起见,主仆二人立马决定——撤! 但是,都还来不及让小毛驴调转方向,杜隽清就已经翻身下马,然后大步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顾采薇见状,她也只能下了毛驴,笑呵呵的和他打招呼:“侯爷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有谁惹您不高兴了?那谁惹您不高兴你只管找那个人去,千万不要伤及无辜啊!” “放心,本侯不会伤及无辜。”杜隽清终于开口说话了。 可他一开口,顾采薇就巴不得他不要开口。因为,这个男人的声音比他的脸色还要吓人得多。尤其当这个男人还一边说话一边往她这边走过来的时候! 很快,这个男人高大的身影就来到她跟前。此时太阳都已经西斜,将人的影子给拉得长长的。不多大会,顾采薇的身影就完全被这个男人高大的身影给笼罩在内。 她骨子里都察觉到一阵冷意流窜,心里也开始警铃大作。 赶紧跑!不然就来不及了! 心里突然生出这个想法,她抬脚就要往旁溜走。但杜隽清眼疾手快,眼看顾采薇已经转过身去,他就长臂一伸,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往她往回一拉,然后竟然在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上一提,直接将她给扔到肩扛起来了! “娘子!”琉璃见状,她吓得放声大叫。 顾采薇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就已经离开地面五尺远了。她立刻知道杜隽清对她做了什么,赶紧踢腾着双腿:“姓杜的,你又发什么疯?你赶紧放我下来!” “不放。”杜隽清冷声回应,就直接扛着她回到他的骏马边上,然后把她往马背上一扔,再自己翻身坐上去,他就一甩鞭子——“驾!” 居然就这么走了……走了! 琉璃目瞪口呆。 她眨眨眼,再看看眼前那些侯府里的家丁们。这些人既然是紧跟在杜隽清身边的,那自然也是时常在侯府里来往的,大家互相并不陌生。 其实家丁们也已经傻眼了。 明明前一刻他们还陪着侯爷到处寻找侯夫人的下落呢!结果找着找着,侯爷突然不动了,他们才发现迎面而来的那个坐在毛驴背上的小娘子居然就是乔装打扮过后的侯夫人!他们乍一看都没发现! 然后,侯爷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浑身上下冷飕飕的。话都没说上两句,他就把夫人给扛起来送到马背上,然后就走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留。 那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还有分流出去别处寻人的人该怎么安排?他都没说啊! 正当两方人马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杜隽清已经赶着马直接带着顾采薇回城进侯府了。 自从当了顾采芹后,顾采薇就许久没有骑过马了。尤其还是像现在这样直接被扔到马背上,都没有给她任何适应的时间就直接开始纵马狂奔,还一奔就是十来里地! 顾采薇简直被颠得骨头都快碎了。手上也没个可以抓握的东西,她只能死死抓住身后杜隽清的衣服,才勉强让自己稳住身体。 整个后府上下也都因为顾采薇的失踪而忙乱成一团。好容易门房一声大叫——“侯爷夫人回来了!” 大家正要松一口气,就见杜隽清一把勒停了骏马,然后他翻身下马,就又对顾采薇伸出手去。 “别别别!我自己下来!你别碰我!”这一路过来,这男人身上的冷意还在嗖嗖嗖的往外涌,顾采薇都快冻死了!她现在只想离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远远的。 可杜隽清哪里肯听? 他直接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往下一拉,不过好歹没有再把她给扛在肩上,而是就这样拉着她进府。 顾采薇脚下都还没站稳呢,就被他给拽得一路踉跄的进去了。 这一幕自然引得从门房到里头的丫鬟小厮,乃至扫撒劈柴的仆妇们都大惊失色。 杜隽清却浑然不知,他只管拉着顾采薇一路风风火火的回到自己的院子,然后一声低吼:“所有人都出去!” 院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小厮立马乖乖的都出去了。 好容易这家伙停下脚步,顾采薇险险站稳脚跟,她才松了口气:“杜老七,你这什么意思?青天大白日的,你发什么疯呢?” 话音刚落,杜隽清就回头又看向了她。 那双眸子依然幽深阴沉,眼底还酝酿着一股风暴,眼看就要爆炸了! 顾采薇小心肝一阵乱跳。 她下意识的后腿,可这个男人捏着她手腕的大掌根本没有松开。她才刚给两个人拉开一点距离,杜隽清就把她往回一拽,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增反减。 顾采薇好生无力。 “杜七郎君,长宁侯爷,您老人家有什么事能直说吗?你就这么两只眼盯着我看,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到底在为什么生气好吗?咱们有话好好说,就别用眼神交流了,我看不懂!” “在外面浪荡了这么久,还一点消息都不传回来,很有意思吗?”杜隽清这才开口,声音依然凉冰冰的。 顾采薇眨眨眼。“我浪荡什么了?不是太平公主的人请我过去,然后……呀!” 她立马反应过来。“你们也发现不是太平公主来请我了?” 杜隽清又唇瓣紧抿不说话。不过看他的表现,她就知道她猜对了。 顾采薇立马笑笑。“的确,这事不是太平公主干的,而是太平公主的男宠张昌宗。不过我们走到一半也发现不对,就逃了。对了,还是多亏了你送我的那一把匕首呢!要不是有它,我们怕是不会逃得那么轻松。后来张昌宗一党人应当也是被这把匕首的威力给吓到了,居然就屁滚尿流的跑了!然后我们就重获自由啦!我就想着,反正出都出来了,那也不能白来一趟,我就和琉璃又去公主给我的宅子那边看了看,然后才回来。” 她自以为已经把话给解释得很清楚了,结果没想到,随着她的话越说越多,杜隽清看着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冷,那攥着她手腕的五指也越收越紧,顾采薇都疼得眉头直皱。 “你到底……” 她正要发火,就听面前的男人咬牙切齿的低吼:“你这个女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才刚经历了被人骗、差点被人给绑走、还见了血光,你却一点事都没有,扭头就想着接着玩?既然你都发现不对了,你就没想到我们也会觉得不对劲吗?你既然脱险了,第一件事不该是立马回家报平安吗?你倒好,什么消息都没留,直接就跑了,你怎么就不想想有人会为了找你急成什么样?” 一番话,叫得是掷地有声,也把顾采薇给惊得瞠目结舌。 好一会,她才低声问了句:“你这是在关心我?” 杜隽清面上的怒意一凝,他立马别开头。“你想多了。” “我想多才怪!明明你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你就是很在乎我嘛!”顾采薇说道。 杜隽清立马又回头瞪她。“你闭嘴。本侯还没找你算你私自在外游荡的账呢!” 顾采薇皱皱眉,忽的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汪汪汪的大叫。 “呀,黑风来了!”顾采薇顿时一喜,她赶紧甩手,“你放开我,我得去接黑风!” “不许去。我们的事情还没说完,你休想借机跑掉。”杜隽清又把她给拽了回来。 顾采薇无奈跺脚。“我没想借机跑掉,这里是你的地盘,我跑又能跑到哪里去?而且黑风……它护主心切。要是看到你这样对我,它会发疯的!” “我已经让人把院门给关上了。”杜隽清却冷冷说道,死活就把她往房里拽,“就让它在外头叫吧,现在你跟我进来,我们好好算算今天这笔账!” “不行啊!这扇门是挡不住黑风的!”顾采薇低叫,又手忙脚乱的想挣脱他。 可她越是这样,杜隽清就越是不让。眼看顾采薇挣扎得厉害,他干脆把她的双手都给抓住了,一只手牵制住,然后再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强行让她跟他一道往里走。 顾采薇才发现——这个男人别看看起来瘦瘦的,可他的力气真不小! 而且,他的眼睛也尖的可怕。她才刚有点想要反抗的动作,他就已经抢先一步采取了化解的措施,竟是让她的手脚没有一点发挥的余地。一不小心,她就被他给完全掌控在手掌心下。无奈,她只能被这个男人搂在怀里朝里走。 就在他们俩一道往里走的时候,杜隽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声,然后是杜逸的大喊:“阿爹,你快躲起来!” 杜隽清眉头一皱,他回头一看,顿时双眼也瞪到了最大—— 只见就在身后高高的院墙上,正站着一个黑乎乎的高大身影,那正是顾采薇的爱犬黑风。也不知道这条狗是怎么跳上来的,反正当他看到的时候,黑风已经稳稳站在上头了。然后它再纵身一跃,就跳下墙头,直奔着他们这边跑了过来! 这条狗个头本来就大,一旦跑起来别说脚下犹如生风,它四周围也都一样。四周围的树叶草屑都被他的脚步给带了起来,围绕着他盘旋飞舞。 傍晚绚烂的夕阳下,他可以清楚的听到黑风喉咙里发出来的低低的咆哮声,清楚的看到它那条长长的鲜红的舌头,还有大张的嘴巴里那两排无比锋利的牙齿。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向他展示着它的怒意,还有强大的杀伤力。 “快闭上眼,抱住头!”耳边传来顾采薇的低喝,杜隽清下意识的照做,然后就感觉到一阵疾风迎面拂来,他被硬生生的扑倒在地。 后背上一阵生疼,但那也比不过正面的压力。 就算闭着眼睛,他也能察觉到一个毛茸茸肉呼呼的东西压在他身上。两只锐利的爪子按着他的肩膀,尖尖的爪子都已经划破了他的衣服,还有一团团呼哧呼哧的热气喷洒在他脸上,带来一阵淡淡的血腥味,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黑风,住手!” 就在这个时候,顾采薇突然一声大叫,正打算继续往杜隽清皮肉里划去的爪子立马收了回去。只是依然死死按在他肩上,沉甸甸的重量压得他肩膀生疼。 不过好歹死亡的警报解除,杜隽清睁开眼,就见黑风也正睁大了一双狗眼看着他。一人一狗距离这么近,他能清楚的看到这条狗眼底的愤怒和杀意。 “黑风你过来,他没有伤害我的意思,你放开他吧!”顾采薇又叫,她连叫了好几声,这条狗才慢慢收敛了眼底的杀意,不情不愿的移开腿。 但杜隽清也被黑风的气势给震慑得不轻。即便黑风已经放开他了,他还是闭着眼喘息了好一会,才又慢慢睁开眼坐起来。 再往那边看去,他就看到顾采薇早已经站起来了。那条原本对他凶神恶煞的大黑狗,现在却在欢快的围着顾采薇摇着尾巴。顾采薇摸摸它的脑袋,它就欢喜得不停扭动,红通通的舌头在她手上舔来舔去,俨然一直欢快的傻狗,哪有刚才的凶恶模样? 顾采薇陪着黑风玩了好一会,彻底让它确定自己没事,她才回头看看杜隽清这边。 然后她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这个男人不管在家里还是外头,向来都是一副高冷清淡的模样,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衣服一尘不染,面部表情更是千年不换,就只有一双眼睛还像个人,能传递一下他的心情。可是现在呢? 因为黑风这一扑,他发髻散了,衣裳乱了,就连脸上都沾上了一层灰。而且应当是还没有从黑风这凶猛一扑中回过神来,他的五官都是呆滞的,眼神也懵懵的,灰头土脸的跟个傻子似的。 刚才还凶得让她挣扎不开的男人,眨眼的功夫就落魄成这样,顾采薇怎么想怎么好笑,无论如何压制不住不停往胸口涌动的笑意。 杜隽清看着她毫无顾忌的当面嘲笑自己,他眼神一冷。“你哪弄的这么一条狗?” “它本来是琉璃的,四年前我在一个郊外捡到了和琉璃相依为命的它,那时候黑风还是个小不点呢!然后我就把他们都给带回家了,他们就都属于我了!”顾采薇笑嘻嘻的回答。 杜隽清咬牙。“本侯不是问你这个!” 你明明问的就是这个! 不过看在黑风把他给扑成这样的份上,顾采薇心里也存着几分愧疚。所以她连忙收起笑脸,主动上前伸出手:“要我拉你一把吗?” 显然是需要的。 杜隽清当即又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 顾采薇正要使力,却冷不防这个男人却突然发力,竟是一把把她给拽了过去,让她也摔倒在地。 “你干什么?”顾采薇气得爬起来就想打他。 把她也给拉过来地上滚了一圈后,杜隽清的语气都和缓了许多。他自己翻身坐起来,目光淡淡的扫她一眼:“既然本侯摔倒了,那就必须拉个人下来垫背。这样一会被人看到,我也不至于太丢人现眼。” 有人帮忙分担一下别人的注意力,顺便成为笑柄也有人陪着,他就不孤单了。 这个……这个奸诈狡猾的家伙! 亏得她刚才还在感激他一直记挂着自己,也因为黑风这一扑对他心怀愧疚呢!结果……她怎么忘了,这个男人从来都是个不肯吃亏的主! 顾采薇气得抓起一把土就往他脸上扔。“想拉我垫背,你想得美!我今天就把你这副伪装彻底给撕了!” 杜隽清冷冷看她一眼,就也抓了一把土往她脸上扔过去。 “你还真来啊?”顾采薇愣了愣,她立马又抓起一把土要扔他。 但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吱呀一声响,院门被人给推开了。 “阿爹,阿爹,你别欺负她呀!阿爹……”杜逸一边着急的叫着,一路小跑了过来。但当看到眼前的情形,他就赶紧住嘴了。 在他身后,秦十三也大步走了过来。 他原本还一脸焦急。可当看到杜隽清和顾采薇两个人的模样,他也不由脚步一顿,然后仔仔细细的盯着那个坐在地上、一身尘土的男人看了好一会,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没看错吧?那个人他是你阿爹吗?”他悄声问杜逸。 杜逸点头。“就是他,没错。” 秦十三才拍拍胸口,但他还是花费一点时间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现实,然后才小小声的开口:“七郎,你们俩这是在玩什么情趣呢?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第070章表达谢意 杜隽清慢慢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起身往回走了。 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其他表示,就那么默默的走了。 只是这个背影看起来莫名有几分萧索。 秦十三见状,他愣了愣。“该不会,是我把他给气着了?” “没有,阿爹他就算生气也轮不到你。”杜逸小声说道。 “那就好。”秦十三赶紧松了口气,他轻轻拍拍胸口,就再看看顾采薇,“嫂夫人你安然回来了就好。现在既然没事了,那我先走了,我的人还在外头乱窜呢!” 说着,他就拱手告辞。 顾采薇也才察觉到问题所在——“你阿爹真是出去找我的?还有秦十三……他居然把秦十三也给叫过来帮忙了?” “可不是吗?”杜逸点头,“你走后没一刻钟,我们就发现不对,我爹赶紧就带人出去找了,然后十三叔也跟去了。我虽然没跟去,可也知道他们城里城外的都快翻遍了,结果找到现在,好容易才把你给找回来。对了,你快和我说,是谁骗你出去的?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果真是我阿爹英雄救美救了你吗?你快说呀,他怎么救的你?” “你想太多了。要是等到他来救我,那我早成为一具尸体了。”顾采薇没好气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杜逸恍然大悟,“那就难怪你还敢往我阿爹身上扔土了。他都没救到人,活该被教训!只不过……那为什么你们会一起回来?你们怎么遇上的?你怎么又是这么一副装扮?” “这个嘛……” 顾采薇想到在半路遇上杜隽清时候的情形,她突然心口一紧,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我觉得,我好像真做错事了。” “你说什么?”杜逸没听清。 “没什么。”顾采薇连忙也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中午我就没吃好饭,下午还来回折腾了一下午,现在真是饿死我了!我要去做饭!” “你还有心思吃饭啊?”杜逸大惊。 “为什么没有?吃饭可是人活着每天必经的大事。那么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咱们都必须保证肚子是饱的,不然哪来的精神应对接下来的事情?”顾采薇一本正经的回答。 杜逸想了想点头。“这么说也是哦!” “所以,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顾采薇问。 “羊羹!”杜逸脱口而出。 “好,就做羊羹。”顾采薇点点头。 杜逸顿时欢喜得又蹦又跳的。“那你去做饭吧,我接着回去先生那里念书了。我的一篇文章还没看完呢,中途听说你回来了,还是被阿爹给拖回来的,我生怕你出事就赶紧过来了。一会回去,先生肯定还要打我板子。” 说着,他冲她吐吐舌头,就赶紧走了。 顾采薇也慢慢的回了自己的住处。 只是,当琉璃和杜仁一道回到侯府的时候,她却发现顾采薇还坐在那里对着满桌的食材发呆。 炉子里是冷的,案板上的菜也只处理了一半,顾采薇身上的围裙袖套倒是都穿好了,可接下来洗洗切切的动作却没有了。 琉璃慢慢走过来。“娘子,你怎么了?” 顾采薇才回过神。“琉璃你回来了?” “是啊!”琉璃不禁扁嘴,“娘子,你说侯爷他是不是有毛病?好好的说是出来找你,那他倒是说话啊!当时他一声不吭,就那样死死盯着你,那眼神跟要把你给吃了似的,害得我还以为咱们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他来替天行道来了呢!眼看着你被他给带走,我都吓死了!然后还是中途杜仁阿兄和我解释清楚了,我才明白怎么一回事。” 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你说侯爷是不是傻?明明是做好事,结果也能给他做成这样,我算是服气了!” “是啊!”顾采薇也点点头,“其实不管怎么样,一知道我可能出事了,他就匆忙想办法去救我,这就是一份莫大的恩情,我应该对他表示感激的。” “啊?娘子你说什么?”琉璃听到她的话,怎么觉得两个人好像说得是同一件事,但却又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此时顾采薇却突然一下站了起来。“好了,我知道了!就我现在这个条件,我也没别的方式表达感谢,那就还是做些他喜欢的吃食给他吧!我想想他喜欢吃什么来着……对了,甜食!” 迅速搜寻一下脑海,她立马找到了几份菜谱,就赶紧忙碌了起来。 琉璃还莫名其妙。“娘子,你这是要给侯爷做饭?” “是啊!”顾采薇颔首。 “可是上次你不还说,以后都不会专门给侯爷做饭了吗?” “上次是上次,上次我哪知道他会帮我这个忙?现在既然是我欠他的,那我当然要有所表示。”顾采薇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可不像他,干什么都别别扭扭的,正大光明的事情也能让他给弄得稀奇古怪。我要感谢,那就大大方方的表达谢意,才不会乱吓人呢!” 琉璃顿时扑哧一笑。 “说实话,侯爷今天下午那表现其实蛮有意思的。婢子回头想了想,这其实也说明他心里是关心娘子你的吧?所以在看到你安然无恙,甚至还乐呵呵的骑着毛驴往回走的时候,他才卸下了心头的担心,然后积压了一下午的焦急就化为了愤怒,他挡都挡不住,直接朝你发泄出来了。” “是这样吗?”顾采薇想了想,“这样也说得通。不过他一开始真吓到我了,就连黑风都差点被他给骗了。” 只是一开始的震惊过后,她再想想杜隽清的表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之前还一直说他狡猾精明呢,结果在表达心里的想法这事上他竟然这么笨拙,这样的人也是没谁了!” 这么想着,她的心情越来越好,就赶紧招呼琉璃过来烧火,她又哼着小曲处理起食材来。 大半个时辰后,一顿丰盛的晚饭就出锅了。顾采薇做了一份羊羹,一份红焖兔肉,再清炒了一份她和琉璃在别院附近摘的新鲜野菜,最后还炖了一小锅桂花蜂蜜炖羊奶。 做好了饭菜,她先一样盛了一份,然后自己主动提着食盒去了杜隽清那边。 自从下午当着顾采薇还有秦十三一行人的面进去书房后,杜隽清就关起门来在里头一直待到现在。中间杜仁想进去给他送个茶水什么的他都没有同意。 当顾采薇出现的时候,杜仁在外头都快急死了! 只是再看到一身清爽的顾采薇,他的脸色又变得有些难看。 眼前这个小娘子,他现在真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她。说她没心没肺吧,的确是。他就没见过哪个小娘子被人给骗了、还差点连命都没了,逃出生天后还能那么欢快的继续玩耍的。亏得侯爷世子父子俩都还为了她急得团团转、侯爷在外头找她的时候人都快疯了! 好容易找到人了吧,这两个人莫名其妙就干了一仗。到现在侯爷还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生闷气呢,可这个小娘子却已经没事人一般的又找过来了! 这都是个什么啊?乡下的小娘子他也见过不少,就没几个心眼比她还粗大的! 不过想到杜隽清父子俩对她的态度,杜仁还是恭敬的行个礼。“夫人。” 顾采薇颔首。“侯爷呢?” “在书房。” “哦。”顾采薇就上前敲门,“侯爷,我给您送晚膳来了。” “不吃。”房间里立马传出一声冷哼。 顾采薇却直接一把推开门走进去了。 “夫人!”杜仁见状,他赶紧低叫。 书房里的杜隽清听到声音也抬起头:“谁叫你进来的?本侯不是说了本侯不吃吗?” “侯爷您吃不吃是一回事,可我为了感激您今天对我的付出,特地做了这些菜,这又是另一回事。既然东西做了,那就不能浪费。我给送过来,心意尽到了,您是自己吃,还是拿出去喂猫喂狗,那都随便。反正我已经问心无愧了。”顾采薇根本不理睬他的说辞,就主动将食盒打开,把里头的饭菜都给端出来一一摆在他跟前。 杜隽清眼看着这些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悉数摆在面前,尤其当那一碗桂花蜂蜜炖羊奶端出来的时候,他的目光一下被点亮了! 顾采薇自然也看到了,她忙忍住笑意,主动将筷子递过去:“侯爷请用。” 杜隽清却抬眼看看她。“你所谓的感激,就只是做几个菜就完了?” “不然呢?侯爷您想要怎么样,还请明示。”顾采薇毕恭毕敬的说道。 杜隽清就接过筷子。“不管怎么样,你在一旁伺候本侯用膳,这是必须的吧?” 呃…… 她还真以为他会顽抗到底呢!结果这才多大会,就改变态度了? 顾采薇咬咬牙,但她还是将头一点。“好!”就真个又拿出一双筷子给他布菜。 外头的杜仁听到两个人的对话,他本打算随时进来劝架的脚步也收了回去。 默默的回身给两个人关上门,他才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原来侯爷您真喜欢这样的啊!” 第071章露出马脚 在顾采薇的殷勤侍奉下,杜隽清一口一口,将她送来的饭菜给吃了个精光。就连那一碗桂花蜂蜜炖羊奶他也喝得一滴都不剩。 末了,他将空碗放下,慢条斯理的抹抹嘴,才看着她道:“这个甜品不错,以后可以多做做。” 哟,这么快都开始点菜了? 但看在他今天帮了自己的份上,顾采薇不想再和他吵架,就只咬着牙笑道:“侯爷有所不知,妾身会做的甜点还多着呢!光吃这一个您怕是没两天就腻了。” “那就换着来。”杜隽清当即改口。 顾采薇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什么叫蹬鼻子上脸?什么叫给他的点阳光他就灿烂?说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她冷冷一笑。“好啊!什么时候侯爷您再帮我做件事,什么时候妾身再做给您吃。这大周朝各地那么多美食,我全都会做,保证您一辈子都吃不完!” 杜隽清眼神又亮了亮,然后他颔首。“好。” 你就好去吧! 顾采薇直接收了碗筷。“既然侯爷吃完了,那妾身告退。” 就提着空空的食盒转身走人了。 一直到她走远了,杜仁才扭头往书房里头看了眼,就见杜隽清还呆呆的坐在那里,一手摸着下巴,一边轻轻砸着嘴,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 之前环绕在他身边的阴郁气息都消失不见,反而他眉心中间还跃上了一抹淡淡的愉悦。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能直接把喜悦都给表现在脸上,虽然很淡很淡,除了跟随杜隽清多年的人否则根本察觉不出来,但杜仁见状心里还是大惊失色! 完了完了! 他在心里低喊。看来侯爷还真栽在这个小娘子手上了! 哎,难得侯爷再动心一次,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们这位侯夫人……好吧,现在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形容他了。 想他跟着杜隽清这么多年,也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小娘子,可像他们侯夫人这样身手利落、胆大包天又简单粗暴的,就连男人他都没遇到过几个!不过她这样的性子和侯爷的阴郁却是截然相反。有她在,侯爷原本沉郁的世界都被点亮了,瞧瞧就这几天,侯爷身上都已经把喜怒哀乐给经历了个遍,这可真不是个容易事! “所以说,这应该是件好事吧!”杜仁低声自言自语一句,也闭上嘴,并没有进去书房打破杜隽清好容易被顾采薇带来的好心情。 可顾采薇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因为好容易伺候完了这个大的,等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就见杜逸这个小家伙已经垮着一张脸在那里等着她了。 “你没良心!有了我阿爹就忘了我了!”一见到她,他就愤怒的大声指责。 说完,他就嘴巴一瘪,两颗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顾采薇本来被他那句话给气得不轻,结果再看到他这么一副酸溜溜的德行,她简直哭笑不得,把食盒往琉璃一扔,她过去拎上他的耳朵。“还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个小家伙又皮痒了是不是?” “啊呀呀呀,你轻点轻点,疼疼疼!”杜逸立马不生气了,赶紧跳着脚大喊疼。 顾采薇才不放过他,她还捏着他的耳朵拧了好一会,直到把他的小耳朵给拧得红通通的,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手。 杜逸赶紧捂着耳朵躲到一边,一双泪汪汪的眸子往她那边撇上一眼,又哽咽着控诉:“你又欺负我!明明被抛弃的人是我,为什么你还要欺负我?” 顾采薇累了半天,头都快炸了。 她直接转身往里头,一边问道:“我要吃饭了,你吃不吃?不吃算了。” 杜逸没说话,但人却已经跟一只小尾巴一样跟了进来。 余下的饭菜还在锅里热着。见顾采薇回来,红鸾几个人赶紧把饭菜都给端出来,顾采薇就和杜逸坐下默默的吃了起来。 吃完了,顾采薇去沐浴。当披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出来的时候,她竟然发现杜逸还没走! “你……” “今晚上我能再和你睡吗?”杜逸飞快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小声问。 顾采薇眉梢一挑。“你怎么了?” “不怎么,就是我想和你睡了。不然等到下半年我满了七岁,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杜逸小声说着。 别看他这么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其实这小家伙和他阿爹一样,既然决定了要做一件事,那就一定会死皮赖脸的做到底!现在他只是通知她一声罢了,她敢拒绝试试?他才不会走呢! 早弄清楚了他的德行,顾采薇也懒得和他废话。她实在是太累了,就只摆摆手。“随你吧!” 然后就去床上躺下了。 杜逸听到这话顿时小脸上一片亮光绽放。赶紧去沐浴回来,他就轻手轻脚的爬上了顾采薇的床。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现在已经不要脸了。钻进被子里后,他就直接往顾采薇身边爬过去,还抱住她的一只胳膊,把头枕在上头,才舒服的出了口气。 顾采薇随手揉揉他的脑袋。“睡吧!” 杜逸却睡不着。 “你对我阿爹那么好,我吃醋了。”他小声说道。 顾采薇早累得脸眼皮都懒得往上掀,就更别提嘴皮子,所以他说他的,她闭着眼睛睡她的。 杜逸也并没有奢求她的回应,就继续说道:“我好害怕,你和阿爹好了,以后就不会只对我一个人好了吧?我私心里只想你一辈子就对我一个人好,可我也知道这个想法不现实。但以前知道这个道理是一回事,今天看到你去陪阿爹吃饭,我心里好难受。你以后能别去陪他了吗?” 说到最后,他嗓音里都带上了一点哭腔。 顾采薇忍无可忍一把按住他的后脑勺让他的小脑袋埋进自己怀里。“赶紧睡吧!你个小家伙,哪来那么多的心思?我和你阿爹没有以后的,你就放心吧!” 可听她这么说,杜逸为什么觉得心里更难受了? “其实……我还是盼着你们有以后的,最好是长长久久的以后才好。”他又忍不住低声咕哝了一句。不然,他又怎么和她长长久久的在一处呢? 不过,现在说以后的事情的确太扯。至少现在她还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要抓紧时间享受这难得的美好时光才行! 心里想着,杜逸就连忙又往她香软的身体贴近了几分,才慢慢闭上眼。 一夜无话。顾采薇又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她先是拿着那一把匕首大杀四方,把张昌宗都给踩在脚底下,他吓得屁滚尿流,忙不迭的求饶。紧接着画面跳转,怎么就变成了她和杜隽清在野外打架,两个人打架的手法也格外清奇。她抓一把土往他身上扔,他再抓一把土扔回来,然后她再扔……到最后,两个人都被扔了满身的土还不罢休…… 等到顾采薇醒来睁开眼时,他们两个人都已经成了两个土人了。 “这都什么事啊?我怎么会做这种梦?”揉揉脑袋,她忍不住低声骂,“都是姓杜的昨天害得!” 正在地下穿衣服的杜逸一个激灵。“我什么都没干!” “我没说你,说你阿爹呢!”顾采薇没好气的道。 “哦,这样啊!”杜逸连忙松了口气。只是看着顾采薇依然气呼呼的表现,他的眉心又微微拧紧。 当再看到他们两个人手拉着手出现在饭厅的时候,杜隽清冷冷的目光只往儿子身上扫了眼,就转开目光。“吃饭吧!” 大家各自落座,接下来就是一片寂静无声。 吃完了饭,杜逸就要去上早课了。顾采薇正打算回房去补个觉,却见管家匆忙走了进来。 “侯爷,夫人,太平公主府上又来人了,说是要请夫人过去说说话!” “又来?”听到这话,顾采薇都不禁轻笑,“侯爷您说,今天过来请我的到底是不是太平公主本人?” “应该不会假了。”杜隽清道。 “这么说,我还真的去一趟了。”顾采薇闻言很是无奈。 杜隽清看看她。“本侯陪你一起。” 啊? 本来顾采薇只是随口抱怨一下。可现在听到杜隽清主动开口,她差点被吓一跳! “侯爷,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杜隽清道,“昨天的事情本侯不会允许再发生第二次。所以以后你出门,本侯都会陪着。” 顾采薇忍不住扶额。“不至于这样吧?明明昨天我好好的,就算没有你我也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那只是你运气好。”杜隽清冷声说道,“而且失败第一次后,你觉得他会就此罢手,而不是变本加厉吗?” 好吧,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当然,最关键的是这个男人既然都已经下定决心了,那么她也不指望说服他改变主意。那就带上他一起去好了,正好身边还多个人多一份保障,她也的确是能放心点。 眼见顾采薇不再和他争执,杜隽清就立刻吩咐人去准备车马,堂而皇之的和她一同出行。 这次他们去的依然是太平公主的别院,但并没有出城,就在城东一个坊里。 顾采薇和杜隽清两个人到了地方下车,被引到内院,就见太平公主正懒洋洋的躺在一张放在一棵大柳树下的榻上合眼假寐。 在她四周围依然围绕着好几个面容不俗的小郎君,但其中还是以素有莲花六郎之称的张昌宗最为光彩夺目。 见到这一幕,杜隽清眉头紧皱。 顾采薇早习惯了,她只施施然上前行个礼。 太平公主却并没有如上次一般爽快的让她起身,而是继续闭着眼睡了好一会,才慢悠悠的睁开眼。“呀,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长宁侯夫人来了?哟,长宁侯也来了?你们可来得真是时候,我记得我的人都已经出去请了你们一个时辰了!” 她这就属于没事找事了。她这个宅子和长宁侯府之间的距离可不短,就算乘车也得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再加上大早上的街上人来人往,路不好走,顾采薇得知消息后还要梳妆打扮等等等等,一个时辰之内他们能赶过来就很不错了。 顾采薇直接避过这个话题:“因为公主您召唤得急,我都没来得及做糕点,现在只能两手空空的来了。” “你觉得,本公主还稀罕你的一点糕点么?”太平公主闻言,她声音又一冷。 顾采薇皱皱眉,就猛地听到太平公主身边的女官一声怒喝:“大胆狂徒,你们还不给公主跪下!” 顾采薇闻言胸口狠狠一震,却并没有跪下,而是主动抬起头看向太平公主:“还请公主明示,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就让公主您给气成这样?” 太平公主懒洋洋的又闭上眼,一旁的女官呵斥道:“你们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里没数么?昨天六郎惊慌失措的从外头回来,昨晚上噩梦连连,直到现在还惊魂未定。长宁侯夫人,你敢说这不是你的错?” 哦哦,原来是张昌宗来了个恶人先告状,所以现在太平公主要为他的男宠出头了? 顾采薇看看正坐在榻上供出双腿给太平公主做枕头的张昌宗,张昌宗立马也扭过头来和她目光交汇,他还冲她露齿一笑,杀气十足。 顾采薇又扯扯嘴角。“我很想知道,他是怎么和公主您说这件事的?” 太平公主这才开口。“六郎,既然长宁侯夫人想听你的说法,你就给她说一遍吧!” “是。”张昌宗赶紧点头,就哽咽的控诉起来,“我见公主您这些日子一直闷闷不乐,身体十分难受的样子,就想去城外的庙里给您祈个福。结果谁曾想,我刚骑马走到城外十里路的地方,就遇上了出外踏青的长宁侯夫人。长宁侯夫人见我孤身一人在外,就死活要让我上她的马车,说是许久不见要和我叙旧。我不同意,她竟然就让人把我往她那边拉扯,强行逼我就范!我再反抗,她居然就亮出了刀子,说我再闹的话,她就划花了我的脸,让我永远不能再回公主您身边伺候!” “可我是公主的人,心里只有公主您一个。就算她再怎么强迫我,我也宁死不屈。于是她恼羞成怒,竟然想对我……还好我身边两个护卫忠心护主,想尽办法的和他们拼命,最终却落得一个一死一伤的下场。也是靠着他们,我才勉强全身而退,可是、可是……只要想到昨天的画面,我就依然吓得浑身发凉,昨晚上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一个大男人,却跟个小孩子似的哭哭闹闹的,他恶心不恶心? 虽说这个男人长得实在是好,而且不管是装柔弱还是扮妩媚,他都自有一股风情在,看着一点都不违和。但是,在听到他如此一番颠倒黑白的话语之后,顾采薇还是被深深的恶心到了。 张昌宗在哭诉之后,就抹抹眼泪,可怜巴巴的看向太平公主:“还请公主为我做主!” 太平公主就看向顾采薇。“长宁侯夫人,对于这件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顾采薇撇唇。“公主您是个聪明人,之前每次我对张六郎君的态度您也都是看在眼里的,我对他根本就不感兴趣。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会在外头遇到他的时候死活要占他的便宜?这事根本就说不通。那就更别说我不顾公主您的颜面,死活要强迫他就范了。就为了一个男人,我至于得罪公主您吗?我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可不一定。说不定你之前就是故意装作对他不感兴趣的呢?只是因为你知道他是我的爱宠,所以当着我的面不敢乱来。可昨天我不在,你们孤男寡女的,你自然胆子就大起来了。”太平公主冷声道。 顾采薇一声冷笑。 太平公主眼神一暗。“你笑什么?” “她在笑,她又不是没有男人,为什么要对别的男人起心思?”杜隽清的声音突然响起。顾采薇没有回头,她就察觉到这个男人已经来到她身边站定了。 有他在身边,顾采薇莫名心里就安定了下来。 她连忙点头。“公主明鉴。我并非没有夫婿的人,在我看来,我的夫婿无论是样貌还是出身、乃至才学都远远高过张六郎君。我们夫妻成婚也才一年多,但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到三个月。我都还没把我的夫婿的温柔给享受够呢,哪还有心思去管外头的男人?夫君你说是不是?” 听到她的话,杜隽清看了她一眼,才点头。“我们夫妻感情极好,她不可能做出背着本侯去找别的男人这种事。” “那长宁侯你肯定就被她给骗了!”张昌宗见状,他赶紧低叫,“你的夫人她一直不安于室。早在嫁给你之前,她就和她妹夫一起鬼混过了。嫁给你后,你一出门就是一年,这一年期间她是如何排遣寂寞的,你可知道?” “本侯的夫人,岂是你一个男宠有权评价的!” 杜隽清当即面色一沉,冷声呵斥。 张昌宗顿时被吓得一愣,立马闭嘴。 杜隽清才又转向太平公主那边。“公主您并非糊涂之辈,我不相信您会不明白昨天那件事的真相是什么。我夫人一个柔弱女子,平白无故的被人给骗出府,还被带到城外郊区,一度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心里的悲苦可有谁能理解?可怜她拼死一搏,也只让一个护卫殒命,罪魁祸首做了坏事后逃之夭夭,我们全府上下为了找她,整整一个下午不得安宁。好容易她安然归家,我们也才放松了一个晚上,结果现在您的男宠却反咬一口,把责任都归到了她头上?您觉得,以她的出身、以我们长宁侯府的资质,我们敢做这种事吗?我们又哪来的那么大的本事和公主府对着干?” 听到这话,太平公主眉心一拧,陷入了沉思之中。 张昌宗却又大叫:“公主您别听他胡说!这个顾氏才不是什么柔弱女子,她和她那个婢女,两个人联起手来能打倒一个男人!” “你也说了,是两个人联手,才能对付一个男人。昨天她们就主仆二人出门,你却带着两个护卫,还从公主府借走了一个丫鬟一个车夫。你们这么多人,对阵她们两个人,你觉得她们能把你身边的人都给打跑,然后把你抢走?那除非她们手中有什么令人望而生畏的神兵利器,否则完全就是无稽之谈!”杜隽清又掷地有声的道。 “她们就是有神兵利器!那一把匕首……”张昌宗忙道。 “一把匕首?”听到这话,太平公主都不禁插话,“六郎,你不会想说,她们两个弱女子,就靠着一把匕首就把你的人弄得一死一伤,还让你落荒而逃?” 张昌宗脸一白,但还是点头。“回公主,正是!” “呵呵。” 闻言,太平公主都忍不住轻笑了好几声。 张昌宗嘴皮一抖。“公主,我说的都是真的,您千万要相信我啊!” “哎!”太平公主轻叹一声,“六郎,原本我已经给了你好几次机会了,可为什么你每次都不肯珍惜?” 张昌宗闻言脸色又是一变。“公主,您这话什么意思?” 太平公主此时脸色早已阴沉下来,只是现在她阴沉的对象是张昌宗,却并非顾采薇和杜隽清两个人。 “六郎,你虽然跟我的时间不长,但你是什么性子,我早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这个人不就是仗着自己皮相好,恨不能让这世上所有女人都对你心醉神迷么?一次两次被你迷不到的,你就会想方设法的去撩拨她,一直到把人弄上手为止。以前你就已经背着我出去做过许多次了,但鉴于你们你情我愿,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可是这一次,你的确太过分了。” “公主,我没有!”张昌宗嘴皮子哆嗦着,他小声喊冤,只是底气全无。 太平公主则是冷冷看着他。“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长宁侯夫妇心里清楚,我心里也一样清楚得很。这件事就是你勾搭长宁侯夫人不成反被揍后,故意过来我这里诬告,妄图利用我的手来教训她。” 说到这里,她不止脸色,就连声音都变得阴沉沉的。“平时你仗着我的权势在外头作威作福也就罢了,现在你竟然大胆包天到还想编瞎话来驱使我为你所用?你好大的胆子!” 张昌宗立马扑通一声跪下了。 “公主明鉴,小的没有这个意思!小的……” “你就是这个意思。”太平公主冷声道。 张昌宗顿时说不出话。 太平公主又叹口气。“从昨天开始,我就一直在给你机会,一直到刚才,我都等着你说这不过随你随口开的一个玩笑,那事情自然就揭过去了。结果你却不依不饶,死活要从长宁侯夫人身上找回面子,还妄图撺掇我对她动手!六郎,你的心思可真是越来越毒辣了啊!” 张昌宗此时已经被吓得浑身发抖,嘴里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太平公主轻叹口气,而后摆手。“罢了,既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我自然要给长宁侯夫妻一个交代。来人,将六郎带下去,重打三十大板,贬为三等男宠!” “公主,不要啊!”一听这话,张昌宗脸上的血色瞬时褪尽,他赶紧抬头低喊。 然而太平公主根本连理都没有理他,径自看着人来把他给拖走,连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 很快,张昌宗就被打完拖了下去。太平公主也摆摆手:“好了,你们多余的人都退下吧,让我好好和长宁侯夫妻说说话。” 四周围的人,连同男宠大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两个女官在太平公主身边侍奉。 太平公主才又抬眼冲顾采薇笑笑。“该不会,一开始你是不是真被吓到了吧?” “没有。”顾采薇摇头,“我知道公主您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尤其一个男宠的哭诉,还不至于让你乱了分寸。” 太平公主颔首。“那是自然。皮相长得好的小郎君这世上多得是,又不缺他一个。我之前纵着他,只是因为他嘴巴甜会说话,床上又会来事,的确哄得我高兴,那我自然乐意给他一点脸面。只不过,男宠这东西,就是个玩意,我愿意宠着他那是我的事,可他要真把自己当一回事,那可不行。今天我就让他好好知道知道自己的位置!” 顾采薇低头。“多谢公主。” “这个谢字就不必了,本来这事对你来说也是无妄之灾。”太平公主慢声说道,“而且我怎么听说,昨天下午长宁侯为了找你,带着人快把长安城内外都给翻遍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就带上了几分揶揄的味道,一双眼也似笑非笑的瞧着顾采薇。 顾采薇无奈点头。“可不是吗?一开始我还真以为是公主你找我呢!结果走到半途才发现不对,然后张六郎君就出来了。不过他们的人都不经打,我们很快就把他们给赶走了。然后本着来都来了,不能白跑一趟的想法,我就往公主你赐给我的宅子那边去走了一趟,其实我也没干什么。可谁知道侯爷他们也已经发现不对,开始满世界的找我。早知道他们这样,我肯定不会乱跑,把人赶跑之后就赶紧回去了。” 本来还想看看她的笑话呢,却没想到顾采薇这么老实的把前因后果都给她解释了一遍,语气真诚无比,让人心头生不起一点涟漪。 太平公主再看看那边又已经闭唇不语的杜隽清。“不过,我似乎还是头一次看到长宁侯如此焦急呢!隐约记得七年前,你和莱国公大闹一场,死活要娶你青梅竹马的女子进门,你们也不过只是父子关起门来闹了一场。可这次你却是差点将正长安城内外都给闹得人仰马翻。如此看来,你对你现在的夫人似乎比之前那位更上心一些?” 杜隽清淡声回应。“公主说笑了。如果我第一位夫人身上也发生同样的事情,我照样会出动所有人马去救她。” “好吧!” 再提调戏失败,太平公主顿时没了说笑的心思,就又将目光落在顾采薇身上:“虽说昨天的事情是六郎的错,不过关于那件事的前因后果,我在听说后对一件事很感兴趣——似乎你能顺利将六郎他们给赶跑,真的是多亏了一把匕首?” 顾采薇就心一沉。 果然还是大意了。太平公主今天特地叫她过来,什么为张昌宗出气、或者借着这个机会给张昌宗一个教训之类的说辞全都是借口,她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这个! 顾采薇连忙回头和杜隽清交换一个眼神,就见杜隽清准备说话。但太平公主却直接打断了他:“长宁侯,本公主现在在问你夫人的话,你还是让她来回答我吧!” 顾采薇不得已把藏在腰间的那把匕首拿出来。“我家侯爷在外面寻访名医的时候无意间得到了一块精铁,然后又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位技艺超凡的铁匠,侯爷就将精铁交给他,托付他给打造两把匕首。然后回到长安后,侯爷为了表示过去一年对我过分疏忽的歉意,就将这把匕首送给我作为赔礼。还有一把,现在正在世子身上。” 女官将匕首接过去递给太平公主。太平公主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抽开刀鞘,就见眼前一阵寒光闪过,但马上就全都被匕首上头古朴的的纹路给吸收了进去。 她仔细盯着匕首看了又看,又轻轻往手边的软榻上一划,就听一声轻响过后,软榻一角直接被她给割了下来。 太平公主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这把匕首竟然锋利至此!” 她连忙又问杜隽清:“那种精铁你在哪里发现的?还有没有?” “启禀公主,精铁本就是世间罕见的东西,我无意间能得到一小块就已经是莫大的幸事了,又哪还奢望能拿到更多?”杜隽清摇头,“而且这精铁也是别人送给我的,不过我倒是听他说起过精铁的来历。” 而后,他就将大概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顾采薇只记住了一个地名——长莱县。 太平公主也捕捉到了这个信息,她低声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才将匕首归鞘,让人还到顾采薇手上。“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这是长宁侯送你的赔礼,那你就好生收着吧!只不过以后如非必要,还是别拿出来的好。这匕首实在是太过锋利,当心被别人盗去做坏事。” “多谢公主提醒,我知道了。”顾采薇连忙点头。 话说到这里,太平公主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疲惫了。 顾采薇和杜隽清连忙起身告辞。 一直到回到侯府上,顾采薇才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了。她连忙拍拍胸口:“太平公主的心思可真够敏锐的!从那么多杂乱的信息里,她第一时间就抓住了这把匕首的存在,然后还抽丝剥茧的追查到最后。女皇陛下的亲生女儿,果然不同寻常!” 说完了,她看看身边的杜隽清,就见这个男人正冷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他当然会不高兴。 他小心翼翼捂着的铁矿,就因为这么一件事暴露了出来,还被人给盯上了,他会高兴才怪了! 顾采薇想了想,她才小声问他:“你说的那个长莱县,靠谱吗?” 杜隽清颔首。“那是距离永兴县不远的一个县城,那里的确一直都有铁矿出土,但都是小矿。如果用心去找的话,的确是可以找到一些小块的精铁。” 听他说得这么笃定,想来他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所以一早就做好了准备。 顾采薇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只不过,既然太平公主已经盯上了那个地方,其他人肯定马上也会跟着她一起往那里涌过去。小小一个长莱县绝对不够他们糟蹋的,那么长莱县四周围的县镇也必定会被他们给挨个找过去。” 也就是说,即便杜隽清现在能把他封地上的铁矿给捂得严严实实的,可也架不住那么多有权有势的人一起刨根问底啊!长此以往,那一片铁矿被人发现是迟早的事。 所以…… “我们必须给这个铁矿找一个大靠山了。”杜隽清沉声说道。 顾采薇点头。“这也是迟早的事。只不过你想好了投靠的人选没有?” 杜隽清闻言却看看她。“你觉得谁最合适?” “我就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长安城里如今我认识的最有权有势的人就是太平公主了。不然,咱们就找她?”顾采薇随口一提。 “不行。”杜隽清当场拒绝。 “为什么?”顾采薇很不服气,“你瞧不起女人是不是?” “不是我瞧不起女人,而是太平公主虽然对政事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但女皇陛下分明没有让她参与政事的意思,她在朝中的影响力还不如武家子弟。她现在又是武家的儿媳妇,你信不信前脚我们把铁矿交给她,后脚这铁矿就会被武家给夺过去捏在手心里?”杜隽清淡然说道。 顾采薇撇唇。“那你说,找谁最合适?” “这些日子我好好想了想,的确是有一个人选可以考虑。”杜隽清这才说道。 顾采薇就嘴角抽抽。“既然你都已经想好了,那干嘛还装模作样的来问我?你什么意思你?” 杜隽清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慢悠悠的说道:“我思来想去,现在长安城里最德高望重、又深得女皇陛下信赖的人就只有狄阁老了。虽然当初是他扶助女皇陛下登基的,但这些年李唐皇室的子弟之所以大都能保全下来,也都多亏了他的庇护。他这个人刚正不阿,一心为国办事,现在也只有他知道这个铁矿的存在不会生出将之私吞的心思。” 顾采薇就眼睛一亮。“你是说,当今宰相狄仁杰狄阁老?” 杜隽清颔首。“正是。” “这个人倒是的确可信。”顾采薇低声说道。 “只不过……”马上又听杜隽清一声低叹,“狄阁老年老体迈,近些年身体越来越不好。现在他又患上了痹病,行动很是迟缓。如今除非必要,他连朝都不去上了,又更何况出来见人?多少人现在去他府上求见都不一定能见到他。” 他心情低落的感叹着,顾采薇却不以为意的一笑。“不就是一个痹病吗?有什么的大不了的?我能治!” 杜隽清立马转向她。“你确定能治?这个毛病可不好治,现在女皇陛下还特地派了太医每天去给他针灸,药材也都是精选的最好的给他送去,但也只能保证他的情况不恶化而已。” “他们保证他的状况不恶化,那我就能让他出现明显的好转。就算不能根治,但至少增添一点精神、多出来走动走动,那是没问题的。”顾采薇笑道。 杜隽清双眼微眯。“你可知道你要是当着狄阁老的面说出这话,那要冒着多大的风险?” 顾采薇眨眨眼,一脸不解。 杜隽清耐心的向她解释:“狄阁老年迈,如今女皇陛下派过去的太医也都是在战战兢兢的为他看病,生怕她一旦有个好歹,他们的命就都要搭进去了!好容易他们才能把狄阁老的病情维持在现在这个稳定的状态,你却跳出来说你能治得更好,那不是打太医的脸吗?而且你一个从没有行医经验的人说这种话,你觉得又有多少人会相信?就算他们真信了,你若是说话算话让狄阁老好转了最好,要是他不好转,别说你了,我们整个侯府都要一起承受女皇陛下的怒火,你可曾考虑过这些?” 顾采薇又眨眨眼。“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杜隽清一怔,顾采薇就说道:“我早和你说了,我钻研的是食疗,其实和那些太医不是一条路子的。咱们去给狄阁老治病,也没必要一开始就明说啊!我先做点东西给他送过去,他先吃着,那些太医给他的药他也一样可以吃。既然是治同一种病的,那一般药材不会相克。但只要他慢慢吃着吃着,发现情况大有好转了!他自然会去找原因,然后就能主动来找咱们啦!” 杜隽清沉默了许久,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看了半天。 “你这个主意不错。”最后,他才闷闷的说了句。 顾采薇得意的点头。“那是当然!想当初,我用这个法子糊弄了不少人呢!” 杜隽清又嘴角一抽。“但狄阁老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也差不多啦!”顾采薇不以为意的摆手,“既然是病人,我就有的是法子让他吃下我做的东西,然后主动往我这边靠拢过来。对了,让我想想他老人家喜欢吃什么东西……我知道了,喝酒!” 马上想到了,顾采薇兴高采烈的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酿一坛药酒,回头就想法子给他喝上!” 她兀自兴致勃勃的考虑着,却没有发现身边杜隽清的目光又变得幽深了不少。 “你怎么知道狄阁老爱喝酒的?”他突然问出一句。 第072章又一个故人 顾采薇笑脸一僵,她连忙抬起头。“难道不是吗?这长安城上下,谁不爱喝酒?狄阁老常年需要应酬,那酒量一定不低。”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杜隽清冷声说道,双眼依然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 顾采薇被看得小心肝一阵欢蹦乱跳。 她连忙深吸口气,就下巴一抬,恶狠狠的瞪回去:“我就知道怎么了?有本事你剖开我的脑袋看啊!你剖不开,那我就不说,我看你能把我给怎么样!” 气势汹汹的,跟只张牙舞爪的小花猫似的。杜隽清被她的气势震慑得冷意一收,赶紧移开目光。“我也就问问,你这么凶干什么?” 顾采薇轻哼。“都已经被你们杜家人盖章认定为泼妇了,我凶一点不是应该的吗?不然我这名号不是白得了?” 杜隽清无语。“你这叫迁怒。” “是啊是啊!谁叫杜家那一帮人上次被我轮番找事之后就怂了,都不敢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呢?那我就只能找你练练手了。”顾采薇凉凉说道。 杜隽清直接扭开头。“你做药酒这个法子很可行,那就做药酒吧!你需要什么东西,只管列单子给管家,让他去采办。” “不用,你给我钱,我自己去买。”顾采薇说道,“既然是给狄阁老调养身体的,那任何一味药都得仔细挑选,别人挑我的不放心。” 杜隽清听了,他眼中的幽光又浓了许多。 不过他并没有再多问,只将头一点:“随你。钱你随便去账房支取就行。” “好嘞!”顾采薇连忙点头,就连忙转身往回跑,“我得先列个单子,看看需要些什么东西。唔,好久没做药酒了,好兴奋呢!” 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毫无负担的走了,杜隽清又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慢慢转过身。 杜仁在一旁看着,他也不禁清清嗓子。“侯爷,夫人可真是……性情活泼。” “嗯,她是挺活泼的。”杜隽清颔首。 呃…… 杜仁又嘴角抽抽。他能告诉侯爷,其实他刚才这句话不算夸奖吗? 可转念一想,既然侯爷觉得是夸奖,那就是夸奖好了。 他算是明白了,如今这个夫人不管做什么,在侯爷眼里都是好的。他就算觉得夫人有些疯疯癫癫的,一点都不庄重稳妥、不像个大家夫人又如何?侯爷喜欢就够了! 只不过……“侯爷,您也别太惯着夫人了。如果想和她好好过一辈子的话,那夫人身上的谜团您还是尽早解开的好。而且以您的本事,其实想撬开夫人的嘴也不是什么难事。” 杜隽清立马回头,幽幽的目光就盯上了他。 杜仁瞬时心里都咯噔一下! 侯爷这眼神可真是犀利无比,看得他的都不禁心口紧缩。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他只觉得浑身发麻,嘴皮子也仿佛有千斤重,仿佛怎么都抬不起来。结果夫人倒好,她被侯爷这么看着,居然一点事都没有,还能回呛回去? 这个小娘子果然心智并非普通人啊! 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杜隽清才别开头。“她的秘密本侯自然会亲自去解开。不过,强迫她张嘴就没意思了,本侯自己一点一点去摸索,这其实也是一桩乐事。” 杜仁还能说什么? 看着自家侯爷这么一副乐在其中的傻样,他算是明白了——千金难买他乐意。难得他老人家对一个女子这么有耐心,而且还真个兴致勃勃的打算把她的一切都给弄清楚!那就随他去吧! 只是他都可以想见:现在侯爷就这么惯着她,那等以后他这手法肯定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夫人可别真被惯坏了才好! 但他不傻,这种话是不会说出口的。 那么第二天,当顾采薇列好了单子,兴冲冲的打算出门去买药材的时候,就见杜隽清又已经等在了车马厅。 顾采薇眉梢一挑。“侯爷您有事要出门?” “本侯说过,保险起见,以后你出门本侯都会陪同。”杜隽清冷声回应。 顾采薇无力扶额。“侯爷您现在这么闲了吗?我这次不出城,张昌宗又已经被公主教训了,一时半会他爬不起来,没事的。” 杜隽清没再说话,只是已经默默的翻身上马。 顾采薇见状,她只能无力的翻个白眼。 因为这次是出门采买药材,所以她没有坐马车,而是让人给她准备了一头小毛驴,她也换上一身便衣,打算悄无声息的去药铺里买了就回来。结果现在杜隽清这一身贵不可言的装扮,再加上他身下那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别人瞩目的焦点,也一下就把她的存在感也给提升了不少。 顾采薇无奈开口:“侯爷您能换身衣服吗?还有这匹马,您也换换吧!今天我只想安安稳稳的出去买点药材,不想招惹是非。” 杜隽清看她一眼,还是折返回去换了一身便服出来,骑的马也让人换成了一匹杂色的大马。这样一看,的确是比刚才低调多了。但这个男人那张脸实在是长得不错,冷傲的气度又太过出众,即便是普通的衣服和普通的马也压不住。 他们一起上街去,肯定还是要被人侧目的。 顾采薇已经彻底无力了。她也没胆子让这个男人再去换一身装束,所以只能咬咬牙。“咱们走吧!” 于是,两个人都没有带丫鬟小厮,就各自骑着马和小毛驴,一前一后的出了侯府,往东市那边走去。 下午东市才刚刚开张,里头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人,小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顾采薇进去之后就熟门熟路的往里走,然后找到了一个卖药材的铺子。 那老板是一个身形瘦小的小老头儿。任凭四周围的人招呼客人叫得震天响,他却懒洋洋的躺在摊子后头闭眼睡觉,呼噜声一串一串的。跟前的客人来来去去,他也懒得张罗,只管呼呼大睡。 顾采薇走过去,她抬手就往旁边的柱子上敲了几下。“老板,来客人了!” “谁呀谁呀?”小老头儿吓得一跃而起,双眼着急的四顾。 顾采薇才笑眯眯的朝他招招手:“是我。我来买药材,你把你这里最好的药材都给我拿出来,我要慢慢挑。” “好嘞!小娘子你想要什么药材!”小老头儿一看来生意了,他一双眼睛滴溜溜一转,精光毕露。 “我要抓几幅桂芍知母汤,还有独话寄生汤的配伍。这些你只管给我捡好的拿过来,价钱不会少了你的。”顾采薇笑眯眯的说道。 小老头儿忙不迭点头,就转头去抱了几个装满药材的小袋子过来。“小娘子,这里头可是老夫特地珍藏起来的好药,平时都不卖给旁人的!看在今天我和小娘子你有缘,我就破例把这些好东西拿来给你看看。只不过这东西好,价钱可就贵了!” “价钱无所谓,只要东西好就行。”顾采薇轻声说道,就低头抓了一把药材在手里仔细看看,然后拿起一片在嘴里嚼了嚼。 “哟,我说这是谁呢,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原来是七叔七婶啊!”这时候,忽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旁传来。顾采薇回头去看,就见几个衣着华贵的小郎君正站在距离他们不远处。这些人最前头的赫然是一个年纪十六七岁的小郎君,他人生得不错,只是一双眼底现在却冒着阵阵火气,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杜隽清徐徐转身。“三郎,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就能七叔七婶你们来东市逛逛,我们就不行吗?”杜三郎笑呵呵的说着,人已经主动往他们跟前走过来。 再看看正抓着药尝的顾采薇,他又呵呵一笑。“早听说七婶医术非凡,上次就给二十一姨诊断出了病症,小侄心里着实仰慕得很。现在既然咱们在这里遇上了,那就请七婶也帮小侄看一看,也给小侄开副药的好。” “我不会开药。”顾采薇立马说道。 杜三郎嗤笑。“七婶这是瞧不上我这个晚辈么?您既然都能给二十一姨看病,为什么就不给我看?还是说,因为上次您和我阿爹阿娘吵架了,直到现在心怀怨恨,所以就连我这个晚辈也给恨上了?” 顾采薇无语回头看向杜隽清。“我错了。我之前还以为莱国公府好歹也是长安城里叫得上名号的勋贵,那么这府上的人怎么也该懂得一些礼义廉耻才对。可是现在我才发现,他们这一家子简直就是自私自利、自轻自贱的典范。上次我们不就吵了一架么?事情过去我都忘了,这些日子咱们也给国公府那边送去不少节礼,既然他们都收了,我也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怎么想现在,一个小辈还主动跑到我跟前来,口口声声说我恨着他?我忙得要死,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又哪来得及把他给恨上?” 杜三郎听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杜隽清才认真的对她介绍。“这是二阿兄家的三郎。” “哦,原来就是那个二话不说就认怂的二阿兄家的儿子啊!”顾采薇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杜三郎听了这话,他立马脸色变得更难看。 但顾采薇说完了,她就又转回头去,继续挑选药材,根本睬都不睬他。 杜三郎心头顿时越发的怒意翻涌。他当即一把夺过顾采薇手边另一袋还没有来得及检查的药材:“老板,你这里这一味药材还有多少?全都给我拿出来,我都要了!” “呀,这个药我这里可有五六斤呢!原本是卖价一钱五文的,既然小郎君您想要,那我就一斤三贯钱卖给你好了。”小老头儿一看又有生意上门,当即乐呵呵的说道。 杜三郎身边的一个小郎君听到这话立马拉下脸。“你个老头子会不会算账?一钱药材五文钱,那一斤应该是五百文才对,你怎么还叫出一斤三贯钱的价钱来了?抢钱呢你!” “话是这么说。可是小郎君你们现在要把我这里的桂枝都给买光了,那接下来别人来抓药的话,所有和桂枝配伍的药材我都卖不了,想当然我接下来也卖不出去多少东西去。而且现在东西卖光了,回头我再去补货又要差不多半个月,也就是半个月间我都要靠着卖桂枝的钱来过活,三贯钱着实不多啊!”小老头儿反而振振有词的和他们算起账。 几个小郎君听完,脸上的不忿也就淡去了。 只是,一口气让他们拿出三贯钱来,他们还是不大乐意。 小老头儿见状,他又眼珠子一转,赶紧指向顾采薇跟前一字排开的那些药材:“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就是你们把这个小娘子要的这些药材都给买走,好歹这是一副药都需要的,我能给你们便宜点。不过就算这样,一味药全部拿走怎么也得四五百文,这么多一起算下来——哎呀,似乎也要个四贯多呢!” 他们疯了傻了,才把这些药材都给买下来!这些东西又不能吃不能喝的,他们买回去能有什么用? 杜三郎一咬牙。“三贯钱就三贯钱,我要了!” 就爽快的摸出三贯钱扔过去。小老头儿赶紧把钱抓过来搂在怀里,仔细数数确定一文不差,然后才将那一袋子桂枝都捧过来。“小郎君请笑纳。对了,往前头走上十步远,右转再走上二十步,那里还有一家药铺,然后再右转走上约莫十五步,还有一家药铺,你们要把这两家的药材都给买断的话请趁早。这两家都是东市里很有名望的人家,许多人过来这里都是特地去他们家买药的呢!” “知道了!”杜三郎点点头,却并没有离开。 小老头儿知道他想看什么,就连忙又转向顾采薇两个人:“小娘子,不好意思,刚才你也看到了,这位小郎君把我这铺子里的桂枝给买完了,现在我这里没有桂枝可用,不过其他的药材还有,不知道您还要不要?” “既然药都凑不齐一副,我要了又有什么用?”顾采薇摇头,“我还是去下家看看吧!” “好嘞!小娘子慢走!”小老头儿赚了钱,现在一双眼都笑得眯成一条缝。他也不多挽留,赶紧就欢快的摆手送人。 杜三郎见状,他才唇角一勾,放心的带着他这群狐朋狗友们一道往下一家药铺找过去,赶在顾采薇两个人抵达之前将另外两家的桂枝都买空了。 如此,转了一圈下来,顾采薇两个人还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买到手。 杜三郎见状,他才终于面露得色,手里提着一袋桂枝主动来向顾采薇两个人行礼:“七叔七婶,我们逛完了该回家了,你们有兴趣的话还请慢慢逛,小侄先告退了。” 然后将装着桂枝的袋子一甩,得意洋洋的走了。 等人走远了,顾采薇才又看一眼杜隽清。“看来你叔爷爷谋反一事对杜家的打击真的很大。下一辈儿郎结的姻亲质量都下降了一大截。” 不然,要是正宗的名门贵妇教养出来的孩子,哪有可能砸钱和别人争这样的长短?而且才取得一点小小的胜利,他就跟占了什么大便宜一般,这模样看得滑稽得很。 杜隽清垂眸。“是这样。” 顾采薇就吐吐舌头。“好吧,我不说了。” 不过,既然桂枝都被人给买走了,他们也没有在这里停留的必要。顾采薇正打算离开,但人才到东市门口,就听到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小娘子请留步!” 顾采薇回头去看,就见刚才那个干干瘦瘦的小老头儿又推着一辆车往他们这边来了。 顾采薇眉梢一挑。“老丈您还有什么事?” 小老头儿连忙抹抹额头上的汗,就冲她咧嘴一笑:“今天真是多谢小娘子,让我一天卖出去了寻常一个月都卖不了的药材。为表答谢,我决定送你一副药!” 说着,他就从车上拿出几个已经包好的小纸包递过来。 顾采薇接过来后也没有打开,只是挨个闻了闻,而后她看着这个小老头的眼神里就带上了一抹深意:“不是说桂枝都已经被刚才的杜三郎给买光了吗?” “我说的是摊子上的桂枝啊,又没说我车上的也卖光了!”小老头儿义正辞严的说道。 顾采薇顿时扑哧一声。“亏得他们人已经走了。不然要是人在这里,听到这话他们肯定掐死你的心都有了。” 小老头儿呵呵一笑:“我就是看到他们走了,才特地来追小娘子你的。要不然我还不敢呢!” 现在把药材送到了她手上,他就又推起车。“真好,接下来一个月我都不用再来出摊,可以躺在家里睡大觉了!回去买点酒再买点下酒菜,今晚上好好的喝一顿!” 目送这个干瘪的小老头儿推着车子走远了,杜隽清才开口。“你们认识。” “是啊,侯爷您真是火眼金睛,连这个都看出来了。”顾采薇点点头,“他和我外公是旧相识,小时候外公还特地带我去他的摊子上坐过,他手把手的教我认药,然后……噗!”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喷笑。 杜隽清眉梢一挑。“你又笑什么呃?” “我笑,杜三郎他们上当了!”顾采薇终于忍不住,她放声笑了好一会,然后才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珠,慢声对他说道,“这老爷子这辈子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自己亲手做点假药出来,和真药一起混着卖。刚才他拿出来给我看的就是假的,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拆穿他,杜三郎就过来把药给抢走了。既然他非要买,我也就不夺人所好,随手就把这些假药让给他了。” 杜隽清瞬时眉心一拧。“是假的?我怎么没看出来?” 久病成良医。这些年为了杜逸的身体,他到处拜访过许多大夫,也亲自翻阅过许多医书,各种药材也亲自抓过不少,自认在药材辨识上也有一定的基础。可是刚才那小老头儿抱出来的那一袋子桂枝,无论外形、色泽还是气味上来看都没有任何问题,怎么可能是假的? “那是因为你的功夫还不到家啊!”顾采薇毫不客气的笑话他,“不过这老爷子做假药的手法的确一流,多少行家一开始都栽在他手里了。这桂枝乍一看的确和真的没有两样,可如果你拿起来掰开看,就会发现药材最里头的颜色稍稍有一点泛白。” 杜隽清颔首。“原来如此。那你都没有把纸包给打开,怎么确定他给你的就是真的?” “我都帮他白赚了三贯钱了,他难道还不舍得送我一包真药材?本来这一副也没几个钱啊!”顾采薇笑呵呵的说道,随即随手把药包往他手里一甩,“走,咱们再去买点别的去!” 两个人就一把拉上他,兴冲冲的再次钻进东市。 被她给毫不留情的羞辱了一通,杜隽清本来脸色不大好看。但马上,当察觉到顾采薇柔软的小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主动拉着他朝前走去的时候,他心中莫名一动,刚才萦绕在心头的那一点不悦刹那间烟消云散。他看着眼前这个正欢喜的朝前快步走去的小娘子,他的眼神不自觉的柔和了起来。 再次进去东市,顾采薇很快又找到一家药材铺子,迅速要了一包川乌、草乌、全蝎、蜈蚣、地龙。把这些毒物包成一包,她照旧又反手扔到杜隽清手上,就继续兴冲冲的逛了起来。 最后,除了需要的药材外,她还给杜逸买了一把扇子、两个泥娃娃,也给杜隽清买了一根腰带,然后给自己买了一堆的小玩意。这些东西最后都堆在杜隽清那匹高头大马背上。花花绿绿的一堆东西,就让这匹马看起来花里胡哨的,连同骑在马背上的男人都气度全无。 杜隽清见状,他也只是皱皱眉,还是翻身上马回家了。 回到家里,顾采薇把给杜逸的小玩意送给他,杜逸立马宝贝似的捧在怀里,哪个都舍不得放开。他再看看杜隽清手里那一根腰带,就得意洋洋的看过去:“阿爹,她给我买的东西比你多!” “我知道。”杜隽清冷声回应,“不过她给自己买的比给咱们俩买的加起来还多。” 而且,花的还是他的钱! “这个我知道啊!”杜逸随意的摆摆手,“她就是这样的人嘛!对别人好,可对自己更好,从不会亏待了自己。这样挺好的,看到她开心,我也就开心了。” 顺便,知道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比阿爹还要高出一大截去,他就更开心了!这话他没敢说出口。 可他不说,杜隽清难道就不知道了么? 他眼神一暗,立马转身。“我走了,你自己好好玩这些小东西吧!” 说罢,人转身就走,但手里依然紧紧捏着顾采薇给他挑的拿一根腰带。 把药材买回去后,顾采薇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闷头处理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把所有的药材都处理好,依次放进酒里泡起来。不过,东西泡上了,也要等至少半个月才能饮用。 听说药酒泡好了,杜逸和杜隽清都过来看。 “哇,这里他还有蜈蚣蝎子!”杜逸一看,他立马大叫。 “那是当然。这些东西虽然毒,可是祛湿除痹的作用却很好。只要炮制妥当,把毒性去掉,再和酒作用在一起,效果就更明显了。”顾采薇一本正经的和他解释。 “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杜逸连忙点头。 杜隽清则是看着眼前这一大桶格外清澈透亮的酒液。“这是什么酒?我从没见过如此清亮、几乎不带一点颜色的酒。” “我这个酒可是好东西,市面上都没有卖的!”顾采薇立马又得意的高昂起下巴。 琉璃此时也补充道:“这个酒,是我家娘子先把外头的酒给买回来,然后再亲手加工提纯后的结果。所以酒里的杂质都被过滤得差不多了,酒液看起来自然更加纯净透亮。而且呀,这酒的口感也比寻常的酒要好得多,不过让人醉得也更快就是了。就算是现在市面上卖得最好的葡萄酒,那和我家娘子酿的酒比起来也是远远不及的!” “嗯,那也给我来一坛。”杜隽清立马说道。 琉璃一怔,顾采薇就来气了。“你说来一坛就来一坛啊?你知不知道,就这么一小缸酒,我是费了多少劲才弄出来的?” “你肯定弄了不止这一缸。”杜隽清只说道。 顾采薇撇唇。“你又知道了!” “那是当然。”杜隽清笃定的颔首。 顾采薇撇撇唇。“我越来越不喜欢你了。我的那点小秘密在你跟前根本都不是秘密,你一眼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感觉真不好,她不喜欢! 杜隽清却唇角微勾。他再看向杜逸:“后天就是你旬休的日子,到时候咱们出城踏青去。” “好啊好啊!”杜逸一听,他立马跳着脚的叫好。 再回头拉上顾采薇的手,他欢喜得不行。“你听到了没,阿爹竟然要和咱们一道出去踏青呢!” “我听到了。”顾采薇凉凉说道。 反正这个男人真个说话算话,现在只要他出门他就跟着,无论大事小事。那么这次她早和杜逸说好的要出去玩,他肯定也会跟上。只不过,她都还没说出口呢,这个男人就已经主动提出来了,这个让她稍稍吃了一惊。 顾采薇就问杜隽清:“侯爷这次怎么有雅兴出去玩耍了?我还以为您最大的乐趣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发呆呢!” “趁着还有空出去走一走。不然,接下来就该没机会了。”杜隽清只回答。 顾采薇闻言一愣,她也就明白了这个男人的意思——等到把铁矿的消息给散播出去,他肯定就要忙碌起来了。到时候肯定连家里都顾不上,那又哪来的时间陪孩子玩耍?所以趁着现在还有机会,他就要抓紧时间给杜逸制造一点美好的回忆。 而杜逸也的确因为这个消息而欢欣雀跃得不行。 “太好了!以前阿爹只有在我要去看大夫的时候会陪着我,他都没陪我玩过呢!”他还在欢喜的低叫。 孩子对父亲有一种天然的孺慕之情,只是因为以前杜隽清刻意压制着,所以杜逸也只能把心里的感情隐藏起来。但是现在,一旦给他机会,他也就毫无保留的释放了出来。如今,这整个孩子浑身上下都透着喜色,小脸上更满布着笑容,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活泼了许多。 他是真心向往着和杜隽清一起出去玩耍。 见状,顾采薇就算心里有些不乐意,她也不好再说出口。毕竟对着这么纯真、又满怀期盼的一张小脸,她实在是不忍心说出打击他的话来。 两天时间弹指即过。 很快就到了杜逸旬休的这一天。他们三个人天不亮就起床,简单洗漱完毕、用了早膳过后就各自上了车马。 因为是出城踏青,杜逸都没有和顾采薇一道乘车,而是又骑上他的小马,紧紧跟在杜隽清身后,父子俩一起在前头为她引路。 直到现在,这小家伙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消失,到今天出发的时候反而越发的闪亮了。 琉璃看在眼里,她也忍不住小声和顾采薇咬耳朵。“娘子,世子是真喜欢侯爷呢!其实侯爷心里也是疼爱世子的,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一份疼爱。” “是啊,这对父子就是这么别扭。”顾采薇点头。 琉璃立马又掩嘴一笑。“不过自从娘子你过来之后,他们都已经好多了。您看,现在侯爷不都已经知道要带世子出来玩、培养父子感情了?” 顾采薇透过车窗往外看去,果然见到这对父子正并肩朝前走着。杜逸小小的身体坐在小小的马背上,身形时不时的还晃悠几下,可这也不能阻拦他隔上一会就往阿爹身上看过去一眼的冲动。 “真讨厌。”只看了一会,顾采薇就放下帘子,回头恨恨骂了句,“我好不容易养胖的小玩具,就这么被他给抢走了。早知道这样,我真不该和他讲那么多的道理!” 琉璃只管掩嘴笑着,不说话了。 很快,他们的车马就到了城外一处山清水秀的所在。 现在已经是春末夏初,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一片,天气有些燥热但太阳并不毒辣,正是出来踏青的好时节。 杜隽清和杜逸父子俩看来看去,最终选定了一个相对偏远一点、几乎没有人迹的草地,就叫人先把帐篷给搭上了。 杜逸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看着人搭帐篷,他就在一旁跑来跑去,也要给帮忙。 等到帐篷搭好,太阳都已经快升到头顶上了。杜逸就连忙拉上顾采薇的手:“走,咱们钓鱼去!” “钓鱼这种考验耐心的伙计我做不来,让你阿爹去吧!我看前头有个小河沟,咱们俩捉泥鳅去。”顾采薇却说道。 “好!”只要有得玩,杜逸根本不管干什么,反正顾采薇怎么说,他就怎么跟着做就是了! 然后,这两个人就手拉着手往前头的小河沟去了,直接把杜隽清这么一个大活人给抛诸脑后。 见到这一幕,杜隽清又眼神一暗。 一旁的小厮见状,他又吓得肩膀一缩。“侯爷……” 杜隽清就看看他。“鱼竿呢?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小厮赶紧点头,忙不迭把鱼竿拿过来,杜隽清就拿在手里,冷着一张脸乖乖的去钓鱼了。 那边顾采薇拉着杜逸到了河沟边上,她在小河边上仔细观察了一圈,就给杜逸安排任务:“你去找几根粗点的树枝来,至少要这么粗,这么长。” 她给比划一下,杜逸就赶紧点头过去找了。 等他把东西找回来,顾采薇已经先好了一个水浅的地点,然后再交代杜逸过来帮她拉着网,两个人用杜逸找来的树枝把网子固定在小河沟两边,从上到下都安置得稳稳的,她才又对那边的琉璃摆手:“好了,开始吧!” “好嘞!” 琉璃欢快的答应着,立马卷起裙子跳进上游的水里,就开始赶起水里的小鱼来。 随着她一边赶一边往这边走过来,原本平静的水面渐渐变得热闹起来。等到靠近网子这边的时候,甚至还有几条小鱼开始跃出水面,那矫健的身形让杜逸看得直拍手:“这里真有鱼啊!咱们一会有鱼吃了!” “这还刚只是开始呢!”顾采薇冲他轻轻一笑,就也撩起裙子跳下水去。 “哎呀你别……”杜逸见状,本来还想拉她的。可见她这样,他心中一动,干脆也脱了鞋子跟着跳下去了。 “侯爷您看!”杜隽清身边伺候的小厮见状,他赶紧叫了杜逸一声。 杜逸回头看看,他就又转回头。“跟她在一起,这孩子迟早是要变野的,我早料到了。”就继续专心致志的盯着眼前平静的水面。 而那边,随着顾采薇和杜逸前后脚的跳下水,水里的鱼儿就跳得更欢了。只是既然已经被赶到了浅水区,又前后都有围堵,它们再怎么跳都跳不出去了。 阿忠拿着鱼篓在上头接,顾采薇先给杜逸示范了一下怎么捉鱼,然后杜逸就笨手笨脚的加入。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先将这些小鱼给捉了放在篓子里,然后再把这一处小水洼里的水都舀出去,才开始今天的重头戏——捉泥鳅!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不说了把要把手放进泥巴里,慢慢的摸吗?你手都不放进去,能摸到个鬼啊!” “还有,要是发现泥鳅在,你就得赶紧一把捉住,不能犹豫,不然泥鳅就跑了!” “你真是笨死了!泥鳅被你抓在手心里了都能跑掉,你就这么捉的?你好好看看我是怎么捉的!” …… 从头至尾,小水沟里都回荡着顾采薇的叫骂声,杜逸一开始还小声说几句话,可到最后他连声都不吭了,只管老老实实的按照顾采薇的吩咐捉泥鳅。 杜隽清的小厮都听不下去了。“侯爷,您就不去帮帮世子?” “本侯去了,会被她骂得更惨。”杜隽清冷声道。 他不会抓鱼。而且顾采薇对他的态度更不客气,他才不会去自取其辱。 话音刚落,水面上的鱼凫突然动了一下,他赶紧用力将绳子往上一拽,就见一条巴掌大小的鲫鱼被钓了上来。 “好啊,侯爷您钓到鱼了!”小厮见状,他连忙欢喜的低叫。 而那边水沟里也传来了杜逸的大喊:“我抓到泥鳅了!终于抓到了!” 一时间,父子俩都满面堆笑,心情大好。 等捉完泥鳅,杜逸早已经成了个小泥人。可脸上糊了厚厚的一层泥也掩盖不住他满脸的笑意,他还特地把那个装了小半篓泥鳅的小篓子捧到杜隽清跟前:“阿爹你看,泥鳅!这里头有三条都是我抓的!” “才抓了三条,有什么好炫耀的?”杜隽清冷哼。 杜逸小嘴一瘪。“那阿爹你钓了几条鱼?” 杜隽清一顿。“一条。” “那阿爹你还不如我呢!”杜逸立马又精神一振,“不过,咱们俩还是加起来都不如她一个。就她和琉璃两个人就抓了这么多泥鳅,还有五六条小鱼。对了,黑风也好厉害,他就一头扎进水里,再出来的时候嘴里就能多出来一条鱼,有时候还两条!” “在这一方面,她的确很厉害。”杜隽清不得不承认。 杜逸又连忙点头,然后肚子里就一阵咕噜噜的响,他饿了。 顾采薇此时已经换了衣裳出来。听到杜逸肚子里的响声,她忍不住笑了笑:“你还不赶紧去洗脸换衣服?换完了继续来帮我烧火。” “好!”应该是被她给奴役习惯了,所以现在听到她这么说,杜逸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兴高采烈的答应着,就赶紧钻进去帐篷里换衣服了。 顾采薇则是把这些新鲜捉上来的鱼和泥鳅都交给琉璃先剖洗干净。她再将杜隽清钓起来的这条鱼还有她们捉的小鱼分别去掉鱼骨,只留下鱼肉,然后用刀子细细的片成发丝厚度的小薄片,正好摆上一碟子。再把姜蒜盐酱等调料调制一下,这就是沾取鱼脍的蘸料。 此时琉璃已经把泥鳅处理好了。然后杜逸给小火炉里点上火,等锅里的米汤烧开,再将泥鳅下进去,加酒和大蒜煮烂,然后撒进去一点盐调味,一锅浓香扑鼻的泥鳅汤就做好了。 这附近又到处都是野菜,顾采薇不用怎么费心就挖到了好几把鲜嫩水灵的。把野菜清洗干净,一个直接清炒了,一些和面粉揉在一起做成小丸子,然后下油锅去煎,出锅后的小丸子色泽金黄,咬一口,面粉脆韧,野菜酥嫩,两种口味糅合在一起,嘴里都泛开了春天的滋味。 有菜有汤,再加上一锅焖好的菜饭,这就是他们的午膳了。 等饭菜摆上桌,杜逸就赶紧嚷嚷着饿死了饿死了,忙不迭抱着饭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看他这狼吞虎咽的吃相,哪里像个当初连多喝一口水都会吐得昏天黑地的人? 杜隽清则还和在侯府上一样。他慢条斯理的夹起一片鱼脍,沾了酱料送进嘴里,而后才慢声说了句:“鱼很新鲜,只是河鱼总带着一股土腥味。” “那是自然,尤其这种野地里长大的,土腥味会更重。就算用调料压制也不可能全部压制下去。但好歹味道还不错。”顾采薇笑说着,就随手给杜逸夹了一片。 杜隽清眉头一皱,却在看到杜逸毫不犹豫的将这一片鱼脍给吃下肚去的时候,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阿逸,你不觉得有点腥吗?”他低声问。 “是有点。”杜逸回味的舔舔嘴,“不过还是很好吃!” 杜隽清又看向顾采薇,顾采薇就笑道:“这些东西都是他亲手抓的,对他来说意义非同凡响。所以就算做法粗糙了一些,可他有心理上的加成。心理控制了身体,那就不会觉得恶心想吐,反而会越吃越香。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带他亲自下河捉泥鳅的原因所在。” 闻言,杜隽清又深深看了她好一会,才也给儿子舀了一碗泥鳅汤。 “谢谢阿爹!”杜逸一看,他立马兴奋得小脸通红,赶紧捧起碗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眼看儿子胃口大开,杜隽清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他吃起饭来也愉快多了。 正当他们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吃饭的时候,那边却突然传来琉璃的一声尖叫——“天,这里怎么会有蛇?” 第073章他其实挺好的 话音刚落,就见琉璃已经提着一条手臂长短的小蛇过来了。 “娘子你看,这里居然有蛇!不过个头有点小。” 杜逸吓得连忙抱紧了顾采薇的胳膊。“她她她……她怎么抓蛇呀?她就不怕被咬吗?” “只要抓住蛇的七寸,那它想咬你都咬不到。”顾采薇笑眯眯的说道,“不过这也是一项技巧,以后我慢慢教给你。” “我才不要学呢!”杜逸赶紧摇头,“我学这个干什么?又没什么用。” “这可的不一定。”顾采薇一本正经的纠正他,“人活一辈子,谁知道自己以后会去到什么地方、遇到什么事情?一些诸如抓蛇、赶蛇的技能,学了对你也没坏处,以后在关键时候或许还能救你一条命,所以学学挺好的。” 杜逸小嘴一撅。“可是这个东西好恶心。” “那你就说得更错了。”顾采薇忙又摇头,“蛇是这世上最漂亮的东西了。你看它的外皮,纹路错落有致,鳞片闪闪发光,而且身形灵活,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力都极强。蛇身上又到处都是宝,蛇皮蛇胆蛇骨都能入药。当然,最关键的是——蛇肉好吃啊!而且大补!可惜的是今天咱们的饭都吃完了,不然我真想现在就把这条蛇给扒皮烤了给你吃。” 听她说到最后,杜逸终于不害怕了。“搞了半天,你的重点还是落在了吃上。” “那还用说?在我眼里,所有的东西只有能吃不能吃两种,能吃的又分好吃不好吃、怎么做更好吃。”顾采薇笑嘻嘻的说道。 杜逸小脑袋一扭。“你这小娘子真可怕,看到什么都想吃!” “真的,蛇肉很好吃的,等你吃上一回,肯定就会想吃第二回,再以后就欲罢不能了!”顾采薇连忙揉揉他嫩呼呼的小脸蛋。 “那也等真吃上再说吧!”杜逸小声咕哝。 到头来,他果然还是被顾采薇的一通歪理说服,心甘情愿的认输了。 杜隽清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默默的转开头去。 琉璃此时还兴冲冲的拿着这条不停在她手里扭动挣扎的蛇。“娘子,现在这条蛇怎么办?咱们带回去当晚饭?” “可以啊!不过现在就一条,剖洗干净就没多少肉了,都不够我们一人两口呢!要是再多来两条就好了。”顾采薇低声感叹。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阿忠又一声喊:“天,怎么又来一条蛇!” “娘子,我抓蛇去!”琉璃一听,赶紧又兴冲冲的跑了过去。 但紧接着,就又听到跟随过来的仆从们开始此起彼伏的叫,一个个的脸色全都吓得惨白一片。 顾采薇见状,她立时面色一冷。“就算春暖花开,冬眠的蛇都出洞了,那它们也不至于向咱们这边倾巢出动吧?蛇也都是有灵性的东西,它们轻易根本不会往有人的地方来。” 杜隽清和杜逸父子俩闻言,他们的脸色也都一沉。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是有人故意往我们这里放蛇的?”杜隽清冷声问。 “这个还用说吗?”顾采薇冷哼,她连忙抓住杜逸的小手塞进杜隽清手里,“你看着阿逸,我去帮忙!” 就连忙抽出腰间的匕首,往另一边去了。 被她给扔在后头带孩子,杜隽清的脸色又有些难看。杜逸则是看着顾采薇大步走到蛇出没的地方,挥手就是一把将那些到处流窜的蛇给捉在手里,那蛇立马就不动了。把这个扔进琉璃提着的篓子里,她立马再去抓下一条,然后再扔。动作干净利落,一会的功夫就抓了三四条,他眼底就浮现出一抹艳羡。 再回头看看和自己一样傻站着的杜隽清,他忍不住低声说了句:“阿爹,我突然觉得我们好没用。” 杜隽清一脸平静。“你心里这么觉得就行了,不用说出来。” 杜逸就又扁扁嘴。“可是,咱们真不过去帮忙吗?咱们两个大男人,让两个小娘子保护在身后,这样不大好吧?” “我不会捉蛇。”杜隽清沉声说道,“你也不会捉,所以我们就算过去了,那也只能给她们添乱。所以,现在我们乖乖的站在这里不乱动,那就是给她们帮忙了。” “你说的也对。”杜逸小脑袋一点,“可为什么我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 其实他心里也怪啊!杜隽清心里暗说着。 想他堂堂长宁侯,好歹也是侯府里的顶梁柱,府上的任何事情交到他手上,他都能迅速给出决断。可是现在……他身在野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娘子四处跑着保护他们,这种事情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他突然觉得自己居然连个小娘子都比不上!这种感觉真不好。 而那边,顾采薇和琉璃还有大黑两人一狗互相配合,可算是将这一批贸贸然闯入的蛇都给抓了起来。 “我的天!娘子你看,居然有这么多!”等抓完了,琉璃连忙把篓子提过来给顾采薇看。 顾采薇轻轻一笑。“这么多,足够我换着花样做好多菜了,这也不错!” 但就在这个时候,黑风突然又放声大叫起来。琉璃一抬头,立马双眼圆睁。“娘子小心!” 顾采薇也听到一阵细微的风声从身后席卷而来,她一扭头,就看到又外形五彩斑斓的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她身后,正对她张开嘴吐出红红的信子。 现在抓匕首都已经来不及了,顾采薇连忙伸手去挡,然后大喊:“琉璃,拿我的匕首!” 琉璃赶紧抓起匕首抽出来,一刀将这条蛇给劈成两半。只是,这也不能阻止这条蛇一口咬中顾采薇的胳膊。 “阿娘!” 见到这一幕,杜逸吓得小脸惨白,他连忙大叫一声,就甩脱了杜隽清的手大步跑过来。杜隽清也眉心紧拧,他也赶紧迈开脚。 此时琉璃劈完了这条蛇后,她丝毫不敢懈怠,忙又主动向后方另一条蛇追击过去。 顾采薇则是身形一软,直接倒地。 杜隽清虽然晚出发,但他人高腿长,竟然先杜逸好几步来到顾采薇身边。他连忙想要把这个小娘子给扶起来,没想到顾采薇立马摇头:“你别乱动我,动得越剧烈我体内的毒素流窜得越快。现在,你赶紧给我撕开衣服看看伤口。” 杜隽清毫不犹豫的点头,就也拿出佩刀,直接将她的衣袖给划开,顿时露出她藏在里头的雪白臂膀。 只不过,这一段原本细嫩无暇的臂膀上现在却多出来一个深深的咬痕,上头还沁着一滴乌黑的毒血,就连咬痕四周围都开始跟着乌黑红肿起来。 杜隽清见状,他的眼神立马变得黑沉沉的。 “现在,先用东西在被咬伤的上方一指长的位置扎上一根带子,好延缓血液流通的速度。”顾采薇低声说道。 杜隽清就再往她破碎的衣袖上划了一道,划下来一条长长的绸布,给她系在伤口上方。在顾采薇的指挥下,他将带子系得松紧适中。 此时杜逸才终于赶到了。当看到顾采薇的伤口,他立马眼圈一红,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我来给你吸毒!”他哭着扑过来。 “拦着他!”顾采薇立马就说。 杜隽清一把把儿子给拉到一边,顾采薇才虚弱的说道:“咬中我的是一条五步蛇,这蛇毒性极强,你们要是直接口对口的吸毒,那不仅不能把我身上的毒给吸出来,反而你们也会跟着中毒。”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眼睁睁看在你死在我面前吗?”杜逸哭得更伤心了。 顾采薇勉强唇角一掀。“那你就想太多了。我才活了这么些年,要是就这样死在一条蛇嘴下,那多丢人现眼?” 说着,她又对杜隽清吩咐:“找一块透气性好的布,蒙在伤口上,再找一个嘴里没有破损生病的人来给我吸。” “好。” 杜隽清立马点头,就将衣摆一撩,直接在里衣上割下来一块轻薄透气的纱衣,然后蒙在她的伤口上,就开始一口接着一口的吸血。 他吸了足足有十多口,从顾采薇伤口里冒出来的黑血颜色才终于没那么深了。 “接下来呢?”他又问道,已经把顾采薇腰间的荷包给摘了下来,“你这里应该有蛇药吧?” 顾采薇点头,指挥他找出来一粒黑乎乎、只有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药丸:“这个分成两半,一半内服,一半弄碎了外敷。” 杜隽清当即将药丸掰开,一半送进他嘴里,另一半他送进嘴里嚼了嚼,然后吐出来给她敷在伤口上。 “喂,你……” 顾采薇见状,她脸色一变,赶紧无力的低叫。可杜隽清这次做事居然这么麻溜,她都才说了两个字呢,他就已经把事情都给办完了! 眼看着这个男人都已经开始一圈一圈的给她缠伤口了,她才无奈说了句:“边上就有水,你至于用嘴嚼吗?” 杜隽清绑好了绷带,他才抬眼看她。“能多争上一刻是一刻。” 顾采薇无力撇唇。 杜逸顶着两只哭得跟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蹲在一旁,听到这话,他也赶紧点头:“阿爹说得对,能多争上一刻是一刻。不然,谁知道你会不会……” 他又心疼得想掉眼泪了。 看看眼前,虽说杜隽清已经及时过来给她清理毒素、然后上药了,可是顾采薇的身体还是虚软得根本爬都爬不起来,脸上的血色也迅速退去,现在只剩下一脸的苍白虚弱,看得人心疼得不行。 从她出现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柔弱的样子! 等到给顾采薇包扎完了伤口,琉璃才终于回来了。 “娘子,这些蛇也被我和黑风赶走了。不过,现在一共来了三批蛇,一批比一批更毒。以防接下来还会有这样的毒物窜出来,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的确,这个地方我们一开始就不该来!”杜逸红着眼睛低叫。 杜隽清则是面色微沉,他一把将顾采薇抱起来。“走吧,回府。” 一行人欢欢喜喜的过来,走的时候却如此匆忙压抑。 把顾采薇送上马车后,杜逸都没有再骑马,而是跟着爬上车。“我来陪着你!”他紧紧抓住顾采薇的手说道。 顾采薇勉强扯扯嘴角。“好啊!” 只是她现在着实无力,只能勉强的应和他一下,就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杜隽清骑着马在前头领路。听到马车里杜逸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他的面色也阴沉下来。 出来走了半个多时辰的路,被他们快马加鞭,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回到了侯府。 马车刚刚停稳,杜隽清就跳下马,又把顾采薇给抱下车送回房里。一边走,他一边吩咐:“去请太医过来!” 满院子的丫鬟小厮们见状,他们都吓得不轻,赶紧答应着去了。 被他抱在话里一路颠簸着,沉沉睡去的顾采薇又醒了过来。无力的睁开眼,她就见杜隽清正在小心的放她在床上。还有杜逸,小家伙扒在床沿眼巴巴的看着她,眼底还有两汪泪珠在来回滚动。 顾采薇正想和他说点什么,杜隽清已经打断了她。“你好好休息,这里有我们。” 顾采薇也的确浑身无力,她也就闭嘴了。 杜隽清见状,他又转身呵斥。“把今天随我们一起出去的人、还有之前准备车马各种用具的人都给找过来!” 府上的人闻言,赶紧又去找。 在等人的时候,杜逸又拉拉杜隽清的手。“阿爹。”叫声可怜兮兮的,还带着哭腔。 杜隽清低下头,就听他问道:“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她当然不会有事。”杜隽清颔首,“你没见她身上的蛇毒都已经清得差不多了吗?她还随身带了蛇药,那就万无一失了。” “可我还是害怕!”杜逸说着话,小小的身体都开始颤抖。 杜隽清见状,他眼睫微垂,一把将儿子给搂进怀里。 不多时,太医已经来了。琉璃也处理好了手头的事情,她赶紧将人引到内室,太医给顾采薇把把脉,再看看伤口,他顿时面露讶异之色:“夫人体内的毒素已经被清得差不多了,这个伤口也处理得极好,看来她身边有高人在啊!既然这样的话,那其实老夫来了也没多少用处。她用在身上的药也比老夫药箱里的蛇药好太多了,老夫现在都不敢拿出来班门弄斧。只是不知道,夫人身边的高人是谁?老夫想向他讨教讨教被蛇咬伤的处理方法。” 这个高人就是被咬伤的人自己。只不过,现在的顾采薇昏昏沉沉的,根本没精力和他讨教什么方法。 杜隽清叫人请太医过来,其实也只是想验证一下自己心里的想法而已。既然现在事实证明,顾采薇的处理方式的确有用,他高高悬起的一颗心就放了下来。 “这个事情以后再说。本侯的夫人如今被蛇咬了,本侯没心情说别的。”他冷声说道。 太医赶忙点头。“是,老夫知道了。老夫这就去给夫人开一副清热养身的药,夫人只要每天喝上一副,然后静养上半个月左右就该好了。” 杜隽清颔首,小厮赶紧将人给领了出去。 紧接着,杜仁又过来禀报:“侯爷,您要找的人都找过来了。只不过……” 杜隽清抬眼看去,杜仁就说道:“有一个负责检查车子的小厮,名叫黄三的,今天一早就跟管家告假,说家里有事走了。属下已经叫人去他家里抓人了。” 杜隽清脸上又蒙上一层阴影。 “没关系,这件事绝对不止是他一个人做的。他肯定还有同伙。” 说罢,他又转身出了房间,果然见到外头已经站满了人。 一看到他出现,两道森然的目光扫视过去,一众丫鬟小厮立马都察觉到仿佛一阵阴风来袭,他们顿时后背上爬上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今天本侯和夫人出外踏青时遇到毒蛇袭击。按理说,侯府的车马除外之前都会撒上驱虫蛇的药水。可为什么今天车马出去,却不仅没有将虫蛇给驱走,反而还招惹了那么多蛇过来?”杜隽清冷声问道。 今天一早擦马车的人闻言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了。“侯爷明鉴!小的真的给擦了啊!而且因为知道侯爷你们要出去蛇虫鼠蚁出没的地方,小的还特地擦了三遍,里里外外都擦到了,就连缝隙都没有放过。这是小的分内的事情,小的不敢乱来啊!” “是吗?那为什么最终又会有那么多蛇出现呢?”杜隽清冷声问。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啊!不过这个肯定不关小的的事,小的可以拿性命担保!” “你的命又和本侯有什么关系?就算一百个你,那也抵不上夫人的一条命!”杜隽清冷喝。 小厮顿时吓得浑身发颤,眼泪都已经掉下来了。 “侯爷。”这时候,忽听琉璃一声轻唤,她慢步走了过来。 杜隽清回头看她,就见琉璃双手捧着一个一包小小的东西:“这件事真和他没关系。刚才在外头城外的时候婢子就仔细检查了一下,然后在我家娘子吃饭的桌案下面发现了这个东西。“ 杜仁给他捧过来,杜隽清打开看看,发现这是一包约摸拳头大小、黑乎乎的东西,他没见过。“这是什么?” “这是民间捕蛇的人用的一种引诱剂。只要往这里头填充一些药材放到外面,蛇闻到了就会蜂拥而至。只不过这东西其实对蛇不好,蛇闻到后就会性情大变,遇到什么咬什么,等被抓到的时候毒牙里的毒液都差不多喷光了,拿出去卖钱价钱都要减半。所以正规的捕蛇人都不屑于用这个,只有那些缺钱缺红了眼、或者妄图以次充好蒙骗钱财的人才会用。”琉璃一字一顿的说道。 “原来就是这个东西害了她!”杜逸听后,他顿时小脸也绷得死紧,“阿爹,咱们一定要把这个人给找出来,让他也好好感受感受被蛇咬的滋味!我们要找五条……不,十条……一百条蛇!没错,一百条来伺候他,让他好好享受一下!” 他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有人绷不住,身形一软倒了下去。 杜隽清父子俩当即将目光转移过去,那个仆妇顿时眼泪鼻涕一齐往下流淌。她不停的磕头:“侯爷请息怒,婢子也没想到他会干出这么缺德的事啊!婢子当时因为手头有些别的事情,一时忙不过来,黄三就自告奋勇过来说帮我。因为之前我们之间也时常互相帮忙,我也就没当回事,就把事情交给他了。只是等他办完后,我还特地检查过,确定万无一失……只是我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桌案下面动手脚啊!我……婢子该死,婢子该死!不过求求侯爷您看在婢子不是有心的份上,饶了婢子一条命吧!” 杜隽清冷冷看着她。“你果真如你自己所说那么无辜吗?” 仆妇身形一僵,连忙不停磕头。 杜隽清再目光一扫。“谁还和这件事有关联的,自己站出来。不然,要是等本侯把你们一个一个抓出来,那本侯不会听你们任何解释,直接就把你们处决掉!” 话音落下,人群里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又三个人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 再听他们交代完自己的身份,杜隽清的脸色就变得更难看了——这些人里头,居然有一个是从莱国公府上跟着他过来的! 他当即眼神一冷,下面一群丫鬟小厮们顿时感觉到阴风呼号,阵阵凉意四处乱窜,很快就将他们给团团包围了起来。 当顾采薇再睁开眼的时候,时间都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嗓子干哑得厉害,她张张嘴,艰难的叫了声:“琉璃。” “娘子!”琉璃听到动静,她赶紧跑过来。 不过,比她更先一步跑过来的却是杜逸。 只见他蹬蹬蹬的来到床前,当看到睁开眼的顾采薇的时候,他脸上才终于绽放出一丝光亮。他连忙扑在床沿上:“你可算是醒了!现在你觉得怎么样?还难不难受?哪里难受?你快和我说呀!” 顾采薇嘴角抽抽。“你能让我先喝口水吗?” 杜逸一愣,又小脸一垮让到一边。 琉璃赶紧到了一杯温水过来喂给她喝了,顾采薇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一点。 “我很难受。”她这才开口。 杜逸连忙就又看过来。“很难受吗?” 顾采薇点头,有气无力的说道:“浑身无力,就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脑袋也晕晕乎乎的,好像这都不是我的脑子了。还困得不行,就想睡觉。从十岁起,我就没有这么难受过了。” 光听她这么说,杜逸心里都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对不起。”他连忙低头认错。 顾采薇立马皱起眉。“你趁着我睡觉的时候把我做的糖球都给吃光了?” “没有!”听到这话,杜逸急得直跺脚,“我是这样的人吗?而且你都这样了,我还哪来的心思吃糖啊!” “就是啊娘子。自从昨天你被蛇咬一直到现在,世子就一直守在你身边,就连先生交代的学业他也是在你这里完成的。他心里一直记挂着你,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呢!”琉璃也赶紧帮他说话。 “是这样吗?”顾采薇转头看看他。 杜逸委屈的点头。“不然呢?我哪有你想得那么没心没肺!” “你这不叫没心没肺,你这叫傻!”顾采薇没好气的吐槽,“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你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又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每顿饭必须好好吃,吃饱了。结果就因为这点小事,你就不吃饭了?你又要气死我是不是?我好不容易给你调养好的身体,可不是给你这么糟蹋的!” “你被毒蛇咬了!差点命都没了!而且还都是因为我的缘故!要不是我非要拉着你们去踏青,还非得找个没人的地方,你也不至于、不至于……”杜逸本来还想和她讲道理的。可是说着说着,他就眼圈一红,眼泪掉了下来。 顾采薇见状,她也没了教训他的心思。 “哎,你这孩子太敏感了,心里也想太多了,简直跟个小娘子似的。”她低声感叹。 杜逸就又忍不住瞪她。“我才不是小娘子!” “是是是,你是小郎君。所以,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别哭了行吗?被蛇咬的人是我,现在浑身难受的人也是我,我都没哭呢!”顾采薇连忙改口。 杜逸就擦擦眼角,果然把眼泪给止住了。 顾采薇才松了口气。“这件事其实你不用自责。既然有人盯上我了,那么就算这次不行,下次他也一定会想别的法子来对我下手。这一次因为咱们找的地方偏的缘故,那些蛇没有伤及无辜,你们也都幸运的躲开了,只有我一个人受伤,这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你要这么想才对。” 杜逸扁嘴。“你又做错了什么,要被他们这么欺负?” “我的恶形恶状还数得清楚吗?”顾采薇轻笑,“好了不说这些了。想来在我睡觉的时候,你阿爹也已经揪出来内鬼,帮我报仇了吧!” “是啊,内鬼就揪出来一堆,那个偷偷在你的桌案下面放引蛇药的人也被抓回来了。可是,他就是个小喽啰,上头指示他这么做的人他到现在都没供出来!”杜逸又低叫。 “他要供出来才怪了,那他一家老小可都没法活了!”顾采薇倒是不以为意,“而且就算他不说,你阿爹难道没法子查出来?” 杜逸一双大大亮亮的眼睛里满是哀怨。“你刚醒就一个劲的夸我阿爹,他在你眼里就这么好?” “嗯,现在我慢慢发现,他其实还真不错。虽然嘴巴坏了点,可是动手能力是真强。以前他应该都没有处理过被蛇咬伤的案例吧,可我只要交代下去,他就能按照我的交代完成,这可不是件容易事。想当初,琉璃我都是教了几十遍才渐渐和我配合默契的呢!”顾采薇嘴角浮现一抹笑。 琉璃赶紧捂脸。“娘子,那段黑历史你就别再提出来说了好吗?我都已经改了!” 顾采薇笑笑,就又对杜逸说道。“所以,你阿爹还真挺不错的。” 当然,前提是她得刻意忽略掉那个人直接用嘴咬碎药丸给她敷药这件事。 殊不知,顾采薇的这番话全数落进了门口杜隽清的耳朵里。 他本来是听说顾采薇醒了,特地过来看看她,结果就听到儿子正和顾采薇谈论着他,而且居然每一句都是夸奖! 男人阴沉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脸上终于化开了一抹阴郁,就连嘴角都微微往上勾起。杜仁站在他身边,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家侯爷莹白如玉的耳垂底端也渐渐爬上了一点鲜嫩的粉色,这一抹粉色还在慢慢的往上攀爬,势要占据他的整个耳垂! 完了完了! 他又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侯爷这是真要被这个小娘子给吃得死死的了! 屋子里的杜逸听到这些话很不高兴。“你就知道夸我阿爹,你怎么就不夸夸我?我可是守了你一天一夜呢!” “阿逸你当然也很厉害啊!而且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会让你变得更厉害,比你阿爹还厉害!”顾采薇连忙说道。 杜逸这才露出一点笑意。 不过,外头的杜隽清听到这话他就不开心了。 连忙轻咳一声,他走进房里,杜逸赶紧就站起身。“阿爹。” 杜隽清颔首。“既然她醒了,你该放心了,去先生那里读书吧!” 杜逸满脸的不情愿,可还是乖乖点头。“是,孩儿告退。” 他就这么走了? 顾采薇一脸惊讶。再看到慢步走到自己跟前来的杜隽清,她双眼微眯:“你是和他达成了什么约定吗?” “是。”杜隽清爽快答应,“他太担心你了,死活要守着你。我看叫不走他,就答应他先在这里守着,不过只要你醒了他就得走。他答应了。” “这个约定还不错,你这个当爹的终于知道心疼儿子了。”顾采薇点点头。 杜隽清又定定看了她一眼,才淡声说道:“昨天放蛇的人我找到了。” “谁呀?”顾采薇问。 “建昌王妃。” “哦,原来是她。”顾采薇点头,“想来也是。她在我手下吃了那么大的亏,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而且,让我死在毒蛇口下,这也符合武家人简单粗暴的作风。” 杜隽眼神一暗。“但是,我现在只能将府上的人处理了,然后再加上和府上的人来往的那个抓出来,这就是极限,建昌王妃我暂时还动不了。” “这样啊,我明白,这样就够了。”顾采薇点头,“建昌王现在深得女皇陛下喜欢,他们一家不是能随便动的。以你现在的身份,要是贸贸然得罪了他们,那代价就是整个侯府都跟着倾覆,这可不好。” 她说得深明大义,可杜隽清听在耳朵里,他心里更堵得慌。 “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吗?”他沉声问道。 顾采薇想了想,她就眨眨眼。“那么,看在我也是因为你的缘故才得罪了建昌王妃、被她放蛇咬的份上,你能不能早点放我走?再等以后,我要是有空回来长安,你也不要拦着我和阿逸见面,可以吗?”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是心心念念的想要走! 杜隽清咬牙。“就算我拦着,你就真不会见他了吗?他又会听我的话吗?这孩子一颗心都已经被你给带野了!” 顾采薇一怔。“你干嘛火气这么大?刚才不是你问我有什么想说的吗,那我说了,你又生气。你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小心眼?” “本侯小心眼,这事你不是一直知道吗?”杜隽清冷哼,随即转身就走。 就这样?说了几句话后,他就走掉了?还把杜逸也给赶走了! 顾采薇无语的翻个白眼。 琉璃见状,她连忙低声说道:“娘子,你现在和侯爷闹脾气真不好。昨天因为你受伤的事情,侯爷担心得的不得了,又是关心着你的伤势,又急着找人兴师问罪。而且,他这一找不打紧,居然一下挖出来好几家埋在侯府上的探子,其中居然还有莱国公府的!” “是吗?”顾采薇讶异挑眉,“莱国公府安排人过来盯着他干什么?” “说是莱国公夫人的意思,她生怕侯爷得了个侯爵还不满足,要回去国公府抢国公的爵位。” 顾采薇顿时白眼翻得更狠了。“就那么一个空壳子国公,也就他们自己还当个宝,其他人谁在乎?” “顾家的大夫人不就在乎得很吗啊?上次她不还私底下撺掇你和侯爷一起把国公的爵位给抢过来?”琉璃低声提醒她。 “大伯母那是眼皮子浅没见识,一个没有实权的国公在她看来当然是好的。可莱国公夫人就不一样了,她好歹也是名门贵女,现在这个国公夫人估计还没但她当初当世子夫人的时候舒坦呢!结果现在她还死守着这个位置,把别人都当贼一样的防……这就有意思了。”顾采薇轻笑,“不过,知道自己的亲人把他当外人一样监视,他心里肯定也难受。” “哪还用说?我听人说,侯爷昨晚上一夜没睡,连夜就把人给处理了,但也没有去国公府那边闹。看来,他是打算息事宁人了。”琉璃又说道。 “不息事宁人,他又能怎么办?”顾采薇淡笑,“难道他还能去忤逆父母不成?那他才叫自找死路呢!” 不过,话说到这里,她也不禁低叹一声。“他也的确是个可怜人。” “是啊!”琉璃点点头,“才这么一个小小的侯府里头随便找找都能找出这么多眼线,那长安城里其他大户人家里头这样的人只会更多吧?一天到晚一举一动都被人给死死盯着,这日子可真不是人过的!所以娘子,咱们还是赶紧走吧!我不喜欢这里!” “我也不喜欢长安。不过……”顾采薇顿一顿,就慢慢张开唇,雪白的牙齿反射出一道冷芒,“既然别人都已经对我动手了,我要是都不还击一下就跑了,那在他们看来不就是落荒而逃?逃避不是我的风格。就算要走,那我也要把他欠我的收回来之后再说!” 琉璃立马肩膀一抖,她心里低叹一声——好吧,接下来长安城里应该有热闹可以瞧了。 却说杜隽清冷着脸离开顾采薇的卧室,就又见一个小厮迎面走过来。“侯爷,秦十三郎郎君来了。” “请他进来。”杜隽清当即颔首。 很快,秦十三就过来了。 “七郎,昨天你给我送去的那几条蛇,我特地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些蛇身上的断口都整齐平滑,一点阻滞也没有,和上次在城东被砍断胳膊失血过多身亡的那个人身上的刀痕是一样的!”见到杜隽清,他就连忙说道。 “我知道。”杜隽清颔首,“都是用我给她的匕首砍出来的。” 秦十三瞬时脸色大变。“你还真把匕首给她了?那一小块精铁一座铁矿里怕也只能挖出来不到十块,现在到你手上的也就那么一点,我当初拿我阿爹传给我的宝刀和你换你都不同意,结果回头你就给了她?你你你……你别告诉我,你是真看上她了!” “她本来就是我的夫人。”杜隽清淡声回应。 秦十三的眼神立马一凝,他将杜隽清上下打量了好一会。 “所以说,你是认真的?你真对她动心了?” 杜隽清抿抿唇,而后像是做出重大决定一般将头一点。“是。” “你……哎!”秦十三顿时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下失去了战斗力。 “本来我还想着,如果你真给我肯定答复的话,我一定要好好骂骂你!可是现在,真听到肯定的答复了,我却发现我根本骂不出来。”他苦笑两声,“难得你能再遇到一个能让你真心相许的人,而且她对你们父子俩都不赖,就是除了出身……罢了,出身又有什么要紧的?你喜欢她、她喜欢你,这才是最重要的。你这辈子够苦了,那就在这上头放肆一回吧!” “她不喜欢我。”杜隽清立马说道。 “啊?”秦十三一愣。 杜隽清点头。“她只喜欢阿逸。不过没关系,一开始她还讨厌我来着,但现在她至少已经不讨厌了,这就是进步。以后肯定也会越来越好。” 呃…… 秦十三嘴角抽了抽。 他没看错吧?他这个万年冰山脸的好友,在说到顾采薇已经不讨厌他的时候,居然还欢喜得笑了?甚至他还开始生机勃勃的计划起以后的事情来了! 看来杜仁说得没错,他是真被这个小娘子给迷得神魂颠倒。不过,既然自家娘子也对顾采薇赞不绝口,那就说明这个小娘子身上的确是有可取之处的。那他喜欢就喜欢吧! 秦十三心里低叹一声,忙又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昨天傍晚,太平公主悄悄派人往长莱县去了。在她之后,又有几批人马紧随其后,也过去了。” 第074章对你越来越好了 “这个我早知道了,迟早的事。”杜隽清颔首,并不怎么惊讶。 秦十三也只点头。“我也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不过既然这一天已经到了,那你就得尽快做准备才行。不然,不出三个月,他们一定会找到永兴县去的。” “我知道。等她的伤好了,我们就该采取行动了。”杜隽清立马颔首。 “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闻听此言,秦十三又狠狠一愣,“七郎,你不要告诉我,你就连铁矿的事情都已经让她知道了!你们才相处了多久!” “实际上,我半个月前就告诉她了。”杜隽清老实承认。 秦十三顿时脸色大变。“你你你……这个小娘子到底是有多好,让你这么快把老底都给交了出去?你就不怕她得知这个消息,回头就去找太平公主告密?” “事实证明,她没有。而且她还和我一起商量好了如何接近狄阁老、把铁矿托付在狄阁老名下。”杜隽清慢悠悠的说道。 秦十三张张嘴,突然发现他无话可说。 “这么说的话,你是认定她了?”他最后又问。 杜隽清颔首。“是。” “好吧!”秦十三无奈点头,“我也盼着你们俩能好好的,不要和上次一样——” “十三弟!”杜隽清突然打断他。 秦十三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他连忙改口。“好了好了,我什么都不说了。你现在就只管好好和她一起过日子吧!她……其实也是挺不错的,人又聪明能干。如果真能和你齐心协力,这也是一桩好事。” 杜隽清这才又将头一点。“那是当然。” 只是,这事来得太过突然,秦十三一时半会脑子里还乱乱的。他赶紧告辞,回家去理清思绪,然后又换了自己媳妇过来陪顾采薇说话。 顾采薇正愁一个人躺在床上无聊,杜逸这个好玩的小家伙现在又学业缠身,每天只有早晚能过来陪她说说话。秦十三夫人现在隔两天过来一趟,正好给她带来一些长安城里的最新消息,她又时常妙语连珠的加以评论,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不觉越来越亲近了。 而顾采薇被蛇咬伤卧床不起的消息很快也传了出去。然后没过两天,田氏得知消息后就匆忙的过来了。 “我可怜的儿啊!” 一进门,见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顾采薇,田氏就心疼得眼泪直流,凄厉大喊一声飞扑过来,拉着顾采薇的手就开始嚎啕大哭。 顾采薇无力翻个白眼,就只能任由她哭够了,才低声说道:“阿娘,你别担心,我没事的。侯爷已经请太医来给我看过了,太医都说我身上的余毒都清得差不多了,现在只需要卧床静养几天就好了。” “就算这样,你也吃了大苦头了啊!”田氏抽噎着说道。 这个人虽然嗓门大,哭得难听,一张脸上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更是难看,但她疼爱女儿的这颗心却是真真切切的。 如今亲娘不在身边,只有田氏这个顾采芹身体的阿娘在,顾采薇本来心里就有些难受。但现在听着田氏这么说,她也不由鼻子一酸,差点落泪了。 两个人连忙又说了几句话,顾采薇劝了她好几句,田氏才慢慢止住了眼泪。她又握住顾采薇的手:“阿芹,虽说你被蛇咬了阿娘很心疼,不过也是因为这事,阿娘心里也很高兴,好歹你和女婿的感情又更进一步了!” 啊? 顾采薇愣住了。“我什么时候和他的感情更进一步了?我怎么不知道?” “哎,你这个傻孩子!”田氏连忙戳戳她的额头,“你看啊,你在外头为他们父子俩挡蛇,这就是对他们父子俩莫大的恩情。就冲着这一点,他们这辈子都欠你的,还不完了!而且呀,我可是听说了,你被咬后,女婿大发雷霆,把侯府里和这件事有关的人全都给打了,有些人还直接给打死了!这不就是说明你在他心里有多重要?而且处理完了侯府里的事情,他还生怕我们伤心,赶紧又派人去家里给我们报信,让我们不要因为这个担心。你看这一桩桩一件件,做得多么妥帖,这就表示他是真把你给放在心坎上疼了!” 呃…… 顾采薇嘴角抽抽。“他什么时候还给顾家报信了?这点小事至于吗?” “至于啊,当然至于了!”田氏一本正经的点头,“你好好的一个人,因为他们父子俩被咬成这样,他要是没有表示,你看我不来活撕了他!不过,看在他现在表现不错的份上,我就不和他多计较了。只要他以后对你好好的,让你坐稳了侯夫人的这个位置,那我就能原谅他保护不了你这件事。” “不过!”马上她又加重音调,“也只有这一次,下次可是不行的!” 最后这话,她与其是说给顾采薇听的,还不如说是故意说给这个侯府的人听的。好让这些人赶紧把话传到杜隽清耳朵里去,让他好好知道以后努力的方向! 这个阿娘虽然提醒人的手法拙劣了些,但一颗疼爱女儿的心却是如此温暖热切,顾采薇心里也暖洋洋的。 “阿娘您放心,侯爷他知道的。现在他也对我很好。”顾采薇忙说道。 “那不是应该的吗?”田氏却没好气的说道,“你都为他豁出性命了!” 可这件事的前提是她当众和建昌王妃对着干了啊!如果当时建昌王妃找事的时候,她老老实实缩着脖子随便她们取笑,那也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虽然说,这种事情顾采薇是绝对不会干的。但不管怎么说,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情,那也不能全怪杜隽清保护不了她,她自己嘴贱爱招惹是非,这才是最关键的。 不过想也知道,这种话和田氏是说不通的,顾采薇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我看阿娘你气色不错,看来最近阿爹他老实多了?” “可不是吗?” 说起这个,田氏就兴奋了起来。“自打上次你和女婿上门把恬娘给弄死后,你阿爹就老实得很。再加上紧接着女婿不又找关系让你阿爹升官了吗?他就知道,他的官途以后可都要仰仗女婿,可女婿听你的话呀,那他只能通过讨好我来讨好你,当然也就对我好得很。我现在说要给他再纳两个妾,他都说不要不要,他之前欠我太多了,要好好弥补我呢!” 说到这里,她又满脸通红,眼底弥漫着浓浓的喜悦。 果然,她心里对顾程远还是抱着期待的。现在顾程远看似回头是岸了,也才看在杜隽清的面子上对她好了点,她就摒弃前嫌,欢喜得跟什么似的! 顾采薇心里低叹口气,她只点点头。“这样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是啊,我就说嘛,这个女婿你找得还是不错的!”田氏赶忙点头,就又说道,“对了,回头我走了,你记得多跟女婿提上几句,让他以后有机会的话,再帮你阿爹一把,让他继续往上升一升。他现在这个官职还是太低了,出去说他是长宁侯的岳父,那还是拉低了长宁侯府的脸面呢!” 顾采薇就面色一沉。“这话是阿爹让你来说的?” 田氏眼神是闪烁一下。“这其实也是我的意思。你阿爹都这把年纪了,要是再不往上升几级的话,那他就真要在这个位置上老死了。咱们老顾家好容易祖坟上冒青烟出了你爹这么一个读书人,那可千万不能让家底就断在他这里啊!还有你阿弟,他都才刚进学呢!你阿爹要是不早点当上大官,你阿弟又该怎么办?咱们老顾家现在可只剩下他一根独苗了啊!” 顾采薇的脸色此时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这些话都是阿爹教你来说给我听的吧?” 看到她面色阴沉下去,田氏心里突然开始害怕了。“阿芹,我们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吗?你一个人嫁到侯府来,现在你年轻还好,可要以后你老了没现在这么鲜嫩了,到时候又有年轻貌美的小娘子来勾引女婿,女婿不再疼你了怎么办?那时候你就需要娘家人来给撑腰了。所以现在,咱们得赶紧想办法让你阿爹阿弟都在长安城里站稳脚跟才行啊!” 为了给她撑腰,顾程风父子俩要往上爬、要当大官,这个逻辑看起来没错。可是,他们的想法却是——借助自己这个女儿来让他们往上爬,然后他们再回头来给她做靠山! 说白了,他们根本就是想趁着她现在受宠狠狠捞上一笔。要是以后她年老色衰不受宠了……呵呵,这对父子能说话算话的给她撑腰才怪! 而且,杜隽清才让顾程远升官了多久?顾程远就又胃口大开,还主动要求往更高级升上去,甚至还想让杜隽清连他的儿子都给提拔上去! 顾程远都已经在长安城里混了这么久了,虽说不算太成功,可好歹也不算失败。那他就应该知道杜隽清如今在长安城里是个什么处境——杜隽清身处的环境绝对比他恶劣得多!可他这个做岳父的根本就不想着怎么给女婿帮忙,就知道不停的从女婿身上榨取好处,还通过给田氏洗脑然后让田氏过来游说,这个人的那点聪明脑筋怎么就是不知道用在正道上呢? “不可能。”顾采薇冷冷拒绝。 田氏一愣。“阿芹,你这是为什么?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啊!” “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他们自己好,阿娘你自己想想吧!”顾采薇没好气的说道,“阿娘你也别因为阿爹这些日子对你好,你就真迷了眼什么都不知道了。之前他是怎么利用完了你就把你给扔到一边,然后和恬娘双宿双飞的,这往事还历历在目呢!如今他对你好也只是看在我能给他带来好处的份上。只是您难道不知道,因为我的缘故,侯爷和国公府那边都闹翻了?侯爷他一个人又有多少能量?我们自己现在手头还一团糟呢,哪来那么多精力帮着阿爹往上爬?而且人是要自立的,阿爹他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就盼着靠裙带关系往上爬?他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一方,说得田氏的脸色都阴沉了下来。 她这些日子和顾程远蜜里调油的,又和顾采薇一直不在一处,所以一颗心自然是偏向顾程远的。现在听顾采薇如此毫不客气的把顾程远给骂了个彻底,她心里很不高兴。 只是……她心里终究还是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的。又见顾采薇脸色难看得不行,那一丝丝的冷意从她眼睛里渗出来,吓得她都不禁打了好几个寒战,她开始害怕了。 “好好好,咱们不说这事了,我也没说非得女婿现在就让你阿爹继续升官啊!”她连忙打着哈哈,“不过你的肚子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动静?眼看着侯府上那个小崽子都越发的活蹦乱跳了,我给你求的药你给他吃了没有?你可得抓紧啊!要是再晚就来不及了!” 到这个时候,即便知道田氏这么做是所谓了为了她好,顾采薇也没了和她虚与委蛇的心思。 “阿娘,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第一,我的肚子有没有动静,这是我和侯爷之间的事情,你就算在旁边再着急那也是急不来的。所以你还是别管了。第二,你也不要再提什么让我对阿逸下毒手的事情。那孩子很乖巧很听话,我很喜欢他,我以后只会保护着他健健康康长大。有他在身边,我就算不生养也是可以的。”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那可能怎么行?你没儿子,老了肯定会被人欺负的!说不定那臭小子长大后还要把你给赶出门呢!”田氏赶紧大叫。 顾采薇脸一沉。“他不会。” “可是……”田氏还想说什么。可被顾采薇一个冷眼一扫,她心里又一个激灵,顿时说不出话了。 她才发现:这才分开了多久,自己这个女儿的气势竟然一天比一天更足了?就像现在,女儿一个不高兴,她都没胆子和她继续说下去了! 成功让她闭嘴,顾采薇也才别开头。“好了,阿娘您今天能过来看我,我心里很高兴。不过我现在还难受着,就不多和您说话了。红鸾,过来请顾夫人去前厅用膳,然后带着她在侯府里走走吧!” “是。”红鸾连忙过来,“顾夫人,您跟婢子来吧!” 田氏不想走。她今天过来有三个任务,也就看望顾采薇这个完成了。其他两个任务,一个让顾采薇再给杜隽清吹吹枕头风让他帮顾程远升官、一个让顾采薇赶紧多把杜隽清留在房里生个儿子出来,一个都没有达成,她心里都快急死了! 只是红鸾多机灵的丫头?她三言两语的劝上一劝,再把田氏给拽上一拽,田氏就乖乖的跟着她出去了。 顾采薇才松了口气,就又无力的躺回床上去,双眼紧闭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一直到田氏走了,顾采薇还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谁都不理睬,就连杜逸过去,琉璃也借口说:“娘子今天心情不好,世子您就别勉强她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杜逸见状,他顿时担心得不行,就赶紧找到了杜隽清那里。 “阿爹阿爹,你快去劝劝她吧!她现在也就你能劝得动了!” 杜隽清眉梢一挑。“你自己为什么不去?” “我还小,哪懂她现在是为什么伤心啊,那自然说不到点子上,她肯定也不乐意和我说。阿爹你年纪大,经历的事情多,你肯定知道,所以这件事托付给你最合适了。”杜逸理所当然的说道。 杜隽清冷冷看着他不语,杜逸已经急得不行。他赶紧把拉起来,直接就往顾采薇那边推。 杜隽清也就这样半推半就的,被儿子给推到了顾采薇跟前。 此时顾采薇还懒洋洋的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只是看她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就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杜隽清缓缓开口:“岳母大人是否又来为岳父大人求官了?” 顾采薇立马睁开眼。“你听人说了?” “没有。”杜隽清摇头。 “哦。”顾采薇点点头,“其实这个也想得出来。那一家人本来就是贪心不足之辈,你给了他一点好处,他就会追着要更多。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他们就已经按捺不住的过来追着要了!还有我阿娘……哎,那个傻女人,我都不知道当初为她出面除掉恬娘这事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杜隽清只静静看着她不语。 顾采薇兀自感慨了一会,她才一手捂胸,长出了口气。“不过,最让我伤心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原本我以为,在我阿娘眼里,我的幸福是超越一切的所在。可是现在,阿爹才刚对她好了几天,她的一颗心就全往他那边偏过去了,我就成了他们两个人联起手来利用的工具!再这么下去,应该没多久顾天赐在她心里的地位都会高出我去了吧?” 所谓的真心,原来如此廉价,亏得她之前还因为田氏无底线的疼宠好好的感动了一把呢! 听她感叹完了,杜隽清才开口。“如果她真这么做的话,那她就太愚蠢了。这个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就只有你一个。” 顾采薇轻笑。“可那又如何呢?对她来说,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她一辈子所能依靠的就只有丈夫和儿子,就算这个丈夫再不靠谱、这个儿子也根本没把她当过亲娘,那也比我这个女儿强!” 越想她心口越堵得厉害。顾采薇一手捂胸,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缓过来。 或许是慢慢适应了现在这个身份的缘故吧!她心里也都把田氏真个当做亲娘来对待了,也心甘情愿的用尽自己的方法去保护她。结果没想到,田氏拿到了好处,竟然回头就往她胸口上刺了一剑! 被自己人中伤的感觉,简直痛彻心扉,她现在还难受得不行。 这时候,顾采薇突然察觉到肩上多了一只温暖的手掌。 连忙抬眼看去,就见杜隽清已经在床沿上坐下了。他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边看着她的眼,轻声细语的说道:“你不也早说过,她乡下来的,眼皮子浅,一辈子都没见过多少好东西吗?尤其这么多年,她对你阿爹的宠爱一直求而不得,这已经成了她心里的魔障。那么现在,她终于得到了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那肯定欣喜若狂,真以为得到了全天下最宝贵的东西。岳父大人再哄她几句,她也就傻乎乎的对他言听计从了。这是她这么多年的境遇造成的结果,也不能全怪她。” 顾采薇立马抬眼看看他,就听这个男人又说道:“而且,这才只是刚开始而已。她既然是你的阿娘,那就说明她也不是什么蠢人,只是现在的她被岳父大人故意编织出来的深情迷住了双眼。可总有一天她会看清眼前的假象,到那时候岳父大人也就蒙骗不了她了。” 顾采薇撇唇。“你这话说得是很好。可你觉得,以我阿娘的性子,她真能看透这个假象吗?” 杜隽清顿一顿。“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帮她一把也是可以的。” 我们? 这两个字入耳,顾采薇心里莫名一颤,一种怪怪的感觉浮上心头。 不过,她竟然意外的并不觉得有多讨厌。 这个男人虽然阴险狡诈了些,但也的确有几分手腕。田氏又是那样的性子,光靠她一个人要让她认清事实极不容易,要是有他帮忙的话,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顾采薇心念一转,她就爽快点头:“这个可以有!” 杜隽清才唇角微勾。“那么现在,你可以别再这样灰心丧气了么?阿逸都快担心死你了。” “知道了!”顾采薇懒洋洋的爬起来,又不禁斜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不担心似的。你要不担心,那巴巴的跑来开导我做什么?” 杜隽清立马轻咳两声。“本侯……自然也是担心你的。” 顾采薇顿时笑了。她立即装模作样的在床上对他屈身一礼:“妾身多谢侯爷关爱。侯爷的深情厚谊,妾身感动莫名,以后妾身只能更用心的伺候侯爷您,才能报答您的这份大恩大德了。” 杜隽清顿时仿佛被雷给劈了一般,赶紧转身:“既然你好了,那本侯走了!” 就赶紧要离开。 “等一等!”但顾采薇赶紧叫住他,“还有顾家那边的事情……多谢你及时给顾家那边去消息,通知他们来看我。” 虽说来的人并不是她心心念念想要见的,但田氏的出现还是稍稍解了一点她心里对亲人的思念。 杜隽清背对着她回答:“这不是做女婿的应该做的么?” 就已经跨过门槛走了。 这缥缈淡然的模样,真是讨打!顾采薇撇嘴:“亏得我还真想好好感谢他一番呢,结果他就这么把我给堵回来了!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琉璃却捂着嘴笑个不停。“娘子,你没发现侯爷他现在对你越来越好了吗?你被蛇咬伤,他给你吸毒、帮你惩治了那些人;他还帮你通知了大夫人过来探望你,好缓解你心里的无聊焦虑;现在知道你心情不好,更是赶紧过来开导你。尤其刚才他说话的语气,那叫一个温柔哟,婢子刚才听在耳朵里,一颗心都酥了!” “有吗?”顾采薇眨眨眼。 刚才她就顾着生气,都没注意到那个男人是用什么语气说话的。不过现在回想一下,她发现——他的语气的确十分的温和好听,就想像是三月的春风徐徐扑面而来,让她暴躁颓废的一颗心立马得到了有效放抚慰。 平日里他语音里的冷意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就是温柔和缓,甚至就连他的表情都柔和了许多。还有那只扶在她肩膀上的手掌…… 我的天! 越想,顾采薇越绝对不对,她脸上都开始发热了。 “这家伙不会吃错药了吧?”她小声嘀咕。 “我觉得说是侯爷他对娘子你越发的改观了还差不多。”琉璃忙说道,“就像娘子,你这些日子对侯爷的态度不也改变了许多吗?刚才你还知道向侯爷真心的道谢了呢!” “那是因为他的确帮了我许多忙啊!受人恩惠,我当然要道谢的。”顾采薇理所当然的说道。 琉璃就又捂着嘴吃吃笑了起来。 顾采薇见状,她连忙不耐烦的摆手。“你赶紧给我出去吧!我累死了,让我一个人好好歇歇。” “是,婢子这就去给娘子煮银耳百合羹去。”琉璃赶紧答应着走了。 只不过,把房间里最后一个丫头赶走后,顾采薇一个人在床上躺了半天,也终究没有睡下去。她反倒脑海里又冒出这些时日和杜隽清相处的点点滴滴,然后前后对比一下就赫然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她对杜隽清已经改观这么多了吗? 而且当初几乎是见面就掐的两个人,现在居然还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说话讨论事情,那次他还把她给抱上抱下,今天又主动碰触她的手臂,而且一通交心的话更是说的她通体舒畅。 “其实,这个人是真挺不错的。如果他真想对人好的话,那是真的好。”她低声说着,又察觉到脸上有些发烫。 连忙双手捂脸,她将头偏向一边。“不过,这家伙还是很坏,我不能被他的糖衣炮弹给骗了!我才不是田氏那个傻女人呢!” 只是话虽这么说,因为她受伤的缘故,这些日子杜隽清来得比以往都要更勤快一下,接下来的日子也是一样。虽然顾采薇身体虚弱,不能下厨做饭,但好歹杜隽清早已经找到了厨娘,厨娘被她调教了一两个月,如今也能做上几个菜,杜隽清父子俩也都勉强能吃上几口。他们俩现在几乎每天晚上都来和顾采薇一起用膳,吃完饭大家再一起说说话,感情自然就越发的融洽了。 如此一日一日过去,顾采薇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半个月的时间也过去了。 这时候,适逢狄阁老的夫人舒氏六十五岁大寿,阁老府上大办宴席,杜隽清自然也想法子弄到了一张请柬。 他就赶紧带着顾采薇一道过去了。 狄阁老身为朝中肱股之臣,深得女皇陛下信任,那么他夫人的寿宴自然长安城上下的贵胄全都争相过来拜贺,大家提在手里的礼物也是厚之又厚。 相较而言,杜隽清他们带的这小小一坛药酒简直不值一提。 不过狄府厚道,并没有如武驸马府那边一般当众就把客人送来的礼品给唱了出来。不管谁送来的什么礼物,小厮们都只管乐呵呵的收下,诚挚的道谢,然后再小心翼翼的让人给捧到后头去登记入册。 就连看到杜隽清只提着一坛酒送过来的时候,他们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半分变化,道谢的话语也没有一点敷衍。 进门送礼完毕,他们两个人就又被阁老府里的小厮们带着各自往府上招待男宾女眷的地方去了。这一次杜逸没有被人引去和小孩玩耍,而是坚持拉着顾采薇的手。“我要和阿娘在一起。” “那你们就一起过去吧!”杜隽清颔首,“照顾好她。”他这话是对杜逸说的。 杜逸也立马将头一点。“知道了!” 顾采薇见状好生无语。“到底是谁照顾谁啊?” 杜逸立马呵呵傻笑,就拉着她。“走了走了!反正今天我要看着你,不许你再和人吵架了!” 好巧不巧的,他们两个人还没走出去几步远,中途又遇到了吴氏,也就是上次太平公主府上第一个站起来挑事的那一位、驸马武攸暨贴身小厮的夫人——简言之,吴家伸出来的一杆枪。 想当然耳,遇到顾采薇,这杆枪立马就又发挥起了它应有的作用。 “呀,这位不是长宁侯夫人吗?您今天怎么也出门了?前些日子听说您被蛇咬了,差点连命都丢了,我还以为你现在还要在床上静养呢!不过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听说过哪家的夫人运气这么不好,还能被蛇咬的!我觉得你有空的话还是赶紧去庙里拜拜的好。”吴氏笑呵呵的上前来打招呼。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顾采薇是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才让老天爷放蛇来咬她的。 这可真是货真价实的贼喊捉贼。 顾采薇闻言轻轻一笑:“遇到这种事情,我觉得去庙里拜还不如来拜拜狄阁老呢!狄阁老最是刚正不阿,当初他在大理寺断案,千余件案子经他的手,就没有一个人喊冤,足见他的公正廉明。那么现在,要是真有什么邪神恶鬼盯上我了,也就只有狄阁老的一身正气能帮我将之驱散了。” 邪神恶鬼……她这个说辞气得吴氏直咬牙。毕竟她心里可是清楚得很顾采薇为什么会被咬!因此听到顾采薇这么说,她就已经主动对号入座了。 她又不禁冷笑。“长宁侯夫人这个美梦做得还真不差。只不过,狄阁老位高权重,每天上门来求见他的达官显贵都数不胜数,你确定他有时间来帮你驱邪?” “这个谁说得准呢?说不定我和我家侯爷就是这么出类拔萃,让狄阁老一眼就相中,第二眼就结为知己了呢?”顾采薇笑说道。 吴氏再见多识广,听到这话都被噎得不行。 她活了这么多年,见过不要脸的,却从没见过不要脸到这个地步的!而且,现在还是在狄阁老府上呢,身边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她也一点都不知道收敛,还脸不红气不喘的讲出这种话,她也好意思! 瞧瞧,旁边的人听到都笑了! “要真这样的话,那我就先恭喜长宁侯夫人了!”吴氏立马阴阳怪气的说道。 “多谢多谢,同喜同喜。”顾采薇连忙还礼。 吴氏顿时嘴角抽得更厉害了。 她立马转身要走,却不想顾采薇已经主动过来抱住了她的胳膊。“哎呀,难得这里有个熟人,咱们既然遇上了那就一起走吧!这阁老府上有些什么人、每个人是什么性子、阁老夫人又有什么喜好,我都不知道呢!你赶紧和我说说,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准备。” 吴氏本都不耐烦的打算甩开她了。可现在听到她这么说,她忽的动作一顿,脸上就扬起一抹古怪的笑。“这个容易,咱们先慢慢走着,你听我给你一一道来!” “好啊!”顾采薇欢喜的点头,“你真好!” 吴氏脸上的笑意顿时放大。“那是当然。我对虚心求教的人向来好得很。”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里走,等到了后花园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着许多女眷。其中,建昌王妃赫然在列。 此时吴氏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她就拍拍顾采薇的手背:“好了,我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接下来该如何表现,就全看你自己。” “放心吧,我心里已经有数了!”顾采薇连忙点头,果然放开了她。 吴氏忙不迭的就走到建昌王妃身边,建昌王妃则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 吴氏得意一笑,赶紧附在建昌王妃身边低语了几句。 建昌王妃眉梢一挑。“你说真的?” “那是当然。婢子哪敢骗王妃您啊!”吴氏赶紧点头。 “可是,我记得这个小娘子脾气烈得很,嘴巴又能说,而且看样子也不像是个蠢人。上次你们又闹得那么僵,现在她会主动来向你讨教?她会没发现你是故意编瞎话骗她的?”建昌王妃凉凉问道。 吴氏一怔,旋即干笑。“可不管怎么说,她要是信了,那咱们就能坐等看戏了。她要是不信那也没事,咱们也没多少损失不是吗?” “嗯。”建昌王妃这才点点头,可是看着她的眼神已经不怎么对了。 吴氏常年在武家走动,她最会看主子脸色了。现在一见建昌王妃神色不对,她心里就一个激灵,顿时才发现不对——她上了那个小贱人的当了! 她连忙一脸诚挚的看向建昌王妃:“王妃您可千万别被这个贱蹄子给骗了。婢子一家对武家都忠心耿耿,要是没有武家又哪来我们今天的荣华富贵?所以我们心里一直都盼着武家能继续在大周朝生根发芽,枝繁叶茂。我们夫妻是绝对做不出损害武家利益的事的!” “但愿如此吧!”建昌王妃懒洋洋的应道,根本就没有相信她的话。 吴氏见状心急如焚,心里又把顾采薇给骂了一百遍——她就知道,每次只要遇到这个贱人,那就肯定没好事! 而顾采薇被引到这里后,她就发现其实这次过来赴宴的人和上次在武驸马府上的大批量都重合了。也就是说——这里几乎一半以上的人都和她打过嘴仗! 现在看到她,这些贵妇人们都立马让到一边,连眼神交汇都不和她交汇一下。 但私底下,顾采薇还是可以清楚的听到她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就是她,半个月前死活想讨好长宁侯父子俩,就拖着人出去踏青。结果她准备不周,竟然引来了毒蛇。然后她又装模作样的想表现一番,就以身当蛇,最后就被蛇给咬了!” “不过她也是命好。这件事后,长宁侯果然对她越来越好了,这次还主动带她来阁老府上赴宴。只不过,她可千万别和上次一般,在阁老府上继续撒泼才好。不然,长宁侯的脸面就真要被她给丢干净了!” “算了吧!狗改不了吃屎,就她这性子,你觉得她熬得住?” …… 真是人言可畏。反正在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们眼里,她既然高攀了杜隽清,那么后来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别有居心。就算她没这个居心,她们也能给她安上一个居心,她没干过的事情也都能一股脑的推到她头上来。 “所以这些所谓的长安贵妇们,私底下和乡下那些爱嚼舌根的乡下婆娘也没多少区别嘛!”顾采薇低声感叹,“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明明以前的风气要好得多的!” 相较于她的云淡风轻,杜逸则是气得小脸通红。“以前她们也都是这么欺负你的?你怎么没和我们说过!” “说什么呀?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咱们管不着,也不用管。”顾采薇连忙拉上他,“再说了,今天咱们是有任务在身的,现在把时间浪费在和她们斗智斗勇上不明智。等回头办完了事情,我再来找他们算账也来得及。” 杜逸才点点头。“只不过,现在咱们该怎么去找到狄阁老或者阁老夫人呢?” 本以为过来这边,他们就能见到人了。结果谁知道阁老夫人前两天刚刚感染了风寒,现在还在卧床静养,根本都不打算出来吹风了! 狄阁老和夫人鹣鲽情深,自然也选择陪在夫人身边。他们来扑了个空。 正说着,她就见前头一个中年妇人正带着几个晓丫头急忙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低叫:“老夫人都好几天没吃饭了,你们赶紧去请牡丹楼的厨子过来给老夫人煮碗粥。无论如何,老夫人今晚上得有体力出来接受子孙还有宾客们的拜贺才行啊!” 顾采薇一听这话,她顿时双眼闪闪发亮。 连忙和杜逸对视一眼,两个人就赶紧大步追过去。 “你们等一等!”慌忙的把人给拦下,顾采薇毛遂自荐,“我会做饭,你们让我去给老夫人做吧!” 第075章口气就是这么大 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将那一群人都吓了一跳。 说话的妇人连忙停下脚步。“请问您是……” “这位是长宁侯夫人,她身边带着的是长宁侯世子。”负责跟在顾采薇两个人身边伺候的丫鬟赶紧介绍。 妇人眼中浮现一抹疑惑,但还是赶紧行礼:“原来是长宁侯夫人,长宁侯世子。” 顾采薇摆摆手。“礼就免了。你不是说阁老夫人身体不适、什么都吃不下吗?正好我这里有一个家传的食谱,正是为老人健脾养胃、柔肝益肾的,你让我去给阁老夫人做上一碗,保管阁老夫人吃完后立马就好了!” 妇人赶紧摇头。“长宁侯夫人说笑了。您今天上门来做客,我们哪有让您下厨干活的道理?您还是赶紧去坐着等开席吧,我们这就要去牡丹楼请厨子来给我家老夫人做药膳了。” “牡丹楼的厨子你们也可以去请啊,但保险起见,你们让我去给老人家做一份又没关系。大不了到时候两分东西一起端过去,老人家想吃哪个随便她。不管怎么样,老人家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们说呢?”顾采薇笑眯眯的说道。 反正,她就是死缠烂打,必须要去给阁老夫人做饭! 妇人眼看拒绝不了她,也就只能咬牙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劳烦长宁侯夫人了。” “不劳烦不劳烦,我最喜欢下厨做菜了。要是看到别人因为吃了我的东西身体好了,我就更开心了!”顾采薇笑呵呵的道。 妇人暗地里摇摇头,赶紧叫人把她给带去小厨房,自己则是又匆忙去牡丹楼请大厨了。 好容易得到应允,顾采薇心情大好,连忙拉着杜逸就走。一边走,她一边问领路的丫鬟阁老夫人现在的症状。 “其实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好像就是前些日子有一天天气特别暖和,老夫人就去花园里晒了会太阳,陪几位小郎君玩耍了一会。结果正玩着,头顶上突然乌云密布,开始下雨了!一行人赶紧回去,小郎君们都没事,可老夫人年岁大了,还是感染了风寒。本以为扛一扛就过去了,结果谁知道拖到现在,都半个月了,她的身体不仅没好,反而还病得更重了!就从昨天下午开始,以往老夫人每天吃了饭都要出来走动走动的,可昨天她根本都没出门,说是起不来了。”丫鬟赶紧把自己知道的都给说了。 顾采薇大概听完,她就明白了。“老夫人的确是感染了风寒,不过因为年岁太大,自身抵抗力又太弱,所以才拖延到了现在这个状况。我知道该做什么给她吃了!” 等被领到专门为阁老夫人建的小厨房里,顾采薇目光一扫,她就照顾杜逸:“阿逸,去烧火!” “好嘞!” 杜逸赶紧答应着,脱了外衣,卷起袖子就手脚利落的去抱柴火、点火。 厨房里的人见状都吓得不轻。 “世子,这个您还是别做了吧?您出身尊贵,身体又弱,这等活计哪能脏了您的手?还是我们来吧!” “不用。”杜逸毫不犹豫的拒绝,手上的动作一刻没停。 顾采薇一边挑拣着食材,也一边摇头:“你们不用管他。他就是身体太弱了,缺乏阳刚气,所以才需要多干点体力活。” 她说得理所当然,杜逸干活干得得心应手,两个人根本就没把旁人讶异的目光给放在眼里。 其他人见状,自然也就不拦着他们了。 很快,顾采薇就将需要的食材都给挑拣齐当。她先拿了一小块鸡肉切成细丝,下水汆烫熟。然后再将一小块豆腐、几只蘑菇也分别切成细丝。再把豆腐丝。蘑菇丝连同熟鸡丝一道放进锅里,加入早炖好的鸡汤,就对杜逸吩咐:“烧旺火。” 杜逸连忙往灶里添柴,顾采薇顺手又往锅里撒了一小把盐和两勺醋。 等到锅里的汤烧得滚沸起来,顾采薇才又让他减小火,再迅速抓了一个鸡蛋打散了,把鸡蛋倒进锅里去。而后,她又迅速抓了一把胡椒粉、几颗茱萸、四勺醋、一小勺猪油放到小碗里,迅速搅拌均匀。此时锅里的蛋花正好浮起,顾采薇再吩咐:“添火!” 杜逸又添火,一下又把灶膛里的火给烧得旺旺的,以致锅里的汤又开始飞快翻滚,顾采薇就舀起一勺汤倒进碗里,顿时碗里一股酸酸辣辣的味道迅速散发出来,转瞬的功夫传得满屋子都是。 厨房里的人闻到味道,都不觉口中生津,咕咚咕咚咽了好几口口水。 杜逸也才从灶膛前头站起来,他眼巴巴的看着顾采薇:“我从不知道,这酸酸的味道这么好闻,我光是闻着就觉得饿了!” “那还用说?我一开始就说了,我做的酸辣汤,正是健脾养胃、柔肝益肾的好东西,还能治疗食欲不振。寻常人只要闻到味道,那就没有不觉得饿的。”顾采薇得意的抬起下巴。 再抓上一把葱花撒到碗里,小葱的香味立马也被碗里的热意蒸腾出来,更给这碗酸辣汤增添了几分香甜味道。 顾采薇端起其中一个小碗,拿勺子拌一拌,就递给杜逸:“吃吧!” 旁边的人见状一楞。“长宁侯夫人,我记得你不是说这碗汤是给阁老夫人做的吗?” “是啊,所以给阁老夫人的那一碗不在这里吗?不过我家孩子小,现在长身体的时候不经饿,刚才他又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我必须给他一点鼓励才行。不然,我不成了压榨小孩干体力活的恶人了?”顾采薇义正辞严的回复。 说话的人一噎,默默别开头。 杜逸则是欢喜的捧着小碗,大口大口的将里头的酸酸辣辣的汤都给吃了个精光。 就在他吃饭的时候,牡丹楼里的大厨终于被请过来了。 一进门,他就闻到了厨房里的味道,顿时眉头一皱:“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是这位夫人,她听说老夫人最近几天不思饮食,就亲自下厨给老夫人做了一碗酸辣汤。”一个厨娘赶紧说道。 杜逸此时正吃完最后一口。吃完了,他放下碗筷,小手胡乱把小嘴一抹:“真好吃,我还想吃!” “一会酒席上还有的吃呢,你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顺便也开开胃就够了。”顾采薇揉揉他的头。 杜逸小嘴一撅。“谁知道他们酒席上的东西能不能吃?” 大厨闻言就冷下脸。“你们一心为阁老夫人的身体考虑是好事,可这样一唱一和的,故意吹捧一碗酸辣汤,这手法也未免太过了点!不就是一碗汤吗?寻常阁老夫人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了,那又有什么用?” “那你这话就说错了。”顾采薇立马摇头。 她本来就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别人不招惹她,她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但是,无缘无故的,这个人却一口咬定他们是在为了这碗酸辣汤造势,还说什么酸辣汤没用,这话顾采薇就不爱听了。 她当即沉下脸回应:“别家的酸辣汤我不敢保证,但阁老夫人只要吃了我精心为她做的这一碗酸辣汤,我保证她今晚上一定能红光满面的出现在宾客面前!” “你个小娘子,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大厨冷哼,根本就不信她的。 “我到底是不是吹牛,你等着看不就知道了?”顾采薇轻哼,就吩咐人端上酸辣汤,“走,咱们去见阁老夫人去!” “那个……长宁侯夫人您就不用去了吧?既然汤都已经做好了,您也累了,就还是和世子去前头坐下休息一会。这碗汤婢子给老夫人端去就行了。”丫鬟赶紧又劝。 “不行。”顾采薇立马摇头,“我亲手做的东西,不眼看着阁老夫人吃下去,我不放心。而且,要是阁老夫人吃得开心,吃完了想见见做这碗汤的人,你们不是还得到处去找吗?那我不如和你们一道过去,等见完了阁老夫人再出去休息不迟。” 丫鬟嘴角抽抽,无奈只得点头。“既然如此,长宁侯夫人您请跟婢子来吧!” 顾采薇才又给杜逸穿好衣服,然后拉上他的小手:“走了,见阁老夫人去咯!” 这两个人欢欢喜喜的走人,却把身后一干人等都给雷得七歪八倒。 “这是个什么夫人?我在芙蓉楼做事,也常常出入权贵人家为他们做菜,还从没见过哪位贵妇人像她这么厚脸皮的!”大厨简直看不下去,冷着脸问道。 立马有人小声告诉他。“这一位就是长宁侯夫人。” “长宁侯夫人?那我明白了!”大厨立刻点头,“没事找事,哗众取宠,说的就是她这种人。可没想到,她在别处闹事也就算了,今天居然还敢跑来阁老府闹?那阁老还有府上的郎君们肯定不会让她如愿的。她还想在老夫人跟前挣脸面?到头来她可别丢人现眼才好!” 凉凉说着,他就已经转过身去,报出一连串的菜名,吩咐小童去捡来,他要开始给阁老夫人做菜了! 其实,那些人之所以同意让顾采薇去做酸辣汤,只是不想把事情给闹得太难看,所以才顺着她的意让她去玩一把。既然东西做好了,他们就想着把顾采薇给送走。至于这一碗酸辣汤嘛,那自然是不会端到阁老夫人跟前的。毕竟常给阁老夫人做饭的大厨都来了,那当然还是吃大厨做的东西最保险。 可谁曾想,这位长宁侯夫人这么干得出来,就是死活不肯走! 无奈,他们也就只能装模作样的将酸辣汤真个端到了阁老夫人的院子里,打算走走过场,彻底让顾采薇死心。 此时阁老夫人正躺在榻上,头上系着一根布条,有气无力的歪着。一众儿孙们团团围绕在她身边,轻声细语的和她说着话、想方设法的说笑话逗她开心,却也无济于事。 “好了,牡丹楼的方大厨已经过来了!”好容易,外头一个丫鬟过来禀报这个好消息,大家顿时都双眼放光,赶紧长出口气。 “方大厨来了就好了。一会阿娘就能吃得下饭了。”一个年纪四十开外的中年郎君连忙点头。 阁老夫人却还是一副恹恹的模样,对此并没有多少反应。 不过紧接着,她突然肩膀动了动,垂在身侧的双手轻轻挥动几下。身边的儿媳妇见状连忙扶上她:“阿姑您怎么了?可是要坐起来?” 看她的样子,竟是真要坐起来。大家心中大惊,但还是一起用力把老人家给扶了起来。 阁老夫人半躺在榻上,她又用力吸了吸鼻子:“外面是有人送吃的来了吗?” “这么快吗?我记得方大厨才刚来没多久啊!”另一个媳妇小声咕哝,不过他们还是赶紧对门口的丫鬟使个眼色,丫鬟连忙就出去了。 不一会,丫鬟回来了,只是脸色有些古怪。“老夫人,外头的确有人送了吃食过来,是一碗酸辣汤。” “那还不赶紧让人把东西给送进来!”狄家的儿孙乃至媳妇们立马异口同声的低喊。 丫鬟顿时就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回去,赶忙又出去把外头端着酸辣汤的丫鬟给叫了进来。 那端着酸辣汤的丫鬟也是一头雾水。本来打算在院子里随便走一圈,然后装模作样的和门口的丫鬟说上几句话,她就要走人了呢!结果没想到,她都还没开口,就有人主动出来催着她赶紧把汤给送进去! 她虽然不明所以,可也不敢耽误,连忙捧着汤进去了。 她一进门,满屋子的儿孙们连忙都往旁退去,给她让出一条直通阁老夫人面前的路来。 这丫鬟就是厨房里做事的,平日里遇到府上的主子,主子们都不曾多看她一眼,她又何曾有过今天的待遇? 所以现在见到眼前的情形,她吓得小腿肚子都在发抖,差点捧不住手里的餐盘。 好容易来到阁老夫人跟前,阁老夫人的大儿子就连忙将酸辣汤给端下来。“阿娘,东西来了,您吃一口吧!” “嗯,这汤闻着酸酸辣辣的,倒让我有了几分胃口。”阁老夫人点点头,人已经精神了几分。 大儿子见状,他赶紧就亲手舀了一勺送到阁老夫人嘴边喂她吃下。“阿娘,您觉得怎么样?” 阁老夫人抿一抿吞下了,就主动张口:“还要。” 听到这两个字,别说大儿子了,就连满屋的儿孙们都喜笑颜开。 “好,好,孩儿这就接着为给您吃!”大儿子忙不迭点头,又舀了一勺喂过去。如此一勺接着一勺,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小碗酸辣汤就全都喂进了阁老夫人肚子里。 等吃完最后一口,阁老夫人脸上早已经泛起一抹红光,额头上也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呀,阿娘出汗了!”马上,二儿子也低叫一声,大家伙脸上的喜色更甚。 “快,把锦被拿过来,给阿姑裹上!”儿媳妇也赶紧叫着,大家把一旁的锦被抓过来,手忙脚乱的将阁老夫人给捂得严严实实的。 一边捂着汗,一边他们还不停问着阁老夫人:“阿娘,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挺好。我嘴里有味了,肚子里不空荡荡的,周身暖呼呼的,身上还在呼呼的往外冒汗,可真舒服!”阁老夫人眯起眼感叹一句。 儿孙们闻言,好些人都欢喜得想哭了! 不过捂上一小会,阁老夫人身上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大家赶紧撤了被子,给她擦干汗水换了一身干净衣裳,阁老夫人脸上就露出一抹笑:“这出了一身汗,我身上就像是轻了几十斤似的,一下清爽了许多,浑身上下都有劲了!” 看她现在能说能笑,也都按捺不住的想要下地行走,大家就知道她的病的确是好了。 大儿子大喜,赶紧吩咐:“快,去把方大厨叫进来,我要重重赏他!” “大郎君,这碗酸辣汤不是方大厨做的。”捧盘的小丫鬟这才弱弱开口。 满屋子人的喜色一凝。 “不是方大厨做的?那是谁?” “是长宁侯夫人。” “长宁侯夫人?” 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都怔愣了一会,然后才有一个小媳妇小声问了句:“就是那位出身卑微、前些日子又是在太平公主府上撒泼,又是插手娘家事情逼死父亲侍妾,又是出门被蛇咬的长宁侯夫人?” “正是。” 紧接着又有人反应过来了。“原来是这个长宁侯夫人!我可算是记起来了!不过说起来,我也就见过长宁侯几面,还不知道他续娶的夫人是何等人物呢!我倒是不知,她竟然还有这等好本事。” 说到‘好本事’三个字,他的语气有点怪怪的。 阁老夫人就清清嗓子:“你们连人都没见过,就听一些道听途说,怎么就想着给人下定论了?由汤观人,我觉得这个长宁侯夫人挺不错的。现在她在哪里?你快去把她请来和我说说话。” 老夫人发话了,一屋子的儿孙连忙乖乖闭嘴。 捧盘的丫鬟此时已经傻了。 她不是做梦吧?长宁侯夫人方才说的那些话居然全都实现了? 那一字字一句句,她一个小丫鬟听在耳朵里都觉得跟胡扯似的。要不是对方身份不低,她都想赶紧劝她歇歇心思,别做白日梦了! 结果没想到,如今一步步走下来,这位长宁侯夫人预判的所有事情都有条不紊的变成了现实。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人?”耳边有人一声低喝,丫鬟才反应过来,“是,婢子知道了,婢子这就去!” 她现在万分庆幸顾采薇坚持要留下来。不然,要是老夫人吃了这碗汤要找人,他们还不知道要费多大力气才能把人给找到呢! 一溜烟的飞跑出去,她就见顾采薇正和杜逸两个人站在院子门口。 小丫鬟走后,这两个人也没闲着,顾采薇正在绘声绘色的和杜逸讲解阁老夫人的症状:“老夫人这个毛病叫做表郁不解。说明白点,就是她这个病起因是伤寒,也就是那天她在大太阳底下和孙子玩耍,累出一身汗。结果身上的汗还没干,猛地一下变天,阴风一吹,把汗给吹干了,但其实她体内的热气还没散,就憋在了肌肤里头。” “一般来说,像这种小毛病,人体完全能够自愈,不需要吃药。不过老夫人年纪大了,本身身为女子阳气又弱,抵抗力下降,所以身体里产生的机能并不能完全把这一股热气从体内驱逐出去,因此这股热气就只能憋在她肌肤底下,随随便便想拿一床被子给她捂出来那是行不通的。” “这个时候,就需要从内给她一个力道,让这股力道推着这股热气打开毛孔,这样才能把热气给释放出来。只要热气出来了,老人家的身体就好了大半。要不然,她这样憋着只能越闷越严重,不思饮食,不爱运动,就连话都不想说,病恹恹的也让儿孙们跟着担心。” “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杜逸连忙点头,“所以说,酸辣汤,酸是开胃,好让她能顺利的把东西吃下去。辣则是解表,壮大身体里那一点阳气,好促使毛孔打开散热。” “可以这么说。”顾采薇含笑点头,又往杜逸脑袋上揉上一把,“我家阿逸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虽说知道她这手法跟揉黑风没区别,不过被揉习惯了,杜逸也就麻木了。甚至每次被她揉了,他心里还挺高兴,因为要不是他做得好,顾采薇都不会动手揉他呢! 所以,现在被顾采薇夸奖了,他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这个时候,送酸辣汤进去的丫鬟出来了,将阁老夫人的话转达给他们,顾采薇就又得意的看向杜逸:“你看吧,我就说我这个法子有用。” “法子有用是次要的,最主要是你脸皮够厚!”杜逸一本正经的纠正她。 “那是当然。脸皮太薄,什么事都等着别人主动,那怎么行?”顾采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又笑呵呵的答应着,就连忙拉着她一道往里头去了。 进了阁老夫人的卧房,顾采薇就见这里他挤挤挨挨的坐满了人。当见到他们俩进来的时候,这些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往他们身上扫视过来。 杜逸被看得身体一僵,小手抓紧了顾采薇的手。 顾采薇连忙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拍,示意他不要紧张,然后才慢慢的走上前去。 “见过阁老夫人。”两个到了跟前,双双行礼。 “起来吧起来吧!”阁老夫人连忙摆手,就笑呵呵的说道,“我听丫鬟说,刚那一碗酸辣汤是你做的?” “是啊!我听说了老夫人您的病症,特地根据您的身体状况为您做的。怎么样,您吃完后是不是出了一身汗,然后觉得浑身舒爽,人都年轻了十几岁?”顾采薇笑吟吟的回应。 阁老夫人顿时喷了。 “你这个小娘子可真会说话。”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顾采薇反问。 “对对对,你说得很对。吃了你的酸辣汤,我的确好多了。我都好久没觉得身体这么松快过了!”阁老夫人笑着点头,就招手叫她过去坐下。 顾采薇也大大方方的拉着杜逸一起去坐了。 等她到了身边,阁老夫人将她上下打量一下,就问道:“你这么好的小娘子,以前怎么就没来看看我呢?要是早点认识你,我也就不用平白糟这个罪了。” 顾采薇却笑道:“老夫人您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要是我来早了,怕也派不上用场呢!” “这话怎么讲?”阁老夫人不解。 顾采薇就掩唇低笑。“狄阁老不也精通医术么?早年你们府上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狄阁老给治的,就连太医也不过是来请个平安脉就够了。既然太医都派不上用场,区区一个我又哪能发挥作用?” 阁老夫人眨眨眼,她顿时脸上的笑容更盛。“我家那老头子的确医术不俗,以前年轻时候我身体哪里不舒服都是他给我治。只不过这些年我们都老了,他常年操劳,身体亏损得比我更厉害。如今他连自己都顾不上,又哪来的精力为我劳心劳力?我又不爱吃药,总觉得苦,结果就拖到了现在这般光景。” 想她和狄阁老年轻时候也必定有过很长一段温馨幸福的光阴吧!不然追忆起往事的时候,她不会笑得这么开心。 顾采薇也不禁嘴角弯弯。“狄阁老老了没事,以后您的身体我包了!今天开始,您要是哪里不舒服,只管让人去找我。我不让您吃药,只做好吃的,保管让您不仅吃好,还把病给治好!” “行啊!”阁老夫人被她的话给逗得又眉开眼笑。 她又不禁盯着顾采薇看了好一会,才低叹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着你,我就想到了一个故人。” 只是话刚说到这里,外头就又来人了。 此时进来禀报的丫鬟脸色更加古怪。“老夫人,厨房那边又派人送吃食来了,这次是方大厨做的。” “阿娘都已经吃过了,现在再送来又有什么用?赶紧撤下去吧!”狄家三郎君忙道。 “我看还是端进来吧!”顾采薇却说。 一屋子的人立马又都看向了她。顾采薇微微一笑:“虽说我的酸辣汤是治了老夫人您的病,但方大厨既然常来给您做饭,那就说明他对您的身体了解得十分清楚,而且他之前做的菜对您的身体也的确有一定的益处。我刚才那晚酸辣汤只是帮您开胃散热,但其他作用却没有。您好些天没吃饭了,现在好容易胃口打开了,又说了这半天的话,现在也该饿了,是该吃点东西补补身子。不然一会出去接受宾客拜贺的时候出个岔子就不好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阁老夫人连忙点头,就吩咐人将药膳给端进来。 方大厨的厨艺的确不错,这几样药膳经过他的手,都做得色香味俱全,让人一看就食指大动。 不过阁老夫人终究年岁大了,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所以她不过一样吃了几口,吃了个五六成饱就放下筷子。 但这样也足够让一屋子的儿孙们欣喜若狂了。 眼看阁老夫人吃完饭,在前头张罗宾客的狄家大夫人也来了。“阿姑,您身子好些了没?宾客都到齐了,咱们该出去了。” “好多了,咱们走吧!”阁老夫人立马就笑呵呵的点头。 狄家大夫人见状都不禁惊愕了一把。还好身边的丫鬟连忙对她耳语几句,她才明白怎么一回事,顿时就对顾采薇送去两道感激的眼神。 顾采薇则是垂下眼帘。“既然阁老夫人您已经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不然一会的寿宴我该赶不上了。” “嗨,既然都来这里了,你还走了做什么?和我们一起过去好了。”阁老夫人热情的邀请她。 “那还是算了。我和您一道过去,还不知道要招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呢!本来我得罪的人就已经够多了。”顾采薇连忙摆手,“本来我毛遂自荐来给您做酸辣汤,也只是想引起您的注意而已。” 闻听此言,阁老夫人都怔了怔。“你引起我的注意做什么?” “引起您的注意了,好让您向狄阁老举荐我夫君啊!”顾采薇笑呵呵的回答,“不过我们不是打算让我夫君入朝做官,只是这次我们过来的时候带了一坛酒来,这是我们特地为狄阁老准备的。虽说礼品薄了些,但却是我们的一份心意,还请狄阁老千万不要把这个东西给直接扔到犄角旮旯里不管不问才好。” 她的坦承让阁老夫人都反应了好一会。 然后老人家才低声问她:“你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就不怕我生气吗?” “您和狄阁老都是宽厚的老人家,最乐意提携晚辈,您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呢!”顾采薇毫不犹豫的摇头,“你们不会怪人太坦承。反倒是太过油滑的人你们更不喜欢。您说我猜得对不对?” 阁老夫人闻言双眼微眯,她目光深深的盯着顾采薇看了好一会,然后才颔首。“你说的没错。” “所以说嘛!”顾采薇笑眯眯的点头,“我这一把赌对了!” 阁老夫人也不禁勾勾嘴角。“罢了,既然这是你自己要求的,那你就去吧!你们的那坛酒我也会告诉侯爷的。” “好啊,那我先多谢老夫人了!”顾采薇连忙屈身行个礼,就连忙拉着杜逸走了。 他们俩是真心的不想留下来,一点都没有欲拒还迎的意思。 目送这两个人远去,阁老夫人才轻轻一笑:“这个小娘子真有意思,她身边这个小郎君也不错,两个都是好孩子。” “可不是吗?”身边的儿媳妇连忙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阿姑您教训得对。做人还是不能人云亦云,别人说什么咱们就信什么。比如这位长宁侯夫人,我看她就爽朗大方得很,只是为人不够圆滑,不会拐弯抹角的说些漂亮话,这才得罪了人,让人到处说她的坏话吧?” 阁老夫人闻言,她却摇头:“那你可就想错了。这个小娘子可不是不够圆滑,只是那些人不值得让她圆滑罢了。” 儿媳又一愣。“阿姑对她的评价竟然这么高么?” “那是自然。这个小娘子我很喜欢,以后我还得多请她过来给我做点吃食才行。”阁老夫人含笑点头。 说话间,他们已经出了房间,慢慢往前头走去了。 走到半途,就见到狄阁老也正杵着拐杖慢悠悠的往这边走过来。 见到儿孙簇拥下满面红光的阁老夫人,他顿时眼前一亮,赶紧迎上来:“夫人身体好多了!果真是吃了方大厨的药膳,效果立竿见影么?早知道如此,我真该把方大厨从牡丹楼要过来,让他一直在你身边侍奉才对。” “不是方大厨。”阁老夫人摇摇头。 狄阁老一愣,大儿子连忙就将刚才的事情说了。 狄阁老听后都不禁大惊。“这位长宁侯我见过,他的夫人我也听说过,的确名声不大好。却不曾想,她竟然还有这等好本事?夫人你刚才真应该留下她,让为夫也见见她才好啊!” “夫君你急个什么?他们不还给你准备了一坛酒么?你等尝过那坛酒后,再决定要不要见她也为时不晚。”阁老夫人慢声回应。 “这倒也是。”听到一个‘酒’字,狄阁老就眼放精光,“我这就叫人把他们送来的酒找出来,改日找个机会好好品品!” 说罢,他就已经主动对阁老夫人伸出手去。“不过现在,夫人还请随老夫一道,往前头去吃寿宴吧!” “你呀!”阁老夫人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才慢慢将手放进他的手心里。一对老夫妻携手并肩,互相搀扶着往前头去了。 却说顾采薇两个人。 他们从阁老夫人那里出来后,杜逸就赶紧拍拍胸口。“好可怕!刚才我差点被那一屋子的人吓得胆都裂了!亏得你还沉得住气,还能和他们谈笑风生,换做我肯定就不行了。” “那是因为你经历得少,等以后这样的场面见多了就好了。比如你阿爹,他在外头不也游刃有余吗?”顾采薇笑说道。 “这样啊?那我以后一定要多练练。”杜逸连忙点头,“我不能一直让你保护我。我是男人,怎么能躲在女人背后呢?” 哟,他才这么大点,就知道自己是个男人了?也不知道之前好些次在她跟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那个小家伙是谁。 顾采薇微微一笑,还是放弃了在外头打击他的想法。 不过两个人也没有走出去多远,他们的去路就被人给堵上了。 “长宁侯夫人,我错了!”方大厨不知道什么时候守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一见他们出现,他赶紧站出来道歉。 这冷不丁的一声叫唤,吓得顾采薇赶紧把杜逸给推到身后藏了起来。 “哦,原来是方大厨啊!”等认清这个人是谁,顾采薇才松了口气,“好好的,你来跟我道什么歉?” “方才我错做事了,那现在自然要来向您道歉。”方大厨双手抱拳,毕恭毕敬的说道,“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众对您口出恶言,更不该在不知道您的酸辣汤的真正效用的前提下就冷嘲热讽。而您却在酸辣汤已经得到阁老夫人的认同后也没有对我落井下石,反倒还劝阁老夫人将我做的东西留下,给我保留了颜面。您心胸宽广,在下自愧不如!” “你想太多了。”顾采薇淡声回应,“我劝阁老夫人把你做的东西留下,那是因为你做得的确不错,也是眼下最适合阁老夫人吃的。不过……” 她顿一顿,唇角就勾起了一抹浅笑。“只是眼下而已。以后有了我,你就不是了。” 方大厨闻言嘴角一抽,满心的感激瞬息凝结。 这个小娘子……她的口气真不是一般的大。 说完了,顾采薇又歪歪头。“所以现在,你还感激我吗?我要抢你的饭碗了哟!” “一样感激!”方大厨咬咬牙,继续说道,“我是以厨艺为生的,阁老府上的生意做不下去了,那长安城里还有许多人家都排着队等我,我不缺这一家的饭吃。可长宁侯夫人您是侯夫人,哪会挨家挨户的去给人做饭?您是抢不走我的饭碗的。” “这么说也有点道理。”顾采薇想想点头,“那好吧,我接受你的感激。不过现在,你可以让路了吗?我们要去前头祝寿了。” 方大厨连忙让到一边。 顾采薇就又拉着杜逸朝前走去。 “恭喜你,一天之内收服了两个人。”杜逸一边跟着她走,一边小声说道。 “同喜同喜。以后我肯定会收服更多的人的!”顾采薇毫不谦虚的回应。 杜逸就撇撇嘴,不说话了。 当他们赶到原来的地方的时候,这里的贵妇人们早已经被请到宴厅里去了。好在这里还有丫鬟在,顾采薇抓住一个,丫鬟赶忙也领着她往宴厅方向去。 今天既然是阁老夫人的寿宴,那自然不用男女分席,所有宾客都被安排在了同一个宽敞的宴厅里。 顾采薇牵着杜逸进去,她就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抬起头,她就见杜隽清正在前头隔空望着自己。 她立马扬起笑脸,冲他把头一点——放心,事情办完了! 杜隽清立马也唇角微勾,对她释出一抹浅笑。 然后,就见他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顾采薇见状,她心跳猛地一阵加速。 “你阿爹他干嘛?好好的不在那坐着,他爬起来想干什么?”她连忙低声问杜逸。 “谁知道呢?你和阿爹的心思我都猜不透。”杜逸懒洋洋回应。 正说着,杜隽清已经来到了他们跟前。 只见这个男人微微含笑的面孔对着她,然后他就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顾采薇的柔荑! 顾采薇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却不防这个男人抓得这么紧,让她根本挣脱不开。 “刚才辛苦夫人了。现在,夫人请随为夫过去就坐吧!”杜隽清温柔的说着,就一把拉着她,将她给往前拖去。 第076章侯爷的无理取闹 宴厅里现在早已经人满为患。而且为了表示对狄阁老的尊重,大家坐下后大都只和身边的人低声说话,并不会大声喧哗。 但也是因为如此,突然做出这样动作的杜隽清就显得格外的鹤立鸡群。就连顾采薇也被他给牵连到了。 刹那间,周围的目光刷刷刷一下全都落在了他们两个人身上。 这些人的眼神可比刚才阁老府上那些小郎君小娘子的可怕多了。之前那些人看她只是审视,现在这些人却大都带着不悦和嘲讽,一道道眼神就跟冰冷的刀子似的,一不留神就在她身上捅出来一个窟窿。 顾采薇虽然并不害怕这样的注视,可她心里还是对杜隽清这突然的动作十分不满。 好容易两个人过去坐下了,顾采薇终于忍不住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好好的,你这又发的什么疯?” 杜隽清不动如山,还一脸义正辞严的模样。“之前每次出去赴宴,你不都得意洋洋的向别人宣告本侯有多宠你么?那现在本侯自然要给你做足脸面,不然你再被人嘲笑,那丢的也是本侯的脸。” “鬼扯!”顾采薇没好气的吐槽。 “本侯是为了你好。”杜隽清还是那么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顾采薇差点被他这不要脸的话给恶心吐了。 以前顾采芹在的时候,他怎么不对她好点?现在他倒是知道了!这男人,根本就是看她还有点用处,所以才故意给她做脸罢了! 不过,他们两个人手拉着手过去坐下,刚坐下就凑在一起低声咬耳朵,这模样给别人看在眼里,却无疑成了小两口感情好的铁证。 吴氏方才被建昌王妃冷落,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现在看到顾采薇两个人如此高调的当众秀恩爱,她顿时脸更黑了,连忙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长宁侯夫妻果然感情好,这才分开了多大会,就跟久别重逢一般,蜜里调油的叫我们一群人看得脸都红了!不过,既然长宁侯夫人你这么舍不得长宁侯,那方才你去哪了?丫鬟请咱们入席的时候,我还到处找了一圈没见着你。你该不会是背着我们偷偷去见什么贵人了吧?” 话里话外的,又在讥讽她不安于室,出来做客都不老实。而杜隽清则是个傻子,她都已经干出那么多丢人现眼的事了,这个男人还把她给当宝一样! 顾采薇微微一笑。“武夫人你说对了!我刚才真就是去见人去了。要不是想到这边开席了必须走,不然我可真想继续留在那和人谈笑风生呢!” “哦,是吗?那不知道你去见的是谁?”吴氏忙追问。 顾采薇眨眨眼。“不告诉你!” 吴氏一噎,忙又阴阳怪气的说道:“今天来狄阁老府上赴宴的都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没有谁是拿不上台面的。长宁侯夫人您至于把人给捂得这么严实吗?您就不怕长宁侯听到这话心里难受?” 顾采薇就转向杜隽清:“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乐意捂着,有问题吗?” “没问题。”杜隽清爽快摇头。 吴氏顿时又噎得说不出话了。 她讪讪的往建昌王妃那边看去,就见建昌王妃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长宁侯夫人。”此时,就听建昌王妃也慢条斯理的叫了一声。 顾采薇再度扬起笑脸。“建昌王妃有何吩咐?” “我听说你前些日子被蛇咬了?”建昌王妃看似一脸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现在好些了没?不过,你好好的怎么会被蛇咬的?那蛇长得什么模样?我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真蛇呢,你快和我说说!” 她这些话才算说到了点子上。 一般被蛇咬过的人,短期内必定谈蛇色变,就更别说被人引导着回忆起那天的悲惨遭遇了。一旦想起来,轻者会吓得浑身发抖,重者当众哭闹失态都有可能。 看来,这位建昌王妃干这种往别人伤口上撒盐巴的事情已经十分熟练了,所以现在信手拈来。 顾采薇就微微一笑:“多谢建昌王妃,我已经好了。” 然后,她就如她所愿,将那条蛇的模样给细细的描述了一遍,一直到听得满屋的宾客都面露害怕恶心之色,她才满足的停下。紧接着她又掉转话头:“为什么我知道得这么详细呢?那是因为那条蛇被我们给打死了,尸体带回侯府。我被咬伤得很严重,心里也很生气,所以回头就把那些蛇全都给剥皮了,蛇胆泡酒,蛇皮焯水后加油盐茱萸拌一拌做了凉菜,蛇肉也红焖、椒盐、炖汤、煮粥,换着花样做了好多种口味的,其中椒盐的最好吃。” “我喜欢红焖的!”杜逸赶紧举起小手抗议。 他之前那么多年一直都饮食清淡,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一直到认识顾采薇后,他面前才被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然后他就爱上了重口的滋味。 但他的意见,顾采薇根本不理睬。 此时,杜隽清又开口:“椒盐的的确不错。” “看吧,我就说这个味道的最好了!不肥不瘦,酥脆可口,不管当零嘴吃还是下饭都很不错。以后有空我要再去外头捉上几条回来,继续做椒盐口味的!”顾采薇连忙点头,“而且我发现了,越是毒的蛇做出来的蛇肉味道越是好吃,那我就得专注于抓毒蛇才行!” “随你。”杜隽清淡然颔首。 “那你也得给我留一条红焖!”杜逸又连忙插话。 “行,知道了!”顾采薇随口答应。 他们三个人兀自在这里谈论起蛇肉的无数种做法,以及每种方式烹调出来后的口味,真是说的在场的人口水都被勾出来了。 不少人悄悄咽了口口水,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等回头他们就叫厨子抓几条蛇来,把刚才顾采薇说的做法挨个做上一遍! 建昌王妃此时脸都黑了。 明明她是想刺激刺激顾采薇心里最敏感脆弱的地方,好让这个小娘子当众丢人现眼。可为什么这个人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反而还越说越激动、还把别人的情绪也给调动起来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我看你能吃出个什么花来!”她没好气的低哼。 反正,她是不会吃蛇的!她暗暗下定决心。 在破坏了她的险恶用心之后,顾采薇就连忙又冲那边的吴氏送去一抹感激的笑。 吴氏顿时又一个激灵,她赶紧对建昌王妃摇头。“王妃,她是故意想挑拨离间,您可千万别上当啊!” 建昌王妃冷着脸没有任何回应。 此时,就听门口的小厮高声喊道:“阁老和夫人到了!” 在场宾客立马全都住嘴,大家纷纷起身恭迎狄阁老和阁老夫人。 只见装扮一新的狄阁老手扶着阁老夫人,老夫妻俩在一众儿孙的簇拥下徐徐走进来,然后在上首落座。 宾客们这才又一齐拱手贺喜。 狄阁老连忙拱手还礼不提。“多谢诸位,多谢诸位。今天拙荆生日,大家能过来凑个热闹,老夫感激不尽。现在,诸位还是赶紧落座吧!你们都是贵客,让你们站得太久,那就是老夫的不是了。” 宾客中间立马爆发出一阵笑声,大家这才坐下了。 今天宴席的主人到了,厨房立马就将早准备好的寿桃给送了上来。狄家的儿孙们依次站出来,向长辈磕头祝寿。 儿孙们祝寿完毕,紧接着就是前来的宾客们。 杜隽清按照身份排行,一直排到了倒数几个。 终于等到他们一家子上前去的时候,前头拜完寿的宾客们都已经三三两两的开始说话,都没多少人关注这些长安城里的小虾米如何拜寿。毕竟,以他们的身份,必定只是在狄阁老跟前走个过场,狄阁老能敷衍的给上一句话就不错了。所以他们根本就不在意。 不过,当顾采薇和杜隽清牵着杜逸的小手走到那边,三个人齐声说出祝福的话后,阁老夫人顿时就笑眯了眼。 “多谢多谢。你们既然今天来了,也务必沾沾我们家的喜气,以后也要添福添寿才好啊!”她笑呵呵的说着,还对杜逸招招手,“你过来。” 杜逸走过去,阁老夫人立马摸摸他的小脸。“这孩子长得真俊,以后必定和他阿爹阿娘一样,是个好孩子。” 说罢,她就拿了一个寿桃放进杜逸手里。“给你,吃吧!” “谢谢阿婆!”杜逸连忙道谢,小脸上满是欢喜的笑。 狄阁老见状也呵呵一笑。“夫人喜欢这个孩子?” “是啊,这孩子聪明伶俐,长得也好,我很喜欢。想来能生养出这么一个孩子的爹娘,他们也都是好孩子。”阁老夫人轻声说道。 狄阁老闻言,他忙也对杜逸招手把他叫到跟前来。 当众问了杜逸几句话,考较了一下他的学问,狄阁老立马也点头:“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口齿伶俐,思维敏捷,日后必定会成为国之栋梁。接下来好好读书吧,可千万别辜负了你爹娘对你的期盼。” “谢谢阿翁,我知道的!”杜逸赶紧点头,这才捧着寿桃回到顾采薇身边。 狄阁老和阁老夫人这一番表现,简直惊呆了眼前这么多的宾客! 今天过来赴宴的不乏皇亲贵胄,他们也都排在最前头赶过去对阁老夫人祝寿了。虽说对于这些身份尊贵的人,狄阁老夫妻俩也都笑吟吟的给了回应,但算下来他们对大家的态度都差不多,都是那般淡漠疏离,并不给他们任何拉拢关系的机会。可是现在,面对长宁侯一家三口,他们却是态度陡变! 尽管这两位只是对杜逸温和了些,对杜隽清和顾采薇两个人并没有多少亲热的表示。可是,要不是看在杜隽清夫妻俩的面子上,他们会对一个小孩这么亲热吗?还又是夸奖又是考学问,阁老夫人还亲手送了送寿桃! 他们只是借着关心这个孩子来表达对长宁侯夫妇的关爱罢了! 这一家三口到底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阁老夫妇的如此关爱? 一时间,在场宾客们看着他们三个人的目光里又多出几分狐疑。 其实顾采薇也没有想到狄阁老夫妻俩会对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当看到杜逸被叫过去,轮番被两位老人家疼爱,她都呆了呆,然后才心头一热,嘴角释出一抹笑。 等杜逸回来了,她赶紧又对两位老人家颔首道谢。狄阁老立马下巴一抬,又做出一副刚正不阿的姿态来,阁老夫人则是笑呵呵的冲她点点头。虽然没有说话,但一切尽在一言中。 有了狄阁老夫妻给他们一家人的勇气,顾采薇三个人都精神大振!因此就算这一通宴席下来,他们被无数双目光从头到脚扫视了个遍,也被身边的人旁敲侧击的打探着和狄阁老之间的渊源,他们全都扛了过去。 反正,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上头建昌王妃一伙人难看的脸色,顾采薇的心情真是越来越好。 这个寿宴就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走到了尾声。 阁老夫妇毕竟年纪大了。出来陪陪客人、大家说笑几句,他们就累了。因此好容易熬到宴席完毕,他们就赶紧向宾客们告罪离开。 既然主人都走了,客人们自然也都纷纷起身告辞。 但前脚狄阁老夫妻俩刚走,后脚在场的宾客们就一拥而上,把杜隽清一家三口都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至于目的嘛,自然是想搞清楚他们长宁侯府和狄阁老什么关系、到底有多亲密。顺便,要是能搭上长宁侯府的关系,再顺便让长宁侯帮忙向狄阁老举荐他们,那就最好不过了! 好在这些人围绕的对象是杜隽清,顾采薇这个粗俗不堪的侯夫人他们并没有当一回事。 既然不关自己的事,顾采薇也就放任杜隽清被那些人围攻。她则是一眼瞥见正迅速朝外走去的建昌王妃一行人,当即目光一转,就赶紧跑过去拦住了他们。 “三娘你等等我,我还有话没和你说呢!”她连忙拉住了吴氏的衣袖。 吴氏在家中排行第三,亲近点的人都管她叫三娘。 吴氏听到这话,就仿佛惊弓之鸟,赶紧挣扎起来。 “长宁侯夫人你放手!我们只是点头之交,私底下从来没有任何来往,那你来找我干什么?你快放了我!”她赶紧低声叫唤着,这些话分明是叫给建昌王妃听的。 顾采薇却眨眨眼。“三娘你这说的什么话啊!我来找你,当然是来向你致谢的啊!亏得是你告诉我说阁老夫人喜欢懂事听话的小孩子,所以我才特地把我家阿逸给带上了。结果事实证明,你这个法子还真管用!你看阁老和阁老夫人对我家阿逸多喜欢!以后我一定要多带阿逸过来陪陪他们!” 说着,她又死命抓住吴氏的手。“今天真是多谢你了,我们可算是当着长安城里所有权贵的面大大出了一回风头。今天过后,我家侯爷的交际面应当也会拓宽许多!你真好,要没有你,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着急上火呢!不过现在不用发愁了,一切都解决了!” 她每多说一个字,吴氏的脸色就更苍白一分。 到最后,吴氏简直就跟一条被活捉的蛇一样拼命的扭动身体,死活把自己的手给从她的桎梏下解脱了出来。 “长宁侯夫人您真是说笑,您养的好世子得了阁老夫人的喜欢,这是你们自己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从来没教过你这些!”她连忙大叫,一边说话还一边小心观察着建昌王妃的反应。 顾采薇也跟着她看看建昌王妃那边,她顿时就跟才发现建昌王妃的存在一般,连忙捂嘴低叹了一声。“哎呀,我错了!是是是,这事和你没关系,一切都是我们自己想的,我找错人了。对不起,我错了。回头等我抓住几条蛇,我亲手做了给你们送过去当做赔礼!” “不用了不用了!”吴氏连忙摆手。 察觉到建昌王妃落在自己身上刺骨冰凉的两道目光,她简直都要吓哭了。 早知道这个小娘子这么阴毒,她之前肯定不会乐颠颠的瞎编什么法子告诉她。结果现在好了,她们两个人的对话外人无从得知,就只能任由顾采薇想说什么说什么。然后,自己口干舌燥的解释了半天,也比不上顾采薇随口的一句挑拨离间。现在,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挽回王妃的信任了! 顾采薇在说完这话后,她就笑嘻嘻的摆手:“好了,我家侯爷出来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三娘再见,建昌王妃再见!” 然后就施施然的飘到了杜隽清身边。 吴氏赶忙胆战心惊的又看向建昌王妃。“王妃,您别听她胡说!我真的没有!阁老夫人喜欢什么,我其实也不知道,那又哪来的本事教给她真的?” “是这样吗?”建昌王妃凉凉回应,只是无论脸色还是嗓音都阴沉冰凉得可怕。 吴氏一个激灵,她的眼泪是真下来了。 但建昌王妃根本都不理会她,径自抬脚就走。吴氏见状,她也只能厚着脸皮跟上。 两个人到了车马厅,吴氏还想再解释几句,可建昌王妃直接扭身走了,建昌王妃身边的人也一个劲的往她往外推:“你走吧!王妃要回去了。” 吴氏咬咬牙,只得慢慢的转身回去。 只是,她才刚走到自家马车边上,就听到进去马车里的建昌王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救命,有蛇!” 然后,原本仪态优雅的建昌王妃,现在就跟一只被火烧屁股了的猴子似的,赶忙从车上跳下来。仪态是顾不上了,鬓发也被她慌乱的举动弄得凌乱不堪。披帛落在地上,她一脚踩上去,顿时吧唧一声摔了个狗啃屎。 “王妃!”身边的人惊叫着赶紧来扶她,建昌王妃还在颤抖着大喊,“快走快走,这辆车我不要了!咱们赶紧走!” 吴氏见状,她也吓了一跳,赶紧抓住一个小丫鬟推进车里。“你好好给我检查一下,看看里头有没有蛇!” 因为建昌王妃这一声叫唤,车马厅里的贵妇们也都吓到了。没上车的不敢上去,上了车的也赶紧跳下来,忙不迭的催促着人把马车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通,确定里头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异物,她们才放心的又坐了上去。 至于建昌王妃的马车,自然也有阁老府上的人过来检查。 但把马车从里到外都给检查一遍、就连车底下的小缝都看过了,小厮还是摇头:“没有蛇啊!” “就是有!我都看到了!这么长一条,头是三角形的,身上的花纹斑斓得很,就从里头的缝隙里钻出来的!”建昌王妃惊魂未定,气喘吁吁的描述。 一位贵妇听了,她不禁低语了一句:“这说辞听着好耳熟……不就是宴席上长宁侯夫人描述的那些吗?” 大家闻言都仔细回忆了一下,顿时发现——还真是! 于是,刚才还被吓得魂不附体的贵妇人立马都冷静了下来。 “看来建昌王妃是怕蛇怕得厉害,所以才听长宁侯夫人说了几句就吓成这样了。只是,既然怕蛇,她又何必非要追着长宁侯夫人问呢?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因此,她现在的结局很快就被大家归结为——自作自受! 建昌王妃本就被吓得浑身发抖,现在听到这话,她更是又气又怒。“我没有被吓出幻觉,我说的是真的,方才我马车里就有一条蛇!” “是吗?那您还是小心点好。” 大家却只是敷衍的应和了一声,就各自蹬车走了。 建昌王妃眼见别人都不把她的说辞给当一回事,她又不禁恨恨的瞪了吴氏一眼。 吴氏的丫鬟此时也检查完了。“夫人,没蛇。” 吴氏赶紧点头。“那咱们走吧!” 现在建昌王妃已经恨上她了,再加上被那条所谓的蛇一吓,如今早已神志不清。自己要是继续待下去,谁知道又会被王妃给安上什么罪名?所以她觉得,自己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大家先都冷静冷静,改天她再找个机会和王妃好好解释一下这件事,那样效果应该回更好。她心里暗暗想着。 但是,就在她的马车开出阁老府后不多久,吴氏也听到车里传来一阵稀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顿时警觉起来。 “什么声音?”她忙问。 身边的小丫鬟也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小丫鬟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夫人,这声音是从您身上传来的!” 吴氏下意识的低头一看,果然就见自己的衣袖正在不受控制的来回摆动。 吴氏霎时又脸色惨白。 “这里头是个什么东西?你快给我把它弄出来!” 她连忙低喊,一边拼命的甩着袖子。 连甩了好几下,里头的东西终于出来了,却是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 小蛇被扔到马车里的地毯上,立马支起上半身,嘴巴大张吐出红红的信子,发出滋滋的声响。 “娘啊!” 紧接着,两个尖利的女声夹杂在一起,迅速冲破马车顶,直冲夜空而去。 而后,马车就是一阵剧烈的晃动,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声、哭喊声,让这片寂静的夜空都变得热闹了起来。 至于建昌王妃那边。不管阁老府上的人如何向她保证她的车里真的没蛇,她死活不信。无奈,狄家大夫人干脆从自己府上调了一辆车过来送她回去。 一路平安无事。 等回到家里,建昌王妃才算是松了口气。 “真是晦气!每次只要遇到那个顾二娘我都没好事,现在竟然吴三娘都敢背叛我……迟早有一天,我要把这两个贱蹄子都给收拾了!”一边低低喘息着,她还一边忍不住的骂。 刚才那一条蛇惊出了她一身的冷汗,现在时间又已经到了初夏,本来空气中就带着几分燥热,她身上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来人,备水,我要沐浴!”她立马吩咐下去。 丫鬟连忙准备了一大桶热水,伺候她好好的泡了半天,可算是将一身的疲惫和惊吓都给驱走了。 泡完澡,她一身轻松的走出来,就见一个丫鬟一脸犹豫的模样,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敢。 “想说什么你就赶紧说,磨磨蹭蹭的像个什么样?”建昌王妃没好气的呵斥。 丫鬟赶紧就把事情给说了。 建昌王妃听完,她就一声冷笑:“吴氏被蛇咬了?活该!怎么那条蛇就没咬死她呢?” 有这件事做安慰,她的心情好了许多,就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她死了,什么时候你们再来告诉我消息吧!我要睡了。” 丫鬟赶紧侍奉她在床上躺下,然后拉开被子给她盖上。 结果,被子刚拉开,刚才还手脚利落的丫鬟就跟被点了穴似的,突然一动不敢动。 建昌王妃面色一冷。“你怎么回事?吃错药了?” “蛇……”丫鬟这才呆呆的说了句,然后她跟反应过来似的,立马转身撒丫子就跑。 一边跑,她一边大喊:“救命啊,有蛇!蛇又来了!” 建昌王妃现在听不得蛇这个字。刚才这话刚从丫鬟嘴里吐出来,她心里就一个激灵。 再低头一看,她果然看到铺开的被子上正盘着一条有婴儿胳膊粗细的大蛇。这条蛇刚才好像是躲在被子里睡觉,现在突然被拉出来,它还没反应过来,只抬起头看着建昌王妃这边。 建昌王妃肝胆俱寒。 刹那间,她双手双脚都变得凉冰冰的,手脚也软得不行。她想跳下床,想逃得远远的。可是,被这条蛇那两只绿幽幽的目光盯着,她发现自己根本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那又更遑论逃跑? 无助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刷刷的开始往下掉。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招惹上蛇了?”她哭着低叫,哑着嗓子低喊,“救命!有没有人?你们快来救救我、救救我……啊!” 不管是发生在建昌王妃身上、还是吴氏身上的事情,那都是出了阁老府之后的事了,顾采薇当然无从得知。 现在,她的一颗心都放在了照顾杜隽清这个醉鬼身上。 没错,杜隽清喝醉了。 因为突然得到狄阁老青眼的缘故,宴席上许多人都开始对他展开关注。而在酒席之上,交流感情最好的方式就都推杯换盏。虽然杜隽清竭力婉拒,但也挨不过那么多人挨个的过来敬酒,他就这么被灌醉了。 饶是他自制力再强,也只能抗到将走出阁老府,然后他就酒意上头,一头倒下了。 顾采薇见状,她连忙指挥人把这个男人给拖到马车里躺下。 杜逸见了,他连忙跟着爬上马车,再看着车里面色潮红、呼吸还有些急促,连带眉心也微微紧皱的杜隽清,他小脸上爬上一抹焦急。 “阿爹他怎么了这是?” “喝多了。”顾采薇没好气的回答。 “啊?是这样吗?可我看他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啊!”杜逸小声说着,他忙拉上顾采薇的手,“你不是会医术吗?你赶紧给他治治吧!再不济,你荷包里应该也有解酒的药丸吧?” “不好意思,还真没有。”顾采薇摊手,“我身边就没有嗜酒的人,所以我从没想过要准备这东西。” “不是吧?” 杜逸听了,他顿时小脸皱得更紧。“那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让阿爹这么躺着吧?” “躺躺挺好的,本来也就一个醉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不吃药,他自己扛两天也能好。”顾采薇不以为意的说道,“再说了,谁叫他自己喝这么多的?既然喝酒,他就应该做好会被灌醉的准备!” 杜逸小肩膀一抖。“你别这么凶啊!阿爹他不也是被逼的吗?” 顾采薇看他一眼。“你到底站我这边还是站他那边?” 杜逸就下巴一抬。“你这边!” “那你还帮他说话?” “我不说了!”杜逸忙不迭摇头,果然闭紧嘴巴,只是双眼却依然满是担忧的往杜隽清那边看了又看。 果然还是父子连心。不管嘴上怎么互相嫌弃,可当杜隽清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这小家伙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顾采薇无奈叹了口气。“好吧,等回去侯府,我就给他炖点解酒汤,保证他喝完就没事了。” 杜逸这才扬起笑脸。“你真好!” 顾采薇撇唇。“我才不好呢!” 她要好的话,就该现在帮杜隽清缓解一下痛苦。可她偏不! 叫他来者不拒,叫他喝那么多,活该!她就要让他好好尝尝喝醉酒头痛欲裂的滋味! 等马车回到侯府,顾采薇再叫人把杜隽清给扶回去他房里,杜逸就又拉上她。“走吧,咱们去给阿爹煮解酒汤去!” 小家伙积极主动得很,比平时催着她给他做饭吃还主动得多。 “知道了!”顾采薇无精打采的答应着,两个人就一道去了她的小厨房。 杜逸烧火,她拿出一罐蜂蜜,一把干桂花,一把乌梅。等锅里的水烧开,她先把乌梅放进去,待到锅里的汤色变深,就停火。再拿着勺子搅一搅,促使汤快点变凉,然后再加入几勺蜂蜜,最后撒上桂花。 很快,桂花混合着蜂蜜的清香,再夹杂着一点乌梅的酸味就飘荡了出来。大晚上的,让吃了一肚子油腻的人光是闻到味道都觉得五脏六腑清爽了许多。 依照惯例,顾采薇又先给杜逸盛了一碗。“喝吧!这个汤又解酒又消食,你喝一碗也没事。” “哦。”杜逸赶紧端起来大口大口的喝了。 顾采薇也自己喝了一碗。 等两个人都喝完了,她才慢悠悠的提上给杜隽清准备的那一碗给他送过去。 等到了杜隽清卧房,就见杜隽清依然一脸痛苦的躺在那里。他如玉一般莹白的面孔现在早已经被赤红色占领,双眼双唇都紧紧闭着,就连双手都紧握成拳,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还有他的额头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蒙上了一层细汗,乍一看去的确十分痛苦。 顾采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又忍不住吐槽。“既然喝不了那么多,你干嘛要喝?结果喝成这样,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嘴上这么说着,可她还是把汤给端了出来,就交代小厮喂给的杜隽清喝。 然而小厮笨手笨脚的,根本喂不好。小半碗汤下去,杜隽清都没喝进去几口,大都撒了。 顾采薇忍无可忍。 “算了,你们一边去,换我来!” 她捋起袖子走过去,指挥小厮把杜隽清给扶起来躺好,她就自己舀了一勺汤,然后一手捏住杜隽清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把汤给喂进他嘴里。 等到把一碗汤喂完,顾采薇累得手都酸了。 “好了,再给他擦擦汗,换身衣服,就让他睡吧!睡上一觉,明天一早起床他就没事了。” 连忙放下空碗,她正要起身离开,却不防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突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顾采薇吓了一跳。“杜隽清,你干什么?” “别走!”男人却低声叫着,一手死死捏着她的胳膊不放。 顾采薇连忙想要把他的五根手指给掰开,却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反手就又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再用力把她往里一拽,竟然就把她给拽上床了! 然后杜隽清一个翻身,长腿一伸,稳准狠的压住了她想要抬起的双腿。 “我的天呐,你们怎么能这样?我还是个孩子啊,你们怎么能当着我的面做这种事?”杜逸立马双手捂脸,大叫着跑掉了。 一屋子的丫鬟小厮见状,他们也都脸上一红,赶紧也要往外跑。 顾采薇却快气死了。 “杜七,你再给我装!你再敢压着我试试?姑奶奶我就算被制住了手脚,也有的是法子反抗。再不济,明天开始,我也能找到机会好好报复回去。你确定要为了占现在的一点上风,让自己接下来的日子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么?” 她话音刚落,刚才还醉醺醺的男人就睁开了眼。 顾采薇才发现,他就连眼眶都湿漉漉的,眼中闪烁着一抹不安和无助。 “我难受。”他哑声说道。 也不知道是今天说了太多话的缘故,还是身体原因,他嗓音嘶哑得厉害,这就又给他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乍一看去,就跟生病了的大狗似的,正在楚楚可怜的向主人寻求安抚。 可是,她又不是他的主人!而且就算安抚,她也只想安抚杜逸那个小家伙好吗?这男人这么大岁数了,还玩这一招,他也好意思! 顾采薇心里吐槽着,可眼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这么痛苦的模样,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哪里难受?”她低声问,就想把手抽出来给他把脉。 但杜隽清却摇摇头,只又闭上眼。“我不胜酒力,每次喝酒就这样,其实没什么大碍,喝了解酒汤,睡上一两天就好了。只是现在就是难受。” “那就没办法了。”顾采薇听了,她只能低叹口气,“身体必须有一个调理和适应的过程。这个过程你只能自己忍着,别人帮不了你。” “所以你留下来,陪陪我。”男人又说道。 顾采薇眉头紧皱。“你想让人陪,那叫丽娘来啊!她肯定会很高兴的!” “她太吵了。”杜隽清毫不犹豫的拒绝。 顾采薇无语。“说得好像我不吵似的。” “你和她不一样。她就会想方设法的讨好我,叽叽喳喳的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话,但仔细听了就知道没一句有用的。你好歹言之有物,让人听着不觉得厌烦。” 咦,他这是在夸她吗? 顾采薇承认,听到这些话后,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不过,就凭这几句话,还不足以让她留下来伺候这个醉鬼。“那你也可以叫杜仁过来,他对你忠心耿耿,又一肚子的正事,可以和你说到天亮去。” “我都这样了,哪还有心思和他说那些事情?这不是让我的头更疼吗?”杜隽清又睁开眼。 “那……” 顾采薇还想再拉出一个人来,就见杜隽清那双水波潋滟的眸子已经盯上了她。 “我都这么难受了,你就不能安安静静的陪陪我,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吗?”他气呼呼的低喝。 顾采薇都被他这突然来的脾气给吓得愣在了原地。 “好吧,你睡你的,我陪还不行吗?”她赶紧点头,乖巧得不得了。 杜隽清这才闭上眼,又靠着她睡了过去。 等到均匀的呼吸声传来,顾采薇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怎么了?这男人明明是在无理取闹啊!就算杜逸无理取闹都会被她拎耳朵骂呢,怎么这个大的这么叫唤,自己还被吓住、然后就怂了? 结果现在,他还堂而皇之的在这里占自己便宜! 一股火气涌上心头,她真想把这家伙给摇起来,重新和他吵一架! 只不过,手伸出去了,她想了想还是缩了回去。 “算了,看在你今天的确身体不舒服的份上,我放过你了。”顾采薇低声说道。 而且,想想刚才他那么一副楚楚可怜、眼波流转的模样,其实还挺有意思的!真没想到,都这么大的人了,他做出这副模样竟然一点都不难看,反而风姿楚楚,比平康坊里的花魁娘子还要勾人。 就连张昌宗那一副故作的媚态都被他给比下去了。 “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要是下次你再敢这样,看我不咬你!”顾采薇皱眉低声骂了句。 但杜隽清没有任何反应。 想也是,这家伙都睡了,她对他发火又有什么用?自己真是被他给逼疯了。 顾采薇无奈撇撇唇,忍不住打个哈欠,就闭上眼也睡了过去。 第077章外面的野男人 房外,杜逸这时候才把贴在窗子上的耳朵给收了回去。 “世子,怎么样?”阿忠赶紧小声问。 杜逸一脸古怪。“成了。”他闷声说。 阿忠不明白。“成了这不是好事吗?说明夫人心里对侯爷已经没那么排斥了。只要侯爷再努把力,他就能把夫人给留下来,长长久久的陪着你了!” “到底是陪我还是陪他自己,还是两说呢!”杜逸低哼。 阿忠一顿,杜逸就已经转过身。“算了,不管了。难道我现在还能闯进去把他们给分开吗?阿爹肯定会打死我的!” 说着,他已经慢慢的迈步离开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顾采薇和杜隽清相拥醒来……应该可以说是相拥吧,反正当顾采薇睁开眼,她就看到了杜隽清还以昨天的姿势扣着她的手,压着她的腿,让她一动不能动的躺在他的怀抱里。这个男人却还睡得沉沉的,又长又翘的睫毛微微上下扇动,像一把小扇子似的。 原来他的睫毛这么浓密好看? 顾采薇心中一动,突然生出一种想拔下一根来研究研究的冲动。 不过,还没等她有所行动,身边的男人就醒了。 他慢慢睁开双眼,迷茫的眸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唇角微勾,低低的说了句:“早。” 低沉的嗓音混合着清晨的薄雾,再配上这么一副慵懒的模样,别有一分勾人的滋味。 顾采薇突然发现——这个男人怎么越来越不高冷了? 她无语撇撇唇。“早。侯爷既然睡醒了,那可以放开我了吗?” 躺着的男人却又原地怔愣了好一会,他仿佛才反应过来,顿时脸色一变。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声低叫之后,他赶紧松开手脚,一个翻身坐起来,尽最大可能和她拉开距离。 顾采薇见状,她顿时一股火气涌上心头,差点又想拉住这家伙吵架——是谁昨晚上死活不许她走,还无理取闹找遍了歪理把她给扣下来的?结果现在倒好,他酒醒了,头不疼了,就开始嫌弃她了?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顾采薇立马跳下床。“妾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侯爷您自己好好想想,反正不是我不要脸主动爬上你的床的。不过,既然您这么嫌弃妾身,那您尽管放心,妾身以后都不会再靠近您的卧房半步!” 说罢,她竟连头都没梳脸也没洗,就直接打开门走人了。 “喂,你……” 杜隽清连忙想要叫住她,但顾采薇气盛怒下走得极快,都等不到他开口,她就已经走得没影了。 外头,还有琉璃在低叫:“娘子,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一个醉鬼,除了发酒疯就是傻睡,什么事都没有!”顾采薇冷冷回答。 “可是,我问的是娘子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好得很!” 没事才怪。 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她现在憋了一肚子的火。而这份火气……不出意外的就是杜隽清招惹出来的! 杜隽清慢慢爬起来,他一手揉揉太阳穴,唇角也才泛开了一抹无奈的笑。 “怎么会这样呢?”他自言自语。 很快,杜逸也蹬蹬蹬的跑过来了。 “阿爹,你在干什么呀?”他不高兴的质问。 杜隽清抬眼看他。“怎么了?” “就是你啊!明明昨晚上你死活把她给留下来陪你,我还当你开窍了,知道要先把生米给煮成熟饭了呢!结果没想到,大清早的你就把她给气跑了,看样子她至少三天不会理你。早知道她辛辛苦苦给你帮忙、看你喝醉酒还给你煮解酒汤喂你喝下去、你难受死活缠着她她也心软的留下来陪你,到头来却还是要被你给欺负,我昨晚上一开始就该把她给拉走的!你就算不心疼她,那也不该欺负她呀!”杜逸义正辞严的教训他。 “昨晚上我真喝醉了。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把她给留下来的。”杜隽清苦笑。 他指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顾采薇的确在温柔的照顾他,还陪他说话睡觉,让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只是一觉醒来,正眼就看到睡在面前的顾采薇,他一时都吓傻了,然后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又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他就脱口问出一句。 然后,事情就到了这个地步。 杜逸小嘴一撇:“你昨晚上那些动作做得流畅得很,我们全都看在眼里,你觉得我还会傻傻的被你骗吗?” 好吧,现在连儿子都不站在他这边了。 “我说的是真的。”杜隽清再次强调。 “如果是真的,那就是你坏,就知道欺负别人!”杜逸生气的骂了他好几句,然后话锋一转,“好吧,既然你不心疼她,那以后我不会再把她交给你了。我自己来疼她就够了!” 闻听此言,杜隽清眉梢一挑。“该不会,昨晚上你没睡觉,就翻来覆去在考虑这件事吧?” 杜逸立马一顿,他小脸气鼓鼓的。“是又怎么样?阿爹你不对她好,那我来对她好,不是应该的吗?她本来也值得别人对她好!我也就要对她好!” 说罢,他就用力跺跺脚给自己增加气势,然后才气势汹汹的走了。 杜隽清见状,他顿时眉头紧皱成一团。 一直到起床用早膳的时候,当看到顾采薇和杜逸两个人都没有出现,他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侯爷,夫人说她累了,要再休息一会。世子在陪着夫人,所以今天的早膳只能您一个人用了。”杜仁将杜逸交代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他。 这两个人是在抱团抵制他。 意识到这一点,杜隽清只点点头。“本侯知道了。” 只是,原本三个人一起用的饭,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他坐在那里,怎么都觉得不对。虽说以往大家一起吃饭,也都悄无声息,可身边少了两个人,这感觉就是完全不同,清冷得厉害。杜隽清吃了几口后,他就吃不下去了。 “我吃饱了。”他放下筷子。 杜仁又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对了侯爷,昨晚上长安城里发生了两件大事——就在你们从阁老府上拜寿出来之后不久。” “说。”杜隽清颔首。 杜仁就将吴氏在车上被蛇咬、以及建昌王妃卧房里发现蛇的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他又说道:“建昌王府昨晚上灯火通明,所有人都人心惶惶、几乎全都一夜未睡,翻箱找柜的找蛇来着。” “然后呢?找到了没有?”杜隽清只问。 “没有。”杜仁摇头,“除了建昌王妃床上出现的那一条,就没有别的。可是今天一早,建昌王妃房门口又出现了一条毒蛇,直接就把建昌王妃给生生吓昏过去了!” “还有这事?”杜隽清目光一闪,唇角泛起一抹兴味的笑,“这就有意思了。” “可不是吗?属下听说,建昌王妃现在都有些疯癫了,请了大夫过来,她也只不停叫唤着有蛇有蛇,还叫人去打蛇。可是,除了那两条蛇外,其他人根本就没看到别的啊!实在是没法子,建昌王只能吩咐人在王府里撒上雄黄艾草那些东西,想法子把蛇给驱走。”杜仁又说道。 “不错,建昌王府上提前过端午了。”杜隽清轻笑。 说了这么多,杜仁的眼神也渐渐变得不大对。 杜隽清发现了,他又说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杜仁才把心里的想法给说出来:“侯爷您觉得,这件事和夫人有关系吗?” “没有。”杜隽清毫不犹豫的摇头。 杜仁就低下头。“是,属下知道了。” “嗯。”杜隽清颔首,“你下去吧!建昌王府那边有什么最新情况记得及时来禀报。” 杜仁又一顿,才点头。“是,属下知道了。” 等出了屋子,杜仁又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明明这事就和夫人脱不开关系,结果侯爷你还煞有介事的帮她遮掩,有这个必要吗?” 然而事实证明——很有必要。 因为接下来的日子,建昌王府就跟闹蛇灾了是的,每天都能蹦出来几条蛇。而且那些蛇全都是冲着建昌王妃去的! 就算建昌王妃院子里洒满了雄黄,最后她把自己衣服上都抹上雄黄了,那些蛇也总能抓紧一切可能的机会出现,然后把她给吓得肝胆俱裂。 王府上下翻来倒去的清理了无数遍,可也找不出那些蛇的踪迹。也就是说,它们就是突然出现,然后又突然消失的! 建昌王妃被折腾来折腾去,终于受不了的病倒了。她躺在床上,睁开眼就看见蛇,闭上眼梦里见到的也是蛇。她吓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短短几天时间就瘦了一大圈。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很快传遍了长安城。大家都忍不住私底下嘀咕——“该不会,他们是捅了蛇窝吧?不然,为什么那蛇哪里都不去,就去建昌王府?而且撒了雄黄都拦不住它们!这到底是多大仇多大恨,才能把好好的蛇都给逼成这样?” 甚至还有人断言:“肯定是姓武的造孽太多,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特地派了蛇神来收拾他们!” 不过,说这种话的人很快就被武家给收拾了。 但武家反应这么快,越发叫人觉得他们是做贼心虚。于是,他们越是蛮力打压得厉害,其他人的情绪反弹就更厉害,大家就更认定——武家人倒行逆施,老天爷马上就要除掉他们了! 明明只是放蛇去吓唬吓唬建昌王妃,却没想到稀里糊涂的,这事居然被便造成天谴扣在武家头上,然后相关的说辞越来越稀奇古怪,早超出了原本的范畴,顾采薇也是服气得不行。 此时杜逸也歪着小脑袋看着她。“你说,姓武的怎么就那么没用呢?既然有蛇,他们就把蛇给抓起来吃了啊,蛇肉那么美味!结果看那一个个吓的……我鄙视他们!” “说得好像人人都会捉蛇似的。我记得明明你就不会啊!”顾采薇笑说道。 杜逸立马沉下脸。“我会学的!以后我一定什么都学,绝对不会再让外头那些东西伤到我在乎的人!” 顾采薇就笑笑。“那是当然。你身为男子汉,就该肩负起身为男人的责任。” 杜逸连忙点头。然后,他又小心翼翼的看一眼顾采薇:“你还在生我阿爹的气吗?” “没有啊!你干嘛怎么问?”顾采薇立马摇头。 “可是,你都好些天没给我做糖球吃了!”杜逸小声埋怨,“不就是因为阿爹喜欢吃糖吗?你为了教训他,结果就连我吃甜食的份额也给克扣了,你不能这样!我是无辜遭受牵连的啊!” 顾采薇顿时扑哧一笑。 “好了好了,我今天就给你做糖球。只不过,有一个前提条件——” “不许给阿爹。”杜逸连忙接话,“这个我知道。他敢那么对你,我也气着呢!我肯定不给他,馋死他!” 只不过,真等糖球做好,前脚顾采薇才刚说了句:“好了!” 后脚门口的丫鬟就跑进来:“夫人,侯爷来了!” 杜逸赶紧就跳起来,把这些糖球给塞进荷包里。“这些都是我的,阿爹来了也休想把我的东西给抢走!这次我不会再心软了!” 听到这话,顾采薇也眉梢一挑,懒洋洋的摆手。“让他进来吧!” 很快,杜隽清就进来了。闻到院子里飘散的一股清甜的糖果香味,男人紧绷的面容都不由自主的舒缓了许多。 他立马目光一扫,就盯上了杜逸腰间的荷包。 杜逸赶紧躲到顾采薇身后。 顾采薇也凉凉看着跟前的男人:“不知道侯爷今天过来,有何贵干?” “对不起,我错了。”没想到,杜隽清立马低头说道。 顾采薇轻笑。“侯爷您这是认得哪门子的错?您什么时候错过?” “那一晚多谢你照顾我。是我不对,醒来之后竟然对你说出那些话,才伤了你的心。”杜隽清一字一顿的说道。 顾采薇听完她差点傻了。 “你是杜隽清吧?你竟然还有主动来认错的时候?” 杜逸赶紧从他身后伸出来个小脑袋。“你别被阿爹给骗了!他肯定是因为这些天吃的东西不合胃口,又好长时间没吃糖,所以今天一直到你又做糖了,他就巴巴的过来向你赔礼认错。你信不信,要是你没做糖,他肯定还不会过来!” 杜隽清眼神一暗。“杜十八,你闭嘴。” 杜逸就不情愿的闭上嘴,双手还死死抓着顾采薇的衣摆。 顾采薇却轻轻一笑:“阿逸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不管怎么样,侯爷您能主动认错,这也算是一件好事。我原谅你了。” 听到这话,杜隽清如释重负,杜逸却急得直跳脚。“你怎么就原谅他了?他那么坏,你该再给他点教训才行啊!” “不原谅他,我还能和他冷战一辈子啊?这个侯府可都是他的呢!既然人家给了台阶下,咱们见好就收得了。”顾采薇小声和他说。 杜逸才扁扁嘴。“好吧,你说得有道理。” 这一大一小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话,根本都没怎么压低音量,所以杜隽清听得一清二楚。但他现在连眼皮都没抽一下,就将手伸向了杜逸:“拿来。” 杜逸赶紧就把荷包给捂得死死的。“阿爹你不能这样!这是她给我做的!你要吃自己让她给你做啊!” 杜隽清二话不说,直接一把把儿子给拉过来,然后在杜逸手忙脚乱反抗的时候将他腰间的荷包摘下来,再打开倒出来一半的糖球装进自己腰包里,剩下的又扔给杜逸。 杜逸看着一下瘪了一半的荷包,他顿时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赶紧可怜巴巴的转头看看顾采薇,顾采薇就摆手。“你别看我。这是你们父子之间的内斗,我这个外人不管。而且,如果你真不想被他抢走糖球的话,我觉得他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就的手。所以,你心里还是倾向于分他一些的。” 杜逸顿时哑口无言。 杜隽清则是眉梢一挑。“你还真是慧眼如炬。” “多谢侯爷夸奖,妾身感激不尽!”顾采薇连忙笑眯眯的冲他行礼。 杜隽清见状,他又眉头微皱。 那一夜过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仅没有拉近,反而越发的疏远了。尤其是顾采薇,她更是想方设法的和他保持距离,这个认知让杜隽清心情很不好。 他薄唇微抿,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她,仿佛想透过她的眼睛看清楚她心里的想法。 看就看,谁怕谁? 顾采薇立马也抬起头,大大方方的和他对视。 这两个人目光对接,缠缠绕绕半天都分不开,杜逸站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他顿时又咬咬唇,他有一种被他们给抛弃了的感觉。 不过还好,马上琉璃就领着黑风从外头进来了。 “娘子娘子……呀,娘子您和侯爷在干什么?” 顾采薇立马转开目光。“没干什么。你们不是出去玩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琉璃赶紧跑过来。“娘子,我刚才出去,就听人说昨天有人去建昌王府上毛遂自荐,说他是驱蛇高手。只要他出面,那些躲在王府边边角角里的恶蛇立马就会消失得一干二净。然后建昌王府上下也是被那些蛇给折腾得焦头烂额,居然真个就把他请进去了!” “然后呢?”顾采薇问。 “然后……一直到现在,那边果然没有再传出闹蛇的消息来了。” “哦,这样啊!”顾采薇点点头,“这样挺好的。闹了小十天了,这事也差不多该收场了。不然要是闹出来太多条人命就没意思了。” 杜隽清却听出了一点端倪。 “那个驱蛇人你认识?” 顾采薇眨眨眼。“我干嘛要告诉你?” 杜隽清面色一沉,顾采薇却一点都不怕,反而还冲他吐吐舌头:“我就不告诉你!” 杜逸立马欢喜的拍掌。“太好了!阿爹,这世上竟然也有人能和你对着干呢!这画面太美好了,我喜欢!” 杜隽清立马冷冷一眼扫过去,杜逸赶紧闭嘴,又把脑袋一缩躲回了顾采薇身后。 顾采薇就不爽了。“你一个大人,老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你不也经常欺负他吗?”杜隽清反问。 “我欺负阿逸,是因为他乐在其中啊!而且我每次都是欺负他一次,然后再给他点好吃的安慰他,没给他留下一点心理阴影。可侯爷你呢?你做到了吗?”顾采薇得意洋洋的反问。 杜逸在她身后一个劲的点头。“没错,我就乐意被你欺负,不乐意被阿爹欺负!” 杜隽清无语别开头。“算了,本侯说不过你们。” 不过,好歹他过来一趟,获得了顾采薇的原谅,又从杜逸手里抢到了半包糖,也算收获颇丰,他也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在这之后,那位驱蛇高手果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建昌王府上的蛇患终于平息下来,再没有一条蛇出来作乱了。 建昌王妃慢慢的放宽心,人不那么一惊一乍的,身体也就渐渐的好转了。 建昌王也对这个人感激得很,大方拿出重金酬谢。 这些消息都无一例外的被杜仁打听回来,然后告知了杜隽清和顾采薇几个人。 杜逸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怎么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呢?你被咬了一口,可是卧床休养了半个月呢!他们才被吓一吓,到现在也还没到半个月,还是太便宜他们了!” “有些事情吧,不是只看眼前的结果的,而是要看长远的效果。”顾采薇立马又语重心长的教导他,“因为这次蛇患,长安城里又对女皇陛下乃至武氏一族众说纷纭,这对武家的威严就是一次十分重大的冲击。他们想要恢复如初,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劲;而且那些神出鬼没的蛇不仅吓坏了建昌王妃,也把建昌王府上的人都给吓得不轻。现在他们都已经谈蛇色变,不管走到哪里,只要看到长得像蛇的东西都会吓一大跳。这已经成了他们一辈子的阴影,这些阴影很难抹去,只能追随他们一辈子。而且,只要有心人想折磨他们,随时可以拎出来把他们吓得半死。这赫然成了他们的一大软肋,那么所有不管是现在和武家交好、还是结仇的人家都会牢牢记住这件事。那么以后……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你说是吧?” 杜逸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你这是打算慢慢吓唬他们,让他们一辈子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啊!你好阴险,和阿爹一个样!” 顾采薇得意浅笑。“我早说过我是乡下来的,不懂什么大道理,就知道谁要敢欺负我,我就要报复回去。要是当时报复不回去的,那回头我肯定要在之前吃的苦头上收点利息……这不是应该的吗?” “是是是,是应该的。你说得没错!”杜逸赶紧点头表示赞同。 弄清楚了顾采薇的用意,他才不生气了,立马又欢天喜地的拉着顾采薇要跟她学捉蛇。 “行行行,不过这个我不在行。回头我帮你找个高手,让他来手把手的教你。”顾采薇立马说道。 杜逸双眼又闪闪发亮。“捉蛇的高手?那是什么样的?他现在在哪?什么时候过来?” “这个……我也不知道。”顾采薇唇角泛起一抹苦笑,“其实我也好想他呢!只是不知道这么久了,他有没有想过我?” 杜逸见状,他顿时又眉头一皱,小拳头在身侧紧紧握住。 到了晚上,他就又偷偷摸摸的跑到了杜隽清跟前。“阿爹,我有一件要紧事要和你说。” 杜隽清凉凉看他一眼。“你不是和她一伙的吗?大晚上的悄悄叛变,你就不怕她知道了连你都不理了?” “阿爹,我和你说正事呢!”杜逸着急得跺脚,“我跟你说,她有心上人!” 杜隽清立马面色一沉。“你怎么知道?” “我听她说的啊!”杜逸小声说着,就连忙绘声绘色的将顾采薇白天的反应向他描述了一遍。然后他板着小脸,着急的说道,“你听听,她想那个郎君都快想疯了!还一直盼着赶紧见他一面,字里行间都是思念。情真意切的,我听着都差点感动了。” “你闭嘴。”杜隽清冰冷的声音传来。 杜逸一怔,才不高兴撇嘴。“阿爹你凶我有什么用?都好几个月了,你还没把她的心给拿下,这是你没用好吗?亏得那一晚我还以为你们的感情会突飞猛进,然后我就能改口叫她阿娘了呢!” 杜隽清顿时面上浮现一丝尴尬。 “都已经过去了。”他自己给自己打圆场,“下次不会了。” “你还想下次?下次还有没有机会都不一定呢!”杜逸没好气的吐槽他。 杜隽清又冷冷一眼扫过来。“那你是希望我们有下次还是没下次?” 杜逸就又扁扁嘴。“我当然是希望了。可是阿爹你还行吗?以前我是觉得你应该可以,可是现在听她那么说,想来她心心念念的一定是和她一样年岁的小郎君吧?这么比起来的话,你就太老了!” 一个‘老’字,狠狠戳动了杜隽清的心,他万年不动一下的额头上都啪的爆开一根青筋。 “再说,信不信我让先生给你加功课?”他冷声呵斥。 杜逸瞪大眼。“阿爹你这叫恼羞成怒!可你向我迁怒没用啊,我就算一天写一百张大字,她不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还是想想法子,找出来她喜欢的那个人是谁,然后好好学学那个人是怎么表现的!” “我查过了,除了陈昭外,她身边并没有过从甚密的男子。”杜隽清声音一低。 “这样吗?”杜逸愣了愣,“那就麻烦了。看来她是顶着和陈昭的婚约,私底下和那个人小郎君来往的。” 杜隽清听到这话,他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阴沉了。 父子俩相对无言,两个人脸上都渐渐爬上了一抹明显的焦急。 这个时候,外头的阿忠突然悄悄的敲了几下门。“世子,有最新消息!” “进来!”杜逸连忙颔首。 阿忠赶紧进来了。“侯爷,世子,方才有人去夫人那边传话,有一个小郎君来找夫人,夫人现在已经出门去迎接了!” 杜隽清和杜逸当即又互相交换一个眼神。 “走!”杜隽清立马转身就朝外走去,杜逸也撒开腿追上,“阿爹等等我!” 父子两个一起追出去,正好在垂花门处追上了匆忙赶到这里的顾采薇。 而此时此刻,一个身披着黑色斗篷的小郎君早已经等在这里。 眼见顾采薇过来,他的身体僵直了好一会,才慢慢退下帽子,然后小心翼翼的叫了声:“阿姐?” “九郎!” 顾采薇就兴奋多了。 她连忙一声欢愉的呼唤,顿时飞跑过去,一把将这个小家伙给抱在怀里。 “阿姐!” 小郎君顿时确定了。他连忙也抱住顾采薇,两个人一起又叫又跳,一声声的阿姐阿弟叫个不停,好像要把这些日子欠下来的都给补上才行。 看着这对姐弟这么欢喜的团聚在一起,杜逸小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一抹笑。 他连忙悄悄拉了杜隽清一把。“原来是她阿弟啊,不是外头的野男人,阿爹你可以放心了。” 杜隽清轻咳两声。“你想太多了。” 到底是谁想太多啊?刚才急着过来看情况的人是你好吗?杜逸悄悄在心里吐槽。 那边的顾采薇姐弟俩互相亲热了半天,两个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了。 再回头,他们才发现杜隽清父子就在身边看着,顾采薇顿时脸上有些发烧,她赶紧把顾天元给拉过来:“侯爷,这是我家九郎,您见过的。” 顾天元也毕恭毕敬的冲杜隽清一礼:“在下见过长宁侯。” 杜隽清颔首。“大晚上的,你怎么突然来侯府了?” 顾天元立马吸吸鼻子,一双眼就变得眼泪汪汪的。 “实不相瞒,其实在下本来是来京城投奔大伯家的。结果谁知道大伯家的阿兄太过霸道,我进门都没和他说上两句话,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他就拿着棍子把我赶出了顾家门。大伯偏宠阿兄,竟然对此事不管不问,任凭我一个人在外游荡。我小小年纪,身上也没有钱,实在无处可去,就只能来投奔长宁侯府上的阿姐了。” 顾采薇听了,她顿时就握紧顾天元的手。“侯爷,九郎他这么可怜,您就先留下他吧!” 两个人四只眼睛都巴巴的看着他,一副等着他下决定的模样。 可杜隽清心里却清楚得很——既然这两个人都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了,那又哪里还有他做决断的机会?他们自己分明就已经把决定给做好了好吗? 尤其是顾采薇。他和她才刚刚和好,都还没如初呢!那么只要他敢摇头,她就敢翻脸! 他心里正思量着,杜逸已经忍不住问:“要是我们不答应留下他,你会怎么办?” “那我就只能和九郎一起出去游荡了。”顾采薇毫不犹豫的回答。 杜逸顿时小脸一垮。 杜隽清轻咳两声。“都这么晚了,我们哪有把人往外赶的道理?无论如何,来者是客,今晚上他就在这里住下吧!本侯让人去安排客房。” “不用了,阿元去我那里住就行!”顾采薇连忙就说。 她话音刚落,杜隽清父子俩就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他。 顾采薇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九郎从徐州来,一路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结果今天刚到长安,就被五郎给赶出门了,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亲人的安抚。可是侯府上他只有我一个阿姐,那我不贴身照顾他,还有谁能来照顾他?” 她话音刚落,顾天元就眼圈儿一红,一头扎进她怀里。“阿姐,我好难过啊!” 杜隽清还能说什么? “那就让他去你那吧!”他无奈点头。 然后,顾采薇和顾天元两个人就都笑逐颜开。 “多谢侯爷!”顾采薇连忙屈身行个礼,就一把拉上顾天元的手,“阿元,走了!” 两个人就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杜逸见状,他拔腿就要跟上,却被杜隽清给拉了回来。“别去。今天你去了只会自寻没趣。” 杜逸就停下脚,只是一张小脸垮得更厉害,眼眶里也水光涌动,眼看也要哭了。 “哎!” 见状,杜隽清不由一声低叹,他握住儿子的手。“今晚上你就和我睡吧!” “我不!” 杜逸却甩开他,径自扭头跑了。 杜隽清见状又眉头一皱。“顾氏,你看看你又造了什么孽!” 不过再回头,他就对杜仁吩咐:“你立刻让人去查,看今天顾天元到了顾府后发生了什么。” “是!”杜仁立马就去了。 杜隽清才又原地站立一会,才摇摇头,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走了。 顾采薇好容易见到她久别的阿弟,她简直都快乐疯了! 赶紧把顾天元给带回去自己的住处,她连忙吩咐人关上门,就又抱住顾天元一个劲的叫:“阿弟阿弟阿弟,真好,我可算是又见到你了!” 顾天元任由她搂了好一会,才退到一边。 他上上下下将顾采薇打量了好几通,眼底还存着一抹疑虑:“你果真是我阿姐?不是顾采芹那个坏女人?” “你个小混蛋!” 顾采薇忍不住往他额头上狠戳了好几下:“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给我装正经?你要是不确定是我,会千里迢迢从徐州赶来?你会才刚进了顾家就找事,死活让他们把你赶出来,然后你好名正言顺的来投奔我?这些也就算了,要不是确定是我,你又怎么会跑去建昌王府门口装神弄鬼,还打着什么驱蛇高手的旗号!” 顾天元被她戳得一脸退后好几步,然后他脸上才泛起一抹不好意思的笑。 “阿姐,你别这么生气啊!我就和你开个玩笑嘛,你干嘛这么认真?” “我就认真怎么了?我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亲人,结果你不急着和我亲热也就算了,还在我跟前装模作样,我打死你的心都有了!”顾采薇说着,又伸手要来拧他的耳朵。 姐弟俩从小就这么玩,所以顾天元早被练出了一副灵活的身体。一看到顾采薇刚亮出动作,他就赶紧抱头鼠窜,嘴里大喊:“阿姐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也得先被我教训一顿再说。我叫你现在才来,我叫你敢玩我!”顾采薇冷哼。 一旁的黑风看他们玩得高兴,也忍不住加入战局。 而有它进来,顾天元就算再灵活的身体也躲不开。于是,很快他就被黑风给扑倒在地。然后顾采薇上前来,抓住他的两边耳朵就是一通用力的拉扯。 顾天元疼得鬼哭狼嚎。 琉璃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娘子,你就饶了九郎君吧!你没见他都已经疼成这样了!” “他装的!”顾采薇还不客气的戳穿阿弟的伪装,“这小家伙从小就这样,最会装模作样了。谁稍稍碰触他一下,他就又叫又跳的,夸张得不得了。可别人会上他的当,我不会,毕竟他可以说是我一手带大的,他什么德行我会不清楚?” 说着,她又拧了好几下,才终于放开手。 黑风也让到一边。 顾天元好容易逃出生天,他赶紧揉着耳朵爬起来,眼睛里还蓄着两汪泪。“阿姐,你好凶。你是不是在这个地方受了很多气却没地方发泄,所以专门攒着等我来了好发泄在我身上呢?” “是啊!”顾采薇没好气的点头。 顾天元眨眨眼,他就主动往顾采薇身边凑过来。“阿姐你真可怜。这个侯府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刚那对父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一个人在这里苦苦挣扎,日子一定很难过吧?我和阿爹阿娘却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你,又害得你平白在这里受了这么多苦,这都是我们的错。为了表示对你的歉意,你打我吧!随便打,我不还手,也不会再跑走了!只要能让你开心,我受点苦也没事!” 看着这个小家伙主动把小身板给送到自己跟前来,顾采薇却反倒狠不下心来揍他了。 她也就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记。“既然一开始你们没发现,那后来你们又怎么发现我的存在的?而且阿爹阿娘呢?他们怎么没来这里,却让你一个人过来了?” “这个还是多亏了黑风。”顾天元连忙揉揉黑风毛茸茸的大脑袋,然后才说道,“那天你的尸体出殡,黑风的表现不就很不对吗?当时你也帮我说话了,其实那时候我们就应该察觉不对的,可是当时我太生气了,根本就没往那里去想。后来琉璃小小的提了一句,说二娘子感觉和你很像,我还很生气的骂了她。结果……” 他挠挠头。“后来我们就打算给你扶灵回乡,可琉璃却说要留下来处理你没办完的事情,我们也就同意了。可一回头,就听说她带着黑风找上了侯府,还开始跟着你进进出出了!那时候我就已经差不多猜到了。然后我就和阿爹阿娘上了打算找个机会过来找你。可没等手头的事情处理完,我就听说你被蛇咬了……” 顾采薇明白了。“所以你就等不及,赶紧跑来了?” 顾天元点头。“不过阿爹阿娘还忙着,暂时没空过来。” 顾采薇连忙点头。“我知道了。你来了就好,有你作伴,咱们姐弟俩齐心协力,赶紧先想法子离开这里!” 听到这话,顾天元却眉头一皱。 “阿姐,这次我过来之前,阿爹阿娘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眼下,你最好还是先留在侯府不要乱动。” 第078章真正的偏心是这样的 顾采薇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为什么?”她忙问。 “因为,女皇陛下已经知道外公过世了,她派出的人马已经找到了外公的坟。”顾天元小声说道。 顾采薇立马眉头紧皱。“这么快吗?” 顾天元点头。“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还从看坟人那里知道了外公有传人,所以正在全力搜捕你,就连阿爹阿娘都已经被他们盯上了。这次之所以只有我一个人来长安,也是因为他们不方便行动。而我一个小孩子,那些人自然没当一回事。”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也变得异常严肃。“所以,你现在这个身份正是你最好的掩护。你要是离开了,必定又会和之前的各方势力扯上关系,那被人找出来的机会就打多了。” 顾采薇沉着脸想了半天,才忍不住恨恨骂了句。“那些上位者真是讨厌!外公不都把态度表达得那么明确了吗,为什么她还紧追不放?” “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顾天元摊手。 顾采薇才长叹一声。“好了我知道了,这段时间我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就是了。只不过,希望这个时间不要太长。” “不过,我看长宁侯和他儿子好像对你还不错的样子,你确定你舍得离开他们吗?”顾天元又忍不住问了句。 顾采薇一顿,她立马沉下脸。“大人的事情,你个小孩子插什么嘴?信不信我又打你?” 顾天元赶紧又抱头。“阿姐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说了!” 顾采薇才冷哼一声,随手招呼琉璃。“你带九郎君去偏房休息。” 琉璃赶紧答应着过来了。顾天元也老老实实的跟着琉璃离开。只是,他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阿姐你根本就是知道回答不了我的话,就故作生气把事情给遮掩过去了!这也叫老羞成怒吧?” 诚然,因为顾天元这一句话,顾采薇这一晚都没怎么睡好。 她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从一开始的强烈想要离开侯府,到现在都只是嘴上说说,心里的意愿并不是十分强烈了?刚才顾天元那句问出来,她突然小心肝儿都一阵发颤,才开始发觉事情似乎已经朝着她不大乐意的方向发展去了——她好像觉得,其实这里的日子过得也蛮开心的嘛!所以当阿弟告诉她还得留下来一段时间的时候,她心里并不怎么排斥。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还留在这个鬼地方干什么?这里明明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东西啊!”连忙拉过被子捂住头,顾采薇低声自言自语。 还有杜隽清和杜逸,这对父子俩也因为顾天元的出现忧心忡忡,晚上几乎都合不上眼。 唯一能没心没肺呼呼大睡的,也就只有匆忙从徐州赶来、好容易和阿姐成功团圆的顾天元了。 一夜过去,第二天起来,顾采薇觉得她有些头疼。 顾天元睡了一觉后精神奕奕的。见她如此,小家伙立马就问:“阿姐你是因为见到我了,所以高兴得一晚上没睡觉吗?” “是啊是啊!看到你,我快高兴死了!”顾采薇没好气的点头。 然而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前头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这小家伙和顾天元个头差不多,但身量要瘦削许多。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她,只是眼底分明能看到两抹水光在涌动。 顾采薇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她突然有一种在外头偷偷养小郎君然后被人给活捉的错觉。 她连忙笑着迎过去:“阿逸,你怎么过来了?” 杜逸冷着一张脸:“阿爹让我来请你们过去用饭。” 说完,他扭头就走。 这小家伙又生气了! 顾采薇发现了,她赶紧追上去拉住他。杜逸也不反抗,只是站住了,也安安静静的不说话。 顾采薇好生无奈。 昨晚上因为刚见到阿弟,她一时兴奋之下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结果就忽略了这个小家伙。然后,他就生气了!再等一大早的看到她和阿弟互动,这一幕对他来说必然又扎心得很。杜逸本来就敏感,结果接连被她忽视好几次,他的小心肝还不知道又被伤了多少刀。 “阿逸,我没有不要你的意思。”她赶紧安慰他,“只是九郎是我阿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打打闹闹惯了,现在好容易团聚了,难免比平时更亲热一些。” “我明白,我不是什么都没说吗?所以你们只管亲热去,这个本来也不关我的事!”杜逸冷冷开口。 是啊,你是什么都没说,可是你现在的表现简直可以用醋味冲天来形容了好吗?还不关你的事……你自己听听你自己的腔调,简直整个人都能拧出醋汁来了! 顾采薇好气又好笑。 她正想好好开解开解他,没想到顾天元已经过来了。 他看看杜逸,脸上就泛起一抹笑。“阿姐,这就是我的外甥吧?说起来,你嫁过来一年多,他每次见我都没有叫过我呢!” 杜逸的笑脸顿时更阴沉得厉害。 顾采薇无力扶额、 顾天元却依然笑嘻嘻的看着他。“怎么了这是,外甥你不想认我?” 杜逸咬咬牙,但还是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外甥见过小舅舅。” “哎,这就对了嘛!”顾天元连忙点头,就从腰间拽下来一个荷包扔过去,“这里头装着一颗蛇丸。只要戴上它,你不管去哪里都没有蛇虫鼠蚁靠近。要是身边有人被蛇咬伤了,你就把这颗药化开了给人喂下去,那至少能保证一个时辰之内毒性不会扩散到五脏六腑。” 杜逸随手接过荷包,他看向顾天元的眼神变得莫名复杂起来。 顾采薇则是惊呼。“你个小财迷,居然还有主动给人送东西的一天?这东西我朝你要了好多次,你不是一直不肯给我的吗?” “这不是因为我和我大外甥见面了吗?作为见面礼,我总得给他点拿得出手的吧?那就只有这个了。”顾天元一本正经的回答。 杜逸这时候才开口:“你就是她说过的捉蛇高手?” “咦,她和你提起过我吗?”顾天元霎时双眼闪闪发亮,“对呀对呀,我这辈子别的不会,就会捉蛇扒蛇皮做蛇药。不过靠着这门本事,我不管走到哪里都不愁饭吃。好多次和阿姐一起出门,她还得靠我来养活呢!” 顾采薇轻咳两声。“这种话你就不要说了。” “好吧!”顾天元这才住嘴。 此时杜逸的脸色已经变得越发的复杂。他看看顾天元,再看看顾采薇,末了才点头:“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然后,扭头就走。 他明白什么啊?顾采薇还一头雾水呢! 她忙又想去把这小家伙给拉住说个清楚,但顾天元已经抢先一步跑过去,他和杜逸肩并肩走着,一边笑呵呵的说道:“对了大外甥,你既然收了我的礼物,那是不是也得为我做点什么?” 杜逸冷冷看他一眼,顾天元就笑呵呵的提要求了:“至少一会吃完饭,你带我逛逛侯府吧!我之前几次来长安,也就只在大伯家里待过,那地方又窄又小,还没我们乡下的房子大,住得真没意思。还是你们侯府好,地方又大又宽敞,可供使唤的丫鬟也多。我决定了!以后我就在这里住下陪阿姐了,那好歹这里的基本情况我得弄清楚啊,你说是不是?” “好。”他叽叽喳喳说了那么大一堆,杜逸却只凉冰冰的吐出这么一个字。 但只要他答应了,顾天元就开心了。他连忙又回头对顾采薇大喊:“阿姐你听到了没,我大外甥说一会要带我逛侯府呢!” “谁说要带你逛了?明明是你自己死活要逛!”杜逸没好气的低吼。 “那也一样嘛,反正你答应了。”顾天元就说。 杜逸立马小脸一沉,直接大步走了。 顾采薇也不禁过来拍拍阿弟的小脑袋:“你也别把他欺负得太狠了。阿逸身体不好,被折腾得太狠我担心他又吃不下饭。” “阿姐你偏心!”顾天元立马低呼。 “是又怎么样?”顾采薇脸不红气不喘的回应。 顾天元顿时就蔫了。“不怎么样,阿姐你开心就好。”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饭厅。 见到早等在这里的杜隽清,顾天元立马换上一副毕恭毕敬的表情上前对他行礼。 杜隽清颔首:“坐吧!” 顾天元就坐下了。 然后,这顿饭就吃得格外的热闹。原因无他——顾天元这小家伙是真能吃啊! 只要送上来的饭菜,他就没有不喜欢吃的。这个吃两口,那个吃两口,就连小米粥他都喝了两碗。也不知道他七八岁的小孩子,哪来那么好的胃口,而且吃了那么多也一点都不觉得胀! 眼看他吃得这么香,杜逸也沉着脸不停往嘴里扒饭。但也就扒了半碗粥,再添上一根春卷一个馒头,他就再也吃不下了。 但比起之前的饭量来说,他好歹进步了许多,这都是被顾天元给刺激的。 见到这一幕,顾采薇心里暗喜,杜隽清眼中也跃上一抹讶异的光芒。 顾采薇趁热打铁,她忙和杜隽清商量:“侯爷,九郎既然和五郎相处不好,现在他又被我阿爹从顾家赶出来了,那不如暂时就让他住在咱们府上吧!正好阿逸一个人读书也孤单,那就让九郎去陪他。他们俩年岁差不多,正好做个伴。” 杜隽清看向杜逸。“你觉得呢?” “随便。”杜逸冷声回应。 杜隽清就点头。“那就这样吧!” 真好!阿弟可以留下了! 得到肯定的回复,顾采薇心中大喜,她连忙又和顾天元交换一个眼神,顾天元眼中也满是笑意。 姐弟俩相亲相爱的画面,落入杜隽清父子眼中,却是如此碍眼。 杜逸立马站起来。“不是说要让我带你参观侯府的吗?走吧!” 顾天元立马收回目光。“好啊!” 顾采薇也站起来,不想杜隽清叫住了她。“你跟我来书房一趟。” “哦。”顾采薇不疑有他,跟着他去了。 两个人进了书房,杜隽清就开门见山的说道:“昨晚上杜仁出去打探了一下消息,发现顾九郎昨天下午刚到顾府,就和顾五郎吵架了。顾五郎骂他乡巴佬,就知道仗着他们家的势在乡下为所欲为,现在还到他们家白吃白喝。顾九郎就反骂顾程远一家子没出息,靠卖女儿发家,还卖上瘾了!然后,他成功惹怒了估计五郎和顾程远,被他们赶出家门。” “原来是这样!”顾采薇颔首,“我家阿元真聪明!” 杜隽清冷冷看着她。“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侯爷想听什么?”顾采薇反问,“侯爷您心里什么都清楚,那九郎为什么要和顾家断绝关系来找我,你也心知肚明。既然如此,现在你又来我跟前装什么装?反正我说了实话你也不听,我现在也懒得浪费这个口舌了。” 杜隽清眼神一暗。“今天一早,狄阁老就命人送请帖来了。” 顾采薇瞬时双眼大亮。“这么快?” “是。狄阁老让我们带阿逸上门一叙。而且还专门问了那一坛酒的事情,让咱们如果还有的话,再给他带一坛过去。”杜隽清慢声说道。 “这个容易!我那里还泡了好几坛呢,够他喝了!”顾采薇连忙点头,脸上又爬满了得意,“我就说嘛,我的药酒功效是显而易见的。狄阁老也才喝了没半个月,就已经能看到成效了!” “的确,你很厉害。”这一点杜隽清不得不承认,“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好好商讨一下回头去阁老府上该如何表现吧!” “这个有什么好商讨的?你是什么人,去了那里依然是。然后就是送酒,再把铁矿的消息告诉他,不就完了?”顾采薇不以为意。 和堂堂一国宰相打交道,有她说的那么简单吗?杜隽清眉心一拧。 “你……” 他刚开口,外头杜仁突然闯了进来。“侯爷,夫人,世子和顾九郎君正在后院打架!” 啊? 顾采薇嘴角抽抽。“这也发展得太快了点吧?” 杜隽清则是立马转过身。“带我们去看看!” 说罢,他就一把拉上顾采薇。“走!” 顾采薇一怔,低头看看自己被他给紧紧攥在手掌心里的手腕,眉心又是一拧。 当两个人到了后院,果然看到顾天元和杜逸两个人正缠打在一起。不过,说缠打似乎不太对,因为眼前的情况是这样的—— 顾天元利用年龄和身体优势,死死的把杜逸给压在身下。杜逸双手乱挥,双脚乱踢,想把身上的这座大山给掀翻,却是有心无力,根本动摇不了他半分。 顾天元也就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边幸灾乐祸的问:“服不服?我就问你服不服?” “不服!”杜逸咬牙切齿的嘶吼,嗓音都快劈叉了。 顾采薇一看这画面,她就忙要过去把这两个小家伙给分开。但杜隽清却一把拦住她:“别动。” 顾采薇不解。“那可是你儿子!” “就因为是我儿子,所以我得让他对这个世道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如今在侯府里人人都惯着他让着他,但是外面不会有人如此。”杜隽清声音冰凉低沉。 顾采薇抿抿唇,果然还是停下了脚跟。 那边的杜逸又死命挣扎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就筋疲力竭了。 顾天元却还那么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现在呢,服了没有啊大外甥?” 杜逸恨恨瞪他一眼,嘴上却只能服软。“我服了,小舅舅。” 顾天元顿时爽快的放开手。“你看你,早点说不就成了吗?你死不低头,到头来还不是被我给按在下头动弹不得?你这个人就是脾气倔,可有时候倔脾气不是什么好事呢!” 他拍拍手站起来,再伸手去拉杜逸。 却不想,杜逸一把抓住他的手,却突然用力往他往下一拽,然后自己借力跳起来,再反身一脚踢在顾天元屁股上,反将他踢得一个踉跄,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啃屎。 杜逸再跳过去,骑在顾天元背上。“那现在呢?小舅舅你服不服?” “小混蛋,你耍诈!”顾天元气得大骂。 杜逸冷笑。“现在我就问你服不服,嗯?” “服……服个屁!”顾天元又一声痛骂,猛地一下双手撑地往上一跳,就把骑在他身上的杜逸给掀翻在地。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再次反将杜逸给按倒在地。 “不可能!”再次被他放倒,杜逸不可置信的低呼。 顾天元冷笑。“你以为你聪明就能所向无敌了?我虽然不太聪明,可我阿爹阿娘早教过我防身术,那些足以让我应对许多突发状况,其中就包括你这个。再说了……” 他咂咂嘴。“就你这小身板,我都不用费多少力就能把你给灭了。你还想反压我?你也想得太美了!” 杜逸小脸霎时惨白一片。 顾天元越发的得意洋洋的。 顾采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阿元,够了!” “阿姐!” 一听到声音,顾天元连忙跳起来。他立马一改刚才面对杜逸时候趾高气昂的模样,转瞬的功夫又变成了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娃娃:“阿姐你来得正好,你快来给我评评理!本来我是好意请大外甥带我熟悉一下侯府,我正好趁这个机会和他熟络熟络。结果谁知道,他这一路下来连一句话都不和我说,我问他话他也不回答我。我也是受不了了,就说他要是个男人的话,那就别这么蛰蛰蝎蝎的,和我打一架好了!谁赢了可以对对方提一个条件,对方必须无条件答应,他同意了。然后我们就打了,结果就是我赢了!可他不要脸,他居然耍诈!虽说他耍诈也没赢我,可他这个态度很有问题!你们必须好好教训教训他!” 顾采薇没好气的看他一眼。“你先给我站一边去。” 顾天元小嘴一嘟,不高兴的扭头看向一边。 顾采薇再走到杜逸身边,好容易把这个一脸惨白、躺在地上仿佛了无生趣的小家伙给拉起来。“你们到底怎么一回事?你和我说清楚。” “没什么可说的,我愿赌服输。”杜逸冷冷开口,拒不透露一个字。 顾采薇眉头微皱,杜隽清此时也开口:“九郎和阿逸说得都没错。他们是男人,既然打赌了,阿逸输了,阿逸就必须承认。而且,他接连败在九郎手下两次,也就是说他输了两次,得双倍完成九郎的要求。” “阿爹!”杜逸听到这话,他惊得瞪圆了双眼。 顾采薇也不赞同的看着他。 杜隽清却一本正经的问她:“如果是你阿弟接连被阿逸放倒两次,你还会和帮阿逸说话一般为他说话吗?” “不会。”顾采薇想也不想就摇头,“他输了,那是本事不济,那么最终结果就该自己承担。” “所以,阿逸也一样。”杜隽清沉声说着,他再看向杜逸,“你听到了没有?” 杜逸小脸上依然不见一丝血色,可他双唇紧抿,现在情绪已经稳定多了。 “我听到了,阿爹教训的是。” 他点点头,就又转向顾天元。“你有什么要求,提吧!” “真的可以双倍吗?那太好了!”顾天元双眼里亮光闪闪,“我本来想说,大外甥既然输给我了,那就给我五十贯钱呢!要是双倍的话,那就是一百贯了!” 闻听此言,除了顾采薇和琉璃外,杜隽清父子在内的长宁侯府上的人都震惊了。 不过杜隽清只是皱皱眉,就对儿子吩咐:“一百贯,从你的月钱里扣。” “是,孩儿知道了。”杜逸冷着脸点头。 顾天元一听,他赶紧又问:“不会是一个月一个月的扣吧?那这钱得多久才能全送到我手上?中间给利息吗?” “顾、天、元!”顾采薇都听不下去了。 杜隽清唇角轻扯,而后慢声开口:“不用,一次全部给你。只是他的月钱得一个月一个月的扣,直到扣完了才重新能拿钱花用。” “哦,那就好那就好。”顾天元连忙拍拍胸口,“那我就放心了。” 顾采薇一张脸都烧得发烫了! 她连忙过来揪上顾天元的耳朵。“你给我过来!” “哎呀阿姐,你别又随便欺负我啊!明明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愿赌服输,而且我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啊,不就一百贯钱吗?就我早上给他的那份见面礼,黑市上都炒到一百贯一颗了好不好?我都没占他便宜!”顾天元连忙惨叫。 “你也说了是黑市上!”顾采薇冷声呵斥。 “你放开他吧!”这时候,忽听杜逸主动开口。 顾采薇立马看过去,就见杜逸淡声说道:“我终于知道,原本被你用心的偏宠是这样的。你对我好,可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他比起来,我还是差了一截。” 说出这话,他就径自走了。小小的身影看起来如此孤单凄凉。 顾采薇手一松,一颗心顿时也重重往下落了下去。 顾天元见状,他又不禁长叹一声。“阿姐你看看你,想方设法的帮他出头,结果还没落个好,这叫什么你知道吗?过犹不及!他怎么说也是个男人,结果现在被你狠狠伤自尊了。” 顾采薇抿唇不语。 顾天元就再叹一声。“不过现在呢,你也别去找他,你越去他越是矫情得厉害。这种娇生惯养、可缺爱缺得厉害的富家公子我见的多了去了,我知道怎么对付他们。” “你去?”顾采薇低头看他。 “不然呢?难道我身为阿弟,还能眼睁睁看着你心情低落不成?”顾天元撇撇小嘴,“只不过嘛,让我出面做事,你总得给我点好处。” 顾采薇双眼微眯,顾天元就吓得跳了起来。 “当然,那是对外人来说的。你是我阿姐嘛,我帮你做事还不是理所应当的?我不要钱,我什么都不要!我这就去劝劝我的大外甥去!” 然后,他赶紧一溜烟的跑了。 顾采薇才咬牙骂了句:“小混蛋,本来这事就是你惹出来的,你还好意思在我跟前邀功?” “他说得没错。”耳边忽的又传来杜隽清的声音。顾采薇回头一看,才发现这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她身边。 “你对阿逸太溺爱了。”杜隽清淡声说道,“这样对他不好,也容易养成他对你的依赖心理。像顾九郎这样才对,张弛有度,该疼爱的时候疼爱,该惩罚的时候惩罚。不能为了照顾他心里好受,就曲意迁就他,这样只会让他越发的矫情别扭。所以现在,让两个年岁差不多的孩子一起交流更好。” 说着,他又看了看顾采薇。“你这个阿弟教得不错,就是……” “财迷了点,戏精了点,是吗?”顾采薇接话,她也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小家伙就养成了这么个德行。这些年我一直想方设法的帮他改正,可死活改不过来。” “每个人有点特点挺好的。比如你,不就泼辣得厉害?”杜隽清慢悠悠的接话。 可顾采薇听到这话,她差点一蹦三尺高。 “是,我泼辣,我不讲理,我遇到事情就知道和人针尖对麦芒的干,不争个上风不罢休,这就是我的毛病,我这辈子都改不了了,那又怎么样?我乐意,你管得着吗?你至于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吗?” 她恨恨的大叫,然后一跺脚,一扭身,直接走了。 杜隽清被骂得呆愣在了原地。 一直到她走远了,他才慢慢开口说道:“我也没说你这样不好啊!反而我觉得挺好的,我……很喜欢。” 最后三个字声音低低的,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就在他们两个人吵架的时候,顾天元已经追上了杜逸。也不知道他又和杜逸说了什么,杜逸果然不那么生气了。两个小孩勉强实现了和平共处,只是动不动还是会互相擦碰出来一点火花。 但这是他们俩的事情。只要看到杜逸不再一副幽怨的模样站在她跟前,仿佛她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似的,顾采薇心里就舒服多了。 很快,就到了他们要去阁老府上拜见的日子。 因为上次狄阁老、阁老夫人都对杜逸表示出了极大的好感,所以为了继续掩人耳目,杜隽清决定把杜逸给带上。 杜逸也顺便把顾天元给带上了。 “你不是说没见识过长安城里的大户人家吗?那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识一个真正的顶级大户,你有没有这个胆量跟我去?”他挑衅的问顾天元。 顾天元本来就是个不怕事的。一被杜逸刺激到,他当场就点头。“去就去!我有什么不敢的?狄阁老的名声我听说过,他是个好人!” 于是,他们就四个人一起浩浩荡荡的往阁老府上去了。 杜隽清和杜逸父子俩骑马,顾采薇和顾天元姐弟俩坐车。 看着外头杜逸骑在小马上潇洒的背影,顾天元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羡慕。“阿姐,我也想骑马。”他小声说。 “想骑马你买一匹去啊!你那么有钱,想买一匹好马还不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顾采薇淡声说道。 顾天元立马就脸色大变。“不行!我辛辛苦苦才攒了这么点钱,还不够我自己花的呢!还买马?你知道马有多贵吗?而且买了马,还得打理、还得喂饲料,越是金贵的马吃的饲料越贵,那些都是钱啊!” 一旦算起账,他嘴里就一套一套的,算得顾采薇都晕头转向。 好容易他算完了,顾采薇才凉凉问道:“所以呢?你的目的是什么?让侯府帮你买、帮你养?” 顾天元就咧嘴一笑。“也不是这么说的啦!我可以再和大外甥打个赌,等他输给我,我就让他答应送我一匹马,阿姐你觉得怎么样?” “你就给我算计着吧!”顾采薇忍不住在他太阳穴上狠狠戳了一记,“一天到晚就知道从别人身上捞好处,当心哪天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被别人算计了!” “这个你就放心吧,我一直提防着呢!”顾天元毫不在意的摇头,“再说了,马上咱们不是就要抱住狄阁老做靠山了吗?只不过……” 他顿一顿,突然压低音量。“阿姐,你说他老人家还记得吗?” 顾采薇顿时也眉心微拧。“谁知道呢?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哦,其实他记不起来也没事,咱们有的是办法让他想起来。”顾天元连忙点头。 看他这眼珠子乱转的小模样,就知道他算计的肯定没好事! 顾采薇无语别开头。 不多时,阁老府就到了。 今天阁老府上的客人就他们一家,所以不用排队,他们的车马到了门口就被放了进去。 等在车马厅停下,顾采薇从车上下来,就见狄家大夫人裴氏正笑吟吟的站在那里。 “长宁侯夫人,你可算是来了!你可不知道,自从上次你离开后,阿姑嘴里都不知道念叨了你多少次。只说那一碗酸辣汤做得太带劲了,每一寸每一厘都正对她的胃口。后来我们也叫厨房给她做了,一样的配料,一样的做法,可就是没那个味道。日复一日,阿姑现在都快馋死了!” 顾采薇浅笑。“那是当然。我做的东西味道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世上还没有人能比得上我。” 这语气,自大得很。 但她也的确有自大的本钱。毕竟以阁老府的能力,他足以请遍天下的名厨来做饭。即便是宫里的御厨,狄阁老只要进宫去向女皇陛下提一句,女皇陛下也必定会大方的将人借给他们。 可即便是这样,也没有一个人能做出让阁老夫人满意的酸辣汤出来,这就足以证明顾采薇的本事了。 裴氏连忙含笑应承着,又分别和杜隽清、杜逸以及顾天元见礼。 见礼完毕,裴氏就要引他们去前头拜见狄阁老夫妇。 “我们还是先去厨房吧!”顾采薇却提议,“我只给狄阁老又带了一坛酒,可给阁老夫人什么都没带呢!她年岁大了,生冷的东西还是少吃为妙,那您就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赶紧做两份热食给她送去做见面礼的好。” “那感情好!”裴氏一听这话,她赶紧就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劳烦长宁侯夫人了。” “不劳烦不劳烦,应该的。”顾采薇笑着摇头,就又对杜逸招手,“阿逸,过来烧火。” 杜逸连忙走过来,却忍不住低声问了句:“为什么还叫我?我还以为你会叫顾九呢!” 和顾天元相处的时间长了,他直接管顾天元叫顾九。至于小舅舅这个称呼,那只有被顾天元逼得不行的时候才会叫上一声。 顾天元听到了,他顿时垮下脸。“我从没给阿姐烧过火,这个以前都是琉璃的活。” 是吗? 那他可算有一点是胜过他的了! 杜逸立马脸上泛起一阵亮光,浑身上下活力四射。他赶紧蹬蹬蹬跑到顾采薇身边,就一把拉上她的手:“走吧,咱们赶紧给阁老夫人做饭去!” “切!”见到这一幕,顾天元就忍不住轻嗤了声,“不就干体力活吗?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们求我我都不乐意干呢!” 他话音刚落,琉璃就忍不住刺他一句:“九郎君您怕是忘了当初您哭着喊着要给娘子打下手,好让娘子做好了吃食分您一口的事了。” 顾天元立马脸一白。“这事你不提,咱们以后还能是好朋友!” 琉璃却是微微一笑,就赶紧抱着一个瓶子去追顾采薇两个人了。 阁老夫人的小厨房顾采薇已经来过一次了,所以这次再来,她熟门熟路。 杜逸也和上次一样,脱了外衣挽起袖子就开始烧火。 顾采薇再找来鸡肉、香菇、豆腐干等配料,切丝、汆烫,然后下锅煮,添加调料。很快,一碗酸辣开胃的酸辣汤就做好了。 不过做好这个后她并没有收手,而是又把琉璃抱在怀里的瓶子拿过来,先兑了一大碗的温水,然后打开瓶盖,从瓶子里舀出来几大勺橙黄透亮的液体。 瓶盖刚刚打开,一股清甜的香味就扑鼻而来。等到把里头的东西舀出来后,这香味就更浓郁了,眨眼的功夫就遍布整个厨房,几乎把酸辣汤的酸辣味道都给盖了下去。 杜逸又忙咽了好几口口水。“这个是什么?我怎么以前都没见过?” “这是我做的生浸牡丹蜜。”顾采薇笑说道,“我倒是也没瞒着你,可那些天你不是一直忙着和九郎掐架,都懒得理我吗?那我都做了些什么,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了。” 杜逸惭愧的低下头。 不过东西做好了,顾采薇还是按照惯例一样先给了他一份试吃。 酸辣汤杜逸吃过了,还是和上次一样酸辣适口,十分开胃。生浸牡丹蜜却是头一回喝,他小心的捧起来喝了一口,顿觉口中甜丝丝的,牡丹的幽香也瞬息传遍了整个口腔,刹那间让他整个人都清爽了。 “这个好喝!”他双眼亮亮的,赶紧又几口都给喝光了。 可怜顾天元,他站在厨房门口,眼巴巴看着阿姐把好东西都给喂进杜逸嘴里,他却只能看不能吃,嘴角的哈喇子都快垂到地上去。 杜逸回头见到,他顿时得意一笑,就对顾采薇说道:“看在他是小舅舅的份上,我把我的分给他一点吧!不然显得我太不孝顺了。” 顾天元根本不理会他话语里的讥讽。他只赶紧朝顾采薇伸出手去:“阿姐你听到了,你快给我倒一碗,我要喝!” 顾采薇随手给他倒了一碗,也分别给杜隽清还有狄大夫人都分了一碗。 “这样不大好吧?”狄大夫人见状,她还有些犹豫。 “没事的,我带了一大瓶呢!就这个,足够冲上三十碗了!”顾采薇笑呵呵的把碗塞进她手里。 这生浸蜜的确香甜,等东西送到面前,狄大夫人也终于按捺不住,捧起来喝了一口。 “咦?的确有牡丹花的香味,还有蜂蜜的清甜味道,这汤里还飘着一朵牡丹花瓣,果真好看又好吃,长宁侯夫人你可真会吃!”她也不禁由衷的夸赞。 杜隽清则是一个人默默的将这这一碗牡丹生浸蜜给喝了个精光,然后才将空碗递还给顾采薇。 “好喝。”在顾采薇接过碗的时候,他低声对她说了句。 顾采薇手一顿,立马冲他得意一笑:“那还用说?” 杜隽清也勾勾嘴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到甜食的缘故,现在他的心情一下轻松愉悦了许多,浑身上下都隐约散发出一股欢愉的味道来。 正当他们一群人聚在这里偷吃偷喝的时候,突然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爽朗的大笑—— “好啊,我就说老大媳妇出去接人,怎么接了半天,客人没接到,她自己也没个回音了呢!现在我算是知道了,原来你们都跑来这里偷吃来了!” 厨房门口的所有人都一愣,然后大家才反应过来—— 狄阁老和阁老夫人,他们老夫妻俩居然相互扶持着找过来了! 第079章一个老不休 见到来人,杜隽清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狄大夫人裴氏,她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的碗也差点捧不住。 “阿姑,阿舅,我……” “没事没事。”狄阁老连忙笑呵呵的摆手,“这世道,谁遇上了美食还能挪得动步子?反正换做我是不行的。你这么做也不过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觉得羞耻的。” 阁老夫人也含笑点头:“小孩子嘛,嘴馋是肯定的。不过你吃得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果真做的比之前那些厨子好?” 都已经五十出头、儿孙满堂的小孩子狄大夫人又是羞涩、又是满意的点头:“的确好吃,我都吃得入迷了。” “就是嘛!我就说这小娘子做的东西和别人不一样,你们偏不信,现在亲口尝过,总算是信了吧?”阁老夫人立马得意的说道。 “夫人,冤枉啊,老夫可还没尝过呢!”狄阁老赶紧大喊。 阁老夫人就白他一眼。“我们这不是已经过来了吗?那现在还能少了你的吃的?” 狄大夫人又是一惊。“阿姑阿舅竟是打算在这里吃么?这样不好吧,东西已经做好了,我们这就给你们送到房里去。” “不用。心之归处,即是吾乡。现在厨房里这份缭绕的香味太勾人了,我们很喜欢,觉得在这里吃要比回房去舒服得多,那我们就在这里吃!”狄阁老笑吟吟的说道,末了他又转向阁老夫人,“反正咱们一把年纪了,难道还用在乎什么脸面不脸面?只要自己心里高兴,那就是要紧的,夫人你说是不是?” “夫君说得没错。”狄大夫人笑着点头。 狄大夫人闻言,就知道阿姑阿舅已经下定决心了。她也就不再多说,赶紧主动张罗人搬来桌案垫子,勉强将厨房外头收拾一下,就安置两位长辈坐下。 顾采薇此时也已经将酸辣汤盛起来,一人一碗给他们送了过去。 阁老夫人连忙舀上一勺送进嘴里,她顿时舒服的眯起眼。“没错,就是这个味道!酸酸辣辣,吃进去嘴里,顿时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舒坦得不得了。” “有这么神奇吗?”狄阁老不信的也吃了一口,他顿时也面露讶异之色,“还真是!增一分则太酸,减一分则稍弱,这酸辣的比例搭配得恰到好处,正合我的口味!” 说罢,他就连忙端起碗,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 虽然吃得快,但是他的动作并不粗鲁,反而斯文中带着一点莽撞。一把年纪的老人家了,还能这么吃饭真是可爱得很。 很快,他就把一碗酸辣汤给吃下肚去,然后放下碗一声长叹。“果真爽快!才刚吃完,我周身就腾起一阵暖意,就像是这股酸辣的味道迅速沁入五脏六腑,把体内的浊气都给赶跑了一般,的确是舒服!” 阁老夫人此时也已经把自己那一碗吃完了。她就笑问想狄阁老:“怎么样,现在你还说不说我这些天的念叨纯粹是因为那天太饿了,所以吃什么都觉得是无上的美味?” “为夫错了!”狄阁老连忙低头认错。 看在他态度不错的份上,阁老夫人才轻哼一声原谅了他。 顾采薇见状,她则是唇角微勾,赶紧又调了两碗生浸蜜给他们送过去。 “这个是什么?”看着眼前这一碗琥珀色、中间还飘荡着一两片琥珀色花瓣的液体,狄阁老又忍不住问。 “这个叫牡丹生浸蜜。”顾采薇连忙回答,“就是趁着牡丹花还新鲜的时候摘下来,洗净晾干,然后用蜂蜜浸泡住。只要浸泡上半个月,蜂蜜里就会渐渐透出牡丹的清香。而牡丹因为被蜂蜜团团包裹住,也会一直保持着原本叶片鲜嫩的模样。等泡出香味,每次想吃就可以舀出几勺,用温水化开,就是一碗极好的生浸蜜。” 说着,她又微微一笑。“牡丹花开在春天,吸饱了春天的生气。所以用来浸蜜泡水,人饮用之后正好给人补充元气。而且牡丹花瓣还有养血和肝、散郁祛瘀、美容养颜的功效,是妇人儿童还有老人解渴补气的佳品。而且又好喝又好看,拿出来很有面子。” 狄阁老闻言眉梢一挑。“没想到,你这个小娘子对牡丹花的药效这么了解。” “那是自然。”顾采薇毫不客气的点头。 “那我倒要考考你了。”狄阁老就笑道,“你说牡丹花能浸蜜,那其他的花是否也可以?比如金银花、山茶花那些?” “当然可以,只不过这些花朵的药效各有不同。比如金银花,这个是清热解火、宣散风热的,最适合在夏天饮用。但金银花性甘寒,身体不好的人不能多喝,夏日每天也最多一碗,冬天更要少饮。”顾采薇毫不犹豫的就说道,“至于山茶花,这个则是清热止血、散郁消肿的良药,最适用各种出血、跌打损伤、瘀滞肿痛的症状。这个虽然能浸蜜,但不是给普通人吃的,寻常人也不该乱吃。” “说得好!” 她简单几句话说完,狄阁老已经满意的拍手。“老夫没有看错,你果真懂医术!” “略懂一点皮毛,让阁老见笑了。”顾采薇浅笑,可脸上却满是得意,一点谦卑的意思都没有。 狄阁老也满脸是笑。“你才不到二十,却已经对各种药材的药效了如指掌,而且更知道如何将他们变成美味的食物让人入口,这手法可比普通的大夫艰难了十倍不止。看到你,老夫不禁想到了一位故人。还记得她小小年纪就十分擅长烹调了,而且也是以药材入锅,自称为食疗。” 顾采薇脸上笑意微微一僵。 “是吗?不知道那个人是谁?阁老您可否给我引荐一下?” “引荐是不可能了,因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狄阁老一声长叹,脸上的笑容渐渐暗淡了下去。 阁老夫人听到这话,她也不禁眼圈微红。“她真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哎!” 狄阁老再叹一口气,他就站起身。“罢了,既然吃饱了,夫人你就走动一会,就回去躺一躺吧!正好老夫和长宁侯夫妻还有几句话要说,等我们说完了,你应该也休息好了,到时候咱们就能吃下一顿饭了!” 阁老夫人顿时又被他给逗笑了。 “你个老不休!”她都忍不住开口骂自己丈夫,“人家长宁侯夫妻上门做客,可不是为了来给咱们做饭的!” 狄阁老皱皱眉。“难道你不想让长宁侯夫人再多给你做点吃食吗?” 阁老夫人顿住了。 顾采薇见状,她连忙笑道:“您二位的意思我明白,狄阁老您爱护夫人,希望她能过得舒服,可阁老夫人爱护我这个小辈,不忍心我太过辛苦,你们都是好意。我身为晚辈,别的好处没有,就只有年轻、精力充沛还能说一说。也好容易才能往阁老府上来一趟,那你们就给我一个机会再表现表现吧!如果我表现得好,你们真喜欢我做的东西,那也可以找一个厨子,让他去侯府上跟我学几天,我把我会做的、适合阁老夫人的菜肴都教给他。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厨艺必然不会差到哪里去,那么照看阁老夫人足够了。” “这个主意好!”狄阁老立马双眼大亮,“就这么办!” 阁老夫人也满意点头。“要是能这样安排就最好不过了。你一个小娘子,有夫有子的,当然应该把精力大都放在理家上才是。” 说好了,阁老夫人就回房去了。狄大夫人赶紧让人叫了狄家几个小娃娃来陪顾天元、杜逸两个孩子玩,顾采薇和杜隽清则是一道跟着狄阁老去了他的书房。 到了书房外头,狄阁老先对杜隽清说道:“长宁侯你且先在外头等等,老夫想先单独和长宁侯夫人说几句话。” 杜隽清颔首。“好。” 狄阁老就再对顾采薇招招手。“你跟我来吧!” 顾采薇顿时心跳一阵加速。 她连忙跟着狄阁老进了书房,就听吱呀一声,房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小七丫头。”马上,她就听到一声低唤在房间里响起,是狄阁老的声音。 顾采薇顿时鼻子一酸,她差点落泪。 终于,又有一个人认出了她的身份,而且没有丝毫犹豫的叫了出来! “狄阿翁!”她连忙也回应了一声。 “还真是你!”狄阁老一脸惊讶,“你……上次我夫人吃过你做的酸辣汤后,就说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然后第二天,她又告诉我说昨晚上做梦了,梦到了你外公。当时我就觉得惊讶。再然后,我就听说了长宁侯府上发生的事情。” 说罢,他一手轻抚上顾采薇的后背。“自从高老头走后,你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顾采薇更心酸得厉害。 “但好歹外公走得并不痛苦,我也尽到了我所能做到的最好,我这辈子也问心无愧了。”她哽咽着说道。 “那是自然。”狄阁老轻叹,“高老头能有你这么一个外孙女,真是他一辈子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现在我都还记得,当时你个头也才刚比灶台高出那么一点点去,就已经拿着锅铲围着灶台团团转,当那时候还骂你外公太狠心来着。结果谁知道,在他过世之后,这却成了我惦念他的方法之一。甚至,要不是靠着你的这一手厨艺,我只怕都难认出你来。” 顾采薇含泪点头。“学做药膳,这本来也不是外公逼迫,而是我自愿的。这些年我自己也从中获益良多……而且当初还多亏了狄阿翁您的悉心指点。” “这个不是应当的吗?你外公和我是多年挚友,在我心里,你就和我的亲孙女是一样的。”狄阁老又拍拍她的后背,“只是我始终想不通,你怎么突然变了个身份?” “哎,这个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呢!”顾采薇无奈一叹,就把这些日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都跟他说了一遍。 狄阁老听完,他瞬时眉头紧皱。“借尸还魂,世上还真有如此奇妙的事情?这个我以前在各种传奇中见得不少,但真正出现在眼前却还是头一遭。甚至连你都摸不清原因……那看来我得好好研究研究才行。” “研究了又有什么用?顾采薇已经死了,现在活下来的是顾采芹。甚至,顾采薇的尸体都已经被运回徐州安葬了。”顾采薇淡声说道,“现在我也只能继续用这个身体好好活下去了。” “话虽这么说,但这件事的确蹊跷,必须弄清楚原因。我总觉得……这背后应该有点什么。”狄阁老慢声说道。 顾采薇听后,她莫名后背一凉。 “狄阿翁您是想到什么了吗?” “暂时还没有,只是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狄阁老摇头道,不过马上他又冲她微微一笑,“不过没关系,有你狄阿翁在呢!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 顾采薇顿时心里一暖,她连忙扬起笑脸。“谢谢狄阿翁!” “都老相识了,有什么好谢的?早些年你外公也帮了我不少忙呢!”狄阁老摆摆手,“那现在,我让人请你夫君进来。” 顾采薇连忙擦掉眼角的湿迹,然后才点头。 随即,杜隽清被请了进来。 进门后,他就见到眼圈红红的顾采薇,以及面上还带着几分凄然的狄阁老。 他当即眼神一暗,连忙上前行礼。 “免礼,坐吧!”狄阁老不以为意的摆手,就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们两个人上次想方设法的在我夫人的寿宴上大出风头,还巴巴的给我送了一坛药酒过来,必定有所求。但到底所求为何,你直接说吧!” 杜隽清看一眼顾采薇,顾采薇只对他将头一点。 杜隽清就把藏在怀里的一卷绢布拿出来,双手交给狄阁老。 狄阁老展开一看,他顿时脸色大变。 “铁矿?在永兴县发现的?长宁侯,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去年我出了一趟京城,就是特地去那里看矿的。回来的时候,我还特地带了一些矿石回来。”杜隽清说着,又摸出来一小块灰扑扑的铁矿原石放在他面前。 狄阁老连忙拿在手里,就着窗外照射进来的灯光仔细看了又看,他才又不禁惊叹:“这矿石里头铁的含量可是不低呢!” “何止不低?简直高得吓人好吗?”顾采薇连忙插话,就将自己的那把匕首掏出来给他看,“狄……阁老您看,这把匕首就是从永兴县的铁矿里挖出来的生铁打造出来的!” 狄阁老拿上手掂量一下,顿时双眼放光。“果真是一把好匕首!看似朴实无华,但实则锋芒内敛。所有杀气都蕴藏在看似普通的刀身之内,一旦人体内的杀意被激发,刀子也会产生共鸣,到时候这就是一把杀人的利器!” 说完了,他看看杜隽清,却马上又将目光转向顾采薇。“这把匕首已经见过血了吧?” “您真是神了!”顾采薇闻言连忙竖起大拇指,就将那次对付张昌宗的事情交代了。 狄阁老听完大怒。 “这等卑鄙小人,鼠目寸光、不识好歹,就知道仗势欺人。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贱婢,却仗着太平公主的权势欺负无知妇孺,简直可恶!你当时真该一刀子划烂他的脸,看他以后还怎么仗着那张脸四处招摇撞骗!” 别看这位阁老平时乐呵呵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一旦发起火来,他霎时锋芒毕露,双眼中也寒意四溅,瞬息让整个书房都像是被冰封住了一般,顾采薇和杜隽清两个人这么坚韧的性子,在遭受这样的冲击后都不禁心口一紧,四肢发凉。 顾采薇赶紧深吸口气,然后她才小声劝他:“您以为我不想啊?当时看到他那张脸,我就想杀了他!可他偏偏贪生怕死得很,一直都让别人堵在他前头,他缩在后头张牙舞爪。后来一看情况不对,他直接丢下自己人跑了!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没影了!” “所以说,竖子不足与谋!这等下贱的货色,也就只配沦为玩物了!”狄阁老还在气愤的骂。 骂完了,他又冷冷看向杜隽清。“还有你也是。堂堂男子汉,居然连自己的夫人都保护不了,还要让她自保。亏得她够机灵,也迅速反应过来把人给赶走了。不然,你该如何向她阿爹阿娘交代?” 杜隽清连忙低头。“我错了,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最好说到做到!”狄阁老冷哼,依然火气重得很。 顾采薇有点看不下去了。“那个……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您就别再提了。眼下,咱们还是好好聊聊这个铁矿的事情吧!” “铁矿的事情当然是要聊的,但这也不能阻挡我先骂他几句!”狄阁老气呼呼的又瞪了杜隽清一眼,才又将那一卷绢布展开细细看看,他顿时眉头皱得更紧。 “平心而论,咱们大周朝的土地上又发现了一座铁矿、而且还是这么好的精铁矿,老夫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一旦想到铁矿的消息公布出去之后,又会引来多少狼子野心的人觊觎,更不知道会害了多少人命,老夫又高兴不起来了。”狄阁老长叹口气,“而且我老了,虽说女皇陛下依然信任我尊重我,但我一把年纪,许多事情都力不从心。最主要的,我怕是活不了几年了。可铁矿的归属却是一个大问题,至少要牵扯好几十年,在这件事上万万不能疏忽大意。” 杜隽清闻言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狄阁老您的意思是不打算管了么?” 顾采薇却摇头。“他老人家不会不管的。他只是在感慨自己精力不足,而且不能从头管到尾。那么,他老人家应该会给我们推举一个合适的人选。” 狄阁老听了,他一脸的郑重上就出现了一丝皲裂。 “你个小娘子,就不能让我先好好装一装吗?这么快就戳穿我干什么?” 顾采薇吐吐舌头。“我错了。” 狄阁老又轻轻嗓子。“不过老夫刚才说的也是实话。老夫年岁大了,现在本来就精力不济,朝政也大都能放手的就放手。所以这件事,我最多只能给你们牵个头,然后介绍一个可信的人给你们,再在一开始为你们保驾护航一段,这就是我所能做的全部了。” 听着老人家暮气沉沉的说辞,顾采薇心口都揪成了一团。 “狄阿翁……” “好了,你也不用劝我。”狄阁老连忙打断她,“人都有生老病死,这正是天地循环之道。我活了六十多岁,一生几起几落,享受过最上等的荣华富贵,也遭遇过无数次的奸馋诽谤,但最终我还是站在了这里,蒙受着女皇陛下的恩宠、也被全天下的百姓所爱戴。就连你们遇到难事,也第一时间想到来找我,这就足以证明我在百姓心中的威名有多深。老夫此生无憾了!” “而且,眼看着当初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个接着一个离世,只留下我一个糟老头子苟活在这世上,其实这样的感觉也挺难受的。我早盼着赶紧也去地下陪着他们,说不定那群混蛋早已经在下头吃喝玩乐,还嘲笑我在这里辛辛苦苦,一把年纪了还被困在朝廷里不得自由呢!” “不过,等我百年之后,女皇陛下必定会为我风光大葬,赏赐无数仆从车马。这样,等到了九泉之下,我也一定会傲视他们。到时候他们可就没资格嘲讽我,倒是要想方设法的巴结我还差不多!” 说到这里,他放声大笑。 既然他老人家都已经把道理想得这么明白了,顾采薇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诚然,对一位年老体迈的老人家来说,有时候死反而是解脱。尤其人身体的衰老是不可逆转的,就算再怎么用药物调养,其实也收效甚微。在这种情况下,安排好手头的一切,然后安然和这个世界道别,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杜隽清听到这些,他也颔首。“阁老您说得很对。只不过,您打算安排谁来接管这个铁矿?” “这个老夫还得先考虑考虑。兹事体大,不能儿戏。”狄阁老立马又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这一卷绢书先放在我这里,我得再仔细看看才行。” 这是小事,杜隽清当即答应了。 说完了这件事,狄阁老才叫来外头的小厮,让他去看看阁老夫人那边的状况。 小厮去看了回来。“老夫人刚又出了一身汗,说是身体松快得很,就换了衣服睡下了。” “那就让她睡吧!她也好久没有睡过好觉了。”狄阁老连忙点头,就又转向杜隽清,“闲来无事,长宁侯可愿陪老夫下一盘棋?” “在下求之不得。”杜隽清毫不犹豫的点头。 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和狄阁老单独相处的时间,现在白白送到他跟前,他除非是疯了傻了,否则怎么会拒绝? 狄阁老满意颔首,小厮就赶紧进来摆上棋盘。 两个人各自落座,狄阁老再对顾采薇点头。“长宁侯夫人你也坐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从旁观摩一下、帮长宁侯出出主意也不错。” “还是算了吧!去再去给您倒一杯酒来。您喝了,也能多坐一会。”顾采薇连忙起身。 狄阁老也就点头。 等顾采薇走后,两个男人就开始落子。互相出过几招之后,狄阁老双眼微眯:“长宁侯果然深藏不露啊!你的棋风和你的人一样,看似清淡柔和,但实则步步紧逼,让人一不小心就被你给吞吃入腹,却还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亏得老夫见多识广,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也见过几个,不然怕是真要上了你的当了!” “狄阁老您也不差,甚至伪装得比我还要更厉害些。”杜隽清淡声回应。 狄阁老立马又放声大笑。“你这个后生有意思!老夫就说嘛,你要没点拿得出手的地方,那丫头怎么可能乖乖任凭你摆布?” 杜隽清眉心微拧,却突然又听到狄阁老问了句:“你可知道,老夫和老夫的夫人成婚五十年,一直到现在还感情和美,几乎从不吵架的原因是什么?” 杜隽清愣了愣。 “在下不知,还请阁老您告知。” “很简单,两个字——敬重。”狄阁老连忙说道,“既然娶她进门,那么她就是要陪伴我一生的那个人。只要品德上没有任何瑕疵,那你就应该理解她、敬重她,不能因为她是一名女子就小瞧了她。而且不管遇到什事,你都要相信她、把应该交给她的都交给她。你不给她足够的信任,又怎知道她会给你带来多少惊喜?” 杜隽清越听越迷茫。“狄阁老何出此言?” “哎!” 狄阁老顿时一声长叹。他再下了一子,才伸手来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你听我的不会有错。我是过来人,不会害你的。” “狄阁老您能把话说明白点吗?”杜隽清又问。 狄阁老立马摇头。“要是把话都说得明明白白的,哪还有什么意思?老夫现在也只能把话说到这里了。至于接下来怎么办,那全靠你自己。不过呢……老夫还可以给你一个忠告——这世上的有些小娘子,她们有趣得很。你如果好好和她相处,越挖越深的话,肯定会对于她愈发沉迷,最终欲罢不能!” 顾采薇去倒了酒,回来正好听到狄阁老的话。她就问道:“狄阁老您这是在说谁家的小娘子啊?就不怕阁老夫人知道了生气?” “我说的就是我夫人啊!”狄阁老笑呵呵的回答,“我夫人可是我手心里的一块宝。我们在一起五十年了,可每每和她相处的时间长一点,她还是能让我笑口常开。现在光是想到她我就心里欢喜得很呢!” 顾采薇撇撇唇,就将药酒给他放下了。“这次的药酒相比上次的稍稍改良了一点,不过也只是增减了一些药材的分量,您尝尝看。” “好啊!”狄阁老连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他立马点头,“这次改得很好。喝过之前的药酒半个月后,我体内的湿热已经除了约莫一半了,现在应该着重在除痹上。” 得到他的肯定,顾采薇脸上才扬起一抹笑,她再看看杜隽清,就见他眉头紧皱,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棋盘,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你怎么了?”她忙问。 杜隽清不语,狄阁老就呵呵笑道:“没什么,老夫的棋艺太过高超,他下不过老夫,所以为难了!” 杜隽清点头。“狄阁老说的是。” 顾采薇也就颔首。“好吧,就当你们说的是真的好了。” 说完,她又将一碗看似平平无奇的水递给他。“这是给你的。” 杜隽清接过来喝了一大口,他顿时双目紧闭,五官都难受得皱在了一起。 “你怎么没告诉我,你在这里头放了这么多芥末?”好容易反应过来,他连忙问顾采薇。 “芥末是个好东西,通窍宣鼻,提神醒脑,不是正适合你现在和狄阁老对弈用吗?”顾采薇一本正经的回答,“而且我还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芥末溶于水而无形,看起来就跟没有加过芥末一样的呢!” 杜隽清幽幽的看了她一眼,但还是又端起碗喝了一口。但是这一次,他这一口小多了。 狄阁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也不禁呵呵一笑,也喝了一口自己的药酒,才似是自言自语的叹息一声:“年轻真好啊!” 这围棋一旦下起来,时间就没个准。顾采薇对下棋不感兴趣,也就只能看个大概。她就看着狄阁老和杜隽清不停的各自落子、捡子,然后互相胜负了两盘后,约莫两个时辰就过去了。 小厮这时候才姗姗来迟。“阁老,老夫人醒了。” “呀,她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看来是真睡好了!”狄阁老连忙点头,就连忙放下手里的棋子,“既然如此,咱们这一局就和了吧!” “一切听凭狄阁老安排。”杜隽清颔首。 于是,双方都把手头的棋子放下,狄阁老想要起身,但跪坐了太久,他的双腿都麻木了。就算有小厮帮助,他也踉跄了好几下。 顾采薇就推杜隽清一把。“你还不去扶老人家一把?” 杜隽清连忙过去将狄阁老扶起来,顾采薇则是蹲下去给老人家的膝盖和小腿按摩了好一会。“现在呢?您觉得怎么样?” “嗯,好多了!”狄阁老连忙点头,“酸麻感已经没有了,而且腿上的力气还回来了不少,至少现在我有足够的力气去夫人跟前了!” 说着,他也不再耽搁,赶紧往阁老夫人那边去了。 阁老夫人睡了将尽两个时辰,现在醒来后精神奕奕的,脸上也带着一抹满足的浅笑。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狄阁老见状,他更是满心欢喜。“夫人你好多了!”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阁老夫人点头,“夫君你呢?” “我也好多了。方才又喝了一杯药酒,再和长宁侯下了一会棋,再说说话,我的心态都放松多了。”狄阁老笑道。 “就是……”他一手摸摸肚子,“绞尽脑汁的下了这么长时间的棋,我饿了。” 阁老夫人又扑哧一笑。“你想让长宁侯夫人给你做饭就直说。这样拐弯抹角的,难道还等着人家小辈主动提出来不成?你这个老头子,真是越老越不像话了!” 狄阁老连忙笑着,就对顾采薇说道:“那现在就劳烦你再去给我们做点吃食吧!其实不用太精致,也不用做太多,我们老两口到现在吃的都不多了,你做多了也是浪费。” “好,我知道。”顾采薇连忙点头,就又跟着狄大夫人往厨房去了。 既然要做这么多人的菜,光靠她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顾采薇就直接指挥起小厨房里的人去择菜洗菜,等把食材都给收拾好了,再送到她跟前。 然后灶上点火,她把切好的腌兔肉下锅炒一炒,炒出肉香味后,再加入一碗新鲜剥出来的豌豆,一把新鲜的春笋,炒到豌豆和春笋都变色,再加入盐和胡椒粉调味。 等到春笋和豌豆的香味全都散发出来,她才把东西盛起来,然后一起倒进焖饭的锅里。此时糯米早已经淘洗干净,添上水倒进锅里,和春笋豌豆等搅匀后,再大火开焖。 趁着焖饭的时候,顾采薇再挑了一盆新鲜的河虾,将虾头摘下来,下锅炒出油,然后虾头去掉,只留下虾油,再锅里加水,煮开后下切成丁的嫩豆腐。待到嫩嫩的豆腐在锅里翻滚几次之后,再放入虾尾,只等虾尾变色,就添加调料,撒上葱花,一份鲜虾豆腐汤就做好了。 这时候,那边大锅里也已经散发出了米饭混合着春笋豌豆的香味,顾采薇再交代人将大火转为小火,慢慢的在锅底焖出来一层锅巴,然后饭也做好了。 “好了,通知所有人,开饭吧!”脱下围裙,顾采薇拍拍手,随即大声宣告。 结果谁知道,等她收拾好了走出去,却不防看到眼前居然乌泱泱的站了一群人! 原来在她去做饭的时候,狄阁老的三个儿子、另外两个儿媳都来了!还有几个小孙子,他们正是被叫来招待顾天元和杜逸的,现在也过来了。 这么多人凑在一起,就显得这个地方逼仄得厉害。 见她出来了,狄阁老老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长宁侯夫人,真对不住,我们也没想到这群孩子这时候都来了呢!只不过人都到了,那就留他们吃饭好了。只是不知道,你做的分量够不够多?” 这老爷子! 顾采薇暗暗咬牙。 今天两个人才正式相认呢,他就又开始给她挖坑了!顾采薇悄悄的在心里骂了句。 不过好在她有经验。以前外公在世的时候,这两位老爷子就经常互相给对方下绊子、挖坑,以看到对方被自己坑到了为乐。而且两个人互相见招拆招,一个又一个的继续给人挖坑,常常乐此不疲。她……咳咳,也一直都是津津有味的在旁边看热闹,顺便帮外公出主意。 但是那一向都是两个长辈的活计,她这个晚辈是不会被牵连进去的。 结果谁曾想,外公走了,狄阁老就把矛头指向了他! 这老爷子还真是童心不改啊! 顾采薇深吸口气,脸上就扬起笑脸。“分量当然是够的。阁老府上这么多人,我难道还真就傻乎乎的做够咱们几个吃的不成?我又不傻!” 亏得她多留了个心眼,特地把饭菜的分量都按照股开始估计的翻了一倍,不然还真不够这么多人吃的! 狄阁老闻言,他就双眼微眯,眼中却释出一抹愉悦。 顾采薇则是走过去在杜隽清身边坐下,然后厨娘就带着人来上菜了。 今晚顾采薇一共就做了一个饭一个菜,饭是鲜笋豌豆焖饭,菜则是鲜虾豆腐汤。选的都是这个季节的时令蔬菜,又为了照顾老人家的胃口,她特地把口味做得十分清淡,只用春笋、鲜虾这些自然的食材来提取鲜香的味道,再加上她的好手艺,自然又把这些东西做得卖相十足、香气四溢。 等到饭菜分别送到各人面前的时候,好些人都已经按捺不住的连咽了好几口口水了。 狄阁老更是毫不客气。东西送到了,他连忙就捧起碗大吃一口:“好吃!” 再喝一口汤。“果然鲜甜可口!正是老夫最喜欢的味道!” 然后,他就直接把汤扣在饭碗里,拌一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其他儿孙们见状,也都有样学样的吃了起来。 杜隽清见状,他则是转头看了顾采薇一眼。 顾采薇下午陪在他们旁边看了半天的围棋,刚才又在厨房里一通烟熏火燎,正累得坐在那里喘气。 结果就察觉到了杜隽清异样的目光。她连忙转头看过去:“你不吃饭,看我干什么?” “狄阁老的这个吃法,我怎么觉得似曾相识?”杜隽清淡声说道。 “是啊,我之前就这么吃过。当时还被阿逸嘲笑像个乡下人呢!”顾采薇点头,“不过现在你看看,换做狄阁老吃,其他人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还都跟着学起来了!说不定再过上一段时间,这个吃法还会风靡全长安城呢!”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杜隽清摇头,“我是想说——从今日种的种种迹象上来看,你和狄阁老也是旧相识,甚至关系还不浅。你说我猜得对吗?” 第080章人怕出名啊 “这个还用说吗?他都已经把态度给表现得这么明确了。”顾采薇没好气的说道。 杜隽清又定定看着她,仿佛要从她身上看出一朵花来。 顾采薇则是低下头继续吃饭,才懒得理她。 事实证明:顾采薇这一餐饭虽然花样不多,只有一饭一汤,但味道实在是好,不仅狄阁老夫妻俩吃得十分满足,就连狄家几位郎君还有小郎君们也都甩开了腮帮子大快朵颐,将跟前的饭菜都给吃得一干二净,连一点汤汁都没有留下。 等到吃完饭,都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杜隽清和顾采薇连忙起身告辞。 狄阁老和阁老夫人还依依不舍的。 阁老夫人拉着顾采薇的手,怎么都把她看不够。顾采薇则将那一罐牡丹生浸蜜送给老人家:“我说了,牡丹花是补元气、美容养颜的好东西,正适合您饮用。这一罐您先留着慢慢喝,我那里还有好几罐呢,回头我再叫人送来。马上还有别的花开,合适的我也做了生浸蜜给您送来,您大可以换着口味吃。” “好好好,都听你的!”阁老夫人忙不迭点头,脸上满是欢喜的笑。 狄阁老则是将顾天元和杜逸两个小家伙给叫到跟前。 “你们俩都是好孩子,又聪明又伶俐,如今还有一对好长辈,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我老了,也没什么可给你们的,就一人送你们一本我年轻时候读书留下的手札吧!” 他说着,就让儿子去他书房取来两卷泛黄的书卷,给顾天元两个人一人一个。 顾天元和杜逸两个小家伙在狄阁老跟前都老实得很。拿到东西,两个小郎君也激动得不行,连忙小心翼翼的将书卷抱在怀里,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了丢了。 至于杜隽清…… 狄阁老更是意味深长的对他交代了一句:“年轻人,老人言,记心间啊!” “多谢阁老,晚辈记住了。”杜隽清爽快点头。 狄阁老才笑呵呵的摆手,送他们走了。 一路回去,杜隽清都冷着脸不语。待回到侯府,他刚翻身下马,就一把将从车里下来的顾采薇给拉上,直接往后院拽去。 “阿爹!”杜逸见状,他担心得小脸一变,连忙低叫着想追过去。 可顾天元却把他给拉了回来。“你急个什么?他们俩不会有事的。” 杜逸就回头瞪他。“那到底是不是你阿姐啊?” “当然是啊!”顾天元点点头,“就是因为知道她是我亲阿姐,所以我才一点都不着急。因为我了解她——你阿爹根本就不能把她给怎么样!” 杜逸的眼神立马变得分外复杂。 虽说看到杜隽清刚才对顾采薇那么粗暴的样子他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可为什么在听到顾天元说出杜隽清根本不能把顾采薇给怎么样的时候,他心里不仅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更不是个滋味了? 其实,他倒是希望他阿爹真能把顾采薇给怎么样的。这样,她就不会想跑就跑了。 只是他心里也明白,顾天元说得没错。 于是,他的心情一下就低落了下去。 顾天元见状,他立马目光一转,就又乐呵呵的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大外甥,其实你也没必要这么悲观。你不就是想把我阿姐给留下吗?只要你把你手里这一卷书送给我,我就帮你!” 杜逸警觉的回头。“你会这么好?” “狄阁老的亲笔手札,你可知道在市面上能卖多少钱?为了钱,我卖阿姐也卖得心甘情愿!”顾天元爽快回答。 杜逸的反应就撇撇嘴角。“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你们姐弟俩都跟泥鳅似的,滑不留手,我才不会傻乎乎的再被你给骗了。我也相信我阿爹,他肯定有自己的办法的!” 说罢,他就抱紧了怀里的手札走了。 眼看着他一溜烟跑出去老远,顾天元才忍不住咂咂嘴。“大外甥反应越来越快了,越来越好玩了,可真有意思呢!” 却说顾采薇被杜隽清给带回到他的书房,然后杜隽清才放开手。 “你和狄阁老到底什么关系?或者说,你在京城还有多少关系?”杜隽清冷声问。 顾采薇轻笑。“我的一切,侯爷您不是都已经派人去查过了吗?只怕现在您对我的了解比我自己都深,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您只管去看手下给你准备的资料啊!” “你明知道本侯查到的都只是那点明面上的东西。真正到了要紧时候,那就根本什么都没有!”杜隽清冷声呵斥,“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身上藏着多少秘密?你和狄阁老又是怎么认识的?甚至……这几次你那么积极主动的和我一起往阁老府上去,你还自告奋勇先去吸引阁老夫人的注意,你到底是为了帮我,还是为了帮你自己?”杜隽清又连珠炮似的问出一串话。 顾采薇听后,依然只是淡淡一笑。“你去查啊,我就不告诉你!” “顾、采、薇!”她拒不合作的态度令杜隽清很是不爽,他忍无可忍咬牙切齿的低吼出声。 然而听到他这一声低吼,顾采薇却神色一变,随即轻轻笑了起来:“你终于不再死活认定我是顾采芹了吗?” “你有把自己当顾采芹看待过吗?”杜隽清没好气的反问,“你不是顾采芹,也永远当不了顾采芹,你比顾采芹脾气坏多了!” “是啊是啊,我还比她本事大多了呢!”顾采薇凉凉说道。 杜隽清就又死死盯上她的眼。“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是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侯爷你真的很搞笑。”顾采薇无奈摇头,“以你的聪明才智,你怎会不知道这其中的渊源?我外公是高神医,高神医在三十多年前曾经叱咤长安城,那时候他深受高宗陛下还有天后信任,长安城里的显贵人家谁不以和他老人家来往为荣?狄阁老又精通医术,自然和我外公一见如故,两个人越聊越投契,就成了好友。” “再后来,我外公离开长安,隐姓埋名和外婆厮守,狄阿翁也几起几落,经历了许多变故。但在这期间,他们一直没有断了来往。外公也曾经去狄阿翁下放的地方见过他,狄阿翁更主动去拜访过我外公外婆,所以他们的感情才一直很要好。但是这样的感情可不是随便和哪个阿猫阿狗都能培养起来的。至少我外公此生挚友就只有他一个。这世上除了外公外最疼爱我的长辈也就是他了。” “我问的是,你和狄阁老为什么关系这么好?”杜隽清又问道。 顾采薇撇唇。“实不相瞒,我外婆从小就体弱多病,本来大夫说她不适宜生养。可成亲之后,她死活要给外公生孩子,然后就有了我阿娘。但她底子太弱,生我阿娘后又亏损了不少,尽管外公竭力补救却也无济于事,所以他们这辈子就只有我阿娘这么一个孩子。后来阿爹阿娘成亲生下我,他们唯恐外公外婆膝下荒凉,就把我送回去陪伴两位老人。所以我是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的。也是因为如此,我从小在外公身边耳濡目染,把他的医术都给学到手。甚至为了让不爱吃药的外婆老实吃药,我还开始钻研食疗的法子……这样,侯爷您还要多问我和狄阿翁为什么会如此亲密吗?“ 不用问了。 她作为高神医的嫡传弟子,又常年在高神医身边侍奉,她肯定早和狄阁老来往过无数次了。所以现在,既然她和狄阁老相认,狄阁老自然把对多年挚友的那份深情厚谊都给转嫁到了她身上。那么,她之所以那么主动的帮他去结识狄阁老,其实也是存了私心的。 认识到这一点,杜隽清眼神一暗。 顾采薇则是转过身去。“侯爷要是没事的话,可以放我走了吗?我今天累死了,要回去睡觉。” 可她刚转过身,就察觉到杜隽清的手掌又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顾采薇不悦的回转头,就见这个男人幽幽的眸子正死死盯着她。 “你可知道,你去取茶水的时候,狄阁老对我说了些什么?” “什么?”顾采薇随口问道。 “他让我把你当和我一样的人一般敬重,一定要选择相信你、爱护你。他还说……只要我和你好好相处,你一定会给我许多惊喜,然后让我对你欲罢不能。” “你胡说!”顾采薇立马递交,“狄阿翁他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他就是这么说的。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找他质问。”杜隽清沉声说道。 “我才不去呢!我要是去了,那不是明摆着不相信狄阿翁?你这个人休想耍奸计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顾采薇冷声喝道。 杜隽清只是静静看着她。“你不去,是不是也是因为心虚,生怕从狄阁老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 “才怪!我说了我不会上你的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顾采薇咬牙切齿的低叫着,死命把手腕从他手掌心里拔出来,就赶紧扭头跑走了。 这一次杜隽清没有再阻拦,而是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勾起嘴角:“还说不是心虚。狄阁老什么性子你比我更清楚,那他能干出来什么事,你也比我更清楚。所以……你明知道这绝对就是真的!” 顾采薇当然知道,杜隽清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给她编瞎话,他也编不出来这样的鬼话。而且,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她以前听说过——就是外公和狄阁老两个老爷子关起门来喝酒的时候,讨论起家里的娘子管东管西,这个不许他们做、那个不许他们玩的时候自我开解说出来的话。每一字每一句她都听得一清二楚,也和杜隽清刚才说的一字不差。记得当时她还悄悄笑话过这两个老人家都是妻管严呢! 也就是说,狄阁老的确和他说过这些话! 意识到这一点,顾采薇气得脸都红了。“狄阿翁,你要闹我好歹也得有个限度吧?开这种玩笑……你就不怕我外公九泉之下也睡不安稳,直接跳出来打你?” “娘子……”琉璃在一旁看着,她小小声的问了句,“你这到底是生气呢,还是害羞呢?” 顾采薇转过头。“我当然是在生气!我都快气死了,你不知道吗?” “其实真没看出来。”琉璃诚实的摇头,“娘子你真正生气不是这样的。你看,黑风都没有察觉到你身上的怒气,没主动过来安慰你呢!” 汪汪汪! 一旁的黑风立马昂起脖子大叫几声,还开心的对她摇起尾巴。 这条狗每次只有在察觉到主人心情大好的时候才会摇尾巴。 见状,顾采薇更气得厉害。她连忙把琉璃和狗一起赶出去。“你们都故意来气我的是不是?走走走,都给我出去,我不想再理你们了!” 手忙脚乱的把琉璃和黑风都给推出房间,顾采薇砰地一声关上门,她才背抵着门板,自己却也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狄阿翁你真是个老不休!”她低声骂了句,“至于杜隽清嘛……” 想到那个男人刚才一本正经的表情,她又忍不住眼角弯弯,仿佛一弯清新的月牙:“你要是心里没这个想法,至于主动来和我说吗?还故意来吓唬我,到底谁吓唬谁呢?这么着急的挑明一切,那只能证明一点——你不够自信!”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因为这次他们单独上阁老府去做客,这个消息瞬息传遍了整个长安城,也震惊了长安城上下的权贵们。再加上之前阁老夫人寿宴上狄阁老夫妻对杜逸的另眼相看,以及太平公主也曾召见过顾采薇几次……所有人都瞬息对这个在长安城里名不见经传的长宁侯府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一时间,各种请帖、拜帖雪片一般的飞过来,把一向冷冷清清的侯府门房都给堆满了。 杜隽清转手就让人把这些东西都交给顾采薇。 “你是侯夫人,处理这些本来就是你的责任,所以你看着办吧!”这个男人很潇洒的把这个责任扔给她。 顾采薇咬牙切齿的拿来随便翻看了几眼,顿时她脸上就笑开了花。 “真是难得呢!这京城上下,上到皇亲贵胄,下到普通京官,就没有人没给咱们送帖子的。甚至当初在武驸马府上和我打过嘴仗的那些贵妇人们,现在也一改之前凉冰冰的态度,还主动和我套起近乎来了!一口一个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什么时候和她们有过情分了?” “这就是有权有势的好处。不管喜欢你的还是不喜欢你的,他们为了这个权,也得违心的来讨好你。”琉璃在一旁笑说道。 “可不是吗?长安城里这些所谓贵胄们的真正嘴脸我算是亲眼见识到了。”顾采薇长叹一声。 琉璃眨眨眼。“那不知道,娘子你打算和哪些人家来往?” “来往个头啊!”顾采薇随手就把这厚厚一沓帖子全都给扔了,“以前这个侯府在京城里就是遗世独立的存在,那么以后也是一样的。咱们没什么求别人的,别人当然也别想来求咱们。大家一如既往相安无事的相处就是了。” “怕只怕,娘子你心里这么想,别人却不这么想呢!”琉璃小声提醒她。 “那就是杜隽清的事了。”顾采薇毫不客气的说道,“我是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和外头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倒是咱们家侯爷,他是家里的顶梁柱,每天都要出去交际的。别人真要纠缠也该是纠缠他,又不来纠缠我,那我管他呢?” 琉璃不禁咋舌。“娘子你心眼可真坏。” “比不上那个坏心眼的男人。”顾采薇凉凉回应。 琉璃顿时又不禁扑哧一声,赶紧捂着嘴扭向一边去偷笑了。 不过,顾采薇计划得是挺好,可她千算万算,却没想到第一个主动找上门来的居然是顾程远一家子! 没错,是一家子——顾程远,田氏,还有顾天赐一家三口。 当门房那边前来告知,说亲家来了,顾采薇立马一个头两个大。 “上次才来了一个,我都好不容易才给打发走。结果现在,他们居然三个都来了?这是什么意思?想利用人海优势对我施压吗?” 虽说她一个人对付这三个人也行,但毕竟还是太吃力了。所以顾采薇当机立断:“琉璃,去请侯爷过来帮忙!” “是!”琉璃赶紧就跑去搬救兵了。 而这个时候,顾程远和田氏已经带着顾天赐过来了。 “顾采芹,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刚进门,顾程远就把脸拉得老长,咬牙切齿的低骂。 顾采薇莫名其妙。“阿爹您这又发的哪门子的火?您是找错人了吧?” “我没找错,我找的就是你!”顾程远低吼。 顾天赐有他爹在一旁做靠山,嗓门也大得很:“你到底是不是我亲阿姐啊?你去阁老府上拜见,带着你的继子,也带着顾九,却都不知道带着我!现在好了,他们俩都得了狄阁老的赏赐,可我什么都没有!” 顾采薇这才反应过来——搞半天,依然是狄阁老惹的祸! 田氏的表现比这对父子要平静一些。相比顾程远和顾天赐进门就开始兴师问罪,她还是连忙跑过来护住了女儿:“你们别那么大声!这事又不是二娘子她自己乐意的!” 说着,她再回过头,又对顾采薇苦口婆心的劝:“阿芹,实在不怪你阿爹阿弟生气,这事换谁谁不生气?你是咱们家的闺女,那你有什么好处,就该先给咱们自家人享用才对啊!结果呢,到头来却让二房那臭小子抢先一步。那小财迷懂个什么?他怕是字都不认识几个呢!那好好的一卷书给他实在是浪费了!” 说来说去,她还是站在顾程远父子那边的。 顾采薇心一沉。 “我要是说,一开始我们根本就没预料到狄阁老会给九郎他们送东西,你们信吗?” “信信信!”田氏赶紧点头,“只不过他到底还是送了不是吗?现在九郎都在狄阁老跟前亮相了,你亲阿弟却没有,那这就不行了!” “没错!”顾程远连忙附和,“二房那臭小子算个什么东西?他哪一点比得上我家五郎?既然他都能让狄阁老夸赞几句、还送东西,那要是换做我家五郎去,狄阁老一定对他赞不绝口,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他!” 顾天赐没有说话。但在听到阿爹的说辞后,他已经满脸放光,下巴抬得高高的,胸脯也挺得翘翘的,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 “呵呵。” 这时候,却听一声轻笑从旁传来。 顾程远父子顿时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赶紧哧溜一声跳起来。“谁在笑?” 回头去看,他们就见顾天元和杜逸两个人正双双站在门口。 见到杜逸,顾天赐立马吓得肩膀一缩,赶紧往顾程远背后躲了过去。 顾程远看到顾天元却气不打一处来。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对着顾天元冷笑:“好你个顾九郎,你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精啊!你巴巴的跑来长安,我就说你怎么刚到我家就没事找事和五郎打架呢,感情是你早谋划好了要来侯府投奔我女婿,还想仗着我女婿的势攀附权贵!我们顾家怎么就生出你这么给下贱东西了?” 顾天元闻言只是一声冷笑。“大伯您这话说得可不在理。我为什么和五阿兄打起来,您还不清楚吗?什么叫我没事找事?明明是他先嘲笑我,还说什么我阿姐活该,活着的时候被未婚夫骗,死了在出殡当天还丢人现眼,我们一家都是个笑话!又说什么我阿爹阿娘没出息,全靠你们家养活。放屁!我阿爹明明继承了外公的衣钵,在老家悬壶济世,也很得百姓们赞许。可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我们一无是处,一辈子都白吃白喝你们了?他还说我……” “原来是这样吗?”听到这些,顾采薇的眼神也阴沉下来。 那天顾天元来投奔她,只大略提了句他和顾天赐吵架了,但具体吵架的内容他并没有详说。而且之前这两个小孩子也经常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她都习惯了,也就没有多问。结果没想到,这次顾天赐居然把话说得这么过分! 杜逸赶紧就点头。“我可以作证,他们就是这么说的。小舅舅私底下早和我说过了!” 虽然这两个小家伙在侯府里就没少闹腾。但在面对外敌的时候,杜逸还是毫不犹豫的站在了顾天元这边。 顾天赐脸色微变,可还犟着嘴低叫:“我说得又没错!顾采薇就是没用,活着的时候管不了未婚夫,死也死得窝囊。你们一家子靠着行医又能有几个钱?村里那些人肯让二叔给看病,还不都是看在我阿爹的面子上?要不是因为背后有在长安当官的我阿爹做靠山,就二叔那点医术,鬼才会找他!” 他这话说得田氏脸都红了。 “五郎,你别乱说!”她赶紧低叫。 顾程远却白了她一眼。“五郎说得又没错,你凶他干什么?” 所以说,她这位大伯也是真心觉得她阿爹阿娘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他的脸可真够大的! 既然这对父子都已经主动把脸送上门来了,顾采薇也就毫不客气的抽了过去:“听你们这么说,那我倒是想问一句——阿爹您读了一辈子书,前半辈子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也不愿下地干活,你青梅竹马的小表妹不就是觉得从你身上看不到希望,所以毁了婚约另嫁他人的吗?要不是我外公找到你,提出结亲的建议,你怕是早抱着你那几卷书活活饿死在茅草屋里了!那时候的你自身都难保,还有什么能力去提携别人?” “后来有了我外公的资金扶持,你可算是过上了吃饱穿暖的日子,也有心思好好读书了。可那个时候的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吃喝拉撒全靠我阿娘张罗,你又哪有精力提携二房?” “再等你中了举人往长安来求官,不仅带走了我外公的大半钱财,而且从此就在长安安家,再也没有回去过。乡亲们只知道你在长安当官,却都不知道你当的什么官,更不曾见你回去提携乡里。大家就知道你还活着,可你活得到底是人模还是狗样,谁都不知道。这样的你,又哪来的资本让二叔二婶依仗?” “更别说,从二叔二婶成亲那天起,你们就分家了。二叔二婶自立门户,大家吃都吃不到一个锅里去。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到你来到长安,中间十年的时间,他们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的,不也没饿死吗?那现在他们也只是靠着之前的本事养活自己罢了,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仗你们的势?你们一个个本事没有,脸倒是大得出奇!” “你你你!” 顾程远虽说在官场上一直被人欺压,但好歹在家里还是一家之主,田氏和顾天赐对他都还算敬仰。之前顾采芹也一直以自己有个当京官的阿爹为荣,对他言听计从。 结果谁曾想,今天在长宁侯府上,这个女儿居然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就直接把他的老底给翻了出来,还条分缕析,把他的谎言都给戳破了! 就算是在顾府上听到她这么说,顾程远都会恼羞成怒,那更何况是在长宁侯府上?更别说旁边还有顾天元和杜逸两个小家伙看着呢! 然而祸不单行。 顾采薇话音刚落,顾天元和杜逸就已经赞同的拍起了小手。 在他们拍手的时候,杜隽清也姗姗来迟。 “这里是有什么好事吗?阿逸你们都这么开心?”一进门,他就淡声问道。 顾程远一张脸顿时变得跟锅底一样黑。 “没什么没什么,孩子们闹着玩呢!”他赶紧想要解释。 可是杜逸立马就说道:“阿爹,外公他们上门来找阿娘兴师问罪呢!就因为前些天阿娘带着我和小舅舅去狄阁老府上走了一遭,他们觉得阿娘偏心,没带大舅舅去,所以就来找阿娘麻烦了。然后他们还把阿娘和小舅舅都骂了一顿,骂得好凶!” “呜,大伯父一直都这么凶,吓死人了!”他话音刚落,顾天元就一声呜咽,然后哽咽着扑进顾采薇怀里。 顾采薇额头上掉下几根黑线,但她还是勉强伸手抱住了这个戏精阿弟。 杜隽清瞬时眼神一冷。 “带九郎一起去阁老府是本侯的意思,岳父大人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和本侯说。夫人她一个妇道人家,家里的事情还轮不到她做主,你找她骂又有什么用?”他沉声喝道。 顾程远父子俩瞬时都被吓得一个激灵。 “那个,女婿啊,我也不是要来骂她。只是她身为阿姐,好歹也得一碗水端平啊!”顾程远磕磕巴巴的说道,“九郎还不是她亲阿弟呢,都得了这么大的好处,那五郎是他亲弟弟,她不更得多带一带?” “这是时运问题,又不是她能主导的。”杜隽清冷声说道。 “话虽然这么说,可现在你们不是已经和阁老府上攀上关系了吗?”顾程远笑呵呵的说着,“既然有了第一次来往,以后你们肯定会有第二天第三次和无数次。那以后你们再往阁老府上去的时候,记得把五郎也给一起带上就是了。五郎从小就跟着我读书写字,文采非凡,狄阁老肯定会喜欢他的!” 说着,他连忙把顾天赐从身后拉出来,死活推到前头去。“五郎,你赶紧给你阿姐和姐夫作一首诗!” 顾天赐支支吾吾的,却连嘴都张不开。 顾采薇见状,她的脸色变得更难看。 顾天元在她怀里干嚎了几嗓子,他也装不下去了,就悄悄的抬起头,一双眼滴溜溜的转着,悄悄观察着顾程远父子俩。 杜逸更放肆,见状他直接冷笑出声:“当着自家人的面,他都张不开嘴。那等到了狄阁老跟前,你们确定他能文思泉涌?你们之前见过狄阁老吗?你们知道狄阁老有多威严吗?狄阁老还有三个儿子,各个都是人中龙凤,三个儿子还各自又生了许多孙子。那天我们和这几个孙子一起玩耍,听他们引经据典,对所有事情都信手拈来,我们当时都吓得不轻呢!小舅舅你说是吧?” 顾天元又干嚎一声。“他们都好可怕!我以后再也不要去了!” 顾天赐就吓得一个哆嗦,赶紧又躲回到他阿爹背后去了。 顾程远一张脸黑得都没法看。 田氏闻言,她也怔忪了一下。“老爷,要这样的话,不如咱们……” “不行!”顾程远立马摇头,他赶紧就又看向杜隽清,“女婿啊,要是你阿弟不行,那你看我呢?你带着我总可以吧?” 噗! 这下,顾采薇喷了,杜逸喷了,就连顾天元都没心思假嚎,他连忙抬起头回头看去。 杜隽清平静无波的脸上也出现了丝丝皲裂,差点没挂住那张冷脸。 好一会,他才慢慢开口:“岳父大人您想去见狄阁老?” “是啊!狄阁老是国之重臣,女皇陛下也对他信赖有加。我要是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在朝堂上不也能站稳脚跟了吗?”顾程远嘿嘿笑道,“再说了,我在官场上这么多年,多少次见到上峰也都进退有据,肯定不会犯错。” 他一个礼部官员,要是在礼数上都出问题,那才叫绝了! 顾采薇无语翻个白眼。 她心头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该不会,拿顾天元做筏子,故意逼着他们收下顾天赐,这只是顾程远的障眼法,其实他的真正目的就是想自己上?不然,她无法解释为什么大伯父这么快就想到了替代的法子。 她连忙看一眼杜隽清,用眼神示意——接下来拒绝的话是你说还是我说? 我说吧!杜隽清用眼神回应过去。 顾采薇也就闭嘴,安安静静的等他说话。 马上,就听杜隽清开口:“岳父大人您这话说得虽然不错,可是您难道忘了,狄阁老府上门禁森严,除非他亲自邀请,否则四品以下的官员都不能上门?而岳父大人您的品级里四品还远得很。” 顾程远当胸又是一个暴击。 虽说他现在也算是朝中五品,但这样的小官在长安城里一抓一大把,一点都不稀罕。而且,五品到四品就是一大坎,多少人一辈子都越不过去。所以,说他的品级距离四品远得很一点都没错。 除非他立下一个大功劳,或者身后有狄阁老那样的大人物提携一把,不然就以他现在的成绩和地位,他根本想都不用想! “可是,现在不是有你吗?”他忙道。 杜隽清就沉下脸。“狄阁老能瞧得起我,叫我过去说上几句话,这就已经给了我天大的脸面了。我最多也不过带个孩子过去玩玩,好歹阁老夫人喜欢孩子,孩子也没什么功利心。可要是无缘无故带上岳父您这样的……以狄阁老刚硬的性子,你信不信他直接就会让门房将我们拒之门外?” “这个……”顾程远被噎得说不出话。 杜隽清这才又放缓了语调。“所以,不是小婿不乐意引荐岳父大人,而是小婿在长安城里也身份低微,如今我和狄阁老交往也不深。我们之间的关系都还没有完全稳固下来,我哪敢乱来?岳父大人如果有意的话,大可以找一个和狄阁老交情深的人引荐才好。”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往顾采薇身上扫过来一眼。 顾采薇又忍不住白他一眼。 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现在还在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呢! 不过,说起来也的确可笑。顾程远在长安城里辛苦钻研了这么多年,就想攀附权贵好往上爬。看他却从来没有想到,其实他最该攀的人其实就是他最瞧不上的二弟一家! 甚至,如今这个地方和狄阁老关系最密切的人还成了他的亲生女儿。但他却一如既往的对这个女儿不屑一顾,却巴巴的将希望寄托在了杜隽清这个女婿身上。 到底说他有眼无珠好呢,还是不把女人给放在眼里、所以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的好? 果然,顾程远没有听出杜隽清的言外之意。他立马垮下脸:“这样的人我也想找呢!可能和狄阁老来往的,哪个不是长安城里叫得上名号的人家?那样的人我根本就结识不了好吗?” 不然,他至于一听说女儿女婿和狄阁老来往上了,就赶紧跑过来让他们帮忙引荐? 杜隽清自然也知道他的心思。所以他故意讽刺了一句,结果看到顾程远根本就没有领会他的言外之意,他也不禁摇头,就淡声说道:“岳父大人您的这个要求小婿的确满足不了。只不过,退而求其次,其实我们倒是可以考虑留下五郎。横竖九郎已经住下了,我们还给世子请了先生,那现在再添一个孩子也无所谓。” “呀,这个法子好!就这样!”自己跟着他们去占便宜已经不可能了,那么退后一步,让儿子去也行。好歹是自己的血脉,等以后儿子和阁老府上的小郎君们结成好友,然后自己再通过儿子的关系去和阁老府走动,这还比通过侯府更方便呢!顾程远心里算计一下,就赶紧点头。 顾采薇听到这话,她却眉头一皱,很不高兴的又瞪了杜隽清一眼——我让你拒绝他,可没让你答应他们之前的那个要求啊! 杜隽清对她的冷眼视而不见,反而还对杜逸招招手。“阿逸你听到了,从今天开始,顾五郎就在咱们侯府上住下了。虽然他是长辈,可你是侯府的主人,那么以后顾五郎的一切都交给你来照料。你一定要好生招待他,记住了没有?” “是,孩儿记住了!”杜逸赶紧点头。 说完了,他就主动走到杜天赐跟前,冲他嘴巴一咧,咧开一脸灿烂的笑。“大舅舅,欢迎你来我们侯府住下。以后我就又有伴了呢!你放心,侯府上的生活很轻松舒适的,阿爹给我请的先生也很好,一点都不严厉。你肯定很快就会喜欢上这里的!” “是啊是啊!五阿兄,欢迎你过来,以后咱们就能一起玩耍了!”顾天元也彻底忍不住了,他赶紧挣脱顾采薇的怀抱,乐颠颠的走过去站在杜逸身边,和他一起亮出一张过分绚烂的笑脸,还主动对顾天赐伸出手去。 这两个人表现得这么热情,却吓得顾天赐浑身开始发寒。 他连忙缩回手脚,又想往顾程远身后躲。 可顾程远怎么可能让他错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他一把抓住儿子,直接把他交到杜逸手上。“那接下来的日子,小犬就交给世子照料了。” “阿爹,不要啊!我怕!”顾天赐都快吓哭了。 杜逸却一把攥住他胖乎乎的手腕,一手还攀上他的肩膀。“大舅舅你怕什么呀?你看小舅舅在这里住了好些天,他不也过得好好的吗?” “就是就是!我可喜欢这里了!五阿兄你只要住下了,肯定也会喜欢上的!走,我现在就带你去熟悉侯府!”顾天元笑呵呵的应声,也过来抓住顾天赐的另一边手腕,按住他的肩膀。 于是,顾天赐就被这两个小家伙给活生生架着离开顾程远身边,直接往后院拖了过去。 顾程远眼看着儿子被侄子和外孙这么‘亲热’的对待,他脸上也泛起一抹满足的笑,眼前仿佛都能看到日后走向荣华富贵的康庄大道。 第081章狄阁老推选的人 虽说留下了儿子很高兴,但当看到和杜逸还有顾天赐一起欢快的往回走的顾天元的时候,顾程远还是眼神又冷了下来。 “二娘子,你是不是对九郎太好了点?”他冷声问道,“他毕竟是二房的孩子,如今二房一个人都不在,你就这么留着他。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想过该怎么向你二叔他们交代吗?” 哟,这是安顿好了儿子,就打算把之前占着这个地方的顾天元给踢走、好让自己的儿子独占杜逸了? 顾采薇轻笑:“九郎一个孩子,自己千里迢迢从徐州过来,阿爹你不肯收留他,那我就只能把他留下了。现在他在这里和世子相处得很好,而且徐州又远,我总不能就这么把他给送回去吧?那要是回去的路上出点什么问题,我才真没法向二叔他们交代!” “那你可以把他交给我,我带他先回顾家去!”顾程远连忙说道。 顾采薇眉头一皱。 田氏也连忙点头。“阿芹,你阿爹说得没错。九郎又不是你亲阿弟,你一直把他留在这里算怎么一回事?你当心他跟你们在这里享受惯了荣华富贵,就以后都赖着你们,再不肯回去那个乡下地方了!” 顾采薇顿时又来气了。“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二房一家依仗着你们在乡下吃香喝辣赚大钱?你们作为兄嫂,自己发达了本来就该提携小弟才对。可是现在,你们听听你们自己说的话……你们根本就一直对他们千防万防,生怕他们能从你们身上沾到一点好处!既然这样,你们干嘛还假惺惺的装什么兄友弟恭给别人看,有意思吗?” 田氏被骂得脸一白,顾程远赶紧低叫:“你个小娘子懂什么?谁说我不乐意提携阿弟了?只是现在我自己在长安都没站稳脚跟呢!而且做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我不也得自己先富贵起来,然后再提携他?” 我呸! 只怕你的想法是自己先富贵起来,然后就和阿弟断绝关系,自家在长安风光荣耀,却让二房继续在徐州乡下惨淡经营吧! 虽说顾程风一家根本就不需要顾程远的提携。可是,看到大伯父这么一副嘴脸,顾采薇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心里也恨大伯不争气。但凡他对她阿爹好一点,把她和九郎真当侄子侄女疼爱一点,他也不可能直到现在还是这个官位! 顾采薇冷笑着看着他。“阿爹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觉得这话说出口你自己相信吗?” 顾程远又嘴皮子一哆嗦。“你个死丫头……” “岳父大人。”这时候,就听杜隽清一声低叫。 顾程远赶紧转过头去,他瞬息也跟变了个人似的,又是一脸的欢喜和小心翼翼。“女婿你叫我?” “你现在口中的这个死丫头,她是本侯的夫人。”杜隽清一本正经的提醒他。 顾程远笑脸一僵。“这个我知道。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更要帮你好好教训教训她。你看看她都野成什么样了?她要就这幅德行走出去,还不知道要给侯府丢多少脸呢!” “本侯觉得她这样挺好的。”杜隽清却又说道。 顾程远又愣住了。 杜隽清再走到顾采薇身边,他一把执起她的手。“本侯就喜欢她这泼辣的性子。而且不管在家还是在外,她也都是这样的,现在全长安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本侯觉得很好,我就喜欢看她当众撒泼、骂得别人面红耳赤无法还嘴的模样。” 这话一出,不止顾程远,顾采薇都愣住了。 她悄悄的看杜隽清一眼。“你疯了吧你?当众说这种话,当心别人真以为你口味独特!” 杜隽清只淡淡瞥了她一眼:“本侯向来口味独特。” 这个男人一旦不要脸起来,那也是让人叹为观止。 顾采薇说不过他,就干脆闭嘴。 那边顾程远也反应了好半天,他才张张嘴。“原来女婿你喜欢她这样啊!那这样挺好的,挺好的。二娘子,你记得千万要保持啊!” “阿爹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坚持到底的。”顾采薇含笑点头。 顾程远听到这话又是一愣,他心里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就好像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然后在自己主动跳进去了似的? 他茫然看向顾采薇,顾采薇就又说道:“说句心里话,五郎和九郎都是我阿弟,可两个都不是我亲娘肚子里爬出来的,那其实他们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对他们俩我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就不错了。至于偏疼谁不偏疼谁的,那全都看他们自己的表现。” 这话顾程远就不爱听了。 他正要发话,杜隽清就及时开口:“夫人说得对。” 顾程远的嗓子就跟被一只大掌给掐住了一般,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田氏听到顾采薇这么说,她心里也五味杂陈。欢喜和不高兴全都交织在一起。 她欢喜的,自然是自己的女儿并没有因为顾程远的极力推荐就把顾天赐当命根子一般看待。毕竟那也只是个小妾生的儿子,那小妾早些年好些次差点把她给活活气死。那么对那个小妾的儿子,她心里也是没多少欢喜的。 可顾采薇把顾九郎的地位地位抬得和顾五郎一样高,这又让她心里很不乐意——不管怎么样,二房的臭小子怎么能和他们大房的儿子相提并论呢? 所以,她现在看着顾采薇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复杂。 顾采薇说完那些话后,她则是直接过来拉上田氏。“阿爹阿娘既然来了,那就留下用饭吧!还有阿娘,您跟我来,咱们母女俩一起说说悄悄话。” 至于顾程远,他自然就留给杜隽清了。 杜隽清见状,他唇角轻扯,又默默看了顾采薇一眼。顾采薇则是冲他吐吐舌头,就连忙拉着田氏走了。 母女俩回到房间里,田氏就要说话,但顾采薇抢先一步问道:“这几天李神医有没有上门去看您?” “去了去了。”田氏赶紧点头。 顾采薇就颔首。“我和李神医说好了,他会帮你好生调理身体,助你尽早生个儿子出来。这样,你也就不用被逼着把别人生的儿子当做自己的了。” 如果顾天赐从小被好好教养,真个把田氏当亲娘看待,她也不会说出这种话。但顾天赐早被恬娘给养歪了,现在还被顾程远一个劲的宠着,小家伙根本连她这个长宁侯夫人都不当一回事。那等他长大之后,他会乐意给田氏养老送终才怪! 既然如此,那她当然要帮田氏另谋后路。没办法,这是她占据了顾采芹的身体后必须尽到的责任。 田氏听到这话,她就眼圈一红,瞬时没了责怪女儿的心思。 “阿芹,你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今天看到你和侯爷站在一起,两个郎才女貌的,看起来也真像个侯夫人的样子,阿娘心里也开心得不得了!”她一把握住顾采薇的手,哽咽着低声说道。 顾采薇顿时心里低叹了声。 她身体的这个阿娘真是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其实她心里还是疼爱自己生出来的这个女儿的,可是在夫权的压迫下,她又渐渐开始被洗脑,觉得顾程远说得都对。于是,顾程远在的时候,她就不停附和顾程远。可一旦离开了顾程远,那就是女儿说得都对了。 这么个没主见、墙头草一样的女人,她想方设法的想把她给扶起来都扶不动,她好生无力。 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她又听田氏开始抱怨了:“不过不是我说,这个李神医现在怎么磨磨唧唧的?想让我生儿子,他就把之前那个包生子的神药给我一包就行了嘛!结果我朝他要了好多次他都不给,气死我了!我看他根本就是从我身上捞不到钱,就不舍得给我用好药了!芹娘你回头一定得好好给我说说他,不然换个大夫也行!” 顾采薇额头上的黑线扑簌簌的往下掉。 都这么久了,她竟然还没有识破李神医那个所谓包生子的狗皮膏药陷阱? 那种药吃下肚去,她运气好点什么事都没有。要是运气差点……生出来个怪胎,那才叫完蛋了! 可这种话和田氏说不清楚,顾采薇只能沉下脸。“那种药也不是随随便都能吃的。阿娘你年岁大了,和年轻人不一样,必须先把身子给好好调理妥当。不然贸贸然吃下那个药,一旦肚子大起来,你的身子却扛不住,那该怎么办?你忘了我之前那些阿兄阿姐都是怎么没保住的了?不就是因为你怀孕过频,底子太薄,结果孩子在你肚子里都没有养好,然后出来就虚弱得很,所以才没扛住吗?” 田氏又被她给说得脸色惨白。 “好好好,娘知道了。娘先调养还不行吗?为了再给你生个阿弟做依靠,那些苦药我吃!”她越来越发现,自己在这个女儿跟前都不敢多说话了。 顾采薇这才颔首,她才又掉转话头,问起田氏顾家里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田氏忙都老实交代了,顾采薇也就知道:顾程远还真是打算自己去结识狄阁老的!当然,如果他们父子俩都能通过杜隽清的引荐和阁老府攀上关系,那就最好不过了! 只不过,她和杜隽清防微杜渐,一开始就狠狠拒绝了他,所以顾程远都来不及提出最过分的那个要求,就已经被他们给挡回去了。 知道这一点,顾采薇连忙擦擦额头上的细汗,心里感叹了一句——多亏有杜隽清在。不然,光靠她一个人应对那个赖皮的大伯,她还真够呛! 她们两个人再说一会话,前头丫鬟就过来传话摆饭了。 顾采薇再和田氏走到前头去,就见杜隽清和顾程远早已经再这里了。紧接着,杜逸和顾天元也拉着顾天赐过来了。 也不知道这对舅甥俩对顾天赐都干了些什么,顾天赐现在老实得跟只鹌鹑似的,乖乖的站在他们俩中间,脸上还挂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呆呆的一动不敢动一下。 顾天元却还跟自己干了件大事似的,光明正大的向顾采薇邀功请赏:“阿姐你看,我们已经和五阿兄尽释前嫌,他已经答应以后回和我们和睦共处了。五阿兄你说是不是?” 顾天赐才慢慢抬起眼皮,无神的目光往顾采薇这边看过来一眼,然后再垂下眼皮:“是。” “那就好那就好!”顾程远显然对这个结局十分满意。他欢快的点头,“那今天开始,五郎你就留在这里,和世子一起读书写字吧!侯府上请的先生肯定都是好的,你可得好好跟先生学才行啊!” 听到这话,顾天赐嘴巴一瘪,眼底就冒出来一抹水光。 杜逸见状,他立马轻咳一声,顾天赐就肩膀一抖,死活把眼泪给逼了回去。 “阿爹说的是,孩儿知道了。”他低声说着,嗓音里都带着颤。 这个可怜的孩子。顾采薇见状,她都不禁在心里为他鞠了一把同情泪。 本来一个杜逸就够难对付了,顾天元更从小就是个熊孩子。原本这两个孩子互相较劲,就打得难舍难分。现在来了个顾天赐,他们就枪口一致对外,不约而同的欺负起顾天赐来了! 顾天赐其实也就仗着顾程风的势,在顾家耀武扬威。可论起折腾人的本事,他连顾天元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所以……不出意外的,这才不到半天时间,他就已经被这两个小家伙联起手来欺负得快痴呆了。 那么接下来他的日子只会更艰难! 但是没办法,这是他找找的,也是顾程远所满心期待的。 这下,所有人都心情大好。大家坐下一起吃了饭,顾程远就和田氏回家去了,把顾天赐给留了下来。 眼睁睁看着田氏和顾程远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顾天赐再也忍不住,他肩膀一缩,两颗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杜逸见状,他瞬时眉梢一挑。“大舅舅这是怎么了?是觉得我们侯府招待不周吗?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外甥我必须得好好补救一下才行。” 说着,他对顾天元使个眼色。“小舅舅,咱们再陪大舅舅出去走走,说说话吧!” “好!”顾天元顿时双眼闪闪发亮。两个小家伙一拍即合,根本不顾顾天赐的反抗,再次强行把他给拖了出去。 顾采薇无力摇头。 “你儿子真不要脸。”她真心的对杜隽清感叹。 杜隽清也看看她。“你阿弟也不遑多让。” 顾采薇顿时扑哧一声,她乐得都站不住,直接一头扑进这个男人怀里。 杜隽清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这么急着投怀送抱?”低沉的、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顾采薇立马眉头一皱,赶紧抽回手。“侯爷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正经了?” “说的好像你是个正经人似的。”杜隽清懒洋洋的回应。 顾采薇就撇撇唇。“不过不管怎么样,今天多谢侯爷您出面对付我阿爹。如果不是您,我一个人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那你打算给本侯什么谢礼?”杜隽清打蛇随棍上,当即问道。 这男人可真是……给他点阳光他就开始发光发热了! 顾采薇正打算再刺回去。可一抬头,当对上这个人的目光,她心里莫名咯噔一下,赶紧又垂下眼帘。 “给侯爷您的谢礼还不简单?最近青梅渐渐大了,我正打算摘一些下来做梅子糕,也顺便酿点青梅酒。我做的梅子糕保证酸甜适口,侯爷您要不要试试?” “好。”杜隽清颔首。 顾采薇才连忙出了口气,顿时脸上又漾起一抹欢喜的笑。 只不过,她也就来得及带着杜逸他们去吧侯府里的青梅摘下来,用水泡上,就又有人给他们送来了帖子——是太平公主。 在他们的地位因为狄阁老两次热情接待而飙升之后,太平公主现在也可算是知道按照规矩,先给他们递帖子了。 “这一次是公主主动摆宴,请咱们列席。”顾采薇拿着帖子对杜隽清说道。 “那就去吧!”杜隽清颔首,“公主盛情,我们不能拒绝。不过,阿逸他们几个还是留在侯府。” 顾采薇深以为然。 杜逸和顾天元,这两个人小家伙自从顾天赐出现后,就主动双剑合璧,他们的小脑瓜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馊主意那是一套接着一套。顾天赐快被他们给折磨疯了! 偏偏这两个小家伙又机灵,每次干完坏事都把线索给抹得一干二净,就叫顾天赐吃了哑巴亏也没法说,只能自己打落牙往肚里咽。一开始他还想反抗,但几次下来,他现在已经柔顺多了。如今他的就跟一只小兔子似的,乖巧听话,却又时常面露惊恐,生怕杜逸和顾天元又突然折腾出什么新玩意来对付他。 对着两个小家伙的举动,顾采薇只有三个字评价——干得好! 那么,既然他们还在兴头上,她就不带他们几个去公主府了。公主府上危机四伏,顾天赐的礼仪又还没学好,带出去只怕又会被有心人利用。 反正,她一不带就都不带,就算顾程远也挑不出她任何错来! 于是,到了太平公主举办宴席当天,顾采薇就轻轻松松的和杜隽清一道往公主府去了。 这次举办宴席的依然是武驸马都尉府,前来赴宴的宾客也和上次的大同小异。只不过,顾采薇和杜隽清这一次受到的待遇却比上一次高了不止一个台阶。 他们的马车才刚到公主府,前头的宾客们就主动给他们让出路来,让他们先行。门房接到了礼物,大声唱出来:“时令糕点两盒!” 其他人听了,他们脸上也再无鄙夷,更没有人冷笑,而是开始好奇的打听这都是些什么糕点。毕竟,这些人消息灵通得很,他们早知道顾采薇已经和太平公主来往过了,而顾采薇和太平公主拉拢关系的工具就是她亲手做的糕点! 再等进了公主府,太平公主的贴身丫鬟就已经等在那里。 “长宁侯夫人您请随婢子来。公主正在后头等着您。” 这个丫鬟赫然已经不是上次伙同张昌宗欺骗她出门的那一个了。 顾采薇点点头,就跟着她一道往后去了。 还好还好,这一次是太平公主设宴,所以她装扮得妥妥当当的。当顾采薇过来的时候,她正和长安城里那些贵妇们小声说话。身边虽然也站着几个相貌出众的男宠,但好歹这些人也都衣衫整齐,乖巧的站在一旁,没有之前顾采薇每次见到的放浪形骸样。 顾采薇走进门,她就连忙屈身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免礼,起来吧!”太平公主连忙摆手,就招呼她过来,“长宁侯夫人你可是真没良心呢!每次我不叫你过来,你就果真一点消息都没有。亏得本公主还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亲密无间了呢!” 她这话,主动示好的味道太重了,一旁的贵妇人们听到后,她们都纷纷面露讶异之色。 而就坐在太平公主身边的建昌王妃的脸色就变得很值得玩味。 看来那一次建昌王府闹蛇灾对她的打击很重,一直到现在,她的身形还瘦削得厉害。原本合适的衣服现在穿在她身上宽大了许多,空空荡荡仿佛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一般。她的脸颊也瘪下去不少,就反衬得她颧骨高耸,面相刻薄了不少。 在以丰腴为美的新唐王朝,她这副模样真不是什么好事。 更别说,她现在脸色还蜡黄蜡黄的。虽然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脂粉,但也依然遮不住那一抹暗黄色。 因此,她整个人都幽怨了不少。等看到顾采薇的时候,她眼底的怨毒更是成倍的爆发出来! 如果是在别处,她肯定已经按捺不住的发作出来了。可是现在,这里却坐着太平公主…… 她只能是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将火气给压下去。只是一双眼却还死死盯着顾采薇,仿佛要在她身上钻出来两个窟窿。 顾采薇对此并不在意。 她做的事,她从来不否认,她也欢迎建昌王妃来找她报复——当然,前提是这个女人还有这个胆才行! 所以现在,她只是淡淡瞥了眼建昌王妃,就冲太平公主笑道:“公主您这话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既然公主您这么瞧得起我,那我以后一定常来看您。” “这还差不多。”太平公主含笑点头,这才让她坐下。 虽然两个人只这么交流了几句,然后又有客人过来,太平公主立马转移了注意力,但在场的人却已经对顾采薇改换了态度——虽然他们不知道顾采薇怎么就这么命好,竟然前后脚的攀上了太平公主和狄阁老。但是这两位,一个是朝中重臣,一个是当今女皇陛下最疼爱的公主,两个都是寻常人想高攀都高攀不上的人物,可她短时间内竟然全都攀上了!这就说明她够本事! 于是,这些人都悄悄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她们一定要和这位长宁侯夫人打好关系才行! 于是乎,马上拉着顾采薇说话的人就多了起来。虽然和建昌王妃说话的人依然不少,但建昌王妃还是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她周身的怨气就变得更加强烈。 太平公主请客,当然不止是吃饭这么简单。 大家在屋子里坐上一会说说话,太平公主就带着大家一起到了后花园里。 如今春末夏初,后花园里草木繁盛,各色花朵竞相开放,美不胜收。 太平公主带着人走了一圈,听够了他们的赞赏之后,她才笑道:“其实今天我请你们过来,是想让大家来看一样宝贝。” 长安城里的宝贝可不少。但能被太平公主称为宝贝的,那绝对是宝贝中的宝贝! 所以一听她这么说,所有宾客都眼前一亮,连忙追问:“敢问公主,是什么宝贝?” 太平公主轻轻一笑,就命人送上来一只精致的紫檀木小盒子。 丫鬟打开盒子,里头顿时一抹寒光一闪,惊得在场所有人都手脚冰凉。 太平公主将所有人的反应收入眼中,她就得意一笑,这才把盒子里的匕首拿出来。 抽刀出鞘,一柄寒光闪闪、一看就锋利无比的匕首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诸位请看,本公主新得的这一把匕首怎么样?”她把匕首拿在手里挥舞了几下,然后才又放回匣子里,交代丫鬟带下去给宾客们观赏。 宾客们看过后,自然赞不绝口。 等东西传到顾采薇跟前,顾采薇也看了看,就发现这把匕首打造得要比她那把好太多了!外形漂亮勾人,而且寒气肆意,让人一眼看到就心生惧意,怕是接下来都不敢再靠近了。只不过……这把匕首未免锋芒太过外露了一些,就和太平公主的人一样,过分耀眼,反而削弱了它的一部分功能。 太平公主将所有人的赞扬收入耳中,她脸上的得意越发明显。 不过,当看到顾采薇的反应后,她就忽的眼神一暗。“长宁侯夫人为什么皱眉头?你可是觉得我这把匕首有什么不妥之处?” “没有。”顾采薇连忙摇头,“公主您这把匕首轻薄小巧,外形靓丽,正适合您的身份。我是看到这个之后,深深觉得我那把简直都拿不上台面,自惭形秽的厉害,所以才会这样。” “原来是这样吗?”太平公主这才笑了,“原本我还想说,让你把你那把匕首拿出来和我的比试比试呢!结果现在听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没什么可比的。公主您能看得上的东西,那绝对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我的只是我家侯爷留下来给我防身之用,随便打一打就拿来用了,哪能和公主您精选的原石、再请全天下最好的工匠精雕细琢的来的好?”顾采薇赶紧说道。 “可听你这么说,本公主反倒更想试试了,长宁侯夫人你看这该如何是好?”太平公主笑问。 她都自称‘本公主’了,也就是抬出公主的气势来压人,顾采薇也就老实的把匕首掏出来。“公主乐意给我这个脸面,我当然求之不得。既然如此,公主您就让人拿去比比好了。” 太平公主也不客气,当即就让人分别拿着两只匕首比试了一通,但比试的手段也不过是拿着匕首裁裁纸、削一段木头,最后再搬来两只羊腿,用两只匕首划下去。 最终,两只粗大的羊腿都砰地一声细响过后,被匕首一划成为两段,断口都整齐平滑得很。 其他宾客们见状目瞪口呆。 只有建昌王妃此时幽幽的说了句:“这么比下去,这两把匕首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比出个好坏来。我看不如这样,就用这两把匕首互相攻击,看看到底谁能砍断谁。谁要是最终获胜了,那才是这世上最好的匕首!” 顾采薇闻言又眼神一冷。 这个建昌王妃还真是恶毒得可怕。 她的匕首和太平公主的匕首互相攻击,要是太平公主的断了,当着这么多宾客,太平公主的脸面往哪里摆?公主一旦生气起来,再被建昌王妃挑唆几句,极有可能就迁怒于她。 可如果她的被砍断了,她防身的利器就没了。当众丢脸事小,以后再出门,她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就提高了十倍不止,这才是最要紧的! 但听建昌王妃这么说,太平公主就眼神一亮。“这个法子好!那好,就这么试!” 她一发话,顾采薇自然也只有附和的份。 此时就见一个身形矫健的丫鬟一边手里拿着一把匕首,运足了力气之后,她猛地胳膊发力,将两只匕首狠狠撞击在一起。 嗡—— 刹那间,一声清脆的金石之音在撞击之初就发散出来,声音细腻绵长,经久不绝。 紧接着,她们又眼前一花,竟然是两把匕首在摩擦之后,连接的缝隙处噼里啪啦的绽开了绚丽的火光! “我的天,这两把匕首都是好东西!”一旁的宾客们见状,就有人小声咕哝。 太平公主却眉头微皱,脸色不大好看了。 那个丫鬟却一门心思的将两把匕首从低端互相摩擦到了顶端,然后她才松开手。 此时她也才长出一口气,连忙抹去额头上的细汗,就把两把匕首放回到匣子里。“结果已经出来了,公主请过目。” 太平公主目光闪了闪,她别开头。“我不懂匕首,你就算端来我也看不懂,所以还是你说吧!也好让这里的客人们都听到。” 丫鬟立马颔首。“平心而论,这两把匕首都是好东西。只不过,长宁侯夫人的这一把锋芒内敛,公主您的这一把却杀气外露,但都十分锋利。现在两把匕首撞在一起,公主您的匕首还完好无损,但长宁侯夫人的这把上头却已经出现了许多细小的缺口。所以相比下来,还是公主您的匕首更胜一筹。” 听到这话,太平公主才转过头。“是这样吗?快把这两把匕首拿来给我看看!” 建昌王妃此时也阴阳怪气的笑道:“恭喜公主,您的东西果然是这世上最好的。只不过长宁侯夫人你就可怜了呢!这把匕首我记得是长宁侯送你的?结果现在好好的匕首毁了,回头你该怎么向长宁侯交代?” “老实交代啊,不然还能怎么办?”顾采薇淡声回应,“不过一把匕首而已,坏了就坏了,回头让我家侯爷再给我寻摸一个更好的防身工具就行了。难不成他还会因为一把匕首就和我翻脸?他不是这样的人!” 建昌王妃顿时又咬牙。 每次都是这样!她每每对这个女人出招,顾采薇都能不咸不淡的把事情给推到一边去,让她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似的,这种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却没处发泄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心里不痛快了! 太平公主此时已经检查完了两把匕首。果然她的那一把光亮如初,刀锋也一如既往的锋利,上头看不到任何伤痕。可顾采薇的那一把就惨了,只见匕首的一边刀锋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许多个小豁口,那都是被她的匕首给撞击出来的。 虽然没有把这把匕首给砍成两段,但能有现在这个成果,她也很满意了。 再抬起头,她就听到了顾采薇的话,顿时又掩唇笑了起来。“看来长宁侯夫妻果真感情甚好。亏得之前你还说什么要和他和离呢,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气话嘛!” 顾采薇嘴角轻扯。“此一时彼一时。” 说着,她也过去将自己的匕首接过来,装进刀鞘里,再对太平公主道喜。“恭喜公主,喜得一把利器。” 太平公主瞬时也眉开眼笑。“亏得这把匕首争气,没丢了我的脸。这么想来,我拿六郎换来阿娘的一个允诺,也算是值了!” 听到这话,顾采薇心就猛地一沉。 能被太平公主唤作阿娘的,这世上只能是那一个人——当今女皇陛下。 而六郎…… “公主您把张昌宗送给女皇陛下了?”顾采薇低声问。 “是啊!”太平公主笑呵呵的点头,“六郎虽然生得好,人也十分小意温柔,很会伺候人。只不过他心思太野了,我管不住。正好阿娘因为薛怀义之死心里一直不痛快,这几年找了好几个男宠都觉得不对胃口,我就将六郎给送了过去。结果谁知道,阿娘一眼看到他就心情大好,立马封他了做云麾将军、行使左千牛中郎将职务,人也就顺理成章的留在了宫里。听说他还顺势将他兄长也给带进宫去了,兄弟二人一道侍奉在阿娘身边,把阿娘哄得眉开眼笑。我都好久没见阿娘这么开心过了!” 说罢,她又压低嗓音对顾采薇说了句:“正好,我用一个他换来了阿娘答应我对长莱县那个铁矿拥有掌控权。这把匕首的原石就是从那个铁矿里挖出来的!” 顾采薇无力闭上眼。 她怎么忘了,有其母必有其女。既然太平公主都如此放浪形骸,皇宫里的女皇陛下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最最关键的是……张昌宗,他居然因祸得福,直接被送到女皇身边侍奉枕席去了! 这个人向来胆大妄为,在太平公主身边时都这么嚣张,那等得到女皇陛下的宠爱,他还不翻了天了? 顾采薇连忙说道:“公主您还是当心一点张昌宗吧!他这个人最擅长小人得志,现在他进宫得宠,还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事端来。” “他本来就这样的性子,但是阿娘喜欢,我又能如何?而且在送他进宫之前他就对我允诺过,他一定会在阿娘耳边为我说话。比如现在,要不是他一直说我的好话,阿娘怎么可能大方的同意让我拥有铁矿?她之前可是极不乐意让外头的人知道我参与政事的!”太平公主笑呵呵的说道。 顾采薇听到这些,她顿时眉头皱得更紧。 可看太平公主这样,她根本就还是把张昌宗当做一个可以随便拿捏的玩意,没考虑过这个玩意是个活生生的人。一旦给他机会,他就会滋生出对权利掌控的欲望来。可是偏偏,这个人除了一张好看的面皮外,脑子根本就是个摆设。 但是看看太平公主现在的表现,顾采薇就知道她这话是说不出口了。不然不仅起不到效果,还会惹得太平公主不高兴。 她也就垂下眼帘,趁着太平公主又和别人寒暄的机会,默默的退到一边。 正当她意志消沉的时候,一个身影已然慢慢来到她身边。 “区区一个男宠罢了,他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上天去。这长安城里还有那么多长了眼睛的人呢,我们不会让他们翻腾得太厉害的。”沉稳好听的嗓音钻入耳中,却猛地让顾采薇心里咯噔一下! 她连忙回头,才发现一个年纪五十来岁的贵妇人此时正站在她身边,仿佛闲话家常一般对她说出这番话。 她居然把自己和太平公主说的悄悄话都给猜到了! 顾采薇心中大惊。 这个人绝对是猜得,她可以肯定。毕竟女皇陛下对于太平公主插手政事并不是太乐意。虽然现在她已经开始退让了,但肯定也是不会乐意让太多人知道的。因而太平公主方才和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刻意压得极低。 如此想着,顾采薇就忍不住多看了眼前这个人几眼。 可是……不认识。她迅速在心里搜索了一下这个人的面容,她只记得好像之前在阁老夫人寿宴上见过一面,但双方并没有任何来往,当时对方也没有过来和他们套近乎的意思,她自然也不会主动过去攀谈。 那么现在,这个人为什么却主动来找她了?而且还一开口就是安慰她的话! 正在她心里思绪万千的时候,这位贵妇人已经开口了:“我家夫君姓张,是狄阁老的门生。这一次,也是狄阁老指导我们来见你们的。不出意外的话,现在我夫君已经和你夫君坐在一起说笑了。” 狄阁老的门生,姓张……那她就知道了! 顾采薇顿时欢喜的低呼:“您是张相爷的夫人!” 当今宰相张柬之!这是狄阁老给他们遴选出来的接手铁矿的人! 第082章落水 得知这个消息,顾采薇的心情一下振奋起来。 “张夫人您怎么没单独给我下个帖子呢?再不然,咱们约好了在外头哪个庙里碰头也行啊!结果现在这样,你悄无声息的给我来了一击,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咱们也不能好好说话。”顾采薇略有些羞愧的小声道。 既然是狄阁老的门生,那也算是她的长辈。而且还是要和自己一起处理这么要紧事件的长辈,自己刚才却和太平公主一起胡闹,她真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张夫人却淡笑:“前几天阁老把我们一起叫过去,明面上说是要商议朝事,结果事情三两句话说完了,然后他就开始向我们夸奖你们夫妻。不止阁老夸,就连阁老夫人也对你赞不绝口。我夫君跟随阁老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他们夫妻一致将另一对夫妻夸奖成这样的。于是我和夫君回去后商议了一下,越想越对你们好奇。正好听闻太平公主又设宴,你们也接到了帖子,我们也就决定过来看看,杀你们一个措手不及!” 她得意洋洋的宣告。 顾采薇顿时也扑哧一声。 “夫人你们可真坏!” 张夫人笑笑。“如若不然,我们又怎么能放心的同你们一起做事?虽说阁老极力举荐你们,但如果咱们脾性不和、互相磨合不到一起去,那也是万万不行的。” 顾采薇无奈点头。“您说得很对。那么……” 她再眨眨眼,歪头笑看过去:“现在夫人您觉得我怎么样?” “很好。”张夫人立马颔首。 顾采薇顿时眉眼弯弯。“我也觉得您很好呢!虽说您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试探我,可我也一点都不生气,您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呀!”看着她这样,张夫人也跟着笑得笑眯了眼,“果真和阁老夫人说的一样,还跟个孩子似的,叫人怎么能不喜欢?” 说着,她就执起顾采薇的手:“咱们在这里走走吧!” “好啊好啊!”顾采薇连忙笑呵呵的点头。 然后,这两个人就手挽着手,一边在公主府的后花园里散步,一边小声说起话来。 建昌王妃好容易让顾采薇在太平公主跟前丢了一回脸面,她心里才终于获得了一点点的成就感。结果,还没等她来得及得意,转头顾采薇居然又和张相爷的夫人凑到了一起。而且看她们这有说有笑的模样,两个人分明感情好得很!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从没听说过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来往过! 她立马回头看了眼身边的丫鬟,丫鬟也吓得瑟缩一下:“王妃,婢子的确打听得一清二楚,长宁侯夫人同张相爷夫人从来没有任何来往啊!” “那今天怎么一回事?” “这个……婢子也不清楚。” “废物!”建昌王妃怒骂,“我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不过让你给做点事,结果你就给做成了这样?早知道如此,我一开始就不该选你!” 丫鬟被骂得瑟瑟发抖,她赶紧扑通一声跪下:“王妃请息怒!请您再给婢子一个机会,婢子不会再让您失望了!” 却不曾想,这两个人的举动在低声说笑的后花园里如此招人眼球。尤其当丫鬟重重跪下去的瞬间,所有人闻声都是一惊,大家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来。 太平公主此时也冷下脸:“嫂嫂你这是做什么?你可别忘了,这里是我的公主府,不是你们建昌王府。你想耍王妃的威风,就不能等回去之后再耍吗?再不然,现在你赶紧回去也行啊!” 这话都可以当做逐客令听了。 建昌王妃被骂得灰头土脸。她赶紧低头:“公主说笑了,我只不过是想教训教训不听话的丫鬟。结果谁知道她反应居然这么大,其实我根本什么重话都没说!我看她根本就是故意装出来给您看的,就是想让你怜惜她呢!这等借题发挥、不守本分的丫鬟,我立刻就把她给处置了。咱们妯娌之间可不能因为这小小一个丫鬟的挑拨生分了。” 她想也不想的就把责任给推到了丫鬟身上。跪在地上的丫鬟听到她的话,顿时身体更瑟缩得厉害。 太平公主闻言却只是轻哼了声,就将头扭向一边。 建昌王妃顿时越发的尴尬。她立马将脸一沉,就对身边的丫鬟呵斥:“你还跪在这里干什么?难道还以为公主真会怜惜你?赶紧给我滚,等回去王府我再好好收拾你!” 丫鬟闻言,她就知道她死定了。 她立马眼神一暗,慢慢爬起来看了建昌王妃一眼:“是,婢子知道了。”就慢慢的转身走了。 这一幕自然也落入了顾采薇和张夫人眼中。 顾采薇眉头微皱,张夫人则摇头:“太平公主即便嫁入了武家,可她心里却从没有把自己当武家人看待过。建昌王妃还这么巴巴的和她套近乎,简直是自取其辱。” “不然又该怎么样呢?武家现在再受宠,但根基太浅,在长安城里根本站不住脚。他们要想巩固势力,那就只能想方设法的将公主给拉到他们的阵营里去。毕竟公主身上也还牵连着薛氏这样的豪强大族。更别说,女皇陛下对公主是真心疼宠。”顾采薇淡声说道。 不过,这是她们妯娌吵架,和外人没关系。顾采薇只简单评论了两句,她的目光就被眼前荷花池里刚刚冒出水面的鲜嫩荷叶给吸引了。 “呀,这长安城里的荷叶可算是出水了呢!”她欢喜的低呼,“不过这里的春天来得可真晚。我记得在徐州,这时候荷叶早已经长得满河里都是,清莹碧绿的,映照得河水都是一片青碧。这时候泛舟河里,只是划一艘小船都无比舒适。对了,要是再去河里抽上几根鲜嫩的藕带,那就最好不过了!藕带可是这个时节最好的吃食呢!不管生吃还是清炒,那滋味都美妙得不得了!” 说到最后,她的主题又转移到了吃上。 张夫人听了,她又忍不住喷笑。“之前阁老夫人和我说你是个把心思都扑在吃上的小娘子,一开始我还不信。不过现在,我信了。” 顾采薇又咧嘴一笑。“人活一辈子,其实多数为的不就是一日三餐吗?像张相爷和狄阁老那般一心一意为天下、为百姓谋福祉的都是少数。至少我这辈子没什么大追求,只想吃遍天下美食,也把我身边的人给投喂得开开心心的,那就足够了。” 说着,她又忍不住看了看才浮起几片小荷叶的水面,眼里满是渴望。“其实这个时候,河里应该也已经有藕带了。只可惜我身上的穿着太过郑重,现在又是在公主府,不然我真想卷起裤脚下河去抽上几根上来吃。夫人您只要尝过,肯定也会喜欢的!” 正这么说着,她突然察觉到一阵风声朝她这边呼啸而来。 顾采薇顿时心一沉,她连忙将张夫人往旁一推。“快躲一边去!” 张夫人才将将后退几步站稳了脚跟,她就看到方才跟在建昌王妃身边的那个丫鬟现在以一个饿虎扑羊的姿势飞扑向顾采薇,竟是直接把她给扑到了荷塘里! 而且,这个丫头扑过去的力气那么大,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放过。 顾采薇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耳边扑通一声响后,身边一阵水花四溅,紧接着大股大股的水流就从四面八方汹涌过来,叫嚣着要将她给吞噬。 她落水了! 顾采薇心里大叫一声,但她马上就平静了下来。 她会水。所以她并不着急,只脚下轻轻踩着水,打算站稳身体,然后再慢慢往岸上移过去。 可没想到,马上一双手死死抱住她,死命把她往河水深处拖下去。顾采薇一个不查,真被她拖下去一点,浑浊的河水也迅速灌进她嘴里。 顾采薇连忙闭上嘴,手脚拼命挣扎几下,想要挣脱这个人的束缚。可这个丫鬟就跟疯了似的,死活抱着她不放。不管顾采薇怎么在水下踹她、掐她的胳膊,她都不放手,反而使出吃奶的力气继续把她往下拽。 顾采薇的一颗心越来越凉。 这个人是真想弄死她! 而且,身在水里,自己又被这个人从背后抱住,她就算有力气也使不出来多少。虽然她能闭气,可现在撞上了这个一心想弄死她的丫鬟,她又能坚持上多久? 更别说,人在着急的情况下呼吸会加粗加重,这时候原本肺里憋的那点气就更不够用了。她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也一再的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着急,慢慢来,可她还是很快开始觉得胸闷气短。 而那个丫头别的什么都没做,只是双手死死抱着她,就把自己当做一个秤砣一般,死死拖着她不许她往水面上升上去。 死亡的阴影浮上心头,顾采薇的一颗心越来越凉。 早知道这样,她一开始真该带上杜逸和顾天元的,顺便把顾天赐给带上也行!顾采薇心里大叫。好歹顾天元是捉蛇的好手,这小家伙年纪虽然小,却有个外号,叫浪里小白条。只要他下水,就没有任何东西能束缚住他。 那么,要是阿弟在,她肯定能把自己给救出去! 可是现在,谁又能来救她? 顾采薇心里绝望的想着,就忽然听到耳畔扑通一声响,又有人跳下水了。 但她现在意识都已经开始模糊,对身边的一切声音都听不真切。她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自己的挣扎,还有那一双跟铁丝网一样牢牢禁锢在自己腰上的双手。 但很快,这死活解不开的双手突然一下松开了! 顾采薇立马就挥动双手双脚朝前头游了过去,以最快的速度脱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好在她们落水的地方并不远,顾采薇游上几下,就已经到了岸边。 只是她因为在水中消耗的力气太多,现在好容易逃出生天,又靠着最后一股冲劲冲到河边,等到人到了岸边的时候,她身上的力气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眼看还剩下最后一点距离,她连忙双手扶住岸边,打算等缓过气后再继续往上爬。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有力的臂膀突然缠上她的腰。 方才的噩梦再次来袭,顾采薇下意识的又要挣扎。 但是马上,又一只胳膊按住她的肩膀,然后男人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是我。” 是他! 杜隽清! 顾采薇紧绷的一颗心霎时舒缓了下来。 她顿时也跟卸下了浑身的力气一般,一下瘫软在他怀里。 杜隽清则是扶着她,两个人一起爬上岸。 这时候,张夫人也已经带着人迎了上来。 “快,快拿毛毯过来!” “赶紧把人给送回房里去,请太医过来看看!”太平公主也大喊着,这里的丫鬟们立马忙成了一团。 很快,两张大毛毯就送了过来,将浑身湿透的顾采薇和杜隽清都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只不过,在水里挣扎了半天,顾采薇现在从头到脚都湿透了。毛毯包得住她的身体,却包不住她的头。马上一阵风吹过来,吹走发丝上的丝丝水汽,她顿时冻得一个激灵。 丫鬟给她包好,就要扶着她去客房。 但顾采薇死活不肯走。“等等,现在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说着,她就扔下想要将她带走的丫鬟,径自走到建昌王妃跟前。 建昌王妃心里又莫名一凉。 这个贱蹄子还真是命硬!明明都已经被拖下水了,而且这么半天的时间,她竟然也没死,还又活着爬上来了!老天爷怎么就是不肯收了她呢? 她心里想着,脸上却立马满是愧疚:“长宁侯夫人,实在是对不住。红衣这个丫头她疯了,方才在我身边的时候就很不对劲,公主也看到了。本来我是打算回府之后就好好教训教训她的,结果谁知道……哎,她竟然疯癫得这么厉害,好好的突然把你给推进了水里!这个的确是我管教无方,我在这里向你陪个不是了。” 呵呵,差点弄死她一条命,她现在陪个不是就完了? 顾采薇冷笑。“看来我在建昌王妃眼里果真不算个什么呢!你的丫鬟弄丢了我半条命,你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那我很想知道,要是我今天真死在这里,你又打算如何交代?也是陪个不是就完了吗?” 建昌王妃不耐烦的皱皱眉。“你不是好好的,没什么大碍吗?如果你真出事的话,那我自然是要杀了这个丫头给你偿命的。不过现在,既然长宁侯夫人你心里有气,那这个丫头我就交给你好了,随你对她是杀是剐,我都无所谓!” “我呸!”顾采薇直接唾了她一口。 建昌王妃好歹也列数长安城里一等勋贵,不管走到哪里别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她的衣衫也向来干净整洁,只要稍稍染上一点灰尘她就不穿了。 结果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顾采薇竟然直接往她脸上唾了一口! 脸颊上湿热黏糊的感觉如此清晰,瞬息传遍浑身上下,建昌王妃脸都绿了。 “长宁侯夫人,你别欺人太甚!” “哎呀对不起,建昌王妃,本来我是想唾在地上的,结果谁知道你站得离我这么近,我又因为在水里泡得太久头晕目眩的,一时没看清楚目标,结果就……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不过,好在你只是脸上脏了,擦擦干净就没事了。我在这里向你陪个不是,你赶紧消消气,咱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好了。”顾采薇连忙点头哈腰的道歉。 建昌王妃只觉一股怒气直冲头顶而去,她现在浑身都开始冒火。 手忙脚乱的掏出帕子把脸上胡乱擦拭一下,她就恶狠狠的瞪向顾采薇:“你当众毁我脸面,就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谁给你的这么大的脸面?” “不然呢?”顾采薇突然满脸的谨小慎微一收,改为一脸冰冷,“你只是被污了脸面,就气得要杀人。而我刚才却是被你的人差点弄丢了命!现在我也只留存着半条命在。你不一样也没打算给我个说法,还只想随随便便把事情给糊弄过去?” 建昌王妃一怔。 不好,她踏进这个丫头设好的圈套里了! 可她依然十分生气。“我的脸面,是你半条命能抵得上的吗?”她咬牙切齿的低吼。 顾采薇就点头。“果然。建昌王妃您视平民百姓的命如草芥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连正经的长安勋贵都不放在眼里了?那我倒是想知道,现在谁的命在你眼里还算是一条命?是只有当今女皇陛下了吗?” “怎么,难道你还想把自己同女皇陛下相提并论?”建昌王妃冷声喝问。 顾采薇唇角轻扯。“这个我当然不敢。” “建昌王妃,你着实太过分了。”这时候,忽然又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旁传来。 不用说,这自然就是刚和顾采薇站上统一战线的张相爷夫人了。 面对张相爷夫人,建昌王妃好歹态度好了点,只是她的脸色依然十分难看。 “张相爷夫人这是想帮长宁侯夫人出头么?”她冷声问道。 “是。”张相爷夫人颔首,“建昌王妃你贵为王妃,却连身边的人都约束不好,这本来就是你的错。而且,既然你知道这个人脑子有毛病,那为什么今天还要带她出门?你就没想过,她一旦发起疯来,后果是怎么样?今天亏得长宁侯夫人会水,又有长宁侯及时下水将她给救起来。可要是换了别人……比如太平公主,如今公主还马上就要临盆了,她一旦有个好歹,难道你也只打算陪个不是、再把这个疯疯癫癫的丫鬟推出来做挡箭牌就完了?” 她这一番话,虽然说得心平气和,可一字一句都尖锐无比,刺得建昌王妃脸色又一寸寸的变成惨白。 可她依然不肯低头,就梗着脖子说道:“可是这个丫头不是没有碰公主一根手指头吗?再说了,我养的人我心里有数,她就算疯了傻了,也不会动公主的!除非她全家都不想要命了!” “哦,我明白了。”顾采薇此时又沉沉开口,“原来建昌王妃您这丫鬟就算发疯,她的疯病也只会对指定的人发作。而且她心里明白,弄死了我,她的家人也不会受到牵连,最多你不过处置一个她罢了!” “那么我就很想知道,到底她是自己想淹死我呢,还是接收到了你的示意?毕竟咱们俩已经结仇好几次了,你心里想弄死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现在被你厌弃,眼看回去王府也必定会被王府上的其他人排挤。所以她干脆豁出去了,用她一条命换我一条命,这样好歹也算是做了一件对的事。你看在这件事的面子上,也会对她家人好些,王妃您说我猜得对不对?” 听她说完,建昌王妃嘴皮子一哆嗦,她连忙大喊:“你简直胡说八道!我早说了,这丫头疯了!她疯了!从我们进公主府一直到现在,我和她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方才赶她走的时候,我们对话公主也都听得一清二楚。公主可以为我作证,我根本就没有私底下指使她做任何事!” “你们主仆悄悄说了什么,本公主一句都没听清。”太平公主此时也开口。 建昌王妃好容易积蓄起来的一点气势立马噗的一声全泄了。 “公主,刚才我明明就在你身边啊!她向我跪地求饶,我骂她,这些您不是都听得一清二楚的吗?您还回头教训了我几句来着!”她连忙提醒她。 但太平公主只掏掏耳朵。“都说一孕傻三年,现在我就是个大傻子。刚才那些话我一个字都不记得了。” 建昌王妃面色惨白。 “不过,你的人将建昌王妃推下水,还死命把她往池塘深处拖,这个本公主看到了。她就是故意想杀人灭口。”紧接着,太平公主又补充一句。 说完了,她还看看四周围:“这一幕想必大家也全都看到了吧?” 太平公主发话,在场的贵妇人们谁敢摇头? 一直站在一旁的杜隽清此时也才终于上前来:“在下恳请公主为我夫人主持一个公道!而且,在下这里还有一个证据,可以证明这个丫鬟是早有预谋的!” “长宁侯夫人请讲。”太平公主颔首。 杜隽清就拿出一把匕首来。 看这匕首一边刀锋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许多细小的缺口,赫然就是刚才太平公主拿来和她的匕首对比的那一只。方才对比完后,顾采薇就把匕首给收了回去,结果现在这把匕首怎么出现在了杜隽清手里? 太平公主眉梢一挑。 旋即就听杜隽清说道:“这把匕首是我在池塘边上捡到的。要不是防身的工具被人给夺走,我夫人何至于都挣脱不开她的桎梏?这也足以说明,这个丫鬟是有备而来,她就是一门心思的想害死我夫人!” 一见如此,上到太平公主和张夫人,下到其他前来赴宴的宾客,大家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偏偏这个时候,驸马以及张相爷等人听说了这边发生的事情,他们也赶过来了。 太平公主冰冷的目光再度转向建昌王妃:“嫂嫂,这件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建昌王妃咬紧牙关。“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这丫头自己的主意,和我没关系!” “呵,你府上的丫鬟,你带来的人,她做的事情,怎么可能和你没关系?”杜隽清冷冷说道。 可建昌王妃就是一口咬定这个丫鬟疯了,她干什么都有自己的目的。可这个目的只有她自己清楚,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说白了,她就是极力想要撇清关系、死不认账就是了。 眼见她如此死鸭子嘴硬,杜隽清也不和她多争执,就直接转向张相爷那边:“既然张相爷也在,那在下也就斗胆请您大材小用一下,帮忙断一断这桩公案吧!” 其实刚才,张相爷本来是在和杜隽清说话的。结果突然听到一个丫鬟低叫了声:“有人落水了!” 然后,张相爷就觉得眼前一道白光一闪,再等他回头的时候,杜隽清就已经不见了! 再过上一会,他们这边才听说了长宁侯夫人落水的消息。 得知这个消息,张相爷只是眉梢一挑,但驸马武攸暨还有建昌王几个人的神色就十分的耐人寻味了。 尤其,当后来小厮又过来传话,说长宁侯夫人被长宁侯给救了上来,然后长宁侯夫人开始对建昌王妃步步紧逼,死活朝她要说法的时候,在场的男宾们也都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真没想到,他们不过是借这个机会过来会一会长宁侯夫妇,眼下却让他们遇到了这件事。 张相爷也就主动提议:“这件事可大可小,可长宁侯夫人是个泼辣的,一旦被她给抓住了话头,只怕建昌王妃不给她一个说法,她是不会罢休的。既然如此,建昌王你确定不去看看?” 至于武攸暨,他身为公主府的男主人,自然也不能躲在一旁。 建昌王武攸宁得知这个消息,他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现在被张相爷催促着,他就跟被赶鸭子上架一般,不得点头。“本王是该去看看。” 然后,其他人本着看热闹的心思,也都跟着浩浩荡荡的往女宾这边来了。 于是,他们就目睹了杜隽清这个向来三棍子都打不出来一个屁的长宁侯拿着匕首,气势汹汹的为自己的夫人讨要说法的画面。 甚至,张相爷这个来看热闹的,居然也被他给一把揪住,死活拖过来让他断案! 天知道,他都已经多久没有经手过这些官司了。 所以突然被杜隽清给抓了出来,张相爷都有些手忙脚乱。 这时候,他耳边就回想起了狄阁老那一天对他的说辞——“那对小儿女,你只管和他们来往吧!这两个人都是妙人,而且是各自有各自的妙处。不管接触多久,他们都能给你连续不断的惊喜。相信我。” 然后,他现在就已经被惊喜到了。 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是惊大于喜呢? 老师您真是坑人不浅啊! 张相爷在心里感叹一句,人却已经清清嗓子,就背着手走出来。 这时候,那个推顾采薇下水的丫鬟也已经被救了上来。众人这才发现,她的右边胳膊已经被人从肩头的位置齐根斩断,现在右边肩膀下方光秃秃的。虽然已经被水泡了许久,可伤口处依然鲜血奔涌,有人给她用布包上依然堵不住。 这个丫鬟此时早面如金纸,肚子高高鼓起,嘴里还不停往外吐着水。 几个丫鬟手忙脚乱的给她压着肚子,可压了半天,她的肚子也只瘪下去一点点,脸色却眼看着一点点灰败下来。 “罢了,她在水里跑了这么久,人又受了伤,怕是救不回来了,那就给她一个痛快,让她就这么去了吧!”张相爷叹道。 几个丫鬟这才放开手站到一边。 张相爷又仔细看了看地上那个丫鬟的断臂,他再看向杜隽清:“长宁侯可知道她这个断臂是怎么一回事?” “我砍的。”杜隽清立马回答,“她打定主意要淹死我夫人,那么想要掰开她的手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当时情况紧急,也来不及想别的办法,我就只能用这把匕首把她的胳膊给斩断。” 他说得云淡风轻的,一手还紧紧捏着那把匕首。可其他人脑补一下他说的画面,却都一个激灵,有些人下意识的捂住了肩膀。 张相爷闻言颔首。“非常时期的确是得用非常之法。长宁侯你这个法子用得不错。” 说罢,他也就不在纠结于这件事,而是又转向太平公主和武攸暨两个人:“这件事发生在公主府上,本来老臣是不该插手的。但是事关人命,而且又有长宁侯极力相邀,那老夫少不得也只能托大一回,伸手来管管了。还请公主驸马见谅。” “无妨。张相爷您是狄阁老的门生,本公主相信你肯定会秉公办理。”太平公主颔首。 太平公主表态了,武攸暨也就颔首。“这件事就交给张相爷了。” 张相爷再点点头,他又仔细问了顾采薇方才的情况,还有杜隽清以及张夫人等人的说辞。听完后,他就颔首:“这件事的确是这个名叫红衣的丫鬟恶意谋害长宁侯夫人不假,而且她的心思十分歹毒,手段也无比下作。只不过现在红衣已经死了,她的罪责不用多追究。但红衣是建昌王府的人,建昌王妃您既然把她给带了过来,那么她的一言一行就代表了建昌王府,这不是王妃您说一句她疯了就能揭过去的。您更不可能陪个不是就把事情给了结了。” “一般在衙门里,这等杀人未遂的罪名,不管下手执行的人最终如何,但事主是必须承担至少七成的罪责。按照我新塘律法,事主少说也要仗一百,徒一千里。” 建昌王和建昌王妃都纷纷眼神一暗。 张相爷又连忙捋了把胡子。“当然,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并非王妃您本意,可您也不可能真的一点责任都不担。不过长宁侯夫人,建昌王妃说得也没错,你既然现在还好好的,那就也别太过咄咄逼人。好歹大家都是要在长安常住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把关系搞得那么僵呢?公主都眼看要临盆,咱们就不要吓唬她,那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建昌王妃当众向你赔个礼,保证她以后都会严加管束手下的人,再包了你们夫妻的医药费,也就差不多了。” 说实话,他这个和稀泥的法子,顾采薇很不能接受。但建昌王夫妻俩更不能接受。 尤其是建昌王妃,她现在都快气疯了! 她都还没找顾采薇算她唾在自己脸上那笔账呢!结果现在,自己居然还要当众向她赔礼道歉,还包他们的医药费? 她想得美! 看着建昌王妃这么咬牙切齿的模样,顾采薇轻哼:“张相爷您是好心想让我们各退一步,以后还好相见。可这事我怎么想怎么心里不痛快,要就这么放过他们,那也太便宜他们了!不管怎么样,他们也得再给我一点精神安慰吧?” 建昌王妃瞬时又脸一沉。“你还想要什么精神补偿?” “比如说,一些珍贵的补身体的药材啊!还有我在水里泡了这么久,衣裳首饰都不能用了,你们难道不该加倍的赔回来?不只是我,还有我家侯爷也一样。”顾采薇慢悠悠的说道,“不过呢,你们也不用太过费心去给我们寻摸,只要照价赔偿就行了。我们拿了钱自己去买也是一样的。” 建昌王妃两排牙齿都开始来回摩擦,磨得咯吱咯吱直响。 偏偏张相爷听后,他深以为然。“的确还有这一点。长宁侯夫人提醒得很是时候,老夫怎么就忘了这个了?不过这一共也没多少钱,想必建昌王府上是拿得出来的。” 他们是拿得出来,可那又怎么样?她宁愿把钱拿去喂狗,也不想给眼前这对狗男女! 建昌王妃在心里怒骂,但她身边的建昌王已经点头。“这个好说,我们本来也该是我们赔的。那么加上医药费,我们一共给你们一千贯,长宁侯夫人觉得够不够?要是不够的话你尽管开口。”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双眼还若有似无的往顾采薇身上瞥了几眼,眼神里的傲慢和鄙夷简直毫不遮掩。 听他这口气,也就跟随手摸出一个铜板打发叫花子似的。他这根本就不叫大方,而是故意在打人的脸! 或许对那些爱面子的长安权贵们而言,他们会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但顾采薇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 闻听建昌王的话,她就扬起笑脸:“既然建昌王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实话,一千贯的确太少了点,我和侯爷分一分一人才五百贯呢,我们哪这么便宜?怎么说,这个价钱也得再乘以一个十倍才行嘛!” “你这叫狮子大开口!”建昌王妃闻言又怒了。 顾采薇眨眨眼。“不是建昌王让我自己说的吗?我就觉得我们值得这个价。当然,如果建昌王妃你们拿不出这个钱来,那咱们也是可以商量的。我们侯府虽然不富裕,可也没打算靠着这一万贯发家,侯爷您说是吧?” “是。”杜隽清毫不犹豫的点头。 建昌王妃又被气得够呛。 “王爷!”她连忙转向建昌王,就见建昌王也因为顾采薇叫出来的这个价码而脸色发白。 一万贯,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他府上一年的进项加起来都没这么多呢! 可是顾采薇方才都已经把话给说死了——要么给钱;要么拿不出钱,那就是他们故意打肿脸充胖子!两条路,哪一条都不是什么好路。可他又还有什么选择? 他们府上也不是没了一万贯就不能活了! 于是他咬咬牙:“一万贯就一万贯。今天回去,我就让人准备好钱,送到长宁侯府上去。” “好啊!”顾采薇点头,“现在咱们价钱已经谈好了,就只等你们再低头认个错,这件事就解决了!” 她都拿了他们家一万贯了,居然还不依不饶,还逼着他们低头认错? 建昌王妃差点又想张嘴大叫。 但建昌王此时却一把将她往前一推:“爱妃,就差临门一脚了,你快向长宁侯夫人认错吧!” 建昌王妃踉跄几步,不得已低下头。“对不起,我错了。以后我一定会严加管束手下的人,不让他们再发这样的疯。” “就是嘛,你要是早点这么说不就结了?”顾采薇摆摆手,“好了,我原谅你了!” 然后她才回头对杜隽清笑笑:“侯爷,现在咱们可以放心的去等大夫了。” “嗯。”杜隽清点头。 于是,两个人再向张相爷等人道谢过后,就随着丫鬟的引导往客房去了。可他们谢了张相爷夫妻、谢了太平公主夫妇,也对其他宾客们表示了惊扰到他们的歉意,却独独没有再多看上建昌王夫妇哪怕一眼。 这明显的无视,就将建昌王夫妇脸色都狠狠一沉。 “王爷你看到了,这就是你死活逼着我向他们低头的结果!”建昌王妃冷声说道。 建昌王则冷冷回应:“今天在公主府上,本就不适合把事情闹得太大。那就先让他们占点上风,回头我有的是机会让他们跪在我脚下,哭着求我把今天丢的脸面十倍百倍的挣回去!” 听到这话,建昌王妃脸上才终于浮现出一抹冷笑。 却说顾采薇和杜隽清,他们俩被引到客房后,就赶紧跑了个热水澡,将一身的泥水洗干净,再换上干净舒适的衣裳,然后太医就进来了。太医给他们把把脉,开一副驱寒镇定的方子,当即让丫鬟拿去抓药煎了端来给他们喝下。 也因为这件事,顾采薇理所当然的不打算继续留在公主府上,她要回家去好好休整一下一下!太平公主得知消息后也没有多挽留,只让人准备了整整一车的名贵药材等物给他们带回家去。 只不过,等到了车马厅,顾采薇刚爬上车,就见到眼前车帘一掀,杜隽清也钻进来了。 顾采薇眉梢一挑。“侯爷您不骑马了?” 她话音没落,就听杜隽清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打完了,他揉揉红通通的鼻子,一双幽深的眸子也泪汪汪的看着她。“你觉得本侯这样还能骑马出去见人吗?” 顾采薇连忙捂嘴偷笑。“恭喜侯爷,这是您的身体机能正在运作,将侵入体内的寒气给驱逐出去。您放心,您身强体健,肯定过两天就没事了!” 然而,她也没傻乐上多久,就察觉到一股痒意顺着鼻腔内部朝外汹涌而来。 她下意识的捂住嘴,立马—— “阿嚏!阿嚏!” 她也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很快,她就和杜隽清一样鼻头红红,眼眶也湿漉漉的。 见状,杜隽清吸吸鼻子,幸灾乐祸的吐出四个字——“同喜同喜。” 第083章轰动长安 事实证明——顾采薇真的病了。 她和杜隽清一起,因为落水后没有及时沐浴更衣,导致风寒入体。即便后来太医给他们开了去除湿寒的药,但那也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等回到侯府上,他们就双双病倒在床。 头重脚轻,脑袋昏昏,鼻涕不停的往外淌……一系列的症状折磨得顾采薇死去活来。 “我错了。”她躺在床上,一边擦着鼻涕,一边眼泪汪汪的自我反省,“我吃饱了撑的,干嘛非要那个时候和姓武的过不去?等换了衣服出来再找他们算账也行啊!” “可一旦错过那个时机,你的底气就不那么足了,好容易积累起来的旁人的同情心也会大打折扣。那样的话,最终结果也就不可能达到那个效果。”杜隽清瓮声瓮气的在一旁说道。 “这个还用你说?我就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刚爬上岸就去找他们啊!可是……就为了争这么一口气,我就把自己给害成这样,算来算去还是太不划算了!”顾采薇心里依然委屈得很。 她都已经多久没有被这点小毛病打倒过了?结果现在,就为了和姓武的赌一口气,她就落得现在这步田地。要知道,看到她这副德行,回来顾天元还当着她的面毫不客气的嘲笑了好久!以前可都只有她嘲笑他的份!气死她了! 所以,她恨死姓武的了!别说姓武的如今看她不顺眼,她现在也是听到这个武字就来气! 看来她和他们真是八字不合,大家每次见面就掐,然后总会给她带来一些负面影响。虽说回头她都会报复回去,可上次被蛇咬、这次感染风寒,两次下来她也遭了大罪了。她心里怎么想怎么不舒坦。 杜隽清看着她因为生气而略泛起一抹红光的脸颊,他淡声说道:“事已至此,接受现实吧!” 顾采薇就撇撇唇。“我除了接受现实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去找姓武的打架吧?只不过……侯爷,您这到底又唱的是哪一出?四天前从公主府上回来,你就赖在我这里,一直到现在!” 这个男人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居然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跟只跟屁虫一样来到她的院子,堂而皇之的进了她的卧室。吃她的东西、撸她的狗,最最要紧的是……他还强行占了她半边床!现在,他还对她的抱怨也开始插嘴了! 感受到一股怨念来袭,杜隽清又吸吸鼻子,然后淡淡看着她。“本侯生病了。” “我知道。”顾采薇点头。 “所以本侯需要照顾。” 呃…… “侯爷您想被人照顾,那就更不应该来我这里了啊!我都已经这样了,自顾都不暇呢,又哪来的精力照顾你?” “你这里有好吃的。”杜隽清说,“就算是给病人吃的东西,也做得十分美味。本侯要是不在这里,你肯定不会给我吃多少。” “你就给我鬼扯吧!”顾采薇没好气的反驳,“这次好歹你救了我的命,然后咱们还并肩作战,一起压得建昌王夫妻抬不起头。我再没心没肺,也不至于连知恩图报的道理都不懂啊!不然,你以为我会允许你现在还待在这里?” 以她的暴脾气,她早让黑风把他给撵出去了! 哎,这个时候,只有黑风最好了。 顾采薇想着,她连忙抱住正坐在床头哈气的黑风,用力揉揉它毛茸茸的大脑袋。 黑风也轻轻在她脖子上蹭一蹭,湿漉漉的舌头舔着她的脸,就舔得顾采薇一通乱笑。“哎呀,你别舔那里,好痒……哈哈哈,黑风你坏死了!” 眼看着他们一人一狗玩得这么开心。尤其黑风这条狗居然能这么肆无忌惮的想蹭她蹭她,想舔她舔她,杜隽清的眼神慢慢变得幽暗无比。 “既然如此,那你就该接受现实。”他慢声说道,“我现在也只是在拿我应得的东西。” 顾采薇就撇撇嘴。“那随你好了。反正到头来我也不会掉块肉!” 而且,她好像发现有这个男人在身边,她的生活的确也没受到多少影响。反而还有个人能陪她拌拌嘴,也能激起一点她的活力,这可比她一个人病恹恹的躺在这里怨天尤人强多了。 这么想着,她想把这个男人赶出去的心思就淡了许多。 琉璃此时正端了饭菜进来。听到这两个人拌嘴的声音,她不禁笑着摇摇头,就连忙将饭菜放下。“娘子,侯爷,午膳做好了,您二位是在床上用呢,还是下来吃?” 杜隽清立马坐起来。“规矩不可废,当然下来吃。” “侯爷您是规矩人,您只管在下头吃。我是乡下来的泼妇,我在床上吃就行了。”顾采薇立马懒洋洋的说道。 杜隽清闻言皱皱眉。“需要本侯抱你下来吗?” 说话的时候,他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期待。 顾采薇却吓得赶紧爬起来。“你这个人有毛病吧?你坚守你的规矩,干嘛非得把我也给拉上?我又没得罪你!” “你是长宁侯夫人。”杜隽清一字一顿的回答。 顾采薇咬咬牙,低下头轻轻的骂了他几句,然后才不得已披衣下床。 因为在生病的缘故,他们的饮食都十分清淡。现在的午膳也不过是一人一碗鲜虾蔬菜粥,配上一碟子蛋卷,再加上一份炖得烂烂的栗子鸡汤。这些都是顾采薇点的菜,她一手教导出来的厨娘做出来的。 对了,在她点完之后,杜隽清又添了一句:“再来一碗牡丹生浸蜜。” 顾采薇当时听到他的声音,她还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男人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都学会点菜了! 杜隽清却冲她唇角一勾。“你知道的,我就爱吃甜食。” 顾采薇就无语扭过头。 他自己都已经把底线压得这么低了,那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她又生着病,着实没心思和他多吵架,也就随他去了。 不过事实证明,在吃了一碗鲜虾蔬菜粥,再吃上几块蛋卷、吃上一盅栗子鸡汤,让自己脾胃舒爽之余,再喝上一碗清香四溢、补充元气的牡丹生浸蜜,这个补足的作用还蛮不错的! 至少最后一口生浸蜜下肚,顾采薇只觉唇齿留香,嘴里也萦绕着一丝甜甜蜜蜜的味道,舌尖上终于不淡得让人发愁了。 吃饱喝足,顾采薇正打算继续爬回去床上躺下,杜隽清却一把把她给拉住。“刚吃饱饭,先出去动一动。” 顾采薇幽幽的抬头看他。 杜隽清不为所动。“你懂医术,自然明白对付风寒入侵最好的办法就是提升自身的抵抗力。那么现在,多晒晒太阳、走动几步,也能促使风邪早点被排除出身体。” 道理她当然都懂。可是现在她病怏怏的,实在是不想动啊!而且就算多出去走动,那也不过只是让这个病早一两天好而已,其实没差多少。 可杜隽清不管,他愣是一把抓住她的手,死活把她给拽了出去。 这个男人在病中力气都这么大,顾采薇依然扛不过他。无奈之下,她只能任由这个男人拉扯着朝前走去。 不过两个人也就在外头逛了一小会,就遇到了正蹦蹦跳跳往这边走过来的杜逸和顾天元。在他们身后,顾天赐就跟个小厮一般低着头跟在他们身后。 “阿姐!” 远远看到顾采薇,顾天元就欢喜的跑过来。 杜逸也双眼亮闪闪的。“你病已经好了吗?” “还早着呢!”顾采薇又忍不住吸吸鼻子,“风寒入体,正常自愈的周期是七天,不会提前多少也不会推迟多少。” “哦,这样啊!”杜逸立马垮下脸,“姓武的真坏死了!他们居然把你们给害成这样,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没错!”顾天元也气呼呼的点头,“他们欺人太甚!他们是真当我们家没人是吧?上次已经饶过他们一次了,这次既然他们还明知故犯,那这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没错!”杜逸也用力点头。 这两个小家伙一本正经的骂着武攸宁夫妻俩,这就把后头的顾天赐给吓得小脸惨白。 他身体抖索着,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这两个大放厥词的人,再看看对顾天元和杜逸的说辞并没有任何异议的顾采薇和杜隽清,他眼前猛地一阵晕眩——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真踏入狼窝了? 不对!一开始是狼窝,可现在狼窝升级,已经明显变成虎穴了! 他的恐惧也日渐升级,他好害怕! 阿爹,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接我回去啊!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大喊,眼泪再次在眼眶里打转。 想当然耳,顾程远好容易把他给送来侯府,那在他抓牢了长安城里一位身份比杜隽清更高的贵人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容许顾天赐回去的。所以,顾天赐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不过,顾采薇他们也没有说上多久的话,杜仁就过来了。 “侯爷,夫人,建昌王府上来人了。” 顾采薇现在听到这几个字她心里就不舒坦。 杜逸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当即气势汹汹的喝问:“他们来干什么的?你先去问清楚,如果是有正经事,那你先去对付。如果没有,就把他们赶出去,咱们侯府不欢迎姓武的过来!” “他们是来送赔礼的。”杜仁忙说道,“只不过这个赔礼……” 咦? 能让见多识广的杜仁都面露难色的,看来这份赔礼不简单啊! 顾采薇下意识的回头和杜隽清对视一眼,杜隽清就颔首:“出去看看。” 于是,他又拉上她的手把她往外拽。 杜逸顾天元见状,他们也赶紧跟上。顾天赐本来不想跟的,可思来想去,他不跟又能干嘛呢?也就老老实实的迈开腿追上他们的步子。 当来到侯府门口,顾采薇立马明白了杜仁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只见在侯府门口,密密麻麻的排了好几十辆马车。马车挤挤挨挨的,将侯府门口的路都给堵了。 领路的建昌王府管事见他们出来,赶紧笑呵呵的上前来行礼:“小的见过长宁侯,见过长宁侯夫人。” 然后他就又赶紧说道:“那日在公主府,我家王爷答应给侯爷你们夫妇一万贯的补偿。只不过一万贯数目可是不小,我家侯爷虽然在朝中为官,但每个月俸禄有限,他又要养活一家老小,手头拮据得很。不过想到侯爷夫人那日受到的伤害,我家王爷还是咬牙将府上的许多贵重物品都给典当了,好容易才凑够了一万贯钱,就赶紧差小的送来了。现在,十万贯的铜钱就在这里,还请侯爷和夫人过目。” 听他说得可怜巴巴的样子,顾采薇只在心里轻嗤了好几声。 以武攸宁那横征暴敛的性子,一万贯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而且对于长安城里的显贵们闻言,俸禄向来都只是玩玩的,真正为他们提供奢侈生活的那都是他们名下的田宅,还有添加在身上的爵位,这些才是来钱的大头好吗? 而且……瞧瞧姓武的这小气吧啦的样! 不就是十万贯吗?他还装模作样的搞什么左支右绌的把戏,现在更是把好好的钱都换成了铜板,所以才装了这好几十车,然后浩浩荡荡的拉过来了! 他这又是想借机羞辱他们呢! 毕竟,如果他们收了这笔钱,那必定是要把这些钱拿去兑成金叶子的。不然这么多铜板,他们侯府哪装得下?就算装得下,他们也不会傻呵呵的让这些东西占地方啊! 而且,方才武家把钱给送过来,这么多辆车一起缓缓前行,必定已经引起沿途许多人的注意了。那以武家人的尿性,他们会不对别人说上几句这个钱的由来? 而从武家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必定是经过他们改良又改良,最终偏向他们那边的。 现在,长安城里怕是不少人家也在等着看笑话呢! 回头看看杜隽清,他也眼神微冷,明显已经察觉到建昌王夫妇的谋算了。 他当即颔首。“钱送到了就行。虽然晚了几天,但建昌王也还算说话算话,本侯和夫人原谅他们了。” 管事顿时嘴角一抽,脸上却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多谢侯爷!多谢侯夫人!小的现在就先在这里代我家王爷王妃向您二位道谢了!那么现在……你们要不要当面清点一下这个钱?好歹一万贯呢,数量不小,你们千万要轻点清楚,不然要是回头缺斤短两的,小的也不好交代。” 哟,这就开始给他们挖坑了? 顾采薇唇角一勾。“行啊!一万贯的确不是个小数目,我们必须好生清点清点,确定一文不差才行。” 说着,她就招呼琉璃:“去把侯府上的丫鬟小厮都给叫出来,叫大家一起来数钱!” “是!”琉璃连忙答应着去了。 管事一听这话,他立马又眼角抽了抽。“你们还真数啊?” “那是当然。建昌王答应了赔我一万贯的,那就一个铜板都不能少,不然我肯定找他算账!”顾采薇气势汹汹的点头。 管事再看一眼杜隽清,就见杜隽清已经也开始招呼人:“把本侯书房里的软榻搬出来,再将冰镇好的果子也端出来一些,给夫人打上伞,千万别让夫人热着了。” 交代完了那些,他又对儿子吩咐:“你们也去下头看着,好好认认咱们新唐王朝的钱长什么样。” 杜逸就忍不住撇嘴。“阿爹你真是越来越偏心了。” “嗯?”杜隽清眉梢一挑。 杜逸就赶紧低头:“是,孩儿知道了,孩儿这就去。” 然后,他就和顾天元还有顾天赐一起,也加入到了数钱的大军当中。 一时间,长宁侯府门口真可谓是人潮汹涌,热闹滚滚。 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里也都不停的听到有人在大呼小叫—— “你听说了没有?长宁侯夫妇朝建昌王夫妇敲诈了一万贯钱,建昌王千辛万苦的把钱凑够了给他们送过去,结果长宁侯夫妇还不满意,竟然当众开始数钱了!说是不能让建昌王占他们家一文钱的便宜呢!” “我的天,不是吧?长宁侯多少也是个侯爵,他会缺了这一万贯?结果现在还搞出当众数钱的戏码……这小人得志的样,我想想都羞臊得慌!” “可不是吗?说来说去,一切都是那位长宁侯夫人的问题。这位夫人本来就出身贫寒,好容易嫁入侯府做继室,可多年来的脾性已经改不了了,不然谁能做出这么些小家子气的事情来?” “就是就是!” …… 于是乎,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事情的风向渐渐变了,开始朝着批判顾采薇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些人也一边说着话,一边往侯府这边涌过来看热闹。 当然,那些人的叽叽喳喳,顾采薇向来不放在心上。 现在她正舒舒服服的靠在软榻上,一边享受着丫鬟打伞,一边有一颗没一颗的往嘴里塞着果子,再时不时的往下头看上一眼,舒服惬意得很。 杜隽清比她略略好点,这个男人正襟危坐在榻尾,但头顶上也打着伞,手里捧着一卷书,正安然看着。人模人样的,倒是让人燥热的心都跟着平静了不少。 而在他们跟前,侯府上下所有仆从全数出动。他们约莫三四个人围着一辆车,开始小心翼翼的数钱。一个铜板接着一个铜板的,数得格外的认真仔细。 渐渐的,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然后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建昌王府的管事头顶上被毒辣的太阳照着,他身上的热汗一阵接着一阵的往下淌,很快把他的里衣连同外衣都给湿透了。与此同时,他心里也渐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为什么他觉得,他们用的这个法子根本就没有起到羞辱长宁侯夫妻的目的,反倒像是自己把自己给公开处刑了? 就像现在,那对夫妻还舒舒服服的在那里睡懒觉的睡懒觉,看书的看书。自己却还得保持着建昌王府的威严,老老实实在一旁把身体给站得笔直笔直的,一张脸还不能绷得太紧,必须时刻带着笑。 不然,杜逸就会对他冷哼:“建昌王府上的管事看起来很不高兴啊!这是不乐意给我们家赔偿吗?” 他哪敢点头?就只能连忙扬起笑脸:“没有没有,小的不敢。” 到最后,他一张脸都笑僵了,双腿也站得几乎麻木没有任何只觉,却也不敢再乱动一下。 好容易,在细数了足足两个时辰后,侯府上的仆从终于陆陆续续将那满满几十车的铜钱都给数了出来。大家把自己数到的数字报上去,顾天元挥笔记下,杜逸则拨着小算盘在一旁噼里啪啦的算了半天。最后他抬起头:“一共是一万贯零两文——还多出来了两文钱。” “哦,这样啊!”顾采薇睡够了,她懒洋洋的爬起来,“我说了我们只要一万贯。那多的两文钱退给他们。” “不用了不用了!”管事连忙摆手。 现在好容易事情办完了,他只想赶紧回家去禀报,然后赶紧歇口气。他都快累死了! 而且,他也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只要是和这个长宁侯府有关的事情,他都不会再沾手了!这对夫妻的脑子和常人完全不一样。还有他们养出来的这几个孩子,那也跟妖精似的!他惹不起啊! “那可不行!”杜逸立马又小脸一板,他坚持抓了两个铜板,郑重其事的塞进管事手里,“这是建昌王辛辛苦苦典卖了家当换来的钱,那可都是他的血和汗啊,我们不能平白无故的吸人血汗!” 管事心里莫名咚咚乱跳了几下,他不得已收下钱,就赶紧转身走了。 匆忙回到建昌王府,他就把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向建昌王交代了。 建昌王听后就是一阵冷笑:“这对夫妻的确脸皮厚得可怕,本王都已经如此明显的嘲讽他们了,他们居然也不在意!不过……接下来怎么处置这堆钱,这才是摆在这一家子跟前的一大难题。本王很想看,现在他们又该如何圆满的将这件事给处理好?如果他们真能办到,那本王才算是服了他们!” 话音刚落,就见他们派出去在长宁侯府附近盯梢的一个小厮回来了。 看这个小厮一脸急切的模样,建昌王心中一阵激动。建昌王妃更是按捺不住的问:“怎么样?现在他们又干了什么?” “回王爷,回王妃,现在建昌王已经命人将那些钱重新装车,分别往三个城门方向拉过去了!” “他想干什么?”建昌王心里忽然大叫一声不好,他连忙问道。 小厮顿一顿,他才低声回答:“长宁侯夫人说,她要借花献佛,造福百姓!” 小厮话还没说完,建昌王夫妻就已经听到外头传来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叫喊声。 他们身在王府深处,都能将外头的声音听得这么清楚,可想而知现在外头有多热闹! 建昌王妃此时脸都白了。“快出去看看又发生什么事了!” 千万别告诉她,这份热闹也是那对夫妻闹出来的! 然而残忍的事实很快就摆在她面前——的确就是! 却说长宁侯府那边,在数完钱后,顾采薇就将手一挥:“一万贯钱对建昌王府来说是一比大钱,其实对我们侯府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既然这是建昌王妃赔给我们的,我也不打算拿这个钱来吃喝玩乐,那就让孩子们去做做好事吧!侯爷您觉得呢?” “你自己看着办。”面对跟前堆了满地的铜钱,杜隽清的态度平静无波。 顾采薇也就把手杜逸几个小家伙又给叫过来。“我现在交给你们一个任务——你们每个人去一个城门口,给住在那里的贫苦百姓们散钱,你们能不能办到?” “能!”杜逸和顾天元毫不犹豫的点头。 顾天赐却眉头一皱。“那些贱民脏死了,一个个臭烘烘的,我巴不得他们死干净呢,我还给他们钱?凭什么?” 顾采薇就脸一沉。不过不等她开口,杜逸就已经冷下脸呵斥:“大舅舅您这话就说得不对了。这个长安城里有贱民数百万。可以说,咱们平日的衣食住行,也全都靠这些贱民来提供。要不是有他们种菜养羊、贩运货品,我们的日子哪能这么轻松?你都已经占了他们提供的诸多好处了,却还打心底里的嫌弃他们。你难道就没想过,要是有朝一日他们真不在了,你自己去种菜养鸡鸭,自己给自己茅厕掏粪吗?” 顾天赐立马摇头。“我才不要!” “那么,他们辛辛苦苦付出这么多,我们不过是去慰劳慰劳他们,不是应该的吗?”杜逸又说道。 顾天元连忙点头。“大侄子说的很有道理!” 再次两票对一票,顾天赐落败。 无奈之下,顾天赐只得点头同意。 本来他们这话就是当着所有过来看热闹的老百姓们说的。所以,既然决定做下了,老百姓们也都当场听得一清二楚,大家顿时都欢呼起来,有的人急忙的回家去呼朋引伴。 等到三个孩子各自选好了方向,然后领着几辆车往城门口走去的时候,那些人也都自动的分成几拨跟在他们的车队后面。随着离开侯府的距离越远,跟在他们身后的人群队伍也就越长。 等到了城门口,他们的车马早已经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包围了起来。再等着三个孩子各自洒出第一捧钱,整个长安城都仿佛被点燃的烟花爆竹一般,突然一下爆炸了! 紧接着,不止建昌王府震动了,长安城里其他人也都被这一份难得一见的热闹给震动了。 毕竟,虽然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会有一些人家去城门口施粥送布什么的。遇到谁家老夫人过寿,那户人家也会出去撒点钱。可是……一万贯,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长宁侯夫妇居然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把钱给出去了,还是交给三个孩子去撒! 如此大的手笔,如此骇人的选择,着实令人震惊。 不过好在,在奇人辈出的长安城里,他们的这个做法虽然轰动,但也不至于让人觉得离经叛道。反倒对于许多人来说,他们还觉得挺好玩的! 其中尤以狄阁老夫妻为甚。 其实早在建昌王府上开始到处搜寻铜钱的时候,狄阁老就已经知道消息了。不过他一直按兵不动,也没有提前通知顾采薇和杜隽清这个消息。 再等到管事大摇大摆的拉着几十车钱去侯府门口找事,以及顾采薇和杜隽清及时还击,然后他们还让几个孩子去门口散钱……这些消息也都在第一时间被送到了狄阁老夫妻跟前。 现在,这对老夫妻已经笑得东倒西歪,阁老夫人捂着肚子直叫疼,可也停不下来大张的嘴。 狄阁老也好不到哪里去。 “夫人你看,我就说着对小儿女都是妙人吧?小七丫头不必说,她算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也是得了高兄的真传,所以她的表现还在我的预料之中。可是长宁侯……哈哈哈,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居然是这样的人!简直要笑死我了。看起来这么一本正经的一个人,和小七丫头凑在一起胡闹的时候他也能闹得这么疯。还有他们那个世子……我的天,那可真是一群活宝凑到一起了!”他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阁老夫人现在只能笑着点头,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正当夫妻俩笑得浑身舒爽的时候,张柬之张相爷匆忙赶来了。 “恩师,长宁侯府那边的消息,你们知道了吧?”张柬之忙问。 狄阁老连忙擦擦眼角的泪珠。“自然是知道了,老夫和夫人现在正被逗得乐呵呢!” 张柬之顿时也勾起唇角。“这对夫妻果真是奇思妙想,学生都没想到他们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应对。这样一来,他们既成功打了建昌王的脸,又做出了一副不在乎身外之物的清高姿态,顺便还借别人的钱好好的给府上的三个孩子赚足了脸面,更给侯府大大的扬名。如此一举四得,学生也着实大开了一番眼界啊!” “所以我早说了,和他们一起玩玩挺好的。咱们这把老骨头就是见过的阴暗面太多,以致想法都跟着阴沉了。身边要是添两个如此活泼的小辈,心态都能跟着年轻不少,以后看事情也能阳光许多。”狄阁老好容易不笑了,只是五官依然紧紧挤在一起,看得出来他只是在勉强绷住而已。 “恩师说的很是。”张柬之赶紧点头,“都说有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长宁侯夫妻应当就属于这一类了。这一次他们开了一个很好的头,以后只要稳住,不愁以后不能在长安城里站稳脚跟。” 顿一顿,他才谨慎的添了句:“甚至,再次用实力征服所有人也不一定。” “不是不一定,那是肯定的。”狄阁老立马说道。 张柬之闻言怔了怔,他就连忙将点头。“恩师说的是。今天学生来见您,也是已经给长宁侯安排好位置了,还请恩师过目。” 说着,他就从袖子里摸出一份卷轴递过去。 狄阁老接过来看了看,他就颔首:“这个安排不错,就让他先从这里起步吧!” 张柬之连忙点头。“既然这样,那学生就去办了。” 狄阁老赶紧点头。 张柬之就将卷轴又卷起来收好,告辞离开了。 前脚他刚出门,后脚就听到身后又传来一阵爆笑声。不用说,自然是狄阁老夫妻又忍不住了。 而张柬之也赶紧加快脚步回到车上,然后他才终于放松的张大嘴哈哈笑了起来。“这两个人真是……真是绝了!” 这一夜,长宁侯府注定要成为全长安城上下所有人热议的话题。 这也正是顾采薇和杜隽清想要达到的目的。 只不过,这一场热闹的狂欢中间还是出了点岔子。 问题就处在顾天赐身上。这小子虽然最终答应去散钱,可他终究心里还是不乐意,所以当看到许多贱民都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想要钱的时候,他吓得一个劲的往后缩。然后,一不小心有个人碰触到了他的胳膊,他就跟被人砍了一刀似的,立马尖叫着跳起来。然后……他就从车上摔了下来。把腿都给摔断了。 然而后来他身边的小厮证明——其实碰触到他的人就是车夫。只是因为看他都已经快退到车尾去了,车夫好心的想提醒他往前头去一点,千万别掉下去。然后顾天赐就跟鬼上身似的又叫又跳,活生生掉了下去。 然后,他这里散财的任务就被杜仁给接手,顾天赐则是被人紧急送回侯府来接骨治病。 但好在杜逸和顾天元都把任务完成得不错。两个孩子虽然一直在车上站到半夜,一直到宵禁时分才被长安令派人给送回来。 他们引起的轰动这么大,长安令得知消息后自然不敢耽搁,赶紧就加派了人手去各个城门口守卫着。等到钱散完了,四周还有后来的人眼巴巴的等着,迟迟不肯离开。这时候侯府的护卫就不够用了,多亏了长安令派来的人手,大家一起将这两个小家伙给保护在中间,然后才把他们给安然无恙的送了回来。 不过,别看护卫们都累得满头大汗,这两个小家伙这玩得开心得很,一直等回到家还兴奋的跑到顾采薇跟前:“这个好好玩!我还没玩够!下次咱们还能再玩一次吗?” “可以啊!”顾采薇看着两个小家伙满脸通红的样子含笑点头,“要么咱们侯府上再发上一笔横财,要么就是你们俩攒够钱,自己去玩一次。都行,我不反对!” 一听这话,顾天元就吓得小脸一白。“我没钱!我哪有这些钱来糟蹋啊!阿姐,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就跑了。 杜逸也皱着一张小脸。 他倒不是舍不得钱,而是……之前因为杜隽清罚了他一百贯钱的月钱,到现在他手头还空空荡荡的呢!他根本拿不出钱来散了。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垂头丧气的低头告辞。 可算是把这两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给送走了。 至于断了腿,正躺在床上哭喊着要回家的顾天赐? “那就让他哭去吧!他是三个人里头最大的,结果却是唯一一个半途而废的,他还有脸哭?他还想回家?好啊,明天一早我就让人给顾家那边递消息。只要阿爹同意,我理解就把他给送回去,我还省事了呢!”顾采薇没好气的冷哼。 杜隽清则是淡然看着她:“你的病情好了不少。” 顾采薇一愣,她才发现还真是! 也不知道是因为心情大好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一天进进出出的折腾的,她都没顾得上再多管生病的事。结果等到现在夜深人静,好容易把手头的事情都给处理完了,她才发现自己的风寒也没那么严重了! 她连忙伸手去摸摸杜隽清的额头,再拉过他的手给他把把脉,她顿时脸上绽开一抹笑:“恭喜侯爷,您的风寒也好多了!” “同喜同喜。”杜隽清再度颔首说道。 再听到这话,顾采薇忍俊不住,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杜隽清见状,他也唇角微勾,眼神柔和了不少。 “今天你玩开心了?”他又轻声问。 “还算可以吧!”顾采薇想想点头,“主要是建昌王夫妇的奸计没有得逞,想到他们气急败坏到睡不着觉的样子,我就心情大好。” 快乐都是对比出来的。尤其是和自己讨厌的人做对比的时候,这份快乐就来得尤其猛烈。 杜隽清闻言唇角顿时勾得更高了。 “那开心够了,你能睡觉了吗?本侯很累了。”他打了个哈欠。 顾采薇就讶异低呼:“你都病好了,干嘛还赖在我这里?” “本侯还没好全。”杜隽清连忙回答,人已经迅速躺到了床上,占据有利地势。 几天下来,他这个动作做得无比熟练,行云流水一半,而且优雅动人得很。只可惜,顾采薇已经看厌了。 见状,她只又忍不住翻个白眼。 “真应该给外头那些人都来看看你的真实面目!我看他们见了你这样,还会不会相信你是个无欲无求的正人君子?” “放心,我早不是了。”杜隽清慢悠悠的回应。 “嗯?”顾采薇没听清,可杜隽清却直接一个翻身,留下一个后脑勺对着她,“睡觉!” 顾采薇就撇唇。“睡就睡,难道我还担心你占了我便宜不成?” 也就爬上床去,拉过被子盖好。 这话一出,杜隽清突然又翻过身,幽幽的眸子盯上她:“如果我真想占你便宜的话,你觉得你逃得掉吗?” “逃不掉啊!”顾采薇毫不犹豫的摇头,“可侯爷您不是这样的人。” 杜隽清静静看着她。“在你眼里,本侯是怎样的人?” “不算什么好人吧,但也不太坏。至少,不是什么衣冠禽兽。”顾采薇如实回答。 杜隽清听完,他唇角就勾了勾。 “有时候,我道真希望我是个衣冠禽兽。”目光幽幽的看着顾采薇,低低的从嘴里吐出这句话。 第084章贱种 第二天一早,顾采薇果然就派人去顾家告知了顾天赐的事情。 其实昨晚上事情闹得那么大,顾程远哪里会不知道?昨晚上知道消息后他都快愁死了! 好容易见到侯府来人,他就匆忙只身来到了长宁侯府。 不过有了之前的几次教训,他不敢再对顾采薇发火,就只对顾天赐拉下脸:“你这孩子都怎么做事的?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贱民,可做戏你懂不懂?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人在外头行走,肯定会遇到不喜欢的人,那个时候你怎么办?总不能跟再家里时候一般,见到人就直接拉下脸吧?那你可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傻子了!” “装模作样你懂不懂?虚与委蛇你懂不懂?那些贱民又蠢又傻,你只要做足了姿态,他们肯定就信了。结果你看看这一次,多好的扬名长安的机会,怎么生生就被你给毁了?不过是站在车上笑一笑,装模作样的撒撒钱,你居然都做不到,你真气死我了!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来?” 顾天赐好容易盼到阿爹过来,本来眼泪汪汪的想和他诉苦的。结果谁知道,他也就来得及叫了声阿爹,顾程远的叫骂声就铺天盖地而来,骂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阿爹……”好容易顾程远骂完了,他的眼圈儿已经红通通的,比昨天刚被人抬回来的时候还要红得多。 “哭哭哭,你还知道哭?我们顾家的脸面都快被你给丢尽了,你还就知道哭!”顾程远又没好气的打断他。 顾天赐的眼泪立马哗啦啦的往下淌。“阿爹,我腿都断了,你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吗?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这里了,你带我回去吧!” “回去个屁!”顾程远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在你阿姐这,你有的是出人头地的机会,回去之后你有什么?这次机会没抓住,那你就更要给我好好抓住下一次的,你可给我记住了!下次你再敢把事情给我搞砸了,你看我怎么教训你!” 说完,他连看都懒得再多看顾天赐一眼,就径自转身走人了。 顾采薇在一旁将这对父子的对话收入耳中,她也不禁在心里低叹口气——果然,她猜得没错。什么所谓的情投意合、爱情的结晶,其实全都是狗屁!在顾程远眼里,只要阻碍他往上爬的人,那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拔除掉,就算这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现在再看看早已经被骂得愣在那里,眼泪却还在不要受控制流淌的顾天赐,她都忍不住开始心疼他了——其实,这孩子会变成这样,都是别人没教好。他还这么小,三观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可不就长歪了吗? 只可惜……哎,他都已经这么大了,想要扭转回来怕是难了。 这孩子真是被他亲爹给养废的。 心里正这么想着,却冷不防她发现顾程远不悦的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身上! “二娘子,也不是我说你,你们昨天那件事做得实在是太冒险了点!”走到顾天赐房间外头,顾程远就又意味深长的感叹了一句。 现在他倒是知道不对她横眉怒目、也不动不动就张口来骂了。可是,他这话说得顾采薇心里依然挺不高兴的。 “阿爹您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你说你和女婿两个人才多大点本事,居然就和武家干上了?你知不知道武家现在在长安城里权势滔天,就连皇家宗室都要让他们三分?结果你们倒好,就因为和狄阁老说过几句话、又和太平公主有几次来往,你们就胆大包天,和武家对着干?你们可真是无知者无畏!”顾程远低喝。 顾采薇就笑了。“那以阿爹您的意思,我们当时该怎么办?随便他们羞辱,还要小心翼翼的陪着笑?” “非常时刻,你忍一忍又怎么了?一时的羞辱,总比和武家干上,然后被武家对付强吧?武家有多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顾程远气呼呼的教训她,“你看看我,我入朝为官这么多年,就一向对人客客气气,从来不和人红脸。所以现在我的位置一直稳稳的,从没有人会想过动我一根手指头。” “那是因为你的官职太低了,别人根本就瞧不上眼。”顾采薇凉凉说道,“而且你都快四十岁了,才做到区区五品,这不就是因为你不思进取,就知道和稀泥、四处逢源的结果吗?处处小心讨好,结果就是谁都不把你当自己人,都觉得你是两姓家奴,才懒得多理会你。” “你!”顾程远被他这一番话气得直翻白眼。 他又差点想扬起手打她一顿。 可是,看到一直站在她身边的杜隽清,还有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杜逸还有顾天元两个小家伙,他好歹深吸口气忍住了。 “好,你说我处处讨好不讨喜,那你们这么和武家针尖对麦芒的,你们就好了?你们信不信,就你们区区一个侯府,武家想把你们灭了就把你们给灭了!我再不争气,好歹也还能安稳的在朝中做官,保证一家子衣食无忧!” 顾采薇听到这话,她只是撇唇轻哼了声。 “既然这样,那你把五郎给接回去?照您的说法,他在顾家可比在侯府上安全多了!” 顾程远就一怔。 儿子他当然不会接回去。都说富贵险中求,好歹他们侯府现在背后还有狄阁老和太平公主呢!所以,武家应该还做不到碾死他们。 可是,这也不是他们为所欲为的理由啊!这两个孩子实在是太年轻了,也太任性了。但凡他们成熟稳重些,多像他学学,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二娘子,阿爹今天过来真不是想闹事,我只是想提醒提醒你和女婿。女婿现在身上空有一个侯爵,其他什么都没有,其实危险得很呢!所以以后你们还是小心谨慎一点,别再跟昨天似的,动不动就和武家掐上了。这可是我混迹观察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之谈!”他又开始苦口婆心的劝。 不过这一次,别说顾采薇懒得睬他,就连杜隽清都眼神淡淡的,根本没把他所谓的经验之谈当回事。 顾程远见状,他心里是又急又气。“哎,你们这两个孩子,可叫我说什么才好?你们肯定会后悔的,到时候你们可别给我哭!” 刚咬牙切齿的威胁完,外头杜仁就过来了。 “侯爷,吏部来人了,请您过去一趟。” “好。”杜隽清转头就走。 顾程远却愣住了。“吏部的人?他们来长宁侯府干什么?” “阿爹您自己就是在三省六部混迹的人,怎么关于自己女婿的事情,您却一点消息都不知道?”顾采薇故意讽刺他。 顾程远就脸一白,他急忙朝外走。“咱们赶紧去看看,可千万别是武家在背后动了手脚,要来夺了女婿的爵位!” “你想太多了。”顾采薇还是没忍住又讥讽上了。 不过,她想了想,也还是抬脚跟上了。 等他们抵达的时候,正听到吏部的官员高声念道:“擢长宁侯杜隽清为右骁卫将军,即日赴任,不得有误!” 顾程远正飞快迈动的脚步就停下了。 “右、右骁卫?”他低声说着,人已经变得呆呆的。 顾采薇颔首。“我也听清楚了,的确是右骁卫,朝廷十二卫中排行第四的那一个。现在开始,我家侯爷已经是将军令,位列从三品,比阿爹你高了整整三级。” 而这三级,绝对是顾程远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朝廷十二卫,这个顾程远当然听说过。不过现在听顾采薇这么详细的对他说明,他还是禁不住的心狠狠一沉,不知道为什么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 要知道,刚才他还信誓旦旦的说长宁侯府得罪了武家,以后肯定没好日子过呢!结果一扭头,杜隽清就入朝为官了,而且还是进了人人挤破头都想进的十二卫! 新唐王朝是府兵制,其中统领全国上下府兵的就有这十二卫中的前八卫。而八卫中名次越是靠前的,手中掌握的府兵数量就越多、在军中乃至朝中的地位也越高。别看他们平时只是负责护京城以及皇宫内外的安保工作,可一旦发生战争,他们就能振臂一会,招来至少是十倍他们现在手中兵丁数量的战士。到那个时候,战斗力得到迅速扩充,他们也就能立刻杀往疆场。 简言之,这十二卫可以说是整个新唐王朝的兵力集中之所在,是所有兵力核心中的核心。所以,除非是王孙贵胄,根本就没多少人能挤进去。越往上,得到一个位置就越发的艰难。 而十二卫中,排名第一第二的左右卫是直接归太子统辖,除非太子的亲信根本没人能进去。左右卫之下,就是左右骁卫了。 杜隽清能进入右骁卫,而且刚进去就做了从三品的将军,不可谓不是位高权重。至少当现在再看到杜隽清的时候,顾程远都忍不住心里开始发颤。 但发颤之余,他又忍不住的兴奋——太好了!他的女婿果然还是进入官场了!而且一进去就是这么高的位置,以后他们家就更能放心大胆的依仗他了! 于是,当杜隽清接旨回来,他竟然先顾采薇一步跑到杜隽清跟前,满面堆笑的对他竖起大拇指:“我就知道,我选的女婿肯定没错!女婿你进了右骁卫,等站稳脚跟以后可千万记得要提拔提拔你阿弟啊!” 他这个阿弟,说的自然就是顾天赐了。 杜隽清唇角轻扯。“岳父大人放心,只要有机会,本侯肯定会给他的。” “那就好那就好。”顾程远连忙点头,脸上的笑容越放越大。 至于刚才他还气势汹汹的职责这对小夫妻不会做人、就知道瞎折腾?他已经全都忘了! 紧接着,他甚至还想又拿出自己为官多年的经验来好生教导一下杜隽清,但顾采薇好歹把他给拦了下来,好说歹说把人给送出侯府去了。 好容易将这个人赶走,顾采薇才松了口气。“这下好了,接下来很长时间,他们应该都挑不出咱们的错来了。” 杜隽清颔首,他再看看手里的委任状,唇角立马泛起一抹浅笑:“右骁卫将军,这个位置安排得可真好。这样一来,我也就能顺理成章的将铁矿给公诸于众了。” “的确。张相爷安排得很好。”顾采薇也点头。 本来他们一开始还想着直接将铁矿托付出去呢!不过狄阁老和张相爷都是光明磊落的人,他们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将铁矿据为己有,而是从得知消息的刹那,就开始谋划怎么让杜隽清在保有铁矿的基础上还继续保持安然无恙。 然后,他们就想出的这样的方法。 “咱们必须去向狄阿翁还有张相爷道谢。”顾采芹忙又说道,“要不是他们苦心安排,你肯定挤不进右骁卫。” 更何况,还进去就当上了将军? 杜隽清点点头。“那是必须的。” “至于给狄阿翁他们的礼物嘛,这个就好办了。狄阿翁喝了那么长时间的药酒,现在正好该换方子了。还有阁老夫人,我最近又针对她的胃口研究了几个新菜谱,到时候送给她,她肯定会喜欢的。至于张相爷……咱们倒是要打听打听他们的喜好。不过之前我和张夫人一起说过话,她也是一个通透随和的人,我其实是想亲手抽一把藕带送给她的。”顾采薇立马又开始掰着手指头一个接着一个的说了起来。 每次只要说到和药材、尤其是和吃食有关的事情,她就双眼亮闪闪的,浑身上下也精神十足。这专注的小模样真是勾人得很。 杜隽清看得眼神微暗,许久都挪不开目光。 一直到顾采薇说完了,她抬起头看着他:“你觉得怎么样?” 杜隽清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轻咳两声别开目光:“都听你的。” 顾采薇顿时又笑得无比开心。 只不过,前去拜访狄阁老以及张相爷的拜帖才刚刚发出去,莱国公府那边就又派了人过来,请他们回去府上吃饭。 “上次都已经闹得这么难看了,他们居然还敢请我们回去,就不怕我又当众又和他们闹起来?”顾采薇笑嘻嘻的问。 杜隽清抿唇。“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那我既然入朝为官了,那就是喜是一桩,一家人是该在一起庆贺庆贺才对。至于你……”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或许他们以为,身为朝廷命官的夫人,你会学着温婉和善一点。” 噗! 顾采薇直接喷了。 “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不是。”杜隽清斩钉截铁的摇头,“只不过,这也不妨碍我们回去一趟。我想阿爹了。” 顾采薇闻言,她也就闭嘴。 即便莱国公府上的许多人都对杜隽清并不友善,但至少莱国公对他和杜逸还是十分疼爱的。就冲着这一份疼爱,杜隽清和莱国公府就有着割不断的情义。 看着杜隽清说起莱国公府,她也想到了自己外公,顿时心里五味杂陈。 罢了,想去就去吧!反正那府上那些人也就那点手段,用在她身上跟被蚊子叮两口没多少区别。她大不了就当做是去喂蚊子好了! 心里如此想着,他们也就乖乖的一起又往莱国公府上去了一趟。 这一次,不止杜逸,顾天元也厚着脸皮跟上了。 至于顾天赐嘛…… “我腿都断了,你们就让我在这里歇着吧!我现在不想出门!”他哭着求饶。 不带这个家伙正好省事,顾采薇就从别院里把晓芳儿给叫过来,让晓芳儿看着他,他们四个人就浩浩荡荡往国公府上去了。 此时距离顾采薇上次在国公府上大闹一场都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不过,从进门的那一刹那开始,顾采薇就知道那次她闹得很是令人印象深刻,直到现在还余威尚存。不信的话,看看满府里那些丫鬟小厮只远远看到他们出现,这些人就赶紧低着头往一旁闪避过去就知道了。 等到了莱国公等人跟前,杜家二房三房乃至六房的郎君娘子们见到他们,也都神色古怪得很。 至于大房更厉害,他们直接告病出门了,都没留下来和顾采薇打个照面! 顾天元见状,他忍不住咋舌。“阿姐,我真后悔我为什么这么晚才来长安。我要是早点过来,应该又能欣赏到你大杀四方的画面了。” “是啊,可真是可惜呢!”顾采薇没好气的在他脸颊上掐了一把。 顾天元赶紧就捂着脸往后躲。 杜逸见状,他立马幸灾乐祸的笑了。“叫你主动往她身边凑。她爱动手,这不是咱们早就知道的吗?” 顾天元哀怨的看他一眼。“我一时兴奋,忘了。” “那就是你活该。”杜逸毫不客气的吐槽。 顾天元立马拉下脸。“大外甥,你怎么和舅舅说话的?” 只可惜,以前他摆出舅舅的威风来还管点用。可现在听他这么说,杜逸只是敷衍的说了句:“我错了,请小舅舅不要和我一个晚辈一般见识。” 顾天元这才扯扯嘴角。“好吧,看在你都已经哭着求我的份上,我这个做长辈的就不和你小辈一般见识了!” 杜逸的反应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边两个小孩拌嘴拌得开心,那边莱国公也已经乐呵呵的朝杜隽清招手:“七郎,你快过来,好好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得到张相爷赏识,还被他给举荐入右骁卫的?” 杜隽清连忙就说了。不过,他只说明是顾采薇一开始因为做的一碗酸辣汤引得阁老夫人瞩目,然后两个人得以和狄阁老攀上关系。再经由狄阁老引荐,他们认识了张相爷。上次在太平公主府上,杜隽清和张相爷相谈甚欢,张相爷觉得他才能卓越,不为朝廷效力太可惜了,就主张推荐他做官。然后,就有了吏部委任这件事。 他说得大体方向一点没错,就连张相爷和他说过的话也都是原封不动的重复的。莱国公听后,他就欢喜得连连点头:“好好好。你是个好孩子,从你小时候起我就知道。如今咱们杜家败落成这样,从你爷爷开始,一直到我还有你阿兄这几辈,我们一直也都在努力想要恢复家族的荣光。只可惜我们空有一腔雄心壮志,却始终无法如愿。” “不过现在好了,咱们家可算是出了一个掌握实权的三品大员!七郎,那你以后可一定要扎实做事,务必多立些功劳,把咱们杜家的名号再次宣扬出去,让全天下的人除了咱们家房谋杜断的先祖外,也多记住记住咱们杜家!” “是,孩儿明白。”杜隽清连忙点头。 莱国公顿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他甚至忍不住拉上杜隽清,就要让他来自己身边坐下。 “国公爷。”这个时候,却听莱国公夫人凉凉叫了一声,“酒宴摆好了,咱们还是过去吃饭吧!” “好好好。”莱国公赶紧点头,就连忙起身,“七郎,走,咱们用膳去!今天我特地叫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还叫人做了桂花甜酒酿,你一定要多吃点!” 说着,他就兴冲冲的拉着杜隽清走了。 顾采薇也连忙叫上杜逸和顾天元打算走。不过还没等她迈开脚,顾天元就悄悄拉了把顾采薇。“阿姐,你看那边!” 顾采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莱国公夫人还站在原地,一双幽幽的眸子盯着杜隽清的后背,眼中满是冷意。 顾采薇只是撇唇。“没事,她一直都是这么看他的,我们都习惯了。” “哦。”顾天元这才点点头,没多说了。 这一次的晚宴的确十分丰盛,宴席上更以甜食居多,都是杜隽清爱吃的。 看到这满满一桌子的吃食,杜隽清眼底就泛起了一抹亮光。 席间,莱国公更是时不时的就和他说话,还有杜家其他家里的男丁也都纷纷附和,倒是把酒席上的气氛炒得不错。至少,杜隽清是很欢喜的。 两个人相处这么久,顾采薇已经渐渐摸清楚了杜隽清的脾性。这个男人虽然一向都是冷着那么一张脸,看起来不苟言笑的样子。但只要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如果他的嘴角微微往上翘上去一点点,那就说明他心情不错。如果一直平和的眼尾也跟着飞扬起来的话,那就表示他现在的心态十分放松,很是开心。 现在的他赫然就在这样的状态。 哎,说来说去,其实他也只是一个渴望亲情的普通人。看看,现在只要狄阁老对他温柔一些,其他兄弟们也都好言好语的和他说上话,他不就变得乖巧多了? 察觉到这一点,顾采薇心里又开始乱乱的,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不知不觉,宴席到了尾声。 莱国公今天是真个心情好。他在席间又神采飞扬的说了许多话,其中大都是在追忆当初杜如晦在时杜家的威风,然后又郑重其事的告诫杜隽清,让他一定要以先祖为目标,务必要达到先祖的高度。 杜隽清自然都答应了。 吃完饭,莱国公早已经醉醺醺的,却还拉着杜隽清的衣袖不肯放手。 “七郎,阿爹今天真高兴,真高兴!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你就别回去了,留下来过一夜,咱们父子秉烛夜谈!” 杜隽清眉头微皱,莱国公夫人已经开口道:“夫君,你就别为难孩子了。七郎他们住得又不远,你想见他,只需要叫人去传个话他们就来了。七郎孝顺,他肯定会过来的。只是过夜就算了吧,他们有自己的家,又何必大晚上的在陌生地方借宿?” 真是难得,她也会站在他们这边帮他们说话。顾采薇心里暗叹。 虽然她明白,莱国公夫人只是不喜欢他们,因此不乐意多在国公府上看到杜隽清罢了。 莱国公听后,他虽然舍不得,但还是再絮絮叨叨的交代了许多话后就放开了手。 杜隽清耐心的听完了,又温言软语的安抚了长辈好几句,才回身来对顾采薇颔首。“走吧!” 顾采薇忙又牵上两个小家伙跟上。 然而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到了车马厅,杜隽清才刚翻身上马,顾采薇也正打算上车的时候,她突然伸到身后传来咚的一声,似乎什么重物落地了。 赶紧回头一看,她立马脑子里嗡的一声,整颗心都凉了。 “侯爷!” “阿爹!” 此时,身边的人都开始大叫着往那边扑过去,顾采薇却呆呆的在那站了一会,她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赶紧快步走过去。“都让开,让我给他看看!” 杜逸和顾天元闻言,连忙手忙脚乱的将四周围的人给推开,给顾采薇分出一条路来。 顾采薇走到近跟前,她才发现的杜隽清现在已经双眼紧闭,正脸色惨白的蜷缩成一团。他身体不停抽搐着,甚至,马上还有白沫从他嘴里吐了出来。不一会,他还开始呕吐了! “这是中毒的症状!”顾天元见状忙叫。 顾采薇又眼神一暗,她连忙拉过杜隽清的手来给他把把脉,再翻开他的眼皮看一看,顿时她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阴沉。 杜逸见状,他吓得都要哭了。“阿娘阿娘,我阿爹他怎么了?你快和我说说呀,他不会死吧?我不要他死!” “放心,他死不了的。”顾采薇冷声说着,就连忙从荷包里掏出来一颗只有绿豆大小的药丸,然后捏开杜隽清的嘴给他压在舌根下。 然后,她又对顾天元伸出手:“你的银针呢?” 顾天元连忙就把他平时拿来玩儿的银针递过来。顾采薇拿在手上,毫不犹豫扒开杜隽清的衣服,往他胸口几处大穴上刺了过去。 连刺了十几下,杜隽清的抽搐症状才渐渐得以缓解,口中的白沫也吐得少了。 “好了,他这个毒不会再继续往五脏六腑侵入了。”顾采薇连额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就赶紧掏出帕子给他擦嘴。 杜逸的哭声这才渐渐止住了。 这个时候,莱国公一行人听说消息也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当见到依然倒地不起的杜隽清,莱国公急得赶紧跑过来,“刚才他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才过去多大会,他就这样了?你们去请太医了没有?赶紧拿我的帖子,请太医过来给他看看!” “不用请太医了。要是等太医过来给他看,他早没救了。”顾采薇冷冷说着,她突然把手里的帕子塞给杜逸,就站起来往他们那边走过去。 莱国公一行人见状,他们都眉头一皱。 眼看着顾采薇一步一步的继续逼近,很快就到了他们近跟前。可她竟然还是没有停下的迹象,还在继续朝前走,看这架势竟然有要逼迫他们后退的意思! 莱国公面色一沉。“顾氏——” 啪! 突然一个响亮的把掌声在耳畔响起,莱国公又脸色一变,他赶紧回头,就见正站在他身边的莱国公夫人的右边脸颊上已然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而且,她保养得宜的半边脸颊现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胀起来。 杜家人见状,他们都是一惊。 马上—— 啪! 又一巴掌扇过来,莱国公夫人的另一边脸也肿起来了。 “顾氏,你要造反啊!” 这个时候,杜家其他人才反应过来了。他们赶紧过来将她推开,再将莱国公夫人给护到后头。 甚至,还有人气呼呼的举起拳头要来打她。 顾采薇很快站稳脚跟,她就冷冷一笑:“我造反?到底是是谁造反?她给我夫君下毒,我不过是打她两巴掌,这已经够便宜她了!” 此言一出,杜家一群人又是一惊。 “不可能!”但马上,他们就都摇头,“七弟好容易进了右骁卫为官,这是举家欢庆的大喜事,阿娘欢喜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对他下毒?” “那就只能问她自己了。”顾采薇冷声说道,“反正我可以肯定,我夫君中的是雪上一支蒿的毒。虽说毒性已经稀释过了,但也足以令人精神麻痹、心律不齐,极有可能猝死。而且看这个药量,想来阿姑是早有准备,也把时间给掐得恰到好处。如果不是因为阿舅喝多了,拉着他在国公府上多说了几句话,我夫君这个毒就要在国公府外发作。这样的话,我们也就没法子将这件事赖给国公府了。” “天,原来是雪上一支蒿!”顾天元一听,他顿时大叫,“这个药毒得很,寻常药房里的药童都不敢碰,只能给经验丰富的老药师炮制。就算如此,老药师栽在这上头的也不少。这个药只需要服用少少的一点,人就会心律失常,疼痛呕吐至混桔,最终因为呼吸困难或者呼吸衰竭而死!” 再听到他仔细将雪上一支蒿的毒性说出来,杜家人的脸色都已经不止是难看那么简单了。 杜逸也已经哭过劲,现在他只擦擦眼泪,就大步走到顾采薇身边,和她一起面对莱国公夫人:“阿婆,我阿爹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叫你这么讨厌他?以前你就不喜欢我们,想方设法把我阿爹赶出门,我们认了。可是,阿爹心里一直是敬重您的,也从没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情。可您为什么要这么害他?他到底哪里招惹你了?” 莱国公此时也回转头,他双目沉沉的看着莱国公夫人:“夫人,七郎中的毒果然是你下的?” “是!” 既然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莱国公夫人心知否认也没用,她也就干脆爽快的承认了。“只不过,我没想让他死。我只是让人把雪上一支蒿在水里泡了几天,再用泡出来的水将他今天用的碗碟等物泡了半天。按理说,这个毒性已经不高了,肯定弄不死他。” “是啊,你稀释了再稀释,现在的毒性的确把他给弄不死,可如果不及时发现治疗的话,他也活不长了!”顾采薇没好气的接话,“只区区半钱的雪上一枝蒿,就足以令人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死亡,而且死状极其凄惨。死者五脏六腑全都被损坏。而他……” 顾采薇再回头看看身后依然一动不动的杜隽清,她又冷冷一笑:“如果我反应慢一点,让毒素侵入他的五脏六腑,那他就算不死,但脏腑也都坏了,下半辈子就只能是废人一个。这样的他,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那你还不如把毒性给加大点,直接让他去死呢!” 顾天元还嫌不够,他又紧跟着说话:“阿姐说得没错。一个人全身上下各处受损,以后不能走不能坐,只能躺在床上任人伺候,而且这个不能吃那个也不能吃,他这辈子活得还有什么乐趣?更别提,他才刚被人举荐入朝为官,眼看前途大好。结果就因为这一点毒素,他一辈子都完了!” 听完这些,杜逸的小脸也变得阴沉沉的。 “所以阿婆,您的真正目的就是不想让我阿爹出去当官是吗?” 莱国公夫人目光就是一闪。 莱国公看在眼里,他瞬时怒了。 “夫人,你这是想干什么!”他愤怒低吼,“咱们杜家现在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清楚。好容易现在家里出了一个有用的儿郎,咱们本该齐心协力助他更上一层楼才对。可你为什么……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哈哈哈!” 他话音刚落,莱国公夫人突然就发出一连串的狂笑声。 寂静的夜晚,如此邪性的笑声突然响起,顿时让人头皮发麻,浑身发寒。 顾采薇连忙把杜逸和顾天元都给搂在怀里。莱国公拧紧眉心:“你是疯了吗?来人,夫人疯了,快扶她回房,请太医过来!” “我没疯!我好得很!”但马上,莱国公夫人就大叫道,“我脑子也清楚得很,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说着,她就扭头看向那边的杜隽清,眼中又闪现出一抹冷芒:“你们说得没错,我就是想弄瘫他,让他不能出去做官。因为他不配!还想让我的儿子给他打下手、任凭呼来喝去?他有什么资格?这个贱种!” ‘贱种’这两个字,就仿佛一滴水滴进油锅里,立马引发了一连串轰天动地的反应。 顾采薇也不曾想,她居然会从莱国公夫人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须知,莱国公夫人虽然对他们不冷不热,可她好歹也是大家闺秀,举止斯文端庄,说话也客客气气的。双方打交道这么多次,她从没听莱国公夫人说过一个不雅的字。 可是现在,她说了,而且还是以如此狰狞的一张面孔,恶狠狠的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一时间,她心头风起云涌,脑海里也响起一个声音——顾七娘,你怕是又捅了马蜂窝了。 杜家那边的人也都没好到哪里去。 杜隽清的那些兄弟侄子们都惊呆了,莱国公则是气得一咬牙,竟也抬手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 “你给我闭嘴,不许胡说八道!” “哈哈,我胡说八道?杜松,你扪心自问,到底是我胡说八道,还是你编瞎话蒙骗了人这么多年?”莱国公夫人被他给扇倒在地,她也懒得爬起来,就直接坐在地上,也不管自己衣衫不整、鬓发歪颓,只管冷冷笑着,“这个贱种到底是谁生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想当初,咱们好好的国公府,就是因为他的阿翁杜荷,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而他父亲呢?一个婢生子,本身就下贱得很!” “而生那个婢生子的贱婢也着实不要脸,当时明明都怀了杜荷的种,却在杜荷被杀后第二天就爬上了你的床!后来她还借口早产想把那孩子留下来,我不肯,叫人把孩子抱出去给扔了,你又给偷偷捡回来养在外头。可结果呢?那孩子都干了些什么?成日里醉生梦死,流连温柔乡,最后竟然和一个娼妓生下这个贱种!连贱民都算不上的娼妓生的儿子,不是贱种是什么?” “你给我闭嘴闭嘴!” 听到这些,莱国公直接脸一沉,就又想动手。 “阿舅,算了。”顾采薇此时却一把将他给拦下了。 莱国公抬头看她,眼神复杂莫名。“七娘,我……” “您不用多说,我都明白。”顾采薇颔首,“这也是您为什么之前会让阿姨她阿娘、后来又让我嫁进侯府的原因吧?因为本身你心里就没底,根本不敢给他娶名门贵女。所以,既然有其他身份平庸的女子嫁进来,您也就顺水推舟从了。” 顿一顿,她又说道:“不过您放心,就算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我也不会嫌弃他。出身名分什么的,对我来说都是浮云,我从来没有在乎过。只不过……” 说着话,她又冷冷看向地上的莱国公夫人那边。 莱国公夫人就冲她一笑。“你就自欺欺人吧!这么个骨子里不知道流着多脏的血的贱种,我连碰都不想碰他一下,你会不嫌弃?你只是已经嫁给了他,别无选择罢了!” 顾采薇又眼神一暗。她大步走过去,一把将莱国公夫人从地上拉起来。 莱国公夫人顿时发出一声惨叫。“你对我干什么了?” “当然是报复你啊!”顾采薇笑说道,“你敢对我的夫君下毒,我身为晚辈不敢造次,也就只能让您意思意思的尝尝他受的那些苦头,勉强作为报复。” “我的男人,我都还没欺负够呢,哪轮得到你来动手动脚?” 第085章你心里有我 顾采薇话音刚落,莱国公夫人就脸色陡变,嘴里也发出一声越发凄厉的嘶嚎。 国公府上多数人终究还是敬重了莱国公夫人这么多年,尤其二郎君三郎君几个还都是她亲生的。因此除却一开始的震惊过后,他们立马反应过来。 他们赶紧上前来想把顾采薇和莱国公夫人分开。 但顾采薇察觉到他们的意图,她当即低喝一声:“你们最好别动我。不然,我要是一不小心掐到了她哪里,让她落下个半身不遂的毛病,那我可不会负责。” 这些人一听,他们连忙就停下脚步。 但是杜二郎君还是忍不住的叫:“顾氏,你赶紧放手!你以下犯上,对阿姑不敬,这叫忤逆你可知道?就冲你今天做的这些事,我们都不用送你去官府,直接家法就能处置了你!” 莱国公夫人闻言,她连忙扯着嗓子尖叫:“让她杀了我,让她杀了我!她杀了我,罪名就坐实了,那个贱种也和她一伙的,他们就必死无疑!用我一条命,拖他们两个人一起下去给我陪葬,我值了!正好还省得他继续活在这世上,以这么一个肮脏卑贱的身份来坐上国公之位!” 说来说去,她的最终目的还是放在了这个国公的爵位上。 顾采薇不禁冷笑。“你以为我会杀了你么?那多便宜你!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后,果然莱国公夫人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迅速退去,额头上瞬息密布上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而且这个时候,她根本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只能张张嘴,徒劳的从喉咙里发出一点细碎的声音。 但看她恨恨挤在一起的五官,以及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身体,就能知道她现在有多痛苦。 “七娘子,够了!” 莱国公见状,他也连忙上前来劝:“张氏固然有错,可她好歹并没有弄死七郎的命。你打她骂她教训她,到现在也该差不多了。现在你就放过她吧!” 顾采薇眼神一冷。“直到现在,她还一门心思的想弄死我夫君,阿舅却你让我现在就放了她?” 莱国公眼神一闪,他才长叹口气:“她其实也是个苦命人。当初嫁到国公府做世子夫人,风光无限。结果,都还没享受几天好日子,二叔就谋反了,然后整个杜家就都垮了。这些年我们一起苦苦支撑,她为了让这个家安安稳稳的,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原本好好的名门贵女,一下沦落到现在的境地,被家族漠视、被曾经的挚友疏远嘲笑,她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 “说起来,也是我对不起她。这些年她为我、为了儿女们操劳,我还不顾她的反对,愣是给二叔留下一个种。就让她越发的担惊受怕,生怕这个孩子变得和二叔一样,又生出什么事端来。尤其现在,我们这个国公府除了这个国公的爵位,又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她也是被现实给磨得没了棱角,现在只想守着这个家、守着儿女们,看着孩子们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她也就安心了。” “她心里的儿女们,肯定不包括杜隽清吧!”顾采薇冷声问道。 莱国公立马眼神闪烁一下,他都不敢和顾采薇对视,只小声说道:“这件事,她固然有错,但更大的错却在我。我一意孤行,没有注意到她心底的怨恨一直在滋长,甚至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所以,真要怪的话,你来怪我好了,就放过她吧!她已经够可怜了。” “不,她会干出现在这种事,虽然有杜家陷落的原因所在,但更主要的,还是她自己心术不正,太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又太把莱国公这个爵位当一回事了。我夫君都已经表现得这么淡泊,对功名利禄漠不关心,她居然还不肯放过他,一直仇视他,这就是她心理有问题。现在我夫君马上要入朝为官,这事还只是一个导火索,她也才刚刚开始发疯。不信你只管等着看,以后她肯定还会发疯的,只要我夫君做出一点成绩来,她就会疯得更厉害!” 顾采薇凉凉说着,她突然放开手,把莱国公夫人给推到他那一群儿女们怀里,而后又冷冷一笑:“不过阿姑,您真的多虑了。区区一个莱国公的位置,我从来没有在意过,侯爷他也没有想过要和兄长们争夺。我们有手有脚,想要什么都会自己争取,才不会抢别人的现成的,这个您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 “哈哈哈!” 马上,莱国公夫人又大笑了好几声。 “这话你现在当然说得漂亮,可谁知道到头来你们会不会说到做到?这年头,口是心非的人多了去了,尤其是这个贱种,他懂礼义廉耻是什么东西吗?他懂一诺千金代表的什么吗?他的骨血里就没这些东西,他根本就是个势利小人,他什么都办不到!” 听她一口一个贱种,顾采薇又眼神一冷,目光沉沉的看向莱国公夫人。 莱国公夫人被看得一个激灵,浑身上下方才被顾采薇捏得发痛的地方再次开始隐隐作痛。她赶紧缩缩身体,又忍不住推推儿子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没见这个女人都把我给打成这样了吗?这个人以下犯上,忤逆长辈,罪该万死,现在你们就该把她捆起来扔到祠堂里去,明天再当众责罚!” “我今天这个举动还真算不上忤逆,不过是教训教训不听话的亲戚罢了。”顾采薇闻言,她就淡声说道。 莱国公夫人又脸一冷,就见顾采薇从怀里摸出来一只玉佩,她手一松,只用小拇指挂住玉佩顶端的绳结,让玉佩的真身垂挂下来,完全暴露在莱国公夫人跟前。 当见到这块玉佩,莱国公夫人立马身体一抖,紧跟着膝盖一软差点跪下了。 杜家其他人却看不懂,他们忙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顾采薇轻笑。“阿姑应该记得,三十多年前张家老太爷病重,四处求医问药无果,然后是一位远道而来的游方郎中给他治好了病。张老太爷病好后十分高兴,就留游方郎中说了几句话,然后他发现这位游方郎中很是言之有物,双方越谈越欢喜,他还被对方点拨得开窍了许多。当时他就要和那位游方郎中兄弟互称,但游方郎中拒绝了,还坚持要走。无奈之下,他只能拿出一块贴身的玉佩交给游方郎中,交代他一定要好生保管。回头,他又对家中儿女放话,以后只要谁拿着这块玉佩出现,那这个人就代表是他的兄弟,张家上下所有人都要对他言听计从。” 说到这里,她眉梢高高挑起:“算起来,阿姑你是张老太爷的女儿,手拿玉佩的我却算是张老太爷的同辈。这么算下来,你还是我的下一辈呢!那我这个做姑姑的教训教训不听话的侄女,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这一番话,又将莱国公府上下给震惊得底朝天。 不过三十多年前的时候,又是莱国公夫人娘家那边的事情,杜家人并不是太清楚,大家都齐刷刷将目光转移到了莱国公夫人身上。 “阿娘,她说的可是真的?” 莱国公夫人此时两边唇上也不见一丝血色,惨白惨白的仿佛马上就要没有呼吸一般。 她不见一丝生气的双眼死死盯着顾采薇,看了好一会,她才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你和高慎言什么关系?” “他是我外公。”顾采薇大方回答。 莱国公夫人就身体一抖,瞬息给被抽干了浑身上下的力气一般,再也站不住了。 “阿娘!”杜家的儿子们见状,赶紧七手八脚的把她给拖到一旁坐下了。 杜五郎也气得回头恨恨瞪了眼顾采薇:“顾氏,不管你手里这块玉佩有多厉害,可现在你的身份是杜家七媳妇,那你就是我阿娘的儿媳妇,你注定比他身份低上一辈!既然选择了嫁进杜家,那你之前的身份就不用再提,提了也没用!即便我们闹到长安令那里去,长安宁也肯定是按照你夫婿的身份来给你排辈!” “这个我知道啊,可就冲着这一点,我也能吓唬吓唬你们不是吗?”顾采薇轻笑,她突然说道,“麟德元年,你夫人殷氏家中的一个小娘子突然死了。这个小娘子生得活泼俏丽,人见人爱,尤其得殷家二郎君的喜爱。可是,有一天她在殷家后花园里看花的时候,突然不见了踪影。被人找到的时候,她的尸体已经被沉到了湖底,而且还是……” “你不要再说了!” 她话说到这里,杜五郎的娘子殷氏早已经脸色大变,她赶紧扯着嗓子大喊。 杜五郎此时也脸色惨白一片。 “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明明殷家上下都没几个人知道!” “这个你们就不用知道得太过详细了。反正你们只要知道我知道这件事,我也知道殷十三娘子是怎么死的,被谁弄死的,那就够了。”顾采薇淡声说着,末了她还对杜五郎将唇角一勾,“现在,你还要接着教训我吗?” 杜五郎顿时肩膀一抖,殷氏也连忙拖着他往后去,他立马闭嘴乖乖的退回到了人群当中。 顾采薇见状,她再目光一转,将眼前这些姓杜的都看了一遍,而后又开口:“你们还有谁不服、想教训我的,只管站出来!我也想看看,我肚子里存的东西够不够把你们都给吓跑的!” 方才已经亲眼见识到了她的心狠手辣,刚才他们虽然不明白殷家十三娘子为什么会死,但看殷氏还杜五郎两个人的表现,大家就都知道这件事十分蹊跷,而且这还是殷家竭力掩盖的秘密! 也就说,眼前这个他们一向都瞧不上眼的弟妹,居然手里还捏着许多能逼得他们这些长安老牌勋贵们都不得不低头的秘密! 他们就算心里再愤怒,但在眼看着莱国公夫人和殷氏轮番栽倒在她手里后,也不敢再乱来了。 见他们没人站出来说话,顾采薇就微微一笑:“罢了,既然你们都不配合我,我就再主动告诉你们一件事好了——就是今天不在的大阿兄,你们别看他和大嫂夫妻和睦,恩爱多年,其实大阿兄真正喜欢的人根本就不是大嫂,而是当初跟在他身边的一个丫鬟青玉。后来他和大嫂成亲后,他借口把青玉给放了出去,其实却是在外头置了一所宅子把青玉给安顿了下来。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和青玉都已经生了七八个儿女了吧?这些儿女又各自婚假,各有生养,如今他们在外头也养出来一大家子人口了呢!” “你胡说八道!我的儿子不可能做这种事!”莱国公夫人一听,她立马又叫了起来。 顾采薇闻言,她双眼就直勾勾的盯上了莱国公夫人:“阿姑您又何必如此激动?我不是还没把话头扯到您身上来吗?好吧,既然您主动跳出来了,那我不妨再告诉大家一件事——其实安置青玉的那所宅子还是阿姑给掏出私房钱帮忙买的呢!这些年青玉母子几个也都是她安排的人去照顾。” “对了,还有二十年前大嫂难产,好容易生下一个男胎。当时稳婆都说孩子太弱,怕是救不活了,可后来还是活了,现在还长得高高壮壮的,都已经成婚生子。你们猜,那个男胎到底是大嫂亲生的,还是大阿兄从外头抱回来的?” 这一番话入耳,杜家所有人脸上的血色都悉数褪尽。 尤其是那个被顾采薇提到的‘男胎’,他整个人都已经不好了。 莱国公夫人更是控制不住的扯着嗓子嘶喊:“你个我滚!现在就滚!我不追究你以下犯上的事情了,你们现在赶紧滚,滚得远远的,以后我都不想再看到你们!” “阿姑这是恼羞成怒了?”顾采薇见状,她又微微一笑,“不过,借您吉言。既然您不再追究我冒犯您的事情,那这里没我的事了,我们走了。” 说罢,她屈身一礼,就叫上杜逸和顾天元,然后再叫人把杜隽清给抬上马车,一家人施施然离开了。 她就这么离开了。离开了…… 在狠狠发作一通、再把杜家上下给搅弄得天翻地覆之后,她却挥一挥衣袖,毫不拖泥带水的走了! 只留下杜家一群人傻傻的站在那里,任凭一阵夜风吹来,所有人都一阵瑟瑟发抖。连忙摸摸胳膊,他们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身上已经被吓出来一层冷汗,冷汗甚至把他们的衣服都给浸湿了! 所以夜风吹过,他们全都冻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往外冒。 “哎!” 眼看着杜隽清被顾采薇还有杜逸几个人勉强扶持着上了马车,然后马车徐徐开出国公府不见了踪影,莱国公才长叹口气。 他伸出手去扶上莱国公夫人的胳膊:“夫人,现在你彻底放心了吧?七郎他根本就没有觊觎过咱们家这个仅剩的国公的爵位。甚至现在,有了这个娘子后,他也根本就不需要这个爵位了。” 莱国公夫人此时衣衫凌乱、鬓发倾颓,两边脸颊上还各自留存着一个鲜艳的巴掌印,她的脸现在已经肿得不成个样子了。 听了莱国公的话,她张张嘴笑了笑,但马上眼泪却又刷刷的流了下来。 “反正,我们一家就还是要被他牵连、一辈子都摆脱不掉是吗?”她呆呆的低声说道。 “不是被他牵连。而是……咱们杜家能不能崛起,现在全靠他了。”莱国公低声说着,他就拉上她,“好了,咱们回房去吧,我给你清理一下伤势。你放心,我这个爵位是大郎的,也只能是大郎的。其他谁都抢不走。” 莱国公夫人这才闭嘴,只是依然眼神呆滞,呆呆的任由他拉着走了。 这两位长辈一走,杜家这些儿孙中间立马也炸开了锅。 “高慎言是谁?”有人忙问。 “不知道啊!” “没听说过!” “我知道我知道!我记得之前经常听我岳父提起,他说三十多年前长安城里来了一位神医,他姓高,专治疑难杂症,而且药到病除,手法极好。后来他还被引荐入宫,给高宗陛下治疗头疾,效果也十分显著。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他给治了一段时间之后,就直接说高宗陛下这个毛病只能缓解不能根治,而且还会越来越严重,反正高宗陛下死定了!然后,他就直接甩手不干,走人了!等当时高宗陛下再次发病,皇后派人去寻他的时候,他早已经人去楼空,没了踪影。皇后大怒,派人四处搜捕他,却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一直到现在,当初的皇后娘娘成了女皇陛下,据说还在为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一直不遗余力的派人到处找他呢!” “我的天!” 听到这些,杜家的儿孙们又被震惊到了。 原本今天晚上得知杜隽清的真实身份,他们就已经被震惊得不行。结果现在倒好,杜隽清他娘子的身份居然更加可怕? 而且还是得罪了女皇陛下的罪人的外孙女! 要是给女皇陛下知道她要找的人的亲人就在他们府上……那后果不堪设想! 当初杜荷叛乱一事给杜家带来的伤害,一直到现在都还留存着。不止莱国公夫人多年来担惊受怕,莱国公谨小慎微、只愿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辈子,不也正是被吓破了胆?更别说家里这群孩子们,大家受到长辈们的影响,又时常听着先辈们的光辉事迹,再对比一下眼前的遭遇,大家现在只要提起皇家,也都会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打个颤。 实在是杜家已经羸弱到了这个地步,实在经不起更多的折腾了。所以,一旦知道了顾采薇的身份,他们第一反应都是害怕! 紧接着,就是隐瞒! “这件事咱们一定要死死守着,外头谁都不能告诉!”杜二郎立马高声喊道,“还好这里只有咱们几个,没有其他闲杂人等。那么你们就记住了,今晚上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阿娘是累病了,七郎也是自己从小就身体不好,今天喝多了酒才从马背上掉下来。至于其他的,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是是是,今晚上只是发生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今晚一觉睡过去,也都会给忘了!”杜五郎夫妻赶紧应声点头。 其他人自然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就纷纷点头,大家全都满口保证一定会守住这个秘密,不告诉其他任何人。 杜二郎又挨个交代了一遍:“这件事十分私密,而且就只有咱们几个人知道。要是日后给我发现有谁把消息给泄漏了出去,那么不管是谁,我相信阿爹都不会放过的。咱们大家最好都心里有个底!” 大家又齐刷刷一个激灵,忙不迭的点头。 此时的杜家里头有多乱、杜家上下有多人心惶惶,顾采薇已经没心思去管了。 她匆忙叫人将杜隽清给送回侯府,再指挥人把他给抬上床去,她就连忙又往杜隽清舌根下埋了一颗药丸,然后再吩咐琉璃把她那一套精巧的银针给拿了出来。她开始一点一点的给杜隽清排毒。 这一忙,就忙到了后半夜。 好容易给他把毒素都清理干净,顾采薇也已经累出了好几身的汗。 等她拔出最后一根针,琉璃忙又给她擦掉额头上的汗,就小声劝道:“娘子,我看侯爷脸色已经好多了,呼吸也平顺了许多,想来是没事了。您也累了一晚上,赶紧沐浴更衣休息一会吧!我这就去厨房给您端一碗鱼片粥来。” “不用,我累过劲,什么都吃不下,现在只想赶紧洗洗睡。”顾采薇疲惫的闭上眼。 琉璃连忙点头,就扶着她去净房沐浴。 将一身的臭汗统统洗掉,她才带着一身清爽回来房里,直接一头倒在床上,就闭上眼睡了过去。 “娘子,这里是侯爷的房间——”琉璃刚想提醒她,却已经听到顾采薇沉重的呼吸声传来。 “哎!” 于是,她也只能低叹口气,就赶紧和红鸾一起安置这对小夫妻躺好,再拉过被子给他们盖好、放下帐子,然后吹灯出去了。 顾采薇这一晚实在是累惨了,她倒头就睡,就连梦都没有做上一个。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只知道当她睡醒睁开眼,立马就发现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她赶紧坐起来,才发现手脚还有些酸软,尤其是昨晚上捏了银针的手指头,现在还疼得厉害。 连忙观察一下四周围,她就放心了——这里是杜隽清的房间。 她也很快想起来:是了,昨晚上她给杜隽清清除毒素一直清除到下半夜,然后累得不行,就在这里睡了。 不过……杜隽清呢?那家伙身上还残留着一点毒素需要自身慢慢消解掉呢,那他现在不好好在床上躺着,跑下床干什么去了? 顾采薇连忙掀开被子跳下床,再慢慢朝门口走上几步,她就听到外头传来了杜隽清的清淡的声音——“是这样吗?” 顾采薇心跳莫名一阵加速,她就听到顾天元的声音响起:“就是这样!你是不知道,昨晚上我阿姐喂进你嘴里去的那两颗药可贵了!那是她和我外公一起踏遍名山大川,好容易才搜集来的一些名贵药材,再用心的搭配在一起做出来的解毒药。虽说还达不到百毒不侵的效果吧,但对寻常毒药也有绝对的遏制作用。就算是昨晚上莱国公夫人给你下的雪上一支蒿,它也挡得住!” “而且你知不知道这一颗药丸多少钱?少说也五十贯!而且还不是黑市里的价钱。这药丸在黑市,价钱怎么也要翻上个十倍!平时我想朝她要一颗出去卖她都不给呢,结果昨晚上她居然一口气给你吃了两颗!两颗啊!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我现在想想肉疼的不行。我这个败家阿姐!” “咳咳。” 马上,杜隽清轻轻咳嗽了两声。“你别骂她。两颗药多少钱,我按照黑市上的价钱给你。” “真的吗?那还差不多!”顾天元听到这话才满意了,不过马上他小脑瓜子一转,就赶紧说道,“可还有昨晚上我阿姐帮你出头的事情,还有回来之后,她还辛辛苦苦给你扎针到后半夜,当时我在旁边看着,她眼圈都累得青紫了!扎针可是个辛苦活计,而且除非是吃东西解决不了的事情,否则她才不会这么选。那么你看,我阿姐她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是不是也该有点表示?” “咳咳咳!” 紧接着,又一阵重重的咳嗽声响起。 顾天元不耐烦的摆手。“姐夫,有话你想说就好好说,干嘛非得这么装模作样?咱们谁跟谁啊,就没必要这样了。” “你再仔细听听,现在装模作样的人是谁?”凉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天元顿时就跟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他一溜烟的跳起来。“阿阿阿……阿姐?你醒了?这么快!” 一只垂着个小脑袋萎靡不振坐在一旁的杜逸此时才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他赶紧跑过来拉上顾采薇的手:“你醒了?精神好点了吗?要不要再回去睡会?现在天还早着呢!” 顾采薇看看天上那个都已经移到正中央的太阳,嘴角抽了抽。 “是还没睡够,不过也不能再睡了,不然今晚上该睡不着了。”她低声说着,又揉揉肚子,“而且最重要的是——我饿了。” “这个阿姐你放心,我早就让厨房准备了你爱吃的云片糕,还有鱼片粥、红焖羊肉,现在就在锅上热着呢!我这就去叫他们把东西给你端过来!”顾天元一听,他赶紧大声叫着跑了出去。 眼看着他一下窜了出去,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踪影,顾采薇就撇撇嘴。“你以为你跑了,我就不会找你算你敲诈勒索的账了?” 说话间,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再回头,她就见杜隽清正要站起来。她连忙就赶过去把他给按了回去:“你还是省省吧!虽说你体内的毒素已经被清除了九成九,但雪上一支蒿的毒性惊人,只剩下最后这一点也够你受的。你现在老实点,要么坐着要么躺着,就别逞能站起来了。反正你也站不了多大会。” 杜隽清就听话的坐了回去。 “谢谢你。”马上又听到他真心实意的道谢。 顾采薇撇唇。“你还真得谢谢我。亏得昨晚上是有我在,不然就冲着雪上一支蒿的毒性,你现在就算能睁开眼,人也已经瘫在床上,这辈子都别指望再站起来了!” “我知道,所以我很感激。”杜隽清现在面色还有些发白,不过他还是十分认真的看着顾采薇,一字一顿的对她说道,“谢谢你救回了我的命。要是没有你,昨晚上的后果不堪设想。” 说起这些,他又不禁想到了昨晚上的一桩桩一件件,顿时眼神也变得灰暗下来。 “我一直知道阿娘不喜欢我,却从没想到,她心里已经把我给恨成了这样。” “人嘛,一旦钻进牛角尖里就是这样的。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则根本出来。再加上那么巨大的变故发生在她身上,她还没有躲避的权利,只能咬着牙硬扛。这样,她心里受到的创伤都没来得及治疗,马上就又新添了许多伤口。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人变态是正常的。不变态,那只能说明他心态够好,能给自我调适。”顾采薇慢条斯理的说道,“所以,除去给你下毒那件事,阿姑的表现并不算太过分。可是,她偏偏就下毒了,那就很过分了!其他的我可以原谅,但这一点绝对不行!” 说着,她都激动得握紧了拳头。 马上,她就察觉到一只略有些冰凉的手慢慢的捉住了她的紧握成拳的柔荑。 顾采薇立马抬起头瞪过去。“你干什么你?都已经虚弱成这样了,你还敢对我动手动脚?就不把我把你给掀翻过去?” “不怕。”杜隽清毫不犹豫的摇头,纤长的五指牢牢将她的拳头给包裹在手掌心里,“以前我还有些自我怀疑。可是经过昨晚的事情之后,我可以确定——你是关心我的。” 顾采薇顿时一个激灵,她赶紧把手给抽出来。“好端端的,你干嘛表现得这么稀奇古怪的?我鸡皮疙瘩都快被你给吓掉下来了!” “你别扯别的事情,现在我就要和你把事情给说清楚。”杜隽清却轻声说着,他再看了一旁的儿子一眼。 杜逸接收到指示,他立马转身。“我去帮小舅舅端菜!”就也一溜烟跑远了。 顾采薇的心跳就开始咚咚咚的加速了。 想当初,她也就在每次被爷爷抽检背药性的时候会这么紧张。后来随着她把各种药材药理都给背得滚瓜烂熟,她也就不紧张了。 结果时隔好几年,她终于又体验到了紧张到手心冒汗的感觉。而且让她产生这种感觉的居然是眼前这个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家伙! 不过,她并不是遇事就跑的人。所以,即便知道自己开始紧张了,顾采薇还是深吸口气,她再抬眼看着他:“好啊,你说,我听着。” “你心里有我。”杜隽清立马就说道。 顾采薇眉梢一挑,就又听到这个男人说道:“应该在很早之前,你就已经渐渐喜欢上我了吧?我虽然一直有所察觉,可总是不够确定。但昨晚上你的一举一动,无一不在昭示着你的对我的关切,那都是你发自内心的情感抒发。所以,你还打算逃避吗?” 顾采薇轻笑了声。“谁说我打算逃避了?” 杜隽清瞬时眉梢一挑。 顾采薇就说道:“虽然你这个人心思阴沉,老爱装模作样,可没办法,谁叫你这张皮相长得好呢?你还养了个那么听话好玩的儿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喜欢上了。既然喜欢上了,我自然就不会否认自己心里的想法。所以,杜隽清,你给我听好了!” 顾采薇说着话,她一下站起来,正面站在杜隽清跟前,双眼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我,顾七娘子顾采薇,的确喜欢你,也乐意奉献我的一切来和你共享。昨晚上的一切都是我的真心所愿,你也都看在眼里。那么现在,我只想问你——你喜欢我吗?想和我在一起过一辈子吗?” “喜欢。”杜隽清立马点头,“而且,这辈子除了你,我也想不到我还愿意和谁白头到老了。” 顾采薇顿时眉开眼笑。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回头你可别后悔!”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我的身份你也知道了,其实跟了我,你算是委屈了。”杜隽清轻声说道。 “所以啊,以后你要听我的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发脾气你也得哄着,你还不许再算计我。你的儿子也随便我玩,不许再胡乱吃他的醋,更不许有事没事就把阿逸给叫走,知道了吗?”顾采薇立马就说。 杜隽清顿时眉心一拧。“你这叫得寸进尺。” “怎么,不服?”顾采薇就眉梢一挑。 “我服。”杜隽清连忙点头,“一切都听你的。” 顾采薇这才得意的点头。“算你还有点眼力见!” 不过,话说到这里,她又忽的眼神一暗。“但是,在你和我好之前,你还得做一件事。” “什么?”杜隽清问。 “向我堂姐道歉。”顾采薇说道。 杜隽清就垂下眼帘。“有这个必要吗?” “有。”顾采薇定定点头,“之前我就和你说过,她是因为你才会越发疯癫的。后来我会变成她,这也和你对她的漠视放纵脱不开关系。虽说你现在对我很好,但你对她还是太狠心了。你既然做错了事,那就必须承认错误,这是最基本的。” “那如果我和你说,其实她最终变成那样,主要原因根本不在我呢?”杜隽清淡然开口。 顾采薇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杜隽清缓缓说道:“你昨天也说了,因为我的身份,我的夫人身份不能太高,一旦露馅就不好收场了。所以,当初她死活缠着我,后来甚至还做出主动脱了衣服往我怀里爬的事情。正好我需要一个夫人,就和她约法三章——我可以娶她过门,但是除了侯夫人的身份,我其他什么都给不了她。甚至,我还会把她当做挡箭牌,好作为我私底下行动的借口。那些她都满口答应了。” 顾采薇的心就猛地往下一沉。 “这些你以前没和我提过!”她都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还有这个约定! “都已经过去的事了,她也都已经不在了,说了又有何用?”杜隽清淡声说道,“所以成亲之后,我只是做到了我婚前承诺过的一切。可她却在得到了想要的之后,开始得寸进尺,竟然还开始要求真正的侯夫人的待遇、要求我的疼宠、阿逸的敬重、乃至莱国公府所有人的承认,她还非要我给她一个儿子!我不同意,她就开始发疯。甚至,她还私底下打过阿逸。”杜隽清慢条斯理的说着。 顾采薇顿时握紧拳头。“她打了阿逸?” 杜隽清颔首。“这也是为什么我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会坚持带上阿逸的原因所在。本来阿逸身体不好,是不能经受旅途的颠簸的。可如果留下他在京城,我不知道顾采薇会对他做出什么来。所以思来想去,我还是把他给带走了。结果……你也就知道了。” 结果自然是顾采芹更疯癫了。 顾采芹是大伯顾程远的亲生女儿,她必然也遗传了顾程远的一些性子,比如阴险算计。 当初答应杜隽清一开始的条件,那根本就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为了先做上侯夫人,然后才好一步一步的继续往上爬,达到她掌控侯府的目的。 只可惜,她兀自计划得好,却没想到杜隽清根本就没有给她实现梦想的机会。 满腔的雄心壮志无法施展,再加上外界接二连三的冷遇,对顾采芹这等自卑又自傲的人而言,她当然会受不了。 这么说的话,顾采薇觉得顾采芹挺像低配版的莱国公夫人的。 只可惜,顾采芹的隐忍还有心智都远远不及莱国公夫人。所以,她还没等心愿实现,就先把自己给折腾死了。虽说这个人在自取灭亡之前,还把她给捎带上了…… “原来如此。”顾采薇无奈点头,“要这么说的话,那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你根本没必要向她认错。” “可是!”马上她又冷下脸,“你得向我认错!不管你们两个人怎么互相折腾、相互算计,我是无辜的!我惨遭牵连到了这里,我心里有多苦你知道吗?” “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在这件事上,杜隽清倒是很爽快的就低头了。 “不过……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如果不是她发疯,你也不可能变成她,然后来到我身边。”再等抬起头,唇角又泛起一抹浅笑,“所以,对于这个抉择我不后悔,反倒开心得很。” “是啊是啊,你稳赚不赔,你当心开心了。”顾采薇没好气的说着,忍不住往他肩上捶了一拳。 杜隽清瞬时身体往旁一歪,嘴里发出一声低呼。 顾采薇见状,她连忙又伸手去拉他。却不曾想,这个男人立马又反手一拽,竟是将她给拽进了他的怀抱里! “你……” 顾采薇讶异抬头,就对上了这个男人满含笑意的眸子。 “终于,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抱着你了!”他的得意洋洋的宣告。 听到这话,顾采薇却忽然面色一沉,眼底射出两道冷芒。紧接着,她一把按住杜隽清,张口就往他肩膀上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第086章以后你要保护我 她这一口咬得极狠。就算隔着几层衣料,顾采薇也能清楚的察觉到杜隽清的肩头被她咬破的那一瞬间,然后鲜血喷涌出来,她嘴里迅速充盈着满满的血腥味。 异样的感觉传递到脑海,她吓了一跳,赶紧松开嘴,就见杜隽清已经跟一只从空中落下的风筝一般软软的倒在了榻上。 “好疼……” 他皱皱眉,低叫了声。 顾采薇又心口一紧。“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越说越心慌意乱,就赶紧转过身,拔腿跑了。 此时顾天元正端了饭菜回来。眼看顾采薇往他这边过来了,他还吓得不行,以为顾采薇要来找他算账呢!结果谁知道,顾采薇根本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直接从他身边跑了过去,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一般。 顾天元脚步一顿。“怎么回事?阿姐这是怎么了?” 杜逸也小脸一沉。“她像是被吓坏了。” 说着,两个小家伙已经一起进了院子。 然后,他们就看到杜隽清还有气无力的躺在榻上,肩头的衣服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杜逸顿时小脸更加阴沉:“阿爹,她刚才是被你吓跑的?” 杜隽清略一点头。“算是吧!” 顾天元就忍不住叫起来了。“那你也太过分了!你知道我阿姐昨晚上为你付出了多少吗?除了精力和钱,她还把自己的老底都给掏了一半,就是为了保护你、让他们以后不敢再欺负你。可你倒好,得了便宜还不老实点,居然还敢吓唬她?我可怜的阿姐,她怎么就遇到你了?” 杜逸也冷着脸说道:“阿爹,你太过分了。” 杜隽清好生无奈。“如果我说,我也是受害者,你们信吗?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真没做什么?”杜逸死死盯着他,顾天元也没好气的问,“你没对我阿姐动手动脚?没趁着病弱装可怜、骗她和你说几句心里话?” 呃…… 这个的确有。杜隽清垂下眼帘。 “你看你看!”顾天元见状,他顿时气得直跳,“你还说你没做什么?我阿姐是个小娘子,小娘子脸皮薄,哪能被人这么调戏?你不能因为你自己是个老男人,脸皮厚,就不管不顾,也这么对我阿姐啊!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说着,他赶紧就端上饭菜,转身蹬蹬蹬去找顾采薇了。 杜逸也无奈的摇摇头。“阿爹,你就不能再等两天吗?你现在这副模样……你除了摸她小手两下,又还能干什么?你至于这么迫不及待吗?” 顿一顿,慢慢转过头。“有时候,我真不想承认我们俩是父子。” 说着,他也摇着头出去了。 可怜杜隽清,本来就身体虚弱,刚才好容易强打起精神和顾采薇互诉衷肠。好容易两个人都表明心迹,一切眼看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眨眼的功夫,顾采薇发疯了跑了,杜逸和顾天元两个小家伙也不分青红皂白的上来对他就是一通骂,而且还是根本就不听他解释的那种! 他肩膀疼,浑身上下也虚弱得难受,但最难受的还是他的内心深处。 尤其…… “我怎么就老男人了?明明也就比她大了六七岁啊!”他低声自言自语,忍不住伸手摸摸脸,“明明就不老嘛!男人比女人大上个几岁不是正常的吗?” 一直到杜仁从外头回来,他进院子就看到杜隽清肩上红通通的一片,他顿时吓得身形一晃。“侯爷,您这是怎么了?” 他赶紧来将杜隽清给送回房里,脱了衣服看看伤口,顿时又吓得低呼:“居然是被人咬的?谁牙齿这么尖,竟然透过衣服都把您的肩膀给咬破了?他也未免太凶残了!” “是本侯的夫人。”杜隽清淡声回答。 “夫人?”杜仁微微一愣,他立马就了然,“夫人她……的确是个奇女子。” “那是。她一向神奇得很。”杜隽清点点头,唇角又微微一勾,脸上泛起一抹欢愉的笑。 杜仁现在只能无语摇头。 别说夫人是个奇女子,他们家侯爷不一样是个奇男子? 都已经被人给咬成这样了,他也一定都不生气,也不喊疼,反还傻乎乎的笑着,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天生绝配! 所以,杜仁现在已经放弃了对顾采薇的任何看法。没办法,谁叫侯爷就是喜欢呢? 而且自从和她在一起后,侯爷明显看起来有活力多了,这也是他努力了许多年都没有办到的。那么现在既然夫人办到了,这就大功劳一件。这位夫人,他认了! 这边杜仁赶紧给杜隽清清理伤口、上药,那边顾采薇匆忙赶回到自己的院子,刚进门她就听到黑风冲着她一通乱叫。 “黑风,你乱叫什么?这是夫人啊!”红鸾见状,她赶紧低喊。 黑风却又叫了几声,它像是才认出来顾采薇的身份,连忙又摇着尾巴主动过来了。 顾采薇摸摸它的头,却眉心紧拧,越发的心事重重。 琉璃这时候才追了过来。“娘子,你怎么了?” 顾采薇摇头。“你们让我一个人先静一静。” 就径自走回房间里,反手关上门。 她直接去梳妆台前坐下,一手抓起菱花镜,看着镜子里映出来的那张顾采芹的面孔。这几个月来,每天她都看着这张脸,渐渐的都已经熟悉了,也都已经快要把这张脸当做自己的了。 可是今天,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张脸陌生得很。 “终究,这个身体还是不能任由我掌控吗?”她摸摸脸,咧开嘴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 镜子里的人也回给她一个笑脸,看起来如此人畜无害。 然而,直到现在顾采薇也还清楚的记得方才她一口往杜隽清肩上咬过去时候的感觉——原本她和杜隽清解开一切心结,她心情大好,也是打算顺水推舟,好好和他说说知心话的。可是,就在两个人近距离接触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心态大变,胸口猛地一股无名火起,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大喊——这个负心汉,我要杀了他! 然后,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咬在了杜隽清的肩膀上,嘴里充满了血腥味。 亏得血腥味直冲脑海,让她迅速清醒过来,不然只怕杜隽清肩膀上那一块肉都不保了。 “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顾采薇又自言自语。 还记得第一次她和杜隽清一道回去顾家的时候就已经有过一次了。后来零零星星的也有几次,总是她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然后做出奇怪的事情、或者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每每那个时候,她脑子里都会出现片刻的空白。但很快她就会反应过来,然后清楚的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顾采薇眼神微暗,她一手捏着镜子,双眼也死死盯着镜子里的那张脸:“难道说……顾采芹你的神魂还没死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麻烦了。 正想着,门板上咚咚咚一阵响,顾天元和杜逸两个小家伙来了。 “阿姐阿姐,你快开门啊!我们都不要那个坏姐夫了,我们来陪你!” 小孩子脆生生的呼唤瞬息让她立马精神一振。 顾采薇连忙放下镜子过去打开门,就看到顾天元和杜逸两个小家伙都站在房门口。他们手里还各自端着一个木盘,都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顾采薇挨个摸摸他们的小脑袋。“放心吧,我没事。你们进来吧!” 两个小家伙连忙进来了。端起碗筷吃饭,顾采薇忍不住问了句:“对了阿逸,你阿爹怎么样了?” “不知道。”杜逸摇头。 啊?顾采薇一愣。“你就直接把他给扔下,然后到我这里来了?” “是啊!他一个大男人,死不了的。”杜逸冷声说着,小脸还阴沉沉的。 看他这样,是以为杜隽清欺负了她,所以她才跑掉的? 顾采薇仔细想了想,觉得刚才那情形还真挺像的! 可是,她该怎么向这两个小家伙解释,事情根本就不是那样的呢? 算了,还是别解释了。这种事情,她自己都还没搞清楚呢,又怎么能和两个孩子解释清楚?不然到头来反还引起大家伙的恐慌,得不偿失。 所以……杜隽清,你就背了这个锅吧!反正以前你也经常欺负我不是吗? 这么想着,顾采薇就唇角微勾,又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阿逸真好。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杜逸这才目光闪闪,脸上浮现出一抹淡笑。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在陪着顾采薇吃完饭后,杜逸还是让阿忠去打听了一下,知道杜仁已经给杜隽清包扎好了伤口,杜隽清也回去房里躺下了,顾采薇就放心了。 “那就让他好生躺着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适合做任何事情。”她低声说着,又拿出一瓶药递给杜逸,“你拿过去,让他一天一颗吃了。” “咦,你不是罪擅长食疗吗?”杜逸讶异的问。 “有些毛病,食疗也是治不好的。这时候就必须吃药了。”顾采薇一本正经的回答,“而且,现在本姑奶奶没心情给他做饭,能给他吃我亲手做的药就已经是对他不错了!” 杜逸连忙点头。“没错!你是侯夫人呢,哪能一天到晚的围着灶台转?那像个什么样子!有空的时候,你给我和小舅舅做一点就已经够辛苦了,阿爹反正又没毛病,那就让他随便吃吃好了。” 顾采薇叹为观止。 什么时候开始,杜逸都已经完全选择站在她这边了?那就可怜了杜隽清,明明是这个侯府的主人,却众叛亲离的,被所有人嫌弃。即便是她的错,大家也都不怪她,反而有致一同的对抗起他来! 不过,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天大的好事!至少以后她在侯府里的日子就能过得很舒心很惬意了。 所以,顾采薇对这个现象还是很满意的。 只是因为杜隽清中毒的缘故,他们短时间内是不能出门了。原本说好的要去狄阁老府上还有张相爷府上拜会的事情也只能暂时搁置,顾采薇赶紧让人准备了礼物分别给两家送过去。 对于那一晚发生在莱国公府上的事情,他们双方人马都选择了守口如瓶,顾采薇对外的说法也是杜隽清因为心情好喝多了酒,然后在马背上坐不稳摔了下来。 狄阁老和张相爷知道后,还特地派人过来探望了一番。 再等到杜隽清慢慢的将身体养好,那都已经是半个月后了。这个时候,也到了他必须去右骁卫报到的日子。 这天一早,杜隽清就出门去了。顾采薇想了想,她就把杜逸个顾天元几个小孩都叫过来,大家一起忙了整整一天,准备了一大桌子的好饭菜。 等到晚上杜隽清回来,他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香味。 “阿爹,你怎么才回来呀,我们都等你好半天了!” 杜逸也赶紧跑过来,一把拉上他就朝里走。 杜隽清稀里糊涂的被他给往里拽过去,然后就看到顾采薇正站在饭厅里。做好饭菜后,她已经换上了一袭鹅黄色的长裙,乌发轻挽,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一眼看去,就仿佛做好了饭菜等着夫婿回家的小娘子一般——不对,她本来就是一个等着夫婿回家的小娘子啊! 心中这样的念头闪过,杜隽清的眼神也不觉柔和了许多。 慢步走过去,他轻声对她说道:“我回来了。” “我看到了。”舒春兰点点头,目光往穿着紫色官服的他身上看了看,顿时满意点头,“这么老气的颜色穿在你身上,竟然还不显得难看,可真是难得。” “那是当然。我底子好。”杜隽清立马回应。 顾采薇就嘴角一抽。 杜逸已经听不下去了。“阿爹,你怎么越来越不要脸了!” 杜隽清立马一眼扫过去。“我给你机会,你再说一遍。” 杜逸就吐吐舌头。“阿爹,我错了。我阿爹最厉害了,长得好,人也聪明能干,就连老气的官服你穿着也这么好看,就跟个十几岁的小郎君似的!” 这小子添上最后那几个字根本就是故意的! 杜隽清察觉到了儿子言语里的讽刺味道,不过今天他心情好,就不和他多计较了。 “好了,都洗手开发吧!”他颔首说道。 “好喂!可终于让我等到这时候了!”杜逸和顾天元一听,两个小家伙都如蒙大赦,赶紧欢呼着去洗手。 杜隽清也脱下官服换了便服,然后几个人一起坐下用饭。 为了庆贺杜隽清入朝为官,顾采薇今天可是花了极大的心思来钻研这个菜谱。眼前的饭桌上就虽然菜色不多,但每一样都是她精心为他准备的。比如那一道龙起水泽,就是她将整条的鳝鱼下锅炒了,然后出锅的时候再将鳝鱼一条条整齐摆放在一起,做出鳝鱼头朝上的姿态,预示着他即将迎头直上,直冲云霄。 还有彩凤齐鸣,则是把一整只鸡淘洗干净,然后放到陶锅里小火炖了足足两个时辰,鸡骨头都给炖化了,鸡肉更是酥烂入味。鸡汤更不用说,奶白油亮,都不用多添什么调料,只需要加点盐、再撒上一把小葱,就清香扑鼻。 再有一道鱼跃龙门,则是整条的红鲤鱼周身裹上面粉上锅蒸。蒸出来的鱼肉鲜红透亮,鱼肉和面粉混合在一起,肉质松软细嫩,入口即化。 然后,还有一盘清清爽爽的炒藕带。 看完了跟前的这三道大菜,当目光落在最后一个小小的碟子上的时候,杜隽清眉梢一挑:“这个似乎有点格格不入。” “管他入不入,反正我喜欢,我就想吃!”顾采薇大声回答。 杜隽清立马点头。“你说的很对,千金难买你喜欢。” 杜逸见状就赶紧说道:“她是真的好喜欢这个,我们也喜欢!今天我们还特地去城外的河沟里抽藕带了,我才知道原来藕带是长在淤泥里头,必须用力抽才能抽出来的!不过藕带真好,又脆又嫩,洗干净了生吃也清甜可口,我们在岸边上都吃了好多呢!最后就剩下这么点,要不是她拦着,我们怕是都要给吃光了!” 杜隽清闻言,他又目光幽幽的瞥了眼顾采薇——亏得他还满心感激她为了给他庆祝,特地用心准备了这么多吃食呢!结果,前脚他刚出门,后脚她就带着两个小家伙去野了?他们倒是玩得开心! 顾采薇连忙傻笑两声,就主动给他舀了一勺鸡汤,再扯下一只大鸡腿送到他面前。“侯爷今天辛苦了。来,您赶紧喝点鸡汤补补。看您脸都瘦了好多,我真是心疼得很呢!” 杜隽清看看她,却直接伸出筷子去夹了一筷子藕带。“现在本侯想吃这个。” 本来是赌气的行径,但没想到,当脆嫩鲜香的藕带被送入口中,那股鲜香味道立马就在口腔里蔓延开去。他只轻轻一咬,尚还鲜嫩的藕带就发出一声脆响,里头又喷出来一小股清甜的汁水,瞬息让他唇齿留香,整颗心都愉悦起来。 细嚼慢咽的,等享受够了这藕带带来的美好感觉,他才将东西咽下去。 “下次再去,记得等我旬休的时候。”他一本正经的对顾采薇吩咐。 他也想尝尝刚从淤泥里抽出来的新鲜藕带到底有多好吃。 顾采薇一看就知道他已经被藕带的味道给征服了。 她赶紧笑着点头。“好啊,不过你最好别让我们等太久,藕带是时鲜,可是不等人的呢!” “放心,肯定不会太久。”杜隽清立马点头,一脸笃定。 杜逸见状,他也不禁吐吐舌头,和顾天元互相交换一个嫌弃的眼神,两个小家伙就捧起饭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一共三荤一素,三菜一汤,给他们四个人吃正好。 到最后,所有的盘盘碗碗都被清扫一空,大家都吃得肚子溜圆,杜逸和顾天元都坐在那里揉着肚子直哼哼。 杜逸还一边揉着肚子,一边问杜隽清:“对了阿爹,今天你第一次去右骁卫,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杜隽清就沉下脸:“你们今天白天玩了一天,先生交代的功课做了没?” 刚才还兴致勃勃的两个小家伙立马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咻的一下把脑袋给垂得低低的。 “阿爹,我错了,我这就回去抓紧时间看书练字去。”杜逸连忙说着,就拉上顾天元跑了。 顾采薇则是皱皱眉。“你不是答应我以后别有事没事就跟孩子找事,还故意把人给赶跑的吗?今天大好的日子,你至于又凶他们?” 谁知道,她话音刚落,杜隽清幽幽的目光就往她身上扫视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谁,这半个月我躺在床上养病,她来见我的次数五根手指头数得清楚。每次过来了,也不过说上几句话就走人,真是狠心得很。既然是她先说话不算话的,那我为什么还要遵守承诺?” 顾采薇就干笑两声。“我这不是今天特地为你做了一大桌菜吗?你吃了好吃的还不消气?那你就太过分了啊!” “我消气了,可心里还是不痛快。”杜隽清慢声说道。 顾采薇撇唇。“那你想要我怎么做才能痛快点?” 杜隽清就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顾采薇一愣,就见这个男人已经拽着她出了饭厅。“你跟我来。” “啊?去哪?”顾采薇忙问,可杜隽清根本没有回答,就径自拽着她走了。 然后,他们就一起回到了杜隽清的院子。 紧接着,顾采薇才发现他院子里居然也摆着一小桌酒席。不过这酒席上的菜色要比方才他们一起吃的少多了,怎么看怎么就只有两个人的量。 顾采薇立马回头。“你……” “没错,这桌酒席是我让人准备的。”杜隽清颔首,脸颊上渐渐浮现一抹羞赧,“本来我是想和你两个人单独庆祝的……” 结果,她却不知道他的安排,又自顾自的带着杜逸他们给他折腾了那么一出。然后,他也就只能先顺了她的意,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可这样一来,他预先准备的东西就浪费了。 顾采薇顿时哭笑不得。“你既然有这个想法,怎么不先和我打声招呼呢?” “我和你打招呼,你就会直接把那两个小家伙赶走吗?”杜隽清质问。 “不会。”顾采薇摇头。 杜隽清就又低声说了句:“反正你就是喜欢他们,胜过我。” 哟哟哟,这楚楚可怜的语气,听起来真是委屈得不得了。 顾采薇好笑得不行。“你一个大男人,和两个小孩子吃什么醋?我再喜欢阿元和阿逸,难道还能和他们过一辈子不成?” 说着,她就主动拉上他。“好了,我知道你这一番心意是我辜负了。不过现在天色不是还早吗?正好打发了那两个小家伙,咱们现在就坐在一起喝喝酒说说话,那也是可以的。” 杜隽清这才轻哼了声,勉强对她的安排还算满意。 于是,顾采薇拉着他过去坐下。红鸾和琉璃见状,就赶紧把院子里的人都给带了出去。 顾采薇亲手给杜隽清倒酒,然后向他举杯:“今天是侯爷您的好日子,我先在这里敬你一杯,恭贺你日后步步高升,早日成为国之栋梁!” 杜隽清颔首,将酒喝了,然后又主动敬她:“我能坐上现在这个位置,全都多亏了你。所以,我敬你一杯!” “好啊!”顾采薇笑着点头,也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然后,两个人又一边说着话,一边互相劝酒。不知不觉,几壶酒下肚,两个人也渐渐有了一些醉意。 顾采薇拿着杯子,脸上还挂着一抹傻乎乎的笑。“真没想到,我最终选择的男人居然会是一个朝廷命官呢!要是外公还活着,他知道了肯定会来打我。” “为什么?”杜隽清问。 “因为,他说当官的人都不自由,总会被各种各样的因素掣肘,一辈子都过得不痛快。尤其是官位越高的,那就更是公务缠身,没有解脱的一天。你看狄阿翁不就是这样?所以,他觉得当一只闲云野鹤挺好的,尤其像他这样有一手好医术的人,那更是走到哪里都不愁饭吃。所以,说走就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才是最理想的人生状态。他这辈子就是如此,也希望我也如此。不过现在,看来我是实现不了他对我的期盼了。”顾采薇轻轻一笑,就摇摇晃晃的将酒杯举起来,“外公,您在天有灵的话,知道这事也千万别骂我啊!我也不想的,可老天爷偏偏要作怪,把我给弄到这个位置来了,你说我又能怎么办呢?所幸您也说过,人需要随遇而安,所以我现在也算是随遇而安吧!” 她絮絮叨叨的对着天上的月亮说了半天话,才将杯子里的酒撒在地上,权当做敬给了早已经过世的外公。 然后再抬起头,她却发现杜隽清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块石头。 只不过,这块石头的脸是僵硬的,眼圈却是红通通的,看起来好像要哭了! 顾采薇眨眨眼。“你怎么了?” “我活了这一辈子,从没有长辈对我有过任何期待。”杜隽清慢慢开口,音色落寞低沉。 顾采薇心口又一揪。“怎么会?上次回去国公府,阿舅不就对你抱着极大的期待吗?” “那是现在,得知我得了官职之后他才这么说的。而且你觉得,他对府上其他兄弟子侄们难道没有抱着同样的期盼吗?”杜隽清幽幽反问。 顾采薇就噎住了。 “这么说的话,也是。”她轻轻点头。 “所以”,杜隽清才继续说道,“这世上从没有人对我真心有过多少期待。尤其还是像外公那般,真心实意的希望你一辈子平平顺顺,快乐无忧,这才是做长辈的对晚辈最大的关爱吧?不求你能挣得多少荣华富贵,只愿你平安顺遂,安然终老。可我的长辈却……” 说到这里,他又自嘲一笑。“不过也是,现在阿娘根本就不是我亲阿娘,阿爹也不是亲阿爹,他们能抚养我长大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我的亲生父母……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他们,又从何得来他们的祝愿?” “只是……”沉默了好一会,他才低声说了句,“如果他们在世的话,应该也是这么盼着我能好好在这世上过活的吧!” 话说到这里,他已经说不下去了,就连忙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这还不够,他赶紧又倒一杯,再倒一杯…… 一会的功夫,还剩下的半壶酒就被他给喝光了! 顾采薇见状,她连忙按住他的手。“你别乱来!这酒虽然不怎么烈,可喝多了依然会头疼。你忘了你上次醉酒有多难受了吗?” “这不是有你在吗?你肯定不会让我头疼的对不对?”杜隽清却冲她一笑,声音都沙哑了。 顾采薇立马一颗心都揪得生疼。 她无奈低叹一声松开手,人也慢慢的转移到了他身边。 “算了,还是我陪你喝吧!一个人喝闷酒,那会越喝越闷的。”她说着,也把自己的杯子拿过来,两个坐在一起。 “好!” 见状,杜隽清欢喜得不得了,他赶紧又抓起一只满满的酒壶给她倒酒。 这一次,他们连下酒菜都不用了,也没有多说上几句话,两个人只管埋头喝酒。 又喝了约莫六七杯,杜隽清突然身形一晃,手里的杯子落在地上。 哐当一声响,惊得顾采薇一个激灵,她连忙抬起头,就见杜隽清已经往她这边倒了过来。 她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他,这个那人也就顺势靠在她肩上,他再扭过头冲她傻傻一笑:“我心里难受,很难受,你知道吗?” “知道。”顾采薇点头,“不管谁处在你这个位置,他心里都会难受的。你能坚持到现在没变态,也没做出祸害别人的事情,已经很不错了。” 杜隽清就笑了。“果然还是你懂我。” 说着,他竟然主动一个翻身,双手都缠上了顾采薇的脖子,也将大半个身体都倾斜向她这边,也把差不多一半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这男人别看身量细长,可他毕竟也是个大男人,这一身的重量可不是好玩的! 顾采薇被压得差点喘不上气。 “你……”刚想把他给赶走,没想到杜隽清的轻声细语又已经在耳畔响起,“有你在身边真好。我都从没有想到,这辈子我也能遇到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而且,你还这么厉害,会做饭、会看病、还知道那么多权贵人家的私密。有你在身边保护着,其他人就再也伤害不到我了,真好!” 呃…… 顾采薇嘴角抽了抽。“咱们俩位置是不是颠倒了?你一个大郎君,却口口声声让一个小娘子保护你,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因为你厉害啊!”杜隽清就笑呵呵的回答,“而且都已经被你保护过一次了,那你就再多保护我几次没关系。时间长了,咱们也就习惯了。” 顾采薇无力翻个白眼。 这男人吃起软饭来也这么理直气壮,她可真是服气! 紧接着,她又听杜隽清开口:“对了,你还不知道我阿爹阿娘还有阿婆的事情吧?我来和你说说他们,好不好?关于他们的消息我打听了好久,好容易才大概摸清楚了。可是这些事情都又不能和其他人说,就连阿逸都不行,就只能自己默默的憋在心里。现在既然你来了,你就听我说说好不好?” 他连问了两个好不好,这么小心翼翼的语气,让她又哪狠得下心来拒绝? 顾采薇也就点头。“你说吧!” 其实剥开外头这一层冷硬坚强的皮,他的内心也是无比的柔软脆弱。这个人和杜逸差不多,只是杜逸年纪还小不大懂得伪装。他却早在常年的打击下渐渐学会了一套自我保护的方法,那就是——用一个冰冷的外壳把自己给保护起来。只要外头的冷言冷语击穿不了这个外壳,那就伤害不了蜷缩在壳子里头的他。 时间一场,这张冷硬的外表就成为了他对付这个世界的利器,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他。 哎!说起来,他的确也是一个可怜人。明明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他却要承担祖上一辈辈造下的孽。 心里想着,杜隽清已经开始说话了:“事情一开始和阿娘说得差不多,我阿婆的确不是个什么好人。当初我阿翁因为谋反被抄家,家中所有男丁都被杀,女眷充入掖庭,但府上的丫鬟小厮却眼看都要被拉去发卖。犯了谋反罪的人家的下人,不用说肯定卖不到什么好地方去。正好那时候阿爹正极力想要营救阿翁身边的人,我阿婆也就抓住这个机会,死活抱住阿爹的腿不放,才让阿爹把她给救了下来。” “再然后,就是她刚到了莱国公府上就爬上了阿爹的床。其实那时候,整个莱国公府都风雨飘摇、人心惶惶。我阿翁被杀,阿翁的兄长被流放岭南,阿爹当时年纪还小,稀里糊涂的就被推上了莱国公的位置,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人心里好受的,可我阿婆为了自保,就选在那个时候爬床……” 说到这里,杜隽清都不禁轻笑了声。“这个举动不管给谁看在眼里,都会让人十分厌恶对不对?其实我也是厌恶的。我也完全能理解为什么阿娘对阿婆这么深恶痛绝,现在说起她来还是一口一个贱婢。只要想到她当初做的哪些是,我也脸红得很。”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是我阿婆,我这条命还是多亏了她才能延续下来。所以我似乎也没有骂她的资格。”说着话,杜隽清又将脑袋在顾采薇肩头上磨蹭几下,才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你看,人真是个奇怪的存在,明明道理心里都懂。可是一旦这事情牵扯到了自己的亲人,那么就算他做了坏事,你也会主动原谅他。” 顾采薇撇撇唇。“那时候她也是为了保住自己、保住你阿翁的最后一点血脉。情急之下,迫不得已,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当然,阿姑不理解也可以理解。” “是啊!”杜隽清点头,“更何况,后来阿婆生下孩子,虽然口口声声说是早产,可阿爹那么白白胖胖,哭声响亮,哪里有点早产儿的样子?阿娘不信,也生怕我阿爹会惹上麻烦,就趁着阿婆不注意,偷偷把那个孩子给扔了。也是因为如此,我阿婆刚生完孩子本就心力交瘁,结果辛辛苦苦隐瞒着养大的孩子就这么被人给扔了,她一时经受不住这个打击,大出血而亡。” 顾采薇立马眉心紧拧。“到底是大出血而亡,还是因为太过激动出了血,可一直没有大夫去救治,才让她不治身亡的?” “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个中细节谁又知道呢?”杜隽清淡声说着,“不过阿婆走了也好。她要是活着,在莱国公府上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那还不如早点解脱,然后再去投个好胎去。” “反正,我亲阿爹最终其实不也被阿爹给救回去了吗?虽说阿爹为了不让他被人发现,故意把他给养坏了。反正也就是纵容他吃喝玩乐,不学无术,只求他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好生将我阿翁的血脉传下去就是了。可是,谁又料到他会和平康坊的我阿娘混到一起去?” 说着说着,杜隽清都笑了。“实话和你说,我这位阿爹也是一个厉害人物。他明明手里也没几个钱,也就一张脸长得可以,却愣是说动了一个花魁和他私奔,两个还私奔了好几次,不过最终都被人给抓了回来。最后一次被抓回去的时候,花魁都怀孕了,肚子挺得高高的,孩子想打都打不掉了。” “啊?” 听到这里,顾采薇都惊呆了。“原来还有这一出?那阿舅还真是够厉害的!” “可不是吗?而且就算这样,阿娘依然对我阿爹不离不弃,死活要和阿爹在一起,两个人一度闹得整个平康坊里的人都凑过去看热闹,这也算是我阿爹留在这世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了。”杜隽清慢声说道。 顾采薇猛地又心一沉。 这件事后,应当他阿爹阿娘很快就过世了吧!毕竟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莱国公为他们收拾烂摊子都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莱国公夫人本来就厌恶他们,这下肯定心里就更嫌弃了。 “不过,能留下一笔,让这世上有几个人记住他就不错了。须知这世上多少人都是默默的来,默默的去,一辈子什么都没留下。”她连忙柔声安慰他。 “我知道。”杜隽清颔首,“我和你说这些,也并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亲生爹娘都是些什么人。至少,不管别人如何厌恶他们、瞧不上他们,我是不讨厌的。甚至,每每只要搜集到一点关于他们的消息,我都欢喜得不得了,总是会将之放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反复揣摩,一直到烂熟于心位置。” “你这种感受我明白。”顾采薇点点头,“我也不讨厌他们。那天我在莱国公府上的时候就说了,我从没有嫌弃过你。毕竟对别人来说,我的出身也没你好到哪里去啊!好歹你祖上也还是勋贵呢,我家有什么?” “不过现在,我们都一样了。”杜隽清说着,又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 顾采薇也笑着点头。“可不是吗?都一样了。” 两个人目光对接,互相冲着对方傻笑。然后笑着笑着,杜隽清忽的又抿抿唇。“可我心里还是很难受怎么办?你安慰我一下好不好?” “好啊!你要我怎么安慰?”顾采薇想也不想就点头。 然后,她就察觉到这个男人的面孔突然在她眼前放大。 紧接着,脸颊上一种异样的柔软濡湿的感觉传来,顾采薇脑子嗡的一声,立马炸开了一朵绚丽的烟花。 第087章圆房之后 顾采薇吓得赶紧跳起来。 “你你你……你干什么?好好的说话就说话,你干嘛动手动脚?” 男人眨眨眼,还一脸无辜的看着她。“我好喜欢你。” 嘎? 顾采薇愣住了。 “每次看到你就想亲亲你,今天终于让我亲到了。”杜隽清又熏熏的说着,而后嘴巴一咧,露出一抹欢喜的笑,就跟个偷吃到了最喜欢的糖果的小孩子似的。 顾采薇顿时满腔的不爽都化为灰烬。 “那你做事情之前能不能先打声招呼?就这么冒冒失失的亲过来,吓死人了你知道吗?”她低声埋怨。 “我错了。”杜隽清赶紧认错,然后又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她,“那请问我可以亲亲你吗?” 呃…… 顾采薇一愣。“哪有这么问小娘子话的?” 杜隽清却眼睛一亮,又站起来抱住她。“你没有拒绝,那就是承认了!” 然后,薄唇再次贴在她脸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这一次被他亲了,虽然依然在意料之外,但好歹并没有刚才那般令人震惊。甚至,顾采薇心底还冒出丝丝缕缕甜蜜蜜的滋味来,她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翘起。 杜隽清见状,他忍不住又在她脸颊上亲了好几下。 然后,眼瞅着顾采薇渐渐放松下来心情,他突然一下又将唇贴在了她的唇上! “唔——” 顾采薇吓得瞪圆了双眼,却见这个男人双眼在她眼前放到最大,眼神里满是欢喜和得意。 然后,他的唇舌开始攻城略地,越发放肆起来。 顾采薇心里一急,手忙脚乱的想要推开他。却不曾想,这个男人早已经一把揽上她的腰肢,将她牢牢的往他身边按了过去。另一手则是按住她的后脑勺,让她和他亲密接触在一起。根本动弹不得。 顾采薇眼看挣扎不过,也就干脆松手,反抱住他的头——切,亲就亲,到底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这男人那两片薄唇生得那么好,红红润润,真个是樱桃小嘴,比她的唇还要小上一圈,她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气得不行——这么一个大男人,他长这么一张嘴,他好意思吗?那时候她就想扑过去狠狠咬上一口! 现在终于这个男人主动送上门来了,那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于是,她也主动张嘴,轻轻往他的薄唇上咬了一口。 “嘶——” 杜隽清疼得倒抽一口凉气,顾采薇则是得意洋洋的看着他。“可算是让我咬到了!” 杜隽清立马眼神一暗,就也咬了回去。 顾采薇自然不甘示弱,赶紧又反击回去,杜隽清再反击过来……不知不觉,两个人之间的情意就慢慢发生了变化…… 最后,当两个人彻底缠绵在一起的时候,顾采薇却猛地又发出一声高喊:“等等!” 杜隽清眼神氤氲,一脸不满。“还有什么事?” “你……你骗人!”顾采薇却一声低呼,眼带埋怨的看着他,“你根本就没有——” “你知道了?那也晚了!”杜隽清眼底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就猛地一下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走进房里。 顾采薇顿时急得直蹬脚:“姓杜的,你别乱来,咱们先把事情给说清楚!” “什么问题明天再说,今晚上难得我们心情都这么好,就把早该举行的洞房给完成了吧!”男人却笑呵呵的说着。一脚跨过门槛,他反身踹上门,就把她给放到了床上。 眼看着这个男人再度往自己这边靠拢过来,顾采薇气得抬脚就踹。“你个混蛋!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是挖了个坑在这里等着我呢!” “是啊!”杜隽清爽快的承认了,“而你明明知道这是个坑,不一样主动跳进来了吗?这就说明,你本就是心甘情愿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下外衣,露出纤长的身量,再冲她微微一笑:“我就不信,你不想睡我。” “我呸!明明是你想睡我!”顾采薇没好气的骂他。 “是,我想和你洞房,以后也夜夜都想抱着你睡,我都想了好几个月了。忍到今天,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杜隽清一字一顿的说着,就已经飞扑过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两个人就势在床上一滚。 顾采薇连忙挣扎,嘴里大喊:“姓杜的,你混蛋!你这个禽兽,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强迫小娘子做她不喜欢事情的人?” “你想当我是禽兽就禽兽吧!在自己喜欢的小娘子跟前,是个男人都想化身禽兽!”杜隽清却依然牢牢禁锢着她,口中念念有词。 顾采薇听到这话,她就低头又往他胳膊上咬了一口。 “混蛋!你脱了衣服是禽兽,穿上衣服是衣冠禽兽,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隽清皱皱眉,慢慢放开了手,顾采薇就又按住他的肩膀,往他脸上咬了一口:“我和你这个禽兽拼了!” “好啊好啊!”杜隽清却是大喜,连忙放开手脚,随便她来拼。 只是,这个拼的意思,赫然和往常的截然不同。 杜仁站在院子外头,他都能清楚的听到里头的声音,他忍不住抹抹额头上的冷汗:“侯爷,您挑的这个夫人果真彪悍得很。寻常小娘子再厉害,到了圆房的也总会变得羞羞答答的,可这一位倒好,现在嗓门还放得这么大,这世上也就只有你能受得了了。” 说着,他又低叹了句:“夫人,您能再悍一点吗?”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顾采薇的大喊声又传了出来——“杜七,你去死!你又骗我!你他娘的居然是个……你要坑死我啊!滚滚滚,老娘不和你玩了,我要走!” 杜仁顿时嘴角一抽。“侯爷,您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不过想当然,顾采薇最终也没能走成,她还是被杜隽清给拉了回去,然后叫声也渐渐弱了下去,转换为一声声的低吟。 是夜,月明星稀,一轮圆月挂在半空,将一缕缕洁白的月光撒向天地之间,仿佛给天地间都蒙上了一层柔和的白纱。 杜仁也不禁抬起头,他对着皎洁的月亮看了好一会,才又感叹了句:“不管怎么说,这事成了,也算是不费侯爷您的这一番苦心。侯爷您以后可得好好珍惜啊!” 而后,房间里的声音就越变越小,直到没有。 第二天一早,天才刚蒙蒙亮,杜隽清才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在外头守了一夜的杜仁赶紧迎上去。“侯爷——天!” 当看到杜隽清的模样,他吓得一声惊呼:“夫人她下手太狠了吧?” 只见杜隽清脸上一道鲜红的咬痕,直到现在还清晰可见。还有他脖子上那一道道的抓痕,好几道都抓破皮出血了! “嘘!”杜隽清连忙对他做个噤声的手势,“别吵,她还在睡觉。你要吵醒她,她又要发火了。” 杜仁又嘴角抽了抽,可还是听话的压低音量:“侯爷,夫人她是不是对您下手太狠了点?” “更狠的在我后背,你要不要看看?”杜隽清随口说道,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 杜仁见状,他无力别开头。“不用了,侯爷您开心就好。” “我很开心。”杜隽清立马点头,唇角顿时翘得更高了。 杜仁顿时无话可说。 他连忙就掉转话头:“只是,侯爷您现在这样,今天还能去右骁卫吗?” “为什么不去?我昨天才刚去报到了,第二天就旷工,这样可不好。”杜隽清立马说道。 “可是您这样……” “无妨。”杜隽清淡声说道,根本没把这点小伤看在眼里。 杜仁想再劝他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无奈之下,他只能陪着杜隽清朝外走。但才走出院子不久,他们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站在前头一棵桂树下头。 刹那间,明明刚才还志得意满的杜隽清,瞬息就跟个做错事了的坏小子一般,他赶紧低下头。 杜仁也连忙上前打招呼:“九舅老爷,您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夫人现在还在休息,您还是待会再来吧!” 顾天元一双眼睛幽幽的杜隽清脸上还有脖子上看了看,才撇撇小嘴,就摸出一只小瓷瓶递过来:“一百贯,不二价。” “好。”杜隽清立马颔首,“杜仁,给钱。” 杜仁赶紧就说道:“九舅老爷一会请随小的去账房拿钱。” 顾天元才冷哼了声,随手把小瓷瓶往杜隽清那边一扔,就转过身:“你以后最好对我阿姐好点。一旦你让她不开心了、伤到她了,我立马带她走,不会给你任何弥补的机会,这话你给我记清楚!这世上想娶我阿姐的人多了去了,可不缺你一个!”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杜隽清立马摇头。 顾天元又哼了声,然后才慢悠悠的走了。 目送他的身影园区,杜隽清却眉心微拧,轻轻咂摸了一句:“想娶她的人真的很多吗?” “应该来说是吧!”杜仁想想说道,“夫人这么能干,性子又活泼开朗,更别说她还有一手好医术,还是高神医的后人。就冲着这些,许多人肯定都会喜欢她的。” “那又如何?她是我的,这辈子都是。”杜隽清立马冷冷打断他,就将下巴一抬,又大步朝前走去。 杜仁一愣。“侯爷您干嘛对我发火?我只是认真和您分析一下现状而已,根本没有别的意思啊!您平时不是镇定得很,之前被国公夫人骂得那么不堪都不皱皱眉头的吗?怎么现在我才说了那么一句话,您就——” 最终,他也只能摇头。“您这辈子真是栽在夫人身上了!” 不过,虽然顾天元说的那一番话有些不高兴,但顾天元递过来的药倒是真的管用。稍稍挖出来一点涂抹在脸上和脖子上,杜隽清身上的伤痕就迅速淡了下去。等他到了卫所的时候,脸上的痕迹就几乎都看不到了。 至于脖子上那几道较深的,他也只把领子拉高一点,也能勉强遮住。 如此,半天时间很快过去。好容易忙完了手头的事情,他正要赶紧回侯府去,没想到秦十三出现了。 “七郎,这两天在右骁卫感觉如何?”秦十三笑呵呵的过来问道,“有没有人因为你是空降来的,就故意排挤你、欺负你?” “这些必然是有的。不过无所谓,我还对付得过去。”杜隽清淡声回应。 “那是当然。你的本事我还是知道的,他们那点小手段根本不能把你给怎么样。”秦十三连忙揽上他的肩膀,“本来昨天我就想过来这边看看你的,可又怕你刚刚入职,许多事情都要忙,就没过来。今天正好我没事,想来你应该也把这个地方都熟悉得差不多了,所以才来了。怎么样,有没有空和我出去喝杯酒?正好我再叫上你们右骁卫里几个熟识的人出来的,大家一起聚一聚、增进一下了解,这样以后你在这里的日子也能过得更舒坦点。” “不用了,我今天没空,我要回家。”杜隽清立马拒绝。 秦十三一愣。“七郎,现在不是你做闲云野鹤的长宁侯的时候了。你既然入了官场,那肯定要和人交际的。你要是还把以前过日子的模式拿过来照搬照套,这样可对你日后的发展不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没打算不和人交际。只是今天,我真没空。”杜隽清说着,脸上现出一抹焦急。 秦十三见状,他也不禁皱皱眉,然后才眼尖的发现了杜隽清脖子上的伤痕。 “你这个……被女人的指甲抓的?嫂夫人干的?” 他说着,瞬息恍然大悟,就连忙凑到他耳边小声问:“终于圆房了?” 杜隽清颔首。“是。” 秦十三立马欢喜的笑了。“原来如此,恭喜恭喜。既然这样的话,那你的确是该赶紧回去。小娘子家家的,初次一般都会比较难受,这时候身边正需要人安慰。如果你把这个时机抓好了,你们的感情还能更上一层楼。我跟你说,当初我是这么这么做的……” 杜隽清连忙伸长了耳朵,认真的从好兄弟那里汲取经验。 正当这两个人说的有声有色的时候,旁边一声阴阳怪气的呵斥传来:“杜将军还真有能耐,昨天才刚进了右骁卫做将军,今天就能和左威卫的秦将军谈笑风生了?只不过,杜将军你是不是太自降身份了点?咱们右骁卫在军中的地位可比左威卫高多了!” 杜隽清回头去看,就发现来人正是他同在右骁卫的同僚。这个人名叫武成伟,是他手下的的一名长史。从他的姓氏里就能看出来,他是武家人,在武家的地位也不算低,不然他也进不了右骁卫来做官。 只不过……昨天杜隽清进来之后,就听下头的人悄悄的说起来——原来,他这个将军的位置本来是给武成伟准备的,武家也为了把武成伟推上这个位置活动许久了。结果谁曾想,原本一切都十拿九稳,只等吏部一张任书下来,他就能走马上任了的。可偏偏这个时候,张柬之从中插了一手,愣是把没有任何官场经验的杜隽清给塞到了这个位置上。 然后,杜隽清就成了右骁卫将军,武成伟只能继续蹲在原本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要说武成伟心里不恨,那是不可能的。更别说长宁侯府和建昌王之间的恩怨,那更是扎在武家人心头的一根刺,他们早恨死杜隽清了! 因此再添上现在这一出,武成伟更是把杜隽清给恨进了骨子里去。因此昨天杜隽清过来接手事物的时候,他就没少对杜隽清冷嘲热讽,但都被杜隽清给无视了。他也悄悄的买通人手将交到杜隽清手上的材料打乱了,杜隽清拿到手后也没有吱一声,而是直接拿着东西走人,既没有生气也没有焦躁,就仿佛交到他手上的就是最完美的卷宗一般。 武成伟一口气憋在胸口,他都快难受死了! 只是有了昨天的教训,他知道杜隽清不是个好对付的,所以他也就没有沿用昨天那一套。但自从杜隽清今天到了卫所,他的一双眼睛就盯上了他,半天都没有移开过哪怕一瞬。当看到杜隽清心情愉快的在自己跟前来回走动、从容的和卫所上下所有人打招呼说话,他一颗心堵得不行,真恨不能跳出活活掐死他! 只是想到家里长辈的吩咐,他只能咬牙隐忍——“这个长宁侯如今背后是有狄阁老和张相爷护着的,他夫人还攀上了太平公主,这几个都不是好对付的。所以你在没有抓到切实的证据之前,先别对他发作。至少他刚进入右骁卫,你不能贸然行动。不然他现在无牵无挂的,一旦被逼急了,狗急跳墙狠狠咬你一口,你被撕下来一块血肉也只能自己咬牙忍着!” 因此,他一直强忍着没有找事。 可是,他就是越看杜隽清这张脸越不高兴。尤其当看到他和秦十三两个人在门口谈笑风生,这个男人还笑得这么的骚……没错,就是骚得很! 一个大男人,笑得两眼放光,嘴角眼角都往上弯去,甜丝丝的就跟吃了蜜似的,这哪还有点男人的模样?他就和一个小相公差不多! 会想到自己居然会输给这么一个人,武成伟心里就更憋闷得不行。实在忍无可忍,他还是跳出来讥讽了他一句。 他不和杜隽清吵架,但说几句风凉话总是可以的吧? 本来,身为右骁卫的人,他和左威卫的人在一起有说有笑,这就是自降身份。十二卫也是有自己的等级排序的,大家都以自己的身份自尊自傲,极少有人会乐意和其他卫所的人来往。至少,他们右骁卫的人最多是和左骁卫还有左右卫的人来往。 至于其他人?他们就算在大街上看到了也就跟没看到一样! 所以杜隽清当众和秦十三有说有笑,这就是丢了他们右骁卫的面子,他的确有资格指责! 奈何,杜隽清听到他的说辞只是淡声说了句:“我和十三郎本来就是好朋友。这份情谊并不会随着我们官位的变化而变化。” “七郎说得没错!”秦十三连忙点头。 武成伟就冷哼。“杜将军你也就现在这么说说了。等以后你在右骁卫处得时间长了,你自然就会知道你现在这样的举动有多幼稚。你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这也是我自己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杜隽清淡声说道。 武成伟冷笑。“这么说,还真是我多管闲事了呢!不过事关我们右骁卫的名声,下官还是请杜将军您好歹注意一点,别再和当初您做个闲散侯爷一般一意孤行。我们右骁卫的脸面不是你拿来给朋友往上攀爬的工具!” 他最后一个字刚出口,杜隽清就冷冷一眼扫视过来。“我说过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如果觉得自己的身份那因为这件事就被拉下去了,那你大可以不干。想必以武家现在的身份,肯定能再随随便便将你安排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去。” 他这是在反讽自己把女皇陛下当做往上攀爬的工具吗? 武成伟又气得半死。但他却反驳不得,因为杜隽清说的是事实。武家之所以能爬得这么快,全都依仗着这位搞搞砸是的女皇陛下。 因而他只冷笑了声:“我倒是没想到,杜将军您原来还生了这么一张尖利的嘴!罢了,既然你一意孤行,我也不多管闲事,我本身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呢!” 说完这句,他就赶紧转身走人了。 再不走,他只怕要被这个人给气死! 不过,既然被气成这样,他也不会放过这个人就是了。他这就去找叔叔,好好将今天观察到的杜隽清的所作所为都交代了,大家再一起考虑考虑怎么把他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这个原本就是属于他的位置,那就不该给别人占据! 眼看杜隽清赶走了武成伟,秦十三又不禁咋舌。“我该不会给你惹麻烦了吧?” “没有。”杜隽清摇头,“这个麻烦早就已经盯上我了,不管你出现不出现,他都不会自动消失。” 秦十三还是皱眉。“那你也还是小心点。我看姓武的现在是真盯上你了,你现在的这个位置也的确位高权重,难怪他们都不服。你还是得赶紧做出点成绩来,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才行。” “这个不急,等时机成熟自然就可以了。”杜隽清不急不慢的说道。 秦十三听了,他也就点头。“你的本事我放心。既然你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那我就放心了。” 说罢,两个人也就互相道别,各自回家去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杜隽清脑海里还不停回想起昨晚上和顾采薇在一起缠绵时的点点滴滴,她湿漉漉的双眼、微微翕动的鼻子,还有口中吐出的阵阵吟哦,现在在他的记忆里还是如此清晰。他越想一颗心就越是跳动得厉害,真恨不能背上生出一对翅膀来,赶紧飞回去再把她给抱进怀里! 原来这就是相思的味道。他也从不知道,相思果真如此令人着恼,却又如此令人心驰神往,他如今整颗心都已经牵在了那个小娘子身上。 只不过,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是累极了还在睡呢?还是已经睡醒了,又揪着被子在骂他? 不过,不管浮现在脑海里的是怎样的画面,他都心情大好,唇角又高高扬起。 杜仁给他牵着马走在前头。回头看看杜隽清现在的模样,他就扭过头去摇摇头——侯爷你这辈子是真栽在这个小娘子手里了,没救了! 只是,杜隽清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他回到侯府的时候面对的会是这样的情形——一片空荡。 没错,侯府里空空荡荡的,昨晚上那个骂了他半夜的小娘子不见了,就连杜逸和顾天元两个小家伙也不在了! 没有了这三个人,平日里闹腾不休的侯府一下安静的仿佛一座死宅。 杜隽清站在院子里,一张脸瞬息阴沉了下去。 红鸾见状,她只能小声说道:“夫人今早醒来过后十分生气,大骂了侯爷您半天,然后就叫着要和离。还说什么,不和离的话,先分居也行!然后,就让人收拾包袱,死活搬去别院了。世子还有九舅老爷也都跟过去了。婢子苦劝半天无果,也就只能先放他们走了。” “我知道了。”杜隽清颔首,就立马转身,“备马,去别院!” 这个别院,自然就是当初太平公主上次给顾采薇的那一所宅子。 现在,顾采薇正懒洋洋的躺在院子中间的软榻上,黑风趴在她跟前,毛茸茸的脑袋搁在榻上,好让她放胳膊。她面前的小几上还放着几样时令水果,还有一碗红枣茶。茶还是热的,丝丝袅袅的朝上蒸腾着热气,散发出红枣特有的甜腻腻的香味。 顾采薇端起来喝了一口,就放下碗,继续闭目养神。 李神医在一旁看着,他很有些胆战心惊。 “小娘子,您到底怎么了?您和我说句话行吗?您从进门开始到现在一声不吭,还冷着一张脸,这样很吓人啊!”他小心翼翼的说道,“再不然,镇有谁欺负了您,您也只管和我说,我去帮您打他!” “这个还是免了吧!你要是打了他,阿姐肯定会心疼的回过头来揍你的!”顾天元立马凉凉说道。 他话音刚落,顾采薇就抬起眼皮冷冷瞧了他一眼。 顾天元赶紧举起手:“阿姐我错了!不过阿姐,你就看在小弟我亲手给你熬了一碗红枣茶的份上,你就别和我多计较了。你要知道,为了不让姐夫出门去被人看笑话,我还特地贡献出了一盒我珍藏多年的珍珠膏呢!” “谁让你给他的?他就该顶着那副尊容出门,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也是他编谎骗人的下场!”顾采芹咬牙切齿的低吼。 顾天元就吓得一个激灵,他赶紧闭嘴不说话了。 李神医越听越糊涂。“小娘子,是侯爷欺负你了?可他有什么能骗你的?你这么冰雪聪明,这世上真有人能骗到你?” “你也闭嘴。”顾采薇没好气的呵斥。 李神医也立马听话的闭嘴。 好在,就在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一口的时刻,晓芳儿欢喜的跑过来:“娘子,侯爷来了,他说要来向您赔礼认错!” “让他滚!”顾采薇毫不客气的回应。 “是!”晓芳儿连忙答应着,果真跑到门口大喊,“侯爷,夫人让您滚!” 我的天! 听到这话,满屋子的人都震惊了。 顾天元瞪圆了双眼,他看着李神医:“这位小娘子不会一直这么耿直吧?” 传话都传得这么直白,他也是头一回见。 李神医顿时一脸痛苦的点头。“可不是吗?这些日子我都快被她给折磨疯了!小娘子,您就行行好,把她给带走吧!每天和她在一起,我这条老命都要减寿十年啊!” 顾天元顿时噗嗤一声。“这不是挺好的吗?有个说话从不拐弯抹角的小娘子在你身边陪着,她心里想什么嘴上说的就是什么,从来都不会骗你。你只需要也和她一样,两个人就能毫无障碍的交流了。” “九郎君您饶了我吧!”李神医脸上的表情更加痛苦,“您是不知道,就是因为和这个丫头相处得时间太长,我都快被她给带坏了。好几次出去给别人看病,我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然后你知道我得罪了多少人吗?就因为她,我少赚了好几贯钱了!” “是吗?”顾采薇听到这话,她才懒洋洋的掀起眼皮,“这只能说明,你私底下做的依然都是和坑蒙人的买卖。不然,你至于说句实话就被人给赶出来,还连钱都不给你?” 李神医垮下脸。“小娘子,我冤枉啊!好歹我给顾夫人开的方子、抓的药都是货真价实的。我最多也就收了她一个辛苦费,一个多的子都没挣!” “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顾采薇轻哼,就招手把顾天元给叫过来,让他再去给晓芳儿传几句话,让晓芳儿原封不动的告诉杜隽清。 顾天元一脸无奈。“阿姐,你说你幼稚不幼稚?” “你管得着吗?”顾采薇不爽的拉下脸。 顾天元赶紧转身就跑。 然后,外头就听到晓芳儿又叫了起来:“侯爷,娘子让你赶紧滚蛋,不过混蛋前记得留下休书,她和你过不下去了!” 紧接着,就听哐当一声,赫然是大门给人踹开的声音。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杜逸这时候才开口:“你把我阿爹给惹急了。” “那又怎么样?有本事你让他来打我呀!”顾采薇没好气的轻哼。 杜逸就扯扯嘴角。“打你他是舍不得的。不过,别的他也不是不敢干。” “那好,我就等着看他能干出来什么事!”顾采薇冷哼。 两个人正说着话,果然看到杜隽清已经冲了进来。晓芳儿还跟在他身边,一边想要拦住他,却死活拦不住。 最后,眼看这个人都走到自己跟前了,顾采薇就摆手。“好了晓芳儿,刚才辛苦你了,你下去休息吧!” 晓芳儿这才屈身一礼,退下了。 杜隽清旋即大步来到她跟前站定,然后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刚才那些话什么意思?” “你听得很明白了。”顾采薇冷冷说着,眼神淡漠无比,“你骗了我。” 杜隽清抿唇。“对不起。”他再次低头。 顾采薇冷笑。“你是以为这世上什么事情都能用道歉来解决吗?” 杜隽清不语。 顾天元就好奇了。 他悄悄的推了一把杜逸。“你阿爹到底骗了我阿姐什么?能让我阿姐这么生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小事呢!” “我不知道。”杜逸摇头,“我阿爹他本身还瞒着我不少事呢!” “哦,这样啊!”顾天元就点头,“不过看他们这样,你阿爹惨了。我阿姐肯定不会这么快原谅他的。” “那她也得原谅。我就不信,她真能狠心和我阿爹分开——我阿爹才不会放手。”杜逸定定说道。 “这个我相信,我阿姐肯定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顾天元点头,然后他就低叹口气,“你说他们俩是不是无聊啊?明明昨晚上都圆房了,那就是夫妻了啊,结果今天一早起来她就闹,还非要走。然后走路的时候还一瘸一拐的……你阿爹可真够狠心的,他把我阿姐都给折磨成这样了!早知道这样,我真不该给他那个药!” “这一点的确是我阿爹做错了。”杜逸沉着小脸点头。 “不过我阿姐也的确太无理取闹了点。她现在根本就是仗着你阿爹的宠爱,在瞎胡闹呢!”顾天元又小声说着,就又拉他一把,“我看咱们还是走吧!他们要胡闹就让他们自己闹去,这满屋子的酸臭味,我简直受不了!” “嗯。”杜逸连忙点头,两个人就赶紧走掉了。 李神医见状,他连忙也悄悄的溜了。溜走之前,他还不忘把晓芳儿也给拉走。 琉璃更不用说,她早在见到杜隽清出现的刹那,就赶紧牵着黑风走了。 于是,眨眼的功夫,这里就只剩下了杜隽清和顾采薇两个人。 顾采薇的确是在生气。而且,如果说昨晚上圆房之前她只为了一件事生气的话,可现在她就是为了两件! 就算一个人生了半天闷气了,再等见到杜隽清出现在面前,她还是气不打一处来,现在是连理论的心思都没有了。她就想让这个男人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杜隽清也自知理亏,他连忙低下头:“对不起,我错了。现在我把一切都和你交代清楚——阿逸他的确不是我亲生的。” “所以,他阿娘给你戴绿帽子了?”顾采薇就问。 “那倒没有。”杜隽清摇头,“因为他阿娘是我亲阿姐。” “你说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顾采薇顿时也没了和他吵架的心思。她连忙噌的一下坐起来,却因为起得太猛,身体猛地一软,差点又一头栽倒下去。 杜隽清连忙扶起她,顾采薇就顺势瞪他一眼:“你赶紧给我老实交代!” 杜隽清就交代了:“其实,我阿爹阿娘一共生了两个孩子,就是我阿姐和我。当时就是因为生了阿姐后,阿爹阿娘才决定私奔的。结果谁曾想,在几次谋划私奔的过程中,阿娘又怀上了我。后来因为他们把事情闹得太大,尤其原本长安城里还有一位贵公子一直想给我阿娘赎身,把她带回去做妾。可阿娘不同意,却心甘情愿为我阿爹生孩子、还要扔下一切和他私奔过苦日子。那位贵公子十分生气,就悄悄雇人去把我阿爹打了一顿。阿爹本来没带走阿娘就很伤心,再被人这么打一顿,偏偏那时候莱国公府上的阿娘得知消息又来骂他,裁撤了他的所有用度,就连身边侍奉的人都给带走了。他又伤又气,没有扛过去一命呜呼。我阿娘得知消息,她等到生下我后也悬梁自尽了。” “后来就莱国公的阿爹得知消息后,他本来就把阿姐送到了和他交往颇深的房家去抚养。本来他也是想把我也送去的,可奈何我那时候刚出生,身体太弱,他始终不放心让别人照顾我,就还是把我抱回杜家了。但我和阿姐一直都知道我们是亲姐弟,这也是为什么从小阿姐是分外照顾我的原因所在。” “所以后来,你干脆就娶了她?这叫怎么一回事?”顾采薇瞠目结舌。 杜隽清就垂下眼帘。“阿姐到了房家没多久,房家就也落败了。她从此被贬为庶民,日子无比清苦。我虽然想方设法的接济她,可我在杜家的地位你也知道,我本身也没多少本事,我们姐弟之间的接触也越来越少。后来我才知道,阿姐有了身孕,可是那个弄大她肚子的男人却不见了。阿姐几次想要寻死,是我把她给拦了下来,然后我就干脆决定——我娶她进门算了!反正我这辈子也没打算娶妻生子,那我们姐弟互相依偎在一起一辈子也好。” “所以,你根本没有过别的女人对不对?”顾采薇又问。 杜隽清颔首。“是。” “那为什么之前每次说起你阿姐的时候,你还那么一副深情款款、忧伤不已的样子?”顾采薇大叫。 杜隽清唇角就泛起一抹得意。“你也觉得我装得很像对不对?要不是如此,我又如何能拒绝阿娘再三的想给我娶继室的主意?毕竟她给我找的那些人都是什么样……你明白的。” “啊啊啊!” 顾采薇顿时崩溃的尖叫,一边又忍不住对他拳打脚踢。 “你个混蛋!你还真是个雏!你坑死我了你知道吗?昨晚上疼死我了!我现在还在疼!我杀了你!” 第088章侯爷太黏人 杜隽清被连打了好几下,然后才抓住她的双手。“我错了,我一定改。今天开始,我就好好研究春宫图,然后咱们一起慢慢摸索学习,我肯定很快就能学会的!你相信我!” “我信你个头!”顾采薇气得还在骂,“外公说过,一个男人从一开始的生手到最后的熟练,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我就是你拿来练手的小白鼠啊!” 杜隽清眉头微皱。“那不然,我先找别人练练?” “你敢!” 顾采薇顿时又往他身上踹了一脚。 杜隽清立马哭笑不得。“那你想让我如何?” “不如何,你骗了我、让我这么不爽,我骂你几句难道都不可以?”顾采薇没好气的说道。 “可以可以,完全可以。”杜隽清连忙点头,才又小声问她,“真的很疼?” “不然呢?”顾采薇咬牙切齿,“我也是服气了,你不是长宁侯吗?有妻又有妾的,我还当你早就开荤了。结果你倒好,一把年纪了连个女人都没碰过,昨晚上给我乱来一通,我当时就后悔了!” 结果这个禽兽,他愣是死死压着她,让她挣脱不开,最终只能无奈从了他。 然后今天一早醒来,她浑身上下都难受。再联想到中间种种,她更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小夫妻之间的羞涩甜蜜,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当时就只有一个想法——这日子没法过了!她也不想过了! 然后,她就卷起行李,带着顾天元和杜逸一起跑了。 杜隽清听了,他顿时一脸愧疚。“可我明明研究了好几天春宫图的……” “所以说,昨晚上的事情的确就是你早有预谋。”顾采薇点点头。 男人就又眨眨眼,突然又说道—— “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要真的娶妻生子。” 顾采薇瞬时眉梢一挑,又听他低声说道:“早在七岁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毕竟阿娘不喜欢我,几位阿兄也和我并不亲近。阿爹虽然还算疼我,可是顾及着阿娘的面子,他也不敢对我有多好。而且,他们总觉得我是小孩子,有时候说我亲阿爹阿娘的坏话也根本不顾及着我就在身边。所以渐渐的,我就从他们的话语里提取出来那些消息,也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心——既然一直没有人真心盼着我好好活在这个世上,那我干脆不要生儿育女,一个人过完这辈子,然后干干净净的走了就好了。” “娶了阿姐,只是无奈之举。那个男人哄骗了她,搞大了她的肚子却不肯负责。阿姐从小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后来又遭遇房家的变故,然后又遇到这种事,她本就和阿娘一般多愁善感,然后当时就要去寻死。是我死活拦下了她,不顾阿爹阿娘的反对把她接到侯府照顾。” “可你也知道,一个人如果真心想死,那是谁都拦不住的。阿姐终究还是死了,只留下一个病怏怏的阿逸给我。阿逸从小就吃不下东西,就连奶娘的奶都吐,那些年为了照料他,我几乎是不眠不休。他一开始又不乖,总是整夜整夜的哭,奶娘怎么哄都不行,只能我抱着才好点。好些日子,我都想抱着他一起跳河算了!可想到他还这么小的孩子,连这个世界是什么样都没有见过,我又怎么能轻易剥夺他存活下去的权利?思来想去,我才又咬牙坚持了下来。” “但我本来想的是,他这么挑食,几乎吃什么都吐,我到处寻访名医来给他治病也没用,那么看来他是活不长了。等他死后,我就跟他一起走,去地下和阿姐团聚。我就连我们的坟地都选好了,是和阿姐的挨在一起的。结果偏偏,这个时候你出现了……” 说着,他眼底忽的泛起一抹水光,一双幽幽的眸子盯着顾采薇:“你把阿逸给治好了。” 顾采薇扯扯嘴角。“我没有治好他。他这个毛病治不好的,只能调教出来一个能做出对他胃口吃食的人来,一辈子跟着他。” “那你也把他给治好了。”杜隽清坚持这么说,“自从你出现,他的身体一天天的好转,那些压在我身上的重担突然一下全都没了!我顿时觉得天都亮了!” 说着话,他又伸手去将她的柔荑给包裹在掌心里。“你明白那种感觉吗?就是你众叛亲离、身边没有一个人喜欢你、亲近你,所有人都盼着你赶紧去死不要拖累他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来到你面前,对你好、对你最看重的人好,她还用她的热情感染着你们,让你们重燃对人生的希望。这就仿佛晦暗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缕光,任谁都会第一时间想到要抓住这一缕光吧?而我,只是遵循心里的本能,把你给牢牢的抓在手心里而已。” 察觉到他这么认真的视线,顾采薇的心态也渐渐平静不下来了。 “我有你说的那么好吗?”她轻声自言自语,“我其实就是给你们做了几顿饭而已。” 而且,还是为了让自己脱身,而故意用来讨好他们才做的饭菜。 可是,为什么稀里糊涂的,最后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她到现在还纳闷得慌。 “你有。”杜隽清连忙点头,大掌牢牢握住她的双手,“你没看到吗?阿逸他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后,他就喜欢上你了,为了你甚至连我都不要了。以前我也没注意到,现在才发现——他身边也的确是需要一个阿娘来陪伴他呵护他。这样,这孩子才终于不那么阴森孤僻了。” “哦,只有他需要啊!”顾采薇凉凉点头。 “当然不是,我也需要!”杜隽清赶紧就说,然后又抬起头,水光幽幽的眸子定定看着她的双眼,“在遇到你之前,我从不知道原来身边有一个妻子是这么让人放心又开心的一件事。在遇到你之后,我也想不到除了你外,这世上还有哪个女子能如你一般,让我和阿逸都喜欢成这样,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将你给留下来,一辈子守着你望着你。就算只是这么看着你,就让我们心里平静又欢喜。” 这个男人的声音一向低沉清冷,冰冰凉凉的仿佛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联。可是现在,他的嗓音里却带上了一点微颤,这就使得他的声音里充入了一丝生气,一下就让他活了过来。 而且说话的时候,他那双眼更是瞬也不瞬的看着他,眼底还荡漾着一丝小心翼翼,就仿佛一只生怕被主人给抛弃的大狗似的,那么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主人,却又还要佯装出高高在上的样子来。这德行…… 顾采薇扑哧一声。 “我看大黑都没你装得这么可怜过!” “那是因为大黑一直有你疼爱,它知道你肯定不会丢下它,它当然有恃无恐。”杜隽清低声说道,“可我不一样。你的心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彻底放在侯府上,你还是想着有朝一日要离开。” 顾采薇心又一沉,她垂下眼帘。“没错。我虽然喜欢你和阿逸,可我不喜欢长安城里这种处处受束缚、而且朝不保夕的生活。如果给我机会,我还是会选择离开。” “你想离开可以,但到时候可以带着我一起吗?”杜隽清连忙又问。 啊? 顾采薇愣住了。 杜隽清却一脸认真的点头。“我说真的。其实我也厌恶这里的一切,可是因为手里这个铁矿,我暂时还不能走。不然它要是落进武家人手里,那天下百姓都要跟着遭殃。所以,等我安置好它后,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我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可好?” 他一边说着话,一脸眼巴巴的看着她,眼睛里都快伸出一双手来,直接抱着她的头让她点头了! 顾采薇叹为观止。 但与此同时,她的心也揪得一塌糊涂。 哎,其实他真的也是个可怜人。出身不是他能选择的,现在这个封地也不是他自己选择的。可是,老天爷偏偏就要和他开出这种玩笑来,逼得他一步一步的朝前走,根本无法退缩。 而她,既然都已经把心放在这个人身上了,那她又还有什么退步的余地呢? 她也就点头。“好吧!不过,你不要让我等太久,我这个人耐心不好。” “放心,不会太久的!”杜隽清闻言大喜,他连忙一把拥住她,双手缠得死死的,勒得顾采薇差点喘不上气。 顾采薇连忙推他好几下。“你快松手!我都要被你给活活勒死了!” 杜隽清却还舍不得放开,他又抱住她好一会,才慢慢松开手。 然后,趁着顾采薇不注意,他又往她唇上亲了一口。“你真好。” “你别亲我!”顾采薇立马又叫,“昨天你啃得我这里都破皮了你知道吗?我现在还疼呢!” “是吗?我看看。”杜隽清忙说着,就捧起她的脸看一看,却马上又抬头封住她的唇。 顾采薇气得一把把他给推开。“你还来?” “对不起,我错了。你那有什么药吗?我给你上药!”他赶紧又摆出那么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来。 顾采薇翻个白眼。“这里没什么特效药,只能忍着。而且,就是因为这个伤口,我这些天都不能随心所欲的吃东西了,这些都怪你!” “好好好,怪我怪我。”杜隽清连忙就把责任都给揽到了自己身上。 “不过,为了向你赔罪,我也给你准备了一点东西。” “什么?”顾采薇没好气的问。 “吃的。”杜隽清就说,就连忙回头叫杜仁。 杜仁这才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出现了。 打开食盒,里头立马一阵扑鼻的香味传来。 “哇,东兴楼的烤羊排!”顾采薇闻到味道,她立马脱口而出。 “还有庾家馄饨,魏家冷淘!” 杜隽清颔首,亲手将食盒里的吃食都一一拿出来放到她面前:“这是我下衙之后特地去那边买的。本来是想带回去侯府给你吃的,结果谁知道……” 兴冲冲的回到家里,她却不见了踪影,留给他一个空荡荡的侯府。那一刻,他的心都凉了。 不过现在,好在他找到了她。是只是……“折腾这么半天,这些东西都凉了。” “是啊,凉了真可惜。不在最适合的温度,东西的风味都要大打折扣。”顾采薇也惋惜的低叹一声,不过还是抓起一根羊排啃了起来。 羊排还是温的,外头一层烤得金黄焦脆,里头的肉却酥脆可口,一口下去满口留香。现在吃都这么好吃,可想而知刚出锅的有多美味。 顾采薇三下两下吃完了一根,她就舒服得眯起眼:“他们家的配方似乎又改良了呢,现在吃起来风味更佳。看来,什么时候我得抽个空再去好好品一品。” 杜隽清正舀了一勺馄饨送到她嘴边。听到她的话,他不禁双眼微眯:“你和东兴楼的东家也认识?” “我不认识他们东家,但我外公和东兴楼的老厨子是朋友,小时候他还带我来长安见过他几次,当时他给我吃的就是烤羊排!对了,我做羊肉的手艺还都是跟他学的呢!你难道没尝出来?”顾采薇懒洋洋的回答。 “尝出来了,你做的羊肉的确有东兴楼的味道。只不过,要比他们的更适口一些。”杜隽清低声说道。 “哈哈,这话要是给东兴楼的老董头知道,他肯定又要气哭了!教出来徒弟饿死师傅啊!”顾采薇立马得意的大笑。 杜隽清却幽幽的看着她。“这长安城里,你到底还认识多少人,又知道多少人家的秘密?” “很多很多。”顾采薇也不瞒着他,“我外公当初好歹也是纵横长安的名医,有高宗陛下给他做背后的靠山,多少人家都争着抢着请他上门医病。作为大夫,他总能走进那些大户人家深处,自然也能听到一些外人听不到的秘密。再加上观察一下四周围,再稍加推理,他心里就大概有了一点了解。” “后来,外公还把他所知道的都写成一本册子,从我识字开始就让我读,一直到我背得滚瓜烂熟的,他才给扔到灶膛里烧了。” “烧了?”杜隽清微愣。 顾采薇点头。“是的,烧了,现在已经化为灰烬了。外公的说法,是这些秘密本来就是他偶然偷听到的,不算什么光彩的事。他让我记住这些,只是为了防备不时之需,绝对没有让我拿来要挟别人拿好处的想法。这么多年,我也就在莱国公府上用了一次……” “我明白,都是因为我。”杜隽清赶紧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多问了,这些都是你外公留给你的宝藏,任凭你处置。” 顾采薇就笑笑。“你也不用把事情搞得这么认真,这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回头我也会把我还记得的写出来,再加上我这些年在长安城里的见闻,给阿逸还有九郎看过,让他们背下来,然后烧掉。” 杜隽清颔首。“还有我们的孩子。” 啊?顾采薇又愣了愣,就发现这个男人正双目幽幽的看着她的小腹。她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赶紧把这个男人给推开。“你少来!都没学会走呢,就想跑了?昨晚上你害得我疼死了,还想让我给你生孩子?生孩子有多疼你知道吗?我才不要生呢!” “好好好,你不想生那就先不生。”杜隽清立马改口,“我们有九郎和阿逸也挺好的。” 顾采薇就撇唇。“你就胡扯吧!是谁刚才还在说什么打算一辈子不娶妻生子,自己过完这一辈子就完了的?结果刚才又说什么叫我给你生孩子,你这个人根本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典范!” 杜隽清就扬唇轻笑。“我也说了,那是遇到你之前。在遇到你之后,我现在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和你一起安安稳稳的生儿育女,一家人幸福和乐的在一起过一辈子。” 他计划得可真是美好呢!只可惜…… 顾采薇轻笑。“这么美好的日子谁都想过,但也不是谁都能过得上的。就像我外公,他这辈子也就这么一个想法,在外人眼里,他也是一个从容洒脱的人,可没有人知道,他一辈子都在为外婆的身体四处奔走。外婆过世后,他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在外婆走后三年就撒手人寰。其实他这辈子也没过上几天幸福和乐的日子。” 原来,外人眼中风流不羁的高神医,他的日子也过得并不怎么幸福么? 杜隽清眼神微暗,他忙又抓紧了他的手。“我们和外公外婆不一样。既然外公对你寄予厚望,那我们就一定要做到他们一辈子想做却没有做到的,这样两位老人家在黄泉之下才会安心。” 呵呵,才多久,他就已经主动改口管她外公外婆叫外公外婆了?这个男人心思转变可真够快的! 顾采薇撇撇唇,但唇角却早已经不由自动扬起一抹笑。 然后……在杜隽清的软磨硬泡之下,他们还是在天黑之前又搬回了侯府。 没办法,杜隽清明天还要去右骁卫做事。从城外赶去城里,路上来回时间太长了,未免杜隽清每天上下衙太过波折,他们只能又搬回去侯府。 于是,顾采薇的分居计划也就实行了大半天时间,然后就又和杜隽清一道亲亲蜜蜜的回去了。 对此,顾天元是一副‘我早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小娘子这种东西就是这么奇怪,我之前那些年已经领教过好多次了!”他还一本正经的对杜逸说道,“不过好在,以前阿姐的那些坏脾气都要我一个人来担着,但现在有姐夫了,我就解放了。从今往后,要头疼就全都让姐夫一个人头疼去吧,我不管了!” 杜逸却皱皱眉。“她脾气坏吗?我不觉得。” “那是因为你们和她接触的时间还不长,等以后你就知道了!”顾天元一脸我是过来人的模样,还郑重其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外甥,你听小舅舅一句劝,以后招惹谁都行,就是千万不要招惹小娘子。这世上,小娘子是最不好对付的东西!” “哦,是吗?”杜逸只敷衍的应和一声。 顾天元就摇头。“哎,不听我的话,你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老气横秋的模样,让杜逸都忍不住刺他一句:“小舅舅,你装得太过了。信不信我把这话告诉阿娘,她回头就能来揍你?” 顾天元顿时就吓得跳了起来。“你可千万别告诉她!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杜逸才唇角微勾。“叫你再装模作样!” 顾天元也忍不住吐吐舌头。“说得好像你没装模作样似的!” 然后,两个小家伙就各自将脸一沉,脖子一扭,气呼呼的不理对方了! 至于回府之后,杜隽清又是如何痴缠顾采薇,死活拉着她一起钻研春宫图,好两个人一起进步,这些都是小夫妻之间的私密事。反正侯府上下,大家都能看到他们的侯爷和夫人感情越来越好,两个人一天到晚蜜里调油的,只要有机会两个人就腻在一起舍不得分开。 不过,这都是别人心里的想法。对顾采薇来说,她都快烦死了! “滚滚滚,你赶紧给我滚出去干你该干的事去!一天到晚的缠着我有意思吗?你是个男人,男人就该有事业心明白吗?”眼看这个男人每天只要回来就来缠着她,顾采薇简直烦不胜烦,忍无可忍直接把他往外赶。 杜隽清一脸幽怨。“从来只有女人巴不得男人多陪陪她的,一旦男人真有空,她必然高兴得要死。可你为什么偏偏就和她们不一样?” “我倒是想和她们一样呢!可你呢?”顾采薇没好气的瞪他,“这世上又有谁和你一样,回到家没事就非得找我的?找我也就算了,还非得拉着我的手说话,说着说着,就把我拉到床上去了!这急色的德行,跟一辈子没碰过女人似的!” “在你之前,我的确没碰过女人。”杜隽清真诚的回应,“而且,一开始不是你嫌弃我技术不好,把你弄疼了吗?那我不抓紧时间多练习,又怎么让你舒服?” “那你也不该这么夜夜练、时时练啊!我现在不疼了,我累死了!”顾采薇死死瞪着他,“你信不信,你再敢这么干,我回头就离家出走。这次不装模作样的去别院了,我回徐州去!” “不行!”杜隽清立马摇头,又一把死死抓住她的手。 顾采薇冷冷看着他。“放开。” “你答应我别走我就放开。”杜隽清沉声说道。 “那你答应我你别以后每天没事就来找我,我就不走。”顾采薇说道。 杜隽清不肯答应,他只牢牢抓住她的手不放。 顾采薇自然也不肯退缩,两个人瞬息又落入了对峙的局面。 不过,他们并没有对峙上多久。因为,太平公主那边又来人了:“夫人,太平公主请您过去给她做个饭。” 顾采薇就嘴角抽抽。“她不是刚生完孩子吗?她确定她现在有胃口?” “就是因为公主没有胃口,才想到了长宁侯夫人您的好手艺,因而特地让婢子来请您去给她做几餐还能吃的东西。”来人理直气壮的说道。 顾采薇无语摇头。 杜隽清听了,他也不禁皱起眉。“我夫人不是公主的厨娘。更何况,我们府上也有许多是等着她安排。” 说着话,他的手又要来抓她的手腕。但顾采薇立马就跳起来:“我去!我这就去!能为公主效力,这是我八辈子都求不来的恩典,我不去才怪!” 尤其,能借着这事躲开这个男人的痴缠,她求之不得! 于是,她就跟只小兔子似的,赶紧躲开杜隽清的拉扯,就主动跟着太平公主的人走了。 杜隽清见状,他就脸一沉,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顾采薇欢蹦乱跳的跟人走了。 这一次,太平公主生下的是一个小郎君。她才生下孩子没几天,还不到摆满月酒的时候。但公主府门口也早已经是车水马龙,上门来送礼拜贺的人家数不胜数。 顾采薇乘坐的马车愣是在这一大群马车里杀出一条捷径来,然后顺顺利利的穿过公主府的大门,进入到公主府内部。 再等到了太平公主的卧房门口,她就听到太平公主不悦的呵斥声传来:“滚!我不吃!这么难吃的东西你喂猪呢?拿到一边去!” 然后,就是哐当一阵响,赫然就是碗碟被摔到地上的声响。 生完孩子后,太平公主的脾气更大了。 顾采薇闻言心里低叹一声,她才抬起脚慢慢走进去。 进到房间里,她就看到这里丫鬟们跪了一地,就在太平公主栖身的榻前,几碗粥汤泼了一地,好几个丫鬟身上都沾上了,她们也不敢动一下,只能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哎,真是暴殄天物。”顾采薇忍不住说了句。 正在气头上的太平公主立马抬起头。“怎么,我贵为公主,浪费点粮食都不可以?现在还来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臣妾不敢。”顾采薇连忙摇头,“只不过,公主您现在本就身体不适,还因为一点小事大动肝火,这样不仅不会让胸口的火气发泄出来,反而会让自己越发的上火,实在是不划算。现在您自己摸着胸脯想一想,是不是觉得心里更暴躁了?” 太平公主这才收敛了一点怒意。“那又如何?本公主心里不痛快,那就谁都别想痛快!” “那如果我让你痛快了呢?”顾采薇就问。 太平公主眉梢一挑。“你果真能吗?” “试试呗!您特地让人把我给叫过来,不就是为了让我来帮您的吗?”顾采薇笑道,“其实你自己也是深受这喜怒无常的性子折磨,所以才特地来向我求助的不是吗?” 太平公主立马撇唇。“本公主能叫你过来做事,这是给你面子,何来求助一说?” “是是是,公主教训得是。那么现在,您能让我动手了吗?”顾采薇连忙改口。 太平公主这才轻哼了声。“你还有多少本事,全都施展出来吧!” “好啊!”顾采薇就连忙从荷包里掏出一颗糖丸递给她,“公主请吃吧!” “这是什么?”太平公主顿时又眉头紧皱。 “红糖薄荷丸,我亲手做的。”顾采薇笑道,“红糖对妇人来说是补气益血的良药,薄荷旋风散热,清头目,可以消除疲劳、缓解压力,令人平心静气。两者正好适合你现在这个症状,所以你就放心的吃吧!” 太平公主这才接过来,却还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你果然又是早有准备。” “那还用说?我是时刻准备给公主您效力呢!”顾采薇笑吟吟的点头。 太平公主见状,她也懒洋洋的扯了扯唇角,才将糖丸放进嘴里。红糖香甜却不腻人的滋味立马被唾液分解,在口腔里泛开,还有一股独属于薄荷的清爽冰凉味道一起弥漫开去,再顺着喉管一起流进胃里,瞬息将浑身上下的燥热都抚平了。 然后,红糖暖热的功效开始在胃里发力,一下将五脏六腑都给哄得暖呼呼的,还有甜丝丝的味道在全身上下弥漫,太平公主闭上眼,紧拧的眼角眉梢渐渐放松开来。 “还要。”她马上又伸出手。 顾采薇连忙又给她喂进去一颗,但马上又叮嘱她:“这些东西虽然效果好,但也不能多吃。公主您一天最多三颗,不能再多了。而且吃完糖后记得及时漱口,不然会有蛀牙的风险。当然,这个也不能当饭吃,只是闲暇时候打发时间、调剂心情的小零嘴。所以不管怎么样,饭还是要按时吃的。” “我吃不下。”太平公主立马说道。 经过糖丸的抚慰,她现在精神镇定多了,只是眉眼间还带着一抹疲惫。“这次生产,这孩子折磨得我死去活来。好容易把他生下来,结果又开始涨奶,却偏偏又吸不出来,我疼得哪里都难受。早知道这个孩子会把我给折磨成这样,我真该一开始怀上他就把他给打掉!” 顾采薇连忙环视一周,她才发现——房间里果然没有看到婴儿的踪影! 虽说长安城里大户人家的贵妇人们向来不自己照料孩子。但在孩子睡醒后抱来给她逗一逗看一看也是必须的。可现在看太平公主的样子,她似乎根本就没有这么打算过。 对这个骨子里流着武家血脉的孩子,她还真是淡漠得过分。 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了。 顾采薇心里又叹了一声,就连忙安慰他:“生都已经生下来了,公主你再抱怨又有什么用?当务之急,还是平心静气,赶紧把身体给养好才行。你心情不好,也会影响身体的恢复。” “这个道理我又何尝不懂?只是我身上就是难受,心里自然也不好受。太医来给开过药了,也针灸按摩过,却不见任何起色,反倒将我颠来倒去的折磨。我实在是受不了,心情反倒更糟糕了。”太平公主又一颗糖丸吃完,她心情好了许多,终于有心情好生将自己心里的真实感受和她说。 顾采薇听后她就点头。“我明白了。还是他们伺候得不到位。” “就是!”太平公主连忙点头。 “那还是换我来吧!”顾采薇就笑了,“我现在就去给你做一碗回奶汤,然后再交几个滋阴补身还瘦身的方子给您府上的厨娘,让厨娘每天换着方子给你做,保管吃上几天你就好了。” 太平公主听了,她顿时面目满意之色。“要是那些太医都和你一样就好了。不动声色的将药材化作食材,然后做成美食让人吃下肚去。那可不比动不动就往人身上乱扎、还逼着人喝那么苦的药更好?” 顾采薇干笑。“其实食疗也不是对什么病都管用的。如果真病得狠了,那还是得吃药,这样见效快。既然老天爷让大夫这门事业长长久久的延续下来,那就一定有他存在的原因所在。” “我管他什么原因不原因,反正我现在是不想再喝那些药了!你赶紧给我做回奶汤去吧!”太平公主连忙催促她。 顾采薇也赶紧点头,就转身去了公主院子里的小厨房。 话说起来,顾采薇虽然给太平公主送过好几次吃食,这却还是第一次在这里亲自下厨给她做饭。而公主府里的厨房自是不用说,即便是太平公主的小厨房,这地方也大得和长宁侯府的大厨房一般,里头天南海北、天上地下的东西应有尽有,一眼看去琳琅满目,顾采薇眼睛都差点花了。 这么多东西,全都给太平公主一个人预备着,而且她还死活不肯吃!说她暴殄天物都不够,她简直就是奢侈浪费的行家! 顾采薇心疼的想着,脑海里已经开始把这些食材都变换成各种菜肴——哼,既然太平公主不吃,那她就来好好大快朵颐一番好了!她辛辛苦苦付出汗水,那也该有所补偿才对。 因此,心里这么想着,她已经手脚麻利的抓来一根晒干了都有她大拇指粗细的老山参,还有一把芡实,一把莲子,一把大枣,这些东西先泡水。她再抓来一截山药,洗净去皮切成小段。 还有案板上的新鲜羊肉切下一块,然后切成小块,把羊肉放到已经装满清水的锅里。紧接着,灶上烧火,旺火煮沸,再加入人参芡实等等东西,继续大火开煮,直到再次煮沸,然后换做小火慢炖。 一边锅上炖着人参羊肉汤,顾采薇一边已经捡起一条胖头鱼,直接把鱼头剁下来,刮鳞去腮,洗干净后下锅去炖。等到锅里的水渐渐烧开,汤汁开始泛起白色,她嘴里就哼起小曲,正打算再捡一块豆腐来切成块扔到锅里去和鱼头一起炖。 而就在这个时候,都围在她身边为她打下手的厨娘们忽的转过身,大家齐刷刷低叫:“见过驸马!” 顾采薇连忙抬起头,就见到太平公主驸马武攸暨出现在面前。 她赶紧放下刀子,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也赶紧屈身行礼:“见过驸马。” “免礼。”武攸暨颔首,竟也没有嫌弃厨房脏乱,就径自走进来。 当看到早上两只正不停咕嘟的锅子,他忙问:“这两个都是做给公主的?” “不,只有这一个是。”顾采薇指指前头那一口锅子,“至于这一个,我是做给我自己的吃的。” 武攸暨明显的一愣,然后才颔首。“原来如此。这样也行,反正你来了就好。不知道为什么,公主她就是相信你,这两天别人做的东西她都不肯吃,一直拖到现在,我们都快急疯了!” “是吗?”顾采薇轻声说道,“公主她只是身体不舒服,所以心里难受,需要发泄。这是每一个生完孩子的女人都会经历的阶段。这种时候,就需要身边的人都对她纵容一些,帮她一起熬过这段时候就好了。” “我们就是这么做的,可是……”武攸暨欲言又止。 顾采薇也心知肚明。 太平公主根本就是讨厌他,也讨厌这个孩子,那不管他们怎么做,太平公主心里都不会舒坦,反而看到他们就会心烦。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他小心纵容就能行的。 对于这种事情,顾采薇也无可奈何。 武攸暨自然心里也明白,所以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顿一顿后,他又低叹口气:“大不了这些天,我少在公主面前出现就是了。你就在这里多住上几天吧,我已经派人去侯府上去取你换洗的衣服了。” 顾采薇一听,她立马哐当一声把锅铲给扔了。“你怎么能这样!”她放声大叫。 武攸暨眉头一皱,顿时就沉下脸。“公主这时候需要你,也乐意给你脸面,你难道还不高兴?” 高兴?高兴个屁! 她过来给太平公主做顿饭,陪她说说话,这是情分。可是,这个人根本没经过她的同意就把她给留在这里,还自作主张就去侯府上取她的换洗衣服,这就过分了! “武驸马,您请记住,我也是堂堂的长宁侯夫人。虽然这个身份在你们眼里不算什么,可我也好歹算得上是长安城里的一个勋贵。我不是公主府上能随便人呼来喝去的丫鬟,还请您明白这个道理。”顾采薇冷声提醒他。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阿兄阿嫂他们也都知道。”武攸暨当即颔首。 顾采薇瞬时心就往下一沉——这个人提建昌王夫妇是什么意思? 马上,她就听武攸暨说道:“这些天我阿兄阿嫂都突然浑身起红斑,奇痒不止。太医院的太医流水般的过来,还给他们想了无数种法子,却都无济于事。这件事是你干的吧?” 顾采薇呼吸一滞。 她连忙扬起满脸的傻笑。“驸马您这话什么意思?我都好久没见过建昌王妃夫妻了,您现在却把这事情怪到我头上来,这样怕是不大妥当吧?” “现在不是妥当不妥当的问题,而是每次只要和你吵架过后,建昌王府上总会出现各种问题。虽然每次问题都不一样,但事情发生的时机总是太巧合了,这一点不得不令人生疑。”武攸暨慢条斯理的说道,“而且,现在已经不只是我在这么想,我阿兄阿嫂虽然手头没有抓到证据,却也已经认定就是你们干的。而长宁侯才刚入右骁卫,他应该不想在这个时候被人使绊子吧?” 末了,他就又添上一句:“你只要好生留在这里给公主调理身体。我阿兄那边的事情我去解决,至少一个月内,我保证武家不会给长宁侯添一点麻烦。如何?” 第089章男人太勾人怎么办 顾采薇不禁轻笑:“大家都说太平公主驸马是个老实人。不过今天看你的所作所为,我发现你其实也精明得很嘛!” 武攸暨也不生气,只淡然说道:“我只想让公主的身体快点好,其他的我不在乎。现在你决定好了吗?” 顾采薇就笑了。“既然驸马你都已经拿定主意了,我人又已经到了这里,难道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我又逃不出去。” “你知道就好。”武攸暨瞬时满意点头,“既然如此,那你继续给工作做吃食吧!我去看看孩子。” 然后,他就转身走人了。 眼看着这个人渐行渐远,顾采薇不禁咬咬牙。“还真是不是不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姓武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错!”琉璃连忙附和。 一旁公主府上的厨娘们闻言,她们全都别开头去,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不多时,鱼头豆腐汤先好了。顾采薇这才调整好了情绪,给自己还有琉璃一人舀了一碗汤,慢悠悠的喝了,然后给太平公主炖的人参羊肉汤才终于炖得软烂了。 她给盛起来送到太平公主跟前。太平公主一口一口全都喝了,然后才舒服得闭上眼:“果然还是食疗得好。这些东西吃进嘴里,味道比那些熬成汁的药材好太多了!以后我都不吃药了!” 顾采薇对于这个说辞避不回应,只换了个话题陪她说上几句话,就见太平公主已经困倦的睡着了。 到了晚上,顾采薇正在厨房做山楂小米粥,就听到公主府上的人过来对她说道:“长宁侯夫人您的行礼已经过来了!” “过来就过来了,放到客房不就行了?”顾采薇不以为意。 传话的丫鬟一脸复杂。 顾采薇见状,她又不禁眉心一拧。 不过马上,她就知道了原因—— “阿姐!” “阿娘!” 紧接着,两个清脆的童音接连响起,然后顾天元和杜逸两个小家伙就前后脚的跑了过来。 自从和杜隽清圆房后,杜逸就异常爽快的改口管她叫起了阿娘,顾采薇拦都拦不住。不过既成事实,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资格拒绝,顾采薇也就默许了。 原本因为被武攸暨强行留在这里,她的心情很不好。不过现在看到这两个小家伙,她立马精神一振,脸上也扬起笑:“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陪你啊!”杜逸连忙说道。 顾天元也点头。“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们不放心,谁知道姓武的会不会欺负你?所以我们决定一起过来保护你!” “对!”杜逸赶紧点头附和。 顾采薇就扑哧一声。“你们俩就给我装吧!明明就是不想读书了,所以故意找借口出来玩耍的是不是?” “阿姐,你真冤枉死我们了!我们是真为你的安危考虑啊!”顾天元一本正经的小模样。 顾采薇就撇唇。“这里是公主府,虽然也有武家人在,可公主还不至于让他们欺负了我去。” “那谁说得准呢?现在他们不就强行把你给留下了?”杜逸小声咕哝。 顾采薇的心又不禁一沉。 “对了,你阿爹呢?”她忍不住问了句。 今天离开之前她还在嫌弃杜隽清太过缠人。可现在这大半天不见他,她心头又缠绕上了丝丝袅袅的思念。现在看到两个小家伙不见他,她就更想念他了。 “哦,你走之后,阿爹就和十三叔一道出去喝酒了,今晚上回不回家都不一定呢!”杜逸回答。 “哦,这样啊!”顾采薇心头一阵失落。 也就是说,他都还不知道她被困在这里了呢!这个坏男人!养了他这么久,结果现在需要用他的时候,他却一点用处都发挥不出来!她不要想他了! 顾天元连忙点头。“所以阿姐,你就别指望他来救你了。我和大外甥会一起保护你的!” “好吧!但愿你们俩真能保护住我吧!”顾采薇无奈说道。 这时候,山楂小米粥已经熬好了,顾采薇再舀上一碗自己亲手做的麦芽水,端起来给太平公主送去,太平公主也都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了,她还有心情笑问顾采薇:“我听说,你把你娘家的阿弟还有长宁侯世子都给叫过来陪你了?” “他们是这么对公主您说的吗?”顾采薇淡声回应。 “是。”太平公主毫不犹豫的点头。 顾采薇就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当是这样吧!” 太平公主见状目光一闪,却并没有就此事多说,只点头道:“来者是客,我现在也没空招待他们,那就让他们和大郎君二郎君一道去玩吧!正好他们年岁也差不多,应该能玩到一起去。” 太平公主所说的大郎君二郎君,就是她和前夫薛邵所生的两个儿子,长子薛崇训,也就是寿阳郡王,今年已经十三四岁了,次子薛崇简,郢国公,今年也就九岁上下。说起来,也就次子和顾天元他们两个年岁差不多。 至于太平公主和武攸暨的儿女们,他们年纪尚小,最大的也才五岁,的确和他们玩不到一起去。 顾采薇就点头:“一切都听公主安排。” 太平公主也就点点头,就闭上眼。 等到第二天,太平公主涨奶的情况果然有所缓解。 她立时心情大好,简直对顾采薇赞不绝口,也张口就赏赐了她许多东西。 驸马武攸暨知道后,也赏赐了她不少东西。 顾采薇拿着这些东西只是冷冷一笑,连看都没有多看上几眼。 对于这事,武攸暨自然是知道的,但他并未有任何表示。 至于太平公主,她也是个冰雪聪明的人。那么顾采薇接下来好几天都一直留在公主府上没有离开,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她不可能不清楚。 只是她私心里也想让顾采薇留下,所以自然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每天只管吃着顾采薇做的东西,再让她陪着自己说说话,心情眼看着一天天变得开朗疏阔起来。 这一天,吃过饭后,顾采薇又给太平公主一块麦芽糖。麦芽糖经过她的精心烹制,不那么粘牙,甜味也保持得恰到好处,不会令人生腻,太平公主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了,她又不禁笑眯眯的看向顾采薇:“这些天有你在身边陪着,我的心情都好多了,身上也畅快清爽了不少。多少太医努力了那么久,都没有任何成果,可你这才不过三四天,就让我恢复到了这个状态,你说我该怎么赏赐你才好?” “这个就看公主您的意思了。我不挑。”顾采薇懒洋洋的回应,没精打采的样子。 太平公主立马眉梢一挑。“要不然,我就把我名下那个铁矿交给长宁侯去打理好了?” 顾采薇立马一个激灵! “公主您说什么?” 眼看她终于精神起来了,太平公主瞬时笑眼弯弯。“本来那个铁矿到了我手上,我还没考虑好怎么打理呢,肚子里的孩子就出来了,还把我给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害得我都没心思去管铁矿了。现在我虽然身体好些了,可一两个月内绝对是没空管理这个东西的。正好,长宁侯不是刚入了右骁卫么?他以前都没有在官场混过,现在突然一下进去了,肯定会引起许多人的不满。” “要想让他迅速在那里站稳脚跟的话,他就必须尽快立下功劳,最好是能震慑住所有人的大功劳。可是他刚刚入职,是没资格领兵上前线打仗的,那就只能从别的方面入手。那么,这个铁矿对他来说应当是一个不错的出发点。” 顾采薇顿时心里五味杂陈。 虽说她明白,太平公主这么做,也有想把杜隽清给拉到自己这边来的意思。但她此举也着实是在为他们考虑,她是真心实意的想帮助杜隽清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 在身体如此不适的时候,她还在为他们考虑,顾采薇突然就对这个府邸的厌恶都减了一层。 只不过,太平公主的这个建议她也断然是不会接受的。 顾采薇笑着摇摇头。“公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不用了。他既然选择了入朝为官,那就该凭自己的本事立住。一个大男人,要是靠着别人的帮助进去了官场,然后还要靠着别人的帮助站定,那他这个官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你话也不能这么说。万事开头难,其实他只要熬过了这个阶段,以后肯定就能越走越顺了。”太平公主忙劝她道。 顾采薇依然坚定的摇头。 太平公主还想再劝,此时却见一个丫鬟匆忙跑了进来。“公主,长宁侯来了!现在正在大门口站着呢!” 顾采薇瞬时又激动不已。 “他来了?”她噌的一下站起来。 太平公主见状,她眼中瞬时一抹亮光闪过。“长宁侯既然来了,那你们请他进来就是了,又何必来禀报我?” “可是,长宁侯他不愿意进来啊!”丫鬟为难的低叫。 咦? 顾采薇闻言一愣,太平公主也愣住了。 “他为什么不进来?” “长宁侯说,他是来找他的夫人的。四天前,他的夫人就是来府上探望公主您,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去。后来他的儿子来了,也没了消息。他生怕自己进来后也被扣下,然后就死活不肯进来。现在,他只愿意站在门口,等咱们把他的夫人还有儿子小舅子全都还给他。”丫鬟唯唯诺诺的说道。 太平公主听得怔愣了好一会,然后才忍不住放声大笑。 “这个长宁侯,他果然也是个妙人啊!”她笑得直拍手,“竟然用这种法子来宣泄心中的不满,他可真是……驸马呢?” “驸马早已经出去劝了,还告诉他长宁侯夫人是自愿留在这里照顾公主的,可他就是油盐不进,就那么站在大门口……对了,他还穿着一袭白衣,冷着一张脸,十分的引人注目。”丫鬟又回答。 太平公主已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看来,长宁侯为了夺回妻儿,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罢了,既然他都已经摆出这样的阵仗,本公主要是再不把他的妻儿还给他,那就真的是夺妻之恨了。” 说着,她就对顾采薇颔首。“你去收拾一下东西,回去吧!” 这么爽快吗?她这就放她走了?顾采薇激动之余,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平公主自然知道她心里的疑惑,她当即惨淡一笑:“这世上情投意合的夫妻少之又少,余下大都是被父母强行撮合在一起的。既然你和长宁侯感情和睦,互相都离不开对方——这些天你有多心不在焉,我都看在眼里。如今他既然都已经主动上门来接,也穿白衣抗议了,我要是再不放你走,那和断人姻缘的恶人有什么区别?所以你走吧,正好我这里也不需要你了。你就回去好生和他过日子吧!这世上,难得有情郎啊!” 明明刚才还笑得那么开心的,结果现在她又开始追忆往事,就连脸上都渐渐爬上了一抹哀伤。 顾采薇看在眼里,她慢慢垂下眼帘。“那我走了,公主您保重。我在厨房留下的麦芽水您记得每天喝上几碗,还有那些保养身体、减肥瘦身的菜谱我也已经告诉厨娘了,她们会做给您吃的。” “这个我不担心,你就放心的走吧!”太平公主摆手。 顾采薇这才点头,终于一步一顿的走了。 等到了门口,她忽的又听到身后传来太平公主的声音:“我的提议,你果真不再考虑一下吗?” “不用考虑了,我们不需要。”顾采薇毫不犹豫的摇头。 “那好吧!”太平公主颔首,也就不再提了。 顾采薇连忙又加快脚步走出这个院子,她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可算是可以离开了!” 她连忙回去客房收拾东西,就见顾天元和杜逸两个小家伙也回来了。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条小尾巴。 “九郎,十八郎,你们真的这么快就要回去吗?再留下多玩几天吧!我还有好多东西都没给你们看呢!”他一手拉着一个人的衣袖,死活不舍得放开他们。 这个小郎君,赫然就是太平公主次子薛崇简。这两天顾天元他们净和他一起疯了。 都是男孩子,大家又年岁差不多,熟悉过后自然玩起来疯狂得很。这三个小家伙上天入地的,一天天的在公主府里乱窜。玩着玩着,三个人就玩出感情来了。现在知道他们要走,薛崇简连忙来挽留。 顾天元也一脸不舍。 “我也想留下来啊!只可惜我阿姐要走了,那我们就得陪她一起回去。本来我们过来就是来保护阿姐的!”他板起脸,一副义正辞严的小模样。 杜逸好些,可他也一本正经的回答:“现在我们已经在这里叨扰好几天了,不能再继续住下去了。不过既然我们已经认识了,大家都同在长安,那以后来往的次数还多着呢!下次你也可以去我家玩啊,我家里也有好多好东西呢,你来了我给你看!” “那好!”听到这话,薛崇简小脸上才露出笑容,“回头等阿娘身体好些了,我就和她提一提这事。” 杜逸和顾天元赶紧点头。 不过,就算是这样,薛崇简还是留在客房,眼睁睁看着他们收拾好了行礼,再送他们到了车马厅,眼看他们蹬上马车走远了,他才慢慢收回目光,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再说顾采薇几个人。 好容易马车开出公主府,顾采薇一抬眼就看到了前头那个白衣飘飘、俨然鹤立鸡群的男人。 看他那么一脸严肃的模样,她赶紧捂住嘴,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而此时,杜隽清已经发现了侯府的马车。他立马就将缰绳交给杜仁,自己则是大步走过来,将车帘一掀,长腿一跨,人就已经进来了。 杜逸和顾天元很识相的双双往角落里挤进去,把马车里大半的空间都留给他们俩。 顾采薇也双眼笑眯眯的看着这个男人。“原来侯爷您也知道来接我啊!我还以为你打算让我在公主府上住到天荒地老呢!” 杜隽清一边脱掉外面的白衣,露出里头的常服,一边冷冷看她一眼:“回去我再收拾你。” 顾采薇立马小心肝一颤,不敢再多说话了。 杜隽清也的确说话算话。 等马车回到侯府上,顾采薇前脚才刚跳下马车,后脚这个男人就一把拉上他,直奔后院而去。 “哎呀呀,你慢点!你走太快了,我追不上啊!”顾采薇连声叫着,却也没能让这男人的步子变得哪怕慢上一点点。 顾天元见状,他忍不住双手捂脸。“完了,姐夫这次是真生气了。阿姐今天可是要遭殃了呢!” “又能遭殃到哪里去?阿爹才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呢!”杜逸却凉凉说着,转而回头看看身后那几辆跟随他们的马车进来的大车——这里他装着的都是太平公主给顾采薇的赏赐。 “现在,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处理这些东西吧!我想阿爹阿娘是没空处理了。” “这个不用他们帮忙,我来就行!”顾天元这个小财迷,一看到这满满几车的金银珠宝,他早已经双眼都看直了。要不是身量太小,他简直恨不能把这些东西都给抱在怀里,拖回去自己房里藏起来好吗? 杜逸知道他的德行,所以他坚定的站在顾天元身边。“你一个人不行,你肯定会私吞的,我要在旁边监督。” 顾天元就撇撇嘴。“监督就监督。就算你盯着,我也一样能中饱私囊!” 这边两个小家伙开始认命的将太平公主赏赐的东西清点清楚,然后登记入库。那边顾采薇被杜隽清一路拉扯着进了房间,杜隽清就关上门,然后抱住她往床上一滚! 顾采薇心头就警铃大作。 “姓杜的,你想干什么?”她扯着嗓子尖叫。 “我要干什么,你会不知道吗?”男人冷笑着,立马一把按住她,薄唇封住她的唇,紧接着就将两个人的衣物全都扔出床外。 随即,房间里就飘荡出了阵阵吟哦之声。 原本大黑看到顾采薇回来了,还兴冲冲的跑来想要和她好生亲热亲热呢!结果谁曾想,它连顾采薇的面都没见到,顾采薇就已经被杜隽清给霸占了。 站在院子外头,它听着顾采薇的大呼小叫,整条狗都坐在地上,两只脑袋往下耷拉着,毛茸茸的脑袋也垂向一边,一副惨遭打击的模样。 琉璃忍俊不禁,连忙揉揉它的大头。“黑风,你认命吧!现在你在娘子心里的地位已经比不上侯爷了,以后你也认命的靠边站吧!” 黑风嘴里发出一声呜咽,就转过身,左摇右晃的走了。 而顾采薇和杜隽清却胡天胡地的折腾了约莫半个时辰,房间里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看着身边这个一脸餍足的男人,顾采薇忍不住往他肩膀上咬了一口:“现在侯爷您心情好了?” “还没全好。”杜隽清一本正经的回应,“你一走四天,还把阿逸他们都给带走了,又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独守空房,你觉得就凭这一次能满足我吗?” 说到最后,他居然还委屈上了! 顾采薇哭笑不得。 “既然你不乐意守空房,那你就早点过去接我回来啊!谁让你今天才去的?” “说得好像我早点去接你,你就肯回来、公主府上也肯放人似的。”杜隽清没好气的说道,“你之前不是嫌我烦,老缠着你,巴不得甩开我好自己一个人逍遥快活的吗?太平公主又是强势的人,她不把你用够了,她会舍得把人还给我?我不过区区一个长宁侯,和他们硬拼肯定是拼不过的。” 他越说越委屈,眼底又开始水光涤荡,就连脸上都渐渐爬上了一抹仿若被抛弃后的落寞。 就算知道这个男人是故意装给她看的,可顾采薇还是吃了这一套。 “好了,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我也没想到驸马他这么狠,居然二话不说,直接就把我给扣下了!说来说去,还是咱们实力太弱,只能任由别人摆布。” 她小声说着,就主动捧起他的脸,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不过,虽然平时很嫌弃你。但这些天见不到你,我还是很想你的。” 杜隽清轻哼了声。“你说的是真话?” “那是当然。”顾采薇连忙点头,又往他脸上亲了好几下,“而且,一开始只是晚上想,后来连白天都想了。有时候我做着饭、和公主说着话,突然想到咱们一起做过的某件事,然后就陷入了对你的思念之中,而后不可自拔。好些次我都差点忍不住想什么都不管不顾,直接飞奔回来看你!” “那你怎么没动?”杜隽清就问。 顾采薇干笑。“这还不是因为自己没本事吗?我不敢得罪公主,就连驸马都不敢轻易得罪。所以,那些事情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杜隽清冷哼。“说白了,就是我在你心里还没有那么重要!” 天地良心! 顾采薇差点都想赌咒发誓了。 不敢转念又一想,她又忍不住揪起这个男人的耳朵:“你给我撒泼卖娇也该有个度啊!老娘都已经好声好气的哄了你半天了,你还不满足、还想得寸进尺是不是?信不信我不哄了?” 杜隽清立马改换脸色,忙不迭的抱住了她。“好吧,看在你刚才哄了我几句的份上,我不和你多计较了。不过,太平公主夫妻这次对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记住了!” 顾采薇闻言,她又目光一闪。 “其实,公主她是一个好人。”她轻声说着。 杜隽清挑眉。“这话怎么说?” “其实今天,公主她还主动提出要把她名下的那个铁矿给你掌管来着。”顾采薇小声说道。 杜隽清瞬时眉头一皱。“这个我们不能答应。” “我知道,所以我拒绝她了。可是这也足以表明,其实公主心里还是向着我们的。至于驸马,他这个人没多少建树,整颗心都围着公主打转。只要公主高兴了,他就开心了,为了公主他什么都干得出来。可他为公主做了什么,他从来不说,公主也把他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这一对夫妻……哎,的确可以说是一对怨偶。”顾采薇轻叹。 “成为怨偶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是双方长辈强行撮合的结果。那现在的苦果也只能他们自己咽。”杜隽清可没她那么多愁善感,“这对夫妻心思不算太坏,但也都不是什么好人。你觉得,驸马强行把你留下照顾公主,这事公主她会不知道么?她什么都知道,却一个字没有吭,依然心安理得的享受你的照顾,这就足以证明她对你也并没有多纯粹。大家不过互相利用罢了。” 看来他真对太平公主夫妻把她留在公主府上一过这么多天很是生气。直到现在,他对那对夫妻还没有任何好的观感。 顾采薇好生无奈,她只能温柔的劝他。“好了好了,咱们不说他们了。现在咱们还是回归正题好了,我这些天真的很想你。” 一边说着,她一边啃上他的唇,又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而且闲来无事,我又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早些年外公留下的春宫图,发现几个新花样!你要不要玩一玩?” 杜隽清立马双眼大亮。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 他沉声说着,就主动拉过被子,将两个人都给捂得严严实实的。 只不过,小别重逢的后果,就是顾采薇第二天一早差点都没起得来床。 杜隽清倒是精神奕奕的,依然早早起床,还打扮得焕然一新的往卫所去了。 顾采薇躺在床上,看着这个男人穿上官服,还把头发给梳得油光水滑的,整个人打扮得人模人样,然后临出门前,他还冲她微微一笑:“你累了就好好休息,别急着起来。府上的事情交给阿逸他们就好,他们做得好的。乖,在家等我回来,这次不许乱跑了。” 然后他才走了。 顾采薇气得抓起身边的枕头就扔了过去。 “等你个大头鬼!看看你笑得这么骚包的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谁家的小郎君,要出去勾搭小娘子呢!” 杜隽清的反应是放声大笑,然后昂首挺胸的出去了。 杜逸连忙跟在杜隽清身后,他也不禁悄悄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真好,夫人回来了,侯爷终于又恢复正常了。虽然说,现在的侯爷似乎太过兴奋了一点,但这好歹也比前几天那死气沉沉的样子好啊! 不过昨晚上被杜隽清折腾了一晚上,顾采薇的确是累了。所以杜隽清走后,她又倒下去睡了两个回笼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起来后用了膳,她又浑浑噩噩的回去睡了个午觉,下午再随便打发一下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申时。 杜隽清还没有回来。 “侯爷呢?”她连忙就问红鸾。 红鸾回答:“夫人,中午侯爷不是已经派人回来传话,说他晚上要和同僚宴饮吗?正好,您也能好好休息休息。” 顾采薇就不禁咬牙。 她记起来了!在她晕晕乎乎的时候,红鸾似乎是这么说过一嘴,不过她当时精神不济,也就没怎么往心里去,哼哼哈哈的应付了过去。 不过现在仔细听听,她才发现那家伙传回来的话又多让人浮想联翩。 这个骚浪贱的男人! 反正今晚上用不了她了,他就跑出去和别人玩了是吧?那正好,她还不稀得和他玩呢! 顾采薇立马站起来。“琉璃,去把九郎还有世子都叫过来。今天我要带他们去牡丹楼吃樱桃宴!” 顾天元和杜逸在公主府上过了几天无法无天的生活,现在突然回来侯府上,繁重的课业一下压在头顶上,他们被压得差点喘不过气。两个人正凑在一起考虑找个什么玩意放松一下呢,顾采薇就主动提议了,他们自然无比爽快的就答应了。 反正也就是自家人出去玩,大家也没有太过注重打扮,只简单收拾一下,就一起坐上马车往牡丹楼那边去了。 牡丹楼就在曲江边上,乃是长安首富慕家开设在这里的一家积年老店。 现在正值樱桃繁盛的季节,牡丹楼就应景推出了樱桃宴,这两天正好风靡长安。 顾采薇早就想吃了,那么正好今天有空,她就带着顾天元和杜逸一道过来了。 樱桃宴,顾名思义,是牡丹楼推出的新吃法。樱桃本来就贵,再经过牡丹楼大厨的巧手加工,做成一桌珍馐美味,还有牡丹楼这座老店的加成,一桌酒席的价钱可是不便宜。长安城里达官显贵虽然不少,但每天过来吃这个宴席的人数也有限。 所以当琉璃报出他们是来享受樱桃宴的时候,牡丹楼的伙计立马就把他们给引到了楼上一家舒适的雅间。 三个人坐下之后,也不用点菜,伙计就已经主动将樱桃宴上几道菜的名字都给报了出来,分别是—— “糖渍樱桃酱,凉拌樱桃干,樱桃乌鸡汤,樱桃糕,樱桃炒板栗,这里还有现成的樱桃茶。这些菜应该足够三位享用了。”伙计笑眯眯的说道。 顾采薇就颔首。“那就这么上吧!最后再加一壶樱桃酒。” “好嘞!小的这就去跟厨房说!”伙计忙不迭点头,就赶紧欢喜的跑出去向厨房报单了。 顾采薇则是给三个人一人倒了一杯樱桃茶。顾采薇端起来喝了一口,她立马点头:“这应该是在烤制樱桃干的过程中析出来的樱桃原汁,再配上蜂蜜调制过后,冲水而成。里头有樱桃的味道,十分香甜,味道不错。” 顾天元早已经抱着茶杯牛饮起来。 杜逸的舌头向来挑剔,所以他只是端起来喝了一口,但也点头。“味道还可以。” 只不过……他看看径自饮茶的顾采薇:“这么好的一顿宴席,就咱们三个人出来吃,你又把阿爹给扔下了。你就不怕阿爹知道后又和你生气?”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今天来不过是试吃而已。吃过了,我就知道这些东西怎么做,回去我再亲手做给他吃,这难道不比来这里吃更好?”顾采薇理直气壮的回应。 “原来是这样啊!”杜逸明白了。 顾天元就吐吐舌头。“所以,我们是被阿姐你拉来测试菜色的小老鼠?” “怎么,不服?”顾采薇斜眼看他。 顾天元就低下头。“我服。阿姐你的安排,我从来都服气得很!” 说话间,后厨的樱桃宴已经准备好,菜色依次被送上桌。果然每一样菜里都添了樱桃,而且不是摆设,而是真正的将樱桃给做成了主菜。甚至,这些樱桃经过烹饪之后,依然色泽鲜亮,果粒饱满,乍一看跟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一般。 但夹起来一个放进嘴里,就会发现这些樱桃除了自身的鲜甜味道外,里头也已经吸饱了其他菜色的味道。其他菜肴、汤汁里自然也沾染上了樱桃独有的味道。因而吃进肚里,鲜甜的味道顿时在四肢百骸内释放开去,让人整个人都仿佛置身春日的旷野之中,心情一下就开朗了起来。 “唔,的确好好吃!想出这个主意的厨子真是个天才!”顾天元连忙开始大快朵颐,一边还忍不住低叫。 顾采薇颔首。“这个宴席的主意的确不错。” 不过,她一边吃着,一边还在脑海里钻研每一道菜的做法。顺便,也迅速考虑着改良成适合杜隽清和杜逸口味的做法。尤其是杜隽清,这家伙最喜欢吃甜食了,那么汁水饱满、酸甜可口的樱桃也必定是他最爱吧?不知道当自己把这份菜肴端到他跟前的时候,他会是怎么一个反应?肯定又会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吧! 想到这么一副画面,她就已经忍不住傻傻笑了起来。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她突突听到杜逸说了句:“我好像听到了阿爹的声音!” 顾采薇立马回神,就见顾天元也点头。“我也听到了——姐夫他也在这里?” 顾采薇赶紧凝神细听,马上她也听到了! 她顿时眉心一拧。 杜逸则是直接站了起来。 “他们在吵架!” “我听到了。”顾采薇连忙点头,就放下筷子,“走,出去看看!” 两个小家伙也连忙点头,就匆忙跟了出去。 只不过,牡丹楼极大,就连楼上的雅间都有几十间。所以,就算听到了杜隽清的声音,他们也只能确定一个大概方位,然后再慢慢的找过去。 而就在他们焦急寻找的过程中,杜隽清此时脸色已然铁青。 他冷冷看着眼前的这个正一步一步向他逼近的男人,身侧双手紧握成拳。 “武成伟,我可是你上官!”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上官又如何?你不过区区一个落魄杜家的子弟罢了,而且现在都被杜家给抛弃了!光靠着狄仁杰和张柬之这两个老东西,你当他们真能护着你一辈子不成?狄仁杰都病成那样了,张柬之也老了,以后这个长安城就是我们武家的天下。我是武家子弟,还是被家中委以重任的哪一种。你要是跟了我,日后在朝中还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保证能让你飞黄腾达,进入左右卫做大将军都行!”武成伟笑呵呵的主动往他这边靠过来。 杜隽清眼神更冷。“我自己想要什么我自己能挣到,不需要你来帮忙!你滚!” “啧啧啧。”武成伟连忙摇头,嘴里啧啧有声,“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妖媚的小郎君呢?平日里故意装出那么一副遗世独立的样子,就让人想把你扒光了按在身下为所欲为。偏偏你还时不时的主动拿眼神来勾引我,勾得老子血脉偾张,好些次真恨不能在卫所里就把你给办了!今天你更厉害,还打扮得这么妖媚的来我跟前晃荡,现在却故作正经的说什么让我滚?你想方设法的一天到晚来我面前走来走去,不就是为了勾搭我吗?现在我给你机会,让你攀龙附凤,你还给我矫情起来了?“ “只不过……”他摸着下巴,放肆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你就连生气都这么好看,这是为什么呢?自从见过你后,我对我府上养的其他小郎君都没兴趣了,就连晚上做梦梦到的都是和你颠鸾倒凤的画面。你说,你该怎么补偿我?” “滚!” 这些淫声浪语听在耳朵里,杜隽清气得双眼泛红,咬牙切齿的大吼。 武成伟却还笑嘻嘻的。“我才不滚。今天我好容易才设了这个局,让咱们俩单独相处,不把你吞吃入腹,我才不会滚。就算摇滚,也得咱们一起滚才行!” 说着,他就又笑嘻嘻的上前来抓住杜隽清的手。 杜隽清连忙想要将他推开,却发现身上都使不出来多少力气了。 他瞬时又是一惊。“你对我下了什么药?” “放心,只是一点助兴的东西,不会伤害你的身体的。”武成伟连忙柔声安抚他,“我知道,你也是有身份的人,又常年在人前故作高冷,所以这第一次必须得半推半就才行。可我太想要你了,我不想将时间拖延太久,所以今天你就先让我舒服舒服,等下一次我再好好疼你。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肯定不会让你疼的!” 说着,他一手已经抓住杜隽清的衣襟,另一手则是抓住抓上他的腰带,就要把腰带给扯下来。 杜隽清虚软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腕。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放手!”他无力的低吼。 “不放!”武成伟毫不犹豫的摇头,甚至还得意洋洋的看着他,“我就是不放,你又能把我怎么——唔!”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090章铁矿现世 当顾采薇和顾天元杜逸好容易找到地方,三个人连忙踹开门走进去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杜隽清正被武成伟给压在墙角,两个人紧密贴合在一起,中间几乎看不到任何缝隙。 杜逸呆了,顾天元也傻了。 然后,顾天元就赶紧拉上顾采薇。“阿姐,看来咱们打扰了姐夫和这位郎君的好事呢!那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让他们先乐够了再说!” “别走!救我!” 马上,一声弱弱的呼唤从角落里传来。 顾采薇连忙走过去把武成伟给拉开,立马武成伟就跟一只破败的风筝一样从她手里滑落开去,咕咚一声落在地上。一摊鲜血随即喷涌而出。 “快,关门关门!” 顾天元也发现不对,他连忙推一把杜逸,杜逸赶紧转头就把房门给关上了。 然后,他们才发现武成伟小腹上正插着一把匕首,也正是这把匕首割破了他的肚子,大股大股的鲜血正往外涌出来,把他的面前的衣服都给打湿了。 杜隽清依然无力的坐在墙角,身上也沾上了大片血迹。 “救我。”看着顾采薇出现,他忙又慢慢抬起手低叫。 顾采薇抓起他的胳膊把把脉,就轻嗤了声:“就这种不入流的小玩意,居然都能把你给药倒了?我平时给你的那些东西呢?你到底有没有随身带着?” 杜隽清抿抿唇。“刚进来这里,他就往我身上泼了一盏茶,把我外衣都弄湿了。香囊自然也不能戴了。” “哦,这么说这一位是早有准备了。”顾采薇颔首。 杜隽清眼神瞬息变得阴沉无比。 武成伟躺在地上,小腹上的伤口剧痛无比,他能清楚的察觉到鲜血还在从伤口处涌出,他虚弱得大叫:“求求你们,救救我!只要救我,你们要什么我阿爹阿娘都给!还有女皇陛下那里,我可以去给你们求官! “不好意思,我们什么都不需要你付出。所以你还是安心的去死吧!”顾采薇冷声说道。 武成伟脸上浮现一丝绝望,他连忙想要大声呼救,顾天元就赶紧跑过去捂住他的嘴。 顾采薇一边在杜隽清手腕上重重掐了一把,一边低声催促:“你赶紧大声叫啊!” 杜隽清心领神会,连忙喊了声:“武长史,你别乱来!这个东西碰不得的,真的!” 顾采薇再对顾天元和杜逸两个小家伙使个眼色:“你们给我哭!立刻!马上!” 杜逸还没反应过来呢,但顾天元是早和顾采薇玩过类似的把戏了,他对顾采薇的要求了如指掌,连忙就扯着嗓子哭了起来。一边哭,他还一边抽抽噎噎的叫着:“吓死人了,吓死人了!呜呜呜,阿姐姐夫,你们要保护我!” 杜逸顿时也反应过来,连忙用力在自己腰侧掐了一把,也大哭起来。 顾采薇才吸吸鼻子,拿出帕子在眼圈上用力揉了揉,死活把眼睛给揉得红通通的,然后就打开门冲出去:“来人啊,救命啊!武郎君他自尽了!你们快来人去请大夫!” 此言一出,就将牡丹楼上下都给吓得沸腾了起来! 如今武家在长安城乃至整个大周朝都横行霸道惯了,现在就没有几个人听到武这个字不肝颤的。更何况顾采薇说的还是有人在这里自尽? 牡丹楼的掌柜立马都坐不住,赶紧亲自跑了过来。 走进雅间,看到早已经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的武成伟,他顿时吓得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顾天元和杜逸见状,他们立马哭得更大声了。 很快,大夫被找来了。可给他把把脉,再翻开眼皮看看,大夫就摇头:“已经没气了,救不活了。” 牡丹楼的掌柜和伙计听到这话,他们都吓得魂不附体。 很快,长安令那边听到消息也连忙赶了过来。还有武家人,他们自然也是浩浩荡荡的过来了。 武成伟乃是魏王武承嗣的侄子,也是武家核心人员。因而一听说他出事,武家上下也大为震动。大夫都还没走,武家的人马就已经将牡丹楼给团团包围了起来。 武成伟的兄长武成虞亲自率兵杀到雅间门口。刚进门,见到阿弟的死状,他就气得眼眶通红:“来人,将这一干谋害我武家子嗣、屠戮朝廷忠良的奸臣逆子抓起来,当众打死!” “武郎君!”杜隽清闻言,他当即站起来保护在妻儿跟前,“武长史是自己寻死,我们拦都拦不住,你一没有验尸,二没有过问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你何来的论断说他就是被我们杀了?你证据何在?” “还需要什么证据?分明就是你们几个人合起伙来杀了我阿弟,然后现在贼喊做贼,还口口声声说他是什么自尽的!”武成虞冷笑不止,“我阿弟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自尽?倒是你,你一个落魄杜家的子弟,也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讨得狄阁老和张相爷的欢心,愣是让他们在右骁卫给你谋了一个职务。而那个职务本来应该是我阿弟的!可既然张相爷把你安插了进来,我阿弟也就认了。但你本身自己心思不正,屁股下的位置自然也做得不稳。你担心我阿弟什么时候会把你给掀开自己取而代之,就干脆先下手为强,把他给杀了!” “武郎君你这推论很没有道理。”杜隽清淡声回应,“且不说我从不觉得我这个官位来得不正当。就说武长史这些日子天天都给我找事,我也并没有和他争论过一句,这一点右骁卫里的同僚都可以作证。就算你认定我是怀恨在心,那我也不至于在牡丹楼对他下手,而且还当着我妻儿的面!大庭广众之下,我就这么杀了他,我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说不定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这样,旁人都觉得你不可能在这个地方杀人,所以你杀了,然后你就能以这个理由脱罪!”武成虞一口咬定,他也不再给杜隽清反驳的机会,就一回事,“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我看谁敢!”顾采薇立马也高喊一声,她从怀里摸出那一把边缘上还带着缺口的匕首,死死捏在手掌心里。 武成虞见状,他又一声冷笑。“怎么,长宁侯夫人这是要拒捕了?” “我呸!”顾采薇立马朝他那边唾了一口,“你虽说也是朝廷命官,可也管不了长安城里的事!现在就算要抓捕我们,那也应该是长安令的事,你有什么资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口口声声要把我们抓起来,根本就是打算把我们给抓回去,在官府的人赶来之前把我们给屈打成招,好给你死去的阿弟拉一群垫背的!我们才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我就拉你们去垫背怎么了?”既然她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武成虞也不再拐弯抹角,他直接冷笑道,“反正我阿弟死在这里,这事绝对和你们有关系!杀了你们,你们绝对不冤枉!” “才怪,我们冤枉死了!”顾采薇立马扯着嗓子大叫,“明明是你阿弟想不开非要自己拿刀子捅自己,我们拦都拦不住,你凭什么要把责任都推到我们跟前来?我实话告诉你,别说是你了,就算在长安令、刑部大理寺的官员跟前,乃至女皇陛下过问,我们都不会改口一个字!” “没错。”杜隽清当即点头,对她的说辞表示声援。 武成虞闻言嘴角轻扯,笑得一脸阴沉。“是吗?既然如此,那我还少不得要请你们往刑部大牢去坐坐了。” 这时候,早已经在家休息的长安令已经听说了消息,他也赶紧带着人赶过来。 早在知道长宁侯和武家人干起来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大叫不好。再等到了现场,一看眼前的阵仗,他顿时一头昏死过去的心都有了。 虽说长安城里,这种神仙打架的事情数不胜数,他这个长安令每天东奔西跑的,也都在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忙碌,调节来调节去,还经常落不到好。可是现在,这是活生生出了人命官司啊!而且偏偏死的还是武家人! 这事该如何收场? 武成虞早一眼瞥见了他,就一把把他给揪过来:“长安令你来得正好。眼前的情形你看到了,这对狗男女杀死了我阿弟,人证物证确凿,你看看该怎么判吧!” 呵呵,从进门到现在,他明明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看,怎么就一口咬定人证物证确凿了?这个姓武的为了让他们赶紧去死,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长安令当然也不会真傻到信了他的话。 他赶紧抹抹额头上的冷汗,就干笑道:“人命官司影响重大,下官也不敢妄断。现在,还请武郎君您给下官一点时间,让下官好好查一查,看看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武成虞脸一沉,明显不乐意。 顾采薇却轻笑:“看来这位武郎君心里根本就没底啊!还是说,你知道你阿弟不是个好东西,他迟早会自己把自己给坑死了,所以你才不想让长安令查,只想稀里糊涂的把这事给了结了?” 武成虞冷冷看向她。“我阿弟死在你们手下,这是毋庸置疑的。现在我只想赶紧让你们给他偿命!” “那不好意思,我们可能要让您失望了。”顾采薇淡然说道。 武成虞眼中此时恨不能射出来两把大刀,立刻就把他们都给劈砍成碎片! 杜隽清则是淡声对长安令颔首:“你赶紧查吧!” 终于,还是有人支持他的工作的!长安令心里一暖,感动得差点鼻子都酸了。 他连忙招手叫人上前来检查了一通雅间里的摆设,发现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其他地方也没有发现刀剑的痕迹,只有武成伟腹部上那一把细长的刀子稳稳插在上头。 仵作给检查过后就确定:“武郎君的确就是死在这把刀子上。只不过,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这个还得等到把尸体运回去衙门,下官拔出刀子检查伤口之后才能下定论。” “你们还想对我阿弟的尸体做什么?”听到这话,武成虞又气愤的低吼。 杜隽清则是不以为意。“随便你们。” 顾采薇更大方点头。“随便你们查!反正我们问心无愧!” 顾天元和杜逸则是继续缩在角落里小声抽泣着,小嘴里低声嘟囔着‘好可怕’‘我好害怕’,还一边悄悄透过手指缝朝外看。 长安令自然也叫人过来问了这两个小家伙。杜逸年纪小,已经被吓得只知道哭,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顾天元年纪大些,好歹被人宽慰一会之后,他略略平静了一点,就哽咽着把自己看到的都说了出来:“今天姐夫说他同僚聚会,不回家吃饭了,阿姐就带我们过来牡丹楼吃樱桃宴。结果吃着吃着,突然听到了姐夫的声音,我们就循着声音找过来,没想到就见到这位郎君手里拿着刀子,愣是自己往自己肚子上捅了过去!姐夫拦都拦不住!当时血就喷了出来,都溅到了姐夫身上……呜,好可怕!” 这小家伙说起假话来简直信手拈来。而且他这一番话是半真半假,真假掺杂,再加上这害怕的小模样,还有真实的眼泪,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可信度。 以及杜隽清和顾采薇淡定沉稳的态度…… 怎么看,这一大家子都不像是杀人犯。 不过,这只是旁观者的脑补。对于武成虞而言,他早已经认定——这一家人,不管大小,必定都是杀人凶犯!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只是此时长安令又已经问过了方才伺候在这个雅间里头伙计,他又得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因此现在再回头去看武成虞,他的神色就变得越发的复杂。 武成虞却早已经一脸阴沉。“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眼前这事该如何解决,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给武家一个交代!” 长安令顿时哭死的心都有了。 “武郎君,兹事体大,下官只是一个小小的长安令,管管街头打架斗殴什么的还说得过去,可现在涉及到命案,而且还是和长宁侯府与武家相关的命案,下官权利太小,根本就管不了啊!” 他这一方面是在推卸责任,一方面说的也的确是实情。毕竟他区区一个长安令,才四品的官。这个官职在下头地方上可以说是大员了,可在权贵一抓一大把的长安城里,他这点官衔根本就不够看啊不够看!那就更别提眼前这两方,哪个都是他惹不起的!他们背后的靠山更是他仰望都不敢仰望的存在。 那他又能如何? 双方都不敢得罪,也不能得罪,他也就只能眼睛一闭,装怂,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给转手扔出去。 反正爱谁接手谁接手,他微卑官小,他管不了! 武成虞被他这一番哭诉气得脸都黑了。 “好!你不管是吗?那正好,我还怕你和姓杜的串通一气,偏私他们呢!既然如此,这些人我带走了,我直接把他们送到大理寺大牢里去,让大理寺卿亲自来审,好还我阿弟一个公道!” 说罢,他又做事要让人来抓了顾采薇几个人。 杜隽清此时直接就拉着顾采薇坐下了。“大理寺是吗?本侯觉得那个地方不错。只不过,请武郎君您现在就去把大理寺的人叫过来。不见到他们,我们是不会离开牡丹楼的。” “你以为现在你们还有的选吗?”武成虞咬牙切齿的低吼。 “当然有。”顾采薇也笑嘻嘻的点头,“我夫君好歹也是个侯爵,更是忠臣良将之后,你们姓武的想杀人灭口,那也得看看对方的身份!现在你想直接把我们从这里拖出去灭了,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只相信朝廷的人,朝廷的人马不来,我们就是不走!” 说完了,她还对杜逸顾天元招招手。“你们都过来!” 然后,四个人就互相依偎在一起。杜逸和顾天元两个小家伙还拿一双哭得红通通、水汪汪的眸子看着前头,仿佛两只饱受惊吓的小兔子,看得人心都疼了。 武成虞真想现在就把他们给拖走打死算了! 如果现在他面对的只是普通贱民,他肯定早已经这么做了,甚至连这群贱民的家人都不放过。可是现在……他必须承认,顾采薇说得没错。莱国公府虽然落魄了,但好歹也是开国功臣之后,杜隽清现在又是朝廷命官,也不是他轻易能动的。 而既然他一开始那一番作态没有把他们给吓唬住,那么现在想让他们低头屈服,那就更不可能了。 如此想着,他顿时牙关紧要,也干脆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那好。既然你们想要拖延时间,我就陪着你们!我看到底谁能拖延到最后!” “好。”杜隽清颔首,一边悄悄伸出手去,将顾采薇的柔荑给牢牢包裹在掌心里。 都这个时候了,这对狗男女居然还有心思玩这个? 将这两个人的动作收入眼底,武成虞又眼神一冷,两道冰冷的目光就仿佛刀子一般往他们身上扎了过来。但他这点动作对顾采薇和杜隽清都不痛不痒,就跟一只蚂蚁爬上身一般,随手一拂挥到一边去了。 见状,武成虞的脸色就变得更难看了。 于是,双方就这样各自对坐着,久久不发一语。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大理寺那边终于来人了。 面对这一群人,武成虞终于没有了对待长安令那一半颐指气使的态度,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大理寺的官员一样将雅间里头检查了一遍,再将相关涉案人员都召集在一起,就将手一挥:“把这些人都带回大理寺牢房里看押,尸体送去给仵作检验!” “那他们呢?”武成虞连忙指向杜隽清一行人。 他现在重点要对付的就是他们! 大理寺的官员看看杜隽清几个,他就说道:“长宁侯夫妇暂且回长宁侯府安置,听候大理寺传唤。” “不行!”武成虞闻言立马高喊,“他们杀了人,你们就该把人带回牢房看押起来,为何还要把人给放回去?” 大理寺的官员满头黑线。“武郎君,虽说长宁侯一家在此案中也有所波及,可他们毕竟还没有定罪。按照我大周朝律法,他们身上有爵位,除非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否则是不用下狱的,直接回去府上闭门思过,等官府那边追查到了线索,然后开堂审理的时候再传唤他们过去就行了。” “那是对别人,可是对他们不行!他们必须下狱!不然我阿弟不就白死了吗?他们要是逃走了怎么办?到时候你们怎么给我交代?”武成虞不管不顾的大吵大闹。 大理寺的官员苦口婆心的向他解释,却也根本无济于事。 顾采薇见状,她忍不住幽幽插话:“如果你不想让他放我们走,那可以利用武家的威势向大理寺施压,让他们连夜审案啊!” “没错,你们就该连夜断案!”虽然很不齿这个女人的说辞,但武成虞还是认为她这个主意不错,当即就用了。 大理寺的官员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武郎君,现在已经很晚了,本来大理寺都下衙了。我们本来也是看在武家的面子上才过来一趟的。” “我不管!反正我阿弟死在了这里,现在事情既然已经闹到了大理寺,那你们就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我现在就要,你们不许拖延!”武成虞本就是个嚣张惯了的人,现在他脾气上来了,根本就不听这些人的解释,死活就是咬住这一点不放,甚至还开始威胁他们,“你们要是还想蓄意包庇他们的话,那我就只能请我叔父出面为我阿弟主持公道了!” 他每次在外头搬出来的这个叔父,除了武承嗣就没有别人。 大理寺的官员心中对武承嗣也的确有几分忌惮。因此听到他都把武承嗣给拖出来了,顿时知道事情今晚上是没办法收场了。 无奈,他们只得点头。“好吧,我们这就回去将事情禀报给上官。现在,也请长宁侯还有夫人世子随我等往大理寺去一趟吧!” 武成虞旗开得胜,他脸上这才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当即回头冲杜隽清几个人冷笑数声。 杜隽清也低叹口气,就站起身。“那就去吧!早点把这件事办完,我们也好早点回家去。” “只要进了大理寺的门,你们还想离开?还回家?做梦吧!”武成虞心里冷笑,连忙又回头对小厮使个眼色。 几个小厮见状,他们连忙扭头就跑! 因此,当他们终于抵达大理寺衙门的时候,就发现不止大理寺的人到了,就连刑部、还有御史台的人居然都在! 大理寺卿现在一脸阴沉。 武成虞则是笑吟吟的上前行个礼:“我阿弟今天在牡丹楼被右骁卫将军杜隽清持械杀死,兹事体大,所以在下特地将刑部、御史台的诸位官员都给请了过来,让大家都帮忙审一审这桩案子,也是帮大理寺卿您分担一点任务,生得您大晚上的太过操劳。就这么点小事,您应该没有意见吧?” 他都已经把人请过来了,他就算有意见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把人给赶走吗? 大理寺卿只沉沉将头一点:“诸位同僚既然来了,那就请进吧!” 而后,他就率先转身走了。 武成虞赶紧上前去和刑部、御史台的人打招呼。 看他和这群人熟络的模样,不出意料的话这些人都是武家这边的。所以,武成虞叫了这些人过来,根本不是为了追求公平公正,而根本就是想摆出一个三司会审的架势,却是以权谋私,利用自己人的优势,直接对杜隽清下死手! 顾采薇见状,她只是冷冷一笑,反手一把紧紧抓住了杜隽清的大掌。 “放心,有我在呢!”她轻声对他说道。 杜隽清就唇角微勾。“现在还用不着你出手,我自己来就行了。” “哦。”顾采薇就点点头。 武成虞看着他们两个人还在窃窃私语,就忍不住讥讽道:“到了这个时间,你们还在串供么?只是现在是不是太晚了点?” 顾采薇淡淡瞥了他一眼,就径自扭过头去。 几个人一道进到大理寺衙门,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的人都已经各自就坐。虽然此时天都已经黑了,但厅堂内红烛高悬,一朵朵跳跃的火苗将偌大的一片地方照得亮如白昼。 既然是在大理寺衙门,那么这桩案子自然是由大理寺主审。 于是,大理寺卿按照流程,一一将案件相关人员叫过来审问。渐渐的,这件事情的真相就慢慢浮出了水面。当然,却完全不是武成虞想要看到的真相。 尤其当牡丹楼的伙计一口咬定武成伟从进门开始眼睛就落在杜隽清身上。甚至酒席摆上后不久,他就想方设法的将其他闲杂人等都给赶走,只留下他和杜隽清在房间里。而且,武成伟的贴身小厮还主动跑去后厨要端酒,他还亲眼看到这个小厮往酒里下了药。 还有那些已经回到家里的同僚,他们被叫过来挨个询问,说的也都大同小异,无非就是什么杜隽清和武成伟虽然在右骁卫相处不算融洽,但也没有正面掐过。反倒是今天,武成伟突然就对杜隽清热情得不得了,今晚上大家一起出去宴饮也是他主动提出来的。只不过大家才刚坐下,喝了几杯酒,武成伟就找了借口把他们都给赶走了。 最后,就只剩下他和杜隽清两个人在里头。 怎么看,怎么都是武成伟想对杜隽清图谋不轨嘛! 而且,这么多人众口一词,而且根本没有串供的可能,那就说明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武成虞越听脸越黑,他赶紧叫停:“罢了,这件事的起因我不想多追究,现在我就想知道我阿弟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这个人杀的!” 如今他也只能咬死了这一点,才能给阿弟留下一点颜面。 至于武成伟喜欢玩白净漂亮的小郎君这种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但也从来就没当过一回事。可是,这次阿弟怎么偏偏就盯上杜隽清了?他知道后也头疼上了。 只是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骑虎难下,那就只能一咬牙,拼了! 他就不信,以武家现在的势力,还干不过一个早已经被杜家扔出家门的小儿子! 大理寺本来也有武家的人。现在刑部和御史台一听他这么说,大家也立马就转换方向,一叠声的催促仵作赶紧过来给个说法。 好在在质问人证的时候,仵作已经大略将尸体检查了一遍。因此听到传唤,他就连忙捧着凶器过来了。 “启禀诸位上官,下官方才检查了一下死者的尸体,发现他身上除了这一处刀伤外并没有其他任何伤痕。而且死者的伤口整齐平滑,刀口细窄扁平,正和这把短刀的刀刃相吻合。不出意外的话,死者就是被这一把短刀杀死的。” 武成虞顿时就跟旗开得胜一般,立马高声喊道:“这把短刀不是我阿弟的!” “没错,这把刀是我的。”杜隽清开口。 “果然是你!”武成虞放声大喊,“那你还不承认我阿弟是你杀的?” “诚然,我承认这把刀是我的,可难道刀子是我的,人就该是我杀的吗?”杜隽清沉声反问。 “不是你,还能是谁?”武成虞气呼呼的逼问。 杜隽清只垂下眼帘,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说了,武长史他是自尽的。” “你胡说八道!”武成虞大吼。 “我说的是真的。”杜隽清还是那么一副认真的表情,“今天我同武长史一道去牡丹楼宴饮,可是武长史明显对我不怀好意,他甚至还想对我下药。亏得我早有防备,没有让他得手,还言辞训斥了他。可即便如此,武长史他也不肯放过我,口口声声一定要让我屈服在他身下。我忍无可忍,就拿出了随身的短刀,并告知他这把短刀削铁如泥,比太平公主名扬长安城的那一把还要锋利。如果他赶过来,我就用刀杀了他!” “可他坚称不信我敢杀他,更不信我的匕首锋利至此,还主动把自己送过来让我捅他一刀试试!到最后,他甚至还自己抓住刀柄往肚子上送……然后,事情就这样了。” “你胡扯!我阿弟又不傻,他怎么可能干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武成虞闻言叫得越发大声。 大理寺卿都不得不等他叫唤够了,才问仵作:“你既然检查了伤口,那就来说一说,从死者的伤口判断,他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启禀上官,下官方才也的确检查了死者的伤口,却发现他的伤口很有些奇怪。”仵作忙道。 “哦?”在场所有人听后,都不约而同的露出讶异的神情,“怎么个奇怪法?” “肯定是伤口一看就是被人从外捅的,而且捅了好几刀,是不是?”武成虞忙问。 仵作摇摇头。“下官发现,死者的伤口可以分成两段。据下官分析,应当是一开始刀子割伤了死者的腹部,然后又被人用力往里推了进去,两次用的力道不一样、方向也不一样,所以才会造成伤口的重叠却又有细微的差别。而且从刀口的方向、以及用的力上来看,真正起作用的是后者,所以死者应当是……自杀。” “你说谎!”这不是武成虞想要的答案。才刚听到这话,他就气得站起来大喊,“你被姓杜的收买了是不是?姓杜的允诺了你什么?你说出来,我双倍给你!不,十倍!” “武郎君!” 大理寺卿都看不下去了。他立马一声高喝:“刘仵作是我大理寺最德高望重的仵作,这些年经过他的手,多少冤案得以沉冤昭雪。他经手的上千件命案,只要是他下论断的那就没有人不服的。这么多年,他也为我大理寺培养出来多少优秀仵作,就连刑部都无数次派人来向他学习。以他现在的名望,他还需要从别手上捞什么好处?更别提他和长宁侯素无来往,这次又事发突然,除了你们武家一直在上下奔走,长宁侯府乃至整个莱国公府都没有任何人采取行动!” 武成虞瞬时眼神一冷。“那照大理寺卿您的说法,我阿弟就这么白死了?” 所以说,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还原案情的真相,而是就要把武成伟的死扣在杜隽清头上,他要让杜隽清去死! 不管武成伟是被杜隽清杀的,还是他自杀的。反正,既然阿弟是因为这个人死的,那他让这个人下去陪阿弟准没错! 大理寺卿明显察觉到了威胁。而且,这威胁还是来自武家整体的。 就连刑部、御史台的人也都纷纷朝他这边投射过来压迫的目光。 他们根本就是在逼迫他们改判,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杜隽清给认作杀人凶手就行了! “那个,上官……”这时候,就听老仵作又战战兢兢的开口,“下官的话还没说完呢!” 大理寺卿赶紧就点头。“你说!” “下官发现,其实武郎君或许不该死的。可是因为这把短刀……” “这把短刀怎么了?” “他实在是太锋利了!”仵作连忙说着,双眼甚至都开始闪闪发亮,“方才下官把刀子抽出来的时候,一不小心割到了手,下官的手指头都差点被割断了!” 他连忙将被布头层层包裹的手指头举起来。为了让在场的人看个清楚,他还主动拆下纱布,让他们看清楚他的伤口。 “只是随意一割,下官的手骨就差点被割断了,那又更何况武郎君自己把刀子往肚子里送?他只怕是把这把短刀当做寻常的刀子,故意做做样子给长宁侯看,却没想到,这刀子锋利至此,竟然就……” 在场的官员闻言,他们都纷纷面露差异之色。 “世上果真有如此锋利的刀子?那它果真能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那是自然。”杜隽清立马颔首,“而且一开始我也提醒过武长史,是他自己不肯信,还非说我扯谎骗他,然后身体力行的要来证明我是错的。然后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武成虞气得依然在大喊。“你胡扯!不可能!我阿弟他没那么傻!” “武郎君如果不信,大可以自己试试。”杜隽清只道。 “试就试!” 武成虞点头,大步走过来拿起刀子就往大殿一旁的柱子上砍了过去。 立马,可容一人环抱的柱子就被他轻而易举的削成了两截。 武成虞瞬时都愣在了那里。其他人则是倒抽一口凉气—— “这把短刀果然如此锋利!” “这样的话,武郎君他说不定真是……” 听到这些人的窃窃私语,武成虞不信的又连砍了好些东西,譬如跟前的桌案、身边小厮的衣服,最后,他甚至连自己随身的玉佩都拿起来去和这把短刀对着干。 最终结果,自然是这一块羊脂美玉在叮的一声响后,完美的分作两半。 “不可能!不可能的!”武成虞连忙摇头,呆呆的低叫。 杜隽清此时却又慢条斯理的说道:“这把短刀的原料在我封地永兴县里发现的一座铁矿里挖出来的。一开始只挖出来一小块,我也不懂有多好,只是工匠们都在夸,我就请人给打制成了两把匕首,给我夫人还有世子一人一把。后来又挖出来这一块,本侯才叫人又打制成了这一柄短刀,昨天才刚送到。原本我是打算找个机会将此事告知上官,把铁矿献给女皇陛下的。正好今天武长史主动提出设宴,我就想趁机把短刀拿出来,也算是我们右骁卫整体的功劳。结果谁曾想……事情就到了这个地步。” 我的天!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头顶上都一阵轰隆隆直响,心跳却不由自主的开始加速。 原来他不止手里有这么一柄宝刀,甚至手下都还有一个可以出产无数把宝刀的铁矿么? 一时间,所有人看着杜隽清的眼神里都带上了几分亲近,方才的冷漠和幸灾乐祸早已经不知所踪。 武成虞心里也开始大叫不好! “姓杜的,受死吧!” 他突然一声大叫,手里举起短刀,直接反身朝杜隽清那边刺了过去。 但是,还没等他来到杜隽清跟前,大理寺卿就一声高喊:“快拦下他!” 不止他,就连刑部的人也已经主动站了出来。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死活把他给按在地上,也把短刀从他手里夺了下来。 武成虞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对待! 他心里憋屈得厉害,真恨不能把这群胆大包天,竟敢阻拦他报仇的人都给宰了! 气愤中抬起头,他却见到大理寺卿一行人竟然都已经主动朝杜隽清那边凑了过去,这些人全都面带微笑,笑意盎然的围拢在他身边,哪里还有刚才淡漠疏离的样子? 至于被人按在地上的自己,他们更是跟没看到一般。 完了,他输了。 武成虞心口一凉,整个人也跟被抽干了力气一半,瞬息瘫倒了下去。 就因为这个铁矿,他输了!整个武家都输了! 第091章连夜下杀手为推荐票满1000加更 因为这一个铁矿的横空出世,武成伟的死都已经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如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铁矿上。 大理寺、刑部乃至御史台的人都将杜隽清团团围住,开始询问起他相关事情来。 杜隽清也不隐瞒,大略就着这事说了几句。然后他就看向依然被按在地上的武成虞:“不过,眼下你们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给解决了,然后咱们再说其他的?” 一行人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个苦主呢! 大理寺卿立马清清嗓子:“关于这桩命案,仵作已经把事情说得很详细了。此事一开始就是武成伟居心叵测在先,长宁侯不过是为了自保反抗罢了。虽然这把刀是长宁侯拿出来的,但真正将它捅向武成伟的却是他自己。所以细论起来,长宁侯只是自卫,武成伟此举也不能说是自取灭亡吧,但他也的确是太过骄傲自满了。所以,本官断定——长宁侯无罪!” 他的话说得虽然委婉,但最后一句还是吐露了他的真实想法——武成伟就是自寻死路!既然是这样,那杜隽清自然就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他没朝武家人要说法,那就已经是看在武家死人了的份上,不多和他们计较了。 可是这个结局不是武成虞想要的。 他连忙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恨恨说道:“你们不就是看到这个人封地里多出来一个铁矿,就开始巴结他了么?不过区区一个铁矿罢了,我大周朝上下那么多矿藏,我就不信他的那个能有多好!你们这些瞎了眼的狗东西,你们现在就只管巴结他吧!我这就回去禀报叔叔,让叔叔来为我阿弟讨回公道!” 反正说到最后,他能搬出来的靠山也就是武承嗣了。 不过他这话还是把刑部和御史台的人都给惊醒了。 他们可都是武成虞拉来给他帮忙的!那么现在,就算知道杜隽清手里有了铁矿不好得罪,那他们也不能太过和杜隽清亲近。好歹武家这边他们更不能得罪啊! 于是他们从没和杜隽清拉开距离,再主动往武成虞那边靠了过去。 但即便如此,武成虞也早已经因为他们方才没有逼得大理寺卿直接判了杜隽清的死罪、更没有在自己被大理寺的人按住的时候及时出面解救自己而恨上了他们。 所以现在,他根本就不理会这几个人的示好,径自转身气呼呼的继续搬救兵去了。 今天这件事,直到现在才勉强算是告一段落。 大理寺卿忙又主动上前来邀请杜隽清:“长宁侯,关于这个铁矿的事情,还请你移步,咱们秉烛夜谈一番。” “这个还是算了吧!今晚上经历了这么多事,想必明天还有一股大风波来袭。我觉得咱们还是各自归家,先好生休整一晚。等明天的风波彻底过去,然后再细谈此事不迟。” 言外之意,就是拒绝了。 大理寺卿见状,他立马想到杜隽清背后的两个靠山——狄阁老和张相爷,想必那两位早知道他手里有铁矿的事情了吧! 都已经有这么两位靠山了,他的确不需要自己帮忙。 大理寺卿心中了然,他连忙就点头,着人放他们出去。 杜隽清就拉上顾采薇的手,再对杜逸伸出手去。顾采薇则是对顾天元招招手:“过来吧!” 两个哭了一晚上的小家伙赶紧抹抹眼角的泪珠,就欢蹦乱跳的跑过来,一边一个分别拉上杜隽清和顾采薇的手,四个人就这么欢喜的朝外走了。 大理寺卿目送他们几个人走出去,眼神渐渐变得深沉下来。 一名少卿此时慢慢走过来:“上官,为什么下官觉得,今天这桩案子依然蹊跷得很,长宁侯一家看起来也并非那么无辜?” “他们当然不无辜。”大理寺卿颔首道,“能在这个长安城里站稳脚跟,还数次扬名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只不过,如今事实摆在面前,咱们既然没有抓到他们杀人的证据,那就只能把他们放了。更何况,如今他还有一个现成的铁矿握在手心里?” 说罢,他就吩咐下去:“你赶紧安排几个人,让他们贴身保护着长宁侯一家,切不可让他们被人给伤了。” “上官您的意思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 “是,下官知道了!”少卿连忙颔首,就赶紧出去安排人手了。 大理寺卿则是立刻转身。“来人,准备笔墨纸砚,本官要给女皇陛下写一封奏折,连夜就要送过去!” 却说顾采薇和杜隽清几个人出了大理寺,杜仁就赶着马车过来接了。 只不过,他们几个都还没来得及爬上马车,就听见咻的一声响,仿佛是利器刺破空气的声音直冲他们这边而来。 “侯爷、夫人小心!”杜仁连忙低喝一声,一把将杜隽清和顾采薇双双往旁一推。 然后他再转手从腰间抓出一个飞镖朝暗器飞来的方向扔了过去。 马上,就听到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然后就是一阵快速且轻盈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此时大理寺里的护卫出来了。他们听到声音,立马朝那边跑过去,不一会就抓过来两个身中飞镖的黑衣人。 再看看方才杜隽清和顾采薇站立的地方,就在前方不远处,地上赫然钉着整整一排锋利的小箭。 杜隽清见状,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淡然吩咐了一句。“把人送去大理寺牢里关着吧!说不定一会我们还能再抓住几个来给他们作伴。”,就扶着顾采薇上车了 大理寺的护卫们眼神微微一变,就有两个人将黑衣人带走,余下的则是保护在他们的马车两边,护送他们回去侯府。 顾采薇坐在车上,看着两旁漆黑的街道,她也忍不住泛起一抹笑:“看来姓武的还真是恨咱们恨得牙痒痒啊!前脚刚出去,后脚就已经派人来对咱们下死手了。侯爷,我好害怕,我真担心咱们活不到明天早上呢!” 杜隽清无语看了她一眼。 顾天元直接撇嘴。“阿姐,你装可怜也装得像点行吗?你也不好好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根本就是在幸灾乐祸好吗?你以为我没看到你刚才对武家人下药的事情?” 顾采薇也忍不住白他一眼。“说得好像你手脚就干净了似的!” 顾天元就嘿嘿嘿的傻笑起来。 杜隽清父子俩听到这话,父子俩不约而同的嘴角抽了抽。 “你们俩都干了些什么?”杜逸双眼亮晶晶的,他赶紧问。 顾天元于是就和顾采薇交换一个眼神,两个人就都心照不宣的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第092章你在害怕 是夜,他们在回去的路上果然又遭到了几波袭击。 不过杜仁早有准备,再有大理寺的人从旁协助,他们四个人都没有受伤,反倒又抓住了几个刺客。 一直到回到侯府,顾采薇连忙拿出几只小香囊送给护送他们回来的人。“时间太赶,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们。正好还有一些之前做的饼,就给你们饿的时候充饥吧!” 护卫们谢过之后,就将香囊都给收下了。 然后他们四个人也就欢欢喜喜的进侯府去了。 这时候时间都已经到了午夜。原本这个时候他们早该睡了,可因为这件事,大家都精神高度紧张,一直拖延到现在才稍稍放松一点。 但杜逸和顾天元都已经不怎么困了。杜逸死活拉着顾天元:“你们到底都对姓武的下了什么药?明明我就站在你们身边,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这样的手法当然只有我们内行人才能看清楚。要是被你们外行都看到了,那我们以后还怎么混?”顾天元得意洋洋的宣告。 杜逸顿时更好奇了,死活拉着他让他说。一方面,他嘴里还甜腻腻的大叫着:“小舅舅,你就跟我说嘛!小舅舅……” 顾天元被叫得浑身不自在。 “你这家伙就和你阿爹一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连忙揉揉胳膊,就转过身,“好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阿姐姐夫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关于我和阿姐做的那些事,我有空就告诉你。” “不行!小舅舅,你现在就和我说啊,我现在就想知道!”顾天元赶紧叫着,小手死活抓住他的衣袖。 两个人就这么拉拉扯扯的走了。 等两个小家伙走远了,顾采薇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赶紧拍拍胸口:“今天真吓死我了!不过,你是怎么办到的,让仵作把他的伤口验作是自杀?” “我以前研究过自尽的各种方法。”杜隽清回答道,“曾经一度,我不想活了,但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去死,就想着干脆拉几个我讨厌的人下去垫背好了。可是,怎样才能让别人认定是他们对我动的手呢?我就潜心研究了整整三个月,然后……” “然后你也没动手啊!”顾采薇不解。 杜隽清脸上又浮现出一抹尴尬。“然后,我就迷上了各式各样的凶器,每天就顾着研究这些东西的构造、杀伤力以及打造难度,就忘了自尽那回事了。” 顾采薇顿时捂着肚子笑了起来。“说白了,那就是你根本就不想死!” “的确。而且要不是我坚持活下来,又怎么会遇到你?”杜隽清浅浅一笑,他主动拉起她的手,“今天也要多亏了你和九郎给我帮忙。” “那不是应该的吗?咱们是一家人。”顾采薇连忙摇头,“不过……你确定你制造出来的那个伤口能瞒得过所有人去?” “当然不能。”杜隽清毫不犹豫的摇头,“那个刀口粗浅得很,也就仵作匆匆一瞥,会误以为是自尽。可只要仔细检查一下,就能发现里头的门道。不管角度还是力道,其实都和真正的自尽有所偏差。可是,你觉得武家会有那个耐心让仵作好好检查吗?就像今天这样。而等到了明天,我想就更没几个人对检查尸体上的伤口有兴趣了。尤其是那些坐在上位的人,死一个人对他们来说无关痛痒,但一个铁矿却关乎着大周朝的国力是否能够更加强盛。孰优孰劣,他们心中自有计较。” “那倒是。”顾采薇低叹口气,“你这个时候把铁矿给提了出来,还真是恰到好处。武家再恨你,但只要狄阁老他们保着你、然后女皇陛下再有所表示,他们就不敢动你了。” 所以他才敢狠心的直接把武成伟给杀了! 只不过,武成伟也的确该杀! 他还真是嚣张惯了,平日里欺男霸女也就算了,现在竟然已经发展到看上别人,那么不管别人什么身份、愿不愿意,他都会痛下毒手的地步!这当然也和女皇陛下对武家人无底线的纵容脱不开关系。偏偏武家根基又浅,家教不严,如此纵容之下,瞧瞧他们现在教导出来的晚辈都是什么德行! 只是……再想到杜隽清被武成伟看上这件事,她又忍不住的想笑。 “叫你一天到晚的给我装的这么高冷禁欲。现在好了,被人给盯上了吧?”她没好气的在他额头上戳了一记。 杜隽清瞬时也沉下脸。“看来还是我给别人的印象不好。我还是将胡子留起来吧!” “你这根本不是胡子不胡子的问题,而是整体气质的问题好吗?”顾采薇毫不客气的指出问题所在,“你长得白白净净的,身体看起来却又修长窈窕,乍一看和小娘子没多少区别。却偏偏又长了这么一张脸,纯真无害的跟小白兔似的,但眼底都是倔强坚毅,对比强烈、反差极大。要是心无杂念的人还好,可要是遇到那些欲念丛生的男女,他们都会有想把你给扑倒的冲动。更别说如今长安城里物欲横流,这样的男女数不胜数。” 这里头当然也包括她。 杜隽清听后,他立时眉头皱得死紧。“所以,我还是需要强身健体,把身上阴柔的气度给赶走,这样才不会给人想入非非的由头。” “不,我觉得你还不如提升自己,让自己成为女皇陛下跟前的红人。只要女皇陛下信任你、看重你,那其他人自然就不敢把你给怎么样了。这年头,再强健的体魄也比不上无上的权势。”顾采薇慢悠悠的说道。 哎,要是外公还在世的话,看到这般景象肯定要骂上一句人心不古了。 杜隽清又皱皱眉。“那就双管齐下好了!” “那也行。反正只要你撑得住就好。”顾采薇无奈摊手。 杜隽清咬紧牙关。“我能撑得住。” 话刚说完,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顾采薇扑哧一笑,就连忙拉上他的手。“很晚了,咱们还是别说其他的了,赶紧睡觉吧!无论如何,先把明天那一关给过了再说。” 杜隽清颔首,就连忙一把抱住她,死死搂着的那种,两个人靠在一起沉沉睡去。 这边长宁侯府迅速陷入了沉寂之中,那边武承嗣府上却还灯火通明。 武承嗣冷眼看着跪在跟前的侄子,他一张脸阴沉冰冷,很是难看。 “你说你想要我干什么?你再说一遍!” “叔叔,侄儿请您给我阿弟做主!”武成虞连忙低叫,“我阿弟死得好惨,他是被杜隽清给杀死的!可是杜隽清就仗着自己封底里有一个铁矿,死活不肯认罪。大理寺的那些人也因为这个铁矿的缘故对他无比纵容,竟然就让他逃出生天了!侄儿无能,现在只能来请叔叔您亲自下令,着令三司重审此案,还我阿弟一个公道!” “你到底是想给你阿弟公道,还是只想让姓杜的去给他陪葬?”武承嗣冷声问。 武成虞怔了怔,旋即咬紧牙关:“最好的结局当然是他们一家都给我阿弟陪葬!凭什么我阿弟死的那么惨,他们却什么事都没有,现在还一家人乐呵呵的回家去了?” “这件事,以后你还是闭嘴吧!”没想到他话说完,武承嗣却冷冷说了句。 武成虞连忙抬起头。“叔叔,难道您也怕了狄阁老的威势吗?” 武承嗣眼神一冷。“你别在这里给我用激将法,我不吃这一套。” 武成虞连忙低下头,就又听武承嗣说道:“你阿弟既然都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杀了长宁侯一家又能如何?可你既然知道,现在他手里掌着一个铁矿,那个铁矿里的铁质量极好,都已经打造出好几把削铁如泥的宝刀了,你就没想过,如果这个铁矿为我所用的话,就正好为我争夺太子之位增添了一大助力吗?” “叔叔您说得对,可既然如此,咱们不更应该灭了姓杜的吗?他不死,铁矿怎么可能落在你手上?”武成虞又想方设法的想将话题拐到弄死杜隽清上去。 但武承嗣却摇头。“现在还不能这样做。铁矿既然是他发现的,那肯定只有对他那里的一切最了解。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和他打好关系,等到我们把铁矿相关的消息都摸索清楚了,里头的重要位置上也安插上我们的人手,然后再谋划除掉他不迟。” 听着叔叔如此有条不紊的计划,武成虞的一颗心又凉了。 “那么按照叔叔您的意思,现在咱们还要留他一条命?” “不止要留,而且还要好好的留,以后咱们武家也必须和长宁侯府保持来往。”武承嗣捋着一把美髯,笑呵呵的说道。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武成虞肩膀一垮,眼神也灰败了下去。 “是,侄儿知道了。”他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旋即就转过去,慢慢吞吞的出了书房。 但还没走出去几步,他就忍不住往手背上挠了挠:“怎么这么痒?” 一边挠着,他还看到几小块白色的皮屑被挠了下来,他也不以为意,脑海里依然思考着今天杜隽清在牡丹楼、大理寺里杜隽清的表现,还有方才武承嗣说过的话……他顿时肩膀垮得更厉害了。 “阿弟,你死得真是不值得啊!”他低声感叹着,声音很快被夜风吹走,消弭于无形。 在他走后,武承嗣却满脸堆笑,得意洋洋的拿过桌案上的大周舆图,仔细找到永兴县的位置,顿时满意颔首:“永兴县,在这里。看起来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呢,可谁又能想到,这个地方居然还藏着这么大一个铁矿?如今有了你,我的太子之位就更有保障了!” 说到高兴处,他放声大笑。 身边的小厮等人见状,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笑了没几下,武承嗣突然觉得脖子上一阵发痒。连忙抓了几把,他就看到指尖上沾上了几块皮屑。 他顿时脸色大变,连忙一连声的低喊:“快,去请太医!我脖子上痒,都掉皮了!” 小厮不敢耽搁,连夜跑去太医家里,把睡梦中的太医给抓了起来,死活拖过来给武承嗣看脖子。 老太医年老体迈,好容易今日沐休在家,却被人给拖了过来。可他也不敢抱怨,还必须认认真真的给武承嗣看了看脖子:“国公您的脖子并无大碍,应当是不小心被虫蚁咬了,抹点药就没事了。现在已经入夏了,虫蚁繁盛,以后还请国公不要往草木太过繁盛的地方去了。” 清凉的药膏抹上之后,脖子上瘙痒的地方果然好了,武承嗣才松了口气。“知道了,你退下吧!” 老太医赶紧提着药箱告辞。 这么一折腾,此时外边天都泛起了一阵蒙蒙的白。 不过武承嗣心情好,他连忙站起身,嘴里哼着小曲,慢悠悠的回到房里,还搂着刚收的美妾滚了一圈,才终于放心的睡了。 杜隽清一觉睡到卯时,就连忙起床,一如既往的收拾妥当往卫所去了。 只不过,刚到卫所,他就发现同僚们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样。只是他也并不以为意,一如既往的只管去做自己的事情。现在他刚来这里,还有许多的卷宗要看,今天他的主要目的依然是这一个。 但也才看了不到十分卷宗,宫里就来人了。 “传女皇陛下口谕,宣长宁侯、右骁卫将军杜隽清入宫觐见!”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杜隽清舒了口气,他施施然起身。“微臣领旨。” 简单处理好手头的事物,他就跟着太监进了皇宫。 此时早朝已过,女皇陛下也并没有在大殿之上接见他,而是直接将他召去了御书房。而等杜隽清赶到的时候,御书房里除了狄阁老、张相爷外,还有兵部、户部的许多人,以及武承嗣等一干武家的核心人员。 只简单目光一扫,杜隽清就上前行礼。“微臣见过女皇陛下。” “爱卿免礼,平身。”女皇沉声说道。 杜隽清连忙谢过,就抬起头,大胆同女皇对视。 女皇见状,她瞬时眉梢一挑。“朕倒是不知,原来长宁侯胆量这么大,居然都敢和朕对视!这世上有你这个胆量的人可不多。” “微臣手里有东西,心里有底气,那当然什么都不怕了。”杜隽清淡然回应。 女皇双眼微眯。“爱卿这么有底气?” “那是自然。”杜隽清毫不客气的颔首,“想必女皇陛下今日召微臣进宫,应当就是为了微臣封地里铁矿的事情吧?微臣早已经将铁矿相关的东西都整理好了,请女皇陛下过目。” 说罢,他就从怀里摸出一份卷轴,双手毕恭毕敬的呈上。 一旁的女官赶紧接过来转呈上去,女皇打开略略看过,她顿时目露满意之色。 “照杜爱卿的说法,这个铁矿里产出的原铁质量都不差?”她再抬眼问向杜隽清。 杜隽清定定点头。“不是不差,是至少一半都极好。下官也是让人随便拿几块原铁打造过兵器之后,确定可用才下的论断。” “哦?这么说的话,长宁侯你是在没有经过朝廷允许的情况下,就私自开了矿山,还私底下召集工匠为你铸造兵器了?”马上,就听武承嗣沉声喝问。 杜隽清瞬时眼神一暗,但还是点头。“是,微臣知错,请陛下责罚!” “算了。你应当也是因为刚发现铁矿,一时六神无主,稀里糊涂才做了错事。现在既然你已经将铁矿献上,之前那点小过错朕也就不多追究了。”女皇陛下连忙摆手,“不过,你说你打造过几件兵器,那些兵器都在哪里?” 杜隽清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为难。 “微臣其实手里拿到的东西也不多,一开始只为微臣的夫人还有儿子一人打造了一把防身的匕首。后来又多得了一块原铁,就让人再给微臣也打造了一把短刀,结果昨天晚上那把短刀……” “短刀怎么了?”女皇不解。 身边的女官连忙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女皇听完,她顿时眉心一拧。“这么说,那把短刀现在在大理寺?” “回禀陛下,正是。”杜隽清颔首。 “这么说的话,那现在朕想看看成品,就只能看长宁侯夫人和世子手上的了。”女皇颔首。 女官会意,立马就对外吩咐:“宣长宁侯夫人,还有长宁侯世子入宫觐见!” “是!”太监闻言,当即转身跑了出去。 杜隽清此时还一脸局促的模样。“铁矿里挖出来了不少东西。只是永兴县太远,微臣也不常舞刀弄剑,所以并没有让人送太多原铁过来。原本只是打算给我们一家三口一人一个防身的工具,也就够了。” 这就和武承嗣嘴里所说的私底下铸造兵器相去甚远。毕竟谁铸造兵器只铸造三把的?而且还是两把防身的小匕首,还有一把贴身短刀。这些东西拿出去,根本无法应对千军万马好吗? 武承嗣闻言眉头微皱,脸色突然变得不大好看。 女皇陛下却爽朗的放声大笑。“长宁侯你果真如他们所说,老实憨厚,淡泊名利得很。明明这么大的一个铁矿被你抓在手里,你竟然也就只打造了三把铁器?你可真是……叫朕怎么说你才好?朕多久都没有遇到过如你这般老实的人了!” 杜隽清连忙又拱手。“微臣多谢陛下夸奖。” 但这话听在武承嗣等人耳朵里,却让他们都不禁嘴角狂抽。 他老实吗?老实才怪!老实人怎么可能安安稳稳的站在这里,还安然接受女皇陛下的夸赞?要真是老实人得了铁矿,他肯定早吓得屁滚尿流,赶紧把铁矿拱手让出,哪还像他这般一步一步,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一直走到现在? 可是,既然女皇陛下都如此下定论了,他们自然不会戳穿,反而还都扬起笑脸,连声附和起来。尤其武承嗣,他笑得最灿烂,附和得最大声。 而后,女皇陛下再询问杜隽清几句关于铁矿的事情,杜隽清也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说话间,顾采薇已经牵着杜逸进宫了。 两个人一道进到御书房,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阵的笑声。 “长宁侯夫人,长宁侯世子,你们都过来吧!把长宁侯给你们打造的匕首拿出来给朕看看。”见礼过后,女皇陛下连忙说道。 听到这话,杜逸立马小脸一白,哇的一声就哭了。 没错,他哭了! 眼看这个小家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掉,不多大会就糊得他满脸都是,女皇陛下都惊呆了。 “这孩子怎么了?”她忙问。 顾采薇也连忙过去拉上他,谁知道杜逸却直接一屁股坐下了。 “你们不要杀我阿爹好不好?我阿爹他真没杀人,是那个人自己往他的刀子上撞上去的!当时那么多人都看着呢,他想欺负我阿爹,我阿爹反抗,然后他就死了。可他阿兄死活要弄死我阿爹,还想弄死我们。明明大理寺那边都判了我爹无罪,可昨晚上我们回家的路上还被人又是射箭又是放火的……我不想死,我也不想要阿爹死,我求你们别杀他好吗?我阿爹明明什么错事都没做啊!” 才一晚上的功夫,这小家伙就从顾天元那里学到了精髓,现在哭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看他这伤心欲绝的模样,仿佛女皇陛下叫他们过来就是为了当着他的面杀死杜隽清一般! 都说童言无忌。女皇陛下听到这话,她就目光一凝:“周国公,这是怎么一回事?” 武承嗣被点名,他心里不禁暗骂了武成虞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嘴上却不透半点风声,只一脸惊惶的低叫:“陛下息怒,此事微臣什么都不知道!微臣也是今天一早听到大理寺卿的说辞才知道长宁侯和微臣的侄子之间发生了龃龉。只是微臣最近身体不适,都已经不怎么管理朝事了,对小辈的事情更是不插手。不过,如果这件事的确同十一郎他们有关系的话,微臣回去之后一定会狠狠教训他们,再让他们亲自登门向长宁侯赔礼道歉!” 女皇陛下目光如炬,哪里不知道他玩的这等小把戏? 只是看在对方是自己亲侄子的份上,她也不好把事情挑破,就颔首道:“既然大理寺已经宣判,此事与长宁侯无关,那以后你们也不要无理取闹,再去找他的麻烦了。本身长宁侯刚入右骁卫,手头就一堆事。眼下又还有铁矿的事情……这个若是安排好了,那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天下百姓的福祉为重,你们切不可再因为一点小恩小怨对别人纠缠不休。” “是,侄儿知道了。”武承嗣连忙毕恭毕敬的回应。 其实杜逸哭闹了这一阵,他要的就是女皇的这一句话! 只要女皇金口一开,让武家不再追究这事,那么这件事就定性了,武家人心里再不甘愿,他们也只能乖乖听话。 看看,现在通过他一通哭闹,这件事不就轻易解决了? 小舅舅说得没错,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尤其在有些小事上,闹一闹的确能得到不俗的回应。 这么想着,他赶紧抬起手胡乱的在脸上擦了把,就又毕恭毕敬的冲上头拱手:“多谢女皇陛下明察秋毫,还我阿爹公道!” 看着他这么一副明明哭得气都喘不上来,却还谨守礼仪的小模样,女皇陛下真是心疼得不得了。 “这个孩子,你过来。”她对杜逸招招手。 杜逸眨眨眼,但还是过去了。 到了女皇跟前,女皇亲手掏出帕子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又仔仔细细看了看他的脸,顿时颔首:“果真是个好孩子,心地善良,长得也不错,朕喜欢你。” 杜逸眨眨眼,他顿时小嘴一咧,也傻乎乎的笑了。“阿婆,我也喜欢你!” “放肆!” 武承嗣见状,他忙又一声高喝:“这一位乃是我大周朝女皇陛下,哪里容得你在这里乱叫?” “三郎,闭嘴。”女皇陛下当即呵斥。 武承嗣又眉头一皱,却见女皇陛下又摸摸杜逸的小脸。“阿婆也喜欢你呢!你这孩子真是招人疼。” 说罢,她还随身摘下来一块玉佩:“今天突然召你进宫,朕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块玉佩就给你留着玩吧!” “谢谢阿婆!”杜逸赶紧双手接过,然后就宝贝似的捧着回到顾采薇身边,“阿娘你看,阿婆送我的!” 顾采薇点点头,就帮他把玉佩给戴在腰带上。杜逸还臭美的低头看了半天。 看着他这么孩子气的模样,女皇陛下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容。 而后,她才将目光转向顾采薇。“你就是长宁侯夫人?” 顾采薇赶紧低头。“回陛下,我就是。” “抬起头让朕看看。” 顾采薇连忙抬头,就察觉到两道透骨冰凉的眸子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而后才收了回去。 “你也是个好孩子,难怪太平都数次在朕跟前夸奖你。”末了,她就听到女皇陛下淡声说道。 原来太平公主也曾经当着她的面夸奖过自己? 顾采薇心中微惊,不过马上她也想通了——太平公主本来也有一颗想当皇太女的心。这些年她给女皇陛下进献过无数年轻俊俏的小郎君,至于延年益寿的仙丹也数不胜数。那么现在有一个活生生的会做药膳、会给人调理身体的她,太平公主又怎么可能放过?只怕她私底下都已经向女皇陛下举荐过许多次了。 所以现在看到她,女皇陛下才会一副这么熟稔的姿态。 心中了然,顾采薇就低下头。“公主真是过誉了。其实我只是自己贪嘴,所以才用心在这上头钻研了一把。但是比起太医院里的太医而言,我的手段根本不值一提。” “话不能这么说。既然太平一直对你赞不绝口,那就说明你的本事也是拿得出手的。看来什么时候有空,朕也得让你进宫来给朕做几样新鲜菜色吃吃才行。”女皇陛下慢悠悠说着,就已经掉转话头,“不过现在,你们还是先将你们的匕首拿出来给朕过目吧!” “是。”顾采薇连忙点头,就和杜逸各自将自己贴身的匕首取出来送上去。 女官把两把匕首用盘子盛着,转身送到女皇陛下跟前。 女皇陛下先拿起杜逸的那一把看了,就满意颔首:“的确是一把好刀,锋芒不外露,全数收敛其中,可一旦用念力催动,则杀气毕现——果然是长宁侯你的风格。” 再看顾采薇的那一把,她瞬时又眉头一皱。“这把匕首怎么破损了?” 顾采薇就连忙将上次太平公主非要和她比刀的事情说了。 女皇陛下听后不禁摇头。“太平这孩子就是太任性了。还有建昌王妃,她又起得什么哄?看看,现在好好的一把匕首,都被他们给糟践成什么样了?” “陛下不必担心。微臣认识一个铸剑大师,他的技艺出神入化,破损再厉害的铁器,只要入了他的手,就一定会焕然一新,有些还能焕发出新的生机呢!回头微臣就将人介绍给长宁侯,不出一个月,长宁侯夫人的匕首必定也会恢复如初。”武承嗣赶紧又开口。 “这样就最好不过了。”女皇陛下颔首。 再将两把匕首拿在手里把玩一下,她就叫人把东西交还给顾采薇和杜逸。 “好了,现在朕已经对永兴县铁矿有了一个粗略的认识。长宁侯你发现铁矿,却不居功自傲,还第一时间将之交给朝廷,此事朕一定重重有赏!还有这个铁矿,既然是在你的封地上,那就还是先交给你管理,兵部户部协同管理,你看如何?” “一切听凭女皇陛下安排!”杜隽清毫无疑义,赶紧爽快的答应了。 女皇陛下对他爽快的态度十分满意。 只是马上,又听杜隽清小心翼翼的提了句:“那么,不知道微臣放在大理寺的短刀……” “既然已经真相大白,本官回去之后就会督促他们赶紧将案子结了,相关物证自然也会归还到当事人手中。”大理寺卿连忙说道。 女皇颔首。“这样最好。只不过……在武成伟之死一事上,你虽然无辜,但却也没有及时阻拦,说起来也是需要担几分责任。然念在你手头公务繁忙,朕就罚你俸禄一年,以此告慰武成伟的家人,长宁侯你服不服?” “微臣服气!”杜隽清忙不迭点头。 顾采薇听到这话,她差点忍不住在御书房里就笑了。 女皇陛下才叫真的狠! 方才在杜逸的哭闹下,她就已经主动给这件事定性——武成伟是自己找死,所以杜隽清是惨遭牵连的。那么现在,她再装模作样的说上杜隽清需要分担一点劝阻不力的责任,再似模似样的罚俸一年,那这件事就彻底了结了! 苦主的家人拿到了补偿——虽然这点补偿武家根本就看不上,可好歹补偿有了啊!杜隽清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一年的俸禄而已,本来他们也不是靠那点朝廷给的俸禄过活的! 也就是说,不痛不痒的几句呵斥,再加上一点不痛不痒的惩罚,这件事就彻底解决了。武家人拿了钱,以后就没资格再来找杜隽清算账。杜隽清也就能安安稳稳的去管右骁卫的事情,还有他名下那个铁矿了。 所以,对于女皇陛下这个安排,他当然满意得不得了。 武承嗣立马也代表武家表示了赞同。 然后,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 女皇陛下年岁大了,又刚上完早朝,现在还这么折腾一通,她已然累得不行。也就打个哈欠,摆手让他们退下。 顾采薇求之不得,赶紧和杜隽清和杜逸一道退了出去。 只是现在因为这个铁矿的缘故,杜隽清赫然成为了长安城里最炙手可热的存在。 如今铁矿的消息还没有传播出去,今早被女皇陛下召集过来的人算是第一批知道的,他们自然都想和杜隽清套近乎。因而从出了御书房,一直到宫门口,这些人都将杜隽清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和他说话。 这就导致顾采薇和杜逸这两个没用的就直接被挤到一边,两个人理所当然的手拉着手走在后头,就看着杜隽清被这群人围在中间,脸色明明都已经很难看了却还不能发作,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应付下去。 不过好在,这些人也都长了眼睛的。眼看杜隽清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他们也就渐渐闭嘴。正好已经到了宫门口,他们也就连忙道别,各自蹬车走了。 但是,还有一个人,他从头至尾都没有主动凑过来和杜隽清说一句话,只管慢悠悠的走在一旁,面带微笑、眼中还挂着一抹鄙夷的看着那群争抢着和杜隽清说话的人。 好容易等到那些人走了,他才施施然来到杜隽清身边:“长宁侯。” 杜隽清回头:“周国公,请问您有什么事?” “自然就是方才我在女皇陛下跟前允诺的那一件了。”武承嗣笑说道,“你看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们去见见那位大师?他的打铁技艺十分高妙,太平公主手里那把匕首就是从这位大师手下出来的。” “原来如此。”杜隽清颔首,“只不过,周国公您公务繁忙,下官不敢劳烦您。您还是直接把这个人的名字还有位置告诉下官,下官回头自己登门拜访,届时一定会报上您的名号。” “可是那个人脾气古怪得很,要是没有人引路,寻常人根本就近不了他家门呢!”武承嗣依然浅浅笑着,唇角却早已泛起一抹自得。 杜隽清听得眉头微皱,也就只能点头。“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只能斗胆劳烦周国公帮忙引荐了。” “无妨无妨,都是自己人嘛!”武承嗣连忙笑道,还亲热的在他肩上拍了拍,“我就知道,莱国公的后人,自然个顶个都是出类拔萃的!” 说罢,他又觉得脖子上有点痒。不过这点痒意他还能忍住,也就继续保持着微笑同杜隽清道别,然后心满意足的上马走了。 前脚他刚走,后脚杜隽清就又沉下脸。 “上车吧!”他对顾采薇说道。 顾采薇连忙拉着杜逸爬上车,几个人才就一道回到了侯府。 一直到这个时候,杜隽清的脸色依然阴沉沉的十分可怕。 杜逸看着都胆战心惊的。他赶紧悄悄拉了把顾采薇:“你说阿爹他干嘛脸色那么难看啊?明明那个人命官司不是都已经了结了吗?” “人命官司是了结了,可是现在却爬过来一只小蟑螂,踩不死又甩不脱,他还故作大方的送给你那么多好处,强行让你收下,换你你不恶心?”顾采薇只说道。 杜逸仔细想了想。“是挺恶心的。” 顾天元听说他们回来了,他赶紧就跑了出来。正好听到顾采薇和杜逸的话,他忙问:“是武家的哪只小蟑螂抱住姐夫不放了?” 杜逸就将武承嗣做的那些事情都给说了。 顾天元听完,他就不屑的笑了。“这事想解决还不简单?他不是口口声声要给你们引荐铸剑大师吗?咱们暗中操作一下,让那位大师当众不给他面子,那不就行了?” “小舅舅你这话说得未免太轻巧了点。那个大师是谁我们都不知道呢!周国公也把消息咬得死紧,死活不肯透露一个字。”杜逸闷声说着,“而且看他的意思,那个人的确很不好对付,我看他说起那个人的时候都有些害怕。” “不好对付个什么啊!全天下最有名的铸剑大师无外乎扬明子。不过扬明子十年前就已经不怎么出来走动了,现在四处行动接活的是他的三个徒弟。而在长安城附近享誉盛名、而且脾气古怪,总喜欢设置一些乱七八点在规则来吓退旁人、借以提高自己声望好多捞钱的那一位,我没记错的话应当是郑宁子?”顾天元掰起手指头认真的算了算,然后就看向顾采薇,“阿姐,我说得对吗?” “很对,就是他。”顾采薇颔首。 顾天元顿时笑得都快发出驴叫。“原来真是他啊!就这个家伙故弄玄虚了一通,还真把他们都给糊弄住了?” 顾采薇也不禁笑着摇头。“扬明子最擅长的不就是这一套吗?他的徒弟们自然也都得了他的真传。” 听他们这么说,杜逸立马双眼大亮。“这个人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简直熟得不得了好吗?”顾天元连忙回答,“而且,就是这个郑阳子,他还欠了我阿姐一个人情,当时主动允诺随便阿姐提要求的呢!所以现在,只要你们想让他帮忙,那就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最终连个人情都不用欠,他还要对咱们感恩戴德呢!” “这样啊,那太好了!”杜逸听后,他顿时欢喜得直拍手。 杜隽清却眼神一暗,他忽然一把拉上顾采薇,直接将她拽到房间里,才沉声问她。“这长安城里你到底还认识多少能人异士?你又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我不是和你说了,有很多很多吗?只是平常要是遇不到,我也就想不起来。可只要想起来了,我肯定都会告诉你。就像今天这样,我和阿元不就什么都没隐瞒的说了?”顾采薇对他这咄咄逼人的态度很是不满。 “那女皇陛下呢?”杜隽清就问。 顾采薇眨眨眼。“女皇陛下怎么了?” 杜隽清定定看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道:“今天进宫去觐见女皇陛下的时候,你在害怕。” 第093章和太平公主绝交 顾采薇闻言撇撇唇。“这都被你发现了。我还以为我隐瞒得挺好呢!” “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但对我来说……你的一颦一笑代表着什么样的心情,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杜隽清沉声说道。 顾采薇心跳瞬时怦怦怦加速几下。“你这话要是被我外公听到,他肯定会打你的。” “为什么?”杜隽清不解。 “因为我们才相处没多久啊!你就这么大言不惭的下达定论,他肯定会认为你在撒谎。毕竟想要里里外外的了解一个人,几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够。”顾采薇说道。 “那他就错了。”杜隽清立马摇头,“对于我而言,只要我想了解一个人,几个月的时间足矣。最关键的其实并不是时间,而是花在这件事上的心思。” 哟哟哟,他这是在变相的自夸啊!自我标榜对她的心思用得很足? 顾采薇斜眼看着他,唇角却不禁泛起一抹浅笑。 杜隽清则依然定定看着她:“所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见到女皇陛下会那么害怕了吗?” 顾采薇就轻叹一声。“好吧,你都发现了,我难道还能继续隐瞒下去不成——之前你不是已经猜到,女皇陛下正在到处找我们吗?不过,这事其实不能算是她对我们不依不饶,毕竟是我外公蒙骗她在先。” 杜隽清眉梢一挑,又听她说道:“我早和你说过,我外公之所以这么潜心钻研医术,其实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悬壶济世、兼济天下。他真正的原因只是我外婆从小身体就不好,遍请名医也没有什么作用,所以他干脆自己去钻研医术,就是为了能给随身照顾外婆,最好把外婆给治好。” “三十多年前他来长安,一方面是为了找到神医刘见平跟随他学习医术,另一方面则是想要弄到一根千年人参去给外婆补气养身——你看,就算是赫赫有名的神医,在遇到自己的亲人久病不治的时候,他也会病急乱投医。其实那根千年人参对外婆的身体也并没有多少效果,可他也不知道从哪听说了这个东西或许有用,就想方设法的弄到手了。” “千年人参,这个十分难得。我记得民间就算挖到了也必须上贡给皇上,寻常人根本连摸都摸不到。”杜隽清说道。 “可不是吗?”顾采薇无奈点头。 杜隽清瞬时想到了什么,他眉头一皱。“这就是外公进宫去给中宗陛下治疗头疾的原因?” 顾采薇一脸痛苦的点头:“没错。就为了一株千年人参,外公就把自己给卖了,而且还是他自己软磨硬泡,让他的先生刘见平主动向当时的皇后娘娘举荐的。我外公在针灸术上很有一手,就连刘神医都比不上,所以他进宫之后,一度的确让中宗陛下的病情大为缓解。然后我外公不是还游历四方学习别人的医术和药方吗?然后他再加以自己的钻研和改进,又做出来许多据说是可以延年益寿的药丸,主动进献给皇上皇后等人,他们吃下后果然都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中宗陛下和武皇后都对他信任有加,所以当他提出想要一株千年人参钻研的时候,武皇后毫不犹豫的就给了。” 杜隽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能让女皇陛下对他深信不疑,要什么给什么,看来外公的医术果然了得。只不过……这样的话,当时的武皇后怎么可能放他走?” “武皇后当然不肯放。可那时候外公都已经出门一年多了,他思念外婆得不行。又已经拿到了千年人参,他的心思早已经不在长安了。所以他就骗武皇后,说他知道某地有一个长生不老的偏方,他要去为皇帝皇后寻访过来,而且还拍着胸脯保证肯定会给他们找到!然后,武皇后才终于放手了。”顾采薇低叹口气,慢条斯理的将事情给讲了出来。 杜隽清听完,他都怔愣在原地好久。 “长生不老?这话女皇陛下也信?” “信啊!她不止信了,还给了我外公好多钱,以及一张她亲手写的便条,上头加盖上她和中宗陛下的印信。有了那张便条,我外公去哪里都能横行无阻。这也是我外公能迅速离开长安,然后消失无踪的原因所在。”顾采薇回答。 杜隽清久久没有回应。 顾采薇见状,她也不禁长叹口气。“从古到今,多少人都在追求一个长生不死,尤其是历代帝王更甚。我们钻研医术的人都知道,生老病死,这是人一辈子必经的阶段,谁都不能幸免。但对于那些手里掌握了极大的权势的人来说,他们心里总会生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和老天抗衡的想法。甚至,有人还想永生永世独享这样的权利,这些都是催生对长生不老追求的诱因。所以有时候,这些看似不靠谱的东西,却偏偏就是货真价实的存在的。那些越是你觉得高高在上、冷静自持的人,他对这些东西越是深信不疑,你怎么劝说他都没用。” “我明白了。”杜隽清颔首,“反正你们和女皇陛下之间的冲突就在于,外公欺骗了女皇陛下,然后一去杳无音信。女皇陛下却对他寄予了厚望,但在接下来的三十多年时间里连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都没有看到。被欺骗的愤怒,以及随着年纪越大、对死亡的恐惧也越发加深,她心里就越发怨恨起了外公。那么只要让她抓住你,你又拿不出长生不老的方子的话,你就死定了!” “没错!”顾采薇无奈点头,“而且我还告诉你一个消息——女皇陛下已经找到我外公的坟墓了。” 杜隽清立马眉头皱得更紧:“那她找到你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顾采薇顿时把脸一皱。“所以,我能变成顾采芹,躲在长宁侯府,也算是外公冥冥之中在保护我,没有让我这么快被女皇陛下抓住。不然我现在的日子还不定是什么样的呢!” 听到这话,杜隽清猛地一下眼神变得格外幽深。 “所以,你突然一下改变态度,甚少再提离开的事情,只是因为知道了这个?” 呃…… 顾采薇嘴角抽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 杜隽清立马脸一沉。“我就知道,你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说着,他气呼呼的一扭身,长袖一甩就要走人。 我擦嘞! 顾采薇见状,她气得真想把这个男人给拖过来打! 她赶紧跑过来拦住他的去路:“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杜隽清还一脸阴沉。“你说。” “诚然,因为外公和女皇陛下之间的渊源,我不得已躲在这里避难,这是我留在侯府上的原因之一。可这和我喜欢你、主动接受顾采芹的身份和你在一起矛盾吗?我就不能两者兼得吗?”顾采薇低叫。 杜隽清目光幽幽的看着她。“你这个女人真贪心。” “我就贪心怎么了?既然我两者能兼顾,我就要鱼与熊掌兼得!”顾采薇任性的低叫,“我现在也能直接把话放在这里——侯府现在的权势我是要利用的,好歹现在你能走到这一步也多亏了我帮忙呢!还有你,我也是要的。有本事你把我赶出门试试?你看我不两爪子挠死你!” 杜隽清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目光幽幽的看着她。 顾采薇气呼呼的说完,她突然肩膀又一缩,低低的说了句:“大不了,我再介绍一个好的铸剑大师给你嘛!你的铁矿如今天下闻名,那里肯定需要铸剑大师的。扬明子名下四个徒弟,这四个人我都认识,你想把谁请过去铁矿那边常驻,我去帮你说。有我出马,肯定能把他给说服了!” “我要两个。”杜隽清这才开口。 “啊?”顾采薇讶异抬起头。 就见杜隽清说道:“一个不够,我要两个。” “你也太贪心了!”顾采薇惊呼,“你知道他们随便一个身价都多高吗?两个我请起来够呛啊!” “我就要两个。”杜隽清却死活和她杠上了,一口咬定要两个,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顾采薇就抿抿唇。“好吧,两个就两个,我尽力一试好了。” 杜隽清这才撇唇。“好,我原谅你了。” 顾采薇就禁不住的嘴角抽了抽。 为什么她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又被他给推到坑里去了? 连忙抬起头,她果然看到这个男人眼中一闪而逝的得意。 “你!”她立马反应过来,“杜七,有你这样的吗?我是你的妻,你有什么话不能和我好好说,还非得用这样的法子来逼迫我?” “谁叫你还背着我藏了这么多小心思的?这是我对你的报复。”杜隽清定定说道。 “报复你个头!你的心眼能不能别这么小?”顾采薇没好气的骂他。 她越想越气,抡起拳头就想来揍他。 不过才揍了几下,杜隽清就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反将她给拉到面前。“彼此彼此。”他笑吟吟的说道。 顾采薇立马又察觉到自己上当了! “你个混蛋,你快放开我!你……唔!” 然后,两个人的对峙就又变成了贴身的来回翻滚。 听到房间里头两个人的吵吵闹闹突然变调,杜逸小脸一红,赶紧拉着顾天元就走。 顾天元一边走着,还一边一本正经的教育他:“大外甥你何必这么羞涩?夫妻伦敦,这乃是天地阴阳互相调和的奥秘所在,也是每一对夫妇都会做的事情。以后你成亲了也会如此,所以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而且,按照阿姐姐夫这个亲密程度,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应该就有小外甥抱了呢!” “我想要阿妹。”杜逸突然幽幽冒出来一句。 顾天元讶异回头,就见杜逸板着脸,一字一顿的说道:“阿弟不好玩,长大了又要和我们打架。还是阿妹好,以后我要天天抱着她。” “你算了吧!”顾天元却撇唇,“要是生下个和阿姐一样的小外甥女,你看她不折腾死你!” “那我也要阿妹。和她一样的最好,我就是喜欢!”杜逸一口咬定。 “不过,如果真是个小外甥女的话,似乎也不错。”顾天元被他带的,也开始浮想联翩,“以我阿姐这么不耐烦的性子,她肯定懒得带孩子。到时候小外甥女还不是咱们俩带着玩?这样的话,想把小外甥女教成什么样那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说着,他就欢喜的一拍手。“突然发现,小外甥女也不错!我喜欢小外甥女!” 杜逸也不禁唇角弯弯,向往的笑了起来。 如果顾采薇知道,她都还没打算生孩子呢,这两个小家伙就连生男生女都已经给她计划好了,她肯定当头一人给他们一个爆栗。 只不过,现在的她早已经被杜隽清给缠上了,满心满眼里也只有这么一个男人,根本思考不了那么多,也就暂时让这两个小家伙放纵一下思绪了。 两个人大白天的又折腾了半天,最终结果就是顾采薇下午都没能起来床。而等到了傍晚时分,长宁侯名下封地永兴县里发现铁矿的消息早已经传得长安城上下人尽皆知,然后人人都为之振奋激动。 他们都等不及到明天,各色拜帖就雪片一般的往侯府飞了过来。还有想要直接上门拜访的、过来送礼的……各色车马把侯府门口的大路都给堵得死死的。 天色越来越晚,那些人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还越来越多了! 见识到这样的阵仗,顾采薇一个头两个大。 “这事我不管!都是你惹出来的,那烂摊子也该你自己收拾,你去对付那些人吧!”她手忙脚乱的把杜隽清给往外推。 杜隽清不走。 “这事我也不管。眼下事情正是闹得凶猛的时候,咱们最适宜做的事情就是关起门来韬光养晦,和谁都不来往!” 然后,他就把杜仁给叫过来。“你去把大门关上,任何人等,只要找上门来的一概不见,也不放进来。他们爱在外头等着就让他们等,反正傻站的是他们!” “是!”杜仁连忙去了。 顾采薇闻言,她又不禁嘴角抽抽。“你这么做,肯定又要被人说成是有了点依仗就骄傲自满了。” “我不这么做,也依然会被他们挑出来各种错。”杜隽清倒是看得开,“那就还不如骄纵自满一点,谁都得罪了,那也就是谁都不得罪!” “那倒是。”顾采薇点点头,“这也算是一种应付的方法。” 只不过,这种方法也只对有限的人管用。但对于那些在长安城里横行霸道惯了的人而言,那一道禁闭的门扉根本就形同虚设! 所以,当第二天一早,侯府大门直接被人给踹掉下来的时候,杜隽清和顾采薇都并不怎么惊讶。 “长宁侯夫人,太平公主请您过府一叙。”过来传话的人已经没有了上次的好脸色,而是凉冰冰的简单宣告一声,然后转身就走。 顾采薇顿时心重重往下一沉——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杜隽清连忙来到她身边。“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这点小场面,我一个人还应付得来。”顾采薇摇摇头,“我还是一个人去的好,单独一个人方便好办事。” 杜隽清眉头微皱,顾采薇就笑着给他把拧在一起的皮肉给揉开。“放心吧,既然她还知道派人来请我,而不是直接上门来就打砸,那就说明公主心里还是有分寸的。她不会把我给怎么样。所以,你就安心的在府上等我回来吧!” 话虽这么说,可她今天过去面对太平公主,肯定不会得到什么好脸色。 杜隽清依然有些担心,就连忙将杜逸给叫了过来。“你陪你阿娘一起去。” “好啊!”杜逸连忙点头,“正好我还可以去见见二郎!” 回来这几天,他心里也想薛崇简想得厉害呢! 于是,顾采薇就带着他,两个人一起蹬车去了太平公主府。 才刚到了地方,顾采薇就已经发现这里的气氛很不同寻常。杜逸是个敏感的孩子,他更是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 “阿娘,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人全都很可怕?甚至连空气都凉飕飕的,就跟进了阴司地狱似的,我冻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发现了。”顾采薇点头,“肯定是公主在生气呢,不算什么大事。走吧!” 就拉上他的小手,两个人一道往太平公主的住处去了。 她猜得没错,太平公主的确是在生气。而且,还是从昨天气到了今天! 当顾采薇抵达的时候,她就见到这个住处里里外外的凉意更加阴沉,别说杜逸,就连大大咧咧如她都察觉到了。 这院子里外的丫鬟小厮,乃至男宠们,大家全都缩着肩膀,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可见是已经被吓破了胆。 再往里走走,她又见到一地的碎片,桌椅也都全部被掀翻在地,满屋子的瓷瓶香炉等物无一幸免。 顾采薇简单一扫,她就对杜逸吩咐:“你先在这里等着。” 杜逸连忙点头。 顾采薇才大步走进太平公主的卧房,顿时见到太平公主正斜倚在房间里唯一幸存的那张软榻上。在她跟前,几个丫鬟还有俊俏的小郎君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们的膝盖下面还铺满了碎片,碎片扎进去皮肉里,把他们的膝盖都给割得血肉模糊,可他们也不敢动弹半分。 “公主。”顾采薇走进来,她冲着太平公主一礼。 太平公主一见到她,瞬时怒火更盛。 “你给我跪下!”她放声高喝,顾采薇似乎可以看到一股怒焰从她头顶蒸腾而出,直达云霄。 顾采薇并没有跪,而是定定直视着眼前的人。“公主可是因为我家侯爷名下那个铁矿的事情在生气?” “你还敢说?”听到这话,太平公主气得浑身发抖,“亏得我还将你引为知己,甚至还想将我名下的铁矿交给你们打理,好为长宁侯脸上贴金。结果你们倒好,居然一直隐瞒着我!顾二娘,你还真是不把我堂堂一个公主给放在眼里呢!” “所以呢?”顾采薇淡声回应,“公主您就生气了,恨不能把我给扒皮抽筋,生啖我的肉?” “不然呢?难道本公主还应该欢欣鼓舞不成?”太平公主冷喝。 顾采薇垂下眼帘。“公主您应该知道,我们之所以苦苦隐瞒这件事,就是因为我们不信任你。” “你!” 她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太平公主只觉得胸口仿佛中了一箭,她气得连话都骂不出来了。 顾采薇则是继续说道:“您现在什么身份,您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女皇陛下的亲生女儿,武家的儿媳妇。即便您心里一直是把自己当做李家的女儿看待,可在外人眼里——尤其是在女皇陛下的授意下,您和武家是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我们的铁矿要是落在您手上,那就等于落在了武家手上,就成为了武家争权夺利的利器。如此一来,武家越发洋洋得意,我们却是白忙一场。您觉得,我们会傻到这么做吗?”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相信我。”太平公主冷声说道。 “是啊,我不是已经说了吗?你现在的身份,的确不值得任何人相信。”顾采薇爽快的点头。 “你还说!” 就算已经听她说过一次了,可现在再听她说第二遍,太平公主依然气得胸脯剧烈上下起伏了半天。 “长宁侯夫人,你别以为现在有这个铁矿做靠山,本公主就不敢杀了你!”她咬牙切齿的低骂。 “我当然知道。我一条小命,在公主您手里根本什么都不算。就算我死了,您也不会有任何损伤。只是……”顾采薇顿一顿,“您舍不得。” 太平公主又脸一沉。“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公主还需要舍不得你?这全天下争着抢着想要巴结本公主的人多了去了,死了你一个,马上就会有一百个前仆后继。他们还都不会像你这般的狼心狗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可是他们都做不出你想吃的那个味道。”顾采薇淡然回应。 太平公主又一怔。 不过马上她就冷哼:“那又如何?不过是一点口腹之欲,戒了也就戒了。你不在的这些年,我不一样活得好好的?这天下肯定不止你一个能做出这些东西的人,本公主也并非非你不可!”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公主您还是会舍不得。”顾采薇淡声说着,她主动大步往太平公主跟前走去。 太平公主立马就要坐起来,却没想到顾采薇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就让她又老老实实的躺了回去,根本动弹不得。 太平公主心中大惊。“顾二娘,你想对本公主做什么?” “公主放心,我只是来给您复查一下。”顾采薇说着,一边拉起她的手把把脉,而后就点头,“这几天你恢复得很不错,气血充足,精神稳健,那么就算没出月子,这么发一通脾气也不会对身体有多大损伤。那你就随便发泄吧,什么时候发泄够了什么时候再停下来没关系。” “你!”太平公主又被气得够呛。 可现在她只管睁大眼死死瞪着顾采薇,却久久没有说一句话。 顾采薇又轻叹一声,她从荷包里取出一颗糖球。“但不管怎么说,生气伤肝,您还是别太和自己过不去的好。来,吃颗糖平复一下心情。” “滚!” 太平公主一把将糖球拍到地上。 顾采薇眼神一暗,太平公主已经又直接把她手里的荷包都给拍飞了出去。 “你给我滚!”她又气呼呼的大骂,“滚出本公主的府邸去,从今往后,本公主都不想再见到你!” “是,我这就滚。” 顾采薇从善如流,赶紧起身行个礼,就快步出去了。 可是,为什么她这么听话的走了,自己却并不觉得心里有任何畅快的感觉,反而还更生气、甚至心头还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失落? 太平公主一手捂胸,她慢慢沉下脸,身上的怒气竟然也渐渐收敛了不少。 驸马武攸暨听闻消息赶来,眼见太平公主面色阴沉的模样,他连忙说道:“长宁侯夫妻欺君罔上,这个铁矿他们根本不是最近才发现,而是早已经发现至少一年了!我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女皇陛下,请女皇陛下来治他们的罪!” “谁许你插手这事了?”太平公主立马冷声喝问。 武攸暨一愣。“公主您不是在为他们背叛您这件事生气吗?我也是想为您出口气。” “那也是我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太平公主冷冷说着,竟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要杀他们还是要剐他们,全凭我心里的想法。你一个外人,你敢动他们试试?” 武攸暨脸色微微一变,他赶紧低下头。“公主教训的是,是我多管闲事了。” 太平公主才冷哼了声。“你出去吧!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是。”武攸暨连忙退下,一直到出了房间,他才抬起头,此时他的脸色早已经变得异常阴沉。 而此时,他又听到里头传来太平公主的声音——“都起来吧,把这里收拾一下——那个不许扔!” 刚捡起荷包的丫鬟闻言手一抖,差点又把荷包给扔了出去。 她连忙深吸口气,回头将荷包双方奉还到太平公主跟前。 太平公主看着这个小巧的装满了糖球的荷包,她的神色十分复杂。 一直盯着荷包看了好一会,她才又别开头。“先把东西放到床头吧!什么时候本公主心情好了,什么时候再拿过来把玩一下。” “是。”丫鬟赶紧将荷包上的灰尘拍干净,才给她放到枕头边上,然后就转身去收拾满地的狼藉。 武攸暨在外头听到这个声音,他也才长出了口气。“果然,她就是不同的。” 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他才又抬脚走了。 却说顾采薇和杜逸一道出了公主府,她就发现杜逸沉着一张脸,很不高兴的样子。 “你怎么了?是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你了?”顾采薇忙问。 她一连问了他好几遍,杜逸才闷闷抬起头:“儿郎被他阿娘打了。” 啊? 顾采薇一惊。“你说的是郢国公薛崇简,太平公主的亲生儿子?他被他阿娘,太平公主打了?” 杜逸点头。 “为什么?” “因为我们啊!”杜逸说道。 顾采薇还不明所以,杜逸就说道:“前天晚上,太平公主就已经知道咱们家有铁矿的消息了。她当时就火了,在府上大发雷霆。当时二郎就在旁边,他就说了句‘他们这么做必然有他们自己的原因在’,然后公主就火冒三丈,直接给了他一巴掌,还把他给骂得狗血淋头。” 顾采薇瞬时心狠狠一沉。 “薛二郎君才多大,她怎么也狠得下心去打自己的孩子?”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杜逸小声说着,“虽说二郎脸上的伤痕已经不见了,可他和我说话的时候,一手还忍不住摸脸,可想而知这件事对他的伤害有多大。” 顾采薇又皱眉。“那你安慰了他没有?” “有啊!”杜逸赶紧就点头,“我请他吃糖球了!他吃了一颗之后很开心呢!我看他这么开心,就把我的一整袋都给他了,他当时开心得都差点哭了!” 顾采薇听后顿时哭笑不得。 居然他也来这一招! 看来太平公主母子俩都喜欢吃糖呢!这是受够了苦,所以才更向往甜吗? 哎,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孩子那么凶。那么软绵可爱的孩子,而且薛二郎君她见过,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那太平公主又怎么下得去手的?就算是盛怒之下,她也不应该啊! 正这么想着,她突然察觉到肩膀上一沉。低下头,就见杜逸已经抱着她的胳膊,把小脑袋靠在她肩上了。 “我越来越发现,有你这么一个阿娘在真好。”小家伙闭上眼,一脸欢喜的说道。 “那还用说?”顾采薇顺势又在他脸上掐了一把,“你现在知道我对你有多好了吧?所以以后你要多听我的话,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别有事没事就和你阿爹似的给我挖坑。我又不会一个人偷偷跑了!” 杜逸吐吐舌头。“知道了!不过,你对阿爹有意见的话,你为什么不直接去和他说?通过我在中间转达,其实效果要大打折扣呢!” “本来这话也是说给你听的,再顺便让他听一听。反正他听了也不会怎么往心里去——这个没心没肺的臭男人!”想起那个现在就知道占她便宜的臭男人,顾采薇还忍不住的骂。 杜逸听在耳朵里,他却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两个人说着话,马车已经回到了侯府。 杜隽清和顾天元两个人正焦急的等在那里。好容易听说他们回来,这两个人就赶紧跑到车马厅来迎接他们。 “怎么样?公主与没有责骂你?”一见顾采薇下车来,杜隽清就连忙拉上她,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起来。 “责骂那是肯定会有的,不过身体上的伤害并没有。”顾采薇笑着摇头。说着,她还对他挤挤眼,“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怕是要和太平公主断绝来往了。” “是吗?那挺好。”杜隽清立马颔首。 那边的顾天元听说了这话,他却着急了。“阿姐,你们和太平公主断绝来往了,那我们和二郎怎么办啊?我喜欢他,我还打算继续和他来往呢!” “你们来往你们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大人绝交,不影响小孩子交际的。”顾采薇不以为意的摆手。 不影响才怪! 顾天元撇撇嘴,可他没那个胆子把话说出口。 确定他们两个人都安然无恙后,杜隽清彻底放心了,他连忙拉着顾采薇回到房里,才对她说道:“刚才你走后不久,女皇陛下又来了一道圣旨——她让我三天之内出发,带领兵部户部的人往铁矿那边走一趟。” 也就是说,朝廷要去查验铁矿的真实情况了。 而且还这么着急!可怜女皇陛下对这个铁矿的确十分重视。 顾采薇点点头。“意思是说,你马上要离开京城了。那——你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这几个月她在长安都呆腻了,她都快被这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烦死了! “你我当然是要带走的。”杜隽清立马回应,“不然,我一去至少半年,谁知道你又会在这里折腾出些什么幺蛾子?” 切,上次他还直接走了一年呢!顾采芹不一样折腾出了许多的幺蛾子,那也没见他把这事放在心上啊! 顾采薇撇撇唇。“舍不得我你就直说嘛!这里又没有外人,你至于表现得这么含蓄吗?” 杜隽清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你需要把事情给说得这么直白吗?” “夫妻之间,太含蓄了有意思吗?”顾采薇反问。 杜隽清不语。顾采薇眼中就忽的一抹光芒流转,她踮起脚,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又轻轻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其实这次我想跟你离开,除了想要逃离长安的喧嚣外,也是因为我舍不得你啊!咱们才在一起多久,你就要走了,我光是想想心里就空落落的好难受呢!” 杜隽清目光瞬时变得柔和了下来。 顾采薇又亲他一口。“而且仔细想想,我觉得我对你的不舍还要更多一些。我不想和你分开,一时一刻都不想。” 听到这话,男人瞬时整个人从头到脚的气度都柔和了。他眼中甚至浮现出一抹暖意,就连唇角也微微扬起,双手也主动抬起来,想要扶上她的腰肢。 但就在这个时候,顾采薇却突然将满腔的柔情一收,人和迅速后退几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杜隽清的双手才刚刚抬起,现在停留在半空,收也不是,抬也不是,一时进退不得。 顾采薇见状,她就得意一笑:“你看,你明明也很喜欢我直白的对你说喜欢嘛!我才说了几句,你就已经欢喜成这样了!既然这样,那你干嘛不有样学样,将心里的想法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呢?这样对你也好,也让我开心,不是一举两得吗?” 环绕在杜隽清周身的柔情瞬息全都收了回去。 “所以,你又在诈我。”他冷声说道。 顾采薇连一个激灵,她忙不迭的转身。“我是在和和你摆事实讲道理,讲道理你懂不懂?现在事实都证明我说的是对的,所以你就得听从!” 一边说着,她已经一溜烟的跑远了。 这怂怂的模样,让紧跟过来的顾天元叹为观止。 “你阿爹还真是我阿姐的克星。”他低声感叹。 “不,阿娘才是我阿爹的克星。”杜逸一本正经的说着。 两个人齐刷刷回头,就见杜隽清还站在原地,双眼注视着顾采薇身影消失的方向,唇角慢慢的、慢慢的往上扬起。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可他脸上却立马仿佛蒙上了一层亮光似的,一下把他的整张脸都照亮了,自然也将他的好心情展露无遗。 咦~ 杜逸赶紧又揉揉胳膊。“小舅舅你看到了吧?每次只要遇到阿娘,阿爹他就是这么一副德行。我在他身边长了这么多年,之前从没见他这样过!” “我之前也没见过我阿姐这样使小性子啊!还想方设法的逼着姐夫说甜言蜜语……”顾天元吐吐舌头,“所以说,他们俩真是天生一对。” “的确,真是天生一对。”杜逸连忙点头。 两个小家伙正窃窃私语着,忽然杜隽清的目光已经扫视了过来。 “你们在那里干什么?”他立马又恢复了一脸的深沉。 两个小家伙立马一个激灵!杜逸赶紧走过来。“阿爹,我和小舅舅过来,是想求您一件事。” “什么?”杜隽清问。 “我们也想去永兴县!”顾天元连忙说道,“我还没见过真正的铁矿长什么样呢!我要去增长见识!” “对,我虽然见过了,可那都已经好久了。而且我不想离开你们。”杜逸也小声说着。 杜隽清双眼微眯。 带着这两个小拖油瓶,顾采薇的心思必定又要被他们分走一半。这两个小家伙又没有自知之明,绝对会不分场合的纠缠着她,那么属于他的时间就少了。 可是,如果不带吧,她难道不会想念他们?一旦想念起来心情不好,就算她人在他身边又如何?她不开心,他也不会开心。 心中迅速计较一下,他就颔首。“想去那就去吧!” “好喂!” 两个小家伙好容易等到这句话,立马都欢呼雀跃起来。 他们忙不迭的朝杜隽清行礼道谢,就手拉着手兴冲冲的回去收拾东西了。 杜隽清才撇唇。“这也就相当于是一次全家出游吧?也行,总比一天到晚的待在长安好。” 只不过,就在他们所有人都兴冲冲的打算收拾东西出去玩耍的时候,莱国公府那边却出事了—— “侯爷,国公夫人病了,病得都起不来床,昏迷中还一直叫着您的名字。所以国公爷特地派人来请您过去看看她。” 第094章求人要有求人的姿态 顾采薇听到之后就笑了。 “到底是真的病了,还是听说侯爷成了朝廷里的红人,风头一下把杜家所有郎君都给盖了过去,她生怕侯爷以权谋私,挟私报复,所以直接吓病了?” 杜仁低下头:“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 他也是个妙人。一句不清楚,绝对不是说他心里不清楚,相反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知道这种话不能说出口,所以就含混应对过去。 因此,顾采薇可以确定——莱国公夫人是被吓病的! 杜隽清垂眸思索了好一会,然后才低声道:“既然阿爹叫我回去,那就还是回去一趟吧!” 他和莱国公夫人感情一般,但对莱国公还是有几分孺慕之情的。 顾采薇听后,也只得点头。“那就去好了。反正现在他们应该也不敢再对你下药了!” 杜隽清又眼神微暗,抿抿唇没有再多说什么。 既然决定好了,他们三个就连忙换了衣服,然后往国公府去了。 不出意外,国公府里头的气氛十分怪异。当然,这个怪异和太平公主府上截然不同。太平公主是因为气怒,所以只要看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就大发雷霆,害得人人自危,不敢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个动作,生怕又惹恼了她这位主人。可是这国公府里头的人冲上到下动作都小心翼翼的,却都是因为害怕得罪了他们这几个客人。 从他们进门起,顾采薇就发现这府上的人对他们的态度紧张得不得了,就连多看他们一眼都不敢,仿佛生怕一不小心惹得他们不高兴,然后他们直接甩手走人。 杜逸一路看过去,他都不禁小声和顾采薇咬耳朵:“你还真说对了!人有权有势之后,的确可以为所欲为呢!现在,这整个杜家就已经被咱们给踩在脚底下了。” “所以说嘛,我早告诉你不用担心他们。得罪就得罪了,现在他们还不是小心翼翼的巴结咱们,生怕咱们不理他们?”顾采薇笑呵呵的点头。 杜逸连忙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你说得没错。我以后也要和阿爹一样,努力出人头地,在整个大周朝都站稳脚跟。这样,以后咱们一家就可以继续为所欲为了!” 噗! 顾采薇忍不住揉揉他的头顶。“瞧瞧你这点出息!” 杜逸顿时小嘴一咧。“我觉得我这个愿望挺好的啊!又脚踏实地,实现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多少人一辈子都办不到呢!” “到了。” 突然,前头传来杜隽清的说话声。两个正低声交头接耳的人赶紧闭嘴,就见到莱国公夫人居住的小院赫然已经呈现在他们跟前。 说来也是可笑。顾采薇都已经来到这个身体里这么久了,这个莱国公府她也来过几次,可现在却还是第一次来到莱国公夫人的住处。 这消息要是给别人知道了,怕是都要骂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对阿姑不恭敬了。 顾采薇轻轻一笑,她慢步走到杜隽清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 果然,他的手有些僵硬,还在微微的发颤。这些都说明他现在精神十分紧张。 “别害怕,有我在呢!”她低声安慰他。 杜隽清转头看看她,就将头一点。“嗯。” 然后,就看到杜家大郎君杜隽泽和他的夫人裴氏一道出来了。 “七弟,你可算是来了!”杜隽泽赶紧亲热的叫着,就要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忙不迭上前来拉上他,“你快和我一道去看看阿娘吧!自从上次你走后她就病倒了,现在病情一天比一天更重,这几天不仅爬不起来床,更是水米未进。要不是这样,我们也不敢去打搅你!” 裴氏则是来到顾采薇跟前。她目光复杂的盯着顾采薇看了好一会,然后才低声说道:“七弟妹既然来了,那也去给阿姑看看吧!我们请了多少大夫都不中用,现在只能靠你们了。” 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别别扭扭的。 不过顾采薇完全可以理解。 上次她一气之下,把杜隽泽的秘密给当众说了出来。虽然当时杜隽泽夫妻不在,可当时事情闹得那么大,就算莱国公夫妇想隐瞒,那又怎么瞒得住? 所以第二天一早,裴氏就已经知道了消息,然后自然又是一通山崩地裂的闹。 她又是吵着要和杜隽泽和离,又是大骂莱国公夫人不要脸,居然帮着儿子一直蒙骗儿媳妇,又是叫着跳着要去外头把那个丫鬟一家子都给拖出来活活打死。那一整天,整个国公府都没有消停。 亏的是现在莱国公府在长安城里已经没多少分量了。不然,就裴氏这个闹法,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端来呢! 但即便这样,莱国公一家还是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裴氏给劝好了。杜隽泽亲自向她赔礼认错,主动提出把外头养的那一群儿女们全都送得远远的,还保证以后都不管他们;就连莱国公夫人都主动低头向儿媳妇认错;最后还有裴氏娘家的人过来劝说女儿。多管齐下,裴氏才算是消停了。 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消停。任何女人,只要她知道自己丈夫瞒着自己做了这种事情,而且身边的人还都知情,一群人合起伙来瞒着她,她不管什么时候回想起来心里都会堵得慌。所以现在,她的日子不好过,杜隽泽的日子也不好过。乃至整个莱国公府,大家也都如履薄冰一般,唯恐裴氏什么时候一个心情不好又闹了起来。 而现在看到顾采薇,这个当初戳破了杜隽泽伪装的人,裴氏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个人才好。是恨她呢,还是狠狠感激她? 要不是顾采薇说出这件事,她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以为对自己恭敬有加的丈夫居然背着自己干了这种事,自己甚至还帮别的女人养了儿子!可要是顾采薇不说,他们一家人肯定还能保持着当初和和气气的氛围,一家和乐,又哪里会沦落到现在这样说上几句话就忍不住吵架的地步? 自然的,她对顾采薇的态度就变得怪异起来了。 所以顾采薇对裴氏的态度不以为意,她甚至还主动冲裴氏笑了笑:“阿姑到底什么症状,大嫂你再仔细和我说说吧!还有之前都请了哪些大夫过来,大夫又是怎么说的,你都和我说一说。” 裴氏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终于点头。“好,我这就和你说。” 她们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里走,前头的杜隽清和杜隽泽兄弟俩更简单,他们打过招呼之后,就已经赶紧往里头去了。 穿过院子前头的一片空地,来到莱国公夫人的卧房。才刚掀开门口的帘子,顾采薇就闻到一股浓重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她不禁眉头微皱。 裴氏正小心注意着她的反应。当看到顾采薇这般,她赶紧小声解释:“阿姑这些天一直在吃药。大夫说她是肝火上升,一直降不下去,导致痰迷心窍,所以给她开了许多黄连黄柏,她这两天一直吃着这个。” 黄连黄柏有多苦,顾采薇小时候认药的时候被外公往嘴里喂过,那滋味她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就算现在想起来,她还忍不住悄悄吐吐舌头。“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裴氏才悄悄松了口气。 如今莱国公夫人的房间里也站了不少人,这些自然就是杜家的女眷们了。大家看到他们进来,全都主动让到一边,给他们腾出来足够的位置往莱国公夫人那边去。 杜隽清和顾采薇也大大方方的过去了。 顾采薇才发现:莱国公夫人是真病了。她比起上次看到的时候瘦了一大圈,而且脸色蜡黄蜡黄的,眼窝都深陷了下去,脸颊上的颧骨也高高凸起,整张脸上几乎都看不到多少肉。她虽然闭着眼,喉咙里却发出一阵阵艰难的喘息声,看起来真是可怜得紧。 杜隽清轻轻的叫了声:“阿娘。” 莱国公夫人这才慢慢睁开眼。 当看清楚床前站的人是谁,她立马眼角就滚出两滴泪来。 “七郎!”只听她凄惨的叫了声,就手忙脚乱的想要爬起来。好容易在丫鬟的帮助下起来了,她忙不迭一把抓住杜隽清的手,“七郎,阿娘错了!那次是阿娘鬼使神差,我脑子有毛病,才会对你干出那等事,其实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也是我辛辛苦苦一手拉拔大的,在我心里你和你其他兄弟没有任何区别。阿娘真的错了,你原谅阿娘好不好?” 她这么一副病怏怏的模样,然后一开口就这么低声下气的求饶认错,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让人怎么都对她狠不下心。 莱国公夫人其实也是个聪明人呢! 顾采薇心里想着,她悄悄看看四周围,就见杜家其他人全都低着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听到一般。至于莱国公?他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杜隽清本来就是个冷情的人,他活了二十多年,其实和莱国公夫人也没说过几句话。现在被她拉住一股脑说了这么多,他的反应不是受宠若惊,也不是生气,而是——害怕! 不管莱国公夫人如何拉着他喋喋不休,他赶忙的回过头向顾采薇送去求救的目光。 顾采薇顿时好笑得不行。 好歹她知道现在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就赶紧上前掰开莱国公夫人的手把杜隽清解救出来,然后才凉凉说道:“阿姑您就不要再说这些口不对心的话了。您今天叫我们回来,不就是想让大家冰释前嫌吗?一家人哪有隔夜仇?我们早原谅你们了。” 莱国公夫人一顿,她正打算继续去抓杜隽清的手果然收了回去。 杜家其他人闻言,他们也都面露欣喜之色。 “七弟,我早知道,你是个心胸宽广的,你怎么可能真和自己阿娘还有兄弟们过不去?”杜隽泽兴冲冲的点头。 面对他的示好,杜隽清并没有任何表示,而是直接看向莱国公夫人:“阿娘您叫我们回来还有什么事,只管明说了吧!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不用再拐弯抹角。” 他这么说的话就太过直白了点,搞得好像他们把他叫回来就是为了从他身上捞好处似的! 虽然说……他们的确是这么考虑的。 莱国公夫人要脸。听到这话,她面子都有些挂不住了。 杜隽泽动动嘴,终究还是说不来什么话,就只能对裴氏使眼色。裴氏咬咬牙,才又对顾采薇扬起笑脸:“七弟妹,你也看到阿姑现在什么样子了。这些日子阿姑的确受了太多罪,请了那么多大夫过来、吃了那么多药,都不见好转。你既然是神医之后,那现在你就赶紧给阿姑看看吧!要是能把阿姑给治好,这也算是你在阿姑跟前尽的一份孝心了。” 顾采薇则是轻笑。“之前的大夫不都说了吗?阿姑她就是肝火上涌导致的这个毛病,这是心病,直接用药很难根治。不过刚才我们不也明说了原谅她吗?那她这个心结就可以解开了。只要接下来保持心情舒畅,不过三五天,她就能好全了。” 裴氏一顿。 他们要的可不是这样的原谅。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既然阿姑都已经病成这样了,咱们做晚辈的哪能就眼睁睁看着她这么煎熬下去?七弟妹,你好歹也是个大夫,就帮忙给阿姑开一副药,帮她早点好起来吧!”裴氏忙又催促。 “那也行。”顾采薇点点头,就拉起莱国公夫人的手给她把把脉,“那些大夫说得没错,阿姑就是那些毛病。不过既然该开的方子其他大夫都已经开过了,我也开不出更好的来。那这样吧,我还是给阿姑一道食谱,你们每天给她做上一份。吃上个两三天,她肯定就能好了。” 裴氏赶紧点头。“你快说!” “这个也简单,你叫厨房每天准备一个猪肺,洗干净后切成小块,和绿豆一起加水炖煮,大火烧开之后转小火慢炖,炖上大半个时辰,将猪肺和绿豆都炖烂了,就可以出锅了。”顾采薇慢条斯理的说道,“要是觉得口味淡,你们也可以酌情往里添点梨、杏、白果、小米什么的,适当改换口味。这道菜降肝火,敛肺气,定痰喘,化水饮,十分有用。” 说完了,她又添上一句:“在我们乡下,谁家有人上火咳喘什么的,就去肉铺里买一只猪肺回来炖了吃,差不多一只就能治好了。” “好好好,我记住了,我这就让人去给阿姑准备!”裴氏连忙答应着,就叫人去准备猪肺了。 莱国公夫人听到这话,她却脸都黑了,眼中也满是嫌弃。“猪肺多脏啊,就不能换成羊肺牛肺什么的吗?” “这可不行。牛羊肺和猪肺的药性虽然有些重合的部分,但也是有区别的。而且牛羊肉本来就有温补作用,吃多了上火,阿姑您现在正是火气重的时候,不可以再吃了。所以现在,猪肺就是最好的选择。”顾采薇一本正经的对她解释。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莱国公夫人根本反驳不得,只能咬牙认了。只是现在,她的脸色也没比刚才顾采薇他们进门时好上多少就是了。 眼见他们将事情说完,杜隽泽就又笑呵呵的对杜隽清说道:“好了,阿娘现在还在生病,咱们就不要在这里打搅她休息了。阿弟,咱们出去说说话吧!阿爹也在书房里等着你去和他见面呢!” 杜隽清立刻颔首。 顾采薇也早受够了满屋子苦苦的药味,她毫不犹豫的转身就往外跑走。 等到了外头,杜隽泽就拉着杜隽清朝莱国公的书房那边走。裴氏则是拉上顾采薇:“七弟妹,咱们一起去厨房看看吧!你说的那个猪肺绿豆汤,我虽然听明白了,可厨房里的人都笨,我怕他们做不好。你还是先去教教他们,等教好了咱们不就可以放心了吗?” “她不去厨房,她要和我一起走。”杜隽清立马就说。 裴氏一顿,杜隽泽则是面色微沉:“阿弟,你至于这么小心翼翼的护着她吗?现在在咱们家里,难道谁还能欺负了她去不成?” 杜隽清淡淡瞧他一眼。“我是担心我不在,她把别人给欺负了。” 杜隽泽立马被噎得说不出话。 裴氏也脸色一阵青白交错,但这夫妻俩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毕竟,顾采薇之前数次就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不是个好欺负的。相反,她是个特别爱欺负别人的人! 不过这话听在顾采薇耳朵里,她就不开心了。她忍不住掐了杜隽清一把:“你这话什么意思?搞得我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撒泼似的。我撒泼好歹也是看人的,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让我泼起来的好吗?” 杜隽清被掐得倒抽一口凉气,他连忙低头认错。“夫人,为夫错了。” 顾采薇这才满意的轻哼了声。 这一幕落在杜隽泽夫妻眼里,却又令他们大惊失色——这才过去多久,这两个人的感情就已经这么好了?而且还是眼睛可见的越来越好! 这对他们杜家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杜隽泽定定神,他连忙上前说道:“七弟你既然要带着七弟妹,那就带上好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也没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可是,这样的话猪肺汤怎么办?”裴氏低呼。 “我不是都已经把制作方法告诉你了吗?你只管让厨房照着做就行了。大不了就是做得难吃点,但药效还是在的。”顾采薇淡然回应。 裴氏听得嘴角连抽了好几下。 说完这话,顾采薇就已经和杜隽清一道走了。杜隽泽殷勤的在前头给他们带路。 至于裴氏?她眼睁睁看着这几个人潇洒的离去,自己用力跺跺脚:“你不肯亲自下厨就算了!反正做出来的再难吃也不是我吃,我管那么多做什么?” 说罢,她也爽快的转身走人。 顾采薇和杜隽清一道跟着杜隽泽到了莱国公的书房,就见这里又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莱国公一脸严肃的坐在桌案后头,正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是小厮说了声:“国公爷,七郎君和七娘子到了。” 莱国公才像是惊醒了一般,赶紧就抬起头。 “阿爹。”杜隽清上前行个礼,顾采薇和杜逸紧跟着也见礼。 莱国公连忙摆手。“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刚才你们已经去见过你阿娘了?” “见过了。顾氏还给了她一个食疗的方子,想来阿娘很快就能好了。”杜隽清慢声说道。 在莱国公跟前,他的态度轻松了许多。顾采薇看在眼里,她又不禁低叹了口气。 莱国公闻言连连点头。“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对了,今天我叫你过来,除了让你们看看你阿娘外,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 “阿爹请讲。”杜隽清颔首。 “我已经决定,上折子把国公之位传给你阿兄了。” 杜隽清一脸的自在忽的一凝。顾采薇也忍不住心一沉,紧接着她就突然很想笑。 “需要这么着急吗?”她轻声问,“阿舅您年岁也不大呢!” 杜隽清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莱国公则老脸上浮现出一抹羞赧,他略有些磕磕绊绊的说道:“我都五六十岁的人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许多事情都已经办不了了。你阿兄却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这个国公之位交给他我放心。我现在只盼着你们兄弟几个能够齐心协力,一起把咱们杜氏一族的名声再给抬起来!” “阿爹您放心,孩儿一定会竭尽所能,让咱们杜氏一族重现祖辈的辉煌!”杜隽泽连忙激动的低叫。 他当然激动了。莱国公还没死呢,就已经把国公的爵位传给他了。那他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莱国公,莱国公府上的一切资源全都为他所用。光是想想,他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 不过,顾采薇很是怀疑——为什么莱国公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为了安抚胡乱闹腾的莱国公夫人?还是为了给裴氏一颗定心丸吃?亦或是兼而有之? 但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这个绝对都和他们长宁侯府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莱国公这么着急的把他们给叫过来,必然还有其他目的。 杜隽清自然也想到了,他就直接对杜隽泽拱手:“这样的话,那小弟就先在这里恭喜阿兄马上就要成为莱国公了。” “七弟你真是太客气了,为兄都还没有恭贺你成为了右骁卫的将军,如今更是名扬整个长安城呢!和你比起来,我这个莱国公的名气根本不值一提。”杜隽泽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人早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他甚至又主动拉上杜隽清的手。“不管之前怎么样,在以后的日子里,咱们兄弟俩可一定要携手并进,互相扶持,一起重现杜家当初的辉煌才行啊!” 哎,明明一开始就已经跟他们说了不要绕弯子不要绕弯子,可他们依然绕来绕去,绕道现在才终于直奔主题。 顾采薇心里一声冷笑,杜隽清则是直接抽回手。“阿兄你说得没错,以后莱国公府可就全靠你一个人支撑了。” “怎么会是我一个人呢?现在不是还有七弟你吗?”杜隽泽赶紧说道,“你如今可是女皇陛下面前的红人,手里还掌握着一个精铁矿,如今多少人想巴结你都巴结不上,转而来巴结我们了呢!” 杜隽清闻言面色就是一沉。“有人来找你们了?那你们是如何反应的?” “这个七弟你只管放心,我们都没理会他们。他们送上门来的礼物也都被退回去了。既然都没有得到你的应允,我们怎么可能自作主张?”杜隽泽连忙安慰他。 杜隽清才松了口气。 但是马上,他就知道他这口气还是松得太早了。因为,他立马又听到杜隽泽说道:“不过七弟,我这两天和阿爹一起商量了一下,你这个铁矿发现得是好,可侯府上只有你一个人,十八郎又太小,你身边可用的人也没几个。如今长安城里其他势力也都对这个铁矿虎视眈眈的,光靠你一个人的话怕是难以支撑呢!尤其现在,女皇陛下还连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就让你带着兵部户部的人往永兴县去,只怕你这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呢!” “阿兄你是这么想的吗?”杜隽清淡声说道,既不着急也不惊恐的模样。 再看看顾采薇,她已经无聊得低头开始玩腰间的玉佩了。 杜隽泽又不禁暗暗咬牙。 他明明都已经把事情的严重性给说得这么清楚了,可杜隽清和顾采薇都脸皮厚,不管他们明示暗示到什么地步,这两个人都给他装疯卖傻。 无奈之下,他只能向莱国公求助。 莱国公满腔无奈,但也只能厚着脸皮说道:“七郎,大郎说得没错。你们现在的确势单力薄了一些,一旦真有人盯上你们,想把铁矿给抢过去的话,你们怕是也斗不过他们。这种时候,你最好身边能有几个兄弟帮衬着点。“ 杜隽清慢慢抬起头看着他,却依然只是抿唇不语。 顾采薇却受不了了。 她正要开口说话,但杜隽清却拦下了她。“你不要说,让我说。” “哦,好吧!”顾采薇也就点点头。 这是他和他家人之间的事情。她一个嫁过来的媳妇,的确没多少说话的分量,尤其现在开口的人还是莱国公。 杜隽清这才徐徐开口:“阿爹您觉得眼下这件事,到底是我需要他们的帮衬,还是他们需要利用这个机会进入朝廷中枢?” 莱国公一怔,一个兄弟忙小声说道:“七弟,你至于把事情搞得这么清楚吗?咱们是一家人,大家互相帮衬,有好处一起分享,遇到难处也一起手把着手尽自己所能帮对方一把,这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帮过我?五阿兄能说一件事来提醒我一下吗?”杜隽清就问。 杜五郎顿时闭嘴不说话了。 杜隽清再看向莱国公,莱国公也眼神闪烁着,不敢和他正面交锋。 “那个……七郎,过去的确是家中太过忽略你了。只是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咱们就别旧事重提了好吗?至于以后……好吧,我承认,现在主要我们还是需要你来提携提携你家中的兄弟侄子们。咱们区区一个莱国公的爵位,根本就没多少用处啊!” “阿爹!”听到这话,杜隽泽就不高兴了。 莱国公冷冷看他一眼。“我只是说说事实罢了,你有什么好不承认的?你心里也该清楚,就算你做了莱国公,咱们家依然只是长安城里的三等勋贵,上不得台面。你想有大发展、又大突破,现在只能靠七郎!既然如此,那咱们求人就该有一个求人的态度,一直端着一个高高在上的姿态有什么用?” 杜隽泽沉着脸不说话。 杜隽清瞬时声音一冷:“看阿兄的样子,你似乎很不愿意向我低头?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无妨。我已经和秦家十三郎说好了,这次往永兴县去,他家的几个子侄会随同我们一起前往。” 杜隽泽顿时就装不下去深沉了。 “七弟,既然你都能带外人去,那为什么不带自家子侄?咱们家可用的男丁可也不少!” “可是,秦十三是自己带着人来求我的。”杜隽清说道。 这言外之意,不言自明。 之前他们旁敲侧击的,杜隽清和顾采薇可以装傻。可是眼下到了这个阶段,杜隽泽却不能装。 他不过才刚犹豫了一会,一个兄弟就已经主动开口:“七弟,我求求你,带我和你一道去吧!我也不求别的,你只要给我一个差不多的职务就行了。就算是把我留在永兴县帮你看矿也行,我不介意!” 这一位,赫然就是那一晚被顾采薇打得满地找牙的六房兄长杜隽洪。 之前他们一门心思的巴结极有可能继承莱国公爵位的大房杜隽泽一群人。结果现在,杜隽泽已经确定马上就要成为莱国公了,他却直接丢下杜隽泽不管,开始来抱杜隽清的大腿。而且抱的姿势这叫一个简单粗暴,简直一点都不知道含蓄两个字怎么写。 而有他开场,其他兄弟们顿时也都放下了心头的矜持,纷纷主动来向杜隽清求官。有的是为自己求,有的则是为孩子。 是的,都是求,再也没有人装出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装模作样的还等着杜隽清主动来请他们帮忙。 既然大家都把态度摆得这么好,杜隽清也就颔首:“几位阿兄说得没错,我手头的铁矿上的确很缺人手。既然阿兄们愿意来给我帮忙,小弟自然求之不得。不过一时半会的,我也不知道你们适合做什么,那你们就先一房出一个人,我给带到永兴县去,到时候看看实际情况再做具体安排。不过——事先咱们得说好,等到了永兴县,他们的一切都要听我安排,不得自作主张,更不能嫌弃我给安排的不好。不然,那我就直接把人给送回来算了。” “这是当然!你只管放心好了,咱们家没有那么贪得无厌的人!”几个兄弟都赶紧点头。 如今他们虽然也在朝廷领官做,可官位都低得可怜,好多都还是闲职。就这样,家中的好些儿孙都还安排不上呢!现在杜隽清愿意给他们提供位置,而且还是实打实的和铁矿紧密相关的,那么就算是让他们去给铁矿守门,他们也必定答应。 他们又不傻,心里早把这笔账算得明明白白——就算是把铁矿的大门给守好了,这也是功劳一件。回头只要铁矿里挖出来的铁打造成各色利器立下功劳,他自然也能分到一份。 只要有功劳,那就能加官进爵。那可比一辈子守着朝廷里的一个虚衔要有盼头多了! 因此,不管杜隽清提出怎样的条件,他们都毫不犹豫的答应。 看他们答应得这么爽快,杜隽清自然也很给面子的将事情给答应了下来。 于是,他手下一口气又多了五个人。 杜隽泽见状,他顿时着急了。 “七弟,我错了!”他赶紧抓住一个机会开口,“刚才是阿兄不对,阿兄也急需你的帮助呢!你刚才提的条件我全都答应!” 杜隽清定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一直看得杜隽泽都开始心惊肉跳了,他才颔首。“好,我知道了。” 杜隽泽连忙松了口气。 莱国公也悄悄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他马上又欢喜的笑了起来:“好了,你们看,现在大家把话说开了,那不就一切都顺顺利利了吗?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杜字,咱们以后还是要一起努力,一起奋斗的。” “阿爹说的是。”杜隽清连忙点头。 杜家其他兄弟们也都纷纷跟着附和。 只有杜隽泽心里气愤得不行。 明明他都已经是准莱国公了,可为什么还是要在杜隽清这个区区侯爷跟前低头呢?而且看杜隽清这个架势,他竟是打算一脚踩在自己头上,都不打算挪开脚了! 而自己,在他们的威逼利诱之下,既然已经低下了头,那以后再想把头给抬起来就难了。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呢?明明他一开始的打算是在杜隽清跟前耀武扬威一番——你看,你就算攀上狄阁老又怎么样?你也不过只是一个三品官,我只要成了莱国公,那就是一品爵位,比你高出去许多去! 结果……他都还没来得及得意,杜隽清手里有铁矿的消息就传了出来,当场把他给砸得头晕眼花。 这也就算了,铁矿嘛,是他的,那也就是杜家的。那么他们好心派出人手去帮他守护,这还是给他帮大忙呢! 然而…… 稀里糊涂的,到头来一切又成了他们向他求助。到最后,反倒还成了杜隽清好心提携家中的兄弟子侄!大家都要对杜隽清感恩戴德! 这一仗,他又输了,而且输得比上两次还要惨得多。 甚至,他还有一种预感——只怕,以后他和杜隽清之间的距离还会越拉越大,继续往后,自己怕是连仰望杜隽清的机会都没有了! 杜隽泽胸口闷痛得不行,却也不敢发泄出来,他还得摆出一副笑脸:“阿爹说得没错。以后咱们一家人可都要好好的,争取全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呢!” 眼看儿子们又和睦共处了——至少在他眼里是这样的,莱国公心情大好,就连忙吩咐厨房:“来人,准备一桌子酒菜,我要提前为七郎庆功!” “酒席还是算了吧!”杜隽清立马说道。 莱国公又笑脸一僵,其他人也心里咯噔一下! 国公府上的酒席,这个对杜隽清来说也是一大阴影了。上次萦绕在心头的阴霾都还没有完全散去,现在莱国公又说要摆酒席……他是个正常人都会拒绝。 “七郎,这个……”莱国公想解释点什么,杜隽清则是摇头,“阿爹您的意思孩儿都明白。孩儿也说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孩儿不会再多追究。只不过时间紧迫,我们后天就要往永兴县去了,孩儿府上还有许多东西没有收拾好。既然来探望过了阿娘,知道阿爹您身体也还硬朗,孩儿就放心了。我们该走了。” 他就算时间再紧,留下吃顿饭又能多费多少时间? 莱国公知道他是在编瞎话。可就算身为长辈,他发现自己现在也没资格叱责杜隽清。 毕竟上次莱国公夫人给他下毒那件事着实太过恶劣了。甚至事后,他为了保障家宅宁静,死活把风波给平息了下去。莱国公夫人除了受了他一个巴掌,其他什么教训都没有得到,其他帮凶倒是都被他给处置了,可那又有什么用? 杜隽清的心已经被狠狠的伤透了。 而在这之后,他竟然还厚着脸皮把杜隽清给骗回来,让杜隽清表示原谅他们,还要带着杜家的男丁一起去铁矿石做事。其实一开始谋划这件事的时候,他一张老脸都羞得通红。 而且今天杜隽清越是表现得平静,他就越是愧疚得不行。 所以他才想着摆一桌酒席,好好和杜隽清再联络一下感情。结果他差点忘了,杜隽清上次才栽在了酒席上…… 哎,他欠这个孩子的真是越来越多了。 所以莱国公现在真没脸面再对他说什么,也就连忙摆摆手。“既然这样,那你们回去吧!明天我就让各房把选出来的孩子送到侯府上去,以后他们就随你处置了。” “是,孩儿告退。”杜隽清立马带着顾采薇退下了。 不过,即便走出了莱国公的书房,他的脸依然板得死死的,周身也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就叫四周围的丫鬟小厮们只远远看着,就都吓得往旁躲了过去。 眼看前后左右都没什么人了,顾采薇终于忍不住的在杜隽清胳膊上掐了一把。“你装够了没有?现在可以笑了!” 杜隽清立马嘴角一咧,脸上正要释出一抹笑,就见对面裴氏领着两个姿容秀丽的小丫鬟出现了。 “七弟,这是阿姑为你和弟妹准备的赔礼,打算给你带在路上使唤用的。”裴氏笑吟吟的说道。 见状,顾采薇立马眼中轰得一下冒出一抹火光,她爆炸了! 第095章当街发誓 然而怒急之下,顾采薇却笑了。 她目光淡淡扫过眼前这两个丰腴秀美的丫鬟,轻声细语的问道:“不知道阿姑怎么突然想到给侯爷身边安排人了?我记得她以前不是不管侯爷的事吗?” “阿姑今天不都说了,她知道错了,以后要改正吗?那么现在,她要是再没有一点表示哪还说得过去?”裴氏不知道她心头正在排山倒海,还笑吟吟的说道,“七弟马上要去永兴县,这一来一回少说半年,弟妹你要留在侯府照料,可七弟身边哪能没有人伺候着?而且你们侯府上的确人丁太稀薄了些,现在带两个人回去,府上人气也能旺一点。而且七弟都这个年纪了,他膝下还只有十八郎一个孩子,这太少了。虽说弟妹你年岁不大,但也得抓紧时间,赶紧再给他添几个儿女才好啊!” 就差没说她肚子不争气,嫁过来一年多都还没给杜隽清添个一儿半女了。 这一番话,句句都是雷点,几乎每一个字都戳中了顾采薇心头的最炸裂的地方。她双手都气得紧握成拳,但脸上的笑容却越放越大。 她身边的杜隽清和杜逸两个人简直都快吓得魂飞魄散。 杜隽清赶紧开口:“大嫂你们管太多了!” 裴氏满脸的笑容一僵。“七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两个人我不要。”杜隽清冷声说道,“我本来就不喜欢嘈杂,侯府上人少了清净,我们一家人处得很好,不需要再多几个人来打扰我们好好的生活。” “七弟你这叫说的什么话?以前你喜欢清净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名下那么大一个铁矿,现在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你要是不多生几个儿子出来帮你一起管着,那铁矿还不都被人给霸占了?我们可都是为了你好,一切都在为了你考虑啊!”裴氏还摆出长嫂如母的姿态苦口婆心的劝。 “是啊!大嫂说得没错,她和阿姑为了咱们侯府的未来可真是操碎了心呢!侯爷你就把这两个人给收了吧!反正就多了两张嘴而已,咱们又不是养不起。”顾采薇淡声说道。 裴氏赶紧点头。“你看,弟妹多么宽容豁达,那七弟你还犹豫什么?” 他不犹豫才怪! 顾采薇明显眼睛里都快飞出来刀子了,她已经想杀人了好吗?而且只要他敢点头,顾采薇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他! 杜隽清坚定的摇头。“我不需要。我们一家人现在相处得很好,我只希望以后我们也这么安安稳稳的过下去就够了。” 说话时,他慢慢伸出手去将顾采薇的手给抓在掌心里。 但顾采薇一把把他给甩到一边。 裴氏又劝几句,但杜隽清坚决不答应,她就只能又将目光转向顾采薇:“弟妹,你也好好劝劝七弟啊!现在他一颗心都扑在你什么,可你也不能恃宠而骄,就真的不把侯府的将来当一回事了。你可是侯府主母。” 他娘的! 顾采薇实在是忍无可忍。 给她的男人塞女人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她来劝说杜隽清接纳?他们把她当什么了?她从来就不是那么大方的人好吗? 顾采薇立马扬唇浅笑。“想让我劝侯爷一句也可以。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问大嫂你几句话——这两个丫鬟是哪来的?阿姑从外头采买来的,还是阿姑什么伺候了多年的?你可不要告诉我,这里头还有从你身边挑选出来的人!而且为什么,这个丫头我越看越眼熟,怎么都觉得之前去你们院子里找你的时候,我就在那里见过她?” 一边说着话,她的一只手已经明确指向了其中一个小丫鬟。 裴氏闻言,她目光又闪烁几下。“那个……外头买回来的人我们哪里放心放在七弟身边伺候?这两个丫头都是我和阿姑精挑细选,选的模样好、性情温顺、又手脚麻利的,一百个人里都挑不出来一个呢!如今交给你们,也是好让她们过去侯府就尽快上手,也正好帮助你分担一些事情。” “到底是让她们帮我分担任务,还是让她们赶紧过去掌握住侯府上的要紧位置,然后好再及时向你们传递消息?”顾采薇笑问。 裴氏笑脸一僵。“弟妹,你这话怎么说的?” “哦,还嫌我把话说得不够直白是不是?那好,我现在就说得更明白点——你们精心挑选出来的这两个丫鬟,根本就是想要故意安插在我们侯府上的眼线。毕竟之前阿姑安插的人手都被侯爷给挖出来处置了,你们这些日子都断了对侯府的掌控,生生错失了侯府上铁矿的消息,你们肯定悔不当初吧?所以就赶紧又安排人送过来,却还打着为我们好的旗号。”顾采薇一边说着,一边冷笑不止,“甚至,看这两个丫鬟的模样,似乎还有点阿逸他阿娘的影子呢!所以我觉得,似乎大嫂你们的目的还不止如此啊!” 这话一出,杜隽清和杜逸都双双往那两个小丫鬟身上多看了几眼。 杜逸赶紧就摆手。“她们才不像我阿娘呢!我阿娘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她们哪配和我阿娘相提并论?再说了,我现在已经有了新阿娘,我就要你,不要别人!” 然后,他就死活抱住顾采薇的胳膊不撒手。 杜隽清也淡淡看了眼裴氏。“大嫂,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裴氏一怔。“七弟,难道你也信了弟妹的说辞?” “她是我的妻,我不信她,难道信你?”杜隽清反问。 裴氏又被噎得说不出话。 顾采薇则是越笑越冷。她径自和杜隽清拉开距离:“看来,杜家上下是觉得侯爷您出息了,都成了女皇陛下跟前的红人,以后的身份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可我一个乡下来的小娘子,无论身份相貌还是脾性都没有配得上侯爷您的。以前我就配不上,现在就更不配了。所以他们自然要找几个比我更好的来伺候您,也好把您的审美给纠正过来,不然您要是一辈子都被我这种人给迷得神魂颠倒可怎么办?这么说来,阿姑可真是用心良苦呢!难得她能对你这么用心,你还不赶紧从了她的安排?” 杜隽清此时一张脸都已经黑了。 “你我夫妻好好的过着日子,那关别人什么事?我都已经和国公府分家了,那国公府上的人自然也没资格伸长手来管我家的事情。大嫂你要真这么闲的话,还不如先把自家的事情处理好!” 裴氏听到这话,她的脸色也渐渐变了。 “七弟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一片好心,你不接受就算了,为何还要这般出口伤人?” “我再出口伤人,又哪里比得过你们暗地里算计我更令人心寒?”杜隽清声音越发的冰冷,“我都已经说了会提携家里人了,可你们还不满足,竟然这么快就又生出了这样的算计,你们这样的家人着实令我不齿!” 顿一顿,他又说道:“既然这样,那我觉得你们几房人也不必跟我去永兴县了。不然,天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说罢,他就又过去抓住顾采薇的手,这次不管顾采薇再怎么挣扎,他都牢牢抓在掌心里,然后拖着她直奔车马厅而去。 裴氏早已经被杜隽清的最后一番话给吓呆了。 她脑子里轰隆隆一阵响,仿佛被几个惊天巨雷给来回劈了好几遍,到头来她脑子都木了。 还是身边的丫鬟用力推了她一把:“夫人,侯爷他们走了!” 她才如梦初醒,赶紧提着裙子追过去,可又哪里还追的上? 杜隽清和顾采薇以及杜逸三个人竟是直接上车,然后一刻不停的直奔国公府外而去,一点说话的空间都没有留给她。 站在空荡荡的车马厅里,裴氏脸色惨白,一脸的生无可恋,嘴里不停低语:“完了,完了……” 好一会,杜隽泽等人才终于闻讯赶来。 “怎么回事?好好的七弟他们怎么就气走了?还连咱们给准备好的人都没要?你到底怎么和他们说的?” 听到他的叱责,裴氏又心口一揪,她立马回头:“我能怎么和他们说?不就是你们之前教导我的那些吗?只可惜,你们觉得十分在理的话,七弟七弟妹却觉得跟放屁似的,根本都不肯往心里去。我说得多了,他们还生气了,直言让我们以后不要再插手他们府上的事情。甚至……为了惩罚我们,方才他答应带咱们家人去永兴县的事也作罢了。” “你说什么?” 千言万语,都不及裴氏最后说的那句话给人带来的刺激更强。 不止杜隽清,杜家其他儿郎也都惊呆了。 “七弟他怎么能这样?他这叫出尔反尔!” “要不是你们这么早就盯上了他们的东西,还想在侯府上安插人手,他们又何至于反应这么大?”裴氏轻笑,“反正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七弟的确和你们不是一家人。他心里只有弟妹,其他任何小娘子他都不看在眼里。弟妹开心他就开心,弟妹不喜欢的东西他也必定不喜欢。你们还想把他们给拆散了,让自己的人去把七弟给迷得神魂颠倒?做梦吧!他可不是你这样的人!” 杜隽泽眼神一暗。“那件事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能别再提了吗?眼下咱们还是赶紧商量一下怎么处理这件事吧!” “这个你们自己商量吧!我已经把你们交代给我的事情都办完了,我问心无愧。我去照顾阿姑了。”裴氏却冷冷说着,直接转身走人。 而她还没走出去几步,又看到莱国公夫人身边的丫鬟匆忙跑了过来。“大夫人,不好了,老夫人听说了侯爷他们一家被气走的事情,急得把刚吃进去的东西都给吐了出来!” “活该!” 裴氏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就赶紧调转方向:“既然这样,那我赶紧去厨房,让厨子再给阿姑炖一碗猪肺汤。” 而在她身后,杜隽泽等人听到这些话,他们简直都快急疯了! 但急疯是他们的事情,和顾采薇他们并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这一路回去,顾采薇都沉着一张脸。杜逸和她一起坐在马车里,他都吓得浑身发凉。 “阿娘,这事要说错也是我阿爹的错,你心里有火那找我阿爹去发泄就是了,你就别对着我了。我可是从一开始就站在你这边的!”他连忙小声嘟囔。 “你们父子都是一路货色!”顾采薇咬牙切齿的骂。 杜逸好委屈。“我没有!我活了这么多年,心里也就喜欢过一个小娘子,那就是你啊!我连我亲阿娘都没见过呢,我现在也一点都不想她。所以比起我那个水性杨花的阿爹,我还更好!” 正在前头骑马的杜隽清听到这话,他不禁眼神一暗,好容易才遏制住了把儿子给拖出来的举动。 而顾采薇听到这话,她脸上忽的扬起一抹冰凉的笑意。 杜逸看在眼里,他顿时心头警铃大作! “你想干什么?阿娘,你可千万别乱来啊!我还小,我是无辜的!你要杀要剐,找阿爹去,求求你千万放过我!”他连忙大喊。 可顾采薇根本没理会他。她径直掀开车帘,对着车夫吩咐:“调转方向,我要出城。” 车夫一愣。“夫人,可是侯爷……” “你要是听侯爷的,现在就下车,我自己赶车走!”顾采薇冷声说道。 车夫可不敢。 无奈之下,他只能调转马头。 “现在多抽几鞭子,我不想再看到那个臭男人!”顾采薇又吩咐。 车夫连忙啪啪啪的往马背上连抽上好几鞭,马儿吃痛,连撒开蹄子朝前狂奔。 眨眼的功夫,他们的马车就已经和杜隽清之间拉开了约莫十丈远的距离。 杜隽清自然也知道马车调转方向了。只是他不明白顾采薇想干什么,因而只是勒停了马静静看着。结果谁曾想,马上顾采薇的马就连同马车一起发力,竟是直接带着她一溜烟的往前窜出去老远! 甚至,看马车这架势,大有还要继续朝前狂奔的意思。 他霎时脸色一变,连忙也调转方向,赶紧追了过去。“夫人你别走!” 于是,今天上街的长安百姓们就有幸见到了这么一幕—— 一辆挂着长宁侯府标志的马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然后长宁侯骑在马背上,一路紧跟着追随。 原本大家印象中恬淡平和的长宁侯,现在却急得满脸通红。一手死死抓住缰绳,一手他不停甩着鞭子,一双眼却盯着前头的马车不敢转开目光,嘴里还在大叫:“夫人,你等等我!为夫错了!” 可是,前头的顾采薇根本不听,反而又让车夫添上几鞭子,他们的马车往前窜得更快了。 杜隽清穷追不舍,叫声也越来越大。 长安城里的百姓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一看这样的阵仗,大家就赶紧往旁躲过去,将宽敞的大路让给他们去追逐。大家伙则是凑在一起看热闹。 只不过,当看清楚现在掀起这份热闹的人是谁,他们又都震惊了。 “长宁侯?怎么会?他不是一向不爱闹事的吗?” 虽说这段时日,长宁侯府上的确在长安城里闹出了不少风波。可大家都知道,长宁侯都是处于被动地位,万般无奈之下才选择了反击。可是今天…… 他可是主动进攻的那一方哟! 察觉到这一点,大家伙看热闹的心情就更热络了。 而马背上的杜隽清却已经快急死了。 现在他们走的虽说是一条大路,但路上人来人往的,就算行人已经往两旁退让了,可中间留出来的空地也最多只够两辆车通行。更别说前头顾采薇的马车也不是直线行走,而是左弯右拐的蛇形走位,这就让他不敢加快速度直接往前冲,唯恐不小心踩踏到了路边的无辜百姓。 好容易,前头遇到一个路口,地方终于宽敞多了,他连忙驾着骏马快速朝前冲去,可算是赶在顾采薇的马车通过路口之前拦在了他们跟前。 前头的路被堵了,车夫只得赶紧勒停马。 杜隽清连忙松了口气,他翻身下马来到车前。“夫人,你闹脾气闹够了没有?现在可是在外头,咱们有什么话回去说好吗?” “我不回去!”马车里立马传来顾采薇气愤的大叫,“我以后都不要回去那个地方了,我要去别院,住我自己的房子!至于你那个地方,你就只管和阿姑给你准备的美妾们一起过日子吧!最好让她们给你多生几个儿子,也好帮你开枝散叶,延续血脉啊!” 话说到最后,这醋酸味简直都要熏得人皱眉头了。 杜隽清眼中亮光一闪,唇角就泛起一抹浅笑。 马上,顾采薇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你还笑!是不是想到马上就要左拥右抱,所以心情大好,大庭广众之下都忍不住笑出声了?” 杜隽清连忙收起笑脸。“夫人,我没有。自从娶了你进门,我就再也没有碰过别的女人了。而且直到现在我也没有生出过纳妾的想法。我这辈子有你就够了。” 哄! 他这话说得……这是在当众表情意呢! 大家伙本来是凑过来想看热闹的,结果谁知道却听到这么一番话,都是人群里都炸开了锅。 顾采薇闻言却冷哼。“你当我还会上你的当吗?你阿娘把人都给你准备好了,他是长辈,你敢不收?” “我不会收的。”杜隽清定定摇头,“而且方才我不就已经拒绝了吗?以后我肯定也不会收,夫人您就信我一次,和我回家可好?” 马车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杜隽清耐心的等着,一直等了好半天,才听到里头传来顾采薇的声音——“那你发誓!发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以后都不会纳别的女人,一辈子守着我一个。谁要是敢再往你身边塞女人,你就打他!” “好!”杜隽清毫不犹豫的点头,也果真按照她的交代一字一顿的说了。 他一本正经的说完了,然后又眼巴巴的看着马车:“夫人,为夫都已经发誓了,你能别生气了吗?咱们回家去吧!” 这谨小慎微的姿态,仿佛生怕顾采薇一个不高兴,就会冲出来打他似的。 看他态度不错,顾采薇这才轻哼了声,却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对车夫说道:“回府!” “是!” 车夫顿时也松了一口气。他连忙大声答应着,就调转车头,赶紧又往侯府方向开了过去。 杜隽清也才拍拍胸口,连忙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就也翻身上马,又追了上去。 “我的天!我的天!” 而在他们身后,这些围观的老百姓们又炸开了锅。 “我没看错吧?长宁侯夫人竟然当街逼迫长宁侯发誓不纳妾,一辈子就守着她一个人?” “你没看错,刚才我也看到了。这位长宁侯夫人可真够泼辣的!” “最关键的是——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吗?长宁侯他答应了!还一点犹豫也没有!” “他能不答应吗?长宁侯夫人那么凶,压得他话都快说不出来了。我在一旁看着,我都差点喘不上气呢!” “也是……不管怎么说,这位长宁侯夫人也太凶悍了点。这醋劲,简直能和当年房相那位喝醋的夫人相提并论了!” …… 于是乎,就在顾采薇和杜隽清离开后不久,‘长宁侯夫人当街撒泼逼夫立誓,长宁侯惧内成性城内追妻’这个消息就传得满城皆知,也迅速成为上到皇亲贵胄、下到街头巷尾人人议论的话题。甚至,在他们离开长安半年多后再回来,这个话题的讨论度都还高的很,很好的为杜隽清刷了一波存在感。 至于杜隽清和顾采薇这边,顾采薇既然答应回府,她自然说到做到,中间没有再闹任何幺蛾子。 只不过……好容易回到侯府上,顾采薇下车后依然一脸冰冷,浑身上下的冷意甚至比在国公府上的时候还要更浓郁了许多。 侯府上的人见状,大家都自动往两旁退去,生怕惹恼了她。 就连蹦蹦跳跳跑出来迎接他们的顾天元见状,他都赶紧和顾采薇保持距离。“阿姐你肚子里有火那就找挑起你怒火的人去,你千万别伤及无辜啊!” “放心,我还没那么没心没肺。”顾采薇冷冷说着,依然都不看杜隽清和杜逸一眼,径自往后院走去。 等回到自己的卧房,她大步走进门,然后砰地一声死死将房门给关上。也把杜隽清几个人给拦在了外头。 杜隽清眉头紧皱。 杜逸也垮着一张小脸。他身体还没彻底调养好,结果刚才跟着顾采薇在车上一番颠簸,现在肚子里还翻江倒海的,一张脸都惨白惨白的。要不是因为太过担心顾采薇和杜隽清之间继续发生什么,他肯定早已经回去房里躺下了。 顾天元左看看右看看,他这才小声问:“国公府上这是又发生什么事了?该不会他们又给姐夫你下毒,就想除掉你后,把你的铁矿据为己有吧?” “如果这样的话,那事情反倒还好办些。”杜隽清沉沉开口。 啊? 顾天元听得一愣。他连忙把杜逸给悄悄拉到一边:“大外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杜逸简单就将事情给说了一遍。顾天元听完,他都不禁沉下脸跺跺脚:“难怪!他们这次可真是戳中我阿姐心里最在意的地方了。姐夫,你这一关难过了哟!” 这幸灾乐祸的小模样,让人真想掐他的脖子让他住嘴。 杜隽清深刻理解了为什么顾采薇都不爱和这个阿弟废话,只爱和他直接动手。 他淡淡扫了眼这个小家伙,再深吸口气,就主动上前去推开了房门。 “我的天,不是吧?姐夫你……”找死啊!顾天元见状,他不禁惊呼出声。 马上,就听到—— 哐当! 一个花瓶飞了出来,直接落在杜隽清脚边,在一声脆响过后摔成了碎片。 “滚!” 紧接着,顾采薇怒气汹汹的喝骂声从里传出来。 但杜隽清没有滚,他还是迈开脚走了进去。 然后,就又是几声脆响,顾采薇又往他那边砸了好些东西,可这些依然没有阻挡杜隽清前进的脚步。 顾天元简直都看不下去了。 他连忙拉上杜逸:“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这两个人之间绝对又是一场恶战。我们还小,不该留在这里看热闹的。” 杜逸还有些不放心。“他们要是打起来怎么办?” “要真打起来那还好呢!阿姐的火气有了个发泄的地方,那等她发泄过后就没事了。可要是发泄不出来……啧啧,那你阿爹接下来的日子那才叫好过!”顾天元啧啧感叹着,死活把杜逸给拖走了。 就在他们身后,杜隽清顽强的跨步走进房间里,然后反手关上门。 马上,又一只香炉从身后飞了过来,擦着他的脖子飞撞到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咚的一声落地,原地滚动一圈。 外头的丫鬟小厮们听到后,大家又吓得心跳一阵加速。 杜隽清则是徐徐转过身:“你叫了半天,嗓子不疼吗?” 然后,就见人前火冒三丈的顾采薇,现在她却一脸平静的坐在那里,眼看着杜隽清往自己跟前走过来,她才点头:“是有点干疼,你给我倒杯水喝。” 杜隽清眉头微皱,但还是给她倒了水。 顾采薇咕咚咕咚几口喝完,才又抬起头笑看向他。“怎么样?我刚才的表现是不是比之前几次更上一层楼,已经像个彻底的市井泼妇了?” “嗯,的确很泼。”杜隽清颔首,“你成功的把所有人都给吓坏了。” “那还用说?我在民间行走十多年,什么样的泼妇我没见过?只是这样的手段我一直找不到可以施展的地方,结果今天他们竟然主动创造了一个绝佳的条件来让我发作,我要是不抓紧机会,简直都对不起他们的这一份良苦用心好吗?”顾采薇瞬时满脸得意。 这当着他的面邀功请赏的模样,根本和方才人前那气势汹汹醋坛子翻到的德行判若两人。 可是看着她笑得这么开心,杜隽清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顾采薇见状,她慢慢的就收起了笑脸。“你这又是怎么了?咱们今天一连镇压了他们两次,尤其这最后一次,他们肯定已经吃到教训了。只要他们还想从你这里捞好处的话,他们就一定会收敛动作,不会在痴心妄想些有的没事。这么好的事情,你怎么还不开心?” “我很开心。”杜隽清点点头,可他的脸却不是这么说的。 顾采薇就忍不住轻叹了声。 她拉着他在她身边坐下,才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阿舅虽然对你好,可你终究不是他亲生的。在你和自己亲生的儿子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亲生儿子,这一点让你心里很不是滋味。还有阿姑、大伯这些人,他们更是把对你的利用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甚至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一点悔改的心思,而且还把你当做他们的附庸,更将那个铁矿看做是自己的东西,一点避嫌的意思都没有。他们这么做实在是太过分了,我都看不下去!” 杜隽清听着,他的眼神又暗淡了几分。 顾采薇就知道她猜对了。 哎,这个可怜的孩子。 顾采薇忍不住搂住他的头,在他头顶上轻拍了拍:“好了。之前他们不疼你,可现在你不是有我了吗?我以后会好好疼你的。” 杜隽清无语的把他的手给拨到一边。“你别用对付黑风那套来对付我。”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想那么多?”顾采薇不悦轻哼,还是坚持将手又往他头顶心上揉了揉,“再说了,现在阿逸都不嫌弃我这么对他了,你能得我安慰就满足吧!还挑?” 杜隽清又撇唇,不过身体倒是很听话的还主动往她那边靠了靠,主动把头压低一点好让她揉。 顾采薇见状,她心里又忍不住骂了句——真是个口嫌体正直的货! 一边,她又用力往他头顶上抓了几把,才又低声说道:“不过呢,他们也说得很对,你势单力薄的,这些年身边除了秦十三就没什么朋友,所以现在在这样的情况下,你除了身后这些兄弟们就没人可用了。这也是他们敢于猖狂的资本。只不过嘛,他们猖狂他们的,咱们直接把他们这一身的狂妄气给打掉不就行了?之前你当众让他们低头求饶,那就做得很好啊!” “我知道该怎么做,可我就是心里不舒服。”杜隽清低声说着,声音越来越闷。 隐约间,顾采薇似乎还听到了几声不满的哼哼? 这家伙,还真跟黑风受了委屈的时候一模一样。明明这么大的一只,却还把自己当个宝宝一样,死活蜷缩成大大的一团,拼命的把自己往她怀里塞,嘴里还不停发出各种楚楚可怜的哼哼,简直委屈得不得了。 看他这浑身上下,就差明晃晃的写上几个大字——求抱抱,求安抚! 顾采薇好气又好笑。 可看着他这样,她还是忍不住抱住他。“好了好了,你不舒服也是正常的。那接下来他们来找你,你不理他们就行了!” “嗯。”男人连忙点头,依然把头深深的扎在她的怀抱里。 这边杜隽清可算是又抓住一个机会从顾采薇身上汲取她的温柔,那边莱国公府上却已经快翻天了! 他们哪里想到,不过只是给杜隽清安排了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居然就能引发顾采薇这么大的反应?而且,顾采薇这次根本都没有在国公府上发作,而是直接跑到大街上去闹了! 亏得他们还以为这个小娘子因为自己一直没有生养,所以心虚得厉害,都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发表意见了。可现在才发现,他们还是太低估这个人的本事了! 现如今,莱国公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半天都没有突出一个字。 杜隽泽一群人却气得直跳脚。 “阿爹,这个顾氏实在是太过分了!就算是寻常的市井泼妇,那也没有她这么下作的!她现在做出这等事,那就是把咱们好好的国公府的脸面拿出去给外人踩。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您看看她今天做的那等事!”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有了兄弟们撑腰,杜隽泽底气就更足了。“所以之前我说得没错,她根本就配不上七弟!只是之前七弟名声不显,娶了她两个人勉强过过日子也行。可是现在七弟的身份不同以往,以后他肯定要和许多达官显贵来往的,那这样一个夫人哪里上得了台面?这种事情要是再给他闹上几次,别说咱们国公府的脸面,就连长宁侯府的脸面那也彻底毁了!这可不行!” 莱国公依然不发一语。 杜隽泽则是越说越激动。“阿爹,您是长辈,七弟现在最听的就是您的话了,您难道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莱国公这才慢慢抬起眼皮。 “说什么?”他慢悠悠的问,“这是他们夫妻自己的事,他们自己都商量好了,咱们外人有什么资格插手?丢人现眼,那他们丢的也是长宁侯府的脸。他们自己不在意,咱们也不必在意,一切随他们自己去好了!” “阿爹!”杜隽泽顿时急得大叫。 莱国公则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都这个时候了,你们最该关心的事情不该是赶紧去向七郎赔礼认错,让他原谅你们,继续带着咱们家里的郎君往永兴县去吗?这么要紧的事情你们不急着解决,却一门心思的还想那些旁门左道。当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杜隽泽顿时满身的气势噗的一下全都没了。 “这个……七弟他肯定只是说说而已。现在他身边哪有什么人?他不找咱们帮忙又能找谁?现在他们还在气头上,我们过去根本就是自讨没趣。那还不如等过一夜,等他们都消消气,明天我再带着五郎他们一起过去。我们是兄弟,哪有隔夜仇?”他小声嘟囔。 “可惜不是亲兄弟,你们终究还是隔了一层。”莱国公提醒他。 杜隽泽就脸一沉。“阿爹,您到底是谁亲阿爹?” 莱国公立马眼神一暗。“要不是因为你们是我亲生的,我会现在还在帮你们出主意?七郎又听话又有本事,要不是为了照顾你们这几个傻儿子,我早跟他过去了!我为了护着你们,把七郎的心都给伤透了。结果现在我就帮他说了几句话,你就开始不甘心了?” 杜隽泽又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可我好歹也是他兄长。之前在府上,关起门来我向他低头也就罢了。可现在,您竟然让我主动上门去向他认错……这也太丢人现眼了一点。” “那就随你了。反正我该劝的都已经劝过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全看你自己,我什么都不管了!”莱国公无力摆手,他就站起身,“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你们的事情我都不管了。反正,杜家崛起有望,我现在已经安心了!” 说着,他就懒洋洋的朝外走了出去。 眼看着他果真就这样毫不留恋的走了,杜隽泽的眼神又是一暗。 其他兄弟们见状,他们忙凑过来小声问:“阿兄,现在可怎么办?难道咱们真要去向七弟赔礼?” “赔礼肯定是要的。”杜隽泽颔首,“不过不是现在。以顾氏的暴脾气,咱们现在去了也只能吃闭门羹。”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小厮进来了。“大郎君,六郎君一家方才偷偷跑去长宁侯府上去认错,结果侯府那边连门都没开,都没让他们进去!” 杜隽泽顿时冷冷一笑。“听到没有?我早说了,今天过去没用,那就等明天吧!” “可顾氏的气性那么大,她要是明天也不开门放咱们进去怎么办?”有人小声问。 杜隽泽瞬时眉心一拧。“要真这样的话……那咱们就只能请人过来帮忙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顾采薇还睡得迷迷糊糊的,琉璃就进来了。“娘子,顾家大老爷过来了,和莱国公府上大老爷一行人一起,说是来上门赔礼的。” 哟,这个时候了,他们可算是舍得上门了?这一个个架子摆得可真够大的! 既然这样,她也该摆摆架子。 顾采薇冷冷一笑,直接一脚将杜隽清给踹下床去。 “你的事情,你去处理!” 第096章他好狠 杜隽清本来一肚子的火气还没消呢,结果大清早的又被顾采薇一脚踹下床去,他瞬时心情变得异常恶劣。 他沉着脸爬起来揉揉眼睛,就又爬上床去一把抱住顾采薇。 而后,就听他高声喝道:“开门,放黑风和晓芳儿!” “……是。”琉璃无奈应声,果然听话的把黑风和晓芳儿一起送到了侯府大门口。 上次去别院见识过晓芳儿的本事之后,再加上李神医的苦苦哀求,顾采薇就把人给带了回来,留在身边让她照顾黑风,毕竟琉璃现在一直忙着给顾采薇帮忙,都没多少空闲陪黑风玩耍。 不得不说,率真可爱的晓芳儿,和外形粗犷内心细腻的黑风倒是天生一对。这一人一狗相处得极好。 而现在,晓芳儿可算是又派上了其他用场。 杜隽泽哪里想到,他都把杜隽清的岳父给搬过来了,结果遇到的却是这样的场面? 要知道,昨天他让人去请顾程远帮忙的时候,顾程远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成功。甚至,当他们等在长宁侯府大门口的时候,顾程远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我的女儿我最了解,她也最敬重我这个阿爹。只要是我说的话,她不敢不从!” 然后…… 汪汪汪! 长宁侯府大门打开,一条大黑狗嗖的一下冲出来,嗷嗷叫着冲他张开血盆大口。 顾程远瞬时吓得脸色大变。“来人啊!来人啊!疯狗咬人啦!救命啊!” 然后,他就想要拔腿狂奔。 可是,黑风却飞扑过去,一口叼住他的衣摆把他往后一拖,顾程远就扑通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他嘴里的喊叫声也变成了痛苦的哀嚎。 杜隽泽等人见状,他们瞬时吓得脸色惨白。他们下意识的也想转身跑。 汪汪汪! 但马上,黑风又咆哮着来到他们跟前。眼看到这条体态庞大的狗威风凛凛的站在面前,红红的舌头吐在外头,露出一口尖牙,他们的小腿肚子也开始发酸发软。 他们不敢动了。唯恐稍稍挪动一下脚跟,黑风就跟对付顾程远一样对付他们。不然,他们不止身体受伤,颜面上受到的损害就更弥补不回来了! 眼看他们不动,黑风也不叫了,它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依然死死盯着他们。 他们不动,黑风就不动。可只要他们有哪怕一点微小的举动,黑风立马就会发现,然后噌的一下站起来,又咧开嘴,嘴里发出呜呜的咆哮声,瞬时吓得他们肝颤。他们立马又手脚一凉,忙不迭的缩了回去。 晓芳儿见状,她还在旁边补充:“大郎君你们可千万别乱动。黑风是我家夫人的爱犬,它最知道夫人的心意。只要是夫人不喜欢的人,它肯定也不喜欢。要是察觉到你们对夫人有不轨的企图,它也立马能察觉到。所以现在,它才不许你们进去伤害我家夫人!” 杜隽泽顿时脸都黑了。 “你倒是跟我说,我还能怎么伤害她?从头到尾,一直都是她在伤害我好吗?” 说起来他也是满脸的泪。谁能知道,他这个长兄做得这么辛苦?小弟不敬重他也就算了,居然小弟娶了一个娘子,这个娘子更是不把他给放在眼里,甚至还…… 没错,他之前是瞧不上顾采薇,也无数次的想过除掉她,好给自家阿弟再找一个门当户对、最好是对杜家有利的娘子。可是,他的计策不是根本就没有成功吗?反倒每次刚有点动作,就会被顾采薇揪住狠狠的扇脸,现在他的脸都快被扇肿了!甚至……在自家其他兄弟跟前,他的脸面也已经丢得差不多了。 好容易爬起来的顾程远更气得咬牙切齿。“你个死丫头什么意思?我是她亲爹,我能对她有什么企图?我干什么可都是为了她好!” 听他们叫唤了半天,晓芳儿才一脸无辜的说道:“可是,你们的心思我看不懂啊!反正我就听黑风的,黑风觉得你们来意不善,那就肯定来意不善,我们不能随随便便放你们进去!” 这个丫头到底会不会说话?他们又不是顾采薇的仇人! 顾程远气得差点跳脚。“好啊,你给我等着!你敢这么对我,等我见到我女儿女婿,我一定把你的所作所为告诉他们,我一定要让他们打死你!就当着我的面,活活打死!” “夫人才不会呢!她说她喜欢我!”晓芳儿却根本不听他的威胁放,反而一脸欢喜的回应。 “你你你……”顾程远顿时真想冲过去打死她! 可他刚伸直腿,黑风就发现了,它立马就转向他这边,嘴里又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声。 顾程远又不敢动了。 杜隽泽见状,他又不禁在心里暗叫一声晦气:真没想到,这个七弟的气性居然这么大。都已经一天过去了,自己亲自上门来道歉了,他居然还连个见面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甚至…… 看他的样子,那是真不打算带杜家子弟去永兴县了吗?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着急。要是杜隽清真这么打算的,那自己可就真要沦为杜家的千古罪人了!他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眼下他又能怎么办? 他越想越着急,真恨不能现在直接破门而入,冲进去抓住杜隽清好好和他把话讲清楚。 奈何,长宁侯府门禁森严,大门口还端坐着一条看门狗,根本让他们不得其门而入。 太阳越升越高,眼看侯府门口的人越来越多——自从杜隽清手里有铁矿的消息散布出去后,这些日子往侯府上来拜望的人络绎不绝。虽然杜隽清一概不见,但这些人依然不死心,每天都会派人捧着厚礼前来。明天就是杜隽清前往永兴县的日子了,这些人自然要抓紧最后的机会再来试探一把。 于是,大家就看到了这么一副精彩的画面:莱国公府上的几位郎君们,他们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坐在长宁侯府门口,一脸的挣扎隐忍欲哭无泪。甚至,就算被来客们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他们也只是随便抬起头瞥了眼,就又无力的垂下头,仿佛认命了似的。 只有顾程远,他还不停的小声嘟囔叫骂。可每次只要他发出声响,黑风就又咆哮了过来,他赶紧闭嘴。但再过上一会,他又忍不住嘟囔,然后又被黑风当众咆哮……如此反复,他也屡败屡战,着实勇气可嘉。 后腹内,顾采薇和杜隽泽再睡了个回笼觉,两个人可算是起床了。 红鸾和琉璃前来侍奉他们更衣梳洗,然后上完早课的杜逸和顾天元也都过来,四个人一起热热闹闹的用早膳。 用完早膳,外头的人又来禀报:“郎君,娘子,莱国公府上的六郎君来了。” “哦,请他进来。”杜隽清颔首,他再对顾采薇点点头,“我去见六阿兄。” 顾采薇随意摆手,就继续低头喝粥。 此时的长宁侯府大门口,杜隽泽一行人都已经炸开锅了。 “凭什么?”杜隽泽的儿子气得大叫,“我们一早过来,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你们却迟迟不肯放我们进去。结果六叔才来,你们竟然就这么爽快的放他进门了?” “因为六郎君昨天已经亲自上门来认错了。侯爷也原谅了他。那么现在,他只是过来和侯爷商讨事情,这也是他们早就商量好了的,我们为何要阻拦?”杜仁一本正经的回应。 言外之意,就是你们这群死不悔改的人,哪有资格和早就低头认错的人相提并论? 杜隽泽立马看向老六杜隽洪,就见杜隽洪对他腼腆的笑了笑:“阿兄,实在是对不住,小弟先进去和七弟说说话。你放心,我会在七弟跟前帮你说好话,让他尽快放你进来的。” 杜隽泽气红了眼。“你骗我!你昨天不是口口声声说你吃了闭门羹吗?那为什么现在……” “我昨天的确是吃了闭门羹啊!七弟妹还在气头上,七弟也小心谨慎的,他们都不想见我,所以我上门来赔礼认错,七弟也没放我进去,这不是闭门羹是什么?”杜隽洪一本正经的回答,“不过,七弟还是让人给我传话,让我今天再来。我就听话的今天来了,就这样!” 说着,他还一脸好奇的反问了句:“难道大哥你们昨天真没过来赔礼?” 杜隽泽咬牙不语, 杜隽洪顿时呵呵傻笑。“这可就是阿兄你不对了。你就算是兄长,可做错事了还是得认啊!本来七弟七弟妹也都不是什么心胸宽大的人,你看,你这不是让他们的火气火上浇油,越烧越大了吗?” 说着,他就赶紧和他们拉开距离。“好了我不和你们多说了,我要进去了!你们放心,我肯定会帮你们说好话的!” 然后,他就赶紧转身跨过长宁侯府的大门。而且看他的身姿和步伐,怎么看怎么得意得很,一副小人得志的姿态。 杜隽泽顿时脸色越发的难看。 他的儿子见状,忍不住小声咕哝了一句:“六叔真是个墙头草。之前他看阿爹您有权有势就往您这边倒,现在七叔更厉害了,他就往七叔那边倒过去。这种人以后肯定没好下场!” “没错!他现在能背叛咱们,以后肯定也能背叛七弟。也就七弟傻,还会被他给骗了!”其他人纷纷附和。 杜隽泽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一点。 然而,他们的想法难道杜隽清顾采薇没有过?恰恰相反,他们早已经把事情给考虑得很周道了。 杜隽洪找上门来的消息传到后院,顾天元就已经向顾采薇提出了问题:“阿姐,我看杜家那位六郎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真打算重用他啊?” “没办法,谁叫杜家能用的人手太少呢?杜隽泽倒是有几分本事,可是他自命清高,又觉得自己是正经的长房嫡孙,总巴不得别人都来低声下气的求他,哭着喊着把好处送到他手上,然后他才勉为其难的收下。我们又不贱,干嘛要自找苦吃?”顾采薇凉凉说道。 “至于杜家其他的儿郎,他们的才学都一般般,偏偏也都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也就杜隽洪,他虽然也不怎么聪明吧,但很会审时度势。而且最要紧的一点——他不要脸!只要能给自己谋到更多的荣华富贵,就算放下身段,给他之前一直瞧不上的阿弟伏低做小他也心甘情愿,态度一点都不勉强。也算是矬子里头拔大个吧,那六兄弟里头,比来比去也就只有一个他还能派上点用场。” “但是,你们就不怕他哪天背着你们又投奔了别人?”杜逸也忍不住问。 顾采薇轻轻一笑。“这个就要看你阿爹的本事了。有能力的人,自然会让手下的人对他忠心耿耿。没本事的,再贤良忠诚的人才也能被他给逼走。良禽择木而栖,这是人的天性。”顾采薇的态度依然淡淡的。 杜逸听了,他就恍然大悟:“原来你对我阿爹这么放心啊!” “那是当然。”顾采薇也不谦虚,反倒爽快的将头一点,“我选的男人,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我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跟着他?” “也是。”杜逸连忙也点点头,“阿爹他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也瞧不上他!” 几个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外头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随即一个窈窕风骚的身姿出现在他们跟前。 “婢妾见过夫人。”丽娘施施然上前来,软软的冲顾采薇一礼。 这姿态也是前所未有的谦卑,和顾采薇初次见到她时的嚣张跋扈截然不同。 见到她,杜逸和顾天元立马都没了好脸色。 顾采薇还好,她反倒还饶有兴致的看了看眼前这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妾:“你来错地方了。侯爷他去前头了,你要找他也该去前头堵他才对。” 这些日子,丽娘可得堵了杜隽清不少回,只可惜都被杜隽清给无视了。 “婢妾不找侯爷,婢妾要找的人就是夫人您。”丽娘依然毕恭毕敬的,一点都没有被讥讽过后的羞愤。 顾采薇就笑了。“你找我做什么?是还嫌我没把你给打够吗?” 丽娘身子一颤,但她还是深吸口气,然后抬起头来:“婢妾今天来见夫人,是来向您投诚的!” 顾采薇瞬时眉梢一挑:“投什么诚?我这里除了侯爷,似乎也没什么你能瞧得上的东西了。” “夫人您说笑了。”丽娘连忙说道,“实不相瞒,婢妾其实是武家安排放在侯爷身边的眼线,这些时日婢妾留在侯府上,也一直在打探侯府上的消息,抓住有用的就送去武家那边。” “哦,这样啊!”顾采薇点点头。 “夫人您不惊讶吗?不生气吗?”丽娘小声问。 “没什么好惊讶生气的,现在侯府上和你一样身份的人还多了去了,我要生气根本就气不过来。”顾采薇淡然回应,“而且,你们要是能抓住什么有用的东西,那倒是算你们厉害!” 丽娘顿时傻笑两声。“夫人说得没错,其实婢妾过来半年,根本什么消息都没有查探到。夫人你们每天不是吃吃喝喝就是出去外头吃吃喝喝,就连走亲访友,主要目的也是吃吃喝喝。除此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举动嘛!你们到底怎么和狄阁老和张相爷走到一处去的,又是什么时候发现铁矿的,婢妾身在侯府都没摸清楚,然后事情稀里糊涂的就全都发生了!就因为这个,主人还将婢妾骂了好几顿呢!” “只是骂了几顿?”顾采薇轻声问。 “一开始只是骂了几顿。不过在铁矿的消息传出去后,主人就不止是骂了。”丽娘老实交代,“主人十分生气,特地派人来将婢妾骂了又骂,还交代给婢妾一个任务——他让婢妾一定要把铁矿的相关消息都给搜集起来,然后送回去,也好让他们先心里有个准备。” 顾采薇就觉得稀奇了。“你主人给你交代的任务,你不抓紧去完成,却跑来我这里老老实实告诉我算什么?难道你觉得我会主动把东西交给你不成?” “夫人,婢妾说了,婢妾是来向您投诚的。那主人对婢妾有什么交代,婢妾当然要全都告诉您才对啊!”丽娘一脸老实巴交的模样。 顾采薇看着她不语,丽娘就又干笑。“其实武家几乎在长安城里所有权贵人家里都安插了钉子,婢妾只是其中一个。而且,因为长宁侯府一度在长安城里名声不显,其实主人对侯府也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因此只是随便挑选了婢妾过来,意思意思的防范一下。结果谁曾想,自从侯爷从封地回来过后,夫人您和侯爷就一起发力,愣是让侯府的名声冲破了长安城里那么多显贵,一下在整个长安城、乃至大周朝都拔得头筹。也是知道这个时候,主人才知道他失算了,就赶紧想找法子弥补。然后,婢妾也稀里糊涂的成了主人重点关照的对象,还被强塞了一堆任务。” 说到这里,她脸上的干笑都变成了苦笑。“婢妾其实就是一名舞姬,本领着实有限,不然也不会被随便打发送来这里。之前悄悄的打探一点府上的小道消息倒是没问题,可诸如铁矿、还有侯爷和夫人你们身上的秘密这等大事,婢妾努力了许久,结果发现我实在不是这方面的料,也就干脆认输了。” 顾采薇依然只是定定看着他,许久都没有说话。 丽娘却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她连忙撩起裙子跪下:“夫人,婢妾自知是负罪之身,从不敢奢求太多。只是婢妾好歹已经被送给了侯爷,那就是侯府上的人了。如今武家那边的任务婢妾完成不了,是万万回不去了,那么现在比起就只有侯府这一个栖身之地了。现在,婢妾愿意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消息都告诉您,只求换您一个点头,允诺婢妾留下。” “当然了!”马上她又添上一句,“婢妾留下是为夫人您当牛做马,婢妾对侯爷从无非分之想,这个夫人您只管放心!” “这个我当然放心。他如果真乐意被你勾搭的话,早八百年前就已经勾搭上了,你又何至于被冷落了这么久?”顾采薇这才开口。 丽娘低下头。“夫人的魅力比婢妾高太多了,婢妾自愧不如。” 顾采薇扯扯嘴角。“这种自谦的话你就不用说了。不过,看在你主动过来向我投诚的份上,我倒是可以留下你。反正就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而已,我们侯府上也不是养不起。更何况,马上我和侯爷要离开那么长时间,这个侯府也是需要有人看着才行。” 丽娘闻言,她瞬时大喜。“婢妾多谢夫人!夫人您只管放心,婢妾一定会把侯府给您看得好好的,外人的一道眼光都放不进来!” “话你还是先别说得这么满,具体的还是看看你如何表现吧!”顾采薇懒洋洋的回应。 丽娘忙不迭点头。“夫人说的是,婢妾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既然已经得到了顾采薇的允诺,她也不多逗留,连忙行礼过后就要走。但走上几步,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连忙转回头:“对了夫人,您可知道近日武家的男丁们全都得了怪病的事?” “不知道。”顾采薇摇头。 丽娘就说道:“就是上到周国公,下到武家的十岁上下的小郎君,他们身上不知道沾染了什么东西,周身的皮肤都瘙痒得不行,而且不能抓,一抓就掉下来一块皮肉。这症状奇怪得很,太医给他们看了半天,也没发现诱因是什么,只能开了止痒的药膏给他们擦。只是那药膏也只能管一时,过上一会依然痒得过分,有人受不了了还是会去抓挠。” “婢妾还听说,一开始痒的时候只是抓下来一点皮屑,他们并不放在心上。但紧接着,他们一不小心就会抓破皮,然后就开始碰触到血肉。到最后,甚至有人一不小心,把半边手掌上的肉都给扒下来了!白森森的骨头露在外头,简直吓死人了呢!” “哦,这样啊!这可真是件可怕的事情。多亏这个毛病没有落到咱们侯府上。”顾采薇低声感叹了句。 “可不是吗?”丽娘柔声附和着,就再屈身一礼,施施然走了。 等丽娘走后,杜逸立马跳了起来。 他连忙看看顾采薇,再看看顾天元,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游移了半天,才小声问出一句:“这到底是你们谁干的?” “我只是给武成虞身上下了点痒粉。”顾采薇说道,“只不过这个粉末是我特制的。最近我不是一直在钻研定向传染的问题吗?这个东西就是我弄出来的试验品。只要一点,它的威力就很是强大了。而且沾上了他的身就洗不掉,谁再碰触到他,也会沾染上——单号人,仅限男丁。” “然后我再给把药效给稍稍强化了一点。”顾天元补充一句。 “小舅舅,你的话说的越短,就说明你这里头包含的信息越多。”顾天元无奈说道。 光是听丽娘的描述,他就已经能想象得到武家人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再听顾采薇和顾天元说清楚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他的小心肝都禁不住的开始发颤。 “可怜的武家人。”他轻轻摇头,“他们怎么就招惹上你们了?” “切,他们才不可怜呢!他们就是被权势被蒙蔽了双眼,除了权势其他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所以会有今天的下场。他们完全就是自找的!”顾天元冷笑,“而且你信不信,就算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依然还是会这么选,根本不带犹豫的!” “那倒是。”杜逸点点小脑袋。 “不过……”马上顾天元又转向顾采薇,“阿姐,你说丽娘她好好的,主动向你提起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她是在威胁你吗?” “不,她只是在向我证明她的本事。”顾采薇笑说道,“她那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她知道这事就是我们干的,可是她会选择为我们保密。这也是她向我展示诚意的一个表现。” “这么说,她其实根本不笨啊!”顾天元低呼,“那她向你投个什么诚?” “这就看她自己心里怎么想了,我哪里能知道?”顾采薇摊手。 杜逸顿时也眨眨眼。“那,你收她吗?” “收啊,为什么不收?”顾采薇毫不犹豫的点头,“咱们府上现在正是人手紧缺的时候,不止你阿爹缺,我也缺。只是合适的人手难找,那么既然现在有人主动来投奔我,而且她本事还不差,我干嘛不收了她?正好,接下来把她留在侯府上,也是对她的一个考验,我正好看看她是不是真心向着我的。” “没错。”顾天元也连忙点头,“她要是真存了什么私心,狄阿翁都能及时发现,然后帮咱们灭了她!” 说到这里,姐弟俩又相视一笑。 杜逸见状,他又不禁撇撇嘴。“既然你心里都已经计划好了,那我就不多给你操这个心了。” 顾采薇再回头,又揉揉他的头顶。“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一门心思的也是在为我考虑。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呢!” 杜逸这才嘴巴一咧,开心的笑出一口白牙。 顾天元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忍不住摇头:“真是个傻孩子。” 杜逸悄悄白他一眼。但等回头看着顾采薇的时候,他依然笑得格外甜美。 丽娘走后没多久,杜仁就过来了。“夫人,侯爷请您过去一趟。” 顾采薇眉头微皱。“不是说了外头的事情他做主的吗?现在叫我过去干什么?” “侯爷说,顾家那边有些事,还是需要您俩帮忙定夺。”杜仁回答。 顾家的事情?是顾程远又折腾出来什么幺蛾子了? 顾采薇心里一声轻叹,她无奈点头。“好吧,我去看看去。” 等到了前厅,她就发现顾程远、杜隽泽等人也都已经进来了。让他们在外头和狗对峙了约莫一个时辰,这也差不多够了,所以杜隽清就把他们给放了进来。 只是经过这一通折磨后,这些人的脸色明显的十分难看。只不过,他们满身高高在上的气势也被磨掉了许多,这好歹算是一件好事。 杜隽泽斜眼瞥了瞥顾采薇,他就低哼一声扭过头,根本不理会她。 顾程远则是一脸欢喜:“二娘子,你可算是来了!我这里有一个大好的消息要告诉你呢!” “什么消息?”顾采薇问道。 “你阿娘有喜了!”顾程远大声说道,而后哈哈大笑。 啊? 顾采薇都是一惊,而后才点头。“这还真是个好消息。” “可不是吗?李神医还说,你阿娘的身体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现在怀孕正好。而且,他保证最多两胎之内,他就会让你阿娘给我添一个儿子。要是添不上,之前我们话的钱他全都如数退还!”顾程远越说越高兴,一张脸上容光焕发。 顾采薇听后却嘴角连抽了好几下。 这个傻子。田氏生两胎的话,只有两成半的可能都是小娘子,剩下七成半怎么也有一个小郎君了。所以,他赌赢的几率极大,当然可以拍着胸脯说这样的话。而且,就算田氏连生了两个小娘子,他也不过是把从他们时手里骗到的钱还回去一部分,那还不是所有呢!他稳赚不赔! 也就顾程远这样急着生儿子的人才会傻乎乎的信了他,还把这些话当众拿出来说。 看看杜隽清几个,他们分明也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顾采薇就轻哼了声,她慢步走到杜隽清身边。“侯爷叫我过来,就是想让我知道娘家的这桩喜事吗?这倒真是件大好事,我得赶紧让人给阿娘准备一些补身的东西送去才行。” “这个不着急,你阿娘有李神医照看着呢,她现在身体好得很!”顾程远笑呵呵的摆手,“只不过……” 他看看顾采薇,就把身后的两个小郎君给叫到前头来。“我听说女婿明天就要走了?你们走得这么急,肯定人手都没配好吧?正好我手头有两个小子,我用着还挺不错的,现在就把他们送给女婿,让他们给女婿帮把手好了。” 说罢,这两个小郎君也连忙对杜隽清拱手行礼。 杜隽清只是转头看看她,顾采薇则是心里一阵冷笑——她这大伯来长安这么多年,官位没有往上爬多少,这官场上的风气倒是都给学了个十成十。看来现在,他这把长宁侯岳父的椅子都还没坐稳呢,居然就已经摆起岳父大人的谱来了? 只可惜,这种姿态可不是他随随便便就能摆出来的! 顾采薇毫不客气的开口拒绝:“阿爹您手头能用的应该就这么两个人吧?那我们就不夺人所爱了,您自己把他们留着慢慢用吧!” “嗨,我的人再慢慢调教就行了,你们现在手头缺人,那还是先紧着你们。你们的事业最重要!”顾程远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说道。 我呸! 顾采薇真想破口大骂。 可顾程远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反倒还继续说道:“女婿命好,本事也好,我这个当岳父的在别的事情上头帮衬不了他,也就只能尽我所能给他出出人手了。要是这两个人真能在女婿手下做出点成就来,那也就不枉费我把他们送过来了!” 他还开始得寸进尺了!这是打算不止要把人给塞过来,还逼着杜隽清一定要重用他们是不是?他倒是计划得美! “我说,不用了。”顾采薇冷声拒绝,“我们的人手已经够了。” 顾程远就脸一沉。杜隽泽见状,他赶紧开口:“没错,我们杜家这么多儿郎,哪个不比你们顾家的小厮更有本事?我阿弟都已经和我们说好,他是要带我们杜家的男丁过去的!” “他带你们杜家的男丁,也和带我们顾家的人不冲突啊!”顾程远却说。 “可是,人太多了。”杜隽清这才缓缓开口,“我一次性带不了那么多。” 顾程远脸色开始泛白,杜隽泽则是扬起一抹得意。“七弟说得没错。你也是初入官场,铁矿的事情也不是你一个人做主的,你哪能一口气带那么多人去?不然给外人看到了,还当咱们杜家的人只会走裙带关系呢!” 杜隽清立马又看他一眼。“我的意思是说,顾家的人我只带顾天赐。而杜家的,除了六阿兄父子二人外,另外五房里头我最多只能带三个。” “这怎么行!” 杜隽泽脸上的得意瞬息被激碎成了一片片。他一拍桌案站起来:“阿弟,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啊,你也知道那已经是昨天的事了。”杜隽清颔首,“所以今天我改变主意了。” “你!”杜隽泽咬牙,“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说话不算话?” “可我就这么做了,你又能奈我何?”杜隽清淡然回应。 “我……”杜隽泽想了想,他发现他似乎真不能把他给怎么样! 他满腔的气愤顿时一凝。想要发火,可他也发不出来了。 “阿弟。”最终,他只能一声无力的轻唤,“咱们是兄弟,你至于这样挟私报复吗?” “阿兄。”杜隽清也温和的回应,“我如果不这么做,你们根本就记不住教训。那我夫人的苦头不都白受了?” 杜隽泽一阵无语。 说到最后,他为的还是那个女人! 杜隽泽恨恨往顾采薇那边看上一眼,顾采薇就冲他咧嘴一笑,眉眼间满满都是得意,一点都不带遮掩的。 杜隽泽咬牙。“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如果我现在当众向弟妹赔礼认错呢?” 杜隽清看向顾采薇,顾采薇毫不犹豫的摇头。“没有!我才不要原谅他!” 杜隽清就摇头。“没有。” 杜隽泽又急又气,几乎口不择言:“七弟,你难道不觉得你太惯着她了吗?她一个小娘子,一天到晚无事生非,兴风作浪,你也不多管管,反倒放任她为所欲为。你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愣是被她给迷得晕头转向?” 顾采薇闻言就笑了。“看吧,大伯果真一直都瞧我不上眼呢!既然这样……侯爷,我觉得大伯那一房的人咱们就别要了。不然,让他们一直和他们瞧不上眼的人同在一个地方做事,那真是委屈死他们了呢!大伯马上都要做莱国公的人了,他们又何必要受这样的委屈?” 杜隽泽听得心头一颤。“七弟,我没有……” “好。”但不等他说完话,杜隽清就已经点头,“还有三个人,就从二阿兄三阿兄四阿兄五阿兄身边挑好了。大兄你慧眼识人,那么这件事小弟就交给你,我相信你一定能挑出三个让我满意、也让所有人都心悦诚服的人来。” 刹那间,从二房到五房的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杜隽泽。 杜隽泽顿时心里一阵咚咚乱跳,他开始大叫不好! 杜隽清这是要坑死他啊! 一方面,他的儿子都没资格去永新县管铁矿,结果他还要亲手从别的兄弟那里挑人手出来,自家儿孙们心里不恨死自己这个没用的长辈才怪!而另一方面,从四个兄弟家里头选出来三个人,就算一家一个都不够分啊!也就是说,不管他怎么选,最终肯定又会得罪一个兄弟。而兄弟们之所以昨天没过来侯府这边道歉,也都是被他拦下了!只有老六杜隽洪,他一个人暗搓搓的领着儿子找上侯府,就先一步和杜隽清勾搭成奸,然后一口气拿到了两个名额。 在他们所有人争夺三个名额的时候,他们一家就拿了两个。这明显的差距和对比……不用说,兄弟们肯定都会把责任推到他头上来! 所以现在他是做了事情也讨不到好,反倒还会被所有兄弟仇视。 古有二桃杀三士,现在更有长宁侯三个位置引得他们五房兄弟反目成仇! 他好狠! 第097章剑拔弩张 杜隽泽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他拼命握紧拳头,双腿死命往地下踩,才没让自己的身体一个倒栽葱倒下去。 而此时此刻,杜隽清又慢悠悠的问了句:“大兄可是不愿意?” 杜隽泽咬牙。“我作为兄长,给阿弟们帮忙,哪里会不愿意?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完全相信——只要他敢拒绝,杜隽清就还留了后手在等着他。到那个时候,那就不止是和兄弟们反目这么简单了,怕是连阿爹都会对他失望。要是阿爹再决定不把莱国公的爵位传给他,他就彻底人财两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为了保住手头最后拥有的一点东西,他即便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点头表示同意。 杜隽清闻言颔首。“阿兄果真有兄长风范。有你这句话,小弟就放心了。” 放心个屁!你是放心等着看好戏吧? 杜隽泽心里暗骂,他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就赶紧起身:“如果这里没别的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都不等杜隽清点头,他就大步朝外走去。 其他兄弟们见状,他们都急着去追赶杜隽泽,也都匆忙对杜隽清拱拱手,就赶紧走了。 只有老六杜隽洪,他笑呵呵的等着兄长们都离开后,才慢悠悠的起身。“阿弟,那这事咱们就说好了。明天我只管带着儿子一道过来和你汇合!” “今晚上,你们记得睡觉小心点。”杜隽清淡声提醒他。 杜隽洪一愣,随即他爽快的大笑。“这个你只管放心,今晚上我们就没打算睡了!而且我想,今晚上咱们府上应该也没人睡得着了。” 杜隽清听后,他眉梢略略往上一扬。 杜隽洪就笑呵呵的带着儿子告辞了。 然后,杜隽清的目光就转向了一直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顾程远。 “岳父大人……” “我知道了!我走,我这就带着人走!”顾程远只是自大,他又不傻。亲眼看到杜隽清是怎么对付自己兄弟们的,他现在早已经吓得肝都颤了。 一个对自己亲兄弟都能下得去这样狠手的人,自己区区一个岳父,而且还是继室夫人的父亲,他还指望能对女婿的事情指手画脚?女婿不一巴掌把他给扇出家门就不错了! 他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无邪。因此,都不用杜隽清再多说一句话,就赶紧带着自己的人跑了。 等人都走光了,杜隽清才转头看向顾采薇。“这场戏,你看得如何?” “还不错。”顾采薇点头。说着,她猛地一愣,“该不会,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么一场热闹?” “不然呢?我辛辛苦苦布置一场,要是都没有一个人过来看一眼,和我同乐一下,那该多无趣?”杜隽清淡声回应。而后又问她,“怎么样?消气了点没有?” 顾采薇不由喷笑,她连忙走过来扶上他的肩膀:“的确。看到他们这个下场,我心里舒坦多了。你呢?心里有没有好受一点?” “还行吧!”杜隽清轻哼。 听他的语气,分明还有几分咬牙切齿。 他心里还是恨着莱国公夫人等人昨天的所作所为,所以今天集中报复了他们一小下。 他和莱国公夫人还有杜隽泽等人积怨深深,这种事情的确不是一次两次互相伤害能解决的。 顾采薇连忙又揉揉他的头:“好了你别把他们的所作所为太往心里去了。大不了我不因为这事和你生气了还不行吗?来,吃糖。” 她连忙说着,就从荷包里摸出来一颗糖球塞进他嘴里。 杜隽清嘴里吃到清甜的糖果,瞬时他心头的苦涩就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他这才眯起眼,唇角泛起一抹愉悦的笑。 顾采薇看在眼里,她又不禁吐吐舌头——其实这家伙还真挺好哄的。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莱国公府上不用说,那叫一个热闹非凡。从回到家里开始,二房三房四房五房就缠上了杜隽泽,唯恐他把自家给摒弃掉了。还有杜隽泽的一群儿子们,他们眼看自己不能去铁矿上管事,心里恨死父亲了,又嫉妒其他叔叔家的兄弟们竟然有这样的好机会,竟然刚到家就开始给别人使绊子。反正,要是我不能去,那你们也不许去! 再加杜隽泽的夫人裴氏得知这个消息,她自然免不了又和杜隽泽大闹一通。 莱国公夫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她顿时又是后悔又是上心,哪里还静养得下去?只见她哇啦哇啦,不仅把刚吃下去的药给吐了个干净,就连昨晚上吃的饭都给翻江倒海的吐出来了。 看她脸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府上的人又闹翻了天。 最后,这几拨闹腾的人马都自然而然的找上了莱国公。可怜莱国公根本都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这么多事情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眼看着跪在跟前的儿子们,还有莱国公夫人身边的丫鬟,他直接袖子一甩:“这是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管了!” 就把儿子们都给赶出门去,自己一个人关起门来与世隔绝,再也不插手任何事情。 于是,没有了长辈们的压制,杜隽泽一行人立马闹得更凶了。 一整晚,莱国公府上可以说是群魔乱舞。 当然,这些和顾采薇以及杜隽清没有关系。因为时间太赶,把今天找上门来的人都给解决掉后,他们就连忙又开始收拾行礼,顾采薇也把侯府上的事情整理一下,叫给了丽娘去打理。 对于她的这个选择,杜隽清只是眉头微皱,但并没有置喙。 忙乱中,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 待到太阳刚刚跳出地平线,他们的车马都已经准备齐当。然后,杜隽洪以及杜家一干人等都浩浩荡荡的过来了。 昨晚对他们来说应当十分难熬。看看眼前这群人,一个个神情萎靡,好几个脸上都还能明显看到大片青紫的痕迹,可想而知昨晚上他们都经历了些什么。 只不过,当看到杜隽清的时候,他们眼中还是忍不住绽放出胜利者的光彩。 在这些人里头,精神头最足的应当就属杜隽洪父子俩了。他们虽然也没睡觉,但全程都是关起门来看热闹的,其他几房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们一概都不参与,因而他们并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至于没睡觉困得嘛……等一会上路了,他们自然有的是机会好好补眠,怕什么? 而对于杜隽清来说,只要到齐了——管他们是怎么凑齐这些人的,那都和他没关系。他就颔首:“走吧!” “启程!” 杜仁立马就大喊一声,他们各自催动胯下的骏马,一齐浩浩荡荡的往西城门那边走去。 等到了西城门外,秦十三已经带着人等在那里了。 “七郎!” 看到他们过来,秦十三赶紧打马过来。“我把我阿弟带过来了,以后他们就交给你,你只管随便使唤他们,不要客气!” “放心,我肯定不会客气的。”杜隽清毫不犹豫的点头。 秦十三顿时拍手大笑。“本来就该这样!” 说着,他就把兄弟们叫过来,让他们来和杜隽清一行人见礼。 这次秦十三给安排的秦家子弟数量不算少,足足有六个人呢!再看看杜家,就算加上杜隽洪父子,也才一共五个,竟然比秦家还少了一个! 杜家人心里难免有些不满——不管怎么说,杜隽清也不该舍弃自家人,而对外人那么好啊!至少他们一行人里头,杜家人不应该是最多的吗?这也是他壮声势好吗? 只不过,经过昨天的事情之后,他们就算心里再不高兴,也只能悄悄的在肚子里抱怨几句,根本不敢当着杜隽清的面把话说出口。 毕竟,谁知道杜隽清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又直接把他们给赶回家去?现在他们人还在京城呢! 那边杜隽清也并没有怎么在意他们的想法。他一一和秦家的儿郎们打过招呼后,就安然等待起兵部户部的人马。 等上约莫小半个时辰,这些人才陆陆续续的过来了。 到这个时候,太阳都已经高高挂在半空。而他们一开始约定的时间是辰时! 杜隽清眼神微暗,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既然人到齐了,那咱们出发吧!” “长宁侯稍安勿躁,还有人没到呢!”兵部侍郎赶紧小声提醒他。 杜隽清冷声问:“还有谁?” “这个……你再等等就知道了。”兵部侍郎呵呵笑着,反正就是不答应走人。 户部侍郎甚至张罗着人摆上酒菜:“时候还早,咱们不必急于一时。长宁侯您这边请,咱们先好好聊聊,将接下来的安排部署一下。” “路上那么多时间,我们有的是机会安排部署,何必急于一时?”杜隽清立马说道,将他的原话奉还回去。 户部侍郎顿时干笑,但依然绝口不提离开的事,反倒和兵部侍郎一起热情洋溢的过来招呼他过去喝酒说话。 杜隽清见状,他脸色越发的冰冷。 顾采薇在车里看到,她都不禁轻叹一声。“阿逸,去跟你阿爹说,我饿了。” “哦。”杜逸连忙点头,就赶紧跑到杜隽清身边,低声和他咬耳朵。 杜隽清立马转身往马车这边走过来。“你饿了?那你想吃什么?我这就让人去置办。” “我想吃牡丹楼的烧鹅,庾家馄饨,还有天兴楼的炖羊腿!”顾采薇连忙说道,“而且,我要你亲自去给我买。别人买的我不吃!” 杜隽清眉梢一挑,顾采薇就冲他笑:“你要是给我买回来了,我就给你做一桌你最喜欢吃的午膳,怎么样?” 杜隽清这才眼睛一亮。“好吧!” 他当即过去同户部侍郎兵部侍郎告个罪,就翻身上马去给顾采薇买吃食了。 顾采薇也下了马车,琉璃就张罗着让人将后头马车里的锅碗瓢盆还有火炉等物都给拿出来摆上。 眼尖的人发现——他们居然还带了一大扇羊排,还有现成的卤鸡、酱鸭等等,各种吃食依次拿出来挂上,看得人目不暇接。各种香味更是依次传来,勾人得很。 这还不够。 等临时小灶垒上,杜逸已经自动自发的过去生火了,顾天元和琉璃一道去附近找野菜,顾采薇则是拿出随身的匕首,将羊排切割成小块,然后下锅焯水去除血丝,捞出清水冲洗干净后,再下锅加调料,开始大火焖煮。 小灶上有两口锅,一口煮着羊排,顾采薇又另洗净了一只锅子,然后淘米,晓芳儿找出来几只新鲜的竹筒洗干净,顾采薇将糯米和水以一定比例从筒口灌进去,再添上青豆、腊肉,然后把竹筒放到锅上隔水蒸。 盖上锅盖,大火开烧,一会的功夫两口锅子里就传出了扑鼻的浓香。 原本还能勉强坐下喝酒说笑的兵部以及户部的官员们见状,他们霎时觉得眼前的美酒佳肴变得索然无味。要不是为了保持面子,他们真想丢下手里的碗筷,过去好好看看顾采薇都做了些什么东西! 杜隽清进城去跑了一大圈,好容易买到顾采薇想吃的东西,再等回来西城门,那都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这个时候,锅里的竹筒饭已经蒸好,后面大锅里的羊排也焖煮得差不多,锅里的水都收得只剩下一个底。顾采薇忙将竹筒饭拿出来稍稍晾凉,然后用陈醋和石蜜调汁淋在羊排上,而后翻炒至粘稠,再盖上锅盖小小的焖煮一会。 此时前头的锅子已经被清洗干净,顾采薇再把顾天元采摘回来的野菜揉一揉,直接用清水汆烫一下,就盛了起来。 “午膳好了,侯爷请用!”她笑眯眯的对杜隽清说道。 杜仁早已经带着人展开一匹绢铺在地上,摆上桌案。杜隽清将给她买来的吃食放在案上,顾采薇也指挥琉璃和晓芳儿将羊排分盘盛好,现成的卤鸡酱鸭切成小块,一样抓上两块组成一个冷盘,竹筒则是交给秦十六郎君等人给剖成两半,一大锅菜汤一样一人一碗,分别送到每个人的面前。 “野外简陋,现在我也只能随便做点,大家凑合着吃吧!”安排妥当,顾采薇也才在杜隽清身边坐下,微微笑着说的。 秦十六、乃至杜隽洪等人简直叹为观止。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杜隽清他们急着往永兴县赶,居然还能在短时间内准备这么一套完整的厨房用具。甚至连吃饭的家伙事也都准备得如此完备。 当然,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顾采薇一个人在那里洗洗切切了半天,居然还准备了他们的份! 看看现在送到面前来的饭菜:一份切得精致好看的冷盘,一份色泽红亮、香味浓郁的糖醋羊排,一份清香四溢的竹筒饭,还有一小碗色泽清透碧绿的野菜汤。虽然分量不算大、东西也不算多,但又冷又热,有荤有素,有菜有汤,现在光是看着这个卖相、还有闻到这一阵阵勾人的香味,他们肚子里的馋虫就开始咕咕乱叫,仿佛恨不能赶紧从他们的肠子里爬出来,自己大快朵颐一番。 相较于他们没见过世面一般的激动,杜隽清和杜逸父子则是要平静得多。 他们安稳的拿起筷子,一口一口的吃着面前的东西。 不过,即便一开始再表现得平静,但当酥脆多汁的羊排入口,杜隽清还是忍不住享受得眯起了眼。 杜逸和顾天元则要诚实得多。 吃一口羊排,他们连忙点头。“好吃!” 再吃上一口竹筒饭,两个小家伙都已经尖叫起来了。 杜逸赶紧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他才眼巴巴的看向顾采薇:“这个饭这个好吃,以前你怎么没做给我吃过啊?要是早点吃到了,那我肯定天天吃!” “傻小子,这天下的美食多了去了,还有多少不输竹筒饭的东西呢!以后我肯定会带你吃个遍的。”顾采薇笑着揉揉他的脑袋。 杜逸顿时双眼亮晶晶的,赶紧就低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至于杜家人、秦家人,他们早已经无暇说话,只管狼吞虎咽的吃起眼前的饭菜来。 很快,他们就把一份糖醋羊排一扫而空,鸡鸭肉差点连骨头都吞下去,竹筒饭吃得精光不说,就连竹筒内壁上的饭粒也被刮下来吃得一干二净。吃完了这些,再喝上一碗不添加任何调料的野菜汤,汤汁里全是野菜的原汁原味,清新中带着一抹原始的鲜甜,一下就把口中那一股淡淡的油腻感冲刷得一干二净,只留下满口的余香,就连胃里都变得清清爽爽的。 吃完了自己的,他们连忙抬头四顾,就发现他们一群人早已经把自己的东西吃的一干二净,只有上头的杜隽清父子俩还在细嚼慢咽。 看看他们面前还剩下差不多一半的饭菜,他们舌尖自觉的回味起方才这些吃食的味道,顿时又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然后双眼不由自主的盯上了那些东西,半天都不舍得移开目光。 被人这么看着,杜隽清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管一如既往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的。 杜逸年纪小,还是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赶紧伸出一只手死命护着跟前的吃食,然后加快速度,三口两口把剩下的都给吃光了。 然后,杜隽清也慢悠悠的将他的那一份也给吃完了,汤也喝了个干净。 “味道不错。”吃完了,他就对顾采薇点点头。 何止是不错啊?简直太好吃了好吗? 秦家人和杜家人简直都要哭了。以前他们是知道杜隽清父子俩挑食的毛病都是被顾采薇给治好的,也眼看着这对父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圆润了起来,面色更是一日比一日更红润有光泽,但他们总是觉得——不就是把饭菜做得对了他们的胃口吗?能有多好吃?他们也就没怎么当回事。 结果今天亲口尝到了,他们才知道自己之前错的有多离谱! 哎,诚如杜逸刚才所说。要是以前他们的脸皮厚一点,早点去侯府上蹭上几顿饭吃,他们肯定早就品尝到这等美味了,那又怎么可能等到今天才大饱口福? 他们简直后悔死了! 与此同时,杜隽洪几个人也暗暗在心里庆幸——亏得是他们跟过来了!不然以杜隽清和顾采薇的脾气,他们肯定还不会让杜家人尝到顾采薇的手艺的。那么现在,既然顾采薇已经给他们吃了东西,那就说明她已经把他们当做自己人了。就冲着她的态度,还有这让他们回味无穷的饭菜,他们以后也必须好好的把这对夫妻给哄好了啊! 毕竟刚才顾采薇都已经说了——以后她还有的是比这更好吃的东西拿出来喂给他们吃呢! 至于杜家那些没来的人?呵呵哒,这就真是你们自己命不好了。 一顿饭,都吃得大家心中感慨万千。不过等吃饱之后,这些人全都主动站起来帮忙收拾桌椅碗筷,姿态比方才亲热了不是一点半点。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杜隽清带来的这一群人明显就以杜隽清为核心,紧密的团结了起来。 眼看到这一幕,户部兵部的人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们心里郁闷得不行。因为他们是眼睁睁看着顾采薇如何将饭菜给做好,再如何端出来分给自己人享用的。从这些东西还只是普通的食材开始,到做成产品,他们也是全程旁观了的!然后……他们还顺便旁观了杜隽清他们是如何将这些做好的东西给全部消灭的。 光是闻到香味,他们就算吃了饭的肚皮里还是忍不住咕咕作响。只可惜,没他们的份。顾采薇摆明态度这些东西只是给自己人吃的,所以他们再馋得慌,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吃……关键他们还吃得这么香!一个两个的摆出这副模样,还可以说是故意装出来给他们看的。可这么多人都是这样,这就证明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顾采薇这顿饭就是做得好! 然而他们看得到吃不到。因而心头的渴望就越发浓重,忍不住的在脑海里幻想了无数遍这些吃食的味道,心里就越发的难受起来。 另一方面,他们则是惊讶。惊讶的点自然是在于——明明刚刚他们过来的时候,就见到杜隽清和秦十六郎君等人都一副不熟的模样,就连和杜家那群兄弟子侄,他们之间也能看出明显的隔阂感。这些都证明杜隽清和他们并不太熟,这也是杜隽清这些年在长安城里并不怎么和外人交际的结果。 可是,就一顿饭过后,都不用杜隽清有所表示,这些人就已经主动向他靠拢了!他们都是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人,他们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因而可以清楚的看到秦家人和杜家人是真心的想和杜隽清拉拢关系,并不是被迫如此。 所以,这一餐饭到底有多大的威力,竟然轻易的就将这些人都给收服了? 他们越想越心惊,因而看向杜隽清和顾采薇的眼神里也带上了几分审视。 顾采薇才懒得管他们。 一个人做了这么多人份的饭菜,她简直都快累死了。 简单吃了几口杜隽清给她买回来的东西,她就忍不住向他吐槽:“这些东西滋味是不错,可终究还是卖的分量多了,所以店家开始偷工减料,都没我自己做的好吃!早知道这样,我真该自己动手给我自己做点的。不过……做完这些我就累死了,想来也没空做其他的了。” 杜隽清悄悄伸出手去,将她垂在案下的手紧紧包裹在手掌心里。“今天辛苦你了。回头我肯定好好补偿你。” 顾采薇就眉梢一挑。“那你说说,你打算怎么补偿?我现在可是帮你做成了一件大事呢!” “这个嘛,等关起门来再说。”杜隽清压低嗓音对她说。 看他这不正经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想的肯定没好事!顾采薇悄悄在他手腕上掐了一把,赶紧把手给抽了出来。 杜隽清立马低呼一声,眉眼间却已然跃上一抹欢愉。 在场的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大家都纷纷轻咳两声转开头去。 一直到这个时候,他们等待的人才终于姗姗来迟。 一开始只听得一阵轰隆隆的车马声从城门内传来。顾采薇连忙转头去看,就见到前方烟尘滚滚,然后一大队人马徐徐朝他们这边走来。 走在最前头的赫然是两个年纪十六七岁的小郎君。他们生得唇红齿白,姿容俊美,身上衣衫华贵,胯下还分别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其中一个人的骏马通体漆黑,毛光锃亮,从头到尾看不到一根杂毛。另一匹马则是全身雪白,远远看去高贵无匹。 两个少年郎策马飞驰到他们跟前,才终于勒停了马匹。 其他一个懒懒将双手一抬,极其敷衍的拱手行了个礼:“诸位,实在是对不住。此番我们要离开家远行,家里亲友都十分关心,坚持摆下酒宴为我们践行。大家一不小心喝得多了,就到了这个时候。” “高阳郡王真是太客气了。您此次身负重任前往永兴县,又小小年纪就担任此要职,家中亲友会密切关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们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户部侍郎赶紧笑呵呵的应承。 这个身骑黑马的小郎君们赫然就是梁王武三思第二子,当今高阳郡王武崇训。 至于骑着白马的那一位…… 马上,兵部侍郎就已经主动上前去和他见礼:“世子殿下,您也来了!” 这个人就是魏王武承嗣长子,现任魏王世子武延基。 面对对他低声下气的兵部侍郎,武延基只是颔首。“我们没来迟多久吧?” 话虽然这么问,可他脸上不见一点羞愧之色,反倒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甚至,一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翻身下马。 兵部侍郎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您来得时间刚刚好!” 顾采薇不禁一声冷笑。 这两位武家的后人气势摆得可真是足呢! 武崇训和武延基听到笑声,他们双双转过头,就将目光落在了顾采薇一行人身上。 武崇训双眼微眯。“方才是谁在冷笑?你们可是因为我们来晚了生气了?” 顾采薇就要说话,却不想杜隽清把她往后拉了一把,而后他自己上前开口:“你们的确是来迟了。” “是啊,所以方才我们不是已经向诸位认错了吗?”武崇训冷声说道,“不知道长宁侯、右骁卫将军您还想让本王如何表示,才能让你消了心头的火气?” 他这语气越发的不对了。 口口声声问杜隽清如何才能不生气,却一开始就把自己郡王的头衔给搬了出来,再提醒杜隽清,他不过是一个侯爵,身上区区一个右骁卫将军的官职更是没法看!就算这两个名头加在身上,他都远远及不上武崇训的一个郡王位分重。 那就更别提旁边的武延基还有一个魏王世子的身份了。 刹那间,现场所有人都呼吸一滞,只觉得仿佛一座大山压在心头,压得他们几乎要喘不过去。 而杜隽清只要一句话说得不合他们心意,他们必定就会当场发作,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 但在武崇训武延基这对堂兄弟的注视下,杜隽清面色不变,只淡然说了句:“本侯虽然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想到二位都是病人,也就不欲和你们多计较了。只不过,还请二位在接下来的路途之中不要仗着自己有病就胡作非为,更不要把病传染给了通行的人。好歹等到了地方,其他人都是有正经事要做的。” “杜隽清,你这话什么意思?”武崇训当即大怒。 武家的男丁全都染上了这治不好的怪病,他们全家上下都快愁死了!家族里几个旁支的兄弟被拉去试药,牺牲了三四个人,试了几十种才终于找出来一种勉强能压制住药性的,但也只是能勉强克制住。只要他们不按时服药,身上的瘙痒就会东山再起,折磨得他们死去活来。而且,每次只要重新发作,身上的痒意就会比之前更重上一倍! 这个毛病成了他们所有人心里的痛,就连上门看诊的太医都不敢胡乱指手画脚。结果这个姓杜的居然敢?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口说出来了? 即便被他这么不客气的叫唤了出来,杜隽清依然波澜不惊的。“本侯不是已经把意思表达得很明白了吗?高阳郡王和魏王世子身体有恙,所以来晚了可以理解。只不过,你们明明是出门办事,却还随身带这么多姬妾丫鬟,这似乎不是修身养性的做法。” 就在武崇训兄弟二人过来之后没多久,跟随在他们后头不远处的十多辆马车也缓缓过来了。除了载着行礼的十辆车外,另外还有四五辆车里头不时的传出女子的嬉笑声。想也知道这些小娘子被他们带过来是干什么的。 眼见如此,别说杜隽清脸色不好看,兵部户部两位侍郎都有些帮他们圆不下去了。 岂料,被他讥讽过后,武延基却笑呵呵的道:“长宁侯可是嫉妒了?哎,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是想要,我们大可以现在就把人给都给叫过来,随便你挑选几个过去侍奉枕席。只不过……哎呀,我突然才想起来,也就三天前吧,你才在长安城里当着许多老百姓的面对天发誓,说这辈子只会守着你夫人一个呢!既然如此,我们要是再往你身边送人,那岂不是破了你的誓言?” 武崇训此时也哈哈大笑。“不过,如果现在长宁侯夫人主动发话,表示愿意为长宁侯纳妾的话,长宁侯也就不算破誓了吧?” 这两个人是当众开始拿他们夫妻当笑料了。 顾采薇脸色一沉,直接甩袖就走。 杜隽清见状,他立马也不再多说,赶紧追了过去。 武崇训兄弟二人见状,他们顿时一副得意洋洋,一副旗开得胜的模样。 “原来被他们传得厉害无比的长宁侯,他也就这点本事?我看也就这样嘛!”武延基小声说道。 武崇训则是立马板起脸呵斥他。“阿弟,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没见长宁侯夫妇都已经气成这样了吗?咱们接下来还要和他们一起相处好久呢,现在还是先悠着点,别把关系给闹得太僵了。” “阿兄教训得是,小弟知道了。”武延基赶紧低头认错。 两个人说话间,顾采薇已经上了马车,杜隽清也翻身上马。 都没有再和他们打招呼,杜隽清就立刻吩咐下去:“启程!” “阿兄你看,老羞成怒了呢!”武延基见状,又冲武崇训小声说道。 武崇训清清嗓子。“好了,赶路要紧,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武崇训才勉为其难点点头,一行人等到午时都过了,才终于开拔前行。 只不过,因为武家这对兄弟带了太多的行李,马车上的姬妾也一直养尊处优,几乎都没有出过远门,所以他们的队伍走的并不快。 杜隽清此番是这支队伍的头领,所以他和杜仁骑马走在前头。 顾采薇坐在马车里,和杜逸顾天元一起跟在后头。 从上了马车开始,顾采薇就沉着一张脸,半天都没有说话。杜逸安慰了她半天都没用。 顾天元见状,他就说道:“阿姐你何必和这种人一般见识?他们就是小人得志,根本连台面都算不上!想对付他们,咱们多得是办法。比如说……我把卖给他们家的药价钱翻个倍,看不肉疼死他们!” 没错。现在武家用的治疗皮肤瘙痒最好的药材就是顾天元做的。不过,原本造价不到十文钱的药,愣是被他卖到了一贯钱一瓶,这小家伙的心真够黑的。 顾采薇幽幽看他一眼。 “不够。”她冷声说道。 “那……三倍?”顾天元小声问。 “五倍吧!”杜逸忙说。 “十倍。”顾采薇毫不犹豫的开口。 呃…… 顾天元嘴角抽了抽。“阿姐,平时你不是一直教导我要爱护百姓,不要太欺负人的吗?可现在我怎么看着,觉得你欺负起人来比我更狠啊!” “回头等你再见识到他们更多的所作所为,你只会后悔你一开始就没有把他们给欺负得更狠。”顾采薇凉凉说道。 顾天元连忙吐吐舌头。“好,我知道了。翻十倍就翻十倍,反正一瓶药也才十贯钱嘛!他们武家又不缺钱!” 拿定主意后,顾天元就按捺不住他那颗精明算计的心,开始捏着手指头算他接下来的受益了。 只不过,没等他算完十年后弄到手的钱呢,车队突然停下了。 “怎么回事?”顾采薇忙问。 外头的琉璃赶紧回答:“娘子,是高阳郡王他们带来的美人儿们说路上太过颠簸,她们受不了了,要停下休息。” 顾采薇顿时眉头一皱。“然后呢?高阳郡王他们同意了?” “能不同意吗?他们可都是最怜香惜玉的人呢!”琉璃轻哼。 顾采薇抿抿唇。“那就休息好了。反正今天已经浪费这么多时间了,再多浪费一点也无所谓。” 杜逸闻言,他却小脸一沉。 车队原地休息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才终于又出发了。再走上一个时辰,那些娇弱的美人儿们就又嚎叫着要休息。如此往复几次,天色就已经黑了下来。 一天下来,他们也才刚刚离开长安不少三十里地,却也只能找到驿馆住下了。 此时杜隽清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武崇训兄弟见状,他们却越发得意。武崇训还一本正经的对杜隽清赔礼认错:“今天的确是我们的爱妾不对,平日里我们实在是太娇惯她们了!只不过,既然现在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还请长宁侯您不要和她们一般见识。今晚我们肯定也会好好教训她们,明天开始她们必定不会再这样了。” 杜隽清沉着脸颔首。“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拜托高阳郡王了。” “长宁侯您真是太客气了,这不是本王应该做的吗?”武崇训连忙笑道,末了他又主动往杜隽清这边靠拢过来,“对了,为了表示歉意,本王打算送长宁侯你一份厚礼以为弥补。” 杜隽清就问。“不知道郡王殿下准备的什么厚礼?” 武崇训顿时又得意的高抬起下巴。“我父亲同铸剑大师扬明子的徒弟郑宁子交好,所以这次离京之前,父亲特地带本王去拜见了郑宁子。郑宁子向本王举荐了他的师弟欧神子,据说此人也是一代铸剑大师,名声在许昌一带人尽皆知。这次正好咱们要经过许昌,到时候本王必然是要去拜望他的。那么不知道长宁侯是否有空和本王一同前往?” 听到这话,杜隽清立马眉心紧拧。 “欧神子是吗?这个名号本侯听说过。” 从顾采薇那里听说的。而且关于这个人的一切,现在他都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次过去,他们本来也是打算去请欧神子出山的,却没想到,武家居然也已经把眼睛盯在这个人身上了! “是吗?”武崇训立马笑得更开心了,“要是本王能请到欧神子和我们一同前往永兴县,那咱们此行必定会如虎添翼!” “是啊!”杜隽清也颔首,唇角渐渐泛起一抹浅笑,“我也觉得,接下来这一路一定会变得十分精彩。” 第二卷名扬天下第098章事不过三 对于武崇训的保证,顾采薇听说之后只给了两个字的评价——“呵呵。” 杜隽清眉梢一挑。“你是不信任他们?” “难道你信任吗?”顾采薇轻哼,“从一开始的建昌王,到后来的武成伟,以及武承嗣,这些姓武的哪个是好鸟?而且这些人吧,真本事全都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女皇陛下,一个个的就知道溜须拍马,不务正业,却还一门心思的想要更高的权势、更多的荣华富贵。可他们也不想想,他们到底有没有那个福气去承担?” 说到这里,她脸上又露出一丝鄙夷:“甚至,他们连咱们都斗不过,倒是怀了一肚子的怨气,这一路上他们肯定会想尽办法的给咱们使绊子报复。而且现在你听——那两个人这半天慢慢悠悠的赶路,看来是精力充沛得很,现在居然还在和姬妾玩闹呢!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他们肯定还要重复今天的老路。所以他们说的那些话听听就好,咱们真不用往心里去。” 杜隽清听着隔壁院子里传来的肆无忌惮的嬉笑声,他眼神慢慢变得暗沉下来。 “我知道了。”他低声说道。 顾采薇才长出口气。“今天一天路没走多少,倒是折腾死我了。其他事我懒得管了,现在我要睡觉!” “我也累了。”杜隽清颔首,两个人也就沐浴更衣,一道躺下了。 不出所料,武崇训兄弟俩放纵的在驿馆里和姬妾玩闹了半夜,第二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再等用完早膳收拾一下,等到队伍再出发的时候,时间都已经快接近午时了。 而队伍上路,那些丰腴娇弱的姬妾们又走上没多久就开始喊累,哭着闹着要休息。武崇训武延基兄弟俩都是怜香惜玉之辈,自然不舍得拒绝爱妾的任何要求。甚至下午时候,太阳都还没落山呢,她们就叫着热得受不了了,要去驿馆沐浴,死活不肯再走。因此这一天,他们又没走上多远。 等到再次再驿馆投宿的时候,杜隽清脸上都已经蒙上了一层阴影。 武崇训兄弟俩却还是那么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武延基一脸不正经的对杜隽清拱手行个礼:“长宁侯,今天这事真是对不住。我们也没想到,这些小娘子一个个这么娇弱。哎,只是人都已经带出来了,还走出这么远了,我们总不能狠心把她们给扔下吧?也就只能继续带着了。” 昨天晚上还口口声声说要好生教育她们、让她们改正呢,今天就已经连改正的话都不说,而是直接厚着脸皮让他认了? 杜隽清冷冷看着他们。“高阳郡王,魏王世子,两位应该清楚,我们这次前往永兴县是担负着女皇陛下交付的重任。而且铁矿一事,事关国家社稷,万万马虎不得。你们这么一路放纵,到底打算何时才能抵达?我知道你们无才无德,只是跟随队伍去永兴县白捞功劳,可你们的态度也未免太散漫了些!” 武延基闻言,他的笑脸顿时一收。“长宁侯你这是对我们十分不满,都开始摆起架子教训我们来了?” 杜隽清冷声道:“这次前往永兴县,我是领队,那么不管队伍里任何人的身份如何、是否比我高贵,只要他做错了事,我就有资格呵斥。高阳郡王、魏王世子要是不乐意被本侯管教,那大可以带着你们的人掉头回去。横竖我们出来也才两天,你们回程也快,路上没人管束更能放纵个够!” 他居然用送他们回去来威胁他们! 武崇训武延基兄弟俩都脸色一变。 诚然,他们瞧不上杜隽清,也更不打算把杜隽清给当一回事。但是杜隽清刚才的话里也有两点说得没错——第一,他们的确是跟着大部队去捞功劳的。但最终功劳如何分配,这里头杜隽清绝对能起到一定的主导作用。第二,杜隽清是女皇陛下亲封的领队,就连兵部户部的人这一路都要听从他的指挥。所以,如果他真狠下心不带他们一起去,那他就能这么办! 女皇陛下虽然偏心武家人,但这个偏心也是有度的。要是给女皇陛下知道他们在路上干的这些事情,只怕还不等女皇陛下发火,他们家中的长辈就要把他们给吊起来打了! 所以说,他们心中对杜隽清并非没有一点忌惮。 诚如现在,杜隽清这一番话就已经把他们都给吓唬住了。 两个人连忙交换一个眼神,武崇训就笑道:“长宁侯您何必如此大动肝火?我们年岁还小,难免年少轻狂做错了事。您是为了我们好,教训我们是应该的。我们现在知道错了,以后肯定改正!” “没错,我们肯定改!”武延基也连忙附和。 只是不知道他们口中的这个以后,是什么时候? 杜隽清再冷眼看看他们,才沉声说道:“事不过三。二位已经胡闹了两天了,本侯只希望明天开始你们不要再这样胡作非为。不然,要是再给本侯抓住你们第三次,那本侯可就不客气了!” “是是是,长宁侯您放心,绝对没有第三次了!”武延基兄弟俩忙不迭的点头,满口答应。 杜隽清这才颔首,转身大步走了。 然而,前脚他刚走,后脚武崇训武延基两个人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阿兄,你说这个姓杜的什么意思?难道他还真以为他有这个领队的身份,就能拿着鸡毛当令箭,对咱们的举动指手画脚了不成?”武延基没好气的低叫。 武崇训则是冷笑。“管他呢!杜家落魄了这么久,好容易现在祖坟上冒出来一缕青烟,让他们又重新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滋味,他们当然想抓紧了,然后巴不得赶紧做出点功绩来好继续往上爬。这这小人得志的心态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武延基脸上立马浮现出一抹大大的鄙夷。 “阿兄你说得对,可不就是小人得志么?我今天算是亲眼见识了!只不过……难道明天你真打算收敛了?咱们可是说好了以后要给家里的兄弟们报仇的!” “我就随口一说,敷衍他的,这话你也信?”武崇训立马冲他翻个白眼,“从长安往永兴县去,一路两千里地,沿途又没什么可玩的,咱们不也没胡来吗?不过是带上几个小娘子在途中解闷,这不是人之常情?姓杜的自己没本事,被一个乡下来的女子压得死死的,自然心里嫉妒咱们能够左拥右抱。所以他的意见咱们不用在乎,继续该怎么过怎么过。我就不信了,他难道还真敢把我们给怎么样!” “就是!”武延基连忙点头,“我阿爹和你阿爹可都是女皇陛下最为宠信的人,他们如今权倾朝野,谁人敢不信服?他要是动了咱们,咱们阿爹或许会做做样子教训我们一通给女皇陛下看,但最终他就别指望在长安城里混下去了!” 从小到大,他们享受够了出身武家这个身份带来的好处,因而早把这一切给看做理所当然。至于杜隽清这样的三等勋贵?就算他已经在竭力往上爬了,但这对武家兄弟依然没有把他给放在眼里。 因此,随便将杜隽清糊弄过后,他们就双双回到暂居的院落,打算继续该怎么玩乐怎么玩乐! 只不过…… 当往回走的时候,他们就见到顾采薇身边的丫鬟琉璃和晓芳儿各自领着人提着食盒正从厨房那边往回走。 虽然食盒盖得严严的,但还是有一缕香味顽强的从盖子和食盒之间的缝隙里钻了出来,迅速在四周围散播开去。 武崇训两个人闻到味道,都不禁脚步一顿,悄悄咽了口口水。 琉璃和晓芳儿见到他们后,连忙屈身行个礼,就连忙又提着食盒走了。 眼看着他们的身影走远,这两个人才又迈开脚,只是脚步明显放缓了许多。武延基回味着刚才闻到的味道,还忍不住又咽了两口口水,然后他忍不住小声问武崇训:“阿兄,你说他们到底都做的些什么东西?从昨天到现在,每天早饭晚饭,他们都做得那么香气扑鼻。每次闻到那些味道,我都没心情吃自己的饭了!” “管他们呢!那对男女就爱故弄玄虚,说不定他们此举就是故意做给咱们看的!你没见秦家的还有杜家的人都还在竭力配合他们么?那咱们就坚决不能上当,就让自己玩去吧!”武崇训冷着脸说道。 武延基皱起脸。“话虽然这么说,可我还是想尝一尝怎么办?” “这个简单。什么时候咱们心情好,朝他们要上一份就行了。我就不信,咱们都主动开口了,他们敢不答应!”武崇训立马说道。 “也是!”武延基赶紧点头,“等咱们先把他们的脾性给磨一磨,磨到姓杜的主动来向咱们低头了,咱们再顺势提出这个要求,他肯定会答应。到那个时候,我就要看看,他们这被人人都称颂的美味到底有多美味!” “就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呢!”武崇训轻哼了声,就对他招招手,“罢了,现在还是别想这些扫兴的事了。这次出来,我还特地让人带了一坛西域的葡萄酒,是我阿爹特地珍藏的。我原本是打算等到了永兴县,办完事情后庆功喝的。但既然今天姓杜的就已经被咱们给折磨得变脸了,此事当浮一大白,我这就让人把这坛酒抱出来,咱们喝个痛快!” “好呀!”听说有葡萄美酒喝,武延基顿时精神大振。他们两个人这才有说有笑的走了。 这一夜喝酒笑闹,最终导致的结果自然是——第二天他们又起晚了。而且因为喝多了酒,他们头疼欲裂,死活不肯起床,嚷嚷着自己要死了,嚎叫着要让人回长安请太医来给他们诊治。 那一干姬妾们见状也都心疼得不得了,一个个跪在床前哭得梨花带雨,真个娇弱得不得了。 杜隽清眼看这样的状况,他整个人都已然笼罩在一片阴云当中。 户部侍郎兵部侍郎两个人看在眼里,他们也吓得心肝儿一颤,忙不迭一左一右的拉着杜隽清,唯恐他发怒。 杜隽清倒是没有发怒。他只是挨个将武崇训和武延基看了眼,就冷声说道:“既然高阳郡王和魏王世子都病了,那你们就安心歇着吧!回长安请太医还是免了,本来这次出远门,我们队伍里就有太医随行,现在就让队医给你们看看好了。今天你们休息一天,明天我们继续出发!” 然后,他就走了。 武崇训兄弟二人听后,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 他们却不知道,杜隽清大步回到暂住的地方,他就拉上顾采薇。“我要你给我一丸药。” “干嘛?你要给那两个人解酒吗?”顾采薇忙问。 “你觉得我是这么好心的人吗?”杜隽清冷哼。 顾采薇就来兴趣了。“那你要药丸干什么?” “给他们下药!”杜隽清咬牙切齿的低喝,“昨天我就已经提醒过他们事不过三,他们也满口答应,结果今天却给我来这一出。既然如此,我当然也不必客气了!” “哦,这样啊!”顾采薇颔首,“不过这个药你不该朝我要。我手里的都是治病救人的药,那种害人的东西都是阿元做的。” 正在一旁翘着脚等吃饭的顾天元就不高兴了。“阿姐,你就不能把话说得好听点吗?我做这些药明明都是为了惩恶扬善,教训那些目中无人之辈!” “你就说你给不给药吧!”顾采薇才懒得和他理论,径直问道。 顾天元就吐吐舌头。“我给!当然给了!” 说着,他就摸出来两颗才只有小拇指指甲盖一般大小的药递过来。“这个药遇水即化,无色无味,姐夫你只需要让人把药放在姓武的需要饮用的茶水里,让他们喝下去就行了。我保证效果立竿见影,今晚上你就能看到结果!” 杜隽清接过来看了眼。“多少钱?” “不要钱!”顾天元爽快的摆手。 杜隽清霎时双眼微眯。“真不要钱?” “真不要。”顾天元一本正经的摇头,“前天阿姐不是已经让我把卖给武家的药价钱翻了十倍吗?他们现在对这个药的需求量极大,一天都断不得,所以我从武家身上赚到的好处已经够了,这两颗药就当做是添头,白送给你的!” 杜隽清也就颔首。“那好。” 杜逸则是又忍不住小声问了句:“小舅舅,这个药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等晚上你就知道了,急个什么?”顾天元一脸神秘的说道,“反正你们只管放心,肯定不会让你们失望就是了!” 杜逸闻言,他都不禁勾勾嘴角。“小舅舅你只要这么说,那就肯定有人要遭殃了。” 顾天元立马得意的笑了起来。 杜隽清见状,他立马就将杜仁给叫了过来,把药丸交给他。杜仁拍着胸脯保证:“侯爷请放心,属下一定把药给下成功了!” 然后,一个下午都静悄悄的。 到了晚上,终于从宿醉中走出来的武崇训兄弟二人为了庆贺身体康复,又将姬妾们召集过来,吃啦弹唱,饮酒作乐,越发的放浪形骸。 闹到酒酣耳热时,武延基一把搂住一个娇妾,三下两下扒了她本就已经松松垮垮的衣裳。美妾还装模作样的推拒着:“世子您别呀,奴给您倒的这杯酒您都还没喝呢!” “放心,等和你玩够了,本世子就喝,你给我倒多少我喝多少!”武延基急吼吼的叫着,就倾身而上。 然后,他的身体僵住了。 “怎么会?”他猛地发出一声低吼。 正在上位喝着酒,搂着一个丫鬟调笑的武崇训听到声音,他连忙往下看去,就见武延基已经从美妾身上爬了起来。 “世子……”美妾此时又不舍得了,连忙伸手来拉他,却被无言以对一脚踹开。 而后,他随手又抓起一个丫鬟,根本连调笑都没有,就直接将人按在地上。可是马上,他又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向下一个人。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武崇训双眼微眯。 他连忙走过去拉住又要压上下一个丫鬟的武延基。“阿弟,你怎么了?” “阿兄,我起不来了!下头没反应了!”武延基低叫,急得满脸通红。 武崇训闻言一愣,他还忍不住往武延基身下看了眼,才淡声说道:“应该是你这几天折腾得太狠了,昨晚上又宿醉,所以身体扛不住了吧!没事的,放松心情,好好睡一晚,明天肯定就好了。” “可之前我夜夜饮酒,宿醉的次数多不胜数,第二天不一样没事吗?”武延基不信他的说辞。 武崇训沉下脸。“那不然呢?你是想承认自己不举?” 武延基又一怔,他瞬时挫败的低下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休息。” 然后他就跟一只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霎时间没有了继续玩乐下去的冲动,就这样蔫头耷脑的走了。 目送他的身影远去,武崇训眉头微皱,眼底划过一抹深思。 “郡王……” 但马上,满屋子的美人们都娇滴滴的叫着,一齐往他这边涌过来。刹那间,他身边就是一片莺声燕语,入目所见到处都是白花花的肌肤。 武崇训立马心中一热,也懒得再管这个没用的堂弟,就赶紧抱住手边一个美人亲热起来。 只是,到了紧要关头,正要提枪上阵,他的心也忽的一凉——没有反应! 赶紧换一个人,再换一个……可等他把所有人都给换遍了,自己的身体依然没有任何冲动。 完了。 他顿时仿佛被人浇了一大桶冰水,整个人都从头凉到了脚底。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明明昨天我都还好好的……” “郡王,您来呀!”那些美人们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还又主动跑来引诱他。 但在现在的武崇训眼里,这些故意在他跟前搔首弄姿的女人们,一个个就是故意来刺激他的!明知道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她们还自己解退了衣衫来引逗自己,她们就这么饥渴吗? “滚!”他咬牙切齿的一声大骂。 方才还笑嘻嘻的美人们都被吓得一愣,全都僵在了原地。 只有武崇训的爱妾还大着胆子走上前:“郡王,您怎么了?可是觉得我们伺候得不尽心?” 啪! 马上,一个响亮的巴掌扇过来,直接把她给扇倒在地。爱妾哇的吐出一口血,血里竟然还有一颗断掉的牙齿! 由此可见,他下的力气有多大! 其他姬妾们见状,她们立马发出一声惊呼,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好几步。 “滚!”武崇训再次怒喝。 姬妾们顿时就跟惊弓之鸟一般,连忙转身就往门外跑。窄窄的一个门口,她们是几个人争先恐后的往那里挤过去,自然越挤越乱,越乱越会出事。稀里糊涂的,好些人都被挤得摔倒在地。 武崇训见状,他又气得随手抓起个东西就往那边砸了过去。 “再不滚,本王现在就杀了你们!” 姬妾们丝毫不怀疑他话语里的真实性。一个个顿时越发的着急,于是拼命的往外挤。然后就听砰的一声响,好好的门板居然都被她们给撞倒了! 原本固定在原处的门板倒地,逃生的通道立马宽敞了许多,她们忙不迭蜂拥而出,眨眼的功夫就逃得连个影子都没了。 徒留下武崇训一个人站在空空荡荡的屋子里,面对满室狼藉,还有空洞洞的大门,脸色越发的阴沉。 贴身小厮见状,他们也都吓得浑身发颤。 “郡王,这个……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小的去请大夫来给您看一下?”一个人小声提议。 结果这话又戳中了武崇训心头的敏感点。 “看什么看?本王身体好得很,不需要看大夫!”他恨恨低骂,旋即手一挥,“你们也都给我滚!本王不想看到你们!” “是是是!” 小厮巴不得他这么说。一听到这话,他们如蒙大赦,赶紧转身就跑。 “一群没用的东西!”武崇训见状,他又不禁一声怒骂。 再低头看看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的身体,他不禁咬咬牙,又想到了方才武延基说的话——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同时遇到这个问题?这个十分蹊跷。 他抬起脚打算去武延基房里找他问个清楚,但才走出两步远,他就又停下了脚步。 “算了,说不定真是身体不适呢?还是明天再说吧!” 他自欺欺人的说着,就直接扭身回去房里休息了。 这一晚,驿馆里可算是早早的就安宁了下来。 没有骄奢淫逸的声音越过院墙过来侵扰,顾采薇几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许多。 杜隽清在松了口气之余,他又忍不住问顾天元。“你到底给我的是什么药?” “哎呀,我不知道姐夫你在说什么啦!我还只是一个孩子呢!我什么都不知道!”顾天元却连忙低叫了声,就忙不迭的转身跑了。 杜逸见状,他赶紧跟上去。“小舅舅等等我!” 这两个小家伙跑了,杜隽清就直接看向顾采薇。“这个你肯定知道。” “是啊,我知道。”顾采薇颔首,就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杜隽清听完,他立马眉梢一挑。“九郎他才多大,怎么就知道这个东西了?” “他都快九岁了,也不小了。”顾采薇说道,“而且既然是走行医之路的,那么他自然要从小就对人体的各个机能都烂熟于心。那么什么东西能让身体的哪个部位起到什么作用,这是我们从小耳濡目染都知道的。” 听她这么说,杜隽清忽的眼神一暗。“那你呢?你是不是从小也对男女的身体构造了解得一清二楚?” “那还用说?”顾采薇想也不想就点头,“我外公可是名扬天下的神医,我是他唯一的传人,他自然把他毕生所学都教授给了我。从我会记事起,他就带着我四处游走,辨别各种草药。他给人看病,我也要在一旁学习。” “我问的是人体构造。”杜隽清打断她,一字一顿的的说道,“不管男人的女人的,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股醋酸味又冒了出来,这叫一个熏哟! 顾采薇抿唇低笑。“你至于吗?我研究这个是为了提升医术,又不是为了别的!” “现在,我只需要你回答我的问题。”杜隽清再次强调。 “好吧好吧!”顾采薇好生无奈,也只得老实回答,“我三岁开始,外公就已经带我接触人的身体了。先是局部,然后慢慢扩大范围到全身。不管男女,无论老幼还是死活,他们的身体我都看了不下一百具。甚至,这些身体我都还摸过,就连年轻男人的也都从头到脚摸了个遍,不知道这个答案侯爷您满不满意?” “满意,很满意!”杜隽清咬牙切齿的回答,“所以说,你在我之前,已经碰到过不少男人了?” “何止啊!要不是我外公先给我定下了陈家的亲事,后来好些人家都还哭着喊去想将我给定给自家的儿孙呢!”顾采薇爽快的回答,“现在侯爷您要不要我再告诉您都有哪些人家想见我娶回家去?这其中还不乏咱们大周朝的名门大家呢!” “不、必、了!” 杜隽清的眼睛里都快冒火了。 他突然一把抱住她,直接把她往床上一送。“我管你之前摸了多少男人,反正到头来能摸你的男人只有我一个。你也是我的,别人再怎么觊觎也没用,你这辈子只能和我一起过!” 说着,他就匆忙拉下帐子,然后毫无顾忌的开始纠缠起她。 顾采薇早被他这抱醋狂饮的模样逗得大笑不止。她连忙伸手搂住他,嘴上却还说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我有,肯定有!”杜隽清定定点头,就低头封住了她的唇。 这一晚,武崇训武延基两个人几乎一夜未眠。两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隔一会就要爬起来摆弄一下自己的身体,然而身体那沉睡的一部分却迟迟没有醒来的架势。 反倒是沉寂了两天的杜隽清再也按捺不住,就纠缠着顾采薇闹了半夜。 然后,第二天一早,他们还没睡够呢,武崇训的小厮就已经跑过来,死活催促着他们要赶紧上路! “前两天他们不都睡到日上三竿的吗?今天怎么突然改性子了?这不像他们武家郎君的作风啊!”晓芳儿见状,她心直口快的直接问出口。 武崇训的小厮闻言,他脸上一阵尴尬。 他当然不能说,是因为自家主子昨晚上自己关起门来折腾了一整晚,然后大清早的又叫了一个丫鬟进去,两个人胡乱折腾了半天,然后主子突然又大发雷霆,竟是摔了一只杯子,再用碎瓷器把丫鬟的脸都给划花了! 丫鬟自觉无脸见人,竟然回房去上吊自尽了! 然而武崇训得知消息后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只淡然起床穿衣,开始主动催促着队伍赶紧出发。至于那个自尽的丫头,不过是一个奴仆,死了也就死了,尸体他都懒得管,直接丢给驿丞去处理。 武延基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没有闹出人命,但他一屋子的姬妾都已经被他给折磨得面无人色。当然他的脸色也异常的难看。 然后,他和武崇训不谋而合,两个人都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停留,也一个劲的催促杜隽清赶紧收拾东西出发。 小厮思来想去,只能把话往漂亮了说:“我家郡王昨天卧床不起,长宁侯还不忘过来探望,郡王深表感动。他又细想了一下长宁侯之前的交代,绝对长宁侯说得十分在理,所以决定从今天开始,不再拖延时间,大家还是尽快赶路,争取早点到大永兴县才好。“ “哦,原来是这样啊!”晓芳儿点点头,就回去将这话原封不动的传给了顾采薇和杜隽清听。 顾采薇当然不会真傻乎乎的信了。 不过,既然这两位大爷终于舍得走了,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所以,他们也赶紧起床收拾一下,然后队伍就浩浩荡荡的继续朝永兴县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武崇训武延基两个人的脸色依然十分难看。 而且,他们始终没有死心。 等到中午休息时候,厨子开始垒灶做饭,他们就各自又爬到了马车里,招了一个姬妾过去侍奉。 然而,马车里头不过摇晃了几下,姬妾们的娇吟声才刚开始呢,人就已经被一脚踹了出去。 “滚!连伺候人都伺候不好,我留你在什么有什么用?今天开始,你去厨房打杂吧!”武延基气愤的低吼。 可怜这个一直深受他宠爱的美妾,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就连路都没有多走过几步,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他给扔到厨房去过苦日子。 武崇训好歹比他更耐得住一点,所以他身边的姬妾只是惨白着一张脸爬下马车,但那身形依然抖索得十分厉害,就仿佛一片在风中飘扬、不知道今夕何夕的落叶一般。 顾采薇在一旁看着,她不禁点头。“阿元这个药效果还真是不错。” 身为长宁侯夫人,她当然是不需要顿顿饭都亲自下厨的。好歹侯府里的厨娘都已经被她调教出来两个,这次出发之前,他们当然把两个厨娘都给带上了。所以除了第一天中午她一个人亲手做了那么多人的饭外,其他时候她都没怎么动手。最多手痒的时候做做她和杜隽清还有杜逸顾天元四个人的吃食也就够了。反正一开始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又不是欠得慌,那干嘛要自讨苦吃? 所以现在,她不过拟好了菜单交给厨子,然后就和杜隽清坐在一起,安静的观赏武崇训兄弟两个人的闹剧。 当然,当武崇训武延基再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她就赶紧收起脸上的幸灾乐祸,连忙转过头去。 接下来几天,武家两兄弟的状况依然没有任何好转,这也就让他们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对待一干姬妾的那等怜香惜玉的心思渐渐的也都没了。至于美人们一开始要求的走上一段就停下来好好休息一阵?那更是想都别想! “你们不知道我们这次往永兴县是办正事去的吗?本来时间就紧迫,你们还在这里矫揉造作、无病呻吟,是嫌日子过得太轻松了是不是?那好,不想坐车的人都下来,去后头挑行李去!”本来武延基身体不行,心里就越发的扭曲,因而对待之前捧在手心里呵护的美人们的态度都开始阴狠起来。 美人们见状,她们都赶紧噤声,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 一路走过去,马车里美人们的笑声逐渐消失不见,车队里都清净了不少。 不过这样一来,关于这对兄弟种种流言却开始在车队里传扬开去。 但这应该也不算是传言了。毕竟大家同在一处,白天一起赶路,晚上又一起吃饭投宿,这对兄弟的所有举动自然都被大家收入眼中。 所以,大家私底下都在说‘他们俩应该是女人玩多了,彻底把那里给玩坏了吧?’‘肯定是的!你想想武家人有多骄奢淫逸,家里的男丁刚十岁出头就一堆丫鬟伺候着,日日夜夜不停歇。就像前些日子,他们不一样晚上要玩,白天就连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还得在马车里胡来一通吗?天长日久,就算是铁打的东西都受不了这么用啊!’……如此等等,反正越说越露骨。 再往后,只要看到这对兄弟出现,大家都会忍不住往他们身上看过去几眼。虽然马上就扭开头,但这也架不住每个人都那么看上一眼啊! 武崇训武延基又不傻,他们哪里没有察觉到同行的人看着他们时那越发异样的目光?只是他们心里有鬼,自然没底气和人吵架,那就只能等关起门来,继续将火气发泄在姬妾身上。 当然,他们私底下也没少寻医问药。然而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本来这事就一个足够让人疯癫了,但再过上没多久,又一个晴天霹雳传来——“郡王,世子,之前卖给咱们止痒药的那个人,涨价了!一口气把价钱翻了十倍!” “他抢钱呢!”武崇训闻言脸色一沉,“这个人是谁?你们找到了没有?” 只要把人找到,看他们怎么收拾他! 然而,小厮却目光一闪,连忙低下头。“这个……还没有。” “还没有?这都多久了!”武延基也急了,“不就是一个黑市上买药的么,武家现在权倾朝野,人脉遍布大周朝上下,我们不过是让你们去把一个卖药的找出来,你们竟然都找不到?你们一个个都干什么吃的?” 小厮被骂得低下头,一直等到他们骂完了才小声说道:“这个青玄山人本来就是黑市里的一个传奇。他三年前突然出现,然后只要是他拿出来的药,效果都极好,很快就引发所有人的追捧。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有人在追查他的身份,但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发现关于他的蛛丝马迹。一直到现在,他的药一直在出,而且不时推陈出新,可是他的人却从没有出现过。” “从来没有吗?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那那些药你们都是怎么拿到手的?”武崇训闻言,他也好奇了。 小厮回答。“黑市里头向来都有专门帮人转卖东西的人,只不过他们要收取一比不菲的辛苦费。青玄山人的药都是交给这种人去卖的。而且,青玄山人的东西从来只交给一家,那一家在黑市上也是屹立不倒的老人了,他们以嘴巴严闻名于世,所多人想从他们那里得到青玄山人的消息,但都没有成功。” “那我们的人呢?也没有?”武延基又问。 小厮摇头。“甚至,那一家人也都神出鬼没的,咱们的人数次严密部署,但都没有把人给抓到。” 武崇训武延基顿时脸色又变得阴沉沉的。 亏得他们自认生在武家,那就能为所欲为呢!结果谁曾想,现在他们却被人告知——在一个他们触手所不能及的地方,还有这么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存在!而且直到现在,他们武家的势力都不能将之奈何! 这个消息又给了这对从小骄纵自傲的兄弟俩一个莫大的打击。 “既然如此,那他们要涨价,咱们也就只能按照他们的要求老实给钱了。”武崇训冷声道。 小厮连忙点头,就又拿出来两瓶药。“这是家中新送来的,两位郎君请省着点用,好歹一瓶十贯钱呢!” “知道了!”武崇训武延基都冷冷点头,各自拿过来一瓶揣进怀里。 而后,送药的小厮就告辞走人了。 但武崇训和武延基两个人的脸色依然很不好看。 “阿兄,我怎么发现,自从离开长安,咱们的日子就每一天好过过了?”武延基低声说道。 “我也发现了。”武崇训颔首,“看来,咱们还真和他们姓杜的犯冲。每次只要和姓杜的打交道,那就肯定没好事!” 而且,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就被打击了一次又一次! 不行,他怎么想怎么心里不舒坦,他要报复! 可是,该怎么报复呢? 武崇训略略一想,他就招来一个丫鬟:“你去找长宁侯夫人,就说本王和魏王世子近两日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就请她为我们做点吃食送来吧!” 这话说得就不怎么好听,但解析一下里头的意思,那就更有意思了——他们这是把顾采薇当厨娘使唤了呢! 顾采薇听后就笑了。 “我不做。”她一字一顿的回答。 第099章为是要让你们知道为钻石满600加更 听到这个话,杜隽清也沉下脸。 “我夫人不是武家的厨娘。”他冷声说道。 前来传话的小厮却一脸不屑的道:“长宁侯,你该知道现在可是我家郡王特地给你们机会与他们交好。要不是因为我家郡王这一路上实在是太过无聊,你当他们会有这份好心么?” 呵呵哒,到头来,怎么还成了他们把别人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了? 别多杜隽清脸色难看,就连顾采薇都听不下去了。 一开始相处的时候,姓武的两个人还知道装一装。结果现在时间长了,他们就本性毕露,竟是连身边的小厮一副狗眼看人低的德行。 “高阳郡王既然是好心,那他就应该知道,这份好心我们也能选择接受不接受。那么现在我们就明确的把话放在这里——我们不接受!”顾采薇一字一顿的说道。 小厮瞬时也面色一冷。 “长宁侯夫人果然打算这么做?那你可别后悔!” “我堂堂京兆杜氏之后,要是如你们姓武的一般,就连对别人养的男宠都溜须拍马,争相为之执辔,那我才会后悔。百年之后,我都无颜下黄泉去面对我杜氏一门的列祖列宗!”杜隽清高声呵斥。 说罢,他就长袖一挥。“杜仁,送客!” “是!” 杜仁早在听到这个小厮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气得不行。因而现在杜隽清刚发话,他就立马走进来:“请出去吧!我们侯爷和夫人不想见到你这等奸佞小人。” 这个小厮跟在武崇训身边,在长安城里也是人人争相吹捧巴结的存在,他都多久没有被人指着鼻子这样骂过了? 他当即脸一沉。 “你们可别给脸不要脸!” 这下,杜隽清和顾采薇都还没得及说话,杜仁就已经直接拎起他的衣领。杜仁长得人高马大,拎起他来就跟拎一只小鸡仔似的,轻松自在得很。 这个小厮胡乱挣扎,却也无济于事。 于是,他就这样毫无尊严的被杜仁给提出了院子,直接往门口一扔,然后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紧接着,杜仁又砰地一声关上门,将这个人给扔在外头。 他们现在身处的驿站并不大,里头住的人却不少,驿丞也是费尽千辛万苦才给他们腾出来几间干净的小院子供他们休整。 现在小厮就这样给扔出来,无论是这副画面、还是这个人落地的姿态,都足以吸引旁人的眼球。 于是不一会,就许多人凑过来看热闹。 小厮被人看得满腔怒火。他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恨恨往四周围瞪过去:“看什么看?没见过人摔跤是不是?” 一面说着,他一面拨开人群,飞也是的跑回去武崇训跟前告状去了。 很快,武崇训武延基两个人就被他一通添油加醋的说辞给气得浑身冒火。 诚然,先有冯小宝,后有张昌宗兄弟,武承嗣和武三思两个人对这些深得女皇宠幸的人都异常恭敬,甚至争相为张昌宗兄弟执辔一事甚至就发生在不久之前。这事在长安城里就已经被那些世家耻笑过了,但他们并不以为意,毕竟讨好了张氏兄弟,他们家得到的好处那是眼睛看得见的! 只不过,别人嘲笑他们也就罢了,眼前这个姓杜的有什么资格讥讽? “他不一样是通过讨好狄阁老才入仕的?同我们相比,他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武延基气得直叫唤。 武崇训也冷下脸。“看来是这些日子咱们对他们太好了,才让他们蹬鼻子上脸,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得给他们一点教训,让他们好好尝尝我们武家的厉害才行。” “没错,就该这样!”武延基连连点头。 然而在杜隽清他们那边,把小厮扔出去后,杜隽清和顾采薇的脸色依然十分难看。 甚至杜逸和顾天元听说消息后赶来,他们也都气得小脸通红。 “姓武的简直无法无天!他们自己身体不舒服,就拿别人来泻火,这种事情也就只有他们这等没脸没皮的人干得出来了!”顾天元怒气冲冲的低叫,“不行,我受不了了,我要再去给他们的茶水饮食里面加点料,让他们好好尝尝我顾家独门配方的味道!” “不用。”杜隽清却摇头,“你只需要把之前喂给他们吃的药再拿出来一粒,给今天那个小厮也吃下就够了。” 顾天元闻言一愣。“姐夫,你认真的?” “是。”杜隽清颔首。 顾天元连忙看向顾采薇。“阿姐,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啊!”顾采薇冷笑着点头,“武崇训武延基堂兄弟二人一路带了这么多姬妾在身边,结果他们都好久没有雨露滋润她们了。这些小娘子们有些早耐不住寂寞,却不敢再往那对兄弟跟前送,就只能悄悄和他们的小厮勾搭成奸。这事武氏兄弟不知道,咱们车队里又还有谁不知?虽然姓武的对咱们一般般,但既然以后大家还要一起度过那么长的时光的,我觉得我们还是很有必要为他们做点什么的。” 顾天元嘴角抽抽。“阿姐你这是打算祸水东引啊!” “是啊!”顾采薇点头。 杜逸听了,他连忙点头。“阿娘这个主意好!与其一天到晚防着他们来找咱们的事,那咱们不如给他们找点事,让他们自己窝里斗去!这样,他们也就没空一天到晚的来折腾这些幺蛾子了。” “好吧,既然大外甥你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咱们一起去做!”顾天元想想就点头。 杜逸眉心微拧,但还是点头。“好。” 然后,就在当天晚上,武崇训的院子里就发生了一件大事——武崇训竟然亲自将他的爱妾和最信任的小厮捉奸在床! 而为什么他会发现呢?那是因为当他的小厮和爱妾激战正酣的时候,突然小厮不行了!爱妾欲壑难填,两个人一起想了许多法子,大晚上的折腾出来各种动静。本来这院子就不大,武崇训又因为自己的事情愁得辗转难眠,那么外头的动静他自然听到了。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晚,女人的哭叫声、小厮的求饶声,还有武崇训的嘶吼声,声声不绝于耳。 但是等到第二天一早,武崇训却突然顶着两只通红的眼睛冲劲了杜隽清的院子里。 “姓杜的,你害得我好苦!”他死死瞪着杜隽清,两排牙齿磨得咯吱咯吱直响,“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我们下药!” “你们终于发现了?”闻听此言,杜隽清只是淡然回应一句。 “我要再不发现,我就真是这世上最蠢的人了!你先给我们兄弟下药不够,居然现在还敢对我的小厮也下药!你这是唯恐我们发现不了吗?”武延基也咬牙切齿的低吼。 “没错。”谁知道,杜隽清竟然爽快的将头一点,“我就是为了让你们尽快发现这个事实。我苦等了这么久,你们居然都没有怀疑到我头上来。我也是没别的办法,只能用这样的方法让你们认清事实。而你们……” 他顿一顿,忽的眼神一冷。“你们就算知道了,又能奈我何?” 第100章都是我干的 “我杀了你!”见他承认了,武延基拔出腰间佩剑就要朝他砍杀过来。 杜隽清一动不动,武崇训却赶紧拦下了他。 “阿兄,你拦我干什么?这个姓杜的胆大包天,害得咱们这些日子灰头土脸,受尽嘲笑,我一定要杀了他泄愤!”武延基气得跳脚大叫。 武崇训只冷声说道:“杀他容易。可你想过没有,要是他死了,没人给咱们解药了怎么办?“ 武延基突然就跳不动了。 “那怎么办?难道咱们还得留着他这条狗命不成?” 武崇训咬咬牙,他慢慢回头来看着杜隽清。 杜隽清则轻轻一笑:“你们放心吧,一时半会本侯是不会把解药给你们的。难得你们消停了几日,这一路上也还算听话。要是你们拿到解药,你们肯定又要开始胡乱折腾。本侯可没那么傻。” 一番话,又气得这对兄弟眼冒火光。 “长宁侯,你可知道,就冲着你这句话,我们武家就能把你千刀万剐,让你生不如死?而且你还有妻有子……” 刚才还一口一个姓杜的呢,现在就已经干干净净的改口唤他长宁侯了?这足以说明他们心虚了。 所以,现在他们还想拿顾采薇和杜逸来威胁他?杜隽清根本就不上这个当。 “你们想下手的话尽管下手就是了。”杜隽清淡然回应,“反正,只要你们敢动本侯的人一根汗毛,这个解药你们就永远别想拿到手。本侯不怕死,本侯的夫人和儿子也不怕。反倒是你们……请问高阳郡王,魏王世子,你们做好一辈子不能人道、受够世人嘲笑的准备了吗?” 武延基武崇训二人又脸色一白。 他们当然没有。甚至,这些日子只是被车队里的人指指点点,他们都已经快要疯了! 本来身体一直没有任何好转,他们悄悄的让人请了当地的大夫过来看,也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一些偏方,反正能试的都试了,却一点效果也没有,他们都要绝望了。 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杜隽清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你们会染上这个毛病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下药了! 那就说明,这个毛病还是有的救的! 在濒临绝望的边缘发现了新的希望,他们欣喜若狂,求生欲瞬息抵达顶峰。结果现在,让他们接受一辈子再也碰不了女人的命运?他们办不到! 武崇训咬咬牙。“长宁侯,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一开始出发的时候是我们不对,我们目中无人,没有把你当一回事。可是后来我们不是都改了吗?后来我们对你的安排都十分配合,这些你都是看在眼里的!这十多天的顺从,难道还不足以把我们前三天犯下的错误都给抵消掉吗?” “当然不行。”杜隽清立刻摇头,“你们为什么会突然顺从,原因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而且我也坚信,你们心里一直都恨着本侯,所以这一路上,他们只不过是因为忙着治好你们的不举之症,才没空来理会我们。但就算这样,你们也折腾出来了不少幺蛾子不是吗?尤其今天,你们居然能说出让本侯的夫人给你们做饭的话!” 他的重点在最后一句。 武崇训兄弟二人立马明白了。 “长宁侯你要是不乐意,我们就不做如此要求了不行吗?以后我们也不会再对你夫人提出任何要求,这样总可以了吧?”武延基忙说道。 只要他肯把解药给他们,他们什么都能答应! 杜隽清冷笑。“你们现在为了拿到解药,当然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可一旦目的达到,本侯绝对相信,你们回头就能狠狠往我们身上咬上一口。你们姓武的都是小人,本侯根本不信你们的鬼话。” 又被他当面骂了,而且还是连武家所有人一起! 要是被别人这样说,武崇训早气得活活打死他了!可是眼下,他有一个现成的把柄被人捏在手心里,而且这个关乎他下半辈子的名声和享受,他只能强忍着气愤继续装孙子。 “那你想怎么样?”他无力的问。 “不怎么样。本侯说了,本侯只是感慨于你们居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想到这事是本侯干的,本侯心里十分着急,都懒得和你们兜圈子了,就稍稍提醒了你们一下。”杜隽清慢条斯理的说道,“只是让你们知道真相而已,其他的本侯什么都不想要。”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打算把解药给他们了? 武延基又忍不住了。“姓杜的,你别不知好歹!” “到底是谁不知好歹?”杜隽清声音忽的一冷,瞬息眼神也变得冰凉刺骨。 武崇训武延基都是一个激灵,只觉一阵冷意忽然一下钻进了骨髓深处。 兄弟二人连忙挤到一处,互相依靠着,才仿佛找到了一点温暖和依靠。 杜隽清则是大步朝前走了两步,一直到站在这两个人跟前,他才冷声呵斥:“你们姓武的仗着女皇陛下的恩宠,胡作非为,无法无天。在长安城里你们就欺男霸女,横行霸道,如今在本侯手上,你们依然不知收敛。你们对本侯从没有过哪怕片刻的收敛,甚至现在你们还盯上了本侯的夫人……到底是谁不知好歹?又是谁太把自己当一回事,真以为你低个头、说一句话,一切就能烟消云散?到底是你们被惯坏了、还是本侯太傻,竟连这种鬼话也会信?” 末了,他又冷哼一声:“不过,本侯绝对相信——如果这次轻易让你们逃过一劫,那很快属于本侯的劫难就会到来。甚至,不止本侯,本侯的夫人,本侯的儿子,乃至本侯的家人你们都不会放过。你们姓武的就是这等睚眦必报的小人!” 他义正辞严的一同呵斥,就仿佛一阵惊雷在耳畔炸响,武崇训武延基兄弟二人都被骂得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 与此同时,他们心里还隐隐有些发虚。不为别的,只因为方才他们的确已经开始在心里谋划着,只要拿回解药,他们就一定要把这些日子受到的羞辱十倍的奉还给这个姓杜的! 还有他的夫人,他现在不是时时处处都维护着这个女人吗?那他们就绝对不能放过她,他们要当着他的面狠狠欺凌她! 还有他的儿子,那是他唯一的骨血。折磨杜逸,那就和折磨杜隽清的心肝没有两样,这个人他们肯定也不能请饶了! 至于杜家人嘛……养出杜隽清这个胆敢和他们对着干的人,那就是他们的过错,他们必须承担起责任来! 甚至,他们都已经想出了许多折磨得人生不如死的花样了。 然而没想到,杜隽清的眼神竟然如此敏锐,这么快就看清楚了他们的所有意图,还直接说了出来! 他们心里一阵突突乱跳,手脚隐隐发凉发软,赶紧把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都给抛出脑海。 武崇训艰难扬起一抹笑。“长宁侯您是不是想太多了?我们这次是跟你一道去永兴县做事立功去的,我们心里只有功劳,其他什么都没有!至于之前犯下的那些错,那也不过是我们年纪小不懂事,故意和你置气呢!其实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阿兄说得对!我们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武延基赶紧点头。 直到现在,他们终于知道低头认怂了? 杜隽清唇角微掀。“到底是故意置气,还是有心找事,这个你们自己心知肚明。不过既然你们不承认,那本侯也懒得和你们多言。现在本侯就直接把话放在这里——解药,现在本侯是不会给的。眼下一切看你们的表现,如果你们这一路都老老实实的,不再惹是生非,那等到了永兴县,本侯就把解药给你们。可如果你们再生出哪怕一点歪心思,这个解药你们就别想要了!” “还要等到永兴县去?这时间太久了!”武延基低呼。 “魏王世子要是等不了,那也可以不等,你大可以脱离队伍去寻医问药,本侯不强求。”杜隽清就说道。 武延基嘴角抽抽,他连忙低下头。“我等!” 他们都已经找了这么久的大夫了,可直到现在一点用都不管。他又不傻,在知道杜隽清手里捏着解药的情况下,他才不会舍近求远,跑去别处苦苦寻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弄到手的解药。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武崇训就咬牙点头。“长宁侯你的要求我们知道了。也罢,到永兴县就到永兴县。只不过,希望你能说话算话,到时候可别再出尔反尔。不然,我们就算拼了被人嘲笑一辈子,也绝对不会放过你!好歹我武家还有那么多男丁,他们都还好好的呢!” “怎么听你们的意思,你们对于只有你们被下药、家族里的其他兄弟都没有这件事很是不高兴?你们是不是觉得,大家就应该和你们皮肤瘙痒那件事一般,所有人都被一视同仁,大家一起难受,这样你们心里才好受点?”杜隽清单声问道。 却没想到,此言一出,武崇训武延基兄弟二人又大惊失色。 “这事你怎么知道的?”武延基低呼。 武崇训却死死瞪向他。“不对,你为什么又要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难道说……这件事也是你干的?” “没错。”杜隽清颔首。 再次得到他的肯定,武崇训武延基二人心中已经没有了愤怒,他们只剩下惊恐。 果然是他!又是他! 从开始到现在,他们所受的所有痛苦,竟然全都源自于一个人! 这个认知让他们惊恐万分,都已经来不及愤怒了,他们只觉得害怕! 这个瘦削平静的男人,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正经看入眼过的男人,现在他们再仔细看看,顿时觉得杜隽清就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一般,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黑云。他现在只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们,就让他们浑身发凉,连气都不敢喘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武崇训低叫。 现在他都已经快被吓哭了。 在他活了这十多年的认知里,他一直觉得武家就已经是大周朝里数一数二的权贵,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最多不过看看女皇陛下的脸色。他也一直无忧无虑,从没有任何烦恼。 然而现在,这才离开长安几天,他的认知就已经接连受到好几次严重的冲击。他的世界观正在崩塌,连带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武延基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两个人一脸茫然,眼底还带着几分惊恐,就这样傻傻的看着杜隽清,霎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杜隽清此时却唇角一掀,直接笑了! 他一笑,这两个人顿时更吓得浑身发抖,兄弟二人赶紧紧抱成团。 “本侯不想干什么。相反,正是因为你们先对本侯还有本侯的家人图谋不轨,本侯才会予以反击。现在这次也是一样。本侯也只是为了自保罢了。”杜隽清轻柔和缓的声音再度响起。 可这话听在武崇训武延基二人耳朵里,却无异于来自地狱最底层的嘶吼。 他们真的被吓出了眼泪。 这世上有谁反击别人反击成这样的?想想他们如今面对许多美人却无法提枪上阵的羞辱,还有家中的男人就因为这个难以言说的瘙痒,有几次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病,难以忍耐满地打滚,然后一抓抓下来一大块皮肉……这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简直让他们要崩溃了。 而且,最最让他们受不了的是——这两个毛病都是长期伴随着他们的,根本甩不掉! 他们不过是临时起意对他们下手做了点事,而且事情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可为什么这个姓杜的却这么狠心,竟然对他们下这样的毒手? 说起来,分明姓杜的才是最心狠手辣的。他们和他比起来都差远了! 而看到他们的反应,杜隽清的唇角瞬时扬得更高,声音也越发柔和:“所以,你们只要别再无事生非,以后老老实实的在车队里待着,本侯肯定不会再对你们做什么。” “我们知道了,知道了!”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还想要一个说法、想要抓紧机会报复回去的话,那么现在,在知道了这些事实之后,他们就已经彻底没了这个心思。 现如今,这对兄弟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跑!离这个阎罗王远远的! 要是继续在这里待下去,鬼知道他们又会听说些什么消息?他们的小心肝实在是受不了更进一步的打击了。 于是,兄弟二人小鸡啄米似的疯狂将头点了又点,就双双扭头朝着外头狂奔而去,一会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等人前脚刚刚离开,后脚杜隽清就将浑身的冷意一收,回头对顾采薇笑道:“好了。这两个人已经被吓破了胆,接下来一路肯定都不会再惹事。咱们可以松口气了。” 顾采薇抿抿唇。“给武家的所有男丁下药这事是我和九郎干的,你何至于也给拽到自己身上去?” “你是我的妻,那你做的事情自然也就是我做的,我们本就是一体。”杜隽清淡声回应。 “姐夫说得没错!”顾天元听到这话,他就赶紧点头,“而且本来咱们做这件事就是为了给姐夫出气啊!所以到头来这个责任姐夫来扛本来就是应该的!而且阿姐你刚才看到了没有?武家这对兄弟被姐夫给吓得跟只鹌鹑似的,最后都站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一下,那眼泪汪汪的小模样,可真是可怜呢!” 顾采薇撇嘴。“姓武的本来就没多少有真才实干的。应当是女皇陛下一个人吸尽了武家几代的灵气吧,所以剩下的灵气不够用了,才养出来这么一群混账货色。” “他们的确很混账。”杜隽清颔首。 只有杜逸,他站在那里左看看右看看。好容易等到阿爹阿娘都说完了,他才低声问了句:“阿爹,你一口气把老底都给掏出来摊在他们跟前,你就不怕他们怀恨在心,等病好后又折腾出来什么幺蛾子?” “就算我不掏老底出来,他们一样早已经对我怀恨在心了。”杜隽清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何必藏着掖着?姓武的心术不正,做事总爱遮遮掩掩,可我问心无愧。现在,我也是明明白白的让他们知道——只要他们敢惹我,我就肯定会报复回去!他们已经在我手上吃过好几次亏了,那以后再做事的时候就该掂量掂量,看看对付我得到的好处和付出的代价相比,哪个更多。” 说罢,他轻叹口气,才又继续说道:“就像现在。如果我不让武崇训两个人知道那些事情都是我干的,你以为他们接下来会消停吗?” “不会。”杜逸老实摇头,“他们早就已经看咱们不爽了,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来找事。” “那今天以后呢?他们还敢动吗?”杜隽清又问。 “绝对不敢。”杜逸又摇头,“只要他们还想完完整整的活着,那他们就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所以,两个消息,换来接下来一路的平安无虞,这笔买卖难道不划算?”杜隽清轻笑。 杜逸顿时眼睛一亮!他连忙点头。“阿爹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 杜隽清摸摸他的头。“也不是你考虑不周,只是你还小,不知道对付某些恶人就该硬碰硬。一味的妥协避让是没用的,你必须亮出自己的爪子,让他看到你的真本事,他才会望而却步。不然,那些傻子还以为你怕他了!” “是,孩儿知道了。”杜逸低下头,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杜隽清见状,他也不禁目光一暖,又温柔的交代了儿子几句,才放他和顾天元出去了。 虽然在路上,但两个小家伙的学业也没有放下。杜隽清特地将先生也给带上了,杜逸和顾天元就算在车上也要看书,到了驿馆安顿下来就抓紧时间写上一百个大字,所以其实他们的时间也很紧。 等两个小家伙离开,顾采薇才又冲杜隽清绽开一抹笑。“你今天告诉武崇训兄弟俩的消息,不出意外很快就会在武家引起轰动了。” 说着,她抱拳冲他行个礼。“恭喜长宁侯,您已经达到了成为武家整体仇敌的成就。” “同喜同喜。”杜隽清连忙拱拱手,还礼回去。 顾采薇顿时扑哧一声,就脚下一跳,直接跳进他怀里。 杜隽清也伸手将她接住,顾采薇就又已经捧起他的脸,啵的一声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你刚才的表现真潇洒豪气!我都差点看呆了!真不愧是我的男人,我就知道我选你没错!” “那还用说?”得到她的赞扬,杜隽清连上容光焕发。他一面臭不要脸的应和着,一面还主动又把脸往她那边凑过去——“不够,继续。” 顾采薇就抱住他的头,又啵啵啵的连亲了好几下。 这边他们夫妻俩欢欢喜喜的亲热个不停,那边武崇训兄弟两个跌跌撞撞的跑回住处,好容易关上门,他们才停下脚,顿时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紧接着房间里就只剩下接连不断的喘息声,好半天他们都没说一句话。 渐渐的等气喘匀了,武延基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衣服都已经被冷汗给湿透了! 甚至回想一下方才杜隽清的言行举止,他又被吓得一个激灵,又一层冷汗从毛孔里冒了出来。 他咽口水,才慢慢转头看向武崇训:“阿、阿兄。” 武崇训也才慢慢回转头,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满布着血丝,仿佛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一般。 武延基咬咬牙。“眼下咱们该怎么办?我好害怕,我想回家了!” “要是回家,咱们以后就真的要成两个废人了。”武崇训沉声说道。 武延基又一顿,顿时两颗豆大的泪珠开始在眼眶里打滚。 “难道说,咱们就必须继续在这个地方呆着吗?这个长宁侯,这个姓杜的,他太可怕了!我不想再看到他!” “你以为我想继续和他打交道吗?可他分明就已经捏住咱们了,咱们现在就是被他抓在手里的蚂蚱,根本跑不掉!”武崇训艰难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些话,“眼下,我们也只能继续在车队里待着,一直到抵达永兴县,然后从他手里拿到解药。” “可要是到时候他依然不给怎么办?”武延基又问。 武崇训眼神一暗。“反正只要有这个可能,咱们就不能放弃。这是眼下我们唯一的出路。” 武延基顿了顿,终于忍不住抽泣几声。 “阿兄,我后悔了。”他哽咽着说道,“你说我们一开始为什么要和他对着干呢?甚至,为什么咱们要被阿伯和阿爹选出来管这件破事?明明我们自己在长安待着也挺好的啊!” 这个时候的他仿佛已经忘记了,在武承嗣遴选家中的年轻人来永兴县做事的时候,他可是自告奋勇,跳着叫着非要过来捞功劳。他是魏王世子,又从小得父亲宠爱,其他兄弟们都不敢和他争,所以最终他也就理所当然的得到了这个资格。 武崇训的经历也和他差不多。 武崇训眼睫低垂。“来都来了,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眼下,我还是赶紧修书一封,把这件事告诉家中长辈,看看长辈们怎么打算吧!” “可是,要是长宁侯知道咱们把消息告诉了家里,他又发起火来对咱们下手怎么办?”武延基又抖了抖。 武崇训白了他一眼。“方才他可有不许咱们把事情和家里说?” “这个……好像没有。” “那不就结了?”武崇训轻哼,“这个长宁侯嚣张狂妄,他既然已经主动把消息告诉了咱们,那就表示着他根本不担心家里知道。甚至……他是巴不得家里知道的!” 想到这一点,他的手又一抖,心里也不禁感慨万千——他们家到底是招惹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反正从这一天开始,武崇训和武延基兄弟二人是彻底乖顺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不再闹事,甚至都不出来对人大呼小叫。两个人早上乖乖的起床跟随车队一起出发,杜隽清定下什么时辰上路他们就什么时辰一起跟着走,一刻时间都不拖延;行走在路上,他们也不再叫苦叫累,动辄逼着车队停下休整;等到了驿馆,他们立马安安静静的下车,然后一头钻进驿丞给安排好的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吃饭睡觉,就连噪音都不制造多少。 如此往复,一天又一天。 同行的人见到这一幕,他们全都惊呆了。 户部侍郎和兵部侍郎悄悄的往武崇训兄弟那边去打听了好几次,但每次刚刚触及到这个话题,武崇训和武延基就翻脸,直接把他们给赶了出来。他们就只能来找杜隽清问话,杜隽清就只有一句:“二位不是和武家交好吗?这事你们应该自己去问武家人才对啊!”就把事情给搪塞了过去。 他这是在表达对户部兵部这些日子一门心思讨好武氏兄弟、却根本不理会他的不满呢! 户部侍郎和兵部侍郎自知理亏,也都低下头不敢再多说。 只是时间一长,这个问题在他们心头隐藏发酵,又眼看着武崇训兄弟俩在杜隽清跟前越发的乖巧听话,就仿佛两只小兔子似的,他们抓心挠肝的,别提多难受了。 至于秦家人和杜家人这边,他们就放得开多了。 早在一开始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杜隽洪就已经主动来找杜隽清问过了。 杜隽清大方回答:“也没什么,我就教训了他们一顿,然后告诉他们,愿意待着就待着,不愿意待就滚蛋,我们这里不缺他们两个人。反正武家我早就已经得罪了,也不怕再多得罪两个。” 杜隽洪咋舌,但还是冲他竖起大拇指。“我家阿弟就是厉害!现在你的男子汉气概是越来越足了!” 反正他也是姓杜的,那就注定和杜隽清是一体。现在他又已经投奔了杜隽清,那么对于杜隽清和武家结仇这事,他早已经认了。 富贵险中求,杜隽清要是不成功,他大不了就回去莱国公府继续过苦日子。可要是成功了,那他拿到手的好处是数之不尽的! 因此现在看到杜隽清又制住了那对嚣张跋扈的武家兄弟,他简直就跟自己制住了他们一般,欢喜得不得了。 等从杜隽清这里出去,他就把这件事广而告之,然后秦家人也都知道这件事就是杜隽清干的! 于是,车队里的人就对杜隽清越发的崇敬,接下来事事也都听从他的指挥。 武崇训兄弟二人见到这一幕,他们尽管心里暗恨,但只要想想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静的小兄弟,也就只能咬咬牙——继续忍! 一路平安无事,只有杜隽清沿途耀武扬威,继续收服人心。不知不觉,他们的车队就抵达了许昌。 许昌有一个铸剑大师欧神子,这是杜隽清还有武崇训兄弟早就决定要去拜访并收服在身边的人。 因此,抵达许昌之后,不过在驿站里休整一晚,第二天一早,他们一行人就一起浩浩荡荡的去到了欧神子的住处。 别看欧神子是一个打铁的粗人,可他的住地却选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尤其是环绕在他住处四周围的那一片湖泊,在盛夏的阳光照射下,水波粼粼,水面上荷叶莲蓬层层叠叠。一阵风吹来,带来河水以及莲叶独有的清香,瞬息令人心旷神怡。 “哇,莲蓬!” 见到这一处地方,顾采薇顿时双眼大亮。她忍不住的跳下车,就愉快的跑到湖边摘莲蓬去了。 顾天元和杜逸自然都是跟着她的。 武氏兄弟看着他们这没见过世面的样,两个人都悄悄的在心里鄙夷了一通,却死活不敢再表现在面孔上。 不过,武延基还是忍不住似笑非笑的看了杜隽清一眼:“长宁侯,您夫人摘莲蓬去了呢,您看现在怎么办?” “要拜访欧神子的不是我们几个么?和本侯的夫人有什么关系?”杜隽清淡然回应。 武延基一噎,武崇训连忙接话:“长宁侯说得没错。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过去吧!至于这些女眷和小孩子,那就让他们在这里玩好了。” 杜隽清颔首,几个人立马整理一下仪表,武延基甚至亲手捧着给欧神子准备的礼物,几个人就一起往通往湖中小岛的那条路那边去了。 然而才刚到路口,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把他们给拦下了。 “来者何人?”一个汉子瓮声瓮气的喝问。 这两个人长得无比高大,比杜仁都还要高出一个头去,那身量自不必说,膘肥体健的,站在人跟前,那就宛如一座铁塔,瞬息把他们跟前的阳光都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是标准的铁匠身材。 武崇训兄弟见状,他们又莫名一个激灵。 武崇训深吸口气,他连忙扬起笑脸,就主动将手里的信给举的高高的。“在下乃女皇陛下的侄孙,这次特地来拜见欧神子老先生。这里还有一封信,是他的师弟郑阳子委托在下交给欧神子老先生的,还请老先生过目。” 武延基也连忙举起手里的礼物。“这是给欧神子老先生的见面礼。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老先生笑纳。” 壮汉闻言,他们都忽的眼神一冷。 其中一个人从武崇训手里接过信。 武崇训只觉手上一轻,他正待松口气,却不想马上一只脚重重往他身上踹了过来。他只觉得腰上一疼,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呢,耳边就听到扑通一声响,然后……水花四溅,污浊的泥水从四面八方向他这边围拢过来,仿佛一张大张的血盆大口,叫嚣着要把他给吞噬下去。 紧接着,他身后又一声响,武延基连同他手里的礼物也一起被踢下水去。 “不好,郡王和世子都落水了!” 其他原本跟在顾采薇身边,和她一起摘莲蓬的美人们见状,她们都吓得花容失色,连忙七嘴八舌的喊了起来。 武崇训和武延基两个人的小厮自然也发现了不对。他们赶紧脱了外衣和鞋子,就一头扎进水里,赶紧把在泥水里扑腾的兄弟二人给拉上岸。 其实这个湖里的水并不深,毕竟里头种着荷花呢!只要好好站着,湖水最深的地方也不过到人胸口。结果武崇训和武延基两个人刚落水就吓得六神无主,只管拼命的挣扎呼救,生生害得自己喝下去好几口泥水。 现在人被救了上来,他们身上也早已经糟污一团,真是可怜了那一身绣着金线的漂亮衣服了。 几个护卫给武崇训两个人压水,几个小厮却已经气呼呼的跑到壮汉跟前质问。当然,有武崇训兄弟二人的教训在前,他们现在不敢距离这两个壮汉太近,就只站在这两个人的腿脚够不着的地方,才气势汹汹的喝问道:“你们这是何故?我们好好的上门来拜访,你们竟然二话不说直接将人踢下水去,难道这就是欧神子的待客之道吗?” 另一个壮汉立马冷笑。“业内谁人不知,我们师父和郑阳子向来不和,两个人每次见面都要打架。师父也一直教导我们,只要遇到和郑阳子有关的任何人,不用多说,直接打!结果你们倒好,这次找上门来,别的不说,就把郑阳子的名号给报了出来,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是他引荐过来的?那我们不打你们打谁?” 义正辞严的模样,说得武崇训一行人都傻眼了。 噗! 远处的顾采薇听到这话,她忍俊不禁。 顾天元也偷笑个不停。“阿姐,姓武的不会事先都没有查过郑阳子和欧神子之间的关系吧?他们就真傻乎乎的信了郑阳子的说辞,就这么巴巴的跑来找人了?” “这个还用问吗?他们的表现就已经说明一切了。”顾采薇低声道。 顾天元简直笑得肚子都疼了。 杜逸见状,他连忙悄悄拉拉顾天元的衣袖。“小舅舅,这个怎么一回事?郑阳子和欧神子不是同门师兄弟吗,那为什么他们的关系这么糟?” “谁说同门师兄弟就一定要感情好了?扬明子是天下闻名的铸剑大师,能被他看中并收入门下的,那一定也是在铸剑上天赋异禀之辈。这天下人总爱恃才傲物,他们师兄弟几个自然也是如此。所以虽然他们都拜在扬明子门下,但一直都觉得自己才是最厉害的,根本不把其他师兄弟给放在眼里,互相践踏更是常事。尤其为了争夺师父的称赞,他们时常明争暗斗。一直到现在,扬明子都已经归隐山林,他们也各自有了居所,带了徒弟,可这骨子里对其他人的轻慢就没有少过。长期下来耳濡目染的,这些徒弟们自然也瞧不上对方师门的人了。”顾天元忍着笑,简单将郑阳子和欧神子之间的渊源和他说了一遍。 杜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说,郑阳子所谓的给他们引荐欧神子,根本就是故意挖了个坑,还骗他们傻乎乎的自己往里跳啊!看来在长安的时候,姓武的肯定也招惹了他许多次,可是他不便发作,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借刀杀人的手段。” “可不是吗?”顾天元又笑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也就这群姓武的自我感觉良好,还真以为自己靠着真本事收服了郑阳子呢!结果现在他们知道了——郑阳子早恨死他们了!” “活该!” 最后,杜逸就对这件事下了定论。 在他们小声说话的时候,顾采薇已经摘了一大把莲蓬。 “大热天的,站在太阳下头不热吗?来,一人吃一个莲蓬。”她随手往两个小家伙手里塞了个莲蓬。 杜逸和顾天元连忙接过来,两个人剥开莲蓬,取出里头嫩嫩的莲子放进嘴里轻轻一咬,顿时一股清甜的汁液就从牙齿缝里蔓延出来,清爽舒适的感觉瞬息布满口腔,也沿着喉管蔓延向全身各处。 充斥在体内的暑气立马都被驱逐得干干净净,他们顿觉神清气爽。 两个小家伙连忙又连剥了好几个,不停的往嘴里送。一会的功夫,一只莲蓬就被他们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了,杜逸又提议:“这里的莲蓬真好吃。要不咱们多摘几个回去吧!” “这个不急,接下来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摘。”顾天元连忙冲他挤挤眼。 杜逸就愣住了。“怎么,你们有办法让欧神子放咱们进去吗?” “那还用说?我阿姐在这里呢!她和欧神子熟得很!”顾天元说着,就和杜逸一道将目光投向顾采薇身上。 顾采薇无语的在这个小家伙头上拍了一记。“你现在是卖姐上瘾了是不是?” 顾天元傻笑。“阿姐,这里都是自己人,你至于还这么遮遮掩掩的吗?再说了,你没看到姐夫都已经在太阳底下站了这半天了?那可是你的夫婿,我就不信你不心疼!” “我心疼啊!所以现在我不是要过去给他帮忙了吗?”顾采薇说着,就把莲蓬往他手里一塞,自己只拿了两个,就信步朝那边走去。 此时,那两个壮汉眼看武崇训等人已经往后退去,只留下杜隽清一个人站在原地屹立不动,他们又眼神一暗。“怎么,你也想尝尝被扔下水的滋味?” “不想。”杜隽清摇头。 “不想你还不走?” “他为什么要走?我们可是真心实意的来拜访欧神子的!你看,我们还给欧神子带了见面礼!”马上,顾采薇就走了过来,郑重其事的将手里的两只莲蓬递过去。 杜隽清见状眉心微拧,武延基则是已经叫了起来:“你是疯了吧?我们准备的厚礼他们都不收,结果你就在别人的池塘里折了两只莲蓬,这也能当做礼物送人?” 然而话音刚落,他就见壮汉已经接了莲蓬。 “夫人请稍等,我这就去禀报师父。” 然后,人就走了……走了! 再等上一会,他又匆忙回来,此时他的态度越发的恭敬,还主动对着顾采薇躬身一礼。“这位夫人,我师父有请,您请跟我们来吧!” 见状,武家人彻底傻眼。 第101章讨债的终于来了 “怎么可能!” 武延基忍不住扯着嗓子开始喊。“就这么两只莲蓬……还就在这里摘的,你们怎么就放她进去了?” 那名壮汉闻言,他就冷冷一笑:“谁人不知,我师父最爱吃莲子?他这一池莲花也都是为了吃莲子种的。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人拿着两只莲蓬上门拜访,他都欢迎之至。” “可这莲蓬她就是在这里摘的!”武延基大声提醒他,还忍不住让他们看看那边顾采薇几个人吃剩下的莲蓬皮。 奈何壮汉根本不把他的说辞当一回事,只沉声说道:“我说了,我师父只看莲蓬,不看别的。只要有人送他莲蓬他就开心,谁管这莲蓬哪来的?你们自己来之前没打听清楚,现在别人做到了,你们就羡慕嫉妒恨,死活要让别人落得和你们一样的下场才满意吗?” 武延基无言以对。 武崇训也张口结舌。 他们现在只有一种感觉——魔幻。 自从离开长安之后,他们的认知就被一再刷新,现在又被狠狠的刷新了一次。 这个欧神子是个什么奇葩的存在?他们好好的抬着厚礼过来拜访,却被一脚踹下湖里去。这个顾氏随手摘的两个莲蓬,居然就对了他的胃口? 天知道,他们那一份厚礼足以买下填满这整个湖的莲蓬了! 郑阳子真是坑死他们了! 但马上,武崇训就发现另一个问题,他又看向杜隽清和顾采薇那边:“你们怎么知道欧神子喜欢莲蓬的?这个你们从没和我们说起过!” “我们特地找人打听过啊!”顾采薇就说。 杜隽清也颔首。“原本我们就打算请欧神子出山的,这个决定在长安就做下了,因此提前打听了不少关于欧神子的喜好。不过还不等我和高阳郡王你们提起,你们就已经自己说出你们也打算过来请欧神子一事。而且当时看你们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本侯也就没有再多说。本侯本来想着,咱们都是一起的,如果你们能请动欧神子的话,这也是喜是一桩,本侯就不用出面了。因此你们看到了,方才本侯都没有和你们抢这份功劳。” 我呸! 我呸呸呸! 听他说得这么一本正经,武崇训武延基两个人却只想往他脸上吐上满脸的口水。 大家相处这么久了,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家伙什么德行吗? 他根本就是早知道他们会碰壁,可他却偏偏一个字都不提醒他们,直接放手任由他们被人给奚落得灰头土脸。然后等他们落得一个其惨无比的下场,他再施施然出面,轻而易举的把事情搞定。 如此一来,这个人既达成所愿,又达到了羞辱他们的目的,顺便还能继续巩固他在车队里所有人心目中的地位,一举三得! 他们又上当了!他们被他给骗得不轻! 但是鉴于之前好些次栽在杜隽清手上的经验,现在他们就算满肚子火气也不敢发泄出来。武崇训只冷声说道:“别的我们不想再和长宁侯你多计较。只是既然你都说了,咱们是一伙的,那么你们已经得到了欧神子老先生的邀约,那么是否咱们该一起过去面见他老人家呢?” “这是自然。”对于他的这个要求,杜隽清爽快的答应了。而后,他还主动对壮汉道,“我们是一起的,应该可以一起去见欧神子前辈吧?” “当然可以。反正那封信我们还没有送到师父那里去。”壮汉立马回答。 武崇训兄弟二人听到这话,他们又差点气了个仰倒。 都还没送到欧神子跟前去,他们就已经自作主张把他们给踹进河里去了?这群人可真是……无法无天! 他们完全忘了,在长安城的时候,他们姓武的可是比这些壮汉还要更加无法无天的存在。别人踹他们下河,好歹还是有原因在。可他们对付别人,经常一点道理都不讲,反正就是大爷我心情不好,看到你不高兴了,那你就该给我去死! 现在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而且他们还没完全品尝到那些在他们手下遭殃的人十成的痛苦呢,他们就已经受不了了? 不过话说完,壮汉就转过身:“几位请随我来吧!” 杜隽清就看向武延基二人。“你们还不去换衣服?” “我们这就去!” 武崇训武延基立马咬牙切齿的点头。 虽然心里对杜隽清和欧神子都很不爽,但眼下好容易找到机会接触欧神子了,他们当然不会傻到因为一时置气就把这个机会给扔到一边。 两个人赶紧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是来不及擦干了,就只简单擦试一下,然后湿漉漉的就又束起来,就跟着壮汉进了湖心小岛。 这个小岛地方也不算小,里头占地面积差不多有十亩地的样子。小岛正中央盖了一所两进的宅院,院子前头还开辟出来一小块菜地,里头的送菜萝卜都长得郁郁葱葱的,很是喜人。院子后头则是又种了几株桃树梅树,如今枝头挂满了青碧色的梅子,还有拳头大小的桃子,好些桃子顶端都已经染上了一抹嫣红。 在院子旁边还有一个和院子差不多的屋子,那就是欧神子师徒几个铸剑的地方。 清风徐来,带来小岛上独有的盛夏的味道,也将所有人心肝脾肺肾里的浊气都给排除了出去。 “好一个世外桃源!” 见状,杜逸都忍不住惊叹。“阿爹,我喜欢这里!” 但是马上…… 铛铛铛!铛铛铛! 一连串剧烈的敲击声突然传来,冷不丁的把这满岛的宁静祥和的氛围都给击得粉碎。 杜逸小脸上的沉醉立马消失了。 他惊恐的睁大眼:“阿爹,这是什么声音?” “打铁的声音。”杜隽清回答。 “可是我以前看过人打铁,声音不是这样的啊!”杜逸却说。 武延基立马找到了可以一雪前耻的机会,他连忙说道:“那是因为你以前遇到的都是劣等铁匠。只有像欧神子这样的大师,他打出来的声音才会如此与众不同,如此响亮。现在,你算是长见识了!” 杜逸撇撇嘴,直接扭过头。 顾天元闻言,他倒是直接点头。“魏王世子这话说得很对。欧神子打铁的技法与众不同,这也是他和别人区分开的一大重要原因。” 武延基顿时一脸得意。 他们被引到院子门口,武崇训就又将杜隽清给挤到一边,自己走到最前头:“欧神子先生,小王听闻您的大名,特地前来拜会。” 铛铛铛! 只有连续不断的打铁声传来,里头的人根本不理会他。 武崇训两人脸上又有几分尴尬。 杜隽清见状,他又悄悄看了眼顾采薇,顾采薇就顺势塞给他一只莲蓬。“侯爷既然接触过许多铁匠,那你就该知道,他们一旦忙起来,不把手里的工序忙完那是不能停下的。不然好好一块铁废了,好点的情况下还可以从头再来,但许多时候一块原铁就这样生生浪费了!对铁匠来说,浪费原铁是要遭天谴的!就和我们做饭的人一样,浪费食物是要被天打五雷轰的!” 杜隽清颔首,也就接过莲蓬慢悠悠的剥着吃起来。 顾采薇和杜逸、顾天元也一人拿起一个,又原地哔哔啵啵的吃了起来。 武崇训兄弟二人见状,他们又忍不住回头瞪他们。“虽说你们一开始是用两只莲蓬得到了欧神子的欢心,但现在欧神子在里头炼铁,你们却在这里大吃大喝,你们就不怕他出来后看到了生气?” “这样难道不好吗?”顾采薇反问一句,“欧神子忙了半天,汗流浃背的出来,就看到我们在这里大吃大嚼,你们却恭谨小心的守在这里,谁对他的态度更虔诚,他一眼就看出来了。然后他不就对你们印象更好?” 这么说的话,好像也对。可是…… “你们会这么好心?”武崇训不信。 “信不信由你。”杜隽清冷冷回应。 他一开口,武崇训兄弟俩就跟被人捏住了脖子似的,瞬息不敢发声。 顾天元见状偷笑了好半天,才慢悠悠的开口:“而且,如果你们趁着这时候再去摘几只莲蓬,等欧神子出来的时候看到这个东西,他肯定会心情大好。他心情一好,说不定就能答应你们的任何要求哦!” 这小家伙也来调侃他们! 武氏兄弟二人又忍不住扭头去瞪他。 顾天元就摊手。“不信算了。” 其实武崇训两个人倒不是不信。毕竟方才顾采薇是怎么用两只莲蓬打开了通往湖心小岛的路,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那么,现在顾天元的说辞就很有可能是真的! 只是,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想把他们给支开,就为了抢在第一时间和欧神子攀上关系? 但是……要是他们继续以这样的姿态在这里站着,那也已经落后杜隽清一大截了,他们可不想成为别人的附庸。尤其请欧神子出山这件事还是他们先提出来的! 武崇训怎么想怎么心里都不自在。耳听着里头铛铛铛的打铁声还在继续,他就悄悄和武延基咬耳朵。“你在这里等着欧神子,你带人去摘莲蓬,越多越好!” “好!”武延基深觉这个主意好。他连忙答应着,就悄悄带着人跑了。 等到顾采薇他们把手里的莲蓬吃完,武延基也带着人摘了一大捧回来,院子里的欧神子终于忙完出来了。 只见这个人身上就就穿了一条裤子,就连裤子都只有半截,露出下面一大截粗壮的小腿。上半身一丝不挂,又因为把自己关在高温的屋子里打铁的关系,他身上都蒙着厚厚的好几层汗,这使得他身上就像是裹上了一层油一般,皮肤黑亮黑亮的,煞是惹眼。 不过,更惹眼的还是他挺起来的那个巨大的肚皮。 眼看着这个人走上一步,肚皮都要摇晃上至少三下,然后慢慢来到院子门口,院门口的人都惊呆了。 “这个人……真是欧神子?”武延基小声和武崇训咬耳朵,“我还没见过哪个铸剑大师这么胖的!” 武崇训也紧皱着眉头没说话。 不过这个人刚走出来几步,就看到了武延基手里的莲蓬,他顿时双眼大亮,赶紧加快脚步跑过来。“莲子!果然今天的来客是知道规矩的!” 他本来就重,每跨出来一步,顾采薇都能明显感觉到脚下的地面跟着一晃。现在他一跑起来,那可不得了,顾采薇察觉到脚下的土地随着他脚步的一起一落,地面紧跟着剧烈晃动起来,连带的他们都跟着左摇右晃,差点站不稳脚跟。 但这个人根本不管。他径自冲过来,一把抓起一只莲蓬,就剥出莲子吃了起来。 只是,他生得人高马大,一双手掌也巨大无比。又因为常年打铁的关系,他手指也异常粗壮,掌心里布满了老茧。别看那些打铁的工具在他手里被他给玩出了花,可这小小的一只莲蓬,以及剥出来的还没他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莲子却让他犯了难,因为——他根本就抓不住! 好容易剥出来一颗,莲子立马就从他手指缝里钻了出去。费尽千辛万苦捏住了一个吧,他随便一剥皮,莲子肉就被剥下来一大块,剩下的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他努力了半天,也没吃上多少,因而越吃越急,就立马抬起头低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来给我剥莲子啊!” “啊?哦!”武崇训武延基兄弟才反应过来,两个人赶紧催促着小厮和侍卫过去帮忙。 这么多人一起上手,很快就把一大捧莲蓬都给剥成了细嫩的莲子米。这个人都不用自己动手,只管伸手抓上一把就往嘴里揉,这才算吃得开心了。 三下两下,他就把莲子都给吃完,然后心情就彻底的平静了下来。 抹抹嘴,他站起身直接看向武崇训兄弟二人:“就是你们要来找我?” 顾采薇和顾天元说得一点都没错,果然用莲蓬就能彻底讨得他的欢心! 武家兄弟心中大喜,他们连忙点头,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您就是欧神子前辈?” “那是自然。”那个人吃够了莲子米,现在心情大好,立马爽快的承认了。 武崇训又是一喜,就赶紧开口说道:“我们今天过来,是想请您出山,同我们一起前往永兴县。我们在那里发现了一个铁矿,正急需您这样的铸剑大师前去帮忙主持大局。” “不去。” 谁曾想,他兴冲冲的邀约,欧神子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武延基很是着急。“为什么?只要你答应,你提什么要求我们都能满足你!” “我不爱钱不爱色,就只爱外头这一湖的莲子。尤其现在正是莲子出水的季节,我要是走了,那这一湖莲子不就白白糟蹋了?”欧神子回答得理直气壮。 武氏兄弟被雷得东倒西歪。 “莲子这种东西又不是只有这里有。您只要跟我们走,我们保证随时随地都能给您提供新鲜莲子吃。”武崇训忙说道,“而且,一年四季不断,您看如何?” 听到这话,欧神子这才目光闪了闪。 “你们说真的?” “假的!”武崇训兄弟正想点头呢,不想旁边顾采薇突然插嘴。 武延基连忙瞪过去。“我们和欧神子前辈说话呢,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要插嘴。” 顾采薇轻笑。“高阳郡王,魏王世子,我很理解你们想要说服欧神子跟你们走的急切心情,可是有些事情你们办不到的还是先不要满口答应的好。不然,一旦你们说到了办不到,到时候欧神子生气起来,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我们有什么办不到的?武家家大业大,府上也养了不少能人。只要是我们提出的要求,他们肯定能办到!”武崇训低喝。 “可是一年四季都让欧神子吃到新鲜的莲子,这个你们绝对办不到。”顾采薇凉凉说道。 这个小娘子是来拆他们的台的吗? 武氏兄弟一起瞪着她。 顾采薇却并不在意他们的举动,她只是含笑看着欧神子:“欧神子您这么喜欢莲子,想必这些年已经想过许多保存莲子的办法,但都没有成功,您说我说得对不对?” “很对。”欧神子点头,“莲子娇贵,只有现采的才最好吃,嫩滑鲜甜。摘下两个时辰之后,味道就大打折扣。一天之后,鲜甜的味道彻底消失,彻底没了吃头。这些年我把赚到的钱都花在了保存新鲜莲子上,但到现在都没有成功。” 武崇训武延基听后,他们就脸一白。 欧神子可是大周朝极负盛名的铸剑大师。他打一把剑,少说也能赚上几十贯。遇到要求高一些的,几百上千贯都有可能。 在这个年代,二十贯钱就已经足以让一家四口在许昌这个地方一年吃喝不愁了。欧神子一年怎么也得打上四五把刀剑吧?那他一年的收益至少也在二百贯,不然他养不起偌大的一个岛。 而这么多年,他除了吃喝之外,所有的钱都砸在了保鲜莲子上头,居然都没有成功? 武家虽然富贵,但他们也不至于在吃喝上投入这么大的精力。所以……顾采薇说得没错,刚才他们的确是在胡乱许诺了。 而这个时候,顾采薇突然又开口:“不过,我有一个方法,可以最大程度的保有莲子的味道。当然和刚摘下来的莲子没法比,但在没有莲子吃的时候拿出来聊以自慰还是可以的。” 听到这话,欧神子立马就将武崇训兄弟扔到一边,他一头冲到了顾采薇跟前。“你有什么法子?快告诉我!” 顾采薇就回头唤了声。“琉璃,把东西拿过来。” “是。” 很快,就见琉璃手里捧着一只玻璃罐子出现了。 这罐子只有人两只手掌一般大小,但造型十分精巧,而且玻璃里头一个气泡都没有,足见价值珍贵。 现如今,这个罐子里赫然可见用水泡着满满的莲子米。一粒粒嫩白的莲子米在里头沉浮着,煞是好看。 顾采薇揭开盖子,她拿起小勺舀出来几粒莲子送到欧神子跟前:“这是我前两天刚做好的。因为路上赶,也没怎么好好做,您先尝尝看觉得如何吧!” 欧神子连忙接过来,也不多话,直接仰头就把一勺莲子米连同水一起倒进了嘴里。 “咳咳咳……” 马上,他就被呛得直咳嗽。咳嗽得这么猛,他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将嘴里的东西嚼了嚼咽下去,然后才擦擦眼角的泪水,眼睛里又带上了几分欢喜。 “这个酸溜溜的,还带了点辣味!”他仔细回味了一下方才的味道,但脸上的欢喜却更重了,“虽然如此,但莲子米里头的鲜味的确保存了五六成,勉强还能入口!” “这个是我自己钻研出来的吃法,用白醋还有胡椒保鲜,虽说这样的结果会让莲子里头多出一些原本不属于它的味道,但这酸辣的味道和莲子的甘甜并不冲突,反而增添了一些层次感,也算是别具风味了。”顾采薇笑说道。 欧神子摸着下巴想了想,他忙又伸出手:“再给我吃一口。” 琉璃直接把罐子都递给了他。他也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拿起来连吃了好几口,把一罐子的腌制莲子都吃下去一半,然后才放下勺子。 “的确味道还是不如新鲜的。” 武崇训兄弟二人听说这话,他们立马心中一喜。 但紧接着,又听欧神子说道:“但在没有新鲜莲子产出的时候吃一吃还是可以的,总归聊胜于无。” 武家兄弟就笑不出来了。 顾采薇则是扬起笑脸看向杜隽清,杜隽清缓缓开口:“这样的话,您是否愿意答应跟我们走?只要您答应了,当季的新鲜莲子不会少了你的,就算过季了,我们也有这些给您在嘴馋的时候打打牙祭。” 欧神子立马低下头,一脸挣扎的模样。 他还是不想离开这里。 顾采薇见状,她忙又笑道:“您也不用现在就做决定,我们一路奔波,正打算在许昌多留两天,这两天时间您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欧神子才松了口气。“这个倒是可以。只不过,你们今天就不用回去了,直接住在我这里吧!” 杜隽清闻言没有说话,武崇训却已经激动的直点头。“好啊,那我们就先谢过前辈了!” 顾采薇听了,她好生无奈的扶额。 “一群蠢蛋。”她低声骂道。 杜逸闻言赶紧小声问。“阿娘,咱们不该留下来吗?” “如果你晚上想睡个安稳觉的话,那这个地方绝对不是个好选择。还有……算了,我不说了。”顾采薇压低嗓音和他说。 杜逸立马想到了方才那一阵激烈的打铁声,他顿时小脸一白。 “那现在,咱们还能反悔吗?”他小声问。 “对不起,已经晚了。”顾采薇摇头。 杜逸顿时垮下脸。 那边的武氏兄弟却自以为办成了一件大事,瞬时又都扬起了满脸得意的笑。 欧神子也笑呵呵的。“几位贵客从长安远道而来,想必都累了。你们就赶紧去厢房休息吧,一会我让我徒弟去湖里捞了鲜鱼来炖了招待你们!” “那就最好不过了!”武崇训顿时越发的欢喜,赶紧答应了下来。 欧神子现在也心情大好,赶紧叫来徒弟将他们带到房间里去休息。 他们也不过坐下休息一会,吃上一碗茶,欧神子的徒弟就已经过来喊他们去吃饭了。 知道午饭有新鲜的湖鱼,杜逸欢喜得不得了。“我最新吃鱼了!一会我要吃一整条!” 但是,当他欢喜的跑到饭厅里,看到那么一大锅堆在一起煮出来的鱼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武崇训兄弟俩本来也志得意满的打算来好好尝尝这湖上的美食,结果看到桌上这唯一一锅菜,他们也傻眼了。 只有顾采薇悄悄翻个白眼,她悄声对杜隽清说道:“不想吃的话别勉强自己,随便应付一点就行了。等一会咱们自己去抓鱼加餐。” 杜隽清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顾天元和杜逸也双双松了口气。 而这个时候,欧神子已经挺着他的大肚子过来了。 “贵客们都来了?那开饭吧!” 他笑呵呵的一招手,就和几个徒弟们一起拿起筷子,挑起一条肥大的湖鱼进碗里,就呼噜呼噜大口吃了起来。 他们四五个壮汉将装鱼的大锅团团围住,立马四周围都没了缝隙。可怜武崇训兄弟两个端着一碗白饭,眼睁睁看着这些人一碗接着一碗,风卷残云的把一大锅鱼给分食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些鱼头鱼尾在锅里,然后就是埋在下头的大块肥肉,还有萝卜菘菜。 他们一早出门,折腾到现在,方才又落水,又费尽心思的劝说欧神子,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现在就想好好吃餐饭,结果谁曾想,这岛上招待客人的饭食竟然就是这种东西? 这大锅乱炖,平时他们都是煮来喂狗的! 然而欧神子连吞了三大海碗饭下肚,他才想起来这里还有客人再,就赶紧笑呵呵的回头:“你们也吃啊,不用客气,随便吃!” 武氏兄弟面前扬起笑脸,一脸尴尬的上前夹了一点菜,胡乱将一碗饭给吃了。 顾采薇根本就没上前。早在欧神子师徒几个围着菜锅狼吞虎咽的时候,琉璃就已经将他们随身带的卤鸡酱鸭那些拿了些过来,他们就就着这个吃了几口饭。 其间武氏兄弟也眼巴巴的看过来过好几眼,可他们都跟没看到一半,直接无视了! 假装吃饱喝足,大家赶紧放下筷子,就逃也似的跑回了厢房。 “我的天呐!天呐!” 一直到关上门,杜逸还忍不住捂着胸口感叹个不停。“他们这都吃的什么东西?也亏得他们还吃得下去!我当时看着都要吐了!” “那是因为你的舌头太敏感了。其实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他们这一顿有鱼有肉,饭还能敞开了肚子随便吃,已经很是奢华了。”顾天元沉声说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只是……好好的鱼,还有肉,他们就不能分开做吗?结果你看看他们,直接一起扔到锅里炖了,这简直就是浪费食物!”顾天元在意的点在这里。 杜隽清此时也才缓缓开口:“你也不想想,他们这个岛上都是一群大男人,他们还一天到晚的忙着炼铁铸剑,哪有那么多闲心思去做饭?他们打铁一天下来也累了,只想赶紧吃点东西就去睡觉。所以,随便炖点东西,送进嘴里去就够了。他们根本不在乎其他。” “的确就是这个道理。”顾采薇点头表示赞同。 但听到他们这么说,杜逸的小脸顿时垮得更厉害了。 “这也就是说,咱们晚上还得看着他们这么吃?我真受不了了!” “不想看的话,你晚上装病不出去就是了。”顾采薇倒是不以为意,“反正一会等他们又去忙的时候,咱们悄悄的去河边抓几条鱼,再摘一些莲蓬,我给你们做炒莲子吃,然后再做一条粉蒸鱼,怎么样?” 杜逸这才露出笑脸。“好!”他赶紧点头。 这边商量完毕,一会的功夫,欧神子和徒弟们吃饱喝足休息够了,果然又进去打铁房里忙碌了起来。 顾采薇几个人也就悄悄的从厢房里溜了出去。 武崇训一直让人关注着他们几个人的动向。所以他们前脚刚出门,后脚武崇训兄弟就已经知道了消息。 “阿兄,他们该不会是想偷偷的去和欧神子说话吧?”武延基听后忙问。 但传话的侍卫连忙摇头。“长宁侯他们一家子,还带着那条狗,一起往湖边去了!” “他们想跑?”武延基又问。 “这个当然不可能。”武崇训摇头,“现在局势其实是更偏向他们那边的。他们除非吃错药了,否则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跑掉。” “那他们大夏天的不在房间里休息,跑出去干什么?”武延基想不通。 “想知道的话,继续让人盯着他们不就知道了?”武崇训慢悠悠的回答。 果然,不一会,其他的侍卫又陆续回来,将那一群人的动向详细的禀报给了他们—— “郡王,世子,长宁侯他们又摘莲蓬去了!” “郡王,世子,长宁侯夫人的那条狗跳进湖里,然后上岸的时候嘴里叼了一条大鲫鱼!” “郡王,世子,那条狗又叼了好几条鱼上来!” “他们在后头树丛里垒灶了!” “长宁侯世子和长宁侯夫人的阿弟去捡树枝生火了!” “他们还从厨房偷了一只锅子还有一袋面,现在开始炒莲子了!” …… 一个接着一个的消息传来,直接将武家兄弟给震得晕头转向的。 “他们在搞什么鬼?闲的没事跑出去抓鱼弄吃的?”武崇训简直不敢相信,“不就是中午没吃好吗?叫人悄悄的去附近镇上酒楼里包一桌酒席回来不久行了?他们至于出动这么多人,劳动半天就为了一口吃的?” 他正说着话,武延基就已经一手捂着肚子揉了揉。“阿兄,我好饿。” 他是真饿了。 中午那顿饭他们就对付着吃了两口,其实连三分饱都没到。 虽说回来之后他们就赶紧遣人去镇上找酒楼做吃的去了。可方才过来的时候他们都看到了,最近的镇子距离这里还有五六里路呢!这一来一回,再加上点菜做菜的时间,一个时辰怕是都不够。 他们本来就饿,再想想还要等那么长时间才能吃上东西,他们就更饿了。 武延基后悔得不得了。怎么他们就傻愣愣的答应了欧神子的邀请呢?再不济,他们出门也该把厨子给带上的啊!不然他们也就不至于现在饿成这样了! 偏偏这个时候,又一阵幽幽的香味不知道从那里传了过来,就这样钻进他们的鼻孔里,顿时就让他们两个人的肚子都开始咕咕乱叫。 武延基委屈得不得了。 “阿兄,我真饿了。我等不了了!” 武崇训其实又比他好到哪里去了?他也饿啊! 尤其在闻到这么一股香味之后,他就更受不了了。 只是……“应该是姓杜的几个在湖边做饭呢!”他沉声说道,“你敢去朝他们要吃的吗?” 武延基吓得一个哆嗦。“我不去。” 都已经在杜隽清手上吃过这么多次亏了,他除非傻了才尤其自找没趣。 “所以,那就先饿着吧!耐心点,一会咱们的饭菜就该来了。”武崇训低声安抚他。 武延基扁扁嘴,无奈垂下脑袋。 而此时湖边的顾采薇早已经将杜隽清、杜逸还有顾天元几个人剥出来的莲子直接下锅清去炒,待炒出清香味,再稍稍撒上一点盐,一份脆韧鲜香的清炒莲子米就出锅了。 至于黑风从湖里叼上来的十多条鱼嘛,她一半剖析干净,简单腌制一下之后,就给鱼身上裹上面粉,然后外头在裹上一层新鲜荷叶,再上锅去蒸。 顺便,剩下的一半鱼也洗干净,鱼身上抹上盐,也用荷叶裹了。上头锅里蒸鱼,下头灶里用火烤鱼,一举两得。 一会的功夫,鱼香味就飘散出来,浓郁得在湖心小岛上空几乎都化不开。 杜逸和顾天元本来就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刚才又没吃饱饭。现在闻到这个味道,他们不停的咽口水,不听的追问:“好了没有?还有多久才好啊?我饿!” “再等一会,一会就好了!”顾采薇只能勉强安慰。 但没想到的是——鱼才刚好,正从灶膛里拿出来,那两个在通往湖心小岛路上的欧神子徒弟闻到味道就已经找过来了。 他们正好看到顾采薇把烤鱼拿出来,拨开外头已经被烧焦的荷叶,顿时一股荷叶的清香混合着鱼肉的香味席卷而来,凶猛而直接的朝人脸上扑过去,顿时他们眼里鼻子嘴巴里全都是烤鱼的香味。 “你们这个烤鱼能不能分给我们一点?”这些人说话更是直接,走过来就开口要。 本来顾采薇他们就是在这里偷吃,现在被人抓包了,他们哪敢拒绝?尤其黑风好容易能下水玩耍,这荷塘里又满是肥大的鲫鱼,它就在湖里撒欢了半天,一条接着一条的往岸上叼鱼,叼到最后,顾采薇都觉得愧对欧神子。 顾采薇心虚得很,二话不说的赶紧点头,杜逸和顾天元就要赶紧将烧烤的和粉蒸的一样给他们拿了一条。 这两个人把东西接到手里,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拨开荷叶,都不等热气透出来,就啊呜一口咬了上去。 “呜,好吃!太好吃了!” 一口鱼肉咽下去,他们只来得及说上这么一句,就赶紧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三下五除二的,一条烤鱼被他们吃得一干二净,然后他们又打开手里的荷叶粉蒸鱼,再次狼吞虎咽。 顾采薇他们一条烤鱼还没吃到一半呢,就察觉到这两个人四道饥渴的目光又扫视了过来。 顾采薇又分给他们两条,这两个人很快又吃得一干二净。 吃到最后,他们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要不,我们帮你们捉几条鱼吧?就当做是给你们的辛苦费。” “只吃鱼的话,你们不腻得慌吗?”顾采薇轻声说道,“你们不如再采一些莲蓬过来,我给你们炒莲子吃,再做点莲子茶。莲子茶清热解渴,你们忙完了喝上一碗正好,晚上睡觉心里也不会觉得烧得慌。” “好!” 两个壮汉一听这话,顿时就跟两个无比乖巧听话的娃儿一般,忙不迭一个下水去捉鱼,另一个则是将平时用来摘莲蓬的小船给划了出来。 杜逸和顾天元胃口不大,两个小家伙吃了一条鱼,还有半碗莲子,他们就饱了。 现在看到这条小船,顾天元赶紧大叫:“我也要上船!带我一个!” 杜逸虽然跟着杜隽清去过不少地方,但因为他之前身体一直不好,就算坐船也只是为了渡河,根本没有享受过小舟摇曳的感觉,所以他赶紧也附和起顾天元。 摇船的壮汉听了,也就对他们招手。“想上来就来吧,我带你们在湖里游一圈。” “好啊好啊!” 两个小家伙顿时欢喜又蹦又跳,赶紧跳上船去,一路欢呼雀跃着跟着他往荷叶深处去了。 汪汪汪! 黑风见状,它立马也大叫几声,也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开始追他们的船。 顾采薇见状,她顿时满眼羡慕。“我也好久没有划船了呢!” “那等一会忙完了,我带你划。”杜隽清说道。 顾采薇扯扯嘴角。“只怕今天是不行了呢!” 杜隽清眉梢一挑。“为什么?” “你觉得,两个徒弟都找过来了,那其他师父徒弟找过来,那还要等多久?”顾采薇只问。 杜隽清就拧紧了眉头。 很快,事实就证明顾采薇说得没错—— 就在这两个壮汉各自捕鱼摘莲蓬回来之后,顾采薇正将剥出来的莲子米简单炒制一下之后再加水慢慢的熬,就听到又一阵地动山摇般的脚步声迅速往这边靠近。 欧神子终于又出现了。 “小娘子,果然是你!”他笑呵呵的走过来,一张脸上容光焕发,“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来向我讨债了。” 第102章荷叶桃花粥 看他这么喜气洋洋的样子,可真不像一个负债的人。 杜隽清见状,他不禁眉头微皱。杜逸也悄悄的问顾天元:“寻常人欠债了见到债主不都该小心翼翼的吗?为什么他这么开心?” “因为我外公说过,这世上的人欠了他的债,无论是谁,只要积极偿还,他都会给予一定的奖励。一般来说,外公给的奖励都会比他们还的债更值钱。”顾天元小声回答。 “原来是这样。”杜逸点点头,他算是明白了。 顾采薇此时也含笑点头。“舒家阿兄可算是记起我来了。我还当你好多年不见我,已经忘了我呢!” “怎么可能?我就算忘了自己姓谁名谁,也不会忘了小娘子你啊!”欧神子又不禁放声大笑,就赶紧走过来。 顾采薇闻言微微一笑,忙指挥顾天元将早做好的蒸鱼烤鱼给他们送去。 欧神子赶紧抓起一条,一口吃下大半,他顿时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呼:“果然,味道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小娘子你虽然模样和当初变化了许多,可这手艺却一直没有变——不,应该说是更好了!你可是不知道,这些年我日盼夜盼,就盼着你能过来找我要债,然后我也就能吃一顿你做的药膳了呢!” 欧神子的徒弟们闻言,他们也都纷纷面露讶异之色。“师父,这一位就是您之前提过无数次的小娘子?” “没错,就是她!”欧神子笑呵呵的点头。 徒弟们顿时脸色一变,赶紧放下手里的吃食上前来行个礼:“在下见过小娘子。” “大家不用这么客气。我这次过来还是有求于你们呢!现在你们搞得这么客气,可叫我一会怎么提要求啊!”顾采薇连忙摆手。 欧神子此时已经将一条鱼解决掉了。在去拿下一条鱼的间隙,他转头看了看一直站在顾采薇身边的杜逸,眼神中却带上了几分审视。 “小娘子,这一位果真是你的夫婿么?可我怎么一直没听说你成亲的事?” 杜隽清的一颗心顿时重重往下沉去。 这个人是在质疑他的身份!甚至,他明显从这个的眼神还有语气里读出了几分轻视。 顾采薇自然也听出来了。她连忙微微一笑,主动走过来挽上他的胳膊:“没错,他就是我的夫婿。至于我们之间的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反正你只管相信就是了。在婚姻大事上,我哪敢作假?不然外公听说了他化成鬼也会来找我!” “也是。”欧神子才点头,不再就此事多说什么。 但是杜隽清明显发现——接下来这个欧神子盯着他看的次数越来越多,眼中审视的味道也越来越重。甚至于,欧神子的几个徒弟看着他的眼神里也带上几分不怀好意。 他的心情越发的恶劣了。 好在现在在湖边只是一顿野餐。但因为欧神子师徒几个人的出现,他们还是解决掉了约莫三十条鱼,还有上百只莲蓬。 对着鱼儿大快朵颐了一通,然后再喝上几碗清甜解暑的莲子汤,欧神子师徒几个瞬息浑身上下都爽快得不得了。 “小娘子你说吧,你现在打算让我怎么还债?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欧神子昂首挺胸,大声说道。 就连他的徒弟们也都把双眼睁得圆溜溜的,直勾勾的看着顾采薇。 顾采薇也不客气,她直接说道:“这一次我们过来的目的你们都已经清楚了,所以我的要求也就是这个——我们就是来请舒家阿兄你随我们一道去永兴县看看那边的铁矿,然后因地制宜,设计一下那些矿石的最佳使用途径。当然,如果你能写信把杨家阿兄也给一起叫过来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让我跟你一道去永兴县这个容易,正好我在这个鬼地方也呆腻了,出去走一圈也好。”欧神子毫不犹豫的点头,“只不过,我小师弟他脾气那么坏,就连师父想让他出山都请不动呢,换做我就更难了。但我想,我可以试着给师父写信,让师父劝说他放两个徒弟出来。有你的名号做担保,这个要求他不可能拒绝。” “那也行。”顾采薇就颔首。 欧神子顿时又满脸堆笑。“那好,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顺便给小师弟写信!” 说完他就转身要走。可马上又想到什么,他赶紧回头看着顾采薇:“那么小娘子,今天的晚膳……” “放心,我包了。”顾采薇点头。 欧神子顿时开心得都跳起来了! “太好了!以后我可算是不用吃猪食了!” 呃…… 顾天元见状,他忍不住问了句:“我看你们今天不是吃得挺开心的吗?怎么现在就改口把之前吃的东西给贬损成那样?” “那是因为我们没得选,那就只能将就吃了。可现在有的选了,谁还吃那猪都不吃的玩意?”欧神子面不改色的回答,“以后跟着小娘子,那鬼东西我再也不吃了!” 然后,他就欢喜的赶紧回去收拾东西了。 一干徒弟们也跟着他一溜烟跑得飞快。 这么多壮汉一起跑起来,那叫一个地动山摇。杜隽清脚下站得再稳,他的身形都不禁晃了好几下。武氏兄弟更是毫无防备之下被震得东倒西歪的,两个人吓得脸色大变,唯恐是地动了,这座小岛要往下沉了! 他们定的饭菜可算是送到了,兄弟二人才刚拿起筷子就察觉到这样的动静,他们连忙扔下筷子就要往外跑。 亏得是侍卫赶紧过来,告知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才算是松了口气。 然后,武崇训又脸一沉:“姓杜的又在搞什么鬼?大白天的都不消停!” “谁知道呢?”武延基也低叹,“阿兄,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欧神子也怪怪的?” “这世上但凡有点名气的人,谁脾气不怪?就更别提欧神子这样享誉大周朝的铸剑大师了。他要是脾气不怪,那才叫让人接受不了。”武崇训沉声说道。 方才欧神子带着徒弟们去顾采薇跟前讨要吃食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只不过因为那边太热闹,人又太多,他们的人不敢靠太近,所以只看到了一群人在一起吃喝说笑的画面,但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侍卫并没有听到。 但即便这样,武崇训武延基兄弟二人心里也已经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他们总觉得,杜隽清私底下肯定还藏了什么手段,专门拿来对付欧神子的!不然,欧神子怎么可能突然转变态度,对他们那么和颜悦色? “说来说去,还是吃饭的问题。”武崇训仔细想了想,他就招手叫来侍卫,“你们赶紧回去驿站,将我们的厨子接过来。今晚上就让我们的厨子给欧神子做上一顿美味!” 他就不信了,不就是一顿饭吗?他们武家有几十年经验的厨娘做的,会比不上顾采薇这个小丫头片子! 侍卫赶紧答应着去了。 武崇训兄弟二人才终于放心的继续吃饭。 而杜隽清那边,在欧神子师徒一行人离开后,他们简单将土灶等物收拾一下,杜隽清就拉着顾采薇回到了客房。 “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老实交代吧!” 顾采薇顿时掩唇低笑。“被你发现了?好吧,我全都告诉你就是了——其实,欧神子他并不欠我什么,只是因为他们的师父扬明子曾经因为腿疾请我外公给他看病,治好之后他感激不尽,非要答谢外公。可是他除了钱之外,就只会铸剑,那些东西外公都不需要。外公就让他允诺自己一个条件,等日后外公想到了再来找他提。只可惜外公都没来得及找他兑现挪移就过世了,然后他欠我外公的这笔债就落在了我身上。既然债务都转移了,后来扬明子也归隐山林,他也把债务转移到了他的三个徒弟身上,就让这三个徒弟以后一人答应我一个要求,这也就是所谓的他们欠我的债。” “你和扬明子一干人都很熟吗?”杜隽清又问。 “还算可以吧!以前外公在世的时候,我陪着他去见过扬明子几次,也和他的几个徒弟一起玩过。”顾采薇回答道,“你别看他们一个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其实脾气都好得很。他们师兄弟几个男的一天到晚在一起,闲的没事就打架。可是只要遇到我,他们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对我温柔得不得了。就连走路都舍不得我多走几步,争着抢着要背我。好几次为了争夺谁来背我,他们还打起来了呢!” 回忆起和欧神子师兄弟几个相处的往事,顾采薇笑得眉眼弯弯。 她兀自回答得开心,杜隽清的眼神却越发阴沉。 “所以说,欧神子他喜欢你?” 噗! 顾采薇直接喷了。 “你如果非要这么说的话,那也可以这么认为。只不过在舒家阿兄心里,铸造出天下第一的名器才是他的毕生所求,什么儿女情长他根本就不在乎,不然他也不至于这把年纪还孤身一人。真要说的话,他也只是把我当阿妹看待罢了。” “是吗?为什么我没看出来?”杜隽清的声音依然凉冰冰的。 他这浑身往外冒酸味的模样,简直快逗死她了! 顾采薇连忙摸摸他的脸。“好了,你就别想太多了,我和舒家阿兄之间真没什么。他刚才那么看你,只是因为他疼爱了多年的阿妹突然嫁人了,可在他心里我还只是个小娃娃呢!所以对于你这个抢走我的人,他当然没有任何好脸色。不过你们只要在一起相处得时间长一点,让他知道你的好,他肯定就会接纳你了。舒家阿兄人很好的!” 杜隽清现在连话都不想说了。 她所谓的那个很好的人,可是在他们刚过来的时候就直接把武氏兄弟给踹到湖里去了!然后他的徒弟还胡搅蛮缠的,给他们出了不少难题。虽说这难题主要还是在为难武氏兄弟,可他也早看出来了——这位欧神子可不是个好相处的! 但是……好吧,在顾采薇跟前,他却跟只乖巧的小猫咪似的。别说闹脾气了,他简直都快想主动扑过来给顾采薇舔毛了好吗?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很有些不舒服。 他甚至都开始后悔带顾采薇出来了。早知道,真应该留她在京城的! 只是现在,人都已经到了这里,也和欧神子见过面了。他只能咬咬牙,又一把圈上她的腰肢:“以后,你离那些人都远点!一直记得跟在我身边,知不知道?” “放心吧,舒家阿兄他忙着呢,肯定没多少空闲理我的。”顾采薇连忙摇头。 “我让你答应我的话。”杜隽清沉沉说道。 哟,他这么紧张呢? 顾采薇又想笑,可她好歹忍住了,还一本正经的点头。“好,我答应。” 杜隽清这才放心的舒了口气。 再等到傍晚时分,武家的厨子就来了。不仅厨子来了,他们还带来了许多油米菜蔬,甚至还有一整头的羊! 这么多东西浩浩荡荡的一起被送到岛上来,自然惊动了欧神子师徒几个。 武崇训见状得意洋洋的宣告:“我们过来做客,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见面礼,也就只能让我家厨子来给做顿饭,今晚上咱们一起好生宴饮一番,不知欧神子前辈以为如何?” 原本以为欧神子会欣喜若狂,但没想到欧神子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可是今晚上我们已经和长宁侯夫人说好,她会给我们做晚膳。” 在外人跟前,他还是对顾采薇以长宁侯夫人呼之。 果然!他们早已经和欧神子私底下打好关系了! 武崇训立马在心里骂了句,但脸上的笑意却越发灿烂:“这有什么?咱们这么多人呢,那就大家一起做好了。做完了放在一起下酒,那才叫热闹呢!长宁侯,你说是不是?” 杜隽清沉着脸不语,顾采薇则是笑道:“这样倒是不错。正好我还发愁这里没什么食材呢!既然高阳郡王的人都给带来了,那我也就省事了。” 她这是打算直接从他们这里拿了东西当做自己的给欧神子吃? 这个小娘子的算盘倒是打得精! 果然是乡下来的,就连这点便宜都不舍得放过。 武崇训武延基兄弟二人暗暗腹诽了一通,看着顾采薇的眼神里更添一分鄙夷。 顾采薇发现了,她并没有往心里去。但杜隽清和欧神子几个人看在眼里,他们却都不约而同的眼神一暗。 既然食材已经送到了,武家的厨子立马占据了厨房,开始洗洗切切。 他们那么多人过来,一下就把厨房给占据得死死,根本没给顾采薇留下任何容身之地。这意思也表现得很明确了——想用厨房?那就等我用完之后再说吧! “娘子,他们分明是打算抢占先机,先做好东西送给欧神子吃,先把欧神子师徒几个都喂饱了,然后等咱们的东西再做好了送过去,他们也吃不下了!这样一来,咱们的一番苦心就全都付诸东流。”琉璃小声和顾采薇说道,“这群人还好意思嘲笑咱们小家子气?明明真正小家子气的是他们好吗?就连这点赢头都想争,公平竞争也不敢,这就说明他们心虚!” “那是当然,谁叫这一路上他们已经输给我们那么多次了?”顾采薇倒是不以为意,“那就让他们用厨房好了。咱们继续用下午那个灶。” “好嘞!”琉璃闻言赶紧点头,他们几个人就又去土灶那边忙碌了。 只是因为土灶简陋,他们肯定做不了什么大菜。顾采薇叫顾天元和杜逸又去湖里摘了几只新鲜的荷叶,然后将荷叶切碎剁成末,再添上水让杜仁拿着筷子用力搅拌,一直到搅拌出碧绿的汁液来才停下。 此时顾采薇已经提了一只鸡,把鸡先剁成小块,然后和发好的冬菇、红枣枸杞等物拌在一起,再调好味道,就用荷叶包起来上锅去蒸。然后,她再将胭脂米和糯米一起洗净,放进锅里熬粥。等到锅里散发出米粥的香味,她将杜仁搅拌出来的荷叶汁滤出来,荷叶渣扔掉,荷叶汁倒进锅里,再从腰包里取出一小把干桃花放进去,继续轻轻搅拌。到最后,一锅荷叶粥就变得碧绿清透,其间再点缀着几片嫣红的桃花,好看得不得了。 因为是小灶,灶里的火头不旺,就烧这两个东西就用了平时的三倍时间。当荷叶粥出锅,那边武家的厨子都已经做好了十几个菜,正吆喝着小厮们上菜呢! 再将荷叶鸡块蒸好,顾采薇也松开手。“好了,咱们也上菜吧!” “是。”琉璃和晓芳儿赶紧应声,两个人连忙一人断了一份,也送到了饭厅里。 此时武家的十几道菜早已经将每个人跟前的案几给铺得满满的。 当琉璃和晓芳儿的东西端过来的时候,这里都已经没地方放了。 武延基顿时得意洋洋的看了他们一眼。“可真是对不住呢!我们也是翻箱倒柜,好容易才找到了这几个案几。只可惜案几太小,再也放不下更多东西,可是让你们白忙一场了!” “有吗?”杜隽清闻言只是淡然撇唇,他就指向饭厅角落里那一张桌子——那里正是欧神子师徒几个平时吃饭用的。因为他们习惯许多人围着一盆菜吃,所以这张桌子做得奇大。只不过因为今天宴客的关系,这张桌子被弃用了,就孤零零的扔在那里。 现在,杜隽清就瞧上了这个地方。“你们把东西放到那张卓上去——全都放在一起。” “是。”琉璃和晓芳儿听话的将东西放上。 武崇训兄弟二人见状,他们只是不屑的撇唇——都已经放到那么远去了,欧神子能看到才怪!那等他们过来,吃到的还不就是他们武家的东西? 说话间,武崇训的人已经将欧神子师徒几个请过来了。 一看到眼前满满的十多样吃食,欧神子一行人都兴奋得不得了。“居然有这么多吃的!今晚我们真可以大饱口福了!” 说着,他们也不多客气,赶紧就各自落座,抱着面前的饭菜狼吞虎咽。 这些人吃饭的姿态一点都不优雅。不,应该说是十分粗俗才对。一开始他们还拿着筷子装模作样,可是渐渐的,发现筷子一下才能挑起来一点东西,都不够塞牙缝的,他们用了几下就不耐烦,干脆就将筷子往旁一扔,直接双手捧起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至于羊腿羊排那些大件的,他们更是一手抓住,就这样大口撕咬着,吃相无比豪放。 要是在长安城里,看到别人这么吃饭,武崇训兄弟俩肯定早已经嫌弃得扭头走人,唯恐被认作和他们是一起的。 可是现在,看着欧神子师徒几个这么捧场的吃武家厨子做出来的饭菜,却根本都没有看扔在角落里的那两样东西,他们心里的得意顿时又冒出头来。 就说嘛,这个小小年纪的长宁侯夫人,她做的东西味道能好到哪里去?再说了,就算她真做得好,可现在也必须退居二线,给他们家的东西让路! 瞧瞧,欧神子他们都已经快把跟前的东西全都扫荡完了! 欧神子师徒几个吃饭本来就快,如今摆在跟前的吃食可比他们往日吃的好上太多了,他们自然一点都不遮掩心头的喜悦,呼呼的就把东西都给吃了个一干二净。 吃完了,他们才想起来擦擦手,然后揉揉圆滚滚的肚皮。 欧神子满足的感叹:“哎呀,好久没吃得这么饱过了。看来今天过后,我这肚子又要大上一圈了。” 武崇训瞬时满脸笑意。“长胖些也无妨,只要不妨碍您铸剑,多吃些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您喜欢,以后我可以天天让我家厨子给您做。” “那感情好!高阳郡王您这话老夫记住了!”欧神子顿时笑呵呵的说道。 武崇训越发的得意,他赶紧点头。“那是自然。一个厨子罢了,我把人送给欧神子前辈也是可以的。” 眼看这两个人越聊越投机,顾采薇也不着急。她慢条斯理的将跟前的饭菜都尝了一口,然后就点头:“这个厨子手艺的确不错,按照正常人的口味来说和我不相上下。” “可是不合我的胃口。”杜逸小声咕哝。 杜隽清也点头。“我也更喜欢吃你做的。” 顾采薇瞬时被这一大一小逗得眉开眼笑。 “其实我也更喜欢吃我自己做的呢!”她笑眯眯的说着,连忙吩咐琉璃和晓芳儿各自去给他们取一份荷叶蒸鸡来。 “对了,还有荷叶桃花粥,给我和侯爷一人来一碗,世子和九郎就不用了。” “为什么?”杜逸不爽,“凭什么你们能吃,我们不能?” “因为荷叶桃花汤是清肠减肥的利器,你们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干嘛吃这个?而且你们又不胖。”顾采薇说道。 杜逸顿时无语。 顾采薇想了想,她又让晓芳儿给欧神子也盛了一碗。 眼看他们终于采取动作了,武延基赶紧就说道:“长宁侯夫人一番美意着实令人感动,只不过仿佛欧神子前辈都已经说了他吃饱了,再也吃不下了呢!” “可是我家夫人说荷叶桃花粥是清肠减肥的好东西,就是因为欧神子刚才吃了太多东西,所以才更需要吃一碗这个。不然,他越吃越胖,这不仅仅只是影响日常行动、以及日后铸剑的各项事宜的事情,更是会增加他身体的负担。本来他可以再活个三四十年的,但因为太过肥胖减寿十年,不止他自己受罪,那也是咱们大周朝莫大的损失!”晓芳儿立马回答。 她义正辞严的一番回应,又噎得武延基说不出话。 武崇训立马眉梢一挑。“不过一碗粥罢了,哪就有你说得这么神?” “高阳郡王要是不信,那咱们打个赌可好?”顾采薇立马笑道。 “好啊!”武崇训本来就年轻气盛,听出顾采薇言语里挑衅的意味,他毫不犹豫的迎战,“你说,赌什么?” “咱们就赌这一晚荷叶桃花粥下肚,欧神子会不会真的被清肠减肥好了。如果他真的有,那就是我赢。如果没有,那就是你赢。”顾采薇说道。 “可以!”武崇训才不信她一碗粥就能完成多少效果。方才顾采薇在熬粥的时候,他一样不放心的让人在旁边偷窥,确定这粥里除了荷叶和桃花,她什么都没放,他自然自信得很。 “好啊好啊!”欧神子见状,他也欢快的直点头,“只不过,既然打赌,那就必须有个赌注才行。你们现在打算拿什么当赌注?” 武崇训立马开口:“我想要什么,长宁侯夫人心知肚明。” “我的确知道。但是咱们不是早说好了,要等到了永兴县再给你们的吗?所以现在我不能答应你们。”顾采薇摇头,“至于我想要的赌注……我要你们以后都乖乖听我夫君的,他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不可能!”武崇训也毫不客气的摇头。 双方瞬时都双眼一瞪,陷入了胶着的对峙状态。 跟随他们的杜家以及武家人马见状,也都下意识的扶上腰间的佩刀,只等时机成熟,立刻拔刀出鞘! 眼看双方就要闹起来了,欧神子赶紧摆手:“你们既然是来老夫这里做客的,那么现在听老夫一言可好?” 顾采薇和武崇训立马双双看过去,就听欧神子说道:“你们两方之间有什么渊源,老夫是不在乎了。不过你们今天做的这些吃食的确让老夫很是喜欢,所以老夫已经决定跟你们走了。” 武崇训顿时一喜。 “不过!”但马上,欧神子又说道,“我到底是答应了高阳郡王你们的邀约跟武家走呢,还是跟长宁侯走呢?这件事老夫一直没有考虑好。那么现在,你们不妨就那这件事做赌注好了。到头来谁赢了,老夫就跟谁走,如何?” “好!”武崇训和顾采薇当即点头,两个人都对这个赌注十分满意。 欧神子也就捧起这碗荷叶桃花粥:“那么现在,这碗粥老夫可以吃了?” “当然可以。”武崇训爽快点头。 欧神子顿时就欢喜的捧起碗。但这一次他却并没有和方才一般大吞大咽,而是拿起勺子,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了起来。 一边吃着,他一边低声感叹:“甘甜清爽,这碗粥里满满都是夏天的气息,还带着一抹春天的柔和,真是好吃!” 一干徒弟们哪里见过师父这么斯文的吃饭? 眼见如此,他们心中也不由生出几分向往。他们本来也都不是会压抑内心冲动的人,也就主动提出要求:“长宁侯夫人,我们也想吃一碗。” “可以啊!”顾采薇爽快点头,琉璃和晓芳儿就赶紧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 “但是,一人只能吃一碗,不能多吃。荷叶桃花粥清肠的效力太过强大,吃多了对身体会有所损伤。”顾采薇又吩咐。 一群徒弟赶紧点头答应。 武延基闻言,他却直接轻嗤了声。“装神弄鬼。” 武崇训则是眼神微暗,他只双眼死死盯着欧神子师徒一干人等。 等喝完了粥,这个晚宴也到了尾声。武家准备的饭菜都已经被吃的精光,一大锅粥也被这些人分食了个干净,到最后也就只剩下顾采薇做的荷叶鸡只稍稍动了一点。 顾采薇再叫琉璃和晓芳儿将荷叶鸡分装成几份,给欧神子师徒几个一人分了一份。“一会等清肠过后,你们身体会有些虚,这时候不宜吃口味过重的东西。这个荷叶鸡我做得十分清淡,你们到时候可以吃一点补充一下元气。” “多谢多谢。”欧神子赶紧接过来,对顾采薇的贴心安排那叫一个感激涕零。 武崇训兄弟二人见状,两个人更是不屑得很。 “她就装吧!我看今晚一过,他们还能怎么装!”两个人悄声说道。 分装完了荷叶鸡,大家也就散了。 杜隽清带着顾采薇几个人回去客房休息,武家兄弟却还兴致勃勃的提出要跟欧神子他们一道去参观一下他们的铸剑室,欧神子自然答应了。 只不过,一群人才刚进去铸剑室,略略走了一圈,欧神子都还没把里头的陈设和他们讲解完毕呢,他就突然脸色一变,赶紧双手捂上肚子:“对不住,我肚子疼,先去茅厕一趟,这里就让我徒弟给你们讲解吧!” 话都没说完,他就已经一溜烟的朝外跑去了。 这么快?果真是荷叶桃花粥的功效吗? 武崇训兄弟二人见状,他们心里莫名突突了几下,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而很快,接过欧神子话头的徒弟话没说两句,他也跟着脸色一变,赶紧告罪朝外跑。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徒弟也和他的反应差不多,许多人一起争先恐后的朝着门口狂奔而去。 眨眼的功夫,方才挤得铸剑室里几乎人满为患的人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头站着呆呆傻傻的武崇训兄弟二人。 武延基慢慢转过头。“阿兄,难道说……真是那荷叶桃花粥奏效了?” 武崇训则是对侍卫使个眼色。“你们去看看。” “是!”侍卫赶紧去了,然后很快青着一张脸回来,“启禀郡王,启禀世子,欧神子师徒几个的确是在……如厕。” 他没说的是,小岛上的茅厕就只有两个,平时来说是够用了。可是现在,欧神子师徒七个人一起肚子里剧烈反应起来,那根本就不够用。欧神子先跑出去的,所以占据了一个地方,徒弟们也不敢和他抢,所以剩下的六个人就只能抢一个。然后有人憋不住的,就只能就地解决。然后滋味那叫一个酸爽……他都只能多看上两眼就赶紧跑了。 “那东西还真奏效了!这么快?”武延基惊呼。 武崇训顿时也没了留在这里参观的心思,他立马牛转身大步离开。武延基赶紧跟上。 两个人回到客房,住在他们对面的就是杜隽清一家子。现在他们房间里灯火通明的,大人小孩凑在一起有说有笑,仿佛根本就没有理会外头的事情。 他们就这么自信吗? 武崇训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他当即又吩咐下去:“把武老九叫过来,让他也给我们做一碗荷叶桃花粥。” 他要亲身体验一下,看看这东西是不是有那么神! 武延基也赶紧点头。“就是,咱们必须自己也试试。不然,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一起来骗我们的?一开始我看他们就像是串通好了的! 厨子听了他们的吩咐自然不敢耽搁,连忙又去厨房开火煮了一份荷叶桃花粥送过来。 但东西送到面前,武崇训就脸一沉。“你确定这是荷叶桃花粥?今晚上欧神子他们喝的那个东西?” “回郡王,就是一样的!”厨子赶忙点头。 “明明不一样!”武延基低叫。 厨子一脸为难。“小的的确是按照长宁侯夫人的做法做的。可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小的煮出来的荷叶粥就是色泽发暗发黄,不及长宁侯夫人的晶莹碧透。想来应当是小的技艺不精,现在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武崇训又皱皱眉,但还是将这碗粥喝了。 不过,虽然这碗粥卖相不及顾采薇做的好看,但味道还是不错的。兄弟两个晚上光顾着观察欧神子师徒几个人的表现,都没怎么好好吃。现在喝到一碗还算合胃口的粥,他们顿时胃口大开,忍不住多喝了一碗。 而喝了两碗荷叶桃花粥的结果就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们的肚子里就开始咕咕作响,他们也忍不住了! 亏得丫鬟早给准备好了恭桶,但兄弟两个轮流去用,还是有些不够。 接下来整整半夜,武崇训武延基兄弟两个人的时间就都用在了拉肚子上。 等最后一次从净房里出来,他们早已经拉得脸色惨白,四肢酸软无力,根本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立马一头倒在床上,他们就一动都不想再动。 这边的动静,顾采薇和杜隽清在对面自然都听得一清二楚。 本来杜逸和顾天元两个小家伙是在灯下写大字的。结果听到那边的动静,他们字都不写了,连忙把两颗小脑袋都挤到窗边,看那边的热闹。 “哇!”看着看着,杜逸都忍不住感叹,“原来这个荷叶桃花粥的作用真这么厉害?亏得我今晚上没吃!” “那还用说?在吃食的作用方面,我从来没有说错过!”顾采薇轻哼,“而且武家的厨子应该没做过这个,所以他把桃花和荷叶的分量都放多了,才会让武氏兄弟跑了半夜净房。这样的话,只怕明天早上他们都爬不起来床了。” 杜隽清闻言也轻哼了声。“自作自受。” “可不是吗?”顾采薇低笑,“不过这下,他们应该心服口服了吧?” 杜隽清立马唇角微勾,他低头看了眼顾采薇。“你真厉害。” “那还用说?”顾采薇顿时下巴高抬,得意得跟只刚下了蛋的小母鸡似的。 这边他们悄悄在房间里看热闹,那边欧神子在得知武崇训兄弟二人也来来回回的开始拉肚子后,他赶紧派了两个徒弟过来探望。 顾采薇在荷叶和桃花的分量上拿捏得恰当好处,只让他们将今天晚上吃进去的东西大半排了出来,但并没有怎么影响他们的体力,所以他们现在只觉得身轻如燕,通体舒泰。 再看看拉得面无人色的武崇训和武延基两个人,他们脸上都不禁浮现出一抹怜悯。 而武氏兄弟看着这几个面色如常、甚至精神还好了许多的人,他们又恨得直咬牙——都怪那个学艺不精的厨子!明天他们就把他给拖出去剁了! 徒弟们自然不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简单宽慰几句之后,眼看着两个人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一个徒弟还是不忍心,他悄悄从怀里摸出顾采薇分给他的荷叶鸡块:“你们现在身体都快虚脱了,这样躺一晚上可不行。正好长宁侯夫人给我的东西我还没来得及吃呢!我看你们比我紧急,所以这个就给你们吃吧!” 谁要吃那个乡下婆娘做的东西? 武崇训武延基都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大叫。 可是,当牛皮纸打开,里头大块的鸡肉出现在眼前,还有扑鼻的清香味钻进鼻孔里,两个人肚子里的馋虫就被勾出来了。 他们好饿。尤其是在将肚子里的所有存量都给排空之后,他们现在更饿得不行了! 如今自家厨子的手艺他们已经不信任了,可他们又想吃点东西,那还能如何? 武延基先慢慢伸出手去,抓了一块鸡肉塞进嘴里。 既然阿弟都已经动手了,武崇训这个做阿兄的也就放心的跟着也抓了一块。 然后,当东西入口,他们两个人立马一愣,眼中就透出一抹惊艳来——果然好好吃! 第103章互相都有很多秘密 两个人瞬时都没了较劲的心思。赶紧将手里的荷叶鸡吃完,他们又伸手去抓下一块,再下一块…… 一会的功夫,一小包荷叶鸡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武崇训二人的空荡荡的肠胃这才得到了一定的安抚。 只是,还不够。 就这么点东西,根本不能完全安抚他们惨遭创伤的身体好么? 因此,等解决掉了这一包,他们就抬起头眼巴巴的看向另一个徒弟。 那个徒弟虽然性子直率,可他并不傻。一看到这两个人的表现,他就吓得赶紧抱住自己那一包荷叶鸡。“我的已经被我吃了一半了!剩下我的还要分给师兄呢!” 武崇训沉下脸,但这个徒弟也死活不肯让步。 好歹武家人也是要点脸面的,既然这个人不肯给——当然,前提条件也是他们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这些人又长得人高马大,一个打他们两个不是问题,他们斗不过——他也就作罢了。 “多谢两位深夜来看我们,我们现在已经好多了。”武崇训沉声说道。 两个徒弟也就连忙点头,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就赶紧捂着最后一包荷叶鸡走了。 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这么毫不留情的带着还没吃完的一包荷叶鸡走了,武延基忍不住舔舔嘴角。“阿兄,我还饿怎么办?我还想吃这个荷叶鸡!” 他也后悔了——为什么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没有厚着脸皮让长宁侯夫人也给他一份呢?既然她都给别人了,那自己也要上一份,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她应该会给……应该吧? 武崇训则是沉下脸。“没有了,别想了。” “可我就是想吃啊!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荷叶鸡!”武延基低呼。 “这只是因为你饿得很了,所以吃什么都香,根本不是因为这一份荷叶鸡的缘故。”武崇训冷声说道,“所以你别想太多了。你要真想吃,明天我再让人给你做,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是这样吗?”武延基眨眨眼,“可我真觉得这鸡肉又香又嫩,一点腥气也无。而且入口即化,外头的汁液也十分入味。当初在长安我也吃过许多酒楼大厨做的荷叶鸡,他们虽然做得也不错,但都比不上今晚上我们吃的!” “那只是你的错觉。”武崇训再次强调这一点。 武延基还想说什么。可他张张嘴,最终还是一个字没吐的闭上了。 武崇训才颔首。“既然肚子不闹了,你赶紧回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哦。”武延基乖乖点头,才让小厮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回去自己房里休息了。 而等他走后,武崇训却立马招手叫来贴身侍卫:“你们去厨房里看看,看顾氏做的荷叶鸡还有没有剩下的,有的话全都给我拿过来。” 他分明记得,顾采薇最后给人分发荷叶鸡的时候,那么大一盆并没有发完,盆底还留了一层。 侍卫怔愣一下,还是赶紧点头,就出去了。 不过一会功夫他就回来了。“启禀郡王,没有了。” “怎么可能!”武崇训惊得差点坐了起来。 侍卫如实禀报。“当属下赶到厨房的时候,就见欧神子的几个徒弟早已经到了,他们都捧着那个盆将最后的荷叶鸡都给分食了。甚至,他们连盆里剩下的一点残渣都没有放过。” 武崇训慢慢眯起眼。 “好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他懒洋洋的摆摆手,就闭上眼睡了过去。 侍卫赶紧退下。丫鬟们也上前来给他盖好被子,然后放下帐子,就退下了。 然而等人退下后,武崇训却并没有睡着。强行闭眼一会之后,他还是挫败的睁开了眼。 “果真是有那么好吃吗?”他低声自言自语,“看来以后有机会,我还是得再尝尝她做的东西才行。” 说着话,忽然听到—— 铛!铛!铛! 外头突然又传来了打铁的声响,一声连着一声,一时间仿佛有千百个锤子一齐往下锤下去,中间一点空隙都没有。 在寂静的夜空中,这个声音显得格外的响亮。一锤一锤,甚至渐渐的仿佛锤到了人的心坎上,让他的胸腔都承受不住的随着这一下下的敲击开始上下震动。 好难受……胸闷,难受,他快喘不过气了! 武崇训捂着胸口,双眼慢慢大睁,只觉得虚弱的身体也像是被扔进了火炉里,正被人千锤百炼一般。 他要死了! 武延基的感受自然和他是一样的。 这一晚,这兄弟俩注定都睡不好觉了。 至于顾采薇他们这边嘛……眼看武氏兄弟那边的动静渐渐小了下去,顾采薇就将早准备好的安神汤给大家一人分发了一碗。 “赶紧喝吧!喝完了,今晚勉强能睡个好觉。”她笑眯眯的说道。 身边的人不疑有他,都爽快的将一碗汤喝完了。 喝下后没多久,杜逸和顾天元就开始哈欠连天。顾采薇和杜隽清的眼皮也越来越沉,不停的往下掉。 于是,一夜好梦。 虽然睡梦中偶尔也能听到铛铛铛的敲击声入耳,但这不过是外界的一点噪音,对他们的睡眠来说并无多少影响。 等到一觉睡醒,都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了。 顾采薇几个人睡够了,他们精神大好,起床洗漱后就去和欧神子打招呼。 欧神子昨天白天忙了一天,晚上解决完肚子里的存货后就睡了。现在一到起来,他本来还打算主动去找顾采薇呢,没想到顾采薇就已经自己来找他了! 他顿时满脸堆笑,连忙拍拍自己的肚皮:“小娘子你来得正好!你看,昨晚上用了你给我的那碗粥,我果然把体内的废物都给排得差不多了,然后狠狠睡了一觉。一觉睡醒,我的肚子还小了一圈!你看是不是?” 他欢喜得不得了,还忍不住在顾采薇跟前转了个圈,好让她看清楚他身体的变化。 顾采薇也仔细看过了,而后她颔首。“的确小了一圈。” 虽说这一圈并不大,但谁叫欧神子的肚皮一开始就大的过分呢?所以他的肚围但凡缩小一点,看起来都明显得很。 杜隽清见状也点头。“这个荷叶桃花粥果然很有效果。” “那还用说?这可是小娘子送给我的奖励呢!小娘子和高神医一样,言出必行!”欧神子笑呵呵的说道。 杜隽清闻言又皱皱眉,他扭头看了顾采薇一眼。顾采薇就冲他笑笑:“没错,我就是我给舒家阿兄的奖励——他比我上次见到的时候又胖了许多,这样很不好,他必须减肥。” 说着,她又对欧神子点点头:“我这里还有许多减肥的食谱,回头我慢慢的拿出来给你调理身体。每天都光吃荷叶桃花汤可不行,太伤身了。” “好啊,这一切就交给你了,我都听你的!”欧神子连忙欢喜的点头,“对了,这次既然你们赢了,那我已经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走?我都好久没亲自进铁矿去挑选原铁了呢!” 要是给武崇训兄弟二人看到他这么一副无比热切的主动往别人身上扑过去的架势,他们只怕又要气得直翻白眼。 顾采薇无奈浅笑。“我倒是想现在就走,可是武家那两位郎君这一两天里怕是爬都爬不起来呢!他们可是贵人,咱们不能将他们给折腾得太狠了,不然回头可不好交代。” 欧神子顿时眉头一皱。“这些靠裙带关系爬上去的人就是没用。明明什么本事都没有,却总把自己当一回事。被那些溜须拍马的人吹捧上几句就飘飘然,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昨晚上的事情正好给他们一个教训!” 果然,他心里也是瞧不上武崇训兄弟俩的。 顾采薇无奈撇撇唇,还得反过来安抚他几句,最后说了句:“昨晚上武家的厨子已经被罚了,现在想来他是爬不起来做饭了。既然这样,今天的早饭就还是我们来做吧!” “好啊好啊!”听到这话,别说欧神子,就连他的徒弟们都双眼大亮,一群人忙不迭的点头。 顾采薇也就又带着琉璃和晓芳儿去了厨房。既然是给这些打铁的男人们准备吃食,那么食物的要求就只有两个——量大,管饱!其他什么精致好看之类的,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厨房里有现成的米面,还剩下一只羊后腿,以及一些羊肉。顾采宁让琉璃带着晓芳儿去和面,她则是将羊肉都给剔下来剁碎,然后加入盐、胡椒、香醋等调料拌匀了。等面发好,她们就一起给包了一大锅的羊肉包子,然后上锅去蒸。 很快,一百多个热气腾腾的羊肉包子出锅。刚掀开锅盖,扑鼻的羊肉香味就溢了出来,冲击着人的鼻腔,让人幸福得真想闭上眼傻笑。 欧神子师徒几个闻到香味就走不动路了。 等到顾采薇指挥人将羊肉包子都端出来放到桌上,然后她一声令下:“好了,吃吧!” 这群男人就跟饿虎扑羊一般,扑过来一人抱住一只屉就开始狼吞虎咽。 杜隽清父子俩见状都目瞪口呆。 “至于这样吗?太夸张了吧?”杜逸小声说道。 顾采薇则是微微一笑。“武家这次送来的羊肉的确不错。所以说,有权有势还是很有好处的。” 说着,她又让琉璃和晓芳儿给这些大快朵颐的铸剑大师们一人送去一碗小米粥,然后他们几个人才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小口小口的吃起包子喝起粥。 他们这些人一共也就解决了二十多个羊肉包子,剩下的全都让欧神子师徒一扫而空。 吃饱了,他们再将一大碗小米粥一饮而尽,然后就舒服的拍拍肚皮:“多谢小娘子款待。既然这里没别的事,那我们就继续去炼铁了!” 然后,才稍稍停歇一会的铛铛铛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顾采薇吃饱了,她也招呼顾天元他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现在咱们去湖上划船,摘莲蓬采荷叶吧!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多存一些莲子米,这样路上舒家阿兄也有的吃。” “好喂!” 杜逸和顾天元闻言连忙欢呼雀跃起来。 本来昨天他们划船就没玩够,现在既然顾采薇主动给他们提供玩耍的机会,他们自然开心得不得了。 奈何杜隽清立马说道:“你们在岸上,我们下水就够了。” 杜逸立马扁嘴,顾天元则是受不了的低叫:“姐夫,你怎么能这样?你想讨阿姐欢心,有的是法子,以后也有的是荷塘,你至于现在和我们抢吗?” “这句话送还给你——你们想划船玩,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现在和我抢?”杜隽清凉凉回应。 顾天元顿时脸一白,就轻哼一声。“好吧,你嘴巴厉害,我说不过你,我认输!” 杜隽清顿时唇角一勾,他就拉上顾采薇。“走吧!” “还真我们俩去啊?”顾采薇笑个不停。 “那还用说?”杜隽清定定说道,人已经拉着她走了。 其实这个岛上的小船一点都不小,毕竟要承载欧神子师徒几个那么强健的体型呢!所以当杜隽清和顾采薇两个人上船之后,他们一点都不觉得挤。 顾采薇做坐在船舷上,杜隽清在船尾手拿着竹竿慢慢撑着船往前走,就见船头在遮天蔽日的荷叶丛中慢慢开辟出来一条小路,碧绿的荷叶纷纷向两旁让开,给他们分出来一条路。 杜隽清划船,顾采薇则是双眼盯着两旁的莲蓬。只要看到一个长得好的,她立马叫停杜隽清,伸手就去摘下来。还有嫩嫩的荷叶,她看到合适的也摘下来。 一会的功夫,小船已经划到了湖心,他们的小船上的空地里也都已经被摘下来的莲蓬堆了一半了空间。 这时候,杜隽清撑船的手忽的一松。“歇会吧!”他说。 “你确定吗?”顾采薇则是眉梢一挑,“大热天的,荷塘里又闷又热,蚊子还多,现在我都已经被咬得满身包了。你再歇会,那身上得成什么样?” “没办法,谁让现在他们老缠着你,让我根本都没一点和你单独相处的空间?”杜隽清闷声说道。 顾采薇闻言一顿,她立马又喷笑出声。 “搞了半天,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想和我单独相处啊?那你早说啊!” 杜隽清闷哼。“我看你又是和阿逸九郎他们玩,又是和欧神子有说有笑,到哪都开心得很,根本都顾不上理会我。那我就算跟你说了,你会往心里去?” 我的天,哀怨的气息再度扑面而来。面前的男人霎时又化身为一只惨遭抛弃的大狗,现在正趴在她跟前舔着伤口哀鸣,看起来别提多可怜了! 这家伙是装可怜装上瘾了是不是? 不过……好吧,说句心里话,顾采薇还蛮喜欢看他这样的。因为这样的他大大软软的,让人真有种想要狠狠蹂躏的冲动! 只不过,她还来不及疼爱他,一阵让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声就破坏了她的好心情。 “你想和我独处可以,不过咱们可以换个地方吗?到外头水面开阔、没有荷叶的地方也行啊!这里真的不适合人一直待着好吗?”她无力低呼。 杜隽清听了,他也才点头。“好吧!” 这才又撑起船出了荷叶的重重包围,到了一片空荡的水域上头。 “这里总可以了吧?”杜隽清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可以了可以了。”顾采薇连忙点头,就笑嘻嘻的过来靠在他身边,她也舒服的长出口气,“我都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清闲了。” 杜隽清低哼。“我也是。” “而且,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这样的清闲时光也是不属于我们的。”顾采薇又补充了一句,“所以就显得这忙里偷闲的时光真是难能可贵呢!” 男人鼻腔里又发出一声哼哼,却并没有说话。 顾采薇听了,她连忙转头看他。“你怎么了?” “我总觉得,你还有事情瞒着我。”杜隽清沉沉开口。 顾采薇就眨眨眼。“比如说,哪方面?你给我点提示好不好?” “很多方面。”杜隽清说道,“比如欧神子对你的态度,我总觉得这并不像是兄长对阿妹的态度,反倒有点像是下属对上峰一般,他对你很是恭敬。” “那是因为我厉害啊!”顾采薇笑说道,“这次你也看到了,要不是有我帮忙,你们也不能这么快的打入这里,还迅速让他们答应跟我们走呢!”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你还隐瞒了我许多事情。甚至九郎,他身上也藏着许多秘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全都告诉我?”杜隽清慢声问。 听他这么说,顾采薇渐渐的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 “既然你这么问我的话,那正好我也有几个问题要问你——敢问长宁侯,当初您从莱国公府搬出来的时候,自己主动去找莱国公要求要了永兴县这一块封地,当时永兴县还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都没人肯要的,不知道您为什么偏偏就看中了这里?还有,阿逸这小子古灵精怪的,可想而知他阿爹阿娘都不是寻常人。他阿娘是你阿姐这个我知道了,那他阿爹呢?那个人是谁,我不信你不知道,可我曾经试图问过你几次,却都被你给故意打岔转移话题。你的这些秘密,你打算什么时候全部向我摊牌?” 杜隽清闻言,他的面色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现在时机未到。就算我说了,那对你也没有多少作用,反倒徒增烦劳。”他低声解释。 “我的也是啊!”顾采薇顺势点头,“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说,而是太过匪夷所思,我要是就这么说了,你还当我失心疯了胡说八道呢!反正到了你该知道的时候,我肯定就会告诉你。你只要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那就够了。” 说完,两个人对视许久,久久无语。 小船在湖面上轻轻飘荡,随着湖水的翻涌而上下起伏。一阵清风吹来,吹动荷叶翻飞,发出沙沙的声响,也吹动湖水一阵荡漾,带动他们的小船一下朝上飞了出去。 “啊呀!”顾采薇一个不查,人都差点栽下湖水里去。 亏得杜隽清眼疾手快,一把把她给拉了回来。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他忙问。 顾采薇赶紧拍拍胸口长出口气。“我没事,就是刚才没坐稳,差点被掀翻下去了。” 接连深吸了好几口气,她才又抬眼看他。“怎么,现在你又愿意和我说话了?” 杜隽清抿唇。“你明明知道,我之所以一直逼问你,只是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就算现在你在我身边,可我依然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太过虚无缥缈,你身上有太多太多的谜团,我总有一种错觉,仿佛哪一天你就会突然离开,然后彻底从我的世界里消失。而到了那个时候,我根本连去哪里找你都不知道!” 说话的时候,从他周身又渐渐渗出一抹寥落的感觉,慢慢的将他包围起来。 顾采薇看在眼里,她心口微微一揪。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她小声问。 杜隽清静静看着她。“真是我想太多么?” 顾采薇就干笑两声。“既然你知道你现在还不能彻底抓住我,那你就努力做出成就来啊!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享受。只要你有权有钱,能供我一辈子吃喝不愁,想去哪里去哪里,我肯定就不会走了。” “果真?”听到这话,杜隽清眼睛一亮。 顾采薇点头。“那是当然。不信你可以去问九郎,他对我最了解了。” “好。”杜隽清立马颔首,“我知道了。” 见他精神恢复一点,顾采薇就也一笑,连忙抓起一只莲蓬来剥开了喂到他嘴边:“好了,现在咱们就别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来,吃点莲蓬,然后躺在船上看看风景,多好!这一只都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呢!” 杜隽清吃了莲蓬,再顺手一把将她给拉到身边,两个人一起躺下,他的大掌牢牢圈在她的腰肢上,才哑着嗓子低叹了声:“真恨不能把你拴在我身边,以后我走到哪就把你带到哪!” 顾采薇又扑哧一声,连忙又剥了一颗莲子米给他。“吃吧!” 杜隽清又吃了口,就转头将脸埋在她颈窝里。 从他鼻腔里呼出来的气息立马都喷洒在她的脖子上,痒痒的有些难受。顾采薇原本想推开他,可是再看看这个男人,她还是放下了已经举起的手,改为轻轻在他后背上揉抚几下。 两个人就这样懒洋洋的在湖面上飘荡了一上午,然后才带着半船的莲蓬和荷叶回去了。 杜逸和顾天元眼巴巴的盼了半天,结果就盼来这么点东西,两个人顿时小脸都垮了。 “阿姐,姐夫,你们俩去了荷叶深处,是不是就没干什么正经事啊?不然为什么半天时间,你们就只摘了这么点东西?”顾天元没好气的问。 杜隽清轻咳两声别开头去,顾采薇则是直接过去揪起他的耳朵。“你个小孩子家家的,谁教你说的这种话?讨打是不是?” 顾天元立马哇哇大叫。“阿姐,我错了!对不起,你原谅我,你和姐夫不管干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以后我都不说了!” 顾采薇这才放开手。 顾天元立马捂着耳朵一溜烟跑得老远,然后才嘀咕了句:“反正,你们俩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顾九!”顾采薇闻言,她立马又一声高喝,顾天元的反应是一扭身撒丫子就跑。 “这小混蛋!”见状,顾采薇又忍不住跺脚,“你给我等着!今天中午你给我喝西北风去吧!老娘的东西不给你吃了!” 当武崇训兄弟二人好容易从床上爬起来,他们拖着虚软的双腿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顾采薇和顾天元嬉笑打闹着,杜逸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杜隽清眼看顾采薇气得额头上都冒汗了,他连忙走到她身边,掏出帕子给他擦去额头上的细汗,外加柔声劝她:“好了,你就别和小孩子置气了。生气伤肝,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知道了!”顾采薇撇撇唇,任由他给她把汗水擦干净,她才说道,“是时候做午饭了。走吧,今天咱们吃一个莲子宴好了!” “好。”杜隽清立马颔首。 莲子宴吗? 武崇训武延基两个人听后,他们也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口水。 听起来就好生清爽,诱人食欲。 不过,想都能知道,顾采薇做出来的东西,他们肯定不会分给他们吃的。看看现在,这几个人直接从他们跟前走过,都没多看上他们一眼! 昨晚上拉了半夜,后半夜又被外头打铁的声音所扰,后来倦极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因为身体不舒服,他们早上也没怎么吃饭,所以现在,武延基已经虚弱得不行了。 “阿兄,我饿。”他眼巴巴的看着武崇训。 武崇训也垂下眼帘。 “武九。”他沉声召唤。 一个侍卫立马走过来。“郡王有何吩咐?” “你去厨房外头盯着,趁他们不注意,偷一点吃食出来。”武崇训吩咐道。 呃…… 侍卫都不禁嘴角抽抽。“郡王,这样好吗?” 武崇训立马眼神一冷。“怎么,本郡王的吩咐你敢不从?” “属下不敢!”侍卫连忙垂头,“属下这就去!” 只不过,想都能相见,他们的行动没有成功。 既然是莲子宴,这么费时费工的东西,顾采薇时时处处都小心谨慎,哪里会给人可趁之机? 她将剥出来的莲子米清炒了一份;还有一份碾碎成末,混在米粉里头,然后用洗净的排骨一滚,然后上锅去蒸;再用稍稍老一点的莲子米去了中间的芯,添到生米里一起焖煮。还有极为鲜嫩的莲子米,她则是拿来在开水里一滚,再添进去几片薄荷叶,就是薄荷莲子茶,极佳的生津解暑的饮品。还有湖里的鱼,她也叫人捉来几条,剖洗干净之后用打出来的莲子汁焖煮,就让鱼肉鲜甜嫩滑,别有一股清香味道。 这些东西做好,端上桌去,自然引得欧神子师徒一群人都极为追捧。不多大会,他们就将这些东西都给吃得一干二净,连一点汤底都没留。 侍卫百般努力,也就只偷到了半壶喝剩下的薄荷莲子茶。 “郡王,世子,属下尽力了。” 看着这一壶不能管饱、而且还是别人喝剩下的东西,武崇训两个人的脸都黑了。 他径自别过头。“算了,我们还是吃自己的吧!” 这次他们的人学乖了,一早起床后就赶紧去镇上定了一桌酒席给他们送过来。因为知道他们的身体状况,所以侍卫们定的都是些清淡的饮食。 下头乡野里做的东西自然比不上长安城里的,但胜在食材新鲜,也勉强能入口。 可是,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他们一边吃着酒席,一边心情却越发的低落。 最后,武延基啪的一声放下筷子。“阿兄,我还想想吃昨天的荷叶鸡。” “这里不有么?”武崇训淡声说着。 “可是……不是那个味道。”武延基低声说着,但看武崇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还是把声音给收了回去。 他连忙转头看看,目光就落在了那半壶薄荷莲子茶上。 “算了,给我倒一杯茶吧!”他对丫鬟吩咐。 丫鬟不敢耽搁,连忙给他倒了一杯。 武延基连忙端起来喝了一口,他顿时低呼:“我就说,肯定不是我饿慌了的缘故,这茶就是好喝!阿兄你赶紧也尝尝!” “别人喝剩下的东西,我不要。”武崇训依然沉着脸摇头。 “那好,你不要,那这些都是我的了!”武延基闻言,他赶紧就将茶壶都给抱了过来,竟是直接用茶水泡饭,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武崇训见状,他又眉心一拧。 “真那么好吃?”他低声问。 “好吃!”武延基一边点头,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这茶水甘甜清香,吃进去肚子里让人的五脏六腑都跟着清爽了不少。光用这个泡饭我就能吃三碗!” “这样啊!”武崇训颔首。 武延基拼命点头。吃完了一碗饭,等人添饭的功夫,他不禁感叹:“只可惜她已经嫁给长宁侯了。不然,以她的出身,我们将她招到身边做个侍妾也是可以的。” “就算她嫁给长宁侯了也无所谓啊!”武崇训随口就说。 话落,兄弟二人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顿时都唇角一扬,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第104章一盆王八汤 当这兄弟二人私底下暗搓搓的商议起这件事的时候,顾采薇突然肩膀一抖,忽觉一阵寒意从后背窜了出来。 杜隽清见到了,他忙问:“怎么了?” “没事,应该是上午在荷花池里待的时间太久,沾染了暑气,我现在有点不舒服。一会喝一碗莲子茶就好了。”顾采薇淡声说道。 “你就是太累了。”杜隽清顿时脸一沉,“以后做饭的事情让厨子来好了,你别再这么辛苦。” 顾采薇就忍不住白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就把我当厨娘使唤的?现在你倒是知道心疼我了?” 杜隽清轻咳两声。“不都说了,那是一开始吗?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以后我都会心疼你,不再让你那么辛苦了。” 顾采薇轻哼了声。“知道了,其实我也不乐意这么辛苦来着。可是现在不是要让舒家阿兄他们心甘情愿的跟咱们走吗?那我只能吃点苦头。不过现在事情已经办成了,接下来我就可以休息了。” 杜隽清连忙点头,就拉上她的手。“现在我带你回去休息。” 顾采薇顿一顿。“至于吗?我还没虚弱到这个地步。” “至于。”杜隽清一本正经的点头。 “那好吧!” 说句心里话,这个闷骚的男人能主动表现出对他的关心,这一点还是让她很欢喜的,所以顾采薇也不会傻乎乎的做什么欲拒还迎的模样,自然就欢喜的点头答应了。 眼看着他们俩手拉着手的回去客房,欧神子的眼神猛地一下阴沉了下去。 身边的徒弟们都忽的察觉到一阵冷意来袭。他们冷不丁一个激灵,赶紧转头一看,才发现这股冷意是从自家师父身上发散出来的。 一个徒弟忍不住小声问了句:“师父,您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欧神子抬手就给他头顶上敲了个爆栗。 他是个铸剑大师,手劲极大,这一下敲下去,徒弟脑子都被敲蒙了。“师父,您干嘛打我?” “打的就是你!”欧神子气呼呼的呵斥,“我都多大年纪了,我会吃这种醋?再说了,小娘子是我这等人能肖想的对象吗?” “那您干什么……” “我只是想不通,小娘子到头来怎么就挑了这么个男人?他根本配不上小娘子!”欧神子低叫。 呃…… “可是,我看他们俩相处得挺好的啊!现在他们都已经成夫妻了,师父您再觉得不般配,似乎也无济于事。”又一个徒弟小声说道。 欧神子又冷冷一眼扫骨气,小徒弟赶紧闭嘴。 欧神子才皱皱眉。“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些不对劲。可我昨晚上仔细想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想出来……不行!我得赶紧把小师弟给叫过来,我们一起好好参谋参谋。我总觉得,这里头很有些蹊跷!” 说着话,他又看一眼跟前的徒弟们:“还有,我马上就要跟他们一道去永兴县了。我打算从你们中间挑一个跟我一起走,剩下的人继续留在这里。你们谁想和我去?” “我我我!” 马上,一干徒弟全都举起手,争先恐后的大喊。 笑话,都已经尝过世间的美味了,他们又怎么甘心留在这里继续吃那猪食一般的大锅乱炖?尤其永兴县那边有铁矿的话,那也意味着他们有了取之不尽的原铁,那他们还不是想打什么就打什么?这可是每一个铸剑大师的美梦!两样现成的好处摆在面前,任何人都不会不心动。 欧神子见状,他又眉心一拧。 “这么多人都想去?可我只能带一个。既然如此,那——你们即兴比试一轮吧!谁今天打出来的东西最好,我就带谁走!” “是,徒儿知道了!”一干徒弟闻言,他们连忙点头,就连忙跑回到铸剑室,又开始铛铛铛的打了起来。 打制宝刀宝剑,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所以,不出所料的,这些人一直忙到半夜都还在敲打个不停,甚至声音比前一天晚上还要响亮得多。 可怜武崇训和武延基两个人又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接连两个晚上没有休息好,他们再起床的时候,两个人都一脸困倦无力,眼睛下面两团大大的乌青显而易见。就连走起路来他们脚下都轻飘飘的,头重脚轻仿佛随时都会一头栽倒在地。 “不行了,我受不了了!”武延基彻底崩溃了,“阿兄,咱们赶紧走吧!这地方我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我就要疯了!” “我也待不下去了。”武崇训颔首,“那我们就走吧!” 说干就干。 他们本来在岛上也已经停留了三天了。因此早膳的时候,武崇训义正辞严的提议:“我们奉女皇陛下之命往永兴县去,一路上已经耽搁了许多时间了。所以本王想咱们赶紧出发,尽快赶到目的地,也好查清永兴县里的情况,尽早制定出相应策略上报女皇陛下,长宁侯、欧神子前辈以为如何?” “可以。”杜隽清颔首。 欧神子也爽快点头。“反正跟你们走这件事已成定局,我也已经准备好了。那么什么时候走、怎么个走法,我都听你们的!” 那就是全都没有异议了。 武崇训武延基兄弟俩闻言连忙松了口气——他们可算是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只不过…… 解决了这件事,他们的心情放松下来,就又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哈欠。 但是看看对面,杜隽清一家子却都面色如常,甚至还精神奕奕的和欧神子有说有笑,根本一点疲乏不见,这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他们都住在一个地方,晚上也都是被欧神子师徒几个的打铁声包围着的啊!那么嘈杂的声响,吵得他们连眼睛都闭不上。那为什么眼前这几个人却能安稳休息? 甚至,马上他们又想到了——自从出了长安,他们因为一路奔波,身体渐渐消瘦了不少。但是杜隽清他们并没有。不仅没有,甚至这几个人的精气神还隐隐有越来越好的趋势好吗? 这又是为什么? 两个人想着,又忍不住看了眼顾采薇——是因为她吗?他们对这个小娘子是越来越好奇了。 当然,已经尝过杜隽清厉害的他们现在一点都不敢把好奇表现在脸上。但等回去房间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武崇训又招来几个贴身侍卫吩咐下去:“你们以后多盯着长宁侯他们的后厨一点,只要他们那里做了吃食,你们就想方设法的给我弄一份来。只要弄到了,本王重重有赏!” “是!”侍卫连忙应声,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既然已经商量好了,那么当天中午,杜隽清一行人就带着欧神子还有他的大徒弟天一子一起上路了。 这一路上,顾采薇果然没有再怎么动手,他们的一应饮食都交给了随身的厨子。不过,欧神子师徒二人吃的饭菜还是由她来把控,菜单也都是她拟出来的。 因此等抵达永兴县的时候,欧神子的大肚子都已经缩小了好几圈。以前肚皮上走一步就晃三下的肥肉现在都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虽然他肚子依然鼓鼓的,但至少腰腹上的肉都紧实了不少。他的面色和红润多了,精神更好,笑起来声音爽朗,晚上铸剑的时候手脚也更有力了——没错,即便是跟着他们走了,但欧神子师徒一路上也没有忘记练手。 他们随身带了一些必须的工具,只要到了驿馆暂住,他们师徒就要把工具给摆出来,两个人关起门来铛铛铛的又敲打上至少一个时辰。 用欧神子的话说:“我们吃这行饭的,练的就是熟能生巧的本事。天赋再高,那手上也一日都不能生疏了。所以每天再忙,也得抽出一点时间来让双手活动活动,至少要练练基本功。” 对于他的这番话,顾采薇十分赞同她他回头还用这个来教导杜逸顾天元还有顾天赐。 杜逸和顾天元听后都乖乖的点头。 杜逸连忙说道:“阿娘说得对,以后我读书也要这样,日日笔耕不辍。” “还有我做药也是,不能断了,不然手艺要是停留在这一步,那多丢人?”顾天元也连忙点头、 至于顾天赐…… 因为出门的时候,他的伤还没好,所以这一路过来,他都是一个人单独一辆马车坐着。在驿馆里,不管房间再怎么紧张,顾采薇也会给他安排出来一个单独的房间给他休息。 顾天赐也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样的好意。甚至为了养伤,他都没怎么出来,每天只管吃吃睡睡,一路下来居然胖了不少! 那次去请欧神子出山,他也借口胳膊还没好全没有去。 不过,现在听到顾采薇他们这么说,他就脸一沉:他觉得顾采薇是在讽刺他。 因为,自从胳膊摔断后,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再看过什么正经书,更别提提笔写字了! 在中途他的胳膊其实已经好了,在大夫的帮助下也慢慢能活动自如,可他依然觉得胳膊使不上多少力气,这一路奔波又辛苦,他哪来的精神看书? 至于杜逸和顾天元?这两个人爱装模作样给人看,那就让他们装去。反正,一个是侯爷世子,一个是乡下铃医的儿子,这两个人根本不需要读书入仕,那么装装样子给人看看就够了。 所以现在,这几个人是合起伙来讥讽他了么? 顾天赐撇撇嘴。“阿姐说得对,我也要向欧神子前辈学习。” 语气敷衍得很。 顾采薇见状,她也只是淡然撇唇,懒得和他多说。 原本她和杜隽清决定带顾天赐出来走一趟,除了是给顾程远一个交代外,也是打算给顾天赐最后一个机会——好歹他也是姓顾的,那么如果可以把他收容到他们身边来的话,他们还是想努力一把。可是这一路过来,顾天赐的表现简直让他们绝望。 从出发到现在,顾天赐就打着自己身体不舒服的旗号,什么事都不管,只管躺在马车里哼哼。后来杜隽清和武崇训兄弟二人干起来的时候,他居然还吓得脖子一缩,赶紧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再然后,武崇训两个认怂了,他才伸出来脑袋,又继续醉生梦死。 而现在,她一本正经的教导给他们道理,这小家伙不听也就算了,他摆出这么一张要死不活的脸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对于这个深得顾程远真传的阿弟,顾采薇已经没有任何改造他的心思了,所以她只几句话把事情给糊弄过去,就回头和杜隽清商量:“以后,咱们还是别对五郎抱任何希望了。等到了地方,随便分派给他一个任务,但至于他打算怎么做,最终结果又如何,那都看他的命吧!只要他不惹是生非,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 “这样挺好。”杜隽清颔首,“我也打算怎么做。” 顾采薇连忙拍拍胸口。“亏得我的亲阿弟不是这德行。不然,他早被我揍了八百遍了!” 杜隽清轻咳两声。“他现在说起来,也的确是你的亲阿弟。” 顾采薇立马转头白他一眼。“你再提醒我一遍试试看?” 杜隽清就赶紧转开头。保命要紧,他不说了。 除了这些小浪花,他们一路顺遂,很快抵达了永兴县。 永兴县处于荆州路下一个十分偏远的小县城。当前头领队的杜仁大喊一声:“到永兴县了!” 走了两个多月的众人顿时都振奋不已。 只不过,当大家都伸长脖子往前头看去,却只看到一个矮小且灰扑扑的城墙的时候,大家立马仿佛被兜头浇了一大桶凉水,他们满腔的欢喜都凝固了。 穿过城墙,一座凄凉破败小城彻底呈现在他们面前,所有人的心顿时更凉得彻底。 顾采薇透过车窗朝外看去,她也眉心微拧。“这地方的确太偏太破了点,难怪当初谁都不要这里。” “可不是吗?也就我阿爹傻,他为了赶紧从国公府搬出去,就随便挑了这个地方,让阿翁给他请封侯爵,然后他就匆忙搬了出来。”杜逸小声说道,然后又唇角高扬,“不过,老天爷还是公平的。你看,这地方虽然破败,可谁能料到他这里居然有一个大铁矿呢?我跟你说,那铁矿特别大,气势十分恢弘,你看到了一定会被震惊到的!就靠着这个东西,以后永兴县绝对会名扬整个长安城,我阿爹的名字也会载入青史,不信你等着看好了!” “这个还用说吗?我本来也是相信他的。”顾采薇淡声说道。 杜逸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一路说着话,他们的队伍已经抵达了永兴县城东边的长宁侯府——这里就是当初杜隽清在当地的府邸。 不过可想而知,这个府邸和长安城里的长宁侯府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好在永兴县地处偏僻,这里地方够大,所以这个侯府占地面积比起长安城里的侯府要大了一倍不止。只不过里头的建筑、装饰等等东西却都简陋得很,甚至比他们一路过来住的驿馆都不如。 武崇训兄弟两个人刚走到门口就已经垮下脸。等再见到里头灰扑扑的建筑,他们脸上的嫌弃更是显而易见。 杜隽清见状,他就开口:“寒舍简陋,高阳郡王和魏王世子若是瞧不上,下官可以安排你们先去县城里最好的酒楼住下,然后下官再请人去将驿馆装饰一下,你们日后搬去那里住好了。” “不用。”谁知道他话刚落音,武崇训就摇头,“我们是来这里办正事的,又不是来享受的,侯府这里的环境已经可以了,我们不挑剔。” 这话可真不像是能从惯于奢华享受的武家人嘴里说出来的! 杜隽清听后,他就眉梢一挑。“高阳郡王您拿定主意了吗?”他沉声问道。 武崇训定定点头。“拿定了,我们就住这里。” 武延基也赶紧点头。“我们要和长宁侯你在一处,其他哪里都不去,这样不也正好方便咱们一起商议铁矿上的一应事宜吗?” 这么说,他们还真打算赖着不走了? 杜隽清抿抿唇。“既然如此,那二位留下也好。” 说罢,他就让人安排这些人住下。 而既然武崇训兄弟两个都不走,吏部户部的人也自然都不走,再加上杜家、秦家这么多人,他们全都在长宁侯府住下。一时间,原本空空荡荡的长宁侯府里就被挤得满满的,几乎人满为患了。 原本杜隽清父子俩过来的次数也不多,就算来了也就他们两个人,所以这府上侍奉的人也不多。结果现在一口气来了这么多人,侯府上的人都不够用,顾采薇赶紧又张罗着让人出去或买或聘,紧急弄了二三十个人进来,才算是勉强把这个缺口给堵住了。 等忙完这些,天都已经黑了。 顾采薇也疲惫的瘫倒在床上。“你说姓武的这次是发什么疯?他们干嘛死活要留在这里和咱们一起住?他们就不怕你一个不高兴,再给他们下药,让他们生不如死?” “所以我觉得,他们肯定有阴谋。”杜隽清沉声说道。 顾采薇就撇唇。“这些人可真够厉害的。上次被你报复的下场还显而易见呢,结果现在他们就又开始折腾了,果真是记吃不记打吗?只不过……我记得咱们也没给他们什么好果子吃啊?” “所以姓武的都是一群打不死的蟑螂,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就会泛滥成灾。”杜隽清说道,“看来上次我给他们的教训还是太轻了。” 顾采薇深表赞同。 两个人正说着话,杜仁又已经过来了。“侯爷,高阳郡王和魏王世子来了。” “应该是来要解药的吧!”顾采薇忙道。 杜隽清又眼神一暗。“你在这里休息,我出去见他们。” 说着,他就已经走出去,就见武崇训兄弟二人正焦急的站在前厅来回踱步。 好容易见杜隽清出来,武延基忙一个箭步窜上前来。“长宁侯,我们说好的,等到了永兴县你就给我们解药。现在大家都到了,我们一路上也没有再惹是生非,我们答应你的事情都办到了!你该把解药还给我们了!” “的确。”杜隽清颔首,他从怀里摸出来早准备好的一个小瓷瓶。 武延基当即伸手就要来拿。但杜隽清却将瓶子高高举起:“十贯钱。” “你说什么?”武延基一愣。 武崇训则开口:“他说,解药十贯钱。这个钱不多,我们给了。” 说罢,他就让贴身小厮取出来一片金叶子递给他,杜隽清也爽快的将瓶子递给他们。 这兄弟二人顿时激动得双手发颤。他们甚至都等不及回去,就直接在这里一人一粒药吞吃了下去。 吃完了,他们才想起来问。“这个多久能见效?” “半个时辰。”杜隽清说道。 “好,我知道了!”武崇训点点头,他又看了眼杜隽清,“对了,还有治我们身上瘙痒毛病的解药,不知道长宁侯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们?你开个价,多少我们都给!” “这个不给。”谁知道,杜隽清立马将头一摆。 武崇训兄弟二人瞬时又沉下脸。“我们现在都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长宁侯你至于还和我们如此生分吗?” “不是生分,而是当初你们武家人嚎叫着要杀了本侯,还要拉本侯的家人陪葬,本侯实在是气不过,才想给你们一个教训。当时本侯是想与你们鱼死网破的,自然就没打算让你们治好。因此,本侯只买了药,没有买解药。所以现在解药在哪里,本侯也找不到了。”杜隽清淡声说道。 这一番话,却让武崇训两个人脸色大变。 “长宁侯,你说真的?”武崇训冷声问。 杜隽清颔首。“是。” “你可知道,你给我们武家的所有男丁下药一事,武家上下已经人尽皆知。现在你要是拿不出解药来,我们肯定不会放过你!”武崇训咬牙切齿的呵斥。 “杀了我,你们就更拿不到解药了。”杜隽清只说道。 武崇训又忍不住磨牙。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只要他和这个人吵架,这个人都是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管自己怎么威逼利诱,他都四两拨千斤一般的随手就把事情给推到一边,却平白的让自己气得够呛。 就像现在,他又开始拿不给解药来威胁他们! 他们还是太天真了。当时和杜隽清谈判的时候,怎么就忘了提出让他这次一起将这份解药也给拿出来呢? “长宁侯,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份解药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们?”武崇训也不和他绕弯子了,直接问道。 杜隽清听后,他也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才回答。“那就等我们全都安然回去长安吧!到时候,武家的人都来向本侯赔礼认错,发誓以后都不来找我们的事了,本侯就把解药给你们。” 所以说,他根本还是拿得到解药的!只是现在他不肯给罢了! 武崇训握紧拳头。“就为了区区一个解药,就想让我们武家所有人来向你低头认错,长宁侯你似乎把事情给想得太美了点。” “那你们也可以不干,本侯无所谓。反正现在痒的是你们,本侯又没有任何损失。”杜隽清就道。 又碰了一个软钉子,武崇训将拳头都捏得咯咯直响。 “好吧,这件事我写信回去询问一下家中长辈的意见。现在,本王只想问长宁侯一句话。” “高阳郡王请讲。”杜隽清颔首。 “你和青玄山人什么关系?” “什么青玄山人?”杜隽清闻言一愣,“是终南山里隐居的名士么?不过这个名号本侯并没有听说过。” “是吗?我们知道了。”武崇训颔首,立马就冲他拱手行个礼,“解药拿到,我们告辞。” 就和武延基匆忙走了。 目送他们的身影远去,杜隽清就回头:“人都走了,你们可以出来了。” 马上,顾采薇、杜逸还有顾天元几个人就都慢慢走了出来。 杜隽清立马目光一扫。“青玄山人是谁?” 顾天元慢慢举起手。“是我。” 杜隽清就眉心一拧。“你和武家有什么关系?” “那是我在黑市上的名号啦!”顾天元连忙解释,“人在江湖上行走,哪能没有一个响亮点的绰号?这个绰号可是我想了好久,还综合认识的那些人的名号,最终选定的。怎么样,你们是不是也觉得很有气势,像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 杜隽清没有回应,他只是扭头看向顾采薇。“那你呢?你黑市上的名号叫什么?” “小娘子。”顾采薇如实回答。 杜隽清一愣。“什么小娘子?” “就是小娘子。”顾采薇说道。 “这是什么名号?稀奇古怪的,没什么个性,也听不出任何威武霸气的寓意啊!”杜逸小声评论。 顾天元登时睁圆了双眼。“大外甥,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你可要知道,小娘子这个名号可不是我阿姐自己起的,而是江湖上的人赠与我阿姐的。只因为我大姐小小年纪就跟着外公行走江湖,所以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高神医身边有一个小娘子,那是高神医的心头肉。大家为表对外公的敬重,以及对阿姐的疼爱,就统一以小娘子呼之。渐渐的,这个称呼就成了阿姐专用的。甚至后来外公过世,大家也都没有改口,甚至当初和外公交好的你和些人的徒弟徒孙们也都跟着叫了起来。当然,可想而知这些人叫起来的味道和他们的师父师公叫起来可是截然不同的。” “啊!” 杜逸闻言,他立马掩唇低呼。“这么说,阿娘她在外头的名声比小舅舅你还要响亮的多?” 顾天元瞬时垮下脸,就连小脑袋都垂了下去。 “你说得没错,我比起阿姐来简直差远了!都怪我投生在阿娘肚子里太迟了,不然要是我是第一个生的,那跟在外公身边走南闯北的人就该是我,现在得到所有人恭敬的人也该是我才对!”他闷闷的小声说道。 杜逸见状,他连忙在他肩上拍了拍。“节哀顺变。” 顾天元立马抬头白他一眼。“大外甥,你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 杜逸立马吐吐舌头。 和顾天元这个过分活泼的小家伙在一起相处太久的结果就是——杜逸都被他带得有生气了不少。 只不过,这两个小家伙闹腾他们的,那边杜隽清在听了顾天元的解释之后,他又定定看向顾采薇。“小娘子是吗?这个称呼倒是不错,平凡中见真章,比起那些故意起个响亮名字来吓人的人强多了。” “姐夫,你这是在踩我。”顾天元闻言连忙说道。 杜隽清看他一眼。“原来你这么瞧不起自己?” “不,只是和阿姐比起来,我自愧不如罢了。”顾天元小声嘀咕。 顾采薇无语摇头,她连忙将杜隽清给拉回去房里。“好了,你心里不爽利,干嘛欺负小孩子?走走走,你想知道什么咱们回去说,我都告诉你还不行吗?他们小孩子的玩意就让小孩子去摆弄好了!” 要是武崇训兄弟俩还在这里,听到顾采薇直接将顾天元折腾出来的那些东西归为小孩子的玩意,他们只怕要被气得吐血。 只不过他们不在,杜隽清也甩开手。“我突然不想知道关于你的事情了。” 咦? 顾采薇讶异看着他,就听杜隽清说道:“关于你的一切,我知道得越多,心里就越恐慌。既然如此,我不再打听了!反正,不管你再怎么厉害,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我现在也会奋起直追,不会让你把我甩下太远。” 他的语气无比笃定,听得顾采薇都怔愣了。 顾天元本来还和杜逸在打闹的,听到这话,他也不禁冲杜隽清竖起大拇指:“姐夫好样的!我等着看你迅速崛起,赶超阿姐……当然,如果你真能办到的话。” “我肯定能办到。”杜隽清当即颔首,面色越发沉稳。 顾采薇见状,她就唇角一勾:“你不想知道正好,还省的我浪费口舌跟你解释。那么现在,咱们还是考虑一下晚上吃什么吧!今天进城之前,我看路边上好多河,河里还长满了菱角。现在菱角应该已经能吃了吧?” 说起吃食,她又一脸馋相,就跟只小馋猫似的。 这时候的她身上的烟火气息也浓郁了许多,就仿佛一个普通的小娘子,让他真想搂在怀里疼爱。 杜隽清眼神微软。“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昨天就已经让人过来摘菱角了。现在,不管生的熟的,这里应有尽有,你想怎么吃怎么吃!” “太好了!” 顾采薇闻言大喜,甚至忍不住跳起来搂住他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杜隽清阴沉的脸上这才释出一抹笑意。 顾天元见状,他赶紧拉着杜逸就走。“这两个人真是越来越没法看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让他们在这里亲亲我我去!” 这家伙说得这么大声,是在故意刺激他们呢! 眼看着他们俩一溜烟跑得没影了,顾采薇又忍不住冲杜隽清笑道:“怎么办?九郎都已经受不了了。要是给我阿爹阿娘看到,他们肯定会说你要把我给惯坏了。” “有吗?我觉得你这样很好,我……很喜欢。”杜隽清慢声说道。 顾采薇听到这话,顿时脸上也漾开一抹绚烂的笑。 “其实我也觉得我这样很好呢!我也很喜欢现在的自己!”她笑呵呵的说道。 听到这话,杜隽清立马脸一沉。“就只有这样?”他要听的可不是这个! 哟哟哟,又开始往外冒酸水了。 顾采薇赶紧又往他脸上亲一口。“当然不止,我也喜欢你啊!你也很好,我喜欢死这样的你了!” 杜隽清这才勾勾唇角,眼睛变得闪闪亮亮的。 至于接下来两个人如何亲热,那是夫妻的私密事,不可细表。 反正等到他们亲热完毕,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今天的晚饭自然是以河鲜居多。永兴县地处中部偏南,这里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河流,不然顾采薇也不至于才刚到县城外就看到好几条长满了菱角的长河。 为了招待他们,府上的厨子特地去河里捕了好些本地特有的鲳鱼、黄刺鱼等等,还有大拇指粗细的鳝鱼、约莫有脸盆大的甲鱼,林林总总,可是叫从长安来的客人们大开眼界。 毕竟,这些菜色他们或许早见过了,但北方终究少水,一年被青绿遮盖的时候又太少,所以养出来的河鲜偏瘦。就算有从南方现捕的再运到长安,鱼的肉质也比不上新鲜出水的。正好现在又正值南方这些东西最为肥嫩的时候,河里的这些东西吃够了新长出来的青草绿芽,一个个都长得膘肥体健,肉质也鲜嫩无比。 因此都不用怎么添加调料去烹调,只要稍稍放一些油盐酱醋,盖住土腥味,再极大可能的保留鲜味,那就足够了。 对着慢慢一桌子河鲜,来客们都吃得心满意足。 顾采薇也特地让人给她炖了一锅黄刺鱼汤,然后再清炒了一份嫩菱角,她就着饭吃了一大碗,吃得心满意足。 不过,这顿晚饭武氏兄弟并没有出席。 至于不出席的原因嘛……大家都心知肚明,毕竟才刚安顿下没多久,那两个人就各自搂了好几个姬妾回房,然后就是一连串震天动地的声响,还有女人的尖叫声连绵不绝,只要长了耳朵的都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武崇训两个人憋了足足两个多月,也受尽了身边人的嘲笑。到最后,甚至连侍妾看着他们的眼神里都带上了十足的哀怨。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们胸口憋足了气。 因此,好容易服下解药后,他们发现自己的小兄弟果然又活了过来!两个人顿时欣喜若狂,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于是,他们就将积攒了两个多月的精力还有火气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为了让人知道他们还行,他们还故意搞出极大的响动,也让饥渴了这么久的爱妾们叫唤了个够。 但这样做的结局,就是天还没黑呢,他们的双腿都已经软了,根本都无法下地出去吃饭。 “那就不去了,让他们给我们端过来!”武崇训本来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现在男人的脸面得以重振,他心情大好,还管别人笑话不笑话他?要不是奋战好几次,他饿得受不了了,不然他连饭都懒得吃! 而很快,丫鬟就将今晚上的饭菜送了过来。武崇训看到摆在面前的那一只大盆,他猛地一下脸都绿了。 “这是谁干的?本王说过今天要吃王八汤吗?”武崇训冷声问。 丫鬟连忙低头。“启禀郡王,这是侍卫悄悄从长宁侯夫人的厨子那里偷来的一份。之前不是您要求的,看到他们做什么,能顺的就给您顺来吗?” “原来是这样?”武崇训的脸色这才渐渐好转。甚至最后,他还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原来长宁侯年纪轻轻的,就需要喝王八汤来补了?这就难怪他都不肯收纳小妾了。亏得本王还真以为他是对他夫人全心全意,除了她都看不上任何女人呢!如今细想一下……哎,真是可怜长宁侯夫人了。这么娇俏的一个小娘子,却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真是可怜可叹啊!” 一面说着,他就一面让人给他将王八汤给端过来,全都吃了个一干二净。 吃完了,他顿时又精神抖擞,再次将身边的美妾们搂过来,又开始了一晚上的翻腾。 等杜仁过来禀报,说那两盆汤都已经被送到了武崇训兄弟跟前,顾采薇立马扬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送到了就好。高阳郡王和魏王世子才刚来永兴县,他们可得保持着一个强健的身体才行。毕竟接下来他们还有的忙呢!向来他们肯定能感受到我的良苦用心,侯爷您说是吧?” 杜隽清则是静静看着她。“你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给他们送了王八汤,就不怕他们觉得被羞辱了,回头来找你算账?” “他们故意从我手头偷走的东西,就算发现了又能如何?只要他们还要脸,就肯定不会来找。不然,我就能说他们是因为自己不行,所以来偷我的东西想壮阳呢!”顾采薇轻笑,“姓武的虽然不要脸,但在这种事情上,任何男人都不会承认自己不行,他们也不例外。” 只是,现在的她怎么也没想到,武崇训兄弟俩居然蠢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大两盆王八汤,杜隽清一个人怎么可能吃的完?她根本就是故意给他们准备的号码? 结果……她好心好意的让人给这兄弟俩补身体壮阳气,却让他们想歪了十万八千里,最终还落得那么一个结果。 至于因为武崇训自顾自的一番脑补过后,因而引发的后面的种种事端,那更是让她瞠目结舌。 第105章山间相遇 休整一天之后,原计划大家第二天就要一起往铁矿上去看看。 但因为武氏兄弟这一晚都折腾不休,第二天一早他们别说起床了,根本连掀开眼皮看看都懒得掀。两个人搂着娇妻美妾,一觉睡到了下午太阳几乎落山,生生将这一天的时间都给耽搁了。 因此,他们只得将时间又后推了两天,等武氏兄弟终于养出足够出门的精力,然后大部队才终于往矿山那边去了。 铁矿的发现地在县城之外十里的一个深山里。县城不大,但因为地方偏僻,出了县城之后外头的路就十分颠簸,所以虽说只有十里地,他们还是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到了地方。 这一路上植被茂密,鸟语花香,自然景观十分不错。但是,武氏兄弟却都臭着一张脸。 原因无他——这鬼地方实在是太破了!本来县城里就灰扑扑的没什么玩乐的东西,结果出了县城更厉害了,走出来十里地,这里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就算远远的看到一个村子,那也必定是破败荒凉的。土垒的屋子、家门口空空荡荡的,也就能听到几声鸡鸭的叫声,其他什么都没有。 要不是前前后后还跟着这么多人,他们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要被杜隽清给拐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灭口了! 他们对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深表担心。 不过,顾采薇却一路看得兴致勃勃。 她从小跟着外公走南闯北,见过长安城里的富庶,自然也见过边塞的荒凉寥落。永兴县里的确落后破败,但好歹还不算极差。尤其这里水资源丰富,所以山林茂密,长出来的花花草草都很好看。她随便看了几眼,就发现这里长了好些草药呢! 改天有时间她一定要来采点草药回去,她暗暗拿定主意。 因为今天是要去看铁矿的,所以他们都轻车简从。顾采薇也搞来一套男装穿在身上,然后身骑一匹小马跟在杜隽清身边。这样的装扮也让她能最大限度的观赏四周围的景色,行路也方便多了。 渐渐的,队伍走进了山间,再沿着眼见小路又走上一段,就听前头领路的杜仁高喊了声——“到了!” 一行人连忙催马快走上几步,顿时都发出一声惊叹。 “哇!” 当看到眼前的画面,顾采薇也惊呼出声。 只见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矿山。山并不很高,但下盘占地面积却不小,少说也有上百亩地。而且面对他们这一面的山体已经被挖开了,露出里头一层一层灰扑扑的山石,有些地方的石头甚至颜色发黑发沉,仿佛里头凝着一滴浓墨,墨汁马上就要滴出来了一般。 “我的天哪!天哪!” 这个时候,身边猛地响起一连串更加响亮的惊呼声。紧接着,两个身影就已经离线的箭似的猛地一下朝前冲了过去。 这两个人赫然就是欧神子和他的徒弟了。 只见欧神子师徒二人匆忙跑到矿山跟前,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摸着裸露出来的石头,嘴里的惊呼声就没有断过。 武氏兄弟见状,武延基就撇唇。“不就是一堆石头吗,他们至于表现得这么浮夸么?” “世子殿下,话可不能这么说。”此时就连兵部侍郎都看不下去了,他连忙一本正经的向他们兄弟解释,“这年头铁矿难寻,尤其是好铁矿更是少之又少。对于铸剑大师而言,能得到一块好的原铁那绝对是一件值得振奋的事情,尤其眼前这么多……” “眼前的确是有很多原铁,可到底好不好还得两说呢!”武崇训凉凉说道。 顾采薇听到这话,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没常识是你自己的事情。可没常识还要拿出来在行家跟前显摆,那就是你的错了。”她小声讥讽了一句。 没错,在他们这群人里头,除了欧神子师徒外,对这个铁矿了解最深的自然就属兵部的人,尤其兵部侍郎这次还从军械司里挑出来几个老人一并带了过来呢!这些人在看到矿山之后,虽然他们不如欧神子冲动,但看他们面露喜色、眼神急切的模样,就该能推测出这些铁矿的质量如何了。 所以现在听到武崇训这么说,就有人忍不住开口道:“郡王您这话可就错了。就冲着眼前被挖出来的原铁石来判断的话,这些东西的质量已经很是不错了。” 武崇训瞬时眉梢一挑。“何以见得?” “郡王您有所不知,一般下官挑选原铁,最初看得都是颜色。矿石中含的铁越多,矿石的颜色就越黑。一般黑到那个程度的,就可以拿来炼铁了。”他指向边角处一片颜色稍稍有些泛白的铁矿,然后又手指偏移,再指向欧神子师徒所在的地方,“至于这一片,这里的矿石都已经黑成这样,足以见得里头的含铁量有多大。要是能把这些石头开采出来,提炼出铁来,那必定是极为难得的精铁,少说也能做上几万个箭头!” “原来如此!”武崇训这才明白了,他当即颔首,“既然如此,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叫人去把这些矿石都挖出来啊!” “郡王,这样万万不可!”到这个时候,跟着他们兄弟一道过来的几个铸剑大师都听不下去了。 一连被人否定了三次,尤其现在开口否定的还是自己的人,武崇训瞬时心一沉,他也拉下脸:“怎么又不行了?你倒是好好和我说说,为什么不行?” 随行的铸剑大师被他的一身怒气吓得不敢多说。 杜隽清才淡然开口:“郡王,他说得没错,事情的确不能这么鲁莽行进。这座矿山这么大,里头也不是处处都有原铁的,而且每一处铁矿石的质量也都不一样,所以必须先让人好好查探一下,摸清楚铁矿石所在的大概位置,以及需要开采的地方,然后再一一开采出来。这些事情都需要时间和人力慢慢来,切不可操之过急,更不能直接拿着东西就上去挖。要是真这样做了,那就是莽夫的行为,和乡野村夫没有任何区别。” 他在骂他们! 武崇训武延基冷眼瞪视过去。 杜隽清则是淡然回看一眼,继续慢条斯理的说道:“本侯能力有限,发现铁矿之后也只将这里挖开了薄薄的一层。至于里头还有多少好东西,那就只能等朝廷来发掘了。” “长宁侯果真忠肝义胆。有你献给朝廷的这个铁矿,朝廷还何愁兵器不足?以后等打退了吐蕃、国力蒸蒸日上之时,这里头绝对有你一份功劳!”户部侍郎此时也终于按捺不住,欢喜的冲杜隽清竖起大拇指。 兵部侍郎更不用说,他早已经带着军械司的人跑过去仔细研究这些被被挖出来的铁矿石了! 这一研究,就是半天时间。 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毒辣的阳光照射下来,晒得人身上都仿佛着了火。可欧神子师徒、还有户部兵部的人却浑然不觉,一个个还都死死盯着眼前这些没有生命的死物看得专心致志,仿佛都已经和外界切断了联系。 但武氏兄弟却不行。 他们本来就是来走个过场的,原本以为来矿山这里也就随便看上两眼,表示自己亲身来过了,也就能交代过去了。结果谁曾想,身边这群人居然如此迫不及待,就这样开始在毒日头底下观察起这些矿石来了? 大部队不肯走,他们自然也不能先走,就只能站在树荫底下看着他们来回的钻研,本就不多的耐性也一点一点被消磨殆尽。 也才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开始催促:“好了没有?你们到底还要等多久?我们热死了!又累又饿!” 他们是大爷,兵部户部的人不敢得罪,就只能小声安抚:“郡王和世子稍安勿躁,马上就好了!” 然后再抓紧时间多看几眼,他们就撤了回来。 可欧神子师徒俩的腿却早已经跟长在了矿山里一样,死活不肯往外挪一步。 “我们不走了!今晚上我们就住在这里……不,以后我们都常驻这里了!你们把我们的工具给送过来,我们要在这里安营扎寨!”欧神子激动得直挥手。 顾采薇见状,她就冲杜隽清努努嘴。“看到了吧?这一位虽然爱吃,可是在他最心爱的原铁和铸剑跟前,其他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你那天的醋真白吃了!” 杜隽清轻咳两声。“我没吃醋,你看错了。” 切,他是瞅准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也没留下任何证据,所以就开始信口胡编了是吧? 顾采薇撇撇唇。“你这个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彼此彼此。”杜隽清凉凉回应。 武崇训兄弟两个越等越烦躁,本来心情就已经够差了,没想到杜隽清和顾采薇还在他们身边打情骂俏,他们顿时脸色更难看了。 早知道这样,他们真该带几个姬妾过来打发时间才对!哼,比起女人,他们身边可用的可比杜隽清的多多了! 心里正想着,户部兵部的人都已经满头大汗的回来了。 看他们被太阳晒得皮肤通红,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现在正一块一块的贴在身上,模样十分狼狈。顾采薇就吩咐琉璃和晓芳儿:“你们把车里的莲子茶拿来,给诸位大人一人喝一口解暑。” “是。” 琉璃闻言,赶紧拉着晓芳儿转身回去取东西。 这次出来之前,顾采薇特地熬制了一大桶莲子茶,昨晚上做好之后就放在井里冰着。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他们还特地再桶四周围放了许多冰块,好保持莲子茶的清凉口感。 现在把东西拿出来,打开桶盖,里头还飘出丝丝袅袅的凉意,霎时让萦绕在人心头的暑气都被驱逐大半。 琉璃舀汤,晓芳儿挨个送出去,一会的功夫,眼前这些人就人手一杯冰镇莲子茶。 说起来,这还是顾采薇第一次给他们吃她做的东西呢!也难为她突然发这么一次善心!户部侍郎兵部侍郎都悄悄在心里想着。 现在他们着实嘴里干渴得厉害,现在有一碗现成的凉冰冰的茶水递到跟前,他们也根本不想拒绝,就连忙道了声谢,双手将碗接过来然后一饮而尽。 “唔!” 马上,就有人又发出了感慨声—— “好冰好凉,好甜!” “的确,甘甜可口,一口下去暑气全无,这碗茶简直神了!” 说着,就有人问向顾采薇:“这茶水怎么做的,为什么这么好吃?” “这个莲子茶是我家娘子特地选的稍稍嫩一点的莲子,先下锅炒制一会,炒出清香,还有一点汁水,然后再加水开煮。水煮开后转小火慢炖,煮的过程中,还要往里填一些蜂蜜、薄荷等东西。煮好后放凉,然后冰镇一下,就好了。”琉璃笑呵呵的说道,“其实做法很简单,诸位回去也可以让人照着这个法子做,这可是夏天里头很不错的一道消暑茶呢!” “做法的确很简单,但从别人手里做出来的味道就是比不上你们的呢!”眼看其他人都笑呵呵的跟着点头应和,武延基却捧着空碗小声嘀咕了一句。 武崇训也眼睫低垂。 从欧神子的小岛上出来后,他们在继续往永兴县过来的路上可是偷吃了不少顾采薇他们的吃食。不过多半时候都是顾采薇调教出来的厨子做的,少有的几次顾采薇亲自下厨做的东西,那可是刚出锅就被杜逸他们给一抢而空,根本不会留给他们多少,所以能尝到味道就不错了。 但每次只要吃过长宁侯府上厨子做的东西之后他们都会大为惊艳,回头就让自家的厨子给做出来。但是等厨子做好了吃进嘴里,他们总觉得这味道里头似乎缺了点什么东西。 一次两次,或许还能以他们只是饿慌了所以吃起来觉得分来香甜搪塞过去。但等时间长了,这个说法就不够用了。 所以现在,喝完了顾采宁亲手做的莲子茶,他们都已经不考虑让自家厨子再动手了。 动手也是东施效颦,有什么意思? 不过其他人听了琉璃的说法后,还是暗暗将之记在心里,打算回去之后尝试一番。 现如今已经大略将铁矿的情况有了个了解,大家也都安下心。于是,杜隽清、户部侍郎兵部侍郎以及武氏兄弟等人调转方向回去县城,但欧神子、还有兵部户部的人却都各自留了一批人下来,杜隽清也将秦十六郎君以及杜隽洪父子两个留了下来,让他们跟着欧神子等人好好将矿山上的情况摸索清楚,也好方便以后做安排。 因此,过来的时候是一大批人,等回去的时候,队伍里的人马已经减少了一半。 回去的路上,兵部侍郎也难掩脸上的兴奋之色,他兴冲冲的和杜隽清说道:“原本一路过来,我还在担心铁矿的成色不够好,做不出多少好东西呢!不过今天看到实际情况后,我彻底不担心了!今天回去之后,我就要修书一封,将实情禀报尚书,让尚书再多拨一批人过来帮忙挖矿!” “我也会让户部再想法子多拨一些款项,不然这里的民夫吃饭喝水、还有开矿的一应器具可都不够呢!”户部侍郎也笑呵呵的接话。 从出来到现在,这两个人还是头一次对杜隽清这么客气。 杜隽清闻言唇角微勾。“的确是该如此。那接下来就劳烦二位了。” “不劳烦不劳烦,这不是我们应该做的吗?”两位侍郎赶紧摆手。 只要做好了这里的事情,回头之后他们也必定是大功劳一件。既然如此,他们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和杜隽清作对。 只是这一幕落在武家兄弟眼睛里,就又让他们心里酸涩得厉害。 等回到侯府上,他们俩关起门来就小声商量:“咱们也赶紧写一封信回去告知阿爹二叔,让阿爹二叔赶紧向女皇陛下请求拨人拨款。这样一来,这个功劳不就是咱们自家的了?” “没错!阿兄你这个注意好!”武延基赶紧点头。 然后,两个人就赶紧写信,然后连夜让小厮快马加鞭往长安那边送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距离长安城二千多里的永兴县里开始悄悄的戒严,尤其是铁矿那边,那里更是戒备森严,寻常人根本不能靠近。杜隽清、兵部户部还有武家带来的人则开始频繁往矿山里头钻进去,每次出来之后都是一脸满足。关于矿山的具体资料日渐丰富起来。 不过,这些都是下头那些专精于此的人的任务。 对于武氏兄弟而言,他们人都已经到了这里,那就够了。所以那天在矿山那边露了个头,他们就再也没有过去过。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日日醉生梦死,和姬妾们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但是,就这么快活的日子,他们过了半个月后也过腻了,然后两个人又开始带着姬妾去山上狩猎。 永兴县多山,现在又正值盛夏,山里的野味的确不少。他们每天上午出去,下午回来,每次倒是能打到不少野兔山鸡什么的。 顾天元和杜逸本来也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一看姓武的都能猎到这些东西,他们顿时也来了兴趣,就死活缠着顾采薇也要出去打猎。 “你们还太小了,连马都骑不稳呢,又怎么上山打猎?”顾采芹却板起脸呵斥,“不过,咱们找个机会去山上走一走,踏个青避个暑还是可以的。” “好吧,这样也行。”顾天元不甘不愿的点头。 杜逸闻言,他顿时双眼闪闪亮亮的。“好!” 只要能让他出去玩,那干什么都好! 顾天赐听他们这么说,他就赶紧摇头。“我不去,我胳膊还没好呢!” 顾采薇凉凉看了眼他早已经没有任何异常的胳膊,还是点头。“不去就不去吧,你继续在这里好生养着。” 他不去,还省得扫他们的兴了,挺好的! 他们都是说到做到的性子。所以既然决定好了,就赶紧收拾一下东西,然后欢快的出发了。 只可惜杜隽清现在忙着统管矿山的一应事宜,还有封地上也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做决定,他一时半会走不开,就将杜仁交给了她。 “让他随身保护着你们。”他冷着脸说道。面上满满都是不能和他们一起出去玩耍的哀怨。 顾采薇忍俊不禁,连忙踮起脚摸摸他的头:“乖啦,这次我们先去帮你探探路。等回头你忙完了,咱们再一起出去玩。反正以后的时间还多着呢!” 杜隽清默默的那她乱动的爪子给抓起来推到一边,才沉声说道:“你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 “放心好了,我肯定记得!”顾采薇连忙点头,她就欢喜的一招手,“琉璃,晓芳儿,阿逸阿元,黑风,咱们走咯!” 然后,她身后就是一折呼啦啦的响动,被她点到名字的这些人都欢快的跟上她的步子。 紧接着,这一群人就走了……走了! 根本一点留恋都没有,更别提回头来多看他两眼了。 杜隽清顿时面色一沉。 “没心没肺的女人!”他咬牙切齿的骂了句,才扭头回去继续忙碌了。 顾采薇的确没心没肺。自从发现自己的魂魄住进了顾采芹的身体里后,她就一直和杜隽清纠缠在一起,一天到晚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虽说两个人在一起打打闹闹的是挺好的,可时间长了总会有些厌倦。她想要一点独处的空间。 所以这一次选择这个时间把杜隽清给扔下,他们自己出来玩一趟,她就是故意的! 因此等出门之后,她就再也不掩饰脸上的得意,整个人简直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杜逸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不禁摇头。“阿爹真是可怜,怎么就摊上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了?” 顾采薇转头看他。“你不也摊上我了?你觉得自己可怜吗?” 杜逸一愣,然后摇头。“不可怜。” “那不就是了?你们父子俩能遇到我,那可是你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们就只管偷着笑吧!”顾采薇得意洋洋的说道。 杜逸忍不住嘴角抽抽。“我就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人。” “嗯?”顾采薇扭头看他一眼,杜逸赶紧闭嘴。“我什么都没说!” 顾天元则在一边摇头晃脑。“和我阿姐比嘴皮子,你这不都自寻死路吗?你看我就不和她说这些。” 顾采薇又忍不住白他一眼。“说得好像谁小时候没蹦着跳着要来找我比赛似的。你每次被我比输了还哭鼻子呢!然后一边哭一边拉着我要重来。” “那你每次和外公比试的时候也输啊!然后你又不是没哭过!”顾天元立马呛回去。 “那是外公!长辈!我一个小辈在长辈跟前哭鼻子不是应该的吗?” “切,我信了你的鬼扯才怪!” 看着他们俩一路你一言我一语的互揭老底,杜逸脸上满是羡慕。 “有个兄弟姐妹真好。”他小声说道,然后眼巴巴的看向顾采薇,“阿娘,你给我生一个阿妹好不好?我想要阿妹!” 顾采薇就是一顿。“这个……以后再说,以后再说。我都还没准备好呢!” 杜逸还定定看着她。“那还要多久?” “至少要等眼前这件事处理完吧!这些繁杂的事情不先办完了,你阿爹哪来的心情生孩子?我怀着身孕也不能给他帮忙,反倒还要拖他的后腿。”顾采薇想想说道。 “好,我知道了,这件事完毕之后!”杜逸立马点头,“回去我就跟阿爹说!” 听到这话,顾采薇立马眉心一拧。“我怎么觉得,这就是你们父子俩联起手来给我设的一个套啊?” 杜逸连忙傻笑。“你想多了!” “到底是我想多了,还你们早就是这么打算的,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顾采薇没好气的低哼。 不过,和杜隽清一起相处这么久,她倒是不排斥给他生个孩子。但是……前提条件必须是他见过阿爹阿娘,也去外公坟前给外公上过香后再说。 现在她和杜隽清的状态就已经算是不告而嫁了,虽说这里头有不得已的原因在,但生孩子什么的,这些还是不能随随便便来的。 因此,她悄悄在心里做好了计划,也就迅速把这事给扔到一边,然后继续带着人往山上走。 这里的山都很有些年头了,山上花草茂盛,大树更是又粗又壮,有些比杜逸和顾天元两个小家伙的身板还要粗壮得多。 杜逸虽说之前来过一次永兴县,但他身体弱,就连矿山都只去了一次,那爬山之类的举动对他来说自然都是奢望。因此现在跟着顾采薇一起上山,也是他第一次爬南方的山。如此一来,这小家伙真是走一路感叹一路,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就只管拉住了顾采薇和顾天元不停的问。 也亏得顾采薇和顾天元都是学医的,两个人对山林里的草药大都认识,也耐心的给他讲解了一遍。 一路分辨草药,遇到需要的就挖上几颗装起来,一路往山上爬,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他们也抵达了半山腰上。 “就这里吧,差不多够了。” 找到一块地势平坦的地方,顾采薇忙叫人杜仁将东西放下,然后大家打开竹席铺在地上,再将带来的饭食、还有半路上采的野果装盘摆好,一行人就跪坐下来,开始用午膳。 因为是踏青野餐,所以饭桌上也没了平时的顾忌——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没有杜隽清这个老学究在上头压着他们! 所以,杜逸和顾天元两个小家伙一边吃东西,还一边叽叽喳喳的拉着顾采薇说话。 “阿姐阿姐,刚才上来的时候我看到路边有一条小溪,看来就在上头不远处有山泉,一会咱们去打点山泉水来烧茶吃啊!说不定山泉里还有鱼呢,那咱们就能捉鱼回来烤着吃了!” “是吗?那我也要去抓鱼!”杜逸自从身体好了,他就像是要把以前欠的东西都给不会来似的,人变得格外活泼好动。 “想抓那就去抓好了。”顾采薇立马点头。既然都已经出来玩了,她自然也就没打算抑制这两个小家伙的野性。 而且小郎君嘛,本来也是该活泼大胆一些才好。 所以,简单吃了点东西,他们就将琉璃带着黑风在这里看着东西,剩下的人一起沿着山间小道往上走去找山泉。 四处摸索着找了一会,没想到还真给他们找到了! 他们找到的甚至都不是一个小小的山泉,而是一汪水潭。虽然水潭不大,但里头却满满的都是鱼! 杜逸和顾天元见状,两个小家伙顿时开心得哇哇乱叫。他们只愁出来的时候没有带渔网,就赶紧去折了一根树枝,将枝头削尖,然后就去水潭里捅鱼。 在这方面,顾天元赫然是个中好手。别看他年纪小,但眼睛尖得很,树枝进了他的手,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他让扎向哪里就扎向哪里。每次下手,他的树枝上总会扎上一条鱼,有时候甚至两条呢! 杜逸看得羡慕得很,连忙向他请教。 顾天元顿时得意洋洋的说道:“要我教你?可以啊,给钱!” “这里是一片金叶子,你拿去!”杜逸随手摸出一片金叶子递给他。 顾天元拿了钱,果然尽心尽力的教起他来。 杜逸也着实聪明,顾天元教给他诀窍,再带着他试了几次,他就已经融会贯通,一棍子下去也是一条鱼。 杜仁原本还打算帮忙来着。结果看到这样的情形,他也就老老实实的在一旁给两位小郎君提鱼了。 最终,这两个小家伙乐此不疲的抓了半天,将杜仁的手里都给提满了,他们还玩不够,还是顾采薇看不下去,死活把他们给拖走了。 等他们回去半山腰,琉璃看到他们如此丰盛的成果,她简直惊呆了。“娘子,你们到底是去抓鱼去了还是打劫去了?” 杜逸顿时把小胸脯挺得高高的。“这些都是我和小舅舅抓的,亲手抓的!没有任何人帮助!” 顾采薇无力点头。“的确都是他们抓的。这么多鱼,咱们肯定吃不完了,现在随便吃上几条,余下的先用桶养着,等回去做给侯爷他们吃吧!” 亏得她早料到这次来山上肯定会摘野果什么的,所以事先就让人准备好了篮子桶等物,现在这些东西就派上用场了。 把多余的鱼给放好,再添点水养起来,杜逸和顾天元就已经自告奋勇的提着剩下的鱼去剖洗。 等他们在小溪边洗好了拿回来,晓芳儿也已经生好了火。 顾采薇将洗净的鱼拿过来,在鱼身上撒上她自制的烤鱼粉,然后直接放到火上去烤。 正当鱼肉烤到六七成熟的时候,山头上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救命啊!有蛇!好大一条蛇!” 原本正凑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一群人立马笑容一收。杜逸连忙站起来:“我听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像是魏王世子的?” “没错,就是魏王世子。”杜仁颔首。 顾天元瞬时就笑了。“原来魏王世子被蛇咬了?挺好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叫他们之前放蛇咬我阿姐,现在他们算是恶有恶报了!” 杜仁见状,他忙看向顾采薇:“夫人,咱们既然在这里,难道不过去看看吗?” “看什么呀?他们自己找死,那就算死在山上也是活该,这个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就当没听见!”顾天元冷哼。 “要是其他人在这里,那死了也就死了。可是现在是武家的郎君,咱们还是得留住他们一条命。”顾采薇无奈说道,“他们可是跟侯爷一起过来这里的,那么只要在永兴县境内,侯爷就必须保障他们的安全。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侯爷身上必然也脱不开干系。姓武的又最会胡搅蛮缠,他们的这个本事你们都见识过了。既然如此,咱们何必自找不痛快?反正以姓武的德行,他们迟早会自己把自己给折腾死。但是,他们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夫人说得没错!”杜仁连忙颔首,“既然如此,那属下过去看看?” 顾采薇颔首。 杜仁连忙就去了。 再过上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杜仁就回来了,他背上背着已经昏死过去的武延基,后头还有灰头土脸的武崇训,以及他们的一干姬妾们。 犹记得早上出门的时候,这些姬妾还都打扮得光鲜亮丽得很,涂脂抹粉插花戴玉的。结果现在,这一个个早已经是鬓发倾颓,衣衫不整,好些人脸上还都蹭上了山间的稀泥却忘了抹掉。 一行人垂头丧气的到了他们这里,杜仁赶紧将武延基放在地上。“夫人,魏王世子被蛇咬了,您快给他看看吧!” “你把世子交给这一个小娘子算怎么一回事?世子他现在要看的是大夫!你赶紧背他下山,请大夫去啊!”一个姬妾哭哭啼啼的低叫,甚至还跑出来推了杜仁一把。 琉璃看不下去了,她立马站出来将这个姬妾给推到一边。“这里在大山深处,就算赶紧把人背下山,再进去城里找大夫,时间少说也要一个多时辰。有这个时间,世子体内的毒性早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就算有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你这么说,到底是在关心你家世子呢,还是生怕他死不了,所以故意拖延时间?” 姬妾被呛得说不出话。 武崇训闻言,他立马看向顾采薇。“长宁侯夫人懂医术?” “略懂一点皮毛。”顾采薇颔首。 “既然如此,那舍弟就交给你了!”武崇训当即冲她拱手。 这个时候,这家伙的姿态倒是摆得够低的。 顾采薇颔首,她忙过去看看武延基身上的伤口。 “怎么样?要不要紧?毒性现在蔓延到哪里去了?”又几个姬妾凑过来,七嘴八舌的问个不停。 顾采薇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你们都给我闭嘴!”她忍无可忍低吼。 姬妾们一个激灵,连忙闭嘴。 顾采薇才站起来。“他不用救。” “你这话什么意思?”一听她如此说,武崇训就脸一白,“难道说,我阿弟他……” “高阳郡王您想多了。我的意思是说,咬伤魏王世子的根本就不是毒蛇,他的伤口也就破皮流了点血,根本连伤药都不用上,过两天就没事了。”顾采薇没好气的说道。 啊? 武崇训闻言呆住了。 “怎么会?明明我阿弟刚才还……” 他说着话,慢慢转头往武延基那边看过去,就见刚才还面色惨白不省人事的武延基猛地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我真的没事吗?那条蛇没毒的?太好了!” 刹那间,他又变得红光满面,人也欢蹦乱跳的精神足得很,哪有被毒蛇咬伤的样子? 武崇训顿时放下心。“原来阿弟你真没事,那我就放心了。” 武延基兴奋的蹦跳了半天,确定自己真没事,他也长舒口气。 不过看看小腿上的伤口,他还是放不下心,就对顾采薇说道:“长宁侯夫人既然会医术,那还是给我伤口包扎一下吧!不然要是感染了,那可怎么办?这山野之中蚊虫那么多,肯定有不少带病的。” 真是矫情。 顾采薇又悄悄翻个白眼,就随手对晓芳儿招招手。“你把那边几株草药拔过来——没错,就是那几株,然后洗干净揉碎了揉出汁给世子敷在伤口上。” 晓芳儿赶紧听话的将草药揉出汁,但不等她过来给武延基敷上,武延基的侍妾就已经主动来把东西从她手里抢了过去。“我来我来!” 然后自己掏出帕子,小心翼翼的给武延基敷在伤口上,用帕子裹好。 忙完了,她还眼泪汪汪的看着武延基:“世子,您现在觉得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好多了。”武延基低出口气,脸上果然浮现出一抹松缓的神色。 顾采薇见状彻底无语,顾天元也无力摇头。 “傻子!一群傻子!”他低声骂了好几句。 杜逸眨眨眼,他连忙小声问:“小舅舅你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是这些草药……” “什么草药啊,这就是山野间随处可见的杂草,我阿姐随便弄来糊弄他们的!”顾天元没好气的说道。 杜逸顿时忍俊不禁。 他连忙转过身,双手捂脸偷笑个不停。 不过,也没偷笑多久,他们就闻到一股糊味传了过来。 “天哪,我的鱼!” 琉璃这才想起来他们火上还烤着鱼呢!她一声尖叫,赶紧跑过去把鱼给此取下来,但为时已晚,好几条鱼都已经被烤糊了。 晓芳儿跟过来看看,她也心疼得不得了。 “这可是世子和九郎君辛辛苦苦抓来的,咱们烤了半天呢!”她小声说着,“就这么浪费了多不好。要不……咱们给黑风吃了吧!” 正说着,他们就听到那边传来一阵咕咚咕咚的响动,是武家人的肚子里传来的。 顾采薇一行人立马转眼看过去,武崇训武延基别开头,一个姬妾小声说道:“我们一早上山,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有喝过。方才世子被蛇咬,我们情急之下跑了,东西全都丢了……” “我明白了。”顾采薇颔首,“琉璃,方才咱们不是烤鱼了吗?既然高阳郡王和魏王世子更紧急,那就先把烤鱼给他们吃吧!” 武崇训一听,他顿时横眉怒目。 “你们要把烤糊的鱼给我们吃?” “是啊!”顾采薇点头,心里补充一句——还是她家狗都不吃的呢! “不过,如果高阳郡王您真不想吃的话,我们也不勉强,回头扔了就是。”顾采薇又补充一句。 武崇训面色铁青。 他要是吃了这个东西,那以后哪还有脸出去见人? 可是……肚子里又一阵咕咕作响。 脸面可不能当饭吃,他真的饿了。 于是他咬咬牙。“我吃!” 第106章她的未婚夫 反正这里没有外人,他们被蛇吓唬得跌跌撞撞跑下山这等丑事都已经被他们看到了,那再吃两条烤糊的鱼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横竖他们已经在杜隽清跟前栽过好几个跟头,早已经没脸了。所以,现在把下限刷得再低点也无所谓。 当然——前提条件是,这群人回去之后不要胡乱宣扬。不然,他也有办法让他们闭嘴! 心里如此想着,武崇训就渐渐定神。 武延基等人则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这烤鱼其实也就一面烤糊了,但另一面完好无损。所以虽然糊味四溢,但夹杂在糊味之中的还有一股勾人的香味。尤其当鱼送到跟前来的时候,那香味就更明显了。 对一群又累又饿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是比送到眼前的吃食更重要的? 所以,尽管武崇训武延基两个人都沉着脸。但当爱妾们将糊掉的那一面去掉,挑出完好的一面给他们送过来的时候,他们还是勉为其难的接过来吃了。 而这一口下去——“哇,好香!” 刚才还满肚子不高兴的人马上都为吃进肚子里去的美味大为惊艳。甚至,这份美味比他们之前偷吃过的顾采薇做出来的任何东西都要香得多! 他们顿时没了生气的心思,赶紧大口大口的把到手的半条鱼都给吃了个干净。 这还不够。一条吃完了,他们立马示意姬妾将其他的也都送过来。 可怜这些美人儿,她们拖着娇弱的身体上山来这半天,也累得手脚发软、饥肠辘辘的。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要先侍奉好武延基两个人。 眼看他们都不乐意吃这烤糊的鱼,她们还以为自己能多吃点了呢!反正平日里她们就没少吃这兄弟俩吃剩下的东西,所以她们对顾采薇将他们不要的鱼扔给她们并不怎么排斥。 结果谁曾想…… 尽管满肚子埋怨,但她们还是乖巧的将剩下的鱼身上完好的一面都剔下送过来。 武崇训兄弟两个也不客气,就全都接过来吃了个精光! 到最后,他们吃得肚子都鼓起来了却还不罢休。要不是剩下的只有烤糊的一面,他们怕是还不会住嘴。 然后,美人们和侍卫们才得以捧着他们不要的烤糊的那半边鱼小口小口的啃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顾采薇又不禁摇头低语。“这就是所谓的怜香惜玉的武家郎君么?我算是亲眼见识到他们是怎么怜香惜玉的了。” 顾天元更直接点,他小声说道:“他们俩好不要脸。明明是两个大男人,却就知道自己享受,根本不把别人的命给放在眼里。这种人以后肯定没好下场!” 顾采薇轻叹。“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自己乐意,咱们管那么多干什么?” 说话的时候,他们新架上去烤的鱼可算是烤熟了。这次的鱼儿烤得两面金黄,拿起来咬上一口,只觉入口酥脆,内里的鱼肉却细嫩弹韧。真不愧是山泉里长出来的鱼儿,这鱼肉自带一股泉水的甘甜味道,鱼肉也紧实嫩滑,颇有几分嚼劲。 他们这边的人一人分上一条,顾天元和杜逸就欢快的吃了起来。 一直到把一条鱼都给吃完了,杜逸连嘴上的油都来不及擦,他就睁大眼看着顾采薇:“为什么这个鱼这么好吃?比以前咱们在京城里、还有在许昌欧神子的小岛上吃的那些都好吃!” “那是因为今天我动用了我的秘制烤鱼料啊!”顾采薇笑说道,“这可是我从全国各地搜集的来的最适合做烧烤的东西,适当处理过后,再以一定比例混合在一起。每次做东西之前将之撒在想要烤制的东西上头,稍稍烤一点就香气四溢,能最大限度的将鱼肉的鲜香都给催发出来。” “那为什么你之前没拿出来给我们吃?”杜逸忙问。 顾采薇笑笑。“人手里总得有点绝活不是吗?再说了,这调料这么少,我这里都只有这么点呢,平时我也就一个人关起门来偷偷吃一点,别人都不给的。今天我也是心情好,才想着拿出来分享一下。结果谁知道……” 就让他们遇到了被蛇吓得魂不附体的武延基一群人,生生浪费了她那么多辛苦搜集来的调料! 杜逸几个人闻言,他们立马也都齐刷刷的朝武崇训一行人那边瞪视过去。 武崇训几个人立马脸色微变。 不过,他们虽然吃饱了,但看着顾采薇他们拿着烤得完美的鱼就在自己跟前大快朵颐,他们还是忍不住咂咂嘴,悄悄的咽了好几口口水。 最终,武崇训主动开口:“长宁侯夫人,你这个调料怎么卖的?我们买了!” “不卖。”顾采薇当即拒绝。 武延基却跟没听到似的,继续说道:“多少钱,你开个价,你要多少我们都给!” “我阿姐说了,这一小瓶调料是他辛辛苦苦走遍我大周朝的山山水水,好容易才积攒下来的,这是无价之宝,不卖!”顾天元忙说道,“你们想吃的话,自己回去找人做啊,干嘛非得找别人买?你们武家人是除了钱,就没别的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吗?” “他们本来就是!”杜逸连忙点头。 武崇训两个人都气得咬牙。 “长宁侯夫人,虽说这一路下来,我们都对你们一家人恭敬有加,但你们别以为我们退让一步就飘飘然,真觉得自己了不得了!我们不过是本着和气生财的想法,只想尽快将这里的事情处置妥当,也好给女皇陛下一个交代。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怕了你们了!”武延基忍无可忍的低吼。 顾采薇就眨眨眼。“原来你们不怕我们吗?” 武延基一噎,他赶紧又低吼。“你别忘了,我们是武家人!女皇陛下是我姑奶奶!” “知道了。可除了女皇陛下,你们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来吓唬我们的?”顾采薇只问。 武延基又说不出话了。 顾采薇则是得意一笑。“不过,我们现在却有许多呢!比如……再趁你们不注意,往你们的茶水里给你们下点让你们不举的药,那接下来的时日你们又只能看着眼前这么多美人儿却不能动,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再试试?” 不想!绝对不想! 那两个多月的记忆对他们来说绝对是难以拔除的噩梦,直到现在他们还偶尔做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时候,然后从睡梦中惊醒,大汗淋漓惊魂不定。必须得赶紧抱过来一个姬妾,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小兄弟还完好无缺,他们才能放下心来。 可以说,这件事对他们造成的打击是无法估量的,至少现在他们想起来还肝颤。 如今顾采薇旧事重提,他们顿时小心肝又一阵猛颤,差点又被吓哭了。 武崇训勉强稳住,而后就赶紧拱拱手:“今天多亏长宁侯夫人解救我们于危难,更多谢你送给我们烤鱼果腹。你的情义我们兄弟二人谨记在心,回头有机会我们一定会好生报答你。不过现在,我阿弟腿上还有伤,我们就不多打搅你们了。我们先回去了!” 说罢,他们一行人片刻都不敢耽搁,赶紧匆忙走人。 等人走远了,顾天元又忍不住说了句:“他所谓的回头有机会,应该就是没机会了吧?” “那是肯定的。”顾采薇颔首,“我都这么威胁他们了,他们指不定心里怎么恨我呢!还报答?姓武的可不是这么知恩图报的人。” 不过话说完了,她也就把这件事给抛诸脑后。“别管这些人了,咱们继续玩咱们的!” “好啊好啊!” 两个小家伙也立马点头,一群人就又欢欢喜喜的吃喝玩乐起来。 他们在山上玩闹到了下午,然后才带着一大桶鱼、几框果子回去了。 此时杜隽清已经回来了。他看着笑得一脸没心没肺的顾采薇,眼神微微一暗。 顾采薇见状,她立马笑脸微收。“怎么了?是铁矿上出什么事了?” “没有。”杜隽清摇头,“不过,今天长安那边又来消息了,女皇陛下知道铁矿质量很好,她十分高兴,所以特地命户部拨款一百万贯来给我们花用。甚至女皇陛下也已经命人前往各地征调民夫,好尽快将这些上等的铁矿挖掘出来,以供军需。” 顾采薇立马听出了问题所在。 “怎么会这么快?而且那些事情不该是兵部户部来主导的吗?怎么现在都被女皇陛下大包大揽了?” 虽说最终事情肯定还是会下放到下头各部去具体操作。但是,就如今反馈过来的消息来看,这里头很有蹊跷。 “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武家人截胡了。”杜隽清淡声说道。 顾采薇恍然大悟。 “要这么说的话,那这件事就解释得通了。现在也就只有武家人有这个本事私自动用驿站里的秘密通道往长安那边传递消息,而且还是直接传递到女皇陛下跟前。只不过……” 她又不禁摇头。“他们不是和兵部户部的人是一伙的吗?那现在他们还抢个什么功劳?本来按照正常的程序,落在他们身上的功劳也不会少了!” “可是他们还不满足。他们想要更多。”杜隽清冷声说道,“甚至,他们的最终目的也根本不是功劳,而是这个铁矿。” 顾采薇立马心跳加速了几拍。 “好吧,这的确是武家人能干得出来的事。不过户部兵部的人就这么认了?他们不至于这么怂吧?” 虽说他们一直都在拍着姓武的马屁,但眼下姓武的都已经直接来抢他们的功劳了!而且还是这么大的功劳,这件事绝对不能忍。 “当然没有。他们今天知道消息后就来找高阳郡王了,只不过高阳郡王借口魏王世子被蛇咬伤需要卧床静养,愣是叫人把他们给赶了出去,来人根本连姓武的都没见到就走了。”杜隽清又说道。 顾采薇顿时喷了。 “他们可真不要脸!就那么一条水蛇在武延基腿上轻轻叮了一下,血都没出多少呢,他们还能装得这么煞有介事的?兵部户部的人也是没用,居然这么快就被打退了。要是换做我,就算他马上都要咽气了,我也得杀进去,先和他们把账给算清楚!” 杜隽清一听,他看着她的眼神又是一凝。“你怎么知道魏王世子只是被水蛇叮了?” “哦,你还不知道这个!”顾采薇反应过来,就赶紧将今天山上的事情说了。 杜隽清听完,他的目光瞬时变得越发阴沉。 “你居然手里还有秘制的烤鱼料没拿出来给我尝过。” 这个不是重点好吗?她和他说的重点明明是武氏兄弟贪生怕死、现在还在这里装疯卖傻!而且,她给那兄弟俩的是连黑风都不肯吃的烤糊了的鱼,她根本就是为了羞辱他们好吗? 这么多重点,他干嘛一个都抓不住,却偏偏盯住这一点不放了? 顾采薇好生无力。 “你不是爱吃甜食吗?那我的烤鱼做得再好吃,对你来说也没多少差别。既然这样,我干嘛要浪费东西?那些调料好珍贵的,我一次都不舍得多放,我还打算攒起来多吃一段时间呢!” 杜隽清又幽幽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顾采薇被看得心里直发毛,她无奈又主动踮起脚抱上他的脖子:“好了好了,一会我就去再专门去给你烤两条总行了吧?不仅给你烤鱼,我还给你做桂圆莲子茶,你不生气了,嗯?” 杜隽清这才开口:“等你做完了再说。” 顾采薇无语的翻个白眼。 至于武氏兄弟抢了兵部和户部功劳的那件事?他们当然也并不十分在意。 本来也是和他们没多少关系的事情,只是那群人自己狗咬狗,那他们当然不会吃饱了没事干去瞎插手。他们只需要在一旁看热闹,然后在必要的时候稍稍煽风点火一下,那就够了。 反正,就顾采薇的双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件事后,户部兵部的人对武崇训兄弟二人的态度一下凉下来不少。 武崇训兄弟当然也知道,不过他们并不在意。好歹他们已经通过这件事捞到了确切的好处,不止长安城那边的女皇陛下拿到第一手的消息后大力夸奖他们、给他们的家人以赏赐。看长安那边家人送来的消息,甚至女皇陛下还给他们也准备了丰厚的赏赐呢! 他们又得财又得名,那牺牲一点人际关系又如何?反正以武家的权势,想要巴结他们的人多了去了,根本不缺眼前这几个! 不过,紧接着,当武家私底下征集的又一批铸剑大师赶到,他们开始下手想抢原铁的时候,兵部的人突然站出来阻止,户部的人坚定不移的站在了兵部那边。两部官员齐心协力的对抗武家,双方在铁矿那边就爆发了好几次争斗。 随后,在侯府里头这两方人马也几乎都不说话了。 对于这样的好戏,顾采薇他们自然是乐见其成——姓武的把心思都放在和户部兵部的人对抗上,自然也就没了心思来找他们的麻烦。 甚至,杜隽清作为无关的第三方,每次出事他就得站出来协调。这赫然又是给他树立威信的好机会。 如此一举两得,他们真是看得乐此不疲。 只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其实私底下,武家两兄弟根本就没有放过她! 没错,是没放过她,不是没放过杜隽清。 这一次,他们的人又被兵部户部联手挡在了外头,手下回来禀报之后,他们两个人就都冷下脸。 “这都已经是第五次了!”武延基怒吼,“阿兄,我看那群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现在就看着他们的人在矿山里头挖出来那么多好东西,还直接就地淬炼铸造了,再将东西一车车的运走,那些眼看着又是大批大批的功劳。可咱们的人呢?却一直被他们拦在外头,只能每次等他们挑选完了再进去捡他们挑剩下的,他们把咱们当什么了?我们可是奉女皇陛下的命令过来查验铁矿的人!” “结果现在,铁矿里头出了多少东西,又练出来多少东西,咱们都看不到,每天只能听到他们口头报来几个数字,这算怎么一回事?还有那个长宁侯!他分明也和那群人是一伙的!他们联起手来阻拦咱们!” 他越说越气,真恨不能现在就冲去找户部兵部的人好好理论理论。 武崇训则是敛眉。“他们是在咱们手下吃亏了,所以现在在报复我们。”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他们也未免做得太过了!他们这是打算吃独食,一点都不给我们剩啊!”武延基又叫。 其实一开始他们把矿山的相关消息搜集起来快马加鞭送回去长安的时候,其实也是吃了独食。而且,他们还是把别人的劳动成果都收作自己的,彻底绝了别人的路。如今户部兵部的人好歹还是凭自己的本事吃的独食呢!武崇训暗想。 不过,心里这么想是一回事,但他并不觉得自己之前做错了。当然,如今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绝对是大错特错! 没错,他们肯拿那些人辛苦搜集的资料上报上去,那还是认可他们的做法,给他们脸面呢!但如今其他人反过来这么对付他们……哼哼,那就是那些人不给他们面子了! 武崇训冷哼了声。“他们不给就不给,反正眼下咱们的重点也不在那上头。如今就让那些人继续和他们闹吧,叫他们以为咱们真把心思放在抢铁矿上。可实际上……” 兄弟两个人立马又相视一笑。 武延基也才轻出口气。“这群人肯定不会想到,其实咱们一开始的想法就不是抢夺这一个矿产。毕竟这个铁矿的存在早已经人尽皆知,咱们就算真要抢,那也抢不过来多少,反倒还会引发众怒。这次咱们来永兴县,也只是为了打探别的山头里是否有铁矿。” 早在年初太平公主派人往荆州道这边过来寻找铁矿的时候,他们的人马就跟了过来。然后,太平公主占据了那个小小的铁矿,然后开始耀武扬威,都不知道继续寻摸其他的矿山。毕竟这个地方古时候就是出产青铜和铁矿的地方,只是后来渐渐的没有多少发现,这个地方才越发的荒凉了。 但是现在,既然太平公主能找到铁矿,杜隽清更是在自己的封地发现了这么大一个铁矿,那就说明——这里肯定还有其他的铁矿没有被发现。所以,武三思武承嗣各自交给儿子的任务,都是尽可能多的把这里现成的天矿资源给捞到手里。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得尽快找出其他的铁矿出来,那才能成为他们武家又一大靠山! 因此,这些日子他们两个人日日都往山林里跑,美其名曰是在游山玩水,但实则却是悄悄带了人在探测这些山头里铁的含量。 也正是因为如此,虽然他们一直被杜隽清还有户部兵部的人排挤着,他们心里却并不着急,只是表面上故意做做样子罢了。 两个人说着话,丫鬟已经端了饭菜过来给他们享用。 今天的饭食里依然有一道烤鱼。看这鱼考得色泽金黄,香味扑鼻,脉象几乎和那天在山上看到的顾采薇做出来的一模一样。 武延基见状连忙咽了口口水,就抓起来一口咬了一大口。 但紧接着—— 呸呸呸! 他连忙把这一口鱼给吐了出去。“真难吃!这鱼谁做的?把那个厨子拖出去,打十板子赶出去!” “世子,这都已经是第十六个厨子了。”小厮为难的提醒他一声。 武延基眉梢一挑。“都第十六个了?” 武崇训也很是惊讶。“我隐约记得是有十多个了。不过十六个……这十六个厨子,一个个都说自己最擅长烤鱼,结果烤出来的也就是这种东西?这个也就卖相勉强还能看,可只要吃进去嘴里,简直让人想吐!” “可不是吗?”一旁的姬妾也小声附和,“这么多以做饭为生的厨子,做出来的东西还不如一个乡下来的小娘子,他们羞也不羞?” 武崇训又拧眉。 他低头看看眼前这一份烤鱼,眼神渐渐变得深邃了下来。 “果然还是人的问题吗?”他喃喃自语,“所以,想吃到那天的味道,只能再找她?可是她……她似乎是比长宁侯还不好搞定的一个人呢!” “阿兄你别着急,咱们有权有势,有才有貌的,之前长安城里多少小娘子都哭着喊着往咱们怀抱里送,她们又哪个没有被我们满足的?如今她也不过是没见识过咱们的好处,就真以为区区一个长宁侯就是男人中的极致了,然后一门心思的认定了他。现在咱们只要找到机会,好好让他尝尝咱们的好处,保证她一定沉迷其中欲罢不能。到时候什么长宁侯?她肯定认都不认了!到了那个时候,那还不是咱们想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武延基赶紧说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机会什么时候才能到?”武崇训只问。 武延基瞬时又是一噎。“这个……先等着看呗!我就不信,他们那边会一直都是铁桶一块!” 果然,他们所料没错,很快机会就来了。 也就距离这兄弟二人商量完不到半个月的功夫,永兴县的长宁侯府门口又来了一个人。 此人生得不算十分高大健壮,反倒眉清目秀的,看面相十分柔和。如果不是他过分黝黑的皮肤,还有后背上竹篓里背着的满满的打铁用具,旁人只怕都不会把他和铸剑大师联系到一起去。 然而就是这个人,他站在侯府门口,一字一顿的对门房说道:“请您向小娘子通传一声,告诉她扶风子到了。” 门房一脸茫然。 不过最近因为永兴县出了一个优质铁矿的消息传出去,天下各地的铸剑大师都纷纷往这里赶来,每天都有许多人主动上门来求见,所以门房早已经见多识广。他就赶紧颔首:“你要找的是我们侯爷吧?你在这里稍等,我这就去向侯爷禀报!” “我不找长宁侯,我要找的是小娘子。”谁知道,这个叫扶风子的人却一本正经的纠正他。 这个人莫不是有病吧?他们府上根本没有什么叫小娘子的人好吗? 门房暗暗腹诽着,但还是胡乱点头答应着,就赶紧跑回去向杜隽清禀报了。 正好今天杜隽清没有往矿山那边去。因此门房直接将消息告知到他这里,他顿时面上一喜:“他果真说他是扶风子?” “回侯爷,正是!而且,这个人还一口一个他是来找小娘子,不是找侯爷您的,小的问了好几遍他都不改口,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一回事。”门房回道。 杜隽清瞬时又眼神一暗。 “本侯知道了。你去将他请进来吧,一会本侯就去见他。” “是。”门房连忙答应着出去了。 杜隽清则招呼杜仁去将顾采薇给请过来。 很快顾采薇就欢喜的跑了过来。 “果真是方家阿兄来了吗?”来到他跟前,她就赶紧问道。 这个扶风子,赫然就是欧神子的小师弟,铸剑大师扬明子的小徒弟,之前欧神子就已经无数次的向他们提起过这个名号。所以今天一听到门房这么说,杜隽清就想起来了。 杜隽清颔首。“他是这么自称的。只不过我没见过扶风子,如今欧神子又还在矿山那边没回来,那现在就只能你去看看,一辩真假了。” “这个容易,我这就和你去!”顾采薇连忙点头。 话落,两个人就一道去了前厅。 此时那个年轻人已经进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卸下后背上的竹篓,而是就这样将这个沉甸甸的竹篓背在身上,身形挺拔宛如青松。 “没错,就是他!”顾采薇一眼看见,她就赶紧点头。然后她就想过去和人打招呼。 但杜隽清却一把拉住她。“我先去。” “好吧!”顾采薇无奈点头。 而后,就见杜隽清大步走过去。“敢问您就是扬明子的小徒弟扶风子?” 年轻人回头面对他。“正是。” 当看到出现在面前的这张过分年轻的面孔,杜隽清眉头微皱,眼中浮现出一抹狐疑。 扶风子看在眼里,他唇角微勾。“长宁侯是觉得我太年轻了,不像扬明子的徒弟?” “的确。”杜隽清颔首。 扶风子当即轻轻一笑。“那看来她并没有和你把事情交代清楚。” 她? 杜隽清眉心微拧,他立马回头看看顾采薇。 顾采薇此时已经主动走上前来。 紧接着,扶风子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然后,杜隽清分明发现他的眼神变得幽暗了起来。 顾采薇则是冲他摆摆手。“方家阿兄,你不用怀疑了,就是我。” “小娘子?阿薇?”扶风子小心翼翼的叫了声。 顾采薇点头。“是我。”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扶风子立马高喊一声。 别看这个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但他突然发出的这一声高喊,简直气贯长虹,因此带来的巨大的音波也将偌大的厅内的东西都震得狠狠一晃。 就更别提这屋子里的人了。杜隽清一不小心,他都来回晃动了好几下。 顾采薇早有准备,所以她只是无奈浅笑。“我就变成这样了,有什么办法呢?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是我,这个阿兄你接下来就会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是你,可是你这个样子……”扶风子的脸色越发的阴沉。 他盯着顾采薇看了好一会,然后再看看杜隽清,审视的目光看得杜隽清心里都很有些不舒服。 但这个人愣是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遍,然后才回头又看向顾采薇。“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什么?杜隽清莫名心头一阵乱跳,一种不好的感觉跃上心头。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跟了他对不对?这根本就不是你想要的,你只是被逼无奈,不得已顺应现实,是不是?”扶风子立马又问。 顾采薇皱皱眉。“一开始可以这么说。只不过现在——” “我知道了。”但扶风子根本不听她多余的解释,他又径直问道,“你打算还在这里停留多久?你们什么时候和离?” 杜隽清立马脑子里嗡的一声。 “我们不和离!”他高声喊道,一把紧紧抓住顾采薇的手,“我们是夫妻,现在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和离?再说了,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让我们和离?” “我是外人么?”扶风子冷眼看向顾采薇。 顾采薇又不禁干笑两声。 “那个……方家阿兄真不算外人。”她小声对杜隽清说道。 杜隽清瞬时心又重重往下一沉。“不是外人,那他是谁?” “他是我阿兄啊!”顾采薇忙说道,“我外公和他阿翁是多年的好友——哦对了,他阿翁就是扬明子。扬明子中年丧子,儿子就留下一个当时还在襁褓中的儿子,也就是方家阿兄了。所以方家阿兄的年岁比欧神子他们都要小上许多,但他铸剑的技艺比起欧神子他们一点都不差。甚至可以说,他比他们还要好!毕竟他是得了扬明子的真传的!” “我不止是她的阿兄。”但马上,扶风子又冷声说道。 “阿兄!”听到这话,顾采薇脸色一变,她连忙低呼。 但杜隽清却又开口。“让他说。我也很想知道,你们之间到底还有多少关系?” 说话的时候,他阴沉的目光已经盯上了扶风子。 扶风子自然也不是个怕事的。他定定的目光也落在杜隽清身上,两个人男人目光交接,瞬息的功夫已经厮杀了千百回。 “其实一开始,我阿翁就是想把她定下给我做娘子的。所以,我可以说是她的未婚夫。”扶风子开口了。 顾采薇顿时眼前一黑,她无力捂脸。 完了完了,这家伙果然这么说了! 杜隽清脸一黑,又听扶风子说道:“只不过姓陈的手脚快,竟然抢先一步把亲事给定下了。我阿翁知道后后悔不迭,当时就和高阿翁说好了,如果她和姓陈的亲事办不成,那她就得嫁给我!所以,既然现在她和姓陈的已经断绝关系了,那她就该嫁给我才对。” “可她分明是我明媒正娶回家的夫人。我们之间一切都合理合法,现在我们最多不过看在长辈的关系上管你叫上一声阿兄也就是了。那什么婚约,不过是长辈的一句玩笑话,你还是忘了吧!”杜隽清冷声道。 岂料,听到这话扶风子就冷冷一笑。“这种事情可不是我想忘就能忘的。再说了,我能忘,其他人能忘吗?” 杜隽清又心口一紧。“你这话什么意思?” “看来,她是真藏了许多事情都没告诉你啊!”扶风子顿时开心的笑了。 顾采薇捂着脸低叫。“方家阿兄,你别说了,没什么可说的……” “不,这个必须说清楚。他既然想和我们抢你,那就该有所准备才行。”扶风子却说道。 和他们?抢? 杜隽清沉沉开口。“对,让他继续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真准备好了?”扶风子眉梢一挑,“那好,我就继续说了——其实,当初看上她的人可不止我阿翁一个,只是我阿翁仗着和高阿翁之间的关系,死活抢占了第二的位置罢了。在我之后,还有许多人都排着队等着她和姓陈的解除婚约呢!你如果真要抢她,我算算……那你怎么也得排到一百号以后去了。” 杜隽清瞬时脸色铁青。 顾采薇都要哭了。“方家阿兄,你不要危言耸听好不好?其实根本没那么多,好多人根本就是开玩笑的,认真的就没几个好吗?” “没几个是几个?”杜隽清立马就问。 顾采薇无言以对。 扶风子倒是很好心的回答了他:“少说也有一个巴掌的数。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将他们的名号挨个报出来,保证阿薇她也不能否认。阿薇,你要不要让我试试?” “还是不要了吧!”顾采薇欲哭无泪。 “你呢?要不要听?”扶风子又看向杜隽清,眼神中明显带着几分挑衅。 杜隽清此时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两汪寒潭,眼神也仿佛被千百年的坚冰浸润过,冰凉冷厉无比。 “不需要。”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她是我的夫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成亲了可以和离,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本来以前我们也一直都计划着她和姓陈的成亲后肯定会受不了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然后就能一脚把他踹开再嫁给我们。”扶风子就道。 听到这话,杜隽清突然想到了顾采薇一开始死活要离开侯府的一桩桩一件件。甚至,在她刚醒来的刹那,他求的就是让他休了她! 当时如果他真给了她休书,那她是否回头真的会嫁给这个人? 虽然都已经是没影的事了,可现在回想起来,杜隽清心头还是禁不住的翻江倒海。 “不可能。”他冷冷说道,随即一把拉上顾采薇,“扶风子前辈如果是来我们永兴县寻求机会一展长才的,那你只管留下,本侯吃穿用住不会亏待你。可如果你不是……那就请出门右转,出城的路直走一里地就到了,好走不送!” 话音落下,他和顾采薇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扶风子见状,他也没有追上去,而只是定定站在原地,眼看是这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帘外,才慢慢的沉下脸。 杜仁此时也头疼不已。 他哪里知道,自己陪着侯爷过来考察一下这个扶风子,结果却听了这么一出八卦? 而且看夫人的反应,他确定扶风子绝对说的是真的。侯爷自然也发现了,所以他生气了。接下来这事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还有眼前这个人。刚才都已经和侯爷闹到这个地步了,他居然还没走? 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扶风子是吧?方才侯爷已经将两个选择说清楚了,你自己选吧!” “我选第一个。”扶风子当即说道,就背着背篓朝后走去,“我的房间在哪?你们收拾出来了吗?不过,既然一开始是长宁侯想请我过来帮忙,那想必招待我的东西你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他还真留下? 杜仁顿时更头疼了。 完了完了,接下来侯府上绝对要热闹了! 的确。 杜隽清已经被扶风子告知他的一系列消息快气炸了! 拉着顾采薇回到房间里,他连门都来不及关,就只沉着脸死死盯着她看,半天都没有吐出来一个字。 顾采薇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那个,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其实我真的只把他当兄长看待。当初我外公之所以答应扬明子这个荒唐的要求,只是拗不过他的死乞白赖,才随口搪塞的。至于后面那些人,他们也完全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个的跟着起哄,当不得真的!” “是吗?”杜隽清凉凉说道,“那他们死活拉着你定亲,给了信物没有?” “……给了。”顾采薇脑袋越垂越低。 “那你还说当不得真?他们分明就是真心实意的!”杜隽清低吼。 顾采薇都被他身上汹涌而来的怒气吓得一个哆嗦。 “可是我没承认过啊!我也没打算和他们胡闹。” 她还想解释,结果却听砰地一声响。 她抬头一看,才发现杜隽清已经气得摔门离开了! 第107章两个人一起勾引 眼睁睁看着这个人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顾采薇原地怔愣半天,然后恨恨跺脚。 “姓杜的,老娘给你一根杆,你还抱着就往上爬了是不是?那好,现在可是你自己要走的,不是我逼得你,回头你可别后悔!”她恨恨骂道,人却已经一屁股坐了下去。 琉璃见状,她不禁抿抿唇。 晓芳儿则是小声问:“娘子,您不去追侯爷?” “追他个头!他一个大男人,遇到别人来抢他的娘子,他第一反应不是和那个人决斗,而是来找我麻烦,他算个男人吗?以后你们都别在我跟前提起他!”顾采薇没好气的呵斥,“他要觉得斗不过那些人,想和离,我奉陪到底!老娘又不是没了他活不下去!” 咬牙切齿的叫骂了半天,她才一转身,砰地一声也重重将房门给关了。 琉璃和晓芳儿两个人都不由一个激灵。 晓芳儿赶紧看向琉璃。“阿姐,现在可怎么办?咱们要去请九郎君和世子过来劝劝夫人吗?” “不用。”琉璃立马摇头,“娘子这是和侯爷置气呢!她越是生气,就越是说明她在乎侯爷,他们是分不开的。所以现在娘子只是心情不好需要骂上继续发泄发泄,不是什么大事。这时候让黑风去陪她最好。” 说着,她就把黑风给叫过来,悄悄将门缝开出来一条,让黑风钻了进去,再关上门。 果然,一会里头就传来了顾采薇更大的咒骂声,以及黑风的呜呜声。 不过顾采薇也不是爱钻牛角尖的性子。所以关起门来发泄了半天后,她再打开门站出来,人已经又精神奕奕的,就直接带着黑风往厨房走去。 此时杜逸和顾天元听说消息后也来了。杜逸忙问:“阿娘,我听说矿上出事了,阿爹方才就是急着去处理这个的,今天他应该都回不来了。咱们需要给他做点吃的送过去吗?” “不需要。”顾采薇冷声回应。 杜逸立马吐吐舌头。“她是真生阿爹的气了啊!” 顾天元此时也冷下脸。“那还用说?我阿姐本来气性就大,又向来吃软不吃硬。姐夫要是好还和她沟通还好,现在他一声不吭直接就走……别说阿姐生气,我知道了都气得半死好吗?接下来你等着看吧,这两个人还不知道要闹多久才能和好呢!这件事绝对是姐夫的错!” “我阿爹就算有错,但更多的错难道不在阿娘身上吗?她都没跟我们说过,她阿翁把她许了那么多人家!”杜逸低呼。 “那说明我阿姐厉害,只要见过她的人都想娶她过门。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我阿姐正是这样的人。所以现在她能选择留在你们侯府,这就已经足够给你们脸面了,你们还想怎样?难不成非得让阿姐把那些人都给叫过来,让你阿爹好好的和他们比试比试,看谁更配得上我阿姐?”顾天元立马低斥,“要这样的话,多少人的才貌你阿爹都及不上呢!” “就比如今天来的这位扶风子,人家可是扬明子的亲孙子,一手铸剑技艺天下无双,人也长得一表人才,和我阿姐更是青梅竹马,从小就把我阿姐捧在手心里疼爱的。而且他还有钱有闲,能陪着我阿姐走遍天下。你阿爹除了一张脸还拿得出手,他其他还有什么比得上的?” 这话杜逸就不爱听了。“我阿爹再怎么说,也是京兆杜氏之后,曾经大名鼎鼎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里排名第三的人的后人。我们杜家在长安城里的地位也是很拿得出手的!” “那个不重要啦!我们家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好吗?再说了,在江湖上,我阿姐的身份也不低啊,扶风子也名声不小,他们俩要是在一起,那才叫珠联璧合呢!”顾天元摆摆手。 杜逸一张小脸顿时变得阴沉沉的。 “小舅舅,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么瞧不起我阿爹。” “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他的确配不上我阿姐啊!”顾天元就说,“我说的是实话。” 杜逸抿抿嘴。“既然你觉得配不上,那为什么还一口一个姐夫叫得那么欢快?你还从我阿爹手里榨出去好多钱!” “唔,长宁侯有钱倒是真的。尤其现在得了女皇陛下欢心,他手头更阔绰了,这一点我还是很喜欢的。”顾天元连忙点头。 杜逸立马咬牙。“原来你是为了钱才来讨好我阿爹的!我……我不和你玩了!” 就头一扭,气呼呼的走了。 “哎,大外甥,大外甥!”顾天元连忙叫了好几声,可杜逸就跟没听到似的,径自恨恨跺着脚走了。 顾天元才撇撇嘴角。“真是的,我不就是实话实说吗,他干嘛这么生气?既然知道自己和阿姐其他未婚夫有差距,他们现在应该做的事情不该是尽快提升自己,好让自己配得上阿姐吗?” 一边小声嘀咕着,他一边走进厨房,就见顾采薇已经穿上围裙,手里正拿着一大块羊排开始狠命的剁剁剁。 铿锵有力的声响立马在厨房里回荡,这声音……似乎有点过重了呢! 顾天元都不禁肩膀一缩,他选择站在门口和顾采薇说话:“阿姐,你这是打算炖羊排呢,还是烤羊排?我记得姐夫不爱吃这个。” “谁管他爱吃什么?方家阿兄喜欢吃烤羊排,我做这个是来给方家阿兄接风洗尘的!”顾采薇大声回答。 顾天元点头。“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想通过这件事刺激刺激姐夫,好让他赶紧回来。” 顾采薇砍羊排的动作突然一顿,她慢慢回头看他一眼。“你小子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顾天元赶紧捂住嘴。“阿姐我错了!从现在开始我什么都不说了,我去找方家阿兄玩去,他肯定已给我准备了好多见面礼了!那些我转手出去肯定又能赚好些钱呢!” 说着,他就连忙一溜烟的跑了。 等他跑了,顾采薇连忙又低下头,开始狠命的剁,用力的切。就仿佛砧板上躺着的是杜隽清这个没用的家伙一般,她要把他给碎尸万段! 她叫他连直面情敌的勇气都没有! 用尽了十二分力气做出来的烤羊排,那滋味自然不用说。羊排外表金黄酥脆,羊肉表面上蒙着一层黄灿灿的油星,油星还在滋滋作响,将羊肉最原始的香味不停朝外释放开去。 切开羊排,里头考得脆韧的羊肉立马露了出来。切上一块放进嘴里,浓郁的肉香立马萦绕在唇齿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满足舒适感。 扶风子吃了一口,他就颔首:“你的手艺又精进了。” 说完,就直接拿起一块羊排,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别看他身量不那么高大威猛,可是食量却是惊人。整整半扇羊排烤出来的肉,七成都被送到他面前,他也全都毫不客气的给吃光了! 吃完了,他再喝下两大火腿酸笋汤,他才面露满意之色。 “我终于吃饱了。我都好久没有吃得这么开心过了!” “阿兄你开心就好。”看他这么捧场的模样,顾采薇脸上也扬起一抹愉悦的笑。 “吃你做的东西,我什么时候不开心了?”扶风子却道,而后又转眼看着她,“我听说,长宁侯被我那一通话给气跑了?” “是啊!跑得干脆利落,连句话都没给我留。”顾采薇凉凉说道。 扶风子顿时眼神一冷。“像这种连和我打一架都做不到,就直接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跑的家伙,绝对不堪托付终身。你还是赶紧和他和离吧!有好事中途有什么问题只管来找我,我可以帮你一把。再不然,还有好多人都等着给你帮忙呢!” “阿兄,你够了啊!”顾采薇都听不下去了,“我们现在过得好好的,你就别来找事了。难道你不想看我幸福快乐的过一辈子吗?” 扶风子顿时面色凝重了起来。 “真是就是他了吗?”他轻声问道,“没有更改了?” “就是他了。”顾采薇颔首,“暂时我还没遇到更让我喜欢的人。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也不可能再遇到了。所以,现在我可以九成九的告诉你——没有更改了。” 扶风子眉头紧拧,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可是他配不上你。” 顾采薇轻笑。“在长安城那边,那些人还都觉得我配不上他呢!我们都是彼此彼此,就这么凑合着过好了!” 她的玩笑并没有让扶风子欢喜。 扶风子又定定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而后才说道:“我算是明白二师兄为什么要悄悄的给阿翁写信,还撺掇阿翁赶紧派一个徒孙过来,不要让我知道这件事了——你们早都料到我肯定瞧不上他!” “可到头来,还是你来了。”顾采薇无奈叹气。 天知道,在听说是他来到侯府门口的时候,她心里真的是又欢喜又担心。然后……事情的发展果然如她所料,一切都变得一塌糊涂。 “我当然要来。”扶风子沉沉说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答应过以后要娶你。就算你最终不能嫁给我,那个娶你的男人也必须得到我的点头许可才行。他要是连我这一关都过不去,又有什么资格保护你一生一世?” “阿兄,我自己又不是没本事,干嘛要别人保护我?”顾采薇哭笑不得。 “那不一样。”扶风子依然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是个小娘子。虽然会医术,懂一点拳脚功夫。但在真正的壮汉跟前,你这点本事完全不够看。更别提这世上的恶人一旦恶起来,那完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所以,你想要行走江湖的话,身边必须有一个文武双全的人陪着。但现在这位长宁侯……我并没有发现他达到了这个标准。” 反正说白了,他就是瞧不上杜隽清! 顾采薇心里低叹口气。 “其实按照当初我的标准,他的确也不能入我的眼。可和他相处了这么久后,我发现他其实也挺好的,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如果说以前我心中理想的郎君一直都是一个模糊的轮廓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就彻底让这个轮廓变成了现实。” 所以说,她还真喜欢上那个瘦得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家伙了! 扶风子眼神一暗。 “你喜欢是一回事,他合不合格是另一回事。反正这次我过来,就是专门来考验他的。人若是连我这一关都过不去,那你们就算成亲了我也会带你走!你应该知道我绝对说到做到。” “我知道。”顾采薇无力点头,“不过阿兄,你今天才来,狠话都已经放了好几轮了,现在你可以歇歇了吗?” “嗯,吃饱喝足,我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明天你带我去矿山那边看看,我也好久没有见过二师兄了。”扶风子这才收敛了脸上的不爽。再看向顾采薇的时候,他的面色都柔和了下来。 顾采薇连忙点头,又亲自往他的住处走了一圈,确定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然后才放心的回去自己房间里休息。 这一晚,杜隽清果然就住在矿山那边了。 如今随着矿山正式开始开采,朝廷里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涌过来,杜隽清早已经命人在矿山边上盖了许多房子,好给民夫以及欧神子等人居住。有时候那边有情况,他也会留下过一夜。今天他自然也住在了那里。 知道他不回来了,顾采薇只是低哼一声。“他出去正好!现在那一张床都是我一个人的,我想怎么睡怎么睡,还省得有人天天晚上和我抢!” 然后,她纵身往床上一躺,叫琉璃和晓芳儿放下帐子,自己舒舒服服的睡了过去。 扶风子那边,自从被顾采薇喂得饱饱的,他那边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但他们这边安安静静的,却不知道武崇训武延基两个人都快急疯了! “我就说呢,这个顾氏之前在娘家的时候就不安于室,连自己阿妹的未婚夫婿都要勾搭,那她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个男人?和长宁侯成亲后,她又怎么可能耐得住?现在好了,她的又一个姘头终于出现了!这个女人那所谓的三贞九烈果然就是装出来的,她根本就是个浪荡货!” 得知扶风子的出现生生将杜隽清给逼走,结果顾采薇却不急不躁,甚至还主动去下厨给扶风子做饭,然后陪着他吃吃喝喝,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时候,武延基就已经耐不住了。 这个小娘子都没有这么盛情招待过他们! 可这个扶风子,他们刚才已经看到了,长得也不怎么样嘛!反正比起他们兄弟俩差远了。 “这样不是挺好吗?”武崇训则笑了,“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呢,那咱们下手就更方便了。” “那是!”武延基连忙点头。 然后,第二天一早,顾采薇睡了个好觉起床,吃早饭的时候就只见顾天赐和顾天元两个人来了。 “阿逸呢?”顾采薇忙问。 “他呀,昨天和我生气了,晚饭都没吃几口,然后就气呼呼的回去睡觉了。刚才我去叫他来用早膳,他说他不饿,不出来。”顾天元忙回答。 顾采薇撇唇。“你怎么惹他了?” “我就说了些实话啊!可他非得偏心他阿爹,然后我们就没谈拢。”顾天元摊手。 顾采薇无语。扶风子顿时又眉梢一挑:“他有儿子也就算了,这个儿子居然脾气还这么坏?” 顾采薇扶额。“其实阿逸他很乖的,只是心思敏感了一点。阿兄你不要这么说他,我很喜欢阿逸的!” 扶风子就皱皱眉。“等吃完饭,我去考验考验他。” “好吧!”顾采薇无奈点头。 顾天元听到这话,他却猛地一个哆嗦,赶紧抱着胳膊想往角落里缩过去。 但这个时候,扶风子的目光已经瞥向了他。“还有你。” 再看看顾天赐。“你也来。” “哦,知道了。”顾天元挫败的垂下脑袋。 顾天赐则是连忙抬起他的胳膊。“我胳膊之前断了,最近才好,不能干重活,这个是大夫交代过的!” 扶风子立马眉心一拧。“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哪来那么娇弱?就因为胳膊断了,你才更要多用胳膊,才能将它练得粗壮,以后也就不会轻易折了。” 他的这个理论顾采薇深表赞同。 “五郎你的胳膊早已经好了,骨头也长好了,现在的确可以多做一些力量训练。不然一直这么小心翼翼的护着端着,你这条胳膊反倒要废了。” 这小家伙自己废了不要紧。可要是回去京城给顾程风看到,他还不又要把责任给推到她头上来? 对于这群蛮不讲理的亲人,顾采薇已经放弃沟通了。所以现在,她最基本的运动量还是要给顾天赐保持的。 顾天赐见状,他就扁扁嘴。“反正你们就知道欺负我。” 顾采薇冷冷别开头,扶风子则是眉梢一挑,眼底一抹冷意一闪而逝。 因为知道一会要跟扶风子走,所以饭桌上的两个小家伙也没了多少胃口。扶风子迅速将自己跟前的饭菜都给吃完,然后他就起身。“走吧!” 顾天元和顾天赐两个人顿时就跟最听话的小娃娃似的,赶紧站起来跟着他走。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们都不知道。反正扶风子话刚出口,他们就乖乖的听从了。 等他们几个人走了,顾采薇又慢悠悠的吃了半碗鱼片粥,然后她才放下筷子,打算出去走走。 但没走出去几步,晓芳儿就兴冲冲的跑了过来。“娘子你看,这是侯爷派人给你送回来的!” 在她手里,赫然抱着一捧鲜花。 这花儿倒是不怎么出奇,大都是永兴县山间常见的品种。不过经过巧手搭配之后,这些各色花儿巧妙的配合在一起,再中间再插上几片绿叶,倒也有几分意境在。 顾采薇见状,她不禁嘴角弯弯。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真是侯爷派人送回来的?” “是啊!是侯爷身边的侍卫将东西送到门口的,说是侯爷今天一早去山里摘的,然后让人给您送来的。他还说,侯爷说了,山花早晨迎着露水开得最鲜艳好看,他出门看到了,就想到了夫人你,然后就摘了这些让人快马加鞭给送回来。娘子你看,这花瓣上的确还盛着露珠呢!”晓芳儿老实的把送花人的话给重复了一遍。 顾采薇这才接过花,然后她又问。“侯爷还有别的话送过来吗?” “有的有的!”晓芳儿赶紧点头,“侯爷还说,静候回音。” “回音是吗?我知道了。”顾采薇点点头,“我这就给他准备回音去。” 说着,她随手将鲜花转手的给琉璃,就往后花园去了。 长宁侯府里也有个后花园。因为这里地处南方,水源充沛,所以后花园里的花花草草都不用怎么用心打理都长得很是不错。虽然已经到了夏末,可是花园里依然还开着许多花儿。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哪些花适合摘下来回赠回去。”到了后花园,顾采薇立马说道。 琉璃和晓芳儿连忙答应着,她们就站住了脚。 顾采薇于是一个人施施然走进了花丛里头,慢慢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琉璃和晓芳儿两个人的视线之外。 而就在这个时候,两个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顾采薇跟前。 他们手里赫然也拿着一捧花。 顾采薇见状,她也不惊讶,只淡然颔首:“果然是你们干的。我就说,就我家那个闷葫芦,他才不会玩这种风花雪月的东西呢!” 见她并不生气,武崇训立马笑了。 他大步走到顾采薇跟前,将她上下打量一通。“既然知道花不是长宁侯送的,你却依然选择了遵守约定,那是不是说明——你其实也是有意的?”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来到顾采薇面前,又将手中的花儿递给她。“鲜花赠佳人。长宁侯不懂情趣,可真是委屈你了。你跟了他两年,日子一定不好过吧?却还要天天在别人跟前装出夫妻和顺的模样来,你真是辛苦。” 顾采薇接过来,没说话。 武延基此时也过来了。他眉目含情的看着顾采薇:“你这个年岁的小娘子,正是娇花一般的年纪,本来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温柔呵护才对。结果现在却遇上长宁侯这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不过没关系,现有我们在,我们肯定会好好疼你。” 他说话的时候,还注意观察着顾采薇的表情。眼看顾采薇并没有任何反感的表示,甚至还双眼闪闪发亮,一副满是兴味的模样,他瞬时信心大增。 然后,他伸手来想摸她的脸。 但顾采薇一把将他的毛手给拍开。“魏王世子请守礼!”顾采薇一本正经的呵斥。 “是是是,长宁侯夫人教训的是,刚才是在下孟浪了。”武延基连忙退后一步,躬身向她行礼。 然而在起身的时候,他却猛地一下朝前跨了一大步,双手更是牢牢抱住她的腰,就一把将她给搂在了怀里! 顾采薇顿时大惊。“魏王世子,你要干什么?你快放手!” “不放,我就不放!”武延基连忙摇头,双手越收越紧。 武崇训此时也走过来,他从怀里摸出来一只小瓷瓶,打开盖子后直接将瓶口对准她的方向轻轻一挥,一撮白色粉末立马飞扬出来,直奔顾采薇的面门而来。 顾采薇嗅到了一股怪异的味道,她顿时瞪大眼:“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你放心,这不是什么坏东西,只是让你乖乖听话、不要反抗得那么激烈的腰。”武崇训连忙说着,他也大胆的伸出手来轻抚上她的脸颊,“我们知道你身为长宁侯夫人,立场和我们是对立的,所以现在你必须要奋力挣扎。只是我们都太喜欢你了,现在只想尽快得到你,所以现在你就忍一忍,先从了我们吧!我们保证,我们肯定会对你很温柔很温柔,一定不会伤了你。很快,你就能享受到我们带给你的乐趣了!” 武延基也才慢慢松开手,他继续轻声细语的说道:“你这个小娘子实在是太讨人喜欢了,其实我们早就把你给放在心里了。眼看长宁侯如此暴殄天物,天天把你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子赶到厨房去生火做饭,我们都心疼得很。只可惜长宁侯他自己没用,却死活要霸着你,我们一直找不到机会来疼惜你。今天他可算是滚蛋了,现在你就放宽心,让我们来疼爱你。马上,我保证你就能品尝到这世上最极致的美妙滋味,以后你都会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顾采薇立马脸色一白。 “你们俩?你们都……” “没错,我们都喜欢你、都想和你在一起呢!所以你就从了我们吧,我们保证以后一定会对你好!”武崇训和武延基双双点头,手上的动作也越发的放肆。 顾采薇突然扑哧一声,她笑喷了。 这突然的变化吓得武崇训两个人都是一愣。 而就趁着这个时候,顾采薇突然一脚将跟前的武崇训给踹开,然后回身重重一拳打在武延基小腹上。 这两个人立马分别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人迅速朝后退去。 顾采薇冷笑不止。“高阳郡王,魏王世子,我虽然知道你们俩口味重,却从没想到你们竟敢把你们的重口味用在我身上!您二位是不是也太自我感觉良好了一点?我对你们根本就没有兴趣好吗?甚至我可以明说,我对你们姓武的都没有任何好感!你们敢来我跟前卖弄风骚,那下场只有一个——找打!” 尤其想到方才这两个人男人一前一后将她放在中间,还一个抱着她一个捧着她的脸,故作深情的对她说着那些肉麻兮兮的话……她现在还鸡皮疙瘩直往下掉。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自信,让他们觉得自己所向无敌,不管勾搭谁都能勾搭得上? 武崇训捂着被她踹疼的肚子,他顿时也变了脸色。“你没事!怎么会这样?” “因为你们买的是假货啊!”顾采薇捏捏手指,就见从她指缝中间倾泻出来一些白色的粉末,“这个东西连普通迷药都算不上,就是随便从哪刮了点墙灰就装进来卖给你们了。也就你们蠢,居然就上当了!” 武崇训瞬时又羞又怒。 他羞的自然是他和武延基两个人一起使出美男计来勾搭眼前这个女人,而且还如此温柔小意、费尽心思,这个女人居然都不领情!而且她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还反过来对他们动手,她还嘲笑他们! 怒的,自然就是那个卖药给他们的人。明明那个人拍着胸脯保证这就是现今世上药性最猛烈的迷药,用了之后保证能让中药的人四肢酸软无力,任凭别人摆布,但意识却是清醒的,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他还开价一瓶二十贯! 他们也是看在药性的确是好,才花钱买了。 然而谁曾想……他们居然被骗了! 堂堂女皇陛下的侄孙,居然被一个江湖郎中给骗了!而且这个骗局还是被眼前的女人给揭穿的,那就更让他无地自容。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顾采芹,我们兄弟瞧得上你是给你脸面。你就算不要脸面,竟然也敢对我们下手?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这是以下犯上!”既然已经撕破脸皮,武崇训也装不出温柔贴心的模样,他直接脸一沉,冷声呵斥。 “就是!等我将这件事告知我阿爹,我阿爹肯定会狠狠教训你!”武延基也扶着树低叫。 顾采薇闻言又一声冷笑。 “以下犯上是吗?好吧,既然犯都已经犯了,那我还不如再多犯一点,反正我已经逃不过一顿教训了!” 说罢,她将两指放入口中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黑风,过来!” 马上,就听到一阵呼呼的风声传来,黑风风驰电掣般的过来了。 汪汪汪! 来到顾采薇跟前,它欢快的跳叫个不停。 顾采薇立马指向武崇训两个人。“你给我扑过去,咬死他们!” 黑风立马嗷呜一声,旋即欢快的摇摆着尾巴就冲了过去。 武崇训武延基两个人哪里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恶毒,居然直接就放狗了? 他们吓得脸色惨白,两个人赶紧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快来人,救命啊!” 紧接着,就听到四周围一阵脚步声传来。顾采薇眼看着从四周围的假山、大树后头跑出来十多个人,他们自然都是武崇训武延基的侍卫。 “给我弄死这条狗!”自己人过来了,武延基顿时心情稳定了许多,他连忙大吼一声。 顾采薇也心一沉,她赶紧低喊。“黑风,回来!” 刚冲到武崇训跟前的黑风连忙急刹车,然后啊呜一口咬住武崇训的衣摆,用力将他一拽,就拽得武崇训一个踉跄,他的衣摆也刺啦一声被撕成两半。 黑风就叼着这半边衣摆回来了。 但即便如此,武崇训依然一脸愤恨。“你们过去,把这条狗连同这个女人一起弄死!” “是!” 侍卫们齐声应道,果然就提着刀剑朝顾采薇和黑风这边靠拢过来。 顾采薇顿时握紧拳头。 果然,扶风子说得对,她还是小瞧人性的恶了。 她又哪里想到,这兄弟俩一门心思的将她给勾搭过来,一面想着怎么和她勾搭成奸,另一面却还在四周围布置了这么多人手? 他们根本就是早有准备——只要她敢不从,他们就用武力强行胁迫! 这可是在长宁侯府上!他们居然都能胆大至此,她着实还是太年轻,见识太少。 “娘子!” 听到这边的动静,琉璃和晓芳儿也赶了过来。 再等见到眼前的情形,她们都吓了一跳,两个人连忙扯着嗓子大声呼救。 武延基见状,他又冷笑。“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昨天长宁侯走的时候,就已经带走了一批人。剩下的一批护卫早已经被我们派人给引走了。现在你们再叫唤得厉害,也最多不过能叫来几个三脚猫功夫的小厮。那些人只要敢过来,我们就把他们和你们一起杀了!” “杀了他们,再假造出长宁侯夫人不甘寂寞,和情夫私奔的假象,那长宁侯也只能咬牙认了。”武崇训又说道。 “没错!这就是你们两个人一直欺负我们的下场!”武延基定定点头。 然而他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忽然就在他们头顶上响起。 没错,是头顶上。 “从头至尾,到底是谁欺负了谁?” 声音清亮沉稳,直击人的内心深处,瞬息让人脑海里也不由一阵嗡鸣,一颗心瞬时高高提起。 武氏兄弟霎时脸色大变。他们赶紧往四周围看去。“是谁?哪来的牛鬼蛇神,竟然也敢在你武爷爷跟前装神弄鬼?你赶紧给我出来!” 而后,就听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顾采薇身后的小路那边传来。 武家人连忙往那边看去,就见扶风子带着杜逸顾天元还有顾天赐一起出现了。 除了这几个,没了。 武氏兄弟连忙松了口气。 “刚才就是你在那里故弄玄虚?”武崇训冷声问。 “是。”扶风子颔首,“不过这不叫故弄玄虚,毕竟你们都被吓到了不是吗?” 好嘛,眼前杜隽清夫妻俩他们还没处理干净呢,现在就又来了一个对他们冷嘲热讽的! 武崇训冷冷一笑。“你来得正好。你们这群目无法纪、欺君罔上的东西,现在本王就要将你们一网打尽,全都灭了!” 说罢,他又催促着侍卫们。“赶紧把他们都给我杀了,一个不留!” “正好,趁此机会,让我来试试你们手里新换的兵器质量如何吧!”扶风子说道,慢慢伸手从背后抽出一把……柴刀。 “大言不惭!”武崇训见状,他又一声冷哼,旋即连声催促侍卫赶紧上,把这群人全都砍死! 顾采薇一行人,除了扶风子这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外,其他的要么是柔弱女眷,要么是才十岁上下的小孩子,根本凑不出来多少战斗力。所以武家人根本一点都不怕,直接抡着刀剑就砍杀了过来。 “小娘子,后退!” 此时就听扶风子一声低喝,顾采薇连忙拉着琉璃晓芳儿往后退去。扶风子旋即拎着柴刀上前几步,然后双臂高举,将手里的柴刀迎向这些人的刀剑。 顾采薇回头看去,就见杜逸已经闭上了眼,顾天赐更是害怕得捂住脸。 顾采薇连忙一把抽开顾天赐的手,她再拍了一记杜逸的肩膀:“都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三个小孩不由的乖乖睁大眼睛,正好就看到扶风子手里的柴刀和一把大刀正面撞击在了一起。 马上,空气中传来细弱的叮的一声响,他们亲眼看到那把柴刀将大刀拦腰劈开,再迅速朝前划去,生生将这把大刀斩成两半。 一切都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然后,大刀的前半段飞了出去,插在前方一棵柳树上。 那个举着大刀的汉子傻眼了。 而就在他傻眼的时候,扶风子将腿一伸,一把把他给踢飞出去,然后柴刀再次迎向了下一把大刀。 紧接着,就听到花园里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过后,武家那些侍卫们手里的刀剑无一例外的都被这把看似厚重朴拙的柴刀给劈成了两半。还有这些刀剑的主人,他们要么被扶风子给一脚拽开,要么直接被扶风子手中柴刀的威力震得接连后退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个也就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武家的武装力量就被彻底解除了。 但扶风子却还没有罢休,而是又提着柴刀朝武崇训兄弟跟前大步走了过去。 武崇训武延基两个人早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脸色惨白,双股战战。 当扶风子迎面走来的时候,他们也明显感觉到一股杀气喷涌而来。他们很想转身逃跑,可现如今双腿却仿佛有千斤重,他们根本连挪都挪不动一下。 眼看那把灰扑扑的柴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武家两兄弟已经抖索得跟个筛子似的。 他们完全相信,就以这把柴刀刚才劈砍他们家刀剑的力道,只要这个人将柴刀对准他们,他们只怕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不过还好还好,来到他们跟前站定,扶风子忽然高举的胳膊往下一垂,柴刀就咚的一声落地了。 武氏兄弟二人的一颗心也连忙落了下来。 “英雄,今天这件事其实真不怪我们,是她先勾引我们的!”武延基一看情况,他连忙低喊,“你既然早和她有来往,那你就该知道她本来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货色。长宁侯没本事满足不了她,天天喝王八汤都没用,她春闺寂寞,急需要男人来帮忙排遣。她见我们兄弟二人一表人才,就私底下向我们示意了许多次。不然,我们也不至于两个人一起来见她啊!” “是这样吗?”扶风子眉梢一挑。 武崇训武延基连忙点头,速度快得跟小鸡啄米一般。 扶风子于是回头看向顾采薇。 “阿妹,他们污蔑你。”他沉声说道,“你说,我这把刀现在该把他们给切成八瓣还是十二瓣?” 第108章割掉头发 武氏兄弟刚放下的一颗心瞬时悬得更高。 武延基尚还保存着意思希冀,他抖抖索索的低喊:“你、你敢!我可是武家的郎君,我阿爹是女皇陛下的亲侄子,女皇陛下也一直将我们兄弟当做亲孙子一般疼爱。我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女皇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他这么说着,一个武家的小厮悄悄的走过来,手里抓着一把宝剑往扶风子身后悄悄的靠拢过来。 他举起宝剑,正要动作,却不想扶风子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他立马回转身,直接运气柴刀当空一劈—— 咔擦! 就听到一声轻微的声响传来。然后,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全都浇在了武氏兄弟头脸上。这个小厮竟是被他给一刀劈成了两半! “我的天哪!太可怕了!”顾天元见状,他连忙装模作样的高喊了声。 杜逸也吓得小脸一白,小身板左右晃动几下,好容易才继续站稳脚跟。 至于顾天赐,他则是被眼前所见给吓傻了。 “杀、杀人了!” 他指来得及叫上这么一声,就白眼一翻一头栽倒在地。 武氏兄弟此时也脑子里嗡的一声,他们彻底傻眼。 这个人居然真的敢杀人!而且还是用这把柴刀,直接来劈! 如此简单粗暴,却又如此震撼人心! 一开始他们根本瞧不上扶风子,只觉得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就只是顾采薇的姘头,这次顶着个铸剑大师的名号来永兴县,不过是想浑水摸鱼,顺便和顾采薇继续私下来往罢了。至于他是不是真正的扶风子还不一定呢!毕竟就顾采薇的出身,她能认识扶风子?还和扶风子那么熟?开玩笑呢! 可是现在,在扶风子一通放肆的砍杀、尤其是刚才一道将武崇训最贴身的小厮给砍成两半之后,他的形象已经在他们心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就是一个恶魔!从地狱十八层里爬出来的索命阎罗! 杜隽清那点本事和他比起来都不够看的!毕竟杜隽清好歹还和他们讲讲道理,可这个人根本话都没几句,过来就直接动手!而且一出手就这么大的动作! 而在他们心思动荡之际,又听扶风子冰凉的声音传来:“什么女皇陛下?我就算把你们全杀了,她也抓不住我!” 武氏兄弟瞬时一个激灵,只觉一股冷意直接钻进骨子里去。 他们觉得自己仿佛也被打入了寒冰地狱。现在头脸上还蒙着一层厚厚的血污,他们几乎都睁不开眼,但鼻腔里满满都是刺鼻的血腥味,耳边又听着这个人放肆的宣告,他们不寒而栗。 此时此刻,保命为上。这两个人立马又改变态度,竟是赶紧爬起来,直接对着扶风子磕头不止,额头咚咚咚的撞在地上,这么柔软的地面都被他们撞得直响,可想而知他们的力气有多大。 “这位好汉,我们错了,真的错了!求求你绕过我们一条性命吧!只要你饶了我们,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们!”两个人争先恐后的大喊。 杜逸几个小家伙对眼前出现的这一幕叹为观止。 杜逸的小脸早已经不白了,身体也不晃了,甚至他的脸上还浮现出一抹雀跃。他连忙拉拉顾天元:“他好厉害!你昨天怎么没和我说他这么厉害?” “我说了呀!我说姐夫比不上他,可你不是不爱听吗?然后还气跑了。”顾天元撇撇嘴,不过马上他小脸上就浮现出一抹得意,“不过不是我吹,方家阿兄在江湖上名声远扬,虽然主要是因为他是扬明子的小徒弟,铸剑技艺十分高超。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从小就被他阿翁送去跟许多师父学武,十二岁才接回家。所以你别看他个头不高,身量不壮,其实他力气大得很,以前我们在外头玩耍的时候,劈柴的活计都是他干的!” 杜逸嘴角抽抽。 “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结果就被你们用来劈柴,你们也太暴殄天物了。” “哪有?他虽然是有一身的好本事,可这本事平时不也没多少施展的机会吗?我们这也是让他练练基本功,不至于生疏了。我们这是在帮他呢!”顾天元一本正经的反驳。 杜逸的反应是直接翻了个白眼,他不和他鬼扯了。 连忙再抬眼往那边依然提着柴刀,定定屹立在武氏兄弟跟前的扶风子那边看过去,他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小声咕哝:“要是我也能变得和他一样厉害就好了。” “要想变得和方家阿兄一样厉害可不容易呢!他这一身本事,都是用无数的血汗换来的,寻常人根本就办不到。我曾经也想过跟他学,但实在是太辛苦了,最终还是作罢了。而你……你这么瘦弱,你阿爹又那么心疼你,他怎么舍得放你去吃那个苦?”顾天元又忍不住小声说。 可他越是这么说,杜逸心里的想法却越发的坚定了。 “我能吃得了这个苦。只要我下定决心,阿爹他不会拦我的。” 顾天元瞬时眉头一皱。“你还真打算这么干了?” 这边两个小家伙正凑在一起小声咬耳朵,那边的扶风子却根本不管武崇训兄弟二人如何磕头求饶。他顺手又将几个想来偷袭的人给劈倒后,又问顾采薇:“到底砍成几半,你考虑好了吗?” 顾采薇眼角都抽了起来。 “阿兄,咱们能别那么暴力吗?这两个人现在还不能砍。” “为什么?他们都已经这么欺负你了。这次要是放过他们,以后他们肯定会反扑。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现在就把他们都给除掉,一了百了!”扶风子说道。 “那你最好杀了他们之后,再立马把这里和武家有关系的人都杀个干净,再去长安城,将武三思、武崇训以及他们的一干朋党都杀了。这么多人,你这把柴刀砍得完吗?”顾采薇没好气的问。 扶风子这才眉心微拧。“人的确是有点多,那我得多准备几把刀才行。” 武氏兄弟听到这话,他们吓得浑身发软,就噗的一声又趴了下去。 顾采薇无力扶额。 “武家人虽然大都没什么本事,但比起寻常人来说他们也还算厉害了。他们仗着女皇陛下这个靠山,还是发展出了不少势力的。你要真想把他们都给杀光,那至少得花个一年半载的。这种事情就算你乐意去干,我也不舍得啊!你大好的青春时光,何至于和这种人纠缠在一起?你本来可以去做那么多正经事的!” 听到这话,扶风子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了。 “你说的没错。把太多时间花在这些人身上不划算。只是,我还是不想就这样放过他们。” “直接放过他们那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他们敢欺负我,咱们就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最好是刻骨铭心,让他们一辈子都牢牢记住!”顾采薇低喝。 扶风子点头。 武氏兄弟本来就已经吓得浑身虚软,连爬都爬不起来了。结果现在又听到顾采薇这么说,他们简直魂都快飞出来了。 “你又想干什么?我们今天不是没把你给怎么样吗?到头来反倒是你们,你们把我们给害惨了啊!”武延基根本控制不住,眼泪哇啦啦的朝外流淌个不停。 顾采薇冷笑。“先撩者贱。要不是你们先来找我麻烦,我会奋起反击?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是你们自找的!” 说罢,她分别对琉璃和晓芳儿吩咐:“琉璃,你去给我拿几把剪刀过来。晓芳儿,你骑马去山里找侯爷,让他赶紧给我滚回来!要是一个时辰之内他回不来,那他就永远别回来了!” “是!” 琉璃和晓芳儿连忙应声,两个人赶紧转身跑了。 很快,琉璃就捧着几把剪刀回来了。“娘子,您看这几把怎么样?” “挺好的。”顾采薇颔首,直接拿起一把,然后走到武崇训跟前,一把撩起他的头发。 武崇训立马浑身紧绷。“你又想干什么?你不能——” 但话没说完,就听咔擦一声,乌黑的发丝纷纷扬扬的落下,落了他一脸。 武崇训到了嘴边的呼号声戛然而止。他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画面,然后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号——“不!” 武延基眼睁睁看着堂兄的一头黑发就这样被齐根剪断,他也吓得魂不附体。 再看到顾采薇又提着剪刀朝他走过来,他顿时泪眼滂沱。 “长宁侯夫人,求求你了不要剪我的头发,你不能剪啊!你要给我剪了,我以后哪还有脸面出去见人?” 但顾采薇哪里肯听他的话? 武延基越是哀求得厉害,她脸上的冷笑越是明显。“为什么不剪你?现在除了剪掉你的头发,就再没有其他事情能让我发泄心中的愤怒了。” 此时,杜逸也反应过来了,他连忙欢快的跑过来。“阿娘,我帮你!” 然后一把将企图挣扎的武延基给按了下去。 顾天元也跟过来,有样学样的把人给按住了。甚至,他还主动解开了武延基的发髻,把他的头发给拎起来。“阿姐,你从这里下手剪,又简单又方便!” 顾采薇顺手一剪刀下去,果然武延基的头发也被剪了下来。 “呜——” 马上,就听到武延基嘴里发出一声呜鸣,紧接着他的人就跟一团棉花似的瘫软了下去。 这也就罢了。再过上一会,顾采薇怎么觉得她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她连忙四处看看,旁边的扶风子已经冷笑起来:“原来所谓的魏王世子也就这点胆量?才不过剪个头发,你就被吓尿了?” 顾采薇连忙低头去看,才发现武延基身下的一片泥地都已经湿了,而且湿迹的范围还在不断向四周围蔓延开去。 这个人居然真被他们给活生生的吓得尿了裤子! 杜逸顾天元也赶紧捏着鼻子后退。 “这个人真没用!”顾天元没好气的吐槽。 但武延基早已经没心情反驳了。 今天他们兄弟两个算是经历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先是被扶风子提着柴刀恐吓,又被顾采薇当众剪头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他们精心保养了十多年的一头乌发,他们也一直都以这么一头黑发为荣。可是现在,这一头长发却被顾采薇一剪刀下去,彻底毁了! 这简直比一刀结果了他们的性命还要让他们觉得羞耻。 他们宁愿顾采薇刚才直接就让扶风子把他们给劈成八瓣更好! 可是偏偏顾采薇没有。而他们自己……就算现在没了头发,他们也不舍得去死。 因此,两个人心如死灰的趴在地上,根本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个时候,杜隽清终于闻讯赶回来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户部侍郎和兵部侍郎两个人。 他们居然回来得这么快?一共也才半个时辰不到呢! 听到丫鬟传讯,顾采薇立马想顾天元使个眼色:“五郎,快!” 顾天元立马摸出来一只小瓷瓶,将里头的药粉朝着武崇训兄弟二人、乃至他们的侍卫那边挥过去。 然后,等到杜隽清一行人赶过来的时候,这群人就已经头爬了起来,开始嘴里大喊大叫着,三两个人抱在一起,互相厮打狂吼。 见状,杜隽清脚步一顿。 兵部户部的两位侍郎见状,他们却是脸色大变,赶紧加快脚步跑上前来。 “两位侍郎请稍等!”顾采薇见状,她连忙过来将人给拦住了。 她越是拦着,这两个人就越是着急。尤其他们还在人群里看到了武崇训武延基兄弟俩! “长宁侯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郡王和世子,他们俩……这是怎么了?”户部侍郎整理了半天舌头,才算是结结巴巴的把话给问出口了。 “哎!” 顾采薇立马一声长叹。“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今天一早,我们刚用完早膳呢,就听到有人来报,说高阳郡王和魏王世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带着他们的侍卫小厮满侯府的跑,对着谁都喊打喊杀的,吓死人了!我们侯府上护卫又少,昨天侯爷往矿山上去,又带走了一批,剩下的根本不够用。亏得有扶风子在,他帮助我们将这些人都给赶到了后花园里。本来我们是想让他们在这里发泄够了,冷静下来再好好说话的。可没想到,都已经这么久了,他们一个个还在大喊大叫,甚至闹得比刚才更凶了!” “对呀对呀,我们都快吓死了!”顾天元赶紧补充,“尤其是高阳郡王和魏王世子,他们两个人跟疯了似的,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剪刀,就自己把自己的头发给剪了,我们拦都拦不住!” 两位侍郎看着眼前的状况,再听着他们的说辞,他们脸上血色都褪尽了。 杜隽清却是在远处仔仔细细的将顾采薇、扶风子还有杜逸顾天元几个人的表情观察了一通,当看到依然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顾天赐的时候,他眼神一闪,已经明白了。 他连忙大步走上前来。“不管怎样,现在咱们还是赶紧想办法先让高阳郡王他们不要闹了,然后再请大夫来给他们医治。” “对,就该这样!”两位侍郎忙不迭点头。 只是……看看跟前那群人疯疯癫癫的模样,都已经有人直接把对方的耳朵给咬下来了! 被咬下耳朵的人嘴里狂叫,耳朵里鲜血直流,却根本不知道自保,反而继续喊叫着又向下一个人扑了过去。 这些人都疯了! 而要对付疯子,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他们犯难了。 但杜隽清咬咬牙,还是吩咐杜仁去叫来侯府上的护卫,大家费尽心思,可算是将这些人都给抓住,挨个敲晕了。 这些活计看似简单粗暴,但也着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好歹昏死过去的高阳郡王一行人不发疯,也不咬人不抓人了! 眼看这些人全都被放倒了,杜隽清又颔首。“快,将他们都送回去厢房,再请大夫来诊治!” “是!”杜仁连忙带着人下去安排。 很快,他们随行的太医就来了。只是太医给这些人挨个把脉完毕,他也没检查出个所以然来,只皱着眉头说道:“老夫资历尚浅,发现郡王和世子一行人的脉象除了过分洪大之外,并无任何异常。老夫千思万想,也想不出个头绪。既然如此,还请侯爷您请当地的巫祝来看看吧!” 言外之意,就是暗示他们武崇训一行人根本没病,他们就是中邪了! 杜隽清眉心一拧,他立马点头。“本侯知道了。” 他转头就又吩咐杜仁去请当地有名的巫师过来。 永兴县身处古楚国境内,楚国崇尚巫术,这里曾经遍布各种巫祝。直到现在,这里依然是各类巫祝繁衍生息的土壤所在。 所以,杜仁出去不多大会,就已经领了一个面容枯瘦的老者回来。 “侯爷,这位就是永兴县内最厉害的巫师了。”他对杜隽清说道。 杜隽清颔首,就冲老者行个礼。“我们府上客人的情况,想必方才他都已经和您说明白了。那么现在,就请您去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吧!” 老者连忙点头,立马就进了屋子。 进去之后,他顿时脸色一变,立马身体扭曲成常人难以模仿的姿势,嘴里也开始念念有词,念得却都是他们听不懂的东西。 刹那间,房间里的气氛都变得阴森恐怖了不少。 绕着武崇训武延基两个人的床来来回回有小半个时辰,老者的动作才终于停下,他的面容还有身姿也恢复了正常人的形态。 户部侍郎和兵部侍郎早已经按捺不住,他们赶紧来问:“怎么回事?你看出来什么问题了吗?” “看出来了。”老者点头。 “那你快说啊!” “他们是冲撞了山神,现在被山神惩处了!”老者大声回应。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 “这是为何?”户部侍郎忙问,“他们好好的,每天不过是游山玩水,最多不过在山上摘点野果猎点野味,何至于就冲撞了山神?难道说……是他们不小心伤害了山上的神物,所以才被山神怪罪?” “山神宽容,他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降罪于世人?”老者立马摇头,“方才我已经听山神说了,真正原因是这两个人日日带着人在山林间走动,而且每到一处就肆意挖掘,根本不顾满地的生灵。挖完之后,他们就直接将一切丢下走人,竟连给那些可怜的尸体收拾善后都不做。那些枉死的性命告到山神处,怨气聚集,山神也看不下去了,才会降罪于他们。” 这一番话,瞬时又让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武氏兄弟最近天天往山上跑,他们自称是闲的没事出去打猎,可其他人又不傻,哪里会不知道他们的盘算?只是武家人向来无法无天,他们这次又并没有在已经发现的铁矿上头做太多阻挠的事情,那大家自然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他们去胡乱折腾了。 结果谁曾想,这两个人去山林间寻找铁矿的时候如此鲁莽,竟然造成这么大的祸事? 兵部侍郎忙不迭问道:“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做才能让山神收回责罚?” “山神说,此二人罪孽深重,早已经惹得山间花草之灵怨声载道,根本不配被宽恕。如果你们坚持要为他寻求原谅的话,那就只能多做善事,以求感动上天,如此山神或许会回心转意,让他二人恢复神智。”老者慢悠悠的回答。 言外之意是说,这两个人很有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 两位侍郎的脸色又变得十分复杂。他们连忙看向杜隽清:“长宁侯,你说现在可该怎么办?” 杜隽清也沉着脸。 “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如今我们只能凑点钱,将山间的山神庙修缮一下,添些香火。以后再多派人在山间巡逻,将其他企图在山间乱窜的人都给赶回去,还给山野里的生灵一个清净空间。” “那是自然!”户部侍郎忙不迭点头,“这个钱也不多,我们户部可以全都出了!” “好。”杜隽清也不客气,直接爽快点头。不过马上他又补充一句,“还有,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必须得尽快向朝廷禀报。” 两位侍郎立马又一脸为难。 “真要这样吗?要不再等等吧,说不定过两天郡王他们就好了呢?” 杜隽清的目光在这两个人身上看了看。“既然这件事上我们有分歧,那就一起好好讨论讨论吧!两位以为如何?” 户部侍郎和兵部侍郎立马交换一个眼神,然后他们才双双点头。“既然如此,那是该好好讨论讨论才行了。” 杜隽清也就颔首,他吩咐杜仁将老者送出去,然后再对顾采薇招招手:“夫人,你也一起来吧!” 两位侍郎闻言眉头一皱。 “长宁侯,咱们一起商量要事,你叫你夫人来作甚?” “今天这件事,我夫人了解得最清楚,本侯觉得一会肯定会有需要她的地方。”杜隽清慢条斯理的回答,“而且本侯的夫人,那就是自己人,本侯没有什么需要隐瞒她的。” 两位侍郎眨眨眼,这才不大情愿的点头。“既然如此,那好吧!” 顾采薇还被杜隽清的举动吓了一跳呢! 这家伙干嘛要叫她?他们不是还在冷战的吗? 而得到两位侍郎的允许之后,杜隽清甚至都已经来到她跟前,主动朝她伸出手。“夫人,走吧!” 顾采薇抿抿唇,她回头看了眼扶风子。 就是这一眼,让杜隽清面色又是一冷,他立马一把将她的手给抓住。“走了!” 就愣是把人给拖走了。 扶风子见状,他只是唇角轻扯,就直接提着柴刀转身回房。 杜逸一见,他赶紧大叫:“扶风子前辈,您等等我!” 然后就拔腿追了过去。 杜隽清听到身后传来儿子的叫声,他下意识的脚步一顿回头去看,就一句看到儿子跟一只小跟屁虫一般,屁颠屁颠的跟着扶风子走了! 这狗腿的小模样,是他以前从没见过的! 怎么回事? 他立马看一眼顾采薇,顾采薇摊手。“你别问我,回头有空问你自己儿子去!” 杜隽清才抿抿唇,又继续拽着她朝前走。 他们两个人,再加上兵部侍郎户部侍郎,四个人一道去了杜隽清的书房,杜仁关上门,杜隽清就沉声开口:“好了,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人,大家可以畅所欲言了。” 兵部侍郎立马开口:“长宁侯,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方才侯府后花园里头很有些蹊跷。至少本官观察到那里还残留着许多刀剑的碎片。本官粗略的扫了几眼,发现那些刀剑都是被利器砍断的。而武家的侍卫们手里拿到的刀剑都是用最好的原铁打造,一般来说极少有东西能将之砍断——就算是他们自己对砍也不行。” 户部侍郎闻言一惊。“还有这事?本官眼拙,并没有发现。不过本官也觉得高阳郡王和魏王世子都中邪中得蹊跷。这里头应该还有什么事情,是长宁侯你知道却没有告诉我们的吧?不然,你何至于今天回府的时候死活拉上我们一起?” 这两个人居然是被杜隽清给死活拉回来的? 顾采薇得知这个消息,她心中不免一惊。 而马上,她就察觉到杜隽清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身上。 “夫人,到底怎么一回事,现在就请你给我们说个明白吧!” 她就知道。这个死男人怎么可能放过她? 顾采薇无力点点头,就将实情给说了。 杜隽清还好,他跟着顾采薇已经见过许多大场面了,所以听后只是抿抿唇,并没有发声。 但兵部户部的两位侍郎听她说完,他们则是吓得大惊失色。 “长宁侯夫人,你!你怎么这么大胆啊!”户部侍郎低呼。 兵部侍郎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虽然是姓武的对你图谋不轨在先,可既然后来你们都已经占据上风了,那你又何必还穷追不舍,以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们直接打他们一顿,让他们记住教训不就行了?” “打他们一顿,他们记得住教训吗?”顾采薇反问,“之前从长安往这里走的时候,他们夜夜笙歌,不思赶路,侯爷对他们严词教训,根本没用。还是后来侯爷直接给他们下药让他们不举,他们才老实了几天。可等到了这里,他们拿到解药之后,就又开始无法无天了。那就说明,之前的教训全都失败了,姓武的根本就不怕!” 杜隽清对武崇训兄弟二人下药这件事,这两位侍郎自然也都是心知肚明的。但他们不说,这两个人也就装傻充愣到底了。 但是现在,顾采薇直接说了,他们也都只目光闪闪,并没有再故作惊讶的叫唤。 毕竟现在顾采薇已经连更可怕的事情都做出来了,之前那点下药的手段根本就不值一提。 杜隽清也颔首。“横竖我们和姓武的已经闹翻了,这次他们甚至还想对我夫人下手……就算我夫人不对付他们,我得知消息回来肯定也是要教训他们的!若是本侯出手,他们的下场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两位侍郎立马察觉到后背上一凉,他们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这个是长宁侯你们自家和武家之间的矛盾,这事你们就不用和我们提了吧?”户部侍郎小声道。 杜隽清轻笑。“在离开长安之前,这的确是只我们长宁侯府和武家之间的矛盾。可是既然出了长安,我们就是一体,你们又早和那对兄弟势同水火,那在武家人眼里,你们早已经和我们是一伙了。如今这对兄弟出了这事,你们觉得,武家那边知道后会怎么想?” 两位侍郎目光闪闪,他们赶紧摆手。“梁王魏王或许会生气,但他们自然也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他们就算找人报复,那先找的人肯定是长宁侯你!”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方才你们在后花园里看到那等情形的时候没有任何表示?在听到巫祝一口咬定他们是中邪的时候,你们还装出一副煞有介事、真的信了的模样?”杜隽清反问。 两个人一怔。 杜隽清又道:“所以,其实你们心里清楚得很——武家人性情凶狠暴戾,一旦给他们知道自家的男丁出事了,他们怒火中烧,根本不会去追问到底罪魁祸首是谁,他们只会将涉事之人一股脑的全灭了,好给自家子侄报仇!他们当然第一个来找的人会是我,可紧接着你们能逃出生天吗?我看很难。” 两位侍郎咬牙。 “长宁侯,你陷害我们!你若是不拉着我们回来,我们根本就不会被卷进这桩事情里面来!” “是又如何?可如果你们心里不恨姓武的,你们会被本侯一拉就拉动了?而且刚才也是你们主动帮本侯遮掩,将那些显而易见的破绽都给遮掩了过去。”杜隽清凉凉说道,“所以你们的心早就已经偏向本侯这边了。今天这件事不过是让你们彻底做出选择罢了。” 此言一出,两位侍郎满身的气势都噗的一下被戳破了 户部侍郎抿抿唇,他无奈点头。“好吧,你说得没错。武氏暴戾,而且一直都只想踩着我们的头往上爬,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和我们互帮互助。甚至这次他们同我们一道来永兴县,其实他们也是做的两手准备——要么,把眼下这个铁矿给据为己有;要是不行的话,那再去发掘另一个矿也是可以的。他们根本就不是为国效力,他们只是想利用我们现有的资源,好继续让他们敲骨吸髓罢了!” 而且,敲骨吸髓也就算了,这两个人敲的却是他们的骨头,然后把髓吸进去肚子里喂饱了他们姓武的! 这个他们就不能忍了。 兵部侍郎也点头。“他们这次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而且还一再抢占我们的功劳,我们都已经被上官数次写信过来责骂。长此下去,我们在这里累死累活的做事,好处都归了姓武的,然后等回去长安一点好处都捞不到不说,只怕还要被上官追责,到头来怕是这个官位都保不住。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还捧着纵着他们?”所以说,万事还是逃不开一个利字。 之前他们万般讨好武氏兄弟,只是想让武氏兄弟在女皇陛下跟前给他们说说好话,好帮助他们升官发财。结果没想到姓武的拿了好处也不做事,反倒还黑心的想要抢占更多的好处,甚至都把他们给逼到绝境了!既然如此,他们自然也忍不下去了。 正好眼前又有杜隽清带头反抗这对兄弟,他们自然也就顺水推舟,跟着下手了。 现如今,大家都已经把话说开了,杜隽清就颔首:“本侯早说了,现在我们就是一伙的。而且高阳郡王和魏王世子现在都已经这副模样了,我们将人留在这里也没用。而且纸包不住火,这个消息迟早会被人发现传回长安去。既然如此,咱们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趁着长安那边还不知道,直接先把人给送回去,反正一口咬定他们生病了,永兴县太过偏僻,长安城里名医多,所以我们才选择将他们送回去治病。至于这边,我们也会继续修庙捐香油钱,这也是在为高阳郡王兄弟二人赎罪。里子面子我们都已经做到了,武家也挑不出我们的错来。” 更重要的是,天高皇帝远。武家就算生气了,又能把他们给怎么样?他们的手脚再厉害,那也只是在长安。他们要是想把手给伸到永兴县来?那是不可能的! 这次送走武崇训兄弟后,下一步杜隽清要做的就是清除这里武家的人手,进一步巩固四周围的人防,不再允许任何居心叵测之辈潜入他的地盘。 这些他不用明说,两位侍郎在官场上摸爬打滚这么久,他们自然也都清楚他的盘算。 于是,这两个人又眼光一亮,看着杜隽清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审视。 “长宁侯如果这么计划的话,那倒是可行。只不过,本官还有一个问题——侯夫人给高阳郡王二人下的药能管多久?这个解药又是否好找?可千万不能等他们回去没两天,就被武家人找到了解药,然后一切就都完了!”户部侍郎忙道。 要是这个问题解决,他们就对杜隽清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 于是乎,在场几个人的目光就又落在了顾采薇身上。 顾采薇立马扬起笑脸。“这个你们只管放心。这个药是我们顾家独门秘制,解药只有我们自己有。我们除非疯了傻了,否则怎么可能拿出来给姓武的?” “那就好。”两位侍郎连忙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这事就听凭长宁侯您的安排了!” 杜隽清颔首。“矿上事务繁忙,二位想必手头还有许多事情要办,本侯就不多留你们了。护送高阳郡王和魏王世子回长安、以及修庙之类的事情,这些就交给本侯来处理就行。” “那是自然。这里本来就是长宁侯你的封地,这些事情你来做理所当然。”两位侍郎赶紧点头。然后他们就赶紧告辞离开,都懒得再去看武崇训兄弟一眼。 只不过,将这两个人送走后,杜隽清却又猛地转回头来看向顾采薇:“你确定解药没有外流?在这之前,你们一颗都没有给过别人?” “这个……倒是给过。”顾采薇想想点头,“不过只有一粒,是送给一个熟人玩的,那都已经是去年的事了,想来现在肯定已经都用了。他常年在外游荡,而且最厌恶和朝廷打交道。所以他是绝对不可能把解药拿出来给姓武的的。” 杜隽清听在耳朵里,他却双眼一眯。 “该不会,这个人也是你的未婚夫之一吧?” 顾采薇无奈抬起头。“你还真死盯着这个不放了啊?” “我只问你,是还是不是。”杜隽清冷声问。 “好吧,是!”顾采薇干脆把头一点,“不知道这个回答侯爷您是否满意?” 杜隽清顿时面色又是一沉。 顾采薇撇唇。“你要还是生气想离家出走的话,门在那边,你只管走,我绝对不拦着!” 杜隽清这次没有动,只是死死盯着她看,却不发一语。 顾采薇不耐烦了。“你这个人什么意思?好,你不走,我走总行了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说罢,她正要转身离开,却不想杜隽清猛地出手,一把将她给拉了回来。 紧接着,一个凉冰冰的东西被塞进她手里。 顾采薇低头一看,发现这竟然是一把新匕首? 马上,她耳朵里又钻进来六个字——“对不起,我错了。” 第109章杜逸拜师 顾采薇抬起头,就对上了一双柔光潋滟的眸子。 她的心一下软了下来。 “这次我真吃醋了。”杜隽清低声说道,“但我也没打算和你分开。我昨天出去,只是想让自己一个人静静,顺便想想这件事该如何应对。结果谁知道,武崇训武延基居然就抓紧这个机会……我错了,我不该因为一时冲动,就把你留在这个豺狼环视的环境里。现在你能得以保全,全都是老天庇佑,以后我再也不会干这种事了。” “不是老天保佑,是方家阿兄保护了我。”顾采薇纠正他。 杜隽清又眉头一皱。“你说得对,主要是扶风子的功劳。我回头一定要去向他道谢。” 看他说话的时候脸色这么难看,顾采薇忍不住说道:“其实你不去也没关系,反正他这么做是为了帮我。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遇到困难,他都会站出来帮我的。” 杜隽清闻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要去。既然他以兄长的身份一直关爱呵护你,那我也要以兄长之礼待之。不然这也太不像话了!” 顾采薇忍俊不禁。 这家伙哪里是打算去道谢?他根本就是想让扶风子认清自己的身份,然后知难而退。他是想再次去宣誓主权呢! 她选的男人,果然就从没有打算退让过。 杜隽清说到做到。 将眼前的事情暂时处理完毕,他就连忙又赶到扶风子的住处。 但到了地方,他却见到杜逸正和顾天元两个小家伙站在院子外头,两个人都一动不动的,也没有交头接耳,就乖乖的站在那里,跟两尊小木雕似的。 杜隽清眉头一皱,他大步走过去。“你们干什么?” “嘘!” 杜逸赶紧回头对他做个噤声的手势。“阿爹你别出声,扶风子前辈正忙着呢,他说了不让人打扰他。” 杜逸就看向院子门口的守卫。“他在忙什么?” “不用猜了,肯定是在养护他的宝贝柴刀呢!”顾天元懒洋洋的开口,“他的那些刀子斧头都是他的心头肉,每次用完之后他必须擦洗干净,然后上油养护。这次这把柴刀砍了那么多刀下去,还砍了两个人,刀口肯定损伤严重,他更要用心保养才行。” 杜隽清听得眉头微皱,但也还是稳稳的在院子门口站定了。 这几个人站了好一会,才听到里头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你们进来吧!” 他们一行人才跨过门槛。 走到里头,他们果然看到扶风子已经将那把鲜血淋漓的柴刀给擦洗得干干净净,刀锋上还抹上了一层油,现在刀子光亮如新,正被他小心的摆到阴凉处通风晾干。 杜隽清见状,他立刻走上前去:“今天的事情多亏兄长你帮忙才保护住了我的妻儿,你的恩情我铭记于心,以后我必定会加倍回报回去。” “谁许你叫我兄长的?我承认你的身份了么?”岂料扶风子立马回头,懒洋洋的喝问一句。 杜隽清脸色微变。“可她是我的夫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而且我们现在感情很好,也打算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你如果是真心疼爱她,希望她一辈子幸福快乐的话,难道不该尊重她的想法吗?” “我倒是想尊重她的想法。可前提也得是你这个人绝对靠谱、能保护她一辈子。”扶风子冷声说道。 “我当然——”杜隽清正要说他可以,没想到扶风子已经打断了他,“可你今天就已经犯下了大错。而且我已经打听过了,之前在长安城里,她也数次遇到危难,其中就没有几次是你帮助她度过的,反倒是她还帮了你不少忙!你能有今天,甚至都可以说是因为她的缘故。作为一个男人,你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杜隽清被他一番严词教训打击得肩膀微缩。 “你说得对,之前我的确很没用,反倒让她为我担惊受怕,还站在我跟前为我挡下了不少风雨。”杜隽清沉声说道,“但正是因为如此,我以后才要好好对她,将我欠她的加倍补偿给她。” “到底是加倍补偿,还是让她继续为你付出?”扶风子又冷冷问道。 杜隽清坚定的回答:“加倍补偿。以后我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了,任何人都不行。” 扶风子立马轻嗤一声。 “你这个人本事不大,口气倒是不小。那你倒是说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保护她?” “这个你只管拭目以待就是了。”杜隽清只道。 扶风子又眼神微冷,他死死盯着杜隽清,杜隽清也昂然回视,两个人又于无声中用眼神厮杀了好几个回合。 顾采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你们俩闹够了没有?”她忍无可忍的低吼。 马上,杜隽清一个激灵,扶风子也一改刚才在杜隽清跟前高冷的形象,他一脸小心翼翼的看向顾采薇:“阿薇,我这是在帮你。” “帮我个屁!你就是闲得无聊想找事!”顾采薇没好气的说道。 说完,她又瞪了杜隽清一眼。“还有你!这明明是我的事情,你们凭什么把我扔开,就想靠你们两个人来决定我的最终归宿?我又不是一只小猫小狗,能任由你们谁说想要就能要的?还以后不会让我受到任何伤害?你这种大话能别在我跟前说吗?这世上就没人能做到这一条,我也从没有柔弱到方方面面都需要别人来保护。你懂不懂?” 两个男人都被她的怒火灼烧得浑身虚软。 扶风子这么刚硬的人都连忙点头。“我知道了。” 杜隽清也低下头。“我错了。” “知道错了你们就给我好好反省!老娘的事情,你当然还是老娘自己做主!”顾采薇冷声说着,旋即转身就走。 “夫人,等等我!”杜隽清一见如此,他赶紧转身跟上。 扶风子见状他目光一暗,就看看还站在一旁的杜逸和顾天元两个小家伙。“你们可以走了。” 杜逸立马上前一步,他还想说点什么,但顾天元一把拉住他。“咱们走吧!有什么事下次再说。” 却说此时顾采薇和杜隽清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回到卧室,沿途的丫鬟小厮们眼看着这两个人身边萦绕的生冷的气场,全都吓得往旁退让开去,让他们放纵的在宽敞的路上急速前行。 再等回到房间里,顾采薇就一屁股坐下,杜隽清连忙走过来。 “对不起,我错了。” 一天之内,他都认了三次错了! 只怕在这之前,他这辈子认的错都没有这么多吧? 顾采薇轻笑。“侯爷您不是认错认顺嘴了吧?这么轻易的就说出对不起三个字,这就显得对不起这三个字太不值钱了。” “我是真的错了。”杜隽清摇头,“你刚才说得很对,就算是当今女皇陛下,她也没有本事将所有人都护得周全,那就更别提我区区一个长宁侯了。我刚才只是被扶风子激得受不了,故意在他跟前说大话,这个承诺我的确说得到做不到。而且你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我这么说话也是对你能力的一大侮辱,你会生气那是应该的。我本来就不该那么说。” 顾采薇正在心头横冲直撞的那点气性立马又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明明刚刚的一举一动还让她很生气,可一转眼,他就能深刻剖析到自己的错误所在,一字一句都正说到点子上,还附上改正的法子。 他都已经把姿态放得这么低,她又哪还好意思和他闹? 这男人真是把她的软肋得抓得死死的,就知道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顾采薇撇唇。“既然知道错了,那你就该知道以后怎么做了。” “我当然知道。”杜隽清连忙点头,“做好自己的事情之余,我也会用实际行动让其他人都知道,我有能力保护你,也会足够强大到让他们不能从我身边抢走你。这样,也才能彻底让那些人死心。” 顾采薇眨眨眼。 “你真能做到吗?”她轻声问。 “我能。”杜隽清定定点头。 顾采薇立马笑着主动双手缠上他的脖子。“只不过,这个路程注定会十分艰辛。可如果你换一个妻子的话,就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不换!”杜隽清闻言面色一沉,赶紧双手又圈上她的腰肢,“这辈子我就要你,其他哪个女人都不要!” 顾采薇顿时心里暖暖的,她连忙低下头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才终于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感受着她靠在自己身上笑得一抽一抽的,杜隽清才慢慢放松了紧抿的唇角,他也低出口气,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只不过,眼下他和顾采薇两个人和好了,接下来却还有一堆事情在等着他。 比如紧接着用午膳的时候,扶风子自称有事就不来吃了,杜隽清求之不得。虽说他已经接受了顾采薇有好些未婚夫、而且扶风子这次根本就是冲着顾采薇来的事实,但那也不表示他就乐意看到这个人! 更别提扶风子对他一直都没有好脸色,心里更是直到现在都没有认同他。这个人要是出来和他们一起用膳,肯定又会想方设法的拿话来噎他。 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当然不可能喜欢有人这样对待自己。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大家才刚坐下,饭菜送上来后,杜逸随便吃了几口,他就放下筷子。 “阿爹阿娘,我有一件事想和你们商量。” 杜隽清颔首。“你说。” “我想拜扶风子为师。” 杜隽清立马脸一沉。“不行。” “为什么?”杜逸不高兴的低叫。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杜隽清冷声反问,“你为什么要拜他为师?” “因为我崇拜他!”杜逸大声回答,“他好厉害!又是铸剑大师,双手还那么利落,今天那一把柴刀也舞得那么好看,比我在长安见到的剑舞都要更苍劲有力。我这辈子就想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说话的时候,他双眼都变得亮晶晶的,眼底星光闪耀,璀璨无比。 “变成他那样的人,你要吃许多苦头,不划算。”杜隽清冷冷提醒他。 “我知道啊,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杜逸连忙说道,“我能吃苦的!” 杜隽清眉心紧拧。 “不行。”他依然拒绝。 扶风子现在可以算是他的情敌呢!而且他们今天才刚吵完架,然后他转头就巴巴的把儿子给送去给人做徒弟,这叫怎么一回事? 他还要脸! “阿爹!”杜逸急得低叫。 杜隽清已经直接拉下脸。“你不用叫了,这件事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杜逸立马小脸一垮,他眼巴巴的看着顾采薇。“阿娘……” “你也不用找你阿娘求情,我不答应,那她答应了也没用。”杜隽清再度打断他。 杜逸顿时小嘴撅得有天高。 “我吃饱了,不吃了!”他愤愤将筷子一扔,直接扭头走人了。 杜隽清见状,他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然后才无力放了回去。 这对父子可真是有意思。明明知道这么争吵下去,到头来肯定是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可两个人依然谁都不肯退让,死活坚持己见。 这两头倔牛! 顾采薇心里暗叹,她忍不住说了句:“其实你们两个人吵得毫无道理。” 杜隽清立马回头。“是吗?” 声音冰冰凉凉的,叫和他同床共枕这么久的顾采薇都不禁小心肝儿一阵乱扑腾。 一旁埋头干掉了一碗饭的顾天元此时赶紧开口。“姐夫,阿姐说得真没错。扶风子是什么人,你之前又不是没有打听过。他在江湖上的名号一点都不比他两个师兄差,再过上几年肯定能赶超扬明子。这样的人,全天下不知道多少人都哭着喊着想认他做师父呢!这样的现象从他出山之后就开始了,每年对他围追堵截的人是一年比一年多。可他性情高傲,眼光也毒辣,到现在都没瞧上一个呢!其实中间也出现过许多好苗子,可他都瞧不上眼,那就凭着大侄子这小身板,他能瞧上他才怪!”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顾采薇连忙点头,“方家阿兄眼界高的离谱,他瞧不上阿逸的,这个你就放心吧!” 杜隽清嘴角抽了抽。 明明这姐弟俩是说出来安慰他的话,可为什么他听在耳朵里却一点都没觉得被安慰到了,反而心里更堵得慌? “我儿子也不差,他聪明伶俐,身体也比之前好多了。”他沉声说道。 “是是是。”顾采薇点点头,“阿逸比起他自己一开始的确是要好太多了。可是他毕竟先天不足,和那些生下来就白白胖胖、又从小好吃好喝的小孩子比起来却还是差得太远。” 她是在认真的提醒他要认清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杜隽清也听明白了。但是这话他听在耳朵里,就是觉得扎耳朵得慌。 本来家里有一个扶风子就已经让他心里堵得慌了,结果现在儿子媳妇还都纷纷来给他添堵,就连小舅子也来踩上一脚! 杜隽清心情无比恶劣。“我也吃饱了。” 他站起身,也走了。 然后饭厅里就只剩下顾采薇和顾天元姐弟二人面面相觑。 “阿姐,我们说错什么话了吗?”顾天元小心翼翼的问。 “没有。”顾采薇毫不犹豫的摇头,“只是忠言逆耳,最是伤人,他们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而已。不过没关系,他们最终还是会接受的。” 说这话的时候,顾采薇还觉得杜逸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太把他的诉求给当一回事。可是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扶风子这次既然是以铸剑大师的名号前来投奔杜隽清的。那么在侯府上休整一夜后,到了下午他就又将他的宝贝工具们装进背篓里背上,主动要求往矿山那边去。 杜隽清立马安排了杜仁将人送过去。 可前脚扶风子刚走,后脚顾天元就赶紧来报:“阿姐,姐夫,不好了!刚才阿逸他趁着我们不注意,偷偷和阿忠换了衣服,然后打扮成咱们侯府的仆从跟着扶风子往矿山那边去了!” 顾采薇顿时目瞪口呆,杜隽清也沉下脸。 “这小子他是想和我们来个先斩后奏是不是?那好,随便他!他自己想去矿山上吃苦那就随便他,我不管了!”杜隽清一甩袖子,沉声怒喝。 顾采薇也抿抿唇。“这件事现在都已经成了他的执念,不让他尝试一下就放弃,他肯定不甘心。那就让他去试试好了,等肚子饿了他就该回来了。” 结果……杜逸没有回来。 他在矿山上足足待了三天,直到现在还没有丝毫想要放弃的架势。 杜仁悄悄的去看了好几回,回来向顾采薇还有杜隽清形容:“世子这次真的是铁了心了!他跟到矿山那边后就已经被发现了身份,可不管谁去劝,他都死活不肯回来,坚持就是要拜扶风子为师。然后,他就日日跟在扶风子身边。扶风子去铸剑室忙碌,他就在外头站立等候;扶风子出来了,他就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扶风子吃饭,他在一旁侍奉碗筷;就连扶风子晚上睡觉,他都直接在扶风子屋子外头打地铺!” 说到最后,他都忍不了了。“侯爷,难得世子如此认定一件事情,您就答应他吧!现在都已经入秋了,天气眼看一天比一天更寒凉。世子本来身体就不好,他还天天打地铺,时间一长,他还不知道要沾染多少湿气寒气,到时候受苦受累的,心疼的还不是您和夫人?” 杜隽清一张脸阴沉沉的,半天都没有说话。 还是顾采薇问了句:“那扶风子是什么反应?” “呃,这个……”杜仁立马支吾起来。 杜隽清闻言抬起头。“你说,扶风子都说了些什么?” “他其实也没说什么。”杜仁小声回答,“一开始扶风子就和世子明说了,不是亲长领来拜会的人,他根本就不会考虑收入门下。只是既然世子自己不放弃,死活缠着他,他也就随便世子折腾,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和世子说一句话。” 所以说,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杜逸在自作多情! 杜隽清的一张脸现在真像开了个颜料铺子,红的黄的蓝的紫的青的黑的,各种各样的色彩依次在他脸上闪现出来。 “放肆!”他一拍桌子,彻底忍不下去了,“他堂堂长宁侯世子,何必如此低声下气的哀求一个匠人?他这事将我们整个长宁侯府的脸面都撕下来扔到地上给别人在踩!而且别人踩完之后还直接就走了,根本一点表示都没有!”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好歹也是要面子的人,哪里能忍受这样的对待? 于是,杜隽清受不了了。“来人,备马,本侯要往矿山那边去一趟!” “也给我准备一匹,我给阿逸送点吃食去。”顾采薇忙说道。 三天没好好吃饭,那可怜的孩子还不知道饿成什么样了呢! “不用给他送。他要真想吃饭就回府,没谁会给他送到那里去!”杜隽清立马又呵斥。 顾采薇无奈吐吐舌头。“是,妾身知道了。” 可怜的阿逸,你阿爹这次是真要来硬的了。 不过,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出门呢,顾天赐那边又出状况了。 伺候他的丫鬟匆忙的跑过来。“侯爷,夫人,五郎君刚才又开始哭嚎着要回长安去,两个小厮都按不住他。婢子给他喂了一碗安神汤,可也不怎么管用了,他还在挣扎大叫!” 那天在后花园里眼睁睁看着扶风子将武家一个小厮给一刀劈成两半,顾天赐就吓破了胆。 他当场昏死过去不说,后来好容易醒过来,就开始哭着喊着要回长安,死活不肯在这里多待哪怕一刻。不用管丫鬟小厮怎么劝,他就是不听,而且动作一天比一天激烈。第二天,他甚至还自己收拾了包袱想跑! 被抓回来后,他竟然还想强力突围。 再然后,哭着喊着要逃离这个魔窟就成了他一天要上演无数遍的事情。顾采薇特地给他开了安神汤,但那也就一开始管用,现在加大剂量也不能支撑多久。 这不,现在这小子又开始闹事了! 杜隽清本来心情就极差,结果现在又听到这个消息,他当即呵斥道:“他既然想走,那就放他出来!本侯带他走!” “啊?姐夫,你还真打算送他回去啊?”顾天元讶异低呼。 杜隽清冷笑。“当然不是。” “那你什么打算?” “他不是才刚看到死了一个人就觉得置身人间炼狱了吗?那我现在就把他送到真正的人间炼狱去!” 顾采薇立马明白了。“你是打算让他去矿上常驻?” 杜隽清点头。 顾采薇抿抿唇,但并没有反对。 开矿向来都是一个辛苦的活计,尤其是那些采石的民夫,他们的日子极为辛苦。现在他们的这个铁矿有朝廷支持,银钱还算充足,杜隽清又自掏腰包让人在山上养了一群羊,每天都给民夫的菜里添点肉,但这也只能保证他们吃口饱饭。 他们每天天刚亮就进矿山做事,将沉重的原铁一块一块的或挑或背运出来,一直忙到天黑才能喘口气。大山喜怒无常,又因为过分快速的开采而经常会发生一些事故,多少民夫的性命就这样交代在了里头。现场那叫一个血肉模糊……顾采薇看过一次之后都不忍心再看第二次。 而一条命没了,朝廷赔个十贯二十贯钱,这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民夫的家人还要感恩戴德。 每开采出来一座矿山,数以百计的性命都要留在那里。 所以,说这个地方是人间炼狱丝毫不为过。 顾采薇想了想,她就颔首。“五郎的确是娇养得太过了。现在他既然跟咱们过来了,那我这个当阿姐的的确得让他抓紧机会做出一点成就来,不然回头我怎么向大伯大伯母交代?既然如此,侯爷你就随便给他安排个地方做事吧!苦点累点也没什么,反正只要于性命无忧就行了。” 杜隽清颔首。“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于是,顾采薇吩咐下去,两个小厮连忙将还在发疯的顾天赐给带了出来,就连行礼都没收拾。 顾天赐一听说他们终于肯放自己离开了,他欢喜得不得了。“阿姐姐夫你们放心,那天我看到的事情我肯定谁都不说,我都烂在肚子里!我肯定不会出卖你们的!” 顾采薇就眉心一拧。 直到现在,他还一直念叨着这件事,那就说明他根本就没有放下。 这样的话,这个人还真不能放回长安去。那把他关在矿上真是一个绝妙的选择。 紧接着,他们都各自上马,顾天元也骑上了他的小马,几个人一道往山林那边走去。 顾天赐本来一开始还兴高采烈的做着回家去和阿爹团聚的美梦,可是随着队伍慢慢往山林深处走去,前头敲打呼号的声音传来,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他忙问。 “当然是去让你见识更大场面的地方啊!”顾天元笑呵呵的回答。 渐渐的,抬着矿石的民夫喊的号子越来越响亮,还有铁矿四周一个个铸剑棚里传来的敲打声越发的明显,顾天赐彻底觉得不对。 他一个翻身想从马背上跳下来。 但杜仁一直在他身边盯着呢!一看到他这个举动,他立马长臂一伸,一把将顾天赐扔给抓起来又扔回了马背上。“五郎君请小心。这里丛林茂密,山间蛇虫鼠蚁动不动就会窜出来,您当心踩到它们被咬。” 顾天赐立马不敢动了。 他趴在马背上,双手死死抓住缰绳,欲哭无泪。 可不管他心里怎么个想法,反正他们的队伍最终还是来到了矿山里头。 “侯爷!” “七弟!” 一听说他们来了,秦十六郎君和杜家老六杜隽洪立马双双放下手头的事情跑过来迎接他们。 这几个月他们都在矿山上忙碌,也彻底以矿山为家,晚上直接住在这里。时间一长,他们都变得黑瘦黑瘦的,不过精神倒是很好。 杜隽清对他们一一颔首,问了一下矿山上的状况,得知这里总体运转还算正常,当然一些小状况还是无法避免,他满意点头。 然后,他就叫杜仁把顾天赐给提了过来。 “我这个小舅子天生胆小,前两天在侯府上看到高阳郡王兄弟二人发疯,更被吓破了胆,现在想起来还直哆嗦。如今他急需要一个练胆的地方,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推荐的?” 杜隽洪一听,他立马就说道:“练胆的地方咱们矿山上可多了去了。不过我觉得最好的还是看管民夫这事。这活计轻松,每天也不需要干什么,就是一天到晚跟着那些民夫,盯着他们不许他们偷懒。一旦山里有什么情况他也能赶紧回来禀报。要是遇到开采出来绝佳的铁矿石,那更大功劳一件!我儿子这些天都立下好几件功劳了,要不是我年纪大了山上山下的跑不动,我都想去干这个呢!” 顾天赐一听,他立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们让我和那些脏兮兮的民夫一天到晚的待在一起?我不去!打死我都不去!” “那不然,你去给那些铸剑大师们打杂?每天给他们送铁矿石、捡柴火,大师们换下来的衣服你也得拿去洗了晾干。而且这些大师们废寝忘食的锻造铁器,经常会忘了吃饭睡觉,你就得到了时间就去提醒他们。”秦十六郎君立马也说道。 顿一顿,他又补充一句:“不过一般大师的脾气都暴躁。尤其他们要是在锻造兵器的紧要关头被人打断,那火气必然极大,一个不好一脚把你踹飞出去、踹断几根肋骨也是可能的。这里好些打杂的就都被踹吐血了,现在矿医那里还躺着几个呢!” 顾天赐顿时觉得自己的肋骨开始隐隐作痛。 “我不去!”他顿时摇头摇得更起劲了。 “见如此,那就选第一个。”杜隽清立马颔首,“十四郎在哪里?让他过来把人给带过去。” 杜十四郎就是杜隽洪这次带来永兴县的儿子,现在在矿山上也算是一个小管事了。 杜隽洪连忙点头,赶紧让人去把儿子给叫过来。杜十四郎每天进山,人都黑得跟块碳一样了。不过他力气却是越练越大。 过来听清楚了杜隽清的要求,他爽快点头:“小叔请放心,既然是你的小舅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说罢,他就将顾天赐的脖子一拎,就这样把人给拎走了。 顾天赐还在挣扎大叫。可他的挣扎在杜十四郎眼里看来就跟小鸡仔蹬腿扇翅膀一般没有任何作用,至于他的大叫声……在这遍地此起彼伏的锻造声中,还有山上连绵不绝的号子声的遮蔽下,他这叫声比蚊子哼哼还不如,好些人根本就没听进耳朵里去。 顾采薇也已经好久没来矿山了。今天再来到这里,她就发现这里赫然已经变了一番模样,和她上次来时看到的稀稀落落只有几个人来回的情形截然不同。 只见这座高高的矿山都已经被挖出来一大块角落,更多的铁矿石裸露出来。山上也被人工开凿出来许多通道,挖矿的民夫、搬运铁矿的民夫比比皆是。还有山脚下也被清理出来一大块平地,这里东边是一个个用红砖堆起来的铸剑室,西边则是一间间的卧房。所有的地方都被占得满满的,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入目所见,到处都是人,所有人都来回忙碌着,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世子呢?”这个时候,忽听杜隽清又问出一句。 秦十三郎君赶紧回答:“就在那边!你看,那个站在最尽头铸剑室门口的,身形最小最瘦的那一个就是他!” 他这么指点一点,杜隽清和顾采薇就看清楚了。 可就是因为看清楚了,顾采薇的心都不由的揪疼起来。 想当初,杜逸身为长宁侯世子,虽然身份在长安城里算不上太尊贵,但他也是杜隽清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的。小家伙一天到晚穿着绫罗绸缎,打扮得干净清爽,就连重活都没有做过。 可是现在呢?他身上穿着一套灰扑扑的衣裳,头发只是随便用一块布条缠起来,小脸上好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又没了,那么干瘦干瘦的,身上的灰尘还仿佛许久都没有清洗过,小脸上白一块黑一块的,跟个小乞丐似的。 杜隽清见状,他立马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儿子拉上就要走。 杜逸本来站在门口观察里头扶风子的动作呢!冷不防有人来拉他,他回头一脚就往杜隽清膝盖上踢了过去。 杜隽清膝盖上立马传来一阵剧痛,他瞬时脸色阴沉得更厉害。 “阿爹?怎么是你?” 杜逸这才发觉自己踹到了谁,他顿时肩膀一缩,但还是将手给抽了回去。“阿爹您怎么过来这里了?” “我来带你回去。”杜隽清说道,他伸出手,“你闹够了,可以回家了。” “我不回去!”然而谁知道,杜逸立马小脸一板,坚决摇头,“我说了我要拜扶风子为师。那只要他一天不答应收我,我就一天不会离开!” 杜隽清眉心紧拧。“他不会收你的,你的资质太差了。” 杜逸就小脸一垮。 但他还是倔强的说道:“就算这样,我也要听到他亲口对我说,不然我是不会死心的!” “是吗?那好。”杜隽清颔首,他立马大步往铸剑室内走去。 “阿爹,别呀!扶风子他正在铸剑呢!”见状,杜逸连忙低叫。 顾采薇也皱皱眉。 不过还好,现在扶风子还不是很忙。杜隽清进去后和他说上几句话,扶风子就出来了。 铸剑室里温度奇高,所以扶风子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上半身光溜溜的。别看他这个人穿上衣服看起来不怎么样,可一旦脱了衣服,那他的一身疙瘩肉就都展露在了外头。刚才他又在炉子前头折腾了半天,身上的肌肉全都偾起呈兴奋状态,这就使得他的身材看起来越发的健壮有力。 顾采薇和顾天元看到了,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呼。 “阿兄,你越来越健壮了!”顾天元竖起大拇指。 顾采薇也点头。“真好看。” 只三个字,却狠狠戳中了杜隽清的胸口——他的身材比起扶风子来差远了。 只不过,他马上清清嗓子,冷着脸说道:“扶风子,本侯的世子说了,他现在需要你当面拒绝,他才肯死心。你现在就给他一个痛快吧!” 扶风子就看了眼杜逸。“你的资质的确奇差无比,是这些年主动来我门下投奔的人里最差的一个。” 杜逸顿时脸一白。 “而且,你还没有得到亲长应允就主动跑来我这里。你这样的徒弟我根本都不用考虑,就会拒绝你。”扶风子又说道。 杜逸却立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那是不是我得到亲长应允,你就会考虑考虑了?” 说着,他赶紧回头拉上杜隽清的手。“阿爹你听到了,我拜在他门下还是有可能的,知道得到你的应允!你快说话啊!只要你说你答应,那不管他是答应还是反对,我都认了!” 杜隽清无奈叹口气。“好吧,我答应。” 杜逸赶紧又兴冲冲的看向扶风子。“师父你听,我阿爹他已经答应了!” “那好吧,看在你这么诚心想要拜在我名下的份上,我就答应你好了。”扶风子将头一点。 此言一出,铸剑室门口一片寂静。 杜隽清脸色猛沉,杜逸也正大了双眼。他呆呆的盯着扶风子看了好一会,才小声问道:“师父,你刚才说了什么?不好意思我好像没听清。” “我说,我答应收你为徒。”扶风子一字一顿的说道。 杜逸立马一蹦三尺高。 “太好了,师父你终于肯收我了!” 他又叫又跳着,还回头来挨个抱着杜隽清和顾采薇又蹦又跳。“阿爹阿娘,你们听到了吗?师父他收我了!他收我了!” “我听到了。”顾采薇小声应和着,还忍不住悄悄往杜隽清那边瞧了眼。 这一瞧不打紧,这个男人的脸都已经黑得跟锅底一般了! “你说话不算话。”杜隽清冷冷瞪视着扶风子。 “有吗?我不记得我说过我绝对不会收他的话了啊!”扶风子笑呵呵的回答,“我只是说,没有亲长同意的孩子我是不会收的。可现在既然他的亲长已经同意了,这个孩子最近也表现得十分乖巧上进,和你这个不思进取的长辈截然不同,那么就算他资质差点也没关系,我有信心能教好他。” 说罢,他又笑吟吟的说道。“当然,如果长宁侯你想要反悔的话,我也不拦着。这个孩子你只管带走。” “阿爹,不要!”杜逸一听,他赶紧冲着杜隽清直摇头。那双亮晶晶的眼底都已经看到泪光涌了出来。 看着儿子如此,杜隽清的眼神也渐渐冷峻下来。 “阿逸,这果真就是你想要的吗?你要知道,一旦选择了这条路,你就必须坚持走到底,绝对不能半途而废。” “孩儿知道,这就是孩儿想走的路。”杜逸低下头,一字一顿的说道。 杜隽清又闭上眼长出口气。“好吧,既然这是你想要的,那你就去拜师好了。” 说完,他又冲着扶风子颔首。“只不过,本侯的世子拜师,此事必须慎重。本侯马上就举办一个拜师宴,邀请永兴县境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参加,还请扶风子你做好准备。” 扶风子听到这话,他忽的脸色一变。 “长宁侯,你给我下套!” 第110章彻底收服人心 直到这个时候,杜隽清脸上才终于慢慢浮现出一抹浅笑。 “扶风子你说什么呢?答应收小犬做徒弟,不是你自己决定的吗?本侯从没有胁迫过你。现在你却说本侯给你下套,你可真是冤枉死本侯了!” 这么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真跟一只纯洁的小白兔似的。 扶风子咬牙。“你们这些所谓世家里养出来的男女果然奸诈狡猾,我斗不过你们!” 不过再看看一旁还眼巴巴看着他的杜逸,他还是一甩手。“罢了,我男子汉顶天立地,自然说到做到。这个徒弟我收!” 杜隽清立马颔首。“扶风子果然是真英雄,本侯佩服之至。” 扶风子冷哼。“虽然收了世子做徒弟,但这并不代表我就认同你了。你们父子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个你只管放心,本侯也从没指望过因为这点小事就被你理解认同。本侯又不傻。”杜隽清淡声说道。 扶风子又轻哼一声,转身就进了铸剑室。 杜逸屁颠屁颠的又想跟进去,却不想杜隽清一把将他给拽了回来。 “跟我回去。” “阿爹,你都答应我了!师父他也同意了!”杜逸顿时焦急得不得了。 杜隽清眼神一冷。“我让你跟我回去,是准备拜师大典的一应事宜。” 杜逸一顿,他连忙眨眨眼。“阿爹,你说真的?”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谎?”杜隽清冷声问。 杜逸连忙抿抿唇,神色还有些不定。 顾采薇则是揉揉他的小脑瓜。 “对于这件事,既然你的态度这么坚决,那我们难道还真能阻拦不成?既然这就是你要的,那我们也只能顺你的心意了。” 杜逸这才笑了。 “阿爹,你真好!”他大声叫道。 杜隽清则是沉下脸冷哼一声,立马转身走人。 杜逸这次乖了,他连忙拔腿跟上,乖乖的跟在杜隽清身边,仿佛一个这世上最最乖巧听话的小娃娃。至于之前和杜隽清对着干、好些天连家都不回的事?他全忘了! 回家之后,杜隽清就拉着顾采薇着手安排给杜逸和扶风子裁制新衣、给永兴县境内的贵人们送去请帖请他们来观礼,还要筹备各种拜师典礼上的各种事情。 两个人忙得热火朝天,好容易才在两天内将一切都准备妥当。 然后,杜逸的拜师典礼就在矿山那边举行了。 原本杜隽清是想在侯府里办事来着,但是扶风子坚持不离开矿山。用他的话说:“我喜欢这里。矿山上风景好,地方开阔,短时间内我不想离开这里。” 他也是个任性的人。当然,更多的原因还是他就是看杜隽清不爽,凡事都想和他对着干! 杜隽清拗不过他,就干脆叫人将东西都搬到了他的铸剑室前头。 因而这一天,不止永兴县里的显贵们都来了,还有矿山上的民夫,许多人乌央乌央的将铸剑室四周围都挤得严严实实的,里三层外三层几乎都没有下脚的地方。 在这许多双眼睛的见证下,杜逸穿着顾采薇新叫人给他做的短打衣裤,毕恭毕敬的将一盏茶送到扶风子面前:“师父,请喝茶。” 扶风子接过茶盏却没有喝,而是定定看了他好一会,才慢声说道:“入我师门,第一个要求就是三年之内不得归家,这个条件你能否答应?” 三年? 杜逸闻言小脸微微一变。坐在一旁的杜隽清也眉头紧皱,他立马转头看了眼顾采薇——这个你没和我说过! 顾采薇干笑:“你们要是不同意,现在反悔也可以。” 可能吗?杜隽清心中冷哼。 而那边的杜逸不过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会,他就坚定的将头一点:“徒儿答应!” 扶风子才又将师门里的其他条件说了。这些就简单多了,不过是告诫他入门之后要聆听师父教训,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得拈轻怕重,怕苦怕累,如此等等,杜逸自然也答应了。 等他全数答应,扶风子才颔首,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 “礼成!” 马上,司仪一声高喊,杜逸连忙冲着扶风子连磕了三个响头,他们的师徒关系就正式确定了。 扶风子放下茶盏,主动上前将杜逸给扶起来,他也就摆手:“好了,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你们都可以走了。阿逸留下,接下来三年内就就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是,徒儿知道了!”杜逸赶忙点头。 顾采薇听到这话都不禁有些惊讶。“阿兄,我们还摆了酒席等你们一起去庆贺呢!” “你们去就行了,我不爱凑热闹。”扶风子只道,就直接拉着杜逸进了铸剑室。 杜逸还笑呵呵的回头朝他们摆手,就屁颠屁颠的跟着扶风子走了。 现如今,这小家伙的一颗心都已经完全扑在了扶风子身上,连他阿爹阿娘都不在乎了! 顾采薇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她开始嫉妒扶风子了。 想当初,这小家伙最黏的人是她呢!为了从她那里讨一口吃的,他也一天到晚在自己身边跟前跟后的,那闷骚的小模样让人真喜欢得不行。 结果现在,他遇到了更崇拜的人,就主动又凑了过去,把她给扔下了! 这个小没良心的! “风水轮流转,现在你应该明白我当初的感受了吧?”这个时候,杜隽清冰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顾采薇转过头,就见这个男人正冷着一张脸,双眼还直勾勾的盯着杜逸和扶风子两个人消失的方向。 虽然杜逸不是他亲生的,但这么多年两个人相依为命,感情已经亲如父子。尤其当初杜逸因为身体的缘故,一直和他形影不离,他都习惯了身边有这个小家伙的存在。结果现在好了,杜逸跟扶风子走了,而且一走就是至少三年。他才像是被挖走了一块心肝一般,现在心里指不定有多难受。 顾采薇连忙握住他的手。“你别太难过,阿逸他只是长大了。你看,这些天他在这里,不是连矿上的饭菜也吃下去了吗?这就说明他心里有了追求,意志力战胜了身体的高要求,这真的是他喜欢做的事情。咱们作为长辈,那就应该站在他身边,支持他鼓励他。” “我知道。”杜隽清颔首,“只是,我胸口还是有些闷得难受。” 可以理解。 顾采薇颔首。“好了,他们俩不吃酒席,咱们还是要出席的。以后,阿逸也算是找到了一门营生,不至于一辈子就靠着家里传下来的爵位混吃等死,这可是件大好事呢!” 杜隽清闻言撇撇嘴。“这个营生我也没见好到哪里去。” 他就嘴硬吧!杜逸能得到扶风子的同意被收入门中,这中间还少不了他的帮助。那就说明他心里也是认同扶风子的本事的。 只不过……因为扶风子的身份问题,还有和顾采薇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他一时半会还跨不过这个坎罢了。 顾采薇不听他口是心非的话,就连忙拉上他。“走吧,咱们给客人们敬酒去了!今天是个好日子,矿上的工匠们也都全放假一天,他们心里对咱们都感激得不得了呢!” 杜隽清才勾勾唇角,反一把握住她的柔荑。“走吧!” 虽然没有那两位做师徒的主角在,但本来县城里的宾客们之所以来凑这个热闹,就是冲着杜隽清的面子来的。矿山上的工匠们更不必说,他们只要能放一天假好好休息休息,然后还有酒喝有肉吃,他们就乐得很,还管他什么主角在不在场? 尤其更想到堂堂长宁侯的嫡长子,他都还不到十岁呢,就被长宁侯留在了矿山上,以后都和他们同吃同住……长安城那边来的贵人都和他们一样的活法,那他们心里就宽慰多了,心里、嘴上的抱怨都少了许多。 因此这一场拜师宴可以说是宾主尽欢。 不过……宴席过后,有一个人却很不高兴,他赫然就是这些日子天天和杜逸混在一起的顾天元。 眼看着杜逸真个跟扶风子走了,刚才他过来的时候杜逸都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他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个滋味,从一开始脸上就没有笑意。 而等酒席完毕,工匠们酒足饭饱回去休息了,来客也都纷纷告辞回家。顾采薇他们也打算收拾东西回去了,顾天元的小脸就更垮得厉害。 “以后我就一个人了呢!突然觉得这日子好没意思。”他伤心的向顾采薇诉苦。 顾采薇一挑眉。“你以前不也都是一个人过吗?中间和阿逸也就好了半年不到,怎么就这么情深义重的,都不舍得分开了?” “这个我哪知道?反正自从他走后,我就觉得身边冷冷清清的,心里也孤零零的,很是难受。再想到接下来三年时间里我都不能再和他一起畅快的说话玩耍,我就更难受了。”顾天元低声咕哝。 顾采薇就勾勾嘴角。“你要真这么觉得的话,那这事要解决也简单。” “阿姐,你有办法?”顾天元顿时双眼大亮。 顾采薇点头。“你也留下来不就行了?他不是跟着扶风子吗?你就跟欧神子咯!” 顾天元脸一变。“阿姐,你坑我啊!” “我是认真的。”顾采薇却一本正经的回答,“你看,五郎、你,还有阿逸,你们三个人一起过来这里,结果现在,五郎和阿逸都留在这里了,你却一个人要跟着我们回去享受荣华富贵,这事我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回去没办法向大伯交代。所以干脆你也留下吧,正好趁机也向欧神子多学点本事。顺便,这里的矿医医术也不高,要是真遇到什么大麻烦,你也能出手帮帮忙。” “阿姐,我学毒的!”顾天元连忙提醒她。 “哎呀,医毒不分家,我相信你。”顾采薇拍拍他的小脑袋,就连忙拖着他送去欧神子那里。 欧神子对这个主动送上门来的小跟班自然是异常欢喜的笑纳了。 “多谢小娘子关心!正好我的确觉得手头一个徒弟不够用呢!现在你就放心的将青玄山人放到我这里,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把他给锻造成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 “嗯,绝对不能让他被阿逸给比下去了。他可是舅舅。”顾采薇说道。 “那还用说?”欧神子想也不想就点头,“我好歹也是师兄呢!我教导出来的人,绝对只有比他教出来的更强,不会更差!” 顾天元一听这话,他顿时双肩狠狠一个哆嗦。 他可以想见,接下来他的日子会有多难过了。 不过,给这三个小家伙都各自找到了归宿,顾采薇深觉大功告成,她立马拍拍手,一身清爽的和杜隽清一道打道回府。 只不过……等到了侯府,当看到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屋子,平日围在他们身边叽叽喳喳的杜逸和顾天元都没了踪影,顾采薇心头又浮现出一抹凄凉。 “突然觉得,这屋子里的确空荡得可怕呢!”她低叹口气。 习惯了一天到晚都有小家伙在身边打打闹闹的,现在突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她好不习惯。 “嗯。”杜隽清也颔首,“是太空荡了。” 这一瞬间,顾采薇心头突然蹦出一个想法——要不,他们再生一个吧? 但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她给赶紧拍了回去。 现在可不是生孩子的时候!她想都不该多想的! 而这个时候,杜隽清已经转向她,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来递给她。 “这是什么?匕首?”顾采薇见状一惊,她连忙将东西接过来,发现果然是一把匕首。 抽开一看,她顿时发现这把匕首大致看上去和当初杜隽清送给她那一把一模一样。但仔细看看,就能发现这把匕首打造得更轻更薄,刀身上还刻上了几道精致的暗纹,可比最初那一把要贵重多了。 顾采薇讶异的睁大眼,杜隽清就轻咳两声。“你那把坏了,所以我又让人重新给你打了一把。用的是从矿山里挖出来的最好的铁矿,再请欧神子打出来的。” 顾采薇顿时心里甜丝丝的。 她连忙将匕首贴身收好,就踮起脚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谢谢你。” “就这样?”男人眉梢一挑,明显对这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很不满意。 顾采薇见状,她就笑笑。“当然不止了。接下来我的招数还多着呢,就是不知道长宁侯爷你招架不招架得住?” 杜隽清立马目光一闪,脸上也浮现出一抹得色。“本侯见多识广,还从没有遇到过让我招架不住的事情。你有什么本事,只管使出来好了!” “好啊!” 顾采薇爽快应道,立马就欢喜的朝他那边飞扑过去。 杜隽清也一把抱住她,两个人顿时一起倒在床上滚成一团。 自这以后,侯府上一直清净得可怕。不过。杜隽清和顾采薇两个人咬咬牙坚持一下,慢慢的也就适应了。 更别说,本来现在他们手头就还有一堆事情:比如之前带着武崇训等人一起来到永兴县,他们这么多人一起住进了侯府,府上人手不够,只能赶紧出去采买,这就难免会让有心人抓住机会往里塞人。不然,那天武崇训和武延基两人也不至于那么轻易的就能把侯府上的护卫给调开,然后他们一群人堂而皇之的在后花园里对顾采薇行威逼之事了。 现在既然都已经把那两个人给赶走了,接下来他们自然要肃清侯府里的闲杂人等。这些都是顾采薇的事情。 至于杜隽清,他则是着手开始将各方面安插在矿山上、乃至整个永兴县里的眼线都给找出来拔掉。然后,趁着自家名下就有铁矿,他又抓紧让人炼制了一批兵器,然后开始招徕人手,让秦十六郎君等人帮忙将人整编成队伍,严加训练,以加强侯府以及矿山、县城里各处的防守。 这些事情无比重要,也无比琐碎,他们分工协作,也忙碌了足足两个月才初见成效。 而这个时候,武崇训武延基兄弟二人才终于被送回到了长安。很快,长安那边也回馈来了第一批消息—— “看到疯疯癫癫的武崇训兄弟二人,武三思武承嗣两个人果然都气坏了,当时就抓住几个跟他们一道过去的侍卫严刑拷打,想威逼他们说出真相。可那些侍卫也疯了,好几个人被活活打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然后,他们就又盯上了武崇训两个人的姬妾……她们倒是没疯,也都知道一些事情,可偏偏对于那两个人如何发疯的事实一概不知,她们说出口的都是那两个人一路吃喝玩乐给我们拖后腿的事情。然后……那么这些人的结果可想而知。”杜隽清一五一十的将消息都告知了顾采薇。 顾采薇撇唇。“怕是这些美人们都活不了了。” 一来武家以后肯定是要和皇亲贵胄联姻的,那么自家男丁曾经不举的消息他们绝对要捂得死死的。因此,这些亲眼目睹过武崇训二人落魄模样的姬妾们就必须除掉。二来,武延基两个人最终落到这个下场,武三思兄弟二人必然也会怪罪于她们,觉得是她们没有将人照料好。所以,她们注定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果然。 再等半个月,长安城那边又传来消息——那些美人们果然或病或伤,或投井或撞墙,全都死了个干净。 不过这些都是武家里头的事情,外人就算发现人死得太过密集有蹊跷,但也不方便多插手,也不过关起门来低声咕哝几句,也就作罢了。 然而接下来,武家就将魔爪又伸向了杜家、秦家以及户部兵部二位侍郎的家人那边。 为什么都是一起去永兴县的,到头来别人什么事都没有,就只有他们,武家的男丁出事了?而且他们还是一路多灾多难,都没享受过多少好日子!武家人心里很是不服。 而且武崇训武延基私底下奉着他们的命,悄悄的去永兴县里头找铁矿这件事也才刚刚起个头呢,他们都接到武崇训的来信,说已经找到一座山,里头很有可能藏着铁矿,他们差点就想摆酒庆贺了,结果回头他们的孩子就疯了!还被送回来了! 他们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里头有猫腻。 可再往永兴县这边增派人手,派出去多少人就被挡回来多少人——杜隽清和秦家人联手,已经抓紧时间训练了一批人守在城门外,对付的就是武家人! 武三思武承嗣兄弟俩越发的气愤。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们现在动不了杜隽清几个,那就只能对他们留在长安城里的亲人下手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无数次的生造事端、捏造证据诬告、甚至还教唆御史上疏弹劾,将莱国公府上、秦家、顾家的人都给折腾了个遍。 此时已经入冬了。 永兴县的冬天不如长安那边的寒冷,但这里却更加潮湿冰凉,山里的气温比外头的还要低上许多,所以才进冬天没多久,山上就已经下了好几场雪,厚厚的白雪将整个矿山都严严实实的遮盖了起来。 这种情况下,挖矿是不可能继续下去了。 杜隽清就让人给旷工们一人发了一吊钱的辛苦费,放他们回家过冬过年。至于继续留守在山脚下的铸剑师们,他则是交代杜隽洪等人继续用心招待,每天的酒肉不能少了,炭火也都供应得足足的。 虽然一日一日,天气越来越凉,但好歹大家伙的心里还是暖烘烘的。 转眼就到了小年这天。 就算是小年,别的铸剑大师都休息了,扶风子和欧神子却还坚持在矿山那边炼铁。 这师兄弟两个从小就互相较劲,现在到了同一个地方,那更是将互掐的精神给发挥到了极致。尤其现在他们还身在矿山之中,身边到处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铁矿,两个人就仿佛小老鼠掉进了米缸里,越发的如鱼得水,因而都极大限度的发挥自己的本事,一门心思的想要打出让对方心服口服的好兵器。 自然的,他们不肯来侯府过节,杜逸和顾天元也不能。顾天赐则是还要陪着杜十四郎在矿山上坚守,也不能回。 不过人不回来,这个节还是要过的。 顾采薇按照永兴县这边的规矩,早在几日前就已经让人捉来一大缸的活鱼,还宰了一头猪。她让人将鱼剖洗干净之后,取下鱼肉剁碎,中间添上一点肥肉、几只鸡蛋,一起揉出筋道之后上锅去蒸,做成鱼糕。猪肉则是剁碎之后捏成丸子,四周滚上一圈糯米,然后再隔水蒸上一炷香的功夫,丸子就圆滚滚的,四周围沾上的糯米也都被蒸得膨大了一倍不止,香软晶亮,点缀在粉红色的肉丸子上头,红白相间十分好看。 剩下的猪排,她拿起大刀剁成小块,再和永兴县特产的莲藕一起炖了大一锅莲藕排骨汤。莲藕软糯,配上酥脆的排骨,就连炖出来的汤都香甜可口,自带肉香以及莲藕的清香,味浓却一点都不油腻,反倒清爽润喉,刚出锅顾采薇就拉着杜隽清在厨房里一人偷喝了一大碗。 “怎么样,好喝吧?”顾采薇笑眯眯的问杜隽清。 杜隽清将最后一口汤喝完,斯斯文文的掏出帕子擦擦嘴角,然后才点头:“好喝。” 顾采薇顿时笑得双眼都弯成了两湾月牙。 “我早和你说过,荆州道这边的莲藕最好吃了。有软糯的,有爽脆的。爽脆的炝炒、做凉菜什么的最好,软糯的炖汤、尤其是和排骨一起炖,那滋味简直绝了!之前我就给你炒过藕丁,也凉拌过藕块了,今天才有机会炖排骨莲藕汤,你看怎么样?新鲜出水的莲藕就是比一路运了到长安、中途耽搁了许久的更鲜香可口吧?” 杜隽清点头。“你说的没错。以前我以为长安城里吃的那些滋味就不错了,可现在吃到这些,我才知道以前送到我面前的所谓美食不过尔尔。” 甚至,原本他根本不碰猪肉的,现在给她带着也能吃上几口。然后他就发现——猪肉做好了,好像也挺好吃的! “就是嘛!”顾采薇越发的得意,“这天下美食,除了干菜以外,其他大都脱不了一个鲜字。所以,在原产地直接挖出来就吃,这才是最正宗的吃法,也是对食材最大的敬重。我这辈子也没有别的愿望,就只想等攒够了钱,然后游遍天下,吃遍天下!” “嗯,我和你一起。”杜隽清立马说道。 顾采薇顿时欢喜的直点头。“那是当然。就算你不答应,我拖也会拖着你一起的!” 顾采薇瞬时嘴角一勾,浅浅的笑了。 两个人一边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顾采薇还一边继续指挥着人准备其他东西。毕竟,考虑到他们一行人里长安人居多,她还按照北方的风俗做了许多糕点。 不知不觉,东西就林林总总的摆了满满一大桌。 然而,东西做好,都还没来得及摆出去,兵部户部二位侍郎就已经直接冲进来厨房里了! “侯爷,您可一定要救救我们!” 这两个人闯进来后,一眼锁定杜隽清所在的位置,就赶紧冲过来拉住了他。 杜隽清一怔。“两位这是何故?” “武家、武家那边已经盯上了我们的家人,现在都对他们下手了!” 户部侍郎低呼,赶紧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他。 兵部侍郎也拿出自己的那一封递过来。 杜隽清和顾采薇连忙一人接过来一封看了看,他们就双双沉下脸。 “姓武的真是越来越过分了!”顾采薇低喝,“事情是我们挑起来的,他们对付我们就够了,凭什么连其他不相干的人都牵扯进来?一开始他们抢了你们的功劳,你们都还没找他们算账呢,他们竟然还有脸找你们家的事?” “可不是吗?”没了武家的眼线在,户部侍郎也放开了,他破口大骂,“姓武的向来不厚道,只知道向人索取,却从不付出。之前的功劳他们都已经揽在身上了,还真以为那是他们凭自己的真本事抓到手的呢!但是现在,武家郎君发疯了,他们就觉得我们是你们的帮凶,又认为我们在旁边保护不力,自然也怪罪到我们头上来了。” “只是,他们怪罪我们就怪罪吧,又何必把火气撒到我家的老弱妇孺身上?我家人是无辜的啊!”兵部侍郎也低呼。 大过节的,他们却接到了家人送来的求救信,可想而知他们的心情有多糟糕。 顾采薇简略的将手里的那封信看完,她的心都不由沉了沉。 这事一看就是姓武的手笔。甚至,选在这个时候把信送到这两个人手上,必行也是姓武的安排的。他们就是要刺激他们、恶心他们,让他们连这个年都过不好! 毕竟都已经深冬了,朝廷的驿马全都休息了。所有的书信全都要等到年后才重新开始递送。也就是说——年前从长安城那边送来的信到此为止,他们想要知道家人接下来的状况?等明年开春之后吧! 开春之后,正月十五开始继续往外发信就不错了。然后路上依然不好走,再蹉跎几下,二月能把信给送到他们手上就是谢天谢地。 在这中间,长达一两个月的等待,那还不得把人给煎熬死? 这也就难怪这两位侍郎心情如此恶劣了。 他们俩既然能被各部送来永兴县这个地方看矿,而且还被上官安排长期在这里驻扎,想也知道他们的出身不算太好。身后没有世家大族的支持,他们辛苦努力了多年才终于爬上侍郎的位置。本来他们这把年纪了,都已经不指望继续往上爬了,尚书的位置注定和他们同在侍郎位置上、但出身百年大族的同僚的。他们之所以选择过来矿山镇,也不过是想再多挣点功劳,惠及儿孙罢了。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他们对武崇训兄弟二人如此放纵的原因所在。 结果没想到,他们辛苦退让了那么久,到头来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结局! 他们简直后悔死了! 顾采薇见状,她立马直接将手里的信揉成一团,扔进灶里烧了。 “你干什么?这可是我家中给我送来的最后一封信啊!” 兵部侍郎一见,他立马脸色大变,竟是想要扑过去把信给捡出来。 杜仁赶紧将他给拖回去。“刘侍郎您请稍安勿躁,我们夫人既然这么做了,那肯定就有她这么做的原因所在。您还是先听她把情况说明再发火不迟。” “她能说出什么话来让我不发火?难道他现在能赶紧回去请人帮忙,救我家人幸免于难吗?”兵部侍郎低吼。 “我们的确可以。”杜隽清淡声回应。 兵部侍郎满心的怒气一凝,他不可置信的回转头。 户部侍郎此时也瞪圆了双眼,他激动的竟是一把抓住了杜隽清的衣袖。“长宁侯你说什么?你果真能做到吗?” 杜隽清颔首。“夫人,这事既然是你做的,那么还是你来说吧!” 两位侍郎赶紧又齐刷刷将希冀的目光投向顾采薇身上。 顾采薇也就开口:“其实,今天一早我们就已经接到了一封信,是长安那边给我们寄来的,说的也正是武家对付我们家人的那些事。” 这个他们当然知道。武家一开始对付的就是莱国公府上的人,而且他们直接就打算直接让他们连国公的名号都保不住!不过他们才刚出手没两天,突然就收手了,具体原因不明。私底下他们听说,好像是才刚决定动手的时候,武承嗣就生病了;再等真正下手的时候,武三思身上也出了状况。武崇训和武延基两个明明身体状况都已经稳定下来的病人,一夜之间变得狂躁无比,几乎把半个府邸都给拆了。 武家人被吓得心惊胆战,紧急唤人停手。然后,他们就全都好了! 因此,武家人彻底将杜家当做了他们的克星,不敢再对杜氏一族人胡乱下手。但是他们又怎么咽的下这口气?所以私底下那些手脚他们也没少做,这也足以让杜家人疲于应对了。 对于自家的事情,杜隽清和顾采薇自然都异常关注。 “只是这个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兵部侍郎着急得很,忍不住又问道。 顾采薇就说:“这封信是张相爷给我们寄过来的,里头还有狄阁老的亲笔便条。” “张相爷?还有狄阁老么?” 听到这两个称呼,两位侍郎顿时精神大振。 顾采薇颔首,立马招呼琉璃去把那封信取过来。“两位请过目。” 两位侍郎一起伸手去接,但马上又动作一顿。两个人对视一眼,却都不想让步——他们都想先看清信上的内容。因而两个人对峙一会之后,干脆就一人一只手捏住信封,再一起讲信给拆开,一同将上头的内容给看了。 看完了信,再看看狄阁老的便条,他们满脸的焦急立马一扫而空,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长舒了口气。 连忙松手将信件交还给琉璃,两个人再一起抬头看向杜隽清顾采薇夫妻俩,这两个人的面色都变得有些尴尬。 “那个……长宁侯,夫人,我们……” “不用说了。”顾采薇立马摆手,“二位的心情我们完全理解。一开始我们得知家人被武家人欺凌的时候,我们心里一样着急得很,所以我们不怪你们。不过现在,有狄阁老和张相爷护着你们的家人,就算女皇陛下也得给他们几分薄面,你们家人肯定会安然无恙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两位侍郎连忙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紧接着都如释重负,开心的笑了。 他们赶紧整整衣衫,再毕恭毕敬的上前对杜隽清行个大礼:“长宁侯您救了某家人的性命,可谓是某的再生父母。从现在开始,某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以后您有需要,只需吩咐一声,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虽然身在厨房里,可他们的态度却虔诚无比,说出口的话更是混合着激动和感激,就差当场将一颗心掏出来给杜隽清看,以示对他的恭敬了。 如果说,上次他们几个人联起手来将武崇训兄弟二人赶出永兴县,那只是他们已经于无形中培养出了一定的默契的话。那么这一次,杜隽清是彻底将他们的心给收服了。 杜隽清见状,他赶紧上前将这两个人都扶起来。 “二位快快请起!你们官位比我高,年岁也比我大,你们的这番大礼我哪承受得起?既然是老天爷安排的咱们齐聚在此,那这就是我们命中注定的缘分。这些日子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你们也都是认真想为百姓谋福祉的,我心中由衷的钦佩你们。所以现在,我也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只是想让你们安心的继续在这里做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二位不用太客气。” “长宁侯您的举手之劳,于我们而言却不啻于再造之恩,我们哪能忘记?”户部侍郎赶紧握住他的手,人已经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兵部侍郎也好不到哪里去。 杜隽清见状,他轻叹口气,只能小声劝慰着这两个人,一边带着他们往前厅去了。 接下来,他们肯定还有许多话要说。 目送这几个人的身影远去,顾采薇也才肩膀一垮。“好了,如今永兴县里头的这些人心可算是都聚集在一起了!” 接下来,他们就能放心的大展手脚了! “娘子你真厉害!” 琉璃见状,她赶紧冲顾采薇竖起大拇指。 “不过……”顿一顿,她又忍不住小声问,“娘子,你刚才就不怕他们发现这封信是假的?这两个人都和狄阁老还有张相爷有过接触,狄阁老张相爷的字迹他们肯定都认识。” “放心吧,情急之下,他们发现不了的。”顾采薇不以为意的摆手,“在这个时候,他们只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也会认定自己想认定的事情。其他的,他们脑子里已经什么都装不下了。” 说着,她又微微一笑。“再说了,我这封信虽然是假的,可里头的内容绝对真真切切。只不过是姓武的太过奸诈,知道我们会私底下和狄阿翁他们通信,所以暗搓搓的把信给劫下了。我相信狄阿翁,他不会让我们在这里有任何后顾之忧的。” “可就算这样,等来年张相爷他们的信真的送过来了,这件事也要穿帮的啊!”琉璃低呼。 “那也等到时候再说。”顾采薇依然淡定得很,甚至嘴角还泛起一抹浅笑,“再说了,就算他们到时候真发现自己上当受骗,该找的人也是杜隽清,这件事和我有多少关系?到时候我一样只需要看热闹就够了!” “阿嚏!阿嚏!” 她话音刚落,正和两位侍郎聊得热火朝天的杜隽清就忍不住鼻子一痒,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两位侍郎见状,连忙关切的问他。“侯爷您怎么样?可是生病了?” “没事。”杜隽清揉揉鼻子,“是有人又给我挖坑了,现在正在得意洋洋的傻笑呢!” 说着话,他唇角一勾,竟然也笑了! 第111章对着干的结果 都被人挖坑算计了,他还笑得出来? 而且还笑得这么开心! 两位侍郎满心疑惑,同时心里也不由感叹——这位长宁侯果真是深藏不露,心态稳得很。他们一把年纪居然都比不过他,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呢! 因此,他们心里对杜隽清更加尊重了。 接下来的时日,他们自然是相处得越来越好。 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 这一天,扶风子欧神子可算是从矿山那边过来了。杜逸和顾天元两个小跟班当然也跟了回来。 几个月不见他们,两个小家伙都黑瘦了不少,这小模样看着怪招人疼的。顾采薇看在眼里,她忍不住赶紧上前去拉住他们的小手:“阿元,阿逸,你们现在觉得怎么样?” “累。”两个小家伙不约而同的回答。 顾采薇顿时掩唇低笑。 在欧神子扶风子手下当小徒弟,他们能不累吗?这两个人可都是忙起来不吃不喝的主。身为他们的小徒弟,这两个小家伙自然也要在他们身前身后忙得跟只陀螺似的。 “那,要不要放弃呢?”顾采薇笑眯眯的问。 “不要!”杜逸立马摇头。 顾天元想了想,他也摇头:“我刚从铸剑里头学到了一点乐趣,暂时还不想放手。” “我要放弃!我要放弃!”但马上,刚刚进门的顾天赐就连忙大叫着跑过来。 他被杜十四郎抓到山上去看矿,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随着民夫上山,民夫走到哪他跟到哪,民夫开始挖矿了他就在一旁看着,一直忙到天黑了,他才能随着民夫一起下山去。不论严寒酷暑,只要民夫出发他就得跟着一起,还和他们同吃同住。 这几个月,他可以说是饱经风霜,整个人和杜逸他们一般黑瘦了下来,而且因为长时间吃不好、睡不够,他的精神都萎靡了不少。 所以现在,一听顾采薇说可以放弃?他赶紧就跑过去大叫。 但很可惜,他刚把话说出口,和他一起进来的杜十四就连忙上前一步把他给提到一边去。“叔叔婶婶,他开玩笑的,你们别当真。现在他在矿上做得好着呢,很是为我分担了许多事情。来年我正打算将手头的事情都交给他,然后我就可以主动带人进去山里头去找铁矿了!” 他还要往他手里塞更多的事? 顾天赐一听这话,他顿时一张脸皱得跟只小包子似的。 见状,杜十四低头冷冷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不乐意?” “不不不,我很乐意,很乐意!”顾天赐肩膀一抖,赶紧点头。 也不知道他小子在杜十四手下吃了多少苦头,现在竟然对杜十四害怕得不得了。杜十四才一个眼神过去,他就吓得直发抖。 这倒是好事。这小家伙有人能治得住,他们也就不用在他身上操多少心了。 顾采薇立马就将他给放到一边,又笑吟吟的走到欧神子扶风子两个人跟前。 “两位阿兄,近来感觉如何?” “还不错。矿山上资源丰富,侯爷待我们也好,我在这里待得很满意。”欧神子连忙笑眯眯的回应。 扶风子则是冷着一张脸。从进门到现在,他都没往杜隽清那边看上一眼,现在也只淡声说道:“这座铁矿的确极好,阿逸也很乖巧聪明。” 反正他就是不夸杜隽清。 杜隽清心里对他存着敌意,其实他又何尝不是? 看看身旁,杜隽清的脸色也开始发沉了。 顾采薇脑仁一阵生疼。 心思一转,她决定转换话题,就冲杜逸笑笑:“你师父夸你了呢!可见你是真做得很好。以后一定要再接再厉。” “那是当然!”得到她的肯定,杜逸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扶风子又轻哼了声。“他的确学得快。虽然基础差了些,但好在肯学肯干,不怕吃苦。我这个徒弟收得不算失败。” 欧神子一听扶风子夸了杜逸,他赶紧又高声说道:“五郎也很厉害呢!又聪明又懂事,我教给他一个东西,他立马能举一反三,而且还能从铸剑的技艺之中推演出制药的道理来。就这几天功夫,他甚至都已经钻研出来两个新药方了!” “是吗?”顾采薇顿时更开心了,她连忙又对顾天元竖起大拇指夸了好几句。 扶风子见状,他立马眼神一暗,赶紧又夸起杜逸来。 欧神子从小就和他抬杠,两个人撞在一起就习惯性的互相攀比,现在大家一起夸起徒弟来,自然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起自家的小徒弟。不知不觉,他们就把两个孩子都给夸到天上去了! 而且夸着夸着,眼看语句不够用了,他们又开始甩出对徒弟日后的栽培计划,那叫一个宏伟华丽,就差直接把这两个小家伙给送上天下第一铸剑大师的宝座了! 这两个人兀自吵得口沫横飞,几乎一点大师的样子都没有,倒是杜逸和顾天元听到师父这般对自己不吝赞扬,他们都欢喜得不得了,两个人的小胸脯都挺得高高的。 杜隽清见状,他也淡淡瞧了顾采薇一眼。“你这一招祸水东引用得真妙。” “我还不是为了你?”顾采薇轻哼,“要是你和方家阿兄对上了,今天的除夕宴咱们都不用吃了!” “可他们现在吵得这么凶,你觉得影响能好到哪里去?”杜隽清又看了眼依然在叫得一声比一声更高亢的欧神子师兄弟二人。 “那你就想太多了。”顾采薇立马浅笑,“这么说话,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是常态,也只是他们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而已。等发泄够了,他们就好了,一会照样欢欢喜喜的吃饭,不信你等着瞧!” 然后…… 等酒席置办好,欧神子和扶风子也吵完了。在收声的刹那,这两个人果然一改方才横眉怒目的模样,全都恢复了一开始那副镇定自若的世外高人形象,就仿佛刚才那一场争吵根本不存在过一般。 杜隽清叹为观止。 顾天元和杜逸倒是一脸平淡。这些天跟在这两位高人身边,他们已经看过太多这样的情形,早都麻木了。 只不过,在入席之前,扶风子还是又目光深深的看了顾采薇一眼。 虽然没有说话,只这么一眼,也一样看得顾采薇心肝儿一颤,连忙冲他扬起笑脸。 扶风子鼻腔里再逸出一声低哼,就扭开头走人了。 顾采薇连忙吐吐舌头。“我的计谋被阿兄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了,反正你这个技巧也并不高明,被发现不是迟早的吗?”杜隽清凉凉说道,又一把握住她的柔荑,拉着她一道去上位坐了。 今晚除夕宴比起小年夜的宴席又丰盛了许多。除了小年夜上的那些菜色外,顾采薇又给每人桌上添了一条清蒸鲤鱼。 鲤鱼是从池塘里捕来的大红鲤鱼,去鳞后鱼皮依然红通通的。上锅蒸过之后,鱼肉鲜红透亮,透着一股喜庆。 而且原本粗糙的鲤鱼肉经过面粉的浸透,肉质紧实了许多,口感也改良了不少,大过年的吃上两口,又应景又满足。 扶风子对吃食向来不怎么在意,欧神子则是一声欢呼:“我可算是又吃到小娘子你准备的东西了!” 然后,他就开始狼吞虎咽。 扶风子慢悠悠的吃着自己的那一份。将一条鱼吃完了,他才又开口说道:“这些天,我听到山里有些响动。” 在场的人听到这话,大家纷纷心口一紧。 山里有响动……这话听着真叫人瘆得慌。 可千万别是矿山里出现了裂缝!不然,他们辛辛苦苦开凿了这么久的矿山就废了!之前付诸的那些努力也都白费了! 眼看所有人的面色都被他这一句话给吓得开始泛白,就连杜隽清也眉心紧拧很是担忧的模样,扶风子眼中才浮现出一抹得意。 然后,他又慢悠悠的说道:“不过我说的不是我们的这座矿山,而是别处。” 呼! 大家伙赶紧松了口气。 杜隽清立马悄悄的将牙狠狠磨了几下,就问顾采薇:“大过年的,他非得这样找事吗?” 顾采薇连忙摇头。“方家阿兄的耳朵十分敏锐,是扬明子手下所有徒弟里最灵敏的一个。他光是靠耳朵听,都能听出哪里有最好的原铁。所以现在,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有他说话的理由在。大过年的,他不会没事找事的。” 杜隽清眉心这才稍稍舒展开一点,只是眼底依然带着几分狐疑。 马上,就听杜逸说道:“好像是有些声音,白天我听不大清楚,可是好几个晚上我都听到了,就像是咱们矿山上用东西将山体凿开的声响。尤其有两个晚上,我还听到轰隆隆的响,像是什么重物突突落地,砸得脚下的地都在跟着颤。” “咦,那声音我也听到了,不过夜深人静的,我以为是我的错觉呢,就没多管。”顾天元立马说道。 他的心思都放在做药丸上了,当然对其他事情就不那么在意。 其他在矿山上待着的人听后,他们也纷纷脸色一变,赶紧就将自己听到的动静都给说了一遍。 最后,把大家的说法集合起来,他们就能得出一个结论——应该有人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开山! 永兴县境内的这座矿山位置早已经距离永兴县和邻县交界的地方不到五里地。再往前走一点,前头就是连绵不绝的山脉,也是邻县阳新县的地界。 那些声音也是从阳新县那边传出来的。 “会是谁?武家人么?”兵部侍郎闻言,他连忙小声问。 这个时候,除了武家人,应该也没谁丧心病狂的逼着民夫在大冬天的开山挖矿了。 杜隽清眼睫微垂。“管他是谁,反正既然不在咱们的地界上,那就和我们没关系,他们爱折腾随便他们折腾去。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 “那倒是。”户部侍郎也赶紧点头。 如今他们早已经将永兴县内的闲杂人等都给赶了出去,也一起做好了下一年的开山计划,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眼看前途一片光明。只要这件事办好,他们必然是大功劳一件,而且再也没有人来抢了! 既然如此,他们何必管那么多?姓武的真要折腾,那也随便他们自己折腾去,这件事对他们的影响并不大。 于是,这件事大家也只是随口一提,而后就深藏在心底,转头聊起别的话题来。 扶风子见状,他这才淡淡瞥了杜隽清一眼。 今晚的这份除夕宴其实并不太正规。毕竟一起吃饭的除了长宁侯府上的人,还有兵部户部的两位侍郎、秦家的人、以及莱国公府上的那些郎君们,以及以欧神子扶风子为代表的从天下各处赶来的铸剑大师,人员组成十分复杂。 现在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吃饭,大家其实话题也不大说得到一起去。所以也就杜隽清一开始说了几句场面话后,然后宣布开席,大家也就开始自说自话,依然是小团体之间的交流。 只不过,经过这几个月的互相磨合,这几个小团体之间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相处之道。再加上杜隽清一向待他们宽厚,所以这些人对杜隽清的态度也还算恭敬,因此这顿团年饭吃得虽然不怎么热闹,但也还算和谐平顺。 吃完了饭,大家也就各自告辞回去休息。 扶风子一直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才施施然起身,双眼可算是正式落在杜隽清身上了。 杜隽清察觉到他的目光,他立马下巴微抬,大大方方往扶风子那边回视过去:“扶风子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没有。”扶风子摇头,“我倒是没想到,你短时间内就能将这么多人的心都给收服了,还让他们团结至此。如此看来,你也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放心,接下来我会让你看到我更多的本事。”杜隽清淡声说道。 “是吗?”扶风子唇角轻扯,“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说罢,他才一甩袖子,大步走了。 “师父等等我!”杜逸见状,他赶紧低叫一声追了上去。 欧神子见了,他不禁皱皱眉,连忙往顾采薇身边凑过去。“小娘子,侯爷和师弟还在明争暗斗呢?你就没想什么法子让他们和睦共处?” “和睦共处就算了,现在他们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好歹没有直接打起来不是吗?”顾采薇摊手。 欧神子立马努努嘴。“你以为师弟不想打他啊?只是看他小身板太弱了,怕是都承受不了师弟一拳头,所以师弟才没有动他呢!” 说着,他又不禁低叹了声。“这么说来,其实师弟也是够疼你了。明明都已经被气成这样,还要帮你护着这个男人,他也就只能回头通过折磨这个男人的儿子来出气了。” 顾采薇听得嘴角抽抽。 这都是些什么事?明明她是最无辜的一个,可怎么从别人嘴里听起来,她却仿佛一个红颜祸水似的? 欧神子说完这话,他也走了。 顾采薇才抬眼看看杜隽清,就见杜隽清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欧神子是个粗人,他说话嗓门向来不小。刚才他虽然是压低了音量在和顾采薇说话,但这也紧紧只是对于他自己而言。但他那个音量,至少站在顾采薇身边的杜隽清能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现在,他的心情十分恶劣。 “原来他还想打我?”杜隽清凉凉说道,“那之前遇到那些想要娶你的男人,他是不是都打过?” “你要听真话?”顾采薇问。 杜隽清立马扭开头。“算了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说罢,他就又一把拉上她。“走了,我们放爆竹去。咱们恩恩爱爱的,气死这个姓方的!” 顾采薇顿时又忍俊不禁。 这个傲娇又别扭的男人,他可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不过,虽然在除夕宴上当众表示对邻县那边的动静并不在意,可杜隽清怎么可能真的不往心里去?第二天,大年初一一大早,杜仁就已经奉命悄悄的往邻县去打听情况了。 三天之后杜仁回来,也带来了那边的最新消息。 “回侯爷,果然是武家人。属下找附近的山民打听了情况,才知道原来早在去年咱们的人马往这边来的时候,武家就已经悄悄派了一队人马往阳新县去,然后就开始到处开采挖掘,一直到冬月底,才终于找到了一坐小铁矿。然后他们就迫不及待的调来了人手和工具开始开采,一整个腊月都没有停歇。一直忙到腊月二十八,他们才算是给工匠们放了几天假。” 这件事杜隽清并没有瞒着两位侍郎,所以杜仁回禀消息的时候,他们是坐在一起听的。 因而现在听完杜仁的话,户部侍郎立马怒了:“他们简直太过分了!寒冬腊月的,山间寒凉,寒夜里的冷风都能把树上的枯枝都吹断了。今年冬天山上还下了好几场雪,山雪把山头都给覆盖得厚厚的。这种情况下,他们竟然叫人去开矿,这是打算冻死几个、还是摔死几个?” 杜仁又轻声说道:“看那些山民的意思,从开矿开始,的确每天都有好几具尸体从山上抬下来,然后就在旁边的山沟里挖个坑埋了。” 满屋子的人瞬时脸色铁青。 “他们还真是不把人命当命啊!可就算这样,他们大冷天里开采铁矿,又能采出来多少东西?能把那些人命钱给抵回来吗?”兵部侍郎也忍不住低喝。 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贱民的性命这种东西,在这些上位者眼中和蝼蚁差不多。随便死伤几个,他们根本就不当回事。那么,只要能早日把矿山里的东西挖出来,人死了就死了,反正那些人眼不见为净,他们当然不在意! 杜隽清也徐徐摇头。 “这是阳新县那边的事情,那边的事情本侯管不着,你们过来这里,也只是为了照料这里的铁矿,其他的一概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所以,现在大家心里知道那边是怎么一回事就够了,其他的我们不方便多插手。” 说到这里,他顿一顿,然后又慢悠悠的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阳新县那边的老百姓们想来永兴县讨生活,本侯也乐于接收。” 说完,他就已经起身走了。 两位侍郎何其聪慧,一听这话,他们立马恍然大悟!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兵部侍郎立马说道。 户部侍郎也连连点头。“我也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命人草拟告示,然后让人全城张贴!” “好,我给你帮忙!”兵部侍郎说着,两个人立马携手有说有笑的去了。 转眼,正月初六过去,阳新县内才平静不久的矿山里头又开始热闹起来。 虽然天气依然寒冷,但南方的春天要来得早一些,如今山里的野草已经冒出嫩芽,山上的雪也都化得差不多了。 武崇烈身披厚厚的大氅,脖子上戴着一条用火红的狐狸毛制成的围脖,手里还拿着一个暖炉,慢悠悠的站在山脚下,看着身穿单衣的民夫在山上艰难爬行。山脚下,一座座铸剑室也已经建了起来,里头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但是,武崇烈却皱皱眉,他对这份热闹的景象并不满意。 淡淡瞥过一眼,他就对左右吩咐:“人还是太少了点。照这么下去,山里的好矿猴年马月才能采出来?你们赶紧再去附近的村镇里多召集一些民夫过来挖矿!” “郡王放心,属下已经派人去了,想必很快他们就会带着新人回来了。现在年后正是农闲时候,必定许多村人都想着抓紧机会过来赚一笔钱呢!”身边的管事赶紧说道。 武崇烈这才满意颔首。 然而,等到过了正月十五,他再来矿山上巡视,眼见山上的民夫不增反减,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去找人了吗?那人呢?一个都死哪里去了?” 小厮吓得一个哆嗦,赶紧大叫:“郡王,这个不怪小的,实在是……实在是长宁侯他们太过阴险狡诈了!” 武崇烈立马眉心紧拧。“又是姓杜的?他们把我阿弟害得那么惨还不够,现在居然还敢往本王这里插手?你倒是说说,他都干了些什么?” “年后,他们就派人在永兴县内到处张贴告示,招徕民夫。他们还保证说什么,只要民夫来,肯定顿顿都有肉吃,到了农忙时节还给放假,准许他们忙完家里的农活再继续回去矿山上做事。那些民夫寻常饭都吃不饱,一听说能吃肉,一个个还不跑得比兔子还快?” “更何况,去年长宁侯他们人到了永兴县,就去采买了一批羊、一大群猪养在山上,每天还有人赶着猪和羊出去吃草,晚上再赶回去。每天他们都要杀一头羊、一头猪给那些民夫吃,这一点是在永兴县矿山上干活的人都知道的。所以现在趁着年节时候,他们放出这样的消息,再经过那些回家过年的民夫一宣扬,当然四周围的人都心动了。因此,不止是永兴县境内的百姓,还有咱们阳新县的、以及四周围许多县城里的百姓都纷纷往那边涌过去了!” 小厮一边说话,一边消息观察着他的反应。眼看武崇烈的脸色变得黑漆漆一片,他赶紧低下头不说了。 武崇烈冷着脸咬牙切齿了许久,他才终于发出一声冷笑。“他们应当是知道本王在这里也找到矿山了,所以心里着急,想要赶紧占据上风,也好抢走大半的功劳。只不过,他们要是还当我和二弟他们一般好欺负,那他可就打错主意了!” 随即他转回身。“不就是用点好东西将那群能吃饱饭、吃上肉就欢天喜地的贱民给吸引过来吗?这法子我也会,我能拿出来的东西还比他更多!” 于是第二天,阳新县、乃至四周围的县镇上就出现了大批大批的人,他们将武家的告示贴得到处都是。 杜仁自然也弄到了一份递到杜隽清跟前:“侯爷,现在怎么办?如今武家开出了比咱们更优渥的条件,原本都已经答应来咱们这里做事的民夫好些都已经走了!” “走了就走了,本来我们这里也不是那么急缺人手。他们自己要往武家的虎穴里趟,难道我还能把人给拉回来?”杜隽清淡声说道,“本来我此举主要是为了让姓武的明白,我已经知道他们在干些什么了。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至于这些民夫的去留,那该是他们自己做决定的,和我并无多少关系。” 杜仁连忙低下头。“是,属下知道了。” 两位侍郎在一旁看完了武崇烈发布出来的告示,他们则是眉头紧皱。户部侍郎低呼:“新安郡王这是疯了吧?保证每个民夫每顿饭都能吃饱饭,还有一大块肉……他知道这样的粮食消耗量有多大吗?咱们自己养的猪和羊,眼看着都快不够了,还必须每天到处出去寻摸小猪小羊回来补充。就这样,我们一天最多保证他们能尝尝肉味、再喝一碗肉汤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们还没养猪羊呢!那那些肉都要出去买,那就更费钱了。武家虽然有钱,可这个钱也不该是这么花的啊!” 兵部侍郎则是凉凉说道:“管他呢!武家的郎君从小养尊处优,真以为给人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到时候有他哭的!” 杜隽清打的当然也是这个主意。 “凭着一时气性,挥金如土占据上风,这个谁不会?但想要一只笑到最后,最终彻底占据最高点,那才是最重要的!”他才慢条斯理的说道。 对于这一点,顾采薇深表赞同。“所以挑拨他挑拨够了,那就让他变本加厉的瞎折腾去吧!咱们按照咱们早设定好的路子慢慢走,不着急。” “那是当然。”杜隽清颔首,唇角又翘得更高了。 两位侍郎看在眼里,他们心里都不由捂脸,心里低叹了声——新安郡王,你自求多福吧! 果然,新的告示发出去后,阳新县那边的矿山上瞬时人满为患,到处都是为了吃饱饭赶来投奔的乡民们。武崇烈见状,他心里十分得意。 然而,这份得意持续了不到一个月,就彻底被击得分队。因为—— “郡王,不好了,下头的民夫闹事,好些人叫嚷着想走!” 正躺在娇妾膝头晒太阳的武崇烈懒洋洋的睁开眼:“本王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他们,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竟然还想闹事?果然这些乡下人就是贪心不足,吃饱饭了,有肉吃了,他们还想如何?难道还想把家人都拖过来吃白饭吗?” 管事犹豫着垂下头。 武崇烈却不耐烦了,他不停催促。“到底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郡王,其实民夫们闹事,是因为他们都说,他们已经连续五天没有吃上一口肉了!所以他们不乐意了,说咱们扯谎,说话不算话,他们要走,去投奔长宁侯去!” “胡说八道!” 别的话武崇烈还能忍,可一听说投奔杜隽清,他就忍不住了! 他立马一个翻身坐起来:“我拨了那么多钱下去,负责采买的武九不说足够他们吃半年了吗?这才几天功夫,他们就嚷嚷着没肉吃?这一个个贪心不足的东西,他们肯定是吃惯了肉,又开始想要更多,所以才故意找事。这个绝对不能满足他们,你给我传话回去,叫护卫好生看着他们,一个都不许跑!谁敢偷跑的,直接抓回来当众打死!” “是,小的知道了。”管事赶紧点头,就赶紧回头去吩咐。 紧接着,武家的矿山上一片鬼哭狼嚎。 然而,这样的铁血政策也并没有让山上的民夫安稳下来。被打得越狠,逃跑的民夫就越多。渐渐的,挖出来的铁矿也一天比一天更少。才半个月的时间,这产量就已经比一开始少了一半了! 要知道,现在已经春暖花开,天气不燥不热,正是下山挖矿的好时候。按理说,民夫们挖出来的矿石应该要一再的翻倍才对,可为什么到头来却是这个结果? 武崇烈连忙将管事的人叫过来责问,管事的一脸为难:“郡王,不是属下管理不力,实在是那些民夫太懒了!一个个好吃懒做的,都不肯好好干活。属下看在他们都是贫苦百姓的份上,好声好气的和他们说话,他们反倒更不把属下给放在眼里,还提要求说要加餐夹肉才行!” “这群刁民!”武崇烈立马冷喝,“既然他们一个个给脸不要脸,那你也就别对他们太好了,直接用刑!我就不信,严刑之下,他们还能给我懒惰到哪里去!” “是,一切都听郡王您的吩咐!”管事的赶紧答应着去了。 奈何,这样的策略并没有让铁矿上的情况好转哪怕一点,每天出产的铁矿依然在持续减少。 最终,武崇烈在他的府邸上坐不下去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我要去铁矿上看看!” 他作出决定,立马就采取行动。矿山上的人得知消息的时候,他都已经到了近跟前了! 这些人根本来不及准备,自然也就让武崇烈杀了个措手不及。 然后…… 当看到眼前人丁凋零的矿山、一脸要死不活抬着担子慢慢往下挪着步子的民夫、还有下头铸剑室里传来的稀稀落落的敲打声,武崇烈的一颗心落到了谷底,脸色自然也变得阴森森的。 管事的听说他来了,赶紧一路小跑着迎过来,见到的就是他的这副面孔。 管事的立马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郡王饶命!郡王饶命啊!” 武崇烈冷冷看着他:“这里到底怎么一回事?你最好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不然,你这条命今天是必须交代在这里了!” 管事吓得浑身发抖,赶紧说道:“郡王,这件事实在不是小的的错,而是……而是……” “怎么,你还要把责任归到长宁侯身上去吗?可本王怎么不记得长宁侯这些日子又干出什么事情来了?”武崇烈冷声道。 他还没傻到能随便别人糊弄的地步。当然,真正的原因还是在于——他可不觉得杜隽清已经聪明能干到能掌控他这里的一切了! 管事的又一个哆嗦。“这个……当然和长宁侯没关系!只是……” “只是什么?你赶紧老实交代,别在这里结结巴巴的,本王只要答案!”武崇烈的声音里已然带上几分不耐烦。 管事的听出来了,他赶紧说道:“启禀郡王,主要还是因为咱们的钱不够啊!” “你胡说!我明明给了你那么多钱,那些都够我好吃好喝一年有余!你也拍着胸脯向我保证过,至少能让他们吃拜年的!”武崇烈冷声呵斥。 “郡王,那其实是属下故意夸大的。就那么点钱,哪里够吃半年的啊?三个月顶多了。”管事的苦着脸说道,“您答应要给民夫吃饱饭,还每顿一大块肉,那些可都是钱啊!尤其一开始还好,好歹买一头猪一头羊什么的还不花多少钱。可这附近的猪羊毕竟有限,买的多了,价钱就涨了,而且越涨越离谱,最后我们花在买肉上的钱一天就要四五十贯惯,再加上米粮钱……其实才一个多月的时候,那些钱就已经花去大半了。属下也是没办法,才开始裁剪他们的饮食,米面也捡最便宜的买。” “到最后,肉是吃不起了,米饭都不能管饱,这些人就闹得更厉害,属下只能让人对他们严加管束,还打死了几个杀鸡儆猴,结果没想到这群刁民不仅没有被恫吓到,反倒还开始和我们对着干,然后一天到晚的想着逃跑。时间一长,事情就到了这个地步……” 说罢,他连忙磕了好几个响头,咳得额头上都破皮出血了,才呜咽着哀求:“属下本来是一心想协同郡王您将这里好好管理起来的,谁料这里刁民太多,属下也是实在是没办法了!” 武崇烈冷冷看着他,眼神无比冷漠。 “你是不是忘了,这里的人可都是西楚霸王的同乡。当年楚霸王宁可乌江自刎也不愿意灰头土脸的回乡,这就足以看出楚地的人性情有多刚烈。你和他们对着干,那不是逼得他们造反吗?而且事情都已经发生这么久了,为什么你没有一开始就来向我禀报?中间我问过那么多次,你也一直都好好好的敷衍过去,根本都没和我说一句实话。但凡你早点将实情告诉我,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 “郡王,属下一开始说过了的……”管事的小声提醒他。 武崇烈眼神一冷。“你的意思是说,一切都是本王的责任?” “属下不敢!”管事的连忙摇头,“都是属下的错,一开始就是属下没把话给说清楚,所以才让郡王您误解了。后来也是属下没有尽到及时告知您一切动向的缘故,才让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属下知错,请郡王责罚!” “我当然是要责罚你的。我们武家好容易才找到的一个铁矿,本来按照计划现在都该大批出产原铁了才对。结果就因为你知情不报,一直隐瞒到现在,结果竟然害得事情沦落到这个地步,本王都不知道回头该如何向女皇陛下交代了,这个责任你必须全都给担了!”武崇烈冷喝。 管事的欲哭无泪。 明明一开始武崇烈到处张贴那份告示的时候,他就提醒过他,说这样很费钱,是武崇烈坚称他们家不缺钱,这点小钱他不在乎!后来民夫闹事,他又去禀报,武崇烈口口声声都是民夫贪得无厌,让他狠心教训人的。他眼看武崇烈根本就不把民夫的性命当一回事,只是把人给用优渥的条件给忽悠过来,然后就开始拼命压榨,他也不过是顺应武崇烈的意思去做罢了。怎么到头来落得这么一个结果,就又成了他的罪过? 他冤枉死了! 只是他心里这么想着,却一个反驳的字眼都不敢说出口。到头来,他只能含泪点头。“是,一切都是属下的错,属下自会向女皇陛下上表说明情况。只是,郡王您既然都已经过来这里了,要是不拿出一点成就来,您该如何向长安城里翘首期盼的女皇陛下还有梁王殿下交代?” 武崇烈顿时又眼神一暗。“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本王又还能怎么做?也就只能先给阿爹去一封信,让他再给调拨一点钱过来,再从头来过了。” “其实,属下倒是有一个想法,不只当讲不当讲。”管事的立马说道。 武崇烈眉梢一挑。“你且先说来听听。” 管事的赶紧就道:“属下以为,这个时候咱们可以去向长宁侯求助一番。” “你的意思是让本王向他低头?不可能!”武崇烈立马摇头,“本王的兄弟都已经折在他手下好几个了,要是现在本王也低头臣服,那不是表示我们武家全都认怂了?这个本王办不到!” “郡王,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是想说,既然长宁侯他们在这里将事情做得有声有色的,那自然有他们的优势所在。您要知道,他们刚来这里的时候,手里拿到的钱还不如您的多呢!可您看看他们现在做得多好!而且,他们都来了大半年了,近期肯定会有所产出。只要他们先拿出来东西,那必定会抢占头功。结果咱们还在这里眼巴巴的等着梁王给拨钱过来,然后再把钱给投进去,那又要等至少半年才能有结果,咱们等不起了啊!”管事着急的低呼。 武崇烈听后,他脸上的抗拒之色才淡去些许。 管事的一看有戏,他忙又劝道:“而且,属下也说了,我们只是去向他们吸取一点经验,顺便观察一下他们矿山的运作模式。这样,咱们心里有数,回头做起事来不就事半功倍了?” 末了,他又说了一句话:“而且,属下已经查明白了,那些从咱们矿上逃走的民夫,大半又都去永兴县投奔长宁侯了。” “果然又是他!” 听到这话,武崇烈终于坐不住了。 他拍案而起,沉声怒喝:“不过,让本王去见他?那不可能。你速速去信一封,让他来见本王!” 第112章临危出手 武崇烈的人把话传过来,杜隽清立马斩钉截铁的回应—— “不去。” 来人一脸气愤。“长宁侯,我们郡王好心好意邀请你过门一叙,也是想借此机会消除掉杜武两家之间的嫌隙,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果真要错过吗?” 呵呵呵。 顾采薇在一旁听着,她差点都要笑死了! 明明是姓武的有求于他们,可他听这说话的语气,搞得还好像是姓武的好心好意施舍给他们什么天大的好处一般,他们必须跪下来双手高举好好捧着才行! 他们可没有那么贱! 听到这话,杜隽清越发坚定的摇头。“本侯没空,不去。” “你……好!那长宁侯你可别后悔!”来人长袖一甩,立马气呼呼的转身就走。 然而,走出去几步之后,杜隽清一直没有出声叫他回去,他慢慢的迈不动步子了。无奈回转头,他又恨恨瞪了杜隽清一眼:“长宁侯,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答应?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你要是再错过,就没有下一次了!” “那可真是多谢你了。”杜隽清唇角微勾,“只可惜……本侯说了本侯很忙,没空前去拜见新安郡王。那么现在,你的脚可以跨过门槛了。” 来人低下头,看看自己正在门槛边缘徘徊的双脚,他终于一咬牙,狠狠心:“好,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然后才无比艰难的提起脚,慢慢跨过门槛,慢慢的走了。 “我呸!” 顾采薇见状,她都忍不住低声骂。“这些姓武的真本事没多少,作威作福的本事倒是多了去了。如今他们把阳新县里那个小铁矿给折腾成什么样子,当我们不知道吗?他们都已经焦头烂额了,正是急需咱们帮助的时候,结果就这样他们还要在咱们跟前摆什么郡王的威风,他也真够厉害的!既然这样,那咱们也只能让他继续抱着他的名声在那里囫囵过下去了。” 杜隽清轻哼:“他是还没有认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不过没关系,很快老天爷就会手把手的教他认识到的。” 顾采薇顿时扑哧一声。 “你可真是越来越坏了。”她忍不住轻声骂他一句。 杜隽清眉梢一挑。“我再坏,难道你不喜欢吗?” “喜欢喜欢,太喜欢了!”顾采薇忙不迭点头,“你越坏我越喜欢,我就喜欢坏男人!” 杜隽清这才颔首。“嗯,我也喜欢坏坏的你。” 这边他们两个人有说有笑,欢喜得不得了,那边武崇烈听到小厮回来后添油加醋的告状,他气得一把将跟前的案几都给掀翻了。 “不来是吗?好!杜七,有本事你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然,只要你敢来,你看本王怎么把你踩在脚底下,让你哭着喊着来向本王摇尾乞怜!” 下头的人纷纷朝后头退让过去,险险避过了飞过来的案几,以及案几上的碗碟等物。 好一会,觉得他的怒火应该消得差不多了,一个管事才小声问:“郡王,现在他们不来,咱们的计划可该如何实施?矿上真的等不及了啊!” “一群废物!” 武崇烈本来就怒火中烧,现在听到这么没出息的话,此举更是火上浇油。要不是跟前没东西可砸了,他真想把这人的脑袋给砸成稀巴烂!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矿山吗?不就是一群贱民吗?他杜隽清能管的好,本王肯定也能管的好!世上那么多矿山,不都被开发得好好的?本王也不是除了他就找不到别人帮忙了!”他咬牙切齿的吼了半天,可除了骂杜隽清、顺便夸赞自己之外,并没有想出任何实质性的主意。 管事的看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也不敢多言,只得顶着满头大汗小声说道:“是,属下知道了。属下这就派人去别的矿山那边请人过来帮忙。” “等一等!” 武崇烈突然又叫了声。 管事的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但也只能转回头,脸上还必须扬起一抹笑:“郡王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你们就算现在去找人,那来回路上也要浪费许多时间,这期间那些贱民还不知道又会跑多少。现在他们不能再跑了!”武崇烈沉声说道,“所以现在,你们一方面要好好看住矿山上剩下的那些人,另一方面则是去附近的村镇,抓一些青壮年回来挖矿。年纪十二岁以上的,一直到五十岁的,只要能走得动路、背得起东西的,全都给我抓过来!” 武崇烈吩咐完了,他又想想点头:“你们都太没用了,那些人就算交给你们怕是也管不住。算了,在你们把帮手找来之前,本王先去那边镇着。我就不信了,有本王在那里看着他们,那些刁民谁还敢私自离开矿山!” 他也的确说话算话,立马就让人收拾东西,然后就带着姬妾们浩浩荡荡的往矿山那边去了。 阳新县这边的矿山规模并不大,但这座山却在深山里头,每次进去都十分艰难。武崇烈既然摆明态度要过去镇压那群不听话的刁民,那就意味着他要在那里常住。既然是常住,手下少不得要赶紧征调民夫从县城里给他把王府里的东西都给搬过来。还有他的住处,也要用心修缮,一定要让他住得舒服才行。 这样一来,本来矿山上数量就不多的民夫,他们还要分出来一部分来给武崇烈修筑山里的郡王府,于是分摊在他们肩头上的任务反而更重了。 虽然很快又有许多乡镇里的壮丁被抓了过来,稍稍填补上了人数上的空缺。但武崇烈这么一通折腾,反倒又叫管事将更多的预算都花在了他身上,再加上新来的壮丁吃饭又是一大笔钱……可他们手里哪还有那么多钱花? 到头来,管事的只能将民夫的饭菜等级再降一个档次。 好在现在春暖花开,山间到处都是野菜,每天伙房里的人出去挖上几筐回来,煮一煮就够人吃了。运气好再遇上几只野兔野鸡什么的,那就是加餐。 只是,菜好解决,饭却是个大问题。在预算被压缩到实在不能再压缩的情况下,负责采买的人只能买了最劣等的糙米回来。这些东西煮出来的饭,一口里头就有半口砂石,一不小心就崩掉人半颗牙。每次开饭后,民夫们再累再饿,也不敢捧起碗就狼吞虎咽,还必须小心翼翼的将碗里的沙子石头给挑出来,挑得差不多了,然后才敢小口小口的吃进肚子里去。 这样的日子可想而知——大家都吃不饱饭,一天一天越发的面黄肌瘦,走在山上的步子都是虚浮的。 大家私底下的抱怨声越来越大。但只要想到从长安城来的新安郡王现在就在这里看着他们呢!新安郡王的人手也一天到晚的盯着他们,所以他们心里有怨气也不敢发作,只能咬牙忍着。 本来日子就够难过了,但很快又出了问题——一天中午,大家吃过饭之后,突然许多人开始上吐下泻,口吐白沫,眼看着翻着白眼倒在了地上! 工地上瞬时一片恐慌。 矿医过来检查了一下,很快找到了原因所在:“他们这是吃了山里有毒的野菜,所以现在食物中毒了!” 可这矿医根本就是从附近村子里找来的赤脚大夫,让他治点头疼脑热还行,像这么大规模的食物中毒,他就有些束手无策了。如今他只能挨个给这些上吐下泻的民夫按摩催吐,可自己忙得浑身是汗也只弄好了七八个。 就这样,看管民夫的人吃完了饭,又过来驱赶民夫上山挖矿。 “他们都已经这样了,现在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哪还有精神去挖矿?”一个年岁大一点的民夫终于忍不住说道。 他话音刚落,管事的鞭子就朝他脸上抽了过来。 老者被一鞭子抽倒在地,其他人也都吓得脸色大变。 管事马上又上前几步,对着老者一顿狠抽,抽得老者浑身是血、满地打滚哀嚎不断,他才收手对其他民夫高喊:“你们敢不听话,这个贱民就是你们的下场!现在,没有中毒的人全都继续给我上山挖矿!中毒了已经吐出来的,也给我上山!其他排队等着催吐的,回头等吐完了也给我上!郡王每天可都是安排了任务下来的,你们敢不完成,晚上就全都给我饿着!” 民夫们被眼前这和凶残的一幕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立马不再多说,都乖乖又排队上山去了。 就连那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老者,他也不能幸免,依然被同行的人搀扶起来,一瘸一拐的继续上山去干活。 只是今天中午中毒的人有几乎一半。这一半人躺在山下等着矿医来给他们治病,剩下的一半上山干活。没了那一半的劳动力,他们的工作效率大幅减慢,自然没有完成武崇烈的要求。于是,他们的晚饭没有吃上。 这也就罢了。等他们从山上下来,竟然发现好些中毒的人直到现在都没得到治疗!好些人都已经昏死过去了! 武崇烈得知有人食物中毒的消息,他也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懒洋洋的说道:“这些贱民不是从小就吃山里的东西长大的吗?吃多了,他们的肠胃也就适应了,哪有什么中毒不中毒一说?现在他们肯定就只是有些不适应,可为了偷懒,故意装作什么都干不了,你们不能惯着他们!” 至于去出去镇上请好点的大夫过来给他们看病熬药?那更是不可能的! 他们手头经费有限,谁舍得把钱花在这些蝼蚁一般的贱民身上? 因而这一晚,民夫住宿的棚房里哀嚎声不断。到了第二天一早,就已经有三个人扛不住没了性命。 管事的知道后,直接叫人过来将死掉的人尸体抬走,至于扔到哪里,不得而知。 第二天,许多前一天中毒的人还头重脚轻双眼发花,可管事也没给他们休息的时间,又拿着鞭子逼着他们上山去干活。 然而这样的状况下,他们又能干得好什么? 不出意外,这一天矿山上意外频发:要么有人走着走着从路上摔下山去,运气好点缺胳膊断腿,运气不好直接一头撞死在了山石上;要么有人抬矿石的时候脚下一软,人就被沉重的矿石给压住,断了气。以及饿昏过去的、被太阳晒晕的,那更是数不胜数。 这一天的任务量他们自然又没有完成。 到了晚上,管事清点采下来的矿石,眼看就那么小小的一堆,好些原铁石上的人血都还没有干呢!管事立马沉下脸:“你们这群废物!白吃饭不干活是吧?想偷奸耍滑是吧?那好,今天你们也别指望吃饭了,全都给我饿着!老子还省一顿口粮了!” 说完,他又抓过来一个早累得头晕眼花的民夫一通暴打,才气呼呼的回去喝酒吃肉散心了。 这一晚,棚房里的哀嚎声越发重了,但隐约还有一股异常沉重的氛围萦绕在所有人心头。许多人整晚都没有睡觉。 紧接着,第三天,第四天…… 到了第五天晚上,武崇烈看着管事送上来的账册,他一张脸变得铁青。 “这就是在你的引导下,这些民夫开采出来的铁矿数量?为什么被征调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可挖出来的铁矿却越来越少了?你是怎么办到的?” 管事连忙低头。“郡王,属下知错了!只是近期不是因为发生民夫集体食物中毒一事么?许多人都生病了,没力气上山去干活,所以才会导致这样的结局。不过属下已经叫矿医给他们熬草药喝了,想来这几天他们就能好起来了。属下已经计划好了,等他们的力气恢复给四五成,属下就催着他们赶紧干活,一定抓紧把这几天损失的量都给补回来!” “你最好能说话算话。不然,之前那个管事的下场就是你的明天。”武崇烈凉凉说道。 管事顿时一个激灵。 上一个管事因为办事不利,害得矿山上的民夫四处窜逃,已经被武崇烈抓起来当着他们的面活活打死了。当时他也在场,对当时惨烈的画面记忆犹新。还有那个管事的哀嚎……现在那叫声还不时在他耳边回荡。 他可不想赴那个人的后尘! 他赶紧摇头。“郡王请放心,属下一定能说到做到!” 然而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一阵大喊声。声音如此猛烈,仿佛无数人一齐发声,声音几乎震动天地,就让他们脚下的地面都跟着晃动了好几下。 管事脚下不禁一个踉跄,他差点都没站稳。 武崇烈是跪坐在地上的,他的状况还好点。但随着外头的喊叫声越来越大,他的脸色瞬时又变得阴沉无比。 “出去看看,外头发生什么事了!”他忙对小厮吩咐。 小厮刚答应了,都还没迈开脚呢,外头的人就已经一脸惊慌失措的跑进来了。“郡王,不好了!那些民夫,他们……他们哗变了!” “你说什么?” 武崇烈立马起身,管事也脸色一白。“你可别胡说!就那些贱民,他们有什么资格哗变?” “是真的!” 前来报信的小厮浑身都在发抖。“他们都在说,反正现在每天吃不上饭,还要干那么多活,动辄还要被人抽鞭子,这么下去迟早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那他们还不如抓紧时间,在死前拉几个人下去垫背,那也不枉此生了!所以现在,那些民夫都已经把看守他们的护卫都给杀了,现在还举着开山的工具往咱们王府这边过来了!” 此言一出,满屋子的人都震惊了。 武崇烈也脸色大变。 “他们敢!这群贱民,他们拿来的资格动本王?本王可是女皇陛下亲封的新安王,我是皇亲贵胄!他们只要敢动我一下,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话是这么说,可那些民夫早已经被逼得活不下去了,谁又还在乎什么诛九族不诛九族?反正等他们一死,他们的妻儿也都难以活下去,那其实诛不诛九族对他们来说没差。 他们都已经豁出去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外头的喊杀声越来越响。马上又一个小厮跑来:“郡王,这些民夫已经将咱们王府围了,正和护卫们对打呢!” 武崇烈顿时一颗心都开始发颤。 那些贱民居然是来真的? 而且…… 他这个在山里修建的郡王府十分简陋,说白了就是一所三进的宅子,宅子还不大。虽然里头伺候的人不少,但好歹防御工事做得并不好。毕竟,谁能想到,这群民夫居然这么不听话,还能举起刀子朝他挥过来? 他的护卫也就五六十个,可是现在围拢过来的民夫却有数百……要是真对着干,他的护卫也抵挡不了多久! 然后,就该轮到他面对那群愤怒的民夫了! 之前武崇烈也在矿山上走动过几次,见过许多民夫,但他都只是一眼扫过,目光一直都是放在那些矿石上的。现在他仔细想想,竟然发现自己就连一张完整的民夫面孔都记不住。 可即便如此,他也已经明显感受到了从外头传递进来的浓烈的愤怒! 那群庶民从小没有读书习字,他们更不懂礼节为何物。现在他们生气了,也只想找个机会好好发泄。尤其群情激奋之下,他们哪还会和人讲道理? 他们只想杀人!尤其杀掉这里身份最尊贵的自己,然后他们也就回本了! 想清楚这其中的关节,武崇烈开始瑟瑟发抖。 他赶紧拔腿就往回跑。一边跑,他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快,把所有可以用的人手都调出来,加强王府四周围的防护!还有,赶紧派人去阳新县城,请阳新县县令带人前来解救!以及荆州道按察使,让他速速率兵前来平叛!” 然后,阳新县里彻底热闹起来了。 当顾采薇和杜隽清得知消息的时候,那都已经是第二天了。 那些揭竿而起的民夫战斗力竟然如此强悍。他们用一晚上的功夫将新安郡王府团团围住,几乎把武崇烈身边可以用的人都给灭了不说。阳新县令率兵来救援,竟然也被他们给打得抱头鼠窜。 至于荆州道那里的兵力……一时半会他们还赶不过来。 然后,武崇烈的人病急乱投医,竟然都跑来永兴县找他们求援了! 既然是求援,来人自然不敢再端架子,就一五一十的将阳新县矿山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交代了。 顾采薇等人听完,大家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来人见状,他记得额头上冷汗一茬又一茬的往外冒,擦都擦不干净。 “长宁侯爷,诚然我们武家和您之间有些龃龉,可我家郡王之前从没和您打过交道,这点您心里应该明白。而且,大家都是从长安来的,也都是奉女皇陛下之命开采铁矿,为国谋福祉,我们是一体的啊!那些民夫如此彪悍,现在他们能对我家郡王下手,改日他们也就能对你们下手!这个道理请您深思!” “你想多了。”杜隽清冷冷回应,“本侯从没有亏待过本侯手下的民夫,他们也对本侯的安排十分满意。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来找本侯抱怨过,又更遑论他们对本侯群起攻之?” 尤其在得知阳新县那边民夫们的处境之后,他们这边矿山上的民夫们更是满足不得了。好歹杜隽清一开始答应他们的承诺都兑现了,直到现在他们还能每顿吃上一大碗饭,菜里能有肉,还能喝上肉汤。虽说看管他们的人依然十分严苛,但毕竟也不会随便动手伤人。有人手上生病,矿医也赶紧来治,遇到情况严重的就赶紧送出去县城里请大夫了。 真是不比不知道,和那边一比较,永兴县内的民夫们就深觉自己幸运得很,因而心里对杜隽清也感激得不得了,干起活来更卖力了。 来人闻言,他简直都要哭了。 “长宁侯,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求求您赶紧派人前去救我们郡王一命吧!”他直接跪下了,开始砰砰砰的直磕头,一会的功夫就把额头都磕破了,鲜血直流。 杜隽清眉心微拧,这才又慢声说道:“本侯又没说不会给你们帮忙。” 来人一听,他赶紧抬起头。“长宁侯您这是答应了?” 杜隽清颔首。“新安郡王遇难,本王自然是要尽力帮忙的。所以现在你赶紧下去休息一下,本侯也召集一下人手,尽快和你一道往阳新县去。” “是是是,多谢长宁侯!多谢了!”来人连忙又磕了几个头,然后才被杜仁拉起来,跌跌撞撞的出去了。 只是,他人一走,户部侍郎忙问:“侯爷,咱们真要过去帮忙吗?新安郡王能得今天这个结果,纯粹是他自作自受。他人又不在咱们永兴县,咱们何必管他那么多?” “就是!”兵部侍郎也附和,“姓武的多行不义,在长安城里就横征暴敛,欺凌百姓。结果现在到了这里,他们还不改以往的德行,还把这里当做长安一般,以为背后有女皇陛下做靠山,可以为所欲为呢!他却不知道,楚地的男儿都是有血性的。真被逼到头了,他们宁可豁出去一条命,也要把他给一起拖下十八层地狱去!” “新安郡王近日的举动本侯都看在眼里,他的确过分了,需要被狠狠教训一通。可是,那些民夫又何其无辜?他们之所以这么做,也只是走投无路之下绝望的选择。如果新安郡王真死在了他们手下,他们所有人也都活不了了,那阳新县里又会多出多少孤儿寡母?”杜隽清只说道。 两位侍郎就是一噎。 其实在他们心里,那些贱民的性命并不算什么。而且既然已经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些人就已经注定不能活了。 所以,那还不如趁机让那些人放手一搏,直接把武崇烈给弄死算了! 但顾采薇听到杜隽清这么说,她则是心口一紧。 她从小跟着外公游遍天下,多少次都是借宿在这个淳朴的乡民家中。这些人自己家里都吃不饱饭呢,但都会捧出家里最好的东西来给他们吃,拿出最厚的被子给他们盖。在她心里,这些所谓的贱民和那些贵人们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如果让她选的话,她宁愿站在贱民这边! 因此她主动开口:“侯爷说得对。那好歹也是几百条人命,怎能说不要就不要了?现在既然新安郡王都已经来向咱们求助了,咱们就必须好好谋划一下,尽最大的可能将所有人都保全下来。” 说着,她又看看两位侍郎,意味深长的说道:“现在我们手下也有许多民夫。要是他们知道自己的同伴就因为这种事情丢了性命,兔死狐悲之下,谁知道他们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两位侍郎顿时说不出话了。 杜隽清宽颔首。“你说得正是我心里想的。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做出决定了?” “一切听凭侯爷安排!”两位侍郎赶紧低头。 这件事,他们不打算再插手了。反正,一切都听杜隽清的就行了! 杜隽清立马点头,就开始清点人手,顺便也叫人去通知了永兴县县令一声,他们是要一起往阳新县去的。 顾采薇则是赶紧叫人去把顾天元还有杜逸给从欧神子扶风子手下借出来,然后就带着琉璃晓芳儿将府上的所有药材都给装上,装了几大车,大家才一齐上路,浩浩荡荡的走了。 好在阳新县就在隔壁,那个矿山距离他们也不算太远,所以他们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 等到了地方,顾采薇才发现眼前的情形简直比他们心里预想的还要糟糕得多—— 人还没到跟前呢,他们就听到里头传来了阵阵震天的嘶吼声,还要兵器交接的嗡名声,空气中还散发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到了战场了! 杜隽清见状,他的一颗心也已经沉到了谷底。 阳新县县令现在就在这里。听说长宁侯和永兴县县令都来了,他赶紧过来迎接。 “侯爷,您远道而来辛苦了,先坐下喝杯茶吧!也容下官将这里的情况细细向您禀报。” “不用了。人命关天,眼下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我们还是赶紧往前头去吧!抓紧时间把新安郡王给救出来最要紧。”杜隽清却说。 阳新县县令顿时一脸为难。“这个……下官带着人在这里攻了整整一天一夜了,也没有攻进去。这群刁民真是疯了,竟然拿着开山的工具来对付我们。一旦我们发动进攻,他们居然还拿铁矿石来砸我们!” 所以,他们的损失也十分惨重。 杜隽清听后,他眼神微暗。“那本侯更得去前头亲眼看看了。” 说着,他回头对顾采薇伸出手。“夫人,走吧!” “夫人也要去吗?”阳新县县令见状,他又是一惊,“那里乱的很,那些民夫又粗俗野蛮,对我们的官兵都没什么好脸。要是夫人过去,被他们吓到了可如何是好?” “本侯的妇人没那么胆小怕事。”杜隽清立马说道,“而且,今天这件事能不能顺利解决,还都看她了。” 阳新县县令闻言一怔。虽然他心里还不明白杜隽清这话什么意思,但既然人都已经这么说了,他还是乖乖的退到一边,给他们让出路来。 杜隽清也就和顾采薇一道,两个人穿过官府的封锁,到了哗变的民夫近跟前。 这些民夫一看又有人来了,立马就举起了手里的锤子斧子等工具。 还有人扯着嗓子大喊:“你们又找来新帮手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们,有新帮手也没用!现在新安王已经被我们抓在手里了,他们敢乱动一下,我们就杀了他!让你们也没法向朝廷交代!” 武崇烈已经被抓住了吗?那倒是好事一件。 杜隽清眉梢一挑,他没有说话,顾采薇连忙上前去:“诸位阿兄请不要生气,我们不是阳新县这边的帮手,其实我们是来帮你们的!” “帮我们?你们就鬼扯吧!我们不会再傻乎乎的相信你们了!”民夫们闻言,脸上的防备却更重,手里的武器挥舞得虎虎生风。 顾采薇见状,她不由轻叹一声。“实不相瞒,我是一名大夫。今天我过来,是听说你们这里有人之前吃了山上的毒草生病了,直到现在还没好,所以我才特地赶来为他们治病的。” 听到这话,这些民夫反抗的情绪才终于淡下去一点。 只是,他们还是不敢相信。“谁知道你是不是打着治病的幌子来除掉我们的?” “这个容易。”顾采薇立马说道,“你们这么多大男人,总不会连我一个小娘子都打不过吧?现在我就只带着他们几个。” 说着话,她指指身后的琉璃、晓芳儿,还有顾天元杜逸四个人。“我们三个小娘子,两个小童,一起过去你们那边。而且除了药材,我们其他也什么都不带,这样总可以吧?” 说话间,杜仁也已经领着人把他们车上的药材都抬了过来,一一摆放在这些人跟前。 看她诚意十足的模样,尤其这几个人的确小娘子柔弱,小郎君又小小年纪的,全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好像真是来给他们治病的? 再联想到棚屋里那些已经病得死去活来的兄弟们,这些人终究还是心软了。 “那好吧,只能你们几个过来,其他人谁都不许靠近!”领头的人终于让步了。 顾采薇欢喜的点头,就连忙招呼着琉璃他们,几个人连忙踏进了民夫们中间。 至于他们的药材,自然也由这些民夫给抬了过去。 跟着这些民夫往里头走去,看到眼前那一个个饿得米面黄肌瘦、双脚几乎都快站不住的民夫们,顾采薇都不禁眼眶发酸,胸口也闷闷的很是难受。 再等到了棚屋里头,看到那些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全都面如金纸几乎没了生气的人,顾采薇的心口都开始拧得疼。 琉璃和晓芳儿两个见状,她们已经忍不住捂着脸抽泣起来。 杜逸和顾天元两个小家伙看在眼里,他们也都咬紧下唇,好容易才将涌到眼角的泪花给憋了回去。 “阿娘,现在需要我们怎么做,您说吧!”杜逸沉沉开口。 顾采薇颔首。“现在这里的人太多了,地方又不干净,好好的人躺在这里都会被感染。现在你们先把人给抬出去,让他们躺在太阳下头!” 她竟然是先给这些民夫下命令了! 说完了这些,顾采薇立马又转头交代琉璃和晓芳儿:“你们赶紧去烧一大锅水,还有咱们带来的那些棉布,都用开水煮透了给我拿过来!” 再是杜逸和顾天元:“你们把那些药材拿过来摆好,马上我会报出几个药方,你们赶紧抓药,然后用小火炉煎了端过来!” “是!” 琉璃四个人赶紧大声答应着,果然各自去忙碌了。 民夫们见状,他们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竟然也都乖乖的按照顾采薇的吩咐将棚屋里的人挨个搬了出来。 他们每搬出来一个,顾采薇就上前去先给人把脉,再看看这个人的具体情况,然后摊开随身携带的针包,拿出针在这个人身上扎下去几针。与此同时,她嘴里飞快的报出一串药材的名字,顾天元立马迅速的照方抓药,抓好了就递给杜逸,杜逸来煎药。 她在一个人身边停留的时间最长不超过二十息,然后就迅速转向下一个,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她就已经将那挨个平摊在地上的人都给看过一遍,也都扎上了针。 然后,她再又从头来过,仔细的捻一下针,认真关注着病患的状态,然后再掀开他的衣服观察他的身体情况。 这些人本来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大碍。一点小小的食物中毒,本来他们一顿饭吃的东西也不多,一般来说吐出来,再好好休息一阵就好了。奈何武家人根本就没有给他们休息的时间,就将人给赶上山去继续干活,而且因为没有完成任务量,还不给吃饭!他们又累又饿,身体机能垮塌得厉害,这就让体内的其他毛病趁机作祟,才让他们到了这个地步。 后来这些人又都被堆在这个地方,山间湿气重,人又多,身下的草褥子一直没有翻新,又捂出来一批毒素,全都被他们给吸收了进去。 所以这些人是越躺越不好,好些人身上都生了褥疮,有些人腿脚上都开始溃烂了! 顾采薇见状,她只掏出帕子来将口鼻给捂住,就又掏出一把薄刃小刀,一把将那些溃烂的地方都挖个干净,再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颗药揉碎了敷在病患伤口上,然后用琉璃她们煮好的棉布给缠上。 此时杜逸和顾天元煎得药也好了,他们再给这些病人都给喂下。然后,这些病患的脸色眼看着好转了不少了。 虽然依然面色苍白,看不出多少血色,可好歹比起刚才面如金纸、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要好上太多了。 “神医啊!神医!” 在顾采薇忙碌的时候,矿医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一直等到顾采薇忙完了,他才跑出来,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叹个不停。 矿医也是阳新县人,他也是被抓过来留在矿上的,所以他的心是向着民夫们的。 民夫们眼看着顾采薇给那些病患身上又是割肉、又是敷和喂一些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药材,说实话他们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直到现在听到矿医这么说,他们才松了口气。 有人小声问:“她做得很好吗?” “何止是好,简直太好了!这位小娘子的医术可比我高明太多了!你没看到他们现在都能自己喘气了吗?”矿医连忙点头。 大家顺着他的指点去看,才彻底意识到——这些病患的确是状况好多了! 顾采薇将最后一个人身上的伤口处理完,她也才起身摘掉面纱:“好了,他们的命全都救回来了。不过,接下来他们能不能活下来、活下来后又是否会落下残疾,这些就全看你们了。” 嗯? 刚刚还欢心不已的民夫们听到这话,他们立马笑脸一僵。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说——虽然现在我给他们把一条命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了,可他们毕竟病的太重,深山里又缺医少药,他们还需要足够的吃食和场地来恢复。要是继续留在这个地方的话,别说吃食和场地了,他们现在就连一颗心都放松不下来,那又怎么能安心休养身体?”顾采薇慢声说道,“还有你们,你们的身体状况也明显已经到达极限,你们撑不了多久了。要是不赶紧解除这里的封锁出去好好休息休息,你们马上也要成片成片的倒下了。” 她这一番话狠狠戳中了这些人早已经脆弱不堪的内心。 尤其方才眼看顾采薇这么尽心尽力的救助他们的同伴,他们对顾采薇的防备之心早已经彻底解除了。现在再听到她这么说,他们就不禁身形一晃,一脸愁苦的说道:“倒下又怎么样?现在我们做出这等事情,接下来等着我们的只有一个死字。那什么恢复不恢复的,又有什么关系?等朝廷一刀砍下来,我们都是一个身首异处,没任何差别!” “那如果我说,我能让你们留住这条命呢?”顾采薇轻轻开口。 “当然,前提是你们相信我,肯听我的话。” 第113章好事做到底 “果真可以吗?” 听她这么说,这些民夫立马都双眼大亮。 顾采薇定定点头。“当然可以。我夫君是长宁侯,名相杜如晦之后。当初曾祖父在朝中时,就连太宗皇帝都要听他一言,那更何况是现在武家里一个郡王?” 民夫搞不懂那里头的关系,但他们都听说过杜如晦的名号,也知道长宁侯是一个不小的爵位,反正是他们一辈子都碰触不到的存在! 尤其,顾采薇还拉着太宗皇帝当初对杜如晦的宠信作为证据,果真将他们给忽悠得晕晕乎乎的。一时间,他们真以为杜隽清也能和他曾祖父一般,计谋善断能让别人乖乖听从。 于是,他们都赶紧点头。“那好,我答应!” “那么现在,就请你们将我夫君请过来吧!”顾采薇笑道,“只用请他一个过来就行,其他人不用。” 虽然她在给这些生病的民夫治病过后,已经在他们心里积累了一定的可信度。但是,经过这些天不人不鬼的煎熬,这些民夫的心理都已经十分脆弱敏感,看谁都带着几分防备。所以,她并不敢立刻把人都给叫过来,只循序渐进,先将看起来依然没有多少杀伤力的杜隽清给带进来。 民夫们是见过杜隽清的,那么颀长瘦削的一个人,他们这么多人绝对打得过。于是他们私底下商量一下之后,就立马点头:“好,请就请,不过你们最好能说话算话!不然,你们两个我们也扣在这里不放回去了!” “放心吧,我们都是站在你们这边的。一会你们就知道了。”顾采薇忙笑道。 不一会,杜隽清就被带了过来。 当看到顾采薇时,他眼中还带着几分焦急。两个人对视一眼,当看到她和杜逸几个都完好无损,他才放下心。“新安郡王在哪?” 顾采薇就看向她身边的民夫,这个民夫转身给他们带路。 琉璃和晓芳儿依然留在原地照顾病人,他们两个带着杜逸和顾天元,一道跟着民夫往山里走了一段,就被带到了武崇烈在山里的王府里头。 这个王府现在已经破烂不堪,里里外外都蹲满了民夫。至于武崇烈的侍卫和小厮丫鬟,他们都已经被人用草编的绳子捆了起来,扔在院子一角,被许多拿着锄头和石块的民夫看着。 至于武崇烈,他则是被关在里头的一间屋子里。 当房门推开,顾采薇就见武崇烈正缩成一团蹲在里头。当听到脚步声响起的时候,他的身体明显狠狠一颤,脑袋跟只鹌鹑似的拼命的往腿缝里钻,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杜隽清看得眉头一皱。 领他们的进来的民夫忙解释:“我们什么都没对他干!自从攻进来这里,我们只是把他身边的帮手都给提出去捆起来了,可他我们连跟手指头都没碰!我们还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给他的饭食里的砂石都是我们亲手挑出来的!” “本侯知道。”杜隽清颔首。 顾采薇结合刚才的所听所见,她也不由低叹口气——看吧,其实这些人也还是想活的。不然,他们不至于抓住武崇烈和他的人后,并没有把他们都给弄死,而是只将人囚禁起来。甚至别说武崇烈了,就连他的丫鬟小厮身上都不见多少伤痕。 由此可见,他们心里一直还抱着一丝想要活下去的希望。 而此时此刻,武崇烈听到侯爷两个字,他猛地一下抬起头,才终于发现了杜隽清夫妻俩的存在。 刹那间,他眼中一下迸裂出生的希望,他赶紧跳起来:“长宁侯,你来了!你是带着人杀过来,把这群贱民都给制服了对不对?快,你赶紧带本王出去,本王要把这些贱民全都杀了!还有他们的家人,全都杀的一干二净,一个不留!” “王爷您想多了。”任凭他又跳又叫,激动得恨不能现在就去抓一把大刀来大杀四方,杜隽清的态度依然淡淡的。 但这为数不多的几个字,就仿佛一根细针,猛地一下扎向武崇烈的腰眼,扎得他好容易积累起来的气势又噗的一声泄得干干净净。 武崇烈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你不是来救我的?那你来干什么的——你和这些刁民已经狼狈为奸,想利用他们来除掉本王么?”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登时赶紧后退,一直到后背贴墙,然后才恨恨瞪向杜隽清:“长宁侯,本王从来不知道,你竟然如此下作!不过本王就算死了,本王的家人也不会放过你,他们肯定会找出我的真正死因,然后找你报仇!” 这个人真是……一个人被关在这里的时候,他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采薇都听不下去了,她懒洋洋的道:“新安郡王,我们这次过来是来救您出去的。但您要想安然无恙的出去,得先答应一个条件。” 原来还是要救他的么? 武崇烈这才松了口气,他忙问:“什么条件?你们想要本王在女皇陛下跟前帮长宁侯说好话,助他加官进爵?还是要本王去和阿爹他们那里说和,让你们冰释前嫌?这些都好办,本王可以答应!” 顾采薇无语翻个白眼。 她明白了,这个武崇烈不仅嘴碎,而且有事没事爱脑补。而且,脑补着脑补着,他还就把自己脑补的东西当成真的了! 世上能有这样的人存在,可真是有趣。 杜隽清此时又沉沉开口:“本侯想让郡王您答应的,是放过这里的民夫们,并且保证以后都不再追究他们的任何责任。” “不可能!”一听这话,武崇烈又脸一沉,“这群暴民,他们竟敢以下犯上,一群人冲进我的府邸,将我囚禁这么久,就连吃喝上可苛待到这个地步,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们?我早就已经决定了,只要我出去了,这些人他们一个都别想逃得过!他们全都得给我死!” “如果郡王您是这么想的,那请恕本侯无能为力,无法救您出去。”杜隽清面色一冷,当即拱拱手,然后转身就走。 顾采薇也丢下一句:“看来你还挺喜欢留在这里的,那就继续待着吧!” 他们就已经出了房间。 武崇烈一看急了。“等一等,你们别走!” 他被关在这个屋子里这么久,每天都心惊胆战的,好容易遇到一个救星,他哪里舍得真放他们走?刚才那些话虽然是他的心里话,但也都是气话,其实还是有商量的余地的! 可是,扔下那句话后,杜隽清和顾采薇就是径自朝前走去,根本不管他的喊叫声。 那些民夫也已经走上前来,又要把房门给关上。 这一关,他又不知道要等待多久、承受多久的无助害怕,才能等到下一批前来救援的人?甚至……只怕他都没机会再遇上了! 武崇烈心里绝望的想着,立马改变主意:“我答应你们!我不杀这些贱民了,我留他们一条性命还不行吗?” 杜隽清和顾采薇这才双双停下脚步。 “郡王您是说真的?”杜隽清轻声问。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武崇烈连连点头。 只要能让他先离开了这个鬼地方,什么条件他都能答应。 “那好,郡王您请签字画押。”杜隽清立马就从怀里摸出来一张早就写好的字据。 看着被送到眼前的白纸黑字,武崇烈再次不可置信的双眼圆瞪:“长宁侯,你就这么不信任本王吗?” “王爷,您想要活命,这些民夫也想要活命,他们现在只需要您给他一个保障,然后就能放您走了。”杜隽清只淡然说道,“所以,您这份字据不是给本侯的,而是给这些民夫的。” 也就是说,只要他不签字画押,他还是不能走? 这个主意绝对是眼前这个人出的!那些愚民能想到这样的主意?武崇烈心里暗想。 但那些民夫见状,他们已经认同了杜隽清的说辞,就赶紧点头:“没错!郡王您不在上头签字画押,给我们一个字据,我们是不能放您走的。不然,谁知道你会不会说话不算话?” 现如今,他一个人面对这许多人,除了低头认栽还能如何?武崇烈咬牙点头:“好,我画押!” 他提笔在一式三份的字据上写下名字,按了手印。杜隽清转头就将其中一份字据交给了民夫的头头,一份他自己留着,另一份交给武崇烈:“郡王,这一份是您的。拿着这个,从现在开始,您和他们就和解了。眼前这件事只是你们之间有一些龃龉,但如今大家已经把话说开了,以后也会和睦相处。” 谁会和这些贱民有龃龉?谁又会和他们和睦共处?这些下贱的东西,以后他连看都不想再看到他们! 武崇烈心里恨恨叫骂,他接过字据随便揉了揉就塞进袖袋里,然后就赶紧催促:“不是说本王签了字据就能走了吗?那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郡王这边请。”杜隽清立马给他领路。 武崇烈瞬时又昂首挺胸,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来。 他们一行人穿过民夫们的包围圈,来到圈子外围,此时阳新县和永兴县里头的两位县令都已经等得焦躁不安,两个人都不停的原地踱步,手指把衣袖都快抠烂了。 忽听有人叫了声:“郡王出来了!” 两位县令赶紧伸长脖子看过去,果然见到武崇烈正在杜隽清的引导下慢慢朝这边走过来。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手里拿着武器的民夫。 尤其是阳新县县令,他看到还活生生的武崇烈,简直激动得都要哭了! “郡王,您怎么样?您没事吧?”他赶紧冲过去开始嘘寒问暖。 武崇烈冷冷瞪视着他——都怪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本王被人困在那里那么久,你都没杀了这群刁民进来把我救出去,结果却让姓杜的抓住了机会,然后就强迫本王签下了不平等条约!要是你早点冲进来,那不什么事都没有了?本王还不用受那么多苦! 县令被他瞪得浑身发软,慢慢的也说不出话了。 此时却听杜隽清开口:“事情已经解决了。郡王和这些民夫已经达成一致,这件事只当做是一件小事来处理,不过是双方因为理念不合产生了一些冲突,不算哗变。” “真的吗?”阳新县县令顿时双眼里头光芒万丈! 要是这样的话,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也就不算他治下出现了严重的治安事故,他不需要一层层往上报去,更不用担心吏部因为这件事给他考绩的时候评个劣,他也就不担心接下来两个任期内都升不了官了! 天知道,在得知武崇烈的人在阳新县境内也挖出铁矿之后,他心里有多忐忑。他自然也想靠着这个铁矿扬名立万,可只要想想武家人的处事方式……他就不敢抱太多的妄想,只盼着武崇烈赶紧把他想要的东西都挖走,从头至尾一切都顺顺利利的,他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终究事与愿违。武崇烈和他的人在这里倒行逆施,欺压民夫,愣是将人逼得联起手来造反。当得知消息的时候,他只觉得天都塌了! 就在杜隽清领着武崇烈出来之前,他都已经做好了带着全家以死谢罪的打算了。 不过现在……还好还好,多亏了长宁侯和长宁侯夫人两个人及时出现,还这么巧妙的化解了危机。他的乌纱帽保住了! 如今字据还捏在杜隽清手里,而且看县令的意思,他分明也是盼着这件事的性质从恶劣变为平和的。武崇烈即便心里一百个不甘愿,他还是点头:“是,都解决了,本王不会再追究他们的任何问题。” “下官多谢郡王!”阳新县令赶紧就冲他行了个大大的礼,“郡王您宽容仁爱,下官和这里的百姓们都感激不尽!” 这种拍马屁的话还是算了吧!他心里已经恨死那些民夫,也恨死杜隽清,也恨死这个没用的县令了!这种好话对他没用,他听不进去。 武崇烈径自抬脚:“车马有吗?本王累了。” “有有有!下官一直盼着郡王您能出来,所以接您回县城的车马一直在那边候着,您请跟下官来!”阳新县令赶紧点头。 武崇烈拔腿就走。 “郡王殿下!”但这个时候,又听杜隽清一声大叫。 武崇烈不耐烦的停下脚步,却连头也没回。“长宁侯,本王累了。这里的人本王也都已经决定放过了,你还想怎样?” “郡王您多虑了。本侯叫住您,是想问——眼前这个矿山里的烂摊子,可需要本侯帮您收拾收拾?毕竟方才本侯看了看,您现在应该也没心思管这里的事情,而您手头也几乎没多少能用的人了。” 这个人又在嘲笑他! 自己带了那么多人马,那么多的银钱来到这里,到头来却把事情给弄成这样。眼前的满目疮痍,必然同他们永兴县那边矿山里的兴旺繁盛大相径庭。尤其现在,他手下能用的人全都被民夫给要么关起来、要么打得浑身是伤,根本没心力去管这些事了。然后,他就堂而皇之的来自己的地盘上嘲笑自己! 要不是看在这个人刚刚把自己从民夫中间救出来的份上,武崇烈真想扭头过去往他脸上挠一爪子! “这个随你。长宁侯既然主动请缨,那本王当然也不会拒绝。”他冷冷丢下这句话,就又迅速迈开了步子。 反正关于这个矿山的机密资料早已经被他放在了县城里的王府,这里最好的铁矿也早被他叫人给挖干净了。这个人就算现在接手,他也拿不到什么好东西,那就让他吭哧吭哧的去忙好了! 正好,他还省事了! 武崇烈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果断将这个烂摊子扔到了杜隽清头上。 杜隽清又不禁皱皱眉,眼看武崇烈登上车走了,阳新县令也狗腿的跟上走了,这里竟然只留下了他们永兴县过来的人! 这场面…… 永兴县令都忍不住嘴角抽抽。“侯爷,咱们真要在这里帮他们收拾烂摊子?” 眼前这个矿山的状况……真个是惨不忍睹呢! “那是当然。”杜隽清立马颔首,就冲着杜仁点点头,“你去吧!” “是!”杜仁领命,立马带着人往山里去了。 顾采薇则是马上又招呼琉璃和晓芳儿几个,再将其他车上的米面菜肉给搬下来。甚至,他们车上还准备了好几口大锅! 当场挖土垒灶,捡来树枝,他们就开始打火做饭。 很快,饭菜的香味就传出去老远,将一众民夫都给吸引了过来。 他们将中间这几口大锅都给团团围住,眼看着在灶前忙碌的顾采薇一行人,一个个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不停咽着口水。 琉璃和晓芳儿见状,她们赶紧柔声安抚他们:“别着急,东西还没熟呢,你们先等等。我们今天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呢,肯定够你们吃的!” 只是这里的乡民的确是太多了,做饭是喂不饱这么多肚子的,他们就煮了三大锅热粥,再将带来的一整只猪猪肉炒了山上现摘的野菜,猪骨头炖汤。 这些饭菜都好做,不到半个时辰就全都做好了。 然后,琉璃再一声令下:“拿好你们的碗,挨个排队盛饭!” 民夫们顿时都一哄而散,赶紧去把自己的破碗给拿过来,然后规规矩矩的排队。 琉璃再和晓芳儿两个人拿起勺子,一个舀粥,一个打菜。永兴县令带来的衙役们则是自觉上前去维持秩序。 不过一会,三大锅粥、还有一大锅菜、一大桶汤就都分得一干二净,锅底桶底连一点汤汁都不剩。 这些民夫们捧着装得满满的碗,赶紧就地坐下,然后就开始呼哧呼哧的吃起东西来。 刚出锅的粥那么烫,他们却仿佛一点都没有察觉,还大口大口的不停往嘴里倒。 一边吃,他们一边还鼓着嘴感叹个不停:“好吃好吃!饭里没有沙子,还有肉有菜有汤的,我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吃上这么一顿饭!” 一个人说着,其他人纷纷点头。 而且就算说着话,那也不耽误他们继续大口吃喝。 眨眼的功夫,他们就把碗里的饭菜还有汤都给吃了个一干二净,就连汤里的骨头都被他们捞出来啃了又啃,一点肉丝都没留下。 饿了好些天了,现在他们可算是把肚子给吃了个半饱,顿时都精神大振,蜡黄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生机。 民夫的头头此时也吃完了饭。他赶紧放下碗,来到杜隽清跟前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其他民夫见状,他们也跪下了。 “多谢侯爷和夫人救我们一命!要不是您和夫人及时出现,我们迟早会成为这座山上的一副枯骨。而且你们救了我们的命不说,还给我们吃饱饭、让我们吃肉……侯爷和夫人二位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下半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当牛做马都一定会来报答你们的恩情!” 其他民夫们也连声附和着,这群人都争先恐后的开始向他们磕头。 他们现在的情绪异常激烈,磕头也可得诚心诚意。所以,顾采薇明显察觉到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她仿佛有种地动山摇的错觉。 眼看着这些民夫诚心诚意的道谢,她都不禁眼眶发酸,主动往杜隽清身边靠拢过去。 杜隽清握住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心安理得的接受民夫们的跪拜。 就连永兴县令见状,他也不由的低头擦擦眼角。“侯爷和夫人你们今天的确是做了一件大好事。救了这么多条人命,这可是无上的大功德呢!百姓们都可以给你们建生祠了!” “还是算了吧!这里是阳新县的地界。”杜隽清却淡然说道。 正当民夫们还热烈叩拜着的时候,杜仁已经回来了。“侯爷,东西找到了,也已经销毁了。” 杜隽清颔首。“好。” 而后,他突然又高声喊道:“诸位乡亲,你们要是信得过本侯的话,那现在就再听本王一个安排,如何?” “好!” 都已经被他们救了一条命了,那他还有什么要求是他们不能答应的?民夫们全都毫不犹豫的将头一点,都没问是什么,就已经决心一定会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这边矿山里众人齐心,气氛难得又热切了起来,而那边武崇烈怒气冲冲的回到县城里的侯府,就立马沐浴更衣。他连洗了三遍澡,一直到快搓掉身上的一层皮,才觉得终于将那些贱民沾染到他身上的味道给洗干净了。 至于在山间穿过的衣服、用过的东西,他自然也都不要。 “都给我拿去烧了!烧得灰撒到外面,别叫它们污了本王的眼睛!” 然后,那些没有豁出去性命保护他、救他出火坑的护卫、丫鬟还有小厮们也都被他重重责罚,就连丫鬟都被狠打了五十大板,好些人当场就断了气。 得知消息,武崇烈也只是一声冷哼:“活该!他们要是在矿山那边死了,我还能高看他他们一眼。可是现在?他回来我还嫌污了我的眼睛!” 他满肚子的火气,而且现在他最恨的都已经不是那些民夫,而是杜隽清!可是杜隽清现在顶着一个他的救命恩人的名号,他不能把人给怎么样,那就只能对自己人下狠手了。 一直到把那些人都给折腾得死去活来,听着他们凄惨的求饶声,武崇烈才觉得心情好多了。 他立马转过身,双手揉揉肚子:“本王饿了,快给本王把饭菜端过来!” 这些天在矿山上,民夫自己都在吃野草啃树皮,但还是把为数不多的米饭都给省下来给他吃了。甚至在吃饭之前,他们还细心的把里头的砂石都给挑了出来。他们自以为已经将武崇烈伺候得很好,却哪里知道,武崇烈从小养尊处优,根本连糙米都没有吃过,又更何况这些饭里带砂的东西? 更何况,经过贱民的手端过来的东西,他嫌脏,根本连碰都不想碰一下。所以,他都已经饿了好些天了。 等到厨房将做好的饭菜送过来,他这才放开肚子大吃了一顿。 吃得水足饭饱,他再躺到香软的床上狠狠睡了一觉,才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一觉睡醒,都已经是第二天一早。 这个时候,荆州道按察使才终于带着人姗姗来迟。 不过,人刚进阳新县,他们就已经得知事情解决了,于是也就没有往矿山那边去,而是直接来王府拜见武崇烈。 其实武崇烈之前几天一直没有吃好睡好,现在他的精神还不大好。不过,听说荆州道按察使带着他手下的精兵强将来了!他立马心情一个激动,赶紧翻身跳下床。 “他们来得正好!现在,本王就要让他们去收拾那群民夫去!” 阳新县令昨天一直在这里伺候武崇烈到天黑,然后才回去向上峰写了奏折,将矿山上的事情详细说明了一遍。不过,他的重点是落在最终双方握手言和上的。 今天一早,得知按察使率兵过来了,他又赶紧过去迎接,再将人带到新安郡王府上来。 所以,当武崇烈喊出这句话的时候,阳新县令正在场。 看着武崇烈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他心中大叫不好。 “郡王,昨天您不是都已经答应长宁侯不追究那件事了吗?你们还连字据都签了!”他小心提醒武崇烈。 他不说这话好好,现在再提起武崇烈的伤心事,武崇烈一张脸都变得黑沉沉的:“本王是被他们胁迫了!要是当时本王不答应,他就不同意救本王出来。而且当时看那些民夫的表现,分明等姓杜的一走,他们就要把本王给活活打死!本王也是为了保命,才不得已选择先答应他们。” “那您也答应了啊!”县令低叫。 尤其,字据还捏在杜隽清手上呢!他拿着那个东西,随时都能咬上武崇烈一口! 武崇烈冷笑。“没错,本王是答应了。所以本王也没说现在要去找他们算账啊!本王只是觉得他们里头有人通敌卖国,所以特地请按察使来将他们挨个查一查。要是他们真是清白的,按察使肯定就会放过他们了。可要是不是……那本王将他们就地处置了,那也是理所应当,你说呢?” 县令立马浑身一凉。 他这么做,其实不就是换了个借口,可实际上依然是要向那些民夫实施报复? 甚至……如果被扣上通敌的名号,别说这些民夫的命保不住,他们的家人、亲朋也都自然而然的活不了了! 他竟然这么狠! 得意洋洋的说出自己的计划,武崇烈就开始催促按察使:“这么要紧的事情,又是关系到本王手下的那些人,本王可不能徇私,所以这件事本王就不插手了,全权交由你负责。你和县令一起去吧,现在就去,可别让那些奸细跑了!” 阳新县令欲哭无泪。 昨天他怎么会傻乎乎的觉得一切都尘埃落定了的?新安郡王根本就不是那等吃了亏会打落牙往肚里咽的人啊! 可是……一旦自己的治下查出来奸细,还是那么大一批,那依然是他的失误,他这一任的考绩依然完了! “嗯?怎么,张县令你不乐意?该不会是那些贱民里有你的亲朋吧?”看着他一脸不乐意的模样,武崇烈凉凉喝问。 阳新县令顿时一个激灵,他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下官乐意之至!再说了,下官出身书香世家,哪里会和那些贱民有来往?” “那就好。”武崇烈颔首,“既然如此,你们就赶紧去吧!” “……是。” 即便心里一百个不甘愿,阳新县令也只得点头,垂头丧气的领着按察使又往矿山那边去了。 然而,当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矿山这边,却又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怎么……怎么会?”犹记得当时,被眼前的情形狠狠冲击到后,阳新县令失声低呼。 “怎么会?不可能!”当武崇烈听说之后,他也放声高喊。 阳新县令跪在下头,整个身体都快趴伏在地上:“启禀郡王,下官说的是真的。这一点,按察使也能作证。现在矿山上就是空了,一个人都没有!” 整个矿山上空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他们刚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找错地方了!后来他们四处搜寻了一下,在棚屋那边还看到了顾采薇给病患们清理伤口留下的棉布、以及倾倒的药渣。但是,满山的民夫,连同那些病得都爬不起来的人,全都已经不见了! “怎么可能没人?他们肯定都藏起来了,你们找过没有?把整座山都给本王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他们!”武崇烈怒火。 “已经找过了,可是没找到啊!”阳新县令低呼。 “怎么可能没找到?他们那么多人,一个个几天没吃饭,还有好些伤患,就昨天下午加晚上那么点时间,他们能跑到哪里去?”武崇烈不信。 其实阳新县令又如何信了?但事实就是如此,容不得他怀疑。 现如今,他也只能无奈低叫:“这件事按察使可以作证,下官不曾说谎!” 按察使此时也才颔首。“县令说得没错,那些民夫的确全都不见了踪影。我们今天在附近山头找了整整一天,也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不然,我们也不至于这个时候才回来。” 既然按察使都这么说了,那就说明是真的?那些民夫就这样凭空失踪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武崇烈想不明白。 那么多人,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全都没了踪影呢? “而且,这么多人,想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转移出去,而且丝毫痕迹不留,除非是神仙显灵,不然就只能是有高人在背后帮忙了。”按察使又说道。 武崇烈立马想到了! “杜隽清!肯定是他!” 说着,他马上想到了杜隽清昨天说过的那句话,他瞬时又怒火中烧。“好啊,本王还以为他真是好心要帮忙呢,结果他竟是抱着这样的主意!他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可真是妙,他想把本王的人都给弄到他那里去,让人帮他挖矿是吗?不可能!那些人的名号在本王这里可是登记造册过的,他敢胡乱抢人,本王这就去找他算账!” “那个……郡王,今天下官在矿山那边找了一圈,发现矿山上的民夫名册也都不见了。”阳新县令忙又小声提醒了他一句。 武崇烈顿时气得跳脚! “好啊,杜隽清,你果然是早有准备!还毁了本王的民夫名册?本王一定饶不了你!本王现在就去找你算账!” 他越说越气,根本一刻都不能再等,就赶紧催促左右准备车马,他要去找杜隽清算账! “郡王,不行啊!”阳新县令真的哭了,他赶紧爬过来,双手死死抱住武崇烈的腿,“昨天长宁侯是好意过来帮忙,他也的确救了郡王您的性命。现在他们又把事情办得那么利索,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您现在找过去,肯定要被他们当做无理取闹,谁知道他们又会对您干出什么事来?他们有多奸诈狡猾,你们是亲眼见识过的!” “就是因为亲眼见识过了,本王才更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本王的人,凭什么他要抢?这口气本王咽不下,本王一定要去找他讨个说法!”武崇烈根本不听他的话,还一脚将他给踹到一边。 阳新县令还想阻拦,武崇烈就冷冷扫过去一眼:“从昨天开始,你就一个劲的帮长宁侯说话,现在本王蒙受了这么大的损失,这也是阳新县的损失,你竟然也不生气,反倒还想方设法的阻拦本王。还不会,你早就和长宁侯一伙了吧?”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阳新县令的头就被压得抬不起来了。 “下官不敢!”他赶紧大喊。 “你最好是不敢!”武崇烈冷哼,“本王现在先去找姓杜的算账。等和他算完了,再回来找你慢慢算!” 说罢,他已经长袖一挥,径自朝外走了。 听着急促的脚步声迅速离去,阳新县令才慢慢抬起头,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浓重的愁苦。 “我的郡王啊,您怎么脾气就这么暴躁?长宁侯他既然敢这么做,那肯定就已经准备好了后手。您就这么去找他,那不是自寻死路吗?长宁侯他可不好惹啊!” 可是,这种话武崇烈又哪里听得进去?他身为武三思的长子,从小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女皇陛下都把他当亲孙子一般疼爱呢!这世上就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结果现在,区区一个杜隽清,长安城里只排得上三流的勋贵居然敢对他下这样的手,他绝对不能放过他! 不止不能放过他,他还要狠狠的打他一顿!打得他跪地求饶才好! 至于之前武崇训给他来信告知的什么杜隽清手头有神药,可以折磨得他们生不如死之类的消息,他早已经抛诸脑后了! 当武崇烈气势汹汹的往永兴县这边杀过来的时候,顾采薇和杜隽清才刚忙完手头的事情,然后他们可算是松了口气,然后一头倒在床上就爬不起来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劳累过度的原因还是怎的,来回这么赶路、给人写信,他们忙得一天一夜都没有合上眼,现在虽然躺在床上,身体也十分疲惫,可他们亢奋的精神却还没有放松下来。 顾采薇眨眨眼,她轻声说道:“马不停蹄的忙了这么久,可算是将这些民夫还有他们家人的去处都给安排好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第一批人已经出城往边关去了吧?也不知道姓武的多久才会发现人都没了。” “应该很快。”杜隽清慢声说道,“他虽然昨天答应了不追究这事,但以姓武的性子,他肯定又会翻找出其他由头去折磨他们。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他肯定已经发现了。” “发现了就发现了,反正人都已经走了,有本事他派人去追去啊!他要把那些人追的回来,我就真佩服他!”顾采薇轻笑。 “他肯定找不到。”杜隽清说着,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一把拥住顾采薇,“好了,睡吧!醒来还有一堆事呢!” 顾采薇也点点头。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的时候,她的精神才慢慢放松了,随即困意席卷而来,迅速将她的意识给吞噬得一干二净。 她困死了,她要好好睡一觉,最好睡他个三天三夜! 然而,两个才刚合上眼,都还没完全进入梦乡呢,外头突然就响起了一阵剧烈的敲门声。紧接着,杜仁的声音也响起:“侯爷,夫人,新安郡王来了,气势汹汹的,说要找侯爷您给个说法。” 烦死了!她刚要睡着呢,姓武的就找来了?顾采薇气得低吼:“让他滚!” 而马上,武崇烈的声音已经从外头传来:“杜隽清,你给本王出来!你抢了本王的人,毁了本王的矿山,你现在躲起来算什么本事?你是个男人话,那就敢作敢当,出来和本王对质啊!” 他的叫声又响又尖,就像是一根细针不停的往人的脑仁深处扎进去,吵死人了! 顾采薇忍无可忍,她立马翻身跳起来。 “对质是吧?好,对就对,老娘还要和他干仗呢!看看最后谁能干过谁!” 第114章世子被绑架了 她正怒气冲冲的想往外冲过去,一只大掌突然从旁伸出来,一把将她给拉住了。 “这种事情,你让我们男人出面就行了。本来他叫的也是我。你累了,还是继续躺下休息吧!”杜隽清说道。 顾采薇撇唇。“你确定你能把他给赶走?” “就算赶不走,带到别的地方不打扰你休息也是可以的。”杜隽清回答。 顾采薇扬唇。“那好吧,这个人就交给你了。我困死了,本来也不想和这种人多纠缠。” 说完,她就又躺回去床上。杜隽清则是整理一下衣衫,就慢悠悠的出去了。 此时,武崇烈都已经冲到了他们院子门口。杜仁死守着大门口不让,武崇烈手里挥舞着佩剑大吼:“狗奴才,你给我滚一边去听到没有?你再不滚,那就别怪本王的宝剑不长眼睛把你的狗头给砍下来!” “新安郡王您这是在阳新县没有耍够威风,现在又巴巴的跑到我们永兴县来作威作福来了?”杜隽清出来见到这一幕,他当即冷声喝问。 “姓杜的,你来得正好!”一见到他,武崇烈瞬时转变方向,改将宝剑指向他,“你将本王矿山上的民夫都藏到哪里去了?你快给我把人都给交出来!” “新安郡王您这话什么意思?本侯听不懂。”杜隽清一脸淡然的看着他,一边说话一边朝外走去。 武崇烈被他这置身事外的态度给气得半死。他连忙追着杜隽清到了外头,好容易追上了,连忙将剑尖直指向杜隽清的脖子:“你别指望在这里给我装疯卖傻,本王知道这件事绝对就是你干的!” “证据呢?”杜隽清只问。 “证据我现在没有。但你只要让我搜查一下你的府邸还有那边矿山,我肯定能找出来。就是不知道长宁侯你敢不敢?”武崇烈冷笑问道。 杜隽清也不禁轻笑两声:“本侯还从没遇到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无凭无据的,你就能找上门来,还让本侯主动敞开大门让你自己来搜索证据?到底是你傻还是觉得本侯也和你一样傻?” 这个混蛋,他居然明着说他傻! “长宁侯你这是心虚了?”武崇烈咬牙切齿的轻哼。 “新安郡王想太多了,本侯只是不想太惯着你罢了。”杜隽清冷声回应。 武崇烈瞬时眼神一暗。“说来说去,你不就是心虚,生怕被本王翻找出来证据吗?” “郡王您不用使用激将法,本侯不吃这一套。”杜隽清轻笑道,“反正,我们的地方是不会随便你翻动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是吗?”听到这话,武崇烈冷冷笑道,“就怕现在这事由不得你!” 这话怎么听着让人觉得这么别扭? 杜隽清眉心微拧。 不一会,外头就跑进来一个人,这个赫然是杜逸的贴身小厮阿忠。 “侯爷,方才小的和世子一起回去矿山的路上,突然出来一群人,他们不由分说将世子和小舅老爷给劫走了!他们还留下话,让小的来向侯爷您禀报!”进门之后,阿忠就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 杜隽清立马又转向武崇烈。“是你干的?” “没错!”武崇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现在,如今你儿子和你小舅子都在本王手上,不过本王也没有别的要求。只要长宁侯你答应让本王在永兴县好好搜索一通,只等本王将那些逃跑的民夫全都抓回来,本王就会把世子给你还回来。” “鬼扯。”杜隽清冷冷呵斥。 武崇烈脸一沉。“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你鬼扯。”杜隽清冷声说道,“你现在不过是打着寻找民夫的幌子,堂而皇之的想来永兴县打探我们铁矿上的相关机密罢了。本侯要是答应了你,那我们这大半年来的辛苦全都白费了!你觉得本侯有那么傻吗?” “哟,发现了?”被他戳穿了本意,武崇烈不怒反笑。他装模作样的观赏着手里的宝剑,一边凉凉提醒他,“不过你别忘了,现在你的儿子在我手里。你如果想让他完整无缺的回来的话,那就最好乖乖听话。不然的话……再过一炷香的功夫,你就能见到你儿子的一根手指头了。” “你!” 杜隽清瞬时双眼变得通红。 他死死瞪视着武崇烈:“新安郡王,你和本侯有仇,那有什么冲着本侯来就是了,你何必和他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没办法,谁叫你这个做父亲的死活不肯听话呢?本王也是没别的法子了,才会想到对他下手。”武崇烈笑嘻嘻的回答,“不过,现在好歹还来得及。只要你能老老实实将那些民夫的去向都给交代了,再把你们矿山上出产的原铁石都分出来一部分给本王,本王就放他回来。对了,本王也不要多的,三成就够了!” 说罢,他又轻轻一笑:“怎么样,本王够义气了吧?” “不可能。” 但是,杜隽清斩钉截铁的回复给他三个字。 武崇烈瞬时笑脸一收,改为一脸阴沉。“杜隽清,你这是真不打算要你儿子的命了吗?他可是你唯一的亲儿子!” “本侯当然要,但郡王你再过分,也不至于把他的性命给弄没了不是吗?”杜隽清只道,“切掉几根手指头、砍掉两条腿什么的,只要不伤及性命,那就无所谓。不管他是伤了还是残了,本侯以后都会好好养着他。本侯的家产也足够他下半辈子过得舒舒服服的,多的是人会来小心伺候他。” “但是……如果我现在任由你在这里为所欲为,那接下来你只会变本加厉。到时候,别说这个矿山保不住,我的功劳也要全都被你们姓武的给抢了。那我就算保住了儿子的躯体又能如何?我们全家都会沦为全天下的笑柄,生不如死!” 武崇烈听完,他当即又握紧了手里的宝剑。“所以说,你现在是宁愿要功劳不要儿子了?” “是!”杜隽清毫不犹豫的点头。 “那好!”没想到居然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软硬不吃,武崇烈也彻底动怒了,“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那本王是该给你一点刺激才行。来人,去将长宁侯世子的手指头剁下来一根,送来给长宁侯过目!” “是!” 一个护卫赶紧大声应着,就匆忙的跑了出去。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这个护卫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块雪白的手帕。帕子中间包着的赫然是一只血淋淋的手指头。 洁白无瑕的帕子当中,那只鲜活的手指头创口上还在不停的往外淌着血。白绢,鲜血,二者相互映衬,更显得这幅画面如此触目惊心。 而且,那只稚嫩的手指仿佛也还在轻轻的抽动着,做着它生命中最后的挣扎。 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杜隽清的眼睛,他的眼底早已经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红血丝,脸色也变得黑沉沉的,仿佛都有墨汁要滴落下来。 武崇烈见状,他越发得意洋洋:“怎么样,现在亲眼看到你儿子的手指头被送到跟前,这感觉是不是异常的酸爽刺激?如果你不答应,那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又一只手指头会被送过来哟!” 杜隽清慢慢抬起头,黑沉沉的双眸死死凝视着他。 “这不是我儿子的手指。”他沉声说道。 武崇烈一顿。“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自欺欺人么?这根手指头就是你儿子的,如假包换!” “不,它绝对不是。”杜隽清坚决摇头,“我儿子的手指头我知道长什么样,这一根不是他的。” 说着,他直接看向捧着手指的护卫:“你们果真抓到他了吗?还是说,抓到之后,又让他们跑了?所以你们才匆忙去找了个和他年岁差不多的小男孩回来充数?” “呵呵,都到这个时候了,长宁侯你还狡辩有意思吗?要不然,本王再叫人多砍他几根手指头下来……算了,直接连手掌一起砍了送过来,让你好好看看可好?”武崇烈冷笑,他冷声威胁。 “好啊!”没想到,杜隽清竟然爽快的答应了! 这个人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武崇烈一咬牙,正要回头吩咐护卫这么做,却发现护卫目光闪烁,一副心虚的模样。 他立马心一沉:“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赶紧给本王把事情给说清楚!” 护卫赶紧跪下:“启禀郡王,这只手指头确实不是长宁侯世子的!” “果真不是?”武崇烈一愣,旋即抬脚就将人给踹了出去,“本王不是让你们去抓人了吗?你们不也说已经抓到了吗?那为什么现在却砍了别人的手指头来充数?” “郡王,人我们一开始的确是抓到了,可……可那两个孩子精明得可怕,属下几个人都差点制不住他们。不过好在我们手中都有刀剑,所以还是把他们给逼到了角落里。本来看当时的情形,他们都要被我们活捉了的。可偏颇就在那个时候,一辆马车突然开了过来,竟是生生冲向我们的队伍。待冲到我们跟前的时候,那个赶车的还朝我们挥出了鞭子!”护卫战战兢兢的回答。 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他还吓得上下两排牙齿直打颤。“那个车夫的鞭法好生了得,鞭子在他手上竟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随着他胳膊的指引,朝我们这边飞舞过来。我们想躲都躲不开,全都被抽得团团转,根本无暇他顾。” 说着,他掀开衣袖,露出胳膊上那几道几乎深可见骨的鞭痕。 武崇烈见状,他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永兴县内竟然还有这等高人?” 说着,他又瞪向杜隽清:“长宁侯,这么要紧的事情,你也瞒得死紧,你果真手段了得啊!” “郡王说笑了,这件事本侯也是头一次听说。”杜隽清沉声说着,他信步来到护卫跟前。 仔细观察一下这个人的伤痕,他眉心紧拧。“一个车夫的鞭法都这么厉害,那他的主人又该是何等人物?” 说罢,他又问道:“然后呢?那辆马车把你们都给抽开了,他们又干了什么?” “然后,马车赶到长宁侯世子跟前,车夫就将车帘掀开,邀请长宁侯世子二人上车。世子他们立马爬了上去,紧接着车夫又快马加鞭将车给赶走了!”护卫回答。 杜隽清紧拧着眉头,许久都不发一语。 武崇烈却气得跳脚。“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区区一辆马车都拦不下,本王白养你们这么多年了!” 相较于他的气急败坏,杜隽清却是继续问道:“那辆马车长什么样?” “黑的!”护卫连忙回答,“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全都黑漆漆的,就连车帘和车轮都是黑的。还有车夫的衣服也是黑得,脸上带着一具黑漆漆的獠牙面具。” “全都是黑的吗?你确定?” 护卫话音刚落,就听后方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吼。顾采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她一脸惊慌,匆忙跑出来追问。 护卫点头。“确定,我们那么多人都看到了。” 顾采薇顿时脸一垮。“完了完了,他追过来了!” 第115章少主 杜隽清听到这话,他当即脸色一变。 “那个他是谁?” 顾采薇咬咬唇,她连忙上前一步拉上他。“走,咱们赶紧去救阿逸去,可千万别让他伤害到阿逸和五郎了!” 竟然连胆大如她都如此惧怕那个人么? 察觉到这一点,杜隽清瞬时一颗心更阴沉得厉害。 “好。”他立马点头,两个人就要一起朝外走去。 武崇烈见状,他却气得忙又挥舞起宝剑:“长宁侯,你是果真不把本王给放在眼里吗?本王和你之间的事情都还没有解决,你现在还想跑到哪里去?” 却不曾想,就在他将剑再次指向杜隽清的时候,杜隽清却突然主动出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捏一推,武崇烈立马察觉到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意传遍全身。 他惊叫一声松开手。 杜隽清顺手把宝剑从他手里夺下来,而后随手一扔,直接挂在了前头的树上,才冷喝一声:“我府上还有事,就不多留郡王您在这里做客了。郡王请回吧!” 说罢,他又交代一句:“杜仁,送客!” 然后他就连忙和顾采薇一起走了。 杜仁也赶紧上前来行个礼:“郡王殿下,您请吧!我家侯爷和夫人已经走了。” 他就这样被这对夫妻给忽略了!而且还忽略得这么彻底! 武崇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他恨恨瞪视向杜仁:“要是本王不走呢?” “那在下只能斗胆带人一起送您走了。”杜仁斩钉截铁的回答。 “你敢!”武崇烈不信。 可是马上,杜仁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真的敢! 只见他立马回头:“来人,大家一起送新安郡王出城!” “是!” 原本隐藏在王府各处的侍卫们全都齐刷刷应和着,然后刷的一下拿出藏在身上的佩刀。 都不用武崇烈吩咐,他的侍卫们就已经团团将他包围起来,这些人也亮出了自己的兵器。 然后,双方短兵相接。 但是这份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就在双方的兵器互相碰撞几下之后,就听铛的一声响,武家一名护卫的大刀被砍断了! 紧接着…… 铛!铛!铛! 诸如此类的声音接连不断的传来,武家护卫们手里的刀子纷纷都被砍断了! 眼见此情此景,武崇烈吓得脸色开始泛白。他的护卫们一看情况不对,也都纷纷扔下手头的东西,又回头来将武崇烈给保护在身后,以自己的肉身为盾。 不过,杜仁一行人本来也没真打算对他们下死手。所以在解除掉这些人的武器之后,杜仁就一声令下,叫这些人退向一边,他再度对武崇烈行礼:“郡王殿下,现在还有一次机会,您看您是选择自己走出城去呢,还是让在下送您一程?” “我自己走!”武崇烈见到此情此景,就知道他们和杜仁对着干是不行的——这些人的兵器这么厉害,他们根本就打不过! 于是,他选择了避其锋芒。 他比武崇训武延基两个人可要聪明多了,没傻到玩硬碰硬。 杜仁满意颔首。“在下恭送郡王殿下!” 然后,他亲自送武崇烈一行人出了侯府,一直到走出永兴县,目送着武崇烈走远了,他才终于带着人折返回去。 而等离开永兴县的地界之后,武崇烈才终于松了口气,他立马又板起脸:“长宁侯居然私铸兵器,还将他封底里矿山的铁矿挖出来挪为己用,他好生大胆!不出意外的话,他肯定也已经偷偷练私兵了!这件事本王一定要赶紧上报给女皇陛下。不然,接下来他要是偷偷勾搭上了李氏的哪个王爷,岂不是就要造反了?” 说着,他连声催促车夫赶紧赶路,他要回去写奏折告状! 而就在他们大人都被轮番折腾得心惊胆战的时候,杜逸正和顾天元两个人坐在那辆黑漆漆的马车里,面对着那个一身黑衣、脸上一样戴着一副纯黑色獠牙面具的男人,半晌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他们还记得,原本昨天帮杜隽清和顾采薇处理完阳新县铁矿上的事情之后,他们今天一早就被杜隽清给往矿山这边赶。 他们大人越来越无耻了。利用他们的时候一点情面都不讲,结果现在用完了,觉得他们留下没用了,就直接翻脸赶人! 杜逸和顾天元都是有气性的人,所以他们很有骨气的立刻转身就走,不过在回去的路上还忍不住偷偷骂了杜隽清和顾采薇好几句。 正当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吐槽得高兴的时候,却没想到突然半空跑出来一群人,将他们给团团围住了。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杜隽清又想出什么法子来考验他们了呢!两个小家伙根本就没我那个心里去,还乐呵呵的和对方打招呼。 但是,对方却连话都没有说一句,就直接对他们动手!甚至,领头的人还说了句:“只给长宁侯世子留下活口就行,其他人随意!” 他们才察觉到不对,赶紧也拿出佩刀来对抗。 可是,他们人在永兴县境内,出来回去都轻车简从,身边就带了两个随从。而对付一口气竟然来了十多个人! 对方很快就以压倒性的优势逼近他们。 杜逸和顾天元也下意识的两个紧紧靠在一起,一步一步往后退去。一直到被人给逼到一个角落里没法再后退了,他们才停下脚步。 “小舅舅,你赶紧动手啊!”杜逸连忙催促顾天元。 顾天元一脸迷茫。“动什么手?” “你手里的东西呢?那些药啊,赶紧亮出来啊!”杜逸低叫。 “哦,那个啊,没了。”顾天元摊手。 杜逸小脸一白。“怎么会没了?你之前不一直跟我吹嘘,说你手头存货量足得很,你就是一个移动的钱袋子吗?” “那是之前。可昨天咱们在阳新县给那么多伤患治病,阿姐带去的那些药材都不够用。没办法,我就只能把我手里的存货都给拿出来了。而且在送那些民夫走的时候,我还送了一些东西给他们留着防身用。所以……我手头真的已经空了。”顾天元无奈说道。 他又怎么会想到,都已经回到永兴县了,居然还会有人敢对他们下手? 终究他们还是太大意了。 杜逸瞬时无话可说,也彻底放弃了反抗。 然后,就在他们以为他们要被这群人活捉的时候,突然! 啪!啪!啪! 一阵响亮的鞭打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然后,就见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从远方疾驰而来。 灿烂的春光下,四处都是一片花红柳绿,但就在这片的昂然的春意之中突然冒出来一辆漆黑光亮的马车,简直扎眼得过分。 “哇!”杜逸见状,他忍不住低呼一声,“好炫目的一辆车!” 顾天元却脸色微变,就连身体都稍稍僵直了起来。 武家的侍卫们眼见到这辆马车出现,他们也目光一闪,赶紧又回转身去。一个人高喊:“我们是武家人,新安郡王的手下。你们识相的就赶紧走开,不要耽误我们办事!” 啪! 迎接他的却是一个响亮的鞭子。 这鞭子就仿佛一只伸长的人手一般,稳准狠的打在他脸上,直接将他给扇飞了出去。 打完了他,鞭子竟是毫不停歇的又飞向下一个人,一鞭子又这个人也给打飞了。 而后,就是剩下的几个。 就听到一连串响亮的鞭子响,那些人就仿佛被拔起的野草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的飞了出去。 当最后一个拦在马车和他们中间的遮挡被清除的刹那,马车也已经开到了他们跟前。 车夫立马将鞭子一收,鞭尾卷起车帘,露出可容一人钻进去的缝隙,低沉冰冷的声音从狰狞的獠牙面具后面发出:“上车。” “哦,好!” 杜逸毫不犹豫的爬了上去。 在他之后,杜隽清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才也爬上去。 等到他们俩都爬上车,车夫立马又一甩鞭子,车轮再次快速滚动起来,带着他们摔掉武家人朝前走去。 然后,时间就到了现在。 杜逸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屁滚尿流的爬上车后,一抬头居然发现车上还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的打扮和车夫并无二致,一样是一身黑衣,头戴面具。可他一眼看去,就能确定这个人绝对是车夫的主人。不为别的,只因为他那一身高高在上的凛然气势,那绝对是上位者才会拥有的气度。这样的人,少说也要在皇亲贵胄之中浸润上几十年才能培养出来如此压迫人心的气势。 只是……这个人是谁?杜家虽然在长安城里只能算是三等勋贵,但好歹也还有一点家底在。所以长安城里那些权贵人家他大都去过,就连皇族的人他都见了个七七八八,并没有见过和这个人的身量还有气度有多少相像的人。 那是外驻的藩王? 也不对,藩王哪里会有这等气势?就算真有,一旦被皇宫里的女皇陛下知道,她也一定会将这个人赶尽杀绝,不会留下这个明显有龙虎之气的人来威胁她的帝位。 那就奇怪了。这人到底哪里冒出来的,又是何许人也? 而且,从他们上车开始,一直到马车都已经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了,这个人还定定的坐在那里,就跟一尊佛似的。不动,也不说话,无论马车如何加速前进、亦或是拐弯,他的身形也纹丝不动,仿佛一个假人一般。 杜逸越想越奇怪,他忍不住悄悄推了把身边的顾天元。“小舅舅,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推不知道,他刚碰触到顾天元的胳膊,才发现顾天元都已经紧张得快崩成一根弦了! 他赶紧回头,才发现顾天元的小脸惨白惨白的,额头上还布满了豆大的汗珠。而他的双眼赫然是死死盯着眼前这个黑衣男人的,眼底还弥漫着难以言表的恐惧。 杜逸不禁一怔。 “你真认识他啊?”他小声问。 顾天元艰难的点点头。“我认识。” “他是谁?” “第二个。” “啊?”杜逸没听懂,“什么第二个?” “排在扶风子之后,第二个顺位等着娶我阿姐过门的人。”顾天元小声说着,嗓音绷得死紧。 杜逸立马明白了!因为这件事,杜隽清还和顾采薇闹过别扭呢!顾采薇还差点因为这件事被武崇训两个人欺负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立马小脸一沉,回头看向这个黑衣男人:“今天多谢英雄你救我们一命。你为我阿娘的付出我们都知道了,我回去也会告知我阿娘。只不过,我阿娘已经和我阿爹成了夫妻,他们感情很好,所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在他说话的时候,顾天元拼命的拉扯着他,却也无济于事。 而等他话音落下,那个泥雕铁塑一般的男人终于有了动静。 他并没有说话,而是将手伸进怀里摸了摸,然后摸出来一只小荷包递过来,正好送到了杜逸跟前。 杜逸莫名其妙。“你想干什么?” “饿了吧?”清冷的声音此时响起,顿时冻得两个小家伙都一个激灵。 杜逸连忙摇头。“我不饿,也一点都不想吃你的东西,你可以把手收回去了!” 对方果然收回手,又恢复了一动不动的姿态。 杜逸这才开始怕了。 他连忙又往顾天元那边凑过去一点。“小舅舅,这个人到底什么毛病?为什么阿娘的外公给他选的未婚夫都这么奇奇怪怪的?” 虽然不管是扶风子,还是这个人,他们看起来都强大得可怕,可他还是觉得他阿爹更好。好歹他阿爹看起来还像个正常人啊! 一个扶风子本来就已经够古怪了,这个人更可怕,就跟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似的,简直要冻死人了! 顾天元摇头。“这个人不是外公选的,是他们非要自己凑上来的。而且,本来他们找上门来的时候,阿姐的备选未婚夫都已经排到六十多名去了,可他们愣是仗着自己的权势,把前头那些人都给往后赶了一名,自己插队做了第二名。要不是我外公和扬明子是多年的好兄弟,扬明子也身份不低,他们怕是要把扶风子都给往后赶呢!” 呃…… 杜逸嘴角抽了抽。 果然,这个人的确有权有势,而且还嚣张得过分! 可那就更奇怪了。这么嚣张、在外头出行打扮又这么怪异惹眼的人,整个天下却怎么都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这不正常! “他到底是谁?”杜逸忙又问。 但这话刚出口,顾天元的身体又僵紧了,他说不出来。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杜逸眨眨眼,他就主动问这个男人:“你是谁呀?我以前见过你吗?” “你别——”顾天元正要拉住他,没想到对面那个男人居然点头了! 顾天元愣住了。“奇了怪了!”他忍不住小声嘀咕。 杜逸却莫名其妙。“你点头是什么意思?我明明问了你两个问题,你却——啊,我知道了,你是说我们以前见过?那是在哪里?什么时候?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像你这样的人,一般人肯定见过之后都不会再忘记了,可我明明根本就不记得!” 男人又没了反应。 杜逸越想越想不通,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揭开他脸上的面具。 但是,才刚伸出手,马车就猛地一晃,他脚下差点站不稳。 还是顾天元一把把他拉回到身边坐下,才让他免于摔倒的境地。 紧接着,马车停下了。 “少主,到了。”一直到这个时候,外头的车夫才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也低沉冰冷,只是要比马车里的这个男人要好上许多。适应了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丝丝冷意,外头车夫身上的冷意就不足为虑了。 只是,杜逸刚刚坐稳,他又听到这话,顿时又好奇得不得了——“我们被带到哪里来了?” 眼看这个被称作少主的男人没有任何表示,他就悄悄的伸出手,一把将车帘掀开。结果……瞧瞧他看到了什么? “阿爹!阿娘!” 当看到就站在车外的那两个人,他兴奋的低呼出声。 顾采薇和杜逸此时心情也十分复杂。 他们从侯府里出来后,就直奔城外来了。两个人其实也并没有找寻上多久,就在顾天元和杜逸去往矿山那边的路上看到了这辆黑漆漆的马车。 马车见了他们,都不用他们主动打招呼,就主动开到他们面前,然后停下了。 紧接着,杜逸和顾天元就从上头跳下来,一头扑进了他们怀里。 虽说之前已经听武崇烈的护卫提起过这辆马车,但现在亲眼见到后,杜隽清内心深处还是被震撼到了——明明黑色向来以肃杀沉闷著称,可这辆通体漆黑的马车却并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反而只会让人觉得惊惧! 是的,害怕,震惊,杀气腾腾。这也是他第一眼见到这辆马车的感觉。 还有坐在车辕上的车夫,这个人身量高达,四肢矫健有力,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杜仁怕是都扛不住他十招。 见到这辆车,还有这个车夫,杜隽清就对藏在车里的那个主人更好奇了。 连忙打量一下儿子,确定他没事,杜隽清就上前去恭敬的行个礼:“多谢贵人今日营救小犬,不知贵人现在是否愿意赏脸往寒舍一趟?本侯愿意摆一桌酒席,敬谢于您。” 顾采薇听得也脸上一变——刚刚过来的时候她明明提醒过他,遇到这个人千万别乱说话,更不要主动和他提任何建议,他们最好接到孩子后就赶紧走开,不要和这个人有任何来往!可为什么杜隽清他偏偏就…… 马上,他们就见到前方车帘一晃,一个身穿黑衣、脸戴面具的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等他双脚落地,杜隽清顿时发现这个男人居然比他还要高出去半个头去。而且,这个人虽然看着和他一样身量颀长,但一身的气势却在瞬息将他给死死压了下去。 都还没有对上,他就已经输了! 活了这么多年,杜隽清还从没有输得这么惨烈过! 他的心情瞬息恶劣到了极点。 那个男人下车后,他径自走到杜隽清跟前,两个之间的对比越发的强烈,杜隽清都快抬不起头来。 而男人在他面前站定,幽深的眸子透过面具看向他。而后,清冷的嗓音徐徐响起:“原来,你除了自己的妻子保护不了,竟然连儿子也保护不了么?” 羞辱,绝对的羞辱! 杜隽清拳头紧握,他猛地抬起头。“这件事的确是我又疏忽了,是我的错。只是,你是什么人?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最多不过是我夫人名义上的未婚夫罢了,一辈子都转不了正的那种,你何来的资格指责我?” “我不是。”男人突然开口。 “不是什么?难不成你还真以为你能将她娶回家吗?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准许的!”杜隽清高声喝道,又一把抓紧了顾采薇的柔荑。 男人没有再说话,而是又伸出手去,直接将手里的荷包塞进杜逸手里,就转身上了马车。 “走。” 车里发出一个单字,车夫立马应声,又将鞭子一甩,马儿立马一个漂亮的掉头,然后马车就这么走了……走了! 杜隽清见状,他眉心紧拧。“这个人什么意思?” 杜逸也愣住了。 他低头看看手里的荷包,忍不住将之打开,荷包里立马滚出来一粒糖丸。 “真是糖丸啊?不会是假的吧?”他拿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就随手塞进了嘴里。 “唔,还挺好吃的!”吃上两口,他立马睁圆了双眼,“阿娘,这味道比你做的一点都不差呢!” “你赶紧吐了!”杜隽清见状,他却一声低喝,“一个连脸都没有露的人,他给的东西你怎么能忘嘴里塞?你还要不要命了?” “可他救了我的命啊!还有小舅舅的!”杜逸小声说着,竟是咕咚一口把糖丸给咽下去了! 他马上又是一愣,赶紧拼命的摆手:“我不是故意的!这糖丸这么这么滑溜,我没打算咽下去的!” 这糖丸本来就只有他的小拇指指甲盖大小,小小的一颗,很顺利的就顺着喉管流了下去。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杜隽清立马脸色更加难看,顾采薇也赶紧上前来给杜逸把脉。 还好还好。“这糖丸没毒。”她连忙说道。 杜隽清才松了口气。 他又定定看向顾采薇:“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世上竟然有这等气势凶猛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他是地下黑市主人的儿子。”顾采薇老实回答。 又是那个黑市! 甚至,只是一个黑市的主人,他的儿子竟然就这么厉害了?那一身澎湃的气势,在一刹那之间刺激得他都差点想要低头臣服。 “他也是你的未婚夫?”杜隽清又沉声问。 顾采薇还没回答,杜逸和顾天元就赶紧点头。“没错,就是他!” “不对!” 但马上,顾采芹却猛地摇头。“我想起来了,不是他!” “那是谁?”杜隽清就问。 “这个人……是他的兄长,地下黑市的少主。”顾采薇一字一顿的回答。 第116章任性的家伙 “对对对!刚才我是听到那个赶车的管他叫少主来着!”杜逸赶紧点头说道。 顾天元此时却双眼睁得更大:“不是吧!少主……他怎么出门了?我还以为是另一个呢!” “我一开始也差点认错了。不过看他刚才的表现,我才发现不是那一个。”顾采薇低声说道。 听她这么说,顾天元却并没有松口气,而是更吓得厉害了! 他哆嗦着靠在顾采薇身上:“阿姐,你说现在这是什么好日子?为什么那些阿猫阿狗全都横空出世了?就连少主都……这是不是意味着,天下要大乱了?” “少胡扯!”顾采薇没好气的往他脑门上拍了一记,“人家就不能有事出来走动走动?现在天下初定,老百姓们都还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呢,谁又受得了新一波的折腾?这一点,不管是朝廷里的那些人,还是黑市里的人都知道,他们不会乱来的。” 杜隽清和杜逸听着,父子俩的神色都是一变。 杜隽清沉沉开口:“我突然发现,你口中的地下黑市似乎和我想象中的地下黑市并不一样。现在,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有啊,多着呢!咱们现在就回去,我把该说的全都告诉你!”顾采薇立马点头。 至于杜逸和顾天元…… “你们去矿山,找你们的师父去。”杜隽清依然吩咐。 “……是。”虽然没听到顾采薇的解释不怎么甘心,但杜逸和顾天元还是乖乖的告辞走了。这一次路上总算是平安无事。 而顾采薇和杜隽清一起回到侯府上后,顾采薇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赶紧拉着他开始收拾东西。“咱们准备一下,回长安去!” “为什么?”看着她这么着急的将需要的东西抓起来就往箱笼里塞,杜隽清眉头皱得更紧。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这个人是地下黑市的少主,我那个排名第二的未婚夫是他的阿弟,两个人是双生子。这兄弟俩常年脸戴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他们俩又身量、衣着几乎一模一样,很少有人能把他们给分辨出来。不过,一般来说,都是少主在黑市里掌控调度,他阿弟在外头行走处理事情。可是现在,他居然自己走出来了,那就说明他阿弟现在不在他身边!那你说,他能去哪里?”顾采薇低声和他咬耳朵。 杜隽清想不出来。“他去了哪里?我本以为他会来找你。” “他要是来找我就好了!那样你们俩打一顿,只要你打赢了他,这件事就算了了。可他没来,那就说明他私底下又在酝酿什么大事,咱们不得不防!”顾采薇说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极有可能跑去长安招摇撞骗了,现在还不知道他又折腾出些什么幺蛾子了呢!所以咱们得赶紧回去!” “可是,没有女皇陛下的征召,我们根本不能擅自离开这里。”杜隽清皱眉。 顾采薇则是摆手。“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不出意外的话,女皇陛下的征召很快就会过来了。” 杜隽清立马眉梢挑得高高的。 不过最后,他还是颔首:“好,我这就叫人收拾东西。只不过……这个地下黑市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行啊!本来我也没打算再隐瞒你多久。”顾采薇点点头,立马拉着他到一旁坐下,叫晓芳儿过来给他们一人上了一盏茶,顾采薇就徐徐开口,“之前我就已经和阿元提起过很多次这个黑市,想来你应该知道,那个地方什么都卖。只要你出得起钱,他们就能想到办法把东西给挖出来。” “我知道。”杜隽清颔首,“那个建立起这个地下黑市的人绝对不简单。” “何止是不简单?他简直就是整个地下的王好吗?”顾采薇说道,“你要知道,说是黑市,但它并非是一个固定的集市,而是只要有他们的人在的地方,那就自成黑市。而且这个黑市已经存在了二百余年,比咱们大周朝的年岁还要长的多!” “二百多年么?”杜隽清听到这话,他瞬时又眉心一拧。 那这个黑市的年岁岂不是比整个大唐都要大得多?甚至都可以追溯到魏晋了! 马上,就听顾采薇说道:“没错,这个地下黑市就是晋朝时成立的,当时只是晋朝的皇族司马氏为了探听别国的消息,特地命小儿子率了一批身怀异能之辈潜入其他小国之中,以做生意为名搜罗消息,然后再传递回国。慢慢的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这个黑市就越发发展成型,竟然真个成为了许多人私底下交易东西的场所。再后来,晋朝覆灭,紧接着又起来许多小国家,再然后大隋大唐建立,这个黑市就彻底转入地下,没有多少人听说过了。” “原来,他们果真是皇室之后。”杜隽清颔首。 顾采薇点点头。“而且,在明面上,李氏皇族掌控着大周朝的疆域,但偌大的国家,形形色色的人种,他们哪里真能全部管控过来?所以余下的那些藏在暗处的,就全都归地下黑市来控管。说白了,那个地方就是一个地下王国,不过只是见不得光、也没有得到明面上的认可罢了。” 果然! 地下王国么? 杜隽清抿唇。“这件事,要是女皇陛下知道了会如何?” “女皇陛下早就知道这个地方存在了。”顾采薇却笑说道,“这个地方隐藏得再深、平民百姓再没有听说过,皇族又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只不过少主父子一向行事低调,也从不沾染兵器买卖,以此展示他们并无造反之心,所以皇族才一直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想借他们的手将那些以国家之手管控不住的人给管理起来。说白了,双方现在是和睦共处、互利互惠罢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份和睦共处还会持续许久——只要他们接下来的几任少主脑子没出问题的话。” 但是这个地方,他却是第一次深入的了解! 如今听顾采薇仔细的说明白,杜隽清心头立马一阵剧烈的震荡。 “那你又是如何得到那位少主阿弟的欢心的?”他沉声问。 经过扶风子那一通闹腾后,他心里的接受能力已经强悍了许多。现在再说起她的力女一个未婚夫,杜隽清的口气都没太过酸溜溜了。 顾采薇于是低叹了声。“人都有生老病死,暗藏在黑市里的王也不例外。当初我外公离开长安,之所以三十多年的时间里一直都没有被女皇陛下的人找到,也都多亏了他们帮忙遮掩行踪,外公欠了他们一个大人请。所以当初黑市的王病重时,外公被请去给他治病。但他早已经病入膏肓,根本没得治了。外公就交代他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只管放开了吃喝,最后关头好好放纵一把。” “他也放开了,当场点了一道清炒枸杞芽。这道菜别看做法简单,但想要做好吃了,那却是难上加难。首先枸杞芽就得摘当天刚长出来的,这样的最鲜嫩,多长一天都老了不够爽脆,鲜香度也差了一截。淘洗干净之后下锅,油不能放多,有一点热锅就够了,多了会让菜失去鲜嫩的色泽还有爽脆的口感。然后除了一点盐和几瓣蒜之外,其他什么调料都不放,取的就是这个自然的清香。一旦炒好了,那真是细嫩爽口,满口生香,也正适合年老体衰、口腹已经没有多少消化能力的老人家吃。可一旦炒不好,那就难吃了。他肯定是不会吃的。” “这个菜你没给我们做过!”听她将这道菜描述得这么鲜嫩可口,杜隽清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他立马低声埋怨。 “哎呀,我会的菜那么多,一天一个新的,也够你吃好些年呢!而且现在咱们那么忙,哪有空去出去摘枸杞芽?”顾采薇随意摆手,“不过以后等有机会,我肯定会做给你吃的。枸杞芽还有好多种做法呢,我挨个都做给你吃!” 杜隽清才颔首。“好了,你继续说。那么最后,那一道清炒枸杞芽是你给做的?” “那还用说?”顾采薇立马点头,眼角眉梢都带上了一抹得色,“他们请了好多名厨来做,可浪费了那么多枸杞芽,却一个能吃的都没有。最后还是我出面,然后一举成功!那一份枸杞芽被他吃了个精光,就连盘子底下的汤汁都吃得一干二净。因为这个,他把我夸了又夸,心情都好多了。” “所以,他的儿子感激你,就想娶你过门?”杜隽清的一颗心又变得沉甸甸的。 “才怪!” 但马上,顾采薇就没好气的骂了句:“他们根本就是看他家老父就只吃得下我做的东西,然后就起了心思,决定把我留下帮他们伺候老父亲!而且,因为他兄长是少主,以后注定要继承黑市的掌控权的,所以少主妻子的人选必须慎之又慎,反正不可能是闲云野鹤的我了。然后,他阿弟就勉为其难的站出来献身了!我外公告诉他们我已经许了人家了,他听说后还差点赶过去把那些排在前头的人都给杀了!” “这么嚣张吗?”杜隽清低声感叹。 “可不是吗?那家伙嚣张得很,从小就被宠坏了,又我行我素,反正不管他惹出来什么烂摊子,都有他阿兄阿爹给帮忙收拾,他做事向来只凭心情,从不讲规矩。我讨厌死他了!”顾采薇咬牙切齿的说道。 不过,这话却是杜隽清爱听的。 “那后来你们又是怎么离开的?他没有追过来把你给带回去继续伺候他父亲?” “他倒是想那么干,可我外公也不是吃素的。外公背后也有许多高人。再加上,他们家里他阿爹和他阿兄也还算有点良心。眼看我们留在那里太久,他们也不好意思,就想法子把我们给送出来了。”顾采薇说道。 说到这里,她又不禁评论了一句:“少主人倒是真不错,虽然沉默寡言,但心地很好。之前他弟弟把我欺负得太狠,都是他帮我教训人的。这次他应该也是知道他阿弟又要惹事了,所以赶紧来通知我一声。” 只是…… “这种事情,他派个人出来就好了,何必自己出门?”这一点是顾采薇一直都没想通的,“难不成真如阿元说的,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管他呢!就算真要发生点什么,以我们的本事也是无法阻挡的。那就只能顺其自然。”杜隽清淡声说着,慢慢他又把话题给拐了回来,“那么从那以后,你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了?” “没有。”顾采薇摇头,“后来外公也过世了,我们就彻底断了来往。今天也是我第一次见少主。” 杜隽清立马唇角微勾。“那就好。” “好个头啊!那家伙现在分明是知道我和你的事了,所以开始实施报复了!”顾采薇用力跺脚,“接下来,咱们的日子可就要难过了!” “再难过又能有多难过呢?”杜隽清不以为意,他一把握住她的柔荑,“只要你的心是在我这里的,那么不管多少艰难险阻,我们都能一起前去破除。” 这话让顾采薇心里一软。 “但愿如此吧!”她轻叹一声。 “一定可以的!”杜隽清定定说道,语气越发的坚定。 果然,事情不出顾采薇的所料。就在他们遇到少主后的第三天,长安那边就来了圣旨——“女皇陛下急召长宁侯、长宁侯夫人速速回京,即刻启程,不得延误!” 怀揣圣旨的宦官下马后立马将圣旨展开读了一遍,然后就对杜隽清行个礼:“长宁侯,长宁侯夫人,女皇陛下有名,二位就请赶紧收拾一下,随咱家回长安吧!” “好。”杜隽清立马颔首。 他们的东西早已经收拾妥当了,所以现在直接把箱笼装上车,就可以走了。 至于杜逸和顾天元…… “无论如何,矿山还是要继续运行的,秦十六郎君还有五阿兄他们也要留在这里管事,欧神子扶风子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办成,他们都要留在这里。既然如此,那就把阿逸和九郎都留下吧!反正跟咱们回去长安,他们也不一定有多少好日子过,那还不如留在这里多学点本事。”顾采薇如此说道。 杜隽清深觉有理,也就点头答应了。 于是,最终上路的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这次女皇陛下应当是生气了,所以来接他们的太监一路都在催促他们赶路。因此,过来时候走了将近三个月的路途,他们回去却只用了两个月就到了。 在这个途中,琉璃和晓芳儿也悄悄的去太监身边打听了一下,回来就将大概情况告知了顾采薇和杜隽清。 “高阳郡王和魏王世子被送回去之后,魏王等人就为他们四处寻医问药。就在上个月,一个人突然出现,自称可以治好他们的疯病。然后,他拿出来一颗药,果然将高阳郡王他们都给治好了。不止如此,他很快又发现武家的男丁们都患有皮肤瘙痒的症状,还顺便也拿出解药来,把他们的毛病都给治好了!”晓芳儿将她听说的消息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琉璃接话:“魏王等人病好了,全都大喜,连声称他为神医,就将他举荐给了女皇陛下。然后,也不知道他和女皇陛下说了些什么,女皇陛下就大怒,然后就下了圣旨,让人来永兴县接侯爷和娘子回长安!” “那个神医长的什么样子?”杜隽清只问。 这个问题琉璃当然也问过了,她赶紧描述一下。 只是听她的描述,似乎那个人长得平平无奇,并无多少特色,那就更别提那等澎湃惊人的气势了。 杜隽清回头看看顾采薇,顾采薇就笑笑:“身为黑市少主的亲弟弟,他哪能不会一点易容术?至于身上的气势……他想隐藏起来简直太容易了。你要不信,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试试!” “不用了。”杜隽清摆手,“我明白了。所以说,那个人就是那天我们见过的那位少主的阿弟?你确定吗?” “我当然确定了。除了他,这世上还有谁会有那个胆子来毁掉我辛辛苦苦布的局?除非他们以后都不想再请我去给他们治病了!”顾采薇没好气的说道,“也就这个疯子,他脾气一上来,什么都干得出来!” 杜隽清顿时眼睫微垂。 “看来,这个人很不好对付呢!” “可不是吗?”顾采薇无奈低叹口气,肩膀难得的垮了下去。 眼见如此,杜隽清的眼神就更晦暗了。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回到了长安。 马车穿过城门之后,领路的太监根本都没给他们回家去休整的时间,就直接吩咐车队沿着这条宽阔的大路走上朱雀大街,然后直奔皇宫的方向而去! 进了宫门,太监连忙叫人进去传话。不多时,传话的人回来了:“陛下宣长宁侯夫人觐见!” 杜隽清猛地抬头。“女皇陛下不见我么?” “嗨,长宁侯您急个什么?女皇陛下既然这么安排,那肯定有她的道理在。你现在只需耐心等待,等见完了夫人,她肯定就会召见你了。”太监笑呵呵的说着,就对顾采薇招手,“长宁侯夫人,您请随咱家来吧!” 顾采薇深吸口气,她慢步跟了过去。 随着这个太监一直往里走,走了足足一顿饭的功夫,顾采薇才被带到了后殿。 太监再往前走几步,就在一扇门边站定了:“长宁侯夫人,到了,您请进吧!” 顾采薇深吸口气,她慢慢抬起脚跨过门槛。 这里是女皇陛下的寝殿。里头罗帐朱纱,装扮得富丽堂皇。四周围侍奉的宫女太监也都形容昳丽,但最招人目光的还是当属站在女皇陛下身边的两男一女。 那两个年轻郎君,赫然就是被太平公主进献给女皇的张昌宗张义之兄弟二人,小娘子一身女官的装扮,不出意外应当是女皇陛下最为倚重的上官婉儿。 当顾采薇往里走的时候,她立马察觉到好几道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其中,有一道最严厉,还有一道最炽热。 她屏住呼吸,慢慢走到前头,就屈身一礼:“臣妾见过女皇陛下。” “长宁侯夫人是吗?你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女皇陛下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顾采薇慢慢抬起头,立马对上了一双森冷的眸子。 女皇陛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锐利冰冷的目光就仿佛两把磨得锋利无比的宝剑,一下洞穿了她的心脏。饶是顾采薇见多识广,现在被这么两道目光盯上,她顿时觉得自己就仿佛一只提线木偶一般,一下就被这两道目光给钉在了原处,根本动弹不得。 甚至,她还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渐渐变得僵硬、变得冰凉下来,就连呼吸都快感受不到了。 女皇陛下却依然以这样的目光将她静静打量了许久,才慢条斯理的开口:“现在,朕是该管你叫长宁侯夫人呢,还是小娘子?亦或是,高神医的高徒?” 听到这话,顾采薇简直恨得牙痒痒。 那家伙到底是坏到了什么地步,竟然把她的老底全都揭出来给女皇陛下知道了?他就那么看不得她好吗? 连忙深吸口气,她慢声说道:“只要您高兴,您想怎么唤我就怎么唤我,我无所谓。” “放肆!” 马上,女皇面色陡的一沉,一股森然冷意立马迎面而来,就仿佛一只巨大的手掌狠狠压上她的头顶,死命将她往地下按去,逼着她磕头认错。 但顾采薇坚持梗着脖子,没让自己低头。 一旁的张昌宗见状,他立马笑道:“陛下您看,长宁侯夫人果然厉害呢!每每您这么发火,微臣都吓得要死,她却还能坚持站在那里没跪倒下去,果真是铁骨铮铮。微臣一个男子,竟然都被他给比下去了!” 他阿弟张义之马上附和:“可不是吗?以前就听阿兄说过长宁侯夫人厉害,当初阿兄想和她玩玩,她竟然直接掏出匕首来将过去请她的人胳膊都给斩断了,我还当是阿兄故意编来污蔑她的名声的呢!不过今天一见,我发现这种事情的确是长宁侯夫人干得出来的。” 原来他们都已经把那件事当做笑话将给女皇听了? 顾采薇又心一沉。 如今的了女皇陛下的疼宠,这兄弟俩是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而此时此刻,又听那边的女官轻声说了句:“长宁侯夫人用来斩断人胳膊的那把匕首,可就是从长宁侯封地里的铁矿里挖出来的原铁打造而成的?” “那还用说?肯定是的!”张昌宗兄弟俩纷纷点头。 顾采薇顿觉头顶上的威压更重了。 任凭身边的小郎君小娘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话说完,女皇才又缓缓开口:“长宁侯夫人,现在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应当是女皇陛下您有什么想问我的吧?”反正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顾采薇也豁出去了!她昂起头,高声回应道,“您想知道的不就是长生不老药的消息吗?那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您——世上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当初我外公之所以这么和您说,只不过是想让您放手让他走罢了!” 女皇当即眼神一冷。 “果真没有吗?他骗了朕?还一骗三十年?” “是!”顾采薇定定点头,“只是外公已经过世了,您想找他算账也找不了。身为外公唯一的传人,您要是生气,想做什么只管对我下手好了,我认了!” 呵。 马上一声冷笑传来。女皇陛下竟然没有被她这一番话激怒,反而还笑了! “其实朕早知道,所谓的长生不死药只是一个传说,世上不可能真有这种东西。只不过……”她的目光又开始在顾采薇身上来回游走,“刚刚朕才听说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这世上,借尸还魂这等事竟是真的存在呢!而且,这个被借尸还魂的人现在就站在朕面前。” 顾采薇心头立马警铃大作! 眼看旁边的宫女太监纷纷朝她这边走过来,她悄悄握紧拳头。“女皇陛下,我是如何上了我的堂姐的身,这件事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搞清楚。您现在就算把我抓起来,我也不可能给您答复啊!” “朕不需要你给答复。朕身边能人异士那么多,把你交给他们,他们自然能给朕一个答复。”女皇淡声说道。 所以说,她是确定要把她给抓起来好好研究借尸还魂之术了? 顾采薇的心重重一沉。 突然间,她脸色一变,双眼中迅速涌出来一抹水光。 “女皇陛下,求求您一定要为小女做主啊!”顾采薇猛地一声大叫,竟是直接甩开了身边的人,一头往女皇那边扑过去。 “护驾!护驾!” 四周围的人见状,立马连声高喊。 然而,就在他们大喊的时候,顾采薇却已经扑通一声在女皇跟前跪下,然后双手抱住女皇的小腿,大哭特哭了起来! 而此时此刻,杜隽清一个人站在宫门口,眼看着头顶上的太阳渐渐往下沉去,他的心也不由自主的跟着重重往下沉了下去。 “长宁侯?” 这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唤。 杜隽清回头去看,就见一个其貌不扬、但身形却比他要高出去半个头的男人缓步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杜隽清立马双眼微眯。“二郎君。” 对方顿时唇角一勾,毕恭毕敬的对他拱手行礼:“见过长宁侯,在下姓宋,单名一个桓字,乃是经魏王殿下举荐给女皇陛下的大夫,现在在太医院供职,专司为女皇陛下调理身体。” “你不用说的那么详细,本侯对你现在的身份不感兴趣。”杜隽清冷声说道。 “是吗?那如果我说,现在她的生死全都捏在我的手里,你还不感兴趣吗?”宋桓笑眯眯的说道。 这个她是谁,旁人或许听不懂,但杜隽清和宋桓却都心知肚明。 杜隽清瞬时眼神一暗。“你想干什么?不对,你都已经对她做了什么?” “我做的事情其实不多,一共也就三件。”宋桓立马掰起手指头,一件一件的向他娓娓道来,“第一件,我来到长安,将武家人的病都给治好了;第二件,我请魏王将我举荐给女皇陛下,魏王同意了;第三件,我给女皇进献了几丸药,女皇陛下服用后感觉极好,又觉得这药丸给她的感觉似曾相识,就问了我几句,我顺嘴就将我与高神医之间的渊源给说了。” 这三件,一件比一件更无耻! 可他却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大大方方的向他炫耀! 杜隽清握紧拳头。“我记得,能治武崇训武延基两个人疯病的药现在只有两个人手里有。其中一个人他是绝对不会给你的。” “你说得没错。但不是还有另一个人吗?只要我向他伸手,他敢不给?”宋桓笑眯眯的答道。 末了,他又压低嗓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毕竟,谁叫我手下掌管着那么大一个黑市呢?我要是连这点东西都搞不到手,那我这些年少主的阿弟不是白做了?” 炫耀,他这是在赤裸裸的炫耀。 杜隽清冷冷看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终于不拐弯抹角了?”宋桓轻笑,他慢步走到杜隽清跟前,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的要求你不是早知道了么?放手,把她还给我,我就能让她活,也让你活下去,如何?” “不可能。”杜隽清毫不犹豫的摇头。 “不同意?那也行,我这里还有一个选择——你跪下来对我磕三个响头,说宋爷爷,我服输了!然后,我也能放过你。”宋桓又说道。 “你找死!”听到这话,杜隽清脸都青了。 宋桓顿时也脸一沉。“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难伺候?我都已经给你选择了,结果你却哪个都不选,还反过来威胁我?你真当我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吗?”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可我也从不曾想到,你居然是个心思如此歹毒之辈。她毕竟也帮你照顾过你父亲,结果到头来你竟然一点都不感恩,反倒将她害到了这个地步!若是你父亲泉下有知,他必定也不会放过你!”杜隽清咬牙切齿的呵斥。 “呵呵,冤魂索命这种鬼话从来只存在于别人口口相传的故事里,现实里我还从没见过呢!你要有本事把我阿爹的魂魄给招过来给我见见,那我还要多谢你!”宋桓根本没有被他的话给吓到,反倒还笑嘻嘻的冲他拱拱手,“就是不知道长宁侯你能否办到?” 杜隽清咬牙不语。 这个人果真油盐不进,而且自私自利得厉害。 亏得他以前还觉得扶风子已经很难对付了。结果现在对比一下,他才发现扶风子已经很不错了,好歹他还是真心疼惜着顾采薇的! 可是这个人…… “你这样害她,把她害死了你又能得到什么?”杜隽清忍无可忍的低吼。 宋桓轻笑。“的确,她死了我什么都得不到,可你一样也什么都没有了不是吗?既然我不得到的东西,那我肯定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杜隽清又眼神一冷。但宋桓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一般,他继续说道:“而且,从头至尾,我都没有得到过她,最多不过挂了一个备选未婚夫的名号,而且还是第二名!那她就算死在我面前,我也没有多少感觉。而且想想这样的情形,为什么我心情还挺好的?而你……你就不一样了。你能有今天的成就,一切还得多亏了她。如今你都已经习惯了她全力对你付出了,那要是她死了,你会怎么样?是不是会很伤心很失落、根本什么都干不下去了?要是这时候武家再趁虚而入,你就死定了!” 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然后,我再私底下挑唆几句,他们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肯定不会放过你。而你觉得,没了她在,狄阁老还会那般护着你吗?张柬之必定也会放弃你了——一个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有什么资格被他们另眼相看?” “到那个时候,就不止是你死,你们京兆杜氏的名号也彻底完了。别说三流勋贵,你们就连末流都排不上!还有你那个儿子,我听说他长得很不错?白白嫩嫩,瘦瘦小小的,正好适合给富贵人家买回去伺候枕席——” “你给我闭嘴!” 最后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妻,他的儿,这两个是他心头最最宝贝的人。他平时都不舍得动他们一根手指头,结果眼前这个人,他已经坑害了顾采薇不说,居然连他儿子都算计上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杜隽清怒火迸发,忍无可忍一拳往他脸上打了过去。 但是,他拼尽全力的一拳只打得对方身形晃了晃,马上他又站稳了脚跟。 “哟,发火了?”宋桓揉揉脸,“不说我说你,你这个人是真没用,也不知道她是看上你什么了?要权没权,要本事没本事,就连和人打架也就这点力气,就跟蚊子叮似的,不痛不痒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杜隽清彻底怒了。 “想好好痛一回是吧?好,我满足你!” 说罢,他长腿一抬,正对对方双腿之间踢了过去。 “啊——” 马上,一声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宋桓疼得脸色惨白,他立马疼得蜷缩成一团。 “你、你耍诈!”他咬牙切齿的低叫。 “你只说了让我把你打疼,又没说不许我打哪里。”杜隽清却冷冷说道。 说话的时候,他又上前一步,一脚将宋桓踹倒,然后骑在他身上,抡起拳头就左右开弓,拳头雨点一般的落了下来,还专往宋桓的脸上落下去! 一旁的侍卫们见状,他们都不禁捂脸。 眼前这位清冷淡然的长宁侯……他高冷的形象瞬息在他们眼前崩塌了。 这么重大的一件事,自然迅速被传到了皇宫深处。 本来女皇眼见着顾采薇突然变脸,竟是跟个小孩子似的抱着她的小腿又哭又叫,她就眉头紧皱。 尽管宫娥连忙过来将她给拖到一边去,但女皇低头看到裙摆上那一片湿漉漉的痕迹,她眉头还是不由自主的紧紧拧起。 张昌宗见状,他连忙浩哥:“顾采薇,你别以为你装可怜陛下就会放过你。你和你外公欠朕的,陛下自会一笔一笔的和你好好算!” “陛下,您说什么呢?我是顾采芹,不是顾采薇啊!”岂料,眼前的人却眨眨眼,突然语出惊人。 女皇眼神一冷,张昌宗冷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刷什么花招?你当我们会信你的鬼话吗?” 听到这个,顾采芹眨眨眼,紧接着两串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放声大哭:“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干啊,坏事都是顾采薇那乡下来的贱货干的!阿娘,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我啊,我要活不成了!” 这又哭又叫的模样,跟个市井泼妇没有任何区别。 只不过…… 他们明明打听过,顾采薇虽然也泼辣,但她的泼辣绝对不是这等坐地干嚎的泼辣,而是一旦受到威胁,就会即刻回击的那种泼辣!这两种泼是截然不同的! 女皇顿时脸色又阴沉了下去。 张昌宗张义之还在低叫:“陛下,您别被她装出来的假象骗了。她肯定是故意的!” 只有上官婉儿思虑一下之后,她轻声开口:“陛下,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些蹊跷,这个人似乎真不像是长宁侯夫人。要不然,咱们把长宁侯给叫进来,问问他到底怎么一回事?还有宋神医,他应当也已经到了。” “好,宣!”女皇当即颔首。 然而,还不等太监出去传话呢,宫门口的人就已经匆忙赶来了。 “陛下,不好了!长宁侯和宋神医在宫门口相遇,然后他们不知为何拌起嘴来。现在,长宁侯正将宋神医给按在地上打!” 第117章进献杀器 听得这话,在场所有人都脸色一变,张昌宗兄弟二人忙不迭喊道:“他好生大胆!宋太医可是陛下十分倚重的神医,他若是将人给打出个好歹来,那陛下可怎么办?陛下,此人在宫里都如此嚣张,可想而知他们在外头是如何欺负高阳郡王、新安郡王的,您一定要好好惩戒这个人,给高阳郡王他们做主啊!” 女皇瞬息冷下脸。 “来人,宣长宁侯和宋神医觐见。” “是!”太监赶紧出去宣告。 其实,杜隽清和宋桓并没有怎么把事情闹得太大。好歹他们人在宫门口,宫闱内门禁森严,所以杜隽清才刚将宋桓踹倒在地,那些侍卫们就已经反应过来了。再等杜隽清骑在宋桓身上开始动手,他也不过才打了四五下,就已经被赶过来的侍卫们给拖到一边。 宋桓自然也被人给拉了起来。 但两个人都还满心的不服气。 宋桓被打得双脸红肿,他死死瞪着杜隽清:“姓杜的,你卑鄙下流!亏得我还以为你是名相杜如晦之后,为人必定光明磊落呢!结果没想到,你竟然使出这么下作的招数!” “对付你这种下作的人,那就该用下作的招数。”杜隽清冷声说道。 “我呸!” 宋桓气得直跳脚:“有本事你和我真刀真枪的来啊!咱们看看最终谁能胜了谁!” “好啊,有机会我是要真正试试宋神医你的本事。”杜隽清冷冷点头。 “还用找什么机会?现在就来好了!”宋桓却说道,旋即开始捋袖子,打算动手。 杜隽清也严阵以待,时刻准备反击。 不过,还没等他们俩真正动手,女皇的口谕就来了。 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这才稍稍平息了点怒气。 “你给我等着!等见完女皇陛下,我要你好看!”宋桓立马又怒气冲冲的放狠话。 杜隽清轻哼。“拭目以待。” 宋桓长袖一甩,即刻转身就走。杜隽清也大步跟上。 两个人到了内殿,就见顾采芹正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还在小声的抽泣着。这小模样,看起来真是可怜得很。 听到杜隽清的声音,她连忙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眸子凝视着他,红唇微张轻叫了声:“侯爷……” 杜隽清顿时沉下脸。 宋桓则是眉梢一挑。“哟,这就变回来了?” 杜隽清立马又看向他。“是你干的!” “是啊!”宋桓含笑点头,他信步上前对女皇行个礼,“女皇陛下,您看我说得没错吧?这个小娘子身体里果然存着两个人的魂。如此说来,借尸还魂是完全可行的。” 女皇颔首。“话是这么说,可她这样……” 女皇看看顾采芹,她眉宇间凝着一抹不悦。 宋桓赶紧说道:“当然,她这样只是慌乱之下没有将一应工具都准备好的结果。但如果提前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再安安稳稳的找个地方做法,那么这个身体里的元魂肯定就能被驱逐开去,只剩下需要进驻进去的魂魄。这个在下可以保证。” 顾采芹听到这话,她吓得脸色一变,赶紧扯着嗓子喊:“你是谁?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想对我干什么?” 宋桓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相反,你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作为主导,这件事还多亏了我呢!现在你应该谢谢我才对!” 顾采芹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杜隽清此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长宁侯!”这个时候,忽听上位的女皇一声低喝。 杜隽清连忙回神:“陛下请吩咐!” “这个还用朕吩咐你么?你这些日子都干了些什么,还不速速向朕招来!”女皇冷喝。 张昌宗又幸灾乐祸的说道:“陛下,您还好声好气的和他说些什么呀!他们仗着您的偏宠,连武家的郎君们都不放在眼里,去永兴县的路上就对高阳郡王他们下药,害得他们丢尽颜面、成了旁人的笑柄。甚至他们就因为和高阳郡王和魏王世子不合,就生生将他们给逼疯了!这些就已经够可怕了,结果他在将高阳郡王赶出永兴县后,就开始私铸兵器、秘密训练队伍,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陛下,您什么都不用和他们说了,直接将人抓了处死就行了!” 杜隽清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他只管颔首道:“启禀陛下,微臣的确有一件事要向您禀报。” 女皇沉沉点头。“你且说来。” “微臣恳请女皇陛下宣微臣的贴身侍从杜仁觐见。还有他手里的东西,也一并带进来。”杜隽清说道。 女皇眉梢一挑,张义之又忙道:“陛下请小心!他们必定又存了什么不良心思!” “他只是带了几个箭头罢了,连箭竿都没有,我们拿着它又能做什么坏事?”杜隽清立马轻嗤。 张义之轻哼。“防人之心不可无!” “好了,六郎,阿义,你们别说话了。”女皇此时终于缓缓开口,张昌宗张义之才一改面对杜隽清时乖戾的模样,他们一脸顺从的点头,就仿佛两只收了爪子的小猫一般。 而后,女皇又颔首。“来人,将长宁侯的贴身侍从带进来。” 太监连忙又出去传话。再过上一会,杜仁就大步走进来了。 见礼过后,杜隽清就对他吩咐:“你把东西拿出来,呈现给陛下。” “是!”杜仁连忙点头,就将手里一直拖着的一直小包袱放在托盘里,杜隽清才说道:“这是微臣用微臣封地里的铁矿打造出来的箭头。这个箭头在现在军队里惯用的箭头上稍稍改良了一点,把线条拉长了一些,上头开了两道血槽,杀伤力就提升了约莫三成。微臣以为,此乃利国利民的大事,所以此次回来长安,微臣特地将这些东西带了回来,请陛下过目!” 他说话的时候,太监已经检查过了,确定箭头无毒,才将托盘城送到女皇跟前。 女皇听了杜隽清的说辞,她就双眼大亮,脸上隐隐浮现出一抹兴奋之色。现在当箭头送到跟前,她立马拿起一只看了看,才说道:“这么看去,好像也平时用的那些也没什么两样。” “启禀陛下,箭头这种东西本来就小,稍稍做出一点改动,外行人一般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这种东西只要给内行拿在手里,他们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杜隽清说道,他又拱手,“微臣斗胆请陛下试箭!” “可。”女皇颔首。 于是,太监连忙又去将千牛卫叫进来,上官婉儿等人则是忙着伺候女皇更衣,大家再一起去了御花园里,找了一片宽敞的地方。 这里早搭好了一片高台。女皇过去坐下,杜隽清等人自然也尾随坐在她身后。 而后,草靶竖起,那几只箭头也被安在了箭竿上,交到千牛卫中善骑射的人手里。 一切准备妥当,千牛卫拉弓射箭,就听咻的一声,箭头没入草靶当中。 一名太监跑过去看看,随即高喊:“洞穿!” 马上,又几个人拉弓射箭,全都是洞穿。 见状,千牛卫们也都面露兴奋之色。 “陛下,微臣恳请上马射箭!”一个人高喊。 女皇又颔首。“可。” 于是,几匹骏马被拉了过来。千牛卫翻身上马,一路驰骋过来。待到了距离箭靶一定距离的时候,立马拉弓射箭—— 咻咻咻! 马上,又一阵刺破空气的锐利声响传来。 紧接着,太监的高喊声又起:“全部洞穿!” 千牛卫们瞬时大喜。他们翻身下马,亲自跑去看了看箭靶,等回来的时候,脸上全都红光满面。 “微臣恭贺陛下,喜得精锐兵器!”他们单膝跪下,齐声高喊。 女皇闻言,她微拧的眉心舒展开来一点。“哦?看你们的意思,这个箭头果然不错?” “何止是不错?简直太好了!”一名千牛卫激动的低喊,“虽然箭头上只是稍稍做了一点改动,但射出去的时候明显感觉线条更流畅,就连声音都低了许多。而且,这箭锋锐利无比,微臣不过才用了六成力,就已经洞穿了草靶,甚至有一支箭穿透草靶射到了外头!那微臣要是使出十成力的话,这草靶绝对抵挡不住,至少要两个才行!那么,要是这箭头用在人身上……” 不用说,绝对也能把人给射穿了! 在这个年代,军队在用的最多的就是弓箭。但因为原铁不足,箭头数量有限,所以军队向来只能在箭头的精度上下功夫。但不管怎么下功夫,原铁质量不行的话,那再怎么用心都没用。 可是现在,杜隽清献上的这几枚箭头,它们明显质量更好、精度也更高。要是从永兴县的铁矿里出产的都是这样的原铁的话,那他们大周朝的军队里就有福了! 女皇瞬时大喜。“好!长宁侯,你这箭头打造了多少?” “启禀陛下,因为这一款箭头刚打出来没多久,虽然精度不错,但没有您的旨意,微臣不敢多打,因此只叫人做了二三百枚,现在还放在矿山的兵器库里。不过,能锻造出这样箭头的原铁石却已经被挖出来许多,都堆在那里,只等您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放开了锻造。少说一个月内也能再打出一千只来。”杜隽清定定回答。 “好!” 这话简直太对女皇的胃口了。她立马一声高喊:“既然这箭头如此有用,那就该放开了去锻造。朕这就下令,准许你们动手去做!” “微臣多谢陛下!”杜隽清连忙拱手行礼。 改造出了更具杀伤力的箭头、而且他还能提供大批量的原铁石大规模锻造,这对朝廷来说绝对是一记莫大的功劳。 女皇心情大好,连带看着杜隽清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她连忙又对杜隽清招招手,问起他关于永兴县里铁矿的相关事宜,以及锻造出这些箭头的经过。 杜隽清自然全都交代了。 女皇听得连连点头:“爱卿你一去一年,在那个偏僻的地界上吃够了苦头,却为我大周朝贡献出这样的神兵利器,朕果然一开始就没有看错你!” 听听她说的这些话!一口一个爱卿的,就差拉着杜隽清在她身边坐下,两个人彻夜长谈了! 张昌宗兄弟一看情况不对,他们忙说道:“可不是吗?长宁侯占据了这个铁矿的天然优势,给朝廷的兵器还没打出来呢,就已经先把最好的原铁给翻找出来,给自己的护卫打了一套大刀。新安郡王就在这些刀子下头吃够了苦头!” 那次武崇烈在他们那里吃瘪被干出永兴县后,他就赶紧挥信一封,添油加醋的状告杜隽清私铸兵器、滥用武力等等,直接把信送到了武三思手上。武三思转手就把信递给了女皇,那么作为女皇的男宠,他们兄弟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 现在,他们也就抓住这个来攻讦杜隽清。 女皇一听,她果然又眼神一暗。“长宁侯,这件事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看吧,虽然她依然对这件事有些不满,但在见到那些箭头之后,她终究没有那么生气了,现在对杜隽清的态度都温和了许多,说话的口气也不那么凌厉了。 杜隽清立马回答:“启禀陛下,微臣的确是利用地利优势为我永兴县的护卫们都铸造了一批新的兵器。那里本来就是微臣的封地,铁矿又是产在微臣的封地上,微臣从中选取一些给自己用,难道不可以吗?而且,微臣也并没有挪用多少,只是给护卫们都配了一把而已,这些对于铁矿本身的产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算不得什么的。” 顿一顿,他又说道:“至于新安郡王所说的微臣练了私兵的事,那也是有的。毕竟如今永兴县先出了个铁矿,现在又锻造出了新款箭头,不出意外的话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兵器在那里打造出来、再运往天下各处。现在许多宵小之徒肯定已经盯上了那里,微臣如果不抓紧时间练兵守住各个重要关口,难道还等着被别人洗劫过后再后知后觉的采取行动吗?再说了,微臣招募私兵这事也是完全符合规制的,人数并没有超过朝廷规定的上限,还请陛下明察!” 一字一句,他都说的铿锵有力,底气足得很。 的确,大唐律规定,任何藩王在自己的封地上都能储备一定的私兵。其中亲王三千人,郡王一千,国公八百,列侯六百。之前杜隽清对永兴县并不上心,所以储备的私兵人数不多,一百顶天了。那么现在再去那里,为了保护铁矿,他立马招兵买马,将这六百的数额都给充足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再加上给这六百人都配上兵器…… 这事乍一看似乎是很轰轰烈烈,但细算一下,杜隽清所有的举动都是完全踩在朝廷规定的限制里头,分毫没有逾越。 所以,他当然镇定得很。 张昌宗兄弟俩反被噎得不行,他们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不过只是明面上的,私底下谁直到你在那些山里头藏了多少人、多少东西?” “陛下!” 听到这呵呵,杜隽清马上抬高音调高喊一声:“陛下,微臣身为京兆杜氏之后,从小就束身自律,从不敢躺在祖辈的功绩上睡大觉,更不敢仗着祖上的成就胡作非为。微臣的名声,京城上下人尽皆知,微臣哪里是那等为了权势胡乱钻营的人?张氏兄弟屡次污蔑微臣,微臣不服!还请陛下您为微臣主持公道!” 一瞬间,他就把冒头指向了张氏兄弟,而且还是直言不讳的那种。 张氏兄弟闻言一怔,但他们并不害怕,反而还假意挤出来两滴眼泪,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对女皇道:“陛下,看来是我们兄弟想得太多、也为陛下您考虑得太多,所以得罪了长宁侯呢!现在既然长宁侯自证是无辜的,那的确就是我们错了,还请陛下您狠狠责罚我们,千万不要手软,一定要让长宁侯出够了气才好呢!” 女皇陛下才得到他们没多久,正是被这两个人伺候得身心舒坦的时候,她哪里舍得对他们下狠手? 尤其现在看到兄弟俩梨花带雨的模样,虽然他们并非小娘子,但这副模样也勾人得很,女皇心软得一塌糊涂。 “好了。”她立马放低声音,“长宁侯,李浪他们也不过是多猜疑了你几句,可他们有没有做出任何损害你利益的举动来,你又何必和他们动怒?这次你进献箭头有功,朕甚是欢喜。现在你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你想要的,朕都能给你!” 这是打算用赏赐封住他的口,好让他放弃攻击张氏兄弟吗? 杜隽清眼神微冷。 只不过,他也明白——张氏兄弟有女皇陛下这把保护伞在,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绝对是撼动不了他们的。甚至,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个箭头的确有用,得了女皇的盛赞,只怕就冲着刚才他对那兄弟二人出言不逊,女皇就能出手教训他了! 现在女皇能为了安抚他给他一点好处,他就该谢天谢地了。 心里如此想着,杜隽清也就慢慢垂头。“陛下,微臣不要赏赐,微臣只愿您能饶过微臣的夫人,以后也不再追究她和她外公当年蒙骗您的事情,微臣就心满意足了。” 女皇听了,她当即又眼神一冷。“长宁侯,你既然知道这件事,那你就应该知道,她外公是犯了欺君之罪!而且,他犯了罪还在外逃窜多年,迟迟不肯回来领罪,这又罪加一等。朕没有追究他们家族里所有人的责任,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难道现在,朕还连追究他后人的责任都不行了吗?朕若是真这么做了,那以后天下人人不都当朕好欺负,谁都来蒙骗朕,那朕这个皇位都坐不稳了!” 说白了,她在乎的还是她的脸面和她的地位。 杜隽清深吸口气。“那如果微臣说,微臣马上还能给您进献一把改进过后的陌刀呢?” 女皇顿时又精神一振。 “你说……陌刀?” “是!”杜隽清颔首,“微臣的夫人为微臣招徕了许多江湖上颇负盛名的铸剑大师。他们经过对永兴县那些铁矿石的研究,发现有一片地方的矿石是打造陌刀的绝佳材料。而且,他们今年已经尝试着打出来一把了,那把陌刀比起寻常的陌刀要更轻巧几分,但砍杀过去时候的气势和力量并没有分毫减弱。而且这只是打出来试验的工具罢了,他们紧接着肯定还要在这把陌刀的基础上继续深入研究,争取将陌刀做得更轻、亦或是将杀伤力更提高几分。” 他这话立马引来旁边千牛卫的惊呼。 须知,从建国开始,陌刀队就是大唐的大杀器。但陌刀太沉,刀身又太长,寻常人根本举都举不动,更别提挥舞着大刀在战场上行走砍杀了。所以,在一个都护府里能有一个二百人的陌刀队就已经很不错了。 一直以来,兵部也一直在致力于研究出更轻便好用的陌刀来。但一旦分量轻了,陌刀的砍杀力就会大大减弱,根本失去了原有的功效。所以直到现在,军队里用的陌刀还是那等又长又重的款式。 而现在,听听杜隽清说了什么? 他们居然弄出了更轻便的陌刀?而且,这轻便的陌刀还是在顾采薇的主持下,请人过来打造出来的! 他这个言外之意在场众人自然也都心知肚明——既然事情是顾采薇牵头的,那要是顾采薇有个三长两短,那些看在顾采薇面子上过来的铸剑大师们谁又还会乐意继续留下做事?他们肯定会走!一旦他们走了,这件钻研到一半的事情就戛然而止,那之前他们投入的那些精力全都白费了不说,眼下这么大的一个成果也就在所有人眼前化为泡影了! 女皇是一国之主,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此,女皇又不禁眼神一暗,她静静凝视着杜隽清没有说话。 张昌宗兄弟此时又忍不住说道:“长宁侯你也未免把你夫人的作用夸大得太厉害了,她一个小娘子,哪来那么大的本事号令那么多人?再说了,现在他们既然已经归顺了你,那就是朝廷的人马。只要必须给他们足够的钱财,难道还不足以说服他们继续为朝廷办事?” 但他们话音刚落,女皇就沉声呵斥道:“你们不懂这些,就不要乱说!” 张氏兄弟立马一顿,就听一旁的上官婉儿柔柔的道:“那些扬名天下的铸剑大师大都是德高望重之辈,他们不管在朝堂上、还是在江湖上都极具名声,不缺钱也不缺名。如今想让他们出山,威逼利诱都是不可能的,只能是他们自己乐意。所以,能请他们出山的人都绝非凡人,这样的人一般都不可替代。你们却口口声声拿钱拿陛下的威势去威逼他们,那就太落下乘了。他们直言拒绝还是好的,要是真惹怒了高人,让他做出点什么来……到时候才叫悔不当初!” “有这么玄乎吗?”张义之被教训得很不乐意,还低声嘀咕着。 上官婉儿只是摇摇头。 女皇也看向杜隽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朕现在似乎只有原谅你夫人这一条路了。但是!” 马上,她又声音一沉。“长宁侯,你最好不要蒙骗朕。那把改良过后的陌刀,你最好尽快让他们打造出来送来朕跟前,不然朕一样能以欺君之罪,将你们京兆杜氏一门都给灭了!” 杜隽清赶紧低头。“微臣不敢!陛下请放心,微臣一定会督促他们日夜不息的锻造铁器,争取在年底之间将打好的陌刀送过来!” 有了期限,女皇才算是满意了。 “罢了,你们才回长安,沿途奔波肯定累了。现在既然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改日等你们休息够了,朕再召你们进宫,同兵部户部的人一道商议此事。” 这个时候,她的语气又和缓了许多。 既然她没有再提顾采薇的名字,那自然就是放过她了。 杜隽清大喜,他赶紧顺势告辞,就过去拉上顾采薇。“夫人,我们该回家了。” “侯爷……”顾采芹一直蜷缩在角落里,眼看女皇一次又一次的发怒,中间还有张氏兄弟挑拨离间,好几次火焰都要蔓延到她头上来了!但那都被杜隽清给挡了回去。尤其现在,杜隽清终于说服了女皇,他还亲自来到她跟前,对他伸出手! 这么温柔,这么深情的他,是以前的她从没有见过的,顾采薇的心都要化了。 方才的种种涌上心头,顾采芹委屈得眼圈都红了,两颗豆大的泪珠也在她眼眶里打着转,眼看就要掉落下来。 她自以为自己楚楚可怜,很能招男人疼爱。但杜隽清却早不耐烦了。 他直接伸手将人拉起来,就大步朝外走去。 顾采芹连忙收起眼泪,一路小跑着才勉强跟上了他的步子。 只是,眼看他们走了,张氏兄弟依然一肚子的不满。 “陛下,您真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过去那大半年里他们对武家的郎君么做了那么多坏事,您真打算既往不咎了吗?武家郎君们可都被害得好惨呢!” 自从跟了女皇之后,以武三思武承嗣为首的武家人就一天到晚的在他们身边拍马屁,把他们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自然,作为回报,他们也在女皇耳边吹了许多枕头风,将武家人夸了又夸。这次他们之所以对杜隽清恶意满满,除了想报之前被顾采薇欺负的仇外,也是想为武氏一族出一口恶气。 结果没想到,杜隽清愣是以四两拨千钧的力道,把这件事直接给拨到一边去了。 女皇闻言,她又斜眼瞧了瞧他们:“高阳郡王等人张扬跋扈,在长安就欺凌过许多人,这些朕早就知道了。只不过看在他们本性不恶,也没有做出什么杀人放火的恶劣事件,朕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但这也并不代表朕就真的打算纵容他们到底!他们敢在长宁侯跟前胡作非为,然后被长宁侯抓住教训了,那就是他们自己本事不济,只能怪他们自己。自己做的恶果自己吃,这个朕不管!” 张氏兄弟顿时心中大凛——原来他们那点小心思陛下全都知道!只不过刚才当着杜隽清夫妻的面,她懒得拆穿他们罢了。 不过现在,女皇分明不高兴了,因为他们管得太过了! 兄弟二人赶紧肩膀一缩,都连忙改换方才的话题,又都主动往女皇身边靠过去,一个拉着她的手按在胸口。“陛下您好凶,我被吓得心肝儿都扑通乱跳呢!不信您摸摸看!” “就是啊,陛下您竟然为了外人凶我们兄弟,我们不服!明明这世上最敬仰您、希望能和您白头到老的只有我们,您还凶我们……我们一颗真心都被伤到了!” 两个人抽抽噎噎的,缠着女皇开始撒娇。 女皇最吃的就是这一套了。 她立马也收起身上的冷意,一手搂上一个,开始温柔的哄起他们。 上官婉儿等人见状,他们赶紧都往旁退去,将这一方天地留给女皇和她的男宠玩乐。 宋桓宋神医见状,他自然也唇角微掀,慢悠悠的退开了。 此时杜隽清和顾采芹也已经走到了宫门口。 杜逸上前掀开车帘。“侯爷,夫人,请上车。” 杜隽清回头看看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女人,顾采芹见状赶紧主动凑过来。“侯爷……” 这么谄媚,故作柔弱的德行,和她的爽朗明快差远了。 杜隽清别开头,径自先上车。“上来吧!” “好!”顾采芹赶紧点头,就手忙脚乱的爬了上去。 上车后,她又主动往杜隽清那边靠过去,但杜隽清一声低喝:“站住!” 顾采芹动作一顿,杜隽清立马指向距离他最远的一个角落:“你坐在那里。” 顾采芹愣了愣。 以往每次她和杜隽清一起出门,杜隽清都是安排她坐在那里。可是自从她变成顾采薇后,他们俩不是…… “侯爷,这一年多来,咱们不是都一直亲亲蜜蜜的坐一起的吗?”她小声说道,言语间又带上了几分哽咽,“你看,我还是我啊,可你为什么却跟变了个人似的?” 听到这话,杜隽清忽的眼神一冷。 他猛地一下凑过来,直接将脸怼在顾采芹面前,一双眼直勾勾的凝视着她的眼睛,莫名看得顾采芹浑身直发毛。 顾采芹的眼泪终于流淌了出来。 “侯爷,您这是要干什么呀?您别这么看着我好吗?我害怕!” 她现在连身体都开始颤抖了。 杜隽清这才后退一点。“你不是她。”他沉声说道,“你什么时候走?把她给换回来?” 顾采芹闻言一顿,她低垂的眼睫中闪过一抹冷意。 “侯爷,这个妾身也不知道。妾身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的,妾身就失去了意识,然后稀里糊涂又回来了。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妾身也没搞明白呢!” 说着,她又主动往杜隽清那边靠过去一点。“侯爷,妾身好害怕,您说我是不是被鬼缠上了?” 杜隽清又冷冷一眼扫过去,顾采芹立马停住不动了。 杜隽清才别开头。“你要是真不知道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顾采芹又肩膀抖了抖,连忙低下头不说话了。 马车在一片沉寂之中开回到了侯府。 下车之后,杜隽清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顾采芹,但对上那双畏畏缩缩的眼睛的时候,他才刚燃起一点希望的心又重重往下一沉——依然不是她。 他当即转身。“来人,带夫人回去休息。” “侯爷,你要去哪?”顾采芹见状忙问。 “去书房,本侯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杜隽清回答道,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顾采芹见状,她又咬咬唇,这才慢慢进屋。 一夜无话,整个侯府里头的气氛都压抑得可怕。 这一晚,杜隽清都没有睡觉。他先是在书房里将从永兴县带回来的东西都给整理清楚,再给那边的户部兵部侍郎,以及秦十六郎君、杜隽洪等人挨个写了一封信交代事情,然后又草拟了一份接下来的安排。等忙完这些,都已经月上中天了。 皎洁的月亮宛如一只玉盘一般挂在天空中,朝天下播洒出一道道银白朦胧的光亮。光亮透过半开的窗子照射进来,混合着夜晚的凉风,吹得杜隽清心里都阵阵发凉。 抬起头看看天空,他唇角泛起一抹苦笑。“你就这么走了吗?把我一个人丢下了?你这个女人可真够狠心的!” 然后,他忽然拍案而起。“杜仁,把本侯之前搜集的那些书都搬过来!” “是!”杜仁连忙就将杜隽清在顾采薇刚刚出现之初搜集的那些志怪书籍全都搬了过。下半夜,杜隽清的时间就全都消磨在了钻研这些书册上。 不知不觉,天亮了。 杜隽清翻了一晚上的书,他也没有翻出个所以然来,反倒因为一直借着烛火盯着书卷上的字看,他的双眼熬得红通通的,里头布满了血丝。 杜仁早上推门进来一看,他都吓了一跳。“侯爷,您不会一夜没合眼吧?” “她不在身边,我总觉得心里像是缺了点什么,根本睡不着。”杜隽清摇头说道。 言外之意,就是他的确没有睡觉。 看着他这副模样,杜仁揪心不已。“侯爷,您还是赶紧去睡会吧!夫人不是给您准备了安眠丸的吗?您吃上一颗,就能睡上一觉了。” “这是她亲手给我做的药,一共也没几颗。要是我都吃光了他还没回来,那我这里留下的她的东西就更少了。”杜隽清立马摇头。 杜仁顿时无话可说。 “可不管怎么样,您也得上床去躺躺,就算闭上眼休息一会也是好的。”最后,他只能这样劝。 可杜隽清哪里躺得下去? 这里也是他和顾采薇一起生活过小半年的地方。现在回来了,他依然觉得到处都有她的味道,她的身影,隐约间他还能听到她的欢声笑语。可等他凝神看去,才发现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这样的情形下,他哪还躺得下去! 闭上眼深吸口气,他就站起来。“昨天刚回,我都还没来得及去国公府那边拜望。今天再不去,那就是我不对了。你们去叫人准备车马,咱们去国公府一趟。” “是。”杜仁赶紧点头,“那……侯爷,带上夫人一起吗?” 杜隽清又顿了顿,他慢慢转身看向杜仁:“今天你去看过她了吗?她怎么样?” 杜仁摇头。 意思是说,人还没变? 杜隽清挫败的垂下头。“不带了。夫人沿途辛苦了,现在就让她留在府上休息吧,本侯一个人去就行了。” 杜仁赶紧点头,主仆二人赶紧收拾一下,就往莱国公府那边去了。 然而,前脚他们刚走,后脚就有一个身影窜上了长宁侯府的院墙。这个身影就仿佛鬼魅一般,精准的避过了侯府里的守卫,然后几个起落最后,就已经来到了侯府后院。 此时顾采芹已经醒了。 只是醒来之后的她发现这个侯府仿佛已经换了一片天地。身边的丫鬟没了,就连她喜欢的器具被褥什么的也都被换了。尤其是琉璃和晓芳儿!这两个丫头居然还敢鄙视她! 昨天这两个就对她爱答不理的,今天一早她使唤这两个丫头来伺候她梳洗,两个丫头还一副要死不活的德行,草草给她收拾一下就作罢了。 果真是顾采薇那个乡下丫头养出来的丫鬟,一个个都跟野马似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好了好了,你们可以走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她心烦意乱得厉害,随手就把琉璃他们给赶走了。 琉璃和晓芳儿本来也不乐意在跟前伺候。听到这话,她们二话不说抬脚就走。 “切!”顾采芹见状,她又轻哼了声,“你们就给我装模作样吧!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只不过…… 再回头,看看满屋子的陌生,她又忍不住跺脚。“顾采薇,你都把我的日子给毁成什么样了?” “这话你可说反了。应该是你把她的日子给毁了。”突然一个声音从旁传来。 顾采芹赶紧回头,才发现身后的窗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上了一个人。他身穿一袭黑衣,脸上扣着一张獠牙面具,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 只不过,大清早的跟前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人,黑漆漆冷惨惨的,顾采芹立马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她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救命!有鬼啊!” 第118章终于出来了 顾采薇觉得她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的她被囚禁在一片黑漆漆的牢狱里头。这片牢狱没有边界,没有任何禁锢,但入目所见却全都是一片漆黑。她想到往前跑,将这一片渗人的漆黑给甩到身后,却发现不管她这么跑,这片浓郁的黑色依然将她团团包围着,影形不离。 她跑得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顿觉黑色又从西面八方汹涌而来,大声叫嚣着要把她给吞噬! “杜隽清!” 伤心难过之下,她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喊:“你个臭男人,你死哪去了?你赶紧来救我啊!”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声尖叫。 叫声近在耳边,她听出来这是她自己发出来的!可是……明明她没有叫啊! 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眼前渐渐清明,她也看清了那张呈现在面前的獠牙面具——宋桓,是他! 她想大叫,想伸手去把这家伙脸上的面具给揭下来。可是,不管她脑子里心里怎么想,她却发现这个身体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甚至…… “啊啊啊!”她叫得更凶了。 完了! 顾采薇立马发现一个残忍的事情——她现在被禁锢在顾采芹的身体里,但除了有一点自己的意识以外,根本其他什么都没有。如今这个身体是被顾采芹给掌控着的! 而宋桓这个时候出现,他想干什么? 她努力的睁大眼,想从面具后头那双眼睛中看清楚他的目的。 而紧接着,这对男女的所作所为让她胆战心惊—— 顾采芹没想到,就在她发出尖叫的一刹那,那个坐在窗棂上的人猛地一下闪身来到她跟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近距离接触,这个人的手凉冰冰的,周身也没有一点温度,顾采芹更被吓得不行。 要不是嘴被捂上了,她肯定会叫得更凶猛。 “嘘!” 但这个时候,这个男人却举起手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低声说道:“你怕什么呢?人心比鬼恶,当初你让你的丫鬟将顾采薇推下假山的时候可是毫不犹豫,甚至还悄悄往她身上补了一刀,以断绝她最后一丝生还的可能。我虽然吓唬了你一通,却也没有下黑手,其实比起你我的心肠已经够好了。” 顾采芹又猛地一个哆嗦,刹那间她脸色刷白。“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当时我就在场啊!”男人笑眯眯的回答。 “不可能!”顾采芹连忙摇头,“明明当时我……” “算了吧!就你们主仆两个人那两双短视的眼睛,你们能看出什么来?”男人立马打断她。 顾采芹顿时说不出话了。 男人见状,他又笑眯眯的说道:“再说了,你之所以能回到这个身体里来,还多亏了我呢!要不是我以女皇陛下的真龙之气作为引子,强行将附着在你身上的那一抹幽魂给剥离开,你以为你能这么顺利的回到你的身体里来?” 顾采芹立马又睁圆了双眼,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男人见状微微一笑:“既然知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了,那现在我放开手,你不许再叫,好吗?” 顾采芹连忙点头。 男人慢慢放开手,顾采芹一旦得到自由,她赶紧往后退去。 一直退到了角落里,她才又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看看眼前这个男人,但马上又被映入眼帘的那一张狰狞的獠牙面具给吓得浑身直哆嗦。 男人又笑着主动走上前去:“我姓宋,单名一个桓字。” 顾采芹眨眨眼。“我叫顾采芹,在娘家排行第二。” “二娘子。”男人立马叫道。 这个称呼一下碰触到了顾采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她心里一软,僵直的身体都和软了不少。 宋桓发现了,他连忙又靠近一点,蹲在她跟前平视着她的双眼:“二娘子,你心里肯定特别苦吧!好好的长宁侯夫人,却莫名其妙被别人占了身体,你阿爹阿娘还都没有发现,由此可见他们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只有儿子!尤其现在,你阿娘还又已经生了个儿子了。” “你说什么?我阿娘生儿子了?”听到这话,顾采芹失声惊呼。 “是。”宋桓定定点头,“不然你为什么许久都没有听到他们那边的消息?那是因为他们正忙着抱着新生的嫡长子欢庆,根本没空来理会你啊!” 顾采芹身形一晃,人差点软倒下去。 宋桓眼疾手快的一把将她给拉了回来。 又察觉到这一只冰冷的手碰触到她的柔荑,顾采芹微微一愣,却并没有再表现得过于惊慌。 宋桓将她的变化暗记在心,又继续说道:“你阿爹阿娘不要你了,长宁侯对你的态度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他不喜欢你,甚至厌恶你得很。你要是继续留在这里,那只会更招他的厌烦,你依然没有好日子过。” 这个她又何尝不知道?杜隽清昨天那冰冷失望的眼神直到现在还跟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她明明记得,当顾采薇占据她的身体的时候,这个男人是多么的温柔小意,对她嘘寒问暖,简直是把她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当时她虽然不能主导身体,却也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嫉妒死顾采薇了! 她甚至想过,要不是顾采芹占据了她的身体,那么现在享受杜隽清柔情蜜意的人就该是她!那一切本来也是她应得的! 结果呢?稀里糊涂的,顾采薇走了,自己终于回归了,这个男人的态度立马大变样。而且看他的眼神,分明恨不能把自己给弄死,再把顾采薇给弄回来! 那个乡下丫头,还是没用的二房生的,到底哪里比得上她了? 即便她已经知道顾采薇是高神医的后人、在江湖上享誉盛名,那又如何?反正在顾家,她二房长女就是比不上自己这个长房嫡女! 因而她也越想越委屈。现在再听到宋桓说出这些贴心的话,她心里更难受得厉害,眼泪开始哗啦啦的往下掉。 “你别哭啊!” 见她如此,宋桓连忙又掏出帕子来给她擦拭眼泪。擦了半天,好容易顾采芹不哭了,他才小声说道:“无论如何,这个地方你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接下来还不知道女皇又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有被你们彻底得罪的武家人、以及一心想让她回来的长宁侯……” 光是听他说起那一个个权势滔天的对象,顾采芹就又吓得想哭了。 “可是,我不待在这里,我又能去哪里?娘家阿娘生了小阿弟,她肯定没空理我了。阿爹又向来不喜欢我,他还一直以我嫁进侯府自得……他肯定不会同意我回去的!” “那不如,你跟我走吧!”宋桓立马说道。 顾采芹又抬起头,哭得红通通的双眼傻乎乎的看着他。“跟你走?” 放屁! 顾采薇将宋桓那两道不停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她着急的在心里大叫。 这个家伙绝对不安好心!顾采芹绝对不能跟他走,不然谁知道这家伙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然而,她心里空有想法,却根本不能左右这个身体的思绪。 现如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桓将头一点。然后,他伸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下,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 顾采芹顿时脑子里嗡的一声,心底的那点抗拒彻底消失无踪。 “二娘。”而这个时候,宋桓又温柔的叫了声,他对他伸出手去,“你跟我走吧,好吗?我虽然不如长宁侯有权有势,但我好歹也是一介名医,在全天下都颇有些名号。只要你跟了我,我保证对你好,一辈子让你衣食无忧、受人尊重。”不要答应他!不要答应他!这家伙绝对不怀好意!顾采薇着急的又跳又叫,妄图唤醒顾采芹的心思。 她的剧烈反应果然在顾采芹心中引发了一点波动。 顾采芹眼神一闪,她正要开口,但宋桓却已经主动握住了她的手。“二娘,我们走吧!从此浪迹天涯,相依相伴,可好?再等你给我生一堆儿女,我们一家人就找一个地方安定下来。白天我给人看病,你收钱,晚上咱们一起看着儿女在膝下嬉闹,你看这样可好?” 顾采芹就再次迷醉了。 “好。”她连忙点头。 完了。 顾采薇无奈的闭上眼。 此时宋桓已经握住了顾采芹的两只手,将她给拉起来。 既然是私奔,他们自然不打算走大门,而是再次来到窗边。宋桓将窗子推得大开,然后就在顾采芹跟前蹲下:“上来,我背你走。” 顾采芹顿时又感动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这个男人对她真好。她活了这么多年,可算是遇到一个怜香惜玉的男人了! 她连忙双手牢牢抱住他的脖子,心里也暗暗做了决定——这辈子,她都要跟着他,再也不和他分开了! 蠢货! 察觉到顾采芹的心中所想,顾采薇气得真想跳出来揪着她的耳朵扇她几巴掌。你们今天才初次见面,他就对你柔情款款,你居然也信了?还真打算和他私奔! 聘者为妻奔为妾,尤其你现在还是长宁侯夫人的身份……你这是不想活了吗? 但就在她心里大叫的时候,宋桓已经背上了顾采芹,然后纵身一跃,就从窗子上跳到了房间后头那一棵大树上。 紧接着,他又要继续蹬足远跳。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汪汪汪! 一阵狗叫声突然响起。紧接着,一个毛茸茸的矫健身影猛地一下窜起来老高,锋利的牙齿一口咬上宋桓的衣摆,愣是把这对男女都给从树上给拽了下来。 宋桓就势原地一滚,才勉强抵消了撞地的冲击。 但顾采芹就没那么好命了。她哪想到,眼看光明的大路就在眼前,她都要和真心爱她的男人远走高飞了,偏偏这个时候却跳出来一条狗,生生又把她给拉回了这个牢笼之中? 心慌意乱之下,她圈在宋桓脖子上的胳膊一松,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宋桓分开,然后重重坠地。 她摔得晕头转向,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而宋桓原地一滚,马上就又站起来。 汪汪汪! 在他对面,黑风依然扯着嗓子叫个不停。 在黑风身边,琉璃和晓芳儿也出现了。两个人都冷冷凝视着眼前这个人。 “二郎君。”只听琉璃冷声唤道,“你都已经把我家娘子祸害成这样了,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不肯放过她?现在你还要带她去哪里?” “谁说她是你家娘子了?你自己问她,她是吗?”宋桓却道。 顾采芹虽然还晕晕乎乎的,但听到宋桓的话,她还是赶紧摇头。“我是顾采芹,我和顾采薇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四丫头早已经死了,以后不可能再回来了!” 宋桓顿时得意的昂起下巴。“如何?你们听到了。” 琉璃冷下脸。 宋桓则是又回头去将顾采芹给拉起来。“我们走。” “二郎君且慢!” 但马上,又一个低沉的嗓音传来。随即杜仁带着侯府里的护卫一道围拢过来,生生将宋桓和顾采芹都给围在了中间。 然后,杜隽清大步走了过来。 “侯爷!”见到他出现,顾采芹顿时就跟被人捉奸在床一般,吓得赶紧往宋桓背后躲过去。 宋桓自然也结结实实的护住了她,才抬眼看向已经来到他跟前的杜隽清。“长宁侯你回来得还真及时。那是不是说,你所谓的回去莱国公府根本就只是做做样子给我看的?” “没错。”杜隽清颔首,“以你的德行,你肯定会过来找她。她一直在等着你。” 宋桓顿时眼神一冷。“她还真把什么都和你说了!” “那是自然,她是我的妻子。”杜隽清沉声说道。 “呵呵呵。”宋桓顿时冷笑不止,“明明你娶回家的是顾家二娘子,结果你却口口声声说顾家七娘子是你的妻,那么现在你倒是说说,到底谁是你真正的妻子?” 杜隽清只抬手指向顾采芹。“她。” “我让你说,顾家二娘子,还是七娘子?” “这个和你有什么关系?”杜隽清冷喝。 “那当然有了。你的妻子只能有一个,那你想留自然也只需要留下一个。那剩下的那一个自然就归我了。”宋桓笑呵呵的回答,然后又拼命的催促他,“你赶紧选,选完了我也好带人走!” 他话音刚落,在场的顾采芹、琉璃以及晓芳儿等人全都将目光盯上了杜隽清。 他们的这些对话,顾采薇也都听得一清二楚,她忍不住大叫:“傻子,你别说!这家伙就是在故意挖坑逗你呢!不管你怎么回答,最终都是他获胜!你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然而,她再怎么叫唤都没用。杜隽清还是做出了选择:“顾家七娘子。” 宋桓顿时满面堆笑。“所以说嘛,你找你的顾七娘子去,现在顾二娘子归我,咱们各取所需,多好!” 说着,他又拉上顾采芹要走。 “不行!”但杜隽清立马摇头,“我的妻子就是她!” “你的妻子是顾七娘子。”宋桓一本正经的纠正他,“只不过,之前因为机缘巧合,顾七娘子才会借她的身体还魂。但是昨天我已经借助女皇的真龙之气将那一道孤魂给赶走了,才终于让正主回归身体。所以现在的她已经换人了,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一个。所以你还是把她给我吧!你有权有势,如今又得了女皇的欢心,想再找一个身体给你的心上人寄居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他这话又狠狠刺激到了杜隽清。 杜隽清握紧拳头。“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么?如果她真的回不来了,你又何苦特地找上门来,还想方设法的要把她给带走?” “哦,你说这个啊!”宋桓点点头,“那个死丫头脾气倔得很,我想了许多法子都没能让她愿意甩掉那两个没用的未婚夫跟我走。后来,他更是选了连我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的你!她的所作所为让我很失望,所以我就决定毁了他。” 杜隽清又面色一沉。“毁了她么?” “没错!”宋桓笑道,“虽说我已经不喜欢她了,可那也不表示我曾经看上的女人就该跟着你过一辈子!既然我得不到的,我宁愿毁掉!” “原来如此。”杜隽清颔首,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轻飘飘的,也慢悠悠的,听得人心里不由发颤。 顾采芹吓得直往宋桓背后缩。 宋桓脸上的笑意却越放越大:“怎么样,你是不是很生气?很想打我?只不过,上次我一时疏忽才着了你的道,你觉得我这一次还会让你得逞么?” 杜隽清定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他才又开口:“如果她真的不在了,你把这个人带走又能如何?她不是她,她和她差太远了。” “我知道啊!”宋桓点头,“不过没关系,她们好歹也是堂姐妹,也是她这辈子血脉最亲近的人了。我把她带回去,找人来好生调教,肯定能调教成我想要的样子,那就够了!” “啊!” 听到这话,其他人还没有反应,顾采芹已经吓得放声尖叫。 她赶紧又从宋桓背后跳了出来:“你想干什么?明明你说,你喜欢的是我,你还要带我远走高飞,生儿育女的!” “我是喜欢你啊!而且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这样难道还不乏够吗?”宋桓慢条斯理的说道。 顾采芹心里头的甜蜜瞬间消失无踪,她吓得遍体冰凉,浑身上下都开始瑟瑟发抖。 “我不要跟你走了!我要留下来,我不走了!”她赶紧叫着就想跑。 但宋桓一把将她给拉了回去。“事到如今,你还想跑?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顾采芹哭喊着挣扎,但宋桓的手就仿佛一把钳子似的,紧紧禁锢着她的手腕,让她根本挣脱不开。 只不过,顾采芹实在是哭闹得太厉害,他忍无可忍叫了声:“风影,雷影,出来!” 马上,两道身影迅速闪现在他的身后。 他们行动得这么快,他们是怎么出现的,之前又藏在什么地方,其他人根本都没有察觉。 见状,杜仁脸色大变,他连忙凑到杜隽清耳边说道:“侯爷,这两个人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咱们侯府上没有人能与之相敌的。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样的高手他们身边应当不止两个。” “我知道。”杜隽清颔首,脸色越发阴沉。 眼看他心情越来越恶劣,宋桓自然越发的开心得意。 “如何?你想打我的话就过来啊!上次你那一脚之仇我还没报呢!” “我的确是要打你,但绝对不是上次一般偷袭的方式。”杜隽清沉声说道,他拔出腰间的佩剑,“我要和你决斗。” 宋桓眉梢一挑。“决斗?” 杜隽清颔首,她看看已经被宋桓的两个护卫拉到一边去的顾采芹。 “为了她的归属权,决斗。” 宋桓也不由跟着他的动作看了眼,他立马点头:“好!决斗就决斗,我最喜欢决斗了!” 顾采芹此时已经吓傻了眼。 怎么就成这样了呢?她原本以为自己回来了,又找到了一个真心对她的男人,这辈子可算是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了。可到头来,她回来之后并不受任何人的欢迎,这个所谓要带她走的男人也只是想要她的身体,然后再把她改造成顾采薇的模样! 她的信念一次又一次的崩塌,现在已经彻底碎了一地。 她难受得蜷缩成一团,一颗心也已经彻底碎裂成一片片。 顾采薇身处在黑暗之中,她努力了一次又一次,始终找不到冲出黑暗的缺口。一度她都灰心丧气,以为自己要被关在这个牢笼里出不去了。 尤其当听到杜隽清和宋桓说好决斗的时候,她更是着急得恨不能跳出来阻止他们。 千万不可以啊!宋桓这家伙从小师从无数名家,他的功夫比他阿兄还好,江湖上就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这也是他可以无所欲为的本钱之一。 杜隽清却主动提出和他决斗……这不是主动把自己的命送过去给他捏吗? 这个傻子! 她都要急哭了。 然而就在她气得瘫坐在地上,无力得想哭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前方出现了一抹亮光! 就仿佛清晨的太阳跳出地平线,向大地投射出第一缕绚烂的光线,也带来了一天的勃勃生机。 她猛地精神一振,赶紧加快脚步往亮光出现的那一丝裂缝那边跑过去,然后用力一撞。 紧接着,她就发现——她出来了! 第119章他喜欢你 然而,顾采薇才刚刚夺得这个身体的控制权。她正眼看去,就正好看到杜隽清被宋桓一脚踹倒在地,然后他手里的宝剑直冲他的脖子割了过去…… “住手!” 顾采薇立马大喊。 宋桓手被震得一抖,方向微微偏斜了一点,割上了杜隽清的肩膀。 立时只听刺啦一声细响,杜隽清肩头的衣服被割破,肩膀也被割伤,霎时间血流如注。 顾采薇心疼得不行。 她赶紧扑过去,拿出帕子给他按住伤口。“七郎,你怎么样?先忍一忍,咱们现在就回去上药!” “呀,醒了?”宋桓见状,他立时眉梢一挑,“居然这么快……看来那个女人真是没用,才坚持了这么点时间就被你给反攻了。” 顾采薇抬头瞪视他。“果然是你干的。” “那是当然。如果不是我,你现在早已经成为一抹游魂了。但我觉得还没有和你玩够呢,就想了个法子把你给塞进了和你血脉关联最密切的阿姐身体里。怎么样,现在知道了原委,你是不是很感激我?”宋桓下巴一扬,得意洋洋的说道。 顾采薇看着他这吊儿郎当的模样就来气。 “我感激你八辈祖宗!”她咬牙切齿的骂道,一边手忙脚乱的将杜隽清扶起来想往回走。 看着她这么小心翼翼、对杜隽清温柔呵护的模样,宋桓眼神一暗:“这真的就是你选定的男人?不是我说,这种要才没才,要本事没本事的人,甚至在我手下连十招都走不过。你是两只眼睛都瞎了,才在人群里随便选中了他吗?” 顾采薇气得上前去,一把摘下他的面具,挥手就是一个巴掌。 啪! 一声脆响过后,宋桓的脸都被打得偏向一边。 他立马回转头,脸上阴云密布。 “顾采薇,你还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你还敢打我?你信不信,你对我做的事情,我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高高举起,高大的身影也将顾采薇完全笼罩下来。 一时间,侯府里阴风肆虐,所有人都觉得一股寒意在院子里乱窜,冻得他们四肢百骸都开始发凉。 顾采薇暗暗握紧拳头。 她冷冷看着这个男人:“想打你就只管打。只要你打不死我,这件事不用我说少主他也会知道,到时候你看少主怎么对付你!而你要是真打死我了……那可更好,这世上就不止少主一个人要对付你了!” 听到这话,宋桓眼神中迅速闪过一丝慌乱。 他的手微微抬起又放下几次,最终还是紧握成拳,无力的缓缓放下了。 只不过,他虽然不动手了,嘴巴却还没闭上。他目光沉沉的看着顾采薇:“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现在我不过是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让你知道背着我和其他男人鬼混的下场!你要是还想好好在这个身体里活命的话,你最好跟我走。不然……” “不然怎么?你就要把我给灭了,再把顾采芹给弄回来?”顾采薇问道。 “有何不可?”宋桓挑衅的点头。 顾采薇顿时又脚痒得好想踢他! “滚!”她咬牙切齿的低吼。 宋桓瞬时也眼神一冷。“顾采薇,你方才已经数次对我不敬了。就算我阿兄他偏袒你,但我好歹也是少主阿弟,在黑市里也是有些脸面的。你三番两次这样对我,你是真觉得我没脾气吗?” 说着话,他一把将宝剑提起来抵上她的脖子。 冰冷的剑锋还沾着杜隽清的血,现在却已经对准了他,宝剑内凝聚的冷意丝丝袅袅的朝着她的脖子深处钻进去。 顾采薇轻笑。“二郎君您的脾气有多厉害,我们谁不知道?现在你在我手上吃瘪了,不就是想找回场子吗?那我给你机会!” 说罢,她竟是主动将脖子往剑锋上送了过去。 马上,锋利的剑锋就将她的脖子上割出来一道长长的伤痕,鲜血也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 “娘子!”琉璃和晓芳儿见状,她们都吓得脸色一白,赶紧大叫。 杜隽清也面色一冷,他当即想将顾采薇拉到一边,没想到顾采薇的身形纹丝不动,她只冷冷看着宋桓:“这笔债,我用我的血还了,不知道二郎君您是否满意?要是不满意,还有一边,你可以接着割。” 说完,她果然脖子一绕,主动将另一边脖子送到剑锋上。 眼看另一边脖子也被割破了,宋桓才伸出手点了一点鲜血放入口中尝了尝:“这血还算新鲜,比这个臭男人的强。既然你诚心认错,那这笔账暂时就到这里好了。” 说完了,他才手腕一翻,却不是收回宝剑,而是将宝剑朝身后的人那边扔了过去。“这剑脏了,你们给我扔了吧!” 然后,又一个下属送上面具,他再次扣在脸上,就几个纵跃消失了。 属下们自然也跟着他的步子,几起几落之后消失在了侯府里。 “娘子!”马上,琉璃又惊叫着跑过来,“娘子,你怎么样?” 顾采薇用手按着伤口,她轻轻摇头:“没事,我自己拿捏着分寸呢,不过一点皮外伤,不碍事的。” 反倒是杜隽清,现在他左边肩膀上都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这个男人一手按着肩头,现在脸色阴沉沉的,和宋桓方才的脸色几乎分毫不差。 顾采薇回头看看他,她就拉上他的手。“走吧,先回去处理伤口。” 杜隽清默默的跟着她走了。 因为顾采薇脖子上也受伤了的缘故,给杜隽清处理伤口的行动只由她动口指挥,晓芳儿动手。本来一开始顾采薇是打算让琉璃给他处理的,毕竟琉璃跟着她的时间更长,手脚也更利落些。但杜隽清坚持说道:“让晓芳儿来。” 既然他坚持,顾采薇也不多说,就让晓芳儿过去了。 果然,她的脖子上的伤痕别看又细又长,但其实只是割破了浅浅的一层,只不过一开始血流得凶,给人造成了一种伤得比较深的错觉罢了。 相较而言,杜隽清才是真的受了重伤——他的肩膀被深深刺进去一道,就连肩胛骨都被割开一点。这伤口又深又猛,自然血流不止。 顾采薇拿出她珍藏的止血药给他用在肩上,连用了两颗,才勉强将血给止住了。但这个时候,他流出来的血已经将他的衣服里外几层都给浸透了,手帕、毛巾也各浪费了好几条。 失血过多的他脸色苍白,就连唇瓣上的血色都退去了不少。 等收拾完了,他一手扶着肩膀,默默的转身回去卧室。 见状,晓芳儿动作一顿,她连忙回头看顾采薇:“夫人,侯爷他哭了!真的有这么疼吗?” 他哭了? 顾采薇一怔,她连忙也起身。“你们都去歇着吧,我去看看他。” 晓芳儿还想说话,却被琉璃赶紧拉走了。 顾采薇连忙走进卧房,就见杜隽清正跪坐在墙角,而且是面朝里的那种,只拿一个萧索的背影对着她。 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那里,肩上还缠着厚厚的白棉布,看起来越发的形单影只,孤僻可怜,就仿佛一只受伤的大狗只能找个角落悄悄的舔舐伤口。 顾采薇顿时好气又好笑。 她拉过一张胡床到他身边,也和他一样跪坐下了,然后轻声问:“你不会真疼得受不了了吧?虽然晓芳儿的手脚是粗笨了点,但也不至于让你哭出来啊!” “我没哭。”男人瓮声瓮气的话传过来。 别说,要是他不吭声的话,她还只以为是晓芳儿看走眼了。结果现在听到他这强忍着哭腔的声音……她就确定——他是真哭了! 顾采薇顿时忍不住扑哧一声。 杜隽清闻言后背一僵,他忍无可忍扭头瞪她一眼,两只眼睛红通通的跟跟只小兔子一般。顾采薇见状,她不仅没有被震慑到,反而更被逗得开怀大笑! “不许笑!”杜隽清咬牙切齿的低吼。 可顾采薇哪里还忍得住? 这男人每次受伤的模样都那么好玩,尤其这次还双眼红红,仿佛一只惨遭欺凌却无法反抗的大兔子,那么软绵绵的,让人真想把他给往死里蹂躏! 要不是脖子上还带着伤,她简直想笑得更响亮好吗? 见她如此,杜隽清立马抬手想捂住她的嘴。 只是他情急之下忘了自己肩膀受伤了。现在这么一动,他手还没碰到顾采薇,人就已经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明显看到几滴豆大的汗珠挤了出来。 顾采薇顿时笑不出来了。 她连忙把他的手给按回去。“好了好了,我不笑了还不行吗?你也别生气了,更别胡乱动手动脚。你伤得这么重,还是静心休养的好。” 杜隽清又忍不住幽幽看了她一眼,才把头给扭回去,继续面壁思过。 顾采薇就想不明白了。“你这到底干什么呢?不就被人给打趴下一次吗?之前你也不是没被打趴下过,可你不一样站起来了?可今天你怎么就变得这么萎靡?” “可是以前,我没有当着你的面被打得这么惨。而且,动手的人还是你的未婚夫!”好一会,杜隽清才幽幽的回答。 哦哦,原来是觉得而当着她的面被追求她的男人打了,所以他才会觉得面上无光,没脸见她了! 而且,明明他是要和宋桓决斗,好把她给救出魔爪的。结果到头来……他反倒被宋桓给按在地上摩擦,然后顾采薇及时醒来,来了个佳人救英雄! 他真是丢脸丢大发了,现在根本无颜面对她! 顾采薇又差点忍俊不禁。不过想想杜隽清刚才那么激动的反应,她还是忍住了。 她深吸口气,低声劝他:“这个你就想太多了。第一,我从没有把他当做我的未婚夫过,而且你看他那德行,他有把我当个正儿八经的未婚妻看过吗?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玩意,他喜欢就要抓在手心里玩个够,谁都不许来抢。别人抢了,他就要打人,我也跟着受累。他这根本不是喜欢,而只是单纯的占有欲作祟罢了。说白了,就是他有病!可偏偏他自己不承认,死活不去治,天长日照就病得更厉害了。” “第二,他身为黑市少主的亲弟弟,从生下来开始就占据了得天独厚的资源。所以他从小到大师从了许多名家,练得一身好本事,他的好些师父都已经不是他的对手。那么你和他决斗,那不是小绵羊主动往老虎嘴里跳吗?你失败那是注定的。反倒你今天要是赢了他,他更会恼羞成怒,回头追着你咬,直到逼着你下跪磕头求饶为止。到那个时候,你才输得更惨!” 听到她这么说,笼罩在杜隽清周身的抑郁气息不仅没有减弱,反倒更加浓郁了。 “今天被他一脚踹倒在地,还差点被割断喉咙,这下场也比下跪磕头强不了多少了。”他低声说道。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他是真想让我死。” 要不是顾采薇及时冲过来,宋桓的宝剑已经把他的肩膀都给砍下来了! 他在京城里蛰伏了这么多年,虽然因为身份的缘故也屡次遭人嘲弄,但要是真有人欺负他的话,他也是能反击回去的。之前和武家人互斗,他也没落了下风。因而他都觉得自己已经混得不错了,至少保护妻儿是没有问题的。 结果谁曾想…… 横空出世一个宋桓,彻底将他的自信心给打成一地碎片,他的人没崩溃已经是他心理素质极强了。 顾采薇见状,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低声说道。 杜隽清马上又肩膀一颤。他没有回头,只淡声问:“以前他也这么做过吗?” “做过啊!”顾采薇点头,“除了陈昭和扶风子两个人,我明言警告过他不许动他们,因为这两个人都是我外公选的——我敬重外公的一切,也不许任何人改动——他也就没有动他们。但这些年,不管我去了哪里,只要我和哪个小郎君走得稍稍近一点,那个小郎君就一定会被他找到,重罚。有些人脾气暴躁点的,不肯向他低头,那就会惹怒他,让他大下狠手。到现在,因为他的缘故,我都已经欠了好多人情债了。” 杜隽清听后轻笑了声:“这么说的话,我还应该感激他的不杀之恩了?” 顾采薇又幽幽叹了口气。“我本来以为,现在我都换了个身份,那就当顾采薇死了也好,他也就不会再纠缠我了。结果谁知道这件事竟然就是他干的!这个人真是疯了!” “说不定,也是他想借机让那些觊觎你的人死心,然后好独占你。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你却偏偏遇上了我。”杜隽清淡声说道。 然后,他又慢慢转回头,目光定定看着顾采薇。“这个人喜欢你。” 啊? 顾采薇吓得一个哆嗦。“你可别胡说!他哪喜欢我了?从一开始见面他就对我凶得很,每次我们打交道都必须见血才肯收手。就连阿元帮我出头,他连那么小的孩子都打!你见过哪个小郎君是这么喜欢小娘子的?他根本就是个疯子!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他就越是要想方设法的得到,仅此而已!” “或许吧!但这两次和他对峙,我的直觉总是告诉我,他对你的感觉并非不喜欢那么简单。” 顾采薇撇唇。“管他呢,反正我讨厌他!我讨厌死他了!本来以为都能摆脱掉他了,结果谁知道……哎,老天爷真是折磨死我了!” 听她长吁短叹的抱怨上了,杜隽清心头的阴影就慢慢淡去了些许。 他回头看看顾采薇,又轻声说道:“而且我刚才真的没有哭,我只是在自责而已。” “好好好,你说你没哭就没哭,不碍事的!”顾采薇无力摆手。 杜隽清脸一沉。“我真的没哭!我只是伤口疼得难受,又想到方才被那个人几招打败、还有他那志在必得的目光,我心里又气又怒,一时忍不住,悲从中来,觉得自己真是没用,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所以心情低落罢了。” 然后,他再重重强调一句:“我只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所以很自责!” 就是因为自责,所以伤心的哭了,这也很顺理成章啊! 顾采薇心里暗说。 不过她好歹忍住了,只轻叹一声:“这种事情,你自责也是没用的。你现在都这把年纪了,就算再去拜师学艺也晚了。更何况你的筋骨并不算极好,没有突飞猛进的资本。以后不管和他决斗多少次,你都只有落败的份。所以,你还是死心吧!” 杜隽清眼神一暗。“你到底是在安慰我,还是在给我补刀子?” “我只是在和你说事实。”顾采薇无奈摊手,“你没看到我现在也在发愁吗?这个天魔星又找到我了,还大大方方的来我跟前耀武扬威,言外之意清清楚楚——他盯上我了!接下来,还不知道他又要闹出多少事端来。” 而对于宋桓这种无法无天之辈,她也是无能为力。 “你不是说,他的兄长能治得住他吗?”杜隽清突然想到她之前说的话。 顾采薇撇唇。“可关键少主那么忙,他那可能来长安?而且他们毕竟是亲兄弟,少主又只有这么一个阿弟,所以他对这个阿弟还是偏宠纵容居多。除非是宋桓闹出天怒人怨的大事来,否则他是不会怎么动手的。” 所以说,这件事又落入死局了? 杜隽清抿抿唇,他慢慢伸出手去,一把握住了顾采薇的手。 略略有些发凉的大掌紧紧抓住她的手,十指紧扣的那种,这种感觉熟悉中又带着一点陌生。顾采薇心中一顿,她忙转头看他。 “我还没问,你是怎么回来的?”杜隽清突然问道。 顾采薇就将她的感知和他说了。 杜隽清听后,他立马眉心一拧。“也就是说,你和顾采芹的魂魄是共存在这个身体里的,而且不管对方做了什么,你们都知道?” “没错。”顾采薇点点头,她突然脸颊上一阵烧红。 “完了完了!”她赶紧捂着脸低叫,“这是不是意味着,之前我和你那些亲密的行径,她全都看在眼里?也就是说,咱们是当着她的面做了那么多没羞没臊的事!天哪,这也未免太羞耻了!” 杜隽清却一本正经的。“有什么羞耻的?我们是夫妻,再怎么亲密都不为过。既然她想看,那就好好看着好了,反正她也就只能看着。” 这男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顾采薇心里暗骂了句,她马上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综合我这一天一夜的感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几次我会突然反应那么奇怪了——应该是顾采芹趁着我精神恍惚的时候卯足了力气钻了出来,暂时占据了这个身体,然后采取的行动。只不过,她仿佛精气神都很弱,所以只能稍稍冒一下头就又回去了。而这一次……” “我清楚的记得,我是面见女皇陛下之后,立马承受到了迎面而来的威压之感,那时候我就觉得精神恍惚,隐隐有一种魂不附体的感觉。再然后,我就昏死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囚禁在了那一片黑暗之中。想来,现在我们就是谁的意志坚定,谁就能稳稳占据这个身体,把对方给压制回去。现在,又是我占了上风。” 可不出意外的话,只要她的精神稍稍出现一点松动,顾采芹就又会杀回来! 这一点杜隽清也明白了,他立时冷下脸。“看来,还是得想办法把她给彻底除掉才行。” 低沉冰冷的一句话,莫名又让顾采薇心口一紧——这应该是顾采芹听到这话的反应吧! 顾采薇深吸口气。“要这样的话,那咱们还是得主动去找宋桓。” 杜隽清眉梢一挑,顾采薇无奈说道:“这件事既然是他干的,他肯定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所以眼下除了他,短时间内没人能想得出解决之法。” “那我去找他。”杜隽清立马说道。 “算了吧!你去找,怕是还连人都没看到呢,就被赶出来了。”顾采薇没好气的说道,“这件事必须我亲自出面。他之所以这么做,不也是为了逼着我主动出面吗?他这个人就是这么阴险狡诈!” 闻言,杜隽清又抿紧唇瓣不语。 虽然心里很不乐意,但他也明白顾采薇说得没错——宋桓对她如此执着,那么这件事要是没有她出面那是解决不了的。他再不甘心,也只能咬牙认了。 谁叫自己就是这么无能呢? 而紧接着,顾采薇又说道:“不过,在去找他之前,咱们还得先找到另外一个人。” “谁?”杜隽清随口问道。 “我阿爹——顾程风,黑市上的名号叫毒王月白。”顾采薇一字一顿的说道。 第120章你比我更卑微 即便只听到这几个字,杜隽清就察觉到一股冷厉的杀气迎面而来。 只是,他马上又想到去年再顾府上见到过的顾程风……他明明记得,那是一个一脸忠厚老实的读书人,为人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哪里有半点毒辣? 他狐疑的看看顾采薇,就见顾采薇冲他笑笑:“没错,就是我阿爹,你之前见过的那一位。” “可我没看出来他和毒有什么关系。”杜隽清沉声说道。 “要随随便便就被人给认出来了,他还能称得上毒王吗?”顾采薇得意的笑,“我阿爹跟外公钻研医术的时候年岁已经不小了,而且他对正儿八经的医术并不感兴趣,反倒觉得那些让人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毒药很有意思,不知不觉的就入了这个坑。外公见状,也并没有拦着他,毕竟医毒不分家,他也就将自己所了解的毒术都教给了他。后来,我阿爹还拿着外公的亲笔信去拜见过天下有名的制毒高手,跟着他们学了不少东西。甚至连阿元,他的那身本事也是跟我阿爹学到的。不然,你以为就他那么小小的一点年纪,还真能打响他青玄山人的名号吗?” 这个道理倒是不错。 杜隽清颔首,只是心中还是难掩震惊。“真没想到,你家到处卧虎藏龙。” “不不不,我阿娘就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什么都不会。”顾采薇赶紧摆手。 听到这话,杜隽清连忙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们家里还是有正常人的,那他就放心多了。 既然定下这件事,他们就决定——等杜隽清肩上的伤好些了,他们就一起去顾家一趟。 对于这件事,杜隽清心里有几分好奇,因此他不过再养了两三天,觉得伤口没那么疼了,就死活拉着顾采薇出发了。 正好此时顾程远也已经叫人过来给他们送了好几次信,催着他们回去看看,两个人也就蹬车去了。 到了顾家,顾程远早已经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宝贝儿子等在那里。 “二娘子你看,这是你阿弟,你的亲阿弟!”顾采薇才刚下车,他就兴冲冲的将襁褓递过来。 顾采薇嘴角轻扯。“我看到了。”却并没有将襁褓接过来。 顾程远还兴奋的直叫:“二娘子,现在你有亲阿弟了,那以后你这个当阿姐的可一定要好好照顾他。等以后你阿弟长大了,你们夫妻俩也得帮他读书考学,入朝为官才是啊!” 这孩子还没半岁呢,顾程远就已经想得那么长远去了? 而且,现在他有了小儿子,就直接将顾天赐那个庶长子给抛诸脑后,到现在提都没提一句。亏得之前他还把顾天赐给当宝一样看待呢! 这个男人的疼爱转移得还真快。 顾采薇心里吐槽着,面上依然定定点头。“那是当然。早知道阿娘怀孕,我和侯爷不是就请了稳婆和乳母过来照顾她吗?接下来教导小阿弟的人我们也已经选好了,马上就会送过来。以后小阿弟的教养问题你们都不用操心,我们全包了!” “那就最好不过了!”顾程远听后欢喜得直点头,“这本来也是你做阿姐的该做的!” 顾采薇闻言却嘴角轻扯——怕就怕,等慢慢的小阿弟长大了,你发现小家伙被教育得和你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到时候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不过还好,现在小家伙还小,顾程远又忙着在朝堂上钻营,他也没耐心照顾小娃娃。看看,现在他也不过只上手抱了一小会,他就觉得不耐烦,转手就把襁褓又扔给了田氏。 田氏现在生了个儿子,她脸上容光焕发的,人都精神了不少。 如今又听顾采薇信誓旦旦的说她要把小阿弟的一切都给包了,田氏更欢喜得不得了。她一手抱着儿子,一手又拉上顾采薇:“阿芹,阿娘这些年真没白疼你。” 顾采薇立马心中一动,又察觉到藏在身体里头的顾采芹仿佛要往外钻,却被她给强行压了回去。 “那是当然。”她扬起一抹笑,定定回应。 难得一次见面大家都是皆大欢喜的。虽说在其乐融融的表象之下,他们依然各怀鬼胎,但现在好歹能保持表面的和谐,那就已经很不错了。 大家立马有说有笑的往里走,顾程远还忍不住又向他们吹嘘起前些日子武崇训等人回到长安后,武家人愤而向他们下狠手的时候,他是如何英勇顽抗。言语间他将自己描述得神勇无比,那叫一个临危不惧,和武家人斗智斗勇……但杜隽清和顾采薇分明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当时早吓破了胆,差点就跪在武三思跟前了!亏得张相爷及时出现,才把他给救了。 就这样,他居然还有脸在他们跟前吹! 顾采薇和杜隽清对他的厚脸皮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还好,就在大家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的时候,迎面忽的又走来了两个人。 就是她的阿爹和阿娘! 顾采薇看到了,她顿时一个激动,差点想跳起来扑过去! 杜隽清赶紧一把把她拉住,然后主动朝着对方行礼:“二叔,二婶。” 顾采薇这才勉强按捺住心头的激动,她也冲着顾程风夫妻俩点头,别别扭扭的叫了声二叔二婶。 顾程风夫妻俩再见到顾采薇,他们的表情也十分复杂。尤其是顾程风的妻子齐氏,她眼角已然泛起一滴泪来。 田氏见状,她吓得赶紧拦在顾采薇前头:“二娘,你闺女已经死了一年了,那件事都过去了,你别指望再来找我女儿的麻烦!再说了,这一年我女儿还帮你们照顾了一年儿子呢!现在她还给九郎找了个好去处,以后九郎说不定也能入朝为官,那以后你们二房也能飞黄腾达了!我家二娘子已经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了,足够抵十个七娘子的小命了!” 我的天!她其实不说话更好! 听到这话,顾采薇无力扶额。 看看齐氏,她在听到田氏振振有词的说辞后,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大嫂,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家是乐意牺牲掉一个女儿,好去换取荣华富贵的人吗?那什么王权富贵,我们从没有放在心上过。从头至尾,我只想要我的七娘子回来,其他我什么都不在意!” 田氏冷哼。“要是不在意,那你们这个时候巴巴的跑来长安干什么的?之前你们又为何要把九郎送过来,还叫他去投奔我的二娘子?现在我也没叫你们出来,你们又跑出来堵什么路?” 顾程远也低喝:“二弟,今天是我女儿女婿回来看我们还有我们的十郎的。你们要是没事的话就下去吧,别打扰我们一家人团聚。” ‘一家人团聚’这几个字又狠狠的刺痛了顾程远齐氏夫妻二人的心。 他们目光幽幽的盯着顾采薇看了眼,齐氏眼角又泛起泪光。但顾程风连忙拉拉她:“娘子,我们走吧!” 他拉了好几下,齐氏才慢慢转身,两个人真个走了。 只是看他们的身影如此孤寂萧索,顾采薇心口又是一紧。 这一年来,她没有在阿爹阿娘膝下承欢,甚至阿爹阿娘为了不让她一个人在外太过孤寂,还让阿弟过来陪伴她,就只留下两位长辈相依为命。她这个女儿做得真是不孝。 她越想一颗心越沉得厉害,眼眶也酸酸的想哭。 杜隽清连忙又一把握住她的手。“别哭。既然他们已经来长安了,明天我就差人把他们接到侯府上去,让你们好好说说话。” 这话仿佛一缕温和的春风,瞬息抚慰了顾采薇受伤的心。 顾采薇这才点头。 接下来在顾家的事情乏善可陈。顾程远因为杜隽清这个女婿的关系,居然也得了户部尚书的赏识,去年年底考绩拿了一个优,然后在礼部的官又升了一级。为此他十分得意,自然又免不了要炫耀一通。 至于田氏,她现在也是有子万事足。除了一开始拉着顾采薇问了问她在永兴县的状况,顾采薇只捡好的说了,田氏也就不再多问,而是欢喜的向她夸耀起自己的宝贝儿子来,甚至就连儿子困了打个哈欠,在田氏眼里那也是她儿子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就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那么小家伙再咿咿呀呀的叫两声,田氏更是没口的夸:“你听到没有?你阿弟都会说话了!他还没半岁呢,口齿就已经这么清楚了,再等长大点必定是个神童!” 顾采薇无言以对。 好容易挨到用了一顿饭,她和杜隽清赶紧落荒而逃。 至于潜藏在她体内的顾采芹,她原本见到了田氏很高兴,一开始还想方设法的想要反攻回来占据身体。可是,当她发现田氏果然一颗心都扑在儿子身上,根本对她这个女儿的死活不感兴趣——最要紧的是,直到现在,田氏都还没有发现他的宝贝女儿换人了! 这个事实让她备受打击,再联想到那一天宋桓对她说过的话,她顿时没了斗志,又彻底沉沦了下去。 意识到顾采芹老实了,顾采薇也才松了口气。 “看来,接下来照料教导小阿弟的人手咱们得好好挑挑,一定要让他们把那孩子往正确的方向引导。不然,就冲着大伯大伯母两个人今天的做派,那孩子长大后肯定又会被养歪了!而且还是比顾天赐更歪!” “可以想见。”杜隽清颔首。 不过…… 马上又想到今天惊鸿一瞥的阿爹阿娘,顾采薇又欢喜起来。“真好,阿爹阿娘他们终于来长安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 看她笑得这么开心,杜隽清嘴角勾勾,眼神却变得越发的落寞。 顾采薇瞥见了,她忙眨眨眼。“你怎么了?我和我阿爹阿娘团聚,你不高兴吗?” “也不是不高兴。只是想到以后又要有人分走一部分你的心思,我心里有些难受。”杜隽清闷声说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又扁扁嘴,一张脸都耷拉下来,好生委屈不舍的模样。如果他头上有两只毛茸茸的耳朵的话,顾采薇绝对相信——那两只耳朵现在也是往下垂下去的! 顾采薇撇唇。“那没办法。我阿爹阿娘是我这辈子的至亲,我们相亲相爱了十多年,以后肯定也会继续相亲相爱下去。中间他们放手让我和你密切相处一年,这已经是给你占尽便宜了。” “我知道,我也没说不许你们相亲相爱,可我心里不舒服,我也控制不了。”杜隽清继续闷声说着。 顾采薇顿时扑哧一声。“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她连忙在他头顶上揉了揉:“心里不舒服的话,那你慢慢调节好了。反正这个事实你迟早得接受的。” 这个女人,有时候她说话真跟竹签子一样,扎心得很! 杜隽清眼神一暗,连忙用完好的那只手臂将她给拉到自己身边,一把牢牢揽住她的腰肢。 顾采薇连忙小小挣扎一下。“你干什么呢?这里可是马车上!” “我知道。可我在马车上和我的夫人亲热,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杜隽清一本正经的回应,反正那只手就是不放。 顾采薇无奈。“好吧,你想怎么那就随你好了。反正就你现在这德行,你也干不了其他的了。” 杜隽清一听,他顿时眼神更冷的厉害。 “要是这样的话,那你就想错了。”他幽幽说道。 顾采薇讶异看过去,就见这个男人冲她将嘴角一咧,一字一顿的说道:“今天晚上,我就让你好好看看,我到底还能干多少事!” 顾采薇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完了,她是激怒这个男人了吗? 当晚,当杜隽清坚持拖着一条受伤的臂膀对顾采薇苦苦纠缠的时候,曲江畔的牡丹楼里正灯火辉煌。 牡丹楼里最大的魏紫厅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几名身姿窈窕的胡姬正身披薄纱,缠着丝带的双脚踩着鼓点带动身体轻盈扭动,将她们年轻娇美的身体大大方方的展现在宾客跟前。 而在那边的酒席上,每一个在座的客人身边都还陪侍着两名容颜娇媚的少女。一名少女布菜,另一名少女执壶,将跪坐在中间的客人伺候得妥妥当当的。 但是,宋桓坐在那里,无论身边的少女如何殷勤侍奉,他都冷着一张脸,久久不发一语。 武家的郎君们原本你来我往,互相敬酒正喝得开心。但一回头,看到宋桓这般模样,建昌王武攸宁立马站起来:“不知道宋神医现在心里在忧虑何事?可是觉得这两个婢子伺候得不好?” 他话音刚落,两名少女立马吓得扑通一声跪地不起。 宋桓这才淡淡的往两旁扫了眼。“的确不怎么样。” “既然宋神医你不喜欢,那这两个人就不要了,本王给你换两个新的!”武攸宁立马说道,当即一挥手,“来人,将这两个人带下去!” 两名少女闻言,她们顿时吓得浑身发抖。一个人胆子大点,竟是伸出手抓住了宋桓的衣摆:“宋神医,求求您救救婢子吧!婢子要是被带出去了,肯定一条命就保不住了,婢子不想死!” 然而,宋桓却看都不看她,只是淡然将外袍给脱了,而后冷冷说道:“你的手弄脏了我的衣服。” 少女闻言一愣,立马收一软彻底瘫软了下去。 此时,已经有人来将这两名少女带了下去。很快,另外两名更加年轻娇美的少女走过来,填补了她们的位置。 但不管她们如何殷勤侍奉,宋桓的态度依然都是淡淡的。 武攸宁见状,他又接连让人换了好几次,却依然没有让宋桓的心情好上一点。 倒是那些被拖出去的少女们哭声不断,惨叫连连,搞得在场的其他人都看不下去了。 武崇训忍不住开口问道:“看来宋神医今天心情很不好啊!不知道你这是所为何故?难道说……你还在为那天在宫门口被长宁侯狠揍一顿生气?” 此言一出,宋桓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 “我的事情,和高阳郡王有何关系?”他冷冷说道。 “那看来就是了。”武崇训见状也不生气,反倒还笑着点头。 这位宋神医人人刚到长安,就治好了他和武延基的疯病,还把困扰武家男儿许久的皮肤瘙痒症状也给解决了。虽然他要价也不低——足足一万贯! 但是,一万贯钱,就让他们所有人都免于疾病的困扰,大家身心都舒坦了许多,他们觉得这个钱花得很值! 尤其在治好病后,宋桓还向他们透露了许多关于顾采薇的秘密,甚至这秘密还关系到女皇陛下和已经过世的高宗皇帝!当这个消息传到女皇陛下耳中,女皇陛下果然大怒,当即就派人将顾采薇和杜隽清都给从永兴县召回。 那一瞬,他们都以为杜隽清和顾采薇必死无疑! 结果谁曾想,偏偏在这个时候,杜隽清居然接连进献出了两件极具分量的杀器,霎时就让女皇陛下意识到杜隽清的作用,从而改变了主意。杜隽清和顾采薇两个人安然离开皇宫,现在还安稳的在长安城里住下了! “真是便宜那对狗男女了!”迅速从希望的顶端被抛下,武家人都恨得牙痒痒。 一直到现在,想起这件事他们依然气得破口大骂。 但是宋桓的表情依然淡淡的。“不过一次失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武崇烈闻言,他立马目光一闪。“如此说来,宋神医你已经想到对付他们的办法了?你快说来听听!” 自从那次被民夫围攻、差点丢了性命之后,武崇烈就连忙给家里写信,一边偷偷告了一通杜隽清的小状,一边也向他阿爹诉苦,哭喊着要回来。武三思心疼儿子,连忙运作一下,可算是让儿子离开了阳新县那个鬼地方回到长安。而且,明明将矿山给折腾得不像个样子,到头来也没采出来多少原铁石,但武三思就是大肆宣扬他的儿子立了大功,采出来许多可用的铁矿石,其功劳比长宁侯还大! 然后,许多人都跟着附和,将武崇烈的功劳大书特书。甚至还有人主动向女皇进言,要求重赏武崇烈。女皇顺势给武崇烈又升了官,而且多加赏赐,一时间武崇烈在长安城里风头无两。 反倒是拿出了改良箭头和陌刀的杜隽清,他的名声只在千牛卫中间传开了。 今晚上正是武家的年轻郎君们为他摆的接风宴暨庆功宴。 但不管和他说话的人身份有多尊贵,宋桓的语气都不咸不淡的:“我的办法多了去了,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武崇烈顿时脸一沉——这位宋神医虽然医术高明,可是架子也未免太大了点!甚至他们现在好声好气的和他说话,他还这么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简直欠揍得很!他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阿弟们对他就是这么崇敬。 他才回长安,自然不知道武崇训等人在经受了长久的折磨之后突然一下摆脱桎梏,浑身舒爽的轻松感。如今宋桓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而且最关键的是——宋桓和他们是一伙的!大家都站在一起对付杜隽清! 再说了,天赋异禀的人嘛,自然脾气也古怪,他们可以理解的。 所以,不管宋桓怎么作,大家看在他之前那些功劳的份上,对他依然恭敬有加。大家也一起热火朝天的讨论如何扳倒杜隽清一家。 “还有狄仁杰!”马上,武延基又忍不住大骂出声,“这个老不死的,明明女皇陛下都已经被说动了,打算从大伯和我阿爹中选一个,立为皇太子了。可偏偏他从中作梗,趁着陛下做梦打双陆却迟迟不能获胜之际,假意为陛下解梦,却说什么‘双陆不胜,乃是因为无子,这是老天爷在警示陛下,必须立太子!’,然后他又口口声声说什么‘立儿子为太子,为母者千秋万岁后依然可配享太庙;然而立侄,则皇权旁落,她身为姑母何来资格配享宗庙?’。然后,他又一番花言巧语,愣是将陛下给说服,还催着陛下赶紧派人去房州将庐陵王接回来,马上人都要到了!” “没错!还有张柬之,他也从旁帮了不少腔、这一群老不死的,他们早该去死了!要不是他们,姓杜的和姓顾的两家也早已经被我们连根拔起了!” 这件事绝对是武氏儿郎们心头的恨。因此一旦有人牵起话头,其他人就都忍不住跟着破口大骂。 尤其是武延基,他更是骂得厉害。毕竟自从女皇陛下决定将庐陵王召回后,就开始冷落他们,还将他阿爹降职并调往别处。他阿爹心里明白自己做皇太子、登基为帝的美梦已经破碎了,因此一病不起,现在都已经爬不起来床了!这叫他心里如何不恨? 但在这一片辱骂声中,只有两个人一直没有吭声。 其中一个自然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宋桓。另一个嘛……却是太平公主驸马武攸暨。 武攸暨耐心的等着兄弟们都骂够了,他才慢声开口:“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是陛下的安排。如果陛下自己心里没有这样的想法,那就算狄阁老说破了嘴皮子又能有什么用?至于长宁侯夫妻俩……他们的确是有本事的人。这次他们拿出来的两件东西,不管是箭头还是陌刀,那都是军中必备的大杀器。陛下乃是爱才惜才之人,自然会对他们宽厚以对了。” 此言一出,武家的其他郎君们立马齐刷刷将目光转向了他。他的兄长武攸宁更是怒其不争:“阿弟,有你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吗?如今咱们一家人被姓杜的给欺负成这样,你不帮忙想办法灭了他就算了,你居然还帮他们说话?你的心到底是向着哪边的?” “阿兄,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毕竟如今边关常年在和突厥作战,正是需要好铁好兵器的时候。长宁侯现在占据了这个优势,你们是动不了的的。”武攸暨苦口婆心的劝。 但武崇烈立马冷笑。“诚然,现在他的铁矿上的确物产丰富,也弄出来了不少好东西,可我的铁矿也并不比他差上多少。不就是箭头和陌刀吗?我已经命人将他进献给女皇的箭头拿了一只送到阳新县去了,矿上的人一旦拿到就会抓紧时间仿制。至于陌刀……那也一样。等这些练好之后,他们就会将东西速速送往疆场。虽说现在姓杜的是占了上风,可很快我就会追上他。到那个时候,女皇还需要他什么?” 武攸暨听后,他只是抿抿唇,并没有再多说。 武崇训武延基等人闻言,他们却都大喜,又连忙恭维起武崇烈来。 宋桓见状,他这才抬眼看了看武攸暨,就见武攸暨垂下眼帘,一手紧紧捏着手中的酒杯,手劲大得仿佛要将杯子都给捏碎了一般。 好容易酒席完毕,武家的郎君们大都喝得烂醉如泥。只有武攸暨因为说了不中听的话,被其他兄弟们刻意无视,因而喝得少。现在,正好他站出来张罗着安排人将这些醉鬼送回去。 宋桓倒是喝了不少。不过他自称千杯不醉,所以不管那些人如何一杯接着一杯的向他劝酒,他都大大方方的接过来喝了。然后一直喝到最后,可以说他喝下肚的酒水最多,可到头来却连脸色都没有改变一点。当其他人都醉得歪歪倒倒,路都走不稳的时候,他依然健步如飞。 因此走出牡丹楼,他径自穿过这些装着醉鬼们的马车,就要扬长而去。但武攸宁一把拉住了他。“宋神医且慢!” 宋桓回头。“不知驸马还有何吩咐?” “宋神医你是大夫,现在你也看到了,我兄弟们都醉成这样,明天起来必定头疼。那就请您赐药几颗,也好帮他们缓解宿醉。”武攸暨拱手说道。 “没有。”岂料,宋桓当即回答。 武攸暨一愣。“什么叫没有?” “就是解酒药,我这里没有。”宋桓大大方方的回答,“我千杯不醉,自然身边也不需要任何的解酒药。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还随身带这种东西?” “可你是大夫……” “谁说大夫就必须见病救治了?再说了,不就是一点宿醉吗?忍忍就过去了。”宋桓冷声说着,他忽然又定定盯着武攸暨看了好一会。 武攸暨莫名被看得心里一阵发毛。 “宋神医,你这是何故?我兄弟们一向待你不薄。” “这只是你们自己以为的。就像你,你自以为这些年你对太平公主极好,时时处处的将她给捧在手心里呵护,一旦外头有一点风吹草动,你也会及时站出来为她遮风挡雨,你待她也不薄啊!可这是她想要的吗?她又接受了吗?甚至,我好像听说,公主她最近又纳了几个男宠?甚至前些日子我在宫中,正好她也进宫拜见女皇,她竟是当着女皇的面又和张昌宗张义之兄弟眉来眼去,后来他们还前后脚的往后殿去了……” “够了!”武攸暨额头上啪啪啪接连爆出来好几根青筋,他忍无可忍一声低吼,“宋神医,我知道你治好了我们武家许多人的病,你的恩情我们都铭记于心。可是,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随意抓住一些风言风语来攻讦我了!公主是我的妻,她和那些男宠不过是玩玩,那些事情我都知道,我也并不在意。你也别指望利用这些事来挑拨我们的夫妻感情,我们不会让你得逞的!” 宋桓闻言冷笑。“如果你不在意的话,那今天你又为什么要过来这里?你不就是想从他们嘴里得知关于那个女人的所有消息,好回去告知公主,也好让公主多看你几眼吗?你这个男人活得可真是卑微。” 武攸暨此时早已经面色阴沉,就连眼神也黑漆漆的,眼底闪烁着几丝冷意。 “你说我卑微,那你又好到哪里去了?至少我娶到了我想娶的人,就算得不到她的心,她的人已经归了我,等百年之后我们也会被埋在一起,从此互相依偎直到永远,我心满意足!而你呢?你还连人都没有得到,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宋桓当即也面色一沉。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宋神医你心知肚明。”武攸暨冷声道,“今天你一直沉着脸,身边多少娇媚的小娘子来来去去,你却都没有看一眼,那就足以证明你心里已经有人了。但是,那个人却并不喜欢你,所以你才会如此愁苦,不管别人如何殷勤侍奉都提不起笑脸。说起来,你比我更可怜!” “我没有愁苦。她虽然现在在别人身边,但我一定能把她给带走,她会跟我走的。这件事我也绝对办得到。”宋桓沉声说道。 武攸暨冷笑一声。“是吗?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好了!” “不过……”马上他又低哼了声,“我也从没见过当大夫的随身都没有备上一点解酒丸。那么现在,我对你神医的身份也开始存疑了。” 宋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存疑又如何?有本事你去女皇跟前揭穿我?” “我何必揭穿?你假冒神医又和我没有多少利益关联。”武攸暨只淡然说道。 而后,他再拱手行个礼:“宋神医今晚舍出颜面听我们吵闹一整晚肯定已经累了。现在,您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们也该回家了。我也的确要抓紧时间去将得知的消息都告诉公主。公主她其实对长宁侯夫人的一切情况都关心得很呢!” 说罢,他已经转身离开。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8 0 8 0 t x t . c o m 宋桓这次没有说话。他只是定定盯着武攸暨离去的身影看了好一会,才唇角一掀:“真没想到,武家这一群年轻人里头,真正有点脑子的居然是这一位……太平公主驸马。果然,如果女皇将太平公主立为皇太女的话,或许这个结果更好。只可惜……哎!” 长叹口气,他就摇着头,慢慢步入黑夜之中。 夜幕重重掩盖下来,迅速将他的身影吞噬。但即便如此,如果仔细去听,也还能听到他的咬牙切齿的声音—— “居然说我喜欢那个女人?怎么可能!我只是从小到大没有得不到的东西而已。既然她要跑,那我就一定要把她给抓回来!我要把她绑在身边,哪里都不许去。她越是想远离我,我就越是要拉着她,让她一辈子都只能看到我,其他任何男人她都别想再看到!就算到死,她眼睛里、脑子里的人也只有我一个!” 第121章通过岳母检验 顾采薇和杜隽清从顾家回来后第二天,门房上就接到了一张特殊的帖子。 这张帖子乍一看就是一张硬硬的白纸,上头什么都没有。放在阳光下看看,才能隐约看到帖子四周围一圈淡淡的金色纹饰。要是以往,门房肯定随手就扔了。可昨天回来之后,顾采薇就再三叮嘱过门房,这两天不管有人送上什么样的拜帖,一定要拿过来给她看!门房犹豫再三,还是把这张白纸给送了进来。 而等东西送到面前,顾采薇只目光一扫,就迅速从一堆拜帖中翻找到了这一张。 她顿时激动得不行,赶紧将这张帖子取出来,宝贝似的搂在怀里。 杜隽清此时也在她身边。眼看她将这个看不出什么名堂的东西看得比命还重要,他又忍不住眉梢一挑。“这就是你阿爹阿娘给你送来的拜帖?” “没错!”顾采薇连忙点头。 “可是,这上头什么都没写。” “那是当然。我阿爹向来深居简出,全天下知道他名号的人多,但见过他真人的却少之又少。毕竟和毒有关嘛,所以也没有太多人想和他来往。有人想向他求药,也都是通过黑市里的中间人递话。阿爹要是同意的话,就会给他送一张这样的帖子,交代他什么时候去哪里领东西。”顾采薇简单和他说明这张帖子的用途。 杜隽清点点头。“但你还是没告诉我这个帖子怎么看。”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8 0 8 0 t x t . c o m 顾采薇顿时微微一笑,她连忙对他招招手:“你去给我打一盆水来。” 杜隽清连忙去了。等他回来,顾采薇已经从荷包里取出一粒只有她小拇指指甲盖一成大小的药丸,放在水里化了。然后,她再将这张帖子放上去,然后帖子上就慢慢显露出了几行字迹。 当看清楚上头的文字,顾采薇顿时欢喜得一跃跳上了杜隽清的身:“太好了!我阿爹他们今晚上就要来看我了!” 杜隽清闷哼一声,眉头皱得死紧。 顾采薇才反应过来,她连忙跳下来。“你怎么样?不会肩膀上又疼了吧?” 杜隽清幽幽看她一眼。“你说呢?” 顾采薇干笑。“好了好了,没事没事,一会我再给你换一次药,然后给你做甜点吃,好不好?吃完甜点你心里就舒服了,然后身体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杜隽清这才点头。 顾采薇顿时又欢喜的原地蹦跳了好几下。“不行,阿爹阿娘晚上过来,那肯定是要和我一起用晚膳的——我要去做晚膳!他们好久没吃到我做的东西了呢!我一定得好好给他们补补!” 她越说越兴奋,赶紧转身就往厨房跑。 杜隽清见状,他又不由目光一暗,慢慢迈开步子跟过去。 等他到了厨房外头,顾采薇早已经在里头忙翻天了!她一边叫人准备各种食材,自己也已经穿好围裙、包好头发,然后就开始洗洗切切剁剁剁。 再过上一会,厨房上空的烟囱里就已经飘出了袅袅炊烟。 然后,就看到她手脚利落的做了一份板栗烧鸡、一份清炖羊肉汤、一份粉蒸羊排、还用三条鲫鱼做了一个鲫鱼豆腐汤,素炒了一份菘菜。她再将厨房里早做好的酱鸭切了半只,把泡菜缸里的酸菜捞出来几颗切碎摆好,还从冰库里挑出几节嫩藕,做了一个桂花蜜藕。等将这些做好,她才又着手调了几碗金银花生浸蜜,然后这顿晚膳就坐好了。 而从头至尾,顾采薇都自顾自的忙着,嘴里还不停念叨着:“阿娘体虚,吃板栗烧鸡最好不过了。再搭配一点羊肉,她肯定喜欢。阿爹喜欢吃鲫鱼,又喜清淡,所以给他吃鲫鱼豆腐汤。这些冷盘是开胃的,也是他们最喜欢的下饭菜……” 至于一直守在外头陪着她的杜隽清?她根本都没空去理会! 杜隽清站在外头,眼看着她殷勤的忙里忙外,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暗下来。 好容易饭菜做好,门房就来禀报:“侯爷,夫人,门口有两位客人求见,他们还让小的将这个给你们看。” 他呈上来的,赫然又是一张和一开始他们看到过的一模一样的拜帖。 杜隽清立马将东西接过来。“本侯知道了,现在我们就去迎接他们。” 顾采薇这时候也才脱下围裙,她擦干净手上的水痕,忙不迭跑出来。“我和你一起去!” 杜隽清点点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顾采薇低头看看这个男人紧紧攥住她柔荑的大掌,她不由悄悄吐吐舌头。 两个人一起迎到垂花门外,就见一对中年男女已经等在那里了。男人年纪三十开外,眉目慈和,气度温润;女人和他差不多年岁,张着一张圆圆脸,也是一团和气的模样。 这两个人,赫然就是顾采薇的亲爹娘顾程风和齐氏了。 才刚见到他们,顾采薇就眼圈一红,她赶紧甩开杜隽清,一头扑进了齐氏怀里。“阿娘!” “阿薇!” 齐氏也赶紧搂住女儿,母女俩一起落下泪来。 汪汪汪! 就连黑风见状,它也连忙大叫着跑过来,摇着尾巴围着他们转圈,欢喜得不得了。 顾程风见状,他连忙低头搂住黑风和它说了好些话。说完了,他站起来,才伸出手去轻轻在妻女肩头拍了拍:“好了,这不是都见面了吗?你们就不要哭了。” 顾采薇立马脱离齐氏的怀抱,又一头扑进他怀里。“阿爹,我好想你!” 顾程风顿时眼圈一红,他也说不出什么不要哭、要冷静的话了。 杜隽清在一旁看到这一幕,他心里五味杂陈。 诚然,看到顾采薇终于和她心心念念的阿爹阿娘团聚了,他是为她高兴的。可是……他们是不是表现得太过了一点?眼下,这三个人在一起抱成一团,又哭又笑的,就连黑风都围着他们转个不停。三人一狗自成一派,生生将他隔绝在外头。他突然有一种自己被与世隔绝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不好,他很不喜欢。 那边,顾采薇和顾程风齐氏抱了又抱,好容易才一解思念之苦,她才一边一个拉上阿爹阿娘的手,将他们给拉到杜隽清跟前:“阿爹阿娘,虽然你们已经认识了,不过我现在还是要郑重向你们介绍一下——他,杜隽清,莱国公杜如晦的玄孙,也是我的选中的男人。” 杜隽清立马上前行礼:“小婿见过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谁是你岳父岳母?”马上,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杜隽清一顿,却发现这个声音并非顾程风发出的,而是……顾程风身边的齐氏? 他连忙抬起头,赫然见到齐氏已经冷下脸。“我家七娘子稀里糊涂变成了顾采芹,当时她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着急难受呢,你不寻思着帮她走出困境、放她回归自由,却趁火打劫,死活将她给留在这个地方。长宁侯,杜如晦的玄孙,你的手段可真够下作的!” 杜隽清怎么也没想到,才将正式和岳父岳母见面,岳母大人居然就对他疾言厉色,而且用词如此尖锐犀利! 他立马脸色泛白,心口也狠狠一揪。 但是,这话他根本无法反驳,毕竟当时他的确是趁火打劫了,也一开始就生出了想将顾采薇留在身边的心思。然后,他也的确成功了。 “阿娘!”顾采薇见状,她赶紧低叫,“你干嘛突然这么凶啊!事情之所以发展到现在这个结局,那是有原因的,不能全部怪他!”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他死活不放你走,那绝对是最主要的原因!”齐氏冷冷说道。 顾程风见状,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没想到齐氏已经抢先一步白他一眼。“你给我闭嘴!” 顾程风就乖乖闭嘴了。 顾采薇好生无力。 杜隽清看看眼前的状况,他抿抿唇,当即又冲着顾程风夫妻俩行个大礼:“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你们骂我也骂得没错,一开始是我对她起了歪心思,还想了许多法子将她强留下来,这一点不管你们如何责怪我,我心甘情愿的接受。只不过,阿薇她想念你们多时,好容易现在大家见面了,你们确定一开始就要把情况闹得这么僵吗?” 齐氏闻言,她看看顾采薇,就见顾采薇眼底湿漉漉的,分明已经伤心了。 顾程风此时也才小声开口:“七娘子这一年的日子也不好过,你现在就别光顾着骂他们了。孩子们还小,咱们先进去,问清楚这一年的状况,然后再慢慢商量这件事不迟。” 齐氏才点头。“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顾程风赶紧松了口气,就拉上齐氏的手。“夫人,咱们走吧!” 顾采薇也才破涕为笑。她赶紧走在前头:“阿爹阿娘,你们跟我来!晚膳我都已经做好了,做的都是你们喜欢的菜色。你们也正好帮我品鉴一下,看我的手艺进步了没有。” 杜隽清本来是想走上前和她肩并肩的。只是,他才刚超过齐氏两个人,齐氏凉冰冰的目光就扫视了过来,杜隽清立马脚步一顿,乖乖的停留一会,选择落在他们后头。 齐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她也终于开始小声和女儿说起话。 顾采薇一路领着他们到了饭厅,她忙招呼着阿爹阿娘落座,然后自己才和杜隽清也坐下了。 马上,琉璃和晓芳儿带着人将饭菜送上。 看着这些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顾程风又忍不住湿了眼眶。“可真是难得,我又能尝到七娘子你的手艺了!想当初,我差点真以为我再也吃不到了!” “我也差点以为是这样呢!”顾采薇笑笑,她连忙又招呼他们,“你们快吃啊!这些可是我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做的,肯定好吃!” 齐氏和顾程风也就不客气,两个人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齐氏虽然脸色不佳,不过吃起东西来速度也不慢。不一会,她就吃下去半碗饭,面前的板栗烧鸡也吃了大半,羊排也吃了两块。 顾程风比她吃得还要快一些,而且不管吃到哪一份都赞不绝口,直把顾采薇给夸得笑眼弯弯。 这一家三口吃饭,依然自成一个小团体,又狠心无情的将杜隽清给抛弃在一旁。杜隽清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个人有说有笑,互相劝饭,却没有一个人对他说哪怕一个字,他瞬时心口揪得更紧,只觉得桂花蜜藕吃进去嘴里也没了味道,金银花生浸蜜也淡淡的,再也没有那种让他熟悉的舒服幸福感。 好容易吃完饭,齐氏和顾程风放下筷子,顾采薇和杜隽清也连忙都放下筷子。 “阿爹阿娘,既然吃饱饭,我带你们在侯府里走走吧!你们之前都没来过这个地方呢!”顾采薇忙说道。 齐氏却冷声回应:“来是没来过,不过这个侯府的格局、还有里头的一草一木我都早知道得一清二楚,没什么可看的。” 杜隽清立马眼神一暗。“你们怎么知道的?” 齐氏没有说话,是顾程风回答的:“既然知道我家七娘子流落在了这个地方,我们又怎会不对你这里做一个详细的了解?你府上也有不少我们的人手,所以这些日子,你府上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杜隽清瞬时面色一冷,他慢慢抬起头。“既然你们如此神通广大,那为何却一直没有想办法帮她离开这个地方?一开始她也是真心实意想要离开这里的。那个时候,你们为何不出手?” 义正辞严的一番话,霎时问得顾程风哑口无言。 齐氏也皱皱眉,她立马看向顾采薇:“这就是你自己挑的好女婿?如今第一次和岳父岳母见面,就态度如此恶劣,那私底下谁知道他是怎么对你的?你让我们如何能放心把你交给他?” “阿娘……”顾采薇皱皱眉,她好生无语。 杜隽清见状又淡声说道:“岳母大人您又何必还在这里装腔作势?你们词穷了就直说,不用扯这种大旗来给自己遮颜面。这里没有外人,您也不用故作凶悍的来吓我。” 齐氏立马转头看向他,眼神早变得凉冰冰的。“你说我是装腔作势?” 杜隽清定定点头。“我承认,你们在江湖上的确很有名气,可那又如何?江湖和朝廷,这是两个互相割裂的地方,可是偏偏你们早已经招惹上了朝廷,而且还是被现在朝廷里掌握最高权势的人盯上了。光靠你们的那点名气,你们是救不了自己的,所以你们才会想出利用我的身份和地位来暂时为她做遮掩。” “可是,你们想要利用我,难道就没有想到过,在利用的过程中会发生点什么?而我也的确保护了她,甚至在她被宋桓揭发、差点被女皇陛下逼到死路的时候,也是我挺身而出将她给救下的。我自问对她全心全意,也尽我所能做到了护住她的周全。只不过是在一开始,她还没有对我生出情愫的时候,我想了一些手段将她给绑在我身边。但最终选择和我长相厮守的是她自己,在这种事情上我并没有逼迫她,我也没办法逼迫她。” 顿一顿,他又说道:“你们的女儿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她会是那等被人逼迫一下就委屈顺从的人么?要是这样的话,她早已经是你们黑市里那位少主阿弟的夫人了,她又哪里轮得到我?” 一席话,又让顾程风夫妻久久说不出话。 顾采薇见状,她也连忙拉扯一把齐氏的衣袖:“好了阿娘,既然都已经被人给拆穿了,您就别再装模作样了,赶紧露处原形吧!” “你这个死丫头!” 齐氏顿时扑哧一声,一张严肃的面孔立马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奈的宠溺。 她伸手在顾采薇额头上重重戳了一记:“你还真给我嫁了夫婿就忘了你爹娘了!你们才在一起多久,现在就一个劲的帮他说话,还连你阿娘的面子都不给。你信不信,你再敢这么偏心,我这就把你给带走,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他!” “阿娘你才不会呢!”顾采薇却笑着摇头,“您最疼我了,怎么可能做这等让我不开心的事?” 齐氏低哼一声扭过头。 顾采薇连忙抱住她的胳膊开始对她撒娇。 齐氏终究还是拗不过她,又在她头顶上揉了揉:“真不是我说你,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一天到晚的在长辈跟前撒娇,那以后等你也生了孩子当了娘了,那该怎么办?我看你找谁撒娇去!” “我就算当了娘,在阿爹阿娘你们跟前我依然是个孩子啊!”顾采薇笑嘻嘻的回答。 杜隽清听闻这话,他却双眼大亮。“岳母大人的意思,是已经认同我们的关系了,也同意我们生孩子了么?” 齐氏冷哼。“这丫头的一颗心都已经被你给骗走了,现在我们说不同意可能吗?只不过,我们认同是一回事,但我的女儿不能就这样跟了你,然后顶着这个身份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 杜隽清立马又整肃起面色。“还请岳母大人吩咐。” “你必须办一场婚事,将阿薇名正言顺的娶进门。”齐氏说道。 杜隽清毫不犹豫的点头。“这是必须的。只不过……眼下操作起来还有点困难,但我会尽快将这件事落实。” 齐氏才颔首。“什么时候你们将婚事操办过了,这门亲事才算得到我们的承认。然后,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什么都不管!” “好,我知道了!”杜隽清定定点头。 他赶紧又长出了口气。 折腾了这么大一通,他可算是得到岳父岳母的首肯了。虽说接下来还有一道关卡等着他去迈过,但至少眼前有了一个盼头,他做起事来就更有动力了。 而且……一场婚礼,这也是他必须要给她的。不然,无名无分的,她心里委屈不说,他也觉得亏欠了她许多。 顾采薇眼看双方终于把话说开了,她顿时也眉开眼笑。“不过阿爹阿娘,眼下挡在我们面前最大的阻碍就是司马桓。那家伙现在和姓武的沆瀣一气,现在已经把我的老底都给挖干净了不说,接下来还不知道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而且,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司马桓自然就是宋桓的本名。不过他行走江湖的时候,都是用的宋桓这个名号。 说着,顾采薇又简单几句话将宋桓做的事情说了一边。 顾程风夫妻俩听完,他们又都不禁拧眉陷入了沉思。 “司马二郎君这个人……他的确不好对付。”顾程风慢声说道,“他从小被宠坏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的阻碍只怕就是没有得到你。这赫然已经成为了他的一块心病,都让他快疯魔了!以他的性子,他肯定会想出各种法子来折腾你,一直到把你弄到手为止。” 齐氏也摇头叹气。“早知道这样,那次我们真不该让你跟你外公去的。不然,也就不会招致这样的下场了。” 顾采薇却撇撇唇。“他要疯魔就自己疯魔去,反正我才不会从了他。这家伙疯疯癫癫的,我要真被他给抓回去,肯定迟早会被他给折磨死!” 杜隽清此时又忍不住开口:“难道就连你们都没有法子,只能任由他这么疯癫下去吗?而且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她的身体,要是宋桓再对她做点什么,只怕她就在这个身体里待不下去了。” 自从上次被顾采芹夺得一次控制权后,顾采薇再回到这个身体里,她的精神状况就明显的萎靡了下去。要是再这么来几次……他担心又会引发他意料不到的状况。 顾程风夫妻俩见多识广,他们自然明白了杜隽清的意思。于是,夫妻俩又都沉下脸。 倒是顾采薇还乐观得很。“没关系,大不了在我真扛不住的时候,我就跑去和他拼命!他想坑死我,我也不会让他好过!反正我就算死也一定会拉一个垫背的!” “你少给我鬼扯!”此言一出,杜隽清、顾程风乃至齐氏都一齐开口呵斥。 顾采薇被训得肩膀一缩。“我这不也是实在没办法时候的办法吗?咱们总不能真个随便他摆布吧?” “看来,眼下这件事想要解决,就只能我们亲自去见一见二郎君了。”顾程风想了想,他慢声说道。 齐氏也点头。“也只能如此。” “我们也去。”杜隽清立马说道。说话的时候,他又已经一把握住了顾采薇的手。 现在可是当着两位长辈的面呢! 而且,当他的毛手又伸过来的时候,顾程风和齐氏两个人的四道目光也齐刷刷的扫视了过来,现在就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四道目光就跟四根银针,凉冰冰的往他们的手背上扎了过来,顾采薇被扎得生疼。 她想甩开杜隽清,可这个家伙双手就跟被黏在了她的手上似的,怎么都甩不开。 无奈,顾采薇只能干笑:“阿爹阿娘,天色不早了,你们要不先去休息一会?明天咱们再一起好好商量商量如何去和司马桓打交道。” 顾程风和齐氏才慢慢移开目光。 “好。”他们齐齐点头。 刚杜隽清立马颔首。“给你们的厢房早已经准备好了,岳父岳母请随小婿过来。” 然后,他就拉上顾采薇,两个人一起大大方方走在前头给顾程风夫妻俩带路。 眼看这个人这么大摇大摆的占他们女儿的便宜,而且还是当着他们的面!顾程风眼睛一热,立马手腕一翻。但这个时候,齐氏赶紧按住他,悄悄对他摇摇头。 顾程风才低哼一声,继续迈开步子朝前走。 给顾程风他们的房间是顾采薇早在去年就收拾出来了。就算在他们身在永兴县的时候,顾采薇也交代了侯府的人一定要天天过去打扫,他们回来之后更是小心保持着。所以现在,这个厢房干净整洁,里头的摆设也都是齐氏和顾程风都喜欢和习惯的。 对于这个安排,齐氏夫妻二人的脸色才变得好看了点。 顾采薇和杜隽清再留下陪他们说几句话,齐氏就面露疲倦之色。顾采薇见状,她连忙告辞,就带着杜隽清走了出去。 等他们走了,顾程风也连忙扶着齐氏去床上躺下。他亲手拉过被子来给她盖上,再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果然发现温度又要偏低了些许。 他不由摇头:“你说你,何必非要逞这个强?还不如就照我一开始安排的,让我给他下毒,然后让他自己去解。什么时候他解开了,什么时候我们就承认这个女婿。横竖有阿薇在他身边,他死不了!” “你这是要心疼死阿薇啊?”齐氏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而且,眼下他们手头还有那么多事情,又哪有功夫和你玩解毒的把戏?你当我不知道你根本就是手痒无聊了?” 顾程风被骂得搔头傻笑。 末了,齐氏又低叹口气:“而且,现在这个女婿你也看到了,他其实人也不错。虽然比起咱们一开始设想的女婿人选是差了点,可他对阿薇的这份心却是真心实意的。而且,在咱们分身乏术的时候,他着实起到了保护阿薇的作用。尤其这一次,要不是他主动用功劳来换取阿薇的性命,现在咱们能不能再见到阿薇还是一回事呢!所以,这事你就认了吧!” “不认又能如何?他说得的确不错,既然一开始我们想到了利用他来让阿薇避难,那就该做好付出一定代价的准备。现在,这个代价来了。”顾程风又叹口气,“只不过,我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我的女婿会是一个朝廷中人!亏得从岳父开始,咱们都是想方设法的和朝廷脱离关系的。结果现在好了,一切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齐氏也皱眉。“而且,虽说女皇现在放过了阿薇,但以她的心性,一旦女婿没有可以让她忌惮的东西,她随时可能翻脸。所以……” “咱们得让女婿在朝堂上、乃至在整个大周朝都站稳脚跟!”顾程风立马点头。 但齐氏马上又摇头。“不一定是大周朝。原本这个朝廷是姓李的。” “夫人!”顾程风立马脸色一变,齐氏却淡然笑道,“这有什么不敢说的?女皇临朝,虽说也对天下百姓做了不少实事,但她任用酷吏、纵容武氏族人倒行逆施也是实事,她这位皇位坐不了多久了。现在,女皇不是都已经派人去房州将庐陵王接回来了吗?等李姓皇孙回来,人心自会浮动,到时候不用女皇下令,就肯定有人会开始主动谋划了。” 说着,她又打了个哈欠,慢慢闭上眼。“算了,我真的累了,不想这些了!我先躺一会。” 顾程风连忙点头。“早该如此了!他们孩子自己的事情,自己爱怎么样怎么样,咱们何苦多管闲事?现在我只愿你能身体好点,就算是多凶我几年也好啊!” 齐氏顿时扑哧一笑,连忙伸手将他给拉住。“你陪我躺躺。” 顾程风连忙点头,就脱了衣裳鞋子上床去抱着她。 此时杜隽清和顾采薇已经回到了他们的卧房。 刚关上门,杜隽清就沉下脸:“你不是说你阿娘是你们家唯一的正常人、普通人吗?” “是啊!”顾采薇连忙点头,“我们一家四口,我钻研食疗,阿爹阿元钻研毒术,阿娘因为身体原因,她并不能费神太久——刚才你也看到了,她不过和你对峙一会,然后就撑不住了。外公为了养活她,还特地给她找了个干爹,让她跟干爹姓。所以,她从小并没有学习什么,真的就是一个普通人嘛!” 杜隽清嘴角抽抽。 “你所谓的这个普通人,怕是和我想的普通人并不是一个意思。而且,如果我所料没错的话,岳母大人在黑市上应当也有个不俗的名号吧?” 顾采薇顿时笑了。“那倒是。不过我阿娘其实真的不会什么啦,就是我们做的东西,全都是由她统一分配,然后放出去的。那些药丸卖了钱也都交给她,随便她怎么支配。好像这些年她也攒了不少钱,还开了一家钱庄来着。” “什么钱庄?叫什么名字?”杜隽清立马就问。 “齐硕。”顾采薇回答。 杜隽清立马眼前一黑——那就不是现在全天下最大的钱庄、甚至生意都开到突厥去了的那一家吗? 第122章原来是你 杜隽清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在齐氏身上察觉到如此令人惊惧的威慑力。 原来,他这位岳母大人的身份也不简单! 现在他也完全能理解岳母大人为什么看他不上了。 论本事,他比不上顾采薇、甚至连对阵顾天元都勉强;论钱财,顾家更是远超他一大截;而要是论身份的话……顾家这些人在江湖上哪个不是名声赫赫?自己却只是一个三流勋贵,现在才靠着媳妇涨了一点名声…… 杜隽清突然无地自容。 要是早知道岳母这么厉害,他想,他刚才恐怕都没胆子对她喊出那些话。 看着这个人被这个消息给吓得精神恍惚的模样,顾采薇掩唇轻笑。 她连忙拍拍他的手背:“好了,你就不用想太多了,现在我们不是都已经成一家人了吗?我阿爹阿娘也没有太过嫌弃你的意思。你也看到了,他们平时也都是这么一副模样,和普通人真没多少区别。” “那只是表面上的,可实际上他们根本都不是普通人!”杜隽清低叫。 顾采薇顿时眨眨眼。“那你想要怎么样?你是被这个事实给吓到了,打算放手了?要这样的话,那也行,我现在就和我爹娘——” “不行!”她话没说完,男人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谁说我被吓得却步了?” 顾采薇看着他,就见杜隽清定定将头一点:“我决定了!我要尽快督促他们制造出更多更好的兵器出来,也好稳固我在朝堂中的地位,让女皇陛下尽快给我加官进爵,好让我匹配得上你的身份!” 顾采薇这才笑了。“就是嘛!我就说,我看上的郎君,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退缩了?” 杜隽清轻哼了声,他依然紧紧攥住她的手。“我不会放手的。这辈子都不会。” 察觉到手掌心里传来的温度,还有那一点点被薄汗侵染的湿意——虽然嘴上说得信誓旦旦,但实际上他还是在紧张害怕呢!顾采薇唇角弯弯,脸上满是欢喜的笑。 既然顾程风夫妻一起来了侯府,那么这次就由顾程风主动向宋桓递过去一张帖子,邀请他出来见面。宋桓很爽快的答应了,地点就约在城外的乐游原上。 到了时间,杜隽清一行人一起出发。 他们约定的是傍晚时分。乐游原上白天人来人往,是长安百姓们郊游踏青的好去处。不过这个时候,出来玩耍的游人都已经三三两两的往回走了,所以现在这里人流并不多。 马车缓缓开到地方,顾采薇几个人下车,顿时看到眼前一轮残阳挂在天际,日头的下端都已经被远方绚烂的天际线所吞噬,四周围的晚霞也被夕阳映衬得鲜红似火。大片大片的晚霞铺满了半边天空,几乎连天空都给映照成火红的颜色。 而就在这一片火红的笼罩下,前方的十里亭里正站着一个一样身穿大红衣衫的年轻郎君。 他身量颀长,气度不俗,所以大红的衣衫穿在他的身上却并不显得突兀。甚至,他整个人也并没有被头顶上铺天盖地的火红所吞没,反而恰到好处的和这份张狂的颜色融合在一起。 因而,这个人看起来也越发的妖孽猖狂。 见到这一幕,杜隽清眉心微拧。 顾程风和齐氏夫妻俩见了,他们也不由脚步一顿。 “这小子……才多久不见,他怎么看起来更疯了?”齐氏低声说道。 顾程风点头。“这些年他的名声你又不是没听说过?不是在这里惹是生非,就是在那里杀人放火,时间一长,他不疯狂才怪!” 顾采薇则是盯着那边那个被广袤的天际映衬得十分小只的男人,心里暗暗想到——真没想到,这家伙穿大红还挺好看的!现在光是一个背影就让她大为震动。那么……要是杜隽清也换上这样的红衣,那情形也一定很好看吧?这家伙闷骚得很,绝对能穿出别样的情趣来! “走吧!” 正当她在心里胡思乱想着,杜隽清已经一声令下,也拉上她的手主动迈开脚。 顾采薇立马回神,连忙跟上去。 此时,乐游原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看到长宁侯府的车马,普通百姓也都主动走避,将这里的空间都留给他们。 但一直到他们走到亭子里,宋桓都没有任何动静。 顾程风见状,他淡然开口:“二郎君,好久不见。你今天是打算无视我们到底了吗?” “没有没有!” 马上,宋桓就回过头来,满面堆笑的对顾程风还有齐氏行礼。“未来女婿见过未来岳父大人,未来岳母大人。” 这话自然又狠狠的戳痛了杜隽清的心。 顾程风也脸色微变:“二郎君,您这个玩笑开得过了。小女现在都已经许了人家,您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想要娶妻自然能找到比小女更优秀的名门闺秀。那么以后,这种话您还是不要再说了。” “不,我就要说。”但宋桓坚持说道,“而且现在除了她,我哪个女人都不想要。除非得到她,不然我是不会放弃的!” 顾程风顿时也眉心一拧,齐氏也幽幽开口:“二郎君,你这是何苦?你倒是说说,小女身上到底有什么好的,竟让你痴迷至此?我再去找几个比她更好的小娘子来给你不好么?” “不好。她没什么好的,长得不够美貌、性子也不够温婉,还总是不听管教、我行我素,可谁叫她一直就不肯给我好脸色、从来不乐意陪我玩耍呢?那我就一定要把她给弄上手,然后再抛弃她!”宋桓吊儿郎当的说道。 当着人家小娘子的亲爹娘说出这么欠扁的话,这种事情也就只有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宋桓才干得出来了。 顾程风夫妻俩再好的脾气,他们也双双面色阴沉下来。 “二郎君,我看在你是少主阿弟、我们家也和你们家过从甚密的份上,才想到过来和你见个面、好生商讨一下眼前事情的解决办法,但这并不表示我就没有办法治你了!”顾程风冷声说道。 “我知道啊!”宋桓却点点头,然后胳膊一扬,宽宽的袖子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滑去,露出一截瘦长的胳膊。他的皮肤十分苍白,上头几乎都能清楚的看到血管。而现在,这一片苍白的肌肤上已然起了一些小红点。 看着这一片小红点,宋桓扬起唇角:“这个应该是你刚过来的时候给我下的吧?毒王月白的名声真不是白叫的,你的手法真快,我都没看清楚你是怎么下手的。不出意外的话,要是我不乖乖合作,一会我这里的红点就会连成片,然后开始溃烂?” 说话的时候,他的双眼亮晶晶的,瞬也不瞬的打量着胳膊上越来越大的红点,脸上却不见半点惊恐的神色,反而兴致勃勃的……就好像是在眼巴巴的盼着这一幕快点出现? 这个疯子! 杜隽清眉心瞬时拧得更紧,就连握住顾采薇柔荑的手掌越收越紧。 顾采薇此时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本以为她阿爹阿娘这一对长辈出现,宋桓能表现得老实一点。可怎么现在她却发现,这家伙却越发的放飞自我了? 甚至,诚如宋桓所料,红点扩大到一定地步之后,果然连成一片,然后他的半截胳膊都变得红通通的。然后,通红的颜色迅速透过皮肤侵入身体深处,他的胳膊上果然开始溃烂,然后露出下面白花花的肉。 要是换做其他人,他们看到这一幕肯定早已经吓得哭爹喊娘。可宋桓就不。 他双眼睁得大大的,认真观察着自己胳膊上的变化,还一边称赞起顾程风:“毒王月白的毒药真是名不虚传,每次见面你都会给我惊喜啊!今天有幸能为你试药,在下真是荣幸之至!” 顾程风咬牙切齿。“二郎君,你这又是何苦?只要你帮小女解决了眼前的困境,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 “我说了,我要她。”宋桓立马就将这只还在加速腐蚀的胳膊指向顾采薇。 “我不要你。”顾采薇立马说道。 “这个可由不得你!”宋桓却轻笑道。 杜隽清闻言,他眼神微冷,但目光却一直盯着宋桓。 他的目光越来越奇怪,宋桓自然发现了。他也分出一点心力来戏弄杜隽清:“长宁侯你这是什么表示?难道说,你还想和我决斗?上次你的伤都已经好了?” “还没好。”杜隽清说道,“不过,我看你的表情过于轻松,我总觉得这里他仿佛有蹊跷。所以我想,该不会是你的易容太厚,所以才遮掩了你的真实面色?我不信你一点都不疼。” 宋桓呵呵轻笑了好几声。“你当我和你一样,真听信那些狗屁圣人所说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等屁话吗?这点小场面,我见过多少回了,早习惯了!反正回头再去找人讨一点仙药敷在身上,很快我就能恢复如初。没办法,谁叫我阿兄是黑市少主呢?多的是人想来巴结我。” “那你现在也该是真疼。”杜隽清说道,他回头问顾程风,“岳父大人,一般人被下这个药的话会是如何反应?” “痛彻心扉。”顾程风立马回答,“这是我研究出来给人刑讯逼供的东西。之前已经卖给许多人用过了,效果很好。所以现在我才会拿出来给二郎君试一试。”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我要让你们失望了呢!”宋桓依然笑眯眯的模样。 “不一定。”但杜隽清却摇头,一字一顿的说道。 宋桓则是冷冷看向他:“长宁侯这是什么意思?你果真以为就凭这点毒就能让我放手退缩了?那你可就打错主意了。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再和你来一场决斗都可以。” “是吗?那就来吧!”杜隽清当即点头。 宋桓眉梢一挑:“还真要来?上次你被我几招之内就打败,要不是她及时出口向我求饶,现在你的尸体都已经开始烂了!就这样,你还敢往我跟前来送死?” “既然你不肯放过她,我也不愿意放手,那我们之间就只能死一个了。不然这件事无法罢休。”杜隽清沉声说道。 “长宁侯,你这说的什么话?”顾程风夫妻俩听到这话,他们急忙低呼。 宋桓则是哈哈大笑。“好!算你这个人还有点血性,没打算一直躲在女人和岳父母背后。既然如此,我今天必定会给你一个痛快!” 说罢,他就将随身的佩刀给拔了出来。 “来吧,今天我们就来决一死战!” 杜隽清也将他的佩剑取了出来。 顾采薇此时也要疯了。她连忙拉住杜隽清:“他是个疯子,你干嘛要和他一起发疯?眼前的事情也不算没有回旋的余地,你何必非要用最激烈的这一种?” “我知道。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杜隽清慢声说道,“他的目的不就是把你弄到手吗?而我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么做,你也分明不乐意。这本来就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那就不用拉扯别人了,现在就让我和他斗个你死活我。” 顿一顿,他又说道:“反正,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跟他。他从头至尾再怎么蹦跶也是枉然。” 宋桓闻言眼神一冷,而后轻轻一笑。“那可不一定。说不定看到你死了,她就突然改变主意了呢?而且就算她不改,我也有的是办法让她改。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现在你就只管安心上路吧!” 说罢,他猛地一下举起佩刀往杜隽清这边砍了过来。 杜隽清立马将顾采薇往旁推去,然后也抬起宝剑上前抵挡。 很快,这两个人就缠斗成了一团。 上次已经和宋桓打过一次了,所以之后的几天杜隽清吸取教训,私底下将宋桓的路数做了一定的研究。再加上现在宋桓也带着伤,所以两个人一开始打得还算平和,不像上次那样眨眼的功夫就分出了高下。 但顾采薇眼看着这两个人你来我往,每次出手都是下的死手,她还是忍不住的心焦。 倒是顾程风和齐氏两个人的脸色已经平静了下来。他们甚至还专注的观察了一通杜隽清和宋桓的对决,然后齐氏说道:“长宁侯终究不是二郎君的对手。二十招内,他必败无疑。” “夫人说得对。”顾程风连忙点头。 顾采薇本来就着急,现在听到这话她顿时更急了。“阿爹阿娘,现在是站在一旁说风凉话的时候吗?你们赶紧帮忙想想办法啊!” 她不想让杜隽清死! 而宋桓之前已经绕过他一次了,那绝对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所以,一旦宋桓占据上风,那就是他的死期到了! “你呀!” 看她急得都快哭了的模样,齐氏忍不住白她一眼:“平时你不是挺聪明的吗?还老是笑话那些为情所困的小娘子们太傻了,可怎么现在你也变得这么傻乎乎的?” 顾采薇跺跺脚。“阿娘……” “好了好了,情之所至,一时深陷在里头走不出来也是常有的事,这个不怪她。”顾程风连忙将顾采薇给拉到一边,才低声说道,“你选的郎君,他什么性子你不知道?这个人或许实力欠缺了一点,可一颗脑筋灵活得很,最会算计人了。现在他既然答应了决斗,那就说明他心里早想好了应对之策。他肯定能全身而退,这个你只管放心。” 这个她当然也想到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的会担心啊! 毕竟宋桓那家伙太可怕了,曾经多少次,她都眼睁睁看着他当着她的面将那些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杜隽清和宋桓已经过了十五招。然后,杜隽清明显开始落下风了。 宋桓一看自己占据上分,他立马加强攻势,开始对杜隽清步步紧逼,一直将他给逼到凉亭一角,就要用刀锋割上他的脖子。 杜隽清见状,他立马又举剑来对抗。 两个人的兵器撞在一起,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声音也迅速朝四周围发散开去,震得耳朵都要炸开了。 而在这一刹那,两把兵器撞在一起的部位竟然开始火花四溅! “呀,这两个人手里拿的竟然都是绝世好刀啊!”顾程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都面露激动之色,“我记得二郎君的这把刀是扬明子亲手所铸,八年前送给他作为十五岁的生辰贺礼。后来这把刀随着他走南闯北,干了不少坏事。以至于后来看到这把刀就人人自危,二郎君也放出话,他的宝刀出鞘,必定要见血才行!他也的确都做到了。” “而女婿这边……” 现在,他已经主动开口管杜隽清叫女婿了。 齐氏在娘胎里就先天不足,所以身体一向虚弱。现在听到这两个人兵器相撞的声音,一波波的音浪传递过来,就将她给激得身体左右摇晃,亏得顾程风把她给扶稳了。而现在,这两个人又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她难受得直接闭上眼转过头去。 但顾采薇还睁大了眼看着这两个男人的对战。 原本宋桓一刀劈下来,他是做好了将杜隽清连人带刀给一劈两半的准备。结果没想到,杜隽清居然举剑抵挡住了? 他瞬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心头也浮现一抹惊骇——这是怎么一回事?这种事情以前从没有发生过! 而就趁着他晃神的一瞬间,杜隽清又一手迅速从腰间摸出匕首,对准他的脖子就划了过去! 不过,宋桓就算稍稍走一点神,他的反应也不至于太迟钝。所以一看杜隽清有所动作,他立马将脖子往后一缩,堪堪躲过了他的攻击。 但是,杜隽清的匕首还是碰触到了他的下巴,迅速在他的下巴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然而被划了口子,宋桓脸上却只出现了一抹淡淡的血痕,口子两侧稍稍向两边翻起,露出下面一层微微泛红的皮肤。 杜隽清眼神一暗,他立马手腕一翻,让匕首尖端顺着口子插进去,然后轻轻一挑! 就听刺啦一声细微的响动过后,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被从宋桓脸上给揭了下来。 察觉到他的举动,宋桓又微微一愣。而杜隽清已经趁机后退好几步,但双手虽然一边抓着剑,一边握着匕首。双眼也死死盯着宋桓的脸,以防不测。 宋桓一脸被杜隽清震惊了两次,杀他的心突然淡去不少。 他看看依然挂在杜隽清匕首上头的面具,再伸手摸摸脸颊,当摸到脸颊上的一点血迹时,他咧嘴一笑:“看来我还是太小看你了。那么短的时间里,你竟然就收服了扬明子的徒弟,让他亲手为你打造了一把宝剑!” 也只有扬明子的徒弟打造出来的宝剑才能和他的宝刀相抗衡了。 顾程风和齐氏闻言,他们才恍然大悟——他们就说呢,杜隽清怎么突然这么自信。原来,他早有准备! 但是,此时的杜隽清早已经听不进去宋桓的话了。当宋桓将脸转向他这边,还冲他露出一抹血腥无比的笑容的时候,他忽的眼神一冷,掷地有声的吐出几个字——“原、来、是、你!” 然后,他又主动提刀,往宋桓身上砍了过去。 宋桓冷不防他又冲了过来,而且还是万分主动的那一种。但他立马反应过来,赶紧又提刀对战。 然而,这一次的杜隽清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手里的宝剑和匕首一起上阵,对准宋桓的方向就是一阵狂戳猛刺。而且,他每一次下手都狠厉无比,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手上,一时间竟然打得宋桓都只能勉强对抗。 还有,在他们对阵的时候,因为突然加大运动量,身上的血液循环加速,宋桓那一边胳膊上的腐蚀也越发迅速。不过眨眼的功夫,他的一条胳膊就已经不能看了,人也终于承受不住这份痛苦,心思被分出去一部分。 杜隽清砍杀他的动作却变本加厉,一次比一次更凶狠,反倒后来居上,将他给杀得节节败退,到最后眼看都无力抵挡。 眼见到这一幕,顾采薇和顾程风父女俩都看呆了。 齐氏慢悠悠的回转头,当看到这一幕,她赶紧推了这父女俩一把:“你们没看出来吗?女婿他已经杀红眼了!再让他这么下去,二郎君就要被他给杀了!你们还不赶紧去把他给拉回来!” 顾采薇和顾程风才如梦初醒,父女俩赶紧跑过去。 然而现在的杜隽清已经杀红了眼,他心里也只有一个想法——杀了他!杀死这个王八蛋! 至于顾采薇和顾程风是何时跑来他身边的,又是怎么样大呼小叫的让他住手,他根本就看不到也听不见。他的眼里只有面前这一张面孔,而且这张面孔早已经和那张深藏在他心底的脸重合在了一起,这个激起了他心头的滔天怒意。 他现在已经什么都管不了了!他冒火的双眼里只有一个字——杀! 顾采薇连叫了好几声都不管用,而且眼看宋桓都已经被杜隽清给打倒在地,都要没有招架之力了,她急得差点想跳过去只身拦下他。 但顾程风一把拉住她。“让我来吧!” “阿爹!” 顾采薇想要阻拦,但顾程风早已经抓出一把药粉,直接往杜隽清身上撒了过去。 随即,刚才还气势汹汹、马上就要将宋桓的头都给割下来的杜隽清,他突然身体一软,重重砸在了宋桓身上。 宋桓被压得闷哼一声,他却松了口气,立马手一松,手里的宝刀哐当一声落地。 “杜隽清!” 顾采薇瞬时大喊一声,她赶紧过去把人给拉过来。 可杜隽清现在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她死命的把他给拖拽过来,也就只能让他面朝上瘫软在地上。 “阿爹,解药呢?”顾采薇连忙问向顾程风。 顾程风一脸无奈。“你这傻丫头,难道你真没看出来我给他下的就是那种最普通的迷药吗?这种药不需要解药,等他多躺一会就好了。再不然,你弄点水浇他一脸就好。” 说完,他就别过头去,心里暗叹一声——他这个女儿还真已经把心都给扑在这个郎君身上了!哎,见到这一幕,他这个当爹的心里还真挺不是个滋味的。 顾采薇听到这话,她才反应过来,就赶紧抽出一根随身的银针,轻轻在杜隽清脖子上扎了几下。 杜隽清这才察觉到力气又慢慢回到了四肢百骸。 紧接着,他就爬起来,提起宝剑又要往宋桓那边去。 “你给我回来!”顾采薇一看,她顿时都急得不得了,赶紧跑过去把杜隽清给拖回来。 好在,被顾程风中途打断之后,他现在的气势已经不那么足了。至少现在顾采薇一叫一拽,还是让他停下了脚步。 但是,他的双眼依然死死盯着眼前的宋桓。 “你放手,让我去杀了他——他必须给我死!” “你够了啊!”顾采薇都看不下去了,“他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杀了他,别说你死定了,还有杜家、以及你辛辛苦苦在永兴县建立起来的那些产业,也都会被人给毁了。就为了和人赌一口气,你至于吗?” “我不是赌一口气,我是为了我凄惨死去的阿姐!”杜隽清咬牙切齿的低吼。 啊? 顾采薇一愣。 好久都没有听他提起过他的阿姐,现在杜隽清突然叫出这个称呼,她都稍稍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杜隽清说的是什么。 她旋即又是一愣。“你阿姐和他有什么关系?” 顾程风夫妻俩更是一脸迷茫。宋桓也是,他好容易爬起来,一手拿着宝刀杵在地上,好容易将身体给勉强撑稳了,他才说道:“你想让她厌恶我就直说,何必瞎编这等鬼话来污蔑我?你的阿姐是个什么东西?我听都没听说过!” 他话音刚落,杜隽清眼中就又嗖嗖嗖的射出来无数道冷芒。 宋桓虽然年纪不算太大,可他从小见多识广,现在又走南闯北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自认为已经心力十分坚韧了。方才虽然被杜隽清打倒在地,可他只觉得这是因为自己一时走神,所以才会落了下风。可是现在,被杜隽清这冷眼一扫…… 他居然察觉到一阵彻骨寒凉,就连心跳都开始微微加速。 这个人的眼神竟然给他有几分见到阿兄的错觉! 而马上,杜隽清又一声冷笑:“果然,你已经忘了她了。我阿姐被你害了一辈子,到头来忧郁而死,你却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现在还追着别的女人跑!你这个负心汉,我杀了你!” 说着,他又要冲上来砍死宋桓。 但顾采薇赶紧又拉住他。“你别再冲动了!没看到你的伤口都已经裂开了吗?” 而且何止是裂开?因为刚才他拼了命的想要取走宋桓的性命,那是双手轮番出击,每一次出手都用尽全力,根本不管他一边肩膀上的伤口才刚刚结痂。 这样的剧烈运动之下,他的伤口自然迸裂了,鲜血又从伤口涌了出来,浸透了缠在肩上的白布,然后还把他的外头的衣裳都给沾湿了! 可想而知,他这个伤口迸裂得有多厉害。她这些日子小心翼翼的维护全都化成了泡影! 顾采薇气得想骂他,可看看杜隽清铁青的脸色,骂人的话都到了嘴边,她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顾程风夫妻俩也察觉到了不对。 两个人慢慢走过来。“女婿,你刚才那话到底什么意思?二郎君他虽然脾气不好,人品也差,可玩弄小娘子、还把人给害死那种事,我们从未听说过。而且,他向来就对女人不感兴趣啊!” 除了顾采薇。也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自从见到顾采薇之后就追着她跑,死活要把她给弄上手。 “那是因为他隐藏得太好了!”杜隽清冷声说道。 被顾采薇死命拉着,他不能再去和宋桓决斗。因而深深的喘息几次之后,他的心境也渐渐平复了些许,可看着宋桓的眼神里依然带着令人心悸的冷意和杀意。 “这个人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当初我亲眼看到过阿姐把他养在自己的房间里,好吃好喝的照料。虽然阿姐把他藏得很好,可我也见过他的正脸!他就长成这样!” 我的天! 听到这话,顾采薇终于反应过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当初玩弄了你阿姐、搞大你阿姐肚子的人,就是他?”她指指宋桓。 说着,她仔细看了看宋桓,立马眉心微拧。“仔细看看,他的下巴眉毛是和阿逸挺像的。” “竟有这事?” 齐氏一听如此,她顿时也面色一沉。 宋桓却气得眼睛都红了。 “姓杜的,你血口喷人!我司马桓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只要是我做过的事情,我就没有不承认的。我现在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的那个什么阿姐,我没见过,我就算见到了也不会喜欢!老子从来都对女人不感兴趣!更何况还是你的阿姐?和你一母同胞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子看到只会想弄死她!” “你找死!” 至亲的阿姐被人如此污蔑,杜隽清又气得提刀想去灭了他。 顾采薇和顾程风父女俩一起动手,好容易才把他给按住了。 可是,按住了杜隽清,宋桓现在却越跳越高。“你们别拉他,放他过来!他敢污蔑我,我就要和他决一死战!我要用他的血来祭奠我的宝刀!” 顾采薇几个人哪里肯放? 倒是齐氏听着,她突然脱口问了句:“这种事情的确不像是二郎君干得出来的。所以……该不会女婿说的那个人是少主吧?” 第123章选择留下 听到齐氏这么说,大家都是一愣。 好像……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少主和宋桓是双胞胎,他们俩长得一模一样。要是杜隽清当初见到的人不是宋桓的话,那就只能是少主了。 但是,她这话刚出口,宋桓就已经气得跳了起来:“你们不许污蔑我阿兄!我阿兄贵为黑市少主,他怎么可能跑来长安和姓杜的鬼搞在一起?就我阿兄的身份,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还得做这种事?你胡编乱造也得想想具体情况!” “你不一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能得到,却死活缠着我的妻子不放吗?”杜隽清冷声说道,“说不定,你们兄弟俩就是有这样的怪癖。” “杜隽清,你给我去死!我阿兄一辈子光明磊落,他不是这种人!” 宋桓被他这句话给气得面红耳赤,他又提起宝刀要来砍他。 然而一直到现在,他另一边手早已经被毒药腐蚀得不成样子。再加上心情过分激动,毒性在身体内流通的速度更快。他即便再怎么逞强,身体也终于抵挡不住。 因此,他手里的宝刀才刚刚举起,但马上身体左右晃动几下,人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顾程风和齐氏连忙上前去查看情况。杜隽清也想过去,却被顾采薇给拉住了:“他中了我阿爹给他下的毒,跑不掉的。现在你赶紧让我看看你的伤。” 杜隽清这才不大情愿的被她给拉到一边,解开衣服露出左肩。 当衣衫一层层的剥离,露出最里面那一层白布的时候,不出所料这些白布都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了。 顾采薇再取下白布,赫然看到他原本都已经长合在一起的伤口完全裂了开来,鲜血现在还在朝外喷涌着,仿佛一张咧开的血盆大口,正无声的嘲笑着她之前做的那些无用功。 顾采薇气得直咬牙。 “姓杜的,你对得起我吗?” 直到现在心情略略平静下来一点,杜隽清才察觉到肩膀上一阵阵钻心的痛楚传来。再对上顾采薇一脸的不悦,他连忙低下头。 “对不起,我错了。” 认错倒是越来越麻溜了,可他会改吗?顾采薇可不信。 甚至…… “你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吗?”顾采薇冷声问。 杜隽清抿唇不语。 看看看看!他根本就是故意敷衍她的! 顾采薇气得直接甩手。“你活该!伤口裂了你就疼着吧,血流干了才好呢,我不管了!” 然后她果真扔下他就走。 杜隽清见状,他连忙拉上她。“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将你辛苦呵护的成果就这样任性的毁了,这件事的确是我不对,我也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我肯定不会再犯了!” “那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会不拼尽全力和他斗?”顾采薇冷声问。 杜隽清又抿抿唇,然后一字一顿的回答:“我还会。” 这个臭男人! 顾采薇又被气着了。她又想甩开他走,可杜隽清死活拉住他。“这件事关系到我阿姐的死因,还有阿逸。阿逸他那么聪明,现在又在慢慢长大,他的身世我瞒不了他太久。等他长大以后,我一定会将关于他阿娘的一切都告诉他,所以现在我会尽我所能将当年的事情给弄清楚。我养大了他,就要给他交代。” 听他提起杜逸,顾采薇的心就软了。 那孩子……他也着实可怜。 只是马上,她又想到了一件事! 她赶紧回头。“你还记得上次在永兴县,阿逸他们差点被武崇训的人掳走,然后是谁救他们回来的吗?” 杜隽清也面色一沉。“少主。” 顾采薇定定点头。“当时我只当少主是知道他阿弟要来闹事了,所以才想方设法的来提醒我一下,然后做一点事情作为补救。但当时的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亲自出马?那么现在,如果你说的事情是真的话……这件事就能说得通了。” 杜隽清慢慢握紧拳头。 “原来如此,我就说他为什么要给阿逸吃糖呢!” 紧接着,他们俩又双双脸色大变。 “不好,阿逸!我怎么把他一个人留在那边了!” 杜隽清一声低呼,他当即沉下脸。“我必须赶紧回去永兴县,以防他们又对他做出什么来!” “其实这个你不用担心。少主人品还是很不错的。”顾采薇小声说道。 杜隽清轻哼。“欺骗我阿姐的感情在先,弄大她的肚子却不肯负责,甚至后来阿姐死了、阿逸长到这么大,中间他都没有过任何表示。这种人,你和我说他的人品不错?” 好吧!要是他这么说的话,那她的确无话可说。 顾采薇无语闭上嘴。 此时顾程风已经给宋桓解了身上的毒。在这个时候,宋桓的两个暗卫也才现身,等确定宋桓没事后,他们就将人给带走了。 “等一等,我还有话没问完!”杜隽清见状,他忙低叫。 齐氏却对他摇头:“不用再问了。二郎君对他的兄长十分敬重维护,不管听到谁骂他兄长哪怕一个字,他都会狠狠将人教训一通。结果今天你却这么说少主,现在多亏他身上的毒性已经发作一段时间了,不然你早已经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我说的是真的。”杜隽清说道。 齐氏皱眉。“你果真那么笃定吗?可是少主和你阿姐,他们的确拉扯不到一起去。” “我就是这么笃定。”杜隽清定定点头,“阿姐从小就和我感情好,不过她是小娘子,不大方便出门,所以多半时候都是我去看他。犹记得那一年,她突然好长时间没有出现,我去看她她也借口说生病了不见我。可如果她真的生病的话,以前都会让我去探病的!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就悄悄的找了个机会去房家见她。结果,她就看到她在房间里藏了一个人,虽然我只见到了他一眼,可那张面孔我却看得一清二楚!” “在那之后一个月,阿姐终于出现了,却变得郁郁寡欢的。再一个月,房家的人告诉我阿姐想要自尽!而且,投缳、跳河、割脉……各种法子她都使尽了!我去见她,她也只是恹恹的不肯说话。还是我问了她无数回,最后赌上我的命,说要死我陪她一起去死!她才慢慢对我说了一句话——她有身孕了。” “那孩子的父亲她说了是谁吗?”齐氏忙问。 杜隽清摇头。“她不肯说。我问过几次之后,眼看每问上一次她就变得更忧伤,我就不再问了。但是,我可以确定——那个人肯定和宋桓有关系!” 说完了停顿了好一会,他才又继续说道:“而且那次在阿姐房间里见过他之后,我回去就悄悄的将他的面容给画了下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拿出来看一眼,借以告诫自己不要忘了这个害死我阿姐的人是谁。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寻找他。” 结果现在,这个人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关于杜隽清阿姐的事情,顾采薇只知道后半段。至于前半段房氏当年和杜逸阿爹的事情,杜隽清并没有提过。一直到现在隐约抓住正主了,他才终于又将旧事给提了起来。 说完了这些,杜隽清马上又带着他们回去侯府,从他的书房里将他画的那副小像给翻了出来。 画像上是大半张侧脸,看得出画像的人笔触还有几分稚嫩。不过,画像上勾勒出来的线条组合在一起,即便不是完全的正脸,也能让顾采薇几个人一眼认出——这个人分明就是宋桓嘛! 再看看这张已经泛黄的画纸,还有上头遍布的折痕抓痕,就能确定这张纸已经有些年头了。杜隽清平时也不知道对着这张画像抓捏了多少次。 见到了这个东西,齐氏和顾程风顿时也说不出话了。 “难道说,真是少主?” 可是,他们总觉得怪怪的。 他们印象中的少主,冷静、睿智,虽然年纪尚轻,却有勇有谋,已经是黑市不二的领导者,黑市里的人无不对他敬重有加。 现如今,这个人头上却被冠上了一个始乱终弃的帽子! 这前后差距太大了,他们一时半会还适应不了。 顾采薇见状,她也幽幽低叹一声,又将杜隽清给按住。“别的先不说了,我先给你把伤口处理好。至于少主……如果真是他的话,我们一定能把他给找到,问个清楚。” 杜隽清颔首。“肯定要问个清楚。不过,阿逸不能再单独一个人在永兴县待着了,我要去把他给接回来!” 于是,等顾采薇给他把伤口重新缝合上药之后,他就提笔给女皇写了一封奏折,请求回封地去。 但是,女皇拒绝了。理由便是——永兴县的铁矿里既然已经产出了更好用的箭头和陌刀。尤其是箭头,这些都已经大批量投入生产了,那么接下来等箭头做好后,需要送往各个军营之中,这件事必须杜隽清从中调配,所以他暂时还不能走。 杜隽清再三上书,女皇再三拒绝。到最后,杜隽清受不了了! “我要去面见女皇陛下,无论如何,一定要说服她准许我离开!”他咬牙说道,不由分说让人备马杀向皇宫。 他的伤口才刚处理好,现在都还没完全长好呢! 虽然这些天嘴上把他骂了好多遍,还口口声声说以后都不会再管他了,可顾采薇又哪里真能不管了?生怕他又激动之下做出什么伤害身体的事情来,顾采薇只能赶紧跟了上去。 等到了宫门口,不出意外他们被人给拦了下来。杜隽清早有准备,他当即又将怀里的奏折拿了出来:“微臣有要事面见陛下,还请公公代为通传。” 上次杜隽清进宫,打了女皇现在最信任的宋神医,最终却安然无恙的走了,这件事宫门口的守卫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因此现在看到杜隽清,他们也都存了几分恭敬之心。 门口的小内侍赶紧捧着奏折送进去。然后过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他才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长宁侯,女皇陛下有请!” 居然还真成功了? 顾采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杜隽清闻言也微微一愣,然后他才颔首,赶紧快步朝内走去。 等他们到了御书房外头,却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阵欢愉笑声。仔细听听,顾采薇就听出了张昌宗的声音。 顾采薇顿时心一沉——不过区区一个男宠,女皇陛下也未免太过纵容他了!不仅给了他还有他的兄弟们高官厚禄,甚至还让他们插手朝政。可这群人根本什么都不会,手里抓住大权也只会在武家人的教唆下倒行逆施。可偏偏女皇陛下就是偏宠他们,任凭他们如何胡闹也放任自流。以至于现在,姓张的居然都能去御书房里胡闹了! 杜隽清自然也听到了声音,他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引路的太监见状,他连忙笑道:“张六郎君这是在和狄阁老打赌呢!南海郡进献给陛下一件集翠裘,价值千金,异常华美,陛下将之赏赐给了张六郎君。张六郎君穿上后果真如天上的仙人下凡,将我们都给看呆了!今天狄阁老入宫奏对,正好陛下正同张六郎君一起打双陆,陛下也就顺势邀请狄阁老一起玩耍。狄阁老就出了这个主意。” 让狄阁老和张昌宗一起玩双陆?这可真是侮辱狄阁老了。 顾采薇抿抿唇。“那他们的赌注是什么?” “狄阁老说,要是他赢了,他要张六郎君的拿件集翠裘。可要是输了,他甘愿将自己身上的紫袍赠与张六郎君。” 果然! 顾采薇闻言一阵冷笑。 张氏兄弟去年被送到女皇身边,然后一路加官进爵,荣耀无双。但是,那都是表面上的。朝堂上有点实权的、还有长安城里身份显赫的人家,就没有瞧得上他们的。因此这对兄弟越发的激进,总想再往身上多捞点名号,也好证明自己是有真本事的,顺便他们也想用身份去威慑那些瞧不起他们的人。 而狄阁老这件紫袍,那可不是谁都能穿得上的。别说朝堂了,就说整个大周朝,谁见到这件紫袍敢不恭敬下拜? 张昌宗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听狄阁老要拿这件衣袍作为赌注,他也敢答应! “原来是这样吗?那看来我们今天是来对了,还能看一场好戏呢!”顾采薇冷冷笑道。 太监也笑呵呵的点头。“可不是吗?狄阁老也是这么说的!” 顾采薇顿时全明白了——她就说呢,女皇既然拒绝了杜隽清那么多次,怎么这次又那么爽快的答应让他们觐见?现在看来,应当是内侍过来传递消息的时候,狄阁老也在侧,然后狄阁老帮他们说了几句话。然后,女皇看在狄阁老的面子上才点头放行。 狄阿翁对她是真好。顾采薇心里感叹道。 他们慢步进了书房,再往里走上几步,果然看到前头的狄阁老正和张昌宗对坐打双陆。女皇歪在一旁的软榻上,双眼却紧张的注视着眼前的局面。 当顾采薇他们走进来的时候,狄阁老突然一声高喊:“张六郎君,你又输了!” 张昌宗立马手一抖,脑袋垂了下去。 说完这话,狄阁老直接起身,对着女皇拱手:“陛下,老臣不才,连赢张六郎君两局。那么现在,张六郎君是否该信守承诺,将集翠裘给老臣了?” 女皇眉头微皱。看看那边的张昌宗,他也垮着一张脸,双手小心的抓住披在身上的集翠裘,一副不舍得放开的模样。 这个人的确长得好,进宫之后意气风发,就越发的眉眼精神。现在再披上这一件翠绿华贵的集翠裘,果真仙气十足,仿若谪仙下凡。 难怪女皇还悄悄命人造了鹤摩,还将张昌宗打扮成仙人的模样,在宫中假扮仙人飞来飞去。想想那画面,应当很是好看吧! 只不过,这个所谓的谪仙人现在却在狄阁老的威压下彻底现出了原形——不管张昌宗长得有多好,现在接连落败的他臊眉耷眼的,肩膀也垮了下去,俨然一副畏畏缩缩的小老鼠样。 真正的仙人遭受打击过后,可不会如他这般就这样崩溃了。 “六郎,愿赌服输,你将集翠裘赠与狄阁老吧!”女皇最终还是发话了。 张昌宗即便万般不舍,可他也明白狄阁老在女皇心中的地位。他只得委委屈屈的点点头,双手颤抖着将集翠裘解下,然后送到狄阁老面前。 狄阁老随手接过,然后直接将东西拎在手里,才对女皇拱手行礼:“老臣奏对完毕,现在告退。” “爱卿慢走。”女皇现在心情也有些低落,因而只是淡声说了句。 狄阁老立马转身就走。 当和顾采薇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顾采薇分明看到他老人家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那小眼神……真是得意猖狂得很呢! 顾采薇连忙深吸口气,好容易才忍住了笑意。 而等出了书房,狄阁老的小厮立马上前来搀扶他。狄阁老随手就将集翠裘往他身上一扔。“赏给你了!你要当抹布还是脚垫随便!” “多谢阁老!” 小厮见状,赶紧抱住集翠裘道谢个不住。 他们才刚出门呢!里头的女皇和张昌宗还活生生的立在这里,书房门也大开着,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一点遮挡。 自然而然的,狄阁老的言语全数传了进来,叫书房里头的人全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张昌宗当即眼圈一红,他眼中含着两泡眼泪,可怜巴巴的看着女皇:“陛下您听到了,狄阁老他就是不喜欢我!任凭我投入和讨好他,他就是不喜欢,您说我该这么办?我明明都已经尽力了!” “哎!狄阁老年岁大了,脾气也越来越倔,这种人你就别和他多计较,过去了就过去了。这些年各地也进献过来不少好东西,回头朕让人到拿出来随你挑。你看上哪件就拿哪件,这样可好?”女皇最受不了他这么委屈巴巴的模样,赶紧出言安抚。 张昌宗吸吸鼻子。“我要两件!” 他伸出两根手指头。 “好,两件就两件!”女皇赶紧点头。 张昌宗才破涕为笑。“陛下您对我真好!” 顾采薇见到这一幕,她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撒娇卖萌,这种事十岁以下的小娃娃做还能理解。可是现在,张昌宗这么大的一个男人,却还故作委屈的装傻充愣,简直和老黄瓜刷绿漆没有任何区别,她被恶心得想吐。 但是没办法,女皇就吃这一套。张昌宗虽然丢了面子,也没了集翠裘,但却更得女皇的欢心,而且马上还会得到加倍的补偿,他顿时也开心了。 眼见哄好了他,女皇才清清嗓子,将杜隽清两个人召唤过来。 杜隽清和顾采薇赶紧过去,杜隽清就又将自己的诉求说了。 女皇眉梢一挑。“杜爱卿,朕不是早说了,现在长安城里也需要你么?至于铁矿那边的事情,你之前就安排得很好,现在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这些也都是你亲口说的。既然如此,你何必急着回去?” “回陛下,微臣此次回来,本来就是匆忙之下的举动。当时为了赶路,微臣连儿子都留在了永兴县。小犬从小身体羸弱,动不动就生病,微臣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既然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微臣想赶紧回去将小犬给接回来。这件事交给别人微臣不放心,小犬也性情敏感,并不信任别人。要是微臣派人去接,他肯定不会答应的。”杜隽清说道。 女皇颔首。“原来如此,你也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呢!” 杜隽清顿时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那么陛下——” “长宁侯你若是坚持要回去永兴县,朕自然不好拦着。只不过,这次你得将你的夫人留下。”女皇马上又说道。 杜隽清一怔。 顾采薇握紧拳头,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住心神,才勉强守住了神魂,没再让顾采芹得到可趁之机。 但杜隽清的一颗心早因为女皇的这一番话而重重沉了下去。 “陛下,您不是已经答应放过我夫人了吗?” “朕的确不打算再追究他外公蒙骗朕一事。可是,现在在她身上发生的这件事十分蹊跷,朕打算让人好好研究一下,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女皇淡声说道。 顾采薇心中一动,她忍不住反问一句:“陛下您是否是从这件事里看到了希望,也想和我一般借尸还魂,换一个年轻的身体,也好继续您的江山大业?” 女皇面色一沉。 张昌宗连忙呵斥。“放肆!陛下的打算,岂是你等能窥视的?” 顾采薇却没有理会他,而是直勾勾的看着女皇:“陛下,我猜得对吗?” 女皇深邃的眸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将头一点。“对。” “那么,现在您是打算让宋神医帮您操作?”顾采薇又问。 “是。”女皇点头。 杜隽清听到这话,他瞬时面色一冷,赶紧又一把抓住了顾采薇的手。 “陛下,微臣决定了,我不回去永兴县了!我就留在长安!” 女皇闻言,她不禁又将眉梢挑得高高的。“长宁侯你何故出尔反尔?” 杜隽清冷声道:“这位宋神医对必须您来说是生的希望,但对微臣而言,却是威胁到微臣妻子生死存亡的所在。微臣不会放任她一个人落入宋桓的手中。” “呀,长宁侯你这是打算只要美人不要儿子了?”张昌宗见状,他忍不住掩唇轻笑,“陛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这种人呢!只不过,长宁侯夫人这般模样,似乎距离美人还有些距离。” 不管他如何冷嘲热讽,杜隽清没有理会他,他只继续对女皇说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里,我的夫人就是这世上最美貌、最善良的女子。除了她,任何女人我都不要。” 张昌宗闻言又想嘲笑,但女皇立马冲他使了个眼色。张昌宗才闭嘴了。 女皇才问道:“长宁侯,你拿定主意了?果真不走了?” “微臣不走了。”杜隽清斩钉截铁的回答。 “那这么说,之前那些奏折你都白写了,这趟进宫你也白进了。”女皇叹道。 “不会。微臣方才不也看了一场好戏吗?”杜隽清立马说道。 这话一出,张昌宗又脸一沉。 杜隽清却拉上顾采薇。“既然无事了,那微臣告退,陛下还请多多保重身体。” 然后,他赶紧拉上顾采薇走了。 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走远了,张昌宗又气得直跺脚。“就连这等货色也来嘲笑我欺凌我了,我不活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六郎!”女皇赶紧把他拉到身边规劝,“如今长宁侯掌管着永兴县的大铁矿,他的夫人又是宋神医接下来行事的关键。这两个人现在都动不得,你这么聪明乖巧的人,难道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明白是明白,可他们也未免太仗势欺人了!我恨死他们了!”张昌宗又委委屈屈的低叫。 女皇只能又允诺了他一堆好东西,张昌宗才终于不那么生气了。 末了,他抱着女皇的胳膊依偎在她身边。“陛下,等日后您果真还魂成功,重新恢复了年轻貌美,可千万不要不要我啊!我这辈子都要和您在一起,没了您,我也活不下去了!” “那是自然。朕也早习惯身边有你的日子。要是没了你,朕也觉得这日子没滋味的很呢!”女皇点点头,一手搂住他。 两个人相互依偎在一起,可是亲热得紧。 原本侍奉在两旁的人见状,赶紧将四周的纱帐放下,任凭他们胡作非为。 顾采薇和杜隽清离开皇宫,杜隽清的脸还皱得死紧,顾采薇也心里沉甸甸的。 好一会,她才低声开口:“你真不打算去看看阿逸了?” “不去。”杜隽清摇头。 “你能放心让阿逸一个人留在那里?如今少主都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了,还亲自过去见过他。那么想来,距离他们父子相认已经不远了。在这之前,你最好好好给阿逸做一下心理疏导。不然,突然这么一个消息砸过来,他得疯了!” “我儿子没那么弱。”杜隽清却说道,抓住她柔荑的大掌依然握得死紧,“而且,和他比起来,我更不可能把你给放下。那个姓宋的……那天在乐游原上我真该弄死他!” “放心吧,你弄不死他的。”顾采薇摇头,“而且,这些天他也一直在关门养伤,都没出来活动了。我想,虽然那天他叫得那么大声,肯定心里也还是存了几分疑惑。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已经知道一点端倪了。不然,这些天他不可能这么安静。” “安静也只是暂时的。他那双眼还一直盯着你。”杜隽清冷声说道,“甚至,他举人还想利用你的事情来讨好女皇。这个人着实可恶!” 其实……她倒是觉得事情应该还没到那个地步。顾采薇心里暗想着。 就以宋桓的身份,他哪里需要讨好女皇?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他生下来就有了,朝廷里那些尔虞我诈他也从来都懒得掺和。 一开始他自己跑到武家毛遂自荐,也只是为了给她找事而已。 那么现在,帮助女皇借尸还魂?这种费力又不讨好的事情宋桓绝对是不会干的。 但是,看着杜隽清这么义愤填膺的模样,这种话她可不敢说出口。 不过以宋桓的性子,接下来他肯定还会蹦跶,也必定会又主动跳到她跟前来来找事。所以,他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她只要耐心等着看就知道了。 杜隽清的确是气坏了。这一路回去,他忍不住在马车里将宋桓又给狠狠骂了一通,把所有他能想到的词汇都给用了。还有宋桓的兄长,当然也没少被他骂。 想想也是。他至亲的阿姐就是被司马家的人害死的,还留下一个身体娇弱的杜逸,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才把孩子给带大。现在杜逸可算是好多了,他又遇上了她,他们一家子总算能一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了,结果宋桓又跳出来搞事! 他们好好的小日子,全被那混蛋给毁了! 换做是她,她也想打死他。 所以杜隽清的心情她完全理解,她也就放任他骂了个够。 在杜隽清的通骂声中,他们终于抵达了侯府。 马车在车马厅停下,他们一起下车,却见杜仁已经等在了那里。 “侯爷,您可算回来了!永兴县那边来信了,是扶风子写的,给您的!”杜仁赶紧叫着,将一封信递给杜隽清。 杜隽清瞬时脸色就更难看了。 长安城里一个情敌都还没处理完呢,结果另一个情敌就已经按捺不住的跳出来刷存在感了! 这些人一个个怎么都这么欢蹦乱跳的?他们就没别的事干了? 他咬牙接过信,随手撕开看了看。然后,他的脸色就是一变。 “阿逸出事了。”他对顾采薇说道。 第124章真的疯了 听到这话,顾采薇也心口一揪。 “怎么回事?难道说,少主他真的又找过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就彻底让她失望了。 “不是。”杜隽清摇头。他又仔细盯着信看了看,然后转手递给她,“你自己看看吧!” 顾采薇连忙接过来扫一眼,她顿时愣住了。 “居然是这样?突然浑身疼痛,彻夜难眠,一夜之后突然个头见长,身法轻盈……他这是服下了洗髓丸吗?” “什么洗髓丸?”杜隽清忙问。 “人活一辈子,身体里的毒素会渐渐积累,直到彻底将身体搞坏。而且,有的人生来筋骨就比不上常人,阿逸就是如此。他这样的人,想要在身体素质上赢得别人几乎不可能,就算我出手也只能把他调养到和普通人差不多的地步。他如果想要更进一步,只能靠洗髓丸。但是顾名思义,清骨洗髓,这件事可想而知难度有多大,这个药做出来也极难。我外公用了十年时间才做出来一颗,我做的到现在都还没有达到外公的标准。” 听她解释清楚,杜隽清又眉头一皱。“这么说,这个对阿逸是好事?” “那是肯定的。”顾采薇毫不犹豫的点头,“而且我想想,应当就是那天少主递给阿逸的糖丸吧!我看方家阿兄在信里说得一清二楚,咱们走的当天,阿逸就发作了。他当时急着照顾阿逸,都没空给咱们写信告知这件事。好容易等阿逸好点了,他打算如实相告时,就发现情况不对,然后又就稍稍延长了一点时间好生观察了他一通。方家阿兄的见识不比我少,他不会随随便便拿阿逸的性命开玩笑。” 听她这么夸奖别的男人,杜隽清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不过,想到儿子没事,甚至这样算是有奇遇了?他心里又隐约有些兴奋。 “不管怎么样,阿逸必须赶紧回来。姓司马的已经盯上他了,这次他给了阿逸洗髓丸,天知道接下来又会对他要求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杜隽清咬牙切齿的说道。 而后,他立马转身交代杜仁:“现在,你立刻收拾东西,往永新县去接世子回来。一路上快马加鞭,越快越好!” “是!”杜仁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交代完了这件事,杜隽清又抓紧那薄薄的几张信纸,不停的来回踱步。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别告诉他们要把阿逸给要回去,我不会答应的!” “这种事情,我觉得主要还是应该问问阿逸他自己的意见吧?他是一个人,以后总要长大的。你也说了等他大了你会将他的身世告知他,那到时候他认不认那个爹、和不和那边来往,都是他的事。你如果真心疼爱他的话,就不该把你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他身上。”顾采薇小声说道。 杜隽清闻言一声冷笑。“我是想不把我的想法强加在他身上。可那些人既然都已经干出那等事了,难道还不许我厌恶他们吗?这辈子我都会恨他们入骨,这个我改变不了。我也没办法不让阿逸受到我的影响。” 他火气真大。 而且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的,要是司马家的人就在眼前的话,顾采薇毫不怀疑他会把人给拖过来一口咬死! 多年积淀的恨意突然找到一个突破口,那自然是汹涌的爆发出来。尤其那干坏事的人居然现在还藏着掖着,不肯痛快的站出来认罪,那更让他恨得牙痒痒。 顾采薇完全理解他的想法,所以她也就不浪费口舌来劝了。 她连忙给他倒了一碗茶:“好了,你先别和他们生气。生气坏的是自己的身子,到头来还叫他们看笑话呢!眼下咱们还要那么多事情要做,你哪有功夫生这个气?” 杜隽清抿唇不语。 顾采薇又劝了半天,然后主动揽下了给扶风子回信的任务,才叫杜隽清火气淡去一点。 只是既然杜仁要去永兴县一趟,他正好也有许多事情要交代给那边的人。所以杜隽清暂时将司马家的事情扔到一边,自己赶出书房,挨个给亲十三郎君等人写信。 顾采薇简单写完信,她又亲自下厨给杜隽清做了一份栗子糕,送过去亲眼看他吃下了,她才放心的回去房里休息。 但是,睡得迷迷糊糊的,她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连忙睁开眼,她就见到一张放大的面孔近在眼前——是宋桓! 她心中一惊,赶紧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现在已经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她根本连手指头都不能动一下! 再看看四周围,琉璃正趴在桌上昏睡过去,她张嘴想要叫他,却被床头的男人打断:“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这个地方的人全都已经被我给迷晕了,不到明天早上是醒不过来的。” 顾采薇立马回神。“司马桓,你又想干什么?” “我想问你一句话。”宋桓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睛。 顾采薇发现,他的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神情看起来也有几分恍惚,仿佛刚刚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心念一转,她立刻问道:“你去找少主打听过情况了?” “没有。”宋桓摇头。 但马上,就又听他说道:“不过,我让人去给我找来一份长宁侯世子的肖像,然后也仔细回想了一下,八年前阿兄的确来过长安一趟,也在外逗留了很长时间。那一次,他本来预计是出门一个月,可最终时间却拖延到了足足三个月。” 说到这里,他肩膀低垂,身上也没有了任何精气神。 自己一向奉若神明的兄长居然背着他做出这等事,他这个做弟弟的实在是难以接受。所以,他被狠狠打击到了。 顾采薇立马说道:“既然这样,你就该知道你错怪他了。你们家也欠了他太多。如果不想让他继续恨着你们的话,你还是赶紧走吧!以后都不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我不!”但马上,宋桓又坚决摇头,“那是我阿兄犯的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要找找我阿兄去,我上次还白白替阿兄挨了他一顿打呢!” 都这个时候了,这家伙居然还将责任给分得这么请! 顾采薇咬咬牙。 “而且,现在我是来带你走的。”而这个时候,她又听宋桓淡声说道。 “你做梦!”顾采薇低喝,“我早说了,我不要你。你想让我跟你走,除非你带走我的尸体!” “其实你的尸体我已经带走了。”宋桓立马回答。 顾采薇霎时心中大凛! “你!”她不可置信的瞪圆了双眼。 宋桓却得意的冲她一笑:“怎么样,没想到吧?当初他们将你的尸首运回徐州安葬,在那之前我就已经让人把你的尸首给偷了出来带走了。现在你的尸首正被我好生保存着,只等我再把你的魂魄给引回去。” “你个疯子!”顾采薇被他的说辞吓得脸色惨白。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下了,四肢也凉冰冰的,她开始发抖。 她发现,这个人简直比她一开始想象的还要疯狂得多!偷尸体……这种事情他也干得出来! 但被她骂了,宋桓还笑嘻嘻的点头。“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一个疯子,他们都是这么说我的。而只要是我这个疯子想要得到的东西,我就绝对不会放手!” 说罢,他一把将她抱起。“所以,你还是乖乖的跟我走吧!我会让你回归自己的身体,然后也让一切都回归原本的轨道。至于姓杜的,他自己想和顾采芹过一辈子,那他们就好好过一辈子好了,我绝对会祝贺他们早生贵子,子孙满堂!” 别看他生得身量纤瘦,可他的手劲奇大。双手将顾采薇抱在怀里,他足尖一蹬,就带着人跳出窗子,然后几个纵跃之后,人已经出了侯府。 在距离侯府一条街距离的巷口,一辆看起来平淡无奇的马车正停在那里。 宋桓双脚刚着地,一个头戴面具的暗卫就出现了。他主动给宋桓掀开车帘,宋桓抱着顾采薇跳上车,立马吩咐下去:“走!” 马上,顾采薇就察觉到身下的马车一阵晃动,果然开动了!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顾采薇才察觉到手脚慢慢恢复了一点行动力。她却继续保持着躺在马车上的动作,双眼死死盯着宋桓:“二郎君,你为什么就是要苦苦纠缠我?”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所以我才想带着你一起去找到答案啊!”宋桓笑眯眯的说着,伸手来摸摸她的脸颊,“唔,手感一点都不好,还是你以前的身体更好些。你放心,很快我就能让你回去你原本应该回去的位置,你的身体我一直帮你保存得好好的,你等看到就知道了!” 可是她不想看到! 顾采薇心里大叫。 尤其,她不想看到自己的身体被这个人捏在手心里! “你就不怕这件事被少主知道吗?他虽然纵容你,但也毕竟是黑市少主,他不会容许你做出太过离经叛道的行为。”顾采薇继续耐着性子和他讲道理。 可宋桓现在已经疯了。 “等阿兄知道的时候,我已经带着你远走高飞了!那他有本事就派人来追我啊!大不了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死!” “可我不想和你死!”顾采薇低叫,“与其和你死一起,我还不如自己先死了!” “哦,是吗?那不好意思,你这个美梦是完成不了了。”宋桓笑嘻嘻的摇头。 顾采薇却冷冷一笑。“你就这么笃定?” “那是当然!”宋桓定定点头。 顾采薇闻言,她又轻笑了声,突然身形一跃而起,朝着马车外头跳了出去! 宋桓脸色大变,他赶紧也纵身跟着她跳了出去,然后长臂一伸将她抓住,两个人就势一起滚到地上。 但顾采薇先着地,肩头、脸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擦伤了。 宋桓见状,他不禁面色猛沉:“你就那么喜欢他,为了他宁愿连命都不要吗?” “是!”顾采薇定定点头。 宋桓咬牙。“就算是这样,那我也要带你走!你越是喜欢他,我越是不会让你们在一起!你必须是我的!” 说罢,他竟是又将她抱起跳进马车里。而且这一次,他选择双手将她抱在怀里,死活不放开。 顾采薇本来体力就没有完全恢复。刚才那一跃直接消耗掉了她体内的全部精力,而宋桓又将她抱得那么紧,双手更是死死锁扣住她的手腕,让她根本挣脱不开。 此时,顾采薇心里又不由一阵颤抖—— 这个人疯了!真的疯了! 第125章少主扎心 可不管宋桓是真疯还是假疯,现在他被这个人给控制在手里,强行带离了侯府,而且现在还距离侯府越来越远却是事实。 甚至,也不知道宋桓从哪里搞来的通关令牌。他们的马车开到城门口,暗卫掏出令牌给城门守卫看过后,守卫立马转身打开城门。 暗卫立马又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然后她就直接被带出长安城了! 穿过城门后,马车顿时开得更快。不过这个赶车的暗卫技术很好,车轮虽然滚得飞快,但车子却并不怎么摇晃。 不过,顾采薇还是从被掀起一角的车窗里看到了从外头投射进来的一缕微光。 天已经开始亮了。那么,杜隽清应该已经发现她被人带走了吧? 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迅速断定位置、然后赶过来救她? “你还在想那个没用的家伙?” 马上头顶上又传来一声凉凉的喝问。 顾采薇抬起眼。“是。” 斩钉截铁的回答,将宋桓给气得牙痒痒。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了,你非要选他不选我?你信不信,你再敢在我跟前提起这个人一句,我这就让人去杀了他!” “在我眼里,他无论哪里都比你强,这个答案你满不满意?”顾采薇冷声问。 宋桓立马脸都青了。 “老三!”他咬牙切齿一声低吼。 “二郎君,属下在!”车顶上立马传来回应。 “你现在就给我杀回去,把杜隽清——” 宋桓正要交代他去把杜隽清给灭了,但就在这个时候,赶车的暗卫突然猛地一下勒停了马。车里的宋桓一个不防备,他赶紧一手抱住顾采薇,一手抓住车窗,才终于勉强坐稳了。 “怎么回事?”宋桓立马喝问。 “二郎君,有埋伏。”赶车的暗卫回答。 宋桓眼神一冷,他掀开车帘一看,果然看到前头路上已经拦了一排人。站在这一排人最前头的赫然便是杜隽清的左右手杜仁。 宋桓瞬时唇角一勾。“告诉他们,不想死的立刻给我滚一边去!不然,我让他们见不到马上就升起来的太阳!” 暗卫如实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但杜仁却毕恭毕敬的冲着他行个礼:“司马二郎君,您和我家侯爷无冤无仇,还请您将我家夫人给还回来的好。不然,我家侯爷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他也一定会找到你的。” “那你就让他找去好了。以他的本事,他想找到我?只怕还没等找到,他就已经死了!”宋桓冷笑不止。 杜仁眼神一暗,却并没有让行。 宋桓见状,他就颔首。“既然这个人冥顽不灵,老三老四,你们就给他们一个痛快吧!现在我急着赶路,也不想和他们浪费时间。” 老三老四立马跳下车,一把拔出佩刀,一步一步朝杜仁一行人那边走去。 在他们拔出刀的刹那,一抹令人心悸的寒光立马闪现出来。人还没到他们跟前,杜仁一行人就已经齐刷刷在心里打了个寒噤。 这两个人就是特地培养出来的杀器,他们手里的刀子更是杀器中的杀器,刀锋上凝着的那一抹寒意,也不知道是多少亡魂残留在上头的哀怨。在这个黎明时分被释放出来,一下直击向他们的胸口,让他们差点喘不过气来。 两个暗卫话不多说,直接抡起刀子就朝他们砍了过来。 杜仁几个徒劳的举起宝剑反抗,但心里早已经做好了被劈成两半的准备。 但是,忽听—— 铛铛! 黑夜中忽然传来两声脆响,老三老四手里的刀子被两粒飞出来的石子给弹离了他们的手! “谁在暗处?”宋桓见状,他立马也跳下车,但一手依然牢牢将顾采薇给控制在手里。 紧接着,一阵嘚嘚的马蹄声靠近,杜隽清穿过黎明的薄雾出现在他们面前。 见到他,宋桓眼中浮现出一抹讶异。“你竟然这么快就醒过来、还追上来了?” “我早料到你肯定不会死心,一定还会再次潜入侯府偷香窃玉。所以,我早就让她给我准备了许多药材随身带着,防着的就是你这一手。”杜隽清沉声说道。 “那么他们也是你早就安排在这里的?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走这一条路?”宋桓又问。 杜隽清摇头。“我不知道你会走哪一条,所以我在每一个城门外都安排了人把手。然后,她还让她在自己身上种下了引魂香,这样只要我想找到她,我就能找到。”杜隽清老实回答。 宋桓立马笑了。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我真是瞧你了。这才多少时间,你居然就已经进步得这么快,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我真应该一开始就弄死你的。” “二郎君的意思是还想和我决斗?”杜隽清问。 “你想得美!”宋桓冷笑,“那些把戏玩一次就够了,现在我才懒得和你多浪费时间。不过,我倒是对你请来的那个高人很感兴趣。你要是把他给交出来,我想我可以留给你一条全尸。” 没想到听到这话,杜隽清却一脸讶异:“什么高人?” 宋桓继续冷笑。“怎么,你既然都已经动用她的关系请人来帮忙了,那又何必还藏着掖着?你斗不过我,所以想方设法的找人来帮忙,这个完全可以理解。” 但马上,他又幽幽的添上一句:“虽然说,这个法子根本就不管用。我想要你死,你就现在必须得去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没有再找人来帮忙。”杜隽清摇头。 此时,老三也悄悄的对宋桓说了句:“二郎君,方才将我们的刀子打掉的那股力道十分大,不是普通高手所能为。而且,从对方的手法来看,他似乎对我们的身手很熟悉,知道我们的弱点在哪里。” 宋桓瞬时眉心紧拧。 “你们这话什么意思?” 老三低头。“属下的意思是说——那个下手之人,应当是我们的熟人。” “不可能!”宋桓立马摇头,“我的人,怎么可能去帮他们?” “有何不可?” 他话音刚落,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即刻响起。 一阵钻心的凉意瞬息传遍所有人的内心。 就连宋桓,他也不由的手一松,不可置信的回头看。 “阿兄?”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杜仁一行人身后又缓缓开过来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对顾采薇和杜隽清来说一点都不陌生——那赫然就是三个月前他们在永兴县见到过的那一辆! 天才露出一点蒙蒙亮的清晨,路上突然多出来这么一辆黑漆漆的马车,而且也不知道这辆车是用什么做的,走起路来竟然一点声音也无。乍一看去,就仿佛一辆幽灵车突然出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消失。 大清早的,好些人后背上都沁出来一层鸡皮疙瘩。 但是杜隽清没有。 眼看着这辆车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不仅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心头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他大步走上前去,但还没走出去几步就被人给拦下了——这个人竟然是宋桓。 “滚开。”杜隽清冷声说道。 宋桓闻言,他气得直笑。“你知不知道,上次对我说出这两个字的人,他坟头的草有多高了?” 杜隽清白他一眼。“只可惜你现在杀不了我。而且,以后也不可能了。” “谁说的?”宋桓冷喝。 “阿弟,你放他过来。”马上,马车里又传来了那个低沉冷冽的声音。 宋桓已经握住刀把的手一软。 “阿兄!”他忍不住低叫,“你为什么非要帮他们说话?像这种私底下已经污蔑你不知道多少次的人,他早该去死了!” “放他过来。”马车里只传来这四个字。 宋桓虽然极不甘愿,可他还是无奈放行了。 杜隽清却没有直接走开,而是一把握住了顾采薇的手。“把我的妻子还给我。” 宋桓又眼神一冷。“姓杜的,你别得寸进尺!” “把人还给她。”马车里的人又说。 而且这次他说完后,从黑色的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人,他信步来到宋桓身边,毕恭毕敬的冲他行个礼:“二郎君,少主请您将长宁侯夫人还给长宁侯爷。” 顾采薇可以清楚的听到宋桓的牙齿已经磨得咯吱咯吱响。 他双眼死死瞪着杜隽清,但还是放开了手。 杜隽清立马拉着顾采薇走到了马车边上。 “现在,是你下车,还是我上车?”他冷声问。 赶车的暗卫立马掀开车帘。“少主请长宁侯上车。” 杜隽清毫不犹豫的拉着顾采薇爬了上去。 这辆黑漆漆的马车里头也一如他外头的布置,一样漆黑一片。再加上里头坐着一个通体漆黑的男人,现在早上天色又暗,杜隽清差点没看到这个人身在何处。 不过不等他找到人,对方就已经开口了:“这件事是舍弟不对,我会将他带走,不让他再来继续招惹事端。” 杜隽清立马双眼锁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他顿时沉下脸。“就这样么?” “当然,我会让人将娘子的神魂引回来,从此让她一个人稳固在这个身体里,不会再有被人夺舍的哭闹。”少主又开口。 他的意思是要把顾采芹的魂魄给弄走?顾采薇心口微微一紧。 杜隽清也立马握紧了她的手。 可他并没有满足,而是继续问道:“还有呢?” 少主突然不说话了。 杜隽清则是冷笑。“怎么,少主你想对当初做的事情不认账吗?” 空气中出现了片刻的沉默,然后少主的声音再次响起:“杜逸的确是我和房十八娘子生的。” 杜隽清顿时又想抡起拳头揍他了! 但顾采薇死活拉住了他。 然后他们又听到少主说道:“不过当初那本就是一段露水姻缘,我在离开之前已经和她说得很清楚,她不是我父母能看中的女子,所以我们注定没有将来,现在好聚好散便是,她同意了。至于她怀有身孕一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在知道之后,我就过来看了他一眼,也给了他一粒洗髓丹,这算是我对亏欠他的一点弥补。” “就这样?”杜隽清问。 少主点点头。“就这样。” “混蛋!” 杜隽清大怒,抬手就要挥出去一拳。 奈何他的拳头才刚挥出去,半空就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他给拦截了下来。杜隽清才发现,这马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一个人!这人和赶车的车夫一样的装扮,应当是少主的另一个暗卫。 而且,这个人的手法十分高明。他的五指捏住杜隽清的胳膊,既没有将他给捏疼,却也让他分毫动弹不得,更无法碰触到近在咫尺的少主一根汗毛。 发现自己处于这样的境地,杜隽清气愤无比。 顾采薇见状,她也不由心里暗暗着急,赶紧说道:“少主,我夫君他大胆冒犯你的确是他的错,可事关他这辈子唯一的至亲,他的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还请少主您不要和他多计较,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你不要求他!明天是他做了始乱终弃的事,为什么到头来却还要我们来求他?”杜隽清咬牙怒吼。 “我没有始乱终弃。”少主慢悠悠的开口,“而且当时我和她说得一清二楚,如果有了孩子,一定要打掉,千万不能将他生下来。可是,她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回头却背着我把孩子给生了,而且你还将他给养到了这么大。按照规矩,我本来应该在知道消息的时候就把他给弄死的。不过看在他现在已经姓杜的份上,我也打算给娘子还有已逝的高神医一个面子,就不多追究此事了。但是,这个孩子我是不会认的。” 这个人不止话音冰凉冻人,他说出口的这些话,更仿佛一把接着一把的尖刀,一下一下的往人的心口上狠狠戳刺着,杜隽清现在都已经疼得快要麻木了。 虽然他早打定主意不会将杜逸交给这个人。可是,当听到这个人亲口说出不会认杜逸的时候,他心头又燃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但怒急之下,他却一点都不想发火,反而冷冷笑了起来。 “少主您放心,我们杜家的血脉,我杜家养得起!这个孩子从就是以我的儿子身份养大的,以后他也一直都会是我的儿子,我们长宁侯府的世子。什么江湖、什么黑市,那都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我只请你带着你无法无天的弟弟有多远滚多远,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好。”少主当即点头,“你们可以走了。” 他在驱赶他们? 杜隽清又咬咬牙。 “后会无期!” 他冷冷丢下这句话,拉上顾采薇就跳下车。 紧接着,少主的一名暗卫就来到宋桓身边。“二郎君,请上车。” “我不走!”宋桓立马摇头,“我的事情还没有办完,我不要离开!” “司马桓,当初我答应的让你出来逍遥一个月,这一个月内我不会对你的举动有任何阻拦。可是,一个月的期限昨晚上就已经到了。”少主清冷的声音再次从马车里传来。 宋桓气得大叫:“阿兄,这件事都怪你!要不是你和姓房的娘子搞出来一个孩子,还让姓杜的把你的容貌给记下了,我怎么可能也被这个消息给震惊到,反而又在他手下吃了一回亏?如若不然,都不用一个月的时间,我就已经把她给带走了,根本不用等到现在!” 听到这话,顾采薇总算明白为什么宋桓要选在这个时候强行把她从侯府带走了——原来是因为他和少主的一月之期已经到了! 但不管他怎么叫嚷,少主的声音依然低沉清冽:“闲话少说,你输了就是输了。” 此时又一名暗卫走过来。“二郎君可是需要我们助您上车?” 他们这是打算强行把人给抬走了。 当着情敌的面,宋桓可不想这么丢人现眼。 无奈之下,他只能恨恨瞪一眼杜隽清:“你别高兴得太早。我今天走了,改日就一定能回来!” 杜隽清立马转身朝着马车那边行个礼。“还请少主对家人严加管束,不要再放任他出来咬人了。” “长宁侯放心,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少主的声音从车里传来。 宋桓闻言,他又忍不住暗骂几句,就赶紧跳上车。 随后,几名暗卫的身影立马消失无踪,两辆马车都调转方向,迅速驶入忙忙白雾之中不见了踪影。 顾采薇这才送下来一口气,她才察觉到杜隽清的手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她连忙反抓紧他的手。“接下来你可以放心了。” “真的可以吗?”杜隽清低头看她,眼神依然阴沉无比。 顾采薇被看得心里一虚。 “至少……这一年半载是没问题的。” 杜隽清别过头,直接拉着她上马。“先回家吧!” 第126章侯爷又哭了 一轮黄灿灿的太阳慢慢挣脱出地平线,一点一点将金灿灿的光线斜斜撒向天地之间。 阳光落在骑在马背的一对儿女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两个人的影子叠加在一起,慢慢的融合,融合…… 一路无话,大家安安静静的回到了侯府。 一直到杜隽清和顾采薇下了马,杜仁才声问了句:“侯爷,属下还需要去永兴县将世子接回来吗?” “不用了。”杜隽清摇头。 说这话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想起了少主说的那些断情绝义的话,他双手握得死紧,脸色也变得阴沉沉的,仿佛都能滴下来墨汁。 杜仁连忙点头。“是,属下知道了。” 就赶紧退下了。 此时顾程风和齐氏夫妻俩也闻讯赶了过来。 “阿薇,你们可算是回来了!”齐氏连忙过来拉上顾采薇的手,“当时发现不对,我和你阿爹就想跟过去,可女婿死活不让,说这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情,就该交给他来解决,然后就自己走了。留下我们在这里提心吊胆的等,我这颗心啊,直到现在还跳个不住!” “阿娘您放心,已经没事了,司马桓也已经离开了。”顾采薇连忙说道。 杜隽清此时沉沉开口:“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说话。” 就立马转身走了。 齐氏顿时又抿抿唇。“女婿看样子很不高兴?” “是啊,深受打击。”顾采薇无奈叹口气,就一边和齐氏夫妻俩往里走,一边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 齐氏和顾程远听完,他们都面露出一抹气愤。 “少主此举的确太无良了!”齐氏咬牙骂道,“好好的娘子,人家对他也是付出了真心的,他可说不要就不好了。既然口口声声说人家不是他家族能认定的妻子,那他又为何要和她在一起?这不是平白给了人希望,却马上又让人绝望吗?这种男人最可恶了!” 顾程风站在男人的角度想了想,他声开口:“男人嘛,心里明白自己的婚姻不能完全受自己控制,但一颗心却受到这个娘子吸引,然后两个人你情我愿的有了一段甜蜜时光,这也是常有的事。只是事情过去,少主都已经抽身了,这娘子却还沉浸在这份情意中不能自拔,甚至还偷偷的生下孩子……这件事她着实做错了。” 齐氏立马瞪他。“都怪你们这群臭男人!你们喜欢娘子就追求,弄到手了玩够了就放手,反正自己爽完了,你们哪管别人有没有被搞大肚子?可对娘子而言,那好歹也是自己肚子里的一块肉,自己的血脉!她哪里能说不要就不要?这孩子不管是打掉还是生下来,对她都是两难,都是莫大的伤害。多少人都因为这事被折磨得活不下去。可你倒好,还口口声声是她做错了事?那一开始又是谁主动去纠缠的她,还让她怀上孩子的?你们要是不碰她们,她们能怀孕产子吗?” 她越说越激动,到最后都咳嗽了起来。 顾程风赶紧力给她拍着背,一边声的说道:“我又没做过这种事情,你干嘛对我这么凶?刚才我也不过是站在男人的立场上理解一下这件事而已。” “所以我说你们男人都是坏胚子!”齐氏还忍不住骂。 顾程风张张嘴,齐氏冷笑:“怎么,你还想为你们男人辩驳?” 顾程风就赶紧闭嘴,一声不再多吭。 顾采薇见状,她额头上都不禁掉下好几根黑线。 她连忙挽上齐氏的胳膊。“好了阿娘,您就别和阿爹发脾气了。阿爹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始乱终弃那种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您现在心里有气,那也该对做了这等事的人去发,阿爹他是无辜的!” “就是就是,这种事情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做!”顾程风赶紧点头。 紧跟着他就转移话题:“对了阿薇,你说二郎君已经对你坦诚,他把你的尸首给偷走了?” 顾采薇无奈点头。“是啊!而且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十有**说的是真的。” 顾程风夫妻就沉下脸。 “这件事他的确做得太过分了!偷你的尸首……方才遇到少主,你就没有让少主答应将你的身体还回来吗?” 顾采薇摇头。“司马桓当时就已经要疯了,要是我再提起那件事,我肯定会更加癫狂,那还是算了吧。不过一具皮相罢了,他爱拿去就拿去,我现在在这个身体里过得也挺好。” “可怕就怕,他不知道又要对你的尸首做出什么事来。”顾程风沉声道。 “所以呀,咱们得尽快对江湖上的人都公布消息,请他们来参加我的婚礼,这样大家就能知道我现在的模样,不会被司马桓新折腾出来的幺蛾子给骗了。”顾采薇忙说道。 顾程风和齐氏齐刷刷将目光对准了她。 顾采薇扬起笑脸。“阿爹阿娘,您难道不觉得我这个主意很好吗?” “嗯,是很好。”齐氏冷冷点头。 顾程风则是别开头低叹了句:“的确女儿大了不由爹娘啊!” 顾采薇顿时干笑,她连忙两只手一边一个拉上顾程风和齐氏:“阿爹阿娘,我知道你们心里舍不得我,其实我也很舍不得你们。但现在情况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和七郎之间除了一个婚礼,其他都和成亲了没两样。既然如此,咱们又何必还拖着?再说了,就算成亲了我也还是你们的女儿啊!难不成你们以后就不认我了?” 顾程风本来脾气就软,又怕娘子又疼女儿。现在一看女儿撒娇,他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舍得,但终究还是不忍心拒绝女儿。 齐氏刚和顾程风生了半天的气,现在被女儿软绵绵的安慰几句,她心里也舒服多了。她也无奈叹口气:“罢了,虽说这个女婿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可既然你喜欢,那就是他好了。反正日子过不好还能和离,他真想困你也困不住!” 顾采薇嘴角抽了抽,心里暗暗庆幸亏得杜隽清不在这里,不然他的心情必定会雪上加霜。 一晃到了晚上。 原本白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可等到傍晚时分,突然大片大片的乌云在长安城上空聚集起来,然后—— 轰隆隆隆…… 一阵阵的惊雷接连滚过,低沉压抑的闷响仿佛就近在人的耳边。间或还有一道闪电穿空而过,闪亮的色彩将漆黑的夜空生生撕成两半,噼啪一声裂响炸得人头皮直发麻。 紧接着,大雨哗啦啦的落了下来,将秋老虎的燥热完全压制了下去。 顾采薇和杜隽清依偎在一起,顾采薇一手扶着杜隽清的肩膀,指尖轻轻在上头画着圈:“现在心情好点了没有?” “没有。”杜隽清诚实回答。 顾采薇无语摇头。“我劝你还是赶紧接受这个事实吧!其实我觉得少主这次表态挺好的,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直接斩断了和阿逸之间的关系。这样的话,以后咱们也就能放心的养着他了。”“我知道。我只是为我阿姐不值。”杜隽清冷声说。 “可这也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只能说她太傻了,对一份感情过分投入,甚至都失去了自我。而且早在选择这么做的时候,她就已经能预料到最终的结局了。她是你阿姐,她又不傻,怎么可能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我就是心里难受。”杜隽清低声说着,慢慢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肩膀还忍不住的颤动了两下。 又是这么一副受伤的大狗模样,一头钻进她怀里来寻求安抚了。 顾采薇连忙给他顺顺毛。“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难受,你就别再多想了,今晚上好好睡觉吧!难得晚上这么凉爽,咱们可算是能睡一个好觉了。” “我睡不着。”杜隽清闷闷的声音从她颈窝里传来。 男人暖暖的呼吸喷洒在她脖子上,让她也觉得痒痒的。 顾采薇好无奈。“那你想让我怎样?给你一颗安神丸吃?” “不要。”男人嘴里还闷闷的说着,一双手却已经开始不老实的攀上她的腰肢。 顾采薇顿时咬牙。 这个混账东西!一边给她装忧郁,可身体干嘛还那么诚实?他又把她给骗了! 她顿时一个翻身,把男人给推到下头。“那就是想出出汗,把剩余精力发泄干净后再睡咯?好,我满足你!” 轰隆隆…… 又一个大雷在头顶上滚过,将两个人的声音给完全压制了下去。 这一晚,顾采薇可算是放松的睡了个好觉。 不过,第二天一早起来,她就发现琉璃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发生什么事了?”她轻声问。 琉璃抿唇,似乎还在考虑该怎么说话,晓芳儿就已经开口:“夫人,是这样的,昨晚上不是打雷闪电吗?然后宋神医的宅子莫名被闪电击中,到现在都已经烧成一片废墟了!” 竟有这事?这也未免太巧合了点! 顾采薇立马察觉到不对,她又看看琉璃:“应该还有别的消息。” 琉璃点头。“昨晚上雨太大,又打雷闪电的,大家看到起火了也没法过来帮忙,只能眼睁睁看着偌大的宅子一直被烧。等到后半夜雨停了,长安令带人过去查看,才发现房间里的……宋神医已经被烧成了一块焦炭。” “宋神医?焦炭?”顾采薇眉梢一挑。 琉璃点头。“他们是那么说的。” 晓芳儿赶紧又补充一句:“现在大家都在说,不知道这个人是干了多少坏事,才会被雷给活活劈死呢!” 顾采薇顿时笑了。 “这么快就已经有人编织出这样的传言来了?看来少主真是煞费苦心。” 如此一来,宋桓这个人就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女皇陛下妄图借尸还魂返老还童的希望又破灭了。而且,那个挑起事端的人还死得这么惨,不知道她得知消息后又会气成什么样? 再等到中午时分,顾采薇等人一起用完午膳,大家又坐在一起喝茶消食,琉璃突然端过来一碗参汤送到顾采薇面前。 顾采薇挑眉。“我不需要大补。” “娘子,这碗汤是婢子给去给您端茶的时候,出现在婢子跟前的,而原本属于您的茶碗已经不见了。而且,鼻子还在碗边上发现了这个。”琉璃说道。 居然有人手脚这么快,不过转个身的功夫就把她的茶碗给调换了? 杜隽清眉心一拧,齐氏和顾程风则是在看到琉璃手里那一块黑不溜丢的木牌之后,他们都放松下来。 “这是少主给你送来的解药,喝了吧!”顾程风说道。 顾采薇点点头,接过来就要喝。 杜隽清却拉住顾采薇。“真能喝吗?” “少主赐给的东西,就算是毒药也得喝啊,不然可就是对少主的大不敬了。”顾采薇笑道,轻轻推开他的手,就将这碗参汤一饮而尽。 喝下之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突然手一松,手里的碗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但大家已经没空理会这个碗了。因为——顾采薇此时也已经脸色变得惨白惨白的,整个人也控制不住的朝下滑落下去。 杜隽清连忙把她给拉住,但马上他就发现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只见顾采薇猛地抬起头,眼神却变得阴沉无比。 对上这双眼,杜隽清心里咯噔一下! “顾采芹……”他低声叫道。 “杜隽清!”马上,就听到顾采芹独有的尖叫声响起,她突然一下扑过来,抱住杜隽清的脖子就死死咬了下去。 杜隽清眉头一皱,他赶紧将她给推开。但顾采芹的牙齿早已经深深的陷进她的脖子里,他只一推,就察觉到自己的皮肉都被往旁拉过去,他疼得额头上冷汗直冒。 顾程风和齐氏见状,顾程风连忙上前一步,一个手刀落在顾采芹脖子上。 顾采芹这才松开手滑落在地。但她的双眼才刚刚闭上,马上就又睁开了。 “阿爹,阿娘……”此时又听顾采薇低低的哭声响起。她的一个人蜷缩在地上,脸上早已经不见了一丝血色,脸上的冷汗也迅速集结成一大滴,然后滚滚落下,但马上又有新的冷汗冒出来。不一会,她就仿佛被泡在了汗水里一般。 “好疼,我好疼啊!”顾采薇难受的来回翻滚,低叫。 别说杜隽清,齐氏和顾程风见状,他们也都心疼得不行。 杜隽清连忙要上前去,却被顾程风给拦下来。“你别过去。” “可是她都已经这样了……” “把二娘子的神魂从这个身体里彻底剥离出去,还要让七娘子的魂魄稳稳驻扎下来,这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件事少主恐怕也是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操办成功,咱们无关人员就不要在里头胡乱插手,免得扰乱了少主早就做好的安排。”顾程风沉声说道。 齐氏也点头。“一点肌肤之痛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这两个人,他们是亲爹娘吗?杜隽清很想问。 而且,听他们的意思,他们分明对这个少主的所作所为十分的信任和推崇。这更让他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偏偏这个时候,外头又来人了。 “侯爷,女皇陛下命人传来口谕,要请夫人进宫!” “告诉他们,夫人病了!”杜隽清冷声说道。 “侯爷,来传话的人说了,女皇陛下现在就想见到夫人,所以不管夫人有没有病,他们都要请夫人进宫。而且……他们还随行带了太医过来。” 杜隽清本来现在就担心的要死,结果现在还闯过来一个找事了,他霎时怒火中烧。 “太医是吗?好!你现在就让太医过来!只要他能将本侯的夫人治好,本侯现在就和夫人一起进宫去!” 察觉到他的怒气,传话的厮都吓得一个激灵,他连忙转身跑出去将杜隽清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 传女皇口谕的太监闻言气得脸都青了。“这个长宁侯不过仗着一个铁矿,脾气还真是越来越大了!今天我倒要看看,他的夫人能病成什么样子!只要她人没死,那就必须给我进宫去!” 尖声尖气的丢下这句话,他抬脚就往里走。 可是,当真是看到还在原地翻滚尖叫的顾采薇的时候,他早下定的决心就瞬息被击成了一地碎片。 “杜隽清,杜隽清!你好狠!我要杀了你!杀了她!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明显察觉到自己要被除掉了,顾采芹抓紧最后的机会疯狂大叫,张牙舞爪的……居然是将双手掐上了自己的脖子? 她用的力气这么大,她自己都被掐得直翻白眼,双腿乱蹬。 但马上,顾采薇的魂魄又冒出头来。她赶紧垂下双手,嗓子里一阵重重咳嗽,眼角因为痛苦不停的流泪。 “阿爹阿娘,七郎,我难受,疼……” 她低叫着,嗓音都沙哑了。这模样看着,越发的让人心疼。 但马上,顾采芹又抓紧机会占据上风。她折腾一通之后,人又换成了顾采薇…… 两个人的魂魄轮流主宰这个身体,顾采芹尖叫、自残,顾采薇痛苦呻吟,满地翻滚。到最后,她的脸都扭曲了,身体也扭曲成各种诡异的弧度。 太监见状,他也吓得脸都白了。 “这这这……这到底怎么一回事?长宁侯夫人莫不是鬼上身了吧?” “这就是强行借尸还魂的下场。”齐氏慢声说道,“你只管将这个情形看仔细了,也好回头去向女皇陛下描述,让她知道逆天而行的结局。” 太监立马一个激灵,但他还是板起脸:“你胡说些什么?这等乱力怪神之事不得瞎编乱造!我看长宁侯夫人根本就是得了癔症了!” 嘴里这么说着,他的双眼还是死死盯着顾采薇,暗暗将她的所有反应都给记在了心里。 眼看顾采薇经过足足一炷香时间的折腾之后,体力逐渐消耗殆尽,嗓音也嘶哑得几乎叫不出来了,杜隽清终于忍不住冲过去将她给抱了起来。 “七娘,七娘,你怎么样?”他柔声问道。 顾采薇抬起头,泪眼迷蒙的眸子看看他。“七郎,疼……” 但马上,她又眼神一变,再次低头往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下去! 那里是他还没有痊愈的伤口! 杜隽清额头上啪啪啪接连爆开好几根青筋,但他依然身形不动,任由她死命的咬。 这个身体终究力气不足。所以顾采芹不过狠狠咬了两下,她就发现自己的牙根酸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无奈放开手,她舔一舔唇角的血迹,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你们这对狗男女,为了谋取私利,竟然干出夺舍的事情,我恨死你们了!我告诉你们,现在我是斗不过你们,可你们也别给我太得意了!就算我死了,我也会化为厉鬼,回来找你们报仇!” “你这样的人,连个人都当不好,又怎么可能化成厉鬼?”杜隽清却说道。 顾采芹双眼圆瞪。“你不信我?” 杜隽清摇头。“除非你能用实力证明,以你的精神力,你现在还可以将桌上的茶盏推下来摔碎,我就信你。” “好!” 顾采芹立刻点头,赶紧转头看向距离她约莫十步远的茶盏。 她站起来,佝偻着身形一步一步的挪过去。就在即将接近茶盏的时候,她突然一下扑过去,指尖碰触到茶盏,再是尽全身力气将之一推! 哗啦! 茶盏从案几上滑落,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哈哈哈,我成功了!成功了!” 顾采芹瞬时欢喜雀跃。但马上,她又身形一软,双眼紧闭倒地不起。 杜隽清又上前去将她抱起来,可她没有再醒过来,而是继续闭着眼,仿佛累坏了陷入熟睡一般。 杜隽清连叫了好几声,也不见她有任何反应。他连忙抱着她就朝卧房那边冲过去,一边冲一边大喊:“太医呢?快过来!” “来了来了!”早已经看呆了的太医赶紧答应着,提着药箱跟在他身后一路狂奔。 齐氏见状,她赶紧松了口气。“这下好了,最后一点顾虑也被打消了。” 太监看得莫名其妙。“长宁侯最后此举是何意?” “长宁侯这是哄骗二娘子将最后的心力都放在了推落茶盏上。那时候的她满心里想着的都是如何将茶盏推落,至于不肯离开这个身体、乃至变厉鬼回来报复那些,都已经被她抛诸脑后。所以,在她离开之际,她脑子里只有成功的欢喜,却没有怨愤不甘。这样的她,自然是无法变成厉鬼回来报复的。”齐氏慢悠悠的说道。 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没看出来,咱们女婿的心思竟然转换得这么快,一下就把二娘子的怨恨给破解了。二娘子她……实在是不够聪明。” 太监听明白了其中的渊源,他顿时一个激灵。 长宁侯……他竟然精明至此! 齐氏一边说着话,一边和顾程风往顾采薇和杜隽清的卧房那边走去,太监自然也跟上了。 他们在外头等了半天,才见到太医慢慢走出来。 “太医,我女儿怎么样?”顾程风连忙上前问。 太医长叹口气。“长宁侯夫人现在身体亏空得十分厉害,精气神也受损严重,很有可能她以后就是一个傻子了。当然,如果你们能请到绝世神医来给她医治,再让她好生调理,她或许也能好转也未可知。” 齐氏和顾程风顿时都脸色大变。 太监听到这话,他也吓了一跳。“竟然这么严重吗?我还以为……” 太医摇摇头。“这种事情我无能为力,当下我觉得还是请钦天监的人来为长宁侯夫人镇魂最为妥当。” 也就是说,顾采薇现在的状况已经超出了医术的范畴,只能用巫术来解决了。 太监心里又咯噔一下,他连忙点头。“既然如此,我这就回去禀报女皇陛下,请女皇陛下派出钦天监监正来为长宁侯夫人镇魂!” 说完,他赶紧走了。 至于女皇要求他无论如何要将顾采薇给带进宫去这件事,他早已经扔到一边。 果然,皇宫里的女皇听他说完发生在顾采薇身上的事情,她一张脸都变得黑沉沉的。 “一夕之间,宋神医被雷劈死,长宁侯夫人也经历过极大的痛苦之后陷入了昏迷……这果真是老天爷在向朕示警,不许朕逆天而行么?”她低声自言自语。 但终究她还是不肯信命,很快吩咐下去:“来人,请国师!还有钦天监监正,让他们一起往长宁侯府那边走一趟!” 然而不管国师也好,钦天监监正也罢,他们往长宁侯府上走上一圈,最终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长宁侯夫人换魂的举动损伤实在是太大,她就算真要恢复如初,那少说也得个三五年时间! 而三五年,女皇如何等得了?有这个空隙,那些拥护李唐王朝的朝臣们肯定早已经拥立了李姓皇子,整个大周朝早已经改朝换代了! 等她再回复过来重新出山,她又能如何呃?再和当初一般,一步一步从最底层爬上来,最终掌管天下吗? 但是她也心知肚明,她之所以能站在现在这个高度,除了自己手腕强硬、野心十足外,也都多亏了当时的天时地利人和。然而现在……时代已经改变了。她想换一个躯壳重写当初的辉煌,此举难上加难。 “罢了,此事先搁置一边,容朕想清楚后再议。只不过长宁侯府那边……你们依然要多派人监视,关于长宁侯夫人的任何变化朕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女皇沉声喝道。 说到底,她就是不死心,也一直期盼着顾采薇的换魂最终还是取得了成功的。 她的期盼是正确的。 在钦天监监正和国师离开后,顾采薇的床头就又多出来了一碗热汤。 琉璃再将汤送进顾采薇嘴里,等到第二天,顾采薇终于悠悠转醒,眼中也闪现出了一丝光亮。 杜隽清一直守在她床头。见她睁开眼,他又是激动又是害怕,好半天才声问出声:“七娘,是你吗?” 顾采薇眨眨眼。“水……” 嗓音嘶哑的难受。 杜隽清连忙亲手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过来给她喝下,然后又问:“七娘,是你吗?” 顾采薇就忍不住软绵绵的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不是我,还能是谁?难不成你还盼着顾采芹能回来吗?” 果真是她! 杜隽清瞬时激动得恨不能放声欢呼! 可他马上就察觉到嗓子里就像是塞了一团棉花,让他根本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跳起来,想手舞足蹈,但他最终他还是伸出手去,一把将顾采薇给死死抱在了怀里。 他的力气这么大,就像是要把她给融进骨血里去一般,顾采薇骨头都被他给抓得生疼。 只是她现在浑身无力,也就只能任由他抱着,嘴里低声抗议:“你轻点,我难受。” “不轻,轻不了!”杜隽清用力摇头,手劲反倒越来越大。 顾采薇皱皱眉,她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察觉到脖子上传来一阵湿漉漉的感觉——他又哭了? 咦,她为什么要说又? 顾采薇突然忍不住扑哧一声。 杜隽清原本正沉浸在他又是悲伤又是快活的情绪里。结果猛地听到顾采薇破功笑出来,他身形一顿,无奈放开手。“你笑什么?” “你又哭了。”顾采薇看着他红通通的眼睛说道。 “没有又,这是第一次。”杜隽清狡辩。 不过话说完,他又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但这次力量轻多了。 “真好,真好。”他抱着她,轻轻摇晃着,还带着泪痕的脸上现在却又浮现出一抹傻笑,“现在你终于是你了,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真好。” 顾采薇也勾勾嘴角。“是啊!我可以确定——顾采芹已经不在了。真好。” 眼看这对儿女紧紧相拥,一起傻笑着,门口的齐氏和顾程风两个人也不由擦擦眼角,他们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哎,可真是不容易呢!”顾程风低叹。 “可不是吗?”齐氏也摇头,“接下来,还真该给他们筹备婚事了。我的女儿,可不能这样没名没分的跟着别的男人!” “那是自然。”顾程风连忙点头。 “不过……”顿一顿,他低声说道,“夫人,之前我想向阳山人打听了这样的还魂之法,昨天晚上他终于给我回消息了。我才发现,要完成这个仪式,需要付出的东西可不少,其中甚至有……” 他附在齐氏耳边低语几句。 齐氏听完,她立马眼中浮现出一抹无奈。“那个孩子,他可真是……但是!” 马上她又眼神一冷:“这件事绝对不能让阿薇知道!” 第127章成亲 顾程风闻言一愣:“娘子,这是为什么?” “本来一切都是他自找的,那么现在的苦果也理应他自己咽。这件事和我的阿薇有什么关系?你把事情告诉阿薇,只能平白让她心情不好。这又是何苦?”齐氏理直气壮的说道。 “可他这么做也是为了……” “他只是为了他自己!”齐氏猛地打断顾程风。 顾程风肩膀一抖,嘴皮子再哆嗦几下,就低下头不说话了。 齐氏再狠狠瞪他一眼:“反正,这件事到此为止。那小子前些日子都折腾出来些什么幺蛾子你又不是没看到,难不成你还真想把阿薇交到他手里去??” 顾程风连忙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 “既然没有,那你就给我把嘴巴闭紧点!”齐氏没好气的说着,然后再转头看看依然互相依偎在一起的杜隽清和顾采薇,她又轻叹口气,“这么比起来,我发现阿薇自己选的女婿也还不错了。好歹他脾性温和,还知道疼人。真遇到事了,他也不怕不躲,知道护着自己的娘子。就是身份还是本事欠缺了些……不过那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大不了咱们多帮衬他一些就是了。” 顾程风也忍不住又透过门缝往里看了眼。虽然女儿现在被别的男人搂在怀里这件事依然让他心里不太舒服,可想想杜隽清最近的表现,他对齐氏的说辞还是十分赞同的。 “不管怎么说,阿薇的眼光还是不差的。” 两个人小声说着话,就慢慢的后退,决定不去打扰这对小儿女。 不过因为这件事,顾采薇的身体受损极为严重。虽然接下来每天少主的人都悄悄送来安定神魂的药给她,但顾采薇依然有气无力的,一直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勉强能下地行走。 这些日子,杜隽清除了处理公事外,其他时间都陪在她身边。 好容易看到顾采薇的精神渐渐好了,他就主动提议:“我们成亲吧!” 啊? 顾采薇闻言愣了愣。“成什么亲?” “当然是举办婚礼,将你我的亲事昭告天下啊!”杜隽清定定说道,“只可惜,我已经和顾采芹办过一次婚事了,所以这次再办的话,也就只能悄悄的摆一桌酒席,请所有宾客过来吃顿饭,其他诸如纳彩迎亲那些礼节统统不能从头来一遍。这方面,你要委屈一点了。” 顾采薇听了,她顿时脸上又慢慢扬起一抹欢愉的笑。 “没关系,不委屈的!”她赶紧摇头,就又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正好我之前就嫌弃那些礼节冗余繁琐呢!既然现在能避掉那就最好不过了!我不在乎的!当然,如果你真觉得委屈了我,那以后记得对我好点、多听我的话,那就行了。” “那是当然!”杜隽清立马点头。 顾采薇就笑得更欢快了。 这些日子顾程风夫妻一直都住在侯府上。既然决定了要办婚礼,杜隽清当然就将他的计划告知了连各位长辈。 齐氏和顾程风听后,他们也都点头。“既然你们都已经决定好了,那就这么办吧!也该是时候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了。” 杜隽清不由嘴角抽了抽。 这种话他怎么听着觉得那么别扭?一般来说,只有男人对女人负责、给女人名分的。可轮到他和顾采薇,却成了顾采薇给他名分! 但这话并没有让他生气,因为他心里很清楚——顾采薇的身份的确比他厉害多了,尤其是在黑市上。等他们的婚事昭告天下,黑市上的人自然就知道了他的存在。以后他再出去行走的话,黑道上的人自然也会看在小娘子的面子上对他礼让几分。这可不就是给他名分吗? “真没想到,我活了这么多年,都要成第三次亲了,这也注定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也是最庄重正经的一次,结果却是……”他都忍不住自嘲。 但嘴上这么说着,他的嘴角却又已经不由自主的高高翘起,心里也早已经开始筹划起婚礼的细节来了! 其实他们的这个婚礼主要是面对顾采薇这边的亲朋好友的。所以婚事最终决定就在顾采薇的别院那边举办,排场也不用太大,只是酒席要丰盛一些。 杜隽清安排婚事细节,顾采薇亲手拟好了菜单,再将每一样菜的做法教给厨子。 一个月后,等到顾采薇的精神已经好多了,他们的婚礼也风风光光的开始了! 因为省去了迎亲的环节,所以顾采薇一早起来就领着琉璃和晓芳儿在厨房里调度指挥。一直到齐氏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把她给捉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玩儿?赶紧跟我回去梳妆打扮去!” “阿娘阿娘,你等一等!这个烤全羊就差刷最后一遍调料了!等刷完了我就走。这个是今天酒席上的硬菜,也是扬明子最爱吃的,必须我亲手来做!” 顾采薇连忙叫着,一手还拿着小刷子手脚轻快的在已经烤得浑身金黄、滋滋冒油的羊身上刷上她亲手做的调料。 等调料刷过,整只羊再在火上滚一遍,一股扑鼻的羊肉香味混合着香料的味道一起汹涌而来。这味道香浓却不腻味,香料的味道清晰可闻,却并不喧宾夺主。两者夹杂在一起,香料恰到好处的中和了羊肉的腥膻油腻,又放大了羊肉的鲜香,真个诱人的很。 齐氏闻到味道,她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好艰难的才下定决心先把女儿给拖走再说! 顾采薇一边被齐氏给拖走,还一边不停的交代厨娘:“酿豆角的处理细节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你千万要记得!还有锅里的蜜豆一口酥还差一口气,再蒸上半盏茶的时间就够了,时间千万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口感就不那么酥脆了,少了又稍稍有点生;还有那一份臭豆腐!做好后一定要用盘子扣起来,不能让味道跑了,不然贵人可就不爱吃了!还有那个……” “你给我够了!” 齐氏快被她气得忍不住直戳她的脑门:“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今天你是新嫁娘?” “阿娘,我知道啊!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才想让今天过来做客的人都吃好些。今天能上门来参加婚礼的,可都是和咱们家关系不浅的人家呢!尤其好些都还和外公是故交,所以我……” “就是因为关系不浅,所以他们是来观礼的,又不是来吃东西的!”齐氏没好气得说道。 顾采薇眨眨眼。“怕就怕,有些人还真是打着这个主意呢!” 齐氏一顿,她跺跺脚。“那他们也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我女儿大喜的日子,谁有心思伺候他们?” 顾采薇顿时闭上嘴不多说了。 然后,齐氏就把她给拉回去房里,先按进浴桶里洗干净身上的油烟,然后换上嫁衣,开始梳妆打扮。 此时的杜隽清则是早换上了大红的新郎服,正同顾程风一道在门口迎接宾客。 如果不是从顾采薇嘴里知道了世上还有一个地下黑市的存在,杜隽清更不会知道——原来就在天子脚下,所有人都认为守卫森严的长安城里,这里居然还隐藏那么多高人! 从早上天刚亮开始,府上就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人了。而且来的他一个都不认识! 还是顾程风在一旁帮他介绍:“这一位是飞龙将军,他最擅长制造暗器。他做出来的暗器有一大特点,那就是——轻薄短小,极易隐藏,但杀伤力却也极大。他和欧神子扶风子的师父扬明子是死对头,之前两个人每年都要比试一次。不过现在扬明子年纪大了归隐山林,他没了对手,脾气越来越暴躁,见谁都没好脸色。那一位是白鹰王,他论文论武都不怎么样,却有一项家传的绝技,那就是——可以用笛声操纵鹰雀为他所用。还有这个人……” 一连串的介绍下来,杜隽清大开眼界。 只不过,在他竭尽全力的将这些人的名号和面孔记下来的时候,这些人每一个进门,也都会仔细打量他一通。那眼神,简直挑剔苛刻到了极致。 而且常常有人打量过后,还冲着顾程风轻哼:“毒王月白,这一位真是小娘子选的夫婿?我也没看出他有多少特别的——他是不是给小娘子灌迷魂汤了?” 杜隽清眼神一冷,垂在袖子里的双手紧握成拳。 顾程风却浅笑:“没错,他就是我家小娘子亲自选的夫婿。我女儿的眼光你们只管放心,以后他肯定会让你们知道她为什么做出这个选择的。” “但愿如此吧!”听到这话,大家都只凉凉点头,却还是一副并没有被说服的表情。 杜隽清顿时脸色更阴沉得厉害。 顾程风见状,他连忙轻轻在杜隽清肩上拍了拍:“早在筹备婚事之前,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会遇到这种事情。不过,如果你现在想后悔的话也还来得及。大不了今天就当做是我们宴请朋友过来团聚一场好了!” “我没有后悔。”杜隽清立马摇头,“我只是才发现,原来她比我想象得还要优秀得多。既然如此,我就更该迎头赶上,争取早日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的名号,也好让这些今天都瞧不起我的人都明白——她的选择没有错!” 话音刚落,他突然嗅到一股香风来袭。紧接着,一个细软的身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直往他身上贴了过来。 “嘻嘻,原来这一位就是小娘子的夫婿啊?我看看……呀,长得细皮嫩肉的,胳膊腿却结实得很,一看就知道是个深藏不漏的主!就是不知道,你藏在最里头的那一份是不是最厉害?不然小娘子何故丢下她那么多未婚夫只要你啊?”声音的主人一边说着话,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已经开始在他身上抓捏,甚至还往下头走去了! 杜隽清根本没想到有人会对他做出这等动作,他一开始吓了一跳,然后立马反应过来,就抓住那只手推开,然后自己赶紧后退几步。 然后他才看清楚这个来人的真面目,他登时心里都咯噔一下—— 好一个娇媚动人的小娘子! 只见这个小娘子也就二八年华,她生得并不绝艳,但脸上却生了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她眼底有如凝着一汪春水,不管看谁都是如此的水波荡漾,情意绵绵。 而且一眼看过来,她眼睛里就像是伸出来两只小勾子,一下就勾住了人的心弦,轻轻拨弄出了婉转的音调。 杜隽清乍一眼看过去,他的心口都不由的狠狠跳动几下,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让自己的心情面前平静下来。 但此时这个小娘子又已经主动凑了过来,她还妄想再抱住杜隽清,但没想到杜隽清连忙后退,口中高喊:“小娘子请守礼!如果你今天不是来参加我同我夫人的婚礼的,那就请你走开!我们府上不欢迎你!” 小娘子脸上的笑容立马僵硬了。 “哈哈哈!” 马上,又一阵爽朗的笑声从旁传来。 杜隽清转开目光,就见一个英姿飒爽的小娘子大步走了过来。 她径自来到娇媚的小娘子身边,一手揽上她的肩膀:“怎么样,又一个男人没有被你的狐狸眼勾住,是不是很失望?我早和你说了,七娘选中的男人,就算再贪杯好色,那也必定会被她调教成对她死心塌地的那种。你想把人给勾走,那是不可能的!” 娇媚的小娘子恨恨一跺脚,脸上的温柔妩媚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我就帮七娘试试,不行吗?现在他通过了考验,我也就能放心的把七娘交给他了!” 杜隽清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人刚才是故意在试探他? 他立马面色变得更加阴沉:“这位小娘子,你这手段也未免太下作了些!而且,今天是我同七娘成亲的好日子,你现在做出这等事,虽说失败是注定的。可不管成也好,败也罢,那都会扫了大家的兴。你就没想过,事情过后你该如何收场吗?” 他义正言辞的一番话,把这两个小娘子都吓了一大跳。 不过马上,她们就抱在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杜隽清眉头一皱,就听那个娇美的小娘子说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收场的?若是我成了,那我就能让我的小姐妹成功远离一个贱男人,这是我这辈子莫大的功德;若是败了,我也就能放心的让她嫁,大不了回头我向她陪个不是就是了!七娘性情宽容,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我们计较呢!在场的宾客更是如此,他们哪会在意这点小事?” 说着,她还笑嘻嘻的问四周围的宾客们。“你们说是不是?” “林女侠说得没错!”宾客们纷纷点头回应。 听到这个称呼,杜隽清瞬时眉头皱得更紧:“林女侠?难道说,你们就是林晓芳、林无名姐妹?” “呀,看来七娘她曾经同你提过我们?那我们就放心了!”两个小娘子闻言,她们又笑成一团。 杜隽清点头。“她当然提过你们,而且提过不止一次。” 只是,顾采薇之前一再和他强调,这姐妹二人武艺高强,从小就走江湖,所以杜隽清脑海中浮现的都是两个一身冷酷、英姿飒爽的侠女形象。结果现在看到这两个人……他一开始还真没把她们的身份往侠女上头想。 而在他说出这两个人身份的瞬间,那位娇媚的小娘子——也就是林晓芳已经将眼底的柔媚一收,身板也微微朝上一挺,瞬息她身上那一股娇软甜腻的气度就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了同身边的林无名一般英姿勃勃的女侠模样。 她们忙冲着杜隽清拱拱手:“长宁侯,对不住了,方才我们不过随便试探一下你,我们也只是为了七娘子的未来幸福考虑。不过现在你已经过关了,我们可以放心的把七娘子交给你了!” 说完,她们就主动同杜隽清拉开距离。“七娘子现在在哪里?我们要去找她!对了,七娘子不是说她身边还有一个和我一样名字的丫鬟吗?我也要见见她!” 一个丫鬟连忙上前,将她们给引走了。 杜隽清才连忙松了口气,他伸手擦擦脑门上的热汗。 顾程风此时才又靠过来。“你应该庆幸阿薇一开始没有让她们找过来,不然她们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你过关。” “我知道。”杜隽清颔首。 顾程风也就拍拍他的肩膀。“一切才刚开始呢,你慢慢享受吧!” 杜隽清又嘴角抽了抽,但他还是点头。“好,我知道了。” 接下来……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过来的宾客身份也越来越厉害。当然,这一个个看他的眼神越发的凌厉,好几个人的目光简直都快跟磨砺了的刀子似的,就差当众把他给剁成肉酱了! 至于这些人的身份—— “他们就是阿薇的未婚夫。”顾程风及时告知他。 杜隽清就明白了。他当即昂首挺胸,大大方方的上去招待他们,立马又让这些人忍不住瞪了他半天。 在这件事上,杜隽清是获胜者,所以他毫不畏惧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反倒将下巴抬得更高,脸上的笑容也放得更加绚烂——他就是要气死他们! 好容易等到黄昏时分,司仪一声高喊——“吉时到!迎新娘!” 杜隽清闻言心头莫名一阵激动,他下意识的先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才慢步朝后院走去。 太平公主赐给顾采薇的这个别院并不太大,从前院走到后院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但这一段他走过无数次的路程,今天再次双脚踏上,他却觉得这条路变得那么长那么长,他几乎走了半辈子,才终于来到了新房前头。 此时顾采薇早已经收拾停当,但新房前头却拦着两个拦路虎——这两个人赫然就是林晓芳和林无名这对侠女姐妹了。 两个人眼见杜隽清出现,她们眼中满是戏谑:“长宁侯想从我们手中娶走我们的好姐妹,你可得先打过我们才行呢!” “我打不过你们。”杜隽清老实承认。 姐妹二人当即眉梢一挑。“你这是打算认输了?” “并不。”杜隽清摇头,他立马对一旁的杜仁招手,“把东西拿来。” 杜仁送上一只约莫有人上臂长的酸枝木匣子。杜隽清接过来打开,里面赫然摆着两份兵器。其中一份是一双弯刀,刀身乌黑,但在打开匣子的瞬间刀身上却有一抹寒意一闪而过。刀柄上还镶嵌着一颗红宝石,这一抹嫣红一下就让这把冷冰冰的兵器身上多了几分娇俏;而另一份则是一把短剑。剑身又细又长,中间还雕刻着细致的花纹,花纹正是牡丹花的模样。 杜隽清将匣子送上前去:“这两份兵器都是用永兴县里挖出来的最好的铁矿石打造,剑身轻薄趁手,削铁如泥。而且,七娘早跟我说过,你们一个擅用弯刀,一个喜好短剑,我就命人给二位一人打造了一把,作为见面礼,还请二位笑纳。” “你这个人……你好无耻!”林无名见状,她不禁低叫,“你竟然利用七娘给你的消息来对付我们!” “那不知道,这份见面礼二位是打算要还是不要?”杜隽清只问。 姐妹俩顿一顿,最终咬牙。“当然要!” 她们除非疯了傻了,才会不要这么好的礼物! 只不过,拿了别人的东西,她们要是再那么凶猛的拦截杜隽清的话,自己心里也说不过去。所以,她们也就只象征性的阻拦一下,眼看效果差不多了,也就赶紧放行。 杜隽清见状,他又冲着两个人拱手:“多谢二位手下留情。” 侠女姐妹顿时咬牙。“你不用谢我们,你就谢谢七娘,还有你自己吧!”说罢,两个人就恨恨别开头去。 杜隽清闻言又道了一声谢,就赶紧朝里走去。 外头的动静,顾采薇自然都听得一清二楚。听到他竟然是用这种法子搞定了林家姐妹俩,她顿时忍俊不禁:“这家伙可真是……回头大娘子二娘子怕是要到处说他阴险狡诈了!” 琉璃则是赶紧抓起羽扇塞进她手里。“娘子你赶紧把脸挡上,侯爷要进来了!” “哦哦!”顾采薇这才反应过来,她手忙脚乱的抓起扇柄将脸挡好,杜隽清就已经进来了。 看到那个静静坐在那里、身穿绿色长裙的女子,即便一把羽扇遮住了她的面容,杜隽清也可以想象得到她现在是一副多么娇羞的模样。 他顿时心中一片柔软,就连面色也柔和了下来。 喜娘赶紧将彩绸一端塞进顾采薇手里,然后再把另一端递给他:“侯爷,您请牵引新嫁娘出门吧!” “不用这个。”杜隽清却随手将彩绸往旁一扔,人已经大步走过来,一把拉上了顾采薇的手。 喜娘一愣。“侯爷,万万不可,这个于礼不合啊!” 可是,杜隽清管他合不合?都已经整整一天不见她了,他快想死她了! 他的大掌坚定的将顾采薇的柔荑包裹在手掌心里,就再也不放开了。 感受到他紧闭的五指中间传递出来的温暖和力道,顾采薇挡在羽扇后头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欢愉的笑。 她连忙主动抬起脚跟上他的步子—— 出门,拜堂成亲去咯! 第128章新婚贺礼 因为是小规模的办一场婚礼,所以这门亲事一切从简。因此顾采薇被杜隽清牵出去后,两个人就直接到了前头。 此时早已经宾客盈门。 大家看到相携而来的一双小儿女,有人忍不住发出惊呼声——“他们居然直接就这样……哈哈,小娘子和她的夫君果然不同凡响,有意思有意思!” 然后,其他人就都拍手笑了起来。 江湖儿女,本来大都豪爽大气。看到顾采薇和杜隽清两个人如此离经叛道的做法,大家也只是一笑而过,不仅没有拿规矩来压人,反倒还都纷纷跟着起哄了! 杜隽清见状,他抓住顾采薇柔荑的手掌又不禁收紧了几分。 两个人到了西南角的青庐内,司仪连忙喊道:“新郎新娘拜天地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两个人按照司仪的指挥,分别拜过。每拜一下,宾客们就要高声欢呼,将现场的气氛炒得热闹无比。 好容易拜堂完毕,顾采薇被引到榻上坐下,一群宾客们就已经急不可耐的催促杜隽清:“新郎官快快念却扇诗,让我们看看一下新嫁娘的容颜啊!” 杜隽清当即从命。他从小熟读诗书,念诗作文不在话下。因此他飞快的念出了几首却扇诗,愣是让原本打算好好刁难他一番的女傧相林家姐妹们都没了脾气。 “新郎官好文采。既然如此,现在新娘子交给你了!”她们笑呵呵的说道,主动朝两旁让了开去。 顾采薇也才慢慢垂下手,将遮挡住她面容的羽扇放了下来。 “哇!” 马上,人群里又发出一连串的惊呼。 “新娘子真漂亮!” 杜隽清一眼看过去,他也惊呆了——只见眼前的这小娘子盛装打扮过后,姿容端庄秀美,尤其一双翦翦水瞳之中情意流转。当对上他的目光,她忍不住眨眨眼,眼底就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欢喜又羞怯的笑来。 杜隽清见状,他也唇角微勾,微微的笑了起来。 他今天也打扮得潇洒出众,更兼一张脸本身就长得不错。现在再这样柔情款款的笑起来,简直让围观女眷的心都要化了! 一对姿容出众的小儿女,现在两个人一坐一站,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相眼中都只看得到对方,四周围那么多宾客,却早已经入不了他们的眼。两个人的四道目光在半空痴痴缠缠,久久不舍得移开,又看得宾客们大笑不止。 齐氏和顾程风远远站在外头,看着屋子里头的情形,齐氏早已经红了眼圈。“我的女儿,她终于出嫁了,以后她就是杜家人了,我想想真是舍不得……” 顾程风扶着她的肩膀。“没事的,她选夫婿的标准你还不知道吗?就算成亲了,她也不会断了和咱们家的来往。咱们的女儿可不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是……我还是伤心。”齐氏哽咽说道,“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以后就要去给别人生儿育女了。说句心里话,我真不想让她和我当初一般承受孕育之苦。” 顾程风闻言顿了顿,才又低声安慰她:“这种事情是作为女子所必须经历的。而且阿薇她自己就懂医术,她知道怎么办的。” “我阿爹当初也懂医术啊,他还是神医呢!可到头来,他不一样没法治好我阿娘,也没让我好过多少?”齐氏又忍不住呛了他一句,“对了,还有你!要不是你让我怀上孩子,我又哪里会吃那些苦头?” 稀里糊涂的,就又自己给自己招了一堆骂,顾程风无力干笑。“可要不是吃那些苦头,咱们又怎么会又阿薇和阿元两个孩子?多谢夫人你吃了那么多苦头,却给我带来两个如此聪明伶俐的孩子,为夫感激不尽。” 齐氏这才低哼了声,就连忙转开头。“好了,咱们走吧!这里就让他们小儿女自己亲热去好了。” 接下来的画面,她不想再看了,反正越看越伤心。 顾程风连忙点头,就拉着她去前头吃饭了。 此时,又经过一连串繁杂的礼仪过后,这个亲才算是彻底成了。 这还是在自家里转了一圈呢,顾采薇都累得骨头都软了。她简直不敢想象,要是真的按照规矩正儿八经的男方上门迎娶,再接回来拜堂成亲,那又会有多折腾。 好容易等宾客们都退了出去,顾采薇就已经毫无形象的瘫在了榻上。 林无名见状,她忍不住轻笑:“你可真是的,才刚成亲呢,就在新婚夫婿跟前犯懒,你就不怕你夫婿见了你这副模样,当场就嚷嚷着要退婚?” “他才不会呢!”顾采薇懒洋洋的说道。 看看杜隽清,他果然只是一脸关切的看着她:“要是累了你就躺下歇会,不过躺下之前还是先把钗环给卸了,脸上的妆也不用留着。对了,你饿不饿?吃饭了没有?要不我让杜仁悄悄给你准备一点饭菜送过来?” 林晓芳顿时噗嗤一笑。 “长宁侯你就不用这么小心谨慎了。这里是她的家,她哪里能让自己饿死?你还是赶紧出去招待宾客吧,这里有我们呢!我们自会好生照顾她,不会让她渴着饿着的。” 顾采薇也点头。“你去忙你的吧!我和大娘二娘还有好多话要说,没空理你。” 杜隽清面上还带着几分不舍。“那我先出去了。” 等他走了,林家姐妹俩又忍不住掩唇笑:“七娘你选的这个夫婿倒还真不错。从他看你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出来,他是真心喜爱你的。” “那还用说?他要是不喜欢我,我又干嘛还要嫁?”顾采薇得意点头。 两姐妹又一阵哄笑,她们赶紧坐在顾采薇身边:“快快快,你好好跟我们说说,你和他之间到底怎么一回事?还有你这张脸……中间都发生了些什么?” 方才她们刚来就被人拉着当女傧相,又是换衣服又是重新梳头,根本就没空和顾采薇说上几句话。现在好容易有了空闲,她们当然不肯放过顾采薇。 “这个啊,那真可以说是老天爷安排的缘分。”顾采薇想了想,她就含笑开口。 在她们几个小娘子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时候,杜隽清刚出青庐就已经被人给拉到前头去陪客了。 今天过来的宾客数目不下百人,而且各个都是江湖上叫得上名号的。大家上门来吃喜酒,全都随身带了厚礼来,好些礼物把杜隽清都给吓了一大跳!只不过嘛……既然带了礼物,现在又看到了新郎官的模样,现在酒菜送上来,大家自然就忍不住开始折腾起新郎官来。 可怜杜隽清一个斯文人,却被这群行走江湖多年的人团团围攻,你一杯酒我一杯酒,愣是把他给灌翻了! 迷迷糊糊中,杜隽清记得有一张陌生的面孔来到他跟前,也冲他举起酒杯:“这一杯我敬你。”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杜隽清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过他早已经被灌得头脑迟钝,又加上今天的宾客实在是太多,他根本没办法把每个人的名字都记下来。所以,既然对方朝他举杯,他自然也将手里的杯子高高举起,两个人酒杯对碰一下,而后杜隽清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但是,等他喝完了自己的那一杯,却见面前的人依然端着自己的那一杯一动不动,那双眼也直勾勾的盯着他,半天都没有转开。 杜隽清心头的疑惑就更重了。 “你也是她的未婚夫之一吗?”他突然问道。 对方脸上就露出一抹笑。“又被你给发现了。” 现在已经将顾采薇娶进了门,杜隽清心中大定,所以再面对这些情敌,他的底气也足了许多。他忙又交代小厮给他将酒杯填满,然后对着对方一举:“我半路出击,抢走了你的心上人,这件事是我不对,我自罚一杯!” 说罢,他又一饮而尽。 对方见状,他才慢慢的将自己的那一杯喝了。 杜隽清早已经头晕眼花。接连两杯酒下肚,他眼前又一阵晕眩,赶紧扶着桌子闭上眼调整了好一会。然后等他睁开眼时,他赫然发现那个刚才还和他喝酒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连忙四处看看,依然没有看到那个人。 他连忙抓住小厮问:“方才和我喝酒的那个人呢?他去哪里了?” “侯爷,属下不知。刚才他喝了酒后,放下杯子一个转身,属下就发现他的身影消失了。刚才属下也在找呢!却一直没有找到!” 杜隽清顿时皱皱眉。“他到底是谁?” 他却不知,此时此刻,顾采薇早已经梳洗完毕,换了寝衣正一身舒爽的躺在榻上。 正打算抓紧机会好好睡上一觉,结果突然她听到头顶上叮咚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碰撞上了? 赶紧抬起头,她就看到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从头顶上落下。 她连忙伸出手,就将盒子给接住了。 这个盒子是用乌木做的,通体漆黑,上头没有任何装饰,盒子上头只挂了一把小锁,但钥匙却稳稳的插在锁上。 顾采薇抓住钥匙轻轻一拧,锁就开了。 再打开盒子,顾采薇就见到盒子里头放着的是一缕乌发。细细长长的一缕头发团成一团,用一根桃红色的丝带扎起来,安安静静的躺在盒子里头。 见到这个东西,顾采薇立马脸色微变。她赶紧抬起头看看头顶上,可头顶上铺着厚厚一层毡布,根本一点缝隙都没有,就更别说容下一个人了。 顾采薇寻找了一圈无果,最终只得低下头去,一手攥紧了手里的盒子。 当杜隽清醉醺醺的被人给拖回去青庐里的时候,这个盒子依然还在她手里。 “这是什么?”醺然在她身边坐下,杜隽清顺势靠在她肩上,双眼自然也看到了这个盒子。 顾采薇将盒子递给他,杜隽清打开看到了里头的发丝。“这是谁的头发?” “我的。”顾采薇回答,“确切点说,应该是我原本的身体的。还有这一根缎带,也是我临死那一天扎在头发上的。” 杜隽清顿时精神一振,满身的酒气一下去了大半。 “这是司马桓送来的?”他忙问。 “除了他,还能有谁?”顾采薇无奈笑道,“在别人高高兴兴的时候过来触霉头,这就是他最爱干的事情。而且,把我的头发送来给我,他这也是故意在恶心我、提醒我不要忘记他的存在呢!这个人真是可恶!” 杜隽清闻言,他不禁又想到了方才在外头酒席上的那一幕。 “我想,我刚才已经见过他了。”他低声说道。 顾采薇听他说完,她就颔首:“肯定是他。那家伙最擅长易容术了,江湖上的人也大都认识他,大家看在他兄长的面子上也要卖给他一个面子,自然都无声的给他打掩护。” 所以,那家伙才能来无影去无踪,故意给他们来了这一手! “这么看来,应当是他还被少主管束着,所以才不敢露出真容,只能私底下这么恶心恶心我们。不然,以他的脾气,他怎么可能不把这个酒席给闹得天翻地覆?”杜隽清说道,旋即他又唇角一勾,“所以,他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就只能来恶心我们,故意想让我们大喜的日子心情不好。不过,越是这样,我们就越是要开开心心的,不然不就是中了他的计了?” 说罢,他将盒子扣上扔到一边,就连忙张开双臂将顾采薇给搂进怀里。 “现在,我终于把你娶进门了!以后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我想和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不用担心别人的阻拦。我太开心了!” 说着,他就捧起顾采薇的脸,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顾采薇却嫌弃的推开他。“你先去洗个澡,喝一碗醒酒汤。一身的酒臭味,熏死人了!” “醒酒汤我早和了,洗澡一会再说。反正马上还要流汗的,那又何必还浪费水?”杜隽清振振有词的说道,不由分说将薄唇覆上来,封住了她的唇。 然后,他的双手也开始作妖,在她后背上四处游移起来。 顾采薇眼见自己挣脱不了,也就只能也慢慢伸出手去抱住了他,慢慢配合起他的动作。 新婚之夜,一对小儿女自然免不了好一通柔情缱绻,痴痴缠绵。 但就在他们浑然忘我的投入到这份浓烈的感情当中的时候,就在别院外墙上,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正坐在上头。 任凭晚风轻轻拂过,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就仿佛一块石雕一般,稳稳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二郎君好雅兴,你是在这里看月亮吗?”突然间,一个人头从墙里冒了出来,顾程风笑呵呵和对方打招呼。 听到说话声,这个身影才慢慢回转头看了他一眼。月光下,看他的衣着容貌,赫然正是方才和杜隽清喝酒的那个人! 但现在眼看着顾程风往上爬,他也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就又扭过头去继续装雕像。 顾程风见状也不生气,而是又沿着梯子爬上来在墙头上坐下,然后将手里的两壶酒放下。“今晚月色真好,真是个迎亲纳娶的好日子呢!二郎君你说是不是?” 那个人后背猛地一僵,周身立马迸发出一股冷意。 “毒王月白,你别以为有我阿兄在上头压着,我就真不敢把你怎么样了!”他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句话。 顾程风立马摇头。“在下不敢!二郎君您的本事在下早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了,我哪敢对您的本领存疑?” 不过顿一顿,他还是忍不住又说了句:“可不管怎么说,小女已经出嫁了,这个消息全天下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而你,今天过来不也是为了让自己死心吗?” “谁说我是来让自己死心的?”谁料,司马桓突然吐出这句话。 顾程风一怔,又见他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没错,这次阿兄之所以肯放我出来,他是本着让我看到她出嫁,然后死心的打算。可是,我又岂会是那等半途而废的人?” 说着,他一把抓起一只小酒坛,拔开塞子,直接捧起来仰头就喝了好几口。 顾程风见状皱皱眉,却没有说话。 顾程风喝得满脸都是酒,他却只是随手一抹,而后又笑道:“我说过,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那就没有我得不到的!她也一样!” “可是,你都已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了,接下来你还打算做什么?”顾程风苦口婆心的劝他,“二郎君,你就及时收手吧!你还年轻,天下何处无芳草?你何苦执着于小女一个人,甚至还为了得到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我乐意,要你管?”司马桓没好气的瞪他。 可说起这事,他心里就是沉闷闷的难受得不行。他忍不住又灌了自己好几口酒。 顾程风好无奈。“那好歹也是我的女儿,我怎能不管?” 司马桓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说辞一般。径自将一坛酒灌下去大半,他突然一扬手,将酒坛扔到地上,哗啦一声摔得粉粹。 在这一片清脆的声响之中,他猛地一下站起来,对月发出一声长啸。 “顾采薇,你给我等着!这一次我虽然没有得到你,可我不会放弃的!接下来,我还会想尽办法让你记住我,时时刻刻身边都留下我的踪迹。甚至……最少在临死前,我一定会把你给抢过来!你就该是我的!” 丢下这句话,他才纵身一跃,身体就这样摇摇晃晃的跳下了别院的院墙,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顾程风捧着自己的那一坛酒,他盯着司马桓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才慢慢的收回目光。 “哎!” 他也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而后摇摇头,又顺着梯子爬了下去。一边爬,他一边低声感叹:“年轻人,做事何必这么极端?等以后你再想想你做的这些事,你肯定会后悔的!只可惜……哎,有些东西,你付出了就是付出了,后悔也挽回不了。” 一边想着,他又忍不住连叹了好几口气。“我家阿薇没选你,她真是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我可不想我的外孙都和你一个样!” 这一天,司马桓的出现不过只是一点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大多数人无视了。 夜风吹过光秃秃的院墙,带来低低的絮语,一切都恢复了寂静无声。 第二天一早,顾采薇没起来床。 她才知道,原来杜隽清一直这么深藏不漏! 既然都成了亲、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这家伙可算是不再藏着掖着,那一晚就是死活缠着她各种翻腾,简直把她给折磨得死去活来。然后……她身上的力气都被他给榨干了。 因而,等到杜逸和顾天元过来的时候,她差点都没力气和他们说话。 因为这个婚事安排得紧急,永兴县距离长安又太远,所以两个小家伙一路紧赶慢赶,终究没有赶上他们的婚礼,只在第二天下午才终于回到了长安。 这个时候,别院里的宾客们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阿娘!” “阿姐!” 不过,两个小家伙向来不在乎那些宾客。所以进门之后,他们就直奔顾采薇身边而来。 “阿元!阿逸!你们……咦,你是……阿逸?” 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声音,顾采薇原本十分开心。可是,等她抬起头,看到那个和自己记忆中相去甚远的面孔的时候,她不禁愣在了那里。 杜逸的步子也停下了。 他抿抿唇,神色很有些拘谨。“阿娘,真的是我,阿逸。我变了很多是不是?” 顾采薇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天元见状笑道。“阿姐,真的不骗你,他就是我的大外甥。怎么样,短短小半年的时间,他的变化很是惊人吧?其实别说你们,就我和他天天见面的,现在每天见到他的时候,我都要愣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是他。他现在可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外甥了呢!” 杜逸顿时面色越发羞涩。 “阿娘,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最近我就是长得特别快,吃得还特别多。”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往顾采薇这边蹭过来。 的确,才四五个月不见,杜逸的个头往上窜了一个头不止。原本瘦瘦小小跟一根晒干了的麻杆一样的小身板现在壮实了许多,脸上甚至都能看见肉了! 而且,他的精气神明显提升了许多,脸色红润有光泽,手脚走动起来的时候稳健矫捷,暗含力道,俨然已经是一个小小少年郎了! 不过,尽管身量抽长了不少,小脸也长开了,但仔细看看他的眉眼,就能发现他的容貌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精神气更足了。 见到他这么明显的变化,顾采薇自然也心情大好。 她赶紧把小家伙给拉到身边。“我也没说我不认你啊!看到你长高了长大了,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快,你来阿娘身边,好好跟我说说你这些日子都怎么变化的?” 见她还是和以往一般温柔可亲,杜逸嘴角连忙勾起一抹笑,他赶紧就将那天吃下少主喂给他的糖丸之后的反应都给讲了一遍。 顾采薇认真的听完,顺势她也给杜逸好好的把了把脉,然后满意颔首。“很好。这半年来,你的身体健壮了不少,这是个好现象。” “是吗?”杜逸更加欢喜了。 只是马上,他又皱起脸。“既然这样,那为什么阿爹看到我的时候却很不高兴的样子?他甚至连多看我一眼都不乐意!” 这也是为什么他来到顾采薇跟前时候那么小心翼翼的原因所在——他已经在杜隽清跟前碰过一次壁了,因此生怕又在顾采薇这里碰一次。 顾采薇一听这话,她就想明白了杜隽清的为什么会如此:应当是长开了的杜逸越来越像少主了吧!尤其再想到杜逸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一切也都多亏了少主赠与的那一颗洗髓丸,他心里怎么可能痛快? 只是少主已经远走高飞,和少主长得一模一样的司马桓也不在跟前,他满肚子的火气无从发泄。为了不让怒火波及到无辜的儿子,他只能赶紧把杜逸给打发走。 却不曾想,他的刻意无视对于和他们分别已久的杜逸来说也是一大打击。 但是这种事情,可叫她怎么解释? 顾采薇满心无力,只能小声说道:“你阿爹他心情不好,你就别和他一般见识了。” “阿爹不是才刚和你成亲了吗?他怎么还会心情不好?”杜逸不解。 顾天元立马笑道:“这个还用说吗?刚才咱们进来的时候都已经听他们说了,这次阿姐和姐夫的婚礼上,可是来了不少人呢!以你之前的经验,那些人见到姐夫后,他们会是如何反应?” “唔,肯定一开始就没什么好话。”杜逸保守说道。 顾天元可没他这么小心翼翼,他直接说道:“他们必定来一个对姐夫冷嘲热讽一个。一天下来,换做你,你心情能好?之前姐夫光是遇到扶风子他们,他就心情恶劣了好几天呢!” 杜逸立马吐吐舌头。“阿爹好可怜。” “不不不,咱们应该说姐夫多命好才对。他可是娶了我阿姐呢!”顾天元一本正经的摆手,“虽说他昨天是被人给鄙视了,可你怎么不想想,那些宾客们都送了他多少好东西?更别说,昨天我阿爹阿娘阿姐一起把他带出来给大家见面,以后黑市上谁还不知道小娘子的夫婿长什么模样?他再出去行走,大家自然都要给他留几分颜面,那更是一比无价之宝。就一顿冷嘲热讽,却换来这么多好处,多划算!多少人哭着喊着可都求不来这样的好处呢!” “那倒是。”杜逸点点头,“今天开始,阿爹的名分彻底定下了,以后他就能放心了。” “咳咳!”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杜隽清的。 杜逸和顾天元赶紧闭嘴,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扬起笑脸。 然后就见杜隽清走进门来。 这个人依然板着一张脸,在走过杜逸身边时,他的余光也没有往他那边看上哪怕一眼,就径自来到了顾采薇身边。 “刚才我带着人去整理了一下宾客们送来的礼物。然后,我在里头发现了这个。”他低声说着,就将一份包装异常精美的礼物递给顾采薇。 顾采薇接过来拆开,就见里头装着的是一份……呃,春宫图。 此时杜隽清已经闪身拦在了两个小家伙跟前,顾采薇也就放心大胆的翻阅了一下,然后她发现——这春宫图可真不赖!里头色彩丰富,线条流畅,画上的人儿一个个都跟真的一般,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栩栩如生,一看就很有代入感。而且,这里头每一页的画面也都十分真实,并不是为了招人眼球而故意生造出了一些违反人身体结构的姿势。所以……顾采薇差点看入迷了。 简单翻将一本书翻看完毕,她就抬起头:“这个礼物真不错,谁送的?” “太平公主。”杜隽清回答。 顾采薇愣住了。“你说谁?” “太平公主。”杜隽清重复一遍,“你没有听错,就是她。礼盒上也早已经标明她的身份了。” 果然,能大胆到给人送这种新婚贺礼的,也就只有太平公主了。 只不过…… 顾采薇皱皱眉。“她不是已经和我绝交了吗?” 都半年多了,双方没有任何来往,她也已经渐渐习惯这样的日子了。结果谁曾想,那一位现在又主动跳出来了? “很显然,她现在是在给你一个台阶下,好让你再去主动向她示好。”杜隽清说道。 顾采薇好无奈。“其实我不想去。” 那位公主本性不算坏,可就是脾气太大了。她的夫婿又是武家人……她着实不想和这样的人打太多交道。 “只怕现在由不得你了。”杜隽清淡然道,然后拍拍她的肩膀,“毕竟,庐陵王一家马上就要回到洛阳了。” 顾采薇一听,她顿时肩膀一垮。 “我就知道,她肯主动来找我,肯定没好事!” 第129章投奔太子 不管心里再怎么不乐意,顾采薇也只能随后给太平公主写了一张拜帖。 太平公主果然回帖,邀请她一起去洛阳赏菊花。 夹在回帖中间的,还有洛阳一所宅子的地契。看那地方,距离皇宫还不远! 手里捏着这份回帖,顾采薇心里五味杂陈。 菊花哪里都有,可是去洛阳赏花……甚至,为了能让她安心赏花,太平公主还直接赠与了她一所价值不菲的宅子!这本钱也下得够大的。 “如今,女皇陛下已经起身前往神都洛阳了。”杜隽清说道,“朝中许多重臣也跟了过去,狄阁老亦然。” 顾采薇无奈叹了口气。 长安本是李唐王朝的根据地,女皇陛下自从建国大周后,就将洛阳定为神都,也就是大周朝的国都,她几乎一半的时间都是在洛阳度过的。不过因为种种原因,她还是时常要往长安来。因此,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有朝中重臣,大家大都在长安和洛阳各有一所宅子。 但是,杜隽清没有。 不止杜隽清,莱国公府也没有! 女皇登基之时,莱国公府早已经落魄多年,他们都没有挤进女皇身边的包围圈里去,自然也就没有必要跟着女皇长安洛阳两头跑了。 结果谁曾想,现在杜家祖坟上忽然冒出来一缕青烟,又横空出世了一个能入得了女皇眼的杜隽清? 这些年下来,洛阳的房价一涨再涨,他们想在那里买一所好点的宅子,可是要掏出来不少钱。可那个地方他们根本都不打算过去住多久,买了也是白花钱。 所以现在,他们真要往洛阳去的话,除了住在太平公主给安排的府邸里,似乎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只是这样一来,咱们就又欠了公主一个人情。回头她要是对我们提要求的话,咱们都没办法拒绝。”顾采薇低声说道。 “说得好像不收这个房子的话,她就不会对我们提要求似的。而只要她提了,我们又哪里还有立场拒绝?”杜隽清立马回应,“公主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她能先礼后兵,这是故意和咱们客气客气。咱们要是不接收她的好意,她就该直接动手了。” 顾采薇嘴角抽了抽。 可她也知道,杜隽清说的是事实。想当初,太平公主一开始对她不就是直接呼来喝去吗?后来眼看杜隽清慢慢在长安城里混出头了,她也展示出了一定的本事,太平公主的态度才稍稍好转了一点。 顾采薇又不禁长叹口气。“这么看来,这个贼船咱们是必须得踏上去了!” “那就踏吧!总比踏武家的贼船好。”杜隽清淡然说道。 于是,去洛阳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倒是顾天元和杜逸两个小家伙听说他们马上要往洛阳去,他们开心得不得了。 “阿爹阿娘,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顺道和你们一起往洛阳去走走?我都好久没见过二郎了,我想先见见他再去永兴县。”杜逸连忙说道。 虽然个头已经窜得比同龄的小郎君还要高出去许多了,而且在扶风子的锤炼下,他的皮肤变得黝黑黝黑的,胳膊腿上都明显能看到一条条偾起的肉块。现在他出去打架,怕是其他小郎君都打不过他了! 可在顾采薇跟前,杜逸还跟个小娃娃似的,软绵绵的拉着她的手撒娇卖萌。 顾采薇看着这个已经明显大了两圈不止的便宜儿子,她胳膊上鸡皮疙瘩直往下掉。这感觉,也就和杜隽清每次装可怜往她怀里钻差不多了。 顾采薇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她是感动于杜逸依然和她这么亲近。可另一方面……以杜逸现在这副尊荣,他真不适合再撒娇了。 咬牙深吸了口气,她连忙揉揉杜隽清的脑袋。“想去就去吧!反正从长安往永兴县去,你们中途不过多绕上两天,这个时间算不得什么。” 两个小家伙顿时欢呼雀跃,竟然还赶紧去准备给薛崇简的礼物了! 再过上两天,顾采薇和杜隽清收拾好行李,他们就往洛阳去了。 但齐氏和顾程风并没有随同他们一起。 “阿薇,你长大了,现在都已经嫁人了,接下来的路阿爹阿娘就不陪你走了。你和女婿两个人记得相互扶持,慢慢的走下去,不要着急。”齐氏只对她说了这么一段话。 顾程远则是看着杜隽清。“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她虽然脾气暴躁了点,也从小被我们娇惯着,从来不肯吃亏,可她绝对值得你对她好。” “我知道。我会一直对她好的。”杜隽清当即点头。 顾程风夫妻交代完了,他们也就同顾采薇夫妻俩挥手作别,两个人蹬车继续回去徐州隐居。 目送爹娘的马车走出去老远,顾采薇还忍不住泪水涟涟,双眼死死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不肯挪回目光。 杜隽清连忙拉上她。“走吧!我们也该启程了。” 顾采薇才慢吞吞的被她拉上车,车夫立马一甩鞭子,就带着他们往洛阳方向走去。 只不过,顾采薇因为魂魄彻底占据这个身体不久,她的精神依然不大好,所以他们这一路走得很慢。在他们还慢慢悠悠的走早路上的时候,庐陵王一家早已经回到了洛阳。然后,相王李旦主动让出太子之位给庐陵王,庐陵王也就一跃成为大周朝的太子。庐陵王妃韦氏被封为太子妃,他们的几名子女也都纷纷封王封郡主,一时荣耀无双。 当顾采薇他们抵达洛阳的时候,正是这一家人大出风头的时候。 对于这个,杜隽清只说了一句话:“这下,狄阁老应该能放心了。” 顾采薇撇撇唇。“或许吧!” 他们和庐陵王不熟,现在正好又是新任太子一家四处与人联络感情的时候,杜隽清和顾采薇很识相的退避到一旁。 只是,他们想远离是是非非,有人却不乐意让他们这么清闲——就在他们在洛阳安顿下来的第二天,太平公主就又命人送来了一张请帖,请他们三天后往公主府上赴宴。 “该来的还是来了。”顾采薇捏住请帖看了眼,她就随手扔到一边。 杜隽清看也没有,就只是淡然颔首。“既然来了,那就正面应对,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倒是。”顾采薇点点头。 因而,三天后,他们一家人都盛装打扮一番,一起往公主府上去了。 这一次,公主府上依然宾客盈门。顾采薇照旧只做了几样点心提过来,当做给太平公主的见面礼。 门口引导的门房一看到这份礼物,他就赶紧上前来邀请顾采薇和杜隽清:“是长宁侯夫人到了?公主已经等候您多时了,还请几位跟小的往这边来!” 这件事立马在宾客中间引起了一波不小的轰动——这两年,随着女皇陛下慢慢放松了对太平公主的钳制,太平公主逐渐开始往朝政上插手,现在已经掌握了不小的权利了。尤其这一次,庐陵王一家回到洛阳,也是她前前后后张罗得起劲。短短这么点时间,她就已经给已经成功为太子还有不少朝中勋贵牵线搭桥。 只不过,能被太平公主看中的,那必定都是人才中的人才。可眼前长宁侯夫妇俩……公主是不是对他们太过热情了点?他们不就是发现了一座铁矿嘛!这铁矿现在的开采权他们还送给朝廷了呢! 面对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杜隽清和顾采薇镇定自若。 “是吗?那就请您带路吧!”早知道今天跑不脱这件事了,顾采薇干脆平常心对待。 门房忙不迭点点头,赶紧叫过来一个丫鬟,领着他们去后头见太平公主。 至于杜隽清还有顾天元几个,他们自然有他们该去的地方。 此时太平公主正同几个贵妇人们一起说笑。顾采薇刚走进去,她就看到太平公主手边正放着几个小碟子,碟子里摆着几块造型精致的糕点——那些赫然就是她刚刚送过来的! 这么快,他们才刚把东西交给门房,然后就已经送到公主手边来了! 见状,顾采薇微微一怔。 太平公主也已经发现了她,她当即笑道:“长宁侯夫人可真是天大的面子呢!上次本公主不过和你吵了一架,然后你就生气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理睬我一句话。这一次要不是我主动找你,你是不是依然不会来见我?” 好嘛,才刚见面,她就往她头顶上扣了一顶大帽子。搞得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似的! 明明当初她们就是各自为政,根本走不下去了好吗?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顾采薇还是低头认错。“我错了,还请公主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我要是真和你一般见识,你现在还能安然无虞的站在这里吗?”太平公主轻轻一笑,就冲着她招手,“好了,你过来坐下吧!过去的事情我都忘了,倒是你做的糕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这一年多来我请了多少厨子来做,可始终做不出来那个味道,也真是奇了!” “那是当然。我的手艺要是能随随便便就被人给模仿了去,公主您还会对我这么关心在意吗?”对于自己的厨艺,顾采薇一直引以为傲。 这下,轮到太平公主怔愣一下,她才笑道:“你这个人的胆量真是越来越大了!” “多谢公主夸奖。”顾采薇含笑低头,这才施施然过去坐下。 而等她刚刚坐下,那些方才还稳稳坐在这里的贵妇人们就接收到太平公主的示意,纷纷起身告辞。 顾采薇见状,她又忍不住看了看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撇唇。“怎么,就不许我故意找几个人来壮壮声势,好狠狠的压一压你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娘子?” 顾采薇轻笑:“公主您多虑了。既然我答应了您的邀约,那就意味着我已经主动低头了。而您现在之所以这么做,其实也不算想利用她们的身份来向我施压,而是——您想借助她们的口,让其他人都知道,长宁侯带着他的矿山投奔你们了吧?” 太平公主瞬时眼神一暗。“顾氏,身为一个女子,你太过聪明的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像你说话这么犀利,一不小心可是要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的。” “那公主你会杀了我吗?”顾采薇只问。 “当然不会。我都才刚开始利用你呢,又怎么舍得杀你?”太平公主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浅笑,“而且,自从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后,我就更不舍得了。你说你这个人怎么隐瞒得这么好,竟然连我都给骗过去了!” 果然,那件事她也知道了。 顾采薇垂眸。“这种事情,我要是自己亲口说出来,有几个人会相信?我要是说得多了,在别人眼里我只怕早已经成了个疯子了。” “那倒是。”太平公主颔首,她都已经坐不住,而是改为站起来,主动围着顾采薇转了好几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可是我看你的模样,从开始到现在,根本没有一点违和感。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公主您真是为难我了。直到现在,我自己都不知道事情怎么一回事呢!之前女皇陛下不是也派钦天监来观察过了吗,他们肯定知道得比我更清楚。”顾采薇装傻。 太平公主虽然对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感兴趣,但见她并不乐意多说,她也不再多问,就只说道:“这次我请你们过来的目的,想来你们已经知道了。” 顾采薇颔首。“是。” “那不知道长宁侯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还有的选择吗?”顾采薇淡笑,“之前我们就已经和公主您的夫家闹得水火不容,人命都闹出来好几条,接下来我们的争执也不会断了。” “武家就武家,别什么我的夫家。”太平公主突然冷冷打断她。 顾采薇从善如流:“我们和武家已经互相水火不容,以后分歧只会越来越大。可是我们势单力薄,要是长期这么斗下去,最终遭殃的肯定是我们自己。所以,既然现在公主您主动向我们伸出援手,我们除非傻了才不会将之抓在手里。” 太平公主眉梢一挑。“你竟然回答得这么爽快?你不需要和长宁侯商量一下吗?” “这种事情我们在过来之前就已经商量过了,早做好决断了,不用再多说。”顾采薇摇头。 如今这个世道,他们已经没得选,那也就不用再装腔作势犹犹豫豫的,大家赶紧把话给说开,然后互相分配任务、做好自己的那一份就够了。 太平公主忍不住放声大笑。 “长宁侯夫人你可真是个妙人,我就喜欢和你说话!这一年多没和你打交道,天知道我的日子过得有多无趣!” 顾采薇连忙低头做温顺状。 不多时,外头丫鬟过来禀报:“太子妃,还有新都郡主、永泰郡主、安乐郡主等人过来了。” 太平公主立马双眼大亮,她连忙对顾采薇招招手。“走吧!既然都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我带你再去多见几只蚂蚱去!” 要是太子妃几个人知道太平公主直接管她们叫做蚂蚱,不知道她们心里会作何感想? 顾采薇心里暗想着,双脚还是乖乖随着太平公主朝前走。 很快,他们就在半路遇到了迎面过来的太子妃韦氏一行人。 大家相见,自然好一通寒暄。 太平公主对韦氏热情的叫嫂嫂,新都郡主几个则是亲切的围着太平公主叫姑母,大家手拉着手,你一言我一语的,好生情真意切。 但顾采薇站在旁边不远处,她分明从这些人眼中都没有看出多少真挚。太平公主还好些,但太子妃一行人…… 或许是在庐陵县吃了太多苦头的缘故,太子妃韦氏面容明显有些沧桑,脸上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她眼角一道道细细的纹路。甚至现在都已经是太子妃了,她在太平公主这个小姑子跟前说话做事还小心谨慎得很,时不时的就要关注一下太平公主的脸色变化,唯恐哪句话说得让她不高兴了。 新都郡主姐妹几个更是如此。只听她们姑母长姑母短的,叫得太平公主乐得合不拢嘴。 一行人一起亲亲蜜蜜的说了好一会话,太平公主才领着她们过来。“对了,差点忘了给你们介绍这一位了。这一位乃是长宁侯杜隽清的夫人。长宁侯你们应当知道的吧?他现在可是坐拥永兴县一座极佳的铁矿,还率领手下的铸剑师们钻研出了一种新箭头,还有新的陌刀。因为这个,母皇可是当众夸赞过他们呢!” 太子妃韦氏闻言连忙笑着点头。“长宁侯的名号在荆州路一代如此响亮,我们身在房州哪会不知?只不过因为身份的缘故,我们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也算是一大遗憾。”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细细弱弱的低哼:“我们因为阿爹的缘故不能出房州,可并不表示他们外人就不能过来参拜阿爹了呀!可从头至尾,他们根本连个人都没来过,只送了一份拜帖和见面礼,然后就了事了!我看他们根本就是瞧不上我们!” “裹儿,不许胡说!”韦氏闻言,她吓得赶紧沉下脸呵斥。 这个说话的小娘子自然就是太子妃韦氏同太子所生的小女儿安乐郡主。 听到这话,顾采薇忍不住往那边看了看,她就发现——这位安乐郡主生得可真好! 虽然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她却早已经出脱得仿佛一朵将开未开的花骨朵一般,清丽逼人,叫人一眼看到就忘不掉了。只是她才小小年纪,眉宇间就已经凝上了一抹戾气,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脾气暴戾的小娘子。 而且…… “咦?” 盯着她的脸看一看郡主,顾采薇突然唇缝中发出一声低呼,眼神越发的盯紧了安乐郡主的眉心还有双眼。 她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安乐郡主被她看的面目怒容。“大胆!谁准许你如此无礼注视本郡主的?” 顾采薇才反应过来,她连忙垂下眼帘。“郡主息怒。我只是从没见过像您这样美貌的小娘子,一时看得入迷了。” 但这话并不能说服安乐郡主,反倒更让她怒火中烧。“我长得好,那是我的事,你区区一个侯夫人,有什么资格盯着我看?像你这等不懂规矩的乡下女子,就该挖了眼睛去!” “安乐!”听到这话,太平公主都不由沉下脸,“长宁侯夫人是我今天请来的客人,岂容你对她口出恶言?” 太平公主一怒,安乐郡主母女几个立马都一个激灵,太子妃韦氏赶紧拉着女儿道歉:“太平,安乐她年纪小不懂事,又从小长在房州,没见过多少大世面,我也一直对她疏于管教,才导致如此。你身为长辈,就别和她一般见识了。” 说着,她又赶紧拉一把安乐郡主。“你还不赶紧向你姑母认错?” 安乐郡主不大甘愿的低下头。“姑母,我错了。” 太子妃主动向她低头认错了,太平公主见状也就消气了。 本来她也没打算同她们交恶,于是她也就改换了脸色,又恢复了方才温和的面貌:“安乐,你方才真的错怪长宁侯夫人了。实不相瞒,长宁侯夫人她祖上可是名扬天下的神医,现在她也得了祖上几分真传。你们之前在庐陵县吃够了苦头,现在好容易回来了,我正打算请她给你们都把把脉,一人开点药膳好好调养身体呢!” 她这就是再有意调和顾采薇和安乐郡主间的关系了。 顾采薇闻言,她赶紧点头:“公主说的是。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别的本事,也就做的菜还拿得出手。要是太子妃、郡主不嫌弃的话,就请让我给你们看一看吧!” “这样啊,那可好!”太子妃韦氏连忙笑呵呵的点头,主动就将手给伸到了顾采薇跟前。 其实她根本不信顾采薇这么小小年纪的一个小娘子能有多少真本事。只是既然太平公主都已经把她给夸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就当是卖给太平公主一个面子。反正那药膳的方子她拿回去,吃不吃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却不曾想,顾采薇给她把脉过后,当即说道:“太子妃您这些年忧思过重,导致五脏郁结,因此身体衰败得比同龄人要稍稍快一些,记忆也有些许减退。现在您须得多吃些甜食,也要多往快乐处想一想,让自己的心境开阔起来才好。还有,庐陵县地处南方,那里湿气重。您在那里逗留这么多年,体质异常湿寒。现在,您是不是时常觉得浑身无力,总是睡不够?而且,就算睡醒了脑子里也昏昏沉沉的,集中不起精神做事?” 她的每一句话都直接撞向韦氏的胸口,撞得她心跳不由的开始加速。 眼前这个小娘子居然全都说对了! 刹那间,她看向顾采薇的眼神里就带上了几分钦佩,甚至还主动问道:“那不知道我该怎么调理才好?” “其实这个毛病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子妃您回头只管每天吃上一小把薏米就是了。薏米祛湿,但本身又有一定的寒性,每次用之前可以先下锅干炒上一会,将薏米里的寒气炒出来,然后再或是煮粥、或是煲汤,再不然磨碎了做糕点也行。我一会给您写几个甜食还有薏米的菜单,您拿回去让厨房照做就是了。” “咦,不用吃药吗?”韦氏又一愣。 这下,顾采薇还没说话,太平公主就笑了。“嫂嫂你果真记忆减退了,都忘了我刚才和你说什么了吗?长宁侯夫人最擅长的就是食疗,用美食给人治病,她可不像太医院里那些白胡子太医,一天到晚就知道给咱们开那些苦得不能入口的汤药。” 韦氏顿时笑容满面。“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既然这样,那就劳烦长宁侯夫人了。” 转瞬之间,她对顾采薇的态度就变了。 顾采薇含笑点点头,就又给新都郡主郡主把脉。 “郡主您还年轻,身体强健,只是体内依然湿寒气太重,而且是又湿又热,眼下光靠吃薏米可不行,还得忌口,牛羊肉每次不能吃太多,鸡肉兔肉倒是可以多吃一些。不过鸡肉兔肉做好了又自有风味,一会我也给您拟几分食谱,您拿回去让厨房做。” 新都郡主连忙欢喜点头。 然后是义安郡主、新宁郡主、永寿郡主…… 每次把脉过后,顾采薇都能准确的说出她们的身体状况,分毫不差。然后说出一些事宜她们吃的东西,配上烹调方法——甚至好些都是他们没听说过的吃法! 大家顿时心中都对吃药没了厌恶,反生出几分期待来。因而,她们对顾采薇的态度也越发的亲热。 最后,才轮到年岁最小的安乐郡主。 顾采薇施施然伸出手:“郡主,请把把手给我。” 但安乐郡主却立马将双手背在身后。“不用你看,东宫里头有太医,我们回来之后就已经给太医看过了,太医和你说的大同小异。如此看来,你其实也就这点本事,那就不用再看了!” 顾采薇皱皱眉,太平公主则是又沉下脸。“安乐,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姐姐们都已经给长宁侯夫人看过了,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你给她看看又如何?” “我不用看,我好得很!”安乐郡主坚持说道。 韦氏见状,她突然目光一闪,也赶紧笑说道:“安乐这孩子就这样,从小就被我们给宠坏了。现在既然她不想给长宁侯夫人看,那就别看好了。横竖她年岁还小,现在身体也没有任何毛病。等以后要是真有点什么问题,到时候我们再请长宁侯夫人来看不迟。” 她一口咬定安乐郡主‘没有任何毛病’。 太平公主听了,她不禁目光深深的盯着安乐郡主看了好一会。 安乐郡主吓得直往韦氏背后躲过去。 顾采薇见状,她连忙开口:“既然安乐郡主信不过我,那我也不强求。不过大家都是女子,你们之前在房州吃了太多苦头,又一直担惊受怕的,肯定身体都没养好。现在既然回来了,你们记得要多喝点鸡汤补补身体。还有银耳羹、山药泥,这些都是滋阴补养的好东西,咱们身为女子多吃一些没问题。” 韦氏连连点头。“长宁侯夫人的话我们都记下了,回头我自会让厨房准备。” 顾采薇颔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太平公主听到这话,她则是目光一闪,又意味深长的往依然躲在韦氏背后的安乐郡主那边看了眼,就转过头。“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去后花园吧!我早已经让人把洛阳城里最好的菊花都搬过来了,各种品相、各种颜色的都有,保管能让你们大饱眼福!” “那可好!话说我们在房州那么多年,都好久没有好好赏花了呢!”韦氏连忙笑道。 在这群人当中顾采薇身份最低,她理所当然的落在了最后。 不过,她还是清楚的听到了韦氏的话,她顿时眉头微皱——太子妃至于把自己的姿态给摆得这么低吗?甚至为了得到太平公主的支持,她都已经自降身份逢迎拍马了! 庐陵王在房州日子再怎么难熬,他也是女皇陛下的亲生儿子,他们的衣食住行至少都不会差了。他们一家子一直担惊受怕,也不过是害怕女皇哪天突然想起来,直接派人过来将他们赐死,让他们追随先太子李弘等人一起下黄泉去罢了。 正这么想着,顾采薇突然察觉到身边出现了一个人。 “不管你刚才看出了什么,都不许和任何人提起。你只要敢提一个字,我就杀了你!”少女稚嫩的嗓音恶狠狠的说出和她的年岁极不相符的一番话。 顾采薇回头看看,她连忙点头。“郡主请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大夫看病讲究望闻问切,我都没有摸到您的脉象,哪里知道您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 安乐郡主轻哼一声。“算你识相!” 而后,就一甩袖子快步上前追上太平公主,又甜甜的叫了起来:“姑母!” 顾采薇立时肩膀一抖,赶紧揉揉胳膊上蹦出来的大片鸡皮疙瘩。 再看看那个早已经在人群中活泼蹦跳的身影,她眼神微暗。 “她到现在也才十四岁不到,那不管是谁对她下手……都是禽兽啊!” 第130章开后门 除却这一点小插曲,今天公主府上的赏花宴进行得还是十分顺畅的。 宾主同欢,大家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场面说不出的热闹繁华。 就是……似乎太热闹了点。 顾采薇站在人群当中,看着这些人如此契合,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惹得所有人笑得前仰后合,她总觉得这样的画面如此的不真实。给她的感觉仿佛镜花水月一般,稍稍碰一下就会烟消云散。 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了这一场盛宴,顾采薇告别太平公主离开的时候,太平公主还拉着她交代:“这几天你们就在洛阳住着,等有空了,我安排七哥和长宁侯见个面。” 顾采薇点头答应了。 “对了,今天你看安乐,到底看出什么来了?为什么她一直这么藏着掖着,连把脉都不肯给你把?”太平公主马上又问道。 顾采薇笑一笑。“小娘子嘛,总是要强的。她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为了好看,老不吃饭,把自己饿得身体虚得过分了。她应当是怕我说出来后你们都教训她,所以才会那样。” “真的只是这样吗?”太平公主不信。 顾采薇浅笑。“公主,庐陵王一家在房州的日子过得有多苦,您是知道的。如今他们既然已经回来了,当初在房州受尽屈辱的日子肯定是不乐意再回想的。既然如此,咱们又何必再往他们的心口上戳刀子?当务之急,咱们还得让他们迅速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才是。” 太平公主目光深深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然后才守护目光。“罢了,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好了。” 顾采薇赶紧低头行礼,就赶紧告辞离开了。 回到车马厅,就见杜隽清也已经站在那里,马上杜逸和顾天元两个小家伙也回来了。和两个长辈不一样,这两个小家伙满脸是笑,欢喜得不得了。 “阿爹阿娘,二郎他果真也想着我们呢!你们看,这都是他给我们准备的礼物!”杜逸兴奋的将手里的小篮子高高举起,让他们看到里头各种各样的小玩意。 顾天元也笑呵呵的说道:“我们亲手用永兴县里的铁矿打的匕首他也很喜欢,宝贝一样珍而重之的收起来了。我们还约好了,等我们俩学成之后,一定要给他打更多更好的东西!” “是吗?那你们开心就好。”顾采薇点点头,连忙带着两个小家伙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他们俩还你一言我一语的和顾采薇说着方才同薛崇简一起玩耍时的见闻。 今天来府上的宾客不少,其中也有不少小郎君小娘子,其中不乏皇亲贵胄。从他们嘴里,顾采薇大略知道这些小郎君小娘子也是分派别的——当然就是武派和李派了。 两派的孩子虽然都被安排到了一处,但他们自己玩自己的,根本都不和对方派系的小孩玩耍。甚至,就连太平公主分别给薛家还有武家生的孩子,这些亲兄弟姐妹之间都将界限给划分得明明白白。 “对了,还有那位叫安乐郡主的,她好凶呢!”杜逸突然又补充一句。 顾采薇立马眼皮跳了跳。“她怎么凶了?我以为你今天没和你们打过照面。” “我们的确没和她打照面,可二郎和她见过面了啊,而且还见了不止一面!”顾天元忙说道,“二郎和我们说,这个安乐郡主脾气怀得很,一看就知道被宠坏了。而且她很不喜欢小孩,不管小郎君小娘子,她都一脸厌恶。上次公主带二郎他们一起去东宫做客,安乐郡主表面上对他们很客气,可私底下她还偷偷掐了二郎好几下呢!” “竟然还有这事?”顾采薇眉头微皱。 “在房州长大,一切条件都不算怎么优渥的条件下,她都能养成这么凶残的性子,那等现在回到神都,被人众星拱月一般的恭维,她还不得爆炸了?尤其她还长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这小娘子以后怕是要惹出不少事端来呢!”她低声自言自语。 杜逸和顾天元闻言,他们却不大相信。 “不就是一个小娘子吗?她再骄纵,等以后长大了选个驸马,那忍受她坏脾气的人就是驸马了,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这个你们就想岔了。这年头,小娘子要是坏起来,那不会比男人差多少的。”顾采薇淡声说道,“不信的话,你们以后等着看吧!” 只是这样想想,她的心情就低落了下去——果然,这个充满了算计的朝堂真不是她喜欢的地方。她还是向往当初在江湖上自由翱翔的畅快日子。 然而现在身边绑了一个杜隽清,她是想飞都飞不起来了。 她越想越气,回到府上就把杜隽清给揍了一顿。 杜隽清莫名其妙。“公主府上有人欺负你了?谁?你和我说,我去帮你报复回去!” “没有人,我只是心情不好。”顾采薇凉凉说道。 被揍了一顿的男人见状,他也和她生不起气。现在的他还得主动凑过来,一手给她拍拍后背:“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对了,回来的路上,我听到你和阿逸他们说什么安乐郡主来着?她怎么了?今天你心情不好,可就是因为她?” “其实安乐郡主倒是小事,我只是觉得眼前这一副热闹繁华的画面很假,只怕持续不了多久就要分崩离析。到时候还不知道又要出些什么事端呢!至于安乐郡主……” 顾采薇想了想,她还是将实话对杜隽清说了。“今天太平公主让我给太子妃等人把脉,也好趁机让我和她们联络感情,可是安乐郡主不同意。她越是不同意,我就越是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然后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她是不是私底下和人做过苟且之事,生怕被你发现,所以不肯给你看?”杜隽清猜测。 “不,比你想得还要严重。”顾采薇低声说道,“我看她的面色泛白,眉毛稀疏,走路时候双腿也发虚,这是肾大亏的症状。不出意外的话,她应当不久之前腹中还有一个孩子,而且月份不小了。” 杜隽清立马脸色一变。 “那孩子呢?她……生下来了?” “看样子,应当是强力打下来了。”顾采薇声音一暗。 杜隽清瞬时说不出话了。 顾采薇撇撇唇。“以我的观察,那孩子少说也有五六个月了。好好的在娘胎里就被这么打了出来,她最终是死是活还难说。如果有七个月了,生下来就被人抱走好生照顾,那还有一线活下来的可能。但如果再小一点,亦或是生下来就直接扔了,那九成九是活不了了。” 顿一顿,她又低声补充一句。“只是看安乐郡主对这个孩子只字不提、而且还极力隐瞒这件事的态度来看,她是十成十的巴不得这个孩子赶紧去死!” “既然如此,那她又何必要怀上她?”杜隽清低声问。 “这个谁知道了?或许是为了一时欢愉,又或许是哪天她突然脑子一热,就想生个孩子来玩玩?”顾采薇无奈一笑,“说起来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多少人一辈子吃斋念佛,造桥铺路做尽了好事,却死活求不来一个孩子。有的人一辈子作恶多端,最终儿孙满堂。很可笑是不是?” 她话音刚落,却立马察觉到身体一下腾空,杜隽清把她给抱起来了! 她吓得赶紧抱住他的脖子。“你干什么你?” “你不是想生孩子吗?那就别拐弯抹角的说那么多废话了,咱们还是抓紧时间造人吧!”杜隽清朗声说着,抱着她直接到了床上,开始造人! 顾采薇瞬时也就没了伤春悲秋的心思。房间里很快被男人女人的轻吟浅唱所充满。 接下来,见到了薛二郎君、心满意足的的杜逸和顾天元又一道踏上了回去永兴县的路途。顾采薇则是和杜隽清暂时在洛阳安顿了下来。 期间,太平公主又做主张罗了几次聚会,每次顾采薇都会前往。杜隽清自然也没有落下。 很快,他们身上就都被打上了太子党的标签。 只不过…… 私底下,杜隽清也没少和顾采薇吐槽太子。“这个人性子太软了,明明都已经被封为太子,日后就是我大唐的皇帝,可他却根本没多少太子的样子。左右卫被他捏在手里,却根本不知道用,还处处巴结讨好武家。就现在,你看他们才回来多久,太子就已经巴巴的将他的好些个儿女都同武氏联姻了!” 的确。太子一家人才回来不到两个月,新都郡主就已经被许配给武延辉,永泰郡主许配武延基……几乎所有适龄的女儿,都被太子送出去和联姻了!还有几位皇孙的妃子,也都是在武家以及和武家密切相关的人家里头挑选的。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事情,顾采薇当然早就知道了。 她无奈叹了口气。“这些亲事自然也是得到了女皇陛下允许的。女皇陛下可是巴不得武家和李家世代交好,一直和睦相处下去。” “这只能是她的美好幻想了。如今不说李家,武家只怕都恨死李家人了!”杜隽清轻哼。 因为女皇将庐陵王接回来封为太子一事,魏王武承嗣大病一场,前些日子刚刚撒手人寰。他可是武家的顶梁柱啊! 虽说武承嗣过世后,武家立马又站出来一个武三思接替了他的位置,而且做得还不赖——毕竟武家上有女皇庇护,下嘛他们本来也没做多少正经事,那么接手武承嗣的手里那些烂摊子还是轻而易举的。 现如今,武家人肯定都把武承嗣的死归咎到了太子一家身上——要不是他们回来,武承嗣怎么会死?就算太子赶紧就将自己的嫡女永泰郡主许配给了武承嗣的长子,也就是新任魏王武延基,但此举肯定不足以平息他们心头的愤怒。只是现在太子一行人才刚回来,武家人不便发作罢了。 “女皇为了登上大统,杀了多少李姓皇室成员?她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李家人怕是都已经被她杀破胆了。”顾采薇无奈说道。 但杜隽清却摇了摇头。“也不一定是全部。” 顾采薇立马眉梢一挑。“你这是见到一个与众不同的了?” 杜隽清颔首。“这些日子我出去行走,见到一个小郎君,他虽然年岁不大,但文韬武略,很有几分见识。我和他交谈过几次,印象颇深。” 顾采薇闻言,她立时来了兴趣。“那个是是谁?是太子的儿子吗?” “是相王之子,在相王膝下排行第三的那个,临淄王,名字唤作李隆基。”杜隽清回答。 顾采薇皱皱眉。“这个名字我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是正常的。当初女皇登基,将庐陵王一家流放房州,相王虽然得以保全,但下场却是牺牲了两个心爱的妃子。从那以后,他们一家都被圈禁在宫中,根本无法和外人见面。现在也都是托了狄阁老的福,狄阁老劝说女皇将庐陵王一家接回来,然后相王一家也才被解除了封禁,得以出来见人了。”杜隽清慢悠悠的说道。 话说到这里,他不禁唇角一勾。“才十三岁的小郎君,而且常年被圈禁在宫里,可他的见识还有谈吐却很是不俗,甚至远超许多同龄的小郎君。由此可见,他就算被关在宫里也没有自暴自弃。现在既然被放出来了,他以后必成大器。这就足以说明,李唐王室还是有希望的!” 他越说越兴奋,嘴角高高弯起,双眼也闪闪发亮,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顾采薇看在眼里,她都不由跟着兴奋了起来。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倒是还可以期待一下。只不过……相王第三子,他这个身份似乎有点远。” “不为明主,便为贤相,那也是可以的。”杜隽清却说道。 “那倒是。”顾采薇点点头。 只是…… 看着这个人如此兴奋的模样,顾采薇心口莫名又有些酸溜溜的。 她吃醋了。 而且,吃的还不是别的小娘子的醋,而是……这个家国! 没错,眼看杜隽清如此关心国家大事,甚至眼看李唐王室复兴有望时如此欢欣鼓舞的模样,她吃醋了。 她从小生长在江湖,又常年受外公耳濡目染,对那些官位钱财都不感兴趣,从来只求自己心里舒服、一辈子坦坦荡荡就好。可是杜隽清不同,他是京兆杜氏、名相杜如晦之后,骨子里根植着对李唐王朝的忠诚。即便莱国公府已经落魄了、甚至如今连国号都被改为武周,可他内心深处依然期盼着李唐王室能重振旗鼓。为了实现这一个目标,他愿意奉献出自己的所有! 其实细论起来,他们的确门不当户不对。可是,为什么他们就是走到一起了呢? 要是换做其他人告诉她——我要为了李唐王室的天下而奋斗!她肯定直接一脚把人给踹开,让他哪凉快哪里呆着去。可是现在轮到杜隽清……她却不舍得了。 明知道离开这个地方,她立马就能回归正轨,日子依然能过得潇洒快活。可只要想想这样的日子里就没有了杜隽清,她顿时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怎么都迈不开脚。 杜隽清自顾自的兴奋了半天。好容易等心情平静下来,他才发现顾采薇的脸色不大好看。 他又不傻,自然马上就想清楚了原委,他瞬时心口一紧,赶紧握住她的手。 顾采薇回神。“你干什么?” “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好不好?”杜隽清看着她的眼低声说道,神态很有些小心翼翼。 顾采薇静静看着他。“任性什么?” “就是眼前这件事。帮助王室恢复正统,让大唐天下重归李氏的掌控。”杜隽清沉声说道。 顾采薇抿唇不语,杜隽清也垂下眼帘。“我知道我此举在别人看来很有些可笑。毕竟就以我现在的身份,要是没有那个铁矿当靠山,在朝中这么多贵胄里根本不值一提。可身为杜家子孙,从小深受祖辈的熏陶,眼下家国被倾覆、尤其姓武的一群废物还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我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既然如此,我就一定要尽我所能让一切都回归正轨。” “不过!”马上他又把顾采薇的手抓得更紧,“等一切回归之后,我就不管了,陪着你浪迹天涯,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可好?” “你能说话算话吗?”顾采薇轻声问。 杜隽清定定点头。“能!当然能!从开始到现在,我何曾对你说过谎?” “你说的还少啊?”顾采薇没好气的吐槽,“从我刚在这个身体里睁开眼的刹那,你就假装没看出我已经换了个一个人。后来你还挖了一个又一个坑给我跳!跳到现在,我还待在坑底没爬出来呢!” 杜隽清瞬时无语。 “这个……我也是没有别的法子,谁叫你一天到晚就想着离开?” 顾采薇咬牙。“那你就别口口声声说什么没对我说过谎!你什么德行,我不清楚?” 杜隽清就跟一只做错了事被训斥的大狗一般,挫败的低下头。“我错了。” 顾采薇这才满意的轻哼了声。 “而且,眼下这分明又是你给我挖的一个坑!除掉武家、恢复李唐王室,这个看起来似乎只有两件事,可一旦行动起来,又何止只是办到这两件事这么简单?这中间耗费的时间就不用说了,十年二十年都是少的!” 所以,这么久了,这家伙还在不停的给她挖坑,而且还越挖越深了! 她站在坑底,简直都快看不到外头的风光了。 杜隽清脑袋瞬时垂得更低,但包裹住她柔荑的双手死活没有松开一点。 顾采薇见状,她又还能说什么? 无奈低叹口气,她只能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这就当做是你又坑我的一点教训吧!” 她下的力气真不小,杜隽清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不过疼完了,他立马抬起头冲她展颜一笑:“你对我真好。” 顾采薇撇唇。“你不就是仗着我对你好,所以才敢为所欲为吗?” 杜隽清又干笑两声,赶紧一把拥住她。 在洛阳的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秋天过去,时间进入了冬天。 天气越来越冷,那些热衷举办各种宴席的人也终于消停了不少。但杜隽清却并没有因此放松多少,因为——距离他允诺女皇献出改良后陌刀的日子不远了! 而且,那次在长安,他将新款箭头呈给女皇过后,铁矿那边也开始加班加点的铸造箭头,只等趁着隆冬到来之前能给边关送去一批。这样的话,要是突厥再打过来,边关将士们就能打一个漂亮仗了! 因此他一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的。每次永兴县那边送来一个消息,他一个晚上都不用睡觉了。 好容易,在十月末的这一天,一把新的陌刀可算是送到了! 杜隽清拿到之后,立马进宫将之进献给女皇。 不出意外的话,女皇应该会很高兴,然后重赏于他吧!顾采薇心里暗想。 然而等到下午杜隽清从宫中回来,他却一脸冰冷,甚至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股沉沉黑气。 他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 顾采薇见状眉头微皱,她赶紧问:“怎么回事?是陛下觉得这把陌刀改得不好?” “不,陛下觉得很满意,兵部尚书等人见过之后也赞不绝口。陛下还因此直接升我做了右骁卫的大将军,赏赐我珠宝一车。”杜隽清凉冰冰的回答。 那这事大喜事啊!为什么他的脸色却这么难看? 那就只能是在他进宫的时候又发生别的事了,而且还是和他密切相关的! “是武家吗?他们又做了什么?”顾采薇小声问。 杜隽清这才慢慢开口:“他们从全天下搜罗了许多能工巧匠,把人都给带去阳新县的铁矿那边,命人加班加点,愣是先我们半个月做出了一万枚箭头,甚至现在箭头都已经送到边关各个守军那边去了!” 说到这里,他又抬眼看了看顾采薇。“等东西送到,他们才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女皇陛下——而且,还专门选在了今天我进宫进献陌刀的日子。” 顾采薇听到这话,她心头都不禁一阵气血翻涌。 “姓武的好不要脸!”她气愤得大骂。 明明偷了他们的设计,这群人竟然还敢抢在他们跟前把箭头给做出来送走。再然后,还故意选了今天这个时间去向女皇陛下邀功请赏。要说他们不是故意的,顾采薇打死都不信。 她完全能理解杜隽清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了。 “那陛下呢?她是什么反应?” “陛下见到武家儿郎终于出息了,自然心情大好,将他们夸了又夸。”杜隽清说道。 顾采薇心重重一沉。“然后呢?当初你可是亲手将改良过后的箭头给她看过的!” “然后,陛下又怜惜我为了打造陌刀太过辛苦,还一边监督工匠们打造箭头,又赏赐给我一车珠宝。”杜隽清冷声回答。 言外之意,分明就是打算用这一车珠宝堵住他的嘴,让他接受现实! 女皇陛下这颗心的确偏得太过分了。 顾采薇现在都气不打一处来。“区区一车珠宝,就能将咱们还要那么多工匠的努力都给买断了吗?在她眼里,我们难道就这么廉价?” 杜隽清抿唇不语。 而就在这个时候,杜仁又进来了。 “侯爷,新安郡王给您送来一份拜帖。” “他还有脸来给你下帖子?”顾采薇怒极反笑,“他们还真是够不要脸的!” 杜隽清闻言,他则是直接将手伸了过去。“拿来我看看。” 杜仁赶紧送上拜帖。杜隽清打开看过,他的唇角忽的微微往上勾起来一点。 顾采薇看在眼里,她心中也浮现出一抹讶异。“他说了什么?” 杜隽清随手将帖子递给她。顾采薇拿过来一看,她也不禁笑了:“说他们不要脸,他们还真把不要脸的精神给进行到底了啊!学咱们如何整顿矿山、学咱们打造箭头,甚至现在还想连打制新陌刀的技术都给学过去?他们的胃口还真够大的!” 说着,她随手将帖子一扔。“你可不能惯着他们。尤其这个打造陌刀的技术,千万不能教给他们!” “不教给他们,难道他们就不会偷了?”杜隽清只说。 顾采薇又脸一沉。 但她马上却发现,杜隽清的嘴角越翘越高——他居然笑了! 顾采薇立马就察觉到了不对。她赶紧拉住他的衣袖:“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还留了后手?” “那还用说?”杜隽清立马颔首。 顾采薇双眼微眯,就听这个男人说道:“在永兴县的时候,我曾经和欧神子扶风子这些大师单独聊过。从他们那里知道,一般的工匠做东西,总要在上头留下独属于自己的记号。尤其是超凡绝俗的大师,他们之所以能将其他同行给远远甩在后头,除了他们本身本事就比那些人高出去许多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顾采薇顿时恍然大悟。 她立马开口,和杜隽清异口同声的说道——“开后门!” 这个开后门,自然不是普通老百姓口中所说的利用职务之便给人谋取一点好处。在工匠口中,这个开后门的意思是工匠们在打造东西的过程中,会稍稍留下一点瑕疵,然后在后续处理的过程中将这个瑕疵给补上。等全部做完了,瑕疵也不见了,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 一般来说,打造作品的过程不重要,留下瑕疵、然后修补瑕疵才是这个大师的技艺精妙所在。 但是,如果有人想偷偷也打造出这样的东西出去卖钱的话……他要是没有大师的手笔,这个修补瑕疵的手段不够到位,那等东西真正派上用场的时候可是会出事端的! 这就好比两个书生一起写文章,其中一个人文思了得,下笔成文。另一个人却才能平平,却又不甘心被对方踩在脚底下,然后他就想出了抄袭的这个手段。正好他别的本事没有,就只有一个写字快的优点。因此,对方一边写,他一边抄,然后竟然还赶在对方交卷之前交卷了! 他自以为自己第一个交卷,一定获胜。却不曾想,那个文思了得的人早已经在写文章的时候就留下了一个陷阱。只等对方抄完之后,自己再添上一笔,这样就将之前的陷阱给填上了,一切圆圆满满顺畅无比。可那个抄袭的人虽然先交卷了,但考官一眼就能看出来有问题。 这样一来,他先交卷也没用,一样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抄袭! 这就和杜隽清他们开后门是同一个道理。 所以,虽然在发现武家抄了他们的箭头、还先一步打造出来送往边关之后,他虽然生气,却并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收了女皇给的赏赐回家了。 只不过,现在再看到武崇烈迫不及待的来自己跟前耀武扬威,他还是没忍住内心深处的鄙夷,幸灾乐祸的笑了。 顾采薇瞬时也心情大好。 她欢呼一声,连忙欢快的一跃而起,又跳到他身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双脚缠在他的腰上。然后她啵啵啵的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我就知道,我的男人最厉害了!你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姓武的真个夺去咱们的功劳还忍得下去嘛!” 杜隽清赶紧抱住她,他眉眼间也凝着一抹得意。“那是自然。我知道姓武的都什么德行,所以早早的就做好防备了。所以,接下来咱们就等着看吧!” “那是!”顾采薇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只是,才点了几下,她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胃里也一阵翻滚,竟是想吐? 赶紧推开杜隽清跳下来,她跑到角落里一阵干呕,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杜隽清见状,他立马脸色大变——这变化可比听到武崇烈得意洋洋的向女皇邀功请赏的时刻大多了。 他傻乎乎的盯着顾采薇吐了半天,才小声问:“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我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吧!” 顾采薇闻言,她忍无可忍的回头瞪了他一眼。“你个蠢蛋!亏得你还照顾过你阿姐呢!” 杜隽清眨眨眼。“这又和我阿姐扯上什么关系了?” 一旁的琉璃都看不下去了。“侯爷,娘子的月信两个都没来了!” “月信两个月没来?那是不是生病了?”杜隽清下意识的说道。 但马上,他就反应过来。 他脸上瞬息爬上满满的狂喜,他忙不迭跑过来小心翼翼的将顾采薇抱起来,嘴上还不忘吩咐:“杜仁,你将新安郡王的邀约回绝了。顺便告诉他,本侯接下来会很忙,谁都不见,也什么事都不管!” 第131章一个条件 杜隽清说话算话。他果然拒绝了武崇烈的邀约,专心在家照料起怀有身孕的顾采薇来。 这事也的确可以理解——自杜逸之后,他时隔八年、现在都已经二十四岁了,才终于又盼来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这叫他如何能不激动?又如何能不小心呵护顾采薇? 因此,除了他的娘子和他未出世的孩子,外头的其他人他都已经懒得多管了。 只不过,他的拒绝落在武崇烈眼睛里,赫然就是恼羞成怒。 “长宁侯这是因为被我抢先一步夺走了功劳,所以生气了,竟是都不愿意再来看我一眼了吗?”被拒绝后,他并不怎么生气,反倒得意一笑,“这个人心眼可真够小的,姑奶奶不是都已经给他补偿了吗?原本我也是打算再好好向他赔个礼认个错的。可既然他连来都不肯来见我一面……那还是算了。人家瞧不上我,我总不能把自己的热脸送上去贴他的冷屁股吧?” 其他人闻言纷纷出言附和,自然也有人嘲笑杜隽清不中用。既然保护不了他手头的东西,被人偷走技术后他又哪来的脸面生气?甚至还对新安郡王甩脸色……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在这群人中,只有太平公主驸马武攸暨慢悠悠的开口说道:“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新安郡王立马双眼一眯。“叔叔你这又是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武攸暨淡淡看他一眼。“我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而且,那箭头本来就是长宁侯先带人钻研出来的,也是他答应了女皇陛下要赶紧打制出来一批送去边关。而你不声不响的,悄悄弄到了一枚箭头,就照葫芦画瓢,偷偷摸摸的自己也打造了那么多,还抢在他们前头把东西送去边关。说句实在话,这件事的确就是你做错了,你胜之不武。如果我是你的话,我肯定现在就去找长宁侯,不管他原谅不原谅,但我这个赔礼认错的态度得摆足了。” 武崇烈闻言一阵冷笑。武延基也忍不住问:“我说叔叔,你的性子怎么还越来越软弱了?难不成真是被婶婶天天在家欺负教训,已经被磨得没脾气、就知道后退忍让了?” 武攸暨眼神微冷。“太平她很好,她也没有欺负过我,你们不许说她的坏话。” 大家有所一阵笑。 但当察觉到武攸暨的眼神变得越发冰冷的时候,他们还是止住了笑声。 可武崇烈依然心里不大爽快,因而他小声说了句:“该做的姿态我都已经做足了,可是是他们自己生气不肯理我的。既然这样,我为何还要自找没趣?我堂堂一个王爷,给他脸他不肯要,那他还想让我干什么?总不能让我去他们家门口下跪求饶吧?就算我不要脸,我们武家也要脸呢!” “可不是吗?既然他自己矫情,非要装模作样,那就让他矫情去好了。我们不止要打造箭头,还连陌刀也要打呢!我看到时候他又会怎么样?有本事他倒是打上门来啊!”武崇训依然记恨着之前在永兴县被被杜隽清夫妻俩欺负的仇,所以说起话来也是理直气壮,一点都不心虚。 武攸暨见状,他不再多说什么,只低叹了句:“你们别只现在叫得大声,回头你们肯定会后悔的。这个姓杜的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呵呵,那又多难对付?有本事你让他把我们那一万枚箭头都给毁了啊!”武崇烈不屑的说道。 他这话说出去没多久,就真个变成了事实——也就约莫半个月后吧,一骑快马从庭州绝尘而来,杀到了新安郡王府上,将一封信、外加一个小包袱递到了新安郡王武崇烈跟前。 然后,新安郡王府上发出了一连串令人胆战心惊的咆哮声。 “怎么会?不可能!明明我是让工匠照着那一枚箭头打造的,打完我也让人试过了,效果好得很,根本不会折断!你们肯定在骗人!” “新安郡王,事关边关诸多将士的生死,我们怎会胡编乱造?而且证据在下也已经带过来了,您不信的话大可以请人过来检验一下。这些箭头的确是在遇到稍稍坚硬一点的物体之后就会发生折断,杀伤力瞬息大大减弱。而且,我们还特地派军营中的大力士徒手掰了一下,果然也能掰断!箭头上的痕迹明明白白的,是外力加诸在上之后自然断裂的,并非锐器砍断。”来人不卑不亢的回答。 末了,他还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大将军十分信任新安郡王,所以箭头送到后就命人迅速装上。再等突厥杀来,将士们立刻拿着弓箭出击,结果没想到……还好这只是一场小战,将士们伤亡不多。但是郡王您命人送来的这一万枚箭头,我们是万万不敢再用了。” 武崇烈本来看到断掉的箭头就心情恶劣。现在再听到来人这么说,他顿时脸色都变得阴沉沉的。 “哦,是吗?既然你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那本王倒是要问问——你们这是已经找到替代品了?是谁?长宁侯的箭头吗?” “属下不敢欺瞒郡王,的确如此。”来人点头。 武崇烈瞬时一张脸都黑了。 “杜隽清,果然又是他!这个混账东西!” 他咬牙切齿的骂了好几句,而后才看向来人:“你们果真什么方法都试过了,确定他们送去的箭头都是好好的?没有折断?” “是。”来人再度点头。 “怎么可能?明明我们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武崇烈不信的低呼。 来人低头。“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反正阳新县和永兴县两边送来的箭头我们都用过了,也认真对比过,两方送来的箭头乍一看的确一模一样,用来试草靶的时候效果也都差不多,可一旦对上皮革、石头那些,阳新县那边的箭头就会自动折断,但永兴县的不会。但我们的箭不是专门拿来射草靶的,是要拿去对付穿着皮毛衣裳的突厥人的。” 直到现在,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阳新县那边的箭头华而不实,也就只能拿出来做做样子。只有永兴县那边的才是最具实用价值的! 武崇烈冷下脸,许久没有说话。 来人惧于他的面色,但还是又咬牙补充了一句:“在下特地快马加鞭赶来洛阳,就是想尽快将这个消息反馈给王爷您,也好方便您命人查清原因,迅速补救,免得再白白浪费人力物力。至于一开始就说好的陌刀……我们将军也觉得,可以先缓一缓,等确定做出来的东西不会再轻易折断,然后再大批量制作了送往边关不迟。” 他虽然把话说得委婉小心,可武崇烈又哪里听不出来他的言外之意——这个人不仅拒绝了后续的箭头,甚至连他们一开始商量好的陌刀也不要了!理由就是生怕那些东西又折断了! “既然都已经说好的事情,连字据都签了,那这些东西岂是你们说不要就不要的?一开始我也命人将样品送去给你们看过,是你们确定没问题,我们才签下的字据。结果现在你们自己技艺不精,动不动就把箭头给折断了,到头来却想把责任给怪到本王头上来?世上没这么容易的事!”武崇烈咬牙切齿的低喝。 他这是打算赖到底了? 来人完全没想到,事实都已经摆在面前,武崇烈竟然脸上也毫无羞愧之色,反而还言之凿凿的反咬了他们一口! 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在边关作战,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那么,一个好的兵器对他们来说绝对是能救命的! 现在武崇烈手下有铁矿,也主动提出能为他们提供一定数量的箭头,这本来是好事。他们大将军本着不得罪武家的心思,觉得只要东西能用那就用了。结果谁曾想……最终却是这么一个结局? 就算为了巴结武家,他们也不能拿军营里那么多将士的性命来开玩笑啊! 而且,原本按照将军的意思,他们也没打算把事情闹得太大。他这次也是悄悄的来到洛阳,打算私底下和武崇烈把事情给解决了,然后再悄悄的离开。只要事情不闹大,新安郡王乃至武家的名声都还是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可是现在看来……武崇烈是根本就没把将士们的性命给当一回事!他眼里只有已经到手的利益,还有马上就要抓在手里的大功劳! 这大功劳可是要用他们多少将士们的性命去填的! 饶是在疆场上见惯了生死,他们也不会傻到白白将好容易征来的将士们的性命就这么扔出去。 但马上,他又听到武崇烈说道:“再说了,长宁侯不是已经又送去了新一批的箭头吗?那你们就直接用他后送去的不就完了?” 这言外之意,是在唆使他们将永兴县的箭头替换了阳新县的,好继续让这份功劳落在他头上吗? 武崇烈的无耻简直让这位见多了人心叵测的校尉都目瞪口呆。 “郡王,这件事我们不可能答应您。”他都反应了好一会,才斩钉截铁的摇头。 武崇烈又脸一沉。“你不答应?” “我们不能答应。”来人依然坚决摇头,“箭头、陌刀,还有许多兵器,那都是需要源源不断的供应的。既然永兴县那边铁矿上产的东西好,我们自然是要长期征用。既然如此,我们又如何会傻到为了讨好郡王您,却和长宁侯交恶?毕竟这天下有那么多军营,好的兵器却少之又少。长宁侯若是一个生气,直接不再给我们供应兵器,转而去投奔了别人,那我们岂不是人财两空?” “好,好!”闻言,武崇烈怒极反笑,“反正现在你们选择了和姓杜的混在一起是不是?那好,你就只管和他混去好了。只不过,一开始你们在字据上写了要多少兵器,那你们就得把数量都给要足了!我们拿到单子后都已经让人给做出来了,现在肯定下一批都已经在送往庭州的路上了,你总不能让他们半路又把东西拉回去吧?” 所谓是死皮赖脸,应当就是他这样吧? 反正,武崇烈就是一口咬定——合约不能毁!这一份利益他绝对不可能吐出来! 来人气得直磨牙。 可在这件事上,武崇烈不仅没有一点羞耻心,反倒步步紧逼,分寸不让。他身份低微,也不能和武崇烈硬碰硬,最终只得低下头:“这件事请容在下回去同我家将军商量商量。” 说罢,他就赶紧告辞。 等人一走,武崇烈就气得将屋子里的东西都给砸了。 “可恶!可恶!长宁侯,杜隽清,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肯定是!我就说你怎么一直没反应呢,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他越想越气,最终实在是忍不住,他出去交代小厮:“去,将长宁侯给我请过来!就说本王有要紧事和他商量!” 小厮看他满面怒容,片刻不敢耽搁,赶紧一溜烟的跑了。 可很快小厮回来,他脸上满是小心翼翼:“郡王,长宁侯带着夫人出去散心去了,说是这几天都要住在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那就去外头找他们!找到人直接带回来!”武崇烈低吼。 “可是……就连侯府上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啊!这可让小的从哪里找起?”小厮一脸为难。 武崇烈闻言,他又气得踢了一脚案几。“故意的!他们绝对就是故意的!” 可不管有意还是无意,现在出事的是武家的东西,杜隽清出现不出现,这事对杜隽清的影响几乎不存在。但对武家……他们要是不处理好这件事,那接下来还有谁敢接收他们的兵器? 武崇烈再暴躁,他也不傻。既然找不到杜隽清,他就赶紧将武家相关的人都给找了过来,大家一起商议起这件事的解决办法来。 可商量来商量去,最终大家还是得出了一个统一答案—— “一定要找到长宁侯!这件事绝对和他有关系!他也肯定知道如何解决!” 可是,长宁侯又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正当武家人四处寻找他们踪迹的时候,杜隽清正和顾采薇团在郊外一所外表平平无奇的房间里烤火。 那次顾采薇察觉到身体不适,就已经怀有身孕两个多月了。到现在腹中的孩子已经三个月,却越发的闹人,总是动不动就让顾采薇恶心想吐。而且之前还只是干呕,现在她则是吃什么吐什么,一天三顿饭加上宵夜的吐,简直快折磨死她了! 现在,顾采薇才刚刚吐完。 虽然已经漱过口了,可现在她依然觉得嘴里味道怪怪的,怎么都觉得难受。 杜隽清看着她脸色苍白的模样,他也眉头微皱。 “你好受一点了吗?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别别别……”吐成这样,顾采薇现在是听吃色变。她如今手软脚软,根本不想动弹一下。但听到杜隽清说出这话,她还是吓得赶紧睁开眼,拼命的摆手。 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娘子,现在却被孕吐给折磨成这样,杜隽清看在眼里,他也心疼得不行。 “好好好,不吃就不吃。”他连忙拉开大氅又把她给包裹进去,“那现在你觉得身上怎么样?可还冷?” “冷是不冷了,就是疲乏。”顾采薇低叹口气,“之前行走江湖的时候,我也遇到过许多孕妇。看着她们要死不活的呻吟,动不动这里不舒服,那里难受的,当时我还暗地里笑话她们太矫情来着。可现在轮到自己,我才知道原来所谓孕育之苦,的确难受得很!而且只要想到这一份苦头才刚开始,接下来还有足足半年的时间在等着我,我就好想哭。” 早知道这样,她真不该去找阿爹阿娘,那后来他就不用和他办婚礼,也救顺理成章的不用怀孕了! 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 杜隽清将她这些天的反应看在眼里,他满心疼惜,却也束手无策。 现在,他只能冷夏眼神,死死盯着顾采薇尚还平坦一片的小腹:“你个臭小子给我等着!现在你敢这么折腾你阿娘,回头等你出来了,你看我不把你给吊起来打!” “哼,是个小郎君你就吊起来打,那要是个小娘子呢?你还舍得吗?”顾采薇只问。 杜隽清一顿。“小娘子的话……要是长得像你,我肯定不舍得。” 顾采薇就翻个白眼。 杜隽清傻笑:“其实我还真希望你能生一个和你一个样的小娘子来着。儿子我一样养过了,实在是皮得很,还是小娘子好,又香又软,等会说话了,再软绵绵的管我叫上一声阿爹,想想我的心都要化了!” “生男生女,一切都看老天爷的意思,反正这个我是做不了主。”顾采薇凉冰冰的说道。 “这个我知道,所以我现在想想总是好的啊!”杜隽清依然笑得傻乎乎的。 甚至,他一只手还轻抚上她的小腹,掌心慢慢摩挲着,眼看着越发的开心了。 顾采薇看着他这副模样,她心里的不舒服也淡去了许多。 其实她倒是想生一个长得像他的小郎君呢!当然,性子别和他一样沉默别扭就是了。然后,她就能有事没事抓住这臭小子,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正当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的时候,杜仁出现了。 “侯爷,不出所料,现在新安郡王的人到处找您都快找疯了!” 杜隽清闻言只是冷冷一笑。“那就让他们接着找好了!本侯现在心情不好,懒得和他们掰扯。” “还有,侯爷,那位从庭州来的校尉,昨天晚上被发现死在了驿馆里。”杜仁又说出一句话。 闻听此言,顾采薇和杜隽清双双精神一振,他们立马坐起身。 “人死了?”杜隽清沉声问。 杜仁点头。“是。不过长安令派人过去验尸,回来后对外宣称人是自尽的,而且还留了一封遗书下来。现在尸体已经被装殓好,准备送回去边关了。” 顾采薇瞬时一阵冷笑。“姓武的还真是无法无天了啊!别人来找他们要说法,他们就直接把人都给杀了?还要趁着冰天雪地的将尸体给运回去?他们这是打算一箭双雕,一方面震慑边关那些人,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吓唬我们——让我们好好看看和他们对着干的下场!” 说罢,她斜眼瞥了瞥杜隽清。“侯爷,妾身好怕呢!您说接下来这事可该怎么办啊?” 杜隽清一脸冰冷。“他们敢杀校尉,却不会敢对我下手,除非他们是真打算把事情给闹开,让阳新县那座矿山废了!” “所以呢?”顾采薇眉梢一挑。 “所以,在开春之前,我都不打算出去了。他们爱折腾随便他们自己折腾好了。反正他们不就喜欢折腾吗?”杜隽清凉凉说道。 横竖杜逸现在在永兴县,被扶风子保护着,绝对安全。他们两个人也蜗居在这里,一家人全都安安稳稳的,姓武的想威胁他们也抓不住把柄。 顾采薇顿时扑哧一声。“我想他们肯定已经恨死你了!而且接下来还会更恨。” “随便,说得好像谁不恨他们似的。”杜隽清凉凉说道。 说话间,外头一位老妇人走进来。她手里端着一碗香气四溢的鸡汤,慢慢来到顾采薇跟前:“小娘子,鸡汤炖好了,你快趁热喝了吧!” 顾采薇闻到这个味道,竟然奇迹般的并没有想吐的意思。 她连忙接过来,拿起勺子一口一口慢慢喝了起来。没过多久,一碗鸡汤就见了底。 吃完了,她忙将空碗递回去。“谢谢婆婆!” “不谢不谢,能伺候小娘子你,这可是老身的福气!想当初要不是你,我儿子早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们一家又哪会像现在这般枝繁叶茂?现在不过是给你做点补身的汤水,这本来就是老身的分内事,不值一提!”老妇人笑呵呵的说着,就拿着空碗出去了。 杜隽清眼看她将一碗汤全部喝下,就一只眼睛盯着她,一只眼睛盯着痰盂,时刻准备着一旦她要吐,他立刻就去将痰盂给抓过来! 只不过……等了好一会,顾采薇都没有要吐的反应。 杜隽清瞬时又惊又喜。“你不想吐了?” “钱婆婆做的安胎汤,那可是江湖上有名的好。就算再难伺候的孕妇,只要被她接手,那就肯定都能被伺候得妥妥帖帖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找她?”顾采薇慢悠悠的说道。 好容易肚子里有了点东西,她五脏六腑这才暖和了一点,因而心里也觉得舒坦了许多,自然和杜隽清说起话来也有耐心多了。 “只不过钱婆婆现在年岁大了,已经不怎么出去走动了,寻常人也请不动她。我也是仗着当年给他们家人治过病,才厚着脸皮找过来。现在,咱们还得庆幸钱婆婆家就住在洛阳。不然,我怕是直到现在连一口像样的饭都吃不下去呢!” 杜隽清连忙点头。“你说得很是。回头我一定会好好报答老人家。” 顾采薇顿时又扑哧一声。“不都和你说了,是我对钱婆婆他们一家有恩在先,所以钱婆婆才会选择出山报答我吗?这叫以德报德,从此我们就两清了!” “那是你们。”杜隽清却一本正经的说道,“现在你腹中怀着的是我的孩子,可我对钱婆婆没有任何恩情,所以现在她的这份恩德我得报答。” “那好吧,随你了。”顾采薇无奈点头。 这个男人一旦固执起来就跟头牛似的,她是拉不回来,那就随便他去好了!横竖也不算什么大事。 接下来,他们两个人也就理所当然的在钱婆婆家里有吃有喝,小日子过得无比滋润。 至于武家人在外头到处翻天了找他们?那又关他们什么事? 只不过,他们也都心知肚明——这一份宁静他们享受不了多久。姓武的在长安洛阳的爪牙遍地,翻出他们的所在地那是迟早的事。 但当看到最终找上门来的这个人的时候,杜隽清和顾采薇还是大大的惊讶了一把。 “武驸马。”发现武攸暨出现在面前,杜隽清眉头微皱,但还是立刻上前来行礼。 武攸暨面带微笑:“长宁侯见到是我,是否有些失落?” “驸马说笑了,下官有什么可失落的?相反,见到是还能好生说上几句话的驸马您,下官心里欢喜得很。”杜隽清淡然回应。 武攸暨立马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死活将他们都给拦下了,决定只身前来找你。” 杜隽清眉梢一挑,没有说话,武攸暨就笑道:“庭州箭头折断的事情,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废话,咱们直奔主题好了!” “这个我知道是知道,可是此事又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永兴县送过去的箭头可是一个都没有折断。”杜隽清凉凉回应。 武攸暨笑脸微僵。“长宁侯你是否还在怨着新安郡王偷偷打造同你们永兴县一样的兵器的事?” “难道本侯不该埋怨吗?”杜隽清反问。 “的确应该。这件事也着实是他们做得不对。”武攸暨颔首。 杜隽清又冷笑数声。“再不对,他们也不会认错,反倒觉得是我无理取闹,故意给他们找麻烦,驸马你猜我说得对不对?” 武攸暨点头。“你说得很对,他们的确是这么想的。” “既然如此,驸马您又来找我做什么?”杜隽清冷声问。 武攸暨静静开口:“让他们来向你赔礼认错,这一点我做不到。在如何补救这件事上,我还是有些发言权的。如果长宁侯你能和我在这件事上达成一致的话,我可以去说服他们后退一步。至少,暂时让他们不要仿制你们的陌刀了。” 闻听此言,杜隽清又是一阵冷笑。 “都已经发生箭头折断的事情了,我就不信你们直到现在还没有查出原因所在。” 武攸暨抿抿唇,而后才点头。“的确,我们查出来了。” “既然查出来了,你们又怎会不知,就算他们再将陌刀给抄过去,那最终做出来的成品一样会出问题?”杜隽清冷冷说道,“陌刀可不比箭头。每个人箭筒里少说也有几十支箭,断了一个可以马上补上下一个。可是陌刀……寻常一把陌刀要用足足两年的时间才能打制出来,我们永兴县矿山里的铸剑大师经过改良之后,打出来一把也要一年有余。这样的刀子打出来后,那是给前锋部队用的,每一把都弥足珍贵。” “所以,只要你们敢做出那也的陌刀送去边关,一旦有任何闪失,那不止整个前锋部队都覆灭了,连带后面的队伍也会遭受莫大的损失。那可就不是损失几条人命的事了,那是我大周朝的国土、还有国家颜面的事!要是事情真发生了,你们觉得女皇陛下还会继续包庇你们吗?” 武攸暨面色微微有些泛白。 “这一点我自然也是想到了,所以才会来找长宁侯商量对策。” “到底是来商量对策,还是让我来帮你们补窟窿、挽回面子?”杜隽清没好气的问。 武攸暨咬咬牙。“补窟窿,挽回面子。” 杜隽清嘴角轻扯,顾采薇也才说了句:“既然这样,你一开始就把话给说明白不好吗?非得拐弯抹角的说了这么多,结果到头来最终目的还是这一个。” “我不答应。”而马上,杜隽清又冷冷说道。 武攸暨瞬时眼神一暗。“长宁侯,此事关系到的不止是武家的颜面,还有边关许多将士的性命,以及我大周朝的声誉……你应该知道,如今庐陵王被封为太子,女皇陛下年事已高,再过不久,这天下就又会回归李唐子孙之手。你身为开国二十四功臣之后,难道愿意眼睁睁看着你先祖辛苦打拼下来的基业就这样被突厥人给占据了去?” “如今你明明有能力将之解决,却因为一时气性置之不理。那要是疆土果真丢了,你可想好了百年之后下到黄泉,如何面对杜家的列祖列宗?” 杜隽清眼中的冷漠突然淡去些许。 他目光深深的盯着武攸暨看了好一会,才唇角一勾。“驸马真不愧是女皇陛下特地选来配给太平公主的,您的心思可比武家其他人都活络多了。” 武攸暨拱手。“多谢长宁侯夸奖。那么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谈谈这件事了吗?” “可以。”杜隽清颔首,“其实这件事想解决也容易,只要我出手揽下这个烂摊子就行了。这个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要紧事,我可以帮你们解决,但是前提是——你们必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132章三赢的局面 如此理所当然的口气,让武攸暨心中浮现出一抹不好的预感。 只是来都已经来了,也好容易说服杜隽清让步,武攸暨不会在这个时候退却。他点头:“你说。” “阳新县那边送到庭州去的那些箭头和陌刀,以及还在路上的,你们统统交给我。至于我们会拿它做什么,你们也不必插手过问。”杜隽清沉声道。 武攸暨眉头微皱。“那些东西好歹也是从阳新县送出去的……” “如果你们自己能善后,那请便。”杜隽清冷冷打断他。 武攸暨瞬时怔住了。 杜隽清才又说道:“既然想让我帮忙收拾善后,那你们就该拿出一定的诚意来。我不过只是要你们不插手此事罢了,你们如果都做不到,那这件事就不用商量了。” “你确定只是我们不插手,就能把那些兵器全都修复吗?”武攸暨只问。 杜隽清唇角微勾。“驸马你觉得呢?” 肯定不止。这个人绝对不像他对外表现出来的那么老实。那些东西要是落在他手上,那就只有任他摆布的命。那么,他是拿去修复,还是做了其他用途,那都是他的事。杜隽清又向来和武家不和,他又怎么可能做为武家擦屁股长脸的事? 只是现如今,那个后门是杜隽清的人开的,那就只有他们知道诀窍所在。现如今,要想尽快将这个错误弥补起来,他们只能找杜隽清! 不然,要是等其他地方再传来箭头断裂的消息,事情再传入女皇耳中,他们就真无力回天了! 女皇再向着武家,她也绝对不可能拿国家的尊严来输啊! 因此,心念一转,武攸暨就点头。“好,这个要求我答应。” “驸马您最好还是让他们出一个将所有兵器交托给我、从此不再过问的字据,上头武家所有人都签字画押。等东西拿到手,下官就立刻安排人手前往庭州善后。”杜隽清又说道。 武攸暨又双眼微眯。“长宁侯,你这个要求更过分了。” “那驸马您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杜隽清只问。 武攸暨咬咬牙。“答应!”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能不答应吗? 杜隽清也就颔首。“既然驸马答应了,那您请好走。您尽快把他们的签字画押都给凑齐了,下官也才好尽快安排人手过去做事。如今边关已经冰天雪地,想来突厥又要纵马过来掳掠,将士们手中正是缺兵器的时候。” 武攸暨点头。“我知道,我这就去安排。” 杜隽清再点点头,竟然主动送他到了门口。 然后他再回头,那张严肃的面孔上就已经染上了一抹笑意。 “你看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他轻声问顾采薇,就仿佛一个对最亲近的人献宝的小郎君似的,那么一副眼巴巴的等着被人夸奖的小模样,真是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顾采薇含笑点头。“很好。” 杜隽清顿时开心的笑了。 到了第二天傍晚,武攸暨就派人将武家人都签字画押好的字据给送过来了。 字据上头明明白白的写着杜隽清那天说过的话,没有任何删减,也没有做任何加工。下头密密麻麻的手印鲜红一片,看得人莫名触目惊心。 顾采薇拿起字条看了看,她就轻轻一笑:“看不出来,这位太平公主驸马手段竟然如此了得,才一天多的时间,他就齐集了这么多人的手印。之前我还是小瞧他了。” “他能被女皇选中做驸马,而且还和太平公主相安无事这么多年,这就足以证明他本领超群了。只不过他意不在仕途,所以许多人没见识过他的真本事罢了。”杜隽清淡声说道。 顾采薇也不禁叹口气。“真难得,武家里头还有一个明白人。只可惜……他和太平公主天生一对怨偶,以后两个人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瞬间,她都开始心疼起武攸暨来了。其实这个人也还不错,只可惜太平公主心里的位置早已经给了另一个人,就再也容不下他了。 正感慨着,杜隽清已经一手扶上了她的肩膀。“别人的事情咱们就少管了。眼下,咱们还是赶紧商量一下这件事怎么善后吧!” “所谓善后,现在也只能抓紧时间派几个人往庭州去,就地将那些坏掉的箭头重新锻造。那就是要从永兴县遴选几个合适的铸剑大师过去。那边那么多铸剑师,我认识的其实不多,唯二和我熟悉的扶风子欧神子是肯定不会去的。那么,该选谁就你说了算好了。”顾采薇慢悠悠的摆手。 杜隽清点点头。“除了铸剑大师,还有领队的人也很重要,他要负责在那边和庭州的将领打好关系。所以,我考虑让阿兄带队。” 他虽说的阿兄,自然就是杜五郎君杜隽洪了。 别看杜隽洪这个人在杜家并不出类拔萃,为了过上好日子更是到处逢迎巴结,可自从娶了永兴县后,这个人居然把事情做得还不赖!杜隽清交给他的任务他都给办得好好的,有空了还到处跑去和工匠、民夫们套近乎,几乎和矿山上所有人的关系都好得很。要是派他过去,这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顾采薇就点头。“一切随你。” 杜隽清也就立马让人准备笔墨纸砚,赶紧给杜隽洪写了一封信,让他赶紧带人往边关去了。 杜隽洪接到信后,二话不说立马杀往庭州,正好赶在腊月路面冰封之前到了地方。 然后,庭州那边的消息就断了。不出意外的话,得等到来年开春之后才能有消息传过来。 对于这个,杜隽清的态度很平静——本来那也都是武家的事情,他只是帮忙善后罢了。那么,善后的结果是好是坏,其实对他也没多少影响,他当然不着急了。 只是武家那边却急得不行,唯恐杜隽清拿了他们的东西不干活,任凭事情发酵。为此,武崇烈没少派人去侯府上催促杜隽清赶紧给边关去信,催促他们速速采取行动。 但既然人是找上侯府去的,那自然是寻不到杜隽清的踪迹的。 为此,杜隽清又评价了武攸暨几句:“这个人还真有意思。明明都已经找到我的地方了,也说服我答应接手此事,他却迟迟没有将我藏身的地方告诉武家其他人。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在事情还没有解决之前,他还是不敢得罪我们,唯恐咱们一气之下,直接甩手不干了!”顾采薇笑道。 不过顿一顿,她又不禁点头。“但不管怎么说,他这个人无论心思还是耐心都要比别人深沉得多。有他这么在前头挡着,武家人不来恶心咱们,我甚至都要对他产生好感了!” “其实我对他一直挺有好感的。”杜隽清低叹,“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顾采薇闻言笑笑,也就靠在他怀里懒得多话了。 今年冬天,洛阳接连举行了几场盛大的婚礼,其中一场新都郡主下嫁武延辉,另一场则是永泰郡主下嫁武延基。到了来年二月,义安郡主也嫁给了京兆裴氏的子弟裴巽。 还有其他皇孙皇女也都各自找了朝中门当户对的人家,纷纷结为亲家。 因此,从年底到第二年春天,整个神都里鞭炮锣鼓声络绎不绝,简直吵死人了!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顾采薇行动越发不方便,心情也逐渐恶劣下来。再听着外头一天到晚响个不停的声音,她忍不住吐槽:“你说太子是不是在把自己的儿女称斤往外卖啊?他们才回来多久,就匆匆忙忙的将儿女都给送了出去,就好像生怕没人要似的!” “的确,太子的手段太着急了点。”杜隽清也颔首,“不过,这个又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他爱通过联姻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势力,那就尽管联姻去。反正我们也拦不住他。” “那倒是。”顾采薇撇撇唇,也就真个不多说了。 现如今,她腹中的小家伙都已经七个月了。她的肚子也圆滚滚的,低下头去几乎都看不到脚尖。里头的小家伙更是顽皮得很,现在几乎是一天到晚的在乱动,时常还把顾采薇从睡梦中吵醒。因为这个,她没少揍杜隽清。 这个的确是自己造的孽,杜隽清也就认命的让她发泄。 甚至,当看到依然活蹦乱跳的顾采薇的时候,他眼中还时常流露出一抹动容来。 顾采薇一开始不解,她还问过他:“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不过怀个孕,你至于搞得这么苦大仇深吗?” “我只是想到了阿姐。”杜隽清轻声说道,“当初阿姐怀阿逸的时候,肚子也越来越大。可是看着肚子里的孩子慢慢长大,她却一点都不高兴,反倒日日以泪洗面。到最后,她都不哭了,只是呆呆的躺在床上,看着肚子眼神涣散,多少次我都以为她就要那样去了。阿逸那时候也安静,几乎都不怎么动,稳婆还悄悄的和我说,只怕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傻子呢!那时候我就想,孩子傻了就傻了,我只要阿姐顺利的把他给生下来,阿姐好好的就行了。可没想到,最终结果却是……” 最终结果,他的阿姐生完孩子就油尽灯枯没了性命。杜逸也病病歪歪的,好容易才被他给拉拔到这么大。 那段时间,他的阿姐心情不好,他又何曾好到哪里去了? 原本在杜家他就没有过过几天好日子,到头来想和血脉至亲相依为命的梦想也破灭了。他一个人孤苦伶仃,艰难捱到现在,他心里的苦都没处倒。 这些年真是辛苦他了。 顾采薇听得心里都动容了,她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好了,都过去了。现在你不是有我了吗?马上等孩子生出来,我就把他交给你,我保证我很快就能活蹦乱跳,绝对和阿姐不一样!” 杜隽清顿时嘴角一抽。“当初阿逸就是我一手抱大的,那些日子他差点没熬死我!这个孩子就交给奶娘吧,我还是陪着你好了。” 顾采薇顿时扑哧一声。“我还当你有多期待这个孩子呢!” “我的确期待这个孩子,但我更期待的人还是你。孩子长大了迟早是要展翅离家的,你才是陪在我身边一辈子的人。”杜隽清定定说道。 顾采薇又不禁嘴角抽了抽。“你就这么说吧!当初我阿爹也是这么和我阿娘说的,可后来阿娘生了我,阿爹就抱着我不舍得撒手了。要不是等我长大一点,外公把我领走了,阿爹只怕还没多少功夫去陪阿娘呢!这件事阿娘在我耳边念叨了无数遍,我下辈子肯定都记得。” 杜隽清瞬时不说话了,只是慢慢将手搭在她的小腹上,感受着肚子里小家伙有力的小拳头小脚,他唇角又不受控制的高高弯起。 如此,再过上几天,庭州那边终于来消息了,而且一来就来了好几道捷报——庭州瀚海军大将率领手下的将士们拿着阳新县和永兴县送去的箭头,和突厥军队在冬天展开了好几场激战。因为我方武器精锐,尤其箭头极为锋利,一开始就杀得突厥军队哭爹喊娘,人员折损大半。大将军乘胜追击,竟是生擒了突厥王叔,还有王叔的幕僚等一干人等,大获全胜! 后来又几次小规模的对战过后,突厥军队依然损失惨重,他们终于认识到了这一款新箭头的厉害,之后再次对战时,他们一看到我方亮出箭头就裹足不前。 因此,这一年冬天,瀚海军同突厥的对战,几乎全部以获胜告终! 捷报送入宫中,女皇大喜,当即又将杜隽清和武崇烈召进宫中大加赞赏。 除了当着满朝文武将他们的功绩宣读出来、又给两个人赏赐了无数金银珠宝外,女皇还命他们进兵部任职,杜隽清担任的就是军械司司长的职责。 下了早朝,杜隽清随着人流走出皇宫。但到了宫门口的时候,武崇烈快步追了上来。 “长宁侯且慢!本王有些话想和你说。” 杜隽清站定脚步。“新安郡王请讲。” 武崇烈就毕恭毕敬的冲着他行了个礼。“这一次,本王还要多谢长宁侯你不计前嫌,及时派遣人手往庭州去帮衬本王。不然,瀚海军哪能一口气得胜这么多次?本王又怎么会捞到这么多功劳?” 他这个礼行得情真意切,只是说出口的话简直欠扁得很。 他根本不是在感激杜隽清,而是在嘲笑他! 毕竟,去年他们如何四处寻找杜隽清、杜隽清又是如何狮子大开口逼迫他们全权将庭州的铁器都交给他随便他处置还不能过问、还有一直到现在杜隽清都没有向他们透露一点庭州那边的消息,这些事情他都记恨着呢! 只可惜,这个人就算手下搜集了那么多人才又怎么样?他的人急急忙忙的去边关收拾善后了又怎么样?那些被他们二次加工过后的兵器果然在战场上展现了神威又怎么样?到头来,只要是他们阳新县送出去的兵器,得到的功劳依然是算在他武崇烈头上的! 这就是武家在朝中一手遮天的好处! 今天可算是在满朝文武跟前扬眉吐气,武崇烈自然心情大好,终于又忍不住跑到杜隽清跟前来耀武扬威了。 但面对这个趾高气昂的人,杜隽清只是淡然颔首。“新安郡王过谦了。这份功劳本来就是你应得的。” “那是自然。”对于这个,武崇烈也自认为理所当然。甚至,他还假惺惺的拍了拍杜隽清的肩膀,“不过长宁侯你也不用泄气,全天下要用兵器的又不止有庭州的瀚海军一个,你还是可以和其他军队好好协商,再把你们永兴县铁矿里的兵器送过去那里嘛!你们的工匠好,铁器也好,不管送到哪里肯定都会大受欢迎的!” 说着话,他的嘴巴越咧越大,得意的都快露出后槽牙了。 杜隽清的表现依然淡淡的。“本侯的确是在和人协商此事来着。”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武崇烈连忙点,这才放开了他。 杜隽清立马转身就走。 武崇烈目送他的身影走远了,他却立马脸一沉,当即招手将小厮给叫过来。“你们好好去查探一下,看看他现在又在和哪些人接触?只要查到了,就赶紧抢先一步把人给劫下来!” “是,小的知道了!”小厮赶紧答应着,就飞奔出去。 此时春暖花开,顾采薇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不过孕吐的症状已经没有了,他们就搬回了侯府。 现在刚到了府上,杜隽清就将被武崇烈碰触过的衣服脱下来扔到地上:“这个拿下去,烧了!” 杜仁立马点头,赶紧抱起来衣服扔进火盆里。 办完了这件事,杜隽清才抬脚走进院子里去。 此时顾采薇正懒洋洋的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还捧着一本她自己编写的食谱,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给肚子里的小家伙念食谱。食谱边上还备注着每一样成分的药用价值,她也一并念了出来。 用顾采薇的话说,这叫胎教! 不知道这个胎教对孩子管不管用,反正现在听到她慢悠悠的声音,杜隽清顿时觉得一颗心又恢复了平静。 慢慢走到她身边,他拈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不够甜。” 顾采薇放下食谱,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我都怀孕后期了,孩子都已经成型,不需要再瞎补。东西太甜,反倒对我的身体有所损伤,对生产不利。” “原来是这样。”杜隽清连忙点头,就又抓起一块,“那这样就够了,其实除了口味淡一点,但味道也还不错。” 顾采薇无语摇头,连忙招呼琉璃端上了另一碟糕点。“这个才是给你的,糖分正常。” 杜隽清顿时脸上就露出欢愉的笑来。 “阿薇你真好!”他连忙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就捧起糕点吃了起来。 吃这个的时候,他的速度可比刚才吃顾采薇那一份快多了。 顾采薇看在眼里,她又人不齐悄悄翻了个白眼,然后才低声问:“今天早朝上情况如何?新安郡王是不是又很得意?” “还用说吗?要是长了尾巴的话,他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杜隽清脸上泛起一抹冷意。 他慢条斯理的将武崇烈在他跟前耀武扬威的姿态说了一遍,语气也平静得很,不带一点怒意。 顾采薇听完只是点头。“果然,这个人性子还是没变。不过这样挺好,一切尽在咱们的掌握中。” “嗯。”杜隽清点头,就从怀里摸出一封折叠得只有人半个巴掌大的信封交给顾采薇,“这是瀚海军将领给我写的信,上朝之前悄悄塞到我手里的。” 顾采薇打开看看,她顿时笑容满面。 “算他们还有点良心,知道这些大胜仗都是因为谁的原因。” 杜隽清颔首。“他们又不傻,这次和武家打交道也吃够了亏,肯定不会傻到再吃第二次。所以,用一点功劳买得武家人的不再插手边关的事情,这对我们来说是三赢。” 说着,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那么接下来,瀚海军那边的情况稳定了,他们的大将军还主动将咱们举荐给了他相熟的在其他地方驻扎的将领。我可以让秦十六也安排人手,等时机成熟就往其他地方送过去了。” 顾采薇又掩着嘴乐。“你这个人的确太狡猾了。等武家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肯定又会恨死你!” “那也等到时候再说。而且到了那时候,他们还能不能恨我还是一回事呢!”杜隽清懒洋洋的说道。 顾采薇顿时笑倒在他怀里。 “我平时真把你看错了。你哪是什么老实忠厚的大狗啊?你分明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等阿爹阿娘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他们必定也不会再低瞧你了。” 杜隽清则是皱皱眉。“那些都是以后的事,眼下我得好好想想,从哪再找人去?现在手头的人分明已经不够用了!” 你装!你继续装! 顾采薇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就扭过去继续吃糕点。 随后,因为这次瀚海军的大获成功,其他都护府里的将领自然看到了其中的好处,也都纷纷派出人手来和杜隽清以及武崇烈商议购置箭头等物的事情。但那些人总是还没来得及和杜隽清坐下来好好商议,就已经被武崇烈的人截胡了。 对于这些,杜隽清不以为意。因为——顾采薇要生了。 到了快要生产的前半个月,他就向上峰告假,留在家里守着顾采薇。 这一守,就是一个月。 然后,顾采薇才终于发动了。在疼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后,一个小娃娃呱呱坠地。 “恭喜侯爷,恭喜夫人,是一位小娘子呢!” 稳婆将小娃娃洗干净了包好抱过来,好生欢喜的禀报。 原本陪在顾采薇身边的杜隽清闻言,他顿时狠狠一抖,赶紧站起来。 “是小娘子吗?真的是小娘子?” 稳婆一怔,小心翼翼的点头。“真的是小娘子。不过侯爷您不用太灰心,您和夫人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生小郎君。” “谁说我要小郎君了?小娘子很好,我就要小娘子!”杜隽清连忙说着,就伸出手去,“快把孩子给我抱抱!” 稳婆将信将疑的把襁褓递过来,杜隽清小心接过。看着里头这个红通通皱巴巴的小娃娃,他脸上立马溢满了柔情。 傻乎乎的盯着孩子看了又看,他才忙对顾采薇道:“阿薇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小娘子呢!果真是个小娘子!” 不知不觉,他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微颤。 顾采薇好无语的看着他。“你把孩子抱那么高,我能看到什么?” “哦,哦,我错了!”杜隽清这才发现他还是站着的! 赶紧又在床沿坐下,他把襁褓放到她身边:“你看,这孩子长得多好看。等以后长大了,她一定会和你一个样。” 顾采薇撇撇嘴。“没看出来,我就觉得是个红通通的小猴子。” “哪像小猴子了?分明浓眉大眼的,这么好看!”杜隽清毫不犹豫的反驳。 顾采薇闻言,她又忍不住瞪他一眼:“是谁当初说,等这小家伙生出来后你要把他吊起来打的?结果现在倒好,就因为是个小娘子,你就改换态度,还因为她凶气我来了!” 杜隽清立马蔫了。 “对不起,我错了。”他低下头。 顾采薇才别开头。“把你女儿抱走吧!” 杜隽清又一愣。“阿薇,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吗?” “谁说我生气了?我刚生完孩子,我累得睁不开眼,想休息一下,难道都不行吗?”顾采薇忍无可忍低吼。 杜隽清又一愣,才反应过来——他一时过于兴奋,都忘了这一茬了! 他赶紧转头又将襁褓交给稳婆,就将床头的红糖水端过来。“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喝点红糖补充一下体力再睡。” 顾采薇这才收起怒意,小口小口的将红糖喝完了。 杜隽清再扶着她躺下,拉过被子给她盖好,然后还一手握着她的柔荑,又傻愣愣的坐在她身边。“你睡吧,我陪着你。” 都这个时候了,他嘴角还挂着一抹傻笑。 顾采薇无语别开头。“傻子!” 她看不下去了,还是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生孩子折腾了一天一夜,她着实累了。所以才刚闭上眼,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等睁开眼的时候,她就见到田氏来了,手边还牵着她的宝贝儿子。 顾采薇才刚睁开眼,就听到田氏长长的叹了口气。 “阿薇啊,你说你叫阿娘怎么说你?” 顾采薇愣住了。“阿娘您说什么呢?” “你说你,好容易怀孕了,可怎么却生了个小娘子呢?你都已经把世子赶出侯府,扔到永兴县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那么现在只要你生个小郎君出来,那女婿肯定欢喜得不得了。然后咱们再一起运作一下,这个侯府还不都是你生的小郎君的?结果现在你看看,就因为是个小娘子,一切都泡汤了!” 田氏低声说着,又忍不住教训:“之前你怀孕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让你把李神医给接过来,让他给你开个包生男丁的方子,你偏不听。现在好了,你看你怎么办?” 顾采薇的心不由重重一沉。 她正要出言反驳,就听一个凉凉的声音响起——“大嫂,二娘子她才刚生完孩子,现在身体正虚弱着,你这个时候和她说这种话不大好吧?” 是她阿娘! 顾采薇顿时心头一阵雀跃。 抬起头,果然看到齐氏已经扶着门框走了进来。 她大步来到床头,看看神色中还带着几分疲惫的顾采薇,她眼底顿时浮现出一抹心疼。 “你怎么样?可还觉得难受?” “有一点。”顾采薇点点头。 生孩子的时候她只顾着用力,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等到现在再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尤其眼前还有亲娘在,顾采薇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了不少。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尤其当听到齐氏的问话的时候,她更是委屈得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田氏见状,她立马怒了。“弟妹,我在教导我的女儿,这个关你什么事?再说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二娘子好!” 说着,她就回头吩咐顾采薇。“你这些日子多吃些,赶紧把身体养好,然后抓紧时间再怀一胎。这一胎一定要一举得男才行!” “大嫂你疯了!阿薇……二娘子她刚生完孩子,按理说怎么也得休养个一年半载再提生下一胎的事。你这么匆忙的逼着她再怀孕,你是想把她的身子都给弄垮了吗?”齐氏低喝。 田氏撇撇嘴。“我年轻时候生了那么多,几乎是一年一个,到现在不也没事吗?就去年,我不还生了个儿子?这可是咱们顾家的嫡长子!” 说着,她连忙把还穿着开裆裤的儿子抱在怀里,得意洋洋的展示给顾采薇和齐氏看。 这小娃娃应当已经被田氏给展示惯了,所以动作顺从得很。甚至,他还抬起小脑袋,开裆裤里的小鸟儿也立马抬头,就当众尿了起来! 顾采薇和齐氏都眉头一皱,田氏却得意洋洋的说道:“你们看,我快四十了才生的儿子,依然这么聪明懂事。二娘子这才多大,折腾折腾没关系的。” 顾采薇还没说话,齐氏已经气得低吼:“你给我滚出去!她生不生孩子、什么时候生,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来操心!” 田氏吓得一愣,她怀里的小娃娃已经咧开嘴大哭起来。 可齐氏不管,她径自提起田氏,直接把人给拖出去房间,然后扔了出去。 别看她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可一旦发起火来,那气势简直惊人。田氏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根本都不敢反驳,就这样被她给扔出了顾采薇的房间。 抱着儿子在外踉跄了好几步,她才勉强站稳脚跟,然后也才慢慢的反应过来。 “齐氏,你!”她回头就要发火,但等对上齐氏冷冰冰的目光的时候,她又怂了。 “哼,你们不让我管,我还懒得管呢!我自己的儿子我还管不过来!”她跺跺脚,赶紧抱着儿子跑了。 只是,等跑出去几十步远,她突然停下脚步。“不对呀,明明是我的女儿,怎么我还没资格管了?她齐氏又算个什么东西?她也有资格赶我走?” 她越想越气,忍不住又抱着儿子跑了回去。 但等再回到顾采薇的房门口,她远远就听到顾采薇叫了一声:“阿娘!” “阿薇,可真是苦了你了!”齐氏也哽咽低叫。 田氏顿时眼前一黑。“阿薇……七娘子不是早就死了吗?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想抬脚往前走。可想了想,却立马又转过身决定赶紧跑! 但是,才刚转身,她就看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两个人——赫然便是琉璃和晓芳儿。 “大夫人,您这是要去哪里啊?既然来都来了,您和十郎君还是先随婢子去客房休息一会吧!”琉璃浅浅笑着,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田氏瞬时浑身都开始发软。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她哭着低喊出声。 第133章关系网壮大 “琉璃,带她去客房。”这时候,屋子里传来了齐氏的声音。 琉璃连忙应声,就赶紧和晓芳儿一边一个,拉着田氏走了。 田氏早已经被吓软了腿,也就老实的跟着他们走了。 屋子里的齐氏就拍拍顾采薇的手。“你先在这里歇着,我去把这件事给处理掉。” “娘,其实我可以自己解决。”顾采宁小声说。 “你刚生完孩子,解决什么啊?有这个时间,你还不如在这里好好躺着!”齐氏冷下脸教训她几句,就转身出去了。 前脚齐氏刚走,后脚杜隽清就来了。“你们这是打算把事情告知大伯母他们了?” 顾程风和齐氏出现后,杜隽清嘴里的岳父岳母就成了这两位。至于顾采薇这个身体真正的爹娘,则是直接被他给无视了。 顾采薇点头。“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那还藏着掖着有什么意思?要是再不和她把事情给说清楚,大伯母还会一天到晚的在我跟前灌输她那些要命的价值观,我迟早得被她给逼疯!” “那倒是。”杜隽清颔首。 虽然他暂时还不知道田氏都对顾采薇说了些什么。但以田氏的德行,想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而就在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晓芳儿已经悄摸过来:“夫人,顾夫人已经走了。” 她口中的这个顾夫人自然就是田氏了。 “她那么爽快就走了?”杜隽清闻言略惊。 晓芳儿点头。“亲家夫人让她老实点,别乱生事,不然她不仅没了女儿,就连丈夫的依仗都没了。还说她男人本来就没本事,现在全靠着侯爷您在朝中站稳脚跟。一旦他们惹侯爷你们生气了,你们不再管他们,他们立马就会被人给活活踩死!这样的话,十郎君这辈子都别指望出人头地!然后,顾夫人就老实了。” 这话犀利得……杜隽清一个旁观者听到转述都觉得扎心。 “拿顾程远和顾十郎的前程做要挟,没想到岳母的手段还挺厉害的。” “我阿娘本来就很厉害,不然你以为她是怎么掌控那么大一家钱庄的?”顾采薇淡然回应。 末了她看看晓芳儿:“我阿娘呢?她怎么没回来?” “亲家夫人去看小娘子了。”晓芳儿立马交代,“她说刚才没看够,她还要多看几眼。” 顾采薇立马垮下脸。“还记得当初,她老跟我说我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就调皮,生下来后也动不动就乱哭,吵死她了,她都不乐意理我!结果现在,那小家伙不一样只知道哭?我睡梦中还挺她哭了好几次呢!现在她怎么不嫌弃了?” 晓芳儿眨眨眼,老实交代:“可亲家夫人说,小娘子很乖巧可爱啊!” 顾采薇嘴角抽抽,恨恨别开头。 杜隽清见状,他小声宽慰她:“都说隔代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顾采薇又忍不住白他一眼。“你刚才又在哪里?为什么我醒过来的时候没有及时过来?” 杜隽清低下头。“我在咱们的女儿身边。” “我就知道,你们都只要孩子不要我了!”顾采薇气愤得扭过头,不理他了! 杜隽清自己心虚得厉害,只能小声的劝她。 可顾采薇本来就因为身体不舒服,心里也跟着难受。所以现在,不管踮起脚怎么小心的讨好,她都不理他。晓芳儿在一旁看着,她都忍不住为杜隽清捏了把冷汗。 不过当琉璃办完了事情走过来,她就直接把晓芳儿给拉了出去。 “阿姐,你拉我踹干什么呀?你看夫人和侯爷闹得这么厉害,你也不去劝劝?” “有什么好劝的?夫人生小娘子痛苦了那么久,现在肯定还难受着,这一切的根源就是侯爷,那她对侯爷发泄一下没毛病。你没看侯爷根本就没生气吗?所以,他们这俩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咱们就只要在一旁看热闹就好了。等夫人发泄够了,她自然心情也就好了。”琉璃慢悠悠的说着,一边拉着她往前走。 “哦,这样啊!”晓芳儿点点头,马上又忍不住问:“阿姐,你这是带我去哪?” “去看小娘子啊!”琉璃立马回答。 后来,顾采薇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这个小娘子的确长得粉妆玉琢,一天比一天出脱得更漂亮。等到满月后,小娃娃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又大又圆,小脸也肉嘟嘟的,仿佛一个雪捏的娃娃,可爱得不得了。 顾采薇看在眼里,她都喜欢得不行。 那就难怪齐氏、顾程风、杜隽清还有府上那些人都喜欢她得不得了,有事没事就想把她抱在怀里逗弄了。 坐月子的时间过得飞快,马上小娘子就满月了。杜隽清当然在侯府为他的宝贝女儿举办了一场满月宴。 原本杜隽清只是打算请几个亲近的朋友过来吃个饭,热闹热闹。结果却没想到,这场满月宴最终却变成了一场不折不扣的盛宴—— 在举办满月宴的当天,一大早开始,太平公主就高调的给长宁侯府送来了一份厚厚的贺礼,然后是狄阁老、张相爷,还有和狄阁老一系的官员们。不过,这些人位高权重,不过只是命家奴送来了贺礼,人并没有过来。 紧接着,武崇烈、武崇训、武延基等人也各自派人送了礼物过来。虽说这些礼物里明显带着几分炫耀的味道,但好歹武家人有钱,他们出手阔绰,所以这些礼物也很是不菲。 到了下午,宾客们纷纷上门了。除了秦家的人,竟然还有朝中许多老牌世家,他们都派人过来了! 虽然派来的都是家族中的年轻人,可这也足以证明这些人对杜隽清的认可。 紧接着,兵部户部也各派了一个侍郎过来坐了坐。这是他们对杜隽清在永兴县做出的成绩的肯定。 然后,十二卫中也各自派了人来。这些人的目的就不那么单纯了——他们过来之后,就抓住机会将杜隽清拉到一边,悄声和他商量从永兴县那边调送一批兵器过来。至于价钱嘛,那个好商量! 再等到傍晚时分,就在满月宴开席前不久,又陆陆续续来了许多看似容貌平凡、却步伐稳健的青年男子。他们到了门口,直接对门房自报家门—— “在下北庭都护府校尉萧朗,特奉大将军之命前来恭贺长宁侯喜得爱女。” “在下关内道按察使副将,奉按察使之命宫前来恭贺长宁侯喜得千金。” “在下江南道……” “在下安西都护府……” 这些来的可都是在各地掌握兵权的人身边的左右手! 那么,他们打着给小娘子庆贺满月的名号,真正的目的如何,不言自明。 其实这些天,杜隽清借口在家中陪顾采薇,实际上他也并没有闲着。有瀚海军首领帮他牵线搭桥,去年年底他就已经和许多军中将领联系上了。只不过大都是书信来往,他也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动作这么积极,居然这么快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这可就忙死他了。 今天他又要招待宾客,又要小心的和这些人周旋。好容易等到酒席散了,他也已经累得爬都爬不起来了。 倒在床上睡上一觉,第二天他就又开始和这些人坐下来商谈起关于给将永兴县里产出的兵器如何分配给他们、每个地方又分配多少的事情来。 不同的人代表了不同的利益,大家都想多要东西,因而在一起吵得不可开交。但就算这样,也没人拂袖离去,原因无他——实在是从永兴县送出去的兵器的确好用。甚至连杜隽洪带着人去庭州瀚海军那边,将武家那些作废的箭头融了之后重新打造出来的箭头,也好用得很! 虽然这个功劳最终是落在了武家头上,可内行人谁又不知道,这其实是杜隽清手下的人厉害?当然,永兴县里出产的铁矿质量也着实比阳新县那边的要略高上一筹。拿着这些兵器,瀚海军打胜仗的次数可比往年多多了! 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也纷纷盯上了杜隽清。只可惜杜隽清并不喜欢和外人来往,现在顾采薇生孩子,他更是闭门不出。大家好容易才抓住这个他给小娘子庆贺满月的机会,自然全都赶过来了。 当然了,这种事情杜隽清一个人做不了主。虽说矿山是在他名下,但如何分配兵器,那是要朝廷做主的。这些人一边极力和兵部交涉,一边也没有放过杜隽清,抓紧机会和他打交道,可把杜隽清给烦的不行。他一天到晚的忙着处理这些事情,就连回家陪顾采薇、抱女儿的时间都快没有了。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了两三个月,直到小娘子百岁前后,一切才终于尘埃落定。 在杜隽清和兵部户部官员的一起努力下,所有人终于都得到了一个勉强满意的答复,他们才各自散去了。 杜隽清回家之后,就倒在顾采薇怀里不肯起来了。 “累死我了!你说这些人之前一个都不来,现在却一股脑的全都找过来了,还每天来找我的就好几个,多的时候五六七八个!有时候我都怀疑他们和姓武的一伙的,就等着把我给活活折磨死,然后好把铁矿抢过去,自己为所欲为!”他把脸埋在顾采薇的颈窝里,咬牙切齿的控诉。 顾采薇被他这故作柔弱的模样逗得好笑得不行。 她在他头顶上揉了一把。“这些人肯定一开始都是持观望态度的。结果突然间,眼看着别人采取行动了,他们心里难免慌张。毕竟铁矿就那么一个,里头能挖出来的资源有限,别人多分一点,他们能分到的就少了。那么,他们自然也匆忙的采取行动,然后就赶到一起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的人之常情,却折磨死我了!”杜隽清心里依然很是不满,“而且最可恨的是——这些人明明是来找我的,可新安郡王还是又在里头横插了一脚,又抢过去了一半的人手。还有十二卫,右骁卫是我带领的,那么大家的兵器自然我都包了。其他几卫,除了太子亲自统辖的左右卫都是用的阳新县铁矿里打造出来的兵器外,其他九卫其实也都是倾向于用永新县的兵器的,结果这些人又都被他给抢走了!” 顾采薇掏掏耳朵。“我怎么只从你的语气里听到了不满,却没有听出愤怒来?其实说句实在话,现在你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对吧?” 杜隽清无奈抬起头。“看破不说破,这是一种美德。” 顾采薇顿时扑哧一声。“你呀,明明就等着姓武的过来蹦跶,然后你再用永兴县的兵器直接将他们阳新县的打倒,这样才好让咱们永兴县的兵器名声更加响亮。有了对比,才能更凸显出咱们东西的好来。尤其那些都护府那里更不用说,武家的兵器现在打造方法已经改进了许多,断得没那么厉害了。可他们终究没有扶风子和欧神子这样的大师在身边把关,因而还是比不上我们的。他们现在又一口气揽下这么多事情,接下来质量怕是又要下降。然后……就又该咱们的人登场了。” 想一想,其实他们的前途也挺光明的呢! 她都已经把他的计划说得那么清楚了,杜隽清不禁咬咬牙。“我怎么发现,这些日子我没在家里,你越来越牙尖嘴利了?来来来,让我好好检查一下,你的唇舌是不是又尖利了不少?”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厚着脸皮覆上了顾采薇的红唇,开始用自己的唇舌来检查她的唇舌。 然后……接下来的发展方向,不言而喻。 亲热过后,杜隽清才算去死你很闲的放松下来,只是双手依然紧紧抱住顾采薇不放。 顾采薇也顺势靠在他胸前,一手抓住他的一缕头发在手里把玩着,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杜隽清沉声问。 “放心,我不是笑你。”顾采薇摇摇头,“我只是想到这两天洛阳城里发生的事情,觉得很好笑。” 杜隽清眉梢一挑。“发生什么事了?” “不就是义安郡主么?她去年下嫁河东裴氏的子弟裴巽,两个人本来就感情不和,日子貌合神离。而且裴巽在婚前身边就有一个红颜知己,得知自己要尚公主后,裴巽唯恐心上人被公主欺凌,就悄悄的在外头置了一个别院把心上人给安置在了那里。然而此事还是很快被郡主知道,郡主直接将这个美婢捉了过来,强迫驸马和美婢一起跪在自己面前,当众割了美婢的鼻子耳朵,剥下她的脸皮覆在驸马脸上。”顾采薇慢悠悠的说道。 杜隽清听到这话,他不由眉头紧皱。“义安郡主好歹也是太子之女,她至于如此暴戾吗?” “还不止呢!”顾采薇又笑道,“处置完了这个美婢,她又转头将驸马的头发给割了,然后拖着这对男女招摇过市,最后竟然将人带到了宫门口。正好当时文武百官刚下朝,然后所有人都目睹了这一盛况。这还不够,郡主她还当众逼着别人评理,非要人承认驸马背着她在外头养了个小娘子是滔天大罪。” 听完了这些,杜隽清已经连眉头都不皱了。 “这个人就是个疯子!又蠢又疯!”他低喝,“如果真不喜驸马纳妾,她直说就是。再不济,这种事情也该两个人关起门来商量。结果她又是剥皮又是游街示众,甚至还把驸马的头发割了……她这无异于要了驸马半条命,也要了河东裴氏半条命!河东裴氏若是不给她点颜色看看,他们又哪里还能在朝中立足?” 顾采薇无奈点头。“可不是吗?我原本还说,这个驸马她要是不喜欢,两个人又不能和离的话,那大不了自己多找几个面首,各过各的好了。结果她却一边自己找面首,一边阻止驸马宠幸别人,这样就过分了。女皇陛下得知情况后也大怒,再加上御史上述弹劾,现在郡主已经被降为县主,逐出洛阳去。驸马也因为太过软弱无能,也被裴氏放弃,贬官外放了。” 说到这里,她一手勾起杜隽清的下巴。“怎么样?看到别人家的妒妇,再看看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其实还挺好的?” “你一直很好。”杜隽清定定点头,“自从遇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再也没有想过要找别的女人。这辈子,我只和你一起过。” 顾采薇的心肝儿都被麻翻了。 她连忙抽回手。“你这个人怎么也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那你要不要也来惩罚我一下?”男人顿时双眼闪闪发亮。 顾采薇眉梢一挑。“有何不可?” 于是,她一个翻身骑在他身上,再一手拉过被子将两个人一起盖在了下头。 短暂的欢愉过后,杜隽清就继续又投入到了更加繁忙的工作中去。 虽说给各处提供兵器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但接下来铸造兵器、运往各个边关,这些具体的行动才是重中之重,杜隽清一刻都不敢马虎。 他免不了又忙得焦头烂额。 这个时候,莱国公又找上门来了。 是的,莱国公,但不是杜隽清的阿爹,而是杜隽清的兄长杜隽泽,新任莱国公。自打将国公的爵位传给杜隽泽后,老莱国公就带着夫人找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去了。外头的那些事情他一概不再多管。 而杜隽泽,他眼睁睁看着杜隽清果然在永兴县将铸造兵器的事业做得有声有色,甚至家里兄弟们都瞧不上眼的老五杜隽洪在巴结上杜隽清后,一度在永兴县成了个小掌事的。再过上一年,他居然就被派到了庭州,专管瀚海军的兵器铸造、还有和永兴县那边对接一事。因为这个,瀚海军从上到下都对他敬重有加。年初时候瀚海军将领回朝述职,还特地帮他带了一份厚礼回来莱国公府。那份礼物里头全是外族的奇珍异宝,许多东西他们都没见过。 再听听瀚海军中人的语气,对杜隽洪也是恭敬有加。其他的兄弟们见状,他们心里都很不是个滋味。莱国公杜隽泽自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其实现在他也就只有一个莱国公的名号摆出去能唬唬人。可论起实权和受人敬重的程度,他根本连杜隽洪都比不上!那就更别提杜隽清这个如今朝野上下的大红人了。 因为这个,他的夫人都没少骂他。 “都怪你!都怪你!你说你好好的怎么不和七弟打好关系,还偏偏要欺负他,还和他把关系搞得这么僵,连带的家里的儿孙们也都遭受牵连!要不是那次你作妖,大郎二郎早已经在永兴县站稳脚跟,说不定现在在庭州受人尊重的人也是他们,根本就轮不到五弟!结果你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你说是个国公,其实根本连家里庶出的兄弟都比你强,你这个国公当了还不如不当!” 儿孙们对他自然也少不了抱怨。 杜隽泽思来想去,他也坐不住了,就主动跑来找杜隽清。 对于他的出现,杜隽清早有预料,因而他只是淡然颔首。“阿兄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阿弟,阿兄错了!”杜隽泽立马就拱手冲他重重一礼,态度诚恳无比。 杜隽清见状,他眉梢一挑。“阿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何曾做过错事?” 杜隽泽被他这话臊得满脸通红。 “阿弟,从小到大都是我不对,我没有尽到做兄长的职责,反倒还领着其他兄弟们一起欺负你、孤立你。后来眼看你出头了,我也没有为你高兴,反而想方设法的拖你后退。是我眼皮子浅,不像个男人,你当初选择远离我是对的。只是,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所以就请你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上,不要多和我计较了。你心里怨我恨我,只管来打我骂我,我都不还手!只是,我求你不要再因为和我置气而不管你的侄子们,你就放开手,带他们出去吧!孩子们都是无辜的啊!” 有了之前几次的经验教训,现在的他老实多了,不仅不再摆出莱国公和嫡长兄的架子,反倒还将姿态放得极低,低到杜隽清都不忍心再往他身上踩一脚。 毕竟也是多年的兄弟,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因此现在眼看着杜隽泽主动过来认错,而且态度还这么虔诚,杜隽清也就生不起气了。 “阿兄你快快请起!”他赶紧上前将杜隽泽给扶起来。 杜隽泽见状,他忙一脸希冀的问:“阿弟,你这是原谅我了么?” 杜隽清抿唇。“都是兄弟,大家从小一起长大,我又哪会真和你生气?只不过……你别看我现在炙手可热,但其实铁矿那边的事情很不好做,五哥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摔了许多跤才终于站稳了脚跟。你如果真想把侄子们交给我带出去的话,我也不算不能答应,可就是……” 听他说出来一个‘不过’,杜隽泽顿时心都凉了。 但马上,又听他解释了这么多,分明就不是打算拒绝他嘛! 杜隽泽瞬时精神大振,他赶紧说道:“就是什么,阿弟你只管直说!” “就是,如果你真想让侄子们出人头地的话,那你把他们交给我后就不许再插手。安排他们做什么活计、回头又会把他们分配到什么地方去,你也不能置喙。”杜隽清沉声说道。 说完后过一会,他才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他们都是我的亲侄子,我肯定不会害了他们,我会竭尽所能给他们找一个好位置。” “我答应!”杜隽泽立马点头。 现如今,他家的儿郎能有一个出头的机会就不错了,他们哪里还有资格挑地方?而且现在,杜隽清又已经保证会尽力给他们找个好位置,这话更是大大的激励了杜隽泽,他一时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满心里只有开心。因此,他爽快的点头,直接把家中还没有安排位置的儿郎全都交给了杜隽清。 他这次分明是有备而来。 才刚和杜隽清商量好,他就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册子里赫然就是家中这些子侄们的档案,每个人姓谁名谁,年龄多少,性情如何,乃至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都在里头写得一清二楚,杜隽清一眼看过去就已经把这些人的状况给了解了个八九不离十。 杜隽清爽快的把册子收下了。“我这些天先好好研究研究这本册子,三天后给你们答复。” “好嘞!”杜隽泽赶紧点头,就欢喜的告辞走了。 而等杜隽泽刚离开,杜隽清脸上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抹兴奋的笑。 他赶紧抱着册子去了顾采薇那里。 这时候的顾采薇正在看小娘子翻身呢! 小小的丫头每天吃得饱饱的,小身板胖嘟嘟的,一身的力气。琉璃和晓芳儿搬来一张榻放在顾采薇面前,然后将小娘子放上去,小娘子就开始在上头翻滚起来。 不过她也才四个月,所以还只会往一边翻。眼看着这个小胖墩为了翻身憋足了力气,然后吭哧吭哧的蹬着小腿,突然咕噜一下翻过去,就跟只小青蛙似的,小肚皮朝上翻着,四肢胡乱挥舞,顾采薇几个人都给逗得哄堂大笑。 杜隽清刚进来,就看到他的宝贝女儿成了大家伙的笑料。 小娘子本来也自己翻身玩得开心。身边人被她滑稽的小模样逗得大笑,她也跟着咧着嘴傻笑。 只是当一扭头,看到杜隽清进来了,她立马眨眨眼,就小嘴一瘪,伤心的哭起来了! 那眼泪哟,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的往下掉。小家伙也哭得一抽一抽的,一会功夫小脸上就全都是眼泪,一张小脸也红通通的,别提多可怜了。 杜隽清顿时心疼得不行,他赶紧上前来将女儿抱起来,小娘子的双手也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眼泪流得更凶了。 杜隽清连忙手忙脚乱的给女儿擦眼泪,小声的哄,可怎么都哄不好。小娘子就是越哭越大声。 顾采薇简直看不下去。 “你别这么惯着她!你没见她刚才还好好的吗?现在就是看到你来了,故意在你跟前装可怜呢!” “我知道。”杜隽清颔首,“可我就是想疼她。” 顾采薇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齐氏听到杜隽清这么说,她这么惯着小娘子的人也受不了了。 她赶紧把小娘子从杜隽清怀里接过来。“你来找阿薇,肯定是有正事吧?那我们先出去了,你们好好说话。” 然后,不顾杜隽清不舍的眼神,还有小娘子眼角还在滚落下来的泪珠,愣是狠心的将这对父女给分开了。 等女儿被抱走,顾采薇也才松了口气。“前头不是说莱国公来拜访了吗?他这么快就走了?” “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他还不走,难道留在这里等着和我两看生厌?”杜隽清轻哼,就将名册递给她,“你看看,这里他有谁你不喜欢的,把人给勾了,剩下的我好安排。” 顾采薇接过厚厚的册子翻看几眼,她顿时笑了。“难怪你今天心情这么好,原来是有人主动送上门来给你用了啊!” “各取所需罢了。”杜隽清淡然说道。 顾采薇斜眼看着他。“你还给我装?” 杜隽清就装不下去了。 他立马嘴角一扬,脸上瞬息绽放出一抹得意的笑。 “我可算是等到这一天了!以前他们不老是叫我贱种、还骂我这辈子只配跪在地上给他们踩吗?现在好了,如今被跪在地上给我踩的人却是他们!甚至以后,他们的一辈子都被我捏在手心里,我想让谁上去谁就能上去。所以,以后他们还是得小心的巴结我讨好我。这样的情形我以前设想过无数遍,到现在终于实现了!” 说着,他还冲顾采薇挤挤眼。“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心思很恶毒?” “是很恶毒。”顾采薇点头,“不过你这份恶毒是情有可原,那还是可以理解的。而且人活在世上,本来就应该恶毒点。你看看从古到今,哪有什么纯良的好人站上顶峰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杜隽清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他连忙来到她身边坐下,又一把拥住她。 顾采薇赶紧推开他。“大白天的,你干什么你?” “说得好像我们大白天没亲热过一样。”杜隽清低哼,又厚着脸皮把她给拉过来抱在怀里。然后他的下巴靠在她肩膀上,薄唇凑在她耳边,“看到小娘子怎么好玩,我突然想让你再给我生一个了。” 顾采薇立马心一沉,抬脚就把他给踹飞了出去。 “滚!” 第134章求助与主动帮助 杜隽清被踹得一个踉跄,他赶紧改口:“夫人,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提这事了。咱们一切顺其自然,听老天爷的,可好?” 顾采薇才撇撇唇。“你最好别再在这上头算计我。” “放心,在这一方面,我绝对不会使任何手段。”杜隽清小声说着,又慢慢回头来拉上她的手。 顾采薇再小小瞪他一眼,终究也没有再对他下狠手。 杜隽清也就顺理成章的抱住了她。 在这之后,杜隽清仔细的研究了一下杜隽泽送来的杜家子弟的资料,他先从中挑选出二十个人,让人将他们送去永兴县。 一下来了二十个名额,这下每一房都能分到好几个,莱国公府上的人终于开心了,莱国公夫人裴氏也不骂了,莱国公杜隽泽心里才舒坦了许多。 矿山那边本来也缺人,所以人刚送过去,就被委以重任,可叫这群从小养尊处优的小郎君们苦不堪言。不少人受不了给家里写信诉苦。但杜隽清早和杜隽泽说得一清二楚——人送到了永兴县,那就归他全权处置,外人谁都不许插手。因而杜隽泽就算接到了来信,也狠心的直接丢弃不用,任凭他们在那边哀嚎。 杜家子弟眼看家里人根本不管不顾,慢慢的也就死心,老老实实去做事了。 杜隽清见状,他才又从名册里选了一批二十人出来,再次将人给送过去。而这次和杜家子弟一起去的,还有房氏的儿孙,以及秦十三举荐过来的人。 这么多青年子弟源源不断的送过去,才算暂解了永兴县那边人才急缺的状况。 但是…… “专精的人才还是太少了。”杜隽清摇头叹息,“我也没有料到,事情会一下发展到这个局面,新安郡王那么不争气,一切的大梁都等着我来挑。可偏偏我又不在永兴县,只能远程指挥他们。眼睛看不到那边的状况,也摸不清楚人送过去之后的表现到底如何,只能通过秦十六他们送回来的信对情况有个大概的了解,这样总让我有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都是因为我。”顾采薇低叹,“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至于一直留在这里,一年多都没再往那边过去看看。要不然……你就自己去吧!我和小娘子留在这里,横竖有阿爹阿娘陪着我呢,我们肯定没事的。” 女皇依然没有放弃借尸还魂的主意,所以一直派人盯着她。在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之前,女皇肯定不会放她离开的。 毕竟,当年女皇就是放手让她外公离开长安,然后高神医一去不回,到现在只留下一个坟茔。已经吃过教训了,这一次女皇自然不会再傻到又坑自己几十年。更何况以她现在的年岁,她也坑不起了。 年前太平公主请他们来洛阳,其实也是为了方便女皇继续近距离监视他们。 “不行。谁知道司马桓有没有潜伏在暗处,就等着我前脚刚走,后脚他就把你给带走?”杜隽清坚决摇头,“我现在还没有多少本事,贴身陪着你也不一定能完全护你周全,那我就更不可能将你一个人给留下了。” 顾采薇无语看着他。“你到底是放不下我呢,还是放不下小娘子?” 杜隽清目光闪烁一下。“我都放不下,不行吗?” 顾采薇扭过头去,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正当这个时候,杜仁突然出现了。 “侯爷,永兴县那边又来信了,而且据说情况紧急,请您速速过目!” 听到这话,杜隽清和顾采薇双双心口一紧。 “把信给我拿过来!”杜隽清立马说道。 杜仁就将信送了进来。杜隽清拆开一看,他顿时面色一冷。“果然,我就说姓武的这么激进,必定会生出事端来!” 顾采薇连忙把信拿过来也看了眼,她瞬时也皱起眉头。“他们是不是疯了?为了赶工,其他什么都顾不上,处理完生铁的废水直接就往外倒,还把下游的河流都给污染了!” 而好巧不巧的,永兴县就在阳新县下游! 山间水源本就有限,每天铁矿石锤炼生铁都需要大量的水。结果现在水源被污染……这可叫永兴县的工匠怎么继续干活? 而且,一旦水源被污染,下头的水流、还有被污染的水流过的地方,也都会被污染了。长此下去,那就不止是耽误永兴县出产兵器的速度这么简单了。很快,阳新县和永兴县两县的百姓生活也会遭到巨大的牵连! 杜隽清面色阴沉,冷冷坐在那里不发一语。 杜仁见状小声说道:“侯爷,兹事体大,绝对不能坐视不理。您还是赶紧想想法子吧!” “我能想什么法子?”杜隽清冷声问。 杜仁一噎。 把练完铁的废水直接排出去,这样的行径要说没有经过武崇烈的准许,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说不定,这就是武崇烈的目的所在——我叫你名声大显,我叫你和那些手中掌兵的人都搞好关系,那我就直接断了你的后路,来一招釜底抽薪!没有了能够提供给那些人的兵器,我看你们还能好到什么时候去! 现在武崇烈人在洛阳,背后又有武家撑腰,他们想抓住他让他改变主意,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甚至,一不小心还可能招来祸患。 顾采薇想了想,她就点头。“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往永兴县去一趟。在这里扯皮没用,只是平白浪费时间。有这个功夫,咱们还不如直接杀过去,动手先把事情给解决了再说!” 至于武家知道情况后会做出什么反应,那就到时候再说了。 杜隽清闻言立马看向她。“你让我一个人去?” “没有啊!我和你一起去,还有小娘子,咱们三个人一道过去。”顾采薇立马说道,“说起来,阿逸还没见过小娘子呢!他每次给我写信来,都嚷嚷着要见阿妹,只可惜方家阿兄就是不肯放他回来。那就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咱们带小娘子去见见他。” 杜隽清眉头微皱。“可是你能走得了吗?” “要是真想走的话,当然是能走的。只是要低声下气的求人一番就是了。”顾采薇低叹一声。 杜隽清眼神一暗。“你要去见太平公主么?那么见了公主,不管她提出什么要求你只管答应,不用犹豫。”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顾采薇无奈叹口气。 既然已经这么决定了,当天顾采薇就给太平公主去了一张拜帖。到了晚间,太平公主就给她回帖了。 第二天,顾采薇收拾打扮一通,就去了太平公主府上。 才时隔两年,太平公主身边的美少年就已经换了一批,只有躺在中间榻上的太平公主依然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享受着这些小郎君们的殷勤侍奉。 今天是她们二人私会,所以眼前除了顾采薇和太平公主,以及这些小郎君外,就没有外人。 顾采薇上前行个礼,太平公主就摆手。“都是自己人,就不用那么客气了,坐吧!” 顾采薇在对面坐下,她就看看旁边那些人。“公主,我有要紧事要和你商量,你不先让他们都退下吗?” “退下做什么?他们都是我的人,自然都是和我一条心的,我没有什么秘密不能让他们知道。”太平公主却笑道,“反正,他们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以后我都不会再把人往外送了,尤其——不会再送去宫里。” 她虽然笑得开心,可是眼底却迅速闪过一丝冷意。 顾采薇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太平公主之前将张昌宗送给女皇,一时是讨了女皇的欢心。然而谁能想到,张昌宗带着自己的哥哥张易之一起得到了女皇的疼宠之后,就开始洋洋自得,连太平公主都不怎么恭敬了!之前说好的在女皇耳边帮她说好话、必要时候给她透露一点女皇的消息,那些自然也都不做了。这兄弟俩带着自家亲戚在朝中卖官鬻爵、结党营私,玩得不亦乐乎。甚至,就连李家武家的人,他们都快不放在眼里了! 她送去的人,现在站在她头顶上拉屎撒尿,这无异于狠狠一巴掌打在了太平公主脸上。虽然旁人都没有当着她的面说些什么,可她哪里会不知道别人私底下是怎么议论她的?当然了,太平公主自己心里也很不爽就是了。 所以现在,她都对身边的男宠严加管束,不再做送人给女皇的举动了。 想当初,得知太平公主将张昌宗送给女皇的时候,自己也还劝过她不要这么做呢!张昌宗这种人也就一张脸长得好看,其实胸无点墨,脑子说精明吧,却经常没有精明到点子上。他就适合低声下气的做一个男宠,好声好气的侍奉女主人就够了。可当时太平公主听了她的话是怎么反应的?顾采薇心里暗叹。 公主终究还是太过自信了,才会导致现在的结局。 只是,顾采薇也只能在心里悄悄的说几句,可不敢触太平公主的霉头,好歹她现在可是上门来求助的! 因此,既然现在太平公主都已经这么说了,顾采薇也就直接开口:“公主和我也算是老熟人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废话。今天我来见您,是想求您帮我一个忙。” “让我去母皇面前帮你说话,让母皇放你走是吗?”太平公主凉凉开口。 顾采薇点头。“是。眼下这件事除了公主您,就没有谁能办得到了。” “你这个人倒是聪明。”太平公主轻笑,“只不过,我为什么要帮你?母皇为什么要留你在身边看着,个中原因别人不知道,你我却都心知肚明。可直到现在,钦天监的人都还没发现个所以然出来,母皇哪可能答应放你走?” “就是因为已经研究了一年多了,钦天监还没有找出原因,那就足以证明问题的症结不在我身上,而在于操纵这件事的人。我能配合的都配合了,可按照这样的状况下去,难道钦天监一辈子找不出方法,我就要一辈子被困在这里吗?”顾采薇也笑道,“公主您应该知道,以我的身份,我想离开不过就是动动脚的事情。可我一直没有走,那不过是给女皇陛下留一点面子,也不想再像我外公一般把事情闹得那么不愉快。而且,我不是我外公,我有家有女,我夫婿还在朝中担任要职,我想跑也跑不了啊!” “这个道理我懂,可你觉得母皇会听吗?”太平公主只道。 顾采薇抿抿唇。“她不会,所以我来求公主你了。” 太平公主又笑了笑。“罢了,我们相识这么久,你还从没有求过我任何事情。现在既然你来求了,我要是不有点表示,似乎也太说不过去。那就这样吧,我可以去母皇面前为你求情,但作为回报,你得帮我做点事。” “公主请尽管吩咐!”顾采薇立马点头。 太平公主见状又笑了。“我都还没说我要你做什么呢,你就已经答应了?答应得这么爽快,你就不怕我是打算让你去杀人放火吗?” “公主你不是这样的人。”顾采薇摇头。 太平公主顿时扑哧一声喷笑出声。“你呀你呀,每次看起来一副老实相,说的话也平平无奇不带一点花哨,可为什么我听着就是这么受用呢?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研究过我?” “这是当然。既然要讨好公主您,我不研究您的喜好怎么行?”顾采薇爽快点头。 太平公主立马哈哈大笑。 “好,我就喜欢你这么爽利的性子!”她笑着拍手,“那好,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我的要求就是——我要你们手下的铸剑大师为我打造一套兵器。” 说着,她对榻前的丫鬟招招手,丫鬟连忙拿起一份巴掌大的小册子递过来。 顾采薇将册子接过来一看,她顿时脸色一白。 “公主,你……” “怎么,办不到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平公主已经改换了脸色,正斜眼凉凉看着她。 “没有。”顾采薇连忙摇头,“我们办得到。只不过,这么多东西,需要的原铁石还有时间都不少,那还要请公主您耐心等待,不要着急。” “你真答应了?”听她这么说,太平公主反倒惊讶了。 顾采薇点点头。“公主您心系大唐,我相信您就算拿了这些东西也不会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如今时局严峻,您也手头也的确需要一点东西自保。” 太平公主眨眨眼,而后又勾起唇角。“你说的很对。如今母皇宠幸张昌宗张易之兄弟,又将武三思视如己出,反倒是七哥他们还有我跟没娘的孩子一般,孤苦伶仃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没了性命。现如今,我们是得抓紧一切可能的机会自保了。” 顾采薇就颔首。“所以,册子上的东西我们能帮公主您做到。只不过,东西弄好之后如何运走,再如何隐藏起来,那就是公主您的事了。” “这个你放心,我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太平公主慢条斯理的说道。 顾采薇也就点头。“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咱们就说定了。” “是啊,说定了。”太平公主再摆摆手,“好了,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赶紧回去收拾行李去,本公主明天就进宫去劝说母皇。” “多谢公主!”顾采薇连忙行个大礼,就匆忙退了出去。 不过,才刚走出太平公主的院子,顾采薇就见到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她又不由心跳快了两拍,赶紧低头行礼:“见过驸马。” 驸马武攸暨见到顾采薇出现在面前,他就已经猜到了怎么一回事。 “长宁侯夫人免礼。”他淡声说道。 顾采薇才起身,她就避开武攸暨要朝前走。 但在她抬脚的瞬间,她就听到武攸暨说了句:“水源的事情……对不住了。” 顾采薇就又把脚放了回去。 “驸马您这说的什么话?您虽然是武家人,但向来不怎么掺和武家的事情,尤其阳新县那边的矿山更是在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外。而且,上次您代表武家向我们低头,肯定已经惹恼了不少人了,那么这次他们必定也是背着您行事,就没打算让您再插手。既然如此,我们又有什么好怪罪您的?” 她话说得坦坦荡荡,却莫名叫武攸暨脸上一阵发烧。 顾采薇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也不由好笑——真是难得,武家里头还有要脸的人呢! 不过马上,她又听武攸暨说道:“这件事,我的确无能为力。” 顾采薇就撇撇嘴,她正忍不住想说几句风凉话,但武攸暨又说道:“不过,如果你们真的再去阳新县闹起来了,我还是能帮你们抵挡一阵。” 顾采薇就眉梢一挑。“驸马就不怕你继续这么向着我们,被武家人骂叛徒?” 武攸暨淡笑。“我早就已经是他们眼中的叛徒了。” 说着话,他慢慢转过头,目光看向了前头太平公主的院落。 他的目光幽深深邃,眼底却凝着一抹无奈的眷恋,就仿佛一个看到心上人近在眼前却不敢伸手去抚摸的人一般,顾采薇看在眼里,她心口都一阵莫名的揪疼。 她慢慢低下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谢过驸马了。” 武攸暨摆手。“不用谢。你能帮太平达成心愿,这也不过是我代她给你的一点回报,不足挂齿。” 顾采薇也就点点头,再向他行个礼告辞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太平公主那边就派了人过来传递消息——女皇已经同意她离开洛阳。但是,除了永兴县外,顾采薇不许去任何别的地方。而且一年之内,她必须回来! 顾采薇本来也没指望女皇真的彻底放她自由。所以眼下能有一年的喘息时间她早已经心满意足。 出门的行礼已经收拾好了,现在等拿到女皇的准许,他们连就上车,出发! 这一次,齐氏和顾程风和他们一起上路了。 用齐氏的话说:“你这个阿娘做得一点都不称职。自己的女儿你都没抱过几次,每次只在孩子不哭的时候才抱过来逗弄几下,而且还专门以看孩子出丑为乐。我怎么放心把小娘子交给你带走?不行,我得和你一起去,免得你趁我不在欺负了我的外孙女!” 顾采薇听得又急又气。“阿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小时候你也是这么对我的!外公都和我说过了!” “那又怎么样?反正现在对我的外孙女,你不能这样!”齐氏理直气壮的低吼。 顾采薇顿时没了脾气。 在他们家里,向来是阿娘最大,她排第二。虽然现在她已经嫁人了,可面对阿娘的时候,她还是会主动将阿娘摆在前头。 齐氏见她不说话了,也就又把小娘子给抱过来,悉心的逗弄起来。 小娘子靠在外婆怀里,也咧开小嘴冲她笑个不停。 这个小没良心的!顾采薇又忍不住暗暗在心里骂了好几声。 她们母女俩的对话传到外头,叫骑马的顾程风无奈一笑。 “阿薇她娘从小就被她外公惯着,嫁给我后也一直被我呵护着,就养成了这么一副娇蛮的性子。现在她都这把年纪了,这个性子也改不过来了。” “岳母这样很好,不用改。”杜隽清徐徐开口,“阿薇其实和她一样,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而且岳母之所以这样,那就说明她心情好,是一直被人疼爱着的。我只盼着,等再过上几十年,她也能和岳母一般活力十足。” “放心吧!阿薇和她阿娘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只要你好好对她,她就跟个太小太阳一样,一辈子都能把你给照得浑身上下暖融融的。”顾程风说道。 杜隽清顿时唇角微勾。“这样很好。” 顾程风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他也跟着愉悦的笑了起来。 这一路他们走得很快,小娘子有外婆和阿娘陪玩,她也并不娇气,所以大家走了两个月抵达了永兴县。 才刚到了侯府,马车才刚停下,就见一个身影从旁跳了出来。 那么高大的身形,光是投射下来影子就吓了顾采薇一跳,她赶紧抱着小娘子后退了好几步。 “阿娘,是我啊!我来接你们、也来看小阿妹了!” 略有些熟悉的声音立马传来,顾采薇再抬眼对上一双熟悉的眸子,她顿时认清了来人的身份:“阿逸?” “阿娘,就是我!”杜逸赶紧点头,又连忙来到她跟前,“才多长时间,您又不认识我了!” 顾采薇嘴角抽抽。 上次见面,杜逸的变化就大得惊人。可这次时隔一年多再次相见,杜逸的变化就不止是惊人,而是可以成为脱胎换骨了! 这才十岁的小家伙呢,他个头就又蹭蹭蹭的窜高了好多,头顶都已经到她的肩头这么高了。之前那瘦削的小身板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长胳膊长腿,而且不管是肩膀、后背还是胸前,那里一团团偾起的肉就连衣料都遮盖不住。 他的脸也黑了好多,面部线条凌厉了不少,之前那么软绵绵的模样早看不到了。也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没有多少变化,顾采薇也是通过这双眼睛彻底认定了他的身份。 看来,少主的洗髓丸功效果然强劲。一丸药下去,简直是让杜逸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她自问就算给杜逸做上十年吃食,也不可能让他吃成这样。 她果然还是太年轻,需要学习进步的地方太多了。 而且别说顾采薇,杜隽清他也是认真的辨别了好一会,才认定眼前这个人的确是自己的儿子。 他这才上前拍拍杜逸的肩膀。“不错,看来这两年你在这里适应得很好,身体都养得强壮多了。看你这样,我和你阿娘也安心了。” 杜逸顿时咧嘴一笑。“阿爹阿娘你们只管放心,我在这里过得很好。白天我跟着师父炼铁,晚上睡前师父还要抽出一个时辰教我练功,我的身体的确越来越好了,好几次就连小舅舅都打不过我呢!” “不过……”话说完了,他又眼巴巴的看着顾采薇怀里的小娘子,“其他的咱们先别说,你们把阿妹给我抱抱啊!我还没抱过她呢!” 顾采薇无奈摇摇头,就把怀里的小娘子交到他手上。杜逸顿时宝贝似的将小娘子稳稳抱住,又冲她咧嘴一笑:“阿妹,你还记不记得阿兄?从你出生开始,阿兄每半个月给你写一封信,我还给你编了好些蝈蝈蚂蚱什么的叫人送回去给你玩,你记不记得?” 被这个陌生人抱在怀里,小娘子也不害怕,反倒也冲他咧开一脸欢喜的笑,然后两只小胖手立马伸出去捏上他的脸。 杜逸顿时疼得惨叫一声。 “活该!”顾天元在一旁看着,他忍不住幸灾乐祸的吐吐舌头。 这两年间,杜逸的变化很大,他的当然也不小。这小家伙的个头也窜高了,身形健壮多了,胳膊腿一看就有力气得很。 齐氏和顾程风看着他这副模样,他们夫妻俩也都感慨万千。 齐氏连忙将顾天元给拉到身边,嘘寒问暖了半天。 顾天元一一回答完了,他就又跑到杜逸身边。“你和我外甥女玩半天了,现在该把她给我了!” 杜逸还舍不得。虽然脸颊被阿妹给捏得生疼,可看着这么圆润可爱的小阿妹在自己跟前笑得这么没心没肺,他就忍不住的跟着傻笑。 顾天元眼看他不放手,就干脆自己动手,劈手一把把小娘子给抢了过来。 杜逸又想抢回去,顾天元赶紧抱着小娘子一溜烟跑得远远的,嘴里还在喊:“你就让我抱一会。咱们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了!” 这话莫名让顾采薇眉梢一挑。“你们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时间不多了?” 两个小家伙立马小脸一白,眼神开始乱晃。 顾采薇就心一沉。 杜隽清则是开口:“不用问了,他们俩肯定是偷偷从矿山那边跑出来的。” “姐夫,这个你干嘛直说出来嘛!”顾天元顿时连逗小外甥女玩的心思都没有了。 “还真是这样?”顾采薇也沉下脸,“阿元,阿逸,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们都已经到了这里,必定很快就会去看你们,你们何苦做这种事?” “可我们就是想早点见到小阿妹嘛!还有阿爹阿娘,我们也想死你们了!”杜逸垂着脑袋,这样看起来倒是有点小时候的模样了。 顾天元赶紧点头。“反正不过一个偷跑出来,回去大不了被师父教训一顿,没什么大不了的。之前那么艰难的日子我们都熬出来了,现在这点教训我们扛得住!” “就是!”杜逸也紧跟着点头。 然后,刚才还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竟然迅速达成一致,还凑到一起逗起小娘子来了! 这两个小家伙,现在练了一身的力气,又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所以他们抱上小娘子,那就是在后院里一阵疯跑,还带着小娘子上蹿下跳的,可把小娘子给逗得笑个不停。才不过半天时间,她就已经喜欢上这个阿兄和小舅,甚至连外婆都不要了! 因为这事,齐氏的脸都垮了半天。 顾采薇眼看着齐氏吃瘪的养着,她则是偷笑了好久。 不过,几个小家伙的狂欢也就持续了半天。到了下午,扶风子和欧神子就已经气势汹汹的找了过来。 在侯府里发现偷跑出来的杜逸和顾天元,他们二话不说,一人揪起一个小家伙的耳朵,直接把人给拖走了。 然后,侯府里才算是清净了下来。 小娘子在阿兄和小舅离开之际狠哭了一阵。不过哭累了,她就睡着了,跟只小猪似的躺在她的小床上,外头天大的动静都吵不醒她。 在孩子们玩乐的时候,顾采薇已经指挥人将行李都拿出来放好了。 大家再简单洗漱一下,收拾一下自己的屋子,就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后,明天就去矿山那边查看情况。 但是傍晚时分,又一封信被送到了顾采薇手上。 没错,就是专门给顾采薇的。 顾采薇满腹狐疑的接过来看了眼,她就眨眨眼,然后笑了。 “公主真是有心了。”她轻声说道。 “是太平公主么?”杜隽清忙问。 顾采薇点头。“公主在信里说,她不擅长管理铁矿,当初长莱县的那个小矿就被她给弄得乱七八糟的,不成个样子。现在既然咱们来了这边,长莱县距离永兴县也不远,那她就把这个小矿交给咱们来管。还有矿上的那些人,也都委托给咱们了,随便咱们怎么安排!” 顿一顿,她又说道:“公主还说,要是咱们手头人手够,不需要他们,那把人收在身边当护卫也是可以的。” 说完,她就和杜隽清对视一眼,两个人眼底都浮现出一抹笑—— 太平公主这意思,分明是让他们借她的人手去对付新安郡王。这样就算事情真的闹大了,武崇烈也看在太平公主的面子上,也不敢蹦跶得太过分。 太平公主这是在帮他们! 第135章祭刀 “真没想到,公主还留了这一手。”捧着这封信,顾采薇感叹不已。 杜隽清也颔首。“有了这个,咱们行动起来就更加顺手了。” 顾采薇听到后就笑了。“还记得上次,公主主动想把她的矿山交给咱们打理,咱们义正辞严的拒绝了。结果现在她再旧事重提,我们就这么答应了?这样出尔反尔的,似乎不大好呢!” “有什么不好的?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杜隽清定定说道。 顾采薇就吐吐舌头。“也是。而且现在咱们的确需要她的帮助。有这封信做靠山,咱们想干什么都没有后顾之忧了! 如此说着,两个人紧绷的一颗心都放松了许多。 他们连忙抓紧时间休息了一通,然后第二天一早起来,一行人就一起往矿山那边去了。 矿山里的情形简直比之前信上说的还要严重。一路走过去,只见之前他们经过无数次的山间小溪,原本清澈的溪水现在全都变得乌黑一片,专供铁矿上用的那条小河更是,河水都已经黑得看不到河底的鹅卵石了! 眼见此情此景,别说杜隽清脸色变得阴沉了下来,顾采薇的一颗心也沉甸甸的。 “侯爷,您可算是来了!”眼见杜隽清来到,户部兵部的人赶紧上前来和他打招呼。 鉴于铁矿这边的状况已经稳定了下来,所以去年兵部户部的两位侍郎就已经回洛阳去了,只各自留下了几个人在这里照看。虽然杜隽清已经两年没来了,可他们依然记得杜隽清的威名,所以一看他来,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上前来诉苦。 从他们三言两语的说话声中,杜隽清和顾采薇已经将眼前的情形给弄清楚了。然后,他们也确定了——姓武的分明就是故意的! “那看到他们干出这等事后,你们就没有采取任何举措吗?”杜隽清沉声问。 “我们采取了啊!一开始发现水流变色,我们就立马派人去查找原因,然后就查到了阳新县那边。我们立刻找了过去,好声好气的提醒他们不要将污水直接排出来,他们爽快的答应了,还自责了半天,说什么的确是他们的问题,他们这就去抓住罪魁祸首,赶紧把事情给解决了。结果……” “结果什么?”杜隽清又问。 即便知道结局,他还是坚持问到底。 户部的人只得老实回答:“结果,我们回来之后却迟迟没有听到那边的任何消息,反倒是河水的颜色越来越深。我们再去找他们,他们竟然就直接把我们拦在外头,不理我们了!我们再多说几句,他们直接派出人手来打我们,直接把我们给赶走了!” 杜隽清眼底一抹冷意闪现。 “所以,你们就没有再去找他们,而是转头给本侯写信求助?” 户部的人莫名后背一冷,他连忙缩缩脖子不说话了。 兵部的人见状,他只得厚着脸皮开口:“侯爷见谅,实在是我们人微言轻,新安郡王和他的人根本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啊!我们又没有侯爷您的智谋,我们又能如何呢?也就只能请您回来帮忙了。” 杜隽清冷哼一声,旋即转身就走。 兵部户部的人见状,他们又一个激灵,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其实杜隽清也没有去别处,而是抓紧时间又把矿山上下给游走了一遍。 说句实在话,这两年他们虽然人不在这里,但矿山经营得也还不错。开采山石的、炼铁的、运送兵器的,各个部门各司其职,现在已经很成体系了。 尤其随着永兴县出产的兵器被送往全国各地,不止杜隽清的名声随之传播到全天下,全天下的铸剑大师们也听说了永兴县这边的好铁矿,以及长宁侯对待铸剑大师们的优渥条件,再加上扶风子欧神子也都在这里……天下的铸剑大师们纷纷往这边赶来,山脚下一大片地方,赫然都是铸剑大师们的铸剑室。 只不过,因为水源污染的缘故,现在打铁房里一片寂寥,几乎都听不到叮叮当当的声音了。 但山上开采矿石、以及往下运送矿石的民夫们却还在来回忙碌着。 还有各个地方派来运送兵器的人,他们也都垂头丧气的坐在屋子里。听说杜隽清来了,他们赶紧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要求杜隽清给个说法。 “长宁侯,这件事您必须赶紧解决,我们军中的将士们可还眼巴巴的盼着我们把新兵器给运回去呢!来之前我就已经和他们说了,不出半年,大家就能用上趁手的新兵器,然后我们也能和瀚海军一般,所向无敌!结果我都出门四个月了,直到现在才拿到了几件东西?这回去路上就要两三个月,我注定是要对兄弟们食言了!可关键是,我推迟一点归期不要紧,可要是我再连拿到手的兵器都比一开始预定的减少了,那我该如何向他们交代?” “就是啊侯爷。现在都已经秋天了,边关都已经开始转凉,马上都要下大雪了。我们要是再拿不到兵器,一等路上冰封,那这些兵器今年都送不过去了!可一到了冬天,就是突厥大肆冲破边防烧杀掳掠的时候,将士们正需要兵器保家卫国啊!” “可不是吗?所以侯爷,你得赶紧想办法把事情给解决,不能再拖了!我们拖不起,边关的百姓们也拖不起啊!” …… 这一个个越叫越大声,一个个慷慨激昂的,好像全天下就只剩下永兴县的铁矿可以出产兵器了一般。 没想到男人烦人起来,也叽叽喳喳的,快要把人的脑袋都给吵破了。 杜隽清忍无可忍一声低吼:“你们都给我闭嘴!” 他一声怒喝,随即一股慑人的冷意发散开去,可算是让这些喋喋不休的人都闭嘴了。 杜隽清才长出口气:“本侯既然来了这里,那自然就是要解决事情的。这事不止你们心急,本侯也着急。不过,本侯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但却需要你们的帮助,不知你们愿不愿意?” “需要我们帮忙?”刚才还慷慨陈词的一群人听到这话,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悄悄后退了一步。 杜隽清仿佛没有看到,他继续说道:“既然你们都已经来了这么久,那么对于水源污染的原因必定也都心知肚明。阳新县那边又迟迟不给一个交代,还只管源源不断的往水里排污物,眼下都已经不是如何治理的问题,而是要赶紧将源头掐灭,否则一切都是空谈。这个道理你们不可能不懂。”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才有一个人开口:“那不知长宁侯您想到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很简单,直接硬来!”杜隽清淡然说道。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的,却莫名让在场所有人都一个激灵。 顾采薇闻言不禁吐吐舌头:“你这是有了依仗,也开始飘了啊!” “没错!”杜隽清颔首,唇角泛起一抹冷笑,“这两年,我对他们处处退让,还给他们填了多少窟窿,结果他们不仅不知道感激,还将我的付出都当做理所当然。而且现在,他们发现我和各个军中将领关系越发密切,可你们和姓武的却都只是表面交情,他们才开始发现不对,然后就想到了这样的法子来阻断我们来往。他们着实可恶!” “反正我和姓武的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既然现在他们又不知死活的来找事,那我就好好让他们看看,我杜隽清发起火来是什么样的!我要一次让他们记住教训,一辈子都忘不掉!” 这话一出口,又将在场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长宁侯,你……这是打算和他们硬碰硬?”又一个小心翼翼的问。 “不然呢?眼下还有别的选择吗?”杜隽清轻笑。 一群人垂下头。 如今武家势大,他们必定是不想和武家面对面的干仗的。所以现在听杜隽清主动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他们都下意识的想要逃避。 杜隽清见状,他心里又如何不明白? 他立马又淡笑道:“我早已经和姓武的闹翻了,所以现在就算和他们再闹上一场,那也不过是在我们本就恶劣的关系上再添上一笔,我无所谓。但是,如果你们不想参与其中的话,那就趁早收拾东西走人吧,免得一旦事情闹起来,你们都被连累上,那本侯也无力帮助你们。” 好些人听到这话,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 但马上,却又听杜隽清说道:“当然,如果谁果真撕破脸站在了武家的对立面,和本侯并肩战斗了,事成之后,本侯会赠他们一把陌刀。” 我的天! 一听这话,原本想走的人都讶异的抬起了头。 就更别说那些还在犹豫的。一听说要被赠与陌刀,他们瞬时都忘了武家的难缠,满心里想着都是陌刀陌刀! 须知,在杜隽清的主导下,永新县的铸剑大师们改良了陌刀,而且在前年年底就已经彻底定型了。新款陌刀送到女皇跟前,经过千牛卫以及许多大师评定,确定重量比起之前的陌刀要更轻一些、用起来也更顺手一些,因而也通过女皇的同意,开始在这里大批量生产。 这个消息早就已经传得天下皆知。只要手中有兵的人,就没有不对这一批陌刀垂涎三尺的! 只是陌刀铸造的时间长,铸造技艺也要精益求精,要打造一把上好的陌刀,就算是改良过后也需要一年多。因此,永兴县的陌刀还只是存在于传说中,迟迟没有拿出来和大众见面。 不过他们在过来运输箭头和其他兵器的时候,也都被上峰再三要求过,一定要来观察一下这里的陌刀,看看东西是不是那么好。如果是真的,那就一定要定下一批,就算是抢也要抢到! 等他们来了这里,果真看到了好些刚刚铸造完成的陌刀。那些铸剑大师们也不藏着掖着,很爽快的就把陌刀交给他们把玩。他们这一玩就玩上瘾了,真恨不能现在就把这把陌刀给带回去! 想当然耳,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也就只能过过瘾,然后眼睁睁看着铸剑大师们又将陌刀给收了回去,给下一批来的人把玩。 因为这个,他们心里一直痒痒的难受,心里也早打定主意——只等回去了,他们就要和上峰把事情说清楚,让上峰赶紧再派人过来讨要这一批的新款陌刀,要的越多越好! 这一批陌刀的确好用,至少他们拿在手里挥舞劈砍几下之后,着实觉得比军营里旧款的要用着随心顺义多了。 只是,永兴县里的陌刀产出有限,他们都心知肚明自己其实最终也要不到多少。因而现在,一听杜隽清竟然说只要他们参与了对抗阳新县的事情,就能送一把陌刀!可想而知这对这些人来说是多大的诱惑。 说完这句话,杜隽清就不再多言,只挥挥手:“你们好好想想吧!本侯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 然后,他就从顾采薇怀里接过小娘子,然后一把拉上顾采薇,三个人一道进铸剑室去了。 虽说没了水源练不成铁,但这些铸剑大师们也没闲着。大家都在铸剑室里维护自己的工具、给已经打造完成的兵器进行最后的调试,这些也都是要紧活计。 杜隽清挨个去见过他们,给他们打了招呼,然后才来到扶风子的铸剑室。 走进里头,他们就看到杜逸身上就穿了一条裤子,正赤着上身跪在地上苦哈哈的给新打好的陌刀开刃。 扶风子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监督他做事。 听到脚步声传来,扶风子也只是随意的眼皮一掀,就又收回目光,随即一脚踹上杜逸:“又做错了!我刚才怎么教你来着?” “是,徒儿知道了!”杜逸赶紧点头,更加小心的在刀锋上研磨。 杜隽清顿时眼神一冷。 虽然早就料到儿子在扶风子手下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不过,这家伙竟然当着自己的面都这么凌虐他儿子,这就让他心里很不痛快了。 杜隽清快步走上前去:“扶风子,本侯有话和你说。” “阿爹!” 杜逸这才反应过来,他赶紧欢喜的抬起头,当看到顾采薇和小娘子的时候,他更是整张脸都因为兴奋而开始闪闪发光。 但扶风子一声低喝:“好好做你的事!” 杜逸就一个哆嗦,连忙低下头,又老老实实伺候起手里的陌刀。 杜隽清眼神更冷,但扶风子却狠心的冲他笑笑:“怎么,侯爷亲眼看到我如此不客气的教导世子,你心疼了?那如果我告诉你,之前那些日子我都是这么对他的,每次只要他犯了错还要变本加厉,那你岂不是心疼得更厉害?” 杜隽清冷冷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慢声开口:“心疼归心疼,不过他在你的教导下的确长大了不少,那就说明你教导有方,并不是乱来的。” “哟?”扶风子眉梢一挑,“才两年不见,长宁侯你进益不少啊!我这么刺激你你都不生气了。” 杜隽清只勾勾嘴角,就将目光从杜逸身上移开,而是认真的问起扶风子关于眼前的状况来。 既然这个下马威没有把他给吓住,扶风子也就不瞎折腾了。他想了想,主动对杜隽清说道:“水源污染此事的确十分严重,但好在时间不长,如果尽快止住的话,一切都还来得及。所以……侯爷您这是打算出手了?” “当然。”杜隽清颔首。 扶风子瞬息双眼也闪闪发亮。“那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和武家硬碰硬么?还是直接派人去把阳新县的山给围了,把他们的人都给捆起来?” “你猜得没错,我的确就是这么打算的。”杜隽清点头说道。 “那好!既然如此,我给你举荐一个人吧!”扶风子笑道。 杜隽清静静看着他,就见扶风子对杜逸招招手:“徒儿,你过来,带着你这把陌刀。” 杜逸一脸茫然,但还是乖乖提着陌刀过来了。“师父,您有何吩咐?” 杜隽清也双眼微眯。“扶风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给你举荐的人就是他啊!”扶风子笑道,“这个徒弟我调教了两年多时间,自认已经略有小成。只可惜永兴县地方偏远,我们又一直蜗居在这个地方,能和他对阵的人除了阿元就没有别人了。可时间长了,他们打得也没意思。那么正好,趁着现在这次机会,就让他去练练手吧!” 杜隽清眉心紧拧没有说话。 顾采薇的小心肝儿也不禁加速跳动了好一会,她才开口:“阿兄,你是打算让阿逸提刀上阵?他才多大!” “不小了,他马上就十一岁了。”扶风子道,“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跟随师父游走天下,见惯了腥风血雨,你听说后不还说这是应该的吗?那怎么现在轮到你们家孩子,你就转变态度了?” 呃…… 顾采薇顿一顿,她才发现果真是这样! 江湖儿女,不到十岁就游遍天下的人不知凡几,他们也都习惯了这样的节奏。可现在轮到杜逸……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这孩子虽然现在已经长得高高壮壮的,可顾采薇心里总把他当做当初那个身无二两肉的小豆丁看待,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因而现在一听扶风子要让他提刀上阵,她第一反应就是不舍得。 不过现在…… 她慢慢转向杜隽清。“那就让阿逸试试吧!他练了这么多年,的确该找个地方好好实践一下了。” 杜隽清看看她。“你觉得可行吗?” “可行可行!阿爹,你就让我去吧!”顾采薇还没说话呢,听到他们谈论这件事的杜逸就已经按捺不住的主动请缨。 十来岁的孩子,正是热血沸腾的时候,如今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他哪里还忍得住? 看他这兴奋莫名的小模样,还有一手就能拎起一把陌刀的劲头……杜隽清还能说什么? 他也就点头。“想去你就去好了。” “太好了!谢谢阿爹,谢谢阿娘,谢谢师父!”杜逸顿时欢喜得不得了,赶紧连声向跟前的长辈们道谢。 看他笑得这么欢,小娘子也跟着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她还挥舞着小手向阿兄伸了过去,想让阿兄抱抱他。 杜逸昨天本来就没和她玩够。现在又看到软绵绵的小阿妹主动投怀送抱,他更加激动,甚至连手里的陌刀都不顾了,就要伸手把人给接过来。可没想到,中途突然伸出来一只手,劈手将小娘子给抢了过去。 “师父,你干什么?”杜逸低叫。 扶风子冷冷瞥他一眼:“昨天你私自离开矿山,潜逃半天,我给你的惩罚你都还没有做完,现在竟然还有心思玩乐?你真当我这个师父是死的吗?现在,你赶紧给我回去干活!” 杜逸扁扁嘴,但还是乖乖的蹲了回去。 扶风子也立马回头,也伸出手指捏捏小娘子的小脸蛋,小娘子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塞进嘴里,狠狠咬了口! 扶风子低呼一声,就对顾采薇点头。“你这小娘子牙齿还挺利,好玩!有意思!” 他的女儿,凭什么要给这个人玩?杜隽清很是不爽,他立马伸手。“把我女儿还给我!” “不给!”扶风子理直气壮的回答。 杜隽清差点气个半死。 顾采薇见状,她不禁额头上掉下几根黑线。 好在,这两个男人对峙没多久,杜仁就走了进来。 “侯爷,那些军方的人找您,他们说他们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就直接把答案说出来,何必我出面?”杜隽清冷声道。 他现在心情很糟糕,不想和那些人再虚与委蛇。 杜仁也就说道:“除了两个退出的,其他人都答应了。” 这道算是一个好消息。 杜隽清这才唇角一勾。“是吗?这样挺好。” 然后,他又回头对扶风子伸出手:“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扶风子这才不得已把小娘子交还到他手上。 杜隽清立马带着妻女转身就走。 欧神子就在扶风子隔壁。听说扶风子要送徒弟去参加围攻阳新县的战斗,他不甘示弱,立马也把顾天元给送了过来。 杜隽清自然也将人给接收了。 接下来,就是统计人手、分派兵力、制定战略的时候了。 只是……很快,就有人发现不对:“长宁侯,这左边路还有正路这边,怎么都缺了一块?” “不是缺了,是还有人没来。”杜隽清说道。 “是吗?难道说,您还请了帮手?” “不是我请的,是别人主动来帮扶的。”杜隽清淡然笑道。 等到傍晚时分,果然又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出现在了矿山里。 “我等奉太平公主之命,前来听凭长宁侯调遣!”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瞬息也在矿山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太平公主! 虽然早知道顾采薇和太平公主有来往,可太平公主直接把人送来给他们用……这事也还是大大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留下来的各方军队里的人眼见如此,他们压在心头的一颗石头这才落地了——有太平公主助阵,他们接下来办事可就放心多了,也能彻底放开手了! 至于那两队被吓退的人……等事后知道消息,他们也只能悔不当初。 这一晚,永兴县的矿山上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几乎一夜没睡。 阳新县那边也是一样。 长宁侯杜隽清来到永兴县的消息,他们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甚至,连傍晚时分太平公主派了人来支援他们,这消息也随后就传到了这些人耳朵里。 如今阳新县的矿山是武三思的小儿子武崇操。他也迅速将人手都召集过来:“姓杜的竟然联合了太平姑姑一起来对付我们。不过,他区区一个侯爵,想来也不过是带着人,抬着他们的新兵器来吓唬吓唬我们,大家不必惊慌。咱们只需要继续无视他们,任凭他们在外头蹦跶就是了。我还不信,他们真能干出什么来!” 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认真的将手下的人分派到了矿山各处,把每一个要紧的地方都给守卫了起来,然后他才放心的去睡觉了。 秋天的夜晚有些燥热,还好山间风凉,他睡得还不错。甚至他还做了一个梦,梦见杜隽清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阳新县,将他们给团团包围起来,还不停的放狠话,逼着他们发誓不再将污水直接排进河沟里。可他坚贞不屈,死活不肯点头。 双方对峙了整整一天一夜,最终还是杜隽清败下阵来,放低姿态开始求他放过他们一马。毕竟他这个侯爷的位置能坐得这么稳当,可全都是靠这座矿山。要是矿山不能再铸造兵器,那他苦心经营起来的一切就都毁了,女皇也不会再护着他了! 好容易等到了杜隽清低头妥协的那一刻,他只觉得浑身舒爽,正要放声大笑。然后,他就被惊醒了。 睁开眼,看到窗外射进来的绚烂的朝阳,他不耐烦的低吼:“是哪个不长眼的,大清早的就把老子给吵醒了?” “小郎君,您快起来吧!长宁侯已经带着人杀过来了!”小厮赶紧就要把他从床上拉起来。 武崇操一脸不悦。“他杀过来又怎么样?有本事你让他把我的人都杀光了,然后再来杀我!” “小郎君,他们的确就是这么干的!”小厮颤声说道。 武崇操顿时愣住了。“你说什么?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小郎君,今天一大早天刚亮,长宁侯就带着人过来了,直言说要见您。小的告诉他您在忙着,没空理会他,然后他就说‘既然武郎君没空,那本侯只好给他制造一点空闲了’,然后,他后头的人就举着刀,直接开始砍杀了!” 小厮想想方才的情形,他还浑身发抖:“他们手里的刀子好厉害!那么长,那么大,一刀劈下来,直接就把人给砍成了两半。有人急忙举刀去抵挡,结果刀子都被一下砍断,然后人也不能幸免。甚至连十来岁的小郎君,他们也将那刀子舞得虎虎生风,生生将咱们安排在外头的人都给杀光了!” 即便没有见到那个画面,但听到小厮这么说,武崇操也吓得一个激灵。 “果真这么厉害?你莫不是故意编来骗我的吧?” “小郎君您如果不信,大可以自己去看看。”小厮说着,又将他拉起来就往外走。 武崇操都只来得及披上外衣,就到了外头。 因为上次被民夫围攻过,武崇烈就有了阴影。后来武崇操过来这里,他也就吸取之前的经验教训,直接将府邸建在了后头的山上,四周围也加派了许多人手看护着,确保就算出事,自己也能第一时间观察到山下的动静,然后发号施令,让手下将这些民夫都给解决了。 现在,就着这个有利的地势,他一眼看去,顿时就被满山的尸山血海给镇住了。 而在这一片血海之中,还有许多人手里高举着一把比人还要长出去许多的大刀,刀锋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出一道道寒光,混合着从刀尖上慢慢往下流淌的鲜血,莫名让人热血沸腾,却又浑身发凉。 那些人一边往这边跑着,一边只要遇到敢和他们对抗的人,就直接一刀劈过去。果然正如小厮所言,一刀一个,就跟砍瓜似的,砍得四周围的人吓得屁滚尿流,好些人直接丢下兵器就跑了。 而在这群人里头,冲在最前方的赫然是一个眉眼稚嫩的小郎君。别看他身量高大,可看看他的面孔,就能知道他年纪不大,肯定不超过十二岁。可就是这么个小郎君,却明显已经成为了身后许多人的领袖,那些人都是跟着他们走的! 而就在他注意到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人也正好抬起头,好死不死的和他对上了眼。 然后,这个小郎君都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还有他手里的那把大刀也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晃动一下,武崇烈远远看着,都能发现刀尖上随着他们的舞动而卷起了一阵小小的旋风。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震得他几乎呼吸不过来。 “这个东西……这个东西是……陌刀!” 武崇操心肝儿一颤,他脱口而出。 永兴县改良过后的陌刀果然打制完成了,而且还已经产出了这么多! 而现在,他们武家人赫然就成为了永兴县陌刀出世之际,拿来祭刀的工具! 第136章占据矿山 察觉到这一点,武崇操浑身上下都开始剧烈发抖。 他连忙想要后退,可才抬起腿,就察觉到双腿软得跟棉花似的,他稍稍一动,就左腿绊右腿,扑通一声就地摔了个狗啃屎。 小厮见状,赶紧叫人过来七手八脚的扶上他,然后大家一溜烟的朝后山跑去。 但才刚出了后门,又一个年纪和方才那个小郎君差不了多少的小郎君手里提着一把鲜血淋漓的陌刀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武郎君,您这是要去哪啊?我姐夫要找你谈事情,你请跟我走一趟吧!”顾天元一把大刀横在面前,却轻声细语的对武崇操笑道。染血的刀子、灰头土脸的少年郎、还有这一脸和他外形极不相符的笑以及过分轻柔的声音,前后反差太大,武崇训又吓得一个哆嗦。 他死死抓住了小厮的手,才好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他说找我我就必须见他么?他长宁侯算个什么东西?现在你们……你们还敢率众围剿我们,你们、你们这叫滥杀无辜,你们肯定会糟报应的!” 顾天元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们不是滥杀无辜,我们只是对你们采取打击报复罢了。就算要糟报应,那也该是你们这些先做了坏事的人糟报应才对,我们得排在你们后头!” 说罢,他不再废话,而是又挥舞起大刀,直奔武崇操而去! 陌刀所到之处,所向无敌。武崇操的贴身侍卫们都来不及反击,就被这些长长的大刀砍得人仰马翻。不多大会,这些侍卫就都被砍翻在地,武崇操眼看着自己就只剩下一个光杆司令。 之前远距离观察陌刀的杀伤力是一回事,现在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把刀子在面前挥舞,一次解决掉他一个最中心的侍卫。而且每砍倒一个人,这个人身上的鲜血都会喷溅出来,落在他的身上。几次之后,武崇操脸上就已经鲜血淋漓,一阵阵血腥味直冲鼻子而来。 他忍不住,扭头大吐起来。 顾天元见状,他不满的撇撇嘴:“才这点小场面你就撑不住了?我都还没把刀子架在你脖子上呢!” 武崇操大清早的起来,还什么都没吃,昨晚上吃进肚里的东西也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所以现在他稍稍吐了一点东西之后,就只有酸水能接着往外吐了。 顾天元看着他这么没出息的举动,心里很是不屑。 他将陌刀一收,大步走过去,一手抓上这个人的衣领就想将他给提起来。 却没想到,就在把人提起来的瞬间,这个刚才还哇哇大吐的人猛地一下回转头,手里已然多出来一把小臂长短的短刀。 短刀出鞘,直冲顾天元的心口刺了过来。 顾天元心中大凛,赶紧跳起来往旁躲过去。但他们双方隔得太近,就算他闪避了,短刀还是不可避免的从他胸口擦过,隔开了他的一层皮肉。 鲜血一下涌了出来。 武崇操眼看一击不成,他立马又手腕一翻,再次出击。 但顾天元也已经反应过来了。他赶紧一脚踹飞了武崇操手里的刀子,然后运刀如风,一下抵在了武崇操的脖子上。 锋利的刀锋才刚碰上他的脖子,就把他细嫩的皮肉给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流了出来。 武崇操闭上眼,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说道:“要杀要剐,随你的便。我今天既然被你给抓住了,那就没指望再活着回去!” 顾天元因为胸口的伤而疼得龇牙咧嘴。不过听到武崇操的话,他又忍不住笑了:“你想用激将法来刺激我杀了你,那你还是别做梦了。我们今天杀过来,可不是为了大开杀戒的。” “你们都已经将我的护卫全都杀光了,还说不是为了大开杀戒?”武崇操冷笑。 “真不是啊!”顾天元一本正经的回答,“我们是想找武郎君你说说理。可谁叫你身边的人一个个都那么护着你,不许我们来见你,我们就只好先把这群居心叵测的小人都给灭了,这样也免得他们蒙蔽了你的双眼双耳,让你不能及时和外头的人交流不是吗?” 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话,活生生又把武崇操气得睁开了眼。“你们这群禽兽!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将这件事告诉我阿爹!等女皇陛下知道你们私自闯进别人的矿山,还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武郎君这话可就说错了。本侯过来这里,真是有正经事要和你商量的。”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从旁传来。 这个时候,杜隽清他们也终于赶到了。 这也就意味着武崇操的人彻底被剿灭,整个矿山都已经被杜隽清占据,他成了彻彻底底的光杆司令,也被杜隽清给捏在手心里,随便他玩弄! 他完了。 武崇操再次闭上眼,他什么都不说。 杜逸扛着陌刀跟在杜隽清身后走过来。当看到站在武崇操身边的顾天元,他瞬时脸色一变:“小舅舅,你受伤了!” 他赶紧又回头拉着顾采薇。“阿娘阿娘,你赶紧拿药出来给小舅舅用啊!你看他都流了多少血!” “放心,一点皮肉伤而已。要真伤到了筋骨,他不可能这么镇定。”顾采薇淡然说道。 不过嘴上这么说着,她还是爽快的掏出一颗药丸来递给他。杜逸赶紧揉碎了,拿过去给顾天元敷在胸口上。 顾天元的确对这个伤口并不在意。眼看顾采薇和杜隽清过来了,他还咧嘴冲他们一笑:“阿姐姐夫,你们看,这个人是被我活捉的呢!那这次是不是算我的头功?” “当然算。”杜隽清喊道。 顾天元就笑得更开心了。不过他还是对杜隽清说了句:“这个武郎君和他的那些兄长都不大一样,他还有些血性,姐夫你可得多费点功夫对付他才行。” “我知道。”杜隽清颔首,就招呼左右,“去把武郎君请进府,我们需要对坐好好谈一谈。” “是!” 杜仁连忙应声,就过去将武崇操给提了起来,直接拖进去他才刚刚走出来的宅子。 宅子里头现在已经空无一人。武崇操的侍卫都被解决掉了,其他的丫鬟小厮则是在看到武崇操跑掉后,也都纷纷收拾包袱跑远了。 杜隽清直接将人带到了前厅,还特地给他分了一把椅子坐下。 可武崇操就算坐下了,他依然闭紧双眼一言不发。一副拒不配合的模样。 杜隽清也不生气,他只慢条斯理的说道:“武郎君应该知道本侯今天找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在这之前,我们的人就已经来找你交涉过许多次了。” 武崇操继续双眼紧闭,就连双唇都紧紧合在一起,就跟个蚌壳一样。 杜隽清又说道:“如今下流的河水都已经被污染得不成样子,我们永兴县的矿山暂时都没法用了。如若不是这样,本侯也不会这样急着来找你商量对策。武郎君你觉得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武崇操依然跟块石头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下,杜隽清还没着急,那些和他一起杀过来的各地兵将就已经受不了了。 “长宁侯,这位武郎君分明是打定主意负隅顽抗到底了。既然如此,你何必和他那么多废话?你只管把他交给我们,我们军中有的是撬开人嘴的手段。就算是最老谋深算的奸细,只要落在我们手里,我们也能让他吐出来话!” 其他人纷纷附和,甚至还主动说出来许多方法。比如什么柳枝沾盐水抽鞭子、拿钳子生拔后草业,如此等等。 反正已经被杜隽清拖下水了,他们也没指望再爬出来甩干净。于是大家破罐子破摔,设身处地的帮他出谋划策起来。 武崇操虽然闭着眼,可耳朵还灵敏得很。听到这席话,他自动就在脑海里脑补出来相应的画面,瞬时吓得身体开始微微发颤。 不过好在,马上杜隽清摇头:“不用了,本侯已经想到应对办法了。” 大家伙顿时齐刷刷将希冀的目光投向杜隽清。武崇操却又忍不住大大一个激灵——他总觉得,这个姓杜的就是个蔫坏的主。与其让他动手,那还不如直接让这些人对自己用刑呢! 但现在已经晚了。 只听杜隽清又说道:“武郎君耳聪目明,是一个正常人,那么刚才本侯说的话他必定都已经听进去了。可为什么他却但迟迟没有任何反应呢?想来他肯定也知道他们现在做的事情是在害人,他心虚得很。如今面对本侯的责问,他一声不吭,这是默认了罪行。本侯和他商量事情,他也一切都持默许态度。既然如此,咱们就不要再逼他了。他现在夹在武家和本侯中间,想必心里肯定为难得很。” 我呸! 他为难什么了?他只是不想和这个人打交道罢了!自家那么多兄弟叔伯都已经在他手下吃了无数的亏,所以他吸取教训,不打算和这个人正面相对。结果谁知道,这个姓杜的这么不要脸,直接就把他的沉默人做了默许! 他发现,自己还是太小瞧这个长宁侯了。 武崇操赶紧睁开眼,他想好好解释解释自己刚才的举动,却没想到杜隽清已经抢先一步开口:“其实这次我们过来,也只是想劝武郎君你们及时收手,不要再做那等贻害千年的事了。顺便,本侯也想借你们的地方做点事。武郎君你既然把之前的一切都默许了,那么现在你肯定还是会默许的,对不对?” 武崇操冷冷看着他。“长宁侯,你这是故意挖了坑在推着我往下跳啊?” “武郎君说笑了,本侯现在不是在和你坐下来好好谈吗?你要是不同意,本侯是不会强人所难的。”杜隽清笑眯眯的说着,可立马又提出了他的要求—— “如今永兴县那边的水源被污染,工匠们暂时不能在那边作业了。不过方才本侯观察了一下,发现你们这里地处上游,水源情况都还很好,那么现在你们不妨先把地方借给本侯用用?正好我们的工匠也能顺便教教你们的工匠如何更好的淬炼铁器、打制出更好的兵器来。这可是一个双赢的局面呢!” 放你娘的屁! 什么双赢?不过是你们的地方不能用了,所以你就来抢占我的地方了! 武崇操气得想破口大骂。尤其当看到杜隽清已经从怀里摸出早就写好的借用地方的字据的时候,他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姓杜的,你简直欺人太甚!我武崇操好歹也是武家男儿,这么屈辱的字据我是不会签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我不签!”他放声大吼。 杜隽清仿若未闻。他慢悠悠的将字据放下,然后杜仁拿出朱砂盒,杜隽清拿起笔在上头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然后再提笔在上头写下武崇操的名字。 武崇操定睛一看——下笔写出来的字体竟然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你!”他不可置信的抬眼瞪视杜隽清。 杜隽清微微一笑,主动将字据送到他面前:“好了,武郎君你已经签完名字了,现在只需要按下手印,咱们这个借地的事情就算办完了。” 武崇操一把抓起字据就要将之撕个粉碎。 但他来不及动作,顾天元和杜逸就已经一边一个抓住了他的胳膊。 刹那间,他顿觉两边胳膊上的力气就被彻底卸下了。他的双手就跟不是自己的一般,他一点知觉都没有。杜仁也就顺顺利利的抓起他的右手,捏住他的大拇指蘸上朱砂,在字据上印下了一个鲜红的指印。 然后,杜仁将字据双手呈给杜隽清:“侯爷,武郎君已经答应了。” 杜隽清满意颔首,将字据收入手中。“武郎君一心为阳新县还有永兴县的百姓们着想,大义灭亲的举动着实令人钦佩。这次在你们这里打造出来的兵器,本侯会让人做上你的标记,以此作为对你的答谢。” “杜隽清,你害我!”武崇操咬牙切齿的低吼。 杜隽清掏掏耳朵,已经直接把字据给折起来,然后他站起身。“好了,既然已经把事情商量好,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劳武郎君你费心了。你今天受到的惊吓过大,以后就好好在府上休息吧!其他的你只管都交给本侯就好。” 顾采薇也笑吟吟的点头。“武郎君这次的确付出了太多,我们真是感激不尽。可我们也没有别的能报答你,那么这两天我给我家侯爷做吃食的时候,也顺便给你做一份好了!武郎君你可千万不要客气哦!” 客气个屁! “我不吃。”武崇操冷声说道,“你们姓杜的送来的东西,我一口都不会吃。我宁愿活活饿死,就死在这个鬼地方,也不会吃你们一口饭!” “是吗?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呢!我做的饭挺好吃的,我记得当初你阿兄他们就吃得很开心。”顾采薇笑眯眯的说道。 这个他当然知道。武崇训他们清醒过来i后,可没少惦念顾采薇的手艺。只不过在惦念之余,他们也将狡猾的顾采薇和杜隽清夫妻俩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是呢!既然说了要给你吃,那我还是会给你准备一份。但至于吃不吃,那就是武郎君你自己的事情了。”顾采薇又笑说道。 武崇操冷冷别开头。 杜隽清也就一挥手。“好了,将武郎君送去后头休息吧!还有他府上的丫鬟小厮,也都把人给找回来,武郎君可是女皇陛下的亲外孙,身边没人伺候怎么行?” “是!”杜仁赶紧答应着又出去外头张罗。 武崇操则是直接被顾天元和杜逸拖到后头去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矿山上的民夫们都没有再见过他的身影。 这是自然,毕竟现在这个地方已经被杜隽清带人占领了! 将武崇操控制住后,杜隽清又带着顾天元和杜逸四处巡查了一通,指挥人将那些漫山遍野的尸体收拾起来,找一个地方挖坑埋了。至于矿山上的民夫,则是叫杜家的子弟们前去安抚。 这些民夫们早就听说过长宁侯的名声,也知道永兴县那边的民夫在杜隽清的带领下,日子可是比他们过得好多了!这次杜隽清他们杀过来,也并没有动民夫一根汗毛,反倒从一开始就放话‘民夫不杀’,然后就当着他们的面将那些欺凌他们多日的武家走狗都给灭了! 再然后,瞧瞧他们听到了什么消息? 长宁侯要接管他们的矿山了! 这下,他们不仅不惊慌,简直都乐得要跳起来了! 因此,他们哪里还用安抚?他们还主动站出来帮助杜隽清的人清理起现场来了! 当阳新县县令得知消息匆匆率人赶过来的时候,这边矿山上都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只是,地上的血迹还新鲜着,不来一场大雨那是难以冲刷下去。 县令上山,看到沿途满地的鲜血,他的一颗心都开始抽抽。 最终,当看到以主人姿态站在矿山里头的杜隽清的时候,他又眼前一黑,脑子里都不禁一阵晕眩。 “长宁侯,您……” “这边铁矿上的人这几个月将炼铁之后的废水直接排进山泉里,然后将下流的河水都污染了这件事,刘知县你应当是知道的吧?”杜隽清沉声问。 阳新县令被问得心里一颤。 “这个……下官知道。” “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你从头至尾一点表示都没有?” 阳新县令顿时想哭。 他能有什么表示?那可是武家,现在在朝中如日中天的武家啊!武家人从来都没把他给放在眼里过。上次武崇烈被民夫围攻,差点丢了性命,因为这事武家还一直记恨着他呢!他上次的考绩直接被评了一个劣,以后怕是一辈子都要留在这个鬼地方做县令了。 他都已经这么艰难了,又哪里还敢去阻拦武家人的所作所为?不然,一旦他们再不高兴,直接把自己从县令的位置上撸下去,自己就彻底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现在的他就是一只缩头乌龟。武家的任何事情他都不过问不参与,随便他们折腾去!眼下,他保住自己头上的官帽才是最要紧的! 可是现在,面对杜隽清的质问,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无奈之下,他只能跪下。“侯爷明察!下官也是被逼无奈啊!武家势大,下官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如何能拗得过他们去?其实一开始下官也劝过,可到头来却被武郎君一通好骂,他还狠狠踹了下官一脚!下官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下官实在是不愿意牵连家人,所以才……现在下官知错了,请侯爷责罚!” 他倒是够圆滑的。一股脑的把责任头推到武崇操身上,然后大吐苦水,再装模作样的认错。这样一来,就仿佛真的都是别人的错,他是最最无辜的一个! 顾采薇不屑的扯扯嘴角。“我怎么听说你早就和姓武的同流合污了?之前你也没少帮他们从下头村镇里强征民夫过来干活呢!” 老底被翻起来,阳新县令吓得瑟瑟发抖。 杜隽清则是摇头。“都已经过去的事了,夫人你又何必再提?其实刘知县说得没错,武家在朝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一个人根本无法对抗。为了保命,他选择虚与委蛇也是正确的。不然,他这条命早就交代在武家人手里了。” “侯爷您说得没错,事实就是如此!”阳新县令赶紧点头。难得杜隽清能帮他说话,他都要感动得哭了! 然而,马上他就发现,他还是感动得太早了。 因为,紧接着就听杜隽清说道:“那么现在,这里暂时已经不由武家做主了,本侯也已经和武郎君说好,这座矿山暂时交给本侯来管理,我们字据都签好了,但却还缺少一个中间人作证。既然刘知县你来了,那你就来充当这个中间人好了。” 说着,他就将那张字据又拿了出来,摊开放在阳新县令面前。 阳新县令眼前又一阵晕眩。 “侯爷,这这这……” 他不能签啊!一旦签了,那不就成了他和杜隽清勾结的实证?等日后杜隽清离开阳新县,武家重新接管这里,这就是武家人用来对付他的一大罪症! 但杜隽清立马眼神一冷。“你不签?” 阳新县令的眼泪真的出来了。 “下官……签!”他一咬牙,用力将头一点。 除了签,他根本没有第二选择。不然马上他就能把命交代在这个地方!反正杜隽清现在都已经解决掉那么多条命了,也不多他一条。 杜隽清这才满意颔首,就将字据推了过去。杜逸又拿出朱砂盒,阳新县令颤抖着手拿起毛笔在上头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按下手印。 现在,字据上的手印彻底齐全,也就正式生效了! 杜隽清将字据拿起来看了看,再将墨迹吹干,他就放心的收了起来。 “好了,这里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刘知县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武郎君最近身体有些不适,需要静养,本侯会好好照顾他的。” 阳新县令赶紧点头,然后手忙脚乱的作了个揖。“下官告退!” 就扭头跑了。 他心思纷乱,跑起来的时候都没来得及看脚下的路,好几次都被山间的石子给绊到了脚,差点摔倒下去。 好容易磕磕绊绊的到了山脚下,他连忙跳上车。“快,回县衙!” 匆忙赶回县衙,他就赶紧跑到书房里提笔写了一封信,只等墨迹半干,他就赶紧叠起来装进信封,然后在上头写下了‘梁王殿下敬启’的字样。 信封糊好,他就赶紧招来贴身侍从。“你赶紧把这封信送去洛阳,送到武家人手上,越快越好!这可是关系着咱们所有人性命的大事啊!” 侍从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赶紧点头,郑而重之的将信封收好,就翻身上马往洛阳方向疾驰而去。 等人到了洛阳,他刚进城,就有人主动过来联络他。 “是阳新县县令派来的人手吗?”来人直接问道。 侍从点头。“在下正是,你是?” 对方立马拿出一个令牌。“我是太平公主驸马的贴身侍卫,这次奉驸马之命前来搜集所有送往武家的资料。” “原来如此。只是,为什么是驸马来搜集?梁王殿下的人呢?” “女皇陛下前两日才刚将梁王爱女指婚给了公主和前驸马的第二子,现在两家正忙着张罗定亲事宜,他们哪有心力管其他杂事?而且原本驸马就是武家人,他如何不能管梁王的事?”对方气势汹汹的说道。 侍从被绕得晕头转向。“这么说的话,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所以,东西拿来吧!我赶紧送去给驸马过目,也好让驸马品鉴一下是否需要转交给梁王。”对方现在直接伸出手。 侍从乖乖掏出信递过去。“现在长宁侯已经率人占领了阳新县的矿山,还囚禁了武郎君,情况十分紧急。您可一定要尽快将消息告知梁王殿下啊!不然,等他们把矿山里的东西都给挖光了,那就一切都晚了!” “这个还用你来教导我们吗?”对方翻个白眼,就不耐烦的挥挥手,跟赶苍蝇一般,“你可以走了!” 侍从本来还想再说一说矿山上的情况。可见状,他只得闭嘴,赶紧又毕恭毕敬的一礼,就转身出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出去之后没多久,这个拿到信的人就直接把信封拆了,大略的将里头的内容读了一遍之后,就拿出火折子把信给烧了。 然后,他才慢悠悠的起身走出脚店,往公主府方向去了。 送信的侍从一直跟着他,眼看着他大大方方的走进了公主府,门房也都热情的和他打招呼,确定这个人的确是公主府上的人,而且身份不低,侍从才放心的长出了口气,又急忙翻身上马,回去向阳新县令禀报情况。 在他回到阳新县后不久,果然武家那边就回信了,但只有一封信,送信过来的只有一个人。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阳新县令赶紧将信拆开看看,就见上头只交代他稍安勿躁,这些日子记得好好观察杜隽清一行人在阳新县的一举一动,全都记录下来,这些都是他们犯下的罪证!等把证据搜集齐了,他们自会一并上交到女皇面前,让女皇予以裁夺。 至于武崇操嘛,他身为武家的儿郎,既然杜隽清一开始没有杀他,那以后肯定也不会杀他,他没有性命之忧,他们自然也就不担心了。 捧着这封信,阳新县令心里五味杂陈。 “他们这是打算放弃武郎君了么?这么要紧的一件事,就这么一封信就打发了?这也未免太轻率了点!” 师爷见状忙道:“老爷,您这就想岔了。梁王殿下此举分明是英明神武得不得了啊!” “咦,此话怎讲?” “老爷您看,本来阳新县的兵器打制完成后,被送到各地去的时候多半都还要经过长宁侯的人加工,那这里头少不了要被长宁侯分去一半的功劳。但现在,长宁侯直接接管了矿山,那以后从这边矿山里出产的东西再送出去,必定就不需要再加工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我看梁王殿下的意思,那就是随便他们折腾!正好让他们帮忙多打造一些兵器出来,然后再等到时机成熟,梁王殿下再拿着证据去女皇陛下跟前告状,这必定一告一个准。到那个时候,长宁侯必定要受到重罚,矿山也要归还到梁王手上。而至于从这里送出去的那些兵器,自然就都算在梁王殿下头上了啊!这是多大的功劳,老爷您自己算算!” 阳新县令闻言,他立时双眼大亮。“对呀!而且不止是这里矿山上的东西,永兴县那边的矿山暂时没水可用,他们也把那边的原铁石给搬到这边来了,和咱们的原铁石一起淬炼呢!只要梁王殿下再从中运作一番,这些功劳也能算作梁王殿下的!” “原来如此,梁王殿下深谋远虑,真不是我等能给匹敌的。”阳新县令连忙点头,再捋一把胡子,“他的这个法子绝妙,一时我都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既然如此,那就一切按照他的意思来办好了!” 然后…… 洛阳那边一片寂静,阳新县令也彻底消停了下来。 阳新县的矿山这里一番血雨腥风之后,一切很快都归于平静。那么多条人命陨落,却根本都没有激起哪怕一点小小的浪花。 这个现象对杜隽清他们而言自然是很有利的。 杜隽清也毫不客气,他连忙抓紧机会,一边带着人治理被污染的河水,一边指挥人将永兴县那边的原铁石源源不断的运过来,和阳新县的原铁石堆在一起。他还将两边的铸剑大师也都会聚在一起,让他们一起打造各种兵器。 人多力量大,现在铁矿石也充足,水源也都是干净的,不到两个月,许多原先预定好的兵器就陆陆续续被打好,然后装车被运往各个军队所在的地方。 当然,杜隽清也说话算话,给那些给予他帮助的队伍一队多发了一把陌刀。 至此,皆大欢喜。 而等忙完这些,天气已经入冬。一场大雪下来,给连绵不断的山野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 杜隽清坐在窗前,看着外头已经空无一人的矿山,他也不禁长叹了口气。 顾采薇正好令人端着饭菜进来。听到他的叹息声,她忍不住问:“好好的,你叹什么气?” “我叹气,是想到这一场热闹落下帷幕,紧随而至的又该是长久的萧条。而我,在逃避了这么久之后,也该去迎接给我的惩处了。”杜隽清淡声说道。 顾采薇眉梢一挑。“决定好了?” 杜隽清颔首。“决定好了。我要主动向女皇陛下承认错误,争取得到她的宽大处理!” 第137张严惩 顾采薇闻言眉梢一挑。“已经决定好了?” “那是当然。”杜隽清定定点头,“再说了,这件事隐瞒了三个多月,时间差不多了,估计也瞒不了多久了。” 这才是他这么选择的目的所在吧? 顾采薇立马将手里的桂花糯米糍高高举起:“既然这样的话,那这个东西你还吃不吃啊?” 甜滋滋的味道钻进鼻孔里,杜隽清立马眉眼弯弯。 “吃啊,当然要吃!” 他赶紧将吃食接过来,就抓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三下两下,把一份香甜可口的桂花糯米糍都给吃了个一干二净。 吃完了,他满意的眯起眼:“真好,你这些天再给我多做些甜点,让我吃个够。不然,等我向女皇陛下认罪之后,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吃不到这么多好东西了。” 顾采薇无语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装模作样了这半天,真正目的就是为了骗甜点吃?” 杜隽清立马沉下脸。“怎么会?骗甜点只是顺带的,我现在真的对前路有些不确定了。” 听到他这么说,顾采薇的心也微微往下沉了沉。她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心吧,肯定没事的。我这就给狄阿翁写一封信,让他在洛阳帮忙照看着点。一旦有什么事,他出面为你说情,陛下她就算有十分的怒气也会降到五分。” 杜隽清点点头。“现在只能又劳烦他老人家了。” 两个人决定好了,立马就各自分工。顾采薇给狄阁老写信,杜隽清则是写了一份长长的奏折,把自己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全都交代了。 现在已经是冬月了。奏折和信被送到洛阳,正好卡在进腊月的时候。原本洛阳城里上到达官显贵,下到黎民百姓,大家都开始欢天喜地的准备年货开始盼着过年了。但这份奏折被送到女皇的案头,立马引起了轩然大波。 “长宁侯,他好大的胆子!” 一把将奏折摔到地上,女皇放声怒喝:“囚禁武家子弟,占据别人的地方为自己所用……亏得他还是京兆杜氏之后,他就是这么做事的吗?来人,快来人,!们立刻赶往永兴县,务必要将长宁侯给朕抓回来!” 这件事既然女皇知道了,那么武三思等人自然也都知道了。 一听说自家小儿子都已经被杜隽清囚禁了许久,武三思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姑母,这件事您必须严加查办!长宁侯这个人分明就是恃宠而骄,他仗着姑母您的偏宠、再加上同各地守军都结交上了关系,就越发的膨胀,都已经不把人给看在眼里了!现在他干出了杀人抢矿山的事情,那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直接带着他的陌刀杀向皇宫?他们打造出来的陌刀可是货真价实的大杀器,现在世上还没有东西能够抵挡!” 其他武家子弟也纷纷附和。 站在女皇身边的张昌宗闻言,他却忽然掩唇笑了起来。 武三思一眼看过去。“六郎君你笑什么?” 张昌宗却都没有理会他,而是笑吟吟的拉上女皇的衣袖:“陛下,微臣跟随您也有两三年了,这期间眼看着梁王步步高升,在朝中的权势越来越大,甚至有一次微臣的小弟还在外头听说他们武家的儿郎放话说,这世上就没有他们办不到的事!结果现在……呵呵呵,原来还真有他们办不到的呢!微臣也是大开了眼界了。不过长宁侯也的确够大胆的就是,就连武家的郎君他都敢下手,这其中肯定少不了他夫人的撺掇,陛下您可一定要为梁王做主呢!” 这一番话,又嘲讽了武家人,也顺便骂了杜隽清和顾采薇。而且当着武家人的面他都把话说得这么浅显直白,可想而知在背地里他的话说得能有多难听。 武三思闻言眼神一冷,却依然低着头没有顶撞他。 女皇闻言,她越发的怒火中烧。“这件事朕当然要好好的查!长宁侯既然胆敢做出这等事,朕也一定会给他教训!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可不是他能随随便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听到女皇这样表态,武三思的心情才稍稍好了点。 但马上,却又听张易之笑道:“可是陛下,长宁侯夫妻俩可是和狄阁老关系好得很呢!您就不怕狄阁老得知消息又来给他们求情?” 武三思又心一沉。女皇也瞬息脸色微变。 “狄阁老……他向来大公无私,凡事都以朝廷为重。朕相信他,他不会因为别人随随便便一句求情就胡乱开口说话。” 这语气分明已经不那么笃定了。 张昌宗张易之兄弟俩闻言都是轻轻一笑,武三思则是暗暗握紧拳头。 很快,女皇派出的人马就赶到了阳新县。 此时杜隽清早已经将行礼收拾好了,两边矿山里的一切他也早已安排妥当。所以人刚来到跟前,杜隽清就主动招呼人将行李装上车,他还毕恭毕敬的对来使行个大礼:“大过年的,还劳烦您冒着寒风来回跑一趟,实在是对不住。” 来使目光深深的看了他好半天,才别开头。“长宁侯既然都已经准备好了,那就赶紧走吧!女皇陛下可还在神都等着你呢!” 杜隽清自然爽快的点头,就带上妻女,一家人又起踏上了回洛阳的路途。 只不过,冬天天冷,即便温暖如荆州道这边,路面上也早已经结上了冰渣,就更别提洛阳那边的冰封情况了。来使过来之时快马加鞭,却也不敢太过放肆,因此一路走了半个月才抵达永兴县。他们一行人回去的时候,又带着顾采薇和小娘子这样的女人和小娃娃,还有许多杜隽清在阳新县犯罪的‘铁证’,这么东西一起拉着,又走在滑溜溜的路面上,可想而知这路途有多艰难。 于是,他们就算沿途没怎么休息,也走了一个多月才抵达洛阳。 这个时候,年关都已经过去,就连正月都已经到了尾声了! 可因为杜隽清主动上书而引发的这一起波澜,却生生让洛阳城里的达官显贵们全都过了一个提心吊胆的年。连同女皇在内,就没有一个人能安安稳稳的吃个团圆饭! 但杜隽清和顾采薇一家子和他们正好相反。 或许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在回去的路上,他们虽然一直配合着来使安排的进度,但在吃吃喝喝上也没有委屈了自己。 尤其在年三十这一天,他们正好在宋州投宿。 到了地方,顾采薇就把小娘子塞进杜隽清怀里,然后自己带着琉璃和晓芳儿,撸起袖子在驿馆的厨房里好一通捣鼓,最终做出来了六菜一汤。其中有红焖黄河大鲤鱼、香煎嫩豆腐、糖醋羊排、山药炖鸡、排骨炖藕、还有一份嫩嫩的蒸鸡蛋,以及一碗清爽的藕片汤。 这菜色虽然比不上他们侯府上寻常过年时候丰富,但在赶路的时候,情急之下能做出来这么多已经很是难得。 而且,顾采薇不止给他们自己人做了这些吃食,连同来使,以及和他们一起回洛阳的武崇操,他们都分了一份。 看着摆在面前的这么多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来使强忍住咽口水的冲动,双眼冷冷看向杜隽清:“长宁侯你别以为你用这点吃食讨好我,我就会在陛下跟前为你说好话。” “天使说笑了,本侯从来不敢有这样的奢望。只是今天过年,你为了来抓我,都不能和家人一起过个好年,本侯着实心中愧疚。再加上驿馆里的饭菜的确难吃,所以我夫人才会顺手给你做了一份。只是举手之劳,你不要想太多了。而且你看,武郎君他不也分了一份一样的吗?这些日子在阳新县,他的吃食也是和本侯一模一样的,这是我们家一向的待客规矩,并没有其他任何企图。”杜隽清淡然回应。 来使忍不住又往武崇操那边看了眼,就见武崇操早已经捧着碗开始甩开了腮帮子吃了。 发现来使的眼神,他脸一冷,但还是点头:“他说得没错。” 来使还是又忍不住盯着武崇操的脸看了好一会——在长安,在洛阳,他也同武崇操打过几次交道,记得这个少年郎是什么长相。可是这次来到永兴县,乍一看到武崇操,他差点都没把人给认出来,因为这个人竟然跟被吹气了一般,一下胖了好几圈!不止是身体,还有脸,都多出来好些肉。 一开始他还不理解,不过现在看到武崇操这么大口大口吃饭的模样,他觉得他大概能想明白是为什么了。 他撇撇唇,也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而等他夹了一筷子鲤鱼入口,香酥的鲤鱼肉立马就在嘴里化开了。就连鱼骨头都给炖得酥软,和鱼肉一样抿一抿就化成了碎末,很顺畅的就沿着喉咙滑了下去,一点卡顿的感觉都没有。 这鱼肉更不用说,外面汤汁的味道已经完全被炖了进去,咸淡不多不少正正好,吃起来也没有印象里鲤鱼肉的粗糙口感。 才第一口,他就大为惊艳。 赶紧再尝尝别的,豆腐鲜嫩可口,夹起来一块,豆腐块在筷子尖端颤颤巍巍的,仿佛随时都会破裂。送入口中,那细嫩丝滑的口感简直难以用言语来描述。 羊排自不必说,也不知道顾采薇是用了什么东西,很好的将羊肉的腥膻味道除掉了,羊肉外头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酱汁,酸酸甜甜的,和羊肉的口感搭配得恰到好处。一口下去,瞬时让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山药炖鸡、排骨炖藕也不用多说,一荤一素搭配得恰到好处,美味又不油腻。蒸鸡蛋也嫩得出水,舀一勺拌在饭里,都不用其他菜,他就这样都能直接吃下半饭碗! 把所有人菜都尝了一边,他再端起汤来。这汤水其实挂蛋得很,里头就飘着几片切得薄薄的藕片,以及几小块碧绿的荷叶。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如今荷塘里的荷叶早已经枯萎了,但汤里的荷叶却还仿佛刚刚出水的一半,鲜嫩翠绿,将一碗汤都给映衬得碧绿澄澈,宛如一下就被带到了春末夏初的时刻。 再舀起来喝上一口,嘴里立马溢满了莲藕的清甜香味,鼻端甚至还隐隐传来了夏天荷叶的芬芳味道。他整个人都仿佛置身于夏日的荷花池边,感受着微风拂来,带来荷花荷叶独有的清香,还有一种令人心神舒爽的清凉感。大冬天被闷在屋子里,炭火烘出来的那一股燥热也在转瞬之间消失无踪。 全部吃下来,来使彻底明白武崇操为什么会短时间内长这么胖了。要是换成是他被人天天这么喂,他肯定也会管不住嘴,体重一天到晚蹭蹭蹭的往上蹦好吗? 吃人嘴短。现在既然都已经吃了他们这么多东西,来使也不好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当然,他现在也满心想着要赶紧把眼前这些美味全都解决掉,也没心思再说话了! 他也就赶紧低下头,和武崇操一般大快朵颐起来。 顾采薇和杜隽清见状,两个也都相视一笑。顾采薇舀了半碗鸡蛋羹拌在碗里,杜隽清再接过去,一小口一小口的喂起小娘子来。 顾采薇也才松了口气,低头自己吃饭。 吃完了饭,武崇操依然冷着脸闭着嘴一言不发。来使对待杜隽清一家子的态度也终于不那么冷漠了,但好歹也并不怎么热情就是了。 放下筷子,他只冷冷说了句:“虽然是过年,但长宁侯你毕竟是戴罪之身,不可太过活跃。既然团年饭已经吃完,你们就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好,谨遵天使指令。”杜隽清连忙点头。 然后,大家各自回房,一夜相安无事。 不过,再等第二天上路的时候,来使的态度开始慢慢的发生变化。这一路下来,顾采薇他们的日子也稍稍好过了不少。 等到了正月末,他们终于抵达神都。穿过城门之后,就有人过来附在来使耳边低语了几句。来使听完,他再回头看看杜隽清:“女皇陛下有令,着长宁侯即刻进宫觐见,不得有误!” 杜隽清闻言眼神微暗,他又忍不住和顾采薇对视一眼,可来使已经开始催促:“长宁侯,走吧!时候已经到了。” 杜隽清立刻回头。“是,请天使继续带路。” 一行人于是一刻都没有停顿,就直奔皇宫而去。 入了宫门,他们直接被带到女皇面前。 此时御书房里除了女皇外,武三思、狄仁杰、张柬之、太子、太平公主、张昌宗张义之兄弟等人全都在。 他们才刚走进去,就立马察觉到这些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了他们身上。其中约莫有一半都是不怀好意的。 “四郎!” 马上,武三思就找到了武崇操的身影,他连忙跑过来将儿子拉到身边。“四郎,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是阿爹没用,竟然一直被人蒙在鼓里,害得你远在阳新县吃了那么多苦头。你看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嘴角抽抽。 武崇操本来就长得白白净净的,现在的他更是白白胖胖,脸上身上的肉都快要挤出来了!而且仔细观察一下他的面容还有精神状态,分明都好得不得了,甚至比当初离开洛阳的时候还要好得多,哪有半点憔悴的样子? 也就武三思睁着眼睛说瞎话,才能一口咬定他的宝贝儿子憔悴了。 武崇操听到这话也皱了皱眉,然后才低下头低低的叫了声:“阿爹!” “哎,我可怜的儿啊!”武三思连忙应着,又拉着他去女皇跟前行礼,“姑母您看,四郎他都已经被欺负成什么样了!您可一定要为四郎做主啊!” 女皇虽然年老,可她好歹也没有到双眼昏聩看不清东西的地步。 看到武崇操这么白白胖胖的一个人站在面前,她立马看了看顾采薇:“长宁侯夫人,此事是否是你的手笔?” “是。”顾采薇点头,“这些日子我们同武郎君一起住在阳新县,我看武郎君虽然长得白白净净的,可每次只要稍稍激动一点就会喘不上气,我就断定他肾气不足,极有可能是在娘胎里的时候就没有养好。所以我就采用我最擅长的食疗,给他做了许多东西来补肾气。直到现在,武郎君的毛病已经全都被我治好了。以后梁王殿下给他娶妻,他必定能接连生出来许多健康的儿女。” “哼,你别以为你故意做出这点小恩小惠我们就会放过你!”武三思闻言立马呵斥。 顾采薇就笑了。“梁王您刚才不还说我们把武郎君给弄得憔悴了吗?怎么现在您就又承认我们给了武郎君一点小恩小惠?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麻烦给个准话好吗?” “你!”武三思咬牙,“你们别以为给我儿做几顿好吃的,就能抵消掉你们在阳新县犯下的滔天罪行!” 终于,话题还是转移到了他们对阳新县的那一场大屠杀上。 女皇立时也沉下脸。“长宁侯,这件事你有什么可说的?” 杜隽清立马跪下。“微臣恭喜女皇陛下!” 刹那间,御书房里安静了下来。四周围静悄悄的,所有人的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一般。 “哈哈哈!” 然后,张昌宗兄弟突然笑了起来。 “长宁侯,你何故恭喜陛下啊?是因为你帮助陛下解决了一些贱民,减轻了我大周朝的负担么?” 女皇的脸色瞬时更阴沉得可怕。 杜隽清立马抬头:“微臣是恭喜陛下,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大杀器。微臣年前已经组织人打造出来一批约莫四十把陌刀。就靠着这四十把陌刀,微臣就率人将武郎君手下三百多人杀得片甲不留。这还只是没有经过正统训练的护卫而已。现在这些杀器都已经被分别送往各个边关,想必已经在冬天对抗突厥的战争中立下了不少功劳。” 武三思闻言瞬时冷笑起来。“那照长宁侯你的意思,你杀了我武家那么多护卫,你不仅没错,反倒有功了?” 杜隽清抬起眼就看向了他。“那下官倒是想问梁王殿下一句——当初武郎君在阳新县监督工匠打造兵器,那些用完的废水不经处理就直接排入山泉当中,将下流的水域全部污染,对我们永兴县的兵器炼制、还有当地百姓的生活都造成了极大的困扰,这件事您知不知情?你如果知情的话,却没有加以阻拦,您是不是也有错?您如果不知情的话,那您这个长辈也做得未免太失败了,您更是错上加错!” “当时情况紧急,我们永兴县矿山上三四百人,再加上沿途的百姓又有几十家,这又是一二百号人,他们的生存可全都系在了这一条谁脉上!下官的人也不是没有事先派人去同武郎君沟通,可是有效果吗?他们一如既往的河里排污水,直到害得多少百姓和民夫都得了重病,大家宁愿去山上摘树叶嚼也不敢再喝一口山泉!他当时已经害得民不聊生了!” “下官也只是为了这六百号人的性命着想,才选择主动带人去找武郎君说理。奈何下官都已经亲自出现了,武郎君却依然不肯出面。下官也是迫于无奈,所以才……” 说到这里,他再次对女皇拱手:“对武郎君的人大开杀戒,拿那些人命祭刀,是微臣一时怒火攻心没有想清楚犯下的大错,这个微臣认罚!只是,这一切都是微臣一个人的主意,和其他人无关。如今,年前答应给各个军营的兵器都已经悉数发放到位,山泉的污染情况也得到了有效控制,微臣心愿已了。现在,微臣只求陛下您派人好生看管那两处矿山,不要再让这样的事情重演。至于微臣犯下的大错,该怎么罚,微臣没有任何异议!” 如此一番慷慨陈词,又让御书房里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这一次的情况比起刚才还要严重得多。 女皇目光深深的看着杜隽清,眼神越发的深沉。 武三思则是被杜隽清这一番理直气壮的叫嚣气得浑身直发抖。他连忙推了儿子好几下:“你快去和陛下说清楚,把他的恶形恶状都给说清楚!” 可武崇操一直没有动静。 到头来,还是太平公主先开口了。“母皇,既然四郎他没有反驳,那就说明长宁侯所言非虚。既然如此,长宁侯此举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永兴县的百姓,更是为了确保各个军营里的兵器能给准时到位,这是他责任心的体现。虽说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是采取了一些非常的手段,可他这样不也是被逼无奈吗?但凡四郎能够好好和他商量,事情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太平,你这是在帮外人说话吗?”武三思立马呵斥。 太平公主一脸严肃:“表兄这叫什么话?我不过是说几句公道话罢了!” “呵呵,公道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们之所以能行事如此嚣张,全都因为你暗地里帮了他们!甚至阳新县那边送过来的求助信,也都被你们给截下来了!不然的话,这事我们怎么可能直到现在才知道?”武三思怒喝。 就算被他揭穿了,太平公主也不怕,只冷冷笑道:“是,我是稍稍帮了他们一把。可现在的结果表兄你也看到了,分明也不差啊!不过死了几个护卫,可到头来却保障了那么多百姓的利益,边关将士们也都心满意足,这是多大的成就你难道看不到吗?你如果是为那几个死去的护卫鸣不平的话,那回头我加倍的送你们一批护卫就是了。“ “这不是护卫不护卫的事情好吗?我现在说的是长宁侯擅闯阳新县,还杀人抢占地盘,甚至还将我阳新县的人手以及矿山都据为己有,他这是明目张胆的杀人越货!如此恶劣的行径,如果不严加惩处,那以后必定会有人群起效仿。到那个时候,陛下就算想出手管制也难了!”武三思和他对叫。 太平公主轻笑。“表兄你这么说,那是不信任母皇治理天下的本事了?” 武三思当即脸色一变。“我没有这个意思!” “够了!” 女皇最看不得的就是武李两家人吵架。结果现在,自己的亲侄子和亲女儿竟然就当着自己的面闹起来了! 她一声怒喝打断他们,太平公主和武三思都纷纷一怔,赶紧闭嘴低头。 女皇立马转向狄仁杰:“狄阁老,这件事你怎么看?” 才半年不见,狄阁老就又沧桑了许多。如今他站在女皇右手边,即便手里杵着拐杖,身形也还在微微的发颤。 这是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的表现。 听到女皇提到自己,他颤颤巍巍的杵着拐杖站出来一步,还脚下不稳差点摔了一跤。张柬之见状,他赶紧扶上他,才勉强让狄阁老站稳了脚跟。 而后就听狄阁老慢慢悠悠的说道:“启禀陛下,此事虽说是武家有错在先,但长宁侯所用的手段的确太激进了,此举不可取,此法也不可颂扬,所以他必须重罚!微臣觉得,陛下您必须将长宁侯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让全天下的人都一起予以谴责!” 他虽然老了,嗓音也微微发着颤,但一旦开口,那低沉的言语中就自带一股气势,霎时就叫人不由自主的对他心悦诚服。 听到他这么说,武三思先是一愣,然后等了等,确定狄阁老没有再多说的意思,他顿时趾高气昂。 “姑母,您听到了,既然狄阁老都是这么想的,那这事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长宁侯着实罪大恶极,现在他手里可是犯下了几百条人命的大罪呢!就算是为了给这些死在他手上的冤魂一个交代,您也必须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太平公主闻言,她眼中不免浮现出一抹焦急。 她正打算再开口,但当目光扫向顾采薇的时候,就见顾采薇怀里抱着小娘子,正老神在在的站在那里,根本不急不慌的,她顿时心头浮现出一丝疑惑。刹那间,她也不那么着急了。 眼看武三思开始蹦跶,张昌宗也清清嗓子:“陛下,狄阁老可是朝中元老,他心思敏锐,说话也向来有的放矢。既然他都说长宁侯有错,那就证明长宁侯真的错了。那您就一定不能放过他。” “是啊是啊!虽说他们是也立了一些功劳,可这也不足以功过相抵呢!”张易之也连忙附和。 女皇将他们的话收入耳中,她又看向狄仁杰。“狄阁老,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启禀陛下,微臣没有了。”狄阁老摇头。 女皇瞬时眉心皱得更紧。 她再看看杜隽清。“长宁侯,你呢?” “微臣甘愿受罚!”杜隽清也坚持了自己一开始的说辞。 眼下的情况,所有人都已经达成了一致,可为什么女皇却觉得胸口沉甸甸的,心里很是不愉快? 她再看一眼顾采薇那边,就见顾采薇也早已经低下了头。她怀里的小娘子还咿咿呀呀的,小手抓着娘亲的一缕发丝塞进嘴里,没心没肺的啃着。 这母女俩倒是镇定得很! “罢了。”末了,女皇长叹一声,“既然长宁侯你认罪了,那朕就必须罚你。你的行径实在太过恶劣,朕必须昭告天下,让全天下人都如你这般行径会落得如何的下场!顺便,罚你俸禄三年,闭门思过一年。这一年间,永兴县的矿山交由武家经营,以此作为你占据他们矿山的补偿。” 之前那些话,武三思都不在意。但听到女皇最后一句话,他立马精神大振! “陛下,照您的说法,那是不是接下来一年,永兴县矿山里产出的兵器也算在我们自己头上?还有去年下半年的那些兵器,又算做谁的?” 看他这贪婪的模样,分明是想将功劳全都独吞了。 女皇冷声道:“事情谁主导的,就算谁的。只不过长宁侯杀死了阳新县那么多护卫,这个奖励就不用给了。” 也就是说,杜隽清努力了那么久,到头来功劳没有,倒是还被全国上下的通报批评,他的脸面是丢尽了! 虽说这个结局并不让他们十分满意,但好歹杜隽清没捞到好处,这一点还是很让他们欣慰的。 武三思这才勉强闭嘴了。 而而杜隽清听到女皇的安排,他连忙勾起唇角,毕恭毕敬的分别向女皇和狄仁杰行礼。 “微臣多谢陛下宽宏大量,下官多谢狄阁老明察秋毫。这个判罚微臣毫无异议!” 他居然笑了!而且笑得这么开心! 武三思见状,他莫名心口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第138章难得偷闲 “陛下……” 武三思还想再给杜隽清身上加上一道禁锢令,女皇却不耐烦的摆手:“好了,事情到此为止。你们都退下吧!” 杜隽清就赶紧低头行礼。“是,微臣告退!” 狄阁老等人也纷纷退身出去。 武三思见状,他也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不过等出了女皇的御书房,他就忍不住拎起儿子的耳朵:“你难道真被他们给吓傻了不成?刚才多好的机会,我让你当着你姑奶奶的面好好的将他们干的那些事都给说出来,结果你竟是一声不吭!平时我怎么教你的?现在你就给我成了个傻子?” 武崇操被拎得哀哀叫唤了半天。 好容易武三思放开手,他才揉着耳朵小声道:“阿爹,他们其实也没对我怎么样。反倒是他们给我送来的饭菜还挺好吃的。”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听到这话,武三思气得一巴掌往他脑袋上打了下去。“他们就一点吃食就把你给收买了?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他们做的这件事,咱们家损失了多少好处?可你倒好,别人就往你嘴里喂了几口吃的,你就……你就被他们给拉到那边阵营里去了?我真后悔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儿子,以后阳新县那边的事情你别再插手了!” “爹,他们不止是给我一点吃食,而是好几个月,每天三顿呢!”武崇操小声反驳。 武三思又忍不住往他脑袋上打了好几下。“说你没出息,你还给我没出息上瘾了!从你生下来到现在,我何止给你吃了几个月的饭?你这十几年的饭菜都是我喂的!” “那不一样。他们给我的好吃……”武崇操又默默的说了句。 眼看父亲的巴掌又要扫过来,他吓得跳起来,赶紧一溜烟朝前跑了过去。 武三思见状,他又气得浑身直发抖。“我怎么就生了个这么没出息的儿子?可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一边还小声叫骂着,他才又一边往外走去。 在这父子俩闹腾的时候,杜隽清已经抱着女儿,牵着顾采薇,出了皇宫。 一直走到宫门口,他们才停下脚步,然后看着被步辇送出来的狄阁老,杜隽清郑重的躬身行了个礼:“晚辈多谢狄阿翁今日出言相助。” 狄阁老笑了起来。“老夫何曾助你?老夫只是按照我大唐律,说了我该说的话而已。” 杜隽清微微一笑,又转身向张柬之行礼不提。 顾采薇则是也去向太平公主夫妇屈身行礼。“今天多谢公主驸马前来为我们壮声势。” 太平公主摆手。“我们似乎也没起到什么作用,一切全靠你们自己。” “可当我们在阳新县的时候,还是多亏了公主您分派给我们的人手,还有事成之后,也是驸马帮忙在这边阻拦,不然消息不可能隐瞒那么久。”顾采薇说道。 “可你们不也把我要的东西交给我了吗?现在你们也一力将责任给扛下来了,那么我们扯平了。”太平公主凉凉道。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看来顾采薇一眼。“不得不说,你们俩还真是把一切都算计得恰到好处。每次只要承了我的情,就立刻会想办法还回来,一刻都不肯拖延。你们这样,可是让我很难办呢!” “欠债就还,毫不拖延,这是美德啊,公主您怎么会觉得难办的?”顾采薇一本正经的回答。 太平公主又轻轻一笑。“的确,你们夫妻俩高风亮德,品德出众,简直叫人钦佩。姓武的却瞎了眼,竟敢来抢你们的功劳,我看他们都活得不耐烦了。” 这话出口,一直站在太平公主身边的那位姓武的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太平公主立马回头。“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没有,公主您说的很是。这件事的确是叔叔他们太过冒进了,他们肯定会后悔的。”武攸暨连忙低头,一脸温顺的说道。 太平公主才冷哼一声。 再抬头看看还一直被杜隽清牢牢抱在怀里的小娘子,她又忍不住笑了。“你家小娘子倒是长得玉雪可爱,比我家两个小娘子都不差。只可惜,女儿养大了就要嫁人,我的灵恩和万泉都已经出嫁为人母。现在想起来,我还觉得她们出生都还只是昨天的事情,可现在她们却都已经各自成家,自己做阿娘了。” 女儿还小,顾采薇还从没有考虑过以后她长大嫁人的事情。现在听到太平公主提起,顾采薇才突然想起来——太平公主同前夫薛绍的两个女儿都已经成婚许久了。就连最小的儿子薛崇简,他也已经和武三思的女儿定亲,好事将近。 再接下来,就是太平公主同武攸暨的儿女们也要相继被女皇指婚办喜事了。 时间过得的确是快。顾采薇自己想想,她依然觉得自己刚怀上小娘子时候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呢,可现在小娘子都已经快一岁了。小小的娃娃分量不轻,活力更是十足,几乎每天都能把他们给折磨得筋疲力尽。 有孩子在身边的日子的确过得飞快。如此想想,那么距离小娘子长大成人,似乎也的确没多久了。 顾采薇心口一紧,她莫名开始抗拒这样的日子。 杜隽清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狄阁老年事已高,今天也不过是强撑着进宫一趟。现在事情办完,他就累得气喘吁吁,才和杜隽清再说上几句话就已经撑不住了。 张柬之连忙扶他上了马车,主动送他回府。 本来杜隽清也想送送他的,张柬之却摇头道:“今天在御书房,阁老虽说话说得不是太明显,却也是货真价实的帮助了你们。如今你们已经被陛下要求闭门思过,那就赶紧回去关起门来思过吧,不要再到处跑了。不然再被人抓住把柄,可要影响你们出门的时间的。” 张柬之也是长辈。这位长辈的交代杜隽清不敢不听,他连点头同意了。 然后,等送走狄阁老和张柬之,他回头就听到太平公主这么说。 他顿时嗓音一沉。“我的女儿长大后,她想嫁人就嫁人,不想嫁人的话,或是招赘、或是留在家中一辈子,那都没问题。我养得起她!” 太平公主闻言,她又微微一怔,才浅浅笑了起来。“是啊,你说的没错,你们的女儿的确可是如此选择。只是我的女儿……她们是不可能的。” 轻快的语调中带着一抹难以言说的无奈和悲伤。以前顾采薇只约莫听出来一点,可现在她也做了母亲,所以现在的她已经能完全听出太平公主作为一个母亲的无力以及悲愤。 身为母亲,却连自己生养的女儿的婚姻大事都不能做主,就更别提其他事情了。不止是她自己,还有她的儿女,他们都是政治博弈的棋子。那么,就算天天过的是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又如何?其实他们也是在刀口上舔血,天知道哪天就因为哪个姻亲牵连,莫名其妙全家覆灭了? 还好还好,她的小娘子不用经历这样的人生。顾采薇悄悄在心里庆幸。 “公主,事已至此,您就一切顺其自然吧!”现如今,她也只能这样干巴巴的安慰太平公主一句。 太平公主又惨淡一笑。“既然不知道如何安慰我,那你就不用白费这个力气了。其实道理我自己心里又不是不懂?在母皇给他们指婚的时候,我不也没有反抗吗?” 顾采薇莫名越发的心痛,她连忙扭过头。“我们受了女皇陛下的惩处,不宜在外头久留。我们就先走了。” 太平公主摆摆手。“去吧去吧!你们殚精竭虑了这么久,也是该回去歇歇了。” 顾采薇心中一暖。“还是公主您关心我们。” 说着,她又微微一笑,才和杜隽清一道告辞,一家人这才坐上马车回府去了。 太平公主目送他们的车马走远,才慢慢收回目光,又轻叹一声。 武攸暨见状,他小声道:“太平,你要是真不舍得女儿,那三娘子咱们就在家中多留几年,不让她早嫁好了。这件事我来操办,你不用费心。” 岂料他话音刚落,太平公主就冷笑:“三娘子爱什么时候嫁就什么时候嫁,母皇想让她嫁给谁那就嫁给谁,这个关我什么事?我的大娘子二娘子都已经乖乖嫁了,凭什么三娘子就要搞特殊?” 武攸暨一怔。“你说得没错。既然她两个阿姐都嫁了,三娘子也该尽早出嫁才对,不然也对她两个阿姐太不公平了。” 太平公主又冷哼一声,竟是看也不愿意看他,就径自上车走了。 武攸暨却依然目光幽幽的目送她上车,然后才翻身上马,陪着她的马车一起回到了公主府。 再过上几天,太平公主府上就传来了驸马武攸暨长女永和县主定亲的消息。不过这位永和县主乃是武攸暨同前妻所生,并非太平公主所出。但即便如此,公主府上还是又热闹了一把。 但这个热闹注定是和顾采薇他们没有多少关系的了。 他们自从回去侯府上后,杜隽清就乖乖的让人关上大门,任何来客都不见了。这几天,他也着手将两边矿山上的资料全都收拾整理出来,派人送到了武家。 武家好容易得到了永兴县矿山的操作权,他们自然十分激动。才刚拿到资料,他们就赶紧派人往荆州道那边奔赴上任。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多打造出来几把陌刀,好震惊天下了! 只是,这事对武家来说着实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大好事。可对于杜隽清这一边的亲朋好友而言,这无异于是一个晴天霹雳。 消息才刚传出去,顾程远、杜隽泽就纷纷派人上门来求见,却都被门房给挡了回去。 杜隽清只让人告诉他们一句话——“我们一切听从女皇陛下的安排,陛下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顾程远、杜隽泽一行人全都气得差点吐血,私底下没少骂他们傻。 “好容易矿山那边做出点成就了,眼看大把大把的功劳就要到手。你却突然放手,让别人将到手的好处都给捞了过去,就连挣扎一下都没有!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顾采薇也忍不住笑嘻嘻的将外人对他的评价说给他听。 然而杜隽清听过之后只是随意撇撇唇,就继续捏着女儿的小手,继续低头教女儿认花园里的东西。一花一叶,一草一木,从外形到触感,事无巨细的讲解给女儿听,简直比他在矿山那边的时候还要认真仔细。 顾采薇看在眼里,她心里不由一软,就连忙走上前去:“这个草叫马齿苋,不过除此之外它还有许多别名,诸如五行草、长命菜、蚂蚱菜等等。它的地上部分也是一味很常见的药材,药效清热解毒、凉血止血,还可以治痢疾、解热毒。不过我只习惯将之采回来清洗干净,略略用开水焯一下,然后加油盐拌一拌,十分清爽可口。” 杜隽清顿时皱眉。“小娘子还这么小,你就给她灌输药材内容,她听得懂吗?” “现在是听不懂,不过长期耳濡目染,等以后她能听懂的时候就能自动调取记忆,到时候不用我再一股脑的往她脑子里塞,岂不是事半功倍?”顾采薇义正辞严的说道,“再说了,从小我就是这么被外公教导的,阿元也是这么被我阿爹教导的。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小小年纪就能在江湖上混出来名堂?不过是比别人早入行而已!” “好吧!”杜隽清颔首,“你要这么说也没错。孩子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顾采薇定定点头。“可不是吗?” 于是,夫妻俩立马又抓住下一株草,杜隽清讲解名称和外形,顾采薇补上药性和做成吃食的方法,两个人一唱一和的,倒也自得其乐。 不知不觉,这样的日子就过去了好些天。 小娘子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在阿爹阿娘一天到晚的灌输下,她竟然也能含糊不清的吐出几个药名,这可真是乐死顾采薇和杜隽清了! 尤其当女儿第一次说出马齿苋这三个字的时候,顾采薇兴奋得竟是直接跳上了杜隽清的身! 杜隽清也抱住她,两个人又蹦又跳,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琉璃和晓芳儿在一旁看着,琉璃捂脸转过头去。 晓芳儿还莫名其妙。“琉璃阿姐,你说侯爷和夫人为什么都这么开心?我还从没见他们这么高兴过呢!” “等以后你成亲生子,你就知道了。”琉璃低声说道。 “是吗?”晓芳儿眨眨眼,她立马说道,“我想嫁给杜仁阿兄!” 呃…… 琉璃一愣。“你这就看好了?” 晓芳儿连忙点头如捣蒜。“我喜欢杜仁阿兄,我想嫁给他,给他生一群儿女。然后,我们一家人也一天到晚的一起这么笑,多好!” 琉璃被她的描述逗得喷笑。 “你这样想倒是不错,不过不管是你还是杜仁阿兄,你们的亲事都是要经过侯爷和夫人同意的。你这么和我说肯定没用。” “那我去找夫人!”晓芳儿立马就要冲过去。 琉璃赶紧把她给拉到一边。“你还是显得等等吧!没看侯爷和娘子还有小娘子正玩的开心吗?你想现在跑过去打断他们,当心侯爷生气!” 然后,她不由分说死活把晓芳儿给拉走了。 而等顾采薇和杜隽清笑闹够了,顾采薇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表现又多傻。她忍不住掐了杜隽清一把:“都怪你!要不是你害我,我怎么可能变得跟个傻子似的?” 杜隽清轻笑。“做个傻子不挺好么?我还挺享受这种感觉的。” 这家伙…… 好吧,顾采薇也必须承认,其实她刚才是挺享受的。一点一点看着自己的女儿长大、说话,每次女儿的一点小小的进步,对她来说都无异于一个莫大的惊喜。从女儿出生到现在,她都已经惊喜了无数回了。 此时耳边又传来了杜隽清的声音:“我也真的觉得,在家养女儿,可比在永兴县伺候那些石头舒服太多、也有成就感太多了!反正那边的一切基调我都已经给打好了,只要姓武的不要再乱来,那么一切都会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可女儿的话……在她成长的路途中,她却是在不停变化的,这些变化我一个都不想错过。” 所以,他宁愿舍下永兴县那边的一切,专门抽出一年时间来陪女儿长大。 当初在皇宫里应承女皇的惩处应承得这么爽快,他也不过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已。 这个男人的心思的确柔软敏感。他从小身边没有爹娘照顾疼爱,无比艰难的才走到了现在。至于他的阿姐,一个小娘子更是因为太过缺爱,性情又比他还要敏感自卑,不然也不至于才遇到少主那么点事就想不开寻短见了。有了这两个前车之鉴,他对孩子的教育问题十分看重,坚决不允许孩子再踏上他和他阿姐的后尘。 之前对待杜逸的时候如此,现在对待小娘子更是。 想清楚里头的前因后果,顾采薇忍不住主动握住他的手。“我突然想再给你生一个了。” 杜隽清吓得一个激灵,他赶紧转头看她,眼中还带着明显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噗! 顾采薇被他这副模样逗得喷笑。“你至于这么吗?你是我夫君,我给你生孩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之前咱们手头事务繁忙,带一个小娘子就够费劲了,我当然不肯再多生。不过现在,咱们时间有了,我看你对孩子也的确上心……唔,至少比我带得好,那我就不排斥再多生一个。反正生下来你继续带,你也比我有经验多了!” 杜隽清嘴角抽了抽。“我怎么觉得你像是给我挖了个坑,还等着我自己主动往里跳?” “那你跳不跳呢?”顾采薇只问。 杜隽清就咬咬牙。“跳!” 怎么能不跳? 顾采薇脸上瞬时笑逐颜开。“这就对了嘛!” 她连忙将小娘子抓起来扔给琉璃晓芳儿,就拉上杜隽清。“走走走,继续生孩子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杜隽清无语跟着她走,嘴角却早已经泛起一抹浅笑。 只不过,他们的造人计划还没完成,丽娘就羞羞答答的过来了。 自从他们第一次往永兴县去之前,丽娘主动来向顾采薇投诚,顾采薇收了她后,这几年间丽娘的表现一直不错。他们不在府上的时候,丽娘一个人将侯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自从杜隽清表示只要顾采薇一个之后,她也彻底不主动在杜隽清跟前露面,衣着打扮也朴实了许多。当然,最要紧的是——她是彻底和武家断绝来往了。 几年时间下来,她的举动顾采薇都看在眼里。所以太平公主邀请他们来洛阳的时候,顾采薇顺手把丽娘也给带过来了。 现如今,侯府里的事物丽娘依然一个人承担了一半,这可给顾采薇省了不少事。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叫人去请她啊,丽娘怎么自己过来了? 顾采薇一脸惊讶。丽娘则更是羞得满面通红:“夫人,婢妾今天来找您,是有一件事想求您应允。” “你说。”顾采薇颔首。 “婢妾想请您居中做媒,给婢妾和杜仁说合一下。” 啊? 顾采薇愣住了。 丽娘竟然看中杜仁了?她怎么都不知道? 正想仔细问问,却不想晓芳儿已经跳了出来。“不行!杜仁阿兄是我的!娘子,请您把婢子许配给杜仁阿兄吧!” 呃…… 顾采薇凌乱了。 而丽娘在听到晓芳儿的话后,她瞬时杏眸圆睁。“这件事是我先提起来的!” “那又如何?杜仁阿兄还是我先看上的呢!”晓芳儿本来就性情直爽,现在当然也分毫不让。 丽娘闻言笑了。“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明明杜仁是我先认识的。我来侯府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那我和杜仁阿兄相处的时间也比你长,他对我那么好,可你看他和你说过几句话吗?”晓芳儿低叫。 “你们相处的时间长,这并不代表你们感情就好了啊!你别忘了,我可长得比你美貌多了。”丽娘又说。 “美貌有什么用?你再美貌,杜仁阿兄也没多看你一样啊!” “那是因为我现在是侯爷侍妾的身份呢!他当然不敢看我了。” “你放心,他以后也不会看你的。” “你!” …… 丽娘也是个精明狡猾的,长安还有神都多少人来和长宁侯府打交道,都被她给完美的搪塞了回去。可现在轮到性子过分直爽的晓芳儿,她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解决掉她! 她顿时急得不行。 顾采薇在一旁看好戏,她却笑得肚子都快疼死了。 琉璃也掩着嘴笑个不停。“娘子,咱们好久都没看到两个小娘子争一个郎君的戏码了呢!上次看到,还是在徐州乡下吧?” “可不是吗?”顾采薇含笑点头。 她们俩从小长在乡野,顾采薇还从会走路开始就跟着高神医走遍天下,看惯了市井人情。还别说,她还真挺喜欢看这些东西的! 只可惜等她当了长宁侯夫人,又随着杜隽清的身份一点一点往上拔高,和她来往的那些人家都纷纷优雅了起来,她好久都没有看到那些狗血刺激的画面了。她一度心里可是想得紧呢! 所以现在,好容易又能看到,虽说这味道比起乡野间的还是淡了许多,但好歹聊胜于无嘛! 只可惜,她还在兴致勃勃的看着,丽娘却发现自己和晓芳儿死活说不出个理所当然来,她干脆又回头抓住了顾采薇:“请夫人为婢妾做主!” 晓芳儿也赶紧说道:“夫人,这件事我早就和琉璃阿姐提了的。不信您问琉璃阿姐,她可以给我作证!” “好了好了!” 顾采薇连忙止住笑,“一门亲事而已,还八字都没一撇呢,你们闹得这么凶干什么?人家杜逸要不要你们还不一定呢!” 说着,她就吩咐琉璃。“你去把杜仁叫过来。” 琉璃一听,她就知道顾采薇这是好戏还没看够呢!她连忙点头,就匆忙过去将杜仁给喊了过来。 杜仁看琉璃叫得这么急,还以为顾采薇有什么要紧事。结果人刚到了这里,他就察觉到了丽娘和晓芳儿两个人过分热切的目光已然落在自己身上。 他忍不住一个激灵,赶紧上前对顾采薇行礼:“属下见过夫人。” 顾采薇点点头,就将丽娘和晓芳儿的争执说了。说完了,她又说道:“现在就是这个情况,你自己选吧!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只管选你想要的那一个。等选好了,我就和侯爷给你们热热闹闹的操办一场婚事。” 不然,侯府就这么冷清一年,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然而谁曾想,杜仁听到她的说辞后,他立马眉头紧皱,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愁容。 “夫人,属下可以都不选吗?”最终,只听他说道。 这下,满屋子的女人都面露讶异之色。 顾采薇也抿抿唇。“丽娘长得姿容不俗,本事也好,如果你娶了她,以后她肯定能给你做贤内助。晓芳儿天真率直,又是真心喜欢你。你们这些年相处的也很是融洽,想必成婚后也能相处很好。她们俩都是极不错的妻子人选,你竟然一个都没瞧上?” “她们的确都很好,只是属下早已经心有所属。”杜仁摇头。 “那好吧!”既然他都已经这么说来,顾采薇自然不再强求,就只点点头,放他走了。 然后她再回头对丽娘和晓芳儿摊手。“看吧,我就说了你们之前争执还太早了。如今他谁都没选,你们是不是可以死心了?” 晓芳儿挫败的垂下脑袋。丽娘则是咬牙:“我倒是想知道,他的心上人到底是谁?那个小娘子要是长得不如我、手段不如我,这门亲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这模样,颇有几分恶婆婆的感觉。 顾采薇又被逗得喷笑。 此时,杜仁离开了她们这里,连忙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杜隽清的书房。 “侯爷,属下有一件事想求您帮忙!”刚进门,他就连忙冲杜隽清行了个大礼。 杜隽清眉梢一挑。“怎么,夫人把你叫过去,让琉璃晓芳儿欺负你了?” “没有,只是……”杜仁无奈将顾采薇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而后无奈垂下肩膀,“属下很为难。” “那你想娶谁?琉璃吗?”杜隽清就问。 杜仁立马肩膀一缩,他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低声说道:“琉璃是夫人最倚重的人,属下也看得出来,她的心并不在侯府,所以属下从不敢奢望能得到她的青眼。” “那就是琉璃了。”杜隽清颔首,他顿时也头大了。 “你说你们这是怎么一回事?两个看得上你的小娘子你看不上他们,一个一直没把你当夫婿人选的人,现在却被你给看上了。甚至,如果你先一步提出来想娶她也行啊,至少她还能考虑考虑。可现在这个状况……你想都不用想,她一定会拒绝的。” “属下知道。”杜仁垂头,“所以属下只是拒绝了她们,并没有说其他的。” 只是,看着他这么怏怏的姿态,杜隽清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杜仁好歹是他的人,从小和他一起长大、这些年又帮他办了许多实事,他心里自然也是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然而谁能料到,现在的他却是堕入了这个奇怪的四角恋里呢? 杜隽清长出口气。“罢了,这件事我知道了,回头我会和夫人商量一下解决办法。至于现在……你就老实点待在前院,事情解决之前别去后院了。” “是,属下明白。”杜仁连忙点头。 到了晚上,卧房里就传来了顾采薇幸灾乐祸的笑声。 杜隽清无语看着身边笑得前仰后合的女人。“你先别笑行吗?这件事很严肃,咱们必须处理好才行。” “那你说该怎么处理?丽娘和晓芳儿都是琉璃的姐妹,这几年她们都相处极好,琉璃不可能抢她们看中的男人。而杜仁……你说他眼神怎么就这么好,其他谁都没看上,偏偏就看上琉璃了?我的琉璃可不是随随便便谁看上就要跟谁走的。”顾采薇凉凉说道。 杜隽清抿唇。“你的意思是不管了?” “对呀,不管了!”顾采薇爽快点头,“这种事情咱们也没法管,就先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想嫁人的,迟早会找到愿意娶她、她自己也看得上眼的,然后双宿双飞。不想嫁的、不想娶的,也只会找到自己的归宿。那都是他们自己一辈子的事情,咱们本来也没资格插手。” 杜隽清抿唇,他还是不大乐意。 顾采薇就拍拍他的肩膀。“你要真有心思管闲事,那就想想怎么应对接下来武家的责难吧!其实咱们悠闲的日子不多了呢!” 杜隽清闻言,他又眼神一暗。 第139章毁誉参半 不过,顾采薇话说完了,先找来的却并不是武家,而是各个边关的将士们。 此时的洛阳早已经迈入了阳春三月,到处草长莺飞,花木繁盛。而面向突厥的边关各处都护府那里也逐渐冰雪消融,通往神都的路途解冻,因而无数道扣押在驿站里的奏报还有奏折都雪片一样的飞往朝廷。 然后,全神都上下的人就都知道—— 在长宁侯的主导下,去年年底边关各处都新进了几把陌刀,还有一大批箭头,以及改良过后的刀枪剑戟等等等等。这些东西制作精良,原铁石质量也都极好。因此才刚被送到边关,就被投入使用。而且在接下来对抗突厥劫掠的时候发挥了极为重大的作用。 尤其是那几把陌刀,就算砍向人高马大的突厥人马身上,那也跟砍瓜切菜一般,一刀一个,毫不留情。虽然每个地方分到的刀子数目都不多,可胜在这陌刀好用啊!一把几乎能抵得上之前的两把,那么一路砍下去,直接将突厥人给砍得人仰马翻,也将他们给砍破了胆。 这个冬天,突厥来犯的次数明显减少。甚至在庭州的瀚海军那边——也就是和杜隽清关系最好、装备新款陌刀最多的这一支队伍这里,他们甚至还乘胜追击,活捉了突厥一位王叔! 消息传来,举朝震惊,紧随而至的就是满心的欢喜。 但是,杜隽清却因为犯了错,早已经被女皇强制在家闭门思过。这接二连三的功劳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全都算在了朝廷的头上。 因为这个,朝中不少人都感叹:“长宁侯这次真是亏了啊!这么多大功劳,要是真落在他身上的话,少说升个国公那是肯定的。结果现在倒好,他不仅什么赏赐都没有,之前的所作所为还被昭告天下!如今全天下人都只知道他为了争权夺势不顾人命,却根本不知道他其实是牺牲了那么多条人命,最终换来的却是边境的安定和平!” “可不是吗?说他是血亏都丝毫不为过。要是换做我,我现在只怕已经在家里捶胸顿足,饭都吃不下了!” 可是,杜隽清不然。 听说了边关将士们获胜的消息,他只是淡淡说了句:“我就知道,我指挥人精心打造出来的东西,质量一定没的说。” 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现在他们已经闭门造人成功,顾采薇又传出喜讯了! 杜隽清一边忙着教导女儿,一边还要管又吐得昏天黑地的顾采薇,他根本就没有心思管那些边关传来的喜讯。 只是,他不管那些人,那些人却又主动来找他了。然后——长宁侯府门房里很快就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送礼物的人也不进门,只站在大门口对着门房高声喊道:“我们将军特地命在下前来探望长宁侯、长宁侯夫人以及府上的小娘子,这份礼物是我们将军赠与长宁侯的谢礼!谢谢您引导诸多铸剑大师研发出这一款新陌刀,还有各种箭头兵器。那些东西大大增加了我们的作战实力,不止打得突厥屁滚尿流,也让将士们难得过了一个还算安稳的年。因此,一点礼物聊表心意,还请长宁侯笑纳!” 至于箱子里的东西…… 既然人家都已经把东西送上门来了,杜隽清自然笑纳了。 把箱子搬进去打开一看,就见里头装着一些边关特有的药材,以及各种金银珠宝,一看那款式就知道是从突厥那边得来的。 这些东西并不十分贵重,但胜在心意十足。 看到这些东西,杜隽清唇角才泛起一抹笑:“看来,我之前三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那是当然。”顾采薇立马点头,“我们四处请高人去永兴县坐镇,砸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在改良兵器上,中间为了保障改良后的成果,还和武家斗智斗勇,这里头的血汗根本数都数不清。那么现在,数年的努力终于换来边关将士们的肯定,这是肯定的,也是你本来就应得的。” 眼看杜隽清因为她这番话而唇角扬得更高,顾采薇就又说道:“而且,这还只是开始而已,接下来陌刀立下的功劳只会越来越多。你的名声嘛……虽然因为陛下广发诏书,让你在平民百姓中间颜面受损,可那些在边关、还有各个机要军事地点拿到咱们永兴县出产的兵器的人,他们可不会傻乎乎的被那么一张诏书给骗了。朝廷里那些人精就更不会了。” “甚至……我觉得,现在他们纷纷往咱们侯府这边来送礼,送礼之前还故意要高声喊话,这就是在有心为咱们鸣不平呢!” “我看出来了。”杜隽清点点头,眉眼间也不知不觉带上了一抹炫目的光亮,“所以我心甚微。而且,这么说来的话,我应当也已经名扬天下了吧?不管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反正全天下的人都已经知道有我这个人了。” “那是肯定的。”顾采薇立马点头,她顿时又掩唇笑了起来,“可真是难得呢!三年了,你可算是以杜家子弟的身份扬名天下。虽然现在还是处于毁誉参半的程度。” “毁誉参半不要紧,只要先让别人都知道了我的名号。再接下来,我会慢慢让那些被诏书骗了的人也慢慢改观,让他们知道我杜氏一族还是后继有人的!”杜隽清定定说道。 有了军方那些人的肯定,他明显精神大振,现在说起话来底气都足了。 顾采薇就随手又往送来的箱子里抓了一串璎珞项链挂在小娘子脖子上,然后笑道:“他们一口气送来这么多东西,咱们也用不完。更何况这一年间咱们都不需要出门交际,这么好的东西落在咱们手上根本就是浪费。既然这样,那就除了药材外,其他东西留下几样咱们喜欢的,其他的都分送给亲朋好友吧!” 女皇虽然限制了他们出门,却并没有限制他们和旁人来往。 杜隽清立马点头。“一切随你,你高兴就好。” 于是,顾采薇就兴致勃勃的将东西分捡好,挨个给顾家、莱国公府上那几房人,还有和杜隽清来往密切的秦家、房家送了过去。 于是乎,这几家人就成了朝廷里最先得到突厥战利品的人家! 没错,就是最先得到。毕竟边关将士们打退突厥,拿到战利品,这些东西需要事先清点、登记在册,然后再装车,随着回神都述职的将领一道被运回来。那么沉的东西,运气来颇费力气,一天走动的距离必然不长。而先一步跑出来送捷报的人则不然。他们只骑着一批快马,怀里揣着捷报,手里举着箱子,一路快马加鞭,不出一个月就到了地方。然后,也就顺理的将谢礼交到长宁侯府上。 而这个时候,大批量送回神都来的战利品还在半路上呢! 这个时间差自然给顾家、杜家这几家人大大的长了脸面,也叫他们迅速在洛阳城里拓展开了关系。尤其是顾程远,身为顾采薇这个身体的父亲,他顺理成章的低价买进了一所位置很是不错的宅子,一家人可算是在神都也有个正经家了! 也是因为如此,他转而对顾采薇这个女儿赞不绝口。出去见人,总是三句话不离这个懂事听话的女儿,虽然自称顾采薇一家回到神都后,他们根本连见都没有见顾程远一眼。 相较于他的得意洋洋,田氏这两年精神越发的恍惚不定。 在听说杜隽清前脚犯下大错得罪了武家,后脚又被那些军方的人极力推崇后,她更吓得不行。“老爷,那两个孩子实在是太冒进了!你说他们好好的怎么能得罪武家呢?现在好了,他们彻底被武家盯上了,手里唯一能做靠山的铁矿也被抢走了,你说接下来他们可该怎么办啊?现在他们是靠着之前的功劳风光无比,可以后呢?武家要是趁着这个机会把矿山给挖空了,那等来年他们再把矿山接回去也没用了啊!要不……咱们就和他们断绝关系吧!反正不能再让他们连累我们了!” 顾程远闻言一把将她推开。 “你这女人是疯了还是傻了?如今女婿在朝中如日中天。他虽然一直闭门思过,可朝中人对他都是持钦佩和怜惜态度的。而且,因为不能给他升官,陛下就转而给莱国公府上的人还有我都升官了。如今我都已经是礼部郎中了!再加上他们送回来的那些金银珠宝,你知道这些都给咱们家增添了多少脸面吗?现在你走出去能被人这么尊重,也都是因为他们的缘故!结果现在,你却说要和他们断绝关系?你这不等于是自掘坟墓吗?” “可是……他们俩那么不听话。咱们交代过他们多少事情,他们全都当耳旁风,只知道我行我素。现在他们就把到手的天大功劳都给扔了,天知道以后他们还能干出来些什么事?我害怕!”田氏低叫。 她是真的害怕了。 在得知顾采薇的真实身份之后,她回家后就大病了一场。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她接连梦到了之前一两年的情形。当曾经的一幕幕再次出现在眼前,她才发现——原来她的宝贝女儿早就已经换人了! 然后,她还有梦到了顾采芹……不对,应该说是顾采芹的魂魄过来托梦。梦里的顾采芹哭得梨花带雨,拉着她的衣袖控诉自己被顾采薇夺走身体、还被杜隽清蒙骗的事情,又哭诉自己失去了做恶鬼的机会,现在就是一介飘零小鬼,处处被人欺负。 她在梦里也心疼得不行,当即放话要去找顾采薇算账!给自己女儿报仇! “阿娘,不行!”但没想到,她这话刚一出口,顾采芹就吓得脸色一变,赶紧拉住了她,“阿娘您可千万别做傻事!您要是那么做了,我就真要魂飞魄散了!” 看女儿吓得小脸惨白,身体也在瑟瑟发抖,一副真被吓坏了的模样,田氏急得不行。 “阿芹,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快和阿娘说清楚!” 可顾采芹却白着脸摇头。“阿娘,这个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能说啊!现在我的魂魄被别人给捏在手里,他又和七娘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旦七娘子有个好歹,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田氏又问。 “我不知道!”顾采芹哭着摇头,“我现在记忆越来越模糊了,只隐约听到别人管他叫过一生二郎君。至于其他的,我都想不起来了!” “二郎君?这天下那么多二郎君,你可让我怎么去找啊!”田氏低叫。 顾采芹顿时又泪如雨下。 到最后,这对母女只能相顾无言,双双涕泪直流。 再后来,顾采芹又给她托过几次梦,但梦里的顾采芹越来越虚弱,和她说话的时间也越来越短。直到现在,顾采芹都已经三个月没有找过她了! 田氏心疼女儿,却又不敢去找顾采薇。她也试图告知顾程远这件事,可谁知道顾程远现在因为顾采薇的关系一直在升官,和朝中不少人都打成一片,这可是他多年来的心愿啊!现在可算是得以实现,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把田氏的话往心里去? 田氏说的次数多了,他甚至板起脸教训她:“你这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二娘子现在是侯夫人,她和太平公主教好,也进宫面见过女皇陛下好几次,见识早已经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上的,那她的性子自然不会再和在家里的时候一样软绵。她作为长宁侯夫人,必须气势强硬,心里有自己的主意,不然岂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的欺负她?你不过就是眼看曾经对你百依百顺的女儿突然不听你话了,你心里不自在,才编出个二娘子换人了的说法。这种话你少给我在外头瞎说!不然,要是二娘子的名声受损,连累坏了我的仕途,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么这一次,再听田氏说起来,顾程远依然没给她任何好脸色。 他一把将田氏给推到一边。“你这个女人有完没完?在这朝堂之上,从来就没有八面玲珑、处处如鱼得水之人。女婿既然选择了站在狄阁老这边,那他必然和武家不对付。这种情况在朝堂上再常见不过了,也就你没见过世面,听到点风声就吓得跟什么似的。二娘子和女婿要是像你这样,他们哪能有今天的成就?我看你接下来还是别出去走动了,就老实点待在家里带孩子好了!” “夫君,我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信我?”田氏都要急哭了。 顾程远没好气的别开头。“我信你才怪了!现在,你别拦着我的路,我还要出去赴宴呢!” 然后,他竟是又将田氏给推开,就径自大步流星的走了。 田氏后退几步,她立马膝盖一软,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当然,这些顾家里头的家务事,顾采薇不会知道,她也没有兴趣知道。 毕竟,自打军方挨个来侯府门口送礼之后,他们都不用任何动作,长宁侯府就又在神都里头声名鹊起。这件事绝对不是武家希望看到的。 因而很快,武家人就找上门来了。 杜隽清一如既往的让门房将他们拒之门外。 可武家人哪里是顾程远还有杜隽泽那样好打发的?杜隽清不见他们,他们就天天派人来,一来站一天。到了后期,来人甚至还自备了一张护窗,一把油纸伞,就那么稳稳的在侯府跟前扎根了! 长宁侯府地处皇亲贵胄们聚居的地方,门口人员来往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武家这样天天来找,最后竟然还干出这样的事情来,自然慢慢的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因而后来每当武家人再来的时候,他们总会悄悄的派几个人过来看热闹。 武家人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 等到看的人多了,他们就放开了嗓子对着侯府的大门叫唤:“长宁侯,梁王殿下知道你对于手中的矿山被指给他一年这件事很不甘心,可你也不该悄悄的把那边矿山里的铸剑大师都给放走了啊!还有山里好些管事的人手,你也把人给遣散了!你这无异于是只留了一个空壳子给我们,你也太不厚道了!” 这是故意在和那些军方的人反着来,好让其他人也好好看看杜隽清的真实面目呢! 而对于他们的这番说词,顾采薇和杜隽清都无力反驳。 因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得知矿山被交给武家使用一年,扶风子和欧神子立马放话不伺候了! 然后,他们就收拾了行礼,背着自己的工具撒腿走人。 他们是顾采薇费尽千辛万苦才请来的大师,本来也没有和杜隽清签订在这里供事多久的字据。所以他们要走,那就是直接把当月的钱结清,然后就能潇洒的走人了! 只不过,扶风子走的时候,他还把杜逸给带上了。欧神子也将顾天元带走了。 武家知道之后赶紧派人去追,可又哪里追的上? 这两个人当初离开的时候,就对外放话:“我们在这里呆了三年,腻了。接下来,是该出去游走天下,好好放松一下了!” 至于去哪里游走,他们没有说。武家撒下去天罗地网,这么长时间下来也没有把人给找到。 还有矿山上管事的那些人,这个其实是杜隽清一开始就和军方那边商量好的。前年他做主,让杜隽洪带着几名铸剑大师去了庭州加入瀚海军,从那以后杜隽洪就驻扎在了庭州。他们一开始是将武家送去的断头箭融了重新打造,然后就开始修补兵器库里废旧的兵器,还有一些彻底断掉或者锈死不能用的,他们也都想办法加工打磨、亦或是再融了重打。 这些工程十分繁重,但好在那些铸剑大师都在扶风子和欧神子两个天才身边观摩学习过一段时间,他们的技艺也大为长进。所以在他们的不懈努力下,去年瀚海军除了又得到一批陌刀外,也意外收获了许多改造过后的新兵器,军队的战斗力大幅提升,对战起突厥来自然越发得心应手。 其他人都看在眼里,自然也都纷纷动了心思。一开始还只是瀚海军的将领主动向亲朋推荐,然后那些来和杜隽清商量要人。接下来,事情就演变成了军方去永兴县拉兵器的时候,顺便也向杜隽清提出这样的要求。杜隽清爽快的同意了。 也就在他后来被女皇急召回神都之后不久,各个军方听说了消息,都赶紧派人去永兴县,将杜隽清一开始安排给他们的人都给带了回去。 因而,等到武家兴致勃勃的接手了永兴县的矿山,再连忙赶到那里想要一展本事的时候,却发现矿山里的主心骨都已经被抽走了,只留下一个空壳子给他们! 他们如何能不生气? 既然生气了,他们必然不忍着。偏偏这个时候,那些军方占了那么多好处,还都跑来给杜隽清歌功颂德,武家人就更看不下去了。他们忍无可忍,直接派人过来长宁侯府门口揭露杜隽清的丑恶真面目! 然而不管对方如何义愤填膺,杜隽清很镇定。 他还让杜仁出去传话:“请你转告梁王殿下,这些事情的确是本侯做的,梁王殿下如果不乐意的话,大可以再去向女皇陛下告状,不然自己联系那些人,让他们把人送回去也行啊!算算时间,矿山上的人抵达边关也没多久,肯定都还没和当地的人熟悉呢!你们赶紧把人给叫回去,应该还能赶得上开工。” 这话讽刺意味十足,差点没把武三思的鼻子都给气歪了。 “杜隽清,杜隽清,他好大的胆子!一面在姑母跟前装大度,却一面又故意给我使绊子,他好不要脸!” “阿兄,其实事情也没那么糟。长宁侯只不过是从矿山上调走了几个人,但矿山还在,山上的民夫也还在,那些铸剑室、以及一半的铸剑大师也都在。再加上阳新县那边的人手,你好好安排一下,肯定也能用。好歹去年阳新县的铸剑大师们也都和欧神子扶风子有过不短的接触,他们的铸剑技艺必定也有大幅的提升。你看,去年他们从阳新县拉走的兵器,到现在不也没再传出有出事的吗?”武攸暨见状连忙劝他。 武三思立马瞪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这件事要不是你拦着,我早知道了,又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这样一来,他杜隽清不会和军方交好,现在就更不会由着这些野蛮人站出来给他撑脸面。我也就不必这么心烦了!” “那阿兄你这么说就错了。”武攸暨定定摇头,“我那么做,其实可都是为了帮你。” “你帮我?呵呵,你帮我什么?你那么做,分明就是为了讨好太平!”武三思冷笑。 武攸暨眼神微冷,但面色依然坚毅。“诚然,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讨好太平。可阿兄你别忘了,你授意四郎让阳新县的工匠们直接将污水排入河中,就是为了阻断永兴县的作业,你这等于是断了他的活路!长宁侯此人心思深重,睚眦必报。如果不是我一开始就向他保证可以帮他,你觉得他会只是率人举着陌刀杀你们家几个护卫?他只怕当时已经连四郎一起给砍了!他要是再借口陌刀大成,运上几把回神都,然后趁你们不备直接提着刀砍上你家……以陌刀的威力,你觉得就算齐集你家所有护卫,他们又能抵挡多久?” 武三思一脸冰冷。“你这只是假设罢了。神都城门门禁森严,怎么可能容许他带那么多陌刀回来?” 话虽然这么说,可从他闪烁的目光里分明可以看出来——他还是认真的想了想这个事情,然后心里开始害怕了! 武攸暨也不多言,就立马转换话题:“那好,咱们再说说别的。就拿他们占据了阳新县的矿山这件事来说吧,你觉得这是坏事吗?我不觉得。众所周知,永兴县的矿山从一开始就比阳新县的大,他们又先发制人,请了两位天下闻名的铸剑大师过来坐镇,因而又召集了许多铸剑大师在永兴县汇合。但阳新县那边,虽然你们广发招募令,也将报酬给得不低,但并没有招来几个好用的人。不然,你们也不至于偷到了永兴县的陌刀和箭头,却连里头藏的暗门都没有发现,大大的丢了一回脸,到头来还要去求着长宁侯过来帮忙补救。” 武三思瞬时眼神更加冰冷。 “堂弟,你是故意来嘲讽我的么?” “是。”武攸暨点头,“但是,我同时也是来开解你。你扪心自问,在做了那么多错事后,如果不是我及时出现相助,阳新县的铁矿还能继续开下去吗?你们在边关将士们心里又会是怎样一种形象?去年长宁侯是占据了阳新县的矿山,可他也带去了他们自己的打铁技艺不是吗?阳新县的工匠们全都学到了!那么,就算永兴县抽空了他们的紧要人手,那你为何就不能和他们去年做的一样,再召集一批铁匠,让阳新县的工匠们好好的教导他们?” 说着,他又定定看向武三思。“既然长宁侯都能做到的事情,你比他更年长、也比他更位高权重,难道阿兄你会做不到?” 武三思瞬时被说得哑口无言。但与此同时,他心头也禁不住一阵热血澎湃。 “阿弟你说得没错!”他兴奋得连连点头,“既然长宁侯都能做到,那我肯定不会做得比他差。不就是再召集工匠、重新训练人吗?这个我办得到!而且肯定会比他办得更好!” “那等到阿兄你们炼制的兵器也在边关立下大功,长宁侯必然不会是军方结交的重点。你身份尊贵,能获取的资源更多,他们又哪里会傻到和你过不去?”武攸暨慢悠悠的说道。 武三思立马颔首。“的确就是这个道理。原来是我想太多了!” 说着,他就握住武攸暨的手。“多谢阿弟开解。要不是你和我讲清楚事情的原委,我只怕现在还只顾着生气呢!” 武攸暨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既然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了,那阿兄你就赶紧去忙吧!立下功劳,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才能,这才是眼下最关键的。” “的确。”武三思定定点头,“只有让全天下的百姓们都看到我的本事,这才能反衬出太子是多么懦弱无能。这天下需要的是一个能开疆拓土、提升国力的霸主,可不是那等畏畏缩缩、连守成都做不到的君王。这一点姑母肯定心知肚明。只是她迫于那个姓狄的老不死的压力,才不得已将庐陵王接回来封为太子。可如果我展示出了应有的实力,那姓狄的自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武攸暨闻言眼神微暗。 “狄阁老现在身体越发的不好,最近都不出来走动了。” “老而不死是为贼!他早就该去死了!”武三思咬牙切齿的骂。 武攸暨没有接话,只是又继续催促道:“别的话都不用多说,阿兄你还是抓紧时间把矿山管好吧!只要搞定了那个地方,以后你就是名利双收,再想干什么都轻而易举。” 武三思心领神会——杜隽清占着矿山的时候,可是给自家手下的护卫们、还有右骁卫里的所有人都配备了全新的兵器。现在十二卫里头,除了太子掌管的左右卫外,其他九卫都是看到他们就扭头,根本都不敢和他们对着干! 那么要是换做自己掌握了永兴县的矿山,现在手下的工匠们又都掌握了炼制陌刀还有各种兵器的诀窍,他也就能利用这个便利,好好的给自己人打造一套兵器了!手头有了锐器,他们又不缺人,两者结合在一起,他可不过得比太子还要舒坦? 那接下来,他想要再做点什么,的确轻而易举。 于是,他笑得越发的开心。 “多谢阿弟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只管放心,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会再怪你了,太平偏帮长宁侯一家的事情我也不回再多追究。只不过长宁侯一家嘛……他们实在是太过嚣张,我绝对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他们既然敢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就别怪我狠心无情,也变本加厉的报复回去了!” “只要你不伤害太平,其他的随你。”武攸暨只道,就转身走人。 武三思见状怔了怔,而后才无奈摇头。“哎,这多好的一个苗子,又聪明又能干,心思还转得快。要是他能来帮我夺权的话,我肯定现在早已经是太子了!结果……哎,怎么他就偏偏迷上了太平?我武家好好的儿郎,就被这么一个刁蛮任性的女人给毁了!” 要是武攸暨听到这话,他必定又会当场翻脸。但武三思知道他的性子,所以特地等到武攸暨走后许久才将之说出口。 而杜隽清,他则是早料到武三思肯定不会放过他。只不过,自打他让杜仁出去传话,狠狠的呛了武家几句之后,武家人居然就没有反应了? 这个发展动向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让杜仁悄悄的出去打听一下,才发现武三思现在正忙着到处召集工匠,打算重现永兴县当初的荣光呢! “这个绝对是武攸暨给他出的主意。”杜隽清立马下了结论。 顾采薇也点头。“想来也是。这个人的确聪明,而且肚子里主意多得很,还不是和武家其他人一般的馊主意。” 说着,她连忙拍拍胸口。“现在,咱们真该庆幸他只爱太平公主,无心政事。不然,要是他也加入武家夺权的队伍中去,咱们的日子绝对不会有现在这么好过!” “可如果他加入了的话,那眼前的情形肯定会更加精彩,张氏兄弟也不至于耀武扬威成这样。”杜隽清却说。 顾采薇立马回头,就看到这个人眼底放光,一副无比期待的表情。 顾采薇忍不住拧了他的耳朵一把。“你这个人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要真是这样的话,现在朝堂上肯定早已经乱套了!” “反正已经乱了,那还不如再更乱一天。”杜隽清淡声说道,“而且我也是真觉得,现在的太子、还有武三思,他们都没有帝王之相。反倒是太平公主……她和女皇陛下很有几分相似。再加上这样一个驸马,如果太平公主继位为女皇,武攸暨为皇夫,我反倒会对接下来的世道更有信心几分。而且,公主本来也姓李。” 顾采薇闻言就笑了。“你这话要是说了出去,还不知道要被保皇党和崇武党攻击成什么样呢!” “所以我只是私底下说说罢了。这皇权更迭,自古除了个人自己的努力外,老天爷的偏爱也至关重要。到头来,到底谁胜谁负,谁能坐稳皇位,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能确定。”杜隽清长叹口气,“如今各方争论明显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接下来他们只会争抢得更厉害。这个时候,我还能关起门来享受一份难得的安宁,这可真是可喜可贺呢!” 可为什么看他的眼神,分明他并没有多高兴? 顾采薇撇唇。“是谁上个月还说要好好的做一年的闲云野鹤呢,可怎么到了现在,我看你就闲散不下去了?” 杜隽清无奈转头看她。“你能别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吗?你没看我自己都在不停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呢!” 顾采薇冷冷看着他。“我不管你心里怎么着急,反正现在你既然已经老老实实的接受了女皇陛下的惩罚,那这一年你就得给我老老实实的在这里蹲着!哪里都不许去!” “放心,我也哪里都去不了了。武家那边肯定也不会容许我乱动的。”杜隽清无奈点头,又一手轻抚上她的小腹,“上次你怀小娘子的时候,我忙着四处奔波,都没怎么好好陪你。这一次,我肯定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还差不多。 顾采薇这才勾起嘴角,她顺势躺在杜隽清怀里。“其实说句实在话,这一次我真不是要拦着你,而是你去年做的事情的确太过激进,所以现在你必须要缓一缓。不然,要是继续那么高歌猛进下去,你最终得罪的就不止是武家了。” “我明白。”杜隽清无奈颔首,也慢慢将头靠在她肩上,“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所以现在,我不也只是心里想想,并没有乱来吗?” 说着,他又不禁低叹一声。“也不知道阿逸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放心吧,有方家阿兄带着,他们肯定不会去什么好地方。”顾采薇立马就说。 杜隽清眉梢一挑,顾采薇摊手。“扶风子和欧神子是什么人,你心知肚明。他们说是游走天下,那么只有两个目的——其一,寻访民间的铸剑大师切磋技艺;其二,去搜寻上好的铁矿石。这两件都不是容易办到的事情,注定他们必须会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不过,这对磨练小孩子的心性却十分有用处。从小看遍天下河山、双脚踏过天下的每一寸土地,这会让他们小小年纪就胸有丘壑,心思都会开阔许多。我小时候也是跟着外公这么走过来的。” “我明白。”杜隽清颔首,“我也知道扶风子带着阿逸走,这对他绝对是有好处的,所以我并没有拦着。只是……我总有一种感觉——阿逸这个孩子,他已经慢慢长成了一只雄鹰,马上就要展翅高飞,离开我的怀抱了。” 顾采薇抿抿唇,就见杜隽清又冲她惨淡一笑。“说实话,我舍不得。” 的确,这几年时间,杜逸的变化简直惊人。甚至……顾采薇隐隐有一种直觉——这个孩子和少主越来越像了! 哎,这些年少主一直没有再出现过,可她总觉得那个人并没有消失,甚至就连司马桓,她也时不时的感受得到那个人的存在。 只怕以后,他们之间的羁绊也不会少了。 真是让人头疼! 但是很快,顾采薇就发现更头疼的还在后头——到了八月,狄阁老突然病情加重,眼看都起不来床了! 这下,顾采薇坐不住了。 第140章送别狄阿翁 “不行,我要去看看他!”得知消息后,顾采薇根本连一刻都等不了。 杜隽清见连忙按住她。“你稍安勿躁。这件事我来想办法,我一定会让你见到他的。” “你让我怎么安静得下来?”顾采薇低叫,“年初咱们回来的时候,狄阿翁他的身体状况就已经很不好了。中间我虽然叫人给他送去过几次吃食,也叫人去打听了他的身体状况,他每每只用好好好来敷衍我,当时我就觉得肯定有问题。只可惜我人被关在这里,一直出不去,只能让琉璃他们代我去看看。他又最会装了,小时候就骗过我好多次,这几次我又不能亲眼看到,根本不能断定他的真假。只是……我怎么都以为他还能硬朗个好几年呢,但他怎么这么快就……” 她说着话,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在她心里,狄阁老是和外公一样的存在。自从外公过世后,她就将对外公的思念都寄托在了狄阁老身上。这几年即便她并不怎么往狄阁老府上去,可逢年过节的年礼、还有每个月给狄阁老夫妻准备的药膳还有强身健体的药材她却从没有断过。 用她的话说:“我就是想让老人家多活几年。” 可是现在,她的努力终究到了尽头。 杜隽清看在眼里,他连忙握紧了她的手。“好好好,我这就想办法,今天一定让你出去!你别哭了好吗?” 顾采薇才眨眨眼。“你说真的?” 杜隽清点头。“我说话算话。你先去准备一下。” 顾采薇赶紧去了。 前脚她刚走,后脚杜隽清就吩咐杜仁:“你去准备车马。” “侯爷,您真打算让夫人出去啊?可这么短的时间,不管是去求女皇陛下法外开恩,还是请太平公主帮忙说情,可都来不及呢!”杜仁忙说道。 “我知道。所以我根本就没打算去求人。”杜隽清沉声道。 “侯爷?”杜仁一愣。 杜隽清则是淡淡一笑:“这大半年间,我们一直安分守己,从没有主动出过侯府一步。直到现在,守在侯府门口的人必定都已经松懈了,他们这些日子也没少吃我们府上的饭,那么如果我们突然出手,他们肯定防备不及,把夫人给送出去还是可以的。” “侯爷,您果真拿定主意了?”听到他这么说,杜仁的脸色变得很有些为难,“您应当知道,你要是这么做了,女皇陛下必定会十分生气。再加上武家从中挑拨,您还不知道又会遭受怎样的惩处呢!” “如果真要这样的话,我也认了。”杜隽清只道。 杜仁还想说什么,杜隽清却已经摆手:“好了,废话少说,你赶紧去准备车马吧!夫人应该快要收拾好了。” “……是。” 杜仁无奈点头。虽然心里有些不乐意,但他还是乖乖按照杜隽清的吩咐去做了。 不多大会,侯府门口的守卫们突然听到吱呀一声——紧紧关闭了半年的长宁侯府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然后,一辆马车快速开了出来。 他们先是一愣,一直到看到马车出现,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长宁侯要出门,快拦下他!” 一个人连忙大喊,其他人纷纷拿起工具,却马上又听到杜隽清的声音传来:“你们放心,本侯不走。” 然后,就见杜隽清施施然从后头走了出来。 大家见状又是一愣。 “侯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我夫人要出门一趟。”杜隽清说道,随即郑重的朝他们行个礼,“情况紧急,还请诸位放行,不要阻拦。至于因此造成的后果,本侯会一力承担,绝对不连累你们。” 嘴上这么说着,马车往外开去的速度却分毫不减。甚至当看到有人前来阻拦的时候,杜仁手起刀落,直接一个刀背甩过去,硬生生将人给推开了。 侯府上的护卫们手里配备的也都是最新款的兵器。这半年时间杜隽清蹲在侯府上没事可做,除了教小娘子认字任东西、陪顾采薇说说话,其他时候就和杜仁一起钻研这些兵器的使用方法。顺便,他还钻研了许多阵法,然后带着侯府里的护卫们练习。 现在,护卫们直接摆出阵法,那些毫无准备的守卫们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很快就被赶向一边。 顾采薇乘坐的马车迅速离开侯府,直冲狄阁老府上去了。 “长宁侯!” 眼见如此,那些被推开的守卫连忙大喊。杜隽清则是又回头冲他们行个礼:“这件事我做错了,我甘愿受罚。你们赶紧去向陛下禀报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然后,他果然将双手拢在衣袖里,人就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守卫们见状,他们互相交换一个眼神,立马有人跑去宫里禀报了。 再说顾采薇这边,她坐着马车出了侯府,眼看一群护卫还有杜隽清杜仁都被扔在了后头。尤其杜隽清和杜仁,他们分明已经被守卫们团团包围起来,无数把刀剑都对准了他们的方向,晓芳儿靠着车窗看到这一幕,她霎时吓得脸色惨白。 “夫人,侯爷和杜仁阿兄不会有事吧?”她连忙回头问顾采薇。 顾采薇一脸平静。“放心吧,死不了的。” 晓芳儿顿时脸色变得更白了。 琉璃见状,她就拍拍晓芳儿的肩膀。“你只管放心,真的没事的。侯爷虽说现在是被囚禁在侯府里,可他好歹也是堂堂长宁侯,手中还捏这么那么多的功劳。扶风子和欧神子也都是追随他的。只要朝廷还想要钻研出更多更好的兵器来,就不会傻到对他下狠手。陛下又不傻,现在侯爷也并没有怎么乱来,所以大不了到头来陛下又叱责他几句,然后来个罚奉、延长闭门思过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可是杜仁阿兄……”晓芳儿最担心的其实是这个。 琉璃顿时扑哧一声笑了。“说了半天,你还是放心不下他啊?那这个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他是侯爷的人呢!侯爷肯定会护着他的。咱们侯爷有多护短,你心里难道没数?” 有数是有数。只是眼睁睁看着杜逸被人给这样拿刀指着,晓芳儿还是会心疼。 琉璃见状,只能继续小声安抚他。 顾采薇从头至尾只说了那么一句话,就一声都没有再吭过。 她现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狄阁老身上,根本没有心思管其他。尽管车夫已经尽快的赶路了,可她依然觉得走的太慢太慢,她真恨不能自己跳下车自己跑! 好容易,马车到了阁老府。阁老府上的门房一看到长宁侯府的标记,二话不说打开大门就将他们给放了进来。 等马车在车马厅里停下,顾采薇就连忙跳下车,也顾不上那个沉甸甸的大肚子,就直奔狄阁老的卧房而去。 这里她来的次数不算少了,尤其对狄阁老和阁老夫人的住处十分熟悉。所以根本不用人指路,她就自己找了过去。 但等来到狄阁老的院落外头,她狂奔的脚步突然停下了。整个人也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只管傻傻站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再挪动一步。 琉璃和晓芳儿连忙追过来,当看到顾采薇这般模样,晓芳儿莫名又吓得一僵,她赶紧推推琉璃。“阿姐,夫人她怎么了?” 琉璃慢慢走过去。“娘子,您怎么了?” “我闻到了一种味道。”顾采薇说道。 “什么味道?” “死气。” 琉璃顿时也说不出话了。 但等说出这话,顾采薇却笑了。“还记得当年外公离世之前,他拉着我的手,让我给他把脉,然后告诉我‘这个脉象叫绝脉,一旦把出这个脉象,就说明这个人死定了,回天乏术,你也就不用再费神了。而且你仔细闻闻,我身上是不是还有一种怪怪的味道?这个味道叫死气。不过你年纪小,感受不会太深,不过你千万要记住这个味道。等以后见的多了,你就习惯了,只需要闻到味道就能下定论,就连上手把脉都不需要。到了那个时候,你的医术就已经大成,可以出门行医了。’” “结果现在,我果真又闻到了那个味道,的确比当初外公身上的要浓烈得多。结果这味道却是……: 却是从狄阁老身上发散出来的。 琉璃和晓芳儿听到这话,她们脸上都浮现出悲戚之色。 此时阁老夫人已经听到消息赶了出来。她正好听到顾采薇的这番话,她瞬时也怔了怔,然后才走上前来:“小娘子,你来了。” 顾采薇点点头。“我来了。” “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刚才你阿翁还念叨着你呢!”阁老夫人连忙拉上她的手,就将她往里带。 顾采薇这才又继续朝里走。 阁老夫人一边领着她走路,还一边絮絮叨叨的和她说着话。“其实这几个月他的身体一直不好,也就吃着你送来的东西才会觉得舒服一点。刚才他睡了一觉醒过来,又说梦到你了,还说梦到了你外公,然后就说要见你。我还正发愁怎么请你过来呢,结果你就来了!看来应当是你外公冥冥之中早有安排,知道他想你了。” 阁老夫人的语气十分平静,娓娓道来的姿态仿佛只是闲话家常一般,脸上也并没有多少伤心的神色。 顾采薇看在眼里,她却心口揪得更紧。 很快他们就到了狄阁老的卧房。此时狄家的儿孙们都已经聚集在这里,大家齐刷刷跪在地上,将床前的位置都给站满了。好些人都忍不住低声抽泣着,却不敢哭的大声,只能强忍着悲伤微微抽动肩头。 狄阁老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他只是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眼微闭,唇角还微微朝上勾起,仿佛在做什么美梦一般。 阁老夫人领着顾采薇走进来,顾采薇瞬息察觉到那一股死气越发浓重了。 再看看床上一脸枯皱、面色蜡黄的狄阁老,她不禁鼻子一酸,连忙走到床头。 “狄阿翁。” 连叫了好几声,狄阁老才慢慢睁开眼。涣散的眼神又用了好一会的时间来聚焦,然后他就笑了。“阿薇你来了。” 顾采薇点点头,连忙就从荷包里摸出来一颗药丸,都等不及用水化开,就直接塞进老人家嘴里。 老人家也不问是什么,只管咽了下去。 再闭目养神好一会,他才又睁开眼。“的确舒服多了,我感觉身上都有劲了。” 说着,他就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阁老夫人和顾采薇一起扶着他在床头斜倚着。 好容易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狄阁老又笑看向顾采薇:“你是偷跑出来的吧?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得到陛下准许,就直接闯出来了?” 顾采薇点头。“是啊!所以一会狄阿翁您得给我写一份陈情书,回头我好交给陛下。不然,我夫君可就要遭殃了。我可不想等我孩子出生的时候都见不到他阿爹。” “好好好,我写。”狄阁老爽快的答应着,就连忙吩咐儿子去写陈情书。 大儿子赶紧答应着去了。狄阁老才又低头看看顾采薇高高隆起的小腹,他顿时笑得一张老脸都皱成了一朵花:“你外公过世的早,都没看到你嫁人生子,这可是他一辈子的遗憾。他临终前还特地给我写信说过这事,然后千万交代我一定要在他走后好好的照顾你,千万不能让你再野了,年岁差不多了就该好好挑个夫婿成亲。虽说在你挑选夫婿这件事上我没帮上什么忙,但眼看着你嫁人、生女,现在又怀了身孕,你还和你夫婿处得这么好,那孩子也是个上进能干的,我也知足了。等到了九泉之下,我见了你外公也能对他有个交代了。” 看他笑呵呵的,如果不是周身死气弥漫,顾采薇差点都要以为他身子骨依然硬朗得很。 说话间,陈情书已经写好。狄阁老提起笔在上头写下自己的名字。只是他身体太弱,手抖得厉害,狄仁杰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几乎都认不出。 最后一笔落下,他扔下毛笔,又冲顾采薇歉疚一笑:“怎么办,我好像把这份陈情书弄废了呢!要不,再来一份?” “不用了,这一份就够了。”顾采薇连忙将墨迹吹干,然后小心的折好放起来。 “我只是来见您一面,送您最后一程。如今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您就别管我了,只管去安排其他事情吧!” “的确,现在好容易有了点力气,也是该安排其他事情了。”狄阁老幽幽叹了口气,果然扭过头去,开始将儿孙们挨个叫过来,交代后事。 他事无巨细的将家里的事情、朝堂之上的事情全都说完,然后才长叹一声:“我狄仁杰早年明经及第,历任过无数官职。活到现在七十岁,一直在朝中起起伏伏,受过排挤、遭过贬谪,也遇到过贵人提携、享受过无上的荣耀。但无论何时何地,我从来不改志向,向来都以爱怜百姓、强我大唐为基本准则。如今回首一生,我觉得我做到了,我此生问心无愧。” 说着,浑浊的目光一一在跪在床前的儿孙身上扫过。“待汝父去后,你们务必要继续履行这一准则,不需畏惧那些所谓的权贵。我狄氏子孙向来顶天立地,不可欺凌百姓、不可妄自尊大,谁若不尊,我就算去了九泉之下也定不饶他!” 一群儿孙们连忙低头,齐声应是。 狄阁老才又放缓了语气,他又对阁老夫人招招手。“夫人,你过来。” 阁老夫人走过去,狄阁老立马执起她的手。“我要先走了呢!以后你就只剩下一个人了,但即便如此你也要好好的过,帮我看着这片天下,等以后咱们再团圆的时候,这里又发生了些什么稀奇事,你千万都要和我说。” “你放心,我肯定好好活,不会随意轻贱自己的身体。”阁老夫人连忙点头。 此时,外头的人突然来报:“阁老,张相爷来了。女皇陛下也派了太医过来给您诊治。” “让他们进来吧!”狄阁老道。 他再拍拍阁老夫人的手。“你们出去吧!” 阁老夫人点点头,又起身来拉上顾采薇。“我们走吧!他该交代朝堂上的事情了。” 顾采薇连忙点头,扶着阁老夫人走了出去。 只是他们也并没有走远,只是站在外头院子里,眼看着张柬之等人一起走进去,然后房间里又传来了阵阵低语生。 也就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房门再次打开,张柬之率先走了出来。 他大步来到阁老夫人面前,毕恭毕敬的冲她一礼。“夫人您请节哀。” 阁老夫人平静点头。“我知道了。” 就朝前走去。 只是走出去几步,她突然脚下一软,紧跟着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亏得顾采薇一直关注着她的动作,一看老人家有要摔倒的迹象,她连忙上前一步将她给扶稳了。 此时阁老夫人才终于撑不住了。 她无力的靠在顾采薇身上,双脚却还在卖力的朝前迈。“快,送我去见他,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此时狄阁老的两个儿子已经走了过来。“让我们来吧!” 顾采薇连忙让出位置,两个儿子立马一左一右搀扶着老人家,一家人一起进了卧室。 紧接着,一阵阵压抑的哭泣声从里头传了出来。哭声很快传扬开去,不止房间里的人、还有院子里的,以及府上的丫鬟小厮们,大家全都红了眼眶。 顾采薇却只站在门口没有动。 “娘,你不进去吗?”琉璃见状问道。 顾采薇摇头。“我说了我只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既然已经见到了,也说上话了,我早已经心满意足。现在的时间是留给他们自家人的,我一个外人,何必去打搅他们一家人最后的团圆?我就站在这里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就行了。” 说着话,她已经垂下眼帘,唇瓣紧抿一言不发。 就连她肚子里那个无比调皮的小家伙,在进到狄家之后,他也没了动静。现在顾采薇沉浸在悲伤之中,小家伙也老老实实的,从没有这么乖巧过。 狄阁老过世,这绝对是震动神都的大消息。前脚狄阁老才刚咽气,后脚就已经有人准备了香烛前来吊唁。 阁老府上的人都不能悲伤多久,就开始忙着布置灵堂、给狄阁老装殓入棺。 好在寿衣棺木那些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所以只管把现成的拿出来给狄阁老换上就是了。 只是,看着往日活生生的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被人摆弄着,然后被装进了黑漆漆的棺材里,顾采薇才心口一痛,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又失去了一个疼爱她的长辈。 阁老夫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哭,甚至连眼圈都没有红一下。 除了最初得知消息的时候稍稍失态了一点,但很快她就又恢复了原状。 她亲自张罗着给狄阁老最后一遍擦洗、更衣,又带着儿女们将狄阁老最喜欢的衣物书卷等等都挑选出来,准备随着他一起下葬。还有关于狄阁老的许多事情,也都是她亲自操办。她忙得就跟一只陀螺似的,可是身形却异常轻快,很快就把一切都给安排得井井有条。 然后,天使又来了,带来了女皇陛下的悼词,以及圣旨—— “追赠鸾台侍郎、同平章事狄仁杰为文昌右相,谥号文惠。罢朝三日,以为哀悼。” 这一份圣旨,还有这个谥号,可以说是对狄阁老这辈子功劳最大的肯定了。 直到现在,尘埃落定,狄阁老的后事彻底落定,只等停灵过后,再找个吉日发丧了。 顾采薇也在狄阁老灵前上了三炷香,烧了几串纸钱,然后就告辞离开了。 慢慢回到家里,她就见侯府大门紧闭,门口的护卫一下增加了一倍。这些人的精神状态也比一开始严谨了许多,看来是已经被教训过了。 不过看到是他们的马车回来了,护卫还是将大门打开,放了他们进去。 此时杜隽清依然还在侯府。 他抱着小娘子,父女俩正在书房里提着毛笔作画。 说是作画,其实就是拿笔蘸饱了墨汁,然后胡乱的在画纸上乱涂,反正随着小娘子的心意乱画一通,也不知道涂出来的是个什么鬼东西。但小娘子却乐得咯咯直笑。见女儿开心了,杜隽清自然也跟着笑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顾采薇才终于眼圈一红,两颗泪珠掉了下来。 “阿娘!” 马上,小娘子就发现了她。她赶紧跳下杜隽清的膝头跑向顾采薇。 顾采薇现在小腹高挺,没办法抱孩子,她也就只能摸摸女儿的头。“小娘子今天很开心吗?” 小娘子点点头,但马上又摇摇头。她黑白分明的双眸看着顾采薇,虽然言语还不会表达,可她眼底已经分明能看到一抹担忧。 杜隽清也发现了,他连忙走过来。“狄阁老……果真走了?“ 顾采薇点头。“这还有假?当时我去的时候就已经嗅到死气了,到了他跟前,他老人家更是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还是我拿了一颗续命丸给他,才让他又撑了半个时辰,勉强算是顺遂的将后事给交代了。” 明明当时在她看来十分平和的氛围,可现在再想起来,她却只觉得四处都溢满了悲伤。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起来,眼泪也不受控制的纷繁而下,她想停止,却发现泪水完全不受自己的管控,不管不顾的直往下流淌。 最后,他干脆也破罐子破摔,任凭心底的悲伤攀爬上来,完全占据了她的思绪,也让她的泪水奔腾而下。 小娘子见状吓傻了。杜隽清也呆了呆,他才赶紧掏出帕子来给她擦眼泪。 只是顾采薇的泪水源源不断,他一条帕子都浸透了都没擦完。 到最后,他干脆将帕子一扔。“好吧,你想哭就好好的哭一场吧!哭得出来,总比把心事都憋在心里强。” 顾采薇立马一头扑进他怀里,开始放声大哭。 “和外公有关联的长辈又走了一个,我以后想外公的时候再也不能去找狄阿翁、也没办法再给他做好吃的了!明明上次他来信还说没吃够,想吃我做的酱鸭来着!我都还没来得及给他做呢!” 杜隽清双手拥住她,轻轻给她拍着后背,只任由她放肆的哭个够。 在最亲近的人跟前,顾采薇彻底控制不住,狠狠的哭了一场。 哭到最后,她的眼睛都酸了,甚至都感受不到眼泪再流出来,她才慢慢收起了哭意。 杜隽清连忙扶着她过坐下,再拿了几条新帕子来给她擦拭眼泪。 擦干净了,再洗把脸,给她喝上几杯温水,他才问道:“好些了吗?” 顾采薇点点头。“只是心里还是堵得慌。” 明明在阁老府的时候还好好的。看到随处可见的白幡,听着府上丫鬟小厮的哭声,她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可当回到家里,看到自己的亲人,看着往日里觉得在普通不过的情形,她却开始难受了。而且一直到现在,她还没有缓过来。 杜隽清低叹口气:“当初阿姐过世的时候,我也和你差不多。只是当时我没有哭,因为我要给她治丧,还有阿逸等着我照顾,我根本就没空伤心。而等忙完了一切,我想再哭的时候,却发现我已经哭不出来了。所以你现在还能哭一场,这已经很是不错了。” 顾采薇含泪点头。 推己及人,她可以想象得到当最后一个血脉至亲离开的时候,他心里有多崩溃。可偏偏他还不能崩溃,因为当时国公府那边和他闹翻,侯府上的一切都得他自己来操办。杜逸早产,身体又不好,他更要上心。他那时候是蜡烛两头烧,等彻底熬出来,早已经油尽灯枯,他能哭得出来才怪! 所以等到后来见到司马桓那张脸的时候,他压抑许久的愤怒一股脑的爆发出来,他的杀气才会那么惊人,竟是生生把武功高绝的司马桓都给震住了。 有他安慰,顾采薇心里舒服了许多。 她吸吸鼻子,又主动拉上他的手。“对了,我走之后,府上又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他们生怕我又闹事,死活把我给赶了进来,然后锁紧大门不许任何人进出。然后,消息送到陛下那里,陛下却忙着狄阁老的事情,根本没空理会我,就放话先让我老实点在府上待着,等她忙完了再来收拾我。” 杜隽清淡声说着,最终无奈摊手。“软刀子割肉才是最疼的。我倒是希望陛下直接给我来个痛快的,要么降我的官职,要么罚奉延长禁闭,我都能接受。可是偏偏她什么都不说,就是让我在这里干等,我心里着实堵得慌,才想到和小娘子一起玩耍,转移一下注意力。” “这么说的话,咱们也是没办法再去吊唁狄阿翁了。”顾采薇抿唇,“好在我今天离开之前已经给他老人家上过香了。” 杜隽清颔首。“照眼前的情况来看,的确是如此。” 顾采薇又长出口气。“不让去也好。正好咱们能继续清净下去,不然去了那边吊唁,必定又要和人打交道,我最烦和人打交道了!狄阿翁在天有灵,咱们的心意他必然明白。等回头咱们出去了,再一起去他老人家坟前祭拜,我也带上他一直想吃的酱鸭,他老人家肯定会更开心。” “的确如此。”杜隽清连忙点头。 接下来,神都里头很快就被一阵哀伤的氛围笼罩起来。 狄阁老离世,消息传出来,全天下的人都为之悲伤不已,洛阳城里更不必说。即便身在侯府里头,顾采薇也能感觉到外头传来的阵阵痛哭声。 这是狄阁老用他的一颗真心奉献给这个世界,然后得到的全天下百姓最美好的馈赠。 不知不觉,一个多月过去。狄阁老的棺木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后,被送回并州祖坟安葬。 然后,长宁侯府的大门终于再次打开——却是从外头打开的。 “长宁侯接旨!长宁侯研发陌刀、箭头有功,为我大周朝立下汗马功劳,现特封为宁国公,钦此!” 太监尖尖的声音在侯府上空回荡。而后,太监将圣旨递向杜隽清:“长宁侯……哦不,宁国公,恭喜恭喜啊!现在您赶紧接了圣旨,随咱家进宫面圣谢恩吧!” 为什么听到这话,顾采薇第一反应就觉得重点在‘进宫面圣’这四个字上? 杜隽清自然也发现了。 他立马问道:“可是武家人在荆州道那边又捅出什么篓子收拾不了了?” 第141章出禁闭 “长宁侯您此话何意?陛下之所以突然想起您了,是伤感于狄阁老的离世,又想到狄阁老在世之时夸赞过您无数次。狄阁老慧眼识珠,这些年给朝廷举荐过不少贤才,陛下对他很是信任。如今狄阁老已经不在人世,陛下日日思念他却再也无法得见,也就只能多多提拔他举荐过的人才,聊以自慰。”天使笑呵呵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杜隽清颔首,立马拱手行个礼,“微臣多谢陛下看重,不过这份圣旨微臣现在不打算接。” “长宁侯,你这话什么意思?”天使猛地脸一沉。 杜隽清不卑不亢的回答:“年初时候,陛下给微臣下达的闭门思过一个月的惩处,现在也才过了不到十个月。接下来还有两个月呢!而且两个月前微臣不是又犯下大错吗?陛下是赏罚分明之人,哪能不给微臣惩处、却反而还给微臣升官封爵?微臣自认绝对配不上这份赏赐,因此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天使被他一番义正辞严的说辞弄得脸色都变了。 “长宁侯,你这是要抗旨不尊吗?” “陛下之前下旨让我们一家闭门思过一年,微臣现在不正在乖乖的遵守这一旨意吗?”杜隽清一本正经的回答。 天使又一怔。“这么说,你就是不肯出去了?” 杜隽清定定摇头。“不去。” “好,我知道了!长宁侯,你现在拒绝了这个机会,以后可别后悔!”天使咬牙低喝,旋即捧着圣旨就走。 前脚人刚走,后脚杜隽清就吩咐下去。“关门!” 砰! 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长宁侯府的大门死死关上。天使都被这个声音震得动作一顿,他连忙回头看一眼,旋即冷下脸。“长宁侯……可真有你的!” 说罢,他就匆忙上车跑了。 但是他却没有回去皇宫,而是跑到了城东的一座华丽的宅子里。 宅子里头,武三思正在喝着小酒听着小曲。 眼见天使过来,他眼皮一撩:“事成了?” “没有!”天使立马摇头。 “没成?怎么可能!”武三思不信。 天使一脸无奈。“的确就是没成。长宁侯坚持自己罪孽深重,不配得到提前宽赦,就更别提加官进爵了。所以……” “世上竟然还有这等人?”听天使说完事情的经过,武三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杜隽清,他脑子没问题吧?” 寻常人被关了快一年,而且在身上还背负着随时可能增加的禁闭以及进一步的责罚的情况下,一旦听说女皇陛下原谅他了,还决定将之前欠他的功劳都补回来,他不应该高兴得疯了,然后欢天喜地的领旨谢恩吗?可为什么这个人却根本不为所动,还那么坚定的拒绝了这送到面前来的天大好处? 天使无奈摇头。“梁王殿下,现在咱家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虽然最终没成……” “我知道,这个不怪你,要怪就怪姓杜的太狡猾了!”武三思咬牙点头,“一开始允诺给你的东西,本王一样都不会少了。” 说罢,他就吩咐小厮将一开始许诺的东西都给拿了过来。 天使见状,他赶紧朝着武三思点头哈腰,说了一箩筐的好话,然后才喜滋滋的抱着东西走了。 而等这个人走后,武三思的脸色就又阴沉了下来。 武崇训、武崇烈几个儿子见状,他们也拉下脸。 “阿爹,现在可该怎么办?长宁侯不出来,那些铸剑大师一个个都给鬼似的没了踪影。眼看一年之期就要到了,咱们可还欠了那么多外债没还呢!”武崇烈低叫。 武崇烈则是沉声道:“要不然,那咱们就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了。之前他杜隽清不是无数次蛮力胁迫咱们吗?那咱们也不必和他废话,直接找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趁着夜深人静之际,杀进长宁侯府,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们给捆了!反正他们接下来还有两个月的禁闭要关,就算人不见了也没谁能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更何况,他们背后最大的靠山早就已经倒了!” “这个法子要是可行,我早做了,可你觉得长宁侯他是傻子吗?”武三思冷声喝道,“就先别说别的。长宁侯在掌管永兴县的铁矿期间,他悄悄的藏了多少好东西,这个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上次狄仁杰过世,他们不就杀了门口的守卫一个措手不及?那些守卫可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手里的兵器也是我给的最好的,就是为了能方便制住他们!结果却失败了!” “还有右骁卫那边。即便现在他被关在府上,不能出去做事,可右骁卫上下还用着他给准备的兵器呢!我数次派人去找右骁卫的人,想让他们投靠咱们,结果他们却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己蒙受大将军恩德,绝对不能忘恩负义!也不知道他给那些人都使了什么手段,愣是让他们对他死心塌地的!” 那么,一旦杜隽清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怎么可能没反应? 就更别说那些已经用杜隽清提供的兵器打出成绩来的边关将领了。那些人本来就瞧不上他们这些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一旦自己真伤到了杜隽清,那还不知道这些人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为杜隽清出头呢! 几个儿子闻言,他们都脸色一遍。 “要这样的话,那咱们现在可该怎么办?”武崇烈都不耐烦了,“骗姓杜的又把他给骗不出来,来硬的又不可行,咱们手头的事情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要不然……阿爹,咱们还是再请叔叔去帮忙说和一下吧!太平婶婶和叔叔都和长宁侯一家关系不浅,他们出面的话,长宁侯夫妻肯定会卖给他们一个面子的。”武崇训小声道。 “不行!” 但马上,武三思就摇头。“我年初的时候可是向他拍着胸脯保证过,一定会将矿山给治理得井井有条。结果现在事情却弄成这样……说出去,我的脸还要不要了?尤其太平,她要是知道了,她肯定会狠狠嘲讽我的。” “那……要不我去和安乐郡主说说,让她去请太子出面说服长宁侯?太子那么宠她,肯定会听她的话的。”武崇训突然说道。 而杜隽清早已经由太平公主引荐给了太子。那么现在,如果是太子有令,他肯定不能拒绝。 武三思立马扭转头。“你有把握吗?” “那是当然。”武崇训毫不犹豫的点头,“安乐郡主喜欢我得紧,最近我又对她言听计从,她很是满意。前几天我就已经开始悄悄的向她灌输要给我帮忙的事情,她也满口答应了。那么现在,我只要提出要求,她必定不会拒绝。” “你这孩子!这么要紧的事情,你一开始怎么没告诉我?”武三思连忙在他肩上拍了好几下。 武崇训得意一笑。“一开始我只是和她一起玩玩,根本没想过还能利用她做些什么。也是最近出了这事,我才发现她还有点利用价值,所以我这不就是赶紧来向阿爹您禀报了吗?” “好孩子,你干得好!”武三思连连点头,甚至主动在儿子肩上拍了好几下,“既然这样,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武崇训立马点头。“是,孩儿知道了!” 而在长宁侯府那边,才刚关上门,杜隽清就沉下脸:“这个天使是假的。” “看出来了。”顾采薇点头,“女皇那么厉害的心计。如果是她派天使过来的话,最多只会说免了接下来的禁闭,然后让你进宫奏对,又哪里会急巴巴的把升你做国公的事都给说出来?一口气把所有的底牌都给亮了出来,这足以说明谋划这事的人并不自信,生怕你不能被说动、不肯主动走出这个大门去。” 说着,她又不禁一笑。“看来,他们的目的是要让你主动走出去啊!你说,要是你真走出去了,那么接下来迎接你的会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我之前已经破过一次戒了,要是再破一次,陛下得知消息后必定会震怒。我要想好好的活下去,那就只能再次展示出自己的本事,让陛下无心追究我的过错。而我现在所能拿出来说服陛下的,也就只有领着工匠们打造兵器这件事了。”杜隽清冷声说道。 说到这里,他不禁轻轻一笑:“所以刚才我直接反问天使,是不是武家那边又在矿山上惹出幺蛾子了。他立即眼神闪烁,一看就知道有鬼。” 顾采薇叹口气。“我也是服了他们了。好好的一座矿山,你把一整套完整的班底都给交到他们手上,他们只要原封不动的按照你之前的安排去操作,那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可为什么现在东西到了他们手上,到头来却还是出问题了?” “很简单——急功近利。”杜隽清沉声回答,“他们急着想做出成绩,还想要超越我,那就只能在短时间内做出比我之前更亮眼的成绩才行。可好的铸剑大师都已经被我给送走了,他们能用的人手虽然不少,可专精的却并不多。但为了能和我一较高下,他们必定会剑走偏锋。然后……不出意料的又走偏了,现在回不来了。” “然后,他们就联合宫里的太监编了这么一出拙劣的戏码,还买通了咱们门口的守卫,想先骗你走出侯府,然后又为了将功折罪,主动去帮他们收拾烂摊子?他们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够美的!”顾采薇轻笑。 杜隽清抿唇不语。 顾采薇见状,她又眨眨眼。“不过……我很想问你,要真是女皇陛下下圣旨免了你的责罚,你会答应出去吗?” “不去。”杜隽清斩钉截铁的拒绝。 “咦?为什么?” 杜隽清看向她早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你马上就要生了,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你?更何况,都已经入冬了,接下来天气只会越来越冷,我就算出去了也做不了任何事情。既然如此,我还不如直接拒绝,如此得罪陛下就得罪个彻底,那总比最终事情没办成,让各方都不高兴来得好。” 顾采薇立马扯扯嘴角。“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我可告诉你,这件事,就算你答应了,我也是绝对不同意的!” “放心,今年我肯定哪里都不去。”杜隽清立马说道。 顾采薇这才扬起唇角。 只不过,这件事过后没两天,突然太子那边就派人送了一封书信过来。 杜隽清接过书信一看,他当即面色铁青。 “混账!真是混账!”他随手将书信扔到地上,而后破口大骂,“堂堂太子,居然如此自甘下贱,奴颜婢膝就为了讨好一群都上不了台面的人,这等事他也干得出来!” 听他这么说,顾采薇就连捡起书信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她只淡声问:“是太子被武家请动了,今天特地写信来让你出山?” “不然呢?”杜隽清冷哼。 顾采薇撇唇。“那现在你怎么想的?同意,还是拒绝?” 杜隽清咬牙不语。 顾采薇眉梢一挑。“太子都亲自写信来请你帮忙了,你就这么拒绝不大好吧?” “我要答应了,那必定会让姓武的变本加厉,以后干什么都透过太子来摆弄我,那我以后也没有安稳日子过了!”杜隽清冷声道。 “可你能拒绝吗?”顾采薇只问。 杜隽清立马肩膀一垮。 “不能。”他无比挫败的说道。 “所以?”顾采薇歪头看着他。 杜隽清立马一声轻笑。“虽然不能拒绝,但我也不是非得立刻就答应啊!我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现在还是被他们求着的,难道还不能有点脾气了?” 说罢,他立刻吩咐下去:“来人,准备笔墨纸砚,本侯要给太子回信!” 这一封回信,他写得谦恭无比,也将太子的要求满口应承下来。不过,在信的最后,他还是明确表示——我的夫人临盆在即,女儿年岁又小,现在我们一家甚至还在紧闭期,所以微臣虽然十分想为太子殿下您略尽面膜薄之力,但实在是有心无力。不过,殿下您如果不嫌弃的话,等微臣的妻子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微臣就立马赶往永兴县! 厚厚的几页纸,说了半天其实都是废话。尤其当顾采薇在一旁看到最后,她简直笑得肚子都疼了。 “你这封信送到太子跟前,怕是要把他给气死了。本来你的禁闭就只剩下两个月不到,我临盆的日子还有一个多月。再等我生了孩子坐完月子,你再收拾东西出门,两个月的时间早已经过去了,甚至还超了!那时候也已经又过了一年,武家对矿山早没有任何掌控权。那你到时候再出去又有什么用?你言语间的敷衍我都能看出来。” “我本来就是故意敷衍他们的啊!”杜隽清立马说道,“而且,这份敷衍我就是想让他们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来!” 他这绝对是故意回赠给太子的羞辱。而且还是赤裸裸的那种,不加一点掩饰。 果然,回信送到后,太子当场傻在了那里。 安乐郡主看完回信,她气得直接把信给撕了。 “简直岂有此理!这个长宁侯好生胆大,之前他不是口口声声说此生都要追随阿爹你,你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的吗?结果现在倒好,阿爹你才对他提出这么小小的一个要求,他竟然直接拒绝了?拒绝也就罢了,可你看看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这字里行间的傲慢简直都快溢出来了!阿爹,他根本就瞧不起你!你必须给他一个教训!” 太子一脸无奈。“长宁侯傲慢当然也是有他傲慢的资本。咱们大周朝虽然也有许多矿山,但现在就数他手里的那一座质量最好,产量也最高。去年开始,他们矿山上出产的兵器就已经在许多军队里担当主要作用。尤其是陌刀,那更得到他们所有人众口一词的称赞。如今他的名声早已经在军队中间传开了,等明年矿山回归他的手,他和那些军队的关系只会更加紧密。这样的人,我也是要拼命巴结的,我哪里能太过得罪他?” 安乐郡主立马沉下脸。“阿爹你这是打算对一个下臣低头了?” “我不是已经低过好些次头了吗?”太子低声哼哼。 安乐郡主立马回头。“阿娘,你看看阿爹他说的什么话!” 太子妃韦氏此时也才开口:“殿下,您现在的表现的确是太过谨小慎微了点。长宁侯他本就只是一个小小的侯爵,只是这两年因为铁矿发家,才有了点名声。可这份名声和荣耀都是朝廷给他的!日后等您继承大统,他还想要获得更多的荣耀的话,就必定得靠您。既然如此,您何必对他畏畏缩缩的?” “再说了,既然这件事您都已经起头了,那就绝对不能停下。不然一件事半途而废,说出去就不好听。而且您是太子,太子的命令臣下却不服从,这于您的颜面也是大大有损。现在您都已经答应了梁王,也已经摆出了姿态,那就必须将姿态摆到底!” 韦氏的话太子还是很能听进去的。 而且,她这一番话的确也说服了他。只是,太子心中还是有几分为难:“爱妃所言极是。只是,你说孤该如何说话,才能让长宁侯答应这件事呢?看他信里的意思,他分明心里很不痛快。” “他再不痛快,不也没有拒绝吗?”韦氏笑道,“这封信里满是怨气,说白了只是长宁侯在表达他的不满。既然如此,殿下您大不了后退一步,将要求放低一些。长宁侯他只要以后还想在长安城里混出头的话,就肯定会不再拒绝了。” 说着,她甚至主动站到太子身边,和他身体紧紧相贴:“殿下您要是不知道这回信怎么写,妾身来教您。” “好啊好啊!”太子求之不得。他忙不迭点头,就赶紧让人准备笔墨纸砚,又写了一封信再次递给杜隽清。 这次的信里,太子的措辞的确委婉了许多,只是意思却和上次的差不多——反正,矿山上现在产不出那么多兵器,其实对边关作战很是不利,这可是关系到国家利益的大事,岂能因为和旁人的一点恩怨,杜隽清就置之不理?不过,太子也知道他委屈,所以特许杜隽清可以带着夫人一起去永兴县。然后,他也会主动去向女皇奏请,让女皇早点放他们出来。 然后,太子也果然说到做到。他趁着一次大朝会,主动站出来为杜隽清说了许多好话,然后请求女皇放他出山。 紧跟着,武三思也出言附和。 既然武李两家都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其他人自然也都纷纷表示赞同。 女皇在狄仁杰过世后很是神伤了一阵。再想到狄仁杰对杜隽清的赞许和肯定,以及杜隽清对边关战争做出的贡献,她心里对杜隽清的不满也早已经烟消云散。因此既然现在有人主动提议,她自然借坡下驴,允了此事。 至此,杜隽清和顾采薇在被关了整整十个月后,终于能走出来见人了! 只可惜,走出侯府,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又在大冬天的跑去永兴县。 顾采薇即将临盆,根本不适宜长途跋涉。所以这一次只能杜隽清一个人出门。 因此这个,杜隽清的脸色阴沉了许久。 顾顾采薇倒是乐观豁达得多。 “好了,你一个人去就一个人去好了,正好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好清静清静。我已经给阿爹阿娘写信,请他们过来陪我了。而且,事情过去那么久,陛下都已经不再过问那件事,想来一时半会他们也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既然如此,你就放心的去吧!我等生下小的,把身体养好了,就带着他们一起去投奔你。” 杜隽清不悦的看她一眼。“我真没一点都没从你身上感受到夫妻离别的依依不舍,反倒觉得你开心得很?” 顾采薇顿时咧嘴一笑。“这十个月咱们天天在一起,说实话挺腻味的。现在我就想一个人待一段时间。” 杜隽清立马眼神一暗。 “你这个……你这个狠心冷情的女人!”他咬牙低骂。 顾采薇吐吐舌头。“小别胜新婚嘛!你放心,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我现在想要一点独处的空间。而且现在咱们不也是被情势所迫吗?我又不是那等娇滴滴的小娘子,以后也不是就见不到你了。既然如此,咱们何必搞得那么伤感?” 杜隽清薄唇金敏,他又死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咬牙切齿的低吼:“我真是疯了,怎么就看上你这个女人了?这辈子我都栽在你手上了!” 说着,他猛地低下头,双手捧起她的脸,在她的唇瓣上狠狠咬了一口。 “嘶——” 顾采薇被咬得生疼。杜隽清则是得意一笑:“这是我对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的报复!就算我走了,我也要让你在每次疼起来的时候想到我。” 顾采薇撇唇。“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这还不都是被你逼的?”杜隽清没好气的低哼,双手又紧紧搂住她,“我后悔了。明明就只有一年的时间,我干嘛要让你怀孕?明明只要熬过这一年,我们去了永兴县,不有的是时间再生儿育女?” 反正,他还是舍不得。 顾采薇快被他黏糊糊的德行给烦死了。她手忙脚乱的推开他:“咱们还是赶紧去给你收拾行李吧!情况紧急,你还是尽快出发的好!” “你这个狠心薄情的女人!”杜隽清听到这话,又忍不住骂了她一句。 只是,杜隽清心里再不乐意,等收拾好行李,他也只能依依不舍的和妻女作别。 好在齐氏和顾程风夫妻俩之前就一直住在洛阳附近。在杜隽清离开之前,他们就已经来到侯府陪伴顾采薇。有两位长辈在顾采薇身边陪着,杜隽清才算是放下心。 而等杜隽清走后,顾采薇这位长宁侯夫人就成为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毕竟,年初时候那一波波的捷报可是震撼了所有人的心。只可惜在大家心潮澎湃的时候,长宁侯却被关了禁闭,他们满腔的热情都无处发泄。现在好容易长宁侯出来了吧,却又直接被派往永兴县,只留下一个长宁侯夫人在神都。 然后,大家自然都忍不住将埋藏在心底许久的热情一股脑的朝顾采薇发散了过去。 于是,高门大户的请帖纷至沓来,几乎要把侯府的门房都给淹没了。 但顾采薇身怀有孕,行动不便,所以她把邀约大都推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推不掉的,她才会出席一下。 比如,太平公主张罗的宴会。 自从太子回神都后,女皇陛下开始默许太平公主出面过问政事,因而太平公主在朝堂上出没得越发频繁,私底下的宴饮也越来越多。 现在顾采薇刚出来,她就立马给顾采薇张罗了一个迟来的洗尘宴。 太平公主都明明白白的将她退出来当主角了,顾采薇根本拒绝不得。 于是,她就和齐氏到了公主府新建的府上。 如今的太平公主越发如日中天。在神都寸土寸金的地方,她也能在距离皇宫不远的地方圈下来一大片地,然后大兴土木,建成了一座只略略比皇宫等级低上一点的府邸。 不过等走进去一看,就见里头亭台楼阁林立,府上花鸟鱼虫无不精致,比起皇宫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平公主对于这个成果也十分满意。她还亲自带着顾采薇四处游走于一圈,仔仔细细的让她欣赏了一遍这个府邸,而后得意的道:“这里他布置全都是我一手安排的,你觉得如何?” “很好。公主的品味不用说,必然都是最好的。”顾采薇笑道。 太平公主轻笑。“你这是在骂我穷奢极欲,就知道堆砌民脂民膏给自己享乐呢!不过你说得也没错,我的确耽于享乐,也十分享受这样的成果。” 顾采薇闻言也笑了。“这世上像公主您这么诚实的人可不多了。” “我也不过是忠于我自己的内心罢了。”太平公主淡然道,“像我这个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平平淡淡,那我就干错活它个轰轰烈烈。这样,不管以后我的下场如何,但好歹现在我称心如意了,那就够了!” 大半年不见,她倒是越发的洒脱了。 顾采薇抿抿唇,也不知道太平公主这样的转变是好是坏。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见几个装扮得彩绣辉煌的小娘子正施施然朝这边走过来。 顾采薇定睛一看,就发现来人正是安乐郡主一行人。 犹记得上次在太平公主府上见到她们的时候,这群人才刚从房州回来,一个个畏畏缩缩的,就跟一群小鹌鹑似的。可这才多久,她们身上的气势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走在最前头的安乐郡主,她更是衣衫华贵,发饰精致,那一条流光溢彩的长裙穿在她身上,衬得她仿佛牡丹盛放,美艳无双。 有她在,就连天上的绚烂的太阳都几乎失去了光彩。 顾采薇看在眼里,她都忍不住在心里赞了声——好美貌霸气的一个小娘子! 只可惜,安乐郡主对她的态度却很是不客气。 走到近跟前,大家互相见礼过后,安乐郡主就斜眼瞧了瞧顾采薇:“我当这一位是谁呢,原来是长宁侯夫人啊!只是您不是借口说即将临盆,不便出门吗?那今天你怎么出来了?” 这半年来,安乐郡主也没少在自己的郡主府上大宴宾客。侯府的禁制才刚解除,她就给顾采薇送去了请帖,却被顾采薇拒绝了。 所以现在,眼看到顾采薇出现在这里,她自然心里不痛快,要来找顾采薇的麻烦。 顾采薇只是垂眸。“我今天觉得身体尚可,又正好想向公主讨教一些教养孩子的经验,所以就来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心里只有姑母,根本就瞧不上我们呢!”安乐郡主冷笑道。 “郡主说笑了。”顾采薇淡然回应。 “我是不是说笑,你自己心知肚明!”安乐郡主猛地一声冷喝,随即转身,“其实本郡主和你也没什么可说的,我走了!” 而后,直接扭头就走。 紧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婢女则是悄悄的往顾采薇这边靠过来,暗暗伸出脚往她脚上绊了过去。 眼看这个人的脚就要碰到顾采薇了,但这个时候,顾采薇耳边却捕捉到一阵细微的风声。很快,这风声就分为两股,分别朝着安乐郡主和那个婢女那边去了。 顾采薇立马脸色大变,赶紧后退一步。 第142章他给的命 就在顾采薇后退的瞬间,她眼看到两只飞镖从自己面前迅速掠过。 安乐郡主身边的人立马将她往旁推了一把,因而飞镖只将将从他身边擦过,将她的裙子给割出来一条长长的口子。 安乐郡主瞬时面色铁青,她反手就给了推她的丫鬟一个响亮的巴掌。 “谁许你推我的?我好好的裙子,花了十万钱做的,今天才第一次穿,结果就被你给扯破了!” 丫鬟捂着脸赶紧跪下。 马上,旁边又传来一声高喊——“啊,出人命了!” 安乐郡主立马回头,才发现那个方才紧跟在自己身边的另一个丫鬟已经躺在了地上。她胸口被锐器破出一个洞,洞口正在心脏的位置。如今鲜红的血液正从洞口里汩汩流淌出来,一会的功夫就将她顿时衣衫都浸透了。 这个丫鬟应当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把命交代在这里,她甚至都还来不及反应就殒命了。因而人躺在地上,她的双眼依然睁得溜圆,眼底那一抹狠厉都还来不及收起。 眼见到这一幕,安乐郡主再会想到自己被割破的裙子,她瞬时脸色一白,也发不出火了。 太平公主见状,她脸色一沉,立马叫来人:“四处查探一下,看看哪来的恶人,竟然敢在我公主府上行凶?他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想当然耳,侍卫们找了半天,却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沿着飞镖飞来的方向找过去,他们才在那边墙头上发现了一双鞋印。但鞋印的主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也就是说,在守备森严的公主府里,竟然有人能够来去自如,而且还堂而皇之的射杀了一个丫鬟,甚至差点伤了安乐郡主! 此举对太平公主而言绝对是大大的羞辱。 太平公主大怒,将府上的守卫叫过来狠狠叱责了一番。 只不过,事已至此,丢失的人命是挽回不了了,安乐郡主也受了莫大的惊吓,其他宾客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今天的宴席才刚开始就被迫终止,顾采薇也趁势告辞回家。 只是在回家的路上,她的面色就渐渐阴沉了下来。 再等回到侯府上,她叫人关上门,就对着虚空出喊道:“你给我出来!” “阿薇,你在叫谁?”齐氏忙问。 “当然就是今天在公主府上当众行凶,弄死一条人命的那个神秘人啊!”顾采薇轻笑道,“不出意外的话,我肯定认识他。甚至……他必定已经跟踪我好久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墙头上。 而后他纵身一跃,就已经出现在了顾采薇跟前。 “二郎君!”琉璃见状,立马失声低呼。 司马桓站在顾采薇跟前,看着眼前这个气势汹汹的小娘子,他唇角一勾:“我就知道,以你的聪慧,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人是我?” 顾采薇冷冷看着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司马桓当即面色一冷。“顾采薇,你说出这种话亏心不亏心?今天那个女人明显看你不顺眼,她的丫鬟为了讨好她,竟是直接伸脚想去绊你!我实在看不下去,才选择帮你一把。可怎么到了你嘴里,却反倒成了我无事生非、平白招惹事端?” “那个对我伸脚的丫鬟我看到了。就算你不出手,她也绊不倒我。”顾采薇冷声回答。 “呵呵,所以呢?我的举动就是多余的?我是在自找没趣?”司马桓冷笑。 “不然呢?”顾采薇反问。 “阿薇!”眼看司马桓的脸色越变越难看,齐氏赶紧上前来拉住她,“不管怎么说,二郎君他也是出于一片善心,也着实当众震慑了安乐郡主。想来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她都不会再胡作非为了。既然如此,你对二郎君说声谢谢又怎么了?” 顾采薇猛地回转头。“阿娘,您什么时候也来帮他说话了?我对他疾言厉色是为了什么,您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齐氏目光闪烁一下,她无语低下头。 司马桓却上前一步:“你为了什么?” 顾采薇抬头。“你心知肚明。” “不,我不知道,我要你亲口说出来。”司马桓却道。 顾采薇立马满足了他:“我当然是为了让你彻底死心,离开我的视线之外,最好以后都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本来我过得好好的,可就因为你不停的胡搅蛮缠,结果你看看我现在的日子都成什么样了?” 司马桓眼神一暗。“你这话是认真的?” “那还有假?”顾采薇冷哼。 司马桓当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看你真是被惯坏了,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胡搅蛮缠!现在,我就好好来胡搅蛮缠一个给你看看!” 说罢,他拖着她就朝外走。 顾采薇心中大惊,她连忙抽出一根银针来往司马桓手背上扎了过去。 可司马桓却只仿佛被蚊子叮了一下一般,根本不痛不痒,还继续拽着她朝前走。 顾采薇心中大凛,齐氏和琉璃等人见状也吓了一大跳。琉璃赶紧拉上他的衣袖:“二郎君,您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之前您不是都答应以后不来找我家娘子了吗?现在你又突然出现,这是要干什么?” “之前我是答应了,可现在我后悔了!我现在就要带她走,你们谁都不许拦着!” 司马桓冷声喝道,反手将她给推到一边。 晓芳儿冲过来,也被他打飞出去。 齐氏眼看情况不对,她转身就要去找人来帮忙,可司马桓怎么可能给她这个机会? 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齐氏将她往后一拖一扔,就把人给扔到了地上。 齐氏落地的时候,嘴里发出一声痛呼。 顾采薇顿时心痛如绞。 “司马桓,你快放开我,我要去见我娘!”她连忙挣扎着低叫,可司马桓却凉凉道,“不放。你放心吧,他死不了的。” 一面说着话,他还一边抱上她,就要带着她跳上墙头消失。 顾采薇见状,她随手又抓起一把银针,直接往他身上扎了下去! 她这次用的力气奇大,扎得又稳又狠,司马桓终于受不了,手一松将她给放了下来。 顾采薇赶紧双脚着地就想逃。可司马桓立马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顾采薇的裙摆想把她给拖回来,顾采薇毫不犹豫的将裙子一脱,继续跑。 司马桓再抓,手指尖却失了准头。他手指尖只轻轻碰触到了顾采薇的后背,就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跟前逃走了。 他立时脸一沉:“你想跑?不许!” 说罢,他竟然反手往她背上一推,直接将她给推倒在地。 “啊!” 马上,院子里发出好几声尖叫,琉璃和晓芳儿齐刷刷脸色大变。 “娘子!”她们赶紧叫着,直奔顾采薇这边而来。 齐氏原本都跌坐在地上的,眼见到这一幕,她也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直奔顾采薇这边而来。 此时的顾采薇早已经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被司马桓朝前一推,直接肚子坠地,顿时肚子里传来一阵闷痛,然后这份痛楚瞬息传遍四肢百骸,疼得她脸色发白,四肢酸软。眨眼的功夫,她脸上就已经蒙上了一层冷汗。 “天,娘子她流血了!” 马上,又听晓芳儿大喊一声,在场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悬。 “快,把她扶进去房里,请大夫,还有稳婆过来!”齐氏迅速恢复镇定,开始指挥人动作。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将顾采薇给抬进去,很快顾程风听闻消息也赶了过来。 他先进去给顾采薇把脉,而后对齐氏说道:“阿薇动了胎气,这个孩子肯定是等不到足月了。现在赶紧让稳婆准备接生。” 齐氏顿时脸一白。“果真要早产了吗?可这孩子才八个多月……” “那也等不了了!要么早产,要么一尸两命。这种情况你以前也不是没见过,怎么现在却傻了?”顾程风冷声道。 以前那是在别人身上见过,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当然可以从容应对。可现在,自己的女儿当着自己的面被人推倒在地,稀里糊涂早产,这给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齐氏直到现在也都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又更遑论接受现实? 终究,再厉害的人,在面对自己至亲的时候,总会乱了方寸。 顾程风给顾采薇看过之后,他立马问琉璃:“七娘子自制的凝血止痛丸在哪?你赶紧拿出来给她吃几颗。” “是,婢子这就去!”琉璃也才如梦初醒,赶紧去拿了药来给顾采薇喂下。 吃了药,顾采薇才觉得身上的痛楚减轻了许多,恍惚的意识渐渐回笼。 “阿薇,阿薇。”齐氏见状,她连忙握紧了女儿的手,“你再忍忍,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顾采薇也心知事已至此,她早没了别的选择。她于是咬牙点头:“我知道。” 说话间,腹中又一轮剧痛来袭。她就算吃了止痛药,还是疼的额头上啪的爆出一根青筋,口中也逸出一声轻吟。 她赶紧抓紧了身下的被褥,五指紧扣,指甲都几乎要陷进被褥里去,可还是控制不住越发剧烈的痛楚在体内满眼。 顾程风一个男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都难受得眉头紧皱。 此时稳婆已经赶来。 顾程风立马转身出去。 到了外头,眼看侯府上的丫鬟们已经里里外外的忙碌着准备接生的一应用具。但在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中,却有一个身影跟一根木棍似的杵在那里,半天一动不动。 “哎!” 顾程风低叹一声,他慢步走过去。“这一次,你真是害苦她了。” 司马桓才慢慢转过头,他轻轻开口:“我没打算这样的。我只是……我也不知道刚才怎么了,可我没打算伤她的!我就那么轻轻一推……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阿薇她腹中的孩子已经八个多月,随时都可能临盆。而且她现在肚子很大,身形是前倾的,如今只需要稍稍一点力道一推,她就极有可能站不稳脚跟,又更何况你趁她不注意这么一推?她要是还能站稳才怪了!”顾程风慢声说道。 司马桓顿时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退了个一干二净。 “我不知道!以前我也没少对她这么做过,她都能轻巧的逃开,可我哪里知道她怀孕之后反应这么慢?” “你没有照顾过孕妇,你当然不知道。只是你都已经知道她怀有身孕,却依然下手不知轻重,这还是你的错。”顾程风淡声说着,他又低叹口气,“这下,阿薇她就要承受比生产还要痛苦的早产,一不小心极有可能会难产,那痛苦就会比普通生产更痛苦十倍不止。” 说着,他对司马桓轻轻一笑。“恭喜你,你成功做到了让她一辈子对你记忆犹新。” 司马桓身形晃了晃,他双眼呆呆看着顾采薇产房的方向,听着里头不停传来顾采薇越发凄厉的喊叫声,他脸上渐渐爬满了懊恼。 “我错了,我一开始真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我真的没有!我根本没打算伤害她的,可为什么稀里糊涂的……” 顾程风又低叹一声,他轻轻在他肩上拍了拍:“二郎君,你就是太过想当然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你如果想留在这里,那就继续站着吧!我不会让人把你赶走的。只不过,我要去给阿薇熬药了。这次不管孩子生不生的下来,她的身体都会大为亏损,接下来必须好好调养才行。” 一边说着,他一边叹着气走了。 司马桓又晃了晃,他果真又恢复成了那一根硬邦邦的柱子,定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出意外,顾采薇果然难产了。 这一次生孩子的时间也比一开始生小娘子还要长得多。她在产房里挣扎了两天有余,叫得嗓子都哑了,止血静心的药丸不知道吃了多少,顾程风也亲手给她熬了许多药材送进去,才终于让她又生下了一个小郎君。 只不过,这个小郎君生出来的时候浑身青紫,小身板凉冰冰的,稳婆给洗干净了,清除了口中的污物,也半天没有吭上一声。 “不好了,小郎君憋死在娘胎里了!”稳婆见状连忙大喊。 齐氏和顾程风闻言,他们双双脸色大变。 “孩子给我看看!”顾程风连忙伸出手。 稳婆忙将孩子递过去,顾程风接过来看一看,他瞬时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连忙从顾采薇床头抽出一根银针,他直接往孩子头顶百会穴上插进去,轻轻往里研磨几下,然后才将孩子倒提起来,啪啪啪往那小屁股上狠狠拍了好几下。 然后,才听到孩子张开嘴发出几声细弱的哭泣声。 “太好了,活了活了!”稳婆立马又欢喜的直叫唤。 只是,孩子的哭声还是太微弱了,就跟小猫儿的叫声一样,和小娘子刚出生时候洪亮的哭声相去甚远。 顾采薇本来已经被折磨得筋疲力竭,可现在听到孩子细弱的哭声,她一颗心始终还是紧紧揪住放不下来。 “阿爹,孩子怎么样?”她强打起最后一丝精神问。 “你放心,有阿爹在呢,他肯定没事的!”顾程风毫不犹豫的点头,“你累了,赶紧闭上眼休息,其他的都交给阿爹!” 齐氏也拿着帕子给她擦脸,一边温柔的安慰她:“你阿爹的本事你还不清楚吗?只顾医毒不分家,他的医术也不差。既然他刚才能让孩子哭出来,那接下来他就肯定有本事让孩子慢慢好转,这个你就只管放心好了!” 顾采薇这才点点头,而后放心的闭上眼。 她这一睡,就睡了足足一天一夜。 再等醒过来的时候,她依然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就连脑子里也昏昏沉沉的,都不知今夕何夕。 还是琉璃发现了她的动静,她连忙低喊:“娘子,你醒了吗?娘子?” 顾采薇才慢慢睁开眼。 琉璃顿时欢喜的不得了,连忙噼里啪啦的说道:“娘子你可算是醒了!你是不知道,你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这期间你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简直都快被吓死了!还好还好,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顾采薇张张嘴。“孩子……” “娘子你放心,小郎君他没事了。老爷他给小郎君扎了针,泡了药浴,现在小郎君也就瘦弱了一点,但哭声已经渐渐大了,也能吃上奶娘的几口奶了。”琉璃连忙说道。 顾采薇这才放下心。 很快,齐氏和顾程风也闻讯赶了过来。 看到躺在床上面无人色的顾采薇,齐氏心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我可怜的阿薇,你真是造了什么孽,好好的就招惹上了那个人?本来你平安无事,只等孩子瓜熟蒂落,可现在倒好,你看看你身子都被伤成什么样了?本来二娘子的这个身体就没有从小保养,以后肯定要出许多问题。如今再加上这一遭,等你以后老了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她越说越伤心,眼泪不停的往下流淌。 顾程风闻言也只能连叹了好几口气,然后轻声问顾采薇:“阿薇,你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顾采薇轻轻点头。 琉璃赶紧就去端了饭菜过来。只是因为顾采薇现在身体还十分虚弱,所以她只是吃了一碗蔬菜粥,喝了一杯水,然后就又躺下了。 齐氏和顾程风、以及琉璃晓芳儿这一天一夜都没有合眼。齐氏带着丫鬟们守着顾采薇,顾程风照顾小郎君,他们都累得够呛。 眼看顾采薇终于醒了,现在精神状态也好多了,他们才都放下心,各自回房去休息了。 顾采薇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睡半梦半醒时候,她猛地发现不对劲,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看? 她猛地睁开眼,果然发现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司马桓。”她一字一顿的叫出这个名字。 “阿薇,你醒了?”和她四目相对,司马桓立马冲她释出一抹欢喜的笑。 甚至,他还要伸手去扶她。顾采薇立马吓得往后退去,嘴里也赶紧大喊:“来人,快来人!” 很快,外头的人就听说消息赶了过来。 司马桓见状,他也并不着急,只略有些不满的看着她道:“阿薇,你何必这么紧张?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没有别的意思。” 顾采薇根本不理他,而是冷声吩咐:“把他赶出去,以后侯府内外加强警戒,不许这个人再出现在我面前!” “顾采薇,你别欺人太甚!”见状,司马桓气愤得低吼。 顾采薇冷笑。“到底是谁欺人太甚?你都已经把我害成这样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是不是非要把我给活活折磨死你才肯善罢甘休?” 才说上几句话,她的身体就已经支撑不住,开始喘了起来。 司马桓见状,他也就生不出来气了。 “我没说要折磨你,我现在就只是想来看看你,谁知道你怎么就反应这么大?”他小声嘀咕。 “消受不起!”顾采薇立马回应,“我求求你了,二郎君你行行好,放过我好吗?这次我们母子俩的命都差点搭在你手上,这些难道还不够让你心满意足的?要不然你还想怎么样,你直接和我说,我现在全都满足你可好?” 司马桓怔怔站在原地。“我真是只是想看看你,为什么你就是不信呢?我对你从来就没有恶意,真的!” 顾采薇直接扭过头去。 两个人对峙期间,顾程风和齐氏也听闻消息赶了过来。 等看到这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齐氏好生无奈的走上前:“二郎君,阿薇她现在身体还虚着,精神也不好,您就不要再来刺激她了行吗?您就行行好,给她留一条活路吧!” “什么叫让我行行好留给她一条活路?明明她现在的活路就是我给的!要不是我,她这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司马桓终于忍无可忍大吼出声。 听到这话,顾采薇猛地一惊,齐氏和顾程风两个人也脸色一变。 “二郎君,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你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对我女儿说这种话,敢问你是何居心?不就是一条命吗?我把我的赔给你可好?”齐氏忍无可忍,她尖声叫着,一把拔下一根簪子就要往脖子上扎过去。 “夫人,不可!”顾程风赶紧把她给拉住。 齐氏泪流不止。“那你说眼下怎么办?阿薇欠了他一条命,她就是抓住这一点不放手,我们除了赔给他一条命还能如何?现在也就只有我的命能抵上她的命了!” “夫人!”顾程风死死抓住她的双手不许她乱动。 顾采薇也没有料到,眼前的情况会发展成这样。 “到底怎么一回事?”她冷声问。 正争执的齐氏和顾程风双双一愣。 “没什么!”齐氏立马摇头。 顾程风也拧着眉没说话。 司马桓更是早已经在他们夫妻俩闹起来的时候就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嘴里只重复着一句话——“我没有这个意思,真的没有……” “阿爹阿娘,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我的命怎么就成了他给的了?”顾采薇又问。 顾程风低叹口气。“阿薇,你现在身体不好,还是先抓紧时间好好休息吧!其他的等你恢复好了再说。” “不行,你们先现在就给我说清楚。”顾采薇冷声道。 顾程风眉头紧皱。“阿薇,你现在都这样了,何必再自寻烦恼呢?” “告诉她吧!”齐氏却突然低叹口气,“纸包不住火。反正迟早是要让她知道的,那现在告诉她也行。我的女儿她没有这么脆弱。” 顾程风闻言顿了顿,然后他再长叹口气。 “好吧!”他无奈点头,“阿薇,其实当年你被二娘子从假山上推下去后,你是真的死了。可是二郎君得知消息后却死活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于是他就施展了一门禁术,生生将你的魂魄给抓回来,灌注在了二娘子身上。只因为二娘子是你一脉相传的堂姐,她是这世上和你血脉最相近的人了,所以你只有在她身上才能活下来。只是当时时间太过匆忙,女婿得知侯府上出事后,他立马将二娘子带走,害得二郎君没有来得及善后,才让你和二娘子的魂魄在一个身体里共生了一段时间。后来他再去长安,其实是为了赶走二娘子的魂魄,让你下半辈子都安稳的住在这个身体里。” 顾采薇眉头一皱。 “他施展了禁术?” 顾程风点头。“是。” 顾采薇抿抿唇,她扭头看向司马桓:“那么一开始我被杜隽清带走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将我抢回去?却要等那么久之后才来?” “当时我是强行用了禁术,结果事情帮做到一半就被人从中打断,我的身体受到了反噬,根本爬都爬不起来。后来我还是回去休养了一年多,等身体好些了,然后才又去找你。”司马桓低声回答。 顾采薇就心一沉。 “那强行催动禁术的话,你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没什么,半条命而已。”司马桓轻轻一笑,“我这个人别的什么都没有,唯独福大命大。小时候我阿爹请人来给我算命,别人就说我这辈子必定会长命百岁。只是我根本就不想活那么长,所以就发发善心,分一半的命出来救你咯!” 他说得云淡风轻,顾采薇听到这话,她的心却都已经紧紧揪成了一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低声问。 “为什么呀?其实我也不知道。”司马桓依然笑着摇头,“你这个丑丫头,长得不好看脾气又坏,从第一次见到我开始就和我顶嘴,我讨厌死你了!第一次被你下药后,我就暗暗发誓——这辈子我一定要征服你,让你跪在我脚下求我怜悯!结果,我都还没把你怎么样呢,你就死了!那怎么行?你就算要死,那也该死在我手上!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弄死你!” “所以,你强行把我的魂给招了回来,还解决掉了害死我的堂姐。甚至,今天安乐郡主的婢女想要对我下手,你也直接对他们痛下杀手?”顾采薇问。 “没错!”司马桓毫不犹豫的点头,“原本我就想直接将顾采芹大卸八块的。可想到她的身体是你的魂魄最完美的载体,我才勉强忍下了破坏这个身体的冲动,选择把你的魂魄灌进来。至于那个什么郡的……这次算她命大,也多亏了你没事。不然,我才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如此一番话,又说得顾采薇心中大凛。 “那么,既然都已经救回我了,你又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之前和武家联手对付我们,这次你又要把我带走。” “这个你还问我为什么?顾采薇,你摸着良心好好想一想!现在你这条命都是我救回来的,那你就该是我的!我要带走我的东西,难道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我惯着你、纵容你,准许你在外头胡闹,可你看看你选的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每每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都不在,这种男人根本不值得依靠。既然如此,我何必还把你留在这里?干脆我带你走,我保证只要你跟在我身边一天,我就会保护你一天,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一根手指头!”司马桓越说越激动。 到最后,他差点又想上前来拉扯她。 还是顾程风把他给拦下了。“二郎君,您别这么激动。小女才刚难产,现在身体虚弱,她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司马桓才不得已停下脚步,只是双眼却早已经死死锁定了顾采薇。 那阴森森的眼底此时早已经弥漫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顾采薇,你是我的,我一定会带你走!” 顾程风和齐氏都被他周身弥漫出来的冷意吓得面色微变。 顾采薇闻言,她却只是淡然一笑:“原来是这样啊!我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你这么喜欢我。” 此言一出,司马桓愣住了。 “没有的事!”但马上他就拼命摇头,“我才不喜欢你!你这么丑、脾气还那么坏,我凭什么喜欢你?我只是……只是……” “不用只是。如果不喜欢我的话,你只需要对天发誓,说你真的不喜欢我,我就信你。”顾采薇说道。 “好!” 司马桓立马点头,右手高举。 可是,手已经举起来了,他却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 顾采薇挑眉。“你说呀!我听着呢!我阿爹阿娘也都听着,他们可以给你作证。” 司马桓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眼中渐渐浮现出一抹焦躁。 “你这个……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他突然骂了一句,然后猛地转过身,直接从窗子里飞身跑了! 第143章我厌烦你 呼! 前脚人刚走,后脚顾采薇就浑身力气一手,无力的躺倒了回去。 齐氏和顾程风面面相觑。 “阿薇。”齐氏轻轻叫了声。 顾采薇摆摆手。“阿爹阿娘,你们都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他只是现在跑了,回头他肯定还会回来的。我也做好应对的准备了,你们都放心吧!” 顾程风皱皱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齐氏拉他一把,两个人还是悄悄的出去了。 顾采薇才长叹口气:“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然后,她拉过被子捂住脸。 司马桓也就走了三天。 三天后,当顾采薇再次睡醒睁开眼的时候,她就发现那张熟悉的脸又出现在了她的床头。 不过这一次,这个人看着她的目光已经变得复杂了许多,却也坚定了许多。 只是,他好像这几天都没有睡好觉,脸色蜡黄蜡黄的,双眼红通通的、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就连头发衣衫也有些脏乱,和他平日在外衣冠楚楚的模样截然不同。 顾采薇也早料到他会来,所以她并不惊讶,只慢慢坐起来。“你来了,这件事你想通了吗?” 司马桓目光深深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然后才开口:“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喜欢你。” “恭喜你,时隔这么久,你终于发现了。”顾采薇含笑点头。 司马桓眼神一暗。“除了嘲笑我,你就没有别的表示了吗?我这么喜欢你、喜欢了你这么多年、我还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就只这么一句话把我打发了?” “那你希望我怎么表示?”顾采薇反问他。 司马桓一怔。 “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乖乖的丢下手头的一切跟你走吗?可是你想过没有,从我们认识开始,你就对我没有一句好话,我做什么你都要来掺一脚阻挠。这对你来说或许是增加在我面前存在感的方式,但说句心里话,我很烦。”顾采薇一字一顿的说道。 司马桓脸上浮现出一抹震惊。“你嫌烦?” “是啊,我真的很嫌烦。”顾采薇毫不客气的点头,“我知道,你是少主的亲弟弟,以后就算没有任何建树,也必定人人敬仰、到哪里都能为所欲为。可我真的不喜欢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些年你一直用小郎君戏弄小娘子的手法在戏弄我,我做点什么你要打破,我只要和哪个郎君走得近了点,你还要报复别人。这样的手段你扪心自问,你觉得正常吗?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次数多了,真的很烦。” “而且,如果你一开始直接跟我说你喜欢我,不喜欢看到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那好歹我还能接受,至少我也知道该如何应对,不至于稀里糊涂的害了那么多人。可你什么都不说,就知道动不动冒出来一下,神出鬼没的,只要出来就搞破坏,谁不烦你?” “那如果我一开始就那么说了,你会跟我走吗?”司马桓脸上浮现出一抹希冀。 “不会。”顾采薇立马摇头。 司马桓瞬时面色一冷。“所以,说了半天,你还是在拒绝我。” “那是当然,我说了我不喜欢你。诚然你救回我的命,这件事我十分感激。如果你想要我回报的话,我可以尽我所能为你做任何事情。可是,救命之恩就要以身相许的话,对不起我做不到。”顾采薇定定说道。 司马桓眼神此时变得幽深无比。 “所以,说来说去,你还是在拒绝我。甚至,就连知道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也还是不肯给我一点好脸色!” “因为我说了,我真的不喜欢你啊!被你赋予了新一段生命,这也是你强行给我的,你根本就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顾采薇无奈低叹,“当然,能重活过来,我心里还是感激你的。” “只是感激吗?”司马桓嘴角突然泛起一抹轻笑,他慢慢往她这边凑过来。 顾采薇抬眼看着他,她轻轻点头。“是的,只有感激。当然,如果二郎君不满意我的反应的话,你大可以把我这条命再取走,这应该就是我所能给你最好的回报了。” “顾、采、薇!” 司马桓被她一番话气得扯着嗓子大吼。 “你明知道我不会对你这么做!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三魂七魄给召回来,让你安安稳稳的在这个身体里活着。我付出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你活着!我不想让你死!结果你现在却让我把这条命给收回去?我舍得吗?我下得去手吗?你心里清楚得很,我根本就办不到!” “是,你说对了。”顾采薇点头,“我早猜到你这么喜欢我,肯定不会舍得真把我的命给收回去。可是,除了这条命,我又还有什么能报答你的?你想要我的一辈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既然现在你都已经知道了,那你就应该是我的。早在一开始把你的魂弄回来的时候,我就该直接把你给带走!不然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司马桓越说越激动,他的身体都开始发抖,双眼却死死盯着她,眼睛里投射出来的光芒过分炽热,让人很不舒服。 顾采薇看在眼里,她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司马桓,你想干什么?” “我要带你走!”司马桓大喊,“我受不了了,也等不下去了!你本来就该是我的,姓杜的占据你这么久,已经够了!接下来你的下半辈子都是我的,我囚禁也要把你给囚禁在身边!” 说着,他径直上前,一把想要掀开被子。 顾采薇连忙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双手死死抓住不肯放。 司马桓见状,他干脆就把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来,再往肩上一扛,就拉开房门朝外走。 房门刚打开,一阵寒风就迎面呼啸而来。 即便裹着被子,顾采薇也不禁打了个大大的寒战。 马上,寂静的空气中又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司马桓立马头一转,就看到一把大刀直冲他的面门而来。 他赶紧后退,将顾采薇往桌上一放,自己也拔出刀子回身应对。 两刀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然后各自弹开。但紧接着,这两把刀就又亲密接触在了一起。 不过几息的功夫,这两把刀就已经对撞了不下十个回合,每一个回合都倾尽全力,声音一次比一次更响亮。 声音接连钻进耳朵里,顾采薇都躺不下去了,她连忙从被子里钻出来,就见到一个纤长的身影正同司马桓战在一处。 “阿逸!” 隐约从这个快速移动的身体上发现了熟悉的轮廓,顾采薇失声低呼。 司马桓闻声回头:“掠影掠风,你们上,把她给我带走!” 马上,两条黑影风一般飞向顾采薇这边。 但是,他们还没等碰触到顾采薇,又几把刀斜刺里挑过来,生生插入他们和顾采薇之间,把他们给隔绝开来。 掠影掠风瞬时转身,就和这几把刀的主人缠斗在一起。 这几个人,赫然就是顾天元、扶风子还有欧神子。 再加上杜逸,这四个人牢牢组成了阻拦司马桓一行人朝她这边靠过来的分界线,将她安安稳稳的安置在后方。 这边打斗得动静这么大,很快也将齐氏和顾程风等人给惊醒了。 他们连忙赶过来,见状都脸色大变。 尤其,当看到杜逸正和司马桓战得难分难解的时候,他们眼中的惊讶就更深了。 “阿薇,这孩子他怎么会……”齐氏讶异低呼。 顾采薇摇头。“我也不知道。” 紧跟着,刀剑相撞的声响接二连三的传来,而且一声比一声更响亮。才十二三岁的杜逸,竟然能和武艺高强的司马桓打成平手? 甚至再打上一会,忽听司马桓一声高喊——“等一等!” 杜逸却根本没理他,只管继续提着刀子追着他一通乱砍乱劈。 司马桓忍无可忍大喊:“你给我悠着点,我可是你亲叔叔!” “你胡扯!我阿爹只有六个兄长,根本没有阿弟!”杜逸冷声回应,手里的刀子继续劈个不停。 顾采薇听到这话,她猛地心口一紧,连忙高喊了声:“司马桓,你给我闭嘴!” 但是已经晚了—— “那是因为你阿爹根本就不是这个姓杜的,我阿兄才是你阿爹!” 一声呼喊钻入耳中,杜逸的动作终于停下了。 顾天元他们见状,也纷纷收起手里的兵器。 司马桓连忙松了口气。“你个臭小子才多大,怎么力气这么大?我都招架不住!要不是被你接连劈砍这么多下,我不可能认怂!” 杜逸却冷冷看着他。“你说我阿爹不是我亲阿爹,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采薇又心口一紧,她连忙走过来。“阿逸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这家伙就是个疯子,咱们别理他!” 杜逸回头看她。“阿娘,这话是认真的吗?可为什么我觉得他和我长得这么像?” 顾采薇看着面前同他长得的确有七八分相似的司马桓,瞬时说不出话了。 她只能回转头,冷冷瞪一眼司马桓。 司马桓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可现在却肩膀一缩,他连忙低下头。“真的是他手劲太大了!他的刀子又能和我的相匹敌,他还一直追着我赶,我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所以才……” “所以我说,你太自我了,心里想着的从来只有你自己,没有别人。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家伙!”顾采薇没好气的低喝,随即她转过身,“阿逸,你跟我过来。” “哎,好嘞!”杜逸赶紧点头,随即直接扔下司马桓跟她走了。 眼睁睁看着他们俩就这么走了,司马桓就也想追过去。但顾天元立马站出来,张开双臂挡在他跟前。 “你不许去!” 司马桓脸一沉,顾程风也走了过来。 “二郎君,你闹也闹过了,想必小女也已经把道理和你讲得很清楚了。现在你又何必还来胡搅蛮缠?” “你说我是胡搅蛮缠?”司马桓冷下脸。 顾程风叹息。“诚然,小女现在能活蹦乱跳的在我们膝下承欢,这个多亏了你。只是强扭的瓜不甜,你性子又太过幼稚执拗,根本不是小女会欣赏的类型。你要是继续纠缠下去,她不仅不会对你有任何好感,反倒只会越发的厌恶你。” “那那个姓杜的就比我好了吗?”司马桓咬牙切齿的问。 “他的确比你好。”顾程风点头。 司马桓双眼微眯,就听齐氏说道:“虽说他身份能力都远不如你,可就凭着他是真心尊重小女、愿意将她平等相待,这就足以让小女动心了。” “我也是真心尊重她的,她想让我对她平等相待的话,大不了我也照做就是了,这有什么难的?”司马桓冷哼。 “可是,就冲着二郎君你这一番话,你就根本没有把阿薇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对待。”齐氏淡声说道。 司马桓立马又想要反驳,却见齐氏朝他摆手。“阿薇她不是那等从小被教导要以夫为天、凡事都对男人唯唯诺诺的小娘子。她心里有自己的主意,手里也有自己的事业,她这辈子的目的就是闯荡江湖、潇洒一生。原本从这一点上来说,你才是最配他的。只可惜……” “只可惜,二郎君你太任性了。你从小被娇惯坏了,总是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根本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只是那些死物也就算了,你拿到手随便把玩。可她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又哪能随你摆布?偏偏你又只知道强取豪夺,根本不问问她心里怎么想的、她想要什么。时间一长,她自然就不喜欢你了。” “反倒是这位杜郎君他和你正好相反。在他眼里,阿薇有自己的个性,有自己的喜好,他也乐意放手让阿薇去做她想做的事情。虽然两个人之间有时候也会有龃龉,但他们都能商量着来。和他在一起,阿薇心里舒服,也能肆意展示自己的喜怒哀乐。这是和你在一起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谁说的?我当然能!”司马桓立马就说。 齐氏一脸无奈。“二郎君,你真的不能。” “的确,你不能。”顾程风和扶风子也双双摇头。 扶风子这个人本来就心直口快,他也看司马桓不爽很久了。好容易现在找到这个机会,他直接将心里的想法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二郎君,你喜欢小娘子,这个我们都看出来了,甚至你对她的喜欢比那个姓杜的还要猛烈深沉得多,可那又如何?你就是太过一厢情愿的喜欢她,却根本不顾她心里的想法。你总觉得,你喜欢她了,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就理所应当的必须感动,然后欢天喜地的随你摆布。只可惜,这种事情或许在其他没什么主见的小娘子身上能给实现,但在阿薇身上绝对不能。她根本就不是那等逆来顺受的人。所以你越是把她逼得紧,她就越是对你反感。甚至现在,经过你这么三番两次的折腾,你这份救命之恩引起的感激都要被磨灭干净了。到了那个时候,她就彻底不会再理会你了。” 司马桓立马身体一僵。 “是这样吗?” “是的。”扶风子定定点头。 “可是,姓杜的那么无能,几次三番她被人欺负的时候他都不在场,他这种男人嫁了又有什么用?”司马桓还是不信。 “那二郎君你就想错了。”齐氏又缓缓摇头,“人活在这世上,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难道他还一辈子都指望有人能在身边保护她、时时刻刻遇到麻烦就站出来帮她解决?这种人或许真的有,但绝对不是我的阿薇。我的阿薇有本事,有心计,她能在危难时刻照顾好自己。” “可是……” “就算遇到四年前在顾家的那件事,那也只能说是老天爷要收她,我们只能顺其自然。这就是她的命,我们认。” 司马桓又傻了。 也呆呆的站在原地,嘴里继续嘟囔着:“原来是这样,她不喜欢我这样……她喜欢那样……顺其自然,都是命……” 在外头齐氏拉着顾程风还有扶风子给司马桓讲道理的时候,顾采薇和杜逸两个人也已经回到了房间里。 顾采薇看看这个个头已经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她抿抿唇,低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回来之前也不先叫人来给我送个信。” “阿娘你身体不好,还是先回去床上躺着吧!”杜逸却说,他推着顾采薇去床上躺下,然后捡起被子展开了给她盖在身上。 又厚又软的被子盖在身上,顾采薇立马身上暖融融的。但比身上更暖的却是她的心。 她不禁想到,自己刚来到这个身体上的时候,杜逸在她这里吃饱了饭,好些次午觉都睡在她这里,她可没少给这个小家伙盖被子。这样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结果现在都已经轮到这个孩子来照顾她了。 她的付出可算是有了回报。 顾采薇唇角微勾,她看着在床沿坐下的杜逸,心里感慨万分。 杜逸给她掖好被角,然后才回答她的问题:“本来师父他们带着我和九郎在外头游走了大半年,中途听说阿娘你又有身孕了,再想到你们要被关上禁闭一年,师父他们就想着带我们回来看看你们,陪你们过个年。结果在回来的路上,我们又听说阿爹被派往永兴县收拾武家扔下的烂摊子去了,可阿娘你没去,师父他们就更着急了。生怕你一个人留在洛阳被别人欺负,我们就打算快马加鞭赶回来照顾你。” “然后就在一天前,我们又收到了外婆送信来,告知我们你出事早产了!我们顿时不眠不休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才终于在清晨赶到了。当时天色还早,府上的门房都还睡着,我却等不及,就想先瞧瞧的进来看看你和小阿弟,结果我刚到就看到那个家伙要把你给带走!然后我一时没忍住,就出手了。” 既然他管顾采薇叫阿娘,那么齐氏当然就是他的外婆。至于司马桓这个他生理上的亲叔叔,却被他直接以那个家伙代替了。 顾采薇心里一暖,她连忙握住杜逸的手。“你回来的真是时候。不然,只怕等你阿爹回来的时候,他能看到的就只能是我的尸体了。” “阿娘!” 杜逸被她这话吓了一跳,他赶紧抓紧顾采薇的手。 顾采薇又笑着摸摸他的头。“好了,和你开玩笑的。我好不容易才又偷来这条命,那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去死?就算真被司马桓带走了,我必定也会想方设法的逃跑,回来和你们团聚,我是不会寻死的。” 杜逸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他脸上依然没有笑意,反倒双唇还抿得紧紧的。 虽然他五官长得和少主还有司马桓很像,可这副神态却活像杜隽清,一看就是跟在杜隽清身边这么多年,长期潜移默化下来的结果。 顾采薇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杜逸却听懂了。 “其实当年遇到那个戴着面具的人我就已经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还有他给我的那一粒药丸,我吃下去后,疼了整整十天!可师父眼看着我那么疼,却根本不出手帮我解,反倒把我关起来,让我自己咬牙熬过去,还不停的告诫我说,熬过去就好了。只要能熬过去,我就能鲲鹏展翅,展翅高飞!然后,我真的熬过去了,也立马发现身体发生了很多变化。” “我越长越高,身体也越来越壮,一年之内就追上了小舅舅。而且,师父教导给我的东西,不论是打铁的技巧、还是功夫口诀,我一开始还得两三天才能背得滚瓜烂熟,但后来却记得越来越快,到现在只听一遍就能记得牢牢的。很快我就把小舅舅都给甩在身后了。” 说着,他冲顾采薇咧嘴一笑:“因为这个,小舅舅可没少抱怨。他本来年纪也不大,时不时的就会说漏嘴。然后师父还有师伯他们两个虽然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可我知道他们经常私底下议论我的变化。甚至有几次我半夜睡醒,发现他们就站在我床头,两个人针对我的变化品头论足。那时候我还得假装睡觉,免得被他们发现了尴尬。” 所以说,他的确是一个敏感的孩子。竟然那么早就发现了不对,结果还没有对他们吭一声! “那么现在,你应该已经把该查到的都查到了吧?”顾采薇低声问。 “是,差不多都知道了。”杜逸点头。 “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不怎么想啊!你是我阿娘,阿爹是我阿爹,现在我还有了一个阿弟一个阿妹,咱们一家人过得好好的,这也一直都是我从小到大梦寐以求的生活,我还有什么好想的?”杜逸又笑眯眯的说道。 顾采薇撇唇。“我还以为你会想去找你亲爹呢!” 杜逸立马眨眨眼,他突然降低音调:“我和你商量一件事,你提我保密,不要告诉阿爹好不好?” 顾采薇眉梢一挑。“什么事?” “我想去见见我的亲阿爹。”杜逸就说。 顾采薇眉心微拧。 杜逸忙不迭摆手。“阿娘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去见见他,然后当面和他断绝关系。反正在我心里,我的阿爹只有一个,就是现在在永兴县的那一位,其他人管他和我长得多像,我都不会认的!只不过……” “只不过,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你心里还是疙疙瘩瘩的不舒服,必须亲自去做一个了断才行,是吗?”顾采薇接话。 杜逸连忙点头。“就是这个道理!我真不是去认爹的!我也绝对不会抛弃阿爹的!” “放心,我明白。”顾采薇笑着在他头顶上揉了揉,“只是这事你干嘛不告诉你阿爹?他肯定也能理解你的。” “能理解是一回事,可他知道之后,心里肯定还是会难受的。”杜逸小声说道,“其实阿爹和我都是一样的性子,只是他年纪大点,懂得掩盖自己的真实心情。可我从小被他带大,多少次睡醒,我看到他坐在床头对着叹气,活着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阿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把阿逸当做亲生儿子带大’,诸如此类的。我阿娘的死对他伤害已经很深了,我不想再雪上加霜。” 哎! 顾采薇听后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对父子俩,你为我考虑、我为你考虑,互相之间倒是都为对方付出了不少。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都明白,也都领情! 这份情意真是难得。 顾采薇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个好办,我答应你,反正你阿爹现在正忙着永兴县的事情,一时半会也没空理会这边的情况。” 杜逸连忙扬起笑脸。“阿娘你真好!” “那是当然。我什么时候对你们父子俩不好了?”顾采薇轻哼。 杜逸又忍不住吐吐舌头。“你这个人就不能谦虚点吗?” “凭什么要谦虚?我做了好事,那就该接受表扬,这是我应得的!”顾采薇大言不惭的说道。 只不过,才说上一会,她就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眼看着撑不住了。 杜逸见状,他脸上又浮现出一抹关切。 “阿娘你累了,还是赶紧睡吧!现在我会守着你,不会再让那家伙靠近你身边哪怕半步。” 想想刚才,司马桓还主动找他认亲呢,结果他二话不说提刀就砍。现在提起司马桓,依然还是那么一副淡漠疏离的语气。司马桓要是听到了,他心里指不定有多郁闷。 不过,顾采薇现在心情却很好。她连忙点头,也就大大方方的让杜逸伺候着自己,然后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有儿子在身边保护着,她心里都踏实了许多,这一觉也睡得格外的沉。 杜逸守在床边,眼看顾采薇都睡着了,他才起身走出去。 此时司马桓还呆呆的站在原地自言自语。 杜逸也就无视了他,直接走到齐氏和顾程风跟前,毕恭毕敬的向两位长辈见礼。 齐氏看着这个长得人高马大、却文质彬彬的孩子,她也打心底里的欢喜。 她赶紧点头。“好久不见,阿逸你又高了。今天也多亏了你及时出现保护你阿娘,不然府上又要乱套了。” “小时候阿娘照顾我那么久,现在我力所能及的照顾她也是应该的。”杜逸淡声说着,根本就不居功自傲。 齐氏看在眼里,她心里的结是彻底的解开了——不管怎么说,自己好好的闺女,莫名其妙成了别人家的续弦,而且还成了一个半大小子的阿娘,这事让她心里很是不舒服,她好长时间都没有跨过去这个坎。不管现在好了,杜隽清杜逸父子俩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这两个人都是打心底里喜欢顾采薇的,而且他们也的确为顾采薇付出了许多。现在,杜逸更是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了他作为侯府世子的担当,他今天的表现彻底的说服了齐氏。 而且……他其实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呢! 难得他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却分毫不自怨自艾,还能这么积极向上。这都是他阿爹阿娘教得好。 等和齐氏几个人打过招呼,杜逸就大步走到司马桓跟前。 “我要见你阿兄。”他沉声说道。 司马桓这才缓缓回神。 看着眼前这张一本正经的小脸,他轻哼。“我阿兄可是黑市少主,这世上可不是谁想见他就能见的,就算你是他亲生的儿子也不行。毕竟……他早已经表态不会认你了。” 听到这话,杜逸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受伤。 司马桓看在眼里,他又一顿,心里立马想到了齐氏刚才说的话——你这个人口无遮拦,心里只有自己,从不为别人想。 看来,自己还真是这样的!只是没人提醒,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连忙清清嗓子,稍稍将语气改得温和一点。“现在年底了,我阿兄很忙,他没空见你。” 这话也没好听到哪里去。 不过杜逸被伤过一次之后,现在他已经坐好了万全的准备。所以再听到司马桓这么说,他的表情淡淡的,只沉声说道:“我也没说非要现在见他。我只是让你去给他传个话,但至于什么时候他有空,那他叫人来告诉我一声就行,我也没指望靠你说服他。” 怎么听他的意思,还一副瞧不起他、觉得他根本什么都办不成的模样? 司马桓不禁咬牙:“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觉得我阿兄根本就不会听我的话?” “我可没说。”杜逸轻哼。 话是这么说,可他小脸上的不屑已经表达得十分明显了。 如果是其他小娃娃,司马桓肯定早已经把他提起来揍了。可他又想到了齐氏的话,再想想房间里的顾采薇,他终究还是按捺住了这一股冲动。 “就这等小事,我想办绝对就能办到!不就是让阿兄来见你吗?你就给我等着好了,年前我一定会让你见到他!” 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话刚说完,他就见到杜逸嘴角一勾,脸上绽放出一抹笑靥。 司马桓顿时脑子里嗡的一声,他立马反应过来——他上当了! 这小家伙,他居然挖了个坑给自己跳,然后自己就义无反顾的跳下来了! 这个小破孩! 第144章冬日的羊肉汤 “你个臭小子,你故意编话刺激我!”司马桓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一旦反应过来,他立马低吼。 杜逸得意一笑:“就你这脑子,也就和我差不多,你是斗不过我阿爹的。我阿娘肯定不会喜欢傻子,你就认命吧!” 好嘛,继被齐氏、扶风子他们瞧不起后,现在就连这个小混蛋也来鄙视自己了? 司马桓恨得牙痒痒。“你应该庆幸我是你亲叔叔。不然就冲着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我就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我没把你当过叔叔看待啊!”杜逸却说。 司马桓又眼神一冷。“你这是想逼着我对你下手呢?” “那你下得了手吗?”杜逸只问。 “我当然下得了!”司马桓说着,高举起手。 杜逸抬起头定定看着他,明亮的双眼里满是冷意,根本不见一点惧怕。 司马桓忽的眼前一阵恍惚,他仿佛看到了杜隽清那双满是不屑的眼,转瞬这双眼又和顾采薇的极像,而且最后……他竟然在这个小家伙眼睛里看到了和兄长一模一样的光彩! 他忽的手一软。“你当我会再被你的激将法给激怒吗?现在她已经那么讨厌我了,我不会再傻到做更多坏事让她不高兴。而且,我也懒得和你这个小家伙多计较!” 说罢,他就收回手,直接跳上围墙走了。 两个暗卫见状,自然也都跟着一闪而逝。 顾程风和齐氏都愣了愣。“他就这么走了?” “再不走,难道真等着阿娘更讨厌他吗?”杜逸轻笑。他连忙又挨个去扶风子还有欧神子跟前行礼,“多谢师父师伯方才出手。要是没有你们帮忙,我阿娘肯定早就已经被他给带走了。”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欧神子连忙摆手。 扶风子也淡然说道:“虽然我不喜欢长宁侯,但我更不喜欢这位处处树敌的二郎君。所以,如果真要选的话,我更宁愿你阿娘跟你阿爹。” 杜逸吐吐舌头,就赶紧转过身:“两位师父都辛苦了。现在我带你们去客房休息,今年你们也就留在这里,和我们一起过年好了。” 才刚回来,他就已经一力承担起了掌家的重任。 扶风子欧神子都点点头,就跟着他走了。 眼看他们的身影远去,齐氏又不禁面露几分讶异:“这个孩子,他和上次我们见到的时候变化好大!” “是啊,更稳重了,也更有担当了。”顾程风点头说道,“有这么明事理的儿子在身边,阿薇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难过。” “这个我当然知道。当初咱们不就是看中了女婿那份细腻的心思还有豁达的性子,才同意阿薇嫁过来的吗?”齐氏低声说着,“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个孩子这么小小年纪,就已经这么能干了。这一点怕是阿薇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过。” “阿娘……” 耳听着他们夫妻俩当着自己的面夸别人家的孩子,顾天元一张脸都快皱成个包子了。“你们就不能夸夸我吗?明明师父说我的进步也十分惊人啊!” 顾程风和齐氏这才回头看看他,然后他们双双点头。“的确,你的进步也不小。” 只是,和杜逸的变化相比,他的还是不大够看。 其实也不是顾程风不争气,只是少主给杜逸的那颗药实在是太有用了,杜逸身上简直是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这样一来,大家先被杜逸给刺激过了,再来看顾天元,自然就觉得不够看了。 所以,虽然阿爹阿娘也夸他了,可顾天元听后却一点都没觉得兴奋,反倒胸口更沉闷得难受。 “不行,我还要去找杜逸打一架去!不然我今晚上肯定又睡不着觉了!”他咬牙切齿的说着,就赶紧杀向杜逸那边。 虽然现在他的体能已经被杜逸给狠狠压了一头,但两个人好歹还是能对阵几个回合的。而且,就算真被他打倒了,好歹在这个对阵中他也能学到东西,也更能增强体质,所以他向来乐此不疲。 当然,既然回到了家里,两个小家伙除了切磋技艺外,更多的时间都花在了陪小娘子玩耍上。小娘子都已经两岁了,小小的娃娃正是爱闹腾的时候,一张小嘴更是听到什么就说什么,跟只小鹦鹉似的,一天到晚都不停,聒噪得很。 之前她阿爹在的时候,大都是杜隽清一字一句的教她说话。后来杜隽清去了永兴县,顾采薇又快要生了,就是齐氏和顾程风带她,两位长辈差点没被这小娃娃给逼疯了! 而现在,她遇到顾天元和杜逸两个小家伙,那简直就是如鱼得水。虽然他们之间差了有十岁,可三个人却一起钻天入地的,杜逸和顾天元还你一言我一语的抢着教她说话。小娘子喜欢阿兄和小舅舅,自然也都老老实实的跟着说。才短短几天功夫,她说话就顺流多了!蹦出口的字句也越来越多。 女儿有人带了,顾采薇彻底松了口气,开始认真调理身体。 长宁侯夫人早产,此事在神都里头并不是秘密。至少,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早在顾采薇生完小郎君的第二天,太平公主就已经命人送来了许多滋补的药材,莱国公府上也派人来看过了。 田氏厌恶顾采薇这个占据了她女儿身体的人,但迫于颜面和顾程远的压力,她也抱着儿子过来看了一眼,留下一点药材就走了。 神都里其他人家后来也都陆陆续续的派了人上门道贺。 但因为杜隽清不在家,顾采薇身体又太虚弱,所以小郎君的洗三和满月宴就都免了,他们只自家人围在一起热闹了一通。 不过,到了小郎君满月这一天,又有人往他们府上送了一份厚礼。 真的是厚礼,因为礼盒足足有半个人那么高,而且沉甸甸的,门房一个人搬起来都晃晃悠悠的。 杜隽清不在家,所以现在是杜逸担当起了男主人的职责。 他轻轻松松的将礼盒给接过来拎在手里一看:“是太子妃和安乐郡主等人一起送来的。” 然后打开礼盒,一阵金光立马闪耀出来,在阳光是差点晃花了大家伙的眼。 顾采薇再定睛一看,她顿时笑了:“原来是金叶子啊!他们可真是破费了。” 这么满满一盒子的金叶子,少说也有上千贯。数量大也就算了,主要是满满当当的金叶子,看着着实喜庆,顾采薇自认为不爱慕虚荣的人,在看到眼前装得满满的金叶子的时候,她心里都不禁涌起一阵狂喜。 顾天元眼尖,他马上又在盒子里发现了一张字条。 拿过来一看,上头赫然写着一行字,他看后不禁冷笑:“原来他们也知道阿姐你早产是因为他们的缘故啊!所以这一箱金叶子是他们拿来给你做赔礼的,让你想吃点什么想喝点什么,直接拿钱去买,不用客气!” “的确是太子妃他们的作风。”顾采薇颔首。 她不禁想到那天在公主府上见到的安乐郡主等人,看她们奢侈的装扮,过分华丽的衣裙,身上随便摘下来一点东西都价值不菲。现在给她这一箱金叶子,也只能算是九牛一毛,根本算不了什么。 齐氏闻言却冷下脸。“好他一个太子妃还有几位郡主!要不是当时安乐郡主的丫鬟要对你下手,你至于和二郎君发生冲突,最终导致早产吗?结果现在,你出了这么大事,差点连命都丢了,他们却一直不闻不问。一直到现在,他们才慢慢吞吞的站出来,却就扔过来这么一箱金叶子,其他什么都没有!这皇家人的架子可真够大的!” “阿娘,您这就属于迁怒了。”顾采薇淡笑道,“其实不管安乐郡主他们对我干不干什么,我和司马桓总会闹翻的。” “那至少也得是你生产完以后!生完孩子养好身体,你爱怎么和他闹都行,他把你摔在地上八百回你也不至于吃那么大的苦头!”齐氏气呼呼的说道,“所以,归根结底原因还是在他们身上!” 她阿娘一旦胡搅蛮缠起来,她阿爹都斗不过,顾采薇自然更不会傻到去和她硬碰硬。 顾采薇连忙点头。“是,阿娘您说得很对。都是他们的错!可是……就算这样,咱们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去找他们报复吧?” 齐氏白她一眼。“说了半天,你不就是想劝我将这件事不了了之?” “这也不算不了了之吧?好歹他们给了咱们这么多金叶子呢!有这个钱,咱们可是能过上一个丰盛年了!”顾采薇笑道。 齐氏白眼翻得更大。“你看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想到齐氏手下那几十家钱庄……顾采薇默默低下头。 其实见状,她又低叹了声。“罢了,为了你和女婿能继续在这朝堂上过日子,这事我忍了!只不过,以后只要给我找到机会,那一群人我都不会放过他们!” 顾采薇连忙点头。“阿娘您真好!” 齐氏直接扭头走了。 顾天元连忙吐吐舌头。“阿姐,阿娘这次是真生气了。” “我看出来了。”顾采薇点头,“而且为了我,她还强忍了不少火气。以阿娘的性子,她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说着,她低头看看正趴在床边逗弄小儿子的大女儿,心里一片柔软。 “想来,以后要是小娘子她做出让我不悦的事情,为了她开心,我应当也会和阿娘一般表现。” 这就是做娘的啊! 再刚强的性子,在遇到孩子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的软上几分。 她阿娘真是辛苦了。而自己以后的日子也一定不会怎么好过。 她忍不住伸手揉揉小娘子的小脑袋:“阿娘只但愿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做什么,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小娘子抬起头,大大亮亮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才眯起眼咧开嘴,甜甜的叫了一声:“阿娘!” 顾采薇顿时心都化了。 只要孩子开心,让她掏心掏肺她都愿意。 此时已经进了腊月,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年货了。 而自打入了腊月,侯府门口的人就没有断过,他们都是过来送年礼的。其中过来的人以各个军方的人居多。 这些人的年礼也是简单粗暴,要么就是他们打外族搜刮来的各种金银珠宝,成箱成箱的往他们这里搬;要么就是当地特产,什么十头活羊、一群野鸡、一匹骏马之类的,反正每次只要有人来,那就是浩浩荡荡的一堆东西,热闹得不得了。 要是一天之内有两拨人一起找过来,那就更热闹了! 每天观察长宁侯府收到的年礼,这都成了神都百姓们最爱看的节目。 只是这可苦死了顾采薇。 “这么多东西,咱们府邸又这么小,哪里装得下啊?”只是捧着琉璃送过来的册子,她就一个头两个大。 尤其是那些活羊活马之类的。马还好说,那些军方将领得了杜隽清派人送去的上好兵器,现在身边又有经过欧神子扶风子调教过的铸剑大师,手下兵器库里的兵器全都翻新了一遍,战斗力大大提升,他们心里感念杜隽清的好,因而送来的马匹都是上好的。 马刚送到,杜逸和顾天元就尖叫着一人挑了一匹自己喜欢的,然后他们还给小娘子挑了一匹温顺的小母马,三个人大冷天的还在后花园里骑马玩耍。 只是那些鸡啊羊啊的,那么多,后厨早装满了,亲戚朋友也能送的都送了,可还剩下好些。他们家里就只有这几个人,根本吃不完! “要是装不下,那就再去买两所宅子装好了。咱们家又不缺钱!”齐氏立马就说。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顾采薇无奈点头。 正好太子妃之前送来的那一箱金叶子还没动。顾采薇就让琉璃带着杜逸他们出去挑选,找了个还算宽敞的宅子,花了六百贯买下来,然后将那些活物还有金银珠宝都给搬了过去。 搬东西那天,盛况更是空前。 只见侯府里的护卫们才刚开始挑着装满金银珠宝的箱子出门,就有人听说了消息,然后赶来看热闹。再等到后头的鸡羊这些出来的时候,前来围观的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顾采薇听说后,她淡淡一笑:“老百姓们大冷天的过来看一场热闹也不容易。我看这样吧,咱们就地杀几头羊,羊肉做成羊肉汤,羊骨熬汤,送给大家喝喝暖暖身子,也当做是他们来给咱们家捧场的报答了。反正这么多东西咱们也吃不完。” “好嘞!”杜逸立马点头,“阿娘您就把这事交给我吧!我和小舅舅一起去,保证把事情干得漂漂亮亮的!” “行啊!”顾采薇点头。 小娘子一听,她赶紧欢快的举起手:“阿娘,我去!” “你太小了,外面又太冷,还是别去了。”顾采薇立马摇头。 小娘子小嘴一瘪。“就去!就去!” 可顾采薇死活不松口,她眼看说不动顾采薇,就立马转过身,小手一边一个拉上杜逸和顾天元的衣摆,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们:“阿兄,舅舅,要去!” 被这个小家伙这么看着,杜逸和顾天元整个人都要化了。 他们又哪里还忍得住? “阿姐,你就让她跟我们去吧!我们肯定好好看着她。”顾天元小声说道。 杜逸也点头。“反正就在家门口,又没有跑远。阿妹都两岁了,我在她这个时候都已经跟阿爹跑了好些地方了。她一天到晚的被关在后院,说起来也挺可怜的。” 这两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争相为小娘子说着好话,顾采薇又能如何? “好吧,你们想带就带出去好了。不过等到了外头,你们千万记得把她带在身边,千万不能各自走开,知不知道?” “知道了!阿娘你就放心吧!”杜逸连忙点头。 小娘子见状,她也跟着笑得没心没肺。 顾采薇在侯府上四五年了,侯府里的厨子都被她给调教出来好几个。所以现在,杜逸只需要去后头随便挑出来一个,然后再让人牵上两头羊,几个人一起浩浩荡荡的出了侯府。 此时在侯府门口围观的百姓还没有散开。再看到侯府里的人出来了,两头羊被牵出来拴在路边的大杨树上。然后,案板被搬了出来,一溜十几把刀子也被抬了出来,一一摆在案板前头。那宽大的案板上还沉淀着一块块暗红色的血渍呢! 紧跟着,杜逸和顾天元一起牵着小娘子走了出来。 杜逸主动对着围观的百姓们拱手一礼:“这些日子多谢大家对我们长宁侯府的厚爱,我们心中感激,却无以为报。现在天气寒凉,大家在寒风中吹了半天,必定手冷脚冷,极有可能受风寒。所以现在,我阿娘吩咐,为了给远在永兴县的阿爹祈福,也给早产病弱的阿弟积德,我们决定现场制作一锅羊肉汤分发给大家,也好给大家祛驱寒,还请大家笑纳。”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一阵轰动。 “好啊!没想到来看个热闹,竟然还有羊肉汤喝呢!” “这羊可是在边关养大的。听说边关的水草十分丰美,那里的羊也跑得极快,身上的肉也都肥美得很,都没多少肥肉呢!” “还有,长宁侯夫人可是有着一手好厨艺。在她的教导下,长宁侯府上的厨子手艺也精湛得很。还记得去年侯府里出来了一个厨子,立马引起其他好些人家都去争抢,最后却是被太平公主给抢了回去。听说那个厨子现在在太平公主府上吃香的喝辣的,每天除了动动手给公主做饭,其他什么都不用干。甚至他的妻儿都被接到公主府上,天天和他一样好吃好喝的!” “是吗?那这羊肉汤我可一定得好好尝尝!” …… 大家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有人跑回家去呼朋引伴过来喝汤。 而在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的时候,侯府的厨子已经拿起磨好的刀子,直接杀羊放血,然后剥掉羊皮、剔肉去骨。 一系列动作,厨子做得游刃有余,一举一动都潇洒优美,引得众人高声叫好。 厨子的手法娴熟,一刀一刀下去,不见半点停滞。很快,一头羊就被拆解得干干净净,羊肉羊骨完美分离。 再等他将羊肉都给切成均等厚薄的肉片,身边刚刚垒好的灶上已经点起了火,锅里的水很快沸腾起来。 简单将羊肉处理一下,然后下锅焯水。而后在沸腾的锅里放入花椒、姜蒜、柑橘皮以及山楂等调料,而后下羊肉,开始小火慢炖。 处理好羊肉,厨子再一手提起羊骨,一手拿着砍刀,手起刀落,一会的功夫就将这些羊骨都给砍成了长短一致的骨头。 每砍下来一块骨头,他就随手将这块骨头扔到身边另一口滚沸的锅里去。 羊骨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靓丽的弧线,然后稳稳落在锅里,落下去的时候竟然都没有渐起来几滴水花。这一举动又让人大饱眼福,大家都齐刷刷的拍手叫好。 而等把一整头羊身上的骨头都剁好扔到几口锅里,那边的羊肉汤里已经开始散发出浓郁的羊肉香味了。 厨子将刀子一扔,走过去从徒弟手里接过勺子,手脚利落的将锅里的橘皮山楂捞出来,抓上一把盐撒进去搅一搅,然后就将锅盖盖上。 “再等一炷香的功夫就好了。现在,你们可以拿着碗排队了。” 话音刚落,眼前这些已经盯着锅子流了半天口水的百姓们就赶紧听话的在灶前排成一长列。其他手里没碗的人听到,赶紧就转身跑回家拿碗去了。 再等羊肉汤锅开锅,顿时一股热气带着扑鼻的肉香味迎面而来。闻到这个味道,在这里等了半天的人立马心满意足的闭上眼深吸口气,顿觉在寒风中等了这半天完全值得! 此时杜逸和顾天元早已经各自拿起一只勺子,开始给排好队的百姓们舀汤了。 百姓们一看到竟然是长宁侯世子还有长宁侯夫人的弟弟来给大家分发肉汤,他们心里更激动得不行。因而在盛了汤后,都还不忘对着杜逸和顾天元作揖行礼,然后才捧着碗找一个角落喝了起来。 在寒风中站了半天,好容易手里多了一碗暖呼呼的汤。他们连忙喝下一口,顿时一股暖意就在口腔里化开,也迅速顺着喉管蔓延到了胃里,紧接着就是四肢百骸。 顺便,还有一股独属于羊肉的清香在唇齿间溢散开去,味道浓重却并不腥膻,甚至还有一股说不出话的鲜香味道。吃上一口羊肉,肉质也的确鲜嫩有嚼劲,口感比起本地的羊肉来说的确是好多了。 其实这一碗羊肉汤里并没有多少羊肉,大部分还是肉汤。可没办法,就算是肉汤那也好喝啊!大家根本都来不及管羊肉多少的问题,因为——就在他们喝着羊肉汤的时候,羊骨汤也已经开始分发了! 他们赶紧三口两口的喝了手里的那一碗羊肉汤,就赶紧又捧着碗过去接羊骨汤。 杜逸他们也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本来只是打算玩一玩的,结果没想到听说消息后赶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两头羊都不够用,杜逸赶紧让人又去牵了几头羊过来,赶紧又宰杀了,继续扔进锅里去煮,才勉强能将后面赶来的那些人的肚子给填饱。 如此一来,这件事自然又引发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此时,一辆马车正沿着青石板路慢慢朝前走着。虽然马车竭力将车子赶得稳稳的,可车身还是时不时的一阵剧烈的晃动,里头依稀还能听到男女的嬉笑声传出来。 突然间,前头的巷口里跑出来一群人,他们一边狂奔一边大喊:“快点快点!再晚了就没有了!” 这些人一股脑的往前闯,根本不管眼前开过来的马车。车夫见状,他赶紧勒停了马。 那群人见状脚下也没有停,只管捧着手里的碗继续往前跑。 马上,就见车帘一掀,一个身上只松松垮垮披着一件外袍的少年郎探出头来:“你在干什么?突然勒马停车,你是想害死郡主么?” 车夫吓得一个激灵,他赶紧跳下车跪下:“郡主殿下,武二郎君,实在不是小的无能,而是刚才突然跑出来一群人,他们根本看到马车了也不停。小的唯恐他们撞到马车伤到了您二位,所以才……” “哪来的贱民如此大胆,竟连本郡主的马车也敢撞?”紧跟着,又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从车里传了出来。 从声音里大略可以猜到,这是一个小娘子的声音,而且这个小娘子年纪不大。只是,尚还稚嫩的声音里就透着一股狠厉,在大冬天里就仿佛大雪飘飘之际又刮起一阵寒风,车夫都吓得狠狠抖索了好几下。 武崇训赶紧放下车帘,他回头将车里的娇人儿给搂在怀里。“好了好了,咱们不必和这些贱民一般见识。现在指不定是哪里的善人又在做善事,所以这些见钱眼开的人自然就耐不住,要争先恐后的跑过去占便宜了。对这种人而言,去的晚了,占得便宜就少了,他们心里当然不乐意。咱们得理解他们。” “我呸!我为什么要理解他们?这群蝼蚁,他们活在这世上就是来恶心人的!等阿爹做了皇帝,我一定要让他把这些脏污的贱民全都给赶出去!”马车里头的小娘子咬牙切齿的低吼。 说着,她又对着车外呵斥:“你们去查一查,看看今天又是谁在做善事,竟然至于挡了本郡主的路?” 跟在车后的丫鬟连忙答应着去了。 察觉到她身上消散不去的奴役,武崇烈赶紧又回头搂着她,又哄又劝的。不一会,马车里就又传来了男人女人的浅吟低唱,马车也有开始震动了起来。 过去打听消息的人很快回来了,只是听到马车里的动静,她不敢吭声,只能老老实实站在车边。 一直等到车里的动静消失了,她才小声开口:“启禀郡主,婢子已经查到了。” 车内的小娘子没有说话,武崇训懒洋洋的问道:“是谁?” “是长宁侯府上,他们在分发羊肉汤呢!” “竟然又是她!” 马上,武崇训还没开口,车里的小娘子就已经咬牙切齿的低吼出声。 紧接着,就听刷的一声,车帘被拉开,一张艳丽的小脸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个人,赫然就是当今太子的爱女安乐郡主。 武崇训见状,他赶紧抓起一件衣服披在安乐郡主身上。“郡主您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啊!这大冷天的,外头寒风凛冽,您这样出去可是会受凉的!” “放心,冻不死。当年在房州……”安乐郡主脱口而出。只是话说一半,她就眉心一拧,立马转移话题,“你是说,是长宁侯夫人在给人分发羊肉汤?” “是。听说是前些日子,边关许多将领率人给他们送来了好些活羊,他们也吃不完,就干脆直接再杀了犒劳百姓们。”丫鬟回答。 安乐郡主顿时唇角轻扯,冷冷一笑。“他们倒是会借花献佛。” “那还用说?这种事情他们也不止做了一回两回了。当初他们从建昌王手里勒索了一万贯,钱刚到手就运到城门口分发给了那些贱民。因为这个,长宁侯一家子可是赢得了爱惜百姓的美名,那个名声一直传扬到现在,不过那都是在长安那边的。那么现在,这件事后,他们的名声必定也会在神都传扬开去。”武崇训笑呵呵的说道。 安乐郡主眼神更冷。 武崇训又轻轻一笑。“不过话说回来,这位长宁侯夫人的厨艺的确不赖,听说她后来还调教出来好些厨子,分明送给了狄阁老还有太平公主等人。这么说来,今天他们分发的羊肉汤滋味应该也不赖。郡主你想不想尝一尝?我可以让人也去给咱们领两碗回来。” “那些贱民吃的东西,是能入口的吗?”安乐郡主冷哼。 她正要落下帘子坐回去,但目光却不受控制的朝前头看了过去。 武崇训见状,他也跟着看过去,就见到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娘子正站在那里。她小手扶着墙,当发现那边有人在看着自己的时候,她就小嘴一咧,冲着对方笑了。 看到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娘子对自己笑,武崇训都不由心头一软,也扬起了笑脸。 可安乐郡主却猛地面色一沉,她忽的扯着嗓子大喊:“杀了她!你们快去,给我杀了这个小贱人!” 第145章安乐郡主的心病 随着端着碗来接汤的百姓越来越多,杜逸和顾天元两个人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慢点慢点,挨个来,都会有的。”一边快手快脚的给人盛汤,他们一边大声喊道。 而且,随着灶里的火一直不停,锅里的水和羊肉羊骨也都不停的新添进去,羊肉的香味越发的浓郁,简直要将侯府门口都给笼罩住了。 顾天元都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闭上眼感叹:“这汤炖了半天,早已经完全入味了。等一会忙完了,我一定也要喝上一大碗!” “我也要!”杜逸连忙点头。 “对了,还有小阿妹……” 说着话,两个人舀汤的动作忽的一顿,然后齐刷刷脸色大变。 赶紧回头看去,可四周围哪里还有小娘子的影子? “我阿妹呢?”杜逸忙问。 身边的小厮也愣住了。“这个……明明刚才还在的!” “这不是废话吗?我们问的是现在!”顾天元吓得额头上都沁出来一层冷汗。 小厮摇头。“不知道。” 两个人顿时也没了舀汤的心思。他们连忙将勺子扔给身边的人,然后两个人匆忙跑去找人。 可是,找遍了侯府四周,他们都没有发现小娘子的踪迹。倒是有几个人告知他们——“刚才似乎看到一个和小娘子很像的人往外头走了!” 杜逸和顾天元片刻不敢耽搁,赶紧顺着对方的指引找了过去。 结果,人还没有找到,他们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小娘子声嘶力竭的大喊——“给我弄死这个小贱人!立刻!马上!不许给我留活口!她必须死!” 虽然心里还不明白怎么一回事,但一听这些话就觉得有状况,杜逸和顾天元对视一眼,两个人就一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等他们赶到地方,他们就看到了令他们胆战心惊的一幕—— 他们找了半天的小娘子,现在正被一个人高高提起。而在小娘子对面,衣衫不整的安乐郡主一张脸都已经扭曲得变了形,她指着小娘子,继续扯着嗓子尖叫:“杀了她!杀了她!不要让她活!” 杜逸心中大凛,他赶紧大步走上前去:“郡主请手下留情!” 武崇训此时也已经下车了。他披着一件暖和的大氅,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看着安乐郡主发疯。 听到叫声,他回头一看,发现来人是两个身形高大的小郎君,他眉梢一挑:“你们是谁?这里是安乐郡主在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儿,你们识相的就滚远点,少管闲事,不然你们肯定会后悔的!” 杜逸顿时笑了。“武郎君这是不认识我们了?不过当年咱们一起在永兴县住了那么久,我们对您可还印象深刻呢!” 在永兴县的那一段记忆,是武崇训心里的痛,每被提起一次他就爆炸一次。 这次他也不例外。 “你是谁?谁许你来嘲笑本王的?来人,速速将他们给本王拿下!” “武郎君,我是长宁侯世子杜逸啊,您真不认识我了?”杜逸一脸无奈,“而且,我不过就是说了一句心里话而已,怎么就成了嘲笑您了?您的性子可是比当年更加敏感多疑了呢!” 武崇训当即一愣。 “你是长宁侯世子?” 他仔细看看,才发现眼前这个小郎君长得还真有几分似曾相识。 再看看杜逸身边的顾天元,他立马认出来了:“你是长宁侯的小舅子。” “多谢多谢,高阳郡王您可算是把我们给认出来了。”顾天元双手合十念了声佛,“那么,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外甥女又年纪还小,想来他也做不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那么就请郡王和郡主高抬贵手,将她还给我们,可好?” 如今一年的时间还没到,永兴县的铁矿还在他们武家手里攥着呢!尤其杜隽清才刚跑去永兴县为他们收拾烂摊子没多久,武崇训再不要脸,也干不出扣下别人女儿的事情。 他立马点头:“好吧,看在长宁侯世子的面子上,我们就不和她多计较了。” 他冲那个举着小娘子的人摆摆手。“把人送回去吧!” 那人就要将小娘子放下。 但安乐郡主却立马高喊一声:“我准许你放了吗?” 那人一愣,手就顶在半空不敢再乱动。 武崇训连忙回头劝她:“郡主,您也听到了,这个小娘子她是长宁侯的掌上明珠。而且她分明也没做什么,咱们又何必和她一个小孩子多计较?” “你说她没做什么就没有?可我说她做了!她分明在嘲笑我!特地跑来我跟前,嘲笑我!我可是郡主,当今太子之女,她敢笑我,那就该去死!”安乐郡主怒吼。 武崇训听到这话都不禁眉头微皱。“郡主你是不是看错了?这个小娘子她没嘲笑你啊!刚才我看得一清二楚,她是朝咱们笑来着。可才这么大点的小娃娃,她能懂什么叫嘲笑?” “你的意思是说我在扯谎?”安乐郡主脸一沉。 武崇训立马摆手。“没有没有!” 杜逸见状,他也沉下脸。“大冷天的,郡主应当是受了风寒发烧脑子不清楚,开始胡思乱想了吧!小妹连话都还不会怎么说,她哪来的本事嘲笑人?郡主您还请不要开这等玩笑。” “你骂我!”安乐郡主闻言再次暴怒。 顾天元见状,他又跑上前来。“郡主您是真的病了,这马上都要过年了,我看您还是别往别处跑了,安心在府上请太医给您治疗一下吧!不然您这疯癫的症状会越来越严重的。” “你骂我是疯子!”安乐郡主大吼,“来人,将这个信口雌黄的东西给我抓起来,提回去!本郡主要好好教训她!” “郡主!”眼看情况越发的不受控制,武崇训都开始着急了。 顾天元闻言却轻轻一笑:“郡主您要抓我?好啊,我这就自己送上门,这样总可以吧?” 一面说着话,他一面就主动朝着安乐郡主那边走了过去。 安乐郡主冷哼。“算你识相!” 可武崇训是在顾采薇一行人手下吃过大亏的。一见顾天元如此,他就脸色一变:“郡主不可!您快点后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顾天元来到距离安乐郡主五步远的地方,他突然将手一挥,一股细细的粉末飞扬出去,安乐郡主就双眼一闭倒了下去。 武崇训赶紧过去将人给抱起来。“你们对她干了什么?” “高阳郡王请放心,我只是给郡主下了点能给让她平静下来的药而已。想必你也发现了,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要是继续让她这样下去的话,这对她的身体损伤极大。”顾天元拍拍手,就伸出手去,“好了,现在你们可以把我小外甥女还给我了。” 武崇训冷冷看着他。“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们一家人嘴里都没有一句实话!” “高阳郡王您这话可就冤枉死我们了!别的方面不说,但在药效上,我们何曾说过一句谎话?您可还记得,之前在去永兴县的路上、还有抵达永兴县后,我们也都是原原本本的将用在你们身上的药的功效对你们说了个明明白白。”顾天元一脸委屈的低呼。 武崇训顿时整张脸都黑了。 “算了!我堂堂一个王爷,懒得和你们一群小孩子多计较。把这个小娘子还给他,咱们赶紧送郡主回去看太医!” 他一声吩咐,就连忙抱着安乐郡主上了马车。 跟在车前后的人也不敢再耽搁,赶紧将小娘子还给杜逸,就匆忙跟在马车一路小跑着回去了。 杜逸抱着小娘子,双眼却看着马车开走的方向,他双眼微眯:“你说高阳郡王刚才骂我们的话是什么意思?口口声声说什么不和我们多计较,可明明他还是听从了我们的意思,把阿妹还给我们了,也听话的去给安乐郡主找太医了啊!” “他们姓武的不都这样吗?死要面子活受罪,嘴硬的功夫比谁都厉害。可除了这张嘴,他们也就没其他能拿得出手的地方了。”顾天元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就伸手去逗弄小娘子。 小娘子刚才经历了如此跌宕起伏的一件大事,甚至小命都差点不保,她却一点都不见害怕。 只见她手忙脚乱的爬到哥哥脖子上坐下,然后双手抓住杜逸的头发啊,开始驾驾驾的骑马。那张小嘴依然张得大大的,笑得开心得不得了。 眼见如此,杜逸和顾天元才算是放心了下来。 他们连忙带着小娘子回去侯府门口,赶紧将剩下的汤都派完了,就连忙回去府里。 小娘子走失的消息,顾采薇早就听说了。只是后来听说杜逸他们已经把人给找了回来,她也就没有再多问。 不过,杜逸和顾天元等回到府上,他们就乖乖的来到顾采薇跟前跪下了。 “阿娘,我有负您的叮嘱,中间把阿妹弄丢了。我错了,请您责罚。”杜逸双手高举着戒尺,一字一顿的说道。 顾天元站在他身边,也低着头一副自责的模样。 顾采薇再看看又在身边欢天喜地的逗弄着小郎君的小娘子,她怎么也没从女儿身上看出来一丁点被吓坏的迹象。 她接过戒尺,挨个在杜逸和顾天元身上打了几下,然后就收回手。“好了,现在你们好好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杜逸和顾天元立马就将他们所见的情况给说了一遍。 中间小娘子也张牙舞爪的插了几句。她虽然能说的话没几句,但只要开口,那必定言之有物,也的确补充了一些杜逸和顾天元说不明白的地方。 顾采薇听完,她就眉心紧拧。 “照你们的意思,安乐郡主她是无缘无故的对小娘子发火的?而且一旦发火,她就直接要杀人?” 齐氏已经沉下脸。“这个郡主实在是太过分了!小娘子才两岁,她能干出来什么事,就让郡主气得要弄死她?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什么性子我一清二楚。她除了皮了点,其他什么问题都没有。而且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她总是先冲着别人甜甜一笑,根本都不会去找事!这样的孩子,她能怎么得罪人?” “安乐郡主就是说,阿妹嘲笑她了。”杜逸小声说道。 “嘲笑个屁!就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她能嘲笑谁?”齐氏忍无可忍。 顾采薇听说了这些,她却忽的眼睛一亮。 “我想,我猜到怎么一回事了。” 一屋子的人立马都齐刷刷看向她。顾采薇就微微一笑:“其实这件事和小娘子没多少关系,一切的症结都在安乐郡主身上。她也的确生病了,却不是其他症状,而是……心病。想来这个心病也已经持续许久了。” 如此说完,她就看向顾程风:“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打听一下。” 很快,顾程风就出去叫人把消息给打听清楚了—— “的确,安乐郡主自从回来神都后,就对不到五岁的小娘子十分厌恶。一开始只是一岁左右的,现在开始变成两三岁的。不管多乖巧听话的小娘子,只要被她看到,她都会大喊大叫,非要将人给弄死。就这两年,死在她手下的小娘子就已经有十二三个了!” 我的天! 闻听此言,顾采薇等人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只是因为能被她弄死的小娘子,必定都是贱民或者奴仆身份,那么孩子死了就死了,孩子的亲人再伤心难过,也只能咬牙忍了。这一次,她必定也是将小娘子看成了市井人家的孩子,所以才会口出狂言,二话不说就让人把她给弄死。 只不过……当后来杜逸他们出现,都已经表明了小娘子的身份,安乐郡主却还死死咬住要弄死她不放,这个问题可就严重了。 “郡主她已经魔怔了。”顾采薇淡声说道,“等着瞧吧,接下来肯定还会有更魔怔的时候。” 果然,时间再过上十天半个月,东宫里的太子妃就亲自给顾采薇写了一份帖子,请她入宫一叙。 此时都已经是深冬,距离年关只剩下两三天了。 但太子妃邀约,顾采薇也必须答应。 她不过简单装扮一下,就乘车去了东宫。 太子妃这次没有摆架子,反倒是异常主动的欢迎了她。 顾采薇见状,她就直接开口:“太子妃您让我来是为了安乐郡主的事吧?” 太子妃一怔,这才低下头。“你说得没错,安乐她……最近身体不大好。” “郡主她哪里是最近身体不大好?从房州回来,她的身体就不好。虽然这几年一直锦衣玉食的养着,她好转了些许,但那只是肉体上的。她的精神一直不好,甚至这些年状况还愈演愈烈了!”顾采薇淡然开口,“太子妃,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太子妃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惊讶:“你说的没错,的确就是这样!你怎么知道的?” “那是因为,我是高神医的传人啊!要是没有两把刷子,我又哪敢以这个身份在外走动?而且如今女皇陛下一直没有懂我一根手指头,不也是因为如此吗?” 太子妃目光微闪,就赶紧转身。“既然如此,那咱们就闲言少叙,长宁侯夫人请随我去见见安乐吧!” 两个人一起到了安乐郡主的住处。还在外头,顾采薇就听到里头的安乐郡主在大喊:“那个小贱人她又来了!你们快把她给我抓起来,按住打死!活活打死!我不要再看到她!这个小贱人,她为什么就是阴魂不散?” 顾采薇脚步一顿,太子妃面上也有几分为难。“安乐这孩子最近老做噩梦,总说梦里有个小娘子死活缠着她不放。之前还只是偶尔做做,可现在这个梦她越做越频繁,人也都因为这个梦变得神神道道的。尤其这两天,眼看马上就过年了,明明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却变成了这样……哎,除夕夜的晚上,她能不能进宫去陪陛下用团年饭都不知道呢!” 顾采薇唇角轻扯,人已经大步走进了房间里。 此时安乐郡主发了一阵疯后,已经暂时安稳了下来。不过这个安稳也只是相对而言。当顾采薇走到床前的时候,她分明看到安乐郡主一脸惨白,头上身上满满都是汗,汗水把她一头乌发都给打湿了。现在她无力的躺在床上,整个人都呈虚脱状态,眼神涣散无光,但眼底却还存着一抹惊惧。 顾采薇就问道:“郡主你是又梦到了那个被你打掉的孩子吗?” 此言一出,满屋子的人都是狠狠一愣。安乐郡主则是噌的一下跳了起来。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要杀了你!” “安乐,你别乱来!”太子妃赶紧大喊,两旁的宫娥也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将她给按了回去。 即便被按住了,安乐郡主的双眼也死死瞪着顾采薇:“你个贱人,你在胡说些什么?谁曾打掉孩子了?本郡主尚未成婚,哪来的孩子?” “郡主你在房州的时候,不是和人私通怀了身孕吗?只是到了腹中孩子约莫六七个月的时候,突然女皇陛下派人去房州接你们回神都,你知道接下来迎接你的会是泼天的富贵,于是那个孩子还有孩子的父亲你都不打算要了。于是,你当机立断,喝了打胎药将孩子打下来。”顾采薇淡声说道。 “不过,当时孩子打下来了,却没有死。而且……那是一个小娘子。如果她还活着的话,现在应当已经三岁了,可以围着你跑,叫你阿娘了。” “你给我闭嘴!不要再说了!我不听!那个小贱人根本就不是我要怀上的,我根本就没打算给他生孩子!一切都是意外!可是他却说,只要孩子生下来,他就给我买缭绫做裙子,所以我才强忍着孕育着她。可是后来,皇祖母派人来接我们了,我马上会有无数条漂亮的裙子,根本不需要他给我买!那我还要这个孩子干嘛?她会是我一辈子的污点!我必须把她打掉!”安乐郡主被刺激得又扯着嗓子大叫。 大吼大叫了半天,最终叫得嗓子都哑了,她才终于发泄得差不多,又挫败的垂下肩膀:“我只恨当时把她打下来后,没直接把她给塞进灶膛里去一了百了!要是当时就把她给挫骨扬灰,让她魂飞魄散,她必然也就不能来找我,也不能纠缠我到现在了!” 这也就是间接承认了她的确是因为这个孩子才会变成这样。 太子妃见状,她也不禁眼圈一红。 “你这傻孩子,当时我就和你说过,不要贪一时之欢,可你偏偏不听。就为了几条漂亮的裙子、一些可口的糕点,你就把自己的身子给卖了!结果现在,你看看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那又怎么样?至少当时我享受到了。”安乐郡主冷声道,倔强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后悔。 顾采薇无语摇头。 太子妃擦擦眼角,她忙又看向顾采薇。“长宁侯夫人,我们今天是真心请你过来给安乐治病的,所以你想知道什么我们也都没有瞒你。你是高神医之后,想必你的医术也一定十分高明,那么请你一定要治好安乐啊!她还这么小,以前又吃了那么多苦头,现在她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呢!” “我知道。”顾采薇颔首,“不过,郡主她自己贪图享受最终酿成苦果,到头来害了自己的女儿、自己的身体不说,竟然还连别人家的女儿都不放过,这就是她的不对了。而且,我的女儿都差点遭了她的毒手。” 太子妃立马眼神一闪,她就连忙推一把安乐郡主。“安乐,你果真这么做了?那你赶紧向长宁侯夫人道歉!这件事你做错了!” “我没有错!谁叫那个小贱人冲我笑的?她根本就是被那个死丫头上身了,她要来朝我索命!我不杀她,她就会来杀我!”安乐郡主又开始大喊。 她现在嗓音都已经劈叉了,却还是忍不住凄厉的尖叫,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惶恐不安。 太子妃见状吓得脸都白了。 “快,快把安神汤端过来给她喂下去!”她赶紧大喊。 “不用了,我来吧!”顾采薇却说道,随即就抽出一根银针,直接往安乐县主的脖子一侧扎了进去。 银针刚扎进去的瞬间,安乐郡主的尖叫声就戛然而止。然后,她扭曲的面容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依然有些呆呆的。 顾采薇又将银针研磨几下,才慢慢将针收回。 “好了,让她好生躺一躺,恢复神智就好了。这期间可以给她喂一点红糖水润润嗓子。” 太子妃赶紧吩咐下去。 她再慢步来到顾采薇身边。“长宁侯夫人,方才安乐她是受刺激了才会胡乱叫喊,其实那些话都不是她真心的,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现在,我代她向你陪个不是。” 顾采薇轻笑。“太子妃,您是觉得我还连这点辨识能力都没有,都听不出别人话里的好坏吗?” 太子妃立马一阵目光闪烁。 顾采薇再摇头。“不过,郡主她都已经病成这样,我也懒得和她多计较了。医者父母心,我不会把她这些话往心里去。” 太子妃才连忙松了口气。“那,不知道你能不能医得好她这个病?” “郡主她得的是心病,心病只能心药治,其他的药材都不管用。”顾采薇摇头。 太子妃又皱眉。 “不过……”马上顾采薇就又看向她,“如今郡主在朝中如日中天,太子殿下和女皇陛下都这么疼爱她,她甚至还私底下养了一支私兵,那么想必她已经悄悄的派人去搜寻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还有那个被她丢弃的小娘子了吧?” 太子妃赶紧摇头。“长宁侯夫人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岂是这等心狠手辣之辈?” 你们不是吗?顾采薇又扯扯嘴角。 她慢慢转回头:“太子妃您不用这么紧张。我和您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让您回头跟郡主说——那父女俩已经找到了,也已经被彻底解决了,以后肯定都不会来找她。如此一来,郡主她才能放下这个心结,慢慢的恢复正常。” “可是那两个人明明还没有……” “有没有找到,有那么重要吗?他们都被你们追杀了这些年了,除非疯了傻了,否则谁还会来找你们攀亲戚?也就郡主她自己想太多,才会脑补出孩子回来找她的各种情形,进而报复在其他无辜的小娘子身上。”顾采薇淡声道。 太子妃这才回转头。“这个法子真能奏效?” “能不能,总要试了才知道。”顾采薇淡声道,“当然了,我会再给郡主开几个静心补气的安神汤菜谱,以后你们就让人照着菜谱来给郡主做汤吧!那个什么太医院给开的安神汤就别给她喝了。是药三分毒,喝多了终归对身体有损。” “好好好。”太子妃赶紧点头,连忙叫人来带她去些菜谱。 等将菜谱写好,安乐郡主还在昏睡。 太子妃又激动得直抹眼泪。“安乐她都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长宁侯夫人,这一切可都多亏了你!” “医者本心而已,不足挂齿。”顾采薇不以为意的摆手。 太子妃却对她千恩万谢,赶紧又命人准备了一份厚礼,才送她又去坐上出宫的步辇。 “对了,长宁侯夫人,这次安乐的这个病……”太子妃欲言又止。 顾采薇心领神会。“郡主早年在房州受尽苦楚,一直到现在还经常沉浸在往日的旧梦里无法自拔,她的确是可怜。不过这都是病人的隐私,我们做大夫的就算知道,也必定不会将之说出去,不然就违反了我们济世救人的初衷了。” 太子妃连忙点头。“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顾采薇也点点头,才叫抬着步辇的太监走了。但等两个人才刚分开,太子妃就已经沉下脸。“长宁侯夫人的吩咐,你们都听到了,赶紧去办事!” 至于顾采薇,她也立马眼神一暗,却并没有说话。 一直到坐上侯府的马车,她才终于松了口气,口中低叹一声:“可真是造孽啊!不过现在,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只但愿你们足够命硬,能挺过这一劫吧!” 而后,她就闭上眼靠在车厢边上闭目养神。 很快,马车回到侯府。顾采薇刚下车,就见顾天元带着小娘子乐颠颠的迎了上来。 顾采薇看一看,她问:“阿逸呢?” “哦,刚才阿姐你才走,司马桓的暗卫掠影就来了,说是他家二郎君说话算数,已经把小外甥和少主的见面安排上了,当场就要带他走。小外甥他就跟着走了,还让我给你留话,说他很快就会回来。”顾天元忙到。 顾采薇闻言又眉心微拧。“那臭小子,要走也不等我回来!” 顾天元掩唇轻笑。“而且这次司马桓也终于没有亲自找过来了呢!看来他是真吸取教训,不打算再来阿姐你跟前招你烦了。” 听到这话,顾采薇又不由的心一沉。 她又不禁想到了安乐郡主,还有那个曾经和安乐郡主孕育过一个孩子的男人。虽然安乐郡主提起他时满口厌恶,但想来那应当也是一个对她十分痴恋的人。不然,他又怎么会想方设法的找来她没吃过的东西、还有各种各样漂亮的裙子来讨她欢心?甚至知道安乐郡主不愿意生养她的孩子,她又拿出安乐郡主最喜欢的裙子作为奖励,才让她勉强将孩子养到了六七个月大小。只可惜……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他的计划还是失败了。 和那个人比起来,司马桓算是克制多了。这么说起来,他也不算个坏人。 还有杜隽清……这个死男人,他都已经走了快两个月了!儿子从生下来到现在,他一眼都没看过,甚至就连消息都没叫人给她传过来几个。 她知道他忙,可他也不至于忙到叫人来送封信的时间都没有吧? 亏得分别之前,他还控诉她冷心冷情没心没肺呢!可现在看看,到底是谁没心没肺? 顾采薇越想越气,心情也越发的低落。 她直接扭开头。“我累了,先回去休息。等阿逸回来,你们再来叫我。” 就回去房里,一头倒下。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去的,更不知道已经睡了多久。顾采薇迷迷糊糊的,突然察觉到身下的床褥突然往下陷了下去,然后一个温热的身体朝她这边靠过来,一双胳膊更是大胆的缠上她的腰肢,将她往后拖去…… 顾采薇立马惊醒,她一个翻身,抬起脚就打算踹。 但那双胳膊却猛地收紧,死死将她按在那个宽广的胸怀里。 “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顾采薇心中一惊,她连忙抬起头,当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孔,她才终于化惊为喜,连忙一把紧紧抱住了他。 第146章认亲 “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快想死你了!” 顾采薇紧紧搂住他大叫。 一身疲惫的男人根本没想到,自己才刚回到家,迎接他的就是这么一份大礼。他瞬时精神一振,也反手搂住她。“原来你这么想我吗?” “是啊是啊!”顾采薇诚实的连连点头,“你走后没几天就开始想了,直到现在越来越想,刚才我还做梦梦到你了呢!” 杜隽清听得眼角眉梢都绽开了一抹浅笑。“那算你还有点良心。” “嗯,你也挺有良心的。”顾采薇一边应着,一边已经手忙脚乱的开始扒他的衣服。 杜隽清见状,他自然也分外配合。一会的功夫,两个人就情意绵绵,纠缠不休。 缠绵过后,顾采薇靠在杜隽清怀里,她放松的舒了口气,这才想起来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才刚到永兴县呢!” “我刚到那里,就听说了你早产的事,就立马又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了。”杜隽清说道。 顾采薇讶异低呼:“你疯了?那么要紧的事情你都不处理,到了地方直接往回转?而且这么大冷天的,路上必定都已经冰冻了吧?你这快马加鞭的,肯定没少摔跤吧?” “就摔了两三跤,没事。”杜隽清摇头。“而且永兴县那边的事情我其实早在过去的路上就已经处理好了。本来那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姓武的急功近利,一个劲的想要出产陌刀,就让工匠们把精力都放在打造陌刀上,其他那些小东西就不管了。可军队里行军作战,谁只用陌刀?结果等到了快要交付兵器的时候,除了陌刀比一开始商定的数量要多出来一些,其他的统统没有达到规定的产量!他们才开始着急了,连忙逼着工匠日夜不停的忙碌,但也已经来不及了。所以这次,他们让我出面,就是想要解决这个问题。” 顾采薇顿时眉梢一挑。“这个没法解决。兵器都是通过千锤百炼之后铸造而成,中间一点懒都偷不得。就算是你现在把欧神子他们师徒全都拉过去帮忙,他们也最多能稍稍加快一点进度,但完成一开始的计划那是不可能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他们也知道。”杜隽清颔首。 顾采薇顿时眉梢挑得更高。“所以,他们请你过去所谓的帮忙,根本就是让你靠着和各个军方之间的关系去说服他们暂时放低要求,不要追究他们干的这些破事?” “没错。”杜隽清颔首,“所以这件事很好解决,我在去永兴县的路上就已经把信给写好,等到了地方在让人挨个送出去,事情也就完成了。然后我自然可以放心大胆的回来。” 顾采薇嘴角抽抽。“亏得他们还特地给咱们侯府送来了好些厚重的年礼呢!结果到头来,你却这么对待他们。” “他们心里肯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不会怪我的。”杜隽清立马说道,“横竖等到来年矿山再回到我手上,一切就会回归正轨,该他们的一样都不会少。” “你就不怕武家人在把矿山归还之前又动什么手脚?”顾采薇问。 杜隽清当即低下头,他和顾采薇对视一眼,眼中笑意流转。“就是因为知道他们肯定会这么做,我才会特地往永兴县那边跑一趟。不然,大冷天的,你又临盆在即,我干嘛要这样来回折腾?甚至……” 目光下移,落在顾采薇已经平坦一片的小腹上,杜隽清眼神微冷。“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还遭了那么大罪。” 顾采薇连忙点头。“的确好大的罪呢!我当时都快疼死了,好些次我都想我要不干脆死了算了!那煎熬实在是太惨烈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那就不来第二次了。”杜隽清立马点头。 顾采薇一愣,她抬头看向杜隽清,就见杜隽清颔首。“我们都生了两个孩子了,也儿女双全,够了。以后不用再生了。” “真的吗?”顾采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杜隽清定定颔首。“真的。之前我不就说过,本来我这辈子都没打算过有自己的儿女。后来是遇见了你,我才生出来这样的打算。所以现在膝下有两个孩子,我知足了。再加上阿逸,我也算是有两个儿子了呢,够了!” 听他说起杜逸,顾采薇猛地心中一凛,连带的身体也跟着一僵——不是说好了杜逸回来后要来告诉她的吗?可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人来对她吭一声? 杜隽清察觉到了。“你怎么了?” “没事。”顾采薇连忙摇头,“我累死了。” “累了就睡吧,我也累得慌。”杜隽清打个大大的哈欠,两个人也就靠在一起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冬日的暖阳爬上天际,照射下来千万道温暖绚烂的光线,将相拥而眠的两个人唤醒。 小娘子听说阿爹回来了,她起床后就欢快的指挥人抱着小阿弟过来向杜隽清请安。 看着粉妆玉琢的女儿似模似样的对自己屈身行礼,嘴里还奶声奶气的叫着:“见过阿爹。” 即便发音还不太标准,但杜隽清听在耳朵里,他还是欢喜得不得了。 他赶紧把女儿抱进怀里。“我才离开多久,你就又长高了,话也说得利索了。这些日子我是错过了你多少的成长?” 小娘子也抱着杜隽清的脖子咯咯笑个不停。 父女俩久别重逢,感情分明又好了不少。 顾采薇此时也已经将襁褓里的小郎君给接过来抱在怀里逗弄着。 小郎君经过顾程风一开始的救治,好歹小命捡回来了。后来顾采薇又使尽浑身解数给他调理身体,如今他可算是恢复了正常。只是一开始孩子生下来就比小娘子还要轻,叫声也跟小猫崽子一般。好生养了两个多月,他也不过略长了一点,哭声响亮了其他,比起其他两个月的婴儿来说还是太瘦弱了点。 每次抱着这个孩子,顾采薇心里就发愁。 可是抬眼看看前头,杜隽清依然在和小娘子有说有笑,根本就没注意到他们这边! 顾采薇忍不住重重咳嗽一声:“侯爷,这可是您的小儿子呢,您确定不来抱抱他?” “君子抱孙不抱子。”杜隽清义正辞严的拒绝,“而且昨晚上我已经去看过他了,他挺好的,这就行了。” 顾采薇无语撇唇。“偏心就直说,干嘛还扯这么一块遮羞布盖在身上?” 杜隽清直接低下头都弄起女儿来。 不过,杜隽清也只陪着女儿玩了一会,他们两个人就带着一双儿女去往顾程风和齐氏那边请安。请安回来,就见顾天元也过来了,他连忙欢快的朝杜隽清打招呼。 杜隽清看到他,瞬时眉心微拧:“阿逸呢?” “哦,小外甥昨天有事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顾天元忙说。 杜隽清回头看顾采薇。“什么事?” 顾采薇撇唇。“这个你别问我,等你儿子回来,你自己问他好了。我答应过要帮他保密的!” 杜隽清瞬时眉头皱得更紧。 但是,这一天杜逸都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有,第三天依然没有。 别说顾天元开始着急,顾采薇也急了。乃至齐氏和顾程风等人,他们也都着急得不得了。 顾采薇也才发现情况不对,她赶紧主动去向杜隽清说明了情况:“阿逸其实是去见他亲爹了。” 杜隽清立马眼神一冷。“他的亲爹?少主么?” 顾采薇点头。“他说要亲自过去做一个了断,还说服了司马桓带他过去。你回来的那一天,正好司马桓来带他走了。只是我原本以为,就见个面说上几句话,最多一两天就能办完的事。可怎么到现在他都还没回?马上可就要到年三十了!” “那你们叫人去打听过消息了吗?”杜隽清问。 “我阿爹已经叫人去打听了,只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得到消息。”顾采薇越说声音越小。 杜隽清冷着脸原地站立了许久,迟迟没有吭声。 顾采薇才小小声的又开口:“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不是你的错,阿逸是我带大的,他的性子我清楚。既然他决定要这么做了,那他就一定会坚持己见,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杜隽清说道。 顾采薇抿唇不语,杜隽清就轻叹一声:“只是他还是小瞧了别人的恶。不过这孩子体力好、功夫也不错,少主虽然不认他,但必定也不会害他。司马桓那个人……他也不算坏。他应当没有大碍。” “眼下最关键的是,他去哪了?”顾采薇最关心的是这个。 “或许,被少主留下过年了?”顾天元在一旁低声猜测。 顾采薇翻个白眼。“你觉得可能吗?” “的确不大可能。”顾天元吐吐舌头,“可要这样的话,他能去哪?他向来说话算话,那么既然说了要陪阿姐你们过年,他就肯定会回来过年的。除非……” “没有除非,他肯定会回来的。”杜隽清打断他。 顾天元眨眨眼,他连忙转向顾采薇。“阿姐?” 顾采薇摇头。“别说了,静观其变吧!我也觉得少主和司马桓都不是这样的人。” 顾天元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闭嘴了。 只是,任凭他们再怎么耐心的等下去,一直等到年三十这天,杜逸还是没有回来。 没了他陪在身边玩耍,小娘子都好几天都笑不出来,嘴里一直念叨着阿兄。顾天元也没了玩乐的心思。就连齐氏都悄悄的来找顾采薇:“阿元那孩子不会真出事了吧?你阿爹到处请人去打听他的消息,可大家都说年二十五那天看到他和二郎君在一起,然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了。都这么久了,他能去那里?” 顾采薇此刻一颗心也沉甸甸的。 因为担心着杜逸,她连去厨房看菜都没心情,只草草的列了几份菜谱交给厨子,自己就连忙去了杜隽清那里。 杜隽清当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随着杜逸不归的时间越长,他的脸色就变得越发的难看。到现在,顾采薇找过来的时候,他正坐在案几前发呆,面前的书半天都没有翻动一页。 直到听到脚步声传来,他才突然惊醒。赶紧抬起头,当看到来人是顾采薇,他才松了口气:“饭做好了吗?”就作势要站起来。 顾采薇连忙把他给按回去。“这才什么时候,距离吃饭还早着呢!” “哦,是吗?”杜隽清点点头,又坐了回去。 顾采薇见状,她无奈低叹口气。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一直瞒着我?”她突然问道。 杜隽清一怔。“你在说什么?” 顾采薇定定看着他。“你才刚离开神都两个月,就匆忙折返回来。这一来一回,时间都花在路上了,你自己几乎连一口气都没有来得及喘。你说你是为了我,我信。可我并不觉得我就已经娇弱到需要你为我付出这么多,你也知道我的性子。你赶回来,我会开心,但你不回来,我也不会怪你。所以……迫使你这么匆忙赶回来的,必定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 随着她的话说到最后,杜隽清已经垂下眼帘。“你这个人,为什么要把事情给说得这么清楚透彻呢?你这样,根本让我连装傻都装不下去了。” 顾采薇轻笑。“所以,到底为了什么,你老实交代吧!” 杜隽清眼看隐瞒不过去,也就老实交代了:“我刚到永兴县,房家一个小辈就悄悄的来找我,告诉我说其实一直有人在私底下盯着阿逸。年初阿逸和扶风子突然离开之后,那些人就开始找同阿逸还有扶风子处的好的人打听他们的动向。我当时就察觉到不对,就赶紧回来了。” “盯着阿逸?”顾采薇闻言一愣,“谁啊,吃饱了没事干盯着我家孩子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等我去找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在了。然后我想,既然过年了,阿逸很有可能会回来神都,所以我就又匆忙赶了回来。结果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杜隽清低叹。 顾采薇越发如坠云里雾里。“咱们家现在风头最盛的就是你了,可我们唯一得罪的人就只有武家。武家人虽然手段不怎么高明,但也向来是和咱们明着干,他们应当还不至于对阿逸这个孩子下手。那是谁要盯着阿逸?还一盯这么长时间?” 杜隽清摇头。“这个问题我考虑很久了,一直都没有得到答案。” 两个人顿时相顾无言,只有满头的雾水。 再过上没多大会,杜仁突然过来了。 “侯爷,外人有人送了一份年礼过来,正请您和夫人过去查收。” 顾采薇立马和杜隽清对视一眼,两个人赶紧起身出去。 到了二门外,他们就见一个面容清俊、身穿青衣小帽的小郎君正笑吟吟的站在那里。 见到顾采薇和杜隽清,小郎君立马笑嘻嘻的冲他们行礼:“小的见过长宁侯,见过小娘子。我来迟了,不过好歹这个年还没过完,那么还请您二位将东西笑纳了吧!” 顾采薇略略往他身后看了眼,就发现他身后大大小小的摞满了箱笼。不看里头的东西,光是看这个分量,这份年礼就已经够贵重了。 杜隽清冷冷开口:“我不认识你。” “的确,这还是我们家主人第一次给长宁侯府上送年礼呢!不过从今年开始,咱们两家就是亲戚了,以后互相来往肯定不会少了。长宁侯您只管放心的将东西收下,我们绝对没有恶意的!”小厮笑呵呵的道。 杜隽清见状,他心口又不由一紧——随着身份地位的提高,他现在同那些军方将领坐在一起也丝毫不落下风。这次去永兴县,房家的、秦家的,乃至杜家的人见到他后都莫名对他恭敬有加,这就足以证明他身上的气势对人而言已经十分有压迫感了。现在的他更是运起了周身五成的气势在应对他,可是这个看起来年纪也就比杜逸大上个两三岁的小郎君却依然面色如常,脸上的笑容绚烂无比。 这就说明——这个人必定常年跟在一个气势完全不输自己的人在身边,所以早已经习惯这样的阵势了! “你是谁?我不记得我们侯府还有别的亲戚。”杜隽清冷声道。 顾采薇则是目光一闪。“我家阿逸是不是在你们那里?” “小娘子您真聪明!”小厮连忙竖起大拇指。他忙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过来,“这是小郎君给你们写的信,还请舅老爷您过目。” 这个人叫他舅老爷?杜隽清又心一沉。 他连忙接过信打开一看,刹那间他的脸色就变得黑沉沉一片。 “你们扣押了我的儿子!” 顾采薇心跳一阵加速,她赶紧接过信来看了眼,顿时摇头:“不可能!少主他早说过不会认回阿逸。他向来说到做到,现在又岂会出尔反尔?” “少主说这话已经是三年前了。可如今少主成婚六年有余,夫人却迟迟不曾生养。二郎君又死活不肯娶妻,少主一脉血脉眼看无法延续下去,因此才想到将小郎君接回去。”小郎君依然含笑说道,“不过您二位请放心,小郎君在府上现在过得很好,夫人已经开始着手给他安排继承人的教育了。这次小的过来,一是给二位送年礼,认下这门亲;二也是向舅老爷您二位报个平安,请你们不要担心,小郎君他现在很好。” “他好不好,你让他自己来我面前和我说,外人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杜隽清低喝。 “这个啊,舅老爷您放心,这事早已经安排好了。等过完年,年初三小的自会来接您,咱们这门亲戚是该走起来了。”小厮笑呵呵的说完,再拱手一礼,“时候不早了,小的就不多打扰,小的告退。” 然后,他顶着杜隽清的冷眼,从容退了出去。 “杜仁!”杜隽清连忙高喊一声,“追出去!” “是!”杜仁连忙跟了出去,但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他就回来了。 “侯爷,属下跟着这个人到了外头,然后走过两条街后就不见了他的踪影。属下四处都找过了,却始终没有找到人。想来……” “嗯?”杜隽清轻哼,就听杜仁说道,“想来,这个小郎君身手不俗,是个高人。他们也是故意不想让咱们知道世子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个还用你说么?”杜隽清没好气的呵斥。 “呀!” 这个时候,那边的顾采薇又低叫了声。 杜隽清连忙转过头。“怎么了?” “这封信不是阿逸写的!”顾采薇晃一晃手里的信纸,“虽然这字迹和阿逸的一模一样,可仔细看看就能看出来端倪。” 杜隽清连忙接过来看了眼,慢慢的他紧皱的眉心放松下来。 “这信虽然不是他亲笔写的,但说话的口气却和他一模一样。而且,这上头还有我们约定好的暗号。看来是有人逼着他写了这封信,却发现他在上头做了手脚,所以按照他的笔迹又重抄了一份。只不过,他们却不知道,真正的暗号早已经藏在字句里了。” “是吗?”顾采薇闻言又凑了过来,杜隽清立马将里头杜逸留下的暗号指出来给她看。 因为篇幅不大,杜逸也只在里头报了声平安,让他们不要担心,也就没有别的了。 但不管怎么说,知道他安然无恙,顾采薇和杜隽清就都双双松了口气。 “看来,接下来只能等到过完年,他们的人再来接咱们过去那边,咱们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顾采薇叹道。 “只是……我总觉得不大对劲,这里头肯定还有什么问题是咱们没有发现的。” “无妨,反正等到时候就知道了。”杜隽清冷哼一声,就将那封信随手一捏,揉成一个小团扔进了废纸篓里。 而后,他一把拉上顾采薇。“走,吃团年饭去!” 顾采薇被他拽得一路小跑。 好容易追上这个男人的步调,她抬头看看这个已然浑身都开始冒黑气的男人,她不由摇头低叹了口气—— 这一次,他是真生气了。而且还气得不轻! 第147章真正的死因 关灯护眼字体:大中小 目录下一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这一顿年夜饭不用说,大家都吃得没什么滋味。 虽说之前他们也吃过几顿没有杜逸在身边的团年饭,但那时候好歹知道杜逸在扶风子身边安好,他们自然不担心。可是现在,莫名其妙的杜逸没了踪影,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们的心全都悬得高高的,面对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也毫无食欲。 勉强吃下几口,他们就纷纷放下筷子不吃了。 紧接着又是无比难熬的两天。 到了年初三这一天,才刚刚辰时,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果然开到了长宁侯府门口。 赶车的依然是上次过来送年礼的小郎君。他也是一样的青衣小帽,满面笑容。 “舅老爷,舅夫人,二位请上车。” 杜隽清立马拉着顾采薇的手一起上去了。 “阿姐,姐夫,我也去!”顾天元赶紧跑过来。 顾采薇回头看他一眼,顾天元忙说道:“我和阿逸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对他的了解也不少。而且我也不是没本事的人,你们就带我一起去嘛,说不定我能帮你们什么忙呢!” “那你来吧!”杜隽清颔首。 “哎,好!”顾天元连忙答应着,就快速爬上了马车。 三个人在马车上坐定,那个小郎君放下帘子,从容坐在车辕上。他一手拿起马鞭,轻轻一甩,拉车的骏马立马迈开脚慢慢朝前走了出去。 一路走着,顾采薇一路透过车窗看着外头。她就见这辆马车直接出了城门,在外头的管道上疾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然后前方出现一条岔路口,他猛的一拐,再次沿着小路走上一段,然后再拐上一段小路,再走,再拐……一连拐了五六次,马车才终于停下了。 小郎君下车,对着门口的守卫说了几句话,守卫打开门,马车开进去,再继续前行一段,马车才真正停下。 “到了!” 小郎君主动帮他掀开车帘,杜隽清朝外看去,就见到前方宫宇林立,富丽堂皇,赫然又一座皇宫。 “神都外面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地方?我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他看向顾采薇。 顾采薇淡笑:“这个地方是有高人通过八卦阵法隐藏起来的,除非自己人带路,否则外人根本发现不了。而且这只是神都边上的行宫罢了,真正的黑市宫殿在长安边上。这里是女皇陛下迁都神都后临时建起来的地方。” “这里你来过?”杜隽清讶异的问。 “没有。”顾采薇摇头,“但我知道这个地方。长安那边的宫殿我去过,还在里头住了不少时间呢!这边的宫殿和长安那边的差别不大,只是规制稍稍降了一等。”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下了车,小郎君继续给他们带路。穿过重重宫门,杜隽清见到这里四处都有人把手,而且每个人脸上都扣着一个獠牙面具,让人看不清楚他们的真容。 也不知道是面具的作用还是如何,一路走进去,杜隽清只觉得自己的心绪也跟着低沉了下去。 好容易到了最里头,小郎君带着他们在一座华丽的宫殿门口站定。 “几位请稍等,在下这就去向少主禀报。”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女人的抽泣声—— “我都是为了你好啊,你为什么要发怒?难道你真打算绝后吗?” “那也是我的命!”低沉冷硬的声音随即响起,和杜隽清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杜隽清又看看顾采薇。“他们在夫妻吵架?” “这个你别问我,我不知道。我和少主夫人打交道都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了,怎么也得有个十年八年的。”顾采薇连忙摆手,“这位少主夫人是少主的表妹,也就是少主母亲娘家妹妹的女儿,她父亲是上一任黑市主人的左膀右臂,在这个地下黑市里身份也十分的尊贵。他们结合,那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杜隽清嘴角轻扯。“郎才女貌的话,会大过年的就吵成这样?” 他们在外头都听到了!可想而知这两个人闹得有多大。 顾采薇摊手。“我只说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又没说他们就一定能夫唱妇随了。这年头怨偶也不少啊,当初你和我阿姐不就是这样?” 黑历史被挖出来,杜隽清默默扭开头。 还好这个时候,那个进去传话的小郎君已经回来了。 “舅老爷,舅夫人,二位里面请。” 杜隽清立马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和顾采薇一起走了进去。 跨过高高的门槛,他们走到一座空旷的大殿内,赫然见到这里只有三个人——一身黑衣、依然头戴面具的少主,一个年纪二十上下、姿容艳丽的年轻妇人,以及……乖乖站在一旁的杜逸。 “阿爹!阿娘!” 一看到他们,杜逸立马兴奋的低呼。 杜隽清也连忙想要上前去。 但马上,就见眼前一个身影闪过,有人拦在了杜隽清跟前。“舅老爷请勿轻举妄动。” 杜隽清脚步一顿,他回头瞪视向少主:“当初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不会认这个孩子的吗?那现在你又在做什么?堂堂黑市少主,地下的王,难道你就是这么出尔反尔的?” “我没有出尔反尔。”少主沉沉开口,“这件事也不是我做的。” 杜隽清眉心微拧,就听那个年轻妇人开口:“这个是我干的。” 杜隽清当即看向她,就听她继续说道:“我和夫君成婚四年,至今都没有为他生下一男半女。期间我也想过要给他纳妃,可都被他拒绝了。夫君对我情深义重,我不能让他因为我的关系绝后。正好两年前我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他竟然命手下的人花费整整两年的时间做了一颗洗髓丸,结果却并没有赐给手下建功立业的人,而是送给了别人,我就知道那个人对他十分重要。我叫人去打听一下,然后就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说话间,她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杜逸身上。柔和的目光在杜逸那张已然出现几分棱角的脸上来回游移,她轻声细语的开口:“我刚看到他的画像,就知道他一定是夫君的儿子。所以,我一定要把他给接回来。” 但她这么轻轻柔柔的话语落入耳中,杜逸却禁不住开始浑身发颤。 “阿爹,阿娘,救我!”他连忙大喊。 杜隽清皱起眉,顾采薇也心口一紧,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此时少主又冷冷开口:“我早说过,我不认他,你把他放了吧!他现在姓杜,是长宁侯府的世子。我虽然贵为黑市少主,但也向来和朝廷和睦共处,井水不犯河水。你现在把朝廷的人给强抢过来,根本就是在和朝廷作对。要是因此引发朝廷的不满,我也没法交代。” “交代什么?有什么好交代的?他并非长宁侯亲生,这个我们都心知肚明。现在长宁侯也有亲生儿子了,那他何必还扣押着咱们的孩子不放?”少主夫人立马说道。 即便少主戴着漆黑的面颊、身穿黑袍,但顾采薇也能清楚的感觉到从他身上透出的阵阵冷意。 “我们的孩子?谁教你这么说的?”他冷声问。 少主夫人怔一怔,马上又恢复平静。“他是你的孩子,那自然就是我的。夫君你放心,我早说过我会爱你所爱,想你所想。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孩子,我就一定要把他接回来,让你们父子团圆,以后他都会在你身边承欢膝下。” 少主眼神一冷。“我不喜欢他。” “不,你喜欢的!”少主夫人忙道,“你要是不喜欢,那为什么要搜罗这天下的名医,还让他们从十年前就开始钻研洗髓丸?半年前,第一颗洗髓丸做出来了,你却还嫌不够,不停的让人改进改良,一定要将其功效提升到最高、而对人体的伤害却要降到最低。因为这个,你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多少人对此持反对意见,你可知道?对,你知道,可你依然一意孤行,坚持把这个东西给做了出来。” “等到三年前,功效最强、杂质也最少的洗髓丸终于炼制成功,你立马拿了东西就走,长达一个月没有任何消息。再等你回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变了!” “你想太多了。”少主冷声道。 “不,我没有。” 少主夫人一面摇头,一面走到少主跟前,含情脉脉的双眼痴痴的凝视着他。“表兄,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从我十岁开始,我就发誓一定要嫁给你。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都烂熟于心。即便只是你挑眉的动作,我都能清晰的分辨出你的喜怒哀乐。在洗髓丸炼制成功之前,你几乎天天愁眉不展,心思郁结。可洗髓丸成功并且送出去后,你整个人都轻松了!甚至好些次,我还看到你笑了!” “你想笑得那么开心,从小到大,我见你笑过许多次,却从没见你这么开心过。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赠送洗髓丸的对象一定是一个你无比在意的人。既然如此,我就一定要帮你得到他!我要让你一直开心,一直笑下去!” “胡说八道!”少主气得一甩袖子,直接背过身去,“夫人你着实想太多了。”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少主夫人依然看得柔情款款,双眼里都快涤荡出水波来。“夫君,你为什么就是不肯领我的好意呢?我分明都是为了你好!” 顾采薇嘴角抽了抽。 她往杜隽清那边凑过去一点,悄悄和他咬耳朵。“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少主夫人脑子有点不正常?” “发现了,似乎很是自以为是。”杜隽清点头。 “不仅自以为是,而且偏执,根本不把别人的想法放在眼里,凡事只顾‘自己以为’。”顾采薇说道,“她这是病。” “你有办法治?”杜隽清随口就问。 顾采薇摇头。“没有。” 杜隽清讶异挑眉——这世上竟然还有她不能治的病? 顾采薇撇撇唇。“她这叫执念太深,说白了就是过分偏执的性子再加上对少主的深爱结合在一起,产生的深重的心病。想要治这个病,只能让她放弃爱少主。可你看她看少主的眼神,可能吗?她都已经爱得快失去自我了!她又是少主夫人,本身出身就不低,我可不敢对她指手画脚。眼下,也就只能等哪天她死了,她这个毛病就彻底好了。” 这话真够冰冷无情的。 这样的话语从一个做大夫的嘴里说出来,杜隽清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他们悄声咬耳朵的时候,少主也已经和少主夫人吵翻了。 “你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你自己好?你都不事先通知我,就直接将这个孩子带了回来,还逼着他叫我爹,更口口声声说什么一家团聚……什么团聚?这样的团聚我不要!你赶紧把他给送走!还有长宁侯等人也都送出去,以后我都不想再见到他们!”少主冷声呵斥。 少主夫人终究还是太爱少主了。 被她当面呵斥,她身形一晃,立马眼圈红了。 “夫君,你为何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思呢?你喜欢这个孩子,我肯定也会喜欢他的。你就相信一次,再给我一个机会可好?” “给你机会?让你再把他也给弄死吗?”少主冷哼。 此言一出,顾采薇和杜隽清两个人都心里咯噔一下! 似乎……有什么东西浮出水面了。 少主夫人立马目光一闪,她眼底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眼看就要哭了。 “表兄,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一直站在一旁的杜逸此时轻轻开口:“为什么要说也?难道说,当年我阿娘就是死在这个女人手下?” 少主没有说话,少主夫人则是回头呵斥:“我们大人说话,你一个小辈插什么嘴?大人的事,有你说话的份么?” 少主见状,他的目光也迅速往杜逸身上扫了眼,却依然没有说话。 杜逸却嘴角一勾,他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亲阿娘的确就是死在你手上。只是为什么?我阿娘从没有纠缠过他,后来是嫁给了我阿爹,甚至我都姓杜了,这些年我也从没想过要来找你们。年前我过来,也不过是正式和你们断绝关系而已。那你又为何要把我给强行捆绑在这里?既然都已经恨到对我阿娘下手了,我就不信你没想过对我下手。” 听到这些话,少主夫人眼神忽的一愣,她死死盯着杜逸,唇角慢慢泛起一抹森冷的笑。 “你这个死小孩性子简直和那个贱人一模一样。看似岁月静好、与世无争,可私底下勾搭人的手段就没有断过!表哥他就是被你娘这副温婉的模样骗了,所以才会对她迷恋不已。我要不弄死她,表哥还不知道会被她给勾搭成什么样!我全都是为了表哥好!” “借口。”杜逸低哼。 少主夫人瞬时眼神更冷。 顾采薇此时突然轻轻开口:“那你呢?你为了讨好少主,却把自己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这样也是为了他好?” 少主夫人后背猛地一僵。 她慢慢回转头,双目定定看着顾采薇。“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你在模仿阿逸她亲娘。”顾采薇说道,“我就说怎么一开始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哪里怪怪的呢!明明初次见面的时候,她是个骄纵任性的小娘子,看谁不顺眼直接一鞭子抽过去,多么意气风发生机勃勃,结果现在再见,你却变成了这样……我一开始差点都没认出来是你!你说你至于吗?好好的自己不当,死活要模仿别人,而且还模仿得四不像。” “你说我模仿得不像?”少主夫人双眼瞪得更大。 顾采薇点头。“是啊,一点都不像。阿逸他亲娘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她好歹也是在房梁公府上长大的,即便家境再落魄,她的教养也不会差了。她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姿容秀丽、温婉可人,是当家主母的不二人选。你和她的性子截然不同,结果却为了迎合少主的喜好特地去模仿,模仿出来的东西必然是不尴不尬,无法入眼。“ 说着,她都不禁冲着少主的方向长叹口气。“可怜少主,也不知道他这些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话狠狠的踩到了少主夫人那根敏锐的神经。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她咬牙怒吼,随手从腰上一抽,就抽出一根鞭子朝顾采薇这边甩了过来。 杜隽清见状,他连忙将顾采薇往自己身后拉过去。 杜逸也大惊。“不许伤我阿娘!” 一面叫着,他一面飞奔过来。 与此同时,少主也及时出手,一把抓住少主夫人的手,拉扯着她,连人带鞭子一起往后拽去。 在多方努力之下,细长的鞭子只有尾端被甩到了顾采薇跟前,然后还被急冲过来的杜逸挡住,狠狠落在了他的后背上。 杜逸立马一声闷哼,杜隽清又回身扶住他。“阿逸,怎么样?” 顾采薇也回过神,她把杜逸掰过来一看,立马眼神变得凉冰冰的。“少主夫人好大脾气呢!我不过才说几句实话,您就怒火中烧,直接对一个孩子下手了?而且这还是你口口声声要带回去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的孩子?” 现在天气寒凉,杜逸身上的衣服穿了厚厚的好几层。结果现在不过是鞭尾落在他身上,他的衣服都被劈开了两层,露出了最里面的中衣。 那要是天气暖和一点,他只怕早已经被甩到皮开肉绽了! 才鞭尾都这么狠,那要是少主没把她给拉开,那还得了? 少主夫人冷笑。“我要打的人是你!根本不是他!” “可是,在这个孩子跟前对他最敬重的长辈大打出手,你觉得他看到后心里会对你如何作想?他又还会把你当阿娘一样看待吗?”顾采薇又问。 “这个不牢你操心,我自有办法!”少主夫人低哼。 顾采薇也冷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屈打成招,将瓜强扭过来罢了。就像……你逼着少主娶你一般,是不是?” “你!” 少主夫人气得又想挥鞭子。 少主死死握住她的手,不许她乱动。 顾采薇则是拍手。“你看,我就说你那温婉都是装出来的吧!才刚被人激一下,你就本性毕露了。你骨子里还是那个骄纵任性的小娘子,那么强行逼迫自己温婉顺从,装出来的也就一点皮相。这样的你也就只能哄哄你自己了,别人谁都能看得出来你不是真心想要如此。” “顾采薇!你别以为现在你在朝廷里我就不能把你给怎么样!只要我想,我随时能取你性命!”少主夫人气得大吼。 “我知道。以少主夫人您的身份,您绝对办得到。可我也觉得,少主他不会容许你这么做的。”顾采薇淡声道,“少主您说是不是?” 少主夫人立马回头。“表兄……” “夫人,够了,你不要再闹了。”少主这才又开口。 少主夫人顿时肩膀一垮,浑身的力道都仿佛瞬息被抽了个干净。 “表兄,直到现在你还没有忘记那个女人对不对?”她无力的问道。 少主的回应是卸下她手里的鞭子,转手将她交给旁边的人。“夫人身体不适,你们带她下去休息,请大夫来给予诊治。” “不,我不走!表兄,我这么做真的是为了你好!你要相信我!这个孩子留下吧,我以后肯定会对他好的,我会将他视如己出,绝对不伤害他一根手指头!表兄你信我!”都被人给抓住了手脚,少主夫人依然在挣扎大叫。 可少主不为所动,身边的人见状也不敢多言,赶紧将少主夫人给拖了下去。 等人被带走了,他才冷冷开口:“一切都是误会,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带着你们的儿子一起。” 杜隽清没有动弹,他只冷冷看着眼前这个一身冰冷的男人:“关于你和我阿姐的事情,还有我阿姐的死,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该知道的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少主淡声道。 “可我要听你亲口说。”杜隽清道,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少主岿然不动,甚至就连目光都没有落在他身上。 这份无视令杜隽清怒火高涨。 “阿爹!”杜逸见状,他连忙跑过来拉住他。 但顾采薇发现,在杜逸叫出这声‘阿爹’的时候,分明少主的目光也闪烁了一下。 哎! 心里长叹一声,顾采薇慢步走上前。“少主,既然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你又何必再隐瞒?不过,我知道你是不善言辞的性子,所以现在我来问,你来回答,可好?” 少主依然不语。 顾采薇就点头。“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然后她对杜逸点点头,杜逸赶紧将杜隽清给拉到一边。 顾采薇主动站在少主对面,她轻声问:“当初你遇上阿逸他阿娘,你们俩是两情相悦的吧?” 少主顿一顿,才将头点了点。 顾采薇颔首。“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她怀上孩子也不舍得打掉了。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这个供爱意滋养出来的孩子,换做是我我也不会舍得打掉的。” 少主又目光闪了闪。 顾采薇才又笑道:“只是,你和她无媒无聘,你也心知这份恩爱不能长久,你注定要娶你的表妹为妻,所以你才会在情到浓时及时止损离开了她,是吗?” 少主再点头。 “只可惜,那时候你还年轻,生生忽略了两点事实——第一,你没有想到她会怀上你的骨肉;第二,你没有想到当时还小小年纪的少主夫人就已经把你当做他的所有物,对你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然后,她知道了你在外头的事情,就主动找上了阿逸她阿娘。” 少主垂下眼帘,但还是几不可见的将头点了点。 杜隽清见状,他顿时又气得怒火中烧。 “原来又是因为你!我就说呢,我阿姐那么温婉豁达的性子,怎么可能因为一次情伤就自暴自弃、甚至连孩子都不要了?原来是你……都是因为你这个祸水!既然你有要娶的人,那你何故去招惹我阿姐?你看看你把她给害成什么样了?” 愤怒至极,他只想冲过去把这个混蛋大卸八块! 只是……被杜逸强行拉住,他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现在也就只能一逞口舌之快。 “对不起。”少主终于开口,然而脱口而出却是这三个字。 杜隽清冷笑。“谁要你的对不起?我只想要我的阿姐活过来,让她安安稳稳的继续活下去!我根本不求她嫁给什么名门贵胄,我更宁愿她嫁给市井小民,一辈子柴米油盐的过日子,庸庸碌碌了此一生都好!” 少主又不说话了。 顾采薇无奈摇头,她又继续问道:“所以,你是一直知道阿逸的存在的,也是为了保护他,才会一直对他不闻不问、上次更是当众说出不会认他这话,对不对?” 少主再点头。 “那么,以后你也都不会主动认他,更不会强行把他带回来认祖归宗,对吗?” 少主依然只是点头。 顾采薇就颔首。“好,我知道了。多谢。” 说罢,她就对杜逸招手。“好了,这件事明了了,我们走吧!” “我不走!我要和他把旧账全都算清楚!”杜隽清怒吼。 这个人愤怒之下,骨子里也迸发出一股力量,杜逸想把他给拽走还真够吃力的。他连忙对顾天元使个眼色:“小舅舅,你来给我帮忙!” “哎,好嘞!” 顾天元连忙应声,他跑来拉上杜隽清的另一边胳膊,舅甥两个一起把杜隽清给抬了出去。 一路出去,畅通无阻。 只是在走出最后一重宫门的时候,突然迎面走过来一个年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他下巴上留着一把美髯,看起来风姿俊秀,若是走在街上必定十分惹人注目。 这个人匆忙朝前走着,对顾采薇一行人视而不见,径自同他们擦肩而过。 但杜逸却忍不住深深的朝着他看了眼,然后问顾采薇。“他是谁?” “出去再说。”顾采薇只道。 到了外头,送他们离开的马车已经等候在那里,不过赶车的却早已经不是那个小郎君。 几个人上了车,杜逸和顾天元才终于松开手。 “杜逸!你敢以下犯上!” 杜隽清重获自由,立马放声大吼,一手高高抬起。 杜逸忙不迭抱住他的胳膊:“阿爹,我错了!您心里不高兴就打我吧,只管打,不用收着力道。反正我皮糙肉厚,经打得很!” 杜隽清一低头就看到他被少主夫人抽过的后背,他顿时一颗心就软得一塌糊涂,又哪里还舍得下手? “你……哎!” 他无力收回手,这才恨恨说了句:“你的力气的确够大,我的胳膊现在还在疼。” 杜逸连忙吐吐舌头。“阿爹,我错了。” 杜隽清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向了顾采薇那边。 顾采薇此时也一改方才在少主和少主夫人跟前时坚毅果敢的形象,她立马将脖子一缩,都不敢和杜隽清对视。 杜隽清又冷笑。“不是还有话没说完吗?你接着说,方才的事情我都已经忘了。” 顾采薇才叹道。“事情的起因经过你心里都清楚了,又何必再听我多说?人人都有年少轻狂、为了一件事或者一个人奋不顾身的时候,少主他也一样。当初你宁愿牺牲掉你的婚姻将阿姐娶进门,不也是如此吗?只是有的人一时冲动,等反应过来后还有挽回的余地,可有的人却不行,这也不是他们自己所能掌控的。要怪,也只能怪老天爷太过顽皮,总是爱随意摆弄别人的人生取乐。” 说着,她又摸摸杜逸的脑袋。“你这两天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杜逸连忙摇头,“其实我腊月二十五那天被带到这里后,就被关起来了,年三十晚上才被放出去,那个女人当着好些人的面,说要让我认祖归宗。当时那个人就拒绝了,然后差点当场和她大吵一架。而且当时,我也表明了自己的观点,直接说我才不认他们呢!可把那些一开始差点想用眼神杀死我的人吓得不轻。当时我都差点以为我要死在那个鬼地方了。” 说到这里,他还得意的笑了! 顾采薇听到这话,她却立马脸色大变。 “完了!这下你真成了众矢之的,我们不该把你带出来的!” 第148章被盯上了 杜逸听后,他笑意猛地一收。“阿娘,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是你做错了,是有的人心太黑了。”顾采薇沉声说道。 杜隽清此时也冷下脸。“我就说,这个女人怎么会这么好心?原来他竟然埋了这一手!” 顾天元也气得直挥拳头。“他们真可恶!阿逸你这次被当众介绍给所有人,那么就是黑市里所有人都知道了你的存在,而且他们更知道——少主还不要你!少主年近三旬,之前他和少主夫人迟迟没有生养出一男半女,这事本来就已经让许多人动了心思。结果现在,少主夫人突然把你拉了出来,而且事先一点招呼都不打,就在年三十晚上直接把你拖出来公诸于众,她的计划咱们随便动动脑子都能想得出来是什么!” “你们是说,她是想借我来转移众人对她一直没有生养的不满?”杜逸小声问。 “不止。”顾采薇说道,“少主性情清冷,不近女色,身边一直只有少主夫人一个。别人曾经试图给他送女人,却都被他拒绝了。而且他和少主夫人的相处之道你们今天也看到了,连貌合神离都算不上。这两个人就算天天晚上睡在一起,他们能生出来孩子才有鬼了!这自然就给其他人看到了希望——将自家子侄过继给少主、继承这个地下王国的希望。” 顿一顿,她又补充一句:“而且据我所知,为了争夺这个机会,好些人都已经开始动手,互相打得头破血流的。” “可是,现在因为我的出现,他们必然会把我视为最强有力的敌人。那么,他们联起手来,先一致把我给解决了也说不定。”杜逸又说道。 “她这一招叫借刀杀人。”杜隽清又沉沉开口,“所以,她根本就不是真想把你留在身边当儿子养,而只是想借助别人的手除掉你。” 说着,他不禁轻轻一笑:“时隔十多年,她的手法进步了不少呢,都已经学会指使别人动手、自己袖手旁观了。” 顾采薇此时一颗心也已经沉到了谷底。 “那个女人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这么算计一个小孩子,她也下得去手!” “阿娘……”杜逸弱弱的叫了声,“我都十二岁了,不是小孩了。而且您看,我都这么高了!比你还高!” 顾采薇无语看他一眼:“现在是插科打诨的时候吗?” 杜逸就傻笑两声,连忙双手抓住她的衣袖。“好了阿娘,你别生气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要真被他们弄死了,那也是我的命,我认了。你以前不也常和我说,有时候做人还是得认命吗?” “我是这么说过。可我也说过——不到最后关头,你什么都不能认!必须坚持到底!”顾采薇没好气的说道。 杜逸忙不迭点头。“阿娘您说得很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肯定会坚持到底,不到最后不认输。所以您放心好了,我就这么说说,没真打算就这么认了。” “算你还有点出息!”顾采薇低哼,但还是忍不住伸手往他额头上戳了一记。 杜逸傻笑。 看着他们俩在跟前拌嘴,杜隽清的心情也才稍稍好了些许。 “对了,刚才在这个地宫,和我们擦肩而过的那个人是谁?”他问顾采薇。 “你都已经猜出来了,何必还要问我?”顾采薇淡声说道。 杜隽清眉心微拧。“少主夫人的父亲?” 顾采薇点头。 “他去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女儿女婿吵架了,他做岳父的当然得去劝说一下。他是黑市元老,他的话少主也会听进去几分。” 杜隽清听后就是一阵冷笑。“说白了,他不过就是一开始仗着自家的功绩,逼迫少主娶了他的女儿,现在又强压着少主继续和他女儿凑合过下去罢了。说不定,以后他还会帮这位少主拿主意,让他在手下的小郎君里选一个继承自己的位置,甚至是自家的儿孙都说不定。” 顾采薇抿抿唇。“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和咱们没有任何关系。” 杜隽清闻言又看了眼杜逸,而后他才低叹口气。“但愿没有关系吧!” 正说着,忽然外头赶车的杜仁高喊了声:“侯爷夫人,你们坐稳了!” 顾采薇几个人闻言立马下意识的抓紧了手头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 紧接着,马车就开始加速,不过几息时间就已经跑得飞快,轮子简直跟要飞起来一般,路上的石子被轮子撞上,立马飞溅出去老远,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顾天元一开始没抓稳扶手,差点一头栽倒下去,亏得杜逸一把把他给拉住了。 好容易站稳脚跟,顾天元又忍不住扁扁嘴。“真不公平,为什么就你吃了洗髓丸呢?你要没吃的话,现在我肯定比你强。可现如今我还沦落到被你救了!” “认命吧,小舅舅。”杜逸冲他嘴角一咧,笑出一口白牙。 但两个小家伙斗嘴也没斗上几句,突然马车又一个急刹车,慢车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朝前倾倒过去。这下,顾采薇都没坐稳,直接一头扑进了杜隽清怀里。 杜隽清双手紧紧抱着顾采薇,他此时也面色铁青。 “杜仁,怎么回事?”他连忙低喝。 “侯爷,您快出来看!”杜仁连忙低喊了声。 顾采薇和杜隽清顿时双双心往下一沉。 “你带着孩子在这里等着。”杜隽清沉声吩咐,他才主动掀开车帘出去了。 走到车外一看,他顿时面色越发阴沉。 入目所见,就在马车近前方,一条细细的金蚕丝横在那里,马脸上也已经多出来一道口子,口子里还在往外渗血。多亏杜仁及时勒停了马车,不然只怕他们早已经连马带车一起被这条金蚕丝给分成两半了。 杜隽清唇角轻扯。“听说上好的金蚕丝锋利无比,可以轻易将东西割成两半。不过这样的东西世间罕见,我活到这个年岁都没有遇到过。没想到这次来地宫,还好好的涨了一回见识!” 顾采薇听说后,她也忍不住掀开车帘看了眼,马上她也颔首:“还真是金蚕丝。我们才刚来第一回呢,就被你们如此热情相待,我们真是受宠若惊,你们黑市的人对我们一家子还真是看重啊!” 杜隽清闻言立马回头。“谁让你出来的?我不是说了叫你好生在里头待着吗?” 顾采薇无奈撇唇。“黑市我比你熟。我出面,他们肯定会反应得更快些。” 杜隽清闻言抿抿唇。 顾采薇就知道他是默许了。 她顿时又扬起笑脸,继续看着金蚕丝的方向说道:“不过我记得,这个金蚕丝可不是人人都能弄到手的。黑市里也就只有关中陈家有这个本事。既然如此,还请陈家家主出来和我说话。” 杜隽清回头看看她。“关中陈家?” 顾采薇颔首。“你们朝廷里有五姓七家,还有各种什么河东裴氏、京兆韦氏等等名号,在黑市当中也是一样的,他们也有自己的贵族系统。而这个关中陈氏就是首屈一指的大家,地位和五姓七家里的博陵崔氏等同。少主的母亲就是出自关中陈氏。” 她这么解释,杜隽清就听明白了。 “原来是少主夫人的娘家人联合起了少主的外祖家。如此看来,现在少主的日子也不好过呢!” “哪个当君上的日子都不会有多舒服。少主又是极尽克俭之人,身边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顾采薇叹道。 两个说上几句话,前方依然没有任何动静,顾采薇立马唇角一扯,脸上已然泛起了一抹冷笑。“难道关中陈家都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竟连敢作敢当这四个字都担不起了?你们要是继续当缩头乌龟的话,那么不好意思,我可是要当众讲一讲你们陈家里头的故事了。” 此言一出,路旁立马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随后,就见几个头戴面具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他们脸上扣着的是银色面具。面具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双眼和嘴唇下巴。 这几个人走到他们对面,其中走在最前头的那个人立马喝道:“小娘子,你别太过分了!为医者行走在各家各户后院,多少会听到一些别人家的私密事。但作为大夫,你理应为别人保守秘密,把那些事情都烂在肚子里。现在你却将之拿出来作为要挟我们的把柄,难道当初高神医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顾采薇闻言轻笑。“你们都要弄死我们一家子了,我还和你们讲什么道义?我外公当初可是明明白白的告诉过我——如果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那么为了活命选择不择手段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人只有活着才有未来。反正等跨过这道坎,我再回头想办法弥补就是了。” “你……你好生无耻!”年轻人怒骂。 顾采薇冷冷一笑。“真正无耻的应当是你们才对吧?我可是在老宫主身边伺候过的人,老宫主在世的时候也曾放话——黑市上的人,无论是谁,只要遇到我就要让路。可现在你们却结结实实的将我的去路给堵了个严严实实,甚至连金蚕丝都用上了!你们此举要是给少主知道了,你们觉得少主会如何惩罚你们?” 几个年轻人闻言眼神立马快速闪烁了几下。 “我们拦下你们的马车其实并不是为了拦你,我们只是想要你们马车里的一个人而已!”一个年轻人立马高喊,“你只要把他交给我们,我们立刻就能收了金蚕丝放你们走!” “不给。”杜隽清和顾采薇不约而同的拒绝。 这几个年轻人立马眼神一暗。 “既然如此,那小娘子你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罢,他们立马亮出手中的兵器,就要朝他们这边攻过来。 杜隽清见状,他和杜仁也马上抽出腰间的佩刀。 此时杜逸和顾天元也在马车里坐不住了。他们赶紧也跳出来:“阿爹,我来帮你们!” “马车地下有刀剑,自己取!”杜隽清高喊。 两个小家伙连忙应声,果然从马车底下各自抽出来一把长长的……陌刀。 紧接着,双方就战成一团。 然而顾采薇很快就发现——即便杜逸他们手里有陌刀,可和陈家的子弟们对抗起来依然十分吃力。原因有两点:第一,陈家这些子弟的功夫全都不弱。第二,则是他们手里的兵器也都是万里挑一的好东西,而且其中有几样世间罕见,耍弄起来更是路线诡奇,令人防不胜防。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杜隽清就已经被伤了好几处了。 他还算好的,毕竟这些姓陈的主要是冲着杜逸来的。他们三下两下将杜隽清和杜仁以及顾天元给赶到一边,然后一群人将杜逸给围拢在正中间,然后才使出了真正的杀招。 杜逸虽然在扶风子的调教下力气大涨,武艺也不俗。可他一个人应对这么多人,还是十分吃力。眼看着,他已经开始节节败退。 眼见如此,顾采薇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姓陈的,你们好生卑鄙!这么多人围攻一个小孩子,你们算什么男子汉?” “正如小娘子你所说,关键时刻,先除掉眼前的障碍再说。反正等回头我们自会找机会再好好展示一下我们男子汉的一面。”陈家的一个郎君笑嘻嘻的说着,眼看几个兄弟已经将杜逸逼得无路可退,他立马又转身加入战局。 顾采薇见状,她连忙瞪大双眼,一时连呼吸都忘了。 就在那些兵器都要一股脑往杜逸身上招待过去的时候,忽听空气中又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啸声。 顾采薇对这些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她忍不住低叫一声:“司马桓!” 果然。 呼啸声抵达的终点正是那一群团团将杜逸围拢起来的人手里的兵器。 就听叮叮当当一阵清脆的声响过后,这些兵器都在即将碰触到杜逸的那一瞬间被打飞了出去。甚至,有些兵器直接被打断成了两截。 这些人瞬时大惊,他们连忙回转头,就见脸戴黑色面具的司马桓带着两个暗卫走了过来。 “二郎君!”几个年轻人又惊又怕,连忙躬身行礼。 司马桓走到近跟前,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冷声呵斥:“滚!” “二郎君,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我们可是……” 司马桓直接一刀朝着最前头一个人劈了过去,然后就见一股鲜血飞溅,一只人耳飞上半空,随后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啊!我的耳朵!” 直到看到耳朵落地,这个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当即捂着耳朵大喊大叫。 司马桓哐的一声将刀尖杵在地上,而后冷冷看着眼前这些人:“现在滚,你们还能活命。不然……你们就等着你们的家人过来收尸吧!横竖小爷我活了这么多年,打残打死的人早数不清了。当初我十岁的时候就连陈家的嫡长孙都能直接打断腿,现在要了你们几个的小命还不就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这些人自然也都知道司马桓是什么德行。因此听到这话,他们都不由一个哆嗦,赶紧收起兵器跑了。 甚至那一根横在路面上的金蚕丝他们都没来得及收走。 司马桓随手将金蚕丝拽下来,然后胡乱团成一团扔给顾采薇:“这个就当做是给你们的赔礼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顾采薇眉心微拧,她正要说话,但杜隽清已经抢先了一步。 “你是来帮我们的?” 司马桓撇唇。“你别以为我真站在你们这边了!只不过这臭小子是我带过来的,当初既然说了会让他在年前和我阿兄把一切旧账算清楚,结果谁知道……这次是我没能说到做到,我认输。那么现在,我只能将他们安然送出去,也算当做对你们的补偿了。” “多谢。”杜隽清冲他颔首。 司马桓一愣。 要是杜隽清继续对他吹胡子瞪眼,冷嘲热讽什么的,他倒还好受些。可偏偏杜隽清一改之前对他横眉冷对的架势,现在居然这么认真的道谢,他反倒不习惯了! 原地怔愣了好一会,他才冷哼:“你别以为在我跟前装怂我就会放过你们了。只是在我的地盘上欺负你们,显得我太过仗势欺人了,所以我现在懒得和你们多计较。但是!只要有机会,我还是会去找她的!” 话说到最后,他的目光已经转移到了顾采薇身上。 杜隽清眼神微暗。 “随便你。反正到头来他肯定不会跟你走。” 司马桓瞬时气得咬牙。“姓杜的,你还没从小爷我的地盘上离开呢!” “那你也不会将我们如何。”杜隽清只道。 说罢,他将宝剑收回去,再执起顾采薇的手。“好了没事了,收起东西,我们回家。” 杜逸和顾天元也连忙应声,大家都纷纷上了马车。杜仁再次扬起鞭子,这次他们可算是畅通无阻了。 沿着刚才过来的路途返回去,等回到官道上,杜隽清突然喊了声:“停下!” 杜逸连忙又勒停了马,杜隽清又跳下车去看看,然后才回到车上。回去之后,他的面色已然变得无比凝重。 顾采薇看到了,她忙问:“怎么了?” “我刚去看了一下刚才我们走过的路,却发现岔路口不见了。”杜隽清沉声说道。 “那是当然。我一开始就很说过,地宫隐秘得很,除非自己人带路,否则你根本连入口都找不到。以后如果咱们要去的话,也必须有人带路才行。”顾采薇笑道。 “还是不了,这个鬼地方,以后谁求着我去我都不去!”杜隽清立马摇头,他再回头看一眼杜逸,“你也不许再去!” “阿爹你放心,我肯定不去!”杜逸连忙摇头。 说着,他突然双手高举,收紧的五指松开,手心里赫然出现两只小小的飞镖。 “这个是什么?”杜隽清挑眉。 “我刚才趁乱在地上捡的!”杜逸回答,“就是那位黑市二郎君用来对付关中陈氏那些人的兵器的东西。我看它们好像挺厉害的,就捡了两个打算回去研究研究。要是能做出来和这些一模一样的,那以后他们再来找我麻烦,我好歹也能拿出东西对抗。” 听到这话,杜隽清又沉下脸。 “真没想到,这个地下黑市里头也勾心斗角,甚至都已经闹到这么明目张胆的地步了!”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尤其面对掌控地下黑市这么庞大的一股势力,有谁会不动心?”顾采薇叹道。 “我我我!”杜逸连忙高举双手,“我这辈子没有别的期盼,我只希望能快点长大,然后照顾阿弟阿妹,再给阿爹阿娘你们奉养终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这样就够了!” “只可惜,你是这么想的,别人却没打算放过你。”杜隽清又冷冷开口。 杜逸却笑得没心没肺的。“不打算放过,那就让他们来呀!我都已经躲过一劫了,现在都有经验了。甚至……今天我可是见识了传说着的金蚕丝,还捡到了这么好的暗器,可以说是不虚此行了。以后要是每次他们来找我都能带来新东西的话,我欢迎之至!” “不许胡说!”杜隽清瞬时又一声冷喝。 他的声音低沉冰冷。说话之际,又一股冷风吹起车帘,直接灌进马车里,杜逸被冻得一个激灵,他赶紧低下头。“对不起阿爹,我错了。” “你真知道?”杜隽清冷哼。 杜逸顿时把头压得更低。“我真知道了!” 杜隽清又冷冷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转开头去。 接下来回家的路途,杜隽清没有再吭一声,马车里的氛围低沉得可怕。 好容易回到府上,小娘子听说消息赶紧跑来。 “阿兄!阿兄!” 好些天不见杜逸,她激动得不得了,直接大喊着冲杜逸跑了过来。 杜逸也连忙弯腰把她抱起来,直接架在脖子上。小娘子顿时开心得抱着他的脑袋咯咯笑个不停。 顾天元见状嫉妒得不得了。“明明今天出门前还拉着我说舍不得我,说等我回来要我陪你玩呢!结果现在有了你阿兄,你就不要我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家伙!” 可这么一长串话,小娘子还听不懂。杜逸听懂了也当做没听到,他直接顶着小娘子:“阿妹,阿兄带你去飞飞好不好?” “好啊好啊!”小娘子连忙拍手。 杜逸也就顶着小娘子往后院去了。 “等等我!”顾天元见状,他赶紧厚着脸皮跟了过去。 等几个小家伙走了,齐氏连忙上前来:“女婿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在路上阿薇已经给我上过药了。”杜隽清淡然道。 “即便是这样,那也只是临时应急的。现在,阿薇你赶紧带他回房,好好给他处理一下伤口!”齐氏忙说道。 “好,我知道了。”顾采薇连忙点头,就拉着杜隽清回房了。 将包扎好的伤口解开,再清理干净,然后重新上药。因为胳膊上一道伤痕太深,顾采薇选择用羊肠线稍稍给他缝了两针。 这次的伤口处理比在车上时候要认真细致得多,因而产生的痛苦也更深。尤其最后缝针的时候,杜隽清难受得浑身紧绷,额头上也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但至始至终,他都一声没吭。 好容易将伤口缝好,再缠上纱布,她才松开手:“好了!接下来我会让厨房给你做一些利于伤口愈合的饭菜,配合着换药,半个月后你肯定就没事了。” “嗯。”杜隽清冷冷将头一点。 顾采薇看在眼里,她忍不住小声问:“你还在生气?” “没有。”杜隽清摇头。 然后就听他主动问道:“今天我们过去,地宫里空无一人,这个应当是少主安排的吧?” 顾采薇点点头。“应该是。这个本来就只是一点私事,结果被少主夫人给当众闹开,他还不知道有多生气呢!他一直以来就没打算过把阿逸的存在公诸于众。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 “他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保护阿逸吧?”杜隽清突然又问出一句。 顾采薇想了想,明她才反问:“你是这么认为的?” “是。”杜隽清点头。 顾采薇也才点头。“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他……其实对阿逸的亲娘,还有阿逸都还是有几分感情的。不然,当初他也不会赠与阿逸那一颗洗髓丸了。” 尤其当他们从少主夫人口中得知那一刻洗髓丸如此来之不易之后。 杜隽清闻言却又冷哼了声:“可那又如何?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和儿子都保不住,还要采取这么极端的方法才能勉强让儿子多活几年。这样的人,我才不会把阿逸交给他!” “他好像也没打算把阿逸给要回去。”顾采薇小声说。 杜隽清眼神一冷,他定定看着她的双眼。“他现在是没有这个打算,可以后呢?你能确定他以后也不会改变主意?” “应该……不会吧!少主他在黑市上还是很有威信的。”顾采薇弱弱的回应。 杜隽清的反应是又一声冷哼。 也不怪他反应这么激烈。知道自己相依为命的阿姐是死在少主的妻子手上,他没当场找少主夫人算账已经算是极能忍了。更别说,少主夫人一旦得知杜逸的存在,竟然连这个孩子都不肯放过。她自己不能给少主生儿育女,就也不允许别人给少主生的孩子活在这世上,她的所作所为简直可以说是变态。 而少主,他分明知道自己的妻子都做了些什么,却并没有加以惩治,只是稍稍拦截了一下。这样的举动在杜隽清看来完全不够! 这对暗夜王国的夫妻如今已然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只恨自己本事不足,不然他必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还有……” 杜隽清低声说着,又掏出了那缠成只有他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金蝉丝。“这一次,司马桓之所以选择帮我们度过难关,其实并不是为了表示对他没有说到做到的歉意——他这个人,根本就不知道歉意两个字怎么写!他选择这么做,还是为了你。” “那一次他害得你早产,被你和岳父岳母轮番呵斥,那些话他都听进心里去了,现在也慢慢开始转变对你的态度。只是他太要面子,又习惯了在你跟前耀武扬威,死活拉不下脸对你道歉,才借口是为了弥补阿逸。才多久不见,他着实已经改变了不少。” 这话酸溜溜的。还没等话音落下呢,整个房间里就已经被醋酸味占满了! 顾采薇掩唇低笑。“他改变他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都已经有你了,那不管他怎么改,我都不会再要他。更何况……就他那德行,他也改不了多少。我不喜欢他,我就喜欢你。” 听到这话,杜隽清才唇角勾勾,脸上的坚冰渐渐融化了。 “只是,他们肯定不会放过阿逸。以后阿逸还不知道要经受多少明里暗里的攻击。”他低声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只能尽自己所能好好保护他。当然,他自身迅速成长,学会应对唯一的能力,这才是最要紧的。”顾采薇道。 “这是必然。”杜隽清颔首,他突然说道,“所以,我决定马上把家搬到永兴县去。这次一去,至少三四年不回来了。” 嗯? 顾采薇一惊。“一去三四年吗?你确定?” 杜隽清颔首。“本来铁矿也才开采出来了冰山一角,现在采掘的手段终于摸索成熟,相应的铸剑工匠们也都训练得差不多了,还有和军方的合作也即将商议完成,接下来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这么关键的时刻,我必须在那边镇守。你和阿逸他们自然也要陪着我一起。我们一家人哪能分开那么久?” “顺便,阿逸他也能利用这个地利优势,继续强身健体、给自己打造最趁手的兵器。”顾采薇颔首,他明白了。 杜隽清点点头。“正是如此。” “这个主意的确不错。”顾采薇也赞同的点头,“只不过……咱们如何说服女皇陛下同意这件事?” “这个你不用当心,我已经想好办法了。”杜隽清立马说道。 而后,就听他一字一顿的说道——“让姓武的去说。” 第149章掐了一场 -咦? 顾采薇闻言一惊。“你确定做得到?” “那是当然,他们还欠我一个大人情呢!以后也会继续欠我更多。现在我给他们一个机会把人情给还回来,他们必定求之不得。”杜隽清道。 只不过,话是这么说,等到真正和武家人谈判的时候,事情还是不那么轻松。 首先,武三思一听说杜隽清的目的,他就气得当场拒绝:“不可能!” 武崇烈武崇训等人也都在一旁连声附和。 只有武攸暨闻言低声劝了几句:“阿兄,你先听听他怎么说吧!毕竟到现在为止,长宁侯也已经帮了咱们不少忙了。” “呵,他帮我们?分明就是他先给我们挖了个坑,然后哄骗得我们跳下去,最后他再站出来装好人!到头来,错都是我们犯下的,他成了力挽狂澜的英雄,扬名天下!”武三思冷声喝道。 武攸暨皱皱眉,还待再说,杜隽清已经开口:“这个月初,一个姓薛的人买通了张昌宗兄弟想要求官,张昌宗将此事交给他阿弟张昌仪去办。结果张昌仪转头就忘了求官之人叫什么名字,他赶紧去问张昌宗,却被张昌宗痛骂一顿,张昌宗直言道——‘不过些许小事,汝将所有薛姓郎君一并选官,问题迎刃而解’。张昌仪听话照办,一口气将待选人员中六十二名姓薛的全都提拔了。” 武三思等人听得脸色大变。尤其是武三思,他眼神变得阴沉沉的,死死盯着杜隽清:“长宁侯你这话什么意思?” 杜隽清轻轻一笑:“陛下年岁渐长,日日被张氏兄弟吹着枕头风,身边又没了狄阁老直言进谏,如今已经有了昏聩的苗头。而张氏兄弟又从小无什教养,如今一旦得志就太过嚣张放肆,玩弄权术、把控朝纲,凡事率性而为,根本不把朝廷纲纪放在眼里。想必当初就算是陛下盛宠武家人期间,你们也没有做过如此嚣张跋扈的事吧?” 武三思冷冷看着他不语,杜隽清又说道:“所以说,你们已经失宠了。” “杜隽清!你不要胡说八道!”武三思目光一闪,连忙低叫。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杜隽清淡然道,“而且现在,我之所以来找你们,一方面是想让你们还了之前欠我的人情。另一方面,则是希望你们借由这件事表现出应有的诚意,这样我们才能继续合作下去。” “合作?我们有什么可合作的?”武三思冷笑。 “你们阳新县的矿山,难道不打算要了?”杜隽清问道。 “这个我们要不要,和你有什么关系?” 杜隽清慢悠悠开口:“的确和我没关系。只是咱们毕竟做了这么多年邻居,又互相帮忙这么多次,我手下的铸剑大师们对阳新县那边的矿山也有了一定的感情。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愿意让他们在接下来的年岁里带一带你们阳新县的。” 武三思瞬时不笑了。他双眼大睁,不敢相信的看着杜隽清。 一旁的武崇烈立马开口:“阿爹,您别信他!这个人阴险狡诈,咱们都已经在他手下吃过多少次亏了?这次他主动找上门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没错!阿爹,您可千万别听信了他的鬼话。他这个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武崇训也低喊。 听着儿子们的呼喊声,武三思的脸色越发的深沉复杂,诡谲难辨。 杜隽清却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站在一旁。等他们父子几个都说完了,他才又开口:“我说了,我是过来找你们合作的。当然,如果你们不想合作的话,我也不勉强。之前我们既然已经说服过陛下一次,让她放我们离开一年,那么这次大不了我们再请太平公主从中说和,公主必定能为我们争取更长的时间。现在我之所以先来找你们,只是想到你我如今的敌人都是张氏兄弟。尤其你们……” 他顿一顿,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们如果想让陛下再正眼看你们的话,你们就必须拿功绩说话了。可在神都里头,你们比不过张氏兄弟;在荆州道那边,你们又比不过我。光芒处处都被人压制的情况下,你们确定你们还有机会崛起吗?” 武三思一行人的脸色瞬时变得十分难看。 武攸暨在一旁看到,他也才幽幽叹了口气。“阿兄,我也是为了武家的前途考虑,才会劝你同意这件事。当然,如果你不同意的话,太平她必然是会同意的。就她名下那个小铁矿,自打长宁侯接手后,现在也在制作一些军用的箭头之类的,军方对这个很是满意,还给太平送过谢礼。” “竟有这事?为什么我们没有收到过?”武崇训立马低喊。 只是话说出口,他就知道原因了。武三思等人也都心知肚明——还不是因为他们没用,打造出来的东西根本没有完全对了军方的胃口? 于是他们全都沉默了。 杜隽清也不着急,他就安安稳稳的在一旁站着,等着他们的回应。 最终,这父子几个躲在一起商量了好半天,武崇烈才站出来说道:“如果长宁侯你能做到接下来不管打造什么兵器都带着阳新县的人一起,给军方交付兵器的时候,你们永兴县出一半,阳新县出一半,我们就答应合作!” “一半太多了,我允诺可以让阳新县出三成。”杜隽清竖起三根手指。 “三成太少了!必须五成!不然……四成也行,不能再少了!” “你们阳新县的铁矿质量不如永兴县的,锻造起来更费力,而且打出来的兵器无论是杀伤力还是持久度都远不如永兴县的。我最多能在我们永兴县的兵器里混进去三成,多了我没法向军方的人交代。”杜隽清咬死这一点不放松。 双方又因此拉锯了半天,最终还是武三思几个人败下阵来。 “好吧,三成就三成。你一定要说话算话,不能再忽悠我们!不然的话……” “梁王殿下请放心,如今下官该有的名气都已经有了,和军方的关系也初步稳定了下来。现在正急需有人在神都协调和朝中官员还有陛下的关系。思来想去,做这件事的人除了你们就没有更好的人选了。既然如此,下官当然不会傻到在和你们对着干。接下来,咱们要互利共赢。”杜隽清一字一句的说道。 在达成一致之后,他可算放软了语气,也会说几句好听的话了! 这话着实令武三思父子几个心情好了不少。 “罢了,看在长宁侯你现在态度不错的份上,这个互利共赢的事我们就一起试试好了。但愿你现在能说到做到!” “梁王殿下尽管等着看好了。本侯又不傻,我儿女都大了,现在我也该给他们铺路了。”杜隽清诚实的回答。 的确。 杜逸都已经足十二岁,虚岁十三岁了,马上都要说亲了。顾采薇还又给他添了一双儿女。儿女虽然还小,但也需要给他们正式铺路了。 武三思几个人闻言,他们才彻底放下心来。 双方将合作的相关条款都商量清楚,白纸黑字的写下来后,武三思立马就和武崇训武延基等人进宫去,缠着女皇软磨硬泡,又是哭着惦念英年早逝的武承嗣,又是感念武家现在的辉煌,表决心以后还要为武周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生生将女皇陛下的心都给磨软了。然后,他们再趁势提出要继续钻研阳新县的那个铁矿,但是这中间少不了杜隽清的帮忙……如此等等,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 一群人一拥而上,你一眼我抑郁,直接说的女皇晕头转向,稀里糊涂的就同意了放杜隽清一家去永兴县继续管理铁矿。 只不过,这一次她也只给了两年的时间。 “两年就够了!”杜隽清得知消息后点头,“上次一年,这次两年,下次我就有把握让陛下继续放宽限制,直接变成四年八年。” 顾采薇也点头。“的确如此。” 既然已经得到了女皇的应允,他们一刻都不想耽搁,立马收拾起行李。 只是东西刚收拾完,太平公主又派人送来了请帖,这次却是请顾采薇去打马球。 从太平公主身上占了这么多便宜,顾采薇不好拒绝,也就去了。 这次见面的地方是太平公主在城郊的别苑。当顾采薇赶到的时候,太平公主早已经换了一身修身的胡服,一头乌发高高挽起,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将头发完全扣在里头。 她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大马上,收拿一条长鞭,端的是英姿飒爽,英姿勃发。 顾采薇连忙上前见礼,太平公主则是摆手。“既然来了,那就换衣服去吧!你的马我已经叫人准备好了。” “是。”顾采薇赶紧下去也换了胡服,等出来后果然看到太平公主给她准备的一匹黑马已经被牵了出来。 这匹马一看就是太平公主手下的。马儿膘肥体健,皮毛油光水滑,顾采薇一眼就喜欢上了。 连忙翻身上马试试,她更加满意的点头。“果然是一匹好马!” “喜欢吗?喜欢的话送你了。”太平公主大方的道。 她们这些年来往也不少,顾采薇早已经不会再假客套。因此听太平公主这么说,她就连忙点头。“那我就先多谢公主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那边又来了一队人马。顾采薇定睛一看,赫然发现来人正是安乐郡主一行人! 她立马转头看看太平公主,就听太平公主道:“今天我就是和安乐他们约好了打马球。” 好吧! 怪她之前没打听清楚就来了。 顾采薇无奈点头,连忙翻身来向安乐郡主等人行礼。 待走到近跟前,看到站在太平公主身边的顾采薇,安乐郡主眼神微闪,但马上她就扬起笑脸:“我都不知道,原来姑母您今天还请了外援了?早知如此,那我也该多找几个厉害的人来帮忙才对。” 太平公主淡然道:“长宁侯夫人马上就要去永兴县了。这次一去,少说两年不会回来,我特地请她过来打打球,说说话。” 安乐郡主目光又闪了闪。“原来是这样啊!不过长宁侯夫人,你们一家子明明在神都待得好好的,为何又要往荆州道那个穷乡僻壤跑?那里可不如神都繁华,以后你们想要点什么金银首饰、漂亮衣裙什么的,可都不能得到了。等两年后再回来,只怕你身上的衣衫还是我们早已经穿过时了的款式呢!” 才从房州回来多久,她就已经急于洗去自己身上十多年的房州印记了? 舒春兰撇撇唇:“我对穿戴那些从来就不感兴趣,这辈子我唯一喜欢的就是吃。荆州道那边别的没有,却雨水充沛,物产丰富,正好能满足我这张爱吃的嘴。” 安乐郡主闻言轻轻一笑。“也是。长宁侯夫人你爱吃会吃,也懂得如何教人吃,这事神都上下人尽皆知。那次我生病,也多亏了你及时给开了个食疗方子,不然我怕是都不能出席宫里的团年宴呢!” 安乐郡主在团年宴上穿了一条织锦的拽地长裙,一度惊艳了在场所有人,甚至连女皇陛下都当众夸赞了她,让她大出风头。这件事顾采薇自然是知道的。 只不过,听安乐郡主这言外之意——她可不是想道谢,而是一口咬定自己只是生病,然后吃了顾采薇给开的菜谱就好了。至于什么做噩梦、以及这个噩梦引发的原因,还有解决噩梦的办法,全都不值一提。 顾采薇心知肚明,她也顺从的点头。“郡主觉得我的菜谱好,那就请一会打球的时候让让我,可别让我出太多丑了。” “放心好了,本郡主一定会让你几球的!”安乐郡主爽快点头。 双方看似热情的寒暄了半天,也就各自整装,再翻身上马进入球场内。 马上一只马球飞过来,大家立马赶着马你追我赶,好生热闹。 而刚才还口口声声答应会让顾采薇几分的安乐郡主,她在马球飞出来后双眼就黏在球上了。为了追球,她一路横冲直撞,好些次都撞到了跟前的人。 顾采薇差点被她撞到了,亏得她反应快,连忙拉紧缰绳往后退去,然后弯腰斜挎在马身上,手里球杆一挥,生生就在安乐郡主面前将球给打进了洞里。 安乐郡主见状,她气得双眼直直瞪向顾采薇:“长宁侯夫人,这就是你说的让本郡主多让让你?” “可是郡主您不也没让我吗?那我就治好自力更生了。”顾采薇摊手,冲她微微一笑。 安乐郡主气得直咬牙。“你给我等着!” 然后她越发激烈的横冲直撞,而且这次的目标还锁定了顾采薇一个人。然而不管她怎么撞,顾采薇总能轻易的躲过去,而且还三番两次的当着她的面抢到球打进洞里去。 安乐郡主气得不行,最终竟是直接挥起球杆往顾采薇的马腿上打了过去! 顾采薇怎么也没想到,她输不起后竟然会下这样的黑手。 结实的马竿狠狠打在马腿上,马儿吃痛,一声嘶鸣之后朝前跪倒过去。骑在马背上的顾采薇也不禁跟着大幅度前倾。 在快跑的马背上朝前倾倒,这一幕落入旁人眼中,就足以令人胆战心惊,就更别说身在马背上的顾采薇了。 太平公主见状,她都不禁脸色大变。“来人,快去救她!” 但顾采薇其实不用人救。 虽然没有料到安乐郡主会对她的马下手,但在眼睁睁看到马腿受伤后,她立马就反应过来,然后双脚在马背上用力一踩,纵身朝前一跃,然后再蜷起身体照地上一滚,总算安然落地。 只是因为落地得太过仓促,她的胳膊还是不可避免的擦伤了。 太平公主赶紧上前来。“你怎么样?” “没事,一点皮外伤。只是那匹马废了。”顾采薇惋惜的回头看着那匹倒地不起的黑马。 太平公主也沉下脸。 安乐郡主此时却还骑在马背上。她慢悠悠的走过来,一脸不屑的道:“不就是一匹马吗?废了那就让人再进献一匹好了。能给那些贱民机会孝敬我们,那还是给他们面子呢!” 她话音未落,太平公主就已经转过身去。“你给我下来!” 安乐郡主连忙翻身下马,太平公主立马走上前去,抬手就往她脸上扇了一巴掌。 啪! 一声脆响,迅速在别苑里头四散开去,安乐郡主都被打得偏过头去。 四周围的其他人听到,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捂上脸,只觉脸上也开始隐隐作痛,仿佛太平公主刚才那一巴掌是打在自己脸上的一般。 安乐郡主慢慢抬起手扶上脸,而后她才缓缓回转头。“姑母,您就为了这么一个外人,对我下这样的狠手?” “我才不是为了外人,我是为了我的马、还有我的脸面!”太平公主怒喝,“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在我的别院里如此放肆,还差点伤到了我的贵客?就算你阿爹阿娘过来他们都不会有这个胆量,更何况现在是你一个小辈!你是看我这两年对你太过放纵,你就开始得寸进尺了?” 安乐郡主被骂得傻眼了。 “姑母……”她眨眨眼,立时眼圈都红了。 一旁的永泰郡主见状,她赶紧也过来:“姑母您别生气了,裹儿她年纪还小不懂事,您作为长辈教育她是应该的。只是现在既然都已经教训过了,那这件事就过去了,以后她肯定会改的。” “就是你们这些人太惯着她了,才会养成她这么骄纵的性子。而且她在我这里都如此骄纵,那去了别处,还不是杀人放火、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件事不能这么完了,她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太平公主冷喝。 永泰郡主也被训得面红耳赤,半天说不出话。 安乐郡主吸吸鼻子,她小声问:“姑母您让我给什么交代?” “你,去向我的马赔礼认错!”太平公主一手指向那匹依然躺在地上嘶鸣不已的黑马。 安乐郡主霎时脸色刷白。 “我不!你让我给长宁侯夫人认错我可以认,可一匹马……我堂堂太子之女,你却让我对一个畜生低头?我不干!” “不干你也得给我干!”论脾气,太平公主只能比她更硬气。安乐郡主不低头,她按着也要把她的脑袋给按下去。 “来人,给本公主压着安乐,让她去向马认错!” “是!” 一旁的丫鬟们连忙应声,果然大步走上前来,直接动手将安乐郡主拖到黑马跟前,再一个人按住安乐郡主的后脑勺,逼着它在黑马跟前低眉顺眼。 安乐郡主被逼无奈,只能小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我错了。” 太平公主才颔首。“可以了,放开她吧!” 丫鬟们这才松开手。安乐郡主抬起头,双眼里早已经盈满了泪光。 她回头恨恨瞪了太平公主和永泰郡主等人一眼,就扭过头去,双手捂脸一溜烟跑远了。 永泰郡主见状,她又急又怕。连忙看看已经跑远了的安乐郡主,她忙又回头看看太平公主:“姑母,裹儿她……” 太平公主却冷声说道:“今天这场马球,长宁侯夫人一个人就进了三个,你们只进了一个,所以是我们赢了。你们认不认?” “我们认!”永泰郡主连忙点头。 “那好,既然认输,你们就把一开始答应的彩头给我吧!”太平公主伸出手。 永泰郡主愣一愣,就连忙叫人将一个小匣子递过来。 太平公主命人收了,然后一摆手。“你们可以走了。” “是,晚辈告退。” 永泰郡主连忙行个礼,就转身去追安乐郡主了。 等人都走了,顾采薇才慢步走上前去。“公主您这又是何必?本来只是我和安乐郡主之间的一点龃龉,我们自己就能解决的。结果您在中间横插一脚,到头来就变成了您和安乐郡主不对付,现在她心里恨的人肯定已经变成了你。” “那就让她恨好了,反正她除了恨我,也干不了其他任何事情。”太平公主淡然摆手,“可你是我的人,接下来你们还要继续为我办事呢!我要是连自己的心腹都保护不了,任由别人当着我的面欺负,那我这个公主又做的有什么意思?” 这番话入耳,当即令顾采薇感动莫名。 “公主你真好。”她由衷的说道。 太平公主闻言只是轻轻一笑。“这种话,你说出去可没几个人会信。在大部分世人眼里,我可是一个穷凶极恶之辈。” “公主您的穷凶极恶只是故意做给有些人看的,这是不得已的保命手段而已。要是换做我在您的位置上,我肯定也会这么做。”顾采薇轻声说。 太平公主撇撇唇。“你这话虽然安慰到了我,却还是无法堵住外头那些悠悠众口啊!” “公主您需要堵住他们的嘴吗?”顾采薇只问。 太平公主怔一怔,旋即放声大笑起来。 在场的其他人见状,他们都大吃一惊。 须知随着年龄增长,太平公主性情越发的深沉内敛,每次男宠都得好声好气的哄她半天,才能让她心情展露笑颜。 结果现在,长宁侯夫人才说了几句话,居然就让她开心成这样了! 在场所有人看着顾采薇的眼神里也不由多出来几分钦佩。 顾采薇见状,她则是跟着笑了笑。“能让公主您开心一场,那我今天过来也值了。” “嗯,难得你逗得本公主心情大好,那本公主也该给你一点赏赐才行。”太平公主说着,就对身边人示意,“把匣子交给长宁侯夫人。” 丫鬟立马将方才从永泰郡主那里得来的匣子交给了顾采薇。 顾采薇还莫名其妙的。“公主,这里头装的什么东西?”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太平公主笑道。 顾采薇打开一看,却见里头放着的是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几张纸。随便打开看一看,却见纸上空空荡荡的,只有右下角写着安乐郡主、永泰郡主等人的名字,上头还已经盖上了她们的印。 顾采薇忙又抬起头。“公主,这是要干什么?” “送你们的,以备不时之需。”太平公主笑道,“你们不是要去永兴县了吗?这次一去,你们肯定好些年都不会回来了。我也没有别的什么能给你们,也就只能从安乐他们手上赢点这个东西。你们带去永兴县,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问题,这些盖上印信的纸张或许能派上用场。” 顾采薇顿时明白了。 “多谢公主!”她连忙道谢。 太平公主摆手。“互帮互助罢了。你拿了我的东西,那也该帮我做点事。” “公主请讲。”顾采薇连忙点头。 “等去了永兴县后也得记得继续关照我的那个小铁矿,记住没有?” “记住了,公主您就放心吧!” “还有……二郎同长宁侯世子等人年岁相当,他们又一直玩得好。这次世子跟随师父出外游历一通,回来后可没少在二郎跟前显摆。二郎听说后也是羡慕得不得了,都已经来我跟前求了我半天,也想出去走动走动,见见世面。只是把他交给别人我不放心,那这次你们既然去永兴县,就一并将他带走吧!等他在外头呆够了,你们再派人送他回来。” “啊?这个……” “怎么,不行?”太平公主眉梢一挑。 顾采薇连忙摇头。“也不是不行。只是矿山那里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些事故,一年到头死伤的人数可不少。二郎君跟我们去,我们怕是不能保障他的人身安全。” 她本想说杜逸现在都已经被人盯上了,接下来他们自身都难保呢!只是这种话说出去谁能信?她也就只能委婉的推拒。 奈何太平公主坚持道:“就只这么点小事?那我多给他派几个护卫就是了。” 顾采薇无奈,只得点头答应。“既然如此,那公主您就请让二郎君尽快收拾好东西,我们后天就要出发了。” “好,这个容易。”太平公主这才露出笑脸。 商量完了事情,太平公主突然又不禁一声长叹。“这次一别,我们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面。或许……再也见不到了?不过你们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这是好事。我是已经被绑在这里了,一辈子都无法挣脱开。那你等出去后,记得有空多给我写几封信,好好说说外头的风貌。我看到信上的内容,也就当自己出去玩耍过了。” 听着她的这番话,顾采薇都不由的心口一紧。 可怜的公主。她从小到大锦衣玉食、高高在上又如何?到头来,却连一言一行都被人操控在手掌心里,根本无法反抗。 “我知道了,以后一个月我少说也给您写上两封信。” 太平公主闻言,她才又扬起一抹浅笑。 “好了,你出来的时间也够久了,赶紧回去收拾行李吧!你们后天就走是吗?走了也好,留在这里,安乐她们肯定会来找你的麻烦。我也不可能一直照看着你。” 听她又提起安乐郡主,顾采薇又不禁想到了一件事。 “公主,其实您今天真不该发那么大火的。要是安乐郡主因为这件事动了胎气,那就全都是您的不对了。”她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太平公主立马瞪圆了双眼。 顾采薇点头。“是的,安乐郡主已经怀有身孕了。不过现在时间还早,应该还不到两个月。” “是谁的?”太平公主忙问。 顾采薇摇头。“这个您可真是问住我了,我不知道。” 太平公主冷笑。“你不知道,我却知道。现在天天和她玩一起的不就武崇训那臭小子吗?这两个孩子可真是胆大包天,私底下胡闹也就算了,结果现在却闹出一个孩子来……她是真想把皇家的脸面给丢个干净吗?” “公主息怒,安乐郡主用实际行动证明她能够生养,这是好事啊!”顾采薇笑着劝她。 太平公主冷笑。“好事?好事个屁!如今她还嫌闹的事情不够多吗?现在竟然又闹出这么一通,我都嫌丢人!” 顾采薇垂下眼帘。“我也是看到了,特地给公主你提个醒。不管怎样,您心里先有个准备总是好的。我在这里的事情办完,我告辞了。” 太平公主疲惫的摆摆手。“你快走吧!这件事我自己先好好理理。” 顾采薇赶紧行个礼,就抱着匣子走了。 但没想到,她才刚坐着车走出太平公主的别院没多久,又一辆车拦住了她的去路。 “长宁侯夫人,我家主人有请。”车夫跳下马车,直接送上一份描花烫金的请帖。 顾采薇只冷冷扫了眼,就冷声喝道—— “滚!” 第150章动乱开始 “长宁侯夫人,你可知道你拒绝的是谁的邀请?我家主人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人人都争相奉城。如今他不计前嫌,愿意主动请你上门做客,这已经足够给你面子了,你可不要不知好歹!”来人立马沉下脸呵斥。 顾采薇轻笑。“你不就是控鹤监张昌宗的奴才吗?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和他没什么可说的,不需要他给我任何面子。我以后也不想再见到他。” “你!”来人一咬牙,“好啊,我家主人好心好意想请你过去,和你商讨美食的做法,结果你就这样对待他的一片盛情?长宁侯夫人,你太狂妄了!” “哈哈哈!” 听到这话,顾采薇忍无可忍大笑出声。“和张氏兄弟商讨美食的做法?他们能说出什么东西来?是用大铁笼将一只鹅放进去,笼中烧炭火,旁边再放一碟五味汁,逼着鹅热得受不了绕着炭盆行走,渴了就去喝五味汁,到头来鹅毛被烤得尽数脱落、鹅肉焦脆?还是直接拖过来一匹马,将之腹部生生剖开,取出马肠,却任由这匹马哀鸣不断,活活痛死?” “先不说他们这些烹制方法做出来的东西会有多难吃,只说如此残忍的杀害生灵的手段,那就不是普通人干得出来的!那兄弟俩根本就不懂美食、不会做美食,他们的这般举动连附庸风雅都算不上,只能说是暴发户的无耻行径!也就那些妄图攀援富贵之辈才会舔着脸吹捧这些鬼东西,但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我是听到就恶心,就更别提看了!那种人,我这辈子都不屑于再见到他!” 一番义正辞严的教训,生生将来人的脸都训黑了。 他身后马车里的人也受不了,主动掀开车帘跳了出来。 “原来时隔这么久,长宁侯夫人你对我还有这么深的误会。” 这个人赫然就是张昌宗了。 在他之后,又一个年轻俊美的郎君走了出来。他一手扶着张昌宗的肩膀,掩唇笑得幸灾乐祸:“六郎,原来这世上还真有不给你颜面的小娘子啊?你说是不是因为你太过孟浪把人给吓到了?要不,让为兄去试试吧?” 说罢,他就主动朝顾采薇跟前走过来,斯斯文文的冲他一礼:“长宁侯夫人,在下张易之,上次皇宫里惊鸿一瞥,我对你印象深刻,后来一直想要再见你一面,结果谁知阴错阳差之下,却一直等到现在。你是不知,我这几年做梦都梦到了你好些次呢!” 这个人长得斯文俊美,一袭天青色圆领长袍穿在他身上,更凸显出几分俊美儒雅的气度。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顾采薇都忍不住要赞上一句——好一个俊俏的好儿郎! 然而这对兄弟在宫里倒行逆施,做过的好事她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因而见到这个人假惺惺的在自己跟前装模作样,她只觉得恶心。 “黑风,给我上!”她一挥手,原本坐在车上的黑风立马跳下来,嘴里咆哮着直冲张易之飞扑过去。 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二人顿时都装不出来翩翩风度了。他们吓得脸色惨白,手忙脚乱的往后退去,嘴里还在慌张的大喊:“快快快,快把这条狗给我打死!它这事要吃人了啊!” 顾采薇见状冷笑不止。 “你们之前不还想了一招,把狗的四只爪子都绑上,然后放出鹞子,任由鹞子吞吃狗肉,狗却无可奈何,只能生生嚎叫至死吗?我还以为你们都杀了那么多狗了,现在早已经不怕狗了呢!不过现在看来,我还是太高看你们了。你们就是一群仗势欺人的畜生!” 说完,她见张昌宗兄弟的护卫已经拿出刀剑来,但顾采薇并不怕,因为黑风就在他们靠拢过来的时候,黑风已经身形敏捷的从他们身边闪避了过去。而且在闪避的时候,它还一爪子拍在护卫身上,直接把人给拍倒在地。 围着马车跑了一圈,这些人就全都被拍得七歪八倒。 “我的天!这条狗……它成精了它!”张昌宗见状,他惊恐的低叫。 张易之也一脸惨白。“它它它……它该不是那些死狗的冤魂上身,特地回来找我们报仇的吧?” “肯定是的!” “阿兄,我怕!” “咱们赶紧跑!” …… 顾采薇都没来得及说话呢,这兄弟了就已经自顾自的把事情给脑补了个够。然后他们也不敢再恋战,赶紧叫车夫调转车头,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至于那些被黑风扑倒的护卫,他们也赶紧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了。 赶走了他们,黑风赶紧摇着尾巴回到顾采薇身边。毛茸茸的大脑袋在她身上蹭一蹭,黑黑的嘴筒子张得大大的,哈哈的吐着气,一副傻乎乎的模样。 顾采薇揉揉它的脑袋:“黑风,干得好!” 赶车的杜仁见状也对黑风竖起大拇指。“黑风可真厉害。看来这些年陪着世子还有舅老爷玩耍练功什么的没白练啊!就一个它,都能抵上两个护卫了!” “那是当然。黑风可是我从小调教到大,好吃好喝的没断过。这世上的狗,我可以说能被这么精心培育的不超过十条!就算是在这十条里头,他也必然是个中翘楚!”顾采薇得意的点头。 可以说,她根本就没把黑风当狗养,而是直接当人养的!因此黑风才会这么通人性。 “不过也是幸好张氏兄弟这次出门没有带多少随从。不然,他们要是真想打死黑风,黑风怕是也难道一劫。”杜仁又不禁说道。 顾采薇就眉心一拧。“那也等他们能碰到黑风再说吧!我的狗,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接近的。” 说着,她对黑风一招手。“黑风上车,咱们回家了!” 黑风连忙欢快的跳上车。这一次,路上终于没有了任何阻碍。 接下来两天,平安无事。 到了定好的启程的日子,他们一家人立马赶着车马出了洛阳城。在城外,他们略略等上一会,薛二郎君薛崇简就也赶来了。 不过,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赫然就是临淄王李隆基。 顾采薇一家子见状,他们连忙下马行礼。薛崇简和李隆基纷纷摆手:“长宁侯你们实在是太客气了。快快免礼,起来吧!” 薛崇简连忙上前将杜隽清扶起来,李隆基也笑道:“上次得长宁侯您赠送宝剑,本王还没来得及道谢呢!这次本王过来送二郎一程,也是顺便来向长宁侯你道个谢。我大周朝还有你这样肯干实事的人在,那么国家就一定还有希望!” 杜隽清淡然道:“这其实也不过只是我保命的手段罢了。” “可是,就算是为了保命,有的人不惜出卖良心,对着那些蝇营狗苟之辈逢迎拍马,坏事做尽;有的人趋炎附势,见谁得势讨好谁。而你却在眼下这一股乱流里挺直了脊背,用货真价实的功绩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让陛下都要对你钦佩三分,这就不止是保命那么简单了。你对这个国家还是有感情的。”李隆基却道。 别看他年纪小小,讲起道理来却一板一眼的,颇有几分小学究的架势。 他话音落下,薛崇简也连忙点头:“三郎说得对!长宁侯你们夫妻虽说惹了许多事,却从不主动生事。阿娘私底下也夸过你们许多回,不然他如何会同意让我跟你们走?这次出门前他可还交代过我,让我务必要听你们话,在你们身边多听多看多想,切不可骄纵任性。她说,你们是要干大事的人,我跟着你们绝对能学到东西。阿爹对此也是赞同的。” 呀,原来他们一家在大众心里的评价已经这么高了吗? 顾采薇简直受宠若惊。 看看杜隽清,他则是一脸淡然。“那我也只是在保命之余,再做了一些别的罢了。” 李隆基和薛崇简闻言都心领神会的一笑,就转移了话题。 大家简单几句话互相道别,李隆基骑在马背上,眼看着薛崇简汇入顾采薇他们的车队里,和杜逸、顾天元并排着骑着马朝前走去,几个年纪相仿的小郎君还一路有说有笑的,快乐得不得了,他眼中也不由浮现出几分向往。 “离开神都,游历天下,这可真好呢!儿郎这次可算是得偿所愿了。”他低声叹道。 “王爷,张氏兄弟对武家做的那件事,您怎么没告诉长宁侯他们?”身边的人小声问。 李隆基回转头。“有什么可说的?那不是武氏和张氏之间的龃龉吗?” “可是,这次张氏兄弟分明是因为再长宁侯夫人手上吃了亏,才会去对付武家的。” “那又如何?如今长宁侯凭借着那个矿山、还有矿山里出产的兵器,和军方要员都成了朋友,陛下也对他十分看重。张氏兄弟尚且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只敢私底下找他们的事,现在明面上都不敢轻举妄动了。上次他们被长宁侯夫人的狗吓得屁滚尿流,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他们必然不敢声张。以这兄弟俩睚眦必报的德行,他们只能私底下找补。可长宁侯一家这就去永兴县了,他们也没法再找人报复,就只能报复到武家头上。毕竟谁叫武家如今和长宁侯合作上了?武家现在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张氏兄弟不欺负他们欺负谁?武家既然想要从长宁侯身上占便宜,那就要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李隆基慢条斯理的说道。 说完了,他才策马转身。“走吧,回城了!眼下,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 对于张氏兄弟欺负武家的事情,顾采薇他们一直等到了永兴县才有所耳闻。 不过,武氏和张氏最近一直闹得很不愉快,所以顾采薇他们也根本没有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想。 再加上,等到了永兴县,杜隽清就一头扎进了铁矿里头。他又要将人手召集起来,做出今年的计划,还得把去年欠各个军营里的兵器都给补上。如今他手下还多出了阳新县的铁矿、长莱县那个小铁矿,手头的事情纷繁复杂,他只恨不能把一个人分成三个人来用。 这次他们来永兴县,扶风子和欧神子并没有跟随。 用扶风子的话说:“吃你几顿饭,我们付出了三年的精力,如今大家两清了。我们得到了想要的铁矿石,也该去找个清净的地方继续钻研技艺了。” 不过,他们人虽然走了,却还是又送了几个徒弟过来。 这些徒弟比杜逸他们入门早得多,所以杜逸和顾天元跟着这几个师兄继续学习炼铁的方法也足够了。 而且自从被从地宫里救出来后,在洛阳的时候还好。可等出了洛阳,他们一路来到永兴县,中间也大大小小经历了几次埋伏。但好在他们早有准备,都勉强躲过了。 但这些事情还是给了杜逸极大的刺激,他下定决心——“我一定要炼制出这世上最精锐的兵器,也练成这世上最强健的体魄!我要让那些想伤害我的人根本不敢对我下手!” 所以一等到了永兴县,他就一头扎进铸剑室里,除非吃饭睡觉几乎都不出来。 他这么积极,顾天元哪能放松?薛崇简见状,他也热血沸腾。于是乎,三个小家伙开始你追我赶,互别苗头,倒也进步神速。 至于顾采薇……现在家里光是两个娃娃就已经够让她头疼了。 所以他们一家全都忙得不可开交,因而神都那边发生的种种事情,只要和他们没多少关系,他们根本懒得多管。 至于什么安乐郡主风风光光下嫁武崇训,大婚后不到六个月就产下一个足月的男婴这一类消息,他们也不过听听就过去了。 一晃,时间就进了十月。 此时山里的天气渐渐转凉,眼看又要冬休了。 各个军中的人也都在侯府齐聚一堂,等着将今年的兵器拉走。 杜隽清忙着协调他们这些事,忙得简直脚不沾地。 但这个时候,薛崇简却要回去了。 出来玩耍了大半年,他是必定要回家去过年的。 这半年来,薛崇简可以说是彻底放飞了自我。他和杜逸他们在铸剑室里挥汗如雨,有空的时候也会去山间奔跑,追鸟捉鱼的,玩得不亦乐乎。 大半年的时间下来,他人黑了,瘦了,却更精壮了。那个头更是蹭蹭蹭的往上长,半年时间就拔高了一个头。 正当玩得快活的时候,神都那边的太平公主却派了人来接他回家。看到家里派来的人,薛崇简的脸都垮了下去。 “我能不回去吗?”他小声咕哝。 “二郎君,不可。您和梁王府上的小娘子早就定亲了,如今你们年岁都到了,陛下明言该准备婚事了。”来人一字一顿的说道。 “更何况,公主对此也是持赞同态度的。” 一面说着,来人一面递给了他一封信。 薛崇简一脸怏怏的接过来。但才拆开看了一眼,他就猛地脸色大变,身体也随之狠狠一抖。 “怎么会这样?外祖母她……” “怎么了?”看他情况不对,杜逸和顾天元连忙凑过来。 然后,他们也看到了信上的内容,顿时两个人也都面色大变。 薛崇简一目十行的将信上的内容看完,他就立即点头。“好,我这就回去!” 说罢,他竟一改刚才磨磨蹭蹭的性子,赶紧回去收拾好了东西,就和来接他的人一道走了。 顾采薇和杜隽清得知消息赶过来,也就只来得及送他离开永兴县。 “怎么回事?二郎他怎么这么着急的就走了?”顾采薇一头雾水。 虽说薛崇简身上有郢国公的封号,不过大家相处的时间长了,顾采薇一直把他和杜逸和顾天元一般对待,所以也就亲切的管他叫二郎。薛崇简对此十分满意,也直接关顾采薇叫姨娘。 那么,以这个孩子和他们的亲密程度,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不辞而别的事? 除非……神都里头发生什么大事了! 马上,杜逸的说辞就印证了她的猜测—— “刚才我看到儿郎的兄长给他信了,信上说,就在上个月,昭王同永泰郡主夫妻私底下谈论起张氏兄弟入宫做面首的事宜,消息为张氏兄弟听闻,他们告到陛下耳边,也不知道添油加醋的都说了些什么东西,竟然惹得陛下大怒,当即传下口谕,命他们自尽。” 马上顾天元又补充一句:“而且,永泰郡主临死时还怀有身孕。” 顾采薇立马身形一晃,只觉眼前一黑,她差点都一头栽倒下去。 她现在已经是做了母亲的人,所以对于孩子的事情异常敏感。听闻一个还未曾面世的孩子就这样胎死腹中,还是和娘亲一起惨死,她只觉得一颗心揪疼得难受。 杜隽清此时也眉头紧锁。 “昭王可是太子殿下的嫡长子,永泰郡主更是太子和太子妃所生的嫡女。永泰郡主所嫁的武延基是魏王,武承嗣的嫡子。他们几个,可以说是李家武家的正统继承人。可就因为说了张氏兄弟几句闲话,竟然就被陛下赐死了?陛下此举也未免太强横了点!” 即便他再不喜欢骄横跋扈的武家人,以及懦弱的太子养育出来的这些口无遮拦的儿女们,他也依然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陛下她这不是简简单单的杀了几个人,她是当众打了武李两家的脸面,却只为了抬她身边两个男宠的地位!她此举太过了!” 这才是杜隽清愤怒的原因所在。 正统的皇太孙,还有武家的嫡长子,就这样憋憋屈屈的死了,这是张氏兄弟的成功,却也是对满朝文武重重的嘲讽。 这下,朝臣的心都要乱了! 顾采薇看看身边正牵着小儿子学习走路的小娘子,她抿抿唇。“其实这个很容易解释——陛下她老了。人老了,总会思想昏聩,不喜欢听实话,只想被人恭维,放纵享受。再加上张氏兄弟的确长得好,嘴又甜,他们将陛下伺候得舒舒服服的。陛下辛苦操劳了那么多年,一旦放松警惕,就会彻底堕落了下去。” “可她再堕落,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儿孙下手!”杜隽清冷喝。 顾采薇则是轻笑。“说得好像她没对自己的儿孙下手过似的。之前的太子弘,还有排在太子之前的那几位皇子,那些还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呢,她不一样想杀就杀了?既然年轻时候都如此心狠手辣,现在年纪大了,血脉又隔了一层,她杀起来更不会心软。” 杜隽清脸色阴沉沉的。 “她还是太过分了!” 顾采薇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再过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生气也于事无补。眼下,咱们还是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吧!至于神都那边……自然会有人操心这些事情。” 杜隽清这才又低叹了一声。“要是狄阁老还在世就好了。如果他在,他绝对不会允许陛下做出这等事来。” “是啊!只可惜狄阿翁已经过世了,眼下没人拦得住陛下随心所欲了。”顾采薇叹道。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就在薛崇简走后没多久,又接连几封信被秘密从神都送了过来。 有些是给杜隽清的,有些则是给顾采薇的。 他们各自拆开看过,两个人脸上瞬时都展现出一抹亮光。 “是张相爷给我的信!他委托我打造几把陌刀。”杜隽清忙对顾采薇说道。 顾采薇也向他亮了亮自己手里的信。“太平公主和太子妃竟然都给我来信了。尤其是太子妃,她竟然想向我求一套兵器,说是要给太子殿下防身用。你觉得,咱们应该答应吗?” “答应是要答应的,不过这些事必须从长计议,不能随意乱来。”杜隽清沉声说道。 说着,他又拆了手里最后一封信,顿时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竟然张昌宗也给我来信了,说是要求宝刀护身呢!” “宝刀个屁!想要宝刀自己挖矿打去,谁乐意伺候他?”顾采薇冷笑不止。 “你这么说就错了。”杜隽清立马摇头,“他们兄弟可是陛下放在心尖上的人,如今朝野上下谁不以和他们来往为荣?现在他们既然能主动来找我求东西,那是瞧得起我,给我面子,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顾采薇一听,她就听出了端倪。 “你是打算在给他们的兵器里做手脚?” “怎么可能!”杜隽清一本正经的摇头,“张氏兄弟自从得了陛下盛宠,吃的用的全都是天下最好的。这么多年下来,他们的胃口早已经被养叼了。我要是随随便便做出点东西去敷衍他们,他们哪里会看不出来?那么到时候,咱们一家怕是也要赴上昭王等人的后尘了。” 顾采薇瞬时脸一沉。 “我知道了。如今他们风头正盛,咱们不可能和他们对着来。现在他们不计前嫌来和咱们打交道,在哪买必然也得表示出诚意来。现在,咱们就必须用最好的铁矿石、最好的工匠,给他们打造出最好的兵器来,这样也才对得起他们的身份呢!” “就是这个道理。”杜隽清点头,可是眼神却冰冷无比。 等杜逸得知这个消息,他立马高举双手。“阿爹阿娘,这件事你们就交给我来做吧!我是扶风子的嫡传弟子,又是长宁侯世子,我来给他打造兵器,不管从质量还是地位上来说,都足够配得上他们二人的身份了。” “好。”杜隽清爽快颔首,就将这个任务交给他了。 杜逸立马也乐滋滋的回去矿山,没日没夜的钻研起给这兄弟二人的宝剑来。 等到来年年底,两把华丽无比的宝剑终于被送到张昌宗兄弟手中。 这宝剑约有人一臂长,剑身十分轻薄,拿在手上却并不轻飘,很有几分垂坠感。在宝剑中央还细细的刻上了精致的花纹,剑柄上更镶嵌着几颗晶莹剔透的宝石。拿在手里挥舞几下,一股冷冽的气息立马萦绕着剑尖在半空飞舞。再加上剑柄上的宝石……宛如流光飞舞,绚丽夺目得很。 张氏兄弟对此很是爱不释手。 他们拿到东西,第一时间就去了女皇跟前卖弄。 他们两人姿容俊秀,手里拿着漂亮的宝剑舞弄起来,更是漂亮得勾人。女皇看在眼里,她都不禁心醉神迷。 “好!” 等兄弟二人舞剑完毕,她欢喜的直拍手。“这剑好,舞剑的人更好。不过这剑是从哪来的?朕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打造得这么漂亮的宝剑呢!” “陛下,这是长宁侯世子亲手为我们打造的。而且您看,这上头还刻着子乔飞升的图画呢!”张昌宗得意的把剑展示给女皇看。 张易之则是又将宝剑在手里挥舞几下,旋即满意点头。“永兴县里的铁矿果真名不虚传。打出来的宝剑锋利无比,吹刀断发,削铁如泥!” 说着,他随手一劈,女皇床头的一只花瓶就被划成了两半。 花瓶就连轻微的碎裂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一分为二,然后哗啦坠地。 女皇看在眼里,她又欢喜的拍手。“果真是好东西!长宁侯的确没有辜负朕的期盼。这铁矿有他掌控着,朕也就放心了!” “可不是吗?长宁侯一直对陛下您忠心耿耿,这一点我们也是看在眼里的呢!” 既然得了别人的好处,尤其这个好处简直撞到他们心坎里去了!张氏兄弟也难得帮杜隽清说了几句好话。 女皇闻言,她也越发的开心,赶紧就让人给杜隽清送去一份厚赏。 只是她年岁渐长,身体越发的吃不消了。现在看着兄弟二人舞剑,再说上一会话,她就撑不住慢慢合上眼。 张氏兄弟见状,他们连忙侍奉女皇躺下,然后就双双出去了。 到了外头,张昌宗还忍不住拿着手里的宝剑不停把玩。 张易之笑看着他:“这下,你心里总算舒爽了吧?” “那是当然!”张昌宗得意洋洋的点头,“任凭她顾氏一开始如何不将我放在眼里,可现在陛下的一切决定皆由我们掌控,我料他们也不敢再乱来!你看,现在他们不就被昭王等人的死吓到了,一个个都变得老老实实的?他们手下上好的铁矿,还是世子亲自出面打造,这把宝剑的身价可是不低呢!以后我要天天把它带在身边!尤其等长宁侯他们再回来的时候,我更要带着这把剑去好好会会他们!” “那是必须的。”张易之定定说道,“我也和你一起去。” 那次他对顾采薇施展魅力,结果不仅没有勾搭到顾采薇,却差点被顾采薇放狗给咬到,这件事他一直怀恨在心,必须找机会报复回去! “等他们再回来之日,就是我用他们送我的宝剑劈开那只狗头之时!”张易之咬牙切齿的低吼。 然而,这一切注定只存在于他们的想象之中。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活着等到顾采薇夫妻从永兴县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上看起来平静无波。昭王等人的死也不过只是在原本就滚烫的热锅里激起了几滴小水花,很快水花就被热锅所吞噬。 神都里头依然纸醉金迷,张氏兄弟嚣张依旧。杜隽清一家子也老老实实的在永兴县采矿炼铁。 但是,随着时间渐渐流逝,女皇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病重卧床的次数越来越多。 到最后,她躺在深宫之中,竟连大年三十的团年宴都只出来略坐了坐,余下的程序都交给张氏兄弟主持。新年过后,她长达半个月都没有再出来。而陪在她身边的,除了张氏兄弟就没有别人了。 张柬之等人无数次请求面见女皇,却被张氏兄弟率领的人拦在外头。 “陛下身体不适,不见外人。你们还是速速退下吧!”只这么一句话,就将他们打发了。 但是,一面打发着他们,这兄弟二人却卖官鬻爵,越发的嚣张。最终,张相爷等人还是看不下去了。 于是,新年刚过,在一个寒风凛冽的早晨,以张柬之为首的臣子们簇拥着太子,率领五百御林军直接杀入皇宫。 张氏兄弟听说后,慌忙从女皇房中跑出查看情况。但一抬头,他们看到的就是无数把寒光闪闪的兵器,以及四处飞溅的鲜血。 兄弟二人霎时吓得肝都颤了。 “护驾!护驾!”他们连声大喊,将护卫们都叫到身边,把他们团团保护起来。 然而张柬之当即挥手:“杀了他们!” “是!”御林军毫不犹豫,直接举刀将围绕在这对兄弟四周围的护卫都给砍杀了个干净。 张氏兄弟见状,他们连忙抽出随身携带的宝剑。“你们不许过来,不然当心我们的宝剑——” 哐! 然而,还不等他们话音落下,就听一声刺耳的声响传来。他们手臂上一震,紧跟着一震酸麻的感觉来袭。 再定睛一看——好嘛,那把他们随身带了两三年,也拿出来耀武扬威过无数次的宝剑,就这样被一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大刀砍成了两段! 第151章升国公 眼见如此,张氏兄弟吓得脸色大变。 “怎么可能?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的宝剑明明是用全天下最好的原铁石做成的,还是扶风子的嫡传弟子亲手打造。这些年我们更是用过无数次,明明效果好得很!” “的确,你们这把宝剑用料好、做工也好,是当世难得一见的至宝。但是,当初长宁侯世子在锻造的时候,特地在刀身七寸处稍稍放软了一点力道。现在我们只要对准这个地方,是尽全身力气劈砍下去,这把剑就会从中断裂,彻底成为一把废剑。”张柬之大大方方的告诉她们。 兄弟二人顿时又惊又气。 “好啊,我当长宁侯一家为何突然对我们如此恭敬大方,原来他们私底下还藏了这么歹毒的心思来谋害我们!” “似而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张柬之高声喝道,旋即挥手,“大家速速将此等二人诛灭!” 一群御林军立马一拥而上,乱刀将这对兄弟活活砍死。 砍死他们后,张柬之等人并不多加停留,而是继续直奔深宫而去。 此时女皇正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听到外头的动静,她忙问道:“谁在外头?发生什么事了?五郎六郎呢?他们去哪了?让他们过来陪陪朕。” “启禀陛下,张易之、张昌宗兄弟预谋造反,臣等奉太子之命,已经将此二人诛杀。”张柬之低沉的声音从旁传来。随即,他大步走到龙榻前,恭敬行礼。 只是,如今再看到这个自己最为倚重的臣子之一,女皇却并不觉得安心,反倒浑身发凉。 “你们竟然……罢了,既然已经除掉了那两个谋逆之人,你们可以走了!带着太子一起回东宫去!” 然而张柬之一动不动,依然昂然站立在龙榻前:“启禀陛下,太子既然已经出来了,那就不可再返回东宫。当年高宗陛下将爱子托付于您,可如今太子已经成人。如今不管天意还是人心,全都早已偏向太子一边。臣等也从来不敢忘记太宗、天皇的厚恩,因此此次奉太子之命诛杀逆贼。现如今,逆贼已伏诛,太子也展现出了他储君的能力,还请陛下您即刻传位太子,上顺天心,下孚民望,不要再耽搁了。” 一番话,态度强硬无比。又是拿高宗皇帝来压她,又是摆出汹涌民意来,最后甚至直接催促起她不要再贪恋这个皇位了! 女皇心中大凛。 奈何此时,外头又一阵砍杀声传来,旋即一名千牛卫大步走进来:“张相爷,按照您的说法,我们将刀子对准张氏兄弟党羽手下大刀的七寸处,果然立刻就将他们的刀子劈成两半。没了武器傍身,他们根本无力反抗,有些人就地投降,没投降的都已经被杀了。” 女皇看到他手中那尚还淌着血的大刀,顿知大势已去。 “罢罢!你要什么,只管拿去就是了!”她摆摆手,无力的瘫软在床上。 张柬之等人闻言,他们赶紧又齐刷刷跪拜。“陛下为我大唐守护国土几十年,劳苦功高,臣等钦佩之至。高宗陛下泉下有知,他必定也对您万分感激。” “滚!”床褥内传出女皇咬牙切齿的低吼。 张柬之等人却依然毕恭毕敬的将大礼行完,然后才转身出去了。 这一夜,神都内注定是血雨腥风。 张柬之既然逼得女皇同意退位,他也片刻都不耽搁,当即又带着人前去追杀朝中的异己分子。或捉或杀,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到了第二天,太平公主亲自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进入女皇寝殿,恭请她在退位诏书上盖上玺印。 当她捧着盖上玺印的诏书出来时,等候在殿外的群臣齐齐下拜,欢呼声震天。 至此,武周一朝到此结束,太子李显登基为帝。 这注定又是一场狂欢。但是,却和顾采薇他们没有多少关系。 他们远在永兴县,通过几年的时间可算是让铁矿上的一切工序走上了正轨,更同所有军方都达成了稳定的合作关系。 不过,眼下最让他们头疼的,还是各个军方越发放肆的要求。 这个就得从四年前说起了。 四年前,因为武崇烈的一番胡乱折腾,从阳新县的矿山那边送去瀚海军军营的兵器根本都不能用。杜隽清见状,他只能紧急派兄长杜隽洪带着几名铸剑大师前去补救。可因为他们在那里表现太好,瀚海军将领就直接把人给留下了! 几年下来,杜隽洪也抓住了这个难得的出头机会,他在那边尽力协调瀚海军和杜隽清之间的关系,给他们牵线搭桥、指挥铸剑大师们根据瀚海军这里的情况,将废旧的兵器进行修补,确实不能修补的就融了重练。他还利用身份的便利,每次只要永兴县的矿山上有任何新出产的兵器,就想方设法的弄两件过来,再让手下的铸剑大师照样子研究,做出一模一样的来。 因为他们的存在,瀚海军的整体实力大大攀升,现在在所有边关军中可以说是数一数二。 眼见瀚海军连打了这么多胜仗,其他和瀚海军将领关系密切的人纷纷去找询问消息。瀚海军将领自然将个中原因说了。然后,这些人也都纷纷来找杜隽清,求他也送给自己几名铸剑大师。 正好那时候女皇为了弥补武家,直接将永兴县的铁矿判给武家用上一年。杜隽清也就趁机直接把人都给送了出去。一面是给武家人一个下马威,一面则是也为边关将士们谋一个福祉。毕竟,这些人本事就基础扎实,后来又经过扶风子欧神子等人的调教,技艺已经不俗,拎出来绝对可以独当一面。把他们送去边关,那可比留在姓武的手下更有用。 事实也证明,杜隽清所料不错。这些人到了边关后,很快都做出了亮眼的成绩。 边关的将领们也都如获至宝,心中也对杜隽清越发的钦佩。现在逢年过节,总会给他们送去谢礼。 但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很快其他人也得知了这个消息,然后纷纷前来索要铸剑大师。 可他们本身手头人手也不算多,这些年又一直在陆陆续续的往外送。可僧多粥少,眼看着要人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却根本没那么多铸剑大师可送了! 甚至,还有人直接点名要杜逸! 他们把话说得很好听。 “世子年岁已经不小,又师从扶风子,铸剑技艺无比精湛。他这样的人才,留在矿山里太浪费了,不如跟了我们去边关吧!在那里他才能彻底发挥所长。说不定,以他的铸剑技艺和一身好功夫,还能立下大功,自己给自己挣来爵位呢!这样,不也是侯爷您面上有光、给杜氏一族又增添了几分名声吗?” 杜逸听说后,他也很有些跃跃欲试。 但是,杜隽清否决了。 “不许去。”他沉声道。 “阿爹,为什么?”杜逸很不高兴。 “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到现在,那些人一直没放过你,隔三差五的就来找你的麻烦。我和你阿娘一直护着你呢,你都才能勉强躲过。我们要是不随身看着,谁知道他们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是了。这几年间,那些想谋取杜逸性命的人就没有断过。为此杜隽清很是恼火,无数次的在侯府乃至矿山那边加强防守,可那些人一个个都跟鬼影子似的,总是能突破重重防守来到杜逸身边,趁其不备痛下杀手。这期间,杜逸都受过好些次伤。 杜逸听了却只是笑笑。“可我最终不还是都赢了他们吗?而且现在,那些人越来越不能看了,这也就证明我一直进步神速,他们已经快要打不过我了!既然这样,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反正你就是不许去!”杜隽清冷喝。 “阿爹……” “你既然还认我这个阿爹,那你就该知道孝悌二字是什么意思!” “好吧!孩儿知道了。”被他一顶孝道的帽子扣下来,杜逸无力垂下脑袋,“不去就不去。” 只是因为这个,杜逸接下来好些天心情都不好,因而也越发没命的在铸剑室里炼铁,几乎连觉都不睡了。 他不高兴,其实杜隽清的心情又能好到哪里去了? “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他以为他能安然活到现在是因为他本事厉害吗?根本不是!这中间要不是有司马桓帮忙拦截着,我们根本不可能抗住那些人无处不在的攻击!而司马桓……他之所愿意这么帮助我们,根本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一旦阿逸离开了我们身边,他绝对不会再帮忙了!”他气愤的对顾采薇低吼。 自从司马桓被逼着成亲后,杜隽清再提起他的时候语气终于不那么别扭了。 顾采薇连忙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阿逸他其实也不小了,都十六岁了呢!太平公主家里的二郎君都已经成亲两年了,他却还连亲事都没定下。说起来,现在咱们也可以帮他寻摸一下亲事了。成亲之后,有了家庭的负担,他必定就能稳重下来了。” “成什么亲?他现在天天就醉心练功和打铁,其他的事根本都懒得管。你看他这样,像是有心思儿女情长的人吗?”杜隽清没好气的低哼。 顾采薇顿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阿逸这孩子……他的确这方面还没开窍。” 因为他长宁侯世子的身份,再加上他容貌生得不错,人又高大魁梧,矿山四周的少女们见过他的就没有不喜欢的。这些生长于水乡的少女们大都生得面容娟秀,婀娜多姿。但就算是这样的小娘子主动来到他面前对他抛媚眼,他也熟视无睹,反倒很快盯上了别人……手里的镰刀锄头之类的。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每次都是如此,那就很让人无力了。 “罢了,还是一切顺其自然吧!什么时候他开窍了,什么时候再谈这个事不迟。好饭不怕晚!”顾采薇无奈低叹。 杜隽清突然就蹦出一句:“今晚上我想和桂花蜜藕。” 顾采薇无语扭过头。“你这话题跳跃得也太快了点。” “我是真想吃。好久没吃了。”杜隽清一脸委屈的说道。 看着他这可怜兮兮的一张脸,顾采薇又哪里还拒绝得了? 她无奈点头。“好,今晚上就吃桂花蜜藕。” 杜隽清立马扬起唇角。“那好,你先回去带着小娘子准备晚膳吧!我带小郎再处理一批公文。” 顾采薇看看杜隽清身边那小小的儿子,她又不禁低叹口气。 才这么小的娃娃呢,他却从会走路开始就被杜隽清给带在身边,不管他办什么事都让孩子跟着看着。用杜隽清的话说:“这孩子是我们俩的结晶,他肯定扛得住。” 然后,小郎的确扛住了,而且做得还蛮不错的!现在,他都认识好些字,能帮杜隽清看一些简单的公文,然后做批注了。 杜逸和顾天元见状,他们也都摩拳擦掌,只等小郎再大点就教他学功夫呢! 可怜的小郎。 顾采薇只能在心里为儿子哀叹一声,就牵着女儿回家去了。 到了家里,她就去厨房选了几节新鲜的莲藕,去皮清洗干净,切开藕身,再将浸泡好的糯米填入藕孔。填好后,再把藕身合起来,用牙签固定好,然后下锅去煮。慢火煮上一个时辰,等锅里散发出浓郁的藕香味。 揭开锅盖,顿时见到锅里的水都变成了淡红色。此时再加入红糖、蜂蜜、大枣,最后再加入干桂花。将东西搅匀后,再次盖上锅盖煮沸后小伙焖煮半个时辰,等到锅里的水都收了,汤汁变得浓稠无比,用筷子可以拔出丝来,才将莲藕端下锅。 稍稍晾凉一会,就将莲藕夹出来,切成片。再在莲藕片上淋上桂花蜜汁,一道清甜爽口的桂花蜜藕就做好了。 做好之后,顾采薇随手拈起一片塞进小娘子嘴里,然后自己也吃了一片。 小娘子三口两口将东西吃了,还眯起眼回味了半天,才小声说道:“阿娘,真好吃!” “你呀,跟你阿爹一样,怎么都这么喜欢吃甜食?”顾采薇无语摇头,“不过吃了甜食记得漱口,不然是要蛀牙的。” “知道了,我这就去!”小娘子赶紧答应着,已经转身一溜烟跑去漱口了。 做好了甜点,顾采薇再做上几个别的菜,就让人端上,给杜隽清他们父子几个送了过去。 如今矿上事情太多,他们一家人都已经定居在矿山里。这样也方便照顾杜逸。 这可美死杜逸和顾天元了。 现在一到饭点,他们就欢快的跑过来,大口大口的扒饭。小娘子和小郎看阿兄和小舅舅吃得这么香,他们也胃口大开,吃得比平时都要多一些。 只是吃着饭,杜逸又不禁提起了他想去边关的事。杜隽清依然毫不犹豫的拒绝。 杜逸顿时脸又垮了下去。但心情再不好,他也没放弃碗里的饭,而是低下头更大口的吃饭,还故意抢摆在杜隽清跟前的桂花蜜藕,泄愤! 杜隽清见状,他不禁嘴角抽了抽,恨恨的将头别向一边。 因为这件事,这父子俩好些天都没说话。 顾采薇看在眼里,她只能无力的翻了好几个白眼。 但除此之外,他们的日子也还算平静。 然而再没过上几天,突然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从山中小道里传来。顾采薇本来正带着小娘子在山林里认草药呢!听到声音,她立马回头:“谁呀,大白天的在我们的地盘上敲锣打鼓的?” 话音刚落,就见晓芳儿欢快的跑了过来。“夫人,您赶紧回去吧!朝廷来人了,皇上派人送了圣旨过来!” “皇上?他不是刚登基吗?他手里那么多事忙不完,怎么有空来找我们?”顾采薇没好气的撇唇。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她还是赶紧收拾一下东西,领着小娘子回去了。 此时杜隽清也已经领着杜逸还有小郎一道过来了。 摆好香案,点上香烛,天使才展开圣旨,高声将圣旨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长宁侯杜隽清,驻守矿山、铸造兵器,数年如一日,一丝不苟,为我大唐万年基业打下坚实基础。今特晋封为宁国公,钦此!” “微臣多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杜隽清连忙跪地行礼,然后双手高举,将圣旨接了过来。 天使把圣旨交到他手上,自己也满面堆笑。“宁国公你们可真是一心为国呢!好好的县城里的侯府你们不住,为了保障矿山的产出量,却特地驻扎在这里这么多年。如今这个国公的爵位你们的确当得!此事咱家回去之后一定要禀明圣上,让圣上也好好知道知道你们为我大唐天下都付出了多少努力!”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杜隽清只道。 “不不不,宁国公您一腔报国之心,咱家已经感觉到了。这件事咱家回去一定要告知圣人!”天使呵呵笑着,越说语气越坚定。 杜隽清见状,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连忙叫人招待天使进去坐下用茶,接下来又叫人领着他在矿山里转了一圈,然后田氏就回长安去复命了。 等到晚上,杜隽清拿着那一卷圣旨,脸上却浮现出了一抹轻蔑的笑。 “这是咱们这位新天子拉拢人心的手段呢!这次他之所以能成功上位,多亏了张相爷等人及时出击,逼得女皇陛下退位。所以现在他顺利登基后,就先封了主导这件事的张相爷为汉阳王,然后还有提供兵器的我也没有忘记,直接将我升到了国公的位置上。不过你说,这个主意是他自己想的,还是韦皇后为他出的?” “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韦皇后想的。”顾采薇说道。 “我想也是。咱们这位新天子他可想不到那么长远。”杜隽清又轻轻一笑,就把圣旨扔到一边,“我这些年辛苦付出了这么多,这个爵位本就是我应得的。只是……宁国公,他给我选定的这个字还真是好呢!这是生怕我又利用手头的兵器,把这个天下再次搅弄得不得安宁吗?” “这是他们不自信的表现。”顾采薇淡然说道,“说白了,就是他们现在还心虚得很,都已经放防备上你了呢!” “那就让他们防备好了。现在我在朝中的地位可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撼动得了的。”杜隽清轻哼。 这得意洋洋的姿态,真有几分欠扁。 顾采薇淡笑。“不管怎么说,如今你也成了国公,而且还是手握实权、名扬天下的宁国公,这身份虽然还不足以同先祖相提并论,但显然已经大大超过了大伯还有阿舅。阿舅现在必定已经心满意足,只是阿舅只怕心里已经酸得不行了。” “那也随便他。但凡他还有点脑子,知道要为杜家的长远考虑的话,他就不会乱来。”杜隽清淡声道。 “大伯那边我并不担心。他又不蠢,而且莱国公的名号不是已经给他了吗?他现在要是敢对咱们动手,那才是犯众怒。都不用咱们出手,别人就能帮咱们把他给收拾了。现在我考虑的是——咱们之前只是在军中名声响亮,可现在新帝来了这么一招,你的名声必必定会传扬得更广。也不知道这个是好事还是坏事。”顾采薇道。 “不管好事坏事,反正已经来了,那就安安稳稳的接住好了。”杜隽清倒是不以为意,“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如今的这点功绩还远远没有达到我的预期。既然新帝现在给了我这个将名声传得更广的机会,我自然是要好好把握的。” 说话时,他眼底一抹亮光闪过,一看就知道他又开始谋划别的了。 顾采薇眉梢一挑。“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顺其自然。”杜隽清说道,“难得我们杜家又出了一个国公,这么天大的喜事,我不好好庆贺一下怎么行?明天我就开始摆酒席,大宴宾客!” 他这是在制造机会和各方人马接触吧?毕竟,新帝都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诫他接下来要老老实实的,还天下一个安宁,他怎么能不照做? 顾采薇也颔首。“我知道了。我去拟菜谱。” “那就辛苦夫人了。”杜隽清连忙握住她的手。 顾采薇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你要真心疼我的话,也就不会这么瞎折腾的了!” 杜隽清淡笑。“这是我欠你的,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弥补。真的!” “行啊,这些账我可都记着呢!回头我一定找你一件一件的讨还回来!”顾采薇低哼。 看着她这么生气勃勃的模样,杜隽清又不由唇角一勾。“你真好看。” 顾采薇脸上微微有些发烧。“你别以为说几句好话就能糊弄住我,我好看这事还用你来停息我?” 杜隽清顿时喷笑。 顾采薇见状,她也不禁笑了起来。 不过,杜隽清成了宁国公,这的确是一件大喜事,他们摆酒席庆贺也是理所当然的。其他人听说了这件喜事,也都纷纷准备厚礼过来恭贺。 先是荆州道这里的官员们,然后洛阳、长安那边的人,最后就连边关的将领们知道这事,他们也纷纷派了手下的人过来道贺。 霎时间,永兴县里车马来往不断,热闹得很。 杜隽清也着实心情大好,他不仅主动留在国公府上待客,而且只要有客人来,就一定会盛宴款待,不管对方身份如何。如此一来,过来拜访过的宾客们都对他赞誉有加,和别人说起他来也是满口的夸赞。 不知不觉,杜隽清的好名声就流传了开去。 最后赶到宁国公府上来道喜的,赫然就是从遥远的边关赶来的将士们。而在这些将士当中,又属最先从杜隽清这里捞到好处的瀚海军来的最晚。他们派来道贺的也不是别人,正是杜隽清的兄长杜隽洪。 自从杜隽清去了瀚海军中,他就没有再回来过。一转眼,都已经五年多了。 兄弟再次相见,大家心中都感慨万千。 杜隽洪心里对杜隽清自然是感激的。如今他在瀚海军中有了正式的官职,儿孙们中也有几个有出息的。瀚海军大都督早已经表明态度,一定会大力提拔他的儿孙们,他因此欢喜得不得了,早下定决心要为瀚海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当然,对于杜隽清这个最先提拔他的兄弟,他心里更是感激。 “阿弟!” 见到杜隽清,他立马激动的从马上跳下来,就连忙带着儿子敛衽一礼。 杜隽清吓了一跳,他连忙将杜隽洪扶起来。“阿兄,咱们是自家兄弟,你何必如此客气?” “这是必须的!且不说阿弟你是我们一房的大恩人,就说你现在宁国公的身份,那也高出我不知道几头去。我身为下官,依礼拜见不是应该的吗?”杜隽洪笑呵呵的说着,脸上不见一丝不快。 他既然拜都已经拜过了,那现在再说也没用了。杜隽清无奈叹气:“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好好,知道了!”杜隽洪连忙点头,“阿弟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是吗?”杜隽清眉梢一挑,“可我见阿兄你却变了许多。人变得更自信了,也更威风了。” “那是自然。我现在是瀚海军大都督的左右手,在瀚海军中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在那里谁见了我不得恭谨的对我低头行礼?我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那自然是要更自信威风的。”杜隽洪连忙说着,胸脯也越挺越高。 杜隽清听了,他也欢喜一笑,就要拉着杜隽洪进去。 可谁知道,杜隽洪却说道:“等一等,后头车上还有人呢!” “还有谁?”杜隽清微愣。 杜隽洪立马冲他挤挤眼。“是一位美人儿哟!”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环佩叮当之声传来。旋即,一位头戴帷帽的小娘子施施然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虽然有帷帽遮挡着,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可见她身姿窈窕,步履轻盈,一路走来风姿楚楚,想来必定是一位娇俏佳人。 杜隽清瞬时沉下脸。“我不要女人,你速速把她送走!” “阿弟,这个你就想多了。这位小娘子可不是给你的!”杜隽洪连忙摇头。 “不是给我?那是给谁?”杜隽清问。 “你们府上现在不是还有一位已经到了婚龄的小郎君吗?”杜隽洪就道。 杜隽清认真的想了想,居然没想出来。顾采薇好生无语:“这小娘子是给阿逸准备的?” “没错!”杜隽洪忙不迭点头,“她姓颜,家中排行十三,乃是当今瀚海军都督颜昭甫的嫡女。颜都督一直对阿弟你十分敬仰,听说你有个儿子年岁和十三娘差不多,他早就动了心思想让两家结为秦晋之好。正好这次我过来向你道贺,他就让我将十三娘一并带过来了。现在正好你和弟妹一起好好相看相看,如果觉得合适的话,那你们双方就可以议亲了!” 好嘛,这是把杜逸给骗不过去,就直接开始用美人来诱惑了? 杜隽清沉着脸半天没有说话。 顾采薇则是盯着这位颜十三娘看了看,她就笑道:“人都已经来了,那就赶紧请进吧!只不过,我家阿逸心思比较古怪,不是普通的小美人就能入他的眼的。而我们俩早就商量过了,家里的孩子成亲,对象必须得是他们自己乐意的,我们不会多加干涉。” “陪,原来是这样啊!那也没关系,说不定他们在一起处一处,就喜欢上了呢?”杜隽洪忙笑道。 杜隽清这才颔首。“先进去吧!” 领着他们去了到了后院,此时杜逸正和顾天元在比试。才刚开春呢,他们俩就赤着胳膊,就身下穿了一条薄薄的绸裤,然后一人手里举着一把陌刀,正互相砍来砍去,砍得大汗淋漓,就连绸裤都被湿透了贴在腿上。 小娘子和小郎君手拉着手排排坐在一边,拼命的拍手叫好。 杜隽洪见状,他也不禁拍手叫好。“原来十八郎已经这么厉害了!以前听别人说我还不信呢,今天一见,我彻底信了!这就难怪那么多人都盯上了他。他要不是我亲侄子,我都恨不能把他给带回家去当女婿呢!”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杜逸和顾天元已经打完一个回合。 两个人抹一把脸上的汗,就连忙过来向杜隽洪见礼。 见礼完毕,杜隽清就摆手。“有客人在,你们这样成何体统?还不赶紧回去沐浴更衣,再来好生拜见客人?” “是。”杜逸和顾天元连忙答应着就要离开,却不曾想此时一个柔软好听的声音忽的响起——“世子请稍等。” 杜逸下意识的回转身,就见颜十三娘已经施施然走上前来。 她手里捧着一个约莫有人手臂长短的木匣子。走到杜逸跟前,她把匣子递过去:“送你的。” 杜逸傻乎乎的接过来打开一眼,他顿时双眼大亮! “好东西啊!”他一声低呼,这才正眼看向跟前这个小娘子,他也才发现对方脸上还戴着帷帽。 他随手将帷帽一掀,顿时人又愣在了那里。 “你……真好看。”许久,才见他动动嘴皮子,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第152章我就要她 见状,顾采薇嘴角抽抽,杜隽清则是头顶上一阵五雷轰顶。 “阿逸,你干什么呢?”顾采薇赶紧上前去将杜逸的爪子给抽回来,“平时教你的规矩你都忘了吗?谁许你对人家小娘子这么不尊重的?” 杜逸也才反应过来,他连忙垂下头:“对不起,我……我错了。” 颜十三娘则是轻轻一笑:“这帷帽本就是我戴了来隔绝外人的,但宁国公你们并非外人。如今世子愿意主动看小女一眼,才是小女的荣幸。看来,世子您是真喜欢这把宝剑了。” “那是自然!” 说起宝剑,杜逸再次目光闪闪发亮。 “阿爹阿娘,小舅舅,你们快来看!这可是十大名剑中的泰阿哦啊!相传春秋时期楚王命欧冶子、干将师徒联手打造的三把传世名剑中的一把。我做梦都没想到现在我能得到它!” 虽然沉迷于小娘子的美貌,但更让他沉迷的还是这把旷古名剑。 顾采薇和杜隽清闻言,他们才明白这个小家伙为什么这么激动。 只不过,杜隽清一天到晚的在矿山上,还略略懂一点,顾采薇就没怎么和这些石头宝剑什么的打过交道,她只能看出来这把剑的确不错,但有多好、又好在哪里,她是看不出来了。 术业有专攻,她也并不着急,反正看一眼就把位置让出来给顾天元。 顾天元的反应也和杜逸一样激动。 “观其纹,巍巍翼翼,如流水之波……还真是泰阿剑!” 他还忍不住将宝剑拿在手里把玩了一通,然后才噘着嘴送回去。“真是的,为什么现在又有小娘子、又有名剑主动往你怀里钻,却没人这么来讨好我呢?我分明也不比你差啊!” “你要是想,只要说一句话,保证有的是美人捧着各类名剑来你跟前,排队给你挑选。可关键是——你要吗?”顾采薇凉凉的问,“你可要知道,拿了人家的东西,可是要对人负责的哟!” 顾天元顿时吓得小脸一白,他连忙摇头。“那还是算了!我还小,都还没玩够呢!我暂时还不想对任何人负责。” 顾采薇立马无语别开头。 杜隽洪眼见此情此景,他却大喜,赶紧又对杜隽清说道:“阿弟你看,十八郎还真看上十三娘了!看来,你们家是注定要和颜都督结为秦晋之好了啊!” 杜隽清淡淡看了眼依然笑意盈盈的颜十三娘,他略略将头一点。“或许吧!” 就转身将人继续往后带。 此时的杜逸早已经捧着宝剑去研究了,顾天元也连忙带着小娘子和小郎君追了过去。 杜隽清将杜隽洪带去客房,顾采薇则是带着颜十三娘去了女眷专用的客房。 因为最近府上一直有客人来,所以客房一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只等人拎包入住。顾采薇给颜十三娘选定的也是府上最好的那一间。 颜十三娘进去看过一眼,立马又想顾采薇屈身行礼。 顾采薇却这才抓紧时间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小娘子——她的确长得十分美貌,身姿丰腴却依然婀娜多姿,一张脸儿莹白如玉,上头点缀着一双翦翦水瞳,干净澄澈,一如她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是清爽舒服。 察觉到她在观察自己,颜十三娘一脸羞涩的垂下眼帘,任由她观察了个够。 末了,顾采薇才轻声问:“你才初次和我家阿逸见面,你对他有什么感想?” “世子他……的确十分高大威猛,看起来很有安全感。”颜十三娘脸颊通红,羞羞答答的说道。 顾采薇眉梢一挑。“那你是喜欢他了?” “世子身份不俗,人又有能力,未来可期,谁会不喜欢他?”颜十三娘小声说道。 虽然声音低,但她却中气足得很,一听就知道信心满满,一点都不虚。 顾采薇又不禁盯着她看了几眼,然后才颔首:“你远道而来,必定辛苦了,那就赶紧洗把脸休息会吧!接下来几天,我会给你安排和阿逸相处的时间。” “多谢。”颜十三娘赶紧屈身一礼。 顾采薇点点头,才转身出去了。 再过上一会,杜隽清也安置好了杜隽洪回来了。 “阿逸呢?”他进门就问。 “还用问吗?必定是还在研究那把泰阿宝剑啊!”顾采薇笑道,“那小子什么德行你还不清楚?他眼看都要成为第二个扶风子了,如今又让他得到了泰阿剑,他还不疯了?接下来几天你就别指望见到他了,他肯定要和他的宝贝剑同吃同住的。” 杜隽清闻言不禁皱眉。“就为了一把剑,他就把自己给卖了。” 噗! 顾采薇顿时喷笑。“好歹也是一把千古名剑,不算亏。而且那个小娘子我刚才也仔细观察过了,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人。她和阿逸要是真能成的话,她绝对能管得住阿逸。” “你说真的?”杜隽清这才精神一振。 顾采薇定定点头。“不信的话,你只管等着瞧好了。” “行啊!”杜隽清立马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杜隽清和杜隽洪兄弟重逢,两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话。除了自己身边的事情,还有手头兵器的相关情况,两个人越聊越投机,兄弟感情竟比当年好了十倍不止。 顾采薇这边,她则是一边招待颜十三娘,一边给她和杜逸制造几次相处的机会。杜逸对此并不排斥,他竟然果真抽出了几天时间,陪着颜十三娘在山间走了走。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一起谈论起边关的战事,以及从永兴县送过去的兵器的用途,简直越说越开心。 这一次,杜逸又带着颜十三娘出去爬山。当然,还带上了顾天元一起。 三个人徒步爬到了永兴县和阳新县的交界处,杜逸站在山巅上,他指着前头一座不高不矮的山:“你看到了吗?那一座就是阳新县的矿山,其实他们山里产出的铁矿并不比我们的差多少,可工匠水平却比我们低了不知道多少。所以现在,诸如箭头、陌刀这些需求量大、对精密度也高的东西全都是我们这边在铸造,阳新县那边的只能做我们做不完分配给他们的那些兵器。” “原来那里就是阳新县的矿山。”颜十三娘颔首,“我阿爹也说过,阳新县里送来的兵器并非铁矿石质量不好,而是炼制得火候不够,锻造的工艺也稍稍欠缺了一些,所以才会整体质量不如永兴县的。不过,如果不是日常频繁使用、而且对力气要求不太大的兵器的话,那边现在送去的也能用了。” “正是如此,我阿爹也是这么说的。”杜逸点头,两个人不免又开始说起永兴县和阳新县分别送去的兵器的使用感受来。 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旁边小道上传来。隐约他们还听到有人在骂:“真是晦气!在山上转悠了半天,连只鸟都没抓到,到头来可别让老子活活饿死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大哥你别着急啊!就算抓不到鸟,如今这永兴县和阳新县都是有铁矿的,这里的百姓生活富足,全都不愁吃穿。大不了咱们去找一户人家打劫好了!那搜罗到的钱足够咱们好吃好喝好些天了!”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可是这里附近哪有人家?” “没有人家,咱们去找不就是了?再不济,咱们偷偷溜到他们矿山里去,偷上一两件兵器拿出去卖也是可以的。我可是听说了,这永兴县的兵器有价无市,外头多少人都在高价收购呢!” 哟呵,这些竟然把主意打到他们家头上来了? 杜逸本来还打算直接把这些人给按住打一顿的。但听到最后一番话,他改变了主意。 他立马回头和顾天元对视一眼,两个人目光交汇,瞬息就洞悉了对方的意图。 再过不多大会,脚步声靠近,几个破衣烂衫但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双方打个照面,杜逸立马和顾天元转过身,双双将颜十三娘给护在了身后。 而见到杜逸三个,这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双眼大亮,口中发出一串大笑:“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刚才我们兄弟几个还在讨论上哪打家劫舍去呢,没想到现在就主动送上门来几个小娃娃!” 杜逸面色一沉:“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小郎君请放心,我们不害人性命。只是现在看你们穿着打扮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想来你们手头也不缺钱花。那你们不如漏漏指头缝,把你们手里的银钱分给我们一点?我们保证,拿到钱就走!”为首的壮汉高声说道。 顾天元也问:“果真拿到钱就走?你们不会干别的?” “别的呀?”壮汉眯起眼,他的目光往杜逸和顾天元身上瞥了眼,就落在了被他们挡在身后的颜十三娘身上。 这壮汉背后的男人突然发声:“大哥,这个小娘子长得好生美貌!要不咱们也一并把她带走吧,做你的压寨夫人如何?” “这个主意好!”其他人都纷纷拍手叫好。 为首的壮汉听到了,他也双眼大亮。“说句实在是,我们兄弟几个好久都没开荤了,难得在这里遇上一个小娘子,那我们的确该发泄发泄了。” 说话间,几个人淫邪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颜十三娘身上。 杜逸和顾天元见状,他们也面色阴沉,连忙竭力将颜十三娘给挡在身后。 结果谁曾想,颜十三娘却并不老老实实的待在他们身后,她反倒主动推开杜逸两个人的肩膀,朝前走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杜逸见状忙问。 “我认识你。”此时,颜十三娘的双眼已经盯上了这个贼首。 贼首听了,他立马昂首挺胸,做出一副威武雄壮的模样来:“小娘子你果真认识我?那不知道你是在哪里认识的?是不是阿兄我入过你的梦,在梦中就让你魂牵梦绕,欲仙欲死?” “我在官府发布的通缉令上见过你的画像。”颜十三娘却道,“范世杰,并州人,你五年前在并州杀了一家三十二口人,而后卷款潜逃,至今不知所踪。” 说罢,她又转向另一个人。“汤迎,也是并州人,你同范世杰是多年的兄弟,当年范世杰杀人,你也是帮凶。” 然后再下一个:“荆来庆,梧州人。三年前因为一点口角将同村一个寡妇活活打死。唯恐寡妇的儿子长大后找你报复,你竟是又将寡妇两个才不到十岁的儿子全都活活摔死。你也被官府出动了画影图形悬赏捉拿。” 一个接着一个,她竟然将这五六个人的名字和身份,以及犯下的罪行都脱口而出。 贼首等人听完,他们齐刷刷脸色大变。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在官府门口看到过张贴有你们面容的告示啊!”颜十三娘道。 “放屁!官府门口一年到头那么多告示,你看到了就全都能记住?” “我是能记住。比如现在,我就不把你们的身份全都说出来了?”颜十三娘淡然道。 贼首一群人瞬时全都心中大凛。 马上,贼首就眼神一冷,脸上也浮现出一抹冷笑:“本来我还想着,看你生的美貌,今天我们兄弟要好好享用你一下,然后再把你随身带着,有空了就继续享用呢!可既然你这个小娘子这么能干,那我今天可是不能饶过你的性命了。一会等我们享受够了,我就要亲手杀了你!” 这些人从头至尾看着颜十三娘的目光就带着不怀好意,言语之间也皆是轻薄侮辱,杜逸彻底听不下去了。 “到底谁杀了谁,还不一定呢!” 他冷喝一声,立马抽出腰间宝刀劈砍过去。 那贼首现在还一脸不屑。“就你这个小兔崽子,嘴上毛都没长齐呢,还敢和你爷爷我动手?爷爷我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你——” 他得意的宣告戛然而止。 因为,他正一边说话一边也去拿刀呢,可杜逸的刀子却鬼影一般忽的飘到他跟前,一下就把他预备拿刀的胳膊给削了下来! 粗壮的胳膊重重坠地,手指都还呈抓握状,五指还在朝正中间收拢。可是,却早已经和身体彻底脱离开去。 解决了这一个,杜逸立马又抬刀砍向下一个。 见他采取行动了,顾天元也不甘示弱,他连忙也抽出自己的大刀加入战斗。 这两个小家伙可是从一开始就和扶风子欧神子的徒弟在一起比划的。虽说现在他们还打不过师兄们,但对付这几个空有几分体力的人却是手到擒来。 不过三下两下,他们就将这群人都砍翻了大半。 还有一个人一看情况不妙,立马转身拔腿就跑。 他的双脚无比轻盈,整个人就跟一只燕子一般飞快的在树林间跳跃,左边一下右边一下,杜逸和顾天元都摸不清楚他的规律。 两个人顿时心一沉,心情莫名变得异常恶劣。 然而这个时候,却听到耳边传来咻的一声锐响。杜逸和顾天元下意识的扭过头,就见一支短箭正从身后射过来。短箭完美的从他们两个人中间穿过,然后飞向那个在山林间跳跃的男人,然后狠狠的扎在了他的敏捷弹跳的小腿上。 一条腿瞬息失去控制,这个人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哈哈,我看你还能往哪跑!”顾天元见状得意一笑,连忙跑过去把人给提了过来。 杜逸则是回头看向颜十三娘。颜十三娘也毫不吝惜的向他展示自己手中的袖箭。 “你竟然藏了这个东西。”他沉声道。 颜十三娘颔首。“从小阿爹就教导我,人只有学会自保才能活得安稳。而我一个小娘子手里拿刀剑都不合适,所以袖箭是最适合我的兵器。所以从我会走路起,他就着手开始让我学习这个。” “我记得,当初颜都督还特地给我阿爹来过一封信,请阿爹给他打造一百只短箭。”杜逸说道。 “这些短箭就是给我定做的。”颜十三娘颔首,“到现在,我已经用了三十支了,剩下还有七十支,应该还能用几年。” “那,如果我把你下半辈子的短箭都包了呢?”杜逸脱口而出。 “啊?” 颜十三娘闻言先是一愣,紧跟着她双颊绯红,赶紧扭过头去。“登徒浪子,我不理你了!” 就赶忙走了。 顾天元提着人走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她怎么了?你欺负人了?”他小声问杜逸。 “没有啊!我和她商量正经事来着。”杜逸一本正经的摇头。 顾天元撇唇。“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 不过颜十三娘也并没有走多远,她之前稍稍将他们两个人甩在身后就停下了脚步。 杜逸见状悄悄松了口气,他忙对顾天元道:“眼下,咱们还是先把这几个人送到县衙去吧!顺便看看,他们是不是杀人灭口的盗贼。” 顾天元连忙点头。 他们几个人说到做到,立马就从山上采来藤条将这些人都给捆成一根绳上的蚂蚱,然后就这样拖下山,拖到了县衙里。 永兴县县太爷听说他们来了,他赶紧屁颠屁颠的跑出来迎接。再等听杜逸他们说明事情经过,他赶紧让人把朝廷发下来的通缉犯的图像拿出来对比一下,发现赫然正是颜十三娘说的这些人! “这位小娘子好眼力啊!也好记性啊!多谢你慧眼识破他们的身份,也多谢世子你们将这些贼人抓获。他们全都罪大恶极,下官必定会将他们严加审问,然后交付朝廷问责!” 县太爷简直都快激动疯了! 寻常朝廷追捕江洋大盗,随便抓住一个就是天大的功劳。结果现在,杜逸他们居然一口气给他提过来一串!眼前这些人在他眼里都已经不是人了,那是数都数不清的功劳好吗? 本来自从永兴县有铁矿的消息传出去后,再加上杜隽清的大力支持,他治下这一片地方百姓生活越发富足,他接连几次考绩都是优等。这一次再加上这么大的功劳,等到今年年底考绩完,他升官那就是板上钉钉事了! 再想想阳新县那几位可怜的县太爷……没错,阳新县发现了铁矿后,他们的县太爷却是一点光都没沾上,反倒因为没伺候还武家的郎君们惹了一身腥。之前就因为考绩属于劣等的缘故,两位县太爷都被赶去越发贫苦的地方为百姓当官做主去了。现在新上任的那一位是武家指派的,所以相对处境要好上一点,但也只是稍好一点罢了。 毕竟阳新县不管怎么努力都追不上他们永兴县,阳新县的铁器也是排在永兴县之后的,这叫如家人如何咽的下这口气?他们又不敢对杜隽清发作,那就只能讲火气都是按在县令头上了。 上次见面,阳新县令喝高了后还拉着他的衣袖哭诉了半天来着。 而再转头看看自己……永兴县的县太爷简直都快高兴疯了! “世子,舅老爷,颜娘子,你们请只管放心。抓住这群人的首功属于你们,下官绝对不贪。现在你们只管将他们交给下官,下挂必定会把这件事给处理得妥妥当当的!” “县父母您的本事我们还是相信的。”杜逸颔首,“现在我们本来也只是过来送个人而已,至于其他的事情,你是一地父母官,那自然归你掌控,我们不会多插手。” 说罢,他就和顾天元一道告辞了。 县太爷闻言越发欢喜,赶紧亲自送他们出了县衙,再目送他们的身影远远的去了,然后才转过身,几乎是蹦蹦跳跳的回去后衙。 其实现在,杜逸的心情也十分雀跃,可他好歹深呼吸稳住了。 好容易纵马回到家里,他就连忙翻身下马,然后直冲向顾采薇身边。“阿娘,阿娘,那个娘子我要了!这辈子我非她不娶!” 嘎? 顾采薇莫名其妙的,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杜逸说的是谁。 只是,她却并不点破,反倒状似不解的问他:“什么娘子?你这是瞧上了谁家的小娘子了?还这么一副别人不同意也要将人强抢过门的架势?” “就是颜家那位小娘子啊!她好厉害,我喜欢她!”杜逸激动之下病没有听出她言语中的调侃,还一本正经的回答。 顾采薇眨眨眼。“真确定了?” “确定了!就她了!”杜逸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 顾采薇很是惊讶。“她这是做了什么,就让你突然对她迷恋成这样?” “因为她厉害啊!”杜逸忙说,就将今天山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顾采薇听完,她立马都震惊了。“过目不忘,而且还能通过官府那么简单的几笔图像上迅速将人认出来,这本领的确惊人。” “不止呢!她还会袖箭,耍起来可真漂亮!回来路上我还问过她了,她说她还会舞短剑,明天还要和我过招呢!”杜逸越说越兴奋。 眼下,就连铸剑这件大事他都不那么热衷了,只管拉着顾采薇夸赞起这个小娘子。 听他这么没口的夸别的小娘子,顾采薇心里都不由有些酸溜溜的。 等到晚上杜隽清回来,她就将这件事和杜隽清说了。只是话说完了,她又忍不住捂着胸口:“从来只听说过女儿出嫁,当阿爹的会心疼舍不得。可怎么现在知道儿子有心上人了,我这个当阿娘的现在就开始难受了?” “那是因为你太在乎阿逸了。”杜隽清道,“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颜氏的小娘子最终是要嫁到咱们府上来的,阿逸依然是你的儿子,不会跟人跑了。你可以放宽心。” “倒也是。”顾采薇点点头,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 “等一等!”马上,她又反应过来,“你是答应这门亲事了?” “阿逸自己都选中了,我不答应他会同意吗?”杜隽清轻哼。 顾采薇顿时掩唇低笑。“的确。那孩子和你一样,脾气倔得很。既然他看中的,他使尽千方百计也一定要弄到手。” 说着,她又抬眼看看面前这个男人。“而且,眼前还有一个活生生的成功例子摆在他跟前呢!” 杜隽清顿时摸摸鼻子:“都过去的事了,你还提它做什么?” “怎么,当年你敢做,现在不敢当了?”顾采薇冷哼。 “没有。”杜隽清摇头,“我只是想说,其实如果换做现在的我,我必定会比当时表现得更当大胆点。这样,也就能早点抱得美人归,不至于自己一个人关起门来胡思乱想半天,然后到头来事实还证明我根本就是想太多了。这一点,现在阿逸他就做得很好。” 顾采薇闻言就又不禁撇唇。“你们父子俩都一个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隽清脸上掠起一抹得意的笑。“再不好,你喜欢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德行,真让人想撕了他的脸! 只是这是自己男人,撕他是不行的,顾采薇就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往上咬了一口! 杜隽清立马一声痛呼,他赶紧抱住她。“想咬我你也要对地方啊!你看我身上那么多地方可以咬的,干嘛专咬这没肉的地方?” 说他不要脸,他还彻底把脸皮撕下来,自己站在上面跳着踩了! 顾采薇叹为观止。 “好啊,咬就咬!” 她咬牙切齿的低吼,果真往这个男人身上扑过去,扒开他的衣服一通乱咬。 当然,最终到底是谁咬谁,咬人事件最终又发展到了什么地步,那全都成了不可说。 反正既然颜家主动,杜逸也乐意,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了。杜隽洪和颜十三娘在永兴县停留了一个月,他们就双双折返回去。 这次回去的时候,他们又带上了永新县里一批新打造出来的兵器,以及杜隽清亲笔写的求婚书。 尽管婚事是颜家提议的,但他们毕竟是男方,所以这个求婚书还是得他们先提供,颜家同意后,双方再走下聘等等一系列流程。 这个求婚书是顾采薇亲手交到颜十三娘手上的。 来永兴县一个月,颜十三娘都明显活泼了许多。眼见顾采薇将求婚书递向自己,她激动得伸出来的双手都在微微发颤。 只是,当双手捏住书信一角正打算往回拿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拿不动。 她讶异的抬起头,就见顾采薇正双眼定定的看着她。 顾采薇的目光太过锐利,就仿佛两把尖刀一般,从她的眼睛直直的插到了心口。 她只觉整颗心都不由自主的狠狠一缩,就连拿着信封的手都软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收回手,就听顾采薇开口:“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颜十三娘连忙点头:“国公夫人您请讲。” “你是真的喜欢我家阿逸的吧?”顾采薇就问。 颜十三娘立马双颊上又染上一抹绯红。 “这是自然。世子他很好,我的确喜欢他。” “那就好。”顾采薇颔首,“既然你极力表现,让阿逸注意到了你,也喜欢上了你,那我就希望你不要辜负他对你的这一份情意。他是个好孩子,也是我的心肝儿肉。谁要是敢让他受到伤害,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应当知道我的本事。” 颜十三娘低下头。“小娘子您请放心,我对世子并无恶意。” “好。”顾采薇这才松开手。 颜十三娘一时不察,连人带信踉跄后退了几步,好容易才站稳脚跟。 当她再抬起头,顾采薇又已经恢复了一脸平静,颜色也平和温婉。“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上路吧!赶紧把这个喜讯带到边关,我们这边也要开始准备聘礼了。” 颜十三娘连忙点头,这次却连话都没说,就匆忙钻进马车里去了。 一直到马车开走了,琉璃才找了个机会小声问顾采薇:“娘子,我刚才听到这位颜十三娘子管你叫小娘子?这是不是说明,她和黑市那边……” “不出意外的话,她就是黑市那边安排给阿逸的妻子。”顾采薇点头。 琉璃顿时脸色一变。“那这件事你怎么没告诉侯爷和世子?” “你觉得他们会不知道吗?”顾采薇反问。 琉璃霎时说不出话了。 顾采薇拍拍她的肩膀。“有些事情,只能看破不说破。人是阿逸自己选择要的,我又能说什么?也就只能给予他信任了。他都这么大了,也该自己去走接下来的路了。” 说着,她又仰头长叹一声。“孩子长大可真不是什么好事,我越发怀念小时候软萌可爱的阿逸了!” 第153章杜隽清的恶趣味 前脚才刚将杜隽洪和颜十三娘送走,后脚长安那边就又传来消息—— 张柬之等一干推翻武周、扶持新帝登基的功臣们,却并没有被新帝重用。新帝依然倚重武三思等人,武三思又同韦后、昭仪上官婉儿等人过从甚密。这些人轮番在新帝耳边吹风,就将本来心性就不坚定的新帝吹得东倒西歪。才不过短短三个月,张柬之就被罢相了! 杜隽清得知消息,他气得将一张桌案都捶裂了。 “昏君!昏君!” 他咬牙怒吼,直接将新帝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早就说过,他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当皇帝!与其让他继承大统,那还不如让太平公主来!太平公主都比他更有帝王之相!他才刚坐上皇位,屁股都还没坐稳呢,就开始排除异己、打压忠良,只管听信谗言,这种人他不会有好下场!照这个趋势下去,他不用倒行逆施几年,必定就能自己把自己给灭了!” 顾采薇坐在一旁,她也一脸阴沉。 “张相爷是狄阿翁亲自选出来、后来又一点一点提拔上来的。这个人人品中正,果敢有谋,如果不是他,就以心他那懦弱的德行,他只能熬到女皇陛下驾崩才有资格继承大统——不对,说不定在女皇驾崩之前,张氏兄弟就能搞死他了。如今他白得一个皇位,到头来却无端宠信那些并无丝毫功劳之辈,却将忠臣良将排挤打压……我后悔了。当初我真应该多给太平公主提供一点兵器,直接让公主杀进皇宫,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直接灭了他们一家子!” “还是算了吧!公主毕竟不是女皇,她没有女皇那么狠心,也做不出残害手足的事。”杜隽清无奈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咱们只能对长安那边的一切都敬而远之,一直到这位新帝把自己给作死之前,都不要回去了。” “那是肯定的。”顾采薇连忙点头。 说到这里,她又不禁长出口气。“不过张相爷此番扶持新帝上位的举动倒是帮了咱们一个大忙。如今女皇退居深宫颐养天年,手中没有任何权柄,她再也不可能对我做什么了。新帝又懦弱,谁都能摆布他。太平公主一开始就让他准许咱们留在这里继续政治铁矿,他答应了。接下来,咱们可以安安稳稳的留在这里了。” 杜隽清颔首。“眼下,也就这里还算一片净土。” 只是他思来想去,怎么样心里都不舒坦。 “不行,我还是要给张相爷去一封信,好好问问情况!” 然而,他的信送出去后,等了足足三个月,中间瀚海军的颜都督都已经回信允了他们家的求婚,顾采薇又准备好了聘礼,让杜仁送去庭州,人走了一个月,张相爷的回信才到了。 杜隽清的去信只有薄薄的两张纸,但张相爷的回信却是厚厚的一封。杜隽清仔细的将信看了两遍,他才抬起微红的双眼看向顾采薇:“张相爷已经对新帝彻底绝望,上书请求告老还乡了。陛下封他为襄州刺史,他现在已经在回襄州的路上了。 顾采薇轻嗤。“告老还乡也好,好歹还能落得一个善终。也算是不错了。” “怕就怕,有人还会不依不饶。”杜隽清沉声道,“而且,张相爷也在信中叮嘱我务必小心谨慎。武三思记仇得很,现在已经在清算朝中所有和他有过节的人。我和他们的龃龉只会比张相爷的更多,不会更少,他们迟早会清算到我头上来。” “那就让他们来啊!只要他们敢对我们动一根手指头,看我不弄得他们死去活来!之前的教训他们都已经不记得了是吧?”顾采薇冷笑。 然而,事实证明——姓武的得意忘形,还真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一晃到了年底,杜逸和颜十三娘的亲事彻底定下,婚期也订好了——就在来年六月。 庭州距离永兴县三千多里地,新嫁娘要赶在婚期抵达永兴县,怎么也得二月就出发。但边关天气严寒,二月份的时候露面还冰封着呢! 杜隽清想想觉得不放心,又打算让杜仁提前带人去庭州准备着,也好过完年后,他再一路护送新嫁娘的队伍回来永兴县。 杜逸听说了消息,他就赶来毛遂自荐。“阿爹阿娘,让我去吧!” 杜隽清眉梢一挑。“你想去?” 杜逸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我长到这么大,一直听说边关风貌如何广漠宏大,却从没有亲眼见过。以后我怕是也没资格得见了。既然如此,你们这次就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趁着这次迎亲好好看看嘛!” “你真的只是打算过去看看?”杜隽清可不相信他这么乖巧听话。 杜逸吐吐舌头。“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会和军中的将士们切磋一下武艺。但其他的我就不会做了,想来别人也不会让我乱来。阿爹您只管放心!” 他越是这么说,杜隽清就越是放心不下。 他双眼定定看着儿子:“你就是下定决心要去吗?” “是!”杜逸毫不犹豫的点头。 杜隽清就摆手。“既然如此,那你去吧!” “谢谢阿爹!”杜逸瞬时喜出望外,赶紧朝他行个礼,就一溜烟跑出去,他要去收拾行李了! 顾采薇见状,她忍不住问:“既然你舍不得,那干嘛要答应?这孩子虽然脾气倔,但咱们俩的话他还是听的。尤其是你,他其实心里最敬重的人还是你。只要你不同意,他就肯定不会强求。” “孩子大了,我不可能一直管束着他。而且他马上都要成家的人了,也该自己拿决定了。”杜隽清只淡声道。 顾采薇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失落和无奈。 她也忍不住心里低叹一声,慢慢走过来握住他的手。“儿孙自有儿孙福。阿逸长到这么大,苦头吃过不少,但奇遇也不少。老天爷一直都是厚待他的,他以后虽说不大可能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但好歹好好活着,这一点是绝对可以保障。咱们也不能要求太高了。” “我知道。”杜隽清颔首,“所以,现在我打算放手了。” 这个放手…… 为什么她听在耳朵里,立马心头泛开了一抹悲凉感? 顾采薇讶异看过去,就见杜隽清冲她浅浅一笑:“你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前阿逸小、身体弱,只能我这个舅舅能保护他。其实想想,当时的我也才是个半大孩子,多少次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抱着小小的他想哭却哭不出来?但是现在,他长大了,比当年的我还要高壮,他身后还要你我、扶风子保驾护航,我相信他必定能比我做得更好。我可以放手了。” 哎! 他话虽然说得洒脱,可言语中的无奈却让她心疼得不行。 顾采薇握紧他的手。“现在咱们就只管相信阿逸好了。” “那是当然。他是我的儿子,我一直都是很相信他的。”杜隽清定定点头,却慢慢闭上眼,将头靠在了她肩上。 顾采薇见状,她只能伸手揉揉他的头顶,用自己的温柔给他一点抚慰。 这边杜隽清如此依依不舍,却还是咬紧牙关决定放手,那边的杜逸却早已经乐疯了! 他兴冲冲的收拾了几件衣服,然后就进去铸剑室,将他炼制兵器的工具哐哐当当全都收包起来了。如果不是有些东西实在太沉太大搬不动,他真恨不能把整个铸剑室都给挪走! 顾天元向来和他形影不离。见状,他立马也来找顾采薇:“阿姐,我要和阿逸一起去!” “随你。”顾采薇早知道他会这么说,所以她根本废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就直接挥手放行了。 顾天元顿时也欢呼一声,赶紧也去收拾东西。 两个小家伙半天就把一切都收拾停当,然后带着人马浩浩荡荡的往庭州去了。 虽说自从拜了扶风子和欧神子为师后,他们两个就不怎么回家了。但隔三差五的,他们还是会回来吃个饭、陪小娘子他们玩耍。所以现在这两个人一走,顾采薇顿觉府上空空荡荡的,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尤其紧跟着又到了年关,家里缺了两个大活人,顾采薇更觉得难受。 “我怎么越来越觉得我跟个老婆子一样了?”她好无奈的转向杜隽清问。 杜隽清颔首。“你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马上还要升级做阿姑,你不是老婆子谁是老婆子?” 顾采薇顿时肩膀一垮,她深受打击。“我明明才二十岁出头,怎么就成了老婆子了?” 看她一脸忧愁的模样,杜隽清适可而止,他连忙说道:“我比你年纪更大呢,你要是老婆子,我就是个糟老头子,咱们正好天生一对。” “谁要和你天生一对了?反正我才不做老婆子呢!”顾采薇轻哼。 想了想,她拍拍手。“我决定了!等阿逸这个娘子娶进门,我就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她,让她管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去!我正好放开手,出去好好游山玩水一趟。这么多年了,我都多久没有出去游荡过了!” “好,你记得带上我。”杜隽清立马说道。 顾采薇回头瞥他一眼,男人瞬时板起脸。“你该不会想丢下我,自己出去玩吧?那可不行!这些年我一直忙着照顾阿逸,我更没有好好放松过。现在阿逸大了,我既然已经决定放手,那么这个矿山也该交给他去处理了。我正好也借机松口气,好好放纵享受一下。” 这家伙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这么不要脸的话,他竟然也能用这么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讲出来,顾采薇叹为观止。 “到时候看我心情吧!”她懒洋洋的说道。 仔细想想,自从遇到他后,她就彻底放下了对自由的向往,彻底和他捆绑在一起。这一捆就是这么多年。 好些时候,她都快忘了那个从小到大跟随外公踏遍大唐天下的人是自己了。 可听她这么说,杜隽清瞬时眼神一暗,然后他做了一件让顾采薇目瞪口呆的事—— 只见这个男人突然伸出双臂,一把抱住了她的腰! 这也就算了,他还将脸贴靠在她身上,然后耍赖似的大喊:“我不管!反正我就要跟你走!你休想丢下我一个人出去玩!” 顾采薇嘴角抽抽:“你都多大的人了?大儿子都要成亲了,你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这么耍赖犯贱,你要不要脸?” “在你跟前,脸皮有用吗?”杜隽清凉凉反问。 顾采薇无语别开头。 而且接下来,杜隽清说话算话,他就赖在顾采薇身边不走了!顾采薇吃饭他跟着吃饭,顾采薇处理家里的琐事他也跟着。就连矿山上的事情,他也都叫人送过来,自己坐在顾采薇身边处理。 时间一长,府上的人就都知道——国公爷和夫人吵架了!看样子是国公爷的错,他现在正在用十万分的小心思讨好夫人呢! 甚至齐氏得知消息后也过来教训顾采薇。“你们都老夫老妻了,现在吵架还需要闹到这个地步吗?你别忘了,女婿好歹也是个国公,在这矿山上又有头有脸的。你这样当众叫他下不来台,那不是害他吗?你赶紧把事情给解决掉!” 好嘛! 这么一来,他杜隽清深情男人的形象深入人心,她倒成了个无理取闹的小妇人! 顾采薇气得回头就把杜隽清个暴打了一顿。 不过,有他这么一番插科打诨,顾采薇心里稍稍舒坦了些许,这个年也过得不那么孤单了。 转眼到了年后,顾采薇就开始忙碌的张罗起杜逸的婚事来。 收拾府邸、修整新房,还有许多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简直让她忙得不可开交。 如此,一转眼又几个月过去,杜逸已经骑着高头大马,风风光光的带着他的新媳妇回来了! 这一天,宁国公府上热闹非凡。 无数宾客从各处赶来,将国公府给塞得满满当当的。 当眼看着一对新人走进家里,三拜天地之后被送入青庐,顾采薇的眼圈都湿了。 虽然杜逸不是她亲生的,可这孩子却是她一手带大的。那么就算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在她心里也已经和亲生的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可以说,杜逸在她心里的分量比起小娘子和小郎还要更重一些。 现如今,眼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拉拔起来的孩子娶了媳妇,今晚上就要入洞房,马上还要给她添一堆孙子孙女,她只觉得自己胸口满满当当的,被各种描述不出的情愫给胀得鼓鼓的,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我突然觉得,只要阿逸他们好好的,我当个老婆子也无所谓了。”她忍不住小声和琉璃说道,“你说,我想法改变得这么快,我是不是真老了?” 琉璃掩唇低笑。“娘子你只是太喜欢世子了。为了世子,你付出什么都愿意。当然了,世子他也很敬重您,他值得您这么喜欢。” 顾采薇才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在宾客中游走,顾采薇突然听到一个男宾砰的一下一拍桌面,然后站起来:“宁国公,这一杯我敬你!多谢你这些年为我们瀚海军提供了这么多精锐的兵器,还有杜五郎君这样的人才。还有世子殿下……这次多亏了他,我们才能又打了那么大一个胜仗,庭州边境接下来几年内安稳无虞了!” 听到这话,顾采薇猛地一震心跳加速,她赶紧回转身看向正站在宾客当众的新郎官——杜逸。 此时此刻,杜隽清也端着酒杯转头看向了杜逸那边。 而杜逸却肉眼可见的身形一晃,他勉强扬起笑脸:“李参将,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哪有那么厉害?其实真正的功劳都在你们自己,我不过只是稍稍从旁辅助了一点罢了。来,这一杯我敬你!” 可这位李参将却是个实在人。 他一本正经的回应道:“世子你就是很厉害!这次你和顾郎君到了庭州,冰天雪地的情况下却依然不畏严寒,将兵器库里的兵器都清点了一遍。好些其他铸剑大师都没有发现的问题就都被你们发现了!这也就罢了,腊月二十三那天,本来都督是要请你们过去喝酒庆贺小年的,结果你们才刚走到半路上,就听说突厥来袭。然后,你们二人当即转身奔赴疆场,到最后竟然领着陌刀队杀在了最前方,生生将来袭的突厥军队杀得落花流水!” “这还不够。杀得突厥军队丢盔弃甲溃逃之后,你又丢下陌刀队,只领着一支二十人的小队伍孤军深入,追着溃逃的突厥军队一路杀了过去,最终竟然活捉了这次领兵的突厥大王子!这位大王子是阏氏所生,是突厥下一代的王。因此突厥得知消息后,主动前来和谈,自称愿意向我大唐纳岁称臣,只要我们将他们的大王子还给他们!” 李参将越说越兴奋,到最后他手里的酒杯都拿不住了,就只管张牙舞爪的,继续给宾客们讲述当时的情况。 “我们在边关戍守多年,虽然也捉到过突厥不少大将,上次颜都督还捉住了突厥王叔。可是,突厥的王子却极少,更何况还是大王子!” “可不是吗?当得知被捉回来的这个人的身份的时候,我们全都惊呆了!颜都督都惊呆了!” “当时军营上下一片欢欣鼓舞,颜都督都想把世子给留在身边不放回来了!” …… 这次过来送嫁的人可不少,而且大都是颜都督的心腹。这些都是粗人,习惯了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再加上现在喝了几碗酒,情绪又被李参将给挑弄起来,顿时一个个也都兴奋得不行,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将当时的情况都给说了。 其他宾客们听闻此事,他们先是一惊,随即就向杜隽清和顾采薇道喜。“恭喜宁国公,恭喜国公夫人,你们可真是养了一位好儿子啊!” 杜隽清面色如常,还慢条斯理的回应宾客们的贺喜。 但是,杜逸分明发现他的眼神已经变得阴沉沉的,眼底都快打雷闪电了! 他连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顾采薇,就发现顾采薇看他的眼神也带着不忿不悦。 他立马瑟缩一下,悄悄的将头垂了下去。 等将最后一位宾客的恭贺都回应完毕,杜隽清才慢步走到杜逸身边:“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不和你多计较。眼下,你还是抓紧时间招待客人吧!” “是,孩儿知道了!”杜逸忙不迭点头,只是一颗心却越悬越高。 接下来,国公府里越发的热闹——李参将既然已经脱口而出说了这件事,这也就跟被重开了一道口子的堤坝一般,被挡在堤坝之后的洪水都从这个口子里一拥而入,哗啦啦的朝外汹涌而来。 顾采薇和杜隽清就知道:杜逸个顾天元两个人到了庭州后,他们可真没闲着。原本颜都督是安排他们住在自家里的,可他们才住了一夜就喊着叫着要去军营,颜都督就带他们去了。然后这两个人简直如鱼得水! 他们一开始还老老实实的查看兵器,可后来就开始和拿着兵器的将士们比试,到最后竟然连颜都督都不放过! 这两个家伙把军营都给挑了个底朝天,全军营上下几乎就没人能打得过他们!而且被他们打败后,将士们也都心服口服,因为——在将人打败后,杜逸会当场点评出对方的不足,并提出改正方法。要是无法改正的,他和顾天元还会特地在对方的兵器上针对这一缺陷加以改造,好利用外力来弥补身体上的不足。 他们又不娇气,和大家同吃同住的。大家早上起来出操他们也跟着出操,大家睡了他们才睡。有时候他们也出来陪着将士们一起巡逻。 如此接地气、和大家打成一片的世子,可叫大家如何不喜欢?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小年那天,杜逸和顾天元提着大刀跟随军队杀向突厥队伍的时候,并没有人将他们排除在外。后来他自作主张带人深入,也有一批人选择了信任他,跟着他一路杀喊过去。 而等最后论功行赏的时候,他们自称自己不是军中人,不该分功劳,就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都留给了其他人。 此举再次深深的震撼了所有人。这才短短两三个月,他们两个人就迅速收服了一大批人心。 颜都督见状,他也对这个未来女婿欢喜得不得了。等到杜逸带着颜十三娘上路,急着赶回永兴县成亲的时候,颜都督都哭成了个泪人。 只不过,他哭的却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杜逸这个准女婿。 听到最后,顾采薇都无语了。 这些事情,顾采薇和杜隽清一点都不知情。可想而知必定是杜逸他们早就想办法封住了那些人的嘴,特地不许他们乱说的。 可没想到,这个李参将喝多了酒,嘴上就没个把门,然后就稀里哗啦的把该倒出来的不该倒出来的全都倒出来了! 因此,听到最后,杜逸的脑袋都快垂到胸口。 他也不敢再看顾采薇和杜隽清,只能拼命的向宾客们敬酒。最后喝得酩酊大醉的,被顾天元给拖进去新房里去了。 而顾天元的表现就比杜逸正常多了。 将人塞进青庐里,他就蹦蹦跳跳的走出来:“阿姐,姐夫,怎么样,这次我们在庭州表现不错吧?可是大大的给你们长了一回脸呢!” “到底是给我们长脸呢,还是你们自己玩开心了?”顾采薇没好气的反问。 “我们自己当然也玩得很开心,可现在这个结局不也让你们很满意吗?”顾天元笑嘻嘻的说道,“再说了,既然你们一开始答应放手让我们过去,那就表示你们是同意我们上疆场作战的。也就阿逸他当局者迷,心里想太多,才会以为你们会生气,还那么小心翼翼的叮嘱那些人什么都别说。可他觉得,这么大的事情,他瞒得住吗?” “所以说,你就从李参将身上找了个突破口?”杜隽清沉沉开口。 顾天元吓了一跳。“姐夫你怎么知道李参将是我选的突破口?” 杜隽清只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顾天元就叹口气:“没错,这件事就是我干的。李参将这个人我太了解了,他这个人也算有勇有谋,可就是十分好酒。尤其喝酒之后,一旦心情大好,那不管你问他什么他都会告诉你。之前我在庭州就和他玩过了,把他的老底都给掏光了!所以这一次,我也就想到用这个办法来作为给我小外甥的大婚贺礼。” 说到这里,他又开始眉飞色舞,一个劲的冲着顾采薇他们使眼色。“怎么样?我这一招用的不错吧?这么多宾客,可都听说了阿逸的英勇事迹,知道姐夫你虎父无犬子!今天之后,阿逸的名声必定会传扬开去,都不用你们再去费力经营了!” “是不错。”杜隽清定定颔首。 顾天元顿时更得意了。他连忙又眼巴巴的看着顾采薇:“还有我,其实我做得也挺不错的,阿姐你说是吧?所以,你能跟阿爹阿娘说一声,让他们别急着催我成亲吗?虽说阿逸比我小,他都成亲了,可我真不想这么早就娶媳妇生孩子!我还想多玩两年!” “知道了!”顾采薇没好气的低哼,“就你这样,就算娶一个小娘子进门也是害了她。既然如此,那还是等你什么时候能负得起责任了,什么是再提你的婚事吧!” “太好了!谢谢阿姐!”顾天元立马欢呼一声。目的达到,他都懒得再应对杜隽清和顾采薇这两个人,赶紧转身跑了。 顾采薇又不由撇撇唇,她转身看看杜隽清,却见杜隽清已经转身走了。 顾采薇连忙跟上去,两个人一起回到房间,顾采薇连忙将伺候的人都给赶出去,亲手关上门,然后她再慢步走到杜隽清身边。 “现在,你可以笑了。” 杜隽清抬眼看她。“我为什么要笑?” 顾采薇撇唇:“都已经憋笑憋到现在了,你忍得不难受吗?明明你现在心里乐得很!” 她话音刚落,杜隽清就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浑厚响亮,而且一旦笑起来就连续不断,竟然笑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才终于停下。 外头的琉璃几个听到声音都吓了一跳,中间琉璃还过来敲了敲门,顾采薇轻咳两声告诉她没问题,琉璃才继续回去在门口守着。 杜隽清是笑得气都喘不上来,实在笑不动了,他才不得已停下的。 停下之后,他连忙深吸口气,接过顾采薇送过来的茶一口气都吃光了,然后才一头倒在她身上,又傻笑了好几声。 “阿逸他真不愧是我一手养大的儿子!这次他在庭州做的事情简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根本没想到他竟然能把事情干得这么漂亮!所以当时听他们说起来,我都惊呆了,好一会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 “所以,你就板着脸半天没反应,后来宾客来向你敬酒的时候你也淡淡的。然后阿逸看在眼里,他还以为你生气了,都不敢正眼瞧你!”顾采薇无语摇头。 杜隽清顿时又放声大笑。 “那小子,别看个头长高了,功夫也比我好那么多,可终究心性还是不够坚韧。所以当时看他那么一副受惊的小兔子的模样,我就忍不住……” 他就忍不住故作深沉的继续装模作样,然后把杜逸吓得半死! 这一晚,杜逸的洞房花烛夜还不知道有多煎熬呢! 一个当爹的,在儿子新婚的日子上玩这一出,可真够有他的! “你呀,就等着明天阿逸知道了真相,看他怎么恨你吧!”顾采薇没好气的在他太阳穴上戳了一记。 杜隽清闻言却一本正经的摇头。“他可没空。” 咦?“为什么?” “因为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等阿逸的媳妇娶进门,就把府上的事情都交给他们去办的吗?我们可以放下一切出去游荡了!”杜隽清大声宣告。 “所以,接下来他们会很忙。” 第154章该给点回报了 只是,杜隽清的愿望并没有实现。 因为就在新嫁娘入门第三天,天使纵马来到宁国公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国公劳苦功高,为我大唐基业付出诸多汗水,朕心甚慰。今特册封长宁侯长女为平乐县主,次子为永兴侯。现召宁国公一家迁回长安述职,钦此!” 念完圣旨上的内容,天使笑呵呵的将明黄的卷轴卷一卷,一面递给杜隽清,一面冲他笑道:“宁国公,您带着夫人还有府上的小郎君小娘子们在永兴县吃了这么多苦头,做出来这么多功绩,皇上都看在眼里呢!现在皇上都心疼你们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住这么长时间,都快和外头脱节了!所以才特地让咱家前来接你们回去长安荣养。至于这里的矿山,皇上也已经安排了人来接手,您只管放心。” 这先给一颗甜枣再打一棒子的无耻行径,同他们当初对付张相爷的有何区别? 张相爷不也是被皇帝称作什么劳苦功高,然后封了汉阳王,结果封王之后没多久就直接罢相,然后被踢出朝廷的核心圈子,最终远走他乡? 一样的手段,他们在张相爷身上使完,还打算继续在他身上用? 张相爷去年的语言果然成真了。 杜隽清冷下脸。“我走了,这个铁矿你们打算让谁来接手?” “这个宁国公您就不用管了,陛下早已经安排了十分稳妥的人,保证一定会将铁矿管理得好好的!”天使拍着胸脯保证。 杜隽清唇角一掀。“为什么你这话我就是听着那么不靠谱呢?” 顾采薇也颔首。“现在这世上,还真找不出比我家国公爷更好的管理铁矿的人了。这个地方他最熟,从上到下所有的产业链他都摸得一清二楚。我倒是想知道,你们还能上哪找出更合适的人选来替代他?” “这个嘛,您二位就不用管了,反正你们只管相信皇上不会白白浪费了你们这么多年的辛苦成果就是了。”天使依然顾左右而言他。 顾采薇瞬时一声冷哼:“看来,是安乐公主看我们的铁矿既得名又得利,所以眼红了,这就已经把手从长安伸到永兴县来了?” 天使顿时目光一闪,嘴里嘿嘿笑了几声。 既然没有反驳,那就是默认了。 顾采薇和杜隽清瞬息都沉下脸。 杜隽清更是一脸阴沉的道:“自从陛下登基后,就对安乐公主纵容有加,任凭她在长安胡作非为,诸如卖官鬻爵、兴建园林,劳民伤财、祸害百姓。如今她竟是祸害长安百姓都觉得不够,还想将边关将士的性命、以及我大唐所有百姓的性命都给赔进去?” “宁国公请慎言!”天使立马也沉下脸,“安乐公主可是圣人最宠爱的女儿。早些年公主跟随圣人在房州吃够了苦头,所以现在圣人不过是尽一切所能弥补她而已。而且公主的确聪慧敏锐,可是帮圣人解决了不少烦心事,驸马也年轻能干,圣人现在也只是想尽力提拔年轻人,也好让他们多多历练,日后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啊!” “这些鬼话,你自己信吗?”杜隽清冷声问。 天使毫不犹豫的点头。“信啊!咱家当然信了!” “滚!” 杜隽清忍无可忍,直接抓起一只梅瓶朝他头顶上砸了过去。 他这次是真怒了,因而梅瓶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天使的脑袋,瞬息给他开瓢了。 鲜血喷涌出来,天使抱头哇哇乱叫。 天使身边的人见状也急了,他们赶紧上前来:“宁国公,你太过分了!天使可是代表圣人前来宣旨的,可你辱骂安乐公主在先、折辱天使在后。你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大逆不道,欺君罔上!” “那又如何?有本事现在你们逮我一个试试?”杜隽清冷喝。 “逮就逮!” 来人也怒了,立马招手唤人进来就要行事。 但此时杜逸也已经带着人跑过来了。 “阿爹阿娘,现在咱们要如何处置这些人?”他直接问道。 杜隽清脸一沉。“扔出去!” “是!” 杜逸当即颔首,就走过去,徒手将还抱着鲜血淋漓的脑袋吱哇乱叫的天使提了起来。他身后的护卫们见状,也都纷纷上前,三下两下将这群朝廷派来的人制服,然后捆起来提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杜逸才回来了。 “阿爹,孩儿已经将他们扔出城门外了。而且孩儿也已经命人告知城门口的守卫,让所有人都对这些人严加防范。一旦他们还敢往里头闯,格杀勿论!” 杜隽清颔首。“好了,你下去吧!” 可杜逸没动,他一脸担忧的看着杜隽清。“阿爹,安乐公主果然盯上了咱们的产业?这两年她可是在长安混得风生水起,偏偏不管她做什么坏事,圣人都一直包庇,这才养成了她越发无法无天的性子。这次咱们把她的人给赶了出去,怕是她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呢!” “她不善罢甘休?难道我就会善罢甘休了?”杜隽清冷哼。 杜逸微愣。“阿爹,您打算怎么办?” 杜隽清顿时勾勾嘴角,脸上立即浮现出一抹冰冷无比的笑。 “埋了这么多年的线,卖出去那么多人情,现在也该是我让他们给与回报的时候了。” 杜逸猛地一个哆嗦,突然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再说天使一行人。 他们虽然早就料到杜隽清肯定不会这么爽快的把矿山的主导权给交出来,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人做事居然这么极端,竟是话没说两句,就对他们大打出手,然后还直接将他们给扔出永兴县了! 现在,永兴县城门口的守卫也都把眼睛瞪得跟兔子似的,死死的盯着他们。只要他们敢朝前走上一步,这些人手里的兵器就已经对准了他们! 当然,他们一开始也还抱着一点希望,也曾一本正经的威胁他们:“我们可是圣人派来的天使,身负皇命的!你们若是敢动我们一根手指头,陛下不会放过你们!” 然而守城的侍卫立马回应:“而等乱臣贼子,竟敢污蔑我们宁国公。要不是国公爷心地仁善,不愿和你们多计较,不然我们早一刀捅死你们了!你们现在赶紧给我滚,不然接下来有你们好看的!” 没天理了! 天使我宁愿,他简直要气疯了。 一个宁国公不把他放在眼里、随随便便就对他大打出手也就算了。现在换了几个守城的小吏,居然也敢对他大呼小叫?就算在长安城里,也没几个人敢这样对他的! 只是他再不高兴,在面对守卫们手里寒光闪闪的刀剑的时候,他还是胆怯了——永兴县上下所有的并且全都是出自永兴县里头的铁矿,质量可想而知有多好。和这些人斗,他们只有一个输! 于是,他只能恨恨跺脚。“走,回长安,赶紧把这件事告诉安乐公主和圣人,我要好好让他们看看,这个口口声声在这个地方为国尽忠的宁国公,他到底都背着圣人干了些什么勾当!” 甚至,他现在就已经开始在心里算盘起在圣人跟前的说辞了。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才刚回到长安,就发现长安城里已经乱套了! 原来,瀚海军的军使已经先一步赶到长安,直接就杀到兵部门口开始喊冤了! “请尚书大人为我等做主啊!原本去年我们就已经同宁国公商量好,今年再往庭州送十把陌刀、三千枚箭头,以及刀枪剑戟等等兵器若干。可就在一个月前,宁国公突然派人送信过来,说之前的约定全数作废,他心情不好,今年什么都不做了!这可是关乎边关将士们生死、还有我大唐安定繁荣的大事,岂可如此任性而为?我们都督大怒,特地让下官快马加鞭赶来长安,请尚书大人您去好好教训教训长宁侯,教导他万万不可如此任性!不然,你们就撤了他的职,让别人来管铁矿好了!” 他就是站在兵部的大门口喊叫的。这个当兵的嗓门奇大无比,而且极具穿透力。不过一会的功夫,这些话就朝四面八方传了出去,很快就让半个长安城的人都听到了。 大家初初听到,只觉得气愤得很。可转念再一想——不对啊!宁国公这两年在全天下的名声都极好,如今各个边关、还有卫所的主要兵器大都是从他手里提供的。一晃这么多年了,他那里从没有出过任何岔子,甚至他们都听说了,杜隽清还帮武家填了好些漏洞呢!再加上杜隽清一家在不管长安还是洛阳都广有美名,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这么指责他,大家就发现其中很有蹊跷。 但紧跟着,其他边防也纷纷派了军使过来,他们也都有致一同的在兵部门口喊话,要求兵部严惩杜隽清。当然,最要紧的还是——选出让他们心服口服的人,赶紧把他们今年需要的兵器都给生产出来啊! 可能让他们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除了杜隽清,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兵部尚书自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的,可他不能说啊!不然那就是得罪安乐公主了! 可那些军使都是粗人,一个个不懂拐弯抹角。反正他们人来了,那就非得要一个解决办法,兵部尚书不给,他们就天天过来找,天天来闹腾。不知不觉,兵部门口就跟菜市场似的,热闹极了! 兵部尚书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叫人把他们给领进去。这下就更好了,这些人就在兵部衙门里头闹腾,简直都快把兵部衙门给掀翻了! 而在他们吵闹的时候,又有人已经发现了端倪——原来,宁国公之所以会选择这么做,是因为圣人突然提出要把他召回长安,还让人接替他手里的事物! 既然都不让他管那些事了,他当然就要给各个军方传递消息,告知他们自己今年不提供东西了。 原来如此!感情长宁侯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一切都给筹备顺溜了,就有人堂而皇之的过来摘桃子了! 大家得知真相,顿时恍然而悟,继而心头又升起一股怒意。 但是很快又有人挖出了更深一层的消息——宁国公既然不打算干活了,可他也没打算把位置给让出来啊!这样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无耻行径,又和强行想将他从位置上推下去的人有什么区别?他这样依然是在祸害百姓、祸害大唐王朝的百年基业! 于是乎,很快所有人就分成了两派。 其中一派是坚持维护杜隽清的,另一派则是责怪杜隽清不分场合、太过自私自利,没有大家风范。两派人一旦遇到一起,轻则吵闹不休,重则大打出手。 甚至,一次右骁卫的人和左吾卫撞上了。右骁卫是杜隽清带出来的,现在他们手里的所有兵器还是杜隽清提供的呢,他们是杜隽清的死忠。但左吾卫却长久把持在武家手上,之前武家和杜隽清合作,他们好歹还对右骁卫客气点。可现在,女皇退位,新帝登基,只手遮天的张氏兄弟被彻底铲除,新帝对武家人依然荣宠有加,再加上安乐公主嫁了武崇训,武家的气势顿时更足,早已经不把杜隽清给放在眼里。 之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才有所动作,那还是因为他们之前忙着解决长安城里那些宿敌,无暇顾及远在永兴县的杜隽清。不过现在,他们缓过神来了。 因此,这两方人马一旦撞上,那就是天雷勾动地火,双方一开始还只是拳脚相加,可马上就各自叫来人手增援。增援的人手还带来了最新的兵器,然后就是一场激烈无比的火拼。 火拼的最终结果,就是双方都以惨败收场。 毕竟,右骁卫虽然手头有精锐兵器,然而他们人手并不太多,一个个功夫也并不太好。而左吾卫挑选人才的空间可比右骁卫打多了,然而手里的兵器质量却远远及不上右骁卫。因此一旦打起来,大家差不多势均力敌,最终结局自然也就是两败俱伤,而且死伤极为惨重。 这件事在长安城里迅速引发了极大的轰动,也引得皇帝不得不将此事重视起来。 安乐公主听说之后,她却只是冷冷一笑:“这一切只是宁国公和那些军方人马串通起来上演的一出好戏罢了,就是为了挑起民愤,逼我退步。可我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就退了,那我公主的脸面往哪里搁?那个铁矿,我势在必得!” 说罢,她就起身。“来人,准备车马,我要进宫去见阿爹!对了,将十三郎也给我带上!” 安乐公主进宫已经是家常便饭,所以府上的人很快就将一切都准备妥当。 安乐公主坐着软轿来到车马厅,就见一个年纪十岁出头的俊俏小郎君已经候在马车边上。虽然年岁还小,可是这个小郎君的姿容却已经很是不俗。再加上一身锦衣华服的装扮,看起来越发的赏心悦目。 安乐公主远远看到他,顿时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才一天不见,十三郎你就生得越发的俊俏了!” 她笑呵呵的说着,伸手就要摸他的脸。 但小郎君却后退一步,没让她碰到。 安乐公主见状脸一沉。身边的丫鬟见状,她们赶紧上前一步,直接将这个小郎君给推到了安乐公主面前。 安乐公主又伸手,狠狠在他脸上摸了一通,一直到摸够了才松开手。 “好了,上车吧!今天阿姐再带你进宫去玩玩。” 小郎君双唇紧抿成一条细细的线,但还是乖乖的跟着她上车了。 马车开到公主府外,前行了没多久就突然停下了。 然后车帘被人从外掀开,一个生得十分俊俏的十五六岁的小郎君主动跳上车。 “公主,我来了!”他殷勤的朝安乐公主说道,就要往她那边蹭过去。只是马上,他就瞥见了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小郎君,顿时脸一沉,“他怎么又在这里?” “十三郎是我要带上的,有问题吗?”安乐公主凉凉的问。 “没问题没问题!”这个郎君连忙摇头,“只是,有外人在,我怕公主您不能尽兴呢!” “不,他在一旁看着,我才叫能尽兴呢!”安乐公主却道,顺便白了他一眼,“要不是十三郎还小,你以为我会舍弃他要你?现在,你赶紧多表现表现,让他早日领会到这男欢女爱的,我也才能尽快和他一起享受到啊!” 小郎君闻言垮下脸。“公主嫂嫂,难道我就只是一个你拿来做替代品的东西吗?” “当然不是。你长得比你兄长还好,我现在不喜欢他,更喜欢你了。要是早点让我遇到你,我必定不会嫁给武崇训,而是直接让父皇将我指婚给你了。”安乐公主淡然道。 小郎君闻言,他这才欢喜的笑了。 的确,这个人也是武家儿郎,却不是武崇训的亲弟弟,而是堂弟,名唤做武延秀,是魏王武承嗣的儿子。 现如今,他们已经是明目张胆的在一起偷情了。 两个人说着话,就已经靠在一起,慢慢的衣衫退去,很快就纠缠在一起。 马车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燥热无比,伴随着男人女人的呼喊声,叫外头赶车的车夫都不忍心仔细去听。 然而在此时的马车里却还坐着一个小小的少年郎。只是他应当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所以现在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双眼无神的看着面前这一对赤条条纠缠在一起的男女,面上无波无澜。 安乐公主则是一边同武延秀纠缠着,还不时的抬眼观察一下这个小郎君的反应。看他一直在盯着他们看,并没有闭上眼,她才满意点头,顿时叫得更大声了。 马车一路晃动着,直到开到了宫门口。 好容易车子稳稳停下,安乐公主也已经和武延秀纠缠完毕。他们连忙穿好衣服,整理一下发鬓,武延秀就先下车,再将安乐公主从车上扶了下来。 看到安乐公主面色潮红的从马车上下来,身边的男人还不是驸马,宫门的守卫们却都面色如常,连多往这边看一眼都不曾。 不过,正当他们打算抬脚往宫门口走去的时候,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喊——“你给我站住!”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安乐公主就是知道是在叫她。 她连忙转过身,就见太平公主正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上朝这边疾驰而来。 马儿一直跑到宫门口,才被太平公主给勒停了。 而后,太平公主翻身下马,大步朝安乐公主这边走过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现在自己已经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更是大唐王朝里一颗璀璨的明珠,但当面对太平公主这位姑姑的时候,安乐公主总是禁不住的心惊胆战,也瞬息觉得自己的光芒被狠狠遮掩了下去。 她下意识的后退两步,连忙低下头行礼。“姑姑。” 啪!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安乐公主被打得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武延秀见状心疼得不得了,他赶紧将安乐公主扶稳,就对太平公主低喊道:“表姑母,您为何要打安乐?而且还选在宫门口这个地方。您这不是生生让她没脸了吗?” “我教训我的侄女,你一个姘头有什么资格插嘴?”太平公主看也不看他,直接冷哼。 武延秀顿时被骂得抬不起头。 太平公主才又转向安乐公主,一双锐利的眸子看得她根本抬不起头来。 “姑姑,我……”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舌尖根本就吐不出来一个字。 太平公主则是冷笑数声。“你这死丫头还真是胆大包天啊!不过仗着你阿爹对你的宠爱,竟然就能干出伪造圣旨,还蒙住前头的内容,让你阿爹看也不看就在上头加盖印玺的事情来。你阿爹也是糊涂,居然也任由你为所欲为。然后你还把手伸到我的人头上来了!永兴县那么大一个铁矿,宁国公一家子管理起来尚且吃力,现在就凭你们几个什么动不动的家伙,竟然也敢去明抢?你活的不耐烦了吧?” 安乐公主低垂的眼底一抹冷意一闪而逝。 她连忙抬起头。“姑姑,不是的我——” 啪! 马上,又一个巴掌甩过来,这次把她的嘴角都给打破了。安乐公主的舌尖尝到了淡淡的铁锈的味道。 太平公主打完后继续破口大骂:“不是你,还能是谁?你什么德行我会不清楚?你阿爹阿娘什么德行我又如何不清楚?就你这点本事,还妄想做什么皇太女,你简直太过异想天开!这天下要是交给了你,那我大唐天下都要毁了!” 说罢,她一把拎上安乐公主的脖子。“你跟我走!” 安乐公主被打得气焰全消,只能乖乖的被她拖着往里走。 武延秀见状,他连忙又小声问了句:“表姑母,您这是要对公主干什么呀?” “滚!” 太平公主只有一个字奉送。 当着宫门口这么多守卫、还有来来去去那么多人的面,被太平公主接连呵斥了好几句,武延秀大感丢脸。 可他又不敢对太平公主如何,就只能回转身去,将马车里那个小郎君给拖出来。 “都怪你!” 他一脚往小郎君身上踹过去,直接就把人给踹翻在地。可他还嫌不够,又走上前去,狠狠的补上好几脚,一边踹一边大骂:“都怪你这个丧门星,公主就是因为带上了你才会被太平公主这么欺负。以前我和公主一次出去好几次,就从没出过这样的事情,可今天都是因为你!如今公主的脸面都丢尽了,这些全都是你害的!” 任凭他如何拳打脚踢,言语辱骂,这个小郎君都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任由这个人欺凌,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 而此时太平公主已经拖着安乐公主到了后殿。 此时皇帝也在和韦后对坐,商讨这件事的解决办法。 “要不然,就算了吧!本来铁矿就不好管理,安乐他们又年轻,东西交到他们手上,天知道要多久才能走上正轨?我看现在宁国公管得挺好的,那就干脆继续让他们管下去好了。”皇帝小声说道。 韦后一听,她立马拉下脸。“陛下,话虽然这么说,可宁国公当初开始管理铁矿的时候,他年岁又比安乐他们大多少?既然他现在都能将那个铁矿管理得井井有条,那么安乐他们肯定能行!难道你还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吗?” “安乐他们聪明能干,这个朕自然是知道的。只是……” “而且陛下您别忘了,宁国公他们现在可是无比的嚣张呢!这永兴县虽说是他的封地,可归根结底也是圣人您的国土。您派人去永兴县传旨,他不仅不接旨,反倒将天使痛打一顿、赶出门去,甚至连他下头区区一个守门的小吏都能将人驱赶走,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们早已经不把您这位圣人放在眼里了!要是继续这么下去,他是不是就要在永兴县自立为王,建一个国出来了?” 皇帝瞬时吓得脸色惨白。 “这个……不至于吧?永兴县那么小一个地方,他怎么自立为王?” 韦后却一本正经的摇头。“陛下,话不能这么说。永兴县有铁矿,这就是他们立足的根本。这两年长宁侯善待手下的民夫,又召集了不少能人异士前去投奔,如今他们的实力如何,外人无从得知,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必定已经囤积了许多精兵利器了。就靠着那些东西,他们自立为王绰绰有余!” “到那个时候,就算陛下您召集军队前去剿灭,必定也会十分吃力——他们的陌刀可不是好玩的!而且就算最终真的剿灭了他们,咱们也必定元气大伤。这个时候,要是再有人从中看到了机会,有样学样,那又该如何是好?更别提宁国公现在已经同各个军方都交好,那些人如果再被他一挑唆……” 皇帝立马一个哆嗦,额头上冷汗就下来了。 “皇后所言很有道理。只是……” “陛下,不要再只是了!”皇后都没耐心和他继续说下去了,她一把拉住皇帝的手,“宁国公他既然已经做了这些事,那么下一步必定就是造反了!咱们必须赶在他造反之前将他给制服,不然后患无穷啊!” “这个……好吧!” 皇帝本就心思不坚定。现在听皇后说得这么煞有介事的,他也心慌得很。想一想,他就点点头,伸手去拿玉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外头一个声音传来—— “不知道皇兄皇嫂这是又关起门来在密谋除掉哪个朝中要员啊?” 皇帝刚打开盒子的手顿时就跟被火烫到了似的,赶紧缩了回来。 韦后也脸色一变,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埋怨。 但马上,这对夫妻一起抬头,看到太平公主手里提着的那个人,他们立马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安乐!” 皇帝吓得赶紧站起来。“太平,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快快放开安乐!” “行啊!提了她半天,我手都酸了。” 太平公主爽快点头,随手就将安乐公主松开。 可安乐公主被她拖行了一路,双脚根本就没站稳。现在被太平公主这样突然松手,她根本站不住,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韦后赶紧吩咐人将安乐公主扶起来。 安乐公主也立马扑进皇帝怀里大哭不止。 皇帝韦后都忙着安抚安乐公主,两个人简直都快心疼死了! 太平公主见状,她只是冷冷一笑:“阿兄,你就不问问我这时候进宫来做什么吗?还有,我为什么要这么对安乐?” 皇帝才反应过来,他连忙问道:“阿妹你来做什么的?还有,安乐她还是个孩子,她要做错什么的话,你大不了说她几句就好,何必动手?你看看她都被吓成什么样了!” 太平公主冷哼。“阿兄你未免也太小看你这个女儿了。她在外头可是出了名的胆大包天。” 安乐公主闻言,她立马更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皇帝和韦后也目光闪了闪,韦后忙问道:“好了,其他的就别多说了。不过太平,你这时候急匆匆的跑进宫来,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 “小妹的确是有件要紧事要请阿兄你赶紧去办呢!”太平公主立马点头。 “阿妹你快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阿兄一定义不容辞!”皇帝立马点头。 “陛下!” 韦后闻言,她忍不住低叫了声,暗暗跺了几下脚。 太平公主则是笑道。“其实很简单,就是请阿兄你收回成命,不要再逼迫宁国公一家、也不能责怪他们。永兴县的矿山依然留给他们管理,不能让任何人插手。还有……” 她顿一顿,目光再转向依然伏在皇帝膝头假哭的安乐公主。 “必须让安乐他们向宁国公一家赔礼认错!” 第155章风波不断 此言一出,皇帝、韦后双双脸色大变。 “太平,你是疯了不曾?”皇帝低吼。 韦后更是不可置信的低呼:“太平,我知道你和宁国公夫人交好,可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外人,我们才是你至亲的家人啊!你为了维护几个外人,竟然这么伤害自己的家人,你于心何忍?更何况,安乐她是金枝玉叶,骨子里流着皇家的血脉,结果现在你想让她主动向别人低头认错?你这是要逼得安乐以后都没脸见人了吗?” “她脸皮厚得很,多少丢人现眼的事情都做了,现在不一样安安稳稳的在外头耀武扬威吗?”太平公主却道。 安乐公主闻言,她的哭声不由一顿。 但马上,她就嚎啕得更大声了。 皇帝见状,他简直心疼死了。他连忙抱紧了安乐公主,也沉下脸对太平公主呵斥:“宁国公拥兵自重,根本不把朕放在眼里。朕派天使去请他回长安,他竟是理也不理,还径自把天使都给赶走了!就算他心里不乐意,难道他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看他离造反已经不远了!” 太平公主听后,她立马也眼神一冷。 “这话是嫂嫂跟你说的吧?” 皇帝眼神一闪。“没有,我自己想的!” “阿兄,你是什么,你当我不知道么?这种事情你根本想不出来,绝对就是嫂嫂添油加醋怂恿你的。”太平公主却道。 皇帝立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了。 韦后一看皇帝这窝囊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没错,我的确是就这个可能向圣人提了一嘴。可你也必须承认,的确有这个可能不是吗?宁国公他们一家现在把永兴县守得铁桶一块,根本就不容许别人进入。他们既然这么做了,那就说明他们心里有鬼!” “他们只是不想让你们这群外行在过去胡乱插手、又劳民伤财白白折腾半天,到头来还要把他们给拉回去收拾烂摊子罢了。”太平公主毫不客气的呵斥,“那是别人多年来辛苦打下的基业,他们付出了多少血汗才得到现在的结局。结果你们就想凭一句话,就把人赶走自己取而代之?你们果真有这个本事吗?” 韦后闻言,她立马冷笑数声。“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小妹你同宁国公关系这么好?才刚出点事,你就这么急吼吼的为他们出头,甚至连自家亲人都顾不上了……不过仔细想想,宁国公的确长得一表人才,只是那张脸冷了点。但以他对宁国公夫人的态度,想必私底下他还是非常热情的。这前后反差极大,想来更能给人带来不少刺激。” 韦后这是在暗讽她和杜隽清有染。 太平公主瞬息面色变得阴沉沉的。“我养面首、和朝中官员私底下来往,这些我从没有避讳过任何人,我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以前如此,以后也会如此。只可惜,宁国公虽然容貌俊雅,但人品太过端方,我不喜欢,我也从没和他私底下来往过。我喜欢的是宁国公夫人,这一点我也向来是亲口承认的,你大可以去找人问去。但凡我和宁国公有过任何苟且,那就让我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而你……”说到这里,她冰冷的目光又转向韦后,“嫂嫂你可否也发誓,你并没有私底下和别的男人来往过,不然你也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韦后顿时心肝儿一颤,人也狠狠打了个哆嗦。 “呵呵呵,太平,嫂嫂和你开个玩笑呢,你干嘛突然就翻脸了?你这样真是吓死我了!”她连忙扬起笑脸说道。 太平公主冷哼一声。“嫂嫂你是不是开玩笑我不知道,但我却清清楚楚的知道——宁国公他们不会反!他们两个人的心思从来就不在建功立业上,当年要不是因为手下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铁矿,他们必定早就远走高飞了。而且宁国公夫人的身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可是高神医的传人。当年武家所有男丁被她弄得死去活来,至今都没有找到原因。她要是真想报复你们,多得是办法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她做了吗?她没有!既然如此,那就足以证明他们根本就没有谋反之心!” “这个谁说得准?说不定他们只是暂时还不想,可谁能保证以后呢?”韦后又道。 太平公主立马又两道冷眼扫射过去。“反正,嫂嫂你就是认定他们一定会谋反,所以将一切可能都往谋反上推。然后,你们还要防范于未然是不是?” 韦后定定点头。“那是自然。陛下吃了多少苦头,现在才终于又让大唐基业恢复如初。要是现在再来个人捣乱,那全天下的百姓还要不要活了?我们又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太平公主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她立马转头看着皇帝。“阿兄,你果真也是这么想的吗?” 皇帝肩膀一缩。“这个,我……” 他这样别说韦后了,太平公主都看不下去。 “罢了!”她无奈摇头,“阿兄你现在无论什么事都被妻女把持住,根本没有自己的想法。既然如此,我也不和你们多费口舌了。” 说罢,她突然将手伸进衣袖里,从里抽出一把匕首来。 皇帝皇后见状,他们霎时一个激灵。 安乐公主悄悄的从皇帝膝头抬起头看一眼,她也一声尖叫,连忙飞跑到了皇帝身后。“阿爹救我!” 太平公主见状又冷冷一笑:“你们放心,我还没傻到要杀了你们灭口。” 说着,她已经一刀割在了自己指尖上。立马一滴鲜血从指间冒出来,落在了地上。 皇帝立时吓得不行。“太平,你这是要干什么?” 一面又朝着左右大喊:“快,传太医!” 太平公主割完一刀后,只是笑看向他:“阿兄,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但我们的父母你是知道的,阿爹去得早,我们的好几个兄姐都死在了阿娘手上。如今还活着的就只有你、我还有八哥了。我原本以为以后我们就是这世上最亲的人,你做兄长的必定会多多照顾我,可我发现我错了。在你心里,分明嫂嫂他们重要多了,甚至嫂嫂说的任何话都会被你奉为圭臬。至于我……” 她又惨淡一笑,眼中的凄凉无助深深的刺痛了皇帝的心。 “太平,不是这样的!”他连忙低呼。 但太平公主却摇摇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继续说道:“只是,宁国公夫人是我最好的朋友,这次她惨遭嫂嫂如此污蔑,我是一定要护她到底的!既然阿兄你宁愿相信她也不相信我,那我只能以血盟誓,拿我自己的性命来担保,他们肯定不会谋反!” 说着,她又要划下第二刀。 皇帝又哪里忍心? 他早已经被太平公主那一番话说得痛哭流涕。现在太平公主手里的刀子刚刚举起,他就一片跑过来,一把抓住了她握刀的手。“阿妹,阿兄错了,阿兄也错怪宁国公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我不追究了!” “陛下!” “阿爹!” 韦后和安乐公主听到这话,她们双双大喊。 太平公主闻言,她就轻轻一笑。“阿兄,我劝你还是放开我吧!你没看到,嫂嫂和安乐都很不高兴了吗?既然她们是你最亲的人,那你还是多听听她们的话吧!我不过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意见并不重要的。” “阿妹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你很重要,你对阿兄最重要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宁国公无罪,永兴县的铁矿继续交给他管理,就这样!”皇帝急得大喊。 太平公主这才抬起头。“阿兄你说真的?” “我是皇帝,金口玉言哪里还会有假?”皇帝当即颔首。 “那现在你就拟旨。不然,我担心事后嫂嫂和安乐又一撺掇,你就改变想法了。”太平公主立马一改方才柔弱的语气,开始咄咄逼人。 皇帝又被逼得瑟缩一下。“这个……好。” 韦后和安乐公主见状,这对母女的眼光都几乎要化成刀子,死命的往太平公主身上捅过去。 然而太平公主却回头冲她们得意一笑,这眼角眉梢间泛起的绚烂光芒几乎闪瞎人眼,哪里还有方才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 她刚才根本就是装的! 韦后和安乐公主简直都要气死了! 她们就要将皇帝拦截下来,偏偏此时外头又有人来报:“陛下,不好了,外头莱国公府上的人又和梁王府上的人打起来了!胡国公秦家的人也加入了!” 不用说,这打架的起因必定又是杜隽清! 毕竟如今莱国公府式微,杜隽清这位宁国公却拔地而起,还将杜家的子孙都带到永兴县,再把人精心培育过后,送到了各个军方中去。胡国公秦家的人也是如此。到现在,这两家的子孙都已经在全国各地发光发热,其中不少人都已经在军中封官了! 所以,莱国公府和胡国公府都是杜隽清坚定的拥护者。再加上胡国公秦家的子弟都是从小习武,手掌的兵器也不弱。现在他们和杜家人联起手来和武家打起来…… 那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一听这话,他就愁得又将一张脸皱得跟朵菊花似的。 “不行,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不能再拖了!” 他说着,赶紧就将圣旨写好,盖上玉玺,再交给人拿下去给各处阅览留档。 玉玺都盖上了,那就说明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韦后和安乐公主见状,她们顿时心一沉,肩膀也垮了下去。 太平公主见状,她越发的得意。 “小妹多谢阿兄关爱。”她施施然朝着皇帝一礼,再回头看看安乐公主,“不过,阿兄你虽然发下圣旨表示这件事宁国公无罪,只是刚才我还提了一个要求,是要让安乐去向宁国公夫妻赔礼认错的呢!” 安乐公主又脸一白,韦后低吼。“太平,你可别太过分了!” 太平公主掩唇又笑。“嫂嫂,我不过和你们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亏得刚才你还说我开不起玩笑呢,感情你比我更开不起玩笑啊!” 韦后眼神一冷,太平公主就又对皇帝道:“嫂嫂说得没错,安乐她是金枝玉叶,哪能随随便便就向人低头认错?这件事就可以免了。只不过……” 这个只不过,又让在场三个人一颗心悬得老高。 太平公主观察一下这一家三口的反应,过足了瘾后,才慢条斯理的继续说道:“宁国公一家蒙受了这么大的屈辱,不止是小妹、还有朝中许多人,以及军中的人都在为他们抱不平。阿兄你只是干巴巴的发一道圣旨过去,这可不能安抚民心。所以小妹建议,你顺便再派人带上几车赏赐,权当做是给他们的安抚了。” “你说什么?他们干出来驱逐天使的事,到头来我们却不能找他们算账,还要反送东西安抚他们?”韦后很是不悦。 太平公主却含笑点头。“阿兄,小妹这么做可都是为了我大唐安康着想。你当然也是盼着宁国公一家能继续开发永兴县的矿山、好为我大唐天下提供更多精锐兵器的不是吗?” “那是当然!”皇帝连忙点头。 太平公主随即颔首。“所以,宁国公一家必须好生安抚。他们可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呢!” “是是是,我知道了,多谢阿妹提醒。”皇帝又连连点头。 太平公主才屈身一礼:“既然事情办完了,那小妹告退。阿兄你抓紧时间再好好安抚安抚安乐吧!” 丢下这话,她施施然转身离去,对身后骤然响起的哭闹声充耳不闻。 但前脚刚走出宫殿,她就面色一沉,眼神也变得凉冰冰的。 身边的人见状,他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赶紧小心翼翼的将她领到宫门口。 而在宫门口,太平公主又见到了一个熟人——临淄王李隆基。 不过临淄王却并没有注意到她,而是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面前的那个小郎君身上。 太平公主记起来,这个小郎君似乎就是方才从安乐公主车上下来的那一位?不过她之前只是惊鸿一瞥,看得并不真切。 慢步走过去,她就听到李隆基低声道:“十三郎,你确定不需要去看看大夫吗?你都伤成这样了!” “不需要,一点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被唤作十三郎的小郎君一脸麻木的回答。 李隆基心疼得不行。“安乐她着实太过分了!你才多大,还是她的血脉亲人,结果她竟然对你起了这等心思,还做出这等事情来,她简直是……不然你跟我走吧!我把你从她手中要过来。虽然有些麻烦,但我努把力,这件事还是可行的。” “不用了,多谢关心。”十三郎依然麻木的摇头。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太平公主特地观察了一下这个小郎君,她顿时发现——这个孩子长得的确好看!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但那眉眼却依然如此俊秀。而且,小小年纪就已经这么勾人了,那等以后长大了,那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祸水。 别说安乐,要是给她先遇到他,她说不定都会动心。 心里如此想着,她慢步走过。“三郎。” 李隆基才意识到太平公主在此,他赶紧转身行礼。“见过姑母。” 太平公主摆手。“免礼。不过你怎么进宫来了?我记得今天皇上并无事召见你。还有,这个小郎君是谁?你认识?” “回姑母的话,侄儿今天是路过宫门口,看到武延秀正在对他拳打脚踢,实在看不过去,所以才出手相救。至于这个小郎君,他是滕王的后人,在族中排行十三,我一直叫他十三郎。”李隆基忙道。 “原来是滕王之后。”太平公主点点头,但马上她又反应过来,“这么说,你也姓李?” 十三郎这才点头。“侄儿李隆桓,见过姑母。” 太平公主顿时双眼微眯。“安乐她着实过分了!都是自家人,她怎么也下得去手?” “可不是吗?而且姑母您有所不知,安乐她为了让十三郎乖乖跟着他,竟是让人将十三郎的家人全都杀了!”李隆基又道。 太平公主瞬息呼吸一滞。“果真如此?” 李隆基定定点头。 太平公主立马拉上这个孩子的手。“你跟我走!这件事我必须给你讨回一个公道!” 但她拽着小郎君走了两步,小郎君就不走了。 “我不去,我不做你手里的枪。”他冷冷开口。 太平公主一愣。“你说什么?” “我自己的仇,我自己会报,不需要别人帮忙。你也别指望把我当枪使。”小郎君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的凝视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明明刚才和皇帝一家三口对峙,太平公主都没有落半点下风。可是现在,面对这个还没自己肩膀高的小郎君,太平公主却不由心口一凉,她悄悄深吸了口气。 “是吗?既然如此,那好我不管了。”而后,她就松开手直接走了。 只是上了马车,她还是忍不住撩开车窗回头看看,就见李隆基也在劝了这个小郎君几句之后,一样无奈的摇摇头,也翻身上马走了。 这个小郎君就默默的移回到了安乐公主的马车旁边,又跟一根木头一般呆呆的立在那里,半天纹丝不动。 “哎,这孩子……落在安乐手里,一辈子都被毁了。”太平公主摇摇头,也就将此事抛诸脑后。 不过,太平公主这次进宫闹事,她闹得很成功。 皇帝果然如她所愿,表示不追究杜隽清的任何责任,还将永兴县铁矿的管理权全权交还给了他。不止如此,皇帝还命人准备了十车丰厚的礼物送到永兴县,聊以作为给杜隽清的安抚。至于之前安乐公主悄悄叫人送来的圣旨上那些封了小娘子和小郎君做县主和侯的内容,这些也依然作数。 只不过,这么大手笔的安抚了他们,皇帝立马又加倍的安抚了安乐公主,准许她在长安大兴土木、随便卖官鬻爵……如此等等,才让安乐公主开心了。 对于皇帝这么无底线的纵容,杜隽清现在只是冷笑,连话都不想多说了。 不过,早在皇帝的圣旨和上次送过来之前,太平公主的书信就已经到了。这封信自然是送给顾采薇的。 顾采薇拿在手里看过后,她又不禁长出口气。 “公主她说,她后悔了。早知道圣人如此烂泥扶不上墙,她真该直接让女皇当初将皇位传给相王的。这次她和韦后等人闹翻了,接下来也要韬光养晦,不能乱来了。” 顿一顿,她又不禁感慨一句:“为了保住咱们,这次公主她付出太多了。” “的确,公主她是真心的将你当做朋友了。”杜隽清颔首。 顾采薇抿唇。“所以现在,咱们更要守护好这里的一方土地。她好不容易才保下我们,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失望!” “那是肯定的。”杜隽清点点头,随即他又低叹一声,“但这么一来,咱们周游天下的计划就宣告失败了。” 可不是吗? 铁矿现在虽然经营得有声有色,但杜逸毕竟还是太小,让他一肩将所有事情都挑起来不大可能。如今皇帝虽然发话了,安乐公主的举动也会有些许的收敛,但她必定不会死心。所以他们不能出半点纰漏,一旦出了,安乐公主必定会卷土重来。 所以现在,杜隽清还必须继续留下来主导铁矿上的一切,一直到手把手的将杜逸给教会了位置。 顾采薇撇唇。“这又是你欠我的,你可给我记住了!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你得加倍的补偿我!” “好。”杜隽清立马点头。 在这时候,当他们又听说张柬之继续被武三思一党人排挤,甚至被贬为新州司马,本就年老体迈的老人家就这样被活生生气死了! 然后,就在各地军方派去的军使大闹兵部、长安城里的混战刚刚结束,饱受武三思、安乐公主等人排挤的太子李重俊终于忍无可忍,直接率兵造反,诛杀了武三思、武崇训父子,并继续带人杀进皇宫,想灭掉安乐公主韦后等人。奈何功败垂成,最终李重俊被人出卖,身首异处。 而安乐公主在武崇训死后并不伤心,很快就和姘头武延秀出双入对。然后,皇帝也顺水推舟给这对男女赐婚,安乐公主又风风光光的嫁给了武延秀。然后这对新婚夫妻继续奢靡无度,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已经经历过之前许多事情,后面这些消息再传过来,杜隽清已经麻木了。 “张相爷其实去了也好。不然,他要是还继续活着,看到好好的大唐王朝被这些人给糟践成这样,他反倒要更加痛心疾首,日子更不好过。”他只淡然对顾采薇说道,“甚至,我更加庆幸狄阁老走得早,没有遇到这些事情。” “的确,狄阿翁幸得终老,这也算是老天爷对他的垂怜了。”顾采薇颔首。 如今两个人的心态早已经变得平稳无比。眼下,他们只管驻守在永兴县,一家人一起吃吃喝喝,杜隽清竭尽全力的将铁矿的相关事宜都教导给杜逸,只等杜逸把一切都掌握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管了! “我反正已经达到了和先祖一样的高度,等死后我可以大大方方的去面见先祖。至于让杜家的名声更上一个台阶之类的,这个就交给阿逸去办了,我不和儿孙抢功绩。”现如今,杜隽清完全看开了,“等到了那个时候,我就真的能放下一切,和你远走高飞了!” 这话顾采薇听在耳朵里,她心头已经没有了任何波澜。 “事情没到那一步,你还是先别把话说得太满。毕竟,鬼知道这中途又会发生什么?”她没好气的道。 杜隽清好无语的看她一眼。“你就不能忘好处多想想吗?” “我倒是想呢,可从开始到现在,都已经多少突发状况了?我都被吓怕了,着实不敢再多想了。”顾采薇无奈摊手,“眼下,我只盼着咱们一家人继续在一起和和美美的,阿逸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能安稳生出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杜逸成亲后三个月,他媳妇就已经传出了喜讯。 于是,顾采薇除了照顾家里外,还多了一项责任——照顾孕妇! 可怜她明明觉得自己还是个青春正盛的小娘子呢,都还没来得及适应阿姑的身份,就已经要开始为做阿婆做打算了! 因此,她一边心里抱怨着,一边还是手脚利落的将颜氏照料得妥妥当当。 有她这个神医在身边照顾,颜氏每顿饭都吃得很好,孕吐期也平稳的渡了过去。而且到了怀孕后期,她也并没有胖多少,只是肚子越发的大了。 很快,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顾采薇亲自陪着颜氏进了产房。 颜氏本就是将门之后,身体素质极好。再加上怀孕期间顾采薇也一直督促她多多运动,不要一天到晚躺着,尤其帮她练了双腿的力量,所以颜氏在发作之后,不到一晚上就将孩子生了出来。 “是个小郎君呢!” 第一个将孩子从稳婆手里接过来,看到小娃娃那颤颤巍巍的小鸟儿,顾采薇笑眯了眼。 杜逸也一直在产房里守着。只是他不会医术,所以只是立在床头傻站。 现在听到孩子的啼哭声,再听到顾采薇的叫唤,他才如梦初醒,立马欢喜的跳了起来。“太好了,我有儿子了!” 顾采薇反手就将襁褓塞进他手里。“是啊,你有儿子了,现在你也是当爹的人了。所以以后你得更加成熟稳重,担负起这个家庭,知不知道?” “知道了!”杜逸忙不迭点头,他小心翼翼的抱着襁褓,傻乎乎的盯着看了好一会,然后就带着孩子坐在床头,“娘子你看,这是咱们的儿子呢!” 颜氏现在还十分虚弱。不过看到襁褓被送到面前,她还是微微一笑,勉力抬起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 顾采薇见状,她立马悄悄退了出去,开始张罗让厨房将红糖水给颜氏送进来。 家中添丁的消息传出去,外头的杜隽清还有小娘子小郎君也都欢喜得不得了。要不是顾采薇拦着,他们真恨不能一窝蜂的冲进去围着小娃娃看。 “别着急,孩子还太小,受不了这么多人围着。你们嫂嫂身体也虚着,她需要安心静养。眼下还是让他们母子俩好好休息,过两天你们有的是机会看孩子!”顾采薇说道。 “哦,那好吧!”小娘子和小郎君这才一脸挫败的点头。 杜隽清此时也兴奋得双手都在微微发颤。 “不行,我得去给阿姐上一炷香,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他低声说着,就赶紧走了。 到得晚间,顾采薇筋疲力竭的回来,发现杜隽清依然激动得不像话。 他拉上顾采薇的手,又忍不住对她絮絮叨叨:“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我发现我是真将阿逸当做亲生儿子了,所以现在我就和自己添了孙子一样,欢喜得不得了!再加上阿姐的那一份欢喜,我真的是……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的心情顾采薇很能理解。 只不过,顾采薇还是得告诫他。“你激动激动就够了,可别把孩子们给吓到了。再说了,这只是第一个孩子罢了,阿逸和他媳妇还年轻,以后他们肯定还能生好几个,到时候你再慢慢激动也来得及。” 杜隽清听出来她是在嘲讽他。但他也不生气,反倒一把抱住她。“怎么办?我突然又想让你再给我生一个了!” “滚边去!”顾采薇一听这话,她就一脚把杜隽清给踹开了。 杜隽清顽皮一笑,赶紧又厚着脸皮过来搂住她不放手。 顾采薇挣扎几下,也就干脆顺着他的意,就这样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 到了第二天清晨,太阳还没跳出地平线,突然国公府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不好了,小郎君不见了!” 第156章都在装 尖利的叫声传进耳朵里,正在睡梦中的顾采薇和杜隽清双双惊醒。 两个人坐起身对视一眼,然后连衣服都都来不及披,就赶紧跳下床直奔杜逸的院落而去。 等他们抵达地方的时候,这边院子里已经乱成一团了。 颜氏正呆呆坐在床上,双手还抓着孩子的包被,眼神涣散不知道盯着哪里。 一旁的丫鬟们也哭的哭,跑的跑,大清早的里里外外就乱得不成样子。 顾采薇环视一周。“世子呢?” “启禀夫人,世子方才发现有人来抢孩子,已经追出去了!”阿忠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顾采薇又眉头一皱,她回头呵斥丫鬟们:“都这个时候了,哭有什么用?一个个把眼泪都给我收起来,平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是!”丫鬟们都被训得一个激灵,忙不迭转身出去了。 顾采薇才慢步走到颜氏床前。 可颜氏却还跟块石头似的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连顾采薇过来了都没有感知到。 可怜这个当娘的,辛辛苦苦生下孩子,现在身体都还没恢复呢,就遭遇了这一劫,顾采薇很能理解她现在这悲痛到了极致,然后彻底失去意识麻木的状态。 这样的人她见过许多。 缓缓在床沿坐下,她拉过颜氏的手,重重在脉门上掐了一把。 颜氏顿时精神一振,这才回过神。 而当她抬起眼,对上顾采薇的双眸时,她忽的眼神闪烁几下,赶紧又把头低了下去。 顾采薇见状,她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你是和他们串通好的吧?”她淡声问。 颜氏垂眸不语。 顾采薇也抿唇。“你什么身份,我心知肚明,你也心知肚明。那你觉得,你阿舅、还有阿逸他们会不知道吗?可阿逸还是义无反顾的娶你进门,那就表示他是真心喜欢你,想和你过一辈子。想当初我也问过你,是不是真心想要嫁给他,你给了我肯定的回答。那么现在,你再告诉我,你是不是真心实意的想和他过一辈子?” 颜氏霎时肩膀一抖,才慢慢抬起头。“阿姑……” “不要给我装可怜,说话。”顾采薇声音一沉。 颜氏顿时知道她无法蒙混过关了。 “我当然是想和夫君好好的过一辈子的。”她轻声说道。 “那么,你为什么又要这么做?”顾采薇追问。 “那是因为……阿姑,我给您讲一件事吧!”颜氏突然一改方才唯唯诺诺的模样,竟然主动转换了话题。 顾采薇见状心中一怔,但还是点头。“好,你说。” 颜氏随即娓娓道来:“从我小时候,就一直有人给我看一个小郎君的画像,然后告诉我以后长大了会嫁给他。后来随着我慢慢长大,这个小郎君的画像也一直在变化。虽然没有见过他的真人,可我却可以说是亲眼看着他长大的。甚至,他都做了些什么、学了些什么,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为了能让我配得上他,从我三岁起,我就开始学习女红刺绣、诗词歌赋,就连武艺也不能落下。一直到了前年,阿娘突然来和我说,让我做好准备,我要去见他了!然后,我就跟着五伯父来了一趟这里。” 她虽然话说得简单,但顾采薇却迅速从里头发下了一个令她惊愕的事实—— “你竟然是从小就被选作阿逸的娘子了?” 那得是多久以前?而那个时候,少主夫人知道杜逸的存在吗? 原本以为,颜氏是少主夫人娘家选出来的人。可是现在她发现,她似乎想错了。 “你和少主什么关系?”顾采薇忙问。 “我阿娘姓周,外婆姓陈。”颜氏慢声说道。 “我明白了。”顾采薇立马点头,“你身上果然流着陈家的血脉,那就难怪少主会选你了。” “只是……孩子的事情怎么一回事?”这才是顾采薇最关注的问题。 颜氏瞬时又肩膀一抖。“是少主交代的,他说……说,让我生一个儿子,给他带回去作为继承人培养。” 顾采薇瞬时心口狠狠一收。 “他交代的?然后他这么说了,你就这么做了?” 颜氏再次把头垂了下去。“少主是地下的神。他的要求,我怎敢拒绝?” “那你就敢为了你的少主,将我们都玩弄在股掌之间?”顾采薇冷声问,“那在你心中,我算什么,你阿舅算什么,阿逸他又算什么?还有那个孩子,他昨天才刚刚生下来,现在还那么脆弱,你就敢随便他们把人给抱走?你知不知道,一旦这中途有个什么闪失,孩子极有可能会夭折!” 颜氏立马身形又狠狠一晃,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流淌下来,然后在下巴上汇聚成大大的一滴,无声的滴落在被褥上。 “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着急。我原本以为怎么也得满月后再说,可谁知道……我也以为,不过是个孩子而已,给他们就给他们了。我和夫君都还年轻,以后还能继续生。可真正等十月怀胎把孩子生下来后,我就舍不得了。可是……” 到最后,她早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 顾采薇也瞬息无语。 这个孩子,要说她错吧,她的确是犯下了大错。可自己又如何能责怪她? 她从出生开始就在被人摆布,从自己到自己的孩子,从来都不受她自己控制。如今生下了孩子,那也不是她说不给少主就不会将人给抢走的。 就像现在,少主分明也是料到他们肯定不会放手,所以趁着他们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直接让人来把孩子给抢走了! 顾采薇长叹一声,她就拍拍颜氏的肩膀。“事已至此,你哭也没用。现在你身体还虚着,也别哭太狠了。不管怎么样,你至少得先保障好自己的身体。我一会给你煮一碗安神汤来,你喝了好好睡一觉吧!至于阿逸……等他回来后,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向他把一切都给交代了。不然以他的脾气,他会干出什么来,我都不敢保证。” 颜氏连忙点头。“多谢阿姑,我知道了。” 顾采薇就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杜隽清陪着顾采薇到了外头院子里他就停下了脚步。一直等到顾采薇从颜氏房里出来,他才又迎上来。“怎么样?” 顾采薇摇头。“到底怎么一回事,你心里不是早就猜到了吗?那就不用多问了。” 杜隽清瞬时眉心紧拧。“他们果然并没有打算放过阿逸。” “那是必然。毕竟,少主和少主夫人直到现在都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如今黑市那边都快急疯了!你也看到了,就在颜氏怀孕的这段时间里,多少波人疯了似的朝咱们这里涌过来。也多亏了咱们下头忍受充足,兵器也精锐,才将他们都给抵挡开去,成功坚持到颜氏生产。”顾采薇低声说道。 然而谁又能料到,颜氏的孩子刚生下来,这又是另一个事件的开端? 哎!真是没完没了了! 顾采薇心里叹息着,人已经快步走到小厨房里。 她穿上围裙,从罐子里摸出莲子、红枣、莲子、山药、枸杞、桂圆等物,莲子洗净用温水泡上,红枣去核,山腰削皮切成小丁,再将早泡了一整晚的糯米淘洗出来。此时锅上已经烧开了水,顾采薇将糯米下锅,等锅里的水煮沸后再将莲子红枣山药等物都放进去,改小火慢煮上大半个时辰,一直到锅里的粥变得粘稠软糯,自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她才把东西舀出来,稍稍放凉了一点,就叫琉璃给颜氏端了过去。 一会的功夫,琉璃就回来了。“娘子,世子夫人已经把粥都吃了,现在也睡下了。” “那就行了。接下来,等阿逸回来吧!”顾采薇颔首。 然而,杜逸却一直到三天后才踏入家门。 回来的时候,他面色平静,神态祥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顾采薇见状,她却心里咯噔一下! 她赶紧将杜逸拉过来。“怎么样?孩子呢?” “留下给他们了。”杜逸淡然说道,“他答应我,用这个孩子抵消他给我的这条命,以后我们就两清了。我答应了。” 顾采薇瞬息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 杜隽清听到这话,他也眉心紧拧。 “阿逸,你实话告诉我,这件事你是自愿的吗?” “是不是自愿,又有什么关系?这几年我一直在和他们打交道,我知道他们的手段有多厉害。之所以我迟迟没有受伤,并不是因为我多厉害,而是他们一直手下留情罢了。想来,这应该就是他一直在暗地里帮我的吧?那么现在,这个孩子就当做是给他的报答好了。如此一来,我们彻底两清,他们也不会再来找我麻烦了,阿爹阿娘你们以后也不用再为我担心,多好?”杜逸说着话,脸上竟然还绽开了一抹绚烂的笑。 顾采薇看在眼里,她却觉得心下一片悲凉。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你自己呢?你心里不觉得难受吗?”她只问。 “不难受啊!本来这孩子生下来才一天,我都还没来得及和他培养感情呢,那割舍起来自然也容易。再说了,我还这么年轻,想要孩子的话容易得很,大不了再生几个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杜逸的语气依然那么情况。 顾采薇忙又想说点什么,但杜隽清却一把握住她的手,悄悄冲她摇摇头。 顾采薇才闭嘴了。 杜逸也就冲他们一礼。“阿爹阿娘,孩儿先告退了,我去看看我娘子。” 等杜逸走后,顾采薇立马转向杜隽清。“你刚才拦着我干什么?” “阿逸他大了,都已经有自己的家了,那么现在有些事情也该他自己去承担了。既然如此,咱们就不必插手,让他自己去解决就好。”杜隽清慢声说道,“而且,既然他都已经决定把孩子留下了,那孩子就要不回来了。他现在必定心里也很难受,却还要佯装不在意的来安抚我们,咱们就假装被他安抚住了好了。” 顾采薇才低叹口气。 “我又何尝不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打算?可他终究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心思我实在是太清楚了。在我心里他就一直只是个孩子,我真不忍心看着他这么受委屈。看到他这么故作轻松的模样,我反倒更心疼。” “所以我才想直接戳穿他的伪装,让他袒露心境。这样,他不管是崩溃大哭也好,满屋子砸东西也好,但至少把心底的负面情绪发泄出来了,他也就没事了。如若不然,一直这么憋着,那才会憋出大毛病来。” “你的想法我也清楚,但现在对他不适用。还是再等等吧!阿逸这孩子心性坚韧,他自己会找到调节方法的。”杜隽清再次握住他的手,“他长大了,接下来的路该自己走了。以后,除非性命攸关的时刻,咱们只需要旁观就好。” “我知道了。”顾采薇无力的点点头。 杜逸回去颜氏那里,小夫妻二人关起门来说了半天的话。看样子,颜氏应当把一切都给交代了。 但杜逸并没有生气,甚至从他们院子里连一声咆哮都没有听到。 只不过,等从颜氏房里再走出来的时候,他就径自走出家门,一头扎进了矿山里。 接下来整整一个月他都没有回家。 他每天不是把自己扔在铸剑室里疯狂的打铁,就是只身一人钻进矿山里,手头就带了几张胡饼,然后一天一夜都不出来。再等出来的时候,他身上已经黑漆漆的,跟个采矿的民夫没有两样。 而且,整整一个月,他没有说一个字。 齐氏见状,她都忍不住感叹:“这孩子莫不是疯了吧?” “就算不疯,那也离疯不远了。”顾天元感慨,“所以我就说嘛,年纪轻轻的成什么亲,趁着精力充沛的时候多玩玩不是更好?娶媳妇、生儿育女什么的,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不着急!” “你给我闭嘴!都这个年纪了还不肯成亲,你还给我有理了是吧?”齐氏没好气的瞪他。 顾天元立马吓得一个哆嗦,他赶紧抱头窜到顾采薇身边。“阿姐救我!” “救你个头啊!就算阿娘这么逼你,你不想成亲还是不会成亲,那还在这里装什么柔弱?”顾采薇没好气的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记,“眼下,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帮阿逸吧!” 这孩子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她越来越担心了。 说话间,他们都齐刷刷目光一转,落在了顾天元身上。 顾天元被看得心惊胆战的。 “阿姐,阿爹阿娘,姐夫,你们一个个什么意思?” “你和阿逸是多年的好朋友,你们又年龄相仿,现在他只有能对你说点心里话了。所以,你去陪陪他。”顾采薇沉声吩咐。 齐氏和顾程风双双点头。“这个主意不错。” 顾天元顿时欲哭无泪。“阿爹阿娘,有你们这么坑自己亲儿子的吗?你们知不知道阿逸他现在有多可怕?如今他的那些师兄们都不敢和他在一起炼铁,结果你们却把我推进火坑里去?” “那你到底去不去?”顾采薇只问。 顾天元顿一顿,还是挫败的低下头。“我……去。” “那你还这么多废话干什么?”顾采薇没好气的道。不过看着他这么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顾采薇还是又拍拍他的肩,“这一次,如果你能将阿逸劝好,我就给你三颗养颜丸。” 顾采薇亲手调制的养颜丸,效果绝佳,在黑市上可以说是有价无市,每次只要制出来一批就会被疯抢。现在,她一粒养颜丸对外卖是一贯钱,不过最高的时候生生被人炒到了五十贯。而现在,为了照顾怀孕的颜氏,顾采薇已经有足足半年没有调制这些东西了。所以现在的价钱比五十贯还要高。 顾天元听到这话,他才终于又起了兴趣。 “十颗。”他立马讨价还价。 “好。”顾采薇爽快点头。 顾天元终于满意了。“我这就去找阿逸去!” 然后都不等人催,就欢天喜地的跑了。 再等了半天不到的时间,阿忠就匆忙跑了过来。“国公爷,夫人,不好了!世子他和小舅老爷打起来了!两个人打得好凶,现在把世子的铸剑室都快拆了!” “是吗?那就让他们好好打一场吧!”杜隽清颔首。 “啊?”阿忠一愣。 顾采薇也点头。“打一打挺好的,阿逸一口气憋了这么久,除了打架也无法彻底发泄。至于阿元……嗯,他应该能扛很久。好歹他也已经在阿逸拳头下面活下来这么多回了。” 很快,全矿山的人都知道——世子和他最最亲爱的小舅舅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干起来了!而且两个人还打得难分难解,你一拳往我脸上招呼,我一脚往你腿上铲过去,每一次下手都又狠又稳,简直是要把对方往死里打。那狠劲……旁观的人看在眼里都下意识的龇牙咧嘴。 其他人见状,也根本连过去劝架的勇气都没有,只能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干着急。 至于杜隽清和顾采薇这些人则是在知道这两个人打起来之后,他们就安然回到院子里,煮了一壶茶,大家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喝完茶,顾采薇又亲手做了些甜点,大家都吃了一轮,时间就已经到了一个时辰后。 杜逸终于和顾天元打完了。 或者说……是两个人精力耗尽,终于瘫软在地上,想打也打不下去了。 直到这个时候,阿忠才赶紧将他们一起给抬了回来。 顾天元这次伤得比以前哪次都惨。当他被抬进来的时候,要不是看到那件破破烂烂的外衫似曾相识,顾采薇差点都没认出来这个人是她阿弟! 只见顾天元鼻青脸肿的,一张脸上几乎没有任何完好的地方。他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身上沾了许多血。被人抬进来的时候,他还在一直呼痛。顾采薇才拉了一下他的胳膊,他就杀猪似的狂叫个不停:“痛痛痛……阿姐你轻点!” “有这么严重吗?”顾采薇不信的看他。 顾天元咬牙切齿。“杜逸他疯了!他把我当仇人在打,用尽了全力,一点都没客气!我想跑他还不让我跑,追着我满山的打。亏得我腿脚比他利落,但就算这样也还是挨了他好多下。阿姐你给我把把脉就知道我有多惨了!” 顾采薇两根手指头捏上他的脉门,当听到他的脉象,她顿时眉头一皱。“这次真是辛苦你了。” “你知道我辛苦就好。”顾天元一脸委屈的哼哼,“这样的话,十粒养颜丸可不够!” “好,我那里还有一些别的乱七八糟的药丸,回头我让晓芳儿全都送过来。”顾采薇立马说道。 这样的情形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顾天元这次的确是吃了大苦头了,她必须好好安抚一下这个阿弟。也还好,她这个阿弟见钱眼开,很好安抚。 倒是还有一个小家伙……哎,那一位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得到她的应允,顾天元终于开心了。现在他甚至还主动劝顾采薇:“阿姐,我这里你就不用管了,其实主要是些皮外伤。你让人把药给我送来,我自己擦。你赶紧去看看我的小侄子吧,这次我也没对他留情面,他受的伤也不比我轻多少。” “好。”顾采薇本来也担心杜逸。所以现在既然顾天元都这么说了,她就直接让琉璃多送了几瓶伤药过来——这小家伙主动要求擦药,不就是想再省一点好拿出去卖钱吗?她如他所愿。 于是,顾天元心情大好,身体也很快恢复了健康。 安置好了顾天元,顾采薇本打算直接去杜隽清那里——杜逸被抬回来后,直接被送到了杜隽清的书房。但仔细想了想,她还是先转身回去自己房里,拿了以后精巧的荷包,然后才又回身出门。 但才走出去几步,她就看到迎面走过来一个人。这个人赫然就是杜逸的娘子颜氏了。 颜氏见到她,她连忙屈身行个礼。 顾采薇看她双眼依然红通通的,她轻声道:“九郎下手有分寸,不会真正伤到阿逸的。” “我知道,小舅舅他和夫君感情那么深,肯定不会舍得伤害夫君。”颜氏点点头,但神色中依然带着一抹悲伤,“我现在只是……只是觉得夫君必定心里已经恨死我了。他一个月没有回来,根本就是不想见到我!” “你想太多了。”顾采薇说道。 颜氏却摇头。“我没有想多。那天夫君从外面回来,我就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都和他说了,当时他的脸色就很难看。我还以为他会对我发火,让我滚出去,结果他却什么都没说。他只是一动不动的在原地站了许久,然后等面色恢复了平静,才对我说了句‘事情都过去了,接下来你好生休养,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紧接着他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他必定已经恨死我了,我骗了他,还让人带走了孩子,这两大恨,我自己都无法原谅我自己,我又如何敢奢望他原谅我?” 顾采薇听后没有说话,她只是双眼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娘子。 颜氏说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却发现顾采薇却连脸色都没有变换一下,只是眼神却变得越发的锐利,就像是两把剔骨尖刀一般,看得她心头一阵寒凉。 “阿姑……”她连忙低叫一声。 顾采薇这才颔首。“我算是明白为什么阿逸要离开这一个月了。” “为什么?”颜氏忙问。 顾采薇抬脚就走。 颜氏见状愣了愣,然后她才连忙跟了上去。 顾采薇一路走到杜隽清的书房。推门进去,就见杜逸正躺在榻上,阿忠正在给他上药,杜隽清则是站在一旁,正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孩子。 杜逸的确伤得也不轻。脸上青青紫紫的就不说了,现在脱下衣服,他后背上、胳膊腿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阿忠拿药给他揉上去的时候他还疼得肌肉直发颤。不过,就算疼得厉害,他也没有吱一声,人也还定定站在那里,任由阿忠动作。 一直到把受伤的地方都涂上了药膏,他才又主动穿上衣服,然后毕恭毕敬的来向杜隽清和顾采薇行个大礼。 “阿爹阿娘,对不起,孩儿这些天让你们受惊了。” “你也知道你让我们受惊了?”杜隽清轻哼。但他的冷脸也没有摆上多久,语气就已经不由自主的温和了下来,“那现在呢?你好点了没有?” “好多了。和小舅舅打上一场,把心底的戾气都发泄出去,孩儿已经没事了。”杜逸连忙点头,他再看看顾采薇,“阿娘,小舅舅他现在情况如何?” “死不了。”顾采薇回答。 杜逸顿时笑了。“明天我去向小舅舅赔礼认错。” “那是必须的。”顾采薇颔首,“不过现在,你先吃点东西吧!” 说着,她将荷包递了过去。 杜逸接过荷包打开,就见里头装着满满的糖丸。 他先是一愣,随即眼圈就红了。 “谢谢阿娘。”他赶紧对顾采薇又行个礼,就抓起一颗糖丸塞进嘴里,“真好吃。还是阿娘你做的糖丸最合我胃口了!” “你这傻孩子!”顾采薇也忍不住骂了他一句,就把他给拽到身边,“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就算和人赌气,那你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来作践。本来你的身体底子就不大好,虽然有洗髓丸支撑着,可这也不是你乱来的理由!你看看你,这才一个月,就已经瘦了多少了?你对得起我这些年辛辛苦苦喂进去你嘴里的那些饭菜吗?” 杜逸低下头。“阿娘,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了。” “你最好说话算话。”顾采薇没好气的低哼,又随手抓了一颗糖丸喂给他吃,“现在心情好了吧?” “嗯,好多了。”杜逸连忙点头。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呢?” 杜逸立马身形一顿。 顾采薇眉梢一挑。“你还没打算回?” 杜逸干笑。“阿爹阿娘,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们。” 这话他们怎么听着觉得怪怪的? 顾采薇和杜隽清对视一眼,杜隽清忙问。“什么事?” “其实一开始我追着抢走孩子的人走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孩子追不回来了。可是,我还是义无反顾的追了过去,因为我这次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孩子。”杜逸小小声的交代。 “不是孩子,那是什么?”顾采薇问。 “练刀啊!”杜逸连忙回答。 啊? 顾采薇还没明白,杜逸就赶紧交代阿忠将他放在床头的大刀拿了过来。“这把刀是我这些年辛苦努力的成果。那一年在地宫外见识过陈家人的兵器后,我就一直在考虑如何能破解他们的暗器。一开始我是想着依样画葫芦的也做出一样的兵器来对抗他们,可后来我的思路改变了——我觉得,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武器这东西小巧有小巧的好处,大了却也有大的好处。我习惯使大刀,那我就决定还是用大刀来对抗一切。因而这些年,我一直在这把刀上下功夫!” “所以说,你就是去那边用他们的人试了一回你的这把刀子?”顾采薇将大刀接过来。 看起来外形质朴无华的大刀,可等拿在手上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东西沉甸甸的,压手得很。而且刀子我在手上,立马一股凉意从刀柄钻进手掌心里,瞬息让她整个人都镇定了下来。 她讶异的看看杜逸,就连忙将刀子递给杜隽清。 杜隽清拿在手里掂一掂。“是把好刀。那么这把刀的战绩如何?” “很是不错!”杜逸顿时脸上容光焕发,他开始大声向他们宣告自己的成绩,“当时这把刀才刚开锋,就砍倒了不下百人,陈家人使出的那些飞镖也对我没有任何作用,直接就被我用刀挡回去了!当时他们的眼神阿爹你们真应该亲眼看看!那个不可置信,整个人都傻在那里了!要不是那个人突然出现拦住了我,我早已经结果了他们的性命了!” “因此,其实你是用那个孩子,换了这个试刀的机会。”杜隽清下了结论。 杜逸瞬时又肩膀一垮。 “既然孩子主动要不回来了,我又何必再苦苦挣扎?那我不如趁此机会给自己捞点实在的好处,也趁机好好震慑一下他们。至少我要让他们知道,我这个人不是好惹的。他们要是敢不好好对我的孩子,我知道后必定不会放过他们!” 哎,说来说去,他还是一样的为了这个孩子。 顾采薇低叹一声。“所以你也根本没有责怪颜氏是吗?” “我责怪她干什么?她和我一样身不由己。只是她这个人明明是个将门虎女,却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在我跟前装可怜,结果还装得别别扭扭的,我看着实在是难受得不行,就想着或许是因为怀孕生孩子的缘故?所以我干脆走远点,让她先好好把身体养好了再说。说不定等她缓过来了,就不这样了。”杜逸小声说着。 他话音刚落,就听外头哐当一声响,仿佛什么东西被撞到了。 杜逸闻声立马双眼微眯,顾采薇则是撇撇唇。 “很好,你娘子知道她嫌弃你不会装柔弱了——以后,咱们应该都不会再看到她故作柔弱的模样了。” 第157章杜逸回京 杜逸一听,他顿时脸色大变。 “阿娘,她来了?” “是啊,和我一起过来的。不过她一直说自己没脸见你,死活不肯跟我进来,就在外头等着。然后……”顾采薇摊手。 杜逸立马拔腿就朝外跑。 杜隽清也忍不住看了顾采薇一眼。顾采薇冲他得意一笑:“这种话,他们两个人面对着面绝对不可能说得出口,所以必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让一个人说,另一个人也必须听到。而且……说句心里话,颜氏她的确装得太过了!我一个女人都看不下去,又更何况阿逸这样的男人?不过阿逸为了躲避她,就一个月不会来,这也是不对的,他们俩必须找个机会坐在一起好好谈谈。” “我知道,你这样安排得很好。”杜隽清点点头。 顾采薇则是轻叹口气。“我这也不是被逼无奈吗?突然发现,这些小儿女们真是烦人,明明屁大的一点事,非得要死要活的瞎折腾。再想想当初……该不会我也是这样的吧?” “你觉得呢?”杜隽清只问。 顾采薇脸一垮。“就我脑子里还记得的那些,好像我也没比他们好上多少。” 杜隽清唇角一勾,就过来拉上她的手。“人不轻狂枉少年,这都是每个人一辈子必经的阶段,淡然接受就好,不必想太多。” “我也没想太多,只是现在看到阿逸他们小两口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我才想起自己也干过的那些蠢事……”顾采薇无力捂脸,“有些事情,过去了不去想,那也就过去了。可一旦看到似曾相识的画面,再被动勾起回忆,想到自己曾经干过的那些蠢事,那才叫公开处刑,简直让人觉得羞耻万分好吗?” “没事,我不也做过许多蠢事吗?你看我就不多想,只要别人不提,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杜隽清一本正经的劝她。 顾采薇抬眼看看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她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也是,你说我是不是又闲的没事干,开始自找罪受了?算了算了,不想了。现在阿逸回来了,咱们一家子继续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行了。” “就是。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在我眼里,你什么都好。”杜隽清连忙点头。 这男人的嘴还真是越来越甜了。 不过这话的确说得她心里舒坦。顾采薇点点头:“好吧,不多想了,咱们现在还是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杜逸追出去后,很快追上了颜氏。也不知道他和颜氏说了些什么,反正最终夫妻俩和好如初,颜氏也一改这一个月每天娇娇弱弱的模样,开始生龙活虎的上蹿下跳。 顾采薇也就顺势拉着她去管理国公府上下的一应事物。 颜氏本就是颜都督的嫡女,从小在都督夫人身边耳濡目染,对这些东西熟得很。顾采薇不过带着她熟悉一下,她就融会贯通,很快就上手了。顾采薇也就顺势又将府上的事物扔给她一大半,自己乐享清闲。 转眼到了第二年,颜氏再次怀孕,到得年底,她又给杜逸添了一个儿子。 在将第一个孩子交给少主后,他果然说话算话,后来再也没有人来找过杜逸的麻烦,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可算恢复了宁静。 转眼到了来年,长安那边又来人了。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同杜逸交好的太平公主次子薛崇简。 这几年,杜逸和薛崇简一直书信往来。虽然两个人许久没见,但感情却越来越好。 如今再见到薛崇简出现在面前,杜逸简直欢喜得不行,赶紧拉着薛崇简就进了矿山,两个人谈论了整整半天时间才一起出来。 只不过,等同薛崇简分别后,杜逸就沉下脸,大步来到了杜隽清面前。 看他这么一脸严肃的模样,杜隽清直接问:“他是来叫你跟他走的吧?” 杜逸一愣。“阿爹你猜到了?” “当然。”杜隽清颔首,“如今我们这个矿山在天下的名声越来越响亮,每年都有无数人来投奔,也有各种各样的人主动前来请求合作。我们的兵器……你更是知道,现在已经被送往天下各地。这也相当于一张张的关系网,而且已经罗织得十分紧密。如果我们现在想举事,的确会给圣人造成一定的威慑,再加上还不停有人在他耳边鼓吹,现在圣人必定已经将我当做随时可能造反的嫌犯了吧?” 杜逸不禁撇撇嘴。“阿爹你要真造反的话,哪还用等到现在?” 杜隽清立马拉下脸。“不可胡说!” 杜逸连忙低头。“孩儿知错。” 杜隽清才颔首。“郢国公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现在以安乐公主为首的人都在四处说阿爹你们的坏话,还说阿爹你和已故的汉阳王张柬之是一丘之貉。如今安乐公主在朝中得势,太平公主的地位大不如前。陛下已经渐渐被说动了,只是碍于当初他发下的那一道圣旨,他唯恐阿爹你还和当年一般直接将人赶走,所以才不敢派天使过来,然后退而求其次,想到了让他过来说服我,好让我带妻儿回去长安祭拜列祖列宗。”杜逸说道。 杜隽清突然哈哈大笑。 “原来我的名声已经这么响亮,都已经能同张相爷相提并论了么?他们可真是太抬举我了。” 顾采薇此时也过来了。她正好听到了杜逸的话,顿时不禁冷笑:“别人家祭拜祖宗的事情,什么时候还轮到高高在上的圣人瞎操心了?我看他根本就是想先把你们给骗回去,然后直接把你们扣在长安,作为人质威胁我们!” “这个我知道啊!”杜逸点头,“可是阿娘,我想去。” 顾采薇眉梢一挑,就又听杜逸说道:“方才二郎还和我说了一件事。” “什么?”杜隽清问。 “二郎说,临淄王刚从潞州回到长安,被编入圣人的亲兵万骑。现在他正在暗中集结能人异士,想在万骑中发展出一股自己的势力。如今他们手中正缺人手,所以他其实也是奉了临淄王之命过来请我的。”杜逸回答。 “临淄王?相王第三子李隆基么?”杜隽清立马想到了这个人。 杜逸颔首。“就是他!” “果然,我早说过这个少年郎人品不凡,现在他的确就开始整编自己的事业了!”杜隽清沉吟一下,他旋即点头,“如果是和他一起做事的话,此事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说着,他再回头看看顾采薇。“你觉得呢?” 顾采薇抬头看看这双双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的父子,她没好气的冷哼:“你们两个人都已经把决定做好了,那还来问我干什么?难道我说一个不准,你们就会放下心里已经做好的打算吗?” “我不会。”杜逸毫不犹豫的摇头。 “既然这样,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顾采薇没好气的低哼。 杜逸就走到她身边,双手抓住她的衣袖摆上一摆。“我知道阿娘你就算不同意,那肯定也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这是你心疼我的表现。所以您越是不同意,我心里就越是开心,因为这表示你关心我啊!” 顾采薇嘴角抽抽,连忙把他给推开。“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在我跟前撒娇,你羞不羞?” 这臭小子人高马大的,一个人都能抵得上两个她了。现在站在她身边就跟大鹏展翅似的,却还跟个小娃娃似的拉着她的衣袖撒娇。可他也不想想他现在多大的力气,她的人都差点被他给拽飞了! 杜逸却呵呵一笑,人又主动往她身边靠过去,还拿肩膀蹭了蹭她。“不羞啊!不管我多大,我也是您的儿子不是吗?我可还记得一清二楚,小时候你是怎么照顾我、给我做了那么多好吃的呢!” 顾采薇心里再怎么不满,但眼看着这个大个头在面前撒撒娇,说上几句好话,她还是不可避免的心软了。 “算了,你爱去就去吧!不过去之前记得多带点东西,不管兵器还是药材,能带的都带上,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知道了!谢谢阿娘!”杜逸连忙欢快的点头,还忍不住伸手搂了她一记。 “咳咳!” 见状,杜隽清又忍不住重重咳嗽了几声。 杜逸赶紧放开手,他再冲杜隽清摆摆手。“阿爹,阿娘还你,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眼看这家伙又飞快的跑了,顾采薇忍不住看一眼杜隽清。“你就不担心他这次回去长安,又会和当初去庭州一般,闹出许多事端出来?” 杜隽清则是轻轻一笑。“他这次去长安,不就是去闹事的吗?” 顾采薇顿时撇撇唇。“也是。那接下来,咱们就等着看热闹好了。” 杜隽清颔首。“那是自然。棋局已经摆下,现在咱们就等着看着少年郎们如何搬运这些棋子,又将大唐天下的命运带向何方吧!反正,现在我只管看戏了!” 杜逸这次离开,是带着妻儿一起走的。 抵达长安后,不出意外的他就被整编进了万骑内部,迅速和临淄王李隆基还有郢国公薛崇简,以及他们的朋友们打成一片。 再然后,长安那边就传来消息——圣人驾崩了! “很好,大热闹正式开始了。”杜隽清拍拍手,他立马转向顾采薇,“夫人,难得逢此盛会,难道咱们不应该烫一壶好酒,准备几样下酒菜,一边吃吃喝喝一边看热闹吗?” “的确。”顾采薇欣然应允,“只是不知,侯爷您想吃什么菜,又想喝什么酒?” “现在六月,那就喝你今春刚酿好的青梅酒吧!至于小菜你随便做,反正有一两样甜食就行。”杜隽清淡然说道。 顾采薇当即颔首,就带着小娘子一起去厨房准备了。 顾采薇叫晓芳儿去将厨房里的青梅酒拿出来,再带着小娘子去了厨房,母女俩分工协作,小娘子摘了几节山药洗净,上过去蒸。蒸熟了揭去山药皮,再将山药肉里撒上一点盐,用药杵捣碎成泥。然后把早做好的樱桃酱混合着蜂蜜以及少量清水搅拌均匀,再淋在山药泥上,一道酸甜可口的樱桃山药就做好了。 顾采薇则是再做了一个桂花酿、一份槐叶冷淘,还有几样素炒青菜,一家人就坐在一起,一边吃东西,一边就着这个消息讨论起来。 “之前一直不曾听说圣人有任何毛病,那么现在他突然驾崩,这里头必定有蹊跷。”杜隽清说着话,他吃上一口樱桃山药,顿时舒服得眯起眼,“真好吃!” “阿爹阿爹,这个是我做的!”小娘子赶紧欢喜的举起手。 杜隽清连忙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咱们家小娘子真是越来越能干了!看来再过几年,你就能一个人做一桌菜了。” “那是当然。我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娘子立马将下巴抬得高高的,胸脯也高高挺起。 “好,阿爹相信你肯定能办到。”杜隽清连忙点头。 顾采薇见状也点头。“我也盼着这一天赶紧到来呢!这样,我就能歇口气了。” 顿一顿,她又低叹口气。“也不知道能不能歇得了。” 毕竟,从她和杜隽清商量着说要把一切留给儿女们去办,自己抓紧时间游山玩水休息去之后,他们的计划就一再的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搁浅:先是他们打算等杜逸成亲后就把一切扔给杜逸,结果杜逸成完亲第三天,安乐公主就来捣乱了;然后等到顾采薇好容易将颜氏给培养得差不多了,薛崇简又跑过来把杜逸和颜氏夫妻给带到长安去了! 更别说他们之前作出的各种计划,无一例外都没有实现。 到现在,顾采薇都已经对这个想法不抱任何希望了。 杜隽清之前还一本正经的劝她不要放弃希望。可是,自打杜逸夫妻俩离开后,现在再听顾采薇这么说,他直接选择低下头,再也不发表任何意见了! 倒是小郎君听到这话,他赶紧说道:“阿娘,我会让你歇着的!” 哎,还是儿子好。顾采薇心里霎时感动得不行。 只是……转念她又想到了杜逸。 想想小时候的杜逸多软萌可爱,似乎比小郎君还要更懂事听话一些。只可惜,等长大了娶了媳妇,身边的狐朋狗友多起来之后,他不是一样狠心丢下她跑了? 下次再见还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呢! 顾采薇抿抿唇,她顿时心情又平静了下来。 果然,靠儿靠女都是靠不住的,人活着还是得靠自己啊! 她心里暗想着,端起青梅酒慢慢哚饮起来。 果然,杜隽清所料不错。 就在皇帝驾崩后没多久,韦后一党人就将朝政全数把控在了自己手里。但太平公主同昭仪上官婉儿也不甘示弱,她们当即草拟了一份遗诏,立圣人第四子李重茂为皇太子,韦氏为太后。然而,韦后长兄韦温拿到诏书后立马着手篡改,甚至妄图将韦后推向皇位,让其效仿当年的则天女皇。 安乐公主对此自然举双手赞同,甚至还主动提议,等韦后登基为帝后,就立刻封她为皇太女,她也要尝尝做女皇的滋味! 然而,韦后的女帝美梦还没来得及实现,临淄王李隆基就已经与薛崇简、杜逸这群万骑中的骨干人物,连同苑总监钟绍京等人,突袭羽林营、策反羽林军,攻入选的们,直入凌烟阁。 黑夜之中,只听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韦氏下毒谋害先帝在先,阴谋危害社稷于后,今晚本王就要带领我大唐子民,诛杀诸韦!” “诛杀诸韦!诛杀诸韦!” 紧跟着,一连串响亮的喊叫声响起。声音迅速蔓延开去,瞬息传遍宫闱内外。 守卫内宫的将士们听到声音,纷纷倒戈响应。韦后等人听闻消息,连忙手忙脚乱逃往飞骑营,却被飞骑营将士捉住斩首。 紧跟着,安乐公主、安乐公主驸马以及武氏、韦氏一干人等也都纷纷被捉住诛杀。 这一晚,宫中再次弥漫起血雨腥风。 一夜动乱之后,等到第二天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皇位再次易主。 这些消息也全都被杜逸诉诸笔端,写成厚厚的信送回到永兴县,给杜隽清和顾采薇看了个一清二楚。 不过,顾采薇却对杜逸信中的一件小事最感兴趣—— “安乐公主夫妻竟然是死在安乐公主养的一个小男宠的手上?甚至还是被小男宠亲手砍死的!” 杜隽清也看到了,但他却是眉头紧皱。“应该说,他不是男宠。论身份,他也是大唐宗室,还是滕王之后。只不过这么多代下来,他们这一脉渐渐落魄了,才会沦落到人任凭别人摆布的地步。只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和安乐公主也是血脉至亲,可安乐公主就因为看他长得好,为了将他强抢到身边,竟然就杀死了他的家人,强行将他留在这边,此举着实罔顾人伦。如今安乐公主死在他手下,实在是罪有应得!而这个小郎君……他也是一个心思坚定之辈。几经折辱竟然没疯没傻,还能耐心等到安乐公主等人落下风的时候,然后手刃仇人。这个人日后也必定会成大器。” “我不这么认为。”顾采薇却摇头,“他之所以坚持活到现在,只是因为心里憋着一股气。可现如今,仇人已经被灭,他的深仇大恨有了化解的渠道,那么他继续活下去的意义在哪里?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你是说,他就要活不下去了?”杜隽清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 “除非,他再找到能引导他继续活下去的动力。”顾采薇说道。 “有这么玄乎吗?”杜隽清还是不信,“这次临淄王之所以能那么轻易诛杀了安乐公主一党人,这全都是多亏了他。现在论功行赏,他也被封为河间王。如今他终于扬眉吐气,也重获自由身,难道不该抓紧机会为自己死去的亲人好好活一把吗?” 顾采薇顿时眉梢一挑。“你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只是……” “你就是不信我。”顾采薇点头。 “好吧,我是有些不信。”杜隽清无奈承认了心里的想法。 顾采薇于是撇唇。“那要不然,咱们来赌一把好了!” “好啊,赌什么?”杜隽清欣然应允。 “我赌,这位河间王接下来并不会在朝中怎么崭露头角。甚至,他根本连政事都不会参与。”顾采薇定定说道。 杜隽清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那好,咱们各执一词,这个赌约可以成立了!”顾采薇立马点头,“至于赌注,那就赌谁输了给就连续给赌赢的人做一个月的宵夜好了!” “好啊!”杜隽清毫不犹豫的点头。 结果,事实证明——顾采薇赌赢了。 那位刚刚被封为河间王就迅速以俊美的皮相闻名长安的少年郎,他在新帝登基后没多久,就直接在长安城里消失了! 这个消息是杜逸传回来的,绝对真实可信。 甚至,杜逸还从已经被封为太子的李隆基那里获取了第一手消息——“他自称一辈子无功无德,引兵前去诛杀安乐公主一家也不过是公报私仇罢了,这个王位对他而言就已经很重了,他根本承受不起。所以尽管太子殿下极力邀请他入朝为官,却都被他婉言谢绝。他说,他被关在安乐公主身边,看够了苟且之事,现在急需要让双眼好好放松一下。所以,他只带着一个小童除外云游去了。至于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谁都不知道。就连太子殿下都不知,因为他只是留了一封信就悄悄离开了,谁都没告诉!” “看吧!”将信上的内容一字一句的念给杜隽清听完,顾采薇瞬时满脸堆笑,“你输了!接下来一个月,我的宵夜都交给你了。你可记得都要做我爱吃的,而且每天都不能重样哦!” 杜隽清顿时垮下脸。“我不会做饭。” “不会做可以学啊,说得好像谁天生就会做似的。”顾采薇毫不客气的呛道,“反正你既然答应了,那就要说到做到!” 杜隽清立时将脸垮得更厉害了。 小娘子见状,她连忙过来拉拉杜隽清的手。“阿爹。” 杜隽清低下头。当对上女儿稚嫩的小脸,他才觉得心里稍稍舒服了一点。 “小娘子,怎么了?”他忙蹲下来问。 小娘子立马冲他咧嘴一笑。“阿爹你别怕,我教你。我会三十样宵夜了!” 杜隽清顿时嘴角抽抽。 亏得他还以为女儿会说帮他做呢! 咦,对了!他立马脑海里灵光一现,正要偷偷把女儿拉到一边偷偷商量,却见小儿子已经蹬蹬蹬的跑到了顾采薇身边。“阿娘阿娘,我帮你监督阿爹!不许他偷懒!” 这臭小子! 杜隽清立马回头,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小郎君立赶紧躲到顾采薇身后。“阿娘,阿爹他凶我!” 顾采薇沉下脸。“干嘛?赌输了,你就想拿小郎撒气?” 杜隽清立马一软。“没有的事。既然打了这个赌,我就愿赌服输。不就是一个月的宵夜吗?我做就是了!” 反正有小娘子在呢!他们父女俩趁着这个机会一起培养培养感情也挺好的。杜隽清心道。 只不过,话是这么说。等到他亲手去准备宵夜的时候,他才发现做饭原来也这么多学问。一开始他忙得手忙脚乱的,不是糊锅了就是火灭了,时不时就把厨房给弄得乱七八糟。别说和小娘子说话培养父女感情,他简直自顾都不暇了好吗? 亏得顾采薇不嫌弃他,每次只要是他做好的宵夜送过去,再难吃她也会尝上两口,然后给予点评。 慢慢的,一直到半个月后,他才终于摸到一点门道,做出来的东西小娘子和小郎君也愿意吃了。 再等到一个月期满,他将一份甜酒酿送到顾采薇面前,再毕恭毕敬的拱手朝她一礼。 顾采薇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就是让你做了一个月的宵夜吗,你至于怨念这么强吗?” “不,我这是在真心实意的向你道谢。”杜隽清却一本正经的回答,“不亲自下厨房,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每天给我们准备饭菜也这么辛苦。夫人,这些年你着实辛苦了,为夫欠你一声谢。” 说罢,他再次躬身一礼。 顾采薇闻言,她才终于明白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也赶紧松了口气。 “你知道就好。那么以后,宵夜你别指望我一个人做了,咱们轮流做!” “好。”杜隽清毫不犹豫的答应,“还有小娘子和小郎君,他们也来,咱们一起轮流。” “啊?阿爹,你自己犯的错,干嘛要把我拉进来?”小郎君立马垮下脸,“我还小呢!”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你再小也要给我担起责任来!”杜隽清沉下脸教训。 顾采薇闻言也颔首。“小郎你以后也是要娶妻的。那么现在,你也做做女人的事情,站在女子的角度体会一下她们的心情,这对以后你和你的娘子相处绝对有帮助。” 所以,阿爹阿娘已经达成一致,他是必须过来了? 小郎君好无奈的低下头。“是,孩儿知道了。” 只是嘴上答应着,扭头他就给杜逸写了一封信求救。 但等杜逸接到信看明白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放声大笑! 颜氏闻声过来。“看你笑得这么开心,是家里来信吧?” “是啊!”杜逸欢喜的点头,就将信递给她,“阿爹阿娘现在闲得无聊,都开始拿小弟他们开刀了。不过,我觉得阿爹阿娘这个决定不错,所以我并不打算救他。” 颜氏大略看了一遍,她也不禁笑了。 “阿爹真好。直到现在他还一直在尝试体谅阿娘,站在阿娘的角度为阿娘着想。” 杜逸听后,他当即脸一沉。“那你的意思是我不好了?” “没有啊!”颜氏闻言一愣,她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夫君你当然也是很好的。” 杜逸冷哼一声。“分明口不对心。大不了今晚上我也去给你做一份宵夜好了。以前我可是在阿娘手下给她打过许多次下手,阿娘无数次夸我火烧得好呢!那我做出来的东西肯定比阿爹做的更好吃,不信你等着瞧!” 颜氏愣了愣。“你还真打算做啊?” “那还用说?任何时候,我都不能被阿爹给比下去!”杜逸定定点头。 只是到头来,杜逸晚上也没下厨去做宵夜。 因为,就在傍晚时分,顾天元突然从外头回来了,他身边还扶着一个人,此人赫然就是遍体鳞伤的薛崇简! 杜逸见状,他顿时脸色大变,赶紧也过来从另一边将薛崇简搀扶着送到客房里。 薛崇简也是宁国公府上的常客了。所以他任凭顾天元和杜逸一起将他放在床上,给他剪去外衣,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 现如今,他后背上纵横交错着几十条血淋淋的鞭痕。再仔细看看,就能发现新的伤痕下面还遍布着许多深深浅浅的旧痕。这么多痕迹交织在一起,看起来简直触目惊心。 杜逸和顾天元见过血的人了,眼见这样的情形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来人,准备烈酒,白布,还有热水!”杜逸连忙对外吩咐下去。 再回头,他看向正静静趴伏在床上的薛崇简。“又是公主打的?” 薛崇简扯扯嘴角。“除了她,还有谁?” 顾天元也点头。“我本来是打算出去找个暗桩卖点我刚做出来的毒药的,结果谁知道走在半路就见到他从太平公主府里走了出来。看他那摇摇晃晃的样子就知道他情况不对,结果他还将随从都遣散了,自己一个人骑着马在大街小巷里乱窜。结果才窜了没多大会,人就从马背上掉下来了。亏得我一直跟着他,见状连忙把他带过来找你了。” “这次又是为什么?”杜逸又问。 “还能因为什么?我不过是劝诫阿娘,她年事已高,现在八舅舅做了皇帝,还有三表弟为太子,天下已经日趋稳定了。见如此,她就不要再和以往一般争权夺利,安安稳稳的做一个长公主就是了。结果她就又怒了,抽出马鞭对我一通乱抽。”薛崇简面无表情的说道。 杜逸和顾天元闻言,他们都好生无语。 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明明在他们的记忆里,太平公主和薛崇简这对母子感情极好的。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对母子就变了。太平公主越发喜怒无常,动不动就对薛崇简横鞭相向。而薛崇简……现在说起太平公主来,语气也越发的冷漠,现在几乎已经听不到半点敬重之意了。 此时烈酒热水已经送到。杜逸也不再多说,就连忙和顾天元一起给薛崇简处理伤口。薛崇简也是硬气,尽管疼得浑身紧绷,虚汗流了一身,他也咬紧牙关一声没吭。 杜逸和顾天元见状,两个人又互相交换一个眼神,而后幽幽长叹口气。 等处理好伤口,安置他睡下后,他们就一起出了客房。 “我觉得,眼下只能请阿娘来劝劝太平公主了。”直到这个时候,杜逸才开口,“太平公主性情傲慢,根本连圣人和太子殿下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她身边也就只有阿娘一个朋友了。” “可就算让阿姐来劝的话,那必定也只能阿姐亲自出面才行。不然,就一封信上的几个字,这些对太平公主而言并没有多少作用。”顾天元道。 “我知道。”杜逸颔首,“我本来就是打算请阿爹阿娘来长安一趟的。” 第158章马上会更疯狂 只是,还没等杜逸的信送出去,长安城里又发生了一件事——圣人不顾太平公主等人的反对,坚持将皇位禅让给了太子,自己退居幕后做了太上皇。 禅位的圣旨发布出去后,太平公主大为恼怒,竟然直接杀进宫去,指着皇帝的鼻子大骂一通。 皇帝本来性子就和软,遇到太平公主这么强势的人,他根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能老老实实的垂着脑袋任凭太平公主骂个尽兴。 还是太子闻讯赶来,见状当即闪身拦在圣人面前。“太平姑姑请慎言!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我大唐的九五之尊,你不过区区一个长公主,有什么资格对他恶言相向?” 太平公主立**神一冷。“我为什么没有资格骂他?皇位易主这么大的事,他事先同我商量过了没有?他又有没有听我的意见?你们可别忘了,要不是我亲手将李重茂拉下皇位,现在坐在这张龙椅上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太平姑姑!”太子闻言面色霎时越发难看,“你对大唐王朝做出的贡献我们心知肚明,不管阿爹还是我,我们都一直十分敬重你,只是这些并不是你骄横跋扈、连当今圣人都不放在眼里的理由!” 太平公主却看也不看他一眼。“我不和贱婢生的庶子说话。阿兄,现在我只问你,你是否心意已决,也决心不再听我一句话了?” 皇帝才慢慢从太子身后走了出来。“阿妹,将帝位传给有德之人,如此才能避免灾祸。我自知才德平庸,并不足以号令天下,反倒三郎从小聪慧过人,有勇有谋,把这个天下交给他,我放心。” “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心意已决?”太平公主只重复这一句话。 说话时,她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皇帝,看得皇帝心里一阵发颤,都不敢和她对视。 “阿妹,这个……我……” “太平姑姑……”太子见状又要说话,可没想到太平公主一把将他推开,“你给我一边去!” 太子踉跄几步,瞬时眼神一暗。 皇帝也被此情此景给吓坏了,他忙不迭点头。“是,我心意已决,这个皇位我就要传给三郎!” “好!” 太平公主当即点头。“既然如此,阿兄你就只管一意孤行下去吧!臣妹告退!” 说罢,她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阿妹!阿妹!” 皇帝见状,他莫名又心口一紧,赶紧想去把人给追回来。但太子却一把拦下了他:“阿爹,就让姑姑走吧!” 皇帝回头看看这个已然和自己一般高的儿子,他怔愣一会,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啊?” 太子扶着他回去坐下。“阿爹,姑姑的事您就不用担心了,孩儿这就出去向她赔礼认错。” “好好好,你快去吧!你姑姑其实也没多少坏心,她就是从小被娇惯坏了,脾气大了点而已。你只要好好的低头认个错,她肯定就会原谅你了。”皇帝连忙点头。 太子闻言眼神微闪,但还是乖乖的应了声是,就行个礼退下了。 只是出了皇宫后,他却并没有往太平公主府的方向去。甚至,他连太平公主的去向都没有问一下,就直接纵马走了。 他轻车熟路的来到宁国公府。国公府的门房见到他也一点都不惊讶,反倒异常殷勤的上前来为他牵马:“太子殿下您来了!现在郢国公也在呢!就差您了,您快请进去吧!” 太子颔首,随手将马绳马鞭扔给他,就跳下马朝里走去。 等到了后院,他就看到顾天元和薛崇简两个人正手拿着刀剑比划着。不一会功夫,杜逸就来了,他一手托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满满装着四五个小碟子,稳稳当当的朝这边走过来。 一路走着,他看到太子的身影,立马冲他一笑:“你来得还真是时候。我刚才还在和他们说,只怕这份美味你品尝不到了呢!” “是吗?什么美味?”太子立**睛一亮,赶紧过来。 此时杜逸也已经走到了桌边。只见他双手轻轻一掷,就把托盘给掷到了面前的桌上。 顾天元立马欢喜高呼:“红焖羊肉?清蒸兔头?这些不是我阿姐最拿手的几样菜吗?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杜逸得意洋洋。“这些菜阿娘做了那么多次,我也在一旁观摩了那么多次,就算没有亲自上手,我也知道该怎么做。现在,你们就放心的尝尝吧!” 顾天元闻言目光一转,赶紧端起一份红焖羊肉送到薛崇简跟前。“二郎,你刚受伤了,身体肯定还虚着。来,赶紧吃块羊肉补补身体!” 薛崇简不疑有他,接过来就捞起一块羊肉塞进嘴里。 “怎么样?”顾天元忙忙问。 薛崇简眉头一皱。 “不好吃吗?”顾天元又问。 薛崇简只是摇摇头,皱着脸将嘴里的羊肉给咽了下去。 顾天元顿时后退一步。“这么难吃吗?那算了,我的这一份我不要了,你们谁想吃自己拿去吧!” “真的?那好,这一份我要了!”薛崇简当即点头,随即长臂一伸,就把他的那一份给抢了过来。 顾天元一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 “好啊薛崇简,你竟敢骗我!” “那还不是你故意让我给你试吃在先?”薛崇简冷笑,立马抱着两只碟子跑了。 太子见状,他也忍不住开口:“这就叫机关算尽太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 顾天元垮下脸。“你们这群人,没一个好东西!” “是吗?那我这个坏东西做的其他吃食你还要不要啊?”杜逸凉凉问道。 “要!”顾天元毫不犹豫的回答。 一群人顿时都放声大笑。 笑过之后,一切恩怨散尽,几个人都纷纷落座,开始吃饭说话。 不得不承认,杜逸早些年跟在顾采薇身边打下手,还真从她手下学到了不少东西。这次这几样吃食经过他的手,虽说不是十分美味,但那滋味也还算可以了。 吃着肉,再配上一碗酒,如此吃吃喝喝的,大家的心境都渐渐放开了。 喝到酒酣耳热之际,大家说话也开始放肆无忌起来。 顾天元笑呵呵的问太子:“圣人禅位诏书都已经下了,太子殿下您现在不应该在忙着准备登基大典吗,怎么还有空往我们这里来吃吃喝喝?” 太子懒洋洋的回答。“原本是没空的,不过今天太平姑姑又进宫闹了一场,我就有空了。” “太平公主又去闹了?”杜逸和顾天元闻言,两个人双双惊呼出声。 说完了,他们又忍不住往薛崇简那边看了眼。 薛崇简却一脸淡然,只管低头吃肉。 两个人才又转头去看太子,太子也事无巨细的将太平公主进宫闹将的那一通给说了一遍。 “所以说,你口口声声说出宫来向太平公主赔礼认错,结果却根本没有照办,却是跑到我们府上来蹭吃蹭喝来了?”杜逸下达结论。 “是。”太子爽快点头,“我又没错,何必跑去太平姑姑跟前自讨没趣?她现在必定已经恨透我了,我找过去只会是被她狠狠羞辱一通。我没病,就不自取其辱了。” “只是圣人那边你打算怎么交代?”顾天元又问。 “不用交代,反正回头阿爹肯定不会问,姑姑又不屑于在阿爹跟前提起我,这件事就可以不了了之了。”太子随意摆手,又低头吃喝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薛崇简也一如既往的淡定吃喝,仿佛方才杜逸他们谈论的对象并非他的生身母亲一般。 见状,杜逸眉头微皱。回头等把太子和薛崇简都送出去后,他就连忙又写了一封信,并嘱咐送信的人:“快马加鞭,尽快送到永兴县,一刻都不许耽搁,记住了没有?” “是!”送信的小厮连忙点头,果然以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到了顾采薇手上。 顾采薇拿到信一看,她顿时头疼欲裂。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她无力吐槽。 杜隽清也已经看了信上的内容,他只问她:“你想回去吗?” 顾采薇看看他,杜隽清就道:“算算时间,咱们都将近十年没有回去长安了。如今长安风气大变,咱们昔日的仇家都已经不在了,现在回去看看也未尝不可。” 顾采薇瞬时无语。“说了半天,根本就是你想回去了吧?” “的确,我还真想回去看看了。”杜隽清颔首,“而且新帝马上登基,他还是阿逸他们的好朋友,我也想回去凑凑这个热闹。” 说着,又听他轻叹一声。“这次皇位易主之后,天下应该能彻底太平下来了吧?” 顾采薇也才抿抿唇。“既然你想回去了,那咱们就回去吧!我也想阿逸了。” 杜逸这次送来的信里还附上了太子邀请他们回长安的亲笔信。所以他们现在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杜隽清就将矿山上的事情交给杜逸,自己则和顾采薇一道,带着小娘子和小郎君,一起回了长安。 不过他们这一路走得并不快。等他们回到长安的时候,新帝的登基大典早已经结束,太子李隆基登基为帝,年号先天。 太平公主再怎么极力阻挠,也并没有阻挡住太子李隆基上位的步伐。 “现在她一定心情很是恶劣吧?”抵达长安城里的宁国公府后,顾采薇就敏锐的感受到了长安城上空混杂的喜庆与阴沉的气息。 喜庆的,自然是李唐王室的一党人。阴沉的,必然就是太平公主的人马了。 原本打算修整一天,明天去莱国公府上拜望一下老莱国公夫妻,然后后天再去太平公主府上拜见。却没想到,顾采薇才刚叫人送出去拜帖,到了晚上,太平公主府上就来人了! “宁国公夫人,公主有请。”来人毕恭毕敬的,只是态度却严肃异常。 顾采薇见状眉心微拧。“都这么晚了,没什么要紧事就算了吧!我们才刚回长安,箱笼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驸马病了。”来人只道。 顾采薇瞬时心一沉,她当即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她连忙从箱笼里拿出药箱,就跟着来人上了马车。 看来他们的确很着急。顾采薇才刚坐上马车,车夫就是一通疾驰,生生将要走小半个时辰的距离用一盏茶的时间就走完了。 到了公主府上,顾采薇才刚下车,就又已经有人来接她了。 “宁国公夫人这边请。” 顾采薇快步跟过去,很快就被带到了驸马武攸暨的住处。 在厢房外头,顾采薇见到了正冷着脸立在那里的太平公主。 顾采薇连忙上前见礼,太平公主却只是摆摆手。“你去看看他吧!要是还有活路,那就救活他。要是没有,就尽快帮他摆脱痛苦吧!” 顾采薇在过来的路上就已经大概问过驸马的病情,心里大概有数了。不过,现在听到太平公主这么说,她还是微微一愣。“公主你不进去陪着他么?” “病人不都需要静养么?我进去做什么?”太平公主冷声道,然后又催促起她,“你快进去吧!” 顾采薇才点头进去了。 才刚走进内室,她就闻到一股苦涩的药材味道。厢房里门窗紧闭,窗户上还蒙着一层厚厚的帘子,把整个厢房都给遮得严严实实的。要不是里头点了好几盏灯,顾采薇都几乎看不清里头的东西。 驸马武攸暨此时正躺在床上。他面如金纸,整个人都仿佛睡着了一般,安静的闭着眼,呼吸略有些急促。 看他这面色,情况似乎不大乐观。 顾采薇心里暗道,连忙对身边的人点点头,一个丫鬟立马搬过来一张胡床。 顾采薇刚坐下,打算给他把脉,武攸暨就已经睁开了眼。 见到出现在面前的顾采薇,他并不惊讶,反倒还冲他勾起一抹浅淡的笑:“你回来了。” “是啊,离开长安这么久,我们可算是又回来了。”顾采薇颔首,“不过现在,驸马您能将手伸出来给我把脉了吗?” 武攸暨这才伸出手,顾采薇给他探一下脉象,旋即眉心紧拧。“你这是损耗过度,心力衰竭的脉象。” “所以已经没治了是吗?”武攸暨笑问。 顾采薇看着他。“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武攸暨毫不犹豫的回答。 顾采薇一愣,就见这个人又笑了。“我能说,我不想死吗?太平她现在这个样子,身边已经没有多少亲近的人了。我要是再走了,她该多孤单?我还想多活几年,陪在她身边。不管艰难也好,险阻也罢,有我陪着她一起趟过去,总比她形单影只的朝前走要好点。” “你现在这样,根本就是为他操碎了心操出来的。”顾采薇无力叹道。 “可不是吗?可谁叫她是太平呢?”武攸暨依然笑着,脸上不见半分哀怨,却满满都是柔情,“能娶她做妻子,就算为她操一辈子的心我也心甘情愿。” 你这副模样,可不就是已经为他操了一辈子的心了? 顾采薇冷下脸。“说句实在话,如果你坚持还要这样的话,那就算我现在给你治了,你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你的心力衰竭已经很严重了,现在停下,安心静养,或许还能多活个三五年。反之,我觉得你就不要平白浪费我的精力和药材了。我和我的药材都很贵的!” “我明白了。”武攸暨颔首,“既然这样,那就别治了。你把药材留着给其他更需要的人去用吧!只不过现在,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帮你把公主叫进来?”顾采薇问。 武攸暨点头。“现在这件事也就只有你能办得到了。” 顾采薇抿唇不语,武攸暨又惨淡一笑。“我都已经好些天没见到她了。之前我腿脚能动的时候,还能去找她。可现在我爬都爬不起来了,就只能躺在这里干等。结果一直等到现在,也没能等到她主动出现在我面前。” “不过想一想,这辈子除非有求于我,否则她根本就不会主动来找我。现在我都要死了,彻底成了废人一个,她必定连看都不想看到我了。” “驸马你想太多了。”顾采薇摇头,“如果公主她心里真的没你的话,你干嘛要这么匆忙的把我叫过来?我可是今天中午才刚回来。” 武攸暨闻言,他猛地眼睛一亮,蜡黄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你说真的?她心里还是有我的么?” 顾采薇点点头。“那是当然。只是公主她太骄傲了,至今不屑于承认罢了。这个时候,你就不必再强求于外力,你现在需要做的只是耐心等待,公主她肯定会来看你的。” 这一番话说得武攸暨心情大好。“好,我相信你!我等着她,我一定等着!” 顾采薇也就颔首,施施然告辞离开。 她到了外头,就见太平公主依然稳稳的坐在那里喝茶。一直到顾采薇来到她身边,她才转过头:“怎么样?还有救吗?” “没有了。”顾采薇摇头,“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再多撑一点时间,然后走的时候不太痛苦。” “哦。”太平公主点点头,“那你需要开什么药吗?需要什么只管说话,我手下别的不多,药材应该还是有不少的。” “这一味药十分珍贵,还真只有公主你这里有。”顾采薇立马点头。 太平公主眉梢一挑,眉眼间也掠上一抹得意:“是吗?什么药材?” “那就是公主你啊!”顾采薇道。 太平公主瞬息沉下脸。“放肆!” “我是说真的。”顾采薇却还一本正经的回答,“驸马他现在已经病入膏肓,回天乏术。就算是我外公还在世,他也救不回驸马的命,我更是不能。所以现在你让我开药的话,我也就只能开一点安慰剂了。而公主你更新心知肚明——驸马他需要的安慰剂只有你。” “那又如何?难道他需要我,我就该主动把自己送过去?”太平公主冷哼。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顾采薇连忙摆手,“我只是尽到为医者的职责,将该开的药方开出来。但至于这药你们去不去抓、给不给病患用,这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我不管的。” 太平公主眼中立马又跃上一抹狐疑。“果真?” “那还有假?难道我还敢强把你拉进去不成?我也不敢得罪如今如日中天的太平长公主您啊!”顾采薇无奈叹道。 太平公主闻言,她这才和缓了脸色。“算了,看在你初犯的份上,本公主不多和你计较了。” 顾采薇赶紧行礼。“多谢公主!那么现在,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你就这么不耐烦见到我吗?”太平公主忽的又声音一沉。 顾采薇好无奈。“公主你知道的,我才刚回长安呢!现在家里一堆事,要不是您突然派人去接,我现在肯定还在家里收拾东西呢!结果……好吧好吧!” 眼看太平公主的面色越发阴沉,顾采薇很没种的认怂了。“既然公主你想让我陪陪你,那我就再多留一会好了。对了,不知道公主你用了晚膳没有?我还没有呢,我好饿,您能让我先吃点东西吗?” 太平公主颔首。“那就一起用个晚膳吧!” 顾采薇连忙点头。她赶紧点了几个菜,厨子也果然照样做了出来。 两个人移步去了太平公主的住处,不一会饭菜就做好送了过来。顾采薇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她连忙拿起碗筷狼吞虎咽。 吃完了一碗饭,她才抬起头,就见太平公主正垂眸看着眼前摆得满满的菜色,却并没有动上几筷子。 “公主是觉得这些饭菜不合你的胃口?”顾采薇忙问。 “今天突然不想吃饭,就想吃些糕点。”太平公主慢声道。 “我明白了。”顾采薇当即点头,“还得是我做的,对不对?” 太平公主点头。 顾采薇立马起身。“好吧,我这就去给你做去,你等我一炷香的时间!” 说罢,她就钻进去旁边的小厨房。这里的面团都是现成的,顾采薇拿过来就将面团揉成需要的大小,在上头撒上各色花瓣,然后上锅去蒸。 正好一炷香的时间,糕点就出锅了。 顾采薇一样捡了几块送到太平公主面前。“公主请用。” 太平公主才拈起一块热腾腾的杏仁糕送进嘴里,而后她舒服得眯起眼。“果然,还是得你亲手做的才有这个味道。其他厨子就算做的形似也总是无法神似,味道总是差了一些。” “那是当然,我的厨艺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顾采薇毫不客气的点头。 太平公主看着她这么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她突然忍俊不禁。 见她笑了,顾采薇连忙点头。“公主你可算是开心起来了。这些日子,你必定也过得十分苦闷吧?” 太平公主又脸一沉。“谁叫你来打听我的事的?” “天地良心!”顾采薇一脸委屈,“我不过就是看到公主你一直皱着一张脸,才出于关心问了几句。你的事情我打听来做什么?我和我夫君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是吗?要这样的话,那为什么宁国公世子却一直和新帝走的那么近?”太平公主冷声问。 “那就是孩子们的事情了,我管不着。”顾采薇摊手。 太平公主又脸一沉。 顾采薇赶紧就站起身。“看来公主你是厌烦我了,那我就不再留在这里碍你的眼。我告辞,咱们改日再见!” 说着,她连忙屈身行个礼,就匆忙转身走了。 这一次,太平公主没有再出言挽留。 不过,等顾采薇走后,太平公主又低头看看面前装得满满的一碟糕点,她脸上的冷意渐渐淡去,竟然嘴角勾主动往上勾起来一点。 她慢慢的又伸出手去,都不用筷子,而是直接抓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糕点刚出锅的,现在还有些烫,她立马被烫得闭上眼,差点想将嘴里的东西给吐出来。可最终她并没有吐,而是闭紧嘴巴,一口接着一口的将嘴里的糕点给咽了下去。 咽下去的同时,她的眼角慢慢变得濡湿,最终一颗泪珠在那里汇集,然后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淌了下来。 “公主!” 身边的丫鬟见状,她们都吓坏了。 可太平公主却置若罔闻。 吃完了嘴里的糕点,她又抓起另一块,继续吞吃下去。 不知不觉,她就把满满一碟糕点都吃完了。 等最后一块糕点也被她吃下肚去,太平公主擦净手后就站起身,主动朝外走去。 “公主您去哪?”丫鬟忙问。 可太平公主并不回答,只管径自朝前走。 丫鬟们见状也不敢再多问,只能抬脚跟上。 一行人又沿着方才的路途从太平公主的院落返回到了驸马武攸暨的院落。 此时这个院子里早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武攸暨的卧房依然门窗紧闭,屋子里黑沉沉的,只有当丫鬟进出推门的时候才能从里头泄出来一抹亮光。 院子外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人还没死,这个地方却早已经变成了一片死地。 守在院子门口的婆子也是一副要死不活的德行。当太平公主过来的时候,她们正坐在地上打着瞌睡。 冷不丁听到脚步声响起,她们不耐烦的低吼:“谁呀,大晚上的到处乱跑……呀,公主!” 太平公主却根本不理会他们,就径自进了院子,朝武攸暨的卧房里走了进去。 武攸暨现在的情况比起方才顾采薇来看时更不好了。 现在他留在身边侍奉的人也有两三个,这几个人都稳稳站在床前,半天没有任何动静。 冷不丁房门被人从外推开,这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再等看到来人,他们都是一惊,旋即异口同声的低呼:“公主,您怎么来了?” “公主?” 床上的人听到这两个字,他立马精神一振,竟然噌的一下坐了起来! 太平公主见状,她唇角轻扯。“我看你精神好得很,哪像她说的马上就要死了?” 武攸暨听到这话,他并不生气,反倒脸上满是欢喜的笑。 等到第二天,顾采薇和杜隽清一起从莱国公府上回来,就听人来报:“太平公主驸马薨了。” “哦。”顾采薇听后只是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杜隽清却忍不住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昨天你从公主府上回来后就一言不发,是在为武攸暨伤心吗?可我记得你们并没有多少交情。” “我的确和他不熟,而且我也不是为他伤心,我是为太平公主伤心。”顾采薇轻声说道,“武攸暨一死,这世上最后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也不在了。以后她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太平公主还能叛乱不成?”杜隽清眉梢一挑。 说完他自己都摇头。“虽然公主现在依然嚣张跋扈,可既然她再三的扶立她两位兄长登基为帝,这就足以说明她对皇位并不是太过热心。而且,现在都已经过了最佳时机了,她就算想这么做也来不及了。” “其实说实话,没有什么时机不时机,有的只是你想不想。时机这种东西,其实都是看老天爷的。老天爷如果厚爱你,那就算时机不对,也能天降一道大雷将敌人劈死助你得胜。反之,就算时机抓得再好,老天爷不站在你这边,你一样只有等死的份。”顾采薇慢悠悠的说道。 杜隽清瞬时心一沉。“你的意思是说,太平公主她果真还是有这个心思?”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太平公主。”顾采薇摇摇头,“我只知道,昨天他们请我过去看病,其实看的根本不是驸马的病,而是公主的病。” “公主的病?她有什么病?” “心病,很严重的心病。这么多年积累到现在,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了。”顾采薇叹道。 “而且……”她顿一顿,“现在驸马一死,压在她上头的最后一股力量也消失了,她接下来必定会变得更加疯狂。不信的话,你只管等着看好了。” 第159章太平公主最后三天 驸马武攸暨下葬后,就已经到了年底。 到得来年,太平公主果真越发的嚣张跋扈。即便新帝已经继位,她却依然对朝政指手画脚,公主府上更是人来人往,朝中重臣几乎一半都是她的门人。 当然,她也少不了四处搜罗美男子为面首。甚至有时候走在大街上,她看到相貌俊美的少年郎,竟是不管不顾直接下手把人掳回公主府去! 没了驸马在的太平公主府里,几乎是夜夜笙歌,淫声浪语不断。 长安城里不管朝臣还是百姓看在眼里,都对太平公主微词不断。 顾采薇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也不由眉头紧皱。 而这个时候,杜隽清突然又对她道:“太平公主将长莱县那个小铁矿的管控权要回去了。” “要回去就要回去吧,那本来就是她的产业。”顾采薇淡然道。 “我知道,所以她派人来要,我就直接给了。只是……”杜隽清欲言又止。 顾采薇颔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不过,现在咱们根本什么都管不了。既然如此,那就管好自己好了。” 杜隽清闻言也点点头。“现在,我唯一庆幸的就是她没有再找过你。” “再找我做什么呢?那天我都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她要是听进去了,现在肯定不想再见到我;她要是没听进去,必定现在也讨厌死我了,就更不可能想见我了。”顾采薇淡淡一笑,“所以现在,我们各自安好就行。” “各自安好……”杜隽清主动重复这四个字,语气越发意味深长,“当时年少,总觉得人一辈子不做点轰轰烈烈的事情,就枉费来这世上活了一遭。可是现在到了这个年纪,才发现风平浪静、一世安好才是最美好的。只可惜,多少人一辈子都实现不了这个愿望——我也没有实现。” “公主她更没有。”顾采薇低声叹道。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听外头一阵踢踢踏踏的声响传来,杜逸和顾天元两个人突然回来了! 自从新帝登基之后,杜逸和顾天元作为新帝的心腹,自然也都跟着他鸡犬升天。如今杜逸成了万骑首领,顾天元也统领千牛卫,两个人每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顾采薇想和他们一起吃个饭都难。 结果现在才大白天的,他们居然回来了? 而且,杜逸和顾天元还是来找他们的。 “阿爹,咱们在永兴县现存多少兵器?”杜逸过来后就直接问道。 杜隽清眉梢一挑。“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杜逸顿一顿,才低声说道:“如今太平公主行事越来越嚣张,日前更有人向圣人告密,说太平公主打算起兵夺权,现在都已经派人往长莱县那边去运兵器了!陛下方才和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不能坐以待毙,所以……” 顾采薇无语看着他。“这么要紧的事情,你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和我们说了,就不怕我泄露出去给太平公主知道?” “阿娘你才不会呢!”杜逸傻傻一笑,“这些事情你要插手早插手了。既然一直没插手,那就说明你们没打算把自己牵扯进来。那我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你们也不会出卖我。” 顾采薇别开头,杜隽清则是眉心紧拧。“你是打算站在陛下这边了?” “这不是废话吗?我们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如今全天下谁不知道我是陛下的左右手?我现在想叛变也晚了啊!”杜逸摊手。 顾天元也点头。“跟在圣人身边,隔三差五就有赏赐,这赏赐可比我辛辛苦苦的卖药赚得多得多。所以,为了以后能赚更多的钱,我决心坚定不移的支持陛下!” 这两个小家伙都已经拿定主意了,顾采薇自然也就没什么可说的。 杜隽清闻言,他也只是直接拉上顾采薇。“夫人,我记得,咱们关于矿山的资料都放在我书房里来着,但是具体是哪里来着?我怎么记不清了?” “不就在左边抽屉第二层吗?你的印章都放在第三层。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也能忘了?我看你真是老了。”顾采薇立马接话。 “哎,可不是吗?一转眼,我都快四十了呢!”杜隽清点头叹道。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人已经走远了。 杜逸和顾天元把这些话听在耳朵里,两个人立马对视一眼。 “书房,左边抽屉第二层和第三层,走!” 然后,两个人的身影立马消失不见。 如此,长安城里又风平浪静了好几个月。 这一天,顾采薇正在给颜氏生的小娘子做药浴呢,忽的太平公主的人再次出现。 “宁国公夫人,太平公主有请。” 顾采薇眉梢一挑。“你们确定太平公主现在要找的人是我?” “没错,就是你,宁国公夫人。现在您请速速跟我们走吧!”来人沉声说着,竟是直接上前来,拉着她就朝外走去。 这步子走得这么急,竟是连更衣梳洗的时间都没打算留给她。 颜氏见状,她连忙追过来。“阿姑,要我去找阿舅吗?” 说话时,她的一只手伸向了袖口。 顾采薇连忙摇头。“不用了。我和公主是旧识,她既然现在找我,那肯定是有要紧事。我去一趟就是了。“ 颜氏听了,她这才收回手。 只不过,顾采薇跟着这个人上了公主府的马车,却发现马车并没有往太平公主的住处而去,竟是一路朝着城外开了过去。一路颠簸了不知道多久,马车才终于停下。 顾采薇下了车,才发现她已经被带到城外山间里头来了。 山脚下站着一个人,他主动上前来为顾采薇领路:“宁国公夫人,您这边请。” 顾采薇又跟着他上了山,才见到山顶上还藏着一座佛寺。 只不过这座佛寺也不知道已经废弃多久了,里头一点人气都没有。顾采薇一脚踩下去,脚底立马冒出来一股烟尘,呛得她直咳嗽。 正当她咳嗽的时候,她听到佛寺大殿里头也传来了一阵难耐的咳嗽声。 顾采薇闻声连忙走过去,就见到太平公主正在前头那一尊弥勒佛雕像跟前席地而坐。 只有她身下那一块地面还算干净。还有几个丫鬟打扮的人正在四处擦拭着地面和墙壁,因而激起漫天的尘土。但就在这一片尘土当中,太平公主稳稳当当的坐着,除了偶尔咳嗽几声,身形却是一动不动,她的面色也平静得可怕。 顾采薇屈身朝她行个礼,太平公主才懒洋洋的将眼皮一掀:“你还真来了。” “公主有约,我怎能不来?”顾采薇笑道,也捡她对面的地方坐下了。“ 太平公主淡笑。“以前你的确不敢。可是现在,你夫婿名扬天下,你的长子是圣人的左膀右臂,你在长安城里的地位并不比我低,你早有资格与我抗衡了。更何况……现在的我更是落魄至此,你不给我这个面子,其实我也不能将你如何。” “可我想给你这个面子啊!”顾采薇笑说道。 闻听此言,太平公主眼中浮现一丝讶异。“你是这么想的么?” “那是当然。不然,公主你以为之前每次你叫我过来我为什么会来?那也是因为我想来。如果我不想,就算你是女皇陛下最宠爱的女儿,你也不能奈我何。”顾采薇淡声道。 “也是。”太平公主点点头,“你外公不就这么对待过我阿爹阿娘的吗?阿娘一直说,你得了高神医的真传,不止是医术和他一脉相承,性子更是如此。所以她在世时就对你又爱又恨,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才好。现在,我倒有些理解阿娘当时的感受了。” 顾采薇但笑不语。 太平公主说完了话,她又不禁惨淡一笑。“只不过,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终究还是没有成为第二个阿娘,甚至我比她差远了!阿娘泉下有知,要是看到我落入这个地步,她只怕都要从坟里跳出来骂我了吧?” 顾采薇闻言不禁小声问了句:“这么说,公主你是夺权失败了?” 听到这话,太平公主突然放声大笑。 她笑得这么大声,声音震得佛像上的灰尘都扑簌簌的朝下掉,将婢女们好容易清理出来的地方又给弄脏了。 婢女们连忙又回头来打算重新清理,太平公主却摆摆手。“罢了,你们都下去吧!” 婢女们连忙低头,躬身退下。 顾采薇却没有退,她只是站在远处,静静看着太平公主继续笑着,可是她却越笑脸上的笑容越显悲凉,甚至笑声里都带上了满满的无力感。 一阵山风吹过,穿过半开的门窗,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幽魂的哀鸣。 顾采薇低叹口气:“公主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太平公主才突然止住了笑。 她猛地回转头。“你觉得我现在还有胃口吃饭吗?” “那不然你把我叫过来干什么的?”顾采薇反问。 太平公主一怔,而后点头。“也是,你除了做吃食,还有什么能让我瞧得上的?我也的确饿了。既然如此,你去给我做饭吧!” “好嘞,公主你只管在这里等着!”顾采薇连忙点头,就赶紧出去了。 眼见她出去,就有一个人悄悄走了进来:“公主,宁国公夫人出去逮兔子去了,说是要给你做蜜烤兔。只是……您真打算吃她做的东西?您别忘了,宁国公父子可都是圣人的人,她和他们也是一伙的!”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相信她。”太平公主淡声道。 “公主……” 身边的人还想说点什么,太平公主已经不耐烦的摆手。“我累了,你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这个人见状,只得闭嘴又乖乖的退了出去。 顾采薇不过出去一会,她就回来了。回来时候她手里还提着一只已经剥皮洗净的肥大兔子。 “公主你看,我亲手逮的!”她得意洋洋的提起兔子向太平公主炫耀。 太平公主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震惊。“你怎么逮到的?” 而且还这么快! “很简单,用药啊!我这里别的没有,药材一堆,想吸引点什么野兔野鸡简单得很。”顾采薇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手脚利落的升起来一堆火。 外头的人也送进来一捆干柴,顾采薇将火堆架好,她再将兔子串起来,就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这火候她掌握得恰到好处,因此烤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破庙里就已经弥漫开来一阵诱人的香味。 等到兔子外皮开始变得焦黄的时候,顾采薇就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瓷瓶,瓷瓶边上还挂着一把小刷子。顾采薇打开瓷瓶,拿着小刷子蘸取瓶子里的东西刷在兔子身上,里里外外都刷了一遍,然后再把兔子驾到火上去烤。很快,除了肉香之外,还有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也迅速弥散开去。 太平公主原本心情异常沉闷。可是现在闻到这些味道,她都不禁抬起头,双眼看着这只兔子,悄悄咽了几口口水。 顾采薇见状,她忙冲她微微一笑:“公主您再等一等,一盏茶的时间就好了。” 太平公主点点头。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兔子外皮早已经被烤得金黄酥脆,香甜浓郁的味道更是充斥在这一坐窄小的佛堂内,将她们两个人都笼罩在里头。 “好了!” 终于,顾采薇一声低叫,她连忙将兔子取下来,稍稍晾凉一会,就扯下来一只兔腿递过去。“公主请尝尝,这是我自己钻研出来的蜜汁烤兔,当年我外公最喜欢的一道菜,我们出门在外的时候每隔几天就要吃几次。现在我家的孩子们也都喜欢得很呢!” 太平公主接过来尝了口,她就点头。“香香甜甜的,的确不错。” “那还用说?我做菜的手艺,如今这世上还没几个人能比得上!”顾采薇毫不客气的点头,马上也给自己撕了一条兔腿大吃起来。 兔肉被她短暂的腌制了一会,咸味渗进了肉骨深处。再经过大火一烤,外头的一层肉紧缩,肉质变得焦脆。再在上头刷上一层蜂蜜,蜂蜜再经过大火的协助深入肉丝里,将每一根肉丝都包裹在里头。 因此这样一口咬下去,外面一层酥脆可口,里头的兔肉却异常紧实,而且充斥着蜂蜜香香甜甜的味道,两者结合在一起,瞬息就将人的坏心情都赶跑了一半。 顾采薇也舒服得眯起眼。“我的手艺又进步了。要是外公还在世的话,这只兔子他肯定会全都抢过去,等他吃够了才把剩下的留给我。” 太平公主闻言,她立马就把顾采薇手里的兔子全给抢了过去。 “哎,你别呀!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抓的,也是我费了半天力气烤出来的!”顾采薇连忙低喊。 太平公主却冷冷看她一眼。“我是公主。” 顾采薇就无语了。 不过好在太平公主也并不过分。她也就再吃了一只腿,就把剩下的都还给了顾采薇。 顾采薇连忙又扯下一块肉大快朵颐。 此时此刻,忽的又听到耳边太平公主的声音传来:“如果我说,其实我并没有打算造反,你信吗?” 顾采薇淡淡瞥了她一眼。 “哦。”含含糊糊的发出这个声音,她就又低头继续吃了起来。 太平公主见状,她勾勾嘴角。“我真的没有。当初阿娘在世时,我的确想过要做皇太女,只可惜阿娘不许。她说女人做皇帝太累了,让我安安稳稳的做一个公主,一辈子快快乐乐的就好。但她嘴上这么说,到头来,真正害得我一辈子都不能过得安稳的人偏偏就是她!” “如果一开始她没有将薛郎害死,我现在必定正和薛郎一起含饴弄孙。可是,偏偏是她毁了我的幸福,又用我去巩固武李两家之间的关系。我之所以会有今天,全都是拜她所赐!” 说起已故的女皇陛下,太平公主言语中还带着几分恨意。 顾采薇只管低头吃东西。那是太平公主的亲娘,她想怎么骂都行。可自己一个外人,那不管说什么都不对,那她还是什么都不说好了。 而太平公主在骂完之后,她又轻轻一笑:“后来,阿娘退位了,七哥做了皇帝。本来那个时候我要是想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自己取而代之,这也未尝不可。毕竟八哥胆小怕事,韦氏和安乐她们又空有野心没有头脑,我如果想造反的话,那个时候就该造了,又何必等到现在?如今八哥也退了,三郎做了皇帝,他年轻气盛,小小年纪却功勋卓著,身边还有那么多青年才俊为他所用。我早就知道,我的机会已经过去了,属于我独领风骚的时代也过去了。这个时候再造反,我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顾采薇这才开口。“谁都不会嫌自己命长,但绝对会有人嫌你命长。” “是啊,现在这个嫌弃我的人不就是三郎么?”太平公主又笑,“从一开始我就瞧不上他,他也一样不喜欢我,我和他气场不和,每次看到他就心生厌烦。所以我不想让他当太子,更不想让他当皇帝。只可惜,我的阻挠没用,他的功劳早已经盖过了所有皇子,根本无人可以替代,所以这个皇位他还是稳稳的坐下了。现在看来,他是不仅要坐稳这个皇位,他还要励精图治,将大唐王朝再次发扬光大呢!” “而想让我大唐的国力蒸蒸日上,他就必须迅速扫除挡在跟前的障碍。现如今,这个障碍就是我了。” 顾采薇垂下眼帘。“两虎相争必有一输。公主您输了。” “是啊,我输了。”太平公主笑道,“江山辈有人才出,如今小一辈的已经长成,我们老一辈的也该功成身退了。只是,我退场的姿态惨烈了点。” “所以,在退场之前好歹吃顿饱饭,这很重要。”顾采薇连忙接话。 噗! 原本很认真的在感慨的。结果现在听到顾采薇这么说,太平公主顿时忍俊不禁。 再看看顾采薇,她又已经将一颗兔头给递了过来。 “公主我跟你说,这兔头吃对了也很好吃的。你看,刚才烤肉的时候我还特地在这上头刷了三层蜜汁呢!比在兔子身上刷的还要多!不信你吃吃看!” 太平公主撇撇唇,虽然一脸的嫌弃,但还是将兔头接了过来。 这边这两个人在分食兔肉,却不知道长安城里的人已经找她们俩快找疯了! 尤其是宁国公府上。前脚顾采薇刚被人带走,后脚颜氏就打算去向杜隽清禀报这个消息。结果她还没出院门呢,阿忠就匆忙回来了。 “夫人,世子命小的回来告诉你们一声,接下来几天你们都关起门来,安安稳稳的在府上待着。除非必要不要出门,更不许放外头的人进来。对了,国公夫人呢?世子还有话要单独告诉她的!” 颜氏脸色一白。“阿姑她……才刚被太平公主的人给接走了。” “太平公主?”阿忠猛地一下拔高了嗓音。 颜氏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你突然叫得这么大声?” “今天陛下亲自率人冲到太平公主府上,将太平公主的门客、随扈都杀了个干净。通知得知消息,先一步逃出城去,现在世子正带着人在外头四处搜寻她的下落呢!”阿忠说道。 颜氏立马身形一晃。“那阿姑她……” “还用说吗?必定是被太平公主给一起带走了!”阿忠低呼,脸色立马变得异常难看,“不行,我要去把这件事告诉世子!一定要让世子赶紧增派人手去找夫人!” 只是,他才刚转身想要去找杜逸,就见杜隽清已经过来了。 “国公爷!”阿忠连忙上前行礼。 颜氏也连忙道:“阿舅,方才阿忠来说……” “说太平公主造反不成,已经逃走了,然后她还把你阿姑也带走了是不是?”杜隽清施施然接话。 颜氏连忙点头。“正是如此!阿舅,咱们可得想办法尽快把阿姑给找到才行!” “不用找了。”可没想到,杜隽清立马摆手。 颜氏微愣,就听杜隽清道:“这件事你们也不用告诉阿逸,她不会有事的。她和公主是朋友,想来现在公主应该也就只有她一个朋友了。那么在临行前,朋友想见,说几句话,这不是正常的么?” “可是现在,太平公主她是亡命之徒啊!”阿忠低叫。 “是吗?你们觉得堂堂太平公主,她会选择做一个亡命之徒么?”杜隽清问。 阿忠又一愣。 杜隽清就摆手。“外头的人想装模作样的找人,那就让他们找去吧!只是咱们就算了。眼下,所有人都听世子安排,老老实实守在府上,除非必要不要出门。”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阿舅!”颜氏见状,她又忍不住叫了声。 杜隽清闻言回头。“还有什么是?” “那个……媳妇只想问一句,咱们果真什么都不做吗?任由阿姑在外?”颜氏低声问。“是。”杜隽清定定点头,“我等她回家。” 然而这一等,就是三天。 顾采薇也这一座僻静的佛寺里陪了太平公主三天。 趁着这个时间,顾采薇将山间所有能捉的野味、能挖的野菜都挖了,变着花样的给太平公主做了好些吃的。虽然手头调料有限,但好在她手艺精妙,愣是将这些东西都给做出花来了! 三天的早中晚饭,再加上宵夜,竟然一直没有重样过! 到了第三天中午,顾采薇和太平公主一起从山寺边上的小溪里钓了两条鲫鱼,顾采薇将之做成鱼脍,再拿出自己的独门蘸料。“公主,请用吧!” 太平公主夹起一片鱼脍沾上蘸料,吃下一口后,她就不肯再动筷子了。 顾采薇很是好奇。“是我做的不好吃吗?” “不是,我想吃杏仁糕了。”太平公主摇头道。 顾采薇无奈摊手。“这个您可真是为难我了。这里条件有限,也没有面粉,我上哪给您做糕点去?” “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想想。”太平公主道。 末了,她又幽幽添上一句:“应该以后我也没机会再想了。” 顾采薇眉梢微挑。“公主你怎么了?” “时候到了。”太平公主淡声道。 顾采薇顿时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然后,她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太平公主开口:“进来吧!” 一名婢女立马走了进来:“公主,人都已经全部疏散了。” “好,我知道了。你现在也拿了你的卖身契走吧!隐姓埋名,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名利场里来了。”太平公主颔首道。 婢女连忙跪下朝她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就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太平公主则是又扭过头,继续提起筷子。“吃不了杏仁糕,其实鱼脍也挺好的。不管怎么样,我也不能饿着肚子上路,你说是吧?” 在她们说话的时候,顾采薇已经趁机朝门外看了出去,就见三天前她过来的时候,太平公主身边还跟了许多仆从侍卫。可是现在,外头却早已经空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这佛寺里也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心头不好的预感更甚,顾采薇连忙看向太平公主:“公主,你是将人都给遣散了吗?” “是啊!”太平公主点头,“那些在朝中负有盛名的人我是管不了了。不过他们这些人跟了我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原本那些错都是我一个人做下的,我也不想牵连太多人。所以现在,能放走一个就放走一个吧!好歹他们活着,世上也能多几个人念叨上我几句,那我就算死了也不会人人都只知道骂我。” 顾采薇心重重一沉。 “既然他们能走,其实公主你也能走的。我这里有易容粉,你涂在脸上,一般人肯定认不出你来。你只要躲过头两个月的搜查,后面必定就安稳无虞了。” 然而听她这么说,太平公主只是冷冷一笑:“笑话!我堂堂大唐公主,既然当初能受得了无上的荣耀,难道现在我就不能接受失败的落魄了吗?改头换面、混迹民间苟且偷生,这等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的!就算是死,我也一定要死得轰轰烈烈,让我的一生都载入史册。我此生此世,都绝对不做贪生怕死的小人!” 说着,她又看一眼顾采薇。“换做是你,你处在我的位置上,你会选择远走高飞吗?” “不会。”顾采薇定定摇头。 太平公主又扯扯嘴角。“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这样劝我?” “那难道让我点头说好,你去吧?那也不合适啊!”顾采薇道,“所以既然我人在哪里,那好歹也得劝上几句。但至于听不听,那就是公主你自己的事了。” 太平公主又不禁喷笑。 “你呀你,我怎么发现,每次只要和你在一起,那再正经的话题我也正经不起来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人这一辈子已经够苦了,那有机会就乐一乐。老天爷不让你开心,难道你还不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而且公主你看,你一旦笑起来,可比冷着脸的时候好看多了!”顾采薇忙道。 太平公主嘴角不由朝上弯起来一点。“你说得对。既然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我更应该笑才对。不然,他们还当我怕了呢!” “可不是吗?”顾采薇连忙点头。她连忙又在什么搜索几下,然后搜出一小包糖丸,“这本来是我给我家小孙女做的,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喂给她呢,我就被公主你给叫过来了。既然这样,这些就送给你了!公主你心情不好的时候记得吃上一颗,肯定心情马上就能好了!” “好啊!”太平公主爽快的接了,“我先下山,你等过半个时辰再下去。我不想让我的朋友看到我被官兵缉拿的画面。” “好。”顾采薇立刻点头。 太平公主立马拿出一颗糖丸放进嘴里,再冲顾采薇微微一笑。“的确很甜。” 而后,她就转过身去,一步一步的走出佛寺,身影渐渐消失在了绿树掩映之中。 顾采薇则是静静的坐在原地。尽管太平公主已经走了,她的目光也久久没有移开。 一直到约莫足够半个时辰了,她才长出口气,也迈步出了佛寺。 只是,她正打算顺着台阶往下走呢,不想突然旁边树林里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几个头戴獠牙面具的人闪现在她跟前。 “宁国公夫人,我家二公子有请,您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160章算计的是杜逸 看到这些挡住去路,顾采薇面色一沉。“我不是早已经和司马桓把事情说开了吗?以后我不会再见他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烟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见又一个头戴面具、一身漆黑的男人走了出来。 一看到这个身形,顾采薇就脱口叫道:“司马桓。” “是我。”司马桓信步来到她跟前,“好久不见。” 顾采薇别过头。“我们都已经这个年岁了,也都各自儿孙满堂,现在再玩这一套不大合适了吧?” “你想多了,我这次是来找你有要紧事!”司马桓忙道。 顾采薇听出他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焦急,看样子不像没事找事。她立马眉心微拧:“什么事?” “是阿轩,他病了!”司马桓道。 顾采薇顿时脑子里一阵轰隆作响。 杜逸和颜氏所生的长子小名就叫阿轩。这个名字是孩子出生之前就定好了的,杜隽清给取的,说如果是个小郎君就叫阿轩,小娘子就叫阿萱。一开始孩子还没生出来呢,杜隽清就已经巴巴的让人去把小金锁都打好了,男款女款各一个,上头还刻了名字。 等小阿轩出生后,杜隽清抱了抱孩子,然后亲手将这个刻着轩字的小金锁给他戴在了脖子上。 然后,这个小金锁还有这个名字,就成了小阿轩带到少主身边的唯二的两件东西,这也是杜逸唯一向少主提出的要求。 在那之后,他们就都下意识的遗忘了那个孩子。结果却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后,她却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而且……虽然好几年刻意没有去想,但是现在当司马桓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孩子,根本都没有往别的地方去想。 “他生的什么病?你们的太医难道没有给他看吗?”顾采薇忙问。 “看了,可是没用。不然我何必来找你?”司马桓无奈道。 顾采薇握紧拳头。“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我知道。可是现在阿轩他实在病得太厉害,我们请医问药好长时间,迟迟没有任何效果。最后就连太医都不来了,直言除非高神医出面,否则这孩子怕是没救了。不然,我何至于过来找你?”司马桓突然声音一低,“而且自从阿轩生病开始,阿兄就一直陪在他身边,现在阿轩病得人事不知,阿兄更是日夜守护在他身边,连公事都不办了。然而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提出要来找你们,是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过来找你的。而且我不也没有找其他人吗?现在你就以大夫的身份和我走一趟,可好?” 他是真的着急了,而且急得不行! 顾采薇看看那几个堵住她去路的人,还有眼前这个手抓大刀的男人,她低叹口气。“如果我说那个孩子无论死活都和我没关系,我不去,你会同意吗?” “不会!”司马桓斩钉截铁的回答,“阿轩他是我阿兄唯一的后人,是阿兄的命根子,那就也是我的命根子!我绝对不能容许这个孩子出任何问题!” 顾采薇听后轻轻一笑。“你变了。” “不,我没变。在我心里依然喜欢你,可是你终究还是比不上我阿兄、还有我们司马家先祖一辈一辈积累下来的家业重要。如果在你们中间选一个的话,我必定会选择阿兄,舍弃你。”司马桓定定说道。 “所以说,你就是变了。”顾采薇坚持己见。 司马桓脸色微变,顾采薇却越笑越开心:“这样挺好的。你终于发现你最在意的并不是我,那就说明你对我的执念已经没那么深了。我可以跟你走。” 顿一顿,她又补充一句:“以医者的身份。” 司马桓瞬时目光微闪,他立马点头。“好。”就旋即转身给她带路了。 两个人又一道进了地宫。但是顾采薇分明发现,这次他们走的路和上次来的并不相同。 “这是小路。”顾采薇道。 “是。”司马桓爽快的点头承认了,“你总不想让人知道你来地宫了吧?尤其是陈家还有殷家的人。” 陈家是司马桓兄弟母亲的家里,殷家则是现任少主夫人的娘家。 顾采薇无奈点头。“的确,走小路挺好的。” 司马桓也就点点头,又扭头去给她带路。 但是,眼看此情此景,顾采薇却又心口微微一缩,她总觉得似乎哪里有点怪怪的。 只是现在都已经上了贼船了,人也已经到了这里,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顺便,也就当做是帮杜逸他们来看孩子一眼好了。顾采薇心里暗说。 一路通畅,他们很快就从后门进入地宫,然后来到了少主的寝殿。 也诚如司马桓所言,现在少主正坐在床沿,低头照料着床上那个小小的人儿。 一转眼,从这个孩子生下来到现在都已经三年多了。三年前不过是在襁褓里看过他一眼,再等着第二眼,就已经是三年后了。 听到脚步声传来,少主立马回转头。当看到出现在面前的顾采薇时,他当即眼神一冷。“阿弟,你做了什么?” 现在天色已晚,又是在内室,他并没戴面具,因而一张和杜逸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孔就这样大大咧咧的呈现在顾采薇面前。 看到这张脸,顾采薇眼前不由一阵晕眩。 这个人,他和杜逸越来越像了! 不,不对,应该说是随着杜逸越长越大,现在又在朝中担任要职,他不管是容貌还是气度,都和少主越来越像了!方才不过惊鸿一瞥,她差点要把这个人给认成杜逸! 这是怎么一回事?顾采薇眉心微拧。 被他教训了,司马桓当即上前一步:“阿兄,我请小娘子来给阿轩看病。”司马桓上前一步作答,“反正人我已经请过来了,一时半会她肯定是走不了。你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反正这已经成事实了。” 他这话什么意思?顾采薇更察觉到有几分蹊跷。 而少主在听到这话后,他则是立马站起身,然后幽幽低叹了口气。“罢了。既然来了,那你来给孩子看看吧!” 司马桓连忙推了顾采薇一把。 顾采薇上前几步,就看到一个小小的孩子正躺在床上。他眉眼长得不大像杜逸,但是从他的脸部轮廓还有小嘴上还是能看出一些杜逸的影子。 现如今,这个三岁的孩子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小脸红通通的,身体也在微微的发着颤。 顾采薇一眼扫过去,她就面色一沉。再给孩子把过脉,摸摸额头,她立马回头:“这孩子不就是一点普通的发烧吗?你们的太医竟然都给他治不了?” “不是治不了,而是他们不肯治。”少主淡声回答。 顾采薇讶异看向他,少主则是对她点点头。“你先给他退烧吧!具体情况一会我自会告知于你。” 顾采薇也着实放心不下这个烧得浑身发烫的孩子。她连忙点点头,就从荷包里取出两粒大小不一的药丸递过去:“把这一丸药大的化开,用温水化成一碗水,给我送过来。这一丸小的化成一盆,化好后也给我送过来,越快越好!” 司马桓连忙亲自将药丸接过去。 顾采薇再取出几根小针,浅浅的在孩子头上、太阳穴上扎了几下。 扎完针,水已经兑好了。顾采薇先端起那一小碗,轻轻掰开孩子的小嘴想给他喂下去。但没想到,她才刚有所动作,这个孩子就低声哼哼起来,扭摆着小脑袋不肯配合。 这时候,旁边的少主主动开口:“还是我来吧!” 顾采薇让出位置,少主端起碗递到孩子身边,低声哄他几句,这孩子还真就乖乖的张开嘴开始喝了! 好容易把一碗药给喂了下去,顾采薇再将那一盆水递过去。“一事不烦二主,现在就请少主您用这盆水给他擦洗身体吧!外敷内服,这样才能尽快将他的烧褪下去。” “好。”少主当即点头,就将毛巾浸到水盆里沾湿了,再拧干了给孩子从头擦到脚。 他的动作细致仔细,孩子虽然中途一直在不舒服的低声哼哼,但并没有多少抗拒的动作。等到他用这一盆药水给孩子身上全都擦过一遍后,这个孩子烧得通红的身体果然慢慢开始恢复往日的白色。 顾采薇再上前去看一眼。“差不多了。一会再喂一次药,好好吃点东西,他就该没事了。” 说罢,她就将目光投向少主和司马桓兄弟二人:“刚才少主给孩子擦拭身体的时候,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几道伤疤。小孩子恢复能力好,除非是伤得极深极重,否则不可能落下这么明显的伤疤。这件事,你们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事情是这样的……”司马桓立马开口。 但少主却摆手。“还是让我来说吧!” 司马桓就闭嘴了,少主则是开口说道:“是殷氏做的。” “少主夫人。”顾采薇点头,“她不喜欢阿轩,想除掉他是吗?” “是。”少主点头。 “所以这也是你现在不假别人之手,亲自照顾他的原因所在?” “是。”少主再次点头。 顾采薇心口一紧。“难道你就找不到任何亲信来照顾他了吗?” 少主缓缓摇头。“我现在已经处于众叛亲离的地步了。” 顾采薇一愣。“为什么?” “自然是我不听话、不顺从他们的摆布了。”少主说着话,竟然脸上还浮现出一抹浅笑,“尤其当我迟迟没有生出来孩子,还从外头抱回来一个孩子,一意孤行要让他做我的继承人后,他们全都愤怒了。到现在,他们都已经把我给架空了。就连现在这个地宫都已经没多少人听我的指挥,其中就包括地宫里的太医们。” “他们是想让阿轩活生生病死吧?”顾采薇低声问。 “是。”少主点头。 顾采薇当即脸一沉。“既然如此,你当初又为何坚持要把这个孩子给带回来?他要是留在我们身边,现在肯定活得好好的。” “我知道。”少主点点头,却并没有说原因。 顾采薇看着他这般模样,她正要追问到底,忽听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 司马桓脸色一变,他连忙拉着顾采薇躲了起来。 他们才刚在屏风后头藏好,就听到吱呀一声,大殿的大门已经被人给推开了。 透过屏风中间的缝隙,顾采薇看到少主夫人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几年不见,少主夫人气势更足了。现在身后还浩浩荡荡的跟了一群人,就更衬得她气势汹汹的。 只是,再气势汹汹的她,在和形单影只的少主正面对上时,她也并没有占到多少上风。 毕竟,冲她见到少主的那一眼起,她就输了。 “夫君。”只见她在少主面前站定,就忍不住换了一声。 声音冷硬,尾音中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抹柔情。 少主却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少主夫人见状,她立马将目光落在了躺在床上的那个小娃娃身上。马上,面对少主时候的那一抹温情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憎恶和恶毒。 “这个小杂种还没死?” 顾采薇立马心口一紧,她都差点忍不住想冲出去抓烂这个女人的脸! 少主闻言,他眼神中才出现一抹波动。 “老天垂怜,阿轩的烧已经开始退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挺过这一劫。” “是吗?”少主夫人闻言,她不禁冷冷一笑,“果然,只有在提到和这个小杂种有关的事情的时候,你才肯和我说上几句话。” 少主立马又抿紧唇瓣,扭头去照料那个还因为身体不适而低声哼哼个不停的小阿轩。 少主妇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又眼神一冷:“夫君,你肯定又用了许多心思在他身上吧?这么说,你是将我的交代当做耳旁风了?” 少主只管照料小阿轩,并不理会她。 少主夫人见状,她突然加快脚步走过去,伸手就要去抓床上的小娃娃。但少主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小阿轩之际,他猛地出手,一把将少主夫人的柔荑一把抓住,然后连胳膊带人一起往后甩了出去。 少主夫人顿时踉跄好几步,也瞬息和他们之间拉开了距离。 “不许碰他。”少主又冷声开口。 “好,好!”少主夫人闻言冷笑,她连说了好几个好字,而后脸色越发阴沉可怕,“就为了这个你从外头抱回来的小杂种,你现在什么都不管,就连我都不看一眼了!” 少主闻言,他“我什么都不管,不正合了你们的心意吗?反正现在我就算不管,一切不也都运转正常么?” “哈哈,是啊,没了你一切依然运转正常。既然如此,那我们还要你这个少主做什么?又要你这个少主的继承人做什么?”少主夫人冷笑不止。 少主再次一声不吭,少主夫人自顾自的笑了半天,很快整个殿内都充斥着她疯狂的笑骂声。顾采薇听在耳朵里,她都不由胳膊上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她忍不住看一眼身边的司马桓:“我觉得,真正需要治病的人是她吧?” 这才过去多久,这个女人就越发的疯狂了。而且,她也就刚才进门的时候还能装模作样的温文尔雅了一下,可转眼的功夫,她就按捺不住了。尤其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跟疯了一样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你说话呀!你哑巴了是吗?我好好的和你说话,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理我?司马勋,你是不是非要逼着我把这个小杂种给活活摔死在你面前才行?” 少主再次回转头。“我和你早无话可说。” “好!好一个无话可说!既然你无话可说,那我现在就鞭死这个小杂种!”少主夫人一声厉喝,她猛地从腰上抽出鞭子,就朝着小阿轩那边挥了过去。 她这一鞭子夹带着无尽的怒意。鞭子挥过去之时,几乎可以听到呼呼的风声在猎猎作响。顾采薇的心跳都不由慢了一拍,她差点就想跳出去拦下那个女人! 但司马桓一把拉住了她。 紧跟着,就听到啪的一声响,是鞭子陷进去皮肉里的声响。 然后,少主夫人再次发狂尖叫:“为什么?为什么?” 她一连问了十多个为什么,一次比一次更大声,一次比一次更疯狂。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尖刻得跟一把刀子一样,死命的我那个人耳朵里刺进去,顾采薇只能双手捂住耳朵才能避免自己的耳朵受到伤害。 但即便她这么疯狂,少主也迟迟不发一语。 倒是少主夫人身边的人看不下去了,他们赶紧走上前来,七手八脚的将少主夫人给带走了。 再随着哐的一声响,大殿大门死死关上,这里才又恢复了平静。 而后,司马桓连忙将顾采薇给拽了出来。“快,你拿药给我阿兄治治伤口!” 顾采薇被他推到少主跟前,才发现少主现在胳膊上赫然多出来一道长长的血痕。这道痕迹深入肌肤,都已经将表皮打破,露出了里头鲜红的血肉。 不用说,必定是方才少主夫人那一鞭子被他抬手硬生生的扛下了。 这一鞭子打得不轻,要是再重一点,他的骨头都极有可能被打断。但少主却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司马桓在一旁看着,他都快急死了,忙不迭的催促着顾采薇:“你快点给他拿药啊!你手头这种药多得是!” “的确,我手里有很多这种药。可是在拿药之前,我得先问少主几句话。”顾采薇冷声道。 少主颔首。“你问。” “我看阿轩身上的伤,应当也是少主夫人的鞭子打的吧?” “是。” 虽然早已经料到答案绝对是如此。可现在从少主嘴里听到了肯定的答复,顾采薇还是忍不住一阵头晕目眩。 她后悔了。早知道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在这里受了这么多罪,她真不应该一开始放手让他们把孩子带过来,而且三年间还一直不闻不问! “那么,现在你们想想方设法的偷偷把我给弄过来,其实真正目的不是为了让我给阿轩治病,而是想以我为引子,把阿逸给引过来。”顾采薇又说道。 她看着少主的眼,一字一顿的继续说:“其实,趁着李唐王室那边正乱着,你们再趁乱将我给抓了,这是你们早就安排好的。而且,这是少主你的意思,司马桓他也不过只是你手下的一颗棋子罢了。” “你胡说些什么?这件事明明就是我自己乐意的!”司马桓闻言,他连忙低叫。 但少主却对他摆摆手。“阿弟,她说得很对,其实这件事是我一手计划的。你现在会走出这一步,完全就是我计划之中的。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司马桓瞬时脸一白。“阿兄……” 少主却早已经又转头看着顾采薇。“除此之外,你还看出了什么?” “我看出来——你是故意挖了个坑,在引着我家阿逸往这边跳!”顾采薇咬牙切齿的低吼,“司马勋,你不要脸!” 少主闻言,他微一颔首,冲他拱手行礼。“多谢小娘子夸奖。” 这边地宫里一片混乱,那边长安城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太平公主趁着圣人带人围剿她的党羽之际潜入深山之中,一连三天不见踪影。三天之后,她才终于施施然出现在大众眼中,四处搜寻她的御林军连忙将她羁押上车,送回公主府里看守起来。 然后,关于如何处置太平公主的问题,朝野上下都吵翻了天。 有人主张将她幽禁起来,一辈子不许再出门一步。有人则是要求释放她,给她一块封地将她远远的发配了,以后不许再回长安就是了。但也有狠的,直接上书请求圣人将她赐死。毕竟,以太平公主的本事和人脉,日后她想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为了防患于未然,太平公主不能留! 因为观点不一,这三派人吵成一团,就连太上皇都被牵连了进来。 但是,这些人吵他们的,整个宁国公府里头却在为了另一件事发愁——顾采薇不见了。 明明太平公主下山后,特地告诉过押送她回公主府的侍卫,说顾采薇就在后山上,人安然无恙。可是,他们连瞪了两天,都没有等到她下山来。 杜逸和顾天元还特地带人去太平公主住了三天的山寺里找过好几回,那里到处都留下了顾采薇和太平公主停留过的痕迹。然而现如今,太平公主已经回了长安被暂时扣押起来,顾采薇却不知所踪。 他们到处找人打听,才听到一个上山砍柴的老农说起:“那天太平公主被捉住后,围在山脚下戒严的人才都走了,我抓紧时间上山砍柴,看到一辆黑色的马车从我面前开了过去,那赶车的人也一身漆黑,脸上还扣着一个面具,大傍晚的还怪吓人的!” “黑市的人。”闻听此言,杜逸、顾天元以及杜隽清三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只是,话刚出口,他们几个人就都陷入了沉思。 “他们为什么又会出现?这几年他们不是都已经销声匿迹了吗?而且阿姐……按理说,她应该不会上他们的车才对。”顾天元率先发表意见。 “但也不排除有什么突发状况,逼得她心甘情愿的上车。”杜逸说道。 他话音刚落,杜隽清就吐出了两个字——“阿轩。” 当即,杜逸的脸色就变得异常复杂。 “应该就是他了。”他点点头,“阿娘一直疼我,比疼阿弟阿妹还要疼爱得多,爱屋及乌,我的孩子她也都放在心坎上了。就算是阿轩也是一样。现在他们只要跟她说阿轩病了,她必然会不顾一切的赶过去给阿轩治病。”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往黑市地宫去一趟好了!”顾天元立马站起来。 然而,杜隽清和杜逸却并没有附和。尤其是杜逸,他现在的脸色变得越发的复杂了。 顾天元看在眼里,他瞬时又面色微变:“小外甥,你别告诉我,这些年你一直还有别的事情在瞒着我?” “是。”杜逸爽快点头。 “是你和少主之间的约定吧?”杜隽清问。 杜逸再点头。 “你你你!”顾天元闻言,他顿时气得一蹦三尺高,“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口口声声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咱们之间无话不谈,结果这么要紧的事情,三年了,你却一个字都没和我提过!” “这个你让我怎么提?我本以为,只要我坚持不理会他们,也不去打听那个孩子的任何消息,我就不会再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结果谁曾想,他们竟然这么卑鄙,直接从阿娘身上下手!”杜逸咬牙切齿的低吼, 他早气得面色铁青,双手也紧握成拳,手指关节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手背上青筋暴出,可想而知他有多生气。 杜隽清此时却依然面色平静如常。他只淡声问:“你和他之间有什么约定?” “事不过三。”杜逸回答,“我们说好,头两次我去地宫,他可以护着我,让我自由来去。可是,如果第三次我再主动找过去的话,他就不管我了。我是死是活,是走是留,全凭我自己的本事。” “只是这样么?”杜隽清这才眉心微微拧起。 “肯定不止是这样!”杜逸继续低吼,“那个人就是个疯子!他的夫人更是!既然当初他说了这样的话,那他肯定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形,不然他为什么要把阿娘给骗过去?他就是为了确保我一定会过去!” “那你去不去?”杜隽清又问。 “我……去!”杜逸定定点头。 杜隽清立马颔首。“那我和你一起去。” “还有我,我也去!”顾天元也连忙举起手。 杜逸点头。“那好,咱们现在都回去准备一下,我向圣人告假,清点人马和兵器,明天一早就出发。现在,不管他们私底下又在谋划些什么,我都要亲自去探一探。反正大不了就是豁出去这条命,可就算是我没命,我也绝对不允许他们伤害我阿娘!” 顾天元连忙点头。“那是当然!他们敢动我阿姐一根手指头,我一定和他们拼命!” “他们不会的。他们的目的就是你。”杜隽清立马说道。 杜逸轻哼了声。“我走了!”就直接扭头就走。 他气呼呼的出了杜隽清的书房,回到家里就迅速手书一封,叫阿忠送去给圣人。然后自己就开始擦拭兵器和铠甲。 正忙碌着,突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他娘子颜氏进来了。 这些年他们小夫妻俩在长安相濡以沫,如今感情十分和睦。因此看到颜氏,杜逸阴冷的面色立马稍稍和缓了一点。 “你怎么来了?”他低声问。 “我给你送东西来。”颜氏低声道。 说着,她慢步来到杜逸跟前,将手里一个用帕子包裹着的的小东西递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杜逸一脸疑惑。 颜氏却道:“你自己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杜逸接过来打开一看,却发现这帕子里头包裹着的赫然是一只虎符! 他立马抬头看向颜氏,颜氏却垂下眼帘。“少主交代过,只要你哪天下定决心要杀回去,就让我将这个东西交给你。不过,收不收,这是你的决定,我和他都不会横加干涉。” 杜逸再低头看看这个虎符,他脸上突然掠上一抹苦笑:“他果真早就把坑给我挖好了,而且现在还是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我主动往下跳。而如果我跳了,那我是心甘情愿,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这个人的确卑鄙狡猾,他一直在算计着我,我的道行和他比起来实在是差太远了!” 如是说着,他慢慢闭上眼,最终五指慢慢收紧,将这只虎符牢牢的包裹在掌心深处。 “可是现在,除了收下这个,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接了。” 第161章来了就留下 等小阿轩身上的烧彻底褪下去后,少主就对司马桓吩咐道:“你带她去旁边暖阁里休息吧!” “都这个时候了,还休息什么啊?我去给这孩子做点吃的吧!”顾采薇摇头道。 不管是眼前的处境,还有时隔三年多再见到这个孩子的冲击,顾采薇的心绪都注定一时半会安定不下来了。因此,她干脆不睡了,而是直接问司马桓:“这里的小厨房在哪?” “就在外头,我带你过去。”司马桓连忙转身给她带路。 出了寝殿,再往旁边走上十来步远,那里就有一个小厨房。 小厨房里东西倒是齐全,顾采宁连忙找到一盆发好的面,将面揉出来,然后捏成小兔子小猫小狗的模样。一连捏了好几十个,然后上锅去蒸。 然后她再捡了两个鸡蛋,将蛋黄蛋清打出来,搅匀后里头拌上盐和姜末,用琉璃小碗装上上锅去蒸。蒸上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一碗鲜嫩嫩的鸡蛋羹就已经成型了。 蛋羹炖好后,顾采薇又抓了把新鲜剥出来的豌豆,下锅焯水断生后,将熟豌豆碾碎成泥。紧接着,她再抓了一小把面粉出来,下锅炒出香味,再稍稍加上一点油盐调味,然后把豌豆泥和面粉混着高汤一起下锅煮开,此时豌豆泥就变成了碧透的豌豆糊。 舀起一小勺豌豆糊,将之淋到在鸡蛋羹上。鸡蛋的香味混合着豌豆的清香,这一黄一绿的颜色搭配也好看得人,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等做好这个,锅上的面食也蒸好了。 解开锅盖,就看到一只只小巧玲珑的小动物蹲在锅里,乍一看去活灵活现的。 顾采薇将这些面食用盘子捡出来,再叫人端上鸡蛋羹,就又回去殿内。 此时小娃娃已经喝了药睡过一觉,刚刚睁开眼。 闻到不远处传来的香味,他立马软软的叫了声:“阿翁,饿。” “好,饭已经做好了,这就给你吃。”少主连忙点头。 这么温柔的声音,是顾采薇从没有听到过的。她悄悄看了眼身后端着东西的司马桓,他却一脸平静,想来这样的情形他已经见过许多回了。 顾采薇又不禁抿抿唇,就主动将吃食送到了他们跟前。 “哇,小兔子!”小阿轩一看到这些糕点,他顿时双眼大亮,连忙欢喜的低叫起来。 看他这么高兴,少主忙道:“是这一位……娘子给你做的东西,你还不谢谢娘子?” “谢谢大娘。”小阿轩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不过他还是乖巧的朝着顾采宁保全作揖。 小小的孩子,就已经这么懂礼数了,可见少主教得很好。 顾采薇忍不住摸摸他的小脸蛋,就主动将鸡蛋羹端起来:“你还病着,只能吃清淡点的东西。不过,我做的东西就算清淡肯定也很好吃,不信你尝尝看。” “好。”小阿轩连忙点头。 顾采薇就主动舀了一勺鸡蛋羹送到他嘴边。小阿轩张嘴吃了一口,他顿时将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好吃!还要!” 这简单的几个字,无异于对她最大的鼓励。顾采薇连忙又给他舀了几勺,这孩子大口大口的吞下去,一会的功夫就将这一碗鸡蛋羹都给吃光了。 喂完了鸡蛋羹,少主再主动拿起一个小兔子形状的糕点:“那个不顶饱,再吃点这个。我记得你最喜欢小兔子了。” 小阿轩连忙点头,又吃了两个。 然后,他的小肚子就已经变得圆滚滚的。 “吃饱了!”他连忙拍拍肚子,又两手抱拳朝顾采薇和少主挨个行礼,“多谢大娘,多谢阿翁。” 这么小的孩子,吃个饭都这么前前后后的道谢,这小模样又莫名让顾采薇有些心疼。 “好了,吃饱了就睡吧!睡一觉,等明天你身体好了,我给你做更多好吃的。” “好啊!谢谢大娘!”小阿轩听到这话,立马小脸上笑意绽放,别提多开心了。 不过他之前实在病得重,所以现在吃点东西,再说上几句话,他就已经累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少主也就来得及拉着他漱了口,就安置他躺下睡着了。 而后,少主才又起身对顾采薇颔首。“多谢。” 顾采薇撇撇唇。“这孩子从生下来开始我就没怎么照顾过他,这一次就当做是我对这几年疏忽的补偿吧!” 反正,她也补偿不了几次。 少主闻言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叫司马桓来带她去旁边暖阁里休息。 这一次顾采薇没有拒绝。 接下来两天,她除了休息外,其他时间都陪在小阿轩身边。眼看着小阿轩的身体渐渐好转,吃的越来越多了,小脸上也多出来一抹红晕,顾采薇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从小长在少主身边的缘故,这个孩子话不多,也不太爱笑。也就每次看到顾采薇送来吃食的时候,他能开心的露出一抹笑来。其他时候,他都板着一张脸,顾采薇和他说话也是她说一句他回一句,从不会多说。 只是他和少主的感情倒是好得很。虽然这祖孙二人在一起的时候也并不会多说几句话,但只要看着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就算他们什么都不说不做,顾采薇也能清楚的察觉到一种宁静氛围萦绕在这两个人身边,莫名就让人的心绪安宁了下来。 这感觉倒是和她一开始看到杜逸和杜隽清父子俩相处的时候挺像。 好在这孩子也不冷漠,渐渐的和顾采薇见的次数多了,知道自己最近吃的东西都是顾采薇亲手做的,他也慢慢的会对顾采薇露出笑脸来。 这一次,顾采薇又做了山楂糖雪球给他做零嘴。小阿轩拿起一个放进嘴里,他立马享受得眯起眼:“好吃!” 说着,他连忙抓起几个塞进随身的小荷包里。 顾采薇见状很是不解。“这些都是给你的,你只管放心吃就是了,何必还藏起来?” “给阿翁藏的!”小阿轩立马回答。 顾采薇眉梢一挑,就听到小阿轩又说道:“阿翁爱吃糖,只吃我给的哟!” 顾采薇愣了愣,她顿时差点喷笑。 得,又是一个杜隽清一般的人物。喜欢甜食,却又死不承认,生怕被外人知道会污了他对外光辉伟岸的形象。到头来,他们也就只能在最亲近的人跟前稍稍展露一点心性了。 顾采薇无奈点头。“那你就给他装几颗吧!我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小阿轩顿时又对她绽放一抹笑:“大娘你真好!” 往小小的荷包里装了有三枚山楂糖雪球,把荷包都给装得鼓鼓的,他才收手,又给自己嘴里喂了一颗。不过他这次并没有专注于享受,而是一边吃着糖,一边睁大了眼睛看着顾采薇。 顾采薇很是不解。“你看我做什么?” “喜欢。”小阿轩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你,看到你就开心。” 顾采薇顿时一颗心都快化成了一滩水。她连忙揉揉这个孩子细软的头顶:“我也喜欢你啊!看到你开心,我也就开心了。真希望你以后也都跟现在一样,天天开开心心的。” 小阿轩毕竟还小,听不懂她这么一长串的话。不过看她这么温柔的样子,想来她肯定说的也是好话,所以他又冲她笑了起来。 只是,才笑了没多大会,就猛地听到外头哐当一声响,殿门被人踹开了。 听到这个声音,小阿轩瞬时身形一晃,下意识的一头钻进了顾采薇的怀里。顾采薇也紧紧搂住他,就看到少主夫人又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好啊,你果然在这里!”见到顾采薇,她并不惊讶,只是越发气愤,“我就知道,这小杂种能好得这么快,必定有人在悄悄给他们帮忙!但我做梦都没想到,你居然又回来了!” “我是大夫,有人请我来给病人治病,我当然就来了。”顾采薇回答道。 “放屁!”少主夫人冷喝,“你分明就是来给他们帮忙的!还有那个大杂种,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早就商量好了,这些年就是故意在演戏给我看!” 她口中的大杂种,不出意外就是杜逸了。 顾采薇心里对他对杜逸的这个称呼很是不满。只不过,马上她又察觉到了更重要的一件事——你是说,阿逸他找过来了? 少主夫人眼里顿时冷芒毕现。一道道冰冷锐利的目光扫射过来,就仿佛一把把利箭,几乎要把她给扎成一个刺猬。 少主夫人也不再多说,而是直接下令:“把他们俩都给我捆起来,拖出去!” “谁敢?” 她话音刚落,一个低沉的声音就从旁传来。出去办事的少主回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少主夫人身体微微一晃,她就立马转过头。“我凭什么不敢?这个女人,还有这个小杂种,他们早就该死了!我能容忍他们活到现在,完全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可是你呢?我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委曲求全,最终得到的是什么?你骗我!你又骗了我!这么多年,你一直在骗我!” 不管在别人跟前多么的凶恶,每次只要面对上少主,她就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怨妇,满口里就是细数被他冷落的往事,还有自己的付出。一点一滴,事无巨细,眼看要把八百年前的旧账都给翻出来了。 顾采薇听得都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 这样的女人虽然可怜,但也着实让人心疼不起来。亏得她不是这样的人,不然她都要厌恶自己了。 而少主显然已经习惯了她的哭嚷喊叫,甚至就连顾采薇怀里的小阿轩都一脸麻木的听着,这两个都任由少主夫人一个人在那里叫喊了半天,却一点回应都没给她。 最后,少主夫人自己叫得累了,她才又恨恨瞪向小阿轩这边。“我不管,今天我一定要杀了这个小杂种!我不能再留着他继续活下去了!” “要想杀他,你先杀我。”少主却到,人已经大步走到了顾采薇和小阿轩这边来。 少主夫人眼中浮现出一抹泪意。“夫君,你就是非要这么逼我吗?你明知道、明知道我……” “阿妹!” 这个时候,忽然又听到外头一阵咆哮声传来。然后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阿妹,不是说了你进来捉那个小杂种出去的吗?为什么你又一去不还了?” 少主夫人连忙擦擦眼角。“这是我的事。” “什么你的事?地军突然启动,都已经将地宫给围起来了!咱们虽然人手不少,可是却被他们给从中截断,已经失去了联络。现如今,只有赶紧用这个小杂种拖出去,先把那伙人给震住,然后我们再迅速重新取得联系,也才能将他们给剿灭!”男人大喊。 说话间,他目光一转,看到了顾采薇,顿时他笑了。“小娘子,好久不见啊!没想到你居然也来了。那就正好,你们一起跟我走吧!再加你一个,那小杂种肯定会更加忌惮。” 顾采薇冷冷看着他。“你是说,我家阿逸已经带兵前来将地宫给围了?” “就是那个小杂种!”男人咬牙切齿的点头,双眼恨恨的瞪向少主,“还有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号令地军的虎符交给了那个小杂种。我就说呢,为什么我派人在他身边搜了那么久,却连虎符的一根毛都没看到!” 说着,他又朝着少主夫人低叫:“阿妹,你也看到了,他心里从来就没有你。这些年,他和别的女人生儿子,养别人生的孩子做继承人,现在更是将地军都交给了外头那个小杂种!如今那小杂种还带着人来围剿我们了!他这是要让我们死啊!他对你根本就没有心!你赶紧醒醒吧,别再对他执迷不悟了!” 少主夫人身形又狠狠晃了好几下,她慢慢抬头看向少主。“夫君,阿兄他说的是真的吗?” 少主不语,那个男人已经快急疯了。“阿妹,事实摆在眼前,你还用问他什么?现在,咱们只需要把这个小杂种抓过来,再灭了他,就万事皆休了!至于新的继承人,我们不是都已经选好了吗?只等将外头那群人都杀光了,这个地下黑市就全都在咱们的掌控之中。如若不然……那到头来死的就是我们了!” 可不管他怎么说,少主夫人双眼依然直勾勾的盯着少主。 “夫君,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只听你的。如果你说不是,我就信你。” “阿妹!” “是。”少主终于开口,却是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少主夫人顿时腿一软,差点倒地不起。 那个男人见状,他则是大怒,忙不迭的一把将少主夫人扶起来交给身后的人,自己就拔出佩剑走过来:“司马勋,你敢这么折辱我陈家的女儿,羞辱我陈家,今天我一定要让你悔不当初!” 只是,他才刚走出几步,就察觉到身后一阵凌厉的风声呼啸而来。 连忙回转头,他运剑抵抗,顿时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他虎口一麻,然后整只拿着剑的胳膊都麻木了。 手上使不上任何力气,他不由五指一松,手里的剑哐当一声落地。 他也被这强大的撞击力震得朝后退了几步,好容易站稳脚跟。 “二郎君?你……你何时这么大力气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招将他打败的司马桓。 司马桓拍拍手。“吃过一次亏后,我怎么可能不在自己的弱项上加以改进?而且后来我发现,力气大的确不错,打架的时候都不用使出来多少技巧,直接一个大力就能把人给震晕,可是省事多了!” 说罢,他打个响指。“都进来吧!” 马上,他的随从们纷纷跑进来,就将大殿的门窗全都堵得死死的。 少主夫人一行人竟然反被他们给围堵在这里了! 少主夫人见状,她又脸一白。“夫君,二叔,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傻阿妹,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没看出来吗?他们这是设了一个套,早就等着咱们往里头钻呢!”男人高喊,他立马冲过去想捡起剑和他们拼命,却在指尖刚刚碰触到剑柄的时候,就又察觉到一阵风声来袭。 他赶紧扭身躲开,但这一次却已经没有上一次的运气了。 他躲开的同时,司马桓的刀也随之移动,刀锋依然稳稳的落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后司马桓手腕一翻,锋利的刀锋就在他的脖子上割出来一条长长的血痕。 刹那间,鲜血喷涌,这个人都来不及说上一句话,人就已经倒地气绝而亡。 “阿兄!” 少主夫人见状,她不由扯着嗓子高呼起来。 然而就在她高呼的时候,司马桓的手下也都已经拔刀出鞘,同殷家的人打斗起来。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这些人就全都被杀光了。 鲜血流了满地,尸体更是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 少主夫人已经瘫坐在了地上。 任由地上的鲜血沾湿了她的裙子,她也一动不动,只是呆呆的盯着身体正在渐渐变凉的兄长看了好半天,才又抬起头看向少主的方向。 “为什么?”她凄厉的大喊,“你为什么要杀我阿兄?” 少主不语,司马桓代为回答:“愿意不是很简单吗?不杀他,他就要杀了我阿兄。你们姓殷的有不臣之心已经许多年了,殷家这么苦心经营,哭着喊着要把你嫁给我阿兄,不就是想借你的肚子生出来一个带着殷家血脉的孩子继承这个位置,然后他们也才好堂而皇之的进行下一步吗?我阿兄没有给你们这个机会,然后你们就直接打算推翻他,自己取而代之!” “你胡说!没有的事!阿兄他答应过我,他会从司马家的孩子里挑选出来一个才学兼备的,然后他还会把夫君交给我,让我们远走高飞,做一对平凡夫妻。阿兄他答应过我的!他从没有骗过我!”少主夫人扯着嗓子大喊。 “我不会跟你走。”少主突然开口,“我也从来就不想和你做夫妻。” “就是。你阿兄那么心狠手辣的一个人,他也就编编那些瞎话来骗骗你,你竟然还信以为真了!”司马桓也禁不住的冷嘲热讽。 但再多的冷嘲热讽,都比不上少主那两句狠心拒绝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少主夫人哭着大喊,“我那么喜欢你,为了嫁给你我准备了这么多年!甚至我还容忍你在外面做了那么多错事,家里人不喜欢你,我拼命的在他们跟前为你说好话。结果到头来,你却说你根本就不想和我做夫妻?那我们这么多年是在干什么?” “我们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少主淡声反问。 少主夫人突然眼泪停下了。 她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唇角浮起一抹冷笑。“是啊,我心里清楚得很。从我们成亲开始到现在,你根本就没有碰过我!就连同床共枕你也都是和衣而卧,一旦我有任何动静,你立马就睁开眼,根本不给我得逞的机会!你一直在防着我,就连我的一根手指头你头不愿意碰一下。这么多年了,我们根本就只是表面夫妻,根本没有夫妻之实!” 我的天! 顾采薇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 她立马心跳加速几拍,目光迅速在少主和少主夫人两个人身上游移几下,马上又在心里长叹一声——真是造孽啊! 不过,娶了别人,却这么多年不碰别人,这就是少主的错了。这也就难怪少主夫人会变成可怕的一个怨妇了。 而听她这么说了,少主的表情依然淡淡的。“这门亲事,我一开始就没有答应,是你们非逼着我娶你。当时我也当众说了,如果非要我娶你可以,但我不保证对你好,可你自己也点头答应了。至于后来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我从没有阻拦你去告诉别人,但你并没有说,那又与我何干?” 渣男!坏蛋! 顾采薇忍不住在心里大骂。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他还有理了他? 少主夫人听到这话,她脸上笑容却更盛。“是啊,你说得没错。你从来没有掩饰过对我的态度,也从没有阻止过我的一言一行。是我傻,总觉得只要我对你好,你就会回心转意,甚至为了让你喜欢我,我还去模仿那个我最厌恶的女人!可到头来,这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依然不喜欢我!” “不,我是讨厌你。”少主再次开口。 顾采薇都快喘不过气了。 她终于明白这位少主为什么不爱说话了。今天他的话倒是多,可每次只要一开口,那就跟扔出来一把刀子似的,硬邦邦、冷飕飕的往人胸口上插了上去。这才多少工夫,少主夫人胸口上肯定已经插满了刀子了! 嫁给这么一个狠心无情的男人,也不知道她这么多年是怎么熬下来的。 甚至,都没有等到少主夫人在说话,他就又主动说道:“你害死了宁娘,又逼着我无法将我的孩子给接回来。好容易你松口让我把我的孙子接回家,可最终事实证明你根本就是不怀好意!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阿轩他早就被你给活活打死了!你这么心狠手辣的女人,我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讨厌上了,这么多年下来,我越来越讨厌你,到现在早已经无法遏制对你的恶心。” 少主夫人又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哈哈哈!” 可她并没有伤心大哭,反倒是放声大笑。笑了半天,好容易笑够了,她才擦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眼底的柔情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决绝的冰冷:“原来是这样。你的心里一直都只有那个房宁娘,从来没有我的位置。因为我不许你们在一起,你就恨了我这么多年!甚至现在,你还要给房宁娘的儿子制造机会,让他来我们地宫里肆虐!那么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要将这个位置传给他了?” “这个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刚才那一通长篇大论后,现在少主又恢复了言简意赅。 “好一个无我无关!”少主夫人再次大笑,“司马勋,你可别忘了,现在你的性命可都被我捏在手心里呢!你的地军再厉害,但他们终究数量有限。可是现在,殷家、陈家,还有黑市里有名望的几大家族都已经联合起来,我们造不满意你们姓司马的独断专权这么多年了!我们每一家的私兵加在一起,数量就已经远超你们的地军。” “更别说,那个打杂种终究还是操之过急了。我们的人马都还没集齐呢,他就急吼吼的带着地军杀了过来。现在,他已经被我们的人前后夹击。不出一个时辰,他们就必定抵挡不住。你心爱的女人给你生的儿子的死讯现在必定已经在路上了!” “如果他真的这么不中用的话,那就让他死吧!我这里已经有孙子了。”少主闻言,只是淡然回应。 “你的孙子也活不了多久了。等联军杀了那个大杂种,他们就会血洗地宫,把这里的人全部杀死。而我,也要杀了这个小杂种来给我阿兄报仇!”少主夫人冷笑。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少主说着,他已经来到顾采薇身边,“把阿轩给我。” 顾采薇连忙将小阿轩递过去,少主就将这个孩子抱在怀里,祖孙二人稳稳坐在那里。“现在,咱们就一起等着外头的消息好了。” “好啊!”少主夫人冷笑,她连忙整理一下衣衫,继续席地而坐。 到现在,她倒是正常多了。 司马桓见状,他忙说道:“阿兄,我去支援他们!” “不用。”少主却摇头,“既然地军已经交到他手上,那就已经够了。如果他靠着这一支队伍还不能突出重围的话,那他死了也是活该。” 司马桓闻言目光微闪,他连忙悄悄往顾采薇那边看了眼。 顾采薇听到这话也心口一紧。 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知道他在外头生死未卜,他们又被围在这里头,对外头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她的一颗心也七上八下的。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只能把全部的信心都放在他的身上。于是,她定定点头:“我相信阿逸会来的。” 少主夫人听了,她又冷冷一笑,却懒得理会她。 司马桓终究在里头待不住,他连忙带着人出去守在寝殿外头。 不知不觉,殿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只不过,这份寂静并没有保持多久,因为很快,就见司马桓兴冲冲的跑了进来。“阿兄,那臭小子真的杀破虫围冲过来了!他还活着!” 阿逸过来了! 顾采薇一听这话,她顿时兴奋的站了起来。 而马上,又见司马桓的一个下属跑了进来。“二郎君,外头突然冲进来许多人,他们冲过了咱们在树林里设置的阵法,直往这边过来了!而且看他们的身法还有行进的方式,似乎是军中的人。可他们的衣着打扮却和普通百姓无异!” “军中的人?”司马桓闻言,他立马转头看向顾采薇。 顾采薇唇角微勾。“看来是我夫君这些年在外头经营的人脉起了作用。” 说着,她又慢慢转向少主。“这么看起来,你们在外头布置的阵法好重新安排了呢!而且……不知道这样做算不算他胜了?” “只要是凭自己的本事,胜了那就是胜了。”少主淡然道。 再过上没多大会,外头就已经传来了一阵刀斧相撞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杜逸的大喊:“阿娘,阿娘你在哪里?” 还不等顾采薇回答,杜逸就已经找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甲胄,身上的血腥味还浓烈得很。他一头冲进来,一眼扫过发现顾采薇,确定她无碍后,他连忙松了口气。然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前方正抱着小阿轩的少主身上。 他当即面色一沉。 “我终究还是来了。”他缓缓开口。 少主点头。“这次你既然来了,那就信守承诺,留下吧!” 第162章少主的一盘大棋 “是啊,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把你的命留下!”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冰凉狠厉的冷笑。紧接着,一阵疾风呼啸着,直冲着杜逸的脖子席卷而来。 甩出这一鞭子的,赫然就是安安静静的在角落里坐了这半天的少主夫人。 就在杜逸进门的刹那,她的眼神就变得阴狠无比。再趁着他同少主说话的时候,她猛地解下鞭子,就朝杜逸那边挥了过去。 她这次在鞭子上灌注了全部的力道,因而当甩出去之际,鞭子抽得空气都一阵劈啪作响,杀气腾腾的朝着杜逸的名门杀了过去。 这一鞭子,可比上次她打向小阿轩的那一鞭还要狠上十倍不止! 顾采薇将她满眼的杀意看在眼里,她都不禁心口一阵乱跳,双手紧握成拳。 还好,这鞭子才飞到一半,就听到叮的一声细响,几只细细小小的飞镖从杜逸手里飞了出去,正对少主夫人的鞭子而去。 马上,飞镖就和鞭子再半空相遇,然后又是一阵细碎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鞭子立马断成了四五节,啪啪啪的落在地上,已然没有了杀伤力。 “不可能!” 见状,少主夫人失声低呼。 “我的鞭子是用上好的天蚕丝做成的,水火不化,刀枪不入,你的暗器怎么可能将它给斩断的?” “因为我在飞镖上头涂了油。”杜逸慢条斯理的回答,“天蚕丝的确锋利无比,而且少有克星,但很不幸的,这种东西遇油就会变得绵软,不脆不韧,简直比普通的棉绳还不如。我的飞镖都是我亲手打造的,切断棉绳那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怎么会!”少主夫人不可置信的低叫,“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的?” “为什么我就不能知道了?天蚕丝虽然名贵,但也不是没有。我买一些回来把玩一阵,随便拿些东西试试,当然就找到它的克星了。”杜逸道。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顾采薇听在耳朵里,她却知道杜逸为了找出天蚕丝的克星,这些年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为了买天蚕丝,他还省吃俭用的,偷偷攒钱再通过顾天元去黑市上买。耗费了那许多财力人力,才终于有了这个结果。 说着,他又朝着那边的司马桓笑笑。“那次我阿爹阿娘来接我离开地宫的时候,你莫名其妙将那一缕天蚕丝送给我,我就知道这里头绝对有蹊跷。结果现在,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好啊,原来是你!”少主夫人闻言,她立马瞪向司马桓。 司马桓则是怔怔看着少主。“阿兄,这个也是你的安排吗?” “是。”少主定定点头。 “不止是天蚕丝,还有陈家兄弟拦路击杀他,以及其他人一直去找他的麻烦、对他下死手,都是我纵容甚至鼓励的。” “阿兄!”司马桓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 顾采薇则是一脸平静。杜逸听后,他甚至笑了:“你是在利用他们来鞭策我,逼着我进步,好尽快钻研出应对他们的方法来。” “是。”少主颔首,“事实证明,你果然成功了。” 少主夫人闻言,她眼中又燃起一股疯狂的火苗。 “好啊,原来如此!一切都是你们早就商量好的,我、我的阿兄,连同我们殷家陈家都是你们手里的玩物,我们不过是你拿来培养这个打杂种的工具而已!” 说着,她又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就要朝杜逸刺过去。 然而有了她刚才那一番举动,司马桓早防着她了。因而她才刚有所动作,司马桓就立马出手,一刀敲在她的手腕上,将她手里的匕首敲飞。然后他再一摆手,两个影卫立马上前来,一左一右的将她给制住了。 少主夫人挣扎着大喊:“你们胆敢以下犯上?我是你们的夫人,你们还不速速不放手?如若不然,我立马将你们扒皮抽筋,让你们不得好死!” 司马桓的两个影卫却依然死死的押着她,没有放松分毫。 少主夫人大骂半天没有效果,她又抬头看向少主:“夫君,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过肌肤之亲,可我们好歹也成婚这么多年。这些年我对你掏心掏肺,要不是我,你又怎么可能安稳的在这个位置上一坐这么多年!你就算不看在我们多年的夫妻情分上,就看在我对你付出这么多的份上,现在你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这么对我,你难道不觉得亏心吗?” “不亏心。”少主一字一顿的回应。 少主夫人一噎。 少主终于站起身,他手里依然笑着小阿轩,如此一步一比的朝她这边走过来。一边走,他一边说道:“你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对待宁娘的吗?明知道她怀着身孕,你却时时去骚扰她,害得她生不如死。在她生产完的关键时刻,你还悄悄命人在她的药碗里下了王不留行,害得她血崩而死。你将她折磨成这样,这些年你每每想起来,你难道不觉得亏心吗?” “我不亏心!我凭什么要亏心?你是我的,黑市里所有人都知道我长大后会嫁给你。可她呢?不过是一个落魄家族的庶女,她凭什么得到你的心,还怀上你的孩子?那些胆敢觊觎你的女人都被我杀了,她敢碰到你,我一开始就该将她碎尸万段!还有她生下来的那根打杂种……” 少主夫人阴狠的目光再次落在杜逸身上。“原本当时我也打算把他给灭了的。可没想到那个长宁侯一发现那个贱人死了,立马就将这个大杂种抱在怀里,一时一刻都不离身,一连许多年。但凡他中间稍稍走神一点,我都能取了这个大杂种的性命!”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早些年杜隽清坚持将杜逸带在身边,无论走到哪里都不放手的原因所在。 杜逸听到这话,他也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早些年我阿爹带着我出去四处求医问药的时候,一开始途中总会遇到各种状况。只是当时我年纪小,具体情形记不大清了……那些都是你干的!” “可是……”他又慢慢将目光转向少主,“但在我慢慢开始记事之后,那些人就渐渐少了。” 少主点头。“因为我和她成亲了。她开始一门心思的想生个儿子出来替代你,渐渐的就没心思去处置你了。” “所以说,你是牺牲了自己在保全我?”杜逸问。 “你如果是这么认为的,那的确是如此。”少主颔首。 杜逸的脸色霎时一变。 顾采薇也心口一揪。这位少主……他心里可真能藏事! 但是这些话传进少主夫人耳朵里,却刺激得她越发癫狂。“司马勋,你!你好狠的心!我一心一意的爱你,结果你就是这么对我的?还有我的家人……好,我知道了,反正在你眼里,那个都化成灰的房宁娘是你的亲人,这两个大杂种和小杂种是你的亲人,我们这么多为你们司马家辛辛苦苦打江山、给你的黑市做支柱的人却不是!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如此辛苦付出?现在殷家人再想对你们如何,我不管了!大不了等你死了,我陪你一起去死!” “说到底,你还是没打算对他放手。”顾采薇闻言,她都忍不住一声轻叹。 少主夫人恨恨回头。“你给我闭嘴!” “那也得我能闭嘴才行啊!你都已经要弄死我儿子了,我可不能袖手旁观。”顾采薇无奈摊手。 “好啊,那你就等着和他们一起去死吧!”少主夫人冷笑。 “对了,不知道你说的殷家,是否就是身上佩戴着这些东西的人?”她才刚说出这话,杜逸就突然开口,然后摸出一把扇形的配饰,随手扔到她面前。 这一把约莫有十多个,就这样哗啦啦的落在少主夫人跟前,也彻底将少主夫人的气势浇熄了。 “这是殷氏嫡支一脉才能佩戴的徽章,你从哪弄到的这么多?” “从尸体上捡的啊!”杜逸笑呵呵的回答,“那次从地宫离开时,我和一个人擦肩而过,当时就见到他身上戴着这么一个东西,后来回去后我问了阿娘,她告诉我这就是殷氏嫡支的身份标记。后来我为了阿轩追过来的时候,也是戴着这些东西的人拦截我下手最狠,然后我就记住这个东西了。这次我带人杀过来时,特地跟他们交代过,一旦遇到阻拦,先杀戴着这个东西的人!他们最终没有让我失望。” 少主夫人霎时脸色惨白。 殷家现在能出来对抗杜逸的,数一数也就只有这么一二十个人。结果现在杜逸一口气拿出来了十多个徽章,还口口声声说是从尸体上捡到的,那不就是意味着……啪啪啪 少主赞赏的拍手。“做得好。” “不可能!”少主夫人拼命摇头,“我殷氏子弟聪慧绝伦,人才辈出,随便一个都是人中龙凤,他们怎么可能死在你这个野种手里?” 只是,她的声音凄厉之余,却多了几分无力。想来虽然她嘴上这么叫唤着,心里也早已经认清了这个事实。毕竟,殷家嫡支的徽章尊贵异常,有资格佩戴的人宁愿丢了性命都不会愿意丢掉徽章。而且身为殷家人,她自然分辨得出这些徽章是真是假。她方才也自己看过了……是真的。 杜逸摊手。“但他们就是死了。就像刚才,你的鞭子不也被我给斩断了吗?” “我杀了你这个野种!”少主夫人扯开嗓子发出一声嘶嚎。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是一把甩开了按住她的两个影卫,就又朝杜逸冲了过去。 现在杜逸就在她的近跟前,所以都不等人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跑到了杜逸面前。虽然手上已经没有任何武器了,她却立马将双手朝杜逸脖子上掐了过去,自己也张开嘴往他脖子上咬上去。 “小心!”顾采薇见状,她心中无比焦急,却也只能徒劳的喊出这个一句。 然而,就在这个电光火石之间,突然一只手从旁伸了过来,生生从少主夫人和杜逸中间插了进来,横在杜逸的脖子边上。此时,少主夫人的嘴也已经到了跟前,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一口狠狠咬了下去。 “阿兄!” 司马桓见状,他霎时也一声高喊。 但此时少主夫人已经咬完一口,然后再用力往回一拽,就听一声强忍痛苦的闷哼传来,紧接着,一股鲜血喷溅出来,撒了少主夫人一身。 “哈哈哈!” 少主夫人放声大笑。然而笑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就戛然而止。 “夫君,你……为什么会是你?” 司马桓、顾采薇早已经赶了过来。司马桓主动给她让出位置:“你快给我阿兄止血!” 顾采薇迅速抽出几根银针给少主扎在几处大脉上,然后拿出一丸药,也来不及化开了,直接咬碎给他敷在手腕上,再对司马桓说道:“给我一块布。” 司马桓二话不说就把衣裳给撕了。 顾采薇迅速给少主包扎起来,但很快鲜血还是把布给浸透了。 顾采薇见状眉头紧皱:“他胳膊上一块皮肉被活生生撕了下来,筋脉尽断,伤口都能看到白生生的骨头。一时半会想止血肯定止不住,现在我也只能暂时让血流得慢一点。而且……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少主这一只胳膊以后怕是不能用了。” “你说什么?”司马桓立马惊呼一声。 少主夫人此时也扑通一声再次瘫倒在地上。 “为什么?”她放声大叫,泪眼纷飞,“你为了救这个野种,竟然连自己的手都不要了!” “不过废了我一只胳膊,却保住了他的性命,很值了。”不管那只受伤的胳膊已经无力的垂了下去,伤口也还不停朝外滴滴答答的渗着血,少主一脸平静的回应。 少主夫人彻底瘫软在地。 杜逸见状,他却怒火中烧。 “你这女人真是个疯子!” 他怒吼一声,冲过去一把将少主夫人提起来,咔擦两声将她的两只胳膊都给折断了。 少主夫人瞬时疼得脸色惨白,整个人都蜷缩在地上动弹不得。 卸了他的胳膊,他还不解恨,还想再做点什么,却被顾采薇给拉住了。“阿逸,现在不是要她性命的时候。” 杜逸这才回头,然后目光又落在了少主身上。 少主则是冲他勾勾唇角,就将抱在另一只完好手臂上的小阿轩递给了他。 杜逸伸手接过,少主满意颔首。“好了,欠你的一切我都还给你了。以后我可以堂堂正正的面对你了。” 杜逸冷下脸不说话。 顾采薇又心一沉。 “少主,敢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之前不是你说的,你不会认阿逸,也不会让他回来这里认祖归宗吗?” “没错,我是这么说过。但是,我也并没有说不许他自己回来。如果现在他自己非要认祖归宗,我自然也不会拦着。”少主慢声道。 顾采薇一噎。 杜逸则是扯扯嘴角。“说白了,你就是和我玩了一个文字游戏。一面说着自己要和我断绝关系,一方面却又不停的对我的方方面面插手,左右我的成长轨迹,安排我的婚姻大事,甚至连最后我接手地军,回来救你,也都是你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你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我,你一直在远远指挥着我,让我一步一步的按照你的安排前进,一直到现在。” “是,你都说对了。”少主含笑点头,“只是这那如何呢?我是安排了一切,但那也必须你自己甘愿接受才行,我从没有强迫过你。甚至现在,拿上虎符号令地军,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杜逸点头,“我也从没有说过我会不遵守诺言。” 顾采薇听到这些,她瞬时心口一紧。 此时,又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冷笑。“原来你这个人一直打的是这个主意!司马勋,今天我才算是认清了你的真面目!” 这个声音…… 他来了! 顾采薇心跳不由一阵怦怦加速。她连忙转过头去,就见到杜隽清已然大步走了进来。 这个男人身穿戎装,手持一把血淋淋的长剑,剑尖轻触地面,留下一地的鲜血。 “阿爹。”杜逸连忙叫了声。 少主听到如此情真意切的两个字,他眼神微微一闪,就朝杜隽清扬起一抹浅笑。“你也出现了,那就说明外头的叛军都已经被消灭得差不多了。” “是。”杜隽清颔首,“阿逸带着人在里头围剿殷家人,我则是带着各路军队支援给我的人手,将陈家的人都给剿灭了。现如今,你们黑市里势力最大的两家人都被我们给清除了。” “多谢。”少主连忙朝他拱手行个礼。 倒在地上的少主夫人闻言,她立马又昂起头:“陈家也完了?司马勋,你疯了!你这是在自掘坟墓!” “将她带下去。”少主冷声对司马桓吩咐。 自从被她咬过一口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过她一眼,现在更是毫不留情的交代司马桓将她处置了。 这个男人,冷情至斯。 司马桓向来听哥哥的话,当然就老老实实的把人给拖走了。 少主再看看杜逸:“你该出去打扫战场了。” 杜逸却没动,只是双眼死死盯着他。 杜隽清见状,他也颔首。“阿逸,你出去吧!” 杜逸才点头。“是,孩儿告退。” 眼看他将小阿轩交到顾采薇手上,然后转身出去,一直到身影消失,少主才无奈摇头。“他这是在向我示威。” “难道不应该吗?”杜隽清反问道。 少主点头。“的确应该。” 说罢,他又对杜隽清颔首。“你既然来了,那就请坐吧!我们坐下好好说说话。” “现在我们也是该坐下来好好说说了。”杜隽清颔首,爽快的拉上顾采薇,两个人落座。 少主则是转身又去上位坐下,才低叹一声:“我的计划,你们应当已经猜到了。” “是。”杜隽清颔首,“这些年,你着实下了一盘大棋。” “我其实也是被逼无奈。”少主苦笑两声,“这个地下黑市说是黑市,其实发展到现在,规模已经比一个王国一点都不差,里头的各项体系也渐渐趋于完备。但随之而来的自然也有诸多弊病,至少一个王朝有的,他们都有。就如大唐王朝的五姓七家,我们这里一样也有,而且就以陈家和殷家最为繁盛。司马家的儿郎成亲,妻子大都是从这两家里头选,我们的妻子更是只能轮流从这两家挑选。到现在,他们早已经是黑市里最大的两家外戚,手里掌握的权柄比起我来只大不小。再这么下去,我的子孙后代必定会被他们拿捏在手心里。” “你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杜隽清接话。 少主点头。“当然。难道你处于我的位置,你会愿意眼睁睁看着事情一步一步走到这个境地吗?” 杜隽清摇摇头,立**神一冷。“所以你就拉了我阿姐下水?” 听他提起那个已经沉睡了多年的人儿,少主面色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下来。 “宁娘的事情是我不对,是我害了她。”他轻轻摇头,“只是,她和一切并无多少关系。她只是我出外游历时遇到的一个意外,我也没有想到我会对她痴迷到那个地步。我原本以为,那不过是一段露水姻缘,我们只是趁着年轻享受一阵欢愉罢了。却不曾想,殷氏她居然把我盯得那么紧,我才断了联系几天,她就找过来了!我发现不对,立刻抽身和她分别,却还是害了宁娘。宁娘的死,我要负全部的责任。” 眼看他越说脸色越灰败,人也慢慢低下头去,杜隽清的眼神又倏地一暗。 “那阿逸呢?他难道也和你的计划没关系?” “不,他有。而且,我的一切计划都是围绕着他展开的。”少主立马摇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杜隽清问。 “从他出生开始。” “你!”杜隽清听到这话,他气得差点跳起来想打人。 顾采薇也心口一紧,她突然也想打他了。 想想杜逸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那么弱,杜隽清毒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力气才把他给养活。结果这个人倒好,就享受了一阵,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到头来却还私底下谋划了这么多事情! 她现在光是旁听就已经气得肝颤了,她几乎可以想见杜隽清现在气血翻涌得有多厉害。 少主说到这里,他却是抬起头冲杜隽清笑了笑。“当时得知宁娘嫁给了你,我差点没忍住想来杀了你!只是后来想想,我凭什么?有什么资格?再等后来,眼看着你竭尽全力的照料宁娘、看着你日日夜夜的把那个孩子搂在怀里,我就发现不对。再后来,眼看这个孩子长得越来越像你,我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么多年,除了宁娘外,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你觉得你说一句对不起,事情就能一笔勾销了吗?”杜隽清冷声问。 “当然不能。只是,你却又能将我如何?”少主笑着反问。 杜隽清顿时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顾采薇简直看不下去了。 这男人啊,不管多大,一旦在一起斗气起来,那就跟没断奶的小娃娃差不多。眼前这两个男人完美的证实了这一点。 她连忙打断这两个的对话:“少主,闲言少叙。你想方设法的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又一步一步的引着阿逸到了这里,甚至还把我们都给带来了,我想你应该不止是为了气我夫君这么简单吧?” 少主这才收起一脸的戏谑。 “当然不是。”他一本正经的摇头,“我布这个局,又坚持将孩子养在外头,就是为了不让他和我一般,从小就落在陈家殷家的手里,长大后又成为他们捏在手里的玩物。事实证明,我这一步棋走的很对。他果然如我所以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且现在还身披甲胄杀回了地宫!从今往后,这个地宫就是他的战场,他会将这个地下黑市的两颗毒瘤拔除,然后重新整理秩序,还黑市的臣民们一个朗朗乾坤。” 杜逸和殷家陈家的人从来没有任何来往,甚至他的亲生母亲还是死在殷家人手上,自己也无数次差点栽倒在这两家人手里,他对他们当然没有任何感情,只有无尽的恨。这样一来,等到对这两家人下手的时候,他必定会狠心绝情,绝对不拖泥带水。 换做少主亦或是司马桓,他们都不可能办到。 “只是,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做起来却至少要二三十年!”顾采薇低呼。 “是啊!所以我老了,精力不够,魄力也不足,所以我退位让贤。正好他还年轻,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这件事交给他来做最好不过了。”少主笑道,还特地向他们展示了一把自己受伤的胳膊。 现在他的伤口终于止住了血,但缠在胳膊上的布早已经被染得鲜红。他却毫不在意,只管继续和他们谈笑。 杜隽清现在脸色已经变得阴沉沉的。 “他跟着我,有现成的爵位,又是天子近臣,下半辈子绝对衣食无忧,连同他的孩子也是一样。” “我知道。但是他不会回去了。”少主道,“地军的虎符是只有黑市的主人才能拥有的。现在他既然拿在了手上,那就说明他已经接受了这个身份。地军既然听凭他的调遣,也就表示他们认了这个主人。他们早已经相辅相成,分不开了。” “你这是趁火打劫。”杜隽清冷声道。 “是又如何?那他也是心甘情愿的。”少主只道,“而且你以为,他果真不知道小娘子在地宫里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吗?高神医和小娘子的威名在地下黑市流传甚广,不止我们敬重她,黑市里其他人也都轻易不敢动她一下。所以就算将她带来了地宫,就算地宫里真的出现任何动乱,那也都不会牵连到她——无论何时何地,聪明人都不会同大夫交恶,尤其还是如小娘子这般的神医。小娘子不会有事,这一点你知我知,他也知道。”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来了,而且还是如此光明正大,来势汹汹。你说,他到底是为了谁来的?是小娘子,是阿轩,还是为了我?” 杜隽清冷冷看着他不语。 少主就含笑点头。“他是为了我。” 杜隽清冷冷别开头。 少主眼中已然掠上一抹得色。“不管你承不承认,这都是不争的事实。他虽然口中说着不想理会我,可毕竟血浓于水,他自从知道我的存在后,就不曾放下过我。不然当初他也不会那么爽快的就将阿轩留下给我作伴。” 杜隽清依然不语。 少主见状,他又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但事实就是如此。当然,这也是我将你你们招来的目的所在——你们看到了,他是心甘情愿来帮我的,那么他到头来他必定也会心甘情愿的留下。你们可以放心的走。” 听到这话,杜隽清猛地转过头,冰凉的眸子死死凝视着他,少主也大大方方的和他对视。 殿内的气氛慢慢的降到了冰点。 就在这一片冷意四处弥漫之际,杜逸又回来了。 前脚刚踏过门槛,后脚他就察觉到了不对。他立马脸一沉,赶紧闪身拦在杜隽清跟前。“不许你动我阿爹!” 于是,方才还在杜隽清跟前得意宣告的少主立马目光一暗,脸色也灰败了下来。 “他是你最亲近的人,我怎么可能动他?他一旦被伤到一点皮毛,你必定都会恨我入骨。”他慢声说道。 杜逸轻哼。“你知道就好。” “我当然知道,所以你只管放心,方才我只是和他谈谈心,交代了一点往事罢了。”少主说道,“不信你只管问他。” 杜逸果真回头问杜隽清。“阿爹,是这样吗?” 杜隽清也颔首。“是。” 杜逸才松了口气。 “不过,阿逸。”马上,杜隽清又开口,“你手里拿着东西,果真是黑市地军的虎符么?你知不知道,拿上这只虎符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杜逸闻言,他瞬时脸色一变。 “阿爹。” 他低声叫着,立马身形一矮,就在杜隽清跟前跪下了。 杜隽清见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阿逸,你果真做好决定了吗?” “阿爹,我做好了。”杜逸颔首。 而后,就听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要留下,成为这个黑市的主人。” 第163章林深不知处 杜隽清闻言,他久久没有说话。 少主这才缓缓开口:“外头情况如何?” “大局已定。”杜逸只道。 少主当即颔首。“既然这样,那我放心了。” 说完,他就起身一步一步内室走了进去。 “阿翁!” 顾采薇怀里的小阿轩见状,他连忙叫了声,挣扎着从顾采薇膝头上跳下来,跌跌撞撞的去追少主了。 好容易追上了,他伸出小手握住少主的手,祖孙二人就这样手拉着手一起走了。 目送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远去,杜逸的神色变得异常复杂。 “哎!”顾采薇见状,她也不禁长叹口气。 杜逸闻声又回转身。“阿娘……” “好了,你先去忙你的吧!”顾采薇过来将他拉起来,“眼下你肯定有许多事情要做,那就不用管我们了。先去忙你的,我们一时半会不会离开。” 说着她回头看看杜隽清。“你说是吧?” 杜隽清虽然沉着一张脸,他还是定定将头点了点。“我们会留下陪你几天。” 杜逸这才松了口气。 正好这时候顾天元又跑了进来。“小外甥,你快来呀!还有一小撮人不服气,还在负隅顽抗呢!你赶紧过来展示一下你的威力!” “好,这就来了!”杜逸连忙点头,就又转身出去了。 等他走了,杜隽清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就这样被他给抢走了。”他低声说着,言语间满满都是哀怨。 顾采薇过来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可这是阿逸他自己的选择。现在你也只能认了。” “我知道。”杜隽清颔首,“既然是阿逸他心甘情愿的,我当然不会阻拦他。这个孩子从小心里就有主意……当然,这也是我教的。那么现在,他自己做出了选择,我自然只会支持他,不管这个选择是什么。” 话虽然这么说,他的表情依然怏怏的,一点都不快乐的样子。 顾采薇看在眼里,她也不由一阵心疼。 说起来,他也是一个受害者。他从小吃了那么多苦头,相依为命的阿姐还因为少主的关系早早离世,就留下一个体弱的杜逸陪在他身边。他竭尽全力的把杜逸给拉拔大,眼看一切都走上正轨,杜逸也娶妻生子,他们一家人就要过上平静安稳的日子的时候,突然晴空落下来一个大霹雳,他养了二十年的儿子要跟人走了! 换做是她,她肯定也高兴不起来。 顾采薇抿唇想了想。“你要是心里还不爽快的话,咱们就去揍少主出气吧!这事阿逸他肯定不会拦着,也不会有多心疼。” 杜隽清抬眼看看她:“可以吗?” “当然可以。”顾采薇毫不犹豫的点头,“我想少主他肯定心里也会对你有几分愧疚,那现在不管你做什么他都会对你言听计从。” 杜隽清闻言却只是撇撇唇。“以前没找到他的人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有朝一日等我抓到了他,我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以慰我阿姐的在天之灵。可现在他主动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却发现我已经没有这样的心思了。” “知道前因后果,你也开始心疼他了。”顾采薇就道。 杜隽清立马一声冷笑。“谁心疼他?他有什么可心疼的?真正值得心疼的是我阿姐,还有我和阿逸好不好?我们好好的日子,都被这个人给搅乱了!要不是他,我阿姐必定能找一个门当户对的郎君,两个人一辈子安安稳稳的过到现在,生儿育女,儿孙绕膝。” “可如果这样的话,你就遇不到我了。”顾采薇只说了一句。 杜隽清到了嘴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他定定看着顾采薇,半天没有吭声。 顾采薇则是轻叹一声。“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老天爷就是这么顽皮,总是将人给耍得团团转,却又时不时的在这中间点缀一点小小的惊喜。这就是命。” 杜隽清又紧抿唇瓣半晌,才幽幽低叹了口气。“的确,这就是命。阿姐用她的命换了阿逸的命,又换来我和你的相遇。而如果真要我选的话……我突然发现,我其实还是私心里想要选择和你相遇的。” 顾采薇连忙走到他面前,杜隽清则是伸出手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腰腹处。 此时此刻,少主一只手无力下垂着,另一手抱着小阿轩。小阿轩看到他那只无力的手,忍不住低叫:“阿翁,你流血了!” “没事,不疼,阿翁心里高兴,一点都不觉得疼。反倒这里越是疼得厉害,阿翁心里越高兴呢!”少主微微一笑,完好的那只手慢慢将小孙儿抱得更紧。 顾采薇和杜隽清在地宫里停留了三天。 这三天时间里,杜逸和顾天元带着地军四处奔袭,将地下黑市里根深叶茂的陈家和殷家连根拔起,还有许多同陈家殷家有关联的人家也都悉数被处置了。与此同时,杜逸又从人群中挑选出一批年轻有为之辈加以提拔,收为左右手。 他的举动雷厉风行,很是震慑人心。虽然才短短三天,但在少主的默许、地军的无条件支持下,整个地下黑市的情况还是从最初的动荡渐渐平稳了下来。大局面已然被杜逸牢牢掌控在手心当中。 至于最后的收尾,以及重整旗鼓,这些都是繁杂的活计,需要一点一滴慢慢的进行。 在这期间,颜氏母子几个也都被接了过来。 然后,杜隽清和顾采薇也要离开了。 杜逸亲自将他们送到地宫出口处,眼看他们两人就要蹬车而去,杜逸突然撩起衣摆,咚的一声重重跪地。 杜隽清见状脚步一顿,他下意识的握紧了顾采薇的手。 而后,就见杜逸伏地,咚咚咚的朝他们磕了三个响头,他才抬起头道:“今日一别,孩儿就不能在阿爹阿娘膝下尽孝了。从今往后,请阿爹阿娘多多照料自己,每日多加餐饭,不要思念孩儿。孩儿长大了,会在这里过得很好。” “好,我知道了。”杜隽清沉声应道,就大步跨上马车。 等将顾采薇也拉上去后,他就放下车帘。“走吧!” 车夫立马一甩鞭子,他们的马车渐渐驶出地宫的势力范围。 从他们离开,到马车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杜逸一直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双眼目送他们离去。杜隽清也稳稳的坐在马车里,没有回头,没有说话,整个人都跟一座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顾采薇看在眼里,心里又长叹一声,赶紧回头握紧了杜隽清的手。 有知道马车消失在眼帘之外许久,颜氏才上前来:“夫君,阿姑阿舅已经走了,你也起来吧!” 杜逸才慢慢起身,脸上的动容瞬息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上位者独有的冷漠和凛然。 他大步走回地宫,就见阿忠正焦急的迎面跑来。 “世子……不,主人,老主人他正在收拾东西,您要不去看看?” 这么多年过去,少主早已经不年轻了,他早已经是地下黑市里所有人口中的主人。只是顾采薇叫顺口了,才一直管他叫少主。而现在,杜逸归来成了少主,他主动退位,自然就成为了老主人。 杜逸听后眉梢一挑,他当即抬脚。“我去看看。” 到了老主人的寝殿内,他果然看到老主人已经打包好了行礼,其实也就是一个小小的包袱,将之放在桌上。老主人坐在椅子上,小阿轩眼圈红红的站在他身边,两只小手还拉着他的衣袖不舍得放开。以及老主人身边的伺候的人也乌央乌央的跪了一地,好些人都在偷偷抹泪。 但是,老主人却唇角含笑,一脸喜气洋洋的模样。 见杜逸进来,他连忙站起身。“你来了?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杜逸问。 “河内。”老主人回答。 河内是司马氏一族的祖籍,司马氏的子孙死后灵枢全都要送回河内归葬,这件事杜逸早已经心知肚明。甚至等他百年之后,他也会被送去那个地方——以司马氏后人的身份。 只是现在,他怎么就要回去了? 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老主人笑道:“当年宁娘过世后,我就在河内给她建了一个衣冠冢。只是建好之后我只去见过她一面,后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再去看过。现在既然手头的事情已经了了,那我也该去陪陪她了。正好,也能将她的坟茔迁入司马家的祖坟中去。等我百年之后,你千万记得要将我们葬在一起。” 杜逸拧眉。“那你的夫人呢?” “我已经给了她一纸休书,从今往后我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老主人道。 杜逸撇唇。“你这叫过河拆桥。” “无所谓,反正我之前既负了你阿娘,又负了我夫人,还负了黑市里许多对我寄予厚望的人。既然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那我再无耻点也无所谓。现在我也只希望自己开心就好。”老主人淡然笑道。 他都已经自认无耻了,杜逸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 “这么快?” “快么?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二十年,现在你来了,我是一刻都等不下去了。”老主人道。 说罢,他就拎起包袱。“我的人我只带走一个老仆,其他的全留给你。他们对地宫里的一应事物都十分熟悉,有他们帮衬你,你手头会方便得多。” “阿翁,我跟你走!”小阿轩连忙握紧了他的手。 老主人闻言,他微微一笑,低头将小阿轩给抱了起来。只是一转头,他就把孩子转递给了杜逸。“他,我也留给你了。” 杜逸一愣,就听老主人说道:“父子君臣,这份关系不能太过亲密。这三年的隔阂对你和阿轩来说都是好事。从今往后,你们之间一直会存着一道屏障,这也更方便你们相处。而且阿轩我已经帮你教导过三年,你再上手不会太难。” 小阿轩一听这话,他立马放声大哭,一双小手胡乱挥舞着,想要再次抓住阿翁。 可是老主人却悄悄后退两步,特地站在他双手够不到的地方,任凭这个孩子哭得声嘶力竭,到最后根本哭不出眼泪了,他才颔首道:“阿轩,以后你就会是这个地下黑市的少主,以后你不能再哭了,知不知道?等他日你长大了,出外游历之际,可以去河内看我,阿翁在那里等着你。” 他的话小阿轩听得一知半解,但小小的他也明白今天他和阿翁的分别是注定了。他顿时睁圆了一双哭得红通通的眼睛看着老主人,片刻都不舍得移开。 而老主人在说出这番话后,就立刻转身走人了。 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头,余生也没有再踏进这个地宫一步。 而就在老主人走后不久,又有人来报:“老夫人自尽了。她临终前对天大叫,说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地宫里,到死她也是这个地宫的女主人!谁都不能剥夺她这个身份,司马勋也不能!” “那现在人死透了吗?”杜逸冷声问。 “死透了。” “那就将她的尸体抬出去,和殷家的人一起处理了吧!”杜逸冷声道,就将儿子放下,“走吧!” 径自转身离去。 小阿轩不见了阿翁,又见到这个才和他相认没多久的阿爹态度这么冷淡,他吸吸鼻子,最终还是咬咬唇,主动迈开腿追上了杜逸的步子。 从此,地下黑市里开始了一副崭新的局面,也飘荡开了一个个新的传说。 再说顾采薇他们。 等马车走出地宫的范围,顾采薇再回头去看,就见身后的风景已经同他们方才路过时候截然不同。“他们已经重新布阵了。”顾采薇轻声道,“这也预示着新的地宫体系已经成形,咱们可以放心了。” “我对阿逸一直很放心。他可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儿子。”杜隽清沉声道。 话虽然这么说,可顾采薇分明察觉到他紧紧攥着她手腕的手掌收得更紧了。 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顾采薇心里无奈叹道。 一路无话,马车就驶出了小路开上大路。在往前走上一段,就见迎面跑来一群人:“车里的可是宁国公?” “正是!”赶车的杜仁连忙应道,也勒停了马车。 杜隽清听到外头的声音,他连忙掀开车帘朝外看去,才发现来人正是万骑的副统领高力士。 高力士连忙下马:“宁国公,你们这些日子去哪里了?陛下四处寻找你们的踪迹,却发现你们一家人跟凭空失踪了一般,好几天连个影子都没看到。现如今,陛下四处派人在找你们,简直都快找疯了!” “是吗?那可真是让陛下费心了,我们没事,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杜隽清也连忙下车回应。 “没事就好,回来就好,这下圣人该放心了。”高力士连连点头。 只是,马上他又抬起头看看后头,眼中浮现出一抹疑惑:“对了,世子呢?他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了。”杜隽清嗓音忽的一沉。 高力士就是一个激灵。 “这是个什么说法?还顾九郎君……” “他也不会再回来了。”顾采薇也道。 高力士愣住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好好的,他们俩怎么就……” “这件事我自会亲自去向圣人说明。”杜隽清道。 高力士眼看他们的表情很不对劲,他赶紧点头。“好好好,如今圣人也一直在等着你们呢!圣人也交代过,一旦找到你们,就赶紧将你们带到他跟前,你们现在就赶紧跟在下走吧!” 于是,他们再次各自蹬车,直奔皇宫而去。 圣人早已经等了他们好些天了。好容易见到杜隽清他们再次出现,却不见了和他并肩奋战多年的杜逸和顾天元,他也下意识的询问起他们的存在。 杜隽清将两封信呈了上去,这就是杜逸和顾天元亲笔给圣人写的辞别信。 圣人看过后,他很是叹了几口气。 杜隽清这才道:“小犬无福消受圣人的恩情,还请圣人不要再将他记挂在心上。从今往后,您就当他死了吧!” 圣人闻言,他又不禁长叹了口气,才将那两封信都扔进火盆里烧了。“朕知道了。宁国公世子杜逸,同顾九郎君顾天元,他们都在剿灭太平公主余党一战中不幸殒命,从此天下再无这两人。” “微臣多谢陛下!”杜隽清连忙躬身行礼。 圣人赶紧上前,亲手将他给扶起来。“宁国公快快请起!痛失爱子,这件事里你必定是最悲痛的,现在你就不要再来安慰朕了,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顿一顿,他又说道:“不过在临别前,朕还要送你一份礼物。这份礼物本来是要送给十八郎和九郎他们的,但是既然他们不在了,那么这份礼物就只能让您这位长辈为他们代收了。” 杜隽清忙又行个礼。“恭请陛下明示。” 圣人就对高力士使个眼色,高力士当即展开一卷明光的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国公杜隽清,一心为国,兢兢业业……为我大唐基业打下坚实基础。今特晋封宁国公为长宁王,钦此!” 听到圣旨上的内容,杜隽清讶异抬起头:“必须,这份赏赐似乎太过丰厚了!” “不不不,根本一点都不丰厚。想想这些年,你带领永兴县还有阳新县的矿山为我大唐王朝提供了多少兵器,又助我大唐男儿打了多少胜仗?后来在诛灭二张、除掉韦后一党,以及最近清除太平公主的党羽这些事中,你们的兵器又发挥了诸多作用。你们的功劳朕全都铭记于心,原本是想给你还有十八郎都封王的,只是现在十八郎走了,只留下你一个,朕还嫌这份上次薄了呢!”圣人笑道。 杜隽清闻言,他也就低下头,双手将圣旨给接了。 如此,他们夫妻才终于得以还家。同他们一起回到家里的还有圣人的大批赏赐。 他们都还没等回到府上呢,杜隽清封王的消息就已经传得长安城上下人尽皆知,所有人都准备了厚礼上门来庆贺。 但杜隽清一个人也没见,只叫门房收了贺礼,将送礼的人名字记下,这事就算完了。 眼看回到家后就瘫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杜隽清,顾采薇的心情也有些低落。 这次不止杜逸走了,还有颜氏以及他们生的几个小娃娃也都走了。家里一下少了这么多人,他们顿觉这个府上空空荡荡的,几乎都察觉不到多少人气了。 面对满院子的寥落,再回想起当初杜逸他们在时的兴盛热闹,顾采薇心里也五味杂陈。 “我刚才问过琉璃了,太平公主已经在她的公主府里自尽,圣人倒也没有太过为难她,还是决定将她以公主之礼下葬在皇陵。只可惜,我回来晚了,都没来得及送她最后一程。” “山寺里那三天,你不是已经送过她最后一程了吗?”杜隽清只道。 顾采薇想了想,她就点头。“也是。公主她那么要强的人,必定也不会愿意让人看到她临走前落魄的模样。那三天的送别很好,至今我想起来还回味无穷。想来这也应该是我们互相和对方道别的最好方式了。” 杜隽清点点头。“接下来,咱们也该和长安道别了。” 顾采薇闻言一愣。“你打算离开这里了么?” “是。”杜隽清颔首,“到现在,阿姐的事情解决了,阿逸的出路找到了,我也已经名扬天下,我此生的目的全部达到。既然如此,我还留在这个名利场里做什么?” “只是!”说到这里,他又不禁咬牙切齿,“这些年我竭尽全力的培养阿逸,想让他接手矿山。结果好容易孩子养好了,却被姓司马的给抢了去!家里小郎又还小,我少不得还得重新培养小郎,等他长大后再接手矿山。” 说话的时候,他慢慢的伸出手来,一把握住了顾采薇的手。“看来,我答应你的事情又得延后了。” “没关系,我早已经习惯了。”顾采薇淡然一笑。 杜隽清见状,他却心口一紧,一手紧紧抓住顾采薇的柔荑。“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最多五年,我一定会履行对你的承诺。你再相信我一次!” “好啊!”顾采薇含笑点头,“我肯定相信你。” 杜隽清顿时一把将她拉近怀里,紧紧抱住了她。 “还好有你,现在还有你陪在我身边,有你真好……”他紧紧拥住他,不停的喃喃自语。 不过,虽说要离开,但顾采薇还是坚持将时间安排在了太平公主下葬后的当天。 太平公主下葬当日,她身为太平公主生前故友,理所当然参加了葬礼。 等到棺木入土,所有孝子贤孙跪拜完毕后,前来送葬的人也都纷纷离开了。但顾采薇并没有。 等到陵寝前已经没有了外人,她才让琉璃将篮子提过来,她将篮子里的几样糕点拿出来一一摆在太平公主墓前。 摆好之后,她盘腿在墓前坐下,开始轻声细语的和他说话:“公主,这是咱们最后分别值钱你最想吃的东西,只是当时条件不够我做不了,但现在我用心的做了几份给你送来了。你泉下有知,看到这些糕点应当会很开心吧?现在,你彻底摆脱了一切束缚,可以自由自在的去追寻你想要的东西了。而我……” 她顿一顿,唇角浮现出一抹浅笑。“我也要走了。偌大一个长安,以后我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我现在要去过的是彻彻底底的你曾经无比向往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也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生活。” 一面说着,她一面拿起一块杏仁糕,捏碎了撒在墓前。再倒了两杯酒,她自己饮下一杯,给太平公主倒了一杯。 “你放心,我会把你想要的生活好好的活上一遍。你在地下好好的看着我,也就当做是你也这么活过一遍了。而且想来,你必定也已经在九泉之下找到那个你心心念念了多年的人了吧?既然如此,你应当也不会再嫉妒我了。” 说完,她又微微一笑,再喂给太平公主一块杏仁糕,给她倒了一杯酒,然后自己也饮下一杯,就站起身。“好了,该和你说的话我都说完了,现在我要走了。以后,你在九泉之下记得保佑我,一定要让我下半辈子活得开开心心的,将你失去的那一份也活回来,可好?”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阵风吹来,竟是将她放在墓前的酒杯都给吹倒了。杯子里的美酒洒了出来,将捏碎的杏仁糕都给浸湿了。 顾采薇看在眼里,她顿时脸上浮现出一抹欢喜的笑。 “公主,你吃了我的糕点,喝了我的酒,那就表示你答应我了!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哟!” 说罢,她连忙拍拍身上的尘土,理一理衣衫,这才慢步走出了皇陵。 皇陵外,杜隽清正牵着马等在那里。 耐心等着顾采薇来到面前,他才问道:“和公主说完话了?” “说完了。我们聊得很开心。”顾采薇笑道。 杜隽清颔首。“那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顾采薇连忙点头,就扶着他的手登上马车。杜隽清和儿子也各自上马,然后一甩鞭子,朝着永兴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只不过,反现在被封为长宁王的杜隽清封地可不止永兴县这么一小片地方了。阳新县、长莱县,以及这附近的七八个县,全都被划归为他的封地。 凝烟阁二十四功臣杜如晦之后,长宁王杜隽清的名声在接下来五年的时间里继续向四面八方传扬开去,标记有杜氏一族徽记的兵器也在各个军中占据了主导地位。还有杜家培养出来的铸剑大师,这些人也是大唐王朝中排的上号的。 再说起杜氏,大家第一反应都是长宁王,都极少有人提起曾经的莱国公杜如晦了。 五年后。 深夜,顾采薇从睡梦中醒来,就见杜隽清正坐在床沿,目光幽幽的看着她。 顾采薇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是生病了?还是梦游了?” 她说着,就伸手想去摸摸他的额头,却不想杜隽清一把握住她的手。“时间到了,我们走吧!” 啊? 顾采薇莫名其妙。“走什么?” “自然是放下这里的一切,然后践行我们一开始的约定,游遍天下啊!”杜隽清笑道。 顾采薇顿时心跳开始咚咚咚的加速。“真的吗?现在……可以了?” 杜隽清笑吟吟的看着她。“你是不是之前被我放鸽子次数太多,以至于现在都不敢相信我了?” “是。”顾采薇诚实的点头。 杜隽清抿抿唇。“之前是我不对,但是这一次,时机真的成熟了。小娘子已经嫁了,小郎也成婚了,矿山上的事情他一个人也能管理得井井有条。再加上阿逸时不时的叫人送来几份他钻研出来的兵器吐,咱们的矿山在大唐王朝的地位一百年内不会有任何动摇。我曾经的目标早已经超额完成,现在不走,还待何时?” 说着,他竟是一把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所以现在,咱们赶紧收拾东西,走人了!” 顾采薇这才终于彻底相信了。 她连忙跳下地去,迅速换了衣服,才发现杜隽清早已经将行礼都收拾好了。 “这些东西……” “这是我决定给你的一个惊喜。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很高兴?”杜隽清忙问。 顾采薇连连点头。“的确很是惊喜。” “惊喜那就对了!”杜隽清脸上跃上一抹得意的笑,他当即提着包袱,拉着顾采薇走出门去。 此时外头黑漆漆的,就连一丝月光都看不到。 杜隽清一头提着灯笼,一手拉着顾采薇,两个人摸索着从王府后门出去,就见这里早停着一辆马车。杜隽清将顾采薇扶上车,他自己坐在车辕上。 顾采薇见状,她又忍不住问:“咱们这叫偷跑吧?从自己家出门,需要这样吗?还有小娘子和小郎,你可和他们打过招呼了?” “没有。”杜隽清毫不犹豫的摇头。 顾采薇一愣,就见杜隽清笑道:“要是真打了招呼,那咱们就走不了了。不过我已经给他们留了信,等明天一早起来,他们看到信就明白怎么一回事了。只是等到那个时候,咱们早已经离开了荆州道,不知所踪了!” 得意洋洋的宣告完毕,他就拿起鞭子,主动一挥——“驾!” 马儿顿时迈开脚,踩在地上发出嘚嘚的声响。 清脆的声音在漆黑的夜空里发散开去,迅速消弭于无形。等到出了城门,天色才渐渐变得明朗了些。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撒向地面的时候,这两外表普通的马车也早已经混入树林深处,彻底没了踪迹。 只有顾采薇和杜隽清的说笑声不时从林中传来,但仔细倾听一番,却发现声音早已经飘向了远方。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