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一品神探》作者:张佳亮   简介   本是玩世不恭的小片警,哪知辖区居然出了命案!本想一展身手,然而负责此案的刑侦支队长竟是警校的情敌!要不是看在市局指派的搭档是警花,不知道警察生涯是否会画上句号,且看小片警如何巧破悬案,俘获警花芳心……   爽文 腹黑 警察 悬疑推理 第一卷 美丽的灾难 第一章 你承我的情   清晨,暖暖的阳光透过厚厚的窗帘缝隙直射进了卧房内。房间的一张双人床上,一对男女拥睡。过了一会儿,女的先醒了,她搬开了男人的胳膊,面有得色地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男人,鼻孔里挤出了“哼”的一声轻笑。   她简单洗漱了一番,然后换好衣服,接着画了一个淡妆,拿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现金,打开房门就出去了。   来到了酒店的门前,她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看了一眼,这是燕垣市有名的五星级酒店,金碧辉煌,雍容华贵。平日里进出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偶尔也会有几位重要的明星来光顾。   这女人扶了扶鼻梁上Dior牌子的太阳镜,嘴角满意地上扬了一下,然后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缓缓走开了,而她不曾注意到。此时就在酒店的大堂内,正有一个人坐在休息区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见美女走出了酒店大堂,他放下了手中的报纸,跟在美女身后走了出来……   接到出警任务的时候,毕炜正打着瞌睡,要不是所长张翮霄推醒他,他能睡上一天。自从警校毕业参加考试后,毕炜就被分配到了这个小小的派出所里。这里一共就三个人:所长张翮霄,即将退休的老谢以及他。   这个地处偏僻的派出所距离最近的镇子也要翻山越岭地走上半天,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毕炜也懒散惯了,直到张翮霄严肃地对他说:“这次是个大案子,赶紧跟我走!”   毕炜恹恹地起身,心中还在嘀咕:这屁大点儿的地方能有什么大案子,无非是谁家的鸡丢了,谁家的坟被刨了。饶是如此,所长大人的话不能不听。他和张所长一人一辆自行车,往事发地点骑去。这倒不是上头不体恤下属,而是这里崎岖的山路地形根本不适合开车,所以这两辆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自行车,对于这个山沟沟里的派出所来说已经算是高配了。   路上,张翮霄告诉毕炜火急火燎的原因,一名村民在杏儿沟发现了女尸。毕炜心头大骇的同时也在疑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还有人命案子了!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长途跋涉,两人才来到了事发地点:这是一条山沟,不是峡谷,确确实实就是一道沟。地处于两片果园之间,平日里除了老实本分的果农外,压根儿不会有人来。   张翮霄带着毕炜赶到的时候,这里围满了围观群众。张翮霄是一路吆喝着自己的身份:“派出所的,都闪开闪开……让一让……都让一让……”这才挤了进去。   走近跟前定睛一看,这是一具裸死的女尸,面部向下,背部朝上,体形纤瘦,露着白花花的肉。旁边有果农议论:“这是谁家姑娘啊,看样子长得不错啊!”另一个说道:“不错什么啊,你见过?”那人赶紧说:“别瞎说,我可没见过。”   张翮霄粗略看了一眼后,就驱赶围观群众:“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都走都走……那个谁,村长呢?”   一个紫棠脸的中年汉子挤过人群:“张所长,这儿呢,在这儿呢!”正是杏儿沟的村长赵喜山。   “尸体是你发现的?”   “嗯啊。这不是嘛,我今天是来处理老陶和老石家的事来了。”赵喜山滔滔不绝地讲开了。   毕炜知道这个村子里虽然人家不多,但是有两大姓氏,一家姓陶,一家姓石。这俩家人说得上是水火不容,尤其是这片果园,是两家人争斗已久的由头了。隔三差五,派出所就要来人调处。毕炜懒得听,就蹲下身子去查看尸体。   赵喜山接着说道:“……到这儿后,就看见有个人没穿衣服躺这儿了,走近了一看,吓得我魂儿都没了。”   “几点发现的?”   “九点半吧?差不多。我约了两家人十点到这儿嘛。”   张翮霄又问道:“除了给我们所消息,你们打110了吗?”   赵喜山连连点头:“打了打了,先跟你们说的,然后赶紧打的110。”他知道这个派出所穷得叮当响,人手又不够,所以自己给两边都打了电话。   张翮霄蹲在了尸体旁边,没有搬动,只是稍稍看了一眼,问道:“这女的你们认识吗,是村子里的吗?”   还没等村长开口呢,毕炜就站了起来,说道:“不是村子里的,得等局里的人们来了再看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村子里的?”张翮霄很惊讶。尸体趴在沟里,谁都没有搬动过,毕炜连死者的样子都没有看到过,怎么就敢肯定呢?   毕炜抽动了两下鼻子,揉了揉说:“张所,闻见没,这是香水的味道啊,村里怎么会有人用这么高级的香水?”   张翮霄嗅了两下,果然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道。因为交通闭塞,这个村子里的人常年不外出,更不会有人用这种香水了。他不禁叹服:“行啊你小子。”   毕炜“嘿嘿”一笑,也不谦虚两句。   因为道路难行,两个小时后,公安局的干警们才赶到了现场,很专业地拉起了隔离线,然后法医取证。现场好一片忙碌。   局里带队的干警,是一个年近三十的年轻人,面容英俊。他站在一旁看着同事们忙碌,气色沉郁,一句话也不说。毕炜看到这个人的样子后,微微一怔,随后就自己一声不吭地走到了一边。   过了半晌,法医走到了带队干警的跟前,摘下了口罩说道:“文队,初步断定……”   “死者是被人勒死的,死亡时间大约是昨天凌晨的两点半左右。咦,死者的鼻子还没有了!”没想到,法医刚开口说了六个字,后面要说的内容就被一边的毕炜抢去了。法医神情尴尬,要不是见毕炜穿着一身警服,估计直接就要上去喝斥了。   毕炜冲着带队干警冷笑着说:“文硕,刑警队长的手下就这两下子?”   文硕拍了拍法医的肩膀:“先带回去进一步检验吧。”然后静静站在那里,对于毕炜的话恍若未闻。   张翮霄在一边小声问道:“小毕,你跟市局的文队长很熟?”   毕炜毫不避讳,语气中带着一丝的愤恨:“太他妈熟了,都熟透了。”   等现场取证完毕后,文硕带队离开,走到了毕炜身边的时候说了一句:“明晚七点,来我家吃饭。”然后就离开了,旁人根本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毕炜叹了口气,冲着文硕远离的背影喊:“少装大尾巴狼,毕爷我不会承你的情!”   一旁的张翮霄看得云里雾里,根本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晚上,派出所里。张翮霄泡上了一碗泡面,吸溜溜地吃着,顺便把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讲给了老谢听。说完了文硕与毕炜的照面后,他十分纳罕:“老谢,你说怪不怪。这文硕是堂堂的刑警队长,怎么看上去毕炜这小子跟他很熟似的?”   老谢抖搂着一张报纸,说道:“这有啥,上次我去市局的时候,老徐头还跟我说了。他说,文队让我向咱们的小毕带个好儿。”   “这可真是奇怪了。”   老谢摸出了一颗烟点着后吸了一口,说道:“所长大人,这你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文队和小毕,那不是一般的关系。我听说,他们在警校就是同学。后来文队撬了小毕的女朋友,而且毕业后进了市局,也压了咱们小毕一头。你想想看,这小毕能不气嘛!”   张翮霄恍然大悟:“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而且,听说他们俩在警校的时候关系相当好,开始的时候还是舍友。不过小毕跟人家文队比不了,前不久退休的文市长知道吧?那是文队的爷爷。市局里的人都说,他年纪轻轻地能当上刑警队长,全是凭的他爷爷一句话。”   “难怪呢!”   与此同时,请了假的毕炜正独自一人在杏儿沟的案发地来回徘徊。虽然说这件案子交由了市局的刑侦队负责,但是他始终放心不下。他举着手电筒每一寸地面都不放过,没有脚印,没有多余的血迹……毕炜心中嘀咕:这他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儿的凶手啊! 第二章 狡猾的凶手   文硕的房子是在市中心新建的一处住宅区。占地面积广,绿化率很高。毕炜在里面转悠了半天,才找到楼牌号。自从发生那件事情后,两人几乎就断了联系,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文硕的家中。   站在房门前,毕炜丢掉了嘴里的烟头儿按响门铃。房门打开了,系着围裙的文硕站在了他面前。文硕穿着一件藏蓝色的毛衣,系着围裙,一手还拿着炒菜的铲子。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做了一个“进”的手势。   毕炜进屋后,四处打量,发现这幢房子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大,充其量也就是100平左右。原以为堂堂前市长的孙子,怎么也得住豪宅呢,现在看来,跟普通老百姓没多大的区别。   “随便坐。”文硕说完这简单的三个字就钻进了厨房忙碌起来。厨房是时下流行的开放式的,一目了然。毕炜看了又看,无话找话地问道:“喂,她呢?该不会是没脸见我吧?”   文硕锅铲齐动,叮当乱响,对于他的话就仿佛没有听见似的。   毕炜讨了个没趣,干脆坐在了一边,翻阅起了书架上的杂志。这些杂志大部分都是军事类的,上学的时候,这位老兄就是正儿八经的军迷,对于战争史和军事武器如数家珍。这么多年过去了,文硕倒是一点儿都没有变。   “好了,先吃饭。”毕炜的一篇文章还没有看完,文硕就把炒好的菜端上了餐桌。   毕炜也不客气,手也不洗,毫不谦让地坐在了主位上。文硕也不跟他计较,拿起筷子还没夹菜,便说了一句:“我们还没有领证,不可能让她搬过来住的。”   “卧槽,你他妈还是个圣人啊!”毕炜不无嘲讽地说道。   文硕端起碗来,轻叹了一口气:“今天不聊这个,吃饭吧。”   毕炜撇了撇嘴,夹起了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只是嚼了一口,忽然觉得味蕾开始了激烈的抗拒,一股混合着苦涩的咸辣味道从舌根扎过来,就像是被一条细线牵引,从口腔直冲上鼻端,仿佛瞬间关闭了空气的流通道路。毕炜“噗”的一口,饭粒儿混着肉渣汤汁,喷了文硕一身。   毕炜剧烈咳嗽了两下,赶紧走到一边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连喝了几大口,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大哥,你这厨艺真的是……你这辈子也干不了厨子了。”他想起了这个跟自己有“夺妻之恨”的老同学当年做饭也是这样,无法形容的难吃。   文硕倒是不以为然,自己扒拉着饭菜,仿佛他就是个没有味蕾的人。“冰箱里有面包……”他忽然说了句。   毕炜从冰箱里拿了出来,拎在手里掂了掂:“你可真行,请我来你家就是为了啃面包?”   吃完了饭,文硕收拾好餐桌,来不及洗碗,便主动问了句:“白天的案子你怎么看?”   毕炜冷笑道:“我就知道是鸿门宴。”以前在警校的时候,还没有发生那件事情之前,这俩人经常在一起探讨案例。   文硕也深深知道毕炜的本事。他年纪轻轻当上了刑警支队队长,论年龄、资历、威望都很难服众,关键时候,他想到了这位“老友”。案件发生在了毕炜的辖区,他没有理由坐视不理。   一听说请自己来是来分析案情的,毕炜整个人瘫在了沙发上,晃了晃脖子放松后说道:“老文……你……你……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了。有话就摆在明面儿上,犯得着玩这一手吗?”   文硕也不说话,直接从书架上拿出了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放在了茶几上。   毕炜虽然跟他有过节,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而且毕炜这个人似乎天生对于罪案有着敏锐的嗅觉,何况凶案又发生在了自己的辖区内。他打开了档案袋,看到里面全都是关于今天这桩案子的卷宗。毕炜粗略翻阅了一下:   经过法医鉴定,死者年纪在二十二岁左右,女性。因为死者没有片衣遮体,身份证等证件更无从谈起,时下也没有人认尸,所以目前还不能确定死者的身份。   死者死亡原因是被人勒住了脖颈,窒息而死,颈间有抓痕,相信死者死前曾经挣扎过,但是没有被性侵的迹象。死亡时间是昨天凌晨的两点至两点半之间。现场没有遗留下任何的指纹足迹等。   从伤口和血液痕迹来看,死者的鼻子是死后被人割去的,现场没有留下血迹,相信杏儿沟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接下来,就是现场的几张照片了。从照片来看的话,并没有多大的参考价值。   文硕主动问道:“你怎么看?”   “用眼看。”毕炜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半晌过后,他将卷宗放在了茶几上,伸出一根食指敲击着说道:“这件案子……得先找到案发的第一现场,沿途的监控有线索吗?”   终于说到了正题。毕炜虽然玩世不恭,但是对于案件还是不敢轻忽。文硕正襟危坐:“我们今天调取了全部的监控,目前有关的同事还在排查阶段。”   毕炜担忧地说道:“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杏儿沟穷乡僻壤的,果园附近可没有监控。再说,我们不知道凶手抛尸的路径,很难找到一个突破口。”   “嗯,所以我才找你。”文硕也不见外。   毕炜摸出烟盒,点上了一支烟吸了一大口,然后徐徐吐出。伴随着烟雾缭绕,他的脑子也在飞速转动,思索了良久后,缓缓说道:“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凶手可能是个具有极强反侦查能力的惯犯……就算不是,这个人的心思也很缜密。”   “我也同意。关于这个案子,我有两个意见:第一,凶手扒掉了受害者的衣服,却没有侵犯死者,那么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毕炜不等文硕说完,便抢白道:“第二就是鼻子……凶手为什么要割掉死者的鼻子?”   这两个问题都是一目了然的,但是答案却不简单。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在冥思苦想,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归于一片沉寂。   “我说说我的看法。”文硕率先打破了这种平静,“死者的鼻子上可能有一种显著的特征,凶手为了隐瞒死者的身份,所以割掉了鼻子。”   “嗯,这是一个思路。”毕炜环抱双臂,微微点头,盯着现场的照片,仔细端详后说道:“还有一点……变态!”他沉吟了片刻后,才说出了最后两个字。   文硕听后有些诧异:“你的意思是?”   “这可能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毕炜眉头微皱,“还记得甘肃白银那件案子吗?同样是死者被割去了器官。”   “我知道你分析犯罪心理的专业性很强,但是……”文硕只有在分析案件的时候才会多说两句话,但是对于毕炜的说法,并不认可。   毕炜不以为然,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说道:“我昨天晚上去过案发现场。在果园这种松软的土地上都没有留下鞋印,这证明他是一个十分细心和谨慎的人。案发的时候是深夜的两点多钟,凶手将死者的尸体带到了杏儿沟,抛尸。这期间,不管他是扛是背还是借助手推车什么的,没有理由不留下痕迹。我怀疑凶手仔细清理过抛尸的现场,破坏了鞋印和其他线索。”   他停了一下,将烟头掐灭,又说道:“你想一想,深夜的两点多钟,昨天还是阴天的天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凶手在杀人后还能一丝不苟地清理现场……这是一个十分狡猾和镇定的人啊。”   文硕沉默不语,陷入了沉思当中,他仔细揣摩着毕炜的这番话。   “叮咚”,就在这时候,门铃响起。   “收拾一下吧,她来了。” 第三章 美女警官,你好   听到文硕如此说,毕炜似乎冷嘲热讽地说:“女人呐,不能惯着,越惯臭毛病越多。”话虽这样说,但他还是乖乖地将卷宗收拾好了,然后放在书架上。文硕也不辩解,前去开门。   房门打开,只见门外站着一名妙龄女子。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明眸善睐,穿着一件黑色的过膝裙,外套雪纺小衣。长发及腰,肤白胜雪。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一开口便说道:“这么半天才开门,是不是背着我藏人啦?”声音如同银铃摇曳,煞是好听。   文硕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   妙龄女子进屋后,扭头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毕炜,顿时一怔。   毕炜坐在沙发上也没有站起来,只是一摆手:“Hello,好久不见!”   女子低头“嗯”了一声,放下了包包,转身进了厨房。   这个女人名叫齐菲菲,目前是市人民医院的护士。当初在护校的时候,她曾经和毕炜短暂交往过,后来成了文硕的女友。也正因为这件事情,毕炜和文硕这一对好友一度老死不相往来。要不是因为突发了这件案子,只怕现在两个人也不会坐在一起了。   齐菲菲一句话也不说,在厨房里刷完收拾。文硕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神中很平静。其实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毕炜浑然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   求学时期的爱情虽然刻骨,却很难修成正果。毕炜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何况那时候他跟齐菲菲的分手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毕炜还记得,以前在警校的时候,他带着齐菲菲一起参加同学聚餐。席间,和文硕聊起了当年燕垣市发生的一件大案。也不知道怎么的,他越聊越兴奋,不知不觉间冷落了坐在一旁的齐菲菲……而这一些,他当时还恍若未觉。也许,就像是警校的导师评价毕炜的一句话:“毕炜这个学生,有天赋,但是对于案件太执着了,也太投入了。”   久而久之,齐菲菲也受不了毕炜的冷落,从而转投了严肃英俊且更为稳重的文硕的怀抱。虽说毕炜现在还敌视文硕,但“夺妻之恨”却谈不上了。只是碍于男人的尊严,毕炜需要一个台阶而已。   齐菲菲洗完碗后,又从冰箱里拿出了水果,很仔细地收拾干净,洗一遍,然后切好放在了小盘内,端到了茶几上。她随口问道:“你们在聊什么,是不是有新的案子了?”   “呃……”文硕刚说了一句话,就被毕炜抢过了话头:“没没没,我们俩好久没见了,聚在一起扯闲篇儿呢。”他这么说,是纯粹的想替文硕解围。   面对着毕炜的解释,齐菲菲无动于衷,倒是从包包里拿出了一只精致的丝绒锦盒递给了文硕:“送给你的,生日快乐!”   毕炜这才想起,今天竟是自己这位死对头的生日。面对着大撒狗粮的情侣,他觉得自己在这里就是多余,难得今天自己给足了文硕面子,聚在一起商量案情。谁知道目睹了这样一幕。   毕炜叹了口气,还留在这里当电灯泡干什么?他站起身来:“我先告辞了。”   文硕说道:“我送送你。”   “不用了,你陪嫂子吧。”毕炜打趣道,转身离去。   但文硕还是跟了出来。俩人并肩走在小区里,文硕突然问道:“刚才你说的是真的?”   “啊,我说什么了?”毕炜心不在焉地问。   “你说……”文硕站住了脚步,“凶手很可能是个类似白银杀人案的变态凶手。”   毕炜这才依稀想起,他扶额说道:“只是初步判断,主要是无法解释为什么死者的鼻子被人割走了。”   “嗯,要想解开这个谜题,得先搞清楚死者的身份。”   “唉,术业有专攻。我是个小片警,您是堂堂的支队长,这样的事情我爱莫能助了。”毕炜头也不回,哼着歌儿走了。虽然表面上将重担推给了文硕,但他内心还是想要压过文硕一头的,毕炜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文硕回到了住处,同样眉头紧锁。他属于那种公私分明的人,何况文硕这人的情商很低,从来不曾把这些琐碎的事情放在心上,反而可以在处理案件上投入百分之二百的精力。而毕炜也是属于嗅觉灵敏的警察,两个人在警校的时候就被称为黄金搭档。   若不是深知这一点,毕炜估计早就和他翻脸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毕炜一直在关注着这件案子。时不时向同事或者是市局的人打听案子的进展,死者的身份有没有确定等。以往,去市局这种跑腿的事情都是老谢来。自从发生了这件案子后,毕炜主动承担起了这项“体力活儿”。   这一天,毕炜照例来到了市局。其实本无事,只是他借口“路过随便看看”,想打听一二。   片警和刑警毕竟不可同日而语。毕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是在市局的接待室,和几个熟稔的同行谈及两三分。   要说市局里,跟毕炜混得最熟的,除了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文硕,就属陈淦了。二十多岁,两人年纪相当,性格也相投。毕炜开门见山,问起了尸源是否有了下落。陈淦给他倒了一杯水:“这两天,排查了失踪人口,没有什么下落。有一对老人来认尸,也没对上。”   “老文那边怎么说?”虽然文硕不到三十,但是几年下来,毕炜一直是这么叫他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得问他们组的人。”陈淦表示爱莫能助。   正说话间,接待室的门被火急火燎地推开了,一位女警官冲了进来。   毕炜定睛一看,不由地心猿意马:这位女警官正值妙龄,身材高挑,警服笔挺,倍显英姿飒爽。未施粉黛,却如出水芙蓉一般。当真是一位美得令人窒息的警花!只看了一眼,毕炜的视线就再也难以从她身上移开了。   “小陈,快,有任务!”女警官说了一句话,就转身离开,显得十分焦急。   “是!”陈淦站起来,正要离去,却不防被毕炜抓住了胳膊。   “陈淦,这位女警官是谁呀?”   “她?”陈淦压低声音,附在了毕炜的耳边说道,“安琪儿,我们的组长。先不跟你说了,你呆着吧。”说完,他就雷厉风行地出去了。   安琪儿,天使?毕炜的嘴角浮现了一丝的笑意。他心中说道: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美女警官呀!刚才这位安琪儿,无论是身材还是样貌,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女。说实话,这一等一的容貌,敢警察有点儿屈才了,应该去当明星。毕炜闭上眼睛,脑海中浮想联翩。   直到老得快要掉牙的保洁阿姨让他抬脚,他这才从联想的世界被拉了回来,再一看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钟头了。   从市局回去的路上,甚至是晚上躺在宿舍的床上。安琪儿的倩影都时时在毕炜的脑海中浮现,他有节奏地拍着自己的胸脯,躺在床上YY:这他妈要是我女朋友该多好!   自从见到安琪儿以后,毕炜去市局去得更勤了,除了打听案件的进展外,还在内心祈祷能见她一面。   至于文硕,可不像毕炜那么闲了。几天的时间过去了,尸源问题都没有解决。他的心情也越来越压抑,让手下人围绕着外来人口继续排查的同时,他也发动了几乎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网。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他上任以来的第一个恶性大案,他可不想被别人看笑话。   市局对于此案也十分重视,再加上事发地点是在农村,那里的人生活闭塞,说什么的都有。一些没影儿的无稽之谈开始在坊间流传开来,媒体也是大肆报道。渐渐地,警方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为此,市局的邢副局长亲自挂帅,成立了专案组,要求限期破案。   因为是分管杏儿沟的片警,毕炜也有幸成为了与会人员之一,参与案情分析会。来到了市局的会议室,大家分别落座后,毕炜眼睛一亮,竟然发现那名叫做安琪儿的美女警官就坐在了自己对面。   “安警官你好,我是杏儿沟的片警毕炜。”他主动朝对方挥了挥手,打个招呼。   安琪儿眼皮一抬,只看了他一眼,便低头打开了笔记本,再也不理他了。 第四章 美女,请多指教   周围的干警有认识毕炜的,顿时奚落道:“小毕啊,别闹了,安警官可是我们这里出了名儿的冰美人。你要是能……”这人的话刚说了一半儿,安琪儿突然抬眼瞪着他。那眼神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吓得这名干警生生地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毕炜碰了个钉子,心里老大的不高兴。不过他也注意到了,安琪儿是陈淦的组长,按理说分管别的案件,不应该来参加这个会议啊,她怎么来了呢?   正疑惑不解的时候,邢副局长带着文硕进了会议室。一场寒暄之后,会议正式开始了。邢副局长名叫邢甫邦,是个从警三十多年的老警员了。花白的头发衬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才五十多岁的年纪,却长得像六十多的老头儿。这三十年来,邢甫邦经历了太多的案件。昨天晚上,他跟文硕研究了一下案情。其中文硕提到了毕炜的一些看法。   邢副局长对这个叫毕炜的年轻人提出的观点极为重视,钦点了毕炜与会,并且上来便要他发表看法。   毕炜站起来,整了整警服,冲着安琪儿眨了一下眼睛。安琪儿视而不见。他也不慌不恼,走到了展示白板前,拿起马克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各位同事,杏儿沟是我分管的地界。这里是她的大致位置,我们可以看到,这里的地势是非常偏僻的。除了当地的果农,基本很少有人涉足。”   说着,他提笔简单画了一下杏儿沟的地形,继续说道:“我考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即便是本市的人,也很少有知道的。凶手选择这里作为抛尸现场,而且能够毫不慌张地抹去痕迹,我们是不是可以做出一个大胆的判断——这个凶手是熟悉杏儿沟环境的人。当然,也不排除多人作案。”   这些分析是毕炜这几天想出来的,还没有跟文硕说过。邢副局长听后,端正了一下身子,说:“很好,继续说下去。”   “还是那句话,我们没有在现场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凶手的反侦察能力这么强,可见他抛尸在杏儿沟,绝非是偶然,而是有预谋的。”   邢副局长微微点头。这时,另一名干警问道:“凶手的动机呢?”   毕炜晃动着手里的笔:“我和文队长商量过,我的个人看法是,这可能是一起极为变态的凶杀案件。因为凶手在杀死死者后,割去了她的鼻子,但是请注意——并没有毁容。这是为什么?”   还没等有人表态,他又自顾自地说道:“因为凶手对死者的鼻子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可能是恨,也可能是太喜欢了。那个……”毕炜伸手一指:“安警官,麻烦你上来一下。”   安琪儿听到毕炜突然叫他的名字,柳眉微蹙。可是这等正式的会议场合,她也不好反对,于是款款迈着步伐走到了白板前,尽管仍然是冷若冰霜的面庞,但是眼神中却充满了一丝的疑惑。   毕炜冲她笑了一下,说道:“各位,我现在就重演一下,我想象中的案件还原。安警官,请你配合我一下。”   安琪儿站在原地,不置可否。   有了美女警官的配合,毕炜自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先是走到一边,说道:“凶手与死者的关系无外乎两种,一种是素不相识,一种是两个人很熟悉。鉴于死者的身份证明都不在抛尸现场,所以我暂定两个人是认识的。”   听到这里,已经有警员在下面窃窃私语了。   毕炜一步步走近了安琪儿,说道:“假设是案发当天的下午或者是晚上,凶手与死者不期而遇了。安警官,你不要这么拘谨,自然一些,我们现在是案情重现啊。”   案件还原是警方经常要用到的一种侦破手段,在座的干警都很熟悉了。虽然如此,但是安琪儿却很不愿意配合毕炜。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到毕炜就觉得他不像是个警察,反而像是街头的小流氓。   可是碍于局里的领导在下面坐着。她还是顺从了,轻咬下唇,朝着毕炜走了过来。   毕炜笑脸相迎:“哎哟,你不是某某吗?好久不见啊。”   安琪儿冷冷地说道:“打完了招呼,然后呢?”   毕炜没想到对方全然不买账,只好悻悻然地说:“然后凶手就找了一个借口,将死者带走了。”说完,他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些材料,说:“这些是我们张所长不辞劳苦,跑遍了市里各大商场记录下来的。”他将打印成几份的文件一一发到众人的手里,“经过专业鉴定,死者的香水不是普通货,是国外的奢侈品牌子,据说几毫克就要上千元人民币了。”   安琪儿在台上环抱双臂,冷笑了一下,迈步就要离开。   没想到毕炜急忙说道:“哎哎哎哎,安警官,对不起啊,事情还没完呢,还需要你配合我一下。”然后他转过身来对大家说:“死者用的是高档香水,这么一个人,死了没人找,说明她没什么背景,但是却用得起这么高档的香水,这说明什么呢?说明这个女人的私生活很混乱。所以,凶手在见到了死者的时候,很可能采用了开房的借口,甚至俩人一见面……”   毕炜的话没说完,毫不客气地将胳膊搭在了安琪儿的肩膀上,尽量用一种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她,呢喃说道:“还会接吻……”说着,低头就要吻下去。   哪知道他的眼睛刚闭上,就觉得胯下一阵剧痛,直接顺着脊椎骨蹿到了脑仁儿里。痛得他捂着裆部原地跳。   尽管有局长大人在,但是有几个年轻的干警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安琪儿抬腿踢裆,对痛苦不堪的毕炜说道:“你这样的小流氓,我见得多了。”说完,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邢副局长轻轻咳了一声,他知道这些年轻人平日里爱闹,只需要自己稍微控制一下局面就可以。大家这才安静了下来,邢甫邦皱着眉问毕炜:“侦查方向,你有什么建议吗?”   毕炜疼得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吸着凉气,好半天才咬牙说道:“查……查……杏儿沟的人,还有……几个……浪荡的……公子哥……”   邢副局长让毕炜下来坐在一旁,然后就是其他的警员上去讲一讲自己对此案的看法。三十多年的从警经验,让邢甫邦很是头疼这种无头公案。尸源的问题无法解决,仿佛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接下来的工作根本无法展开。   不过,文硕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主动请缨,愿意继续加强力度排查尸源。邢甫邦很满意这位年轻的下属,他对大家说道:“这件事情是燕垣市少有的恶性案件,我们必须尽快破案。另外,专案组也吸纳了一些人员进来,包括安琪儿。”   邢甫邦喝了一口茶水:“文硕负责尸源,安琪儿,你就负责排查嫌疑人吧,就按照毕炜说的。”   “是。”两人双双应道。   毕炜听后,心中很不是滋味:他们两个负责这个案子,那就是说,这俩人可以成天泡在一起商量案情喽?娘的,文硕你小子什么命啊,怎么专抢我的妞儿呢?   在毕炜的心中,安琪儿已然成为了“他的妞儿”。尽管这种想法有点儿无赖了。   “毕炜,毕炜!”邢甫邦连叫了两声,才让他回过神儿来。“你是杏儿沟的片警,那就辛苦你当个向导吧,做做当地村民们的工作。我会跟张所长打个招呼,算是把你借调进了专案组。”   “啊!”毕炜突然大叫一声,自己做向导,那不是成了安琪儿的向导了吗?他“刷”地一下站起来,敬礼说道:“多谢局长信任,保证完成任务。”   坐下后,他得意洋洋地冲安琪儿眨了一下眼,把手拢在嘴边,笑嘻嘻地小声说道:“美女,请多指教啊。”   没想到安琪儿非但不答,还还了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那眼神……能把人杀死…… 第五章 美女,坐稳了   按照约定的时间,安琪儿带着手下人赶到了杏儿沟。因为警力紧张,安琪儿也只带了两个人。他们一行人先到达了毕炜所在的派出所,毕炜身着便装,早早便站在了门口迎接。   安琪儿皱眉看着他,问道:“工作时间为什么不穿警服?”   “我跟你说,这一带民风彪悍,老百姓更是出了名的刁民。穿着警服不好展开工作。”说完,毕炜上下打量着安琪儿,“我看你这身警服也别穿了,穿便装吧。”   安琪儿轻笑一声:“不用你管了,走吧。”   “等一下。”毕炜忽然阻拦道,他看了一下安琪儿带来的人,悄悄将她拉到了一边,小声说道,“别带着他们了,就咱们俩去。”   “为什么?”安琪儿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地问道。   毕炜心想好不容易有机会跟这位冰美人独处了,怎么可能让别人坏了好事呢?他搜肠刮肚地想出了一个理由:“咱们这么大队人马地进村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村民们的警惕性都很高,这样的话,咱们的工作也不好展开啊。听我的,让他们留在所里,就咱们俩去。”   安琪儿不住冷笑,她年轻虽轻,但是很明白毕炜想什么。于是傲然说道:“好,那么你自己去吧,我和我的同事在这里静候佳音。”说完,竟然转身进了派出所,留下毕炜一个人愣在原地。   毕炜见自己的计划落空,只好苦叹一声:“唉,苦哇!得嘞,既然您是领导,您说了算,那咱们走吧。不过有个前提,你们最好换便装。”   安琪儿也不理他,直接对自己的人说了一个字:“走。”   毕炜恨得跺了一下脚,心说这小丫头,我还不信搞不定你了!他先去车棚推出了自行车,拍打了一下车座子,温柔说道:“琪儿,这是我的座驾,你的专属座位,请吧。”然后生怕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又赶忙对另外两人说:“里面还有一辆,你们自己去推吧。”   安琪儿的眉头微微一蹙,看这自行车的年头,恐怕比她的岁数还要大,不禁说道:“你们单位这么穷吗?”   毕炜是个好面子的主儿:“什么话,我们这叫两袖清风,廉洁奉公,遵纪守法,妙手空空……”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安琪儿哂笑一声。正在这时,另外两人也推着自行车从车棚里出来了。她主动走过去,坐在了同事推出自行车的车座上,稳好了车把:“别浪费时间了,走吧。”   毕炜心中顿感失落,自己的计划一条条落空,到最后成了安琪儿骑着另外一辆车带着别人。他看了看站在眼前的这个大汉,差不多一米九的个头儿,少说也有两百多斤,一身的肌肉。这个人叫时志刚,据说是警局的搏击冠军。   时志刚见毕炜盯着他看,便咧嘴一笑,露出了两颗大板牙。   毕炜却不买账,板着脸问:“你会骑车吧?”   “嗯嗯嗯嗯。”时志刚拼命点头。   “那好,你来骑。”毕炜的语气极不友好。   “啊?”   “啊什么啊,我不会骑车。快点儿,别浪费时间。”   时志刚当然不相信毕炜所说的,但是他是东道主地头蛇,只得顺从。   两辆自行车从派出所里先后驶出。毕炜坐在了后座上,指挥着时志刚:“慢点儿慢点儿,等他们上来……快点儿快点儿,咱们得在前面走,不能让他们超过了……哎哟,你怎么这么笨啊,拐啦拐啦……”   路程还没走一半儿,时志刚已经累得一脑袋汗了。他苦笑道:“炜哥啊,到底怎么骑,您给个明示好不好?”   毕炜两只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骑车的安琪儿,全然没有听到时志刚说什么,只是嘴里一个劲儿地催促:“快快快……慢慢慢……”   时志刚也是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知道这一行里讲究论资排辈。虽然毕炜仅仅比他早两年,但也是师兄。他又怕稍有得罪,工作不顺利,所以唯有咬牙坚持了。   渐渐地,路况不佳起来。脚下的路逐渐变成了土路,凹凸不平且乱石分布。纵然是身强体健的时志刚,也感觉到了在这样的路上骑车,大耗体力。   不想这时,毕炜突然大喝道:“停!”   时志刚本能地捏住了车闸,来了一个急刹车。毕炜早就做好了防备,除了身子猛然往前冲了一下,没有大碍。   反倒是骑着另一辆车的安琪儿和那个叫做曹旻的警员,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连人带车摔进了前面一道沟里。这道沟虽然不深,但是位于上坡的拐角处,常人根本难以发觉。要不是毕炜熟知路况,提前预警,估计时志刚也逃不过这一劫。   毕炜跳下车,跑过去查看情况。   所幸安琪儿见机行事,反应很快。在车子倒下的瞬间用脚撑了一下,坐在后座的曹旻才没有大碍。但是事发突然,安琪儿的脚扭伤了。   毕炜见到后,弯腰要查看她的伤情,关切地说道:“哎哟哟,伤着了吧?来,快让我看看。”说着就要去摸安琪儿的脚。   安琪儿无端受伤,一股怒火全撒在了毕炜的身上,毫不客气地一把将他推开:“滚开,不用你假作好人!”   毕炜坐在了地上,无奈地看着安琪儿,忽然,他又笑了起来,笑声很是爽朗。   “你笑什么?”安琪儿瞪着眼问他。   毕炜说道:“好啦好啦,今天出师不利,你看。”他指着安琪儿骑得那辆自行车。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三人这才看到,这辆车的前轮车圈已经瓢了,扭成了一个将近三十度的夹角。   “离目的地还有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呢,车子坏了,咱们只能走着喽。”毕炜说罢,从地上爬起来,检查了一下车轮:“唉,可怜你为了所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却负伤累累,人民不会忘记你的。”说完,他还故意轻轻抽泣了两声。好像牺牲的不是一辆自行车,而是一名朝夕相处的战友。   安琪儿真的快要疯了!她之前与文硕聊起过毕炜其人。按照文硕的说法,毕炜这个人性格大大咧咧,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但是真正面临案件的时候,他会突然变得不苟言笑,严肃认真,跟平日里判若两人。   要不是因为有文硕的保证,安琪儿说什么也不会跟这样一个无赖合作。没错,在她的心中,这个叫毕炜的小片警,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赖。   “炜哥,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别老炜哥炜哥的,听着跟药似的。给面子叫声毕哥……”刚说完这句,毕炜又觉得不妥了。旁边的曹旻没忍住,“噗嗤”一声,强行憋笑。   毕哥毕哥,听着跟英文“pig”似的。   “算了算了,你叫我师兄吧,或者……叫姐夫。”毕炜一挥手说道。他寻思,时志刚私下里应该是管安琪儿叫姐的。   时志刚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不知道毕炜什么意思。   安琪儿坐在了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揉着受伤的脚说道:“别听他胡说八道。毕炜,你说现在怎么办?”她这是第一次叫毕炜的名字。   毕炜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这辆车的服役年龄比我还大,如今算是光荣退役了。这样,小时和小曹,你们俩把这辆车带回所里。我骑着那辆车带你们的安头儿去村里。”   时曹人人面面相觑,却谁都没有动。尤其是时志刚睁大了眼睛,心说你刚才不是说不会骑车吗?   安琪儿一听毕炜这么说,更是气愤:“给个理由。”   “大姐,你一瘸一拐的,难道我叫你把车扛回去吗?去村子里的路只有我熟了,我不去谁去?这辆车就能带两个人,你说吧。”   安琪儿低头沉思了片刻,抬头说:“好,这一次就听你的,但是你要规规矩矩的,一路都得听我的。”   “那好,那你可得坐稳了。”毕炜不禁暗暗窃喜。 第六章 杏儿沟的怪事   用“春风得意”四个字来形容毕炜此时的心情最是恰当不过了,他稳稳地蹬着自行车,嘴里哼着歌,甚是得意忘形。   安琪儿坐在了后座上,觉得从他嘴里跑出来的曲调难听至极,咿咿呀呀的,比锯木头的声音强不了多少,便不悦道:“别唱了。”   毕炜却不以为然,笑道:“我这是劳逸结合啊,一会儿忙起来指不定有多累呢!”说吧,又自顾自地唱了起来。   这时,安琪儿突然出人意料地跳下了车,因为脚扭伤了,这一下牵扯到了伤口,她略带痛苦地“哼”了一声。   毕炜赶紧刹住了车子,诧异道:“你干嘛,不知道自己伤了吗?”   安琪儿怒冲冲地说道:“我不让你唱了!”   “好好好好,大小姐,我不唱了行了吧?赶紧上车。”   安琪儿没有动,而是说了句:“毕炜,你听好了。公是公,私是私。你别动什么歪念头,说了听我的,你就得听我的。”   毕炜苦笑。严格来讲,两个人都属于公安系统,但是毕炜也算不上是安琪儿的手下,这种“霸王条款”未免苛刻了一些。但毕炜为了赢得她的芳心,没得选择,唯有配合地说道:“当然,当然。”   安琪儿还是不上车,问:“还有多远?”   “下了这道坡,在前面一拐,然后沿着河沟走,差不多一刻钟就到了。”   安琪儿这才坐上了车。   毕炜摇头苦叹,重新蹬起了自行车。“我说……”他想找个话题,哪知道刚开口说了两个字。便被安琪儿一声呵斥:“你闭嘴。”   “啊?”   安琪儿作势又要跳下去。吓得毕炜连忙说道:“好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行了吧?”心里却一百个不服气,心中暗暗揣摩:这小丫头……真是不好对付啊……   一路无话,十多分钟后,到达了村子里。杏儿沟的村落并不大,主要是陶家和石家两个家族构成,剩下的都是小姓,加起来差不多有五十户人家。   村口有一棵大槐树,一些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坐在树下的磨盘上晒太阳。   毕炜推着车主动走过去,冲其中一个老太太打招呼:“陶大娘,您老晒太阳呢?”   老太太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笑呵呵地问道:“哟,小毕呀,上次大娘给你介绍的那个对象怎么样?”   一听这话,一向厚脸皮的毕炜突然面露羞愧之色,一张脸皮直接红到了脖子根儿,语气急促地说:“大娘啊,您老记性不好了,上次那不是给我们所长说的吗,我是陪着所长去的。”这模样,与其说是在为自己辩解,还不如说是为了向一旁的安琪儿表清白。   老太太听了这话,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接着,毕炜向她打听有没有看到村长。老太太又开始了闭目养神,就像是没有听见毕炜的话似的。毕炜呢,也见怪不怪了,继续沿着进村的道路往前走。   安琪儿好奇地问为什么老太太不理他,是不是耳朵不好使了。   毕炜笑道:“你刚来,不清楚情况。这个村子里,陶家和石家天天闹矛盾,还动过刀子。村长每天的任务就是调解这两家,可是每次处理完了,不是陶家不高兴就是石家不高兴。看刚才陶老太太的神情,恐怕是陶家觉得自己吃亏了。不过你别多想,这老太太人挺好的。”   安琪儿冷笑道:“老太太当然好了,还忙着给你介绍对象呢。”   毕炜扭过头来,磕磕巴巴地说:“别……别……别误会,那不是我,是我们的张所长,你不也认识吗?”   “不用解释,我没兴趣。”安琪儿本想借机奚落一下他,见毕炜顺杆爬,赶紧找了个由头岔开了话题。   毕炜两人来到了村委会,刚进院子,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了一声粗嗓:“告诉你,我他妈烧了你的果园信不信?!”   安琪儿下了车,毕炜本想扶着她,被她一把推开了。毕炜讨了没趣,只好说了句:“进去别多说话,这村子里的人浑着呢。”   俩人进屋后,见屋子里坐着七八个人。村长赵喜山坐在了炕头上抽着卷烟,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觑着眼睛瞅着面前一个大黑塔似的汉子。   这个汉子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两片厚厚的嘴唇说起话来犹如喷壶一样,唾沫星子乱飞:“村长,这事你不管,那我就自己干了!”听声音,刚才在院子里听到的,就是从此人嘴里喊出来的。   在村长的身旁,坐着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儿,脸无三两肉,笑起来都能牵动高耸的颧骨跟着动:“嘿嘿,陶大庆,这事……可轮不到你说了算。有村长在,我不相信你敢乱来!”语气平和,但是处处藏着机锋。   “姓石的,你他妈的……”陶大庆正要动怒,后面的话却生生咽回了肚子里。不知何时,一位风姿绰约的女警官出现在了门口。见这位女警官面容姣好,警帽端在手里,秀发盘起挽在脑后。漆黑的秀发与白皙的面庞脖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整个人如粉雕玉琢一般,明眸皓齿,唇染淡朱,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陶大庆自打出了娘胎,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美的姑娘。只可惜,这位美女的眼神冷艳,加上那一身神圣的警服,让陶大庆只能深陷于深醉,不敢妄动。其实何止是他,但凡这屋子里的年轻男人,都傻傻怔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陶大庆!”冷不防毕炜在他身边吼了一嗓子。   陶大庆这才醒过神来:“毕……毕警官……”   大家都是男人,陶大庆的表现,毕炜当然看在了眼里。“你小子,三天两头找茬儿,信不信我抓你进监狱!”   以往,要是听到这样的威胁话语,陶大庆就算不还嘴,也要小声嘀咕两句。没想到,他今天一听到毕炜说这个,竟然木然点头:“好,好。”   毕炜也愣住了,随后马上想明白了,估计这小子以为进去了,就能天天见到安琪儿了。狱警刑警完全就是两个部门,但是村民无知。毕炜心道不好,真不该带着安琪儿来这儿。这位美人自己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被这么多人盯上了。   他赶紧说道:“去去去,都散了都散了。我们找村长有事。”   赵喜山估计也正被这群人缠得焦头烂额,毕炜带着美女警官突然出现,对他而言无异于救星一样,他也下了炕,连推带搡:“政府的事是大事,自家的事先忍一忍,等我接待了警察同志再说。”   以陶大庆为首的年轻人还不甘心离开,都回头张望着安琪儿。要不是村长在后面推着,说什么都不肯走。   好不容易赶走了这些人,村长给毕炜两人各倒了一杯水,说:“是为了那件案子来的吧?可是该说的我都说了,张所长也找我谈过了,咱可不敢欺骗政府。”   毕炜看了一眼安琪儿,安琪儿冲他点点头,意思是你来问。于是毕炜也不客气了,开口问道:“赵村长,你别有顾虑。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询问一下,自从这件案子发生后,村子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赵喜山当了这么多年的村长,平日里处理东家长西家短的就够操心的了,偏偏这节骨眼儿上又在陶石两家的果园里发生了这样的凶杀案。他紧张得两只手在膝盖上擦着,想了片刻:“村子里也没啥不对的地方,反正以前咋过现在还是咋过。”   安琪儿将打开录音的手机放在了桌上。毕炜接着问:“陶家和石家呢,女尸出现在他们两家果园交界的地方,他们就没什么反应吗?”   村长赵喜山听到这话,忽然想起来了:“嘿,我想起来了,你别说。自打发现了尸体,陶石两家特别怪!” 第七章 没有嫌疑的嫌疑人   随后,赵喜山娓娓道来:原来,自打两家果园的交界处出现了无名女尸,两家人都纷纷避嫌。以往,为了这巴掌大的一块儿地方,他们争得是不可开交。可是发现了尸体后,两家人都没有再争,主动把自家的果园后撤了十来米。而且还纷纷跳出来指责说对方是凶手,目的就是破坏自家的风水。   安琪儿略微失望,原以为会从村长的嘴里听到惊天动地的秘密,哪知道还是这些家长里短。   然后,毕炜又问起了村子里几个有前科的人,最近有没有什么异状。村长也连连摇头,说自己这几天为了陶石纠纷闹得焦头烂额的,没顾得上观察。其实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村长,就算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也不是他这个村长能看出来的。   安琪儿又问了几个问题,赵喜山做了一一的回答后,他们便起身告辞了。村长送他们出门,抬头看看天说:“闹不好,会有一场大雨啊。”   抬头望去,只见铅云低沉,乌云盖顶。天色都有些昏暗了。毕炜向赵喜山借了两把伞,不顾村长的挽留,执意和安琪儿离开了。   安琪儿问他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毕炜边走边说:“看样子像是憋着一场大雨呢,这深山老林的,下起暴雨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没准儿还能引发泥石流呢。咱们先回所里,剩下的改天再来问。”   安琪儿何尝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她知道,有再一就有再二,毕炜这么做是想跟着自己第二次来这里。她实在是不喜欢这个小片警,冷然说道:“那你就回去吧,我自己去查。”   毕炜听了这话,不禁停住了脚步望着她,说:“大姐,你这不是开玩笑呢吗?这地方你人生地不熟,又受了伤,怎么查?再说了,这里的村民各个不是省油的灯。”话说了一半儿,毕炜见安琪儿面色低沉,秀眉紧蹙,杏眼含怒,就差张口骂人了,于是改口说道:“好好好,您是领导,听您的。但是丑话说在前面,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可保护不了你。”   安琪儿没有接他的话茬儿,她从警多年,知道毕炜这种小混混儿的性格专爱插科打诨,所以能不跟他废话就不要跟他废话。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接下来,是不是要去看看那几个有前科的?”   毕炜点点头,也不说话了,只是自己往前走。他心里也有些气愤,总觉得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安琪儿却不信任自己。难道自己就那么不招她待见吗?   安琪儿见他不管不顾地往前走,自己只能是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走了不远,毕炜停在了一处破败的院子前,从坍塌的半人高的土墙,和倒下的半扇门板来看,这应该是整个杏儿沟最穷的一户人家了。   毕炜也不客气,抬腿一脚,将还算完好的另半扇门板踢开了。“轰”一声,门板落地,砸起了遍地尘埃。安琪儿跟进去,只见这院子里的东首堆着砍下的树枝,院子里有一口泥土垒成的灶,三间土坯房子,已经塌了两间,即便是站在了院子中央,都闻到了屋子里传出来的阵阵恶臭。   安琪儿家境优越,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环境,只得挥了挥手,微微皱眉。   毕炜大概是心头有气,扯着嗓子喊:“老东子,给我滚出来!”   话音刚落,就听屋子里“咚”的一声响。毕炜心道不妙。紧跑几步钻进了屋子里,安琪儿因为腿脚不便没能跟上,只听得屋子里“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其中还混杂着几句污秽不堪的骂街声。   安琪儿从经验判断知道一定是嫌疑人拒捕了,她走上前去想要帮忙。刚到门口,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推那扇油腻肮脏的门板,就见门板被撞开,一个人飞了出来,扑倒在地,嘴里哼哼唧唧地半天没起来。   毕炜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脸上有一块淤青,衣服上还挂着一枚鞋印,气愤地说道:“你大爷的,还敢还手!”   被摔在地上的正是村民老东子,大号李全东。毕炜揉了揉脸颊,疼得直咧嘴:“你他奶奶的,就算老子不是凭脸吃饭的,你也不用下这么狠的手吧?”说完,雷厉风行,上前揪起了趴在地上的李全东。   只见这李全东邋里邋遢的,头发不知道几天没洗了,透着油腻,身上的衣服脏得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胡子挡住了半张脸。一张群黑的脸上透着红,睡眼惺忪的,还打着酒嗝,刺鼻的酒味儿混杂着腥臭传过来。   安琪儿紧皱眉头,抬手挥了挥身前的空气。   李全东被揍了,这才清醒了点儿,稍稍把眼睛睁大了一些,见眼前站着一位美女,不由地咧嘴笑道:“哟,这……这小妞真漂亮……来,陪我喝……”   毕炜本来心里就有火儿,见李全东还借着酒醉嘴里不干不净的,他不等李全东说完,一拳捶进了对方的小腹上。这一拳李全东挨不住了,捂着小腹软下身子,跪倒在地上,哼了半天。   毕炜蹲下来,说道:“老东子,你看清楚,我是谁!”   李全东醉眼朦胧,抬头看了半天,才咧嘴笑道:“毕……毕警官啊……警察叔叔好!”说完,敬了一个礼。   毕炜站了起来,指着对安琪儿说道:“这个,李全东。当年因为强奸罪判了七年,前不久不出来了,又当街欺负一个女的,被人家男朋友暴揍了一顿,扭送到了派出所。”   安琪儿说道:“可是他醉成了这样子,怎么问啊?”   正在发愁的时候,有一个女人进了院子。这个女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行色匆匆。见到毕炜的时候,“啊”了一声,而后才反应过来:“毕……毕警官啊。”   毕炜点点头,然后给安琪儿介绍:“这是老东子的媳妇儿。”   这个女人明显是见怪不怪了,见到了警察上门,一点儿也不慌乱,反而问道:“是不是我们当家的又犯了什么事了?”   毕炜说明了来意,提到了果园里的那具女尸。女人回忆了一下,说道:“毕警官,不瞒你说,嫁了这么一个东西,我几次都想就这么死了。这你不是不知道。”   毕炜心中明白,这个女人还真的曾经寻死觅活,跳过河也上过吊,动静不小。不过几次都被人救了回来。   “不过咱不能说瞎话啊。发现尸体的前一天,俺们当家的跟着俺回了娘家,呆了三天才回来的。俺们娘家人都能作证的。”   这个女人虽然嫁给了李全东,但是终日劳作,勤劳质朴,决不是会说谎话的主儿。既然有了时间证人,那么李全东的嫌疑似乎是可以排除了。   毕炜记下来,准备回去后核实这一情况。临走前,他嘱咐道:“看好你们当家的,最近外面乱。”然后就和安琪儿走了。   接下来,他们有去了两家,这两家一个妻儿满堂,一个是老光棍,都是有前科的。但是两个人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毕炜也犯了难:难道自己之前的判断真的有误吗?   转眼间,天色已晚。毕炜饥肠辘辘,便和安琪儿说今天就到这儿,先吃点儿东西再说。   可是俩人沿着来时的路要走回去,还没走出村子多远,就听半空之中炸了一个响雷。头顶的乌云像是被撕裂的黑布,豆大的雨点顷刻间砸了下来。还不出十分钟呢,山路被雨水冲击,变得泥泞不堪了。有的地方一脚踩上去,能没过脚腕。   毕炜直挥手,喊道:“不行啦,太危险了,往前走怕发生滑坡!”   安琪儿两只手举起遮在了头顶,不知道如何是好。   毕炜干脆脱下了外套往她头顶一遮,伸手指着远处的一座房子:“那儿,走,快。” 第八章 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毕炜所指的地方是一座土地庙。也不知道几时建成的,杏儿沟的村民经常来这里烧香膜拜。也亏得有这样的一处地方,才给了二人避雨的场所。土地庙的庙祝是个哑巴老头儿,面容清癯,瘦得皮包骨头。他认得毕炜。   毕炜冲他比划了一通,大概意思是要在这里避避雨。   庙祝点点头,给两人端来了两杯茶。全身被大雨浇了个透心凉,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想想就惬意。可是安琪儿伸手一拿茶杯,只觉得入手处一片油腻。再低头看茶碗,水面上浮着一层脏兮兮的东西。她顿时没了胃口,又将茶杯放下了。然后把毕炜的外套丢还给了他。   毕炜可没那么多的讲究,“吸溜溜”地喝着茶,时不时地发出了“啊——哈”的满足声。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挑逗安琪儿。   “喝就喝,能不能别出声!”安琪儿怒目而视。   毕炜抬起头来刚想反驳两句,却不由地惊呆了:尽管有毕炜的外套挡雨,但安琪儿还是被雨水浇透了。她将盘发散开,长可及腰的秀发湿漉漉的,贴在了娇嫩的脸庞上。平日里略显宽松的警服此刻也是紧贴在了她的皮肤上,愈发显得凹凸有致。尤其是此刻愤怒的神情,那一起一伏的胸部看得毕炜直吞口水……他暗想:当初谁把警服设计成了藏蓝色,像“五五式”和“五九式”那样设计成白色多好!(笔者注:我国警服变迁,其中五五式和五九式都是白色上衣蓝色长裤样式。)   安琪儿注意到了毕炜表情的变化,低头一看,慌忙抱上了双臂遮挡,怒道:“毕炜,你规矩点儿!”   毕炜见她动了怒,只得哂笑:“什么都没看到,那么紧张干嘛?”然后站起来朝着正殿走去。   “你去干嘛?”安琪儿大声问道。   谁知,毕炜只是摇了摇手,没有说话。   “咔嚓”,又是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天际。一座古庙,一尊神像,再加上雨天、闪电……怎么看都像是古装片中才出现的场景。这种氛围下,换做一般人,只怕难免心虚,尤其是闪电亮起的瞬间,尤其那尊宝相庄严的神像,在闪电的映射下不时发出了幽兰的半张脸颊,摄人心魂。   安琪儿看了看毕炜离开的方向,心想这小子不会是被自己骂了两句就赌气走了吧?一阵冷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吹开了山门,她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关好了门,全身缩成了一团,打了一个喷嚏。   重新回来坐在了蒲团上后,想起了另一个人——文硕。文硕年纪轻轻,已经是副科级的干部了,而且做事干练,人也长得阳光帅气。安琪儿不由怔怔想到,如果这时候,跟自己独处土地庙的是文硕,该有多好。   正凝神间,听到了脚步声。循声望去,是谭皓回来了,手里还握着一个类似酒瓶状的容器,里面是青褐色的液体。他走过来,坐在了安琪儿的身前,说道:“刚才找庙祝拿了一瓶药酒,我给你抹上。”   安琪儿却不买账,只是低声说道:“滚开!”   毕炜猝然一愣,嘟囔了一句:“好心没好报。”然后自己拎着药酒走到了另一边,拔开了瓶塞,倒些药酒在手上,轻轻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淤青,嘴里还故意叫着:“哎哟哟,舒服。哎哟哟,舒坦……”   安琪儿对他跳梁小丑似的表演丝毫不以为然,只是觉得自己的脚真的疼了起来。可能是刚才那阵冷风吹到了吧。她悄悄将裤腿提高了寸许,看到扭伤的脚腕肿得跟拳头似的了。   毕炜抹完了药酒,自己将两个蒲团摞在一起,躺在地面上,头枕着蒲团说了句:“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呢。”说完,扭过身去睡着了,不一会儿鼾声大作。   安琪儿看看昏暗的天,这天色跟晚上似的了。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砸在了地上,溅起了巴掌大的水晕。她揉了揉扭伤的脚腕,觉得越来越痛了。   “毕炜……”安琪儿轻轻地叫了一声。   回应她的,只有毕炜的鼾声。   安琪儿一瘸一拐地悄悄地走到了毕炜的身边,拿起了那瓶药酒,提高了裤管,褪下了袜子,将药酒抹在了伤患处。   这时候,毕炜忽然翻了一个身,吓了安琪儿一跳。安琪儿家境殷实,但自小十分要强,既然一开始没有接受毕炜的好意,她也不想被毕炜看到自己偷偷抹药酒。   幸好,毕炜只是翻了一个身,没有醒过来。安琪儿这才顺利擦完药酒,然后盖好瓶塞,又蹑手蹑脚地放回了毕炜的身边。然后,她也坐在蒲团上,靠着墙壁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也许是今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她感觉到周身疲累。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有很多古庙里都有老鼠,她惶急间睁开双眸,却见一个人离得自己极近,差不多就要贴在自己脸上了。吓得她叫了一声,急忙往旁边一躲。   这才看清楚,眼前这个人正是毕炜,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来的。   挨得如此之近,安琪儿生怕毕炜是要对她有什么非分的举动,又羞又怒地喝道:“毕炜,你干什么!?”   没想到,毕炜神经兮兮地,竖起食指在唇间,压低了声音:“嘘——我跟你说,这庙里有鬼!”   安琪儿站起来,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啊。”毕炜神情如常,拎起来手里的药酒,“你看,我睡了一觉,这药酒下去了三分之一。而且……”他使劲抽动着鼻子嗅着空气,“你有没有闻到……这是药酒味儿啊。”   安琪儿知道毕炜是故意耍她,气得跺脚就要骂。还没来得及张口,又被毕炜抢白:“你看你看,你的脚好多了,都能跺脚了。哎呀呀,原来不是鬼,是神仙啊。哈哈,多谢神仙,多谢神仙!”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朝着神像拜了三拜。   安琪儿哭笑不得,她知道,毕炜虽然玩世不恭,但是心思缜密,他早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却装傻充愣。搞不好,自己抹药酒的时候他就醒来了,只是没有点破而已。这样一来,安琪儿虽然明知他是狡辩,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毕炜的第三拜还没有直起腰,就听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顿时神色凛然,说道:“别玩了,老文那边有消息了,尸源找到了。”说完,就往古庙外走去。   安琪儿外头看了一下毕炜,强忍住没笑,明明是他在玩,却说别人。   此时的雨小了许多。毕炜和安琪儿一路冒雨往回走,一路上,毕炜也不再像来的时候,那里有暗沟暗坑,都会提前说一声。两个人虽然加快了速度,但碍于路况不佳,这一路很费周折。   安琪儿边走便问:“是文队给你来的消息吗?尸源是怎么回事?”   毕炜扶她过了一道沟:“是个地产商包养的情妇,后来被甩了,就做了外围女。”   “文队真是神通广大啊,这么快就查出了死者的身份。”对于毕炜的搀扶,安琪儿没有拒绝。   毕炜却有些不服气:“这算什么了,真有本事的话,也不必耽搁这么多天了。要不是这个地产商来燕垣市度假,我估计……老文现在还挠破头呢。”   燕垣市是旅游立市,依山傍水,风景宜人。每年暑期一到,都会有很多游客选择来这里避暑。当然,也有部分有钱人在这里置下了房产。这个地产商就是其中之一,时逢暑期,他昨天刚来燕垣市度假。在当地朋友接风的时候,无意中对他提起了这件事。他觉得有些许蹊跷,这才主动联系了警方。   安琪儿似乎很在意别人对文硕的评价,说道:“我不觉得呀,文队可是咱们市局里很多女同事的暗恋对象呢!”   听到这句话,毕炜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安琪儿。   “为什么不走了?”安琪儿不解地问。   “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第九章 案情有了重大进展   这句话甫一出口,一向冷艳的安琪儿脸上竟然难得的出现了一抹娇羞,掩饰说道:“哪有,你别胡说。”双颊绯红,像是红透了的苹果。   毕炜熟谙察言观色之道,懂得通过一个人的表情来揣摩他(她)的内心。看到安琪儿这样的神情,他知道自己十有八九猜中了,顿时十分不悦:“我真不明白,老文这孙子有什么好的。一个个都跟饿狗抢屎似的!”   他这句话也并非无的放矢。自从杏儿沟案发后,他几乎天天往市局跑,早就听闻了文硕深受女警们的倾心。毕炜心里真是一万个不服气,有什么呀,不就是职位高点儿,长得帅点儿,家世好点儿吗?摆在眼前的事实,毕炜一万个不服气。   “饿狗抢屎”这四个字纯属发泄内心的不满情绪,却一不留神,骂了一群人。自然也包括了眼前的安琪儿。   安琪儿气愤之下,脚下生风,气呼呼地往前走。   “琪儿,琪儿!”   任凭毕炜在身后怎么叫,安琪儿头也不回,也不理他。望着美女警官健步如飞,毕炜心中苦笑:这药酒还真灵呀!   两个人回到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不过他们也只是稍作停留,沾满泥泞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与时志刚和曹旻汇合后,就急忙奔赴市局。   当毕炜大大咧咧撞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文硕愣住了,见他和安琪儿俩人都是一身的泥浆子,还以为他们找到了犯罪嫌疑人,发生了搏斗呢。不过没等他开口问呢,毕炜就先问起了尸源的情况。   既然案情有了重大的进展,就一刻耽误不得。文硕召集了专案组开会,在会上,文硕亲自介绍了一下情况。PPT里播放着案发现场和死者的照片:“经过了亲友辨认,死者名叫孔禹婷,22岁,山东人,学历高中。死亡时间是2016年7月16日凌晨的两点至两点半之间,死因是被凶手勒住了颈部窒息而死,颈部有抓痕,相信死者死前经历过……”   “好了好了。这些都知道了,捡重点的说吧!”说这话的正是毕炜。   文硕是堂堂的刑警队支队长,却被一个小小的片警打断了发言。不过他没有发怒,而是放了一下另外一批照片。这些照片都是死者孔禹婷生前的,有生活照,也有写真。或性感暴露,或妩媚妖娆。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子邪魅,让男人望之无不血脉喷张。   “这是死者生前的照片。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看,孔禹婷生前是一个十分拜金的女孩儿,上中学的时候便进行过财色交易,用美色换取生活费。这张照片是死者高中的生活照,注意她手里的手机。在那个年代,这种手机的价格也要五千元左右。”   幕布上的照片一一掠过。上面的主角正是孔禹婷,她那时候年纪稚嫩,不过从身上暴露的装束和脸上的浓妆艳抹来看,终于她的年纪不符。   “因为高考失利,所以高中毕业后的孔禹婷在亲戚的帮忙下当了一段时间的导游。但是这一行对她来说太辛苦了,所以没多久,她就成了这个人的情妇。”文硕播放到了另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的拍摄背景是在国外,照片上的主角是一个男人,五十多岁的年纪,大腹便便,尽管是西装笔挺,皮鞋锃亮,但还是周身透着一股暴发户的气质。   这个人不需要再介绍了,因为在场的警察们都认识。他叫吴兴南,是全国有名的富豪地产商。在燕垣市,也有不少他的生意。文硕只是简单介绍了一点,孔禹婷毕业后所工作的旅行社,就是吴兴南的一个朋友开的。这也为两个人的认识埋下了伏笔。两年后,吴兴南移情别恋,喜欢上了另一个刚出道的嫩模,两个人分手。   文硕简单介绍完毕后,就是其他人的工作汇报了。其中一名干警,负责搜寻孔禹婷的网上信息。他介绍说道:“孔禹婷这个女孩儿很不简单,她在网上的贴吧注册一个叫做‘人民公女仆’的账号,大肆宣扬自己的拜金主义,并且长时间担任了名为第三者贴吧的吧主。这个女孩儿在网上发过很多帖子,都是公然叫嚣原配的,比如说国家所制定的一夫一妻制不可行,甚至说过所有婚姻原配都该死的话。”   旁边一名干警自嘲似的说:“这不是向咱们人民公仆公然叫板吗?”   安琪儿听后,陷入了思考中,没有说话,只是柳眉拧在了一起。   毕炜拍了一下桌子,“啪”的一声响,吓了所有人一跳:“简单了,这么招人恨的一个主儿,被人杀了也不奇怪啊。吴兴南的老婆知道这个……孔……孔什么婷的存在吗?”   “我们曾经和吴兴南联系过,不过他对于这种事情一概推说不知道。只说自己这几年生意忙,没时间回家。不过我们已经约好了他老婆,准备明天去照例询问一下。”   安琪儿内心苦笑:没时间回家,却有时间找情人。她一抬头,发现坐在对面的毕炜正冲着自己笑,登时横了一眼,心里说不出的恶心。   这时,另一名警察又说道,法医那边也有了新的进展。孔禹婷的被切割鼻子的伤口十分平整,而且手法熟练。据推断,凶手极有可能是专业的从医人员或者屠宰户,所动用的刀具也应该是专业的刀,比如手术刀之类的。   毕炜伸出一根手指敲着桌面,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文硕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法。不想毕炜掏出了一支烟点燃了,说道:“您是队长,请您说说您的看法吧。”   文硕怔了一下,没想到毕炜忽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和毕炜算是老朋友了,从来没有这样呢。听毕炜的语气,这小子八成是堵着气呢。可是俩人这才刚见面,自己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行为吧。文硕情商低,不及细想,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死者曾经在网上大放厥词,挑衅原配,很有可能是冲着吴兴南的老婆去的。我觉得这很可能是一个突破口。”   文硕的话音刚落,安琪儿就连连点头:“我同意文队的看法。”   顿时,会议室内的警员们窃窃私语起来,都是在商议文硕的意见。毕炜真是怎么看文硕怎么不顺眼:上学的时候撬了我女朋友我忍了,娘的,老子好不容易看上了安琪儿,难道还要被你抢走?   毕炜不耐烦地拍了拍桌子,示意大家都安静:“文队,差不多就得了,嫂子在家煲好了汤等你呢。”   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这个,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了。安琪儿很不满,瞪着毕炜:“你胡说什么呢!?”   毕炜吸了一口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随口秃噜了这么一句出来。他赶紧吐出了一口烟雾来掩饰尴尬,说道:“咱们姑且认为,吴兴南的老婆是凶手,但是有一点还是不清楚,为什么,她在杀死了孔禹婷后,为什么要割去她的鼻子呢?”说着,他摊开了两只手,“各位,谁能给我一个解释?”   这句话一出口,倒难住了所有人。毕竟,怀疑吴兴南的老婆,只是刚刚根据侦察报告得出的结论。要想知道更多的细节,恐怕只有当面问她了。   毕炜又说道:“还有一点哈,开会前我也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孔禹婷两年前就被吴兴南甩了,扫地出门。传闻是吴兴南给了她五十万作为补偿。大家想一想,吴兴南的老婆为什么两年前不下手,却要选择在两年后呢?就算是恨姓孔的恨得咬牙切齿,也不至于拖个两年再动手吧?”   那个负责收集网上消息的警员看了一下发帖的日期,显示的都是2014年甚至是之前了,于是说道:“还真是,这些帖子都是很老的了。”   安琪儿听后,不以为然:“即便是这样,吴兴南的老婆也不能洗脱嫌疑!”   毕炜拍着巴掌:“好,没错,这句话我绝对赞同!”   文硕看看毕炜,又看看安琪儿,不明白他们俩搞什么鬼。毕炜的判断怎么东一阵儿西一阵儿的?他只得叹了口气说道:“那这样吧,毕炜和安琪儿,你们俩明天和我一起去找吴兴南的老婆询问案情。其余的人各司其职,一旦有新的发现,马上报告。”   “是!”众人齐声应道。   安琪儿美目流盼,嘴角扬起了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笑意,看着发号施令的文硕。她却不曾注意,毕炜正在一旁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很复杂的意味。 第十章 自视清高的美少妇   这是一处民国的公馆遗址,后几度翻修,建成了一处独栋的别墅。典雅大气,奢华尊贵。别墅内,文硕带着毕炜和安琪儿坐在了欧式沙发上,对面的主座位置上,一位美少妇慵懒地斜躺在美人榻上。   这少妇三十多岁的年纪,粉状淡雅,朱唇翕动,毫不避嫌穿着大红色的睡衣,衬以白皙的皮肤。左腿搭在了右腿之上,半透的睡衣若隐若现,令人浮想联翩。她正是吴兴南的妻子刘忻,以前是一位大红大紫的明星,后来嫁入豪门便息影了,过起了富太太的生活。这样的一位美妇人横卧美人榻,足以令所有旁观者称羡,更何况毕炜这样的人。   只不过碍于安琪儿在身边,以及自己身上的这套警服,不然的话,他早就找借口走过去坐在刘忻的身边了。   刘忻点了一支细长的坤烟,轻轻吐了一个烟圈,那性感的朱唇让毕炜的视线难以移开。看到毕炜盯着自己的眼神,刘忻不以为然地轻笑了一声。这种痴迷的眼神,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了。   “怎么,是因为那个贱人的事情来找我的吗?”声音婉转,充满了诱惑。   文硕低头打开了本子,拔开了笔帽,问道:“吴太太……”   刚开口说了三个字,刘忻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不好意思,我想你叫错人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吴兴南的女人了。”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何解。   刘忻媚笑了一下,倍显诱惑。她从美人榻上坐起,丝质睡裙顺着细腻的皮肤垂下来:“我跟老吴离婚了,过几天看报纸就知道了。哦对了,今天这个还是个秘密,我可不希望被别人知道哦!”   毕炜两只手摩挲着裤子:“那当然,那当然。”   安琪儿看着毕炜这个表现,不由皱眉,心中更鄙夷他了。一个人民警察怎么能这样呢?她神情严肃,开口询问:“那么……刘小姐,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您应该知道吧?”   刘忻拿过了茶几上的红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红酒,举到了唇边饮了一口说:“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吧。”   安琪儿单刀直入:“七月十五日晚上到第二天的早上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在家。”   “就你一个人?”   刘忻望着安琪儿笑了一下,口中喷出了青烟:“警官,你也看到了,这么大的一幢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住而已。难道你怀疑我包养了小白脸儿吗?”   安琪儿目光闪避,没有回答她。   “说说死者吧,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和吴先生的关系的?”毕炜知道这样的女人自视清高,很难对付,干脆就岔开了话题。   “大概两年前吧。其实他在外面有人,我早就知道,只是不确定是谁。后来,他有一天早上回来,浑身酒气地睡着了。我就翻了一下他的手机,结果,呵呵,发现了他的小秘密。”   “你当时没有生气?”   “你的意思是我跟他闹?打架?警官,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所有的一切,这幢别墅,外面的高级跑车,身上的名牌衣服,甚至每一顿法餐……都是吴兴南给我的。你告诉我,我有什么跟他闹的资本呢?”   毕炜清咳一声后,说:“刘小姐的意思是……你选择了隐忍?”   “不,我虽然不能把吴兴南怎么样,但是我可以对付那个贱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刘忻一下子变了一种眼神,充满了愤怒,写满了恨意。恍惚间,毕炜忽然微微皱眉,觉察到了什么。   “你当时去找死者了?”   “当然了,我好歹也是公众人物,如果这些事情被媒体发现了,我岂不是很尴尬?”   “请你说说经过吧。”   “我当时找了圈里的几个武行,半路堵了她,直接点名说是我派过去的。还把我老公刚送给她的一串钻石项链给抢过来了。警官,我这算是抢劫罪吗?”说完,刘忻得意地抬手抹了一下脖子。   三人这才注意到,刘忻白皙的脖颈上戴着一串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当真是珠光宝气,雍容华贵。   文硕和毕炜相互看了一眼,他们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狂傲,竟然能说出这样挑衅的话来。“你老公都不追究,我们也不会抓住这件事不放。”安琪儿的语气也有些气愤,看得出来是强压怒火的。   “你觉得,孔禹婷的死,凶手可能是谁?”文硕很沉稳地问道。   “呵呵,那可不好说,这种女人,我相信很多人都会盼着她死!”刘忻的嘴角带着笑意,她笑起来很好看。只不过在三位警官看来,这位睡美人的笑意中竟然还带着三分的寒意。   “什么意思?”   “其实像吴兴南这样的人,在外面养女人是最正常不过了。我们这些守在家里的黄脸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刘忻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许的无奈,但是很快,她话锋一转,言辞犀利地说道:“但是孔禹婷似乎想打破这个规则,她竟然敢跳出来挑战原配,这样的人,不招人恨吗?”掐灭了香烟,刘忻环抱双臂靠在了沙发上,态度极其傲然。   从别墅往回走的时候,文硕问二人关于这个美妇人的看法。毕炜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摩挲着下巴说道:“不好说,没有时间证人。不过我看她不像是凶手。”毕炜想起了那个凶狠的眼神,又说道:“她虽然恨孔禹婷,但最多也只是找人教训她,要不然不会等到两年后再动手。”   文硕听后没有说话,想再听听安琪儿的意思。没想到等了许久,安琪儿都没有说话。他通过后视镜望去,见安琪儿正在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机,于是说道:“安警官,先不要玩手机了,你的意见呢?”   安琪儿却答非所问,依旧低着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好像不大对……”   毕炜出其不意,一把抢过了她的手机。   安琪儿大怒:“喂,干什么你,快还我!”   “文队问你话呢,赶紧回答。”毕炜调皮地笑道。   安琪儿急切说道:“快还我,我快想上来了。”   “什么啊?”毕炜不明所以,看安琪儿的手机,只见界面停留在了相册。而这里的照片全都是案发现场和死者生前的照片。   文硕敏锐地问道:“是不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安琪儿从毕炜的手里夺回手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继而极温柔地说:“我也不敢确定,只是看着死者中学时期和最近的照片,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人都是会变哒!”毕炜突然一改昨日附和安琪儿的态度,反而和她唱起了反调,“初中高中的照片,能和现在一样吗?”   案情再次陷入了僵局之中,为了搜集线索,文硕将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放在了燕垣市的外围女圈子里。外围女与普通的失足妇女不同,这些人喜欢以社会名媛自居,社交非常广发,其中不乏权贵富豪的情妇,所以在查这些人的时候要十分谨慎。   因为连日来超重负荷的工作,很多警员晚上都要加班加点,二十四小时待命,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身为队长的文硕自然是身先士卒,每天晚上就睡在了警局,也不回家。而毕炜因为路程太远,也懒得回去了。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商讨白天的进展。文硕觉得,破案的关键在于死者被割下的鼻子。这一行为可以说透露着凶手的心态。   对于这一点,毕炜举双手赞同。他翻出来了两盒泡面,和文硕一人一盒吃了起来,擦了擦鼻子说:“我怀疑凶手是个女人或者性无能。”   “哦,为什么?”   “这么漂亮的女人,都扒光了还不上,想什么呢!”   文硕罕见地笑了一下,知道毕炜是在开玩笑。最近的工作压力太大了,偶尔调节一下气氛也是好的。两个人正谈笑间,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安琪儿拎着宵夜站在了门口。 第十一章 表白   这几日来,各方面的调查都是进展艰难,身为专案组的成员,大部分人都加班加点,夜以继日地工作。可文硕没想到,安琪儿也没有回家。   安琪儿将宵夜放在了桌上,说:“文队,知道你最近一直很劳累,给你带来的鸡汤。”   文硕看了看安琪儿,又看着桌上的鸡汤,不咸不淡地表示:“我已经吃过了。”   安琪儿看到了方便面的包装桶,不无失望地“哦”了一声。   毕炜醋意大炽,嚷道:“哎哎哎,正好我没吃饱,我来尝尝!”说着,伸手去抓。   没想到安琪儿狠狠地打了他的手一下,杏目怒睁瞪着他。   “喂,不用这样吧,吃你一碗鸡汤,又不是吃你豆腐,不至于吧?”   安琪儿知道对付这种无赖不能跟他多说废话,干脆就不理他。转而对文硕说:“那么,我先放在这儿了,你要是想吃的话,就用微波炉热一下。要是太忙了,你跟我说一声,我来热。”   文硕这个人的情商一向很低,于男女间的感情更是后知后觉。见毕炜想要喝鸡汤,就说道:“小毕这几天也是忙坏了,劳苦功高。就请他喝一碗吧。”   话音刚落,毕炜就站了起来:“瞧瞧文队,还是咱文队通情达理,体恤下属。”说完,他打开了保温煲,一股浓郁的香味四散开来,热气升腾,气蒸氤氲。他深深地闻了一下,颇为赞赏地说:“这是你买的还是自己做的,很香啊!哎,老文,帮我拿个碗来。”   因为警察工作的特殊性,很多干警都习惯性地在警局备有碗筷。文硕起身刚要去拿,就被安琪儿阻拦道:“文队,你不要动。”转而对毕炜冷漠地说:“想要吃,自己动手!”   毕炜苦笑了一下:“得得得,吃人家的嘴短,自己去就自己去。”   文硕莫名地不解,他觉得毕炜这个人虽然给人的感觉不大靠谱,但是分析推理案情很有一套。安琪儿属于那种精明干练的,两个人合作应该是互补型的,怎么看上去却不大合得来呢?见毕炜哼着歌出去了,他问安琪儿:“你们俩……是不是闹别扭了,还是有什么矛盾?”   安琪儿低着头,长发盖住了半张脸,悻悻说道:“文队,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做同事这么久了,别说求不求的,有什么要求就直说吧。”   “我不想跟这个叫毕炜的做搭档,你干脆让我跟着你吧。”说这些话的时候,安琪儿抬起了头,眼睛毫不避讳地盯着文硕的眼睛。在她看来,文硕的眼睛清澈明亮,如同一泓清澈的湖水。   文硕沉吟了片刻,踟蹰着说:“你别看毕炜平时大大咧咧的,他这个人可不简单。当然,也有缺点。我让她跟着你,是希望你能帮助他。”   “可是……可是他就是一个无赖。”   “怎么无赖了?”文硕没听明白。   “他……他欺负我!”安琪儿觉得自己都要委屈地哭出来了。   “怎么可能呢,你是警队女子搏击赛的季军啊,谁敢惹你啊!”   安琪儿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总不能说这毕炜整天色眯眯地想占自己便宜吧?她踌躇了半天,只得隐晦地说了句:“他就是个流氓!”   话都点到这里了,再不明白就是智商有问题了。文硕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我看你可能是误会了,毕炜不会是那样的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哎,慢回身!”说话间,毕炜端着碗筷回来了,他走到了安琪儿的面前,用筷子有节奏地敲着碗:“大小姐行行好,赏口吃的吧!”语气神态加上表情,像极了一个饱受旧社会压迫剥削的乞丐。   “滚!”安琪儿被拒,心情正不好,气得低声吼了他一句。   “哎。”毕炜也不放在心上,自己走到一边盛了一碗鸡汤。   文硕见专案组的主要成员都在,干脆就再次提起了这个案情,目前头号的嫌疑人肯定是刘忻了,鉴于没有直接证据,调取监控的同事也暂时没有发现。下一步该怎么做,文硕请毕安二人发表意见。   毕炜吸溜吸溜地喝着鸡汤,头也不抬:“女士优先吧。”   安琪儿也不谦让,白了一眼毕炜说道:“刘忻说案发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在家,没有第三人在场。虽然这种说法能让人接受,但是女人的直觉告诉我,她很有问题。”   毕炜喝完了鸡汤,捞起了碗里的鸡架啃了起来,时不时发出了吧唧嘴的响动,还含糊不清地说:“不能靠直觉,难道我们向检察院提交的时候说证据是我们美女警官的直觉吗?”   “那你的意思呢?”   毕炜嘬了嘬手指上的油腥,打了一个饱嗝儿说道:“先盯着她吧,是狐狸早晚有露出尾巴的那天。”   这个方法虽然笨,但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安琪儿趁机说道:“文队,我觉得盯着刘忻这件事情就请毕警官来做好了。”   “凭什么?”毕炜吃了一惊。这种盯着嫌疑人的工作,一天二十四小时无休,短则两三天,长则一两个月,最是消耗精神了。毕炜虽然提出了这个建议,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去执行。   文硕想了片刻说道:“我看,这个还是交给其他人吧。我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给你们俩。”   一听是自己和安琪儿一起的任务,喜上眉梢:“说吧,什么任务?”   文硕从文件夹里拿出了一张纸:“这上面,是燕垣市几个有名的外围女的联系方式。你们俩辛苦一下,负责跟这条线。”   毕炜刚要伸手去接。   “嫌你脏!”安琪儿推了他一把,自己接了过来。一看,上面大大小小罗列的了数十个。其中还有几个名字非常熟悉。   毕炜指着其中一个:“嘿,这个……这个不是被抓过吗?那时候我记得她还是路边的野鸡呢,怎么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野鸡变凤凰这个比喻也不恰当。但是这些以社会名媛自居的人,确实能够让不明真相的群众仰视。文硕看了一眼,没有纠结这个问题:“你们跟这条线,说不定就知道答案了。”   现在都已经是凌晨了,要行动也得是第二天了。干脆,文硕和毕炜就在办公室将就眯一会儿了。安琪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小憩。   夜已深沉,安琪儿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她不知道文硕对自己是什么感觉,更不知道他现在的情感状态。虽然毕炜煞有介事地提到过“嫂子”这个词,但是那种人嘴里说出的话,安琪儿很难相信。   她坐了起来,透过自己办公室的玻璃窗能清楚地看到文硕那边的灯还亮着,难道他还没有睡?安琪儿想了一会儿,下定决心想要对文硕表明自己的心迹。她拉开房门,朝着文硕办公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推开支队长办公室房门的时候,看到在外面的沙发上,毕炜正四仰八叉地躺着,打着如雷的呼噜,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她顿时心生厌恶之感,也不明白文队怎么会跟这种低俗的人做好朋友。   进到了里屋,文硕一个人正坐在电脑前查看着调取的监控录像。燕垣市大小数万个监控,其中囊括了路口、商店、学校、酒店、住宅区……这是一个十分浩繁的工作。文硕强行打起精神,揉了揉两眼间的部位。   “文队……”安琪儿小声叫道。   文硕见她这么晚了过来,稍有讶异:“咦,怎么还没睡?”   “文队,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喜……”   “咣!”“哎哟,摔死小爷了,快来人呀,我活不了了!”安琪儿的话刚说了一半儿,就听外间屋传来一声响动,毕炜的惨叫哀嚎声传了进来。 第十二章 紧张的外围女   文硕一个箭步冲了出来,安琪儿气得跺了一下脚也跟在后面出来查看情况。   只见毕炜躺在地上,龇牙咧嘴地痛叫:“哎哟哟,这一下肯定骨折了,完了完了,死了死了。老文,这得算工伤啊!”十足的无赖样儿。   文硕蹲下来检查了一下:“放心吧,也就是磕了一下,什么事都没有。你这是什么情况?”   毕炜坐起来哭丧着脸:“别提了,做梦梦见了有个美女向你表白,我一想这哪儿成啊,你家里那位怎么办?于是乎我就想拦着那位美女,免得她出丑啊,没想到这一伸胳膊,啪叽一声我就他妈成这样儿了!”   安琪儿善于察言观色,一看毕炜挤眉弄眼的模样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她这才知道,原来她进来的时候,毕炜也没睡着,只是在那里装模作样。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表白了,却被这个混蛋给打断了。气得她喝道:“毕炜,你……你这个混蛋!”   毕炜则是一脸无辜:“喂,大姐,我好端端地做个梦,你没事骂我干嘛?”   “好了好了,没事就好。哦对了,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文硕转回身来问安琪儿。   氛围全没了,何况这话也不可能当着毕炜的面说出口。安琪儿只好说道:“没事了,就是过来看看你们睡了没。”说完,安琪儿就走了,临走前还狠狠地瞪了毕炜一眼。   毕炜讪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对付这样一个无赖,安琪儿真的没招儿了。   第二天,毕炜早早地等候在了楼下,许久之后,安琪儿才姗姗来迟。   毕炜一见面就抱怨:“大姐,这都几点了,咱们抓紧时间吧,上车。”   安琪儿也不答话,拉开车门就坐在了驾驶的位置。   “你来开?成啊,那我坐副驾驶吧。”   “滚下去!”安琪儿咬牙切齿地说。   “啊?”   “我叫你滚下去!”   “不是吧?你不会是为了昨晚的事情生我的气吧?”   安琪儿忽然笑道:“谁生你气了,你以为你谁啊!”   “既然不生我气,咱们就赶紧走吧。”   “好,想上车,就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真是活祖宗,好,你说吧。”   “文队有老婆了?”   毕炜听了这个问题,心下有些吃醋。安琪儿肯问出这样的问题,自然是倾心文硕了。不过他故意装作冥思苦想了一阵儿,说:“干嘛不直接问他?”   “不想回答?那你滚下去!”   “别别别,我实话告诉你好了。老文没结婚呢!”   这句话令安琪儿喜出望外:“真的?那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毕炜忽然沉默了,眼神变得有些深邃,既像是陈诉又像是呢喃地说道:“他虽然没结婚,但是有女朋友了。说实话,我跟他有仇。”   自从认识毕炜以来,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安琪儿虽然有些失望,但同时好奇心大盛,问道:“你们不是老同学吗?还能有什么大仇?”   毕炜很认真地看着她,微微点头肯定地说:“大仇,血海深仇!”   安琪儿想追问下文,但是毕炜一言不发,反而自己拉开了车门下了车,朝着办公楼走去。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毕炜。严肃认真,且不喜多言。虽然是涉及到了私人秘密,但也不能耽误公事。她喊道:“喂,不去查案了吗?”   毕炜站定了脚步,转回身来看着她,又走了回来。他趴在了车窗上长叹一口气:“查案可以,但可不可以不要问下去了?”语气十分诚恳。   安琪儿猜想自己可能触及到了毕炜的伤心往事,便点了点头。毕炜这才上车。   路上,安琪儿熟练地驾驶着车辆,两人一直没有说话,气氛很是尴尬。安琪儿主动找了个话题:“没想到……你认真的样子还挺让人害怕的。”   “那你怕吗?”   安琪儿轻笑一声,突然熟练变档,汽车呼啸着飞驰起来。毕炜猝不及防,赶紧抓住了扶手:“我靠,慢点儿慢点儿啊!”   汽车一路奔驰,除了发动机的咆哮声,更能听到毕炜的凄惨叫声:“救命啊——!”   这次的目的地是一处郊区的住宅区,本来按照平常的速度看,最起码也要两个小时才能到达。但是安琪儿的车技绝佳,半个小时后,已经到了目的地。打开车门下车,毕炜的腿都软了,扶着车体缓了半天才恢复过来。   安琪儿面无表情。她很少开快车,唯独这一次,路上车少。可能因为听闻文硕有了女友的事情,她多少有些伤心,这更像是一种发泄吧。   “超速行驶……等着领罚单吧你……”毕炜话都说不利索了。   安琪儿依旧没有说话,缓步朝着住宅区走去,毕炜抖了抖腿,这才勉强跟上来。   眼前的这处住宅区位于燕垣市的北郊,远离尘嚣,环境清幽。虽然地处郊区,但是这里的房价不菲。据说住在这里都是有钱人包养的情妇。当地老百姓更是戏称这里“小三儿区”。   物业保安站在门口来回巡视,表面上很敬业,但是从慵懒的眼神能看出,这几个人都是强打精神的。   见安琪儿要走过去亮明身份,毕炜赶紧拦住她:“等等,我们这么过去太明显了,怕要打草惊蛇。”   “我们是来照例问话的,又不是抓嫌疑人,怕什么打草惊蛇?”安琪儿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等等,先别急。我有个主意,不如咱们俩假扮情侣,你挽着我的胳膊,咱们一起进去。”   原来毕炜有着自己的小九九。安琪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无嘲讽地说:“下辈子吧!”   换做一般人听到这句话,肯定十分沮丧。不料毕炜听到这句话,却开心的跟个孩子似的:“你说的,好!下辈子,你要做我的女朋友!”说完,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诚挚眼神看着安琪儿,目光一动不动。   安琪儿大为意外,以为他是在说笑,不过看他的眼神完全不像。她知道,自己面容姣好,是市局里很多男警暗恋的对象,但是……眼前这个毕炜如论如何都不会是一个人选,她觉得毕炜实在是太……那个了。   两人向保安表明的身份后,顺利放行。按照早上约定好的时间,来到了五号楼的701。   房门打开,一位美女站在了门口。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袭雪白的纱裙,顾盼生姿,长相清纯可爱,开口便笑:“是安警官和毕警官吧,请进。”   按照文硕所给的资料来看,这个化名叫做丽丽的女孩儿是孔禹婷生前的闺蜜,俩人曾经有一段儿时间住在了一起。如今,丽丽是被一个地产商包养了。毕炜看到这些情况后,曾对安琪儿抱怨:“没钱的按次算嫖娼,有钱的包年最多是道德败坏……咝,这不公平吧?”安琪儿则置若罔闻。   本以为,有钱人的情妇大多会像刘忻那样高傲,轻狂。但是这个丽丽截然不同,将二人迎进客厅后,主动端茶递水,又是果盘又是饮料的,忙了好一阵儿。安琪儿说了三四次不必客气,她才停了下来。   丽丽坐在了一边,有些紧张,两只手不停地擦拭着胳膊。   “丽丽小姐,你不用紧张,我们这次来只是照例询问一些情况。”安琪儿看了一眼毕炜,指望这个男警官能说话,化解询问对象紧张的情绪。没想到,却看到了毕炜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丽丽,这也就罢了,他还做了一个吞咽口水的动作!安琪儿心中咒骂:这个色鬼,看来,只能是自己问话了。 第十三章 监控录像中的死者   与此同时,市局里的文硕则坐在了电脑前,甚为疲惫地揉着自己的鼻梁。他面前的电脑显示器上,则跳动着清晰度不一的监控录像画面。这几天,他一直希望能从这些林林总总数以万亿的影像中找到716大案的线索。   记得那时候自己还在警校,燕垣市开展了一项打击违法犯罪的“天网”行动。自那以后,这座以旅游立市的城市,街头如同蛛网般密布着大大小小的摄像头。也在某种程度上,有效地打击了违法犯罪。   可惜的是,716案件现在还没有眉目,无法锁定受害人的行走轨迹。用毕炜自嘲的话说就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目前也只好采用最笨的方法,一一排除。这是一项浩繁的工作,如果是毕炜来做,估计最多一个小时,这小子就受不了了。   好在文硕足够耐心,这几天来他一直不厌其烦,累了就小憩片刻。数位民警一起合力,打算以监控录像为案件的突破口。   下属小周见文硕一脸的疲态,给他沏了一杯茶端过来:“文队,你都两天没有回家了,要不回去休息半天吧,这儿有我们呢。”   文硕搓了搓脸,勉强一笑:“我不累。”他端起茶了饮了一口,然后又开始了枯燥且乏味的工作。   燕垣市虽是著名的旅游城市,但是常住人口不过五十万左右。警局的人手不够,要想从好如繁星的视频录像找出突破口,难于登天。但破案就是这样,有的时候明知工作艰难,却还是要做。谁让自己是警察呢?   转眼间,半天的时间过去了。中午下楼吃饭的时候,开门正巧遇到了回来的毕炜和安琪儿。安琪儿手里拎着外卖:“知道你辛苦,特意给你带的。”虽然从毕炜口中得知了文硕有女友,但是安琪儿并没有伤心很久。   她属于那种特干练的女孩儿,既然没有结婚,那么她就有机会!从小到大,要强的安琪儿从来不怕竞争。   这一幕令毕炜醋意波澜,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沙发上,从公文包里拿出了问询笔录递给文硕:“有什么发现?”   文硕顾不上吃饭,接过来翻看问询笔录,叹道:“一无所获。”大概是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他的眼睛酸痛,闭目问他们:“你们呢,说说你们那边的情况吧?”   安琪儿拽过了毕炜身前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光碟,说:“这是燕垣国际酒店的监控。我们已经找到了受害人在案发前7月14日的影像。”   这句话无异于一针兴奋剂,令文硕血液沸腾。他一把从安琪儿的手里夺过来,塞进了光驱里。随着视频打开,里面放映出的,正是酒店大堂里的影像。   毕炜在一旁叙述事情的来龙去脉:丽丽和受害人孔禹婷是闺蜜,不过女人的友情大部分是靠不住的。在她们还是少女的时候,单纯的丽丽曾经与孔禹婷合租过一段儿时间,后来孔禹婷抢了丽丽的男友。俩人虽然产生了嫌隙,但是思想单纯的丽丽被孔禹婷的花言巧语迷惑住了,这件事情过去了很久之后,孔禹婷甩掉了那个男的。俩人的友情恢复如初。即便是两人各自被富商保养,也没有断了往来。   丽丽自己也猜测,包养她的富商,也可能和受害人有一腿。   案发的前一天,孔禹婷曾经给丽丽发来了一张照片,从照片的背景看,恰是燕垣国际酒店。毕炜和安琪儿这才前往酒店,果然在7月14日的监控视频中找到了孔禹婷的身影。   按照安琪儿在一旁的协助,在晚上的9点40分,文硕看到了孔禹婷款款走进了酒店大堂。一进来,她就拍了一张自拍,玩着手机走进了电梯间。按照时间点来看,这时候她应该是在和丽丽聊天。接着,就是电梯里的情形。   电梯里,只有孔禹婷一个人。她按下了19楼的按键后,便对着镜子补妆。监控的画质很好,甚至可以看清楚镜子中反射出来的孔禹婷那种孤傲的眼神。   走出电梯后,便是已经剪辑好的走廊的视频了,孔禹婷一直走到了一间客房,房门打开。她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走了进去。   毕炜补充说道,是酒店的1916房间。他拿出了客人在酒店前台登记的证件资料。   文硕接过来后一看,诧异道:“香港人?”   的确,从复印的资料上看到,当晚入住在燕垣国际酒店1916房间的客人正是一位香港人。安琪儿说道:“这个人在7月15日早上九点已经退房。我后来看了一下,帮他订房的是咱们燕垣的一家上市公司,这次是来洽谈生意的。7月15日晚,他就乘飞机离开了燕垣,去了上海,应该不存在作案时间。”   文硕沉默了,他气色有些沉郁。一言不发地盯着显示器。转眼,已经是第二天的录像了。打扮入时的孔禹婷走出了房间,乘电梯步入大堂,然后离开了酒店。   酒店门口的录像显示,她沿着主干道,顺着迎宾路的方向向南走去。虽然没能从这些影像资料中锁定犯罪嫌疑人,但是文硕已经知道了孔禹婷的行踪轨迹,只要找出迎宾路南向的摄像头影像,应该不难排查出嫌疑人。   这种感觉有些怪异,先前还出现在监控录像中的人,顷刻间惨死。很多人都不由感慨世事无常。虽然文硕他们都是警察,但还是会从内心掀起些许的涟漪。   不过总算是有了一些线索,困乏至极的文硕重新抖擞精神,他急忙叫人开始了排查工作。他冲出了办公室,忘记了放在桌上的外卖。   安琪儿追了出去:“文队,你先吃饭啊!”   转眼间,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了毕炜一个人。他望着追出去的安琪儿,心中轻轻抱怨:这次我也辛苦了好几天,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呢?   虽然案情有了重大突破,但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找到线索的。当晚,文硕依旧是没有回家,留在了警局继续工作。月上柳梢头,毕炜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主动说道:“老文,你先忙吧,我得回去了。好几天没洗澡,我身上都馊了。”   文硕点点头。   毕炜正要离去,文硕又叫住了他:“你叫醒安琪儿,送她回去吧。”   毕炜这才看到,对面被电脑挡住的安琪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走过去,刚要伸手推醒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老文……”   “嗯?”尽管文硕应了一声,但是注意力仍然在录像上,谁都听得出来这是一种应付。   身为过去的铁哥们儿,毕炜当然清楚这个人的脾气秉性,现在跟他说了,他也未必能听得进去,只好摆了摆手。转回身去轻轻推醒安琪儿,透过手掌的感觉,毕炜如同触电一般。他情不自禁地借着轻揉鼻子的动作,闻到了那股余香。   安琪儿睡得很安静,被人推醒,她揉了揉眼睛:“怎么了?呀,我怎么睡着了!”   “你和毕炜先回去吧,这几天都辛苦大家了。我盯在这儿就行了。”   “不,我不回去,已经跟家里人打了招呼了。”一个高冷的冰美人,瞬间变得像是一个爱使小性儿的女孩子。   文硕冲毕炜使了个眼色。   毕炜咳了一声:“那个……琪儿……你身上馊了……”   “你胡说什么?”在心上人面前被人揭短,安琪儿柳眉倒竖。   “真的,我也馊了,我要回去洗个澡,然后再回来。你愿意在这儿的话,就呆着吧,长毛了才好呢!”说完,毕炜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女孩儿天性爱美,何况是安琪儿这样的美女。她只好说道:“那我一会儿回来。”然后就跟在毕炜身后走了。   俩人一路走出了办公楼。一路上,安琪儿都在问毕炜有关于文硕女友的事情。诸如他们的感情好不好,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境如何,脾气怎样之类的。其实今天一天,只要不是查案子,安琪儿都在缠着他问这些。毕炜虽然心头有气,却也不敢拂她的意,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正巧这时候,在停车场。一辆白色的福特停在了旁边的空位上,车门打开,齐菲菲从车上下来了。 第十四章 怪老头儿   齐菲菲这几天心神不宁的,总找不到文硕,打他手机总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去他家里也没有人。干脆趁着今天自己没有夜班来单位找他,偏偏这么巧,刚一下车就遇到了刚出来的毕安二人。   齐菲菲只看了毕炜一眼,就低下了头,想要从二人身边走过。   而毕炜的眼神中也闪过了一丝疑惑,不过他还是大大方方地冲着齐菲菲打了一个招呼:“哎呀,这么贤惠呀!”没有丝毫的讥讽味道。   齐菲菲抬起头来看看毕炜,又看看安琪儿,忽而微笑说道:“你的女朋友?”   毕炜耸了一下肩膀,不置可否。那个男人不希望自己女友漂漂亮亮的呢?齐菲菲无意中造成的误解,令他老怀大畅。   倒是安琪儿心下不平,不冷不淡地说道:“别误会,只是同事而已。”   毕炜冲齐菲菲吐了一下舌头,做了一个鬼脸:“他在办公室呢,这小子现在也沉迷案件了。”   闻听此言后,齐菲菲微微点了一下头,走开了。   上车后,安琪儿问道:“刚才那女的是什么人?”干警察这一行,察言观色是必备技能。更何况安琪儿这么聪明的女孩儿,她本能觉得,这个女孩儿是想避开毕炜,这俩人似乎有着一种非凡的过往。   “你住哪里,我送你。”毕炜巧妙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不用了。”   车厢内一片沉寂。   燕垣市被夜幕所笼罩,路上行人渐稀。文硕还在电脑前一遍遍筛过监控录像,旁边放着齐菲菲刚刚拿来的宵夜;毕炜躺在了家中的床上鼾声四起,时不时挠挠胸脯子,吧嗒吧嗒嘴;刚刚洗漱完的安琪儿则坐在梳妆台前,敷着面膜……似乎这个夜晚与平时也没什么不同。   而在燕垣市西郊的高速公路某段,一辆黑色的尼桑轿车停在了应急车道上。车上下来了一个人,身着连帽卫衣,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蓝色的口罩。一下车,他警惕的眼神便四周扫视着。   虽是深夜,但是高速路上还是偶有几辆车飞速驶过。只是,谁都不会注意到路边这个人的存在。   他不慌不忙地打开了后备箱,从里面抱出了一团包裹成长条椭圆形的白布,毫不犹豫地隔着护栏丢了出去。做完这一切后,这个人头也不回地拉开了车门,开车扬长而去。   路过的车辆车灯长明,忽然,一辆车的车灯映射在了这团白布上,借着明亮的灯光,即使是一瞬之间,也能清晰地看到:上面的斑斑血迹!   第二天,毕炜睡到了中午才悠悠醒来,当他赶到市局的时候,文硕和安琪儿都不在。陈淦对他说,俩人都出去执行任务去了,应该是去了燕垣国际酒店。毕炜又急匆匆地赶往酒店。   在向大堂经理表明身份后,大堂经理带他来到了保安室。在这里,见到文硕正在询问一个门童,而安琪儿在一旁认真地做着笔录。俩人见到毕炜气喘吁吁地进来,谁也没有说什么。文硕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而安琪儿,一点儿表示都没有。   门童也就是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脸上稚气未脱,说话还带着外地口音:“那女的很漂亮,走的时候,我还问她要不要帮忙叫车,她哼了一声就走了,没有说别的。”   文硕想确认一下情况:“你注意到她往哪个方向走了吗?”   “南边。”   这一点倒是跟监控中的影像相吻合。花了半天的时间,询问了酒店当天值班的工作人员,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文硕便提议能否去1916房间看一下。   客房部的经理是一个大胖子,刚才站在那里,一双小眼睛贼溜溜地往安琪儿的身上瞅。直到毕炜喝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哈腰,满脸谄笑:“可以可以,当然可以!”然后带大家出了保安室,乘坐电梯。   在电梯里,这肥胖的经理讪讪笑道:“1916房间入住了客人,刚刚退房,恐怕找不到什么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还是离不开安琪儿。安琪儿当然觉察到了这一点,只是将头扭向了一边,强忍着不发作。   文硕站在了前面,眉头紧锁地思考着问题,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但是毕炜忍受不了了,没好气地吼了句:“哪儿他妈那么多话,你办案还是我们办案?”   客房部经理久经商场,最是圆滑。见毕炜发怒了,赶紧掏出了一支烟递上去:“唉,我们平头小百姓,什么都不懂,您多担待。”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了十九层。大家来到了1916房间。经理拿出了房卡打开房门,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息,像是汗脚。虽然刚刚收拾了房间,喷了大量的空气清新剂,但是这种味道还是很冲。   经理的神情很尴尬,掏出了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水:“这……这酒店什么样的客人都有,遇到个把不检点的……也是……也是有的。”   毕炜的目光锁定在了床头柜上,那里摆放着杜蕾斯、冈本……一堆用具。哂笑一声说道:“客人不检点还是你们酒店不检点啊?”   “没……没办法,上面的意思,我也只是听吩咐办事。”   三个人在房间中仔细搜寻了一番,酒店天天做房,就算是有线索也被清理干净了,只好离开。临走前,毕炜小声警告客房部经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花花肠子,把那些歪心思都收了。还有,你要随叫随到。”   酒店行业最怕遇到这些警察了,只要他们大规模找上门,肯定没好事。不是抓瘾君子就是逮通缉犯,不是扫黄就是抓赌,生意肯定做不了了。经理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是应道:“您放心,您放心。”   三人从酒店出来,文硕亲自驾车,沿着摸索出来的孔禹婷走过的道路行驶着,一直到了一处小卖部前面。   说是小卖部,门外还陈列着几张小矮桌。其中一张桌子上摆放着棋盘,两个白发老头儿正杀得兴起。旁边还站着两三个围观的路人。   毕炜一看到这个地方,不禁皱眉:“怎么来这儿了?”   停好车后,三人下车,文硕朝着下象棋的人走去。   只见一个年约六七旬,穿着白背心的老头儿拿起了手里的马,高高扬起,嘴里高喊着:“嘿,老刘头,我看你死不死!马卧槽!”   “叭”的一声,清脆响亮。红方的马彻底堵死了对方的活路。没想到对面的老头戴着厚镜框,毫不退让:“不算,不算!老张你……你……你这是无赖啊!”   一听对方不认账,老张急了,梗着脖子喊:“嘿嘿,你想悔棋,反倒说我无赖。我去你的!”说完,一把将桌子给掀了。   老刘抬起屁股,脸色阴沉,“哼”了一声就走了。路人也都散去了。   这一幕,恰好被三人看到。毕炜不由笑道:“行,这张叔啊,这一身暴脾气得带进棺材里了。”   老张闻声往这边望:“谁啊,这么咒我,你他妈才进棺材呢。”刚说完,他仔细定睛瞅了瞅。   三人走过去,文硕开口道:“张叔。”毕炜道:“张叔,瞅瞅,还认得不?”   老张觑着眼睛看了片刻,立时笑道:“嘿,小文。”又看了看毕炜:“你是……嘿,你个小王八蛋!小时候在我这儿赊了八毛钱,怎么着,今天是不是平账来了?” 第十五章 变态的男人   安琪儿一双大眼睛眨着,不知道为啥,文硕带着她查案怎么查到这儿来了。但是她不了解事情的缘由,只好在一旁看着。   毕炜一听老张当面揭他的短儿,忙遮掩道:“张叔,不带这样的,这都十几年了,你怎么还不忘啊?”   “十几年?我告诉你,整整二十一年啦!那年啊,你才这么大。哎哟,那清鼻涕都过河了。哎对了,你还穿的开裆裤,就那条开裆裤还是拿你张叔的门帘子给改的。”   一听这话,一向高冷的安琪儿突然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文硕也在一旁微笑,眼神中充满了一种无奈。   毕炜一下子脸红了,掏出钱包:“得得得,我呀,今天赶紧把这账还了吧,免得您数落我一辈子。说不定进了棺材还得托梦来追债呢!没零钱了,您给找一下吧。”说着,递过去了一张百元大钞。   一般老人听到这话很忌讳,但是老张不以为然,劈手夺过了钞票揣进了兜里:“得嘞,剩下的就当利息了。”   文硕见热场玩笑差不多了,这才一本正经地说:“张叔,这次我们来,是有正事找您。”   老张让三人都坐下,恢复了一种长者稳重的姿态,说:“是为了716杀人案吧?”   “您怎么知道的?”安琪儿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了一句。   老张一指文硕:“这一大早,他派来的人就把这条街的人问了一遍。”   “那群小王八蛋没为难您吧?”什么时候,毕炜都不忘插科打诨。   老张瞪着一双牛眼:“他敢!”   “张叔,您还是跟我们说说吧。”文硕担心玩笑话越扯越远,将话题拽了回来。   老张觑着眼睛,点上了一支烟,若有所思地皱眉,然后从自己的老花镜盒里拿出了一张复印好的A4纸。打开来看,上面有一张从监控视频上截取下来的照片,照片中有一个带着八角帽的男人,这个男人将帽檐压得很低,带着口罩,这么热的天还穿着一件外套,将领子高高地支起,虽然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是从定格这一瞬间的动作看上去,此人的行为足以用鬼鬼祟祟来形容。   老张将照片平铺在了桌上,捡起一枚象棋棋子压住,说:“这个人没在这条街上见过,你怀疑他?”   “这个人出现在了酒店门口的监控中,从受害者走出酒店开始,他就一直跟在了后面,直到这条街上,他同受害者一起消失了。”   毕炜听到文硕冷静地说出这一消息,不由地心跳加速,心里却也不服气,这么重要的情况,为什么老文不早一点儿告诉自己呢?他悄悄看了一眼安琪儿,这时的安琪儿正含情脉脉地看着文硕,眼神中饱含爱意。他心中顿感酸酸的。   老张听了文硕反映的案情,沉默了片刻,说:“这个人在这一条街上消失,不排除他住在这里,很可能第一案发现场就在这条街上。”   文硕重重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派人查了这条街。”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张叔,这条街上有没有诊所或者是屠宰家禽家畜的地方?”   老张摇了摇头,这条街只是一处不起眼的小胡同,两边都是破败不堪的平房。要是找一些外来的民工或者是本地的混子多得是,但是屠宰场不可能存在,更遑论诊所医院了。   毕炜听从老张的口中也没办法得到什么线索,他打了一个呵欠,无意中看看这四周的环境。突然,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对面墙根的一棵大槐树下。   在槐树的树干后面,一个蓬头垢面、蓄着络腮胡子的人正目光怔怔地望着这面。他一面瞅着安琪儿,隐藏在树干后的身躯还在急速抖动着,右手前后晃动的幅度非常大。   露阴癖!毕炜脑海中刚冒出这三个字,马上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朝着大槐树跑过去。   对面那人还沉浸在对安琪儿的意淫之中,当他发觉了毕炜朝自己冲过来的时候,急忙转身就跑,怎奈为时已晚。   文硕和安琪儿见毕炜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冲了出去很是惊讶,待他们跟上来的时候。露阴癖男子正提着裤子狂叫着奔跑。毕炜紧紧跟在他身后,突然腾空而起,一记飞踹将这人踹倒在地。他膝盖顶在这人的后背,将他的右臂反剪,呼喝道:“你他奶奶的忒变态了吧?大白天就敢干这事!”   手臂被反剪,露阴癖反抗不得,加之毕炜心里对这种变态恨之入骨,使得力气大了几分,险些将他的胳膊撅折。露阴癖疼得大叫:“抢劫啦,杀人啦!快来人啊,抢劫啦,杀人啦!”   这才是正儿八经地贼喊捉贼。   文硕和安琪儿追上来的时候,看到这个人还没来得及提上的裤子,霎时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安琪儿更是咒骂一声,扭过头去。   眼见四周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文硕不得不亮明了自己的警察身份。正要将这个人押解回去审问,忽然从围观的人群里挤出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冲上去对着露阴癖就是一阵捶打,口中咒骂:“你这个不要脸的,遭雷劈的死变态!”拳头甚至不分青红皂白地打在了毕炜的身上,毕炜不得不喊着:“行啦行啦,别打了,误伤友军啦!”   文硕急忙将这位妇女拉开,问是怎么回事。   中年妇女这才道出实情:中年妇女随丈夫进城务工,租住了这里的房子。这里的房子虽然破旧了一些,但是离市区很近,房租也便宜。哪知道,跟这个变态男做了邻居。开始,两家人还能和睦共处。妇女家做了什么好吃的,还不忘给变态男端过去。   可是时间长了,渐渐地发现了不妥。先是中年妇女家晾晒的内衣裤经常丢,一开始是偶尔丢一两件,中年妇女以为是风刮走的,也没放在心上。可是后来,只要是晾晒的女士内衣,全都不见了,而丈夫的衣服一件也不少。   他们都是农村来的,觉得这么大点儿的事不值得报警,而且说出去也丢人,就选择了沉默。后来,丈夫每次出去工作,她都觉得窗户外面有个男的盯着自己看,这种感觉令她很害怕。直到有一天,中午的时候,她出去倒垃圾……   说到这里,她忽然住了口,看看这些围观的群众听得津津有味,顿感又羞又怒,只好将女警官安琪儿拉到了一边,悄悄对她耳语了一阵。   安琪儿听后,不禁皱眉看着变态男,眼神中充满了厌恶。   变态男被文硕戴上了手铐,强行提上了裤子,从地上拽起来。本来,身为一个有心理缺陷的人,还是这方面的,被人发现了理应垂头丧气倍感羞愧,没想到这小子的眼神中却闪现着贪婪的欲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安琪儿。   毕炜看后大为光火,心想我的妞儿你这王八蛋也敢惦记?伸手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老实点儿!”   老张看到这一情况后,说:“你们去他家里看看吧,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呢。”   文硕立正敬礼:“是!”然后和毕炜押着变态男,在那个中年妇女的带领下朝着租住的房子走去。   见到堂堂的刑警队长竟然朝着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儿敬礼,安琪儿的好奇心更重了,几次三番想找文硕问清楚老张的身份。怎奈他和毕炜一左一右地押着变态男。这男的,安琪儿一见他就恶心,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老张见他们离去,于是背着双手摇头晃脑地离开了,嘴里哼着京剧《乌盆记》:“未曾开眼泪汪汪,尊声太爷听端详……” 第十六章 色男的怪癖   三人一路押解着变态男,在中年妇女的引领下,来到了一排平房处。从建筑的残旧痕迹来看,这些摇摇欲坠,长满青苔的平房绝对可以归于危房的行列,它们至少在这个地方矗立了三十年了。有的房屋已经开始漏雨,屋檐下和墙壁上,到处都是雨刷过后的水渍。空气中混杂着一股青苔的腐味。   穿过了斑驳的大铁门,是一条仅容两人并肩而走的窄路。两边的房间住满了民工和不知道是什么人的破落户,杂物和晾晒的衣物将本就不甚宽敞的过道挡得严严实实。这一路上,没有出门的住户们都纷纷出来看热闹。有几个光着膀子的人看着漂亮的安琪儿,满脸的淫笑,个别人还兴奋地搓着胸膛。   安琪儿似乎见怪不怪了,视若无睹地往前走。毕炜小声埋怨道:“这地方龙蛇混杂,你真不该来。”   安琪儿冷眼看着他,眼神中充斥着愤怒,一句话都不说。   毕炜情知她心里也堵着气,不敢再说话,反倒将一身的怒火全部发泄到了变态男的身上。他一把狠狠地推过去:“快他妈走!”   路上,他们得知这个变态男名叫王喆,平时是靠着买一些零碎摆地摊度日。三人来到了王喆的住所前,打开了房门。一股子霉味夹杂在了潮湿的空气中,扑面而来,其中还混杂着一股刺鼻的酸臭味,熏得人脑仁儿疼。   “好家伙,你小子是要搞生化武器吗?”毕炜嫌弃地捂着鼻子,扇动着面前的空气。   整间屋子光线昏暗,厚厚的窗帘挡住了唯一的窗户。王喆听话地找到了灯绳,拉开了灯。突然而来的光线让众人有了一丝的不适应,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这间屋子主人的恶趣味。在凌乱的床上,没有床单被单,取而代之的,是一件件缝合在一起的女士睡衣,而且每一件风格都性感暴露。抬头看去,窗户上挂着的也并非是什么窗帘,同样是女士内衣层层叠叠。   中年妇女没获准进屋,站在门口伸着脖子张望,见此情形,扯着嗓子骂开了:“你这个死变态啊,臭不要脸!你们家的祖坟被人刨啦?干出这样的缺德事儿来!”这一嗓子,周围的人全都聚拢了上来,一时间人声鼎沸,骂声四起,简直比村镇的庙会还热闹。   毕炜扭头说道:“先别骂了,我们知道怎么处理,再骂,连热闹都不给你们瞧了!”他知道对付这号人最有效的办法是什么。果然,一听这话,中年妇女和围观的人乖乖闭上了嘴。他们义愤填膺是假,能够瞧瞧热闹以便将来用作吹嘘的资本才是真。   毕炜抓起了睡衣床单的一角,瞅了一眼上面的标签,冷笑着说:“我说隔壁老王啊,这件衣服是你偷得吧?”   王喆的秘密被揭穿,又落入了警察的手里,心如死灰,他有气无力地辩解:“是……是我买的……”   “你买的?你平时摆地摊能挣几个钱儿?”毕炜亮出了标签,“维多利亚的秘密,知道这款睡衣多少钱吗?”   王喆的额头已经汗水涔涔,他心虚地擦着汗水。无奈之下,只好点头承认,这些女士内衣全都是他偷来的。   安琪儿一脸厌恶地走到了毕炜身边,用一种极尽鄙夷的口吻说道:“行啊,还是你懂行!”   毕炜一愣,只得苦笑,不知该从何辩解。   随着毕炜拽起了睡衣,文硕似乎发现了更多的东西。他忽然上前将床上的“被褥”全都扯下来,只见床板上,密密麻麻地摆列着违禁的书籍光盘等物品,足有百余件之多。随后,毕炜和他齐心合力,在屋子里发现了近百件涉黄书籍和影像资料。   毕炜翻弄着一些保存完好的光碟,嘴中笑道:“行啊,苍老师的早期作品、泷泽萝拉刚出道的珍藏版……你小子哪儿来的这渠道?”话刚说出口,他忽然意识到了错误,忙不迭地看了一眼安琪儿。   安琪儿轻笑一声,充满了不屑。但看他的样子,完全没有把毕炜的话放在心上。   这时,毕炜心生一计,拿起了一张光碟冲着文硕招手:“喂,老文,快看,有你最喜欢的小泉彩!”   不料,不但文硕不为所动。就连安琪儿也没有任何的表示。   文硕给局里打了个电话,调来了扫黄组的同事,将王喆的“收藏品”全部缴获。但是在更细致的搜查中,反倒是有了意外的发现。在床底下靠墙根的杂物箱里,警方发现了一顶藏蓝色的毛呢八角帽和一件黑色的夹克。这身装扮,正是监控录像中尾行受害人孔禹婷的那一身!   而后,在审讯室内,王喆接受了严格的审问。   面对威严的警察,王喆委顿在审讯椅中,神情焦虑不安。最后只得开口,交代了实情。王喆虽然色欲熏心,但不是他的本意。从很早的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是重度的性瘾依赖者。明知道这样不行,不好,不能……但他还是欲罢不能。对他而言,这种感觉就像是毒品,一旦沾上了,一辈子都戒不了。   渐渐地,他不满足于坐在录像机前做一个撸sir。他开始偷盗女士内衣,收藏各种各样的女士性感用品。在他看来,这些东西能给予他极大的心灵慰藉。感觉就像是每天都有不同的美女满足他,解决他的性需要。   可是时间长了,每次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后,所伴随而来的必然是巨大的空虚。后来,渐渐恶化为了露阴癖。在陌生的美女面前露出自己的私部,令他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从此以后,他每天都会偷偷跟随不同的美女,一边悄悄跟在她们身后,偷窥她们曼妙的身材,一边在脑海中幻想跟她们进行床笫之欢。   在7月15日那一天,王喆像往常一样,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在街上寻找目标。忽然,他眼睛一亮,发现了一位绝对的美女朝着自己的方向款款走来。这个女人高子高挑,身材前凸后翘,但是看上一眼,王喆已经是手脚发软了。   他不由地咽了一口唾沫,跟在了后面。   美女一边走,一边玩着手机。她走起路来,那性感的臀部左摇右摆,似乎是对王喆释放的一种信号。王喆血液流动的速度飞快,心脏“咚咚咚咚”仿佛擂鼓一般。他本能地解开了自己的裤子,而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前面的拐角处,一辆白色的轿车停了下来,副驾驶的车门打开,那位美女打了一个招呼,然后浪笑着上车了。随后,一脚油门,轿车扬长而去。   “开车的人你看清了吗?”   “距离太远,只看到了他半张脸,好像是个男的。不过他戴着墨镜,没有看清。”王喆怯生生地回答。   “车牌号呢?”   王喆不敢回答,低下了头。看样子也是没有答案了。   “什么牌子的车?”   王喆依旧不答。   毕炜沉不住气了,一拍桌子:“你他妈这是搞跟踪?搞个屁呀,什么都没注意!”   王喆看着这位脾气暴躁的警察,不敢反驳,头扎得更低了。   审讯无疾而终。而事发现场也没有摄像头,文硕只好命令下属先锁定附近的监控,注意往来的所有白车,一有发现,马上上报。   不料这句话刚说完,一名警察就火速撞开了办公室的房门,神色紧张地说道:“文队,刚接到消息……第二具尸体……出现了!” 第十七章 第二具尸体   时间:7月24日傍晚   地点:燕垣市西郊高速公路旁,距离位于燕垣的高速路路口不足十公里。   文硕呆立在原地,眉头皱成了一个清晰的“川”字。716案件过去了一周,便又发生了这样的案件。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初自己决意报考警校的时候,爷爷要拦着他了。   现在想来,如果他当时听了爷爷的话,那么现在一定是悠闲地坐在办公室里,“一份儿报纸一杯茶,踏踏实实等提拔”……这样的“稳定”也是身边一些人所渴求的。但是文硕不同,他觉得警察不是一种职业,而是责任。这种责任在带给他人安全感的同时,也能够让自己体会到一种莫大的快慰。   但是现在看来……凶案的连续发生不可避免,不止他的心头,只怕明天媒体见诸报端,整座燕垣市都要笼罩在巨大的阴云之下了。   痕检科的同事取证完毕,将现场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其中上次那个瞪了毕炜一眼的法医,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愣了片刻,然后才说明情况:“跟上次一样,颈部有勒痕和抓痕,窒息死亡。而且……”他顿了一下,大概是看到了安琪儿这样一位美女警官在身边,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两只手掌呈半圆形,掌心向上,做了托动的动作,摇头道:“没有了。”   动作虽然简单,但是大家都能明白:死者的胸部被人割去了!   文硕似乎不相信有这么凶残的凶手,他亲自走过去,揭开了盖着死者的那张染满血迹的白床单。毕炜和安琪儿也走过来观察。   掀开白床单的一瞬间,一股刺鼻的气味冲了上来。呛得毕炜还咳嗽了几声。因为天气闷热,尸体已经腐烂,除了成群的绿头苍蝇围着尸体打转,创口处甚至都隐约看到涌动着的白蛆幼虫了。   看着这样的场景,一般人早就熬不住了。这三个人虽然年轻,但是也见怪不怪了,何况这么一桩大案,不可能掉以轻心。于是他们开始检查死者的尸体,希望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粗略来看,死者是一名年轻的女性,浑身上下未着片衣,这一情况与孔禹婷遇害的情况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孔禹婷那边连个遮盖都没有,而这名死者还有一床白床单裹身。   接到出警任务的警察在一旁说明情况:“报警的是一个当地的老头儿,他每天都来着附近捡矿泉水瓶,不过他也提供不出更多的线索。”   文硕没有应声。高速路飞驰中的车辆,经常有人随手开窗扔出垃圾。全国的高速路,用双腿丈量长度的,除了清洁工人就是拾荒者,与匆匆过路的车辆相比,他们这种常驻行为似乎才是高速路的主人。   文硕注目看着死者胸前的两个血洞,红色的肌肉组织混着少许脂肪翻了出来。因为炎热的天气,早已凝固的血液混着油腻的尸油渗了出来,在刀口处拉成了丝状。文硕只粗略看了一眼,便问毕炜有什么发现。   毕炜看着死者没有瞑目的双眼说道:“眼角膜重度混浊,瞳孔只能依稀看到一点,再加上……”他毫不避讳地翻起了死者的一半身子,“从背部的尸斑来看,死亡时间应该是超过了24小时。”   文硕点了点头,他知道毕炜的验尸还是有两下子的。有时候仅凭肉眼观察就能给出一个差不多的结论。当初上学的时候,毕炜曾经追求过一名学法医的女孩儿,为此下了苦工,虽然这段感情没有结果,但是却早就了一个“触类旁通”的毕炜。   随后,文硕让人抬走了尸体,他们又和痕检科的同事交流,还亲自搜寻了一番,没有任何发现。文硕踩着稀松的土壤,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问毕炜怎么看这件案子。   谁知道毕炜还没有发话,一旁的安琪儿却主动说道:“这里土质这么疏松,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脚印。再加上这里距离高速路并不远,我怀疑凶手是驱车上了高速公路,然后隔着护栏抛尸。”   文硕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他望着毕炜,想看看他有没有不同的意见。   毕炜点头慨然说道:“附议!”   凶手如此狡猾,虽然没有明显的证据,但从受害者被切割的器官和缜密的作案手法来看,几乎可以确定凶手是同一人了。   警局内,邢甫邦气色阴沉。连续两件恶性杀人案令他大为不快,饶是他平日里是一个儒雅且有胸怀的老领导,却也受不了迟缓的侦查进度了。在会议上,他第一次发了脾气。而这一次,他也丝毫没有给文市长面子,文硕没能幸免,被他训斥了一顿。安琪儿、留守办公室的小周……甚至于一开始就笃定了这是一件连环杀人案的毕炜,都没能逃过去。   大家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邢甫邦面色通红,青筋暴出,最后说了句:“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半个月之后,我要见到凶手!”说完,摔门而去。   每个人的心头都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开会不是听领导骂街的,何况时间紧迫。文硕只好是硬着头皮主持接下来的内容。最后,明确分工:安琪儿带一队,去跟法医那边交流,看看能不能从尸体上找出两名受害者的相似点,如果可以确认的话,不妨并案调查。   另一边,文硕亲自带队,调出高速路收费站的录像,希望能找到抛尸车辆。同时,另一组按照王喆的口供,全市排查白色车辆。   “大家抓紧时间行动,散会!”文硕说完就起身,朝外面走去。   “老……文队,我干什么?”毕炜站起来,双手一摊,一脸的无辜。   文硕知道这位老友静不下心来,让他看着监控找车,无异于给他动用大刑。他环视了整间会议室,忽然看到安琪儿正在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情商几乎为0的文硕会错了意,以为这是安琪儿的一种期待,索性说道:“你跟着安警官,赶紧行动!”安琪儿一听,顿时不满,要叫住文硕。文硕已经顾不上其他了,转身离去。   毕炜心中却美滋滋的,冲着安琪儿笑道:“安警官,多多关照哈!”   安琪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冲口而出:“无赖!”   本以为上次两个人做搭档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了,哪里想到这家伙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了。安琪儿独自生着闷气。她不明白,为什么文硕这么器重毕炜。看来,得找个时间问清楚才行。   当晚,两人找到了验尸的法医。这个法医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看到安琪儿的时候满脸堆笑,但是看到了毕炜,却拉下了脸来。   毕炜一见法医冲安琪儿献媚,同是男人的他当然明白是什么情况,毫不在意地说道:“哎,别这么敌视我,这是我们的文队让我来的,有意见你去找他!”   这位名叫彭玉函的法医只好干笑了两下,不用问也知道这俩人是来干什么的。彭玉函从档案袋里拿出了相关的验尸报告:“死亡时间是昨天下午的三点到五点之间,跟前一位死者一样,受颈部窒息而死,脖颈间的抓痕很清晰,相信死前进行过剧烈的挣扎。死后,两个胸部被切除,刀口整齐,判断是专业人士的手法。而且,跟之前一样,死者全身赤裸,但是没有受到性侵害。”   安琪儿聚精会神地翻阅着验尸报告,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这两名死者是被同一人所杀?”毕炜故意诱导彭玉函。   哪知,彭玉函不为所动,耸了一下肩膀说:“我只是给出了科学验证后尸体的情况,要是我说了算,还要你们警察干什么?”话语中同样充满了挑衅。   “好,多谢了。”安琪儿收起了验尸报告,准备回去呈交给文硕。   “琪儿,”彭玉函忽然叫住了他,“那个……那什么……一起去吃个饭怎么样?”   安琪儿不乏追求者,法医彭玉函亦是其中之一。只是对于这个人,安琪儿根本没有感觉。她本想一口拒绝,忽然,身旁的毕炜抢白道:“对不起,佳人有约,不敢叨扰。安警官,您请。”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安琪儿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对彭玉函莞尔一笑:“时间地点确定后,给我电话。”说罢,也不理会还在抬着手的毕炜,翩然而去。 第十八章 警察你也敢打   安琪儿的步伐坚定且决绝,毕炜内心却像是吃了二斤苍蝇屎似的,到了地下停车场,刚摁下了钥匙上的电子锁,就听身后一辆车驶过来,停在了他们的车前。   车窗放下,彭玉函从里面探出头来,面色羞赧地说:“琪儿……我……不如一起去吃宵夜吧?”   毕炜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你这孙子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安琪儿稍许愣了愣神。   毕炜趁机说道:“喂,你小子泡妞也得挑时候啊,没见我们忙着呢吗?安警官,我们走。”他刚说完这句话,没想到“啪”的一声,安琪儿将装在档案袋里的验尸报告扔到了他怀里。转而落落大方地拉开车门,上了彭玉函的车。   “这不对呀……喂,我说……”毕炜一头雾水。   “好了,毕警官,辛苦你了!”彭玉函敬了一个礼,继而踩下了油门。汽车呼啸而去。   毕炜气得破口大骂:“我辛你全家!”冲着汽车驶离的方向,将档案袋砸了出去。然后一个人双手叉腰,在地下停车场走来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絮絮叨叨地埋怨着:“他亲娘四舅母的,老子这么辛苦为了什么啊?还他妈不如回杏儿沟当个小片警呢!小小一个法医,还敢动我的女人,你不就是一个摆弄死人的嘛!”   其实毕炜气得并非是彭玉函,他跟彭玉函过不去也只是两人的性格不合而已;他真正气得是安琪儿,瞧她刚才的神情,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毕炜越想越气,身上的那股“混”劲儿冒了出来。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不肯认输的主儿。   毕炜捡起了档案袋,同时拨通了一个电话:“喂,大驴子,放心,我不是讨债的,你帮哥哥个忙……”   与此同时,彭玉函正开着车四处闲逛,所经过的饭店酒家尽是高级场所,但从门面装潢来看,进去了不掏个上千块,很难出来。   “你想吃什么?”彭玉函见安琪儿若有所思的样子,主动问道。   “随便吧。”安琪儿似乎心不在焉。平心而论,在她看来,彭玉函高大帅气,事业有成,是局里很多女孩儿芳心暗许的对象。只是她真正喜欢的,却是文硕。今天文硕强行将毕炜指定为她的搭档,这令她很不爽,她也承认,同意了彭玉函的约会请求,多数是出于了气一气毕炜的缘故。   但是彭玉函哪里懂得她的心思,将车辆停在了一处西餐厅的前面。刚拉上手刹,安琪儿却说道:“换一家吧,我想吃大排档了。”   一听这话,彭玉函愣了片刻。虽然觉得那种地方不适合第一次约会,但是他也不好拂安琪儿的意,微微笑着:“听你的。”   两个人最终选在一家大排档吃饭。大排档的主厨也是老板,肥肥胖胖的,似乎和安琪儿很熟,主动打招呼:“警花同志好,今天吃点儿什么?”   安琪儿拿过菜单,要了几只烤串,一盘辣炒白蛤,一盘墨斗鱼炒鸡蛋,一杯饮料。   彭玉函只要一杯饮料。彭玉函虽然整天与死尸打交道,他本人却十分注重保养,尤其是体型,习惯晚上不吃饭了。这次约安琪儿出来,吃东西是其次。   看着浑身油腻的老板端上来的菜肴,彭玉函不禁微微皱眉,低头笑声询问安琪儿:“这儿卫生吗?”   安琪儿笑着反问:“怎么,职业病犯了?”   他赶紧摇头:“不不不,我是为你着想。”   安琪儿对这个地方很熟了,这些也都是她爱吃的。和彭玉函聊着聊着,心中的不快渐渐消散。此时的毕炜,在她的内心是个厌恶的象征符号,这样的一个人,还不值得她如此上心。   彭玉函说道:“我真想不到,咱们的警花居然喜欢来这种大排档!”   “那依你之见呢?是不是刚才那种场合更适合我?”   “红粉赠佳人,宝剑配英雄。我觉得每个人都会选择和他气质相符的场所,当然,你是一个例外。”彭玉函喝了一口饮料,说道:“我只是担心这种地方龙蛇混杂。”说完,他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邻桌的几个人。   全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光着膀子,露出来了身上的纹身和花臂,正吆五喝六地划着拳。   正说话间,一辆面包车停在了大排档的前面,从车上下来了五个人。领头的一个留着平头,穿着紧身的灰色T恤衫,显示出浑身的肌肉。身后从车上下来的四个人,也都是满脸的横肉,一看就不是善茬儿。   安琪儿视若不见,说:“你不去招惹人家,他们也不会来找麻烦的。”   几个人走过来,选择了坐在彭玉函身后的空桌上,几个人随便点了几样菜,不时地往这边偷窥,还窃窃私语地说些什么。   安琪儿注意到了这一情况,心头一凛。这些人从一坐下就时不时地望向这边,难道是冲着彭玉函来的?职业的敏感性,令她提高的警惕。她不想耽搁下去,道:“好了,我们走吧。”   “咦,你没吃多少啊。”   “我想起警局里还有些事情,得赶紧回去。”安琪儿故意将这句话说得很大声,希望凭借自己的身份吓退对方。   彭玉函怫然道:“好吧,那下次有机会补给你吧。”   “嗯。”安琪儿这声应付似的回答令彭玉函很是高兴。   二人将钱放在了桌上,彭玉函将椅子往后挪了一下,准备站起来。没想到只是这一小下不经意间的动作,却撞到了后面一个人的脚趾。那人夸张地惨叫一声,捂着“受伤”的脚趾躺在地上哀嚎起来。   那个灰色T恤衫拍案而起,破口大骂:“操你妈的找事是不是?!”   温文尔雅的彭玉函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连忙解释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操,还他妈不是故意的,兄弟们,给我打!”   一声令下,其余三个人都围了上来。接着,刚才还躺在地上打滚儿的那个人也冲了上来。   彭玉函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鼻梁上早挨上了一拳,酸痛无比,眼泪顿时流了出来,心里还纳闷儿:这群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一见打了起来,食客们也不敢耽搁了,纷纷起身离去。而刚才那群吹牛逼划拳的小青年们更是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灰色T恤衫大概是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不禁打,转而将目标定为了安琪儿,他满脸坏笑着说:“兄弟们,这个小妞儿不错嘛!看我……”   哪里想得到,他这句话还没说完,裆下一紧,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命根子上挨了安琪儿狠狠地一踢。   彭玉函躺在地上护住了头,大喊:“琪儿,你快跑,别管我!”过了片刻,他就觉得雨点儿般的拳打脚踢没有了,抬头一看,好家伙!   安琪儿已经跟这四个人打在了一处。灰色T恤衫捂着裆部跪在地上大喊:“给我废了她!”一时间乒乒乓乓,好不热闹。   这一幕,全被街对面的毕炜看在了眼里。他心急如焚,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这大驴子也太不靠谱了,怎么玩真的了?”   原来,灰色T恤衫是毕炜从小玩到大的死党,诨名大驴子。之前误入歧途,还是毕炜亲自抓的他。这次雇他来,就是想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可没想到,这个安琪儿竟然这么能打!五个大男人瞬间被她揍趴在地上。   四个小弟勉强爬了起来,钻进了车里慌不择路地跑了。只剩下了跪在地上无法走路的大驴子。安琪儿走上前去,拿出了手铐拷在了他的手腕上。然后去查看彭玉函,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彭玉函很是受用:“没事没事,小意思。”   安琪儿今天心情本就不好,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了大驴子身上,刚才那一脚更是卯足了力气。她踢了一脚:“警察你也敢打,走!”   大驴子一听这话,心里凉了半截儿,心里更是把毕炜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刚才毕炜可没说他们俩是警察啊!   “安警官,哎哟,这怎么回事啊?”毕炜突然出现了。 第十九章 我想换个搭档   毕炜的到来,是有自己小九九的。他虽然跟大驴子的关系铁,但也熟知这个人没义气,招架不住便会全部招了出来。要知道这一切是自己主使的话,恐怕安琪儿一辈子都不会理他了。他不等安琪儿和彭玉函说话,主动上前架起了大驴子:“不打扰你们二位了,我带他回局里。”不由分说,架着大驴子一路小跑。   大驴子忍着剧痛勉强跟上他的步伐,低声骂道:“你大爷的,你爷爷我差点儿死在这儿!”   毕炜生怕被安琪儿听到,边回头看边说:“再他妈多嘴,小爷现在就把你废了,让你一辈子硬不起来!”   毕炜将他塞进了车里,发动了车子。   大驴子哼哼唧唧半天,总算是缓和了些许,有气无力地说道:“下次再有这活儿,你他妈还是找别人吧,这是要命的买卖啊!”   “什么买卖,咱们之间还用得着提钱吗?”   “操你大爷,说好给钱的,哥儿几个还伤了。”   “别喊,你喊什么啊!”毕炜发动了汽车,往公安局的方向驶去。   大驴子一凛:“咋着,你……你真他妈要卖我啊,告诉你,我进去了,第一个把你招出来!”   毕炜当然明白这一节,他将车拐进了一处没有摄像头的小胡同,踩下了刹车。这才转回身去将手铐打开:“放心吧,哥们儿不会那么不仗义的。”他收起手铐,看大驴子不下车,诧异道:“你还等什么啊,真等着我抓你回去呢?赶紧滚啊!”   “滚你大爷,钱呢!”   “大驴子,你真跟我玩这手啊!”   “少废话,这么回去了,我怎么跟我的弟兄们交代?”   “哟哟哟哟,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真当自己是老大啊!你回去就说,你从地上爬起来,三下五除二把这对狗男女……”毕炜想了想,觉得不应该这么亵渎自己的女神,于是改口道:“把这个狗男和这位神圣不可侵犯的美女给打趴下了,这不就结了!”   没想到,大驴子听了这话不怒反笑:“嘿嘿,我倒是真想侵犯侵犯这位美女,就是不知道你干不干?”   “滚你妈的,你那玩意儿还能用吗?”   两个人对骂就像是吵嘴,大驴子也知道索要辛苦费无望了,下了车骂骂咧咧地走了。   毕炜点上了一支烟,挠着头,心里想着对策。自己放走了大驴子,回到局里安琪儿肯定要问起来,到时候要想个招儿才行。   稍晚的时候,彭玉函的车停在了市局的停车场,他和安琪儿从车里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虽然经历了些许的风波,但却和自己心仪的女孩儿约会成功,不愉快的事情已经被彭玉函抛到了九霄云外。   两人走到了办公楼门口,却看到了毕炜。   不过此时的毕炜颇为狼狈,头上缠着绷带,正郁闷地叼着烟卷儿坐在台阶上,眉头拧在了一起,眼神中充满了愤恨与懊悔,莹莹间仿佛还有泪光。   安琪儿诧然地看着他,却不说一语。   彭玉函也看得费解,问道:“毕警官,你这么怎么了,怎么伤着了?”说着,还要抬手去检查毕炜的伤口。   毕炜往后一躲,咒骂道:“你这孙子!”   彭玉函一愣。   毕炜赶紧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没说你。我是说那个壮汉,我这不是押着他回来吗?他说要撒泡尿。我一着急也找不着公共厕所啊,只好开着车拐进了一条小胡同。这大男人撒尿没什么好看的,我就扭过身去了。没想到这小子是个老手啊,竟然在撒泡尿的功夫打开了手铐,等我发觉的时候,就挨了这一下昏过去了。”   彭玉函大概是心情大好,也不计较和他过去的过节了,主动说:“那得好好检查一下伤口,回头别感染了。”   “不……不用了,我自己抹点儿红药水就好了。”毕炜心说自己的伤是假的,哪里敢让你查?   安琪儿看不下去了,说道:“你就听彭法医的吧。”   “别别别,您歇着。说实话,我这人啊,封建意识特别重。我不想让一个整天跟尸体打交道的医生来治我的伤,拜拜,二位。”说完,手里的烟蒂随手一丢。毕炜转身而去。   彭玉函的神情极为尴尬,他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起伏的胸口却证实了他在生气。   晚上的公安局工作繁忙,专案组的同事不眠不休。毕炜因为受了伤,文硕让他先回去歇着了。一个人将今天手头现有的资料重新审阅一番,希望可以找到新的线索。   “砰砰砰”门外有人敲门。   “请进。”   安琪儿带着档案袋进来了:“文队,这是彭法医那边的验尸报告。”   “噢,先放这儿吧。”文硕头也没抬,低头翻阅着有关白色汽车的卷宗。   安琪儿欲言又止,想了许久都没有开口,也不离开。   文硕总算是注意到了,一抬头:“怎么,有事吗?”   “文队,我想换个搭档。”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看不惯毕炜。”   文硕忽然笑了,他很少笑,但是这个笑容确实发自真心的。他站起身来,喝了一口茶水说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了。”   “咦,他还和别人搭档过?”   “没有,不过以前在警校的时候,确实有人这么跟我说过。”文硕忽然想起了齐菲菲。   “文队……”安琪儿一声轻唤,将他拉回了现实。   “哦,毕炜跟我的关系很好。但是调他进专案组,是邢局的主意,跟我可没关系。我太了解他了。”   安琪儿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开口道:“文队,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   “有什么就说嘛。就当是繁忙工作之余的调味剂。”   “咱们很多同事都说你跟毕炜有过节,而且我跟毕炜合作的时候,也发现……他有点儿恨你……”   没想到文硕丝毫不以为意,反而频频点头:“这些我都知道。”   “那为什么啊?”   文硕长出一口气,想了一下该如何说,良久才开口:“在警校的时候,毕炜的成绩很好,全校前列,刑侦方面的犯罪心理学和推理更是一绝。在我们那一届……不对,当时警校所有的在校生,都被他甩在了身后,包括我。   “后来毕业后,参加了警察考试。毕炜的成绩照样名列前茅。”   安琪儿不明白了,觉得文硕有吹捧的嫌疑:“但是他为什么被调到了派出所当了片警?”   “是我做的。”   安琪儿听后大为惊讶,不禁问他为什么。   文硕的神情和语调中没有任何的愧疚感,反而很耐心地说道:“毕炜是我的好哥们儿,我们上学的时候无话不谈。但是这个人很激进,而且眼里不揉沙子,有的时候会采用一些极端的办案手法,我们都是从警人员,你应该懂得这是一种大忌。我动用了一些关系,把他下放,是想磨砺他的性格,不想让他将来吃亏。”   安琪儿还是不明白。   文硕看着她茫然的样子,笑着说了句:“以后你就明白了。”听这话的意思,不仅拒绝了安琪儿换搭档的请求,可能还要他们俩长期合作下去。   “我拒绝!我受不了这样一个流氓性格的搭档!”   文硕怔了一会儿:“那好吧,我跟你打个赌。你输了,继续和毕炜合作。我输了,你们俩就分开,怎么样?”   “好啊,赌什么?”   文硕拍着桌子上的卷宗说:“716杀人案的凶手,最后会落在毕炜的手里!”   “好,一言为定。不过我要把赌注换一换。”安琪儿面有得色,“如果你输了,你请我吃饭!”   “好,一言为定。”   “阿嚏!”正在洗手间对着镜子拆绷带的毕炜打了一个喷嚏,骂道:“他娘的,哪个乌龟王八蛋在背后说我呢!”他拆开了绷带瞅了瞅,除了脑袋上染了点儿红药水,没什么事。本来就没有受伤,这装伤的活儿也不好做。   毕炜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的矿泉水,坐在了书案前打开了从局里复印过来的卷宗。这是他托陈淦拿来的,开始细心地梳理案情了。 第二十章 这儿的妞儿不错   第二天下午的碰头会,与会的每一个人都是带着熊猫眼来的,呵欠连天。看得出来,昨天局长大人的一通训斥有了效果。这些人都不敢懈怠了,几乎都是通宵加班梳理案情。文硕简单和众人交流了一下意见,一抬头,却发现最后一个座位空着。仔细想了一下,那是毕炜的位置。这小子搞什么鬼?   文硕问安琪儿知不知道毕炜去哪里了。   安琪儿茫然摇头。虽说她和毕炜是搭档,可是她十分讨厌他。这么长时间了,连他的手机号都没存下。   文硕的脸色很难看,现在专案组乃至全局的人都紧绷着神经,战战兢兢的。可是心大的毕炜却没了踪影,就算是生了病,好歹也要说一声吧。他无奈地拿出手机,拨通了毕炜的号码。   为了以示警戒,文硕按下了免提键。没想到刚一接通,就从听筒里传出了一声娇喘,一记酥若无骨的女性声音传了出来:“哎呀,老板你真坏……”酥若无骨,滑腻非常,简直让人麻到了骨头里。   这声音传出来后,文硕周围的警察全都听见了,包括安琪儿。大家全都面面相觑。安琪儿更是冷笑一声,充满了鄙夷。谁都知道,正经家的女孩子,谁也不会用这种调调说话。   “喂,老文,什么事,我这儿正忙着呢!”电话那边的毕炜毫不避讳,竟然扯着嗓子喊开了。   为了遮掩尴尬,文硕轻轻咳了一声,后正色问道:“你干嘛呢?”   “我?工作呢!”毕炜的腔调丝毫听不出有什么异常,这句话刚说完,很快他又喊道:“你妹的,别扯我裤子啊!大姐,大姐,我裤腰带很贵的,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这样一来,基本坐实了众人的猜想。毕炜肯定是寻开心去了。   文硕沉默不语,静静听着电话那头的闹剧。他很清楚,毕炜这个人嘴上不饶人,爱占小便宜,但他不是那种办事不靠谱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稍后,他问毕炜在哪儿。   毕炜还没有察觉到情况的异常,笑道:“金色城堡足疗城啊,你过来吧,这儿的妞儿不错!我给你挑……”   文硕不等他说完,便挂断了电话。众警察有的憋着笑,有的苦叹摇头,有的装作看风景,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安警官,你去叫毕炜回来,他应该有线索了。”   “啊,为什么……是我去?”这样的差事,安琪儿怀着抵触的情绪。第一,她不想和毕炜多说一句废话;第二,那种场合,那种场面,她一点儿都不想看见。   文硕说道:“就当是帮我一个忙。”他的内心也是一样。   安琪儿只好接受了这个看似简单实则艰巨的任务,她叫上了手下陈淦,一起出发。   陈淦因为级别不够,没有参加会议,属于专案组随时可能借调的边界人员。一听说有任务,他兴冲冲地开着车,问安琪儿去哪里。   安琪儿望着窗外,皱着眉头没好气儿地说了句:“金色城堡!”   “好嘞!”陈淦兴冲冲地应道,熟练地驾驶着车辆驶向市区的方向。大约四十多分钟后,两人到达了金色城堡足疗城。不过这次的任务是把毕炜带回去,不是扫黄,两个人穿着便装,车辆也是蓝牌的普通车辆。所以两个人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除了安琪儿过于漂亮,男人们纷纷行注目礼之外。   陈淦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头儿,咱们这是要抓谁啊?就咱们俩人是不是太危险了?要不多叫点儿人吧?”   安琪儿脚下生风,脸色更是难看,对陈淦的连珠问题不予回答。两人从停车场一路走到了大厅,穿着夸张的迎宾主动迎上来:“二位好,请问您二位是要足疗呢,还是……”   安琪儿打断她的话:“男宾部在哪边?”   一个女人上来问男宾部,迎宾错愕片刻。安琪儿继续喝问:“男宾部在哪里?”   “二……二楼……”一种震慑的压迫感令迎宾不觉脱口而出。   看着安琪儿和陈淦上了楼,迎宾赶紧给经理打了一个电话。她误以为安琪儿是来抓老公的。这下子可热闹了,经理一声招呼,二楼男宾部的采野花的男人们都来不及提上裤子,蜂拥着四处找地方躲避,乱成了一锅粥。   当安琪儿和陈淦来到的时候,大家却都莫名地站立在原地。原因很简单,见到了相貌出众的安琪儿,所有的男人都傻了眼。有的人甚至不自觉地松开了刚刚提上的裤子。而那些打扮入时且妖艳小姐们,都自发地站出来挡住了安琪儿的视线。   安琪儿看到一个远处一个男人躲躲闪闪的,在这些不动的人里面实在太过显眼,断定了那就是毕炜。她几次三番想冲上去,都被小姐们挡了回来。最可气地是,这些不知廉耻的女人们还叽叽喳喳地冷嘲热讽:“哟,哪儿来的小娘们儿啊,进错地方了吧?”另一个女人嘻嘻笑道:“许姐,千万别这么说,这位小妹妹是进来找工作的!”另一个又开口道:“是找工作还是找男人啊?”众人笑做了一团。   一气之下,安琪儿突然掏出了警官证,大喝一声:“警察抓人,都给我闪开!”只这一嗓子,大厅内瞬间安静了下来。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乱糟糟的场面。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不管是消费者还是服务者,大家都慌不择路地朝门口跑去。   安琪儿警惕地目光开始搜寻着毕炜的身影,同时叮嘱着陈淦:“帮我找毕炜!”   “啊,他……他在这儿吗?”陈淦没想到,安琪儿来这儿的目的竟然是要抓自己的搭档,他还以为是要抓在逃的嫌疑人呢!   陈淦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安琪儿一个箭步冲向了左边,冲着一个只穿了一条花裤衩的男人飞踹过去。这一脚力道狠辣,正中对方的腰眼。可怜那小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狠狠地摔趴下了。   一见警察和“坏人”动上了手,刚才还四散奔逃的人都不觉站住了脚步,想见识一下这难得一见的“现场直播”。   安琪儿的眼力不错,被她踹倒的人正是毕炜。毕炜疼得直咧嘴,“哎哟哟”叫个不停,不过他很快爬了起来。丢面子事小,落在安琪儿的手里可比让他死了还难受。可是众目睽睽之下,门口被看热闹的人死死堵住,没有后路可退了。   安琪儿拿出了手铐,将毕炜两只手拷在了身前,恨恨地骂道:“你这臭流氓,不要脸!”   毕炜哼哼唧唧地站了起来,嘟囔着,谁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突然,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安琪儿的身前,哭丧着喊道:“老婆,我再也不敢了!”   这声称呼一出口,四下都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位漂亮的警花不是来扫黄的就好。周围人群发出了一声声的叹息。陈淦也是愕然万分,长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安琪儿羞愤无比,抬手扬起一巴掌就要打下去。   没想到毕炜忽然站了起来举起两臂架开她甩过来的手掌,紧接着两臂往安琪儿的头颈一套,两手绕道了她的背后,死死地箍住了安琪儿的双臂。这样一来,看起来就像是毕炜搂住了安琪儿一样。   安琪儿更气愤了,两朵红云飞上了双颊,羞愤骂道:“毕炜,你这个混……”岂料,她话还没说完,更惊奇的一幕出现了——毕炜竟然一伸脖子,乘势吻了上来。   “啵”的一声,毕炜竟然吻上了安琪儿的双唇! 第二十一章 你还知道要脸啊   从小到大,安琪儿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没错,被一个自己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的人强吻,于她来说就是一种委屈,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侮辱!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在挣脱不得的情况下,将满腔的怒火集中在膝盖上,抬腿向上一顶!   毕炜只觉得一种痛彻脊髓的疼痛感从下体钻到了头顶,仿佛一种极强烈的电流钻过,头发全都竖了起来。他软绵无力地到了下去。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力,因为戴着手铐,两只手从安琪儿的香肩滑落到了她的香背,然后又抚过她的臀部,最后才倒在了地上。   安琪儿惊得又羞又怒,花容失色地叫了一声,随后觉得这个无赖就是故意的,她后退两步,毫不留情地踢了一脚。这一脚正中毕炜的脸庞,他痛叫一声,真是痛上加痛。   周围的人见到这“河东狮吼”,交头接耳地议论开了:“这小妞儿这么厉害啊!”“那当然啦,人家可是警察。”有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秃顶男人还不忘调侃一下毕炜:“小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守着这么漂亮的媳妇儿还出来胡混,打死你也不冤。”   安琪儿红着脖子呵斥:“胡说什么!”那道凌厉的眼神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令中年男人心头一寒,他急忙闭上了嘴巴。   连遭重击,毕炜却还不老实,他几乎是爬到了陈淦的脚边,双手抓着他的腿摇晃着:“快,帮我劝劝你姐……”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出老婆带着小舅子来捉奸的“好戏”了,周围人笑声一片。   安琪儿知道这里不能久留,再这么下去,谁知道毕炜还会胡说些什么!她让陈淦押着毕炜下了楼,也不给他添件衣服。   穿着花裤衩的毕炜不好意思了,稍许缓过了神来,哭丧着脸说:“等一下等一下,好歹给我个东西让我挡着脸啊!”   陈淦吐了吐舌头,他跟毕炜的私交不错,但是偷偷看了一眼脸若冰霜的安琪儿,也不敢多说话。   安琪儿扭过头来冷笑:“你还知道要脸啊!”说完,就命陈淦押着他上车。   金碧辉煌的足疗城里,一个穿着花裤衩的男人戴着手铐被人押出来,这样的场景很快吸引了路人的眼光,还有人举着相机拍照。本来在里面的时候,陈淦连推带搡的,毕炜都不远挪动脚步。   但出来后见眼前这么多的围观者,毕炜竟然一路小跑起来,陈淦差点儿跟不上他的步伐。刚打开车门,毕炜就钻了进去。   这一次是安琪儿开车,陈淦和毕炜坐在了后排。毕炜抬起手来:“快别闹了,给我打开。”   陈淦叹了一口气,刚摸出钥匙。   “不许开!”安琪儿一声断喝,吓得陈淦哆嗦了一下。   “琪儿,不,安警官,不闹了,听话。”毕炜却不以为然,还以为对方是开玩笑。   “毕炜,你还要脸吗?”安琪儿的语气愤愤不平。看她的表情,恨不得将毕炜生吞活剥了,“还有,以后别直呼我的名字,你不配!”   毕炜怔然了,他茫然地看看安琪儿,又看看陈淦。   “听着,今天就让你这副模样的回警局,让大伙儿看看你这副鬼样子!”   毕炜心中叫苦不迭。他之前还自认为很聪明,在足疗城上演了一出精彩十足的戏码,保住了自己的面子。哪知道,在外人面前保住了面子,在自己人面前却丢了个十足十。   当见到安琪儿和陈淦押着一个仅身着一件花裤衩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今天又有扫黄任务了。谁知走近一看,竟然是邢局前不久刚提拔的那个小片警。一时间,这成为了燕垣市公安局最大的新闻。   不管男女,都像是看戏似的围着毕炜打听。“毕警官,您这是唱得哪出啊,微服私访吗?”“小毕啊,今天不见,身材发育地不错啊!”“来来来,站好了,摆个pose,回头姐姐给你介绍个对象啊!”   毕炜起初羞愧地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但是一看到在旁边环抱双臂冷眼旁观的安琪儿,心里反而颇为受用。他高举被拷的双手,扯着嗓子喊:“来来来,多照几张。还有要合影的吗?想合影的朋友请跟我走!”   相处的这几日,毕炜早就读懂了安琪儿的心思。如果这时候的毕炜表现出羞惭,安琪儿则会得意,因为这达到了她的目的,她就是想羞辱毕炜;只有表现出无所谓,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安琪儿的计划也就会落空。   果然,一见到毕炜这么臭不要脸,安琪儿气得挤开人群:“去去去,都捣什么乱!”她一路押着毕炜进了专案组的办公区。   一进门,办公区的同事无不侧目,继而炸开了锅。先是刑警于广上前露着毕炜的肩膀调侃:“嘿,快说说,哪个小姐漂亮吗?活儿好吗?价位多少?”   毕炜则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舔了舔嘴唇,还吞了一口口水说道:“哎呀,别提了,一吻香泽,死而无憾啊!”   陈淦在一边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安琪儿也清楚,毕炜表面上说的是小姐,其实说的是她。这让安琪儿成了哑巴吃黄连。她更生气了,上前狠狠扇了一下毕炜的后脑勺:“谁让你坐下啦,给我站起来!”那语气、那神情、那份严厉,简直跟对待嫌疑人没什么区别。   专案组的办公室炸开了锅,引来了在隔壁办公的文硕。他走进来后,刚才还欢笑的警察全都安静了下来。文硕沉着脸:“你们吵什么?不用破案了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还笑得出来!”   一声呵斥,大家都开始埋头办公了。   文硕凌厉的眼神扫视着每一个人,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毕炜的身上。   此时的毕炜狼狈不堪,除了穿着一条红绿相间的大花裤衩,不着衣物,连鞋都被丢在了车里;脸上一大片淤青,左眼也肿得老高,像个小元宵。“把他手铐打开。”   队长亲自下令了,陈淦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事了,他见安琪儿没有说话,只是胸口起伏,便上去打开了毕炜的手铐。   文硕叹了一口气:“你跟我来。”   毕炜揉了揉已经出了血痕的手腕,跟在了文硕的身后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隔壁。进入了文硕的办公室后,将门关好。然后也不等文硕招呼,自顾自地坐在了沙发上。他见到茶几上有一盒上好的苏烟,也不论是谁落下的,打开了全新的包装后,抽出一颗点上了。   文硕靠着办公桌,双手插兜:“说说你的收获吧。”   毕炜轻轻吐了一口烟,苦笑了一下:“还是你了解我啊。我这次……”   “嘭嘭嘭嘭”,话匣子还没来得及打开,门外就想起了敲门声。文硕打开房门后,却看到门口站着神态森严的邢甫邦,而安琪儿就站在了他的身后。   原来,安琪儿实在是气愤不过,干脆就去找了副局长大人告状。堂堂的专案组人员被同事戴上手铐押了回来,这件事刚刚传到了邢甫邦的耳朵里。这件事情太有损警队形象了,所以他亲自前来,要看看是什么情况。他站在门口的时候,已经打定了主意——开除毕炜!   见到副局长亲临,文硕没有一丝的讶异,反而有点儿高兴,对毕炜说道:“正巧邢局来了,你说吧。”   毕炜掐灭了烟站起来,刚刚抬起的手又放下来,现在自己这副形象,敬礼不是,不敬礼也不是。   邢甫邦显然也生气了,喝道:“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说出个一二三来,要不然就给我滚蛋!”   毕炜见此情形,也猜到了一二。他看了一眼安琪儿,安琪儿站在后面瞪着他,眼神中快要喷出火来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杀父之仇也不过如此吧……”   文硕深知毕炜的性格,催促道:“你赶紧说吧。”   毕炜叹了一口气:“死者名叫吴英姿,生前的工作地点是金色城堡足疗城,职业……是个失足妇女。”他的语气有些萎靡,似乎身上的伤口疼痛所致,又像是心灰气沮。   听到这一情况,安琪儿不禁冷笑一声,对他的说辞全然不信。   “你怎么知道的?”邢甫邦问道。 第二十二章 大小老婆都在呢   毕炜神情沮丧,他左右环视着,仿佛在找什么东西。忽然他立正敬礼:“报告局长,有关的线索都在我的衣服里,而我的衣服被锁在了车里。我希望您能批准我出去拿衣服!”   邢甫邦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下属,他心中暗笑,表面上却继续沉着脸:“你出的去吗?小安,你去帮他拿。”   “局长,我……”今天的遭遇令安琪儿恶心到了极点,她看到毕炜都恶心得想吐,更不要说替他去拿衣服了。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局长发话了,她也不能说什么,只好凶巴巴地瞪了毕炜一眼,去车上拿衣服了。   等她嫌弃地抱着衣服回到了办公室,毕炜还是像之前一样立正着,目光炯炯,神情凛然。看他的尊容,他不像是犯了错误的警员,反倒像是立了功劳等待授奖的英雄。   安琪儿气愤地将衣服扔在地上,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哎哟,小心点儿,别把重要证据摔坏了。”毕炜恢复了常态,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最后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开始翻看。   “邢局,你看这儿。这是昨天我的朋友圈,是一个女孩儿的。”   邢甫邦皱起了眉头,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安琪儿轻哼一声。只有文硕,看到朋友圈的配图后,忽然大悟。他开始在办公桌上如丛的卷宗中翻找起来,最后拿出了验尸报告,打开翻了几页后,一拍脑门:“一模一样!”   安琪儿见两人的举动异常,好奇心驱使下,往前凑了两步。   毕炜手机上的朋友圈配图,是一张电脑显示器的图片,屏幕上显示这台电脑正在重装系统。这张照片并非美女的自拍,只是在显示器的右边露出了半个鼠标以及按在鼠标上的一只玉手。当然,这只手也没有显示全,只露出了大拇指的部位。   毕炜将手机放在验尸报告的页纸上,验尸报告上面有一张照片。当两张照片形成对比的时候,安琪儿惊奇的发现,两者竟然一模一样!   验尸报告上的照片,是死者的美甲;而朋友圈配图中露出的半个大拇指也装饰有相同效果的美甲图。邢甫邦不由地拍了一下毕炜的后背,“啪”的一声响:“行啊!”   毕炜的后背浮出了一个红巴掌印,他讪讪笑道:“我这也是侥幸。”接着,毕炜就讲述了自己是如何追踪这条线索的。   毕炜发现这一情况后,在网上查了一下,发现每一家美甲店的风格都不一样,所以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自己的朋友与死者曾经光顾了同一家美甲店。他很快询问朋友,她的美甲是哪里做的。   朋友给了他地址,那是一家很大气的店面,名叫美喵屋。通常美甲这种小本经营的生意很少能做到这么大。推门进去后,毕炜才发现这家店独特的经营之道。这里除了光顾的客人和工作人员,还有十几只猫。女孩儿大多都喜欢喵星人,这家店有如此的独特之处,做大也不足为奇了。   店老板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浓妆艳抹,穿着暴露性感的紧身衣,看到毕炜一个大男人独自进来,很诧异:“先生,你女朋友呢?”据以往的经验,男人来这里揩油,怎么也得带女朋友来这里做个美甲,这也是她生意兴隆的原因。像眼前这位,一头就扎进来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毕炜亮出了左右手:“大小老婆都在呢!”   听他疯言疯语的,店主也以为是来占便宜的,也用疯言疯语挤兑他:“哦,看来,你是想给你的两个老婆做个美容喽!”   毕炜不想废话了,在这么疯下去,翻了车就麻烦了。他亮明了身份,并且拿出了照片询问美甲的情况。   店主本来见来的是个警察,以为自己跟别人暗中苟且的事情被知道了,初始被吓到了。后来一看只是询问照片中的美甲,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看了一眼便说道:“哦,这个呀,这是Tony老师的作品。”   “这个拖泥儿是什么人?”   店主不屑地说道:“一个没有半点儿墨水却喜欢冒充文化人,整天给自己的作品起一些乌七八糟的名字,还搞什么限量销售。”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就这样,毕炜找到了Tony。俩人约在了一处咖啡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身为男人的Tony进来的时候,还挽着一个男性的手臂。这一幕看得毕炜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并非歧视同性恋,只是这个Tony身上透着浓浓的杀马特气味:留着阴阳头,有头发的那一边染成了红色,高高竖起;没头发一边的耳廓上订满了耳钉。身上穿着一身的廉价皮衣皮裤。   一开口,更是温存细语的软妹子声调:“哟,您就是给我打电话的那人吧,说吧,想给你女朋友定制什么风格的美甲啊?”媚态十足。   毕炜强忍着恶心的调调问道:“你先看一下这个。”拿出了照片。   Tony一看,长长地“哦”了一声:“这个呀,是我半个月前的做的了,当时只做了三个。你也知道,现在的客人不能惯着,用商业成功人士的话说,这叫饥饿营销。”   “把这三个客人的情况说一遍。”   Tony意识到了情况不对,敛笑道:“你到底谁呀?”   “警察。”毕炜掏出了警官证,“你可以不说,咱们换个地方?”   Tony毕竟年轻,被吓得冒汗,连忙说道:“哎呀呀,真讨厌,人家说还不行嘛。”他一一说出了每个人的年龄和相貌。   经过排查,一个是毕炜的朋友,一个只是还在读书的学生。只有最后一个,年龄和容貌跟第二名死者相符。   这时,Tony身边的那位男子惊诧道:“咦,你说的不是那个鸡吗?”   毕炜有了新发现:“你认识她?”   那男人说道:“唉,能不认识嘛,当时还以为她是什么良家妇女呢,后来见她没有正当职业,每天花钱还不少。Tony,我记得上次她就给了你两百块钱的小费吧?”   Tony在一旁点头,证实了朋友的话。那男人接着说:“做个美甲这么大方,很少见的。所以我们就记住她喽,后来在金色城堡看见她挽着一个老男人走出来,我们就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了。”   无独有偶,他们选择的这家咖啡厅,恰恰是在金色城堡的对面。毕炜不由地朝对面望过去……   讲完了经过,毕炜摇头苦叹:“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啦!”   办公室里的四人都不再说话,气氛很紧张。邢甫邦沉着脸舒了一口气,第二名死者的身份已经知晓,按理说这是重大突破。但是他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历史上发生过许多类似的案件,这些连环杀人案同样以这种特殊职业女性为目标。最典型的便是开膛手杰克了!   文硕率先打破了沉寂:“安警官,你和毕炜再重返金色城堡,仔细询问相关情况,认真记录。”   “是!”安琪儿铿锵应道。   毕炜则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一边穿一边着急喊道:“等,等我会儿啊。”走廊中路过的人,看到警花快步如风地走出来,而毕炜在后面提着裤子追上,嘴里还喊着:“那么快干嘛!”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毕炜喘着气好容易赶到了停车场,看到安琪儿正坐在车里,胳膊架在方向盘上,以手支颐。相貌甜美且安静,就像是一幅美人图。毕炜不由地看呆了,他站在原地怔怔地想:琪儿,如果你真是我女友,那该多好啊! 第二十三章 谋杀亲夫啊!   安琪儿忽然回过神来看到了他,按了两下喇叭招呼他过去。毕炜见她不生气了,急忙跑过去,拉开车门坐好:“我以为你还生气呢!”   安琪儿莞尔一笑:“我可没那么小气。”   毕炜也跟着笑起来:“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伸手要拉安全带。   “等一下。”安琪儿忽然阻止了他,“我看看刚才邢局拍你的那一下,有没有红肿。”   毕炜意外地脸一红,心说自己不是做梦吧,他腼腆地说道:“这……这不好吧?”   “你刚才的倒霉样子我都看过了,看看你的后背又有什么呢,别跟个小姑娘似的。”安琪儿又是一笑,话语中透着女孩儿撒娇似的嗔怪。   毕炜的心里真跟吃了蜜糖似的,如堕梦中,顿时感觉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仿佛趴在了一朵云彩上,浑身都轻飘飘的。他连忙点头:“对对对对对,你说的没错。你看你看。”说完,他撩起了衣衫,背冲着驾驶座上的安琪儿。   没想到他刚转过身来,就感觉到后背一阵剧痛。安琪儿抬起一脚踹了上去,直接将他踢下了车。毕炜猝不及防,趴在了地上。“嘭”得一声,车门关闭。   毕炜冲上去拍打着车门:“什么情况,快别闹了,快开门啊!”   安琪儿戴上了太阳镜,朝他看了一眼,然后便发动了车子,扬长而去。毕炜跟在后面跑,一边跑一边喊。可是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个轮子?毕炜只跑了了几步便跑不动了,双手撑着膝盖直喘气,暗暗骂道:“你大爷的,也太不懂事了,老子大小也算个伤号了吧,有这么欺负伤号的吗?”   这个念头刚落,就听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声,驶远的汽车又回来了,朝着毕炜的方向而来。   毕炜心中笑道:“就知道你会回来。”他认定是安琪儿回心转意,适才对他只是略施小惩而已。毕炜直起腰来,朝着汽车驶来的方向迎上去。   眼看汽车离自己越来越近,安琪儿驾驶着汽车,非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瞬间加速,朝着毕炜撞了过来!   毕炜见状大骇:“你大爷的,谋杀亲夫啊!”慌忙之间,他顾不得其他,掉头就跑。车内的安琪儿面如表情,冰冷的脸上让人猜不出她在想什么。她只是熟练地踩着油门,变换档位,掌控方向。发动机轰鸣着的汽车,仿佛是一头出笼的猛兽,朝着毕炜扑了过去。   毕炜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他几乎是在以堪与博尔特相媲美的速度在狂奔。市局的停车场分为地上地下,但是这个时间,地下停车场内根本没有第三人在场。   毕炜跑得口干舌燥,浑身乏力,手脚疲软。他也不敢回头看,听声音,安琪儿驾驶的车辆就在他身后。他一个漂亮的转弯,向着停车场的西边跑去。没想到安琪儿的驾驶技术全然了得,一点儿都不像江湖传闻的女司机那样,同样一个漂亮的漂移,没有分毫的迟滞。   眼看前面出现了一堵墙,毕炜心中大叫:吾命休矣。突然,脚下拌蒜,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他此时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再加上牵动了伤口,周身疼痛。索性,毕炜就坐在了地上,一点儿也不慌乱,面朝着安琪儿开过来的车辆。   安琪儿驾着车,依旧没有减速的意思。听发动机转速的声音,仿佛还加了一把油门。此时的毕炜,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竟然笑了起来。这种笑声,可不是那种临死前大义凛然的仰天长笑,而是一种窃喜,得意洋洋的笑容。   汽车在他的面前突然刹住了,保险杠距离毕炜的脑袋不足两米的距离,大灯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安琪儿怒火中烧,拉开车门下了车,走到了他面前。   毕炜抬起头笑着说:“我怎么可能跑得过汽车?要不是你手下留情,一开始我就应该被撞死!而且,这里这么多的监控,你也不想承担一个杀人的罪名吧?”说这些的时候,还挤眉弄眼,一副十足的无赖样子。   安琪儿不过想给他一些教训,让他害怕,知道自己的错误,没想到毕炜竟然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样子。气得她扬手就是一巴掌打过去。   “啪”,清脆响亮。毕炜这一天算是倒了大霉,挨了不少下。但他全部放在心上,反而揉了揉脸颊,然后摊开手掌凑在鼻端使劲闻了一下:“啊——一亲芳泽,死而无憾!”   “我警告你,你下次再瞎说,我真的会开车撞死你!”安琪儿白嫩的脸上罩着一层寒霜,怎么看怎么怕人。   谁想,毕炜表示很为难地摇了摇头:“我办不到。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儿,我会忍不住犯错的。”   安琪儿转身就走:“那我去告诉邢局,申请换搭档!”   “别别别,一切好商量啊……闹着玩您别下死手啊!”毕炜忙不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毕炜开着车,一边开车一边用冰袋敷着脸上的淤伤。他偷偷瞄了一眼后视镜,安琪儿在后座上翻看着卷宗。“咱们第一站去哪儿?”   “去你的老地方。”   毕炜叹了口气,本来还想耍几句嘴皮子的,但是又一想,今天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自己理亏,而且已经占了便宜,就别呈口舌之快了。   车辆很快停在了金色城堡。见捉奸的女警去而复返,足疗城内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如临大敌。大堂经理更是叫苦不迭,心想:这下真是打猎的让鹰啄了眼,千不该万不该,招待了警察的老公,这不是自己吃饱了撑的往枪口上撞嘛!   他赶紧通知二楼戒备,让小姐该溜的溜,客人该跑的跑,至于安全套什么的,该扔的扔!作为道儿上的老油条,他知道警察扫黄的重要证据就是这薄薄的塑胶膜,只要找不到这东西,警察也没辙。   大堂经理手忙脚乱地偷打着电话。毕炜身为老江湖看了个正着,走过去按下了挂机键:“别忙活了,今儿不是来扫黄的。”说着,他偷偷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安琪儿,小声说道:“真要扫你的场子也不会就我和我媳妇儿俩人来,对吧?”   大堂经理久经场面了,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误解了毕炜的意思,他连忙给毕炜点上了一支烟:“好说好说,大哥,只要您能跟嫂子求个情,多少钱您说个数!”这大堂经理四十多岁,可要比毕炜年纪大多了。但是场面话他还是会的。   毕炜接过了烟来,又凑着他递上来的火点着了,猛吸一口解释道:“别误会,我们只是来找一个人。你把菠萝小姐找来,我们有话问她。”   混迹于这种场合的女子,大多是用化名的。一听只是找一个手下的小姐问话,为了能在大老板面前保住饭碗,一个小姐算什么!大堂经理赶紧照办了。   问话的地点安排在了一间泛着红色灯光的房间里,这是平日里客人们和小姐做体操常用到的。菠萝敲了敲门进来,用一种极嗲的声音说道:“哟,大哥,您又来了啊。瞧你刚才那一通折腾,您的宝贝还能用吗?”说着,伸手朝毕炜的裆下摸去。   正在这时,房门“咣”的一声关上了,安琪儿从房门后出现。她见眼前的这个菠萝身着洋红色的吊带短裙,裙子短得弯下腰就能看到春光一片,走起路来胸前的两坨肉也是一颤一颤的。心下暗暗生气:“难怪男人都喜欢在外面偷腥!”   一见刚才打闹的女警也在,菠萝初始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哼,老娘平时也玩仙人跳的,告诉你们,别乱来啊!”   毕炜给安琪儿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她先不要说话,由自己来问。毕炜清了清嗓子说道:“菠萝小姐,刚才有几件事没问清楚,现在我再来问你。”   菠萝心想这是自己的地盘,还怕什么呢?她懒洋洋地仰在了沙发上,肩上的吊带无力地滑落一边:“还想问什么?” 第二十四章 不脱裤子的男人   毕炜的神情忽然变得很专注:“有关吴英姿的一切,就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说下去吧。说道哪里了?”   菠萝提了一下自己的肩带,从包里拿出了一只坤烟点上了:“她算是我们姐妹中最苦的一个,她结婚很早了。听说在她的老家,十几岁结婚的都有。她丈夫整天打她,就因为她生了个女儿。没办法,她这才来到了燕垣打工。说是来打工,其实就是他那个人渣丈夫要她出来挣钱养家。”   毕炜看了一眼安琪儿,安琪儿已经在本子上记录着口供了。他转回身来,听着菠萝接着说下去。   “他那个人渣老公,我也见过,一见就是没什么市面的,说话大声,身上穿得也很脏,一见面就知道要钱。他也知道英姿干得是这行,但是他却没有劝她换个营生,还恬不知耻地说这行来钱快。”说到这里,这个化名叫菠萝的女人,突然眼睛红肿,眼眶里似乎有一种泫然的泪光。   但很快,就被她遮掩过去:“英姿跟我说过很多次,想见见自己的女儿。但是她老公总是阻挠,就是不让她见。英姿想女儿想得受不了,就回家了,却被她婆婆赶了出来,没能见到自己的女儿。她去找村长帮忙,反倒被村长骂了一顿,说她伤风败俗。原来,他老公有一次跟别人出去喝酒喝醉了,把英姿的……这工作说了出来。”   菠萝顿了顿,吸了一口烟,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使劲憋了回去。看得出来,她跟死者吴英姿的感情很好。她停了好一会儿,突然说道:“我能说一说心里话吗?”   毕炜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我知道,我们这行在别人看来就是下贱,什么拜金、垃圾……那都是说我们的。有的人不冤,但是英姿真的是冤枉的,要不是当初刚进城被人骗,她绝不会走上这条路。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话……我入行有七八年了,她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一个女孩儿。”   “接着说下去。”毕炜知道问询口供决不能掺杂个人感情。   “过了一星期吧,英姿回来了,但是我见她身上有伤,回来了就一直哭,也不说话。我问她到底怎么了,后来她才告诉我。原来她那个混蛋丈夫欠了赌债,把他们的亲生女儿给卖了!”菠萝又吸了一口,“英姿回家这段时间,一天晚上正睡着呢。几个男人闯入了他家,把她强暴了……”   毕炜听了这些,不觉愕然,他望向了安琪儿。安琪儿的眼中充满了怒火,轻咬下唇,就连她手里拿着的笔,都不自觉地扎进了本子里。   “后来才知道,是她老公欠了村长儿子的赌债,说好了让英姿肉偿。英姿去找他理论,还被他一顿暴打,说你卖也是卖,帮我还债也是挣钱啊!   “英姿没办法,想跑。但是她婆婆看得她很紧,说还不清债不许她走。英姿想赶紧摆脱这一家人,只好找人借了高利贷,这才回到了燕垣。回来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很放纵,很浪荡。以前她是我们这里最看不开的一个……后来她跟我说,看开了,这操蛋的生活。”说到这里,菠萝突然苦笑了一下。   “说说你最后一次见她吧,也就是七月二十三日那天。”   “那天一早,英姿就打扮好了,说要去见一个人。不过我觉得不对劲,几乎从两三天,英姿每天回来都是高高兴兴的,第一天说客人给了她很多钱,第二天说还是那个客人。总之,这个客人好像很大方。”   毕炜急忙追问:“有关这个客人,你知道多少?”   菠萝摇了摇头:“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不能打听姐妹的客人,除非客人有需求,要不然我们不会同时出现的。而且我和英姿的关系很好,也不会仔细去问了。我还告诉她,这件事情不要让别人知道,免得别的姐妹惦记上。”   “你最后一次见她,她也是去见那个客人吗?”   “嗯,当时我正巧回来,见她下楼刚出来。我还跟她说呢,别太疯了,有事打电话。她笑着点头,然后问我需要什么,给我捎回来。我说什么都不缺。然后她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你有英姿的照片吗?”   菠萝翻出了手机,找到相册里的几张递给了毕炜。毕炜将照片传到了自己的手机上。随后,毕炜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在这儿盯一会儿,我出去打个电话。”   见毕炜出去了,屋内陷入了安静之中。安琪儿听完了菠萝的讲述,虽然同情吴英姿的遭遇,却也仅仅限于同情而已,屋内仅剩的两个人都是女人,境遇却既然不同。而对方所从事的职业,更是让安琪儿敬而远之。   “小妹妹,有这样的老公是你的福气。”菠萝吐着艳妆的红唇中吐出了一缕青色的烟雾,眼神望着窗外的霓虹闪烁,竟然是一种无比感慨的语气。   安琪儿轻启朱唇,本待要解释一番。   可还没等她说话,菠萝又说道:“来这种地方不脱裤子的男人,我还真没见过。你老公是第一个。”   安琪儿心中恍然,但是她却说了一句:“我们俩只是同事关系。”   菠萝看着窗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   过了一会儿,毕炜回来了,却没有交代自己去干什么了。稍后,两人又找了一些和受害者熟稔的人问询了一番,信息收集的差不多了。安琪儿和毕炜这才驱车回去。忙完这一切后,已经是深夜了。   安琪儿悄悄地瞄了一眼毕炜,毕炜的神情很严肃,与平日里判若两人。他并没有发觉安琪儿在偷瞄他,反而是一副沉思的样子。忽然,他抬起头来说:“前面路口停一下。”   安琪儿踩下了刹车。毕炜下了车,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迎面走来了。安琪儿没有下车,但是为了听清他们说些什么,还是打开了车窗。   这个小伙子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神神秘秘的,仿佛怕别人认出他的样子。安琪儿心中了然,这种人通常是警察的“线人”,行话叫“特情侦查员”。她猜得一点儿不错,这个人正是毕炜的千里眼。   毕炜对他交代了一番,线人小伙儿连连点头,拍拍胸脯说:“您放心,三天之后我给您信儿!”   毕炜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明天!”   “啊?”线人傻眼了,“毕哥,时间不够啊!一个晚上怎么可能呢,我得托别人问问啊。”   “就明天,明天一早我等你电话,没消息的话,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线人叹了口气:“得,谁叫您是爷呢!”说完,压了压帽檐,准备转身离去。   毕炜叫住了他:“你妹妹的病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个,线人神情转忧,用一种颇为担忧地口吻说道:“正在找配型呢,可就算找到了,这手术费……”   毕炜叼着烟头觑着眼,拿出了钱包,把里面的钱都拿了出来,不多,就三百多。他塞到了线人手里。   线人受宠若惊:“毕哥,不行,我不能再拿你钱了。”   “拿着!”毕炜的语气不容推脱,他把烟头夹在手里:“这点儿钱也帮不上什么忙,给你妹妹买点儿营养品,另外,有时间去看看你爸,替你妹妹照顾好你妈,别再让老人操心了。再干坏事,我打死你!”   线人连连点头,然后走了。   毕炜上了车,脸色更加沉郁了,似乎心情很压抑。   “你让他查什么?”安琪儿终于忍不住了,问了一句。 第二十五章 你看她的胸部   毕炜没有回答,只是蜷缩在了座椅上:“笔录你带回局里吧,顺便送我回去。到地儿了叫醒我。”说完,也不理会安琪儿,一个人自顾自地睡着了。这一天,他遭遇了很多事情,太累了。   安琪儿见他不想说,也不再说什么了,发动了车子。   第二天,毕炜睡醒后浑身疼痛,他从派出所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是去照镜子,脸上的淤伤未消,反而更见红肿。正当他对着镜子用冷水轻轻擦脸的时候,张翮霄进来了,手里拿着报纸。   见到毕炜,他笑了一下:“最近忙成什么样了,都没见你回来。怎么一回来就挂了彩了?跟犯罪分子搏斗了?”   毕炜笑道:“哪儿啊,这是跟你弟妹贴身肉搏来着。”   “吹吧你就,还弟妹?你娶的变形金刚啊,瞧把你伤的!”   玩笑归玩笑,毕炜龇牙咧嘴地擦了把脸,然后问道:“所长大人,准备了什么宴席给我接风洗尘了?”   “啧啧啧啧,瞧把你能的,豆浆油条,就在外面呢,自己去拿。”   “得嘞!”毕炜转身要走,忽然扭回头来,“所座,您老慢慢拉。”满脸堆笑。   “滚你的!”张翮霄哭笑不得。杏儿沟派出所满打满算一共三个人,平日里懒散惯了,张翮霄也与下属们没大没小。分配到了这么一处地方,再加上他这把年纪,早就没有了誓要平步青云的雄心壮志。只是在这里一天天的消磨着时间,指望着顺顺利利退休就好。   这次市局向他提出了借调毕炜,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自己和老谢都到了这岁数了,也就得过且过了。毕炜可不同,年纪轻轻的,警校培养出的专门人才,窝在这穷乡僻壤,可惜了。   “所座,您老再不出来,我就吃没了!”派出所不大,洗手间紧邻着办公区,跟平日里办公的地方就隔了一堵墙,夏天甭提多味儿了。好在三个人都是神经大条的,谁也没注意。   张翮霄听到毕炜吆喝,大吼道:“别别别,你个小兔崽子,给我留点儿。”赶紧擦干净了提上裤子。   另一边,警方加大了人手排查市里一切可疑的人物,同时,还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扫黄打非”。一时间,燕垣市风声鹤唳,坊间传言,警方此时开展了此项专治活动,完全是因为受害者是失足女的缘故。仅仅用了一天,警方便扫了三家夜总会,两家洗浴城,一家足疗城,林林总总地抓获了上百名失足女。燕垣市甭管黑道白道,个个都如临大敌,还以为是哪位大领导要来检查了。   同时,追查白色车辆也有了收获,花费了无数精力才锁定的最后嫌疑的白色轿车,事后证明是一辆套牌车辆,而真正的原车车主,拥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这一条线索中断。除此之外,高速路入口的监控,因为无法锁定抛尸的具体时间段,从而需要排查太多的过往车辆,无异于大海捞针,也是颇为难办的。   文硕仔细审视了一下当前的局势,觉得当务之急是从这些失足女中打开突破口。可惜这些女人,有的已经“久经沙场”,都拥有对付警察的固定模式了。审讯进展十分缓慢。   安琪儿那边也不好过,昨晚她翻看了一宿的笔录,根本没睡。此时强打精神,头一歪一歪的。人在极度困乏的时候,脑子里开始会有一种幻想,这种幻想极端脱离现实,却能成功地引人进入梦乡。有的人也称之为“梦的前兆”。   安琪儿现在正是这样,她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幅唯美的画面:初秋时节,泛着金黄色的树叶打着旋儿徐徐飘落,铺就在了地面上。霎时间,大地成了一片茫茫的黄色。整齐的餐布扑在了地上,她和文硕各坐一端。文硕很细心地用餐叉叉起了一块慕斯蛋糕,喂给她吃。   安琪儿徐徐闭上了眼睛,轻轻张开了朱唇,将慕斯蛋糕轻咬。那瞬间的香甜,简直甜到了她的心里。   正心醉间,她仿佛真的闻到了一股慕斯蛋糕的香味,朦胧之际睁开眼睛,正看到了一个人正趴在桌子上端详着她。这个人并非梦中的文硕,相反是她最为厌恶的毕炜!   安琪儿大怒:“你……你干什么?”   毕炜却很无辜:“我是看你睡着了,不敢打扰你啊。对了,还没吃东西呢吧。”他打开了桌上的盒子,里面盛装的恰是慕斯蛋糕。   安琪儿用一种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他,终于明白了梦境中的香甜为何如此真实。原来它就在自己的面前!但是此刻,她却从胃里翻动着阵阵的恶心,吼道:“你多什么事,谁让你给我送蛋糕的!”   毕炜见她如此生气,倒也不以为然,反正安琪儿看不上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耸了耸肩膀:“也好,不吃正好。我来的时候,看到了一条野狗,那我丢去喂狗好了。”   正话说间,时志刚敲门进来了:“头儿,文队让你过去一下。哎,师兄也在啊。”自从上次毕炜跟他玩笑过后,这大个子倒是记住了这个称呼。“巧了,文队也正找你的呢。”   毕炜狐疑之下掏出了手机,原来昨晚太困了。回到所里倒头就睡,手机忘记了充电,早已自动关机了。   安琪儿余怒未消,强压着火:“知道了。”   时志刚刚打算离开,毕炜叫住了他:“正好,大个子你来。这个蛋糕你那去吃。”   时志刚捧着他强塞进手里的蛋糕,悻悻然说道:“师兄……那个最近我在健身……教练说让我少吃甜食。”   毕炜嘬了一下牙根:“我说你可真是……”碍于他是安琪儿的手下,也不好发火,只好苦笑:“少吃不是让你不吃,实在不行,你丢了喂狗。”说完,就怒气冲冲地拉开房门走了。   安琪儿也气得够呛,一句话也没说,特意等毕炜走了一会儿才出去。   时志刚看看这俩人,又看看手里的慕斯蛋糕,心想:这俩人都怎么了,早就听说案情进展不顺,但用不着都冲我来呀!   安琪儿敲开文硕房门的时候,文硕正对毕炜说这话,对安琪儿只是点了点头,又转过脸去对毕炜说:“你呀,这次可给同事们找了不少麻烦。”   毕炜本来脸上堆笑,看到安琪儿的时候,忽然沉下了脸,冷冰冰地回应文硕:“谁让咱是警察呢,路见不平,难道让我装没看见。”   “放心好了,曲封那边的同事们都打过招呼了。咱们上学时的大胖也被分到了那儿,搞不好是个大案子呢。最起码那个村长跑不了了。”   “行啊,上头打老虎,我也在下面拍拍苍蝇。”毕炜说完这些,赶紧转移了话题,“案子怎么样了?”   文硕摇了摇头,简单把这几天的收获说了一下。原有的线索都已经断了。三人谁都没有说话,每个人都是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毕炜打破了这种平静:“我有个思路,我们不妨回过头来想想,第一名死者孔禹婷和第二名死者吴英姿都是……失足女。”他停顿了片刻,想了一下措辞。“这是两人的共同点之一,也是这两人为什么会遇害的原因之一。”   “之一?”文硕注意到了毕炜提到的关键词汇。   毕炜缓缓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说道:“我是这么看的,孔禹婷的死,不仅是因为她的职业,还因为她的鼻子,所以在死后被割去了鼻子;而吴英姿,则是因为了……”他比划了一下胸部。   看着文硕茫然不解的样子,他拿出了手机充好电,少许时候便能开机了,一开机便显示了无数的未接电话。毕炜尴尬一笑,然后点开了手机相册,里面都是昨天从菠萝手机上传过来的死者生前的照片。   “老文,看到有什么特别的了吗?”   文硕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端倪,只好摇了摇头。   “唉,要不说你是榆木脑袋呢!”整个警局,敢这么说刑侦队长的普通警员,恐怕毕炜是空前绝后的一个了。“胸,你看她的胸部!”他的语气加重。 第二十六章 都叫他少侠   文硕对于这种问题向来不敏感,他狐疑地盯着照片看了半晌,却没有发现任何的端倪,仍旧是一副费解的样子。   安琪儿嗤之以鼻,轻轻哼了一声,充满了不屑。   毕炜苦叹一声:“我说你还是男人吗?”他划动着手机里的照片说:“一个女人,最吸睛的地方你居然看不到。你瞧见没,她的胸部变化不小啊,以前估计也就是32B,可是你看看她后来的照片,起码有36D啊!”说完,还吞了一口口水。   安琪儿冷笑道:“这就是你的发现?”   “哎,你别以为我是见了美女就走不动路的人啊!”   “切!”安琪儿扭过头去不再理会他。   文硕打断了二人的拌嘴:“你的意思是,凶手是因为垂涎死者的胸部才杀她的?”   “不一定,变态杀手的杀人目的有很多,但是不排除这一点。我的眼光有多毒你是知道的。只要是女人,哥们儿我这一眼望过去就知道大小!”说着,他色眯眯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安琪儿。   安琪儿赶紧环抱双臂,怒目相向。毕炜顽皮地吐了一下舌头。   “接着说下去。”   “老文,我断定,死者生前肯定做过隆胸手术。连环凶手往往心理变态,得用一种异于常人的思维去揣度他们,你说呢?”   “那么……第一名死者呢,为什么鼻子会被凶手割去?”   “呃……这个嘛……我还没有想到。”毕炜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这样吧,我现在再去一趟金色城堡,问清楚吴英姿死前有没有做过整容手术。或许这会是我们的一个切入点。”   文硕同意了。毕炜刚要出门,看到安琪儿站在原地。他们俩刚刚还闹过别扭,毕炜却不以为然,仿佛一切都像没有发生似的,对安琪儿说道:“喂,美女,别愣着啦,走吧!”   安琪儿根本不想跟他说话,只是对文硕说道:“文队,我留下来吧,审讯工作量很大。而且我也不想看着别人去做那种事。”   不等文硕表态,毕炜不服气了:“小姐们都被抓回来了,我还能脱了裤子啊?”   文硕觉得场面有点儿尴尬,轻咳一声说:“也好,安警官留下来主持审讯工作。毕炜,你速去速回吧。”   毕炜嘴里碎碎念着走了。   安琪儿瞪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怨毒。待毕炜走远了,安琪儿这才说道:“文队,我申请调离专案组。”   “啊,为什么?”文硕很惊讶。别看安琪儿是女警,在警局里出了名的拼命,专案组里她也是难能的干将。刚问出口,他似乎是明白了安琪儿的初衷,便说道:“要是因为他的话就算了。”文硕用下巴指了指门外。   “文队,我真的受不了他了。要不,你把我下放到派出所也行,只要能让我离这个混蛋远一点儿!”   文硕让她情绪不要激动,自己语重心长地劝解说:“你还是不了解这个人啊。刚才你不巧来晚了,要不然你能发现,毕炜这个人可比看上去可靠多了。”   安琪儿虽然心里不服,但还是耐心听着。她想看看毕炜在文硕心中是个怎样的存在。   文硕边整理打乱的卷宗边说道:“昨天毕炜找了他一个特情侦查员,这个特情侦查员是他之前亲手抓过的。这个特情员以前不争气,他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进去了,母亲重病卧床,妹妹又得了白血病。说起来,他的事也不大,偷了点儿东西。毕炜虽然亲手把他抓进来,但是长期照顾他家里人,他很感激毕炜,所以出来后主动申请作了毕炜的特情侦查员。”   安琪儿心里嘀咕,这种事情虽然不能说匪夷所思,但是发生在毕炜的身上却或多或少有些不可思议。   哪知道,还没有完,文硕接着说下去:“吴英姿老家的事情,毕炜托了这个特情侦查员帮忙调查。谁知道他今早没开机,那人的电话就打到了我这里。你进来之前,我们还在聊这件事呢。所以说,千万别被毕炜的表面迷惑了。”   安琪儿不说话了,她凝视着文硕。虽然文硕在为好朋友说好话,但是在安琪儿看来,却是一种很帅气的行为。   “毕炜这个人,心肠好,你知道他的外号吗?我们上学的时候,都叫他少侠。因为他身上总有一股武侠小说里主人公的感觉。”文硕笑了一下,“行侠仗义。”   “文队,你也是……”安琪儿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含情脉脉。   可惜文硕并没有察觉到,只是笑了一下:“我跟他可差远了。”   此时,刚把车停好的毕炜接连打了三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娘的,一想二骂三念叨,谁在背后数落我呢!”   安琪儿开始了审讯工作,进展极其缓慢。大半天的时间过去了,好容易忙完了,已经是下午的两点半了。她决定先找文硕去吃点儿东西,难得毕炜不在,与文硕单独吃饭这是她萌生已久的想法了。本来想找个浪漫的地方两个人好好独处。   可文硕却头也不抬:“随便吃点儿吧,就老周的小餐馆吧。”他签了一份文件,然后起身。   安琪儿虽然心中略微失望,也不好反驳。只好和文硕来到了小餐馆。设在燕垣市警局的这家小餐馆面积不大,老板是市局退休下来的老周。反正没事干,他就开了这么一家小餐馆。这是一间一楼的办公室改的,里外两间房,满打满算也就能容纳三五桌,方便了因为工作紧张时常不能回家的同事。   老周见是警花和队长大驾光临,很是高兴:“你们平时都难得光顾,今天我亲自掌勺,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安琪儿本来想点两三样菜,两个人边吃边聊。谁想文硕却没有将眼前的饭局放在心上,只是说了句:“周叔,别太麻烦了。吃完了我们就得回去,给我来份儿炒饼就行了。”   安琪儿顿感失落,只好将翻开的菜谱又合上了。   文硕这才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咦,你不吃吗?”   安琪儿勉强一笑:“我最近减肥。”   老周的速度很快,炒饼端了上来。文硕也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吃着,一句话也不说。安琪儿坐在了她对面,只好没话找话。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不了解文硕为什么这么应付自己,低落的情绪渐渐涌上了心头。在心中盘算良久,安琪儿终于下定了决心:“文队,我想要对你说一件事。”   文硕头也不抬:“说吧,是不是案子有什么新发现了?”   “不是,是私事。”   “嗯。”文硕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文队,我……”   “小二,有好酒好菜尽管给爷端上来!”外间屋里一声吆喝,竟然是毕炜的声音。   文硕也听到了,不禁回头望去。只见毕炜满头大汗,见周围没人,也没望向身后的里屋,直接脱了T恤衫光着膀子。   老周闻言过来,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我说呢,整个警局也就你敢这么喊了。说吧,吃点儿什么?”   “先来一坛女儿红,再切两斤熟牛肉!”毕炜拿起筷子敲着碗碟说道。   “滚你的蛋,吃啥快说!”老周似乎和这个刚来市局几天的晚辈混得很熟,毫无顾忌地开着玩笑。   “来份儿肉丝面吧,这个快。”   老周冲后厨的儿子喊了一声:“肉丝面一份儿。”然后坐在了毕炜的对面:“瞧你小子这春风得意的样儿,是不是案子有眉目了?”   没想到毕炜脖子一梗:“对不起,无可奉告。身为国家公职人员,是不可以向案件无关人员透露一丁点消息的。”   老周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咧着嘴笑道:“德行,老子在这儿吃饭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   “毕炜,有什么收获?”   毕炜回头一看,竟然是文硕,而他身后正站着一脸冰霜的安琪儿。 第二十七章 颜值即正义   毕炜怔了片刻,又伸着脖子往里屋望了两眼:“你们这是刚吃完?”   文硕坐在了他对面:“说说你的收获吧。”   毕炜摸出了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说道:“我找到了金色城堡的老总,他说吴英姿确实找他借过一笔钱去整容,说是要换个活法儿。呶,还给了我那家医院的地址。”说着,从脱下的T恤衫胸兜里翻出来了一张纸条。   文硕接过来看了一下,问:“接下来呢?”   毕炜道:“我下午过去看看吧……不过……”他忽然面露为难之色。   文硕问:“有什么难处吗?”   “整容医院呐,我这个角色去不合适吧?我觉得给我派个女同事一起去最好。”   文硕看了一眼安琪儿:“你跟毕炜一起去吧。”   安琪儿没有表示反对。   两个人早上还闹了一番小别扭,毕炜以为安琪儿怎么都不会答应,没想到她竟然没有反对,心中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肉丝面端上来了,文硕要回去了,让安琪儿留下,一会儿等毕炜吃完了就去整容医院看看。   安琪儿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就翻看着手机里第一名死者孔禹婷的照片。她之前就发现了一些端倪,却说不出来具体是哪一点。   而毕炜则吸溜吸溜地吃着面,毫无顾忌。吃完后,拍拍隆起的肚皮,打了一个饱嗝儿,掏出了钱拍在桌上。什么也不说,起身往外走。   路上,毕炜驾着车,安琪儿坐在了副驾驶上。两个人就这样,谁也不说话。气氛一度很尴尬。一开始,安琪儿是真生气,可是听了文硕的讲述后,她的内心稍稍缓和了一些;毕炜则不同,他压根儿就没生气,只是故意逗安琪儿。所以他一反常态地一言不发,而且这一路上眉头深锁,故作冥思状。   安琪儿终于沉不住气了,开口道:“除了这条线索还有别的吗?”   毕炜起先沉默,然后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安琪儿感觉到自己上了当,有点儿生气。   毕炜连忙摆手说道:“没事没事,我想起来了刚才在老周那儿吃饭,我少给了他两块钱。”   安琪儿气鼓鼓地不再说话,她可不是笨女孩儿,当然知道毕炜是在耍她。   毕炜忽然正色说道:“好了,说正经的。我查到了不光是金色城堡,很多鸡头都喜欢安排自己的小姐在这家整容医院。只是不知道孔禹婷有没有光顾过。”   “你怀疑凶手在这家医院?”   “只是个人猜测,毕竟没有任何的证据。咱们破案,是要讲究证据链的。”此时,车辆停在了整容医院的停车场。   安琪儿看着眼前的毕炜愣住了,两个人相识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认真严肃的毕炜。   这家医院不同于普通医院,建筑结构更像是一栋写字楼,恢弘大气。门口是几十级台阶。安琪儿正要拾级而上,忽然被毕炜一把拉住了。毕炜十分严肃地对她说:“一会儿进去后,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能否定我,明白吗?”   论警衔论职务,安琪儿都要在毕炜之上。她不明白毕炜为什么这么说,一种疑惑的眼神望着他。毕炜神秘一笑:“工作需要。”然后迈上了台阶。   两个人穿过了旋转门,看到大厅的结构完完全全就是写字楼的构造。前台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保安,后面的墙上挂着各家公司所在楼层的注释牌。原来,这家医院远没有想象中的规模宏大。在这栋三十层的写字楼里只占据了五层楼。   两个人走进电梯,按下了12楼的按键。安琪儿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真不明白现在的女孩儿都怎么想的,随便摧残自己的身体。”   毕炜倒是很看得开:“你当然不懂了,像你这么漂亮的又有几个人呢?这个社会是看脸的,没听说吗,颜值即正义啊!”   安琪儿忽然笑了。她从来没有在毕炜面前这么笑过。毕炜看着他,一脸的问号。   安琪儿敛笑说道:“那你一定是邪恶势力的代表喽!少侠。”   毕炜愣了愣神,随后也笑了,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个老文,嘴跟棉裤裆似的。”   说话间,电梯到达了指定楼层。两个人来到了医院的前台,前台坐着一个锥子脸穿着粉红色护士装的前台接待,后面的影墙上挂着这家整容医院的名字——唯美整形美容医院。看得出来,前台即是公司的脸面。找这样一个网红脸的女孩儿充当前台,也是替唯美整容医院做宣传。   虽然这样的女孩儿足够吸睛了,但是当安琪儿踏入这里的时候,前台等候的数人还是不禁将目光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尤其是陪着女士前来的一些男人,惊讶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很多人还窃窃私语起来,听得出来,他们对于这样的女孩儿前来整容医院很是费解。更有一些人猜测,安琪儿就是在这家医院整过容的,顿时对这家整容医院信任度暴增。   毕炜大大咧咧地上前:“你好,我们是过来咨询的。”   前台女孩儿甜美一笑:“请问您想咨询什么呢?”   周围所有的人都很好奇,难道这个漂亮的女孩儿是来整容的吗?这么漂亮不用多此一举了吧?   毕炜忽然将手搭在了安琪儿的肩膀上,搂着她的肩说:“我带我老婆是过来,是……啊……唔……”毕炜微笑的表情一下子转变为了痛苦,又很快强装面色如常。   原来在他再一次冒认是安琪儿老公的时候,安琪儿因为之前答应过他不能拆穿,只好在前台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不光踩,还使劲碾动。毕炜猝不及防,痛苦不堪。   “先生,您没事吧?”   “呼呼,没事没事。是这样的,我这副尊容配不上她,所以想来你们厂子大修一下。”   前台女孩儿被毕炜的话逗笑了,打了一个电话。随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走了过来,年龄约摸三十多岁。白大褂随意地敞开,里面穿一件酒红色的衬衣,胸口的两粒口子都快被顶掉了,下身穿着紧身的包臀裙,半透明的黑丝搭配红色细跟的高跟鞋,长发盘在了脑后。朝着二人走来。   见到眼前这个颇为春色性感的女人,毕炜竟然在脑海里浮现出了日本爱情动作小电影里面的那些“医生”,险些当场翘起来。   女医生含春一笑:“二位,请你们随我来。”大概是从事整容这样的行业吧,她的声音不同于普通的医生,充满了诱惑。两人跟在她身后   安琪儿向毕炜使了一个眼色,似乎是在问:“这个人会是凶手吗?”   可毕炜此时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了这位女医生的身上,根本就没注意到身旁安琪儿的这一举动。   安琪儿不禁着恼。   女医生带着二人来到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弥漫了一股清香味。女医生坐了下来,示意他们也坐,还倒了两杯水给二人。   安琪儿趁机看了一眼桌上的名牌,上面写着——主任医师施洁。   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安琪儿有些不自在。毕炜倒是很大方地主动开口:“您是这里的主任医师?”   施洁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名牌,浅浅一笑:“二位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毕炜很老练:“我想知道咱们这里都有哪些项目可以做?”   施洁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个人,笑道:“我想,你问的是男士项目吧?”   一句话,安琪儿差点儿憋不住笑了。毕炜脸色微微尴尬,说道:“不对,是问女的。”   施洁喝了一口水,说道:“我看这位女士这么……完美了,似乎没有什么必要了。我们虽然是盈利机构,但是也不会乱来的。”   毕炜和安琪儿面面相觑,难道今天会无功而返?但是毕炜很快灵机一动,说道:“不,我是替我的妹妹问的。你看我这副尊容,就知道我妹妹是什么水平了。”   女医生道:“好吧,我简单介绍一下好了。” 第二十八章 简直就是钓鱼执法   施洁简单介绍了一下唯美整容医院目前比较得意的几个项目,净是是一些专业术语,比如:SIM微雕美容、色眼部综合整形、361水动力溶脂……听得毕炜云里雾里,一脸的懵逼。最后施洁还微笑说道:“如果是您个人的话,我推荐尝试一下我们新推出的BFC生物因子抗衰老。”   毕炜苦笑摇头,心说我就长得那么老吗?他拿出了照片递给施洁:“这是我妹妹的一个朋友,说是在咱们这里做过的。”毕炜做了一个丰胸的动作:“也是她推荐我来这儿的。”   施洁只看了一眼便笑道:“对不起,我们对客人的资料是保密的。”   整过容的人都夸自己天生丽质,院方出于这一点保密也是正常的。眼看就要碰钉子了,一旁的安琪儿忽然问道:“那么我想咨询,这里隆鼻做得怎么样,因为我对我这个鼻子很不满意。”   其实安琪儿的五官搭配是难得的黄金比例,每一个部位在毕炜看来都是最完美的。她这么说自然是想引出一些话题来。   “我们会采用PPC综合隆鼻,这也是我们刚刚从德国引进的技术。不过我劝你不要尝试,你已经非常漂亮了。如果有兴趣的话,不妨二十年后再来,我可以给你做一个抗衰老。”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两人悻悻离开。安琪儿有些灰心,她觉得这个女医生警惕性很高,貌似能一眼看穿人心似的。可毕炜不这么想,他反而笑着说:“也不是全无收获啊!”   安琪儿看着他,想听听他怎么看。   毕炜说道:“你刚才注意到施洁的表情了吗,看到受害人的照片后,露出的明显是一种假笑。”   安琪儿哭笑不得:“这你也能看出来?”   孰料毕炜一本正经地说:“人的脸是由44块肌肉组成的,通常笑一下会牵动13块肌肉。这些肌肉组合可以达到数十种。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在我们面部的两边是对称的。一个人真心的笑,来得快,但是消失得慢。就像这样。”毕炜露出了一个笑容,速度很夸张。收敛起笑容的时候,让安琪儿想起了《疯狂动物城》里面的树懒。   她不耐烦地将头扭到了一边。   毕炜也不玩笑了:“可以装出来的笑容完全相反,出现的很慢,而且两边分布不均匀。脸上的肌肉不能够充分调动,尤其是眼睛,伪善的笑容是没办法形成笑眼的。”又做了一个僵硬的笑容给她看。   不知道是夸奖还是嘲讽,安琪儿说了句:“你可真是一个好演员!”她现在有点儿相信文硕所说的,毕炜精通犯罪心理学。“就算你说的全是真的,也没有用。施洁并不交代受害者的情况,我们也没办法查下去。”   “知道我为什么干警察吗?”毕炜严肃地问她,眼神中充满了哀伤的色彩。等到安琪儿扭过头来望着他,他突然用一种非常调皮的语调说:“因为有特权呀!”说完还得意地笑了起来。   要不是他正在开车呢,安琪儿真想把他拉下车揍他一顿!   随后,证实了毕炜所说的特权是什么。原来,他采用了一种刑侦过程中最常用到的手段,就是跟踪。安琪儿几次提醒他要注意别的线索,比如两位受害人相同的职业,但是毕炜却信心满满:“放心吧,老文盯着呢,错不了!”   这几天毕炜的行动每天都会被汇报给文硕。文硕十分看重他的行动,文硕内心嗫嚅说道:“死者死后被人割去了器官,也许你对了。”   晚上,安琪儿在办公室里翻看着死者的照片,心中揣摩着毕炜这两天的收获。根据毕炜所说的,他接连跟踪调查,发现施洁在燕垣市的美容界算得是一个名人了。很多名媛贵妇都找她主刀,而院方也给了她丰厚的薪酬。这样的一个女强人却很有职业操守,这一点从她奉劝安琪儿不要整容就能看出来。而且经常参与慈善事业,人也很好。在工作中提携后辈且团结同事,这令她的人缘很好。   两天过去了,仍旧没有什么收获。安琪儿坐在桌前,心情渐渐烦躁。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进。”安琪儿头也不抬。   没想到,彭玉函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束红玫瑰。西装笔挺,丰神俊秀,看得出来是经过了特意打扮的。他迎面走来,主动将鲜花放在了桌上:“怎么样,每次来找你都不在,打你电话也不接。今天终于抓到你了!”   安琪儿咋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上次同意了彭玉函的相邀,也只是故意气毕炜的。谁想到彭玉函误会了,今天更是送来了红玫瑰,看来是当真了。安琪儿也在心里责怪自己:一开始便说明白,不就没有眼前的尴尬了吗?   彭玉函见她怔然的样子,腼腆一笑:“不欢迎我吗?”他绕过了办公桌走来,缓缓抬手,想要搭在安琪儿的肩膀上。   安琪儿突然大叫一声,吓了彭玉函一跳,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两张照片,有没有什么不同?”安琪儿跳起来,让彭玉函坐下。   彭玉函虽然不解,但是内心已经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女友。既然女友发话了,自己当然要帮忙。他凝视着显示器的两张照片,同属于第一名死者孔禹婷的。只是左边的稍显稚嫩,估计还不到二十岁;右边这张二十出头,但是穿着打扮无不透着一股妖艳之气。   “岁数不同,穿着打扮也不一样……”   “哎呀,不是这些。你看死者的面貌,或者是身材,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彭玉函一听是有所指向的,连忙集中了精神,仔细审视了一番后说:“好像……死者的鼻子有变化。”   “你确定?”   “唔……我不是专门的人才,而且照片的光线、角度都不一样,只能是凭经验说出个感觉。你看这里,死者原来的鼻子鼻梁有点儿低,但是后来鼻梁就显得高了,很细微的一个变化,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再有,你看死者的鼻端,原来是圆的,后来变成了尖的了。”   安琪儿兴奋异常,她赶紧抓起电话打给文硕:“文队,我这边有收获了!”   与此同时,毕炜却在维美整形美容医院对面的西餐厅里进餐,对面坐着的正是那家医院的前台接待。前台打开了桌上的信封看了一眼,不屑地一笑:“就这么点儿?”   毕炜点点头:“对呀,剩下的都交给这家餐厅了。你刚吃的那块牛排还三百多呢!”   女孩儿无奈地说:“你这么厚脸皮,是怎么追上那么漂亮的女朋友的?”   “你也说了,厚颜无耻呗!”毕炜这人的无赖脾气令很多女人对他无可奈何,包括眼前这个女孩儿。   女孩儿摇了摇头:“不过这招儿在我面前不好使了。给够了数目,你说什么都行,就算现在带我去开房都行;数目不够,我就报警,大不了一拍两散。”说着,她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最多是丢了工作,你可得吃牢饭了!”   毕炜一手举着餐叉,餐叉上叉着整块的牛排,另一只手摸出了证件拍在桌上。   女孩儿定睛一看,初始眼神有些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了,鄙夷地说道:“警察怎么了?警察就没有性欲了吗?”   毕炜头也不抬:“有性欲也不是对你!把东西给我。”   女孩儿愤愤不平:“你……你这简直就是钓鱼执法!”   “错,我这叫公平交易,我给你钱了啊!”毕炜拿起桌上的信封晃着。“当然,你要是不满意,咱们就换个地方聊聊。开房我没什么兴趣了,不如去我的单位吧,让你看看我的制服诱惑怎么样?”   要不是他亮出了警官证,女孩儿真怀疑坐在眼前的是一个流氓。   见对方不说话,毕炜笑道:“我劝你还是给我吧,这么年轻就进去了,说出去也不好听。对你来说就是几张纸,也没什么用。也就是我照顾你生意,愿意花钱买,拿来吧!”   女孩儿不情不愿地从包里拿出了牛皮纸档案袋,扔到了毕炜的怀里,还骂了句:“混蛋!”   不料,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俩人刚从西餐厅出来,女孩儿突然对毕炜狡黠地一笑,“嗤啦”一声撕开了胸前的衣襟,大喊道:“来人呀,有人耍流氓呀!” 第二十九章 爷爷在此   毕炜脑子还没转过来,就被一个冲上来的大汉揍倒在地!霎时间,雨点儿般的拳头落在了他的身上……   当安琪儿赶到事发地派出所的时候,看到了一脸委顿的毕炜。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脸上的淤伤愈发严重,上衣被撕扯了好几道口子,脚上也丢了一只鞋。此时的他正翘着二郎腿,一脸神气样儿看着对面几个人。而那个自诩受害人的姑娘,早已不见了踪影。   对面的三五个人都是男的,老中青都有,一个个气得手脚发抖。   毕炜还不忘教训他们:“告诉你们,这件事情没有受害人,我的罪名就不成立,你们懂不懂法?”   一个老爷子面色憋得通红:“我都亲眼看见那姑娘被你扯碎了衣服,我就是证人!”   “行啦行啦,什么证人啊?告诉你,别看你这么大岁数,上了法庭也会被判个作伪证!餐厅门口的监控都调出来了,你们也看到了。那是人家自己扯碎的衣服,关我毛事?好家伙,你们几个还上来就打我,你看你们把我打的!还想告我耍流氓?我先告你们一个袭警,殴打国家公职人员,再盼你们一个聚众斗殴!”毕炜唾沫横飞地说了一大堆。   一个小年轻的抱着凑热闹的心理动了手,此时有点儿慌了:“大哥,您看这也是误会,咱们都是好人,都是好人啊!”   “呸,好人打警察?”毕炜啐了一口。   旁边的所长看不下去了:“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这位同志,这也是误会。要不是调出监控,谁也不知道咱们是同行啊。我看这样吧,你……”所长还没说完,就停住了。所有人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见一位美丽的女孩儿走了进来。   这个人,所长还是认识的。他站起来笑呵呵地说道:“没想到,还惊动了安组长了。”   安琪儿叹道:“对不起啊赵所长,给您添麻烦了。”   见有这么漂亮的美女警官从中斡旋,事情也圆满解决了。本来不依不饶的毕炜也不好纠缠下去,只得作罢。在回市局的路上,毕炜敷着脸上的淤青,像个小媳妇儿似的抱怨:“这活儿没法干了,三天两头的负伤这谁受得了?”   安琪儿鄙夷说道:“要不是你见色起意,也不会有这样的麻烦。”   “笑话!那种庸脂俗粉我能看得上?我是为了查案!”   “哦,那你说说有什么收获?”安琪儿从赵所长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认定了毕炜是个贪色的小人,她可不信毕炜是为了查案才接近那个蛇精脸的前台接待。   毕炜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呶,唯美整容的所有客人资料。要不是为了保护这份资料,我能怕他们几个?早把他们几个撂趴下了。”   “你直接说吧。”安琪儿开着车,不方便看。她只是扫了一眼,档案袋皱皱巴巴的,看样子毕炜好像没有说谎。   毕炜揉了揉淤伤处,开口说道:“两名死者都是施洁的客人,这就是最大的收获。凡是连环凶杀案,除了极致变态的凶手,下手的目标都有相似点。现在看来,受害者除了职业,这也是一个重点。你那边有什么收获没?”   安琪儿不想将刚刚的发现告诉他,免得毕炜得意洋洋,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她只是问:“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跟踪施洁!”   “你为什么笃定她是凶手?”   “连害了两个美女,没有侵害,这就是一个疑点。”   安琪儿冷笑数声。   “你别不信,没有比男人更了解男人的了。连环奸杀案见得多了,这样的案例还不多见呢。不过凶手如果是一个女人的话,就能解释得通了。”   两个人回到了市局,将最新的情况上报。文硕对于毕炜的发现很重视,也同意了他继续跟施洁这条线。不过有一点很不明白,记得变态王喆说过,孔禹婷失踪那一天,接走她的是一个男人,可施洁是女人啊!安琪儿提出了这一点困惑。   毕炜却坚持自己的意见:目前来看,施洁是最具嫌疑的一个,退一万步讲,即便她不是凶手,也一定和凶手有莫大的联系!   安琪儿不服气地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毕炜却说了令她十分无语的两个字——直觉。   不管怎么说,案情终于有了重大进展。专案组的意见不统一,在文硕看来也是好事。现在案情还不甚明朗,没有专门的指向性。每一个意见都可以视为一种破案的方向,多管齐下,总没有坏处。   从次日的清晨开始,毕炜又跟以前一样,开始了盯梢的日子。他虽然恼恨蛇精脸前台的戏弄,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也来不及深追究了。这一天仍旧同往常一样,施洁开车上班,没有任何的异常。他随手拍了几张施洁的白色轿车,然后带回去让王喆指认。   不知道王喆是不是撸多了,满脑子浑浑噩噩的,自从进了看守所更是精神萎靡,他一个劲儿说自己忘了。不过从之前的调查来看,施洁的白色轿车与接走孔禹婷的那辆车全然不符。   周六,毕炜跟着施洁进了一家冷饮店。她在这里约了一位老朋友。不过这位老朋友可老多了,看上去差不多有五十多岁了,两鬓都斑白了,而且从穿着打扮到外在气质都要比施洁差远了。   那女人一进来就开始哭,施洁在一旁说着什么,从她的神情看,似乎很冷漠。因为之前见过面,毕炜不敢太靠近,和她们保持一段距离。结果,这番谈话的具体内容,他无从得知。   这是他跟踪施洁以来见过的第一个和她接触的人,说不定能有什么突破口,可是心急如焚却不敢有所举动,生怕打草惊蛇。他现在有点儿想念文硕了,这种细致的工作应该他亲自来。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施洁和那人才起身离开。毕炜也跟了出来,一路开车尾随。后来施洁将车停在了公交站牌,那人下车,互道珍重后,施洁驾车离去。毕炜决定先从这个人身上查查看,他下了车,几次想上前搭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思虑间,忽然听到了拥挤的公交车站有人喊了一声:“抓小偷呀!”行人纷纷闪避。毕炜一看就气炸了:他娘的,抓流氓的时候都挺积极,怎么一听说抓小偷全往后躲呢!他挤过去,只见一个年轻人抓着偷来的包正在飞奔。   本来这时是下班的高峰期,人流涌动。但是谁都不敢招惹麻烦,竟然自动给逃跑的小偷让出来了一条路。而后面追赶的,正是和施洁约谈的那个中年妇女,但是她怎么可能追得上年轻力健的小偷呢?   眼看小偷就要得逞,毕炜突然猛地一推自己面前的壮汉。那壮汉猝不及防:“谁推我?”朝着小偷就撞了上去。那壮汉浑身的肌肉,少说也有一百八十多斤。小偷被撞倒在地,凶相毕露。他手中寒光一现,掏出了一把匕首:“娘的,不想活了吧?”   壮汉吓得面如土色,坐在地上连忙摆手:“不不不,大哥,不是我,是有人推我……”话都说不利索了。   毕炜趁着小偷盯着壮汉看的空当,从旁边修路的花池边捡起一块方砖,大叫一声:“孙子,爷爷在此!”   小偷闻声刚抬起头来看,就见一块砖朝着自己面门飞来。想要躲闪已然来不及了,这块砖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小偷的脸上。当即见血!   毕炜紧跟着扑上去,一招猴子摘桃,将小偷制服在地。小偷疼痛难忍,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但是嘴里该是骂骂咧咧的。毕炜踢了他一脚:“你大爷的,知足吧。这要是调戏妇女,我就直接把你阉了!”说完便报了警,稍后来了两个警察将小偷押走。围观的人群顿时阵阵喝彩。   毕炜将包交还给中年妇女,那人连声道谢:“谢谢谢谢,年轻人,你可救了我的命啦!”   毕炜不好意思地一笑:“没事,这都是应该的。”忽然,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问:“您是护士?”   中年妇女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第三十章 施洁那个苦命的娃儿   毕炜深吸了一口气,刚才他递过包去的时候,见这个女人食指和中指的指甲顶端微微下陷,这是因为长期给病人输液时弹输液软管造成的;而食指与中指之间也有下凹痕迹,且有老茧,指肚扁平,是长期给病人打针,手持针管造成的。从她的穿着打扮看,完全不像是高薪的医生,所以毕炜才做出了一个推断。   但他没有细讲,反而说道:“施洁大夫跟我提起过您。”   中年女人见他能准确说出自己的职业,又提到了施洁,全无防备,反而有几分欣喜:“小伙子,你认识施洁?那你可得帮我劝劝她呀!”   看来事情有门儿。毕炜不慌不忙:“正巧我没什么事,您去哪儿,我开车送您,咱们路上说。”   中年妇女表示要去燕垣市郊的一个村子。说来也巧,那地方就在杏儿沟附近。   路上,毕炜主动套话,想问清楚眼前的这个女人和施洁是什么关系。这女人道出了实情:她叫霍芬芳,三十年前,她和施洁都是市人民医院的护士。   毕炜笑了:“不会吧?我看施大夫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三十年前的话,她还是个孩子呢。”   “哪儿呀,她今年都五十二了!”   一听这话,吓得毕炜差点儿翻了车。幸亏自己没有对这位性感的大夫有过非分之想啊,想想都觉得后怕。从事美容的医生果然惹不起呀。   霍芬芳没有注意到毕炜的表情变化,继续说下去。三十年前,能在医院里工作的都是铁饭碗了。没有私立医院,甭管医生还是护士,都是求之不得的好工作。年轻的时候,施洁很漂亮,是院里出了名的美女。医院里的很多男人都对她展开了追求。   最后,还是科室的主任田晓光胜出了。这个田晓光人长得帅,职务也高。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而那时候旅游业不像今天这么发达,燕垣市也没有发展起来呢。田晓光是北京人,能够放弃城里的生活来到燕垣,大家都说他懂得取舍。那时候的霍芬芳也认为,施洁就是老天爷补偿给田晓光的最好的礼物。   一开始的生活倒也很甜蜜,但是没过多久,田晓光因为一次失误造成了病人的伤势加重,属于一起重大的医疗事故了。院方打算开除田晓光,以儆效尤。   田晓光当时慌了神,因为一旦被开除,档案上就有了不光彩的记录,再想找工作难上加难。为了心上人的前途,施洁主动站了出来,揽过了责任。她说全是因为自己用错了药才会这样,而从始至终,田晓光都没有替她辩解过。   就这样,施洁被院方开除了。田晓光将她安顿在了燕垣市郊的农村,每个月都会给施洁一笔生活费。又过去了几个月,施洁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当时很高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主动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田晓光。   没想到田晓光一听脸都绿了,说什么都不肯和施洁结婚,还勒令她打掉孩子。施洁当然不同意,两个人吵了一架就离开了。施洁顿时觉得田晓光像是变了一个人。   霍芬芳那时还在医院,她有时间就会去看望施洁。得知田晓光的异常表现后,悄悄观察,意外地发现田晓光竟然在北京有妻有子!知道这一切后,施洁痛不欲生,拖着怀孕的身子去找田晓光对质。   田晓光见事情败露,索性撕下了伪善的面具,对怀孕的施洁拳打脚踢。要不是邻居们听到惨叫赶来劝阻,恐怕施洁当即就会死在他的拳脚之下。田晓光骂骂咧咧地走了,此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同时,他也迁怒于向闺蜜泄密的霍芬芳,在一次手术中,他故意制造了一起医疗事故,栽赃给了霍芬芳。一个无关痛痒的小护士和一个医学界的奇才,医院当然知道该怎么做。就这样,霍芬芳也丢了工作。没办法,只好去投奔了自己亲戚开的诊所。   此时无依无靠的施洁也剩下了一个儿子。施洁不甘心,带着儿子去找了田晓光,却被田晓光赶了出来,而且不承认这是自己的儿子,还动了手……   为了保护自己的闺蜜不再受伤。霍芬芳和施洁一起在亲戚的诊所帮忙。后来听说,田晓光去过了国外,此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毕炜听得义愤填膺,胸口压着一口气,问:“后来呢?”   “唉,要说也是造孽。本来,施洁学了整容,现在过得也好多了。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听说了田晓光在国外的地址,非要带着孩子再去找他,我怎么劝她都不听。小伙子,你人这么好,帮我劝劝她吧。那个姓田的不是人,施洁不能去见他啊!”霍芬芳苦口婆心,三十年的感情在她眼里是那么的弥足珍贵。   毕炜点点头,问:“施大夫跟我提起过你们的感情,却从来没有说过她还有一个孩子。”之前他曾经问过那个前台女孩和施洁的几位顾客,都表示施洁一直以来单身,更不用说孩子了。而且从之前他跟踪施洁的迹象看,她也不像有孩子的。   霍芬芳叹道:“唉,女人的苦,只有女人明白啊。这种事情,她都是自己扛着,怎么会轻易跟别人说呢。”   说话间,汽车已经开进了村子里。这个村子叫佛手坪,从村子的布局来看,就像是一只手掌。霍芬芳的诊所就在村口不远处,自从亲戚故去后,她便盘了下来,以作糊口。   毕炜下了车,习惯性地环视四周。这个地方严格来讲也属于他的辖区了,但是以前从来没有来过。因为从派出所到佛手坪,需要翻越杏儿沟,路程并不近。一向惫懒的他绝不会为了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来这种地方。   霍芬芳热情地邀请毕炜进去坐坐,毕炜欣然同意。推门进了诊所,这里挤满了看病的亲戚。坐诊的大夫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眉清目秀,戴着金丝眼镜,一看就是年轻有为的样子。   他见到霍芬芳进来了,主动站起来点头示意:“霍阿姨。”   “你忙你的,我们去后院。”霍芬芳带着毕炜来到了后院。这里堆满了砍下做木柴的树枝,一口水井,一个土灶。因为交通不便,佛手坪还保留着几十年前农家小院的构造。   霍芬芳搬来了两个小马扎,俩人就坐在院子里聊开了。   “霍阿姨,外面坐诊的年轻人是谁啊?”   “唉,他就是施洁那个苦命的娃儿。”   毕炜恍然,不觉朝身后看了一眼。从霍芬芳的讲述中,他无比同情起了施洁和这个年龄比他小几岁的年轻人。   霍芬芳接着讲:“这个孩子跟着施洁的姓,叫施敬慈。还说哪天姓田的回心转意了,就让他改姓。我这个傻妹妹,太傻了……”说着说着,霍芬芳不禁眼圈泛红。   毕炜难得打开了突破口,一时间倒也不着急走,反而不停地宽慰霍芬芳,趁机套话。霍芬芳久历风雨,却毫无城府,越说越多。她心里认为毕炜是个难得的好人,帮他抓住了小偷,送她回来,还是施洁的朋友,一定能帮自己劝劝施洁的。如果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警察,且将施洁作为了第一嫌疑人,恐怕早就将他一棍子打出去了。   眼看到了饭点儿,霍芬芳舍不得毕炜走,要留他吃饭,毕炜当然是求之不得了,并且抱柴生火,在旁边帮忙。忙活了大半天,施敬慈也忙完了,从前门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一言不发,低头走进了屋里。   霍芬芳不好意思:“你别往心里去,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   “没事,我也认生呢。”毕炜干起活儿来可不含糊,跪在地上朝着灶膛吹火,结果熏得直流眼泪,脸上也黑了一大块。   霍芬芳乐不可支:“一看你这孩子就没干过活儿,不能直接吹呀,灰都出来了。给你这个。”她递给了毕炜一个空心的竹筒。   毕炜茫然接过,心中忽然很感慨:“真希望,这些人跟凶手没有关系……” 第三十一章 反正我们没有杀人   傍晚时分,红霞笼罩着燕垣市,在诗人眼中,这是瑰丽的画卷;但是在文硕看来,这却是两位死者血的控诉。他此时的心情急切异常,恨不得那个凶残的凶手就在自己面前!这时,毕炜给他来了电话,说车子出了问题,暂时回不去了,今天的晚会就不参加了。文硕微微皱眉,只是叮嘱他注意安全。   自从加入专案组后,毕炜三天两头的缺席。虽然说保不齐有什么特殊情况,但是毕炜的特殊情况也太多了吧?安琪儿觉得毕炜这样的奇葩竟然在警察队伍,简直就是一种羞辱。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格,在哪个行业都会受到排斥啊!   文硕没有过多的计较,和安琪儿去会议室开会了。   此时的毕炜则在霍芬芳的诊所里吃着正宗的农家菜。霍芬芳没有特意准备好菜,只是炒了一盘鸡蛋木耳,一盘小银鱼。毕炜却吃得津津有味。长久以来他都是一个人过,几乎没有起火的时候,饿了就叫外卖,难得吃上一顿家里做的菜。   霍芬芳很喜欢毕炜这个年轻人,席间还问他是做什么的,有没有女朋友,看样子是要替他张罗一个。   毕炜三言两语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了。   施敬慈则不同,只是静静地夹着菜,一句话也不说。眼神也不看毕炜。自从毕炜来到这儿后,俩人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流。毕炜面色如常,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能撬开他的嘴。他心中隐隐觉得,这个不爱说话的施敬慈,一定跟这两起命案有着重大的联系!他借口车坏了,才能在这里留宿,只有一晚的时间。   吃完了饭,霍芬芳收拾好后就睡下了。村里基本没什么娱乐,睡得早也成了习惯。   毕炜睡不着,索性坐在了院子里抽烟,同时脑海中梳理着案情重现:孔禹婷与吴英姿曾先后到唯美整形美容医院做手术,当时接待她们的,恰巧就是施洁。   而施洁的儿子施敬慈,很可能是受到了小时候的某种刺激,疯狂迷恋女性身上的某处器官。而且这个器官,一定是非常完美的,哪怕是做过了手术。比如说孔禹婷的鼻子、吴英姿的胸……   这样的说法看似合理,但还是有两点无法解释:一,为什么是孔禹婷和吴英姿。施洁亲自接受的整容者不知有多少,为什么单单挑中了她们两个?二,施敬慈变态的心理根源是什么,什么样的情况导致了他形成了这种心理?   第一个问题,也许就是第二个问题的结果。只要知道了施敬慈心理转变的过程,应该不难得出结论。毕炜正想着,施敬慈走了出来,挎着包,还打着一个手电筒。他看到毕炜坐在院子里,愣了一下,但是一言不发,推门就走了。   毕炜暗忖:今天倒要看看你去做什么。他跟在了身后,不是悄悄跟踪,而是堂堂正正那种。他的脾气上来了,就是要逼着施敬慈说话。   此时的施敬慈即便不回头,也知道毕炜跟在了身后。但他没有任何的反应,既不回头看,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走在了路上,仿佛身后没有人似的。   黑暗中,两个人一前一后,相距不过二十米左右。谁也不说话。最后毕炜终于沉不住气了,叫道:“喂,施敬慈,你去哪儿?”   施敬慈仍旧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不知道他是让毕炜过去还让毕炜回去。   毕炜心中念叨:这孙子,怎么比文硕还能装高冷呢。文硕的高冷只是在平日里的相处时才表现出来,遇到案件则会话多。但是施敬慈完全不同,感觉他就像是时刻都不说话,除了能走动,跟尊雕像没什么区别。   差不多走了半个多小时,毕炜的腿都酸了。走在前面的施敬慈才在一处民宅前停了下来。这处宅子看样子比毕炜的岁数还要大,破旧不堪。土坯墙倒塌了一大半儿,迈步就能过去。门板也掉了漆,长满了青苔。施敬慈推门进去,毕炜也跟着进去了。   “老婶儿,我给三娃送药来了。”施敬慈一开口,毕炜笑了,心说:原来你小子不是哑巴啊!   两个人进了屋。屋子里的灯泡都发黑了,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大娘颤巍巍地迎过来:“行啊,施大夫,多亏了你啊。娃儿的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施敬慈说道:“快别这么说,我这也是应该的。不过我还是要劝您一句,下次别让三娃去那边了,多危险!”   大娘连声应着:“哎哎哎,不去了,再也不去了。”   毕炜偷偷张望了一眼,床上躺着个孩子,面色苍白,嘴唇发紫。他的左腿被厚厚地包扎起来,整个脚板都是黑紫色的。   施敬慈又给孩子打了一针,最后叮嘱,半个月内不要让孩子下床,更不能随便走,情绪也不要激动。大娘连声答应。然后两人告辞了。   毕炜心中失望至极,原以为会有什么收获呢。谁成想这小子大半夜的只是来看病的,这是有多敬业啊!   两个人往回走的时候,也不是一前一后了。他们俩并肩走在村间的小路上。施敬慈忽然开口了:“这孩子是个留守儿童,自己去那边山上玩,被蛇咬了。”   毕炜松了一口气:“刚才给他注射的是血清吧?也真难为你能找到。”   “这一带蛇多,以前还闹过蛇患,我备下来了一些。”紧接着,他话题一转,“听霍阿姨说你是我妈的朋友……是假的吧?”   毕炜心头一颤:自己演得足够逼真了呀,他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毕炜很快恢复了平时的表情:“我跟施大夫刚认识,还不到半年呢,前不久她帮我女朋友做了一次手术。正巧我有朋友在韩国那边做点儿小生意,我就牵线给唯美,从中赚点儿辛苦钱。”毕炜心中暗赞自己简直就是说谎话的天才。   施敬慈沉默了片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还以为你是警察呢!”   毕炜忽然问道:“为什么这么想?”   “我昨天去市里拿药,见街上都是警察。我看了报纸了,死者虽然隐去了名字,但我还是能看出是我妈的病人。”   毕炜笑着说:“没这么巧吧?”   “谁知道呢?我想,警察应该迟早会找上来,不过也没什么,反正我们没有杀人。”施敬慈的这句话既像是一种坦白,又像是抱怨。   毕炜察言观色,见他语气平和,气定神闲。如果说他是凶手,心理素质未免太强了。“你想多了,我只是偶遇了霍阿姨。她遇到了小偷,我担心她害怕,就送她回来了。”   施敬慈听后,微微向他点头,脸上挂着浅笑。这大概就是他表达谢意的一种方式吧。   毕炜主动聊起了话题:“我听说,你和施大夫以前过得很苦,不过你能有今天的成就,成了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很了不起了。”他希望施敬慈能说出以前的事情。   不料,施敬慈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句:“都过去了。”   “不过很奇怪啊,我从来没听施大夫聊起过有关你的事情。”毕炜装作无意间提起。   施敬慈周身一颤,仿佛是受到了电击。他很快遮掩道:“我妈她不喜欢聊起家里人。”脚下却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毕炜站在原地,疑惑地看着施敬慈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挠了挠头。他现在脑子乱成了一锅粥,虽然说擅长犯罪心理学,可毕竟不是心理学专家啊。施敬慈不愿意吐露更多的信息,让毕炜在脑海中形成的碎片无法织就成完整的篇幅。   市局的会议结束了,浩瀚的工作量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虽然说从菠萝的口中得知了吴英姿生前隆过胸的事情,但这只是二次重复信息,作用不大。安琪儿只觉得周身俱疲,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中。   安琪儿的父亲老安坐在沙发中,是一种正襟危坐,脸色铁青。这是父亲生气的标准动作。军人出身的他只要是生气了,就会这么直直地坐着。一见安琪儿推门进来,老安张嘴就要训斥:“你……”   安琪儿却不等他说话就摆了摆手,极度疲累地说:“老爸,我……累死了,有话明天再说啊。”说完,也不等老安反应,拖着步子挪上了二楼。   老安叹了口气,自从妻子去世后,他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宠坏了。他摇头苦叹,重新戴上了老花镜,看起了今天的晚报。 第三十二章 第三起命案   凌晨四点多钟,天有些微微凉气,晨曦的雾气尚未散去,隐约可见一些光亮。一位严厉的父亲正带着儿子跑步,口中有节奏地喊着:“一二一,一二一。不对,保持原来的那个频率!一二一。”   儿子也就是十一二岁的样子,已经是汗流浃背了。当同龄的小伙伴还在贪享美梦的时候,他每天这个时候爬起来跑步,这样的日子已经坚持了三四年了。   父亲还在有节奏的喊着号子,他是省体校的田径教练。他觉得自己时运不济,年轻的时候如果不是意外伤病,说不定可以先于刘翔拿到奥运会的金牌。如今,儿子是他全部的希望了。他认为自己对儿子很宽松了,没有给他报各种辅导班、补习班。他把自己年轻时未能实现的梦想,全部压在了儿子的肩膀,尽管儿子才八岁。等他出头,就会感激我的。跟所有的父母一样,这位虎爸也这么想。   终于儿子跑不动了,步子慢了下来。   “怎么回事,还不到五千米呢,继续呀!”   儿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汗水已经浸透了背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慢慢挪到了长椅上,手脚发软,都没办法站立了。儿子一泄气,靠着长椅坐在了地上。   虎爸盯着手里的秒表,不耐烦地说:“给你一分钟。”   儿子全身虚脱,两只手无力地垂在地上,忽然,他感觉入手处有异样的感觉。低头一看,长椅下放着一条白色的床单,卷成了长条形,不知包裹着什么。上面全都沾染着红色的血迹!   儿子终归年纪小,好奇心重,上前就要打开来看。   “别动!”虎爸也注意到了,但是直觉告诉他,这里面绝非是什么好东西。   儿子被父亲的一声断喝吓住了,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虎爸心中说道:难道电视里的桥段让自己遇到了吗?   接到再次发现尸体通知的时候,毕炜还没起床。给他打电话的是专案组的警员于广。毕炜还小心翼翼地问他:“老文那边没什么吧?”   于广压低了声音说:“别提了,文队现在一句话都不说,挺吓人的。你赶紧来吧。”   尸体发现的地点是燕垣市的奥林匹克公园。这里每天早晨都会有锻炼的人,偶尔还有蜜恋期的情侣。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凶手会选择在这个地点抛尸。   毕炜停好车后,一路跑过去。于广老远就看到了他,挤过围观的人群和拍照的记者迎了上来,说了一下情况:“死者是个女的,看样子,跟716那两起案子一样。”   “尸体少了什么?”毕炜上来便问道。   于广踟蹰了片刻,后徐徐说道:“眼皮!”   毕炜点点头。案情逐步明朗,他挤过了人群,看到了文硕和安琪儿等人。痕检科也正在积极取证。   毕炜不顾彭玉函正在初步验尸,他蹲在一旁仔细观察。彭玉函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安琪儿见着毕炜的背影,斜了一眼。   第三起命案还是发生了,所有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大石。尤其是文硕,他感受到了一种空前的压力,像是一座大山横亘在他面前。   回到市局后,邢甫邦更是大发雷霆,痛斥了专案组所有人。彭玉函作为法医,将尸检情况简单上报:死者的身份不明,年龄二十三岁,身高一米六,女性。左手虎口处有一只蝴蝶,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八点至九点之间,死亡原因是被人勒住颈部窒息而死,颈部有清晰的勒痕和抓痕……   听着这些报告,邢甫邦脸都绿了。虽然文硕是老市长的孙子,但是他也压不住火了,一嗓子吼得所有人都心惊胆战:“最后两天,再给你们两天时间。破不了案,都他妈给我滚蛋,你们不配这身衣服!”   大家还都是第一次看到副局长发这么大的火。一回到办公室,大家都开始忙碌了,每个人都在整理这几天的收获。   毕炜走到了白板前,拿起了马克笔,先写了四个名字,分别是施洁、田晓光、霍芬芳以及施敬慈。把自己昨天得到的情况如实汇报了一便,并将这四人的关系以树形图标注了出来。   他说道:“田晓光在国外,他的嫌疑我认为可以排除,而且他和三名死者不构成利益关系。剩下的霍芬芳,这个人跟施洁完全相反,典型的农村妇女,没什么见识。而且问过,她只从事过护士的行业,没有主刀经验,所以她是否可以排除,我个人认为,也可以暂时排除。”他在霍芬芳的名字下边标注了一颗五角星。   “剩下的施洁和他儿子。施洁口碑人缘都很好,我盯过她几天,每天都是规规矩矩的上班,也没有接触过可疑人物,但是因为她从事这份工作的敏感性和与之前两位死者的关系,我们有理由怀疑。不过她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想要杀死死者虽然可行,再冷静抛尸,可能有点儿吃力。我认为可以给上四颗星。”毕炜画上了四颗星。   “最后一个,是施敬慈,这个人童年遭受过不幸,医科大毕业,男性。剩下的就不用我说了吧?”毕炜画上了五颗星。   这就是毕炜的思路,面对这样的一个结果。虽然在场的警员都多一半都认可。但是谁也不敢贸然下定结论。因为第三名死者的身份还没有确定。尤其是毕炜前天从佛手坪回来,结果昨晚就发生了命案。他心中想,如果推迟一天回来的话,这起命案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跟之前的两具尸体一样,没有片衣遮体,身份证明之类的也都不存在。看样子可以并案调查了。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第三具尸体这么快就有了答案。在警方发布了认尸通知还不到两个小时,就有人在警民网上说出了死者的身份。   原因全在于这个死者在燕垣算得上是一个小名人了——网红女唐芊儿。   唐芊儿是今年才开始在网上火起来了,她经常开一些网络直播,因为长相妩媚,声音甜美,所以人气很高。毕炜因为还没吃早饭,拿到唐芊儿照片的时候,正啃着一个苹果,嘴里含着一大块说:“这照片,打死也没人相信是个二十三岁的女的呀!”   的确,从照片来看,唐芊儿穿着性感,加上充满诱惑的造型动作,哪里还是一个正经女孩儿的穿着打扮?   文硕却有了新的疑问:“前两名死者是失足妇女,可为什么唐芊儿也被害了呢?”   毕炜不以为然:“现在这些女主播,跟小姐唯一的区别就是隔着一块玻璃显示屏。要不是有关部门三令五申,早就乌烟瘴气了。哎,我记得之前就有人直播过造人运动吧?”他又翻出来了之前得到的施洁客户资料:“你们看看,唐芊儿的医生也是施洁,世界上没这么巧的事情吧?”资料上显示,唐芊儿所做的手术正是割双眼皮。   安琪儿却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前两个死者还可以说是作风问题,但是唐芊儿的死应该不是这么简单的。”   文硕没说话,看向了毕炜。   毕炜知道文硕在征询他的意见:“先把施洁他们娘俩儿抓回来!”   文硕叹了口气,他站在桌前低头想着。其实他很认可毕炜的推断,施氏母子即便不是凶手,也一定与凶手有着莫大的联系。可是就算抓回来了,没有证据也是枉然。警察办案的关键在于组织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其中任何一环都马虎不得,否则检察院不会承认的。   万一中间有所纰漏,打草惊蛇反而弄巧成拙。他思索良久,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前往施洁的工作单位和家里,看看有没有收获;另一路前往佛手坪,目标是施敬慈。   文硕亲自带队前往施洁处,毕炜则跟着安琪儿前往佛手坪。数辆警车从市局行驶出来,毕炜却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三十三章 你真的是凶手吗   面对再次上门的毕炜,开门的施敬慈没有丝毫的惊讶,甚至还笑了一下:“看来我没有猜错。”   霍芬芳抢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啊?小毕你们要干什么啊!”   毕炜心里也很纠结,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施敬慈是个好人,霍芬芳也是好人。但是至高的法律不容许任何人践踏,即便施暴者是好人。   施敬慈劝开了霍芬芳,毕炜向前走了两步:“对不起了,职责所在。”   “我明白,霍阿姨不舒服,我陪她去那边坐坐,你们自便。”说完,他就搀着霍芬芳走开了。   安琪儿本想上前问话的,被毕炜拦住了。他说道:“先搜吧,一会儿再说。”众警员开始了一通搜查。因为之前来过一次,但是出于谨慎,毕炜的收获并不大,他也没敢大招旗鼓地搜寻线索。但这一次不同,有了底气。   七八名警员经过细心搜查,却有了新的发现:在水井井台的岩石上,发现了一滴干涸的血迹。血迹早已干透,成了凝结成黑色的痂,混在了青色的井砖上,一眼望去很难分辨出来。若不是安琪儿足够细心,恐怕就要错过这条重要线索了。痕检科的同事赶紧上前取证,而在屋里,警方也展开了细致的搜寻工作。   霍芬芳见警方找到了井边的血迹,忽然失声嚎啕,用力捶着胸口。施敬慈反倒面色如常,还劝慰着霍芬芳。   毕炜走上前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不等他开口,施敬慈就勉强一笑,说道:“别为难霍阿姨了,我跟你们走。”   在施敬慈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的时候,霍芬芳泪眼婆娑,跪地不起……   回到局里,痕检科传来了消息。经过鉴定,井边的血迹正是属于第二名死者吴英姿的!   审讯室里,坐在椅子中的施敬慈脸色苍白,眼神中闪烁不定,但还是努力装出了一副十分镇定的样子。他冲着毕炜一笑说道:“自从见到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事情要糟。”   毕炜从来不会对杀人凶手报以同情心,只是此刻却有些心软。作为医科大的高材生,施敬慈一度是佛手坪村民的希望。如今,他却成了一个杀人恶魔。安琪儿没有毕炜那么多愁善感,她冷峻如霜,喝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死她们?”   施敬慈也不逃避,缓缓道出了实情:   一切如之前霍芬芳所讲,事情的转折则在施洁带着儿子去找田晓光的那一天。施敬慈还记得,那是他四五岁的时候。天上下着大雨。施洁因为怀胎坐月子都作下了病,这一路的艰辛可以想象。   那时候正值九十年代初期,中国经济飞速发展,带动了一大批先头致富的人。有的时候我们必须得承认,坏人比好人更容易挣到钱。那时候的田晓光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了身价百万的名人。   当施洁不顾一身病痛找到田晓光时,却见他搂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娇俏女子。施敬慈懵懵懂懂,只听围观的人说那个女人是妓女。年幼的施敬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田晓光对于找上门来的施洁大施拳脚,不顾旁人的阻拦。   充满暴力的一幕,在施敬慈幼小的内心烙下了深深的烙印。   也许就像他自己说的:“这件事情也许在你们看来不算什么。但我现在只要想起这件事,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我妈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影像,我还能看到鲜血从我妈的额头、鼻孔、嘴角……流出来……”他的声音渐渐低沉,最后几不可闻。   “从那以后,我特别痛恨那些拆散别人家庭的女人,尤其是妓女!这就是我为什么杀她们的原因……”说到这里,施敬慈的声音一度哽咽了,眼角有泪光在闪动。   “唐芊儿呢?她可不是那种女孩儿,为什么你也要杀她?”   “我……我弄错了,以为她跟以前的女人一样。下了手,才知道错了……最后只能是错下去了。”   “行凶后为什么要割去死者的器官?”   “因为手术是我妈做的,我不想我妈为她们服务,她们不配!”   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审讯,施敬慈详细讲述了行凶过程。这件案子终于了结了,从审讯室出来后,大家却意外地发现了一直守候在外面的霍芬芳和施洁。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来的,一见到施敬慈就扑了上去。霍芬芳更是抱住了他嚎啕大哭,不停地喊:“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施敬慈强忍住泪水,因为戴着镣铐,他任由霍芬芳抱着,不停地说对不起。身为刑警,类似的场面见多了,安琪儿示意将俩人拉开,强行带走了施敬慈。   毕炜看到这一幕,心中不觉起了疑云。   案件成功告破,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有人提议应该由队长做东,大家去大吃一顿。不料文硕却说:“你们去吧,钱我出,回头拿发票到我这儿来报好了。”说完,一头扎进了办公室。   安琪儿见他神色不对,便跟了进去,问道:“文队,怎么了?”   文硕狐疑地问道:“施敬慈都交代了?”   安琪儿点头道:“对啊,就连凶器、分割尸体用到的手动锯和手术刀,都已经全部找到了,上面还有他的指纹。还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了!”毕炜这时进来了,大声说了一句。   文硕欣喜道:“你也这么想?”   毕炜打了个哈哈:“凶手连杀了三个人,我们没有在现场找到一丝的线索。还记得第一个案子吗,果园那么松软的连枚脚印都没有留下。这么心思缜密的一个凶手,怎么可能在凶器上留下指纹呢?”   文硕连连点头:“这也是我的看法。”   毕炜接着说道:“这是第一个疑点。疑点二:凶手是施敬慈,按照之前霍芬芳所说,这是施洁全部的精神寄托。可你们发现了没有,今天在审讯室外面,施洁除了掉了几滴眼泪,根本就没有过激的反应。她的表现甚至还不如霍芬芳。外人看了,还以为霍芬芳是施敬慈的亲妈呢!”   文硕道:“这件案子,现在看来还没有完啊。”   安琪儿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毕炜,你和霍芬芳打过交道,以她为突破口,试探一下,看她能不能讲出实情;安琪儿,你负责继续审讯施敬慈。我亲自去找施洁,看看她的反应。事不宜迟,马上行动!”   刚才还打算庆祝的警员们一见专案组的三巨头纷纷出动,虽然费解,却也只好从命。就这样,短短数小时候,安琪儿再次传唤施敬慈。   虽然只隔了几个小时,施敬慈的精神状态却颓废了许多,甚至还有几根白头发悄然爬上了他的头上。   “施敬慈,警方已经掌握了新的证据,你最好说实话。”一上来,安琪儿便声色俱厉。与她平日里的形象全然不符。   施敬慈苦笑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你真的是凶手吗?”   “警察同志,你这是诱供吗?”   另一边,毕炜也找到了霍芬芳,除了一再安慰她,也讲明了事情的来意。当然,毕炜也很巧妙地恩威并施:“霍阿姨,敬慈是个好人,我知道。但是他连杀三人,恐怕……恐怕最后还是逃不了死刑……”   霍芬芳一听这话,精神马上崩溃了,痛哭不止,一个劲儿地说:“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哭了半晌,她忽然扑通跪在了毕炜的面前:“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敬慈,这不怪他,真的不怪他啊!是我,全是我的错啊!”声泪俱下,痛彻心肠。   毕炜受不起这么大的礼,赶忙搀扶起了她,说:“我明白你的感受,我也希望能救他。可是……可是现有的证据对他十分不利。除非……”他故意停了下来,不再说下去。   霍芬芳一听说有希望,她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抓着毕炜的双臂不停摇晃:“快说,除非什么,怎样才能救敬慈?”   “除非你能说出实情。”毕炜眼神坚定地看着霍芬芳。 第三十四章 二十六年前的真相   二十六年前,燕垣市华曦区医院。婴儿室前,有一个黑影来来回回地走动着,时而伸头张望着走廊内的动向。此刻已是深夜,那天乌云密闭,漆黑的云朵遮蔽了月光,只能依稀透过一点。   不甚明亮的月光穿过走廊上的玻璃窗,将这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到了对面的墙壁上。人影等了许久,见走廊中不再有人走动,便悄悄走到了婴儿室前。她掏出了钥匙,熟练地打开了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她非常熟悉这里的布局,进入房间,很快就走到了一张婴儿床前,那张婴儿床的主人刚刚出生不久,正在静谧的安睡着。借着昏暗的月光,她仔细辨认了一下婴儿床尾的标签,模糊地认出了上面的字迹——父亲:田晓光。   毕炜心头一颤,问道:“你偷走了那个孩子?”   霍芬芳擦了擦泪目,摇头说:“我……施洁的孩子夭折,要不是看她可怜,说什么我也不会这么做的。”   毕炜很纳闷,整理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施洁怀了孕,却被田晓光无情抛弃。随后,仍在医院工作的霍芬芳意外发现了田晓光竟然是有妻子的。她还见到挺着大肚子的田妻来医院做产前检查。霍芬芳不忍好闺蜜被骗,主动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施洁。   施洁悲愤之下,不顾怀孕的身体,去医院找田晓光。希望田晓光能看在孩子的面上接纳自己。她甚至提出了,可以不要名分,只要田晓光能接受母子二人就行。   田晓光虽然这样想过,可是施洁来医院这么一闹,他落得个身败名裂,停职检讨。田晓光认为施洁是故意报复,心中只有更恨了。他不断地当着医院的同事羞辱挖苦施洁,一怒之下,拳脚相加。   可怜当时的施洁还怀着孩子,唯有忍受这位昔日最爱的人的暴力。田晓光出完了气,骂着街走了。可是施洁却趴在地上无力动弹,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腿一路流了下来。要不是霍芬芳及时赶到,施洁很可能当场被这畜生当场打死。   回来的当晚,孩子就流产了。那几天,施洁像是魔怔了似的。时而哭,时而笑。霍芬芳找来了医生。医生看过后直摇头,说是因为她收到的刺激太大了,除非是自己能从心里阴影走出来,否则谁也救不了她。   而那时候的霍芬芳也刚刚得知自己怀有三个月身孕了。施洁有一次恳求她,请她帮忙。两个人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霍芬芳满口答应下来。但当施洁将她所求之事说出来的时候,霍芬芳呆立当场,手脚发凉。   原来施洁竟然认定了孩子是被田晓光抢走了,要霍芬芳偷回来!霍芬芳哭着摇头,不肯答应。施洁以死相逼,说没有了孩子,她活着也没意思了。有一天霍芬芳回到家,看到施洁正要割腕,赶紧阻止。最后,被逼无奈,为了自己的好朋友,也为了惩罚田晓光,霍芬芳含着泪答应了。   在田晓光离开医院前,他已经顺利安顿了妻子入院。自己出了这种事情,他也没脸出现在医院里了。听同事们说,孩子出生后,田晓光都没出现过。大家都在猜测上面的处罚结果是什么,很多人都认为是开除。   霍芬芳那一天魂不守舍的,同事们下班都走了以后,她一个人来到了妇产科的楼层,左右徘徊,举棋不定。   终于捱到了深夜,霍芬芳咬紧了牙关,趁着值班护士不在,溜进了婴儿房中。看着睡得香甜的婴儿,她几次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忽然,婴儿醒来了。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她。刚出生的婴儿对这个世界是完全陌生的,奇怪的是,他不哭,也不叫叫。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霍芬芳。   而在霍芬芳的眼中,那分明就是一种爱,是孩子对妈妈的爱。即将做妈妈的霍芬芳眼神不再犹豫,反而变得温柔起来。她抚摸着自己渐渐隆起的肚子,感觉到了母亲身上那股最伟大的爱意。   那一晚,霍芬芳没有动手,她逃了出去。而不久之后,田晓光竟然神奇地复职了。他恼恨与施洁交好的霍芬芳。利用一次病人换药,制造了一起医疗事故,将责任通通推到了霍芬芳的头上。   霍芬芳被医院开除了。她只好回到了佛手坪,一边继续安慰施洁的情绪,一边静静等待着小生命的降临。   半年后,霍芬芳临盆。可是乡下的医疗条件怎么比得上城里呢?霍芬芳剧痛之下,面临着难产的悲剧。她的丈夫得知情况危急,骑着自行车焦急地往回赶,却不慎掉进了悬崖。在儿子出生的这一天,也成了父亲的忌日,父子都没有来得及见一面。   孩子出生了,霍芬芳的命也保住了,一切辛苦都有了回报。霍芬芳看着刚出生的儿子,她伸出去要抱抱,指尖都在颤抖。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儿子也慢慢地学会了爬。每次自己开心地和儿子玩耍过后,她回过头来,看到的就是施洁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不忍这个女人身上的悲惨命运继续下去,觉得儿子和自己与施洁一起过,没有什么问题的。于是她哄骗神志不清的施洁,说这是她的儿子。   施洁自从孩子流产后,整日浑浑噩噩。突然听到这是自己的儿子,她欣喜若狂,抱着孩子不撒手。霍芬芳纵有千般不舍,但是一看到渐渐清醒的闺蜜,健康成长的儿子,她就知足了。而且,这样也能使自己每天与儿子相处。在她看来,这挺好的。   孩子跟了施洁,却依然沿用霍芬芳给他取的名字——敬慈。希望他永远敬畏父母,感念双慈。   毕炜仿佛被雷劈中了,周身一凛:“这件事情,难道施洁不知道吗?”   霍芬芳惨然笑道:“有敬慈陪着她,她的情绪慢慢稳定了,后来经过了三年的恢复期,她完全康复了。我见她那个样子,始终不忍心说出来……”   “这件事情……施敬慈知道吗?”   霍芬芳含泪摇了摇头:“看着他长大成人,看着他成了大学生,成了医生。我已经很知足了。施洁很拼,她能有今天的生活,我一点儿都不惊讶。敬慈跟着她,要比跟着我好过多了……”   毕炜心下感伤,这是他成为警察后侦办的第一宗刑事案件,哪知道竟会碰上这样的事情。霍芬芳很珍惜她和施洁的感情,为了维护这份脆弱的感情,她不惜交出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毕炜宽慰着她,虽然这是微不足道的。但是这也是他仅能做的了。   审讯室内,灯光昏暗。施敬慈双手抱头,痛苦不堪,无论安琪儿问什么,他都回答说不知道。   审讯室的门敲响了,陈淦带来了宵夜:“头儿,先吃点儿东西吧。”   安琪儿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打开一看是饺子。她笑了一下:“先拿给他吃吧。”陈淦将饺子放在了施敬慈的面前。其实这是一种常用到的审讯手段,目的就是让嫌疑人放松。有的人会在不知不觉间将案情一一道出。   出于安全考虑,没有筷子。施敬慈端着纸质餐盒,默然无语,不多时竟然流下了两滴眼泪。   这种情绪变化自然逃不过安琪儿的眼睛。一旁的陈淦看不过去了:“施敬慈,你够了,没吃过好东西吗?一份饺子也能让你流眼泪。”   安琪儿瞪了他一眼,自从陈淦跟毕炜混在一起后,越来越贫了。   孰料施敬慈看着安琪儿,嘴角挂着苦涩的笑,凄然说道:“谢谢,除了霍阿姨,你是对我最好的一个……你人也很漂亮,谢谢你。”   安琪儿顺口问道:“你妈对你不好吗?”   施敬慈不再说话,徒手捏起了饺子…… 第三十五章 你能送我一程吗   施洁的家中,价值不菲的意大利巴洛特式风格的茶几上,摆放着两杯咖啡,升腾着袅袅热气。文硕的手下四下看了看,而他自己则坐在了沙发上,对面即坐着施洁。施洁穿着一袭白色真丝的睡袍,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气定神闲。   她放下咖啡杯说道:“凶手都已经抓住了,我不明白你们来还要做什么。”   文硕拿出了录音笔放在桌上,毫不避讳,开腔便问:“有一些细节还需要跟你核对一下,你是嫌疑人的家属,而且是至亲骨肉,为什么施敬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却不闻不问呢?”   “我不是去看过他了吗?”施洁又喝了一口咖啡,少时觉得自己这么说欠妥,又加了一句:“自作自受,谁也帮不了他。”   文硕见她淡定自若,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他不善于捕捉人的心理,只是隐隐觉得毕炜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于是他又问:“你跟嫌疑人的感情怎么样?”   “他是我儿子,我是他妈,你说呢?”   施洁的警惕性很高,似乎不愿多谈。这是一种令警方最为头疼的对答方式,这样一来,所得到的信息量很少,而问话对象可以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主动。比不说话的嫌疑人更难对付。   未几,文硕决定换一种问话的思路:“我听说施敬慈在医学院的时候,学习很不错,还当过学生会主席是吗?”   施洁错愕片刻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刚才我来之前,跟他聊了一会儿。其中他还提到了小时候你带他去动物园玩的事情。”   施洁的身子抖了一下,脸色由粉红渐渐转为了苍白。   “咱们就聊聊敬慈吧。虽然他连续做下了凶案,但是还有一线生机,就看你这个做母亲的想不想了。”   施洁忽然苦笑道:“杀人偿命,没什么好说的。相信你们政府。”   文硕怔然,他话锋一转:“也不尽然呐,我的一位同事,发现了事情有蹊跷,一再要求复查此案。你知道吗,最后施敬慈竟然大喊冤枉,他说他没有杀人,而是替人顶包。”   施洁狂笑起来,她的面容扭曲,整过容的一张脸以极夸张的角度挤在了一起,说道:“警官,您录着音,还想诱供吗?”   文硕拿起录音笔给她看:“不好意思,刚才没有开。”说完,按下了录音笔,电源灯这才亮起,“现在才开了。我们来只是想了解案件的初衷。三名死者死后没有遭到性侵,这证明敬慈杀人并非泄欲,所以我们想了解一下他以前的生活,这样更有利于我们帮助他。”   “怎么帮他?”   “如果他的心理有什么……心结,我们会找心理医生帮他舒导。”   “然后痛痛快快地送他上刑场?”   “这一点,我们会给他安排辩护律师,当然,你也可以自己安排。至于量刑……我们虽然说了不算。但如果敬慈有难言之隐,我们也会在法庭上陈述清楚的。”   施洁摇了摇头:“你们警方抓住了凶手都是这么办的吗?难怪那么多的坏人逍遥法外呢!”   待审讯完毕后,文硕带队从施洁的家中出来。于广在一旁喋喋不休道:“这女的绝对有问题!亲儿子都这样了,居然无动于衷。听她的意思,恨不得盼着亲儿子死了,天底下哪有这样当妈的?”   文硕颇感头疼。现在谁都知道这个整过容的老女人有问题,但是没有证据。施洁十分狡猾,就算是刚才的审讯过程也是处处深藏,不露一点儿的马脚。   当他回到警局后,和安琪儿碰了一下头。施敬慈虽然被感动了,却什么都不肯说。而施洁呢?一副巴不得政府赶紧枪毙凶手的模样。这俩人看起来,似乎都是等着死刑判决。文硕本想等等毕炜,但是到了晚上了,毕炜都不见回来,给他打电话也关机了。文硕不由在心里犯嘀咕:“这小子干嘛呢?”   第二天,毕炜依旧没有出现。反倒是施洁不请自来了,不过她并非是来见警方的。她罕见地提出来要见一见施敬慈。   墙漆斑驳,拇指粗的钢筋根根竖起,挡住了窗口,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门口站着两名狱警……这就是这对名义上的母子再度重逢的场所。而这一切,都在文硕的监控范围之内。他正在监控室中密切关注着两人见面的情景。   施洁抓住了施敬慈的手,泪眼婆娑,不停地问他在这里住的习不习惯,夜里冷不冷,是不是需要她给他送来几件衣服。施敬慈的两个眼圈红红的,嚎啕大哭。不知道怎么的,文硕见到监控探头及时传送过来的画面,心中很是困惑:昨晚施洁还对于施敬慈的死不闻不问,漠不关心。怎么今天就赶来看他了,而且看她这副伤心欲绝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即便是她装出来的,这演技也太好了吧?   看守在门口的狱警有一个是刚刚报道不久的新人,见到这样的场景,眼圈也不由自主的红了,悄悄抹了一下眼泪。   这一幕看得文硕十分费解,一旁的安琪儿却断定:“她一定是在演戏。”   文硕说道:“先等毕炜回来吧。”   不知怎么的,安琪儿又想起来了文硕和她打的那个赌。她虽然见识过毕炜确实有两下子,但是不知道文硕为什么这么看中他。文硕的本事不在他之下啊!安琪儿心中暗暗不服气:哼,不靠毕炜,我也行!   探监结束了,施洁的眼睛通红走向了停车场。刚走到自己的车前,忽然看到了那位美得出奇的女警官正在自己的车前等候。她怔了一下,然后走上前去:“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安琪儿看她的样子,的确刚刚哭过,连脸上的妆都来不及补。便故作常态地说道:“刚刚看过他了?”   施洁悲从中来,强忍着点点头,没让泪水再次流出来。   “你去哪里?”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也没心情上班了,请了几天假,想回家休息。”   “正巧,我要去那附近找一个朋友。可是我的车坏了,你能送我一程吗?”   施洁欣然同意,主动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文硕出来没见到安琪儿的影子,打电话过去她说她去找一朋友。文硕也没放在心上,回了局里。   到了办公室,他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打开电脑,就见一人火急火燎地撞了进来。这人满身的泥浆子,干涸的泥浆变成了土坷垃,走到哪里掉到哪里。脸上一片片的黄土龟裂开来,像是第二层皮肤要破开。头发也都是黄土,只要抖一抖,空气中就能清晰地看到漂浮的尘埃。   文硕初始被吓住了,后来定睛一看才瞧清楚,来人竟然是毕炜!他哭笑不得道:“你去哪儿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去了华曦区原来的老医院。”   “那里现在不是拆了吗?现在正在新建一个公园。”   “是,要不他妈我能掉沟里成这样吗?先别说这个了。”毕炜立刻将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地道来。   文硕听后,错愕不已。他沉吟道:“这么说,施洁的嫌疑就更大了!”   “对啊。”毕炜猛地一拍桌子,颇为惋惜地说道:“可惜我们没证据,要不然就能钉死这老妖精!”   文硕赶紧将这一发现重新下发,下令专案组转移目标,围绕施洁开始搜集证据。顿时整个警局又开始忙碌起来,很多人不明所以,刚刚闲了两天,怎么又要复查案件呢?   毕炜滴溜溜的眼睛乱转,看着往来不断的同事,他忽然问道:“安琪儿呢?”   “哦,她说去找一个朋友。”文硕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朋友?”毕炜知道安琪儿倾心文硕,不会是什么男朋友。但他还是很好奇。   “她没说,我也没问。”   毕炜心下狐疑,找文硕要来手机打给安琪儿。初始响了两声后,便被挂掉了。毕炜更不放心了,要是自己的手机号,安琪儿挂掉正常。他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用文硕的手机打过去的。按理说,这小丫头不应该挂文硕的电话啊!   他急忙问文硕,今天安琪儿都去了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有哪些反常的举动。   文硕有点儿气愤:明明眼前有比安琪儿更重要的事情,毕炜整个人怎么跟魔怔了似的?饶是如此,他还是简单说了一下今天的行程:“我们去看了一下施敬慈,安琪儿和我一起去的……”忽然,他停住了,有一种惊骇的眼神望着毕炜。   毕炜突然一颤,他意识到了什么。文硕天不怕地不怕,能让他做出这幅表情恐怕只有一件事情了! 第三十六章 你还敢打她?   不等文硕有第二反应,毕炜一把将他推开。身上的泥土尚来不及收拾,一路跑到了停车场,启动汽车飞驰而去。文硕能露出那种表情,只能说明安琪儿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她肯定是和施洁在一起!   可是施洁能带她去哪里呢?家中?还是佛手坪?毕炜开着车,拉响了警笛,一路朝着施洁的家中狂奔而去。沿途车辆纷纷避让。   佛手坪。   皎洁的月光洒在了院落内,将一切都照得通亮。乡间的小院接着月光,相得益彰。只是那些斑驳的树影,随风摇曳,要是张开的魔爪,来回舞动,让人看的不舒服。   安琪儿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后脑阵阵剧痛,昏昏沉沉的。良久她才有了的意识才些许清晰,忽然,她注意到了自己的双手被人反绑,努力挣脱了两下她就恍然了——那是自己的手铐!   惶恐之下,她向四周望去。此时她趴在了墙角处,而在前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女人跟她一样被反剪了双手斜躺在地上。殷红的血迹缓缓流出,浸红了一大片黄色的土地。这个女人的整张脸皮都被扒了下来,但还是从她的衣着辨认出,这个人正是施洁!   安琪儿大骇,她脑子飞速转着,回想事情的经过:施洁原本朝着家中的方向行驶,忽然路上接到了一个电话,于是转而向佛手坪的方向开来。而安琪儿也要求一同前往,说上次的搜查不彻底,想再去佛手坪看一看。施洁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什么。   这时候,一个人缓步走来。因为他背着月光,安琪儿无法看清这个人的长相。但是从身高体态,还有走路的速度步幅来看,这是一个女人。女人走到了安琪儿的身前,见她醒来了,毫不犹豫地一把薅住了安琪儿的头发,将她向院落的中心拖行。   安琪儿虽然两只手被制住,但是她毕竟身手了得,一个翻滚仰面朝上,接着就是一记朝天蹬。凶手猝不及防,被结结实实地踹在了下巴上,一声惨叫,“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凶手挨了一记重踹,连退了四五步摔倒在地。   安琪儿站起来看着地上,骇然不已。刚才从凶手脸上飞落下来的竟然是一张人脸!没错,就是从施洁脸上扒下来的人脸!   这一次变成了迎着月光,凶手跪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缓缓抬起了头。这一看不要紧,安琪儿登时失色——眼前这个人居然是看似老实巴交的霍芬芳!   霍芬芳刚才将施洁的脸套在了自己的脸上,此刻满脸的血迹,再加上恐怖的表情,俨然是一副魔鬼的样子!她从手上缓缓放下了绳套,那是她准备勒死安琪儿所用的凶器。霍芬芳走到了墙边,拿起了靠在那里的铁锹,怪叫一声,抡圆了铁锹砸下。   安琪儿苦于只有双腿可以用,没办法全然制住对方,只好从旁边闪去。霍芬芳只是一个护士,抡着铁锹又横着砸过去,蛮打蛮干,一套不要命的打法。安琪儿虽然是搏击高手,可是行动受限,对方又有武器。两个人竟然一时间僵持不下。   安琪儿一路跑到了门边,却发现木门已经被牢牢锁死了。她徒劳地撞着木门,口中大叫着救命。可是除了引来了几声犬吠,并没有一个人到来。霍芬芳举着铁锹全力砸下来,安琪儿身处门洞中,左右都闪避不得。干脆蹂身往前一撞,撞进了霍芬芳的怀里。   霍芬芳终究年纪大了,被安琪儿撞翻在地。安琪儿率先爬起来要跑到另一边。谁知他刚站起来,霍芬芳就探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腕。   霍芬芳手瘦得出奇,根根指骨凸出来老高,像是一只鸡爪子似的,但力气却很大。安琪儿百般挣脱不得。干脆抬起一只脚朝着霍芬芳的头顶踹去。霍芬芳吃痛,怪叫连连,像是夜枭似的惨叫。她捂着头打了几个滚儿,重新拿起了地上的铁锹,朝着安琪儿像是掷标枪似的扔过去。   安琪儿只顾着跑,等察觉到身后风声有异已经晚了,闪着寒光的铁锹剁在了她的后背上。这一下痛入骨髓,她痛叫着摔倒了,这一次,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霍芬芳慢慢走过来,看着她狞笑。满脸的鲜血,加上这一副恐怖的表情,在这个夜晚格外瘆人。她只是笑了两声,便走到了一边重新拿起了绳套,再次缓缓朝着安琪儿走来。   就在此时,木门突然打开了,一个人出现在身后:“呸呸,这么多的尘土。这门锁该换了,锁芯儿都坏了。”来人正是一脸嫌弃相的毕炜。   说完这两句话,他猛地看到了眼前的惨象。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安琪儿愣住了。但是霍芬芳却大叫一声,挥舞着铁锹冲了上来。   毕炜怒从心头起:“他妈的,看到我在这儿你还敢打她?!”学着李小龙一声“咿呀”半空中飞踹一脚,将五十多岁的霍芬芳踹出去了一米多远。毕炜落地后,却明显感觉到了脚腕一扭,大叫一声:“完喽完喽,老子的腿断了。”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掏出手铐反锁了霍芬芳,然后打开了安琪儿的手铐。   安琪儿看着他,虽然嘴上没有说,但是心中却是感激万分。要不是毕炜及时出现,恐怕……毕炜看着她泫泪欲滴的娇俏样子,心中不忍,想逗她发笑:“幸亏我学了两手溜门开锁的技术,要不然还真不太容易进来。看来哪天警察干不下去了,我去当个‘抠皮子’(小偷)也不错。”   安琪儿咬牙说道:“那我第一个抓你!”   毕炜故作失望:“哎,那还是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穿着这身衣服吧。”说完,他就去搀扶安琪儿起来。这一动,就牵动了安琪儿背上的伤口,不禁叫了一声:“哎哟。”   “你受伤啦?这可不是小事,快让我看看!”说完,毕炜竟然动手去撩安琪儿的上衣。   安琪儿没想到他如此大胆,羞愤之下扬手甩出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十足,打得毕炜眼冒金星,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晃了晃脑袋,努力让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然后竖起了大拇指:“真不愧是女子搏击赛的季军,这一巴掌既脆又响,力透筋骨,这一下老夫非得静养半年不能痊愈了。”   安琪儿怒目斜视,努力绷住了内心的笑。   随后,接到了消息的文硕等人率队赶来,将真凶霍芬芳押赴了警局。所有人都很费解,表面上看来凶手是施敬慈,但是种种迹象却指向了施洁。为什么最后的真凶偏偏是最老实的霍芬芳呢?   忙了一天,泥猴儿似的毕炜终于有时间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这一次,是文硕亲自审问。他只好是通过监控来了解事情的真相:   审讯室里,霍芬芳花白的头发散落一边,眼神空洞无神。见面前的文硕正襟危坐,她竟然从嘴角扬起了一丝笑容,很诡异的那种笑,不无嘲讽地说道:“你们也没想到吧?”   文硕不动声色。面前的这个女人接连害了四条人命,这种时候竟然还笑得出来。   霍芬芳摇晃着手腕上的镣铐,叮当作响:“如果不是毕炜,你们根本抓不到我!”   文硕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尽量平和地问道:“为什么要杀害死者,你又是怎么作案的?”   霍芬芳毫不隐瞒,相反,她的语气平缓且放松,悠然道出了实情:   自从她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给了施洁后,随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她也有了懊悔之情。后来施洁的病好了,她主动跟施洁聊起了过往,想跟他要回敬慈。施洁不同意,反而说这样对孩子不好,对她也不公平。   霍芬芳用力捶着阻挡她的横杠怒吼:“可这样对我公平吗?”她那时候把孩子送出去,只是想治好好友的心病。但是时间长了,她渐渐觉得儿子越来越优秀,尤其是儿子从医科大毕业后。她的懊悔之情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转为了嫉妒。   可是她不敢再提起这件事情。因为施洁跟霍芬芳说过,再提这事,她就会带着施敬慈离开佛手坪,离开燕垣市。   霍芬芳像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猫,终日蜷缩在一起。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管别人叫妈。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用一把刀狠狠地刺在了她的心上。 第三十七章 青春就是一场噩梦   霍芬芳的眼神不再高傲,而是闪过了一丝凄楚,抬眼问道:“你们明白这种感觉吗?”   文硕运了一口气:“既然舍不得,当初为什么要将孩子送给施洁?”   霍芬芳说道,那时候的她虽然年轻,但是很胖,脸上都是痘痘。家里除了她,还有一个弟弟。家境贫寒。在学校的时候,受尽了同学欺负。甚至脱下来的外套,她都不敢放在课桌上。因为有一次,同学们把她的外套丢在了地上使劲踩,还大声嘲笑她。回家后,母亲问霍芬芳:“为什么你的衣服总是穿这么脏?”   霍芬芳含着泪,讲出了在学校的事情。母亲却叹了一口气:“能忍一忍就忍一忍,谁让咱们家穷呢?”   那时候学校的大姐大是一个官二代,仗着自己的爸是镇长,在学校为所欲为。而又穷又丑且老实巴交的霍芬芳,成为了她主要欺负的目标。因为家住在了山里,上下学不方便。霍芬芳便选择了住校。某一天下了晚自习她回到宿舍,却发现了大姐大带着一群人正在宿舍里堵她。她们穿着鞋在霍芬芳的床铺上又蹦又跳,把她的被子丢在了地上来回踩,泼上水,甚至还在上面撒尿……   霍芬芳忍无可忍,哭着将这一切告诉了老师。说到这里,霍芬芳冷笑了一声:“你们猜,老师怎么说?她竟然说大家针对我,肯定是我出了问题!还说以后不要让我拿这些小事烦她。呵呵,这在她看来,是小事……”话语间处处透着无奈和凄凉。   好不容易熬到了初中毕业,霍芬芳去了护校。本以为学医的人都会有几分爱心,不会再遭遇以前的噩梦了。可是万万想不到,在这里的生活,比起初中的遭遇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霍芬芳依旧每天遭受欺负,她就像是战战兢兢的羔羊,每次去教室都主动贴着墙根走。生怕别人随便找个借口来欺负她。同学们管她叫pig,那时候英文还不普及。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才知道,那是猪。   学习扎针是护校的主要任务之一。但是有的人对自己下不去手,便找到了霍芬芳。每一天,霍芬芳都要平白无故地挨上十几针。有的人更是故意给她扎出血。霍芬芳没有将这一切告诉老师,选择了隐忍。不是她的有肚量,而是她明白,告诉老师也没用。   校园里花谢花开,每天的日子都重复着。一年过去了,霍芬芳早已麻木。直到有一天,班里来了一个转校生。这个转校生清纯漂亮,吸引了全班的目光,即便这个班里都是女生。那时候只有霍芬芳旁边有一个空座,因为全班都没人愿意坐在她身边。   也不知道是不清楚情况还是别无选择,这个美女同学坐在了她旁边,并且主动伸出了手:“你好,我叫施洁。”那一刻,霍芬芳在她身上闻到了一股清雅的香味儿。她忽然想哭,这是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主动跟她打招呼,并且说出了你好。   每天放学,都有很多社会上的年轻小混混儿在校门口接女朋友。虽然大家都还十几岁,但那时候有对象就是一种地位的象征。霍芬芳下了课,收拾好东西等了一会儿。这是她的习惯,等人少的时候走。人多了,肯定会遇到常欺负自己的那帮人。   施洁见她不动,笑着问她:“你不走吗?”   “我……我等一下……”霍芬芳说话磕磕巴巴的,细若蚊呐。除了她自己,别人很难听清她在说什么。   施洁嫣然一笑,拉起了她的手:“我要去买一些东西,你陪我去吧。”   门口就有常欺负霍芬芳的混混儿,她想要说不,她不敢这时候走出校门口。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似乎施洁身上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让她不由自主地慢慢听从。   那一年,校园里的白玉兰花开得正盛。走在甬路上,深深地吸一口气,能闻到很浓郁很浓郁的花香。一袭白裙的施洁走在其间,竟让霍芬芳一时分不清楚谁是白玉兰花,谁是施洁。   终于走到了校园。霍芬芳想要挣脱施洁的手掉头逃跑,可是施洁却紧紧抓住她的手往前走。她低着头闭紧眼睛不敢看,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抽打、辱骂、唾沫……她不知道自己被施洁拉着往前走了多少步,只记得等了许久,那些往常的灾难一样都没有来。她悄悄睁开了眼睛,眯起一条缝瞧去,却发现了平日里那些嚣张的同学,竟然都主动给她让开了一条路。男的都怔怔地看着施洁,惊讶地合不拢嘴,眼神中色眯眯的,尽是叹服和惊艳;而女的眼神中,则是妒火和艳羡。   终于,从围拢的人群中走了出来。霍芬芳的心跳个不停,这一次,轮到她拉着施洁赶紧走开了。她知道,大家没有欺负她,都是因为施洁。从那时候起,霍芬芳和施洁就成了好朋友。   有了施洁在身边,霍芬芳很高兴,性格也渐渐开朗。她把自己的许多秘密都讲给施洁听。施洁也鼓励霍芬芳减肥,两个人每天晚上跑步,躺在学校的平房顶上看星星,周末就去爬山……临近毕业的时候,霍芬芳瘦下来了,再也没有人叫她pig了。   毕业后,两个人分到了同一单位。施洁不但处处关照霍芬芳,甚至还主动给她介绍男朋友。   她打心眼儿里感激施洁,甚至愿意为她做一切事情。所以,当田晓光甩掉施洁后,霍芬芳才会将自己的孩子送给施洁。   “在你们看来,这很不可思议。但是在我看来,我做得没错。因为你们没有体会过在学校被人欺负的滋味,不明白这种所谓的小事,会对一个人产生多大的影响。我尝试过自杀,甚至我想过一把火把他们全都烧死……要不是施洁,我现在早就在地下埋了三十年了……每个人都说青春有多美好,但是青春对于我,就是一场噩梦!”   霍芬芳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不知道她这滴眼泪,是为施洁所流的忏悔的泪水,还是想起了那段屈辱的日子。   她定了定神,接着说下去:经历了难产,死里逃生,而丈夫和她阴阳两隔。她当时再度想过自杀,但是想想没有父亲的孩子,再看看神志不清的施洁……她只能是咬牙停着。许多时候熬不下去了,她独自一人在深夜里哭,她多么想施洁能在这时候站出来鼓励自己,安慰自己啊!   但是扭头一看睡在地上的施洁,她知道这一切都很难实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开诊所常年打光棍的老叔想要强暴姿色不错的施洁,正巧被回来的霍芬芳撞见。她扑上去对老叔又撕又咬,这才救了施洁。而老叔大骂她不孝顺,还说养这个傻子费粮食。要么直接给他做媳妇,要不就卖了。   霍芬芳一听吓坏了,当晚带着施洁和儿子逃到了别的地方,靠给人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养活三人。过了差不多有一年,听佛手坪的人说,老叔死了。唯一在医院工作过的亲戚霍芬芳,顺理成章地继承了诊所。   她每天看着浑浑噩噩的施洁,心想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儿成了这样子。她既是想保护住她们的友谊,又是出于同情。便在这时候,糊里糊涂地将儿子亲手递给了施洁。   施洁的心病在于儿子夭折……在敬慈的陪伴下,加上药物的辅助,她终于一天天好了。施洁彻底根除了心病,可是霍芬芳的心病却来了。她每次听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叫施洁妈妈,她的心里都会遭受大锤闷击一样的疼痛感。   她终于明白了,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什么东西都会分享。   这一天,霍芬芳主动找到了施洁。施洁很高兴地给她看自己的学习资料,都是有关整形美容方面的。霍芬芳没有心情,她开口道:“小洁,我找你来,是想聊聊敬慈的事情……”   施洁见她黯然神伤的样子,明白了她的来意,说道:“我跟你说,这个孩子是咱们俩的。没必要分这么清楚吧?而且你也能天天见到他,难道我们还非要跟孩子明说吗?”   “可是……可是我真的……过不了这个坎儿……”霍芬芳忍不住了,掩面而泣。多年的屈辱、悔恨、冤屈……全都一股脑喷薄而出。 第三十八章 离开施敬慈   面对失声痛哭的朋友,施洁不为所动,她宽慰道:“我也是一个母亲,我知道失去孩子的那种滋味。”她沉默了片刻后接着说:“敬慈现在的学习很好,你也看到了。如果我们告诉他实话的话,我担心孩子心理压力大,会受不了的。”   施洁见识广,远比霍芬芳懂得如何维护一个孩子青春期的成长。也不知道是故意哄骗,还是真有其事,总之,霍芬芳再一次放弃了对施敬慈言明真相的想法。   施洁似乎出于了安慰的心理,她没有带施敬慈回到城市,或者是去别的地方;反而让医科大毕业的他回到了佛手坪霍芬芳的诊所。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初始怎么都不理解,还是施洁做通了他的思想工作。施敬慈最后勉强答应下来。   听说佛手坪的大学生医生回来了,大家纷纷上门看病,一时间踏破了门槛。那段时间,施敬慈也会忙碌上一整天,有的时候饭都顾不上吃,通常到后半夜才睡。山里的蚊子毒,蚊香都不怕。所以每天晚上,都是霍芬芳拿把蒲扇,一边帮他扇凉一边驱赶蚊子。而她自己身上被蚊子叮了许多大包,她却浑然不觉。   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她比什么都高兴。   没多久,她看到施敬慈在药房里拿药的时候,和村东头老陈家的闺女有说有笑的。那闺女也是大学生,比他小两岁,生得白净,也漂亮。两个人背身朝向霍芬芳,似乎在鼓捣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施敬慈就满头大汗的,陈家闺女热心地帮他擦汗。   霍芬芳走近一看,原来他们在救治一只野兔子。施敬慈还咧着嘴笑:“应该没事了,看来哪天没饭吃了,我去当个兽医也不错。”   当天中午,霍芬芳下厨,留陈家闺女吃了顿午饭。她觉得这两个人很合适,于是打算去向陈家提亲。这边刚买好了礼物,施洁就知道了。她从城里急匆匆地赶来,见面就发了一通火,说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跟她商量,她坚决不同意这段婚事!   霍芬芳很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儿子的婚事自己说了不算,陈家闺女哪儿都挺好,你为什么不同意?   施洁说出了内心的打算,她的目的是想让施敬慈在城里找一个,甚至找一个家世更好的。“你难道想让敬慈跟你一样,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山沟吗?”   这时候的施洁已经整过容了,越来越年轻。每次她开车回来的时候,那身不像正经人家打扮的模样都能引得村里年轻后生在后面跟着。就像是她年轻的时候一样。但是,霍芬芳却蓦地发现,眼前的这个施洁,她已经完全不认得了。   “当初是你……是你让敬慈回来陪我的……你怎么能这么说?”   施洁也有点儿着急了,她已经为施敬慈规划好了将来的事情:“我让他回来,是让你高兴高兴,谁知道你竟给我惹这么大的麻烦!”   霍芬芳哑然了,原来自己为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友情,她可以送出自己的儿子;但是这份友情在对方看来却不值一提。霍芬芳那压抑在心底许久的自卑感,仿佛爆炸后的蘑菇云似的升腾起来,顶在了她胸口,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施洁当晚,以想儿子为由,带走了施敬慈,说是让他在城里陪她几天。施敬慈很高兴,收拾好衣物就走了。   这一走,就是半个月。霍芬芳想儿子,她大病了一场。大病初愈后便去了市里。她要见施敬慈。   想不到才有半个月没见,她就看到了施敬慈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这个女人真漂亮,像是挂历里的那些电影明星似的。那一刻,霍芬芳恍然发觉自己错了。施洁是对的,施敬慈跟着她要比跟着自己好多了。   可是第二天,施敬慈身边的女孩儿又换了一个人,没两天,又换了一个人……这不像是谈恋爱啊?她放心不下,怕儿子被人骗了,于是悄悄跟踪她们。没想到……这三个人里,有两个都是三陪,还有一个虽然像是好人家的姑娘,可是每晚都有不同的男人请她吃饭,还经常送一些贵重的东西。   儿子被骗了!这是霍芬芳的第一反应。她赶紧找到了施敬慈,将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地说出来。面对霍芬芳的忽然来访,施敬慈很惊讶。听完了她的讲述,他笑了:“霍阿姨,您想多了。那些不是我女朋友,是我妈的病人。不过,她们三个倒是都想让我和她们交往呢!我妈说随便。”   让施敬慈和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交往,施洁安得什么心?!霍芬芳大怒,找上了施洁理论。施洁却不以为然:“她们从我这儿做的手术,都还没有结清余款呢。儿子跟她们玩玩,也不算吃亏啊。”   “小洁,那些都是不干净的女人啊!”   施洁眼神中略带凄楚,用一种近乎哀婉的语调说道:“谁干净,谁又不干净?我们俩就真的干净吗?现在社会跟我们年轻的时候不一样了,看开些吧。”   霍芬芳认为施洁那一套就是谬论,瞎说八道。既然她不出面,那么霍芬芳自己就去解决这件事情!   第一位受害人,孔禹婷。虽然遇害顺序,她是第一位,但是按照霍芬芳的发现顺序,她是第二个。只是那一天撞巧了。   施敬慈开着朋友的车去接了孔禹婷,然后两个人去吃饭,接着玩了会儿。一直到凌晨,施敬慈才和孔禹婷挥手作别。   孔禹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笑。她转身一瞬间,霍芬芳突然出现了,就站在她的身后。孔禹婷吓了一跳,一看是一位农村打扮的老太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干嘛呀,你个老不死的,想吓死人啊!”   霍芬芳语气冷峻:“离开施敬慈!”   “什么?”孔禹婷没有听清这句从牙缝儿里挤出的话。   “离开施敬慈!”霍芬芳突然怒吼道。   孔禹婷顿时失笑:“您是人家的姥姥啊,还是奶奶啊?管的可真宽,人家施洁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吗?赶紧给我滚!”   那阴阳怪气的调调儿、颐指气使的神态,竟然和以前欺负自己的大姐大如出一辙。不知怎么的,霍芬芳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悲惨境遇。她大吼一身,冲了上去,与孔禹婷厮打起来。虽然孔禹婷年轻,可是她穿着高跟鞋,又是一步短裙,再加上没想到霍芬芳会突然动手,一下子就落了下风。当霍芬芳占尽上风后,她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段不知道是谁丢在这里的尼龙绳,死死地勒住了孔禹婷的脖子。   几十年积压的怒火,对校园恶霸的恨、对儿子的爱、对施洁的妒,在这时全都化作了无穷的力量,凝聚在了两只手上。手背青筋暴起,十指由红转白。孔禹婷徒劳地抓着自己的颈部,努力挣扎,但是全然无功。很快,她引以为傲的美眸渐渐泛起了白眼,呼吸也停止了。   “霍阿姨!”不知何时,施敬慈回来了。孔禹婷的充电宝落在了他的车上,他急忙赶回来,没想到却目睹了眼前的一幕。施敬慈当即呆坐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突然意识到自己杀人了,霍芬芳猝然摔倒在地,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施敬慈这时从地上爬起来,飞速跑了过来,又是人工呼吸又是胸外心脏按压……可惜,人已经救不回来了……   霍芬芳浑身颤抖着,嘴中不停地嗫嚅:“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施敬慈从小就跟这位霍阿姨在一起,他不忍心看着霍阿姨进去,索性一狠心,说道:“您别怕,我来处理!”他抬头看看四周并没有摄像头,于是打开后备箱,将孔禹婷的尸体搬进去,然后载上了霍芬芳,朝着佛手坪的方向驶去。   到了佛手坪,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施敬慈安顿好了霍芬芳后,便驾着车离开了,后面的事情,霍芬芳也不清楚了。   “那么第二名死者呢?这个人据我们调查跟你一样,也是个苦命的人。”文硕后面加了一句。 第三十九章 还记得那个赌约吗   提到了吴英姿的死,霍芬芳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是我想那样的,不是我想那样的……”   处理完了孔禹婷的尸体后,施敬慈就回燕垣了,路上给霍芬芳打了一个电话,说让她别担心,查不到她头上的。就这样过了好久,虽然在第二天就听山那边的杏儿沟发现了女尸,可是警察却没有找上门。她试探性地跟施洁联系,施洁似乎也没有发现什么,欲言又止。   霍芬芳没放在心上。有一天,她忍不住又去了市里,这一次她不敢乱来,只是远远观望着施敬慈。只要能远远地看看他,霍芬芳就知足了。   当天傍晚,没有赶上末班车,霍芬芳只好住在了一家旅店里。这家店就在金色城堡的对面。她望着窗外,想念着儿子。没想到后来却看到,那个曾经和儿子在一起的女人,竟然打扮得十分妖艳,从金色城堡里走了出来。   她问老板对面是什么地方。老板意兴阑珊:“那地方是男人欢乐的地方,你们老太太就别想了。”   想到这里,她替儿子不值。见那个女人正在沿着马路往前走,她悄悄跟了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了主马路,先是去吃了点儿东西。霍芬芳就坐在马路牙子上等着。一直等到吴英姿从饭店出来后,她才跟了上去。后来,两人走到了一条偏僻的胡同里。吴英姿察觉到了什么,一回身,见是一位老太太,顿时松了一口气,热忱地问道:“老太太,您是找不到家人了吗?”   听到这句话,霍芬芳的心里一酸。她并非找不到家人,而是家人就在她面前,她却不敢认。她稳定了情绪,问道:“姑娘,你……你是在金色城堡上班的吗?”   吴英姿虽然忌讳别人提她的工作,但面对这位面色和蔼的老太太,不忍心欺瞒,点了点头。   霍芬芳一步步走近她,语气中尽是无限感慨:“年纪轻轻,长得有这么漂亮,你干点儿什么不好呢?”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吴英姿的身后。吴英姿没有转过身来看着她。她从兜里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尼龙绳:“你说,你做这行也就算了,干嘛还要缠着我儿子呢?”   吴英姿身子一颤,但还没有来得及回身,就感觉到颈部被一根尼龙绳子死死缠绕。一瞬间,觉得空气都进出不得了。她想要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大脑转为了一片空白。   杀了第三个人后,霍芬芳冷静了许多。这条胡同已经荒废,很少有人来。她将尸体拉倒了东边的一道沟里,然后给施敬慈打了电话。施敬慈听到后,急忙开着另一个朋友的黑色轿车前来,见到眼前的惨状,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身为医科大的高材生,尸体见得多了,但还没有一具尸体能令他如此胆寒。他强打精神:“我送你回去。”   到了家里,还是老样子,施敬慈要霍芬芳留在家中,他去处理尸体。霍芬芳却不肯:“上次你是怎么做的?”   施敬慈从小到大都没有在她面前说过谎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扒光死者的衣物,一是让警方不好确定死者的身份,而是想要造成强暴未遂的场景,让警方疑惑;而割去了死者的鼻子,则是纯粹地扰乱警方视线……   霍芬芳想了一下,拿出了家里老旧的工具箱:“来,帮我一把!”   “你……你……”施敬慈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他印象中那个慈祥和蔼的霍阿姨,此刻跟一个魔鬼没什么分别了。可是虽然惊惧,却不得不听从,这是一种习惯,更是一种本能。   就这样,母子二人在佛手坪的水井边,将死者的胸部割了下来。随后,抛尸高速路边。   至于第三名死者唐芊儿,她的命不大好。施洁得知自己的两名患者都横遭惨死,心里猜中了七八分了,有意无意地透露出,让儿子离霍阿姨远一些。她觉得最近见到霍芬芳,她都神经兮兮的,未免施敬慈受到伤害,她决定悄悄带着他离开这里。   可是施敬慈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将情况如实告诉给了霍芬芳。霍芬芳彻底崩溃了,在她看来,苦苦守候的友情和亲情全部被施洁一手撕碎了,她终于爆发了。施洁,成为了她的下一目标。   可是在她真正要动手的时候,遇到了一件意外情况。而这,造成了唐芊儿的死亡。   她去维美整容找施敬慈的时候,施敬慈正巧跟唐芊儿从里面出来。当时施敬慈笑着称赞唐芊儿很漂亮。就是这样的一个小细节,令她大为不满。霍芬芳已然变得神经质了,在她眼中,唐芊儿就是要夺走她的儿子,这和施洁的卑劣行径一模一样!   所以,她临时改变了计划,跟踪上去。伺机杀害了唐芊儿。这一次,却没有了施敬慈帮忙。但也亏了霍芬芳干过农活儿,力气大。她只能唐芊儿就近抛尸在了公园……   所有的阻碍都消失了,她自然而然地将下一目标锁定在了施洁身上。但是没有想到,警方在水井边找到了吴英姿的血迹。施敬慈又主动站了出来。任由霍芬芳如何哀嚎,他都无动于衷。   在审讯室外,霍芬芳见到了戴着镣铐的儿子,她不敢相信,一生的泪水都留在了那天;但是施洁,这个佛口蛇心的女人却无动于衷。她恨死了她,恨她一句话也不说!所以,在施洁从看守所离开的那一天,她提前等候在了施洁的家门口。   只是有个意外,霍芬芳没想到安琪儿也在。此刻陷入心魔的她打心眼儿里认为安琪儿是来色诱她儿子的,遂决定,一起杀掉两人!进了屋子后,她悄悄在安琪儿的茶里下了药。安琪儿昏了过去。   之后,她主动对施洁坦诚了案件的全部经过。施洁尽管在之前猜到了几分,可还是大惊。劝她赶紧自首。霍芬芳假意看开了,请求施洁带她回佛手坪,去看看老房子,然后就去警局自首。   施洁同意了,就这样,施洁开着车,载着一名警察和凶手,走上了不归路……霍芬芳心想,只要再发生一件类似的案子,警察就不会怀疑施敬慈了。她举起了刀,割下了闺蜜那美丽的容颜……   案件真相大白,不论是在审讯室的文硕,还是在监控室的毕炜,全都听得不胜唏嘘。毕炜从烟盒里摸出了一支烟点上了,说道:“施洁才是真的爱施敬慈的,也是最把这份感情看重的人……”   安琪儿有点儿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在审讯室外,早就猜到了七八分的施洁什么都不说,并非不是不想救施敬慈,而是救了施敬慈,就意味着霍芬芳要进来了;霍芬芳最后说想去老房子看看,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可面对一个杀了三个人的凶手,为什么还要去呢?只因为她选择无条件相信凶手……”   安琪儿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心下赞同,嘴上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案件终于告破了,专案组的成员们相拥而庆。多日来的辛劳终于有了回报,毕炜不无顽皮地冲安琪儿眨眼:“咱们这对儿黄金搭档是不是也应该抱一个?”说着张开双臂,作势要往上扑。   安琪儿不动声色,抬起一条腿来冲着他。只要毕炜敢往前冲,等于自动把自己的要害往安琪儿的脚上撞去。他不禁吓得捂住裆部,夸张地说道:“还来?上次被你来那一下,都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用呢!”   安琪儿不再理他,转过脸去问文硕:“文队,还记得我们打得那个赌吗?”   文硕想了一下,笑着说道:“看来是我赢了。”   “不算不算,明明是我最先发现凶手的!”   这么说也对,毕竟安琪儿才是第一亲历者。而毕炜赶到佛手坪发现真凶,也可以说是凑巧而已。   “那好吧,明天你来我家吃饭,就不出去吃了。”文硕爽快说道。   安琪儿高兴了拍了拍手。   “老文,你太他妈不够意思了。我救了警花,负了伤,还摔进了坭坑里……”   文硕不等他说完,打断道:“好了好了,哪次少得了你?明天你们一起来。” 第四十章 没钱开房我给你啊   第二天一大早,毕炜就站在了宿舍的衣柜前挑选衣服。当老谢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看见他正叉着腰,面色凝重,用机警的眼神冲着一件件摊在床铺上的衣服暗暗运气。   “干嘛呢?”   “你说也奇了怪了,我这衣服也不少了,怎么临到出门儿了,没他妈一件称心的。”   “呦呵,什么时候染上小姑娘的习气了?”老谢调侃着,随手摸起了一件,“呶,这件就挺好,看着精神!”   “这件?”   “穿上这件,在市局里进进出出的,多威风。你小子再把脸当上,活脱脱就是一周润发!”   “谁说我去市局了,今天是佳人有约!”毕炜得意地说道。   “嚯,哪家的姑娘这么倒霉啊?赶紧跟你叔我说说。”   “去去去去,没心情跟你开玩笑。”毕炜想支走他,老谢在这儿,自己难免分心。   老谢却不在乎,继续说道:“哎,说正经的,这次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我看三等功没跑儿了。而且,肯定会把你调入市局。”   “真的?”   “这么大的一个案子,你以为是闹着玩呢?”老谢说完后,摇头晃脑地唱着《月亮代表我的心》就走了。   毕炜心中想到,要是真的能调进市局,那就太好了。岂不是可以天天见到安琪儿。最好把自己调进安琪儿的那个组。想想都觉得美啊!   时近上午十点左右,毕炜到达了文硕的家中。一进客厅,发现安琪儿早就来了。不仅安琪儿在这儿,齐菲菲也在。两个人正坐在一起说话,不过安琪儿的神情有些局促,眼神中偶尔闪过一丝的尴尬和失望。看来,她已经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自己心仪男士的女友了。   见毕炜来了,齐菲菲主动打招呼:“毕炜,你又撒谎了!”   “啊?”   “上次我还以为安琪儿是你女朋友呢!”   “大姐,我可没承认过啊。”说完这句,毕炜看到了文硕正在开放式厨房里忙得锅铲齐飞,顿时跺脚道:“你还坐在这里聊天,不知道帮忙吗?”   齐菲菲笑了一下,就继续和安琪儿聊天了,根本不理会毕炜。   毕炜看看文硕,心想这顿饭可要糟了!他冲过去要做点儿什么补救措施,没想到文硕往外轰他:“你去坐着吧,我现在不比以前了。”   毕炜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没话找话,他问安琪儿:“伤怎么样了?”说完,从兜里拿出来了一瓶药酒:“我来的时候从哑巴庙祝那儿拿的。”   安琪儿没想到他还记挂着自己的伤。上次后背伤了,虽然没被铁锹砍破,却留下了一大片青肿,晚上睡觉都不敢翻身,可能伤到骨头了。哑巴庙祝的药酒很有成效,这也正是她需要的。   第一次来文硕的家中做客,不好失仪,再加上内心多少确实有些感激,安琪儿微微笑道:“谢谢你了。”然后扭过头去继续和齐菲菲聊天。   毕炜觉得气氛有些尴尬,齐菲菲若是知道眼前这位美女是自己男友的暗恋者,还会这么聊得来吗?他百无聊赖地坐到了一边,拿起了军事杂志翻看。   一个多小时的忙碌,菜上桌了。四人聚在了餐桌前,觥筹交错。文硕作为主人,又是单位的领导,率先举起了酒杯:“庆祝716案件成功侦破,干杯!”   齐菲菲在一旁说道:“我们家老文不太会说话,落了一句得谢谢你们俩。要没有你们,他一个人可办不到。”   “对对对。”文硕拍着脑门。   毕炜不动声色,悄悄瞄了一眼安琪儿。她努力遮盖着自己的黯然神伤,强颜笑道:“谢谢队长!”主动举杯过去,“叮”的一声和文硕碰在了一起,像是一个豪放的汉子。安琪儿一扬脖,将一大杯红酒一饮而尽。不知是害羞还是酒精作用,脸一下子红了。   文硕对这些小细节没有注意,而齐菲菲也很开心地搭着腔。毕炜心中则盘算着如何给安琪儿脱身,他能明白她现在的心头所憾。   齐菲菲忽然道:“毕炜,你该找一个女朋友了。”   毕炜笑道:“宴无好宴,敢情还是鸿门宴。”   文硕不解风情道:“毕炜不是一般人,你就不用替他操心了。”   齐菲菲白了文硕一眼,她悄悄将眼神瞟向了安琪儿,问毕炜:“你是不是想在警局找一个?我觉得眼前就有一个合适的。”   这句话足以让毕炜受宠若惊,要是文硕肯帮忙,追求安琪儿会事半功倍啊。可是他转头看向安琪儿的时候,安琪儿眼圈红了,低着头不说话。   毕炜定了一下神,罕见地用了一种十分平和的语气问安琪儿,:“琪儿,我听说你正在和法医那边的彭玉函交往是吗?”   安琪儿愣了愣神,其实根本没有这回事。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她十分肯定地回答说:“是!”动手夹了一筷子菜。   毕炜自从坐上了餐桌,只是喝两口饮料。他酒精过敏,从不饮酒。更甭提文硕做的菜了,那是连夹都不敢夹。但安琪儿就像是没有味觉似的,一口一口细细嚼着。她美眸轻闭,似乎眼泪就快下来了。   毕炜忽然起身道:“那什么,你们先吃着,我跟安琪儿有点儿事。”说罢,不等安琪儿反应过来,强行拉上他进了卧室的房间。文硕和齐菲菲面面相觑,不明白毕炜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大白天的,俩人不可能在主人的卧室做那种事。   安琪儿努力挣扎:“你放开我,你放开我!”粉拳拼命捶打在毕炜的胸口。   毕炜进了房间后反锁了门才彻底松手,揉揉疼痛的胸口说道:“真不愧是练过搏击的,还好我皮厚,要不然肯定被你吐血!”   “你脸皮厚!”安琪儿大吼。   “好好好,我脸皮厚,行了吧?”毕炜说道,“我是看你情绪不对,带你进来发泄的,你要想打,来吧,打死我吧!”他站在那里,闭紧了双眼,两腿叉开,双臂张开,像是一个“大”字。   没想到安琪儿真的开始了拳打脚踢,拳拳到肉。幸亏她此时纯属发泄,出拳全无章法,要不然毕炜可吃不消。足足打了十几拳,安琪儿颓然倒地,捂住了眼睛嘤嘤哭泣。   毕炜看见她这样,脑海里浮现出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时候的安琪儿孤傲冷艳,仿佛一朵神圣不可侵犯的玫瑰。与她现在的样子判若两人,毕炜温柔一笑,暗自感叹:女强人再强,也终归是个女人。   发泄过后,安琪儿一言不发,走出了卧室。随后毕炜也跟了出去。文硕本来想问什么,但是被齐菲菲一个眼神儿制止了。刚才听到了安琪儿的那记怒吼,齐菲菲心中了然。安琪儿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谁都劝不住,终于,她趴在了桌上酩酊大醉。   文硕无奈,只好让毕炜先送她回去。   毕炜为难了,安琪儿家在何处,他不知道。带她回局里?看到她这个样子,一定会被领导批评的。最后思来想去,毕炜想到了一个地方。他抱着安琪儿上了车,帮她系好安全带,然后驱车往杏儿沟的方向驶去了。   看到毕炜横抱着一位美女进来了,老谢惊讶得长大了嘴巴:“嘿,还真让你得手了!这里可是派出所,你可别乱来啊,没钱开房我给你啊!”   毕炜没心思理会他。抱着安琪儿直接回了宿舍,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又给她盖好了毯子。看着安琪儿面颊绯红,沉沉地睡着,唇作朱色,眼睫毛轻微颤动。毕炜不禁心神荡漾,赶紧搓了搓脸,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行了,我得赶紧出去,要不然非得犯错误。”   来到了办公室,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运动不是他的强项,这一次抱着一百来斤的大活人,即便是美女在怀,他也感觉到了腰酸背痛。   张翮霄从老谢嘴里知道了这件事,问毕炜是什么人,怎么回事?   毕炜没敢说是市局的警花,怕他们往外传,只说是自己女朋友。   张翮霄严肃地说道:“注意警员形象就好。”   “放心吧,所座,我不会乱来的。咱又不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对了,表彰大会什么时候开?”   “还有表彰大会吗,我怎么不知道?”毕炜一愣。   张翮霄诧异道:“我听说专案组的同志都接到了通知,怎么你没有吗?”   毕炜愕然长惊。 第四十一章 不合规定的表彰   从入职的时候起,毕炜就知道警察这份工作,尤其是刑警,远没有其他公职人员那么轻松自在。遇到大案要案需要加班加点,二十四小时无休,还可能随时遇到生命危险。716案发以来,玩心甚重的毕炜虽不敢说自己鞠躬尽瘁吧,好歹也是尽职尽责啊!再说了,把自己借调进专案组,这可是市局副局长邢甫邦亲自说的。   流血流汗累死累活,到头来的表彰大会没自己,这种事情换了谁,心里都会不好受。   毕炜只好强笑道:“可能是他们忘了呢!”这理由他自己都不信。文硕跟他的关系那么好,又是刑侦队长,怎么可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把他忘了呢?   毕炜虽然表面上装作不在乎,但在心里却期盼着能来个电话,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哦,是我们工作疏忽了,与会名单中有你。”   可惜,这样的电话一直没有来过。   当天晚上,安琪儿还没有醒。他回去看了几次。第一次回去的时候,满地狼藉,都是呕吐物。人长得再美,这吐出来的东西也一样。安琪儿继续睡着,不过脸没有那么红了。毕炜一个人扫干净,然后收拾好,轻轻地关上了门。   后来再去,看看安琪儿有没有踢开毯子。一晚上他没干别的,净在办公室和宿舍来回来跑了。   正在办公室蒙头大睡的张翮霄不耐烦了:“我说小毕,你消停会儿。难得睡个觉了,你就不能小声点儿?”   毕炜笑了笑,一摊手,不说话。   张翮霄睡不着了,干脆从桌边摸盒烟,打开一看,早就空了。毕炜丢给了他一根烟,他接了过来,说道:“要不是你们俩都是警察,我真的严重怀疑你犯了猥亵罪!”   毕炜笑道:“所座,你这话不对了。这路上来回来就五分钟,你说我能干啥?”   “谁知道呢,快枪手呗!”张翮霄说,“今晚是我值夜班,你说你留下来是几个意思。要不这夜班就算你的了,我回去睡了。”   “别别别,这可不行。我不放心琪儿那边,得时不时过去看看。万一这空当来个报警电话什么的,我接不到啊。您就踏踏实实在这儿吧,我不出声就是了。”   张翮霄抽完了烟,继续躺下了。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毕炜熬不住了。前几次查案的疲惫感一下子全涌了上来,不知不觉间,他趴在了桌子上睡着了。睡梦中,自己和安琪儿湖面划舟,心里美滋滋的。   安琪儿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的情景竟然和毕炜一样。当她好不容易看清楚了梦里那个人的容貌时,吓得惊坐而起,额头上全是汗。安琪儿定了定神,擦擦汗心说:幸亏是个梦。   可这话刚说完,很快,她便发现了比梦境还要可怕的事情:天已蒙蒙亮。她此时,竟是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上下铺,上铺堆着杂物,她躺在了下铺上。对面是一张掉了漆的桌子。桌面上凌乱地放着书籍和本子,一旁的烟灰缸里全都是烟头儿。仅有一扇窗户半开着,负责空气流通。   安琪儿努力回想着昨晚发生了什么事,除了文硕有了女友的事情外,后面的事情她一概想不起了。安琪儿走到了门口,拉开了房门。忽然,一样事物飘落在了她面前。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件男士内裤!   这是男人的宿舍!这是安琪儿的第一反应,她赶紧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一直看到了熟悉的环境,才发现原来自己置身于杏儿沟派出所。一定是毕炜!安琪儿气得像只河豚,直奔办公室而去。   她到那里的时候,不管是毕炜还是张翮霄都在呼呼大睡。“咣”的一脚踹开了办公室的门,张翮霄闻声而起:“谁?谁?”定睛一看,是安琪儿,吓得赶紧将行将掉落的毯子拉住:“安警官,怎……怎……你醒啦。”   安琪儿不答他,径直走到了毕炜身后。毕炜累了好久了,这一觉睡得正沉。他梦到自己在舟上,想从这边走到安琪儿那边,和她并肩而坐。谁想刚一起身,脑袋就撞上了船篷,疼得他两眼冒金星。后来这种疼痛感越来越真实,耳边还想起了张翮霄的声音:“莫打莫打,有话好好说。”   毕炜睁开眼睛,才知道刚才的情景是一个梦而已。不过伴随着一阵脑后剧烈的疼痛,他跳了起来,捂着后脑勺扭头一看,安琪儿正怒气冲冲地瞪着她。毕炜连忙赔笑:“你……你醒啦?”   安琪儿咬牙切齿,将办公桌上的笔筒砸了过去:“毕炜,你个臭流氓!”   毕炜赶紧躲开,解释道:“你可冤枉我了,昨天……”又是一个本子扔了过来,“你喝醉了……”又是一本书扔过来,“我也不知道你住哪里,我能把你带回市局吗?那不是让你丢人吗?我只好把你带到这里来啦!”   安琪儿正举着一个档案袋,听毕炜这么说,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毕炜急忙又说:“连根头发你都没少。昨晚你吐了一地,还不是我收拾的?”   安琪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一句话也不说了。   毕炜也不追上去,他捂着脑袋,又看看手掌,还好没流血。他十分不满地对张翮霄道:“所座,手下挨打,你就这么看着啊,好歹起来劝劝啊!”   张翮霄掀开毯子,苦着脸:“我他妈起得来吗?”原来他仅着了一条内裤。   次日,老谢拿来了当天的晨报:“所长,这不对啊。你看看这上面,一个个立功的警察都是容光焕发的样子,怎么没咱们小毕的事?”   张翮霄听后颇为担忧:“把报纸收好,别让小毕看到。咦,他人呢,怎么没见到他?”   老谢茫然摇头。   此时的毕炜,独自一人翻越过了杏儿沟的山坡,往那边的佛手坪望去。佛手坪,宛若一只宁静祥和的手掌,村落伫立在了手掌中央。也许,在凶手霍芬芳看来,这也像是她想保护儿子的那种执念吧。   为了儿子不被美女蛊惑,她犯下了四起命案。畸形的母爱与对友情的依恋,令她的一生都涂上了悲剧的色调。   毕炜一个人坐在了山头上,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景色。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是文硕。   他心下以为是打电话通知他参加表彰大会的,没想到文硕开头便说道:“我给你们所加了个人。”   给我们所加了个人?毕炜新下生疑,这话里话外,分明透露着没打算把他调入市局。   文硕不等毕炜说句话,就自顾自地说:“刚从警校出来的新人,先去你那边锻炼一下。”然后就挂断了,多余的话竟一句也没有说。   毕炜看着手机咒骂:“操,这么大架子!”他站起来,两手插着兜,骂骂咧咧地朝着山下走去。   表彰大会结束了,文硕刚刚给毕炜打完电话,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浑身的力道一下子全泄了。连日来的忙碌,他早已经疲惫不堪。对面坐着的邢甫邦。他问道:“不算毕炜的功劳,真的没事吗?这么做可是违反规定的。”   文硕说道:“放心吧,邢局。我了解他,咱们要是给他夸一通,以后他就不那么听话了。”   邢甫邦叹了口气:“我是老了,不懂你们年轻人,回头你记得把这个给他。”桌子上放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个三等功的奖章。邢甫邦撂下一句:“后天吧,约你爷爷出来,我请他吃顿饭,我们俩还有局棋没下完呢。”交代完后,就走了。   文硕也叹气,把奖章收起来,锁入了保险柜里。 第二卷 镜面人 第一章 警员易小萌报道   当毕炜回到警局的时候,没注意到门口就坐着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一下子站起来,一个非常标准的敬礼:“师父好!”声音洪亮得像是喊出来的。   吓得毕炜差点儿跳起来,他扭过头去,只见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充其量也就是十几岁的样子,头发梳成了两条长长的马尾直垂腰间,配上了粉色的蝴蝶小发卡。眼睛很大,忽闪忽闪地看着他,鼻子小巧圆润,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一身雪纺的短袖衫加上一个粉色的书包,腿上穿着白丝袜,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中学生。   毕炜心中正堵着气呢,不快地说:“别瞎叫,要叫同志。是被偷了还是遇到抢劫的了?”   女孩儿刚想开口,毕炜招招手:“跟我进来录口供。”   女孩儿顽皮地吐了一下舌头,跟他进了屋。   毕炜推门见张翮霄和老谢都不在,也不以为然,让女孩儿坐下。然后拿出了本子和笔:“说吧,什么事?”他低着头也不看女孩儿,半晌,女孩儿都没有开口。   毕炜不禁纳罕,他抬头看看女孩儿。发现女孩儿也正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好奇。毕炜可不大痛快了,他一拍桌子:“喂,你来这儿观景啊!问你话呐!”   这么一嗓子,换做一般人早就老老实实的了。没想到女孩儿嘻嘻一笑:“师父,你的询问手续可不对,这分明是审问嘛。”   警方问话,有询问、讯问、审问等方式。这个女孩儿无所畏惧,又能准确说出来其中的区别。毕炜一下子明白了,沉着脸:“老文让你来的?”   女孩儿迅速起身,又是一个标准的立正敬礼:“警员易小萌向师父报道。”   毕炜见这个女孩儿活泼开朗,而且模样娇俏,也有几分出乎意料。他态度顿时缓和了许多,让易小萌随便坐,问道:“你是今年毕业的?”   “刚刚。我去市局报道,文队说我太年轻,要多锻炼锻炼,所以把我安排到这里来了。”   “你看着也不大啊,跟个初中生似的。”   “嘿嘿,那是我长得年轻。”   “但是你这身衣服最好是换一换。穿这身跟警察的身份不符。”   “哦……我是想给师父你留个好印象的。”易小萌噘着嘴,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打住,咱们这是派出所,不是建筑工地。别老师父师父的,给面子就叫声师兄,要是不嫌生分,你叫毕警官也行。”   谁知易小萌不同意了:“那不行,我是来跟着你学本事的!”   毕炜想起了这两天的境遇:“我能有什么本事教你?真有本事的话,也不会窝在这儿当个小片警了。”   易小萌说:“不对不对。文队都跟我说了,说前不久破的那个716大案,全凭你。还说你高风亮节,拒绝出席表彰大会,就连组织上授予你的三等功,你都推掉了呢!”   “放屁,他根本……等等,你说什么?我拒绝参加表彰大会,还不要三等功?”毕炜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嗯。”易小萌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文队还给我看了你的奖章和证书。专案组的好多人都夸你。”   “嘿嘿,嘿嘿!”刚才还有几分失落的毕炜重新振作起来,他忽然意识到了不能在自己的学妹面前失仪,因此又正色道:“我们身为警察,除暴安良是我们的职责所在。荣誉嘛,那都是身外之物。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啊!是吧?”说话的语气和神态,活脱脱的老领导范儿。   本以为年轻人最烦这种说教。哪成想易小萌竟拼命点头,连声说对对对。接下来,文硕就带她安排了宿舍。   杏儿沟派出所地处荒郊,全所上下一共就三个大老爷们儿。往日里光顾这里的苍蝇蚊子都是公的,没想到,上面竟派下了一位小美女!这可成了头等新闻了。中午大家在局里涮火锅,权当是给易小萌接风了。   晚上回到宿舍,老谢躺在床上拍着肚子打趣毕炜:“我和所长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还都成家了。这下可便宜你小子了。等我明天去打听打听这小姑娘的来头儿,回来给你汇报。”毕炜倾心安琪儿的事情,并没有对他说起。   不知道人是不是都这个样子,上了年纪就喜欢保媒拉纤。   毕炜顶了他两句,也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张翮霄让毕炜带着易小萌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大概是听从了毕炜的建议,易小萌换了一身衣服,白色运动鞋,牛仔背带裤配一件浅黄色的T恤衫,头上歪戴一顶嘻哈风格的棒球帽,加上那张不成熟的脸,浑身都透着一股强装成熟的感觉。   易小萌初来乍到,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当他们翻过了山头,看到脚下的佛手坪时,她又主动聊起了那件案子。她不解道:“我不明白哎,当时安姐姐和受害人在一起,为什么凶手还要下手杀害受害人呢?”   她指的是最后一个受害人施洁。   毕炜不假思索地说道:“大概是琪……安琪儿长得很漂亮,霍芬芳觉得她也是要对施敬慈不利吧。”   易小萌看着她,大眼睛眨了眨,忽然坏坏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师父,你喜欢安姐姐吧?”   “瞎说!”毕炜赶紧转移了话题,“那什么……以后别叫我师父了,我又不是唐僧。”   “嘿嘿,可是我得跟你学本事啊!”   “那叫我师兄好了。”   “好的,师父!”易小萌敬礼。   毕炜哭笑不得,心说可算遇到一个让自己无奈的人了。   俩人转悠了大半天,回到了宿舍。易小萌拿着本子和笔找到毕炜,想问他对自己有没有什么意见,工作中有哪些细节需要注意。   毕炜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认真的同事,他想了一下,说道:“嗯,你最好是留短发。”   “师父你喜欢短发女孩儿吗?”   毕炜一愣:“哪儿跟哪儿啊?我是怕你发生危险,被坏人揪住头发。何况,盘头发戴警帽也不方便。”   “唔唔唔。”易小萌连连点头,记下了第一点。然后抬起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毕炜。   “第二点……第二点……”毕炜踟蹰了片刻,“你的穿衣风格最好换换。跟个小孩子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拐带未成年少女呢。”   没想到这一点易小萌不同意了,“叭”将本子合上,一本正色道:“师父,我觉得你的穿衣风格才有问题!”   “我怎么了?”   “你看看你,长得这么帅,穿得这么土。改天我一定要带你去市里买两件衣服好好打扮。这样,安姐姐才会喜欢上你。”   自打出娘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毕炜长得帅气。毕炜承认自己穿衣品味地低下,否则也不会在赴宴那天细挑细选好久了。尤其是易小萌的最后一句话,更令他心动了。不过他还是想在新人面前装一把,轻咳两声后说:“咳咳,你想多了。我和安警官只是普通同事关系。”   “师父,你就别装了,人家都告诉我了!”   “谁,谁告诉你了?”毕炜有点焦急。这可是他的大秘密啊,难道是安琪儿亲口告诉易小萌了么?不会吧,安琪儿那种性格,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   易小萌说道:“陈淦师兄啊!”   妈的,这个老陈,改天非得修理他一顿!毕炜在心里恨恨骂道。他前不久刚惹安琪儿生气,不想就这个话题聊下去了,故意打了一个呵欠说:“好了,就这两点,自己注意吧。天也不早了,我得睡了。你回吧。”   易小萌学着古人道了一个万福:“是,徒儿告退。”   送走了易小萌。毕炜松了口气,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然后开始脱衣服。   谁知,脱到只剩了一条内裤的时候,易小萌突然开门,歪着脑袋笑嘻嘻地问:“师父,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第二章 不能背后说人   杏儿沟派出所从来是男人的天下,听张翮霄说,自从有了这个地方以来,历任民警都是男的。易小萌是破天荒的头一位“屈尊”的女警。虽然大家对她的到来表示了欢迎,但是久而久之却发现了诸多的不便。   比如大家早晨洗漱的时候,只能用洗手间里的水龙头。以前三个大男人无所谓,有人恰巧在里面大小号也无不可。可是自打易小萌来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边毕炜正在刷着牙,易小萌穿着睡裙打着呵欠揉着惺忪的睡眼就来了,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真没有注意,站在蹲坑上就要撩睡裙,吓得毕炜赶紧跑了出来,向张翮霄诉苦:“好嘛,新来的这位比我还流氓呢!”   这个问题私下张翮霄也找易小萌谈过,易小萌每次都是诚心实意地道歉,可是第二天又这样了。没办法,最后只好在破旧的洗手间门板上加了一个插销,这才避免了继续的尴尬。   除了这些问题,还有一点让毕炜很不适应。这小丫头特“爷们儿”,晚上没事了,竟然拿着一副骰子要找毕炜赌钱。虽说玩的不大,一次也就两毛钱,但是这也太不像个女孩儿了吧?   有一次毕炜实在忍不住了,问她:“平时看你是个文文静静的小丫头,怎么这会儿就化身成女汉子了?”   易小萌故作神秘地说:“我跟你说实话,你不许告诉别人啊。”   “你说吧。”   “我……”易小萌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再无他人后,这才小心翼翼,用一种极其谨慎的声音说,“其实有精神分裂症。”看到毕炜一脸错愕的神情,易小萌忽而又哈哈大笑起来。   毕炜松了口气,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就你鬼!”   恰巧所里这个月比较忙,先是老谢的老伴儿住了院,接着张所长的儿子迎来了考试。值班的民警只留下了毕炜和易小萌。要没有这小丫头陪他解闷儿,他非得疯了不可。   这一天,张翮霄回来了,特意嘱咐他们放松一下,给他们放两天假。易小萌兴奋地拽着毕炜:“师父,快走!”   毕炜一头雾水:“去哪儿?”   “说好了去给你挑衣服的。提前说明哦,我呢,只负责挑;钱你自己付。”   “不去不去,好容易休息两天,我回宿舍睡觉。”毕炜甩开她拽着自己胳膊的手,转身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哪知道他刚迈了一步,就听身后的易小萌喊道:“杏儿沟派出所的片警毕炜,喜欢市局……”   吓得毕炜赶紧转回身去跑到她身边:“要死啊,喊什么喊!”   “那就跟我去市里!”易小萌梗着脖子。   毕炜不耐烦:“去去去去去,真是他妈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市中心的商场里,易小萌仿佛一只欢快的小鸟穿梭其间,可苦了毕炜了。大包小包的拎着,花了他两个多月的工资,甭提毕炜有多心疼了。不过易小萌很懂事,这些衣服都是毕炜自己的。她只买了一双松糕鞋,还是自己掏的钱。   花了大半天时间,毕炜腿都酸了,心说女人的天赋点难道都加在逛街上面了吗?终于,易小萌提议两人先吃点儿东西。挑来选去,最后她选中了路边的一家大排档。   毕炜对这些细节毫不在意,两个人点餐后,他还调侃道:“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得选一些高档的大酒店呢!”   易小萌吐了一下舌头说:“你要是想请的话,咱们现在去也来得及啊!”   “打住,你饶了我吧。好家伙,这次出来我两个月工资都进去了。老婆本儿都被你敲诈光了!”   易小萌用筷子敲了一下毕炜面前的餐盘:“喂,师父,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这全是你自己的衣服。穿上它,你再去市局,保管安姐姐会对你刮目相看。你们……”她刚说完这句话,忽然低下了头小声说:“看来不能背后说人,说什么来什么。”   毕炜好奇,往后面瞅了一眼,居然看到了安琪儿和彭玉函。而安琪儿他们刚来,也看到了毕炜二人,于是走了过来。   一个月没见了,安琪儿仿若更加漂亮了。一袭黑色的职业装,里面穿一件雪纺小衫,愈发显得身材姣好。其实毕炜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只是不敢联系。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打个电话,安琪儿也会无情挂断。   易小萌主动打招呼:“安姐姐好!”   安琪儿摸了摸她的头:“没想到你们也在,干脆一起吧。”   “免了,我还希望自己胃口好点儿呢!”毕炜阴阳怪气地说。他这番话完全是冲着彭玉函去的。   但是安琪儿却以为是在说她,面色冷峻地哼了一声,就走开了。   易小萌悄悄在桌下踢了毕炜一脚,提醒他注意说话的措辞。   毕炜恍若不觉,仿佛他们的出现对自己形成不了任何的影响。但是在用餐的过程中,他却不禁竖起耳朵,听听身后的安琪儿说什么。   周围环境嘈杂,听不清谈话的具体内容,只能听到两个人不时发出的笑声。毕炜心中泛酸:她在自己面前可从来没这么笑过。   用罢了饭,四个人不约而同地起身。彭玉函主动说道:“你们要回去了吗,用不用送你们一程?”   “不用了,我们坐公交车回。”毕炜不冷不热地说。   易小萌只得说一句:“安姐姐再……”见字都来得及说完,就被毕炜就拉走了。   走了好远,易小萌甩开了手,揉着手腕:“师父,是不是心疼了?”   毕炜点了一支烟:“别闹了,没看人家有说有笑的吗?”   “哟,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师父,您观察得可真仔细。”   不知不觉间,又上了这小丫头的当!   毕炜正要反唇相讥,突然,一阵凄厉的喊声划破了夜空——“杀人啦!”   叫声就在他们身后,毕炜想都不想,丢掉烟头快步跑了过去,手中的袋子扔在了地上。易小萌忙碌着捡起袋子,两只胳膊乍开挽着,开始在后面追。但是她怎么跑得过毕炜?三下两下,毕炜就冲进了人群不见了。   虽然惨叫声只有一声,但是毕炜有经验,这种时候,冲着大致方向跑,哪里人多就是哪里了。挤开了拥挤的人群,方才看到:一个年轻女人捂着自己的腹部痛苦呻吟着,鲜血从伤口渗出了她的指缝。旁边一个同龄女子哭得正凶,神情焦急。   毕炜问那个陪同的女子:“叫救护车了吗?”   那女人哭着不答,一直等到毕炜冲她吼了,她才点点头。毕炜高擎警官证亮给围观的人们看:“警察,都退开,给救护车亮条路。”他接着问有没有看清楚行刺者去了哪个方向。   一个小伙子伸手一指:“往南边去了,穿着红裙子,是个女的!”   毕炜遂拔腿往南边奔去。只是这么一耽搁,加上闹市区人流众多,找了许久都不曾发现凶手的踪迹。心灰意冷之际,他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琪儿,总算找到你了,下次别这么冒失了,你知道我多担心吗?”   毕炜闻声望去,却看到了彭玉函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安琪儿身前。安琪儿皱眉道:“我是警察,遇到了这种事怎么能不管呢?”   “你刚才问的时候,人家不说了嘛,一个男警官上去追了。这种危险的事情就应该去找男的干。”   “你是男的,你怎么不干?”安琪儿秀眉一挑,语气十分不友好。   彭玉函一愣:“我……我……”踟蹰了良久才说道,“我不是警察啊!”   “法医不是警察吗?”安琪儿说完,不等他,大步朝回走。   不知道怎么的,看到安琪儿这么训斥彭玉函,他竟然心情大好。往回走了不远,就见路边坐着一个女孩儿,她坐在那儿,累得也在微微喘气。   毕炜强忍住笑,过去拍拍她的头:“谁惹我们大小姐生气啦?”   “你总算回来啦,凶手抓住了吗?”易小萌急切地问道。   毕炜摇了摇头。 第三章 案子是不是有蹊跷   此时,伤者已经被救护车送往了医院。不多时,警方也过来查看情况。因为这一带是闹市区,又赶上了夜市。往来的人众虽多,却都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情形。毕炜没有急着走,而是站在一旁仔细听着每一个目击者的证词,大家的线索大同小异:行凶者是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个头在一米七左右,但是具体的情况就不清楚了。   人头涌动,给案件侦查工作带来了难度。安琪儿也没有着急回去,不理会一旁焦躁不安的彭玉函,协助此案的侦破。   只是一件伤人案,市局的警花在,应该可以很轻松地摆平。毕炜和易小萌转身离开。在回去的路上,易小萌撇着嘴:“那位彭法医啊,跟师父你比差远了!”   毕炜的眼睛里闪着光:“真的呀?”   “当然啦!哼,他不就是比你长得帅点儿,工资高点儿,家里条件好点儿,在单位人缘好点儿吗?除了这些,他还有什么呀!”   毕炜哭笑不得:“得得得,咱不说这个了,太伤自尊了。”   哪知易小萌一本正经地说:“我说真的呢,你看刚才安姐姐看他的眼神,哼,他们俩啊,长不了的!”   毕炜不说话了。自从716案件侦破之后,他和安琪儿就再无联系。即便今天偶尔遇到了,也只是寒暄两句而已。安琪儿即使和彭玉函分手了,恐怕也轮不到他毕炜。   安琪儿这边也颇为头疼。她回到家中,老安正坐在电视机前看晚间新闻。见女儿回来了,说道:“厨房里热着汤呢,自己去盛一碗。”   “不吃啦!”安琪儿语调高亢,明显是生气了。   “你怎么了,谁惹着你了?”老安问道。   安琪儿也不回答,噔噔噔上了楼,到了自己房间反锁房门,气得把包扔在了床上,然后躺在上面生闷气。自从那次在文硕家吃过饭后,她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原本以为文硕的女友是一个很平常的女孩儿,没想到,齐菲菲不仅人长得漂亮,更体贴入微。和文硕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这种醋意令她平生第一次有了挫败感。   答应了彭玉函的约会请求,也只是故意做给文硕看的。她家境殷实,从小的脾气很自我。她从来没想过,其实这对于文硕,形成不了任何的影响。从始至终,文硕都把她当成了普通同事而已。   她今天之所以气愤,恰恰是因为彭玉函。他今天的表现很让安琪儿失望,让人觉得他是个没有担当的男人。   当然,还有一件不快的事情,就是遇到了毕炜。一个月没见,这小子还是那么惹人生厌。这种讨厌的感觉,没有原因,就是简简单单的讨厌,看到就讨厌。安琪儿抓过被子,蒙住了头,想借助这样的方式驱散心中的苦闷。   毕炜他们刚下了公交车,毕炜便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头说:“一想二骂三念叨,这是谁想我呢?”   “安姐姐呗!”   “你呀,赶快找个男朋友管管你吧,要不然你哪天非得上天不行。”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毕炜吃早点的时候,老谢拿着晨报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哎,你们都听说了吗,市里发生了刺伤案了。”   易小萌道:“这有什么新鲜的,昨天我和师父还在现场呢。”   毕炜也懒得理这个话茬儿,将面前的油条推过去:“吃了吗?没吃的话先吃点儿。”   老谢一副顿足捶胸的样子:“哎呀,看来这报纸上的消息也不及时。我原以为咱们单位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呢。”   “这有什么,现在新闻都是手机端,走到哪里随时随地都能看。而且发布速度绝对比报纸快多了。谢叔叔啊,你那老黄历也该换换了。”易小萌笑着说。   “小孩子懂什么,用手机看新闻,那还能叫看新闻吗?你瞧我这个没,一份报纸一杯茶,踏踏实实等提拔!”老谢坐在座位上,翘着二郎腿,故意将报纸抖得哗啦响。   “得了吧,就你这把年纪,还等提拔?那你最好天天烧高香,盼着咱们所座死在你前面。”   “呸呸呸,你小子就爱狗嘴吐不出象牙!”老谢啐了一口。   日子重新归于了平淡。只是杏儿沟的陶石两家还是势同水火,三天两头,派出所就得派人去一趟。有一次,更是动上了家伙。接到村长赵喜山的电话后,毕炜赶紧交代了两句就急忙蹬着自行车赶过去。没想到,易小萌也追了上去。   毕炜一瞪眼睛:“你去干什么,他们都拿着家伙呢,赶紧回去!”   “师父,徒儿得保护您老人家呀!”   事态紧急,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打起来了。毕炜也不可能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耽误太多的时间。只好叹了口气,带着易小萌去了杏儿沟。   等到天擦黑了,两个人才回来。囫囵着一个,伤了一个。囫囵的是易小萌,毫发无伤;伤的是毕炜,脑袋让人开了瓢。   “这是怎么回事啊,不是去劝架吗,你怎么跟人动上手了?”张翮霄赶紧过来搀扶。   “哟哟哟,轻点儿轻点儿,疼着呢,疼死我了,哎哟……”毕炜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似乎只会说疼了。   易小萌在一旁道出了原委:原来二人赶到那里的时候,陶石两家的人已经打做了一团,男人们都加入了战斗,什么棍子竹竿你来我往的,就像一场战争。女人们则在一旁喊好助威。   毕炜和易小萌势单力孤,警力不够。最后毕炜一脚将一个手持板砖的人踹倒,从他手里夺过来,大喝一声:“你们他妈不是想打吗?来呀,跟我打!”说完,毕炜拿着板砖就冲自己脑袋拍了下去。   这一下子就冒血了,打架的人都不敢动了。虽然说陶石两家积怨甚深,但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这次打架都抱着吓唬对方的目的,没打算真的见血。眼下,见劝架的民警出了血,所有人都站住不动了。   易小萌也吓坏了,赶紧找村里诊所的医生治伤。要不是闹了这么一出,毕炜和易小萌也不至于这么晚才回来。   张翮霄一听是这么回事,顿时板起了脸:“你说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用这种江湖手段呢?你还是警察吗?你还不如去北京天桥打把势卖艺呢!”   毕炜挥挥手,有气无力地说:“所座息怒,这事我是冲动了。可不这么办,还能怎么办呢?你是没见着那场面啊,好家伙,尸骨成山,血流成河……”   “行啦行啦,别胡咧咧了。丑话说在前头,功过相抵,你这次也不能算是工伤,自己瞧着办吧。”张翮霄起身走了。   易小萌悄悄冲毕炜竖了一个大拇指:“师父你真行,三言两句就说服了所长。你这办法还真灵,我到现场的时候也吓住了。”   “办法灵是灵,就是他妈有点儿疼。”毕炜咧着嘴。   晚上担心毕炜的伤情,易小萌守在了旁边。年轻人耐不住性子,自己在那儿翻看着手机,忽然说道:“师父,咱们上一次在市里遇到刺伤案是哪天?”   “四天前吧,好像是9月……9月2号。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易小萌拿着手机给毕炜看:“又是一起。”   毕炜清楚地看到上面的新闻页面,内容讲述的是在两个小时前,燕垣市市中心的天桥上,一名女性行人被无辜刺伤。死者目前被送往医院,经诊断,属于轻伤。虽然伤势不重,但是接连发生两起类似案件,也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网友纷纷在下面留言,有的猜测可能是心理变态者所为;有的人说,可能凶器上占有艾滋病毒,凶手是为了报复社会;还有的人上来就大骂警方无能……   “师父,你觉得这件案子是不是有蹊跷啊?”   毕炜打了一个哈哈:“老夫正在养伤,对于这个问题不予回答,谢谢。” 第四章 老子不跑,小命不保   话虽这么说,但是毕炜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并非是因为伤口疼,他心里真正记挂着的,是这两宗伤人案。表面上看来,似乎没有什么大问题。类似的案件在之前也发生过,当时还在警校的毕炜还专门学习了那件案子。最后的真相是,凶手心理畸形,看不得别人好,所以是纯粹地报复社会。   他拿起手机,想找出两件案子的相同点:发现受伤的都是女孩子,年龄均在二十五岁左右,目击者证言表明,所看到的行凶者是一名女子,只是凶手跑得太快,大家都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和重大财产损失,在常人看来这可能是一件微乎其微的案子,但是百无聊赖的生活,毕炜把这件案子当成了唯一打发时光的手段。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自己拍自己板砖,毕炜当然悠着劲儿了,只是皮外伤,绷带也很快拆掉了。他翻看着手机新闻,忽然发现,昨晚再次发生了行刺案件,这一次的地点,是在市中心的商场。   并且新闻还配上了一段监控:因为昨天商场某名牌女装打折,引得人们纷纷前来抢购。就在拥挤的人流之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捂着腰间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初始,拥挤的人群还没有察觉。受伤的女人像是随波逐流的一叶扁舟,直到旁边有个人挪动脚步,这女孩儿才慢慢倒下去。人们这才发现了异样。   之前的两次,大家都作为围观者看热闹,围在死者的周围。但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那些网上的谣言作祟,见有人受伤,都惊呼一声闪开了。更有甚者,掉头就跑。   毕炜将这段监控来回来看了不下二十次,一无所获。伤者在受伤的瞬间,凶手一定就在她身边,奇怪的是,不管毕炜怎么看,都没有收获。他最后气得将手机摔在了桌上,心中想:这种倒霉差事,适合文硕来。   正想着呢,一辆车停在了外面,从车上下来一个人走了进来。毕炜头也不抬,恹恹地说:“说吧,你是要找丢的狗啊,还是要报警你老婆跟别人跑了啊?”   “我是想请你们去抓一个叫毕炜的人!”   毕炜觉得声音耳熟,一抬头,是陈淦。他穿着一身干净的警装正冲着毕炜坏笑。毕炜怒极,踩着桌子就扑倒了他,骑在他的身上两只手死死扼住他的喉咙:“你大爷的,叫你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今天老子掐死你!”   陈淦连气都喘不上来,只好拍地认输。   毕炜这才松了手,坐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他。   陈淦也坐在地上,揉着脖子咳嗽了两声:“差点儿在你这儿殉职了。”他从兜里拿出了两包中华给毕炜。   毕炜打开他的手:“少来这套,有事说事!”   “我跟你说啊,出大事了!”   “别吓唬人,快说。”   陈淦打开了烟盒,抽出了一根点着了,吸了一口。毕炜从他手里拿过来,也抽出了一支烟:“说啊,要不然我轰你走了啊!”   “最近发生的连环刺伤案,你知道吧?”   毕炜点点头。   “死了一个……”   “啊?”   “昨晚发生的,今天早上没挺过去。”   毕炜沉默了,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说:“照这么看,现在案子的性质变了。”   “嗯,事情正在起变化,伤人案变成了杀人案。”   毕炜忽然纳过闷儿来:“那你们不急着破案,来我这儿干嘛?难道我是凶手?”   陈淦说道:“你别这么说啊,你以为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想来啊?还不是上面逼得!”   毕炜心头一喜:“琪儿让你来的?”   “哟哟哟,还琪儿,叫的可真亲切。你还真以为我是你小舅子呀!我告诉你,这次是文队让我来找你的,说要请你出山!”   毕炜大为失望,从地上爬起来:“不去不去,天王老子说了都不好使!”   “这么露脸的机会,你怎么能不去呢?”陈淦也站起来。   “露脸?716那次,老子那是死里逃生啊,还来?最后案子破了,你告诉我我落什么好了?”   陈淦本来有把握请动毕炜的,他觉得凭着他们俩人的交情很容易。谁成想,毕炜的混脾气这时候上来了。他叹道:“那你怎么才肯回去?”   “除非……让你们安组长亲自来请我!”毕炜坐在了桌子上,双手环抱胸前晃着腿,得意洋洋。   “啊?”陈淦惊愕,他急忙小声地说,“我不知道你怎么得罪我们头儿了,反正这两天她的脾气都太好。今天早晨开会的时候,邢局说找你来试试,第一个反对的就是她。要不是邢局坚持,文队担保,我今天说什么也不会来你这儿碰钉子!”   一听说有市局局长和刑侦队长撑腰,毕炜愈发得意了:“好啊,两位大员保着我,老子还怕谁?你回去就照我的原话说,就说除非琪儿亲自来请我,要不然我就不出这门儿!”   “这……这不太合适吧?”陈淦面露难色,“你不是说过吗,暗恋我们组长这事不让我跟别人说……”   一提这个,毕炜又来气了:“你他妈还在我面前装良民,你不说,易小萌那个小丫头片子怎么知道的?”   陈淦急忙辩解:“那不是……那不是……人家问起来了吗?”说完这句话,不敢看毕炜的眼睛,两个脸蛋儿竟然微微泛红。   毕炜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的内心,当即大拍桌子:“嘟——大胆淫贼,你竟敢起色心!”还好,此时警局就他们两个人。   此言一出,吓得陈淦又是摇手又是捂毕炜嘴:“我的亲哥哥哎,这事不能乱说。”   “我不管,你不帮我传话,我也不帮你的忙。我天天在易小萌面前编排你,我就说你躲在女厕所外面偷窥、偷看女警洗澡,还借着查案和不三不四的女孩儿鬼混。我告诉你,易小萌现在超信任我,就算我说你是个女的,她也相信,你信不信?”   “信,信,我信。你真是我的亲哥哥,你可不能瞎说啊!”   “那这笔买卖你干不干?”毕炜一副吃定你的样子。   陈淦无奈,最后跺了一下脚:“干了!我不信我会被我们组长整死。”   两个人拍了三下手,表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陈淦委顿着精神往外走。   “站住,怎么这么不懂事?”毕炜冲他说道,“那烟不是给我的吗?留下吧。”   陈淦苦笑:“得,谁让我遇到当代黄世仁了呢!少东家,我走了。”   “滚吧!”   看着陈淦上车离去,毕炜忽然笑了起来:没看出来,这小子居然喜欢易小萌。看来兄弟我得多帮帮忙了。   易小萌当天轮休,第二天才来。小丫头不论什么时候都走萌系路线,单从外表看上去,怎么看都不像是警察。毕炜一脸坏笑地看着她,易小萌诧异道:“师父,为何这般看着徒儿?”   “我突然发现,今天你很漂亮啊!”   女孩子都希望别人能这么称赞自己,她俏脸一扬:“哼,那还用说吗?我……”话还没说完,就见毕炜“哎哟”一声,直接踩在桌子上跳着逃跑了。   她扭回头去一看,见到了板着脸的安琪儿,正快步如风独自一人走进来。走路带风,杀气腾腾。安琪儿一进来就看到了逃窜的毕炜,不理会上来打招呼的易小萌,大喝一声:“毕炜,你给我站住!”   毕炜根本不想跑,可是一见安琪儿这副面孔,他心知不好:不跑?老子不跑,小命不保啊!翻身从窗户跳了下去,一路狂奔。   安琪儿一见,愈发恼怒了,紧跟着跳了出去。   偌大的办公室瞬间只剩下了易小萌一人,她挠着头:“什么情况?” 第五章 安秘书,随朕出宫   派出所办公室的后面相隔数百米,是一座废弃的砖窑,地势空旷,寸草不生。毕炜知道安琪儿的身手了得,但是说到底,她终归是个女的。毕炜不相信她能跑得过自己。为什么要跑?毕炜也不清楚,不过看安琪儿冲进来时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八成没好事。而且自己以前三番两次惹她生气,这次还不得新账旧账一起算!   毕炜估摸着跑出去得有两百多米了,一回头,安琪儿竟然不动声色地跟在了后面,距离他不过二十多米。更可怕的是,从安琪儿的状态来看,她似乎还没有尽全力。   毕炜吓坏了,知道一旦被她追上肯定免不了一顿胖揍,连忙咬牙加速。   安琪儿见状,喊道:“毕炜,你给我站住!”   这句话在影视剧中经常被毕炜奉为“废话台词”。他怎肯在这时候乖乖听话呢?   眼见前面有一条窄路,一边是干涸的河道,有半个足球场大小,废弃的砖窑整齐排列在下面;一边是一处土山。毕炜发声喊,跑上了窄路。   没想到,前不久的暴雨冲刷,又经过烈阳曝晒,土质的窄路松软。毕炜刚一踏上去,便觉得脚下一空,还来不及细想便跌入了深达两米多的河坑内。还好河坑中这一侧堆积着不少玉米桔。毕炜虽然是摔下来了,也算是有惊无险。   他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正要爬起来接着跑。不想头顶传来了安琪儿的声音,尚未来得及抬头观瞧,就见安琪儿飞身跃下!   毕炜直接被安琪儿扑倒在地。安琪儿将他双手反剪,用手铐拷了起来:“看你还跑不跑!”   毕炜虽然被擒,嘴上却不肯吃亏,笑嘻嘻地说道:“牡丹花下死……”一扭头,看到安琪儿正怒目相视,吓得后半句生生改成了:“死了也白死……”   安琪儿一路押送着他往回走。毕炜几番挣扎:“喂,我又不是犯人,不用这样吧?赶紧给我打开,回头让我徒弟看见了我多没面子啊!”   不料,安琪儿冷笑道:“你徒弟?是你女朋友才对吧!”   毕炜一愣,随后明白了,急忙解释:“你以为演《神雕侠侣》马克龙啊,还玩师生恋。赶紧打开。”   安琪儿不为所动:“易小萌也是个小美女啊,我不信你没有动心。”   她是故意调侃毕炜,毕炜灵机一动,不说话了,却抽动着鼻子在空气中嗅着什么。不一会儿,厚颜无耻地围着安琪儿闻了起来。   安琪儿心生厌恶:“你干什么?!”   “唉,我以为是栽赃陷害,没想到是有人吃醋了啊!你闻闻,嚯,好大的醋味儿哟!”   安琪儿推了他一把:“赶紧走!”   “不是啊,大姐。往哪儿走啊?我是贪污了还是以权谋私了?用得着这样对我?好歹一二三你得说明白喽。”   安琪儿一句话也不说,只要毕炜稍有反抗,她便扬起一脚,毫不留情。   挨了三五脚后,毕炜也不敢说话了,心里咒骂着恶婆娘。   这时,对面迎来了一个人,正是易小萌。安琪儿对她说道:“我先带他回市局,明天你跟张所说一声,上午来报到。”   “是!”易小萌笑靥如花,喜上眉梢。而对于站在一旁一脸苦相的毕炜,她竟然视而不见。   就这样,毕炜像是一个犯人似的被押送到了市局。这是第二次他被押回来。同事们一下子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道:“哟,这不是我们的大英雄吗?怎么成这样了?”“毕炜,你是不是当街耍流氓了啊?”“被警花亲手抓回来,你这可是第二次了,你小子撩妹手段不错呀!”……一时间乱哄哄的。   安琪儿斥退众人,亲自押着毕炜进了文硕的办公室。进去后,文硕正在跟于广交代着什么。于广连连点头。忽然看到毕炜的这副狼狈相,旁边站着怒气冲冲的安琪儿。文硕当即对于广说:“先把这些散发下去吧。”   “是。”于广走到毕炜身边的时候,忍不住窃笑。   毕炜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打开呀!”   文硕问是怎么回事。   安琪儿直言不讳:“我去找他,他就跑。我就抓他回来了。”   文硕笑道:“毕炜,委屈你了。”让安琪儿打开了手铐。   毕炜揉了揉手腕,也不见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指夹着一根刚点着的香烟,神情惬意。   文硕也不隐瞒:“这次找你,你应该清楚为什么吧?”   毕炜落得这么狼狈,心有不甘,故意说道:“对不起,不知道。咱是贪污了还是受贿了,是渎职了还是谋私了,拿出证据来。有证据,我认罪伏法;没证据,我就告到政法委书记那儿!”   安琪儿一扬脖子:“好啊,你去告啊!”   文硕抬手示意他们停止无谓的争吵,说道:“毕炜,咱们俩在一起多少年了?我这次找你的原因,你不可能不知道。”他拿了一份卷宗丢在了毕炜面前。   毕炜叼着烟,也不装了,翻阅其中的内容。这是有关于三起刺伤案的详细内容,其中有伤者的伤口鉴定、事发地点照片、目击者的口供等。是严格按照警校所学的模板来的。   翻到后来,是监控录像的资料,其中有几个视频截图,拍摄到了一个女人的背景。这个女人身材窈窕,穿着性感。后来上了一辆车逃离现场,车牌号一清二楚。   毕炜有点儿不满:“这么详细了,还找我干什么?直接查车牌号啊!”   文硕找出了车辆信息,放到毕炜面前:“这辆车的主人就是她。”   翻开第一页,是女车主的身份证照片。一般的身份证照片是一个人颜值的噩梦。但是眼前这张却不同,这个女人青春靓丽,像个模特似的。难得有人素颜这么美。毕炜看了照片后信心满满:“好,我这就去审问她!”   安琪儿听后,露出了不屑的一笑。   “她已经死了。”文硕很镇定地说道。   “什么?”毕炜没听清。   “这个女人已经死了两年了。而且我们找过她的妹妹,说来奇怪,她妹妹也认出了,监控中拍到的女人就是她姐姐。”   毕炜心下大惊:“你的意思是,死了两年的人,又重新出来杀人了?开什么玩笑!”   文硕不语。安琪儿在一旁说道:“你爱信不信,本来就没想让你帮上忙。”   毕炜忽然奸笑了一下,对沉思的文硕说道:“老文,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次我帮你!”眼神挑衅地看了一下安琪儿。   “多谢了,有你在,我就安心多了。”   “先别忙谢,我可是有条件的!”   “你说,只要能满足你的,我都尽量答应。”   毕炜站起来,在办公室里缓缓踱着步子:“第一,我要一个名头儿,我有一定的权力,没人可以干涉我的自由。”   “可以。”   “第二,我要请安组长和我搭档,她从属于我,我可以直接命令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不能越级上报,而是直接对我负责!”   安琪儿一听就急了:“文队,她这是……”   文硕笑了一下,知道毕炜不会乱来,于是说道:“这一点也没问题。”   安琪儿怒形于色,一双犀利的眼神犹如两把利剑,恨不得一剑插死毕炜。   毕炜不以为然,伸出了三根手指:“第三,这次破案之后,我要求要有我自己应得的荣誉,别跟上次似的给我弄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好,还有吗?”文硕心情很好,他觉得毕炜能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有十足的信心破案了。   毕炜摇了摇头:“剩下的,我想到了再说吧。”   安琪儿不服:“文队,堂堂市局,难道就只有这混蛋会破案吗?”   “哎,我可提醒你。”毕炜不等文硕回答便抢白道,“我不是市局的,你应该说,堂堂市局,所有的警察都不会破案!”说完,大笑着转身离去了。   走了一会儿,见安琪儿没有跟上来,他又重新出现在了门口,高傲地说:“安秘书,还等什么呢,随朕出宫!” 第六章 我跟隋老师睡过觉   上了车后,毕炜见安琪儿迟迟不开车,便催促说:“还等什么呢,开车啊!”   安琪儿扭头看着他,冷若冰霜的面容愈见标致,她说道:“毕炜,我警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算全天下的男人死光了,你都别想打我的主意!”   毕炜不动声色,反而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诧然道:“啊,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明白啊?”   安琪儿说道:“你让陈淦带话的意思是什么,为什么非得我去找你你才肯来?”   毕炜笑道:“我几时让陈淦带话了?你来找我,我不也不肯来吗?对吧,你看你追我,如果你追到我,我就让你……”见安琪儿柳眉倒竖,他后面三个字生生咽回了肚里,继而说道:“我就让你抓住了嘛,对不对?”   安琪儿气得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个毕炜,真是个混蛋,竟然将陈淦的事情全都否认了。   毕炜笑了一下,说:“说起这个来,我倒有一件事情求你。下次有话咱们好好说,你能不能别再用你那吃饭的家伙了?认识你以来,没见你用手铐抓过别人,净靠(拷)我了!”   “你说什么!”安琪儿声音陡然提高。   “我是说你用手铐拷我,还能说什么?走吧。”   “去哪儿?”   “先去找隋璐的妹妹。”隋璐,即是两年前已经死亡的女车主。   安琪儿冷笑:“她不在。”   “去哪儿了?”   “出差。”多一个字,安琪儿都不想说。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毕炜也觉得这种对答无趣,干脆就翻看了一下相关的卷宗,说道:“那咱们先去伏峡区找隋璐的父母吧。”   伏峡区,是燕垣市里的富人区。这里居住的人大都非富即贵,非官既商。隋璐的父亲隋东明带着妻子雷霞住在了一处高档小区。看到警察二度临门,雷霞的脸色很难看,说道:“不是都问过了吗,怎么还问啊,还有没有完啊?人死的时候不问,这都死了两年了,天天跑来问,我们纳税人的钱全养了你们这群废物了!”   没想到这老太太都六十多了,一开口却跟个悍妇没啥区别。毕炜看看安琪儿,安琪儿面无表情。看样子她没有丝毫惊讶,很明显是已经经历过类似的情景了,却没有将这一点提前告知毕炜。   毕炜心说:原来你是想看我笑话啊?   雷霞正骂的唾沫横飞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走了出来,摘掉老花镜一瞧,说道:“哦,是市局的同志吧?上次你来过。”   “隋先生。”安琪儿打了一个招呼。   隋东明转过身去:“老伴儿,我们出去说,不打扰你。”满脸赔笑。   “赶紧给我滚!”雷霞进屋,狠狠地将门关闭了。   三人下楼,隋东明拄着一根拐棍。老爷子今年七十多了,腿不瘸,也没什么大毛病,不知道为什么喜欢拄着拐棍。他们走到了小区的花园里,老爷子又拿出了烟斗,颤颤巍巍地点着了,然后这才打开了话匣子:“安警官,对不住啊。这次我着急就先走了,只是和你打了一个招呼。咦,这位同志怎么称呼?”   “隋先生好,我是小安的上司。”毕炜毫不客气。反正都穿的便装,外表也看不出来。   两个人握了握手。安琪儿装作无意似的,踩了毕炜脚。毕炜吃痛,脸上却装作没什么事发生。“能跟我们说说隋璐的事情吗?”   隋东明听到这句话,眼圈瞬间红了,叹道:“唉,我也不知道老婆子跟你们胡说了些什么。我就都说了吧。”   接着,隋东明讲起了往事。他年轻的时候,在南方的某村办中学教书。年轻的隋东明高大威猛,人又帅气年轻,二十多岁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村里很多人都想把自己的闺女介绍给他。隋东明虽然是单身,但是也不敢随便答应。他那时还很腼腆。   后来在村支书的撮合下,他最终和村支书的侄女结婚了。那个女孩儿长得白,人也漂亮,还特爱干净。两个人婚后不久,就剩下了一个女儿。隋东明给女儿取名隋璐。   本以为,日子就像是这样平平淡淡且幸福美满地继续下去,但是后来却发生了变故。隋东明有一晚给自己的一个女学生补课。这女学生说:“老师,你看你嗓子都干了,喝口水休息一下吧。”   隋东明接过那杯水来,也没做他想,扬颈喝了下去。但是过了十几分钟,他便觉得头晕目眩,最后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天大亮,他醒来后,竟然发现自己躺在了女学生的床上,没穿衣服!而那个女学生,同样是一丝不挂地躺在了他身边!这个女学生,就是刚才见到的那个老太太——雷霞!在那个年代里,老师还是个体面的工作,何况隋东明的条件优越。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学生居然会这样做!   做了这种事情,隋东明不敢声张,他很爱自己的妻子,也很爱自己的女儿。可是没多久,雷霞按捺不住了,催促他赶紧和老婆离婚。隋东明不肯,性格偏激的雷霞也顾不得别的了,逢人便说:“我跟隋老师睡过觉。”   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全村都知道了。村支书带着娘家人质问隋东明,隋东明只好承认。老婆一气之下上了吊,留下了尚在襁褓的隋璐。而从此之后,隋东明丢了饭碗不说,在村子里也待不下去了。在雷霞以死相逼的情况下,只好和她仓促举行了婚礼,然后到了燕垣。   “这些都是新的线索。”安琪儿道,“为什么你老伴儿不肯说呢?”   隋东明道,这全是因为雷霞好面子,这种丢人的事情怎么肯说呢?后来他和雷霞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隋珊。雷霞对隋珊好的不得了,要星星不给月亮。但是相比之下,隋璐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要是自己在家,还好一些,自己不在家的话,隋璐每天都会挨打。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隋东明忍不住,几次为了这个和雷霞争吵。但总是雷霞振振有词,有一次,她抓到了隋璐偷钱,竟然用刀子在她胳膊上刻上了“三只手”三个字。   隋东明也是气愤非常,他找来了女儿谈话,问她为什么要偷钱。隋璐不哭也不闹,只是低着头嗫嚅说道:“我不想在这个家里,我想逃出去……”那一刻,隋东明才知道大女儿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道这里,隋东明的烟斗抽完了,他又填上了一斗,接着说道:“我听后很惊讶。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想找雷霞离婚,可是我们有了隋珊,而且一提离婚,她就闹,街坊四邻每次都来劝。我也累了,不想跟这个不讲理的老婆子纠缠下去。干脆,我托了一位朋友,把隋璐送到了那边去。”   终于有了妥善的安排,女儿隋璐也有了一个好去处。眼不见心不烦,雷霞巴不得天天见不到隋璐呢,也很高兴。隋东明就觉得自己是做对了,认为相安无事了。那期间,隋东明每个星期都会去看女儿一两次,每次都给她买一些零食和玩具带过去。   隋璐看他的眼神还是充满了惊恐,但是已经不会像以前那么孤僻了。渐渐了,女儿也长大了。后来还找了一个好人家嫁了。丈夫叫姜胜,是网络游戏公司的程序员,很有本事。   隋东明终于给女儿找了一个好人家,他也就放心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全心全意将精力放在了小女儿隋珊的身上。可是没过多久,却又发生了一件令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第七章 警察的东西你也敢抢   那是在隋璐结婚两年后了。那天下着大雪,隋东明忽然接到了女婿姜胜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心急如焚:“爸,不好了,你快来看看小璐吧!她又砸东西又胡言乱语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隋东明挂断电话就直奔女婿家,到了那里发现,女儿隋璐双手握着一把菜刀,缩在墙角边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地喊着:“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隋东明从来没有见过女儿这样,他几次想要靠近去。幸亏姜胜眼疾手快,几次及时拉回了他。要不然,隋东明肯定会被女儿砍伤。   “小姜,怎么会这样儿?”   姜胜急哭了:“我也不知道啊,我一回家,她就这样了。”   翁婿二人商量了半天,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打了120。经过了个把月的医治,隋璐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是没过多久,隋东明又接到了女婿打来的电话,这一次,是隋璐在路上将一个行人砍伤了。   “还记得她砍伤的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吗?”毕炜打断问道。   隋东明依稀想了一会儿:“二十多岁,是个女的。”   “嗯,您继续。”   这一次,惊动了警方,最后强行把隋璐送去了市里的九龙山医院。   毕炜和安琪儿不由对视一眼,九龙山医院,全称是燕垣市九龙山精神病院。   隋东明讲了许久,最后说道:“两年前,医院告诉我说,我女儿死了……”   “死亡原因呢?”   “唉,她压力太大,最后院方也没有合适的诊断方案。两年前,我女儿……跳……跳了……楼……”说这句话的时候,隋东明老泪纵横,声音哽咽。最后他说道:“警察同志,我女儿这一辈子都是老实人,她受了那么多苦,我对不起她。可是我敢用自己的人格儿担保,她绝不可能是凶手的,绝不可能,你们一定要好好查啊!”   毕炜和安琪儿出来的时候,安琪儿说道:“跟自己学生睡觉的老师,又哪里有什么人格呢?”   毕炜却感慨:“也不能这么说,他也是上了雷霞的当。不过……老爷子也是糊涂了,女儿都死了两年了,怎么可能是凶手呢?”   下一站,两个人决定去姜胜的工作单位找他。因为涉及到了游戏行业的商业机密,两个人只是坐在了会客室里,不一会儿,一个瘦小的汉子推门进来了。这人个头不高,皮肤白皙,脸上棱角分明,看上去像是一个受气的小媳妇儿。   来人开口问道:“你好,我是姜胜,听说你们二位找我?”   上次问询姜胜的时候,安琪儿不在。所以两个人都自我介绍了一番。毕炜注意到了他胸口的工作牌,说道:“程序主管,你们这一行挣不少钱吧?”   姜胜叹了口气:“哪儿啊,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点,一天恨不得工作二十个小时。”他主动给二人倒了两杯咖啡。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来的,姜胜主动说出了经过:   自从隋璐住院后,他就天天去看她,工作再忙也会去。过了差不多有一个月,隋璐的病情才渐渐好转。姜胜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说道:“那时候正赶上工作忙,我们抓紧要在年底上一个项目,一测二测都顺利通过了,本来要忙付费删档测试了,我不得不又开始了加班加点,没日没夜的干。可没想到哇,还不到两个星期,就有邻居给我打电话,说隋璐在我们家门前的那条马路上,把行人给刺伤了。赔了人家一笔钱不说,我工作还差点儿丢了。最后我和老爷子商量了一下,再加上警方也给我们施压,最后不得已,给她送去了九龙山。   “当时她刚入院那会儿,我也是天天去看她。但是工作一忙,就顾不上了。我给她请看护,请专门的人照顾。都不行,住院这段期间,她的病情反反复复的,后来还总是怀疑有人要害她。我不去看她,她就咬我抓我。你们看这个,这就是那时候她咬的。”姜胜撩起来袖子,胳膊上,有一处可怖的齿痕,从形状上看,哪里像是被人咬的,倒像是被某种野兽撕咬造成的。   姜胜说起这些来,有些愧疚,但更多的是愤怒:“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还是老婆呢?我单位和医院两头儿跑,这样的日子也受够了。在医院里,我趁着她脑子清楚的时候,提出了离婚。警察同志,这不是我不念夫妻情分啊。这么多年来,该花的钱,我一样没少花;该做的事情,我一样没少做。我敢拍着胸脯子说,我比绝大多数丈夫做的都要好,我挣得钱全都交给了家里,不抽烟不喝酒,不嫖不赌,还想让我怎么样?”   毕炜懒得听他抱怨,挥挥手打断他,问:“她同意了吗?”   “没有,她说我外面有人了,接着又吵又哭的。惹来了医生,埋怨我说我不该在病人住院的时候说这些。我这么多委屈,我能跟谁去说啊?”说完,姜胜竟然还掉了几滴眼泪。   他擦了擦眼泪,接着说道:“隋璐是个好女孩儿,她没病的时候,我们的感情绝对没问题。不敢说是有多恩爱,最起码的相敬如宾、模范夫妻,我们绝对当的起。你们不信可以随便问,包括我岳父,绝对没人说我没有做到位。”   毕炜也承认这一点,来之前和隋东明聊天,隋东明也处处夸奖女婿尽职尽责。   “隋璐为什么想不开呢?”安琪儿忍不住问道。   姜胜擦了擦脸:“唉,都怪我,给她的心理压力太大了,她也是一时想不开。我现在特别后悔,我不该……不该说那种话的。我真的很爱很爱隋璐。如果她不发病,像以前那样,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那时候,我们还说要个孩子呢……呜呜……”说到最后,姜胜掩面痛哭。   回去的路上,毕炜也不说话,眉头紧锁地回看问询笔录。他一边看,一边摇头,还情不自禁地叼上了一支烟。   “车内不准吸烟!”安琪儿喝道。   毕炜吓了一跳,烟直接从嘴里滑落。他说道:“先别回局里了,咱们去趟九龙山。”   安琪儿“啊”了一声,可这是破案的关键啊,饶是她心中有所顾忌,也只能乖乖屈从。她心中咒骂了毕炜一千遍一万遍。   到达九龙山精神病院门前,安琪儿怎么都不肯进去。毕炜看着她,说道:“我以为警花同志天不怕地不怕呢!”   “这些人不一样啊,他们没有清楚的意识,也没有法律约束。万一……哎呀,反正我不进去。”   毕炜忽然笑了,很放肆的笑。   “你笑什么?”   “枉你男朋友是医生,连这些都不懂。你可千万别歧视精神病人,人家脑子清楚的时候,比你还聪明呢。”   正说着呢,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手持百元大钞冲毕炜吆喝:“哎,哎,小伙子!”因为有着铁栅栏隔着,这个病人只能是左手扒着栏杆,右手拿着钞票努力地伸出来。   安琪儿不想聊起感情的事情,她冲毕炜伸手扬扬下巴:“叫你呢。”   毕炜狐疑地走过去:“干嘛?”   这病人五十多岁,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口的黄牙:“万宝路,万宝路!”   毕炜这才明白,他是给自己钱,让自己帮忙去买烟。精神病院是隔离管制,这些病人不可能放任自由,所以眼前这个大叔才求他去帮忙。还一再叮嘱:“一包,要一包。”   毕炜当然不会去,他掏出了烟盒,准备给他一支烟。没想到,大叔看到香烟满眼放光,一把就抢了过去,然后就跑了,嘴里还高兴地喊着:“啊哦——”毕炜 猝不及防,气得跺脚骂街:“妈的,警察的东西你也敢抢?”   那大叔这时却突然跑回来了,右手攥成了一个拳头:“我还没给你钱呢,来,快拿着。”   毕炜不知道他搞什么鬼,乖乖伸出了手去。没想到,大叔的手指一张开,一片树叶落到了毕炜的手心里。大叔笑道:“拿着吧,不用找了。”然后又跑开了。   “我找你大爷!”毕炜气得骂了句。   安琪儿笑弯了腰。 第八章 他们夫妻感情怎么样   隋璐当年的主治医师名叫邓伟,四十多岁。在办公室接待了他们。从医院正门走向办公室的这条路,安琪儿一直有所担忧。她平日里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从来没有怕过,但是看到这群精神失常的病人,却从内心生出一种恐惧感。   身边有时会出现举止怪异的一群人: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孩子仰头望着天空,一句话也不说,两只手还做着扥线的动作,像是在放风筝;一个中年女人坐在了花池边上,满脑袋都插满了刚掐下来的鲜花,笑得很开心;不多时,又有一个老头儿像个小孩儿似的边跑边欢呼,也不知道是在为什么事情高兴……   邓伟看出了安琪儿的顾虑,笑着说道:“一般人都会认为这里很危险,其实只要你尊重他们,能够按照他们心中幻想的情景和身份配合,除非是遇到了极端的病人,通常情况下是不会有危险的。”   毕炜冲安琪儿吐了吐舌头。安琪儿懒得理他。   在办公室里,邓伟手握着茶杯。那只茶杯杯口锈满了茶垢。得知二人的来意后,邓伟喝了一口浓茶,吐住了一片茶叶说:“我们病人的资料都是保密的,毕竟涉及到了人身安全和隐私。不过你们警方既然找上门了,我也不能不说。”他打开了抽屉,翻出了两年前隋璐的病况记录。   “隋璐刚来的时候,她的情绪不稳定,有时候很焦虑,有的时候又疑神疑鬼,经常说有人要害她。”   “那你们是怎么治病的,用电击吗?”毕炜随口一问。   邓伟初始一愣,随后笑道:“不不,绝对不会。毕竟我们是专业的国营医院。其实精神方面的疾病,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并不少见。一开始,肯定是心理障碍,比如我们失恋、工作不顺等情况会造成我们的情绪波动,这一点是谁都有的,不会有人例外。”   他又喝了一口茶水:“轻微的比如多动症、强迫症、焦虑症,这些也包括。再往深了挖,就会出现恐惧症,比如密集恐惧症、深海恐惧症,还会有疑病症、神经衰弱、被迫害妄想症……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毕炜被这些专业的精神病类名称弄得晕头转向,说道:“还是讲讲隋璐的情况吧。”   “隋璐有很多时候情绪波动,很厉害。有的时候安静的不说话,谁跟她说话她都不理;有的时候又很狂躁,我们有两个医护人员被她刺伤过。”   “病人可以接触到刀具吗?”   “不是用刀,她用的注射器。当时抢过去就刺,那几天我们只能采取强制措施,给她穿上了约束衣。过了两天左右,她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了。不过,我们那两个工作人员不敢再做这份工作了,当天晚上就辞职了。”   毕炜看了一下相关的病况记录,交给了安琪儿。安琪儿翻看数下,问道:“看着上面的记录,隋璐在这里治疗了半年?”   “不止,毕竟都是两年前了的记录了,而且她死后有一些资料要么被她家人带走了,要么就是销毁了。”   “她住院期间,她丈夫姜胜常来。”   “他们夫妻感情怎么样,在你看来?”   “很好啊。说实话,干我们这一行的最能见证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多脆弱了。精神类疾病跟普通病症不同,受人歧视。所以一开始病人入院的时候,家里人还来看望。要是一些重症病人,拖了足够长的时间都没有治好,慢慢这些家属也就没耐心了。我们医院里,重症病人有三分之一都没和家人断了往来。你别看他们发病的时候又笑又跳,恢复意识的时候,就长吁短叹的。姜胜是我从业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尽职尽责的家属。不管隋璐是清醒还是发病,他都悉心照料。那时,他找我私下谈过,说只好能治好隋璐,不管花多少钱,他都愿意掏。”邓伟眼神中充满了钦佩。   看来这一点在医生这里也得到了证实。毕炜又问道:“那么……除了她丈夫,还有其他人常来看她吗?”   “她妹妹,好像……好像是叫隋珊。虽然没有姜胜来得勤,但是一个月内也会来个三四次,每次来了都是陪姐姐聊天说话。隋璐脑子不清楚的时候,她也会顺着姐姐的话往下说。很懂事的一个小姑娘。”   “邓大夫,隋璐为什么会自杀?”   邓伟叹了口气:“可能是压抑得慌。这些病人,做出自杀举动也不罕见。原因多种多样,有的是因为被恋人抛弃了;有的是精神压力过大,没办法从精神世界走出来;有的是清醒了,发现受不了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我们也确实忽略了隋璐的情况,她身边有家人陪着,也不至于寻死,没想到……唉……”   毕炜问道:“我们能去看看事发现场吗?”   “当然可以了,我带路。”邓伟带二人上楼,边走边说:“隋璐当年自杀的地方还是病房,后来院长觉得不吉利,干脆就改成了储物室。现在里面很乱,你们要是想找什么证据,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   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证据不可能存在。毕炜只是想看一下隋璐当年的现场。一直走到了顶楼,发现了一处紧锁的铁栅栏门,挡住了通往顶层的走廊。邓伟拿出钥匙打开锁,走到了一扇绿漆木门前,又拿出钥匙开锁,这才推开了房门。   一开门,一股久封的尘土味道裹挟在空气中,让人觉得呼吸都不畅通了。放眼望去,这里堆满了废弃的办公工具和医疗器械,杂七杂八的废物堆满了不大的房间。   窗户也都被随意堆起来的桌椅挡住了。此刻时近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了其中的缝隙照射进来,愈发显得房间诡异。   邓伟觉得抱歉:“不好意思啊,这地方一般也没人来,乱了点儿。”他拉下灯绳,想要打开灯,却发现灯泡不亮了。   “隋璐是在哪里跳下去的?”   邓伟一指:“就是那扇窗户。”   毕炜望过去,这是一扇极为普通的窗户,木质窗棂,玻璃也已残破。他皱眉说:“你们医院没有想过给窗户加护栏吗?”   “唉,怎么没想过?上面对我们不闻不问,我们申请了好几次,都没有人理我们。后来一些公益组织给我们捐款,善款到了我们医院,只够买两张病床的……”邓伟话里话外,透露着无奈。   毕炜搬开了碍事的桌椅,爬了上去,隔着窗户望向了下面。这是一栋四层的楼。从这里跳下去,未必会死人。但隋璐是个意外。他在想:两年前的那个夜晚,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情,让隋璐从这里一跃而下的?   回到警局,二人联合了文硕,将现有的线索梳理一番。首先可以肯定的是,作为无神论者的坚决拥护者,他们决然不相信有鬼杀人一说。一个两年前就已经自杀了的精神病人,是不可能在两年后行凶的。那么这个凶手到底是谁,他(她)和隋家又有什么样的恩怨呢?   自从隋璐入院后,她的车就给了妹妹隋珊开。凶手是驾着这辆车逃离现场的,出差未归的隋珊便成为了此案的突破口。   两天后,消息传来,出差的隋珊回来了。毕炜带上安琪儿,马不停蹄地前去。   “你觉得隋珊的嫌疑大吗?”毕炜忽然问安琪儿。   安琪儿说道:“证据不明,监控中的凶手带着墨镜,也没办法肯定是她。”   “唔。”毕炜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九章 我对不起我姐姐   见面的地点是在隋珊工作单位楼下的一家咖啡馆。当隋珊扭动着水蛇腰肢缓步而来,毕炜不觉多看了两眼:这个女孩儿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姿婀娜,身着淡蓝色的职业装,明眸皓齿,唇上的口红色泽鲜艳,更添几分妖娆。   隋珊坐在了对面,左腿放在了右腿上,职业短裙无法完全包裹她的长腿,立即显得浑圆无比。她莞尔一笑:“二位想问些什么事情呢?”   安琪儿很少询问证人,轻咳一声,提醒毕炜。   毕炜这才缓过神来:“啊?哦,是这样的,我们想问问你有关你姐姐的事情。”   隋珊眸子里的光彩瞬间黯淡了许多,语气也略低沉起来:“都过去这么久了,当时你们警方也说是自杀的……”   “哦,别误会。不是说这件事,我们只是想问问你和你姐姐的感情如何?因为据我们掌握的线索,你和你姐姐隋璐的感情很好。”   隋珊轻轻叹道:“嗯,虽然我们只是同父异母,但我姐姐对我真的很好。”   “能具体说说吗?”   隋珊喝了一口咖啡,眼神瞟向了落地窗,望着窗外街上人来人往,缓缓说出了过往:   隋珊小的时候很受家人疼爱,尤其是她的母亲。在外人面前,隋珊毫不掩饰她对于母亲的评价——雷霞是个心机很重,且私心也很重的人。小时候,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必然是属于隋珊的,如果隋璐想要,便会招来一顿毒打。甚至她连看都能不能看。   隋珊很心疼姐姐,每次就悄悄地藏一些。那时候,两个小孩子也是分开睡的。雷霞说隋璐不干净,说她身上有虱子。所以,每晚都是等大人们睡着了,隋珊悄悄地起床,带着提前藏好的好吃的去找隋璐,请她吃。看着隋璐吃得狼吞虎咽,隋珊很高兴。   很难想象,雷霞这么一位性格暴戾的母亲,却培养出了一位心地善良的女儿。隋珊听到毕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羞愧地摇了摇头。她说道:“并不是这样的,从我刚记事的时候起,我妈就对我说,姐姐不是好人,所以我也恨她,甚至还欺负过她……”   后来全是源于一件事情:隋珊上小学的时候,放学路上遇到了班里三个男同学的欺负。这三个人抢了她的书包,还假装要丢进河里。隋珊抢不过他们,急得大哭。一个带头的男生说:“想不让我们扔出去也行,你把衣服脱了吧!”   隋珊怎么肯?这三个男生干脆扔掉了书包,上来扒隋珊的衣服。隋珊急得大叫救命。那一条路上,是放学的必经之路,可是路过的同学们都碍于这三个人的恶名,竟然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助隋珊。   隋珊绝望了。而就在这时候,下手最狠的那个带头男同学,只感觉脑后一阵剧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昏死了过去。他的身边有半块砖头。再看他身后,隋璐手握着半块砖头威风凛凛地站在了那里,手指着剩下的两人说:“我看你们谁敢动我妹妹!”   隋璐长得很漂亮,可是雷霞从来没有在她身上花过心思。她身上的衣服一个月都未见得换一次,所以什么时候都是脏兮兮的,遮掩了她本来的容颜。那时候,男生都私下称呼她“地雷”,意思是决不能轻易去碰触的。   一见“老大”躺在了地上,两个小孩儿吓坏了,还以为是出了人命,点头就跑了。隋璐扶起了隋珊,笑着说:“下次有人欺负你,你就跟我说。”隋珊低着头,捡起书包就跑了。她想起了母亲的话,不敢跟这个姐姐多说话。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过去了,可是第二天中午,班里的人进屋就喊:“快快快,有热闹瞧了,猴子大战地雷!”猴子,就是昨天欺负隋珊的那个带头男同学。   隋珊惊愕万分,急忙跟着同学们跑去了操场。在操场上,隋璐满脸血迹躺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猴子脑袋还缠着绷带,但是下手异常凶狠,另外两个男同学也上前帮忙。隋珊那时候有了自责的心理,她觉得姐姐是为了救她,否则今天也不会挨打。她想要去告诉老师,这时候一回头,发现班主任就站在他们身后,但只是看了一眼就匆匆走了。那表情,就像是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热闹。后来,隋珊才知道,猴子是当时国税局局长的儿子……   说到这里,隋珊苦笑了一下,这种笑容多少带了一些无奈。   她继续说道。隋璐很厉害,她突然抓伤了猴子的脸,然后发疯似的又抓又挠。当时的隋璐,红着眼睛,呵呵怪叫着,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外强中干的猴子他们一下子被吓傻了,隋璐扑上去一口咬在了猴子的脸上。疼得猴子大叫。另外两个男同学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上前对隋璐拳打脚踢,但是隋璐就是不松口。   隋珊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最后被我姐姐咬下来了一块肉,就在这个地方。”   老师们出现了,他们手忙脚乱地送猴子去了医院,然后对隋璐进行了严厉的批评。隋珊想去找老师理论,但是老师一句话就令她哑口无言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要不是隋璐先欺负他们,他们怎么会报复呢?”   儿子受了伤,局长大人亲自来学校质问。最后重压之下,校方对隋璐予以开除处分。临走的那一天,隋珊看着姐姐默默地收拾书包。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了书包,隋璐哭了。是无声的那种哭泣,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似的簌簌而下。   隋珊也哭了,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如果那一天,自己晚一点儿走,就不会被猴子欺负,姐姐也不会被学校开除了。隋珊走进了教室,带着哭腔喊了句:“姐姐……”   这是隋珊第一次叫她姐姐。   隋璐赶紧擦干了眼泪,转回身来望着隋珊,她笑着说:“以后有谁欺负你了,你就跟我说一声。”两姐妹抱在了一起。   从此之后,学校无人再敢欺负隋珊。脸上挂着疤痕的猴子也不敢过分嚣张了。隋珊说到动情之处,不觉拭去眼角的泪痕。   虽然雷霞整天还是骂隋璐,但是隋珊却悄悄地帮助隋珊。后来长大了,隋珊也自作主张地跟姐姐走得更近了。雷霞气不过,天天骂她。但是隋珊不以为意。这也是为什么,隋璐住院了,隋珊还经常去探望她的原因。   “隋璐的脾气性格怎么样?”   “很好啊!虽然有时候发起病来很狂躁,但是没有发病的时候,她也很安静。而且很疼我。逢年过节,医院都会发一些应节的食物,姐姐舍不得吃,八月十五的月饼给我留到了十一。”隋珊低着头微笑,仿佛回忆起了那个时候。   “她跟你姐夫姜胜的关系呢,怎么样?”   隋珊愣了一会儿神,说:“我只知道他们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姐夫很疼姐姐。他们的关系也很好,反正我没听说过他们有什么矛盾或者夫妻不和睦的传闻。”   安琪儿在一旁时而拿起录音笔,时而很认真的做着笔录。毕炜则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警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许久的安静后,隋珊主动问道。   “假如你姐姐复活了,你会做什么?”   安琪儿和隋珊微微惊讶,没想到毕炜会抛出这样的一个问题。安琪儿给毕炜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乱问。但是毕炜根本不看她,而是死死盯着隋珊。   隋珊的眼神镇定下来,恻然道:“我想……我姐姐会主动离开燕垣,不会见我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我对不起我姐姐。她就是想见我,我也会躲着她的。燕垣……给她留下了很多不美好的回忆。”隋珊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回去的路上,安琪儿训斥毕炜,不该问一些有意诱导被询问对象的问题。这样的问题当不了证据。   毕炜却不以为然:“现在我是领导,你听我的吩咐就行了。”   安琪儿气得猛踩油门加速。 第十章 你谈过恋爱吗   文硕坐在办公室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监控录像中凶手的影像。这一段不足十分钟的片段,他看了不下百遍了,始终未曾收获什么端倪。今天下午毕炜他们询问隋珊的时候,她的那辆座驾也被彻底采证了一遍,毫无收获。   车上除了隋珊本人的指纹和使用痕迹外,还有姜胜的。这是因为前不久,姜胜曾经借她的车去办事了。这件事情已经得到了证实。   难道凶手驾驶的并非这辆车?而是一辆一模一样的套牌车?   毕炜在一边叼着烟,将两条腿随意地搭在茶几上,晃个不停。他说道:“死者的身份查清了吗?”   易小萌耸了一下肩膀:“跟隋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而且之前的两个伤者也是。不要说认识了,她们甚至都没有听说过隋家人的名字。”   “你这小丫头怎么在这儿?”毕炜刚发新她,“捣什么乱,赶紧回去,快走。”   易小萌有恃无恐,反而一梗脖子:“哼,是文队让我来的!”   文硕摆手说道:“还是说正事吧。我之前也询问过两个伤者,她们既不认识隋璐,也不认识姜胜。至于为什么遇袭,也说不出子丑寅卯来。这件案子……看上去更像是无目标的伤害案。”   安琪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不管怎么样,隋璐都与这件案子脱不了干系,凶手毕竟是驾着她的车离开的。”   “这样吧。文队,我和你去盯着隋珊,毕炜和小萌去盯着姜胜,另外派两个人盯着隋东明。看看能否有什么收获。”安琪儿稍后说道。   毕炜当然知道安琪儿为何提出这样的建议,他急忙说道:“不妥不妥,应该是文队和小萌一组。小萌刚参加工作,需要找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领导来带着。”   “我……”易小萌刚要说话,就被文硕打断了,“就按照毕炜说的吧。”   毕炜沾沾自喜。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安琪儿追了上来:“毕炜,你给我站住!”   毕炜转回身去:“琪儿,有何指教!”   “我警告过你,不许直呼我的名字!”   “是,安警官!”毕炜煞有介事地敬了个礼。   安琪儿指着他的鼻子:“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把戏,告诉你,休想!”   毕炜笑了:“听不懂你说什么。”   安琪儿刚说了一个字:“你……”毕炜就看着她身后道:“快去吧,奸夫来了!”   安琪儿一回头,看到彭玉函捧着一束红玫瑰走来,面带笑容:“琪儿!”   安琪儿只感到万分尴尬,她回头一看,毕炜已经走了,连骂他的机会都没有。身后,易小萌也出来了,叫了一声安姐姐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就去追毕炜了。   毕炜气鼓鼓地走出了警局,一路走着。易小萌追上他,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叹了口气。毕炜诧异地看着她,说道:“小丫头片子,你叹什么气?”   易小萌忽而问他:“安姐姐跟彭法医挺配的哦!”   她明知道毕炜喜欢安琪儿,故意说这样的话。毕炜眼眉一挑:“切,配个屁!”   两个人走了二三十米的样子,易小萌忽然揉着肚子:“好饿啊!”   “走吧,回所里请你吃泡面。”   “啊?这么抠门啊,我还说你要是请我吃宵夜,我就帮你追安姐姐呢!”   毕炜拉着她:“走,咱们国际酒店怎么样?”   易小萌笑道:“呵呵,没那么夸张啦。就上次的大排档吧!”   燕垣市的夜生活不错,即便是过了午夜了,大排档这里也是生意兴隆。胖老板端上来辣炒花蛤,笑着说:“知道你们来,特意多加了一半儿呢,咱是加量不加价!”   易小萌拍手道:“太棒啦,多谢老板啦!”说罢,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别看这小丫头平时娇俏可爱,但是在吃的面前,战斗力十足。不到十分钟,已经吃了一半儿了。毕炜终于忍不住了:“喂喂喂,别光顾吃,赶紧说呀!”   易小萌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掏出湿巾擦了擦手,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这才说道:“师父,你谈过恋爱吗?”   毕炜得意地笑道:“什么话?为师当年可是警校一枝花……草,上至八十八,下至刚会爬……不对不对,这么说不合适。总而言之,为师的魅力那是无可抵挡!”   “吹牛!”易小萌翻了个白眼儿。   毕炜急了:“什么叫吹牛?你现在去警校打听打听,当年只有为师不想要的,没有为师追不到的!”   “这么有本事,为什么搞不定安姐姐呢?”   “唉,我跟你实话实说。安琪儿是我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一个女孩儿。我觉得我平日里人缘混得不错啊,你看,邢局、所座,包括老文,这些人跟我的关系都还说得过去吧?陈淦、于广、小周,包括你,我跟基层的关系也不错吧?唯独这个安琪儿,对我冷若冰霜,有的时候话都不愿多说一句,你说哪有这样的?”毕炜将心中的怨气全都吐了出来。   易小萌开解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说说。”   “你追女孩子,一点儿表示都没有!你看人家彭法医,又是车接车送,又是送花的。你呢?”   毕炜苦笑:“我他妈也想车接车送,我得有车啊!穷屌丝一个,哪儿来的闲钱买车?”   “那……送点儿小礼物的钱总是有的吧?”   毕炜往前倾了倾身子:“嘿嘿,这个有,送什么合适?”   “当然是投其所好啦,安姐姐喜欢什么,你就送人家什么。”   “我……我怎么知道……”毕炜小声嗫嚅了一句。   易小萌长大了嘴巴:“你暗恋人家,还不知道人家喜欢什么?啧啧,师父,你太失败了……”   毕炜不满地说道:“好啦,我请你吃饭是想让你帮我的,不是让你来数落我的。”   “好,那我哪天受累帮你打听一下吧。”易小萌喝了一口水说道。   “别啊,别改天,就明天吧。”   “那你怎么谢我呢?”   “你说吧!”   易小萌歪着头想了片刻:“唔,想不到。等我哪天想到了,再告诉你。到时候你可不能推辞啊!”   毕炜苦笑:“我算是他妈上了贼船了。”   吃完饭,已经过了午夜。此时回杏儿沟已经没有办法了,两个人只好回了警局。不料刚进大门,彭玉函的车就开来了。停车后,安琪儿下了车,那捧红玫瑰留在了车上。   毕炜看了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视若无睹地往前走。   彭玉函笑着跟安琪儿道别:“明天我给你送早餐,不要出去吃了。”   安琪儿满脸的倦容:“再说吧。”然后二人道别。   易小萌迎了上去:“安姐姐好。”   “咦,你还没走啊。”   “嗯,太晚了,已经回不去了,只好在这里将就一晚喽。”   安琪儿拍了拍易小萌的头:“那么就委屈你跟我吧,咱们在办公室睡一晚好了。”   “嗯。”易小萌点头欣然同意道。   毕炜在一旁心中窃喜:计划通!易小萌有一晚的时间和安琪儿独处,一定可以查到什么的。   毕炜去办公区准备睡一会儿,不想路过文硕办公室的时候,见里面还亮着灯。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门推开了一条缝。只见文硕坐在电脑前,一手敲击键盘,一手拿着手机举在耳边,说道:“嗯……嗯……知道了……放心吧,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感冒好些了吗……嗯,记得吃药……晚安……”   毕炜知道,他一定是在跟齐菲菲通话。毕炜摇头在内心感叹:老文啊老文,哥们儿真羡慕你! 第十一章 易小萌喜欢你   清晨,暖暖的阳光照进了警局的走廊。毕炜正叼着烟,不耐烦地来回来踱着步子。他时而挠挠乱糟糟的头发,时而盯着安琪儿办公室的门。他就像是等待看成绩榜单的学生,心里既期盼,又忐忑。毕炜不知道一会儿易小萌出来后会带来怎样的答案,也许她没有打探到什么,也许她会给毕炜带来一个意外之喜。毕炜的心里七上八下,心如鹿撞。   一连抽了三四根烟之后,那扇门终于打开了。易小萌已经简单洗漱过了,一开门便看到了毕炜站在自己面前。   易小萌见此情形,忽然愣了一下,忽然刷的脸红了,低着头跑开了。   “喂,徒弟,徒弟?”毕炜连叫了她两声,易小萌都好像没有听到似的。毕炜心中纳罕:“搞什么鬼?”看易小萌面带桃花,双颊绯红,毕炜心说:这俩货不会是搞百合了吧?   “你在这儿干什么,想偷窥吗?”安琪儿站在门口环抱双臂,冷冷说道。   “时间到了,该出发了。”毕炜悻悻说着。   这一路上,毕炜都心不在焉地,不时扭头看着窗外,偶尔也会低下头来看看卷宗,可是看不了多久,就又抬起头来,眉宇间甚是焦躁不安。   安琪儿忽然停下了车。   “走啊,怎么不走了?”   “你心里有事?”她头也不回,盯着后视镜。   毕炜被她看穿了心思,连忙遮掩:“不不,没有……你想多了。”   安琪儿不发一言,依旧盯着毕炜。   毕炜招架不住她的眼神,只好叹了口气:“唉,只是这案子没什么眉目,现在我有点儿上火了。”   安琪儿没有搭腔,依旧看着他。   “得得得,我跟你说实话,死就死啦!”毕炜往前探着身子,“昨晚易小萌和你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安琪儿重新发动了车子。   毕炜不信:“你逗我?看你们俩的关系不错呀,在一整晚什么都不说吗?”   “我们聊人生聊理想,聊了聊兴趣爱好。”   “哎,那你们聊没聊喜欢什么礼物?”   安琪儿冷笑:“毕警官,你是闲的没事吧?两个女人聊什么你也要问,你心理变态啊!”   毕炜颓然坐了回去。   安琪儿说:“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这是我们昨晚聊的话题,你想听哪一个?”   “好消息!”   “好消息是易小萌喜欢你!”   这一句话浑如一道晴天霹雳,毕炜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呆坐在那里,足足过了一分多钟才说道:“别……别闹……这一点儿都不好笑。”他斜眼望去,安琪儿面色如常。   “我是开玩笑的人吗?”安琪儿不苟言笑。   “你怎么知道的?”   “女人最了解女人了。她的一言一行我都看在了眼里。”   “她……她……她……承认了?”毕炜说话的声音都抖了起来。   “没说,但是也差不多了。”   毕炜坐在车里,傻眼了。易小萌叫他师父,还出主意帮他追安琪儿。谁知道这个小姑娘竟然是自己的暗恋者!他坐直了身子,晃了晃手说:“让我缓一缓,让我缓一缓。”   安琪儿也不管他:“帮助好朋友追求自己喜欢的人,这种事情在小时候不少人干过。没想到小萌还是这么幼稚。”   “等一下,坏消息是什么?”这个好消息令毕炜无法接受,在他看来跟坏消息差不多了。所以他赶紧接着往下问。一来是好奇,想看看坏消息都多坏;二来,是想赶紧转移这个话题。   “我不可能看上你,就算全世界的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选你!这辈子不可能,下辈子更不可能!”安琪儿面无表情地说。   没想到她如此直白地说了出来。这还真是个坏消息……毕炜长叹一口气。安琪儿以为他会胡搅蛮缠地说两句什么,谁知毕炜只是凝视着窗外,久久不语。   按照早晨的分工,毕炜和安琪儿负责盯着隋珊。从早晨隋珊驾车出门,他们就悄悄跟在了后面。跟随她一路来到了公司。停好了车,隋珊就上楼去了公司。毕炜戴了一顶鸭舌帽就跟了上去。写字楼里的单位只有一道感应玻璃门,毕炜进不去,只好在电梯间守候。但也不敢耽搁太久,差不多了就下来。   好在写字楼只有一个出口,只要静静等待就可以了。   跟踪的工作很无聊,就像是狩猎的狮子,需要随时随地提高警惕。可是一连几天,都没有任何的收获。隋珊这个人很规矩,似乎每天都是简单的两点一线生活。   这一天,他们两人像往常一样,守候在写字楼下。忽然,毕炜的面前一只塑料袋从天而降,里面还装着矿泉水和零食。毕炜一抬头,看到了易小萌。   自从上次安琪儿跟他说了那件事情之后,毕炜的心中始终有个疙瘩,他干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文队让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情况。呶,这是你和安姐姐的。”易小萌跟以前没有任何变化。   毕炜点点头,拿了一瓶水。   “咦,安姐姐呢?”   “在车里。”毕炜下巴扬了一下。   易小萌拎着买来的零食飞奔过去。   毕炜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心中道:这丫头,脑子里在想什么啊!他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下午18:00了。写字楼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地出来,但是始终没有看到隋珊的影子。平日里,18:10左右,隋珊就会出现,但是今天,迟迟不见她踪影。   渐渐地,从写字楼涌出的人逐渐稀少。安琪儿觉得事情不对,问道:“你看到了吗?”易小萌摇了摇头。   忽然,隋珊的座驾从地下停车场驶出,行上了主路。没见隋珊下楼啊,那现在开车的是谁?而且从现在车行驶的方向看,这根本不是平时隋珊回家的方向。   管不了那么多了,毕炜赶紧上了车。安琪儿发动了汽车,追了上去。   因为是下半年高峰期,道路拥堵异常。初始,他们的车距离目标,也只隔了两三辆车。可是随着车流量加大,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终于,在一个红绿灯之后,目标没了踪影。安琪儿不甘心,自作主张,开车前往隋珊的住所。可惜,隋珊并没有回家。   毕炜恼恨地锤了一下墙。根据这几天的观察,隋珊的生活很有规律。下了班,她会从正门出来,然后从安全亭那边的入口进入地下停车场取车。原以为几天她也会这样,不料还未见到她人,车已经开出来了。想必是乘电梯直接到达了地下停车场。   毕炜纳罕:为什么她要改变往日里习惯的做法呢?是去见什么人吗?   随后,打望隋珊单位的电话也证实了,隋珊并不在单位,而是一下班就离开了。易小萌看看毕炜,他一脸不甘心的表情;又看看安琪儿,她神情肃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易小萌说道:“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也许隋珊只是偶尔改变一下习惯呢,这些说明不了什么的。”   毕炜摇了摇手不说话,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仿佛老僧入定似的,盯着眼前的一片灌木丛发呆。易小萌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何他会是这样的表情。她回头又看看安琪儿,安琪儿站在远处,见易小萌茫然无措的眼神,感觉到了什么,缓缓走了过来,说道:“我看……”   刚说了两个字,就见毕炜突然拔地而起,扑入了灌木丛中,大叫一声:“孙子,往哪儿跑!”   灌木丛簌簌作响,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人影闪了一下,朝着另一边的小路跑去。安琪儿立即叫道:“追!”她和易小萌追了上去。 第十二章 有没有交往男朋友   此时已是晚上七时左右,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这时候在隋珊居住的房子外发现了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躲在灌木丛里,一喊他他还跑。百分百有问题!毕炜卯足了劲追上去。   前面的人影又矮又瘦,跑起来也不快。他扭头一看毕炜凶神恶煞地追上来,吓得哇哇大叫,急忙一转弯,朝着另一个方向跑过去。   这时,一记重拳迎面打来。这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重重挨上了,顿时像只麻袋似的仰面栽倒。毕炜追上来,见出拳的正是安琪儿,咋舌不语。一拳能撂倒一个男人,这一拳得有多重!   逃跑的男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脸色枯黄,面容清癯,两边的颧骨高高耸起,一口牙齿参差不齐,上面的牙齿往前突出,是个龅牙。穿着一身旧军装,上面厚厚的油腻,也不在乎这天儿有多热。毕炜上前就呵斥:“看你鬼鬼祟祟地躲着,说,干什么,是不是偷东西的?”   男人已经被易小萌铐住,灰头土脸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毕炜搜了搜他的衣兜,忽然从里面拽出来了一个袖珍型的望远镜。他比划了两下,笑道:“行啊,现在贼都用上高科技了。”   男人不服气,小声嘀咕了一句:“俺不是贼。”   “不是贼?不是贼你躲在这儿干嘛,不是贼我们叫你你跑什么?”安琪儿喝道。   毕炜一挥手:“崩跟这号人废话,押回去!”说着,作势揪起了他的胳膊。   一听这,男人急了,两条腿乱蹬:“别别……别押俺……俺……俺说。”   “说!”   男人嗫嚅了半天,采用一种细若蚊呐的声音说出:“俺……俺喜欢隋珊,所以天天来这儿……”   “哟嚯,你还是个偷窥狂啊!没说的,局里走!”   “别别别,俺可没犯法,俺就是在远处看看,俺没有耍流氓,俺也不敢看别的。每天看着她平安回家,俺就知足了。”   “你叫什么呀,怎么跟隋珊认识的?”毕炜颇不耐烦。总觉得这个男人的言行举止都跟隋珊身处两个世界,很难想象他们两个人认识。   男人道出了缘由:这个男人名叫何光有,是邻市轻水县东骆驼庄的。他们那地方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贫困村。有一次,燕垣市的长恒集团实行了帮贫爱心救助,主要的帮扶目标就是东骆驼庄。   毕炜了然:长恒集团正是隋珊的工作单位。   何光有说道这里,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那时候,他们还表演了节目。隋珊在台上跳了支舞套,那模样,那身材……啧啧。”一脸意淫的表情。   毕炜喝道:“捡重点说!”   “警察同志,俺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有两亩薄田,可是还没媳妇儿。村里太穷了,有闺女的基本都把闺女嫁到外地了。俺就想……俺就想……”何光有满脸的忸怩之色,说不下去了。   毕炜上下打量着他,笑着说:“娶不上媳妇儿,穷是其次,主要是你太懒吧?”   “你……你咋知道的?”   “你瞧瞧你浑身上下这身衣服,再看看你的手,鞋都破成这样了也不知道换一双。”毕炜指着他一通数落,“没心思跟你扯这些,你每天都来这儿,为的就是看隋珊?”   “啊。不过,你们可别把俺想的有多坏,俺是为了保护她。”   “哟哟哟,脸无三两肉,浑身加在一起还没百十斤,你还保护她?”   “是真的,警察同志,那……那个男的不是好人!”何光有信誓旦旦地说道。   安琪儿一凛,问道:“你说哪个男人?”   “就是隋珊处的那个男的,其实他不是好人。俺亲眼看见过那个男的跟他们老板不清不楚,俺还去找隋珊说过这件事。不过……她不相信俺,还骂了俺一顿。俺守在这儿,就是怕那个男的欺负隋珊。我看你们差不多天天来,以为你们还是坏人呢,直到你们铐上了俺,俺才知道你们是警察……”   之前推断过,行刺案的凶手一定与隋家有关系,隋珊的男友也不能排除嫌疑。   毕炜连唬带吓:“你把那个男的工作单位还有姓名住址给我们,今儿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何光有一听这话,如得大赦,忙不迭的将这些都交给了警察,然后被解开了手铐,赶紧走了。临了,毕炜还不忘叮嘱他:“下次别来了,再让我们抓住,牢饭你是吃定了!”   易小萌凑上来看何光有留下的那张字条,上面写的是一个叫做蒋武延的名字,后面有一个地址,看上去应该是工作地点。   当时天色已晚,只好第二天再去看看了。   当晚,安琪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中,彭玉函的约会她也取消了,连日的操劳透支了她的精神和体力,她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刚洗完澡,就听楼下老安在招呼她:“琪儿,来,刚煲好的汤,快尝尝。”   安琪儿赖在床上不想动:“老爸,我要减肥,不喝了。”   老安不高兴了:“这孩子,我一个人哪里喝得了这么多,快下来!”   拗不过父亲,安琪儿只好下了楼。老安已经给她盛了一碗,安琪儿只好慢慢喝着。一口鲜汤入喉,鲜香的味道瞬间汇聚成了一条线,钻入腹中,而后打散,慢慢消散于四肢,确实很舒服。   见女儿露出了笑脸,老安也笑了:“琪儿,爸跟你说些正事。”   安琪儿装模作样地咂摸着嘴,早就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了:“行啊,老爸,除了催婚,您随便说!”   老安听后一笑:“你这鬼丫头,不过说实话,你妈走得早,就剩我一个人了。你要是能给我生个外孙子,我还有个说话就伴儿的人。”   “想要外孙子?”   “嗯,想要。”   “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吧。”安琪儿打趣说道。   老安敛笑道:“唉,我就知道劝不动你。你爷爷的身体最近越来越差了,他也常问我这事,再加上你二叔和你姑也念叨,唉,不胜其烦啊!”   安琪儿喝完了汤,抽出了一张纸巾擦擦嘴,心不在焉地说:“爸,这些亲戚里,除了我爷爷,谁是真正关心过我的。无非都是惦记着我爷爷的那点儿钱!”   “不说这个了。”家里的事情让老安也很抵触,他将话题拽了回来,“话说回来,你在外面有没有交往男朋友?”   安琪儿举起手掌:“我对灯发誓,绝对没有!”   “真没有?”   “真的!你女儿以人格担保!”安琪儿郑重其事。   老安松了口气:“那好,找个时间,我约约你汤阿姨,她的儿子刚从欧洲回来,小伙子双硕士学位,一表人才。而且,自己还……”   “啊——呜——”安琪儿不等父亲说完,一声长长的呵欠打断了他,伸了个懒腰说道,“老爸,你自己看会儿新闻什么的,女儿真的是困了,咱们下次聊啊!”说完,快步跑上了楼梯,任由老安怎么叫她她都不回头。   老安无奈,只好喟叹:“唉,这孩子!”   安琪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本来很困,可是跟父亲刚才一番谈话后,却睡不着了。虽然说现在彭玉函基本每周都会送她一大捧红玫瑰,可是……她心中始终没有那份感觉。安琪儿曾经对彭玉函说过,要他不要再送花了,彭玉函却不肯。这令安琪儿也很尴尬。   尤其是出去吃过几次饭,遇到过毕炜、易小萌……估计现在很多人都认为她和彭玉函是一对儿了。虽然彭玉函的条件已然很好了,但是安琪儿不想骗自己,她心中时时念着的,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文硕。 第十三章 只是病患关系   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安琪儿不由打了一个呵欠,满脸的倦容。毕炜看着车,余光瞟到,问她:“昨晚没睡好?”   “开你的车吧!”安琪儿不想多跟他废话。本来,她是请命和文硕在一组的,哪知这个毕炜厚颜无耻到了一定的程度,竟然主动要求跟自己一组,这简直就是不要脸!   毕炜笑了一下:“那你睡会儿吧,到了之后我会叫你。”   安琪儿昨晚一晚都没睡好。想了一个晚上,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与彭玉函的感情。此刻坐在车里,她不敢睡,尤其身边还坐着毕炜。可越是这么想,两只眼皮越是打架,她只好强撑着,最后,终于顶不住了。   警察这工作,风光是外人看见的,辛苦却是自己感受的。长时间熬夜奋战是常有的事情,安琪儿偶尔一夜不睡也没有大碍。只是连日来的操劳摧垮了她。   按照之前何光有交代的地址,毕炜来到了市中心东边的一栋写字楼,想叫醒安琪儿,发现她睡得正沉。想了想,干脆就不急着上去了。   安琪儿静静地睡着,美眸微闭,睫毛轻轻颤动,面容犹如粉琢玉雕一般精致。毕炜越看越心醉,他擦了一把脸,嘀咕着:“不行不行,这样下去肯定犯错误。”说罢,急忙下了车,靠在车门上点了一支烟。   就是这开关车门的一声动静,安琪儿醒了。她强打精神下了车:“到了吗?”抬头一看,是一栋华丽的写字楼,再回头一看毕炜,还在若无其事地靠着车门吸烟。当即吼道:“你干嘛呢,不抓紧时间办案还有心情抽烟?”   毕炜吓得浑身一颤,半支香烟掉在了地上,心头苦笑:他娘的,还不如刚才在车里把你啪啪啪了呢!   两个人来到了二十五楼,从电梯出来的时候,看到这里是一家名为灵犀的心灵理疗诊所。而蒋武延正是这里的医生。得知有两名警察同志找他,蒋武延也很惊讶,来到了前台。   眼前的蒋武延年近三十,标准的瓜子脸,眉清目秀,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眼神和善,开口便笑:“请问,是两位找我吗?”   毕炜注意到安琪儿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蒋武延,于是毫不客气:“找你不行吗?别紧张,只是找你聊聊天,就算是你杀了人也不用怕。”   安琪儿横了毕炜一眼,觉得他说话流氓气十足。   蒋武延倒是不以为然,依旧保持微笑:“既然如此,二位请跟我来。”   他带着两名警察来到了他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这也是蒋武延平时医治病人的地点。他主动给他们倒了两杯水,亲和地问道:“请问二位找我是什么事呢?”   安琪儿正要开口,被毕炜抢先道:“隋珊认识吗?”   蒋武延微笑点头:“她是我的一个病人。”   “只是病患关系?”   蒋武延很肯定地说:“当然啦,她在我这里已经完成了两个疗程了。”   毕炜张口欲问下一个问题,这次被安琪儿抢先了:“她为什么找你呢,主要是哪方面的问题?”   蒋武延说道:“隋珊有一个姐姐,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自杀了。隋珊心里有一个结,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姐姐。其实用我们的专业术语来讲,她可能患上了PTSD。”   “创伤后应激障碍?”安琪儿没想到毕炜随口说出了专业术语的中文名字。   “嗯。隋珊刚找到我的时候,她的精神状态很差,据她说,她曾亲眼见到了姐姐惨死后的尸体,这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最开始的一段儿时间,她每晚都会做噩梦,脑海里反复闪烁着姐姐跳楼的场景。这就是病症的表现之一。”   毕炜忽然沉默了,他思索着前不久见到隋珊的情形:当时这个女孩儿提到姐姐的死,情绪激动,且非常悲伤,老是不住地念叨自己对不起姐姐。照这么看,这也是PTSD的临床表现之一。   安琪儿没注意到毕炜的表情,又问蒋武延:“在你看来,隋珊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女孩儿很聪明,而且在治疗过程中也很配合。虽然在治疗的初期她不愿意提起原来的事情,但是在我的鼓励下,她最后坦然面对,很勇敢。”   “只有这些?”   蒋武延嘴角扬起微笑:“毕竟,我们只是医患关系。做我们这一行有严格的操守,不能和病人过多接触,以免医生本人影响到病人的康复。隋珊现在恢复得也很好。”   毕炜忽然开口道:“不对吧,据我们收集到的线索,有人反映过你是隋珊的男朋友啊!”   蒋武延听到这话哑然失笑:“警察同志,我想你误会了。不过也难怪,做我们这一行的,最重要的是亲和力。有的时候我们自己开玩笑,以暖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后来才知道,对身边所有异性都好的暖男,叫中央空调。所以我们这一行的单身率也很高,因为女朋友会吃醋的。”   安琪儿听后,竟微微一笑。   毕炜接着问:“做这一行多久了?”   “毕业就在这儿了,差不多有六七年了。”   “你今年多大?”   “周岁三十一了。”   “那你长得很年轻嘛。”   “谢谢。”   安琪儿忽又问道:“你平时主要负责哪些心理方面的医治?”   “很多,毕竟自己上学的时候就是学这个的。基本上方方面面吧,都可以。”   安琪儿站起来,对毕炜说道:“你出去。”   “啊?”   “我让你出去!”安琪儿不假辞色。   毕炜虽然不解,但是也不敢拂安琪儿的意,只好转身出门。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住了,转回身来对蒋武延说:“我就在外面,你小子别耍花招。”然后看了看安琪儿:“有事叫我。”他走到了走廊上,紧闭的大门隔音效果非常好。他撅起屁股,弯下腰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时,一名小护士走到这边,看到毕炜这幅滑稽的样子,不禁笑了,好不容易绷住笑容说道:“先生,这房间是隔音的,你听不到的。不过出于对病人的考虑,我们这边有监控,您可以看到您太太的治疗情况。”   小护士见毕炜和安琪儿一起来的,本能地以为他们是夫妻。   毕炜听说有监控可以看,当即要求前往。就在这间屋子的隔壁,便可以查看治疗情况。毕炜坐在了监控前,只见画面里,蒋武延和安琪儿坐得很近,蒋武延说着什么,安琪儿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却一句话都听不到。   毕炜皱着眉头问:“没声音吗?”   小护士甜甜一笑:“对不起啊先生,因为有的时候要靠催眠治疗,为了避免病人家属受到干扰,所以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当然,我们也配备了录有声音的监控,但不是这一台。”   “催眠,真的假的?”毕炜深抱怀疑。   小护士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她主动给毕炜倒了一杯水。   既然有监控了,蒋武延肯定不会乱来。毕炜警戒的心理慢慢松懈了下来,他虽然盯着监控画面,脑海中却在迅速梳理案情:据伤者和现场的监控来看,行凶者是一名女子,这就排除了蒋武延的怀疑。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跟隋家有关系的女性,只有雷霞和隋珊了。雷霞老胳膊老腿不可能,隋珊呢?   蒋武延证实她是PTSD患者。其病症之一,是患者目睹或者参与一起创伤事件后,形成心理障碍,有可能会重复创伤行为……毕炜想起了以前自己看过的犯罪心理学书籍,其中讲到过这些。照这么来看,隋珊很有可能是这起案件的真凶! 第十四章 他们有过亲密动作吗   表面上说得通,但还是有一些细节不对劲。毕炜想到了何光有,他信誓旦旦地说蒋武延是隋珊的男友,还和他的老板乱搞……老板?毕炜赶紧转身问小护士:“你们老板是谁?”   小护士吓得一怔,呆呆道:“老板现在……在办公室。”   毕炜亮明了身份,掏出警官证:“你带我去。”   老板的办公室宽敞明亮,敲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对面靠墙的位置安置着两个书柜,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着相关的心理书籍;左手边是一排茂盛的绿植;左手边一套价值不菲的组合沙发,一张茶桌,旁边有一只造型别致的风水池。   办公桌后,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虽然画着很浓的妆,但还是难掩岁月的侵蚀。她抬起头,能看到她额头上很深皱纹。   “王总,这位警官找你。”   听说警察来访,王总微微讶异,但很快恢复了脸上的笑容:“你好,请随便坐。”小护士出去了,毕炜坐在了沙发上,浏览着周遭的环境。   王总走过来,烧了水。毕炜这才看到,王总身材很棒,穿着一套紫色的职业装,将身材衬得凹凸有致,加上黑色的性感丝袜和白色的高跟鞋,即便是容颜略老,却也令男人浮想联翩。   王总大方地坐在了毕炜对面,一抬腿,短裙包裹的裙下风光一览无余:“请问这位警官怎么称呼?”   毕炜轻咳一声,赶紧恢复了常态,尽量将自己的视线移开,说道:“市局刑警毕炜。”   王总大方地伸出手去:“毕警官好,王玲。”   毕炜和她的手握在了一起,只感觉她的手掌略有温度,滑腻非常,柔弱无骨,不由地心跳加速。   “毕警官是刑警,怎么来我这里了呢?”   “是这样,有一些事情想请教王总。是有关蒋武延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王玲的神情。   果然,王玲神色间略显慌乱,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便用微笑掩饰过去了:“具体是什么事呢?”   “请问王总结婚了吗?”   王玲尴尬笑了:“不是问小蒋的事吗,怎么问到我身上了?”   “对不起,工作需要,王总只需要回答就好了。”   “嗯,结婚已经有十二年了。”   “你跟蒋武延是什么关系?”   “我开着公司,他是我雇佣的员工啊。这么简单的问题也需要我回答吗?”王玲似乎有恃无恐。   毕炜笑了:“恐怕不是这样吧。曾经有人看到过你和蒋武延在一起……”他故意停下来,查看王玲的神情。   王玲听到这里,眼神变得闪烁不定,过了一会儿,她的眉头渐渐拧在了一起,眼神中充满了哀伤,叹道:“毕警官,这件事情能不能不要说出去?这只是我的私生活,你可以替我保密吗?”   看来这一切坐实了,何光有没有说谎。毕炜点点头:“只要你说实话。”   水开了,王玲倒了两杯茶,而后徐徐说道:“十二年前,我认识了我老公。他工作很努力,我们在一起的生活也幸福。一年后,我们的儿子出生了,老公为了改善家里的环境,便跟着别人合伙做房地产生意。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但是……对家里的照顾越来越少。后来,我听到了很多传闻,说他在外面有女人了。”   王玲轻啜一口茶,放下茶盏后说:“后来传闻越来越多,最后是我爸带着人去找他,现场捉奸。看着他跟那个狐狸精光着身子躺在床上,我整个人都崩溃了。回家后,我想过离婚,但是没有勇气。不瞒你说,我能有今天,全是他的钱。我喜欢他的财富,而且因为儿子,我们不可能离婚,于是我就跟他说,让他给我一笔钱做生意,以后他的事情我不会干涉。他当然乐意,于是,我就开了这家心理诊所。”   毕炜问道:“那你说说你个蒋武延在一起的经过吧。”   “小蒋是在我开诊所不久后来应聘的。说来也巧,他上大学时交往的女友,后来成了我老公的情妇。”王玲苦笑了一声,自嘲说道:“这个世界太小了。”   “所以你们是出于报复心理在一起的?”   王玲摇摇头:“我们虽然……但我们都不是那种私生活放荡的人,第一次真的不是。”   得知相恋了四年的女友离自己而去,蒋武延很伤心,下班后,他也没走。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晚上九点多,王玲要走了。她看到蒋武延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于是过去查看。   推开门,见到蒋武延歪倒在地上,一手握着酒瓶,一手举着杯子往嘴里灌。地上散落着一堆已经空了的易拉罐和酒瓶。王玲急了,上前夺下酒瓶,训斥道:“小蒋,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能在公司饮酒呢!”   蒋武延的舌头都大了,含糊不清地说道:“没……没关系……你开了我好了……我……对象……女朋友没有了……跟别人跑了……我还要……要工作……有用吗?”说完,声泪俱下,哭得像是一个孩子。   那一瞬间,王玲突然有了一种遇到知己的感觉。为了摆脱丈夫,这些年来,她比所有人都要努力。这一切的原因,全在于她那位负心薄幸的丈夫。看到失去女友的蒋武延,她完全能明白那种心境。她上前安慰他,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别哭了,身体是自己的。就算我们死在这儿,也没人心疼。”   同病相怜的心境,让王玲说出了“我们”。   蒋武延悲痛欲绝,也不顾什么老板员工了,抱着王玲放声大哭。而王玲也坦然接受。空旷的办公室,寂寥的夜晚,孤男寡女,同样受伤的两颗心……年龄的差距在那一瞬间,完全被忽略了。就这样,两个人有了第一次。   后来,王玲无意中发现。蒋武延的女友竟然是自己丈夫的新任情人,她的报复心理更重了;而蒋武延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这件事,竟然也同意了和自己女老板媾和。两个人保持着这种关系,达到了一年多的时间,直到现在。   王玲讲完后,泪水欲夺眶而出。毕炜给了她一点时间让她平静下来,而后问道:“你跟蒋武延在一起,只是出于报复,还是……还是你们之间真的有感情?”   王玲擦了擦眼泪,说:“都有吧。最开始,我也以为自己只是想报复老公,所以找了一个小鲜肉,但是有一次,看到小蒋和一个女人亲亲热热的……我很生气,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可能自己是真的爱上他了。”   毕炜找到了关键点:“那个女人是谁,你认识吗?”   “她是小蒋的一个病人,叫隋珊,这个名字我记得很清楚。”   “他们之间有过亲密动作吗?我的意思是,像情侣那样的。”   “嗯,我见过好多次。单位里也有传言,说那就是小蒋的女朋友。”   要的就是这个信息!毕炜站起来,火速朝着门外跑去。王玲不解,这位警官走得也太突然了。   毕炜一路跑到了蒋武延的办公室前,用力拍打着门:“蒋武延,蒋武延开门,开门!”明知道蒋武延只是在里面与安琪儿聊天,但是安琪儿和别的男人反锁了门在里面,总令毕炜不舒服。他的拍打声越来越大,到后来已经改为了嘶吼:“蒋武延,快开门!”   最终,门打开了,蒋武延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似乎有满腔的怒火要喷出来;而安琪儿,则坐在了沙发躺椅上,脸色苍白,此时正举着一杯水,两只手微微颤抖。 第十五章 你这个大色狼   毕炜上前一把揪住了蒋武延:“操你妈的,你对她做了什么?”   安琪儿在一旁说道:“放开他!”   “什么?”   “放开他,不关蒋医生的事……”安琪儿稍许恢复了些精神。   毕炜松了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走到安琪儿身前蹲下身子,问道:“你没事吧?这是怎么了?”   安琪儿以手扶额,闭目不语。   蒋武延整了整衣衫,说道:“安警官,这次的治疗被打断,只好约下次了。请吧。”   毕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蒋武延是在替安琪儿做心理治疗。他心头顿生一种后怕感,蒋武延从一开始就隐瞒了自己的感情经历,他害怕蒋武延以治疗为名伤害安琪儿。于是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没那么容易!蒋武延,你有意欺骗警方,隐瞒了案情的重要线索。我现在就可以拘捕你!”   蒋武延愕然片刻后,眼神变得飘忽不定。毕炜就这么看着他。安琪儿一听有重要线索,也站了起来,看着蒋武延。   办公室里足足沉默了两分多钟。蒋武延叹了口气,将办公室的门关上了。他踱着步子缓缓走向了办公椅,语气一下子变得颓然许多:“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查出来,我不说,是不想惹上麻烦。”   他坐倒在椅子上,靠着宽厚的椅背,眼神望着天花板,有些空洞。“我确实跟隋珊的关系不一般,我们曾经交往过一段儿时间。我知道,医生和患者不能有过分亲密的关系,这是我们这一行的大忌。但是隋珊真的太漂亮了……我……我忍不住……”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浑身的力道都随着这口气涌出了体外:“一开始,隋珊也同意了,我们大概交往了半年时间吧。但是我们现在没有关系了,我刚才不说,也是不想回忆这件事了。”   “你们为什么分手呢?”   蒋武延脸上的表情扭曲着,带着两三分的愤怒说道:“她背叛了我!”   毕炜和安琪儿面面相觑。毕炜心说:不就是被女人甩了吗,至于这么生气吗。我看这个蒋武延才八成有心理疾病呢!   蒋武延怎么会猜到毕炜心头所想?他见二人的表情似乎不大相信,敲着桌子说:“对方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是她出轨了。我朋友,我朋友曾经拍下来了一张照片给我看。照片上,她和那个男的很亲热,还去了酒店!”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联系方式呢?”   这件事情总算是真相大白了,毕炜开着车,见安琪儿的气色还有些差,便主动问道:“要不要喝口水,要不咱们停车休息一下?”   安琪儿闭目养神,轻轻揉着太阳穴,不说话。   毕炜主动找话题:“这个隋珊啊,藏得可真够深的。何光有告诉咱们她有蒋武延,找到了蒋武延呢,没想到还有一个无名氏。只怕这个隋珊的男朋友,够他妈一个加强连的了。”   蒋武延的朋友是一个停车场的保安,双方一见面,他就抱怨上了:“蒋武延有什么呀,不就是睡了老板娘吗,要不然轮得上他?他上学时的成绩还不如我呢!”只是很遗憾,当毕炜问起照片的事情,他却很为难:“都去年的事情了,那照片谁还留着啊!”   “那男的长什么样子?”   “什么男的,那是个女的!”   毕炜很吃惊。保安得意地笑了:“谁让蒋武延那么嚣张的,每次都爱在同学面前显摆,我就故意拍了一张模糊的照片气气他。”毕炜心里问候了这位保安的祖宗十八代,然后耐着性子问他这个女人的长相。   “我就看了一个侧脸,有点儿漂亮,戴着一顶帽子,长头发,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高不塌,嘴巴也是,反正是我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   毕炜觉得这样的口供价值不大,便让保安方便的话跟他回警局做个拼图。保安本想拒绝的,看了看毕炜开来的车,副驾驶的位子上坐了一位美女,吞了口口水说:“好好好,我现在就有时间,咱们赶紧走吧!”   因为安琪儿的身体还是有些萎靡,所以毕炜也没有让她下车。回去的路上,坐在后排的保安不停地没话找话,想引起安琪儿的注意。最后毕炜不耐烦了:“你他妈再哔哔,就告你扰民!”   一见警官发怒,保安才不敢乱说话了。   回到了警局,安排保安拼图的同时,安琪儿回到办公室小憩。毕炜去找文硕,想把情况说一下,文硕正在负责监控以及排查工作,两边核对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   谁料刚走到走廊,就见易小萌来了,看到毕炜主动地打招呼:“Hi,师父,我正找你呢!”毕炜吓得一颤,一下子想起来了安琪儿对他说过的话,慌忙说道:“那个……那什么……我……我还有有事,回见啊!”点头就跑。   易小萌也早已熟知毕炜的脾气,见他跑,竟然追了上来:“师父,你等等我啊!”   “徒儿,咱们师徒缘分已尽,你饶了我吧!”见他追来,毕炜跑得更欢了。   跑到刑侦二组的门口,正巧遇到了出门的陈淦。毕炜像是遇到了救星似的:“陈淦,帮我拦住后面那个疯丫头!”   陈淦闻声刚望过去,就感觉一阵风吹了过去,易小萌已经从他身前跑过去了。陈淦望着这二人的背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情况?”   毕炜一口气跑出了办公楼,易小萌仍在后面穷追不舍。要说也是,在杏儿沟派出所整日无所事事,毕炜的体力大不如前了。跑不过安琪儿也就算了,现在看,他连易小萌都跑不过了。   好容易跑到了外面的马路上,易小萌一把抓住了他:“站住,看你往哪儿跑!”   毕炜累得直不起腰来了,一直摆手:“不……不跑了,今儿……咱们把话挑明了吧……我是非……安琪儿不娶……咱们……咱们……”他说不出话来了,只好伸出一根食指,指指易小萌,又指指自己:“不可能的……明白吗?”   易小萌却一副呆萌的表情:“师父,你说什么呢?”   “啊?”   “我是让你看看我的新发型,你不是说过短发好吗?看看,不错吧!”易小萌笑嘻嘻地看着他,还得意地转了一个圈。   毕炜这才发现,今天的易小萌一头短发,愈发靓丽了。   “好好,不错。”毕炜心中生疑,看她的样子,全然不像暗恋自己的人啊。再者说,毕炜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了,长这么大,只有他暗恋别人的份儿,还从来没有人暗恋过自己呢。   他鼓足勇气,说道:“小萌啊,为师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易小萌欣然点头:“有啊!”毕炜的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儿,但是接下来易小萌的一句话,又让他如释重负,“不过他现在在国外,唉……”易小萌一脸的惆怅。   毕炜想不明白,安琪儿想整自己可以理解,为什么那天易小萌出来会是那种表情呢?他不禁又问:“那晚,就是你和琪儿同床共枕,然后……第二天你出来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害羞?”   提起这件事来,易小萌双颊泛红,跺脚道:“哎呀,你这个大色狼,女孩子的事情你问那么多干嘛!”说完,就跑开了。   毕炜终于松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连声说道:“还好还好,差点儿晚节不保啊!”他又想起了陈淦,摇头感慨:“陈淦啊陈淦,这次可不是哥哥不帮你啊,麻绳提豆腐——别提啦!” 第十六章 凶手是个女人   当天夜里,月明星稀,将市区东边的一条窄胡同照得如同白昼。拉长的墙壁影子仿佛是高大的怪兽,加上那些树影,张牙舞爪的。更增添了几分恐怖。   远处,走来了三个人影。走近后才发现,这三个还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孩儿。三个都是男孩儿,却一身的痞气。   其中一个留着平头的小声地说:“要不咱们别弄了,我害怕。”   “怂货!”带头的是一个小黄毛,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打着一个耳洞。   另一个又高又瘦,像是一个瘦竹竿似的,咧嘴笑道:“反正我听你的,你说让咱们弄,咱们就弄!”   小黄毛笑了两声,将他们拉过来,三个人密谋了一番。   第二天的市局里,文硕带头,将这两天的情况开个案情分析会。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行凶者是个女性无疑,身高在一米七左右,不排除这个人长得很像两年前死去的隋璐。   只是有一点大家都很费解,凶手的作案动机何在?从现场的监控录像来看,凶手每次作案后,都可以驾车从容逃开,决然不是精神病发病的症状。   起初,大家普遍认为,与隋珊交往的那个女人,很可能是凶手。所以一开始,隋珊并没有交代这个人的存在,为的是包庇凶手。   毕炜说道:“我随后也去查过那家酒店。那天的开房记录,只用了隋珊一个人的身份证件。再有,酒店的监控很模糊,没有掌握这个女人的更多线索。”   文硕道:“看来,只有找隋珊调查清楚这件事了。”   众人欣然同意。   散会后,文硕亲自带着毕炜要再去找隋珊。顾及到安琪儿的身体状况,才没有叫她。但是安琪儿听闻后,主动起身要求前往。文硕拗不过她,只得同意。毕炜见安琪儿面色稍稍恢复了些许,便好奇地问她有什么心结,非要请蒋武延开解?   安琪儿懒得理他,回了句:“关你屁事!”   其实她心中的症结,正是自己的感情。她始终放不下文硕,所以才询问蒋武延有无治疗方法。心理治疗不是短短十几分钟就能康复的,加之毕炜中途冒出来,所以这次治疗并不成功。   说话间,三人已经下了楼。只看到陈淦等人急匆匆地往外面冲去,这些人全是二组的,本来都是安琪儿的部下。自从安琪儿分到文硕的手下后,很少再了解老部下的事情了。她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陈淦见到三人,敬了个礼说道:“魁东区发生了伤害案件,三个未成年的小孩儿被刺伤,两名重伤送往了医院,另一个轻伤,但已经被吓坏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晚上。”   三个人相视一眼,眼神中都充满了费解与郑重。刺伤案,又是刺伤案。只是这一次,无论是时间地点,还是行凶目标,都与前三次案件相反。难道不是一个凶手所为?三人谁都没有说话,加快了脚步前去隋珊的工作单位。   正在奔赴途中,安琪儿又接到了一个电话。只听她说道:“对,你那边有什么情况?……什么?……好,你们保护好现场,我们马上过去。”提到保护现场,文硕与毕炜的心头都涌起了一股不祥之感。   “文队……陈淦在他们的案发现场发现了一具女尸,已经证实是隋珊了!”   两人都吃了一惊!   案发现场是在一条小胡同的筒子楼里。这里的建筑已经很老了,周围的墙体和住建筑上都用红油漆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周围邻居说,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尸体的摆放位置,是在左手边的二层小楼里。沿着光线昏暗的楼梯走上去,只见楼梯扶手、墙壁上贴满了小广告。时时弥漫的尘土气味表明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打扫了。   上到了二楼,201房间的门板早已无力地躺在了地上,不论是谁都可以轻易进出。痕检科的同事们正在积极取证。   室内的情景与外面的萧条大相径庭,这里虽然还保留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装修风格,但是处处都打扫得一尘不染。能看出来,每一件家具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而且屋主经常收拾这里。   在主卧室的床上,美丽的隋珊躺在了那里,闭上双眸,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如果不是有身上的五处刀口的话……彭玉函在一旁没说话,似乎再等着毕炜的卖弄。   不料,毕炜只是看了一眼尸体,没有过分关注,反而主动问起:“这三床被子原来是怎样的?”   床上还有三床被子,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了死者的尸体。   陈淦上前说道:“三床被子都是盖在死者身上的,很整齐。”   毕炜微微点头,又去看那扇倒下的门板。   彭玉函也不管他,直接向文硕汇报:“死者身上五处刀伤,致命的一刀应该是直刺胸口的那一刀,正中心脏。”   “死亡时间呢?”   “昨晚11点——12点之间。”   安琪儿也四下观察着这个地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到这个屋子里,她总觉得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总觉得这里阴森森的。   这时,曹旻叫了一声:“有发现!”   文硕和安琪儿急忙过去看,却看到,曹旻从抽屉里翻出来了一个乌黑的相框,而相框中的照片,正是隋璐的遗像!大伙儿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老旧的房子里,姐姐的遗像、妹妹的尸体同在一起……这绝非巧合。但是所有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文硕想听听毕炜的意见,一扭头才发现毕炜并不在自己身边。他回头望去,毕炜正蹲下身子观察着什么。   文硕走过去站在了他身后,看到毕炜面前,密布着几枚繁杂的脚印。毕炜知道文硕就站在自己的身后,头也不回地说道:“你看这几枚鞋印,很乱,从鞋底的纹路来看,这三枚鞋印是属于那三个小孩儿的。这一枚大的……应该就是凶手的。”说着,毕炜叉开两指,量了一下长度,“凶手应该是个男的。从鞋印的分布看,几个孩子是无意中闯入了这里,很可能目睹了凶手的杀人过程。遭到了凶手的追杀。”   “毕炜,这次你可错了!”陈淦过来说道,“几个孩子的确来过现场,遭到了凶手的追杀,不过,据轻伤的那个孩子讲,凶手是个女人。”   “女人?”毕炜和文硕都感到了诧异。从鞋印的码数来看,凶手长了一双41码的大脚,难不成凶手是个骨骼惊奇的女人?   虽然现场很整洁,可是楼道内满是灰尘,所以凶手留下的线索不少。这令警方很兴奋。回到警局后,痕检科也很快呈递上了推断出的凶手体型特征:按照鞋印长-放余量-内外差+痕迹差X系数,得出凶手的身高大约在167-173CM左右。   而死者隋珊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六五,从她身上刀口呈向下刺入的方向来看,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   毕炜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凶手在这种环境下,杀死死者,途中还追杀三个孩子。而后,她还能冷静地回到现场,给死者整齐地盖上三条被子。这是凶手一种亲情的表现。”   易小萌问道:“师父,能说具体点儿吗?”   “打个比方,亲人死去,如果没有闭眼的话,亲属们便会抚下死者的眼皮。这就是最简单直接的一种亲情表达。”   “你认为凶手是与死者有亲情关系的人?”   “嗯,这一点可以肯定,不过,我真正怀疑的是那个女人。” 第十七章 她就像是鬼一样   其实不止毕炜,在场的所有人都这么想。但是随着隋珊的死亡,这个女人也成为了谜题之一,姓什么叫什么,年龄职业,这些都无从得知。唯一的突破口,只有那三个半大的孩子了。   三个人两个重伤,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唯一一个轻伤的小孩儿,留着平头,叫宋卓显,刚十二岁。他的胳膊被割了一刀,只是皮外伤,经过了包扎处理,此时一个人正坐在医院里。毕炜他们前去医院的时候,这孩子面如白纸,嘴唇哆嗦个不停,浑身瑟瑟发抖,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噩梦中醒过来。   旁边有名女警守在他身边。毕炜眉头一皱:“这孩子的父母呢?”   那名女警走到外面小声地说:“他爸妈都离婚了,没人管他。他一直是跟着他的奶奶,老人家年纪大,耳朵也聋,就先不告诉她了。孩子也是这么说的。”   “现在他情况怎么样?”   “还是很害怕。”   安琪儿说道:“也难怪,毕竟还是个孩子。”   女警点头说:“我们现在问什么,他都很抵触,一个劲儿地发抖,不说话。”   每一个人都有过询问经验,知道这种半大的孩子是最让人头疼的。他们虽然身处第一现场,但是很多情况下因为后怕,都表述不清出。这时,易小萌冒了出来,说:“我去试试。”也不管众人的阻拦,走了进去。   毕炜走到了医院外面,点了一支烟,想等着有了结果再进去。香烟在指间慢慢燃尽,毕炜紧锁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案情难得峰回路转,得见希望,但是隋珊的惨死却让大家重新陷入了迷惘。   一支烟抽完了,他拿出了烟盒,想要再点上一支。忽然听到了宋卓显和易小萌的笑声,毕炜心头笑了:小丫头片子,真有你的!   也不知道易小萌使了什么办法,也许是她本身就像是个孩子吧。宋卓显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只是见到毕炜走进来的时候,还是禁不住抖了一下。易小萌急忙安抚他:“别怕,这是警察叔叔。”   毕炜也就大了这个孩子十几岁,心中苦笑:得,我还成了叔叔了。他坐在了宋卓显身边,将手里准备好的玩具放在了桌上,努力挤出了笑脸:“别害怕,警察叔叔是抓坏人的,有几个问题问你好吗?”   宋卓显惶恐的眼神终于平静了下来,盯着毕炜买来的玩具,那是个掌中游戏机。毕炜也是这个岁数过来的,他知道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来说,变形金刚之类的廉价玩具对他们已经没有吸引力。   宋卓显点了点头。在毕炜的询问下,主动说出了昨晚发生的实情:他和两名重伤的孩子都是一个班的,黄毛的叫李贺,是学校里的“老大”,平日里就喜欢欺负同学,偷鸡逗狗;另一个瘦竹竿叫李青,是李贺的跟班。这俩人还是亲戚关系。   李家兄弟和宋卓显一样,都是父母离婚,成了被大人们推来推去没人要的孩子。久而久之,相同的境遇让三个小伙伴儿走到了一起。成为老师眼里最头疼的“差生”。家里没人管,学校老师也不管。学习让三个人都没了兴趣,逃学也成为了家常便饭。   昨天一天,他们都没去学校,在网吧里泡了一整天。昨天他们正在打排位赛,没想到终场前,时间到了。眼看就能赢,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结局。李贺不甘心,想要续费接着打。但是三个人都没钱了。   正发愁的时候,李贺想起来了一件事,他说,在魁东区有一片快要拆迁的房子,听人说那里有很多收拾出来的破铜烂铁,想办法去偷点儿,卖了换钱。   宋卓显是最胆小的,他不想答应来着。但是又怕李家兄弟看不起,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就这样,三个小伙伴来到了事发地。   宋贤卓生性胆儿小,加上这里空无一人,环境恐怖。他脑海里竟浮现出了听过的那些鬼故事。所以他很害怕,临阵退缩了。   但是李家兄弟不同意,李贺就骂他怂货。   因为家庭环境成长的缘故,宋卓显在学校没什么朋友,遇到欺负他的同学,都是李贺出面摆平。他担心自己不听话会失去李贺这个“老大”,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干了。   虽然这一带快拆迁了,没有人烟。但是三个小孩儿翻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值钱的东西。后来他们见事发地有亮光,断定有人住在那里。   李贺说:“还有一家没搬走,咱们上他家去看看。”   几人在废墟里翻找废铜烂铁,还可以说是自己捡的;翻进人家的院子后,就直接变为了“偷”。宋卓显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他再次阻拦李贺。最后李贺急了,让他在下面把风。他和兄弟李青上去偷。   宋卓显没办法,不敢再有异议,只好守在了下面。他看着李家兄弟蹑手蹑手地上了楼,隐没在黑暗之中。但是仅仅过了几分钟,就听到了一声惨叫。李贺浑身是血的跑了出来,身后跟着李青,半拉身子都被血染红了!   再往后看去,见一个长发女人穿着红色的裙子,挥舞着一把刀追了出来。   李贺大叫:“有鬼,快跑!”   宋卓显这才醒过来,急忙拔腿就跑!   “你看清那个女人的长相了吗?”   宋卓显打了一个寒颤:“没……她,她就像是鬼一样,我没敢多看,就知道她是个女的。”   三个人跑出了老远,最后面的李青被追上了。李贺和宋卓显也不敢停下,接着,李贺也倒下了。宋卓显一个人一边哭一边跑。他终于跑不动了,摔倒在地,抱着头开始哭。   可是身后又传来了那个女人的脚步声,宋卓显一回头,女人就在他身后!宋卓显吓得失声尖叫。女人一刀砍了下来。宋卓显往后一躲,抬起了胳膊……当时也没觉得疼,他只知道跑,不跑就死定了,就这样又充满了力气一直跑到了主路上……一个人躲在了桥洞下面,不敢出声。直到天亮了才出来,路上的行人见状,这才报了警。   孩子惊吓过度,没有看清楚嫌疑人的长相,这也情有可原。现在,只有指望保安的拼图了。两三天过去了,拼图工作进展缓慢。面对警察的质疑,保安大倒苦水:“我只看到了她半张脸,真的尽力了。”   毕炜拿起了刚完成的拼图,却发现拼出来的人不像是隋璐,也不像是隋珊。最后没办法,邢甫邦上报省厅说明了情况,省厅派来了一位人像素描专家,根据保安的口述画出了一个人的侧脸。保安看到后,惊喜地大叫:“对对对,就是这个人,没错!”   人像是一个女人的侧颜,略施粉黛,有些妩媚。这个女人脸上的骨骼凸出,棱角分明。毕炜看后笑了:“这样的女人,难怪会生出一双大脚呢!”   不过只有半张人面像,又该如何去找这个凶手呢?文硕建议,先从隋珊的邻居处下手,问清楚情况;另外,找来何光有问清楚,他长时间跟踪隋珊,是否有线索。   面对警察的询问,何光有急哭了。自从上次被毕炜他们教训之后,他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了,没有再跟踪过隋珊。事发当时有时间证人,何光有的嫌疑排除了。   毕炜心灰意冷,自顾自地说了句:“当时如果不教训他,也许隋珊没这么容易死了。”安琪儿看了看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情。   这时,安琪儿的手机响了,她按下了接听键,叫了声:“爸。” 第十八章 我这是英雄救美来了   毕炜听到安琪儿这一声称呼,心头一抖:我老丈人打来的!他不禁斜了斜身子,想听听电话那头说什么。   安琪儿站在毕炜身前,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动静,只是耐心地听着老安在电话里说:“上次跟你说的汤阿姨那事我约好了,今晚九点,在富春楼。”   安琪儿一听就急了:“哎呀,爸,你怎么能自作主张呢,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你这孩子,你不着急我都替你着急。甭管能不能相上,你先来一趟,相上了固然好;相不上就当是看看你汤阿姨,反正你们也好长时间不见了。”   安琪儿小嘴一撅:“我不去!”   “不管你来不来,我们都会等你,你不来,我就一直等下去。”老安的语气不容推脱。   “爸,现在我查案子呢,真的没时间去。”安琪儿的语气近乎哀求。   电话那头的老安忽然笑了:“行啦,我都打电话问过你们领导了,他也说了今晚没有安排你的工作,你就乖乖回来吧,听话。”不由分说,直接挂断了。   安琪儿跺了一下脚,埋怨道:“老顽固,老封建!”   “你真的要去相亲啊?”毕炜忽然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问。   安琪儿吓了一跳,转回身来怒道:“你怎么在这儿,谁让你偷听的,关你什么事!”怒气冲冲地走了。   毕炜抠着鼻子:“切,神气什么!”心下却生疑:她不是跟彭玉函在一起呢吗,怎么还相亲?这是彭玉函要绿的节奏?不对不对,一定是彭玉函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了……毕炜一个人胡思乱想着。   晚上九点二十分左右,富春楼二楼的“情缘阁”包间内传来了老安那标志性的爽朗笑声。包间内一张圆桌,坐着四个人。除了安氏父女,对面坐着一个仪态雍容的妇女,年纪五旬开外,虽然一身的珠光宝气,却也难掩岁月的侵蚀;另一个是年轻人,二十多岁,西装领带,戴着金丝眼镜,打着发蜡的头发在灯光下映着光。此刻年轻人正两眼放光地盯着安琪儿看。安琪儿心不在焉地摆弄着餐具,一脸的应付相。   中年妇女正是汤阿姨,她随着老安笑过之后,便说道:“咦,小安的脸色很差啊,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啊?”   安琪儿抬起头来,生硬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老安急忙打圆场:“哦,最近她工作忙,当警察嘛,忙起来就没个固定点。”   汤阿姨挥着手,用标准的上海口音说道:“老早就说不要让小安做这份工作嘛,薪水少得可怜,又得拼命,哎哟,好不省心嘞!”她转而对安琪儿说,“这样吧,我明天跟董事会说一下,侬这份工作就不要干了,到我公司来,我给你个副总的职位干一干嚯。”   “汤阿姨,我……”   汤阿姨不等她说完,就接着说:“哎哟哟,侬瞧我这个记性。儿子,快呀,侬给小安的礼物呢,快拿出来。”   那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一听,急忙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来了一个正方形的绒盒。这只盒子四角浑圆,丝绒红布包裹,上有烫印的双心图案。汤阿姨接过来亲手打开,见里面是一条黄澄澄的纯金手链。   她笑眯眯地说道:“今天阿拉去商场,好巧不巧哦,看到了这条链子。老首长,侬说漂不漂亮!”   老安的眼睛乐成了一条缝儿:“漂亮,漂亮!你的眼光啊,差不了。”   “对的喽,这么漂亮的东西,当然是要配我们的小安了。儿子,别傻坐着,快给小安戴上啊!”   这条手链比寻常常见的手链粗了一倍不止,造型别致,一看就是值钱货。但是安琪儿却不敢接受,她从小到大很少戴这一类的饰品。何况在这种场合,她明白,一旦接受了,意味着什么。安琪儿连声推脱:“不不不,这……这太贵重了……我……”   小汤已经站起来了,他害羞地拉起了安琪儿的手腕,一个大小伙子,瞬间脸红的跟个女孩子似的。他羞涩地笑着,要将手链戴在安琪儿的手腕上。   “咣”的一声门开了,一声高亢的吆喝紧接着响起来:“哎,松鼠桂鱼,慢回身——您呐。”   富春楼虽说是酒店,其实更像是会所,在这里,最便宜的一道凉菜也要八十多,寻常人家根本消费不起。像这种高档场合,怎么可能容许服务生大声叫嚷呢,何况还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   汤阿姨不愿意了,抹着厚厚粉底的老脸一板:“哎哟,侬这个人怎么毛毛躁躁的,我说你……”   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这个服务生手一歪,一盘刚出锅的松鼠桂鱼连着汤水全都折在了桌上。一条肥美的大鱼翻身砸进了一碗汤里,汤水溅起了老高,一时间杯盘狼藉,惊得大家全都站了起来。   汤阿姨更生气了:“侬不要搞好不好,我要投诉你,去把你们经理叫来!”   这样一闹,安琪儿总算是从尴尬中逃了出来,赶紧抽回了手。   “阿姨,对不起对不起,真是抱歉。我们经理今天相亲去了,估计现在正在求着人家姑娘同意呢!您不知道,人家姑娘长得跟朵花儿似的,啧啧,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根本就看不上我们经理。可我们经理呢,仗着家里有俩钱,非得逼着人家同意。我也替我们经理着急呀,这一着急,就成这样了。”服务生连忙辩解。   安琪儿听这声音十分耳熟,扭头望去,惊讶得险些当场叫出来。这哪里是什么服务生,这就是毕炜!   他穿着服务生的衣服,正扭头冲自己挤眉弄眼呢!   安琪儿惊讶地合不拢嘴,汤阿姨不依不饶:“我说,侬一定要把这里弄好哦,我可是这里的金牌VIP哎。”   毕炜捡起了托盘,将淌着汁水的空盘子收回来,说道:“好,您放心,我这就让他们来收拾。”   他刚转身要走,安琪儿叫住了他:“等一下,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毕炜笑了:“请跟我来。”   安琪儿冲汤阿姨微笑着点头以示歉意,然后就跟毕炜走出了包间。   一到外面,毕炜忍不住大笑起来,将托盘在手里飞速旋转。   安琪儿哭笑不得:“你在搞什么鬼?”   “什么叫搞鬼啊?我这是英雄救美来了。”   安琪儿红着脸啐了一口:“呸,就你?”   “当然,美人是真美人,英雄呢估计是真狗熊。不过说真的,要不是我这么一闹,恐怕你今儿就把自己交代了。”   安琪儿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你从哪儿弄得这身衣服?”   “我亮出警官证,又给了那小子三百块钱。跟经理说有重要案子要查。为了你,我可是煞费苦心哟!哎,今天我这一手是不是特漂亮?”   安琪儿面露难色:“可是……唉……”   “怎么了?”   “我一会儿还得回去,他们肯定又得提这事。”   毕炜不解:“你不喜欢,直接拒绝就好了嘛,干嘛这么委屈呢?”   “你不知道,那个汤阿姨的老公,原来是我爸手下一个营长,后来阵亡了。我爸总觉得亏欠他们的。我要是不同意,我爸肯定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安琪儿两头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嘿,敢情你也是高干子弟呀。”毕炜心中酸酸的。不过他灵机一动,说道:“办法嘛……不是没有,不过你要怎么谢我?”   安琪儿这才从得脱牢笼的喜悦中醒过神来:对呀,眼前这个人分明是自己最厌恶的毕炜,自己为什么要对他寄予这么大的期望呢?可是一想起包间里的那对母子,安琪儿打了一个寒颤,说道:“我请你吃饭!”   “真的?”   “真的。”安琪儿下了很大的决心,比来眼前的狼,包间里的虎才是最可怕的。   “好,一言为定!”毕炜伸出了小拇指。   安琪儿急于逃离这里,也不顾虑那么多了,同样伸出小拇指,和毕炜勾了勾手指。 第十九章 大家算是扯平了   安琪儿神色不安地回到了包间,心中狐疑,不知道毕炜要用什么办法助自己离开这里。刚才她问他,毕炜却怎么都不肯说,还故作神秘地说,这办法说出来就不灵了。   老安在那里夸着小汤,全然没注意女儿的神色。   倒是汤阿姨先发现了:“小安啊,侬是不是不舒服啊,看侬的脸色很差啊!”   “哦……我……我没事,很好。”安琪儿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哦,那就好那就好,刚才那条链子还没有戴吧,儿子,快给小安戴上,让妈妈看一看哦!”汤阿姨当然没忘了此行的目的。   安琪儿眼见躲不过去了,心中大骂:毕炜,你这个骗子!一点儿都不靠谱!她打定了主意,如果这条纯金手链真的戴在了自己的手上,她会说不合适,然后摘下来。大家都是聪明人,剩下的也没必要明说了。   小汤站起来,满心欢喜,小心翼翼地牵起安琪儿的手,正要将手链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就听富春楼的正门口,情缘阁的窗口正下方,突然传来了一声刺耳的警报声,是那种类似于儿童玩具车里发出的尖锐声音,还带着很大的杂音。不一会儿,就传出了一记带着浓浓冀中地区口音的吆喝声:“磨剪子来,戗菜刀!”   这都将近晚上十点了,怎么会出来磨剪刀的?何况这一行早就绝迹十几年了。   安琪儿忍不住了,噗嗤笑了。她知道,这是毕炜的把戏。   这一声吆喝既突兀又醒目,其余三人都往窗外望去。这时候,又一声传来,这次改成河南话了:“有啤酒瓶儿旧报纸的卖,有冰箱彩电洗衣机的卖!”   少时,又是一声天津话:“糖——墩——儿!”接下来,陕西话、陕西话、湖北话、四川话……精彩纷呈,而且全都是一些落魄行业的吆喝声。任谁都看出事情不对了,这不是捣乱嘛!   老安是部队出身,压不住火爆脾气,走到了窗边,打开窗户低头往下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服务生衣服的人正在那儿摆弄着一个喇叭。这种喇叭是十几年前街头小贩常用的那种,只要把自己要喊的话录进去,自己就能循环反复播放。   老安虎吼一声:“喂,干什么呢!”   那人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您忙你的,我研究研究!”   老安气得浑身发抖,这小子混不吝啊!这话说得怎么像是老安打扰了他?   见客人发了火儿,保安也上去阻拦了。那服务生干脆跑到了一边,保安追了上去。老安沉着脸回到了座位上。   汤阿姨劝他:“老首长不要生气哦,小瘪三不晓得事情咧,不要理他。”她又扭头看着儿子,“刚才说到哪里了,你看看,老是被打断嘞,继续继续啊。”   小汤抱歉地笑了一下,伸手又要抓安琪儿的手,却听到窗外一声叫骂:“操你大爷的,你们耍流氓是不是,人家都不愿意了,还要强迫人家,有钱了不起呀!”   就是修养再好的人也忍不了了,汤阿姨冲到了窗边,大喊道:“小瘪三,侬不要搞好不啦?”   “不好的啦!”那个服务生站在那里插着腰,奇怪的是,周围都是酒店的保安,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抓他,全都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   汤阿姨大怒,喝着保安:“你们怎么不动,快把他赶走哦,你们不动,我是要找你们许董投诉的!”   保安面面相觑,还是没有动。他们不是不想动,而是不敢动。刚才他们追上去,这个面生的服务生不慌不忙地拿出了警官证:“别动,告诉你们,我现在正在办案,谁要是捣乱,就请你们吃牢饭,给我原地乖乖站好!”   这些保安一听这话,哪里还敢抓他,只能是站在原地傻看着。   小汤也走到了床边,劝着自己的母亲:“妈,算了算了,小瘪三而已,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毕炜又骂了两句,见他们关上了窗户不理会,当即给安琪儿打了一个电话。   这时,小汤仍坚持要给安琪儿戴上手链。关键时刻,安琪儿的电话却响了。安琪儿接通后,那边没有人说话,稍后挂断了。安琪儿歉然地一笑。   小汤又举起了手来,安琪儿的电话又响;小汤小汤又举起手来,安琪儿的电话还响……如此反复多次,再好的心情也被破坏了。   安琪儿挂断最后一个电话后,叹口气说道:“我看,今天不适合谈论这个话题,改天吧。”   其余三人都是这么想的,今天跟见了鬼似的:先是服务生毛手毛脚地打翻了菜,然后又有一个看不清长相的服务生在下面发疯,接着就是安琪儿的电话一个接一个……   老安赶紧圆场:“是不是你单位打来的,要不你回去看看。”   “嗯。”安琪儿拿起了包,如得大赦般跑了出去。   老安满脸的歉意:“对不起啊,今天扫了大家的兴。”   汤阿姨虽然生气,但是也不敢不给老首长面子:“老首长,不怪你的,今天小安也忙嘛!”   安琪儿走出了酒店,脚步都变得轻盈起来,她哼着歌儿往前走。忽然,路边一辆车连续按喇叭。安琪儿循声望去,毕炜坐在了里面。他面有得色,嘴里还叼着一支烟。   安琪儿逃过了一劫,心情大好,主动走过去。   “恭喜小主成功脱险!”毕炜连连作揖道。   “也亏了你机智呀,你刚才没有看到汤阿姨的脸,都快气歪了!”安琪儿差点儿笑出来。   毕炜也很得意:“怎么样,见识到我的厉害了吧?”   孰料,安琪儿突然俏脸一板:“不过你也把我爸气得够呛。”   “啊?这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没办法啊,那种情况下……”   安琪儿看着他焦急的模样,嫣然一笑:“不过算了,大家算是扯平了。那顿饭也免了。”   “什么意思?”   “我欠你一顿饭,但是你气着我爸了,所以……两清了。”安琪儿一摊手。   毕炜一听就急了:“喂喂喂,不带这样的,过河拆桥啊,兔死狗碰啊,鸟尽弓藏啊,忘恩负义啊,吃饱了饭就骂厨子,念完经就打和尚啊!”   安琪儿懒得跟他贫嘴,朝着远处自己的车走去。任由毕炜在身后怎么叫,她都不回头。   在路上,安琪儿也有一桩心事:这件事情虽然这次侥幸躲过去了,但一定还有下次,下次又该怎么办呢?难道还要毕炜帮忙吗?   这时候,安琪儿的手机忽然响起,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安琪儿很高兴,连忙接通:“喂?”   “喂,大警花,这么晚还在忙吗?”是一个甜美的女声。这个人叫顾欣桐,是安琪儿最好的闺蜜。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下飞机,晚上才得空了,这不赶紧给你打电话么。”   “嘻嘻,是不是想我了?”   “对呀,想你想的发骚了,赶紧出来吧,咱们聚聚。”   “好。”   两人约在了一处静吧。顾欣桐年纪与安琪儿仿佛,在英国留学了八年,今天刚回来。两个好友许久未见,一时间有说不完的话。顾欣桐讲起了她的外国男友,像是一只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然后问安琪儿的男朋友呢,为什么不带来给自己见见,   安琪儿自嘲地一笑:“我至今还是单身狗呢。”   顾欣桐很惊讶:“不会吧,你这么漂亮,还……是不是你眼光太高了啊?”说完,她又上下打量着安琪儿,“不过,你眼光高也正常啊,总不能找个臭屌丝啊!”   安琪儿思索了片刻,将适才相亲的经历讲给了闺蜜听。 第二十章 我有男朋友了   安琪儿从汤家母子与安家的关系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了今天的相亲经历,最后又是如何逃脱的。整个故事讲完后,顾欣桐长大了嘴巴:“天呐,你是疯了吗?汤公子那么好的家世你还不要?”   安琪儿苦笑一下:“想要你去要吧。”   “也对啊,你们高干子弟也不会看上这点儿钱的。”顾欣桐的语气酸酸的。   安琪儿搂着她的肩膀:“好啦,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你应该恭喜我成功脱身。”说完,主动举杯和闺蜜碰了一下。   顾欣桐喝了一口,忽然说道:“哎,刚才你说的那个单位同事是什么人?”   安琪儿刚才提到的是毕炜,她不以为然地说道:“他是派出所的一个小片警,因为最近有案子,才调到了我们这里,算是临时的吧。”末了,她又加重语气说了句:“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我不太了解他。”   顾欣桐撇了撇嘴:“可惜了。”   “哪里可惜了?”   “这个小片警这么热心帮你,肯定是对你有意思。他的脑瓜聪明,可惜没什么背景,工作也不好。”   安琪儿心头一颤,笑着说:“你喜欢啊,喜欢改天就介绍给你,你把你那个大鼻子男友踹了。”   顾欣桐顺着说道:“好啊!”两个好朋友好久没见了,有太多太多的话题,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   第二天,安琪儿从床上醒来,头痛欲裂。她看了一下时间,突然跳了起来,急急忙忙地换好衣服,冲出了卧室。楼下,老安习惯性地泡了一杯茶,正在安安静静地看着晨报。   安琪儿跑到了门口,换上鞋子,口中埋怨:“爸,你怎么不叫醒我呢,我今天要出任务的!”   老安说道:“昨晚你醉成那样了,大晚上的还是小顾送你回来的。我怕你身子扛不住,想让你多睡会儿的。”   “哎呀,真是的,不跟你说了,我得马上走了。”   “别急,我还得跟你说说汤阿姨那边的事。”   一听这个,安琪儿更着急了:“来不及了,有时间再说吧!”拉开房门,一溜烟地跑了。   老安站在门口直摇头:“唉,这个丫头!”   今天的任务是要走访隋珊的邻居,看看有没有收获。本来,文硕给他们分配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到十点之间。但是安琪儿驾车赶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左右了。她给毕炜打电话:“你在哪儿呢?”   “隋珊家东边,姓陈的这家,你来吧。”   隋珊上前敲门。给她开门的是一个穿着半透明睡裙的性感美人,肤白貌美,即便是未施粉黛,也要令诸多同性相形见绌。她见安琪儿表明了身份后,带她去见毕炜。可没想到,两人来到了洗手间。   美女推开门,只见毕炜正跪在洗手池下面撅着屁股费力地掏着什么。鼓捣了两下后,他也不方便回头,直接朝后面伸手:“来,美人,把扳手递给我。”   美女慌忙从工具箱里找出了扳手递过去。毕炜咬着牙使劲拧了两下,然后才从下面钻出来。一见他的样子,安琪儿差点儿憋不住笑出声来。   毕炜脸上全是污渍,五颜六色的,有黑的有红的有绿的,跟一只大花猫似的。他见到安琪儿,打了声招呼:“来啦。”接着转身拧开了水龙头。水流汇聚一处,争前恐后地倾泻在洗手池中。毕炜长舒一口气:“我的妈呀,终于搞定了。我这老腰哟,快累折了。”他扶着自己腰,扭动着胯骨转了一个圈。   美女连忙把他们让到客厅,端上来了新切好的水果,还拿来一条毛巾让毕炜擦脸。毕炜挥了挥手:“算了,这脸上都是油漆,也擦不下去,我回去自己弄吧。”他对安琪儿说:“这里的屋主小陈,是个空姐,嘿嘿,漂亮吧?有什么话你就问她吧。”说完,毕炜也不见外,自己钻进洗手间洗脸了。   安琪儿觉得毕炜简直不像是警察,警察哪有这样说话的。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询问起了小陈所知的关于隋珊的一切。   小陈摇了摇头,大家平时都住在单元楼里。像这样的环境,即便是邻居也很少有接触。最多只是见面了点头微笑一下,其余的还真的不太了解。   “平时都是什么人来她家呢?”   小陈回忆了一下说道,自己曾经透过门镜见过几次,有一个女人来找她。穿着花裙子,带着遮阳帽,还戴着一副墨镜。有一次,在电梯里还遇到了这个女人。   安琪儿仔细询问这个女人的外貌特征。   小陈说:“当时在电梯里遇到了,我知道她是来找隋珊的,就冲他微微点头。大家虽然不认识,就当是问好吧。那个女人却原地站着,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她当时戴着太阳镜,我也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是怎样的。可能是比较高冷的那种吧。”她又想了一下:“那个女人身高在一米七左右,肩膀很宽,锁骨十分明显。哦对了,她的脸有些瘦,颧骨这里很高。”   安琪儿讲这些一一记录下来,接着问了一些旁的话题。   小陈一一作了回答。   从小陈家里出来后,毕炜还在拿着湿巾擦脸,那一块地方都擦红了,问安琪儿:“脸上油漆还有吗?”   安琪儿看了她一眼:“多得是。”   “唉,真是倒霉到家了。”   安琪儿很好奇:“你是来问案子的,怎么搞成这样?”   “别提了,这不是周围这几家吗?家家户户都有些难事,你看西边的老蔡家,正在刷窗户,一个老爷子哪里干得了这个,只好我帮忙了;刚才的小陈家,你也看到了,下水道堵了;还有,那边那个,姓李,老太太一个人,腿脚还不方便。要我说,这老蔡老李凑两口子得了,省得过日子这么费劲。”   安琪儿不知是夸赞还是嘲讽:“你呀,干警察屈才了,应该去干家政服务。”   没想到,毕炜忽然叹了一口气:“没办法,谁让咱就是一小片警呢。在杏儿沟那种地方,谁家有事都找我们,习惯了。他妈的,天生的贱骨头!”毕炜骂了一句,就上车了。   不过,不枉毕炜忙活了大半天,收获还是有的。隋珊家附近的邻居,基本人人都表示见过那个来找隋珊的女人。而通过这些人的描述,也基本断定了这个人与保安做出的画像是同一个人。   虽然随后大家调出了隋珊家附近的录像,并且捕捉到了这个女人的影响,但是并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因为这个女人每次出现都戴着遮阳帽和一副挡住了半张脸的太阳镜,看不清楚她的真实面容。   再次经历丧女之痛的隋东明也看过了这张女人的照片,表示从来不认识,没有见过;蒋武延、王玲等人也纷纷摇头。   文硕很是疑惑:从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女人是真实存在的,为什么隋珊周围的人都表示没有见过这个人呢?   没办法,警方发出了悬赏通告,征集有关监控截图中这个女人的线索。可是过去了一个多星期,石沉大海,要无音讯。这个女人就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竟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有关她的具体信息。   相比于案件陷入了瓶颈,安琪儿则更是头疼。因为不单单是单位里的事情,家里她所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爷爷的病情不见好转,老安也催促着女儿赶紧解决婚姻大事,执意要安琪儿再见一见汤家母子。   最后被逼得没有办法了,安琪儿只好说道:“哎呀,爸,您就别瞎操心了,我有男朋友了!” 第二十一章 让我娶了隋珊   文硕的办公室里,茶几上放着一杯热水,烟雾升腾,气蒸氤氲。一个五旬开外的妇女坐在了沙发上,表情很紧张,两只手掌冒汗,不停地在裤子上擦拭。   “阿姨,别紧张。”文硕说道。   妇女站起来又是弯腰又是连连点头,应道:“哎哎哎,我不紧张,不紧张。”   “把您知道的消息说一下吧。”   中年妇女这才娓娓道来:原来,她是隋珊生前所在单位的保洁阿姨。每天员工上班的时间是九点,但是保洁阿姨必须六点半到单位,负责倾倒垃圾桶、扫地拖地、擦拭灰尘等这些工作。单位里忙,赶上项目上马,员工通宵加班都很正常。所以有时候太晚了,他们干脆不回家了。早上保洁阿姨到单位的时候,经常能看到伏案而睡的员工。   那一天,保洁阿姨跟往常一样6点半准时到达了单位,刚打了卡,就听办公区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别以为你是我姐姐,就可以随便乱来。你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缠着我不放呢!?”   这个声音,保洁阿姨很熟悉。她叫隋珊,平日里是个很热情的小姑娘,人长得又漂亮,在单位里人缘很好。   这时,隋珊又喊了一声:“你再缠着我,我就报警!”   保洁阿姨又对文硕说道:“咦——你不知道那有可吓人咧,隋珊那小妮儿喊得声音那叫大,就像是看见了鬼似的。我着急啊,就赶紧跑过去看。隋珊大概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我刚到办公区的时候,就看到她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大概是半个月之前吧。我也是听说隋珊被人杀了,领导,你说是杀人恁狠咧?”   文硕微笑道:“我们也正在查。阿姨,你能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咦——那当然咧!俺可不敢跟政府开玩笑,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又采取了一些其他的证词后,这位保洁阿姨就走了。办公室里,只留下了文硕和毕炜。毕炜摩挲着长出稀疏胡茬儿的下巴:“不能吧,按照这位的说法,难道是死去的隋璐给隋珊打的电话?”   “这个容易,咱们发现尸体那天不是调出了死者生前的通话记录吗,查查那一天的那个时间,是谁在与死者通话。”   隋珊是个交际很广的女孩儿,看她的通话记录,除了工作,生活中的通话也不少。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时间点的来电记录,结果毕炜亲自到营业厅一查才知道,这是一张没有记录用户名的“黑卡”,得,又是一通白忙活。   不过,这反而给了毕炜信心——使用的是不记名的“黑卡”,则更加佐证了,这并非鬼杀人,而是人杀人!   于是,毕炜找到了自己的几个特情侦查员,让他们帮忙按图索骥,找到这个号码是从谁那里出的。这些人都是以前犯事被毕炜收拾过的,出来后很多人就业遇到了麻烦,做个特情侦查员,还能拿特情费,这些人也是乐此不疲。一个个忙不迭都答应了。   人多力量大,仅隔了一天,他们便找到个卖过手机卡的人,可惜这个人已经在两个月前的一起交通事故中挂掉了,眼看这条线索又断了。   毕炜心情沮丧,他坐在办公区里,一边转笔,一边在脑海梳理案情:先是在闹市区中,三名年轻的女子遇刺,造成了一死两伤。按照监控探头留下的线索,指向了驾驶隋璐车辆的人,这辆车原本的车主是隋璐,在她死后,过户到了隋珊的名下。隋珊曾经跟一个秘密的女人交往,而且曾经对着一通神秘电话发火,似乎电话那头是自己死了两年的姐姐隋璐……紧接着,隋珊也遇害了,这次目击者是三个孩子……   隋璐、隋珊、神秘女人、隋东明、雷霞、姜胜、蒋武延、王总……毕炜将与此案有关的几个人的名字一一写下来,然后把绝不可能的几个男人划掉,最后一一排除。忽然发现,除了不知道姓甚名谁的神秘女人外,其他人也不可能存在作案动机。   隋璐、隋珊两姐妹已死,按下不表。雷霞虽然虐待隋璐,但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隋珊很好。得知隋珊遇害的消息,这位老太太哭得悲天动地,极度昏厥。剩下的就是王总了,看似她可以与隋珊为了争风吃醋,痛下杀手。可惜她的身高和体型,与神秘女子全然不符。   毕炜叼着笔,打开了电脑里的户籍档案。从里面调出来了隋璐生前的资料,从照片中看,这个女人性感丰腴,与目前确认的那个清瘦的神秘女子全然不符,虽然两人的身高都一样。   毕炜为了线索的准确性,他给姜胜打了一个电话。那边姜胜告诉他,自己在墓地。毕炜驱车赶到。   这里是北山公墓,以前市区的房价大涨,如今,随着当地产业的兴起,墓地的价格也得以攀升,以至于老百姓惊呼“不敢死”“死不起”。据闻,在燕垣市城北,这座名为息园的公墓陵园,一块墓地的价格已经涨到了二十万,产权二十年……   墓园的正门口,耸立着一座汉白玉的牌楼,上书“息园”二字,金光灿然。拾级而上,两旁是翠柏,这里若不是陵园,也应该是一处风景秀丽的去处,鸟鸣山幽。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有一处低矮的平房,破旧、简陋,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建筑风格与奢华肃穆的陵园格格不入。长满苔藓的斑驳墙壁上还隐约可以看到“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宣传语。   再往上走去,就是墓园区了,分为左右两大区域。毕炜按照之前的约定来到了一条青砖路前,这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墓碑。老远就看到了姜胜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了一座墓碑前。   走近一看,他斜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在仔细擦拭着墓碑。墓碑前的祭台上,放着黄白玫瑰、雏菊,还有几样祭品。   姜胜看到毕炜,笑了一下:“今天没什么事,过来看看她。”   “你们夫妻感情很好啊!”   姜胜叹了口气:“唉,这辈子都不可能忘。”他仔细擦拭干净了墓碑,将祭品整齐地摆放好,然后将杯中的红酒倾洒在地上。这才简单收拾了一下,随着毕炜往回走。他不好意思地说道:“实在对不住了,毕警官。还得麻烦你来这种晦气的地方。”   毕炜摆摆手:“干我们这一行的,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不会忌讳这些的。”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主要是来跟你确认一下你妻子去世前的一些事情。”毕炜拿出了那个神秘女人的照片,“这个人,你认识吗?”   姜胜看了一眼,交还照片,摇了两下头:“没有见过。”   毕炜看着他,又问:“隋璐死前一定很痛苦吧?”   姜胜沉默着。   “我看过你妻子生前的照片,不过住院时间久了,人是会瘦的。”   “嗯。”姜胜终于有了反应,忽然,他指了指身后隋璐墓碑旁的那块空地,“过不了多久,隋珊就会在那里陪她了。两姐妹应该有说不完的话吧。”   “她们两姐妹关系很好吧?”   “小时候,隋珊受了欺负,都是隋璐帮她。”他忽然笑了一下,说道:“你知道隋璐去世前,有一天跟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   “她说让我娶了隋珊。她说这样,她才安心,要不然隋珊会挨欺负。其实隋珊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可是隋璐却还是用以前的认知去看她。”姜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变化。” 第二十二章 姐夫和小姨子   毕炜又问道:“那你答应她了?”   “她当时寻死觅活的,我不答应她怎么行呢?我那时候只是觉得她发病了,没当一回事。谁知道,后来她还真撮合我和隋珊了。有一次,我来看她,正巧隋珊也在……”   见到丈夫来了,隋璐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说曹操曹操到,正好,你姐夫来了,你问问他吧。”   姜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笑着问:“什么事啊,搞得这么神秘?”   隋璐不说话,冲隋珊努了努嘴。姜胜这才看到,自己这位小姨子满脸的娇羞,一个落落大方的姑娘瞬间变得忸怩起来。   只听隋璐又对妹妹说:“这件事情我已经跟你姐夫说了,就等你点头同意。好妹妹,姐姐就这一条心愿,你就答应了吧。要不我走,我也走得不安心。”   “姐姐,快别这么说。”   “那你是答应了?”隋璐欣喜道。   隋珊将头扎得更低了,不说话。   隋璐高兴地拍巴掌:“好了好了,既然你们都同意了,你们就出去走走吧,去出去走走,不用老守着我这个病人,快出去吧!”   在隋璐的一再坚持下,姐夫和小姨子不得已,在医院里散步。这一路上,姜胜想找一些话题,但大都是围绕着隋璐的,诸如“你姐姐的病情好转了”“想起来我刚和你姐姐在一起的时光”“我送你姐姐的第一件礼物”……隋珊却一直低着头,脸红得像一个苹果。   “你怎么不说话呢?”   “姐夫……你……你……”隋珊仍然不抬头,嗫嚅了半天,鼓足勇气问道,“你觉得姐姐刚才的话……”   “哦,你说那些话啊。她是发病了,你也知道,经常胡说,你别往心里去啊。”姜胜根本没放在心上,他觉得,自己只是哄着隋璐玩呢。   “可是……可是……我真的……喜欢……姐夫……”隋璐口中说出最后的四个字细若蚊呐,几乎听不见。   可是在姜胜的耳朵里,却如同晴空霹雳。他当即呆立在场,一脸的震惊。   隋珊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姐夫的表情,依旧接着说:“其实……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这样了……姐夫,我……”   姜胜后退了两步:“好了,不要说了。这件事情……这件事情不想再提了。你姐姐现在这样,我怎么可能……就算是你姐姐有个万一,咱们两个也不能在一起的。好了,赶紧回去吧。”说完后,姜胜快步离开,仿佛是要逃离眼前这样的窘境。   说到这里,姜胜摸出了两支烟,主动递给了毕炜一支。点燃后狠狠地嘬了一口,然后将心中的压抑连同烟雾一同吐了出来:“当时我真的是吓坏了,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毕炜点点头:“姐夫和小姨子,这样的关系确实让人尴尬。”   从那以后,姜胜开始有意地回避隋珊了,有的时候去医院探望妻子,隔着门板上的玻璃窗看到隋珊在,他就出去抽一支烟,等隋珊走了再进去。有的时候自己正在病房看护,隋珊突然来了,姜胜就会找个借口出去……本以为这样能躲过去。   可是没过多久,姜胜就犯了错误。那一天,他接到了主治医生邓伟的通知,那是一份刚出炉的检查报告,在说了一通他完全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后,邓医生告诉他,隋璐的情况不容乐观,康复几率几乎是零。   姜胜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绝望,他一个人躲在洗手间里痛哭流涕,像是一个忏悔的信徒,又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那一天,姜胜一个人抽了三包烟,喝了六瓶酒,醉倒在了酒吧里。他朦胧的眼神望过去,舞池里那些色彩缤纷、忽明忽暗的灯光打下来,将这些醉生梦死的青年男女照射得像是现了原形一般。   到后来,他完全醉死过去了,只记得自己趴在了吧台上。怎么回去的,姜胜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第二天醒来,自己一丝不挂,而旁边,躺着的正是赤裸体的小姨子!   姜胜的宿醉一下子就惊醒了,他大汗淋漓,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急忙起来穿好衣服,任凭隋珊在后面如何叫他,他都不肯回头。后来才知道,他醉死过去了,酒吧的酒保拿出他的手机,拨通了注明“老婆”的电话。   殊不知,为了防止精神病人有自残行为,医院里禁止病人携带任何尖锐的物品,包括可能摔碎的手机。彼时,隋璐的手机恰在隋珊的手里。   就这样,隋珊来接走了姜胜。那一晚,姜胜的懊悔、痛苦、愧疚、愤怒、绝望、压抑、苦闷与委屈,全都化作了喷涌而出的欲望,在床上,他和隋珊完成了交合……   姜胜渐渐疏远了隋珊,本以为这件事情没有旁人知道,可不知怎么的,身边的人都听到了一些风声。在医院养病的隋璐知道后,竟然勃然大怒,虽然她主动将老公让给了妹妹。但是自己尚未咽气,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在了老公的身上。   她在病房里又抓又咬。   姜胜挽起袖子,露出了胳膊,上面是一些清晰的抓痕和齿印,叹道:“这是那一天留下的。”   从此之后,隋璐的性情大变,变得暴戾也不安,心里更是疑神疑鬼。隋珊去看过她两次,一次被她撵了出来;另一次,隋璐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一把手术刀,追着隋珊跑了出来。要不是周围的医护人员一起上,估计隋珊那时候会死在姐姐的刀下。   姜胜抽着烟,眉头紧紧皱在了一处,他喟然长叹:“后来我也受不了压力了,曾经一度提出过离婚,隋璐当然不会同意……发生了这种事情,谁也不想的,于是我和隋珊也就断了往来。自从隋璐去世后,我也不再想这些了。”   “这些情况为什么之前不说?”   姜胜回头看看隋珊的预留墓地,说道:“那时候隋珊还在,我不想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给她找麻烦;何况那时候听说她正在接受心理治疗,也不想打扰她。”   两个人沿着主路往山下走去。姜胜接着说:“现在无所谓了,姐妹俩都去了天堂,剩下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也不怕丢人了。”   “隋珊的死,你认为谁的嫌疑最大?”   姜胜摇了摇头,自从隋璐死后,姐夫和小姨子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姜胜的单位同事,甚至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小姨子。而除了那个心理医生蒋武延,姜胜也不知道小姨子跟什么人有过交往。   毕炜点点头,询问前面三起行刺案的受害者,姜胜是否认识。   姜胜茫然摇头。这些人他从来没有见过。   回到了市区,两个人就告别了,临走前,姜胜还一再拜托毕炜,如果抓到了凶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毕炜出去了一天,浑身累得腰酸背痛,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小憩片刻。   易小萌此时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了,见毕炜睡得正香,不忍打扰。她垫着脚尖儿望了望,只见毕炜靠着椅背,脖子以夸张的角度向后仰着,双眼未必,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不禁恶搞之心打起,掏出手机肆无忌惮地拍了一张照片。   “咔嚓”一声轻响,毕炜立即醒了,强行整了整眼睛:“怎么了,什么事?”   易小萌连忙将手机藏到了身后,另一只手摇动着:“没事没事,我是路过的,进来看看。”   毕炜一听,松了口气,他干搓了两把脸,精神精神,抬腕看看表,原来已经睡了半个小时了。他抬眼看着易小萌,问道:“不是让你跟着老文学习吗,怎么来我这儿了?”   易小萌一拍脑门儿,焦急道:“哎呀,看你睡着了没忍心打扰,我都忘了,师父,徒儿有一件非常重要的情况,向你报告!” 第二十三章 天大的事情   晚上下班高峰期,燕垣市的主干道堵得水泄不通。每一个着急下班回家的人,都不耐烦地困在了七平米左右的空间内,不停地按着喇叭。路上,汽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加上炎热的天气和聒噪的蝉鸣,让人不胜其烦。   易小萌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怯生生地说:“师父,别这么着急,他们也在前面堵着呢。”   毕炜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一动不动。他太紧张了,手心都出汗了。在距离他们车辆的左前方,隔了两个车身的距离,停着安琪儿的车。   “下次这种事情早点儿说嘛,你看看,全给耽误了。”毕炜抱怨说。   易小萌委屈地噘着嘴:“那人家也是才知道嘛!”   毕炜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不对,连忙安慰她:“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是担心咱们跟丢了。”   “女司机你还会跟丢?”   “女司机?咱们这位安大美人除了模样身材性别,哪一点像个女的?”毕炜话音未落,安琪儿的车已经随着车流缓缓向前移动了。   毕炜心中还真感激燕垣市的烂交通,如果这条路一路畅通,他肯定跟不上安琪儿的车。   “消息来得太突然了,要不是陈淦刚告诉我,我也不知道这回事啊。”   “妈的,这个陈淦,太他妈不够意思了。”毕炜不耐烦地拍着喇叭喊了一句,然后扭头正色说道:“以后少跟陈淦那样的孩子玩儿,会把你带坏的。”口吻神态,活像是家长在训斥自己的孩子似的。   易小萌心中想笑,却不敢笑。   在路上堵了将近一个小时,车辆才终于从密集的拥堵中杀出了重围。毕炜紧紧跟在后面,他从来没有去过安琪儿的家,心中不断地默念:“不要跟丢,不要跟丢。”过了十多分钟,安琪儿的车缓缓停靠在了一家超市前。   先是副驾驶的门打开,彭玉函下来了。西服革履,皮鞋锃亮,显然是捯饬了一番,花了些心思。少时,安琪儿也下了车。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进了超市。毕炜在跟来之前,一直祈祷这只是单位的八卦爱好者们嚼舌头传出来的谣言,现在看来,则一切坐实了。   易小萌不忍心,劝道:“师父……”   “小萌,为师有难,遇到真正的情敌了,你帮谁?”   易小萌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即便是参与了行刺案,也只是列席旁听,打打下手,多向前辈们学习。她还从来没有切身参与到案件侦破的过程当中,跟彭玉函更无任何的交集。两个人甚至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一听毕炜这么问,易小萌挺起胸膛:“当然帮师父!”   毕炜冲她一笑:“好,不枉为师栽培你多年。”   其实易小萌认识毕炜以来,两个人相识还不到三个月,更没有得到过毕炜的栽培,她的这声“师父”多少有些委屈。但是易小萌从不在意这些。   这时候,毕炜很机警地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望远镜,对准焦数望向前面。只见安琪儿和彭玉函拎着一些礼盒走了出来,仔细辨认后能够看出,这些精美的礼盒,包装着的尽是一些高档的老年补品,诸如钙粉、燕窝等。   “妈的,这还真是要见家长啊!”毕炜心里又酸又恨,只觉得全身的神经都拧成了一团。“徒儿,坐好!”毕炜发动了汽车,追了上去。   又过了十分钟,安琪儿的汽车缓缓驶进了一处高档小区。毕炜紧跟了上去,不想却被阻隔栏挡住了去路,岗亭里一个保安探出头来,喝问:“干什么的?”   毕炜不跟他多说废话,拿出了警官证一亮。那保安缩回了头,将栏杆升起。毕炜急忙踩下油门跟上去。   因为进入小区后,车辆少了许多,毕炜不敢跟太紧,时走时停。最终,看到安琪儿的车停在了车库,然后两个人从车库中出来,走进了旁边的一栋别墅里。   别墅装修得甚是美轮美奂,欧式的风格中处处露出着庄严之感。大门是橡木所制,门拱处,浮雕手法展现出了中世纪欧洲的古朴感。白色灰泥墙衬以浅红屋瓦,不失大气饱满。灰白色的台阶级级向上,安琪儿和彭玉函拾阶而上。敲开了门,开门的是一个老者。毕炜认得,他就是安琪儿的父亲。   老安很高兴,眉开眼笑,将彭玉函迎进了屋里。   易小萌在车里吐着舌头:“安姐姐……还是白富美啊!”她颇为担忧地看了一眼毕炜。   毕炜看她的眼神,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了,当即冷笑:“切,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今天不能让他们顺心喽!”   “师父,你要干啥?”   “干啥?当年大圣大闹蟠桃会,今儿我毕炜要搅黄相亲宴!”   正说着,一张沧桑的老脸突然贴在车窗上,毕炜吓了一跳。他打开车窗:“干嘛,有病啊?”   这老人七旬开外的年纪,脸色阴沉沉的,一开口,就是声如洪钟:“你们干嘛的?”   “你管得着吗,你谁啊?”   老人站着,双手背在身后,站姿十分笔直,脸上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仿佛这个瘦削的老者,一下子变得形象高大起来。   毕炜上下打量着他,狐疑地打开了车门,他忽然意识到了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儿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老人将右手伸到了前面,指着毕炜的鼻子:“问你话呢,你们什么人,干什么的?”说话清脆利落,颇有威仪。   毕炜一看到他伸出来的手,顿时心中了然,满脸堆笑:“老首长啊,您看,我们两个是年轻人,在这儿……说点儿体己话儿,真不巧,让您老撞见了!”他看到老人的右手手掌边缘和虎口以及右手食指有老茧,这是军人常年摸枪的标志。   老人一听毕炜称呼自己“老首长”,心中的怒气平复了一些,脸上严肃的表情稍有缓解:“行,你还没瞎,知道我是干嘛的。你把身份证件掏出来,快!”   毕炜没办法,拿出了身份证和警官证。老人很诧异:“哦,是公安啊!”他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问车里的易小萌:“你的呢?”   易小萌也下了车,把证件交给老人。   老人仔细核对了一下:“你们公安怎么来这儿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军区干部疗养院。”   毕炜一听,心都要跳出来了,心说这下可真是来捋虎须了,刚才进门的时候自己也没看。但他灵机一动,陪着笑脸说道:“知道知道,能不知道吗?我们要不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敢来打扰各位首长休息啊。”   老人见这个年轻的警察还算知趣,终于不再生气了。一听说是有天大的事情,老人的眼里忽然开始闪动年轻人的光芒了:“哦,是不是有大案子了?”   易小萌惊了一下,身为警察,她知道案情在没有破获之前是不可以向外泄露的,即便对方是军队高官也是一样。何况眼前这个小老头儿看年纪也是退下来了。   没想到毕炜却翘起了大拇指:“老首长,还是您高!”   老人被吹捧得飘飘然。他退休之后,子女都在外地发展,身边没几个年轻人爱听他唠叨。难得有个年轻的警察拍他马屁,老人顿时如同身在云端,得意无比。他哈哈大笑:“我是谁呀?当年在战场上,敌人的子弹跟下雨似的,咱也没怕过。就算是从领导岗位退下来了,咱也时时刻刻关心国家大事!来,跟咱说说是什么案子?”   毕炜左右看了看,故作神秘地附在老人耳边:“报告老首长,是关于前不久闹市行刺案的。”   老人神情一凛,颔首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件案子我也一直关心呢。可是你们不去抓凶手,躲在老安家的门口干什么?” 第二十四章 招个中山狼当女婿   毕炜两手一摊,故作无奈状,委屈地说道:“老首长,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啊。刚才,我们单位的彭法医去了老安家,单位里还有一些报告需要他完成呢。可他呢,却来这儿相亲了。”他偷偷地抬起眼皮瞧了瞧老人。   老人大叫:“什么,这年轻人也太不爱岗敬业了!”   “不不不,老首长,这都是我们的工作不到位。您看,安家的千金那么漂亮,也难怪彭法医会有想法呢。您千万不要生气呀!”   这位老人,是军区某部队的上校参谋长,退下来了之后,还秉持了一身正气,最见不得年轻人吊儿郎当的。毕炜就是吃准了老前辈们的这一点脾气,故意使出了这种办法。   果然,老人不干了,大手一挥:“老安家的闺女怎么能找这种人呢?这案子谁还不知道啊,你们都兢兢业业地侦查案子,这小子身为法医居然还有心情谈情说爱的,不行,我揪他出来!”说完,老人转身就要往别墅里冲。   毕炜见状,急忙拉住他:“老首长,老首长,您可千万要冷静啊,您可不能这么做啊!”   “为啥?”老人眼睛一瞪,跟两个铜铃似的。   “你看,我警衔这么低,一会儿彭法医出来看到我们在外面……那不是……唉,我以后的工作不好展开了。”   老人拍着胸脯说道:“你放心,我冲他不冲你,也不会说是你的主意。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变这样了?我就看不起这种人!”说着,气冲冲地往安家走去。   看着老人矫健的背影,易小萌忧心忡忡地说:“师父,咱们这么做合适吗?”   “不合适!”毕炜咂摸着嘴说道。   “啊?”   “所以啊,不合适咱们怎么办,还不跑?!”毕炜拉开车门,将易小萌一把推进车里,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安家的豪宅内,传来了老安爽朗的笑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浓眉大眼,举止又彬彬有礼。而且刚才老安仔细地询问过他的情况,觉得很满意。他看看彭玉函,又看看自己的女儿,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描绘着自己孙子的长相了。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门铃突然急切地响起来。   安琪儿起身去开门,从客厅到门口需要一段儿距离,但是这个按门铃的人似乎很不耐烦,一下接一下,绝不停歇,到后来,干脆举手拍门。“嘭嘭嘭!”拍得门板都跟着颤抖起来。   “来了来了,不要拍了。”安琪儿心里也烦躁。本来,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彭玉函,知道自己这么做很不厚道。但还是带彭玉函回家见父亲了,自从知道文硕的女友是那么优秀的一个女生,她的心就死了。   打开门,安琪儿很意外:“陆叔叔,你是来找我爸下棋的吗?”   敲门的正是那个老人。老陆大大方方地进了屋,也无需安琪儿带路,像是主人似的走在最前面,一边走还一边说:“琪儿啊,这选姑爷,一定要选可心的,你知道吗?不能什么人都选,有的人你看着人模狗样的,可里面备不住全是坏水儿呢!”   老安听到这洪亮的嗓音,就知道是谁了。两个人以前所辖部队相邻,经常在全军大比武中一较高下,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谁也不让谁的心态。虽然说现在两个人都退下来了,但是好胜之心更胜从前了。   老安听到老陆絮絮叨叨没个完,没等他露面呢就喊:“老陆,趁早回去,别来我这儿找骂。我这儿有正经事呢,没工夫陪你玩儿!”   转过了一排博古架,老陆现身了,见面就说:“美得你,你瞧你瞧,你看看你,哎呦,美得跟朵花儿似的,你真以为我是来找你的呀?告诉你,我是冲他来的!”伸手一指彭玉函。   彭玉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头一次来军区疗养院,眼前这位老头儿更是第一次见面,怎么他会说是冲自己来的呢?   老安也很费解,他看看安琪儿,用眼神询问女儿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女儿跟自己一样,也是一脸的疑惑。   老陆背着手站在了彭玉函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彭玉函呆呆坐着,眼神呆滞地望着他,想不明白这老人是什么意思。   突然,老陆一声断喝:“起来!”那语气神态,完全就是一副军队领导的态度。   吓得彭玉函一哆嗦,赶紧站了起来。老安看不下去了:“老陆,你他妈成心来捣乱的是不?”   没想到,老陆也不看他,只是一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对彭玉函说:“我问你,哪个单位的?”   安琪儿哭笑不得:“陆叔叔,他是我同事。”   老陆翻了一个白眼:“没问你。”扭头继续冲彭玉函扬了扬下巴。   彭玉函有点儿胆怯了,觉得老人不怒自威,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慑力,连忙回答说:“市公安局的。”   “法医吧?”   “是……”   “法医……你不好好在单位呆着,想办法破案,还有心情瞎溜达呢?”   “我没有,我……”   “你给我站直了!”老陆作势就要踹人。他以前在部队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战士不按标准来,上去就是一脚。   “老陆,你敢!”老安急忙喝止。   彭玉函听到这,赶紧一个标准的立正姿势。   老陆笑了:“行,算你小子有眼力见儿。我问你,关于市里的连环刺伤行人的那件案子,你有什么认识呀?”   安琪儿越听越离谱了,未侦破的刑事案件,都属于机密资料,不得对外透露。陆叔叔肯定是知道这一点的,为什么还要这么问呢?   彭玉函有点儿磕磕巴巴了:“这……这……没有侦破的案件,我不能随便说……”然后便低下了头。   老陆冷笑道:“不能说,还是说不出来呀?恐怕那些验尸报告什么的,你都没有尽心做吧,也没有做完,对不对?”   彭玉函一愣:验尸报告是我们花了两天时间,认真比对过后确保没有问题,才交上去的啊?已经做完了,而且不会有什么疏漏,这老头儿怎么会问起这个来呢?他疑惑的望向老头儿,却正对上老陆如鹰隼般的锐利目光,吓得赶紧低下了头。被老陆这么一吓,他出了一脑门儿的汗,并且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工作是否出了问题。   “身为国家公职人员,你们拿着老百姓的税钱,就是这么办事的吗?”老陆又骂了两句,然后才转身对老安说,“老安,你别见怪。今天我不请自来,是不想看你招个中山狼当女婿!”   老安晕头涨脑的:“你在搞什么啊?”   “老安啊,现在这些年轻人不像话啊。你像这个法医,小伙子长得精神,工作也好,但是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工作呢?全市都眼巴巴地等着你们抓到凶手呢,你还有心情在这儿相亲?”最后几句话,是老陆冲着彭玉函说的。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再这么下去,彭玉函的面子也丢尽了。安琪儿急忙抓起了包,将彭玉函拉出了别墅。最后好言劝慰,彭玉函也觉得自己今天有够倒霉了,被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头儿教训了一顿。一气之下,开车离开了。   安琪儿也心中狐疑:陆叔叔平时严厉一些,但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啊?今儿这是怎么了?想着想着,她忽然笑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道:“不会又是那个混蛋来捣乱吧?”她环顾周围,没有任何的发现。 第二十五章 难道隋珊是双性恋?   送走了彭玉函,安琪儿觉得自己这时候回家不大合适。家里两个老头儿,这时候肯定会调转枪口,一致冲着自己。她决定出去避避风头,于是便给好闺蜜顾欣桐打了一个电话。   一家装修典雅的茶馆内,安琪儿一个人坐在了茶桌前,以手支颐望着窗外,眉头间有些许舒展不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路上堵车,来晚了啊!”未见其人,先听到了顾欣桐的声音。门推开,只见她急匆匆走来,坐到了安琪儿的对面。看到眼前的包浆茶桌和龙泉窑精美的茶具,顾欣桐惊愕地说:“怎么突然这么文青了,还喜欢喝茶了!”   安琪儿端来了公道杯,为她斟上一杯:“心烦,想找个清净的地方。”   顾欣桐眨着眼:“有什么烦心事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摆平。”   安琪儿沉默了片刻,又叹了一口气,几次欲言又止。   顾欣桐挥了挥手,颇不耐烦:“好啦好啦,看你这副林妹妹的样子,跟你平时一点儿都不一样嘛。是不是感情的事呀?”   安琪儿微微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还我怎么知道的,你看看。”顾欣桐指着她的脸,指指点点的,“全写在你脸上了,这里有,这里有,这里也有……哈哈……”   安琪儿打开了她的手:“去你的。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说真的呢。”   “好,那你说说,本宫洗耳恭听。”顾欣桐果然收敛起来,往前倾了倾身子。   安琪儿轻轻叹道,将自己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顾欣桐说:“这还需要发愁吗?你也说了,那个彭法医人又帅,又有涵养,家世也好。就只是这份工作……天天跟死人打交道,哎呀……”她做了一个很夸张的表情,打了一个冷战,“我可受不了。”   “可是……可是我对他的感情真的很淡……有的时候,跟他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应付,做给别人看。”   顾欣桐忽而问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安琪儿听罢,手一抖,闻香杯摔在了茶桌上,滚落在地上,碎掉了。   “你看你,一说中你的心事,就这么紧张。这么多年一点儿没变,你是怎么当上警察的?”顾欣桐打趣道。   “哪有,别瞎说。”安琪儿将鬓边的垂发拢到了耳后。   “说说吧,又是谁家的少爷这么倒霉啊?要不要我帮你把他绑回来?”   安琪儿又好气又好笑:“你这疯丫头,以为是抢压寨夫人呢!”然后,她在闺蜜面前毫无保留地说出了文硕的事情,包括文硕的一举一动,细若毛发的细节都被她看在了眼里。但是,她也谈到了文硕的感情经历,包括那个叫做齐菲菲的女友。   听到这里,顾欣桐一副不以为然地表情:“咳,我以为有什么呢。女朋友,又不是结婚了,你还有机会啊。以前的你一点儿都不肯服输,现在这是怎么了?”   安琪儿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话说你们单位都是女的,就两个男的吗?”   “什么意思?”   “你这么漂亮,没有别的追求者吗?”   安琪儿一下子想到了毕炜,故意做了一个干呕状的动作。   “怎么了,怀孕啦,谁的呀?”   “去你的。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小片警吗?他算是一个。不过这个人,我十分讨厌。”   “为什么呀?”   安琪儿索性打开了话匣子,聊起了毕炜其人,从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到毕炜如何费尽心机的揩油,如何冒死救下她,又是如何立功的……   听完后,顾欣桐直咋舌:“天啊,这……你们的故事简直可以拍成电视剧了。说真的,你真没考虑过吗?”   “这么一个流氓,有什么好考虑的。”   “可是他为你做了那么多啊,要是有一个男的肯为我这么做,我一定嫁了!”   “那好啊,把他让给你。”安琪儿毫不在意地说。   顾欣桐说道:“我是认真的,你难道对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   安琪儿摇摇头:“我还是觉得文队好一些。”   “嘻嘻,看不出来你还是贞洁烈女啊!”   “你说什么?”安琪儿佯怒,伸手去呵她的痒。   “阿嚏、阿嚏、阿嚏!”警局里,毕炜连打了三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使劲吸了两口气。   易小萌在一边看在眼里,问:“师父,你是不是生病了?”   “别瞎说,这是有人在背后咒你师父呢。回头给我做一个小草人。”   “干嘛用?”   “我要把背后这个咒我的小人扎死,我扎不死他我!”毕炜咬牙切齿地说。   易小萌靠近他身边,对他耳语:“那师父,用不用我把彭法医的名字也写在上面。”   毕炜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头:“嘿,行啊你,越来越长进了。”   这时候,于广来找毕炜,说文硕在找他。   办公室里,文硕还在仔细地翻阅卷宗,征询毕炜的意见。毕炜说道:“从现有掌握的证据来看,姜胜曾经和隋珊发生了关系。隋珊也曾经喜欢过姜胜。我记得,蒋武延当时说过,说隋珊跟了另外的一个男人,后来我们听信了保安的话,以为是个女的,没有跟着往下查。”   文硕说道:“你接着往下说。”   “蒋武延是一个心理医生,做心理这一行的,心思是非常缜密的,一环扣一环,轻易不会出错。做保安的老同学,仅凭借一张模糊的照片就使得蒋武延相信了隋珊背叛……这事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   文硕经他这么一说,也想起了其中的纰漏。他一拍桌子:“再找蒋武延问话!”   在心理诊所内,蒋武延面色苍白,苦笑着说:“你们这样三番四次地找来,时间一长,我这儿也不会有什么人光顾了。”   毕炜冷嘲热讽:“又不是你的生意,人家王总都不急,你急什么?”   蒋武延苦笑了一下。   “我问你,当时你是怎么知道隋珊背叛你的?”   “那是大航给我看了一张照片。”   “那个当保安的?”   “嗯。”   “那张照片很清楚吧?”   蒋武延摇了摇头,直言不讳:“很模糊。”   “那你为什么相信了呢?只是一张照片而已。”   “照片中那个男人的身高差不多有一米七左右,虽然说女孩儿的身高也有能达到这个高度的。但是感觉这个人的身材完全不是女人的身材。”蒋武延赶忙解释道,“我看不清楚这个人的长相,只好看他的身材了。”   毕炜问道:“你仅凭这一点,就确定了,这是一个男人,是吗?”   “嗯。不过……后来我当面问过隋珊,她不承认,还私下删除了那张照片。我知道后大怒,和她大吵了一架。不过后来我很后悔,就去找她。没想到她根本不理我。我私下里向他们公司的同事打听,知道她有了男朋友……也就放弃了。谁知道,前两天会出这种事情……”蒋武延长叹一声,眼神中有泪光涌现。   毕炜很奇怪:保安说这个人是个女的,隋珊的同事却说这个人是个男的。难道隋珊是个双性恋?他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问个问题你不要见怪,你和被害人的关系不一般,你觉得,她的性取向正常吗?”   “什么?”   “我的意思是……她不是拉拉吧?”   蒋武延说道:“怎么可能?我们一起……一起开过房的……她绝对不是。”   “她有没有跟你讲过以前的事情,包括一些感情经历什么的?”   “她只是说自己年轻的时候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我问她是谁,她也没有告诉过我,这件事情我也不想再追究下去,毕竟会对她心理形成伤害,就不了了之了。” 第二十六章 我没有杀人   接着,毕炜又询问起了蒋武延对隋珊具体的治疗过程。蒋武延没有多讲,直接让助手拿来了隋珊治疗时期的监控。他解释说,心理治疗属于一种特殊的医疗手段,所以每一次,有会有录像保存下来。   毕炜回到警局后,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录像,从上午一直到晚上,除了吃饭喝水去洗手间,一动也不动。安琪儿也不敲门,直接闯进来。她猛地一拍桌子:“毕炜!”   “嗯。”毕炜随口应道,眼神紧紧盯着显示器,对她视而不见。   安琪儿认为他是故意的:“毕炜,你少给我装蒜!”   “唔唔。”毕炜点着头,却仍旧是一副应付的口吻。   安琪儿这下有点儿手足无措了,本来,她想吓唬毕炜一番,看看老陆训骂彭玉函是不是他搞的鬼,哪想到自己进来后,他竟然看都不看一眼。好奇之下,安琪儿不由地往显示器上瞄了一眼。   只见隋珊躺在了椅子上,两只手轻轻相握,放在了小腹处,旁边的蒋武延说了冗长的一段话。然后就见隋珊闭上了双眼,未几,便听到她剧烈地喘息起来,不一会儿,汗水从额头冒了出来。紧接着,她喘着粗气喊道:“姐姐,姐姐你原谅我,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姐姐!……”   蒋武延见势不妙,急忙打了两声响指,隋珊才醒了过来。   毕炜暂停画面,在笔记本上写下了134这个数字,还在下面狠狠地画上了两条横线。   “你从哪里找到这些影像资料的?”   毕炜仿佛没有听到,咬着笔头沉思。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调出了隋珊后期的几段治疗录像。录像中所记录的时间表明,蒋武延对隋珊的治疗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工作。跟以前没什么不同,隋珊大部分时间都接受了催眠治疗。但是她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狂躁,反而睡得很安详。偶尔会露出一两个甜甜的浅笑,还会说一句:“姐姐已经原谅我了。”   毕炜突然一拍桌子:“就是这句!”   这突如其来“啪”的一声,吓了安琪儿一跳。   毕炜却完全没有注意,拿起笔记本:“我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哈哈……”   安琪儿觉得毕炜是故意整她的,娇斥道:“毕炜,你是不是有病?!”   毕炜一转身,惊呼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瞎啊!”   “得得得,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赶紧跟我走。”   “凭什么?”   “咦,当初说好的,你……得听我的呀!”毕炜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沾沾自喜。   安琪儿牙齿紧咬,心中怒骂:你这个混蛋!   毕炜带着安琪儿来到了文硕的办公室,文硕也在看那些拷过来的监控录像,见毕炜冲进来,说道:“正好,我正要找你呢。”   “我也要找你呢,我发现了一些线索。”   “这么巧?”   “怎么,你也发现了?”毕炜很惊讶。   文硕挥了挥手,爽快地说道:“你先说吧。”   “我反复观看了这些录像,发现在治疗前期,隋珊喊得最多的话就是……”   文硕接口道:“姐姐原谅我!”   “不错,总共是134句!”   “不对,是139句。”   毕炜知道自己对这方面缺乏耐心,错漏了两句也没什么。当即说道:“好好好,还是你厉害。问题在后面,隋珊忽然说姐姐原谅她了。这里面大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安琪儿不服气地问道。   毕炜说道:“所谓的心理学,其实是一种疏导工作,也叫做心理诱导。说俗点儿就是我们去劝人。但是心理诱导分为两种,一种叫做正诱导,一种叫做负诱导。从名字也看得出来,负诱导是对心理病人能够造成伤害的。”   毕炜见安琪儿一脸的茫然,知道这位美女警官不善心理学,干脆举了一个例子:“比如,一个老太太受尽了儿媳的气。我们劝这位老太太,也就是一些什么看开些、要大度、以德服人。这是正诱导。但是,也会有人这么劝:‘放心,你儿媳一看就是恶人,短命相,你就盼着她死吧!’这是负诱导,哪种是正确的方式,不用我说了吧?蒋武延对隋珊的治疗,明显使用了负诱导的手段!”   安琪儿还有些费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也不见蒋武延有说过让隋璐去死之类的诅咒啊?”   “确实,表面上不好看出来。但是别忘了,隋璐已经死了。隋珊也知道的。她只是PTSD患者,不是精神失常,更不是失忆。正确的诱导方法,应该是让她从姐姐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而不是给她编造一个故事,说姐姐原谅了她。就像刚才我说的那个老太太,劝她的时候,说:‘哎呀,你儿媳已经跟你道歉啦。’这种类似假话的话,就是负诱导。”   文硕点点头,他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分析道:“现在看来,蒋武延没想到咱们警队有你这样的心理学人才,以为没人能看出破绽呢。”   毕炜毫不谦虚地自豪说道:“那是,要我说呀,这个蒋武延,要不就是技术不过关;要不就是故意对隋珊造成一种负诱导,让她有更深层次的心理障碍!”   “走,马上出发!”   当晚,蒋武延刚刚躺下,就见窗外不断闪烁着红蓝两色的灯光,还伴随着刺耳的警笛声。蒋武延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匆忙收拾东西,搬出了一只大行李箱装衣服。但是刚塞进去了两件,他就改变了注意,也不顾自己身上穿的睡衣,要开门往外跑。   谁想到,刚拉开房门,就冲进来了一众警察,将他按在了地上。   “放开我,你们抓错人了,放开我啊,我干什么事了你们就抓我!”   毕炜拍了拍他的脑袋,对旁边人说:“你们搜一下,把他交给我。”毕炜知道这个人精通心理学,是个很狡猾的人。干脆自己就地亲自审问。他押着蒋武延进了旁边一间小屋,让蒋武延挨着墙根蹲下。然后自己点上了一支烟吸了一口,看看这间屋子的装修风格,笑着说:“行啊,看来干你们这行很有钱啊,装修得不错嘛!”   蒋武延低着头,不说话。   毕炜又说道:“唉,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呀。”   蒋武延侧目看着他。   “你看看你,年纪轻轻,事业有成,还睡了那么性感的一个老板。你说你,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了吧?何苦想不开,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呢?”   蒋武延轻笑一声,一言不发。   “喂,不要装哑巴。你就算是哑巴,我也有办法让你开口的。你用负诱导,让隋珊有了新的心理疾病,她后来被人杀了,身上中了五刀。很明显,是自杀!”   蒋武延瞪大了眼睛看着毕炜。   “要不谁会跟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有这么大的仇恨呢?要不是一个精神崩溃的人,也不会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啊。至于你的罪名……可能是教唆罪,也可能是杀人罪,这个就得看我怎么做了。”   “你们想栽赃?”蒋武延终于开口了。   “No,我们不是栽赃。那些录像,随便请个专家来看看,就是铁证如山。不过……我们得把现场的物证换一换。演戏演全套嘛!嘿嘿。”   “不,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蒋武延妄图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大喊。   毕炜上前一脚踹在了他的腹部。蒋武延痛苦地靠在墙上,一口气也喘不上来了,贴着墙慢慢地滑了下去。   毕炜骂道:“他妈的,每一个杀人犯都说自己没杀人,你觉得法庭上,法官会听我们警察的,还是听你一个杀人犯的?”   蒋武延躺在地上,眼神近乎绝望,反复念叨着:“我没有杀人,不是我……” 第二十七章 你到底是谁   毕炜蹲下来,摸着他的头,就像是抚摸一个孩子似的,语气变得极温柔:“不是你的话,就说出来是怎么回事。要不然,还得多判你一条包庇罪。”   蒋武延眼神惶恐,瞪得大大的,许久才喊道:“我不知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毕炜彻底失去了耐心,两只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告诉我,是谁!”   “毕炜!”门被推开了,文硕和安琪儿站在了门口。文硕见状,赶忙阻止,冲上来拆开了毕炜的手,他说道:“你怎么能这么问呢?”他扭头又看了一下委顿的蒋武延,见他的小腹处还有一只清晰的鞋印,顿时气色沉郁,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毕炜,写满了不满。   毕炜不以为然:“要不你来?我不明白了,对付一个杀人犯还讲他妈什么人道!”   蒋武延拼命摇头,嘴角流出了口水,甩得到处都是:“不是我啊,我没有杀人,我不是杀人凶手!”   “那你他妈就说!说不出来,现在我们就带你回局里!”   文硕见毕炜也是情绪激动,干脆就冲安琪儿示意,让她来审问蒋武延。对于一个男性,甚少有人抵挡得了安琪儿的魅力。文硕不明白为什么安琪儿有这样的魔力,反正每次面对男性审问对象,请她出马就对了。   文硕拍了拍毕炜的肩膀,带着他出去了。   安琪儿给蒋武延倒了一杯水,因为双手被铐,安琪儿亲自喂给他喝。蒋武延喊了半天,嗓子如同吞下了一块碳,早已口干舌燥,忙不迭地三两口喝完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说道:“谢谢,谢谢。”他浑身抽搐,像是屠宰场里待宰的牲畜,害怕得不得了。   安琪儿则冷静地说:“刚才我的同事也急躁了一些,向你道歉。”   蒋武延上下打量着她,眼神犹如老鼠见了猫一般,闪烁不定。但他还是强撑着,说了声:“没……没关系。”   “不过他也不是恐吓你,如果你不配合的话,恐怕我们真的会采取强制手段。希望你能配合。”说着,安琪儿打开了录音笔。   蒋武延靠着墙坐着,缓了好久,方才开口说出了事情的真相:蒋武延和隋珊在一起后,最初的日子也还算平静,并没有什么大风大浪,即便偶有争吵,两个人也能很快和解。直到有一天,临近下班的时候,蒋武延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家。   他刚走到前台,前台的工作同事告诉他:“蒋医生,稍等一下,今天有一份儿你的包裹。”说着,将包裹递了上来。   蒋武延接过来,十分纳罕,看着这个鞋盒一般大小的包裹。他知道自己近期没有网购,也不会有这种包裹。他想了想,会不会是隋珊买的,没有通知他。难道是送他的惊喜?   蒋武延返回了办公室,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包裹。随着包装口被撕开,“哗啦啦”犹如天女散花似的,从里面掉落出了好多照片。足有二三十张之多!他捡起来一看,却不由大吃一惊,冷汗直冒!   原来这些照片上,只有一个人——隋珊。照片中的隋珊杏目微闭,正在睡觉。但是她的身上却一件衣服也没穿,这些竟然全都是隋珊的裸照!   蒋武延正在惊愕之际,手机突然响起,他赶紧接通了:“喂!”   那边传来了一阵非常奇怪的声音,像是受到了什么电击之类的变音:“喂,蒋医生,照片你都收到了吧?”   “你要干什么,你是谁,你怎么会有这些照片的?”   “蒋医生,我们只有半分钟的通话时间,你最好不要讲话,听我说。我要你对隋珊进行负诱导心理治疗。”   “不可能!”   刚说完这句话,蒋武延就听到了电话那头对方挂断了。他叹了一口气,拿自己女友的裸照相要挟,这显然不是恶作剧。蒋武延收拾好照片后,在办公室焚毁了,然后收拾好行装,努力做出一副无事的样子,走出了单位,回到了家。   转眼间,一个星期过去了。这件事情虽然对蒋武延形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但他也选择性地遗忘。即便是面对着隋珊,他也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以免对她的心理造成伤害。   一个星期后,在一个周五的傍晚。单位的王总主动请大家吃饭,那一天很高兴。在去往地下停车场取车的时候,蒋武延的电话再次响起:“蒋医生,你好啊。”   蒋武延浑身哆嗦了一下,这个声音正是之前打电话勒索他的人。蒋武延因为同事在场,赶紧走了一段路到旁边,一手罩在话筒上,小声说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还是上次的那件事。你是心理学的高材生,这件小事难不倒你的。”   “我身为医生,怎么能害人呢,而且她还是我女友!”   “那好吧,你看看你的车里,后备箱中有什么好东西吧。”说完,那边又挂断了电话。   蒋武延听后大惊,想不到这个人竟然连自己的车都知道是哪辆。他慌忙跑过去,打开了后备箱,只见一只黄色的牛皮纸档案袋,静静地躺在后备箱的杂物之中。   蒋武延一把抓起来,努力克制颤抖的双手,打开了档案袋。同样,还是照片,不过这次照片中的主角不再是隋珊,而是他,还有王玲。照片中的内容,正是两人厮混的场景,出入酒店、在夜店放纵,其中当然不乏精彩的床照了。   电话再次响起,那人开口说话了:“应该看到了吧,刺不刺激?”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我?”   “我的目标不是你,而是隋珊。你不帮我,我就只好把这件事情告诉给王玲的丈夫了。后果是什么,不用我说了吧?”   “她是我女朋友,我不可能害她!”   “别傻了,第一次你收到的那些照片,就是隋珊在别的男人的床上拍下的。只不过男主角很丑,他不肯上镜。你考虑清楚吧!”说完,再次挂断电话。   “蒋医生,发什么愣啊,是不是不想让我们蹭车啊?”身后,同事们过来了。蒋武延慌忙之间想都不想,将这些照片丢进了后备箱里,赶紧锁好,然后跟同事们去吃饭了。   在那一晚,蒋武延明显心不在焉的。同事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既不像往日里那样张罗节目,也没有主动起身向王玲敬酒。更要命的是,平日里千杯不醉的蒋武延,只喝了一瓶红酒,便不行了,冲到了洗手间里,趴在那里哇哇大吐。   这时候,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站在了他身后,冷眼观瞧:“今天你是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蒋武延直起腰来,通过面前的镜子看到了身后的女人,正是王玲。突然,他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兽欲,不由分说地一把拽着王玲进了男洗手间,还将门反锁。幸亏那时,这个仅容两个人的男士洗手间没有其他人。   王玲初始吓得惊呼,后来却忍不住浪笑连连。   一番云雨过后,蒋武延坐在马桶上,叼着一颗烟。而王玲那边,正在穿着内衣。王玲转身冲他媚笑:“来,亲爱的,帮我拉上拉链。”   王玲是个骚到骨子里的女人。这是蒋武延对上司兼情人的评价。她平日里都喜欢穿着情趣内衣。蒋武延将拉链拉好。王玲给了他一记大大的香吻:“好了,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去了,出来这么久,怕他们要说闲话了。”   “咱们事他们知道吗?”蒋武延忽然问道。   王玲怔了片刻,摇了摇头:“应该不知道吧?就算是听到一些传言,也不会想到是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勾引老板。”说完,又是浪笑。   蒋武延狠狠地嘬了一口烟头儿:“咱们的事,被人发现了。”说完,将烟头丢在了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 第二十八章 你是不是喜欢毕炜   王玲听后,神情一惊。她最先表现出了害怕,抓着蒋武延的胳膊连声问是怎么回事。蒋武延也毫无头绪。这几天,他暗暗观察了单位的同事,这些人都没有疑点。对方清楚自己与隋珊的关系,又知道他和王玲偷情的事情,一定是他身边的人,可到底是谁呢?   王玲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身子抖个不停。她害怕,蒋武延是理解的。她能有今天,全是因为她老公。如果这件事情被她老公发现了,两个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蒋武延只好安慰她,说这件事情自己会查清楚的。   为了能够揪出幕后的黑手,蒋武延甚至动用了私家侦探,但是并没有什么收获。期间,他再次接到了那个人打来的电话:“蒋医生,你最好配合一些。不要再请人调查我了,不然,你就是玩火自焚。”最后,他给了蒋武延一周的时间,一周后,就要对隋珊下手。   偏巧,这时,保安老同学告诉了蒋武延隋珊背叛的事情。蒋武延当时心想:既然你背叛了我,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他完全没有发觉,是自己的背叛在先的。人,往往放大对方的缺点,却选择性忽视自己的阴暗面。   就这样,隋珊的治疗开始了。一切都跟计划的一样,对于蒋武延这种善于心理诱导的人来说,实行负诱导“治疗”简直是手拿把攥的事儿。那时候的蒋武延已经被怒火和嫉妒冲昏了头脑,他只知道自己要复仇,却不想自己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这件事情成功后,那个神秘人再也没有来过电话。蒋武延也松了一口气,日子又恢复了以前那样。直到隋珊遇害,警察找上门来,蒋武延才知道大祸临头。但是他仍然决定做最后一搏,他笃定了市局中不会有精通心理学的专门人才,所以才故作大方地让警方带走了监控录像,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   说完后,蒋武延忽然抬起头:“警……警官,我举报的话,会不会算是立功赎罪?”   安琪儿听完他的讲述,本来有些气愤。山盟海誓的爱情在利益面前显得不堪一击,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心理医生,内心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肮脏。她强压怒火,说道:“说!”   “隋璐的死亡,不是意外!”蒋武延一开口便是惊天内幕!   “你说什么?”   “隋璐的死亡不是意外,真正的凶手……是隋珊!”   “你是怎么知道的?”安琪儿大惊失色,连忙问道。   蒋武延面色惨白,抱头痛哭地说出了实情。他和隋珊在一起后,发现她总有一些事情瞒着自己。蒋武延总有一个心结,于是有一次,趁着隋珊不备,偷偷给她做了催眠。睡梦中,隋珊讲出了杀害姐姐隋璐的过程。隋璐并非是自己主动跳楼的,而是隋珊将她推落下去的。当时,蒋武延还想问出杀人原因,但是隋珊很快就醒了。   尽管蒋武延再三发誓,表示自己绝对会守住这个秘密。但是隋珊却并不相信他。这也是后来造成两个人分手的原因之一。   “你没有问她杀人的原因?”   蒋武延摇了摇头,说:“每个人的大脑中,都会有一个专门的防御机制。一旦我们碰触了被催眠者的底线,这个人的大脑就会自动启动防御机制,醒过来。最简单的一个例子,比如我现在催眠了你……对不起警官,我只是打个比方。你睡着后,我问你银行卡的密码,这时候你就会醒过来,这是你的一个底线。隋珊宁肯说出自己是杀人凶手的事实,也不愿意说出杀人的原因……我总觉的……这里……这里……有问题……”   贪生怕死的人,临死前不惜出卖自己的前女友。这样的人更让安琪儿鄙夷了。她想到自己曾经那么信任他,还让他帮忙做心理治疗,真是瞎了眼。   想不到,蒋武延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说道:“警官,我知道,我的说的这些会让你看不起我。但我说的都是实话。一个人,不是十全十美的。每个人都会有心理的阴暗面,都有我们不愿意去揭的伤疤!”   “你还有脸在这儿讲大道理!”   蒋武延苦笑:“我已经这样了,是自己毁了自己。但我不是说要为自己开脱,这些秘密,说出来我自己心里也好受多了。警官,上次做心理治疗的时候,你曾经问我,说不知道自己爱情的定位。其实,是有一个你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安琪儿本想让他闭嘴,但是提到这个的时候,听他说到了自己的问题,不禁沉默了,想听听蒋武延最后一次身为心理医生的心理分析。   蒋武延说出了所有的事情后,身心释然,他靠着墙壁忽然笑了:“我倒觉得,你内心深处,真正放不下的,是刚才的那位警官吧?”   安琪儿从来没有在犯罪嫌疑人面前有过失态,谁想,一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脸刷的就红了。   “刚才这警官下手是狠了些,但是我明白他那种心情,所以……也不怪他。”   “啊?”安琪儿这才知道,蒋武延所说的,是毕炜;她以为蒋武延所说的这位警官,是文硕呢!她当即俏脸一板,喝道:“胡说八道!”   蒋武延笑了:“我是心理医生,只是说出了我的看法。警官……”他慢慢站了起来,“人,永远不可能逃避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完,就慢慢走到了门口。   安琪儿忧心忡忡地走了出来,跟在蒋武延身后。毕炜急切地冲过来,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问出了什么没有?”   安琪儿一抬头,看到了毕炜这张脸,顿时从心底生出了说不出来的厌恶,她沉着脸:“毕炜,你是不是怂恿了陆叔叔,赶走彭……”   “安琪儿!”毕炜不等她说完,就大吼一声,“你害得我好苦啊!”   安琪儿抖了一下,随即大怒:“你恶人先告状,明明你……”   毕炜再次打断她:“你说易小萌……那啥嘛,我还当了真了,你你你你你……你真是害人不浅啊,唉!”说罢,摇着头一路叹着气走开了。   安琪儿茫然无措,明明是自己要问罪的,怎么成了他向自己问罪了?   因为神秘人每次打来电话时,所用的手机号码都不同,所以只能一一排查,文硕当即安排下去工作。蒋武延的家中,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只好将蒋武延先押回去。   又是那间茶室。顾欣桐见安琪儿一反常态,坐在那里发愣。手中的茶杯倒满了茶。清亮的茶汤都溢了出来,她还茫然不知。要不是顾欣桐大喊一声,恐怕安琪儿要将公道杯里的茶水倒完了。   “你想什么呢,怎么今晚这么反常啊?”   安琪儿在反复思索着蒋武延最后的那番话,揣度了许久,觉得自己怎么都不会喜欢上毕炜这个混混儿警察。她在心里挣扎了几下,然后将今天蒋武延的话,告诉给了顾欣桐。   顾欣桐想了一下,说:“这种事情,我恐怕帮不上忙吧。这得问你自己啊,你想一想,你是不是喜欢毕炜?”   “不是!”安琪儿不假思索地答道,且语气十分坚定。   “先不要这么快的回答我。毕炜跟别的女孩儿在一起的时候,你吃醋吗?”   安琪儿想都不想,不屑地说:“怎么可能呢?”   “那么你会高兴吗?”   “不会。”安琪儿喝了一口茶。   “你不高兴,那就是生气。为什么生气,因为你吃醋啦!”   安琪儿哑然失笑:“你呀,这是什么鬼分析嘛!” 第二十九章 你要完了   谁知,顾欣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说真的。当初你为什么要说那个小姑娘喜欢毕炜呢?”   “故意耍他的。”   顾欣桐摇头说:“不对,是因为你喜欢他。”   安琪儿看着闺蜜郑重的神情,不觉笑道:“怎么可能呢?”   “这不是我们上学的时候常玩的把戏吗?喜欢一个男孩儿,不敢开口,然后就跟他说:‘某某喜欢你。’其实喜欢他的是我们自己。”   安琪儿叫道:“好哇,你这个小浪蹄子,快说,上学的时候你喜欢谁了,还不从实招来?”   “哎呀,你不要打岔,说你的事呢!”   安琪儿敛笑,端起茶盏说道:“我以前跟他说过一句话,我说就算是天底下的男人全都死光了,我也不会看上他的。你不知道,他平时……就跟一个无赖似的,你说我可能看得上他吗?”   “那你还是喜欢你们文队的,是吗?”   安琪儿说道:“毕炜跟文队比,简直就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可惜,文队有女朋友了。”   “不说了吗,只要没结婚,你就有机会啊。现在下手,你也不算小三。”顾欣桐调皮地说道。   “去你的。”安琪儿故意将剥下来的瓜子皮丢到了顾欣桐的头上,顾欣桐躲闪着。   两个人一直聊到了深夜的十点多,才分别回家。一到家中,老安跟往常一样,端坐在电视机前,观看当天的晚间新闻。新闻播报的内容,正是本军区某部队军演的消息。这支部队,原来正是老安辖下的。画面中优良的武器装备,以及超高的兵员素质,天衣无缝的战术配合,看得老安频频点头微笑。   看到女儿回来了,他才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电视中移过来,笑着说:“闺女,回头把这段视频从网上给我拷下来,我要多看看。”说完,双手叉腰,盯着电视画面,满脸的骄傲和自豪。   安琪儿换好鞋子,将包挂好,说道:“这不是你看过了嘛,再说了,这是你原来的队伍,你还看什么?直接去现场多好。”   “唉,你不理解军人的心情呀。一天属于这个部队,就一辈子离不开了。我们的军演上了新闻,这是部队的荣誉,我要这段视频是想留个纪念。再说了,看着咱们国家国防力量越来越强大,我由衷地高兴啊,你看,现在我们还有了自己的航母。嘿,我看以后谁还敢欺负咱们!”老安蒲扇大的手掌孔武有力地一挥,仿佛回到了他那个逸兴遄飞,运筹帷幄的戎马时代。   “好好好。”安琪儿无奈地答应,转身就要上楼。   “等一等,你去干嘛?”   “你不是说要找视频吗,我先去看看呀。”   “那个先不忙,闺女,你来,坐我旁边,我有话跟你说。”   安琪儿已经想到父亲要说什么了,看来这次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只好悻悻然走了过来。   老安等女儿坐下来,长叹一口气,然后说道:“闺女呀,我这一辈子不容易,上过战场、负过伤。外人看你爸爸肩膀上扛着将星,以为多光荣多荣耀,他们哪里知道,那是我拿命拼来的。年轻的时候,太拼了,部队常年在外面,就忽略了你妈。我们和你妈到了四十岁才有的你。我到现在,一想起你妈,我就……”老安的声音哽咽了。   安琪儿抬头看到,父亲的眼睛里有泪光。她抽出了两张纸巾递给父亲,安慰说:“爸,您别这样,妈不会怪你的。”   老安又叹了一口气:“闺女呀,自从你妈走了之后,我这么多年你都知道。又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了,将来有一天死了,也算对得起你妈了。”   “爸,我不许你这么说。”安琪儿生气地说道。   “其实,这段时间,你爷爷的身体越来越差。我琢磨着,等你手头这件案子结了,就去看看你爷爷。你说好吗?”   “嗯。”   “我最近今天看到你爷爷的身体这么差,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我自己,我都六十多了,也会有那么一天。”   安琪儿知道父亲一个人撑了这么多年,难免心中苦闷,今晚全发泄出来了。她想调节一下气氛,故意笑道:“爸,平时你可不这样啊,有什么就痛痛快快地说吧。还将军呢,将军流血不流泪的!”   老安笑了,泪花憋了回去:“好,那咱们父女俩说点儿别的。上次你带回来的小伙子不错,模样和家里情况,我都挺满意的。你们俩感情怎么样啊?你爷爷现在身体不好,可一直念叨着要见见他孙女婿呢!”   “呃……还好啊,你看,今天我们开完会就散了。我们俩还去看了一场电影,这不现在才回来嘛。”   “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挺好的。”安琪儿木然点头,努力挤出了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   老安笑道:“那就好。这样吧,等案子结了,你们不忙了。咱们就去你爷爷那儿看望他,你说呢?”   “爸……是不是太快了点儿……”   “这快什么,你都带他见了家长了,去看看你爷爷不好吗?哎对了,你有没有见过他的父母呀?”   安琪儿知道现在骑虎难下,只想躲过去,于是便实话实说:“暂时还没有……现在我们只是相互了解阶段。”   “好啦,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有机会你见见他的父母,我也想跟他们一起坐下来,谈谈婚事。”   这一句话,安琪儿傻眼了。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站起身来佯怒:“好啊,爸,你太狡猾啦!”   老安不解道:“怎么……什么狡猾?狡猾那是形容敌人的,可不是形容你爸的。”   安琪儿又气又笑,干脆转身上楼,不再理会父亲。老安则坐在沙发上,得意地笑了,高兴之余,还哼起了《沙家浜》:“新四军就在沙家浜,这棵大树哇有阴凉,你与他们常来往……”   第二天市局,易小萌过来将整理好的蒋武延的笔录交给安琪儿。见安琪儿发呆,便主动叫了一声:“安姐姐!”   安琪儿回过神来:“哦,是小萌啊,有什么事吗?”   “这是昨晚蒋武延的口供,都整理好了,文队让我拿来交给你一份儿。”   “哦,好。”安琪儿又愣了愣神,“先放在这里吧,我一会儿看。”   易小萌打量着她,问道:“安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呀?”   “我没事啊,怎么了?”安琪儿故作轻松地说。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彭玉函带着一个保温饭盒进来了,满面笑容。见易小萌也在,他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径直走向了安琪儿的办公桌前,说道:“琪儿,我记得你上次说过想吃邻市聚缘居的八宝糯米饭,今早凌晨我特意跑了一趟,刚回来,应该还热着呢,赶紧吃吧。”   易小萌见到这情景,吐了一下舌头:“我不打扰你们了。”匆匆离开了。   易小萌一路跑着冲进了办公区。在办公区,毕炜正在和于广、小周等人调侃:“这有什么呀,要是我出马,告诉你们,三两下,那孙子就得撂了!”   “要不是炜哥厉害呢,胜在够硬够挺,持久力长啊!”大家全都哄笑起来。   毕炜也不以为意,也跟着逗闷子。   易小萌赶紧将毕炜拉到了一边,小声说道:“师父,你还有心情跟他们玩呢,我告诉你,你要完了你!”   “什么完了,这两天怎么一见面就不给我好话儿呢?”   “好消息有,不过那是对安姐姐和彭法医说的;对你……啧啧啧,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了……”易小萌噘着嘴说道。 第三十章 给我盯死姜胜   “有话说,有屁放!”毕炜笑着说道。   易小萌瞪着他,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却不再说话了。   毕炜赶紧陪笑脸:“徒儿,为师错了,向你道歉。”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来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易小萌这才说道:“安姐姐已经正式和彭法医在一起了。”   毕炜愣了三五秒钟,然后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以为有什么呢,他们这对奸夫淫妇不早就在一起了吗?”笑过之后,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轻声嗫嚅着说:“早就在一起了……早就在一起了……”神情失魂落魄。   “师父,师父。”易小萌见他这样,吓坏了,连续叫了他两声。   中午吃饭的时候,毕炜还没有从安琪儿热恋的打击中缓过来,他仿佛一具行尸走肉,沿着楼梯慢慢走下来。到门口的时候,炽热耀眼的阳光令他无所适从,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放在这阳光底下炙烤。   “中午想吃什么?”   “就去你说的那家吧。”   毕炜听的声音耳熟,扭头望去,正是安琪儿和彭玉函。两个人旁若无人似的。看来小萌没有说错,以前这样的动作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彭玉函很细心地为安琪儿拉开车门,上车后驶出了市局大门。   毕炜牙齿咬得咯咯响:“奸夫淫妇!”他挪着步子,去了老周的小饭店。老周平日里和他玩笑惯了,可今天有点儿怪,不管老周说他什么,这小子都一声不吭,像霜打了的茄子。   同时,啃着面包的文硕在办公室举着蒋武延的笔录细细思索:蒋武延所说的这个幕后神秘人,每次给蒋武延打电话,都是用的不同的手机号,而这些手机号经过排查,全都属于无主手机号,线索中断。不过,神秘人所针对的,恰是隋珊!   这两天,文硕也重新查起了隋璐的死亡案件,虽然过去了两年的时间,大多证据被毁。但是隋珊自承是凶手,恐怕不会是假的。照这么看,幕后的神秘人,很可能就是杀害隋珊的凶手。   但是文硕还有一点不明白,假设隋珊真的是杀害隋璐的凶手,凶手为了给隋璐报仇,杀死隋珊情有可原,但为什么要牵连三位无辜的路人呢?经过专业鉴定,隋珊尸体上的刀口与之前三名与行刺案的受害者身上的刀口一致,系出于同一把刀。   凡是凶杀案,无非情杀、仇杀、为财杀人……难道这个人是个变态吗?三名路人与隋家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文硕泡好的一杯茶已经凉了,水面上结了一层棕黑色的水皮。他恍然不觉,只是觉得目前可以肯定的有一点:凶手最后杀害隋珊连续捅了五刀,而且从之前他打给蒋武延的电话来看,他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报仇。   “嘭嘭嘭”,外面有人敲门,“报告。”   “进。”   进来的是于广,他请示说道:“文队,姜胜来了,说要取回咱们作为证据的那辆车。”   文硕恍然想起来了,因为之前的行刺案和隋珊的死。那辆先前属于隋璐、而后属于了隋珊的车,被作为了证据暂时拖来了警方这里。痕检科那里检查了许久,也没有太大的收获,这时有两三天了。   姜胜一脸的憨厚相,但是从中也能看出他的些许悲伤。不论是隋珊还是隋璐,都曾经跟过他。两人先后惨死,也难免他会这么伤心。   文硕让于广先出去了,然后请姜胜坐下。他想要询问更详细的细节,警方问话,无非是围绕一些关键点来展开。毕炜曾经调侃警察的谈话艺术,无非就是“重复重复再重复”的反复提问。当文硕将问题一一提出来的时候,姜胜却还是之前提过的那些信息。   只不过他这次提到了一个关键点:“隋珊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友,是个女的。”   “叫什么名字?”   姜胜皱起了眉头,而后又摇头:“不知道,我只见过那女的两三面。好像是……是姓李的……隋珊也没对我说过这个女的叫啥。”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以前,常见到她出入隋珊家里。”   “你还记得这个女人的样子吗?”   “我记不起来了,不过,要是能看到照片的话,我一定能认出来的。”   文硕想起来什么,赶紧从电脑里调出了那一张侧面的画像:“你看看是这个吗?”   姜胜见到后,猛一拍手:“对对对,就是这个女人!警察同志,你们真厉害啊,这都被你们查到啦!”   文硕听了这话,微微一皱眉,上下打量着姜胜。而后,他又询问有关于这个女人的一切。可惜姜胜了解的也不多,没有更多的线索可提供。   了解了差不多了,文硕陪着姜胜去取车。车辆停在了专门的停车场。旁边看车的老大爷是出了名的神棍,一直神神叨叨的:“小伙子,这是辆凶车哩,两任车主都死了,你可要小心哩!”   姜胜哈哈一笑:“大爷,您放心,我命硬,死不了的。”说完,就钻进了车里,发动了车辆。他打开车窗说了句:“谢谢文队长了。”   “您客气。”文硕微皱着眉头,语气忽然变得不冷不热。见姜胜驾驶着车辆远去后,他拿出了手机,拨打了毕炜的电话。   此时,毕炜醉倒在了老周的小饭馆里。老周还在数落儿子:“你说说你,我都告诉你了,不能让他们在上班的时候喝酒,你说这可怎么办?”   儿子觉得很委屈,辩解道:“您是没看见他进来时候的样子呢,气势汹汹的,我要不给他,他敢当下砸了我们的店。”   老周很着急,他当了四十多年的警察,知道在岗醉酒会是什么后果。何况现在的毕炜醉得都已经不省人事了。他唯一说的话就是:“琪儿……琪儿……”有的时候说着说着,还会嚎啕大哭。   这时候,毕炜的手机响了。老周赶紧接通了:“喂,文队,我是老周……对对对……小毕啊……哦,他有点儿不舒服,说让我向你请半天的假……对对对……他手机落我店里了……我也不知道他去没去医院啊……这样吧,他迟早得来拿手机,您有什么事告诉我,我帮你办。对对……哦,那就先不要说了……好好,回见,回见。”老周挂断了电话,抚了抚胸口说道:“总算是对付过去了。”   儿子在一边竖起了大拇指:“爸,您真是个说谎话的天才!”   “去你妈的!”   紧接着,正在约会的安琪儿也接到了电话:“喂,文队……什么?……好,我马上回去!”挂断了电话后,安琪儿抓起包就说:“我得赶快回局里。”   “是案子有了新进展吗?”彭玉函也急忙起身结账。   “现在不清楚呢,先回去再说。”   两人驱车返回了市局。还没等车停稳,安琪儿就跳下了车,一路跑到了办公区。见所有的同事都在,除了那个惹人厌的毕炜。   见大家都到齐了,文硕却很冷静,他机警的眼神从每个人的脸庞一一掠过,而后才说道:“关于这件案子的凶手,我已经有了眉目,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每个人都面面相觑,正赶上饭点儿,把大家十万火急地召集起来就是为了这个吗?纵然心有怨气,但领导的话谁不敢听?大家当即七嘴八舌议论开了,有的说是变态女人作案、有的说是隋璐的初恋情人动手……答案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文硕等大家说完后,才说道:“这几天,大家会有一个重要任务——给我盯死姜胜!” 第三十一章 这是你的药吧?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姜胜?他的嫌疑不是排除了吗?”“文队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姜胜是凶手?”“不会吧,凶手不是个女人吗?”“难道是男扮女装?”“不对,我们上次测量过了,从凶手的体态到步幅,都只有女人才会有。”……   文硕清咳了两声,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推断:“姜胜刚才来找我,我给他看了那半张凶手的画像。”说完,文硕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人,也是半张脸,问安琪儿:“你看看这张照片上的人是谁。”   安琪儿接过来,周围也有几个同事围上来。安琪儿看了一下,轻轻蹙眉道:“好像是……邢局?”   文硕拿回照片,笑了一下说:“这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我们接触到日常生活中不常相处的人,看到半张脸的时候,首先的反应是一个疑问句。但是我给姜胜看了那半张画像后,他马上就认出了画像中的女人。这只是一张画像,他却没有一点儿的迟疑。”   “文队,这可能只是凑巧吧?”   “好,我们来说第二点。姜胜来找我,是想取回隋珊的车辆。他当时钻进车里的时候,没有调节方向盘和座椅位置。想想我们的驾驶习惯,如果这辆车我们不常开的话,恐怕上车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调解驾驶感受,这也是驾校的第一课啊。”   大家都笑了。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现在看来,姜胜的疑点虽然不能确定,但是也不能随便排除。我们目前缺少有力的证据,大家接下来,要二十四小时盯紧姜胜!”   “是!”众警员响亮地应道。   毕炜从饭馆里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他只觉得自己脑袋很沉,拼命地晃了晃。扶着座椅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朦胧的视线中,隐约可以看到对面有一个人影。前面的一张桌子上,摆放着一支蜡烛。一个人端坐在蜡烛后面,嘴里叼着一支烟。   毕炜强打精神站了起来,朝着那个人走过去,瞪大了眼睛使劲瞧了半天,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呀,怎么,没生意愁得在这儿一个人抽烟啊!”说着,他伸手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就着蜡烛点着了。   这个人,正是店主老周。他叼着烟冷笑:“我发愁?我看,该是你发愁啦!”   “我怎么了?”   “文队找了你半天了,好像有个挺漂亮的女警也找你来着。”   毕炜一听这话,赶紧掏出手机,只见手机里有数个来电。其中有文硕、于广、易小萌……偏偏没有安琪儿。他不由大失所望,看来老周所说的漂亮女警,指的是易小萌。   他掐了烟说道:“看来是真的出事了,我得赶紧回去。”起身就往外走。   “等等,你中午要了一份儿炒面,还没给钱呢!”   “老周,你跟我玩这手。咱这交情还用给钱吗?”   “用!你没见我晚上都舍不得开灯,改为点蜡烛了吗?”   “得了吧,这一片电网改造,民用电都得停。你糊弄谁呢!”话虽如此,但是毕炜还是掏出了钱包,将中午的饭钱付了。   他急匆匆地回到了办公区,却见大家全都忙成了一团,环境乱糟糟的。毕炜站在门口,心中纳罕:我去,世界大战啊?他来到了文硕的办公室,敲了敲门,没人应,推了一下才发现,门已经锁死了。这时,路过的一位民警告诉他:“你找文队啊?我刚才见他和安组长出去了。”   毕炜无奈,又给易小萌打了一个电话。易小萌在那边说明了原委。毕炜一听差点儿炸了:“什么,姜胜?!”走廊里的人无不侧目。   毕炜赶紧躲到了偏僻的角落,捂着话筒小声说道:“那你们现在在哪儿?好……我马上过去……”毕炜驾车奔赴了易小萌所在的位置,正是姜胜住所的外围。文硕、安琪儿、易小萌都在。   毕炜赶来的时候,文硕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安琪儿却问文硕:“但是我们仔细看过监控录像,那上面从凶手奔跑的动作、步幅来看,都是一个女人啊!”看来刚才他们一直在讨论这个问题。   文硕眉头深锁,呢喃道:“这个也是关键所在。姜胜这么反常,就算他不是凶手,也一定与凶手有重大的牵连!”   易小萌忽然伸手一指,叫道:“你们看!”他所指的方向,是姜胜所住的三楼。那个位置,恰是姜胜的卧室。鹅黄色的幔纱窗帘映出了一个女人的影子,这个女人个子不低,肩很宽,长发……跟之前所掌握的凶手特征一模一样!   姜胜的房间里藏着个女人!车内的四个人都震惊了。谁也不会想到,刺伤数人,杀害两人的凶手,竟然被姜胜藏在了自己的卧室!这一下,大家都想通了。隋珊两年前杀死了隋璐,这件事情被姜胜知道了。姜胜干脆就指派凶手杀害了隋珊。至于这个凶手与姜胜的关系,只有抓住他,才能弄明白了!   文硕打开车门:“行动!”四名干警风驰电掣一般冲向了居民楼,因为面对的是穷凶极恶,已经杀害了两人的凶手。文硕将配枪顶上了膛。剩下的三人没有配枪。毕炜主动挡在了两名女警前面:“你们跟在我后面。”他全然没有想过,安琪儿的身手可是在他之上呀!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姜胜打开了门,见是警察,微微错愕:“你们这是……”文硕一个箭步冲进去,将他按在墙上:“别动!”   毕炜上前接过,给他戴上了手铐。文硕迅速地搜查其他房间,房间不大,仅是两室两厅。但是,能够藏人的地方都搜查了一边,包括衣柜、床底……就连窗帘后面、洗衣机里都没有漏掉,却没有发现。   不可能啊,刚才明明看到了窗户映出了一个女人的影子。如果说是眼花了,不可能四名警察全都眼花。文硕盯着姜胜,喝问:“那个女人呢?”   姜胜错愕:“什么女人啊,文队长,你在说什么呀?”文硕气得额头青筋都要爆出来了。毕炜赶紧说道:“老文,你休息会儿。你们两个,再仔细搜查一边。”毕炜将姜胜带到了隔壁的房间,笑嘻嘻地说:“聪明,你真他妈聪明。”   姜胜看着他,忽然笑了。   毕炜一开始对老文的说法也表示怀疑。但是现在,面对从天而降的刑警,姜胜居然还笑得出来。这明显不是一个正常人应有的反应。就算是干干净净,被警察误会了也会急于辩解。但是姜胜,却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他好像存心要看警察的笑话。似乎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警察会出丑,这次的任务会毫无收获。   毕炜叹了口气,蹲下来说道:“老姜,我问你啊,你有女朋友吗?”   姜胜摇了摇头,仍旧笑着说:“没有呀!”   “那你老婆死后,你岂不是一直独居?”   姜胜笑了:“习惯了。”   不知道为什么,姜胜的笑,似乎给毕炜一种很不轻松的感觉。在青白的灯光映射下,这种笑容,使得脸上的肌肉块块凸起来,高耸的地方油光发亮,低洼的地方暗影一片。看上去觉得有点儿诡异。   “你老婆是被隋珊杀的。”   “我知道呀。”   他这样子,毕炜往日的审讯招式也收效甚微了。这时候,他看到了垃圾桶里有一张蓝白色的小纸条,他走过去,提起垃圾桶翻过来,里面的垃圾纸屑下雨似的倾洒在地。毕炜翻动了两下,找到了那张小纸条。   他将纸条冲着姜胜一亮:“这是你的药吧?”   姜胜的神情瞬间失色,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大声吼道:“不是,这不是我的药!不是我的!” 第三十二章 嘻嘻,就是我   听到嫌疑人大喊,文硕等人撞开了门。安琪儿上前质问:“毕炜,你在干什么?”   毕炜双手一摊:“我靠,我他妈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他!”   文硕上前看看毕炜,又看看一脸惶恐的姜胜,让安琪儿先带着姜胜去客厅了。见他们出去后,文硕问道:“怎么回事?”   毕炜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张从药瓶上撕下来的纸递给了文硕。文硕接过来,只见这张蓝白色的纸条上写着:喹硫平。文硕对于药物所知不多,诧异地看着毕炜。   毕炜挠着脑袋,说道:“这是一种新型抗精神病药物,治疗精神分裂症的。”   “你怀疑姜胜有精神分裂症?”   “不是怀疑。他既然一直独居,在这里的垃圾桶里又发现了这种药物的包装,这还不够明显吗?”   “哎呀,恶心死了!”易小萌在另一间卧室大声叫道。   文硕和毕炜递了一个眼神,急忙冲过去。   在另一间卧室内,靠墙的位置有一只纸箱,一只充气娃娃无力地爬在了边上,下半身蜷缩在箱子里。毕炜笑道:“我说呢,像这种一直独居的人总得找点儿乐子。”纸箱旁边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女士内衣,不乏性感暴露的,其中还有制服诱惑用到的护士装、空姐装……毕炜忽然眼前一亮,发现了角落里还有一套藏青色的警服。   他弯腰捡起,双手展开在眼前晃荡着。这套警服明显属于情趣内衣,布料少得可怜。毕炜嘿嘿笑道:“这制服,还真是他妈诱惑啊!”说完,还夸张地舔了一下嘴唇。   安琪儿听到了易小萌的叫声,也过来了,就站在门口。毕炜趁机转回身去,将性感的警服对着她,满脸意淫的表情,虽然一句话不说。但安琪儿也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心中怒气陡生,三两步走过来,劈手夺下了警服甩在地上:“你够了!”   易小萌也劝道:“师父,你别玩了,正经事要紧。”   毕炜耸了耸肩膀,也不辩解,他将充气娃娃从纸箱里拿出来,开始翻动里面的东西。突然,他的动作停止了。文硕问道:“有发现?”等毕炜站起身来的时候,他的手里多里两样东西:一条红色的裙子和一顶长发假发!这两样东西,与之前监控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文硕点点头,吩咐道:“小萌,马上叫支援!”   案件明朗化。警队的后援随即赶来,对现场进行取证,采集信息。   第二天,被押回了警局的姜胜大呼冤枉。然而,痕检科上面的报告却说明了一切:红色女裙与假发上,均发现了姜胜的皮肤组织和指纹,其中,红裙上还有两滴不起眼的血迹,经过DNA对比,与第三起伤害案的死者相同。另外,在姜胜的住所,还发现了与隋珊死亡现场鞋印相同的一双鞋,经证实,凶手留下的鞋码与姜胜一致。而且在姜胜所住小区的监控中发现,有时候姜胜回家,没多久就会从他的家中出来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   可以断定,姜胜就是那个女人!   随后,警方也安排了司法鉴定中心的相关专业人员对其进行精神鉴定,最终的检查报告得出,姜胜的确患有精神分裂症。   铁证如山,姜胜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坐在了窄仄的审讯室里,他像是瘫了一样,成了一团软泥。文硕冷峻地喝道:“说!”   姜胜嘴唇翕动,良久才开口。语气哆哆嗦嗦,他虽然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谁都听得出来,他很胆怯。据姜胜自己交代,自从隋珊死后,他的精神就一直处于了崩溃状态,不得不靠服用大量药物来保持自己的精神状态。   做游戏行业不同于其他,从游戏项目立项开始,到游戏正式上线,期间需要无数次的修改。因为工作量庞大,为了不耽误项目进程,不得不连续加班。姜胜说,他的最高记录是连续一年零三个月,每天都忙碌到晚上十一点。   有一次,项目经理见他精神萎顿不堪,干脆给他介绍了一个心理医生。这个医生,叫王玲。姜胜苦笑:“就是蒋武延的上司……”   文硕怔然,没想到王玲竟然和姜胜早就认识。但关于这一点,王总自己却从来没有说过。   在治疗过程中,王玲发现了姜胜患有精神分裂症,并主动将这一实情告诉给了姜胜。姜胜本人无法接受,他去看了别的医生,却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他只能靠大量的药物强行压制,希望能借此扼杀那个素未谋面的“人”。尽管,王玲告诉了他,那个人格是他的妻子,也就是两年前跳楼身亡的隋璐。   那段日子,姜胜痛不欲生,他每天从床上醒来的时候,都会觉得前一天记忆有所中断。他知道,被中断的记忆,是被另一个人格所替代了。耳边也出现了幻听,不时,隋璐会跟他说话……姜胜凄然说道:“你们不知道这样下去的后果有多严重,王玲告诉我说,时间长了,隋璐的人格就会占据我的身体……我真的很害怕……”   虽然自己患有这样的疾病,但姜胜还是隐瞒了下来,除了他自己和王玲及另外几位心理医生,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   就连公司的领导和同事,也都不知道。因为为了这个项目忙了大半年,姜胜为了最后的项目奖金,不可能主动辞职,所以才一直隐瞒。他只能是努力控制隋璐的人格不要在白天出来。在上班期间,姜胜自己去洗手间,一抬头,有的时候甚至能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隋璐!姜胜知道,自己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可天公不作美。自从隋璐死后,隋珊就出现在了他的生活里,主动照顾起姜胜的饮食起居。姜胜作为一个男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在一次心情抑郁后,大醉一场,醒来时,身边躺着的是隋珊。跟以前的那一幕一模一样。不过这一次,姜胜选择了默许。   “我也是个男人,我也需要性生活……”姜胜那段时间倒是摆脱了充气娃娃。不过很快,他的秘密就被隋珊发现了。   那一天的事情,他不可能记得。他只知道,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隋珊一个人缩在墙角,手里挥舞着一把刀。她脸上的五官挤到了一起,表情十分害怕,浑身抖得很厉害,仿佛是见到了魔鬼。   姜胜知道,她一定是见到了“姐姐”。姜胜过去安慰她,她惶恐之下,险些刺伤了姜胜。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下来,隋珊讲出了原委。果然,刚才姜胜性情大变,声音也变了……他的一言一行,都变得跟两年前死亡的隋璐一模一样。隋珊以为自己见到了鬼!   姜胜知道自己瞒不住了,便把自己的病情说了出来。隋珊知道自己看见的不是鬼,本来以为她会松一口气,没想到更害怕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姜胜仰在了审讯椅上,两只眼睛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瞳孔慢慢上翻。   “姜胜,继续说下去。”文硕说道。   没想到,姜胜根本不理睬他,依旧保持这个动作一动不动。陪同审讯的,是于广。文硕与他对视一眼,心中都充满了疑惑。   大概十几秒钟后,姜胜突然坐直了身子,两只腿并拢在一起,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两位警官,你们好呀,咱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呢!”一开口,姜胜便逼紧了嗓音,极力学着女声!   文硕和于广都长大了嘴巴,震惊不已。以往,这种事情只存在文学作品中,哪想到有朝一日居然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文硕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隋璐?”   “嘻嘻,就是我!”姜胜,不,隋璐笑着,只不过配以姜胜的面容,显得格外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第三十三章 妹妹的全身都是血   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每一个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因为眼前的气氛太过诡异。一个男人,不过转瞬之间便成了一个女人,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   隋璐想要翘起二郎腿,但是只抬了一下脚便放弃了。因为这把铁质的审讯椅在最大程度上限制了被审讯人的自由。文硕面色平和,只是他的内心却也十分震惊。良久,他才从极度吃惊的情绪中缓和过来,镇定地问道:“所有的案子都是你做的?”   隋璐笑了一声,从鼻孔里挤出了一丝的轻笑,说道:“当然,姜胜那个废物,他下得去手吗?”   “那就请你说说案发经过吧。”   “还有什么好说的?隋珊这个狐狸精死有余辜!”   “那么另外三位嫌疑人呢?她们三个跟你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要伤害她们?”   隋璐冷笑道:“走在路上,就好好走路就是了。为什么要往姜胜身上撞呢,摆明了是不怀好意!”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听得文硕与于广倒吸了一口凉气。走在闹市区,只不过和姜胜撞了一下,甚至有可能只是擦了一下肩膀,隋璐就要置人于死地,这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就为这?”   隋璐突然变得异常狂躁起来,她举着拳头,咚咚砸着审讯椅上的横杠,手铐与横杠发出了当当声响:“这还不够吗?她们跟隋璐一样,都是想让我死,我死了,她们就能够和我老公在一起!”   于广飞快记录的笔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文硕,想询问他是否需要停止审讯。因为现在嫌疑人情绪激动,可能会产生一些不可控的风险。   文硕明白于广的意思,他轻轻点头,示意继续审问。这是他第一次面对一个占用了他人身体的嫌疑人,尽管之前他请教了许多这方面的专家。可是当传说中的分裂人格真实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文硕心里竟也没了底。   他思忖许久,说道:“那说一说隋珊吧,姜胜说明明是你当初撮合他们在一起的,后来为什么不同意了呢?”   隋璐的拳头死死攥在一起,脸上的表情极度扭曲,她愤然说道:“哼,我原来以为这两个人每天来看我,是最有良心的。谁知道,他们是借着看我的机会,偷偷来约会的!”   “你怎么知道的,有证据吗?”   隋璐沉默了,尽管眼神依旧愤怒。看来一切都不过是她的臆想。稍后,她又答非所问地说:“我还没死呢,他们就等不及了,上了床,这还不是有问题吗?我那时候想让姜胜帮我,谁知道,身为一个大男人,他竟然怕了!哼哼,干脆我就自己动手!”   “动手干什么?”   隋璐咧嘴笑了,两只嘴角以绝对夸张的角度上扬,看上去都不像是一个人类能做出的表情。她阴恻恻地说道:“当然是杀死我这个可爱的妹妹了!”   于广听后,也是一惊。半晌方才想起来,飞速将这些一一记下。   “不过,等我决定动手的时候,被姜胜看到了。他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将我的计划告诉了隋珊……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隋珊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外面的监控室里,毕炜听得心头阵阵寒意。易小萌已经开始发抖了。安琪儿倒是镇定自若,也不看录像,反而是背对着,端着一杯咖啡细细品着。   “你说的这些,都有证据吗?”   “两年过去了,什么证据都没有了。警官,你说我杀人,这些都有证据吗?精神病有特权的,不是吗?哈哈哈……”说完,隋璐仰头狂笑,仿佛胜券在握。   文硕却胸有成竹地说道:“你高兴太早了。2014年,广西‘1127’华联超市杀人案,凶手连伤九人,经鉴定,他患有精神分裂症,鉴于案情重大、性质恶劣,最后法院还是判处了死刑。你伤了五人,其中还有三个孩子,杀害两人,像你这种偏执的人,是不可能让你逍遥法外的!”   隋璐不以为然:“随便,杀了我,也不过是杀了姜胜,我早就死了……我只是见不得隋珊那个小妖精勾引我老公。我打电话给蒋武延,让他稍微做点儿手脚。再加上我亲自给隋珊打电话,连唬带吓的,有的时候,穿着女装跟她去开房,哈哈。我就是要彻底折磨她!呵呵,这个小妖精就完全傻掉了!”   “她可是你妹妹。”   “妹妹又怎么样?小时候,我可以保护她;可是长大了,她却抢我的老公!这种事情,我怎么能忍呢?于是,在那天晚上,我给她打电话,要她到魁东区的那片房子里。我知道那一片要拆迁,已经没有人了。我用姜胜的声音跟她说话,嘻嘻,小妖精果然上当了。   “她踩着楼梯走上来,因为没有灯,她一路摸黑。嘿嘿,这小妖精害怕了,扶着墙走啊走,走啊走,还轻轻叫着我老公的名字:‘姜胜,姜胜,你在哪儿?’我就粗着嗓子喊:‘我在这儿。’走着走着,隋珊就崴了脚,还嗲声嗲气地哎哟一声,说:‘我脚崴了,你过来扶我一把。’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只要哪个女人稍微装装可怜,就能骗得你们神魂颠倒。”   文硕没有理会她的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怎么可能去扶她?只说了一句;‘你自己上来吧,我这边给你准备礼物呢!’这小妖精一听我这么说,腿也好了,三两下就来到了房间前。那时候,我根本就没有开灯。我之前在这里隐藏好久了,眼睛能适应黑暗了。小妖精可不行,一路扶着墙慢慢走,还说呢:‘怎么没灯啊,好黑呀。’我就站在床前,冷冷地说:‘我在这儿,来,你过来,我把灯开开。’她果然上当了,循着我的声音就找过来了。   “我那时候,就感觉到了一双手抓住了我的胳膊。而我,也把照明灯打开了。哈哈……”隋璐忽然大笑起来:“当时小妖精……哈哈,看到面前不是她朝思暮想的情郎,而是我的时候,人快要吓傻了!   “哈哈……她,她,她大叫着往后退。我三两步就逼了上去,提着照明灯照在了她的脸上。小妖精年纪小,模样也真漂亮啊。那粉嫩的小脸庞,像是玉雕成的。我要是男人,我也会心动。”   说到动情处,隋璐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我是女人呐!哈哈……看着我手里亮出的刀子,小妖精彻底害怕了。她跪在地上向我磕头,不停地磕,还双手合十地朝我拜。她叫我姐姐,呵呵,她叫我姐姐……”随着“姐姐”两个字说出来,隋璐的眼角,滑落了一颗泪珠。   “小时候,我为了保护她,命都可以不要。长大后,她又是怎么回报我的?她杀死了我,抢了我的丈夫!”隋璐含着泪水的眼神变得冷酷无情,“小妖精要跑,我追上去。小妖精穿的是高跟鞋,我穿得可是运动鞋啊。追上了她,我举起了刀……我……呀……啊……哈……”随着每一声的呼喝,隋璐都会跟着做出一个举刀刺过去的动作,手铐打在横杠上,当当的声音久久回荡。   “一共捅了几刀?”   “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妹妹的全身都是血……都是血……我身上也是……从来……没有见过……”隋璐的语气渐渐平稳,也第一次说出了“妹妹”两个字,声音最后归于了极轻:“这么多的血……” 第三十四章 嘉奖令没我   之后的事情,就与那个叫宋卓显的孩子所复述的一样了。   文硕想起来了当初在现场的时候的景象,便说道:“为什么你杀害了隋珊后,要给她盖上被子呢?”   隋璐咬着嘴唇,不再说话,眼神中却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审讯工作进行得差不多了,后续问题可以再次提审。文硕让人将隋璐带走。隋璐起身的时候,挪动着脚步走到了那面硕大的镜子前。这面镜子是单向透视玻璃,从审讯室只能看到镜中影像。而另一边,则是监控室。   隋璐怔怔地站在那里,警员上来要推她一把,却被文硕制止了。监控室里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不禁站了起来,隔着单向透视玻璃看着隋璐。   隋璐的眼神呆滞,却饱含眼泪。她缓缓伸出手去,抚摸着镜子。在那一边的镜子里,反射出来的,正是姜胜的影像。那个她深深爱着的男人。   毕炜感慨说道:“有的时候,我们从镜子里看到的,也不是真实的自己。真实的自己,应该是存在于自己内心的。”   这句话只是有感而发,而站在旁边的安琪儿听到后,却不禁一颤:真实的自己,是存在于自己内心的……她的内心深处会是谁?彭玉函真的是最合适的吗?   案子终于告破。两天后,易小萌收拾好东西,准备跟毕炜返回杏儿沟派出所了。后续工作不需要她和毕炜来展开,市局会派出人手解决。但是易小萌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毕炜现身,只好给他打了电话。没想到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到了电话那头安琪儿的叫声:“切,你有什么功劳?”   易小萌“师父”二字还没有叫出口,毕炜就说道:“徒儿稍等,为师正舌辩群儒呢!”说着,就挂断了电话。易小萌心中纳闷儿,按照计划,今天两人就要返回杏儿沟了,毕炜在搞什么呢?她急忙去了文硕的办公室。   叫声报告推门一看,毕炜正在扯着脖子喊道:“我为专案组流过血,我为市局立过功,凭什么又把我踢开?”   安琪儿环抱双臂,冷傲地说:“锁定姜胜为犯罪嫌疑人,是文队的功劳,你有什么功劳了?”   “操,姜胜患有精神分裂症,那是老子第一个发现的,怎么不算功劳?”   安琪儿微怒:“你敢说脏话?!”   “怎么,操,就说了,又没操你。”毕炜梗着脖子,毫不退让。   文硕赶紧劝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少说两句,要不一会儿把邢局招来了。”两个人这才闭嘴,毕炜也是真生气了,气呼呼地使劲往沙发上一坐,点了一支烟不耐烦地说:“老文,这事办的太他妈不地道,不给我个说法。老子就去上访,我他妈要进京面圣,告御状!”   文硕拍着桌子上的一份儿文件:“你不要无理搅三分。上面的文件你也看了,嘉奖名单只有我和安琪儿,其他的警员也没有,你看小萌,这么多天一直跟在我身边,她也没有。你应该体谅上面的难处。”   “我体谅上面,谁他妈体谅我?”   易小萌这才弄清楚,原来这次的案件告破,嘉奖名单再次没有毕炜的名字。   文硕说道:“干咱们这一行的,要的不是荣誉。你也知道的,难道我们拼死拼活就为了一份儿奖状吗?你要觉得是,我明天就辞职,这个刑警队长的位置,你有本事你来坐!”不知不觉,他的声音也陡然间提高了。   毕炜抽完了一支烟,也不丢在烟灰缸里,直接扔在了地上。站起身来指着文硕的鼻子大声说道:“姓文的,算他妈你狠,我告诉你,今后有事别求老子。就算是求爷爷告奶奶,八抬大轿,你也甭想把我请回来!滚你妈的吧!”说完,从易小萌手里拿过了包,转身离开了。   易小萌看看毕炜,又看看文硕,只好歉然说道:“对不起啊文队,我……我会劝劝他的。”   文硕挥了挥手,什么都不说。   易小萌鞠了一个躬,然后快步跑出去追毕炜了。   等到办公室的门被易小萌关上,周围重新安静下来之后。安琪儿试探性地问道:“文队,我们这么做合适吗?”   文硕笑了:“有什么不合适的,这个毕炜,你要是夸他一句,他尾巴能翘到天上去。”   “可是……可是嘉奖令上明明有他呀。”   “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我们都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呢?”文硕将桌子上那份儿嘉奖名单撕掉了。   安琪儿看到这一幕,有些担忧地说:“可是你们的关系……”   “哦,这点不用担心。我太了解他了。”文硕将撕碎的文件随手扔进了垃圾桶,“下次我们见面,准跟没事似的。”他接着话锋一转,“你们俩合作的时间也不短了,难道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安琪儿想了片刻后,说:“那文队……我可就说啦。”   “说吧。”   “你别认为我说你好兄弟的坏话。这个毕炜,有的时候很偏激,他愤怒的时候,会殴打被审问人,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嫌疑人;还有,走到哪里他都爱亮出警官证。”   “嗯,确实。当初我们上学的时候,黄维扬教授就说过,毕炜是块好料子,就是锋芒太露,太爱出风头,得好好磨磨。”   安琪儿忽然很兴奋:“黄维扬,是那个刑侦专家吗?”   “嗯。我们上学的时候,他是客座教授,来学校讲过两次课,他可是很欣赏毕炜的。”   “专家也有不靠谱的时候呀。”   “哈哈,别这么说。我倒是很赞同黄教授的说法。对了,你把手头的工作全都整理一遍,明天一早打份儿报告给我。”   “是。”   午后,炙热的阳光晒着杏儿沟派出所,中间一个硕大的院子已经被一户村民用来晒麦子了。毕炜嘴里叼着一根麦秸,躺在竹制躺椅上闭目养神,也不畏惧太阳的炎热,身上晒得都出油了,他却浑然不觉。   从市局回来已经有三天了,他的意志越来越消沉,脸不洗牙不刷胡子也不刮,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似的。张翮霄举着一份报纸,冲易小萌使了个眼色。易小萌会意,那着伞出去了。到了院子里,她撑开了伞,遮在毕炜的头顶。   毕炜微闭的双目睁开了一条缝隙,看了易小萌一眼后,又闭上了。他赤裸着上身,抬起手来有节奏地拍着肚子,嘴里用一种非常难听的调子唱出来了:“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易小萌见他这副消沉的样子,十分不忍,主动寻找话题:“师父,你唱得这是四大喜事啊。”   毕炜说道:“去他妈的四大喜事,我碰上了三样,全他妈是悲剧。他乡遇故知,老文这王八蛋坑我;洞房花烛夜,那他妈是彭王八蛋;金榜题名时,嘉奖令没我!没我啊——”最后一句他又唱出来了。虽然语调调侃,但是任谁都能听出他心里的凄苦。   “师父,您别这么沮丧啊,说不定下次,下次有了大案子,他们就会来请你了。”   毕炜翻了她一个白眼:“你这小丫头,被他们坑两次还不够啊,还想让我被坑第三次吗?下次,就算是他妈邢局亲自来,也休想请得动我。老子我学介子推,打死不出山,牛逼就烧了咱们派出所。”   “别别别,您老人家一个人想不开就好,可别拉上我们三个陪葬。”   “行,你这小丫头也越来越贫了,有为师年轻时候的风范。”毕炜说完,又闭着眼睛开始扯着破锣似的嗓子喊开了,“最深爱的情人,却伤害我最深,为什么你背着我爱别人……”   易小萌叹了一口气,准备转身回去。这样的毒太阳,没有人受得了。谁想就在这时,天边突然飘来了一大片乌云,黑压压地望不到头。刚才还晴空万里,瞬息之间就变得铅云低沉了。紧接着,一道闪电劈下,一个炸雷响起。易小萌甚至还没走到门口,瓢泼似的大雨就倾泻下来。   毕炜当即被淋得全身湿透。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指着天说道:“真是久旱逢甘霖,阿嚏——!” 第三卷 权利的游戏 第一章 村民战争   入夜,一处偏僻的荒郊。村民们收割的麦子被高高的垒成了垛子,一堆堆整齐地码在了空地上。远远望去,像是一个个机警的哨兵,只不过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夜晚,伴以猫头鹰的夜叫,多少有些诡异。   穿过一垛垛的麦垛子,前面转角处,倚着墙根,能依稀看到两个人影。这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其中矮胖的那个叼着烟,一明一灭的红色火光,在黑漆漆的夜晚,格外显眼。   矮胖子嘬了一口烟,有些胆怯地问:“真的要做吗?”   高瘦的那个欣然点头:“这么多年,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矮胖子心虚了,他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子,不停地伸手擦拭:“要不再等等。”   高瘦子冷笑:“你怂了?”   “这件事可是要掉脑袋的!”   “高风险才有高回报啊,这次机会放弃了,没人帮得了你。”   矮胖子又大口嘬了一口烟,许久没有说话。   高瘦子赶紧添一把柴:“放心,这件事情天衣无缝,只要你不说,没人会发现。”   “他女儿可是警察呀!”   高瘦子狞笑两声:“不用担心,她也在我的计划之内。所有人,都不会留活口,而你,最终会成为这场游戏的赢家!”   听到高瘦子充满诱惑的前景描绘,矮胖子终于痛下决心了,他狠狠地将烟头丢在地上,下定决心:“操他妈的,干啦!”   凄白的月光下,高瘦子露出了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阴笑。   这一早上,毕炜刚睁开眼睛,饭都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接到了出警任务。原来,杏儿沟的陶石两家又打起来了,听说男女老幼全都上了,都见了血了。村长赵喜山打来电话的时候,声音都哑了,再三请求派出所赶紧过去看看,说晚了怕是要出人命!   毕炜带着易小萌,蹬上了自行车,刚进了村子就发现了情况。村口的大槐树下,早已聚集了两拨人。东边的是陶家的人,领头儿的正是上次紧盯着安琪儿不肯转移视线的陶大庆;对面西边是石家的人,领头的是石家的当家长房长子石三岁的媳妇儿。   石三岁的媳妇儿叫董香娥,是外村嫁过来的。石三岁生性怯懦,不敢与陶家正面冲突。董香娥不同了,生来手大脚大,皮肤黝黑,个头儿高,骨架大,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大黑塔似的。一般男人都不是对手。   此时,董香娥带着石家的人,自己气势轩昂地叉腰站在最前面,手指着陶大庆,厚厚嘴唇跟喷壶似的,唾沫星子乱飞:“陶大庆,你他妈的小杂种,当年就是你妈裤腰带太松,也不知道跟哪个男人生下了你。你他妈连自己姓什么都没搞清楚呢,就帮着陶家说话,你真他妈行啊你!”   此语一出,身后的石家人开始起哄,纷纷喝彩。   陶大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得浑身哆嗦:“董香娥,我们杏儿沟的事情轮不到你们外人来说话,什么时候石家开始让个外姓的娘们儿说话了。”“哈哈……”陶家的人一阵哄笑。   “陶大庆,放你奶奶的罗圈儿屁。就对付你们这样的小屁孩儿,用得着我们当家的出马吗?老娘儿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董香娥转过身去,拍拍巴掌喊道:“喂,你们大伙儿可都听清楚喽,我董香娥17岁就嫁到了杏儿沟,一晃都四十多年了。这石家和陶家的事儿,我也算是知根知底儿的了。这陶大庆当年,那是他妈和村东头的铁匠野合,才生下来了他。我可清楚着呢,那铁匠啊,姓孙。”她有转过身来冲着陶大庆:“叫孙子,哈哈……”   陶大庆念在她是个女人,又这么大岁数了,开始不打算动手。可是这时候,也忍不了了,喝道:“操你妈的董香娥,别他妈以为你爷爷不敢动你!”   易小萌见状,小声对毕炜说道:“师父啊,这也没动手啊,赵村长都说见血了,原来是报假警啊!”   毕炜觑着眼睛看着:“别说话,这就见血了。”   果然,毕炜的话音刚落,就见陶大庆冲了上去,朝着董香娥一巴掌扇了下去。董香娥的半张脸一下子肿得老高。她大喊一声:“你个逼养的,我比你妈岁数都大了,你敢打我!”撸起袖子扑了上去,又抓又挠。   领头的人开干了,剩下的人还等什么?陶石两家人全都一拥而上。一时间,大人叫、孩子哭,笤帚簸萁满天飞,黄土树叶漫天飞舞。这是一场真正的村民战争!手里有家伙的,甭管是洗衣棒槌还是扫帚,直接照着对方的身上抡;手里没家伙的,抓挠咬撕抠掰撅,十八路套招一样不落。   毕炜远远地躲在一边看着,一边看还一边说道:“精彩,真他妈精彩。”说着,他还拿出了一根烟点着:“咳,哪儿能那么打啊,你应该一拳打他鼻梁啊!嘿,你看陶家的二嫂,跟他妈个爷们儿似的,真牛逼!……嚯,石家的小孙子都上来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他竟然还是点评起了这场别开生面的战斗。   易小萌可没有这份心思。眼看村民们一个个都红着眼睛跟饿狼似的你来我往,她心急如焚,迈步上前要劝架。   毕炜赶紧拉住:“哎哎哎,你干什么?”   “我去劝架呀,这么打下去,一会儿就出人命啦!”安琪儿心急如焚地说道。   毕炜却不慌不忙:“放心吧,闹不大的。这些村民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真出了人命不好收场。你听我的没错。忘了上次我怎么伤得啦?给我老实待着,好好看戏。”   易小萌虽然对他的做法不甚认可,但是眼前如此“惨烈”的打斗,她一个女孩子孤身上前并不能解决,搞不好自己都要受伤,又想起了上次毕炜的江湖手段。易小萌不敢像毕炜那样对自己下狠手,只好暂时隐忍,听从毕炜的话。   毕炜抽着烟,说:“这些人啊,一个个滑头得很。你怎么劝,他们都不会听的。以前我刚来的时候,跟你一样。一棍子就被他们敲在了脑袋上,血都堵不住了,差点儿光荣了。结果呢,连个因公负伤的待遇都没有。再加上上次那一砖。这次呀,我也学贼了,等他们累了,见血了,就没事了。”   话刚说完,就听一个女的惨叫一声:“哎哟,打死我了,你个挨千刀的,你真下死手啊!”循声望去,见是陶家的三婶儿,捂着脑袋坐在了地上。不过也没见她捂住的伤口流出血来。陶大庆一见自己这边的人伤了,赶紧停手,同时招呼自己家的人:“停,停,都停了。”   见对方停了手,董香娥也吆喝:“好了好了,都收了,今儿完活儿了。”   陶大庆走到了三婶跟前,拿开她的手看了看,扭头瞪着董香娥:“我操你妈,你们下手也太他妈狠了!”   董香娥也不依不饶,走到了陶家一个小孩子跟前,拿起了他的手:“还说我呢,你看看,你看看你们把我们给打的!”那小孩的手背上有一大块的淤青。   两拨人还在兀自争论。毕炜笑道:“这些村民,都是正儿八经的农民,谁身上都有两膀子力气。打架嘛,随手拿起农具,拿个铁锹锄头镰刀什么多好使,为什么不用呢?他们也怕出人命啊!”   易小萌这才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两家人吵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最后只好悻悻然自认倒霉,回家抹点儿红药水就算了。陶石两家人正要散去,毕炜从藏身的草丛里钻了出来,笑眯眯地说道:“哟呵,打完了?看来我来晚了呀!” 第二章 下个月等着嫁人吧   村长赵喜山的家里,赵喜山盘腿坐在炕上,吧嗒吧嗒地瞅着旱烟,脸色铁青的一句话也不说。毕炜则坐在旁边,拳头放在了炕桌上,易小萌在一旁拿着本子记录着。   陶大庆和董香娥两个人坐在他们对面。两个人坐一条长凳,全都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屋子里的五个人谁都没有开口,一直过了好久。   赵喜山先发话了,他抽完了一袋烟,在炕桌上磕了磕烟袋锅子,说:“这样吧,毕同志,大老远地让你们跑一趟,本来你要公事公办的。我豁出这张老脸去给他们求个情,行不行?”   村长开了口,陶大庆和董香娥争先恐后地说:“对对对,我们这不也是一时糊涂吗?”“看在村长的面子上,我们下次绝对不敢了。”“你放过我们这一次。”“以后我们绝对守规矩还不行吗?”……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刚才还很安静的屋子里一时间略显嘈杂。   “好了好了。”毕炜大手一挥,“今天这事儿,谁起的头儿我不管。这样吧,这不秋收了嘛。每家罚五十斤麦子面,回头儿交到派出所。”   陶大庆一听,梗着脖子:“哎,毕警官,这……这……我们家没种地,这你知道的。我从哪儿淘换这五十斤面粉去?”   毕炜站起身来说道:“你不是搞了养殖吗?回头送二十斤猪肉。好了,这事这么处理,你们谁还有意见?”易小萌听到这样的处理方式,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陶大庆和董香娥对视了一眼,低着头说:“没意见。”董香娥也说没意见。毕炜问村长,赵喜山笑了,露出来了一口的黄牙:“好好,这样最好。”   处理完了这件事情,毕炜带着易小萌就告辞了。从杏儿沟往回赶的时候,易小萌气愤地说:“师父,我觉得你做得不对。”   “哪里不对,说来听听。”毕炜推着自行车,不以为然。   “你这就是公然索贿!”   毕炜忽然笑了。   易小萌更气愤了,瞪着他。   毕炜看了她一眼后,说道:“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跟你说,这种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杏儿沟穷得叮当响,你罚钱,他们没有;抓他们吧,他们求之不得。要知道,咱们所里的伙食可比他们家里的伙食强太多了。再说了,就咱们所里那巴掌大的地方,放个屁都半天散不出去,怎么腾地方关人啊?”   “那……那总会有一个折衷的办法啊。”   “说的对啊,我这就是折衷的办法。你看,现在秋收了,这些人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忙活了一年多,就等着这时候呢。咱们罚了他们收成,他们才会心疼,心疼了才会吸取教训。处罚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让犯错误的人害怕、心疼吗,你说对不对?”   易小萌虽然觉得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总觉得哪里说不通。   “好了,咱们得赶紧走了。回头儿他们把东西送来了,咱们让老谢媳妇儿给咱们做一顿红烧肉。嘿,你可不知道,这位老嫂子的厨艺了不得呀!”说完,毕炜翻身上车,载着易小萌回了派出所。   燕垣市中心,还是那家熟悉的大排档。一辆白色的奥迪车停靠在了路边,彭玉函和安琪儿双双从车上走下来。彭玉函边走边说:“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对这家大排档情有独钟。”安琪儿只是浅笑,没有回答。   两个人找了一张靠里的桌子坐下了。胖老板赶上来招呼。安琪儿问道:“最近生意怎么样?”   胖老板熟练地擦了擦桌子,迎合说:“托福托福,这几天只要城管不来,保准赚大钱。警花同志要不要入股呀?”风趣的话语连一边的彭玉函都跟着笑了。   跟往常一样,还是要了常吃的那几样菜。安琪儿正准备动筷,彭玉函忽然说了声:“等一下。”他从随手携带的包里拿出来了一只藏蓝色的丝绒盒子,交到安琪儿的手里:“送给你的。”   安琪儿笑了:“是什么?”   “打开看看?”   安琪儿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只雍容华贵的女士手表。从盒盖里面的上表以及这只手表的做工就不难看出,这只表的价格只怕不会低于五位数,甚至更多。她觉得有些不能接受,诧异问道:“为什么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彭玉函不答反问:“喜欢吗?”   “这……这有点儿太贵重了,我……我不能接受。”安琪儿盖上了盒子,塞到了彭玉函的手里。   彭玉函没想到安琪儿会拒收,一时间无所适从。他愣了片刻后才说道:“我是觉得……你是我女友,所以我想表达一下。”   安琪儿从彭玉函的眼神中看到了些许尴尬,便故作轻松地一耸肩膀,说:“你别误会,其实我很喜欢。只是,我的职业你知道,戴着它,抓贼不方便。”   彭玉函又说:“既然这样的话,你先收下,我……”   安琪儿不等他说完,抢白道:“先放你那里吧。”说完,她就拿起了烤鱿鱼串,吃了起来,巧妙地将这个话题避了过去。   彭玉函略显失望,他说道:“琪儿,我……其实这件东西不是我送你的。是我爸妈买来的。”他准备了许久,才说出了下一句话:“他们想要见见你。”   安琪儿忽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愣住了。   彭玉函见状,急忙问道:“你怎么了?”   “啊?哦,没事。”   彭玉函继续说:“我也知道可能太快了,但是我父母觉得咱们交往了几个月,是时候见见双方父母了。而且我已经见过叔叔了,对吧?我看你现在没有案子缠身,所以才提出来,我准备了好久了,要不然说什么也不敢打扰你的。”   彭玉函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的一席话几乎堵死了安琪儿所有能找到的理由。安琪儿初始听到彭玉函说这些的时候,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想了想,也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反驳理由。见了彭玉函的父母,就意味着两个人的感情进入了最终的归宿地。跟所有人一样,那时,老人必定会提起婚期……   “琪儿,琪儿……你在想什么呢?”   安琪儿回过神来,说出了一句她也不知道是否正确的话:“哦,你看着安排好了。”彭玉函立时开心地像个孩子。   彭玉函送安琪儿回家后,就驾车离去了。这两天父亲去了爷爷那里,家里除了定时来打扫的保洁阿姨,也没有其他人。安琪儿辗转反侧都难以入眠,干脆就给闺蜜顾欣桐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顾欣桐正打着呵欠:“啊——呜——姐姐,这都几点了呀,你还不睡,你不睡就算了,还连累我也不睡。”   “睡不着,你陪我聊聊天吧。”接着,安琪儿将今天晚上的事情告诉了顾欣桐。   顾欣桐一听,当即起身,叫道:“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随便答应呢,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安琪儿茫然道:“我觉得没什么呀?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   “还没什么呢?姐姐,你都快把自己给卖了。我问你,你去见他父母,人家老人说起婚期的事情来你怎么应付?让你当即和他儿子订婚,你又怎么应付?这种事情,你总不能带着朋友去撑场子吧?你别告诉我你要带着叔叔一起去啊,把叔叔带过去,那这事你就彻底没有发言权了,下个月就踏踏实实等着嫁人吧!”   安琪儿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第三章 见家长   早上九点,毕炜还躺在被窝里。他梦到了安琪儿,还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春梦,正美着呢,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咚咚咚咚”的,门板颤动着,大有拆迁队来砸场子的嫌疑。毕炜不耐烦地起身:“这谁呀,一大早就给我来个擂鼓战金山!”拉开房门,只见易小萌站在了门外,一脸焦急的神情。她喘了两口气,说道:“师父,大事不好!”   “怎么了,是不是又有大案子了?”毕炜抓起外套就要往外冲。   “不不不,不是。”易小萌赶紧拉住他,说:“是有关安姐姐的。”   这是一个比发生大案子更让他紧张的事情,他瞬间神情一凛,急切问道:“怎么回事?”   易小萌这才娓娓道出:原来,安琪儿自从和彭玉函在一起后,彭玉函每天不但按时上下班接送安琪儿,还会送上一大束鲜花,这让市局的其他未婚女警羡慕的不得了。两个人每天都是如胶似漆的,听说后天就要见家长了!   “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都是……陈淦师兄告诉我的。”   毕炜心中暗骂:好你个陈淦,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不第一时间通知我,反而当做你自己撩妹的资本!   易小萌焦急道:“师父……现在怎么办,要不……”她语气一转:“你放弃?”   “放屁,头可断,血可流,女朋友,不能丢!不就是彭玉函吗,老子誓要和他周旋到底!”毕炜在宿舍里来回来踱着步子,仔细思考着对策。   该来的还是会来。这一天,恰好是周末。安琪儿换了一身相对文静一些的衣服,化了一个淡妆,坐上了彭玉函的车。彭玉函一边开车,还一边说道:“放心吧,我父母还是很开明的,你也不要太紧张。到时候我会帮你的。”   “去你的,我像是紧张吗?如果叔叔阿姨连我都看不上的话,你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儿吧!”   两个人有说有笑,一路疾驰。   到了约定的地点后,彭玉函很细心地为安琪儿打开了车门。两人携手进入了一家茶馆。这家茶馆装修典雅,古朴凝重,一些喜好附庸风雅的老板常常聚集于此,消费也是高得吓人。走进茶馆,两边各有用仿古月亮门隔开的单间。虽然是单间,但是透过悬挂的珠帘,可以清楚地看到两边,并没有任何的阻碍。   在其中一个单间里,坐着两位六旬左右的老人。从女人的脸上看得出,她很细心地打扮了一番,稍微厚了一些的粉底,涂着浓妆;男人则略显紧张,但还是满脸的刚毅。常年与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的安琪儿,一眼就看出了这两个人其实也有些许的紧张。   “爸,妈,琪儿来了。”彭玉函主动介绍道。   安琪儿微笑地打招呼:“叔叔好,阿姨好。”   两位老人赶紧起身应道:“好好,来来来,快请坐,快请坐。玉函,去,点壶最贵的大红袍来!”男人主动对安琪儿说道:“我这个人啊,是个守旧派,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喝惯茶水。”   “叔叔,没关系的。我平时也经常喝茶。”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男人望了一眼女人,微微点头。女人也轻轻点头。   这种细微的小动作,是很难逃脱安琪儿的眼睛的。她拿出了购买好的礼物,交给了彭父彭母,两人连身道谢。就这样,这场尴尬的见面会在轻松异常的氛围下开始了。   两位老人所聊得,无非是父母们关系的那些问题,诸如:工作怎么样,顺不顺心,有没有遇到什么难题,家里父母都是干什么的……   当听到安琪儿的父亲是军人出身,彭父当即兴致大增:“嘿,军人好啊,军人正直呀!我年轻的时候也当过兵,当时就在咱们燕垣。要不是上战场负了伤,我说不定现在还留在军队呢!”   彭玉函笑道:“爸,您就别露怯了。”他扭头对安琪儿说:“我爸那时候是村子里的邮递员,有一天他去部队送信,正巧赶上了战争爆发,要去前线。那时候部队的人根本不够,干脆就召集村里的年轻人都去。我爸那时候太年轻,没坐过车,就自己爬上去了,还分了一套军装。结果到了前线,领导大怒,来的这些也不是兵呀!可是也送不回去了,正打着仗呢,谁也顾不上谁。一问我父亲是邮递员,得,留下来当个通讯兵吧。通讯设备也不会使,也就是设备损坏的时候,我爸跑跑腿。当了三年兵,枪都没摸过。”   安琪儿不由莞尔。   彭父瞪着眼睛:“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能当着安琪儿的面儿揭我的短呢?”   正在这时候,又有一对儿情侣进来了。男的一进门就吆喝:“整天他妈的见父母见父母,有什么好见的?一个比一个假,当着面夸你,转过身就数落:‘这个女的不行,没屁股,不好生养;这女的胸小,没奶。’这男的也是,他妈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就着急让人家嫁给你了,真他妈服了!”   这一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单间里的四人都很尴尬:这是谁呀,这么不知趣?   选择在茶馆见面,是彭父的主意,他觉得茶馆足够安静,人也少,适合谈正经事情。可哪想到还是遇到了这号人。他一气之下就要起身去看看,安琪儿拦住说道:“算了,叔叔,嘴巴长在了人家脸上,咱们不理就好了。”   这时,外面那个女人说:“那你说,你的前女友怎么办?”   那男的说:“自己刨坑自己埋,谁让他选那个男的。我就不明白了,那个男的哪儿比我好?”   女人阴阳怪气地说:“别美了,人家比你高、比你帅、比你有钱!”   “啊呸我就,这什么跟什么呀?有钱就牛逼,有钱你就嫁啊?和珅有钱,你嫁不嫁,要嫁赶紧的,埋他旁边!”   安琪儿好奇:这男人的说话的语气和无理搅三分的本事,怎么跟毕炜似的?她起身说道:“对不起,我去一趟洗手间。”她从单间出来后,看到前面大堂的茶桌,坐着一个胖女人。那女人坐在了仿古官帽椅上,硕大的臀部,一把椅子竟然坐不住。最后自己是坐在了两把椅子的中间。身上的衣服已经是加肥加大码了,可还是显出了层层的赘肉。   而女人的对面,背对着安琪儿的方向,坐着一个男的。他无聊地翻着茶水单,时而挠挠后脑勺,时而抱怨。   安琪儿走过他的身边,特意扭过头去看,结果惊讶得险些叫出声来。这个男的,还真是毕炜!   毕炜好像没有看见她,还继续翻着茶水单。安琪儿赶紧加快了脚步走过去。她走到了洗手间,打开水龙水怔怔地发愣,在内心揣度:他来干什么来了?毕炜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这里,而且从他一进来说的那番话,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今天来这里的事情,市局不少人都知道,毕炜能打听到这个消息并不难。安琪儿狠狠地摔了一下手掌中的水,觉得毕炜真是一个阴魂不散的无赖,今天有可能他要搅黄这件事!   不过说句实话,安琪儿从心里生出这样的念头来之后,非但没有一丝的气愤和怯懦,反而非常平静,甚至有一丝期待。为什么会这么想?难道自己真的还没有彻底接受彭玉函吗?   其实,毕炜早就注意到安琪儿,只不过装没有看到而已。他翻了两下茶水单,高声叫道:“老北京高末儿一壶!”这是这家茶馆最便宜的一壶茶。 第四章 我是相见恨晚啊   黢黑的茶叶聚集在了茶盘中,安安静静地置于桌畔一角。水壶里的水咕嘟咕嘟作响,电子温度屏显示的数字不断上升。对面坐着的胖女人捧着茶点单开始点东西:“一盘豌豆黄、一盘芙蓉糕、一盘蜜三刀、一盘枣花糕……”一口气点了八样糕点。毕炜见她还没有停下的意思,赶紧劈手夺下了菜单:“好了好了,意思意思就行了!”他生怕再这么点下去,钱包就空了。   “小伙子。”背后一个声音响起,毕炜一抬头,是个六旬年纪的男人。毕炜知道,这应该就是彭玉函的父亲了。他伸着脖子往里望了一下,当即笑了:“哟,彭法医,这么巧啊,你们也来这儿了!”   彭玉函错愕一惊,没想到在这种地方遇到了毕炜。大家都是男人,他也清楚毕炜是安琪儿的众多追求者之一。不过目前安琪儿是自己的女友,而且双方都见了家长,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所以他也很大度地笑道:“没想到毕警官也在啊。”   “别这么称呼。”毕炜虽然穿着便装,但还是伸出一根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肩膀:“我和你差着一毛一呢!”   彭玉函向自己父母介绍了一下。毕炜热情地伸出双手,握住了彭父的手:“哎呀,您就是彭法医的父亲啊。您生了一个好儿子啊,党和人民是不会忘记你的!”   “啊?”听得彭父云里雾里的。   毕炜连忙改口说道:“哦,我的意思是彭法医认真负责,在工作期间兢兢业业,工作态度良好,服从警队安排,责任心强,善于团结……”他压低了声音说了一个“女”字,接着说:“同事,认真完成上头下达的任务,对于新参加工作的同事,能主动热情地给予帮助,主动带领同事们毫无保留地将热情投入到工作当中去,我代表市局领导和同事,向您表示亲切的慰问。”他使劲摇晃着握住的手,活脱脱的领导范儿。   彭玉函急忙过来拉开了毕炜:“好了好了,当着我爸妈的面儿你也别闹了。我问你,你干什么来了?”   “约会啊!”毕炜的回答自然且不做作。   约会?彭玉函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那个胖女人,浑身上下都觉得发冷。他压低了声音摇头说道:“你该不会是来捣乱的吧?”   毕炜转过身去背对着彭父彭母,咬紧了牙关小声地说道:“你知道就好!”   “我告诉你,不管你玩什么花招,安琪儿是我的!”   “你要是能娶她,我跟你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全都是用极小的声音在交流。彭父彭母只能看到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背对着他们,身子摇来晃去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彭父咳嗽了一声:“玉函啊。”   彭玉函这才转过身来:“爸,您说。”   “我跟你同事说两句。”彭父走到了毕炜的身前,“小伙子啊,你是玉函的同事。我呢,岁数比你大,算是你的前辈,你也不吃亏吧?”   “吃吃吃。”   彭父一愣,这才发现毕炜原来正在招呼那个胖女人,她点的那些糕点全都上来了。胖女人也不理他们几个,左右手同时开弓,各式糕点流水一般被她塞进了嘴里。   毕炜回过头:“哦,不好意思,您接着说。”   彭父的脸色有少许的铁青:“这里是公众场合,我们既然来了,就要遵守公共场合的秩序。你说对吗?”   “对,对对对。操你大爷,给我留点儿!”   彭父一看,这毕炜正扭头骂那个胖女人呢。他叹了一口气:“小伙子,你有没有听我说呀。”   “听着呢。”毕炜很认真地说,“您说要遵守公共场合的秩序。”   “对呀,既然这样,你就不能这么大声地……”   “你妹啊,撑死你这头猪!”毕炜又是一声喝骂。   这下,胖女人涵养再好也受不了了,将盘子甩手朝毕炜拍去。毕炜一躲,盘子瞬间摔碎。胖女人骂道:“我去你妈的,警察了不起呀!要不是老娘有事求……”话刚说到一半儿,就被毕炜一个眼神瞪了回去。胖女人气鼓鼓的,拿起包来,挤开了两把官帽椅,骂骂咧咧地走了。   毕炜笑道:“这女人不懂事,别见怪。”   经过了这么一通闹,彭父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的鼻孔微微出着气,一句话也不说。   不过毕炜很识趣,马上拉着彭父的手,态度诚恳地说:“老爷子,我觉得您说得对。说实话,我们年轻人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难得您老人家大度,肯指出我们的缺点。这样,我陪您找个地方喝两杯。”   彭父摇了摇手:“算了,知道错了就好。我们这边还有正经事,小伙子,该忙就忙你的去吧。”   “别介啊,难得看到老爷子,我是相见恨晚啊!我知道,彭法医常在我面前念叨您,说老爷子您年轻的时候,冲锋陷阵,杀敌报国。我对您呐,那是仰慕已久。捡日不如撞日,咱们就今天了!”   其实彭玉函平日里根本没有对毕炜说起过自己的家人的事情,而且他也不觉得父亲这段参战史有什么好说的。可是毕炜的这席话,令他无法反驳。而彭父呢,被毕炜一戴高帽,乐不可支,刚才还板着脸的表情一下子笑成了一朵花:“唉,这孩子,净胡说。没你想的那么好,也就是当了三年兵,杀了几个敌人。”   “不行不行,您越说我这心越痒痒,我今天必须得当面聆听您老的教诲。走走走,咱们这就走。”不由分说,毕炜拉上彭父就往外走。   彭母在一旁数落:“你说你这个老不死的,儿子这边是大事啊,你怎么主次不分呢?”   彭父盛情难却,只好赔笑说道:“难得孩子爱听,我就给说说呗,这儿的事有你就行了,反正我是同意了。”说完,真的跟着毕炜走了。   彭玉函无奈,纵然知道毕炜是在搞鬼,可也不能说什么。要不然非得挨顿臭骂不可。两人刚走,安琪儿就从洗手间出来了。她问道:“咦,你跟阿姨怎么在这儿?叔叔呢?”   彭玉函尚未来得及回答,茶馆的茶艺师就走了过来:“您好,打扰一下,刚才盘子的破损费和那一男一女的消费,是记在您的账上吗?”   彭玉函听后强压怒火,心中骂道:好你个毕炜,咱们走着瞧!   因为彭父不在,彭母觉得稍欠诚意,这场筹备了多日的见面会草草结束了。   晚上,在距离茶馆不远一家烧烤店里,彭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毕炜不会喝酒,但胜在有一张好嘴,连夸带捧,老爷子一杯接一杯,终于趴下了。毕炜给安琪儿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彭父的位置,然后结了账。   他走出没多远,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儿开口就骂:“毕炜,你这个孙子,你他妈太不厚道了。我姐回来骂大街,咋回事?”   打电话来的是大驴子。毕炜一听也火大了:“操,你还说呢!老子让你找个女的,你他妈就这么糊弄我呀?”   “你不给钱,我能找谁?找个女的就不错了,你还挑!”   “那你也得找个像样的呀,找个这样的,好家伙,比煤气罐还粗上两圈呢,你当我瞎啊!”   “白吃馒头还嫌面黑,人家姑娘还没怎么样呢,你倒先不乐意了。我可告诉你,人家姑娘也没要钱,你得麻利儿把那事办了。”大驴子那边的口气很不耐烦。   毕炜也烦了:“成成成,回头儿我跟监狱那边打声招呼,让她去见见她那个死鬼姘头。妈的,真不知道那个死刑犯是不是个瞎子。”   挂断了电话,毕炜朝前走着。刚一抬头,却发现安琪儿站在了自己面前。她面色平和地看着毕炜,也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在动怒。 第五章 我的心里只有你   烧烤店内,紧邻窗口的一张餐桌上,彭父酩酊大醉,趴在桌上脸朝外面睡得正香。脸色通红通红的,像极了猴子屁股。老爷子吧唧吧唧嘴,不忘说上两句梦话:“来,接着喝……接着喝……”   安琪儿见状,不由地迁怒毕炜:“喝成这样了,你怎么能放心把他一个老人留在这儿?”   “我管那个呢,他又不是我爹。”毕炜走上前去,弯下了腰,故意在彭父耳朵边上喊,“老爷子,要不要再整点儿?”   彭父继续趴在桌上,抬起手掌拍着桌子:“整,必须滴!”   安琪儿急忙阻拦:“你疯啦?”毕炜只好吐了一下舌头。“帮我把他抬上车。”安琪儿的话,毕炜不敢不听,两人合力架着彭父出门。一左一右,将老爷子的胳膊搭在肩膀上,同时揽着他的腰。许是有意,毕炜抓住了安琪儿的手。只觉得入手处润滑丝腻,仿佛是在抚摸一块美玉。毕炜不禁呆住了,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都瞬间涌到了大脑。   安琪儿却没有知觉,只是催促道:“别愣着啦,快帮忙!”   “哦,哦。”   两人花费了一番力气,才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彭父塞进了车里。安琪儿准备驾车离开,拉开车门,她忽然转身问道:“你去哪里,我送你。”   毕炜大感意外,以往安琪儿总是对他很冷淡,今天竟会提出主动送他。毕炜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他连声说道:“好好好,咱们先送老爷子。”   一路上,安琪儿也不开口。毕炜多次侧头看着她,越看越沉迷,越看越喜欢。久而久之,安琪儿感觉到了他的表情,于是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啊!”   “因为你太漂亮了!我真的喜欢上你了。”毕炜毫不遮掩自己的爱慕之情。   安琪儿淡淡一笑,一反常态地一句话也不说。她没有回应,毕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车内除了彭父的呼噜声,又是一片沉寂。过了许久,毕炜才找到了一个话题:“彭玉函没来吗,这不是他亲爹啊?”   “别瞎说,彭法医他们临时有个学习讨论会,他忙了一天了,现在还在单位呢。所以还是我过来方便一些。”安琪儿目不斜视,熟练操控地操控着车子。   毕炜忽然叹了口气,道:“唉,其实……挺好的。”语气中有些气沮。   “什么挺好的?”   “你跟彭法医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毕炜的心脏仿佛瞬间被一块石头压下来,就连普通的跳动都做不到了。   安琪儿沉默了一会儿,转移了话题:“你上次跟文队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是真的吗?”   “你说,再有案件发生,你不会回来了,也不会帮文队的帮。”   毕炜想起了,其实他这人有的时候使小性儿、发脾气,过会儿就抛到脑后了。听安琪儿这么一说,他才想起了,遂笑道:“对呀,八抬大轿都请不动,不过要是你亲自请我的话,那就不同了。”   往日,安琪儿听到这话都会生气,但今天晚上却截然不同,她居然笑了,还说了句:“怎么请,还是我把你抓回去吗?”   毕炜欣喜,也跟着笑起来:“行啊,要是能被你锁一辈子,那我也值了。”   “刚才那不是你女朋友吗?”   “开玩笑,你看我的视力,难道不像5.3的吗?”   “多好啊,那样的大胖媳妇儿才踏实呢。”安琪儿继续说着玩笑话。   “别逗了,从始至终,我的心里只有你。”毕炜忽然变得很认真了。   安琪儿刚要岔开话题,不想躺在后排已经醉死过去的彭父忽然开口说了:“你们俩……绝配……赶紧……赶紧结……结婚……”   安琪儿听后,竟罕见的脸红了。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冰美人姿态,但还是被观察力敏锐的毕炜看得一清二楚。他冲后面说道:“行,老爷子,都听你的。”   将彭父送到了彭母所在的旅馆后,安琪儿就以警局有事为借口告辞了。她要亲自开车送毕炜回杏儿沟,没想到,这一次主动拒绝的,却是毕炜。   朦胧的月光洒下来,毕炜站在了车外,似乎有话要说。   安琪儿打开车窗,看着他。   毕炜忽然笑道:“没什么,我是想提醒你,注意夜间出没的色狼,哈哈……”说完,笑着跑开了。他跑得很快,笑声多少显得有些苦涩。   安琪儿坐在了车里,两手搭在方向盘上,无力地靠在靠背上。保持这个姿势很久,她一直看着前面,直到毕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幕中。安琪儿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拿出了手机,拨打给顾欣桐。   依旧是那家热闹非凡的酒吧,顾欣桐穿着热裤露脐装,在舞池里疯狂舞动,忽明忽暗的舞台灯光,将这些年轻人的情绪彻底释放了出来。安琪儿坐在了下面,面前一杯鸡尾酒,冷艳观瞧着舞池里的一切。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她的警官证。   这倒不是用来吓唬旁人的,而是拒绝那些晚上前来寻找炮友的男人。像安琪儿这么容貌出众的女孩儿,是大多数人猎艳的目标。但当他们走过来,看到桌面上的警官证的时候,都不由地悻悻然离去。睡个小姑娘还说得过去,睡个女警,搞不好自己就进去了。   顾欣桐一连跳了三曲,香汗淋漓,这才恋恋不舍地从舞池走下来,一边擦汗一边问安琪儿为什么不上去跳。   安琪儿不为所动,反而说道:“我今天跟毕炜谈过了。”   “啊,你们……你跟彭法医分手了?”之前,安琪儿曾经带彭玉函见过自己的朋友,顾欣桐觉得彭玉函很不错。   安琪儿轻轻摇头,拿起鸡尾酒轻啜一口:“我跟毕炜只是偶遇。”   “喂,你可不能犯错误啊。前两天刚带着彭法医见了我们这帮姐妹,怎么今晚就跟了毕炜了?”顾欣桐生怕自己的闺蜜犯了原则性错误,急忙劝解。   安琪儿解释说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顾欣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上下打量着安琪儿:“我发现现在真的有点儿看不懂你了,以前你多爽快啊,做什么事情都是雷厉风行的,最近这是怎么了?毕炜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无非是一些疯话。不过……”安琪儿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低沉起来,“我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欢彭玉函。”   “既然不喜欢,你就应该跟他明说啊。这样多不好,对你和他来说,都是伤害。”   “他对我那么好,全局里的人都知道。这时候跟他说了,他一定很伤心,也会伤他的面子。而且……双方家长这边也不好交代。我爸也很喜欢他,他父母对我也没有意见。我想……就这么算了,我认命了。”   “别啊!”顾欣桐有点儿着急了,“感情的事可不是儿戏。你这么要强,怎么能在这件事情上让步呢?”   安琪儿眼神变得黯淡:“算了,我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耽误这么久。何况你们不也挺认可彭玉函吗?”她深吸一口气,强做轻松,“我已经决定了,从明天起,好好珍惜他。”说完,主动端起了酒杯,和顾欣桐碰在了一起。   顾欣桐也木然地举杯,颇为担忧地说道:“你可要想清楚呀。”   “嗯。”   与此同时,毕炜一个人沿着小路往前走,前面就是公交站了。现在看看时间,还有最后一趟末班车。他却踽踽独行,慢慢走着。 第六章 敢在派出所裸奔?   日子重新归于了平静,除了处理陶石两家的纷争,要么是帮东家找鸡,要么是去西家找牛,查查昨晚夜里是谁去扒王寡妇家的窗户,看一看上个月哪位刨开了李二麻家的坟头。毕炜每日里都在这些邻里琐事之间来回游走,虽然都是小事情,但也算是身处桃花源,不问世俗事。   直到这一天,易小萌再次撞开毕炜的宿舍门。彼时,毕炜刚洗完澡,还光着身子呢。见易小萌撞进来,他吓得赶紧捂住了要害部位,惶恐喝道:“下次进屋记得敲门,知道吗?”   易小萌语无伦次,连比带划:“师父,大事不好了,你死定了。”   “呸呸呸,一见面不是大事不好,就是我死定了,能不能不要咒我,说点儿好听的话。”毕炜转过身去,围了一条破毛巾被,暂时避免了尴尬。   “安姐姐……订……订……订……”易小萌喘着气,连续说了三遍,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订什么了,你慢慢说。”毕炜不以为然。   “订婚了!”   毕炜听到这三个字,仿若晴空中响起了一道霹雳,顿感手脚发凉。他像是一个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目光变得呆滞,嘴巴半张,呆立了许久。   易小萌见状,紧忙上前搀扶:“师父,师父你别这样啊,你要难受,你就哭出来,哭出来就舒服多了。”   毕炜浑身哆嗦着,似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一句话:“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前两天,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听说他们今天就要去领证了……”   毕炜听罢,二话不说往外跑去。从宿舍一路跑到了办公室,因为动作太快,围在腰间的毛巾被都掉了,成了正宗的裸奔。办公室里,张翮霄正低着头写材料,只觉得一个白花花的东西从自己前面一闪而过。   他抬起头来,左右看看,没什么东西呀,便问老谢:“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老谢也不确定:“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没穿衣服跑过去了。”   “谁呀,这么大胆,敢在派出所裸奔?”张翮霄气急败坏,把手里的笔摔在了办公桌上。   “好……好像是小毕。”   老谢话音刚落,就见易小萌抱着毕炜的衣服紧跟着冲了进来。张翮霄连忙喝住:“站住,怎么回事?”   不料,易小萌脚下不停,嘴中应道:“张所,十万火急的大事情,不得了了!来不及跟你细说了……”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张翮霄很生气:“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这真是拿所长不当干部呀!我这所长当的,属下在派出所裸奔,还有一个……嘿,都不听我的话了。老谢,他们回来后,你第一时间告诉我,我非得给他们处分不行!”   老谢见所长真的动怒了,连声应道:“哎,哎。”心中却不以为然。所里一共就四个人,张翮霄这所长当的,还没市局里的一个组长威风,不提也罢。   毕炜一路狂奔了好远,幸好四下无人。易小萌紧追慢赶,总算追了他,让他把衣服穿上再说。易小萌终归是女孩子,也不敢看,闭紧了眼睛把衣服递过去。   毕炜一边焦急地穿着衣服一边问:“约的几点去民政局?”   “只知道是下午。”   “妈的,我非得把这事搅黄了不行!”毕炜恨恨地骂道。   “可是师父……人家这事都要成了,你怎么搅和啊?”   “这事你别跟着掺和了,少儿不宜。赶紧回去。”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万一……你可不能乱来呀。”   毕炜不耐烦:“知道啦,快走快走!”甩甩手,让易小萌先回警局。   易小萌回去后,当然是被张翮霄训话了。不过他也只是说说门面功夫,毕竟易小萌送衣服没错,不过当他知道毕炜冲出派出所的真相后,不觉哑然:这小子,疯了吧?   这一天,本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不过民政局外还是一大早就排起了长队,一眼望不到头儿。毕炜赶到了民政局外面,时值中午,太阳正毒。他手搭凉棚,望着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不禁感慨:他妈的,现在结婚怎么跟不要钱了似的?   他从队伍的排头看起,一路走过去,直到队尾都没有看到安琪儿和彭玉函。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见是陈淦来的,他心情立刻大好,仿佛是盼到了救星,忙不迭按下了接听键:“喂,什么情况?”   “我们头儿和彭法医刚走,还特意请假了。抓紧时间,注意目标可能会在半个小时后出现。”   “你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咳,还不是小萌刚跟我说的。你可千万千万争口气啊,兄弟们挺你!”陈淦在那边给毕炜打气。   毕炜苦笑:“还兄弟们,这事,恐怕只有你一个人挺我吧。我估计市局那么多的同事,也只有咱们俩臭味相投了。”   陈淦道:“一个你还嫌少啊?跟你说,其实文队也不赞同我们头儿和彭法医交往。”   “你怎么知道的?”   “有一次,我去文队那里交材料,还没进去呢,就听文队说起你来了,他说:‘毕炜是块好材料,可惜得摔打摔打。要不是你和彭法医交往了,我还想过撮合你们俩呢。’后来我敲开门了才知道,他这话,是对我们头儿说的。你看,现在有两个人支持你了,你就放心大胆的干吧!大不了坐了牢我去看你!”   毕炜没想到文硕会这么说,心情轻松了许多:“滚你妈的,反正我今天是豁出去了。告诉你,你的姐夫,我是作定了。以后我就是你们二组的皇后了!”   “这话你跟我说没用,好好盯梢吧,等着你胜利的消息!”   “你就擎好儿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毕炜还没想到这件事情要怎么办呢。彭玉函与安琪儿来民政局登记,自己该怎么从中破坏才好呢?思来想去,他觉得最安全最便捷的,貌似只有一条路了。他又给自己的一个特情侦查员打了一个电话:“喂,耗子?你来民政局对面这个公交车站牌,我在这儿等你,对,十分钟之内必须到!”   没想到,他刚挂断了电话。就见彭玉函的车停靠在了路边,紧接着,他和安琪儿手拉手下了车,两个人有说有笑,毕炜气得牙根儿痒痒:“妈的,这一对儿奸夫淫……奸夫良妇!”他焦急地看看表,心中期盼着耗子快一点儿到来。   幸亏,排队的人足够多。十分钟后,安琪儿和彭玉函只不过向前移动了不到一米。而耗子气喘吁吁地赶来了:“我的……妈呀……好家伙……您这一个电话……我他妈快……快飞过来了……”   毕炜悄悄将他拉倒一边:“少废话,你看清楚了吗,那一男一女。”   “哪个?”耗子人如其名,生得獐头鼠目,瘦小干枯,唇上两撇小胡子,两颗门牙往外突。原本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抠皮子王”,后来被毕炜送进去了。出来后,就成了特情侦查员。   “就那个,男的穿着白衬衣,女的穿着黑色T恤的那个。”   “哦,那两个呀,这女的长得不错嘛。嘿嘿,真漂亮呀!”耗子抹了一把嘴唇,意犹未尽。   毕炜打了一下他的脑袋:“妈的,这是你嫂子,你他妈不要乱想!”   耗子一缩脖子,无辜地说道:“你莫诓我,嫂子怎么跟别的男人去领证了?”   “这你甭管,我跟你说,你……”毕炜让耗子附耳过来,将自己的计划讲给他听。 第七章 是不是她真讨厌我?   午后的骄阳愈发炎热了,晒得人口干舌燥,此刻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太阳正毒的时候。高温下,眼前的景象似乎都变得虚幻了,轻轻扭动着,犹似狂魔乱舞。彭玉函买了两瓶冰镇的矿泉水,又主动给安琪儿撑起太阳伞。安琪儿连声说谢谢。   “跟我还用这么客气吗?”   安琪儿见彭玉函微笑着,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一切似乎不可思议。她和彭玉函正式交往还不到半年时间,虽然彭玉函十分迁就她,可是真的要结婚了,她却怀疑眼前发生的这些事情来。她在内心安慰自己:虽然彭玉函不是十分的文硕,却也不是零分的毕炜,挺好的。   安琪儿遂还了他一个微笑。   “笑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很感激你啊!”   “怎么,只剩感激了吗?难道不是……琪儿,你在看什么呢?”彭玉函注意到安琪儿的眼神瞟向了身后,便也跟着她看过去。   只见从队伍的最后,走上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尖嘴猴腮的,旁若无人的往前走着,嘴里吹着口哨,时而东望望西看看。   彭玉函也是警察系统,具有职业的敏感性,他问道:“这个人有问题?”   安琪儿不予回答,但是她心中雪亮:民政局外面排起了长队,道路拥挤。一般人都会选择避开。而这个人却往这里挤。而且这么热的天气,他却穿着长裤外套。这是扒手们用来做掩护的,比如脱下外套搭在胳膊上,遮盖自己手上的动作。最重要的是,安琪儿在一次档案中看到过这个人的资料。她知道,这是燕垣市里的一个惯偷,道儿上的名号叫耗子。   只见耗子双手抄在了口袋里,吹着口哨,目不斜视地和安彭二人擦肩而过。彭玉函道:“可能是你太紧张了,只是一个过路的。”   安琪儿不语,只是盯着耗子的背影。耗子也有点儿着急了,他也是有职业敏感性的,没想到自己一出现就被安琪儿锁定为了目标,对方盯着自己看,这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呀!   对面躲在公交站牌的毕炜更是心急如焚,看着这边又是跺脚又是自言自语:“还等什么呢,上啊,快上啊!”旁边同样坐着等公交车的老太太还以为自己遇上了精神病呢,吓得赶紧起来走掉了。   耗子走到了远处,给毕炜打了一个电话,他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被毕炜劈头盖脸地骂道:“你他妈行不行啊,还是行家呢,我呸!这点儿小事都干不好。”   耗子有苦难言:“大哥啊,嫂子一直盯着我看,我能怎么办啊。我看着她也有点儿眼熟,哎,嫂子是干嘛的?”   “你管她干嘛的呢,告诉你,再不动手,可就来不及了。”   耗子心说:这都哪儿的事啊,警察让自己偷东西,这说出去谁信啊?他叹了口气说:“你让我动手,我也得有机会呀!”   “什么机会,说!”   “这样,您想办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好下手。”   毕炜本来不打算露面的,因为这样做风险太大。不过眼前也只有这么办了,再躲躲闪闪的,女神可就成了别人的媳妇儿了。他一咬牙,答应了。   队伍仍在缓缓前进。彭玉函不时抬起手腕看表,说道:“奇怪了,今天不是什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呀,怎么会这么多人?”   安琪儿笑道:“结婚领证,也不一定要特殊日子的,我们再耐心等等。”   彭玉函轻轻点头:“听你的。”   “哟,这是排什么队伍呢?这儿是免费领鸡蛋啊,还是免费发放避孕套啊?”   这一声阴阳怪气的叫声,无论是安琪儿还是彭玉函,都太熟悉了。他们循声望去,只见毕炜朝着这边走过来了。彭玉函见到他就头疼,毕竟,两个人一见面就没有好事情发生,他不仅皱起了眉头。   安琪儿也扭过头去,不再看毕炜,装作没有看到。毕炜却不然,主动朝二人走了过来:“哟,你们二位也在排队呀,敢问此处是何所在?”   安琪儿默不作声。彭玉函见无法躲过,只好伸手一指民政局的方向。毕炜抬头望去,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民政局呀,你们俩调工作了?”   “我们是来登记的。”彭玉函的话里多少带着耀武扬威的意思。   “哦,那好那好,我祝两位,合作愉快!”这样的祝福词,分明不是形容夫妻间的,反倒像是夸奖同事关系的。   彭玉函不悦道:“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就不打扰了,你该忙忙你的去吧。”   “哦,我在这儿等个人,你们请回吧。”   彭玉函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倒好像这是他的地盘一样。彭玉函怫然不悦:“这是结婚登记的地方,不知道毕警官在这里等什么人呢?”   毕炜举起两只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个粗犷的线条:“就上次,那个大胖娘们儿啊,你见过的。今天我们登记!”   “你也结婚?”   “怎么,不行吗?现在婚姻自由了,我觉得,两个人最好是心心相印,互相满意的。可千万不能因为有什么亲戚朋友的压力,就屈服了。毕竟,父母可以强迫我们跟谁结婚,却不去承担这样强迫的后果。”   毕炜甚少说得出这样的话,安琪儿听到后,不觉一颤。   彭玉函没有发现安琪儿的异样,只是轻笑道:“说得好,最关键的是选对人。你说对吗,琪儿。”   “嗯。”安琪儿随口应道,却听得出情绪的低落。   毕炜笑着说:“看来彭法医你对自己的选择很有自信呐!”   “那当然了。”彭法医轻轻搂着安琪儿,“我对自己的眼光一向很有自信,绝对不会错的!”   毕炜竖起了一根大拇指:“说得好,那您二位忙着,我走啦!”   彭玉函诧异说道:“怎么,你不是也来登记的吗?”   “登记个鬼啊,等半天,也等不到我的女神。你说,是不是她真讨厌我?”   “怎么会呢,你这么帅,这么潇洒。”彭玉函口不对心地调侃说道。   “安组长,您的意思呢?”毕炜忽然问安琪儿。   安琪儿本来一切都放下了,但是毕炜的突然出现令她方寸大乱,她侧着头,散开的长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说道:“我不知道。”   毕炜笑了一下,他刚才明指那个胖女人,但是说到了女神,除了安琪儿,又有谁能有资格呢?安琪儿当然知道这一点,她说不知道,是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讨厌毕炜。这样一个模糊的答案,已经很是令毕炜感激了。他转身走了,挥了挥手:“再见,不要后悔就好。”   彭玉函看着毕炜远去的背影,不忿道:“还真像你说的,毕炜就是个无赖!”谁想到,他刚说完,忽然就见安琪儿一个箭步冲出了队伍,一把揪住了一个人的衣领。紧接着,脚下一绊,将这个人摔倒在地。扭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扳,这人便被翻过身来,痛叫不止。   彭玉函一看,此人正是之前那个鬼鬼祟祟,被安琪儿盯了许久的人。安琪儿从腰间摘下手铐,将这个人锁住。   这人大叫:“哎哟,毕警官,你他妈可坑死我了!”   彭玉函和安琪儿大惊,抬头一看。毕炜正一边回头,一边逃跑。安琪儿冲彭玉函叫道:“带他回局里!”说罢,朝着毕炜追去。   毕炜一见安琪儿追上来了,哪里还敢怠慢,卯足了力气,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安琪儿在后面大喊:“站住,毕炜,我非得打折你的腿不可!”   街上人来人往,毕炜一边往人群里扎一边喊道:“开水,小心开水,都闪开!恶婆娘打他老公啦,都快闪开啊!” 第八章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一男一女在人流中跑了起来,一场追逐大戏展开,路人无不侧目。只见跑在前面的毕炜奋力挤开人群,边跑边喊道:“都让开,警察!”说着,还掏出了警官证高喊着。跑出去了几十米后,又改口道:“后面有贼追我,大家快拦住她!”旁边看热闹的群众百般不解:贼追警察?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安琪儿见状,干脆也掏出了警官证:“警察,前面的那人是假冒的!”   这一招不可谓不狠。一位是如花似玉的美女,一个是貌不惊人的男的。路旁的男士无不跃跃欲试!毕炜扭头一看,不但安琪儿穷追不舍,紧随在后;就连旁边的几个男士路人都加入了追赶的队伍中。毕炜恨恨地骂道:“他贼婆奶奶的,杀父之仇也不过如此吧?”   话音刚落,就听旁边响起一记炸雷:“小子,哪儿跑!”毕炜刚一回头,就见正前方一个彪形大汉飞身扑来,这大汉身高体壮,少说也有一米九开外,像是一座大山迎面压下来。毕炜几乎来不及反应就被扑倒在地。   安琪儿赶来,将毕炜双手反剪,牢牢铐住。毕炜挣扎着喊道:“我是警察,你敢铐我?”   安琪儿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巴掌。   毕炜瞪起了眼睛:“你敢打我?”   安琪儿反手又是一巴掌。   “你再打一下试试?”   安琪儿没有丝毫的迟疑,又扇了一巴掌。   “嘿,你这个……”毕炜刚说了一半儿,见安琪儿高高扬起了巴掌,只好将下半句话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见“罪犯”伏法,周围群众爆发出了阵阵掌声。毕炜看着四周的围观群众,梗着脖子喊道:“鼓什么掌?叫什么好?这是我老婆!”   这话甫一出口,周围的喝彩声顿时变成了叫骂声:“呸,不要脸!”“这小子还耍流氓!”“这样的进去了,肯定得招一顿打!”“别等进去了,咱们现在就动手!”……有几个男人撸胳膊挽袖子,作势要上来揍毕炜。   安琪儿制止了,转身将毕炜拉回了车里。拉开后座的车门,将毕炜一把推了进去。毕炜不耐烦地叫道:“行啦行啦,戏都演完了,快帮我解开。”   安琪儿什么也不说,真的将毕炜的手铐打开了一只。   毕炜笑道:“乖!”   安琪儿依旧不说话,面无表情。转而将这只手铐锁在了轿车安全拉手上。毕炜挣了两下,见她玩真的,于是扯着脖子喊:“安琪儿,你几个意思啊?恩将仇报!”   安琪儿凝视他半晌,终于开口说道:“什么恩?”   “你又不喜欢那个摆弄尸体的,我好心好意救你出牢笼,你这还不叫恩将仇报?”   安琪儿冷笑了一下:“笑话!”   “好啊,你不承认没关系。我现在彻底被你制服了,好了,你可以回去接着办手续了,去啊,登记去啊!”毕炜估计激她。   安琪儿眼神变得犹豫了。但这种变化只在瞬息之间,很快被她转移了话题:“那个扒手是你的人?”   “对!”   “你让他来偷东西的?”   “是!”   “偷的是彭玉函的身份证件,这样的话,我们就不能登记了?”   “没错!”毕炜的回答一声快似一声,没有任何的迟滞。   安琪儿关上车门,而后拉开了驾驶位的车门,坐了上去,发动了车子。   “喂,带我去哪里呀?你说句话行不行?”毕炜莫名慌了起来。   “带你回单位。”   毕炜听到这话,多少松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自己这次玩大了,生怕要强的安琪儿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可没等他彻底松懈呢,安琪儿便说道:“录口供。”   “靠,你还真拿我当犯人啊!”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放屁!”一向端庄冷艳示人的安琪儿突然说出了一句不雅的话。   毕炜不服,狡辩说道:“你真正了解彭玉函吗?你们刚交往了不到半年的时间,上次见父母,不也是多亏了我吗?哦,这次可倒好,我来帮你,你反倒把我当成了犯人,切,我现在倒有点儿替彭玉函庆幸了,幸亏他没跟你结婚,要不然非得倒大霉!”   “你说够了没有?”   “没有!”毕炜索性彻底放开了,一口气说道,“你要是真喜欢他,至于一开始那么犹豫吗?别忘了,当初在大排档的时候,这小子一下子就被大驴子放倒在地了,将来出什么事情他能保护你吗?他……”   安琪儿忽然喝道:“毕炜!”踩下了急刹车。   毕炜身子往前一冲,手铐上的咬齿刺得手腕生疼,不由地叫了一声:“哎哟!”不过他很快就有了另一桩担心的事情。   “那次果然是你搞鬼!”   毕炜目瞪口呆,不知道该怎么狡辩,但是自己连凶徒的花名都知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脱得了干系。他怔然半晌,才嗫嚅着说了句:“我……我这不是帮你嘛……”   安琪儿气得拍了一下方向盘:“毕炜,我要不把你送你监狱,我就不姓安!”说罢,猛踩油门,汽车呼啸而去。   毕炜心说:这次可真的玩大了!   这时,安琪儿的手机响起来,她接通了蓝牙耳机:“喂,嗯,今天……先不忙,我带他回局里录口供……还有谁,当然是那个无赖了……放心吧,他耍不出什么花招的……哎呀,我开车呢,等下跟你说……就这样了。”说完,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毕炜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彭玉函吧?唉,真是好男人啊!”   “你闭嘴!”   “这个时间点,你想送我回局里,恐怕难了些。”   安琪儿不解毕炜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但很快,她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只见前面黑压压的,全是车。整条主干道,已经被堵得跟停车场一样了。   毕炜坐在了后面,打了个呵欠说道:“现在是上下班高峰期,再加上今天燕垣不是有个什么国际马拉松吗?所以……嘿嘿,封路喽!”   安琪儿正要咒骂两句,忽然手机再次响起来。她担心毕炜在一边胡言乱语,警告道:“你给我闭嘴,再说一句话,我一辈子不理你!”   毕炜熟知安琪儿的性格,这个女孩儿说得出做得到,急忙连连点头,神情郑重。   安琪儿接通了电话:“爸……哦,没有……遇上了一点儿事,对,改天好了……哎呀,我没那么迷信,什么好日子……啊?……我……我这就过去,对,爸,你等我!”安琪儿说完,急忙调转车头。   不是说好去局里吗,掉头是去哪里?毕炜想问,但是想起安琪儿刚才的告诫,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家里出了点儿事,现在来不及带你回去了。前面路口我把你放下,下不为例!”安琪儿说道。   “唔唔唔唔。”毕炜不敢说话,只是摇着头抗议。   安琪儿看了一眼后视镜,喝道:“别装蒜,说话!”   “我不下车!”   “你到底要怎么样?”安琪儿几乎是吼出来的,看得出来,她接的这通电话令她心情烦躁。   毕炜一改以往玩闹的态度,忽然正色说道:“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我跟你一起去。”   安琪儿愣了一下,转而说道:“我们家的事,不用你掺和!”   “那我就不下车!”   安琪儿心情焦虑:“你跟我回去算怎么回事,我跟家人怎么介绍你呢?”   “你不说了嘛,我是犯罪嫌疑人啊!”毕炜无所畏惧。   安琪儿知道,毕炜这种性格的人,什么事情都敢做,自己让他下车的话,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地跟来,只好叹了口气,加速往市郊赶去。 第九章 我不姓安   安琪儿驾着车一路疾驰,已经远离了市区。周围的景色从高楼大厦,转为了青山绿水。毕炜看着窗外匆匆掠过的景儿,诧异问道:“这不是去你家的路呀。”   “你去过我家?”   “没有没有。”毕炜的心悬了起来,差点儿露馅,他说道:“我是想到你真住在这里的话,上下班也太不方便了吧?这么简单的道理,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   安琪儿心中挂念着另一桩心事,也没有发现毕炜话语中的破绽。   路上,安琪儿让毕炜给局里打电话请了假,毕炜也向张翮霄请了假。挂了电话后,毕炜心中狐疑:什么事情还要请假,难道说安家有大事发生了?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在一处深山的宅子里停了下来。毕炜坐在车里望着这座宅子:这是一座典型的南方园林式样的建筑,美轮美奂,白墙灰瓦,坐落在群山环抱之间,更像是高人隐居所在。只不过相较于诸葛亮、陶渊明的草居,这里多了几分市井气。   安琪儿解开毕炜的手铐,而后下了车。上前按响了门铃,门铃没有响动,但是过了两分多钟左右,门打开了,一个长得十分清秀的男孩儿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个男孩儿穿着白衬衫、牛仔裤,一米八左右的身高,面容清秀,戴着一副眼镜,彬彬有礼,开口便说道:“姐,你可回来了。”毕炜一听,不觉讶异:她还有个弟弟?怎么没听她说过呀?   安琪儿急切地问道:“爷爷怎么样?”   男孩儿的眼圈泛红,唏嘘道:“医生说,不容乐观,要不也不会接他来这里了……”   安琪儿点点头,拍了拍男孩儿的肩膀以示安慰。但她自己的眼神中,也出现了些许的悲伤。男孩儿冲毕炜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就带他们进了园林中。   毕炜迈步跨过了门槛儿,赫然发现,这座园子远比自己脑海中勾勒出来的精美:整座园子共有七进,进入正门,是一座青石砌就的花池,其中有假山、有荷花,鱼儿游戏其间;而往里走,景色也变得多彩起来,亭台楼阁、水榭花台……不一而足。中国园林的精髓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安琪儿和男孩儿并肩走在了最前面,看两人神情,都是颇为担忧,两人也不时聊些什么。从他们的谈话内容中,毕炜断定,安琪儿的爷爷恐怕是要油尽灯枯。   走了许久,才来到了正厅的房间。这里,老安已经等候多时了。毕炜曾经见过这位老人,不过现在再看他,几乎认不出来了。老安的头发白了许多,脸色也不大好,皱纹更增添了几道,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安琪儿一见到父亲,便问爷爷的身体情况。   老安叹了口气:“怕是这几天了……要不然也不会叫你回来了……你……还是有个思想准备的好。”说到最后,老安强忍着,才没有让自己哽咽。   安琪儿擦拭眼角,说道:“我想去看看爷爷。”   “嗯。”老安转过身来,看着毕炜:“这位是……”   “哦,爸,忘了给你介绍了,他是我的……”   “我是安警官亲手抓住的犯罪嫌疑人!”毕炜很正经地回答说道。   安琪儿纳罕,她并没有打算这么介绍的。她茫然地看看毕炜,又看看父亲,恍然间明白了毕炜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她从父亲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个信息:老安已经认出了毕炜,这小伙子就是那天晚上搅局的服务员!   老安气沉于胸,本要发作一番,但是现在牵扯到了自己的家事,也无暇估计其他了。看着女儿,他说道:“你就这么押解犯人?”   安琪儿愣了一下。   毕炜急忙帮忙解围,他伸出了两只手,握拳并在了一起:“不不不,您别误会。安警官是为了照顾我的面子,安警官,赶紧的,快呀!”他还催促了起来。   刚才下车的时候,安琪儿已经解开了手铐。但是这种时候,她却犹豫了。毕炜见她还愣在原地,悄悄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安琪儿不得已,只好拿出了手铐,将毕炜拷了起来。做完这一切后,安琪儿身子颤抖了一下,一滴香泪从眼眶滑落。   她低下了头,似乎是不想让毕炜看见自己哭的样子。毕炜悄悄地捏捏了她的手背。这倒并非是毕炜乘人之危占便宜,而是一种鼓励。他对老安说道:“那个……那啥,你们的家事我不好掺和,我就在这儿吧,您放心,我这样也跑不了。要跑,早就跑了。”   老安现在心里也很乱。他懒得理这个年轻人,只是对一边站着的那个男孩儿嘱咐了一句:“阿俊,看住他。”   男孩儿点了点头。   老安带着安琪儿转身进入屋子的另一扇门。毕炜戴着手铐,百无聊赖,他环视了一下这间屋子,只是一间会客厅,就有将近两百平米,两排清一色的仿明朝圈椅。中间的正堂上画着一幅寿星图。寿星图的正下方是一张花梨木桌子,两边各一把太师椅。   毕炜心生后悔:妈的,脑子坏了,说什么是嫌疑人啊,刚才说是安琪儿的男朋友多好!虽然心中这么想,但是安家现在遭逢变故,这种事情他可做不出来。只不过他现在的身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过了一会儿,毕炜干脆就坐在了地上。   那个叫阿俊的年轻人见状,说道:“不用这样,你坐在这儿好了。”他指了指其中的一张圈椅。   毕炜笑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们家没那么多讲究的,坐吧。”他还主动倒了一杯水给毕炜。   毕炜走过去坐了下来,接过水来一饮而尽。随后便问道:“你是安警官的弟弟是吗?”   “嗯。”   “你叫安俊?”   年轻人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不姓安。”   “你不是安家的人吗?”毕炜心中不解。   正说话间,就见一个中年男人打着电话走了进来,嗓音很粗:“你他妈这点儿事都办不好,老子养你们是干嘛吃的?操你妈的,这事办不了,你就死去吧!”   毕炜闻声望去,只见这个人五十左右的年纪,穿着花衬衫,黑西裤,左手戴着一块金光闪闪的手表,右手举着电话,食指、中指和无名指都戴着镶嵌了硕大宝石的戒指,梳着一个油亮的背头,腆着将军肚,走起路上,脚上那双擦得黑亮的皮鞋发出了咯噔咯噔的声音。   “二叔。”阿俊走上去。   那人挂了电话,瞪了他一眼,随口问道:“老爷子死了没?”   阿俊摇了摇头。   “操,没死呢就催我回来,妈的。”他又拨了一个电话,转身出去打:“喂,陈总吗?对对对……”   见这个男人出去了,阿俊叹了口气。   “这人是谁?”毕炜问道。   “二叔。”阿俊挨了骂心情不好,只说了两个字。   “这是……安琪儿的二叔?”   “嗯。”   毕炜对这个二叔印象并不好,张嘴满口的脏话,而且穿着老土,跟个暴发户似的,举手投足都透露着小市民的市井气。   “接着刚才的说,反正就是聊天嘛。你刚才说你不姓安,我看不能吧。你看你还叫安警官姐姐呢。”毕炜说道。   阿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了毕炜的旁边:“我跟姐姐不一样,我是爷爷领养的。”   “啊?”毕炜很惊讶。   正要接着往下问,就听门外传来了一个女人的说话声:“二哥,这是怎么回事?老爷子不还喘着气呢吗,急匆匆叫咱们回来干嘛,我那边还有事呢!” 第十章 我们家的事,关你什么事?   二叔那边已经挂了电话,说道:“就你有事?我他妈那边几百万的生意都撂下啦,你说大哥也是,多大点儿事啊,还叫咱们回来!”   两个人说话间,进了屋子。跟在二叔身后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四十多岁的年纪,臃肿的身材配上了一件黑色的长袍,还穿着一条黑丝,白色银狐披肩,也不嫌天热,脸上更是浓妆艳抹,烫着头。尽管极力想构造出贵妇的打扮,可还是看得出来,这是一次失败的造型,现在怎么看怎么像是老妖精。   “阿俊,小兔崽子你给我滚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呀?”中年妇女说话毫不客气。   “姑……”   “你给我闭嘴,你姓安吗就随便叫?告诉你,老爷子一闭眼,你一分钱财产都甭想拿,给我死一边去!”中年妇女开口就伤人,跟他那个二哥如出一辙。   阿俊像是一个受了伤的羔羊,眼中噙泪,走到了毕炜的身前:“我们去别的屋呆会儿。”   二叔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指着毕炜:“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他看着毕炜手腕上的手铐。姑姑也发现了这一点,叫道:“哎哟,这是家里招贼了?好小子,你敢来偷我家!”说着,她左右望望,最后从门后拽出了一把笤帚,冲过来朝着毕炜劈头盖脸地拍下来。   毕炜左遮右挡,心说这叫什么事啊。原以为安琪儿遇到了什么麻烦,自己跟着前来帮她一把,还可以表现表现。这没想到,刚进门就被戴上了手铐,还被安家人连打带骂。   “住手,你们干什么?!”不知何时,安琪儿和父亲回来了,见到这一幕,急忙喝止。   二叔和姑姑停止了殴打,怒气冲冲,见到了老安,姑姑将笤帚丢到一边,说道:“大哥,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这不是骗我们吗?”二叔也走了过去:“大哥,有什么事你就直说,犯得着这么拐弯抹角的吗?”   老安沉着脸:“你们俩跟我来,先去看看爸。”   毕炜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不敢还手,只好轻轻地摸了一下伤口,火辣辣的疼。安琪儿有些过意不去。虽然她之前也打伤过毕炜,但那多是出于气愤,是毕炜口舌招尤在先。可这次,毕炜没招谁没惹谁,便被自己的长辈殴打了一顿。   安琪儿对阿俊说道:“你去看看,别让他们当着爷爷的面儿吵起来。你放心,我爸在,他们也会收敛些,不会为难你。”阿俊点点头,出去了。   安琪儿看着毕炜,脸上少了往日的光彩:“我带你去上点儿药。”   毕炜摇了摇头:“小伤。”   “一会儿我叫人送你离开。”   “别了……”   “怎么?”   “你们家里出了这事,就这么走了,我也不放心啊。”   “我们家的事,关你什么事?”安琪儿忽然嗔怒道。   毕炜叹了一口气:“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不会走的。”这时,外面晴空万里,却突然响起了一道闷雷。紧接着,一大团漆黑的乌云从天际边向这边迅速掠过来。一记雷响似一记,一道闪电快似一道。看样子,是憋着一场大雨。   安琪儿知道毕炜这种人说得出就做得到,大不了将他的无赖秉性发挥到极致。只好说道:“那你不要在这里,我安排你去别的房间。”   哪知,毕炜却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他一把抱住了圈椅的扶手,叫道:“不去不去,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也休想让我离开半步。”   安琪儿肩头轻微耸动,娇躯颤抖,眼看就要爆发雷霆之怒。   毕炜忽然变换为了一种特别严肃的口吻,问道:“爷爷的情况怎么样?”   安琪儿愣了片刻,摇了摇头,神情又变得伤心至极。   晚上,安家人聚在一起吃着晚饭。每一个人都不说话,只听到了碗筷相碰的声音。毕炜因为还是“嫌疑人”,只是坐在了一边,安琪儿单独给他盛了一些。   二叔吃完了饭,自己离开餐桌,坐在毕炜左手边,嘴里叼着根牙签,抬起两条腿架在了案几上,问道:“喂,小子,犯什么事了?”   毕炜尚未开口,还坐在餐桌上的姑姑便说开了:“咳,二哥,你理他干嘛?一看就是不成器的小混混儿。”   二叔咧嘴笑道:“咳,随便聊聊嘛。”   毕炜决定耍他们一下,故意装作很随意的样子说道:“没什么,就是杀了两个人。”   二叔听到这话,马上吐掉了嘴里的牙签,笑着说道:“哎哟喂,这可是头回听说,来,快说说,杀的什么人,怎么杀的?”   毕炜加了一块芹菜丢进嘴里,嚼得“咯吱吱”的响,笑道:“没什么,村里的熊大熊二不孝敬老人,我一刀一个,把他们俩全都宰了!”   二叔脸色一变,张嘴就要骂:“你他妈……”   “好了,说说这件事情怎么办吧。”老安吃完了,放下碗筷平静地说道。   姑姑也撂下了筷子,擦着嘴说:“这件事啊,肯定是要公平的。大哥,你妹妹我常年在外面做生意,爸爸户头上有多少钱我也不清楚。不如这样,钱多钱少,都是你们两位哥哥的。我只要这宅子。”   没等老安表态,二叔先跳了起来:“嚯,你上下嘴唇一碰,说得轻巧。谁不知道,这一带马上拆迁开发旅游区,这宅子少说也值个千八百万的,你倒是算得精!那我还说,钱多钱少归你们,我要这宅子呢!”   安琪儿在一旁扒拉着饭,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好像这件事情就是外人的事一样。   老安低沉着说:“这宅子,是要分的,不过得听爸的意思。他说给谁就给谁。”   姑姑忽然笑了:“行啦,大哥。咱们都是一家人,谁还不知道你想什么呀?你平时跟爸走得最近,爸也最疼你,这宅子恐怕早就写了你的名字了!”   毕炜顿时心中雪亮:敢情说来说去,全是因为这套宅子啊!他抬头看了看屋内,又看了看屋外,心中感慨:这么好的一处庄园,莫说是在旅游景区内,就算是扔到一个普通的地方,恐怕也会价值不菲。   老安强压怒火,说道:“这话说得可不对了。”他转而对二叔说:“老二,咱妈生前,最疼你,这你是知道的。”   二叔笑了,晃着腿说道:“没错,最疼我。”他抬起手来,冲着手上的宝石戒指哈了一口气,然后掏出一只手绢擦了擦那颗硕大的宝石,还得意地在灯光底下照了照,说:“可是咱妈死了之后,咱爸就不拿我当回事了。还记得前年吗?我说要做生意,借你的房产本去银行做抵押,你是怎么说的,咱爸又是怎么说的?”   老安说道:“你还有脸说这事?当初不让你做民船生意,你不听。军区疗养院的房子,是随随便便能抵押的吗?那是国家的!”   “行啦,大哥。这话你糊弄得了别人,可糊弄不了我。你说说,好歹是个少将衔,是将军,是个军级干部。这么点儿小忙都不帮,弟弟我也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这事呀,我得记一辈子!”二叔毫不遮掩自己的不满。   姑姑也在一旁帮腔:“大哥,妹妹我也得说你两句。你说说你,这么大的干部当着,家里有这么点儿小忙你都不帮。我和二哥有今天,那是靠我们自己,你说说你,你帮过我们什么?”   转眼间,局面变成了弟弟妹妹联合起来针对大哥。老安脸上的神情从初始的愤怒,继而化为了伤心,他叹了口气:“你们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说着,他起身离席而去。 第十一章 东西,就在这宅子里   毕炜上次偷偷跟踪去了安琪儿的家中,就已经猜到了她的父亲是军队的高级干部。不过看似权贵之家,却也像普通百姓家里一样矛盾重重。见大哥离席,二叔毫不避讳安琪儿在场,嘟囔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   毕炜偷偷瞄了一眼安琪儿,却见她神情如常,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安琪儿吃完了饭,问身边的阿俊吃完没。阿俊说道:“姐,你去看看大伯,我来收拾吧。”   安琪儿轻轻点头,不过她起身后并没有跟着父亲出去,转而来到了毕炜身前,说道:“我给你安排房间,跟我来。”   毕炜乖乖起身,心中却哭笑不得:他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如果和安琪儿在一起了,第一次见到安琪儿的家长,去她家中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眼下自己戴着手铐,被那个暴发户似的二叔和浓妆艳抹的姑姑冷嘲热讽,至于安琪儿的父亲,则更是对自己不闻不问……也难怪,谁让自己是“犯罪嫌疑人”呢?   毕炜跟在安琪儿的身后,来到了二楼。这里是一条幽深的走廊,左右各有三个房间,一水儿的仿古风格。在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气窗。所有房间都是酸枝木门,包铜,尽显奢华之气。推开房门,里面罗汉榻、美人椅、八仙桌、博古架等古式家具一应俱全,仿佛是穿越到了古代。   毕炜不由啧啧称赞:“这么好的宅子,难怪你叔叔和你姑姑都垂涎三尺呢!”   安琪儿随口说了句:“他们要的不是宅子。”   “什么?”   安琪儿不再说话了,她只是解开了手铐,然后拉开了灯,转身准备出去。   毕炜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安琪儿转过身来,秀眉微蹙地看着他。看得出来,她有些许的生气。   毕炜赶紧松开了手,解释道:“不是疯话。”   “那你说。”   毕炜挠了挠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是关于我们家的情况,那就不要说了。”安琪儿顿了顿,而后说:“这些跟你无关。”说完,翩然而去。   留下毕炜呆在了原地。他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刚晚上七点多。此时,窗外雷声不断,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漆黑的夜色仿佛是撕开了一道口子,紫色的闪电和瓢泼似的雨水,争先恐后地从这道口子里挤出来,伴随着滚滚炸雷,让人莫名地心头烦躁。   毕炜心灰气沮,又百无聊赖,索性从书架上找出了几本书,翻看起来。这些书涵盖的范围很广,从经史子集到地摊文学,从医疗科技到稗官野史……毕炜找了一部分自己感兴趣的,泡上一杯茶,慢慢地看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外面的走廊中有人打电话:“老爷子还没咽气呢,我怎么回去呀……你想我了呀?……想我你就过来呗……没关系的,这家里谁敢说我的不是,再说咱们光明正大的……啊,你明天一早就来吗?……行,真不枉我这么疼你……好,那就这么说定啦!MUA~”电话最后,这人还不忘献上一吻。听声音,是安琪儿的姑姑。   毕炜被摘了手铐,加之不想与这种人打交道,所以也没有出去查看。不过刚挂断电话没多久,就听走廊里又走来了一个人,方向与姑姑走去的方向相反。   紧接着,便听到了东西掉落的声音。姑姑立即炸毛了:“你这个野种,好狗不挡道,赶紧滚开!”   毕炜心中明了:看来,这个人是阿俊。   阿俊没有说话,默默地收拾好了东西,走了。这时,二叔也上来了,笑道:“小妹,不用这样吧,何必这么大的火气呢?”   姑姑冷笑:“我就不明白了,这小杂种又不姓安,为什么要住在咱们家呢?”   二叔掏出打火机点上了一支烟,说道:“你怎么知道人家不姓安呢?”   “什么,这么说,外面都传说老爷子外面养了个女人,是真的?”   “行啦,你这作女儿的连自己爸都不放过,你心可真黑!”   姑姑撇了撇嘴:“你不说的吗?”   “我他妈什么时候说过?”   “行行行,你没说过,行了吧?我可不管你了,我得回房去了。”姑姑迈步就要走。   二叔叫住了她:“刚才你去看老爷子了吗?”   “有什么可看的,他不都糊涂了吗?二哥,现在可不是装孝子的时候,你不也眼红这宅子吗?”姑姑阴冷地笑了两声,“装什么清高啊!”   二叔笑着说道:“咱们俩都一样,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穿鞋就他妈别笑话人家光脚的。我看你现在穿金戴银的,这点儿钱你也看不上。”他忽然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也打听到了那件事了?”   听声音,姑姑好像也点上了一支烟,说道:“二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们两个跟大哥不一样,从小,咱们俩走得也近。做妹妹的就给你交个底,东西,就在这宅子里!不过我们都不好下手。”   “为什么?咱们安家的东西,凭什么咱们不好下手?”   “你别忘了大哥,人家可是真正的孝子,比你这种临时抱佛脚的,不知道强多少倍!”   二叔忽然笑了:“嘿嘿,那也比你强啊。我刚才还听你打电话,好像是要把那个大学生叫过来是吧?你也太高调了,婚外情都玩得这么明目张胆的,我现在倒有点儿心疼我妹夫了。”   姑姑说了句:“那你就慢慢心疼吧。”说着,就走掉了。毕炜侧耳倾听,似乎是在自己房间对面,走廊的另一头,房门拉开,而后关闭。毕炜判断,那间房间,是姑姑住的地方。   雨水下得更大了,初秋的雨水,寒意正盛。毕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晚上无意中听到安家兄妹俩的对话,令他心中疑窦丛生:从二叔和姑姑的对话听来,他们觊觎的并不是这所价值不菲的宅子,而是藏在这宅子深处的某种东西。   毕炜笑了一下,自言自语:“这他妈不是小说里的情节吗?宅子里的东西……会是什么呢?不过,这位姑姑可有意思,一把年纪了,还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大学生。”心中有困惑,直到后半夜,毕炜才晕晕乎乎地睡去。   第二天,天刚亮。就听走廊里有人来回来踱着步子打电话,用一种近乎嘶吼的声音嚷道:“什么?滑坡,来不了?你他妈昨天晚上来不就没事了吗?真是的……”又是姑姑,看来是那个大学生来不了了。   这时,二叔也出来了。他住在了对面最中间的那个房间,站在了门口喊:“小妹,大早晨的你嚷什么,这还没睡醒呢!”他打了一个呵欠。   “这他妈王八蛋,早就让他来。一直不来,今天想来了,这可倒好,山体滑坡!”   二叔一个激灵,醒了:“山体滑坡?就一条路啊,那咱们也走不了了?快,问问,问问路政几天能通。我还急着签一份签合同呢!”   姑姑不耐烦:“要问你自己问,我这儿还忙着呢!”她摔门回了屋。   毕炜勉强睁开了眼,从床上坐起来,心中有气:你大爷的,我怎么说也是客人啊,这可倒好,一个安生觉都不让睡。他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想起了昨晚的问题。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毕炜以为是安琪儿来了,急忙去开门。没想到,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是阿俊。   阿俊端着餐盘,上面放着早餐,说道:“这是我姐让我送来的,趁热吃吧。”他将餐盘放在了桌上。 第十二章 小杂种不继承遗产?   早餐是三明治鸡蛋火腿和一杯牛奶,还有一小碟蜂蜜和蓝莓酱做佐料。身处中式园林,品尝的却是西式的早餐。毕炜笑了一下:“你吃过了吗?”   “已经吃过了。”阿俊微笑着回答。   毕炜坐下后,见他没有走的意思,便问道:“你姐还让你来监视我吗?”   “不,没有。我是等你吃完,把这些带回去。”   自从来到了这里,阿俊似乎是唯一一个正常的人。毕炜心中的许多疑团正找不到突破口,他干脆问道:“我是犯人啊,你不怕吗?”   阿俊笑了:“没什么可怕的,犯人也是人。”   “看不出来,你长得斯斯文文的,胆子倒是很大。”   阿俊有些腼腆:“其实我倒觉得,有一些人犯罪是逼不得已的。要不是没办法了,谁也不愿意走上犯罪的道路。”   毕炜撕开了三明治,用一种教训小孩子的口吻说:“也不能说这么绝对吧。很多犯罪嫌疑人都是穷凶极恶的,只不过你没有见过。”   阿俊一愣,觉得眼前这个“犯人”与众不同。毕炜也察觉到了不妥,马上改口说道:“哎,那个女人为什么对你那么凶啊,我看有点儿像是故意针对你。”   阿俊低下了头,神情黯然:“没办法,谁让我是外人呢。”   蓝莓酱沾在了手指上,毕炜吮吸着手指,说:“不会吧,你不是安警官的弟弟吗?”   “我不姓安的,我姓商,原来叫商俊。小时候家里太穷了,爷爷就帮了我。后来我父母离婚后,没人愿意养我。你也知道,农村家的孩子,离了婚,大多都是被父母抛弃了。爷爷见我可怜,就让我过来了。我后来也改了姓……”说到这里,他的眼神中刚刚出现的光彩又黯淡下去,“不过姑姑一直不承认我。”   毕炜也不避讳,直接说道:“她是怕你分遗产!”   这些道理,商俊何尝不懂得,他叹了口气:“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这些。”   “这些人,都鬼精鬼精的,一个个说白了全都是为了这宅子。我就不明白了,这宅子有什么好的?”   商俊说道:“我记得我听爷爷说过一次,这个宅子虽然经过了好多次翻修,但是原来就有这座宅子。我听说,是明朝的兵部尚书郑洛的宅子。后来,郑家衰落了。到了清朝的乾隆年间吧。当时的江浙盐政使张灼告老,买下了这里的宅子。民国的时候,又归了安家。”   “这么曲折啊,这宅子好是好,但是地理位置太偏了,多不方便啊。怎么人们都喜欢住这儿呢?”   商俊想了想,说:“可能是一个宝藏传说吧?”   毕炜正在喝牛奶,一听这话,“噗”的一口,将牛奶全都喷了出来。他咳嗽了数声,擦着嘴巴说道:“我靠,还有宝藏传说?这尼玛是拍电影吗?”   “爷爷以前跟我说过,都是假的,我也只是当个故事听。说这座宅子原来历经了明清两朝的要员,埋着很多的宝贝。二叔和姑姑都想要这个宅子,大概就是听到了这个传说吧。”   “这……唉,上坟烧报纸糊弄鬼,还真有人信。别说没什么宝藏,就算是有,那也是国家的。”   商俊一笑:“谁说不是呢?”   毕炜这顿饭还没有吃完,有一个人急匆匆闯了进来,正是安琪儿,她刚从外面进来,浑身还湿漉漉的,叫道:“阿俊,爷爷快不行了,你赶紧去看看!”   阿俊一听,当时就往外冲去。安琪儿顾不上毕炜,也跑了出去。房门敞开,毕炜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他迈步从房间走出。出来后,发现外面的走廊空无一人。便跟在了安琪儿后面追了上去。   大雨仍然没有停的迹象,安琪儿和商俊尽管打着伞,但还是难免被打湿身子。毕炜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大雨中,跟在他们后面。   安琪儿和商俊在前面跑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后面还有人跟着。他们一路跑过了正厅,又穿过了一处花园,这才来到了后院。毕炜心中好奇:这段距离不近啊,安琪儿打个电话不就好了,何必亲自冒雨跑一趟呢?   他掏出手机一看,才恍然发现,手机已经没有了信号。毕炜心说,该不会是这场大雨将信号塔给冲倒了吧?他跟着安琪儿和商俊跑到了后院的一处楼阁内。   这座阁楼共有两层,是整座园子的建筑精髓之所在。檐牙高啄,雕梁画栋,兼顾了南方园林的灵动与北方园林的凝重。雨水打落在屋檐上,激溅开来,叮叮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从屋瓦滑落的水珠在屋前织成了一道珠帘。   不过现在,可不是看风景的时候。毕炜跟着二人上了二楼,见到了躺在病榻上的那个老人。眼前的这个老者耄耋之年,一头银发略显稀疏,形销骨立,脸上的骨骼清晰明了,嘴唇惨白,牙齿也剩下了不几颗。他目光混沌,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病床边站着老安兄妹三人。老安一脸的凝重,颇为担忧。姑姑还在一旁不耐烦地絮絮叨叨:“爸,你倒是快说呀!”二叔也不在乎老父亲的身体,还叼着烟。见安琪儿和商俊来到,老安回头看了一眼,却也看到了跟着进来的毕炜,不由微微皱眉。但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反而说了句:“正好。”   他俯下身子,说道:“爸,人到齐了,您有什么话就说吧。”   老人嘴唇翕动,好半天才说道:“琪……琪儿……”   安琪儿眼睛红肿,拉着老人的手,嗫嚅地叫着:“爷爷。”   “你……你来写……”他声音微弱,但任谁都听得出来,他已经尽了全力。   安琪儿点了点头,强忍着悲痛拿出了纸笔。商俊赶紧上前,摇起了床位。老人靠在了床上半坐着,然后又熟练地拿出了吸氧机。老人拿过氧气面罩吸了两口,喘着气,好半天才慢悠悠地说道:“这是我的……最后一份……遗嘱……”   毕炜见状,明白了情况。看来安琪儿的爷爷不止立过一次遗嘱了。老人多次修改遗嘱,这样的案例并不少见。总的来说,公证遗嘱的效力最大。只不过大多数老人都没有选择这一种形式。所以,遗嘱的多次更改,成为了儿女们争端的缘由。毕炜在杏儿沟的时候,就处理过类似的案件。   “等等,商俊在场我还能理解,这小子是干嘛来的?”二叔指着毕炜,“我们家的事,不用你来掺和吧?”   安琪儿尚未解释,老安便说道:“他和商俊是见证人。”   “什么?”二叔和姑姑同时吃惊。   安琪儿也不看他们,说道:“代笔遗嘱,需要有两名非利害关系的见证人见证并签字。商俊和他都是见证人。”   姑姑似乎不相信:“这小杂种不继承遗产?”   老人听到了这句话,气得脸色通红,剧烈咳嗽起来。安琪儿急忙抚背。毕炜知道,这些人无休无止地争吵下去,势必会引起争端,干脆壮着胆子说道:“老爷子,您说吧。”   老人喘匀了气,吃力地说道:“我……叫安……安……咳咳咳咳……”   二叔没耐心了:“行啦行啦,爸,我们都知道你叫啥。琪儿,别让你爷爷遭罪了,你就把你爷爷的名字写上去。”   安琪儿含着泪写了“安振基”三个字。   老人强撑着说了自己的一些年轻经历,期间,二叔的烟就没有断过,一支接一支。而姑姑则是时而拿起镜子补妆,时而催促老人快些说。   老人说道:“按照本人生前的……意愿……现将……现将财产……作……作……作如下……分割……” 第十三章 他是见证人   “我的银行账户,有三十万的存款,交由长子安景鸿十八万,剩下的由次子安景昌与女安敏各自继承一半……”老人说到这里,毕炜看了一眼二人。二叔和姑姑两个人没有多反对,他们并没有把这些钱看在眼里。   不过老人接下来便说到了重点:“名下,有明清宅子一座,交由……”二叔赶紧丢掉了烟头,扶着床的栏杆往前探着身子:“你慢点儿说,交给谁?”姑姑也赶紧丢掉了化妆盒,端着一杯水:“爸,你喝口水,慢慢说。”   毕炜突然喝道:“你们安静点儿,听老人慢慢说!”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两个人的丑态,毕炜没有压住自己的火气,忍不住喝了一嗓子。   这一声断喝,大有气势。就连一项瞧不起毕炜的二叔和姑姑也不由怔在了原地。老人这才缓缓说道:“交由我的孙女安琪儿和义孙安俊共同……共同……咳咳咳咳……”   此言一出,二叔和姑姑的美梦直接破碎。二叔苦笑:“好,好,您可真是我亲爹呀,棋高一着!”   姑姑则是咆哮似的大喊:“不行,绝对不行!商俊是见证人,不能继承遗产的!”她之前还反对商俊出任见证人,此时却巴不得他是。“再说了,没有血缘关系,怎么能继承我们安家的产业?”   毕炜沉着冷静地说:“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构成了赡养老人的事实,在法律上也会认可这种继承关系的。就算是上了法院,你也赢不了!”   “你闭嘴!你他妈算老几,敢来管我们家的事?”姑姑像是一个泼妇似的,上前要和毕炜动手。二叔赶紧拦住了:“行啦行啦,打架能解决问题吗?我们出去说。”   商俊主动站出来:“我在这里陪爷爷吧,你们商量正事。但是我想说,我会自愿放弃遗产的……”他又重新放平了床位,给老人戴上了氧气罩。   屋外,姑姑环抱着双臂,踱着步子:“哼,小杂种要是继承了遗产,老娘跟他没完!”   二叔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觉得眼晕,遂焦躁地说道:“我说你消停一会儿行吗,商俊继承不了这房子的。”   姑姑一听这话,急忙坐在了二叔身边,拉着他胳膊:“这话怎么说?”   “他是见证人啊,刚才琪儿也说了,说是没有利害关系的是吧?商俊只要继承了房子,他就不是见证人了。这两个见证人少了一个,遗嘱就没有法律效力。琪儿,我说的没错吧?”,没想到,二叔说起其中的逻辑问题来,居然头头是道。   安琪儿欣然点头:“没错。”   老安叹了口气:“我看,爸的事也快了,再让他另立一份儿一份遗嘱估计办不到……我那份可以不要,你们两个不要闹了。”   本以为,大哥这么深明大义,做弟弟妹妹的也应该有个表示。谁知,姑姑把脸一板:“哼,大哥,你以为我们是叫花子呢?那三十万谁稀罕?都给你我也不在乎,我要的是这房子!”   “就是,大哥,您是高干,何苦跟我们小老百姓为难呢?你劝劝琪儿,让她把她那份儿吐出来算了。”   毕炜听后,火冒三丈。这俩人一个比一个无耻,竟然当着安琪儿的面儿,公然图谋她的那一份遗产。他站起身来,拍案叫道:“你们要不要脸呐,都这时候了,就他妈知道争家产!你们不是有钱吗,不是看不起这点儿钱吗,那他妈还争什么!?”   姑姑也火了,也站起来跟着拍桌子:“你他妈谁啊,你算老几啊?琪儿,这是你的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怎么不给他戴手铐?他万一在咱们家杀了人呢?”   毕炜正要反唇相讥,却被安琪儿喝了一声:“你闭嘴!”毕炜见安琪儿怒容满面,当即不再说话,笑了两声:“好,我不说了,你们高兴就好。”他愤然离去。   站在了门口,毕炜摸了摸衣兜,从里面掏出来了一个已经完全挼皱的烟盒,打开烟盒,却发现里面的烟断了几根,他一根一根地仔细检查,想找出一根完整的香烟。   正找着呢,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只手,一根香烟递了过来。毕炜扭头一看,竟然是老安。他茫然接过来,木然说道:“谢谢叔叔。”   老安笑了一下,自己也点了一支烟:“琪儿不让我抽烟,咱们还是去那边吧。”他带着毕炜走到了旁边的一间屋子。进屋后,毕炜叼着烟,有些局促,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老安,一身的轻松,率先打开了话匣子:“小伙子,你不是犯人吧?”   毕炜装犯人装得也够了,爽快地说道:“您慧眼如炬,我叫毕炜,是安琪儿的同事。”   老安点点头,说:“从你一进来,我就看出来了。你不简单。”   “哪里不简单了?”   “我在部队呆了这么多年,认人还是很准的。虽然我不知道安琪儿为什么带你来,为什么会铐住你……不过,我还是认定了,你是个人才。”   “多谢叔叔了,不过……您的千金可不这么看。”毕炜见老安开诚布公,也轻松了许多。   “哦?”老安有些许的疑惑。   “叔叔,实不相瞒……我……我……”他几次开口想要表明对安琪儿的爱慕之心,都生生克制住了。安家遭逢变故,他觉得这种时候提这些事情未免太不知趣。干脆巧妙地转换了话题:“恕我直言,您看人是很有一套。不过,您真的了解自己的女儿吗?她来这儿之前,是和市局的法医彭玉函准备登记结婚,对吧?”   “嗯,我这个女儿,平时被我骄纵惯了。她结婚,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呀。”老安如释重负地说道。   “其实不是这样的。安琪儿一点儿都不喜欢彭法医,将来他们在一起了,也不会幸福的。你们做父母的,可以干涉子女的婚姻,但是不幸福的婚姻生活谁来承担后果?最后,还不是安琪儿自己?”   老安看着毕炜,眼神中充满着不解。他是少将,军级干部,除了部队中的首长,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毛头小子?他微微不悦:“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曾经是搭档,我了解她。”   老安叹了一口气:“你胆子很大,敢跟我这样讲话!”他的态度已经透露出了不满。   毕炜察言观色,深知这一点,不过他还是直言不讳地说:“不错,您是高干,是首长,但是我还是要说,错了就是错了。我知道安琪儿是您的掌上明珠,但……但掌上明珠不是这样疼的。您疼她,就该让她自己去选择!”   “彭玉函不错呀,安琪儿也的确和他交往过,你怎么能说安琪儿不喜欢他呢?”老安有点儿不相信。   毕炜今天是鼓足了勇气说这些话的,既然话都说开了,毕炜干脆来了一个竹筒倒豆子:“叔叔,安琪儿自小就听您的话,她知道,您最希望的是什么。”他犹豫了片刻,“安琪儿有喜欢的人,不过……那人已经是名草有主了,她是不得已才退而求其次的。她一个女孩子,真的很不容易。”   老安不说话了,手中的香烟已经燃尽。他掐灭了烟头儿,盯着毕炜看:“你为什么对这件事情这么关心?”   毕炜愣住了,随即说道:“呃……同事之间相互关心是……是应该的,对吧?”   老安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站起来说道:“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   毕炜心下茫然:这件事情?哪件事情啊? 第十四章 这还是人吗?   从老安那里出来后没多久,毕炜就后悔了。有道是:听话听声儿,锣鼓听音儿。听老安的语气,他很看好并且器重毕炜,而且毫不回避地将其真实身份揭穿了。毕炜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心中百感交集,心想:我这未来准岳父脑子里想什么呢?   他斜侧着身子,望着窗外的雨,心中思绪起伏不定。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毕炜穿好鞋子拉开房门,只见商俊站在了门外。他说道:“姐姐请你去一趟,有事情跟你商量。”   这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令毕炜受宠若惊。自从认识安琪儿以来,两人还从来没有商量过什么事情,基本都是安琪儿一人发号施令。   毕炜跟着商俊,打着雨伞,穿堂过户,又来到了后面的那间大房。进来后,看到了安琪儿坐在客厅里,眼睛红肿,貌似刚刚哭过。毕炜心下一惊,心想可能是二叔和姑姑为难她了。他轻轻走过去,轻声问道:“你找我?”   “阿俊,你去把药端给爷爷喝。”安琪儿找了个借口支开了商俊。商俊应声离开。见再无第三人在场,安琪儿便说话了,只是这一开口,着实吓了毕炜一跳:“你带枪了吗?”   毕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让安琪儿重新说了一遍。直到他看清了安琪儿那张极度认真的脸庞,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他说道:“这玩意你们刑警都不可能24小时带在身上,我一个小片警怎么可能呢?”   的确,安琪儿现在脑子也很乱。身为警察,枪械管理更为苛严。不但要办理《公务用枪枪证》,还要统一填写《配备公务用枪审批登记表》,从记需要制证的枪型、枪号、管理状态、使用人,到用枪的目的甚至配发的子弹,全都有严格的监督管理机制。   安琪儿以为毕炜这种不守规矩的人,说不定身上会有一把呢。   毕炜说:“漫说是我这种小片警,我们全所上下,只有在值班的时候,会有一把枪。不过那把枪岁数比我还大呢,能不能打出去子弹都是两说呢。”他脑筋一转,问道:“你要枪干什么?”   安琪儿没说话,她捂住了脸,深深吸一口气。   “是不是他们俩刁难你了。他妈的,我去找他们算账!”毕炜转身就要走。   “你回来!”安琪儿喊了一声,叫住了他。安琪儿说道:“这件事情跟你无关,我主要担心爷爷。”   毕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说道:“你千万看开一些,有枪在,你也不可能吓唬住他们的。那俩人,纯粹是脸皮厚的主儿。子弹打出去,都未必能射穿!”   安琪儿忽然笑了,说道:“他们毕竟是我亲戚,你当着我的面儿这么说他们,不合适吧?”   “我跟你说,也就是你亲戚,这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这要是换了别人,我早就动手打他们了!”   安琪儿话锋一转:“你跟我爸都说什么了?”   毕炜一怔:“没说什么,说了些实话而已。”   安琪儿冷漠说道:“下次别这样了。”   “嗯?”   “我想,我已经可以接受彭玉函了,要不然也不会跟他去领证。”   毕炜苦笑:“说句心里话,我宁可你选择了老文,也不愿意你选那个法医。”   听到这句话,安琪儿的娇躯一颤,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哟,你这小子还有心思泡妞呐!琪儿,我听说你都要领证了,怎么这会儿跟一个杀人犯混得这么熟呢?”二叔此刻来了。   安琪儿站起来说:“你来干什么?”   “哎,你还记仇呀?刚才二叔那些话都是为你好,再说了,我过来看看我爸,不应该吗?”二叔也不再理会二人,哼着歌上了楼。   二叔刚上去,姑姑又来了,她抖抖雨伞上的水,将伞戳在了门口,碎碎念地骂道:“这他妈的破天气,就知道下雨,这倒霉的大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她进了屋,见安琪儿和毕炜都在。姑姑从鼻孔里挤出了一丝轻笑,说道:“行啊,杀人犯都不用戴手铐了,真行!”扭头也跟着上了楼。   安琪儿看着两人先后上去,便起身也跟了上去。毕炜知道这二位利益熏心,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安琪儿不放心爷爷,他不放心安琪儿。   没想到,他和安琪儿刚走完楼梯的一半儿,就听爷爷的病房里传来了“啪啦”一声,是碗碎了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嘶吼响起:“改遗嘱啊,我是你亲闺女呀!”   二人相顾骇然,赶紧几步上了楼。冲到房间,推开了房门,只见姑姑正掐着爷爷的脖子,一旁的商俊摔倒在地上,而叔叔则冷眼观瞧。   “住手!”安琪儿上前推开了姑姑,“你疯啦!?”   姑姑见有人来了,只好恨恨地瞪了一眼:“你们等着!”说完就走了。   毕炜看着这个悍妇离开,说道:“这还是人吗?”   二叔听到了,不过他一句话也不说,嘿嘿冷笑着离开了。   商俊捡起了地上的碎片,药汤洒了一地,他都仔细地收拾干净,最后说:“对不起,姐,我再去熬一碗。”   “不关你的事,小心点儿。”安琪儿叮嘱他。   毕炜看着床上一脸病容的爷爷,担忧地说:“今晚我留在这儿吧。”   安琪儿没说话,看来是一种默许。   毕炜说到做到,因为害怕二叔和姑姑再来闹事,他时刻都守在了爷爷身边。直到晚上,老安看到毕炜还守在病房里,给他送来了饭。他离开的时候,特意嘱咐安琪儿,照顾好爷爷的同时,也要照顾好毕炜。   “这小伙子,非亲非故地能这么帮你……”老安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亲切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然后就去睡了。   安琪儿晚上沏了两杯茶端过来,递给毕炜一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奇怪的是,毕炜一改以往的语气,从头到尾都是一本正经地聊天。安琪儿最后终于没忍住,说道:“你今天跟平时不同。”   毕炜初始一愣,之后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过多的解释。   恰在这时,病床上的爷爷一声呻吟,房间里的一股恶臭传出来。毕炜捂着鼻子:“什么味道?”这股恶臭弥漫在房间里,味道越来越浓,安琪儿赶紧打开了门,说道:“爷爷闹肚子了,帮我一下。”   毕炜闻听,急忙放下了茶杯。两个人将爷爷抬起来,轻轻翻过了身子。他喉头鼓动,似乎是有话要说。毕炜打来了热水,一边帮他擦洗身子一边说道:“好了,老爷子,知道你现在难受,什么都不用说,我明白。”   久病床前无孝子,就连亲生儿子和女儿都嫌弃这位老人,更不要说帮他端屎端尿了。但是毕炜身为一个局外人,却没有一点儿的嫌弃,反而是尽心服侍。他帮老人褪下了裤子,擦干净身子,然后又给床铺换上了新的单子。这才将老人抱回了床上。   最后,毕炜将床单被单以及脏裤子归拢在盆子里,端出去要洗干净。   安琪儿说道:“还是我来吧。”   毕炜笑道:“算了吧,你这几天也累坏了,这点儿小事我来就行,你看着爷爷吧。”   毕炜在水龙头边冲洗着染了屎尿的衣裤被褥,边洗边苦笑:“好端端的怎么从杀人犯变成保姆了?”不过,他却没有过多的抱怨。   毕炜不知道,这时的安琪儿就站在楼梯上,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第十五章 老父亲中毒   一直忙到了后半夜,毕炜才彻底清洗干净。他用洗衣机甩过后,挂在了室内。等他回到房间的时候,安琪儿已经靠着椅子侧歪着头睡着了。窗外雨势未衰,阵阵凉风偶尔会钻过窗户间的缝隙吹进来。毕炜找了一条毯子,轻轻地盖在了安琪儿的身上。   他看着这张美丽的面庞,情难自已,也不知怎的,他缓缓地将头凑了过去,想要吻安琪儿。   可就在这时,爷爷又是一声轻呼,恶臭接着传来。安琪儿一下子醒了,看着毕炜离自己如此之近,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毕炜赶紧扭回头去:“哎哟喂,老爷子,您这是摊上了一个免费的保姆不用白不用啊!得得得,我给您收拾。”他麻利地收拾好一切。安琪儿想要帮忙,都被他阻止了。看着毕炜忙前忙后,安琪儿忽然笑了。   “笑什么?”安琪儿甚少在他面前笑,毕炜不禁问道。   “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称职的保姆。”   毕炜知道安琪儿的心情好了一些,便恢复了本性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将来我也会这样照顾我们的宝宝的。”   安琪儿敛笑,一脸的怒容瞪着他。   毕炜吐了吐舌头,再次端着盆子出去了。   这一晚上,老人一共拉了五次,两个人一刻都没睡。到了天亮的时候,老安过来得知了这个情况,十分紧张,他守在了父亲的身边不敢离开。   毕炜心中十分不解,悄悄将安琪儿拉到了屋外,正色说道:“情况有些不对。”   “怎么了?”   “一个人再拉稀跑肚,也不可能这么频繁。何况就算是大小伙子,这么拉肚子也受不了,更甭说是一个老人了。”   “你想说什么呀?”   毕炜问道:“爷爷以前是这样吗?”   “我听我爸说,已经有四天是这样了,听医生检查后说,是有一些反常,但是没能查出具体的原因。哦,还有一个情况,爷爷的情绪不稳,有的时候是要靠安眠药入睡的。只不过他病重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了。”   毕炜听到这话,忽然觉察出了不对劲。他马上冲进了病房内,顾不上在一旁诧异阻止的老安。老安正要说话:“你……”安琪儿知道毕炜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拦住了自己的父亲。   毕炜仔细查看老人接触过的所有东西,从他喝药喝水吃饭的杯子、碗,到所有会用到的医疗器具。最后,在老人输液的塑料软管上,发现了一枚清晰的针眼儿。他颓然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写满了惊诧与恐慌。   “毕炜,到底怎么了?”安琪儿见状,心知不好。她急忙过来从毕炜手里夺过了那根管子,也看到了上面的针眼儿。她周身一颤,泫泪欲滴。   毕炜有了自己的判断:老人连续数天发高烧,拉肚子,这并非是病症的表现。毕炜初始怀疑是中毒。后来看到了输液软管上的针眼儿,从而有了自己的判断。有人在老人输液的药品里诸如了志贺氏毒素!   这是一种外毒素,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可以引起中毒者高烧不退、疟疾,甚至是死亡!   得知老父亲中毒,老安也坐不住了,急忙要送他去医院。但是此时大雨滂沱,而且道路断绝。医护人员无法到达。即便是道路通畅,但是从临床表现来看,老人的身体也受不了这样的折腾了。   老安悔恨地跺着脚。安琪儿自己虽然也滴着泪,却也不忘安慰父亲。毕炜在一旁说道:“安警官,我……我觉得我们应该将这件事情保密。爷爷今天刚换的输液药品,上面也有针眼儿,说明这个人还在这个家里……”   安琪儿强行忍住泪水继续滴落,说道:“你怀疑是我们家的人……”现在她已经方寸大乱,脑子里已经串联不起任何的逻辑。   “爷爷已经……说出来你们不要见怪,已经时日无多了。这样的一位老人,不可能对任何人产生威胁。除非,爷爷的死,能对某些人产生利益。凶手才会迫不及待地下手。目前……二叔和姑姑的嫌疑最大!”   老安擦了擦泪水:“就听小毕的吧。”安琪儿只好点点头。   老人身中剧毒,但是却无法解救。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死去,这种痛苦可想而知。万能的人类在这一刻变得最为无能。毕炜站在屋檐下,抽着烟。他的目光总是盯着前院,那里,有两个人是这件案子的嫌疑人!   毕炜要求老安父女对这件事情保密,但暗地里,他也展开了调查。面对询问,老安第一次说出了这个宅子的秘密:有关于郑张安三家先后拥有这座宅子的说法,老安给予了肯定的答复。因为他从父亲那里听到的也是这样的故事。只不过关于宝藏的说法,他不认同。   作为家里的老大,他了解自己的弟弟妹妹,决然不会为了虚无缥缈的宝藏。他们真正看重的,是这座宅子本身的价值。老安特意提到,这座宅子虽然几经翻修,但是很多地方都还是保持着原有的老料。而且这一带马上会开发成旅游景区,这宅子的价格也一定会飞速攀升。   老安随后说出了一个秘密:二叔和姑姑都是表面光鲜,但实际上却都遇到了困难。二叔三年前和别人合伙做民船生意,从南方运水果到北方,从北方运电子产品到南方。三年前的一天,他们从泉州出发到威海,路上遇到了台风。本来可以躲过去,但是二叔急于赶工,就命令船长加速航行,赶在台风临来之前到达威海。   船长没办法,只好日夜兼程。可最终,还是遇到了台风。无奈,船长只好将船停泊港口避过去。没想到,等台风退去后船上的人才发现,他们停泊的地方并非是什么港口。而是当地渔民的海带养殖基地,巨大的船身和螺旋桨将养殖户的海带全都毁了。村民们暴怒,冲上船和船员们起了冲突。   那一次打斗,两死十二伤。二叔除了赔偿经济损失,还花了一大笔钱上下打点,避免自己的牢狱之灾。再加上赔偿死伤家属的钱,多年的积蓄全都没有了。   相比于二叔,姑姑的境遇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丈夫原本是燕垣市法院的法官,两口子的生活令旁人称羡。可是没多久,她老公就被关进去了,贪污受贿。姑姑之前很聪明,巧妙地转移了一些资产,所以一个人也过得下去。没多久,她认识了社会上的一些狐朋狗友,渐渐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而且,还开始包养小白脸。这几年下来,那些钱也被她挥霍得差不多了。   毕炜感慨说道:“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安警官不愿意放弃继承的遗产,帮他们一把呢?”   安琪儿在一边说道:“欲壑难填,今天帮了他们就是害了他们。”见毕炜不解,她解释说道:二叔和姑姑都是那种贪婪心很重的人。就算安琪儿自愿放弃继承权,他们两人也会为了这套房子打得头破血流。这些年来,亲情在他们眼中早就一文不值了。   “也对,在这种事情上,不应该是谁弱谁有理。”   第二天一早,爷爷去世了。病入膏肓的老人经受不了这样的折磨。爷爷病殁前的最后一个眼神,看向了安琪儿,也许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百般疼爱的孙女。安琪儿强忍悲痛,对毕炜说,爷爷是最疼爱她的一个亲人。如今,这个亲人离世,打击之重,是常人难以言说的痛。   毕炜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去世,他也是这般的悲痛。毕炜拍了拍安琪儿的肩膀,以示安慰,他自己则是笃定了一口气:案件的性质已经变了,凶手必须要揪出来! 第十六章 这真的是一场意外吗   大厅内,老安面带悲色,老泪纵横;二叔抽着烟,愁眉紧锁;姑姑则是一边摆弄着自己的玉石项链,似乎老人的死亡跟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过了许久,他不耐烦了,说道:“大哥,人都死了,你哭还有什么用?要我说啊,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办吧。”   老安叹道:“我联系了殡仪馆,等雨停了,道路通了,他们会来人接的。”   姑姑冷笑道:“大哥,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说的是这事吗?”   二叔也在一旁帮腔:“大哥,老爹死了,哭也没用。生前那份儿遗嘱无效,咱们得重新分配一下吧?”   “哈哈!”坐在右边的毕炜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姑姑瞪着他,“等天好了,第一件事就是送你进牢房。”   毕炜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掏出了警官证:“不用了,我也不是狱警!”   一见此人是警察,二叔和姑姑相顾骇然。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这屋子里的警察竟然还有一人。愣了半晌,二叔嘿嘿笑道:“琪儿,还是你有本事啊,这出戏演得真好!”   安琪儿不语。毕炜刚才一直在盘算着该怎么揪出背后的真凶,于是朗声说道:“诸位,安老先生并非是正常病逝的,而是有人下毒。凶手在安老先生每天注射的药品中加入了志贺氏毒素。这是一件故意杀人案!”   本以为这件事情说出来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可没想到,不管是二叔还是姑姑,都很平静。其中,姑姑说道:“我以为多大点儿事呢。就算不下毒,老爷子也活不了几天了。这凶手也够笨的。”   安琪儿没想到毕炜会将爷爷遇害的事情说出来,毕竟他们商量过这件事情要保密的。   毕炜却知道,现在没有防止打草惊蛇的必要了。他反而相信,只有打了草,蛇才会爬出来。接着,他对二叔和姑姑,以及商俊都进行了一一的盘问。得知是药品中被人注射了毒液,二叔赶忙举起两只手说:“这种事情别找我,像我这种不孝子,怎么有机会接近药品呢?大哥,你的嫌疑比我还大哟!”   问到姑姑的时候,姑姑则气定神闲地说:“我可是比你们还晚到这里,你们刚才也说了,老爷子都中毒有四五天了,那时候,我还没来呢!这么看来,这小杂种和大哥的嫌疑才是最大的。”   毕炜也想到了这一点,老安杀人,他不大相信。照这么看来,这个叫商俊的年轻人,似乎嫌疑最大。不过为了以示公平,他同样录取了老安的口供,当然,最后是商俊。   商俊得知爷爷去世后,也是痛苦不已,难以自持。安琪儿安慰了他好久。面对毕炜的询问,商俊抽泣道:“每天的药品,都是我给爷爷换的,不过我真的没用下毒。他那么疼我,我怎么可能下毒呢。再说,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还有一些药没有用,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看。”   毕炜跟着商俊检查了剩余的药品,那些药品归类分明,放置在了专门的柜子里,一目了然,确实没有任何的异常。这样一来,安家的案子成了一件无头案。每个人似乎都有嫌疑,每个人似乎又都没有嫌疑。   没有专门的痕检科人才,也没有太多的证据可寻。毕炜只好暂时将此搁置。他找来了几个塑封袋,将相关的物证全都保存好,准备等雨过天晴,交由专业部门进行进一步的勘验。   当晚,毕炜在房间里翻看着白天的笔录,脑海里细细梳理案情。却不防门外再次传来了吵架的声音:“哼,怎么,你是不是怕了呀?警察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怕,我可不怕!”听声音,又是姑姑。   毕炜开门查看情况,只见二叔正在劝阻姑姑。见毕炜来了,他赶紧说道:“正好,你帮我劝劝她吧,她要走!”   “案子还没有查清楚,谁都不准离开!”   “嗬,你以为老娘不懂法啊,告诉你,我老公可是法官。我又不是凶手,你也没有证据,凭啥不让我走?”姑姑插着腰大喊。   “外面风大雨大,道路又不通,想走的话不拦着,回头别被滑坡砸死!”毕炜说话毫不客气。身为警察,侦查过程中夹带私人感情是大忌。但是毕炜心中恼怒这种人,不知不觉说话间也失了分寸。他转身进了屋子,不再理会。   第二天,安琪儿在后院的大厅里守候着爷爷。毕炜来找她商量案子。安琪儿听毕炜毫无头绪后,陷入了沉思,随口说了句:“你不会以为是外人作案吧?”   毕炜摇头:“不会,绝对不会。凶手就在这园子里。不过……”   “不过什么?”   “目前看,叔叔和商俊的嫌疑是最大的。”毕炜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之处。他见安琪儿愁眉不解,急忙又说了一句,“我觉得可能是商俊。”   安琪儿说道:“我是涉案家属,应该避嫌的。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按照之前我们掌握的线索,爷爷持续拉肚子的情况已经有四天了,这说明凶手是在四天前就下手了。但是那个时候,你、我、二叔和姑姑都还没有来。只有叔叔和商俊在……叔叔是不可能……下手的。所以我才怀疑商俊的。”   安琪儿只是静静地听着,并不发表意见。毕炜很了解她的心情,这件案子最后的凶手很可能就是安琪儿身边的人,身边的至亲杀害了最疼爱自己的爷爷。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然而正在这时,商俊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大厅,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浇得湿透,一见面就紧张地说道:“不……不好了,姑姑……姑姑……从楼上摔下来……死了。”   一听这话,毕安二人刷的站起来,急忙向前院赶去。   到达现场的时候,二叔正呆坐在雨水里,神情惶恐,不知如何是好。姑姑趴在水中,半个脑壳彻底碎裂,白色的脑浆混着鲜红的血水被雨水无情冲刷。她的手脚都扭曲变形,都这一点来看,确实符合高空坠落的情况。   毕炜抬头看了一下二楼的房间,窗户敞开。应该是失足从楼上摔下来的。只是毕炜心中存疑:二楼的窗口距离地面目测十米左右高,差不多是三层楼的高度。这样的高度致死,虽非不可能,但是概率相对较低。而从尸体的伤口来看,头骨碎裂了大半,不排除是死者头下脚上从二楼坠下。   在毕炜的询问下,二叔哆哆嗦嗦地说出了事发经过。因为姑姑想要离开,因为大雨和滑坡放弃了,她回到屋子里就跟疯了似的砸东西。毕炜他们来到了二楼姑姑的房间,也确实看到了屋子里的东西很凌乱。   不过相比这些,毕炜更感兴趣的是房间中竟然有一样很熟悉的物件:这是一只透明的瓶子,上方装有两根吸管。安琪儿见到这个瓶子后也是大吃一惊。从警的他们知道,这种瓶子有一个专门的别称——冰壶。是吸食冰毒的人最常用到的一种工具。   毕炜问安琪儿:“你姑姑还有这爱好呢?”   安琪儿不语。   这样看来,似乎一切明了。姑姑吸食冰毒,产生幻觉,从二楼头下脚上地摔了下来。但是有关于吸毒这件事情,老安和安琪儿似乎都不大相信。因为瘾君子的那些外在表现,姑姑身上都没有。毕炜也产生了疑惑,他仔细检查了尸体。没有发现注射毒品的针眼儿,照这么看,姑姑很可能还没有发展到注射毒品的程度,主要依赖于吸食。   “这真的是一场意外吗?”毕炜心中惶惑。 第十七章 暴风雪山庄模式   毒品具有致幻功能,燕垣市曾经发生过一起类似案件:一个三流小明星在燕垣国际酒店吸毒,产生幻觉从19楼一跃而下,当时还被诸多娱乐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毕炜仔细检查了冰壶上的生物检材痕迹,他扭头对安琪儿说道:“来,帮个忙。”   “干什么?”安琪儿狐疑着问道。   “你过来就是了。”等安琪儿走到了毕炜的身边,他忽然毫无征兆地拉起了她的手指,重重地往冰壶上按了下去。   安琪儿急忙叫道:“你干什么,这可是重要物证!”警方搜集证据的时候,最为看重的就是物证。除了保管严格之外,还会对其倍加珍视。许多案件即便过去了数年数十年,但物证仍然会得以保留下来,并且一直有专门的部门对其进行安置和保护。可眼前的毕炜似乎全然不晓得这些,他竟然主动往物证上按下指纹,这显然是做警察的大忌。   不过毕炜对于这些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他做完这一切后,就打开了台灯,将冰壶横过来,轻轻地在台灯下面转动,动作极其小心。安琪儿见他的样子严肃认真,知道他一定是有所发现,便问他有没有什么线索。   毕炜放下瓶子,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伸伸懒腰,走到了窗户前。他先是探出头去看看窗外,然后又蹲下身子,眼睛与窗棂平行,从左慢慢地移动到右,忽然用一种极细微的声音说道:“这房间平时没人住吧?”   “嗯。”   毕炜站起来,如释重负,他颇为得意地点上了一支烟:“看来,跟我所料想的一样,你姑姑……是他杀。”   “你说什么?”安琪儿的爷爷刚刚被人杀害,姑姑也紧接着被人害死。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令她难以接受。   毕炜则说出了自己的分析:“你和叔叔都说过,姑姑身上平时没有吸毒者的那些症状。如果现在有专门的法医在,做个尸体解剖就能得出结论——姑姑没有吸毒,这是凶手典型的栽赃。我刚才让你在冰壶上按下了一个指印,在灯光下仔细对比后发现,整只瓶子上,只有这一枚指印。如果姑姑吸过毒,用过这只冰壶,怎么可能没有留下指纹呢?”   安琪儿拿起了那只冰壶凑在了台灯的灯光下仔细观瞧,果然如毕炜所说,自己留下的那枚指印清晰可见。这种玻璃质地的瓶子,是最容易留下指纹的。不用专业技术鉴定,肉眼可见。可是这只冰壶上,肉眼能看到的,只有安琪儿的这枚指印。可见,毕炜的分析不无道理。   毕炜抽了一支烟,接着说道:“还有,你过来看这里。”他站在窗户边招呼安琪儿。   安琪儿走过去后,毕炜指给她看:“窗棂上全是灰尘,我问过你,这地方平时没有人住。窗棂上有灰尘很正常。但是正常中,却有两点反常的地方!”他伸出了两根手指晃动着。   安琪儿很反感他这么卖弄:“你直接说好了。”   “第一,这么大的雨,房间里却开着窗;第二,经过了雨水冲刷的灰尘,应该是到处都有泥点子才对,可是你看这里。”毕炜蹲下身子,指给她看。   安琪儿蹲在她身边,看到了下面窗棂的正中央,有两个很奇怪的形状,各有两个半圆形的形状组成,这两个地方却很干净,只是被稍许的雨水所冲刷,没有过多的灰尘。   毕炜使劲地吸了一下鼻子,感受到的尽是安琪儿身上散发的馨香。一阵风透过窗子拂过,安琪儿的丝丝秀发轻撩在毕炜的脸庞,令他着实心醉。他不由地望着安琪儿的侧颜,怔怔发愣。   安琪儿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只是说了句:“这像是……”她抬起手掌比了一下,窗棂上的痕迹,与她的手掌后面相吻合。   毕炜见她悟然,点头说道:“不错,如果一个人跳楼,翻过窗户很正常。但是窗户上只有手掌后半部分的痕迹,没有鞋印,这足以说明一个问题。姑姑是被人推下楼的,而非是自己主动跳下去的。换句话说,当时,凶手抱住了姑姑的腰,将她拖到了窗户前。她是一介女流,力气不如凶手。匆忙之间,只能是出于本能地反抗。而凶手如果想杀死姑姑,只能让她头下脚上地从二楼摔下去。所以,凶手先是推着姑姑的上半身,塞出了窗户。姑姑只能是两只手徒劳地乱抓,死死地抵住窗棂。但是然并卵,凶手还是将她从这里扔了下去。”   “可是……这样说不通。”安琪儿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疑惑:“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并不能保证二楼的高度一定能摔死人的。”   毕炜叹了口气,说:“我刚才也这么想。不过换位思考一下,我是凶手的话,也只好因地制宜了。如果这一下不能保证摔死死者,那么我接下来,会跑到楼下补刀,既然没有摔死她。那么我会选择砸死……”   毕炜的语气平和,但是在这种环境下,着实令安琪儿心惊。   “我们现在与外界隔绝,没有专业的法医在场。所以选择用钝器砸死死者,表面上看起来,与摔死伤大同小异。”   安琪儿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等等,你是说……”   毕炜点点头:“凶手先杀死了爷爷,现在又杀死了姑姑……接下来的目标,很可能是叔叔、二叔或者商俊……”他停顿了片刻,“甚至是你。当然,凶手也在这里面。别忘了,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是名副其实的暴风雪山庄模式!”   安琪儿心中骇然:暴风雪山庄模式,即闻名遐迩的孤岛模式。通常,这只用于小说或者电影中,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这些恐怖的桥段会在自己的身边上演。   她接着问道:“凶手呢,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毕炜望着窗外,将烟头儿抵在了中指与食指间,弹出了窗外,说道:“所有人都是!”他回过头来看着安琪儿,“包括你和我。”   安琪儿微怒:“你开什么玩笑?”   毕炜摇头说道:“不是开玩笑,这么恶劣的天气,首先可以排除外来人作案。剩下的五个嫌疑人中,你、我、叔叔,都可以排除。剩下的无非是二叔或者商俊。但是你别忘了,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随时可能被真正的凶手反咬一口!”末了,他又叹了一口气,“在凶手的眼里,我们可能也是凶手!”   “咔嚓嚓”,一道闪电从半空劈下来,犹如一把利剑,划破长空。   深夜,熟睡中的文硕突然惊醒,他迅速坐了起来,浑身冒出的汗水湿透了睡衣。他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了毕炜浑身是血的朝他走过来,脸上不断留下的鲜血让人辨不出他本来的面目。自从毕炜和安琪儿请假后,文硕曾经给这两个人打过了三五次电话,但得到的回应都是那一句略显僵硬的“你好,你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他看着窗外的闪电将夜空映得如同白昼,心情更为担忧了。以前不论如何,这两个人都不会无缘无故联系不上的。   最后得知两个人的行踪,还是从彭玉函那里得到的消息。毕炜被安琪儿抓走了,但是去了哪里,彭玉函竟然也说不出来。   文硕心下十分忧虑,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干脆起床倒了一杯水,大口大口地喝下去,心中默念道:毕炜,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第十八章 二叔是凶手?   毕炜裹着毛毯,坐在了堂屋里,阿嚏阿嚏地连打了三五个喷嚏。老安说道:“怎么好端端地突然感冒了?琪儿,给小毕煮点儿姜汤喝吧。”   毕炜连忙说道:“不用不用,现在大家不要单独行动,凶手随时可能再出现的,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呆着吧。”   此时的堂屋里,老安、安琪儿、毕炜、二叔和商俊,五个人都聚在了这里。毕炜之前已经跟大家说过了爷爷与姑姑的死都是他杀造成的,并且确定凶手是外来人(其实是为了麻痹真凶)。所以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还是聚在一起比较安全。   这个办法是安琪儿想出来的,只有这样,才不会给凶手可乘之机。尽管毕炜婉拒了老安的提议,但是安琪儿还是叫上了商俊,去给毕炜煮姜汤。只要两个人行动,就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即便商俊是凶手,也不会傻到这个时候暴露自己。何况安琪儿可是搏击高手啊!   毕炜也深知这一点,遂同意了。   当烫手的一大碗姜汤端来的时候,毕炜小心翼翼地喝起来。烫舌头且混杂着一股辛辣味道的姜汤入喉,仿佛一根银针从口腔里倏地透过,汇聚成了一丝热气流入五脏六腑,百骸俱舒,寒意大为减少。没多久,体内的寒气夹杂在清鼻涕中流了出来。不停擦拭鼻涕的毕炜显得甚为狼狈。   先是亲爸爸被人害死,接着妹妹又惨遭毒手。但二叔却跟大哥的表现截然不同,他嘴里叼着烟,颇为满意地擦拭着手指上的戒指,时不时还从嘴里哼着两首歌。   老安对于毕炜的说辞有些不解,见毕炜的病态有所缓和,便问他:“小毕,你是怎么断定凶手是外来人的?”外面暴风雨不停,这种天气下谁都不可能在外面呆上多长时间。老安对于毕炜和女儿的推断表示怀疑。   毕炜则早已经想好了对策,他吸着鼻涕说:“叔叔,这事呀是不合常理。但是我在学校的时候学过犯罪心理学,但凡是连环杀人案,凶手大多是心理变态,而且他们的体力和毅力也是非常惊人的。”他想了一会儿,说道,“您知道97年第一大案吧!当时的凶手,可以在草丛里静卧几个小时不动,光这份勇气和胆魄,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老安皱了皱眉头。他还从来没见过一个警察夸凶手的。   这时候,二叔开口了,晃着腿说道:“毕……毕什么来着?哦,毕炜是吧?你藏得够深的,我他妈还真以为你是杀人犯呢?哎,老爷子和我妹子,不会是你杀的吧?”   毕炜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去喝着姜汤。   二叔见他不理自己,颇感尴尬,继而转过头去问安琪儿:“乖侄女,给自己的同事戴上手铐,可真有你的!”   安琪儿也不理他。   毕炜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他故意说道:“二叔啊,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去想这些了。”   “为什么?”   “已经接连死了两个人,闹不好你就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现在还有心情说笑?”毕炜的语气端重,一点儿不像是玩笑话。   二叔听闻后,嘿嘿一笑:“来吧,老子求之不得呢!”毕炜大感意外,他竟然没有害怕,不过毕炜很快又说道:“凶手不是无目的的杀人,他先杀死了爷爷,在杀死姑姑,目的显然是为了继承权。你们这里的所有人,凡是有机会继承安家遗产的人,都有危险。”   一句话,说得堂屋内的所有人都骇然失色。安琪儿喝了他一声:“毕炜!”让他不要乱说。   而毕炜反而咳嗽了两声,说道:“不要以为我是在开玩笑。这就像是一场权力的游戏,能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登上王位!咳咳咳……”   安琪儿瞥了他一眼:“闭嘴吧你!”   众人谁也不语,但就在此时,灯忽然熄灭了。“怎么回事?”“是不是保险丝烧了?”“阿俊,你去看看。”“大家谁都别动!”“什么人?啊!”   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毕炜大惊,急忙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模式照过去。只见商俊的腹部被插了一把刀!商俊面如金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来,他咬着牙捂住了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来。   毕炜等人慌忙跑过去。毕炜叫道:“安琪儿,有药箱吗?”安琪儿也大惊:“我去拿。”医药箱拿过后。毕炜小心拔出了刀子。这是一把典型的餐刀,所幸被刺伤的伤口不深。他帮助商俊上好药,包扎好伤口,问道:“感觉怎么样?”   商俊的表情异常痛苦,咬牙说道:“没……没事,我能坚持。”   “这是什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刚才刚黑下来,就见我面前有一道人影闪过,我刚要说话,就被那人刺了一刀!”商俊的这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眉头紧锁,双目紧闭。看得出,他嘴上说着没事,其实是在强忍着痛苦。   老安说道:“我们先送他回房间静养吧。”   “二叔呢?”安琪儿忽然说道。毕炜急忙起身环视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二叔的踪影。安琪儿和毕炜相视一眼,心有灵犀一般查看起了堂屋的地板,从门口到每个人所在的位置,都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两个人检查过后,又相互看着,心意相通:凶手不是从屋外进来的!因为地板上,没有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这只能说明,凶手要么是刚刚从屋里跑出去的二叔,要么,他还留在这间屋子里!   不过两个人心照不宣,没有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因为老安此时也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似乎也觉得,二弟的嫌疑最大。因为这间屋子里的五个人,商俊已经受伤,剩下的三个人没有动手,消失不见的二叔成为了最有可能的凶手!   安琪儿和毕炜将商俊抬回了屋子里静养。毕炜也不说话,顾不得病体沉珂,打了一把伞径直出了屋子。安琪儿没有问他去做什么,只是觉得眼前的毕炜,跟往日里那个毫无正经的人一点儿也不一样。   文硕说得一点儿都不错,毕炜是一个破案偏激的人,他喜欢揣摩凶手的犯罪心理,为了破案,他可以随时随地掏出警官证吓唬路人;他可以不遵从警察的规矩,无视规章制度,甚至他在案发现场获得证据后,可以毫无顾忌地点上一支烟来排遣压抑……安琪儿似乎明白了,文硕的用意。   因为害怕二叔去而复返,安琪儿和老安守候在了商俊的房门外。老安忽然叹了口气:“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看开了……”   安琪儿轻轻叫了声“爸”,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上次跟你说过小毕对我说的那些话,这两天我也反思过了,是我不对。你的婚事,就自己拿主意吧。”   安琪儿心中一颤,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并非是被老安的觉悟所感动,而是觉得自己有负父亲的期望。不知道自己此时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懊悔。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儿,只是不知为何,遇到了感情一事,却唯有徒唤奈何。   安琪儿只有伸过手去,轻轻拉住了父亲枯糙的大手。这只手上过阵、杀过敌,但也抱过她、轻抚过她。安琪儿心中百感交集,可一时语噎,不知道该如何说。   倒是老安笑了笑,看着她说道:“好了,老爸我也不是老古董了,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女儿长大了,是时候自己选择她想要的生活了。”   这时,走廊里的灯光闪了两下,继而亮了。原来毕炜刚才是去找电闸了。 第十九章 这是国家机密   屋里的光线亮起,毕炜这才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但是他的目光聚集在了电闸上,电闸的开关上,系着一根线。线的另一端,绑着一个秤砣,而秤砣的最下面,则是一滩水渍。毕炜蹲下身子来,伸手摸了一下这滩水渍。触手冰凉。他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跳闸停电是有人故意做的手脚。电闸的开关上绑上了秤砣,然后用一块冰托着秤砣,当冰融化后,秤砣就会坠下来,拉动开关关闭,造成了停电。水渍里还有一小块尚未完全融化的冰块,佐证了毕炜的判断。   照这么看来,二叔的嫌疑似乎更重了。电闸被做了手脚,可以自动关闭,那么凶手很可能当时就在堂屋,在停电的时候,出手袭击商俊。因为爷爷在遗嘱中声明,房屋的继承权是属于安琪儿和商俊的。虽然遗嘱不具法律效力,但是对于凶手而言,商俊始终是心头大患。   毕炜想到这里,蓦地打了一个寒颤:“不好,琪儿!”   毕炜急忙奔出屋子,伞都来不及打,朝着堂屋的方向跑去。   刚才跟父亲聊了许多,安琪儿也彻底释然了。她决定了,等回到单位后,就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彭玉函说明。想到这一切,她周身轻松了不少。连日的操劳,老安也坐在椅子上沉沉地睡了过去。安琪儿悄悄起身来到了厨房,将毕炜刚才喝剩的姜汤倒掉,并且刷了锅碗。而她全然不知道,此时,已经有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厨房的门口看着她。   黑影伸出手去,突然关闭了厨房里的灯光。安琪儿赫然回头:“谁?!”话音刚落,只觉得一道寒意劈风从头顶刺下来……   毕炜慌慌张张地闯到了堂屋里,手脚并用地上了二楼,只见老安正靠在椅子上安睡。急忙冲过去晃动着他的身子:“叔叔,叔叔你快醒醒!”   老安睁开了眼睛,揉揉眼睛:“小毕啊,什么事?”   “琪儿呢,叔叔,琪儿呢!”毕炜的语气十分焦躁。   老安见他这副样子,瞬间睡意全无,意识到了什么事情:“她刚才还在这儿呢。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她有危险啊?”   毕炜咬紧双唇,一言不发。他警惕的目光掠过周围的一切事物,忽然看到了自己刚才喝了一半的姜汤不见了,当即悟到了什么。他飞速地奔下了楼,朝着厨房跑去。   毕炜撞开厨房的门,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到了金刃劈空之声,他摸索着开了灯。赫然看到了一个头戴面具的人正挥舞着刀刺向安琪儿。安琪儿眼睛能看到了,不过瞬间出现的光亮令她怔然了片刻。   凶手趁机一刀刺过去。   “琪儿!”毕炜大叫一声,发狠冲过去,整个人狠狠地撞在了凶手的后背上。那人猝不及防,猛哼一声,摔倒了。但是他很快反手一刀划过来。毕炜本能地抬起胳膊挡架。只觉得钻心一痛,胳膊飚出了血。   凶手见毕炜到来,也不敢恋战,从窗口跳了出去。   毕炜不及追赶,而是蹲下来查看安琪儿的情况:“怎么样,你没事吧?”   不料,安琪儿冲他大吼:“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追呀!”她喊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却很痛苦。毕炜这才看到,安琪儿的颈间被割开了一刀。他不理会安琪儿的吼叫,而是强行横抱着她回到了堂屋,然后招来医药箱帮她上药包扎。   安琪儿是搏击大赛女子组的季军,不会对付不了这样的一个歹徒。只不过因为她身处黑暗之中,又是突然遇袭,以致于乱了分寸。她惶恐至极,大骂毕炜不该放走凶手,为什么要照顾自己,身为警察第一时间应该是去追击凶手才对!   毕炜默默无语,只是悉心帮她照料伤势,一句话也不反驳。安琪儿仍旧骂着,什么话都骂了出来,从她们两个认识,到今天发生的事情,点点滴滴,一点也不漏。毕炜帮她包扎好伤口,双目柔情地看着安琪儿。   安琪儿不依不饶:“你这个混蛋,你还是警察吗?你就这么放走凶手吗?你不配……”安琪儿尚未骂完,毕炜却做出了一个出乎寻常且十分大胆地举动,他忽然张开双臂,将安琪儿揽入了怀中,轻轻地抱住了她。   安琪儿惊愕万分,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愕然长惊。毕炜抱住了她,轻轻地在她耳边呢喃:“放心,我一定会抓住凶手的!”   安琪儿这才恍然,她奋力推开了毕炜,一巴掌狠狠地扇过去。“啪”的一声脆响:“你这个流氓!”   毕炜摸了摸被打的半张脸庞,竟然苦笑:“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他转过身去,自己帮自己上好药,包扎伤口后,将医药箱收拾好,嘴里絮絮叨叨地说道:“你的伤口不深,幸好没有伤到动脉。不过留疤是难免的了,恐怕你以后没办法穿漏肩装了,最好……”   “对不起……”安琪儿忽然说道。   毕炜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对不起……”安琪儿重新说了一遍,尽管声音非常非常低。但是毕炜还是听到了。自从两个人认识以来,这还是安琪儿第一次对他说这三个字。毕炜知道,刚才安琪儿情绪激动,完全是出于了内心的恐惧。警察也是人,何况是一个女警。那些不畏生死的警察都是英雄,大多数的警察也只是普通人。他刚才壮着胆子抱住了安琪儿,只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现在看来,这么做反而收到了奇效。   毕炜想缓和一下眼前的气氛,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得了得了,你还是骂我色狼、流氓、混蛋,这样我心里还受用一些。”   安琪儿终于被他都笑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真是个贱骨头。”   毕炜伸出一根食指竖在唇间,正色道:“嘘,这是国家机密。”   安琪儿摸了一下包扎好的伤口,问道:“你看清那个人了吗?”   毕炜敛色,转换为很严肃的口吻说道:“戴着面具,没有看清楚。不过从身形上来看,有点儿……有点儿……”毕炜没敢说下去。   “像是二叔,对吗?”安琪儿接口说道。   毕炜点了点头。   安琪儿也知道这些。刚才在黑暗中,她没有办法看清楚对手。但是在灯光亮起的那一刻,她看到眼前的这个凶手体型和二叔差不多。   毕炜沉吟再三,说道:“但是有一点我不是很理解。二叔应该知道你很能打,为什么还要主动偷袭你呢?这座房子的继承权,诱惑力有这么大吗?”这时候,他注意到安琪儿的衣服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沾上了,颜色和安琪儿所穿的衣服颜色相同,看上去有点儿硬邦邦的。他想要伸手摸一下。   却被安琪儿打开,她厌烦地说道:“我二叔更能打!”   “嗯?”   安琪儿这才说道,二叔年轻的时候混过社会,听说专门练过四五年的散打。   “嗯……”毕炜点头说道,“照这么看,二叔的嫌疑更大了。他这次的目标就是你和商俊,只要能干掉你们两个,还有姑姑和叔叔,他就能名正言顺地继承这座房子了!”   “糟了,我爸!”安琪儿想到这里,急忙跳起来,跑向了二楼。   毕炜急忙跟着跑上去。来到二楼后,二人长舒一口气。老安正在向他们走过来,神情焦急。他抓住了安琪儿的胳膊:“怎么你也受伤了,快让我看看伤到了哪里,重不重?”   安琪儿连声说道:“哎呀,爸,只是皮外伤,没事的。”边说,边向毕炜使眼色。   毕炜很快会意,说道:“叔叔,琪儿只是不小心伤到的,你不用担心。”   老安看到毕炜也挂彩了,又嘘寒问暖了好一番,这才彻底放心,但是让安琪儿不要离他左右。因为担心二叔去而复返,所以安琪儿求之不得,陪在了父亲身边。   又是一个不眠夜。 第二十章 停车场风波   当晚,电闪雷鸣,泛着紫光的闪电劈下来,将斑驳的树影投射到了墙上,仿佛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妖怪。一天之中,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令毕炜甚是疲累。他不得不去想:二叔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真的是为了钱吗?这幢老宅子之中,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为什么商俊与老安说的会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毕炜辗转难眠,干脆起身点了一支烟。黑暗之中,打火机“噌”的一声冒出了火光。毕炜忽然发现那边厢站立着一个人影。他举着打火机往前一伸,顿时松了一口气:“怎么,叔叔睡了吗?”   那人正是安琪儿。此时三个人是睡在了一间套房里,老安睡在了里屋。毕炜躺在了罗汉榻上,安琪儿正巧从里屋出来。毕炜坐了起来,拍拍身边的空地。安琪儿也没有推辞,她走过来坐在了毕炜的身边。   一坐下来,安琪儿便没有说话,不过看她精神恍惚的样子,明显是被折磨得不堪重负了。偌大的一个家族,一天之内接连两位亲人遇害,凶手还是自己的另一位亲人,这种事情谁都会接受不了。她不说话,毕炜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好半天才嗫嚅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想太多了。”   “你找到二叔了吗?”安琪儿终于说话了。   毕炜摇了摇头,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临睡前,我去前院找了找,没有任何的发现。可能他已经逃出宅子了。”   在安琪儿和毕炜被困古宅的同时,在市里的一家酒吧内,倒是灯红酒绿。一群年轻男女们聚在一起喝得酩酊大醉。在酒吧灯光的照射下,丑态百出。其中一人,穿着白T恤衫和牛仔裤,已经醉得脸色通红,说话的声音都大舌头了:“今天就……就到这儿吧……”   “哎哎哎哎,老彭。你这就想走啊?都知道你领证了,也不用这么不合群吧。”说话的是个小寸头,“你们看见没,老彭还怕老婆呢!”   另一个把头发染成了粉红色的女孩儿说道:“对呀对呀,听说嫂子是警花,明天约出来让我们看看呗!”   喝醉要走的人正是彭玉函,他听到同伴的调侃,突然大发雷霆,一脚踢翻了桌上的酒瓶:“看什么看,操你们妈的!”说完,就一步三晃地走了。   一男的站起来:“老彭,喝了酒就不要开车了!”   另一人悄悄拉了他袖子一下:“你管他干什么?这人有病的!”   “嘿嘿,你们不知道吧。我可听说了!”另一个女孩儿很八卦,“老彭的情敌呀,也是警队里的,这两天,他未婚妻和这男的同时失踪了。听说谁都联系不上呀。要不老彭能这样呢!”   “哟,这是怎么回事?”   “你猪脑子呀,一男一女同时失踪,还能是因为什么呀?来,给我点首孙燕姿的《绿光》!”   大家都哄笑起来。   彭玉函一人走到了停车场,感觉胃里的酒已经顶到了喉咙,再加上晚上的夜风一激,再也难以坚持了。他扶着车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哎呀,你找死呀!”一位美女忽然从车的驾驶位置下了车,怒骂一声。这位美女齐耳短发,染成了咖色。一件黄色的吊带衫,酥胸半露,下身牛仔热裤搭配着黑色的丝袜,如此曼妙的身材加上可人的长相,不禁令人想入非非。   彭玉函连连摆手,浑身的酒气:“对……对不起……对不起。”   说来也怪,那美女本来一腔的怒火,看到彭玉函这个样子,竟然稍稍收敛了。她环抱双臂,嘴里嚼着口香糖说道:“长得还蛮帅的嘛!”彭玉函打着酒嗝儿,靠着美女的香车慢慢倒了下去。   “喂,帅哥,你不会玩真的吧?你快起来呀!”美女上前扶起了彭玉函。   正值此时,酒吧里另一队人也散了,大家互道珍重。其中的一个女孩儿在门口送走了自己的朋友之后,来到了停车场取车,却发现了这一幕。当她看清楚了醉得一塌糊涂的人是彭玉函后,惊讶的捂住了嘴巴。   这个女孩儿正是安琪儿的好闺蜜顾欣桐,说巧不巧,就在这时候,在这种地方遇到了。安琪儿曾经带着彭玉函见过自己的朋友。可眼前这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彭玉函,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安琪儿所说的那样。   接下来,更刺激的一幕发生了。那美女左右看看四下无人,竟然很大胆地偷偷亲了彭玉函一下。顾欣桐在英国待过几年,她惊讶于国内的恋爱观发展如此之快,这女的竟然在停车场里偷吻别人的男友。顾欣桐赶紧掏出了手机,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双手,录着这一幕。   女人亲了三五下后,彭玉函忽然醒了。他醉眼朦胧地看着女人,两个人互相看着。那女人倏然笑了一下,涂抹着厚厚唇彩的嘴角上扬。彭玉函恍若受到了巨大的鼓舞似的,居然大叫着一声扑了上去。随之而来的,是女人的浪笑。   顾欣桐都看傻了,谁能想到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彭法医,私底下却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唯有举好了手机,偷拍着这几位香艳的一幕。彭玉函像是一头被关闭了许多年的野兽,身上的兽欲一瞬间全都迸发了出来,他一刻不停地吻着美女的全身。少时,干脆抱起美女丢进了车里。美女惊恐地大叫,但随后又变成了浪笑。   彭玉函也跳进了车里。关好车门后,整辆车都跟着晃动起来!   顾欣桐好容易才从这现场直播的爱情动作小电影中惊醒过来,她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这件事告诉安琪儿。可是之前几天,她每次拨打安琪儿的电话,都是没有信号的状态。微信QQ什么的也没人回。不过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无论如何都要告诉安琪儿,她尝试着拨通……没有奇迹发生,电话里传来的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在古宅里,安琪儿坐在了罗汉榻上,毕炜正叼着烟卷举着手机四处走动,他高擎着手机,希望能看到哪怕一格的信号。   安琪儿则有些灰心地说道:“不要找了,信号塔都倒了,怎么可能有信号呢?”   毕炜将香烟掐灭,问道:“这一带常发生滑坡吗?”   安琪儿想了片刻:“记得小时候,有过几次,也是这种暴雨天气。有的时候,山上有开矿的人炸山,也能引起这边山上的滑坡。”她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怀疑,凶手是故意选择在这个时间下手的?”   毕炜轻咬下唇,歪头冥思,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个可不好说。现在看来,除了叔叔和二叔,其他人都不同程度地遭到了攻击,也包括你在内。看样子,凶手是打算赶尽杀绝的。”   “可是宅子这么大,我们该怎么找二叔呢?”   “不用找他,他会来找我们的。”   安琪儿忽然明白了:二叔的目标既然是杀死所有的安家人,当然不会轻易罢手。她望着窗外的景象,大为感慨。   雨越下越大,倾盆大雨倾泻在了宅子里,一些地势较低而排水没有到位的地方,已经积蓄了不少的雨水。前面的那片水池水位也暴涨,毕炜很担心,照这样的雨势看,估计还有一段时间停不下来。不过,他心中倒是有了一个计较,这么大的雨,百年难得一见。看来,这只是凑巧,而不是凶手特意选择在这样的环境下动手。   毕炜打着伞从前堂穿过,忽然发觉,透过那扇破洞的窗户,屋内仿佛有个人影飘来荡去。 第二十一章 二叔的遗书   一座数百年的古宅,一具来回飘荡的人影。这样的情节,怎么看都像是恐怖电影中的桥段。毕炜心下生疑,站在屋外喝问一句:“什么人?”屋内没有动静。这是位于宅子东边的厢房,早就废弃作为了堆放杂物的地方。   东厢房的窗户有一扇已经破损了,只不过由于天色很暗,加之屋内没有光线,并不容易看清楚屋内的情形。毕炜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他壮起胆子走上前去,推开了东厢房的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积蓄已久的尘土霉味。毕炜不禁皱起了眉头,抬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不过很快,他就看到了震惊的一幕:一张高凳无力地倒在一边,一具尸体悬挂在了屋梁上,尸体死不瞑目,正在低头看着他!   毕炜讶异,大惊失色。他抬头看去的时候,正和尸体四目相对。而尸体的主人,正是他寻找了很久的——二叔!   二叔找到了,但是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这令老安父女极难接受。随尸体一起被发现的,还有一封信,姑且可以算作是二叔的遗书,全文如下:   大哥、琪儿:   我安景昌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为了想要得到这座宅子,我毒死了自己的爸爸,害死了自己的妹妹。像我这种人活着是多余的,我死了才能赎我的罪。   后面也没有落款。看起来是一封极为普通的遗书,毕炜也没做他想。不过安琪儿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毕炜请她说说看。安琪儿说道:“二叔是一个文化水平很低的人,他要写遗书,这个行为我不能理解。”   安琪儿心直口快,不过这一点倒提醒了毕炜。从他前几日与二叔的接触来看,这个人狂妄自大,说话交流之间不会给人留余地,而且出口成脏。这样一个人,很难理解他会在死前留下什么遗书。他问安琪儿,这里有没有二叔留下的字迹什么的。他想通过字迹比对,来查明这封遗书的真伪。   安琪儿遗憾地摇了摇头。就连老安,也无法确认这封遗书是不是出自弟弟之手。   安置好了尸体,三人联合休息了一晚的商俊,聚在堂屋里商量起了有关于二叔的生平。虽然案件最终以二叔的自杀告终了。不过毕炜想搜集到更多的信息,以便作为犯罪心理研究的案例。一个人,能够狠下心来向至亲挥下屠刀,最后却幡然醒悟自缢身亡。这样的心理转变过程,很难理解。   毕炜想起了几个月前,隋璐的那件案子。难道二叔也是一个人格分裂的人?   安琪儿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了毕炜的猜想。她说道,虽然二叔平时看起来不会说话,骂骂咧咧的,但是他对于自己圈子里的朋友,很维护。在他发迹的那几年,只要是有谁过不下去了,他都会尽力帮上一把。说来奇怪,他在自己家人的口碑不好,但是在外面很混得开。   毕炜见商俊一直不说话,便问问他的看法。   商俊的伤势不重,不过他一直皱着眉头,踌躇了半晌才说:“唔,二叔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我们很少接触。不过去年吧,还是前年我忘记了。二叔来看过一次爷爷。那时候爷爷的身子还可以,当时爷爷和他吵了一架,二叔很生气,我当时是隔着门板听到的。二叔还骂了爷爷,我担心他要动手,就冲了进去。最后二叔就骂着街走了。”   “他们俩为了什么事情吵架的?”毕炜觉得,这条信息或许能成为案件的一个突破口。   商俊回忆了一下,说道:“我记得……好像是为了一个孩子。”   毕炜愕然:“一个孩子?”   一旁的老安叹了口气:“唉,这件事情本来不应该对你说的,不过你既然掺和进来了,告诉你也无妨。还是我来说吧。当年老二年轻的时候,私生活不检点。他结婚没有多久,自己就说要到城里做生意,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在一块了。那个女人给他生了一个孩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我想想,那一年是92年,二十四年的事情了。”老安挥舞着大手。   毕炜又问:“那个孩子呢,是男是女,现在在哪儿?”   “这个就不清楚了。当时那个女人抱着孩子找上门来的时候,孩子才出生两个月,裹在襁褓里,谁也看不出来。那天我刚从军区开完会回来,接到了小妹打来的电话,说老二出了点儿事。等我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女人红着眼睛,抱着孩子走了。我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那孩子。”说到最后,老安又是重重地一声叹息,“唉,造孽啊!”   “二叔有孩子吗?”   “有。”安琪儿说道,“不过目前在国外,二婶也在那边。”   毕炜陷入了沉思:二叔觊觎家产,先后杀害了自己的父亲和妹妹,然后畏罪自杀。这样的一个过程看似合理,但是那封不合理的遗书,却给了毕炜充足怀疑的理由。   晚上,他重新勘验了尸体。他毕竟不是法医,且没有专业的工具,只能从表面肉眼可见的角度去判断。二叔的脖子上只有一道勒痕。毕炜知道,如果凶手是先行勒死二叔,然后再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样子,那么二叔的脖颈上会有两道不同的勒痕。并且最重要的一点:上吊死亡的人,勒痕应该紧挨着下巴骨,呈倒八字;而被人勒死的死者,勒痕实在脖子的中部,呈一字型。这一点,与二叔的尸体情况不符。   而且二叔的颈部没有抓痕,舌头轻微伸出,面部发紫,眼球也有突出的症状,且伴有小便失禁。这些情况,恰恰说明了二叔的确是吊死的。   看似公正合理,无懈可击,可毕炜的心里却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这时候,房门被推开了。毕炜回头望去,见安琪儿走了进来。自从安家发生死亡事件后,这间偏僻的房间临时用作了停尸之用。爷爷、二叔和姑姑都躺在这里。毕炜为了避免让安琪儿触景伤心,特意告诫她不要进来,但是安琪儿还是来了。   毕炜慌忙将三人的尸体全都用白布盖好。   “有什么发现吗?”安琪儿强忍悲痛说道。   毕炜看着她:“你是不是开始怀疑商俊了?”   安琪儿没有说话,但是她却有这样的感觉:二叔是不可能自杀的。自己家中已经死了三位亲人,排除不可能是凶手的自己、父亲和毕炜,只剩下了商俊。不过商俊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怎么想都不应该是他。她问道:“这是你的想法吗?”   毕炜走到水池边,用肥皂洗着手,说:“不敢说。毕竟跟他不熟,所以想听听你的意思。”   毕炜刚要说话,就听屋外老安喊道:“琪儿、小毕快来,出事了!”   毕安二人相顾变色,两人急忙冲出屋外。老安正打着伞在雨里招呼他们。三人急忙往后院的堂屋赶去,路上,老安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刚才,老安在洗手间遭到了不明人士的袭击,关键时刻,商俊出现了,不但跟对方打了一架,自己也再一次受伤了。   “啊,伤到了哪里?”   “胳膊,不过这次伤口很深,到骨头啦!”老安神情焦急。   毕炜快步走着,心中却生起了疑团:这么巧?刚怀疑商俊,这小子就被人又一次刺伤了。不过听叔叔的口气,商俊也不会是凶手。凶手会是谁呢?是二十四年前的那个孩子? 第二十二章 来呀,把这孙子给我铐了   商俊咬着牙,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汗珠,左臂上的伤口像是婴儿裂开的嘴。鲜血从伤口涌出来,止都止不住。老安说得一点儿也不夸张,深几见骨。毕炜毕竟不是专业的医生,只能是按照急救常识,绑住了他的上臂,然后做了紧急的止血处理,上了药包扎好。不过看样子需要尽快伤口缝合。毕炜看着商俊,拍了拍他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别怕,忍忍就过去了。”   安琪儿问起商俊的经过。   原来,老安在去洗手间的时候,只听“啪”的一声,灯被打碎了,周围陷入了黑暗之中。这时,又听见了窗户玻璃碎裂的声音,老安本能地朝着窗户那边望去,却不料旁边有人偷袭。出于军人的本能,老安躲了过去。但是偷袭者接连砍出数刀,逼退了老安。   商俊听到了洗手间有异响,急忙扑了上来。“当时,我害怕吓退这个人,就没敢叫。而是从他背后扑过去。”商俊忍着钻心地疼痛说道。   老安接着说:“后来,阿俊叫了一声:‘他跑啦!’我赶紧找到了开关,打开灯一看,阿俊已经躺在了地上。”   商俊又说道:“我觉得自己胳膊一疼,就看见他从门口跑出去了。”   毕炜脑海里按照两人的叙述勾勒出了那一刻的场景,问商俊:“他是怎么砍伤的你?”   商俊说道:“当时太黑了,我也没看清,当时我就是随手一抬,胳膊就伤了。”   毕炜抬起胳膊,小臂横在了自己的头上:“像这样?”   “嗯。”   “你肯定?”   “对。”商俊的声音小了点儿。他不明白这个警察为什么要揪着这样的一个小问题反复询问。   安琪儿问毕炜:“你是不是有线索了?”   毕炜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件案子可以作为外来人作案了。不排除是小偷进来想偷东西,结果遇到了叔叔,两个人搏斗的过程中,商俊刚好进来,小偷一见有两个人,不敢耽搁,跑了。就这么简单!”   安琪儿心想,哪有这么漏洞百出的说法?外来的小偷是怎么进屋的?怎么打碎灯泡的?又是怎么逃走的?这么大的雨,为什么小偷会在这时候下手呢?太多的疑团没有解释,安琪儿觉得毕炜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毕炜伸了一个懒腰:“今晚大家都不要离开这里了,就在这里睡觉。琪……安警官,你和阿俊一组。叔叔,我们两个一组。不要单独行动。”说完,就靠着椅子打起了呼噜。   安琪儿觉得毕炜的表现有些奇怪,这次他居然没有主动要求和自己一组。   晚上,毕炜睡得正香,老安忽然推醒了他。毕炜睁开双眼,见安琪儿和商俊也歪斜着身子睡着,便轻声问什么事。老安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个吸烟的动作。毕炜了然。安琪儿对父亲吸烟的习惯管得很严格,老安只能私下偷偷吸一根。   毕炜指了指外面,和老安悄悄地出来了,然后摸出了烟盒,两个人一人一根点上了。老安自己也觉得朝后辈要烟太没面子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毕呀,我欠你两根烟了。”   毕炜觉得老安很可爱,笑道:“别这么说,家里出了这事,抽根烟排遣一下,很正常。对了,叔叔,刚才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我没有问你。”说完,他谨慎地看了一下周围,确认再无他人在场的情况下,问道:“您能再把洗手间遇袭的事情,详细说一遍吗?”   老安起初愣了一下,心说:这件事情已经说过了呀,你也给出了结论了,为什么还要说呢?不过他看着毕炜神情郑重的样子,不能拒绝,便又说了一遍。毕炜听罢后,问道:“当时灯泡碎的时候,你听到的是‘啪’的一声?”   “对。”   “那么商俊在喊出那句话的时候,或者之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呢?”   老安仔细回想了一下,浓眉深锁,半晌摇头说道:“当时的情况很乱,我想不起来了。”   毕炜点点头,丢掉了烟头说:“叔叔,你先回去,我去看看。”   “你不是说不准单独行动吗?”   毕炜笑了:“您放心,我福大命大,有老天爷保佑呢!”说完,他就朝着事发的洗手间走去了。洗手间的位置是在后院的一个角落。尽管外表看上去还是古风建筑,其实内部早已改造成了现代风格。这里有一个坐便马桶,一个洗手池。   毕炜打开了手机的照明模式,看到地上有尚未干涸的血迹,还有一片碎玻璃。洗手间的右侧是两扇窗户,贴着宣纸以防人偷窥。其中一扇已经碎裂,玻璃缺了一半儿。毕炜临摹起了老安的遇袭过程。   他从门口重新走进来,站在了马桶间,就在这时候,“啪”的一声,灯泡被打碎。一般人的正常反应,肯定是要抬头看灯泡的。就在他伸着脖子向上望的时候,窗户那边又碎了。老安望向了窗户,结果一个人从旁边闪出来,挥舞着刀劈过来。   毕炜心中忽然明白了,灯泡碎,可以说是凶手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刻意为之。但是打碎了窗户,则是为了转移老安的注意力,好让自己有机会下手。毕炜知道,凶手一定是从门口进来的。   他去检查了一下洗手间的门锁,发现锁芯已经被人为破坏了,这种圆头锁的锁芯一旦被破坏,锁也就形同虚设了。   唯一的难题在于,凶手是如何站在门口破坏了灯泡,又紧接着打碎窗户的。他大致丈量了一下门口到达窗户的距离,大约有五六米,不算远,即便是用石头也能砸碎玻璃。但是在黑暗中,凶手要一击命中,无疑会增加难度。   忽然,毕炜想到了那次安琪儿在厨房也遭遇了袭击。同样是在黑暗中,二叔的功夫再好,也不可能在黑暗中做到目能视物。他又是如何看清楚安琪儿的呢?这简直匪夷所思。   毕炜走到了窗户前,忽然看到了窗台上有一处小拇指大小的洼凹,好奇之下,毕炜捡起了一块碎裂的窗户玻璃比了一下,顿时笑了,自言自语道:“你妹的,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照这么看,我未来岳父大人身上也应该沾上了。”他开始在地上踅摸起来,将近十多分钟,才在地上找到了两枚钢珠。毕炜在手里掂了掂:“嘿,这他妈不是你爷爷小时候玩剩下的吗?得嘞,这次,该雨过天晴了吧!”   毕炜将两枚钢珠放在了衣兜里收好,志得意满地回到了堂屋里,一夜无话。第二天,雨势稍止。看电视新闻,路已修通,明天即可正常通车。到了第三天,持续了数天的大雨终于停了下来。   这一天,安宅外,停了警车数辆。第一个进来的是彭玉函,文硕紧随其后,此外,还有同事若干人。安琪儿见到彭玉函有点儿尴尬,问道:“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不等彭玉函说话,毕炜便在一旁捶了文硕胸口一拳:“行啊你,懂得利用户籍警查资料,身份信息、家庭住址、血缘关系,什么信息都能查出来,找到这里也是辛苦了一番啊!”表面上,他是在和文硕打招呼,其实则是在回答安琪儿的疑问。   殡葬车将三名死者拉上了车,老安在一旁老泪纵横。毕炜则回头看看同样悲痛的安琪儿和商俊,他突然大喝一声:“来呀,把这孙子给我铐了!”气势汹汹地指着商俊!   众人大惊,安琪儿更是万分惊讶:“毕炜,你搞什么鬼?” 第二十三章 你遇上了我   商俊更是手足无措:“毕警官,我……我怎么了?”毕炜一不是领导,二不是干部,不可能凭他一句话警方就要拿人。所以大家一时间都没有动,只是看着他,不知道这个人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毕炜往前走了两步,说道:“商俊,你是我从警以来,遇到的最狡猾的一个对手,可惜的是,百密一疏呀!”   商俊笑了:“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你失误就失误在了——遇上了我!”毕炜指着自己的鼻子,得意洋洋,“一开始,爷爷死的时候,我就已经怀疑你了。因为每天要照顾爷爷,你是最方便下毒的一个。我后来也去找过你的相关证据,搜查过你的房间,可惜并没有发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把志贺氏毒素全都倒进了水池里吧?找个痕检科的同事验一下就知道了。”   安琪儿忍不住轻轻拉了一下毕炜的袖子:“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找二叔的时候。”   商俊十分镇定,他说道:“毕警官,就算能在水池中找到那个……什么什么的毒素,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因为没有证据能表明是我倒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甚至是二叔和姑姑,他们也能做到啊!”   毕炜脸上含笑地点了两下头:“好,甚好甚好。那咱们就说第二点吧。我开始怀疑你,不过有琪……安警官和叔叔的担保,加上这几天接触下来。我对你的怀疑也没有加深。不过后来,我查看二叔的尸体,发现他死前没有挣扎过,看上去天衣无缝,可惜遗书出卖了你。”他转过身来慢慢踱着步子,“就像安警官所说,二叔的性格,不会写出这封遗书来。只要找人鉴定一下就行了。”   “这也叫证据?”   “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我相信,彭法医对二叔的尸体解剖之后,就会发现死者的胃里,还有安眠药成分。爷爷生前服用过安眠药物,你是最方便接触到的一个。”   安琪儿有点儿着急了。毕炜这哪里是推理,简直漏洞百出。这些所谓的证据,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办到。她叫了一声:“毕炜!注意说话。”   毕炜摆了摆手,反倒让她安静听着就好。他接着说:“没错,这些证据看上去都不算什么。不过,我还有最关键的一个。”他抬起手来,伸出一根食指指着商俊左臂上的胳膊:“你的伤,是自己弄得吧?”   商俊竟然笑了:“毕警官,说话可要负责,你有什么证据?”   毕炜右手呈手刀,做了一个砍伤自己动作:“如果是对面有人砍下来,我们抬起胳膊阻挡,伤口是必然是上边深,下边浅。换句话说,我们放下胳膊后,自己看过去,伤口是左边浅,右边深。可是我在给包扎伤口的时候却发现,你胳膊上的伤,是左边深,右边浅。因为你右手握刀,开始下刀的部位一定会用力,随着收刀动作,伤口也会变浅。就像这样。”毕炜的手刀在自己左臂上划了一下,“我曾经跟你辨认过,是不是对面有人砍下来,你说没错。我想,你现在应该不会推翻之前所说的吧?”   商俊脸色倏地变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老安怔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呆立半晌才说道:“小毕,你的意思是,偷袭琪儿和我的,就是商俊?”   “叔叔,在洗手间偷袭你的,确实是商俊。但是在厨房偷袭安琪儿的,是二叔!”毕炜很自信地说道。   “你胡说!”商俊咬着牙说出了这三个字。   毕炜说道:“看来你是煮熟的鸭子,就剩嘴硬了。好,我就让你彻底服气!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诱惑二叔答应和你做这件事情。可能是以安家古宅的继承权为条件。二叔学过武术,这家里唯一能和女警搏击赛季军安琪儿一较高下的人,我相信也只有他了。所以,你才请二叔出马。当然,这只是你们的利益关系。搞不好你们还有血缘关系,也许你就是当年二叔的孩子呢!”   商俊周身一凛,身子晃了两晃。   老安愕然道:“你……你说什么?”   毕炜对老安解释道:“我也是猜的。因为按照我最初了解到的情况,商俊只是爷爷领养的一个孩子,按理说,是不会出现在遗产继承名单上的。我记得您和安警官都说过,爷爷很疼安警官,说是安家的掌上明珠,不过分吧?能够跟安家大小姐同时继承这座几百年历史的古宅,恐怕领养的孙子再亲,也不会亲到这个份儿上。”他扭头对商俊说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们也可以派人给你做DNA鉴定。”   不等商俊说话,安琪儿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可是还有一点不明白。我和爸爸遇袭的时候,都是漆黑一片,凶手是怎么看清我们的?”   毕炜说道:“这一点,开始我也不明白。我曾经重返厨房,没有任何的发现。后来又去了洗手间,乖乖不得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志得意满之余,毕炜不禁犯了老毛病,开始了卖弄:“商俊,冒昧地问你一下,你大学时学的专业,应该是美术吧?”   “你怎么知道的?”商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这句话是安琪儿问的。   毕炜看着商俊说:“商俊的小拇指侧面一直延伸到手掌的边缘,是扁平的,这是长期从事书写绘画工作的人,一个典型的标记。还有,他的指甲缝隙里有涂料,尽管会洗的很干净,但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够看出来。最后一点,是他的构图能力很强。不知道他是不是魔怔了,现实与绘画艺术不分了。”   安琪儿甚是诧异:“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毕炜咂摸了两下嘴巴:“其实我们每次要坐在一个地方,商俊都会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等大家都坐下了,他才会找一个位置坐下来。一开始,我以为这孩子是懂礼貌,实则不然。他是再找一个最好的构图布局。怎么样,我没有说错吧?”   在场的所有人鸦雀无声,大家都被毕炜的精彩推理所折服。商俊低下了头,好一会儿才打破了这种沉寂:“你错了,我不是追求最好的构图布局,而是想找一个最佳的写生位置。毕竟……”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抬起头来,“这幅画上的所有人,都要死!”   晴空朗朗,长相文弱的商俊忽然说出了这句话,令安氏父女头皮阵阵发麻。不过短短数分钟,他们好像一下子便不认识这个在安家长大的孩子了。   商俊面色如常,靠着墙呆立着,呢喃说道:“我用的是夜光颜料……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算计之中。除了你,毕警官。你是一个例外,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出现。你说的没错,安景昌就是我的父亲!不过我恨他!我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恨他!”   有两名警察拿出了手铐,准备上前去。毕炜伸出胳膊挡在了他们身前。   商俊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二十多年前,我爸爸抛弃了我和我妈。我妈带着我改嫁到了农村。凭什么?我也是安家的人,我身上也留着安家的血!凭什么你们就可以在城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而我就得每天在农村挨后爸的打?”说到激动之处,商俊指着安琪儿和老安大骂。   好久好久,他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了:“那个没有什么本事的男人就会喝酒,喝完酒就打人。后来我妈受不了了,就在一天夜里偷偷地跑了。那一天晚上,下着大雪啊……”他缓缓地抬起了头,阳光透过云翳洒下,照在了商俊的脸庞上,他的脸上,划过了一滴泪珠。 第二十四章 怕我失去一切   自从母亲出走后,商俊的生活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地狱!每天晚上,他都成为了醉酒父亲的出气筒。每天挨揍,成了家常便饭,从无例外。夜晚,寒风透过破洞窗户无情地吹进来,年纪又小的商俊蜷缩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那些凛冽的寒风吹在伤口上,像刀割似的疼痛。   这样的生活,他无时无刻不盼望着结束。他无数次地在梦里,梦见了自己的爸爸妈妈,梦见了自己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和一对疼爱自己的父母。可是当梦醒来,他要面对的,却仍是地狱!   但庆幸的是,地狱终于见到了阳光。在商俊上小学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他把商俊的后爸拉到了大槐树的后面,说了些什么,商俊没有听到,但是他看到了那个爷爷给了后爸一笔钱,很厚很厚的一摞子钱。后爸的眼睛里露出了贪婪的光,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拼命点着头。   接着,那位爷爷走了过来,他拉起了商俊的手:“走吧,孩子,你跟我走。”商俊一度以为,是后爸把他卖了。不过后来,坐上了老人的小轿车,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农村景色。商俊也从老人那里听到了事情的真相。   “你妈妈给我写信,我这才找到了你。我是你的爷爷。”老人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商俊相信了,他没有看到妈妈的那封信,也没有看到任何的证据。仅凭老人的一个笑容,他选择了无条件的相信。   就这样,商俊到了安家。当老人指着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对他说,那就是他爸爸的时候。满心欢喜的商俊上开双臂跑了过去,却被男人一脚踢开了。那个男人就是二叔。二叔捂着鼻孔,吐了口浓痰说:“爸,你这不是找事吗?谁知道这是哪儿来的野种,你老还是安心地享清福,能不能别给我找事?!”然后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那是商俊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亲生父亲,却远不及当初梦境中的美好。   不仅是二叔,就连姑姑也对商俊冷眼相加。商俊苦笑了一下,看着安氏父女:“大伯……姐……只有爷爷和你们两个才是真的对我好!”   老安浑身抖动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安琪儿挽着父亲的胳膊,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毕炜轻咳一声:“冤有头债有主,你恨二叔和姑姑,杀他们两个就算了,为什么要杀害爷爷,还要谋害你大伯和你姐姐呢?”   商俊说道:“因为我怕!”   “怕什么?”   “怕我失去一切。我在这里,有亲人,有温暖。可是爷爷死去后,谁有能照顾我、关心我呢?我还是会像从前一样。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疼。爸爸的生意失败后,他只想早点儿继承安家的家产。我知道,他比谁都要着急。我就是利用了这一点,约他出来谈的。”   “他就那么相信你?”毕炜表示了怀疑。   商俊轻笑道:“当然不信,他一见面就骂我。但是我没有放在心上,这么多年了,早习惯了。再说,亲爸的骂,总比后爸的打,好多啦!哈哈哈……”   笑过之后,商俊眼中含泪,接着说:“我说我有办法帮他得到这座宅子。他果然上当了,一口一个儿子叫着。我就开始了第一步的计划,唆使他杀人。别看平时我爸咋咋呼呼挺吓人的,说到杀人,他一点儿胆子都没有。尤其是你,姐。我爸顾忌你是警察,更怂了。”   安琪儿咬着下唇:“所以……是你动的手?”   “我也没打算他就一口答应下来,在安家这么多年,你们每一个人的脾气我都摸透了。早在很久以前,我就筹备这个计划了。在你们来的几天前,我开始给爷爷注射志贺氏毒素。本来,我想等你们来到后,爷爷正巧病发,随便栽赃给谁都好。只不过,我没想到你会来。”商俊盯着毕炜。   毕炜笑了笑,拱手道:“承让承让。”   “不过,你说你自己是杀人犯的时候,我想过栽赃在你身上。不过那样的话,没有杀人的动机。而且你被铐住了,这件事情不好办。最重要的是……我看得出来,我姐姐很关心你……”   “哇——”周围的人全都发出了一声惊叹。彭玉函看看安琪儿,又看看毕炜,脸上写满了质疑。安琪儿眼神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神态。毕炜恍若未闻,只是说了句:“这么说,连我也很危险了?”   商俊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杀了这么多的人,也留下了很多的证据。除非你们都死了,要不然,我怎么会安全呢?”   “高,实在是高。接着说下去。”毕炜强压着怒火,这个三十岁尚且不到的年轻人,连杀三人,竟然还跟没事人似的,不能不让他气愤。   商俊缓缓说道:“杀死了爷爷,那一晚我们聚在堂屋里。我已经知道你是警察了,还记得我之前给你送的一份早餐吗?你吃完后就睡着了。”   毕炜笑了:“掺了安眠药吧?然后偷看我的证件,是不是?”   商俊点点头:“我提前把你的身份告诉给了我爸,后来你表明身份后,他对我就更相信了,认为我忠诚可靠。说起来,我要多谢你的帮忙。”   毕炜一挥手:“不客气。”一众警员面面相觑:看这两人“交谈甚欢”,不像是警察与犯罪嫌疑人之间的对话呀。毕炜接着说:“那姑姑呢,是你动的手还是二叔动的手?”毕炜故意激他:“二叔长得不怎么样,可也算是习武之人了。肯定是他动手喽!”   商俊很聪明,猜到了这一点:“你不用激我,我这次死定了,多背几条人命也没什么。姑姑也是我杀的,我爸当时负责望风而已。”   毕炜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哦——”   “后来,就得说电闸上做手脚了,我去叫我爸过来的时候,说爷爷和姑姑的死已经被你查出来了,怀疑上了他,让他趁着灯灭的时候逃跑,不用管我。果然,他胆子小的很。加上那一晚,你确实提到了案件相关的事情,他更害怕了。灯灭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有一个人影从我面前快速地跑了出去。我知道,那就是他。于是,我按照原计划,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刀子,刺了自己一刀。不过这一刀我没有刺深,因为我还有后续的事情要做。”   毕炜闭目想了片刻,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养伤的时候,我们都在屋外。二叔,就藏在了你的床底下吧?我搜遍了宅子,只有你养伤的屋子没进去。”   商俊点点头。   “你的伤势不重,并不影响你下床走动。但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偷袭安琪儿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二叔不敢动手杀人,却敢偷袭安警官呢?”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说过,我了解这家人的每一个人,我知道他们最怕什么,我知道他们肯为了什么铤而走险。我对我爸说,事情已经做下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有杀了你们,他才能顺顺利利地以安家唯一幸存者的身份继承这座宅子。我还说,我不会跟他争!”   “夜光颜料……嗯,有创意。你先在安琪儿的衣服上画上了一道,然后又在叔叔的衣服上画上了一道。保证能在黑夜看见他们。当然,洗手间的窗台上也有一滴。目的是要在短时间内,吸引叔叔的注意力。用弹弓打碎了灯泡和窗户……我想,弹弓应该被你扔在了水榭那边的池塘里吧?因为丢在别的地方,迟早会被我们搜出来!”   “要不是这次天放晴了,你们都会死在这座宅子里。毕警官,也包括你哟!”商俊答非所问,却阴鸷地笑道。看得出,他认可了毕炜的推断。   毕炜也笑了:“好好好,多谢你手下留情!”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商俊一扬头,眼神中充满了嘲讽意味。   “我没了。看看其他人吧。”毕炜看着文硕,想询问他的意思。文硕说道:“先带回去吧。安警官,你用不用休息一下?”安琪儿摇摇头,平复了一下心情,准备和文硕走进院子寻找线索。   上来两名警员,正要上前。突然,商俊猛地朝旁边冲去,用肩膀撞开这两名警员。手中一晃,一把明晃晃的刀亮了出来,朝着老安径直刺过去。   安琪儿此时刚刚离开父亲身边,吓得花容失色:“爸——!” 第二十五章 哪儿有那么容易死   刚才还很平静的商俊突然间仿若一头临死一搏的野兽,双手握紧刀,直冲着老安奔过来。彭玉函虽然就站在了老安的身边,但是他神情愕然,手脚僵硬,竟然呆立在原地不知何为。因为商俊与老安间距离很近,旁人都来不及上前阻拦。眼看,这一刀就要刺入老安的身体了。   关键时刻,毕炜发声喊,一跃而上。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撞开了商俊,紧接着将老安一推,撞到了彭玉函身上。他扯着脖子大喊:“你他妈傻了!”彭玉函这才醒过神来,赶紧拉过了老安的胳膊离开这里。   可就在这时,毕炜突然觉得后腰阵痛,那股疼痛感由弱到强,瞬间变成了前所未有的剧痛。他震惊之下回头望去,商俊已经重新扑了上来,一把刀正刺入了他的腰间!   文硕亲自带人扑了上来,将商俊擒获,商俊被四五个人按倒在地。“快,救护车呀!”文硕扯着脖子喊。毕炜身子晃了两晃,他喉头鼓动,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朦胧之际,他仿佛看到安琪儿神情关切地跑到了自己这边。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的?毕炜不敢相信,他想要确认这一情况,却蓦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身子朝后仰去。   鲜血顺着刀口涌了出来,暗红色的鲜血染红了地面。毕炜再也坚持不住了,倒了下去……   天空的云团朵朵绽开,像是点缀在蓝色幕布中的棉花糖,搭配上暖人心脾的阳光,让人觉得周身舒适。毕炜躺在了泛着泥土馨香的草坪上,两手交叉放在了后脑,翘着二郎腿,望着天上一只只迎风飞起的风筝。这还真是个放风筝的好天气啊,毕炜心想。   “毕炜,你快看,你快看啊!”坐在毕炜旁边的一个小女孩儿拍打着他,兴奋地指着半空中的一个风筝叫道。   毕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是一只硕大的蝴蝶风筝,色泽艳丽,飘逸灵动,在湛蓝的天空下翩翩起舞。毕炜也沉醉其间,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扭头望去。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小女孩儿不过四五岁的年纪,那小女孩儿察觉到了毕炜在看他,也扭过头来冲他甜甜地一笑。   毕炜大惊,失口叫道:“小美!”一股热血上涌,毕炜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但是伴随而来的,却是腰间的一股剧痛感。   旁边一女孩儿见毕炜终于醒来了,当即热泪盈眶,拉着毕炜的手:“师父,你总算醒了,你再不醒过来,我就……我就……”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毕炜认出了这个女孩儿是易小萌。易小萌带着哭腔叫医生来。毕炜环顾着天花板和周围的环境,发现这是在医院里。身上插着叫不出名字的管子,旁边摆着不知名字的医疗器具。嘴上还带着氧气罩。毕炜费力地指了指嘴巴,易小萌急忙把氧气罩摘下来。   “我又回来了……”这是毕炜重伤苏醒后说的第一句话。尽管气若游丝,没有半分力气,但还是不失他的本色。   易小萌破涕为笑,她说道:“我这就去告诉文队他们。”   毕炜本来想阻止她的,可现在就连抬一下手臂都没有力气,也就由她去了。医生们来了,他们检查过后,觉得毕炜伤势无碍,静心调养就好了,还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就走了。易小萌回来后,坐在床边,问这问那的:“师父,你感觉怎么样?”“师父,你要不要喝水?”“师父,你要不要吃点儿东西?”“师父……”……   毕炜挤出了一丝笑容:“你比唐僧还烦啊。”   易小萌吐了一下舌头:“那人家也是关心你嘛!”   “我觉得口渴……”   易小萌赶紧倒了一杯水,因为毕炜不方便起身。她拿了一根软吸管来。术后水分流失很快,毕炜一口气喝了大半杯。他斜眼看到了床头柜上摆放的花束和水果篮,笑道:“看来我的人缘还不错,还有人送东西来看我。”   易小萌神秘兮兮地说道:“岂止呀,这是安叔叔和安姐姐送的。”   “真的,你没骗我?”毕炜惨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许的血色。   “真的,骗你我是小狗。尤其是安叔叔,说你救了他。这些都是应该的。你昏迷的这些日子里,他差不多天天来看你。嘻嘻,师父,你有希望哟!”   毕炜长舒一口气,问道:“那安琪儿呢?”   “她当然也是呀。我看她这几天每次来看你,都忧心忡忡的样子,像是挺担心你的。”   毕炜躺在病床上,想起了商俊的那番话,他说安琪儿关心毕炜。他是怎么知道的?还是安琪儿对他说过什么?毕炜嗫嚅着问道:“商俊呢?”   “全都交代啦,文队他们正在处理后续的事宜呢。他们马上会过来。不过依徒儿看来,你还是好好养病,这才是第一要务。你不在的这几天,所里就剩下了张所和老谢,这两个人都快忙死了。”   这时,房门开了。文硕带着于广和小周来了,毕炜强行想要起身,却没有起来。文硕说道:“好了好了,赶紧歇着吧,不用起来。”文硕说这话的时候,欣喜中带着三分激动。这对于一向不喜多言的他来说,已经是十分罕见了。   毕炜看了看,只有他们三个人,没有见到安琪儿。他于是说道:“这件事情,没告诉我爸妈吧?”   “没有,我了解你。”文硕深知这位老友,他喜欢对家人报喜不报忧。文硕沉吟片刻后又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刚邢局才批复的,你已经正式被调进了市局了。”   毕炜听到这个消息,只是笑了一下:“那我的奖章呢?”   “放心吧,文队都好好替你收着呢!”一旁的于广忍不住插嘴说道。   文硕坐在了床边:“医生说了,刚度过危险期,能不能醒来得看你的意志力了,搞不好也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幸好,五天了,你终于睁眼了。”   “哪儿有那么容易死,大难不死啊,你小子还欠我的人情呢!”   文硕微笑着,低下了头。两个人在病房里聊着天。   此时,一辆车停在了医院的停车场里。副驾驶的门推开,安琪儿捧着一束花走了下来,她扭头对彭玉函说道:“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打车回去好了。”彭玉函欲言又止:“我……”可是不等他说完,安琪儿已经走远了。   彭玉函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颓然地靠在了座椅上。自从从安家回来后,安琪儿就像是变了一个人,重新恢复了以前对他不冷不热的那副样子。他几次提到要去民政局领证,安琪儿都以忙别的事情推脱了。这令他心头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全感。   因为两个老朋友聊天,可能会说到很多的私事。所以易小萌和于广、小周都在病房外等候。见安琪儿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三人会意。于广以单位有事为由,请文硕回去。文硕也知道,安家的案子还没有彻底完结,只能是安慰着让毕炜好好养伤,早日归队。   所有人都出去了,唯有安琪儿,站在病房里。今天的安琪儿穿了一件牛仔裤,白色的T恤衫,一件墨绿色的棒球服,与她平日的穿衣风格截然不同,倍显英姿飒爽。与她手里所捧的花束相得益彰。   毕炜笑着看看她。安琪儿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终,还是毕炜打破了僵局:“来来来,别客气,随便坐。想吃点儿什么?”   安琪儿将花放好,坐在了床边。毕炜扭头看看花,嘀咕着:“不应该是红玫瑰吗,怎么是黄玫瑰啊?”安琪儿作势举起粉拳要打他,毕炜想要躲闪,却不料牵动了伤口,“哎哟”一声痛苦地叫了出来。 第二十六章 本姑奶奶看上你了   晚上,一家格调雅致的西餐厅里。安琪儿的指尖轻轻转动着透亮的红酒杯,目光聚集在一处,若有所思。彭玉函吃完了牛排,擦着嘴巴,见她这副样子便叫了一声:“琪儿?”安琪儿没有听到,直到彭玉函又叫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啊,什么?”   “怎么了,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是案子不顺吗?”   安琪儿微笑着摇摇头,这种笑容看起来很干涩。   彭玉函觉得这几天安琪儿的表现都很怪,他叹道:“我看你的样子,一直像是在躲着我,从你家回来后,你就这样了。”   “没有的事,不要乱猜了。”   “明天我刚好有空,一起去看看叔叔吧。”   “不用了,他明天约了陆叔叔去钓鱼。”   “陆叔叔,就是上次骂我的那个吧?”   安琪儿僵硬地笑了一下。她将头扭向一边,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风光。安琪儿没有注意到的是,身后的彭玉函正在不解地望着她。   彭玉函当然是相信安琪儿的,只不过他不相信那个无赖毕炜。他断定,在安家,一定是毕炜做了什么,才导致了安琪儿与之前判若两人。尽管这种猜测毫无依据。他故意问道:“毕警官怎么样了?”   “什么?”   “你今天不是去看他了吗,他怎么样?”   “哦,已经没事了,大概休息半个多月就可以出院了。”   彭玉函心里“咯噔”一下:“看得出来,你也为他高兴。”   这句话暗有所指,冰雪聪明的安琪儿如何不明白?她正要张嘴说话,不料自己的手机此时响起。她只好接通,原来是顾欣桐打来的。顾欣桐在电话里的声音十分认真,又非常谨慎,约她到之前的那家茶馆里,说有重要的事情对她说。   安琪儿拿起了外套和包包,和彭玉函说明了原因就急匆匆离开了。“我送你啊!”彭玉函还在后面叫道。   “不用啦,我也是开车过来的,你忘啦?”安琪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琪儿驾着车,刚刚停好车,就看到了在门口等待,一脸焦急的顾欣桐。她走上前去,打趣顾欣桐为什么这么隆重,还亲自到门口迎接。   顾欣桐却二话不说,拉着安琪儿钻进了二楼的一个包间。进屋后,她又十分谨慎地关好了门,仔细看看窗外。安琪儿被她的滑稽模样逗笑了,说道:“这是二楼喂,你以为窗户外面有超人啊。快说吧,弄得这么小心,到底是什么国家机密啊?”   顾欣桐拿出了手机,先问了一个问题:“你没和彭法医领证呢吧?”   “当然没有了,如果领证了,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安琪儿肯定地说。   顾欣桐拍了拍自己的胸:“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那就好,那就好。你赶紧看看这个吧。”说罢,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安琪儿接过来一瞧,上面是一段录像。不消言说,正是那一晚彭法医与美女停车场车震的画面。安琪儿看完后,将手机还给顾欣桐,捋了一下头发说:“怎么了?”   顾欣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女子?自己的男人都跟别的女人啪啪啪了,她却一点儿都不生气。股心痛确认道:“你看完了?”   “看完了。”   “仔细看过了?”   “嗯。”   “你就没认出男主角是谁?”   “是彭玉函吗?”   “那你一点儿也不生气?”顾欣桐不觉提高了嗓音。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安琪儿也怔然片刻:是啊,为什么我没有生气呢?   顾欣桐坐下后,说:“看来是我担心的多余了。我还以为你要上了贼船呢。不过话说回来,幸好你们那天没有领证。否则你遇上的就是一个十足的渣男了!”   安琪儿没有说话,将煮沸的水倒在了盖碗里,开始洗茶。   顾欣桐托着脑袋:“你没生气我就放心了。”   “为什么,你不是认为我该生气的吗?”   “你没生气,就证明你心里没这个人啊!”顾欣桐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安琪儿一惊,手中的盖碗抖了一下。这种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直到今天,面对面被自己的闺蜜点破,她才明白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如果录像的男主角换成文硕的话,她会生气吗?安琪儿想了片刻,觉得答案似乎是否定的。换成……毕炜呢?她终于犹豫着碰触了这个话题……   “喂,小心!”顾欣桐大叫。   “啊!”安琪儿洗茶的时候,不小心被开水烫到了,红了一大片。   顾欣桐一边拿出湿巾帮她擦拭着烫红的地方,一边说道:“你看你看,这么一个小问题,就让你魔怔了。依我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当面对他说就好了,反正渣男一个,他要是闹啊,我就拿着这段录像去找你们领导!”   安琪儿扑哧笑出了声:“不用这么夸张吧?”   顾欣桐看着她,犹豫再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唉,作为你的好闺蜜,我应该早点儿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的。可是你家里刚刚……唉,就一直拖到了今天。”   安琪儿轻轻点头:“我明白,我们认识这么久了,能体谅你的难处。”   顾欣桐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我听说,这次破案的警官是个神探是吗?叫什么名字,帅不帅,哪里人,家里父母是干什么的,有没有对象,结婚了吗?……”她一口气抛出了十几个问题。   安琪儿笑道:“这个人你认识的。”   “我认识?”   “对啊,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叫毕炜的。”安琪儿拿起茶杯轻啜一口。   顾欣桐拍了拍脑门儿:“哦——原来是他呀。不会吧,你之前跟我说这个人可都是缺点啊,有这么厉害吗?”   安琪儿来了谈兴,两只玉臂支在了茶桌上,十指交叉,将下巴轻轻搭在手指上,甜甜地一笑:“超厉害,简直就跟福尔摩斯一样!”   顾欣桐忽然伸手指着她:“哦,哈哈,哦哦,哈哈哈哈!”竟然大笑起来。   “干什么,你疯啦?”   “哈哈,你刚才的样子,完全就是发情了,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顾欣桐放肆地大笑。   安琪儿也羞涩中带着笑意,将一团用过的纸巾丢向她。顾欣桐笑着躲过去。她连忙举手投降:“好了好了,警察姐姐,我错了。不过我问你个正经的。当时……你们两个人在你们家里……就没有……做出点儿……”她的两只食指指尖相对,两只手轻轻扭动。看上去,那两只食指如同一对热吻的恋人。   安琪儿脸更红了:“胡说什么呀!我们可没有。”她的指甲轻轻滑着龙泉窑的茶器,呢喃说着:“不过,我可能真的看错他了。他认真起来,真的很棒。”安琪儿此时才彻底信了文硕对于毕炜的评价。也明白了,文硕但逢大案要案,必邀毕炜的原因。   “喂,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安琪儿身子一颤,抬起头来看着顾欣桐,脑海中却又想起了刚才那个被打断的想法:录像中的男主角换成毕炜,她一定会生气的,是的,一定会生气,这是肯定的!就像她和毕炜初识,毕炜盯着那些妖艳的女人看个不停一样……但这会是爱情吗?安琪儿竟然不知道怎么表达。   她对顾欣桐说出了内心的疑惑。顾欣桐说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待本宫教你一招。你必须先和彭玉函摊牌,脚踏两条船的事情,千万不能干。然后,你就去找毕炜,直接告诉他,就说,本姑奶奶看上你了!”   安琪儿一听就直摇头:“这怎么可以呢?” 第二十七章 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   安琪儿从小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因为母亲早逝,父亲常年在部队忙碌。这也养成了安琪儿独立自主的性格,只不过对于感情一事,她向来处理不当。她还记得自己毕业后刚参加工作,当时父亲请她去一家饭店吃饭。结果到了那里后,里面坐着一个年轻男性。后来才知道,这个男人,是父亲手底下的一个团长,安排这次饭局,也有相亲的意味。那顿饭,安琪儿吃得很不舒服,回家后还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她现在也不能确定自己对毕炜的感情,是喜欢还是别的什么。她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自己没有以前那么讨厌毕炜了。尤其是他曾经奋不顾身地救了自己和父亲,这令她很感激。却也令她的感受更加模棱两可了,自己对毕炜真的是喜欢吗?还是只对他心存感激?   虽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不过顾欣桐的话至少有一半是对的。她觉得,应该把自己的真实内心感受,向彭玉函说出来。   第二天一早,彭玉函像往常一样,带了束鲜花。门卫老郭还笑着跟他打招呼:“彭法医,哪天你辞职不干了,可以开个花店。”   彭玉函只是笑了两声,没作回应。同事们的调侃和艳羡,能够带给他内心足够的满足感。这令他自信心爆棚,尤其是,自己的女友还是市局的警花。让多少男同事羡慕不已!   彭玉函快步走到了安琪儿的办公室前,轻轻敲了敲门,整整衣衫,准备像往日一样,迎接那一声熟悉的“请进”。但是,他在原地站了十几秒,屋内没有回应。彭玉函又抬手敲了敲。   “彭法医,不用敲了,我们头儿上楼了,在天台呢。她说你来了,让我转告你一声。”说话的是陈淦。   彭玉函听完,将手里的鲜花塞到了他怀里:“帮我找个地方先放着,一会儿我下来拿。你可要小心点儿,这是给你们头儿的!”   “唉,我们头儿可真幸福呀!”陈淦的语气中满是夸赞。   彭玉函笑着上了楼。   市局一共三栋办公楼。在正中央的办公楼,共有八层,从八层顺着台阶走上去,会看到一个安全门,这里直通天台。平时有些人不忙的时候,喜欢来这里消磨时光,打打牌,抽支烟,睡会儿觉什么的。   彭玉函从安全门出来,看到了站在天台栏杆边的安琪儿。她身姿曼妙,长发随着清风拂动,时不时抬手拢住秀发。彭玉函慢慢走过去,和她并肩站着,习惯性地抬手抱住了她的肩头:“今天怎么想起来这儿了?”   安琪儿轻轻耸动肩膀,从他的搂抱中挣脱出来,说道:“我有些话对你说。”   彭玉函神情有些尴尬,他的胳膊搭在栏杆上,斜倚着身子:“说吧,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的,绝对没问题。”   安琪儿轻启朱唇,欲言又止,她踌躇了许久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昨晚,和顾欣桐谈过之后,她一晚未睡,一直都在内心设想开如何向彭玉函说明。   彭玉函见她这个样子,笑了:“如果没想好呢,那改天再说吧。你没吃早餐呢吧?走吧,带你去吃早餐。”   “我们分手吧……”安琪儿终于鼓足了勇气,说出了这五个字。   彭玉函呆立原地,整个人都仿佛被定住了,一动不动。他的眼神由最初的疑惑,逐渐变为了愤怒与不解。他兀自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为什么?”   “我最开始跟你在一起,是迫于一种压力。我承认你对我很好,但是……我们真的不合适。”   “你觉得我哪点过分了,我可以改啊!”彭玉函觉得这种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安琪儿神情漠然,让人看不出她是否为这件事情伤心。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这种冰美人的姿态,是市局所有人,最常在她的脸上看到的一种神态。尤其是跟她不熟的人,或者是关系一般的同事。   几个月的交往,彭玉函很了解安琪儿。她恢复了以前那种倨傲的态度,对待彭玉函与其他同事没什么两样,这似乎证明了这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彭玉函往后颓然倒退了两步,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良久,他才含泪苦笑:“是因为毕炜吗?”   安琪儿不动声色,她微微叹了口气:“你对我很好,但是感情的事强求不来,我希望……希望我们还能像以前的同事关系。”说完,安琪儿就走了。   她从天台一路下来,到自己办公室门前,刚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陈淦突然冒出来:“头儿!”   安琪儿看到陈淦抱着的一大捧红玫瑰,内心五味杂陈。虽然失去了这段感情,但是她的内心却毫无波澜,甚至有了几分的放松之感。   “彭法医送来的,你没看到他吗?”陈淦没有察觉到这件事情哪里不对劲,仍旧满心愉悦地说。   “留下吧……一会儿你去医院送给毕警官吧。”   “啊?送给他?”陈淦长大了嘴巴,似乎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毕炜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不过那些医疗器械都还没有撤去。当看到陈淦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进来的时候,他吓得差点儿跌下病床,连声叫道:“兄弟,兄弟,心领了,真的,心灵了。但是哥哥真的不行,不好这口儿。我不算是名花有主,但也算是心有所属了。我跟你说,你看咱们局里那么多的帅小伙儿,你找谁不行啊,何苦找我呢?真的,我求你了,算是当哥哥的求你了!”   陈淦将玫瑰花束狠狠地往床头柜上一蹲,没好气儿地说道:“行啦行啦,美得你。我也没那嗜好,有也不是冲你。这是我们头儿让我拿来的。”   一听这话,毕炜作势要起来:“来,快扶老夫起来,我还能试试。”谁都知道红玫瑰的花语代表着什么。安琪儿托陈淦送来红玫瑰,难道说事情有转机?   不料陈淦紧接着就给毕炜浇了一头冷水:“试你个头!我告诉你啊,你基本呢,算是被淘汰的行列了。实话告诉你,这束花是彭法医送给我们头儿的。估计是我们头儿觉得没地方摆了,给你拿来了。”   毕炜干笑两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一下子又想起来了,叫道:“嘿,你这小子没心没肺啊!当初不是跟我站在统一战线的吗,怎么这么快就投靠到彭玉函那边去了!”   陈淦苦着脸:“这……这我也没办法啊,你想想看,那彭法医每天都来找我们头儿,俩人整天如胶似漆的,她又是我领导,我能怎么办啊?依我看,您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有一同学,长得不错,研究生刚毕业,要不改天介绍给你?”   “去去去去去,”毕炜很不耐烦,“告诉你,我这事不成,你和小萌的事也成不了!”   “这话怎么说的?”   “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可是易小萌的师父,大不了我们上演一段神雕侠侣!”   “毕炜!”陈淦也急了,“信不信我拔了你的管子!”   “得得得,我也不指望了,还是我自己搞定吧。”毕炜也不说玩笑话了。   陈淦却觉得这件事情没什么把握,他灰心地说道:“我看这件事,难,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他刚说完这句话,毕炜的电话就响了。毕炜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老安打来了,赶忙接通:“喂,叔叔……对……好多了……有什么事您说……什么……还有这事?这也太突然了……好好好,您……您别上火……我劝劝她……哎哎,行,您放心……叔叔,您放心……”挂断了电话后,毕炜一脸的震惊。陈淦看他这副样子,也不敢轻易说话。   良久,毕炜才木然地叫了一声:“陈淦。”   “在这儿呢。”   “真让你小子说中了,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 第二十八章 姐姐,你要谋杀啊   毕炜接到老安的电话,老安在电话那头的语气既失落又担忧,他告诉了毕炜安琪儿与彭玉函分手的事情。他虽然觉得毕炜跟这件事情无关,但还是想让毕炜找个机会劝劝安琪儿。毕炜挂了电话好半天都没有缓过神儿来。他总觉得这种事情有点儿太突然。   陈淦也终于弄明白了事情是怎么回事。他很纳闷:“不会吧,今天早上彭法医还有说有笑的,还给头儿送花呢,怎么这么快就……”   毕炜一把抓住了陈淦的手腕:“兄弟,哥哥机会来了,机会来了啊!”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陈淦见他脸色泛红,情绪激动,生怕他重伤之余牵动了缝合的伤口,赶紧说道:“行啦,哥哥,你先松手,听我说,你别激动呀。”好不容易掰开了毕炜的手,他说道:“这件事情你不能这么急啊。”   毕炜翻了一个白眼:“娘的,你说得简单。我盼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了这个机会。”   “那么我问你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当初我们头儿没选择彭法医,你觉得她会选谁?”   “我怎么知道?”   陈淦撇着嘴说:“恐怕,咱们局里的男同事排着队,让我们头儿全都挑个遍,也轮不到你吧?”   细想一想,安琪儿当初还真的说过,就算全世界的男的都死光了,也不会选择毕炜。不过毕炜嘴上不肯服输:“瞎说什么呢,哥哥怎么也得排在你前边吧?”   “是是是,你说的对,行了吧?彭法医虽然被PASS了,可是后面如狼似虎的预备役就够你喝一壶的了。你还在这儿美呢!”   毕炜觉得陈淦这话不无道理,虽然说自己受伤这段日子里,安琪儿天天来看他。但或许只是出于了道义上的感激,并没有其他的感情掺杂在里面。一想到这里,毕炜长叹一口气:“老天爷啊!”他把自己埋在了病床上,被子蒙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毕炜突然掀开被子,并且开始拔掉身上的管子:“来呀,陈淦,去给我办理出院手续,我要出院!”   陈淦大吃一惊:“哥,你疯了啊!现在这种时候,你怎么能出院呢?”   毕炜挣扎着坐了起来,伤口阵阵作痛,但他咬牙强忍着:“废话,我再这么躺着,就被别人下手啦。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没听过呀?”   “不行不行,你必须躺着。”陈淦上来按倒了毕炜。   毕炜却拼命挣扎:“陈淦,你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你喊吧,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陈淦一发狠,竟然翻身骑在了毕炜的身上,两只手按住了他的胸膛。   毕炜极力挣扎着,身上的病号服都被扯开了:“你大爷的,放开我!”   “你们干嘛呢?”一声轻柔的娇斥钻入了耳中。两个人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安琪儿竟然来到了病房,惊愕地看着他们两人。   此时,陈淦骑在毕炜的身上,毕炜衣衫凌乱,两个人定格的画面,再加上之前的言语,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毕炜醒过神来,对陈淦喝道:“还不滚下去!”   陈淦赶紧翻身下来,他脸色大窘,挠着头说道:“那个……局里还有事,我……我就先走了,先走了。”说完,拔腿就跑。   毕炜赶紧整理衣衫,一边手忙脚乱地系上扣子,一边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你别误会啊,我们可没有拼刺刀,只是纯洁的战友关系。”   安琪儿不以为意,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还行吧。比昨天好多了,就是半夜里,感觉伤口疼得厉害。”   安琪儿坐在了病床边:“医生说,刀口偏了不到一寸,要不然,很可能刺中你的肾了。”   毕炜哈哈一笑:“无所谓无所谓,自从你上次踢了我那一脚,我就知道我那玩意儿够呛能用了。”见安琪儿怒目相视,他不敢继续说疯话了,只好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安琪儿有点儿不适应,问道:“你看什么呢?”   “看女神!”毕炜毫不避讳。   安琪儿嚯的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好了好了,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毕炜连忙道歉。   安琪儿回头看着他:“我来看你,是出于关心,你不要得寸进尺。”   毕炜忽然用一种极认真的眼神看着她,开口问道:“为什么分手?”   安琪儿微微惊诧:“你从哪儿听到的?”   “是叔叔告诉我的。”   “不合适。”说了简单的三个字,没有过多的解释。这就是安琪儿的性格。   毕炜叹道:“也对。彭玉函虽然看上去不错,不过这人小心眼儿,工作不认真,做事没担当,而且还喜欢拈花惹草,尤其是对周围的同事,他看谁都不顺眼,有的时候……”   “喂,你说够了吧?”安琪儿虽然重新返回坐了下来,但是对毕炜的这种行为很不齿,“就算我们现在是同事关系,你也不能这么背后说人家吧?”   毕炜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我开玩笑的。对了,商俊的案子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安琪儿幽幽说道,“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我爸对他那么好,他还是要伤害我爸。”   “正常。商俊的心理已经扭曲了。他知道自己死定了,宅子里的人都必须死。我说句不敬的话,可能在他的内心认为,叔叔死后,自己也死了,还能在另一个世界享受叔叔对他的疼爱吧。”毕炜感慨说道。   “对了,夜光颜料的事情,你是怎么发现的?”   “很简单啊,你的每一个细节我都注意到了。”   安琪儿有点儿生气:“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毕炜说,“那一晚你在厨房遇袭,我就注意到了。夜光颜料,一般的美术生都很少用,有的时候,我们也不必把一件案子想得太复杂,回过头来看,就会豁然开朗。”   “对了,你知道自己被调进几组了吗?”   毕炜还真不清楚这个问题,只是昨天文硕告诉他自己被调进了刑警队。他茫然摇头:“不会是二组吧?”   安琪儿笑了一下:“文队直属,怎么样?你还是头一个呢,直接从片警跳到了刑警队。”   毕炜忽然不说话了,而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眼神中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怎么了,不满意?”安琪儿见他这样,很是费解。   “不是,当然不是。”毕炜的情绪有点儿低沉,“我是想到了杏儿沟。那地方,只有所座我们三个人,后来小萌来了,我们才算是凑够了一个四人帮。我出院后,就去市局了。那时候,只有所座他们三个人了……”   “你,舍不得那里?”   “多少都有一些吧。毕业后就到了杏儿沟,虽然时间也不长,但是那里确实给了我很多的历练。所座、老谢,包括小萌,大家就跟一家人似的。现在想起来,挺怀念的,那里的一草一木,都像是电影一样。”   “还有那两辆自行车吧?”安琪儿忽然笑问。   哪知,毕炜正色道:“一辆!有一辆被你弄坏了。”   安琪儿不服气,扬着俏脸:“明明是你给我设好的圈套!”   “证据呢,没证据就不算!”毕炜也不让步,笑着大叫。   安琪儿哼了一声,站起身来伸出两只手作势要关闭连接毕炜身上的医疗器具。吓得毕炜连连作揖:“别啊,姐姐,你要谋杀啊!好好好,圈套,绝对的圈套,这就是我设的一个局!行了吧?”   安琪儿笑了,轻轻打了毕炜的头一下。两人自相识以来,除了毕炜过分的强行举动之外,这成为了两人间第一个亲昵的动作。安琪儿心中也很奇怪: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 第二十九章 我怕晚上做噩梦   晚上,安琪儿回到家中。只见客厅内空无一人,这种情况很反常,因为这时候正是晚间新闻开播的时间点,父亲应该坐在这里看电视的。过了许久,老安才慢慢从二楼走了下来。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早已心力憔悴。老陆倒是时常来,陪着老安下下棋,钓钓鱼,顺便来开解他。   “爸。”安琪儿叫了一声。   “唔。”老安坐下来。   安琪儿给老爸沏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的茶几上。老安问道:“单位的事情怎么样了?”   “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嗯……”老安沉默了片刻,又问道:“小毕呢,他情况怎么样?”   “今天我去看了,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今天你陆叔叔非得拉着我去钓鱼,我哪儿还有心情啊……明天我也去看看吧,怎么说,小毕也是救过我们的人。”   “嗯。”   “你今天跟我说,和小彭分手,是真的吗?”   安琪儿低着头,摆弄着手机:“嗯。我觉得我们两个不太合适。”   老安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说:“我先去睡了,这几天有点儿累。”说完,起身走了。   剩下了安琪儿独自一人,坐在了偌大的客厅里。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斜靠在了沙发上,将自己的身心彻底放松,想要将自己完全包裹在沙发里。她曾经无数次地设想,自己跟彭玉函分手该如何说,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父亲。没想到,看似复杂的事情竟然这么简单。她虽然从小独立自主,却格外尊重自己的父亲,不忍心让他失望。不过,看来父亲也没有过多的责难自己。她知道,这其中有很大一份儿功劳是属于毕炜的。   安琪儿想到这里,拿出了手机,翻出了毕炜的电话,纤纤玉指轻轻勾动着,却始终没有按下去。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内心却再说:现在这个无赖也接不了电话吧?她干脆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在做什么呢?   发完这条信息后,毕炜却没有立即回信。她有些失望,想要再等等看。刚才给老安沏的一杯茶他没有喝。安琪儿拿过来自己喝了,一杯茶喝完,刷完了茶杯,手机除了几条垃圾信息,没有回复。   安琪儿心情更为失落。她心中暗想:也许是睡了吧?自己慢慢踱步上楼。安琪儿进入卧室后,将包包挂好,脱下外套,找出了要换的衣服,就进了浴室洗澡。一阵通透的热水澡,似乎将一天的疲累都尽数驱散了。   她换好了睡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而就在这时,手机的短信息提示响起。安琪儿冲上前去一把抓起手机,也不顾头发还是湿的。整个人往前一丢,趴在了床上。软软的大床有节奏的上下晃动着,安琪儿像是漂浮在了水面上。   毕炜回的消息只有两个字:“想你。”   安琪儿内心一笑,手指叩着手机屏,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在心底慢慢筹划着,不知说些什么好。   也许是见对方久不回信息,毕炜很快又发来了一条:“明天你会来吗?”   安琪儿微笑,回道:“看情况吧。”   毕炜发了一个表情包,是一个长得很丑的人在那里双手合十的恳求模样,冲着安琪儿连连下拜。   安琪儿不禁笑出了声,回了两个字:“吃藕!”   毕炜回道:“女神说得对!下次我发自己的照片给你。”   “不要,我怕晚上做噩梦。”   “好,那我就在今天晚上去找你吧,在你的梦里。”   “滚!”   “嗯,通过这个滚字,我知道跟我聊天的一定是我的女神。”   ……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竟然不知不觉到了凌晨两点多才停止。   第二天,安琪儿特意向单位请了假。安家遭逢这种事情,而且毕炜也负了伤,领导都了解这情况,所以批准了。当安氏父女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毕炜还在呼呼大睡着,身上的管子全都撤走了。而易小萌趴在了一边,也睡着了。   老安说道:“看来咱们来的不是时候呀。”   听到有人说话,易小萌一个激灵醒来了:“呀,安叔叔,安姐姐。”   安琪儿轻声问道:“还没醒吗?”   “别提了,昨天晚上,不知道师父和谁聊天来着,玩手机一直到了两点多钟。我让他早点儿睡他也不听,好不容易手机不响了。他就在那儿翻着手机的聊天记录反复看。一宿都没有好好睡。”   听到易小萌这么说,安琪儿的脸竟微微泛红,说道:“那就让他好好休息好了。爸,我们等会儿吧。”   “好好,看小毕,总得拿出点儿诚意啊。小萌啊,不要叫他了,让他睡吧。”老安慈祥地笑着说道。   毕炜吧唧了两下嘴巴,本来安详的睡容,忽然变得有些扭曲了,他张开嘴巴突然大叫道:“快跑,快跑呀,小美,小美,不要离开我!”已经大叫,毕炜猛然坐了起来,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一张脸没有半分血色,汗水瞬间湿透了衣衫。他坐在病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安氏父女面面相觑,不知道毕炜这是怎么了,他口中的“小美”又是谁呢?易小萌迎上去,递了一杯水给他:“师父,你没事吧,怎么又做噩梦了?”   毕炜接过水杯,鲸吞虎咽一般,咕咚咕咚几口喝光了。安琪儿问道:“又?毕炜这两天经常做噩梦吗?”   易小萌接过了毕炜递过来的空水杯说道:“嗯,有的时候一天惊醒两三次,而且师父每次都叫着小美……”   “小萌!”毕炜突然喝道,“别瞎说!”   易小萌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当着毕炜女神的面儿,说他时时念叨着另外一个女孩儿的名字。她吐了一下舌头:“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说……”   “叔叔,你们来了。”毕炜看着老安,岔开了这个话题。   “来看看你。”   安琪儿见父亲和毕炜相谈甚欢,说道:“啊,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东西要买。小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她偷偷向易小萌使了一个眼色。   “嗯。”易小萌和安琪儿走出了病房。   在医院的花园里,馥郁芬芳,虽然已经到了秋季,但是嗅一嗅,还是可以在空气中闻到花朵的香味。三三两两的家属陪着需要做康复的病人们在花园中散步谈心。反倒安琪儿和易小萌这对儿美女颇引人注目,而且这两个人都身着常服,看着也不像是病人。很多男性都不禁将目光瞟向这边。   “小萌,你说毕炜经常做梦,还老是叫‘小美’这个名字,是吗?”   易小萌有点儿慌:“安姐姐,我……”   “没关系,你实话实说好了,我觉得他有心事,也是想帮帮他。”   听到安琪儿这么说,易小萌放下心来,有些担忧地说:“你不知道,自从师父醒来后,只要是一闭上眼睛,他都会这么叫。我跟你的想法一样,我觉得,师父肯定是有什么心结。”   “你没问过他吗?”   “问过呀,可是我每次一问,他就大发脾气。有一次还气得摔了一个杯子,我就不敢再问了。”   安琪儿听后,没有说话,却陷入了沉思:从毕炜这种举动来看,这个小美,决不是他凭空臆造出来的。在毕炜的经历中,应该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可是毕炜本人讳莫如深,问他他一定不会说的。忽然,安琪儿想到了一个人,她觉得这个人,对毕炜是非常了解的。也许,能从这个人的口中打探到,这个叫小美的,是何许人也。 第三十章 叫小美的人   文硕正在和齐菲菲在一家西班牙西餐厅吃饭,忽然接到了安琪儿的电话,今天她明明请假了呀,难道是毕炜那边有什么情况?抑或是她遇到了什么事情?文硕冲齐菲菲抱歉地一笑,按下了接通建:“喂,什么事?”   安琪儿说道:“文队,我要问你个问题。毕炜认不认识一个叫小美的人?”   “小美?”文硕听到这话后没有丝毫的波澜,只是重新确认了一下这个名字。谁知听到这两个字,坐在文硕对面的齐菲菲却仿佛遭到了电击,浑身猛地一颤,手中的刀叉应声掉落在桌上。   文硕看了一眼齐菲菲,不过他和文硕、齐菲菲三人都是同一时间认识的。文硕在自己的脑海中仔细回想了认识毕炜后的种种情节,摇了摇头:“没听他说过……嗯……怎么了……那好吧……毕炜情况怎么样……好,那就好……嗯,我一会儿去看看他……好,先不聊了……嗯,拜拜。”   “谁打来的?”齐菲菲关切地问道。   文硕装好手机,重新拿起了刀叉,切着面前的牛排说道:“安琪儿,你有印象吧?”   “她是不是问到了一个叫小美的人?”   “嗯,你听到了?”文硕抬眼看着齐菲菲,“你是不是知道这个人?”   “我只是听毕炜聊起过,不过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   文硕饮了一口红酒:“那你仔细说说。”   齐菲菲恍惚忆起来,当初自己刚和毕炜在一起的时候,毕炜曾经说过,这个叫小美的人,是他的初恋。当时他的神情有些落寞,不像是开玩笑,但是脸上也没有高兴或者回味的意思,更多的像是一种伤心,那种哀伤的伤心。只是说过这么一次,关于小美的具体信息,比如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人,什么时候开始和毕炜交往的……这些,毕炜都没有说过。   文硕又拿出了手机:“那我把这些消息告诉安琪儿好了。”   齐菲菲捡起餐刀敲了一下他的餐盘,“叮”的一声。她又好气又好笑:“喂,你这块木头,怎么不替毕炜想想呢?”   文硕嘴里的那块肉还没咽下去,嚼着说道:“怎么了?”   “毕炜喜欢安琪儿知不知道?”   文硕很意外,笑道:“真的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齐菲菲哭笑不得:“好了好了,谅你这块榆木疙瘩也不会开窍。我跟你说哦,毕炜救了安琪儿,现在他伤了,难得安琪儿去看她。你可不能随便打扰他们。”   文硕欣然点头,少时,他又想确认一遍:“你真的肯定,毕炜喜欢安琪儿了吗?”   “是呀是呀,赶紧吃吧。对了,这件事情千万千万不能让安琪儿知道,我怕这个叫小美的,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文硕纳罕道:“不会吧?我觉得这很正常啊。”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我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   文硕想了想:“礼拜四啊!”   齐菲菲真的无语了:“什么礼拜四,今天是我生日呀!”   “是吗?哦对,你看我这记性。”文硕口中充满了歉意,但还是毫无举动,只是端起了红酒杯,“那祝我的女友生日快乐!”   齐菲菲不买账,两只胳膊交叉放在了餐桌上,鼻孔“哼”了一声,也不举起酒杯。   “怎么了?”文硕见对方不应,只好放下了红酒杯问道。   齐菲菲伸出手去:“拿来。”   “什么?”   “生日礼物呀!”   “啊?菲菲,我刚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怎么可能提前准备呢?”   齐菲菲知道文硕一直是这样,她终于绷不住了,扑哧笑了出声:“好啦好啦,我还不知道你。想让你记住我的生日,比登天还难呢!”   文硕见两个人用餐都差不多了,拿起餐帕擦了擦嘴说:“走吧,现在我将功补过,带你去挑生日礼物。”   齐菲菲起身拿起了包:“算了吧,刚才不说了吗,我们去看毕炜。”   “那生日礼物……”   “回头给我个红包吧!”齐菲菲故作慷慨地说道。   晚上,安琪儿一个人在卧室里,辗转难眠,她一直在想,那个叫小美的,会是什么人,为什么毕炜在梦中都会呼唤她的名字。小美,小美……这明显不是一个男人的名字。毕炜在昏迷的时候,睡觉的时候,都对这个女孩儿念念不忘。这个女孩儿对他一定很重要。可是今天,安琪儿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没办法查出这个女孩儿的任何信息。她甚至在公安系统人口档案中查找本市名字中带有美字的人,共有四万多人……这跟大海捞针没什么两样。   不过,安琪儿还是很细心地排查出了那些性别、年龄不相符的,上学经历与毕炜没有任何重叠的人,不过结果还是有一万多人。这样的一个结果,令安琪儿很失望。   她正心烦之际,手机响了,是一条毕炜发来的消息。他问安琪儿在做什么。   安琪儿看着手机,手指停在了屏幕上,几次想要回信息,她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打出了这样一行字:“小美是谁?”手指虚停在了发送键上,不过最后一刻,她又犹豫了。思考良久,她删除了短信息,锁屏睡觉。   经过了几天的后续康复治疗,毕炜已经可以拄着拐下地了。用他的话讲,为了后代子孙着想,还是不敢太用力,免得伤着了肾。伤情虽然一天天见好,但是毕炜的内心却略感萧索,因为安琪儿一连几天都没有出现。几天前自己发送了那条消息后,两人也再没有联系。   “叔叔,安警官呢,这几天没见到她?”毕炜问前来探望自己的老安。   老安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丫头都忙些什么,本来我让她送我来。可这丫头不同意,还说自己要查个案子,开着车不知道去哪里了。”   “哦。”毕炜脸上的表情难掩失望。   老安没有注意到,只是谈兴甚浓地说:“小毕呀,你平时都有哪些爱好呀?”   毕炜聊了起来:“很多呀,您比如说足球、电影、读书、上网……”他一口气说出了十几个。他知道,想要追求到安琪儿,老安是一大难关。所以,他秉着“宁杀错,不放过”的精神,说得越多越好,想要讨得老安的欢心。   老安挥挥手,笑道:“不行啦不行啦,还是羡慕你们年轻人啊。咱们国家发展得这么快,我老喽,已经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脚步喽!”   “叔叔,您可不老。再说了,我们能有今天,那不都是靠着你们这些老前辈一刀一枪地打下来的嘛!”   老安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频频点头:“不错不错,说得好。”   “对了叔叔,您平时有什么爱好呢?”   “我呀,唉,我是老封建了,顽固派的。比如我平时喜欢钓鱼,养养花,偶尔还爱唱唱京戏,也就没别的了!”   “哎,叔叔,那好呀,改天我伤好了,出了院,我陪您去钓鱼怎么样?”   “好,我正愁没人陪呢。那么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毕炜爽快地答应下来,其实他哪里会钓鱼。只是相对于老安这三大爱好,养花是需要技术含量的,京剧就更不必说了,业余水平也得听个两三年才能跟人聊这些。剩下的也只有钓鱼了。毕炜想的不错:不就是拿个鱼竿往那儿一戳嘛,这个谁都会!   他看着老安,不知不觉又想起了商俊:今天,是商俊的案子移交的日子了吧?他想到了那个清瘦的年轻人,本来有大好的前途,却因为心中有心结,导致了误入歧途……这时候,走廊那边走来了一个病人,手里拿着手机看着电视节目。而外放的手机,传出的声音恰是时下火热的美剧——《权力的游戏》。   毕炜摇头苦笑:这也算是一场权力的游戏了。 第四卷 地下五米的阳光 第一章 您是不是想撮合我和……   时近深秋,清晨,天尚未大亮。浓浓的雾气笼罩在了燕垣市的上空。一个男人打开了屋门,秋凉如刀,他却仅着一条内裤。男人嘴里叼着一颗即将燃尽的烟头儿,在门口站了片刻,大概是觉得天气确实有些凉了,他顺手从房门后面拿了一件军大衣披上了。   这件军大衣看上去有几年没洗了,通体油污,一些辨不出来的污渍已经化为了黑色的区域,闪着油亮的光。男人披好军大衣,咳嗽了两声,转身进了屋子。不多时,便听到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响起了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像是铁器碰在一起的声音。   过了三五分钟,男人出来了,嘴里叼着的烟头儿不见了,倒是手里多了一条儿臂粗的铁链。他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牵着铁链的一头儿往前走。随着他步伐往院落的深处走去,铁链另一头渐渐被从屋子里拉了出来。   那是一个人,一个女人!铁链的另一头锁在了女子人的脖子上,她的神色恐慌,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满脸的淤青,一头长发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了,打成结盘在头上。女人赤裸着身体,像条狗似的手脚并用。她没有叫,也不敢叫。只是机械性的跟在男人的后面,被男人牵着走……   毕炜站在河边,坐在了钓鱼椅上,“阿嚏阿嚏阿嚏”,连打了三个喷嚏。他不禁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虽然知道最近入秋了,但是没成想河边竟然会这么冷。尽管此时正值午后,但是雾气笼罩在了河面上,白茫茫的不肯散去。   老安坐在一旁,看他这样,便说道:“感冒了吗,最近天气凉了,你可得多注意啊!”   毕炜揉了揉鼻子,从衣兜里拿出来纸巾擤鼻涕,而后才说道:“没想到,大中午的还这么冷。”   “那当然了,河边又潮又冷。”说完,老安就感觉到自己的鱼漂沉了一下,整条鱼竿突然弯了下去。“哈哈,有大货!”老安得意地拍了一下大腿,赶紧抓起了鱼竿开始收线,他慢慢站起,高举手臂竖直向上。可是那条鱼也并非善类。老安只摇了两下,便觉得水里这家伙有点儿力气。他便松开了鱼线,让上钩的鱼儿游了一阵。等这家伙放松警惕了,老安又开始收线。感觉到鱼儿拼命反抗时,他又松开。老安随鱼的动作前后左右移动着,鱼近水面时他高高地举起鱼竿,鱼扎向深水时他又忙不迭地下蹲。毕炜听他以前讲过,这种叫做“遛鱼”,虽然看上去滑稽,却是钓鱼中的技术活儿。   老安和水里的家伙如此角力了数回合后,鱼儿终于筋疲力尽了。   老安这才志得意满地开始收线,随着“哗啦啦”一声水花四溅,一条青黑色的大青鱼从水面跃出。被鱼线拽到了半空中,但这家伙兀自摆动着身子,想要挣扎逃脱。毕炜见状,慌忙拿来了抄子,捞住了鱼。   等这家伙不再挣扎了,毕炜才敢上前摘下来,将它放到了鱼护里。他看着在鱼护中重新恢复了生气的大青鱼,竖起了大拇指:“嘿,叔叔,还是您厉害。不像我,自从跟您钓鱼以来,我的战绩至今还有突破零呢!”   “钓鱼是修身养性的运动,心浮气躁是没有用的。”老安面色红润地说,“这就跟你们侦破案件是一个道理,从发现案子,到最后锁定犯罪嫌疑人,有一段儿很长的路要走,都知道那些犯罪分子可恶,可是咱们着急有用吗?”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叔叔,你坐下休息会儿,我给您拿水。”毕炜知道老安年纪大了,刚才这种“遛鱼”的运动对他而言颇耗体力。所以需要休息一会儿。   老安接过泡着浓茶的保温杯,拧开茶杯盖,一股热气扑面涌上。他吹开了尚自浮在水面的茶叶,吸溜溜地喝了两口。在秋寒的天气里,喝上一杯烫嘴的浓茶,甭提有多舒服了。老安长长地“哈”了一声,说道:“最近看你气色好多了,恢复得不错。”   毕炜说道:“都两个多月了,也差不多了。您看看我现在,能吃能跑能睡。尤其是跟着您老,还能长本事呢!”   老安摆摆手,虽然心中受用,但他还是说道:“跟着我这老顽固能学什么,没见琪儿整天数落我吗,说我快跟这时代脱节了。”   “快别这么说,您是我们年轻人学习的榜样啊!不说别的,就说当年的反击战……”   “咳,都老黄历了。”老安静静地看着河面,“我现在都这岁数了,别无他求了,只求晚年能平平安安的。当然,最好能早日抱上外孙子就好了。”说到这里,他扭头对毕炜说道:“老年人都是这思想,你可不能批评我啊!”   “瞧您说的,我哪儿敢呢!”毕炜停了片刻,试探性的问道,“叔叔,我说句话,您不要见怪啊。”   “你瞧你瞧,你要批评我们老同志了不是?”   “不是的。我是想问问您,您对未来女婿有什么要求吗?我好给您留意呀!”毕炜虚伪地说道。   老安想了一下,说:“为人肯定要正直,对琪儿好的,能孝顺老人的,有个正当工作的……剩下的也没什么了,不过,这条件简单,但是也得琪儿自己能看上的。”   毕炜连连点头附和:“那是那是。”心中却在吐槽:这是什么条件啊,说了不等于没说嘛!   老安打量他一眼,又问道:“哎,小毕呀,你有没有女朋友呀?上次我听你睡觉都在叫着小美,那是什么人啊?”   毕炜周身一凛,眼神间出现了一丝伤感,但转瞬即逝,他笑道:“那是做噩梦了。我这样的一个人,哪有人看得上啊!”   “哦,这么说你还没有女朋友?”老安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三分惊喜。   毕炜看着老安这副样子,就知道事情有门儿:“叔叔,您是不是想撮合我和……”他指指自己,又指指老安。   老安拼命点头:“对,你猜的一点儿都不错!”   毕炜高兴地差点儿一蹦三尺高,握住老安的手晃个不停:“谢谢,太谢谢了,十分感谢,感谢组织的信任,感谢首长的关怀!”   没想到,老安接下来的话,让毕炜差点儿原地栽一个大跟头:“我们邻居,老陆家,有一个孙女。海洋大学研究生刚毕业,人长得也漂亮,我跟你说说,改天你们见见啊!”   “啊?”毕炜有一种瞬间跌落谷底的感觉。他还以为,老安是要撮合自己和安琪儿呢。   老安以为他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还劝说道:“咳,你先不要着急。这老陆啊,跟我是老战友了,他孙女也很好啊,见一见嘛,见一见又没什么。”   毕炜苦笑道:“叔叔,您以前安排过安警官……类似的相亲吗?”   “安排过呀!”老安也不避讳,“不过后来想了想,你跟我说的那些挺对的,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远忧。琪儿的事情,就让她自己去办好了。倒是你呀,小毕。你是我最看好的一个年轻人,我这做叔叔的,得为你的婚事操劳呀!”   毕炜脸上堆笑,内心却叫苦不迭:这下可真是自己刨坑自己埋了,我吃饱了撑的跟他说那些话干嘛?再说了,谁稀罕你当我的叔叔,你当我的岳父我才高兴呢!   正说话间,老安忽然指着毕炜的鱼竿:“快,鱼上钩啦,鱼上钩啦!”毕炜循声望去,只见自己的鱼竿以一个夸张的角度弯曲下去,鱼漂上下浮动,抖个不停。 第二章 我要跟你单挑   伤愈后,毕炜便到了市局刑警队报道。不过最近也没有什么案子,自从调来后,工作难得清闲。只是毕炜的情绪不高,此时一个人坐在工位上长吁短叹的。身边于广小周等数人聊着天,一向喜欢热闹的他也罕见地没有加入。   “哟,咱们的神探这是怎么了?”   “去去去,一边呆着去。”毕炜连连摆手,轰着他们。   于广往这边瞟了一眼,说道:“唉,这还用说吗?你瞧咱们这位神探,长得够帅吧?脑筋,够聪明吧?为什么还不开心呢,那是因为他……”于广忽然买起了关子,把声音拖得很长,迟迟不肯说出答案。   毕炜好奇之下,也不禁往这边望过来。   “思春了!”于广一字一句地清楚道来,惹得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毕炜随手抄起了一本书扔过去:“我思你姐了!”   于广笑嘻嘻地躲了过去,然后弯腰捡起了书,给毕炜放到了桌上,还拍着他肩膀调侃说道:“那行啊,姐夫,什么时候请小舅子我吃饭?”刑警队的工作压力非常人可以想象的,难得这么轻松,无形中,毕炜和于广一唱一和,也成为了队里的调节剂。   “怎么这么热闹?”不知何时,安琪儿出现在了门前。今天的安琪儿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风衣,里面配一件乳白色的衬衣,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九分裤,在配上一双白色的运动鞋,看上去比平日更添几分英姿。   虽说安琪儿平时也跟大家很熟了,但毕竟警衔和职务要比他们高。于广等人也不敢放肆了,只得开始假装忙碌。   安琪儿忽然看到了灰头土脸的毕炜,她走过来说道:“你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毕炜站了起来,茫然不解,但是安琪儿既然发话了,他哪里敢不听?忙不迭追了出去。   见这二人神神秘秘的,喜欢八卦的刑警小赵说道:“喂喂,都看见了吧?难怪彭法医被甩了呢,原来咱们的警花喜欢上了毕炜!”   于广不敢苟同:“得了吧,别听风就是雨的,毕炜哪点儿比得上我?警花选他,那不是脑子进水了吗?”众警员纷纷怪叫着喝倒彩。   大家在办公区玩闹着,不以为意,却不知,此时的彭玉函刚巧路过了办公区外,隔着门板听到了大家的谈话。他叹了一口气,眉宇间写满了妒意。   安琪儿带着毕炜进了电梯,按下了顶楼的按键。毕炜见她面色冷艳,一言不发,又看看亮起的楼层按键,心下打鼓:不是吧,顶楼是老板的办公室所在呀,为什么要带我去那儿?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八层。门打开,安琪儿环抱双臂走在了前面,毕炜乖乖跟随在后。没想到,安琪儿走到了楼梯口,推开了安全门,带着毕炜来到了天台上。   刚开门,楼顶的一阵风吹来,将安琪儿散开的长发吹起。她说道:“这地方你来过吗?”   毕炜赶紧关好门:“别说,这还是第一次呢。我可是有恐高症的。”   安琪儿甜甜一笑:“那么,这算是你的一个弱点喽!”   “嘘,替我保密。”   “好,那么……叫我一声阿姨来听听。”安琪儿微笑着,看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毕炜有点儿懵:“等一下,你说什么?”   安琪儿说道:“我听我爸说了,你不是要和陆叔叔的孙女相亲了吗?按照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阿姨呀!”   “又不是神雕侠侣,充长辈没意思,干脆叫你老婆好不好?”毕炜咧嘴笑道。   安琪儿突然沉下了脸,瞪着毕炜。   毕炜慌忙间,抬手打自己的嘴:“该打该打,我……我说错话了。”   安琪儿不说话,转身朝着栏杆走去,最后双臂放在了栏杆上,俯瞰着面前的景致。她原以为毕炜会跟上来,但是等了许久都不见身边有人。安琪儿不禁回头望去。   却看到毕炜扶着墙,两腿发颤,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着,每次挪动的距离还不足十公分。安琪儿哑然失笑:“你……你这是干什么?”   “不……不是……不是……说了吗,我……有……恐高……症。”毕炜手脚发软,说话都打哆嗦了。   安琪儿笑了,上前抓住了毕炜的胳膊,将他往栏杆这边拽。吓得毕炜失声尖叫:“别别别,大姐,女侠,女王大人,慢点儿慢点儿,别别啊,啊——”饶是被安琪儿拽到了天台的最边上,他还是吓得不敢动弹,就连手脚都僵住了,两只眼睛闭紧,一眼都不敢往下看。   “毕炜,我问你,你必须说实话,不然的话,我就把你扔下去!”   “好,你问……问吧。”   “你和陆叔叔家的孙女去相亲,是谁的主意,是我爸提起的呢,还是你自己主动要求的。”   毕炜终于站不住了,一跤坐倒在地,眼睛依旧不敢睁开:“天地良心呀,我又不认识那个姓陆的,我更不知道他有个孙女呀!”   “哦——”安琪儿点了两下头,“那你是不是特想去看看这位小美女呢?说!”安琪儿见他光顾着害怕,也不回答问题,最后干脆一声大喝。   吓得毕炜一哆嗦:“美女谁不喜欢呀?”   “嗯?”   “不不不,我被你吓得说都不会话了。我想说,谁会喜欢美女呀?”细想一下,这么说明显假了。毕炜只好叹道:“我都快被吓死了,求求你,有什么话咱们换个地方说,好不好?这儿太吓人了。”说着,他真的手脚并用地往回爬去。   安琪儿看到毕炜这副出丑的样子,心中又好笑又好气。昨晚,她从父亲的口中听到了毕炜要相亲的事情,心中顿时很不舒服。虽然嘴上不承认喜欢毕炜,但她在那一刻,内心确实有一种酸意。仿佛有一根针在心房里乱冲乱撞。安琪儿心道:这就是吃醋的感觉吗?   毕炜好不容易爬到了墙边,扶着墙站了起来,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女侠,今儿就到这儿吧,我真的是……真的是不行了。回……回见。”这是毕炜第一次主动和安琪儿说再见。他并非不想跟女神相处,只是这个约会地点于他来说太吓人了。   “回来!”安琪儿叫了一声。   毕炜当即站住了脚步,话语间都要哭出来了:“姐,我哪儿做错了,您给句明示,不要这么折磨我了好不好?”   安琪儿走到了他身边,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说道:“记得穿精神点儿,难道你要穿成这个样子去相亲吗?”说完这句话,安琪儿便下楼了。也不理会独立风中的毕炜。   毕炜长舒一口气,心中却纳罕:怎么我去相亲,她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走到了安全门前,正要开门下楼。   不料门一下子被人从里面推开了。这一下不偏不倚,堪堪撞上了毕炜的脑袋。痛得毕炜立即捂着头蹲在了地上,口中咒骂道:“你大爷的,谁这么不长眼啊,暗算你家小爷!”他抬头一看,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彭玉函!   毕炜揉着头站起来,阴阳怪气地说道:“哦,我当时是谁呢,原来是彭法医啊,那您呆着吧。告辞!”   彭玉函却冷冷地说道:“安琪儿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啊?”   彭玉函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我问你她刚才说什么了!”   毕炜挣脱出来:“喂,你们两个已经分手了,说什么关你屁事呀?”   彭玉函认定自己与安琪儿分手,一定是毕炜从中捣鬼。此刻他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指着毕炜的鼻子说道:“我要跟你单挑!” 第三章 我这叫打架吗?   晚上下班的时候,安琪儿在停车场等了许久,都没见毕炜前来。她本来想带毕炜去买两件衣服的。见毕炜迟迟未到,她干脆打他的手机,一连三个,却一个都没有人接听。难道是临时开会?安琪儿没办法,只好又返回办公楼前去寻找毕炜。   没想到,她到那里的时候,办公区已经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在。就连文硕都已经回去了。这时候,一个人抱着纸箱子走进来:“咦,安组长,你要找文队吗?”原来是今晚要留下来值班的于广。   “你看到文硕了吗?”   “没有呀,还没下班呢,这小子就不见了踪影。”   难道是他不想去相亲,跑了?安琪儿胡思乱想,可是越想越觉得毕炜的性格绝对干得出来这事。她只好决定先回家了。安琪儿走在走廊里,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她扭头望去,见两个身着警服的同事一路小跑过来。两个人还边跑边说:“听说他们俩打起来了?”“可不嘛,这一次可真的有热闹瞧了。”“快快快!”   安琪儿狐疑地看着二人:谁打起来了?两个人一见到安琪儿,急忙站住了脚步打招呼。其中一个年长的警员急切地说道:“安警官,你快点儿去看看吧。彭法医在停车场跟人打起来了!”   安琪儿心下一惊:“跟谁打,为什么打?”   “我们也不知道,都是刚听说的。”那人说完,就跑去了停车场。安琪儿听后大惊,也不敢怠慢,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跑去。   安琪儿刚才等毕炜,是在地上停车场。但是打架的地点,却是在地下停车场。当安琪儿赶到那里的时候,已经被围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好多人都围着看热闹。奇怪的是,这群人身为警察,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   见安琪儿来了,这些人自动闪开了一条道路。安琪儿走到人群的前面,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幕:彭玉函举着拳头,左手揪住了那人的衣领。那个人已经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全身软在地上,鼻青脸肿的。辨不清楚原本的相貌了。   但是这身形、这身衣服,安琪儿太熟悉了,这个人正是毕炜!她急忙喝止:“住手!彭玉函你干什么!”   安琪儿冲上去,奋力拆开了二人。彭玉函脸上有一处擦伤,被安琪儿奋力推开,倒退了两三步。毕炜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嘴里呻吟着:“哎……哟,打死我……啦……”   安琪儿看着毕炜,轻皱眉头,心想这人也太没出息了,怎么能这么叫唤呢?她冷眼看着彭玉函:“怎么回事?”   彭玉函理直气壮地指着毕炜:“都是这混蛋搞鬼,要不然……要不然我们能分手吗?”当着同事的面儿,彭玉函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围观的警员一众哗然。   “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我们分手关毕炜什么事?”安琪儿也怒了。   “要不是他,你为什么跟我分手?!”彭玉函咆哮着大喊,一张英俊的面庞通红通红的。   霎时间,周围的人群中发出了窃窃私语:“原来彭法医被绿了呀?”“别瞎说,安警官不是那种人。”“我看十有八九也怪毕炜,这小子平时就不着调的。”“毕炜这才叫真性情,你敢说你对警花就没想法?”……   不过很快,安琪儿凌厉的眼神逐一扫过众人,这些人的私语很快就被压制住了。她这才转身对彭玉函说:“你不要瞎猜了,我跟你分手,只是因为我对你没有感觉了,和毕炜没有关系。”她伸手要拉起毕炜。   彭玉函又气又怒:“我哪一点不如他?为什么你选他不选我!”暴怒后的吼声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传来,震得人耳膜疼。   安琪儿沉默了片刻,冷静地说道:“我谁都没有选,你是我的同事,他也是,我不希望你们有人受伤。”说完,拉起了毕炜。   可毕炜浑身无力,身子垂着。不得已,安琪儿将他的一条胳膊绕过了自己的肩膀,一手搂着他的腰,渐渐走远了。   见戏散场了,围观的警员们要么安慰彭玉函两句,要么摇头感慨,不一会儿便全都散去了。只留下了彭玉函一人,他握紧的拳头狠狠地朝着墙砸去。   回去的路上,坐在车后排的毕炜好久才醒了过来,哼哼唧唧了半天,总算是睁开了眼睛。安琪儿见他脸上的淤青很严重,头也不回地将一条手绢递了过去:“先擦一擦。”   毕炜接过来,深深地嗅了嗅:“哇,好香啊!”   安琪儿通过后视镜看着他,冷冷说道:“为什么打架?”   毕炜大呼冤枉:“安警官,你这可愿望死我了。我这叫打架吗?分明是挨打!”   安琪儿靠边停车,拉好手刹:“不想说就给我滚下去!”   毕炜无奈:“好好,我说。彭玉函以为咱们俩在一起了,就约我谈谈。我心想,咱们两个都这么冰清玉洁的,被人冤枉了可不好。就大义凛然、一往无前的去赴约,谁知道到了那儿,这孙子二话没说就打了我一乌眼青。”说着,他照着车窗上面的反光看自己的伤势,摇头哭丧着脸:“完了完了,我这个燕垣吴彦祖算是被毁了容了。”   “你是不是还住杏儿沟?我送你回去。”   市局没有宿舍,毕炜现在还住在了杏儿沟的派出所宿舍里。不过来去路程太远,而且自己这副样子,也不能见他们。只好说道:“那个什么,我……我在这儿下车就行了。”不料,他刚要开门,安琪儿便发动了汽车,坚持要送他。   毕炜骇然:“大姐,你要绑架啊,我要下车啊!”   “我送你回去。”   “千万不要,让所座小萌他们看到我这副鬼样子,他们还不得笑话死我。”   这正是安琪儿的目的,像毕炜这种人,就得让他吃亏,否则的话他是不会吸取教训的。“好久没见小萌了,我去看看她。”她随便找了一个借口。   到了杏儿沟派出所的时候,毕炜轻手轻脚地进了宿舍,尽管环境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毕炜还是不敢开灯,只是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安琪儿可不像他这么小心,反而打亮了手机上的手电筒模式,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   吓得毕炜低声招呼:“喂,喂……”见她根本不理自己,也只好苦叹一声,跟在了安琪儿的身后。   杏儿沟派出所的宿舍只有六间房,平时用不了那么多,所以有两间作为了堆放杂物的储物间。   离门口最近的,是所长张翮霄的。此时他应该是在前面值班,第二间是老谢的,第三间是毕炜的,最后一间是收拾好了给易小萌的。   走在漆黑的走道中,安琪儿莫名想起了上一次被毕炜“绑架”到这里的情形,不由一笑。毕炜借着光看到了,忍不住小声问道:“你笑什么?”   安琪儿笑而不答。   这时,前面最尽头的那间宿舍,突然门开了。吓得毕炜赶紧拉着安琪儿靠墙站在了一边,安琪儿心中好奇,正要挣脱毕炜。毕炜却又是摆手,又是小声对她说道:“这种环境下,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俩有什么呢!”   安琪儿心中觉得好笑,知道毕炜是故意的,这时候又不是深夜,自己光明正大的怕什么。   不一会儿,见到了穿着睡裙的易小萌端着一盆水出来了。安琪儿突然一推毕炜,毕炜冷不防往前一冲。   见黑暗中突然蹿出了一道人影,易小萌吓得尖叫一声,手里一盆水顺势泼了出去! 第四章 你怎么不自己留着呢?   易小萌的宿舍主打粉色系,从床铺到蚊帐,一应生活用具全都是粉色的色调。杏儿沟派出所一向“清廉俭朴”,住宿条件也差,这里还是十几年前的老房子了。不过在易小萌的布置下,倍显清新素雅。   只是毕炜没有心情欣赏这些,他正就着一盆水洗脸。好不容易洗完后,易小萌递给他毛巾,嘟着嘴说道:“师父,这不能怪我,黑咕隆咚的你突然蹿出来,我还以为是贼呢!”   毕炜使劲闻了闻自己身上,不满地说:“什么贼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派出所偷东西?你倒是动动脑子啊,好家伙,这一盆洗脚水兜头泼下来,你是一点儿没浪费啊!”   易小萌觉得很委屈,等毕炜擦完了脸,拽过毛巾。安琪儿劝道:“好了好了,你也别生气了,这种事情也是巧了。谁让你进来不出声呢?”   “我……我那不是怕人误会嘛!”这一次,换做毕炜觉得很委屈了。   易小萌道:“不对不对,安姐姐和你在一起,我不会误会啊,反正你们也是……”她见毕炜偷偷向她使眼色,后面的话生生变为了:“好朋友嘛……”说完后,她仔细看着毕炜的脸。   看得毕炜心里有些发毛:“喂,干嘛这么盯着我?”   “师父,你这是被谁打了?”易小萌眨着一双大眼睛问道。   安琪儿强行绷住了笑意,说道:“你师父这是……”   毕炜生怕自己的糗事被她揭了老底,忙抢白道:“我这是路见不平,英雄救美,两肋插刀,拔刀相助,见义勇为,奋不顾身!”   “真的?”易小萌不大相信,抬头看看安琪儿。安琪儿冲她撇了撇嘴。易小萌瞬间会意。   “毕炜,好了,你也该走了。”安琪儿下了逐客令。   “凭啥,我住这儿!”   “你是住在隔壁。怎么,你一个大男人还想住在女孩子的宿舍里吗?”安琪儿冷冷说道。   毕炜这才明白她的意思,看看时间也不晚了,一拍大腿起身说道:“好好好,惹不起你们。我走,我回去上药了。”   安琪儿和易小萌许久未见,联袂夜话,自然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反观毕炜,孤身一人躺在宿舍,心仪的女神就在隔壁。这令他心中百转千回,平日里沾枕头就着,可今晚翻来覆去地就是难以入眠。   往日觉得无比舒适的床板,此时也觉得十分不舒服,只要动一下身子,便咯吱吱地乱响。他气得坐了起来,将耳朵贴在了墙上,想听听那边在说什么。可是这老房子不知道谁建的,房龄大了,隔音效果却出奇的好。   毕炜听了许久,却听不到丝毫的声音。他灵机一动,赶紧抓紧了桌上的玻璃杯。杯口贴着墙壁,自己的耳朵贴着杯底。听了片刻,却只能听到细若蚊呐的声音,偶尔能听清一两个字,始终无法听真。   毕炜思来想去,觉得这不是个办法。他悄悄地起身,穿鞋出屋,一路潜首蹑行贴着墙根,来到了易小萌的宿舍前。只见毕炜跪在地上,两只手撑地,耳朵尽量贴着门板。   只听得房间里不时传出了阵阵笑语,不过她们似乎是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毕炜集中精神,才些许听到了两三分。可不料,就在此时,毕炜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吓得他赶紧要掏出来。人越着急越容易慌乱,毕炜使劲一拽,手机竟然没有拽出来。他连续拽了两三次,才拿出了手机,慌忙按下了挂机键。   与此同时,宿舍门打开了,一道黑影笼罩住了毕炜。毕炜心惊之下抬头观瞧,看到的是安琪儿怒气冲冲的脸庞。紧接着,杏儿沟派出所的宿舍内,就传来了毕炜的阵阵惨叫:“别打了别打了,我真不是要偷窥呀,我是路过的!”……   经过这一夜的风波,毕炜伤上加伤,这副尊容也不可能去相亲了。这下反而有了正当的借口。   闲暇的时候,也只是陪着老安钓钓鱼、下下棋,来打发时光。这一天,老安再次给毕炜打电话,约他去钓鱼。未来老丈人的话,毕炜哪敢不从。他换好了衣服,赶去那里的时候,却发现除了老安,还有一个老头儿在那里。   毕炜一惊,心叫不好。这位老爷子六七十岁的年纪,满头的银发,精神矍铄,可说是鹤发童颜,一身的威武之气令人肃然起敬。正是那一天在安家外面遇到的那个倔老头儿老陆。毕炜心想: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这肯定要穿帮啊!他准备转身溜走,没想到老安早就看到了他,叫了声:“小毕!”   毕炜这次躲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佯装笑脸:“叔叔,这么早啊!”   老安满面春风:“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战友,老陆。别看这老头儿现在模样不济,年轻的时候,可是部队的参谋长啊!”   老陆审视了一番毕炜,意味深长地说道:“哦,原来老安你说的就是这个年轻人呀!”   老安也感意外:“咦,你们认识吗?”   毕炜情知再说下去必然穿帮,连忙说道:“哦,我跟陆叔叔见过一面的。”   “什么叔叔?差辈儿了!”老陆不悦道。   老安也笑着说:“可不嘛,小毕呀,你要是跟老陆的孙女结婚了,你可不能叫他叔叔了。”   毕炜心头苦笑:那岂不是真的要叫安琪儿姑姑了?   老陆曾经与毕炜打过交道,虽然不曾深交,但是很欣赏这位年轻人“认真负责”的做派,而且最近也听老安不住地夸奖毕炜。刑警的工作也不简单,毕炜既然能胜任,说明还是一个不错的年轻人。老陆很满意,悄悄地向老安点了点头。   三人开始钓鱼的时候,毕炜的鱼钩久久没有动静,他便找机会给两位老人打下手。老陆见毕炜这个样子,压低声音对老安说道:“这小伙子不错呀,你怎么不自己留着呢?”   “留着干什么?”   老陆嘬了一下牙根儿:“啧,给你当女婿呀!”   “你可拉倒吧,我现在不搞包办婚姻那一套了,你当还是解放前呢啊?女儿大了不由人,这种事情还是让她自己拿主意吧。”   老陆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嘿,你这老狐狸,你的意思是,我就包办婚姻呗?”   正说话间,鱼竿有了动静。老安赶紧收竿,一条红色的鲤鱼跃出了水面。毕炜抄上来后,放进了鱼护里,竖起了大拇指:“安叔叔,鲤鱼跃龙门,好兆头啊!”   老安笑呵呵地摆手说道:“我都这把岁数了,还跃什么龙门啊!”   “哎,小毕,快看你那边!”老陆激动之余,伸手指去。   毕炜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的鱼竿正在弯曲下去,鱼漂一起一浮,显然是钓到了什么。毕炜非常兴奋,自从跟老安来钓鱼后,上钩的不是破皮鞋,就是臭水草,难得鱼竿有了反应。他三两步跳过去,拉起鱼竿大喝一声:“走你!”   见鱼便提竿,是钓鱼的一大忌讳,这么做往往导致鱼儿脱钩。毕炜已经吃过数次亏了,但他却没有吸取教训。只不过,这次不同于以往。随着毕炜提竿,鱼钩上的东西并没有脱钩,“哗啦啦”被拽出了水面。可惜,那不是一条鱼,而是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正哗哗地往外流着水。   毕炜很气沮,老安和老陆倒是笑了:“别急别急,下次,下次还会有机会的。”   “唉。”毕炜叹了口气,收线将黑色塑料袋拉了过来,准备解下来丢掉。可是这个黑色塑料袋圆滚滚的,里面好像包着什么东西。毕炜入手的时候,竟觉得有点儿分量。好奇之下,他打开了塑料袋。猛然见到了塑料袋里的东西,不由大惊失色!   两位老人见到后,也骇然大惊,禁不住喊出了声! 第五章 他说过娶我的   人头是什么样子的?这种血淋淋的场景,毕炜以前在电视上见到过。电视中的当然是经过了美化了的。有关部门会把惊悚的血腥场面控制到最小。毕炜以前听齐菲菲讲过,护校有一次实验课接收了一具尸体,她当时吓得几天没有睡好觉,因为那具尸体就没了头。   毕炜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一颗真实的人头。只不过,这颗人头因为泡在水下不知道多久了,早就肿胀。上面坑坑洼洼的,皮肤破漏的地方已经露出了恐怖的白色头骨。皮肤被泡得发皱,且裂开了,黄色的尸油混杂着绿色的河水无声无息地从伤口处缓缓流出来。人头比正常人的大了两三倍有余,因为肿胀到了极限,有不少地方的皮肤已经开始裂成了口子,像是婴儿张着的嘴。两只眼眶空洞,其中的一颗眼球在黑色塑料袋中找到了。另一颗,不知去向,毕炜猜测可能是被鱼吃掉了。   老安和老陆曾经上过战场,见识过无数的死人,最初的惊吓过后,他们两人都很快镇定下来了。只是老陆心有余悸地问了一句:“老安,上次在你家你请我吃的鱼,不会是在这条河里钓上来的吧?”   市局刑警队很快抵达了现场。鉴于只有一颗人头,也没有办法辨清楚死者的相貌,文硕决定派遣蛙人潜水搜寻,看看能不能找到死者的身体。   彭玉函检查完了,向文硕说道:“长时间泡在水里,皮肤都变形了,得带回去详细化验才能得出结论。”说完,他看了一眼毕炜。被严重破坏的尸体,法医专业出身的他尚且不能说出人头的详细情况,毕炜就更不能了。   孰料毕炜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在一旁沉吟不语,死死盯着河面,看着市局派来的蛙人穿上了专业的潜水服和氧气瓶,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而另一边,于广等人正在向老安和老陆询问事发过程。   文硕也静静地观察着水里的情况,他希望死者的身体能在这条河里找到。因为这样的话,一来可以节省警力,为案件的侦破提供更多的线索;二来,则为了避免引起市民的恐慌。   可是这条河连接大海,谁也不知道人头在这里泡了多久。即便凶手将尸体也扔在了这里,恐怕也有很大的几率被冲进大海。五名蛙人沉浮了数次,搜寻了河流中上千米的范围,都没有发现尸体所在。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文硕不得已,决定先收队。   到了晚上,彭玉函带来了尸检的初步结果:死者留长发,系女性,年龄在18——23岁之间,死亡原因目前看来是头部连遭钝器打击,头骨有多处碎裂伤。死亡时间大概是在一个月前。由于死者的头部被砍下后,被热水煮过,所以也没有办法验出DNA。这仅是目前可以掌握的线索,至于更详细的,需要找到死者的身体,做更为详细的检验。   “死者的样貌已经没办法看出来了,我建议请颅骨复原画像专家前来,进行专业的画像,以便死者家属认尸。”安琪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文硕同意,表示自己会上报省厅。因为这种专家,全省上下,只有省公安厅里有一位。“另外,请大家辛苦一下,全市范围内寻找近两个月的失踪报案,看看走失的女孩儿有没有和死者年龄、失踪时间以及其他特征相符的。”   “是!”   文硕一声令下,三军齐动。当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安琪儿对毕炜说道:“我记得是谁说过的,八抬大轿都请不动的。”毕炜挠挠头:“哪个乌龟王八蛋说的?”自顾自地忙去了。留下了嫣然笑容的安琪儿。   市局所辖六区十二县的所有公安局、派出所一齐出动,查找近期人口失踪档案。可是查来查去,都没有发现与死者特征相符的人。文硕陷入了深深的担忧:燕垣市是远近闻名的旅游城市,海滨港口,难道说死者是一个月前来燕垣旅游的游客,遭到了不幸?要真是这样的话,恐怕筛选工作并不轻松了。全国十几亿人口,每年失踪者达十多万甚至更多,这么查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现在倒有点儿希望那位省厅的画像专家赶紧来了。   省公安厅接到燕垣市公安局的报告时,也不耽搁,当即派遣得力干将前来助阵。这一天,在外面查找了半天的毕炜毫无收获,心灰意冷地低着头往回走。他准备去找文硕商量一下,看看能否利用“特情侦查员”。毕竟他们都是地头蛇,也更熟悉道儿上的事。   毕炜正要敲门,于广在一旁连连挥手:“毕炜,别敲了,文队有客!”   “啊?”这么紧要的关头,他还有心情会客?毕炜心中不满,问是谁在里面。   “省厅刚刚派下来的画像专家啊。”   于广话音刚落,文硕办公室的门就被打开了,文硕率先出来,说道:“那就辛苦卫警官了。”   毕炜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画像专家是谁。可惜没有看到她出来,只是听她先说了一句:“文队太客气了,我们都是自己人嘛。”一听这个声音,毕炜吓得霎时间脸色苍白,撒腿就跑。   于广看得不明所以。文硕听到了脚步声才循声望来,只看到了毕炜跑出的背影,心生疑惑:“这个毕炜,搞什么呢。”   这时,那个画像专家才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只见她约摸一米七的个头,齐耳短发,虽然身上的警服倍显庄严,但是也将她的身材衬托得凹凸有致。精致的瓜子脸白里透红,粉嫩得似乎可以掐出水来;一双丹凤眼灵动有光;唇线清晰有光泽。一旁的于广都看呆了:这么漂亮,怎么干了警察了?   她出来后,问道:“刚才谁跑出去了?”   文硕不好意思地一笑:“也是你的老朋友了,毕炜。”   她笑了:“他还是不愿意见我吗?”   文硕纠正道:“不是不愿意,我想是不敢吧。毕竟那件事情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画像专家说道:“好吧,那等我这边忙完了,我请你们吃饭。”大方地伸出了手。   文硕和她握了握手说道:“哎,既然你来到了燕垣,怎么能叫你请客呢,当然是我做东了。”   “那好,那我就吃大班长一次!”   “哈哈,好,一言为定。”   毕炜跑出了办公楼,刚出门便撞见了前来的安琪儿。安琪儿抱着文件,俩人差点儿撞在一起。“毕炜,你吃错药啦?!”安琪儿怒道。   “对呀对呀,吃错药了,要去医院做手术呀!”毕炜口中说着,脚下不停,一溜烟儿不见了踪影。   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安琪儿嘀咕了一句:“神经病!”   毕炜一口气跑出了距离市局大门口一千多米的距离,这才敢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自言自语地说道:“娘的,这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她怎么进省厅了,走后门了还是托关系了?她那脾气,估计没人敢潜规则吧?”毕炜想到这儿,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与此同时,安琪儿负责带着画像专家前去彭玉函那里观察人头。路上,两个人互相做了自我介绍,安琪儿这才知道,这位跟她年纪相仿的画像专家,名叫卫筱芸。到达彭玉函的办公室还需要走上一段儿时间,两个人话题也聊开了。   卫筱芸主动问起了安琪儿认不认识毕炜。   安琪儿笑道:“当然认识了,我们曾经是搭档。”这后半句话,安琪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来,这可是她以前最忌讳提到的事情。   这句话甫一出口,卫筱芸变得很紧张,抓着安琪儿的手问道:“他有没有结婚?”   “没有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卫筱芸轻松地一笑:“他可是说过要娶我的。” 第六章 幸福来得可真突然啊!   在办公区,毕炜叼着烟,凝目皱眉地盯着有关人头案的卷宗,时而挠挠头,时而摇摇头。他心中暗自揣度:凶手应该是个很小心的人,而且有专门的从业知识,知道被热水烫过或者煮过的尸体无法验出DNA。凶手会是医生吗?还是我们的同行?   他光顾思考问题了,手中的香烟已经燃尽。整支香烟化为灰烬,形成了一个扭曲的香烟形状,没有散落。毕炜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突然间,他领口猛地一紧,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力量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未散落的烟灰瞬间掉落在了桌面上,摔得灰尘四溅。   毕炜抬头一看,安琪儿正怒目铮铮地看着他。毕炜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不悦道:“别闹了,我这儿正看案子呢。”   安琪儿却二话不说,将毕炜从座位上提了起来,拽着他往门外走去。   毕炜心头一紧,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扯着脖子喊道:“女侠,饶命,有话好好说,别这样啊!”随着他的声音渐行渐远,人也消失在了门外。办公区的警员无不侧目:“这是怎么了?”“谁知道呢,说来也奇怪,这毕炜怎么净找打了,彭法医打完了他,警花打。”“这才叫众怒难消啊,唉……”   安琪儿拽着毕炜一路走去,也不松手。尽管毕炜这一路都在苦苦哀求:“你先放手好不好,这让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果然,有几个警员路过这边的时候,看到这一幕,都不禁掩嘴偷笑,还指指点点的。   毕炜碍于情面,也不挣扎了,顾不上领口被安琪儿拽着。他整整衣衫,背过双手去跟着安琪儿一路向前走。   安琪儿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打开门后一把将他推了进去。毕炜终得自由,他晃动着脖子,吸着凉气说道:“估计我脖子这时候已经青了吧?我就纳了闷了,自从认识你之后,我身上的伤就没断过。”   安琪儿不理他的话茬儿,转身将办公室的门锁上。听到“咔”的一声门锁响动的声音,毕炜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奇怪,心中忖度:大白天孤男寡女的,她为什么要锁门?很快,令他兴奋的画面到来了:安琪儿脱下了外套挂在了衣架上。   毕炜的眼睛都不敢眨:我去,玩真的呀,这这这……幸福来得可真突然啊!他也开始解衣服上的扣子。没想到,刚解了两颗,就被安琪儿推倒,坐到了沙发上。“你……你是喜欢温柔点儿的,还是暴力的?”毕炜强行压抑住心头的激动。   安琪儿面无表情地说道:“这话该我问你吧?”   毕炜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要不是脖子上的疼痛感,他一定以为自己是在梦里。他接着脱外套,兴奋地说:“我……我无所谓的,看你的意思!”   “好!”安琪儿突然扬起了一巴掌,“啪”的一下。毕炜被打的眼冒金星。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见安琪儿还要动手,吓得赶紧往后躲:“桥豆麻袋,我可不玩SM啊!”   不想,此话一出口,安琪儿的脸上突现怒意,揪住毕炜又要动手。毕炜大叫:“等一等,我有话要说!”   “说!”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死你手里都行。问题是……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啊,总不能心情不好就揍我一顿吧?那我也太冤枉了。”   “我打你,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安琪儿知道毕炜的鬼花样最多,又善于揣摩心理,脑子也很聪明,没理由装糊涂。   毕炜坐正了身子,毫不掩饰地说道:“那个什么狗屁画像专家你见到了?”   一提起卫筱芸,安琪儿脸上的怒意更炽。毕炜赶紧安抚:“我就不明白了,她是我和老文的老同学,我不知道这狗屁画像专家说了些什么,惹得你这么生气!”   安琪儿这才恍然,心中暗道:对啊,卫筱芸不过说了一句毕炜曾经要娶她,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虽然明白是这么回事,但是安琪儿的内心却不得平静,她很快找到了一个借口:“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你还拿脏话……我不打你,都对不起卫筱芸!”说完,又要抬手。   毕炜及时喝道:“停!”他站起身来,说道:“让我猜一猜。你之前应该和卫筱芸没有任何的交集,今天是你们第一次见面。为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冲我大打出手……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你……”安琪儿羞愤难当,正要冲上前去。   “等等,我还有话说。如果是因为卫筱芸跟你说了什么话,那我可以告诉你,大可不必动怒。”   安琪儿不觉将自己生气的真相顺口说了出来:“你不是答应过娶人家吗?你这个流氓!”   毕炜哈哈大笑:“就这个!就这个吗?我的天啊,我这一巴掌也太不值了!”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老实交代!”安琪儿的语气完全像是在审一个犯罪嫌疑人。   如果换做旁人,毕炜一定认为自己的私事凭什么要告诉你,而且他的性格是吃软不吃硬;可是当面前站着安琪儿,他就无所适从了。并且,自己想追求安琪儿的话,有些事情,她是有权利知道的。   于是毕炜欣然讲出了自己上学时候的事:   当初,在警校的时候,卫筱芸是全校的校花。是好多男生的梦中情人。可是这些人,只敢在心里偷偷的想,却连看都不敢看。为什么呢?因为当时的卫筱芸,有一个正牌男友。是个社会人。听说,这人以前杀过人,蹲了二十多年的大狱。   毕炜苦笑道:“没进学校之前,我还以为警校天不怕地不怕,不敢有外面的人惹事呢,现在看来,是我天真了呀!”   安琪儿皱眉说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毕炜接着讲下去:当时,学校里有一个新入学的小个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地给卫筱芸写了一封情书。结果当天晚上就被人揍了,等保安处接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就看见的了几道身影翻出了墙去。那个小个子倒在了血泊里。抢救了三天才醒过来。   毕炜又停了下来,问安琪儿:“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   “我问你对这件事情的感觉。”   “呃……卫筱芸做得有点儿过分了。再怎么说都是同学,怎么能纠集校外的人来这里闹事呢?”   “我跟你的看法一样。因为那个大一的学弟品学兼优,待人接物又特别和善。这件事情发生后,大家都对卫筱芸敬而远之了。说句流氓点儿的话吧。”毕炜点上了一支烟,“她也就是男生打手枪时的意淫对象。”   安琪儿撇了一下嘴:“你恶不恶心?!”   “喂,我说的是,我们练习打靶的时候,把靶子想象成卫筱芸的样子,你想哪儿去了?”   安琪儿将头扭向一边,她知道自己又着了毕炜的道儿。   毕炜吸了口烟:“要不怎么说呢,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应该是我们最后一个学期吧,校园里边有了传言,说卫筱芸的男朋友因为贩毒,被抓了,搞不好直接就崩了。后来再看到她,比以前更孤僻了。”   据毕炜所说,卫筱芸以前在学校里很低调的,从来不惹事。但是大一学弟那件事,让大家都恨之入骨,好不容易等到了她失势的这一天。一时间,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出来了。   毕炜望着窗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们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跟那个大一学弟的关系再好,这些人也不可能替他出头。他们欺负卫筱芸的目的只有一个——嫉妒!” 第七章 这个盘我来接!   “女生嫉妒卫筱芸长得漂亮,男生则嫉妒这么漂亮的女神没有跟了自己。所以那时候,大家都集中火力欺负她一个人。有一晚,我在操场上跑步,天都已经非常黑了,我依稀看到了球场的看台上坐着一个人,好奇地走上去看,才发现是卫筱芸。她正一个人在那儿哭。事先声明啊,欺负她的人,可不包括我在内。”   安琪儿审视着他:“你有那么君子吗?”   毕炜不作回应,只是笑了一下。其实那个时候,他刚和齐菲菲分手,伤心之余便一个人在操场上溜达。失恋的悲伤感让他根本对这些事情漠不关心。直到看到了卫筱芸哭泣,他上前安慰。而卫筱芸因为受到了大家的孤立,一肚子的委屈也急于找人诉说。   原来,这一切都是误会。卫筱芸年轻不懂事,跟社会人交往是事实。但是大一学弟遭人毒手,却不是她的主意。行凶的,也不是她男朋友。那是大一学弟自己在校外得罪了人。只不过事情都赶巧了,大家这才误会了。   而因为自己过于出众,被大家所孤立,这也是卫筱芸所不能理解的。毕炜那段时间也情绪低落,只得开始安慰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卫筱芸哭着说,大家都认为她很脏,将来她都嫁不出去了。   大概是英雄侠义心又重新燃起了,毕炜竟然拍着胸脯说了一句:“将来没人娶你的话,我娶你!”   说完了这段故事,毕炜看着安琪儿:“明白了吧,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找卫筱芸对质。”   “哟,这么说你真是少侠啊,什么事情都敢往自己身上揽。”   “什么少侠,我充其量是个接盘侠。”说着,毕炜拿起了安琪儿桌子上的一个本子,托在手中高高举起:“这个盘我来接!”   安琪儿笑着轻轻打了他一下,又问道:“现在卫筱芸的变化倒是蛮大的,这其中应该有你的功劳吧?”   毕炜确实在后来帮过她不少,不过他不想提,转而将话锋一转:“对了,人头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安琪儿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将话题转移开了,她正色说道:“这几天,全市六区十二县的同事们全都为了这件事情在忙。我也有点儿认同文队的想法了,不排除是外地的游客。”   “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的压力就大了。”毕炜望着窗外,眉头紧锁。外地游客在燕垣殒命身死,这对于燕垣市的城市形象是个巨大的打击。市委市政府也会背负上巨大的压力,更遑论燕垣市的公安部门了。“还是等卫筱芸那边的画像吧……”   画像工作的进展,绝非那么顺利。按照卫筱芸自己的话说,如果是一个头骨画像,反而容易许多。因为死者的人头没有完全化为头骨,只是泡水肿胀了,再加上河流里杂质的破坏。难免会有一些外在因素的破坏,而这也成为了画像复原工作的难点。   不过,虽然进程艰难,卫筱芸还是在第三天,出了一张样稿给大家看。只见画像中的女子明眸善睐,朱唇皓齿,是个绝对的美人了。毕炜看到画像的时候,第一感觉便是:这么美的一个女孩儿,难怪犯罪分子会盯上了……难道是奸杀?   只是这个想法在找到尸体之前都无法得到佐证。卫筱芸出色完成了任务,文硕提出要请她吃饭饯别,还特意给毕炜打电话请他同去。毕炜推脱有事,婉言谢绝了。吃完了饭,文硕回到局里的时候,拿过来了一封信给毕炜,告诉他是卫筱芸写的。   毕炜拆开信封,只见信纸上字迹娟秀,大抵说了一些感激的话语,当初若不是毕炜的鼓励,她可能毕业后就废了。对于那一晚毕炜的承诺,却决然不提。毕炜看完了信,心头苦笑:尼玛,哥如果长得跟吴彦祖似的,恐怕你早就旧事重提了。长得丑果然没人权啊!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既然死者的画像出来了,就应该发布认尸通告了吧?不过文硕和毕炜简单商议了一下之后,觉得不可行。死者的身体没有找到,DNA又被破坏。考虑到普通人的接受能力,让家属看一颗变了形的人头,怕不那么容易。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在户籍资料室中,比对照片,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了。   转眼间,距离人头被发现已经是第五天了。这一天,警方接到了电话。在燕垣市科技大学的对面,一个渔民挂网的时候,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   市刑警队迅速出动,奔赴现场。现场,是在一条河流的入海口。河水有三米多深,四五米宽,再往前,就是茫茫大海了。根据发现尸体的村民交代:他平时都是把渔网拦在了入海口,每三天便会收网一次,能捞到不少鱼。谁知道今天一大早,他拽网的时候就觉得很沉,他还以为是捞到了一条大鱼呢,谁知道拖上来的竟然是一具无头女尸。吓得他立即瘫坐在了地上,三魂没了两魂半。   在入海口拦网,这是不允许的。这个渔民自作聪明的做法,却给自己造成了一生的心理阴影。   毕炜看到了这具尚且挂在渔网里的无头女尸:全身赤裸,刀口平整,尸体虽然经过了多日的冲泡,明显发胀,但是生前姣好的身材还是能够一目了然地看出来。自从上次两人在地下停车场“决斗”之后,彭玉函从来没有跟毕炜说过一句话。   这次倒是毕炜主动问他:“怎么样,是不是一具尸体?”   彭玉函侧头看看他,又抬头看看在一旁忙碌的安琪儿,摘下了口罩说道:“目前还不能肯定,得带回去详细检验。”   从水流方向来判断,凶手抛尸必然是在河里,只是随着河流漂到了这个地方。沿河居民,横穿燕垣市东西两侧,沿河两岸的居民区加办公楼全算下来,少说也有数万人,这样的排查工作不小。而且最关键的是,在河流的最上游,就是人流密集的燕垣市火车站。这样一来,也不能排除是流窜作案。   排查工作举步维艰,这令案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麻烦之中。不过,唯一令警方稍感欣慰的是,死者的身体已经找到了,接下来就要看能否从中找到线索了。后根据法医的检验报告,确定了在河流入海口所发现的无头女尸与之前的人头,系出于同一死者。而且,死者的身体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也顺利从中提取到了死者的DNA。这令文硕如释重负,马上发出了认尸通告。   特征如下:死者为18——23岁之间的女性,鹅蛋脸,柳叶眉,双眼皮,身高一米七,于一个月前失踪死亡。   另外,还有一个特征,虽然出现在了验尸报告上,却没有出现在认尸通告上。根据彭玉函等人的细心检验,发现了死者的下体含有大量精斑。死者明明已经死了一个多月了,为什么还会有被性侵的特征呢?   毕炜沉吟良久,看着文硕:“难道是……奸尸?”   文硕也认同毕炜的看法,不过一句无头女尸,凶手却还要这么做,足见其手段之凶残,心理之变态。而且,从尸体上可见的伤痕来判断,死者的手脚指甲全部被人为拔出,浑身上下,到处都可见到伤痕。从此可判断出,死者生前遭受了虐待。   “妈的,这他奶奶的还是人吗?操!”毕炜从心底骂了一声。   “文队。”于广突然闯了进来,甚至都没有喊报告,“有一对老夫妻,来认尸。” 第八章 致命三公里   文硕和毕炜到了安置室,看到了那对老夫妻。两个人都是花甲年纪,一头花白相间的头发,衣着素朴,面容慈祥。只是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哀伤与担忧。这种家属认尸的事情,在刑事案件中并不罕见。毕炜能深切感受到他们的心情:不敢去认,却又不得不认,永远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   文硕照例宽慰了二人两句。老爷子率先发话了,声音略沙哑:“警察同志,我们想……想看看……”老人迟疑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文硕倒是先不急,他看了一下放在桌上的那张画像。很显然,两位老人已经看过了。“您确定认识画像中的人吗?”   “嗯,很像我们的女儿……”老人的声音已经哽咽了,“不过……她的眼角下有一颗痣的。”他指了一下,伸出来的食指发颤,明显是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文硕点点头,尸体已经遭到了重大的破坏,脸部也无法认清楚了。但是必要的流程还是要走的。文硕很快吩咐下去,带老人认尸。最后还特意叮嘱一句:“照顾二位老人的情绪。”于广点头,带老人走了。   负责接待老人的警员名叫程焱。文硕问他是什么情况。程焱将刚刚询问老人记录下来的相关资料递上去,上面有家庭住址、手机电话之类的详细资料。程焱说道:“根据他们所说,三个月前,女儿就已经失踪了。”   文硕沉吟不语,只是冥思。毕炜在一旁说道:“三个月,这与死者的死亡时间不符。照这么看的话,很可能是死者失踪后……”   “被人囚禁!”文硕接口道。   安置室内的三人相顾骇然,如果照这么看的话,似乎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死者三个月前跟家人失去了联系,一个月前遭到了杀害。在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死者很可能被囚禁在了某一处暗无天日的地方,遭受到了非人的虐待与凌辱。一个月前,凶手杀害了死者,割下头颅,扔进了河里。而死者的身体被留了下来,凶手继续实行奸尸的恶行……   文硕也料到了这一节。他翻了翻笔录,看到了其中的一段话,问道:“既然他们在女儿失踪后报过案,为什么之前我们的排查工作没有找到他们?”   程焱面露难色地说:“这……主要是这对儿老人的女儿失踪了三个月,之前的排查工作集中到了一个月前失踪的案子,所以……所以就漏掉了。”   文硕气得将笔录摔在了桌上,吼道:“简直胡闹,这是人命案,是闹着玩的吗?”毕炜见文硕动了怒,问程焱:“这是哪个辖区的?”   “北新区。”   文硕当即将此情况上报,要求市局对北新区公安分局实行问责。同时,两位老人也回来了,不过两位老人脸色惨白,却没有落泪。他们是被尸体的惨象吓坏了,却又无法确定尸体是不是自己的女儿。为了找出真相,最后只能采取DNA鉴定了。   而随着司法鉴定中心的鉴定报告完成,两位老人也堕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根据报告得出的结论,死者与老人累积亲子关系概率(RCP)为99.999%。已经可以确认,死者确实是老人的女儿。   突闻噩耗,老妇人一声悲鸣昏厥了过去,毕炜等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急救,总算将老妇人唤醒。而老爷子则扶额痛苦,流泪不止。好不容易安抚住了老人的情绪,老人这才缓缓道出了女儿的名字——高曦。老夫妻分别名叫高少明、吴娟。   高少明老泪纵横地说出了三个月前的经历:那天,正在南京上学的女儿高曦结束了考试,正在放暑假。她和朋友约好了前往北京游玩。临出发的那一天,高曦按照计划要前往家住火车站附近的同学家,然后两人结伴从燕垣市乘火车出发,前往北京。   高少明还说自己原本打算那一天送女儿的,女儿却说道:“哎呀,爸,我都多大了还要你送啊,同学们看到会笑话的。放心吧,没事的。”   高少明的家就住在距离火车站三公里远的地方,而高曦的同学家,距离火车站甚至还不到五百米。这么短的一段路,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便不再坚持,目送女儿出了门,他便去找朋友下棋了。   可是到了下午快三点钟左右,老伴儿吴敏急匆匆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女儿的同学打来了电话,说女儿高曦没有去同学家找她。打高曦的电话也一直没打通。高少明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他连忙回到了家中,动员了家里所有的亲戚帮忙寻找。   高曦的手机一直处于了关机的状态,去同学家询问也没有结果。一家人沿着火车站的方向,一直找到了凌晨,都没有见到女儿的踪迹。慌忙之间,他们只好选择了报警。可是辖区派出所的警方,却以不足24小时为由不予立案。高少明无奈,只好动员亲戚朋友继续寻找。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女儿却始终不见踪影。   北新区公安局直到高曦失踪后的第三天,才立案,但也只是立案而已。他们照常做了询问笔录,便对高少明说了这么一句话:“有线索了记得通知我们。”说到这里,高少明义愤填膺地拍着桌子:“警察就是这么办事的吗,老百姓报案,还要我们找线索?哪怕早一天,我女儿会变成这样吗?”   文硕不得不安抚老人激动的情绪,可是他何尝不明白,在承受着丧女之痛的老人面前,他的安慰听起来有多么的苍白无力。   毕炜在一旁默默无语,按照规定,不足24小时的失踪案件确实可以不予立案,但是48小时之内,警方必须要立案,这是规定。而北新区警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这已经算是重大渎职行为了!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老人的情绪,并且一再保证会抓住凶手,还他们一个公道。两位老人这才伤心地离去。饶是他们做好了思想准备前来认尸,也没有想到面对事实是这等的伤心欲绝。   送走了高少明夫妇,文硕马上调出了死者高曦的资料:高曦,女,19岁,南京某大学大一学生。失踪前从家里去往火车站附近的同学家,从地图上看,这短距离不足三公里,但就是这短短的三公里,让父亲高少明放松了警惕,却也让这位花季少女一去不回。   文硕看得心情低落,他马上召集了大家开会,会议上,他布置了几个任务:第一,排查从高曦家里到火车站的每一家住户,每一个人;第二,调出沿途所有的监控;第三,锁定火车站周围可能从事外科医生、或者是屠宰行业的人;第四,排查高曦身边的亲属朋友,另外抽调两个人前往高曦的学校,进行盘查;第五,其余人员继续沿河搜查,看看能不能找出死者遗落的东西,如衣服身份证件等;第六,联系铁路部门,调取监控,看看高曦那天有没有坐上前往南京的火车。   “文队,这么分派的话,我们人手不够啊。”小周举手提出了质疑。   文硕沉着说道:“安警官的二组已经加入了我们。另外,我想……”他话说到了一半儿,忽然闭口不言,反而注视着与会的每一个人。他问道:“毕炜呢?”   “不知道,刚才就没看到他。”   “好像一开会就没来。”   “我刚才见他出去了,好像很生气,跟他打招呼他也没理我。”   文硕心下一沉:糟了!“于广,你跟我来,其他人等安警官来了,将会议内容告诉他。”说完文硕就跑了出去,仿佛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于广在后面追着:“文队,等等我。” 第九章 小帅哥,洗头吗   文硕亲自驾车,带着于广一路飞驰。于广见队长神情紧张,心中预感不妙,也不敢张口问是什么事情,只能是乖乖坐在了文硕旁边,一言不发。文硕驾着车,一路行驶到了北新区公安分局。   果然,车尚未停稳,就见毕炜被三两名警察推搡了出来。毕炜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扯烂,他的身上也挂着伤,口中还大叫着:“左生,我操你祖宗十八代!”左生,正是北新区公安分局局长。   文硕见状大惊,赶紧停车下来。毕炜被两名警察挡在了身前。这时候,另一个警察从警局里冲了出来,当胸一脚飞踹过来:“我让你骂!”这一脚不偏不倚地踹在了毕炜的胸口,因为被两名警察挡着,毕炜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仰面摔倒。   文硕一个箭步冲上去,在身后扶住了毕炜。毕炜好不容易站定身子,一看是文硕,便不说话了,只是恶狠狠地瞪着踹他的那个人。这个人文硕也认识,是左生的亲侄子,名叫左茂。左茂见文硕来了,当即说道:“文队,你来的正好,你的人不管吗?”   文硕拍拍毕炜的肩膀:“回家再说。”于广上前拽走了毕炜。文硕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左茂,他的警服被扯烂了,脸上也挂了彩,看上去比毕炜的伤要严重得多,便说道:“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   “那最好,下次别放这种疯狗出来咬人!”左茂还不忘奚落一句。   文硕并不让步,反而想了想说:“这样吧,既然是我的人打了你,咱们就走个正规的流程。带你们两个去验伤,然后写份儿报告给上面。打架的原因、经过全都写下来,你要是还不服气,我就请邢局和左局主持公道,怎么样?”   左茂一听便哑然了,打架的原因很清楚了,是北新区公安分局渎职,毕炜气愤不过这才来找他们理论的;结果……自己虽然打伤了毕炜,可毕炜就跟疯了似的,打得他也不轻。说起来,还是毕炜占了上风。就这件事而论,左茂是理亏的一方。而且这件事万一被上面知道了,恐怕自己亲叔叔的局长宝座都坐不稳了。   他当即不言,只是哼了一声便进去了。   文硕带回毕炜的时候,毕炜在车上擦着伤。于广说道:“毕炜,你也太莽撞了,就算是要处理,也不需要你动手打架呀!”   “操他妈的,老子就是看不过去。这帮孙子不作为,警察的名声全他妈让这群人给弄脏了。”   “毕炜,”文硕知道这件事情已经圆满解决,索性将话题转移到了案子上,“高曦的那件案子,我刚才分派了任务。”   毕炜似乎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挥挥手道:“你要是想沿河搜索的话,就别叫我了,这活儿我可干不了。”   于广惊讶的合不拢嘴,刑警队长分派的工作,哪个敢推诿?毕炜刚进刑警队,就这么理直气壮地推掉。这令于广很惊讶。   谁知,文硕浑不在意:“嗯,那这样吧,你和安琪儿去询问与死者高曦有过接触的人。”   “好。”   第二天,安琪儿见到毕炜脸上一大块乌青,诧异道:“怎么三天两头受伤?”   毕炜讪笑:“当然了,以为这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打我啊?”   安琪儿被他逗笑了,说道:“你可真够招人恨的。”两个人在车上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找高曦的同学问问清楚。   高曦的同学就住在了火车站旁边。这里人流密集,属于绝对的老城区,还保留着过去筒子楼的建筑。房与房之间仅有一条三五米宽的小胡同,走进去之后,垃圾污水到处都是。更令人称奇的是,道路两边清一色的美容美发,一些穿着暴露的女人坐在门口,不时站起来招呼路过的人:“小帅哥,洗头吗,不洗也进来看看呀。”“哟,那位先生,你过来呀,我有件事告诉你。”“哎哟,那位老先生,快来快来,我这儿一直等你呢。”   毕炜好奇地扭过头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颤颤巍巍地走近了一家发廊。那位穿着大红色透明睡裙的女子站起来搀扶着他进去了。毕炜冷笑一声:“嘿,我要是到了这岁数,能有这战斗力就不错啦!”大概是看到他身边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儿,这些逢人就打招呼的发廊妹根本没理毕炜。   安琪儿对毕炜的疯话恍若未闻。   毕炜问她:“这地方市局不管吗?”他刚调来市局工作,还不熟悉情况。   安琪儿说道:“这也不是刑事案件了。再说了,这儿也属于北新区。”   毕炜看着深邃的胡同,说道:“唉,也苦了住在这儿的人了。”   两个人沿着胡同一直走了三五百米的距离,才看到了一处老楼。按照之前找到的地址,两个人进了一单元。这栋楼只有六层,没有电梯。楼梯间光线昏暗,头顶的一盏灯忽明忽暗的,台阶和墙壁上全都贴满了小广告,什么英语四六级包过、赌博必赢技巧、下水道疏通、租房信息、重金求子、包小姐……毕炜笑道:“这地方,能他妈举办一个小广告博览会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三楼的302。上前敲门。随着老旧的铁门“吱呀”一声拉开,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儿在门后警惕地打量着他们:“你们找谁?”   毕炜问道:“是邱珍珍同学吗,我们是市公安局的。”他亮出了文件。邱珍珍听到是公安,显得有些紧张,但她还是打开了门。   安琪儿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儿,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十九岁的年龄,梳着一个长马尾辫,皮肤略黑,带着一个黑框的圆眼镜。一双长睫毛的眼睛躲在镜片后面,偷偷地看着他们。看得出,这个女孩儿有些紧张。   “邱珍珍,不要这么紧张,我们是警察哎,你见过这么漂亮帅气的坏人吗,没有吧?”毕炜的一句话,终于令邱珍珍露出的笑容。她说道:“我给你们倒杯水。”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还是先聊聊吧。”安琪儿主动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她坐在旁边。   邱珍珍比一开始稍微放松了,但坐下来后,两只手掌合在一起,夹在了膝盖的中间,还是略显紧张。毕炜轻咳一声,决定先想办法缓解一下气氛,便问道:“我看了一下你的资料,你好像是……”他“哗啦哗啦”翻阅了两篇,“是燕垣二中毕业的啊。”   “嗯。”   “巧啊,我也是那儿毕业的。”毕炜拍着大腿。“哎,我记得我们上学的时候那个年级主任,叫‘灭绝师太’的,她还在吗?”   “你说的是王主任吧?她也是我那一届的年级主任。”   “这老妖婆,还真是命硬啊!”   安琪儿觉得毕炜身为警察,跟学生聊起学校的老师却带着浓浓的贬义色彩,这很不妥。但是看他们聊得兴高采烈的,邱珍珍的情绪也被带了起来,不便阻止。   毕炜说这些话,则有自己的主意:灭绝师太是出了名的恶老师,不管是学霸还是学渣,都对她深恶痛绝。所以他才找了这么一个话题。   果然,邱珍珍也很讨厌这位王老师,气氛被带动了起来。随后,毕炜才将话题转移了回来:“高曦也是二中毕业的吧?”   邱珍珍眼神稍显暗淡,但还是“嗯”了一声:“我们是同班同学,一同考到了南京。虽然不是一所学校,但是我们还有联系,关系还像高中时那么好。”   “那……能说一说那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第十章 色老头儿   时间回到了三个月前,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照在人脸上暖暖的,也不是很热。邱珍珍那天非常兴奋,因为她和高曦约好了,要去首都北京游玩一番。两个人在网上买好了下午三点出发的火车票。   一大早,邱珍珍就收拾好了行李,要带的东西一样不差,先后检查了许多遍这才放心。本来,两个女孩儿约好的是中午一点左右在邱珍珍家见面,然后休息一会儿,两点半再出发前往火车站。   可是眼看时间到了,高曦并没有出现。邱珍珍给高曦发了两条微信,可是没有回应。她抬头看了看时钟,已经是两点左右了,心急之下便给高曦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听到的却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接连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打通。   时间来到了两点半,她知道还有十几分钟就要开始检票了。于是决定去门口迎一下。邱珍珍站在了胡同口,左右张望,都没能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心头涌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以往高曦从来不会这样的,手机24小时不关机,只要跟人有约,绝对不会爽约的。   邱珍珍担心高曦来的路上会不会遭遇了车祸,就顺着她来的方向走出去了很远一段儿路,却没有任何的发现。万不得已,她打电话给高曦家,询问她父母具体情况。于是,这才有了高少明所陈述的那段经历。   “后来你去了北京吗?”   邱珍珍摇摇头:“我是第一次去北京,人生地不熟的,既然高曦没有去,我也就不去了。”   安琪儿接着照例询问了邱珍珍一些问题。毕炜却盯着刚刚写好的笔录陷入了沉思之中:高曦的失踪是三个月之前,就是从家里到火车站这短短的三公里路发生了意外。凶手敢于在中午动手,胆子也太大了!   从邱珍珍的家中出来后,安琪儿见毕炜一直皱眉不语。两人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安琪儿竟然发现自己开始了解他了,知道他这时候一定是在思考问题。所以安琪儿并不去打扰他。   突然,毕炜三步并做了两步,朝着胡同口的洗头房走了过去。到了那里后,他二话不说,钻进了其中一家。坐在门口,穿着红色无袖露脐装、黑色超短皮裙的女人一看生意来了,高兴地往里迎:“帅哥请,我们这儿可好啦!”   可这样一来,安琪儿很尴尬,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她只能是站在了店外,隔着玻璃门窗注视着里面的动静。   女人将毕炜迎进去,急匆匆要关门拉窗帘。毕炜抬手说道:“不用了,洗个头就行。”   女人浪笑道:“当然是洗头啦,您要洗大头还是洗小头呢?”   毕炜被一心想着案子,没心思去理会这些:“随便,但是不许关门!”   女人听后,有点儿失望,心里抱怨着:开着门,还随便?装什么大爷啊!既然是打开了门,她也不敢胡乱来,只能是规规矩矩地给毕炜洗头。   毕炜仰倒在椅子上,这个女人坐下来,一对儿爆乳正巧垫着毕炜的脑袋。随着她两只手揉来揉去,毕炜的脑袋也跟着摇晃。门外的安琪儿气得直跺脚:好你个毕炜,你竟然……你竟然……气得她都说不下去了。   “帅哥,水温合适吧?”   “唔。”   “帅哥是哪里人呀?”   “本地人,你呢?”   “我呀,不告诉你。”女人说话的声音嗲声嗲气的,充满了魅惑。   毕炜闭着眼睛问:“干你们这一行都挺不容易的吧?”   “还行喽,混口饭吃嘛。”   “我听说,你们有不少的熟客,是吗?”   “都有一些哒,帅哥要是觉得我服务满意,那下次就常来找我好啦,我给你打个折。”   毕炜被这个女人晃得晕头转向的,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波涛汹涌,连声说道:“慢一点慢一点。那,这周围的人家你都熟吗?”   “熟啊,我在这儿都干了五年多了。”   “哦。那这附近有没有医生什么的,我最近有点儿不舒服。”   女人想都不想:“哎哟,医生这里可没有,得去市里。”说着,她伏地身子,在毕炜的耳边呵气如兰地说:“不过,我可以帮您调理调理身子呢。”伸出一只玉臂,蜿蜒向前,朝着毕炜的裆下游去。   不料,毕炜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胳膊,轻咳一声说道:“我不喜欢这样,你就陪我聊天好了,完事了我按照洗小头的钱给你。”   女人一听就乐了,原来还有这样的好事,聊聊天就能挣钱。她缩回手来,接着洗头,问道:“那老板想聊些什么呢?”   “来你这儿的客人有没有那种特别色的,一天来好几次的?”   “哎哟,那样的客人可没有。你想啊,男人来这儿啊,不是小子就是老头子,都不好意思在自己家附近下手的。”   毕炜觉得也对,忽然想起了一个细节,说道:“我发现你们这儿的人倒都挺规矩的,每一个路过的男人都目不斜视啊,他们都是正人君子吗?”   “帅哥你不要搞笑了,什么正人君子啊。他们啊,都是假正经。家里老婆孩子都看着,怎么好意思哟。倒是前头住的那个王大爷,那才是真性情呢,经常来照顾我们的生意。”   “王大爷,哪个王大爷?”   “呶,就是那个。”女人伸手往窗外指去。   毕炜扭头望过去,发现一个馒头花白头发的老头儿正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正是自己刚来的时候,看到进入其中一家发廊的老爷子。他苦笑着摇摇头:这老头儿看样子是完事了,也许完事了不止一次,说不定老爷子还有剩余的子弹,正在找下一个目标呢。不过看他这老胳膊老腿的,不可能对付得了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   不过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毕炜询问女子这个王大爷的情况。女人说,这个老人叫王全有,听说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听姐妹们说,他老伴儿死了有七八年了。子女们又不愿意理他。其余的一些事情,女人也就不知道了,只知道王全有很色。   毕炜看着这个老头儿,心中生疑:难道凶手是这么一个糟老头儿?死者被砍下一颗头,刀口平整,说明要么凶手精通骨骼构架,可能是医生或者屠夫;要么凶手的力气很大,能够一刀剁下来。王全有这骨瘦如柴的样子,被色掏空了身子,有阵风吹过来恐怕他都要倒。难道……他年轻的时候当的是医务兵,有过拿手术刀的经验?   正想着呢,只见王全有忽然两眼放光,刚才还颤颤巍巍的步伐瞬间加速,走到了安琪儿的身边。而安琪儿正在望着毕炜,心有所虑。看到身边是一个面容慈祥的老爷子,也不作他想。   王全有看到眼前这位美女,虽然她没有像那些发廊妹似的刻意浓妆艳抹,穿着暴露性感,但是美丽的模样足以压倒任何女人了。王全有自问自己活了快七十了,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呢。他吞了一口口水,颤颤巍巍地问道:“小……小姐……多……多少钱?”   “啊?”安琪儿瞬间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她想起来了这个老人自己刚进入这条街的时候见过的,赶紧后退两步。   王全有还不依不饶,往前挪动着脚步:“你开个价……”   “你买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毕炜已经出来,头上顶着雪白的洗发膏泡沫,脖子上围着一块粉红色的围布,双手叉腰,气势非凡地站在了门口。 第十一章 这是你们头儿的!   眼瞅着发廊店里冲出来了这么一位怪模样的人,王全有也愣住了。毕炜不等他说话,掏出了证件:“警察!”不料,这两个字刚脱口而出。就听见后面女人“啊”的一声尖叫,“咣”,门关上了,窗帘也拉上了。   王全有听到这俩字也慌了,撒腿就跑,瞬间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安琪儿急忙追了上去。毕炜扯下了围布,也大步追上去。王全有虽然一改之前老态龙钟的样子,可毕竟年纪大了。还没跑出去十几米,就被毕炜追上按倒在地。   王全有情知无法躲过去,干脆就开始耍混:“哎呦喂,我心脏病犯了,你们大伙儿评评理呀,我被人抢劫啦!”   他这一喊,真就吸引了不少路人前来围观。除了少数几个目睹了事发过程的人之外,大家都不知道毕炜的身份,原以为本着尊老原则,这些人必将指责毕炜的不是。可没想到,大家纷纷笑呵呵地看着王全有:“哟,这不是王叔吗。怎么,又被抓住了呀?”“嘿,这老兔子也有今天。”“哎哎,你们看,那个女的,可真漂亮。长这么漂亮,不可能是抢劫犯吧?”“你刚才没听到,人家这俩人都是警察!”“哎哟,警察都长这么漂亮啦,早知道我他妈也去当警察了!”……   毕炜驱散了围观的众人,押着王全有回到了他家里。推开门一看,这老头儿卧室的墙上,全都贴着裸女海报,床上还散落着几本黄色小说。他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笑着说道:“行啊你,老爷子,你这晚年生活还真是丰富多彩啊,最美不过夕阳红啊!”   王全有低着头,满脸羞臊,一句话也不说。   毕炜还特意去了一下厨房,发现刀具都没有少。而除了大量的淫秽物品之外,他也没有其他的发现。毕炜气呼呼地让王全有坐在了沙发上:“说吧,高曦是怎么死的?”   王全有一惊:“高曦?什么高曦。”   “少废话,还等我说啊!”毕炜知道对付这种人不能客气。听刚才路人的口气,这老色鬼指不定被抓了多少回了。   “冤枉啊,警察同志,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谁他妈是你同志?”毕炜吼了一声,“一个月前,也就是10月9号前后几天,你在哪儿,都干了些什么?”   “都一个月了,我哪儿记得清啊。”   “你再不说实话,我就带你回去,反正看你这岁数蹦跶不了几天了,等着剩下的日子在牢里头过吧。”说完,毕炜上前动手要拉他。   王全有吓得大叫:“请政府给次机会,请政府给次机会!”   “那你就说!”   “我真记不清了,不过……不过我的挂历上应该标着呢,不知道……不知道有没有10月9号那几天……”   安琪儿听后,转过身去,翻起了墙上的挂历。挂历上的日期,每一天基本都被标注出了人名,无非是什么茉莉、苹果之类的。她也知道,这都是风月场中那些女人起的名字。看来毕炜说得不错,王全有战斗力惊人。   她翻到了10月份这一页,在9号前后一星期左右,都标注了一个字——家。   毕炜喝问:“什么意思?”   王全有想起来了:“那,那几天,是我儿子和闺女来看我的日子。我们在一起吃的饭,有几次还是出去吃的。”   毕炜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起身走到了挂历前,看到了那个字,家。看来这个王全有也是一个空巢老人了。不过他并没有给予过多的怜悯。老年人可以寻找更多的娱乐方式来度过晚年,也犯不着夜夜新郎吧?   不过事后,他们从王全有的儿女处得到了证实:那几天,确实是全家人在一起。而且这一点,也在饭店服务员处得到了佐证。不仅如此,围绕10月9号的前后一个星期,王全有都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据。   后来据了解,王全有当兵的时候,只是工兵科,没有任何的主刀经验。老头儿到现在都不会做饭,更遑论拿刀杀人了。这条线索,断了。   三公里,毕炜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短短三公里,断送了一个19岁青春少女的生命。他一个人坐在了河堤上,吸着烟,脑海中却在反复揣度,三个月前,这里发生的那一幕。他闭上了眼睛,开始根据犯罪心理学,尝试给犯罪嫌疑人画像:犯人敢于在中午,光天白日之下动手,说明了两点——他对周围环境十分熟悉,自信可以不被人发现,或者是他对于性的追求,令他冲昏了头脑。不过从后来发现死者的头颅DNA被破坏,说明他的头脑很冷静,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那么,后者可以排除掉。   也就是说,凶手对这一带的环境非常熟悉,熟悉到了毫无顾忌的直接下手。因为他有绝对的自信来隐藏自己的行踪。   从于广等人带来的铁路部门的消息来看,那一天,高曦没有乘坐火车。因此可以断定,凶手极有可能就住在这短短的三公里之内,藏身于高曦家和火车站之间。   这是个善于伪装的人,根据发廊妹所讲,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他可能不会光顾那些火车站旁的发廊店,舍近求远到别处去寻欢,也说不定。不过这个人的口味很重。毕炜想到了一件事,死者身上遍布的伤痕说明生前遭到了囚禁和虐待。难道凶手是一个SM爱好者?   一般有这种心理的人,极善于隐藏自己内心的真实一面,喜欢将自己的光鲜一面亮给大家看。还有,抛尸的地点未必是他杀人的地点。很有可能,他有一块私密的空间,杀害了死者后,砍下头颅丢到了河里。留下死者的躯干继续凌辱……照这么说,他应该还有一个能够冷藏尸体的冰柜或者是冰库才对。   这样一来,毕炜似乎有了自己的一个推断:凶手为男性,家住在了火车站附近沿河三公里的范围内,可能是一个外表斯文或者是很成功的人士,即便不是大老板,也应该有自己的小生意。他应该有一块独立的场地,冰库冰柜,用来杀害死者和存放尸体。   毕炜想要找到更多的细节,但是一个人的到来,打断了他。“你原来在这儿啊,找你半天了!”   毕炜一回头,看到了陈淦。他很诧异:“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陈淦坐在了他旁边:“我们头儿说的,火车站沿河三公里,准能找到你。哎,我发现我们头儿越来越了解你了。”   “有什么事吗?”   “废话,没事,我来找你干嘛?”   “说吧,我忙着呢。”   陈淦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张卡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看看这个吧,晚上有你更忙的!”   毕炜从他手里夺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是市里最豪华的NORDICSEA西餐厅。这家西餐厅位于燕垣市的最繁华地段,装修典雅大气,据说那里的人均消费轻松破千。而且就餐必须要有邀餐卡,就是毕炜手里拿的那张。   毕炜看到邀餐卡上写着自己的名字,顿时笑道:“恐怕你不会这么好心吧,请我吃大餐?”   “哎,别误会,我可不想和你拼刺刀。实话告诉你,这是我们头儿让我给你的!”   “啊,她……她……她给我的?”激动之余,毕炜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是啊,我们头儿打你电话,关机了。我刚巧来这附近办点儿事,头儿就让我送过来喽!”陈淦拍着毕炜的大腿:“哥,你机会终于来啦!”   毕炜把他的手拿开,不悦道:“别随便乱摸,这是你们头儿的!”   陈淦撇着嘴:“嘿,德行!”   毕炜看着邀餐卡,心中起伏不定:安琪儿这是什么意思,她以前不是最喜欢大排档吗? 第十二章 丐帮帮主驾到   夜晚,繁华的燕垣市夜生活开始了。NORDICSEA西餐厅外,停满了价值不菲的跑车。迎宾的门童彬彬有礼。餐厅内,灯壁辉煌,穿着晚礼服的外籍小提琴手拉着轻柔的音乐。几对恋人对面而坐,相谈甚欢。在这种场合下,人的情绪极容易被炫目的环境所感染。   安琪儿坐在了一处临窗的位置,正打着电话。电话那头儿的顾欣桐有些无奈:“这事你可要想清楚啊,我还没见过把自己喜欢的人往外推的呢!”   安琪儿不好意思地看了一下坐在身边的一个女孩儿。这女孩儿二十三四的年龄,大大的眼睛,笑起来两个甜甜的酒窝。指甲莹莹生光,这是她今天刚做的美甲,上面有一只精巧的熊猫饰物图案。女孩儿已然十分漂亮了,可是坐在安琪儿身边,还是稍显逊色。女孩儿冲着安琪儿一笑,安琪儿向她点了点头,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她担心顾欣桐的话会给女孩儿听到,嗔怪道:“你胡说什么呢?”   顾欣桐那边有点儿吵闹,不知道又在哪里疯呢。她说道:“有没有胡说你自己清楚,到时候后悔,可别我没提醒你。”   安琪儿望着窗外,忽然叹了一口气。   顾欣桐听出了异样,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后悔了,后悔了还来得及呀!”   “别闹了,当初彭玉函就是被你夸到了天上,最后还不是没有感觉。”   “姐姐,这可不一样啊。这个毕炜,我没有见过他人,不过你跟我提过不止一次了。我实话实说,反正听你的意思,这个人无赖又混蛋,长得也不帅,我还是那句话,他比彭法医差远了。”顾欣桐毫不顾忌地说道。   安琪儿无奈地笑了:“那你还撮合我们,是不是想坑我?”   “我不是想坑你,恰恰相反,我是想帮你呀。我是要教会你,直面自己的内心,要追求自己的心中所爱!你……”   安琪儿根本没有听到闺蜜后面的话,因为她透过落地玻璃窗,见毕炜来了。不过毕炜这身打扮,可不敢让她认了。   毕炜早上离开警局的时候,还是一身帅气的便装,可此时却满身的泥泞,仿佛刚从泥坑里爬出来似的。有的地方还在滴着水滴,流淌着泥浆。安琪儿不禁合不拢嘴巴了,心想:这毕炜也太不注意场合了吧?电话那边的顾欣桐还在喋喋不休地碎碎念,安琪儿打断了她:“小桐,我这儿还有点儿事,下次再聊。”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   而此时的毕炜已经被门口的门童拦住了。毕炜正在和他们争辩:“干嘛,我带着卡呢还不让进,有你们这么打开门做生意的吗?”   门童又是鞠躬又是哈腰:“对不起先生,您衣冠不整,这……这我们恕不接待的。”   “嘿,合着进你们的门还得让老子穿西装打领带是吧?我告诉你,老子查案,今儿谁拦我试试!”说完,毕炜掏出了警官证,拍在了门童的面前。   餐厅的经理看到门口有人吵闹,路人越聚越多,急忙出来查看。见到这一幕,又听了门童叙述了一边事情的经过,也面露难色。这家餐厅是世界级的著名西餐厅,老板是一个德国人。前来这里消费就餐的,非富即贵。大家又很注重场合,所以像毕炜这样邋里邋遢的客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放他进去,万一老板追责,自己担不起责任;不放进去,这位口口声声查案的警察嚷个不停,站在餐厅门口未免对餐厅形象有损。万般无奈,他只好给餐厅的一位中国股东打电话。股东了解了情况后,让他先放毕炜进去,驱散围观的人群。随即应变,配合警方行动就好。尽量把影响压到最低。   就这样,毕炜这才进来了。安琪儿就站在落地玻璃的后面冷眼观瞧着这一切,原本,她对于毕炜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应该是倍感气愤才对。因为今天她要安排毕炜与老陆孙女的相亲,谁知道毕炜穿着一身乞丐装就来了。   可是看到毕炜混不吝地和餐厅人员理论,走进来的时候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她竟然莞尔笑了。自己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小阿姨,那个人什么时候来?”女孩儿略带娇羞地问。   安琪儿尚未回答,就见一个泥人坐在了对面。“嘭”的一声,部分干裂的泥土哗啦啦地掉下来,尘土飞扬的。后面的经理看得直皱眉,急忙叫人来打扫干净。餐厅里的客人也都目瞪口呆,这么高级的场合,怎么进来了这么一位?莫不是江湖地位极高的丐帮帮主?   女孩儿被吓了一跳,咋舌看着毕炜,半天说不出话来。安琪儿为了缓解尴尬,急忙介绍说:“萱萱,这就是你爷爷经常跟你提起的那个毕炜,我同事。”   “毕炜,这是陆叔叔的……”   “陆叔叔的孙女,对吧?”   陆萱萱已然怔住了。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人生的第一次相亲该是怎样的一副场景,但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   “对,陆萱萱。你们……算了,也不用握手了。”安琪儿看到毕炜的手全都是泥浆,心中憋笑,道:“你知道今天是来相亲的?”   “当然啦。你一向喜欢吃大排档的,突然来这种高级场合,还让陈淦给我送来邀餐卡,肯定内有玄机啊!”毕炜搓着手上的泥巴。   “行啊,不愧是神探。”这还是安琪儿第一次当面夸奖他是神探。   毕炜看着她笑道:“那……你不妨推理一下,我去哪里了,为什么这副样子来赴约?看把人家小姑娘吓得。”   陆萱萱忽闻提到了自己,醒悟过来后急忙摇手,淡然说道:“不不不,其实我也很好奇。”   安琪儿打量着毕炜,颇为自信地说道:“你应该是下河了。”   毕炜拍着桌子:“着啊!我是觉得这件案子目前没有头绪,可能会有一些物证落在河里,所以我就下水去摸了一趟。”桌子上留下了一枚清晰的泥浆手印。   “这么冷的天气,你下河?为什么不联系局里呢?”   “我也只是猜测,不能轻易浪费警力。再说了,小时候在那条河里玩惯了,冷点儿也没什么。叫东西吃吧。”   悠扬的小提琴曲在耳畔回荡。大家全都遵循着西餐的惯例,显得彬彬有礼。唯独毕炜,嫌刀叉用不惯,要求服务生拿一双筷子来。服务生歉然道:“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是西餐厅,没有备下中餐的餐具。”   毕炜笑了,不以为然的样子,挥挥手让服务生离去。他用餐叉插在了牛排上,往上一提,整块牛排被提了起来。他低下头,嘴巴凑上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咬下来了一大块。大快朵颐地嚼了起来。   这一幕,看得安琪儿笑意连连,而陆萱萱则眉头微皱。   用餐期间,陆萱萱没有跟毕炜有过任何的交流。而毕炜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他只是和安琪儿聊些案情方面的事情。毕炜将自己对于犯罪嫌疑人的推断告诉给她听,想问问她的意见。   安琪儿则说道:“一般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凶手,心里极度变态。可能是在社会上遭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或者是某一件事情对他形成了阴影。我今天问过了文队,附近的排查工作目前还没有收获。DNA数据库里也没有发现和嫌疑人的……”她忽然意识到了旁边还坐着一个小姑娘。刚才她和毕炜聊起来的时候,竟全然没有想到这些,她只好改口说道:“符合嫌疑人的DNA。”   毕炜点头说道:“看来,这件案子有点儿棘手。明天去南京的同事,估计他们的收获也不会很大。凶手既然在这边作案,跟南京的牵扯概率应该很低。”   “嗯。不过,还是等他们回来问问吧。”   陆萱萱时而看看安琪儿,时而看看毕炜,仿佛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她举手说道:“小阿姨……我……我想起来,家里还有点儿事,我要先回去了。” 第十三章 除非你做我女朋友!   安琪儿这才意识到,似乎自己忽略了今天这顿饭的目的,她对陆萱萱抱歉地解释。陆萱萱却连连摇手。安琪儿让毕炜坐着,她去送陆萱萱出去。   晚风轻轻拂过,陆萱萱看着天上的明月,眼睛中闪现着光芒。安琪儿叹了口气说:“唉,今天是我不好,只顾着和同事商量案情了,忽略了你。不好意思,下次我一定补回来。”   “不用了。”虽然陆萱萱和安琪儿辈分有别,但年纪差不了几岁。她的内心,更是将这位小阿姨当成了自己的同龄朋友。   “你别看他今天这个狼狈的样子,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你爷爷也时常夸奖他啊!”安琪儿担心因为毕炜不顾形象,与陆萱萱就此错过了。   陆萱萱却满不在意地一笑:“不是的,小阿姨。我想的是,你和他更配。”   “啊?”安琪儿一怔,匆忙说道,“你,你不要瞎说啊。”   陆萱萱认真地说:“我是说是真的哦。刚才你们两个真的超有默契,就像是电影里演得那样。我也希望我将来的男友,跟我之间也有这样的默契。”说完,小姑娘转身,哼着歌儿离开了。   安琪儿怔在原地,陷入了迷茫之中:为什么她要说这样的话?为什么小桐、甚至商俊都这么说?难道自己真的……直到一阵风拂过,她感到了些许寒意,才醒过神来,回去继续和毕炜用餐。毕炜喝了一口水,忽然笑了。   安琪儿看着他问笑什么。   毕炜说:“我们认识有小半年了吧,这还是第一次我们两个单独吃饭。”   安琪儿一想也对,两个人第一次吃饭,竟是在这么高级的场所,于是笑着说:“结账的时候你就笑不出来了。”   毕炜听了这话,一口水差点儿没喷出来。果然,最后结账的时候,消费竟高达三千多,这几乎是毕炜一个月的工资了。他拿着账单一遍遍地核对,问服务生:“这多出来的三百七十多是什么?”   “哦,这是我们的台费和服务费。”   “咝——”毕炜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活了二十多年,这是他吃的最贵的一顿饭了。   服务生见他半晌不动,问道:“先生,先生,请问您是现金还是刷卡?先生?”   “刷……刷卡……”毕炜满嘴牙齿差点儿咬碎,带着哭腔说道。   安琪儿看到他这副窘相,心中暗自觉得好笑。她主动拿出了一张银行卡:“你好,这边结账。”   毕炜不从:“不行不行,第一次吃饭,怎么能让你掏钱呢?”   安琪儿倒不在意:“那你下次回请我喽!”   下次?毕炜心中窃喜,这么说还有下一次?他激动地连连点头:“好好,一言为定。”   两人晚上从餐厅出来,毕炜主动说道:“我现在这副样子,也不坐你的车了,免得弄脏了,自己走回去好了。”   安琪儿说:“你想蹭车也不可能了,我的车今天送去保养了,一起走吧。”   深秋的夜晚,已经有了阵阵的凉意。乳白色的月光倾泻在大地之上,将满地金黄色的落叶映衬成了银白色。毕炜刻意走在了落叶上,脚下“咯吱咯吱”地作响,有的时候还故意加重脚步。安琪儿看着他顽皮的举动说道:“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毕炜看着脚下碎裂的落叶,用脚尖扒拉了两下说:“你不知道每个人心底都住着一个孩子吗?”   安琪儿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了?”   “不知道。”简单的三个字,却道尽了安琪儿此刻的内心。她不得不承认,随着跟毕炜接触的时间越来越长,她蓦地发现他的许多优点:头脑冷静、公私分明、认真负责……几乎在自己内心描绘的男友的所有优良品质,毕炜身上都有。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嘛。就算我不能帮你解决,总比憋在心里的好。”   安琪儿忽然停下了脚步,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毕炜也跟着停了下来:“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问你什么,你都会回答吗?”安琪儿的语气很认真。   “那当然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琪儿深吸了一口气:“小美是谁?”   毕炜恍然一抖,差点儿从马路牙子上摔下来:“你……你……唉,不是我不肯说。这是我的一个心结,除非……除非……”他沉思着,一连说了两个除非,却没有说话去。   安琪儿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你做我女朋友!”   “哼,没正行!”安琪儿抱臂快速走开。   毕炜追了上去:“不是啊,我是认真的。”   两个年轻人正说着,身后突然缓缓驶来了一辆面包车。这辆车打着近光灯,以极慢的速度往前开着。毕炜走在了马路牙子上,而安琪儿走在了下面的道路上。因为这条路仅容一辆车勉强通过,感觉到了身后有车灯射来,安琪儿也走到了马路牙子上,等着车辆经过。   可是这辆车十分奇怪,只是慢慢地行驶,速度和人步行的速度相当。即使前方的路让了出来,面包车也没有快速通过,依旧是慢慢地往前开。   毕炜回身望去,面包车切换成了远光灯,照得毕炜看不清对方。他咒骂了一句:“这傻逼怎么开的车?”   这句话刚一出口,就听“嗞——啦——”一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十分刺耳,仿佛要在瞬间刺透耳膜。那辆面包车恍若一头出笼的猛兽,霎时间提速贴着地面飞驰而来。毕炜见状,神经立即紧绷,他已经预感到了不对头。   只见面包车快速从两人身边驶过,令人诧异的是,面包车的车门是拉开的。就在这瞬息之间,毕炜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面包里坐着的四个人。其中一个人突然探出了身子,伸手来抓安琪儿。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但是毕炜早有警觉。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扳住了安琪儿的肩膀,轻轻一扭身,同时另一只手快速伸出去,竟抓住了车里那人的手腕。奈何车开得太快,里面的司机尚未反应过来,车里的这人反被毕炜拽了下来。   安琪儿这才知道刚才自己有多危险。面包车见自己的同伴被抓下了车,急忙刹住。车上一共下来了五个人,气势汹汹地朝着自己这边跑过来。   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是寻仇还是劫道。安琪儿戒备,说道:“躲到一边去!”蹂身而上,跟这些人战在一处。这五个人有的体型瘦小,有的五大三粗。虽然都是社会上的爷们儿,可是跟一个警队搏击大赛季军的警察比,就差太多了。   一人挥拳迎面打过来,安琪儿身子一矮,肘部就撞在了他的胸口上。这人往前踉跄了两步,像只麻袋似的栽倒了。很快,另两个人又围了上来。安琪儿倒不在意这些人共有六人之多,只是毕炜,他的身手不行,也没有格斗经验。万一这里有一个人摆脱了自己,向他下手可就糟了。   但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安琪儿被两个人缠住了,一时半会儿也很难空出手来。另外两人一看,冲着毕炜跑了过去。   “毕炜,你快跑!”安琪儿喊了这么一句。她冷静对敌。可是缠住她的这两个人都是彪形大汉,属于皮糙肉厚的,看上去好像还有些底子。安琪儿连打带消,这俩人吃了七八记重拳,三五招飞踹,却都没有倒下。   关心则乱,安琪儿记挂着毕炜的情况,甚至都不能往那边看一眼,她手上的招数也乱了。再加上为了今晚的晚宴,她并没有穿着常服,而是一身红色的包身短裙,一双高跟鞋,根本不利于动作的舒展。左边大汉踹过来一脚,安琪儿侧身一闪,露出了破绽。另一个大汉拦腰抱过来,眼看安琪儿就要被他抱住了。   不料毕炜突然出现,飞过来了一脚,不偏不倚,正踹中了这大汉的脸颊。大汉哀嚎一声,飞出去了两米多远的距离,摔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站不起来了。毕炜原地站立,将安琪儿揽过来护在身后,冲这些人说道:“操你大爷的,老子在这儿,看你们谁敢动她!” 第十四章 走吧,我背你回去   安琪儿见到毕炜刚才的身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对面那个大汉仍不甘心,大叫着扑上来。安琪儿正欲上前,被毕炜拉住。他上前与那大汉厮打在一起。安琪儿看着毕炜的打斗动作,觉得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无论是出拳的速度、角度、力量,都带有浓浓的高手范儿。   怔然之间,安琪儿望向自己的周围,见其余五个人都已经倒在了地上。难道……这都是毕炜干的吗?她不可思议地转回头来看这毕炜。只见毕炜跳起来一记手刀砍在了大汉的脖颈之间。那大汉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终于支持不住,倒下了。   毕炜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啐了口唾沫。他转回身问安琪儿:“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安琪儿的眼神是难以置信,她只是木讷地摇了摇头。   毕炜制服了这六个人,给市局的人打电话,让他们来支援。在等同事过来的时候,安琪儿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问毕炜:“你既然这么能打,为什么上次在停车场……”   毕炜漫不经心:“哦,你是说跟彭玉函那次吧?同事间打打闹闹,没必要动真格儿的。”   “那你以前也是让着我喽?”   毕炜忽然一本正经地说:“怎么是让呢,那是爱!”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怎么会这么厉害的,你练了多久了,你的老师是谁?”安琪儿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   可毕炜只是笑了笑,并不作答。   很快,警队的车开来了。六个人全部被戴上手铐,押上了车。从驾驶室里钻出来了一个脑袋:“安组长,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   安琪儿微笑道:“不必了,你们路上小心。”   看着车渐渐驶远,安琪儿的内心有所波动,她问毕炜:“这几个人会是……”   “不会。”毕炜很确定。   “为什么这么了肯定?”   “根据我们之前的分析,凶手应该是住在了距离火车站附近三公里的地方。如果是六个人的话,他们就没有必要抛尸河里。这样的话,目标容易被发现。如果我有五个同伙儿……”毕炜想了片刻,“可能会采取碎尸的办法,每个人携带一部分,扔得越远越好。”   安琪儿忽然笑了:“看来你真是一个变态!”   “走吧。”毕炜也觉得今晚格外轻松,虽然案子还有许多的谜题没有解开,但他的心情却很放松。   安琪儿走了两步后,突然身子意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哎哟……”   “怎么了?”毕炜关切地问道。   “刚才……好像是扭到脚了。”安琪儿抬起了一只脚,想要看清楚为什么会这么疼痛。   毕炜弯腰蹲在她面前:“你这只脚不要用力,对,手扶着我的肩膀。”毕炜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安琪儿的玉足,他轻轻解开了高跟鞋。安琪儿穿了一双肉色的丝袜,脚型更加曲美。毕炜轻轻地握着了前脚掌,用极其轻柔的力量左右动一下。   安琪儿痛得叫道:“不行不行,太疼了。”   “是有点儿肿了。不如这样……”毕炜抬起头来,忽然愣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反而是吞了一口唾沫。   安琪儿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今天自己穿的是包身短裙,而毕炜这一抬头,正好将自己的裙下春光一览无余。她又羞又恼,左手掩住裙摆,右手抬起就要打。   毕炜赶紧捂住了脸,立刻站起身来,免得挨上了这一下。他拎着安琪儿的一只鞋:“走吧,我背你回去。”   “你背我?”   毕炜四下看了看:“这附近很难打到车,顺便我去看看叔叔也好。上来吧。”他弯腰站在了安琪儿的身前。   安琪儿说道:“提前说好,我这是受伤了,你不许有小动作,不许有非分之想。”   “是是是,微臣遵旨。”   安琪儿抓住了毕炜的肩头,单腿轻轻一跃,趴在了毕炜的背上。毕炜抱住了安琪儿的两条腿,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哼着歌儿往前走。   “别唱啦,太难听啦!”   “以前你就是这么说我的。”   “什么时候?”   “第一次办案,咱们去杏儿沟那次。”   “哦,对了,上次你给我的那瓶药酒,家里还有呢。”   “那就好,那咱们快点儿吧。”   安琪儿童心大起,突然扬手拍了毕炜一下:“驾!”   毕炜扬起脖子学起了马的嘶鸣声:“咴咴咴咴咴咴。”背着安琪儿撒腿往前跑去,吓得安琪儿又叫又笑。能让冰美人露出这种姿态,毕炜可谓花足了心思。   老安打开门,毕炜背着安琪儿进了屋。见宝贝女儿受了伤,老安又是焦急,又是心疼。看着他方寸大乱的样子,安琪儿不得不开始指挥他:“爸,没事,只是扭了一下。上次我带回来的那瓶药酒呢,好像在我房间的床头柜上,您帮我去拿一下吧。”   毕炜说道:“还是我去吧。”安琪儿随后告诉他自己房间的位置。   见毕炜上了楼,老安说道:“好端端地怎么会扭了呢,你们不会是跟人打架了吧?”   安琪儿急忙遮掩:“没有,怎么可能跟人打架呢。”   “欸,今天不是安排小毕和小陆相亲吗,怎么我见小陆早就回来了,是不是没相中啊?”   安琪儿说道:“哎呀,爸,这事呀,你就别操心了。改天我再给你细说。”她忍着疼痛脱下了丝袜。   “噔噔噔”,脚步声传了下来。毕炜拿着药瓶走过来。他搬了一把小凳子坐在了安琪儿的对面,然后用一种极轻柔极轻柔的动作,将安琪儿的腿放在了自己并拢的膝盖上,还不忘嘱咐一句:“疼了的话,你就说一声。”   看着毕炜忙前忙后,老安过意不去,说:“要不我来吧。”   安琪儿急忙阻止:“爸,没事的,您别跟着添乱了。”   “嘿,我怎么成添乱的了?”老安瞪起了眼睛。   毕炜也说道:“没事的,叔叔,我来吧。”说着,他打开了药瓶,将药酒倒在了掌心,两只手对着搓,感觉到手掌热了,他才将药酒涂在了安琪儿的患处。动作很是小心。“疼吗?”   安琪儿摇摇头。   老安叹了口气:“唉,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看不懂!”边说,边摇头走开了。   毕炜和安琪儿相视而笑。   毕炜轻轻地揉着安琪儿的脚,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有了反应。安琪儿的脚就搭在了他隆起的地方,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不觉秀眉倒竖,抓起沙发上的抱枕就要砸向毕炜。毕炜也感到很尴尬,只好哭丧着脸说道:“这……这不赖我啊,这是一个男人的正常反应。”   安琪儿有点儿生气了:“好啦,不用你了。”   “那……那我扶你进房间。”   “不用,你回去吧。”安琪儿的口吻明显带着一种火药味儿。   毕炜起身,叹了口气往外走去。拉开了房门,他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不为所动的安琪儿,内心百味杂陈。站在了安琪儿家的门口,从台阶上走下来。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裆部:“兄弟,你他妈也太不争气了,这时候给我玩一柱擎天?唉!”   殊不知,这时候的安琪儿单腿蹦到了窗边,悄悄拉开了窗帘看到了毕炜的这一举动,不禁窃笑。   毕炜离开这里后,没有急着返回杏儿沟,而是直接去了市局。虽然那六个人没有对毕安二人造成事实伤害,但是他总要搞清楚这些人的目的。是刻意报复,还是事出偶然。   在审讯室里,这六个人的表现也都不一而足。那个小个子趾高气昂的,问十句一句也不说,高昂着头望着窗外,眼神充满了傲气。这一晚,毕炜连续找他们谈话,实行疲扰战术。终于,在后半夜的凌晨三点二十左右,有人熬不住了。 第十五章 第七个人   出人意料,最先扛不住的竟然是那个站到了最后的大汉。此时的他两只眼睛乌青,呵欠连连。毕炜坐在了主审位置,旁边是今晚留下来值班的曹旻。毕炜开口说道:“驾车劫持路人,这算是重罪了,说吧,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大汉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但他还是强打着精神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原来,这六个人并没有什么幕后主使。只是这六个人都是郊区的,因为常年聚在一起赌博,欠下了高利贷。眼看这些高炮越追越紧,这才生出了抢劫的念头。   “老哥,稳!”毕炜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那你们为什么选中了我们呢?”   “警官,这……这真是瞎了我们的狗眼。您当时一身的泥浆子,我以为那美女和你不是一路的呢。我们也想找个落单的女性下手,因为女人好控制,谁知道,谁知道遇上了你们这两位活祖宗啊!”   以前,全国曾经发生过不少这样的案例:孤身行走在马路上的女性被突然行驶过来的车辆劫走,下场往往是惨不忍睹的。毕炜拍了一下桌子:“说,你们怎么想起用这招的?”   “这……全是听说的。”   “听说的?”   “我们村里这两年有不少家里都丢了闺女,也没人报案。要不我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么做呀!”   “到底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大汉头一次进局子,也不明白这件事情跟自己犯案有什么关联。但警察既然问起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将事情原委讲出来:原来,这六个人全都住在了燕垣市南郊,一处叫做汕庄的村子里头。自打从去年起,这村子里有不见了许多的小姑娘。不过这汕庄太穷了,是全国有名的贫困村。村里人的思想,女娃子丢了也好,家里少了一口人吃饭了,反正也是赔钱货,就没人报案。六个人这才有了抢劫女性的念头,租了一辆车,才有了前不久发生的事情。   汕庄有小姑娘失踪!毕炜心头一震,本能地认为这中间或许与高曦被害案有关。审讯工作结束后,他并没有休息,而是一个人驾车,连夜赶往汕庄。虽然说汕庄属于燕垣市南郊的村落,但实际上距离并不近,再加上山路难行。凌晨四点钟左右从市局出发,直到第二天早上的八点多,毕炜才到达汕庄的村口。   到了那里后,毕炜直接找到了村长询问这件事。汕庄究竟有多穷,从村长的住处就能看出来。村长家的房子还是泥土房,偌大的汕庄,竟然没有一家是砖瓦房。村长是个六十多的糟老头儿,身上的白衬衫染满了污渍,笑起来一口的黄牙。听说毕炜是市局的公安,前来询问女孩儿失踪的事情。   村长很吃惊,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不过他也不敢隐瞒,只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原来,从去年五月份的时候起,汕庄就陆续有女孩子失踪了。村长闭着眼睛数了一下,大概有五个人,这五个人的年龄从14岁到26岁。家里的闺女不见了,当父母的却都没有着急。他们骨子里都觉得女孩儿是赔钱货,丢就丢了,就算是被人贩子拐跑了,也比窝在这个山沟沟里受罪得强。   随后,毕炜一一走访了这五家人,有的人家讳莫如深,举起扫把轰人;有的则积极配合,该说的全都说出来了。毕炜了解了情况后,将五个人的具体信息发送给了安琪儿,请她调查这五个人失踪时候的具体去向。   没想到,他刚发过去信息,安琪儿就打来了电话,她的语气十分焦急,开口便问:“昨晚,你离开我家的时候,见到小陆了吗?”   “小陆?”   安琪儿的语气很不耐烦:“哎呀,就是陆萱萱。昨晚跟咱们一起吃饭的那个。”   “哦,我想起来了。没有见过,昨晚从你那里离开后我就去单位了,怎么了?”   电话那边的安琪儿语气微微颤抖:“她失踪了……”   毕炜听了这话,如五雷轰顶。他跳上了车,急忙往回赶。一夜未睡,疲劳驾驶是大忌,但是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已经死亡的高曦、汕庄两年来失踪的五个女孩儿、再加上刚刚得知的陆萱萱,这已经是七个人了!   虽然毕炜不愿意去想陆萱萱遭遇了凶手,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身为警察就应该去做好一个最坏的打算。毕炜打亮了车上的警笛,一路呼啸着往市局赶。路上,他还不忘跟安琪儿了解陆萱萱失踪时候的具体信息。   根据安琪儿所说,陆萱萱昨晚确实是回到了家中,当时老安还见到了。但是老陆的家中没人,陆萱萱便说自己去门口等一下,可是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老陆他们回来的时候,还以为是相亲没有结束呢。一直到了晚上的十一点多,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他们给陆萱萱打了个电话……却没有人接听。   意识到了情况不妙,陆家人急忙出去寻找,当时老安得到消息也去了。而安琪儿因为担心陆萱萱,也拄着拐出去寻找。最后大家在临街的一个十字路口,看到了陆萱萱的手机。上面有数十个未接来电的显示,全都是陆家人打的。   “监控,十字路口肯定有监控!你们看了吗?”毕炜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安琪儿的声音已经哽咽了:“我们看过了,那,那是一个死角啊!”说到最后,她的泪水终于没有控制住,哭了出来。安琪儿是个女强人,她从来没有流过泪。但是,当预感到陆萱萱可能遭遇了不测的时候,她的感情已经战胜了性格。女强人,也终归是个柔情的女人。   “琪儿,你别哭,等我回来!”毕炜将电话抛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油门就快踩到底了!   下午三时,毕炜终于回到了市局。车刚停稳,他就抓着手机跳了下来。被刺眼的阳光一照射,长时间没有睡眠且没有进食的毕炜只感觉到头晕目眩,险些栽倒。但他还是咬了咬牙,冲进了办公楼。   当他推开办公区的门,只见老安、安琪儿、老陆以及陆萱萱的父母全都在。每一个人都红肿着眼睛。一见毕炜回来了,安琪儿仿佛见到了救星,她抓着毕炜的胳膊,眼中噙着泪,轻咬红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毕炜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这时候不需要多说什么了:“文队呢?”   “在里面。”   毕炜去了文硕办公室,也不敲门,推门就进。发现文硕正坐在电脑间,神情凛然地一遍遍看着事发地点的摄像头。   “有什么发现?”毕炜的语气急切且郑重。   文硕将视频调到了最开始的时候,指给他看:“你看这里。”   监控没有拍到陆萱萱遭遇不幸的画面,只是这段时间,镜头对准了一个店铺的门口。店铺已经锁门,卷帘门上贴着一张看不清楚字迹的纸张。直到视频的最后,也没有任何的异常情况出现。   “这有什么不对吗?”   文硕又将视频调回了原点,指给他看:“你看这里,在这时候,卷帘门突然亮起来了,看到没。可是仅仅一分十二秒后,这里又暗下来了。明显是车灯的灯光!”   “你的意思是?”   “一辆车,不会无缘无故地停在打烊的商店前,而且一分十二秒时间太短,但是……”   毕炜越想心中越不祥:“但是绑架一个女孩子,强行把她拽上车绰绰有余。”   文硕点点头,一语不发。   毕炜急躁地在屋子里来回来踱着步子:“凶手有车,凶手有车!” 第十六章 无形的大网   陆萱萱失联不过十几个小时左右,原达不到立案条件,只是毕炜和文硕心头的预感都一样,而从监控中的细节看,他们更加笃定了这一点。文硕马上调出了附近所有的监控录像,希望从中能找到凶手所驾驶的车辆踪迹。   下午六点左右,案件侦破有了新的进展——文硕根据车辆的行驶轨迹,发现了这辆车最终的方向是开往燕垣市火车站附近的。得知这一消息,陆家人和老安都担心陆萱萱会不会被人贩子拐卖到外地。唯有警局内部人员,所有人都紧张万分。他们更担心的是,这件案子与高曦被害案要并案侦查了……   然而最后所得出的结论,却令人有种功亏一篑地崩溃感:监控中,嫌疑人所驾驶的银灰色的五菱之光面包车,经过车管部门的信息显示,是一辆套牌车。文硕当机立断,出动所有警力,全力围绕火车站展开侦查,查找一辆银灰色的五菱之光!   一时间,燕垣市公安局,凡是文硕可以调动的警员几乎全体出动。这几天,火车站内来来往往的人、常住人口全都遭到了警方严格的盘查。所有登记的车辆,也都一一审核。把控之严,前所未有。   大家也都从毕炜那里得知了汕庄的五个女孩儿陆续在这两年间,在火车站附近失踪。这样一来,已经不是简单的囚禁虐待杀人案件。市刑警队所要面对的,百分百是一个心理极度变态的凶手了!   邢甫邦指示,当即成立专案组,他亲自挂帅,由文硕带队,力争在两个星期内,侦破此案。可是随着对火车站附近常驻人口盘查得越来越紧,人们才发现了,这桩案件的受害人数,仍在不停地上涨:   家住北新区,距离火车站仅一公里左右的独居女性苗某,职业幼师,23岁,在2015年9月14日下午出门买东西后,再也没有回来;   与邱珍珍家毗邻的一家洗发廊,其中一个发廊妹向警方交代,她的一个老乡,同是从事这一职业的范某,三年前的端午节,出去接客后失踪;   李某,二中教师,2016年4月17日,下班后没有回到家中,至今未归;   张某,个体老板,2017年3月27日,与客户谈完生意驾车回家,途中失联;   ……   看着汇总出来的名单,一个个名字触目惊心,而这些受害者,无一不是正当妙龄的女子。最早的失踪案件,甚至可追溯到2012年,失踪者乔某。只是名单上的名字,便有十二人之多。再加上高曦、陆萱萱等七人,竟然达到了十九人!邢甫邦意识到了案子的严重性,如果此案不破,只怕全局上下,都无法给燕垣市民一个交代了!   造成今天这种恶劣影响,北新区公安分局难辞其咎。燕垣市市委市政府当即决定,北新区公安分局局长左生停职,刑警队等诸多领导也都被处以不同程度的惩处,并告诫他们要全力配合市局刑警队的工作。   一张无形的大网,在燕垣市轰轰烈烈地铺开了。   毕炜则动员了手下所有的特情人员,要他们留意火车站周围的一切可疑情况。高密度的梳理与侦查工作。终于有了收获,这一天,刑警队接到电话,有人反映,在一处废弃工地的烂尾楼下,发现了一辆银灰色的五菱之光。   文硕急忙率队赶过去。   这一处楼盘,位于火车站西侧。原本是市里一家新兴的房地产公司兴建的,孰料后来资金链断裂。老板跑路,而买了期房的人们只能是跳着脚骂街。这件事情即便是起诉,都找不到被告人。这一拖,就拖了五六年。   刑警队到达了那里。见一栋尚未完工的高楼前,是高低不平的土路,在这里,停着一辆破旧的五菱之光。按照车辆的行驶轨迹查看监控录像,这辆车的外观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文硕的脑子里。他清楚地记得,这辆车的前保险杠左侧,有一块巴掌大的漆面被磕掉了。文硕走到车头,低头一看,果然如此。而且这辆车所套的车牌,与陆萱萱被绑架的车牌一模一样。   “就是他了!”   得到了文硕的肯定后,痕检科的同事上前取证。其中一个人在车的后排,找到了一枚美甲的装饰物,晶莹剔透,有一只熊猫的图案。安琪儿见到后大惊:“这是萱萱的,那天我陪她去做的这个美甲!”   这样一来,也证实了大家之前的猜想,陆萱萱果然是被强行带上了这辆车。痕检科的同事忙着取证拍照,文硕、毕炜、安琪儿,三个人都一言不发。尤其是安琪儿,她的神色很差。她在心中想到:如果,那一晚毕炜和自己没有任由陆萱萱离开……如果不是自己和毕炜只顾着讨论案情……然后三个人一起离开那里,护送着陆萱萱回家,然后去自己家里坐一坐,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   毕炜见她脸色奇差,问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安琪儿轻轻摇了摇头,眼眶中闪现着晶莹的泪光。   晚上,一家酒吧的包房内,没有炫目的灯光,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安琪儿只是坐在沙发上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顾欣桐看不下去了,阻拦道:“别喝啦,这不是茶!”她从安琪儿的手中夺过酒杯,狠狠地蹲在了桌上。   安琪儿强忍着眼泪,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说:“小桐,我发现自己真的很没用,真的没用!自己身边的人被绑架了,我却什么都干不了!我除了麻醉自己,又能干什么呢?你告诉我,我还能干什么?求求你告诉我!”   顾欣桐抱着安琪儿,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苦,但是你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呀。你如果倒下了,谁又能帮你呢?凶手就在那儿,你不去抓他,折磨自己又有什么用呢?”   安琪儿抽噎不止,身子颤抖着。   这一夜,安琪儿喝得酩酊大醉。顾欣桐一个娇弱的女孩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无奈,只好拿起安琪儿的手机,给毕炜打去了电话。   毕炜得知情况后,开着车赶到这里。推开门,见到了醉卧在沙发上的安琪儿。这是顾欣桐第一次见到毕炜,这个男孩儿给她的感觉正如安琪儿所说的那样:模样很普通,普通到了扔在人群里都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个人。   “怎么喝成了这个样子?”   顾欣桐说道:“她心里挺苦闷的,这几天你好好劝劝她。”   “唔。”毕炜横抱着安琪儿,走出酒吧上了车。本来打算送她回家的,但是担心老安见到女儿这个样子会有所担忧,于是又掉头回到了距离。毕炜一路躲过了值班的同事,从安琪儿的身上找到了办公室的钥匙。打开门,将安琪儿放在了沙发上,给她盖上了一件外套。然后自己又出去拿了卷宗,坐在安琪儿的办公椅上开始翻阅,查找案件的线索。   根据今天痕检科的报告,凶手所用到的车辆,应该是最近两天抛到废弃楼盘附近的。毕炜心想,可能是这两天在火车站频繁出没的警察,引起了犯罪分子的警觉。但是这么一来,也证实了之前警方的推断,凶手极有可能就住在了火车站一带。   可是这么严密的调查工作,为什么至今都没有一些线索呢?毕炜盯着火车站的地图,心中嘀咕:你大爷的,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多日来的疲劳袭来,毕炜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为了不影响工作效率,他也就伏案睡着了。 第十七章 十男九虚   毕炜睡得正香,忽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这几日难得睡着觉,起床气大了些,憋着一肚子火去开门。拉开门一瞧,是陈淦站在了门外,原来此时天已大亮。毕炜打着呵欠:“一大早叫丧啊,敲敲,敲什么敲!”   陈淦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看着毕炜,他又抬头看了看门板上的铭牌:“没错呀,这是我们头儿的办公室啊,你怎么会在这儿?”   毕炜打了一半的呵欠立即停住了,他想起来了昨晚发生的事情,连忙示意陈淦小声些,他回头看了看沙发上的安琪儿。陈淦也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悄声说道:“你得手啦?”   毕炜摇摇手,轻轻地关上了门,问陈淦来这儿干嘛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这可是我们组的地盘啊,你怎么跟审犯人似的?”话虽如此,但陈淦还是拿出了一份卷宗交给毕炜,“这是我们负责的那些人的口供,我们头儿醒了你就交给她吧。”   毕炜回到了安琪儿的办公室,刚翻看了两篇,安琪儿就一声嘤咛醒转过来。   “醒啦,先喝点儿水吧。”毕炜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安琪儿接过水杯,三两口喝完了,以手扶额:“再帮我接一杯。”毕炜转身去饮水机旁。忽然,安琪儿精神好转了一些,她很诧异地看着毕炜:“你为什么在这儿?”   “昨晚你喝醉了,你那个叫什么什么桐的朋友给我打的电话,让我去接你的。我担心你这个样子回去,叔叔肯定要骂你,干脆把你接到这儿来了。不过你放心,没人看见。”说完,毕炜将水杯递过来。   安琪儿接过来喝了两口,两只手摩挲着水杯,却不发一言。眼神中似乎有种道不尽的哀伤。   毕炜知道是为什么,说道:“你这个样子,也不是个办法。总之,我答应你,我会尽快找到凶手,救出陆萱萱。”   “你怎么知道萱萱还活着?”安琪儿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摇晃着毕炜的胳膊问道。   毕炜当然不能说是自己胡诌的,只好一本正经地说道:“凶手在我们的压力之下,弃车。这说明他也感觉到了危险,如果这个时候他还要杀人,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只见从他的作案手法和作案地点的选择看,他是一个很自信的人,比如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敢绑走高曦;同时也是一个很小心的人,比如陆萱萱的这次失踪,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这样一个性格的人,是不可能在这种高风险的时候作案的。”   安琪儿“嗯”了一声,终于稍感安慰。   眼看排查工作没有进展,文硕决定使出了杀手锏,以犯罪嫌疑人留在高曦体内的精斑与火车站附近的所有男性DNA进行一一比对,从而锁定真正的凶手。可是如此一来,反倒激起了民愤。他们认为警察的做法对于大众来讲是一种侮辱。媒体更是将此事无限扩大,无论网上还是传统纸媒,千篇一律口诛笔伐,警方背负了前所未有的重大压力。   邢甫邦在会议上不管这一套,他力排众议,坚定地支持文硕的提议。就这样,排查比对工作轰轰烈烈展开,而那些有过犯罪前科,且与侵犯女性案件相关的人员,成为了这次排查工作的重中之重。   根据户籍资料显示,火车站附近的常住人口有七万多人,男性比重占64%。数万人的采样排查比对,这些看似简单的工作进行了整整半个多月。可是结果出来后,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竟然没有一人与犯罪嫌疑人的DNA相同!   众人愕然,文硕征询大家的看法。毕炜沉吟说道:“我觉得可能有两点:第一,凶手借机跑掉了,我们的排查工作漏掉了他。”   文硕点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因为我们这次主要排查的是户籍资料显示常住的,有一些外来人口没有办暂住证,可能会存在漏洞。你说说第二点。”   “第二点……就是一个非常变态的手段了。凶手杀死高曦,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性欲,而是单纯地出于侮辱目的。”   “为什么这么说?”   “死者高曦的身上,有很多伤痕。我们之前也说过,是生前被囚禁的时候遭到了毒打。为什么要打,是因为凶手想要凌驾于受害者之上,从受害人的苦苦哀求声和惨叫声中获得满足感。当他杀死死者后,留下了死者的身体,目的也不是发泄兽欲那么简单,而是要在死者的下体涂抹上精液,为的就是给人造成死者已经被性侵的假象!”   “多此一举了吧?我怎么觉得这事有点儿不靠谱呢,正常人谁会这么做呀。”于广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毕炜耐心解释说:“这种人,我们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去看他。你知道太监吗,过去的太监也会结婚,当然,他们不可能有正常的性生活。当体内的荷尔蒙分泌过剩需要发泄了,他们就会毒打虐待老婆,通过这些手段,来得到快感。”   “真的假的?”一些在场的女警听得连连作呕。   毕炜说道:“我个人认为,这两种可能一半一半。”   邢甫邦听后当即拍板:专案组分成两组,一组由文硕带队,主要负责查漏补缺,将主要的侦查突破口对准流动人口;另一队由安琪儿和毕炜带队,负责按照毕炜的第二条思路,主要侦查方向放在火车站附近有男性生理障碍的人身上,尤其是那些去过男科医院的。分工明确后,大家马上行动。   从会议室出来,毕炜忽然笑了。   安琪儿问他傻笑什么。   毕炜笑道:“派你这么漂亮的一位警花陪我去查男性方面的事情,邢局也够豁得出去的。”   安琪儿倒不以为然:“既然是当警察,什么事情没见过。”   “是是是,您请您请。”   说起男科医院,距离火车站几公里远的地方就有一家。像这种私营医院,大多是这方面的“专家”,遍地打广告。像眼前这家医院,财大气粗,就连门前的公交站牌也省去了“燕垣市火车站东”,而改成了这家医院的名字。   毕炜和安琪儿出来后,见这家医院办公楼大气整洁,诊疗区和住院区、康复区分区明确,井然有序。毕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道:“他奶奶的,开一家医院还真挣钱啊!等我哪天不想干了,我也开一家医院。”   安琪儿道:“你会看病?”   “切,不就是忽悠人嘛,谁不会?”   “也对哦,久病成医。”   面对安琪儿的调侃,毕炜倒没有和她争辩,只是笑了一下。她会开玩笑了,证明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两个人来到了治疗部,找到了一个姓贾的主任。尚未表明身份呢,这位胖胖的贾主任就扶了扶方框眼镜,边摇头边说道:“不得了,不得了啊!”   毕炜知道这位主任要开始施展“忽悠大法”了,冷笑道:“是不是看我天赋异禀、骨骼惊奇,想来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要传我一招如来神掌?”   贾主任连连摇头:“不是滴,不是滴。我是看你面色发黄,眼睛发红,你最近是不是腰疼得厉害?小伙子,你是阳痿早泄加肾虚啊!”   安琪儿在旁边听着,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毕炜脸红了,冲安琪儿说道:“别听这神棍胡说,十男九虚呢。”他掏出证件表明了身份:“我虚不虚不知道,你别虚就行。”   贾主任被吓住了,油亮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虚汗:“警察同志,我们这可是正规医院啊,我有医师资格证的。”   “放心,查证件也轮不到我。”毕炜坐在了他旁边。 第十八章 举止怪异的美女   贾主任听到这话,汗水出得更多了,他擦了两把汗,强作镇定,起身要给毕炜二人倒茶。   “不必了,我们来这里不是要喝茶的。”毕炜开门见山,“我们需要你们医院里所有的诊治名单。”   “啊?”   “凡是来你们医院看过病的人,我需要一份详细的资料,里面包括他们的姓名住址。”   “那……那我得问问院长。”   “多久?”   “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贾主任的声音已经颤抖了。他哆嗦着双手,拽过来桌上的座机,拨通了院长的电话。   院长听到有警察来访,并且要求拿出病人名单的时候,也很抵触,不过他不敢表达不满,只是说了几句话。毕炜听不到,只是看到贾主任又是点头又是哈腰,连声说是是是。好不容易等到电话打完,贾主任这才对毕炜说:“二位警官,真是不好意思。我们院长说,您要想名单资料,这没有问题,但是他们的病情,需要保密。”   “嗯,这些我们也没兴趣知道。”   半个小时左右,一个小护士敲开了贾主任的门,拿来了一份名单。毕炜见需要的东西已经拿到手,也就不逗留了,临走前说了一句足以令贾主任心惊肉跳的话:“如果有什么问题,我还会来。”不过说完后,毕炜自己也笑了一下,心说:这话说的,怎么跟自己有病似的?   回到警局后,毕炜仔细翻阅着名单,这些名单足有万人之多。他不禁笑道:“好家伙,这么多人。按照一个人一千块钱的诊治费用,这医院就挣了上千万啊!”而且从这份名单看来,确实是有很多人的住址就在火车站附近。这样一来,就出现了重合的人。将这些人排除掉,外地户籍的人排除掉,这样一来,只有三千人左右了。   文硕当即命令将这三千人作为重点的排查目标。   命令刚下达下去,毕炜的手机铃声响起。他一看来电者的名字,赶忙接通:“喂?”   “毕警官,大事不好了,有要紧事要向您汇报!”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急促,很着急。   “耗子吧,说,什么事。”   打电话过来的正是耗子,他上次虽然被抓住了,但是偷窃未遂。加之文硕知道他是毕炜的线人,也只是拘留了十五天稍作惩戒。耗子说道:“火车站的候车厅,你快来!”说完,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毕炜平日里很照顾这些特情侦查员,一些道儿上的事情也多靠他们打听。所以毕炜也不敢耽搁,抓起了外套就飞奔出去。安琪儿见状,也跟了出来,还在后面喊道:“毕炜,你去哪儿?”   毕炜一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拉开车门说:“来不及解释了,快上车!”   安琪儿虽然心下生疑,可是见他这副急迫的样子,也知道非同儿戏,急忙跟着上了车。毕炜一路疾驰,两个人来到了火车站的候车厅。   虽然现在不是假期,更非春运。不过候车厅内人流熙攘。燕垣市是全国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平时本地的铁路部门就担负着很大的压力。此时这里也是乱做一团,大人叫、孩子哭,乱哄哄的。   毕炜和安琪儿在拥挤的人群中挤来挤去,同时搜寻着耗子的身影。   “这儿!毕警……”老远看到了一个人在那里招手,正是耗子。可是耗子只说了一半儿话,就吓得“哎哟”一声,掉头就跑!   毕炜大惊,难道他自己暴露了?还是发现了什么不该被他看到的东西,被道儿上的人追杀呢?保护特情侦查员是警察必要的责任,想到这里,毕炜发了狠,挤过人群大声喝道:“都闪开,闪开!”   周围人群发出了声声不满:“干嘛呀?”“哎哟,挤死我了,有病吧?”“嘿,你踩了我脚了!”……   毕炜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是朝身后喊了句:“跟上!”他担心安琪儿在熙攘的人群中被挤开。眼看耗子跑到了贵宾休息厅,毕炜也跟着冲了进去。在他推开门的一瞬间,飞身将他扑倒在地。   贵宾休息厅里是一对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是前来燕垣市蜜月旅行的。本来正在恬静地小憩,却突然听到了“咣当”一声,门被撞开了。两个男的一上一下地倒在了地上。男的大为激动:“What fuck!”   毕炜可管不了那么多,仍旧压在了耗子的身上,喝问道:“你跑什么呀?”   这时候,安琪儿也追了上来。躺在毕炜身下的耗子一看到她,吓得想往后躲,还“啊啊”的叫了两声。毕炜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好无奈地笑道:“你大爷的,他妈你吓死了我!”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耗子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贴着墙根想要溜出去,一边挪动脚步一边说:“毕警官,你……你……还把嫂子带来了哈……那什么……我……我家里还有点事……别送了……”拔腿就要往外冲。   不料毕炜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后领子,说道:“先不忙走,放心,我在这儿呢,你嫂子不敢对你怎么样。”他说完这话,偷偷地瞟了一眼安琪儿。安琪儿只是微微冷笑,没有说话。   “真……真的……”耗子上次落在了安琪儿的手里,估计有了心理阴影。尽管毕炜拍着胸脯保证,他还是想要确认一下。   “你他妈再废话,我现在就揍你听到没?”毕炜说完,抬手作势打过去。   耗子慌忙抱头:“我说我说!”他这才道出了自己刚才给毕炜打电话的原因。   原来,耗子今天一时技痒,想来火车站看看有没有皮子可抠。当时他盯上了一个打扮时尚的女性,当时整个火车站的候车厅,就这姑娘穿得高档,一看就是有钱人。耗子认为这不是有钱人的二奶,就是那个高官的小蜜。一般这种人丢了钱也不会声张,他就悄悄地跟了上去。   可没想到,他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下手的机会,却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一位农村打扮的老太太挤了过来,和这个年轻的姑娘说了几句话。这姑娘给了这老太太一大笔钱!   “等等,这么多人,当众给现金?”安琪儿表示怀疑。   “当然不是了……是这个。”耗子居然从怀里拽出来了一个牛皮纸袋,可惜刚才一番撕扯,袋子已经破了,露出来了红彤彤的一角。那正是一摞子厚厚的百元大钞!原来这只耗子已经偷到了“食儿”了。毕炜拿袋子,打开一看,袋子里的钱竟然有十二万之多!   “我觉得这件事情有问题,要不怎么叫你们过来看看呢?”   但毕炜同时明白,耗子也不敢动这笔钱,十二万不是小数目,一旦追究起来,耗子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个打扮时髦的女性,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给一农村老太太十二万。除非那老太太是他妈。可即便如此,这件事情还是要查清楚的。毕炜让那个耗子带他去找那个女的。   三人又从贵宾休息厅出来,在人群中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排排座椅前。耗子伸手一指,看见了吗,就是那个女的。   毕炜顺着方向望去,只见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皮肤白皙,跟艳红色的嘴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眉毛被描得很黑,一副宽大的太阳镜挡住了半张脸,bobo发型显得清爽利落,红色的大长款风衣,里面是一件黑色的蕾丝小衬衣,仔细看一会儿,似乎还能发现里面的秘密。她的下身是一条黑色的短裙,一条黑色的丝袜将美腿包裹得极其性感。   毕炜正看得入神,安琪儿忽然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看入迷了?” 第十九章 抓住了个人贩子   安琪儿看毕炜专心致志地盯着女人看,问道:“她会是凶手吗?”   这个红风衣女人确实很漂亮,但是毕炜心里也不确定。如果按照他分析的第二种可能,并不排除凶手是个女人。可是这样一来,之前将排查工作圈定在男性方面,就是一个最大的错误。他问耗子:“那个老太太呢?”   耗子也在伸着脖子张望,良久才说:“一直没看到。”   毕炜挥了挥手先让耗子离开,然后拉着安琪儿的手朝着女人的对面走去。安琪儿想要挣脱,毕炜却用力一拽,示意她不要乱动。安琪儿的内心砰砰直跳,三分接受,七分抵触,最后也只好乖乖地跟着毕炜走过去。   说来也巧,正好这时,红风衣女人的对面,那人起身走了。毕炜赶紧拉着安琪儿坐下,他则站着,跟安琪儿聊一些诸如今天天气如何这种无关痛痒的话。实则,他的余光注意着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   女人一直低头玩着手机,看样子是类似于消消乐的休闲游戏。忽然,电话铃声响起,女人接通了:“喂,哦,是你呀……是吗,那不错哟……对,是个儿子……放心……该给的都给了……那行,我在候车厅呢,快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去出站口迎一下,好。”   毕炜听到了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心中很快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背着红风衣女人弯下腰,捧着安琪儿的脸,嘴唇凑近了她的脸颊。安琪儿心如鹿撞,一张脸儿羞成了绯红色,她伸出手去,狠狠地掐着毕炜的小腹。疼得毕炜直咧嘴,但还是强掩痛楚悄声在她耳边说:“拐卖儿童的,准备动手!”   安琪儿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毕炜。她歉然说道:“你……你没事吧?”看到毕炜表面强撑着,但眉毛轻轻颤动着,就知道刚才自己的那一下动作虽轻,但很疼。毕炜没有当回事,只是悄悄地给安琪儿递了个眼色。   安琪儿会意,起身要走。   毕炜急忙拉住了她,诚恳地说道:“老婆,我真的没有和她睡过觉,你要相信我。那一天我没有回家,是在单位加班呢!”   安琪儿看着他,不知道这唱戏该如何演下去。只好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好在安琪儿本就一副高高在上的冰美人面孔,常人看到,不容易猜到她是生气还是高兴。   毕炜接着说:“是,你给我打电话没有打通,可是……可那不是我手机没电了嘛,你得体谅我啊。”他四下看了看,忽然对那个红风衣的女人说:“这位小姐姐,你说,我有这么漂亮的一个老婆,我还出去找别的女人,我是不是有病啊?”   红风衣女人没想到毕炜会跟自己说话,她只是抬头看了一下,然后又低下头玩手机。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毕炜突然出手,抓住红风衣女人的手腕。她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毕炜戴上了手铐!   周围人大惊,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毕炜的出手速度如此之快,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包括安琪儿。   红风衣女子只觉手腕一凉,见一副冰冷的手铐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惊得大叫:“抓流氓啊,抓流……”毕炜小声说道:“再喊,我就把你干的事当众抖出来,你试试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儿?”   红衣女子打了一个哆嗦,不敢说话了。毕炜所说的,绝非危言耸听,自古人贩子都是最招人恨的。近几年,人贩子被人当街殴打,甚至致死的案例时有发生。毕炜说的没错,这个外表光鲜的女人正是可恶的贩卖儿童的人贩子。如果毕炜此时亮明身份,再将她的罪行当众说出来,只怕她会被当场打死。   安琪儿和毕炜一左一右,押着这个美貌的女人走出候车厅。围观的人们纷纷让出了一条路。走到了外面,火车站派出所的民警闻讯前来接应。毕炜特意嘱咐他们:“过不了多久,应该是买方坐火车来燕垣,你们记得布控。”   “是。”   本以为跟连环少女失踪案有关,哪想到意外抓住了个人贩子。毕炜坐在了候车厅外的台阶上,点了一支烟,排遣心中的苦闷。他的目光观察着每一个从面前走过的人,心中感受到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也许,凶手就在这些人当中,可是自己却不知道他是谁。一支烟燃尽,毕炜掐灭了烟头,想要再抽一支。拿出烟盒一看,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郁闷之下,他挼烂了烟盒,使劲丢了出去。   皱巴巴的烟盒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啪”的一声清响,掉落在了几米外的地面上。旁边的清洁工狠狠地瞪了毕炜一眼。毕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忽然,面前出现了一只玉手,拇指与食指、中指捏着一盒香烟。正是毕炜常抽的牌子。   毕炜抬头一看,原来是安琪儿,刚才自己抽烟的时候,一直以为她站在自己身后。毕炜不好意思地笑了,但还是接了过来,说道:“我欠你一份儿礼物。”拆开了烟盒,拿出一支烟点上了。   “不用了。”安琪儿坐在了他身边,将自己耳边的长发甩到了而后。   “不行,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还没有送过你呢。”   “有啊!”   “什么?”   “药酒啊!”   两个人都笑了,可是只笑了两三声,便都停了下来。安琪儿见毕炜眉头紧锁,知道他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问他有没有想到什么线索。   毕炜摩挲着长出了胡茬子的下巴,说:“就在刚刚,我想到了一个问题。我们去男科医院的时候,我觉得里面的医生,很符合凶手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激动之余,安琪儿抓住了毕炜的胳膊。   “嗯。有主刀经验,事业有成,体面。而且医生做手术的话,也需要自信和谨慎,这两点是凶手所具备的。并且,医院有冷藏尸体的空间和制冷设备。”   “太平间?男科医院不会有这些东西吧。”   “不一定是太平间,医院里总有这些东西。”   安琪儿听到这些后,赶紧抓起手机,将这个情况上报出去。毕炜抽着烟,觑着目看她。他想到了这些,却没有打电话给文硕。就是想让安琪儿将这件事情上报上去,功劳,于毕炜来说并不重要;他觉得真正的刑警,目的是破案。以前死皮赖脸地跟文硕要功劳,不过是自己想找机会在安琪儿面前表现一下,现在嘛……没这个必要了。   文硕听到安琪儿的讲述后,认为这一情况十分重要,马上抽调了市局四个人、北新区分局两个人、火车站派出所一个人,共七个人归安琪儿和毕炜指挥,主要侦查方向,放在男科医院的从医人员尤其是有主刀经验的人身上!   接到命令后,大家立即行动。   此时,已经将近傍晚了。在等待其人小组抵达的时候,安琪儿和毕炜找了附近一家牛肉面馆,边吃东西边做行动规划。安琪儿心不在焉,偶尔吃两口,偶尔又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地记着一些东西。   餐馆的面积很小,仅有六张小桌子。食客用餐的地方跟后厨仅隔了一道门。这道门轻易不打开,有专门的出餐口,有一个小帘挡住。牛肉馆的老板是个胖乎乎的男人,一身雪白的厨师服难得的一尘不染,他负责在里面煮面。   只要老板吆喝一声。便有一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上出餐口端过来,然后按照客人点的面条,放好汤、牛肉、佐料、香菜、菜码等。毕炜见这个年轻人戴着眼镜十分斯文,谈吐也很有礼貌:“您好二位,您点的牛肉面。”   面馆虽然小,但是生意却不错,往来的食客很多。而从他们与年轻人的交谈中也得知,似乎大部分都是回头客。 第二十章 嫌疑人共三位   安琪儿抬头思索道:“上次王全有,并没有说过附近的医院这回事,另外好像说这附近也没有从医的人。”   毕炜说:“这不难理解,像这种私营的医院,还是治疗这方面的,本来就容易被人忽略。再有,王全有八成去过这家医院。”   “你怎么知道的?”   毕炜用手遮在嘴边,小声说道:“战斗力那么旺盛,肯定有问题呀!”   安琪儿被一口汤呛到了,连咳嗽了几声。周围人都扭头将目光投向这边,心中疑惑:这位漂亮的女孩儿怎么了?   毕炜递给她一张纸巾:“我跟你打赌,那份名单上一定有他。王全有这老小子碍于面子,当然不会说了。”   20分钟后,七人小组终于到了。毕炜结了账,和安琪儿出来了。孰料,餐馆的年轻人竟然跟了出来,他面色羞赧,挠着头说道:“那个……我……你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吗?”毕炜回头看去,见他这句话正是对安琪儿说的。顿时醋意波澜:在你家吃顿饭,就想撬我的女朋友,还有王法吗?   不等安琪儿说话,他上前阻拦道:“对不起,没空!”拉上安琪儿就走了。   毕炜喜欢安琪儿,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听陈淦说,两个人还曾经在安琪儿的办公室度过了一夜。虽然男警都有些嫉妒,但是看到毕炜如此表现,他们还是不禁笑了。   安琪儿将规划好的行动计划讲给七人听,其中将一些有过主刀经验且会驾驶的医生作为了重点排查目标。接着,这伙人展开了行动。   一见到那个贾主任,毕炜就说:“大主任好啊,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啦!”   贾主任一看,“哎哟”一声,掉头就跑。毕炜和安琪儿急忙追上去。贾主任体态胖胖的,跑不了几步就被追上了。毕炜扭住他的手腕往后一别,这贾主任就脸贴墙动弹不得了。他叫道:“别别别,警察同志,我全招了,全招了!”   凶手难道是这么一个人?毕炜生疑,喝了声:“说!”   “我……我上次用的是假药……可我没想到那女的会死啊!”   毕炜一听说牵扯到了人命,想起了高曦的案子。他问道:“用的什么药,人为什么会死?”   见楼道内有路过的护士看热闹。他提着贾主任的衣领,将他揪到了了旁边一间没人的屋子里。贾主任早已经全身酸软,浑身无力。像是一堆烂肉似的瘫倒在地上,半天才颤颤巍巍地说道:“就……就是上次……来,来……”   “说!”   贾主任咽了一口唾沫,说出了实情:原来贾主任此人风流成性,曾经对外吹嘘自己是国营医院的主任医师,以此来欺骗一些无知的年轻女性。其中有一个,是燕山科技大学艺术系的女生。面容姣好,身材惹火。贾主任连哄带骗,又花了一些钱,将这个女孩儿骗上了床。   后来,大概是半年之后,女孩儿发现自己怀孕了,就找贾主任想办法。贾主任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不敢让女孩儿去别的医院,就悄悄带她来了自己工作的这家医院堕胎……   安琪儿觉得这简直荒谬:“你们一家男科医院,竟然要给怀孕的女孩儿堕胎?你……你……”说到最后,她情绪难以控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那女孩儿叫什么?”毕炜冷冰冰地问道。   “罗……罗琳……”   毕炜想起来了,之前的十九名失踪者,其中有一人正是罗琳!毕炜强压着怒火,胸口一起一伏,他极力控制着自己愤怒的情绪:“所以,最后女孩儿死在了这里?”   贾主任点点头,已经不敢说话了。   “尸体呢,怎么处理的?”   “停……停车场……”贾主任的脸变得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当年,医院正在兴建停车场。贾主任连夜将罗琳的尸体掩埋在了下面。后来停车场兴建好后,自以为此时神不知鬼不觉。可是毕炜找上门来,贾主任还吓了一大跳。第一次来,要名单。他迎着头皮接待了。当看到毕炜很快又回来的时候,他自己做贼心虚,以为东窗事发了,这才漏了馅。   事后,经过专业的挖掘技术处理。警方果然从停车场的水泥地面下挖出了一具早已变成骸骨的女尸,后经鉴定,确实是失踪了三年之久的罗琳。罗家人嚎啕大哭,贾主任认罪伏法。   可是毕炜的脸上,却看不到轻松。他明白,虽然十九名受害者中,罗琳的下落找到了。但是贾主任这种人,绝非是其余十八位受害者的元凶。果然,随后的审讯工作证明了毕炜的想法。除了罗琳案,贾主任对其余的十八人,都拒不承认。按照他的说法,自己这次是死定了,也身败名裂了,没有顽抗到底的意义。可是他真的没有做过。   而经过了组内讨论筛选,除去其他不具备必要条件的嫌疑人,最后从男科医院中,筛选出来了三人:   董恒,三十二岁,医科大毕业,现任医院的医师主任,年轻有为,未婚,有主刀经验,且有十年驾龄了。   张力,二十九岁,是被院长高薪聘请,从省医院挖过来的,现任外科主任,已婚,育有一子。   钱本华,三十四岁,是院长的小舅子,曾经出国留学深造,目前在医院是手术医师。   这三人的照片和详细档案摆在了安琪儿的案头,她一张张仔细看过后,询问毕炜有什么看法。毕炜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说:“看这哥儿仨,一个比一个正经。但变态不是从表象看出来的。”   “你的直觉呢?”警察办案,凭借直觉是大忌。但是安琪儿还是想听一听毕炜的意思。   毕炜走到桌边,拿起了他们的资料。最后指着钱本华的照片点了点。   “你怀疑他,理由呢?”安琪儿不解。   “这小子两年前从日本留学回来的,那是个什么国家,专出一些变态,黄色文化泛滥。培养出钱本华这样的人,也不足为奇呀!”   安琪儿这才知道毕炜是在开玩笑,瞪了他一眼:“我觉得,应该是分派专门的人,盯住他们三个。”   “我同意!”既然毕炜没有异议,安琪儿干脆就分派下去。七个人每两人一组,剩下一个人负责游动支援,盯紧三个嫌疑人。这是一种最笨的方法,却也无可奈何。自从火车站布控戒严后,凶手就迟迟没有行动。眼下除了这招,警方也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   时间过去了三天,小组成员都已经人困马乏,但是这三人都没有任何的破绽可寻。毕炜和安琪儿也曾经去过他们的工作地点,基本都选择在了嫌疑人住处对面的房屋中。虽然对居民产生的打扰,但是一听说是要抓凶手,他们都全力配合。为了表达歉意,毕炜还自掏腰包,分别给三家住户买了些水果。   可是,收效甚微。这三个人中,董恒和张力基本是三点一线。董恒回家后很少出门,张力也只是偶尔陪儿子出门去附近的公园玩会儿。而钱本华,是最随便的一个,经常带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不过天亮后,这些女人都平安从他家出来了。经过后续的工作调查,被钱本华带回家的女人,也没有遭受到伤害。   毕炜开始怀疑,是不是调查方向已经出现了错误。   正在他心生疑虑之际,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考,文硕来电:“昨晚,又有一位女性失踪了!” 第二十一章 这不是治疗大姨妈的吗   三名嫌疑人被盯得死死的,可还是发生了失踪事件,而且是在警方布下了天罗地网的情况下。这令毕炜有了前所未有的一种危机感与挫败感,他觉得,凶手仿佛就在身后看着他!   虽然之前锁定了三位嫌疑人,但是文硕并没有撤去火车站的便衣。只不过北新区分局的同事们连日奋战,加之听说找到了嫌疑人,自然而然地放松了警惕。结果被真正的犯罪嫌疑人乘虚而入。   而随后的详细DNA比对,也排除了董恒等三人的嫌疑。不仅是他们三个人,就连医院里,也没有发现和凶手DNA一致的人。凶手会是谁?毕炜站在医院的门口,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每一个进进出出的人,似乎想从他们的身上寻找到更多的答案。   方玲玲,21岁,燕垣商业专科学校的在读学生。昨晚去火车站送朋友,一去不回。毕炜将这个名字在心中默念了许多遍,他多么希望,这件案子到此为止,不要再有人出现在受害者的名单上了。   “是不是觉得很棘手?”旁边的安琪儿见毕炜一脸的凝重,问道。因为她也有同感。   毕炜摆了摆手:“走吧。”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医院。毕炜心中想到:如果按照自己的第二种可能推断,身为男科医院的医生,拿到别人的精液,易如反掌。这样一来,反而有着充足的作案条件。   他扭头看着白色为主色调的医院,在刺眼的阳光中,影像渐渐跳动、扭曲,仿佛变成了一个吃人的怪兽。毕炜走了只有两步,便觉得头痛欲裂,他感觉自己的两条腿仿若踩在了棉花堆上,身子软倒,昏了过去。   当毕炜睁开眼睛,所看到的是市局的办公室。他挣扎着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身处的是安琪儿的办公室,身上还有一条毯子。他抓起来凑在鼻端使劲嗅了一下,还带着安琪儿的体香。毕炜敲了敲脑袋,回想起了自己晕倒的一幕。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安琪儿拎着一壶水进来了。看到毕炜坐了起来,她欣喜地说:“你总算是醒了,大夫说没有大问题,就是血压低。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安琪儿拎着水壶走到了办公桌前,打开了柜子,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只瓷碗、一袋红糖。然后仿佛变戏法似的,从衣兜里拿出来了一只生鸡蛋。她先将鸡蛋打在碗里,接着倒上了三分之一的红糖,最后才往碗里添加热水。   看着安琪儿端着这碗红糖泼鸡蛋走到自己面前,毕炜苦笑道:“等一等,大姐。您这个……”他指着碗里的东西,而后指指自己,“是给我的?”   “当然了。”   “别逗了,这……这不是治疗大姨妈的吗?”   安琪儿冷笑一声:“懂得还不少!”   “这……没吃过猪肉我也见过猪跑啊。这个,我无功不受禄,再说了,我现在完全好了。你看看!”毕炜抬起双臂,做了一个展示肱二头肌的动作。   安琪儿说:“好,你要不喝,我也不勉强,泼了就是了!”说完,她还真就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毕炜知道这个女人说得出做得到,毕炜浪费了她的一番好意,接下来指不定会遭到她什么样儿的报复呢,遂赶紧说道:“等一等,我喝,我喝还不行吗?”   安琪儿端了回来,将碗往茶几上一蹲:“哼,贱骨头!”   毕炜笑了,却也不争辩。他端起瓷碗,感觉有些烫手。这只瓷碗是安琪儿平时在单位里用的,碗边还留有着安琪儿的印记,毕炜如是心想。他沿着碗边吸溜溜地喝了一口,同时两只手转动着瓷碗。这一口红糖泼鸡蛋下肚,他只觉得自己的腹内虽然热乎乎的,但是嗓子却甜得发干。他抓了两下:“这……这特太齁了。”   安琪儿看着他笑,却不说话。   一碗红糖泼鸡蛋,毕炜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才喝完,放下碗的同时,他从沙发上跳起来,自己跑到了饮水机边,又连喝了三大杯水,才稍觉舒畅。   案件迟迟没有进展,每一个专案组成员都是眉头不解。而在例行的案件分析会上,毕炜也毫无头绪,他只能是站在了白板前,讲出了自己能够想到的一些细节:“凶手应该为男性,长期单身,没有配偶或者女朋友。他对于性,应该是抱有追求的态度,可是同时又对于异性深恶痛绝。这应该是一个矛盾的人格体现。剩下的……暂时还没有想到。”   文硕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目前,我们针对火车站周围流动人口做了排查工作,收效不大。其余方面,也是进展缓慢。”   邢甫邦的脸色很难看,连续年轻女性失踪,如此恶劣影响的案件,在燕垣市还是第一次。市委市政府已经多次要求警方尽快破案。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他这个专案组组长,主抓刑事案件方面的副局长,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   晚上,毕炜没有回杏儿沟。想要再去火车站看看,他没有知会任何人,只是一个人站在了火车站前的广场上,坐在了花坛边。点上一支烟,密切注视着每一个来来往往的人。   “哎,哎,有烟吗,给我来一根!”   毕炜一扭头,见是一个穿着军大衣的人。这个人看上去有点儿像流浪汉,头发乱糟糟地像个鸡窝,脸上全都是黑色的污渍,胡子拉碴的,看上去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洗过脸了。军大衣捂得很严实,下面光着两条腿,穿着一双绿色的人字拖,很廉价的那种。   毕炜注意到了,在这个人的前面放着一张碎蓝花的布,上面摆满了充电宝、各种杂志,还有MP3这些已经过时的电子产品。一盏白炽台灯照亮着这个不大的摊位。原来是个摆摊的小贩。   毕炜笑了一下,拿出烟来给了他一根。   那人接过来,把烟叼在嘴里。毕炜拿出打火机要替他点着。他连连摇头:“不不不,不用不用。我自己有。”军大衣仅有两个兜,他摸了许久,才摸出了一盒火柴。还是大酒店吃饭送的那种。他拉开火柴盒,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根,“嗤啦”一声划着了,然后叼着烟凑上去。   烟头发出了红色的光,他觑着眼睛吸了一口,长长地吐了出来。烟雾在路灯的照射下,焕化成了幽蓝色。摊主见毕炜盯着这盒火柴看,咧嘴笑了,露出来了满嘴的黄牙:“这是我以前去吃饭的时候,大酒店送的。”   毕炜当然不信,因为这盒火柴看上去包装很新,而且刚才他也看到了,里面的火柴数量还很多。一个能在五星级酒店用餐的人,不可能一夜之间落魄成这个样子。   “你是赶火车的吗?”摊主见毕炜不理会他的吹牛,便主动换了一个话题。   “不是。”毕炜吸了一口烟。   “哦,那就是来接人的喽。”   “嗯。”   “这两天小心点儿吧,火车站这一带不太平啊!”摊主意味深长地说道。   毕炜忽然来了兴趣,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是本地的吧?”   “我是杏儿沟的,很少来市里。”   “难怪呢,最近这里经常有人走丢。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你看看,那边那几个就是警察,天天巡逻。”   毕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见那边站着的,是火车站派出所的几个同事。不过他们连日奋战,此时也已经疲累不堪,只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抽着烟,比起行动刚开始,明显松懈了许多。   “你是怎么知道的?”毕炜好奇地问道。 第二十二章 风流站长   毕炜坐在了花坛上,摊主蹲在了他的脚边,身子一颠一颠的,满不在乎地说:“脸上太挂相了,谁还瞧不出来呀?再说了,我这儿摆摊都快二十年了,连他们所长我都认识。”   毕炜决定从他嘴里套出些东西来:“你不是吹牛吧?”   “这有什么可吹的?”   “你在火车站这么长时间,那么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你有没有什么独到的见解?”毕炜见他一支烟抽完了,又主动递上去一支。   摊主也不客气,接了过去。他伸出舌头,将整支香烟濡湿,这才摸出火柴再次点着了。过了良久才慢慢说道:“这件事啊,不好说。这一带天南海北,哪儿的人都有,什么黑道儿上的、白道儿上的,你看见那家君临大酒店没?从这儿就能看见那家五星级酒店。你再看看那边彭家店的胡同,那里没别的,全是鸡。再加上这周围的什么小超市小饭馆,谁是凶手?我要是凶手,我早他妈跑了!”   这个摊主喜欢吹牛,也不是警察,不可能具有专业的逻辑思维性。毕炜也没有奢望真的能靠一个摊主来解开案子的谜团。他只是想尝试从这个摊主这里了解到一些警方可能尚未掌握的信息。他笑道:“还是您厉害呀,门儿清!”   “那敢情!不是我跟你吹牛,这一带,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哎,刚才听你说,这一带走丢的全都是女的,那照这么看,凶手可能是为了色啊!”   摊主扭过头来看着他:“行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嘿嘿,这老话说得好啊,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小子,也是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了。”   “不过,我看这周围也不像是有人能干的出这事来呀。”   摊主笑了:“兄弟,来个充电宝吧?”   毕炜一愣,随即明白了,这为摊主市侩得很,不肯轻易吐露一些消息。他只好拿出了一张五十的。摊主接过去后,摸了摸。然后又对着台灯照了照,这才揣起来放在怀里,但是也没有拿充电宝,而是掐灭了烟头,指着西边的一个超市:“你看见那家超市了吗,就那个蓝色招牌的那个。那个老板啊,是个外地的。听说以前就进去过,叫什么……什么猥琐妇女罪。”   毕炜知道这个摊主文化有限,应该是猥亵才对。不过他对于这条五十块钱买来的信息有点儿失望,因为这个老板他们已经调查过了,排除了嫌疑。他说:“这些人都是有前科的,警察肯定查过了。”   摊主一听,倒也不慌不忙,他笑了:“接下来我要说的几个,原本也都是进去过的。那我换一个吧,你看你看,就你后面那个。”   毕炜回头:“哪个?”   “就那个,在你右边的那个。”   毕炜放眼望过去,那里坐着一个乞丐。穿着破了洞的棉袄,在这种天气下也不嫌热。棉袄破洞的地方,已经露出来了棉絮,下身的裤子打满了补丁,脚上的鞋一黑一绿,也不是一双。白头发随风飞扬,脸上全都是黑黢黢的污渍,看不清楚他的相貌。毕炜担心自己认错了,还指着乞丐跟摊主确认:“就是他?”   “嗯嗯,”摊主点头,“这个老家伙,嘿嘿,年轻的时候可风流了。听他说,还当过村干部,那时候,全村的小媳妇儿都被他祸祸得差不多啦!”说到这里,摊主的脸上露出了猥琐的表情。   “你咋知道的?”   “嘿嘿,他自己说的呗!”   毕炜看着乞丐,说:“这么大岁数了,不会犯下这么大的案子吧?”   摊主嘿嘿笑道:“你还真是年轻。我跟你说,你没看一些新闻嘛,都是些职业乞丐。别看这老头儿像是八十多的,我估计他岁数还不到六十呢。哪一天躺在床上,一样生龙活虎。”   毕炜盯着这个老乞丐,这类人通常居无定所,难道他会是凶手?即便如摊主所说的,他不到八十,也得有五六十了。这样的一个人会开车吗?劫持了受害人,杀害,然后抛尸……毕炜怎么想怎么觉得难以置信。   “哎哎,”摊主打他的胳膊,指着一个从监控室出来的年轻人,“看见这个人了吗,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个人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保安服,肩上别着一个对讲机,伸了一个懒腰后,四下张望了一番,朝着毕炜他们的方向走来。   摊主笑嘻嘻地对毕炜说道:“这个人,姓李。我们都叫他李大屌,可不是说他的东西大。主要是这孙子夜夜新郎,专门喜欢勾搭良家妇女。听说每天都约女网友见面,有的时候约不到了,自己就去后面的巷子里解决。”   说话间,这个李大屌已经走过来了,老远就冲着摊主打招呼:“老朱,生意怎么样啊?”   “托福托福,快他妈能请你嫖了!”人流穿梭如织,摊主却毫不避讳地打趣着说。   老李走到跟前,看到了毕炜,笑着对毕炜说道:“你可得小心点儿,别听他的忽悠。老朱这儿的充电宝全他妈是假的!”   “滚你妈蛋的!”老李呸了一口唾沫,差点儿吐在了李大屌的身上。   毕炜心中知道,火车站周围鱼龙混杂,卖假货的也比比皆是,拿这充电宝来说,只能一次性充两三个小时。等买家上了火车,发现上了当,也不可能下车返回要求换货了。   李大屌嘻嘻哈哈地走了。   摊主扯着脖子喊:“妈的,虚死你这孙子!”   无论是乞丐还是李大屌,都不是毕炜之前所描述的那类人,他们虽然与凶手有着某一类的相同点。可是大多数的情况,还是与真凶有出入。毕炜忍不住了,问摊主:“这些情况你知道,警察也应该知道,我看你也是吹牛,就知道这些了。”   摊主喜欢吹牛,最讨厌别人看不起他。一听毕炜说这话,就急眼了:“嘿,瞧不起兄弟了吧?成,今天我就给你说一个天大的秘密。”他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松松腿脚后,坐在了毕炜身边。他轻轻地砸着腿,另一只手伸出了食指与中指,冲着毕炜比划。   毕炜明白他的意思,又给他拿了一支烟。摊主点着后,十分享受地吸了一大口,悠然自得地吐出烟来,神秘兮兮地说:“按理说,这话不应该跟你说,因为这关系到我的前程啊!不过,看你不常来市里,跟你说了也没什么,你可不能往外传啊!”   “放心吧,我不会乱说的。”毕炜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心想:一个落魄的小贩,还谈什么前程?你要是个大点儿摊子也就算了。他看小贩摆的这些东西,恐怕不用一百块钱就能包圆。   摊主吸了一口烟,凑近过来说:“知道这儿的头儿是谁吗?”   毕炜环视了一下四周围,纳罕道:“不应该是站长吗?”   “嘿嘿,你挺聪明的。知道火车站的站长是谁吗?”   毕炜他们已经进行了几天的排查,这些名字早就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但他还是装出了一副懵懂的样子:“谁呀?”   “嘻嘻,这位站长呀,叫韩占山。我跟你说,就跟他的名字似的,还真的是占山为王。这可是真事啊!”摊主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韩占山在外面养着七八个女人呢,听说还都是大学生!”   毕炜听后,觉得这个信息也不是很重要,便懒洋洋地说:“我以为是什么呢,现在社会风气不都这样吗?”   摊主见他没兴趣,急忙拉住了他的胳膊:“还有呢,我还没说完呢!” 第二十三章 一个人也挺好   杜仲贤,时任燕垣市火车站站长。用摊主老朱的话来讲,这个人就是个天生的下流胚子。他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在学生寒暑假返回老家的高峰期,多次猥亵女大学生。这些学生敢怒不敢言,即便是去了火车站派出所报案,最后也会不了了之。   毕炜好奇地问:“派出所和这个杜仲贤有关系?”   老朱眯着眼睛说:“岂止是有关系呀,都是些大学生,在燕垣有几个有后台的?只好忍着呗。别说,这个老杜,也真有法子,听说他前不久还搞定了一个女大学生呢。”   杜仲贤,毕炜将这个名字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当晚,他给文硕打了个电话,要求将杜仲贤列为重点排查目标。文硕负责搜集资料。   毕炜带着七人小组,气势冲冲地去了火车站派出所。   “啥,杜站长,绝对不可能!我还不了解他吗,给他十个胆子也做不出这种事情呀!”派出所的王所长一听要控制杜仲贤,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毕炜一拍桌子:“市局的话,你敢不听?告诉你,不配合可以,不过最后要是从老杜嘴里抖出来什么,你他妈别后悔!”论职务论警衔,毕炜都要比王所长小多了,但他毫不畏惧。   反观王所长,也被这个小警员的气势吓住了,最后无可奈何,答应了配合行动。   当警察冲进杜仲贤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将一个站内的女性工作人员按在桌子上,裤子还没来得及系上,露着白花花的臀部。一见是一群陌生人闯了进来,杜仲贤边提裤子边喊:“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进来的,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可以让警察……”他最后一句话只说了一半儿,便不敢说下去了。   因为他看到了在这群人的身后,有一张他最熟悉的面孔——火车站派出所的王所长。再看其他人,除了打头的几个,全都是附近派出所的老熟人。王所长皱着眉头,冲他一个劲儿地使眼色。   毕炜没好气地说:“把裤子提上,跟我们走一趟。”   杜仲贤马上换了一副面孔:“您……是公安局的吧,你们辛苦了。来来来,喝杯水歇会儿。”   毕炜笑道:“我们可不敢喝您这儿的水,刚才你手上刚碰过了脏东西。”身后的警察听了,都忍不住笑了。如此严肃的时刻,他却还不忘了说笑话。   杜仲贤只好尴尬地笑一笑,只是这张脸笑看起来十分僵硬,令人作呕。   在市局的审讯室内,杜仲贤耷拉着脑袋:“警察同志,我不过是自由恋爱,这不犯法吧?最多,我只能算是工作作风有问题!我全都交代还不行吗?”   毕炜走到他跟前,甩手将一摞子厚厚的资料砸在了他面前,说道:“从2010年,你进入燕垣市火车站开始工作后,先后猥亵多名女大学生,这些你都承认吗?”   杜仲贤一把抓过这些资料,越看越惊恐,汗水如雨般落下。他语塞道:“这……这……”   文硕喝着茶水,一言不发,任由毕炜审问。毕炜说道:“你这站长福利还不错呀,我看了一下。你多次以怀疑对方是小偷,提出搜身。呵呵,你可真他妈有办法。”   杜仲贤低下了头,不敢抬起来,更不敢和两名警察的目光对视。   “说!你是怎么杀害高曦的!”   杜仲贤抬起了头:“高曦?哪个高曦?”   “嘿,你还装蒜!”   “不不,警察同志,我都进来了,你们要查的也都查清楚了。但是我真的不认识高曦呀!”   毕炜张口就要骂街,被文硕拉了一下。他说道:“杜站长,最近这段时间,我们警方常出现在火车站附近,你身为站长,也应该了解情况吧?”   杜仲贤抬起胳膊擦把汗:“知……知道……”猛然间,他好像知道了什么,挣扎着叫道:“你们怀疑我?我没有,我怎么敢杀人呢,我真的没有啊!”   “喊什么!叫丧呢?”毕炜忍不住了,拍着桌子吼他。   杜仲贤不敢再嚷了,但他还是辩解说道:“我……我承认,我好色,我流氓,我他妈不是人,是畜生!但是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有做过杀人的事情啊。我只是占了几个乘客的便宜……”   “几个?单他妈报案的就有二十三个,还几个?”   “一个月前,十月份的上旬,你都在什么地方。”   “我在马尔代夫!”   “去旅游了?”   “嗯嗯,不信……不信你们可以查。”杜仲贤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十一一共七天假,你去了十天?”   “不……十五……天。”   “和谁去的?”   “……”杜仲贤不说话了,脑袋扎得很低。   “说,和谁去的!”毕炜又拍了桌子,吓得杜仲贤身子一颤。   “和……小冯。”   “哪个小冯,说清楚。”   “冯雯,是……是我们站,调度员的……老婆。”杜仲贤最后的半句话,说的声音很低很低。要不是审讯室内足够安静,几乎就听不到了。   毕炜和文硕相视一眼,两个人的脸上都面无表情。事后,经过查证,杜仲贤所说属实。他的杀人嫌疑排除,但是工作也没了。毕炜说道:“北新区的局长、火车站派出所的所长加站长……他妈咱们这是破案啊,还是反腐倡廉啊?”   “拔出萝卜带出泥,也不是什么坏事。”文硕给他倒了一杯水,“你那边有没有有收获?”   毕炜靠在了椅子上,全身无力,摇了摇头。继而又问文硕:“你呢?”   文硕说道:“所有的监控,都没有线索。凶手似乎很狡猾,知道该如何躲过这些摄像头。”   “那就更说明了,凶手对周围环境很熟。我一直有种感觉,这家伙似乎就在我们身边。”   “嗯,我也有同感。”   “我觉得,我们还是要抓紧时机,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加派人手,巡查火车站。这样能给凶手造成一种压力,让他不敢再乱来。这种心理变态的人,时间一长,他自己就憋不住了,肯定会跳出来。”   文硕问道:“你肯定?”   毕炜弓着腰,两只手掌互相搓着:“五六成吧。总比咱们这么干耗着强。”   文硕点点头,同意了毕炜的方案。很快,毕炜和安琪儿商量后,选定了重点巡逻区域,为了给犯罪嫌疑人心理上的压迫感,他们全都换上了警服。看着有这么多的警察出现,人心惶惶的火车站多少给了人们一些安全的心理慰藉。   安琪儿和毕炜每日都在火车站附近,饿了就在旁边找一些饭店将就一下。这一次,毕炜终于忍不住了,对安琪儿说,她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官二代。   安琪儿诧异问他,官二代应该是怎样的。   “最起码应该开豪车,出入的不是高级会所就是星级酒店。”   安琪儿笑了,说他负面新闻看多了。毕炜忽然很郑重地说:“真不考虑一下吗?”   “考虑什么?”   “我呀!”   安琪儿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片刻过后,她放下了筷子,抽出纸巾擦着嘴巴,说:“我没有想过。”   “为什么?”   “我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挺好的。”   “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这样,我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也不会伤害到自己。”安琪儿的神色有些暗淡。   毕炜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什么。   晚上回到家后,安琪儿坐在车里,没有下车。她脑海中反复回映着白天毕炜对她说过的那番话。毕炜此时也一样,盯着闪动的电脑显示器,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他只能自我安慰:“还好,最起码,我没挨打。” 第二十四章 钓鱼执法   第二天一早,文硕便把大家召集到了办公室,他一脸凝重地跟大家公布了一个消息——经过上头的讨论,决定派一名女警化妆,在火车站一带活动,诱捕凶手。毕炜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钓鱼执法,你觉得这样可行吗?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心理极度变态的凶手,而不是普通智商情商和普通思维的人!我不同意这样做!”   在场的人都默不作声,毕炜职位虽低,但是与文队的交情非比寻常,这一点大家都是清楚的。而毕炜之所以反对,是因为他知道,文硕今天要把这个消息公布出来的真正目的,是想让安琪儿担任这一角色。   果然,安琪儿此时站了出来,只说了两个字:“我去!”文硕虽然也觉得此举不合适,但却找不出一个更合适的办法。他良久方才点了两下头:“一切小心。”   安琪儿冲他微微一笑,转身走出去了。毕炜见状,狠狠地瞪了文硕一眼,也跟了出去。安琪儿大步流星地往前面走,毕炜紧走几步追了上去:“你真的要去吗?你可要想好了,这件事情有多危险!万一,我们这边的人打个盹儿,你就有生命危险了!不行,我不同意你去,我要去找邢局理论,这他妈当的什么狗屁领导!”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都是警察,听到毕炜这么明目张胆地骂领导,无不侧目。   走在前面的安琪儿突然停下了脚步,毕炜只顾着抱怨骂街,没有收住脚步,撞在了她的身上。安琪儿回过身来冲他嫣然一笑:“所以,为了我的安全,你千万不能打瞌睡呀!”尽管笑靥生花,但是安琪儿的语气出奇地郑重。这令毕炜有了一种巨大的使命感。自从他穿上警服的那一刻起,从来没有过执行任务时那种神圣的使命感。而现在,他有了。   站在安琪儿的办公室门外,毕炜点了一支烟,来回来踱着步子,神情间很不耐烦。   “彭法医好。”   闻听脚步声,毕炜望过去,见是彭玉函来了。彭玉函走上楼梯,也见到了毕炜,他只是微微一怔。见毕炜站在了安琪儿的办公室门前,彭玉函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继续上楼了。   “他奶奶的,有什么好神气的!”   “你骂谁呢?”这时,身后的门拉开了,安琪儿站在了毕炜的身后问道。   “还不是彭……”毕炜转回身来,浑身如同被雷劈中,瞬间不能动弹了。眼前的安琪儿:身着白色的高领毛衣,藏青色的呢子外套,下身是一条黑色的包身裤,一双黑色的长靴,加上那张精致妆容过后的脸蛋。毕炜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安琪儿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这样,还可以吧?”   毕炜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木讷道:“天哪,怎么能是可以呢?你简直太美啦!”   安琪儿忽然板下了脸:“没心思跟你开玩笑,我说真的呢!”   “我也没说假的啊!你本来就是很美嘛!”   旁边恰巧路过了两名警察,听到毕炜这么毫无顾忌地话,他们都忍不住窃笑了。不过安琪儿也只是无奈地一笑,毕炜侦破案件的能力一流,可惜犯起混来也够无赖的。“走吧。”   “去哪儿?”   “火车站!”   这一次,文硕亲自带队,他用对讲机给各个小组下达了任务。然后让安琪儿独自一人在附近溜达,同时,专案组全部的负责盯紧的警员,要时刻提高警惕,防止犯罪嫌疑人突然出现,伤害安琪儿。   在火车站对面的一幢写字楼的天台上,文硕举着望远镜,望着安琪儿的身影。忽然,他注意到了,安琪儿的身后,有一个更为熟悉的人,鬼鬼祟祟地跟在了她身后。文硕抓起对讲机:“毕炜,你不要跟那么近!”   对讲机“咝咝啦啦”一阵响动,传来了毕炜的声音:“知道啦,烦不烦!我这不是关心同事嘛!”   “毕炜,你是关心同事吗?正好我有点儿饿了,帮我点份外卖吧。”   “滚你妈蛋的,自己去!”   “好了,都别再闹了,你们看好情况。”安琪儿听到耳机里的这些话语,忍不住轻声说道。这一声果然管用,这些人都乖乖闭嘴了。   晚上的火车站,人流依旧很多。只不过夜晚的秋风很凉,吹得人寒毛直竖。月光加上路灯的光,将行色匆匆的行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在夜色的笼罩下平添了几分诡异。安琪儿坐在了长椅上,望着燕垣市火车站那个住楼上标志性的大钟,心中思绪万千:就在这个地方,不知道那双罪恶的黑手伸出去了多少次,有多少无辜的女孩子遭受了厄运……   “安组长,注意你身后!”   “大家注意,大家注意,可疑目标出现!安组长,你别回头看!”   安琪儿本想回头去看,听到这句话,一时不敢再动了。她听到身后有个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安琪儿的呼吸渐渐加重,变得急促起来。她本是胆色过人的女警,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犯罪凶手逐步靠近自己,而她却连对方真实的样子都无法看清楚。对于人来说,这种未知的恐惧感,才是最骇人的!   就在安琪儿不知所措之际,对面一个看报纸的人站了起来,手里拎着两杯热奶茶,稳步朝着这边走过来。这个人正是毕炜。他轻轻咳了一声嗓子,眼神也不看向安琪儿,只是走过来坐在了长椅的另一侧。安琪儿听到身后的脚步停了下来,迟疑片刻后便走向另一个方向了。   耳机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哎呀,太可惜了。”“真是的,这小子也太狡猾了吧?”“毕炜,都是你坏了好事!”“毕炜,你搞什么鬼呀!”……   毕炜打开一杯奶茶,吹了口热气,细细地抿了一口,这才说道:“放心吧,刚才那个不是凶手,是个嫖客。估计是想上来问价格的。”   “你怎么知道的?”   “黄三嘛,市局扫黄都抓了他多少次了。要不说你们这些人啊,脑子不记事!”   “嘿,你小子骂谁呢?”耳机里一片叫骂声。毕炜倒也不反驳,端着手里的奶茶,拿着报纸站起来,又回到了对面坐着。   长椅上,留下了一杯尚未打开盖子的奶茶。安琪儿会意,拿起来后捧在手里,喝了一口。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一口热乎乎的奶茶足以温暖一个人的心。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毕炜。毕炜却没有看她,煞有介事地坐在对面看着报纸。   这时候,一个老太太走到了毕炜身边,神神秘秘地跟毕炜说着什么。毕炜皱眉看着她,那老太太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毕炜不耐烦了,起身要走,没想到,这位老太太直接拽住了他的胳膊。   “毕炜什么情况?”   安琪儿也觉得情况不对,便上前查看。只听毕炜带着恳求的腔调说道:“谢谢,我谢谢您,我真的有事,我得先走了。”   老太太说道:“别呀,我跟你说,我那儿的小妹可带劲了,走,跟阿姨走。”   安琪儿听到这两句话后,不再往前走了。以前听扫黄组的同事说,燕垣市是旅游城市,但是火车站招嫖也是一大特色。她把情况跟文硕汇报了一下,文硕没有作声。任由毕炜自己处理。   毕炜最后拗不过了,掏出了钱包:“我呢,给您钱,您去别处转转,好不好,算我求您了!”说完,他还真的拿出了一张十块钱的票子。   没想到,老太太看着他的钱包,不敢说话,一溜烟儿的跑了。原来,毕炜的钱包是警队公发的那种。上面有一枚锃亮的钢铸警徽!只是毕炜没有想到,他惊吓走老太太的同时,却也惊动了此时躲在暗处的一个人。 第二十五章 我会救你   牛肉面馆内,食客熙攘。一碗热乎乎,冒着热气的白亮面条出锅,牛肉馆老板一勺汤水浇下去,撒上菜码,配上几大块甚有嚼头的牛肉。牛肉连肉带筋,泛着油光,闻起来令人胃口大开。   今天难得的生意好,老板也忙得不可开交。他端上两碗面,放在了毕炜与安琪儿的面前。毕炜很反对来这家面馆,因为上次那个年轻人给他的印象实在不好。奈何安琪儿提议,他不敢反对。毕炜左右扫视着餐馆,开口问道:“哎,老板,那个年轻人呢?上次来我们还见过了。”   “哦,那是我儿子。这两天他返校了。”   “哦。”   “你耳朵怎么了?”   “哦,这都二三十年前了,自己小时候上树,被树枝刮的。”老板的左耳上端,有一块的残缺。   “你二位慢用。”老板伸手在肩头搭的毛巾上擦了擦,转身进了厨房继续忙了。   毕炜拿起筷子掰开,两根筷子相互蹭了蹭毛刺,挑起了一大坨面条,“吸溜溜”地吃了起来。安琪儿则是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毕炜边吃边说道:“一连几天了,也没什么动静。我看上面的脑子也够笨的,出他妈这么一损招。”   安琪儿看着他,秀眉微蹙,觉得他说话太没有顾忌了。   毕炜恍若不觉,继续说:“我跟你说吧,幸亏今天计划停止了,要不然我非得去找邢局理论理论。”   “你不怕他把你开除了。”   “屁,牛逼就开了我,大不了不穿这身皮了。”毕炜今天说话一点儿分寸都没有,以往他的性格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在安琪儿面前还不敢放肆。今天却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不过安琪儿想了一下,似乎明白了原因:“你是不是怕案子破不了,救不出陆萱萱?”   毕炜咀嚼的动作瞬间停住了。他囫囵咽了下去,放下碗筷,再也没有胃口了。过了许久,他才说道:“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安琪儿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着她,毫无回避。安琪儿很认真地说了四个字:“我相信你。快吃吧。”   “哎,老板,这味儿不对,可不比你儿子的手艺啦!”一个食客大声喊道,看样子他常来,是这里的熟客了。   老板从厨房探出头来,满脸歉意地说:“唉,大学生煮的面,那肯定不错呀。他这不回学校了嘛,要不然我肯定还让他来给你煮!”   那食客接着说道:“要我说呀,你这家店赶紧给你儿子得了。好歹子承父业,再说了,就他那功夫,当了老板,这儿肯定火,用不了两年就得开分店。”   老板听到别人称赞自己的儿子,脸上笑眯眯的:“得,那我借你吉言了!”   食客的一碗面没有吃完,剩了大半碗,他把钱放在了桌上直接走了。毕炜好奇之下仔细地尝了一口,发现跟上次吃的没什么不同。这才想起来,上次来这里,也是老板煮的面。   吃完了饭,毕炜和安琪儿仍旧是在火车站走动。连日来的辛劳,没有发现犯罪嫌疑人的线索。所幸,上次方玲玲失踪事件之后,凶手也没有再作案。这种平静之下,仿佛是人与野兽的对峙,谁都不敢先动手。但是毕炜心中了然,初始的风平浪静过后,马上而来的,是狂风骤雨一般的博弈!   “你想什么呢?”   毕炜摇了摇头,罕见地没有说话。   安琪儿忽然忧伤地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嗯。”   “如果,我和陆萱萱易地而处,被绑架的是我,你会怎么做?”   “你是说我没有尽力?”   “不,我相信你。我只是说,我被凶手抓走了,你会怎么做?”   “你这是立FLAG呀,赶紧给我呸呸呸!”   “我是认真的!”   毕炜看着安琪儿认真的面容,心中缓了片刻,而后十分坚定地说:“我会救你!”   安琪儿走在了路上,低着头不发一言。毕炜猜不透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只好慢慢跟着。忽然,他调皮地说:“喂,我都说救你了,好歹给我一个答复呀!”   安琪儿抬起美眸看着他:“你想要什么答复?”   “做我女朋友!”   安琪儿皱起眉头,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但是毕炜全然不惧,他知道,这个女孩儿外冷内热,对他的印象已不是最初的样子了。所以毕炜全不在乎,反而是笑嘻嘻地看着她。安琪儿抬起手掌,佯作要打。   毕炜反倒脖子一梗:“打,打,你打吧。打是亲,骂是爱,爱不过来拿脚踹。”   安琪儿彻底无奈了,气到极点反而笑了,她斜了一眼毕炜:“无赖!”   毕炜见她笑了,很郑重地说:“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陆萱萱,我一定会救她出来。”   安琪儿见他一番话说了两遍,又见他郑重其事的样子,便点了点头:“我说过了,我相信你。”   今天的天气有些冷,有的人已经穿上了羽绒服。火车站里更是人流涌动,乘客、工作人员、黄牛、小贩、乞丐……这些人形形色色。案子拖了这么久,警方也有难处。想从人口这么密集的地方锁定一个凶手,并不容易。   毕炜和安琪儿穿过人群,警惕地看着每一个从身前经过的人。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穿透了鼎沸的人声:“抓小偷呀!”   毕炜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戴着鸭舌帽、身穿皮夹克的人正拼命挤开人群跑去。而身后,则是一个少女正在苦苦追赶,边跑边哭:“抓住他,他是小偷!”可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只写有木然的表情。即便大家都围了上来,也都抱着看热闹的心理。没有一个人出手去阻拦小偷。   “在这等我!”毕炜只对安琪儿说了一句便轻轻一跃,翻过了护栏,朝着那个方向跑去。毕炜挤开人群:“都闪开,让开!”   小偷也不回头看,看得出,他在这一带已经很熟了,知道这些人没人敢阻拦自己,跑得更快了。眼看自己就要冲出人群,不料此时,左手边突然冲出来了一道人影。小偷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被撞翻在地。周身的骨架都仿佛上了似的。他躺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来。   毕炜抓起掉落在地上的包,递给了赶上来的少女。这女的也就是二十岁左右,看上去应该是学生。她接过了包,千恩万谢:“谢谢你,谢谢叔叔。”   毕炜歪着头,心说:叔叔?我有那么老吗?正在这时,人群中发出了阵阵惊叹。毕炜不用回头也感觉到了背后风紧。他敏捷地一转身,一道寒光贴着自己的胸口刺了过来。   小偷不甘心,掏出了匕首负隅顽抗。毕炜闪过了这一刺,眼疾手快,抬起左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小偷的左手朝着毕炜的小腹一拳打来。毕炜右手抓住了他的左手。小偷的两只手都被制住了,只能是百般挣扎。可是毕炜的手像是老虎钳子似的,他如何能挣脱得开?   毕炜两只手空不出来,但是肘部连续撞在了小偷的胸口,“咚咚咚”三声闷响。小偷再也坚持不住了,倒在了地上,哼着声音,站不起来了。毕炜马上给火车站派出所的同事打了电话。他们听后,马上赶到了现场,将小偷带走了。   人群中这才发出了阵阵喝彩声。毕炜不好意思地抬抬手,算是答谢。然后就返回去找安琪儿了。   他翻过了护栏,却没有看到安琪儿的身影。毕炜纳罕,他在附近转了两三圈也没有发现。这时,他有些心慌了,问每一个路人,每一个工作人员,却都没有发现。毕炜心里猛的一沉,想起了安琪儿刚才对他说过的那番话。难道安琪儿也遭遇了不测? 第二十六章 困境中的安琪儿   当安琪儿从昏迷中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她好半天才让自己的头脑清晰起来。眼前一片黑暗,看不清楚自己身处何方。耳边寂静无声,只有滴答滴答的流水声。一滴滴略带着腥味的水滴,滴落在了她的脚边。安琪儿感受到了水滴被溅在脚上的凉意,她恍然发觉,自己的鞋子和袜子都不见了。   安琪儿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全身酸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徒劳地伸手向前抓去,入手处,却是一根冰冷的铁条。安琪儿的心猛地一颤,她虽然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可是伸出双手去感知,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囚禁在了一只铁笼里!她拼尽力气想要站起来,但是头很快就碰到顶,发出了铁器独有的一声闷响。这只铁笼的大小,不足以让一个人直立站起。而随着安琪儿的动作,她的手腕脚腕,甚至脖颈间都发出了“哗啦啦”铁链的响动。   眼前的危局不止于此,安琪儿感受到了彻骨的凉意,此时的她仅身着贴身的内衣!她彻底明白自己的处境之后,陷入了绝望之中——自己竟被人囚禁了!安琪儿使劲挣扎了两下,便放弃了。因为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凭借自己的感官去感受,不论是铁链,还是铁笼的栏杆,全都粗如儿臂。她身边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的工具。   安琪儿大叫两声,可除了空荡荡的回音,周围没有任何的应和。安琪儿抓着栏杆,头靠在了手上,最后忍不住哭了出来。这种情况,不需要她多想就能明白,她无时无刻不想逮捕的凶手,终于和自己会面了,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安琪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哭过,她身体抖动着,感受到了孤独的无助感。再坚强的女警,也终归是个女孩子。她想起了毕炜不要让她立FLAG,她想起了毕炜,想起了他说过的那些话:“我一定会救你!”   正在这时候,前面传来了一声“吱呀呀”的声音,一丝光线从头顶的前方传来。随着光线的扩大,安琪儿看清楚了,这是一扇镶嵌在头顶的门,门下有一条长长的台阶,通向了下边。门被拉开后,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个人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体态微胖,一身的牛仔服,只是戴着一顶帽子,一副口罩捂住了半张脸,让人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安琪儿强行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心中盘算着对策:只要这个人打开笼子,自己就有机会反击!她拍着笼子大吼:“你到底是谁,高曦是不是你杀的,陆萱萱在哪儿?”   那个人一言不发,只是发出了阵阵冷笑。在这种环境下,听上去让人头皮发麻。他缓步走过来,蹲在了笼子外面,注视着美貌的安琪儿。那双眯起来的眼睛,仿佛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他嘿嘿笑了两声,声音像极了难听的夜枭。   安琪儿心跳得很厉害,他不知道这个凶手接下来会如何做。   凶手朝着自己的衣兜慢慢地摸过去,安琪儿的目光望过去,见凶手的那只衣兜是鼓起来的。那里会是什么?杀人的凶器?还是打开牢笼的钥匙?答案很快揭晓了。凶手拿出来的,是一只漆黑的电击棒!   安琪儿见状,急忙朝后面一缩。可是凶手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些。他狞笑着,将电击棒抵在了铁笼上,在狞笑声中,按下了开关。随着滋啦啦一阵响动,一种剧痛的电击感,通过铁笼导入了安琪儿的身体。安琪儿惨叫着,周身抽搐起来。   恍然间,她想起了在火车站自己经历的一幕:毕炜离开不久,自己就感受到了这种剧痛的电击感,接着就昏了过去。自己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这个地方了……凶手得意地大笑,电击棒不停地打开、关闭……在这种变态虐待的反复折磨之下,安琪儿终于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琪儿才再次醒来。而这一次她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不再是漆黑一片。可是所见所感,无不是触目惊心。在这间百余平米的空间内,大大小小地摆放着十几个铁笼。其大小与囚禁大型犬的笼子一样。每一只铁笼里,都关着一个赤裸体的女人。   她们或遍体鳞伤,或眼神呆滞,或瑟瑟发抖。每一个人的手脚和脖颈间,都被锁上了粗大的铁链,跟一只狗没什么区别。十几个人,谁也不说话。在这个不知名的空间里,显得格外诡异。   “小阿姨,小阿姨!”安琪儿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悲切的哭泣声。安琪儿回身望去,看到的是同样一丝不挂,身上淤青遍体的陆萱萱。她和所有人一样,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的样子。安琪儿见到她,仿佛是见到了希望。两个人都抓着栏杆,另一只手极力探出去,想要握住彼此的手。   可这些铁笼的距离,仿佛测量好了似的,能够彼此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却无法够到对方。   不知道陆萱萱这几日都遭到了什么样的非人虐待,人已经哭成了泪人。安琪儿自己强忍着泪水安慰她:“萱萱,不要哭,小阿姨在这儿呢!”   她不知道,陆萱萱被凶手囚禁后,一直将希望寄托在了安琪儿的身上。可是此刻见到了安琪儿也身陷囹圄,希望在瞬间坍塌,她一个小女孩儿又怎么承受得了这么大的打击?   安琪儿只得安慰她:“萱萱,不要哭,有人会来救我们的,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不料,她刚说完这句话,墙角处传来了幽幽的一声叹息:“别做梦了……出不去的……”说这话的,听声音也是一个女人。不过她在墙角,光线无法全然照到那里。安琪儿只能勉强看到她的一双脚。这双脚上布满了愈合的刀疤,十个脚趾甲全都被拔除了。不难想象,这双脚的主人经历了什么……   “你是谁?”   那人起初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跟你一样,大家都一样……”她的语气低沉,且悲观,似乎对眼前的局面早已看透,放弃了一切的希望。   安琪儿不甘心,她说道:“我是警察,我可以带你们出去的!”   她的一句话,令周围一些女人的目光投向了这里。可是很快,墙角的那个女人再次说道:“警察?有用吗?你还不是一样被困在了这里?我已经在这儿快五年了,呵呵……”说到最后,那个女人尽是凄楚的笑。   安琪儿心中一凛,抓着栏杆凑上前去:“乔淑丽,你是乔淑丽对不对!”   那人“嗯”了一声,随着铁链响动,她抱住了双膝,痛苦地哭了起来。她一哭,悲切的氛围很快带动了周围的人,大家都哭了。   安琪儿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要让大家相信希望,稳住情绪。她冲这些女孩子说道:“相信我,相信我的同事,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一定会的!萱萱,你相不相信小阿姨?”   陆萱萱很害怕,浑身抖着:“小阿姨,他打我,他……他还……”哭得梨花带雨。   安琪儿点头含泪:“我知道,但是你要相信,上次你见到的那个毕炜,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被囚禁的女孩儿们嘤嘤哭泣。此时,门被打开了。听声音,这是一扇厚重的铁门。很快,那个穿着牛仔服衣裤的凶手出现了。仍旧是戴着鸭舌帽,一副口罩。他站在门口,阴冷的眼神细细掠过每一只铁笼。   自从他进来后,刚才止不住的哭泣声瞬间停止了。而随着他的眼神落在一个女孩儿身上,那个女孩儿必定会打一个哆嗦,就像是见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 第二十七章 老子不干啦   今天的天气格外寒冷,有的人甚至都不愿意伸出手,要么抄进口袋里,要么就把手缩进袖口。寒风吹在脸上,好似刀刮,刺骨的疼痛。但尽管如此,燕垣市公安局的门口还是聚集了众多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大家都伸着脖子往门口望。路过这里的行人,也很快被吸引了过来,想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容易在人群中找到了一个缝隙,往里面望去。只见在公安局的门口,两个身着便装的人扭打在了一起。说是扭打,相较而言,只是那个矮个子的人一直动手,个子较高的人反倒是在说好话来安慰他:“你闹够了没有!安琪儿不见了,你在这儿打我有用吗?”矮个子根本不听,又是一脚踢了上去。   一名路人看不懂了:“这是怎么了呀,打成这样了,怎么没见警察来管呢?”   另一个年纪较大的人眯缝着眼睛跟他解释:“咳,你哪儿知道啊,这俩人都是警察!”此言一出,人群中阵阵哗然。有的人干脆拿出了手机拍照录像。   很快,从没有还过手的高个子被按倒在了地上。他双手护住头,任由矮个子打骂。矮个子的拳头犹如雨点般落下。这一幕,看得围观群众热血喷张。   “住手!都给我住手!”远处,跑来了一个身着警服领导模样的人。他正是公安局副局长邢甫邦。邢甫邦跑过来,一把拉开了矮个子:“毕炜,你给我立正站好!”跟随邢甫邦前来的,是于广小周等人,他们急忙上前拉起了文硕。   文硕的脸上有淤伤,嘴角也肿了。他站起来后,摸了一下额头,觉得有点儿疼。随后吐了一口唾沫,才发现里面也带着血丝。   邢甫邦气色阴沉,他见一群人围在了公安局门口,都举着手机拍照,心想这件事情看来造成的后果很严重,于是决定先带他们二人回办公室。其实在这时,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处理方案。   在办公室里,邢甫邦的怒吼声在走廊里都听得到:“你他妈充什么英雄好汉?英雄是打自己人吗?我不管你和小文以前是什么关系,在局里,他是你的领导,你知道你今天犯的错误有多严重吗?”邢甫邦一边骂,一边拍着桌子,啪啪山响。门外路过的警察无不侧目,陈淦等与毕炜私下交好的人,都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文硕轻咳了一声,刚说了两个字:“邢局……”邢甫邦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别说话,让他自己说!”   毕炜心中不服,但还是立正后说道:“我知道,他是我领导,但不能因为领导犯了错误,让手下去背锅!因为我们的侦破工作进展缓慢,群众的生命财产受到了威胁不说,现在就连我们警察内部都出现了危险。安琪儿的失踪就是最好的证明!凭什么文硕犯的错误,要让安琪儿来承担后果呢!”   邢甫邦一愣,没想到毕炜的言辞犀利,竟然毫不服软。他连连点头,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你不服是不是?我告诉你,刚才你打人的时候,有人在录像。你信不信明天,这段视频就会上头条?!到时候不要说我保不了你,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你!”   陈淦在门外听得尤为担心。他和毕炜交好,但也是安琪儿的手下。如今,安琪儿失踪,听邢局的口气,毕炜也要被开除出警队。这样的一个结果,令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文硕在一旁小声地说:“我会给公众一个解释,告诉他们这是一个误会。”   邢甫邦情绪缓和了些,说道:“这事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他又转而向毕炜吼道:“今天这件事,不是我说了能算的。就算你们有什么私人矛盾,能不能出了单位?随便找个地方打架都行。偏偏是在市局的门口,你……唉……”说到最后,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但邢甫邦低估了网络新闻的传播速度,很快,毕炜殴打文硕的视频就被传上了名为“燕垣之港”的网站,不到两个小时,贴吧、论坛……凡是网友们能接触到的网络信息来源,这段视频均占据了头条。甚至就连朋友圈都能看到。   如此恶劣的事件最终惊动了上面,邢甫邦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一张脸变成了灰白色,他单独叫毕炜去了他的办公室。   一众警员围拢在办公室外面,耳朵贴着门板和墙,想听一听里面两个人会说什么。但是这一次,邢甫邦没有吼。他们只能听到一丝交谈的声音,也听不太真切。   文硕站在一旁,神情也很肃然。他内心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毕炜的性格他很了解:做事容易冲动,何况他和安琪儿搭档了那么久。不要说毕炜遇到了这种事情,当文硕自己得知安琪儿失踪后,他都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一顿。   “文队,你……你的伤没事吧?”陈淦忧心忡忡地问。   文硕笑了一下,很勉强。   “那你……进去求求情呗?”陈淦苦苦哀求着说,“我知道这次是毕炜过分了,可是千万别开除他呀,哪怕是让他回杏儿沟呢。脱下了这身警服……他就不是警察啦!”   于广也帮腔说:“文队,你跟毕炜的关系那么好,就劝劝邢局,求个情吧。不是法律层面上还有谅解书吗?”   文硕刚要说话,没想到最外面一层站着的彭玉函冷笑道:“你们说的容易,知不知道这段视频在网上的点击量是多少?告诉你们,已经破了千万了!这件事情影响大了。我听说,刚才邢局是被市委的人叫去了,估计就是为这事。现在回来估计憋了一肚子火。毕炜?呵呵,这次神仙也帮不了他喽。”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众人都知道他和毕炜的矛盾,也不理会他说的这些话,仍旧是望着文硕,希望他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文硕心里明白,自己虽然是刑警队的队长,但是跟市委的领导比起来,人微言轻。不过为了自己的好友,他决定还是要勉力一试。文硕正要推门,忽然一队人马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而打头的一个人,五十多岁的年纪,戴着方框眼镜,体态清瘦,走起路来脚下生风。身边各跟着一个人。见到这三个人来了,走廊里的左右人都自觉地立正。这人不用介绍,在场的人都认识,电视上常见。他是省里的政法委书记,这几天恰好在燕垣市公干,没想到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政法委书记推开邢甫邦办公室的门,进去后将门狠狠地一摔。   就连省里的要员都出动了,而且是明显带着怒气的。文硕这时候也不能轻举妄动了。但他还是要开门,幸亏被于广拉住了:“等一下,文队,再等等,再等等。你现在进去了,不但保不住毕炜,恐怕连你都得栽了。”   “那我能怎么办呢?”文硕狠狠地砸了一下墙,头一次感觉自己是这么的无能。连续失踪案毫无线索,安琪儿下落不明,现在连毕炜也前途未卜。他一拳砸在了墙上,借以发泄对自己的怒气。   陈淦也安慰他:“文队,你不要这样。你垮了,队伍也就垮了,不管是我们头儿还是毕炜,可全都指着你呢!”   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毕炜站在了门口。他脸上疲态尽显,两颊还带着泪痕。见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望着他,毕炜勉强一笑,说:“恭喜我吧,老子不干啦!” 第二十八章 你到底是谁?   不知何所在,一只老旧的复读机平躺着放在了地上,扩音喇叭里传来了一曲梁祝。平时听到的这首优美的曲调现在却已经变了音,刺刺拉拉尤为刺耳。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举起了双手,随着这首名曲扭动着身子。尽管他体态发胖,但从他的举手投足不难看出,他曾经受到过专业的训练。缓缓地张开双臂,然后轻轻收拢,环抱于胸前,两只腿的步伐沉稳又不失灵动。如果不是自己的确遭遇了险境,安琪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默不作声,这些困在铁笼里的女人,有的埋头在双膝间,有的则神情木然地看着凶手。除了沉重的呼吸声和音乐声,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就连陆萱萱,也头靠着铁栏杆,脸上的表情呆滞,让人捉摸不透。   安琪儿终于忍不住了,她拼命拍着笼子,咣咣作响:“你到底是谁?”   凶手依旧跳着舞蹈,只不过随着脚下步伐的挪动,他缓缓地移动到了安琪儿的面前。安琪儿恍然发现,凶手仅外露的一双眼睛,写满了柔情与凄楚。这种眼神,她以前从未在冷血的凶手脸上看到过,眼前的这个人还是第一次。   但也只是一瞬之间,凶手一个华丽的转身,翩然转起了圈子,然后高高跃起,一个标准的倒踢紫金冠,落地后,他倒在了地上,神情安详,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这种诡谲的氛围,令旁观者窒息。安琪儿见他许久都没有起身,真的好像睡着了一般。直到复读机跳键,发出了“咔”的一声清响。凶手这才慢慢地丛地上爬起。他也不顾自己身上的尘土,再次走到了囚禁安琪儿的铁笼前。   安琪儿出于心理上本能的恐惧,往后面躲了一下。凶手似乎很满意眼前“猎物”的表现,“哼”地轻笑了一声。   自从安琪儿被抓进来后,凶手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就这样默默地盯着安琪儿。安琪儿也不再说话了,因为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凶手都不会给予回应的。   许久许久,一句话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小艳,我想你想得好苦。”说这句话的,正是凶手!他抬起手来,伸进了铁笼里,五指齐张,想要去抚摸安琪儿的耳旁。   安琪儿当然不肯乖乖就范,她抬手打了一下,带动了铁链哗哗作响。   凶手猛然醒觉,缩回手去,盯着她说道:“你还是这么顽皮。”   “你到底是谁?”安琪儿再次问道。   凶手冷笑:“有意义吗?即便你知道了,也出不去了。”他站起身来,围着安琪儿的铁笼踱着步子,有一种极度自负的口吻说:“在这里,我就是王,而你们,只是我的奴隶。我让你们干什么,你们才能干什么。否则的话,只有死路一条。哦对,你们警察查到的那个高曦,就是榜样!”   “你知道我是警察?”安琪儿大惊。   凶手很喜欢看到“猎物”的这副样子,笑嘻嘻地说道:“有什么奇怪的吗?她是医生!”他指着一只铁笼子说道,又指着另外几个,“她,是个体老板;哇哦,这个厉害了,是个小姐啊,在这儿呆了有三年了;这个。”他用脚踢了踢旁边的一只铁笼子,“是个教书育人的老师。啊哈,这个我最喜欢了。”凶手快步走到了陆萱萱的铁笼前。   陆萱萱吓得花容失色,拼命朝后面缩着身子。凶手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只是弯下身子,轻轻抚摸着这只铁笼,脸颊蹭着冰冷的铁栏杆,自我陶醉地说:“这是一位刚毕业的硕士啊,哈哈……”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被警方锁定了。用不了不多久,这里就会被警察包围的!”   “不用吓我。”凶手重新站起来,“你们查了这么久,不也没有什么线索吗?不过,你那个搭档也够笨的。我盯了你这么多天,一直在找下手的机会。终于,让我找到了,呵呵。”   “原来你早就已经盯上我了,你想怎么样?”安琪儿凶巴巴地问道。   凶手笑容倏失,突然掏出来了一只黑漆漆的电击棒,抵在铁栏杆上按下了开关,嗤啦啦一阵电流袭来,仿佛千万根钢针瞬间穿体而过,安琪儿发出了痛叫,   “我告诉你,在这里,只有我问,你答的份儿,不许质疑我。因为,我是这里的王,你们要叫我主人,听到没?”   安琪儿的长发散落着,挡住了她的半张脸。她只露出了一只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凶手。凶手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那眼神,仿若一把锋利的刀,直刺他的心灵。他握着电击棒的手不觉间竟微微颤抖了:“叫……快,叫呀!要叫我主人,要叫我主人!”   安琪儿只是瞪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愤怒、杀意、仇恨和轻视。   凶手大吼一声,电击棒的开关一次次启动:“叫我主人!叫我主人!叫我主人!叫我主人啊!……”他一次次嘶吼,换来的不过安琪儿的一次次无视。这令他有了一种空前的挫败感。他掳掠了二十个女孩儿,不论是谁,都会屈服在他的淫威下。她们心里或许会怨恨他、咒骂他,但是在他的面前,却不敢流露出任何的不满。因为,他自信自己足够强大。   他的强大,要淋漓尽致地在这些苦难的女孩儿身上表现出来。   随着电击一次次加大,电流一次次加强,安琪儿终于熬不住,昏死了过去。凶手气得将电击棒扔在了地上,大声嘶吼着,犹如一头站在山顶咆哮的野兽。他受不了这种被否定。他打开铁笼,揪着安琪儿的头发将她提起来,看到她脸的一瞬间。凶手忽然怔住了。   他用一种极慢极慢的速度伸出手去,指尖难以控制地颤抖,轻轻抚摸在了安琪儿如玉的脸庞上。一滴浑浊的泪珠,从凶手的眼眶滑落,滴落在了安琪儿的脸庞上。那滴泪,又顺着安琪儿的脸庞滑落,最终坠落在地面上,碎成了几瓣。   不知过了多久,安琪儿才再次醒来。但是这一次,眼前的景象再次发生了变化,她穿着一套白色的连衣裙,被锁在了一间屋子里。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安琪儿想要拉开门,却发现房门被外面的人锁死了。她大力拍着门:“开门,你这个死变态,开门啊!”   “哗啦”门板上被拉开了一个小窗,露出了凶手的那双眼睛。甫一看到这双眼睛,安琪儿吓得后退了一步。   “我不会放你走的,你应该知道。”   安琪儿强行压抑着内心的恐惧:“我要出去!”   “去哪里?”   “关押那群女孩儿的地方,我要回那里去。”   “你跟他们那些妖艳货不一样。你是小艳,你是我的。”凶手的语调压不住,逐渐提高。说完,他拉上了小窗,走了。   安琪儿怔在原地,思索起凶手说的话,小艳是谁?从凶手的语气判断,应该是他的女友。可是看这个凶手的年纪,少说也有四五十岁了,难道以前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吗?这里又是哪里?凶手绑架了这么多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尽管安琪儿每次等凶手从小窗递进饭来的时候,都要将这些问题问他一遍。但是凶手不再说话,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默态度。   小屋仅有十几平的面积,一顶天花板四面墙,唯一与外界通连的门被紧锁。安琪儿想要逃出去,根本无望。她只能在每日祈祷,祈祷着那个神奇的男人可以来救她。这个男人,叫毕炜。 第二十九章 警察与黑社会   夜已深沉,在燕垣市北郊,国道旁的一家路边小饭馆二楼,从里面传出来了阵阵的惨叫声。餐馆的门紧锁着,门外的空地上停着三辆轿车。而二楼靠窗的一家雅间里,毕炜正在举着椅子,劈头盖脸地砸在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体态臃肿,被毕炜打得不成样子了。他只能是侧躺在地上,哎哟哟地叫个不停。   屋子里,除了这个人和毕炜,还有七八个人,大驴子和耗子都在其中。毕炜将对方打倒在地,似乎还不解气,两只手握紧了椅子腿,狠狠地朝着那人的背部砸了下去。椅子当即散架,毕炜的手里只剩下了两条椅子腿。   大驴子见差不多了,上前抱住了毕炜:“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你真想把他打死呀!”他一边往后推着毕炜,一边朝耗子使眼色。   耗子也扶起了那个人,把他扔在了另一把椅子上。此时,这个人委顿无力,像一滩烂泥软在那里,趴在了桌子上。   毕炜不依不饶,指着他:“我操你妈,说,那天的鱼是不是你放出来的?”所谓的鱼,是道儿上的黑话。挨打的人叫李昊,是一个小偷团伙的头头。毕炜认为,正是这个人指使手下行窃,导致毕炜没有守护在安琪儿身边。他甚至一度怀疑李昊跟凶手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李昊的脸肿得跟猪头似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无力地挥着手,表示并没有这种事情。   耗子跟李昊的关系很熟了,也算是同行,正是他带着毕炜找到了这里,这家饭店是李昊的老巢。他担心再这么下去,自己没脸在道儿上混了。他劝道:“毕哥,我看……老李也不像这样的人,兴许是有什么误会呢?要不……”   毕炜余怒未消,瞪着耗子。吓得耗子后面的话没敢继续说出来。今天在场的这些人,除了李昊,全都是毕炜的人。大家也都知道了毕炜今天为什么这么大的火气,毕竟那条新闻太火了。毕炜不是警察了,但是大家平时受到过他不少的照顾,有什么困难,还是都愿意出来帮他一把。   李昊有气无力地说:“你……就算……打死我……我也……没……没……”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他的意思,大家都清楚。   毕炜点了一支烟,心中的怨气跟着烟雾一口气全都吐了出来,他凶狠地问:“火车站是你的地头,说,谁是凶手!”   李昊觉得自己太冤枉了,耗子之前就因为这件事情找过他。他虽然没有多么看重这件事情,却也一直在留意。可警方都没有线索,他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只好说道:“我……我不知道……”   大驴子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毕炜的身边。这里所有人,数他和毕炜的交情最好,如果说毕炜还给谁面子的话,也只有他了。大驴子说:“事情别闹得太难看了。这几天,兄弟们也都没闲着,嫂子丢了,我们也着急啊!”   毕炜一句话不说,眼圈突然红了。大驴子拍了拍毕炜的肩膀,他知道自己这位好哥们的性格,多大的事,都不会轻易流泪。毕炜强忍着憋了回去:“妈的,老子一定要把凶手找出来!”   耗子摸了一下自己的短须,说:“这件事情,我也跟道儿上的朋友打了招呼了。但是都没有什么线索,这么看来,这小子不是道儿上的人。”   “废他妈话,还用得着你说?”   耗子知道毕炜的心情不好,只是笑着说:“火车站周围什么都有,什么洗澡的、按摩的、吃饭的、小卖铺……大不了咱们动员所有兄弟,一家一家给他扫过去,就不信找不出来!”   有一个年轻人有点儿犹豫,说了句:“这样做行吗?警察这两天天天守在那儿,咱们这么做不是自投罗网吗?”   “嘿,我说你是猪脑子啊。咱们是帮助警察办案,又他妈不是出活儿,走在路上,你还怕被警察抓?反正我支持耗子的办法,你小子要怂了,你就滚回去!”大驴子第一个站了出来表态。   年轻人嘀咕了一句:“谁怂了……”   于是,在第二天,负责在火车站巡逻的警方看到了惊奇的一幕:昨天已经被开除出警队的毕炜,竟然带着一队人,在火车站附近来回来巡视。那阵仗,简直像是香港的黑社会电影里,社团上街。走到哪里,都能引来一群人的侧目。   更有人认出了,毕炜就是打架视频上的那个警察,都忍不住小声议论:“哎,这不是打架的那个警察吗?”“嘘,小点儿声。”“警察跟黑社会在一块儿,难怪要出事呢?”“没看昨天的新闻吗,警察还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将他开除了。”“嘿,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听到这些话,大驴子的手下忍不住要去揍那些人。被毕炜拦住了:“算了,由他们说去吧,嘴长在人家脸上。”事已至此,他只想尽快抓住凶手。否则就算是将这些长舌之人打死也无济于事。   于广见到毕炜这样,他在对讲机里请示文硕该怎么办,是否需要让他们离开这儿。   文硕只说了四个字:“随便他吧。”   陈淦看到毕炜的时候,主动迎了上来,将毕炜拉到一边:“哥,你这是干什么?”   没想到,毕炜开口便问:“火车站的监控,有发现吗?”   “不行,这属于警方的机密,我不能随便说。”   不料,毕炜一下子揪住了陈淦的衣领,将他顶在了墙上:“老子没心思跟你弯弯绕,说!”   陈淦哪里想到,昨天自己还为他求情呢,今天就被他威胁了。再看毕炜凶神恶煞的表情,也不像是开玩笑。本来按照规定,毕炜已经被开除出警队了。陈淦不能将侦查案件的细节告诉他。可陈淦很了解毕炜,他也希望毕炜能够给警方带来一些发现,只好说道:“你先松开。”   毕炜松开了手。陈淦这才抻了抻领子说道:“昨天晚上,文队我们一起看了监控,发现我们头儿是被人用电击棒电晕的。那个凶手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不过通过视频上面看,这个凶手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体型发胖。”   “他是怎么带走安琪儿的?”毕炜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背着。”   毕炜心凉了半截儿。凶手很聪明,一个男的背着一个女的,这样的话在路人看来会不以为然,以为这个女人累了或者是病了。   陈淦接着说:“凶手往南边走了,那边没有监控,线索断了……”   毕炜听完这话,马上朝着南边的方向跑去。大驴子和耗子等人急忙追上去。毕炜时走时停,每次停下来,都会抬起头来看。他是在追着摄像头的方向走,最后,在一家行李寄存的地方发现了最后一枚摄像头。   毕炜进去后,要求调出那一天的录像。老板是个市侩的人,爱答不理地说:“你们又不是警察,想白看啊!”   大驴子冲上来拍着柜台:“怎么,你他妈不服啊!信不信我找虾爬子烧了你的店?”虾爬子是火车站一带的混混儿。老板这才怕了,看着几个人来者不善的样子,忙不迭地翻出来了那天的视频,一脸的谄笑:“您看,您看,想看多久都行。”   毕炜看到画面上,凶手背着安琪儿匆匆走过去。他多想把安琪儿从屏幕里拽出来,可是当指尖碰触到了冰冷的屏幕,他才醒悟过来这是不可能的。毕炜看罢了录像后,重新出去站在了店门口,朝着凶手带走安琪儿的那个方向望过去。 第三十章 绝望   跟平时一样,每天上午的八点、中午十二点、下午的六点,铁门上的小窗都会打开,送进来吃的。有的时候是米饭,有的时候是面条。安琪儿端着饭碗,坐在床上一直在想该如何逃出去。身上的短裙不大合身,这令她有些难以适应。   六点到了,小窗如约打开,这次端进来的,是一碗西红柿打卤面。   “等一下!”安琪儿突然冲到门前叫了一声。   门外凶手的脚步声停住了。   “我要洗澡!”安琪儿的语气很坚决。因为她想起了毕炜对凶手的心理描述,凶手应该是个很体面的人,照这么看,自己的“奴隶”喜欢干净,他没有理由拒绝。   可是凶手仅仅迟疑了片刻,那一串脚步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安琪儿心灰意冷地靠着铁门,狠狠地拍打着。放在小窗的西红柿打卤面掉在了地上,瓷片被面条所包围。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接着,便是锁头开动的声音。   安琪儿欣喜之下,后退了两步。铁门终于打开了,站在她面前的,仍旧是那幅装扮的凶手:一身牛仔衣裤,鸭舌帽,口罩。似乎成了他的一种标配。   “跟我来。”他的语气十分平淡,让人辨不出他的内心所想,也无法窥透他的喜怒哀乐。   安琪儿跟在他身后,终于走出了牢门。她也看清楚了周遭的环境:这是一处不知名的所在,看上去,更像是囚禁犯人的监牢。幽深的走廊两侧,全都是铁门把守的小房间。不过,似乎只有安琪儿所在的那间房子有人。其余的房间都是一团漆黑。   地上还有积水,走在上面,怪异的脚步声能够在这条走廊上传播很远。两个人走了一段儿路后,前方隐约出现了一道门。安琪儿突然发难,她对准了前面凶手的腰,一脚飞踢过去。虽然穿着窄裙无法使动作发挥到最大,但是这样的力度,足以踢倒他。   凶手大意了,他甚至都来不及回头,便倒在了地上。安琪儿大步流星地朝前面跑去。那道充满希望的生命之门越来越近,它承载着安琪儿所有的希望。迈步上了台阶,安琪儿看清楚了这道门。同样是铁质,跟刚才所见的牢门没什么区别。她欣喜之下,伸手抓住了门把手,正要拉动,却发现这扇门纹丝不动。骇然之间才发现,这扇门,竟然也被锁死了。   她不得不回过头去找凶手,他既然能来到这里,钥匙就一定在他的身上!安琪儿重新跑回了刚才的地点,凶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昏了过去。安琪儿将他的身翻过来,开始在他的身上摸索钥匙。   终于,发现了他的腰间有一大串钥匙,足有二三十枚之多。只是不知道这里面哪个是开启监牢铁门的,哪些是开启囚禁女孩儿们的铁笼的。危急时刻,安琪儿也不想这么多了,抓起这串钥匙就要跑。   没想到就在这时,她的腿部一阵刺痛的电流传遍了全身,安琪儿再次晕了过去。在昏厥的一刹那,她看到凶手已经坐了起来,手里拿着电击棒,眼睛里是一种诡谲的笑意。   “滴答、滴答”。一滴滴的水珠滴落在了头上,顺着额头缓慢地滑落在了太阳穴,轻轻地掠过耳后,润湿了脑后的一丛黑发。安琪儿终于睁开了双眼,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大脑中还是混沌一片。   不过很快,她就被眼前熟悉的场景所惊呆了:她重新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陆萱萱还在自己的旁边,身边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她的四肢及脖颈被铁链锁住,整个人被关在了铁笼里。   在她面前的,是那个凶手,坐在了一把椅子上。见安琪儿醒来,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说:“你不是她,你不听话!”   安琪儿抓住栏杆,拼命摇晃着,嘴里骂道:“你这个变态,有本事你杀了我,你会不得好死的!”面对着绝境,任何人都会绝望。安琪儿已经有了这种念头,她语无伦次地骂着。不再像一名警察,在这一刻,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普通的受害者,以及普通人。   凶手长长的“嗯”了一声,语气中带着惬意且满足的声调。难道他很满意被女人谩骂吗?凶手一步步踱到了铁笼前。蹲下了身子,说:“你不是小艳,你比这些贱女人更贱,我会想出一个法子好好招待你的!哈哈哈哈……”   他阴鸷的笑容,让所有女孩儿都禁不住浑身颤抖,陆萱萱梨花带雨,哭出了声。而安琪儿更是身体发抖,这是一个恶魔,十足的恶魔!   凶手似乎很享受看到猎物的害怕,他大笑着走了。上了台阶,关上了顶上的那扇门。   “小阿姨……”陆萱萱嗫嚅着,凶手那番话是对安琪儿说的,但是她更需要安慰。   安琪儿侧头看着她:“萱萱,不要怕,我们一定能出去的。小阿姨在这儿,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旁边一个女孩儿看样子也是被刚抓进来不久,她问安琪儿:“我们怎么出去?”   这个问题,令安琪儿语塞。她愣在了那里,许久之后才说:“我们这么多的姐妹,只要能齐心合力,一定有办法的,难道你们愿意坐以待毙吗?凶手只有一个人,我们一起上,总能跑掉的!”   孰料,这句话一出口,安琪儿没有看到期望之中的响应,取而代之的,反倒是一片沉默,还带着几分哂笑。她愕然了:“你们怎么了,难道你们愿意在这里呆一辈子吗?我们不是没有机会的!”   乔淑丽冷笑了两声:“你知道吗,他根本不是人,是鬼!”这句话说了许久,其余人都没有应声,只有乔淑丽自己后来接着说,“我那时候,看到了那个叫高曦的女大学生被他绑来,受尽了侮辱。那个大学生跟你一样,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乔淑丽的语气木然且低沉,但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在讲故事,相反,她所说的这件事,跟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高曦很年轻,也很漂亮。她每次都拼命抵抗着,那个男人都会毒打她。高曦满身是血,但是从来没有见她哭过,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不哭。她说,我不会哭给凶手看!她晚上睡着了,还会叫着爸爸妈妈。她说,她要逃出去,去南京的学校,去找老师同学……”   乔淑丽的语气极近哀婉,已经有别的女孩儿嘤嘤啜泣。“最后一次,那个男人在我们的前面,就在那个地方。”她伸手指着台阶的旁边,“在高曦的身上发泄完了兽欲,高曦突然张嘴,咬住了那个男人的耳朵!”   “啊!”一个女孩儿禁不住叫出了声。   “男人被咬出了血,他恼羞成怒,举起了刀……”说到这里,乔淑丽的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抱住了双腿,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再说下去了。仿佛那一晚发生的惨剧,就在他面前有一次上演了。   安琪儿听到后,惶恐之后,心头竟然有了一两分的激动之情。她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往乔淑丽那边靠拢,问道:“那人伤的是哪只耳朵,伤的是哪只耳朵?”   一连问了好几声,乔淑丽才如梦方醒:“啊,好像是……是左边的。”   “你确定?”   “是,是左边的。我……我见过……”这个声音细若蚊呐,但还是清晰地传到了安琪儿的耳朵了。   安琪儿释然了:王八蛋,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 第三十一章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星期三,雨夹雪。毕炜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趟着泥泞的小路,脚步呆滞地往前走着。他的身边已不见了大驴子和耗子等人,警方仍旧在不远处巡逻。看着他们无能的样子,毕炜发出了一声苦笑。这两天,他已经竭尽全力去寻找心上人的下落,却没有任何的结果。   “嗨!”有人冲他打招呼。   毕炜木然地抬头,发现了那家牛肉面馆。老板坐在了门口的一条长凳上,手里夹着烟,正冲他抬手问候。老板还是那么胖,不过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衬衣,一条西裤,显得不伦不类。看上去不像是一家小面馆的老板,反倒有点儿像是生意场的人。   毕炜走了过去。老板拍拍旁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来。毕炜看了一眼店里面,没人。难得老板这么空闲。胖老板主动拿出了一支烟给他,毕炜接过来,凑着老板打着的打火机,将香烟点着。   “平时总见你那位漂亮的女朋友,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呀?”   毕炜摇了摇头,想了片刻:“她……出差了。”   “哦。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下碗面?”   毕炜没有胃口,但也点了点头。老板吆喝了一声:“好嘞。”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了,抬屁股走进了店里。毕炜望着淅淅沥沥的雨雪,地上已经出现了冰晶,浮上了一层雪白。他抽完了烟,转身进屋后。老板还在忙碌。   他从出餐口探出头来,满脸歉意地说:“稍等一会儿啊,牛肉得化一化,刚从冰柜里拿出来。”   毕炜听到这句话,不为所动,只是点了点头。但很快,他周身一凛,想起了高曦。他快步冲到了出餐口,冲里面喊道:“老板,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要问你。”   老板拉开门,在围裙上擦着手:“咋了,你得等一会儿呀,这东西不能马上放在锅里煮,要不味儿就坏啦。”   毕炜问道:“老板,我想在市里开一家烧烤店,也想弄个冰柜呢,你那个是什么牌子的,多大的?”   老板不以为然地说:“咳,我还当是什么事呢?你上网查不就好了嘛!”   “带我去看看你的冰柜行吗?”   老板拗不过他,想一口回绝,不过看着毕炜郑重的神情,又不敢。只好带着他来到了后厨。冰柜靠墙放着。这是1580L的三门卧式冰柜,里面堆放满了各样的菜式和牛肉。毕炜看了半晌,微微点头:“就是它了!”   老板说道:“你也想定这样的?我劝你去二手市场淘换一个就行,我这个,花了小五千呢。算是我这个小店前期投入比较大的一项了。哎哟,锅开了,我先不跟你聊了。你随便看吧。”   老板走后,毕炜突然做出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举动,他拉开了冰柜门,将里面所有的青菜和肉类全都拿了出来。看到里面的深度后,他频频点头。因为他知道,自己找到了破案的关键线索:按照之前毕炜的推断,凶手长期储存高曦的尸体,在炎热的天气里要依靠专业的冷冻工具才能做到。而眼前这个巨大的卧式冰柜,无论是式样还是体积,都足以容纳下高曦的尸体。   最重要的是,现在码放的顺序,三开门,左边是菜样,中间是佐料,右边是肉类。可是毕炜拿开了左边的菜样,却从冰柜底部的冰霜上,发现了红色的血迹。尽管被冰霜覆盖了好多层,深红色的血迹几乎快要变为了淡粉色,可是出于职业的敏感性,毕炜还是一眼发现了。   他转回身去,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老板,忽然觉得有了一种灯下黑之感。他怒极之间双手握拳,恨不得立即冲进去,将他绳之于法!可是,他却不能这么做。因为,他并不知道安琪儿和其他人的下落。   “面好嘞!”老板端着面走出来,忽然看到了原地站着的毕炜,身后拉开的冰柜门,已经堆放在冰柜上面的菜和肉。他怔在原地:“你这是……”   “没什么,我看一下尺寸。”毕炜的语气冰冷。   “哦,1580L的。你要是开烧烤店呐,足够啦!走,咱们出去吧。这儿就放着吧,一会儿我来收拾。”   在外面的用餐区,毕炜只是用筷子挑动着面条,一口都没吃。等老板忙碌完后,他放下了筷子,叫老板过来:“有话跟你聊聊。”并且主动拿了一支烟给他。   老板接过来,点着后吸了一大口,问:“啥事就说。”   “最近,火车站周围怎么这么多警察?我听说,还有好多便衣呢!”   老板双眼一翻:“可不呗!”   “具体是什么事你知道吗?我听说,是为了抓一个逃犯。”   “什么逃犯!”老板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拍着桌子,“是一个连环的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三个字,他咬得很重。   毕炜故意激怒他:“不是吧,咱们燕垣这么大点儿的地方,还会有连环杀人犯吗?”   老板笑了:“我看你是什么都不懂。前不久,警察从河里,打捞上来了一个人头,没两天,尸体也捞出来了,听说死的是一个女大学生,叫高曦。后来,都说这火车站失踪了很多女的,警察这才慌了神。”   “那些女的因为什么事得罪了凶手呢?”   老板的眼神突然闪现出了精芒,但很快被他遮掩下去,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低沉了:“不知道。你怎么不吃面啊,不好吃?”   毕炜摇了摇头:“没胃口。”   老板端起了面,嘟囔着:“不吃喂狗!”扭头走了。   毕炜抽着烟,心想: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入夜,牛肉馆的店门锁上了。老板进了后院。没多久,屋里的灯也熄了。幽深狭长的胡同内,出现了一道人影。这人影左顾右盼,确认情况安全后,助跑几步,轻轻一跃,扒住了牛肉馆老板家的墙头。他两只脚蹬在墙上,胯下用力,双手使劲一撑,半拉身子蹿上去,高出了墙头。   黑影翻过墙,轻轻地跳下来,落地时仅发出了极轻微的声音,像是一只灵巧的猫。他没有立即行动,而在黑暗中躲了一会儿,见周围没有任何的异样,这才慢慢挪动着脚步蹑手蹑脚地往前走。   院子是一个窄长的地形,东边是两间房子,西边是一堆杂物。有废旧的家用电器,还有各种垃圾。黑影在黑暗中只能是借着月光仔细辨认,生怕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动静,惊动了屋里沉睡的主人。短短七八米的路,他走了将近半个多小时,出了一身的汗。   好不容易走到了垃圾堆的尽头,在靠近老板熟睡的房间窗外,一条橘黄色的光线,吸引了黑影的注意。他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扇镶嵌在地面上的铁板,铁板上有一个把手。这是一扇地窖的门!黑影狂喜之下,奋力拉开了门板。看到连接铁门的,是一层层的台阶。黑影走下去,所见的场景,却是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一个个赤裸体的女人,像是畜生一般被锁在了铁笼里。而女人们见到他,却都一个个神情漠然,谁都没有说话。   “琪儿,琪儿!”黑影叫出了声。   恍然间,安琪儿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毕炜前来救她了。直到她听到了这一声呼唤,睁开眼睛,她看到了那个站在台阶上的男人——正是毕炜!   “我在这儿,毕炜,我在这儿!”安琪儿哭了,忍不住地嚎啕大哭! 第三十二章 人质情绪   毕炜闻声,快走跑了过来。他双臂伸进了铁笼里,紧紧地将安琪儿拦在怀里,泪水潸然涌下:“对不起,琪儿,对不起。”安琪儿的双臂穿过了他的腋下,扣住了他的双肩,泪眼婆娑,反复念叨着:“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我知道!”   地窖里,女孩儿们初始的沉寂过后,终于反应了过来,她们的叫声此起彼伏:“你是警察么?”“快救我,快救我出去啊!”“救救我,求求你!”……一时间,乱糟糟地响成一片。   毕炜全然无视他人,松开了抱着安琪儿的手臂:“我救你出去!”他拽起铁笼上的锁,看了一眼。这是简单的老式铁锁。毕炜曾经跟耗子等人学过溜门撬锁的技术,这样的锁不在话下。可是他摸了摸身上的所有衣兜,没有合适的工具,哪怕是有一根铁丝也好啊!他对安琪儿说道:“你等我一下!”   安琪儿两只手抓着他的胳膊,拼命摇着头,不愿意松开。 毕炜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了她一番。安琪儿这才松开了手。毕炜回头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巡视着什么。最后在台阶旁,发现了一把笤帚。他刚拿起来,就听到了女孩儿们一声惊呼。毕炜还没回头,便感觉到一道身影从头上笼罩下来,盖住了他全身。   毕炜大吃一惊,心叫不好,赶紧跳开。他转过身来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个男人。体态胖胖的,穿着一身牛仔衣裤,头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一副宽大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西瓜刀。   毕炜将笤帚握在手里,满怀信心地一笑:“老板,来碗牛肉面吧!”   对面的男人没有惊讶。他抬起手来,摘下了口罩,将帽子也扔在了一边。安琪儿惊讶地大叫:“是你?!”   站在台阶上的这个人,正是牛肉馆的老板。他森然一笑:“没想到,你还是找上来了!”   毕炜说道:“你藏得很深啊!警方这么多次的排查,都没能把你找出来。”   老板提着刀,一步步走下来,他狞笑着:“你这么聪明,就猜猜看为什么吧?”   “那次我去你店里吃饭,见到了一个年轻人,应该是你的儿子。吃完饭,他想要我女朋友的联系方式,我们没有给他。”安琪儿静静地听着毕炜的分析,却没有意识到“女朋友”一词意味着什么。   毕炜接着说:“直到第二次,我们去你的店里吃饭。有一个人说,跟上次的味道比差远了。我猜,前不久,店里应该只有你儿子在,煮面的工作也是他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个时间不在店里。兴许真的是你这老王八蛋命好,恰巧我的同事去你的店里排查,你因此躲过了一劫。”   毕炜拄着笤帚:“按照常理来说,取到了你儿子的DNA,也能比对出来。但是我们却没有发现和遗留在受害者体内DNA相符的人,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你的儿子,根本不是你亲生的!”   这一句话一出,老板的身子晃了一晃。   毕炜得意地笑了:“我想,这也就是你为什么犯罪的原因吧!”   老板的眼睛突然变红,他龇着牙说:“你放屁!”   毕炜气定神闲:“你先不要急,我还没有说完。当初,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老婆会生下一个与你毫无血缘关系的儿子,多半儿是你被绿了。这么多年,这件事一直是你心中过不去的坎儿。你儿子很孝顺啊,放假回来,还记得来店里帮忙。不过我想,你犯下了这么多的事,你儿子应该多少知道一些,只不过,他没有选择告发你!你们之间没有血缘亲情,你也没把他当儿子,但是他却一直把你当父亲。现在想想,他想要我女朋友的联系方式,不是要追求她,而是想要告诉她,小心你。也就是说,我们第一次到你的店里,就已经被你盯上了。我没说错吧?”   老板听罢浑身发抖,握在手里的西瓜刀已经在颤抖了。   毕炜轻笑一声:“不得不承认,你运气很好,躲过了这一次后,我们就没能抓住你的把柄。要不是今天我在冰柜里发现了血迹,你表现得又太过自信,说不定还可以继续逍遥法外呢!”   “那是牛血!”   “哈哈,我就知道你得这么说,现在怎么辩解都没用了。难道你会说,这些女人是自己走进来的吗?”   老板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大吼一声,挥舞着西瓜刀冲了上来。毕炜早就暗自提防了,他举起笤帚,迎了上去。老板太低估毕炜了,他以为面前这个瘦猴子似的男人两三下就会被打趴下。可是毕炜的功夫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他一刀劈下去,却砍在了笤帚苗上。毕炜跟着踢出一脚,踹在了他的裆下。老板后退了几步,脚下踉跄。   毕炜举着笤帚站在原地:“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扫地神僧!”他举起笤帚砸下去。老板举刀招架。毕炜拨开西瓜刀,一记横扫。老板的脸上已经被划出了条条血丝。看到两个人动起了手,安琪儿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亲眼见过毕炜的身手,打倒这个胖老板,不在话下。   果然,十几招之后,胖老板的脸上已经布满了血丝。毕炜正要乘胜追击,老板突然抬手喊道:“别打了,别打了,我认罪,我放她们出来,放她们出来!”   毕炜举起的笤帚停在半空,而后缓缓放下,喝道:“快点儿!”   老板哆哆嗦嗦地从腰间拿出了钥匙,踉跄着走过去,一个个笼子,一条条铁链,全都被打开。这些难有寸布遮身的女人们从笼子里钻了出来,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自由了。有的人钻出了笼子,仍旧习惯性地蹲坐在地上,久久不敢起身。   这些女孩儿,得脱牢笼,却不移动半步,不知所措。她们面面相觑,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走?”毕炜喝了一声。   万万没想到,刚才还萎靡不振的老板,突然直起了腰,挥手说道:“给我杀了他!”这些女人就像是听到了不可抗拒的命令,全都尖叫着冲向了毕炜,手脚齐用,乱撕乱踢。毕炜大骇,叫道:“你们疯啦!”   乔淑丽哭着喊:“杀了你,我们才能活,我们才能活呀!”   毕炜大惊,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犯罪的受害者对于绑架者产生了莫名的心理依赖,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也会协助加害人。这被称为人质情绪或者人质综合征,又被称为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最后安琪儿还有一条铁链没有解开,老板睥睨着她,脸上挂着阴鸷的笑容。安琪儿奋力挣脱了几下,可除了将铁链晃动的铮铮响,徒劳无功。她看到这些女人的做法,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们又抓又咬,无惧毕炜挥出的笤帚。“毕炜,毕炜!”安琪儿急得大叫。   恍然间,她突然看到了从旁边的铁笼里爬出的陆萱萱。陆萱萱眼神呆滞,一步步朝着毕炜走过去。“不!”安琪儿撕心裂肺地喊出了一声,“萱萱,不要啊!”   陆萱萱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露出了一个凄然的微笑。然后拔足朝着毕炜跑去,加入了人质群的行为当中。   毕炜的笤帚对待凶手毫不留情,但是对待这群受害人,他始终不忍心下狠手。只能是一次次地挥出去驱赶她们,让她们不敢靠近:“你们疯了吗?快走啊!”   乔淑丽带头一声怪叫,突然扑了上来。毕炜只得架起笤帚,被乔淑丽扑倒在地,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毕炜被一群赤裸体的女人压在了身下。 第三十三章 加入我,臣服我   文硕和齐菲菲在家中用餐,文硕剑眉紧锁,时而拿起手机看一看。齐菲菲见他这个样子,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文硕“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他从来没有跟齐菲菲说起过案子的事情。这一点与毕炜不同。在上学的时候,毕炜经常跟齐菲菲高谈阔论地提起某某案件,也不顾齐菲菲的感受,一个人在那里兴致涛涛、手舞足蹈的。   齐菲菲见男友心中有事,第一次主动提起:“我看这几天电视报纸都在说这件事。”   “嗯?”文硕眉毛一轩,看着她。   “女人连续失踪的案子,你们还没有结果吗?”   文硕又“嗯”了一声。他身为警察,不能对外吐露案件的侦破进程。但是齐菲菲跟他不是一般关系,而且绝对可以信得过。他迟疑了少时,说:“现在连安琪儿也不见了。”   “啊?”齐菲菲大惊,“那毕炜呢,他怎么说的?”   文硕摇了摇头:“被开除了。”   “因为打架那件事?”那段视频这么有名,齐菲菲当然看过。不过她身为“受害人”的女友,却不以为然。她太了解这两个人了。   “……正因为安琪儿失踪了,毕炜才要求我命人加大侦察力度。哪有那么容易?现在上到市委市政府,下到一个小警员,全都背着压力。毕炜那天根本不听我解释,最后动上了手。后来他被开除了,我还去找了上头求情,没用。影响太大了。”文硕夹起了一块豆腐,又放下了,没精打采地说道:“我吃饱了。”   文硕坐在了沙发上,他依旧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对策:安琪儿的手机也曾经过GPS定位,却被发现丢在了那条河里。凶手如此狡猾,还能怎么办呢?   安琪儿的家中。   老安坐在了沙发上,一遍遍抚摸着安琪儿的照片,旁边的老陆也是眉头深锁。两个老人最疼爱的人都失踪了,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会联想到那件令人人心惶惶的案子上去。他们唯有相互宽慰着。   老安给文硕打电话,文硕那边不知道该怎么说,没有接听,许久过后发来了一条短信,写的是:“案情有了重大进展。”只有短短的八个字,却让老安重燃了希望,他恨不得现在就去门口迎接女儿。可是两天过去了,迟迟没有消息。老安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又给毕炜打电话,却显示对方已关机。   老陆在一边刚擦干了眼泪,还没有从孙女失踪的悲痛心情中缓解过来,只好强撑着拍着老战友的肩膀,轻声宽慰:“放心吧,孩子们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杏儿沟派出所内,易小萌也忧心忡忡。毕炜被开除的消息在第一时间由陈淦打来电话,告诉了她。她知道师父一定是担心安姐姐的安危才会这么做的。她给他打了许多电话,开始还能打通,但是毕炜并没有接。今天,干脆就无法打通了。深夜,她一个人坐在了宿舍的床上,抱着双膝呆呆地盯着手机……   所有人都在为毕炜和安琪儿担忧。而此时的毕炜,刚悠悠醒转。一睁眼,却发现了自己被铁链锁住了。不过这一次,凶手没有给他额外的照顾,只是在他的脖子上拴上了一条铁链,固定在了墙边,让他像条狗一样。那些女孩儿们则被关进了笼子里,就像他刚进来看到的那样。毕炜两只手拽着铁链,拼命地扥着,但除了让儿臂粗的铁链绷直了,并没有任何的作用。   “琪儿,琪儿!”毕炜大叫。   女孩儿们惊恐地缩在铁笼的角落里,不敢看他。没有任何声音的回应。   难道琪儿遭遇了不测?毕炜想到这里,挣扎得更凶狠了。   “别白费力气了!”身后,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   毕炜回头一望,那个凶手老板就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的身后,有一个围拢在一起的红色幕布,圆柱状,大概一人多高。幕布的下边是一个带轮子的圆形台子,有点儿像小舞台。   毕炜怨毒地看着他:“你想怎么样?”   老板狞笑道:“你是警察吗?”   毕炜没有回答。   老板又笑道:“不愿意说?没关系,我知道她是!”说罢,他拉着幕布往下一扯。幕布无声飘下,只见安琪儿仅着内衣,被锁在了一个铁栏杆上,手脚都被固定住了。她气息奄奄,眼神迷离。   毕炜当即大怒:“我操你妈,你他妈对她做了什么?!”声如洪涛的怒吼。   “嘻嘻,别着急。你能找到我,也不简单了。我就跟你说实话,在我所有的收藏品中,这一件,无疑是最美的。美的东西,当然要分享了。我到现在还没有享用过,你可以问她。不过,你说了,我老婆给我戴了绿帽子,我现在就送一顶给你吧!好不好?”老板跳上了小舞台,抱着安琪儿就开始亲吻她的脸颊,他的脖颈,手上也滑过了安琪儿曼妙的胴体。   安琪儿梨花带雨,想要拼命抵抗,却没有办法使出一份的力气。   毕炜喊道:“停,你要什么条件,你说,只要你不动她!”   老板停下了猥亵的动作,他坐下来,两条腿垂下,没有够到地面,只是慢慢地晃动着:“你说真的?”   “你要是真的想发泄兽欲,完全没有必要在我面前来这么一出。既然当着我的面,肯定是要威胁我了,有什么条件,你就说吧!”   老板笑了,脸上的肥肉油光:“嘿嘿,你真聪明。别人也许会讨厌你这份聪明,嫉妒你的聪明。但我不一样,我欣赏你,我很欣赏你!加入我,臣服我,我就放你了女朋友,怎么样?”   毕炜原以为他的条件是要毕炜自残自伤,或者是其他的。毕竟毕炜是这里对他威胁最大的一个人,可万万没想到,这个人只是要毕炜加入他。毕炜冷笑道:“加入你,你就放了我女朋友?”   “当然,不过她也不能离开,你们都是我的臣民啊!”   “你的臣民?”   “当然啦,我是这里的王。”老板原地转着圈子指着这些受害人,“她们,都是我的奴隶,你也是,她也是!”他又指着安琪儿。见毕炜不语,他缓缓地站起来,一只手伸到了安琪儿的背后,“不答应,我就让你看看你女朋友的……身材,好不好?啊,我忘了,你们是男女朋友啊,一定见过很多次了。可惜我还没有见过,仔细想一想,你女朋友是这么高高在上的一个漂亮女人,这么完美的一个女人,被我这个乡巴佬看了,哈哈哈哈……我真是艳福不浅呐!”说完,老板真的就解开了安琪儿的文胸,只不过安琪儿双臂高举着被锁住,才没有当即使文胸滑落。   “我操你妈,我操你全家!”毕炜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人碎尸万段。   “有人吗?”一阵轻微的声音从地面传来。老板和毕炜同时抬头。毕炜的眼神重新充满了希望,有人来,就有获救的机会。但是老板却冷笑道:“看来我有客人来了,你们稍等一下。对了,想求救的话,可以随便大声地叫。”   等到老板出去后,拉上了铁门,接着就听到了门板上叮叮咣咣的声音,毕炜猜想,他一定是把那些废弃的东西丢在了上面以作遮掩。毕炜喊着安琪儿的名字,问她怎么样。安琪儿低头不语,却能听到她低声抽泣的声音。   “你别哭,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不料,乔淑丽在一旁冷笑:“你自己也被抓了,怎么救我们出去?”   “贱人,你他妈给我闭嘴!” 第三十四章 情场得意   毕炜了然,虽然这一声喝骂吓住了乔淑丽,也让他一泄刚才功亏一篑的怒火,可是他心里也明白,乔淑丽的话不无道理。自己也被锁住了,该怎么脱身呢?他四下观察着,再次看到了倚在墙边的那把笤帚。毕炜的手使劲往前伸去,可是指尖距离那把笤帚始终差了十几公分的距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他,这把笤帚能有什么用,难道毕炜要用笤帚苗儿捅开锁眼吗?毕炜尝试了几次,耳听得上面有人走了过来,站定后和老板交谈着,可惜这里的隔音效果奇好,竟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一些极其轻微的声音传来。   毕炜知道,两个人站在院子里说话,估计没多久那人就要走了。老板会下来查看情况。所有的机会就在这一瞬间了。毕炜尝试了几次,都不能够到笤帚。猛然间,他看到了安琪儿,大叫:“琪儿,帮我一把!”   安琪儿知道毕炜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她虽然手脚被锁住了,但是仍旧一下一下地向前涌动着腰肢。带着轮子的小舞台竟然她的努力下,一点一点地向着前面滑去。可是随着安琪儿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文胸突然向下一坠。她本能地叫了一声:“啊!”可是双臂不能自由活动,无法遮盖走光。她只好看向毕炜,却惊讶地发现,原来毕炜一直扭过去了身子,没有看她。   毕炜听到没有了声音,焦急地问道:“好了没?”   安琪儿这才稍稍放心,又有几分感动。她又让小舞台往前滑动了几米。终于,小舞台撞到了笤帚。只听“啪”的一声,笤帚倒在了地上。毕炜马上转过身来,他抓起了笤帚,连掰带咬,从上面卸下了一大根铁丝。这时候,头顶的脚步声响起,尽管很轻微,但是大家都听到了。那个脚步声越走越远,然后消失了。   接着,就是老板的脚步声,也走远了一段路,然后听到了关门插门的声音,接下来就是朝着地窖的方向走来,开始搬动那些垃圾。   毕炜抓紧了时间,顾不得擦额头上的汗水。他将铁丝折了几道,然后插进了脖颈间铁链上的铁锁锁眼里。这种锁很容易开,可毕炜看不到锁眼的具体位置,只能凭借感觉去感受,接连试了三次,均告失败。   垃圾清理完毕,铁门开锁。   毕炜第四次,先用指肚摸准了锁眼所在,心中告诫自己要镇定,要镇定,终于将铁丝插入了锁眼里。   老板已经拉开了铁门,顺着台阶一步步走下来。刚走到一半儿,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啪”,是锁头被打开的声音。这种声音他听过无数次!老板大惊,赶紧快步跑了下来。谁知道,刚跑到下面,就从旁边闪出了一人。   那人正是毕炜,毕炜甩出了铁链,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老板的头上。老板哼都没哼一声,栽倒在地。   毕炜如法炮制,他将老板锁在了那条链子上,这一切,就跟他刚才的处境一模一样。做完了这一切,毕炜坐在地上,仿佛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地窖里是死一般的沉寂,人们似乎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就连安琪儿也不例外。大家都没有想到,情势一度到了难以言说的严峻,却在毕炜的努力下,化险为夷了。而这个可恶的凶手,却终食恶果,尝到了被人当狗一样锁起来,是何等的滋味。   “毕炜……”安琪儿好容易缓过神来,轻轻叫了一声。毕炜回头,“啊”地叫了一声:“我来救你,我来救你!”他想要爬上小舞台,却没有了力气,尝试了两次才成功。当他解开扶住安琪儿手脚的铁链后,安琪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抱着他,声泪俱下,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毕炜神情大窘,他没有想过要当英雄,更没有想过,安琪儿第一次主动拥抱他,竟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毕炜手足无措,好久好久,才抬起了双手,觉得这么抱住安琪儿不合适,干脆主动帮她把文胸系上了。安琪儿感受到了这一举动,突然推开他。毕炜被吓了一跳,木讷地说:“不是……我……对不起……不是故意的……只是这样不好……”   “把你衣服脱下来给我!”   毕炜像是听话的士兵,马上脱下了上衣,盖在了安琪儿的肩头。“喂,小阿姨,救我啊!”陆萱萱哭着,拍打着铁笼。   两个人神色均有一些发窘。原来,他们竟都忘了别人……安琪儿对毕炜说道:“还不赶紧救人!”毕炜却笑道:“不着急,这群丫头片子,又是打我又是咬我的,你看看,我这儿还有牙印呢!”他指着自己的手腕说,“这是你们谁干的,牙还挺整齐!”   “好了,别闹了,快救他们吧。”安琪儿推了一把毕炜。   毕炜无奈地摇摇头,敬礼说道:“是!”   元凶伏法,警方也大批赶来。在电话里,安琪儿还让文硕命人多带几套衣服下来。当女警带着衣物到地窖下面的时候,见到了惊奇的一幕:一群赤裸体的女人之中,毕炜竟然也在,他正和紧着一套内衣、身披外套的安琪儿坐在地上,安慰着一个叫陆萱萱的女孩儿。   等女孩儿们都穿好了衣服后,依次走出了地窖。安琪儿在这里被关押了许久,当她走到铁门边,抬头看到从门口射进来的阳光,那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竟然让她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回头望过去,这间深达地下五米的地窖,犹如是一头潜伏的野兽,不知成为了多少青春少女的噩梦。   毕炜见她怔在原地,以为她还是有心理阴影,主动伸出手去,温柔地说:“来吧。”   安琪儿嫣然一笑,没有拒绝,伸手轻轻握住了。于是站在院落里的于广、陈淦等人,全都惊愕万分。陈淦揉了揉眼睛,用肩膀撞撞身边的于广,诧异道:“我没看错吧?这……这就让毕炜得手啦?”   于广的眼睛瞪得像灯笼似的,连连点头:“高手啊,真是高手!”   彭玉函看到了毕炜和安琪儿手拉着手,毕炜不时伸手去帮安琪儿擦拭脖颈间的勒痕,他的心中隐隐作痛,只好装作看不见。   其余的警员似乎也都忘记了手里要做的工作,呆立原地,像是看到了人生中最匪夷所思的一幕场景。亲到现场的邢甫邦嘴角挂着笑,扭头去呵斥着其他人:“干什么,没见过年轻人谈恋爱啊,都抓紧时间干活儿!”   大家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忙碌起来。医护人员到达了现场,准备将被困囚的人质全都接去医院做全方位的身体检查。安琪儿本来要坚持留在现场,毕炜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放心吧,这里有我呢。完事了我会去看你的。再说了,叔叔也很担心你,你平安了,应该先给他打个电话,报个平安的。”   “你说的,你要来看我!”   “嗯,一定!”毕炜脸上带着微笑,忽然觉得,一向高冷的安琪儿此时忽然像一个爱撒娇的小女孩儿了。   救护车驶远了,安琪儿一直贴在车后窗上看着毕炜,直到车辆转弯,彻底消失不见。毕炜一直冲她摇着手,见她走远了,才缓缓地放下手臂。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两只手抄进口袋里,转回身看了一眼忙忙碌碌的警察们。嘴角扬起了一丝苦笑,他轻轻嗫嚅了一句:“情场得意,职场失意啊。”说出这句话后,他仰头望天,将眼眶中的泪水憋了回去,故作潇洒的转身走开了。   身后,留下了那些曾经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旧相识们。 第三十五章 毕炜,你这个混蛋!   病房里,一切洁白如新,据说白色可以令病人内心平静且有利于接受治疗。不过此时躺在病床上的安琪儿却内心烦躁,她扭头看着窗外。老安递过刚削的好苹果,她也不接。老安说道:“这孩子,刚给你削好的,先吃一个,你早饭就没吃!”   “哎呀,我不想吃,你好烦啊!”   老安知道女儿如同在地狱里走了一圈回来,可是两天了,她一直是这么烦躁。问医生,医生也说不出来原因。老安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需要给女儿找一个心理医生了。   这时,病房门打开。安琪儿马上坐了起来,可是一看到进入病房的人,她顿时心灰意懒:“哦,是你啊。”又躺下了。   进来的是顾欣桐,她还拎着一个果篮,捧着一束鲜花。她笑道:“怎么了,看见我很失望吗?”顾欣桐向老安打招呼:“叔叔好。”   老安站起来:“你来的正好,这孩子心情不好,你多劝劝她。我去隔壁找老陆聊会儿去。”   “好的,叔叔。”等老安出去后,顾欣桐坐在床边,拿起刚才削好的苹果吃了起来。她嘴里响亮地嚼着苹果,问道:“怎么了大美人,为什么心情不好,是不是被那个变态弄得贞洁不保了?”   安琪儿瞪了她一眼:“没心情跟你开玩笑,说正经的,我托你一件事情。”   “说吧。”   “你帮我去市局找毕炜。”   “就上次背你走的那个警察?多丑啊,你为什么选他呀!”顾欣桐本想再多调侃两句,但是看到安琪儿郑重其事的样子,后面的话又急忙改了口:“好好好,我帮你找他。”   隔壁的房间内,陆萱萱睡着了。老安和老陆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病房,坐在走廊里聊着天。老安问老陆,萱萱这两天的精神状态怎么样?老陆说,孩子受到惊吓是难免的,这两天经常做梦吓醒了。他又问安琪儿的情况。老安将心中的困惑告诉了他,说:“她怕倒没有怕,就是心情太烦躁了。不管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唉,我问她,她又该嫌我烦了。”   老陆笑了:“你这老顽固,她不说,你不会问她身边的人吗?记得你上次给我介绍的那个叫毕炜的小伙子吗?萱萱说呀,这次多亏了他,凶手才能抓住,她们才脱险,你找他问问不就得了。”   老安拍着脑门:“对对对,我怎么把他忘了。”老安马上给毕炜打电话,可是说来奇怪,明明接通了,那边却迟迟不接听。老安又打了几次,这次直接被告知:“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老安心中狐疑:这孩子,干什么呢,难道这么快又有新案子了?   安琪儿在医院里,自我感觉如同坐牢,她不止一次要出去,回去提审那个变态。就在她正冲着医护人员发脾气的时候,文硕带着几个同事突然来了,看到昔日的战友,安琪儿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文硕简单说了一下案情,让他安心养病。原来,老安联系不上毕炜,干脆就找到了文硕,将宝贝女儿的情况一说,文硕带着同事来了,想要安抚住安琪儿。   安琪儿看到,这几个人以文硕为首,余下的陈淦、曹旻、时志刚等都是她的人。可是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了很久,也没有发现她要找的那个人。安琪儿不由问道:“就你们几个?”   文硕不明所以,看着身边几个同事。陈淦最为机敏,急忙说道:“哦,这不是收尾的时候吗?大家都忙着呢,他也让我给你带个信儿,说忙完了就来看你。”文硕这才想起来,记得营救那天,安琪儿好像是和毕炜手拉手一起出来的。   安琪儿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催促大家赶紧回局里,工作要紧。其实她内心想到,人多一些,毕炜的工作压力也会小一些。晚上躺在病床上,安琪儿辗转难眠,最后拿起了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给毕炜:“今天文队他们都来了,说你很忙,注意身体,我会照顾好自己。”发完了这条短信,她轻轻将手机放在了胸口,静谧地睡去了。   第二天,消沉了许久的安琪儿脸上终现光彩。老安给她买来的早点,也被她一扫而光。可是拿起手机后,却发现发给毕炜的那条信息,并没有任何的回复。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起了一丝波澜。   正在安琪儿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顾欣桐突然来到,她带来了一个惊天消息:“琪儿,大事不好了!”旁边的老安都吓得站了起来,安琪儿则想到,这件事情一定是与毕炜有关的。父女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怎么了?”   顾欣桐语气十分焦急:“毕炜被开除了!”   “什么,你说什么?”安琪儿大惊,她跳下床,两只手抓着她的胳膊,“你再说一遍!”   顾欣桐被安琪儿抓得生疼,只好又说了一遍:“我今天一早就去了市公安局,是门卫那个老头儿告诉我的,说叫毕炜的,因为和文队长打架,被开除出警队了!”   安琪儿听完这话,也顾不上其他的了。拿起外套,抓起了床头柜上的车钥匙,甚至连身上的病号服都来不及换,拉开病房门就跑了出去。   “琪儿,你去哪儿?回来呀!”老安在后面追着。   “叔叔,您别急,她肯定是去单位了,我带您过去。”   “好好,那咱们快走!”   安琪儿开着车,狠命地拍着喇叭,泪如泉涌。想起了在佛手坪,毕炜帮自己化险为夷;在安家老宅里,毕炜舍命相救;想起了在地窖里,自己因为害怕抱着他;想起了毕炜开过的那些玩笑,做过的那些承诺……安琪儿心如刀割,她哭着恨恨骂道:“毕炜,你这个混蛋,混蛋!”   毕炜被开除出警队的消息,最终从市局同事那里得到了证实。而安琪儿也见到了那段已经不算是新闻的视频。看到画面中,毕炜打文硕,安琪儿的心情更加低沉了。她心中明白,毕炜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自己……   她看完了整段视频后,冲进了文硕的办公室,却发现文硕并不在。向于广询问,于广说道:“文队正在邢局的办公室里。”见安琪儿转身要走,他急忙说道:“你现在可不能进去,省里的政法委一把手也在,你现在这么闯进去,搞不好不但帮不了毕炜,你也要受到牵连呀!”一旁的陈淦趁机劝道:“对对对,当务之急,我们是要尽快找到毕炜,这小子,办事也太不靠谱啦!”   安琪儿听到这句话,才如梦方醒。她说道:“你们都留在这儿吧,这案子还有很多后续工作没有处理完。”说完,她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老安他们此时刚刚到达市局,正巧迎面撞见了飞速走来的安琪儿。老安说道:“你刚才开那么快,我都……”话还没说完,安琪儿就从他身边过去了。老安呆立在原地,看着安琪儿上了车,一路绝尘驶出了市局。他诧异道:“这还是我女儿吗?”   此时,在杏儿沟派出所里,毕炜正在一件一件地收拾着行李。张翮霄、老谢、易小萌等三人站在门口。尤其是易小萌,红着眼睛:“师父,你能不能不走啊?”   毕炜苦笑:“你想收我房租是不是?美得你。我不走,网上又该爆出:开除的警察强占派出所宿舍,浪费国家资源!我已经死了一次了,可不想死第二次。”   毕炜将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坐在床头点了一支烟,虽然脸上挂着笑,可谁都看得出来,那种笑容有多苦涩。   张翮霄进来,将一条软云塞进了他手里,问:“将来有什么打算?”   毕炜吐了一口烟雾:“回老家看看我爸妈,好久没回去了,也不知道他二老发财没。”   老谢又说道:“记得常回来看看,这儿是你娘家。” 第五卷 不可饶恕 第一章 跟我回老家   二十三年前,天气不甚热,吹着丝丝凉风。一间废弃的厂房内,空气弥漫着尘土的味道。遍地都是棉花絮,有的时候,破碎的玻璃窗内吹进一阵风,这些棉花也会随风起舞,抑或是贴着地面滑过去。机器已经锈迹斑斑了,加之那些落满灰尘的设备以及被泥土所遮蔽的玻璃窗,不难看出这个地方荒废时间很长了。   沿着一条铁楼梯往上走去,来到了二楼。这里却仍旧是毛坯房,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刷大白。空旷的空间内,只有几根方形水泥柱子支撑着。在这个偌大的空间内,正中央的摆放着一张凉席,席子上染着鲜红的血迹……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躺在了上面,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她的下体破裂,鲜血正是从这里涌出来的。身上的衣服都被撕碎,不少地方都沾着血。小女孩的脸上,是无比的恐惧……   今天的天气不错,暖洋洋的阳光照在人身上,让人情不自禁的慵懒。在通往炎县的国道上,一辆已经锈迹斑驳的公交车正冒着黑烟努力向前跑。车上的人一个个面带倦容,除了座位靠近司机的几个人吹着牛逼外,也不见有其他人说话。   正在这时候,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到了一辆白色的SUV紧紧跟在自己后面,数次想要超过自己。可是这条国道年久失修,除了正中央的这条仅宽数米的路,两边的路基下陷,已经变成了两道沟。公交车司机即便想让,也是有心无力。   何况,这条路上的行驶规矩是不能超车的。这是这条路上老司机们不成文的规定。司机叼着烟卷儿,眯缝着眼睛:“嘿嘿,你他妈还挺着急,那你等着吧!”他非但不让路,反而是将车开得左摇右晃,故意挡住了SUV。   白色SUV的车主似乎很着急,不一会儿,他伸手拿出了一个红彤彤的警灯,挂在了车顶上。打开开关后,警笛声大作,警灯闪着红光。这玩意可不是谁都有的!司机大叫一声:“哎哟我的妈呀!”猛地一打方向盘,公交车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沟里,终于停了下来。车内的乘客经过这剧烈的颠簸后,全都醒来了。叫骂声不止。   白色SUV停在了公交车的前面,车门打开,从车里下来了一个人,拉开公交车的车门,站在了那里观望。   这个人一出现,刚才还骂骂咧咧的乘客人瞬间安静下来了。眼前站着的,是一位容貌惊艳的女孩儿。所有男乘客的心里都有一个共识:只怕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所有女人,加起来也不如面前这个女的漂亮啊!   车厢内鸦雀无声,甚至还能听到有人在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个人正是安琪儿。毕炜下落不明后,她第一时间赶到了杏儿沟,哪知还是晚了一步。易小萌说毕炜乘公交车车回老家了。她这才急匆匆赶来。面对车内的几十号人。她掏出了警官证,让司机熄火。司机心想自己这次摊上大事了,赶紧拔了钥匙,内心盘算这位美女警官会怎么收拾自己。说来也奇怪,他此时的心里非但没有懊悔,反倒有些期待。毕竟跟这样的美女打交道,可不是谁都有这份“艳福”的。   就在这时,只见车厢尾部有一人突然拉开了车窗,钻了出去。可因为车窗窄小,他穿得又厚,只钻了一半儿就被卡主了。急得那人手舞足蹈。   安琪儿看到后,抿嘴一笑,她慢步下了车,扭头望去。卡在车窗的,正是毕炜,他的上半身露在车窗外,下半身还在车厢里。安琪儿背着双手缓缓走过去,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毕炜神色发窘,挣扎了半天不得寸进,只好苦苦哀求:“姐,咱能不看了吗?还不快帮忙!”安琪儿这才帮毕炜从车窗里钻了出来。只不过两个人缺乏一点默契,毕炜头下脚上,摔得够呛,好久才缓过来。   司机见“逃犯”被警察抓住了,跟安琪儿道歉后恋恋不舍地开车走了。毕炜按着脖子晃了晃脑袋:“完了完了完了,这么一撞,估计刚好的伤又得发作了。”   安琪儿知道他的言辞夸张。其实在地窖里,他的伤都是一些皮外伤。安琪儿大费周章地拦截住他,也不是听他讲笑话的。她正色问道:“为什么要走?”   毕炜起初沉默,后来才嗫嚅了一句:“谁走了,我是回家……”   安琪儿看着他,眼神一动也不动。毕炜被盯得心里发毛,说道:“喂,不用这么看着我吧?”安琪儿也不理会他的话。长时间的沉默后,毕炜终于受不了了。他拍着大腿站起来:“好,我承认,是我小气了,是我冲动了。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他妈揍了文硕吗?我们上学的时候,打架那是常有的事,怎么啦?哦,他是领导,他是市长的孙子,我就不能打他了是吧?凭什么上边一句话就把我开除了?操!”毕炜这么久所压抑的不快,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   安琪儿走过来,看着毕炜,眼神变得温柔了,她拍了拍毕炜的后背:“我能跟你一起回去吗?”   毕炜本来是要发泄一通的,一听这话,瞬间变得极度亢奋:“你是说……跟我回老家?”   “这件事情要处理起来也不是一两天能有结果的,你回家放松一下也好,我跟你回去吧,免得回家我爸烦我!”   “哈哈,好,我也带将军的千金体验体验民间疾苦。”   “这一点儿都不好笑。”   “嗯嗯嗯,你说不好笑就不好笑吧。”   毕炜没想到安琪儿竟然主动要求跟自己回家,他一路上还在跟安琪儿不停地确认。安琪儿开着车,心无旁骛地说道:“你要是不欢迎呢,就在这儿下车,我自己回市里。”   “别别别,我这不是……觉得……不可思议,你懂吧?”   安琪儿忽然笑了一下,说道:“当初,你可是死皮赖脸地去了我家老宅子,怎么,就不许我去一次你的老家吗?哎,我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你的父母啊,他们是做什么的?”   毕炜说道:“我爸是乡村中学的老师,我妈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你可别笑话他们啊!跟你的家世肯定是比不了的。”   安琪儿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可没这意思。我反而很羡慕你。”   毕炜看着她,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琪儿说:“最起码,你的父母都健在,你能体会到他们的爱。”   毕炜这才知道安琪儿指的是什么。她的母亲早逝,如今只剩下了父亲。而自己,父母双全,是一个完整的家庭。毕炜想说点儿什么来安慰她:“没关系啊,找个人嫁了就好了嘛!”   安琪儿也不想就这个消沉的话题谈下去,莞尔一笑:“嫁谁啊?”   “嫁我!”   安琪儿只是笑,却没有正面回答。她听到这话,心中甜丝丝的。可是她却等着毕炜下一步的行动,她想知道,毕炜接下来,会怎么做。   毕炜见她不说话,心灰气沮:“唉,看来又不行喽。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做我女朋友嘛?”   “不说了吗,天下的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看上你的!”安琪儿调皮地笑道。   “你说真的?”   “当然啦!”安琪儿熟练地变换着档位,忽然问毕炜:“哎,一会儿叔叔阿姨要问起来我是谁,你怎么回答?”   毕炜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这是你们的孙子的妈!”   安琪儿哭笑不得:“好啊,看我这么收拾你!”她一踩油门,白色SUV呼啸着在过道上狂奔。毕炜吓得脸色煞白:“大姐,我错了,不要啊,我还没买保险呢!” 第二章 是我儿媳妇吗   午后的阳光格外惬意,一个年近花甲的妇女坐在了院落中剥豆子。她的穿着打扮与一般的农村妇女没什么区别。坐在了马扎上,觑着眼睛,很仔细地将豆子从豆荚中剥出来,豆荚扔进了旁边的蛇皮口袋里,豆子则丢在了脚边的笸箩里。   院子是典型的北方小院风格,三间瓦房并在一起,四四方方的院落。东边有自己搭建的一个棚子,用来堆放一些农具和杂物,还停放着一辆自行车。   正在这时候,一辆白色的汽车停在了门外,按响了两声喇叭。妇女很好奇地抬起了头,透过开着的院门,她看到了从汽车上下来了一个她不知期盼了多久的身影。那个人走进门来,手里拎着一箱奶和几个纸袋子,开口叫道:“妈!”这个人正是毕炜。   妇女丢掉了手里的豆子,左右看看,最后从手边拿起了一只笤帚,小步朝着毕炜跑过来,嘴里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打你电话不回,叫你回家你也不回来,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毕炜吓得拔腿就跑:“妈,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妈,你别激动呀!”母子俩绕着院子跑了起来。   安琪儿刚进来,便看到了毕炜慌里慌张,他边跑边喊:“这么多年了,您怎么这脾气也不知道收敛呢?我都回来了,您就饶过我这一次好不好?”   “饶你可以,你站直了让我打一顿!”   “凭什么呀,我可是你亲儿子!”毕炜躲着挥过来的笤帚。虽然是不想挨打,可是他也很有分寸,不敢让自己的母亲跑得太快,瞧着情形,他更像是一种和母亲久别重逢后的戏谑。   安琪儿不禁笑出了声。   毕母闻声站住了脚步,举着笤帚不知所措:“哟,这……这……”她赶紧丢掉了手里的笤帚,在围裙上擦着手,显得有些紧张,招呼儿子过来:“小炜,快过来,这姑娘是谁呀?”   “阿姨,您好,我是毕炜的……朋友。”安琪儿觉得说同事不合适,女朋友又说不出口,只好说了这个词。   毕母听后,脸上绽开了一朵花,笑呵呵地说:“长得可真俊啊,朋友好,朋友好!我们家小炜呀,平时没个正形,你可得多管管他。”   毕炜怯生生地走了过来,将笤帚踢倒了一边,说:“您放心吧,妈。别的不敢说,就这位,管你儿子绝对是一把好手。”   “啊?”毕母不解。   “她是我局里的领导!”   “哎哟哟,敢情是局里的领导呀,难怪呢,长得这么漂亮!”   毕炜苦笑:“妈,这领导跟长相可没多大关系。”   毕母眼皮一翻:“谁说的?你看看你妈我,漂亮吧,那年轻的时候也是生产队长,再看看你和你爸,爷俩儿一个揍性。没一个混上领导的,指着你们俩,我早饿死了!”   “谁说的?”毕炜拿出来刚才拎着的东西,“给你和我爸买的吃的,还有几件衣服。指着你儿子我呀,你们就享福吧!”   毕母接过来东西来,眼神却上下端详着安琪儿,嘴中对毕炜说道:“我指着你给我生一大胖孙子呢!”   “呵呵,那您有的等了。”毕炜生怕母亲围绕着这个话题说个没完,赶紧说道,“咱们别在院子里站着了,进屋聊,走走走。”   毕炜的家中,还保持着农村常见的房屋结构,中间一间外屋作客厅用,左右两边各有一间里屋。   毕母倒了两杯水来,讪讪笑道:“闺女呀,家里地方小,让你见笑了呀。”   “哪里呀,阿姨,很好啦。”   “妈,我饿了!”   “嘿,你个小王八蛋就知道吃!”   “什么叫就知道吃呀,我和我领导都没吃饭呢!”   “行行行,厨房里还有一些菜,你自己做去。我下午还得去一趟你六婶家,可能得傍晚回来。”   安琪儿主动站起来:“我也有点儿饿了,毕炜,我帮你吧。”   院落里,棚子下面有灶台,毕炜熟练地洗菜、择菜、切丁、调料……安琪儿在一旁看得颇有兴致:“看不出来,你的厨艺还蛮不错嘛!”   毕炜笑道:“唉,这么多年了,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什么都得会点儿呀。再不济,我也比老文强啊!”   “文队怎么了?”   “你忘啦?上次咱们不是去他家吃过了吗。嚯,就文队那厨艺,那真是……鬼斧神工!”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安琪儿努力回忆着,似乎一直想不起来那天吃的饭菜是什么味道了。   “那天你狠伤心,知道老文有了齐……”毕炜意识到了自己说多了,当即闭口不言。   安琪儿想起来,不过只是淡然一笑:“谁都有这时候吧?我特好奇,毕炜,你有失恋的时候吗?”   “有啊!”   “那能说说吗?”   毕炜颠着勺,一盘芹菜炒肉热乎乎地出锅了。他刷了一下锅,准备炒第二道菜:“就是齐菲菲呀,当初是我的马子来着,后来被老文撬走了!”   安琪儿从来没有想到,他和文硕之间竟然有这样的过往。不过她觉得毕炜是在说谎:“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这有什么好编的?我要想追你,总得拿出点儿真心实意吧?”   “她是你的初恋?”安琪儿想起了齐菲菲的样子,确实是一位很漂亮的美女。   “不是。”   “那你一次失恋是什么感觉?”   本来锅铲齐动,没想到听到这句话,毕炜炒菜的动作突然停止了。除了菜肴在锅里烧煮的声音,再无其他。安琪儿也被毕炜突如其来的安静吓住了,良久之后,她看到毕炜的脸上带着微微的哀伤。   毕炜两只手无力地按在了灶台上:“这件事情……不想提了……”说完,他强打着精神,炒完了这道菜。两个人,两道菜。就坐在了院子里的小桌上,从开始到最后,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安琪儿看着毕炜的眼神,她知道,毕炜心里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傍晚,一连串的自行车铃铛声响起。一个两鬓斑白,花甲之年的男人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这个男人国字脸,浓眉大眼,眉宇间与毕炜有几分相似。他一进院子就高声开唱:“小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我俩的情,我俩的爱,在纤绳上荡悠悠,荡悠悠!”   毕炜站在了屋门口:“哎哎哎,那位老同志,注意不要吵到别人休息,禁止喧哗!”   那人扭头过来见到毕炜,顿时眉飞色舞:“哎哟,儿子!”他走过来。毕炜也笑呵呵地迎上去。父子俩抱在了一起。毕父抬手比了一下个头:“不错不错,上次我记得你上次走的时候才这么高。”男人弯腰比了一下自己的膝盖。   毕炜无奈地苦笑着:“爸,爸,那是咱家的狗!”   毕父突然瞪起了眼睛:“你他娘的,咱们家的狗都比你有良心!生在咱们家,死在咱们家。你呢,一出去就几年,离得这么近过年也不回来,信不信今天我……我……”他左右看看,又抄起了靠在墙边的那只笤帚:“我打折你的腿!”   “哎哟,我的妈呀!”毕炜掉头就跑,“我说你们老两口怎么都一个毛病啊,还男女混合双打呀!”父子俩围着院子开始展开了赛跑。   安琪儿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家庭关系呢,她走到了屋门口,哑然失笑。能让这位冰美人开口一笑,可真不大容易。   毕父见到有外人在,慌忙停住了脚步,看到院子里站着这么一位秀丽绝尘的美女,不由地愕然长惊,手里的笤帚也掉在了地上。他赶紧招呼毕炜:“儿子,儿子,你过来。这是谁呀,是我儿媳妇吗?” 第三章 小美   还没等毕炜说话呢,老毕又笑眯眯地悄悄竖起了大拇指:“不错不错,你小子眼光不赖呀!这闺女长得可比你妈当年好看多啦!”   安琪儿哭笑不得:“那个……叔叔,不是的,我们……只是……”   “一般朋友!”毕炜抢先说道。   安琪儿连连点头表示认同:“对对,一般朋友。”   老毕踢了儿子一脚:“什么一般朋友,哪有带着一般朋友往家里领的?我问你,你见过她父母没有?”   毕炜诧然道:“见过呀,怎么了?”   老毕搂着儿子的肩膀走到了一边,小声说道:“她父母对你印象怎么样?”   “不错呀!”   “嘿嘿,那就好。你小子造化真不错,当然啦,也是你老子我会生。这么漂亮的媳妇儿,你算是抄上了。”老毕笑眯眯地说道。   毕炜的脖子被父亲有力的臂膀压得生疼,不得不从那里挣扎出来,苦着脸说:“这事呀,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老毕一瞪眼睛:“兔崽子,人家都肯跟着你回来了,还有什么不行的?这件事情你要是搞不定,老子他妈一脚踹死你!”说完,作势抬起腿来。   安琪儿看到这一家三口的玩闹,心里终于明白了一桩事情——毕炜是怎样练成的。   因为仅有两间房供休息,父母一间,剩下的一间由安琪儿和毕炜共住。毕炜几番解释,要自己跟父亲住;安琪儿和母亲住。老毕却瞪起了眼睛:“咋地,你还想让我和你妈分居啊?”毕炜拗不过,只好跟安琪儿商量。她睡在床上,毕炜自己睡在地上。   原以为安琪儿会十万个不同意,没想到她竟然点头应允了。毕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问她:“你怎么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为什么不反对呢?”   安琪儿看着他,只是浅浅微笑,没有说话。此时她心中想到的,是在地窖里的那一幕:毕炜当时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没有任何下流的行为,就像是一个谦谦君子似的。如果他有什么不轨的意图,那时候,应该是一种截然相反的表现才对。   农村的晚上,娱乐设施就很少了。安琪儿和毕炜只能是坐在一起聊着天。毕炜介绍说,现在这座村子名字叫大火村,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历史了。“我觉得叔叔阿姨挺有意思的。”安琪儿坐在了床上,抱着双膝说道。   “有意思?那叫……”毕炜紧张地左右看看,“为老不尊!”   “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父母呢?”安琪儿扳起了脸。   “唉,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呀。对了,给你看看这个。”毕炜转过身去,从柜子的顶上拿出了一个方形的扁平纸盒子。上面积落了一层的灰尘。毕炜端平盒子吹了口气,灰尘飞了出来。安琪儿嫌弃地挥了挥手,驱赶飞到自己面前的灰尘:“哎呀!”   毕炜打开纸盒子,里面是一个红色的相册。他拿着相册,坐在了安琪儿的身边,打开后一一指给她看:“你看,这是我爸年轻的时候的照片,这个是我妈。”   “叔叔年轻的时候蛮帅的嘛!”   “切,有我帅吗?”   安琪儿打量着毕炜,满脸的嫌弃:“你呀,估计也就两三分吧。”   “满分十分?”   “一百分!”   两个年轻人开着玩笑,一张张照片翻下去。安琪儿从这些封存了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照片中去探寻毕炜的秘密,而毕炜,则从中想起了诸多的往事。他看到自己小时候骑在父亲脖子上的照片,会会心的一笑;看到母亲将小时候的自己负在背上去下地干活的时候,心中又有些许的苦涩。仿佛那些许多遗忘的片段,又重新涌上了心头。   “咦,这是谁?你姐姐还是你妹妹?”安琪儿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问他。照片中,是一个小女孩和毕炜蹲在一起,两个人互相搭着肩膀冲着镜头笑。背景,是一处果园。照片拍摄的年代很早了,两个人看上去也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小女孩儿梳着两条小辫子,穿着一条粉白色的公主裙,笑容天真可爱。   毕炜顺着她手指的那个人看下去,却不禁周身一颤,神色大变。他说道:“这个……这个……我忘记了,看后面吧,后面还有。”他主动伸出手去,翻过了这张照片。   安琪儿不动声色,心下却充满了疑惑:毕炜有点儿反常。   晚上,安琪儿躺在了床上,听到了躺在地上的毕炜不停地翻身。估计他一样是辗转难眠。望着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帘,安琪儿忽然叫了声:“毕炜。”   “嗯?”两个人都有心事,谁都没有睡。   他们都没有说话,安琪儿希望毕炜能够将他的心事说出来。毕炜却希望安琪儿的疑问就此打住。“没事了,早点儿睡吧。”“嗯,晚安。”“晚安。”   农村的日头似乎要比城里出来的早,安琪儿睁开眼睛的时候,毕炜已经不见了。全家人只剩下了毕母一个人在忙碌。见到安琪儿醒了,她笑呵呵地说:“怎么不多睡会儿呀,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哦,没有没有。阿姨,毕炜呢?”   “嘿嘿,你们年轻人啊,真是一会儿都离不开。”这句话说得安琪儿脸颊微微泛红,“他跟他爸去学校了。说是学校有几张桌椅坏了,让他去修修。”   “嗯。”安琪儿点点头,问明了学校的去处。她正要走,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情,便问起了毕母,照片中那个跟毕炜在一起的小女孩儿是谁。   哪知道,毕母听了安琪儿的描述,刚才还笑眯眯的慈祥面容也变得低沉了,她叹了一口气:“按理说,你是警察,我应该告诉你的。可是我们毕炜……唉,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的疙瘩。”   毕母走过来,安琪儿搀着她缓缓坐下,她说道:“闺女呀,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能说是我说的。毕炜很忌讳别人提起这件事。”   安琪儿看她神情郑重的样子,意识到这件事情可能比她想象得要严重。安琪儿点了点头。   毕母这才道出了这个女孩儿的身世:   照片中的小女孩儿,原来是毕家的邻居。不过他们那时候,没有住在大火村,而是在临近燕垣市郊的另一座村子,名叫毕家集。那个村子里,毕是第一大姓氏。当时这个女孩儿的家,就在毕炜家的隔壁。两家人是邻居,又经常走动,常来常往,所以两家小孩儿的关系也特别好。   村里的大人喜欢开玩笑,有的时候逗孩子:“毕炜,将来你长大了,娶她作媳妇儿好不好?”   “好!”毕炜擦着鼻涕,乐呵呵地说。   说到这里,毕母安慰安琪儿:“你可不要多心,都是小孩子的话,童言无忌嘛!”   “我知道,阿姨,后来怎么样了?”   毕母的身子微微抖动着,眼神中出现了惊恐的神色:“后来……后来就是那件事情了。小女孩儿被……被畜生糟蹋了……”   “啊?”安琪儿大惊。   “那一天,她父母来我们家,问孩子有没有在我们家里。那天我们都没有见过,她父母急哭了,说一天都没有见到孩子了。后来我们就去找,动员了全村的男女老幼,都没有发现。一直过了三天,最后说在附近的国棉一厂废旧的厂房里发现了那个小女孩儿……她父母当时就哭晕了……太惨了……太惨了……”毕母说到动情之处,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天的情形,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她是被畜生糟蹋了……小孩子才五岁呀!”   安琪儿大惊:五岁的孩子被侵犯,犯罪嫌疑人已经不能用不是人来形容了。她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阿姨,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柏欣美。” 第四章 女童被侵害案件   大火村小学位于半山腰,说是学校,其实是村民们自发筹建的。学校的桌椅都使用了许多年,有的,甚至毕炜当年都用过。因为学校拿不出钱来,所以这些教学用具修了坏、坏了修,一直好好坏坏的。毕炜这次难得回家,所以老毕干脆就带着他来学校帮忙修理桌椅。   不过毕炜很快就被桌子上刻下的字吸引了过去:“哟,小红我爱你,这小红是谁呀?”“豁,还真有人刻了一个早字。这是想学大文豪啊!”“哎呀,这孩子字不咋地,倒有画画的天分呀!没准这就是以后的齐白石呀!”……   老毕踹了他一脚:“小王八羔子,让你来帮忙,不是来看热闹的!”   “嗻!”   毕炜破案有一手,但是修理桌椅,就不及自己父亲了。老毕忙碌着,他最多也就是打打下手。老毕也有自己的打算,儿子常年不回家,他找个借口让儿子跟来,也是想找个机会和儿子多说会儿话。   父子俩从工作聊到了生活,从习惯聊到了毛病,从身体健康聊到了人生百态……累了,两个人就坐在台阶上抽支烟。下课声响起,孩子们一个个活脱脱像小鸟,飞出了教室。“毕老师再见!”   “再见,再见。”老毕夹着烟,脸上带笑冲孩子们挥挥手。   看着这些孩子,毕炜想起了小时候。他的心中隐隐作痛,又想起了那个叫柏欣美的小女孩儿。父子俩忙活了一天,中午煮了点儿面条将就一下。一直忙到了夕阳西下,才回到了家里。   一到家,毕炜就迫不及待地跳进了院子,喊道:“琪儿,我回来了!”心想:这真的有点儿像是在外忙碌的丈夫回到了家中,喊着媳妇儿的名字。   “别喊啦,那闺女走了!”毕母从屋里出来,端着一盆水,“你们俩先洗洗,别这么着进屋。”   “妈,你怎么让她走啦?”毕炜失望至极。难得安琪儿来他家中,哪知道只呆了一天便匆匆离去了。他跑出院子,果然不见了安琪儿的车,顿觉心里空落落的。   毕母也是有苦难言,她很后悔跟安琪儿讲了柏欣美的事情,因为她刚说完这些。安琪儿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与此同时,安琪儿驾着车往市里赶去。她对毕炜不辞而别,其真实的目的在于,毕母告诉她,当年的女童被侵害案件接二连三的发生,好像后来还发生了几起类似的事情,受害者都还是不足十岁的小女孩儿,而真凶至今仍逍遥法外。这件事情也促使毕炜立志考上了警察,可见这件事情对他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安琪儿回去,正是想调出当年的卷宗,仔细了解案发经过,帮助毕炜。一回到市局后,听说安琪儿要调取当年的卷宗,文硕只能是先去请示邢甫邦了。因为事情过去了二十三年,类似这种悬案大案的卷宗,是由专人管理的。   邢甫邦知道这件事情后,眉头紧锁,亲自找来安琪儿,问清楚她要调取卷宗的用意后,语重心长地说:“当初,我还是个刚入队的新人,比你们文队大不了多少。这件案子,憋在我心里也有很多年了。拿去看看也好。不过,你刚出院,可不要太拼了。”   拿到了卷宗后,安琪儿就开始了调查。卷宗上,一共记录着五宗女童被侵害案件。最早的一起,是1989年的6月8日,七岁的受害人饶某是在和母亲去公园玩耍的时候失踪了。第二天,有人在假山上的山洞里发现了一息尚存的受害人。从现场的照片来看,那些血迹几乎在狭窄的山洞内到处可见,斑斑点点。饶某的内裤上,也都是血迹……不难看出,凶手有多残忍。   1990年的2月10日,元宵节。五岁的受害人邱某,被家人带去看花灯,而后失踪,当天深夜,凌晨四点多,被人在附近的一条小巷中发现,全身伤痕,后经抢救,才幸免于难。   1993年9月14日,五岁的受害人柏某……(安琪儿看到这里的时候,心头微微发颤)。柏某与小他两岁的毕某一同玩耍。后不知所踪。(此处还有当年办案的警方留下的一句话,因为另一的涉案人毕某年纪太小,故无法取证词。)当天下午,柏某被发现于事发附近的国棉一厂废弃的厂房中。   安琪儿恍然大悟,为什么毕炜对于柏欣美的名字讳莫如深,为什么他不愿意去碰触这个话题。虽然事发的时候他仅有三岁,但他毕竟是当年案子的亲历者之一。也许这二十三年来他一直在自责。毕炜或许在想:如果那一天可以提高警惕,如果那一天不出去玩,带着柏欣美在家里……说不定这个小美,绝对不会遭遇噩梦……   安琪儿也是警察,尤其是作为刑警,见证了太多的生死离别。毕炜这种心理,她完全可以理解。柏欣美的失踪遇害,毕炜无法跳出来,原因也恰恰在于此。她收拾了一下心情,接着看下去。   1994年7月23日,此案年纪最小的受害人李某,时值四岁,在幼儿园内玩耍时失踪。六个小时后,路人在河堤发现了遍体鳞伤,生命垂危的受害人,送往医院后,救治成功。   1995年9月1日,八岁的季某,上学途中失踪,后来在学校后面的山里被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下体被塞入了树枝等异物,曾遭受严重性侵害。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安琪儿强压着心中的愤怒,在地图上将事发地点及受害人被发现的地点一一标注出来。发现这五件案子的事发地点,从市中心到郊区的乡村,毫无规律可循。想要锁定犯罪嫌疑人的具体地点,难于登天。   而且事发时,没有目击证人的供词。虽然犯罪嫌疑人都保住了性命,但是她们当年还都很小,最大的不过八岁,很难表述清楚当时的经过。这在一定程度上,也给案件侦破工作带来了难度。   安琪儿面对这样一件可以说是毫无头绪的案子,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这时,文硕敲敲门进来了,他想问一问安琪儿对于这件案子的看法。安琪儿简单说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文硕说,有一个人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安琪儿连忙问是谁。   文硕说了两个字——老张。   安琪儿诧然:“那个老张?”   “还记得716案子吗?那时候,我和毕炜一起去找的那个老张。”   “他能帮上什么忙?”   文硕说,老张正是二十三年前负责女童受侵害案件的刑警之一。也正因为如此,年纪很小的毕炜,就跟老张认识了。去问问他,或许会有些收获。   安琪儿听到这话,连忙拿起外套就跑了出去。   这时,夜已深沉了。老张的小卖铺早就落下了卷闸门。铁皮卷闸门上,还用红漆喷了一个大大的圆圈,正中央写上了一个张字。   安琪儿也不客气,直接上前拍门。因为文硕告诉她,这个老张平时都是住在店里的。随着安琪儿的拍动,卷帘门哗啦啦作响。过了许久,里面终于传来了一记烦闷的声音:“干嘛呀,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啦?”   安琪儿在外面应道:“张叔,是我,市局的。找您有急事啊!”   “老子都多少年不跟老战友来往了,怎么想起这时候来找我了?”话虽如此说,老张还是升起了卷闸门。见面前站着的这个女警,老张拍着脑门儿:“哦——是你呀!”   “张叔,你还记得我?”   “当初跟小文小毕一块儿来的那个。我人老了,脑子可好使呀。这么晚了找了什么事?” 第五章 瞎子不瞎   深夜,老张的小卖铺内。昏黄的灯泡发着微弱的光,安琪儿坐在了老张的对面。他比上次见到的时候,面容更老了一些。老张叼着烟,两道花白的浓眉紧紧挤在一起。良久,他才开口说道:“事情过去了二十三年了,不要说是小毕,就连我……唉……”在无限的叹息声中,老张开始讲述了他的故事:   在二十三年前,女童被侵害的恶性案件接连发生,记录在案的一共五起。案发时间分别是1989年的6月8日、1990年的2月10日、1993年9月14日、1994年7月23日以及1995年9月1日。这五个日子,老张会记一辈子。   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令安琪儿大吃一惊:这五件案子,不是全部,1995年也并非是案件的结束年份。老张通过自己走访得知,有一些家长因为担心孩子身心受到伤害,大多数人都选择了不报警……老张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香烟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现了一片红色。他皱着眉头说:“据我私下调查,这个畜生作案至少十三次,我查到的最后一次……是2001年的国庆节。一对儿母女来燕垣市度假……女儿遇害……”   安琪儿难掩心头的震惊,问:“其中有造成受害人死亡吗?”   老张长叹一声:“没有,这个畜生很残忍,但是又很狡猾。他好像很有信心似的,每次都会留下活口。可是……你是警察你也知道。这些孩子们的口供都不清不楚的……”说到最后,老张的语气变得掷地有声,“我他妈干了一辈子警察,到我手里的案子没有破不了的,可偏偏这一次!”他把燃烧殆尽的烟头儿丢在了地上,狠狠地踩灭,还捻动了两下。他又伸手去抓烟盒。   这时,安琪儿忽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老张拿烟盒的右手,食指断了,伤口处光秃秃的,像一个和尚的光头。老张察言观色,注意到了安琪儿的目光所在。他抬起右手主动给安琪儿看:“这就是我最大的遗憾。当初那个畜生砍的!”   安琪儿大吃一惊。   老张又叼上了一支烟,点燃后说:“大概是1997年左右,我记得那一年香港回归。晚上电视机里都在直播着回归的交接仪式。我却在街头搜寻着目标,因为之前我掌握了部分线索,锁定了畜生的所在地……”对方所犯下的累累罪行,老张已经不屑于用“人”来称呼这王八蛋了。   “那一晚,我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肚子饿了,就去了路边的一家店里吃点儿东西。我刚坐下没多长时间,就进来了一个男的。这男的带着墨镜,手里还拿着一根导盲棍,点着地进来的。我承认那天晚上我很烦躁,心情也不好。当时燕垣正在开展什么扫除盲流的行动,我就上前要求查看这个瞎子的证件。嘿嘿,现在回想起来,我他妈才是个瞎子呀!”   安琪儿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他就是凶手?”   老张沉默了片刻,说道:“他的身高和体型,跟我们掌握的线索很像。我刚说完要查看证件,这瞎子就掏出了刀子,朝我扎过来。我往后躲,伸手去抓他的衣领。结果就被他一刀把手指削了下来。这畜生掉头就跑,我忍着疼痛在后面追。到最后……还是让他跑了呀……这孙子,是他妈装的,眼睛根本不瞎。”老张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他语气平和,但是安琪儿不难想象出当时的情况有多么紧张。   不过她还是心中有疑惑,想知道老张凭什么认定这个伪装成瞎子的人就是凶手。   老张耐心地解释,当年,燕垣市接连发生的这些案子,引起了省厅的注意。省厅特意调来了一位刑侦犯罪心理学方面的专家协助此案的调查,这个人就是黄维扬。   安琪儿想起来,这个人曾经是文硕和毕炜在学校的老师,听文硕提起过,这位黄教授很欣赏毕炜。   黄维扬当时根据凶手的作案特点,尝试推断出了凶手的体貌特征:男,三十五岁到四十二岁之间,没有老婆,也没有留下子女的可能性非常大。目前可以掌握的,只有这些。而这些线索,这么多年过去了,警方都没能再进一步。   “我来找您之前,也看了相关的案卷,报告中写着,凶手当年在凶案现场留下了精液,可是却没有办法提取出DNA,为什么?”   老张说道:“这个问题我印象很深。当初我们也想过,可能有这么几点原因:第一,凶手做过结扎手术。那个年代,可是计划生育最严格的时候,黄教授跟我们几个人的看法一致,觉得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第二个可能就是,案发现场环境复杂,凶手的精液被环境破坏,尽管这种情况可能性很低,但也不排除存在。第三个说起来是最可惜,当年条件有限,我们没有足够的技术去支持DNA提取,连听都没听过……唉,我们他妈无能呀!”老张的话语中处处透着无限的悔恨。   安琪儿又了解了几个相关情况后,准备起身告辞了。老张送她出来,忽然问了句:“不是毕炜想重新查这件案子吧?”   安琪儿在夜色中微笑着:“不是,是我自己的主意。”顿了顿,她又说道:“我想帮他。”   老张点了点头,说:“我跟局里有个请求行吗?”   “张叔你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答应你。”   “你们有了线索后,一定要告诉我!”   安琪儿面露难色。因为老张已经不是警队系统里的人了。遵照相关的保密程序,外人是没有办法了解案件的侦破力度的。不过安琪儿很快说道:“这件事情,我会向上面申请的。张叔……”安琪儿忽然立正,举起手臂敬了一个礼,“再见。”   老张深受感染,也还了她一个标准的敬礼姿势。   清晨,文硕从办公桌上醒了过来。这几天连夜审讯牛肉馆老板的性奴囚禁案,体力几乎达到了极限。据凶手最后自己交代:年轻的时候,他学过舞蹈,舞伴小艳成为了他的妻子。可是因为自己受到过巨大的身心创伤,造成了不举。婚后的生活一直很不和谐。而后,他偏偏目睹了老婆跟别人偷情,就连养育了多年的孩子都不是自己的。这对于他来说,是难以抚平的伤痛。   唯有让女人臣服在自己的脚下,牛肉馆老板才能在心理上获得极大的快慰。当女人被他压在身下,苦苦哀求的时候,他惊喜的发现自己竟然可以硬起来了……看着女人们像狗一样被关在笼子里,他好像一位检阅着部队的将军,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对待每一个“来之不易”的“战利品”,他都倍加珍惜。即便高曦已经遇害,他还是会留下她的尸身,借此来发泄着自己的兽欲……   看着这个变态凶手伏法,案子终于结束了。文硕却想起了毕炜,在这件案子中,他居功至伟。他那天特意去找了邢局,甚至找省政法委书记恳求让毕炜复职。邢局当然松了口,但是政法委的张书记却连连摇头。因为那次的打架事件,性质十分恶劣。虽然毕炜破案有一手,但是给警队造成的不良影响,也是十分严重的。   文硕站起来,呆呆地望着窗外,又想起了这位老友。 第六章 终见小美   通过走访,安琪儿得知当年的曾经一个受害者就住在了燕垣市。她决定去找这个女孩儿。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个女孩儿的年龄应该比安琪儿大不了几岁。   受害人姓樊,谁知安琪儿打通了电话刚表明身份,便被对方无情挂断了。凡是能联系上的受害人,都是如此。安琪儿没有怪她们,当年的惨事,谁都不想去回忆。何况,正是警方的无能才导致了惨案继续……换做谁,都难免心有症结,敌视警方。   安琪儿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手边放着的,是性奴囚禁案的卷宗。她脑海中想起了地窖里,毕炜对她说的话。毕炜舍命救了她两次,现在,该是自己报答毕炜的时候了。她正想着这件事,手机突然响起,拿起来一看,正是毕炜打来的。安琪儿盯着手机屏,却选择了挂断。她知道自己不辞而别,毕炜一定会问清楚原因。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打来电话了。安琪儿从来没有接听过,毕炜发来的信息,也没有回。   安琪儿把手机放进了兜里,前往邢甫邦的办公室去找他。二十三年前,邢甫邦也参与了这件案子。她想要了解这件案子更多的细节。安琪儿还很年轻,她虽然是二组的组长,却从来没有尝试过靠一个人的力量去解决一件案子。   “如果是毕炜的话,他会怎么做?”这个念头,成为了支撑安琪儿继续下去的勇气和动力。   邢甫邦还以为安琪儿调出卷宗是出于好奇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没有想过这个外表高冷的女孩子如此坚定,她誓要查出案子的真相。   邢甫邦沉吟片刻,娓娓说道:“那件案子,莫说是我了,全局的老同志的心里估计都过不去。当时,甚至从省厅借调来了黄维扬教授,最后却没能找到更多的线索。你能有这样的工作热情很好,我也支持你。需要了解哪方面的,有什么困难,你可以直接来找我。”   有了副局长的肯定,让安琪儿更有底气了。她详细询问了二十三年前,市局的前辈们具体的侦查工作是如何进行了。   童年,应该是每一个成年人所缅怀的。桩桩件件,都成为了我们脑海中的深刻记忆。小时候的漫画、零食、玩具……随便一张老图放在网上都能引起人们的无限唏嘘。我们的童年,像是一幅发黄的图画,画纸已经泛黄,但是色彩依旧艳丽。当我们回想起小时候,爸爸妈妈仍旧是年轻的模样,而我们的嘴角也会不自觉地泛起微笑。   只是对于当年的受害者来说,童年却成为了她们挥之不去的噩梦。在无尽的黑暗中,穷凶极恶的畜生夺走了她们最美好的记忆,留下了一生的阴影。而因为凶手的残暴手段,她们中的大部分人,都经历的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的数次手术,不得不依靠非一般的医疗器具来帮助排泄、行走。时至今日,甚至很多人都无法结婚……为了自己罪恶的欲望,造成了他人无法挽救的梦魇,这个躲藏在阴暗角落的畜生,绝对不可饶恕!   邢甫邦一直在下属面前表现出了从容刚毅且威严的一面,他甚少谈笑,给人一种不苟言笑的认真姿态。但是谈起了当年的惨事,这位老领导的脸上,也不禁轻轻抽搐,眼圈红了:“……那个女孩儿……就躺在了那里,身下一滩的血……白裙子下摆已经被染红了……我们拍照取证的同志都不忍心拍下去。我看到他握着相机的手正在轻轻发抖。孩子母亲嚎了一声,当场昏厥。她父亲冲到了前面,脱下外套盖在了孩子身上……你知道那孩子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安琪儿颇为动容,但是静静地听下去。   “孩子说,爸爸,我疼……”邢甫邦吸了两下鼻子,从桌上的纸抽中拽出了一张纸,擦了擦眼角的泪。“燕垣市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恶劣的案件。有几个女同志,在勘察现场的时候忍不住哭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差点儿也没忍住……孩子送往医院后,我们第一时间赶过去看她。但无论我们问什么,孩子都表现得很害怕。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哭。孩子的父母往外轰我们,骂我们没用。这也不能怪他们,你能理解吧?”   安琪儿轻轻点头,但是她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已经微微颤抖了。邢甫邦口中所讲述的惨案,就真切地呈现在她的面前。那个无助的孩子,她感觉伸手就可以触及到。   警察在旁人眼中,是神圣且风光的。但是对于刑警来说,他们更多的感受却是无力。凶案发生往往就在眼前。可他们终归不是神明,无法提前预知凶案的发生。所能做的,只能是在事后去侦破案件,缉拿凶手。但由于各种条件的制约,难免会出现悬案。此刻的安琪儿,被这种深深的无力感与遗憾所包围。对于毕炜的心情,她更是感同身受。   从邢甫邦那里出来后,她又陆续拜访了一些当年侦破此案的前辈,即便是已经退休的老警员,也都没有漏过。对于当年这件案子,所有参与其中的人的反应都出奇的一致,他们痛恨凶手的残忍变态,更将这件案子作为了自己警察生涯的耻辱!   可是当年燕垣市所有警察几乎倾巢出动,尚且无法侦破此案,凭借安琪儿一个人,又怎么能办到呢?受害的家长三缄其口,更是令她彷徨无措。最后,她想到了一个人,或许这个人,可以帮助她找到案件的突破口。   这个人,叫柏欣美。   安琪儿犹豫再三,绕过了毕炜,在电信部门找到了柏欣美的电话。在电话中,安琪儿说明了来意,电话那边的柏欣美很害怕,匆匆挂断,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余地。   安琪儿希望能做通她的工作。她是毕炜青梅竹马的朋友,说不定可以体谅警方的难处,看在毕炜的面子上说出这件事情。因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柏欣美,是本案唯一的突破口了。安琪儿想到这些,从全国的户籍资料中查到了柏欣美现在的住处。   目前,她住在了邻市。   安琪儿向文硕请假,前往邻市。距离上次的那件案子还没过多久,安琪儿又是受害人之一,也受了伤。她的假期还没有用完,这次主动回到局里调查二十三年前的案子,文硕没有任何的阻止。他还表示要派人跟随安琪儿一同前去,安琪儿想了片刻后,选择了杏儿沟派出所的易小萌协助自己调查。毕竟,女孩儿跟女孩儿之间更好沟通吧。   根据之前查出的地址,位于邻市的西市区,有一处高档小区。二十三年前的受害人柏欣美就住在了这里。安琪儿上前敲门,随着房门打开,面前出现了一个坐着轮椅的女人。她年约二十八九岁,出落得十分漂亮,略施粉黛的脸上透露着清爽干净,给人落落大方的美感。   “请问,你们是……”女人开口说话了,声线温婉,十分动听。相较之下,坐在轮椅上的缺憾,更令他人叹息。   安琪儿没有犹豫,掏出了镶嵌着警徽的证件:“你好,我们是燕垣市公安局的,请问你就是柏欣美吧!”   听到这句话,坐在轮椅上的柏欣美好似看到了时间最恐怖的东西,她浑身抖动着,说话的声音依旧轻柔,却止不住的发颤:“你……我听不懂你们说什么,我……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走……走吧……”她奋力摇动着轮椅,往外驱赶安易二人。 第七章 噩梦   易小萌站在门外,不知所措。她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被人拒之门外,茫然地看着安琪儿。从安琪儿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气馁的意味,她是那种不肯服输的女孩儿。安琪儿上前拍着紧闭的防盗门,大声喊着:“柏欣美,你还记得毕炜吧,你必须要帮帮他,只有你说出真相,才能帮他!柏欣美,柏欣美你开门呀!”   “吱——呀——”良久之后,房门拉开了。在门后,是柏欣美那张警惕的脸:“你刚才说什么?”   易小萌有点儿紧张,躲在了安琪儿身后。安琪儿则镇定地说:“毕炜现在也是警察,是我的同事。他做梦都想抓住凶手,所以我们才会重新调查这件案子的。”   柏欣美低下头去,长发垂下,挡住了她的半张脸:“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他不亲自来?”   安琪儿听她语气有所缓和,也轻轻说道:“他觉得是他害了你……”   沉寂了片刻后,柏欣美让出了路。二人这才进了屋子坐下。   柏欣美抬头望着落地窗外面的天空,阳光照亮了她的身子,仿佛给这个拥有苦难童年的女孩儿镀上了一层金。她嗫嚅许久,缓缓道出了那恐怖的一天:   许多人都未必记得自己五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如果没有那次意外,柏欣美也应该会是这样的。可惜天不遂人愿,人与人的命运不尽相同,有的人注定了光鲜,有的人注定了悲惨。柏欣美勉强笑着,却眼中含泪。   那时,打工的父母刚将柏欣美从湖南老家接到燕垣市郊的毕家集,还不到两年的光景。老柏在这里开了一家木材加工厂,柏欣美的母亲负责厂里的财务,一家人其乐融融。柏家住在了毕家集的西头,旁边就是毕家。   那个年代,邻居之间走动很频繁,有句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两家大人常走动,柏欣美和毕炜,也就成了童年的玩伴。   1993年9月14日,这是一个很平常的一天。天气不热,甚至还有一丝凉风。当时的毕炜还很小,但是他胆子很大,一点儿都不像三岁的小孩子。他吃完了午饭,就站在柏家的院子门口高喊着柏欣美的名字。   不一会儿,柏欣美跑了出来。两个小孩儿手拉着手跑出去玩。在距离两家不远的地方,正是当时的国棉一厂。不过那时候城区改造,国棉一厂迁到了距离市里更近的地方,这里的厂房都已经荒废了。   厂区的院落里,留下了一些建筑废材,还有一堆白沙子。九十年代初,家里的小孩儿很少能有玩具玩,所以这堆沙子,成为了柏欣美和毕炜最大的乐趣所在。用一只废旧的碗,碗口冲下扣下去,拿起来,沙子就成了一个半圆形的“馒头”。小孩子过家家,柏欣美演妈妈,毕炜演爸爸……   说这些话的时候,尽管回想起那个午后,柏欣美的眼神中带有惊恐的神情,但是她的嘴角还是不禁扬起了一丝笑意。她想起了毕炜……   “后来呢?”安琪儿手里攥着录音笔,她知道柏欣美接下来的话,会提到那恐怖的一幕,忍不住轻轻抖动着。   玩了很久,毕炜从沙子堆上跑下来,擦着鼻涕对柏欣美说:“我要解手!”   柏欣美拍了拍手上的沙子,说道:“我带你去。”   毕炜连连摇着小脑袋,脸竟然红了:“我不要,我要自己去。”说完,就跑开了。   看着他捂着裤裆,踉踉跄跄抛开的样子,柏欣美当时还笑了。毕炜走了之后,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方便,柏欣美独自一人,坐在了沙子堆上。   说到这里的时候,柏欣美以手扶额,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汗珠子一颗颗从额头滚落。   安琪儿轻声问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柏欣美轻轻摇了摇头,她只是稍事休息之后,便接着讲下去:   柏欣美坐在沙子堆上,手里抓着沙子,等了一会儿,觉得不耐烦。就抓起沙子,一把一把地往地下抛。   “嘿,干什么呢?”身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沙哑,且粗犷。吓得柏欣美身子一震。   她回过头去,看到了一个男人。这个男的穿着绿色的迷彩服,头上戴着草帽。那时候许多建筑工人都是这样的打扮。   “他……”柏欣美哽咽了,无法再讲下去。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安琪儿也曾在当年的问询笔录上看到过。她问道:“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柏欣美的头扎得很低,轻声啜泣,不再说话了。她不说,安琪儿也能明白,安琪儿只是希望能有奇迹。其实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儿,遭受了这样的噩梦,谁还愿意去回忆那个畜生的长相呢?   客厅里重新归于了一片沉寂,安静得只能听到墙上的钟表在“滴答滴答”地走动。易小萌的性格跟安琪儿不同,她想换一个话题,便说道:“其实,我师父一直很惦念你。前一阵子他受伤了,梦里都在叫着你的名字……”她想要表达别的意思,说明毕炜的内心一直处于内疚,可惜词不达意,反而容易让人引起误会。幸亏安琪儿当时也在场。话说了一半儿,易小萌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你师父?”   “嗯嗯,就是毕炜。”   柏欣美拭去泪水,笑了一下:“还是那么不着调,都说三岁看八十,小时候他就这个样子。对了,他最近怎么样?结婚了吗?”   “没有,还打光棍呢。”易小萌吐着舌头顽皮地说。   柏欣美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   安琪儿似乎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很感兴趣,问:“你呢,有没有结婚?”   柏欣美摇了摇头,刚刚露出笑容的脸庞很快消散,苦笑着说:“发生那件事情之后,我就有了心理阴影,只能坐在轮椅上面。只要站起来,就会觉得……大家都是女人,你们应该能明白,就会觉得那里很痛,只能坐着或者是躺着。”   安琪儿看着这个苦难的女孩儿,她忽然明白了,毕炜为什么会对小美念念不忘。她遭遇了不幸,身上所承担的痛苦要远远超乎大多数女孩儿。但是她并没有就此消沉,如果不可以提及此事,安琪儿相信能在这个女孩儿脸上看到更多的笑容。   安琪儿由衷地说了句:“你很坚强。”   柏欣美笑了,她看着安琪儿,真诚地说:“我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别说求字,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好了。”   “我想见见毕炜……”   安琪儿没有丝毫的犹豫,点了点头。她拿出了手机,说:“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你亲自和毕炜说。我们两个一见面,几乎就是拌嘴。”安琪儿翻出了毕炜的手机号,拨了出去。她把手机递给柏欣美,柏欣美摇了摇头:“外放吧。”   安琪儿又按下了免提键。   两声“嘟——嘟——”过后,那边传来了毕炜急躁的声音:“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啊?不辞而别,你以为你是我呀?大姐,你好歹打声招呼呀?我都快急死了!你是不是回局里了?……”一上来,毕炜连珠炮似的说了十几句,一口气不停,根本不给人插嘴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了,安琪儿说道:“毕炜,有个人要跟你说话。”   “谁呀?老文?邢局?还是他妈那个把我开除了的政法委书记啊?”毕炜的语气充满了敌意和不屑。   “喂,毕炜。”柏欣美轻轻叫道。   “谁呀,哪位美女?”   “我是小美……”   随着柏欣美这句话说出来,电话的那边,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第八章 是我不好   见毕炜没有说话,柏欣美抬头看了一下安琪儿和易小萌,她问道:“这些年……你还好吗?”   “嗯。”毕炜那边终于有了反应,“你……你怎么样?”   “很好啊!”柏欣美强颜欢笑,眼眶里竟不觉有了泪花。   “那……那有时间我去看看你。”   “好啊!”柏欣美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但短短的两个字,却带着笑意。   “琪儿,你在旁边吗?”   “在呢。”   “我有话跟你说,可以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吗?”   安琪儿没想到毕炜会提出这样的一个要求。安琪儿看看柏欣美,拿起了手机,取消免提键,自己走到了一边:“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毕炜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你胡闹!谁让你去找小美的?这件事情我自己会去查,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对她的心理创伤有多大?你去之前为什么不问问我呢?如果她能够平和地想起这些事情,用得着你出面吗?我早就亲手抓住那混蛋啦!”说完,毕炜便狠狠挂断了电话。   二人相识以来,这还是毕炜第一次发脾气,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女人,他语气高亢,情绪激动。不过安琪儿没有意料之中的生气,毕炜心情不好可以理解。她只是神情间匆匆掠过了一丝不快。挂断了电话后,她对柏欣美说,希望这一段时间可以保持联系,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还会来找柏欣美。   柏欣美点了点头。   在回去的路上,安琪儿对易小萌说,毕炜今天就有可能回来。但是易小萌不要说跟安琪儿在一起,也不要告诉他自己的去向。   易小萌不解:“为什么呀?”   “他吃错药了。”安琪儿淡淡地说道。   回到了市局后,易小萌下车。安琪儿接着去找与当年有关的一些人。其中的一份笔录中,有一个路边的修鞋匠,曾经提到过,当年他就在幼儿园的对面摆摊。在94年李某的遇害案中,他曾经看到了一个人在那附近来回走动,很可疑。   安琪儿费尽周折,找到了这个修鞋匠。距离94年,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年,修鞋匠早已成了一个老态龙钟的小老头儿,不仅耳聋眼花,还患有老年痴呆。正常的沟通都无法进行,更遑论执行正常的问询了。   无奈,安琪儿只好重新寻找线索。一整天的时间过去了,安琪儿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中。父亲跟往常一样,正襟危坐地看着晚间新闻。见女儿回来了,他招呼着说:“厨房里热着汤呢,自己盛一碗。”   安琪儿将自己丢在沙发上,仰靠着,疲惫地说道:“不想喝……”   老安看着她:“怎么了,最近单位很忙吗?那个变态招了吗?”   “招了。”   老安叹道:“唉,这次真得多谢毕炜了。你上次那样就跑出医院了,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不过毕炜救了你的命,你找他也是应该的。我不明白你们警察系统是怎么闹的,这么好的一个大好青年,说开除就开除了!要我说,人可以有小毛病,能打仗就是好兵啊!你看看《亮剑》里的李云龙,谁还没个脾气了?”   安琪儿听着父亲的从长篇大论,不时“嗯嗯”的应和。   “我今天找老陆商量了一下,决定联合几个受害人的家属,给你们领导写封信,给毕炜求求情。要是这一招行不通呀,我干脆就去找原来的老战友。听说他跟那个政法委的张书记是拜把子的盟兄弟,让他说说情。你觉得怎么样?”   “好。”安琪儿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说,“爸,我今天太累了,上去睡觉了,您自己歇着吧。”   老安看着女儿一脸的疲态,颇为担心。   安琪儿回到了房间里,洗了一个热水澡,躺在床上正要沉沉地睡去,手机震动。拿起来一看,是毕炜发来的一条信息:“对不起,是我不好,今天我反思过了,不该对你发脾气。你也是为了我好,但是我也是关心小美,希望你能体谅我,原谅我。”   安琪儿盯着手机屏,眉毛皱起,嘟囔了一句:“哪有这么容易就原谅你,哼!”她没有理会,锁屏想要继续睡。   没想到很快,第二条信息又发来了:“不要生气了,今天我生气,你也生气的话,我们永远没办法心平气和地敞开心扉。大不了我跪搓衣板,好吗?”   安琪儿不由地笑了,她回了一条:“说,你错了!”   “我错了!”   “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认识到了,我会深刻地检讨。”   “那你该怎么办?”安琪儿睡意全无,玉指轻轻点击着屏幕。   “我……娶你,我会负责!”   “滚,美得你!”   “我明天会回去,等我。”   “不等。”   “那我跟别人跑喽?”   “快去快去!”   ……一场风波总算消弭于无形。安琪儿觉得毕炜跟别的男孩儿不同,她完全可以体谅毕炜白天的愤怒,觉得他生气是情理之中,也没有指望毕炜会主动认错。但是毕炜却向她道歉,而且诚意十足。这令她再一次对毕炜刮目相看了。   第二天一早,公交车站。毕炜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看到了对面冲他招手的安琪儿。把行李一件件搬上了车,安琪儿笑道:“你这是搬家啊?怎么多东西。”毕炜也笑了:“不是搬家,是逃难啊。你可不知道,这两天在家里,我爸妈快把我烦死了。整天问咱们两个什么时候结婚。”   安琪儿瞪着他。不过毕炜看得出来,这种眼神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杀气十足了,他调侃说道:“如果眼神能杀人,我都死在你手下十几次了。还有啊,后备箱里的这些东西,不全是我的。有一半儿是我爸妈叫我带给你的,都是一些家里的土特产,你可以带回去给叔叔尝尝。”   “那我就代表老安同志谢谢你了。”   毕炜大手一挥:“不客气!”   “对了,你住哪儿?”   “去杏儿沟吧,我原来的宿舍那儿。”   安琪儿有点儿犹豫:“能行吗,你现在……”   “没关系,我昨晚跟所座说了。再者说,我马上就会官复原职了。”   安琪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算自己的父亲昨晚说的话全都照做了,也需要两三天的功夫,怎么这么快毕炜就归队了呢?她问道:“真的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很快的事。”毕炜显得信心十足。   “你怎么知道的?”   毕炜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他郑重地说道:“只要能抓住凶手,就没问题了!”   他的话不无道理。随着时间流逝,毕炜痛打文硕那件事情,已经渐渐被终日劳碌的网民所遗忘。加之毕炜自己抓住了连环失踪案的真凶,救了十几个被囚禁的女孩儿。凭借这样的功绩,将他开除出警队未免不公平。安琪儿心中细想:如果自己帮助毕炜查获二十多年前的女童受侵害案件,再加上父亲和文硕多管齐下,毕炜一定可以归队的!   想到这里,安琪儿也深受感染,信心十足。她发动了车子:“那我们走。”   “等一下,先不去杏儿沟了。”毕炜忽然改变了注意,他想了一会儿,说道,“你先带我去小美那里吧。” 第九章 闻名遐迩的刑侦专家   邻市的一家咖啡厅门外,安琪儿坐在了车里,摇下车窗。自己点了一杯咖啡,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品咖啡。路过的行人不时侧头往这边看,心想这么一位美女在等什么人。更有一些无聊的人,上前借机搭讪。   安琪儿不胜其烦,到后来,学着毕炜的样子把警官证亮了出来。那些上前搭讪的猥琐男无不悻悻然地离去。她忽然想:什么时候我也学会毕炜这一手了?安琪儿处事一向低调,却没想到一个警察身份会有朝一日成为自己摆脱骚扰的利器,不禁莞尔。   她望着咖啡厅,心中揣度毕炜会和柏欣美聊些什么。他们两人从小便在一起,用青梅竹马来形容,丝毫不过分。也正是碍于这一点,安琪儿没有跟进去,主动在门外等着。一杯咖啡喝完,安琪儿晃了晃空纸杯,下车丢进了垃圾桶里。   自己重新上了车,关上车门,闭目养神,小憩了片刻。下午两三点左右,毕炜推着柏欣美从咖啡厅里走了出来。两个人的神情都很轻松,安琪儿下车帮忙。毕炜横抱着柏欣美,帮她坐进车里。然后折叠好轮椅,放在了后备箱里。   车上,两个人有说有笑。安琪儿却一言不发。将柏欣美送回家中后,毕炜站在车外抽了一支烟,精神很放松。原以为,毕炜会有些黯然神伤的样子。安琪儿好奇地看着他。   毕炜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没事,我只是开解了她一下。别忘了,我也学过心理学的。”   “唔。”安琪儿只应了一声。   “对了,你认识好的心理医生吗?”   安琪儿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她完全不了解。不知怎么的,想起了那个姜胜案件的那个蒋武延,遂提议让他试试。   毕炜将抽完的烟头掐灭,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说道:“再看吧。小美是典型的PTSD患者,还很严重。”   “如果,重新帮助她建立信心的话,她能够重新站起来吗?”   毕炜没有说话,只是眉宇间写满了忧虑。他有自己的看法:虽然柏欣美无法站起来,是心理原因造成的。但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她一直坐着轮椅,腿部肌肉早就萎缩了。恐怕即便可以帮助她重建信心,她也未必能够再次站起来。但无论如何,毕炜都想试一试。   安琪儿想到了一件事:“不如,我们找黄教授试试。”   “你是说黄维扬?”毕炜心头一震。   “嗯,我听邢局说,他也是当年案件的侦办者之一,或许我们还能从他那里打听到一些线索。”   毕炜拉开了车门:“走,去警校!”   两人驱车又赶回了燕垣,直奔警校。燕垣市警校成立时间不长,十几年的时间。这两年的生源也遭遇了一些问题。因为即便是警校毕业的,想要从警也必须经过考试,而这种考试,一般人也可以参加。所以是否是警校毕业,对于有志于从警的人来说,影响并不像以前那么大了。   毕炜和安琪儿走在了校园的甬路上,初冬的天气有些阴冷。看到这么漂亮的美女出现在校园里,占了生源绝大多数比例的男生都纷纷站住了脚步,窃窃私语。安琪儿对这一切恍若不见,这么长时间,她已经习惯了。   毕炜走着走着,也站住了。他心生不满,转身朝着路边的两个男生走去。安琪儿拉了他一把:“毕炜,别闹事……”谁知,毕炜走过去后问道:“同学,我问一下,黄教授的办公室还是在二教吗?”   那两个男生点了点头。毕炜笑了,又说了一句:“下次不要看见美女就走不动路。”他返回去,重新和安琪儿走向二教。安琪儿松了一口气,笑着对他说:“我还以为,你要动手打人家呢!”   毕炜目不斜视,看着前方说:“不会了,如果在这里打起来,被人放到网上,估计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归队了。老实说,这辈子除了警察,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安琪儿嫣然一笑,似乎就连初冬的景致都融化了。   两个人到了二教黄维扬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巧有课,两人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左右。黄维扬才姗姗来迟。安琪儿以前只是在内部资料或者杂志、电视中见过这位闻名遐迩的刑侦专家。   黄维扬,62岁,穿着一件白衬衫,一条米色的西裤,一头雪白的银发却满面红光,有几分鹤发童颜的意思。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很密,说起话来声如洪钟。他一见面便拍着毕炜的肩膀:“好小子,知道来看看我了。”   毕炜在恩师面前不敢放肆,当即恭恭敬敬地说:“听说您这几天来燕垣讲课了,我正巧工作上有点儿事,特地找您。”   黄维扬肥厚的大手一挥,爽快地说:“你太假了。被开除出了警队,谁还不知道啊。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在找朋友帮你解决这件事了,不过得需要一点儿时间。”   “不不,不是这件事。”   “哦?”黄维扬起身,倒了两杯水给他们,“那会是什么事,说来听听。”他的眼角扫向了安琪儿。   毕炜介绍说:“这是市局刑侦二组的组长安琪儿,还是由她来说好了。”毕炜想给安琪儿一个表现的机会,再者,他对于案件的综合性了解远不如忙碌了几天的安琪儿。   安琪儿轻咳一声,说道:“黄教授,我这几天在调查关于燕垣市当年发生的女童被侵害案件,您应该有印象吧?根据我这边掌握的案子卷宗来看,第一起案子发生在了1989年,最后报案的一宗案子是1995年。”   “嗯,我有印象。不过后来老张,就是我过去的老战友张科,他查到的是2001年。这件案子当时太轰动了。”   “听说您当时也参与了这件案子的调查。”   黄维扬连连颔首:“对。因为当时警力不够,借调了很多人来参与其中。”   毕炜有点儿心急:“您能具体说说吗?有关这件案子,您的看法。”   黄维扬思索了片刻,似乎是要在自己的记忆储存库里找到有关的脉络,而后才说起了这件事情:“我的印象里,凶手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他能够对几岁的女童做下这样的事情,除了发泄内心的兽欲之外,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比如他的成长环境,或者是孤僻人格的自我肯定。”   黄维扬丢了一支香烟给毕炜,自己也点上了一支,继续说道:“当时报案的一共是五起案子。这五个地点,没有一处是相同的。给我的感觉,凶手作案的随机性很大,也就是说,他没有预谋。只是会选择就近的隐蔽地点,实施侵害活动。”   黄维扬弹了两下烟灰:“这能够反映出,凶手是一个没有固定计划的人。而且,他最终的目的,除了发泄兽欲之外,还带有凌辱的意思。在报案的第二宗案子里,受害者的家长当时距离事发地点仅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但是那一天……我记得是元宵节吧?去观花灯的人很多,所以家长寻找孩子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黄维扬所能够记起来的,只有这些了,他觉得远远不够,想听听毕炜的意思。毕炜在车上,也看了相关的资料,他尝试着拼凑出凶手的细节:“首先可以肯定,这个畜生就是燕垣本地人,从89年到01年,连续作案,已经可以排除外来人员流窜作案了。”   黄维扬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凶手作案无规律,选择女童下手,我个人认为,除了心理变态意外,凶手应该是个很冷血的人。因为这样做,不仅会毁了一个孩子的童年,更会毁了她的一生。”   安琪儿微微皱眉,觉得毕炜说的是废话。 第十章 咱们是一家人   黄维扬的手抬起来,朗声说道:“不要说这些边边角角的问题,说些实质性的。”   大概是好久没有见到恩师了,毕炜初始有些拘谨,他仿佛下定决心般掐灭了手中的香烟,说道:“凶手选择的地点随机性很大,但是都有相同点,那就是足够偏僻。虽然在地点选择上距离受害人的父母距离很近,但是在多数情况下,父母都没办法发觉。这说明了凶手对于周围地形十分了解!”   安琪儿忍不住了,她问道:“这个可能性应该很低,因为八九十年代,燕垣旧城重改,许多地方都是一天一个样子。凶手即便是本地人,也不可能在对这十几个地点这么熟悉。”   黄维扬摇了摇头:“我认可毕炜的说法,有的职业,确实可以做到。”   毕炜说:“我最开始锁定的是邮递员,因为那个年代还没有快递。邮递员是对于一个城市路况最了解的人,不过很快,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快递员也是分区域的。”   “只有一种行业,是不分区域的。”黄维扬也猛然想起了什么。   安琪儿不明白他们打哑谜似的对话,好奇地看着这老少二人。毕炜冲她一笑,说出了五个字:“出租车司机。”   黄维扬对于毕炜的推论深以为然,像是积攒在体内多年的力量一下子迸发出来,而后感觉到了身体被掏空。他往后靠着椅背,说道:“如果追着这条线,那么还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这个人对于市郊的一些地方也很熟悉,可能从事过运输或者是有市郊户口,从小在那一带长大。”   毕炜这一次没有回答。他这些论断,全都是基于案件现有的线索之上。二十三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甚至第一件案子发生的时候,他都没有出生。那个时候,警力有限、刑侦科技落后,以黄维扬为首的刑侦专家们还没有建立起较为完善的犯罪心理学体系……方方面面,都制约了案件的侦破。虽然随后也发生了类似的案件,但是家长的极度不配合,拒绝报警的做法,不仅阻碍了警方的侦破力度,更是助长了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   毕炜能做出这样的推论,完全是站在了前辈的肩膀上,例如黄维扬等人。黄维扬却没有这么看,他的内心有一种自责,既然自己的学生能够圈定出犯罪嫌疑人的职业,当初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呢?如果早点儿能够抓住凶手,挽救回来的可能是是几个乃至十几个女孩儿的童年。他闭上了眼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看着毕炜说道:“我没有看错你……”   毕炜当然知道恩师现在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说:“老师,你别这样。当时我们的条件有限,您没有想到这些,也是因为……”   “算了,不提这些了。”黄维扬坐起身子,想着当年的情况,“八九十年代的燕垣刚刚发展起来,出租车作为一个新兴的行业,当时的从业者不是很多。如果我们将这些条件框定在男,三十五岁到四十二岁之间,婚姻状况不明,可能也没有留下子女……当年的情况大致这样。我想,我们不难找到凶手。”   毕炜点点头。   告别了黄维扬后,两个人驱车返回。一天的工作似乎也结束了,天色渐晚,且目前没有办法采取下一步的行动呢。排查二十多年的出租车司机,这样的条件限定很大,安琪儿也只能是打电话向市局汇报了这一进展。市局当即派人执行。   “前面停车好了,我自己回杏儿沟吧。”   安琪儿开着车,没有理会毕炜的话,继续往前走。   “喂,喂……你要带我去哪里呀?”毕炜故意装出了惊慌失措的样子。   安琪儿微微笑道:“带你回家啊!”   “啊?不对呀,这种事情应该早点儿告诉我嘛。让我有个思想准备,怎么也得提前买好冈本啊、毓婷啊、印度神油什么的。”   安琪儿左手抓着方向盘,右手扬起,狠狠地打了毕炜一下。毕炜笑着躲开了:“注意看路,集中精神。”   安琪儿正色说道:“明明你说了那些东西是送给我爸的,难道想让我一个人搬啊?”   毕炜的内心都甜化了。他不是像文硕那样的榆木疙瘩,心中知道这是安琪儿找个借口邀他一起回家。好久也没见到未来岳父大人了,去见见也好。   老安看到毕炜将小米、花生等土特产一袋袋扛进来的时候,他笑靥如花:“哎哟哟,小毕啊,你可是稀客呀。来来来,快坐快坐。”一眼瞥见了他带来的东西,“嘿,早就想吃这些了,我可不跟你客气,厚着脸皮收下了。”   “叔叔,看您说的。这是自家种的,也拿不出手。”   “说什么傻话呢!你救过我,也救过琪儿,现在还来看我,这可让我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老安看到毕炜笑呵呵的模样,全然没有被警队开除出队的郁闷,他也心情大好。“哎,琪儿,你去楼上,帮我把上次毛政委送我的那瓶茅台拿下来,我跟小毕喝几杯。”   毕炜平时滴酒不沾,但一听说是军队茅台这种高档货,而且老安盛情难却,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了。   “我不拿,吃饭的时候可以喝点儿,不能超过三盅。”安琪儿冷冷说道。   “嘿,你这孩子。那好,那我就去给你们做饭去,小毕呀,你坐会儿,一会儿就好。”   毕炜起身要帮忙,被老安制止了:“哪有让客人下手的道理?琪儿,你陪小毕聊会儿天。”   毕炜无奈,只好醉在了沙发上,看着无聊换着电视频道的安琪儿,眼神中变得暧昧起来。   安琪儿当然感觉到了,她支着脑袋说道:“不规矩,你就滚吧!”   毕炜“哈”了一声,说:“我看叔叔的气色不错呀,你就是管得太严了,不许他抽烟不许他喝酒。老年人嘛,可以让他们自由点儿。”   安琪儿说道:“你懂什么?我爸这个人,年轻的时候烟酒不离口。我要是不管着他点儿,没准他就上天了!”   毕炜笑了两声,往前倾着身子忽然问道:“那么,你老公呢?将来结婚了,也会这么管你老公吗?”   安琪儿上下打量了一眼,不屑地说:“那要看我的老公是谁喽!”   不想,毕炜忽然哈哈大笑;“哈哈……你这么凶,我看全天下没有几个男人敢娶你!”   安琪儿勃然说道:“哼,我看也没有女孩儿会嫁给你!”   “对了,那件案子怎么样了?”毕炜忽然话锋一转。   安琪儿知道他所指的是性奴囚禁案,说道:“完事了,凶手的经历跟你推测的一样。”   “陆萱萱呢,好点儿了吗?”   “她父母带她出国,毕竟这种事情……唉……”说到最后,安琪儿只能是叹了口气。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饭菜终于好了。老安也没有做非常丰盛的一桌,只有四菜一汤。他笑着说:“小毕啊,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吃饭,就不讲究那么多了,都是家常菜,简单点儿。”   这话毕炜爱听,连连点头傻笑:“对对对,一家人,一家人!”   安琪儿悄悄地踩了一下他的脚趾,疼得毕炜一张脸憋得通红,险些失态。   餐桌上,老安和毕炜终于尝到了那瓶传说中的茅台。安琪儿本想阻止老爸多喝的,但是看看毕炜,一杯下肚就已经面色通红。两杯下去,他的心里话就出来了,拍着桌子叫:“我没功劳,也应该有苦劳,凭什么开除我?!” 第十一章 我就把她嫁给你!   三杯下肚,毕炜已经哭了起来:“我不是想当英雄,王八蛋才他妈想当英雄呢!我只是喜欢当警察,我想得到一个公平的对待。我错了吗?从716案子,到地下室那次,我哪次没有尽心尽力?是,我他妈想在表彰大会上看到我自己的照片,在嘉奖名单上看到我的名字,我错了吗?凭什么,因为打架这一件小事就把我开除了?”   “是是是。”老安连连点头,他又给毕炜倒了一杯。   安琪儿本想劝阻,但是看到毕炜声泪俱下的样子,她又止住了这个念头。这段时间以来,毕炜所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为了安琪儿,他和多年的好友打架;为了安琪儿,他不惜深入虎穴,和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斗智斗勇;为了安琪儿,他情愿脱下自己心爱的警服……安琪儿抬头看着眼前的毕炜,忽然觉得这一刻,他才是那个最真实的毕炜。   喝到后来,老安也醉了,他点了一支烟,脸红得吓人,说道:“我跟你说,小毕。你是个人才,真的。不说别的,就冲你给我挡的那一刀,我就知道,咱们哥俩儿得过命,你知道吗?过命!”   安琪儿很多年没有看到父亲喝醉了说胡话了。以往只要看到父亲喝酒,她都会生气。但是今天不一样,她听到自己的父亲要和毕炜作“哥俩儿”,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安斜了她一眼:“笑什么,不许……不许笑!”   毕炜趴在了桌子上,听到老安这么说,抬起头来,也笑了,嘴里的残酒顺着嘴角流出来:说起话来,舌头都大了:“嘿嘿……做什么兄弟……实不相瞒……我……我喜欢……喜欢她!”他伸手一指安琪儿。   安琪儿又惊又羞,拿起筷子敲了一下毕炜的伸过来的手指。毕炜仍旧抬着手,毫不退缩。   老安也笑了:“你……你不想和我做兄弟……”   “不……不……不想,我……我……得做你的女婿……女婿!”   安琪儿听到这话,心中有一丝丝的甜蜜。只不过,爷俩儿喝成了这样,哪里像是提亲?尽管知道这是酒后的醉话,但安琪儿还是阵阵窃喜。她白了毕炜一眼,嗔怪道:“胡说八道!”   毕炜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安琪儿想去扶他,被他甩开了。他走到了老安面前,“啪”的一个立正,然后敬礼:“老安同志,安将军,安首长。我请求你……把……把……”毕炜打了一个酒嗝儿,扭过头来,醉眼朦胧地看着安琪儿,伸手一指:“把她……嫁……嫁……给我!”   老安笑得拍起了桌子,“咣咣”作响:“准啦!我就把她嫁给你!”   毕炜的身子摇摇晃晃的,随时可能摔倒。但是一听这话,当即竖起了大拇指:“大哥,您……您真敞亮……我得……我得给您磕一个……”说完,他弯下腰去,双膝跪地,“咣咣咣”地磕头。   老安看得心花怒放,连声说道:“好好好,好兄弟!”   安琪儿看着这一切,哭笑不得:“这都什么呀?!”   毕炜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到头疼得厉害,太阳穴阵阵剧痛,仿佛有人拿着电钻往里面钻。他睁开眼睛后,好久才缓过神来,习惯性地伸手从床头柜上拿来水杯,然后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待喝完了水,脑子终于清楚了一些,毕炜这才恍然发现,自己所在的房间,竟然不是杏儿沟的派出所。   他躺在了一张大床上,盖着一条留有馨香的枣红色被子。床垫软软的,躺在上面像是睡在了水面上,很舒服。靠近门口的墙上有一个大衣柜,临近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油画。毕炜诧异之间掀开被子,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还好还好,只是外套和裤子不见了。”   他下了床,发现床边的拖鞋也是全新的,穿好拖鞋后,开门走出来。看到外面的格局后,才恍然记起来——这是安琪儿的家中。毕炜睡的房间在二楼,他从楼梯走下去,看到安琪儿正在厨房忙碌着。   安琪儿回身拿盘子的时候,看到了他。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笑。   笑得毕炜有些发毛:“昨天……那个……我……有没有……什么过分的……?你懂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什么,生怕自己昨天酒后失态,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安琪儿冷笑道:“没有,你放心吧。最多就是跟我爸拜了把子,你们俩跪在地上互相磕头。”   “啊?”毕炜听到这话,脸都白了。“完了完了,要真是这样,我就是你的干叔叔了,我这一辈子也甭想娶你了!”   安琪儿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白,心中欣慰的同时,却作势要将盘子拍向他。   毕炜只是象征性地举手投降,问叔叔醒了没。   安琪儿说,昨天爷俩儿喝了一瓶多,她知道自己父亲的毛病,估计不到下午是不会醒的。   毕炜“哦”了一声,陷入了沉思当中。安琪儿问他是不是在想案子。毕炜苦笑道:“想也没用,现在自己不是警察了,名不正言不顺的。”   早饭做好了,很简单,只是三明治、煎鸡蛋和牛奶。安琪儿端到了餐桌上,两个人坐下来吃着早餐。安琪儿想起了昨晚毕炜的哭泣,问他:“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当警察?”   毕炜不语,但是“嗯”了一声。   安琪儿又问他为什么。   毕炜笑了,没有回答,反问她:“你这么漂亮,去当电影明星都够了。我觉得你要是去参加什么戛纳电影节、柏林电影节的,往红地毯那儿一站,绝对惊艳天下!什么明星都被你比下去了。你为什么当警察呢?”   安琪儿说道:“可能是觉得警察威风吧。小时候看那些刑侦剧,总幻想自己跟福尔摩斯一样。”   “这世界上,最可悲的在于,福尔摩斯是杜撰的,而犯罪分子,却是真实存在的。”毕炜声音低沉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放下了仅剩下半个的三明治,喝了两口牛奶。   “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毕炜不禁夸,马上露出了“真面目”:“哲理个屁,这是老文说的。我可没这么文青。其实我有自己的看法,犯罪分子是出于利益的驱动,而我们所要做的,是出于公理的驱动,不遗余力地去抓捕犯罪嫌疑人。可惜呀,我们往往是在悲剧发生之后,才能采取行动。”   “如果是能够防患于未然,我想那个事后,我们警察也就不需要存在了。”   毕炜重新拿起了三明治:“也没准,时代在发展。比如出租车刚兴起的时候,我记得小时候,邻居家有个开出租车的,一个月能挣几千呢。八九十年代能挣几千块就了不得呀!现在呢,你看又是这个打车app,又是那个租车软件的。出租车已经没落了。”   “你邻居?”   “嗯,昨天来这儿的路上我想起来的。不过你别多想,他有家有业,肯定不是犯罪嫌疑人。不过我们可以试着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两个人加快了进餐的速度,两三口就吃完了。然后毕炜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了当年住在毕家集的那个邻居的姓名。当时毕炜家在中间,西边是柏家,东边就是这位开出租车的邻居。   最后老毕在那边回忆着说出,这个出租车司机姓蔡,叫蔡国庆。跟一位著名男歌星的名字相同。有了名字,就好办得多。在燕垣市的户籍人口档案里,输入了蔡国庆三个字,显示出了燕垣共有两万多人叫这个名字。排除出年龄性别不相符的,曾经的家庭住址不对的,从业经历不同的……最后终于锁定了毕炜要找的人。 第十二章 神秘舞厅   路边停靠了一排出租车,司机们懒洋洋地站在车外头聊着天。每一个人都懒得去拉活儿了。毕炜按照提前约定好的地点,来到了这里。只见一群人中,有一个头发花白的人,正在蹲在马路上抽着烟,咧着嘴嘲笑旁边的一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皱眉说:“老蔡,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咱们这一行不景气,我想换行业怎么了?”   那个头发花白的人咂摸着嘴说:“现在跑专车,得有好车,过审核,你有吗?就连现在这辆车你都是租的。”   一句话,说得年轻人面红耳赤,却又无法反驳,只好瞪着老蔡。   毕炜走上前去:“蔡叔,好久不见啊!”   老蔡站起来,满脸的喜色:“你是小炜吧?哎呀,都长这么高了,真是个大人了。接到你电话我就一直等着呢。怎么样,咱们是在这儿说还是换个地方?”   毕炜看看周围,这些出租车师傅们人多嘴杂,不是谈事的地方。他最后坐着蔡国庆的车,前往附近的一家茶馆。老蔡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多少有些拘谨。等到穿旗袍的服务员扭动着腰肢走出包间后,他小声地问毕炜:“这得多少钱啊?咱们回家说说就得了。”   毕炜说道:“没事的,这算我的。”   老蔡脸上的皱纹挤到了一起:“呵呵,那行。说吧,想知道些什么?”   “我这次找你来,是想了解一下二十三年前,小美的那件案子,你还记得吧?”   老蔡的神色瞬间阴沉下来,语气萧索:“唉,怎么能忘呢?可怜小美当时的年纪那么小。那时候这事还闹得人心惶惶的,我们开出租的都不敢随便出去了,尤其是家里有女儿的。恨不得出去拉活儿都把女儿带在身边。”   “蔡叔,当时咱们燕垣跑出租的不多吧?”   “对,我记得很清楚,93年,燕垣只有一家出租车公司,叫路通。所有的司机都在那里拉活儿。”   “现在这家公司还在吗?”   老蔡摇了摇头:“这个就不是很清楚了。我想想……95年左右吧,燕垣又起了两家出租车公司。当时我就跳槽了,反正最近几年在路面上没见过路通公司的车,八成是没了。”   毕炜心一沉,想了一会儿,问:“有一个人,很可能当时就在路通开出租的。男的,三四十岁的年纪,婚姻状况不明,也可能无儿无女。最重要的是够怪,脾气很怪。既然当初出租车师父不多,麻烦你帮忙想想,有没有这样的人。”   “唔。”老蔡端起了一杯茶,喝下去。好像觉得不大过瘾,拿出了自己那个满是茶垢的大水杯,抓了把茶叶扔进去,然后倒上满满一杯开水,吸溜溜地喝着,说,“还是这个过瘾。”少时,老蔡放下了茶杯说:“唉,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按理说是没什么印象。不过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个年代,城里边打光棍的不多,怪脾气的光棍儿就更少了,还真有这么一号人。”   毕炜听得心头一惊,急忙问道:“谁,叫什么?”   “不过他不是市里的,听说是住在了城东,家里原来是打鱼的,姓赵。不过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因为这个人很怪。你比如说,我们拉了一天的活儿了,好容易交车了,就一起去洗个澡搓个背什么的,好舒服舒服。可是这个姓赵的,从来不跟我们去。平时跟他打招呼,他也不搭理我们。”   毕炜迅速记下来:“还有吗?”   “哦,他很喜欢穿白衬衫,每天都干干净净的。大家都说他不像是的哥,倒像是领导或者大学生。在路通呆了两年多,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不是不想问,是问他也不说。我记得,公司里好多人都不知道。”   “您还能联系上谁吗,就是跟这个姓赵的有点儿关系的。”   老蔡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大前天,我交了班被他们叫去打麻将,在棋牌室里见到了一个人,以前也是路通的,叫李大中,听说跟姓赵的有点儿关系,好像是亲戚还是什么的。”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早就没了,当时见着了也就是随便聊两句。哦对了,他说他现在包了一个舞厅,发了大财了。”   “你在哪家棋牌室遇到他的,他的那家舞厅又叫什么名字?”   老蔡忽然笑了:“小炜啊,棋牌室还好,至于他的舞厅……那地方,可不是正经人去的。”   “没事,我不是正经人,蔡叔你说吧。”   从茶馆出来,毕炜走向了停在路边的车,敲了敲车窗。安琪儿摇下车窗问他有无收获,毕炜说:“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安琪儿不满地说:“你是怕我给你拖后腿吗?”   “怎么可能,问题是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女的可进不去……”   安琪儿明白了毕炜话里的意思。她冷笑一声:“试试看啊!上车。”   毕炜按照老蔡给的地址,去了那家棋牌室,这时还是上午,铁将军把门。如果是正规的棋牌室,绝无白天锁门的道理。看来这可能是一个涉赌的场所。没有收获,只好前往李大中包下的舞厅。   一听说是个舞厅,安琪儿皱起眉头:“舞厅大白天怎么可能有人?”   毕炜只说了几个字:“照我说的没错。”   安琪儿只好听从毕炜的指挥,往目的地驶去。说来也奇怪,正常的舞厅都是临街而立,因为足够醒目,也有停车位,这样才好吸引更多的客源。可是李大中所包下的这家舞厅,却是在一条幽深的小巷里。安琪儿是燕垣本地人,但如果没有毕炜的指挥,她根本没想到在深街老巷之中,会有这么一处地方。   车靠边停好后,下了车。呈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座水泥灰的建筑。安琪儿有一些模糊的印象,这里是原来燕垣市的礼堂。在她小时候,主要负责承接一些演出和播放电影。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个地方早就破败不堪了,正门口的木质结构的弹簧门,换成了铝合金门。可惜一看就是很久没有擦过了,上面落满了灰尘。门口正上方的招牌“燕垣市文化礼堂”,都掉漆了,露出了原本的铁锈。   拾阶而上,一个老头儿坐在了椅子上,头一沉一沉的,原来是睡着了。他旁边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门票十块,女士止步。”毕炜无奈地对安琪儿一笑:“看到了吧?”   安琪儿见状,望着礼堂里黑咕隆咚的光线,心中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于是说道:“你可不能乱来。”   “放心好了,我还想官复原职呢。”   “有事的话,就打我电话。”   “嗯。”   两个人的聊天声吵醒了睡着的门卫老头儿。他直起腰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每个人十块钱。”看到安琪儿后,他又猥琐地笑了,“嘿嘿,你可不能进,这是大老爷们儿玩的地方。”   安琪儿心生鄙夷,“哼”了一声就走开了。   毕炜拿出了十块钱给老头儿:“我问一下,这里的老板是李大中吗?”   “没错。”老人接过钱来,毫无戒备之心。   看来是没错了。毕炜迈步走进了礼堂。从正门进入,是一间百余平米的空地。迎面两道棉门帘遮住的门口。毕炜掀开棉门帘进去后,是一条窄路,七拐八拐的。毕炜小时候来过这里,当时看了一场电影。至于播放的哪部电影,毕炜早已忘记了。但是关于这条与羊肠子无二的小路,他还是有着深刻印象的。   走完了这条路,是一扇门。此时,门后隐隐传出了音乐声。毕炜深吸一口气,拉开了这道门。 第十三章 你是处男吗?   小时候的毕炜,在这里看到的是鲜活的电影场景。毕炜曾经一度很痴迷于七八十年代邵氏的武侠片,狄龙姜大卫傅声郭追等人,成为了他最早的童年记忆碎片。如今十几年甚至二十年过去了,当再次推开这道门的时候,毕炜所看到的,却是跟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场景:   光线很暗,看不清楚人的长相,只能从轮廓依稀辨认出性别来。作为电影院标志的那块硕大的荧屏已不知去向,台子上改为了舞池。耳边能听到,一曲舒缓的乐曲在这里回荡着。男男女女们在舞池里相拥着。尽管音乐声很大了,但是毕炜穿梭在舞池间,还是可以听到那种令人脸红的娇喘声。   毕炜从一对“舞者”的身边走过,那个男的拼命将头压在了舞伴肥硕的胸口上,甚至能听到“滋滋”的吮吸声。毕炜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儿发烫。他加快了脚步,最后找了一张靠墙的位置坐了下来。   一曲舞罢,大厅里灯光亮起。看到的是形形色色的男女们整理着衣服,男人们的脸上挂着淫荡的笑容,几个女人的脸上也挂着红潮。   毕炜坐在那里,点上了一支烟,轻轻地吐出一口,透过烟雾仔细观察着这些男女。之前从老蔡的口中得知,李大中在这里开的是见不得光的舞厅。只要你肯掏钱,就可以上下其手地摸舞伴。老蔡的许多同事都喜欢来这里释放压力,私下里管这儿叫“摸摸乐”。   主要是这样足够安全,只是摸一摸,即便警方突然来查,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毕炜一支烟抽完,开始趁着光亮想要寻找李大中的身影。但就在这时,刚亮起几分钟的灯光又熄灭了。又是一支舞曲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那些娇喘。   “帅哥,要我陪你跳支舞吗?”一个女人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走来。   灯光太暗,毕炜看不清楚她的长相,说了句:“我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没关系,可以验验货的。”女人刚坐下来,就抓着毕炜的手钻进了她的领口,按在了胸上,“怎么样,大不大?”   毕炜觉得入手处丝滑无比,富有弹性。他的脸滚烫,只知道点着头:“唔唔。”心中却想:妈的,这趟没白来呀!   “二十。”女人开出了价格。见毕炜没有反对,她拉着毕炜的手走进了舞池里。   一进入舞池,女人便抬起了大腿,随着音乐的节奏不断地摩擦毕炜的胯下,动作十分熟练。毕炜的脑海中却反复提醒自己:女神就在外面呢,你可不能乱来呀!   女人用一条腿立着,时间久了也累了。她转变策略,两条臂膀搂住了毕炜的脖子,轻轻地冲他耳垂吹气。   毕炜麻痒难当,连声说道:“好了好了好了,呃……够了……”   女人以为毕炜提前缴枪了,嘻嘻笑道:“你是处男吗?”   毕炜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深讨,他说:“这样吧,我问你几个问题。回答上来了,价格付你双倍。”   女人没想到来钱这么容易,她说:“行啊,只要你不问太难的。”   她的双手还搭在毕炜的肩上,这令毕炜只能跟着她的节奏来回来晃动:“这儿的老板是叫李大中吧?”   “没错呀。”   “那么……”毕炜四下看了看,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他在这里吗?”   “在控制室的那个就是。”   原来放电影的控制室,如今作为了播放音乐的控制室。毕炜抬头望上去,果然看到那个小窗口中透出了灯光,一个胖胖的身影闪动着。   毕炜不等曲子跳完,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票子。黑暗之中也不辨是多少的,直接塞进了女人的手里。   那女人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这……今天我碰上富二代了?”   毕炜出了大厅,一路沿着台阶往上跑。到了二楼,发现这里仅有一个房间。一个胖胖的男人坐在了椅子上,两只脚搭在桌沿儿边,手里正翻动着一本色情杂志。正是李大中。   毕炜快步走进去,劈手从他手里抢过了杂志。   李大中突然被戏耍,勃然大怒,站起来后却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陌生人。他马上叫道:“你他妈谁啊,懂不懂规矩啊,想摸鱼就下去,这儿他妈是控制室!”   毕炜一言不发,一拳打在了他的小腹上。李大中肥腻腻的肚子晃动着,他疼得跪倒在地上:“哎哟,大哥,别打了,我……我真没钱啊……等我手头儿宽裕了,一定……一定还你。要不您看……哪个姑娘你看上了……一会儿您就带走。”   毕炜没想到刚打了一拳,他就求饶了。   在礼堂外面的路边,安琪儿坐在车里,有点儿紧张地看着礼堂的入口处。毕炜的脾气她很清楚,而且现在又是被开除出警队的非常时期。她担心毕炜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虽然他很能打,但这里毕竟是对方的地盘。她紧紧地攥着手机,不知道是否该叫支援。   正在犹豫之际,身后有汽车的鸣笛声响起。安琪儿最初没有从沉思中醒过来,那辆车又连续鸣笛。安琪儿不耐烦地看了后视镜一眼。这条路虽然窄,但自己已经尽量贴边了。留出的空隙足够一辆车过去。   她看了看后视镜,拉开车门下了车。停在她车辆后面的,是一辆红色轿车。车门也拉开了,顾欣桐从车上走了下来。安琪儿笑道:“我还以为是谁这么大胆呢!”   顾欣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安琪儿,问道:“在办案子?”   安琪儿耸了一下肩膀,示意无可奉告。   顾欣桐看看安琪儿的车,又看看礼堂门口,吐舌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怎么知道的?”   “那当然了,像我这么冰雪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安琪儿故意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   两个人靠在车门上,顾欣桐问安琪儿最近怎么样,毕炜有没有在他身边。   安琪儿下巴指了指:“在里面。”   顾欣桐惊讶道:“啊,这里面……你放心啊?”   “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呢!”安琪儿哭笑不得。   “喂,我可是很认真地跟你说哦。毕炜真的不错,就是长得丑了点儿。可是他真的很照顾你,你不觉得吗?为了你,和上司打架,还救了你不止一次。这要是放在古代,嘿嘿,你肯定要以身相许啦!”   “你真的觉得他不错吗?”   “当然啦,像这样的男人,哪儿还有啊?都找不到了好吧。”   “那好,让给你喽!”安琪儿笑着说道。   “你说真的?”   安琪儿笑而不语。   “好啊,我就不客气啦!”顾欣桐说完,迈步就要往礼堂里走。   安琪儿见状赶紧拉住了他,轻轻打了她一下:“喂!”   “你看你看,舍不得了不是?抓紧时间吧。”   “嘘——他出来了。”安琪儿小声说道。   顾欣桐望过去,只见礼堂的门打开,毕炜正一脸愁容地往这边走来。他神情凛然,却又愁眉不展,像是思考着什么。走到了车边,也没有理会安琪儿和顾欣桐,拉开车门就要进。   “喂,毕炜,我朋友顾欣桐,你没看见吗?”安琪儿一掌拍在他的后背上。   毕炜这才有所知觉:“哦哦,我们见过了,好巧啊,你也在这儿。”   “是啊,好巧。”顾欣桐心下却不以为然,觉得毕炜是故意忽视自己,还难为自己说了那么多的好话。她决定故意耍他片刻,于是说:“毕警官,里面好玩吗?”   毕炜干笑数声,不予回答。   “等等,这是什么呀?”顾欣桐指着毕炜的耳边,像是有所发现。 第十四章 嘴里放干净些!   安琪儿随着顾欣桐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不禁心生闷气,因为她看到,毕炜的耳垂上清清楚楚地印着一个鲜红的唇印。   而毕炜则没有察觉,只是尴尬地笑笑:“怎么了,你们看到什么了?”   “别动!”安琪儿叫了声,她伸出手去,从毕炜的耳垂上抹下了少许,确认了这确实是口红印。   毕炜看到后,心中一慌,急忙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我……”   “好了,没必要解释。”安琪儿表现出奇的冷漠。她翻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将纸巾丢进了垃圾桶,“走吧,我们去吃饭。”   毕炜顿觉饥肠辘辘。   三人找了一家餐厅,随便点了两三样菜。吃饭的时候,顾欣桐的眼睛瞟向安琪儿,又看看毕炜,忍不住抿嘴窃笑。“笑什么呢?”安琪儿不解。   “没事啊,我是看毕警官这么优秀,想介绍一个白富美给他认识。”   安琪儿知道是自己的好闺蜜在找机会奚落自己。她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见安琪儿不表态,她又问毕炜:“毕警官,你说好不好?”   毕炜摇头说道:“我已经不是警察了。”   “那你愿不愿意呢?我跟你说,我这位朋友可漂亮了,家里又有钱。只要你能把她追到手,干不干警察又有什么关系?”   毕炜没有说话,他当然明白顾欣桐的意思了。上次安琪儿醉酒,顾欣桐偏偏给他打电话,用意不言自明。他低头吃着菜,一句话也不说。   “喂,你说句话,表个态也好嘛。”顾欣桐催促道。   毕炜放下了筷子,话锋一转,对安琪儿说道:“李大中那边全说了,老蔡说的那个人叫赵立,是李大中的一个表弟。1997年的时候,得肺癌死了。”   “啊,这么说我们的侦查方向错误了……”安琪儿意外之余,更多的是失望。   毕炜沉思说道:“未必,赵立虽然暂时可以被排除,但是我坚信自己之前的判断,凶手是从事出租车行业的……”他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下顾欣桐,不知道继续说这些是否合适。   顾欣桐抬起两只手掌说道:“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安琪儿冲毕炜轻轻点头。   毕炜这才去除了顾忌:“按我们之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最后案件的发生是在2001年,这个时候赵立的坟头草都三丈高了。我倒觉得咱们可以从路通出租车公司下手。因为老蔡跟我说过,当时燕垣只有一家出租车公司。不如找人查一下这家公司的底细,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的嫌疑人。”   “查当年公司的那些的哥?”   “嗯,凶手十有八九与这家公司有关。”   顾欣桐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默契非常,在旁边叹了一口气。安琪儿问道:“你有不同的看法?”   “你们有没有想过,对方是一个黑车司机呢?”   毕炜摇摇头:“你不明白这件事情的始末。这是二十多年前的案子了,那个年代甭说黑车了,就算是汽车,也没有几个人买得起。另外,跑运输的也不大可能。因为大货车不能穿街走巷,他们对地理环境的熟悉程度,还值得商榷。换作出租车就很正常了,那时候路面上的车很少,出租车跑上去也不会引人注目。”   安琪儿说:“我叫陈淦去查一查当年的路通公司。”   毕炜没有说话。如果自己还是警察身份,这些事情本应该他来做的,但是如今却只能委托安琪儿去做这些事情了。他想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那我们先去找赵立的家属吧。”   吃完了饭,顾欣桐告辞。安琪儿和毕炜转身离去。顾欣桐冲安琪儿挥手再见的时候,冲她挤眉弄眼的。安琪儿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脸上浮起了一丝微笑。   看着顾欣桐的车驶远。安琪儿脸色倏变,脸上罩了一层寒霜。   “走啊!”毕炜没有察觉。   安琪儿扭过头来,眼神睥睨。   “怎么了?”   “口红印是怎么回事?”   “我去,你还记着呢?”毕炜慌了,原以为安琪儿会相信自己呢,谁想到她在闺蜜面前不动声色,却要私下“解决”这件事情。毕炜看着严肃的安琪儿,辩解说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承认,里面不是什么干净地方,但我真的没有乱来。你想想看,我进去了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是要打炮儿也不可能这么快呀!”   安琪儿皱起眉头,受不了毕炜流氓似的污言秽语:“嘴里放干净些!”   “嘿嘿,话糙理不糙。”毕炜见安琪儿变了神色,就知道她不会追究了。   安琪儿发动了汽车,系好安全带:“我很认真地跟你说一次,如果你在外面乱来,被我抓到了,我绝对不会轻饶你!”   “等一下!”毕炜打断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毕炜指指她,又指指自己,眼神中带着期盼的目光。   安琪儿的一双美眸晃动着,如一泓清水,令人心醉。她的眼神想要躲避,可是毕炜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安琪儿终于抬起了眼睛,与毕炜对视。认识以来,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毕炜。她恍然发觉,眼前的这个男孩儿并不像初次相识的时候表现那么差劲。她想起了父亲老安的话,毕炜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安琪儿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出了汗。她胸口微微起伏,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了。两只手腕上下晃动,手掌轻轻摩挲着方向盘,半晌才说道:“我……我不知道……”   能将市局著名的高冷警花逼成面前这副窘态,毕炜差点儿没笑出声,他靠在了椅背上,呢喃说道:“算了,实话跟你说。我心里想什么,你应该能明白,我也希望你能答应。但是我不会逼你的……我不希望因为我救过你,你就要报恩……爱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不是心怀愧疚。”   这席话,令安琪儿心中多少放松了一些。她怔怔地看着毕炜。毕炜不在说话,拉上安全带,做了一个出发的手势。   安琪儿发动了汽车,前往赵立家中。   赵立家位于城中村,这几年规划得不错,街道干净整洁。据李大中所讲,赵立去世后,他的遗孀带着儿女开了一家超市来维持生计。安琪儿在城中村转悠了许久,才找到了那家小超市。   这家超市规模非常小,进去后,借着昏暗的光线仅能看到两排货架。一个中年妇女正弯着腰,将一些商品摆上去。她听到了脚步声没有回头,只是喊了句:“看看都需要些什么,啥都有。”   毕炜看着这家面积仅有二十多平的小超市,一个柜台,两排货架。估计转个身都费劲。看来赵立去世后,他的家人过得很艰辛。   “你好,请问是李秀娟吧?”   中年妇女这才站了起来,转身的时候差点儿碰倒了货架。她撩了一下头发:“你们是谁?”   安琪儿拿出证件:“市公安局的。我们来找你,是想了解一下有关赵立的事。”   中年妇女的眼神黯淡下去:“咱们出去说吧,这儿地方小。”李秀娟,56岁,赵立遗孀。这就是她的身份标签。多年的操劳,已经让她的头发变得花白,看上去,她要比实际年龄老上许多。   李秀娟坐在了板凳上,一上来就开始数落起了死去的丈夫:“这死鬼,有钱都拿去赌了,要不然,我们现在能变成这样吗?你们看看这个家,现在要啥没啥,这个挨千刀的!不要脸的!……”骂着骂着,李秀娟忍不住哭了起来。 第十五章 不是普通的失踪案件   燕垣市第二幼儿园,一个小女孩儿坐在了屋里,伸着脖子向窗外张望。偌大的活动室里,仅剩下了这位小女孩儿和一位女老师。那个女老师趴在了桌上,竖起的胳膊支着脑袋,一沉一沉的。这一天带这些小孩子太累心了,而且距离下班点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小女孩儿的父母都没有来接她。女老师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小女孩儿见老师睡着,她轻轻拿出了书包,背上之后,一个人朝着园区大门走去。这条路,她每天都要走两遍,很熟悉了。往日里,在铁门外,都会见到父母或者是家里的小保姆站在那里。可是今天,那里空无一人。   小女孩儿迈着蹒跚的步子往前走,因为书包很大,她背得有些吃力,不时要停下来整理一下书包。走到门口后,发现大门紧闭,她两只小手抓住了栏杆,脑袋往前挤过去,想让自己的视线远一些。可惜等了许久,都没有看到家人的身影。   小女孩儿站累了,她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靠着铁门坐在了地上。她想起了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   “小朋友,你为什么不回家啊?”   小女孩儿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她转过身来,看到了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站在门外,笑眯眯的样子,戴着一副茶色墨镜。   “我爸爸妈妈没有来接我……”小女孩儿的声音很小,低下头摆动着自己的衣摆说。   老人仍旧保持着笑眯眯地样子:“哦——你家住哪里呀,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爷爷你要送我吗?可是我现在出不去。”小女孩儿想起了父母和老师的告诫,让她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可是眼前这个老人太过慈祥了,急于见到父母的心情,令小女孩儿将之前所听过的那些告诫,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老人的手从铁门的栅栏里伸进去,轻轻抚摸着小女孩儿的脑袋,说:“孩子,你不想快点儿见到父母吗?你听爷爷的,你可以从这儿钻出来的。你看。”老人轻轻地扶着小女孩儿的头,钻出了铁栏杆。   小女孩儿觉得这个老人的声音太有诱惑力了,似乎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魔力。她觉得这个爷爷像是个魔法师,能够变魔术。她真的钻出了铁栏杆。“对,慢慢来,不要受伤……对,侧过身子,歪着点儿,唉,对喽……”老人的声音轻柔且充满了磁性,教小女孩儿顺利钻出了铁栏杆。   等小女孩儿完全出来后,老人牵着她的手,慈祥地问:“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呀?”   “那边。”小女孩儿对于家庭住址的概念还很模糊,只是知道大概方向。   老人抬头看着远处的红霞,嘴角扬起:“哦——那边呀,我们走吧!”   对于李秀娟的询问,工作进展不大。这个老实的中年妇女,对于丈夫在外的生活所知不多,只知道他在李大中的带动下学会了赌博。欠下了一屁股的高利贷。“高利贷的事情你们管不管?他们三天两头来闹,我都没法儿过日子了!”一说起这些,李秀娟显得很激动。   安琪儿写了市局的一个电话给她,让她有难处打这个电话就好。   毕炜想起来,李大中被揍时,十有八九把自己当成高炮儿了。问起赵立生前的朋友圈,李秀娟很不熟悉,只说那些都是狐朋狗友,没什么正经人。毕炜心中揣度:赵立孤僻性格的养成,恐怕也跟自己这种狭窄的生活圈子有关。照这么看,他更不具备作案嫌疑了。   正在这时候,安琪儿的手机响了。她接通后,神色大惊,连声应道。挂了电话后,毕炜关切地问是什么事情。   安琪儿说道:“市第二幼儿园,有家长在门口闹。陈淦打电话来说,说是有个女孩儿失踪了。”   毕炜心头一颤,急忙和安琪儿赶往现场。事发刚刚两个小时,还无法构成失踪案。临近派出所的警察赶到现场,完全是因为要平息这场风波。   毕炜下车后,看到一个男的正和一个女人相互争执不下。男的西服革履,身后停着一辆本田商务车;女的珠光宝气,身后停着一辆红色的宝马Z4。女的说道:“让你接个孩子有那么难吗,你连这点儿时间都没有吗?”   男的不服气,回击道:“你不也一样吗,说好了今天你来,你为什么不来?”   “我公司有事啊!”   “哦,你的公司有事,我的公司就没事吗?”   “今天这事就怪你!”   ……好看热闹的群众已经围得水泄不通,安琪儿亮出了证件,才勉强挤进去。男女是失踪家长的孩子,吵架声越来越高。在一旁急哭的,是一个女老师。出警的警员向安琪儿介绍说,这是失踪孩子的老师。   失踪的孩子叫田昕源,今年五岁。每天都是她的父母或者家里的小保姆来接,但是今天小保姆请假了,孩子的父母又迟迟没有出现。这位老师在看护孩子的过程中睡着了,醒来后,园门锁着,但是孩子却不见了,找遍了整座园区都没有找到。   毕炜听后,快步走到了大门前,他比划了一下栏杆之间的宽度,说道:“糟了,孩子可能是自己钻出来了。”   老师一听这话,连连摇头否定:“不不,不会的。田昕源小朋友平时很乖的,从来不会自己一个人悄悄跑出去的。”毕炜听罢,略微点了一下头,似乎明白了一种可能性的存在。   一旁吵架的男女终于停止了“内战”,他们调转了枪口,指向了幼儿园:“都怪你们,你们怎么当老师的?要不是你们,我孩子能丢吗?”“告诉你们,我孩子少一根汗毛,我一把火烧了你们幼儿园!”“不行,我要告你们,我要你们关门!”“你们等着吃官司吧!”……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和,聒噪的声音令人心烦。   周围的环境嘈杂,毕炜完全静不下心来思考。他大吼一声:“都他妈闭嘴!”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惊,但短暂的沉寂之后,又开始嚷嚷:“你凶什么凶?你哪个单位的?你领导是谁?你警号多少?我要投诉你!”   毕炜厌恶非常:“随便,告诉你,老子不是警察,你随便告!女儿都丢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儿推卸责任?”   一男一女这才闭了口。一边的警察听毕炜说自己不是警察,这才恍然记起了那个风靡一时的视频:“哦,你是……”安琪儿冲他轻轻摇头,让他不要说出来。那警察论职位和警衔,都无法跟安琪儿相比,只好闭嘴不言。   毕炜见周围安静了,说道:“马上分派警力和人手,在附近寻找偏僻的角落。另外,”他对那个警察说道,“调出这附近的监控,找到田昕源的行动轨迹。”   那个警察呆呆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炜不是警察了,他说的话自己不可能照办;而且女孩儿刚失踪两个多小时,也不可能动员大批的警力,遵照失踪案那一套来处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安琪儿勃然大怒,因为她已经从毕炜严峻的表情中得到了一个信息——这不是普通的儿童失踪案。   周围看热闹的群众按捺不住了,纷纷表示愿意帮忙。毕炜站在中间的空地上,朗声说道:“各位,现在走丢的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儿,她可能是跟着一个老头儿走的,可能现在还在这周围某处偏僻的地方。大家一定要注意!”   很快,这些人都开始行动了。安琪儿跟在行色匆匆的毕炜身边,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细节的,为什么肯定这不是普通的失踪案件。 第十六章 五岁的梦魇   市局会议室,投影仪发出了老旧的“咔咔”声,随着每一次响动,都有一张照片被切换到了雪白的墙壁上。照片中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不过与一般案发现场不同的是,这些照片的背影,全都是在医院里拍摄完成的。   小女孩儿躺在了手推床上,雪白的单子被殷红的鲜血染得斑斑点点。她的意识已经模糊,嘴唇翕动似乎是想说着什么,眼睛微闭,仿佛长长的眼睫毛都在抖动着。旁边一对男女似乎是她的父母,他们和一群医护人员火速推着小女孩儿进入了急救室。左右两边全都是帮忙的热心群众。   小女孩儿的生命垂危,如此年幼的孩子却遭受了这样的厄运,这令在场的每一名警察都倍感触目惊心。   “受害人田昕源,今年刚五岁,于今天下午四点左右失踪……后来经过查找,在距离幼儿园一百多米垃圾站里找到了她……受害人下体被强迫撕裂,还……”安琪儿手里按动着遥控器,声音哽咽了,她两只手扶在桌子上,泪光泫然。尽管这位出了名的冰美人努力去控制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   会议室内沉寂一片,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是能微微听到有几名女警的抽泣声。文硕剑眉皱在一处,手里笔被狠狠地攥着,眼看就要被掰断了。邢甫邦手里夹着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头,他却没有察觉到,像一尊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当时……”安琪儿收拾了一下情绪,抬起头来接着说,“是毕炜断定小女孩儿遭遇了不测,行凶者很可能是从八九年就开始连续作案的那个侵犯女童的变态。”   “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安琪儿沉默片刻,想起了毕炜对她说过的话,她将此话原封不动地讲了出来:“根据事后掌握的线索,凶手是一个老人。按照年级推算,与之前的变态年纪相仿。其次,第二幼儿园并不偏僻,而且这附近人流密集。凶手选择这里作案,可能是出于绝对的自信,或者是为了满足心理上的满足感。第三,案发地点与幼儿园相距仅有一百多米,之前的所有案件均具有这一特征。不过……目前还没有办法得知,为什么凶手会沉寂了这么久,再次选择作案。”   与会的刑警们听后,都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邢甫邦忽然说了句:“毕炜也在?”   安琪儿点点头,这种分析,只有毕炜能说得出。   “问过女孩儿的父母了吗?”   “暂时还没有,她父母的情绪不稳定,而且曾经就此事和警方发生过冲突。理由是……不该动员那么多人去找,给他女儿的身心造成了伤害。”   邢甫邦沉吟半晌,说道:“小文,你亲自带队,将之前从八九年开始的案子全都从头梳理一遍,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小安,你收拾一下,跟我去医院,我要去看看受害人。”   “是!”两人应道。   距离事发过去了整整六个小时了,深夜,田家的人在医院里进进出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被一个少妇搀着赶来,她抓着田父的胳膊质问这是为什么,又是打他又是骂他。跟她前来的,还有一个老爷子,听闻噩耗后当即昏厥,多亏了医生和众人的抢救,这才化险为夷。   毕炜坐在长椅上,神色木然,自从田昕源被发现后,他一句话也没说过。身为警察,他参与过多起案件,但今天,是唯一一次他希望自己推断错的。他多么希望田昕源只是自己贪玩走丢了,多么希望这个纯洁的孩子跟变态凶手无关……可惜,天不遂人愿。   看着田家的人嚎啕大哭,他觉得自己不干警察了,还是什么都无法挽回。毕炜抬起两只手搓了搓脸,对旁边一名警察说道:“你在这儿盯会儿,我去抽支烟。”   “是!”警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个字来,毕炜已经不是警察了。这是条件反射吗?这名警察心里明白,这不是。大家发现了田昕源的时候,他就觉得,毕炜真的不是一般人。这一声“是”,是他发自真心的佩服。   毕炜走到了手术室安全通道相连的天台上。他点了一支烟,看着烟火在夜色中一明一灭,又看着青色的烟雾随风袅袅消散,可是心头的愁绪,却得不到排遣。望着城市繁华的夜空,毕炜扪心自问,自己不是神,只是一个凡人,无法预知凶案的发生,所做的,只能是在有人受到伤害后,尽快将犯罪嫌疑人缉拿归案。可是时至今日,他都没有任何的线索……   二十三年前,小美的那件事情是压在他头顶的一块阴云,久久无法消散。二十三年前,他没有目睹小美遭受侵害后的惨状,但却亲眼看到了二十三年后的小美因为侵害而成为了PTSD患者,至今无法站立起来。今天,又亲眼看到了田昕源的惨状……   当时,他一度产生了错觉,那个被丢弃的垃圾堆里,遍身血污、身边甚至爬满了老鼠的田昕源,就是二十三年前的小美……毕炜想要伸手将她从噩梦中拽出来,却始终差了一点点距离,就只有那一点点……无力感像是一座大山似的,轰然压在了他肩头。   扛不住了,我真的要扛不住了……   毕炜觉得心头苦闷,手中的香烟抽完后,他丢掉了烟头踩灭。自己又从烟盒中抽出了一支,点燃后接着吸上了。   “你还没戒烟?”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毕炜一回头,是齐菲菲,她正巧是市人民医院的护士。他收拾了一下心情,淡淡地说了句:“没有。”齐菲菲走到了他身边,两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正前方,一起俯瞰这城市的夜色。“这辈子都戒不了了。”毕炜一条胳膊压在了栏杆上说道。   “嗯。最近……”齐菲菲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田昕源怎么样了?”   齐菲菲摇摇头:“是送来的那个小女孩儿吧?我不知道,只能等手术结束了。”   “已经有六个多小时了……”毕炜狠狠地嘬了一口烟,发出了声音。   齐菲菲看着他,说道:“这件事情这么严重,你们是不是又要忙了?”   毕炜苦笑了小声:“我哪还有资格,是你们家的老文要忙了。这件案子有多恶劣你也看到了,加班是难免了。你可得注意他的身体。”他说完后,丢掉了烟头就回去了。   齐菲菲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回到手术室外面的时候,情景依旧,田家人万分痛苦且焦急地等待着。田父田母不时来回走动打着电话,看热闹的群众都没有离去。这时候,不知道好事的记者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纷纷赶来,手中的长枪短炮对着田家人就是一通猛拍。还有的记者递过来录音笔,请他们谈谈此时此刻的感想。   田家人中,有几个年轻的汉子,冲过来就要揍这些无良记者。幸亏留在这里的两名警察及时制止了这场冲突,并且赶走了记者。毕炜看到,有几个跟着寻找田昕源的路人跟了出去,从幼儿园,他们一直跟到了医院。而且他们有人从记者那里接过了不少的钱。看来,这些看热闹的人当中,有人“卖消息”……   这时,手术室的提示灯终于灭了。手术医师推着昏迷不醒的田昕源出来了,其中主刀医师摘掉了口罩,对田家人说道:“你们是家属吧?”   “对对对,我们是家属。医生,我孙女怎么样了,求求你救救我孙女呀!我给你跪下啦!”那老太太说罢,真的跪了下去。   医生赶紧拉起她来:“大娘,你先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拉起来了田昕源的奶奶后,医生说道:“您放心,孩子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没什么大碍,麻药过去后就可以醒过来了。不过……” 第十七章 此案不破,我就地辞职!   “因为孩子太小,下体被严重撕裂……”医生见围观的人太多,他不忍心将孩子的伤情告知于众,悄悄地将老太太拉到了一边。田父也跟了上去。毕炜只听到了两句话,老太太老泪纵横,不住地点头。田父也是满脸的怒容。医生说完后,田家人再三致谢。   田父怒气冲冲地走过来,高声叫道:“让他妈这么一个变态逍遥法外,你们究竟是干什么吃的!?”这两句话,是冲着穿着警服的两名留守在这里的警察说的。   毕炜见两个警察都很年轻,想是参加工作不久。他们手足无措,低下了头任由受害者的家属谩骂。毕炜不忍,走上前去说道:“我是他们的领导,有什么话,您冲我来好了。”   两个警察闻言抬起了头。慢说毕炜现在不是警察了,即便他在警队的时候,也不是他们的领导呀?但他们同时心存感激,知道毕炜是在帮他们。   “好,你是领导是吧?”田父的怒火没有消,将枪口调转对向了毕炜,“老子身价多少你知道吗,一个月纳多少税你知道吗?你的工资都是我开的,拿着老百姓的纳税钱你他妈屁事不干,还有脸穿这套警服吗?”   周围的人听后,纷纷点头:“就是。”“这事没完,孩子遭了多大的罪!”“告诉他们领导,撤他的职!”“把他的官撸了。”“操他妈的,你们贪污受贿的时候各个冲在前面,怎么一到这时候,一个屁都不敢放了?”“揍他!”……   有一些激动的人已经冲上来揪住了毕炜的衣领,挥起拳头。两名警察见状,赶紧冲上去要劝架,可没想到,连他们也卷入了其中。这些情绪激动的人,一个个仿佛红了眼,拳头雨点般的落在了三个人的身上……   安琪儿和邢甫邦赶到市人民医院的住院部门口,看到了浑身伤痕的毕炜正在和两名身穿警服的警察坐在了台阶上,三个人一人叼着一支烟,一个个面色沉郁。两个人上前,才问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邢甫邦气得浑身哆嗦:“这简直是胡闹!如果打警察就能破案,让他们打死都值,可是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呢?”说完,他就气冲冲地走进了住院部。安琪儿拉起了毕炜的手:“来呀。”毕炜丢掉了烟头,对身边的警察说:“有邢局撑腰还怕啥,咱们问心无愧。走!”   “毕哥,我们不能还手吗?”   “我没穿警服都没有还手,你觉得穿着这身皮打架合适吗?”   那个警察不说话了。   围观的群众聚拢在了病房外面,时不时有人找借口进去看看。其实这里有一多半儿都是为了看个热闹,只有极少数的人从病房里出来后眼含热泪,安慰田家人几句。   一看被打的警察去而复返,群众的情绪也高涨了:“哟,这是要来报复我们老百姓吗?”“兄弟们,他们又回来了,打他们!”眼看这群人又要冲上来了,两名年轻的警察甚至准备好掉头就跑了。   邢甫邦站在那里,气场何其强大,真如渊渟岳峙一般,他大喝一声:“都住手!”一嗓子好似一记炸雷,粗犷的声音在走廊中久久回荡,群众们都不觉站住了脚步。邢甫邦郑重地说:“如果你们认为打死我们五个人就可以抓住凶手,那我们五个警察今天就站在这儿,让你们打死!死得透透的!你们动手呀,打死警察,你们去抓凶手,打呀!”   群众们不动了,一个个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邢甫邦接着说:“警察抓贼,天经地义。可我们警察不是神仙,我们没有办法去预判罪案的发生,所能做的,只是在案发后抓住凶手,给大家一个交代,还社会一份安宁,给受害人一个公道。今天,你们打了三个警察,尤其是这位。”邢甫邦一把将满脸淤青的毕炜从身后的人群中拽了出来:“之前燕垣发生的几件大案子,全都是他破的。不信你们可以去市局,我带你们看看他获得的那些奖章,甚至是破案的卷宗,都可以给你们看。这么厉害的一个年轻警察,今天被你们打死了。谁最高兴,你们告诉我谁最高兴?”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恐怕最高兴的,就是那个变态,就他妈是那个畜生!各位,各位燕垣市的乡亲父老。我邢甫邦是燕垣市公安局的副局长,是我无能,导致田昕源小朋友受到了不应有的伤害。我今天来,是来看看这位小朋友,同时,我也可以把话放在这儿,以一个老党员、老干部的身份,你们甚至都可以录下来放到网上去!”   这句话甫一出口,还真的有人拿出了手机拍摄。   邢甫邦定了定神,一字一句,十分严肃地说道:“此案不破,我就地辞职!”走廊里回荡着这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语,刚才还情绪激动的群众都不说话,瞬间鸦雀无声。   又过了一会儿,冲到最前面的两名年轻人一左一右闪开了,身后的人见状,也闪开了。不多时,五人的面前就出现了一条通道。   邢甫邦也忍不住滑落了老泪,同时面容刚毅。他缓缓抬起了右手,向大家敬了一个标准的礼。接着,安琪儿和两名带伤的民警,也都举起了手臂。虽然邢甫邦刚才那么说了,可毕炜现在的身份已然不是警察了。他犹豫了片刻后,始终没有抬起那条沉重的臂膀。只不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邢甫邦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   五人一路走过去,进入了病房。   病房里,田昕源躺在了病床上,小脸青紫,还带着凝固的血污。她的妈妈在细心地用热毛巾帮她擦拭。邢甫邦表明了身份和来意。知道是市局的副局长亲自前来,田父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他主动提出来,出去说。   毕炜找到了齐菲菲,请她帮忙找个隐秘点儿的房间。齐菲菲向上边请示后,将一间更衣室空了出来。因为大家都在上班,这里也没什么人。   田父满脸的愁容:“邢局,你是场面上的人。我就一个要求,只要你能抓住那个王八蛋,要多少钱,您说了算!”   邢甫邦摇摇头:“我这次来,不是要跟你谈价钱的,要谈人。”   “谈人?”   “你平时得罪过什么人没有?”邢甫邦觉得,凶手应该和八九年那起连环案件的凶手是两个人。因为目前无法解释凶手为什么时隔十五年后(以2001年终结为准)再次作案。所以他的第一个念头是,田家的仇人,故意模仿八九年那次作案手法。   田父想了想,说:“像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得罪的人多了。”他眼神闪烁,话语间也含糊其辞。   邢甫邦冲毕炜使了个眼色。   毕炜上前问道:“田先生,请你仔细回想一下:在这些人当中,有没有一个老头儿?今年可能得有六七十岁了。认识你的女儿,而且知道她在哪儿上学。”毕炜很聪明,他想到了邢甫邦的想法。他没有反对这么问,因为警察最基本的断案准则,是要学会排除。   田父陷入了沉思,仔细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都在脑海中回想了一番,猛然睁眼说道:“啊,我知道了,是老王,一定是他妈的老王,我操他妈的!”   “先别急着骂,仔细说说。”安琪儿拿出了录音笔。 第十八章 仇人   天气渐渐严寒,冷风吹得人瑟瑟发抖。清晨的院落中,偶尔传来几声各自慵懒的叫声,夹杂着几声鸽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出门,转身将门关好,加上了一把大锁。他低头看看地面,地面上已经化为了一层淡淡的白色,原来是清晨下了一场霜。   老人迈步走下了台阶,一步一步,十分小心。他打开了随身的收音机,里面传来了夹杂着杂音的京剧《二进宫》:“吓得臣低头不敢望,战战兢兢启奏皇娘……”老头摇头晃脑地跟着哼起了曲调,背着手走出胡同口。   在胡同口,有一个馄饨摊。一辆三轮车旁边支起了一个大火炉,炉中火烧得正旺。上面架着一口大铁锅,锅中的水滚得正沸,冒着白烟。白色的馄饨在滚水中上下翻滚。一个四十多岁的男的拿着笊篱,翻动着锅里的馄饨。冒出来的热气把他整个人都笼罩住了。   “哟,王叔,这么早呀,怎么,您还是老三样儿?”   “嗯嗯。”老人点点头,坐在了旁边的一张桌子上,收音机也放在了上面。   “得嘞,您坐着,一会儿就得。”摊主说着,先拿出了一个塑料盘,里面铺好了纸张,从另一边抓了两根油条,一个茶叶蛋放在里面,端给了老人。   老人嘴里依旧跟着收音机的《二进宫》哼着,手里剥着茶叶蛋的壳。等他剥完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也端了上来。天气有些冷,尤其大早晨就坐在了外面。但是一碗热乎乎的馄饨下肚,顿觉周身舒畅。   就在这时,一男一女也走了过来,坐在了老人对面的一张桌上。老人抬头望了一眼,见男的长相一般,说不上帅气也说不上难看,脸上有淤伤;不过那个女的却十分漂亮,两个人正往这边看。老人低下了头,继续吃着早点。   “您二位想吃什么?”   “都有什么呀?”   “咱这儿的馄饨最好了,来的都是老主顾了。”   “那就来两碗馄饨吧!”   “好嘞,您二位稍等。”   男的要拿钱包,女的似乎不乐意了:“算了,这次我请吧。”   “哎,还是我来吧。你忘了上次相亲了?那次就是你掏的钱,两碗馄饨值几个钱。还是我来吧!”男的爽快地拿出了钱包,付钱给摊主。   女的在桌下踢了男人的脚一下,冲老人这边使了个眼色。那男的眼神似乎有几分的迷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一碗馄饨只有十二个,两个人很快就吃完了。老人那边似乎意犹未尽,叫了一声:“小李,来,再给我加碗汤!”   “好嘞!”摊主用瓢舀了一碗热汤,倒在了老人的碗里。老人沿着碗边转着圈儿地喝着。   女人警惕起来了,小声对男人说道:“毕炜,他会是凶手吗?”   毕炜摇摇头。这一次,他虽然不再拥有警察的身份,但是昨天从医院回来后,邢甫邦特意跟他谈了一个多小时。大意就是要请他来侦破此案,由安琪儿协同。对于他所需要的一切支援,市局刑警队都会无条件的答应。并且郑重许诺他,如果毕炜能够侦破此案,那么他会跟省委的政法委张书记求情,请求让毕炜回到警队。   毕炜知道,为了让自己重新归队,老安、邢甫邦,甚至老文,他们都在想办法。不要说这些人这么照顾自己了,即便没有这样的事情,即便毕炜只是一个平头小老百姓,他依然会不顾一切地去找出真相,还受害的孩子们一个公道!   就因为这样,在掌握了一定线索的情况下,在今天清晨,他和安琪儿才会来找老王。   老王,全名王二中,今年67岁。原本是田昕源父亲田振基厂子的门卫,在传达室工作。后来田振基开源节流,裁撤了一批厂里的员工,其中就有这个王二中。田振基那时候刚接手这家厂子,王二中就在这里工作了,一眨眼都十几年了。得知自己被裁员,他曾经去找田振基理论,而且这种事情还不止一次。据田振基自己交代,他们曾经大打出手,当然了,老态龙钟的王二中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也正因为如此,两人结怨。田振基也因此将其列为了怀疑对象。   王二中吃完了,一抹嘴抬屁股就走:“小李,今儿出来的急。”   “没事,明天再给也一样。”摊主小李忙着照应其他客人,随口应道。   王二中拿起了收音机,附在耳朵上,接着哼着《二进宫》,摇晃着身子走开了。他刚走到胡同里,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问到:“请问你是王二中吗?”   王二中回头,看到了刚才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一男一女,诧异道:“对啊,你们是?”   “市公安局的,有话要问你。”安琪儿拿出了警官证。   “警察……警察同志,我可……可没干犯法的事啊!”王二中一下子慌了神。   毕炜上前说道:“老先生,我们只是照例问问话,你别紧张。”安琪儿看到毕炜这么的和颜悦色,大感意外,这跟他平时的表现截然不同。他以前不管嫌疑人是老是弱,永远是一副厉声喝问的姿态,今天这是怎么了?   “在这儿说话不方便,去你家可以吗?”毕炜的语气轻缓,让王二中紧张的情绪有所缓和。他应道:“可以,可以。您二位跟我来。”   走到了胡同的深处,在一扇绿漆大门前,王二中拿出了钥匙开锁。然后三人进了院子。院子打扫得很干净,只不过一层白霜留下了一串脚印。王二中走到正对院门的房间:“请进,请进。”   毕炜和安琪儿进了屋子,发现这里也是窗明几净。“老先生,看不出来,您这儿可真干净呀。是您老伴儿收拾得吧?”   王二中拿起暖壶倒了两杯水,端给他们说道:“咳,老伴儿走了,都好多年前的事了。”   “为啥呀?”   “肝癌。我老伴儿生前最喜欢喝两盅了,我也管不住她。”说到这里,王二中的脸上满是惋惜之情。   “那时候你在田振基的厂子里吗?”   王二中抬起了头:“你们来找我,我就知道得跟这王八蛋有关。我跟政府可不敢说瞎话。他开除我的时候,正赶上我老伴儿病发,这看病得要钱啊。我就去找他,寻思着,厂子不景气,你把我开了,我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自己就一个糟老头子。可是……可是你不能见死不救吧?我老伴儿看病需要钱,我就去找他,你不给我赔偿什么的就算了,给我一点儿遣散费总可以吧?可是田振基呢,根本不理我这茬儿。最后我们两个就在他办公室打起来了。”   “您儿子不管您吗?”   王二中冷笑:“儿子?都进去八年了。”   毕炜心下凛然:这些事情,从来没听别人提起过呀。他问王二中,他儿子为什么进去的。   “贪污公款……这孩子鬼迷了心窍,公家的钱能随便动吗?活该!”   “昨天下午四点到六点之间,您在哪儿?”   王二中想了一会儿,说道:“在前面的老吕他们家,打了一下午的麻将,晚上七点多一块喝的酒,九点我才回来的。”   “那么,田振基还和哪些人有仇,你知道吗?”   “那个王八蛋,平时得罪了许多人,死了都他妈活该。警察同志,我可不是一个暴脾气的人,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这种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要说他得罪的人,排起队来,能从这儿排到北京去!”   “那么,他得罪过的老人,除了您之外,我是指老年的男性,除了您之外还有其他人吗?”   “有啊!老高!” 第十九章 赌鬼的嫌疑   这个情况倒是头一次听说。之前在询问田振基的时候,没有听他提起过此人,毕炜便让王二中详细说一说是怎么回事。   王二中打开了话匣子:老高叫高树文,是外地人,在燕垣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他原本跟田振基没有任何关系。但是老高的女儿高虹在田振基的厂子里担任董事长秘术。在一次酒醉后,田振基强暴了高虹。   “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田王八蛋从外面回来,醉醺醺的。他让司机把车开到了办公楼门口,下了车后扶着墙就开始吐。我上去扶他一把,他却一撩胳膊把我挡开了,嘴里一开口就全是酒气:‘小高呢,让……让她来!’高虹才二十多岁,闺女长得确实漂亮!”王二中打量着安琪儿,“当然了,没有警官您漂亮。”   毕炜不悦:“哪那么多话,说重点!”   “是是是。当时,门口的人很多,有人就去把高虹叫了来。高虹下了楼,就扶着田振基上楼了。平时厂子里就有人说闲话,说田振基早就看上高虹了,几次都想占她便宜。但是高虹怎么都不从。她想过辞职,听说还找老高说过这件事。老高这人,好吃懒做的,又爱赌钱。老婆死得早,全家大小全都指着高虹这点儿工资呢,就让女儿忍忍。终于,出这事了。”   王二中打开茶叶罐,抓了一把茶叶丢进杯子里,沏上了一壶茶,慢慢说道:“厂子里有个徐大姐,管后勤的,一直想拍田振基的马屁。听说这王八蛋醉了,她熬了一碗汤,亲自给田振基端过去。谁知道她刚走到办公室的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打骂声。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办公室的门就拉开了,高虹衣衫不整的,身上的衣服都被扯开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眼眶里还有泪花哩,哭着跑了。徐大姐吓了一跳,手一哆嗦,汤碗也摔了。好好的热汤全都洒了。田振基提着裤子追出来往外看,看到了徐大姐,还以为是她故意在外面偷看呢,骂了她一顿。”王二中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那天的景象,忍不住窃笑起来。   “后来呢,接着说。”   “后来,全厂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高虹也辞了工作,听说田振基还给了她一大笔钱。可是没过两个月,这老高还是找上来了,说要找田振基算账。他在厂区门口嚷嚷着,说自己的闺女高虹怀孕了,崽儿是田振基的。他这一嚷,全厂的人都知道了。有人还说笑话呢,说什么……哦对,说还是老总厉害,徐大姐炖碗汤的功夫,就让高虹怀上了!田振基知道这件事后,脸都绿了。他赶紧找来了老高,办公室的门关得死死的,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啥。不一会儿,就听见无力乒乒乓乓的打起来了。保安心说坏了,赶紧用备用钥匙开了门,却看见田振基和老高正打着呢。不过老高岁数大了,肯定不如田振基这王八蛋了。反正在开门的时候,我就看见田振基骑在了老高的身上,正一个接一个的嘴巴抽他呢。嘴里还说着:‘整个燕垣,我随便你告,你他妈能告下来我随你姓,我操你妈的!’”   “那这件事之后呢,怎么处理的?”   “唉,可说呢,谁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老高倒是还住在原来的地方,不过我们一提起这件事,他就不说话了,就是眼神有点儿怪,老是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他闺女高虹,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了,听说是去了别的地方。警察同志,要说田振基得罪了我,也只是拖欠我的工资,可这老高不一样啊!”   从王二中的家里出来,安琪儿问毕炜的意见,这个姓王的有没有嫌疑。毕炜点了一支烟,嘴里吐出的烟雾和晨雾混杂在了一起,他慢慢地说道:“说不准,我觉得暂时可以排除他的嫌疑,咱们去老吕家看看,然后再找老高。”   随后,二人去了老吕家。证实了王二中所说的话,昨天下午他们却打了一下午的牌,晚上一块喝的酒,一直到了九点多才散。除了老吕,还有几个人在场,都可以作证。看来,王二中的嫌疑可以排除了。接下来,就是去找高树文了。这几天来,嫌疑人排除了一个接一个,工作量之大,令人头疼。   刚上车,安琪儿拉好安全带后,交给了毕炜一个牛皮纸袋。毕炜纳罕地接过来:“这是什么?”   “昨晚回局里后,邢局让我交给你的。”   毕炜打开后,看到里面是一笔丰厚的钱,全都是百元大钞。他皱眉道:“什么意思?”   安琪儿两条玉臂搭在方向盘上:“邢局的意思是……不能让你白忙,是按照特情的标准加了两倍给你的。”   毕炜的心情陡然失落,感慨说:“看来,我是复职无望喽?”   “毕炜……那些……那些女孩儿的家长觉得自己女儿被囚禁……又……又被那个变态强奸……这些事情全被你知道了,他们自己也觉得应该替女儿守住这个秘密,所以没人愿意联名写信来证明……”踟蹰了良久,安琪儿才踌躇地说道。   毕炜挥了挥手:“意料之中了。走吧,去找高树文。”他将牛皮纸袋放在了腿上,拉上了安全带。   安琪儿看了他一眼,毕炜的表现出奇的平静,仿佛这种事情从没有发生。他对于案件的执着,还是像从前一样,唯一的区别,仅仅是他脱下了那身警服。   高树文住的地方很偏僻,在东郊的一个小渔村里。毕炜两人找上门的时候,大门紧闭,一条大铁链子将两扇门死死锁住。毕炜将门板推开了一条缝儿,觑着眼睛使劲往里看。这时,一个背着渔网的人走过来,看着他们:“喂,你们是来找老高要账的吧?他在西头耍钱呢,要去赶快去,今天这小子有钱,手气不错!”   看来这个老高嗜赌成性,村里人谁都知道了。毕炜和安琪儿对视一眼,两个人随后来到了村西头。这一带的沿海海滩并没有开发,大部分作为了渔民的养殖基地和捕鱼区,外人很少涉足。   两人走到那里,隔着老远便看到了一群人围在了一张桌子边上,时不时吆五喝六的。毕炜和安琪儿走上前去,只见足有十几个人正在那里“炸金花”。这些人中,年纪小的也就十几岁,年纪大的足有六七十了。老人共有两个,毕炜示意安琪儿先不要动声色,看看情况再说。   很快,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没钱了,最后一把牌臭到了家。他“咳”地长叹一声,一把将牌摔在了地上,拿起外套就走了。   坐在他对面的老头儿抽着烟,得意洋洋地说:“今儿我手气顺啊,还有谁,还有谁?不怕输的苦,就怕没的赌!”   “我来!”很快,又一个人坐在了刚才那个空位上。   新的一轮开始了。   安琪儿用眼神询问毕炜,这个人会不会就是老高。毕炜轻轻点点头。之前那个人说过老高今天赌运奇佳,这个老头儿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了。毕炜正要上前搭话,忽然听到旁边有人说道:“行啊,老高,昨天你他妈就赢钱了,今天还这么顺啊?”   老高晃着脑袋:“这算什么呀,昨天一下午,也才赢了不到六千,那不晚上又都输给你们了嘛!”   “狗屁,你他妈输了多少?才输了不到两千,里外里你还有四千多呢。”一个大胡子不服气的说,“他大爷的,老子全押了!”说完,大胡子把自己兜里的钱全拍在了桌上。 第二十章 屁崩到你嘴里了   开车回去的路上,安琪儿放心不下,觉得会不会是高树文演戏来欺骗警方。毕炜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嗜赌如命,而且高树文赌博不是一天两天了,亲情对于这种人早就没有概念了。他当初去找田振基算账,本意也不会是真的要给自己女儿讨回公道,他的目的恐怕是想要田振基拿一笔钱出来还赌债吧。这是我想到的其一。其二:高虹被强奸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过了这么多年,高树文没理由这么久的时间来报仇。”毕炜沉默了片刻后,陷入了沉思,而后说道:“其实有一点是我真正不能理解的,为什么凶手在时隔十五年之后,会再次犯案呢?”   这一点,莫说是毕炜了,所有参与案件调查的警方都不能理解。   “先吃点儿饭,下午再看看。”   经安琪儿一提醒,毕炜这才想起来,已经到了中午了。他抖擞精神,换了种轻松地口吻问道:“行啊,想吃什么?”   “嗯——你呢?”   “随便。”   “这附近有一家麻辣烫不错,我带你去吧。”   事实证明,这家麻辣烫的确不错,从排队领号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两人等了将近半个多小时,才有了空位。毕炜看着安琪儿文静的吃相,不由笑了。   “你傻兮兮地笑什么呢?”安琪儿觉得不舒服。   毕炜说道:“我们认识差不多半年了。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你看见我跟看见仇人似的。”   安琪儿也笑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毕炜如此愉快地相处。她挑了一筷子粉丝,咬了一口说:“谁让那时候不怀好意,整天一副色眯眯的样子!”   “哈哈,难道我现在不是色眯眯的吗?”毕炜故意用轻佻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安琪儿。   安琪儿佯怒,用筷子插在调料里,轻轻一挑。飞溅起来的调料溅在了毕炜的脸上。毕炜赶紧抽出餐巾纸擦拭着:“哎呀,你玩真的?”   “废话!”   “幸亏你不是我女朋友,要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辣椒进了眼睛,毕炜痛苦不堪。   安琪儿却开怀大笑:“是吗,你试试看!”   这句话会是一种暗示吗?毕炜忽然怔住了,他呆呆地望着安琪儿,眼神毫不回避。安琪儿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仪,自己怎么会跟毕炜一样疯言疯语的?双颊倏然绯红,赶紧收敛笑容低下了头,却也无心进餐了,只是用筷子挑拨着残羹剩菜。   “案子进度迟迟没有进展,只能是等老文那边的监控有没有什么结果了。”毕炜忽然转移了话题。   “……”安琪儿沉默了片刻,“我们……我们回去看看吧。”   说来奇怪,毕炜已经不是警察了,却还是回到了市局。这种感觉,于他来说很怪。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人觉得不妥,门卫老郭还是冲他热情地打着招呼。只是在门口看到了彭玉函。彭玉函翻看着受害人田昕源的检查报告,一边走路一边看,正准备送去给文硕,没想到却在办公楼的正门口遇到了毕炜。   他合上报告后,奚落道:“哟,这不是神探吗?怎么,查案查到我们单位来了?”他把“我们”两个字咬得很重。   毕炜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彭玉函走上前来,两个人脸对着脸,鼻尖相距不足五公分。他挑衅说道:“我告诉你,安琪儿,我一定会夺回来的!”   本以为,毕炜一定会义正言辞地反唇相讥。可没有想到,他却“噗嗤”一声笑了,唇间喷出的唾沫星子喷了彭玉函一脸。彭玉函后退两步,擦着脸,愤怒地看着他。毕炜哈哈大笑:“哈哈……对不起,对不起,我想放屁的,没忍住。”   “你他妈还真是放屁!”   “对对对,不好意思,我的屁崩到你嘴里了。”   “你……”不觉间,彭玉函上了毕炜的当。他正要反击,却听到了另一边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扭头望去,安琪儿已经停好了车,走了过来。看到毕炜和彭玉函面对面地站着,她预感到了什么:“你们……在干什么?”   彭玉函尚未回答,被毕炜抢白道:“哦,没什么,只是叙叙旧。”彭玉函看着毕炜冷笑:“对,没错,叙旧!”   “哦。彭法医,你们那边有关田昕源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没有?”   从以前的称呼“玉函”,到现在的称呼“彭法医”。彭玉函的心头如同遭到了一记重锤的打击,但他不想失去风度,强撑笑容说道:“出来了,正要给文队送去呢。”   “哦,正巧我们要去找文队,交给我好了。”   彭玉函看看安琪儿,递过去的手又慢慢缩了回去:“呃……其中可能还有一些细节,我需要单独向文队说一下的。”   “好,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去吧。”   “我们”这一词,安琪儿已经许久未曾对彭玉函说过了。就这样,三个人结伴,朝着文硕的办公室走过去。安琪儿和毕炜走在前面,彭玉函跟在后面。他看着安琪儿和毕炜两个人并肩行走的身影,时不时还有一些关于案情的交流,彭雨涵的心里酸楚难耐。   文硕此时也刚刚有了一些收获。带走受害人田昕源的,是一个老头,此人非常狡猾,懂得一路上躲避摄像头。从监控视频中仅能找到一段不甚清晰的影像。从这段视频来看,嫌疑人的身高在一米六至一米六五之间,年龄范围在五十五岁——六十五岁之间。比较遗憾的是,这段影像出自幼儿园附近的一家小超市,嫌疑人带着田昕源匆匆走过,时间仅有八秒,无法得知更多的信息。   这段录像被反复播放,文硕想问问大家的意思。彭玉函开口说道:“文队,这是有关于受害人的伤害检查报告。我们也从痕检科那里得到了消息,通过对现场的勘察,没有发现相关线索。”   毕炜点了一支烟,说道:“从幼儿园附近有摄像头的轨迹能看出来,仅有一个拍摄到了凶手,而且他通过这里的时候非常快,几乎可以肯定,这老小子一定踩过点儿。他是故意绕开有摄像头的地方!”   彭玉函冷嘲道:“你这不是废话么,文队刚才已经说过了!”   “听毕炜把话说完!”安琪儿在一旁不满地说道。   彭玉函愕然片刻,也只好乖乖听从。毕炜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着头自顾自地说道:“事发地点是垃圾站。我们都知道,这种地方想要采集到犯罪嫌疑人的指纹脚印,难度非常大。只要有一点外界物质的入侵,证据就有可能被破坏。凶手的用意十分明显。”   文硕点点头,很认同毕炜的说法。   “照这么看,凶手虽然岁数很大,但是他懂得一些反侦察的手段。而且学会了踩点儿。这是八九十年代那一系列的案件中,所不具备的特点。我想,有两个方向可以寻找:要么凶手根本不是同一个人,这是在模仿犯罪,或者是一种纯粹的巧合;要么,就是这个凶手在沉寂了十五年之后忍不住再次犯罪了,但是他学会了一些对付警方的反侦察能力。”   这两点只是一种推断,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侦查难度都会很大。   文硕继续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毕炜沉思说道:“我看,我得再去找张叔。”   文硕欣然赞同。当年,身为刑警的张科是唯一见过犯罪嫌疑人的警方人员,也许他会提供更多的线索。 第二十一章 假牙   傍晚时分,夕阳的红霞笼罩在了燕垣市的西方,红彤彤的。看起来格外令人身心舒畅,但是毕炜等人的心情却舒畅不起来。在老张小卖铺的隔壁,有一家饺子馆,文硕、毕炜以及安琪儿全都在。   老张点了一支烟,手里拿着一张A4纸,听完了文硕所讲述的情况后,他不假思索地说道:“不会不会,凶手跟十几年前是一个人,错不了。”   “张叔,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老张看着袅袅升腾的烟雾,目光坚定:“我从警二十几年,这件案子是当初唯一没有侦破的,这在我心里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我一辈子忘不了。从你们所讲述的情况看,这个人跟当初我遇到的那个凶手很像。这么多年,这畜生也老了。”他将打印好的视频截图拍在了桌上。   一声巨响,吓得周围的食客无不侧目。   毕炜说道:“还有一点,关于地点的选择……”   老张说:“上次我以为安琪儿只是过来询问一下,没有追查下去的意思,所以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他看了看安琪儿,叹了口气:“是我不对,我不该不相信你们。”   安琪儿回想起了当初自己要调查此案的动机,不正是为了毕炜吗?她内心激荡,悄悄地看了一眼毕炜。毕炜却神情肃穆,往前倾了倾身子,想要了解整件事情的真相。   当年,老张受伤后之所以辞职,除了与凶手擦肩而过的愧疚感,更多的,其实是怀有私心。老张说:“你们只是看到了其中一个受害者的惨状,而我当年……唉。”在无限的叹息声中,大家心头都涌起了一种感同身受之感。   警察,这个看起来神圣且充满了刺激的工作,却与普通人所想象中的截然不同。除了一个一个地排查嫌疑人,一次又一次地查看监控录像,他们所接触到的,往往需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诸如腐烂的尸体,遍布血迹的凶案现场……各种人间惨象都可以接触到。毕炜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尸体的时候,当即就吐了,幸亏有一个师兄给了他一颗话梅,含在嘴里才多少缓解了自己的尴尬。   发现田昕源的那一幕,毕炜此生都难以忘记。一个女孩儿的童年就此被毁,一个孩子的心灵遭受了重创……如果毕炜不是警察出身,一定会有杀死凶手的想法。老张自己说道,当初接到出警,他一共到了五个现场,其余的案发地点也都返回去侦查过。桩桩件件,至今都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老张弹了弹烟灰,说道:“我想杀了那个畜生!”   三人听罢,愕然长惊。   老张不在意他们听到这些:“你们没有听错,我也没有说错。这个女孩儿……叫田昕源是吧?她的一生可能就此毁掉了。这起案子的现场有多惨,我没有见到,但我能想象得出来。但是你们三个想一下,这种情况如果连续发生,每一年你们都要见一次这种现场……你们的心里能接受得了吗?”   三人都不语了。良久之后,大概是见老张情绪激动,文硕劝道:“张叔,我们毕竟是警察。以暴制暴,不是我们的手段。”   老张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语,自己身为一个前辈,不应该与后辈说起这些,只好继续一开始的话题说下去。“小毕,你刚才说的是凶手选择了一个垃圾场。我从我的角度来说一说。凶手选择在这种地方,一定是经过了多重考量的。他能成功地避过摄像头,但是所选择的范围,还是在幼儿园附近。选择垃圾站,可能同样是出于了一种凌辱的意思。”   文硕和安琪儿同样将目光移向了毕炜,想看他的反应。毕炜低头不语,却眼神坚定,似乎有些认可老张所说的。老张随身拿出了地图,展开来铺在了桌上,上面标明了田昕源受侵害案的位置:“你们看,这儿是第二幼儿园,这里是垃圾场,两个地方挨得非常近。凶手选择在这里地方作案,不是故意的,而是没得选。是属于他的一种作案风格。”   毕炜当即站起来:“走,我们去垃圾场!”   三个人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前痕检科没能在垃圾场发现什么。他们都是专业的人才,这一次并非他们疏忽。而是想从如山堆积的垃圾里翻找出关于凶手的线索,这件工作并不简单。毕炜提议重回案发现场,虽然99%的可能空手而回,但这也只是唯一的办法了。   老张也表示要一起去。   垃圾场就在幼儿园的西边,毕炜一直很纳闷:为什么这个垃圾场要离幼儿园这么近,不味儿吗?老张年龄最大,他说,这座垃圾场近两年市政府一直再想办法迁移。下一步准备将这里掩埋掉,兴建一个小区。   “这垃圾场有多少年了?”   “差不多十几年了。”   “建小区?到时候施工队一动工,噪音还是会吵到孩子们呀!”   “行啦,这些不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赶紧找线索吧。”文硕的爷爷是以前的副市长,他不想多议论市政府的作为。   众人一步步跨上了垃圾山,来到了当初发现了田昕源的位置。幸好这时候已经是初冬的天气了,要不然,这里的异味足以熏死一头牛。饶是如此,大家戴着口罩,也还是可以闻到那股味道的。   毕炜指着现场,讲具体情况讲给老张听:“孩子当时就躺在了这儿,都是血。你看,这儿还有血迹呢。”   “她的方向呢?”   “头东脚西。”   老张环视四周,发现这里被垃圾山四面包围,是个洼凹的地方。凶手在这种地方实施犯罪,常人根本很难发现,而且这如山堆积的垃圾,令人心生厌恶,平常人见到都要绕道走远。他问道:“小女孩儿的嘴是不是被什么堵住了?”   安琪儿和毕炜对视一眼,毕炜说道:“是一只袜子……经鉴定,是从垃圾场里随便捡起来的。”   老张戴上了手套,抄起了一根竹竿:“那我们就在这周围好好找找。”   大家很快行动起来,安琪儿也要动手,毕炜拦道:“这地方太脏了,你不要动手了。我们三个糙老爷们就够了。”   安琪儿秀眉一轩:“怎么,看不起我?”也不等毕炜在说什么,动手翻动着垃圾。毕炜知道安琪儿家境优越,父亲又是高官,绝对算得是白富美了。但是她却没有任何的架子,跟大家一样,兢兢业业地在垃圾堆中寻找线索。   毕炜长叹一声,跟着翻动起来。   四人以当时发现田昕源的地点为中心圆点,在周围两米内的范围仔细寻找。考虑到这两天垃圾不断堆积,所以翻了很深。“你们看这个。”安琪儿突然叫了一声,招呼大家过去。三人闻声,急忙跑过去,只见安琪儿手里拿着一个假牙,从构造上看,应该属于上牙部位。   “会不会是凶手掉下的?”   “我看,带回去给痕检科看一下。希望能验出DNA。”   “毕炜,你在想什么?”安琪儿见毕炜不语,主动问他。   毕炜说:“我们可能还需要去询问田昕源一次。”   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家都明白。想要确认这只假牙是不是凶手掉落的,只有让田昕源回忆一下了。虽然,她年纪很小,甚至不可能完整说出来,但这是一个最直接的办法了,也是最有希望的一个。可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刚刚经历了噩梦,她能够说出来吗?   看到众人迟疑的神情,毕炜又说了一句:“我去试试看吧。” 第二十二章 唯一的线索   这副假牙尚属完好,被人为丢弃在垃圾堆里,不符合常理。这也是四个人为什么推测这副假牙属于凶手的原因。毕炜跟大家商量了一下,请求将易小萌调过来。这小丫头长得年轻,有亲和力,最适合做这种事情了。   文硕想起了上次宋卓显的事情,欣然同意。只是由于天色已晚,一切行动有待于明天了。毕炜刚拿到了一笔钱,爽快地说道:“我请大家吃饭,走吧。”   老张摇摇手:“我店里不能没人照应,小毕,有消息了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   “哦。”   文硕也说道:“我也得走了。”   “是因为老婆管得严吧?”   文硕“嘿”了一声,离开了。   转眼间,就剩下了毕炜和安琪儿两个人。不过现在两个人都很狼狈,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异味。安琪儿说道:“看来……我们这个样子只能回家了。”她拉开车门,等着毕炜上车。   毕炜上了车,说:“好吧,那下次有机会请你好了。”   “我是说回我家啊!”安琪儿纠正道,“回家先洗个澡,然后吃饭好了。”   “又去你家蹭饭吃,咱们这回可事先声明,我不喝酒了。”   “你还说呢,上次灌得我爸都说要把我嫁给……”安琪儿差点儿说出来,急忙住口,发动了车子。   “嫁给什么,嫁给谁?”毕炜忽然紧张起来。   “哼,你管得着吗?”安琪儿猛踩油门,车子呼啸而去。只听见了毕炜杀猪般的嚎叫:“救命啊——!”   路上,安琪儿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让老安买来了鱼,还准备了几样拿手菜。到了安家,安琪儿先去洗澡了,让毕炜随便坐。话虽如此,毕炜哪里敢坐?他只是直愣愣地站着,生怕一不小心把哪里弄脏了。   老安叫他不用介意:“我年轻的时候,那急行军比你们这还狼狈呢,一天下来,跟个泥猴子似的,照样跳到床上去睡觉,不碍的,不碍的。”   毕炜看安琪儿一时半会儿下不来,干脆拿出了烟盒冲着老安比划了一下,“勾引”着老安来到了外面。两个人点上了香烟,聊起了家常。毕炜故意将话题扯到了安琪儿的身上:“叔叔,今天是我不对,为了查案子,带琪儿去了那地方。”   “这是什么话,你们也是为了查出真相嘛。再说了,琪儿挣的这份钱,就该遭这份罪啊!”   “嗯嗯。那个……叔叔,我们单位有一个小伙子,人长得嘛……一般,家里条件也有限,农村的。但是他人很好啊,您觉得这样的人追求琪儿,您会同意吗?”   老安吐出了一口烟雾,说:“这种事情啊,不需要我来回答。上次你跟我说过之后呀,我就不想这件事情了。琪儿大了,有一些事情需要她自己拿主意了。我老头儿不掺和,不掺和。”   毕炜表面上连连点头,内心却叫苦不迭:他娘的,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刨坑吗?   两人抽完了烟,就在外面站着聊天,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安琪儿走下了楼。她换了一套居家的便服,宽松得很,却仍旧挡不住她那傲人的身材:“好了毕炜,你上去洗吧。”毕炜苦着脸:“我……我没衣服啊。”   老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穿我的。”   毕炜进了浴室,空气潮湿,还弥漫着水汽。但是这里却充斥着安琪儿身上的香味。毕炜使劲嗅了一下,那些香味都顺着呼吸钻入了体内,而后扩散到了每个毛孔,仿佛安琪儿真正与他融为了一体。   洗完澡出来后,饭菜已经做好了。毕炜穿着老安的衣服坐下用餐,吃到一半儿的时候,安琪儿忽然笑了。老安和毕炜都很纳闷,问他笑什么。   安琪儿指着毕炜:“这身衣服跟你很配。”   毕炜惊喜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像将军吗?”   “不是,是像个老头儿!”   当晚,毕炜依旧睡在了安家,第二天由安琪儿驾车,前去车站迎接易小萌。等了不一会儿,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开了过来。易小萌下车后,见到了二人。一见面,她就抱怨毕炜:“师父,你言而无信,说好了住在宿舍的,我好不容易才给你收拾好了,你也不知道回来!”   毕炜心里说道:我的傻徒弟呀,住在安琪儿的家里不比那破宿舍强百倍呀!   安琪儿在一旁解释说:“好了小萌,不要生气了。这几天,毕炜一直住在我家。”   “啊?”易小萌看看安琪儿,又看看毕炜,十分惊讶。她指着安琪儿,又指指毕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安琪儿见她误会了,说道:“这件事以后再说,总之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办正事吧。”   三人先去吃了点儿东西,在餐桌上,毕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了易小萌听。易小萌听说了如此恶劣的事件,很是惊诧,她说道:“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难道现在一点儿都没有线索吗?”   安琪儿说:“我们这几天一直在盘问一些案件的相关人员,不过他们的嫌疑都被排除了。这次只有靠你了。”   易小萌有些拿不准:“这个……田昕源现在的情绪一定很差,我不敢保证我能问出什么来。”   “这一点你放心,之前已经有心理康复中心的人在给受害人做心理治疗了,你只要能够平心静气地和她谈话就好了。”   易小萌犹豫了片刻,坚定地说道:“好,那我就试试看。”   因为伤势过重,田昕源刚刚醒来不久,身上的伤都没有愈合。尽管十分虚弱,但是她已经可以和人交流了,只是每次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主治医生认为这个时间是伤者的极限了。而田振基花了一笔钱,将女儿转到了特护病房中,让她避免与外界打扰。   听说警方的用意后,田振基急了,他说道:“你们是不是有病啊,你们有没有替我们考虑过?我女儿已经伤成了这样,你们还要向她提起那件事,这他妈换做是你们,你们接受得了吗?”   家属的反应激烈,三人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毕炜点了一支烟,就像田振基骂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一支烟抽完,田振基的声音才渐渐小了。大概是喊多了缺氧了吧。   毕炜见他终于不喊了,这才慢慢说道:“田先生,田老板,田厂长。抓住犯罪嫌疑人,是警方的责任所在,你可以不配合。今天你女儿遭受了不幸,我们深表同情;明天你大哥的女儿遭受了不幸,我们深表同情;后天你二大爷的女儿遭受了不幸,我们照样深表同情……就像你说的,我们警察这工作很简单啊!不用动脑子也不用动手,就把你这位纳税人的钱挣到了手。”   “你说什么?”田振基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伙子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你女儿,躺在了里面;凶手,还在外面。如果你不在乎凶手会不会落网,我们扭头就走。如果你不愿意你女儿遭到这样的折磨,想要把那王八蛋碎尸万段,就要乖乖配合我们!”   “我要是不配合呢?少来这一套,你他妈吓唬谁呀,你警号多少,我要找你们领导投诉!”田振基不是善类,扯着脖子就开始喊了。   安琪儿和易小萌都担心毕炜这种口吻不利于工作的展开。没想到毕炜丝毫不理会她们提醒的眼神,而是颇为卖弄地说了句:“好呀,那……先找我领导说说高虹的事情吧!” 第二十三章 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听到“高虹”两个字,田振基仿佛遭受了雷击,浑身剧烈抖动了一下,继而僵住不动了:“你……你……你是……你们到底是……”脸上呈现出了万分惶恐的表情。   毕炜双目死死凝视住他,半点儿不移动。   田振基脸如死灰,最后有气无力地靠在了墙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毕炜瞪了他一眼,对安易二人说道:“我们走!”   易小萌追在毕炜的身后,一脸崇拜地说道:“师父,你太厉害了,你刚才说的高虹是什么人啊,为什么田振基听到了会那么害怕?”   毕炜只是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安琪儿在他身后也忍不住抿嘴笑了,这个毕炜,还真有办法。   三人来到病房外的时候,田家人都站在了走廊处。向田家老太太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心理医生正在里面给田昕源做心理治疗。三人又等了一会儿,心理医生出来了。田家人进了病房后,毕炜表明身份,询问心理医生田昕源的情况如何。   心理医生二十多岁,戴着眼镜很恬静,说起话来带着吴侬软语的腔调:“小朋友现在有些紧张,身体虚弱。我想,你们问话的时候尽量放低声音,还有,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提起垃圾场。”   毕炜点点头,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在人的感官记忆里,嗅觉记忆是时间最长久的,也是人类记忆中最敏感的。恐怕田昕源现在只要闻到垃圾的恶臭,就会想起那个傍晚……接着,他又向心理医生请教了一些注意事项,让易小萌记住。   随后,易小萌推门进入了病房。因为考虑了陌生人不能太多,所以这次只是让易小萌单独进去了。安琪儿看着毕炜心神不定的眼神,问他为何静不下心来。   毕炜说道:“我真正担心的是,这畜生的犯罪行为没有终止……只是我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十五年后,凶手犯案,这个行为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如果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十五年了,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突然就在现在出现了呢?”   安琪儿侧着脑袋也在想这个问题。但是连毕炜这种精通犯罪心理学的人都不能说出所以然,她就更猜不透了。不过在安琪儿的内心深处,还是想要帮毕炜一把的,她问毕炜:“心理变态会遗传吗?”   毕炜皱眉说道:“一般来说,是不会遗传的。一个人的心理成长过程,主要是受后天的成长环境影响,在与外界的接触以及社会实践中逐渐形成并且发展起来的。不过……学术界也一直有相反的论调,有的人认为,个人是社会不可分割的主体,一个人的生活成长都不可能离开遗传因素的影响,比如个人的体型、气质、神经活动等特点,都是如此。最典型的,农村出来的孩子和城市里的孩子相比,相信城里的孩子更容易出现高富帅和白富美,对吧?”   安琪儿欣然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记得我上学的时候,就这个问题问过老师。因为当时发生了一件案子,是一对父子患有精神疾病,杀害年轻女性后分尸,借此来满足心理变态的需求。我们以这个案子为原型,讨论犯罪心理学。其中,我也问道了一个问题:除去精神病父子间33.21%的遗传因素,心理变态是否也可以遗传?   “老师举了一个例子,说在十几世纪我忘了,英国有个心理学家叫高尔顿,他认为人的心理和自身所具有的天赋才能,都是由遗传来决定的,还出了两本书,一本叫做《遗传、天才》,一本叫做《遗传的才能和性格》。这两本书是我最后毕业论文的参考,印象很深。   “但同时也有很多人站出来反对高尔顿的说法,认为人的心理行为是环境因素所主导的。说白了,我觉得这都是我们中国人玩剩下的。老祖宗就说过这些,人性本善和人性本恶嘛!”   “你的毕业论文最后是怎么说的?”   “我个人觉得,如果说人的心理或行为异常都是由遗传因素决定的,未免太夸张了。但是有一些心理变态或者是行为,确实是可以遗传的。比如……”毕炜想了一下,说:“还记得姜胜的案子吧?精神分裂症,就有人认为是单基因隐性遗传的一种病症;当然,更多的人认为是多基因遗传。”   说到这里,毕炜忽然扭过头来问安琪儿:“你认为,现在作案的这个人,可能是之前那个凶手的亲属?”   安琪儿说道:“我不知道,只是无法解释这中间有十五年的空窗期,所以才想多一种思路去看。”   毕炜点头说:“这是好事。有的时候,就容易犯灯下黑的毛病。”   听完了毕炜的长篇大论,安琪儿发觉自己更欣赏他了。她站在了他的身边,一双美眸注视着他的侧颜。原来,一个人长得再丑,看惯了也会习惯的。想到这些,安琪儿竟然在内心笑出了声。   “如果……当年小美有这样的条件,也不会坐轮椅了……”毕炜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安琪儿醒过来,呆呆地应和道:“是的……”过了一会儿,她又问:“你是不是很喜欢小美?”   毕炜笑了一下,看着安琪儿却不予回答。   “假如当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没有搬走……你是不是真的会娶她?”安琪儿的声音很低,尤其是后半句,如果不是特护病房区足够安静,毕炜几乎听不清她说什么。   毕炜的表情耐人寻味,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之所以当警察,就是因为这件事是我心里的一道坎儿,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有过去。有的时候,我做噩梦,还经常梦到这件事情。常常后悔,那一天,我为什么不在她身边。”   安琪儿宽慰他说:“那不是你的错。那时候你才三岁,就算你在那里,也没办法对抗一个大人的。”   毕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泪花在眼眶中闪动,但他强行控制着,没有让泪水流下来。他说道:“不过你刚才问我会不会娶小美……”   安琪儿不知怎的,自己的内心忽然紧张起来,认真的听着毕炜说下去。   “这件事情没有发生的话,我不会当警察,我们也许永远不会认识。我想……我可能真的会娶她……”   毕炜的表情很严肃,全然不像是开玩笑。安琪儿的身体仿佛被掏空,不过她还是强颜笑了。毕炜的话不无道理,他和柏欣美青梅竹马……他们的感情应该更深。安琪儿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被刀子扎了一下,很痛。她有些心口不一地说道:“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的问题。”   毕炜保持着原本的动作静静地看着窗外,突然,他伸出了胳膊强行将安琪儿抱入了怀中。这一举动吓了安琪儿一跳,可是她除了惊愕万分,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毕炜紧紧地抱着安琪儿,贪婪地嗅着她秀发上的香气,在她的耳边轻轻呢喃:“傻丫头,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安琪儿脸颊绯红,双手垂直放着,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炜。这个毕炜,刚刚还说要娶柏欣美的,现在回过头来却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师父,你们进……”易小萌刚说了半句话,就被噎住了。她被眼前的场景所惊呆,后半句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安琪儿赶紧从毕炜的怀里挣脱出来,理了理头发,却难掩脸红的秀色。毕炜倒是大大方方:“徒儿,搞定啦?” 第二十四章 我就是要欺负你!   易小萌讶异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师父……你这是……”   毕炜笑而不答,径直走进了病房里。安琪儿脸上出现了难得的娇羞,跟在了毕炜身后低着头一同走了进去。易小萌站在最后诧异地挠着头:“这俩人……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咦,他们在一起的话,安姐姐岂不是成了我的师娘?”尽管心下全是疑问,但现在还是查案更为重要,她也不再多想,跟着一起进了病房。   病房里,田昕源脸上红扑扑的,但大家都知道,这并非是小孩子的气色有多好,而是因为血迹没有擦干净,透在了上面。田昕源见病房里出现了两个陌生人,吓得抖了一下,将被子蒙住了头。   田家老太太相对而言是难得的通情达理,她轻轻握着孙女的小手说:“小源,别害怕,他们是警察叔叔和姐姐,不是坏人,你不要怕。”   田昕源听到这话后,悄悄地从被子下面露出了一只眼睛,打量着毕安二人。最终,她的目光还是投向了站在最后面的易小萌,轻轻地叫了一声:“姐姐……”易小萌赶紧走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掌中,轻柔地握着:“小源,姐姐在这儿呢。”   “姐姐,我怕……”孩子的语调凄楚,任谁听了都会心如刀割。她的小手微微抖动,声音接近沙哑,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清晰的颤音。刚刚经历了噩梦般的经历,大人尚且很难走出阴影,更何况这样的一个孩子呢?   易小萌声音温和地对她说:“小源不要怕,这两个都是姐姐的同事,他们都是好人,都是来帮助小源的。”   “姐姐,我想回学校,我想回去上学……”田昕源的这句话一出口,旁边的奶奶再也忍不住了。她捂住了嘴巴,眼泪簌簌流下。同在病房里的田家人连忙安慰她。   毕炜想了片刻,拍拍安琪儿的后背,示意她跟孩子说两句话。   安琪儿站在床尾弯下了腰,用一种极轻极柔的声音说:“小源,我们都是警察,你看。”她拿出了钱包,那上面有钢铸的警徽。田昕源的头慢慢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也许,这样的一个标志,令她感觉到了一种莫大的安全感。   她看着这个漂亮的大姐姐,又看看站在了大姐姐旁边的那个男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慌和恐惧。田昕源遭受了重创,还不能完全走出阴影。毕炜见状,知道自己站在这里不合适,现在所有的陌生男性,在孩子的眼中可能都是坏人。他冲安琪儿点了一下头,意思是后续工作交给她,然后自己出去了。   跟孩子沟通,与大人不同,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毕炜在走廊里走了两圈,百无聊赖,便要下去走走。谁知,他刚走出住院部的大楼门口,就见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伸手拦道:“不能走不能走,站一站。”   毕炜心下有气: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医院里的人,凭什么不让我走?他冲男人的身后望去,只见三五个粗壮的男人拥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些举着长枪短炮的记者。这个女人身材高挑,纤腰细足,一身雪白的衣裤,里面是黑色的低胸装。头上戴着一顶宽大的帽子,搭配着一副太阳镜,让人看不出她本来的相貌。不过从这个女人的穿着以及装扮来看,她的模样不会差到哪儿去。毕炜被鸭舌帽推到了一边,让这群人先过去。那个被围在垓心的女人从毕炜身前走过的时候,毕炜觉得有几分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冷笑一声,在心里骂道:妈的,这排场,以为自己是首长啊?   见这伙人进了电梯,毕炜这才走出了门口。这时,身后有两个医院的医护人员走了过来,是两个小护士,还在一起兴奋地交流着:“喂,看到了吗?真的是叶梓岚啊。”“是呀,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要到她的签名!”“嘻嘻,我们一会儿去找她,试试看不就知道了?”……两个小护士叽叽喳喳地从毕炜身前走过去,毕炜这才恍然想起,这个女人是最近红得发紫的著名女星叶梓岚,是当今娱乐圈里炙手可热的女明星。   不过毕炜对娱乐圈的事情向来不感兴趣,更反感刚才自己被她的工作人员推开,于是说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我他妈还以为是叶子楣呢!”   在医院的吸烟区抽了两支烟,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询问父母的情况。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往回走。说巧不巧,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恰巧看到了安琪儿和易小萌携伴走出大楼,遂上前询问情况。   安琪儿有点儿沮丧,她说道:“不太乐观,小姑娘已经……”易小萌说道:“一提起那件事情,她还是很激动。我们安抚了她好久,虽然她勉强说出来了,但是却不记得是不是打掉了对方的假牙。”   毕炜也觉得很失望,本来还有一线希望,现在这条路也断了。他只好说:“让化验中心检验一下,有备无患。”   安琪儿也是这个意思:“那走吧。”   “等等,你们两个先走吧,我可不做电灯泡。”易小萌忽然笑嘻嘻地说道。   毕炜双手插进了口袋,笑了;安琪儿却刷的脸红了,嗔怪道:“你胡说什么呀?”   “嘻嘻,我开玩笑的,我刚才看到了大明星也在这儿,我去找她要签名,你们先回去吧,不用等我。我自己坐公交回局里。”说完,易小萌摆摆手,就返回了住院部大楼。   安琪儿有点儿无奈,虽然说自己可以接受毕炜了,可是今天这些事情都发生得太突然了,让她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她站在了原地,目光竟然不敢与毕炜对视,不知所措。这种心如鹿撞的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毕炜则不同,他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走吧,女士优先。”   两个人上了车,在回去的路上,安琪儿神情紧张,她双唇紧闭,目不斜视,两只手死死地抓着方向盘。毕炜忽然叫了一声:“停!”吓得安琪儿急忙踩住了刹车,后面的车辆差点儿追尾。那个车主开过来的时候,还特意打开车窗骂了一句。   可毕炜却不在乎。安琪儿怪他:“都怪你,差点儿追尾。”   毕炜竟然“哈哈”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   “我原以为,你今天不打算说话了呢。”   安琪儿不说话了,两只手紧张地抠着方向盘。   毕炜看她这副样子,解开安全带说:“还是我来开吧。”   安琪儿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开车,于是也解开了安全带,她本想毕炜开车,自己一会儿坐到后面,多少也能缓解一些尴尬吧。   谁知,安琪儿刚解开安全带,突然被毕炜强行拽了过去。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双唇被堵住了。惶恐大惊之间,发现毕炜已经紧紧搂住了他的脖颈,吻上了她的两片红唇!毕炜双目微闭,吻得很认真,也很用心。但是安琪儿却气急败坏,她想要推开他,却发现他的力气大得惊人。足足十几秒后,安琪儿才挣脱出来。   她的脸红透了,胸口一起一伏的:“你……你……你欺负我!”   毕炜得意地伸出一根大拇指抹了一下嘴唇,放肆地笑道:“对呀,又不是第一次了,我就是要欺负你!”   安琪儿本能地去摸腰间的手铐。   毕炜主动伸出了双手:“来呀,请!” 第二十五章 屌丝和女神   毕炜得意忘形地说:“不要忘了,我用一根铁丝就能捅开锁,你是锁不上我滴!”他说完,就伸出手去朝着安琪儿的腰间摸去。安琪儿往后一躲:“你,你要干什么?”   毕炜也不理他,径直摸过去拽出了手铐。只听得“咔咔”两声脆响,他将手铐铐住了自己。安琪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间充满了狐疑。毕炜轻笑一声,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来了一张一块钱的钞票,三两下折成了一个三角形。将最为尖细的一个锐角捅进了手铐的锁眼里,还不到三秒的功夫,便听得“啪”的一声,手铐的锁齿被弹开了。   毕炜冲安琪儿露出了一个贱兮兮的笑容:“怎么样,帅不帅?”   这时,身后的汽车已经排起了长龙,大家都开始不耐烦地按动着喇叭。连绵不绝的滴滴声汇成了长长的一串儿,令人格外心烦。安琪儿这才收回心思,急忙发动了汽车。   毕炜看着她这副样子,笑着说道:“安全带,大姐!”   安琪儿将车辆慢慢靠边,踩住了刹车。她双手握着方向盘,神情之间仿佛有一丝的犹豫不定。毕炜原以为她停车是要拉上安全带,然后再往前走。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安琪儿发动车子。她只是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   “嗯,怎么不走了?”毕炜忍不住问道。   “毕炜……”   “在呢!”   “你是认真的吗?”安琪儿的这句话十分郑重,这种语气,恍若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冰美人。   毕炜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我是假的,这世界上就没有真的了。”他见安琪儿不说话,觉得机会来了,说道,“其实一开始……我刚见到你的时候,眼神就一直在盯着你看。那时候我就想跟你在一起了。我不是文艺青年,不过那一刻,我真的相信了一见钟情。当然,你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我还记得,第一次参与案情分析会,我差点儿强吻你。虽然有戏言的成分,却也有一半儿是真情流露。我欺负你……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我知道自己的希望很渺茫,也许成功率为零。”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我跟你的差距,是屌丝和女神的差距。”毕炜抬起两只手,一高一低的比划着。   安琪儿不敢扭过头来看着他。她低下了头,长长的秀发遮盖住了完美无瑕的脸庞:“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刚才……”最后的声音细若蚊呐,几不可闻。   “我忍不住了,我也受不了了。我觉得这是老天爷给我的一个机会。如果我不说的话,很可能就会后悔一辈子。”停顿了半晌,毕炜又接着说道,“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无论如何都要试一下,哪怕失败了,也不会留下遗憾,因为我已经尽力了。”   安琪儿终于有了反应:“可是……这样太草率了。我们认识时间并不长……”   “可我们是搭档啊,你知道的脾气,我也知道你的脾气。”   “那……让我考虑一下吧。”安琪儿说完这句话后,便拧动钥匙,打着了火。汽车抖动着车身,朝前方驶去。临了,安琪儿不忘叮嘱一句:“这件事情如果被第三个人知道了,我一辈子不会理你!”   “不会,我保证!”毕炜此时难掩内心的激动之情,说话的声音都微微发颤了。安琪儿能说她考虑一下,证明毕炜是有机会的。他想,今晚恐怕兴奋地睡不着了。   晚上,顾欣桐接到了安琪儿的电话,火速赶了过来。在包厢里,安琪儿对她讲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顾欣桐听罢后很高兴,拉着安琪儿的胳膊晃个不停:“哎呀,你看看,我早就说你们应该在一起了!”   安琪儿喝了一口水,轻轻地将水杯放在桌上说:“我跟她说的是我考虑一下。”   “哦对对对对,女神嘛,就应该有女神范儿!就应该吊他的胃口。”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安琪儿犹豫道,“我是觉得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感受,你能体会到我的感觉吗?”   顾欣桐茫然摇头:“你说的什么呀?”   “毕炜救过我好多次了,真的,我特别感激他。可就因为这样,我不知道我跟他在一起,是出于感激还是真的很喜欢他。你明白吗?”   顾欣桐听后,一脸错愕:“如果你只是想感谢他,那……那他恶心,你更恶心。哎呀……”说到后来,她拼命摩挲自己的胳膊,仿佛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这就是我要考虑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安琪儿的眸子里少了些许的光彩。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安琪儿摇了摇头:“顺其自然吧。”   与此同时,毕炜和文硕正在办公室商量着那副假牙归属嫌疑人的可能性。毕炜今天的心情格外舒畅,思路也清晰许多,他说道:“可以假设一个前提,嫌疑人当年是开出租的,属于燕垣的第一批的哥,按照年龄算,三十多年过去了,用上假牙也很正常。”   文硕轻轻颔首:“这几天,我们的排查工作也有条不紊的进行,其中的限定条件之一,是要求对方有三十年左右或以上的驾龄。”   “嗯,这是一个必要条件。”   说完这句话后,两个人都沉默了。这属于两个人在一起独有的办案风格,以前上学的时候做案情分析,他们两个人聚在一起,都会沉默一阵儿,然后交流彼此的想法,接着再沉默,再交流……如此反复。   毕炜点上一支烟,站在窗口望着楼下的繁华灯光,内心在静静地揣度:八九年到一六年,将近三十年的时间,这个人作案累累。除了中间十五年的“空窗期”,可以按下不提(现在毕炜也没有想通这一点),他几乎是一年犯一案。这样的一个畜生,未必是一个心思有多么机敏的人。   文硕坐在了办公桌前,手里捏着一支笔,笔头已经被他咬坏了。他也在想:三十年的时间,燕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别的地方也是如此。这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人口流动及迁移。想要从这里找出原来案子的线索,难上加难。相比三十年前,虽然侦破手段更为进步,但是客观作案现场环境已经不复存在了。唯一的案件侦破口,只有田昕源了……   此时毕炜忽然转回身来望着文硕。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田昕源!”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了:“师父,我拿到了……”一记稚嫩的声音响起,可是只说了这半句话,便哑然了。不敲门便闯进来的,正是易小萌,手里还拿着一个本子。她马上立正,低头说道:“对不起文队,我不知道这么晚了,你还……我看你办公室亮着,以为我师父在这里搞破坏呢!”   毕炜瞪起眼睛:“嘿,你这小丫头,我什么时候搞破坏了?”   文硕大度地笑了:“没关系,正好我跟毕炜也累了,换换脑子。小萌,你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想告诉我们的?”   易小萌两只手连忙往身后一藏:“没有没有,你们不要误会,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说完,她急忙往门外走。   “站住!”毕炜忽然叫了一声,他走上前来,劈手从易小萌的手里夺过了本子,轻轻地打了一个她暴栗:“鬼丫头!”打开本子一看,上面龙飞凤舞地画着一些东西,说画不像画,说字不像字。“这什么呀,鬼画符似的,你要驱鬼呀?”   易小萌噘起了小嘴,抢过本子抱在了怀里:“不懂不要瞎说,这是叶梓岚给我的签名!” 第二十六章 代表组织感谢你全家   娱乐圈,毕炜从来不感兴趣,他平时喜欢看一些历史类和悬疑类的节目。迟钝了几秒钟,他才恍然想起来今天在医院里遇到的那个大明星,顿时说道:“靠,我还以为是叶子楣呢!”   既然决定了再次从田昕源身上想办法,剩下的事情就要借助专门的心理方面人才了。今天易小萌的尝试是失败的,文硕决定想办法从省厅借调心理专家前来。毕炜打了一个招呼后,就和易小萌离开了。易小萌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地聊天,能亲眼看到大明星,并且获得她的签名,激动之情无法言表,末了,还不无惋惜地说:“可惜她身边的那几个保镖极不友好,要不然,我一定能拿到合照!”   毕炜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话,脑子里却在想着两件事情:案子和安琪儿。案子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刚才自己已经和文硕想到了一个应对的办法,而且在省厅的心理专家到来之前不能操之过急,以免对孩子的身心造成二次伤害。至于安琪儿……毕炜的心中七上八下的,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师父,你有没有在听我讲啊!”易小萌佯怒道。   “小萌,我问你,如果有一个男的追求你,而你说要考虑一下,是什么意思?”   易小萌冰雪聪明,一下子就猜中了:“师父,是不是你跟安姐姐表白了?是不是她答应要考虑一下了?是不是以后我要叫她师娘了?”   “你先回答我。”   易小萌晃着头说:“这件事情……得因人而异喽!”   “你是个女的,就从你的角度说。”   “换做是我,我肯定会十分认真的考虑的。说考虑一下,也不一定会有结果,但最起码,不讨厌这个男的。”   “你确定?”   “当然啦!”   “阿弥陀佛。”毕炜长舒了一口气,自从安琪儿跟他说了这句话后,他一直忐忑不安。易小萌给了他一个答案,多少让他的心情平稳下来。以前的安琪儿见到他就讨厌,而现在,得知了安琪儿不那么讨厌他,他的内心多少得到了一丝宽慰。   “师父,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易小萌的神情忽然变得很郑重,格外严肃。   毕炜很少看到她这副样子,有点儿不习惯地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想找我帮忙?说吧。”   易小萌说道:“我听说,叶梓岚天天往医院跑,也是因为一个小女孩儿。”   “哦?”毕炜最近神经敏感,只要听到小女孩儿几个字,他的内心都会涌起波澜之感。   易小萌拿出了手机,快速滑动着屏幕,翻出了一张照片给毕炜看:“师父,你看,这是我在病房外面偷偷拍下来的。”   毕炜拿过手机,定睛一看,不禁骇然。尽管由于角度问题,这张照片没有完全拍下病床上的人,但是从仅能看到的部分,毕炜还是轻而易举地判断出:病床上的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身上有伤,下体穿有导尿管,身上其他地方也插满了不知名的管子。小女孩儿昏迷不醒,而且旁边摆放的仪器和今天在田昕源病房中所见到的一模一样!   毕炜抓着手机的手止不住慢慢颤抖。易小萌说,这个小女孩儿的病房在田昕源的楼上,她的伤情和田昕源一模一样,也就是说……   “这个小姑娘……也遭到了性侵……”毕炜脸色苍白,在夜色的笼罩下格外吓人。他的脚步变得踉跄,说话的声音也变了。良久之后,毕炜才醒过神来,问易小萌知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和叶梓岚的关系。   易小萌摇摇头,说,她只知道叶梓岚这几个月都需要逗留在燕垣,为的是拍戏。   “小萌,我交给你个任务。”毕炜强行让自己的语气镇定下来,“你想办法,一定要联系上叶梓岚。这个小姑娘,说不定就是我们打开案件的突破口。”   “啊?”联系上大明星,谈何容易,但是考虑到毕炜的话语不无道理,易小萌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毕炜回到了宿舍,手机响了,是安琪儿发来的微信,她问毕炜在干什么。安琪儿回到家中,辗转难眠,想到了车内的强吻,想到了毕炜强有力的拥抱。她忍不住给毕炜发了这样一条信息。   毕炜却十分严肃地回道:“今天有个明星去医院了,你见到了吧?”   “嗯,叶梓岚啊,毕竟那么有名。怎么,你想要她的签名?”   “今天小萌跟我说有新的线索,叶梓岚去医院是为了探望一个小女孩儿,而那个小女孩儿,跟田昕源的情况一样!”   “也是被?”   “嗯……我想是这样的。”   “那现在怎么办?”   “我刚才和老文商量了一下,他会想办法从省厅调来心理学家,对田昕源进行心理疏导工作,同时,我想我们跟一下叶梓岚这条线。我让易小萌去想办法了,要联系上叶梓岚。目前,只有从两个孩子身上找到突破口了。”   “你说的很对,可是对于受过一次伤害的孩子来说,我们的做法太残忍了。”   “想要抓住坏人,我们就要比坏人还坏!”   “你这个比喻不恰当。”   “嗯,我的意思是,我知道这样会对孩子造成二次伤害,可是如果不这么做,这个傻逼王八蛋仍然会逍遥法外。别忘了邢局的承诺,别忘了我们是警察!”毕炜正要把这条信息发送出去,忽然觉得不妥,把最后一句的“我们”改成了“你们”而后才按下发送键。   这条消息发过去之后,安琪儿再也没有回消息。第二天,文硕向省厅递交了报告,省厅方面表示会尽快安排。同时,易小萌也开始了联系叶梓岚。尽管初始想到了这份工作不容易,但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难。不要说联系大明星了,就连大明星的保镖姓甚名谁,她都不知道。   难得易小萌来到了市局,陈淦这两天干活儿也格外积极。见易小萌闷闷不乐地唉声叹气,他主动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易小萌将自己的工作难点告诉给了他。陈淦听说这个后,想了片刻,便拍着胸脯保证:“就这点儿小事啊,交给我就好啦!”   易小萌听后,重新振作了精神:“真的吗?”   “当然啦,给我半天时间,你等着我的好消息!”话虽如此,但是陈淦离开之后就后悔了。为了在心上人面前好好表现,他硬着头皮应承了这件事情。其实他哪里有什么好办法了?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大明星,他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警察。这该怎么办呢?   正在陈淦危难之际,他忽然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毕炜,马上一个箭步冲上去,拦在了毕炜的身前:“站住!”   毕炜吓了一跳:“干嘛,像个鬼似的突然冲出来?”   “我问你,一个大明星来到了燕垣,我怎么才能找到她呢?”陈淦知道毕炜鬼主意多,又善于推理,所以才来问他。   毕炜笑了:“是小萌跟你说的吧?鬼丫头,她自己不想办法还找人帮忙。”   陈淦当即说道:“不,不是小萌告诉我的,这是我主动揽下来的!”   “哎呀,看不出来你这小子还挺仗义呀。”   “别废话,说不说?”   “两条烟!”毕炜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着。   “一条!”陈淦讨价还价。   “好,那我就告诉你。明星都是坐飞机来的,谁会自己开车来呀。但她总不能开着飞机在燕垣到处逛吧?”毕炜话都说到这儿了,可是陈淦丝毫不明白,还催促他说下去。毕炜无奈只好说道:“租车行,租车行啊!你们去租车行看一下,专门找那种租了豪车的公司不就好了吗?尤其是什么跟传媒呀、娱乐公司、经纪人公司这种相关的,找到叶梓岚的联系方式不是轻而易举吗?”   陈淦恍然大悟,拉着毕炜的手上下晃个不停:“多谢,大恩不言谢,我代表组织感谢你全家!”说完,大笑着跑开了。周围的人纷纷侧目:二组的陈淦怎么了,这几天跟打了鸡血似的! 第二十七章 大明星登场   其实最初易小萌接到任务的时候,曾经采用了一种最直接的办法,她上午去医院本想蹲守叶梓岚出现的。好不容易等她出了电梯,但还没有来得及靠近就被她的保镖挡驾了,甚至连她身边五米的范围都无法靠近。易小萌情急之下喊了一声:“我是警察!”这一声,令叶梓岚微微一怔,朝她这边看了一眼,但是因为宽大太阳镜所遮挡,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除此之外,只有医护人员的警告声了:“医院之内,不能喧哗!”   易小萌本来做好了一下午的准备,没想到陈淦这么快就带回了消息。而为了在女神面前好好表现,陈淦特意向安琪儿请示,与易小萌一同前往租车公司。燕垣市的租车公司共有四家,排查工作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而省厅那边,也需要静候消息。百无聊赖的时候,毕炜一个人走访路人,尤其是八九年及以后的那些老住户,希望从中能打听到一些消息。晚上,安琪儿早早回到了家中,今天她一天都心神不宁,只要静下来,脑海中就反复着毕炜的身影。   “你想什么呢?”老安见坐在身边,陪自己看电视的女儿若有所思,便关切地问道。   “哦,没什么,单位的事情。”   老安宽慰说道:“那件事我也听说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不是还有小文小毕呢吗,有事要和他们多商量。对了,小毕那件事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就看那边的意思了,记得让他好好表现。”   安琪儿“嗯”了一声。觉得这种事情应该征询一下父亲的意见,于是她问:“老爸,你觉得毕炜这个人怎么样?”   老安笑了:“这孩子,有本事,我挺看好他的,就是酒量不行。”   “爸,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你觉得毕炜如果找一个女朋友应该是什么样的?或者说,什么样的女孩子配得上毕炜?”   “哈哈。”老安忍不住大笑,他不明白为什么女儿会突然这么问,说道:“他这个人呐,破案有一手,用你们的行话叫……推理是吧?不过呀,这小子自律性太差,要我说,就应该找一个恶婆娘看着他才好,省得他哪天在外面惹是生非,你看,上次跟小文动手,这就是一个例子呀!”   安琪儿听后哭笑不得,老安不明就里,自己如果答应了毕炜,岂不成了父亲口中的“恶婆娘”?   老安又问安琪儿为什么会突然说到这个,是不是打算给毕炜介绍对象?   安琪儿摇摇头,没有说话,神情有些落寞。   老安知道女儿可能是想起了陆萱萱的事情。如果当初两个人看对眼了,当晚多留一会儿,或者是毕炜亲自送陆萱萱回来,也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而事实是,当晚安琪儿和毕炜完全忽略了陆萱萱的存在……老安只得安慰女儿说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你很优秀了,是我的乖女儿。毕炜那小伙子也不错。”   安琪儿没有反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父亲的话。   次日中午,繁琐的排查工作终于有了进展。一家名叫“君达”的租车公司,将一辆奔驰商务车租赁给了果茂传媒。而叶梓岚此次来燕垣拍戏,果茂传媒是出资方之一。陈淦与易小萌顺藤摸瓜,终于找到了一份儿叶梓岚的档期。按照档期的安排,今天晚上,在东山浴场,叶梓岚会有拍摄任务。   于是天刚擦黑,毕炜和安琪儿以及易小萌、陈淦来到了这里。东山浴场是燕垣市的著名景点之一,每到暑期,这里都是人山人海。只是现在临近冬季,海滩上已经见不到人了。除了阵阵翻滚的海浪声,就是呼啸的风声了。   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毕炜和安琪儿都没有说话。从那天表白之后,安琪儿一直对毕炜若即若离的。毕炜呢,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尤其是易小萌和陈淦都在场。陈淦守在心上人的身边,可顾不上其他的了,和易小萌愉快地聊着天,分贝逐渐提高。毕炜终于忍不住了,嘟囔着:“我就纳闷儿了,这点儿事我和你们头儿来就好了,你们两个跟着裹什么乱?”   易小萌毫不掩饰,举手说道:“追星!”   陈淦也举起了手:“陪追星!”   “好了。”安琪儿终于开口了,“一会儿我和毕炜下车就好,你们留在车上。”   “头儿,我……”   “人多的话,担心叶梓岚会有压力。”   毕炜点头,深以为然:“不错不错。叶梓岚看望的那个小孩子,受了那么重的伤,她都没有报警。证明她并不信任警察,或者是不想声张这件事。我和安组长一起去,她的压力也小一些,配合起来也更方便。”   虽然说陈易二人一百个不服,但是毕炜说的话听起来有些道理,他们只好作罢。   晚上七点半,天擦黑了。一队车打着灯光慢慢驶向了这边。车队足有七八辆之多,其中还有三辆卡车承载着设备。车队停稳后,这些人开始卸装备。不一会儿,沙滩上便摆满了拍摄设备。剧中所需要呈现的场景,已经可以从拍摄现场窥探一二。一个戴着钓鱼帽的中年人指挥着大家。   这时,坐在后面的陈淦拍了拍毕炜的肩膀:“来了,就这个!”   毕炜凝神向前面望去,只见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缓缓驶来,前后各有一辆车随行。毕炜笑道:“好家伙,这是首长出巡的规格吗?”   现场指挥的中年男人说道:“好,演员到位了,今天晚上很冷,大家拍戏的时候都认真点儿,争取一条过!”刚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注意到了停靠在路边的安琪儿的车,登时喝道:“那辆车怎么回事?剧务呢?剧务!”   一个干瘦干瘦的年轻人跑过来:“盛导,您说。”   “那辆车怎么回事?之前你不来看看场地吗?赶紧让他们给我走!”   “哎哎。”剧务点头哈腰地应和了两声,跑了过来。他敲了两下车窗,安琪儿正要掏出警官证,毕炜说道:“不用管他。”这句话仿佛真的具有了魔力一般,安琪儿竟然乖乖听从了。那剧务在外面敲着窗户,见车里的人毫不理会,干脆就站在了车头处,打亮了手电往里照进去:没错呀,车里有人啊,还是四个人呢,怎么就不理自己呢?   “师父,大明星下车了!”易小萌激动地喊道。   远处,一前一后两辆车的车门打开,几个彪形大汉下了车。奔驰商务车的前门也打开了,下来了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性,她跑到了后面拉开后门,一双玉足穿着米色的高跟鞋落地。可是却没有见人下来。那个穿着职业装的女性从随手提着的包里拿出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蹲在地上换在了那双玉足上,然后再将米色高跟鞋收起来。   这一幕,看得毕炜等人咋舌不已。毕炜边摇头边笑:“好大的架子呀!”   换好了鞋,那人终于下车了,一件白色的半长风衣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材,正是叶梓岚。“琪儿,下车!”毕炜拉开了车门,安琪儿紧跟着也下来了。   见车里的人终于下来了,剧务冲上来:“我说你们怎么回事,你们聋子吗?我叫你们……”后半句话噎了回去,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因为他的眼前正对着的,是一张警官证。“再废话,就把你抓回去!”毕炜训了他一句,和安琪儿两个朝着叶梓岚的方向走去。 第二十八章 等着上报纸吧!   见有陌生人走了过来,那几个彪形大汉很紧张,主动挡在了叶梓岚的身前,张开双臂阻拦住毕安二人。安琪儿亮出警官证:“叶小姐,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有些情况向找你了解一下。”   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后,叶梓岚的神色微微一变,她呆立在原地,眼神闪动不安。“喂喂喂,我说你们是什么人啊?”盛导走了过来,身后跟着那个剧务。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有点儿事情要找叶小姐。”安琪儿的话语间很客气。   盛导忽然见到这样一位美女,大感惊讶,他欣喜地在身前比了一个镜头的手势,双手的拇指和食指组成了一个方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在安琪儿身上开始比划着,最后满意地点点头。盛导回身对剧务说:“看到没,我要的是这样的!”他说完后,又转回身向安琪儿笑呵呵地询问:“呃……不知警官你怎么称呼?”   “我姓……”安琪儿尚未说完,便被毕炜一把拉到了身后。他趾高气扬地扬起下巴:“毕,有意见吗?”   “不不不,没意见,我是想问毕警官有没有兴趣当演员啊!”盛导误会了毕炜的意思,以为安琪儿也姓毕。   “没兴趣。”毕炜不想跟他多说废话。   盛导不甘心,在一旁苦苦纠缠:“毕警官,您考虑一下。当明星,是多少人的梦想啊!片酬、广告代理、出席商业活动,还有肖像权这些……名利双收啊,比当警察好,您……您真的要认真考虑一下呀!”他越说越着急,要不是毕炜拦着,看这猴急的样子他就冲上来了。   一时间,仿佛安琪儿的风头还盖过了叶梓岚,而毕炜,则充当起了安琪儿的保镖。   毕炜最后不胜其烦,说:“好,我们去当明星,你他妈的去抓贼。现在燕垣有女童强奸案,你去吧,把凶手给我们抓回来!”毕炜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瞟向了叶梓岚。叶梓岚脸色苍白,身体明显抖了一下。   盛导听到这话,面露难色:“这……这……这这……”   “还不滚,要不然以妨碍公务拘留你十五天!”   盛导跺了一下脚,长长地哀叹一声,离开了。他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着安琪儿,一边看一边摇头。   终于赶走了“捣乱”的导演,毕炜刚一回头。叶梓岚却抢先说了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钻进了车里。几个大汉也从二人身边挤过去,车辆又缓缓发动了,沿着来时的方向去了。   “怎么办?”被询问人不予配合,安琪儿不知道如何是好。   毕炜左手尾指弯起,含在嘴里,打了一个非常响的长哨,在空旷的海边听起来格外刺耳。很快,安琪儿的那辆白色SVU驶了过来,在二人身前停下。陈淦打开车门从驾驶室下来:“嘿嘿,就等你发信号呢!”   “赶紧上车!”   白色的SUV跟随着前面的车队方向飞驰。安琪儿驾着车,忧心忡忡:“毕炜,我们这么做合适吗?我们是警察啊!”   毕炜盯着前方的路,说道:“放心,合适。现在车里四个人,只有我不是警察。出了事情我担着,大不了拘留我十五天!”   车子一路行驶,到了一条岔路口,三辆车突然变换了队型,有两辆车分别向着左右两条路驶去,只有那辆奔驰商务车,继续往前开。   “他们分开了!”易小萌叫道。   “东边这条路,快!”毕炜的口吻很坚定。   安琪儿想都不想,直接驶向了东边的路。   “哥呀,叶梓岚在奔驰车里,咱们跟着这辆车干嘛?”陈淦急得叫道。   毕炜眼神执着地说道:“前面那条路是通往国道的,西边的路是景区,只有东边的路往市里走,过了前面的桥,就是御海大酒店了。叶梓岚一定是换了车,准备甩掉我们回酒店!”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安琪儿当即猛踩油门,夜色中,白色的SUV划出了一道白色的闪电,朝着前面的黑色轿车追击而去。黑色轿车也开始了加速,但是两辆车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近,从相隔数百米,逐渐进入了五百米的范围,而后渐渐地变为了四百米,三百米,二百米……   眼看黑色轿车就要驶上大桥,安琪儿突然变档,白色的SUV犹如一头出笼的猛兽,咆哮着追了上去。SUV横过了车身,一个漂亮的漂移,拖着地面上留下的弧形的青黑色轮胎印记,横亘在了黑色轿车的面前。黑色轿车马上刹车,轮胎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啸声,两辆车面对面停住了。   双方都下了车,黑色轿车上坐着的是司机和那个职业装经纪人,尽管没看到叶梓岚,但是四人都清楚,她一定也在车上。   经纪人摔门怒道:“你们干什么?你们这是恶意追逐,我可以告你们的。你们的警号是多少,你们的领导是谁?”   易小萌躲在了陈淦身后低着头,刚才她在车上吓坏了,这时还在浑身发抖。见对方发怒了,她更还怕了。陈淦也有一些心虚,在公路上恶意追逐,这确实有违法度。他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了安琪儿。安琪儿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竟会这样听从毕炜的话。面前的这个经纪人满脸的怒容,安琪儿也觉得这件事做得太离谱了,她很无奈,只好看向毕炜。   可是大家这时才发现,毕炜竟然不见了。拉开车门看,也没看到他在。   众人正在纷纷寻找他的时候,却听到桥边传来了一记呕吐声:“呃哇……”循声望去,一个身影正扒着栏杆哇哇大吐。安琪儿赶紧跑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背:“你……你没事吧?”毕炜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无力地摆摆手。易小萌拿了一瓶水过来,毕炜接过来,漱了漱口,擦擦嘴巴,一脸苦相地说道:“行啊,你的车技就见长了。”   安琪儿沉下脸:“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祸是你闯的,你去摆平。”   毕炜“咕咚咕咚”喝下了两口水:“瞧我的!”他走过来,站在了经纪人的身前。   说来也有意思。叶梓岚的经纪人也是一个女性,却比一般的男人都要高,乐观估计这个女的也得有一米八多的个子,毕炜和她面对面站着,不得不采用了一种仰视的姿势,看上去颇为滑稽。可毕炜却满不在乎,就这样看着她,眼神丝毫不回避,足足盯了十几秒。   经纪人被看得周身不舒服,低头瞪着他,喝问道:“你看什么?”   “没事啊,只是随便看看。”毕炜的回答,任谁都能听出来是一种敷衍。   经纪人开门见山:“叶小姐今天很累了,她需要休息,你们就死了这份心吧。别想见到她!”   “好啊。那就请你告诉她,那个孩子的事情,等着上报纸吧!”毕炜转回身朝着SUV走过去,招呼自己的三个同伴:“我们走了!”他玩的就是一种心理战。明星都是生活在聚光灯下的,除非愿意配合炒作,否则又有哪一个愿意自己出现丑闻呢?虽然目前不知道那个女孩儿的名字,但是叶梓岚天天去探望她,说明了她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这件事情一旦被好事的媒体知道,叶梓岚肯定会……   “喂,你身为警察竟敢威胁我们?!”经纪人追在后面大喊。   毕炜打了个哈哈,转回身说道:“他们是警察,我不是!”   经纪人看看三个警察,又生气地看着毕炜:“你是什么人?”   “我是来帮你们的,信不信,随便你喽!” 第二十九章 这个女孩儿会是谁?   折腾了一番,却没有拿到想要的线索,甚至大明星也只和他们说了一句话而已。车上,每个人都不说话。尤其是安琪儿,觉得自己今天好像着了魔似的,鬼使神差地听了毕炜的话,犯下了大错。万一叶梓岚真的向局里投诉,车里的人谁都难辞其咎。   毕炜则不以为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问道:“小萌,娱乐圈你比较熟了。这个叶子楣……”   “师父,是叶梓岚。”易小萌撅起了小嘴。   “哦哦,对对,叶梓岚……这个叶梓岚有没有结婚?”   “没有,她今年刚23。”   “咳,明星嘛,报个假年龄也很正……”旁边的陈淦话没说话,就被易小萌瞪了一眼,最后那个“常”字也没有说出来。   毕炜沉吟道:“没有结过婚,也不排除这个女孩儿是她的女儿吧?如果不是女儿,也不用天天去医院看望啊!”   “这种事情,问问文队不就好了吗?我听说,文队的女朋友就是医院里的护士,她应该知道的。”易小萌说道。   毕炜冷笑一声,不予回答。这种事情,叶梓岚如果想要遮掩的话,医院里也查不出来的。没听说过那家医院接收病人,还要查户籍资料、血缘证明之类的。果然,随后易小萌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向文硕询问此事。稍后文硕回过电话来,并没有出现人们想要的结果,齐菲菲那边只说道,女孩儿名叫杜小瑶,父母一栏写的是“杜刚”,母亲的位置空着。   “杜刚?杜小瑶?这当爹的名字也够俗的。”毕炜嘟囔着,同时在脑海中反复想着事情可能存在的原委。   “会不会是叶梓岚早期被人包养……啊——!”陈淦只说了半句话,被坐在身边的易小萌狠狠掐了一把,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毕炜说道:“可能性不大。我之前也在网上找过一些资料,叶梓岚的父亲是咱们国内著名的学者,母亲是大学教授,这样家庭出身的人,往往会很自爱。而且在这样家庭氛围长大的女孩儿,家长怎么忍心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呢!对了,好像叶梓岚的爷爷更厉害,但是我在网上找不到相关的资料,小萌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易小萌说道:“师父,原来你这么厉害呀!”   “行啦,别夸我了,说重点。”   “我只是听说一些,也可能是谣言。叶梓岚的爷爷,是某军区的军级干部。”   毕炜轻轻点头:“这就对啦,这样背景的一个女演员,谁敢潜规则?除非找死呢。”   “那么那个小女孩儿会是谁?”   安琪儿一直沉默着,此刻终于开口:“先回去查一查杜刚和杜小瑶,说不定这个问题就可以解开了。”   “着啊!还是你聪明!”毕炜拍着手笑道。   安琪儿也不由地笑了一声。她知道,自己所提出的这一个办法,其实是最常用到的侦破手段之一,可以说是警察必备的技能。毕炜一定早就想到了,他只是故意不说。等自己说出来的时候,他再特意夸奖自己。   回到了市局后,调出了户籍档案,最后上面清清楚楚显示的是杜刚与杜小瑶真的是父女关系,而母亲早就于2011年的时候死亡了,死亡原因正是因为生下了杜小瑶大出血。资料上的户籍所在地,显示的是邻省的一个贫困山村。   毕炜转着笔,呢喃道:“一个将军的孙女,父母都是高学历的知识分子,自己是大名鼎鼎的明星……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跟贫困山村的一个小女孩儿产生了联系呢?”   大家都存在着这样的疑问,遂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易小萌。   易小萌打开了手机,点开了叶梓岚的微博,查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翻看的那一条,她说道:“我记得,叶梓岚之前发过一条微博,是有关于贫困山村的儿童的。可是现在找不到了。”   陈淦有些饿了,翻出了一袋饼干嚼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听说,有些明星就喜欢作秀,会不会是他们组团瞎想忽悠穷人去了。”   易小萌不说话了,气呼呼地看着陈淦。陈淦吓得低下了头,躲到一边嚼饼干去了。   毕炜问易小萌:“删掉的微博有办法找出来吗?”易小萌摇头:“这事,我看得找网监部门才行。”   文硕得知了这一行四人的收获后,他说道:“我看,派些人前往邻省看看,那边的具体情况可能有助于我们找到突破口。”   文硕说完后,大家又都看着毕炜。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形成了一种固定的思维模式。每每在僵局打不开的时候,毕炜总能给大家带来出其不意的想法。毕炜听罢了他的话,说道:“暂时还没有必要。去邻省的话,难度太大,而且浪费不必要的警力。这样吧,我明天再去一趟拍摄现场,看看能不能说动叶梓岚。”   刑警队长的提议竟然被一个已经被开除出警队的人否决了,但文硕只是点了点头,对毕炜的看法深以为然。安琪儿看着毕炜,心中想到:自从这家伙出现后,这里可越来越不像是警局了。   第二天,毕炜来市局找安琪儿,准备一同出发。没想到,接到了邢甫邦的电话,让他去办公室。毕炜推开门后,怔在了原地。原来,办公室里除了邢甫邦,还有一个人也在。这个人五十多岁的年纪,一头短发花白相间,戴着方框眼镜,体态清瘦,细细的眼睛间充满了睿智,一身的正气令人肃然起敬。他正是省政法委书记,姓张。   毕炜本能地立正敬礼,刚刚抬起手臂,却想到了什么。他有些沮丧地放下了手臂叫道:“张书记好,邢局好。”   张书记微微点头,算是应了一下。邢甫邦让毕炜坐下。毕炜只敢坐一半儿,他两只手互相搓着,有些焦虑。张书记先开口了:“老邢,你说吧。”   邢甫邦对毕炜说道:“张书记这次来,是开会来的。知道了市里发生的这件案子,省里的意思,不惜一切代价,尽快破案。你虽然不是警队的人了……”邢甫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觉得有点儿别扭。自己一个堂堂的公安局副局长,竟然跟一个局外人说这样的话。   张书记补充说道:“老邢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开除你出警队,你不要有怨言。”   “不不,我……我没有。上次确实是我不对。”   张书记微微颔首:“年轻人,知错就改还是好的。我跟老邢就这件案子商量过了,他极力向我保荐你。小文那边也确实需要一个得力的帮手。”   当初,正是这位干练的张书记风风火火地来到了市局,一句话将自己从警察队伍中踢了出来。现在,他再次上门。毕炜知道,这其中可能有文硕爷爷的功劳、有邢局的功劳、有老安的功劳……要不是这么多人一起出马,很难请的动这么大一尊佛。   “张书记,您有什么指示,就请直说吧!”   张书记看了邢甫邦一眼,说道:“你现在以特情侦查员的身份加入警队,我知道上次那件案子也是你破的。如果这一次你再立新功,我和老邢担保你重回警队,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毕炜的心怦怦跳着,他觉得额间的血液流动都飞快加速了。他强行控制着自己热血彭拜的心情,喉头鼓动着。良久,才用了一种带着颤音,却十分高亢的声音说道:“此案不破,我没脸回警队!” 第三十章 我的宝贝   “CUT!这条过了。”盛导在无线发射器后露出了满意的笑脸,“不错,各位老师辛苦了,先休息一下,准备拍下一组镜头。”   叶梓岚来到了化妆车上,车门也不关,侧坐在椅子上。一般身子坐在了里面,一般身子在外面。工作人员过来给她补妆。因为刚才有一个镜头在脸上沾了水,所以化妆老师要把叶梓岚的眉线重新描一遍。叶梓岚静静地坐在那里,化妆车的门打开着。在拍摄现场的外围,闻讯而来的记者长枪短炮地对着她一通狂拍。有一些狂热的粉丝想要冲过来,都被及时发现的保安制止了。   经纪人走过来,在她身边小声说道:“四通公司的王总晚上想请你吃饭。”   “太累了,帮我推了吧。”叶梓岚恹恹地说。   经纪人有些迟疑:“王总可是咱们的投资方之一,推掉的话,似乎……”   “我说推掉!”叶梓岚忽然提高了嗓音。吓得化妆老师手里一哆嗦,眉线偏了少许。   “好,那我给他打个电话。”经纪人说完,就退到了一边。她知道,叶梓岚这两天的心情很差。身为朝夕相处的同伴,她很理解这个女孩儿。这几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太多了,这不是她一个人可以背负的压力。   经纪人刚想打电话给王总,手机却适时响起了。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经纪人接通后问是谁。   那边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找叶梓岚听电话!”   “叶老师现在很忙,你是谁?”   “不用管我是谁,我找她是关于杜小瑶的。她不肯接我电话就算了,拜拜。”那边刚要挂断电话,经纪人连忙说道,“请等一等。”她犹豫着,这几天叶梓岚的情绪低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个叫杜小瑶的小女孩儿。来人既然自称是有关于此事的,她在考量是不是应该把电话递过去。   那边似乎等得不耐烦了,说了句:“我时间不多,没工夫跟你在这儿耗着。”   经纪人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好,那我把电话给她。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骚扰叶老师,更不能拿这件事来胁迫她做什么。”   “快点儿!”来人的语气一点儿也不客气。   通常用这种语气跟她讲话的,可能是叶梓岚的至亲之人。经纪人握着手机重新走回去。叶梓岚见经纪人的犹豫神色,颇不耐烦,她接过了手机:“喂,谁?”   “叶小姐,先不要管我是谁。有关于杜小瑶的事情,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叶梓岚紧张起来,她抬手示意化妆老师停下,自己站起身走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   “如果感兴趣的话,今晚十一点,在你下榻的御海酒店六楼国际会议厅,我等你。到时候会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你。”说完,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喂,喂?”叶梓岚握着电话,茫然站立在原地,心中反复猜想着这个人是谁。杜小瑶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当初那条微博也很快删掉了,除了一些铁粉,绝不会有人记得这件事情。而且除了自己身边的人,绝对没有人知道那个女孩儿叫杜小瑶。对方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为什么他会对这件事情如此清楚?   叶梓岚扫视着那些围在外围疯狂尖叫的粉丝,她猜想,这个人绝对不会是自己的粉丝。因为这个人的举止太怪异了……毕竟她以前也遇到过一些做事变态的粉丝。   毕炜挂断了电话后,大家都怔怔地看着他。毕炜自己却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哈哈……”易小萌说道:“哼,师父,你太坏了,你……你……”   毕炜则摇头说道:“哎,兵不厌诈嘛。”他摸出了一支烟点上:“再者说了,对付像叶梓岚这样非同一般的人,就要用非同一般的方法。”   安琪儿问:“你怎么确定她晚上一定会去见你?”   毕炜吸了一口烟,轻轻吐出:“叶梓岚删除了微博,又可以躲着咱们。那天她听到我们是警察,吓得面无血色。我想,杜小瑶的事情她采取了绝对回避的态度,并不想让人知道。我刚才打电话给她,连哄带吓的,估计她这会儿正在猜呢:这是谁呀,这么不要脸?哈哈哈哈……她不敢不出现的,因为她不敢担保我不会把这件事情捅出去。”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毕炜对安琪儿说道:“晚上你跟我一起去。”   “师父,那我和陈淦呢?”   “你们俩……唔,守在楼下好了。”   文硕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毕炜想了想:“算了吧,还是老规矩。老文你就看家好了,我觉得,杜小瑶的事情也不简单,你想办法找找看,最近有没有有关于这件事情的消息,哪怕是网上的谣传。我不相信这么大的事情,网上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文硕堂堂的刑警队长,竟然对毕炜言听计从:“也好,那就按照你说的来吧。”   晚上,眉月昏暗,将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御海酒店的六楼国际会议厅,已经空无一人,会议部和楼层保洁部的人早已下班了。幽深的走廊里传来了一阵高跟鞋走路的声音,“哒哒哒”,清脆又沉重。按理来说,这个时间,国际会议厅不可能再有人了,这里应该是漆黑一片,处于闭灯的时间。   但是叶梓岚出了电梯,发现这里灯火辉煌,所有的灯全都开着。这令她的紧张情绪稍许少解。为了以防万一,跟随她前来的除了那个高高的经纪人,还有两个保镖。经纪人似乎还有一些担心,叫了声:“叶……”   叶梓岚说道:“没关系,只是去看看。这里都是监控,相信打电话的那个人也不会乱来的。”   “唔。”经纪人还有一些担忧。其实叶梓岚也能明白她的担心。在她的眼中,叶梓岚或许就是一棵摇钱树,对于她,金钱利益远比叶梓岚本人更重要。   一行人走到了国际会议厅前,推开厚重的门,只见迎面的主席台上,背对着正门口,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一身的运动装,戴着一顶帽子,令人看不到他的面容。   “叶小姐吧?”那人听到了脚步声,却没有回头,“麻烦你留下,其余的人都出去吧,有外人在场,有些话不方便。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叶梓岚冲同行的人点点头,经纪人心有不甘地喊了一句:“这儿都是摄像头,警告你不要乱来!叶老师掉一根头发,你要吃不了兜着走!”那人没有理会她。经纪人带着两个保镖愤愤不平地出去了,守在了门口。   “你就是给我打电话的人?”   “不错。”那人还是没有回身。这一幕,令身处操控室的安琪儿忍不住笑了。操控室主要负责会议室的通讯设备,这里镶着一块单向反射镜子,可以清楚地看到会议室内的一举一动。毕炜故弄玄虚,始终背对着叶梓岚,大有世外高人的姿态。   叶梓岚的心跳得厉害,她定了定神,一步步走上前去,她想要知道这个人是谁。   毕炜听到了脚步声,说道:“不要再往前走了,就站在那里。我就把我所知道的事情讲给你听好了,你可以看看哪里不对。”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说道:“最初,圈子里举行了一场慈善活动,不管是作秀也好,还是真的有向善的心,你去了邻省的大庄村,那里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山区。你在那里,领养了一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名叫杜小瑶。你当时发了一条微博,也可能是你的公司为了造势,替你发了这条微博。总之,这件事情在你的粉丝圈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毕炜停顿了片刻:“你的新片……名字叫《我的宝贝》对吗?虽然也是爱情戏,但是故事的主线是围绕领养孩子的。我想,带这个孩子回来,也是公司的意思吧?只不过,你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善举,却毁了杜小瑶。” 第三十一章 风流阵里的急先锋   安琪儿注意到,毕炜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叶梓岚脸色苍白,身体明显抖了一下。毕炜继续说道:“这件事你本来不想负责的,但是又怕孩子的父亲杜刚声张出去,于是只好冒着没人认出的危险去探望杜小瑶。花钱摆平这件事情,总比传出去,让自己名声臭了好。”   叶梓岚看着毕炜的背影依稀有些印象,她突然想起来了,叫了一声:“你是那个警察!”   安琪儿在控制内紧张得站了起来。主席台上的毕炜“嘿”地冷笑一声,慢慢地转回身来:“不错不错,没想到叶小姐这么快就把我认出来了。”   叶梓岚看看周围,确定只有毕炜一个人后,紧张地说道:“你想要多少钱,说个数好了。”   毕炜沿着主席台的台阶一步步走下来:“我请叶小姐来,不是为了钱。我只想抓住凶手,还杜小瑶一个公道!”说完,他抬起了一只手,身后的投影仪幕布上出现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正是易小萌那天在杜小瑶的病房外拍摄的。   叶梓岚心很慌,后退了两步。她出身于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凭着自己的努力才有了今天。如今的这份工作,带给了她金钱、名望……她想要的一切,这份工作都能给她。正因为如此,她才不舍得放弃。如果不让她混迹在娱乐圈,那么她还能做什么呢?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敢去想。   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警察,约她单独一人来到这里,将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虽然有几处与事实有出入,但大体上是不错的。万一这件事情被公布出来,那么叶梓岚的一生也就毁了。   毕炜走到了距离叶梓岚身前五六米的地方,眼神注视着她。从她躲避的眼神、翕动的嘴唇不难看出,她很害怕。害怕毕炜将一切说出去。毕炜用一种尽量平和地语气说道:“我知道,今天约你出来,很突然。但是……杜小瑶正在经历着我们不能想象的痛苦,这件事情,始终要有人站出来。叶小姐,你是高高在上的明星,你是这个行业的翘楚,我希望你能拿出一份身为社会公众人物的担当。”   叶梓岚的脑海中混沌一片,她的耳边嗡嗡作响,根本听不到毕炜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不停地动。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叶梓岚挥动着双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要问我,不要问我。”惊慌地跑出了国际会议厅。   安琪儿见此情形,从控制室出来,推开了国际会议厅主席台旁边的侧门,问毕炜:“她怎么跑了,我们要不要追上去?”   毕炜拿出了一支烟叼在嘴里,悠然地吸了一口:“不用了。她不想说,我们只好慢慢地开解她了。”   安琪儿听后不语,但是心下很不认同毕炜的说法。明星,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何况叶梓岚采取了绝对回避的态度,一旦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一定不会再接毕炜的电话。恐怕下次看到毕炜,她都要绕着走了。   次日,天气寒冷,天空依稀能看到落下的小冰晶。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小雪。在市里的NORDICSEA西餐厅内,盛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拍摄现场的情况。画面中,叶梓岚和当红小生卢湛的对手戏正在拍摄中。   卢湛年仅二十六岁,长相英俊帅气。为了这部戏,投资方不惜花了天价片酬请他出演男一号。此时拍摄的一组镜头,是男主与女主分手的一场戏。只见卢湛举起了红酒杯,深情款款地念出了台词:“那我们就互相祝福吧!”   按照剧本设定,这个时候的叶梓岚也要根据剧中人物的性格,站起身来,愤怒地扇卢湛一个嘴巴。可是叶梓岚却像是有心事似的,一动不动。卢湛举着酒杯有点儿尴尬,他从桌下悄悄伸过脚去,踢了一下叶梓岚的脚。   “CUT!”盛导不满地摘下了听录耳机,“叶老师,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您要是不舒服,我们就改天再拍好不好?”   叶梓岚不想将心事吐露出来,淡淡地说了句:“休息一下吧。”   盛导嘴里嘟囔着什么,最后让大家原地休息五分钟。叶梓岚起身来到了餐厅的吸烟区,悄悄点上了一支烟,坐在长椅上,脑子里全是昨晚发生的事情。自从毕炜跟她说了那些话后,她心神不宁的,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   “梓岚,一会儿散了场,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卢湛走了过来,笑容暖人地对她说道。这是两人第三次搭戏了,卢湛对这位美貌出众的女同行早就心仪许久了。奈何自己展开了各种手段的攻势,最后都被叶梓岚一一无视了。   这一次也没有例外,叶梓岚只是勉强一笑:“我累了,改天再说吧。”   卢湛有点儿尴尬,坐在了她对面,也拿出了一支香烟点上了,慢慢说道:“我和一个朋友在燕垣开了一家酒吧,怎么说都是自己的生意。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他不想给对方否决的机会,直接拿出了一张邀请函。   叶梓岚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卢湛的眼神很诚挚,令她避无可避。最后她只好说了句:“先放这儿吧。”   “好,多谢女神赏光。”   叶梓岚勉强笑道:“我哪里是什么女神了?”   “哈哈,你的粉丝可都是这么称呼你的。当然,我的粉丝也有很多人这么称呼你的。他们一直希望我和你能在一……”卢湛的话还没有说完,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因为他刚刚放在桌上的一张邀请卡,被一个无理闯入的人拿了起来。   那人打开了邀请卡,笑着说道:“不错呀,开这间酒吧花了不少钱吧?”   卢湛一下子站了起来,怒斥道:“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保安,保安!”   叶梓岚初始惊讶过后,很快就镇定下来了。这个警察她昨晚刚刚见过,简直无孔不入的。而她和卢湛的保镖都没有出现,很明显是被这个警察的同伴儿挡在了外面。   毕炜摆摆手:“好了大明星,别叫了。回头嗓子哑了,又得耽误拍戏进度。”他转向叶梓岚:“叶小姐,那件事情还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我们真的希望你能……”   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卢湛恍然大悟:“哦——你就是那个变态是不是?”他一把揪住了毕炜的衣领:“就是你一直骚扰梓岚的吧,我今天不给你点儿教训,我就……”毕炜可不吃这一套,不等他说完,左手按住他虎口的合谷穴轻轻一掰,卢湛痛得叫出了声。   毕炜使劲一推,卢湛坐在了长椅上,眼神中充满了惊恐。毕炜扥了扥衣服,说道:“大明星,你最好给我安静点儿,你长得这么漂亮,脸上带了伤可就不值了。”   卢湛正要骂上两句,吸烟区的门被推开了。他看到了一位美女闯了进来,登时哑然。眼前的这个女人,相貌之美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了。卢湛生性风流,私底下和不少的明星嫩模网红甚至是外围女发生过关系。但是,将那些女人所有的美貌值加在一起,也不如眼前这位美女的百分之一。   美女开口了:“毕炜,别乱来!”   毕炜冲她笑了:“放心,我悠着劲儿呢,要不然这小子手早断了。”   卢湛一听这话,马上捂着手“哎哟哟”叫个不停:“哎哟,我的手断了,我的手断了……” 第三十二章 我不许你睡   毕炜瞪了他一眼,怒不可遏地从安琪儿的兜里掏出了警官证拍在桌上。安琪儿也没有防备,被毕炜的动作吓了一跳。毕炜冲着卢湛喝道:“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但少他妈在我面前演戏,我告诉你,再闹,就以妨碍公务的罪名把你抓进去!给我滚!”   卢湛平时有专门的团队帮他维护粉丝团,那些狂热的粉丝对他崇拜无比。还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说过话,卢湛嚯地站起来,指着毕炜的鼻子:“你是什么人,你的警号多少,我要找你们领导投诉。”   毕炜懒得理他:“滚蛋,爱他妈找谁找谁!”   “哦——”卢湛突然激动起来了,“我认得你了,你不是警察,你是被开除的那个!”那段视频当初点击量几千万,卢湛也看了那个视频。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个人有点儿面熟,他骂街的语气和神态,使卢湛一下子想起来了。   毕炜倒是不以为然的样子:“好啊,你可以告我去呀。告诉你,老子连警察都敢打,何况你这么个娘炮儿?”   卢湛容貌英俊,偏秀丽。平时网上的一些黑粉便说他不男不女,这令卢湛很气愤,可是毕炜不怒自威,令他又有几分害怕。卢湛只好指着他,往门外走:“好,你给我等着,等着!”最后甩门而去。   毕炜坐在了叶梓岚的对面,看着叶梓岚。叶梓岚的眼神则闪烁不定,一直回避着。一场风波过去了,安琪儿叮嘱毕炜注意态度,毕炜点点头后,她出去了。终于,叶梓岚再也忍不住了,怒道:“你这是冒充国家公职人员,而且打扰了我的工作和私人空间!”   毕炜一点儿也不慌乱,反而正色说道:“叶小姐,我承认我的做事方法有问题。但是请你想一想,杜小瑶呢?她的生活已经被毁了!”说完,毕炜甩出了一摞子的检查报告摔在了桌上,“你可以看看,这是另一个女孩儿的情况,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儿,遭受了怎样的折磨!”事情发展到了今天,激动的毕炜已经忘记了要保护未成年人的隐私。   毕炜声色俱厉,叶梓岚夹着香烟的手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从那些触目惊心地照片中,叶梓岚看到了那个女孩儿,遍体鳞伤,身上染满了血污。有的地方凝结成了血块,有的地方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黑色。小女孩儿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她的小手抠着地,仿佛是一个生命在痛苦地哭诉……   “她……”叶梓岚终于有了反应。   “救过来了……”毕炜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他沉默了片刻,说道:“可是一辈子也毁了。医生说,她的一生,都需要借助医疗器具了,哪怕是排泄这样的小事情。”   叶梓岚掐灭了香烟,双手颤抖着伸出去,打开了这些报告。   毕炜缓缓说道:“有些事情,本不该和你说的。我知道,你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但是今天,我还是决定要自作主张地跟你说出这些事情。从1989年开始,这个变态就一直在强奸女童,几乎每年都会犯一件案子,杜小瑶不是第一个……如果我们不抓住凶手的话,相信她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毕炜顿了顿,又说道:“我知道,你是明星,你高高在上,你有今天并不容易。可是……可是杜小瑶呢?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毁掉了。这对她来说,公平吗?”   叶梓岚的双肩微微抖动着,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照片足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了。终于看完了这些资料,她无力地仰面靠在了椅背上,眼眶中有晶莹的泪光在闪动。   “我们想抓到凶手,可是没有线索。只有靠叶小姐你了。请你告诉我们真相,凶手一天没有抓住,燕垣市的女童就有危险。”毕炜的语气几乎是在恳求了。从警以来,他还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吻跟别人说过话。   叶梓岚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终没有说出来。她慢慢地站起身,走到了门边,洁白的玉手握住了门的把手,轻轻转动后,却没有拉动门板,而是说了一句:“请……请你让我想想吧。”然后才开门出去了。   随后安琪儿进来了,问毕炜:“怎么,她没有说?”时间太短了,如果叶梓岚肯说的,绝不会是这样的。   毕炜叹了一口气,收拾桌面上的相关资料:“再看吧,只能是想办法等省厅的专家来了,田昕源已经成了唯一的突破口了。”可是对着一个五岁的孩子,尚且不说心理康复能否成功,即便成功了,对孩子的身心也是又一次的伤害,等于是双手撕开了她们静待愈合的伤疤,血淋淋地展示给大家看。而且,五岁的孩子,她的供词能有多大的可信度,这也是一个未知的疑问。   毕炜和安琪儿从吸烟区出来,拍摄现场已经准备好了。大家都在忙碌着,毕炜看着坐在餐桌旁的叶梓岚和卢湛,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卢湛举起了酒杯,说了一句什么,叶梓岚起身愤怒地扇了一下卢湛。其实这一下根本没有打着,声音都没有听到。但是两个人配合默契,一切看上去就跟真的一样。   毕炜叹了口气,感慨说道:“真是人生如戏呀!我们走吧。”   在一旁围观的餐厅经理,眼神却从两位明星的身上转移开了,一直盯着毕炜,心中泛起了低估:“咦,这不是上次那位丐帮帮主和那位美女吗?”   刚想到这里,突然听到了头顶传来“咔咔”的声音,抬头一看,他吓得惊叫出来。NORDICSEA西餐厅采用了复古的装修风格,尽管店里有空调。但是在天花板上还是安装上了古铜色的吊扇,它们不会转,只是作为纯粹的装饰品。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正处在两位明星头顶的那扇吊扇突然断开,笔直地朝着两个明星砸了下来!   现场的人无不大惊,但是谁也反应不过来!   卢湛本能地往后一仰,连人带椅子躺在了地上。而叶梓岚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关键时刻,毕炜反应神速,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叶梓岚拉入怀中,翻身背朝着掉落的吊扇。   只听“咣”的一巨响,掉落的巨大吊扇将毕炜砸倒在地。尘埃落定,过了许久众人才反应过来,盛导赶紧招呼大家救人。安琪儿冲了上去,拼命拉开众人,喊着:“毕炜,毕炜!”她想要搬动吊扇,可是吊扇太大了,而且很重,几个片场的工作人员合力才将它抬起来。其余的人纷纷上前,将叶梓岚和毕炜从下面拉了出来。   叶梓岚已经被吓得面无血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毕炜则是双目紧闭,头顶有鲜血冒出来。安琪儿将毕炜揽在怀里,叫着他的名字:“毕炜,你醒醒呀!毕炜,你不要偷懒,凶手还没有抓住呢!你说过你一定要抓住凶手的,你不要睡呀!”说到后来,她已经哭出来了。安琪儿将毕炜死死的抱着,脸贴着毕炜的脸,晶莹的泪珠顺着毕炜的脸颊滚落。安琪儿哭喊着:“你这个混蛋,我不许你睡!”   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动容。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却是吓坏了的叶梓岚,她冲周围的人吼道:“你们愣着干什么,快叫救护车呀!”   手术室外,文硕、易小萌、于广、陈淦……都心急如焚地等在外面。安琪儿双手捂住了脸,泪水涔涔而下。顾欣桐闻讯赶来,不停地安慰着她。不一会儿,邢甫邦也来了,他第一句话便问情况怎么样。   文硕面带忧色:“还在抢救……”   邢甫邦听到这话,饶是自己从警这么多年经历了大风大浪,却也不禁担忧起来。正在这时,久等的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第三十三章 作秀的伪慈善   毕炜被推了出来,仍旧昏迷不醒,口鼻处插着管子。安琪儿看着毕炜一路朝着病房的方向被推过去,转而问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摘下了口罩说道:“你们放心,病人的情况已经好转,估计最快今晚就会醒过来了。这几天饮食要注意多清淡的,不要吃发物。”   “谢谢你,医生,谢谢。”安琪儿不住道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当晚,真的如医生所说,毕炜睁开了双眼,他时而看看安琪儿,时而又看看周围的环境。大家纷纷围拢上来,问他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需要。毕炜无力的眼神一一扫过了眼前熟悉的面孔,除了文硕,齐菲菲也在。毕炜僵硬地一笑,虚弱地说了句:“我怎么没死呀?”   大家听到他的这句话,简直哭笑不得。安琪儿又气又笑:“你……你……你活该!”   “是是是……我……我……哎哟!”毕炜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不由地呻吟一声。安琪儿急忙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是不是伤口很疼?”   齐菲菲看到这一幕,会心地一笑。她悄悄地捅了捅文硕的胳膊,示意大家都出去。文硕、易小萌等人纷纷会意,大家悄悄地退了出去。而这一切,毕炜和安琪儿都没有注意到。毕炜看着安琪儿眼圈泛红,嘴角浮出了一丝微笑:“傻丫头,你哭了……”   安琪儿转过脸去,拭去了眼泪,嘴上却倔强地说道:“没有,谁哭了?”   毕炜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嗫嚅着说道:“我的命不好。”   安琪儿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么一句话,转过头来看着他,心下纳罕。   毕炜笑了,看着她:“三天两头地受伤,我是不是需要找个大师看一下?”   “毕炜,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开玩笑?!”安琪儿似乎是真的生气了,站起来怒斥道。   毕炜却十分认真地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安琪儿脸一下子红了:“谢什么?”   “谢谢你为我流泪……最起码,证明我如果有一天真的……”   安琪儿忽然很焦急地说:“你……你……你再这么说,我现在就走,永远不见你!”   “别……是我不好。唉,希望这次负伤是值得的吧。”   “嗯?”   毕炜说道:“毕竟救了叶梓岚,她要是有良心的话,该来看看我。”   这句话刚说完,病房外就有人敲门。安琪儿起身去开门,发现站在门外的正是一脸局促的叶梓岚,身后还跟着她的一个保镖,和那个身材奇高的经纪人。“我……我来……看看他。”叶梓岚的语速迟钝,好半天才说出了完整的一句话。毕炜听到了这句话后,赶紧闭上了眼睛,装睡。   安琪儿请他们进来,叶梓岚站在床尾,看着头部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毕炜,她的心情竟有了阵阵悸动。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个人奋不顾身地挺身而出,此时躺在病床上的必然会是她。受伤耽误了工期不说,万一这一下砸在了脸上,恐怕叶梓岚三个字,从此会在娱乐圈销声匿迹。   叶梓岚深吸了一口气,小声地问安琪儿:“他,他情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安琪儿见毕炜装睡,知道他的意图,于是摇摇头说:“虽然医生说他很快会醒过来,不过……不过……”安琪儿从小到大都不会说谎,只说了“不过”,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叶梓岚急忙说道:“警官,你……你放心,所有的医药费,都由我承担。他毕竟是为了救我才……才这样的。”   “叶小姐,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谈谈,可以吗?”   叶梓岚点点头,挥手让经纪人和保镖离开了。经纪人对叶梓岚私下与警方接触十分不满,她觉得这样风险很大,稍不留神,叶梓岚就可能形象受损。但她此时的心情又十分矛盾,毕炜毕竟救了叶梓岚……她迟疑了片刻后,看看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毕炜,最终还是转身出去了。   叶梓岚是个聪明的女人,等房间只剩下了三个人后。她主动开口说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不想瞒你……这件事情,万一传扬出去,我的前途就毁了。”   为了打消她的顾虑,安琪儿说道:“请你放心,我们在查案过程中,绝不会吐露有关你的任何信息。当然,包括杜小瑶的。”   叶梓岚低头不语,她的内心在挣扎,也在权衡。安琪儿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悄悄地按下了衣兜里的录音笔。过了许久,叶梓岚终于开口了:“那天,他……”叶梓岚指了一下床上的毕炜,“给我看了那些资料,我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其实,即便他没有救我,我想,我也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们。他说得对,我不能因为我的前途,就毁了一个孩子。”   安琪儿让叶梓岚坐下说。叶梓岚看了一眼毕炜,似乎担心自己会吵醒他。安琪儿则知道,她们之间的对话,毕炜是一定要听的,于是说道:“没关系,他睡得很沉,你就说好了。”   叶梓岚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这才道出了杜小瑶的遭遇:毕炜说得大体是对的,只是细节上稍有出入。去贫困山区资助儿童,其实一开始就是公司的主意。慈善是假的,作秀和造势才是真的。叶梓岚颇有感触地说:“你别怪我……在这个圈子里,很多事情身不由已。身为一个明星,普通人会很羡慕,但实际上,我们一点儿自由都没有。要听经纪人,要听公司的……”   安琪儿点点头,让她继续说下去。   大庄村,名不副实。因为这个地方一点儿都不大,只有三十几户人家,而且周围群山环绕,交通闭塞。这一众衣着光鲜的明星,先是坐飞机,然后换乘汽车,最后甚至坐了牛车,才走进了大庄村。当时,还有一档娱乐节目跟拍。当然,这也是公司花钱公关的成果之一。   进了村口,老远便闻到了一股恶臭,鸡屎牛粪的味道迎着风吹过来。许多人当时就吐了。导演急忙叫停,给这些人漱口,吃话梅……有的人开始抱怨,认为自己签的合同有误,因为之前没有说会来这种地方。很快,这些明星的情绪都被带动了起来,大家纷纷表示要回去,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多待一天。   导演急的满头大汗,如果不按合同执行的话,演员们尚且好说,他这个娱乐节目的导演只怕很难混下去了。于是他不住地恳求这些人,继续拍下去。经纪人们也在一旁劝着自己的老板,请求忍耐一下。再加上公司的施压,就这样,这些明星们才强颜欢笑地拍完了这段。   其中,叶梓岚的主要任务,就是跟村里的杜家有一段对话。需要两个人坐在院子里,杜刚挑着水,叶梓岚要学他的样子挑水。导演还一再吩咐,要排出“成长曲线”的效果。一开始,不能会,挑着扁担走路故意踉踉跄跄,把水撒出来。而杜刚必须耐心地在一旁教。   杜刚收了一大笔钱,又是跟这么一位美女合作,当然乐意了。他把扁担放在叶梓岚肩上的时候,故意捏捏她的手,偶尔装作无意碰到她的胸,这让叶梓岚觉得恶心。   最后,导演要求叶梓岚挑着水脚下生风。叶梓岚苦笑,这怎么可能呢,两桶水加起来很重了,还脚下生风?不过导演很聪明,他把桶改良了一下。桶下面有五分之四是中空的,只有最上面的一层有水,这样一来,叶梓岚很轻松地完成了拍摄任务。   就在她去一旁休息的时候,一个小女孩儿躲在了墙角边,怯生生地看着她。 第三十四章 童星计划   此时天气很热,小女孩儿却穿着一件脏得已经分辨不出原有颜色的棉袄,下身的棉裤上打着补丁。两只鞋子也不是一双,有一只还露出了一个破洞,从破开的窟窿里钻出的脚趾,满是泥泞,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她缩在了墙角,乌黑的脸上露出了两只大大的眼睛,带有几分怯意,又有几分羡慕地眼神看着叶梓岚。   叶梓岚彼时正在喝着一罐酸奶,她看到这个小女孩儿,已经没有了胃口,嫌弃地将酸奶丢到了小女孩儿的脚边。小女孩儿的眼神马上闪现出了欣喜的光芒,她捡拾起来,一大口叼住了吸管,吸吸噜噜地喝了起来。酸奶很稠,喝完后,她仍不甘心,顾不上两只小手是脏的,撕开了酸奶的包装,去舔粘附在盖子上的酸奶。   叶梓岚看到这些,心里只有更厌烦了,在那一瞬间,她竟然有了一丝的后悔。她后悔签了这份合同,来到了这个鬼地方。看着同行的其他几个艺人在镜头前搔首弄姿,偶尔还故意走光或者是和导演他们打情骂俏。叶梓岚的心里阵阵翻滚,说不出的恶心。   正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小女孩儿大着胆子走到了她身边,小手握起了拳头,伸到了她面前。叶梓岚吓得往后一躲,警惕地看着小女孩儿。小女孩儿的脸上带着笑意。“走开!”叶梓岚站起来叫了一声。   小女孩儿听到这话后,笑容渐渐消失。她虽然只是一个孩子,但是不难从她的脸上看到失望。她慢慢地松开了手,将紧握的东西轻轻地放在了叶梓岚的脚边,然后便走了。叶梓岚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边有一只羽毛。风吹过来,羽毛上的绒毛随风起舞,很漂亮。   叶梓岚看到这只羽毛,烦乱的心情多少有了一些舒缓。她开始后悔,不该对小女孩儿说那样的话。急切的眼神搜寻过去,却没有发现这个善良的小女孩儿的踪迹。叶梓岚不由蹲下了身子,拿起羽毛仔细地观瞧。可是刚拿起来,便闻到了一股恶臭,这是动物粪便的味道。顿时叶梓岚的胃里阵阵翻滚,急忙将这只羽毛丢掉了。刚刚还觉得善良的小女孩儿,叶梓岚又觉得她很恶心了。   拍摄任务很快就结束了,但是投资方仍不满意,要求大家每人领养一个孩子回去。对此,很多艺人当场不干了:“我们只是按照合同办事,你们不能乱来吧?”“我还没结婚呢,你让我领个孩子回去,我的粉丝会怎么想?”“这事,谁爱干谁干,老子不伺候了!”……投资方的代表苦苦哀求,这些名气显赫的艺人们就是不予配合。最后只好采用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由投资方出钱领养一个小孩子,但是请艺人们跟孩子一起照一个相,然后由影片的拍摄方给大家统一安排微博内容。   这样的条件,也不算是苛刻了。平时晒惯了美食、豪车、旅游、美拍……晒晒自己的“孩子”也不错。于是在协调之下,大家都同意了。就这样,在大庄村,导演组开始寻找要领养的孩子了。但是,“充满爱心”的导演选择孩子,条件并不简单:第一,孩子必须上镜,镜头感强;第二,笑起来要很好看,能温暖人心那种;第三,必须穷,如果有合适的孩子,家里不穷,那么化妆组要想办法给他(她)收拾收拾;第四,年龄最好是学龄前的;第五,家里情况要求单亲或者没有父母,最好是孤儿的。   选来选去,最后,副导演把一个小女孩儿带来了。导演看过之后,很满意,当即决定就是她了。叶梓岚也认出来了,这是送她脏羽毛的那个小孩儿。   安琪儿忍不住说道:“是杜小瑶?”   “嗯。”叶梓岚低下了头,“那是我第二次看见她。孩子还有一点儿胆怯,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我们每一个人。她情不自禁地躲在了副导演后面,但还是冲我笑着,我当时没有感受到……现在想起来……”   “后来呢,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们就拍了一张照片,十几个人站了两排,孩子站在中间。然后这张照片就由专门的工作人员发给拍摄方,由他们写好微博内容……有专门的公关做这些。”   “后来,我看了一下,那条微博删除了,为什么?是因为杜小瑶的事情吗?”   叶梓岚摇摇头,头很低:“小瑶的事情我谁都没有说过,他们都不知道。我们当时发上照片没有多久,当时就有人指出来了,说孩子的衣服什么都没有换,说我们是作秀。还有人骂我们,利用大山里的孩子做噱头……后来为了避免事情的影响扩大,删除了微博。”   安琪儿欣然点头。片刻过后,她说道:“说说那件事吧。”   叶梓岚有点儿紧张,良久方才开口:“小瑶被接回来后,导演组给她收拾干净。没想到,小瑶真的很出镜,副导演很会选人。当时她出来的时候,现场的工作人员都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现场给她拍了许多照片,小姑娘一点儿也不怯场,最开始难免有一些紧张,但是很快就放开了。当时,大家都说,将来这孩子肯定是演艺圈的一姐。   “孩子改变后的形象也被微博发了出去,大家的怒气这才渐渐平息。转眼间,这个孩子又成为了大家话题的焦点。为了抢夺头条,我们这些经过包装后的‘爸爸妈妈’们……私下里开始了抢夺孩子的抚养权。”叶梓岚忽然冷笑了一下,“说是抚养权……其实我们只是想靠着孩子增加我们的出镜率。小瑶……她只是个工具而已。”   安琪儿问道:“后来呢?”   “最终,公司决定每个人领养一周,但是最终要回到公司。因为他们已经决定要把小瑶好好培养,争取捧一个童星出来。”叶梓岚凄然一笑,对安琪儿说道,“你可不要误会,他们要做的童星,是要求走另类路线的,是要让杜小瑶浓妆艳抹地出镜,因为这些在日本很火……”   安琪儿听到这些,已经感觉难以压制住自己的怒火了。   “那一天,拍摄完毕后,我们在回去的路上。杜小瑶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她撅着小嘴说:‘叶阿姨,我好困啊。’我那时正拿着镜子补妆,随后应着:‘困了你就先睡啊!’杜小瑶却说:‘现在不能睡呀,我还没有做作业……’公司为了捧她,给她找了专门的私教。我当时很惊讶,问她为什么没有做作业。杜小瑶哭着说:‘我……我太累了……’一个还不到学前班的小女孩儿,说出了这样的话。我抱住了她:‘小瑶,别哭了,我明天会跟老师说的。’为了安慰她,我让司机在前面绕了一圈,在一家甜品店停了下来。因为街上也没什么人了,我亲自下车去买甜品。可是回来的时候,被粉丝认了出来,大家和我拍照,索要签名。保镖和司机见状,就追了过来保护我离开。可是当我回到车上的时候,发现车门大开,而杜小瑶已经不见了!我吓坏了,赶紧让他们找,甚至动用了我所有的关系,在整个燕垣市开始寻找。最后……最后……”   “在距离甜品店不远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十分偏僻,发现了杜小瑶,对吗?”   叶梓岚忽然听到了毕炜的声音,她大惊,扭头一看,不知何时毕炜已经醒过来了,正看着她。 第三十五章 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够在一起   叶梓岚听毕炜说话的语气,绝不像是刚醒来的病人那样虚弱。她惊讶得说不出话:“你……你……你……”   毕炜淡然一笑:“你们说话太大声了,我被吵醒了。”玩笑过后,他很快恢复了严肃的表情:“还是回到案子上吧。”   叶梓岚怔然之后,接着说出了那天晚上的事情:两个小时后,他们在距离甜品店不足五百米的一个公园内,发现了杜小瑶。她已经昏厥了过去,身上粉红色的连衣裙染满了血迹,身上到处是伤痕,下体被塞入了一根竹竿,两只手被反绑……说到后来,叶梓岚浑身抖动着,无论眼神还是语气都充满了惊恐,似乎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一晚恐怖的一幕。而今天,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42天……   毕炜沉吟不语,安琪儿问叶梓岚,杜小瑶恢复情况如何。叶梓岚说,这件事情对杜小瑶的心灵创伤很大,现在她惧怕一切,包括公司的人,只有叶梓岚可以接近她。“那么,她的父亲杜刚呢,知道这件事吗?”   叶梓岚轻轻摇头:“公司的人不同意将这件事情说出去,杜刚好吃懒做,而且嗜赌。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情,公司担心被他讹上一笔钱。”   大致情况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安琪儿又问了一些细节后,叶梓岚起身告辞。她站起来的时候,眼睛看着病床上的毕炜。毕炜沉思着案情,没有注意到她。   “谢谢你。”叶梓岚开口说道。   “嗯?”毕炜抬起头,怔了片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道,“哦,都过去了。”   叶梓岚浅浅一笑,便离开了。安琪儿送她走后,本想借毕炜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来奚落他。但是看到他一副极认真的样子,话到嘴边却不忍心说出去了。   毕炜思索良久,既像是对安琪儿说,又像有些自言自语:“凶手每次都会选择距离孩子走丢的不远处,可是这么多起的案件,为什么只有两个女孩儿的下体被塞入了异物呢?还有,这十五年间,凶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中断了十五年呢?”   安琪儿坐在了病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毕炜。   同时,在另一间病房内,叶梓岚坐在了病床边望着眼神空洞的杜小瑶。孩子还太小,却承受了她这个年纪本不应承受的痛苦。望着这张稚嫩的脸庞,她莫名想起了那个救她的警察。在吊扇掉落的一瞬间,距离她最近的卢湛吓得倒在地上,全片场几十个男的,只有他敢于冲出来。毕炜,叶梓岚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将这个名字又默默地念了一遍。   毕炜的伤势不重,只是头部受到了些许的重创。这三天来,叶梓岚几乎天天来看他,有的时候带着鲜花果篮,还有的时候带着煲好的汤。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安琪儿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这一天,易小萌来医院的时候,看到了坐在走廊长椅上的安琪儿,她诧异问道:“安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啊?怎么没在病房陪着师父?”   安琪儿面无表情,语气十分冷漠:“有人陪。”   “有人?谁呀?”易小萌狐疑地看向了病房,只见病房的门口一左一右地站着两个彪形大汉。易小萌连忙缩回头来,咋舌道:“大明星?”安琪儿无奈地点点头,虽然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但还是被易小萌猜中了她的心思。   易小萌说道:“安姐姐,你是不是不高兴?”   “没有呀。”她的眼神不敢直视,慌乱地躲避着。过一会儿看向易小萌的时候,却发现易小萌很认真地看着她。安琪儿无奈地说道:“毕炜救了她,她来看看毕炜,也是人之常情。”   易小萌却不这么看,她拉着安琪儿的手说道:“安姐姐,我有些心里话,想对你说。”   “你说吧。”   “师父他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你……你胡说什么!”安琪儿挣扎着拽出手来。尽管这已经是全局上下都知道的事情了,但是高冷的安琪儿还是不愿意去承认这一切。   “是真的,我对天发誓。你以前跟彭法医在一起,我师父每天茶不思饭不想的,他那段时间很痛苦的。我知道,他有的时候不正经,但是他办起案来的时候,还是很帅的,对吧?”   安琪儿不禁笑了,她轻轻刮了一下易小萌的鼻子:“小丫头,你的视力没问题吧?毕炜和帅,可一点儿不搭边哦!”   “也对哦!”易小萌也忍不住笑了。不过笑过之后,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安姐姐,我很了解我师父的为人,他只喜欢占个口头便宜,至于付出行动嘛……估计是有贼心没贼胆。所以,大明星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我相信我师父会很坚定的!”   安琪儿故作轻松地一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唉,无所谓喽。有的时候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明明都喜欢对方,为什么都不肯先说出来呢!”易小萌撅着嘴说道,她还轻声唱了一句:“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够在一起……”   安琪儿没有和她解释,只是静静地看着走廊外面的风景,内心默默地说:不,他先说出来了……过了一会儿,她问易小萌来这儿是要看毕炜吗?易小萌拍了一下脑门:“哎呀,坏啦!我把正事忘了。省厅的专家今天下午就到,我是来叫你回去的。师父这边我看着就好了。”   安琪儿本舍不得就此离去,但是毕炜为了案子伤成了这样。她应该肩负起继续追查下去的责任。于是她说道:“好,我这就……这就回去,好好看着你师父。”   易小萌立正敬礼:“是,请首长放心,保证不让我师父他乱来!”   安琪儿哭笑不得:“我说的不是这事!”   省厅派来的心理专家姓莫,四十多岁的一个女性,和蔼可亲,说起话来永远是温言细语,听起来令人受用。据莫教授自己介绍说,她精通的恰恰是儿童的心理学。类似幼女侵害案,以前也发生过,莫教授当时也参与了帮助受侵害人的心理康复工作,所以经验丰富,这也是省厅考虑到的问题之一。   当天下午,简单地开了一个碰头会,连接风宴都省去了,一行人直奔第一人民医院。第一个要去看的,还是田昕源。田昕源的状态比以前好了许多,只不过心理方面还是有一些问题。即便为了关照受害人的情况,大家都穿了警服,但是孩子看到后,还是吓得一哆嗦。而莫教授本人,则穿得很朴素,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身份,路上遇到了,只会以为这是一位广场舞大妈。   莫教授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孩子,跟孩子简单沟通了一番后,孩子终于肯用点头摇头来表示了,这是一个进步。莫教授冲孩子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问家长:“你们谁跟孩子的关系最好?”田家老太太站了出来。   “好,阿姨,您跟我留在这儿。其他的人,请出去吧。”   在走廊外面,田振基夫妇有点儿紧张,时而走动时而偷偷望望病房里。之前有心理专家已经对田昕源进行了康复治疗,但是进展缓慢。难道警方派来的这个专家会有什么好办法吗?   警方的心理也没有底。文硕的内心一点儿也不比田振基夫妇轻松,他知道,田昕源是破案的关键。“怎么样,情况怎么样?”众人正在焦急的等待中,毕炜突然出现了。 第三十六章 你开个价钱吧   毕炜的头上还缠着绷带,叶梓岚搀扶着他,身后跟着的是叶梓岚的经纪人和一众保镖。安琪儿看到这里,眼神瞬间变得黯淡,她轻轻扭头看着病房里的情况,神情较之之前更为肃穆。易小萌也觉得师父有点儿过分了,她刚要说话,却被毕炜抢先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众警员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文硕轻咳了一声:“你还在养伤,这是我的意思。”毕炜紧走几步,站在了病房的门前,眼睛望向里面,不过由于视角原因,他只能看到莫教授,病床上田昕源的情况不是很清楚。毕炜关切地问道:“多久了?”   只有文硕回答他:“刚开始。”   毕炜神情焦虑,他走到了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一言不发。不过仅过了一两分钟,便又站了起来,走到了病房的门前,站了片刻,便又坐了回去……坐立不安,反复折腾了三五次。期间,叶梓岚一直搀扶着他,没有任何的怨言。而她的眼神,也始终温情地望着毕炜。   第一次……她体会到了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感觉。而这一切,自然也被安琪儿看在了眼里。安琪儿走到了文硕身前,小声说道:“文队,我想跟你请个假。”   文硕没有问原因,只是点了点头。安琪儿当即离开。毕炜看到安琪儿离去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却觉得莫教授的工作自己急于知道结果,刚刚站起来,他犹豫了片刻后坐下了。他想给安琪儿发条微信询问情况:“我手机呢?”   叶梓岚说道:“在病房呢,我叫人去拿。”   “不……还是不用了。”毕炜坐在长椅上,两只手来回搓着。而叶梓岚的双手始终挽着他的胳膊。   易小萌看得心头有气,“哼”了一声,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小萌……”陈淦叫了一句,看看文硕。文硕面无表情地盯着病房,他一下决心,也跟了上去。   易小萌走出了住院部大楼,陈淦追了上来,拉住她的胳膊:“小萌,发生什么事了?”   “哼,什么事?你们男人都一样!花心,不负责任!”易小萌将对毕炜的怨气一股脑全发泄在了陈淦的身上。陈淦一头雾水:“我……我怎么了?我记得我最近挺乖的呀。”易小萌斜了他一眼:“没说你,说渣男呢!”   陈淦想了一会儿,一拍脑门儿:“哦,你是说毕炜吧?妈的,我也觉得这小子过了。全局上下都知道他追我们头儿呢?嗬,认识了一个女明星,尾巴就翘天上去了,你瞧他小人得志的样子!我呸!”陈淦义愤填膺,对他恨之入骨,大有与毕炜势不两立的意思。   易小萌嘟着嘴:“行啦行啦,不许你说我师父坏话!”   陈淦不知所措:“嘿,我……”   易小萌说道:“刚才安姐姐出来了,赶快找找她。”   “对对对。”陈淦和易小萌二人赶紧到了停车场,看到安琪儿的车就停在那里。安琪儿正坐在驾驶座位上发呆。她的眼神盯着某一处,空洞且凝虑,从来没见她这副样子过。易小萌走上前去,敲了敲车窗。安琪儿回过神来,打开车窗:“怎么了?”   “安姐姐,你……你没事吧?”   安琪儿报以一个笑容:“没事呀。”只是任谁看来,这个笑容都很勉强。   陈淦面对着上司,不敢说话。易小萌冲安琪儿指了指车的后座。安琪儿打开了车门,让他们上车。二人钻进了车里,安琪儿问他们为什么出来了,莫教授那边这么快就完事了吗。   陈淦抬胳膊碰了碰易小萌,让她说。谁知易小萌直言不讳,气鼓鼓地说:“没有,就是看不惯某人的丑恶嘴脸!”   安琪儿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安琪儿只是笑了一下,不予置评。   “安姐姐,其实我师父……”   “好了,你们要去哪里,我送你们。我要回去休息了!”安琪儿打断了易小萌的话,故意伸了一个懒腰,“这几天累坏了。”   “那……那回局里吧?”   安琪儿发动了车子,业改变了主意:“去我家吧,请你们吃饭。”   病房里,莫教授的工作终于完成了。她开门出来,马上被市局的一众警员包围了:“莫教授,田昕源的情况怎么样?”   “咱们去那边说。”   于是乎,医院的走廊就看到了这么惊奇的一幕:一位广场舞大妈的身后,跟着一众警服笔挺的警察,从警衔看,有的人职务还不低。队伍的最后,是一个头缠绷带的男人,身边还有一个颇为眼熟的大美女搀着她。最后面,就是西服笔挺的一群人了。有人悄悄地问:“这是干嘛的,拍电影么?”   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在电梯边的休息区,莫教授说出了一个结果:“孩子现在的情况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虽然一开始排斥我,但现在好多了。不过,这是一个长期的工作,希望你们能体谅。有关案件的线索,我不敢打包票,在后续的工作中,我尽量会在适当时机询问她。不过这种案件,因为受伤害的孩子年龄太小了,所以我们也不能奢望她能说出更多的细节。我的情况就是这样,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你……你好……”人群当中举起了一条白皙的玉臂。大家循声望去,看到了这条玉臂的主人——叶梓岚。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个提问题的竟然是她。莫教授以为她也和田昕源有关系,点点头:“叶老师,请说。”   叶梓岚显得有些局促:“我……我想请您去看看另外一个孩子可以吗?”   文硕之前也知道叶梓岚近一段时间经常出入这家医院的原因,便冲莫教授点点头。莫教授欣然应允。于是他们一行人又来到了杜小瑶的病房外。这一次,陪莫教授进入病房的,是叶梓岚。   毕炜坐在了长椅了,思绪起伏,如果照莫教授所讲,恐怕一时半会儿难以收集到案件的相关线索。而且孩子年龄很小,口供也未必派的上用场,看来得重新理出一条思路了。   “毕警官,可以单独跟你谈谈吗?”一个极不友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毕炜的瘦小身躯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所笼罩。他抬起头望上去,叶梓岚的经纪人正一脸怒气地看着他。毕炜见她的样子,心生不爽。他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索性往长椅上一靠,语气傲慢地说道:“什么事,说吧?”   经纪人看看周围的警察,俯下身子说:“我看,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单独谈谈吧,这样对你、对叶老师都好。”   毕炜听后,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我是病人,我头疼,你们得关照我呀。”   经纪人强忍着怒气,一挥手,上来了两个保镖,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毕炜。毕炜煞是得意,心说:明星的保镖也伺候了我一回,看来我和明星的地位相当呀!   四个人一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保镖极其小心地扶着毕炜坐下。毕炜坐在长椅上,翘起了二郎腿,晃悠着:“有话但说无妨。”经纪人让保镖站在远处。然后一本正色地对毕炜说道:“毕警官,我知道你救了叶老师的命,很英勇,我也很钦佩、很感激。不如,你开个价钱吧?”   “你什么意思?”毕炜的腿不晃了。   “毕警官,大家都是明白人,我直说了吧,你跟叶老师是不可能的。你如果真的喜欢她,也不忍心看着她的前程被毁了吧?至于你救了她……我想,你说一个数,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第三十七章 她也喜欢我师父   毕炜愣在了原地,良久方回过神来,他忽然眨了一下眼睛:“谁说我喜欢的是叶梓岚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经纪人狐疑地看着他,似乎不大相信毕炜所说的话。毕炜打了个哈哈说道:“老子真正看上的人,是你呀!”   经纪人身子一震,看到毕炜哂笑的模样,瞬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气愤说道:“毕警官,我和你谈的是正事,你不要扯上别的!”   毕炜也不理她了,两只手抄进了口袋里,说了句:“放心吧,我不是饥不择食的人。虽然饿,也绝不吃屎!”经纪人愣住了,好半天都没有弄明白,毕炜所说的“屎”,指的是叶梓岚还是自己。无论是谁,她觉得自己都该有一个生气的理由。   安琪儿的家中,老安坐在餐桌上,看着安琪儿一杯接一杯地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他惊愕道:“这……这可是白酒啊,这么喝能行吗?”安琪儿根本不理会父亲的劝解,杯中之物对她来说,更像是医治心灵创伤的良药。老安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可已经劝了安琪儿三四遍了。无奈之下,老安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陈淦和易小萌。   两个人当然知道为什么安琪儿要买醉。以往,安琪儿在家中从不饮酒,并且也会要求父亲少饮。可今天,她却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仿佛她一个女孩儿,可以对酒精免疫似的。陈淦知道原因,他本不想劝解,因为今天的事情,终归是毕炜的错。安琪儿伤心,需要一个发泄的由头。但碍于老安的情面,陈淦只得小心翼翼地劝道:“头儿……”刚说了两句话,就被安琪儿喝了句:“闭嘴!”陈淦不敢说话了,在桌下悄悄踢了踢易小萌的脚。   易小萌也尝试着上前说道:“安姐姐……”安琪儿没有吼她,但眼圈泛红,她终于忍不住了。安琪儿两只手抱着酒杯,不过几秒钟,便看到了一滴晶莹的泪珠坠落进了酒杯里。轻盈的“咚”,白酒晕开了一圈波纹。   安琪儿哭了,一桌的其他三人都不知该如何。老安更是如此,他不知道女儿今天为什么会这么伤心。自从毕炜受伤后,她天天都去医院探望,前不久父女两人谈心,她还嘲笑毕炜自带负伤减血属性,动不动就受伤住院。今天,女儿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哭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顿饭吃得很不愉快,安琪儿大醉之后,老安和其他两个年轻人抬着她去了卧室,帮她盖好了被子,然后慢慢走出来,关好门。桌上的菜没怎么动,三人又重新回到了餐桌上。老安忍不住开口问起安琪儿今天为什么这么伤心。   陈淦看看易小萌,易小萌看看陈淦,两个人眼神交流明显是有事,可是谁都不肯说。老安没耐心了,说道:“琪儿是我的女儿,我看着她从小长大。她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儿,从来没在我面前哭过。今天到底出什么事了,我这么大把年纪了,你们非要让我着急吗?”   易小萌慌得急摆手:“不,安叔叔。我说,您……您先不要着急。我跟您说了,您可要多劝着安姐姐。”   老安点点头,他已经做好了女儿工作不顺或者是与上司有矛盾的思想准备了。   “安姐姐……今天不开心,是因为……”易小萌权衡再三,也没有说出那个名字来。她用胳膊肘杵了一下陈淦,陈淦声音小的细若蚊呐:“毕炜……”   “小毕?为什么呀,他们俩的关系不是不错吗?”老安更不理解了。   “安叔叔,我师父……一直……喜欢……安姐姐……”易小萌说到后来,脸红得像一只熟透的苹果。只怕轮到她自己表白的时候,都未必会这么害羞。   老安恍然,随之而来的,是一场大惊:“啊?这……这……这……这没人跟我……小毕自己都没跟我说过,琪儿也没有……这……这……现在你们年轻人都怎么想的,有事不和老人商量吗?”   “安叔叔,现在时代不一样,这种事情,怎么能跟父母说呢?”   “好好好,接着说下去,快说。”老安得知毕炜原来一直喜欢自己的女儿,心情突感大快,却也想弄明白女儿伤心的原因。   “我师父他为了查案,救了一个女明星,还因此受了伤,这事您应该知道的。”   “嗯嗯,琪儿跟我说了。”   “今天我们一起去医院,就看到……就看到那个女明星亲自搀着我师父,安姐姐……就……就生气了。”易小萌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其中的细节,只能是先说一个大概了。而且她只用了“生气”一词,没有说出“吃醋”。   老安听得直摇头:“不会不会,我闺女我还是很了解的。她可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小毕救人负了伤,是好样的。可要是因为女明星搀了小毕一下,她就这么生气,这可不是我女儿能做出来的事情。”   陈淦在一旁补充说道:“不是的,安叔叔。不是搀了一下,是……是一直没撒手,不仅没有撒手,那眼睛还一刻不停地看着毕炜。我在一边看着都不好意思了,也难怪我们头儿生气呢!”   老安张嘴愣了半天,才说了一声“哦”。回过味儿来后,他拍了一下桌子,声如洪钟:“这个王八蛋小毕,啊?当初我还以为,这个年轻人有本事,有上进心,靠得住!可没想到是这样的人,太不负责了!两个人在一起不容易,就应该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女明星再漂亮又怎么样?能当饭吃吗,能当钱花吗?不行,改天我非得好好骂骂他不可!”   易小萌一听,知道老安误会了,急忙说道:“安叔叔,你先不要急,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哎呀,陈淦,你别光听,你来说!”   她的话,陈淦可不能不听,于是迎着头皮说道:“毕炜喜欢我们头儿,是全局上下都知道的事了。而且,他不止一次表白过,可是……可是我们头儿不知道怎么想的,总是回避这个话题。为了这个,毕炜不止跟我们倒过一次苦水。”   “照你们这么说,小毕和琪儿没在一起呢?”   “没有,安姐姐从来没有答应我师父的追求。”   “那我就不明白了,琪儿生什么气呀?看来是我错了,小毕没错,我闺女也错了!”老安的脑子开始有点儿乱了。   “安叔叔,我说句大胆的话行吗?”   “这还有什么客气的,尽管说。”   “我觉得,安姐姐……可能……有点儿……喜欢我师父,只是嘴上不承认。”   “啊,为什么?”老安不懂年轻人的爱情,还茫然不解。   陈淦急忙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头儿她心里要是真的没有毕炜,又何必生气呢?”   “对对对,她一生气,就证明了是在吃我师父的醋。”易小萌终于把话挑明了。   老安赶紧摸出了一支烟,颤抖着手点燃了,吸了一口。刚才一肚子的怒火已经被喜悦兴奋的情绪所替代了:“哦?那仔细说说。”他身为长辈,很看好毕炜。但是老年人已经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了,他没想到毕炜竟然会跟自己的女儿有这样的关系。想一想,如果毕炜能成为自己的乘龙快婿,也是一件美事。老安现在的心情无以言表。   “安姐姐生气了,肯定的!她今天喝了那么多的酒,一定是在生气。而且就是冲着我师父,她如果没有生气,无所谓的样子,那么就说明了她心里一定没有我师父的位置。喝了酒,生了气,肯定就是说……她也喜欢我师父!” 第三十八章 地址   老安听得眉开眼笑,拍着桌子说:“对对对,是这么个理儿!”他又嘬了一口烟,嘴角泛起了笑容:“哎,那你们说我该做什么,是不是需要我撮合一下他们?”   陈淦没说话,望着易小萌,想请她拿个主意。易小萌人小鬼大,心眼儿多。只见她歪头想了一会儿,问道:“安叔叔,问你一个问题,你喜欢我师父吗?”   “那还用说?小毕这个人,有责任,有担当,还有能力。不说别的,他救了安琪儿不止一次了吧?这次负伤,也是为了救人。这样的年轻人,现在真的不多了。当然,我不是说你们。”   “那就是说,我师父和安姐姐在一起,你不反对喽?”易小萌问道。   老安则笑呵呵的:“不反对,怎么会反对?我当然举双手赞成了!”   “那咱们就这样……您先旁敲侧击地问问安姐姐,对我师父的感觉究竟怎么样。只要答案是肯定的,我就告诉我师父,让他展开总攻!”   “嘿嘿,好,这个好。”老安掐灭了烟,“总攻,这个词我喜欢!”   莫教授终于出来了,身后跟着叶梓岚。从她们的表情不难看出,这次的康复治疗,比田昕源的顺利许多。果然,莫教授随后就向警察们透露了一些情况:“杜小瑶也许是从小没有人照顾,她的心理比同龄人要早熟,再加上之前的一些演出登台的经验,所以这个小孩儿比我想象得要坚强。康复工作进展很顺利,再给我一些时间,我相信会得出一些关键的线索。”   文硕等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炜却十分警惕:“那个……莫教授,需要多长时间呢?”   莫教授叹了一口气:“这个,我也说不准,也许一个星期,也许半个多月……我之前就听文队说过,你精通心理学,那么你也应该知道,类似这样的工作,后期要比一开始复杂许多,需要看康复对象的心理接受能力的。”   毕炜点点头,心中却很担忧。对于侦破恶性案件的警察来说,一分一秒,都是无比宝贵的。半个多月的时间,对于顶着巨大压力的警方来说,太珍贵了。   在去往停车场的路上,文硕叫住了毕炜,对他说道:“我知道张书记找你谈话了,邢局都跟我说了。”   “嗯。”毕炜随口应道,情绪不是很高。   “这件事情,全靠你了。”文硕话语虽然恨简短,却处处透露着对毕炜的期望。   毕炜长叹道:“这次,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   “需要什么,随时跟我说。我办不到的,会去找邢局。”   “我想要一个人。”   “谁?”   “张叔!”   小卖铺外面,老张一个人坐在了马扎上,身上的羽绒服紧紧地裹着身子,他佝偻着背,嘴里叼着一支烟,混沌的目光看着路过门前的每一个男性。这道目光看似不甚犀利,实则像一把尖刀,一旦发现可疑的目标,他便会死死盯着那个人不放。   “老张,快过来下棋。”老刘头招呼着,身边已经围满了准备看热闹的人。他摆好了棋子,见老张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便又喊了一嗓子:“老张,你快点儿呀!”   老张的眼神也不看他,随口喊了句:“没兴趣。”   “嘿,你他妈还装上清高了。”老刘头啐了一口唾沫,“爱玩不玩,反正你老赖皮。”他转而对围观的几个人说道:“他不玩我们玩,来来来,谁有兴趣,上来试试。”   “我来。”一个将头发染成了火红色的年轻人也不推辞,主动坐了下来。一上来也不客气,主动选择了红棋,第一招便是当头炮。   老刘头嘿嘿一笑:“当头炮,我就把马跳!”一老一少,你来我往,在这方寸之间指挥千军万马厮杀起来。但是这年轻人根本不是老刘头儿的对手,不过五分钟,便弃子认输了。周围的人群发出了阵阵的嬉笑:“小伙子,你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知道这位是谁吗?这是燕垣棋王啊!当初,他拿下全市象棋大赛冠军的时候,你小子还穿着开裆裤呢!”   红毛小伙子脸色通红,挤开人群悻悻走了。老刘头捏着棋子:“谁还来谁还来?手快有手慢无。”连喊了好几声,看热闹的多,却没有一个人上前直撄其锋。老刘头看着坐在店门口的老张,口中说道:“唉,寂寞高手啊,都没人敢坐下来了。”周围的人又发出了阵阵笑声,大家纷纷起哄。   可老张对这些毫不在意,之前他已经知道,警方开始重新调查女童强奸案了。这是他几十年来的痛。虽然说当年迟迟没有侦破案件,有当年受制于侦破手段落后的因素在,但是,老张觉得更多的原因是归于了警方的懈怠,尤其是自己。曾经与凶手擦肩而过,却没有抓住他。对于从警数十年的他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他发誓,这个畜生,只要一天没有抓住,他就要一天不停地追下去!   老张正在想着这些,忽然,一双脚停在了他的眼前。老张抬起头,看到来人笑了:“小王八蛋,就知道你得来!”老张起身进了小卖铺,毕炜跟在了他身后。   那边等人下棋的老刘头也跟毕炜很熟悉了,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具体名字,但还是热情地抬手,远远地打了一个招呼:“又来找老张啊?”   “是啊,刘叔。”   “小心点儿,这老小子今天不大对劲,怕是老年痴呆症前兆。”老刘头的一句话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毕炜也笑了一下,却不以为然,跟着老张进了店里。老张沏了一壶茶,倒了两杯,让毕炜随便坐,然后他也坐了下来。还没等毕炜开口,老张就率先说道:“当年那件案子,我也想过许多细节,但是人老了,有一些真的记不清楚了。不过,这个地址或许会对你有帮助。”老张从羽绒服的上衣兜里拿出了一张纸条,递到了毕炜的手里。   毕炜展开一看,地址是用铅笔写的,因为折叠的时间很长了,字迹有一些模糊,不过大概还是可以看出来的。这上面的地址是在距离燕垣一百四十多公里的离火市。毕炜纳罕问道:“张叔,这个是……”   老张喝了一口茶,说道:“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很多家长没有报案吧?这是其中之一。不过,这家人跟其他家长不同。其他的家长可能是担心丢人,或者是不利于女儿以后的成长,才选择了不报案。但这家人没有报案,是因为孩子的奶奶。”   “孩子的奶奶?”毕炜不明白。   老张耐心地说:“当初,我找上门去做工作,发现这家老太太很迷信,她说找人算过了,孙女该有这一劫,还说,要是报案的话,不但抓不住凶手,还会毁了孩子的前程。总而言之,我怎么劝都没用。孩子的父母坚持要报案,老太太干脆就喝农药来威胁,在医院抢救了三天。见我上门去的太频繁了,到后来,这老太太张嘴就骂。说我们没本事,就会欺负他们家。后来,他们就搬走了。当时我还不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这个地址是我后来查出来的。我估摸着,这么多年了,那老太太早就驾鹤西游了,这才把地址给你。你可以去那边查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毕炜视为珍宝地将地址折叠好,放进钱包里:“谢谢张叔了。”   老张一挥手:“算了,当初是我的错,让凶手跑了。这次……全靠你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停住了几辆车,一阵嘈杂声。两个人闻声走到了店门口,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第三十九章 女明星的犒赏   老张的小卖铺外面,停了三辆车,头尾两辆车车门打开,下来了几个西服革履,带着墨镜耳机的保镖。中间一辆车的前车门打开,叶梓岚的那位经纪人下来了,远远地望着毕炜,满脸怒容。她走过去,去拉开了后车门。   毕炜见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急忙对老张说道:“张叔,咱们的事就这着了。我去离火的时候还得麻烦你动身跟我去一趟……”话音未落,他已经撒腿跑了。   老张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刚说了一个“哎”字,毕炜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叶梓岚带着棒球帽,口罩,太阳镜,将她秀丽的容貌捂得严严实实。见毕炜跑了,她急得让保镖追上去。毕炜伤势未愈就急着来找老张,这时候被冷风一激,只觉得头痛欲裂。很快就被保镖追上了。毕炜心想,在这儿动手也不合适,于是喊道:“别,别动手,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看着毕炜被押了回来,老张更是不解了:虽然说这孩子不是警察了,可是也不太可能得罪黑社会呀,那这些人是干嘛的?围在老刘头身边准备看热闹的人群纷纷被吸引了过来,就连老刘头也饶有兴趣地挤在了人群当中。   毕炜走在了前面,一左一右跟着两个身高体壮的人,后面还有三四个。他们寸步不离地跟定了毕炜。毕炜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心头有气:“去去去,有什么好看的?都散了,散了。”但是大家并不可能听从他的,反而更有兴趣了。那个女的,虽然看不到她的容貌如何,可是看她的身材,就知道是个美女。一个美女当街抓一个被开除的警察,这里边肯定有事呀!   数老刘头喊得声音最大:“你小子,是不是得罪黑社会了?”   毕炜嘿嘿笑道:“哪能呢,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得了吧,你奉公守法还会被开除?”老刘头当众揭穿了毕炜的糗事。   老张走上前来,保镖伸出手去要挡住他,毕炜说道:“别乱动,这是我叔!”保镖讨了个老大的没趣,悻悻然不再说话。这个保镖也是聪明人,知道自己的老板对这个貌不惊人的男人青睐有加,也不敢得罪毕炜身边的人。   “小毕,怎么回事?”   毕炜一耸肩膀:“没事,私人的事情,不会有事的。张叔,咱们的事就说定了。”   “行,看你的时间。要不亲自去一趟,我也放心不下。”   毕炜和老张交代了两句后,来到了叶梓岚的面前。叶梓岚不知是不是笑了,她转身钻进了车里。毕炜被保镖推了一把,身子往前一撞,差点儿撞在车上。毕炜不服气地挣扎一下,冲着经纪人说道:“这事不赖我了吧?我都躲到这儿了,你们还找上门了!”经纪人脸色极为难看,哼了一声,上了前面的一辆车。   毕炜说话的语气极为轻松,心中却七上八下。他知道,叶梓岚追到这里一定有他的目的。之前经纪人对他说的那番话,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一位是高高在上的明星,而自己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刚刚被开除出警队的“前警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叶梓岚怎么可能看上他呢?但是……说这种事情不存在,叶梓岚又为什么追到这里呢?   尽管毕炜心中没谱,但今天这件事情总需要解决。所以他还是上了车。钻进了奔驰商务车中,毕炜才发现这个地方真的别有洞天:前面的驾驶室宽敞明亮。而后面空间也不小,真皮座椅的正前方有一个小电视,两只座椅的中间是一个小桌子,上面有一瓶红酒和一只红酒杯。可惜这瓶红酒的牌子,毕炜不认得,全是洋文。周围软包的车厢内,是立体声的环绕音响。正在放着一曲外国歌曲,歌声轻柔舒缓。   毕炜坐在了叶梓岚的身边,不知所措。叶梓岚看着他,伸手摘去了口罩太阳镜,摘掉了帽子。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毕炜皱起眉头:“你们这些明星上街也太麻烦了吧?”   叶梓岚笑了:“没办法,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相信的话,就看看明天的新闻喽。估计我来找你这件事,会上头条的。”   毕炜听后,吓得一惊。上次自己一怒之下动手打了文硕,上过一次头条。这次叶梓岚兴师动众地来找自己,又上一次头条。毕炜觉得自己这么一个小人物,上头条忒容易了点儿。不过这种事情,他可一点儿也不喜欢。   叶梓岚看他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禁笑了,问他:“你为什么跑出来了,还没有到出院的时候。”   毕炜一脸正色地说道:“我可以等,但是凶手不能等呀。”说完,还叹了一口气,坐正了身子,凝视着前方。   “我来找你没有别的意思。走,看你这么辛苦,犒劳犒劳你。”   毕炜看着满心期待的叶梓岚,诧异说道:“你今天不用拍戏吗?”   “今天不用。”叶梓岚拍拍司机的座椅靠背,示意他开车。   司机刚刚启动了汽车,还没来得及换挡,就听毕炜叫道:“停车,先停车。”司机只好又踩下了刹车。叶梓岚看着毕炜,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毕炜正要开口,却被叶梓岚抢先说道:“有什么话就一会儿再说吧。你救了我,这次就给我个机会,只当是答谢你好了。”毕炜摇摇头,但是叶梓岚语气强硬,根本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看着车子穿过市区,毕炜不知道要去那里,便问叶梓岚。   叶梓岚并不回答,反倒是洋洋自得。   三辆车驶出了市区,一路直奔海边的别墅区而去。燕垣市,临海城市。常年暑期都有各地的显贵来此消暑度假。海边的别墅区成了这些人的最爱。叶梓岚的车队缓缓驶进了别墅区,在一幢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前停了下来。这是一幢独院的别墅,富丽的装饰、繁杂的浮雕,以及强烈的色彩对比,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路人的眼球。只是毕炜总觉得在这种富丽堂皇之中,透露着一两分的俗气。   他轻轻皱眉的小动作,全被叶梓岚看在了眼里。叶梓岚问道:“怎么,不喜欢这里吗?”   “哦?没有没有,很漂亮,很漂亮。”毕炜边说边点头,只是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令人信服。   叶梓岚环抱双臂站在院落中,看着碧绿的草坪以及高大的喷泉,说道:“其实我也不喜欢这种风格,太夸张了。但是没有办法,朋友只有这一间。这里的房价,你应该清楚吧?”   毕炜点点头。这里的房价乐观估计也要大几万,这套别墅全部下来,最少也要大几千万了。能跟女明星有私交的人,自然非等闲之辈。   叶梓岚没有急着进屋,先带毕炜在院落中转转。别墅的院落很大,几乎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甬路笔直通透,两边是碧绿的草坪。还能看到维护工人正在操作着除草机忙碌。叶梓岚的谈兴很浓,不住地给毕炜介绍这个地方。而毕炜只是应付性地“嗯”“哦”“不错”“好”……   叶梓岚略微失望,问道:“是不是案子很棘手?”   毕炜侧头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叶梓岚意识到了什么,连连致歉:“对不起对不起,你不可能对我说这些的,是我说错话了。”能让这位高高在上的明星主动认错,只怕这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能办到。   毕炜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了,长舒一口气说道:“走吧,进去看看。” 第四十章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夜晚,明月如钩。深蓝色的海面,因为有了寒风的呼啸,海面并不平静,浪花翻滚着。在距离燕垣市海滩百余海里的海面上,一艘拖轮静静地停泊在了海面上。这艘拖轮的年头很久远了,船体的漆面脱落了一大块,露出来了原有的铁锈。蓝色的海浪托举着白色的浪花拍打在这艘拖轮的船体上,使得它看上去并不那么牢靠。   在拖轮的后面,还拖拽着一艘驳船。驳船看上去也已经非常陈旧了,几艘小艇停靠在了驳船的周围,打亮的手电筒来回晃动,不断有人上上下下的……   安琪儿终于醒过来了,醉酒后的头痛感挥之不去。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却感觉到了水还是温的。大概是父亲刚刚放在这里的吧。安琪儿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坐在床上缓了几分钟,才掀开被子下床。   她来到了一楼的客厅,父亲跟往常一样,坐在那里看报纸。安琪儿抬头看看表,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爸,你吃过了吗?”   老安见女儿醒了,脸上出现了一股莫名的微笑:“吃过啦,吃过啦!我给你留着呢,自己用微波炉热一下。”   安琪儿来到了厨房,看到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蒜薹炒肉。她用微波炉热了一下,盛了一碗粥,端到了餐厅。她的胃口不是很好,望着菜发呆,却迟迟不动筷。老安在客厅里注意到了这一幕,他笑了,放下报纸走了过来。   老安在女儿的身边坐下:“闺女,爸有点儿事想问你。”   “嗯。”安琪儿仿佛是没有理解老安的意思,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问你啊,那个……毕炜……我怎么好久没见他来了,改天约他来咱们家吃顿饭啊!”老安试探性地眼神望向安琪儿。   安琪儿听到父亲提及“毕炜”两个字,娇躯一颤,眼神马上变得慌乱:“我……他大概是忙吧……改天……再说吧。”安琪儿匆忙扒拉了两口粥。   “哦——”老安意味深长的笑了,他又说道,“我最近认识了一个朋友,他女儿不错。我想把她介绍给毕炜,你觉得怎么样?”   安琪儿听到这话,内心顿时酸酸的,不知不觉,她的语气也变了:“随便,反正他那么花心!”话语中充满了怨怼之意。   “咦,他怎么花心了?”   “他……他……算了,我吃饭呢,不想说这种倒胃口的事情。”   老安含笑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女儿的意思。他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没必要再拐弯抹角。老安正襟危坐,又轻咳了两声,随后用一种十分郑重的口吻说道:“先别吃了,爸有话问你。”   安琪儿放下碗筷,看到老安如此认真的样子,她不明所以:“爸,你怎么了呀?”   “不是关于我的,是关于你的。”   “我的?”   “我问你,你喜欢毕炜吗?”   “啊?”安琪儿惊讶无比。这件事情,自己内心已有察觉,但是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父亲是怎么知道的?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是愕然地看着老安。   老安很认真:“别看我,问你自己,你是不是喜欢毕炜?”   安琪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低下了头,扒拉着碗里的白粥:“这种事情,哪有跟你们老人说的。”   “那就是喽?”老安“嘿嘿”笑了,“你呀,真是长大了,就是性格不随我。要是喜欢,你就出手。我觉得,毕炜是个好小伙子,你看不上,后面还有一大堆人哩!”   安琪儿被父亲逗笑了,难得父女俩像这样敞开心扉。她说道:“不会吧,除了我,谁能看上他?”这是她第一次敞开心扉,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不会?你把问题想得简单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是女明星的事,对吧?”   “爸,你……”   “行啦,知女莫若父。这事呀,我会找毕炜说的,你就不要管啦!”老安一挥手,很有魄力地说道。   安琪儿却哭笑不得了:“爸,这种事情……哪有父亲代为出面的?”   “那你也不能干等着呀,要不你亲自去找毕炜说?”   “美死他!”安琪儿忽然很生气,“这个花心大萝卜!”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看到安琪儿皱眉嘟嘴的模样,老安竟然差点儿笑出声。   天终于亮了,安琪儿坐在办公室里拿着手机左右犹豫不定,想要给毕炜打电话,却又很生气。想去医院看看他,却又放不下面子。她自言自语说道:“凭什么我去找他?要找,也应该是他来找我!”嘴上很倔强,但是内心又委实放心不下。关键时刻,她想起来了一个人——文硕的女友齐菲菲。   齐菲菲是第一人民医院的护士,从她那里应该可以打听得到毕炜的消息。虽然电话拨通了,但是齐菲菲却在电话里告诉了她一个消息:毕炜不辞而别了,听文硕说,毕炜应该是去找一个叫张叔的人了。   安琪儿明白了,从始至终,毕炜都没有放下过案子。她向陈淦交代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便驱车前往老张的小卖铺。可当她到达那里的时候,却是铁将军把门。   “你要找老张?”   安琪儿回身望去,冲她说话的是一个老人,是那次因为下象棋与老张翻了脸的老刘头。老刘头说道:“他这会儿不在,走的时候交代了,说是要晚两天回来。我看你还是等两天吧。”说完,老刘头摇头晃脑地哼着《三家店》走了。   安琪儿失魂落魄的,心头又莫名涌上了一股无名之火。老张是当年这起案子的参与警员,毕炜如今重新调查这件案子,两个人同时不知去向,一定是案子出现了什么情况。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毕炜不跟自己商量一下呢?   安琪儿慢慢走到了自己的车边,旁边一家报刊亭的老板招呼着生意:“美女,来份儿报纸吧,要不,你要瓶水也行啊!”安琪儿真的觉得心好累,她转身走去,买了一瓶矿泉水,在递给老板钱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今天的娱乐报纸。报纸上的头版头条配了一张大大的照片,其中一个她认得,是当红花旦叶梓岚,另一个……更眼熟了,正是毕炜!尽管两人的脸都模糊不清,应该是在很远的距离偷偷拍摄的,但是安琪儿敢保证自己绝不认错。尤其毕炜的头上,还缠着绷带。照片中的两个人,抱在了一起。而头版的标题更为暧昧:“叶梓岚豪宅私会救命恩人!”   “美女,接着呀!”老板拿着零钱的手举了半天了。   安琪儿头也不回,怒冲冲地钻进了车里。   报刊亭老板嘟囔着:“怎么这么大火气,钱也不要了……”   好你个毕炜,什么查案子,原来是去豪宅私会女明星去了!安琪儿的内心憋着火,仿佛一座即将喷薄而出的火山。她打开手机新闻,见到不止一家媒体对这件事情进行了大肆报道。其中一些文章更是说的绘声绘色:这个救命恩人曾经就是被开除出警队的警察,在片场救下了叶梓岚。这次叶梓岚没等他出院,便将他接到了豪宅里,两个人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   安琪儿气得将手机摔在了副驾驶的座椅上,心中恨恨说道:“毕炜,我再也不会相信你啦!”   而此时,毕炜正在火车上,眼神迷茫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老张问他:“那件事情没问题了吧?”   “哪件事?”   “你还跟我装啊,昨天那女的一看就是个大人物,她接你去哪儿了?”   毕炜靠着椅背:“我说是酒店,我们俩去研究造人运动了,你信吗?” 第四十一章 我真的很爱我的女朋友   毕炜想起了昨天发生的那一幕:推开了别墅的门,两排俊男美女分为男左女右站在了两边。从他们整齐且笔挺的制服看,毕炜还以为自己进错了,以为这是一家高级会所。叶梓岚耐心地给他解释:这些人,是服侍他们用餐的,是从富春楼请来的,而且今天掌勺的厨师也一样。   毕炜恍然想起,当初安琪儿在富春楼相亲,自己还曾经捣乱了一把。他不禁会心地一笑。叶梓岚看到毕炜的脸上浮现笑容,也跟着笑了,认为毕炜认可了她的安排。饭菜十分丰盛,每一道菜都做得很精致,菜量很小,但是菜品很多。最大限度地保证了两个人可以尝到更多的美食。   席间,两个人聊起了很多的事情。但多半儿是叶梓岚在问,毕炜只是机械似的回答。叶梓岚不断问起有关于警察的一切,话语中处处透露出了对毕炜的崇拜。毕炜是个聪明人,如何听不出这弦外之意?   叶梓岚举起了红酒杯,对毕炜说道:“你真的很棒,这次你负伤……也是因为救我,谢谢你。”   毕炜没有饮酒,只是要了一杯茶,他举起茶杯显得不伦不类,苦笑道:“这种事情很多人都会做,我能站出来,只是因为我离得你最近。”   叶梓岚放下了红酒杯,轻轻摇头说道:“不,离我最近的……是卢湛。”   “是么?我没注意。”毕炜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巴,“我吃饱了,谢谢你的款待。”   “还满意吗?”   “哈哈,岂止是满意。能够被大明星宴请,我这辈子都值了。不过……”毕炜轻轻皱眉,“恐怕这辈子也只有这一次喽!”   “那还不简单,你跟我……”叶梓岚说到此处,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脸色红润,不再说下去了。   毕炜看着一桌子富春楼的菜,尤其是那道松鼠桂鱼,想起了安琪儿。他心中更是下定了决心,应该今早把情况说明的。毕炜想了一下,说道:“叶老师……”   “你……你别这么叫,把我叫老了。”叶梓岚甜甜地一笑,“叫我名字好了。”   “呃……”毕炜觉得还是不合适。从心理学角度来说,叫一个人的名字省去他(她)姓,无形中可以拉近两个人的距离。所以他犹豫了片刻后,没有叫出口,而是直接说道:“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好像并不是很……合得来,对吧?”   叶梓岚笑了:“对呀,那时候看你,觉得这个人怎么会是警察呢?哎呀,好丑!哈哈……”很开心地笑。   毕炜也跟着笑起来:“所以,真的没想到我们会在一起吃饭,你还精心准备了这么多。”   “这都是应该的,如果不是你,躺在医院里的就是我了。”   “想多了,我现在不也没躺在医院里吗?”   “你有女朋友吗?”叶梓岚忽然很大胆地问。   毕炜欣然点头:“有啊,就是常在我身边的那个女警。”   叶梓岚忽然低下了头,她握着筷子的手止不住轻轻地颤抖,压抑着突如其来的酸涩感,勉强说道:“那……那你们……没有结婚吧?”   “嗯,快了。”毕炜知道说到了正题上,干脆也装作了四处看风景,不看向叶梓岚。   “……她很漂亮。”   “谢谢。”   吃完了饭,毕炜要告辞。叶梓岚亲自送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叶梓岚对身后跟着的保镖和经纪人说道:“我有些话,想对毕警官私下说,你们先回避一下。”保镖乖乖离开了,但是那个经纪人,临走前却瞪了毕炜一眼。毕炜只好装作没有看到。   叶梓岚低着头,站在毕炜面前,她忸怩得像一个小姑娘,与电视中所见到的那个青春靓丽的形象相去甚远。长久的沉默,令毕炜忍不住了,他刚要开口:“我……”   但叶梓岚突然抬起了头,乌黑的眸子注视着毕炜的脸庞,快速地说出了四个字:“我喜欢你!”   一瞬间,毕炜的手脚发凉,他愕然怔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叶梓岚的经纪人找上他的时候,他还以为是经纪人想多了。今天吃了这顿饭,他才恍惚间有了预感。本以为匆匆吃完告别,便可以夺过去。哪知道,叶梓岚还是对他说出了这句话。   “我真的很喜欢你……”叶梓岚的眼神毫不回避,柔情似水,“你可能觉得娱乐圈的女孩儿私生活很乱,你也可能觉得我没有认真对待自己的感情。但是……但我真的是很认真很认真的。”她一遍遍重申着自己的立场。   毕炜终于恢复了一些神志。面对着一位著名明显的表白,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会懵。毕炜收拾了一下心情,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刚才我说过了。”   “我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你们没有结婚呢!我还有机会的,是不是?”   “……”毕炜沉默了,不过沉默的时间很短暂,他说道:“你是高高在上的明星,一举一动,都有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上百万人在关注,我只是个小角色,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对不起。”毕炜说完这句话,转身要走。   “等一下。”叶梓岚蓦地伸出手去,抓住了毕炜的手。   毕炜站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看着叶梓岚。这位瞩目的女明星美丽从容,气度雍华。毕炜知道,他是很多男性的意淫对象,甚至是他们幻想中的性伴侣。但是面对这位国民女神的表白,毕炜没有丝毫的动心。在他的内心深处,那块净土,已经属于了一个叫安琪儿的女孩儿。   叶梓岚嗫嚅说道:“我真的不是冲动……我……”   毕炜轻轻地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里抽离出来,借一个暖暖的笑容来掩饰着内心的尴尬,说道:“我很感谢你的垂青。但我身为一个警察,我内心很清楚,这只是你的感激之情,不是真正的喜欢。真正的喜欢……”毕炜忧郁的眼神望向了窗外,“应该是你会心甘情愿地为她付出一切。”   “我会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呀!”叶梓岚从来没有用这种口气恳求过谁,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是第一个。   “呃,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真的很爱我的女朋友,你是一个明星,应该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归宿。我们真的不合适,打扰了。”毕炜微微欠身,准备离开这里了。   “再等等。”叶梓岚冲上来,挡在了他的身前,“毕警官,我……我还有最后一个小小的请求,可以吗?”   毕炜第一次见到叶梓岚,就知道这个女孩儿很高傲。她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毕炜也于心不忍了,他问道:“有什么事,请说。”   “我……我想……你……你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毕炜本想拒绝的,可是看到叶梓岚的那双眼睛,他不忍拒绝,于是很大方地张开了双臂:“那就像朋友似的拥抱吧!”毕炜的两条强有力的臂膀轻轻地抱住了叶梓岚,而叶梓岚委身在他的怀里,闻到的是男人身上的阳刚之气。她的两条玉臂扣住毕炜宽实的后背。   在这一刻,叶梓岚的泪水一滴滴滚落了,她哽咽着说道:“你知道吗?你的拥抱,真的能给我一种安全感,真的,很安全,很安全。”声音呢喃着,在毕炜的耳边响起。   毕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是轻轻地抱着叶梓岚,她的力气很大,几乎比毕炜还要大,久久不肯松开。毕炜胸前的衣服,被她哭湿了一大片。他在那一刻,脑海中所想的,还是那个让他牵挂此生的安琪儿。 第四十二章 报应啊   毕炜的思绪拉回来,看着坐在对面的老张,同样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过即便不问,毕炜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对于一个从警数十年的刑警而言,一桩未结的案子,是他一生背负在肩头的重山。   毕炜细细打量着这位老警察,老张面容刚毅,脸上棱角分明,十分清晰。在年轻的时候,他应该也很帅气吧。身为警界的晚辈,毕炜完全能体谅老张此刻焦虑的心情。蓦地,他的脑海中也开始一一浮现出了当年那些受害女童的惨状画面:淋漓的鲜血,气息奄奄的女孩儿,撕碎的童装,那些带血的视觉冲击即是这世间最令人痛惜的镜头……   一个小时之后,火车在离火市停靠。毕炜和老张下了火车后,肚子有点儿饿,这才想起,早上着急赶路,还没有来得及吃早餐。   “张叔,要不我们先吃点儿东西。”   老张冲着出租车的候车区走去,嘴上说道:“随便随便!”语气焦急且不耐烦。   毕炜苦笑,心说这哪里是随便,分明是不吃嘛。   二人上了出租车,毕炜想拿出地址给司机看。孰料老张对于这个地址早就熟稔于心,张口便说了出来。司机师傅一脚油门,奔着目的地而去。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在离火市的南城停下了。毕张二人下车,面前呈现的,是一幢破败不堪的小区。老旧的铁栅栏门锈迹斑驳,漆皮零零散散地分布在栏杆上,无力地开着,从门口望过去,杂草丛生。如果不是看到有一些老人时不时的出现,两个人还以为这里荒废许久了。   司机师傅收了钱,见他们不进去,笑着说道:“这里以前是社科院的家属楼,别看现在这儿不咋地,过去能住在这地方的,那都是人物呢!”   毕张二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苦笑。因为据之前了解到的情况,这家鲁姓人家的孩子遭到了歹徒的侵犯,可是碍于鲁家老太太的封建迷信,而没有选择报警。这样的人……搞科研……似乎说不太通。   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了,不知鲁家人提起此事会有怎样的反应。警察的工作看似风光,实则面临很多窘境,比如现在。警方想要破案,就必须仔细询问受害人的家属,包括受害人本人。这如同将他们愈合了二十年的伤疤重新撕开,血淋淋地展示给社会看。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警方的询问工作很多时候都得不到理解,被轰出门,遭到谩骂甚至被殴打……   毕炜和老张的心情都一样,心知此行充满了未知,但无论如何,都要请鲁家人开口。   按照地址,二人来到了5号楼的601。铁皮防盗门似乎已经起不了任何的作用。毕炜上前敲门。防盗门后的木门拉开,一个头发花白的清瘦老者站在了门后,厚厚的眼镜片像是瓶底,一双眼睛在后面警惕地瞄着:“你们是什么人?”   “你好,请问鲁兴明是住在这里吗?”毕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和善一些。   老者的眼神扫视着二人:“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们是谁?”   “我们是从燕垣市来的。”老者听到这句话后微微惊愕,而毕炜随后的一句话,更令他惊讶:“我们是警察!”   老者站在门后,手放在了防盗门的门锁上,却迟迟没有开门,良久,他才控制住了自己颤抖的瘦弱身躯,“喀拉”一声,拧开了门锁。   屋内光线昏暗,杂物随便堆放着,刺鼻的霉味令人阵阵反胃。老者扶了扶眼镜,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好意思,这里乱了点儿,我就是鲁兴明。”   老张走过去,颤巍巍地说道:“老哥,你还认得我吗?”   鲁兴明上下打量着老张,混沌的目光少时变得清澈起来:“你……你是小张,当年办案的小张!”   “对对,是我。老哥哥,对不起,是我没有尽到责任!”老张拉住了鲁兴明的手,拼命地晃动着。   “谁来了?”里屋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声,幽幽传出来了一声苍老的声音。鲁兴明带着老张和毕炜走进去。   推开门后,看到一张双人床上躺着一个更为瘦削的老妇人,瘦得皮包骨头,能够清晰地看到这个老人的头骨形状。她盖着厚厚的被子,床单和被褥都污秽不堪,已经辨不出原本的颜色了。这间里屋味道更冲,几乎是常人无法忍受的恶臭。毕炜注意到,床边的一个痰盂,里面全是屎尿。   “妈,是张警官,当年负责案子的张科,你还记得吗?”   鲁兴明这一句话,吓了老张和毕炜一大跳。按照年纪算,躺床上这位老太太没一百也有九十了。老太太听了儿子的话,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薄薄的嘴唇嘬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妈,您先躺着,我和张警官他们出去说。”   “等等。”老太太的眼神瞟向了门口这边,她虚弱地说着:“小张,当年是我不对,是我不好啊……”老太太反反复复念叨着这两句话,最后说了一句,“老天爷让我活这么长,就是让我受罪,惩罚我呢……”   鲁兴明听后心里不是滋味,带着两人出来了。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也堆满了一些纸盒子,有几双鞋凌乱地散着。他搬来了三把椅子,大家这才坐下了。鲁兴明拿出了香烟,三块钱的红梅,他笑了:“我的烟太次,你们别嫌弃。”   二十年没见,没想到当初的科研人才混成了今天这个地步。三个人抽着烟,鲁兴明娓娓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当年,鲁兴明的女儿鲁天芩回家的路上,遭到了侵犯。事发后,鲁兴明夫妇准备报警,但是鲁老太太拼命拦着,甚至以死相威胁。最后,鲁兴明拗不过母亲,只好作罢了。   可是女儿鲁天芩一天天长大了,生活不方便的地方也就来了。小时候,因为下体受到重创,鲁天芩不得不借助于尿袋排泄。每次都是鲁兴明帮女儿换尿袋。长大以后,这项工作就只能让鲁兴明的妻子来。可是久而久之,妻子受不了这种压力了,她觉得女儿白白被人玷污,而鲁兴明却窝囊的没有任何表示,连报警这种最基本的事情都要听老封建母亲的。大概是四年之后吧,她就提出了离婚。   鲁兴明离婚后,独立抚养女儿,可是女儿长大后,懂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她不敢交男朋友,不敢在公众场合去洗手间,甚至在外面不敢多喝水……加上青春期的叛逆,她将憎恨的源头,由凶手指向了自己的奶奶。她痛恨奶奶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让警察抓住那个混蛋。   就这样,鲁兴明在处理离婚事宜的时候,还要疲累地协调家里母亲与女儿的关系。   鲁天芩一气之下,负气出走。而心力交瘁的鲁兴明,已经不能在单位里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渐渐被边缘化。后来,在那次临近世纪末的下岗浪潮中,这位风光一时的科研人才,彻底沦为了其中的一员。   说起这些事,鲁兴明的眼中带着泪光,不停地念叨着:“报应啊,报应啊……”   毕炜看看老张,请他问话。   老张问道:“老哥哥,你不要太难过了。我们这才来找你,就是因为当年的事情。”他停顿了片刻说道:“当年,芩芩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鲁兴明听后,擦干老泪反问:“怎么,那个王八蛋,你们还没有抓住?”   老张的神情有些尴尬。毕炜在一旁说道:“鲁叔,你先不要激动。当年有很多受害人像您一样,没有报案,也不予配合。警方手里掌握的线索太少。而现在……这畜生又重新作案了!” 第四十三章 谢幕的花季青春   鲁兴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震惊不已。为人父母,最心痛的事情莫过于孩子受到伤害。二十年过去了,鲁兴明有的时候做梦,还会梦到女儿的惨状。如今家道沦落,鲁兴明身为当初风光的高级知识分子,却也坦然接受。他似乎认可了母亲的说法,这是报应……一个科研人员,却相信了报应一说……   警察再度找上了门,鲁兴明觉得这是一个自我救赎的机会,于是缓缓道出了当年的经过:1996年的八月,天气很热。鲁兴明当时正在燕垣的科研所带领着相关科研人员研究一个项目,上小学一年级的女儿午睡醒了之后,要去学校上学了。鲁兴明在单位忙得无法脱身,也没办法回家,便给妻子打电话。   在电话那头,妻子的声音听起来还像是没有睡醒,她只是懒洋洋地应了几声。因为正巧有工作人员上来找鲁兴明商量事情,鲁兴明便挂断了电话,没有放在心上。从燕垣科研所的家属楼到鲁天芩的学校,走路用不了十分钟。这么短的时间,料想不会出什么事,女儿之前也单独走过的。   但没想到,当天下午,正在开会的鲁兴明接到了妻子的电话,妻子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焦急,说女儿没有去学校。初始,鲁兴明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看看时间,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五分钟呢,便问妻子是怎么知道的。妻子说是班主任打电话来,询问鲁天芩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去学校。   鲁兴明安慰妻子,女儿可能是在哪里贪玩呢,你先不要着急,骑上车子,沿途找一圈,说不定会有发现的。   妻子骂了鲁兴明一句,你天天就知道工作,有没有想过女儿,想过我们这个家?   鲁兴明觉得妻子无理取闹,而且嗓门很大,话筒里传出的声音都被周围的同事听到了,于是他脸色极为难看地挂断了。   下午三时左右,又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鲁兴明的工作。他生气地拿起话筒,张嘴就要骂,却听电话那头是邻居老王打来的:“老鲁啊,你回来看看吧,芩芩出事了……在人民医院。”   鲁兴明吓得急忙撂下电话,急忙奔往医院。说到此处,鲁兴明的浑身抽搐着,像是看见了时间最恐怖的东西。他老泪纵横,已经泣不成声。   个中细节,毕炜已经不想细问,因为他已经看过了太多,田昕源、杜小瑶,甚至是二十三年的小美……他问鲁兴明,鲁天芩有没有提起过犯罪嫌疑人的特征。鲁兴明摇着头:“这件事情……是我们全家人的忌讳……谁都不敢说……她有一次尿袋破了,我帮她换的时候,她拼命打我,哭着打我……我知道,这是芩芩想起了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对……后来,我们搬过来了……”鲁兴明的声音断断续续,已经陷入了哽咽:“张警官,我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你说。”   鲁兴明起身拉开了柜子的抽屉,在里面翻找了半天,拿出了一个黑色的本子,戴上老花镜,觑着眼睛在上面找了半天,然后才指着其中一行字:“这是我托人打听到的我女儿的住址,麻烦你代我去看看她。不要打扰她的生活,你只要远远地看看她,告诉我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我就知足了。”   面对这样的一个要求,无论是老张还是毕炜,都没有理由拒绝。毕炜用手机拍下了一张照片,和老张欣然同意。去看一看鲁天芩,说不定,还能找到犯罪嫌疑人的一些线索。   地址上,所显示的是离火市的城中村。老张和毕炜来到这里,拍打了许久的门,都没见有人来开。倒是对面的一对大学生情侣被吵醒了:“拍什么拍,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老张问道:“不好意思啊小伙子,我问一下,这户人家有人住吗?”他担心这么长时间了,鲁天芩说不定已经搬走了。   “没有,你们要租吗?”小伙子误以为他们是要租房子的,眼神中竟出现了无限的惊恐。他马上把声音压得很低:“我劝你们不要租了,这房子不吉利的!”   老张与毕炜二人对视了一眼,职业的敏感性都令他们的心头浮上了一股不祥之感。   果然,小伙子接下来,说出了一段令人万分失望的话:“这里以前住了一个女学生,人长得是真漂亮,可是有点儿缺陷,身上总是挂着一个尿袋,这里的人都说,她是小时候被人强奸了。那个女学生受不了了,最后上吊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咳,我就住这儿,这儿就是我家,能不清楚吗?”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咳,都十几年前了。好像是……05年?对,2005年的时候,那一年,我参加中考嘛!”小伙子的脸上挂着笑容。那个他口中的女学生,跟他没有一点儿关系。她的惨死,成为了他口中的谈资。这副侃侃而谈的嘴脸,令毕炜的心里很恶心。   回去的路上,老张和毕炜都沉默不语。畜生为了发泄自己的兽欲,毁掉了一个家庭。鲁兴明妻离子散,女儿上吊身亡……他的罪行簿上,又添上了一笔血债。按照年纪来算的话,2005年,鲁天芩刚刚16岁。她没有离开离火市,想必是刚从父亲那里搬出来不久,但是没有了家人的保护,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要独自面对街坊四邻的闲言闲语。一个16岁的小姑娘哪里能肩负得起这么大的压力?花季青春,尚未来得及上演华彩的人生乐章,便匆匆谢幕了。   城中村的门口,几个妇女聚在了一起叽叽喳喳:“喂喂,听说了吗?老二那天晚上又去敲了那个女人的门啦!”“嘿嘿,我就知道。平时看那个女的就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不嘛,你没看呢,她的胸罩都是半透明的,哎哟,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还有呢,我听说呀,她跟单位里一些人也不清不楚的……”“哎呦喂,还有这事呢,你快说说。”……   这些长舌妇们,将他人的生活当成了自己唯一的谈资。在她们看来,别人一段隐晦的私密,似乎是她们口中咀嚼的美食。知道的越多,“美食”在齿颊间挤出的汁水更多。在寒冬的冬日下,毕炜的眼神迷离,出现了一丝的错觉。当年,犯罪嫌疑人强奸了年仅七岁的鲁天芩,可是真正杀死鲁天芩的,除了那个畜生,还有这群人,这群长舌妇们成了犯罪嫌疑人的帮凶!   想到这些,毕炜的血都要沸了。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抬脚便将长舌妇围拢的桌子踢翻了。吓得这群妇女们尖叫起来:“哎哟,你是谁呀,神经病呀?”“哎哟哟,不行,我心脏病犯了……”“哎哟,没天理哟,哪里来了这么一个神经病哟!”“报警,快报警!”……她们四散逃开,靠着墙站着,一个个虽然嘴上恶毒无比,但是却吓得不轻,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拦毕炜。有的人更是掉头就跑了。   老张走在了前面,根本没想到毕炜会冲动地去招惹这些人。他赶紧跑回来,拉住了毕炜要离开。躺在地上的中年妇女佯装病发,见毕炜要走,一下子扑上来抱住了毕炜的脚,杀猪般地大叫:“不能让他走啊,你们来看看啊,我活了五十多了,他把我吓得心脏病发了呀,救命啊,死人了啊!”   老张见状,知道这件事情会很麻烦,可能真的要惊动了这一带的派出所了。   过不多时,一辆警务车停在了城中村的门口,两个扛着合同工警衔的警察下来了,趾高气昂地问:“怎么了,是谁惹事了?” 第四十四章 你也太不负责了!   一辆挂着离火市车牌的车辆缓缓停靠在了燕垣市公安局的门口。坐在驾驶座位上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体态微胖,满脸歉意地说:“对不起呀,张叔,我真没想到您跟我们局长是同学,您放心,那两个毛头小子我们一定严肃处理。咱们……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老张将烟头丢出了窗外:“算了,他们也是秉公办事。这件事情,就算了吧。”   “那行那行,张叔,要不您记我个电话,什么时候想去找我们李局喝酒,我来接您?”   “再说吧,你开慢点儿。”说完,老张和毕炜就下了车。   那人打开车窗,再三冲老张招手,然后才驶远了。毕炜看着车辆远去,鄙夷地说道:“这小子,还指着张叔你能在他们局长面前美言几句,升他的官呢。”   “做他的春秋大梦!”老张说完后,看看毕炜。两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不过,这次真的幸亏有你在,要不然,我现在就得吃离火市的牢饭了。”   老张拍拍他的肩膀:“得了吧,你那两下子我还不知道?行了,你去忙你的。我找老邢聊会儿天,我们也有段儿时间不见了。”   “好吧,有事给我打电话就行。”   “你他妈的,你小子都被撸了,还装什么老大!”老张冲着毕炜的胸口杵了一拳。   “别着急啊,这案子破了,我就官复原职了。”   “好,那咱们说好了,官复原职,你得请我吃饭!”   毕炜立正敬礼:“是!”   “快别闹了,这可是市局门口,让他们看见不像话,赶紧去吧。”   和老张分别后,毕炜快步走进了办公大楼,他要找的是文硕和安琪儿。虽然这次去离火,没有找到什么重要线索。但是在离火市公安局,问起有关11年前鲁天芩自杀的事情,一些经办此案的老警员还有印象。其中有一个人提到了一条细节,据鲁天芩生前的邻居所讲,鲁天芩每天晚上都会大喊大叫,像一个疯子一样,而且每次喊的话都一样:“你不要看那里,不要看那里!”   毕炜心存疑惑:这句话是对犯罪嫌疑人喊的吗?如果是的话,那么这句话足以证明鲁天芩也因为当年的事情,成为了PTSD患者。假设这一切都成立,那里……会是哪里?女生的私处?抑或是其他隐秘的地方?这一路上,毕炜都在想这个问题。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找文硕以及安琪儿,大家商量一下。   毕炜按下了电梯,电梯门打开,毕炜进去后,按下关闭键。就在电梯门缓缓关闭的一瞬间。一只玉手,突然伸了过来,挡住了。电梯门受到了感应,重新开启。一位身着警服的美女走了进来。而这个人,毕炜再熟悉不过了——安琪儿。   毕炜兴奋地说道:“琪儿,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你现在没事吧?跟我一起去找老文,案子可能有了新的线索!”   孰料,安琪儿的脸上冷若冰霜,犀利如刀的眼神狠狠地瞪了毕炜一眼,转身离去。   “哎哎哎,琪儿,琪儿?”毕炜想要冲出来追上去,而电梯门却在这一刻关闭了。   毕炜一个人在轿厢内胡思乱想:难道刚才眼花了,那不是安琪儿?不可能呀,没听说她有双胞胎姊妹啊?这是什么情况?   毕炜的电梯走走停停,中途又上来了几波警察以及前来办事的群众。那些群众倒还罢了,警察看到毕炜后,无不是愕然一惊,然后背对着毕炜在那里窃窃私语,偶尔还回头看他两眼,更有人脸上还挂着说不出来的笑意。   电梯再一次打开,这次进来的,是抱着文件的易小萌。因为电梯里的人太多了,易小萌根本看不到最里面的毕炜。毕炜心中以为连易小萌都不理自己了:妈的,难道老子做梦呢?怎么这个世界谁都不认识自己似的?我他妈是进了异次元了,还是进入了平行空间?越想越火大,毕炜咆哮着喊道:“易小萌!”   巨大的声音在狭小的轿厢内激荡开来,吓得所有人都是一惊。易小萌的双手一哆嗦,怀里抱着的文件,像雪片似的飞了出去。惶恐之下,她朝着身后一望,顿时不满:“师父,你怎么跟鬼似的?要吓死人啊!”   电梯门打开,人们三三两两地出去了。只留下了毕炜帮易小萌收拾散落的文件:“你还好意思说我?我还以为自己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呢。好家伙,我回来后,谁都不理我。安琪儿不理我,你也不理我!”   易小萌头也不抬:“我不理你是因为没有看到你。至于安姐姐么……”她很认真地看着毕炜,“是你自找的!”   毕炜听到这话,心里不服气。见易小萌已经收拾好了文件,转身要走。毕炜急忙拉住她:“等等,等等。这话怎么说的,怎么是我自找的?我这两天都在离火,没在燕垣,我也没见过她,怎么就得罪了她了?”   那么大的一件新闻,易小萌不相信毕炜不知道。不过她很清楚,自己的这位师父一旦遇到案子,就会陷入到疯狂的沉迷状态之中,用不食人间烟火来形容都不过分。她的眼神充满了困惑:“你真的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毕炜的语气肯定且无奈。   “那好吧。”易小萌走出了电梯,毕炜跟着出来了。易小萌拿出手机,翻找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把手机递给毕炜:“你自己看吧。”   毕炜拿过手机来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果如叶梓岚所说,他们的新闻还真的上了头条,并且多家媒体都配上了暧昧的标题。只这一瞬间,毕炜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汇聚到了头顶,手脚发凉。   易小萌不知道事情的经过,撅着小嘴埋怨:“师父,你说说你也太不负责了!怎么能这么乱来呢?”   毕炜只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冬日里的阳光不甚光亮,透过了走廊的玻璃照射在了毕炜身上。可毕炜此刻觉得阳光是那么的刺眼,他的身体晃了两晃,险些站立不住。幸亏易小萌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易小萌扶着毕炜在一旁坐下来,毕炜拿着手机的手都开始颤抖了,他问道:“她……她也知道这件事了?”   易小萌点点头,还加上了一句:“全局上下……怕是都知道了。”   毕炜突然哭丧着脸说:“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也不是媒体说的这样的。这他妈哪个乌龟王八蛋在这儿瞎写的,我日他祖宗十八代!”陡然提高的嗓音令走廊里路过的人无不侧目。毕炜骂完了,似乎还不解气,举起手里的手机就让往地上摔。   易小萌见状急忙阻止道:“喂喂喂,师父,这是我的手机啊!”她赶紧夺了回来。可是看到毕炜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又于心不忍,说道:“师父,现在安姐姐很生气,这件事情就算是真的做了,哪怕是没有被人发现,我觉得安姐姐都可能原谅你……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是你没有做,却上了头条了,这让安姐姐很没有面子的。我听陈淦说,当初你们一起手拉着手从地窖里走出来,很多人都看好你们。可是……现在这么一闹,大家都会认为是你背着安姐姐在外面跟女明星乱来……这……这……哎呀,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毕炜搓了搓脸:“这件事,安琪儿身边的人都有谁知道?”   “应该没有不知道的吧?不过师父,你也别太伤心,最起码还有一件事情是好事,安姐姐为了这件事情生你的气,证明了她心里真的是有你的。” 第四十五章 琪儿,对不起……   文硕的办公室里,气氛安静地令人窒息。文硕盯着毕炜,想听一听他从离火市带回来了什么好消息,可是毕炜自从来到了办公室就一直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甚至连招呼都没有打。他手里夹着的香烟,已经燃尽了,而他恍然不觉。如果不是坐在他身边的易小萌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恐怕他还不会醒过来。   毕炜终于清醒了,他对文硕简单说了一下有关于鲁天芩的自杀前的异常举动。叙述的时候语气低沉,不难看出,他的心情也很压抑,一点儿都不好。   文硕情商不高,但是也从同事那里或多或少地了解到了一些事情。对于私人感情的事情,他没有想过去过多的干涉,目前,必须让毕炜将主要精力放到案子上面来。“鲁兴明最后,你和张叔是怎么安排的?”   毕炜拿出烟盒,摸了半天,里面已经没有了香烟。他走到垃圾桶前,将空烟盒丢进去:“买了一些东西,送过去,就说是他女儿给他的,还说,他女儿要去外地了……张叔说,不忍心告诉他真相。”   “那你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一下,鲁天芩为什么会喊‘不要看那里’。”   “我哪儿知道啊?我他妈又不是警察!”毕炜的语气充满了火气。办公室里的气氛一度很尴尬。   大家谁都没有说话。自从进来之后,毕炜就注意到了,这间办公室里,有很多熟悉的面孔,唯独没有安琪儿在。他没有想到这几天会横生出这么多的枝节来。文硕见毕炜的情绪不高,索性就提前散会,等毕炜的心情好转再详细议论。   看着毕炜失魂落魄的样子,文硕倒是确定了一点。他以前听说很多私企,禁止员工同事之间谈恋爱。这点规定是为了避免情侣之间出现问题,从而影响到正常的工作。现在看来,事业单位也需要加上这一点规定了。   毕炜走在走廊上,脚步虚浮无力。似乎只要有个人轻轻撞他一下,他都会倒在地上。陈淦从后面追了上来:“怎么样,看你一副要死的样子。”   毕炜苦笑:“别捡便宜话,你们头儿怎么没来参加会议?”   陈淦左右看看,搂着毕炜的肩膀走到了一边,小声说道:“你还敢说呢!我们头儿这两天跟吃了枪药似的,瞅谁不顺眼就是一顿训斥,全都是你闹的。那件事情你也太离谱了,你自己找倒霉也就算了,还连累了我们。”   “呵呵。”毕炜只得以苦笑来应对。   “我跟你说,我来参加会议,是我们头儿的意思。她说了,身体不舒服。实际上我们都明白,她还不是因为不想看见你?”   毕炜现在六神无主,只得求助:“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别这么看我,我也没主意。这事啊,我们这些下属插不上嘴,别说帮你说好话了,就算在她面前,我们连你的名字都不能说。说出来,那就是人头落地,血流成河,尸骨成山,白骨露于野。你明白吗?”   “那就别在这儿说风凉话,滚滚滚!”毕炜心里也来气了,将心中的郁闷发泄到了陈淦身上。   陈淦撇嘴说道:“嘿,德行,这还不是你自找的。下次,我可不当叛徒了,好心没好报!”说完就走了。   毕炜虽然骂走了陈淦,但是对于他所说的话,倒是十分认同。这件事情,还真的是自己自找的。毕炜尝试给安琪儿发短信、打电话,可是无论怎样,安琪儿都没有回。他不甘心,继续发微信,却看到了那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毕炜一惊,明白这一次安琪儿是真的生气了,自己已经被她拉黑了。   毕炜来回踱了两步,突然下定决心。他大步走到了安琪儿的办公室前,也不打声招呼,推门就进。里面,陈淦正在对安琪儿作报告:“大致情况就是这……”他闻声扭转头,看到毕炜闯了进来,大惊失色,冲上来冲他使眼色,让他赶紧离开。毕炜却无视他,一把将陈淦推到了墙上。   安琪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平和地说道:“你出去!”   毕炜扭头对陈淦说:“听见没,叫你出去呢。”陈淦一脸懵逼。   安琪儿一拍桌子:“我在说你,毕炜,你给我滚出去!”   毕炜把门一关,靠在了门板上,双臂环抱胸前,神态倨傲:“我就不出去!”   “陈淦!”安琪儿一嗓子吓得陈淦哆嗦了一下,“把他给我轰出去!”   “陈淦,你敢!除非你他妈跟易小萌吹了!”毕炜也急眼了。陈淦没想到自己的感情会被毕炜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面色通红,呆立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安琪儿与毕炜僵持了三五分钟,语气终于有所松软了,她让陈淦先出去。陈淦等毕炜让开位置,拉开门,指了指毕炜,眼神充满了威胁的意味。毕炜只当没有看见。他等陈淦出去后,关上了房门。   安琪儿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的鼠标点的很响亮,似乎手里那个方寸之物,就是她恨得咬牙切齿的毕炜。   毕炜叹道:“能听我解释吗?”安琪儿没有说话,他沉默了片刻后,徐徐说道:“那一天,的确是……我……我做错了事情。我不对,但是当时的情况下,我真的只是给她一个安慰。你想想,她是明星,我只是一个老百姓,我们之间,不可能的。”   安琪儿冷眼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只要你们地位相等,就可能喽?”她语气忿忿,明显带着一腔怒气。   “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那天我没有逗留在别墅,都是媒体瞎说的。不信,你可以问张叔,我只是在里面吃了一顿饭。”   安琪儿冷笑:“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没必要。毕炜,我今天可以跟你说一句,再说最后一遍,你认真听好了:我们之间——不可能。请你出去!”   “我……”   “出去!”安琪儿勃然大怒。自从相识以来,毕炜从来没有见她发这么大的火。他知道安琪儿的性格,一旦她认定的事情,很难有挽回的余地了。毕炜转身拉开了房门,却站定了脚步,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愣了许久,觉得阳光格外刺眼。   良久,毕炜开口说道:“琪儿,对不起……”语气诚恳,但是也没有了下文。毕炜随后就走了,房门关上。安琪儿木然地坐在电脑前,耳畔却传来了毕炜那熟悉的脚步声。直到此刻,憋在眼眶里的那一滴泪,再也忍不住了,终于滑落下来。   毕炜去找老张,两个人在路边的大排档里觥筹交错。老张看着毕炜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毕炜这个样子,很是担忧。眼看毕炜又举起了一杯,老张赶紧伸手阻拦:“好了好了,你平时滴酒不沾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毕炜已然大醉,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张叔,你觉得我……我……怎么样?”   老张知道毕炜醉了,顺着他的醉话说下去:“不错,挺好的。燕垣十大杰出青年,是个好苗子。要是为了回警队的事,我告诉你,用不了多久了。”   毕炜咧着嘴傻笑,嘴里全都是酒气:“嘿嘿,那破单位有什么好回的,我告诉你,我是为了女人,女人你明白吗?”   老张问:“谁呀,能令你这么折磨自己?”   毕炜正要说呢,手机响了。他掏出来,醉眼朦胧地看了一眼:“喂,说话,谁呀,哪个王八羔子,说话!”老张忍不住大笑,毕炜都没有按下接听键,手机还在响着。老张从他手里拿过手机接通了:“喂……对……他喝多了……什么?在哪儿?好,我们马上到!”挂断了电话,老张大喝:“毕炜,别喝了,出大事了!”   毕炜听罢,身子一激灵,醉酒状态瞬间清醒了两三分。 第四十六章 驳船   风平浪静的海面之上,起了海雾。不一会儿便能在外套及橙色的救生衣上留下密密的水珠。毕炜坐在了海警准备好的快艇上,酒意未消。被海风一激,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他一时间没有控制住,扶着快艇的船舷哇哇大吐。吃进去的饭菜混杂着污浊的酒精倾泻在了黑色的海水上。   换做平时,老张一定会揶揄他一番,不过现在,老张自己也是眉头紧锁。他问身边的海警什么情况。   那名海警神情凛然:“现在……等一下还是你自己看吧。”说完,他鄙夷的眼神看向了图的昏天黑地的毕炜。   快艇行驶了20多分钟后,透过浓重的雾气,眼前隐约出现了一个小黑点。而随着距离拉近,小黑点也越来越大,到后来,依稀能看出是一座长条形的岛。再往前走了一两分钟,老张才赫然发现,横亘在海面之上的,是一艘巨大的驳船。驳船被一条粗大的钢索牵引着,钢索的另一头,是一艘拖轮。此时,甲板上人头涌动,不时有几束手电光照射着。   快艇径直驶向了驳船,上面放下了绳梯。老张的身手矫健,不亚于一个小伙子,率先爬了上去。毕炜抓着绳梯,身子晃动着。旁边的海警不得不张开双臂护在了他身后,生怕这人一不小心摔进海里。   毕炜连打了两个酒嗝儿,这才一步步慢慢地爬上去。绳梯摇晃着,毕炜随风摇摆,却始终抓着绳梯。爬了一半儿,不知怎么的,他又有了一种强烈的呕吐感,当即低头“呃哇……”一声,呕出的浑浊物不偏不倚地全都吐在了紧跟其后的海警身上。海警即便脾气再好也受不了了:“你他妈有病是吧?”   毕炜又清醒了几分,招招手:“兄弟,对……对不……对不住啊!”手脚并用地接着往上爬。   海警身处绳梯的中央,也没办法擦拭身上的污物,只好强忍着继续往上爬。他心下却很疑虑:本来是海警职责之内的事情,不知道局长为什么要联系市局的邢副局长。联系了也就罢了,为什么邢局点名要自己接这个人过来。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叫毕炜的已经被开除出警队了呀?   此时的甲板上,海警系统的一把手、邢甫邦、文硕、安琪儿等人都在。当他们看到老张后,微微讶异。但是邢甫邦也没有反对,不一会儿,就见有一个小伙子从绳梯上翻了进来,他的手脚无力,抱着驳船的栏杆,从外侧翻到甲板上,“咣”地一声,仰面躺在了上面。   邢甫邦两道花白的浓眉皱在一起,喝了句:“像什么样子?”文硕也觉得老友过分了,他冲安琪儿使了一个眼色,想让她帮忙扶起毕炜。哪知道安琪儿却视而不见。文硕叹了口气,只好亲自走过去,和老张一左一右地搀扶起了毕炜。   海警系统的一把手是郑局长,郑局拍拍邢局的肩膀:“老邢,靠你了!”邢甫邦脸上苦笑,心中也犯嘀咕:本来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叫毕炜来是想请他参详一下的。现在可倒好,喝成了这幅鬼样。有关于毕炜和女明星叶梓岚的事情,他多少也听说了一些,不由地将愤怒的目光看向了安琪儿。他觉得,年轻人谈恋爱,不应该把情绪带到了工作之中。   安琪儿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儿,当然清楚邢甫邦眼神背后的含意。可她只是平和地说了一句:“我去看看那些女孩子。”   “等一等!”邢甫邦叫住了安琪儿,扭脸对文硕说道,“你带着这个喝不够的家伙一起去,给他醒醒酒!”   文硕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从命了。他和老张一左一右地架着毕伟,跟在了安琪儿的身后。毕炜还咧嘴笑着:“我没事……呃……好酒……就是他妈跟尿似的……忒难喝了!呵呵……”安琪儿走在了最前面,毕炜上船后,她始终没有看过他一眼,而对于毕炜的这些疯话,她更是没有半点儿反应。   驳船船尾,堆着一排的集装箱,几个警员正在拍照取证。安琪儿转过身来看着毕炜,毕炜的嘴角流涎,嘿嘿傻笑着。安琪儿的眼神变得很尖锐,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毕炜,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你的身体是自己的,想怎么糟蹋没人拦着你,但是你破不了这个案子,就会一辈子抬不起头,你永远是个被开除出警队的人渣!”   毕炜听了这话后,忽然奋力推开了文硕和老张,身子晃了两下,却始终没有倒下去。他疑惑的眼神望着安琪儿。安琪儿“哼”了一声:“你自己看吧!”   眼前的场景,令毕炜突然酒醒了一大半儿,他迈着蹒跚的步子朝着那一排集装箱走去。几个取证的同事想要拦住他,因为万一他在这地方吐了,肯定会污染证物的。就当取证人员的手臂刚伸出去,毕炜却自觉地站定了脚步,他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在这一排巨大的集装箱里,全都装修好了暧昧的室内风格,有床有沙发,床头散落着一些情趣用品。集装箱的箱壁上,挂着几幅淫秽的海报,加上那红色的昏暗的光线,都无时无刻不刺激着屋里人的视觉神经以及荷尔蒙的分泌。   毕炜一步步地左右移动着,一个集装箱一个集装箱地看过去。这些地方,每一个的风格都不尽相同,但是在这种环境下,一看就能让人明白是干什么的。一个警员走过毕炜的身边,毕炜突然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衣领,铁青着脸喝问:“什么情况?”警员是海警系统的,不认识毕炜,却被毕炜的可怕神情吓住了。   文硕走上前去,分开了他们,说:“还是我来说吧。这艘船是今天晚上八点多,海警在这里发现的。前面的拖轮上一共有七个人,在这艘驳船上,有两个人看守。集装箱里有一个孩子和一个……而且在甲板下……”文硕顿了顿,“我们发现了五十多个女孩儿……全部未成年……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最小的只有六岁……”   “带我去看看,我要去看看。”毕炜的语气变得焦急且认真,他转回身去,迫不及待地往前走去。刚才还萎靡不堪的一个人,瞬间又变得雷厉风行了。   驳船已经很陈旧了,甲板有的地方都已经露出了铁锈,走在上面,会发出“砰砰”的沉闷响动。毕炜跟在文硕的身后,来到了驳船的船首。这里的甲板有一道暗门,已经被打开了。几个警员站在了入口处,其中一个扛着一级警督衔的人举着夹着香烟的手冲文硕打招呼:“文少爷,辛苦了。”   文硕冲他点点头,算是回应,而后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那人饱经风霜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的忧色:“唉,别提了。老哥哥我干了这么多年了,这种事情还是头一次。孩子们都被安排到了那边那条船上,不过人数太多了,得分批次送她们回岸上。”说完了,他还万分恼火地骂了一句:“我操他妈的这群畜生!”   文硕转而对毕炜说道:“你先跟我下来看看情况吧。”   文硕要了两只手电筒,他和毕炜一人一只,打亮后沿着舷梯走到了甲板下面。刚到这里,毕炜的感觉便是喘不上气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道被一件难闻的固体堵住了。但实际上并不存在这种固体,只是气体。空气中弥漫着屎尿的骚臭味、食物的腐烂味、汗臭味、海水独有的腥臭味……甚至是臭袜子臭鞋的味道。可以说,在这个狭窄的空间内,几乎融汇了人世间能找到的所有难闻的味道。 第四十七章 老子不是警察!   空间里没有光源,强光手电照过去,能看到有几个小小的黑影迅速跑开了,是老鼠。被褥上已经长满了霉,脏得分辨不出原有的颜色。而且毕炜发现,这个地方仅有二十多平方,很难想象五十多个女孩儿就被安排在了这个地方睡觉。恐怕有的人……站都站不下。   毕炜的心头涌上了许多种复杂的情绪:愤怒、愤恨、哀伤、惋惜与心痛。文硕一直没有说话,这样的场景,他无需多说,毕炜已经能全然明白了。“孩子们呢?”   “在那边的船上,医生正在给她们检查。”   毕炜强忍着愤怒的内心:“走,去看看。”两个人走上了甲板,然后顺着放下的绳梯,到了另一艘船上。这艘船的船首飘扬着五星红旗,几名全副武装的海警站在了船首及船尾护卫着。船舱和甲板上,坐满了黑压压的人。当文硕和毕炜走上甲板的时候,毕炜看到了那些女孩儿。这些女孩子污浊的脸上稚气未脱,眼神中无一不是空洞呆滞。旁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即便是给她们打针,孩子们也没有哭,没有叫……甚至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也许对于她们所经受的痛苦和磨难来说,注射器扎进肌肉这种痛感根本不值一提。   看到了身穿警服的文硕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儿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她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年纪,一句话也没有说,“咚咚咚”跑过来,扑倒了文硕的身上,抱着他的大腿,小脑袋埋进去。   文硕蹲下来,拿出湿巾擦着小女孩儿脸上的泪痕,边擦边对毕炜说:“这是第一个救出来的小姑娘,当时就在集装箱里……”文硕说不下去了。   毕炜却很清楚:如果不是“有生意”,这些小女孩儿不可能在集装箱里,她们只能挤在甲板下那间不打的空间里。他的拳头死命地攥在了一起,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了。旁边的医生也走过来,向他们二人说明检查情况:“这些孩子……太惨了,太惨了……下体都是被强迫式撕裂,有的人染上了妇科病,甚至……甚至……”医生四十多岁,也算是见惯了一些事情,可他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哽咽了:“甚至还染上了妇科类疾病。”   这时候,另一个警员上来对文硕说道:“文队,我是来取视频的。”   毕炜插嘴问道:“什么视频?”   文硕迟疑了片刻后,说道:“这帮人……拍了视频,往外卖……”   毕炜再也忍不住了,用极力克制自己的颤抖声音咬牙问道:“那个流氓呢?”   “跟船主和船员押在前面那条拖轮上。”   毕炜二话不说,大踏步就走了上去,他招呼海警的快艇。开快艇的正是那个被毕炜吐了一身的年轻人,他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是又没有办法。因为郑局交代了,说市局的邢局保证这个看似不靠谱的人很重要,要自己听他的。   毕炜跳上了快艇,只说了一句:“去找这帮畜生!”   海警乖乖从命,到了那艘拖轮边。他还没有停稳,毕炜就轻轻一跃,抓住了船舷的栏杆,身子一翻,像一只猫似的轻巧地落在了上面。此时的船上,有几名荷枪实弹的海警守卫着,其中,还能看到市局的几个熟人。于广也在这里,见毕炜来了,他迎了上去。   但没等于广开口,毕炜便问道:“那帮畜生呢?”   于广下巴一扬:“后面!”   毕炜快步走过去,见船尾的甲板上,蹲着几个人。毕炜目测了一下,一共有十个人,其中一个人必然是欺负那个小女孩儿的人。毕炜告诫自己要沉住气,他慢慢地踱着步子,甲板上发出的“当当当”的脚步声,令这十个人的心头都微微发颤。毕炜扫视了一圈,问于广:“哪个是在集装箱里逮着的?”   于广用眼神指了指,毕炜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看到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留着地中海的发型,此时正汗如雨下,肥肉横生的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毕炜走上前去,站在了他面前。这个人自从被当场抓住之后,害怕极了,忽然看到有一双脚站在了自己面前,他不由地抬起头来。   可还没等到他看清楚这个人的样子,就被来人一脚狠狠地踹在了脑袋上。肥大的脑袋往后急速仰去,撞在了船舷的栏杆上。毕炜不给他任何的机会,紧接着一记勾拳,打在了他的脸颊上,胖男人像只麻袋似的,摔倒在地。   毕炜脱去了救生衣,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大声喝道:“她还是个孩子呢,你他妈精虫上脑吗?我操你妈的,你他妈不是爱耍流氓吗?来呀,站起来呀,让我看看你有多男人!”   这两下子只发生在了一瞬间,周围的警员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当他们意识到了毕炜的过分举动之后,急忙上前阻拦。可是他们刚走了两步,就被毕炜伸手指着:“谁都别上来,谁拦我,就是他妈不给我面子,别怪我翻脸!”   于广拉住了毕炜:“不能这样,这人是可恨,可是……”“你松开!”毕炜大吼。   胖男人仅挨了两下,嘴角和鼻腔便出了血,他趴在地上大声喊道:“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啦!”毕炜扭过头来,再次一脚狠狠地踹在他的头上:“老子不是警察!我操你妈的,我操你妈的……”骂一句便踹一脚。   胖男人吃不消了,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于广拼命拉住了毕炜:“毕炜,你这样会犯错误的,你想不想回警队了?”   谁知,毕炜看着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如果警察连坏人都不能惩罚,做不到为民除害,那么警察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不等于广反应过来,毕炜扭头冲着其余的九个人喊:“谁是船主,给我站起来!”   九个人的身体都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这个胖男人已经被打的头破血流了,正跪在地上,脸贴着地面哼哼惨痛呻吟、身为船主,罪过比他大多了,这个面容狰狞,声称不是警察的年轻人,不得往死里打呀?!   毕炜见没有人应声,快步走到了一个年级最大的人面前,揪起他的领子:“船主是不是你,啊?”那人慌得直摇手:“不不,不是我,不是我呀。”毕炜推倒他,又揪起另一个来,厉声喝问:“是不是你?”   那个人当场吓得尿了裤子,哭丧着脸:“不是呀,我不是船主!”毕炜揪着他,用力摔在了甲板上:“没人承认是吧!好啊,反正你们九个都有份儿,今天,我他妈就打残了你们!”海警们见毕炜真的是疯了,赶紧上来抱住了他,于广趁机联系了邢局。他知道,这种情况下,恐怕文队都无法劝阻毕炜了。   邢甫邦闻讯带着安琪儿赶来的时候,看到了这样的一幕:毕炜被五六个海警按倒在地上,毕炜兀自不服,大骂着:“我日你们母亲!他妈不收拾坏人,抓我干什么?你们海警是他妈吃干饭的吗?”   邢甫邦无奈,只好冲身边的海警郑局说道:“老郑,对不住了,是我的兵没管好。”   不料,郑局却说道:“你这个兵,有点儿意思。说句实话,今天这件事,换谁都压不住火儿。我他妈要是不穿这身警服,我也往死里揍这帮人!”   事出有因,情有可原。这就是毕炜冲动打人的结论。不管是市局还是海警,都认同了这一说法。而郑局也与邢局,选择了不予上报。因为大家都清楚,驳船上的惨状,那些孩子们无助的眼神,任何人看到,都会难以压抑心头的怒火。 第四十八章 凶手的眼睛   燕垣市公安局,邢甫邦的办公室内。邢甫邦坐在了宽大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只精致的茶海,精美的龙泉窑茶器温润生光。冒着热气的水从茶壶嘴汇聚成了一道涓涓细流,自上而下的冲进了公道杯中。公道杯里的茶叶马上打着旋儿似的迅速旋转着。片刻之间,龙泉窑的公道杯杯壁上,已经挂上了一层水珠。   毕炜则是坐立不安,他根本就坐不住,在局长大人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洗好了茶,邢甫邦给老张和毕炜各倒了一杯茶,招呼说道:“小毕,别转了,等审讯工作完成了就好了。”毕炜“唔唔”应着声,可还是没有坐下来的意思。邢甫邦主动问起了老张:“老张,你怎么看?”   老张沉吟半晌:“这件事情,似乎关联不大,不过也说不准。这种恶性案件,……唉。”他想了好多措辞,但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毕炜走了两步,来到了座位边,却没有坐下来的意思,他很焦急地说:“我放心不下,我去看看。”说完,拔腿就走。   “你站住。”邢甫邦叫住了他,“你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先沉住气,等小文他们那边完事了,你不就知道了吗?现在不让你轻举妄动,是为了你好!”   老张也觉得毕炜太过焦躁了,也说道:“是啊,先坐下来耐心等等吧。你现在如果冲动了,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毕炜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老张开口说道:“刚才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当年我遇到凶手,是97年的事情了,差不多二十年了,不过……我想起了一个细节,你们帮我分析一下。为什么凶手当年要扮成一个瞎子呢?”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邢甫邦和毕炜都愣住了。的确,按照老张之前的描述,那一晚,电视上正在直播香港回归的交接仪式,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因为按照时间算,是午夜十二点左右的事情。在这个时间点来说,人们大多已经入睡,即便是关注国家大事,观看交接仪式,也多半儿会在自己家里看。很少有人在街上游荡。   可凶手偏偏在这个时间出现了,而且还是一副盲人的打扮。邢甫邦思考了一会儿,说:“凶手所有的作案时间,都是在白天或者晚上八九点钟,还没有在九点以后作案的情况。老张,你在午夜十二点遇到了凶手,这一点确实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毕炜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他静静地沉思着,而后开口道:“张叔,当年你遇到的这个人,为什么就断定了他就是凶手呢?”   “是我分析得出来的。”门口忽然响起了一记熟悉的声音。   三人望过去,只见黄维扬正站在了门口。   邢甫邦顿生不满:“老黄,你进来的时候也不敲门。”   “怎么,还怕我刺杀你这个大局长吗?”   “黄老师,你怎么来了?”毕炜赶紧起身。   黄维扬走过来,笑呵呵地说:“是你们局长大人一个电话,叫我不论有什么事情要忙,也得抽时间赶过来。”   邢甫邦招呼大家都坐下后,这才说道:“我这几天也没有闲着,仔细分析了案件的一些线索。目前我们可以掌握的,只有老张97年那次与凶手的会面。老张,你还能记起其中的一些细节吗,比如凶手的长相?”   老张摇了两下脑袋,自从安琪儿找到他,表明要重查此案的时候,他每天都在努力地回想着当年的那一幕,可是人老了,记忆也早已模糊,已经记不起太多的东西了。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个人的瞎子打扮。至于他身上的特征,脸上的标记……都没有太多的印象可寻了。   毕炜想要慢慢诱导他:“脸上有没有疤,或者是眼睛是什么样子的?”   老张摇着头:“根本看不到,这人很狡猾,从跟我交手,到他逃跑,眼镜根本没有摘。”   这句话一出口,毕炜和黄维扬不约而同地神情一凛,两个人对望了一眼。邢甫邦注意到了两个人的表情变化,便问他们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毕炜看了黄维扬一眼,黄维扬轻轻冲他点头,鼓励他大胆说出来。毕炜说道:“我是这么想的。午夜十二点,街头的灯光已经不是很明亮了。而且张叔说的那个饭店我是去过的,那一带有点儿偏僻,对吧?”   老张点点头。   “二十年前,那里可能都没有路灯什么的。凶手为什么还要带着墨镜呢?他想扮成瞎子,必须戴上墨镜,这一点可以理解。但是被张叔识破之后,想要逃跑,当然是摘掉了墨镜逃跑更方便,但是他没有摘。我认为,不是他不想摘,而是根本没办法摘!”   邢甫邦一时没有明白:“怎么,难道凶手真的是个瞎子?”细一想,这种情况不可能存在。瞎子是没有办法犯下这么大的案子的。   毕炜说道:“我猜测,凶手的眼睛是有明显特征存在的。能够让人一眼就记住。为了不让自己暴露,他才冒着风险逃跑,而不是摘下墨镜。”见大家都没有说话,毕炜接着说,“结合之前凶手的精液特征,我想,我们要找的,是一个眼睛有与众不同的特点,而且做过结扎的人,年龄可以限制在五六十岁。”   黄维扬在一旁补充说道:“年轻的时候,做过出租车司机或者是跑过运输。”   邢甫邦频频点头,不过他还是有一点疑虑:“当年,确实是在现场发现了凶手的精液,里面没有精子。可是……为什么你们这么肯定,凶手的精液不是被环境破坏,而是做了结扎手术呢?”   毕炜说道:“凶手的作案地点具有不确定性,并且每次作案,都选择了女童失踪地点的附近。照这么看,他选择的作案地点,随机性很强。这说明了凶手极度自信,没有周密的计划性。这样的一个人,是不会考虑体液是否被破坏。我们所掌握的几起案子里,有的没有留下精液,有的却留下了,这也说明了凶手作案的随意性。这样的一个人,是不会考虑环境是否破坏精液的。之所以在现场发现,我猜测……他是有绝对的自信,这东西没办法锁定他的身份。”   毕炜的分析不无道理,无形间将犯罪嫌疑人的范围大幅度缩小了许多。邢甫邦看向了黄维扬,征询他的意见。黄维扬拿起了毕炜面前的茶杯,一扬脖,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擦擦嘴说道:“我也是这个意见。”   邢甫邦说道:“好,一会儿等审讯工作完成了,看看光顾这条船的都有哪些人,就以毕炜提出的意见,重点排查他们。另外,我会通知全市所有分局、派出所,全力展开排查工作。这个混蛋就算是藏得再深,咱们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挖出来!”   其余的三个人松了一口气,大家都觉得这种事情发现得有些迟了,但还不算太晚。毕炜心中欣喜的同时,也在自责,自己早该发现这些细节的,只是因为乱了方寸。为什么会乱方寸?毕炜不禁想起了安琪儿。   因为叶梓岚的事情,安琪儿对他说出了决绝的话。他的心头笼罩上了一层阴云,久久无法驱散。   审讯工作还在进行,安琪儿带领着几名女警,对暂时安置在市局的几个轻伤女童,进行着安抚工作。然而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起。安琪儿拿起后,发现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号码。 第四十九章 安警官,请好好珍惜他   NORDICSEA西餐厅内,灯火辉煌。可是与往日里贵宾如云的场面相比,今晚非常冷清。偌大的场地内,只有一位外籍小提琴手拉着轻柔的曲调。   安琪儿将车开到了停车场,发现这里的车位也很空。她印象中,以前这里的这位很难找的。今晚这是怎么了?安琪儿心中狐疑地下了车,迈步走到了餐厅门口。门童微微欠身,面露微笑:“对不起,今晚我们这里有人包下了,很抱歉。”   安琪儿更是不解了,她接到的电话里,明明是让她来这里呀。不过听门童说这里被人包场了,她心中隐约猜到了一些什么事情。就在这时,餐厅经理小步跑了过来,对安琪儿连连鞠躬致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工作的疏忽。叶小姐在里面等您很久了。”   安琪儿点点头,走入了NORDICSEA西餐厅。望着窈窕的背影,门童嘀咕着:“哎,侯经理,这不是上次跟那个丐帮帮主一起来的吗?”   侯经理说道:“岂止呀,上次大明星在咱们这里出事,她和那个丐帮帮主都在场的。”   “哦,就是那个人救了叶梓岚呀!”   “行了,好好做好你的工作,旁的事别瞎问。”   安琪儿一听说是“叶小姐”,更加笃定了心中的疑惑。她走到了餐厅内部,果然看到了,在餐厅正中央的餐桌旁,叶梓岚正举着红酒杯,自斟自饮。她轻轻晃动着晶莹的红酒杯,透明的杯壁在柔和的灯光下发出了炫目的光芒,与叶梓岚美到极致的脸庞交相辉映。而整间餐厅里,除了相关的餐厅内部工作人员,还有十几个保镖守住了各个出口。   “叶小姐,叫我来什么事?”   叶梓岚抬起头来,见到安琪儿微微一笑:“请坐。”然后冲久立等候的餐厅服务人员打了一个响指,“waiter!”餐厅开始依次上菜。   望着精致的美食,两位美女都敞开了心扉。安琪儿不喜欢拐弯抹角,她知道自己对面坐着的这个女人是何等的地位:她拥有着让同性嫉妒的极致美貌,有着同行难以企及的地位,甚至还有着一般人远远达不到的财富。面对这样的一个“对手”,安琪儿实在想不出她有哪些缺点。   叶梓岚饮了一口酒,微笑着说:“我随便点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安琪儿没有说话,只是很配合地拿起了刀叉。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只要细加揣度,就知道这顿饭的意义。这顿丰盛的晚宴,是为了一个不在场的人准备的——毕炜。   叶梓岚的性格外向,谈及了很多事情,诸如杜小瑶最近在莫教授的治疗下,康复得很快;最近燕垣市的天气有些凉;公安局的女警是不是都像安琪儿这么漂亮……在安琪儿听来,都是无关痛痒的话。   最后,安琪儿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道:“恐怕……你找我来是为了毕炜吧?”她拿起了餐巾擦着嘴巴。   叶梓岚怔了一下,随后微笑道:“你真的很聪明。”   安琪儿听到这句话,顿感有一把利剑,从她的心窝捅了进去。心里纠结、扭曲、酸涩……但她还是强做笑容:“其实……你不用找我来的,我跟他一点儿都不熟,恐怕帮不了你什么。”   叶梓岚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的讶异,说道:“我们都是女人,没有必要相互欺骗。我承认,我很喜欢毕炜,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停顿了少时,叶梓岚说出了一个更为强烈的词汇,“不,我发现我爱上了他,不是开玩笑的。”   安琪儿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女明星竟然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这样的话。她静静地听着。   叶梓岚的玉指在红酒杯的杯壁上轻轻勾动,嘴角含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他,觉得这个人……有点儿像个屌丝。不过那一天,就是在那个地方吧。”她伸手指着上次吊扇掉落的那张餐桌位置,安琪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里已经修复好了。   “毕炜救了我,我才发现,这样的男人……真的不多了。”叶梓岚想起了卢湛,这个男人就坐在了自己的对面,第一时间却选择的自保。这只是人的本能,叶梓岚不怪卢湛。但恰恰因为是这样,才愈发显出了毕炜的可贵。   安琪儿的声音已经略微发颤了:“上次,我看报纸,你们不是……”   “那是媒体记者乱写的,当时我对毕炜说了。可是……他……并没有接受我。”叶梓岚的语调低沉,长叹说道。她的眼神中写满了失望。   安琪儿坐在那里,一时惊愕,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恰如叶梓岚所说,安琪儿对毕炜的感觉,竟也一样,从初识的讨厌,渐渐变为了倾心。毕炜并没有骗自己,可是自己为什么不选择相信他呢?安琪儿的心中怅然若失,良久方才说了句:“我们……不熟……没办法帮你。”   叶梓岚笑了,随着她的笑声发出来,眼圈也不禁红了:“安警官,你不用这样。我找你来,只是想当你的朋友,请你吃一顿饭。顺便跟你说一声,我真的很羡慕你。”   “嗯?”   叶梓岚从包里拿出了一只细长的香烟,问安琪儿:“可以吗?”   安琪儿点头。   叶梓岚熟练地将香烟点燃,说道:“我小时候,家境很优越。不夸张的说,我从小要什么便有什么。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我遇到毕炜。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原来爱情真的不等同于物质。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但我没办法得到毕炜。安警官,其实你不必隐瞒,毕炜已经都跟我说了。”   “他说什么了?”安琪儿的心扑扑跳动。   叶梓岚回想起了那一天的事情,眼神变得迷离,她呢喃着说:“他说,他真的很爱他的女朋友。”   安琪儿的心跳骤然加速,握着刀叉的手不觉一松,刀叉掉落在了桌上,砸响了餐盘。   叶梓岚轻轻说道:“今天请你来,还有一个目的,是想要跟你道歉的。关于那天发生的事情。本来,这种事情我应该亲自登门致歉,但是我的身边时刻有记者跟着,所以……只好请你来这儿了,希望安警官你不要见怪。”   安琪儿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反而主动问了她一个问题:“毕炜真的那么好吗?”她不相信,一个大明星,会看上这么一位不靠谱的人。   叶梓岚望着窗外,像是一个做梦的少女,灯光将她映衬得更加美丽。她轻轻地说:“你没有被他救过,不会明白的。”   没有被他救过?安琪儿想起了许多的往事,毕炜救过她何止一次?但是自己从来不曾像叶梓岚这样感恩,人的感情变化,有的时候就是如此的微妙。可以在一瞬间爱上一个人,也可以在无数的际遇中去淡忘一个人。   两位美女面对面坐着,谁都没有说话。虽然,此时的餐厅里只有小提琴的曲调飞扬,可两人心中却静谧无比。而她们所想的,也都是同一个人。   挥手作别的时候,叶梓岚告诉安琪儿,这部戏快要杀青了,拍完戏后,她就要离开燕垣了。安琪儿祝她收视长虹。   叶梓岚笑了:“这部戏,恐怕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了。安警官,请好好珍惜他。”望着叶梓岚的车驶向了远方,消失在夜景中。安琪儿的心中泛起了嘀咕:“这个傻毕炜,真的有这么好吗?” 第五十章 老张,危险!   审讯工作花了两天时间才陆续完成,根据目前所掌握的情况看:这艘拖轮及驳船不属于任何水产公司或者渔业公司,完全是私人拥有。船主崔某主要带领着手底下的八个人从事非法的淫秽色情行业,用句世人熟知的词,叫做“雏妓”。他们除了拐卖未成年少女,强迫她们从事卖淫行为,还通过海运走私性奴到东南亚等地区,另外,还非法录制黄色视频。   邢甫邦只看了不到两页,便气得将审讯笔录摔在了桌上,背着手来回来走动着,还喋喋不休地吼着:“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毕炜说道:“这些人,就算是枪毙十分钟都他妈算轻的,应该凌迟!”   文硕则要冷静许多:“没那么简单,按照相关的法律规定,恐怕最多也就是二三十年的刑期,就出来了。”这句话,令所有人都觉得不悦。警察,看似神圣,却只有逮捕犯人的权利,却没有审判犯人的权利,这种无力感,只有警察能够感受到。   邢甫邦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正要往嘴边送,忽然想起了什么:“客人名单呢,常去他们船上的那帮人,有没有符合嫌疑人特征的?”   文硕摇摇头:“暂时没发现。不过,有一个叫三蹦子的手下,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他在这条船上刚干了两个月,说两个月之前,有一个老人刚走了。”   “老人,什么老人?”   “是个船上的老员工。据说,这个人在船上干了十五年了。”   十五年,一听到这个数字,毕炜的屁股底下仿佛长满了钢针,一下子跳了起来,抓着文硕的胳膊:“快,仔细说说!”   文硕也知道这条情况非同小可,他耐心说道:“这个人的真名不知道,就连崔某也只是称呼他叫老六。据说,这个人的眼睛是个斜视。他上船第一天,就将一个九岁的女孩儿强奸了。为此,崔某还打了他一顿。后来,这个老刘主动跟崔某说,只要让他随便玩,他可以不要工钱。崔某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也规定了,他一个月内只能玩两次。”   “这个崔某多大年纪?”   “今年恐怕有六十多了。也正是看他年纪大了,崔某让他下船了。不过三蹦子提到了一条线索,说听船上的人讲,是老六自己染上了……性病,被崔某赶下了船。而且,这个老六,就是燕垣本地人。但是他平时很少说话,性格孤僻,所以关于这个人年轻时候的事情,船上其余的人竟谁都不知道。”   “对上了,全都对上了!”毕炜兴奋地走来走去,“这个老六,一定是凶手,一定是凶手!”   邢甫邦马上指示文硕,安排崔某等人对老六进行拼图处理,同时,将特情侦查员集中起来,追查老六这个人。全局刑警待命,准备随时出发!   清晨,燕垣市终于下起了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俏皮的雪花顺着风,吹拂在了人们的脸上、身上、钻到脖子里,终于感受到了冬天的魅力。老张早早地来到了小卖铺门外,想要打开门做生意,摸摸兜里,却发现忘记了带钥匙。他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嘲笑自己老了,脑子不好使了,就转回身准备回家拿钥匙。   “老张大哥,来吃点儿早点吧!”对面一家早餐摊位,一个妇女熟练的炸着油条,奇长的筷子在油锅里翻动着黄澄澄的油条,冲着老张招呼。   老张笑了,这家早餐摊,比他开店的时间还要早。自己那时候当警察,他们家就在这儿了。盛情难却,何况今天自己起得早,想把店门前的雪扫扫,还真没有来得及吃早饭。   老张走过去,坐在了一张空桌前:“汪家大嫂子,来一碗豆腐脑,两根油条。”   “好嘞!”中年妇女将刚炸好的油条夹出了油锅,放在餐盘上,端给了老张。她在油腻腻的围裙上擦了两下手:“等一下啊,我给你盛豆腐脑。”   今天早餐摊上的人很多,不时还有早起的学生过来光顾。老张看着她忙碌的样子,问道:“哎,老汪呢?你都忙成这样了,怎么没见他人呀。”   妇女盛好了豆腐脑端过来,大拇指都伸到了碗里,放桌上一放:“咳,这个没良心的,太阳不照屁股他才不起来呢!还真不如你当警察呢,赶紧把这冤家给我抓进去得了!”   老张笑了两声。一会儿便把这份儿廉价的早餐吃完了。他擦擦嘴巴,摸了摸身上,却发现没带钱。老张讪讪笑道:“汪家大嫂子,这次真的对不住了。你看,我出来得急……”   妇女正忙着给几个学生装油条,头也不回地说:“没事没事,什么时候给都行。你回去的时候,顺路去我们家一趟,让那狗日的赶紧起来,我这边一个人都忙不过来了!”   “哎。”汪家住得不远,拐过两条街就到,距离老张家的老房子,仅有不到三分钟的路程。老张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了汪家门前,一推门。没用多大的力气,门就打开了。“老汪,快起床,你媳妇儿叫你呢!老……”老张背着手进屋,刚喊了两句,便哑然了。老张的脚底下出现了一张影碟的包装封皮。要不是他无意中一脚踩了上去,踢开了上面的雪,还真的很很发现。   老张本来没有留意这些,低头匆匆一瞥。没想到,他看到的却是一张黄色影碟的包装封皮。上面的几个人,正在欺凌一名女童。老张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儿,他想起了之前毕炜和黄维扬分析的有关于凶手的种种。只一瞬间,血液一下子冲到了头顶上。   老张半蹲下来,把这账DVD的封皮从雪地里拽了出来,顺手拽出来的,还有一条内裤。这条内裤是粉色的,正面腰际处,有一个小小的红色蝴蝶结,上面还有卡通图案。无论是风格还是尺寸,这都不是一个成年人的贴身衣物。   内裤上面黏着一些白色的不明液体。老张恍然间明白了,他正要站起来,忽然,正面对着的门打开了,一道黑影冲了出来,抡起手里的木棍砸下!   邢甫邦命令所有刑警做好准备,却没有想到这么快。110指挥中心接到了报警电话,就在昨天下午,年仅六岁的女童陈茜茜失踪了。不足24小时不予立案的这条规则,已经在这种情况下废除了。邢甫邦当即命令文硕等人迅速出警,在女童失踪的附近,进行地毯式搜索,一定要找到孩子!   邢甫邦握着对讲机的手已经止不住颤抖着,他的年龄大了,已经禁不起这种折腾了。指挥中心的所有人,都盯着监控录像中警察忙碌的身影,所有人都在祈祷,祈祷这名女孩儿的平安。   大雪纷飞的燕垣市,早晨的上班高峰期,却见到了一辆辆警车鸣笛呼啸而过。驾车的上班族还不解发生了什么情况,而就在此时,收音机里传出来了一记柔和的声音:“各位听众,我们刚刚收到了一条重要消息,昨晚九点左右,我市伏峡区的爱民路,走失了一名六岁女童,名叫陈茜茜。鉴于我市……”   毕炜驾着车,飞速赶往伏峡区的路上,两侧跟着自己的同事。可不多时,他在后视镜上,竟看到了惊奇的一幕,在警车车队的后面,是燕垣市的出租车车队,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的私家车跟随着。   文硕抓起了手台:“后面怎么回事?”   “文队,是热心的市民,说是要跟我们一起去抓凶手!” 第五十一章 张叔,一路走好   伏峡区,警察、热心市民、出租车师傅……几乎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每一处住户,每一座民居,大家都搜索地异常仔细。安琪儿在队伍中默默地看着前面的毕炜,毕炜正指挥着几个群众分组分片展开搜索。   她几次想要上前跟毕炜澄清误会,却不忍打扰他的工作,话到嘴边,欲言又止。搜寻工作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仍旧没有任何的线索。有的警员开始怀疑是不是普通的失踪案,与女童性侵案并无关联。   文硕在指挥车里查询着沿途的监控录像,一条条,一遍遍仔细的筛选。他神情肃然,剑眉紧蹙,漆黑的瞳孔来回扫视着一切可疑的影像。可是迟迟没有收获。   毕炜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拉开车门:“老文,张叔联系不上了。”   “唔。”文硕看着监视器,没有任何的反应。他全神贯注于一件事情的时候,心无旁骛。毕炜的话在他听来,只是声音的传递,而具体内容,他却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接收了。   安琪儿也跑了过来,对毕炜说道:“我跟你去找。”   毕炜愣住了,他看着安琪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琪儿只是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并且点了一下头。“走!”毕炜瞪了文硕一眼,拉上了车门。   一个被开除出警队的人,去找一个已经退出了警队将近二十年的老警员。毕炜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眼前的局势,相比于老张,找到那个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可是毕炜的心头隐约浮现出了一种恐慌感,他觉得,老张现在很危险!   根据老张小卖铺前,早餐摊的女摊主说,她让老张去了自己家里叫当家的起床。当毕炜和安琪儿赶到那里的时候,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覆盖了台阶和门板,厚厚的积雪下,只能显现出一串浅浅的脚印。   毕炜上前拍门,可是拍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回应。从门口的脚印来看,只有人进去的脚印,并没有出来的。毕炜突然发狠,开始一下下撞门。伏峡区历来是富人区,只是这一带城中村还没有来得及改造。   汪家的门板在毕炜的撞击下剧烈摇晃着,落在上面的积雪簌簌落下。可是毕炜的力量终归有限,根本无法撞开。他情急之下,后退了两步,仰头朝上面望去。他接连后退了四五步,发力助跑,距离墙边一米多的距离,毕炜纵身一跃,双手扒住了冰冷的墙头,两只脚踩住墙面,双臂用力一撑,便翻了过去。   毕炜刚跳下去,便大叫了一声“啊”!   安琪儿惶然,莫非毕炜在那边遭遇了不测?她急得连叫了几声:“毕炜,毕炜!”   毕炜在院子里大叫:“叫支援,快啊!”   汪家的门最终被打开了,无论是警察,还是围观群众,都看到了眼前令人动容的那一幕:漫天的雪花落满了整座小院。在院落的中央,有一座被大雪覆盖的动作怪异的雕像。人们一步步走过去,才恍然发现,这并非是什么雕像,而是一个人。   他跪在了地上,上半身半弓着,双手握着一根粗壮的竹竿,狠狠地向前刺去。竹竿的另一端,刺入了一个人的肚子。他是站立的姿势,同样被大雪覆盖,身边的雪地,还流着有体温的血迹。脚边,放着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棍。   站立的这个人,左眼斜视,也是这家的户主——汪北。而跪下的那个人,正是老张。   白色的雪,红色的血,一具被雪覆盖的刚毅身躯,就像是一座巨大的丰碑竖立在了众人的面前。两个人同归于尽,已经没有了呼吸。没有人出声,大家都静静地看着。警员们自发抬起了右臂敬礼,而围观群众的内心则是五味杂陈,通通被面前的景象所动容。   公安警察,老张已经用生命诠释了这四个字。他一辈子的心结,终于在这里画上了句号。   邢甫邦站在原地,忽然觉得没有阳光的今天,为什么会感觉到有强烈的光线刺眼。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老战友会这样牺牲,脚步虚浮地后退了两步。要不是扶住了墙,邢甫邦这位久经考验的老警察,也会昏厥过去。他眼神变得茫然,不住地在心里念叨着:“老张,我的好兄弟……”   痕检科和法医上前取证。彭玉函突然大叫了一声:“这儿有个孩子!”众人闻言,纷纷围拢上去。安琪儿伸出双臂,从老张的身子下,抱出了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女孩儿。天寒地冻的天气,小女孩儿静静地睡着了,呼吸均匀,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也许,在老张的保护下,她觉得格外安全吧。   小女孩儿便是失踪的陈茜茜,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痕检科的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分开了老张与汪北。其中一人说道,自己勘验现场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明明死了没多久,但老张的力气却大得惊人,握着竹竿的手指,几乎都掰不开。   毕炜终于受不了了,他挤出了人群,一个人靠着墙哭了。泪水混着雪花滚落,又砸在了地面的积雪上。开始只是无声地落泪,但是哭着哭着,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陈淦想要上前安慰他两句,安琪儿说道:“我来吧。”她走上前去,抽出了两张纸巾塞给毕炜,毕炜却没有接,而是一把抱住了安琪儿,悲声大放。安琪儿没有再挣脱,她轻轻地抱住了毕炜。情绪也不禁受到了感染,香泪滚落。   邢甫邦出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心中明白:毕炜这一段时间压力太大了,老张又牺牲了,他这么伤心,也是难免的。   莫教授针对田昕源与杜小瑶的工作还要继续,虽然侦破案件不是那么重要了,但她还是像尽力去帮助孩子面对以后的生活,人生的路毕竟那么长。   在后续的工作中,警方从汪北家中搜出了大量的淫秽碟片,题材无一不是女童。而在陈茜茜家长的在场情况下,陈茜茜也说出了自己被汪北带走,受到了侮辱的实情。   汪北,燕垣市本地人,一九五四年出生,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时候,找到了赵立,替他开晚班车,而后做过结扎手术。田昕源与杜小瑶都认得,这就是当初带自己走的“爷爷”。而毕炜也终于明白了,受害人鲁天芩为什么说“不要看那里”,虽然不知道当年具体的案发现场,但是汪北的斜视,一定是令受害人产生了误会吧……在大量的证据面前,这桩拖了二十多年的悬案,最终尘埃落定。   老张的遗体告别那天,已经进入了冬天的燕垣市,忽然下起了冰雨。邢甫邦抬头望望阴沉的天空,感慨说道:“这是老天爷在为老张流泪呀!”   燕垣市的市民自发地前来送别老张,那天的黄白两色的菊花,摆得满满当当,后来前来瞻仰遗容的人,很难再看到老张的那张刚毅的脸庞了。老张的老伴儿哭得死去活来,儿女更是跪地恸哭。文硕和毕炜主动请求为老张抬棺。   入葬的那天,毕炜穿上了一身笔挺的警服,肩膀上也变成了二级警督的衔。一队警察,驾着警车排成了整齐的队伍,沿途护送。队伍头前老张的儿子抱着父亲的骨灰进入了灵车。送别的队伍绵延数里,朝着燕垣市烈士公墓驶去。   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毕炜心头蓦地想起了老张的那句话:“好,那咱们说好了,官复原职,你得请我吃饭!”   张叔,一路走好…… 第六卷 紧致肌肤 第一章 人皮马甲   燕垣市是典型的北方城市,初冬已过,进入到了寒冷的时节。尤其昨晚的天气预报说,今天的燕垣,温度骤降十几度,是建国以来最冷的一天。   燕垣市北郊的一处厂房外,院子里有两个人来回走动,叼着烟卷的嘴已经被冻得毫无血色,嘴唇瑟瑟发抖。一个人时而抬手看看表,时而不耐烦地望着厂房里面。另一个人丢掉了烟头,想要再点上一支,可是颤抖的手怎么都无法打着打火机,连续摁了几次,只是听见咔咔的空响声。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从地上捡起了刚才被自己丢掉的烟头,将嘴里的香烟对着了火。吸了一口大烟,然后慢慢地吐出来,抬头望着天,说了句:“这他妈什么鬼天气?”   另一个人没有应声。   见同伴不理自己,他又说道:“哎,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呀,为什么这次叫咱们出来了?这天寒地冻的,都能把人的下巴冻掉了。”   那人终于有了反应,冷笑道:“管那么多干嘛,老大的话你敢不听吗?”   之前的那人讪讪笑了:“嘿嘿,你说,这天气,这女的还往这儿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嘛。可见呐,她老公在外面指不定有多少情人呢,着急啦!”   同伴也“嘿嘿”笑了:“要不怎么说,他是大哥呢。”   “哎,你说,大哥会不会在里面正爽着呢?”   话刚说完,厂房的门打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一件极为怪异的马甲,从颜色上看,与人的皮肤色更为贴近;而材质,就像是某动物的皮。马甲的里面还渗着血,将这个人的上半身淋得血红。   见到眼前的这一幕,站在院子里的两个人都不敢说笑了,只是骇然万分。   穿着马甲的人脸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珠子,他抬起胳膊擦了一把,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笑容:“老子把她宰了!怎么样,人皮马甲,不错吧?”   燕垣市公安局进入了难得的清闲,没有案子发生。毕炜坐在办公桌上跟文硕抱怨,说应该让市政府花钱请个风水先生看一看,像之前那样接二连三地发生答案,就算警察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文硕对坐在自己办公桌上的毕炜说道:“你现在是副队长了,不是以前的普通警员,说话还是要注意一下。”   破获了女童被侵害案件,虽然毕炜不是居头功,但也为此案的破获立下了汗马功劳。官复原职就不必说了,还一路平步青云,升任了副支队长。不过,他还是以前的那个样子,悻悻然笑道:“得,当了官,连说话都要注意分寸,那我宁可干回以前的小警员。”   “报告!”   “进。”   有人进来了,毕炜这才从办公桌上下来。门被推开后,穿着便装的安琪儿进来了:“文队,这是上次你要的资料。”   “好,先放这里吧,辛苦了。”   安琪儿扭头看着毕炜:“怎么,不走吗?”她昨晚便约了毕炜,今天晚上要去她家吃饭。   “走啊,为什么不走?老文,我们是才子佳人,你那边怎么样?”   文硕摆摆手:“我不当电灯泡了,你保护好你女朋友就行。”   “放心吧,保护首长咱都没这么尽心过。”   安琪儿轻轻刮了一下毕炜的鼻子:“就你会说。”毕炜拉着安琪儿的手要往外走,安琪儿急忙抽离了出来。在单位,而且是在公安局这种地方,这么张扬终归不好。她看着毕炜说道:“你不换身衣服吗?”   毕炜紧了紧脖颈上的领带,说道:“不换了,这身衣服……我不想再脱了。”   “那你以后就不要犯错误啊!”   毕炜忽然站定了脚步,敬礼说道:“是!”两个人这才有说有笑地出了文硕的办公室。文硕心头苦笑:这俩人,把我这儿当成什么了?   毕炜跟安琪儿最终走到了一起,文硕也替他们高兴。当初,要不是齐菲菲一语道破,文硕真的没有想到毕炜的心中会如此喜欢安琪儿。对于感情的事情,他向来后知后觉。即便当年和齐菲菲在一起了,他也觉得自己没有丝毫对不起毕炜的地方。因为齐菲菲与毕炜分手后,那段处于了单身状态,这在法律上也可以说得通了。但是……看到毕炜的爱情修成正果,文硕还是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很轻微,但它真的存在。   安琪儿开着车,副驾驶上坐着身着警服的毕炜。她打趣说道:“一会儿你可不要下车啊。”   “为什么?”   “那还用说吗,我担心别人怀疑你是一个假警察!”   毕炜也笑了:“老子也是有证的好吧,凭什么说我是假的?”不过他很快想通了,“哦,你的意思是说,身为人民警察,跟这么漂亮的一位美女同车而行,怀疑我这个假警察拐骗美女,对吧?”   安琪儿笑了起来。自从跟毕炜在一起之后,这种感觉是她最享受的。通常一句话,她不需要说很明白,毕炜马上就能够领会。这种默契感,是安琪儿以前从未有过的。   晚上,在安家的别墅里。老安再次喝的酩酊大醉,毕炜这次倒是一口都没有喝。只是和安琪儿吃着可口的饭菜。老安浑身酒气,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小毕……我……我真的……很……很欣慰!你……你……你太好了,太好了!”老安语无伦次,谁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一味地夸赞着毕炜,拍拍他的肩膀。   毕炜故意趁着老安酒醉开玩笑:“我知道,叔叔,我是最好的,所以你可以考虑把安琪儿嫁给了我吧?”   提亲也不是这样的,何况两人才刚开始没多久。安琪儿气得瞪了毕炜一眼。   老安却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了,他拿起筷子敲着碗:“娶走娶走,嫁你嫁你!来,小毕,走,我们……我……去洞房!”说着,拉着毕炜的手就往楼上走。   吓得毕炜赶紧说一些安抚的话,安琪儿则在一旁笑得不能自己。   两人将老安搀回房间后,一起收拾碗筷。   “好家伙,来你们家吃顿饭,我差点儿失身了!”毕炜摇头笑道。   “谁让你胡言乱语的。”   “有些话是,有些话真的不是。”   “比如呢?”   毕炜忽然很认真地看着安琪儿,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口吻说道:“我爱你。”   安琪儿哑然,然后继续低头洗着碗筷:“我们交往多长时间了?”   “唔,两个星期。”   安琪儿又好气又好笑:“两个星期就说出了这样的话,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但是我真的觉得过了两年那么长了。”   “又贫嘴!”   “不,我是认真的。”   似有意似无意,安琪儿提起了另一个人:“叶梓岚的那部戏应该早就完了吧,你不去送送她吗?”   “不去不去,免得到时候记者又乱写,某人又吃醋!”   “谁吃醋了,你说谁?”安琪儿故意将手上的水珠甩到了毕炜的脸上。   毕炜边躲边讨饶:“哎呀,别别,我错了,公主殿下,我错了,饶命啊!”   天空的弯月明亮如昼,但是在另一个地方,却有着不一样的孤寂。因为资金到位时间被拖延,《我的宝贝》杀青时间比预计晚了二十多天。在那幢豪华的别墅里,身穿丝质睡衣的叶梓岚独自一人坐在了窗台上,望着窗外天上的明月,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晃动着,她想起来了那个第一次让她心动的男人。不知道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第二章 不刷牙不许吻我!   机场内,宽大的帽子及太阳镜挡住了叶梓岚的半张脸。尽管如此,仍有几人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迟疑不定,纷纷猜测这人是不是在电视上常见到的那位大明星。只是看看她身边,没有保镖也没有跟班,便打消了疑虑,认为只是长得像而已。   手里的登机牌已经被攥皱了,可叶梓岚仍旧望着入口处,她希望能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昨晚,她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了他今天自己要离开燕垣了。事已至此,她没有奢望过心心念念的他会回心转意,只是希望,两个人能够保持联系,自己随时能够知道他的消息就好了。   机场的登机广播一次次响起,叶梓岚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看来,自己在毕炜的心中,不过是经过的一道风景而已。她的嘴角扬起了一丝苦笑,慢慢地走过去。在通往安检口的一刹那,她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城市,心中默念了一句:“别了,燕垣;再见,毕炜。”   叶梓岚转身,准备将登机牌交到安检台。   “等一下!”蓦地,身后有一个朝思暮想的声音响起。叶梓岚惊诧间回头望去,只见毕炜站在了那里,累得已经是大汗淋漓,正喘着粗气。他指着机场外面,歇了好久才缓过来说道:“堵……堵车……跑……跑来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叶梓岚再也无法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情感,她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毕炜,嘤嘤啜泣。毕炜手足无措,但他还是轻轻地抱住了叶梓岚,说道:“一路平安,落地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叶梓岚的泪珠滴落在毕炜的肩膀上,哭着说道:“她……她不会生气吗?”   毕炜迟疑片刻后说道:“是她让我来的。”毕炜想要从叶梓岚的拥抱中挣脱出来,却尝试了两次便放弃了,一个女孩儿,她的力气真的很大。   当催促登机的广播再一次响起的时候,叶梓岚终于松开了手。她脸上的妆已经哭花了,泪眼朦胧之间,看到的是毕炜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她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情感,伸出手去触摸着毕炜的脸,脑袋探过去想要亲吻。   毕炜却一下子偏头躲开了,他笑道:“好了,早知道你会哭,就不来送你了。有机会来燕垣,我请你吃饭。但是不能像现在这样,想占我的便宜!”   叶梓岚知道,自己的爱情梦碎,已然无法粘合了。心在滴着血。她强颜欢笑:“保重!”   “嗯,你也一样,保重。”   叶梓岚最终还是拉着行李箱走了,当安检台的工作人员看到登机牌上的名字的时候,不禁“啊”了一声。明星出入机场,她见怪不怪了。不过像眼前这位这样孤身一人的,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而且看刚才那个男的模样身材,明显就是当初与她传出过绯闻的那个,难道两个人真的有一腿?当她看到叶梓岚步入候机厅之后,迫不及待地将这一消息告诉给自己的同事。大家纷纷猜测,那个男的是什么人,干什么的,种种说法,莫衷一是。   毕炜走出了机场大厅,站在路边点了一支烟。这时,那辆白色的SUV驶入了视线之中,稳稳地停靠在了毕炜的身前。安琪儿按下车窗,问道:“走了?”   “唔。”   “离开了燕垣,再也见不到你,她一定哭了。”   毕炜毫不隐瞒,但是也不想就这个话题深究,巧妙地用一句浑话遮盖了过去:“那是当然啦,谁让我这么玉树临风、丰神俊秀、眉目清朗、一表人才、文比子建、貌比潘安呢?”   安琪儿不禁笑了:“自恋!上车。”毕炜扔掉只抽了两口的香烟,上了车。   其实今天让毕炜来送叶梓岚,是安琪儿的主意。她觉得,自己虽然和毕炜在一起了,但是叶梓岚始终是毕炜心头的一阵悸动。这件事情,总要想办法解决的好。她不知道毕炜是怎么想的,于是说道:“想不到,叶梓岚那样的大明星居然会喜欢上你。”   “是喜欢我,不是喜欢上我。”毕炜把“上”字咬得很重。   安琪儿轻轻打了他一下,又问道:“说真话,我还不知道你的感情经历呢,说说吧,你一共交往过几个女朋友,除了小美和菲菲。”   毕炜故作沉吟状:“唔……国家机密!”   安琪儿冷笑:“呸,当心我查出来,你就死定啦!”   “哟呵,怎么滴,你还要找私家侦探查我吗?”   “什么话,我要查你,还用得着找私家侦探吗?”   一对情侣,驾着车一路说笑地返回了市里。   升任了副队长,毕炜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办公室。他坐在办公桌前,想起了那一晚,安琪儿对他说过的话。   那一晚,是半个月前了。毕炜去祭拜老张,安琪儿跟着一起前往。两个人从烈士公墓下来,走到了海边散心。初冬的海边寒风凛冽,还夹着透骨的湿气。刚一下车,安琪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而毕炜则靠在了车上,点了一支烟,眼神深邃地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在想什么?”安琪儿见毕炜良久不说话,便开口问了句。   毕炜的回答却出人意料:“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该在一起了。”   安琪儿正要张口骂他,却被毕炜紧接着说出去的话堵了回去:“我们的关系不确定,你这么优秀,我也不差,拖一天,就会横生无数的麻烦。叶梓岚的事情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你……你……”寒风之中,安琪儿白皙的脸庞带着潮红,说不出话来了。   不知怎么的,毕炜突然做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举动。他一把将安琪儿揽过来,嘴唇贴上去,忘情地闻住了安琪儿的红唇。安琪儿拼命挣扎着,但是毕炜的力气太大了。渐渐地,安琪儿的眼神迷离,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   这一吻,持续了数十秒时间。毕炜才放开了怀中的安琪儿,眼神认真地看着她,说道:“做我女朋友吧,我是认真的。”   安琪儿心如鹿撞,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着一脸认真的毕炜。两个人相识了这么久,她还从来没有在毕炜的脸上看到过如此认真的表情呢。想起来之前的一些际遇,安琪儿的心扑扑跳动。   毕炜见安琪儿没有说话,他又说道:“我们之间的误会……已经澄清了。其实我一直觉得,人与人之间的误会不过是一个巧合,加上另一个巧合。误会需要解释吗?越抹越黑,我那天没有跟你解释,不是我要逃避什么,我只是想等我们双方都冷静了,再来看待这件事……为什么你会生气,因为你心里也有我,对吗?”   安琪儿捂着嘴巴的手缓缓放下,终于开口说话了:“那你……的表白……也是误会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啦,我是很认真的跟你说的!”   安琪儿看着毕炜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的样子,不禁嫣然一笑,故意逗他:“那么,就是巧合喽?”   “更不是巧合啦!”毕炜挺着脖子,“我是认真的,比……比……比我钱包里的人民币还真,比……比……比24K纯金还纯!”   安琪儿笑了:“那么,你钱包里有多少人民币?”   毕炜拿出钱包,拉过安琪儿的手,放在了她的手里:“总共有三百七十二块四毛,里面的工资卡有五万多。今天全部交给你,做我女朋友,好吗?”   安琪儿掂了掂手里的钱包,笑着塞到了毕炜的手里:“我也有我的条件。”   “你说!”   “以后抽完烟,不刷牙不许吻我!”   毕炜呆怔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气上涌,瞬间全都汇聚到了头顶,激动地抱起安琪儿转起了圈子。安琪儿惊叫连连。 第三章 又是一个变态   市局办公室内,天刚蒙蒙亮,毕炜还在呼呼大睡。一阵急促的铃声却将他吵醒了。他不耐烦地接听手机:“喂……哪位……说话!”手机另一头急促的话语令毕炜一个激灵醒转过来,他立刻坐起来:“地点在哪儿?好,我马上到!”   清晨六点十分,毕炜驱车赶到了燕垣市北边的水库。这里已经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毕炜将警官证别在胸前,弯腰钻进了黄白相间的警戒线后。陈淦从后面迎了上来:“毕队,这次有点儿麻烦了。”   毕炜皱皱眉头,他并不喜欢“毕队”这个称呼,对陈淦说道:“还是像从前那么称呼我吧。”他左右看看,“你们头儿呢?”   “还没到,已经给她打电话了,正在路上。”陈淦有点儿惊讶,自从毕炜跟安琪儿在一起之后,似乎他的心思就全然不在案件上了。“我还是先带你看看情况吧。”   陈淦带着毕炜来到了水库南边的一处沼泽中,冬季,沼泽早已冻结。一具裸尸趴在了上面,从长长的头发来看,是一具女尸。第一眼看上去就令人头皮发麻:尸体的上半身,脖子以下,腰部往上,除了两条胳膊之外,前后的皮肤都不见了,露出来了里面的肌肉组织,血迹包裹的脂肪和筋络一目了然,红色的血液浸满了沼泽地。   毕炜见状,也不禁皱皱眉头,问是谁先发现的尸体。北新区分局的一个民警叫来了一个人,介绍说这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也是报案人。   报案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脸上的皱纹却很深,有点儿老相,像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人了。他自己说道,他是这一带的水库看管员。因为南边这一带杂草很多,冬天容易引发火灾,所以每一天,他都要在这附近巡视一番。今天来这儿的时候,扒开草丛,很远就看到了一个红彤彤的东西,他的眼神儿不大好,还以为是红色的箱包呢,谁知道走进了一看,吓得魂儿都要飞出来了。   毕炜重申道:“也就是说,昨晚你到这里的时候,还没有发现尸体呢?”   那人回答说道:“没有,我敢肯定。因为这一带是沼泽,夏天我不来这儿的。但是冬天,沼泽都冻上了,我每天都来这儿转转,咱们拿着国家的工资,就得尽职尽责嘛!”   毕炜让人带他去旁边录口供,然后蹲在了尸体的旁边,问彭玉函:“有发现吗?”彭玉函扭头凝目看着毕炜。在他看来,毕炜跟安琪儿在一起了,就是对他的一种挑衅。但是工作方面的问题,他并不能回避,只好长叹道:“能有什么发现?我听说,毕队你也很精通尸检啊,不如来给我上上课。”   毕炜没有把他的冷嘲热讽放在心上,他戴上了手套,拉起女尸的一只手,说道:“手腕上有绳子的勒痕,脚腕上也有,死者生前可能被捆绑过,不排除囚禁的可能。大腿、脸上全都有淤伤,应该是被殴打过。尸斑全部集中在了后面,死者死后应该是被平躺着放置。死亡时间……大概超过了48小时。而且从出血量来看,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这些都是肉眼可见的基本情况,彭玉函自然更专业。他没有说话,只是冷笑了一声,走到一边继续忙了。   “陈淦。”   “到。”   “你把这附近的常住居民梳理一下,尽量多的询问他们,看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证人。于广,你来一下。你调取一下附近的所有监控探头。凶手选择这么偏僻的地方抛尸,肯定是借助了交通工具。”   “是。”陈淦和于广齐声应道。   毕炜走到了一棵树下,靠着树干摸出了烟盒,他点上一支烟细细琢磨着案情。扒皮案……毕炜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三个字。他在脑海中试图勾勒出凶手的心理特点,能对一个凶手如此凶残,无外乎两点,要么是与死者有深仇大恨,要么……又是一个变态。毕炜连续嘬了两口烟,小拇指轻轻地摩挲着下巴上长出的胡子茬儿,心说这是怎么了,难道燕垣市的风水真的出问题了,怎么遇到的全都是这样的案子呢?   “现场情况怎么样?”   毕炜被旁边的一个声音打断,他抬头看到了正在别警官证的安琪儿。毕炜掐灭了烟头,装在了兜里说道:“你先去看看吧,希望你今天早晨还没有吃早饭。”   安琪儿去看了,强忍着没有吐出来,但是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了。有几个刚从警的年轻人,扶着树吐了。   市局会议室内,所有警察都如临大敌一般。而毕炜简单汇报了现场情况,负责调查死者的人员那里也有了收获:死者邓慕,二十六岁,燕垣市本地人。今年五月刚刚结婚,没有怀孕迹象。死者老公黄友伟,是本市著名企业家黄本初的独子。死者的父母在乡下。   法医也做了初步判断,死者死因系生前遭到了殴打,外力致死,颅骨碎裂,死者生前曾被性侵。   ……   邢甫邦沉着脸,听完了这些情况。他看着毕炜,想听听这位上任新官的想法。毕炜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说道:“先从黄友伟查起吧,这种富二代,也不是干不出这种事情。”   黄友伟的名字,在座的警察未必都听说过的。但是黄本初三个字,相信他们都再熟悉不过了。黄本初,今年六十岁,燕垣市著名企业家。其名下有一家房地产公司,一家五星级酒店,两家娱乐会所,一座高尔夫球场以及四家餐厅。可以说,论身价之巨,燕垣市无出其右者。   只是大家都没有想到,会议还没有结束。便有人匆匆打断了会议的进程,有人进来报告,黄友伟在一楼吵闹。   所有人都愣住了,而后将眼神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邢甫邦。邢甫邦拍着桌子:“老子有钱,儿子胡闹。毕炜,你去摆平!”   众人深以为然,对付无赖,还就得靠毕炜这种无赖的性格才行。   毕炜打了个哈哈,只身去了留置室。安琪儿叮嘱他要小心一些,意思是让他说话注意分寸,黄友伟的父亲在燕垣很有势力,市政府都要买他几分面子。她提醒毕炜不要自找麻烦。   毕炜挥了挥手,只是笑了笑。   推开留置室的门,只见一个留着长头发的年轻人坐在桌子上跟一名女警吵着。他脸红脖子粗:“我看你们局长是不想干啦!我是听说我老婆死了,这才来认尸,你们为什么不让我看,是不是我老婆是你们害死的?”   毕炜骈出一根小拇指掏着耳朵,阴阳怪气地说:“哎哟,这是谁呀,这一大早的在这儿号丧。”   女警走过来叫了一声“毕队”。毕炜挥挥手让她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了毕炜和黄友伟。   黄友伟听毕炜阴阳怪气的语调,挑衅地问道:“你他妈谁呀?”   “我妈姓郝,你要是能登录进公安系统的户籍查询,很快就能查到了。”   黄友伟失去了耐心:“操,老子他妈问你是谁!”   “那就让你妈来问,你问我算怎么回事?”   黄友伟的脸都绿了,气得浑身发抖。毕炜不等他破口大骂,抢先说道:“黄少爷,不开玩笑了,我刚才听说,您来是因为认尸的事情是吧?这个,我们已经确定了,死者确实是您的太太邓慕。当然,您是有权利去看看的。不过我可要提醒您……死人跟活人是不一样的,您最好有个思想准备。”   听毕炜的语气恭敬,黄友伟总算是稍稍消气了,但心中扔不服气,满不以为然地说:“走,谁怕谁呀!”   毕炜带他过去了。还不到两分钟,黄友伟扶着墙出来了,面无血色,两条腿也直打颤。 第四章 警花,有请!   黄友伟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拿出了一盒黄鹤楼1916,抽出了一支叼在嘴里。他又从另一只兜里拿出了一个Zippo打火机,可是无论怎么摆弄,都打不着火。连续滑动了七八次,打火机才冒出了火苗。那支被他叼在嘴里的香烟不住地颤抖,好不容易点着了,黄友伟却感觉到一阵巨大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滚出来,直接一股脑儿地涌上了喉咙。“哇哦——”终于没忍住,黄友伟吐了一地。价值五块钱一支的香烟,翻着滚儿掉在了地上,接着就是被污浊的呕吐物覆盖了。   毕炜嫌弃地将脑袋转向了一边,还不忘讥讽似的说道:“黄少爷,您看清楚了吧,那是你太太没错吧?”   “操他妈的……”黄友伟扶着墙走到了一边,抬起手擦着嘴角。在他的心里,只要能离自己太太邓慕的尸体远一些,就是最大的安全保障。一直快走到了门口,他才慢慢地直起身子,可是两条腿仍旧站不稳,他只好靠墙站着:“这他妈是哪个王八蛋,下手这么狠?”   毕炜没有吱声,只是拿来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黄友伟看了一眼矿泉水的牌子,冷笑道:“这水能喝吗?赶紧拿走,我没事!”他尝试着站直身子。   毕炜没有跟他辩解:“你如果没问题的话,我们接下来会照例施行询问,也会做好相关的笔录。”   “毕炜!”黄友伟尚未来得及回答,便见一位漂亮的女警走了过来。这位女警身着警服,没有戴警帽,一头长发盘起,英姿飒爽。黄友伟见到她的一瞬间,已经从无限的恐惧感中走了出来。他觉得,以前陪自己上床的那些大学生、嫩模,甚至三线的小明星,都不如眼前这位美女警官漂亮。   女警正是安琪儿,她看了看一脸窘态的黄友伟,也看到了远处的呕吐物,顿时皱眉说道:“别太难为他。”   毕炜笑了:“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他又不是犯罪嫌疑人。”   “你怎么这么肯定的?”   毕炜看看黄友伟,往前探着身子,在安琪儿的耳边轻轻说道:“这孙子这么没出息,看个尸体都吐成这样,真杀人……借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   安琪儿听后莞尔一笑,她觉得毕炜的措辞虽然不大准确,但是这个意思是不错的。   黄友伟看着二人亲昵的小动作,心头有气,喊道:“喂,不是说要做什么……什么笔录吗?抓紧时间,我还有个一千多万的合同要签呢!”   毕炜冲安琪儿耸了耸肩膀。安琪儿眼睛看着毕炜,嘴巴冲黄友伟努了努。毕炜走过来,拉住了黄友伟的胳膊:“走吧,黄少爷,小的搀着您!”   “不用!我没事。”黄友伟挣脱开,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装出了一副气定神闲的神态,慢慢往前走着。不过从他那晃动的脚步来看,谁都知道,他是在强撑着。   在留置室里,毕炜带着于广负责审讯黄友伟。   黄友伟一抬头,没等他们开口,便先叫嚷开了:“你们谁呀,凭什么审问我,告诉你们领导,换人,换人来问我,不然我什么都不说!”   毕炜正要发作,被于广拉了一下,于广冲他摇了摇头。毕炜反应过来后,苦笑道:“好,你想换个人是吧?”他在于广的耳边耳语了一番,于广听后表情很诧异,但还是摇了摇头。毕炜问黄友伟:“要不要我们局里的警花来审问你?”   黄友伟很难相信小小的燕垣市公安局,会有比刚才那位美女警官更漂亮的了。毕炜说要警花来,一定就是她了。他连忙点头:“要要要,就要她了!”   毕炜得意地一笑,冲着于广说道:“看到了吧?这是黄少爷点了名的,你去把咱们五楼的警花同志叫下来吧,这样你也能歇会儿了。”   于广叹了口气,狠狠地合上了本子,瞪了黄友伟一眼,转身离去。   留置室里只剩下了两人。毕炜站起身来,走到了黄友伟的面前,谄媚地笑道:“黄少爷,还是您见多识广,我们这小破地方,就这么一位美女,还让您给看中了。您说说,这就是命啊,这是她三辈子修来的造化!”   黄友伟也得意地一笑,恭维的话语,谁都喜欢听。此时,他早已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来警局,而那具沉冤待雪的尸体又跟他是什么关系。黄友伟又点上了一支烟,悠然地吐了一口:“那是,你别忘了我是谁!只要是女的,这不用看,我用鼻子一闻,就能知道这个女人的长相如何!”   毕炜听罢,大惊,竖起了大拇指:“哎呀,黄少爷,好鼻子好鼻子。您这本事,那应该算是特异功能呀,一般人根本就没有!”   黄友伟虽然自负,却不傻,听出了毕炜的话里有话。他纳罕道:“操,你小子不会是套路我吧?”   毕炜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的:“岂敢岂敢,黄少爷,我对您那是百分之一百的尊敬。您看,钱,你有了;地位,你也有了;事业……那不用说了,一会儿还要去签个上千万的合同呢。至于这个这个……长相,您看,您这是眉清目秀,浓眉大眼,小伙儿长得帅呆了!这人世间凡是男人追求的东西,你都有,对吧?”   这一番话,黄友伟听着极为受用,笑眯眯地仰在了椅子上。平心而论,毕炜说的前几点还算是靠谱,只是这个长相,与事实颇为不符。黄友伟今年刚二十七,发际线却提前突破了四十岁的界限。头顶秃,脑门大,鼻子又小又圆,像只蒜瓣悬在了脸上,眼睛窄长,耳朵紧贴着后脑勺,大嘴叉子,两排牙齿残次不齐。用高富来形容不过分,但是这个“帅”字,跟他怎么也不会搭边。   不过黄友伟却很喜欢,他从别人对他的谦卑态度中,得到了莫大的满足感,连连笑道:“行,真行,兄弟,这样。一会儿,你跟我走,你这破工作别干了,去我那儿,我给你个副总干干怎么样?月薪嘛……这边给你开多少,我那边给你三倍……哦不,五倍,怎么样?”   毕炜惊喜万分:“哎哟,那可太好了。那我就谢谢黄少爷了!不瞒你说,这破工作,我还真……”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打断了毕炜的话语。毕炜激动地拉着黄友伟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满脸堆笑:“黄少爷,警花同志来啦!您可得注意一下,我们这位警花同志还害羞呢!”   黄友伟一般极少给女人面子,他通常认为女人的面子是可以用金钱买来的。但今天不同,这位女警太漂亮了,不由得黄友伟不尽心。他马上掐掉了香烟,两只手抚平了鬓边乍起的头发,叫毕炜:“快让她进来,让她进来!”   “好嘞。”毕炜拉开了房门,“警花,有请!”   房门拉开,黄友伟却惊讶地大叫一声,从椅子上滑坐到了地上。   门口站着一个足有一米八的大胖女人,皮肤黝黑,年龄少说也有五十开外了,她一只手拎着水桶,一只手提着墩布。站在那里,威风凛凛,这哪里是什么警花,分明是一尊门神啊!贴上胡子就跟尉迟恭无二了!   “干哈呀,没看我正忙呢吗?刚才也不知道那个瘪犊子玩应吐了,我刚收拾回来,小毕,你有啥事就说呗!”   毕炜笑着把这个黑妇女拽进来,指着黄友伟:“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燕垣市鼎鼎大名的黄少爷。”而后又介绍说,“黄少爷,这就是我们市局的警花同志。你们二位多亲近亲近。”   黄友伟又羞又怒:“你……你你……你你你……她会是警花?”   黑妇女拿手里的墩布使劲一杵地:“咋地,你还不服啊?” 第五章 还是你有办法!   在单向反射玻璃的后面,是正在观察情况的文硕等人。看到毕炜演的这出戏,大家都不禁笑出了声。安琪儿更是微笑着低声嗔怪:“这个毕炜,太胡闹了!”文硕在一旁倒是帮老友说起了好话:“不,这不怪毕炜。黄友伟这种人气焰嚣张,端着极不配合的态度,我们的工作会有一定的难度。如果他不配合我们,很可能漏掉一些关键的细节。毕炜这么做,也是对他的一种警告。”   于广担忧地说道:“这样做合适吗,他爹可是很厉害的。”   “放心吧,明明是来认尸的,到最后却想找女警……这种事情,他要是不傻的话也不会轻易往外说的。先看看情况。”   留置室内,黄友伟从地上爬了起来,怒不可遏:“你他妈的,你耍我是不是?”   毕炜无辜地说道:“这话从何说起啊?您看,是您说的要找警花,对吧?我这不是把警花给你找来了嘛!井大姐,麻烦你告诉黄少爷一下,您姓什么叫什么。”   “咋地,把我当犯人呐?”黑妇女脖子一梗,气势比黄友伟还要硬。   “不不不,咱们只是给黄少爷解释一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嘛!”   “我姓井,叫井华,是这嘎儿的保洁,咋地!”   黄友伟看着这位气焰嚣张的黑妇女,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你……你……”   “咋地,不服咱就出去练练,小逼崽子我弄死你信不?”井华大姐是出了名的脾气火爆,性格也直来直去,对什么事情都认真负责。她误以为黄友伟是小混混儿,平生最看不惯这种人。说完,伸出蒲扇大的手来拽住他。   黄友伟吓得急忙挣脱,但是被井华大姐抓住了衣领,怎么都没办法挣脱出来,只好哀求说道:“别别别,大姐,我服了,我真的服了。警官,你劝劝大姐,我说,我全说了还不行吗?”   单向反射玻璃的后面一阵欢呼,安琪儿莞尔一笑,心中默道:还是你有办法!   毕炜请井华大姐出去后,坐在了黄友伟的对面,开始询问他有关于死者邓慕的一些细节。   根据黄友伟的交代,邓慕最后跟他联系,是在十二月十七号,也就是三天前。那天,邓慕的心情很不好,说是要去见一位很重要的朋友。   黄友伟很生气,他觉得,女人既然结婚了,就不要随便出去见什么朋友了。他甚至认为,凡是围绕在漂亮女人身边的男人,都是不怀好意的。   邓慕在结婚以前是模特出身,身材没的说,模样更是一等一的标致。漂亮女人是有钱人炫耀的资本之一,也同样是他们外出的标配之一。但邓慕却不这么看,她嫁给黄友伟其实是有苦衷的。   邓慕家里条件并不好,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上大学之后,邓慕勤工俭学,平时靠打工来挣学费。一次在健身房的前台工作,认识了黄友伟。黄友伟当即帮邓慕付清了剩下的学费,除此之外,还给了她一大笔钱。   邓慕从小长这么大,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两个人后来在一起,也算是顺理成章了。邓慕毕业后,因为容貌秀丽,身材姣好,被演艺公司看中,走上了平面模特的道路。那时候的黄友伟,私下找演艺公司谈过,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女人出来抛头露面。就这样,邓慕失去了自食其力的机会。以后,只能被黄友伟作为了私藏在家中的“金丝雀”。   “你们平时的感情怎么样?”   “哦,很好啊,很好……”黄友伟的眼神闪动,见毕炜盯着他看,躲避了几下,发觉躲避不过去之后,便说道:“你不用这样的看着我,我们的感情真的很好!”   毕炜又问道:“说说她失踪之前的事情吧,十二月十七号那天发生了什么?”   黄友伟回忆起来,因为前一天晚上,他去谈一笔生意,喝得大醉。睡醒后,邓慕就冲他发脾气。他那天宿醉刚醒,身体也不舒服。两个人就吵了起来。黄友伟一气之下,摔门就走了,出去接着喝酒,想要借酒消愁。第二天凌晨,他才回来,可是却发现自己的家中没人。邓慕也不在了。黄友伟认为是她生气回娘家了,就没有在意。   “在哪里喝的酒,几点到几点?”   “在金运会所,不过……几点就说不清了。都过去这么久了,谁还会记得这些?我只能说,是晚上。”   毕炜问道:“邓慕是你的妻子,失踪三天了,你都没有报案?”   “……”黄友伟起初沉默,后来说道:“反正我们以前吵架,这是常有的事。”   “你有没有打过她?”   “吓?”   “我问你有没有打过她!”毕炜的嗓音陡然提高,吓了黄友伟一跳。   “没……没有。”   毕炜伸出一根食指,敲着桌子说道:“在这个地方,你的每一句话,都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太太的遗体你也见到了,法医也认定,死者生前遭到过毒打。”   黄友伟听到这话,吓得脸色大变,说道:“警官,我没有骗你啊。那天……那天我是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扇了她一巴掌,但是就那一下啊!真的没有别的了,我平时那么爱她,怎么可能打她呢?”   黄友伟的这番解释,在毕炜看来苍白无力。但是他相信,依照黄友伟这种胆小怕事的性格,是不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的。   他又问道:“你太太的身体有什么明显特征吗?”   “什么?”   “你太太的身体有没有什么明显特征,前胸后背这一带。”毕炜认为,凶手杀害邓慕之后,将她的上半身扒皮,这种心理可能是出于对邓慕皮肤偏执的喜爱,从而致使心理扭曲。也许是邓慕身上的某一特征,引发了凶手这种偏执的心理。   “没有没有。要说特征,那就是好,好的不得了!胸大,背滑,没有伤疤,连一颗痣都没有。”黄友伟十分肯定地说。   毕炜微微蹙眉:“那么,邓慕生前有没有什么仇人,或者你这边,有什么人跟你的仇恨最深?”他相信,黄友伟这种张扬的性格,一定会结不少的仇。   黄友伟不假思索:“那就得看是什么仇,要说有仇,那也不少……”他说出了几个名字,以及跟这些人结仇的原因。   毕炜边听边记边分析。但是这几个人跟黄友伟结仇,不过是因为抢小姐、澳门赌博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这类小事就杀人妻子,死后扒皮……似乎有点儿严重了。   “邓慕身边的朋友都有哪些人?”   黄友伟又说了几个名字。毕炜接着问了一些其他的问题,便结束了这次的询问。临走前,他告诉黄友伟,要保持电话畅通,准备随时联系。   询问工作结束后,文硕组织大家开了一次碰头会,安排了几下几组的行动:第一组,毕炜带队,前去询问邓慕生前的几位好友,采集死者生前的信息;第二组,按照黄友伟给出的名单,询问与他有仇的这些人;第三组,前往电信部门,查询死者的手机号在之前与谁通过话,往来最密切;第四组,前往金运会所,查看十二月十七号晚上至第二天凌晨,黄友伟是否出现在那里。第五组,前往邓慕的父母家中,询问他们,邓慕是否在十二月十七号回家了。第六组,搜集沿途的监控,看看能不能找出十二月十七号这一天死者的行动轨迹。   大家分别领到了任务,马上行动。毕炜上车后,系好安全带。安琪儿发动车子,问他先去哪里。毕炜想了想,指着名单后面地址一栏:“这里吧。” 第六章 人渣   安琪儿驾着车,停到了一处气势恢宏的写字楼前。金色的墙面玻璃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了略显俗气的土豪金。偶尔有几个行色匆匆的人在这里进进出出。安琪儿问站在楼前仰头观瞧的毕炜为什么选择先来这里。   毕炜说道:“从名单上看,这里是邓慕生前的演艺公司。而且,这个叫岳林燕的,是黄友伟想起来的第一个名字。我觉得,这个人一定跟邓慕关系很好。”他忽而叹了口气,接着说:“说不定跟黄友伟的关系也不一般呢。”   安琪儿轻轻点头,恍然大悟。   两个人进了写字楼。这家演艺公司规模确实很大,整栋写字楼,共计19层,全都归属其公司。毕炜找到了前台,亮明身份后,请出岳林燕谈话。   恰巧岳林燕今天来公司要拍摄一组外景,正准备出门。得知毕炜和安琪儿的来意后,她表示万分歉然。毕炜却主动说道,自己可以跟着一起去,等她工作休息期间谈一下就好。最后,毕炜加了一句:“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岳林燕只好点点头,同意了。   拍摄的外景是在临近海边的一条火车道上。因为这里的铁路线改路,这段铁路不知道荒废了多久,铁轨上生满了铁锈,杂草长到了几乎一人高,两旁也冒出了不知名的小树。有几分荒芜的意味。   岳林燕刚刚度过了二十四岁的生日。她的模样已算得上非常美丽,假使毕炜没有结识安琪儿的话,一定会将她奉为心目中的女神。安琪儿见毕炜一定盯着岳林燕,眼睛都不眨一下,悄悄掐了一下毕炜的胳膊。毕炜疼得直咧嘴。   “好看吗?”   毕炜嘿嘿讪笑:“没你好看。”   “只会贫嘴!”   拍了一个小时左右,导演让大家休息二十分钟。岳林燕身边的工作人员跑过来给她补妆。隆冬季节,岳林燕只穿了一条丝质长裙,有人帮她把羽绒服披上。毕炜和安琪儿趁机走了过来。   “两位警官,有什么问题就请问吧。”   毕炜开门见山,询问起了有关于邓慕的一切。   岳林燕也没有隐瞒,不过她支开了身边的工作人员。据她说,她和邓慕早在学校就认识了,不过邓慕要比她大两届。两人是在一次学校的迎新晚会上认识的。虽然不是同一届的同学,但是两个人的感情很要好,而且很谈得来。所以就成了形影不离的闺蜜。   有一天,去健身房兼职打工的邓慕回来后忧心忡忡,岳林燕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邓慕讲出了有关于黄友伟的事情。听说有人愿意为邓慕支付学费等一切开支,还有一大笔的生活费,岳林燕激动得不行,劝说邓慕赶紧答应下来。   说到此处,岳林燕一撇嘴:“谁知道,这个黄友伟是个色鬼!”   这话就要说到后来了。邓慕和黄友伟最终在一起了。邓慕那段时间很开心,带着自己的好闺蜜岳林燕和几个好友一起去见了黄友伟。黄友伟看到岳林燕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一双色眯眯的小眼睛不住地上下打量着岳林燕,嘴角挂着不怀好意地笑意。   大家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黄友伟特意安排邓慕坐在了他左边,而岳林燕坐在了他右边。除了热心地给岳林燕夹菜,黄友伟还在桌下伸脚挑逗着岳林燕,这令岳林燕很恶心。那次吃饭,邓慕喝多了,去了洗手间,黄友伟就更大胆了,他把手放了下去,借着餐桌的遮挡,放在了岳林燕的大腿上,来回摩挲。   岳林燕又羞又怒,但是这种事情又不敢声张,只好站了起来,借故去看看邓慕,躲进了洗手间。推开洗手间的门,看到了一脸醉态的邓慕斜靠在了马桶上,嘴角含笑。也许,她正在幻想着自己与富二代的幸福生活。可是岳林燕很清楚,自己的闺蜜从小家境贫寒,对于物质方面的诱惑几乎没有任何的抵抗力。她被丰厚的物质遮蔽了双眼,却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躲在金钱后面的黄友伟是个怎样的人。   岳林燕扶着醉醺醺的邓慕从洗手间出来,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刚才还围在餐桌的同学们都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叫徐莉的女生,正被黄友伟压在了身下。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开,阵阵浪笑着。   岳林燕还是在校学生,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这个徐莉,在学校里就经常听到她的一些传闻。是的,在目睹这一幕之前,岳林燕只认为这是传闻而已。可当她真正清清楚楚看清眼前一切的时候,她痛恨自己过去为什么那么的幼稚。   “黄友伟,你……你们……”岳林燕扶着醉态的邓慕,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黄友伟则不以为然,甚至没有坐起来,一只手揉着邓慕丰满的胸,淫笑着说:“别管她了,一起来玩呀,完事了给你五万块钱,怎么样?”   “黄友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个人渣!”   黄友伟一向自命不凡,听到岳林燕这么一个女大学生敢骂他。他慢慢站了起来,裤子也不提上,甩手一巴掌扇在了岳林燕的脸上:“臭婊子,装他妈什么贞洁!我告诉你,今天这件事情,要是你敢告诉邓慕,我就说,你他妈趁她酒醉,脱了衣服勾引我!反正我有证人。”说完,他向躺在沙发上的徐莉望了一眼:“对吗,宝贝儿?”   徐莉浪笑着:“林燕,这件事情,你可要替我保密哟,要不然黄公子饶不了你的,嘻嘻……”   岳林燕气得浑身发抖,扶着邓慕就离开了。   本来以为,这件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慢慢的遗忘。但是后来,毕业后的岳林燕因为出众的相貌和身材,在邓慕的推荐下进入了演艺公司,成为了一名模特。没想到,有一天,黄友伟来找邓慕。   他一点儿也不避讳地推开了更衣室的门,刚巧在换衣服的岳林燕被他看了正着。吓得岳林燕慌忙掩住了胸部,怒道:“你给我出去!”   黄友伟左右看看,确定更衣室再无其他人后,反而转身将房门反锁了。他狞笑着走上来:“怎么,不认识我啦?那时候你不是喜欢装清高嘛,来呀,继续装给我看呀!”   眼看他一步步逼上来,岳林燕被巨大的恐惧感所笼罩。她尖叫一声,往外面跑去,想要跑到外面去求救。黄友伟见状,急忙挡在了岳林燕的身前。岳林燕等于是把自己撞进了他的怀里。   多年的渴求终于到手,黄友伟兽性大发。他拼命地抱住了岳林燕:“你他妈不是清高吗?你他妈不是不听我的吗?今天老子就在这儿把你办了!”说罢,他伸手去拉扯岳林燕的内裤。   岳林燕拼命反抗着,可是黄友伟的力气太大了,他就像是一头野兽,要一口吞掉眼前这只无辜的羔羊。   眼看黄友伟就要得手,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黄友伟不耐烦地问道:“谁?”   “林燕,你在里面吗?”听声音,正是邓慕。   黄友伟忿忿推开岳林燕,不甘心地说了句:“敢他妈乱说话,老子找人轮奸了你!”   两个人整理好衣衫,岳林燕也随手找了一件衣服穿好了。   门打开后,邓慕就站在了门口,她看到了衣衫不整的男友和眼神闪烁不定的岳林燕,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岳林燕叹了口气:“黄友伟就是个人渣,他毁了我和邓慕的感情。后来,我知道她们要结婚了,就劝邓慕。邓慕却说,是因为我妒忌她,是我想要和黄友伟在一起,才对她说那些话的……她后来离开公司,除了黄友伟的坚持,不想见我大概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吧。” 第七章 爸爸,快救我!   毕炜和安琪儿对视了一眼,毕炜苦笑。在当警察的这段日子里,他与不少官二代富二代打过交道,但像黄友伟这么出格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岳林燕拿起旁边小桌上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有一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请说。”   “我怀疑,邓慕这次出事,黄友伟有很大的嫌疑。”   “为什么呢?”   “婚后,黄友伟带着邓慕去了希腊度蜜月,回来之后,邓慕的状态很不好。后来她打电话向我哭诉,说黄友伟是个人渣。他在他们度蜜月的时候……找……找了外国的……小姐。我劝邓慕跟他离婚。邓慕当时虽然很伤心,但是也不想这么快就离婚了。因为刚刚结婚不久,马上离婚的话……她会很没面子。”   “林燕,开工啦!”   岳林燕看看表,时间到了。她站起来后,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对毕炜二人说:“我想起来了一件事情,不知道对于你们破案有多大的帮助。大概是半个月之前,邓慕打电话对我说,她找了私家侦探去查黄友伟。”说完,翩然而去。   在回去的路上,安琪儿开车的时候越想越气愤,骂了句:“人渣!”毕炜却一直沉默,没有说话。   回到了市局,另外几组也分别有了些许的收获:第二组汇报说,目前联系了两位与黄友伟夫妇有嫌隙的人,但是他们都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据;第三组,死者生前的手机通讯显示,与死者联系最密切的,是黄友伟和死者的母亲。死者生前的最后一个电话,是在十二月十七号的下午三点,打给母亲的;第四组,十二月十七号晚上,黄友伟确实是在金运会所,这一点,监控录像可以证明,在场的服务人员也都能作证,因为这位公子哥儿太出名了;第五组,前往了邓慕的父母处,证实在十二月十七号下午三点以后,邓慕就与家人失去了联系,没有回家,也没有电话往来;第六组,邓慕所住的别墅区的监控探头,可以看到十二月十七号的下午,邓慕曾经驾车离开了别墅区,但是她好像可以绕开了有监控探头的地方,离开别墅区的监控范围之后,就再也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毕炜和大家汇报完了这些情况,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文硕的身上。文硕想了片刻,说道:“最反常的现象,邓慕为什么要避开有摄像头的地方呢?”他抬起眼皮看着大家。   安琪儿说道:“会不会……她想要办一些隐私的事情?”   没想到这个想法一提出来,第一个反对的便是毕炜。他说道:“这种事情说不准。不过,就算在小区住的时间久了,也不可能了解摄像头都分布在什么角落吧?邓慕一个女孩儿,不可能成功避开所有的摄像头。可如果是偶然……这个概率也太小了。”   文硕点点头,吩咐关灯,打开了投影仪。在幕布上投射出了一张照片,上面的内容恰好是死者邓慕,生前驾车离开别墅区的场景。邓慕那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职业装,里面是黑色蕾丝的小衫,戴着宽大的太阳镜。文硕打亮了手里的红外线控制器,指着一处细节:“看这儿。死者驾车离开的时候,左手是放在了耳边,我怀疑死者生前是打过电话的。从时间上来看,下午的三点二十分左右。”   于广是第三组负责查邓慕生前通讯记录的人,他说道:“文队,这不对呀,我们查过死者生前的通话记录,显示的是下午三点以后,就再也没有电话联系了。”   文硕说道:“疑点就在这里。我怀疑,死者是用另一部手机,跟一个人进行了单线联系。而这个人……很可能是他指挥着邓慕驾车,躲避了摄像头,另外……不排除这个人就是真凶!”   毕炜深以为然,他点头说道:“看来,还得继续审问黄友伟那个王八蛋!这孙子没准儿知情不报,或者是雇凶杀人!”   金运会所内,最大的一个包房内,灯光昏暗。一些身材惹火,寸布遮身的女人们正在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在宽大的沙发上耳鬓厮磨。坐在主位的一个年轻人,则心满意足地笑着。在他的面前,有锡纸、有冰壶,还有一些经常在电影中看到的白色粉末状的东西。一个看上去年纪不甚大的女人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她身上少得可怜的布料,根本挡不出那令人喷鼻血的身材。女人眼神挑逗,伸出了舌头,轻轻啜着黄友伟的脚趾。然后顺着脚趾,舔到了脚背,再由脚背到小腿、大腿……最后一路到了胯下……   在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射下,主位上的年轻人眼神迷离,舌头不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即便耳边响着巨大的音乐声,他还是听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副奇妙的画,令他心驰神往,不能自已。   可就在这时,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队神情肃穆、穿着警服的人出现了。包房里,光着身子的女人们吓得惊恐大叫,而以年轻人为首的几个吸食了毒品的人,却是手脚发软,神志仍不清楚。   “看样儿,是还没醒过来呢。”   “这小子‘画片儿’且得有一会儿呢,先带回去。”   “毕队,需不需要给他戴个头套什么的?”   “戴鸡巴毛头套,直接拖走!”   “是!”   “毕队,这几个女的怎么办?”   “溜了冰的,先带回去……剩下的,唔,剩下的让扫黄那边的大志他们来吧。”   “是!”   黄友伟再次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被宿醉加吸毒折磨的神志瞬间变得清醒了。他身上穿着一件黄色的马甲。马甲的左胸口印着红色的醒目字体——燕看1209。而放目所至,眼前的这个环境太熟悉了,虽然以往见到只是在电视里。   这是一处仅有十平左右的小房间,三面都是墙壁,另一面是粗壮的栏杆,摸上去冰凉彻骨。黄友伟吓坏了,他确定不是做梦后,吓得叫出了声。黄友伟两手抓着栏杆使劲晃动,声嘶力竭地叫嚷:“来人,快来人。我操你妈,谁他妈跟你家爷爷开玩笑呢!来人,快来人!告诉你们,我爸是黄本初,是省人大的,你们这么做,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黄友伟玩命地晃动着铁栏杆,哗啦啦作响。在不远处静静观察的几个警察,却不禁笑了。毕炜转身对身边的一个老狱警说道:“谢啦,包所。”   老狱警是燕垣市第二看守所的所长包传明,他却颇为担心:“我这可是担了好大的风险啊,你们知不知道,这事……唉,恐怕他爸爸一来,我这所长也干到头儿了!”   陈淦刚才跟着一起笑,这时候却也跟着担心了:“对呀,哥,咱们玩得会不会过火了?”   毕炜摇摇头:“你放心吧,这地雷我敢踩,我就有办法不让它炸。琪儿,你跟我来!”毕炜拉起安琪儿的手,打开第一道栏杆门,走进了关押区。   听到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黄友伟激动地大喊:“我在这儿,是来救我的吗?爸爸,你是来救我的吗?爸爸,快救我!我快死了,我快让他们折磨死了!”黄友伟激动之余,竟然抓着栏杆慢慢地瘫坐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边哭边委屈地说道:“爸爸,你怎么才来呀!”   “乖儿子,我是来救你的呀!”   黄友伟一听,这不是自己老爸的声音啊,他抬起头来,看到了那个审问自己的警察正站在牢门外。而这个警察的身边,竟然站着那位如花似玉的美女警官! 第八章 你有没有想过要杀死妻子?   黄友伟忙不迭地爬起来,抬起胳膊擦了两把眼泪:“你他妈的,我看你这个警察是不想干了!”他想骂几句难听的,但是看看安琪儿,又忍住了,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瞄着她。   安琪儿知道黄友伟是个什么样的人后,感觉到十分恶心,自己的一双美目只是注视着毕炜。只听毕炜说道:“行啊,等例行的手续都完事了,我放你出去。反正你进来的时候,我们都已经拍了照了。相信这些照片,在媒体手里值不少钱呢!大名鼎鼎的黄公子也进来了,因为什么进来的呀?我会如实跟他们说,吸毒、嫖娼,反正看守所这边都有证据可查的。哎呀呀,黄少爷,到那个时候,我这警察干不干不要紧,黄本初黄老爷的官位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呢!”   “你他妈吓唬谁呀,有本事你就试试看!”黄友伟绷着一张脸,毫不退缩地说道。   “好啊!”毕炜拿出手机,翻出了一条新闻对着黄友伟的脸。   黄友伟只看了一眼,便吓得神情大变。手机上面的新闻是今天刚刚发出来的。标题是:高级会所藏污纳后,富家公子当场被擒。下面还配了一张图,图上的人戴着手铐,仅穿了一条内裤。虽然脸上打了马赛克,但是只要是身边熟悉的人,都能看出这就是黄友伟。   “这条新闻,我不知道黄老爷那种大忙人会不会看。唉,希望你的那帮狐朋狗友能帮你报个信儿吧!”说完,毕炜转身离开,安琪儿跟了上去。   黄友伟心里跟明镜似的,虽然父亲黄本初溺爱自己,可老人的心里终归是有底线的。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吸毒,那么黄友伟都不敢想象随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他越想越害怕,汗珠子从额头层层冒了出来。“等……等一下……等一下……警……警官。”黄友伟终于服软了,第一次这么称呼毕炜。   毕炜转回身来问道:“黄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可……可不……可不可以不告诉……不告诉我爸。我吸毒的事情……能不能不说?”   毕炜摘下帽子,故作为难地挠挠头:“这个嘛……我倒是跟这边看守所的挺熟的,不过黄少爷,咱们非亲非故的……你看,是不是得给我点儿好处啊?”   黄友伟不傻,当然明白毕炜想要什么,他哭丧着脸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呀,你们还想听什么呀?”   毕炜知道自己的这一招见效了,他让安琪儿搬把椅子来。安琪儿撇嘴,白了他一眼。但还是出去搬了一把椅子进来。毕炜坐在了黄友伟的对面,两个人隔着栏杆。毕炜还招呼他:“黄少爷,别站着说话,怪累的。你也坐,别客气,坐吧。”   黄友伟左右看看,这地方除了靠墙的一张破木板床,根本没有其他的家具了。他只好盘腿坐在了地上,眼神变得不像以前那么暴戾了。   毕炜握着自己的大檐帽,左右转动着:“黄少爷,出了这种事情,我们也不想让老人担心,对吧?这样,我呢,帮你尽量遮掩,但是你得跟我说实话!”   黄友伟仿佛重新看到了希望,急忙点头:“好,好,你想说什么,我都告诉你!”   “那个……根据我们的调查,你太太邓慕生前的手机号是?”   黄友伟说出了一串儿数字。   毕炜轻轻点头,他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黄友伟一愣:“什么意思啊?”   毕炜说道:“我们查过邓慕失踪前的监控,你太太在十二月十七号下午三点二十分,曾经用另外的一个手机号,与人通话。我想知道,你太太有几个手机号?”   “什么?!我去他大爷的,这个他妈的贱人!我就知道,这贱女人得给我戴绿帽子,我说回去怎么找不着她人呢,原来是他妈会情人去了!”黄友伟坐不住了,屁股像是着了火似的跳了起来,边走边骂。   毕炜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你身上也不干净,我们又不是没有查过。所以我想问一下,邓慕失踪前的一段时间,有没有异常的行为?”   “没有!”黄友伟不假思索。   “这么肯定?”   “我媳妇儿,我肯定了解呀!”   “你们没有因为你乱搞的事情,打过架?”   黄友伟脸红了,他低下了头,小声嘀咕:“这不很正常嘛!”男人在外面乱搞,回家后毒打老婆,这在黄友伟看来,居然可以用“正常”二字来形容。   毕炜除了震惊,只剩下了苦笑。他又说道:“我们现在怀疑邓慕的死与你有关,你也是我们的嫌疑人之一。所以,有什么话最好现在就说,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黄友伟一听就慌了:“不对呀,警官,你刚才说我只是吸毒嫖娼,怎么我现在成了杀人犯了呢!我冤枉啊,冤枉啊!”   “别喊别喊,喊什么喊?杀人犯没有一个不说自己冤枉的。你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得把实情说出来。要不然,一切都晚了。”   黄友伟心如死灰,身子软绵绵地靠着冰冷的铁栏杆,眼睛变得空洞无神。良久,他说了句:“可以给我根烟吗?”   毕炜拿出一颗烟,走过去递给他,还给他点着了火。   黄友伟吸了一口,顿时满脸不悦,他夹着香烟仔细看了看,鄙夷地说道:“下次别买这种次烟了,一点儿都不好抽!”   “白吃馒头还嫌面黑,赶紧说事!”   黄友伟又抽了两口,这才缓缓道出了自己隐瞒的实情:他确实对邓慕实施过家暴,还不止一次。邓慕每次挨了打,不是去找闺蜜,便是回娘家找父母。可是邓家的家境一般,父母有都是老实人,只能是苦口婆心地劝邓慕:“孩子,忍了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在邓慕听来,仿佛自己不是他们的亲骨肉一样。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给邓慕出了主意,让她找私家侦探,只要能揪住黄友伟的把柄。那么就可以离婚,到时候分割财产,邓慕可以分到一大笔钱。   说到这里,黄友伟狠狠地嘬了一口烟,烟雾从他的鼻孔里散出来:“他妈的,这个贱人还真找人查我了。要不是那天我翻她包,我还发现不了呢!”原来,那天黄友伟宿醉回家后,脸上的红唇印都还没来得及擦。   在邓慕看来,这就是外面的那些野女人对自己的挑衅。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要和自己的丈夫讨个说法。黄友伟困得不行,一气之下,与妻子厮打起来。黄友伟当时的脑子也不清楚,随手拿起什么都拍过去……   毕炜心头一惊:会这么简单?黄友伟真的有胆量杀人?   果然,黄友伟随后说出的话,令毕炜松懈了不少:“我给她买的那个香奈儿的包,翻了,里面露出来了一大堆照片,全都是我和各种女人的。他妈的,我自己都忘了有些女人是什么时候爬上我床的了!”   毕炜一是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可是等了许久,也没有下文,于是问道:“完啦?”   “当然了,你还想听什么?”   毕炜看着黄友伟,他身上的戾气已经被消磨地差不多了。他忽然冷若寒霜地问了一句话:“黄先生,曾几何时……你有没有想过要杀死妻子?”   黄友伟诧异地看着毕炜,忽然笑了:“我为什么要杀死她呢?找个这样的女人不容易,不听话,打两下就听话了,我还在外面快活我的。警官,你没毛病吧?”   毕炜笑了:“不好意思,今天忘吃药了。” 第九章 我姓孟,叫孟德   毕炜继续说道:“我们的技侦部门会查验你手机的通讯记录,你要是清白的话,应该不反对吧?”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双眼盯着黄友伟,想从他的表情中读到些许的信息。   “当然,最好还我清白,这种地方我可不想来第二次了!”   正说到这里,就见一名年轻的狱警快步走了过来,他的神色有些慌乱,悄悄附在毕炜的耳边说了些什么。毕炜微微点头,微笑着说:“好,我这就过去。对了,给黄少爷拿包好烟,记得带个打火机。”   那狱警颇为为难:“这……不合规矩吧?”   “没关系,包所找你麻烦的话,就推我身上好了。”毕炜冲着黄友伟笑了笑,转身离开。他笃定,黄友伟这种性格的人,绝没有胆量越狱或是自杀。   黄友伟也笑了,扒着栏杆大喊了一声:“兄弟,够朋友!”   看守所的见面室,一位西服革履的人正不耐烦的来回来踱着步子。年龄大约五十多岁,他的头发梳得油亮,大腹便便。脸上挂着生意人独有的精明气质,只是这张脸现在看上去,带着几分怒意。他背着双手,已经走了四五趟了。旁边站着包传明,他脸上的表情就十分丰富了,既像笑又像哭,既像发愁又像担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毕炜和安琪儿站在窗外,偷偷地观察着屋里的环境。旁边的年轻狱警小声说道:“这就是黄友伟的爸爸,黄本初!”   “哦——”毕炜装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其实这个人的长相,他早已熟悉。一星期的晨报,差不多有一两天的头版都是他。关于黄本初,毕炜想不认识都难。   那狱警又说道:“毕队,你别在这儿看热闹了,赶紧进去解围吧!”   毕炜嘿嘿一笑:“好,琪儿,乖乖等我。你们在外面看好戏吧!”说完,他拔腿就走,迈步进了屋子。   包传明看到毕炜走进来,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你可算来了,来来来,我介绍一下,这位……”   毕炜上前两只手抓住了黄本初肥厚的手掌,晃动个不停:“哎呀,是黄先生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   “你谁呀?”黄本初抽出手来,觉得手掌被他捏得生疼。   毕炜笑道:“哦,忘了自我介绍了。黄先生,我姓孟,叫孟德。”   包传明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曹操字孟德,袁绍字本初。毕炜报出假名字,摆明了是跟黄本初过不去。   黄本初的脸上罩上了一层寒霜,阴气沉沉地,有几分吓人。毕炜请包传明先出去,包传明求之不得,这样的场合,他一分钟都不想多呆。   屋内只剩下了毕炜与黄本初。毕炜迟迟不开口,只是望着黄本初发笑。这种笑容,让黄本初很不自在。昨晚,有人通知他,儿子黄友伟在燕垣被抓了。他得到消息后,丛省会火速赶到了燕垣这边。本来想先来看看儿子的情况,然后去找人求情。可谁知道,在看守所里碰到了这样一号人物。   黄本初运了运气,说道:“说吧,你们怎么样才肯放我的儿子?”   毕炜笑着说道:“黄先生,误会啊,真的是误会。我们昨天去金运会所扫黄,谁知道黄公子也会在里面呀。我手下的那些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予追究,好不好?”   黄本初冷笑,他认为,毕炜是怕了。他的生意遍及燕垣市,自己又是省人大代表,毕炜这么一个小警察,他还真不怎么放在心上。黄本初大手一挥:“行了,你们先放人再说!”   毕炜拿出了一支烟,起身递过去:“嘿嘿,放,放,放。人我们一定放,我们也不敢让黄公子在这儿受委屈呀!”   黄本初没有接烟,他觉得这个人不懂人情世故。既然说了放人,就应该当着黄本初的面下命令。可是眼前这个警察,嘴上说着放人,实际上却无任何的行动。黄本初忽然明白了,他笑了两声,说道:“好,我也不是小气的人,你说个数吧!”   毕炜却摇摇头:“黄先生,您真的误会我们了。这样,我们把昨天的情报给您汇报一下吧。”毕炜从兜里拿出了一个本子,举起来,滔滔不绝地说道:“昨晚,我们带队突击娱乐场所,哦对,是有人举报,说金运会所有人嫖娼,我们就冲过去了。到了那儿一看,您猜怎么着,好家伙呀!那真是醉生梦死,倚红偎翠,纸醉金迷,群魔乱舞,蜂腰细足,乐不思蜀!”   黄本初皱起了眉头,心说这真的是警察吗,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   “其中,除了扫黄组外,我们还有缉毒组的同事,因为当场除了那些不穿衣服的小姐和嫖客,我们还发现了有人在包房里聚众吸毒。嘿嘿,不错吧?”毕炜的眉毛跳动两下。   黄本初的心头一惊,他记得,之前有全国人大代表的子女吸毒,被全国人民骂上了天。自己的儿子更不必说了,万一这件事情抖了出来,在这当口儿,自己非得身败名裂不可。不仅省人大的位置保不住了,只怕自己的生意都要一落千丈。   毕炜看到他闪动的眼神,微微一笑,说道:“不过黄先生请放心,您的儿子不在这里。他只是嫖娼,事不大!”   话虽如此,黄本初却注意到,毕炜的眼神一直直视着他,毫不闪避。他久经商场,最善察言观色,很快明白了,毕炜表面上说事不大,其实他是有意遮掩,只怕儿子这次事情大得很。   黄本初强自镇定,沉着地说道:“你想怎么样?”   毕炜刚才递出去的烟放在了桌上,他拿起来点着了,吸了一口说道:“你儿媳的死,我们怀疑还有部分隐情,所以要请黄公子留下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我儿子没杀人!”黄本初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您先不要急,听我把话说完。”毕炜弹弹烟灰,“黄公子的性格,绝不会是凶手。但我们想破案,只能从他这里寻找线索。您也不想您儿媳白白被人杀了吧?”见黄本初不说话,毕炜接着说道:“只要我们的询问笔录走完,令公子我们照放不误,而且我们会对外说,他是破案的功臣之一。这样一来,您多有面子,对不对?”   毕炜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堆笑。可是黄本初却感觉到了天上不会平白无故地掉馅饼,他知道,这张馅饼里,一定藏着一把刀。势成骑虎,他如果不答应的话,不但儿子要身陷囹圄,只怕自己都得搭进去。   思索了许久,黄本初软了下来:“你们需要多长时间?”   “这就要看黄公子配不配合了。他肯配合的话,也就是拘留十几天的事。”   黄本初仰过身子去,靠住了椅背,气色沉郁:“先让我见见我儿子。”   毕炜当即叫人带黄友伟过来。不一会儿,黄友伟就来了,没有戴脚铐,只是手腕上那一副“银手镯”格外刺目。毕炜起身说道:“您二位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了。”   走出来后,包传明问毕炜需不需要找一个人进去看着,因为这是在押人员与家属会面的规定。   毕炜摇头说道:“放心吧,出不了事。”   安琪儿有点儿担忧,问毕炜有多大的把握。   毕炜回头看看那间屋子,很自信地说了句:“百分百。对了,回头联系缉毒警过来,跟住黄友伟这条线,说不定能抓着大鱼呢!” 第十章 老同学   黄本初父子的会面进行时间很长,一旁的包传明不耐烦地走来走去,几次想要进去查看情况,却又不敢。倒是毕炜气定神闲,自己靠在了一面墙上,悠哉地点上了一支烟。安琪儿站在他身边,皱眉说道:“我不奢望你能戒烟,但你能不能少抽点儿?”   毕炜扬起嘴角一笑,把刚刚吸了两口的香烟丢在地上踩灭了,然后从兜里拿出来了烟盒,看不都看,扔给了包传明:“包所,请你抽烟。”   包传明不解,看看毕炜,又看看安琪儿。   安琪儿哭笑不得:“喂!”   毕炜倒不以为然:“你不喜欢,我就不做。”   说话间,门终于打开了。黄友伟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两名狱警上前将他押走了。黄本初站在门口,看着儿子远去,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既有愤怒,又有心疼;既有困惑,又有无奈。他走上前来,和包传明寒暄了几句,就打算离去了。   这期间,毕炜一直没有凑上去,只是靠在墙边看着这边。   黄本初被包传明一直送到了大门口,忽然,他转回身来冲毕炜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包传明偷偷给毕炜使眼色,让他不要乱说,以免黄本初报复。   不料毕炜却不慌不忙:“燕垣市公安局刑警——毕炜!”   黄本初轻轻点了两下头,反复念叨着“毕炜”这两个字,转身上车的一刹那,他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个警察……是个人才。”   一场风波总算消弭于无形。黄友伟的事情,接下来就交给缉毒组那边了。只是很可惜,有关于邓慕的事情,线索还是不多。其他同事,有的从邓慕的私人感情生活下手,可是得出的结论并不多。   邓慕生前很漂亮,身边不乏暗恋她的人。但是碍于黄友伟的权势,这些人全都无一例外地选择了退出。而邓慕的大学生涯里,除了黄友伟之外,也没有交往过其他的男朋友。   这一点毕炜早就已经想到了,案情分析会上,他提出:“经过了三天的排查,首先,死者的私人情感生活简单,我认为可以排除情杀;另外,从死者身边的人得出的结论,似乎仇杀的可能性也不大;至于为财杀人……死者的银行存款没有被动过,而且为财的话,没必要这么凶残。所以,我反倒觉得这是一件变态凶手犯下的案子!”   “这么说,会不会太武断?”有人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难道要排查所有燕垣市的市民吗?”   “老文,水库的监控有没有什么收获?”   文硕说道:“很不巧,那一天,水库的监控坏了,所有影像都没有收集到。”   毕炜缓缓地坐在了座位上,觉得整件事情都巧的不可思议。他问了一句:“凶手抛尸那天,水库的工作人员有几个?”   “只有两个人。除了水库的看管员吴胜利,还有一个是水库的巡查员闫博。已经派人问过两次了,似乎嫌疑不大。不过我会再次派人询问的。”   毕炜手里的笔飞速地转动着,脑海里的思路,却要比这支笔转得还要快……   案情分析会结束了,每一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落。这件案子迟迟没有线索,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低沉。   毕炜走到走廊的时候,身后追上来了一个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毕炜回头一看,是安琪儿。安琪儿轻声说道:“晚上来我家吃饭,我爸生日。”   毕炜虽然心中烦躁,但是对安琪儿,始终充满了百分百的耐心。他笑道:“好啊,你去办公室等我,下班后我们一起走。”   从市局出来,毕炜驱车奔赴了市里,想要给未来的岳父大人挑一件礼物。他知道,老安的腰一直不好,最近几天经常喊疼。所以他一开始的目标是锁定了一件腰部按摩器。后来在商场里面一问,一件按摩器的价格几乎是他半年的工资。“我……我考虑一下。”毕炜讪讪笑道。   那名导购看看毕炜这副样子,心里笃定他买不起这件两万多的东西,撇了撇嘴走开了。   毕炜站在按摩器的前面,摩挲着下巴心想:按理说,讨好未来的岳父大人,花多少钱都没问题。可是这也太太娘的贵啦!他爸看上的是我的人,又不是我的身价,想找一个身价高的女婿,去找王思聪多好,何必找我呢?   毕炜想明白了这一节,转身就要走,可是走了两步又转回身来,心想:不对不对。他爸的腰不好,老爷子过大寿,我买个腰部按摩器,这不挺好的嘛!毕炜,你怎么这么抠呢?转念一想:不对,我不是抠啊!这家伙,两万多,快三万啦!这够我活一年的啦。……不对呀,琪儿怎么能用金钱衡量呢?那是无价之宝啊!   于是,在电器专卖的这一楼,所有的导购和路过的顾客,都看到了这么一幕怪异的场景:一个人在一件腰部按摩器面前走来走去,一会儿走近了端详,一会儿又似乎是下定决心离开,可是过不了多长时间,却又回来了。他时而沉思状,时而碎碎念,不知道他的嘴里叨咕着什么。大家还以为遇上了神经病,就差报警了。   正在毕炜左右不定,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忽然,一只大手拍向了他的肩膀:“少侠!”   毕炜身子一颤,他回过头来。只见一个穿着藏青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了他的身后。这个男人二十多岁的年纪,不到三十,头发油亮,白衬衫一尘不染,领带笔直,脸上的棱角分明,写满了精明。   毕炜一时没反应过来,良久才拍着脑门:“哎哟,赵子恒!”他低头看看赵子恒胸前挂着的工牌,笑道:“行啊你,都是经理啦!”   赵子恒,燕垣市本地人,跟毕炜同是警校的同学。赵子恒故意清清嗓子,装出了趾高气昂的样子。毕炜在他的胸口捶了一拳:“行啦你,在我面前你还装!”赵子恒捂着胸口连连讨饶:“不敢不敢。怎么样,看上什么了,跟我说,给你免单!”   “吹牛!”毕炜没有把老同学的话放在心上。   赵子恒嘬了一下牙根:“这怎么叫吹牛呢?兄弟我这点儿权力还是有的。”   毕炜不客气了,伸手一指:“来吧,赵总,您把这个送我!”   赵子恒傻了眼。   在商场八楼的茶餐厅里,毕炜坐在卡座上,对放在身边纸箱子里的腰部按摩器爱不释手,恨不得抱着箱子不撒手。他一边摇头感叹好东西,一边对赵子恒赞不绝口:“嘿嘿,行啊,老赵,你可是帮了我大忙啊!”   赵子恒苦笑道:“行啦,哥哥,这东西啊算我入股的。正好我这两天腰不好,先在我这儿放个一年半载的得了。”   毕炜瞪起了眼睛:“这个你就别想啦,这是给我未来的岳父的!”   赵子恒故意哂笑:“德行,还未来岳父呢。你给你老丈人的礼物,凭啥让我掏五千?你媳妇儿又没我的股份!”   “你要这么说,咱们俩的交情就到了今儿为止,服务员,结……”   “好好好,哥,我错了。这样,这东西呢,在我权限范围内,我已经给你打了折,对吧?剩下的那五千呢,就当是我借给你的。不着急,你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什么时候还,行吧?”   毕炜这才故意装出了勉为其难的样子:“那你有的等了,我现在……呵呵,兜比脸还干净呢!”   赵子恒喝了一口茶:“不对吧,那年考试你不是中了吗,怎么混得这么惨了?” 第十一章 太单纯了!   毕炜端起了面前的茶喝了一口,觉得太烫了,便又放下,说道:“就因为是警察才穷呢。你看,冲锋陷阵,我们得上;大灾小情,还得有我们吧?至于出现一些恶性案件,那就更不用说了。”   看着老同学在自己面前大倒苦水,赵子恒不禁乐了:“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当初,连刑侦队的队长你都敢揍,还有什么摆不平的?”看来,那段视频赵子恒也看过了。他说道:“最近我听说了水库的那件案子,是不是你负责的?”   这些话,本来是不能透露的。赵子恒当年也是警校毕业,只是后来的考试失利,这才来到了这家商场,花了一段时间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毕炜踌躇片刻后说道:“是。”他想到了,警察的一些基本技能,赵子恒也曾系统的学过。而且他在警校的时候,成绩斐然,说不定可以帮自己开辟一条新的思路呢,最终承认了。   “我也是听我们单位的几个小姑娘说的。说死者很惨,被人扒皮,就剩下了红彤彤的一身肉,而且,死者还是嫁给了一个富二代。我想起了南京的那件案子,哎,你说这个富二代会不会是凶手呢?”   到底是老同学,就连一开始的思路都一样。毕炜起初也怀疑过黄友伟,不过赵子恒对于案件的了解程度明显不如毕炜了。毕炜忽然想起,这小子在警校的时候,外号老三。这倒并非指他的年龄,而是在成绩方面,赵子恒始终紧随毕炜和文硕。三人间的成绩相差不大,可是赵子恒终归是差一点点。毕炜决定换个话题:“不说这个了,案件破不了,我的压力很大,还是说说你这边吧。你小子现在油头粉面、西装革履,过得不错呀!”   “得了,还是别夸我,我这人不禁夸。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在这儿呀,只是一个兼职,保证自己有份儿保底的收入而已。”   “怎么讲?”   赵子恒拿出了一个名片夹,抽出来一张名片放到了毕炜的面前。毕炜拿起来一看,杏黄色的名片十分精致,摸上去还有磨砂的质感,只见上面写着:大环商务调查公司总经理,赵子恒。下面有详细的公司地址和联系电话。他不禁纳罕道:“商务调查?”   赵子恒喝了一口茶,不疾不徐地说:“我们国家不承认私人侦探,这你知道吧?我在警校这么多年,学了这些本事也没处发挥,干脆就给自己弄了这么一个头衔。你可不要小看我们公司啊,这可不是皮包公司,我的公司现在也有几个人呢!”   毕炜知道,国内的一些私家侦探,通常都会将自己包装成所谓的商务调查公司。他说道:“那么……请问赵总,贵公司平时主要的业务往来都有哪些呢?”   一说起这个问题,赵子恒的脸色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笑道:“主要是帮助阔太太找小三……”   “哈哈……”毕炜拍着大腿笑了起来,把邻桌的一对儿情侣吓了一跳。   赵子恒连带愠色:“笑什么笑,把按摩器还我!”   毕炜赶紧挡在了按摩器前面:“别别别,是我不对行吧。其实这种事情也不能怪你,现在就这风气。”   “唉,可说呢。不过你也别小看我们,有的时候,给这些有钱人打工,来钱还是挺容易的。你就拿上个月来说吧,一个姓邓的女人找到了我,年纪轻轻的,真漂亮!她让我查她先生,你知道他先生是谁吗?”赵子恒颇有卖弄意味地说道。   毕炜的神情变得专注,他严肃地说道:“该不会是黄本初的儿子黄友伟吧?”   “啊,你怎么知道的?”赵子恒大惊。   “这个情况很重要,详细说说。”毕炜一下子来了精神。   赵子恒见毕炜如此认真的模样,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说道:“难道……”   毕炜点点头,压低了声音:“水库的那具女尸,就是邓慕!”   赵子恒目瞪口呆。他良久都没有缓过神来,只是呢喃自语:“难怪呢,难怪呢,我说这笔钱怎么迟迟不到呢!”他端起茶杯,一扬脖,茶水一饮而尽,抹干净嘴巴说道,“好,我就全都告诉你。上个月的……十二号,对,是十二号。邓慕找到了我,让我去查一查黄友伟在外面包养的小三。不仅要查出这个女人的详细地址,还要查清楚黄友伟给了她多少好处,比如房子、车子这些。另外,要有照片。我花了几乎半个月的时间,才把这些弄清楚了。”   毕炜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那个女人,是燕垣大学艺术系的舞蹈队队长,长得确实漂亮,今年刚22。”赵子恒打了个响指,向服务员要来了笔和纸。他写了一个地址和电话,以及那个女大学生的名字。   毕炜接过来,看到上面的名字是——冯珂嫣。而后面的地址更具讽刺意味了,竟然是距离市公安局不足一公里的静墨轩小区。   得到这一消息后,毕炜匆匆告辞,抱着按摩器走了。赵子恒望着桌上的一些点心和茶水,苦笑道:“这小子,又他妈逃单!”   回到了市局,毕炜第一时间将这个上报。所有人似乎又重新看到了希望。可以预设一个假设:邓慕曾经找到了赵子恒,委托他去查冯珂嫣的底。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冯珂嫣知道了邓慕的所作所为,于是杀害邓慕。当然,以上的这些都属于推测,具体的情况,还要等询问过冯珂嫣之后才知道。   很快,毕炜就主动请缨,要去见一见这个人。可就在他和安琪儿准备动身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有名警察进来报告:“毕炜,有个叫冯珂嫣的女孩儿要见你。”   毕炜和安琪儿面面相觑:正要去找她,她怎么找上了门?是挑衅,还是放的烟雾弹?   毕炜狐疑之下,决定和安琪儿先去看看情况。他们来到了留置室,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女孩儿。她的脸上未施粉黛,却能看得出来有几分娇艳之色,身为舞蹈演员的她,身材自然也是纤细玲珑。只不过,这张醉人的美人脸,此时却挂满了泪珠。   毕炜走进来,坐在了她的对面。冯珂嫣赶紧拭泪。   毕炜的心中也拿不准,这个女孩儿怎么了,会不会是给自己演得一出苦肉计,他缓缓地说道:“你好,我是毕炜,听说你要见我?”   冯珂嫣听到这句话,仿佛一下子见到了救星,她一把攥住了毕炜的手:“毕队长,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了友伟吧!他……他是被冤枉的,他是被冤枉的!”声嘶力竭,嚎啕大哭。很难想象,一位多少人仰慕的女神,竟然会哭成这个样子。   毕炜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他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冯珂嫣,你先不要激动,有什么话慢慢说。你这个情绪,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安琪儿给她倒了一杯水。   过了一会儿,冯珂嫣终于平复了一些情绪,她说道:“毕队长,我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友伟是被冤枉的,我知道!”   毕炜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是缉毒警那边负责的。我们抓住他的时候,亲眼看到了他吸毒的样子,执法记录仪也有这些。警察办案是讲究证据的。你既然说他是冤枉的,那么请你拿出证据。”   冯珂嫣的脸色微红:“我……我……我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对我很好的!”   毕炜看了安琪儿一眼,安琪儿微微摇头,毕炜也感觉到这样的理由很好笑。看来,这个女孩儿被包养,很大可能是被黄友伟欺骗了,因为她太单纯了! 第十二章 我这是白血病啊!   毕炜问道:“那么在你眼中,黄友伟是个怎样的人?”   冯珂嫣一愣,没想到毕炜会这么问,她低下头去,双颊绯红,呢喃道:“他……很好很好。”   这算什么答案,未免也太笼统了。毕炜干脆开门见山地问:“好了,我们不多说废话。十二月十七号,你在哪里?”   冯珂嫣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费解,但还是回答说:“我想一想……嗯,那一天,同学过生日,我去参加party了。”   “你的手机号是?”   冯珂嫣说出了一串数字。   “还有其他的号码吗?”   “没有了,我只有这一部手机。”   毕炜冲安琪儿点点头,安琪儿出去了,她安排人手调查这个电话号码之前的通讯记录。   冯珂嫣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来找警察,却被警察问了这些问题。毕炜等安琪儿出去后,想要点上了一支烟,摸摸衣兜,没有火也没有烟,他只好忍住了烟瘾问道:“说一说你是怎么认识黄友伟的吧?”   回忆起两人的初识,冯珂嫣的面色更红了,她羞涩地说道:“是在……学校的一次活动上,他是我们那次活动的赞助商。也多亏了他,我们那次的活动经费才有了很大的富余。”   “他已经结婚了,你知道吗?”   “什么?!”冯珂嫣突然抬起了头,难以置信,“不,这不可能!”   “我看你还是在校的学生,不忍心欺骗你。我们警方可以证实这件事,你如果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看黄友伟的户籍档案。”   “可是……可是他跟我说的是……”冯珂嫣快急哭了,不知道如何是好。一直以来,黄友伟都对她关怀备至,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面对着黄友伟的甜言蜜语,以及他的金钱攻势,很少有女人能够不动心。而冯珂嫣作为一个在校学生,涉世未深,不知不觉间,走入了黄友伟布置好的陷阱。   毕炜面色如常地说道:“黄友伟这次被我们拘捕,的确是因为吸毒,但是跟他妻子的死也有关联。”   “他……他妻子死了?”   “嗯。在北郊水库发现的,这条新闻你应该听说过吧?”   冯珂嫣呆怔半晌。这件事情,坊间多有传言,听说很惨,死者是个女的,被人扒了皮。有点儿像《沉默的羔羊》里面的情节。心悸之余,冯珂嫣从来不曾想过,死者会与自己有着这层的关系:原配和小三。一瞬间,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自己的公主梦碎,所有的美好愿望都随风消散。在极度失望的心情之中,那些花前月下的山盟海誓,想起来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她心如刀绞,更恨自己的单纯。   毕炜看她的样子,已经猜中了她心里的想法,只得宽慰道:“你跟黄友伟有多久了?”   “三个月。”冯珂嫣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情。   “结束吧,趁着你还没有越陷越深。”毕炜说,“死者叫邓慕,你认识吗?”   冯珂嫣轻轻摇了摇头。   “她找人查过你。”   冯珂嫣眼神中写满了震惊。她没有去想过这些。她记得有一次自己在新闻上看到了一则原配打小三的视频,当时她还对黄友伟说:“这种当小三的女人死有余辜。”黄友伟笑道:“当然啦!”现在想起来,自己竟然变成了自己最恶心的一种人!   “那为什么……她没有来找过我?”在冯珂嫣看来,查出这种事情后,当然是要找上门来对质。想起那些画面:原配带着一群人扒光小三的衣服,一个嘴巴接一个嘴巴地抽上去,冯珂嫣瑟瑟发抖。   这也是毕炜的困惑之一,他没有说话。冯珂嫣是舞蹈演员,不是电影演员。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不像是在说假话。毕炜断定,如果冯珂嫣是在演戏的话,那么她的演技也太好了,当个舞蹈演员有点儿可惜了。   晚上,老安的生日宴上。收到了礼物的老安连声夸赞毕炜有心。毕炜却若有所思的样子,安琪儿知道他是在为案件发愁,没有过多的打扰他。吃完了饭,安琪儿在厨房收拾。毕炜陪老安坐在沙发上。   老安问毕炜是不是案件解决得不顺利。   毕炜摇了摇头,虽然绝对信得过老安。不过安琪儿也在参与案件调查,说出来了,说不定老安该为他们两个担心了。   老安自然也明白毕炜的想法,他叹了口气说:“年轻人,就不要去想太多。有的时候简单一点儿,反倒能看透一些问题。就像我年轻的时候,指挥着手底下的兄弟往高地上冲。有人就说,什么敌人火力太猛啊,工事太坚固,炸药炸不开,我当时就急了……”   “爸,你又在翻那些老黄历了!”安琪儿端着切好的水果走了过来,对毕炜微笑着说,“我爸的毛病又犯了,别理他,吃点儿水果吧。”   老安不满地数落了女儿两句。毕炜见到心上人的微笑,心情好了许多。何况今天是老安过寿,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不宜说出来,毕炜一拍大腿:“好,不去想了,有时间去找那个赵子恒再问问,说不定能有收获呢!”   三人吃着水果,开起了玩笑,总算是听到了一些笑声。   晚上,毕炜就在安琪儿家中睡了。他刚躺在床上,就听到了敲门声。毕炜下床拉开房门,看到了老安。老安神神秘秘地小声说道:“有烟吗,憋死我了。”左手的食指与中指做着夹烟的动作。毕炜摸摸身上,苦笑道:“叔叔,我对不住您,我答应琪儿戒烟了。都一天没抽了。”   “好小子,你倒忍得住!”老安说了句,脸上的表情很古怪。不知道是生气还是赞赏。   毕炜满脸赔笑:“憋不住,我就做不成你女婿了!”   老安哈哈大笑:“行,可以。”背着手走了。   毕炜送走了老安,关上房门又打算睡了,敲门声再次响起。毕炜爬起来心想:完了,不会是他们父女俩串通好要考验我的吧?不行不行,我必须经受得住各种诱惑才行!毕炜拉开了房门,却看到了安琪儿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杯牛奶。   安琪儿递给他说道:“先喝杯牛奶,有助于睡眠的。”安琪儿穿着丝质的睡衣,这件薄薄的睡衣穿在她的身上,非但没有遮盖住她丰满的身材,反倒将她的身材衬得更加惹火。尤其是那对呼之欲出的胸,若隐若现,看得毕炜热血喷张。   安琪儿看着毕炜的眼神,一低头,忽然明白了他在想什么,气得扬手就要打。   这时,毕炜却感觉到鼻腔一热,鲜红的鼻血汇聚成了一条小溪,沿着人中一侧流了下来。毕炜急忙说道:“别打别打,我这儿出状况了。”   安琪儿又好气又好笑:“装蒜!”   “真的!你看,白血病的前兆就是流鼻血,我这是白血病啊!”毕炜大呼小叫,惊慌失措。   安琪儿知道他是在装模作样,但也只好上前帮他止血。两个人一通忙活。   经过事后的排查,冯珂嫣的嫌疑被排除,案件重新陷入了僵局。无奈,毕炜只好去找赵子恒,目前他是唯一一个,在死者死亡之前接触最多的人了。这一次,面对找上门的毕炜,赵子恒还发现了另一个熟悉的面孔——文硕。除此之外,还有一名惊艳的美女警官。   在美女面前,所有有性欲的男性都会表现得格外积极。他笑道:“哟,稀客稀客呀,你们现在都是领导了,有什么事给我打个电话我就过去了,何必大老远地为我跑一趟呢?” 第十三章 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   赵子恒说话的时候,眼神不住地上下瞟动,观察着安琪儿。旁边的毕炜推了他一把:“别过分啊,告诉你,这是你四嫂,叫人!”   赵子恒也真乖乖听话,立马笑脸相迎:“四嫂!”   安琪儿满面羞红,悄悄地掐了一下毕炜,小声说道:“你瞎说什么呢?”毕炜说道:“上学的时候,男生里面我行四,他叫你一声四嫂也是应该的。”   赵子恒看着安琪儿,啧啧称赞,问毕炜是用了什么手段把这样的一位美人追到手的。文硕知道老同学见面,必然有许多话要说。但他担心这么说下去会没完没了,于是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很严肃地说道:“子恒,我们来找你,是有关于邓慕和冯珂嫣的。”   赵子恒收敛了打趣的举动,点头说:“你们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了。”他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来的一个黄色的牛皮纸档案袋:“资料都在这儿了,这是我花了半个月收集来的,里面全都是关于冯珂嫣的。”   文硕细心地翻动着资料,这里有通话记录,有装有录音的U盘,有冯珂嫣出入场合的记录、有她的偷拍照片……几乎从这些资料中可以看出她半个月来的生活轨迹。   毕炜懒得看这些,只是惊叹于赵子恒的工作之细致。他无奈地说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国家不认可私家侦探了。都是你们这样的人,我们这些老百姓,哪里还有安生日子过?上个厕所都得留神。”   赵子恒从兜里拿出来了一盒南京,抽出来一支香烟递给毕炜。毕炜却摇手拒绝了:“戒了。”赵子恒笑了,看了一眼安琪儿,小声对他说道:“对,要是我有这么漂亮的媳妇儿,我也宁可戒了我这一身的臭毛病!”   “还是说说邓慕的情况吧。她请你调查冯珂嫣,这些资料她应该买走才对,可是为什么还留在你这儿呢?还是说,你小子留了一个底?”   赵子恒点燃了香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青色的烟雾袅袅,从他的嘴中汇聚成了一条烟柱,慢慢地散开。他说道:“你可别把我当成不讲信用的人啊。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这行挣钱是不少,可是也得注意。你想想看,花钱请得起私家侦探的人,必然是有钱人。这有钱人,你得罪得起吗?在沈阳,有个私家侦探,受聘一个富婆调查丈夫的小三。这小子没按规矩办事,等查清楚了,他自己留了个底,想找机会再敲诈富婆一笔。谁知道,还没来得及行动呢,不知怎么回事,让对方知道了。那群人找上门来就是一顿痛打,听说,他到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行有行规,这点儿道理我还是懂的。”   “那这些资料是怎么回事?”   “本来,查清楚了,我就应该把东西交给她。可是上个月月底,我都没有联系到她,打电话也没人接。我以为是被骗了呢,心说这次买卖可白做了。没想到,邓慕主动打来了电话。不过打来电话的,是一个男的,他让我把东西放在了公园的一张长椅上,然后去对面滑梯下面拿钱。”赵子恒又回想起了当初的那一幕,眉头紧锁。   “少侠,你想想,干我们这一行的得多小心啊。而且现在都是电子转账了,怎么可能收现金呢。我不同意。电话那头的人就说给我半小时的考虑时间。我坐在办公室……哦,就这里,我就想啊,这他奶奶的,说话说得漂亮,可我心疼啊!忙活了大半个月,耗费的精力就不说了,光我开车的油钱也不少啊!我没出息了。半个小时后,这人果然又来了电话。我就把东西分为两批放过去。那边对我说的是,他的钱分两次打过来,这次是第一笔报酬。”   赵子恒狠狠地嘬了一口烟蒂,掐灭后,又喝了一口水:“这个月月初,十二月一号,我去了公园。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我把装有这些资料的袋子放在了公园的长椅上,当时还特意看了看,确认了周围没人。”   “当时是几点?”   “早晨,不到六点。”   “为什么这么早?”   “这人在电话里让我这个时候来的。”   毕炜面容沉思,觉察到了案件的复杂性:“你继续说。”   “我看看左右没人,就像去对面的滑梯看看,别回头被这孙子耍了。我到了滑梯那儿,还真的就在下面发现了一个棕色的公文包。”说罢,赵子恒起身,进了办公室洗手间的小门,不一会儿,拿出来了一个棕色的公文包,“你们看看,就是这个。”   这种公文包,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那种风格了。外面白色的字体印刷着上海的地标建筑。楷体写着“中国上海”。除了陈旧之外,也看不到太多的信息。   毕炜问道:“首款的钱一共有多少?”   “能不能不说呀?这跟案子关系不大吧……”   “别装蒜,赶紧说!”   “十二万……”赵子恒不情愿地说出了这个数字。   毕炜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你小子还哭穷?娘的,说得我都有辞职的心思了。老赵,坐吧,接着说下去。”   几人重新坐下后,赵子恒接着说道:“我拿了钱,就转身往回走,我心想,钱既然到手了,别的事我也不应该去想了。但是行有行规呀,再怎么说,我那些东西也涉及到了黄友伟的隐私,别回头被别人拿了。可是当我回到了长椅那边,你猜怎么着?”   文硕一语中的:“东西不见了!”   “对啊,就是这样的!我当时心想,这是遇到了高手了呀。咱们上学的时候,老师说过,这是反侦查行为学的一种啊。我心想,这小子不但是个同行,还他妈是个高手呢!”   毕炜沉吟道:“发生了这么奇怪的事情,你难道没有想过去查下去吗?”   “怎么不想?我实话告诉你们,现在你们手里的资料,只有三分之一。为什么?因为三分之二都给了那人了。我还一直等着剩下的尾款呢,心想着,尾款到手,就把这些资料给他好了。”   “邓慕联系你的时候,用的电话是多少?”   “这你可得等会儿了,我得查查。”赵子恒翻动着通讯录,一支烟又抽完了,他才找到:“呶,是这个,你自己看吧。”   毕炜接过来一看,这个号码并不是之前警方所掌握的邓慕的手机号。看来,之前的所有推测都是正确的,死者邓慕,拥有不止一个手机号。   在回去的路上,文硕问毕炜怎么想。毕炜说道:“这件事情,复杂得很。如果邓慕的电话被一个男人使用了,那么邓慕可能遇到了危险。这是上个月月底,这个月月初的事情了。可是,十七号那天,黄友伟还见到过死者……似乎也排除了邓慕遭人绑架的可能。妈的,难怪邓慕的银行账户没有转钱记录呢,原来是有人帮她付钱了。”   安琪儿坐在后排,提出了一个新的思路:“我们换一种思路,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的。”   毕炜明白她要说什么,说道:“邓慕是家里的独女,没有兄弟姐妹。她的男性亲属没可能这么帮她,而且这种事情一般很忌讳,自己的男人在外面养女人,在村子里传出去很难听。除非是跟她关系非常亲近的异性,否则还真的不太可能干这件事情。”   说到这里,毕炜忽然身子一颤,想到了一种可能。显然,车内的三个人都想到了,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邓慕也有情人!” 第十四章 我最爱的人   想通了这一节,毕炜靠在了椅背上,长舒一口气。没有兄弟姊妹的邓慕,似乎只有情人帮着她打这个电话能说得通。可是有关于邓慕的私人感情,在以往的询问中,无论是岳林燕还是黄友伟,都没有提及。他们对此事毫不知情。毕炜确认这一点后,无奈地苦笑道:“看来,我们得干和老赵一样的活儿了,查出邓慕在外面的这个男人是谁。”   邓慕隐秘的私人号码,通过后续的通讯记录查出,跟她联系次数最频繁的一个号码。后来经过了相关部门提供的讯息,警方掌握了一个叫穆隆的人。   当晚的大排档里,冷冷清清。虽然胖老板仍旧翻动着炒锅,但是食客比夏季少了不少。燕垣的冬天很冷,人们的夜生活更愿意选择在能够遮风避雨的场合里。一盘小炒肉端了上来,毕炜劈开了卫生筷,先替安琪儿夹了一筷子。   安琪儿微笑着说了句:“谢谢。”   老板感激这么冷的天气,警察还要来捧场,他又端来了一道墨鱼炒韭菜:“得着,警花同志,队长同志,这道菜是小店特意奉送的。尝尝怎么样?”   毕炜笑道:“这不合适吧,这你不就赔了嘛!”   “咳,哪儿的话,你们常来我这儿,赠你们一道拿手菜,那不是应该的么?对了,你们回头结婚的时候,记得请我喝喜酒就行!”常来常往,大排档的老板已经和他们两个很熟了。有的时候说上两句笑话,毫不见外。   安琪儿笑而不答,看着毕炜。毕炜却属于顺杆爬,一拍桌子:“行,没问题。到时候您可得给个大红包!”   老板笑呵呵地:“成,我给你随份儿大的!”   “老板……老板……来……”不远处的一张餐桌上,一个外表英俊的年轻人已经喝得醉醺醺的。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他一身的酒气,舌头也喝大了,说出来的话都不清楚。   老板走过去,两只手在围裙上擦擦:“年轻人,差不多就得了。这年头谁还没点儿烦心事啊,有事解决事,喝酒可解决不了问题。”老板皱皱眉头,看到不大的塑料圆桌上立着是几个酒瓶子,而年轻人的脚下,还有七八个酒瓶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大滩刚吐出来的污秽物。   年轻人强睁醉眼,看着老板,不禁咧嘴笑了,口水和酒沫子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解决?怎么解决……我……我最爱的人……我最爱的人……哇呜呜呜……”一句话没说完,年轻人竟然哭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个孩子。   老板今年五十多了,这个年轻人跟他的孩子差不多大。他叹了一口气。自己在这个地方开大排档,少说也有三十年了。这三十年间,他见过无数的人间悲欢。他见过小三抱着孩子找正室,也见过高炮儿带着手下找债主;见过负心男被大着肚子的女人找上门来扇耳光,也见过男人幡然悔悟,跪倒在了女人面前痛哭流涕……见过警察给刚出狱的朋友接风,也见过当地的混混儿安慰一个公务员……如果说,这里可以画一幅画。那么,老板认为,即便是数十位画家一起动笔,也无法将这里的故事一挥而就。   老板拍拍年轻人的肩膀,也不见外,从年轻人桌上放着的烟盒里拿出了一支烟点上了,吸了一口说:“谁还没有个喜欢的女人?是个男的就有。可是我们到最后,真的就不会和自己最爱的那个女人结婚。”   年轻人抬起眼皮来看着老板:“为什么?”   老板挠挠即将脱落的几根头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身边的朋友、自己,差不多都结婚了,我发现我们都没有娶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这个话题有够新鲜,安琪儿也不禁看向了那边,听老板怎么说。   老板吸着烟说道:“后来呀,我算是想明白了。老天爷给你一个最爱的女人,是让你放在心底慢慢爱的;而那个肯嫁给你的女人,是想让你们互相关爱的。生活,不是找你最爱的那个,是要找一个你能爱她,她也能爱你的人。”   毕炜听到这话,看着老板一本正经的样子,差点儿一口饭菜喷出来。他笑道:“看不出来,这老板还是个知心大姐姐呢!”   安琪儿也笑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板娘这时候气势汹汹地冲上来了,她脚下生风地走到了老板身边,一伸手便揪起了老板的耳朵:“嘿,我说你这个老不羞,还在这儿给我爱爱爱的,说,你心里最爱的人是谁,说呀!今天你要是不说出来,告诉你,老娘把你的耳朵给你揪断喽!”   老板平时本来就是妻管严,这次被当场抓住,杀猪似的叫了起来:“哎哟,老婆哎,你……你轻点儿喂,疼死我啦!”   “现在知道疼啦?告诉你,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咱们就别过啦!”说完,老板娘揪着老板的耳朵进了后厨。   安琪儿笑了,对毕炜说:“没想到老板娘这么凶。”   毕炜却不以为然,他倒出了一根牙签挑着牙,说道:“不是老板娘凶,而是老板足够爱她。”   “你怎么知道的?”   毕炜“呸”了一声,将牙缝里的杂物吐出来,说:“你没见那老板虽然哭丧着腔调,可是眼角却带着笑。上学的儿子、贤惠的妻子,还有这家大排档……现在的老板应该很知足吧,说不定给个皇帝都不换呢!”毕炜的语气中充满了羡慕。   安琪儿听出来了,故意问他:“哦,那么你呢,给你个皇帝,你愿意交换你现在的生活吗?”   “当然愿意了!”毕炜的答案出乎了安琪儿的意外。她正要发作,却听毕炜说出了下文:“当了皇帝,就让你做皇后,让天下人都羡慕我有这样的一个好媳妇儿!”   “做梦!”安琪儿白了他一眼,心中却倍感甜蜜。   “好了,先去看看那小子吧,别醉死过去,希望他不会吐咱们车上。”毕炜丢掉了牙签,起身朝着那个喝醉的年轻人走过去。   年轻人现在的意识已经模糊了,朦胧间,他只看到了有两个人影走了过来,不对,是四个……咦,是两个……咦,怎么又变成了四个了?他的太阳穴随着心跳有节奏地抖动着血液流动加快。脑子只要晃动一下,都能感觉到酒精在翻滚。全身发烫,身上也没有了一丝的力气,只想快些睡过去。   安琪儿看到他这副样子,有点儿担忧:“这还怎么问啊?估计他得醉死到明天了。”   毕炜上前拍了拍年轻人:“穆隆、穆隆,快醒醒!”   原来这个年轻人正是穆隆。毕炜和安琪儿也是跟着他一路来到了这儿。穆隆已经睡着了,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也没有反应。毕炜不得不把他拽了起来,架在肩膀上:“得嘞,小子,今儿本队长就伺候你一回,带你回公安局去醒酒!琪儿,把车开过来。”   回到了公安局,值夜班的陈淦看到毕炜带着一个醉酒的男人回来了,问是怎么回事。   毕炜喘着粗气:“穆隆……邓……邓慕案的……关键……关键……”   “可……可都成了醉鬼了,你带他回来干什么,这没法儿问啊!”陈淦上前拍了拍穆隆的脸,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毕炜拉开他:“放心,山人自有妙计。去,拿点儿冰水来,越冰越好!” 第十五章 我真的不是凶手   昏黄的月光将人的影子拖曳得很长,加之零下温度的气温,一切显得格外肃杀。远处的村落偶尔传来了几分犬吠,听上去格外低沉。厂房的院落中,一个人坐在了马扎上,两只手握着一把钢刀,正在一块磨刀石上“嚯吃嚯吃”地磨着刀。他的身后,有两个人靠墙角立着。   磨刀的人磨了片刻后,竖起刀刃,拇指在上面试了试,嘿嘿冷笑:“这种切纸的刀就是好使!”   站在墙角的一个人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冻得。另一个人踌躇了许久,才迈步上前,对磨刀的人说:“大哥……要不……要不算了吧?”   “大哥”站了起来,提着刀走到了这人面前,眼神中充满了杀机,握着刀的右手攥得紧紧地,骨节暴突,咯咯作响。这人慢慢低了头去,不敢说话了。严冬季节,他的额头竟然在这瞬间冒出了汗。   “这件事情,”“大哥”终于开口了,“上了新闻了,警察已经知道了。目前肯定在查我们,难道你们想留下活口自找麻烦吗?”   发抖的那个人翕动着嘴唇,良久说道:“大……大……大哥,我……我……我支持……支持你。”   “大哥”冷笑一声,踢开门进了厂房,不一会儿,都听到了里面传出的惨叫声。   一瓶冰凉的水还混着冰碴子,兜头倒下。难为了陈淦能在这里找到这样的水。   穆隆只觉得浑身快速流动的血液突然停止了,一个激灵就醒来了。他睁开眼睛,醉眼朦胧之中,看到了眼前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穆隆突然站了起来,扑向了毕炜,抱着他嚎啕大哭:“小慕,我错了,你原谅我,你不要离开我,我真的很爱你啊!”说着,又哭了起来。他抱着毕炜不肯撒手,嘴唇“啵啵啵”贴在了毕炜的脸上不住地亲吻。   在场的安琪儿和陈淦都看傻了眼,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毕炜更是慌得手足无措:“快,拉开他,这他妈是个变态呀!”   陈淦和安琪儿这才上前,费了好大力气拉开了穆隆,将他按到椅子上。   穆隆拼命挣扎着:“小慕,小慕你不要离开我,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吧!呜呜……”   毕炜抬起袖子擦着脸颊上的口水,冲天的酒气让他几欲作呕:“这小子还没醒呢,陈淦,把他押到审讯室!”   坐在了冰凉的审讯椅上,动弹不得。穆隆呆呆地坐着,足有两个多小时,才渐渐缓过来。他看到眼前自己的处境,惊讶得大叫。而对面的一张长桌后,坐着面容严峻的毕炜。   毕炜笑道:“醒啦?”   穆隆看到了毕炜身着一身警服,陡然间清醒过来:“你……你是什么人?我在哪儿,你们要干什么?”   “别喊别喊,你喊什么啊?告诉你,这里是公安局。找你来没别的意思,想问你一些事情。嘿嘿,只不过找你找的不是时候,好半天才让你醒了酒。”   穆隆回想了一下,似乎想不起来刚才自己做过什么了。   “好了,来都来了,也不能让我们白白辛苦一趟。是你主动交代呢,还是让我问呢?”   穆隆身子抖动着,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放了我,快放了我!”   “行啦行啦,凡是进这屋的人,没一个上来不喊冤枉的,看来你也一样。那好,那我问你,邓慕,你认识吧?”   “不……我不认识。”穆隆眼神躲闪,一上来便否定了这些。   这已经在毕炜的意料之中了,他在本子上写下了一个号码,拍在穆隆的面前:“看看,这个号码眼熟不?”   “……我没见过,不知道。”穆隆的眼光不敢与毕炜对视。   毕炜满怀信心地笑道:“哦,是么?可是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这个号码给你给你打了不下一百多通电话呀!”见穆隆低头不语,毕炜直入要害,“那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从前,有一个学校的女大学生,身姿婀娜,模样也好看,真的是校花级的美女了。可惜的是,这个校花的家庭条件很困难。后来,在学校的一次活动中,她认识了赞助商,这个赞助商是个富二代,家里有钱啊。富二代看上了这个校花,主动提出来,要帮助她,于是帮助她交学费,还给了她不少钱作为生活费。就这样,富二代和校花走到了一起。可惜……大家都不知道的是,每次富二代和校花走在一起的时候,背后都会有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他们。”   穆隆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他始终没有抬头看毕炜。   “毕业后,校花和富二代结婚了。按理说,豺狼配虎……不对,是郎才配女貌。谁知道,这个富二代居然是他妈的一个人渣,在外面沾花惹草,还打女人,喂,你说气人不?”   穆隆的两只拳头握在了一起,手背上的青筋暴了出来。   毕炜又继续说:“后来,机缘巧合吧……不,是缘分,真的是缘分。校花偶然邂逅了大学期间暗恋自己的人。得不到丈夫关爱的校花,在这个男人面前,臣服了。而这个男人,经过了这么多年,终于修成了正果,抱得美人归。只是碍于富二代的权威,他们只能是偷偷的联系,用一个外人都不知道的电话号码互诉衷肠。我不知道校花对这个男人承诺过什么,也许是要离婚吧,男人从此每天开始了期待……直到后来,这个校花……”毕炜停了停,然后才说出了那两个字:“死了!”   穆隆使劲捶着审讯椅上的横杠,使劲嘶吼着:“不要说了,你不要说啦!”   毕炜根本不理会他的反应,反而提高了自己的嗓音,快速说道:“校花死的很惨,她是被先奸后杀,还被扒了皮!你可以看看!”毕炜翻开了文件夹,拿出了照片:“你看看,这是你的女神,可是她已经死了!”   穆隆将头扭向了一边,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不,我不看,你拿走!”   “你看看!这就是曾经跟你山盟海誓的人,曾经你最爱的人!可是现在呢,她变成了一具尸体!她等着有人给她报仇呢!可你呢?”毕炜的神情扭曲,声音大得吓人,“你他妈像只乌龟似的躲在这儿,你连说出实情的勇气都没有!”   穆隆的心理防线终于奔溃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瘫坐在审讯椅上,泪痕滑过了脸颊:“我不是凶手……我真的不是凶手……”   毕炜当然知道这一点,如果真的是凶手的话,不可能替邓慕拿到资料后,还让她自由出入十几天。虽然如此,但他还是说道:“是不是凶手,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我们警方会判断。你如果不想让邓慕白白的惨死,就老老实实地交代吧!”   穆隆哀叹一声,说出了实情。一切,跟毕炜所说的出入不大。至于为什么要顶替邓慕拿资料。是因为那段时间,邓慕忽然态度大变,觉得自己和穆隆这样下去不太好,她不想离婚了。而穆隆眼看自己的梦想就要落空,当然不甘心了。他的计划是,从赵子恒那里拿到资料后,在网上曝光,要让黄友伟身败名裂,到那时,邓慕就会离开黄友伟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我……我还没有想好具体怎么做……”   单向玻璃后面,观察着动向的陈淦说道:“头儿,还是毕队有办法啊,三下五除二,这小子就撂了!”   安琪儿没有说话,内心却笑了一下。 第十六章 小纸杯的饮料   审讯工作持续到了晚上的十一点多,穆隆虽然性格怯弱,但还是讲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经过毕炜的初步判断,似乎他的嫌疑也可以排除了。他深爱着邓慕,对于邓慕的惨死,他比任何人都心痛。没理由摧残心上人的尸体,死后扒皮。   毕炜让陈淦带俩人做好后续工作,随后拿起外套准备离开。   “我送你。”安琪儿站在了门口说道。   “这么晚还没走?”   “没有,在等你。”   “哈哈,辛苦警花等我,铭感五内。”   “贫嘴。”   坐在车里,看着灯火辉煌的街景,以及那些璀璨装饰好的圣诞树,毕炜忽然想起了什么,表情夸张:“今天,是圣诞节?”   “平安夜。”安琪儿目不斜视,只回答了这三个字。   “需要什么礼物吗?前面停车,我们去挑礼物。”   安琪儿慢慢地将车靠边,其实对于平安夜这种西式的节日,她不太感冒,只是好奇毕炜这样的人会挑一份什么样的礼物。   商场里,即便时至午夜,也人来人往。大多是年轻人,以情侣为主。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似乎身边的他(她)是最好的圣诞礼物。毕炜挠挠头,左顾右盼,他心中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怎么觉得每一个节日,甭管农历还是阳历,甭管中国的还是外国的,在中国人这里都变成了秀恩爱的节日。当然,清明节除外。   当毕炜和安琪儿步入这里的时候,商场一楼所有男生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就连圣诞树下打扮成圣诞老人散发传单的那个人都傻了眼,捧着传单的手一松,传单像雪片似的散落在了地上。   毕炜知道,这些人都是被安琪儿吸引住了。他拉住了安琪儿的手:“来。”两个人上了扶梯。   安琪儿又想了一下,说:“算了,毕炜。我……我不习惯过这种节日的,还是早点儿回家吧。”   毕炜牵着安琪儿的手不肯松开,说道:“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节日,总需要一些特别的吧?”   安琪儿看着毕炜兴奋的样子,不忍心拂他的意。这几天来,毕炜都太辛苦了。刚刚突击审讯完了穆隆,他不顾身心俱疲,带自己来挑选圣诞礼物,唉,就随他好了。一向要强的安琪儿,竟然全没了主张。   毕炜带着安琪儿上了二楼的珠宝城,因为是平安夜的缘故,这时候珠宝专柜都还没有歇业。安琪儿怔然片刻:难道……他要送我珠宝首饰吗?想到这里,安琪儿拽住了毕炜,轻轻摇摇头。   毕炜笑道:“你不会以为我要……哈哈,你想多了。我一个月才几个钱,这东西可不是我消费得起的。”想了想,他又说道:“你在这儿等一下,不要走开哦,我稍后就回来。”说完,毕炜按着安琪儿的肩膀让她坐在了长椅上,自己则一溜烟儿地跑了,三转两转,不知道跑去了什么地方。   安琪儿心下疑惑,她自问对毕炜已经很了解了,可是仍不明白他要干什么的,只是神神秘秘的。安琪儿承认,虽然不知道毕炜的意图,但是她很期待这份圣诞礼物。见休息区里坐了这样的一位美女,珠宝专柜的导购们纷纷聚在了一起轻声议论。   “你好。”有人走过来向安琪儿打招呼。   安琪儿抬起头,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位红光满面的“圣诞老人”。虽然是一副大白胡子,不过从声音听起来,很年轻,甚至还没有到变声期。安琪儿猜想可能是勤工俭学的中学生。他的打扮很专业,完完全全是憨态可掬的圣诞老人的样子。两只手在胸前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几只小纸杯的饮料。   “圣诞老人”笑眯眯地说:“美女,你好,我们地下一层的超市正在搞活动,这是我们最新的一种饮料,想请你尝尝可以吗?”   安琪儿专注着毕炜的动向,没有心情去想别的事情,遂摇了摇手。   “圣诞老人”的语气有些焦急,露出了稚嫩的本音:“姐姐,姐姐你先不要拒绝我,我这也是帮朋友忙的。我还是高中生,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可是家里的条件比较困难,我……”他的语调凄楚,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安琪儿想起了毕炜,毕炜被老同学称为“少侠”,最喜欢做这种事情了。她笑了一下:“好,那一会儿我跟我男朋友去买两瓶,好了吧?”   “姐姐,美女姐姐,你先尝一尝,不好喝的话就不要买了,我……我不想坑了你……”“圣诞老人”低下了头。   而此时,珠宝专柜的几个人已经三三两两的离开了:“快点儿,要倒计时了!”“来了来了,等我锁好了柜子。”她们如此着急,是为了赶上前面不远处广场的午夜倒计时。   安琪儿觉得毕炜差不多该回来了,不想这个孩子再纠缠着自己,便拿起了一小杯饮料,喝了下去,莞尔一笑:“这可以了吧?”   毕炜看看时间,觉得来不及了。他不停地按着电梯,可是电梯迟迟不来。而扶梯上也都挤满了人,这些人都是打算去广场参加午夜迎圣诞活动的。毕炜失去了耐心,第一次这么劳神费力地给安琪儿惊喜,总不能搞砸了。他快步跑下了楼梯,在安全通道里奔跑着。空旷的空间内,只听到了他急促的脚步声。   为了赶时间,毕炜甚至都想省去爬楼梯的时间,他两只手抓着扶手,用力一撑,身子便翻了下去,重重地落在了下一道楼梯上。如此反复,算起来,不比坐电梯差多少。   毕炜从二楼的安全门出来后,看到了一众男男女女正欢呼着往外簇拥。毕炜恍然间,仿佛看到了安琪儿坐在的那条长椅上是空的。他怀疑自己看花了眼,想要再次确认的时候,一群人已经挤了上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毕炜心急如焚,拼尽全力挤过了人群,一边挤一边大叫:“琪儿,琪儿!”他希望能听到一声回应,证明自己是看花了眼。可是,除了周围嘈杂的声音,并没有一个人来回应他的呼喊。   花了足足三分多钟,毕炜才从人群里挤出来。可是看到了那条长椅,真的是空空如也!毕炜的心猛地一沉,他急忙拨打安琪儿的手机。“嘟——嘟——”两声过后,电话被挂断。糟糕,安琪儿遇到了麻烦!   这是毕炜的第一反应。安琪儿不会无缘无故地离开这儿,更不会挂断他的电话。   毕炜站在了二楼的围栏前,左顾右盼,希望可以找到关键的线索。可是,眼前的商场里人流如织,很难从这些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找到安琪儿。毕炜颓然地坐在了长椅上,希望能想到一些什么线索。可是他现在六神无主,脑子很乱,就像面对着一盘残局,竟然不知道该先走哪一步。   毕炜无力地靠住靠背,手垂在了座位上。忽然,他感觉到有一点湿哒哒的。抬起手腕来一看,原来是座位上的一滴饮料粘在了手上,黏糊糊的。毕炜心烦意乱的。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凑过去一问,这是橙汁的味道,不过隐隐有一丝苦味儿。这种苦,明显与橙汁的味道不同。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舔了一口,只觉得苦涩难咽,赶紧“呸呸”吐了两口。   毕炜想到了一个可怕的情况,头发恨不得都立了起来。商场的二楼已经空了,毕炜快步在二楼跑着,口中大叫:“琪儿,琪儿!”他掏出手机,又拨打了一个电话:“喂,陈淦,马上带人来,哎呀,不用管穆隆,他没事的。对,人鱼座商场!听着,人越多越好,这里出大事了!” 第十七章 有惊无险   毕炜在商场里上下奔走了许久,都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惶然间,他看到了商场一楼的门口,站着刚才在大厅发传单的“圣诞老人”,正在叼着烟和一个保安聊天。“圣诞老人”的胡子挂在了胸口上,露出来了一张清秀的面庞。   保安打趣说:“广场那边你不去看看?”   “圣诞老人”笑道:“有什么好看的,每年都是一个样子。”   毕炜听到这句话,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在商场里,安琪儿不可能平白消失。刚才的那一滴饮料上,明显带有三唑仑的味道。这是一种能够让人致迷的药物。而商场每天每时都有固定的保洁打扫,那滴饮料也没有完全干呢,一定是有人对安琪儿下了药,带走了她!在人流熙攘的商场想要做到这些,只有最不引人注目的装扮才可以成功做到。那么……只有商场的内部人员了!   想到这里,毕炜跑过去,一把抓住了“圣诞老人”手,吓得他一哆嗦,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商场里有几个圣诞老人?”   那“圣诞老人”看到眼前这个人,神情扭曲,拧眉瞪目,就差吃人了。他本能地说道:“还……还有一个,是地下超市里的……”   毕炜听了这话,赶紧跑下了扶梯。这就对了,这么晚,商场里的大型超市不可能营业到这个时间的!而商场的促销员,可以借着免费品尝的幌子,让安琪儿喝下药物!   毕炜跑下扶梯后,见往日里紧锁的超市防盗铁门,打开了一条缝儿。毕炜赶紧拉开门跑了进去,里面漆黑一片。他大声叫道:“警察!”   超市的深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是一连串响起的脚步声。就是这里了!毕炜快速跑过去,打亮了手机上的手电筒。一直跑到了超市的最深处,在一排文体用品的货架下,看到了一个人躺在地上。   这个人一头长发散落着,上衣的扣子已经被解开,正是安琪儿!毕炜急忙奔上前去,抱起了安琪儿。她已经昏昏沉沉地,牙关紧闭,双眸也睁不开了。毕炜轻轻拍着她的脸颊:“琪儿,琪儿,你醒醒,我是毕炜呀!”安琪儿只是无力地“嗯”了两声,根本无法醒来。   毕炜正要抱起她先离开这个地方,却猛然觉得脑后一阵风紧。几乎只是出于本能,毕炜就地一个翻滚,躲了过去。他抬头一看,只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十几岁的人,手里握着一根臂力棒,凶神恶煞的样子。   毕炜冷笑一声,拉开了外套的拉链,将外套脱下来拎在手里,说道:“小毛孩儿,是你把她弄成这个样子的?”   那人也不答话,反而举着臂力棒冲了过来。毕炜手腕一抖,外套矫若游龙飞了出去,“啪”的一下,正打中了那人的眼角。那人痛叫一声,蹲在了地上,毕炜紧跟着飞起一脚,正中这小子的太阳穴。   他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毕炜抖了抖手里的外套,重新穿好,说道:“操你大爷的,你年纪轻轻地干点儿什么不好,学人家耍流氓?”毕炜走过去,准备掏出手铐先制服住他再说。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斜刺里冲出来了一个黑影,举起一样重物就冲毕炜兜头砸了过来。黑暗中,看不清这件中午是什么。毕炜只能是本能地一偏头。那重物“呼”的擦着耳边过去了。   “咣——哗啦——”身后的货架一片狼藉。货架被砸断,上面的货物全都散落了下来。重物落地后,慢慢地滚到了毕炜的脚边,原来,那是一个哑铃。   那人趁着毕炜发呆之际冲了上来,手里的一件东西大力挥出。毕炜也没看清楚是什么,不敢随便挡架。他弯腰躲了过去,趁机一拳打出。正中那人的小腹。之前踢中那人的那一脚,毕炜只用了两三成力。可是打这人的这一拳,毕炜几乎是用了七八成的力气。他不知道除了这两个人之外,这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安琪儿留在这里也很危险,只有速战速决了。   那人哼都没哼一声,慢慢地软倒了,跪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毕炜这才拿出了手铐,将两个人的手腕靠在了一起,手铐绕过了货架。他揪住了这两个人的头发,手电光打上去辨认相貌。蓦地发现,这两个人的年纪都不大,只有十几岁的样子。看起来,都像是还在念书的学生。   毕炜走过去,坐在了地上,抱起了昏睡的安琪儿,将她胸前的扣子扣好。   而这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几束杂乱的手电光晃动着。传来了陈淦的声音:“毕队,头儿,你们在吗?”   毕炜喊了一句:“这儿呢!”   陈淦带人跑过来,看到了昏迷的安琪儿,满头大汗的毕炜,两个精神萎靡的年轻人,以及那些散落满地的文体用品、断折的货架……“毕队,发生什么事了?”   “你先带这俩小子回局里,我送安琪儿回家,一会儿回来。”   “……哦。”毕炜没有回答陈淦的问题,陈淦也不好意思多问,只能照办。   毕炜先开车离去了。   而陈淦正要上车的时候,身后的警察喊了一句:“哟,这毕队可花了心思了。”陈淦回头一看,只见商场最上面的顶楼楼顶,出现一行霓虹灯组成的硕大字体,内容是——安琪儿,我爱你!   而此时,广场上也响起了圣诞节到来的巨大钟声。随着有节奏的“当当”声,年轻人们欢呼一片。陈淦摇头苦笑:“先拍下来吧,以后拿给头儿看。这个毕炜,真他娘的会玩。”   毕炜在安琪儿家里呆了半个小时左右,始终放心不下局里的事情,跟老安商量后,决定还是先回来。老安也是这个意思,他听毕炜讲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既然女儿只是误服了三唑仑,睡一觉应该就好了。他支持毕炜先回来处理那两个年轻人。   面对警方的询问,两个年轻人终于招架不住了,招了。   据他们自己交代,两个人,一个叫李聪年、一个叫王子胜。是燕垣十六中的学生。还在上初三。陈淦冷笑:“妈的,老子还以为你们成年了呢!说,为什么胆大包天敢劫持人啊?”   原来,李聪年和王子胜属于狐朋狗友,两个人最喜欢的就是旷课,去网吧。昨天晚上加今天上午,两个人又在网吧里泡了很长时间,没钱了。就想找个门路弄点儿钱花,听说了人鱼座商场的地下超市正在招促销员,两个人就来了。   看到了安琪儿很漂亮,而且昨晚……两个人刚在网吧看了AV,一时没有控制住。   毕炜强压怒火:“三唑仑哪儿来的?”   李聪年低声嗫嚅:“我也不知道那是三唑仑……当时以为那是迷药呢……”   “少废话,问你什么就答什么,这药是哪儿来的?”   “群……群里的一个人给我的。”   “什么群?”   “就……就是一个……那样的群。”   尽管李聪年没有明说,不过毕炜还是感觉到了什么。一个群里,可以互相送三唑仑这种违禁药物。肯定也不是什么正经群了。以往,毕炜就听大驴子他们说过,有的人会利用三唑仑下在小姑娘的饮料里,然后趁机迷奸。当时毕炜浑不当回事,哪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警……警察叔叔,我要是能戴罪立功,能不能不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我爸妈?”   “你做梦呢?你这是未成年人犯罪,强奸未遂。你以为是什么小过错呢?我告诉你,像你这么小的年纪就不学好,长大了你也……”   毕炜阻住了陈淦的话,对李聪年说道:“说说看,凭什么戴罪立功?” 第十八章 老狼小狼   按照李王二人交代出的微信群号,陈淦加入了一个群。群的名字叫做“旖旎春光”。加入后不过聊了两三句,毕炜和陈淦就发现了其中的一些端倪。这个群的人互称“狼友”,平时交流的内容,主要是如何“钓鱼”,换句话来解释,意思就是把女人骗上床。   群里的人足有百人之多,即便这么晚了,仍有大部分都没有睡。有的人还发了自拍,自拍的背景多是酒店或者破烂的出租屋,床上躺着一些醉酒的女孩子。而他们则毫无忌讳地把这些女孩儿的衣服脱掉,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她们的裸照拍下来,个别隐私部位还有特写。群里的人分分调侃,有的人因为发了这样的自拍和视频,还能收到其他群成员发来的红包。   毕炜又看了看李王二人的手机,在他们的聊天记录里,甚至李聪年还发了一张安琪儿昏迷后的照片。底下的人一众人都打出了留着口水色眯眯的样子。安琪儿衣服已经被解开了,要不是毕炜及时赶到,后果堪设想。   其中还有不少人问这样的“大鱼”是怎么钓上来的。   毕炜强压着怒火,接着往下看。   群里的人经验丰富,可以成功骗炮的,被称为“老狼”;而年纪轻一些的,或不以上床为目的的,则称为“小狼”。大家不时会交流一些经验,老狼通常的蛰伏点是酒吧夜店KTV这些地方;而小狼,则集中在了公交车、地铁。   群里的人岁数不同,最大的应该在六七十岁上下,而年纪小的,甚至只有十二三岁。逐渐的,毕炜发现了小狼群的一些情况。这些人以上班族为首,有的是公司白领,而有的还是学生。他们似乎不屑于像老狼那样骗女人上床。在他们看来,那样的手段没有成就感。   毕炜让陈淦私下加了一个小狼的号,私聊了起来。   而见有新人向自己咨询经验,那只小狼也是侃侃而谈:“不要学那些老狼,有什么了不起的?骗女人上床不过是最低端的手段,有钱就能办到,还骗什么?”   陈淦发了三个字过去:“那你呢?”   “我不同,咱们小狼里专门有这样的人。在我们看来,能够在公众场合下手,才会有满足感和成就感。比如,我今天在地铁上黏上了一个女的(意指下体摩擦),当时就射了。给你看看照片。”   很快,一张照片就发了过来。照片中的背景果然是在地铁上。照片中的女人一头长发,身姿曼妙,一件露背的低胸装,一件超短裙,单是看背影就知道是位美女。   陈淦飞速地打了一行字过去:“大哥,你这么做,她没有反抗吗?”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教你一招。如果她敢反抗的话,你上去就一巴掌扇过去,保证她不敢说什么,她要是还不服,你就说她是小偷。我试过这招了,很好用的。再说了,这女的穿这么骚,骨子里肯定盼着有男人跟她上床呢,说不定下边都湿了,嘿嘿。”小狼发过来了一个很猥琐的表情包。   “真够变态的!”陈淦点上了一支烟,骂了句。   毕炜没有说话,他在想:邓慕死前,曾经被人侵犯过,凶手会不会在这个群里?他拿过了陈淦的手机,亲自套话:“咱们燕垣,像这样的狼友群有多少啊?”   小狼很快回话了:“目前就这一个吧。怎么了,在这个群里学不到东西?”   “不是,我想多学习学习,毕竟是第一次,有点儿胆小。”   “怂的你,要不你出来吧,我亲自示范给你看。”   毕炜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敲着手机屏幕,想着怎么套出自己的信息。过了许久,他回了一句:“刚才有点儿事。大哥,我可不敢出去,没听说嘛,前几天水库里发现了一具死尸,听说是个女的,还被人先奸后杀了。这事你知道吗?”   “唔,知道,我还知道是谁干的!”   这句话犹如一阵兴奋剂,彻夜未眠的毕炜瞬间精神抖擞,飞速地打下了一行字发过去:“我不信,你说是谁?”   “这个人就在咱们群里,是一个老狼,午夜不眠。他亲自在群里说过的。”   毕炜退出聊天,查看群里的成员,在翻动了三四下之后,果然看到了一个叫午夜不眠的人。这个人的头像是自己下体的照片,看上去黑乎乎的,令人作呕。   “这他妈也太变态了!”陈淦掐灭了烟说道。   毕炜却表示了怀疑:真正的凶手都是希望自己藏得越深越好,这个午夜不眠,怎么可能在群里宣称奸杀邓慕是他做的呢?虽然这样怀疑,但是毕炜还是希望可以找出一些线索。他主动联系了这个午夜不眠。   “老狼哥,在吗,小弟有事请教。”   “说!”对方很干脆。   “我想问一下前辈,怎么钓鱼?”   “这可是门学问。”那人先发了这一句话,然后就停了。过了好一段时间,他一连发来了四五条语音。毕炜随便点开了一条,听起来,这个人说话带着外地口音,有很重的鼻音:“要看你的目标是什么人了。学生是最好骗的,但是不好甩;少妇最好了,活儿好,放得开,而且不用怕沾包儿;纯情的最有感觉,但是你得下功夫了……要因人而异的,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   毕炜听完后,另外几条语音也没必要听下去了。他打了一行字:“大哥,你说话真有文化,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咳,自己开了个公司,手底下百十号人,瞎混呗。”   “哇,那你是老板,钓鱼肯定都是大鱼啦?”   “不,哥哥我现在喜欢纯情的学生妹了。有空可以出来,请哥吃顿饭,哥教你一些招数。”   毕炜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提出了见面,他一想,这也好,省的自己还得想一些应对的招数了,到时候随机应变好了。他提出来:“那么,哥,就现在吧。”   “我擦,你这么着急?”   “小弟快憋不住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在考虑吧。过了片刻,他发过来了一句:“好,我在这儿,你过来接我吧。”随后,他发过来了一张定位。   毕炜见到后,抓起外套就走。陈淦追上来,问要不要自己一起去。毕炜说道:“不用了,这家伙看来是喜欢吹牛的主儿。你先看家吧,有事的话我会给你打电话。哦对了,你们头儿身体不舒服,给她请天假。”   “嘿嘿,明白,你还真是体贴入微啊!”   毕炜开着车,按照导航到了午夜不眠所在的地方。不过到了这里一看,他就明白了,这个午夜不眠,估计就是在吹牛。因为现在这个地方,是燕垣市市郊的一个偏僻角落。看上去十分破败,一个管着百十人公司的老总,怎么可能住在这种地方呢?   虽然如此,但毕炜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联系了对方。很快,黑暗中一个人影朝这边走了过来。这个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胡子拉碴,穿着一条破旧的牛仔裤,上身是一件沾着水泥的迷彩服。   毕炜开的是安琪儿的车,他看了看,不想让这个猥琐男上车。便下车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车坏了,要改为打车走。猥琐男午夜不眠并不相信,不过自己的这副落魄样子被对方一眼看穿,吹的牛皮也破了,就不好说什么了。   毕炜要带着他到路边打车。可是七拐八拐,反而来到了一处没人的所在,这里十分偏僻。午夜不眠害怕了:“喂,怎么来这儿了?你不会是劫道的吧?” 第十九章 垃圾堆里的女尸   这里漆黑一片,是一条极窄的死胡同。两人并肩勉强通过的宽度,胡同的尽头堆放着垃圾。午夜不眠被带到了这种地方,心里不禁打起了鼓。毕炜随手从地上拿起了一根木棍,在手里掂了掂,一步步朝着他走过去。   午夜不眠吓得后退几步,两只手在身前慌乱地摆着:“兄弟,兄弟你千万不要冲动呀!那天……那天是我混蛋,我喝了酒,还……”   毕炜站定了脚步,冷眼睥睨,听他的语气,似乎还有一些事情隐瞒了,于是毕炜缓缓抬起了手里的棍子指着他,厉喝一声:“说!”   午夜不眠的心跳很厉害,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怔了片刻后,突然转身就跑。他太害怕了,他猜想,这个凶神恶煞的小个子,一定是那个女孩儿的哥哥或者是男朋友。   毕炜大半夜的辛苦来一趟,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他。毕炜甩手扔出手里的木棍。“咣”,正砸在午夜不眠的后脑上。   午夜不眠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毕炜紧跟着扑了上去,骑在他的身上,一个嘴巴接一个嘴巴地抽起来,边打边骂:“你他娘的跑啊,怎么不跑了!”   午夜不眠虽然个子比毕炜高,但是身子很虚,已经全无反抗之力了。他护住了头哀求道:“别打,别打。大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四十多岁的年纪,顾不得脸面了,开始管毕炜叫“大哥”了。   毕炜足足扇了三十多下嘴巴,还不解气,站起来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这才说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老老实实地说!”   午夜不眠不敢瞒着,可又怕毕炜听完受害人的遭遇后又是一通暴打,他捂着脸上的淤伤,爬起来说:“我……我知道错了……大哥你饶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   “甭废话,说!不说我今天打死你!”   午夜不眠听他这么说,决定先顾好眼前,这才慢慢说了出来。   午夜未眠本名叫秦大江,是邻省人,来燕垣的一个工地上打工。上周三晚上,他们有一个活儿要赶工,等他收工回家,天都已经很晚了,下班的时候差不多是夜里的十点多。因为公交车没了,秦大江决定步行回家,反正也就三站地。他心里幻想着说不定还能遇上一个美女。   就在离这条死胡同不远的路边,秦大江还真的发现了一个倒在路边的女人。这个女人说不上漂亮,但很年轻。秦大江不禁吞了口口水,上前查看情况。还没走近她的身边,秦大江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气,看来是喝多了。   秦大江欣喜不已,他赶紧拿出了两片药……   “什么药?”   “迷……迷药。”   “真他妈人渣,接着说!”   秦大江哆哆嗦嗦继续说下去,他给醉酒的女人喂药。那女人醉得不省人事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乖乖地吃了下去。没多久,就彻底睡着了。秦大江见左右无人,干脆就把这个女人扛回了家里。   “你这是强奸罪啊,后来呢?”   “后来……天快亮了,我也不敢……不敢……就……就……把她丢在了那儿。”秦大江抬手一指垃圾堆。   毕炜回头看看,问道:“就没有做其他的事情了?把这个女的杀了多干净。”   秦大江吓得面无血色,急忙双手乱摇:“不敢不敢,大哥,我就这么一次,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我问你,认识邓慕吗?”   “啊?听……听说过。”   邓慕是出了名的阔太太,而秦大江不过是一个工地的民工,秦大江怎么认识邓慕的呢?毕炜仔细一问才明白,原来,那个狼友群里有一个专门的“花名册”,上面记载了燕垣市的美女,只有多的,绝没有错的。每个美女,都有大家评选出多少分,然后还进行一个排名。秦大江甚至记得很清楚,邓慕的排名是12。   这群人玩变态手段几乎玩出了新的高度。毕炜恨不得再打他一顿。不过他还是克制了自己,又问道:“十二月十七号,你在哪儿?”   秦大江仔细想了一下:“在……在一个朋友家里。”   “什么朋友?”   秦大江的两只手掌出了汗,不停地在裤子上擦拭。半天才说出了:“我……我去……去嫖了。”   毕炜又问了那个女人电话和详细的地址。他回头看看垃圾堆,心想能不能找出那个醉酒女人的线索。虽然秦大江坦诚了自己强奸的事实,但万一抓他回去翻了供,怕会有不少的麻烦。毕炜揪起了秦大江的衣领:“跟我来!”   秦大江不敢反抗,半弓着腰,两条腿蜷着,跟着毕炜的步伐往胡同深处走去。到了最里面,垃圾堆的旁边有一排露出的水管子。毕炜掏出手铐后,秦大江吓得一哆嗦:“大哥……你是警察啊?”   “废话,老子不是警察,早他妈打死你了!蹲好!”毕炜给秦大江戴上了手铐,靠在水管子上。   尽管是隆冬的深夜,但垃圾堆还是发出了阵阵恶臭。毕炜随手捡了一个破笤帚,开始翻动着。   秦大江眼巴巴地望着,竟然明白了毕炜的心意:“大哥,别翻了,都上周三的事了,早就没了。第二天下班我还来看过,那个女人早就不见了……”   毕炜故意吓唬他:“你以为那个女人没了是什么好事吗?说不定是被人劫走,杀害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的罪名,那可就大了!”   秦大江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大哥,误会啊,我也没想到啊。你说说,我就是……唉,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行啦,再他妈号丧我现在就崩了你!”说着,毕炜作势去摸腰间的枪。其实他的腰间空空如也。   但是秦大江却真的害怕了。这地方十户人家里都不见得有一个人,如果毕炜在这里开枪了,绝对不会有人发现。   “嗯?”正在扒拉着垃圾的毕炜突然间神情一凛,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呆立在原地。   秦大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奇之下他伸着脖子使劲往这边张望,可惜,视线被毕炜挡住了,根本看不清楚。   毕炜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头顶涌遍了全身。他又用破笤帚扒拉了两下,确认情况。接着,他从容地从兜里拿出了手机,拨打了陈淦了电话:“还得辛苦你跑一趟,对,地址是……”   这一晚上,陈淦都难得清闲,刚忙活完了李王二人的事情,他正要趴在桌子上睡会儿。见是毕炜打来的,他甚至都想挂断了,可是论起职务,毕炜终究在他的上面。看看时间,都深夜两点多了,陈淦打了一个呵欠问毕炜:“这一会儿一出警,毕队,你得先说明是什么事啊?”   “发现了一具女尸。”   陈淦登时睡意全无!   被铐在了水管子上的秦大江听到这话,也是害怕无比,心想:难道真的让这个警察说中了,那个女人死了?他想要伸着脖子看清楚。等到毕炜蹲下来,他看到了:一双白皙的长腿,从垃圾堆的下面伸了出来。这双腿很白,白的吓人,没有一丝的血色……   陈淦带着大部队赶到了,就连安琪儿接到消息也来了。毕炜怪她不应该这时候来,适当休息。安琪儿扶着额头,强打精神说没事,问毕炜情况如何。   毕炜用手里的破笤帚戳着地面:“死者的年纪在二十七岁左右,女性,没有穿衣服。身中二十四刀,真正致死原因是脖颈大动脉被割断,失血过多导致休克死亡,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四十八小时。” 第二十章 您老人家真够沉的!   燕垣市公安局的会议室内,所有人都是眉头紧锁的样子。作为刑警队的副队长,且是第一发现者,毕炜正在前面用投影机反复播放着死者的尸体情况:“经过今天上午的初步勘验,死者名叫徐真,二十八岁,燕垣市本地人,已婚,与丈夫崔岩生了一个女儿,今年三岁。徐真的生活条件很好,崔岩在燕垣市有一家物流公司。根据彭玉函法医那边反馈的消息……”   提到“彭玉函”三个字的时候,所有人的心头都有一丝的异样,想看看毕炜的反应如何。可是毕炜自己却毫无波澜,只是像提到普通同事的名字而已:“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四十八小时之内,死者生前遭到了性侵,身中二十四刀,真正致命的一道,在脖子左侧的大动脉。”   随着致命刀口的照片投放到幕布上,在场的警察无不惊愕。因为这个刀口看上去很深,很长,皮肉外翻,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肌肉组织,暗红色填满了刀口。   “我仔细看过这个刀口了,凶手下刀的部位精准,且没有任何的犹豫,说句不该说的,干净利落。相信凶手是一个极端凶残暴力的人。”   于广举起了手:“毕队,你为什么要坚持把徐真的案子与邓慕的案子并案呢?”   毕炜晃动着手里的红外线笔,说道:“首先,两具尸体的大体情况相同,尸体被发现的地方都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而且,凶手选择抛尸的地点都是十分偏僻的;其次,两名死者生前都被暴力性侵;第三点,两名死者,一个被扒皮,一个身中二十四刀,相信都跟凶手的仇恨有关;最后,两名死者的死亡方式不同,但是她们被发现后,都没有穿衣服,也没有任何的身份证明。”   文硕同意毕炜的看法,他派于广先负责调查徐真的交往圈子,看看是否与第一起案子的受害人邓慕的交往圈子有交集。   会议开完了,一夜未眠的毕炜精神有些委顿。往外走的时候,安琪儿追了上来,十分关心地问:“昨晚你一夜没睡,要不先去睡会儿吧。”   毕炜打了一个呵欠:“不急,秦大江那边怎么样了?”   “交给三组那边了,你放心吧。”安琪儿像是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了一包香烟,是毕炜常抽的牌子。   毕炜不禁笑道:“干什么,想诱惑我啊?我不是说戒了嘛。”   “拿着吧,我知道你现在没什么精神。再说了,遇到案子想事情,不让你这个大烟枪吸烟,不是太难为你了么。我让你少抽,不是不让你抽。”   毕炜不好意思地笑了,接过来说道:“谢了,这几天没吸烟,还真的把我憋坏了。不过你放心……”毕炜忽然左右看看,然后很神秘地俯身在安琪儿的耳边说道,“我们决定要孩子的时候,我一定戒烟!”   安琪儿举起粉拳,打了毕炜一下:“别贫了,先去休息会儿吧。”   “好,哦对了。崔岩那边……”   “放心吧,文队会安排人的。等你睡醒了,就看笔录好了。”   毕炜这才去了。2016年的圣诞节,毕炜过得颇为简单。因为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他很着急,不知不觉过去了一天的时间。他急忙起身,想看看案件有没有什么进展。徐真和邓慕两个人有没有交集,徐真的丈夫崔岩有没有提到什么重要的线索。   可是坐在了沙发上,他看到了面前的茶几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打印好的资料,这些有对于徐真交际圈子的排查,也有徐真的丈夫崔岩的笔录,还有邓慕案件继续跟进的进度。除此之外,还有一份外卖。   最上面用透明胶带粘着一张纸条,字体娟秀,是安琪儿亲笔写下来的:“睡醒了,就先热一热吧。小桐晚上约了我陪她,她心情不好。有事给我打电话就行,注意身体!”落款是一个笑脸。   毕炜想起来了自己初识安琪儿的时候,那时候安琪儿跟他还是死对头,她给文硕带来的外卖。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有这待遇。而且,他不曾想到,一向高冷示人的安琪儿竟然也会有小姑娘的心思,在落款的地方画上一张笑脸。   茶馆内,安琪儿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顾欣桐。顾欣桐脸上的妆已经哭花了,面前擦泪的纸巾堆成了山,纸巾上被浸湿的部分还带着五颜六色的彩妆。她边哭边抱怨:“凭什么呀?为什么是他甩了我呀,应该是我甩了他!”   安琪儿又给她递过去一张纸巾,说道:“这种事情,不是说谁甩谁的问题,你们不合适就算了嘛。”   “不行,他一定是在外面有人了。我听说,现在的老外就喜欢找女大学生,一定是他外面有人了,才会跟我提出分手的!”   安琪儿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己的闺蜜了。顾欣桐的性格她很了解,是属于那种十分执拗的女孩儿。只要是顾欣桐自己认定的事情,那么十有八九她认为这就是真相。为了这个,安琪儿以前没少劝她。有的时候,劝不了了,安琪儿干脆就由着她大哭一场,哭出来就好多了。   果然,顾欣桐停止了哭泣,不知道是一个人干哭无聊,还是真的哭累了。她端起面前早已凉透的茶,问安琪儿:“你跟他怎么样?”   安琪儿抿了一口茶水:“还好啊,你说的不错,有事情,是需要自己尝试一下的。”   顾欣桐听了这话,刚刚平复的心情忍不住悲从中来,嘴角又撇了下去,“哇”的一声再次哭了出来。   安琪儿心头苦笑:这也不算秀恩爱啊,怎么你还触景生情了呢?   顾欣桐正哭着呢,手机响了。安琪儿瞄了一下,是小桐的那个外国男友打来的。顾欣桐气愤之下挂断了,恨恨地说道:“不接不接,这会儿知道道歉了,早干嘛去了?呜哇——”   安琪儿的手机也响了,是毕炜发来的一条微信,问她们在哪里。安琪儿发了一个定位过去。毕炜回复:“有事给我打电话。”安琪儿发了一个“好”。   茶馆的老板在包房外面都听到了哭声,心里很纳闷:这两位美女平时来的时候都挺高兴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唉,看来人长得漂亮,也一样有烦恼啊!   毕炜看完了这些冗长的资料后,热的饭早就糊了,他随便扒拉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正巧,安琪儿这时打来了电话,让他来酒吧接人。   毕炜开车到了后,两人扶着大醉的顾欣桐出来了。顾欣桐满身的酒气,已经步态摇晃,嘴里也都是酒话:“甩就甩了,谁怕谁?老娘……不……不……才不稀罕呢!”   毕炜抱着她,吃力地附和说道:“对对对,老娘,您老人家真够沉的!”   安琪儿看到这俩人,差点儿笑出来。   毕炜回头看她:“不是去喝茶了吗,怎么又来这儿了?”   “唉,别提了。一两句说不清楚。我开小桐的车走,你跟在我后面。”   “好,来搭把手,扶她上车。”   两个人总算平安地把顾欣桐送回了家,在开车返回的时候,安琪儿问起了案子的事情。毕炜沉吟再三,说道:“我看过了你给的资料。徐真和邓慕,他们的圈子虽然没有交集,但是有一点是两个人都有的共同点。”   “你说的是……他们的丈夫都有出轨。”   “嗯!”   “这一点我也注意到了。可是这样的话……有点儿不明白。”   “我知道你的意思,丈夫对婚姻不忠,为什么死的不是丈夫,而是妻子,对吧?” 第二十一章 渣男的臆断   事实确实如此,一段婚姻感情之中,似乎出轨者更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可是在这两起案件中,邓慕和徐真却成了受害人。第一名死者邓慕,也有对婚姻不忠的事实,凶手锁定她还勉强说得过去;但是徐真呢?   据了解,徐真非常爱他的丈夫,两人婚后,她一心一意操持家里,不让丈夫崔岩为了家中的琐事分心。而也正是有了贤内助的支持,崔岩才得以在生意场上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在随后的走访中也证实,街坊四邻提起徐真来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反倒是对崔岩的为人不屑。他们都说,徐真是难得的一个好人,贤惠又善良。而崔岩,虽然做生意有一手,却是一个十足的花花公子哥儿,生活极不检点。大家都说,他在外面养了个女人。   面对警方的询问,崔岩毫不掩饰,承认了这些,并且大放厥词:“我跟她早就没了感情基础了。警官,跟没有感情基础的人生活在一起,你不觉得恶心吗?”   毕炜对安琪儿说道,要不是身上穿着这身警服,非得把这小子揍趴下不可。   而崔岩说完这些后,还振振有词地道出了一些内幕:“我说,你们别老揪着我不放啊。别以为我对婚姻不忠,实际上徐真这骚娘们儿也有责任的,我也是受害者啊!”   毕炜轻笑道:“你还是受害者了,那么你说说看,怎么受害了?”   提起这些,崔岩咬牙切齿:“这骚娘们儿背叛过我!”   崔岩立即说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在去年的三月份左右,崔岩曾经向徐真提出过离婚。徐真当时也同意了。崔岩带着自己的情妇去上海玩了一趟,回来之后,却有身边的朋友提起了一件事情:徐真和一个叫程枢谋的人走到了一起,两个人不仅一起去看电影、旅游,而且今晚还会去看演唱会。   听朋友讲完后,崔岩气得浑身发抖。因为这个程枢谋他太熟悉了。在崔岩没有发家之前,两人曾经是同事,一同追求过徐真。崔岩只顾着生气,浑然不觉得是自己提出来离婚在先。晚上十点左右,崔岩给徐真打电话,都被她挂断了。他又不停地发短信,可是对方一条都没有回。这么晚了,徐真都没有回来,十有八九是跟程枢谋去开房了。   崔岩想出了一个办法,他让那个朋友打电话问程枢谋在哪儿。程枢谋没有心计,如实地说了。而根据他发过来的定位,还真的是宾馆。朋友马上问他房间号,程枢谋说自己没在房间。崔岩当即对朋友说:“你想办法,说找他谈事情,约他出来,想办法套出房间号。”   那位朋友跟程枢谋的交情一般,但是跟崔岩却是铁哥们儿。他按照崔岩所说的办法做了,没多久,被灌了两杯黄汤的程枢谋就乖乖地交代了房间号。   崔岩马上下车,冲进了宾馆里。当徐真拉开房门的时候,见到了气势汹汹的崔岩,吓得惊恐大叫。崔岩扑上去,死死地掐住了徐真的脖子。徐真想要努力挣扎,但是她一个弱女人,怎么会是穷凶极恶的崔岩的对手?   那个瞬间,所有的羞辱、愤怒,全都一股脑儿地涌上了崔岩的心头,不知不觉间,他的力气越来越大!徐真的手在床头柜上胡乱摸索,抓起了台灯,拼命地砸下去,崔岩被这一下打醒了。徐真坐了起来,咳嗽不止,脖子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淤痕。   “妈的,婊子,敢背着我偷人?”崔岩越骂越气,他拉开了窗户,重新扑上来,抱起了徐真就要丢下楼!   毕炜听得浑身发颤,他的拳头握紧了,恨不得现在就给这孙子一拳。   崔岩停了会儿,掏出了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着了火说:“偏偏那时候徐真的手机抓在了手里,她给程枢谋打了电话。”   程枢谋听到了异动,赶紧来到了房间里,见状急忙从崔岩的手中抢过了徐真。两个大男人在房间里打了起来,崔岩抄起了桌上的一只杯子,将程枢谋的脑袋砸出了血。   “后来呢?”   崔岩不说话,直到一支烟抽完了,他才悻悻说下去。崔岩指着程枢谋说道:“告诉你,现在我们还没有离婚呢,这是我们家的私事,你给我滚!”   程枢谋性格老实,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便看向了徐真。徐真愣了许久,心中一软,才点了点头。程枢谋说了一句:“那你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崔岩坐下来,痛哭流涕地跟徐真道歉,而徐真心软之下,同意和好了……   “既然和好了,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   崔岩冷笑:“警官,你也是个男人,被自己老婆戴了绿帽子,你能说自己根本不放在心上吗?”   询问程序走完后,毕炜将这一新情况告诉大家。有人说道:“人不可貌相啊,这个徐真,原来和邓慕一样,也在外面有人啊?”“不会吧,我们走访的时候,大家都说徐真人很好,没有什么问题呀!”“我也觉得是,捉贼拿赃,捉奸拿双。崔岩的性格偏激,说不定是他自己瞎想的。”“我也这么认为,徐真要真的和程枢谋在一起了,也没必要等到崔岩回来再去开房吧?”……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下。   安琪儿见毕炜靠在了办公桌上,沉默不语,只是闭目凝思,便上前问他的看法。   毕炜叹了口气说道:“这事,看来只能找程枢谋本人问清楚了。”   程枢谋今年还不到三十岁,白白净净的,长相斯文。面对上门来的警方,他毫不避讳地讲出了那晚的实情:在他心中,徐真就是女神般的存在,他不敢轻易地去亵渎。所以从始至终,两个人都没有发生过关系。至于那一晚的开房,是因为看完演唱会后,徐真想起了不幸的婚姻,要去喝酒。程枢谋便陪同。   大醉之后的徐真已经睡了过去,程枢谋没办法,只好开了一间房。开好房间后,程枢谋本来打算离开的,偏偏接到了那个朋友要谈事的电话,干脆就约在了宾馆附近。而随后从宾馆调出的监控,似乎也证明了,崔岩的一切猜疑都是自己主观臆断导致的。   看着一年前的监控图像,毕炜却陷入了沉思:看来,凶手并非是为了对付对婚姻不忠的女性,可能中间存在着一种巧合。而邓慕和徐真,同时成为了受害对象,除了丈夫出轨,还有什么共同点呢?毕炜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文硕和齐菲菲约上了毕炜与安琪儿一同吃饭。地点选在了一处自助餐厅。席间,两个女人谈兴甚浓。而文硕和毕炜很少说话。   齐菲菲善解人意,知道自己男友为什么兴致不高。她拉上了安琪儿:“走,咱们去拿一些水果。”安琪儿欣然应允。   两个女人走后,毕炜才张口说出了自己对案子的疑虑。文硕则劝他不妨换一种思路。   “怎么讲?”   “我觉得我们现在被拘束住了,只知道围绕着死者的感情经历。其实……抛开感情,应该还有很多因素。两个死者的银行账户都没有取钱的记录,这证明凶手不是为了钱。不是情杀、不是为财杀人……”   毕炜抬头问道:“难道是为仇?可是这两个人的人缘都很好啊,谁会跟他们有仇呢?”   文硕喝了一口水,轻轻摇了摇头。他目前也无法得知具体的凶手指向,只是提出一个大概的见解,供毕炜参考。   毕炜没了胃口,拿出纸巾擦了擦嘴巴说:“徐真被发现的地方很偏僻,没有监控……看来,我们得想别的办法才行。” 第二十二章 我好像被人跟踪了   夜晚的风很冷,在回去的时候,天上已经飘落下了小雪花。给这个冬天的夜晚平添了几分妙趣。安琪儿开着车,毕炜却一直在沉思,没有开口说话。眼看就要到家了,毕炜忽然说了一句:“要不……找个时间我搬出来吧。”   安琪儿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自从回来后,毕炜一直借住在了安琪儿的家中。虽然两个人是情侣关系,晚上不住在一个房间,但是这种事情难免让人往龌龊的地方想去。“找好了地方,通知我一声。”   “唔。”   案件持续调查中,根据彭玉函所讲,因为徐真的尸体被垃圾污染,很多证据难以得出结论。尸检报告上已经写得非常清楚了,想要更详细的线索,得靠警方自己了。   没办法。   毕炜只好以北郊水库和城中村的垃圾点为圆心,圈定了一个范围,上门询问周围的住户,同时进行排查工作。能够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抛尸,凶手也一定是熟悉这一带环境的。   天气低沉,就像每个参与案件的警察的心情一样。现场勘查的结果,只在垃圾堆旁发现了半枚脚印,而经过了仔细对比后,发现是一名清洁工留下的。这位身高一米五的五十多岁的妇女,显然跟凶手没半毛钱的关系。   陈淦走过来对毕炜说,秦大江的那个群已经解散了。里面的一些人,该抓的抓了,该拘留的也拘留了。李聪年和王子胜两个人被带到了少管所,看来得押一段时间了。   见毕炜只是“嗯”了一声,陈淦知道他的心情不好,继续侃侃而谈:“要说也挺有意思的,他们的群取名叫阳顶。可是你知道吗,我还搜出来了不少叫防顶的群,里面都是一些女孩子,是专门想办法防止被人在车上咸猪手的。”   正说话间,安琪儿行色匆匆地过来了。毕炜迎上去,见她神情恍惚,又略有些紧张,便问她怎么了。   安琪儿十分严肃地说道:“我好像被人跟踪了。”   毕炜抬头向安琪儿的身后望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他拍了两下安琪儿的肩膀,语气温柔地说:“可能是你最近太累了吧。”目前大家都在案发现场,十几名干警都在忙着,毕炜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关怀,他让陈淦帮忙照顾好安琪儿,自己就去另一边忙了。   安琪儿心中倒没有怪毕炜,只是她自己的心中惊疑不定:是我太紧张了吗?可是我明明看到了那个跟着我的人。   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拿到了一些资料,虽然这些东西未必用得着,但聊胜于无。在回去的路上,毕炜翻着几个重要的口供,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冲安琪儿说的:“这些人啊,平时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现在出了事,也没有人想着帮助死者,全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你说呢?”   毕炜见安琪儿半天没有反应,他抬起头望去,却看到安琪儿神色紧张,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方向盘,机警的眼神不时瞟向后视镜。毕炜惊诧之余,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却看到了后面紧紧跟着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安琪儿为了断定这辆车的目的,没有径直驶回市局,而是故意从密集的车流中钻出来,在一条岔路上转弯。   那辆帕萨特迟疑了片刻,但还是跟了上来。安琪儿连转了三个弯,帕萨特也跟着转了三个弯。刚才跟安琪儿汇聚的车辆仅剩下了这辆帕萨特,事情不可能这么巧的。毕炜装好了资料,说道:“前面靠边停车。”   “啊?”安琪儿手心都紧张得出了汗。最近,陈淦跟她说起过那个变态的群,里面的一些聊天记录,安琪儿曾经都看过。那些人猥琐的语气,下流的表情,龌龊的行为、低贱的伪装……无论哪一样,都会成为一个女孩儿的噩梦。而安琪儿虽然是女警,虽然身手了得,可是自从经历了上次的地下室囚禁,她的心态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转变。   女警再厉害,也终究是个女孩子。   “现在对方的身份不明,与其我们这样躲躲闪闪的,倒不如来个正面肛!”   安琪儿心中本来很害怕,可是一看到身边的毕炜,心中踏实了许多。她打转方向,慢慢地踩下了刹车。毕炜解开安全带说道:“你不用下车,有事的话,你就先开车回去,我来对付这孙子。”说完,他左右望望,捡起了地方的半拉砖头。   安琪儿说了句:“你注意安全,别乱来。”   “放心。”   说话间,那辆黑色的帕萨特也驶到了这里。不过大概是看到了安琪儿的车没动,这辆帕萨特也渐渐靠路边停住了,车上的人没下来。毕炜站了一会儿,耐心也被消磨殆尽了。他背过双手,将转头藏在了身后,慢慢吹着口哨走过去。看起来就跟一个路人没什么两样。   走到了帕萨特的车前,通过车窗,毕炜看到了里面的那个人正举着相机不停地拍摄着安琪儿的座驾。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上前敲敲车窗。里面的人扭头看了一眼,没有理他,继续自顾自地拍着照片。   毕炜冷笑一声,拿出了警官证,贴在车窗上。车窗终于打开了,从里面露出了一张脸:三十多岁的年纪,梳着背头,蓄着一字须。那人不满地说了一句:“怎么了,警官,就算是违停贴条,也不用劳您大驾吧?”   “少废话,下车。”   “怎么了?”车里的人态度也很强硬,似乎非得让毕炜给一个说法。   “我让你下车!”毕炜的嗓音也不觉提高了。   “我不下能怎么的?”   毕炜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右手使劲往前一拍。“啪”的一声,帕萨特的引擎盖出现了一个凹坑,周围散落着橘红色的转头碎屑。那人一下子急了:“干嘛呢你!”拉开车门,忙不迭地跑到了车前查看情况。   毕炜来到他的身后,突然将他的手反剪,戴上了手铐。   那人拼命挣扎:“等等,我犯什么事了,你要这样,我就投诉你,你信不信?”   毕炜吹着口哨,根本不理他的话。他钻进车里,拿起了相机,开始查看里面的照片。他发现,相机里全都是安琪儿的照片,有的是她,有的是安琪儿白色SUV的座驾。林林总总,不下百余张。不过从拍摄角度来看,全都是偷拍的。   车里的人还在叫骂,毕炜靠在了车门上,笑着说:“拍照技术不错呀?你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啊,我的妞儿你也敢打主意?”   那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哦,你是他同事吧?”   这句话,轮到毕炜吃惊了。听这语气,这人好像知道安琪儿的警察身份。他说道:“警察你也敢偷拍,看来你得跟我走一趟了。”   “别别别,大哥,大哥,第一次,给个机会好不好?”   毕炜摇摇头,大有不把他送进监狱不甘心的架势。   “大哥,我真是第一次啊,谁知道刚出道,就碰上您了!”   “行啦,瞧你拽的这词。不送你进去也可以,说,这些照片是要干什么的?你别告诉我是用来打手枪的。”   “哪能呢……大哥,我跟你说了,你能放我一马吗?”   “那就要看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了。”   那人犹豫了一会儿,好半天才下定了决心:“得了,反正单这买卖算是黄了,我也不讲究什么规矩了。大哥,我跟你实话说了吧,这照片……也是有人让我偷拍的。”   “谁?” 第二十三章 别让我说第三遍   燕垣市的海边。寒冬季节,海边已经结了冰,白色的冰层下,隐隐可以看到蓝色的海水在流动。据一些上了年纪的本地人说,很久没有见到这种场景了,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在沙滩上,戴着鸭舌帽的盛导正在指挥着现场工作人员:“各部门注意啊,咱们抓紧时间,天儿太冷了,咱们争取一条过,好不好?”   在拍摄现场的外围,停放着一辆化妆车,一个面容俊朗的男子端坐在车上,身边的工作人员正在耐心地给他补妆。这时,身材惹火的经纪人扭动着丰硕的臀部走了过来,嗲声嗲气地说道:“卢老师,晚上的那个酒会你还去不去啦?”   “切,有什么好去的?无非是应付一些有钱的暴发户,帮我推了。”   “好哒。”   毕炜慢慢走到了海边,盛导无意中看到了他,心中一惊:怎么又是这个警察?自己的上部戏就见过他了,只要他一出现,肯定没好事。自己这次难得又请到了卢湛来担任主演。老天爷保佑,这次可别出什么幺蛾子了。   卢湛没有注意到有一道锋利的目光射过来,他只是挥挥手,让工作人员退下,然后叫自己的经纪人过来,说有事商量。其余的人都很知趣,走开了。等经纪人上了车后,卢湛将车门拉上。不一会儿,化妆车像是一头暴戾的公牛,晃动了起来。   毕炜哂笑一声,走过去。忽然,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地出现了,拦在毕炜的身前。毕炜也不说话,只是亮出了警官证,径直往里闯。来到了车前,他透过车窗往里看,却什么都没有看清。他又把耳朵贴在了车门上,依稀听到了男人厚重的呼吸声,和女人的娇喘声。   毕炜童心大起,使劲拍了两下门:“卢老师,有个人自称是私家侦探,要找你啊!”   车辆停止了抖动。卢湛拉开了车门,上衣的扣子都来不及系好。毕炜还特意瞅了一眼他的身后,那个有着魔鬼身材的经纪人正在扣文胸。“嗬,真大!”毕炜的鼻血差点儿喷出来。   “怎么是你呀?”卢湛看到是毕炜,不由地一愣,又往周边看去。   “好了好了,别看了,我就是私家侦探,来找你的。咱们上车说!”毕炜也不管卢湛是否反对,挤进了车里,屁股用力一撞,将卢湛生生挤到了一边。坐在最里面的经纪人“哎呦”娇嗔了一声,听的人骨松筋软。   毕炜关好了车门,眼睛看着卢湛。卢湛被他看得发毛,他觉得眼前这个警察,眼神很复杂,有嘲讽、有讥笑、有审问、有挑衅……多重意思,一语难以道尽。   “你……你看什么?”卢湛被他看得害怕了,身子往后躲,手里乱抓,想要拿起一件武器防身。不料自己的手抓到了经纪人丝袜包裹的大腿上。   “放心,我不说了么,是私家侦探找你。”毕炜不在乎自己是在封闭的车里,拿出了一支烟点上了:“来找你是私事,这是私家;我能顺藤摸瓜地找到你,是我推理出来的,这是侦探。私家侦探,名副其实,如假包换。”   卢湛冷汗直流,他知道自己面前这个警察不是个普通人物。当初,他身为小警员,连刑警队的队长都敢揍,何况自己呢?而且在这种地方,跑都跑不了。卢湛强作镇定,尽管说话的声音都发抖了:“你……你不要乱来,告……告诉你,我也……也厉害着呢!”   “哦,是吗?我就知道卢老师你下边挺厉害的,不知道还有哪方面厉害,嗯?”   “你……你想怎么样?”   毕炜吸了一口烟,口中的烟雾向卢湛喷去。他身后的经纪人也被呛得咳嗽了两声。毕炜说道:“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呀。你找了私家侦探来查我女朋友是几个意思啊?”   “那个警察是你女朋友?”这句话一出口,卢湛就后悔了,吓得捂住了嘴巴。这句话一出口,等于承认了毕炜的质问。   “好,你承认就好。所以呀,我今天特地诚心诚意地前来请教,卢老师,给个说法吧?这事你看怎么解决?你想公了的话呢,现在就跟我走一趟,当然,您得先把扣子扣好了;要想私了嘛……”毕炜故意用一种色眯眯地眼神上下打量着卢湛。   吓得卢湛赶紧扣好扣子,捂住了胸口:“你别乱来啊,我会喊的!”   毕炜冷笑一声,不说话了,只是吸着烟。   卢湛知道,今天自己不做点儿表示,是甭想离开这辆车了。这时候,外面有几个人拍着车门:“卢老师,好了吗,咱们要开始拍了。”卢湛张口刚要喊,突然看到毕炜的兜里竖起了一个长管状的物体,对准了他。对于常拍戏的卢湛来说,这东西再熟悉不过了——枪!   “喊啊,赶紧喊,看看是你喊得快还是我的枪子快?”   卢湛紧张地擦着汗:“别别别,不敢不敢。”他指指自己,又指指外面。毕炜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卢湛这才冲外面喊道:“再等一会儿!”外面的人听到这句话后,笑了两声,依稀听到他们说:“行啊,这卢湛最近的战斗力持续时间挺长呀!”“别瞎说,你刚才没看有人进去了吗,我估计又是玩三人行呢。”两人一阵淫荡的笑声。   毕炜担心再有人来骚扰,拿兜里的枪指着经纪人:“你,去后面。”   “啊?”经纪人也很害怕,看了看卢湛。卢湛冲她使了一个凶狠的眼色。还来不及穿好衣服的经纪人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后面。她的上衣还没有来得及穿,仅有一件文胸,下半身的裙子没有扣好,露出来了紫色的丁字裤。   毕炜上下瞧了一眼:“叫床!”   “啊?”卢湛和经纪人一同大惊。   “啊什么啊,没听见我说吗?叫床!”   经济人不敢妄动,看着卢湛。毕炜笑道:“卢老师,不会是只有现场直播的时候,她才会吧?那你们这活儿也不行啊!”毕炜晃着兜里的枪,枪口对准了经纪人:“别让我说第三遍。”   经纪人不敢再有耽搁了,她只好“啊——啊——啊——”的叫了起来。毕炜笑了:“对了,还要动起来,你就当是卢老师在你上面!”   经纪人晃动着身子,整辆车又开始了摇晃。毕炜忍俊不禁,这么整人,他还是第一次。他笑着说道:“卢老师,这丫头比你的演技好哎,无实物表演!”   “警官,你到底想怎么样,要多少钱,你说!”耳边听着极具诱惑力的娇喘,卢湛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既感无奈又感沮丧。   “哎,你可误会我了。当警察虽然钱不多吧,但是也够我自己花了。我可没想借这个事敲你一笔。我来呢,就是跟你说一声,以后不要再打我女朋友的主意。要是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我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了,马上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到那时候,我输得起,不过卢老师你可就难说了。”毕炜停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你可能输不起,你说呢?”   说完,他拿出手机,对着卢湛和经纪人各拍了一张:“得嘞,郎才女貌!卢老师,您这张照片呢,我就当是签的合同。美女,你这张照片呢……唔,我就拿回去打手枪了,告辞!”毕炜拉开车门,大踏步下了车,一边走还一边放声大笑。   而在他身后的车里,不管是卢湛还是经纪人,都在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跨过沙滩,来到了路边。毕炜看到了守候在车里的安琪儿,他冲她做了一个“OK”的手势,得意地喊道:“搞定啦!” 第二十四章 最后的委托人   毕炜坐在车上,觉得裤兜里硌得慌,伸手一掏才想起来是自己之前放的一根树枝,不由哑然一笑,打开车窗将树枝扔了出去。   安琪儿说道:“想不到,你用一根树枝也能吓唬住人。”   毕炜得意地笑道:“那还用说吗?这种做贼心虚的人,随便你怎么糊弄,他们心虚嘛。但是对于那些问心无愧,做事光明正大的人就没这么容易了。”   解决了这一风波后,毕炜以为这件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于广那边将私家侦探的笔录整理好,交给了毕炜。“放那儿吧,回头有空了我再看。”毕炜对着镜子刮胡子,今天晚上,他和安琪儿约好要去吃西餐。   “毕队,恐怕不能等到一会儿了,你现在还是先看看吧。”   毕炜听他语气郑重,不由停下了动作:“怎么了?”   “这个人叫倪永浩,在私家侦探的圈里,还挺有名气的。据他交代,徐真曾经委托他调查过崔岩。”   毕炜听到这话,仿佛触了电似的,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抓起了资料,翻找这一重要的信息。于广上来指给他看在那一页。毕炜拿着资料,缓缓地坐下来,仔细地阅读与徐真有关的信息。   根据倪永浩的交代,之前徐真曾经找到了他,请他调查崔岩的外室。所有人,包括徐真自己都认为,崔岩色胆包天,也只有一个情妇而已。可没想到,倪永浩仅用了不到一星期,便查出了崔岩在外面的四个女人,而且,种种迹象表明,崔岩不止这四个。   邓慕曾经委托过赵子恒调查黄文伟,徐真也委托了倪永浩调查崔岩……这是巧合,还是凶手选定作案目标的特点之一?毕炜首先排查了雇凶杀人的可能。崔岩和黄友伟并不认识,没理由找到一个杀手身上。   从两具受害人的尸体来看,邓慕死后惨遭扒皮,徐真身中二十四刀,出血量惊人。但是在抛尸现场,并没有发现足够多的血量,这说明凶手应该是有一个固定的场合来从事蹂躏尸体的工作。这个地点,应该不会选在闹市区,一定要足够偏僻……会在哪里呢?毕炜看着手中的笔录,陷入了沉思。   他怔然了许久,拨通了赵子恒的电话。赵子恒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大,不时有麻将机运转的声音:“喂,少侠,你有了女神,还有空搭理我们啊?我以为你现在天天在小旅馆里忙活呢!”   “老赵,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一些事情要找你面谈。”   一家火锅店内,不是饭点,生意萧索。三十多岁的女服务员恹恹地爬在桌上,不知道是否睡着了。看着铜锅里的底料汤和羊肉片一同翻滚着,毕炜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他只是点上了一支烟,静静地看着对面的赵子恒。晚上和安琪儿有约,现在也吃不下。   赵子恒的筷子扒拉着铜锅里的菜肴:“你真不吃呀?那我就不客气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都没吃饭呢!”   毕炜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乌青的黑眼圈,油腻的头发以及稀疏的胡茬子,问:“昨晚玩了一宿?”   “嗯,唔唔。”赵子恒加了一大口羊肉片,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说不出话来了。   “商场的那份工作呢,今天不用去吗?”   “辞了,没什么意思。”赵子恒满不在乎地说。   “你现在这个状态,我想起了咱们上大学的时候了。”   “行了行了,打住吧。别在这儿忆苦思甜,追忆青春了。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赵子恒放下了筷子决定先歇会儿,他从毕炜放在桌上的烟盒里拿了一支烟出来,点着吸上了。   “还是关于邓慕的事情。”   “咳,该说的我不都说了嘛!你再想知道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了。”   “老赵,你觉得邓慕跟黄友伟的感情怎么样?”   赵子恒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烟雾:“这事呀,你得问她身边的人呀。我就是一个路人视角。”   “我要的就是路人视角,说说看。”   “邓慕这个女的,很漂亮,可惜,不如你那位。”   “没心思跟你掰扯,说真的呢。”   “好好好。”赵子恒拿起桌上的一瓶啤酒,仰脖喝了一大口,“啊,说句实话。邓慕当时来找我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让我挺介意的,事情过了这么久,而且人都死了,但是我觉得这小姑娘说话不分场合,太嫩了。”   “她说的什么?”   “她说,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我查不出来,她就换别人了。”   换别人……毕炜心中反复念叨着这三个字,忽然问道:“燕垣市,做你这行的有多少人?”   赵子恒拿起了筷子,夹了一个蟹棒,蘸足了料往嘴里塞:“这可说不好,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吧。不过这个数字也只是一个概数,我没有统计过。这玩意,统计出来自己上火。你说燕垣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蛋糕就这么大,谁都想分一块。那我们还过不过了?”   “你们平时都不来往吗?”   “同行是冤家,我记得有一个叫倪永浩的,很有两下子。他提过,说要成立一个什么协会,都是我们这个行业的。但没人响应,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哎,你怎么突然对这事这么上心啊?你是专业的,难道还要在我们这些业余的人群里插一脚吗?”   毕炜掐灭了香烟,问道:“平时你们的业务主要是哪一块?”   “找小三呗,要不就是帮有钱人找狗。反正不像动画片里演得那样,走到哪儿哪儿死人。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吃完了饭,毕炜会账,赵子恒起身告辞了。虽然收获的信息不全,但是有一点很重要,就是邓慕曾经说过自己会换人。赵子恒刚才说,燕垣的私家侦探单他知道的就有二三十位,可见邓慕如果想换人的话,是足够有选择性的。   他给于广打了一个电话,让他询问倪永浩,看看徐真是否也提出过类似的想法。   很快,于广回复了。恰如毕炜猜测的那样,倪永浩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查出来了崔岩在外面的四个情人。可是后来,倪永浩因为家中有事,自愿放弃了这桩生意,没有追查下去。按照他的想法,徐真很可能换人继续追查下去。于广问过倪永浩,依他看,徐真可能会找哪个同行,倪永浩也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毕炜站在原地,脑海中梳理着现有的线索:两位死者都有着不幸的婚姻,同样的丈夫出轨,同样找过私家侦探……也很可能同样半途换人了。   很快,掌握了这一情况的警方及时调整了侦查方向,将线索搜集范围锁定在了私家侦探这一行业上。根据赵子恒和罗永浩提供的名单,开始了严格细致的排查工作。   晚上,毕炜和安琪儿用餐的时候,两个人没有过多的交谈。彼此的心里都很明白,并非是感情不深,而是他们都在想这件案子。西餐厅里的钢琴师用心弹奏着舒缓的音乐。毕炜胃口不是很好,牛排只吃了一半儿就放下了刀叉。安琪儿问他是不是不合胃口。   毕炜轻轻摇头。   “关于案子,有没有新的想法?”安琪儿见今天毕炜一反常态,不喜多言。便主动问他。   毕炜喝了一口水,说:“先看看老文那边吧,如果能找到徐真和邓慕最后委托的私家侦探,我想,案子还会有很大的转机。”   话音刚落,钢琴师的指尖流露出了一曲《新年好》的曲调。毕炜这才恍然想起:哦,要到元旦了。 第二十五章 美食城   2017年1月1日,元旦。燕垣市公安局刑警队一通忙碌,没有人提出来要休假。案子迟迟不破,所有人的心里都无法彻底放松。文硕抓紧了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想要从中找出死者生前所接触的最后一个私家侦探的信息。但是几天忙碌下来,收获的线索微乎其微。   徐真生前的手机号只有一个,根据通讯记录显示,在她失踪前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她曾频繁和一个136开头的手机号联系。后来文硕派人查过,这是一个无主手机号,无法确认使用者的信息。而且根据电信部门提供的消息来看,这个136的号码,在徐真失踪的当天,就停用了。   犯罪分子的反侦察意识很强!这是文硕的第一反应,毕炜也持有相同的看法。   在就在这一天,在市公安局附近的一家手机店,一个穿着皮夹克,领子竖的高高的男人快步走了进去。   老板正坐在柜台边玩着电脑,通过YY跟游戏中的队友联系:“操,对面是不是傻逼啊!上路啊,上路赶紧上人啊!”沉迷于游戏世界中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有顾客光顾。   男人在店里转了一圈,似乎是在寻找某一样商品,他扭头见老板沉浸在网络游戏中,便没有说话,转身要走。   “操,又输了!傻逼!需要什么?”老板摘了耳机,游戏输了,他的心情很不好,站起来问道。   “你这儿有手机号吗?”那人眉头轻轻一皱,大概认为老板是在骂他吧,   “有,要移动的还是联通的?”   “我先看看。”   老板弯腰从玻璃柜台的最下面抱出了一个纸盒子,“咣”的一声放在了柜台上,里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手机卡。“这边是联通,这边是移动,上面有手机号。这里是列出来的单子。”   “唔,我自己先选。”   “好。”老板坐了下去,继续玩着游戏,戴上耳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征程:“来来来,都准备,准备好!”   男子骈出二指,在数量繁多的手机号里翻了片刻,似乎失去了耐心,随便拿了一个:“老板,多少钱?”   “三十!”   男子拿出钱包,数了三十块钱,丢在了柜台上,转身离去,并没有亮出任何的身份证明。   老板很亢奋地对着显示器喊:“兄弟们,冲啊,弄死他!”   2017年的第一天,天气很冷。寒风甚至可以透过厚重的衣服,直钻进骨头里。男人走出了手机店后,龇牙咧嘴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紧了紧身上的皮夹克。他两只手抄进口袋里,脖子紧缩着,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忽然,他抬头看到了前面的拐角处走出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长相普通,身材很瘦;女的模样俏丽,惊为天人。他知道,这两个人是警察。穿皮夹克的男人当即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这时,他的手机响起。他掏出来,看到来电显示,上面只有一串熟悉的号码,没有名字。但是这串数字他最熟悉不过了,他皱了皱眉头,生气地按下了拒绝接听的按键。刚挂断了电话,还没有来得及放进兜里,手机再次响起了,还是那个号码。   男人心虚地朝身后瞅了瞅,那对儿警察正在沿着自己脚下的这条路走过来,他有点儿担心了。男人一个转身,赶紧躲到了旁边的一个美食城里。这时正赶上饭点儿,美食城里人流密集,除了食客的嘈杂声,还有店家的叫卖。   “喂,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要给我这个号打电话吗?”男人的声音低沉清晰,很有磁性。   “大哥……不……不好了。”电话那头儿的声音奸细且急促。   “怎么了?”男人的心猛地一颤。以往,来买电话卡这种小事不需要他动手,但是自己今天来附近正好办点儿事。没想到,自己刚离开了不到半天的功夫,就出了问题。   “那……那个女的死了!”   男人斜眼看看美食城的门口,他的心里很郁闷,但还是说道:“你们两个,收拾好现场。等我回去处理,还有,不要给我打电话。”   那边的人似乎没想到大哥这么容易说话,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说什么呢,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毕炜和安琪儿进了美食城。毕炜很细心地为自己女友掀开了棉门帘,笑着说:“吃惯了大排档的人,吃这种东西,应该也没问题吧?”   安琪儿说:“那当然了,而且……也不是你请客,我也不能挑地方喽!”   “让一让,谢谢,让一让。”正前方的人群中钻出来了一个熟悉的人,正是赵子恒。一见面,他就和毕炜来了一个拥抱:“新年好啊,少侠!”   毕炜感觉自己这位老同学的臂膀很有力量。   赵子恒抱过毕炜后,似乎仍不满足,嬉笑着说:“过年了,我该和四嫂抱一个的!”说着,张开双臂作势就要抱上去。毕炜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你小子,真是不懂规矩。不知道勾引二嫂是江湖大忌吗?”   赵子恒嘿嘿笑道:“玩笑,玩笑而已。走吧,今天元旦,请你和嫂子吃顿饭,还有事跟你说呢!”   三人来到了位于4楼的麻辣香锅,随便点了些素菜和荤菜,赵子恒还要了两瓶酒。他打开酒瓶说道:“你不喝酒,我就不让你了。四嫂,你要来点儿不?”   安琪儿微笑着摇摇头。   毕炜看着自己这位老同学,心下疑惑,便问道:“老赵,咱们都不是外人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局里还有事呢!”   “好,咱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嘻嘻,而且你也不算明人。”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是是是。我这不最近遇到点儿事么,手头……有点儿不宽裕了。你可不要怀疑啊,我前两天做生意亏了!”赵子恒的脸上尽是懊丧的神情。   毕炜撇着嘴:“不会吧,做你们这行的,还有亏钱一说呢?最多也就是费费电话费,费费油钱,还能有什么开支呀?”   “唉,咱俩是兄弟,我也不瞒你了。”赵子恒端起水壶来,将毕炜面前的玻璃杯倒满了水,说:“我现在想转型呢。”   “做什么?”   “我朋友那边开了一个高级会所,让我入股呢。”   毕炜听后,和安琪儿对视了一眼,而后说道:“老赵,你可不能犯浑啊!”   “你先听我说完。人家那是正规的,就是手续上有点儿麻烦。这不他找到了我嘛,知道我是警校毕业的,就让我找找公安口这边的熟人,以后就请多关照了。”赵子恒丛兜里拿出了一包软中华,递给了毕炜一颗,还帮他点着了。   毕炜皱着眉头:“这事啊,不大。你朋友那个会所如果是正规的,就不用怕,鞋正不怕脚歪嘛!”   “嗯嗯,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得借我一笔钱。”赵子恒这句话说得平静如水。看得出来,他们大学的时候,就相互借来借去了。   “多少?”   “我朋友不是让我入股嘛,我这边缺十万。”   毕炜正在喝水,听到这个数目,忍不住一口水喷了出来:“噗——多少?”安琪儿见状,忙拍拍他的背。   “十万啊!”   “好家伙,你弄死我得了!十万?你上下嘴唇一碰敢情容易,你是不是想让我贪污腐败了啊?”毕炜连声咳嗽,一张脸憋得通红。   赵子恒两手一摊:“那你说有多少?”   “五万,最多了。我现在全部身家加起来也只有六万块。”   “好,就五万!”赵子恒端起酒杯,跟毕炜的水杯碰了一下,“不过先说好啊,只还你四万五,上次那按摩器……”毕炜生怕他说漏了,赶紧跟他碰杯:“好好好,说定啦!”   一杯酒下肚,赵子恒忽然起身:“稍等一下,看见了一朋友,我过去打下招呼。” 第二十六章 抓赌   美食城四楼麻辣香锅的店内,靠窗的位置坐了一个瘦小的男人,穿着皮夹克。四个人的位置,只坐了他一个人。他正在碗筷齐动,大快朵颐地吃着。赵子恒走过去冲他打招呼:“老尹,发财发财啊!”   那人愕然一愣,鼻孔里发出了一声轻笑:“哼,发财?不破财我就阿弥陀佛了。”   赵子恒坐了下来了:“怎么了,听说你最近接了不少活儿啊,在我面前还装穷?”   毕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回头看了一眼,安琪儿问他:“这个赵子恒,人怎么样?”   毕炜说道:“不错吧,在警校的时候,除了老文,他算是跟我走得是最近的了。这小子很仗义,心气儿高。上学的时候也帮了我不少的忙。怎么了,你担心他借钱不还?”   “这倒不是。只不过……总觉得他让我心里不舒服。”安琪儿忧心忡忡地小声说道。   “那是你不了解他呢,这个人,乍一看,不像好人。仔细一看……更他妈的不像好人!”毕炜的一席话,终于令安琪儿笑了。   那边赵子恒和老尹聊了一会儿,便回来坐下了。这时候,一锅香喷喷的麻辣香锅也端了上来,三人开动。   “那是你朋友?”   “什么朋友,冤家!”赵子恒扒拉着锅里的菜肴,寻找刚才自己点的五花肉。他见毕炜愣住了,笑道:“不都说嘛,同行是冤家。他也是私家侦探,姓尹,尹志博。”   “妈的,吓我一跳,我以为你老赵搞基呢!”   “去你大爷的!”   老同学见面,互相损着。那边,尹志博吃完了饭,点了一支烟,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毕炜很快就吃完了,擦擦嘴,站起身朝着尹志博走过去。安琪儿也放下了碗筷,跟了上去。赵子恒知道,这是毕炜的职业病犯了,早就听说案子似乎是和私家侦探有关系,他没有动,仍旧坐在位子上吃着麻辣香锅。   “打扰一下。”   尹志博回过头来,看到了毕炜和安琪儿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没等毕炜说下一句,便抢先说道:“警官,怎么了?”   毕炜干笑两声,回头看了看仍埋着头吃饭的赵子恒:“行啊,都知道我们的身份了。那就别废话了,身份证。”   尹志博很配合地拿出了钱包,从里面掏出了身份证。毕炜接过来,交给了安琪儿。安琪儿快速浏览着上面的信息,毕炜则仔细观察起了眼前的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个子。他不是私家侦探,却熟悉这一行的特点。比如,长期从事跟踪的人,要求人长得越普通越好。这样才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一点,大概跟警察的侦查员一样吧。   “干什么的?”   “老赵没跟你们说吗?我是私家侦探。”尹志博的语气很不耐烦,眼睛依旧盯着窗外。安琪儿对毕炜用眼神示意看看外面。毕炜转过头望去,在对面建筑物的咖啡厅里,有一个男人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和一个女人谈笑风生。虽然隔了一条街,两道玻璃窗,但是仍旧看得很清楚。   毕炜笑道:“老尹同志,你这也是在调查婚外情吗?”   “嗯。”尹志博毫不遮掩,大方地承认了。   毕炜坐了下来,在他的对面,问道:“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有话问你。邓慕和徐真,你知道吗?”   尹志博微微一愣,说道:“之前那两起案子的死者?”   安琪儿冲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警方一般通报案件,很少提及死者及嫌疑人的真实名字,一般都是用邓某、徐某等代替。   尹志博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别忘了,我是吃这碗饭的。”他窄小的眼睛上下扫着安琪儿,笑道:“要不是我当年受了伤,说不定当警察会比你们出色得多。这位美女警官,也说不定会成为我的搭档!”   毕炜拍了一下桌子:“少嚣张!”这一下动静不小,把周围的食客都吓了一跳。服务员过来劝告他们小声一点儿,毕炜拿出警官证拍在了桌上。那服务员咋舌,不敢再说什么了。   “你是愿意在这儿说呢,还是跟我们回去?”   尹志博毫无惧色:“警官,我到底怎么了?”   “邓慕和徐真的名字,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自己查,上网、托关系问人,方法多了!”   “我告诉你,最好不要耍花招,要不然有你受的!”   “随时奉陪!”尹志博看上去年纪差不多有四十多了,对付警察似乎有着独到的经验。话语中句句犀利,却又让毕炜对他无可奈何。   毕炜最后叹了口气:“走吧。”他和安琪儿准备离开。   尹志博这时却说了一句这样的话:“警官,我可以对天发誓,邓慕和徐真的死,不关我事。你最好从新入行的一些人身上下手。”   这句话,给了毕炜一定的提示。入行的老鸟不可能犯下这样的大案,只有一些新人,或者是不被私家侦探所接受的新人,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他回头看看尹志博。尹志博仍旧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像是老僧入定似的。   与赵子恒分别后,毕炜和安琪儿先行告辞了。回到单位后,毕炜下令,所有人集中全力调查刚入行的一些私家侦探,而询问此事的突破口,就集中在了赵子恒、尹志博与倪永浩身上。这三个人在这一行里都摸爬滚打了好久了,说不定能打开一些突破口。   而同时,毕炜也集中了自己手底下的一些特情侦查员,让他们找出相关的线索来。没多久,文硕的一个特情侦查员提供了这样的一条线索:在燕垣市郊外的李坝子村,有一个嗜赌如命的年轻人叫李四水的,曾经在赌桌上提起过一次他们村里的风流事,似乎和什么私家侦探有关系。   文硕不敢怠慢,当晚便要求毕炜亲自带队,去李坝子村找出这个李四水来。   2017年初的头几天,温度格外的低。毕炜来到了李坝子村的派出所,简单分配了一下任务。而此刻,在村东头,一户人家里灯火通明,正发出了吆五喝六的声音。尤其是一个头发油油的年轻人,举着手里的牌笑得非常开心:“嘿嘿,老子这把要翻本儿了!”   他们面前的土炕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钞票。所有人的牌都盖过去了,这是“不跟”的意思。只有这个年轻人对面的一个中年人,皱着眉头说:“李四水,你他妈狂什么呀狂?你还欠着我五百呢。这把就算你赢了,老子也能从你那里拿回点儿来!”   李四水蹲在了床上,身子一颠一颠的,很是得意:“随便随便,这儿钱……我看差不多有两千多了吧,你那点儿钱算啥?到底跟不跟,给句痛快的!”   那男人嘬了一下牙根,低头拢了一下面前的钱,这一晚,他已经输了八百多了。这一把跟了一百多……要是不拼到底,这一百多都归了李四水那个王八蛋了。中年男人一咬牙:“操他大爷的,老子不信还这么背!全押了!”一把将自己面前的钱全推了上去,总共有两百多。   李四水笑得更得意了。他左右看看:“来来来,老少爷们儿们都长眼啊,让你们看看,啥叫神牌,老子是豹……”手里的牌还没来得及甩出去,就听院里的黄狗叫了起来。屋里的人顿时屏气凝神,都不敢说话了。院里的那条大黄狗,就是防外人的,叫得这么凶,难道是派出所抓赌的来了?   李四水赶紧说道:“跑!”沉寂之中传来了这一嗓子,屋里的人顿时都跟没头苍蝇似的,开始往外四处逃窜了。 第二十七章 我问你,你媳妇儿呢?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拉灭了屋里的灯,人群一片慌乱。不管是参赌的,还是观赌的,十几个人像是受惊的兽群,慌不择路地往外跑去。他们却无暇思考,院子里已经冲进来了人,正门又怎么逃得出去呢?   李四水趁黑,两只胳膊胡乱地在面前一扒拉,抱起了一大捧的钞票塞进了怀里,从后面翻窗户逃了出去。这一路上,还掉了不少的票子。但是他也顾不上了,因为跑得匆忙,鞋子也跑丢了一只。房子的后面是杂草丛生的荆棘丛。冬天的荆棘又干又烈,被划破一道子会感到凉飕飕的疼。   李四水此时只想着逃跑,已经全然顾不上这些。而且正门有警察包抄,唯一的出路只有这条无人问津的小路了。李四水跳进荆棘丛里,没泡上两步,便听得“嚓嚓嚓”几声响动。他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被凉气逼人的夜风一吹,火烧似的疼。李四水咬咬牙,恨恨地骂道:“妈的李大全,下次再也不来你家了,连他妈一条后路都不留!”他一边骂,一边抬手把缠绕阻挡在自己身前的荆棘小声拨开。   这条路足足走了十多分钟,李四水满身大汗。汗水流到被荆棘划破的伤口上,蜇得他直吸凉气。好不容易看到了前面的一点儿亮光,李四水振作精神,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只要穿过前面这片荆棘丛,就能到路上了,再走上十几分钟,成功突围到家!   可是再往前走了七八分钟,李四水觉得不对劲了,那亮光,并非是路边人家的灯光,而是几束手电光来回晃动。李四水心知不妙,慌乱之间朝着旁边走去,却不一留神,身上的衣服被勾破了好几处,伴随而来的,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感。原来,他慌不择路地钻进了更茂密的荆棘丛。   “在那儿呢,看到了吗?那片动了。”有人说话,几个人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听到了砍荆棘丛的声音。接着,就是一束强烈的手电光照在了李四水的脸上。照得他睁不开眼睛。   这时的李四水,处境极为尴尬。身边被无数条荆棘紧紧缠绕着,哪怕他轻微地动上一动,都会疼得龇牙咧嘴。一个警察发话了:“把他弄出来吧。”这个声音,李四水十分熟悉了,他是派出所的所长,姓平。两人不止一次打过交道了。   “不急,不急。”   咦,这个声音没有听过呀?李四水望过去,见说话的警察是个年轻人,模样很普通,属于那种典型的路人脸。这个警察走过来,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笑嘻嘻地看着李四水。   李四水三天两头地进去,对于警察那一套他已经很熟悉了,警衔也能辨认出来。看到这个警察肩膀上的警衔,他苦笑着说:“领导好。”   毕炜从警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叫他领导呢。毕炜的心里很受用,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很好。”   他只说“很好很好”,却没有任何的指示。这令李四水很着急,赌博不是多大的罪过,最多就是拘留罚款。他哀求着说:“领导,我知道错了,你先放了我行不行?”   毕炜冲着平所长他们几个同事笑了笑,转过脸来说:“笑话,我又没抓住你,你自己出来就好了嘛。”   李四水快哭出来了:“可我……我动不了了啊!”   “想出来?”   “嗯嗯嗯嗯,想!”李四水点了两下头,脖子被划破了几道口子,疼得他直咧嘴。   “那你就老老实实地交代。”   “是是是。今晚我们来李大全家赌博,跟我们一起玩的有我、李大全、李三炮……”   “谁问你这个了?”毕炜突然吼道。吓得李四水一哆嗦,身上又划破了几道口子。“我问你,李坝子村这里有什么风流事没有,跟私家侦探有关的?”   李四水一听这个,顿时松了一口气:“领导,您就问这个呀?”   “对,就这个,说出来了,放你出来;说不出来,你就在这儿呆着吧。我跟你说,你在这儿呆上二三十年,这些荆棘都死了,到时候你就能出来了!”   李四水愣了一下,苦笑着:“领导,别开玩笑,到时候荆棘没死,我先死了。”   “小伙子,有点儿信心。你看孙悟空,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都没死呢!”   李四水知道,这是面前这位领导在要挟自己,他说道:“别别别,领导,我说,我说还不行嘛!那个……这件事,是我们村子里一个叫李晟喜的。按辈分儿,他还得叫我一声二叔呢!”   毕炜板着脸:“说重点,别净说些没用的!”   “是是是。”李四水吞了一口口水,“这个李晟喜,承包了山里的一个矿,这几年发了大财了,家里盖起了三层小楼,就在村南喽。不过,去年还是前年,我想想……唔,前年下半年的事了,我去城里买点儿东西,看到了李晟喜开着一辆大奔,从车上下来个女的,嚯,那女的那叫一个好看啊,跟电影明星似的。李晟喜搂着这个女的,就进了一家大酒店。”李四水说道这里,脸上露出的猥琐的笑容,仿佛那个女人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要说李晟喜的媳妇儿,那年轻的时候,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是多少年轻后生喜欢的呀!人老了,模样可不差。李晟喜家里有钱,也看不上自己媳妇儿了。”   “这件事情是你说出去的?”   “啊!我心想着,不能让我侄媳妇儿吃亏是不?”   毕炜看着他的眼睛,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   “领导,你别这么看着我呀,我说的都是实话!”   毕炜知道,这种人,去当着李晟喜的媳妇儿说这事,恐怕还抱着占便宜的心理,至于他有没有占到便宜,这些旁枝末节的,毕炜也不感兴趣。   李四水接着说下去:“后来,我侄媳妇儿气坏了,把家里那台四十多寸的大彩电给砸了。我问她怎么办。她说要找私家侦探查这件事。”   “她现在在村子里吗?”   “没有,已经有差不多三四天没有看到她了,现在他们家里也没人,院门都是锁着的。”   毕炜点点头,挥手让人上来把李四水救出来。李四水刚被拉出来,身子一软,跪坐在了地上,哼哼唧唧地,脸上的表情也很痛苦。   “走,带我们去李晟喜家看看。”   一行人来到村南头。这里一眼便能望到李四水刚才说到的那幢三层小楼。跟周围低矮的平房相比,这幢小楼虽然摆脱不了俗气的外表,但是足够引人注目。毕炜带着人来到了门口,却发现这里并非像李四水说的那样。相反,大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儿,铁锁被随意地扔到了一边。   毕炜看向了李四水。   李四水吓得手舞足蹈:“领导……你别这么看着我呀,我说的都是实话呀!”   毕炜迈步进了院子,发现在三楼的一间屋子里,发出了明亮的灯光。平所长喊了一句:“李晟喜在家吗?李晟喜!”   喊了几声后,三楼房间的门打开了,一个肥胖的男人披了一件外套出来了,站在三楼的阳台上往下张望,手里的手电筒毫不客气地照在了每个人的脸上:“哟,是平所啊,稀客稀客!”他转身下了楼,迎了上来。   这个男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路小跑,肚子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一见面便笑脸相迎:“平所,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废话少说,我问你,你媳妇儿呢?” 第二十八章 下饵   夜晚的风吹过来,极其寒冷,能激起人一身的鸡皮疙瘩。李晟喜没有直接回答平所长的问题,而是做出了一个相请的动作:“这天太冷了,来来来,领导,咱们屋里说。”   等到大家都进了屋,李晟喜又拿出了香烟,一个人一个人地递上去,不过大家都婉拒了,就连毕炜也不例外。李晟喜的脸色有些尴尬,他自己点上了一支烟,抽了一口说道:“早就回娘家了,这都有半个多月了。”   “你媳妇儿回了娘家,你也不去找?”   “找啥啊?这都是常事,三天两头就回一趟,再者说了,一个村子里头,还能跑哪儿去?”李晟喜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瞟向了李四水。李四水直往毕炜的身后躲。看得出来,他很怕李晟喜。   毕炜听到李晟喜这么说,他转过身去问李四水:“你最近见过他媳妇儿吗?”   李四水看看毕炜,又看看李晟喜。尽管李晟喜目露凶光,但李四水掂量了一下,觉得还是警察不好招惹,于是说道:“没……没见过。”   “走,去你侄媳妇儿家里看看。”   李晟喜站起来,笑呵呵地相送:“哟,要走了啊,不好意思啊,让各位领导白忙一趟。”   这时,楼梯口传来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一个妙龄女子穿着丝质的睡袍漫步走了下来:“干爹,出什么事了吗?”这个女人看上去最多十七八九岁,虽然浓妆艳抹,姿态妖娆,但缺少了几分成熟的气质。   李晟喜浓眉倒竖:“谁让你下来了?给我上去!”   “哼!”那女人心生不满,又扭动着翘臀上了楼。李晟喜目送她上去后,转过脸来赔着笑容。   毕炜心生鄙夷:难怪呢,媳妇儿丢了也不着急,原来有人陪啊!他忽然觉得,这里的空气污浊,挥挥手,带着大家都离开了。   李晟喜的媳妇儿是个外来户,叫韩琴,住在了村东头。毕炜带着人过去后,开门的是一个老头儿。大半夜的被吵醒,老头儿心中有气,一听说是来找自己的女儿韩琴的,嘟囔着说:“这个赔钱货,去城里了,都半个月没回来了!”说完,就要关门。   毕炜抢先一步,伸脚挡住了门板,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岁数大了,记不住了!”老头儿的语气很不友好。   毕炜今天的心情也不好,他冷笑道:“是不是你女儿死了,你也不关心啊?”   “嘿,你怎么说话呢?告诉你,别以为你是警察就了不起,我这么大把年纪了,你别把我气出心脏病!”老头儿梗着脖子,态度蛮横。   “爸,你又跟谁吵吵呢?”一个年轻人披着外套出来了。这个年轻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李四水小声给介绍说,这是韩琴的弟弟韩箫,正在上大学呢。这两天放假,就回来了。   老头儿余怒未消,还指着毕炜骂骂咧咧的。毕炜也不跟他一般见识,自己点上了一支烟,觑着眼睛看他“表演”。韩箫弄明白了情况后,劝父亲先回屋,然后自己跟警察说明情况。   据韩箫所讲,他的姐姐的确是半个月前回了家一趟,说是跟姐夫李晟喜闹矛盾了。不过还没过两天,父亲看着韩琴就生气。韩琴的父亲是个老顽固了,还是老一代的思想,觉得他们是外来人,不能得罪姓李的。毕竟住在了人家的村子里。他让韩琴回去跟李晟喜道歉。   韩琴一气之下,就去了城里。韩家在城里有一个远方的表妹,名叫聂玲。人走了,就再也没和家里联系过了。   “你姐都半个月不跟家里联系了,你没想过去找吗?”毕炜看着韩箫的眼睛问道。   韩箫低下了头:“学习太重,这几天也就放了三天假,家里就我爸一个人,我也走不开啊。”   毕炜摇摇头,带着人走了。看来这件事情的调查,又得从李坝子村回到燕垣市里。至于李四水赌博的事情,就交给当地的平所长好了。回到了局里,毕炜吩咐了陈淦和时志刚两人调查聂玲,找出韩琴的下落。   本以为要花上两三天的时间,没想到毕炜一觉睡醒,就有了消息。陈淦冲进了毕炜的办公室,拿起纸杯来连接了三杯水,咕咚咚一饮而尽,这才喘着气说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赶紧说,怎么回事?”   “聂玲呀,已经被抓了!这会儿正在看守所里呢。”   “啊,为的什么?”毕炜一下子精神了。   “赌博、吸毒,还组织了女的卖淫。那天,扫黄的同事抓了二十多个呢。不过这里并没有叫韩琴的。我和老时去了一趟看守所,聂玲说,有个老板给韩琴介绍了一个私家侦探。韩琴按照那个老板说的去找了,再也没有回来。”   不等毕炜开口询问,陈淦接着说:“最后,我和时志刚找到了那个老板。老板给了我们一个人的电话,说找他就对了!”说完,他把一个名片拍在了毕炜的办公桌上。   这是毕炜此生见过的最low的名片了。蓝色的底子,红色的LOGO,还配上了黄色的字。上面写着“嘉远侦探社”。名片主人的名字印着王嘉远,下面有联系方式:手机号和QQ,却没有所谓侦探社的地址。名片的背面印着承揽业务:调查婚外情、抓小三、搜集婚内出轨证据……总而言之,只写着调查夫妻间情感这类事情。这种low逼的名片,连路边的小广告都不如。   只不过,有一个反常的现象引起了毕炜的注意。这张名片背面的承揽业务,几乎是私家侦探真正反感的那些,赵子恒还曾抱怨过的。这个叫王嘉远的,选择这一类的业务承揽,毕炜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随后,警方先后询问了赵子恒、倪永浩以及尹志博三人,他们对这个王嘉远都不甚熟悉,甚至都没有听说过此人。   毕炜马上召开了会议,决定安排人,先将王嘉远约出来再说。起初,由于广负责给王嘉远打电话,对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西北口音,不过面对于广要求调查“妻子”的请求,他懒洋洋地说了一句:“我只接女的!”便挂断了。   毕炜心头微微一笑:王嘉远一定有问题!他说道:“你们先在这儿守着,陈淦,你去叫一个女警过来。”   “不用,我来吧!”安琪儿忽然说道。   毕炜愣了一下,悄悄将她拉到了一边:“喂,别闹了,这个王嘉远很可能有问题。这可是一个扒皮变态,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安琪儿的美眸看着毕炜,眼神温柔,她轻启朱唇说道:“不是有你保护我吗?”   “我……”   “都是警察,你舍不得派自己的女朋友出去,就派别人的女朋友出去,是不是?”安琪儿笑着对毕炜说,她的笑容很暖心,也很轻松。   毕炜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她了。安琪儿的性格他早已熟悉了,只要是她决定的事情,很难再改变了。   “那……一切小心。”   行动的时候,毕炜反复调试着通讯装备,确认不会有信号中断的情况。安琪儿和王嘉远约在了一家咖啡厅,毕炜安排了时志刚坐在安琪儿邻桌的位置。这小子是警队的搏击冠军,出什么情况,可以第一时间保护到安琪儿。   安琪儿的后面,是毕炜和陈淦。这个位置更利于观察犯罪嫌疑人,等待最佳的抓捕时机下达命令等。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大网张开,静等鱼儿上钩了。 第二十九章 让你做太监   随着挂在门框上的铜铃响起,一个体态臃肿的男人进了咖啡厅。这个男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大腹便便,头发早已剩的不几根了,随着门口吹来的风,缕缕飘扬。这个男人穿得很正式,土黄色的呢绒西装,戴着一条花艳艳的领带。他进了店后左右环顾,而后才发现了靠在最里面的一张桌上,坐着一位绝世美女。他的脸上绽开了猥琐的笑容,赶紧抬起手来,整理了一下“秀发”,这才朝着这边走过来。   毕炜就像是没有看到这些似的,翻看着手里的杂志,对对面紧张注视着情况的陈淦说道:“别那么紧张。”   陈淦这才回过头来,搅拌着面前的咖啡。   安琪儿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风衣,白色的紧身毛衣和一条黑色的修身裤,将自己独压群芳的美貌展现得淋漓尽致。中年男人来到了安琪儿的对面,嘿嘿讪笑:“请问,你是安女士吧?”   见到眼前的男人这副尊容,安琪儿心生厌恶之感,她不冷不热地说道:“王先生吧?请坐。”   王嘉远连连点头,坐下后,爽快地说:“今天安小姐你的一切花销,算在我的头上。”   “嗯。”安琪儿既不道谢,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王嘉远又主动提及了今天见面的话题:“啧啧啧啧,安小姐,你的老公可真不知足啊。我要是能娶到你这么美貌的小姐,嘻嘻,别说是外面的野花了,就算是四大美女站在我面前,我也懒得多看他们一眼。”   安琪儿轻轻搅动着面前的意式浓缩,轻笑一声:“你平时都这么跟客户说话的吗?”   “不不不,”王嘉远的神情有些慌乱,“你跟那些人可不一样啊。”   安琪儿端起咖啡想要喝一口,可是看看面前这个男的,顿觉没了胃口。她放下了咖啡杯环抱双臂:“那说一说你的客户都有哪些人吧?”   王嘉远笑道:“提那些人干什么,都是一些俗人,哪像安小姐你这样……”他的小眼睛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安琪儿,猥琐地笑道:“这么清新脱俗呢!”   “嗤啦”一声响动。王嘉远循声望去,见是对面桌上的一个男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激动,生生将手里的杂志扯成了两半儿。   毕炜将撕烂的杂志丢在了一边,小声地说了一句:“他妈的,一会儿老子非打死你不可!”   安琪儿扭头看着毕炜,强行忍住了笑,转回头来说道:“怎么,王先生平时的客户有很多吗?”   “嘿嘿,还可以吧。”   “哦,是一个叫韩琴的人给了我你的联系方式,他说你办事还挺让人放心的。”   韩琴已经失踪了,警方猜测她可能跟邓慕和徐真一样,遇害了。安琪儿说这番话,目的不过是想看一看王嘉远的反应。而王嘉远听后,却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哦,是吗?看看,我的口碑还是有目共睹的。安小姐,你不要太伤心,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但这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啊!”说完,王嘉远那只肥厚的手掌伸过去,想要拉住安琪儿的玉手。   安琪儿见机往后一缩手,躲了过去,她冷笑道:“王先生似乎对我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啊。”   王嘉远左右看看。这家店里有几桌客人,但是每个人似乎都有各自的事情忙碌,没人注意到这边。他往前探着身子,小声说道:“怎么没兴趣啊,我对你的身体最感兴趣啦!”说完,还冲着安琪儿淫笑。   安琪儿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谈下去了,你请吧!”   王嘉远一头雾水:“怎么……这就完了?我们还没有谈正事呢。”   “已经没有谈的必要了。”他们的对话,毕炜都听到了。看来这个色眯眯的王嘉远,只不过是一个抱着上床目的到处欺骗女性的人渣而已,跟两件凶案的关联不大。不过,自己女朋友被他骚扰了许久,毕炜的愤怒也克制到了极点。他刚想要冲上去给这个胖胖的猥琐男一点教训,却听王嘉远说道:“别别别,安小姐,你请坐,刚才是鄙人的一个玩笑,你别介意。”   安琪儿叹了一口气,虽然说王嘉远未必是两件凶案的真凶,不过考虑到韩琴的失踪案件,说不定他知道一些消息。安琪儿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王嘉远松了一口气,这样的一位绝世美女,能跟自己坐在一起,这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做梦。他笑道:“安小姐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好了。”   安琪儿有意将自己的椅子往后挪了挪,这才说道:“不论我有什么问题,你都会回答吗?”   “嗯,当然!”王嘉远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进入了警方的包围中。   “韩琴什么时候找的你?”   “啊?怎么问起这个来了?”王嘉远有点儿意外。   “是你说的呀,不论我问什么,你都会回答的。”   “这个……这个……”王嘉远的额头冒出了汗珠子,他拿起了桌上的餐巾纸擦拭着,“安小姐,这次见面,主要是解决你的问题,别的事我们不谈,好不好?”   “好与不好,恐怕不是你这个老流氓说了算了!”坐在对面桌上撕烂杂志的那个人站起身来,走到了这边,将一张警官证拍在了桌上。毕炜看着他,脸上挂着一种阴笑的表情。   王嘉远见状,吓得全身瘫软:“啊?你们……你……你们……”   安琪儿也站了起来,将警官证别在了自己风衣的衣领上,紧接着,咖啡厅里的其他客人也站了起来,总共有七八个人之多,全都别着警官证。   王嘉远彻底慌了神,他擦着汗水,语无伦次地说道:“警官……我……我约个炮不算是……不算是……”   毕炜笑了两下,突然飞起一脚,踹中了王嘉远的胸口。这一脚力道十足,王嘉远当场仰面翻了过去。如果不是他身上的脂肪足够厚实,恐怕兜胸的这一脚非得骨折不可!   “操你大爷的看清楚喽,这是我的女朋友,老子忍你很久啦!”毕炜追上去,又踩了两脚。安琪儿和其他人赶紧上前劝毕炜。被踢了几脚后,王嘉远脸上已经淤青,他苦苦哀求:“别打了别打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向安小姐道歉,向安小姐道歉。”   “废话!”毕炜挣开众人,蹲在了躺在地上的王嘉远面前,笑呵呵地说,“王先生你听过一句话没有?道歉如果管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呢,你说对吧?”   王嘉远不是笨蛋,一下子就明白了毕炜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吓得浑如筛糠:“啊,你是要把我……求求你,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可千万不能让我进去呀!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女儿马上就上高中了,你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毕炜指着他的鼻子:“你这王八蛋,出事了才知道后悔!操!你他妈就庆幸吧,今天遇到的是警察,要是别人的老公,早他妈让你做太监了,先给我起来!”   “是是!”王嘉远手脚发软,尝试爬了两三次,才站了起来。但是他的脚底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能是扶着桌子站好了。   “想让我们放你,很简单,你老实交代问题,以后痛改前非,要不然的话,今天我就成全你做太监!”   “别别,我一定交代,一定交代!”王嘉远连连点头,狼狈至极,心里害怕得很: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做太监了?   “韩琴去哪儿了?” 第三十章 废弃的厂房   王嘉远最后一次见到韩琴,是上个星期的事情了。其实王嘉远并不是什么所谓的私家侦探,他干这一行的目的是为了骗女性上床。私下里,王嘉远有着自己的小公司,规模不大,只有二十多人。   据他自己交代,一时兴起学人家成立一个私家侦探社完全是听一朋友提起。说现在干私家侦探社,遇到了调查小三的女性,特别容易诱上床。王嘉远这才鬼迷了心窍,打着幌子做起了这样的事情。而且,一想到是跟良家妇女、别人的老婆上床,扭曲的心理就能得到莫大的满足。   毕炜鄙夷地冷笑,不排除有一些女性会抱着报复的心理,在丈夫出轨之后自己也选择出轨。他不知怎么的,想起了段誉的母亲刀白凤。但那毕竟是少数,王嘉远以偏概全,吃亏的终是自己。“那你骗到手了几个?”   王嘉远拼命摇头:“没有没有,一个都没有啊!”   “韩琴呢?”   “那婆娘,下手忒狠了。你看看给我挠的。”王嘉远解开袖口,撩起了袖子,手臂上还有刚刚愈合不久的抓痕。   看王嘉远这种性格的人,也不像是变态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毕炜让陈淦等人把他带回去,按照相关程序处理。自己则和安琪儿去王嘉远的公司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因为王嘉远提到,他最后一次见到韩琴,就是在自己的公司。   王嘉远的公司是做物流的,职员并不多。这家公司位于一栋二层小楼的顶层,地处交通要道。王嘉远说,最后一次见到韩琴,他想要霸王硬上弓,却被韩琴抓伤了,不仅如此,韩琴还叫嚣着要去告王嘉远。王嘉远生怕事情声张出去,只得作罢。而韩琴则从这里直接走了。   毕炜和安琪儿沿着这条路搜集监控,最后发现,韩琴站在十字路口打了一个电话,随后上了一辆本地牌照的车。毕炜将这些情况一一记录下来,监控录像拷贝好。   做完这一切后,已经时近傍晚了,毕炜的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安琪儿莞尔:“饿啦?”   “还真有点儿。”   “那我们去吃饭吧。”   “嗯。”路上,毕炜给文硕打了个电话,汇报了相关情况,相关的录像资料需要吃完饭后带回去,而那辆本地牌照的车,需要文硕派人查一下。文硕那边得知情况后,立马展开调查。   案件有了新的突破,毕炜的心情大好,可惜这种特殊的时期,不可能再找地方吃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了。两个人随便找了一家肯德基,只是简单地吃了一些。毕炜手里握着汉堡,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斯文用餐的安琪儿。   安琪儿抬起眼皮看着他,嘟着嘴巴问:“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只是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因为看不够啊!”毕炜嘴角含笑地说,“你是我的女神,不过我真的没想到,我们真的有一天会在一起,像是做梦一样。”   安琪儿佯怒道:“那好啊,那就让你的梦醒来吧!”   “别别,这样挺好的,我宁愿永远不醒来。”   “瞎说八道。”安琪儿汉堡吃完了,一根根地吃起了薯条,觉得这种场合不适合说一些情话,主动将话题引到了案子上:“关于那辆车,你有什么看法?”   毕炜喝了一口可乐,说:“韩琴是打了一个电话后,那辆车来了,可是之前老文那边查过韩琴的通讯记录,里面的号码是个无主号码,我怀疑,接走她的人,可能与加害两名死者的人是同一个。”   有个年轻人端着餐盘路过他们身边,听到了毕炜的这番话后,既诧异又好奇地打量着这一男一女。毕炜不服气地看着这个年轻人:“看什么看,再看就抓你进去!”年轻人吓得快步离开了。   安琪儿说道:“照这么看,离破案不远了。”   “也不一定,如果那辆车是个套牌车或者是……唉,恐怕到头来又是白忙一场。”毕炜忧心忡忡地说道。他与安琪儿独处的时候,似乎可以抛开一切俗务。但当话题回到案件上,他又恢复了那个头脑冷静的干探。   “那走吧!”安琪儿放下了手里的薯条,擦擦手指和嘴巴。   “去哪里?”   “既然我们现在都不知道结果,那干脆回局里喽,等着文队那边的情况吧。你说呢,神探?”   毕炜干笑两声:“唉,被自己女朋友嘲讽的滋味,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语气虽然哀叹,但是脸上却笑容洋溢。   “贫嘴!”   两个人回到了局里,没多久,交管部门的消息就传了过来。根据毕炜所提出的那辆车的信息,经查证后,那辆黑色的轿车属于公户,隶属燕垣市北郊的一家制鞋厂。虽然此刻天已经黑了,但是所有干警得到这一消息后都兴奋无比,文硕下令,毕炜亲自带队,火速前往北郊制鞋厂。另外,文硕亲自带一队,前去找制鞋厂的法人代表询问笔录。   历经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三辆警车慢慢停靠在了一家破败的厂房前。这家制鞋厂面积不大,约等于一个足球场大小。门口,生锈的铁栅栏门紧闭,被一条手臂粗的铁链紧紧缠绕。厂房里面也看不到一丝的亮光。围墙上的白色墙皮早已脱落,露出来了灰红色的墙砖,有的地方,已经生出了丛丛杂草。   “毕队,这地方像是荒废了一段时间了。”于广说道。   “你们在这儿盯着,刚子,你跟我进去。”毕炜叫上了时志刚,准备翻墙而入。安琪儿叮嘱了他一句:“小心。”   毕炜笑了笑,走了两三步,他忽然转回身子说道:“照顾好你们的嫂子,出了事,我把你们全都撤了!”   大家都笑了,陈淦说道:“放心吧,我有事也不能让嫂……我们头儿出事的。”虽然现在毕炜和安琪儿在一起了,但是面对自己的上司,陈淦还是不敢太放肆。   毕炜和时志刚来到了铁栅栏门前,抬头望望,差不多有三米多高,凭这两人的身手,很轻松地就翻了过去。落地后,打亮手电筒,黑暗且破败的制鞋厂,处处透着诡异的气氛。在寒冷的冬夜,毕炜感觉后背阵阵发凉。   “刚子!”   “师兄。”   “什么师兄,叫毕队!”   “哦,毕队,什么事?”   “跟紧我!”   “哎。”   毕炜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从来没有怕过。但是他的内心却最害怕一样东西,那就是传说中的鬼。他认为,遇见歹徒,好歹还能够搏斗;但是鬼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也许看得见),想要反抗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如今,身处这种肃杀的气氛之下,毕炜的心不由地砰砰乱跳。   两个人在厂区空旷的空地上走去,周围除了风声和沙沙杂草舞动声,只剩下了两个人的脚步声。两个人在空地上勘察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在其中的一处厂房前,发现了几十个烟头。毕炜走过去,捡起了一个烟头看了看,说道:“看来这里真的有问题。”   厂房看样子荒废了几年,而这些烟头看上去还很新,不像是几年前留在这里的。毕炜抬头看看,面前的这间厂房虽然是铁门紧闭,却没有加锁。他挥了一下手臂,和时志刚一左一右地拉开了厚重的大铁门,随着“哗啦啦”一阵刺耳的开门声,眼前出现了厂房的全貌。毕炜的手电光照过去,看到在厂房左边的最深处,有一张机床。而就是这张机床,令他的心突然间悬了起来。他怔然道:“刚子……叫他们进来吧……另外,叫家里的支援,记得让他们带上痕检科的人……” 第三十一章 这是我老婆!   血,像是一场无形扩散的瘟疫,在这个空旷且偏僻的地方分布开来;它们又像是一种可怕的昆虫,红色的巨大身躯笼罩住了整张的机床;又或像是一块巨大的红布,遮盖住了这个角落。有的地方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黑色,有的地方还呈现出了杏黄色。一些脂肪与小碎块的皮肉被无情地从主人身体上剥离,随手丢到了一边。在这个角落里,除了灰尘味,便是难以名状的血腥味道。   安琪儿等人进来的时候,毕炜正站在门口抽着烟,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无法言说。不过从他吸烟的姿势来看,他似乎陷入了一种沉思:这地方无疑是第一现场,凶手在这里杀人。这么多的出血量,恐怕死的并非只有邓慕和徐真两个人,韩琴或许早已遇害……没准还有更多的受害者会陆续出现在名单上。毕炜嘬了一口烟,这口气很长,恨不得一口气将半支香烟全部吸进肺里。而香烟燃尽的烟灰,留在了烟头上,形成了一个形状长条但细节扭曲的烟灰形状。毕炜恍若未觉,他心中反复念叨着:凶手到底是谁?   安琪儿没有打扰他,看向另一边,痕检科的人正在忙着拍照取样。陈淦蹲着看了一会儿,喃喃自语:“这哪里是凶案现场啊,这跟屠宰场没什么区别了!”   没错,屠宰场!只不过这里的屠宰对象,是人!   警察们繁杂的讨论声及脚步声在这里不断地回荡。但站在门口的毕炜竖起耳朵倾听,总觉得能从这些声音中听到一些特别的声音,是什么呢?他闭起眼睛又听了片刻,这才发觉:哦,是死者凄厉的惨叫声。就在这里,邓慕、徐真,或许也包括韩琴……这些曾经饱受失败婚姻摧残的人,除了要面对枕边人的背叛,还要在这里独自面对那个杀人恶魔。   受害者都是女人,她们凄厉地惨叫、呼号、求救……却没有人来响应她们。两条或者更多的生命在此殒逝。从此世间,再不见这两位美女的音容,反倒是凶手,仍旧逍遥法外。   毕炜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了受害者临死前的尖叫以及游荡灵魂的哭诉。她们都还很年轻,便与这个世界匆匆诀别了。毕炜感觉手指一阵刺痛,才发现不知不觉间,香烟燃尽,烧到了手指。他丢掉了烟头,返回去与痕检科的同事交流一下现场的情况。   转过身来的一瞬间,安琪儿看到的是一个眼神坚定,步伐沉稳的毕炜。   痕检科带队赶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叫夏冰昌。他连连摇头,说道:“这种情况,别说我了,恐怕我们老爷子都没有见过。”夏冰昌的父亲也是从警一生的老警员了。末了,他又说:“先采样吧,有结果第一个通知你。”   毕炜想起了老文那边是不是有了什么收获,这个地方发生了命案,厂子的法人代表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干系的。他给老文打了一个电话。   文硕听毕炜在电话里汇报了现场的情况后,频频点头,说道:“我这边有点儿不顺,你们那边完事了就先回来,咱们开个会,详细说吧。”   从制鞋厂赶回来的时候,差不多是凌晨两点多了。大家都顾不上休息,第一现场被发现,对于案件侦破来说必然是一个巨大的突破。所有的警员全都摩拳擦掌,期待着能一鼓作气,揪出幕后的真凶。   而在文硕的办公室里,除了文硕,邢甫邦也在。他气色有些忧虑,让文硕将情况简单说一些,文硕清了清嗓子,将自己查到的制鞋厂企业法人详细情况讲给毕炜和安琪儿听。   只听文硕说道,据查,金鼎制鞋厂的企业法人代表叫邵剑波,湖南郴州人,二十四岁,目前在深圳。燕垣市公安局已经和深圳市公安局打过招呼,他们那边会全力配合。但是……需要燕垣市这边派过去几个同事。   “我去!”毕炜当仁不让地站出来。今天,案件有了进一步的收获,他此时的心情急迫且兴奋,誓要揪出幕后的真凶。对于他来说,现在不要说是去一趟深圳,便是去一趟火星,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同时他也心想,二十四岁便成为了一个制鞋厂的法人代表,难道又是一个富二代?   “我也去!”安琪儿也跟着站了起来。   文硕看了一眼邢甫邦。邢甫邦轻轻点头:“我看可以。”   “好,事不宜迟,你们明天就动身!”   中国的国土面积太大了,飞机历经了三个多小时的颠簸,才在深圳的宝安机场平稳降落。一出舷梯,便看到了有深圳市公安局的同事在此迎候。二十多岁的年纪,面皮白净,不像警察,反倒像是一个书生。   他见毕炜和安琪儿站在了自己面前,反复看着自己手里举着的牌子,几次想问他们是不是燕垣市公安局的,可却没有开口。在他看来,毕炜也就算了,安琪儿这么漂亮的女孩儿,怎么可能是警察呢?   最后还是毕炜沉不住气了:“深圳市公安局的伙计,是么?”   年轻警察长舒一口气:“是是是,是毕队长和安组长吧?昨天接到的命令,二位,请。我先带你们去酒店吧。”他自我介绍说,叫程英江。   毕炜的步伐很快,根本不像刚刚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他边走边问:“邵剑波的行踪掌握了吗?”   程英江说道:“找是找到了,不过有点儿麻烦。”   毕炜听到这话,突然站住了脚步,疑惑地看着他。深圳市太大了,身为中国经济实力最强的四大城市之一,人口众多也是意料之中。从几千万人里面找出一个人来,毕炜本做好了花费几天功夫的时间,没想到深圳市警方如此迅速,竟然在一夜之间就找到邵剑波。可是既然找到了,为什么程英江又说有点儿麻烦呢?难道邵剑波跑了?   面对毕炜的困惑,程英江说道:“不,你别误会,邵剑波还在我们的控制之中,不过……他似乎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一言难尽,还是先去酒店吧。”   “酒店不着急,先带我们去找邵剑波!”   “……好吧。”程英江看看安琪儿,安琪儿正看着毕炜,似乎很认同他的看法。   程英江开着车,带着毕炜和安琪儿一路疾驰。昨晚,接到命令后的毕炜一宿没有睡好,眼圈微泛乌青,眼白里微现血丝。他一动不动地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像是一尊雕塑。安琪儿见到后,心中不忍,小声对他说道:“你先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醒你。”   “唔。”毕炜应道,但是不为所动,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毕队,你们两个是男女朋友关系吧?”程英江一边开车, 一边通过后视镜看着后排的两人问道。   “对啊,这是我老婆!”毕炜开了句玩笑话,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精气神。坐在身边的安琪儿娇嗔地打了他一下。   “哈哈,行啊。毕队,像安组长这么漂亮的嫂子,那可真是羡煞旁人啊,只怕全中国的警察,都得羡慕死你了。”   “是吗,你们局里没有警花吗?”毕炜好奇地问道。   “有啊,本来也是我的暗恋对象啊,不过今天看到了安组长,我想……我得慎重考虑一下了。”   “考虑什么?”   “毕队,你别紧张,我怎么敢打嫂子的主意呢。我想啊,我之前的审美可能有问题,怎么就偏偏看中了长相那么庸俗的一个人呢?”程英江说到这里,不禁笑出了声。   安琪儿想终止这个话题了,问道:“还有多久到?”   “快了,就在前面!” 第三十二章 三和大神   车子稳稳地停靠在了一个热闹的十字路口,下了车,毕炜首先看到了一个醒目的蓝色招牌:三和人力资源集团。在它的右上方,则是更为瞩目的五个树立的大字——景乐新市场。在一楼的门脸处,列满了各种各样的店铺:量贩式KTV、旺角休闲城、西芒网咖、台球棋牌室等。   程英江锁好车辆,张开双臂说道:“欢迎来到龙华新区景乐新村北区,这里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   “三和。”毕炜沉稳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程英江笑笑:“老哥也是性情中人啊!”   “那个……邵剑波,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三和大神吧?”   “差不多。”   毕炜听后,陷入了沉思之中。安琪儿不解,所谓的三和大神是什么意思,而毕炜听到邵剑波的这一层身份后,为什么又会沉默不语。   只不过毕炜却很明白。他平时喜欢了解网上的一些人,尤其是底层生活中的人。因为他在警校的时候,学习犯罪心理学,曾经听黄维扬讲起过,畸形的变态犯罪心理,往往是社会民众心态变化,产生极端心理的后果。而在三和,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三和,有的人称她为梦想的乌托邦;有人称这里是堕落者的天堂。在这里,有着全中国最便宜的网吧,仅仅需要一块五就可以玩一小时;有着全中国最便宜的旅店,五块钱就可以睡到一个床位;有着全中国最便宜的饭菜,仅仅需要几块钱就可以吃饱;还有着全中国最便宜的性工作者,二十块钱就可以满足最基本的生理需求……   也正因为如此,日结工作成为了最受这些人欢迎的工作。“工作一天,阔以玩三天”成为了他们生存下去的人生信条。这个地方,人员构成十分复杂,除了少量的本地人之外,更多的人是流浪汉、低学历者、随遇而安的人……他们失去了自己对于梦想的追求,得过且过似乎已经成为了他们赖以生存的一种方式。只想今天,不想明天。   毕炜记得,曾经有一段时间,网上对于三和处于了两种极端的立场。追捧者将这里称为天堂,认为这才是人生在世最应该拥有的生活方式,享受着轻松和堕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反对者则认为,这个地方根本不能多待。据传闻,有一个人带着二十万来到了三和,目的是想看一看这个号称全中国消费最低的地方,二十万可以过什么样的生活。最后的结果是,这个人留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在这个地方,他可以过得很轻松,没有单位的勾心斗角,没有家人的数落,没有嫉妒者的恶语中伤,没有敌对者的拉帮结派……   原来,让一个人堕落是如此的容易。   而所谓的三和大神,只不过是一种调侃的方式。三和的外来务工者自甘堕落下去,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当工作一天,享受三天之后,他们身上的懒惰性会越发的明显。当懒惰代替了拖延症之后,他们会想方设法地省去“工作一天”的繁杂流程,只剩下了玩。玩完三天后,又玩三天,然后继续玩三天……他们想让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永远继续下去。   于是,这些人会想方设法地拿到钱,不论是什么方法。他们使用分期付款的方式拿到手机,然后再把新的手机卖掉或者是当掉。不在乎自己赔了赚了,只是为了拿到现钱。他们会想方设法地通过各种民间借贷……反正大多数人来到这里之前,已经被高炮追着砍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大抵就是说的这种人吧。更有甚者,会卖掉自己的身份证,最多拿到手的,也只有一百块钱而已。一百块钱,在北京是两碗面条,几斤水果的价格。而在这里,可以潇洒地玩上一个礼拜,甚至更长的时间。   当一切可以利用的套钱手段全都用过之后,还有一个“利润”更大的方法,那就是做企业法人。据说这样可以一次性拿到三千到五千的报酬。这里的人为了能够继续延续自己的生活方式,很多人走投无路之后,都会选择这样的方式。而一旦成为了某个企业的法人代表,那也就意味着……又一位三和大神“出关”了。   毕炜不甘心,既然来到了这里,总要先看看那个叫邵剑波的人。程英江带着毕安二人穿街过户,来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小街上。这条街的街首,有一家面馆。面馆的位置不大,只有十几平方米左右。门口挂着一口大锅,锅里的水煮得正沸。许多衣衫不整的人,坐在了路边的桌椅上吸溜吸溜地吃着面。这些人的脸看上去没有血色,有的人眼圈乌黑,握着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像是连续在网吧奋战了几昼夜。   当安琪儿从这条街上出现的时候,吃面的人都不禁停下了动作,怔怔地看着她。有的人还窃窃私语,脸上挂着下流的笑容。   毕炜狠狠地瞪了那几人一眼,几人浑不在乎。程英江尴尬地笑笑:“这儿的人就这样,我们管了多少回了,这还比以前好多了呢。嫂子,你别见怪。”他真的以为毕炜和安琪儿已经结婚了。   安琪儿听到这一声称呼,虽然心里觉得有点儿不妥,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小街的两旁,多是黑网吧和小旅馆,程英江介绍说,这地方的网吧不敢随便挂招牌,尤其是黑网吧,所以很多地方都会挂着“电脑房”。透过街边的玻璃,毕炜能看到,许多网吧里都是座无虚席,里面都是一些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叼着烟卷,觑着眼睛紧紧盯着电脑显示器。面前的电脑桌上摆着一些汤水横流的残羹剩菜,抽完的香烟直接丢进了饭盒里。   小街两边的马路牙子上,躺着的都是一些状态很差的人。稍微讲究点儿的,会在下面铺个床单或者席子,有的人则干脆直接躺在地上,两眼一闭,似乎想将自己与世界完全隔离开来。   毕炜看到这些,忽然笑了。   安琪儿对这样的场景极不适应,毕炜竟然还笑得出来。她问毕炜笑什么,毕炜说道:“你知道网上管这些人的状态叫什么吗?”   “叫什么?”   “挂逼!”   “不许说脏话!”   “喂,我这真不是脏话,是真的,不信……你问小程。”   程英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回过头来说道:“毕队还真没说错,不要说网上了,连他们自己都这么说。唉,现在害的我们这些人也跟着这么说了。”   正说话间,程英江忽然在一家网吧前停住了脚步,指给二人看:“就是这里了。”他迈步进去,毕安二人跟上。   一进入网吧,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脑门儿。毕炜抽动了两下鼻子,能勉强分辨出来,这股成分复杂的怪味中混杂着烟味、剩菜剩饭的味道、脚丫子的臭味、汗臭味、几天不洗澡的酸臭味,甚至还有小便的尿骚味。   安琪儿更是紧张地捂住了口鼻,大气都不敢出。   程英江左右看看,锁定了目标,朝着网吧最深处的一排桌子走去。   毕炜和安琪儿跟了上去。   可就在这时,安琪儿突然感觉有一只大手,突然摸上了自己的臀部,还使劲捏了两下。她失声尖叫之下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头发油腻腻,满口黄牙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冲着她猥琐地笑道:“哟,这是谁呀,怎么没见过呀,是红姐的新徒弟吧?” 第三十三章 海信大酒店   中年男人的笑声未落,猛地看到一只脚冲着自己的面门踹了过来。速度飞快,他根本来不及躲闪,这一脚踹的他脖子猛然往后折去,涕泗横流,鼻血混杂着眼泪一起流了出来。他泪水模糊地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说道:“这是你妈!”   本来,网吧里许多人都偷窥着安琪儿的美貌,有的人甚至边偷偷观察着安琪儿,偷偷把手伸进了裤裆里打起了手枪。但是被这位气势凌人的年轻人一吓,恐怕以后都很难再硬起来了。   安琪儿拉住了年轻人:“毕炜,算了。”   毕炜恶狠狠地指了指中年人,以示威胁。   程英江走了过来,看到了那个中年男人,笑着说道:“嚯,老徐,你这次可是捋了虎须了。以后招子放亮点儿,别他妈看见谁都想耍流氓。”   中年男人小声嘀咕了几句,谁也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程英江劝了毕炜两句,带着他们二人来到了网吧的最里面。在这里,有个人把三张椅子拼到了一起,睡得正香。这个人的头发很长,遮住了半张脸,胡子拉碴的。身上的衣服褶皱到了胸口的位置,露出了脏兮兮的肚皮和胸膛;裤子上的腰带已经解开了,露出来了花色的内裤,一只手还伸进了内裤里。电脑的显示器播放着还没有放完的日本AV,画面中的女人正在被三个男人蹂躏。而在椅子的下面,除了满地的烟头,还有两张餐巾纸,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上面沾着白色的液体。   安琪儿看到这些,恶心得说不出话。   程英江上前踢了两下椅子:“喂,小东北,醒醒。”可是,这个面容憔悴的年轻人,就像是睡死过去一样,不肯醒来。程英江没了耐心,见电脑桌上有一个矿泉水瓶,里面盛着暗黄色的液体,还有泡沫,也不知道那里是什么。直接拿过来,拧开瓶盖,冲着年轻人的脸浇了下去。   很快,大家就明白这种液体是什么了。因为一股浓重的尿骚味传了过来。   年轻人也闻到了,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随着这股味道越来越浓,他终于清醒了,一下子坐了起来,张口大骂:“我操,谁他妈干的,这是尿啊,我操你妈的!”   程英江一点儿也不生气,笑呵呵地看着他:“骂呀,接着骂!”   这个叫小东北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之后,顿时没了脾气,笑嘻嘻地打招呼:“程警官呀,您这个玩笑可开大了。”   “谁他妈跟你开玩笑,我问你,邵剑波你最近见到了没有?”程英江板着脸,成熟劲与他的年龄极为不符。   “没有没有。”小东北说完了,倒头又要睡。   “你起来!”程英江没了耐心,一脚将一张椅子踢倒。   小东北猝不及防,摔在地上。他怒了:“干啥呀,还让不让人睡了!”   “说出来,让你睡,不说的话,就带你回去,不信就试试看!”   小东北没招儿了,只好丧气地说道:“前天见到了,在海信大酒店门口挂逼呢。”说完这句话,他搬起倒掉的椅子,接着睡了。仿佛睡着了,就能摆脱世间的一切烦恼。   “走吧。”程英江对毕安二人说道。   在去寻找邵剑波的路上,程英江对他们解释说,海信大酒店不过是调侃式的说法。最初只是网上的一些人的调侃,渐渐地,这种说法也被这些人逐渐接受了。   来到了所谓的海信大酒店门口,才发现这地方不过就是人才市场的正门口。路边上,随处可见躺着的人们。从他们脸上的神情看不出任何的忧愁与焦虑,更多的反倒是一种安详。对于他们来讲,不知道是享受现在的生活,还是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在台阶上面的空地,有十几个人围成了一个圈子,吆五喝六的,很是热闹。见安琪儿好奇地望着那里,程英江解释说道:“赌博的,这地方,赌博是最不能沾的。都是老手儿了,手里有活儿。都说十赌九骗,在这个地方,是十赌十骗。”他又四下看了看:“没见着邵剑波啊。”旁边有一个捧着不锈钢餐盘的人路过,上面放着被切成了一片片的西瓜,走过来招揽生意:“两块钱一片,程警官辛苦了,你来点儿?”   这个人穿着得还算干净得体。程英江笑着说道:“行啊,老陈,不卖鞋改卖西瓜了啊?”   老陈笑了,露出来了黑乎乎的牙齿:“那东西十块钱一双,没啥挣头儿。这个利润大,我给您算一块钱一片,怎么样?”   程英江扭头对毕炜和安琪儿说道:“还没吃饭呢,请你们吃西瓜好了。”他爽快地将所有西瓜全部买下。安琪儿只吃了一片,便想起了那家乱哄哄的网吧以及那股浓重的尿骚味,差点儿全吐了。后来只是推说不饿,不吃了。   毕炜倒是满不在乎,蹲在马路边上,一口气吃了半个西瓜。程英江问老陈:“最近有没有见到邵剑波?”   “哦,他呀。你得等到天黑了,最近这小子天天来这儿。天黑了,你就能见到了。”说完,老陈拎着餐盘,转身进了一家网吧。   安琪儿终于表达内心的厌恶了:“这地方这么乱,你们没想着整改吗?”   毕炜对这个地方很了解了,他没等程英江开口,便跟半个东道主似的解释说:“现在我们看到的,还是整改之后的呢。你想想看,这个地方,像邵剑波、小东北这样的人,少说也有三十多万。就算是强行抓了进去,也不过关几天就出来了。他们都是没有身份证的黑户,能去哪儿?还是得回到三和来。再说了,三十万……就算是深圳所有的看守所和监狱加起来,也不够用呀!”   安琪儿不说话了,她细细想着毕炜所说的情况。事实确实是这样的,这些自暴自弃的人,在这里,也许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吧。   三人歇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毕炜和程英江几乎吸完了半包烟,才隐隐看到了有一个人拎着一格包袱走了过来。“来了!”程英江丢掉了烟头,指给毕炜他们看。   这个朝着海信大酒店走来的人,头发已经很长了,一绺一绺地粘在一起。他步履蹒跚,脸上写满了沧桑,这哪里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反倒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了。毕炜一再跟程英江确认。程英江很肯定地说,这就是邵剑波,而且就是毕炜他们要找的人。   邵剑波慢慢地挪到了台阶上,沿途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无力地抬手回应一下,一句话也不说。找到了一片空地,他解开了随手带来的包袱。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床单,铺在了地上。坐上去之后,就开始双目无神地发呆,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程英江对毕安二人耳语了几句,两人会意,朝着另一个方向慢慢走去。而程英江自己则抄着口袋,信步向邵剑波走去。   “小邵!”程英江在距离他十几米的时候喊了一句。   邵剑波身子抖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到了程英江,吓得大叫一声,爬起来就跑。   程英江紧随其后:“邵剑波,你给我站住!”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喊出来,邵剑波跑得更快了,甚至还撞到了一个围观赌局的人。他跑出去了大概有五十米远的距离,只要钻进旁边的一条小胡同,翻过墙去,相信这位程警官就再也找不到自己了。   不料,他这个念头刚刚生出来,就见前方闪出一人。这人一句话都不说,抬腿一脚,朝着自己的胸口踢过来。邵剑波来不及刹车,将自己的胸口撞了上去。一记窝心脚,邵剑波捂着心口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第三十四章 我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邵剑波滚倒在地上,看清楚了他眼前的这个人:很瘦,长相一般,但是面带凶相,看起来令人生畏。而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邵剑波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忘,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这一脚的力道很大,邵剑波却完全忘记了疼痛。他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双手根本没有了力气。程英江追上来,将手铐铐住了邵剑波,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王八蛋,你还跑!”   邵剑波这才如梦初醒,扭头看到了程英江,讪讪地笑道:“程警官啊,我还以为是债主上门了呢。”   “少废话,心里没鬼,见我们你跑什么?”程英江微微喘了两口气,平复了呼吸。   “程警官,冤枉啊。这几天催收的天天上门,要不我也不会躲到这儿来了。”   程英江冷笑两声:“现在知道麻烦了吧?别急,还有更麻烦的。这两位是燕垣市公安局的,这次是他们找你。”   一听到“燕垣市”三个字,邵剑波吓得腿一软,差点儿没坐到地上。周围的人见有热闹瞧,纷纷围了上来,不过这些人的目光大多定在了美貌出众的安琪儿身上。毕炜看看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说道:“我们换个地方吧。”   邵剑波,男,二十四岁,湖南郴州人,无业,挂名燕垣市北郊金鼎制鞋厂的企业法人代表。身高一米七二,面色蜡黄,走起路来四肢无力。要不是程英江拽着他的领子,从海信大酒店门口走到小胡同里,他非得摔倒不可。   这条小胡同很深,昏黄的灯光下,隐隐看到几个穿着睡衣的女人站在街边,懒洋洋地朝他们招手,似乎希望能在这个堕落者的天堂找到一个出售阔绰的嫖客。   毕炜一把将邵剑波推到了墙边,对程英江说道:“你守着路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程英江照做了。人,找到了,接下来怎么审问,就是毕炜和安琪儿的事情了。   邵剑波看这架势,怕得要死,急忙说道:“别别,别动手。大哥,不,警官,我说,我全说了还不行吗?”   毕炜使劲松开了手,感觉自己抓了一下他的衣领,手上沾了一层的油腻。他喝道:“说!”   “一听你们是燕垣来的,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大概是我刚到这地方没多久……去年的事了。那时候我不懂事,钱包让人偷了,后来在这里,就跟那些人都一样了。整天躺在街上挂逼。没钱了,就去找一些日结的活儿。哎,就是那天,具体几号我忘了,应该是……七月,对,七月上半月的时候。我在人力市场那儿躺着呢,就看见有三个人走了过来。他们边走边看,我那时候都有经验了,知道这是来找人干活儿的,就赶紧爬了起来。这种私活儿,比黑中介给的钱多。好多人都围上去了!”   “说重点!”   “是是,那三个人看了看,其中一个年轻的问中间那个像老板的人:‘大哥,你看这个怎么样?’老板摇摇头,说:‘太年轻了。’我当时都三天没吃饭了,渴了就喝人家剩下的面汤,当时真的是饿昏了头了,我就说:‘老板,给次机会,我什么都干!’就是这句话,那个老板犹豫了,他看看我,问:‘你真的什么都肯干?’我点点头:‘嗯,只要给钱就行!’老板这才点头说:‘那好,你跟我来。’他们三个把我带到了一辆车上,让我在一份合同上签字。我识字不多,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没仔细看是啥合同。完事了,还按手印,最后要走了我的身份证。不过,我虽然识字不多,但是那合同上,燕垣市、法人代表几个字我还是能看懂的,我想,你们来找我,也是为了这事吧?”   毕炜看看安琪儿,安琪儿面无表情,似乎在等着毕炜的判断。毕炜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问道:“卖了多少钱?”   “三和这地方,法人代表能拿个三五千的,谁知道他们最后就给了我一千。我本来想多要点,但是他们把我踢下了车,还威胁说要打死我……”   邵剑波的样子不像是说谎,本以为事情很复杂,谁想到竟然如此的简单。毕炜又问道:“那三个人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中间那个老板戴着墨镜,我没看清楚。左边那个人有点儿胖,额头上有个疤,在这个位置。”邵剑波指着自己右侧眉骨往上的位置给毕炜看,“右边的那个人,很年轻,胳膊上有纹身,花花绿绿的,听他们说这叫花臂。”   “具体长相呢?”   “不好形容,反正,中间那个老板虽然被他们叫大哥,但是年纪是最轻的,我看着也就是不到三十的样子。”   “现在看到他们你还能认出来吗?”   “……我……试试吧。”   “程警官!”毕炜叫过程英江,说明了情况,请他带邵剑波回局里做两份拼图,他要带回燕垣。程英江满口答应下来。事情解决了,程英江要请毕炜和安琪儿吃饭,还说市局的同志都准备好了接风宴。   毕炜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那半拉西瓜我得消化一宿呢,还是忙正事吧,我们先回酒店了,明天等你的消息。”   “好吧。”先送毕炜和安琪儿去了酒店,看着两人并肩走入,程英江心中很纳闷:这么漂亮的一朵鲜花,怎么就插在了牛粪上呢?   辛苦了一天了,安琪儿回到酒店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澡,暖暖的花洒喷出水来,驱散了一天的疲劳和恶臭。安琪儿洗完澡后,就穿了一件浴袍出来了,她需要把今天的工作写一份报告,回去交给文硕。   刚打开电脑,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透过门镜,她看到是毕炜,便拉开了房门:“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毕炜面带愁容,走了进来:“报告你写好了吗?”   “没有呢,正打算写呢。”安琪儿坐到了桌子前。毕炜盯着她的玉腿,不禁咽了口口水,他喃喃说道:“我也没写呢,睡不着……”   安琪儿看着他,忽然童心大起,笑着问道:“睡不着,是不是想着做坏事呢?”   毕炜脸红了,低下了头。相识以来,能让毕炜脸红的事情真不多。安琪儿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毕炜小声说道:“守着你这样的女神,想不犯错误很难啊!”   两人已经是正式的恋人关系,只是安琪儿不可能在这时候跟毕炜做些什么。生理需求是每一个成年人都难免的,男女都不例外。安琪儿不会因为这一点就要责难毕炜。她站起来走上前去,轻轻拉住了毕炜的手,温柔地说:“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你能体谅我吗?”   “那……那我可以抱抱你吗?”此时的毕炜,竟然像是一个小孩子。   安琪儿轻松地笑了,毕炜不是乱来的人,他有着自己的克制力。自己的男友,能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安琪儿非但不生气,反而很欣慰。她张开了双臂,轻轻地抱住了毕炜。   毕炜抱住了安琪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闻到的,是她身上那股独有的馨香。他在安琪儿的耳边低吟:“你知道吗,现在发生的一切,我怀疑是真的吗?”   安琪儿靠在他的肩头,美眸轻闭,不愿意睁开:“什么?”   “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起,我就盼望着你能做我的女友。现在这一切都发生了,而我,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毕炜紧了紧抱住安琪儿的双臂。   安琪儿依偎在毕炜的怀里,甜蜜地幸福感包围了心头,呢喃轻语:“就算是梦,我也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第三十五章 兄弟,不要怪我   在深圳的工作进展顺利,邵剑波暂时被收押在当地。而毕炜和安琪儿临离开的前一天,一次餐桌上的送行还是避免不了的。席间,众人纷纷向安琪儿敬酒,而酒量不佳的毕炜反倒成了陪衬。毕炜几次想举杯替安琪儿挡下,安琪儿却摇头不允。她知道,自己这位男朋友平日里滴酒不沾,当初三小盅茅台便灌得他晕头转向,那一次,老安也醉了,还当场拍板要把宝贝女儿嫁给他。   也正是这一次,毕炜见到了安琪儿千杯不醉的本事。江湖传言,女性往往比男性更能喝。毕炜终于相信了。   程英江不失时机地警告同事:“喂喂喂,你们不要打安组长的主意啊,人家名花有主啦,毕队还在这儿呢!”   大家一阵哄笑,然后就是几人痛心疾首地骂,为什么自己的单位里没有像安琪儿这么漂亮的警花。最近被案件缠得焦头烂额的毕炜,终于享受到了一丝难得闲暇的时光。   第二天,毕安二人乘飞机返回燕垣市。临上飞机前,文硕打来了电话,告诉毕炜,在制鞋厂的厂房内发现的血迹,属于混合血迹,其中除了邓慕和徐真的血迹之外,还至少混有三人的血迹。这是一个新的发现,同时也让毕炜归心似箭。这意味着,除了已经发现的两名死者,至少还有三名受害人!   在飞机上,安琪儿沉沉地睡去了。看着她静谧的面庞,毕炜忍不住偷偷地吻了上去,轻轻的一吻,却像一个庄严而神圣的仪式。坐在远处的空姐紧张地看着毕炜,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也难怪,这两个人在外人看起来天差地别,她大概以为毕炜是个猥琐男吧。   终于回到了燕垣,毕炜两人顾不上休息,直接回到了局里,向文硕和邢甫邦做了详细的报告。文硕也将这几天来,现场的勘验结果告知毕炜:除了大量的混合型血迹,现场发现了两枚带血的鞋印,鞋印的大小及花色符合男士特征。加上毕炜在邵剑波口中所问出的话,那么可以判断,此案的凶手,在两到三人之间。   根据深圳警方拼出的画像,燕垣市全市展开了追捕,下发了悬赏通缉公告,奖金五万元整。一时间,燕垣全市警方、市民全都摩拳擦掌,将犯罪分子逼上了绝境!   与此同时,在北郊一处果园的看守小房子里,三个男人聚在了一处。其中一个较为年轻的人,神情慌张:“怎么办,怎么办,我现在都不敢出去了,我爸妈一定急着找我呢。要不……要不我们跑吧!”一边说,他的眼神一边瞟向了坐在中间的那个人。   那人只是叼着烟,没有说话。   另一个人额头有疤,似乎也等着大哥发话。见大哥迟迟不开口,说道:“我觉得,这也是一个办法,警方现在悬赏通缉,我们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啊,总不能天天吃苹果吧?”说完,他将手里啃了一半儿的苹果摔在了地上。   大哥还是没有说话,良久,一支烟抽完了,他才缓缓地走到了柜子边,拉开柜门,拿出了一瓶白酒和三个纸杯,笑着说道:“好,咱们总算是兄弟一场,临行前喝杯酒。干了这杯酒,我们就各奔东西。”他倒了三杯酒,站着没动。   另外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后,踌躇着走上来,拿起了纸杯。里面的白酒轻微晃动,散发着独特的醇香。   三个人碰杯,他们两个正要一饮而尽。   “慢着。”大哥突然阻拦说道,“有句话我得说。这一次,我们各奔东西,不知道能不能逃出燕垣,万一被抓住了,不管是谁,都不能出卖兄弟!”   两人面面相觑,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放心吧,大哥,我们绝不会出卖兄弟!”   “好,干杯!”   两个人扬起脖子,一饮而尽。年轻的吸了一口气:“啊——好烈的酒啊!”年长的说:“这才是好酒啊,度数高!”   而大哥却端着酒杯迟迟没有动,嘴角挂着阴鸷的笑容。他见两人喝完了,端着酒杯说道:“兄弟们,那我先撤了,你们也收拾一下,准备离开吧。”说完,大哥就拉开门出去了。   但他并没有立即离开,只是把酒倒掉,然后在一棵果树下撒了泡尿,抽了一颗烟。看着这片一望无际的果园,他心头涌起了一幕幕回忆的片段。那时候,他们三个在这个地方,犯下了第一起命案。想起这些,他恨得牙根痒痒。这一切,都怪那个录像厅的老板!要不是他在半夜里放色情电影,哪里会有后来的事情?   那晚,他们把一个路过的女孩儿劫持到了这个地方,强暴了她。可是这个女孩儿醒来后,眼神恶毒地看着三人,咬碎银牙说:“我知道你们三个是谁,我记住你们了,我一定会告你们的,我一定会告你们的!”至今想起这句话,他的心头都像是被一记大锤猛击。   炫目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他觉得有点儿头晕:奇怪,刚才的酒自己也没有喝啊,心理作用吧。他慢慢地靠在了树上。既然你要告我们,那么只有你死了,我们才安全!那一晚,他第一次起了杀心,三个人联手把那个女孩儿杀了。第一次……他体会到了亲手结束一个生命是那么的“快乐”,先奸后杀是如此的刺激。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了。他们两个劝过自己回头,呵呵,回头有那么容易吗?杀人偿命,自古使然,一个人也是杀,两个人也是杀。回不了头啦……   他又拿出了一支烟,划着火柴点上,看着嘴里喷出的烟雾悄然在树影下渐渐扩散,这形状像什么?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魔。不,像一个心灵,一个极度扭曲变态的心灵。他笑了,对,我就是个变态!你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活!一起死吧!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繁杂的念头。原来又是他。按下了接听键:“喂……哈哈,是你啊……怎么,不用陪女朋友吗?什么事,说吧……好,那就晚上七点,怎么样……行,不过你得做东啊!好,哈哈……”挂断了电话,香烟也燃到了尽头。他丢掉了烟蒂,吐出了最后一口烟。   想要再拿出一支烟点上,又放弃了,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他准备返回小屋,可是走了两步又回来了,将烟头捡起,揣进了衣兜里。   随着“吱——呀——”一声刺耳的开门,借着照射进屋里的光线。他看到了那两个人,他们一仰一趴,一动不动。就跟喝醉了睡过去一样。不过他心里很清楚,这两个人,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他的内心在狞笑:小铁,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纹身,因为纹身的人有明显特征,会让人印象深刻,你偏不听。还有你,老胡,你额头的那道疤太明显了,我不得不这样做!   他小心翼翼地跨过两具尸体,熟练地戴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塑胶手套,打开酒瓶,将白酒倒在了床上、柜子上,以及两个人的身上。一瓶白酒倒完,他找到了一只塑料袋,将酒瓶放进去,又将烟灰缸里的烟头收好,三只盛白酒的纸杯也放进去。接下来,是极其小心地擦拭着一切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他做完这一切后,身上出了一层的汗。   他审视着两具尸体:“兄弟,不要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以后大哥会多给你们烧些纸钱。”他拿出了火柴盒,划着一只火柴丢在了倾倒好白酒的床上,腾地一下,火焰烧了起来。将他的脸映得红扑扑的,他得意地一笑,将剩余的一盒火柴都抛入了火焰中。   迅速燃烧的火焰像是一只吞噬一切的怪兽,肆虐地狂舞…… 第三十六章 也许,答案就在这里吧?   毕炜坐在了自助餐厅里,惊愕无比地望着面前的赵子恒。赵子恒狼吞虎咽地吃着各式各样的菜以及烤肉,风卷残云一般。碗筷齐动,刀叉齐响,这场景,就像他几天没有吃饭了似的。   “你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抢,别回头噎死你。”   赵子恒嘴里的食物尚来不及咽下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是“唔唔唔”地频频点头,然后他的喉头使劲一动,一大坨尚未细细咀嚼的食物,囫囵被他吞进了肚子里。毕炜递给他一杯水:“来,先顺顺。”   赵子恒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气息平顺下来。   “好家伙,你最近是不是犯事了?”   “嗯?”赵子恒的面色有点儿苍白,他抬起头来看着毕炜,不明白毕炜的话是什么意思。   毕炜笑道:“我以为你进去了,刚放出来呢。好家伙,请你吃顿饭跟难民似的。我可给你说,这儿是自助餐厅,你吃的越多我越不赔,别指望把我吃穷了。”   赵子恒长舒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肆无忌惮地松了腰带的两个扣眼,问道:“行啦,中场休息。你叫我过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毕炜点点头,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两张画像给赵子恒看:“你看一下,这两个人,你认不认识。”   赵子恒接过来,左右看看,说道:“没什么印象啊,从来没见过。怎么了?”   “从来没见过?”   “嗯,出什么事了?”   毕炜心中突突,觉得赵子恒这句话哪里不对。他顿了顿,说道:“这两个人是通缉犯,最近全城搜捕,警方也发出了悬赏通告。你身为私家侦探,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吗?”   “哦,听说了。不过毕业后,我就基本和警察这行告别了,现在自己过得轻松自在,还管什么悬赏通告啊!”赵子恒低下了头,用餐叉卷起了意大利面,慢悠悠地吃着。   毕炜心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现实生活中,也不是谁都这么敏感的。他的食指轻轻扣着桌面,发出了有节奏的嗒嗒声。   赵子恒低着头吃面,也不说话。   毕炜忽然问道:“你没有干警察这行,是不是当初的一些基本技能都忘记了?”   “哈哈,早就不记得了,用不上嘛。就比如,现在我给你出一道高中数学题,恐怕你也不会了。”   毕炜的眼睛汇聚成了一条线,笑道:“本来今天找你出来,是想问问你关于这两个人的情况。你既然不知道,看来这顿饭,我是白请了。改天你回请我好了。”   “我想,应该是没这个机会了。”赵子恒吃完了那盘意面,拿起一张纸巾擦着嘴巴。   “怎么了?”   “我可能要走了。”   “要走?”   “嗯,离开燕垣。”   “理由呢?”   赵子恒沉默了一会儿:“我想喝杯酒,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毕炜愣了一下,但还是起身去啤酒那边了。赵子恒回过身去看着毕炜,手伸向了兜里的药瓶,他刚要拿出来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餐厅正对着他们的方向有一个红外线摄像头,紧握药瓶的手又松开了。   毕炜拿着啤酒回来了,两个人继续说起了刚才的话题。毕炜说道:“毕业后,许多老同学都见不到了。你记得卫筱芸吗?我们曾经见过一次,现在在省厅,算是咱们这一批同学里混得不错的。”   “哈哈,”赵子恒笑了,笑声很不自然。他平时的性格藏得很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毕炜,他的“演戏”根本无从发挥,“是那个很漂亮的,常跟小混混来往的美女吧?”   “嗯。你这一走,燕垣只剩下我和老文了。”   “也好,最起码,你有还有你漂亮的女友陪着你。那个女警真的很漂亮。”   “废话,还用你说?记得还钱啊,混蛋!”   两个老同学没心没肺地开着玩笑。用罢了餐,两个人出来了。沿着一条甬路慢慢地往回走。夜晚的空气清新,虽然还有一丝的寒气。赵子恒看着不慎明亮的星空,说道:“有的时候,我真的羡慕你呀。有个安稳的生活,铁饭碗的工作,还有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友……呵呵,羡煞我这外人啊!”   毕炜轻轻皱眉:“老赵,你能不能不这么肤浅?我喜欢她,又不是完全因为她的外表。女人这东西……内涵比外表更重要,给你找一个天天在外面浪的美女,你敢要吗?”   “呵呵。”   “什么时候走?”   “后天吧。”   “火车?”   “飞机,机票已经订好了。”   “哦,只有一天的时间了。”毕炜不知不觉间,小声嘀咕出了这句话。   “啊,你说什么呢?”   “哦,没事。”   两个人在一个十字路口挥手作别,赵子恒不知道,因为自己无心的一句话,毕炜已经怀疑上了他。而毕炜也不知道,因为摄像头的存在,他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毕炜冲坐在出租车上的赵子恒挥挥手,不待车走远,便马上回到了市公安局。此时,看见了文硕带队正要出发。   “这么晚了还有任务?”   “北郊的一个果园里,下午起火了,在火场发现了两具尸体。因为事情可疑,邢局让我带队去看看。”   毕炜一凛,三个人……两具尸体……后天的飞机……将这些信息全部织就在一起,他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他一把抓住了文硕的胳膊:“等一等,我跟你们一起去!”   文硕当然不会拒绝。   警车拉响了刺耳的警笛声,一路疾驰,飞快地往市区北郊奔去。毕炜坐在车上,他的心头被巨大的阴云所笼罩。赵子恒在警校的时候,成绩出众,按照他以前对赵子恒的认知,这个人不可能是凶手的。可是……这一切未免都太巧了。燕垣市公安局此次下发的悬赏通缉,甚至都上了各媒体的头条,赵子恒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毕炜紧握的拳头抵在了鼻端,鼻端和手心里都沁出了层层的汗珠。坐在他旁边的于广见他一副沉思的模样,匆匆一瞥,不敢打扰。毕炜的心头却在想:老赵,真的是你吗?   终于到达了现场。毕炜看着已经被烧毁的小屋,内心陷入了挣扎与彷徨之中:也许,答案就在这里吧?   消防中队的中队长也在,他也是听到了火场中发现尸体来赶来的。面对这个肩扛少校军衔的男人,文硕和毕炜主动走过去了解情况。中队长介绍说,下午三时左右,消防中队接到火警,出警后,这里已经烧起来了。根据他们的经验得出,是人为纵火,现场还发现了尸体,这才通知市公安局派人过来。   痕检科勘验组迅速投入了工作。法医们也都忙碌了起来。因为现在是晚上,彭玉函并不在。法医是一个更为年长的人,他初步检查后说:“两人的死亡时间应该是今天下午的两点到三点之间,被杀害后又被焚尸。外表没有伤痕,怀疑是中毒,不过得等到做进一步的化验才能得出结论。”   “嗯。”   第二天,详细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在两名死者的胃里,发现了烈酒和四亚甲基二砜四胺的成分,通俗点儿解释就是毒鼠强!毒鼠强本来的发作时间不一定很快,但是死者的胃里的毒鼠强没有消化,证明服毒不久即遇害了。可能跟死者喝了烈酒,加速了血液循环有关。   另外,现场遭到了焚毁,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死者的身份呢,确定了吗?” 第三十七章 可能出事了   “年轻一点儿的死者名叫铁忠鹏,二十二岁,燕垣本地人,因为犯盗窃罪被判了三年,今年三月刚刚出来;这个年纪大一些的,叫胡发,三十四岁,也是本地人,因为强奸罪被判了四年,前不久也是刚刚才放出来的。经过DNA比对,确认无误。”说完,法医把两个人的照片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毕炜清晰地看到了铁忠鹏的花臂,那条手臂上,盘曲着一条蛇,在花丛中以一种夸张扭曲的角度探出头来,吐着紫红色的信子;而胡发的额头上,有一条清晰的疤痕……就是他们俩!另一个是谁,另一个是谁?   还有一点,果园的主人是一对儿七十多岁的老夫妻,因为行动不便,除非必要的时间,他们很少去果园里。目前可以排除嫌疑。火场发现了燃尽的火柴盒,判定为人为纵火。   毕炜陷入了沉思之中,两个人被毒害,现场又被处理过,凶手还放了一把火……可以确定无疑,这是一场凶杀案,而真凶,绝对就是那个幕后的“老板”!老同学,会是你吗?毕炜一语不发,端坐在办公椅上,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赵子恒明天就回离开燕垣了,即便是强行将他扣留,目前也没有有效的证据来指证他。   赵子恒是警校出身,系统地学习过侦查学、刑侦学。反侦察能力是绝对具备的,他做任何事情,都没有留下过马脚。而铁胡二人一死,更没有人可以站出来指证他了。毕炜的心情纷乱,一时经找不出来任何的头绪。   “老文,记得老赵吗?”   “嗯,怎么了?”   “我怀疑这小子可能是‘老板’。”   “啊?”   今天一大早,安琪儿就听说了昨晚的事情。她挂念着未侦破的案件,早饭都没有来得及吃,便匆匆驾车离开家门。老安拎着早饭追出来:“饭,哎呀,这孩子。”   安琪儿停住了车,打开车窗。老安把保温饭煲递进来,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能不吃饭就走呢?”   “爸,来不及了,局里有情况,我怕毕炜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嘿嘿,好吧,你们都忙。这饭是两个人的,懂了吧?”   安琪儿会心一笑:“那我走了啊,爸。”   “嗯,路上小心。”   白色的SUV缓缓驶出了小区,来到了马路上。等候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安琪儿给毕炜发送了一条语音消息:“等我一下,我马上到。我爸让我给你带了早餐了。”   信息尚未来得及发送,路口的红灯瞬间变为绿灯,身后的车辆长龙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安琪儿急忙发送消息,匆忙变档,轻踩油门。没想到,汽车刚一发动,一个人影突然冲了出来,“咣”的一下,被撞倒在地!   安琪儿大惊之下,紧急制动,拉开车门下去查看情况。   一个人捂着腰斜躺在地上,骂道:“哎呀,疼死我了,我说你怎么开的车呀,你……”那人回过头来,看到安琪儿之后,竟然笑了:“原来是你呀!”   安琪儿也很意外:“你是……赵子恒。”   “哈哈,对对对,你记性真好。”他尝试着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   道路被堵,后面的车辆纷纷避开行驶。   “对不起啊,我赶时间才……”   “哎,没事没事。对了,你这是去哪儿?”   “哦,去局里。”   赵子恒笑了:“是不是案子有了新的突破了?”见安琪儿不说话,他敲了一下自己的头:“你看我这记性,我是不该问的。那个……你能送我一程吗?”   “我现在回局里,恐怕……”   “哦,没关系,我也要去那附近的。上次美食城的麻辣香锅还可以,最近那家老板要往外出兑,我帮朋友忙,约的九点半。你看看,现在高峰期打不到车,我也快迟到了,看在毕炜的面子上,帮帮我行吧,嫂子?”   “那……好吧,上车吧。”   在办公室里,文硕认真听完了毕炜的分析,他沉吟半晌,不是很肯定这种判断:“子恒这人我们都很熟了,虽然他的性格是偏激了一些……不过你的判断……还是有一些武断。”   毕炜知道文硕较自己做事更为稳重,他没有因为自己的推断不被认可而生气,反而说道:“这些我也知道,难道我希望他是凶手吗?现在不管做什么都要讲究证据,唉。”言下之意,他并没有一个充足的证据。   文硕看着毕炜,没有说话。他心里很了解赵子恒,更了解毕炜。毕炜不是记仇的人,他认定的一件事情,自然会有他的道理。赵子恒被怀疑,毕炜有自己的理由。但是恰如毕炜自己所说的,证据,最重要的是证据。赵子恒是凶手,虽然于情于理都说得通,但是法院不会听公诉人讲这些道理的。   “只有一天时间了啊……”毕炜低声沉吟。正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手机响了,是老安打来的:“小毕啊,我给琪儿打电话没打通,你们晚上下班要是没事就回家,我炖了鱼。你告诉她一声啊。”   “好,谢谢叔叔。”   “还跟我客气什么?对了,那粥味道不错吧?这可是我打听来的秘方呀!”   “什么粥?”   “欸?我让琪儿给你带过去的呀,你没喝吗?”   毕炜听到这句话,心里猛地一沉,他抬头看表,此时已经是上午的十点四十了。毕炜赶紧站起来走到了另一边:“叔叔,琪儿什么时候出的家门?”   “九点左右,怎么了?”那边的老安瞬间明白了,他仿佛触电似的大叫起来,“小毕,是不是琪儿出什么事了?小毕,你说啊!”   “没没没,她正在开会呢。哈哈,有好东西没给我,等她散会了我找她算账!”毕炜眉头紧锁着,忧心忡忡,可是语气却出奇地轻松。   “哦哦,吓死我了,那好,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就不多管了,记得晚上回家就行。对了,这丫头被我宠坏了,平时替我多管着点儿。”   “是,首长!”   挂断了电话的一瞬间,毕炜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似乎办公室里正经历着一场大地震,所有的物品都被颠倒了,自己的身体也渐渐失衡,终于重重摔在了地上。   文硕赶紧将他扶了起来:“毕炜,你这是怎么了?”   毕炜一下子抓紧了文硕的胳膊。冬天,穿着厚厚的毛衣,文硕感觉到了毕炜的手指恨不得掐进自己的肉里:“怎么了,你说话呀!”   毕炜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良久,才翕动着嘴唇说了一句:“琪儿……可能出事了。”   半个小时,不,二十分钟之后,十余辆警车呼啸着从市公安局驶出,开始在全市范围内展开了紧急的搜捕活动。而毕炜,则聚精会神地坐在了电脑前搜查着资料。营救安琪儿,他并非不想参与,他比任何人都要担心安琪儿的安全。可是,大海捞针,能去哪里找呢?   毕炜唯一能做的,只有联系那个人了,然后找出证据来钉死他!北郊金鼎制鞋厂已经荒废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据说在前厂长自杀后,这里就一直没有人接手,直到现在……为什么这个时候,要找企业法人呢?毕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翻看了有关于制鞋厂的所有新闻,突然,脑海中仿佛闪过了一丝光亮,他想通了什么似的。   他伸出颤抖的手,抓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电话那边的人,气息阴仄仄的,一副口吻要死不活的样子。   “哪里见面?”毕炜开门见山,不想多废话。可对方一直沉默着,毕炜又大吼了一句:“哪里见面?!”   “北郊,金鼎制鞋厂。”那边终于有了反应,但是很快又加了一句:“别耍花样!”   “好,你等着!”毕炜挂断电话后,急匆匆出了门。差点儿和迎面而来的彭玉函撞到一起。   “神经病!”彭玉函望着毕炜很快消失的背影,骂了一句。 第三十八章 为了不低人一等   燕垣市北郊,荒废的金鼎制鞋厂。厂房内,因为大门紧闭,光线黑暗,看不清楚任何的物体。“哗啦啦”,巨大的铁门被一个人拉开了。通过斜射进来的光线,能看到这个人的身材瘦小。他一步步地走进来,脚步沉着,且有着冷静的节奏。   依旧是那间厂房,最深处机床内的血迹,仍旧留在那里,厂房外还被拉上了黄白相间的警戒线。他似乎是凭着直觉,又像是闻着血腥的味道,朝着机床走去,脚下的步速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了跑。   “站住!”黑暗中,传来了一句冷漠的声音。一个人影,从机床的后面缓缓地站了起来。而布满血渍的机床,躺着安琪儿。她侧卧在机床上一动不动,双眸紧闭,仿佛睡着了一般。   “赵子恒,我来了,你放了她!”一记怒吼,像是晴朗的天空中突然响起一记炸雷。   “哼哼,想不到,你真的知道了。”机床后面的人影慢慢走了过来,逐渐将自己暴露在了阳光下。   毕炜盯着面前的这个人,眼睛都不敢眨。直到现在,他才彻底认清楚了眼前的这个人。以前,他是一个优秀的预备警员,是警校的天之骄子,而如今,他是恶魔,是杀人凶手!   “为什么要杀人?!”   “啊——”赵子恒仰头叹了口气,呼出的气体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为了白色的雾气,慢慢散去。他低垂着头,环顾四周:“当年,这里曾经是我家的,你知道吗?”   “原厂长赵彦生,是你的邻居还是你的亲戚?”   “不,是我的父亲!”赵子恒突然大声地纠正着他,“我从小父母双亡,我是孤儿。在遇到他之前,我受尽了小伙伴的欺负,我遭尽了大人的白眼儿!你知道他们叫我什么吗?叫我扫帚星,说我克死自己的父母。你有没有被人丢过大便?你有没有被人强迫着喝尿?你有没有试过被人逼着去偷东西,被发现了吊在树上打,而到最后,全村人指着你的脊梁骨说,你是小偷,是废物!”赵子恒的声音越来越大,在空旷的厂房中,产生了巨大的回音。   这一切,毕炜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印象中,赵子恒在学校很优秀,虽然不及文硕和他,但是一表人才,而且学习成绩突出,当时甚至赢得了很多女生的青睐。而在私下的生活里,他更是说自己父母如何如何疼爱自己。原来,一切都是他杜撰出来的,虚构了一个不存在的家庭。   “上学的时候,你跟我们说,你父母是国企的领导,家庭和睦,幸福美满……”   “对,那是为了不低人一等。凭什么你和文硕那么优秀,而我却一无是处呢?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我发高烧仍然参加考试,可到最后呢?你和文硕,是公安局的领导,为什么我就却要看着那些有钱女人的脸色?我比你们差吗,不,我从来不这么看。我比你们都优秀,比你们都好!”   “那你也不应该杀人!”   “那都是她们自找的!当初,要不是同村的赵彦生爸爸帮我,我很可能就死了。呵呵,我如果死了,现在也不知道埋在哪块地下,慢慢地变成白骨,然后……然后就没了,哈哈哈哈。他帮助我,不让别人欺负我。你知不知道,他那时候,是这家制鞋厂的车间主任。对,就在这里,这张机床跟了他一辈子!”   毕炜不说话,眼前的赵子恒,情绪激动,脸部因为充血变得红彤彤的。他的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暴露无遗,说话的时候,唾沫星子飞了出来。毕炜只是静静地听着。   “毕炜,他们说是我扫帚星,我不这么看,嘿嘿。赵彦生爸爸有了我,他的前程似锦啊,我读警校的时候,他已经是这里的厂长了。哈哈,想起来,那段日子才是我最开心的,真的很想回去呀。”在阳光的照射下,赵子恒的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着晶莹的光。   他沉默了一会儿,拿出烟盒抽出了一支香烟叼在嘴里,打着后又拿了一支,冲着毕炜扬了两下。毕炜没有反应。   赵子恒“切”了一声,装好香烟,吸了一大口说道:“有一年暑假,我回来了,那一天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我来厂子找他。却发现……他跟一个女人正在这张机床上做爱呢!哈哈,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现场版的,我的妈呀,原来真的很过瘾啊,跟我们在电脑里看得那些AV不一样的,很真实,对,很真实!”   他又吸了一口,不过,他的表情很复杂,是一种极度痛苦的扭曲,夹着香烟的手抖个不停:“我以为爸爸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那个女的我见过,家里很有钱,不过,她是有老公的。结果没过多久,他老公就来了,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爸爸的名声也毁了。”赵子恒回身指了一下机床边上的一个铁环,“就在那儿,他吊死了。吊死的那天,我亲眼看到了。他两条腿跪着,要不然,这高度根本不可能吊死一个人,爸爸他是铁了心的要死啊!”眼泪终于忍不住了,从眼角滑落而出。   毕炜迟疑了片刻,走上前去,铁环距离地面的距离只有半人高。赵子恒说得对,如果不是一心求死,这个高度根本不可能吊死一个成年人。   “厂长死了,剩下的几个领导干部整天都是吃喝玩乐,最后厂子垮了。我原来想,就算自己不济,毕业后考不上警察,也可以接手爸爸的工作,当个厂长,他死了……梦也该醒了。这一切,都要怪那个女人,有夫之妇!要不是她,我爸爸怎么会死?”   毕炜看着他,眼光瞟向了静静躺在机床上的安琪儿,她的面色平和,胸口微微起伏,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口。毕炜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只是昏了过去,赵子恒并没有加害她。毕炜说道:“于是,你就开始杀人?”   “不,一开始,我跟你们一样,我很冷静的,我学过刑法,我知道杀人需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这一切的开始,或许真的是个天意。那时候,我的天塌了,每次回到家里,感觉都像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亲戚邻居没有人愿意理你,怕被你克死。……哦,不对,还有两个朋友。”   “铁忠鹏和胡发。”   “嘿嘿,看来你们查出来了。不错,就是他们俩。我们是在一个台球厅认识的,这俩人,太嫩了,以为蹲过号子,就算是人物了。我那天听他们俩高谈阔论,说怎么犯事不被警察抓住,哈哈,我凑上前去给他们指了一条道。这俩人知道我是警校出身后,妈呀,竟然对我五体投地,哈哈,他们叫我大哥,哈哈,大哥!”   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毕炜不是哲学家,无法说清楚。但他内心笃定,如果不是遇到了这两个人,赵子恒或许还有得救。   “我没有朋友,这两个人成了我唯二的朋友。第一次……那是在果园吧,其实我们也不知道那片果园是谁的,只知道常年没有人守着。我们刚从录像厅出来,那一晚,老板放的是毛片。我们看完了都欲火焚身啊”说完,赵子恒抓了两把自己的裆,眼神朝着后面的安琪儿望去。   “后来呢!”毕炜转移他的注意力。   “后来,还是胡发胆子大,劫了个路过的女人。现在想起来,那个女人长得真不怎么样,就是一个村姑打扮。不过,强奸可真他妈的爽!”赵子恒猥琐地一笑,露出来了一个可怖的笑容。 第三十九章 你一生的阴影   看着昔日同窗已经变形的嘴脸,毕炜觉得恶心,他身上的毛孔渐渐扩散、变大,一根根汗毛竖起,冷汗蓦地从里面涌出。不过短短一瞬之间,毕炜恍惚间觉得这个寒冷的厂房中,周围低温的空气,远不如对面遥遥站立的那个恶魔,更令人内心发寒。   赵子恒看着毕炜,鼻孔中挤出阵阵轻笑。他回头看着安琪儿:“你们一定是上过床了吧?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爽不爽?”   毕炜极力克制着自己愤怒的情绪,他像是一座静待喷薄而发的火山。不行,我要控制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清楚。毕炜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了。   赵子恒目光如炬,看到了这一切,他看着毕炜的拳头缓慢地松开,说道:“那一晚,天色很暗。就在那个果园里,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满足、什么叫快感。这种感觉,相信吸毒都无法企及。看着那些肮脏的女人哭泣、哀嚎、求饶……而我,亲手终结她们的生命,你知道,这有多爽吗?”   一支烟燃到了尽头,赵子恒又点了一支,邪魅地笑道:“很震惊吧,在警校,你们还在研究那些虚无缥缈的案例的时候,我已经体会到了杀人是什么样的滋味,嘿嘿……”   “你做下这些事情,除了要报复,也是想证明你比我们强,对吗?”虽然毕炜努力克制自己,但是开口说话的声音,还是阵阵颤抖。   赵子恒轻轻点头:“不错。我有了工作,有自己的公司,我挣得比你和文硕都多,我以为这就够了。直到……我遇见了她!”他伸手指着后面的安琪儿。   “毕炜,真有你的。想不到你这样的一个屌丝,能找到这么漂亮的一个女朋友。凭什么?”   毕炜知道,此时的赵子恒急于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吐露出来,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激怒他。毕炜深吸一口气,转移了话题:“除了邓慕和徐真,还应该有韩琴吧?除她们三个之外,还有哪些人?”   赵子恒又点点头:“不错,难怪那时候,黄维扬就经常夸奖你的,你真的与众不同。韩琴被我砌墙里了,至于剩下的哪些人,我也不可能都记得名字。我只能告诉你,我杀了多少人,这个数字说出来,恐怕会吓死你!”   赵子恒突然停住了,眼神十分期待地看着毕炜,似乎想等他急不可耐地问赵子恒杀了多少人。可是,毕炜不为所动,他仍旧站在了原地,甚至还悠闲地点上了一枝香烟,轻轻地吸了一口。   紧张的局面如同两位武林高手的对峙,没有人肯先出招。直到第一个人沉不住气。而事实证明,这个人,是赵子恒。   “我告诉你吧,是九个,一共九个人,全都是女人。既有邓慕这种白富美,也有土肥圆,哈哈……”他的笑声凄厉,像极了夜枭的悲鸣。笑道最后,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悲声大放。   毕炜仍旧没有往前迈动一步,他知道,赵子恒的心理已经扭曲到变态了。恰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为了证明自己,而让自己走上了一条难以回头的路。偏激的方式,九条人命,在他看来,似乎在正常不过了。毕炜问道:“吹牛,为什么我们只发现了两具尸体?”   赵子恒抹了一把眼泪:“其实,你们一具尸体都不可能发现。这些人,我要么沉入了河底,要么就是砌进了墙里。不过,你跟文硕打架的视频真的很火。我知道文硕是刑警队队长,而你,又刚刚升了副队长,我故意让你们发现尸体,就是为了……”   “证明你比我们强?”   “不错,这是一个惊喜。”赵子恒张开了双臂,露出了一个邪魅的笑容。   毕炜冷笑:“这不是惊喜,这是惊吓。你太低估我们了。”   “那天,你请我去吃自助餐,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挂掉了你的电话后,就点着了果园的那间小屋。我没想到,在餐桌上,你已经对我怀疑了。”   毕炜心中一凛,想起来了,自己当年选修犯罪心理学的时候,赵子恒也在。他沉着地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连我一起杀掉,一了百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这得拜你所赐,你选中的那家自助餐厅,有一个摄像头正对着我们。如果没有这个摄像头的话,你这时候应该已经被火化了吧。”   毕炜此刻的心头,突然袭来了一股巨大的恐惧感,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距离死亡竟然如此之近。不过,眼前的恶魔劫持了自己的女友,要自己前来,目的不可能是交代自己罪行的,他脑筋飞速的运转,忽然问了一句:“我还能活多久?”   赵子恒脸上的勒痕尚未擦干,又阴笑道:“别急,还轮不到你呢。我要你承担一份痛苦,我小时候的所承受过的痛苦!”说完,赵子恒转身从机床后,拿出了一个痰盂,里面的东西发出了一阵阵的恶臭。“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毕炜只瞥了一眼,便觉得胃里阵阵翻滚,差点儿当场呕吐。   痰盂里,是满满的屎尿。恶臭及尿臊的味道顺便刺激着他的嗅觉神经。面对着心理如此变态的赵子恒,毕炜竟不觉间后退了一步。   “喝下去,我或许会考虑放了你的警花女友。”   “你做梦!赵子恒,真打起来的话,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赵子恒端着痰盂,仍旧笑道:“是,我承认,你在学校的时候就是搏击赛冠军,现在应该更厉害了。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我手里有牌,你没有。你如果不是瞎子的话,就抬眼看看上面吧。”   毕炜仰头朝厂房的屋顶望去,但是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楚。   赵子恒将痰盂放在了机床上,走到一边,打开了厂房里的灯。亮起的,只有一只昏黄的灯泡。但是已经足以照亮这个不大的角落。而随着视线被打开,毕炜惊讶地喊了出来:“赵子恒,你他妈的真是一个变态!”   安琪儿静卧的机床正上方,是一个冰箱大小的机器,整座机器被倒置着,上面以相等的距离分布着七八个锯齿状的大刀片。是老式的切割机,而吊着切割机的,只有一根两指粗细的麻绳,随时可能断开。麻绳的另一头就在赵子恒所站的电源开关附近,他伸手就可以够到。如果这座机器掉下来,那么躺在下面的安琪儿,就会被切碎……   毕炜冷汗直流,不敢再想下去。他不是超人,没办法瞬间冲到赵子恒的面前,只要给他一息的反抗时机,安琪儿就危险了。而且,自己的动作再快,也无法保证将安琪儿抱起来的瞬间,机器不会掉下来。毕炜放弃了自己反抗的打算。   “毕队,我没时间了,不想在这儿跟你耗着。我们抓紧时间,好不好?”   “是不是我按照你的话做了,你就会放了她?”   “哈哈,我可没说一定会放,我要看你的表现。”   “赵子恒,说话要算话!”   “毕炜,用你的脑子想想,你不照办的话,这位美人就死定了。你表现好点儿,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放了她呢!”   毕炜缓慢地走到了机床前,上面的安琪儿安静祥和,花了好长时间,毕炜的视线才从她身上离开。他的目光慢慢地移到了那盛满屎尿的痰盂上,在深黄色的尿液中翻滚的大便,只是看一眼,就有说不出的恶心。   毕炜苦笑道:“赵子恒,这是你一生的阴影吧?” 第四十章 老子没死!   文硕带队在全市内展开了搜捕工作,可是并没有任何的线索。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文硕坐在了车上,告诫自己一定要镇定,仔细想一想这件事情的因由:安琪儿这时候突然失踪,一定是和凶手有关的。而凶手选择安琪儿下手,这样的话,似乎不排除凶手熟知毕炜与安琪儿的关系……那么这个人多半儿是和毕炜认识的。   和毕炜认识?难道真的是赵子恒?这个想法甫一出来,文硕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全市的公安干警几乎全部出动了,没理由现在还没有消息的。   “文队,有情况!刚从市局发来的。”坐在前排的于广将手机交给了文硕。   文硕接过来后发现这是安琪儿家前的十字路口,画面显示的是她驾车的时候在路上撞到了一个行人。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后,这个人上了安琪儿的车。短短几分钟的一段视频,令文硕毛骨悚然,因为这个上了安琪儿车的人……居然是自己的老同学赵子恒!文硕瞬间觉得一股凉意直逼脊梁骨。他终于认同了毕炜的想法,那么毕炜现在会在哪里?他在警局是否安全呢?   “快,问清楚市局那边,确认毕炜的安全!”   “是。”   于广打了一个电话回去,却得知毕炜已经离开了局里,去向不明。   文硕的心中陡然涌起了不祥之感。安琪儿失踪,毕炜现在离开了市局,原因一定是和这件事有关的。那么他能去哪里呢?他拿出手机,给毕炜打了一个电话,毕炜那边却没有接听,而是直接挂断了。   怎么办?能去哪里?赵子恒的家中,还是他的公司?“快,通知大家兵分两路,一路直扑赵子恒的家里,一路去他的公司!”   “是!”   警笛大作,警车自动分为了两队,冲着不同的方向驶去。   厂房内,赵子恒的手已经挽住了绳索,他只要轻轻一拉,安琪儿就会惨遭厄难。不过,他还是道出了自己一生的阴影:“不,这不是我一生的阴影,相反,你和文硕,才是我最大的阴影呢!没有你们,我会过得很好,说不定现在你们的位置,就是我的!”   “赵子恒,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的心里会积压着这么多的仇恨!”   “不,不!你现在知道了,虽然知道得有一些迟了。”赵子恒的预调突然变得哀婉,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老同学,我可以拜托你帮个忙吗?”   “你说。”   “我死后,记得给我多烧些纸钱。”   “等一下!”毕炜看赵子恒的手要解开那条麻绳,急忙劝阻说道。麻绳系在了那里,只要轻轻一拉,便会解开。只需要这样一个轻微的动作,毕炜就将再也见不到最爱的人。他现在唯一的想法是,尽量拖延住已经陷入了癫狂中的赵子恒,一直等到大部队来到才行。刚才挂断了文硕的电话,他应该会料到自己此时的处境吧。   毕炜阻止了赵子恒解开麻绳,脑海中却在飞速地转动:老文,你他妈的在干什么呀,赶紧来呀!   赵子恒看着毕炜,似乎在等他的下一步行动:“要么,你就喝下去,要么,我和嫂子同归于尽,你选一个好了。”   毕炜苦笑了两声。笑声尚未结束,突然听到了厂房外面传来了阵阵急促的刹车声,接着,是整齐的脚步声,还有着警笛刚刚熄灯的突然哑然声。毕炜似乎是看到了希望,他并没有回头,这动静他太熟悉了,盼望已久的支援终于来了。毕炜说道:“老赵,投降吧,已经没有退路了。”   赵子恒放在麻绳上的手慢慢地放下来,脸上表现出了痛苦的笑意:“毕炜,你又赢了。不过,这次的比赛……刚刚开始!”   说完,赵子恒的手猛然搭了上去,拽住了麻绳的尾端使劲一拉。麻绳被重物拖拽着,很快弹了上去。毕炜大喝:“呀!”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他几乎是想都没有像,两只脚踹向了躺在机床上的安琪儿,将她踢了下去,而在这时候,上面那台巨大的已经像是一座小山似的从半空中压了下来,锋利的刀片闪着寒光。毕炜惶恐之间,眼睛闭上了,静静等死。   原来,人在临死前,竟然是这样的平静。心里仿佛是一泓湖水,平静,像一面镜子一样,没有半点的涟漪。   文硕等人冲进来的时候,正看到了这一幕,巨大的机器轰然坠下,狠狠地砸在了机床上,灰尘轰的被掀了起来。警察们转眼前全都冲到了跟前。   赵子恒看着机器下的毕炜,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为什么,为什么,毕炜,为什么这样你还没死!?”   毕炜本来已经意识模糊,觉得自己死了,可是耳边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赵子恒的嚎啕。他睁开眼睛一瞧,不禁笑了,大声吼道:“嘿嘿,老子没死,老子没死!”原来,毕炜将安琪儿踢下去的一瞬间,自己的身体与机床形成了一个垂直交叉的角度。将那台巨大的机器掉下来的时候,两片巨大的刀片之间形成了一个空隙,而毕炜,正好处于空隙处。虽然两片刀片将他的身体卡死了,但是,出了身体擦伤外并没有受重伤!   毕炜劫后余生,哈哈大笑:“哈哈……老赵,你没想到吧,我毕炜命不该绝,怎么样,有本事打我呀,你来呀!”   赵子恒左右看看,突然从地上拽起了一条钢钎,双手高高举起,冲着毕炜的脑袋抡下来。这一下,呼呼生风,若是挨上了,毕炜必死无疑。毕炜被卡在了机器里,根本无法动弹,破口大骂:“老赵,你他妈跟我玩真的!”   “砰!”正在这时,一声枪响传来了。巨大的枪声在空旷的厂房里久久回荡。躺着的毕炜,清楚地看到了赵子恒的右肩爆开了一个血红色的伤口,紧接着,穿身而出子弹射在了机器上,产生了火花。   赵子恒痛叫一声,坐倒在了地上。警察冲上来,将赵子恒制服,又上来了七八个人,帮助毕炜将机器搬开。   “别管我,先看看琪儿,看看她有没有事!”   “放心吧,我们头儿只是睡过去了,没事的。”陈淦跳过去看了一眼,将安琪儿抱出来。   四五个警察上前,才勉强将机器搬开了。毕炜死里逃生,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他颓然地坐在了地上,想要拿出一支烟抽,却连抬手掏出烟盒的力量都没有。还是陈淦帮他拿出来的。警方开始了现场的取证,文硕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毕炜:“为什么不告诉我?”   毕炜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苦笑了一下。   文硕叹了口气:“下次别这么冒险了。”   毕炜又苦笑着点点头。一支烟抽完,他总算恢复了一些精神,扶着旁边站了起来:“得安排人去老赵家里和公司看看吧,说不定还有什么发现呢。”   “我们已经去过了,说起来……真被你猜中了。”文硕从旁边的同事手里拿过了一部相机:“你自己看吧。”   毕炜接过来后,看到上面的东西,不由大吃一惊:照片中,是放在衣柜里的一件特殊的衣服。“这……这……这是人皮?”   “对,人皮马甲。我们猜测,可能是死者邓慕的……得等勘验那边的结果了。”   这时候,两名警察押着受伤的赵子恒走到了二人的身边。毕炜看着赵子恒,冷笑一声:“老赵,你真他妈是个变态!”   “我不服!要不是文硕你突然出现,我一定可以赢毕炜的!”   “犯罪分子,怎么可能赢警察呢?你赢不了的……带走!” 第四十一章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案子终于结束了,毕炜坐在办公室里长舒了一口气。他内心感慨,这件案子从2016年到2017年,跨年度的大案。九名受害人的尸体和身份最后也得到了一一的确认。当年风光无限的老同学,最终认罪伏法。   毕炜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从皮质转椅上站了起来,他靠着桌子,看着窗外的风景,点上了一支香烟,心中默念:一切都结束了。然而正在这时,办公室门的被推开了。能够自由进出他办公室,还从不敲门,即便不回头,毕炜也知道是谁,他说了一句:“晚上去吃什么?”然后才慢慢地转回身来。   却看到了满脸怒容的安琪儿,安琪儿甩手将自己的外套扔在了毕炜的桌上。外套上,有两枚清晰的鞋印。“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毕炜这才想起那天的经历,那天的情况太过凶险,他只想着让安琪儿脱险,没想到今天的安琪儿是来算账的。毕炜慌了神,他对安琪儿一向奉为女神,不管是追求的时候,还是两人在一起之后,当时将安琪儿踢下机床,也完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还一度自诩脑瓜灵活,身手敏捷,能够在关键时刻先一步出手呢。更不不可能认为这是伤害安琪儿的举动。毕炜结结巴巴地说:“这……不是……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的情况真的很危险……我……我也是太心急了……所以才……我真不是故意的。”   安琪儿脸上的怒容突然消失了,她用一种温柔的口吻说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啊?”   安琪儿轻轻拉起了毕炜的手:“下次,不要冒险了。我活着,你却不在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毕炜受宠若惊,一向高冷的安琪儿竟然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两个人即便在一起之后,这也是第一次。他不由地笑了:“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晚上回家吃饭。”   “呵呵,好啊!”   晚上,老安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除了毕炜和安琪儿,文硕也带着自己的女友齐菲菲来了,而毕炜也叫来了易小萌和陈淦。七个人围坐一桌,老安举杯说道:“来来来,今晚高兴,我这第一杯酒,要敬给你们在座的所有人。破了连环杀人案,还了燕垣市一片安定。”   安琪儿不满地撅嘴:“爸,你又在找借口喝酒!”   “哈哈……”一桌人都笑了。毕炜说道:“哎,叔叔这是敬给咱们伟大的公安干警的,不能不喝,对吧?”   老安笑道:“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大家共同举杯,喝了下去。只不过,毕炜这次没有喝酒,他的杯中是饮料而已。   老安一饮而尽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盅,举杯说道:“第二杯酒,既是感激,也是惩罚。小毕。”   毕炜赶紧端起了杯。   “你小子真的太会糊弄我们长辈了,跟我说安琪儿在开会,哼!这杯酒是罚你的……不过,”他话锋一转,“你既然救了安琪儿,那么……也就既往不咎了,再接再厉,不许再骗我。”   毕炜哈哈一笑:“行啊,叔叔。下次我要是再骗您,让您宝贝女儿收拾我好了!”   “呸,不要脸!”陈淦在一边插嘴说道。大家哄堂大笑。   毕炜指着陈淦:“你小子,唉,好歹说我也是你们二组的姑爷,你敢跟我顶嘴?”   安琪儿轻轻地掐了毕炜一下,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席间,老安对这件案子很感兴趣,主动问起了毕炜:“听说,凶手是你和小文的同学是吗?”   “对。老文,你说吧。”毕炜饿坏了,碗筷不停,已经懒得重复案情了。   文硕点头说道:“对,我们之后的审问也证实了。犯罪嫌疑人上学的时候,因为太嫉妒毕炜了,所以才犯下了这样的事。”   “等等,别光说我呀,你不也一样吗?赵子恒可是指名道姓地说的我们两个。”   齐菲菲娇躯一颤:“怎么,是那个长相斯文的赵子恒吗?”   “对啊,除了他还有谁?”   齐菲菲摇头说道:“难以置信,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也见过他,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人都是会变的。”毕炜夹了一块鱼,说了句:“叔叔,您钓鱼的技术却来越棒了,这鱼真香!”他见易小萌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主动招呼她:“小萌,别客气啊,难得大家聚会,赶紧多吃点儿。”   “师父,我……我有话跟你说。”易小萌踌躇了片刻,说道。   毕炜放下了碗筷,看看大家。在这样难得轻松的场合下,易小萌用这副口吻提出要求,必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毕炜会意,搬开椅子离席:“你们先吃吧,小萌,你跟我来。”两个人走到了外面。   安琪儿当然不会因为毕炜约易小萌出去而吃醋,只是看到一向活泼好动的易小萌今晚有些沉闷,她的心中也有一丝的困惑。   老安则招呼着大家吃饭。   易小萌跟着毕炜出来了,天上明月皎皎,倾洒了一片雪白的月光。走了一段距离,离老安家很远了,他转身问道:“丫头,有事说吧,看你忧心忡忡地样子。”   “那个……老谢要走了。”   “啊?不是说今年退休吗?”   “嗯……不过他要提前了。听说是他的儿媳妇今年生孩子,预产期是三月份,他打算提前申请退休了。”   毕炜笑了:“哦——你是担心,老谢一走,所里只剩下你和所座两个人了,是吧?”   “嗯……”易小萌最近在杏儿沟派出所忙碌的这段时间,感觉到了毕炜的不易。本来就人手紧张,老谢再一离开,剩下她和张翮霄,难免会有一些思想波动。   毕炜微笑着说:“我以为多大一点事呢,这还不容易,我调个人过去不就好了吗?”   “可是……师父,你是刑警队的,人事调动这一块……你说不上话呀。”   “哈哈,我说不上话,可以找说得上话的。我想想……唔……调陈淦过去咋样,这小子脑筋灵活,办事也靠谱,我看你们俩最近也挺聊得来的。”   易小萌冰雪聪明,明白毕炜话中有话,她低下了头,轻轻踢着脚下的一块石头子,不说话。   “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毕炜见状,自作主张地拍板决定了。   他回去后,私下将这件事情对安琪儿说了,安琪儿也支持调陈淦。虽然说这是她手下的一名得力干将,但是既然是毕炜提出来的。她当然不会反对。而文硕得知这件事后,也欣然同意,上报给了邢甫邦。   陈淦因为这个,还特意请毕炜吃了一顿饭。   毕炜笑道:“虽然说,杏儿沟的条件不如市局,不过有你女神在那儿,估计你小子也能笑成花。还有啊,杏儿沟的那帮刁民不好惹,去了要多注意,多听听所座他们的意见。”   陈淦笑得合不拢嘴了:“行行行,我的副队长同志,您就在市局安安心心地当你的官。哪天去我那儿坐坐就行啦!”   就这样,日子重新归于了平淡。没有案件侦破的时候,刑警队难得的清闲。毕炜和安琪儿看看电影,唱唱歌,偶尔驾车去周边地区看看风景,这样的生活倒也十分惬意。除了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因为邻座的几个小流氓言语中对安琪儿有所亵渎,毕炜跟他们大打出手之外,倒也没有太大的事情发生。   自从当初的716案件发生,几个月来,燕垣市的上空一直被阴云所笼罩着,如今,终于见到了一丝的光明。毕炜和安琪儿驾车来到了海边,看着透过云翳的阳光,两人身上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温暖。是啊,没有罪案发生,真的很好。 第七卷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第一章 折翼的天使   燕垣市横亘汤河的天堂桥,这里是难得的市区内景点,从这里,能够远眺入海口。每天,来这里拍摄婚纱照以及钓鱼的人非常多。如果赶上旅游的高峰期,那么这座宽大的桥几乎会被堵死。所以每到夏季的时候,燕垣市的交管部门都会对这座天堂桥,进行限行疏通处理。   若是像现在这种寒冬季节,聚集在天堂桥上的人,大多是钓鱼的本地人。毕炜躺在了车里,仰在椅子上睡得正香,却感觉到了有人捏住了自己的鼻子,让他呼吸不得。毕炜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看到安琪儿那张俏丽的面庞。毕炜强打情深,坐起来说道:“怎么了?”   “我爸和陆叔叔那边聊得很欢,我插不上嘴,所以只好来打扰你喽!”安琪儿无奈地耸耸肩。随着两个人交往的时间加深,她和毕炜的感情也越来越好,如胶似漆,有一天看不见便十分想念。   毕炜拉起座椅,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笑道:“他们聊什么呢,是不是聊我们的婚后生活呢?”   安琪儿俏脸一板:“做梦,谁说要嫁给你了?”   “好好,没说嫁,那我就娶别人喽?”毕炜调皮地笑着。   “你敢!”安琪儿伸出手去呵他的痒。毕炜缩在了一角躲着:“别别,我开玩笑的,哎呀,饶命呀!”   两个人正玩笑着,手机响了,毕炜接通后,原来是文硕打来了,让两个人马上回局里。毕炜心道:难得休息几天,难道又出案子了吗?他和安琪儿对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意味。安琪儿告诉了老安局里有事,老安挥挥手,让他们马上走。   回到了局里后,才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原来,并非是发生了什么大案子,只是有一件事情,要毕炜出面。燕垣市市政府最近将本月定为了普法月,需要向全市市民进行普法安全教育,其中学校是重中之重,主要是针对一些未成年人,进行自我安全保护以及防拐防侵害的知识教育。   几乎每个辖区的民警都会深入到学校中,就连毕炜这个副队长也不例外。所以,文硕让毕炜回来,便是为了给他一个任务。   毕炜长舒一口气:没有案件发生就好。不过他对于这样的任务抱着几分抵触的心理,说道:“我能不能不去呀,要不,就算我请病假好了。这种小事,找个片警去就好了嘛!要不就让经文保大队去,反正也归他们负责的。顺便让那几个老家伙活动活动腿脚。”   文硕微微一笑:“怕是躲不过去,这样吧,我可以给你一个特权。”他转回身去,拿了一份名单,交给毕炜看,“这上面的学校,可以先让你挑一个。”   毕炜对于类似这种工作向来反感,他知道自己这次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便随手翻动了两页,无精打采地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就它吧!”毕炜的食指敲着名单。文硕和安琪儿望过去,名单上,毕炜的手正指着燕垣市孤儿院。   不过这一次,文硕并没有派安琪儿与毕炜协同工作。因为二组最近要破获一起盗窃案,所以,于广被临时安排给了毕炜。两个人当天下午简单地商量了一下工作。第二天一早便朝着燕垣市孤儿院进发。   虽然说,孤儿院挂着市直属的牌子。可是所在的地点,却是在市东郊的一座小渔村。一进入村子,便感觉到了两个字——荒凉。在跟当地人打听孤儿院所在位置的时候,一个老人回想了半天才说:“哦——是那个养了很多小孩儿的地方吧。你们从这儿一直往前走,走到头儿,能看见海滩,他们就在那儿呢。”   毕炜笑着说:“看来,这群孩子的生活还不错,这里虽然荒凉了点儿,可是风景宜人,气候也不错呀。”   哪知,那个老人听到这句话后,冷笑道:“哼,你们这些人啊,就会拿这群可怜的孩子做文章。”说完,他苦叹一声,背着双手走开了。   于广想要跟老人争辩几句,毕炜拦住了:“算了,别说是他们了,我都这么看我们自己。妈的,作秀!”他最后骂了一句。   沿着入村的小路一直往前开。道路越来越窄,而且全都是土路,坑坑洼洼地很不平整。车辆上下颠簸,饶是于广开得小心翼翼,也不免被凸出的石块剐蹭底盘。最后决定,还是弃车步行。   顺着这条不能称之为路的路,走了十多分钟。沿途所见,多是已经荒废了的屋子。很多房子已经倒塌了,屋顶长满了杂草。院落里都是废弃的一些柜子、锅碗之类的生活用具,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于广说,他大学毕业后,曾经做过两年的支教,后来才参加了考试,成为了警察。当年支教,是在贵州的深山里,没有电、取水也很困难。但是今天所见到的,要比当年支教的条件还苦。   毕炜也感慨说,挂着市直属的牌子尚且这样,不难想象其他的孤儿院是什么情况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头儿,果然如那个老人所说,在路尽头,是茂密的灌木丛。扒开灌木丛,能看到一大片空旷的海滩。此时,刚刚退潮,海滩上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贝类。许多孩子都在沙滩上捡拾着贝壳,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握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贝壳。从他们熟练的动作以及木然的表情来看,他们从事这项“工作”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而且,毕炜发现,这些孩子有很多是身体畸形的,他们有的脚掌向后长着,人走路很吃力,小身板一晃一晃的;有的人没有手指,靠着两个光秃秃的手腕夹着铲子刨出嵌在沙子里的贝壳,然后小心地清理好砂砾,再装进塑料袋里;有的孩子,更是只有一只胳膊……毕炜和于广相顾骇然,印象中,他们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一个仅有四五岁的小男孩儿没有了双腿,他趴在了一个木板上,靠着两只手的力气往前移动着。沙滩还湿着,在这上面像这位小男孩儿一样滑行移动,十分吃力。毕炜和于广见状,二话不说冲过去,两个人抬起了小男孩儿身下的木板,抬着他往他要前往的目的地走去。   看到了这两位身着警服的人,沙滩上的孩子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他们。   在沙滩上,有一张桌子,一个白发苍苍的妇女,正在用小毛刷仔细清理着孩子们交到她手里的贝壳。看到两个警察出现了,她站了起来,冲过来说道:“你们……你们是市局派来的吗?”她接到了市里的通知,知道会有警察来这里进行普法安全活动。   “对,我们……”于广的话还没说完。   妇女又对他们催促说道:“放下这孩子,快放下。”   于广不解,看看毕炜,毕炜也是一脸的茫然。   妇女见他们不为所动,黯然说道:“得让他们学会自立,这是为他们好……”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浑身抖动着,是咬着牙说的这句话。   毕炜虽然觉得这样不近人情,但却无可辩驳。   “警察叔叔,放下我吧,我能走。”   毕炜心软了,重重点点头,和于广轻轻地放下了手里的木板。   看着小男孩儿自己依靠着两只手的力量,慢慢地爬到了远处。妇女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别见怪,我刚才着急了。这些孩子,都是……我……我不想让他们从小就有被可怜的感觉。他们应该和正常的孩子一样,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毕炜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我能明白。”   “哦,忘了介绍了,我叫侯秋琴,是孤儿院的院长。”妇女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就我一个负责人。” 第二章 你们能给这帮孩子安全感   侯秋琴拍了拍手,大声吼了两嗓子,招呼孩子们都过来。然后,带着毕于二人返回孤儿院。毕炜目测了一下,孤儿院的孩子差不多有二十多人。途中,身体有残疾的孩子走起路来颇为吃力。毕炜虽然觉得有点儿不近人情,但又认同侯院长的说法,生生把自己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他和于广只能是帮着侯院长提着装满了各种贝壳的塑料袋。尽量减轻她和孩子们身上的负担。   走了差不多七八分钟,便来到了孤儿院。   孤儿院只是一座宽阔的院落,门口挂着一个白底黑字的长条牌子,上写着“燕垣市孤儿院”,不过漆水早已斑驳,露出来的木质上也长满了青苔。进入院子里,前左右三面各有一间平房,院子里有一个半场大小的篮球场。不过篮球框已经残破不堪了。不仅如此,三间平房也都是很有年代感了。侯秋琴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地方原来是村委会的,后来他们在那边盖起了小洋楼,就把这地方让给我们了。”   孩子们一进去,便叽叽喳喳地四散跑开了。紧贴着墙根,放着各种各样的用贝壳组合成的工艺品。有风铃、有小动物、还有一些小汽车等造型。虽然看上去不如市面上景区里的纪念品大气,毕炜心中却明白,这都是侯院长和孩子们自己做的。   侯秋琴对孩子们说道:“把手洗一洗,一会儿咱们听警察叔叔给大家讲课,好不好?”   “好!”孩子们稚嫩的声音齐声高呼,倍显高亢。以前,毕炜最反感的便是这样的活动安排。可是今天,他却有些期待了。   侯秋琴将毕于二人让进了正对着门口的屋里,屋内的光线有点儿暗。他们将贝壳放在了桌上,侯秋琴给他们倒了两杯水:“这地方条件比不上你们城里,见笑了啊。”   “哪里那里,这可比我们城市轻松自在多了。”于广这句话倒并非客套,他的内心也和毕炜的想法一样。   毕炜相对于讲课,更在意地是这些孩子们,他问侯秋琴,这些孩子都是怎么来的。因为孤儿院虽然司职收养孤儿,但是很多情况下,都需要复杂的手续,所以很多成人宁可狠心地抛弃孩子,也不愿意跑十七八个部门盖章,把孩子送到这里来。   侯秋琴坐了下来,擦擦额头说:“唉,什么样的孩子都有。有的孩子的父母还是十四五岁的中学生;有的孩子是因为生下来畸形,被父母给抛弃了;还有的……是从人贩子手里抢回来的,不过父母一时间还没有找到;还有的,是职业乞丐,让畜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了……唉,造孽啊。”侯秋琴重重的一声长叹,替孩子们的悲惨命运心痛。   “有人来认养过吗?”   侯秋琴先是摇了摇头,继而苦笑:“这些孩子,身体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没人愿意领养的。刚才你们注意到了有个孩子脚掌是反的吗?他就是被人贩子拐去当乞丐了,为了能要到钱,就把他的腿生生给扭断了。那时候还是你们市局的同志救他出来的。我们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联系到了这个孩子的父母,让他们来接他回家。可是他父母一进门,看到孩子成了这样,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了。孩子那天趴在了地上哭啊,两只小手使劲刨着地,手指都抠出血了。他父母……唉,再也没有来过。”   毕炜与于广相视一眼,两人的心中所感都是一样的。这个看似破败的孤儿院,只有一个成年人,但是在这里,似乎更容易感受到成年人世界的情感冷暖,人间百态。   “平时能得到社会上或者政府的资助吗?”   “社会上的就不说了,基本没有。有的话,也是让孩子们遭罪。去年三伏天,来了一个叫黄本初的人,给了几本书。电视台的又是采访,又是拍照,还搞了一个什么捐助大会,让我的孩子们在太阳底下站了两个多钟头,最后都中暑了。政府那边也只是最低的基准线,这事,我打算过两天去找找福利保障那边的王主任呢,就不信没人管我们了。我们平时就靠自己做一些贝壳的工艺品,卖给商店什么的,挣点儿钱。”“我的孩子们”,这几个字侯秋琴咬得很重,她一拍脑门,“哎呀,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你看看我,光顾了抱怨了。”   两人做了自我介绍。   侯秋琴笑了:“我有一个请求可以吗?”   “侯院长,您是大姐。有话尽管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   “这些孩子,有不少受到过人贩子的折磨,他们特别能身受同感,我希望一会儿你们讲课的时候,能好好地讲,行吗?”   看似很合理,也是一个自己应该做到的事情,却令毕炜和于广为难了。原来,毕炜以为这次的任务又是像以前一样,刚开场下面就睡倒了一大片,所以自己也没有好好准备。而于广也是一样。两个人面面相觑。毕炜不忍心让侯秋琴失望,笑着说:“侯大姐,您放心,我一定好好讲。”   “那就好,那就好。”生活对待侯秋琴不尽如人意,但是她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孩子们在这村子里,基本没去过几次城里,让他们多跟城里的人接触接触,是好事。可是我怕他们受歧视,你知道的,小孩子的心理很脆弱的。你们警察就不一样啦,他们好多人都被你们救过呢,用句时髦的话说,你们能给这帮孩子安全感。”   能给孩子安全感?毕炜想起了汪北的案子……今天他又看到了眼前这群孩子残缺不全的身体,总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够。聊了一会儿天,毕炜站在了孤儿院的门口抽着烟,和于广商量谁来讲课的问题。   于广慌得摆手:“别别别,别找我。我这人,一上台就紧张,而且我根本没准备啊。”   “还准备什么啊,知道你原来是支教老师,难道还备课啊?”   “不对啊,毕队。这次出来你是主角啊,我就是个跑龙套的,你就让我陪孩子们坐着吧,我谢谢你了。”说完,不等毕炜说话,于广撒腿就跑。   “嘿,这小子!”毕炜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次是躲不过去了。他丢掉了烟蒂,大踏步迈进了院子里。   院子的中间,已经摆好了小板凳,孩子们都端坐在上面,一双双黑漆漆的小眼睛看着毕炜,眼神中充满了崇拜、期待、热情、好奇。侯秋琴坐在了最左边,而于广则坐在了最右边,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孩子坐在了他的腿上。   看到了孩子们童真的眼神,毕炜仿佛瞬间充满了力量,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了孩子的面前,面向他们,整了整帽子,端正地敬了一个礼。   “哗——”侯秋琴带头鼓起了掌。   掌声稍歇,毕炜的眼神一一掠过这些孩子。他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他慢慢地调整呼吸,摘下了大檐帽,握在手里,说道:“孩子们,我是燕垣市公安局的一名普通警察,我叫毕炜。”说出话来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音,听上去还有几分的紧张。   “我……刚刚接到任务,说要让我给大家讲一下安全。什么叫安全呢?我认为就是不让我们受到坏人的侵犯。我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她叫小美……”这件事情,是毕炜以前最不想提及的一件事情,也是他最为隐晦的一件事。曾几何时,这是他心中的一块痛。但是,他今天却当众对孩子们说了出来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也许侯院长说的对,这些孩子,都是折翼的天使吧。 第三章 找个机会赶紧求婚得了!   毕炜避过了小美遭受到的具体侵害属于哪一类,却也巧妙地从一个真实的故事入手,告诉了孩子们应该如何避免陌生人的伤害。坐在下面的于广听得直咋舌,他没有想到毕炜会从这件事来入手。   毕炜不愧是学过心理学的,他知道这些孩子们喜欢听故事,自己干脆就以一件真实的案例来入手。课讲完了,大家沉默了许久后,爆发出了掌声。每个孩子的脸上都带着敬佩、惊奇,甚至于果敢的神情。于广趁机走上前去低声地问:“没事吧?”毕炜微笑着摇摇头。时至今日,他能够当众讲出这件事情,恍然发觉,自己已经走出了阴影。   接下来,就是跟孩子们玩耍了。在那一天,不管是毕炜还是于广,仿佛都变成了一个大孩子。他们和孩子们玩篮球。毕炜借助站在桌子上,吃力地举起一个小胖子,帮助他完成了扣篮。不一会儿,毕炜又化作了一只凶狠的老鹰,想方设法地在鸡妈妈于广的保护下,争夺小鸡。考虑到了孩子们行动不便,毕炜故意把自己的动作变得迟缓。而当孩子们战胜了警察叔叔的时候,他们真的能笑得很开心、很开心……   最后,大家还争着要戴着毕炜和于广的警帽拍照。毕炜用手机拍好后,答应把照片洗出来,会亲自送来,再次和大家玩耍。   临走之前,侯秋琴拉住二人的手不住地道谢:“今天真的谢谢你们了,他们已经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真的,由衷地谢谢你们。”   毕炜看看眼睛红肿的侯秋琴,又看看远处玩耍的孩子们,他笑道:“不,侯大姐,应该是我们谢谢你的。要不是你……也不会有这些孩子了。”他和侯秋琴挥手作别,和于广离开了孤儿院。   侯秋琴冲他们挥挥手,正打算转身返回去的时候。毕于二人却突然回来了:“侯大姐,我们忘了一件事。”   “啊,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吗?”   “不是,我们想问问你,那些贝壳工艺品,多少钱?”   派出去负责宣讲安全的警员,毕炜和于广是回来的最晚的。他们几乎拉回了满满一后车厢的贝壳工艺品,送给了大家。安琪儿觉得不可思议,毕炜虽然是一个懂得情趣的人,却绝不会主动去买这些东西工艺品的。直到她问于广真相的时候,于广才吐露了实情。安琪儿看着毕炜给各个办公室挨个儿送去礼物,忽然觉得这个家伙原来还有几分的可爱。   毕炜考虑问题周详,如果直接给钱的话,侯秋琴未必会接受。于是他和于广两个人都拿出了身上所有的现金,买下了孤儿院做好的贝壳工艺品。   晚上吃饭的时候,安琪儿有意在老安面前重提此事。父女二人均为毕炜的作为大加称赞。   毕炜却摇头苦叹:“好了,这事别夸我,是我没办好。”   “怎么了?”   毕炜苦着脸说:“那是我刚取出来的工资,本来想……想给你买一条项链的……”   老安听后,哈哈一乐。安琪儿却脸泛红了,娇嗔道:“瞎说什么呢?”   “是真的,我原本早就看好了,想送给你当新年礼物的。谁知道,唉……不过那帮孩子也确实可怜。”   吃完了晚饭,收拾好碗筷,毕炜一个人在屋里,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安琪儿主动来找他,她担心毕炜因为项链的事情心里有所芥蒂,主动说:“其实,我们这工作本来就不适合戴任何的首饰,你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   毕炜看着她,忽然笑了:“唉,要不说呢,还是我女朋友冰雪聪明,漂亮大方。当然,这跟我平时的教育是分不开的!”   “喂,你是在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呀?”安琪儿哭笑不得,佯怒道。   “都夸的,要不怎么说咱们两个是绝配呢?”毕炜一本正经地说道。   “切,臭美!”   “好了,不闹了,给你看看我今天和孩子们拍的照片。”毕炜轻轻地将安琪儿拥进怀里,拿着手机一张张划动着相册里的照片。翕动着鼻翼,闻到的是安琪儿身上的芬芳。他认真地给安琪儿讲解每个孩子的遭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抑或是侯秋琴平日里是如何照顾他们的。   “我答应过孩子们,把这些照片洗出来,会给他们送过去。”   听着听着,安琪儿竟也忍不住有些心伤了。她轻轻嗫嚅:“毕炜……有时间的话,我跟你一起去吧。”   恋人相拥,不需多语。安琪儿轻轻闭上了眼睛,竟在毕炜的怀中睡着了。毕炜苦笑,他轻轻起身,帮安琪儿盖好了被子,然后关灯关门,轻轻下了楼。   楼下,老安正在看晚间新闻:“咦,小毕,这么晚还没睡吗?”   “别提了,您的宝贝女儿现在霸占了我的房间。我看,我只好睡客厅了。”   老安知道,毕炜不是那种乱来的人,否则也不可能让他住在自己家里。他笑道:“我看今晚你们两个要换房间了,你去她的房间睡吧。”   毕炜倒了一杯水,一扬脖,喝得干干净净:“一会儿再说吧。”   老安起身从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交到了毕炜的手中,说:“这是我这个月的退休金,刚取出来的。正好,你拿去给侯院长他们。”   毕炜用手感受了一下,心说:将军就是将军,退休金比自己的工资高多了。他说道:“叔叔,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平时用钱的地方不多。这几天啊,我问问老陆他们几个老战友,看看谁家还有什么小孩儿的衣服,或者用不着的家用电器什么的,你一并送过去吧。唉,今天你说的那些,我听着心里也不好受,总得做点儿什么。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孩子们冷不冷。”   “嗯,那我代孩子们谢谢叔叔了。”   老安坐在了沙发上,说道:“小毕啊,我有些心里话,早就想对你说了。不过每次都有琪儿在场,不方便。今天难得就我们爷俩儿,你来。”   毕炜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老安说道:“其实,我知道,一开始,你就喜欢琪儿,对吧?算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富春楼那回吧?我安排了琪儿相亲,你小子化妆成了服务生进来捣乱,对不对,是你吧?”   毕炜想起了当初的行径,也不禁笑了:“没想到,叔叔你记得还真清楚啊。”   “后来,就是在我们家老宅子你跟我说的那些话了。子女的婚姻,父母可以插手去帮他(她)做决定,却不能替他(她)去承担后果。真庆幸,那时候你跟我说了这些话。”   看着老安的神情,毕炜心中打起了鼓,讪讪笑道:“叔叔,就我们两个人。您也不用忆往昔了,还是直说了吧。”他端起了水杯,又喝了一口。   老安看着他,也笑了:“我就欣赏你这股劲儿,那好,我就直说了吧。我急着抱外孙子呢!”   “噗——”毕炜一时没忍住,一口水没有来得及咽下去,全都喷了出来。   “怎么了,呛着了?是不是我这句话吓着你了?”   “咳咳,”毕炜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嘴巴和衣襟,说道:“叔叔,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爸妈也是这样天天催我。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这种事情,我一个人来不了的,对不对?您得从您宝贝闺女身上使使劲啊!”   “不行不行,这事,她不会听我的。从小到大,她都是独立性很强的。你现在是她的男朋友,是我的准女婿,找个机会赶紧求婚得了!”   “我也想啊,可是……”   “那就这么定了!”老安一拍大腿。   毕炜哭笑不得,心说:未来岳父逼着准女婿求婚,自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第四章 你想要孩子了?   安琪儿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竟是躺在了毕炜的房间里,惊坐而起,可是掀开被子看看,却发现自己的衣服还在。她哑然失笑,自嘲自己想多了。毕炜虽然表面看起来玩世不恭的态度,但是却是一个十分认真的人,好色,多是他口头调侃。他也不会是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   安琪儿洗漱下楼后,看到毕炜正在吃着一碗方便面。毕炜抬头看到她从楼梯上下来:“你醒啦,我还打算去叫醒你呢。昨晚你霸占了我的房间,我只好睡沙发喽!”其实他昨晚睡的是安琪儿的房间,这一晚心旌荡漾,很晚才睡,早晨又兴奋地提前醒来了。   安琪儿皱眉看看他:“早上就吃这个?我爸呢?”   “很早就去找老陆了,估计是去商量什么事去了吧。”毕炜的内心实则在想:看来不是捐助孤儿院的事,就是你我的婚事喽!得意之余,他吹起了口哨,“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不用了,没什么胃口。一会儿有什么计划?”   “嗯……最近局里也没什么大事,你们那边的那个盗窃案怎么样了?”   安琪儿接了一杯水喝,两只手握着水杯说道:“昨晚在网吧抓住了犯罪嫌疑人,剩下的事情应该也不多了。”   毕炜点点头:“那等我吃完,去把照片打印了,你跟我去孤儿院吧。”   “嗯,好。”   两个人按照计划,刚走到半路的时候,文硕打来了电话,他说昨晚把孤儿院的事情跟齐菲菲说了。齐菲菲托他问问毕炜今天有没有时间,她联系了几个人民医院的儿童科医生,想去那里给孩子们做身体检查,文硕也想要去看看。   毕炜苦笑道:“得,这下可真是热闹了。行啊,都来吧,我们先去局里集合。”   就这样,毕炜、文硕、安琪儿、齐菲菲还有人民医院儿科的医生和护士,一行六人驱车前往了燕垣市孤儿院。   医生名叫闫士勋,三十多岁,面皮白净,五官端正,戴着一副眼镜,亲和力很强。一上车,便跟所有人打招呼,彬彬有礼,让人颇有好感。   跟随的护士则很漂亮,虽然略逊于安琪儿和齐菲菲,却也算得很标致了,名叫万丽丽。说起话来叽叽喳喳不停,像只百灵鸟。   闫士勋扶扶眼镜说:“昨晚菲菲跟我们说起了孤儿院的事情,今天正好我们休息,所以想去看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一个三十多岁,事业有成的医生,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不自觉地瞟向了万丽丽,瞬间脸红了。   毕炜注意到了这一细节,笑着说道:“你们……是情侣关系吧?”   万丽丽娇嗔着掐了一下闫士勋。闫士勋低下了头,羞涩地点了两下。羞赧得像个姑娘。   毕炜心说:车上六个人,三对情侣,也好,这次就当郊游也不错。   到达了东郊的小渔村,跟昨天一样,六人弃车步行。因为闫士勋带了一些诊疗器械,分量颇重,毕炜加上文硕,他们三个男人成为了扛东西的主力。走到了孤儿院门前,恰巧见到了准备带孩子出门捡贝壳的侯秋琴。   侯秋琴见到了毕炜,微微讶异:“毕警官,你这是……”   毕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明了来意。   有人来探望孩子,而且给大家做免费的身体检查。侯秋琴当然求之不得,外出计划取消了。很快,检查就开始了。因为条件有限,大家只能是临时找了一间小屋子。闫士勋的工作很认真,虽然他跟万丽丽是情侣,但是在检查的过程中,一丝不苟,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们的关系,一眼望过去还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同事呢。   毕炜称赞说,这年头,像闫士勋这样的大夫可不多了。   齐菲菲说,闫士勋平时的工作态度很认真,不论是领导同事还是患者家属,都很认可他的工作。医院里的人都说,新空出来的科室主任,可能会提他上去。这可是人民医院成立以来,最年轻的科室主任。   “来,大声的‘啊——’”闫士勋按着压舌板,语气温柔地对一个孩子说道。   “啊——”   “嗯,没大问题,只是有点儿发炎。丽丽,拿点儿消炎药给孩子。”   “好的。”   毕炜看到这温馨的一幕,忽然笑出了声。安琪儿诧异地问他笑什么。毕炜小声地在她耳畔说道:“你看,跟咱们一样,夫唱妇随。”   安琪儿抿嘴一笑,没有说话,心中却感觉到甜丝丝的。   检查完后,已经是午后一点多了。侯秋琴准备简单的午餐,只有四样素菜,十个火烧,还有一锅粥。她知道这些人都是毕炜的朋友,感觉毕炜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自己准备的这顿饭实在不是待客之道,为此还一个劲儿地道歉。   毕炜却大方地说:“侯大姐,我们又不是来蹭饭的,随便吃点儿就好了。”大家当然没有意见了。   席间,话题总是绕不开孤儿院的这群孩子身上。尤其是第一次来这里的五个人,似乎总有问不完的问题。比如孩子的上学问题,他们生活的自理能力等等。侯秋琴都耐心地予以回答。离着孤儿院不远,有一座村立的学校,虽然条件简陋了一些,但是孩子们在那里也能受到教育。   唯一的问题是,学校因为条件艰苦,交通又不方便,师资力量无法保证,老师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众人听到这些话,无不唏嘘。   毕炜心中有气:“现在这些年轻人,也太不负责了吧?不想要孩子就不要要啊,生下来了,自己拍拍屁股走了,做事还有比这更不靠谱得吗?”   齐菲菲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可能是最近燕垣的水质不好还是怎么的,反正我们医院最近一段时间,畸形儿的出生率明显明显比以前高,而且有很多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   听到这话,众人心头都是一阵不悦。闫士勋点头说道:“齐菲菲说的对,现在我们医院确实是有这种情况。”   “不会咱们燕垣的水真的有问题吧?”安琪儿看着面前碗里的粥说道。   毕炜却一直沉默着,眉头紧锁,似乎在想些什么。听到安琪儿说这句话,他抬起了头:“怎么,你想要孩子了?”   安琪儿哼了一声,举起粥碗作势向他泼去。毕炜连叫救命。   吃完了饭,三个女性帮着侯秋琴收拾。毕炜一个人走到了外面,点上了一支烟,愁眉不展,深深思索着一个问题。   文硕走过来,见他这副样子,问道:“是不是在想着刚才菲菲说的问题?”   “嗯……”毕炜并不隐瞒,“畸形儿的出生率比以前高。我虽然不懂医学,但是现在的医疗条件这么发达,没理由会这样的。”   文硕点头,表示同意毕炜的看法。不过他并没有说话。   毕炜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希望是我自己想多了吧。”他抽完了烟,丢掉烟头儿,和孩子们去做游戏了。   一天的时间里,虽然感觉有点儿累,但是都很充实。闫士勋也表示,以后每个月来一次,帮孩子们检查身体,他觉得跟这些孩子们在一起,心灵会觉得很安静,而且很干净。   晚上,毕炜坐在了电脑前,搜索着畸形儿出生率相关的信息。他发现,事实上,燕垣市卫生部门对外通报的畸形儿出生率,并没有齐菲菲说的那么夸张。但是毕炜该相信谁,他心中是有数的。   安琪儿给他倒了一杯水拿进来,看到他显示器上出现的信息,诧异问道:“你觉得这件事有问题?” 第五章 医闹   毕炜两指掐着睛明穴,疲惫地说:“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安琪儿双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弯下了腰,从身后轻轻抱住他:“别多想了,难得最近轻松,学会放松自己。”   毕炜轻轻地捂住她的手,既像是对她说道,又像是自言自语:“好,不想了,不想了。”   第二天下午,安琪儿邀毕炜下班后一起回家吃饭,毕炜推辞了,说还有一些工作没有做完,让安琪儿先回去。好不容易劝服走了安琪儿,他约了陈淦出来。陈淦这两天已经去了杏儿沟派出所报到。下了班,毕炜从局里出来的时候,正看到他站在门口:“你小子,这么早,不用说,一定是翘班了。”   “嘿嘿,反正那巴掌大的一块地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左不过是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呗。对了,你找我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唉,没想到你陪你的女神,还有心思翘班。你应该学学我,天天能看到你们的头儿,别说是翘班了,就连厕所都舍不得去!”毕炜的口吻像极了一位老年人。   “行啦行啦,知道你肾好。快说,什么事?”   “先上车,跟我去买东西。”   陈淦不明白毕炜要去买什么,不过他的样子郑重其事,陈淦也无法拒绝。   毕炜驾车一路来到了燕垣市中心的一家珠宝城。在停车场找了个车位停好车,毕炜招呼陈淦下车。   “我靠,毕队,是不是最近发生什么大案子了,怎么来这种地方了?不对呀,我没听说有什么珠宝抢劫案发生啊,难道是盗窃案?”   毕炜感慨说道:“你说说你……真是……唉,警察去哪儿都是因为案子吗,难道不能因为私事?”   陈淦终于明白了,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要买……哎呀,看不出来啊,公务员全体加薪,毕队你发财了呀,你是不是贪污受贿了?”   “滚!叫你出来是让你帮我参详的,不是在这儿挖苦我的。赶紧走,时间长了,我担心你们头儿起疑心。”   “切,你送给她的,还怕她起疑心啊?”   两个人迈步走进了珠宝城,毕炜特意选择了一处较为有名的品牌专柜,目标,便是无数痴男怨女们的定情之物——钻戒。以前,这东西只存在于毕炜的概念中,虽然也参加过几次朋友的婚礼,或者在某人的无名指上见到过,可那些毕竟是属于别人的。   当导购小姐弯腰从柜台拿出那枚晶莹璀璨的钻戒,毕炜觉得自己的心跳骤然加速,呼吸都不敢大声了。这枚钻戒做工精细,璀璨生光,令人为之目眩。不要说是女孩子了,就连毕炜和陈淦都看得目不转睛。   毕炜小心翼翼地左右端详了一番后,问出那个自己最介意的问题:“请问这款多少钱?”   “这是南非钻,先生,我们的价格标签在这里。”导购小姐指给毕炜看。   光顾着看钻戒了,毕炜忽略了它下面的价格标签。他低头一看,吓得当场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出现了一种极为不自然的神情:“呵呵……这个……有点儿……”   导购小姐笑道:“先生,爱情应该是无价的。”   “爱情无价,钻石有价啊……”毕炜摇头苦叹,“这样,您帮我拿一个相对便宜一些的,好吗?”   陈淦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价签,上面写着13,后面有四个0!现在的陈淦,忽然觉得自己是个穷人了,而且警察的薪水也太低了。看着导购在那里忙前忙后,毕炜仔细挑选着,他顿时有所感悟: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考虑考虑和易小萌的事情了。   花费了一个多小时,毕炜才选定了一款相对简约一些的,钻也小一点儿的,花了一万多。他爱不释手地拿在手里观瞧,还兴致勃勃地问陈淦:“哎,这个怎么样?”   “呵呵。”   “嘿,我问你话呢,你呵呵是几个意思?”   “唉,我现在倒有点儿心疼我们头儿了,一万多块钱就把自己打发了。”   毕炜想发火,却突然笑了,他搂着陈淦的肩膀,将装有钻戒的首饰盒拿到他跟前给他看:“钻戒虽然不贵,但是附赠一个无价之宝的姐夫,这还不够吗?”   陈淦也笑了:“你呀,不要脸!”   两人同时大笑。周围的人无不侧目,心中揣测:这俩人是一对儿GAY吧,你看你看,这个人还送钻戒给他呢!   毕炜晚上回去后,将钻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房间的床头柜里。那里还有一封早已写好的信。上学的时候,毕炜的文章就不大灵光,他这次为了写一封足以令安琪儿感动的信,又是找人代笔又是在网上翻一些煽情的句子,花了足足两天功夫才写好了。   做完这一切后,毕炜常常地舒了一口气。接下来,就要找个合适的时机了。   次日,老安有个战友会,不在家。毕炜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自己先向文硕请半天假回家准备,布置好浪漫的烛光晚餐,然后到时候一拿出来钻戒和情书,自己半跪在地上:“琪儿,嫁给我!”嘿,简直他妈不能再完美了!   毕炜踌躇满志地敲开了文硕的办公室门:“老文,今天我得……”   “你都知道啦?赶紧走,出发。”文硕不等他说完,就抢先说道。   毕炜拉住了急匆匆出去的他:“等一等,出什么事了?”   “菲菲他们医院出事了,医患矛盾,听说已经打伤了好多医护人员了。”   “会不会是医闹?”   “现在不清楚呢,快走,我担心菲菲会卷进去。”   文硕和毕炜亲自带队,一行人三辆车,火速奔到了第一人民医院。一到门口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乌烟瘴气了。在医院的正门,赫然摆放着二十几个花圈,黑底白字的巨大挽联左右各一联,挂在了医院正门的两边。   一名中年妇女带头,头缠白布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后面跪了七八个人,一个比一个表情悲怆。在正门的中央位置,摆放着一张供桌。桌面上放着一鼎香炉,插着三支香。左右各有一支燃烧的蜡烛。满地都是燃放完的炮仗碎屑。   门口这么热闹,却不见有保安上前阻止。文硕指示留下两个人看住这里,然后带着剩余的人往里冲。这一次,来的全都是精明强干的男警。安琪儿本来要跟来,被毕炜阻止了。这种事情,在医院,又是面对医闹这群流氓,女警多有不便。   从正门到大楼,这一路上,地上都能见到斑斑点点的血迹。看来是双方已经动了手了,还有人受伤。   进入了医疗大楼,就在一楼的大厅里,三四个精壮的小伙子,正围在一起揍一个医生呢。“你他妈这个庸医,我操你妈的!”“你他妈还我侄子的命!”“你大爷的!”拳头雨点般地落下来,脚狠狠地踢上去。医生只是抱头倒在地上,既不说话,也不反抗,周围还有几个人守着,只要有医院的人想冲上去,马上会被这些人推倒。   太无法无天了!毕炜挤进去,大喝一声:“警察,都住手!”文硕带着大家挤入了人群,强行将医院的医护人员和这些人分开。毕炜拉起了倒在地上的医生:“咦,闫……闫大夫?”   被打的正是闫士勋,他此时鼻青脸肿,眼镜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你们过来,带闫大夫去验伤。”毕炜冲站在原地发愣的医护人员说道。   齐菲菲看见了文硕,主动走了过来。文硕轻声问她:“有没有受伤?”齐菲菲摇了摇头。   毕炜喊道:“闫大夫,你就走验伤的流程啊,到时候谁对谁错,我们警察给你撑腰!” 第六章 谁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毕炜这一嗓子,明显是冲着打人的肇事者喊的。一听这话,这几个年轻人不干了,嚷嚷着:“怎么着,你们警察拉偏架啊?”“你们是不是一伙儿的?”“告诉你,杀人偿命,这事走到哪儿我们都有理!”……   毕炜冷笑:“呵呵,还有理了。这世界上,打人的就占不到理。小周、于广……你们几个把打人的这……四个,带回局里。”他扭头又看看文硕。   文硕也对齐菲菲说道:“闫大夫那边没问题后,你跟他说一声,让他来局里录份口供。”   “嗯。”   警察出马,拘捕了打人者,驱散了围在医院门口闹事的人。回到了局里,毕炜的好心情也没有了,本来打算酝酿着今晚趁老安不在家,向安琪儿求婚的,现在看来,又得再等等了。   而四个参与了殴打闫士勋的年轻人,身陷囹圄,也老实了许多,最终交代了实情。只不过一开口,便让毕炜等人大感意外。根据他们自己所说,他们不是医闹,而是真真切切如假包换的死者家属。这户人家姓童。   死者是一个刚出生了十二天的小孩儿,名字都来不及取呢,只有个小名叫乐乐。本来一个家庭诞生了一个小生命,这是何等欢喜的事情。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因为在此之前做产检的时候,医生就对他们说过,这孩子可能患有畸形,腿有问题。   童家人的心情一下子跌倒了谷底,可是孩子都已经在母亲的肚子里孕育了这么久,再打掉显然不可能了。他们只有希望医生误诊,孩子是健康的。半个月前,孩子出生了。可是对于童家人来说,那一天都是阴云笼罩。因为事实证明,医生的诊断没有错,孩子确实是畸形,他的左腿没有发育好,就像是被人用刀砍去了一样,脚掌上没有脚趾,而且左腿明显要瘦很多。   后来,医院里的主治医生,就是闫士勋,他过来劝说这家人。孩子的畸形不是不能矫正,但后期的治疗费用很大。童家家境一般,根本不可能负担得起这天文数字般的医治费用。童父是个地道的农民,他想了想,自己大哥家一直没有孩子,要不然按照农村的老例儿,把孩子过继给大哥家好了。童母虽然舍不得,可是一想到孩子长大后要面对艰辛的生活,大哥家的家境也好得多,便含着眼泪点头同意了。   本来,事情如果按照计划的这样,会一切顺利进行。哪想到,刚过了十二天,医院就传来了消息,说孩子夭折了!童父童母都是老实人,听说孩子不幸夭折,大哭了一场,可是想到以后少了这样的负担,心里也不免轻松,最初就没有多说什么。   童母养好了身子出院,回到村里,村里的人听说了这件事情,便问童母有没有见到孩子的尸体。童母说没有见到,因为那时候她行动不便,孩子的父亲也一直照料着自己,没人去想这些,是医院全权处理的。   于是同村人就告诉她说,孩子可能是没死,因为她听说有的医院故意这么说,然后将孩子卖掉了。   正是因为这样,童家人找到了医院,几次协商要看看孩子的遗体。医院则回答说,孩子已经被火化了,骨灰做了处理。童家人没有见到,当然不肯罢休,双方闹得越来越僵。直到今天,童家集合了自己家的三姑六婆、七大姑八大姨,一起找到了医院。双方谁都不肯让步,最终动起了手。   毕炜问他们,有没有想过,见不到孩子的遗体,会有什么让步的条件。   其中一个年轻人说,村里有一个人,以前在外地做过医闹,说至少可以让医院拿出三十万,解决这件事。医院都怕事情闹大了,所以一定会乖乖给钱的。   一条人命,三十万……毕炜叹了一口气。他简单这些口供全部处理完,已经是凌晨的一点多了。安琪儿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了桌上。毕炜给她看了一下今天的口供,问她的看法。安琪儿想了片刻后,说:“下午的时候,我让户籍那边查了一下这几个人的身份,确实是亲属关系。职业医闹,也不会轻易动手打人的。他们的目的是讹人,不是打人。”   毕炜欣然点头:“我也是这么看的,不过,一切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那个叫乐乐的畸形孩子……又是畸形儿……这个孩子的遗体没有见到,谁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第一人民医院,这么硬的招牌,不至于像你想的那么黑暗吧?”   毕炜伸了一个懒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慢慢说道:“别忘了,当年广东惠东县铁涌镇卫生院的医护人员,就是利用了职务之便,伪造假的出生证明,这样就可以洗白拐卖儿童;还有,陕西省富平县也发生过医护人员拐卖儿童的例子。白衣天使……呵呵,有的白衣天使,脱掉了那身白大褂,比恶魔还要恐怖啊!”   “这样的话,岂不是菲菲也有嫌疑?”   毕炜摇摇头:“不会,这丫头我太了解她了,这种事情她单是听说就要吓死了。相比较之下,我倒比较在意闫士勋。他是医院的儿科大夫,又是童家孩子的主治医师,乐乐究竟死没死,他是最有发言权的了。”   安琪儿说道:“嗯,这么想也对。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似乎不那么简单。”她的眉宇间闪过了一丝疑惑。   两人交往以来,默契度越来越高。毕炜知道自己女友的心中所想,说:“我知道,你想的是,事情本来不需要这么复杂的。孩子死了,就算是烧成了灰,只要把骨灰拿给童家人看,证明一下也就是了。为什么连这点都做不到呢?等着事情闹大,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对吧?”   “嗯。我开始有点儿相信,孩子没有死了。”   “这一点……只有等闫士勋来了,我们才能知道结果啊。对了,几点了?”   “一点四十六,快两点了。”   “今晚我不回去了,你早点儿回去休息吧,对了,我的房间乱糟糟的,你不必替我收拾,我有时间自己收拾好了。”   “哼哼,美得你,你自己收拾吧!”安琪儿俏脸一扬,出去了。   深夜,月黑风高。天堂桥下的河流寂静无声,河堤上停了一辆车,从车上下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斜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从坡度倾斜的河堤上慢慢地走了下来。期间,还有两三次差点儿滑倒。   其中,跟在后面的那个人,肩上还扛着一把铁锹,腰里别着一根铁钩子。   花了好长时间,两个人才来到了河岸。尽管已经是深冬,但是河水并没有结冰,两个人又一前一后地朝着桥洞下走去。后面的那个人说了句:“操,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这差事怎么就轮到我们了?”   “行啦,你就别抱怨了,没听说吗,这次事闹大了,今天警察都来了!”   “是吗,那……那咱们怎么办?”   “别慌,遇到事慌也没用。我跟你说,上面已经发话了,只要他不倒,咱们哥俩儿就安全着呢。要不大冷天的,我们出来干啥来了。哎哟,就这儿吧?”   “我哪儿知道啊?”   “上次不是你埋得吗?”   “埋过那么多次,谁次次都记得呀!”   “算了,别管了,随便刨出来一个得了。我跟那边打了招呼了,我们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赶紧,挖啊,愣着干啥?” 第七章 火葬场老唐   毕炜一晚上没睡好,到了早晨八点多的时候,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办公桌上放着保温饭煲,他不由地笑了,看来安琪儿已经来了。细想一下,自己自从跟安琪儿在一起后,一直是她在照顾自己。毕炜深知自己的脾气,只要遇到了案子,他就会全身心地扑到这上面,对其余的事情全然不理睬。   简单洗漱了一下,毕炜打开饭煲,一股喷香的雾气扩散开来,毕炜使劲嗅了嗅,不错,是安琪儿的手艺,煮的面条。他突然觉得,自己有负安琪儿良多。明明想照顾好她的,谁知道反过头来,倒需要她来照顾自己。   面条吃完了,毕炜拿着饭煲去水房里洗刷,出门正巧遇到了正要举手敲门的安琪儿。两个人都是一怔。   安琪儿笑了:“吃完了?”   “嗯,一吃进嘴里,就知道是我温柔贤惠漂亮大方的女友煮的。”   “贫嘴,给我吧,我刷好啦。”   “不不不,这点儿小事,我自己办就好。”   安琪儿抿嘴笑道:“我如果告诉你一件事情的话,恐怕你根本没有心思做这些琐事了。”   “嗯?”   “闫医生来了,等你半天了。还是我来吧,你赶快过去吧。”   “真的?那……那交给你了。”毕炜将手里的饭煲递到安琪儿的手中,忙不迭地跑去了。   安琪儿看着毕炜的身影,摇头苦叹,心中却感甜蜜:真像个孩子。   闫士勋脸上的伤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头上也贴着一块医用胶布。仅过了一夜,淤青未去,估计这些伤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好。见到了毕炜,他马上站了起来,略显局促:“毕队……好。”   “都是熟人了,不用客气了,坐。”毕炜坐下后,打开了笔本和录音笔,笑着说道:“你们单位我常去,不过我这单位,恐怕你还是第一次来吧?”   “嗯,嗯。”闫士勋点点头,脑袋扎得很低。   “闫大夫,不用紧张,只是寻常的问话而已。再说了,昨天的事情你是受害者,不用这么拘束,有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嗯嗯,说……说什么?”   “童家人为什么会动手打你?”   “是这样的……半个月前,他们家产下了一个畸形儿。之前,妇产科的廖主任就给他们做了检查,告诉他们说这是一个畸形儿,可是没办法,孩子当时已经有八九个月大了,打掉肯定是不行的。他们家人就希望医生是误诊。后来孩子生下来了,是……是个畸形儿……”   于广这时敲门进来了,给闫士勋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   “谢谢,谢谢。”闫士勋还是有一些紧张,抓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这才继续说道:“其实,以前我们院就有过很多这样的例子,有的是先天疾病、有的是先天畸形。像他们家这种情况,一般就选择弃疗了。”   毕炜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放……放弃孩子……”   “你的意思是,让孩子自生自灭?”   “……”闫士勋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身体轻轻抽搐,能听到他细微的哭泣声。   毕炜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接着说吧。”   “那时候,我还没有到医院工作,只是听一些医院里的前辈说的。过去,有很多病都没办法康复,加上有的人家家里困难,所以……所以这样的例子也不少。”   毕炜恍然记起来了,自己以前在哪里看过一篇报道,说的就是类似这样的事情。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面对呱呱坠地的生命,他(她)尚未来得及感受世界的美好,便被亲生父母和迎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医生,联手扼杀了……毕炜的心中想到这些,就隐隐作痛。   “当时……当时我路过了他们的病房,是去找领导商量他们家孩子的事情。谁知道……让我偷听到了一段不该听到的内容……”   “是什么?”   “我听到,孩子的父母商量着,要么,放弃这孩子,重新生一个。”   毕炜想了想,童家人说的是过继,而闫士勋的言辞代表了院方,说的是弃疗……双方肯定是有人在说谎的。   “所以,你放弃了对孩子的治疗,是吗?”   “不不,不是的。毕队,那天我们一起去孤儿院,你也看到我对那些孩子的感情有多深了,怎么可能去害一条刚出生不久的生命呢?”   的确,那天,不论是在检查工作中还是和孩子们做游戏的时候,闫士勋都很认真卖力,博得了孩子们的一致好感。如果说,他会主动扼杀乐乐,毕炜觉不相信。   闫士勋又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完了:“可是……可是孩子的后续治疗费用,童家人一拖再拖,我甚至自己垫了五千块钱进去,但还是没能保住这孩子……这是账单。”闫士勋从包里拿出了乐乐从出生后一直到死亡前的十几天的账单,其中显示,从第八天之后,童家人就没有再给孩子支付任何的治疗费用。从这一点看,似乎院方的可信度更高。   “好,继续说下去。”   “孩子虽然没有后续的治疗费用,但我真的是用心去治这个孩子的。可是……可是还没能保住。”   “孩子只是先天畸形,为什么会突然夭折呢?”   “新生儿的免疫力很低,稍有疏忽就容易受到感染,加上孩子的器官不足,供血系统缓慢,最后可能是……脑供血不足引起大脑缺氧……”   毕炜记下了这一点,问道:“那么,孩子的遗体呢?”双方发生争执并产生冲突的焦点便是围绕孩子的遗体,这是解决这件事情的根由。   “已经……火化了。”   “骨灰呢?”   “在殡仪馆。”   当天下午,毕炜和安琪儿去了一趟殡仪馆。殡仪馆在市区的西郊,这里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据说,曾经有不少的开发商想将这里开发成旅游景区,可是因为这个晦气的殡仪馆而作罢。殡仪馆有一间专门陈列骨灰的地方,用来存放那些无主或者无人认领的死者骨灰。   殡仪馆占地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灰瓦白墙,倍显肃穆庄严。大门口左右各有一根方形的柱子,一边挂着一个竖形的木牌子,白底黑字:燕垣市殡仪馆;另一边挂的是:燕垣市火葬场。进去后,左手边有一座肃穆恢宏的大厅,是用来进行遗体告别的。对面对着一面影壁,绕过影壁,是九个类似灶台的东西,修葺得很工整,这是用来给逝去的亲人烧纸钱的地方。“灶台”的上方有石砌的供桌,用来摆放贡品和遗像。再往后面去,就是一大片空地了,看不到那边的建筑,不过从那根高耸入云的烟囱看来,那里应该就是火葬场的方向了。   “你们找谁?”   蓦地,身后响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吓了两人一跳。   毕安二人回头望去,见身后站着一个矮小的老人,秃头,胡子拉碴的。“满面尘灰烟火色”,不知怎么的,毕炜的心头忽然浮现出了这么一句话。至于具体的出处,他也无暇去考究了。这个老头儿皮肤黝黑,佝偻着背,脸上全都是白色的灰尘。   可能是烧死人烧多了,毕炜心中所想。   二人表明了身份,老人连连点头:“我在这儿上班,姓唐,叫唐念娇。”   听到这个名字,毕炜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很难把这样一个极具女性阴柔的名字与眼前这个老头儿联系起来。唐念娇引领着毕安二人进入了大厅。 第八章 我想请你帮个忙   大厅里的氛围凄冷肃杀。抬脚刚迈进去,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阴冷,黑暗之中,那些流动的空气仿佛是幕幕的纱幔,轻轻地拢住了身体,让人动弹不得。毕炜和安琪儿就不约而同地感到有一阵凉飕飕的风迎面吹来。这里光线昏暗,即便是白天,照射进来的阳光也只能偏爱门口不大的一小片范围。唐念娇蹒跚几步,打开了灯。   灯管的镇流器嗡嗡响动了几下,亮了。可是这仅有的四根灯管,并不足以照亮这里的视线。看上去还是有一些昏暗。毕炜说明了来意。   唐念娇频频点头说:“对,人民医院确实送来了一个孩子,已经火化了。骨灰就在那边。”他又引领着毕炜和安琪儿两人来到了隔壁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很大,但是第一眼望过去,毕炜就不禁头皮发麻。   他从警以来,已经参与过不少的案子,其中不乏一些凶残至极的凶手,那些极度挑战人视觉及其他感官神经的尸体,他也已经历过许多了。只是跟眼前的场景比起来,那些都不算什么了。   在这个房间里,正对面是靠墙放着的一排双层铁皮柜子,所有的铁皮柜子都上着锁。柜门上,贴着死者的寸许遗像,不用说,这里面就是死者的骨灰了。那些遗像目光混沌,空洞无神。毕炜不知道这些死者生前经历了什么,但他想,绝望——应该是这些人都有的一种心情吧。霎时间,毕炜的额头冒出了汗,他恍然间,觉得这些遗像中的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安琪儿也有一些怕了,她两只手死死地拉住了毕炜的胳膊,不肯放开。毕炜轻轻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然后壮着胆子,跟着唐念娇往里面走。   唐念娇一路话不多,他年纪大了,脚步不稳了,佝偻着背。毕炜从他的背影看过去,只觉得这个老头儿似乎胆子大得很。他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平时在这里就你自己吗?”   “还有俩人,一个是化妆师,一个入殓的。他们现在都不在,今天休息。平时没事的时候,也不常见他们来。”   “那……那您不怕吗?”安琪儿也问了一句。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两只手,掐得毕炜的胳膊隐隐作痛。   “嘿嘿,有什么好怕的,都化成灰了。还怕他们坐起来吗?”唐念娇说完这话,站住了脚步,他从腰间解下了一串钥匙,叮叮当当地响动了半天。毕炜注意到,他们面前的这个柜门上,没有照片,只是用红漆写了一个大大的童字。   唐念娇打开了柜门,两只手伸进去,然后抱出一只黑漆漆的盒子,放在了地上:“就是这个,你们自己看吧。”   这只盒子有半个鞋盒那么大,看上去毫不起眼,甚至这东西都不能称之为骨灰盒。   老唐背着双手,笑了一声,说道:“这是个没主儿的……他们家不肯出钱,就随便应付了一下。小同志,我们这可不是要故意这么做,殡仪馆也不是做善事的地方啊。”   毕炜没有理会他的话,他轻轻挣开了安琪儿的手,蹲下去,拉开了盒子上的盖子。这里面,是少量的骨灰,还有一些相对于大块的骨质没有完全烧成灰,从中露了出来。   “什么时候送来的?”毕炜盖上了盒子问道。   “嗯,有一段时间了,应该是几天前吧,老了,我也记不清了。”   “这真的是那个孩子的骨灰?”   唐念娇初始没有反应,他的眼神有些躲避,扭头看着别的地方:“不说了吗,我老了,记不清那么多。”   “当时送来的时候,是你亲手接过来的,对吗?”   “嗯。”   “是你负责烧的?”   “可能吧。”   唐念娇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躲躲闪闪,似乎是在回避着什么问题。毕炜叹了口气,说道:“出去说吧,把这东西放回去。”唐念娇“哎”了一声,转回身去把骨灰放好,锁好柜门,这才跟着毕炜两人出来了。   毕炜站在大厅的门口,指着远处的火葬场那根高高的烟囱说道:“这根烟囱多高啊?”   “二十多米吧。”   安琪儿愣了一下,不解毕炜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是毕炜并没有解释,也没有采取下一步的行动,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走。”   和安琪儿出来后,上了车,毕炜让安琪儿开车在附近找找人家,询问一下有谁注意到火葬场的烟囱了。   “如果是昨晚匆匆火化的,那么附近一定有人家注意到了火葬场的烟囱有没有冒烟。这或许能成为一条线索。”   医院内,文硕送闫士勋回来后,去找了齐菲菲。两个人在医院的花园里聊了一会儿天,因为时近中午,所以齐菲菲带文硕去食堂吃饭。可是因为心中挂念着案子,文硕并没有胃口,他随便扒拉了两口,便放下了碗筷。   “怎么,不合胃口吗?”齐菲菲注意到了男朋友的反常。   “哦,来的时候吃了一个面包,现在不饿。”文硕随口给出了一个解释,他如鹰隼一般的如炬目光密切注意着在食堂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这些穿着白色制服的人,谁都可能有嫌疑。他现在的纠结点,与毕炜是一样的:童家与院方,一个坚持孩子未死,一个强调孩子死亡……这正是他们的矛盾爆发点。毕炜和安琪儿一早出发去了殡仪馆,可是按照闫士勋的说法,乐乐这时候已经变成灰了。DNA无法提取,就没有办法证明这是不是童家乐乐的骨灰……从警以来,文硕还从来没有这种感觉——陷入了一条死胡同。   看着男友皱眉的样子,齐菲菲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从毕炜,到文硕,其实都一样,所不同的是,毕炜流于外;而文硕藏于内。她放下碗筷,拿出了一块湿巾,打开包装擦了擦嘴巴说道:“我吃饱了。你单位如果还有事的话,就赶紧回去吧,不用照顾我。”   文硕点了两下头,站起身来,忽然他像是下了决心似的:“菲菲,我想请你帮个忙。”他对齐菲菲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齐菲菲大惊,没想到今天男友来找自己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她想要拒绝,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这件事情很难办,甚至被发现后,她的前途会毁掉。但是她仅仅迟疑了两三秒,便点头说道:“我试试看。”   医院里,人来人往。齐菲菲拎着刚买好的水果走到了妇产科的楼层,她冲前台值班的护士打招呼,主动问道:“闫医生呢?”   “办公室呢。”   “哦。”齐菲菲走向办公室的时候,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从小长这么大,她都是一个乖乖女,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可是今天,她却要为了自己的男友冒一次风险。闫士勋是儿科的医生,因为之前童家乐乐的事情,他现在的临时办公室还留在了妇产科。   “咚咚。”   “请进。”一个柔美的女声传来。   齐菲菲推门进去,看到了闫士勋坐在椅子上,万丽丽正站在他面前给他脸上的淤伤抹着药。闫士勋疼得直咧嘴,吸着凉气。万丽丽没好气地说道:“该,我不让你出去你非出去,这下老实了吧?”   闫士勋“嗯嗯”应了两声,不敢说话。   “闫医生,好点儿了吗?”   两人望向这边。“哦,是菲菲啊,坐。你看你,还买什么东西嘛!”万丽丽上来接过了她手里的果篮。   “我们的交情都这么好了,来看看未来姐夫也是应该的。”   闫士勋“嘿嘿”傻笑着,万丽丽娇笑着斜了他一眼。 第九章 T119   三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有人敲门进来,说桂副院长要闫医生过去一下。闫士勋摇头苦叹:“得,看来我又得挨批评了。”万丽丽站了起来:“怕什么,我陪你去!”扭头对齐菲菲说道:“菲菲,你坐会儿啊。”   “嗯,你们去忙吧。”   闫士勋和万丽丽走后,办公室内只剩下了齐菲菲一个人。齐菲菲站起来,扒开百叶窗帘的一条小缝儿望了一眼外面的情形,见他们两人已经走远了,便迅速转回身来,翻动着闫士勋座位上的资料。每一个文件夹,她都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边。心跳加速,血液上涌。齐菲菲觉得自己的口干舌燥,嗓子快要冒烟了。终于,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在一个红色的文件夹里找到了一个编号为T119的A4纸,这个编号清晰地印在了页眉上。   T119?医院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编号来记录文件。齐菲菲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激动心情,控制双手不要颤抖。她一目十行地扫下去,没错,这就是童家乐乐的治疗记录!前后几页,从孩子出生到死亡,全都有。齐菲菲扯下来,紧张地看看外面,将这薄薄的几页纸对折,塞进了口袋里,然后,迅速将文件夹放好。   “叮铃当当”一连串清脆的响动,吓得齐菲菲差点儿叫出了声。她转过头去一看,原来在众多的文件夹中,两个相邻的文件夹中间,夹着一只精致的笔,笔帽上挂着一只小巧的金色铃铛。   这可能是一向讲究浪漫的万丽丽送给他的吧?   齐菲菲不及多想,迅速规整好文件夹,插好了笔,接着平复一下心情,从闫士勋的办公室走了出去。   十多分钟之后,闫士勋回来了,万丽丽并没有跟他在一起。闫士勋一脸的疲惫,这两天自己有点儿倒霉啊。他琢磨着这个周末是不是需要去北边的那座庙里烧香,看看能不能去去晦气。   他叹了一口气,摘下眼镜揉着脸,忽然他的余光透过指间看到了什么。他马上停下了搓脸的动作,重新戴好眼镜确认。对,没错,有人动了文件夹!那支笔,闫士勋清清楚楚地记得是夹在了最后两本文件夹之间。但是它现在移动了!   闫士勋猛然想起来了什么,他马上拿出了那个红色的文件夹,快速翻动了十几页后,眼前赫然出现了边角的残夜。残页只有一指宽,长条形,残次不齐,像一条白色的大虫子在闫士勋的心头涌动着。让他有说不出的恶心和害怕。   闫士勋慌了神,他一直最害怕的事情即将发生!巨大的恐慌感令他瞬间出了一身的白毛汗,他慌里慌张地掏出手机,要拨通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电话。可是转瞬之间,他又想起了什么。   “不要用这个手机号联系,不安全。”这是那个人再三告诫他的。   闫士勋没有按下拨打键,而是抓起了单位的电话,几下熟练的按键,那边传来了一个十分低沉的声音:“喂。”   “喂,不好了,他们……他们发现了。那个孩子……”闫士勋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他一边紧张地看着门口,一边压低了声音不停说道:“那个孩子,孩子的资料全都不见了,不见啦!”   “嗯。”电话那边的人,语气出奇地平静。仿佛闫士勋所说的事情,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喂,我说的你都听到了吗?这件事包不住啦,我们全完了!”   “慌什么,你也没办法确定他们拿走的是真的。”那人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的。   闫士勋明白了什么:“你……你是说……”   “遇事不慌,才能成事呢。你的文件夹那么醒目,我怎么可能不注意嘛。上次去你那儿,我已经给你换了。现在他们拿到的,不过是份假的。”   闫士勋瞬间看到了希望,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河中溺水的人垂死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那边的人声音低沉地又说了几句话,便挂断了。   听筒里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闫士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浑身的力道全都泄了,听筒从手中滑落,“咣”地砸在了桌子上。他瘫在椅子上,连手都不想抬。   晚上,文硕要毕炜和安琪儿回来后直接去他家。敲开门,发现齐菲菲也在。文硕拉着毕炜的手,焦急地说道:“你们总算回来了,过来看。”   毕炜被文硕拉到了沙发前,面前的茶几上,散落着几页A4纸,上面清晰的字体打印着或图或数据或文字的东西,毕炜定睛一瞧,问道:“这些是治疗的情况呀,哪儿来的?”他注意到了这些资料的边页并不齐整,明显是人为撕下来的。他抬起头看着齐菲菲:“你干的?”   齐菲菲不说话,来了一个默认。   “嘿,女中盗圣,了不起!”毕炜竖起了大拇指。   “这是菲菲从闫士勋的办公室里拿出来的。”文硕没有用“偷”这个字眼。   安琪儿对毕炜说:“别高兴太早了,闫士勋丢了东西,肯定会怀疑是菲菲干的,这样的话,不等于不打自招吗?”   毕炜从桌上拿了一个苹果,在胸前的衣服上蹭了两下,不客气地吃了一口,嘴里响亮地嚼着苹果说:“怕什么,他要没有做,以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反正孩子都死了,这些东西也没用了。”   “怎么,童家的孩子真的死了吗?”文硕问毕炜。   “我们今天去了殡仪馆,见到了孩子的骨灰。都烧成灰了,我也认不出来,就找了几个附近的人家问,都说没发现异常。不排除院方的说法是真的。”   “但……但是……”齐菲菲在一边想要发言。以前,不管文硕和毕炜讨论得多么激烈,她也不会参与到案件之中,但是今天,她忍不住要想开口发表自己的意见。毕竟,这件事情牵扯到了她的工作单位。   “你说。”   “我刚才和文硕商量了一下这上面的记载,确实符合了闫士勋诊断的童乐乐的病况。不过……我觉得这个挺奇怪的。”她的玉指,指向了页眉处“T119”的字样。   “这怎么了?”   “医院里,所有的文件往来,都不会用这样的编号,而且我接触过的文件当中,也没有这样的编号。”   “会不会是医生之间的交流,你这小护士不知道呢?”毕炜口无遮拦。   “当然不是啦!病历记录,不管是病人的病历卡还是我们院方的,没有用过字母加数字这种。”齐菲菲气呼呼地看着毕炜。   文硕敲了敲这个,心中默念:T119、T119,这会是什么意思呢?   毕炜吃苹果塞住了牙,他又找了一根牙签,剔着牙说:“从心理学角度分析,T很可能是一个词汇或者一个字的缩写,比如说童。”   “童?”   “对呀,这是这个孩子的姓啊!”   其余三人互相看了看,觉得这个解释虽然最简单,但是也不无道理。安琪儿问道:“那么,119呢?”   “不知道,总不能是火警电话吧?这种字母加数字的密码,通常连起来是有特殊意义的,比如可以让人连成一句完整的话,或者是能够有一眼就能看明白的意思。”毕炜拿过了其中一张,将A4纸慢慢旋转了360,他的神情很专注,但是也没能看出端倪。因为T119这组字,只有正着看的情况下,才能组成能看得懂的字符。   文硕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大家说道:“我心里有一种直觉,这组字符不管是什么意思,我都觉得……让我不舒服。” 第十章 走路没长眼睛吗?   其实何止他一人,毕炜也有这样的感觉。119,这三个数字的组合从心理上就能给人一种警示,是有意为之,还是这三个数字只是一种巧合呢?毕炜暂时没有头绪。从小到大,他对于数字都不敏感,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记住安琪儿的手机号,安琪儿已经不止一次拿这件事揶揄过他了。   119,911,难道凶手是个老外,美国人,American?怎么可能呢,毕炜今天去了很多地方,有点儿累了。他觉得自己想多了,简单地洗了一个澡,就爬上床睡了。   第二天,果然如毕炜所说的,齐菲菲上班后一切正常,闫士勋还主动向她道早安。兴许真的像毕炜所说的,这份文件没用了,闫士勋也没有注意吧。   吃早饭的时候,闫士勋在窗口打了一碗粥,端着粥碗往回走,一不留神,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滚烫的粥泼在了那人价值不菲的西装上,气得那人跳脚骂街。齐菲菲扭头一看这个人,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五十多岁的年纪,国字脸、背头,两鬓斑白,戴着一副方框眼镜,腆着将军肚,是人民医院的副院长,名叫桂彪。私下里,大家都叫他大彪子,因为这位桂院长的脾气什么时候都是发火的。有的时候,院里的交流会,都能被他变成了批评会。   昨天,也正是这位桂彪叫去了闫士勋,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桂院长,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擦擦。”闫士勋诚惶诚恐地掏出了纸巾,去擦拭桂彪身上昂贵的西装。   桂彪沉着脸:“你知不知道我这套西装多少钱,啊?走路没长眼睛吗?”   “对不起……是我……是我不对……”闫士勋低着头,像一个认错的孩子。   “我说过多少次了?平时对待生活的态度,就是你对待工作的态度,你看看你,生活中都这么毛手毛脚的,是不是不想干啦?”桂彪脸憋得通红,青筋一根根都憋着劲儿地爆出来。   “院长,您别生气……”   “我怎么不生气啊,你试试被人泼一身粥?!早饭别吃了,跟我去办公室!”桂彪吼道,带着闫士勋走了。   食堂里的所有工作人员,从用餐的医生护士,到食堂的大厨保洁,每个人都不敢大声说话了,但都在内心感慨:闫士勋怕是要倒大霉了。   至今,人民医院都流传着一个传说——当年,有一个帅气的外科医生,年轻有为,可是因为得罪了副院长,被开除了。这几天闫士勋接二连三的犯错误,看这样子,也不远了。   齐菲菲吃完饭后,还去找了万丽丽说了这件事。万丽丽听说后,也受到了惊吓,赶紧去找桂彪,希望能替自己的男友求求情。   这种事情,齐菲菲就不去参与了。桂彪正在气头上,免得捋虎须。她朝着自己工作的楼层走去,在电梯里,遇到了两名妇产科的护士。两名护士窃窃私语,尽管将声音压得很低,但谈话内容在狭小的电梯里传出来,还是有一部分钻进了齐菲菲的耳朵里。   “哎呀……别说了……真恶心……”   “是真的……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了……”   “你还看……哎呀……想想都要吐了……”   每天小心翼翼地服侍着不同身份的病人,工作压力之大,也是可以体谅的。似乎别人的事情,是她们茶余饭后唯一的消遣了。   电梯门打开,齐菲菲坐到了前台上。今天,轮到她值班了。每天都在进行着重复且枯燥的工作,唯一能有保证的,也只有稳定的收入和尚算良好的福利。   “嘿,这么快吃完早餐了?”   齐菲菲一抬头,看到了一个年轻小伙子。这个年轻人叫李华,只有十七岁。他不是医院的医护人员。听同事们说,他母亲在附近租了一间小屋子,每天做些饭菜卖给不想吃医院食堂的病人,再由李华送过来。李华的个子不高,不过长得很精神,笑起来能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让人看上很有好感。他并不知道齐菲菲的具体名字,只是眼熟,每次见面打个招呼而已。   “嗯,又来送餐?”   “是啊。”李华说完,手机响了,山寨机传来了破锣似的铃声,声嘶力竭地唱着《爱情买卖》。李华接通了,嗓门很大地喊:“喂,谁呀……那你不早说,我就一块儿送来了,这会儿才打电话……我现在就在医院呢……你等会儿吧。”挂断了电话,李华朝着病人留下的地址走去,小声嘟囔了一句:“妈逼的不早说。”   听说同事有一个小护士挺喜欢李华的,齐菲菲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李华长得帅气,可惜文化程度不高,而且喜欢在公众场合大声打电话,穿衣服也显得土气,说话喜欢骂街……这样的人,也有人喜欢。齐菲菲想不通。   后来,李华举着电话出来了,不过他心里却很高兴,语气也明显缓和了许多:“行行行,我这就去找你,等我啊。”从他眉飞色舞的表情看,齐菲菲猜测可能他交往了一个女朋友。她心里暗暗替自己那位同事不值了。   半个小时后,电梯门打开,从走廊里,身心俱疲的闫士勋走了出来。他脚步虚浮,身上带汗,一边走一边擦,看样子被副院长骂得不轻。   “闫医生。”齐菲菲打了一声招呼。   “啊,我……我回来拿……拿资料,一会儿就走。”闫士勋有点儿语无伦次。   “你没事吧。”   “哦,没事没事。”闫士勋叹了口气,继续往自己原来的儿科办公室走去。过了大概五分钟,他带着一份资料和几本书出来了,顾不上和齐菲菲打招呼,乘电梯走了。   齐菲菲觉得最近大家都怪怪的,尤其是上次童家医闹过后,闫士勋去了一趟公安局,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难道真的出事了?她微微叹了口气,冲着电脑显示器笑了。她发觉,自己跟文硕处的时间长了,竟然也相信直觉了。   “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直觉也一定是优秀的!”这是毕炜刚读警校的时候,第一节 课,老师说的第一句话。毕炜记得,这位老师还说过,直觉通俗理解就是敏锐的嗅觉,能够及时发现犯罪的征兆,扑灭罪行。当然,理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太难了。   毕炜做了这么久的警察,也只有一次靠着敏锐的嗅觉,抓住了一个惯偷(注:是在小偷行窃之前)。不过现在,他坚持自己的看法是真的,人民医院是有问题的。但是问题在哪里呢?童乐乐是不是真的死了,殡仪馆里那个小盒子里真的是他的骨灰吗,T119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件事情,是否跟闫士勋有关?……太多太多的问题了。   目前这件事看来,是最让毕炜棘手的,因为没有直接证据,也算不得是刑事案件。迄今为止,毕炜和文硕的侦查进度也只能算作私人行为。这件事情的解决结果是,童家最终接受了孩子死亡的事实,前提是人民医院赔付了三十万元,双方私了。   看似风波已经结束了,可毕炜的心里不这么想。三十万……一条人命……这还只是一个畸形的孩子,那么其他人呢?毕炜曾经想让齐菲菲找一份人民医院所有出生畸形儿童的名单,但是齐菲菲却说没有。   因为这些底档都由妇产科统一管理,而一旦得到善后的处置,这些档案就会被销毁。毕竟属于医院不光彩的事情。   毕炜站起来,拿起外套。心烦了,还是出去走走吧。他没有知会安琪儿,有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在局里四处转悠,散散心也挺好的。望着室外明媚的阳光,毕炜心中难以释然。 第十一章 抱着死婴的流浪汉   远远地,一个流浪汉迎着暮色走了过来。寒冬时节,他只穿了一条破旧的七分裤,上身的短袖衬衫已经脏得辨不出原有的颜色,污渍混着泥浆,结成了厚厚的一大块,黏在了衣服上。左脚穿着一只拖鞋,右脚上则是一只球鞋。   他的脚步缓慢而呆滞,双脚不愿意离地,只是在地面上蹭着走,发出了“嗤啦嗤啦”的声音。流浪汉的肩上扛着一根拖把棍,棍子的另一头,拴着一个口袋,里面发出了阵阵恶臭。从形象到状态,他与这座现代化的城市,是那么的违和。   流浪汉的双手抱着一个什么东西,他木然地四下看看,发现了坐在河边谈恋爱的一对儿年轻人。瞬间就仿佛发现了什么,他突然加速跑了过去。   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对情侣回头望去,吓得坐了起来。女孩儿惊得大叫,躲在了男孩儿的背后。男孩儿壮着胆子喝问:“你……你要干什么?”   流浪汉的神情焦急,但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喉咙发出了“嗬嗬”的怪声,热气甫一出口,便与冷空气化为了一团白雾。他伸出手去,把怀里抱着的东西给男孩儿看。   当男孩儿定睛看清楚他怀里抱着的东西时,只觉得头皮都要炸了!   那是一个孩子!一个死孩子!!!   市局接到了报警电话,毕炜赶到现场的时候,正有辖区派出所的民警了解情况。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毕炜好不容易才连道歉带呵斥地挤进去,看到了一个流浪汉抱头躺在地上,鲜血混杂着黑色的泥,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毕炜不由地皱眉问道:“什么情况?”   辖区派出所的小吴认识毕炜,敬了礼说道:“毕队。我们接到电话,说这个流浪汉抱了一个死去的孩子,四处转悠。刚才他又跟这对年轻人发生了冲突,有几个群众也跟着加入进来,把人打了。”   “孩子呢?”毕炜心头一震。   小吴指了指放在警车旁边的一个纸箱子。毕炜走上前去,打开箱子。尽管他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还是没有想到,孩子的情况会这么惨。看样子,这个婴儿刚出生不久。只是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呈现出了青紫色,肿胀不堪。黄色的不明液体从破裂的皮肤裂口处流了出来。他的脸上,露出了与年龄绝对不相符的痛苦……其余的人上前看了一眼,也都尽皆骇然。   安琪儿更是捂住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这个流浪汉是个哑巴,什么都问不出来。”小吴走过来继续跟毕炜说明情况。   毕炜转身走到了流浪汉身前,在路灯的照射下拖出了不甚高的影子,遮住了流浪汉。流浪汉捂着脑袋,抬头看着毕炜,眼神中露出来的是惊恐与无措。他“啊啊”地怪叫着,想要爬起来跑掉。   毕炜眼疾手快,趁他站起来的一瞬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只感觉入手处油腻腻的,搓下了一层的油泥。“你别怕,我不会打你的。”毕炜心态平和地说出了这句话。   哑巴流浪汉愕然转回了身子,似乎不相信穿制服的人不打人。毕炜摸了摸自己身上,掏出来了烟盒,拿出一支香烟递过去:“抽烟吗?”流浪汉初始的惊诧过后,没有反应。“于广,车上有一袋饼干,你拿过来,哦,再拿一瓶水。”   “是。”   于是,在场的警察和群众,都见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一个看上去像是领导的警察,跟一个流浪汉并肩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流浪汉“咯吱咯吱”地嚼着饼干,脸上笑得很开心,像一个孩子。鲜血顺着脸颊留下来,他却像没有痛觉似的。看样子,他至少有三四天没有吃东西了。他吃得太急了,一大块饼干塞进嘴里,囫囵嚼两下便吞下去。连吃了四五块,突然剧烈地咳嗽了。   毕炜又帮他拧开了矿泉水瓶,递给他:“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   流浪汉接了过去,“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然后又开心地吃着饼干。毕炜坐在他的身边,盯着他头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怎么样,你头上的伤,要不要去看看?”   流浪汉终于对毕炜放下了戒备的心理,他咧着嘴笑着摇摇头,还用拿着饼干的手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壳,又冲毕炜笑了。毕炜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说自己的脑袋硬得很,这点儿小伤没事。   毕炜自掏腰包,让人去附近买了一些外敷的伤药,简单对流浪汉的伤做了一下处理。他叫小吴等人驱散了围观的群众。流浪汉吃完了饼干,又把剩下的半瓶水喝完了,长长的“啊”了一声,似乎对毕炜的“款待”很满意。   “大哥(毕炜已经用尊称了),你看我们来一趟也不容易,这个孩子你是从哪儿发现的?”毕炜通过刚才简单的交流,发现这个流浪汉虽然看起来很邋遢,但是智商没有问题。纵使不能说话,也能与人交流。他断定,流浪汉抱着死去的婴儿,并非是要给路人看,而是他想找人帮忙报警。   流浪汉指指放着孩子的纸箱子,又指指自己,他的左掌平摊,右手的食中二指模仿人的两条腿在左掌上走路,然后指指自己的双眼,在他面前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随后又指指孩子,伸出手指开始数一二三四……十个手指数完了,还在数……   所有人都不禁大惊,这个流浪汉的手势并非专业的哑语,却更通俗易懂,因为所有人都看明白了。流浪汉的意思是,在某一个地方,他发现了很多这样的孩子!   毕炜情急之下,抓住了流浪汉的手腕:“在哪里,你带我们去!”   天已经黑了,流浪汉在前面带路。毕炜等人跟在后面。他熟练地翻过了栏杆,脚步轻松地走下了倾斜度甚高的河堤。而毕炜等人都穿着警服,皮鞋,脚下难免打滑。几人都是相互搀扶着。毕炜拉紧了安琪儿的手,一队人好不容易下来,流浪汉已经站在前面冲他们招手了。   冬天的时候,近河岸附近已然结冰了。有的时候不小心踩上去,会发出冰碎的咔咔声。这一路上,流浪汉在前面带路,毕炜等人却连大气都不敢出。谁都明白,流浪汉智商没问题,欺骗警方的可能性很小。如果真照他所说,那么接下来,警方会看到一幕怎样的场景呢?   毕炜不敢往下想,却又不得不去想,因为他身为副队长,这次出警的负责人,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他接连做了三个深呼吸,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冬季的枯草成片地阻挡住了前进的路。有的时候难免会忽略掉脚下的暗坑,稍不不留便会跌倒。相比不时需要互相搀扶的警察,流浪汉倒是走得轻快许多,有的时候走远了,他会停下来等着警察跟上。   拨开了最后挡住视线的一丛杂草,毕炜等人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场景。这个地方太熟悉了,他前几天还来过了的。这座桥横亘东西,老安以前最喜欢来这里钓鱼的——天堂桥!   流浪汉站在天堂桥桥洞前,又是拍手又是大叫,招呼他们过去。   “走!”毕炜语气坚定地说了一个字。这种情况下,素不相识的流浪汉竟然让他有了一种绝对的信任感。   走到了桥洞前,打亮手电筒照射过去。发现在桥洞下,水泥砖铺好的斜坡上,有一床被褥。破洞处露出了棉絮,一只洋娃娃作为了枕头,尽管都已经脏得不像话了,但还是不难看出,这里是流浪汉的家。 第十二章 魔鬼的杀戮场   尽管桥洞下是个开放的空间,空气流通。可是大家经过流浪汉“家”的时候,还是能够闻到那股恶臭味。众人只觉得胃里阵阵翻滚,毕炜使劲吞了一大口口水才压下去。流浪汉穿过了桥洞,扒拉开那边的一丛一人多高的草丛,挥挥手让他们过去。   毕炜和大家紧走几步追上去,当他扒开草丛的一瞬间,看到了一幕终生难忘的惨状:几具婴儿的尸体凌乱地躺在了杂草丛中,有的尚未睁开眼睛,有的眼睛微闭……毕炜感觉周身从头凉到了脚,手脚竟然不听使唤了。他差点儿坐在了地上。其余的警察也是一样,大家站在草丛外围,竟都许久没有缓过神来。安琪儿见到这些后,一颗泪珠无声地从眼眶滑落了。   这些孩子,都还在嗷嗷待哺的年龄。尚未来得及体验世间美好的他们,率先体会到了死亡的痛苦。什么叫惨?毕炜以前对这个字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而现在,他真真切切地明白了“惨”字是多么残忍的一个字眼儿。   “叫支援吧……”毕炜说完这句话,就再也站不住了,他身子一晃,倒在了一边。于广等人扶起毕炜,将他拉到了一边,并且拿了一瓶水递给他。毕炜只喝了两口,便忍不住哇哇吐了起来。吐过之后,是莫大的空虚和失落。他刚才没有看清楚有多少具婴儿的尸体,他也没有心思去数。这样的惨景,他不忍再看第二眼。   二十分钟后,市局的支援火速抵达。痕检科和勘验组的人很快投入了工作当中,安琪儿抱着双臂,直愣愣地站在一边。毕炜看着她,想要说句什么话,却始终觉得这句话堵在了胸口,说不出来。   一具具死婴被抱了出来,又被工作人员安置在了白床单上:一具、两具、三具、四具……十二具、十三具……仅仅半个多小时后,现场的十三具尸体被找到。初步分析,这些都是未满周岁的婴儿,出生后没多久,最多不超过半个月。而且这些婴儿周身完好,没有畸形等明显外观缺陷。   毕炜摆了摆手,表示不想听这些。   文硕闻讯也赶来了,看到白布上陈列的死婴尸体,也不禁骇然。他看着坐在一旁的毕炜,毕炜也正看着他。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心思:难道那件事情,真的不幸言中了吗?   很快,痕检科再次汇报情况:现场发现了被挖掘过的痕迹,露出了一条婴儿的手臂,估计还有一些死婴被掩埋掉了,建议连夜进行挖掘。   这一句话,犹如一块大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毕炜一下子跳了起来:“还有?还……还有多少?”   痕检科的小杨皱眉说道:“目前没办法确定数量……总之……很多……很多。”他说到最后,语气低沉下去。小杨是局里的统称,其实已经三十多岁了,只是长了一张娃娃脸。他参加工作也有七八年了,但像这样的现场,他还是第一次经历。听说前不久他的儿子刚出生,初为人父……却看到了遍地的死婴,小杨强行压抑着自己悲痛的心情。不等毕炜说话,他转回身去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指挥同事们继续工作。   这不是人,是魔鬼!是来自地狱的魔鬼!毕炜像只野兽似的大吼了一声,使尽全身的力气把矿泉水瓶摔倒了地上。矿泉水在冻得坚硬的泥土上弹起,然后坠落,轻轻滚到了一边,红色的瓶盖不知道去哪里了,透明的水,从瓶里面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   毕炜做好最好的打算,被埋的婴儿有多少?二十具?三十具?   因为冬天的地面都被冻住了,挖掘工作不好进行。有的时候,一铁锹下去,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儿。最后,痕检科又请示,想加速工作进度的话,恐怕要请专业的挖掘队来帮忙。   市局很快联系了市直属建筑公司,对方听说这件事后,极为震惊,派遣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带队前来支援。老师傅五十多岁的年纪,看到现场的这一幕后吓得腿都软了。但他还是咬牙给自己的徒弟们布置任务,并且再三叮嘱:“下面可能还有孩子,一定要小心,我们宁可多动活儿,也不能使劲大了,明白吗?”   深夜十一点,挖掘工作还在进行。天堂桥下架起了电灯。那张白布,已经不够用了,法医那边又派人送来了大批的白布。除了挖掘的声音,所有人都一言不发,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毕炜的一包烟已经抽完了,他再去伸手拿的时候,烟盒已经空了。毕炜心烦意乱地丢掉了烟盒,旁边的小吴主动把自己的香烟拿出来,给了毕炜一根。“现在有多少了……”毕炜点着了香烟,强作镇定地问了一句话。   “五十……二……”小吴的声音发颤,他也被这个数字惊住了。   毕炜叼着烟的嘴唇变得灰白,眼神中充满了愤怒、焦躁与凄楚。五十二……这个数字超出了他的想象,而现在的挖掘工作还在进行,这就说明,数字一定会超过五十二的……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五十二……毕炜的心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尖刀片片割开,他能感觉到心在滴血!   安琪儿已经不敢看这一切了,她一个人走到了一边,蹲下来,将头埋进了膝盖里,嘤嘤啜泣。   文硕站在原地,像一个木头人一样,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任谁都能看出来,面无表情的文硕,其实是震惊到了极点。   “发现啦!慢点儿慢点儿,小王,搭把手!停,停下!”一个挖掘队的同志招呼同伴下去。很快,一个精壮的警员主动站出来,跳下了大坑。不一会儿,坑里伸出了两只手,双手托举着一个婴儿。若不是身上被盖着泥土,大家都会觉得,这么幼小的孩子只是睡着了。众人接力,从警员手里接过来,一个传一个,最后由一个法医放在了白布上。   五十三……   本以为很快就能结束的挖掘工作还在持续着,遇难孩子的数字不断增加,每次听到“有发现”“有孩子”“这儿有一个”……这些话语,每一个字都仿若一颗子弹,打进了毕炜的心里。他自认心理足够强大了,曾经那么多次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都没有怕过。但这一次,他是真的怕了。   坐在这里的几个小时时间里,他无数次的默念:求求你,到此为止吧,不要再发现什么了……求求你了,停下吧……   恍惚之间,毕炜感觉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微微颤抖着。他侧过头去,看到了脸上泪痕未干的安琪儿。毕炜不忍让她看到自己忧虑的一面,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是那么的僵硬,那么的不自信。   两个人并排坐在了一起,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有的参与工作的警员,是一边哭一边坚持工作的,这种经历,恐怕只有这一次。有的人坚持不下去了,跑到一边大哭一场后,才又回来继续干。挖掘队的频繁劳作下,进入了休息阶段。因为这么无休无止地挖下去,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老师傅端着茶杯的手,忍不住轻轻晃动着,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太狠了……太狠了……”其余的队员一言不发,全都低着头,这个时候还需要说什么呢?无论是谁做下的这起案子,都可以肯定,他已经不是人了。   凌晨,挖掘工作继续进行。燕垣市的大多数人都已经睡了。只是,进入甜蜜梦乡的他们,绝然不会想到,明天会看到一个足以震惊全国乃至于全球的大新闻。 第十三章 大新闻   清晨的朝阳从东方渐渐升起,光亮驱走了黑暗,照亮了北半球所有的角落。只是,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云,却不是仅靠和煦的阳光就能驱散的。齐菲菲早晨去上班的时候,从路上到单位,从更衣间到病房,几乎所有人都或拿手机、或捧报纸,议论得全都是昨晚在天堂桥下发生的那一幕。   “我市天堂桥下发现118具弃婴死尸!”这样的标题无须任何的修饰,却足以震荡每一个人的心头。   118具,118条鲜活的生命!中国人对数字8有着独特的偏好,但是今天,所有人看到这组数字,都无不摇头叹息。有的人咒骂、有的人哀叹、有的人猜测、有的人留下了同情的泪水。   旅游立市的燕垣火了,省厅的一位副厅长游旭,亲自带队奔赴燕垣,当天下午成立了专案组。由游旭亲自负责。晚上六点十分,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媒体公布目前警方的工作。面对百姓的质疑、媒体的讯问,无论是市局还是省厅都背负着莫大的压力。   文硕坐在办公室里,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他握紧的拳头支在了鼻子下端,眼睛里写满了愤怒与困惑。118,凶手是怎样的人,才能下得去手?其心理,已经不能用变态来形容了。   毕炜坐在他对面,自从进来后,他一句话没有说过,只是抽着烟。燃烧的烟草已经麻木了他的神经,他的嘴里除了苦涩,没有多余的感觉了。一天一夜,两个人都没有睡,眼睛中布满了血丝。   良久,毕炜才开口说道:“医护人员。”   文硕终于有了反应,他的瞳孔抬上去,看着毕炜,想听他继续往下说。   “只有医护人员,才能接触到这些婴儿。我建议,全市针对各大医院,凡是设有妇产科的,统统查一遍。”虽然之前人民医院发生了童乐乐死亡事件,但是毕炜并不认为这件事可以直接去找人民医院,毕竟,这样太莽撞了,而且证据缺失。并不能排除是其他医院所为。   文硕点点头,想将这个行动报告请示邢甫邦。   这时候,门外有人敲门。安琪儿带着晚饭进来了,她看看毕文二人,两个人都是一样的神色憔悴,不无担忧地说:“先吃点儿东西吧,你们一直没有睡过,再不吃点儿东西,会垮掉的。”   安琪儿带来的是两碗粥,两样小菜,还有茶叶蛋、馅饼。说起来,从昨晚到现在,两个人都是腹中空空。文硕打起精神,打开了饭盒,一阵喷香传来。毕炜也走过来,两个人就在办公室里吃了起来。   心中有事,吃什么都没有味道。毕炜也尝不出来,他吃了一个馅饼、一个茶叶蛋、喝了半碗粥便说饱了。   安琪儿知道他是在为案子的事情苦思,便问他有没有一些想法。   毕炜把刚才对文硕所讲的说了一遍。   安琪儿提出了一个疑问:“这么多的……婴儿……会不会是不同的人做的?”   毕炜沉吟道:“燕垣市这么大,抛尸选择点可以有很多。118个孩子全都扔在了一个地方,这是凶手的一种行为习惯。不过你说的也是一个思路,就算不是同一个人,也应该是同一伙人。”   “行为习惯?”   “嗯,举个例子来说。如果一个小偷行窃,进入了一户人家,偷了第一次后,没有被这家人发现。那么他会习惯性地偷第二次,如果还没有发现的话,那么第三次、第四次……天堂桥下的桥洞,就是一个没有被发现的地点。凶手习惯性地把118具尸体全都丢在了这里。”毕炜说到最后,语气明显低沉了下去。   三个人正想接着往下讨论的时候,一个警员来传话了,游副厅长主持案情分析会,要三人过去参加。文硕放下了吃了一半的晚饭,擦擦嘴巴和两人赶紧过去。   进入会议室里,灯没有开,只看到投影仪旁边站着一个人,他气色沉郁,身量很高,背过了双手。这就是那个游副厅长吧?只是毕炜看不清他的长相。   随后,市公安局局长和邢甫邦等人也先后到齐了。   “好,人到齐了,现在开会。”游副厅长的声音略微沙哑,但是不失去威严。他打开了电脑里的一段视频,初始的黑屏过后,开始出现了画面。而这个画面,最熟悉不过了。因为文硕等三人,早晨刚刚从那里离开——天堂桥。这里已经没有了往日里见到悠闲垂钓的人,取而代之的,全都是站在桥上向下张望的人群,有的人举着手机拍照,有几个网络直播达人还在进行网络直播。个别胆子大的年轻人,已经顺着河堤下去了。   人群中人声嘈杂,一个小伙子以第一人称视角拍摄,上前与围观的群众搭讪。他用手指戳戳对方的肩膀,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转回头来。小伙子问道:“不好意思啊,美女,关于这次天堂桥的事情你怎么看呢?”   那美女撇撇嘴:“还用说吗?以前啊,我老公最喜欢来这儿钓鱼了,谁知道能在桥下发现这么多的死尸啊,现在想想,我吃的鱼不会是吃死人肉长大的吧?”说完,她捂住嘴就干呕起来。   小伙子又上前问了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阿姨,你对这件事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阿姨一看小伙子在拍她,赶紧整整自己的头发和衣裳,用极为不标准的普通话说道:“哎哟,作孽啊。这些孩子听说还很小呢,就这么死了啊,作孽啊!”语气中充满了无限感慨,只是那眼神中分明带着被采访的喜悦。   小伙子又问了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的,那男的也在举着手机拍:“反正这事闹大了,我听说,国外媒体都知道了。看看这次政府怎么作为吧。哦对,现在咱们燕垣都人心惶惶的,我小孩儿也在上学,但是我可不敢让他自己去学校了,多忙多累也得去送他接他,谁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变态?”   在天堂桥的桥尾处,有一个身穿僧袍的出家人,他笔直地站立着,在那里双手合十,双目微闭,翕动着嘴唇,像是再念《往生咒》之类的经文。拍摄的小伙子走过去,想冲出家人打个招呼,但是那个出家人没有理他,只是继续念着经文,身子一动不动。   小伙子讨了一个没趣,只好悻悻然去找其他人。视频差不多有十分钟左右,他问了七八个人。大家的态度不一,有的是发自内心的愤慨悲伤,而有的,只是一味的抱怨。   视频播放完了。游旭关闭投影仪,助手打开了会议室的灯。毕炜这才注意到,这位雷厉风行的副厅长,国字脸,花白的短发,双肩很宽,一眼望去便不怒自威。他朗声说道:“这是国内一个著名网站的视频,这件案子影响有多恶劣,相信不需要我多说了。你们其中大部分人,昨晚就在现场,有什么话就直说。我现在要的是效率,不是唱高调、表决心!”   文硕看看毕炜,让他先发言。毕炜稍微定了定神,说:“这件事情,我刚才和文队商量了一下,觉得医护人员作案的可能性最大。因为这些婴儿的出生天数不足,不能轻易出院。那么只有在医院工作的内部人员,方便接触到他们。我觉得,我们下一步可以排查燕垣市全市所有设有妇产科的医院。”   游旭没有说话,盯着毕炜,双目不眨。毕炜被他看得有些心中没底,正要慢慢低下头去。游旭突然开口问道:“你就是毕炜?”   “是。”毕炜马上站起来立正说道。   “很好,其他人的意见呢?” 第十四章 要不说你现在还单身呢!   会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118具婴儿的尸体,不得不又一次出现,反复激荡着每名警察骨子里的血性。有的孩子早已化成了一具白骨,看着这些尚未长成的骨骸,毕炜身为一名警察,竟感同身受般的体会到了孩子的亲人失去至亲的那种悲痛感。   法医彭玉函站了起来,做了简单的汇报工作:“根据我们得出的检验结果,这里面死亡时间最长的一个婴儿,恐怕在三年左右。而死亡时间最短的……仅有十几天。这些婴儿全都是出生后没多久的,有的是生下来就被抛弃了的,出生时间最长的在十五天……”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错愕大惊。如果按照这个时间来推算的话,短短三年的时间,118个婴儿的尸体……一年就有三四十个婴儿惨遭毒手,凭据一个月差不多有三个左右的婴儿会面临死亡,将近每十天就有一个。毕炜不敢再想下去了,虽没有亲眼得见,他却感受到了被恐惧包围。那种看不见的巨大恐惧感,仿佛伸出了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就连呼吸也不那么自由了。   “致死原因……除了三年前的四个婴儿是死于正常死亡以外,其余的……几乎全部是窒息而死。”彭玉函想了一下,觉得这样的汇报有点儿模糊不清,遂改口道:“后续的勘验工作还在进行中,有了结果我会马上汇报。”   游旭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坐下了。见大家许久没有人站起来说话,他主动说道:“这件案子,刚才小彭已经说了尸检结果,你们难道就没有要说的了吗?小文,你带个头儿。”   文硕被点了名。他沉吟说道:“刚才彭法医也说了,114个孩子是死于窒息。我在想,如果说这14个婴儿全部因为医疗事故死亡的话,似乎说不通。三年时间,114个孩子,差不多每隔半个月,就要有一个新生婴儿死亡。一家医院的妇产科绝不会这么的业余。”   “嗯,继续说下去。”游旭觉得文硕这番话虽无真凭实据,却有着十分的道理。   “还有一点,我觉得很可疑,114名婴儿的死亡原因出奇的一致。这是为什么呢?”文硕皱眉沉思,很显然,他还没有想到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毕炜在一边想了想,插嘴道:“会不会是这家医院暗地里贩卖婴儿,在运送的途中发生了意外,导致婴儿死亡,索性就埋到了这里?”   文硕轻轻摇头:“这样一来的话,也太频繁了点儿。”   毕炜沉默了,确实,如果半个月死两名婴儿,那么被人贩子成功贩卖的婴儿恐怕会是一个天文数字。这么大的一件案子,只怕燕垣早就炸了锅了。   “老邢,你一直没有说话,说说你的意见吧?”游旭将目光移向了邢甫邦。   邢甫邦看看大家,说:“我们在这里猜测这件事情,没有意义。我觉得,还是先找出线索最重要。天堂桥是燕垣市的一处景点,甚至是燕垣市的名片!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必须拿出行动来。刚才小毕不是说了嘛,医护人员,那咱们就从医护人员这一点入手,排查燕垣市的所有医院。看看能不能找出线索。”他现在的心里也是乱糟糟的,对这件事情反而没有什么头绪。   游旭说道:“那么,我来布置任务吧。小文。”   “到。”   “你带人,把天堂桥周围所有的监控全部查找一遍,争取能找到犯罪嫌疑人抛尸的影像。”   “是。”   “小毕。”   “到。”   “你就按照你所说的,带人把全市所有的医院都排查一遍,设立了妇产科的那些绝对不能马虎。”   “是。”   “老邢,你就辛苦一趟吧,亲自带人去查查看,近三年有没有家长的新生儿死亡,或者是被医院告知死亡的。”   “是。”   一时间,燕垣市公安局如临大敌,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感笼罩在了所有人的身上。当天,三四辆鸣着警笛的警车呼啸而出。那红蓝交替变换的警灯,像是对所有人的警告,又似乎是对隐藏在黑暗中的不法分子的一种震慑。   毕炜开完会后,将于广等人召集在一起,简单分配了任务。安琪儿来找他,说自己的二组被调去帮助邢局那边了,这次就不和毕炜一起执行任务了。毕炜轻轻点头,自从跟安琪儿在一起后,两个人执行任务的时候,多少会引来局里一些人的议论,这样也好。   出门的时候,于广还在一边打趣说道:“毕队,我可真是佩服你呀!”   “有什么好佩服的?”   “你看,这么漂亮的女友。换做我呀,24小时地紧盯着不放!”   “行啦,要不说你现在还单身呢!上车。”   毕炜将手下人分为了三组,这三组的同事每组负责两个区。燕垣市的大小医院共有十三家,分布在了六个区。而十三家医院里,有九家设立了妇产科。这样的话,每组负责三家医院,估计一天的时间就能完。   毕炜和于广要去的第一家,便是燕垣市妇产医院。白色的大楼,整洁的甬路,翩翩走过的护士,气色不错的产妇……这一切的美好景象,曾经是不少人心目中所勾勒出来的画面。尤其妇产医院,凡是进这家医院的,无不是为了迎接新宝宝的降生,无论是忍受了十月怀胎之痛的孕妇,还是围在身边团团转的家属,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毕炜和于广为了抓紧时间,一开始就亮明了身份。护士将他们带到了妇产科科室主任的办公室。妇产科的主人姓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虽然四十多岁了,但是容颜也不见有多老,反而皮肤很好,看得出来是用心保养的。   面对警方的询问,孙主任很大方地拿出了医院关于新生儿的资料,这上面,详细记录了妇产医院自从建立以来,接生过的所有婴儿,一个不落。看来,妇产医院的嫌疑可以被排除了。   第二家要去的医院,是魁东区的区医院。这家医院的规模很大,是一家综合性医院。虽然不如妇产科医院那么专业,但是这里也有不少的临产孕妇。而这里的副院长直接接待了毕炜和于广,面对他们的疑问,副院长也很爽快地将妇产科的记录拿了出来。   两家医院转完后,大半天的时间过去了。毕炜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和于广随便在路边的一家面馆吃了点儿。于广问道:“咱们这么查下去,会有结果吗?”   毕炜看着他,知道这小子是担心被别人抢去了功劳。他笑着说:“听天由命吧,这件事情,不管谁先查出来,都是好事。也不用那么紧张。我们剩下的一家医院是哪里?”   “燕垣市人民医院!”于广说道。   毕炜刚刚夹起面条的筷子停在了半空。片刻过后,他扔下了筷子,掏出二十块钱扔在了桌上:“走。”   “等一下,毕队,我还没吃完呢!”   “别吃了,正事要紧,快走。”   于广纳罕:这吃饭怎么不是正事了?   毕炜到了人民医院,他没有当即下去,而是让于广在门口停车。他趁着去路边小超市买烟的时候,眺目往东边望了望,心中想道:唔,这个距离,差不多了。在毕炜望去的那个方向,天堂桥静静伫立在那里。似乎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她所经历过的故事…… 第十五章 两年前的诡异录像   只是毕炜万万没有想到,人民医院,派来跟他们对接的,竟然是闫士勋。闫士勋很热情地将两人迎进了办公室,这里面乱糟糟的,文件散落了一地。还有一些刚刚吃完的外卖的餐盒筷子来不及收拾。闫士勋脸红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住啊,这儿太乱了。你们随便坐。”   毕炜和于广二人一人坐在了一把转椅上,闫士勋倒了两杯热水端过来:“茶叶没有了,招待不周。”   既然都是熟人了,毕炜也就开门见山:“不用忙了,闫大夫。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我就直说了。这次我们来找你,是因为公事。”   闫士勋坐在了椅子上,两只膝盖紧紧夹着两只手掌,他连连点头说:“听说了,都听说了。是因为天堂桥的事吧?”   “嗯。所以我们来找妇产科的负责人,没想到,你们医院把你推了出来。”   闫士勋笑了:“这件事情,我也没想到。你知道的,我是儿科的医生,后来不是童家的孩子有病嘛,这才把我调了过来。我算是一个半专业吧,哈哈……”说到最后,干笑了两声。   毕炜没有心情在这里拐弯抹角,他看着闫士勋的双眼,问道:“那么,就该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了。”   “嘻嘻,配合配合,我一定配合。”他搓了搓两只手,“呃……请问,我该怎么配合?”   “我需要你们医院近三年来,所有出生婴儿的名单。”   闫士勋一愣:“这个……这就不大好办了。我们只能提供近两年的名单。”   “为什么?”毕炜眉毛一挑。   “两年前,我们医院着了一场大火,毕警官,这件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毕炜眉头一皱,似乎想起来了两年前确实有这样的事情。记得当时的新闻很轰动,人民医院一场大火,烧了大半夜,将上空的天空都映红了,听说死了十几个人。“那场大火,烧的是妇产科?”   “嗯。就是那边的那栋楼。”闫士勋站起来,走到窗边指着远处的一栋楼说道。   毕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栋大楼崭新,白亮的瓷砖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从新旧程度来看,明显要比其余的医院建筑簇新。   闫士勋感慨说道:“那场大火之后,过了差不多半年,医院才建起来了这栋楼。妇产科的住院部也搬来了这里。”   “那为什么不在原来的楼里呢?”于广问道。   “呵呵,我们院长封建迷信,尤其是风水。他说,以前的那栋楼挡在了煞位,不吉利。妇产科不是新出生的婴儿,就是待产的妇女,一旦发生意外,都不好安排转移。正因为如此呀,两年前才会死了那么多人。所以这次,我们就吸取教训了。将她们转移到这边来,你看看。”闫士勋指着自己的头顶:“烟雾报警器、火警感应喷水,这些都是一应俱全的,万一再发生了火灾,估计还没等消防员来了,它自己就灭了呢,哈哈。”   毕炜抬头望去,果然在自己的头顶上看到了烟雾报警器和火警感应喷水头,看来,闫士勋所说的这一点倒是可以采信的。   “也就是说,两年前的一场大火,把资料全都毁了?你们没有专门的存档备份吗?”   “也不是没有,但是大火一烧起来,都想着救人,谁想着救电脑呀?”   “你们领导层也没有相关的底档吗?”   闫士勋挠挠头:“本来是有的,可是后来主管妇产科的副院长一来,这东西就没了。”   “为什么?”   “我们以前的副院长,是因为犯了事进去的。现在这位桂副院长,就是因为这个才有机会爬了上来。他一上任,就让把以前的那些资料存档全都扔了,说是不吉利。”   毕炜冷笑道:“没想到,你们这些一贯坚持科学真理的医学工作者,还这么迷信啊!”   闫士勋脸又红了:“那是他们,可不是我啊……”   就这样,辛苦了许久,只拿到了最后近两年的新出生婴儿记录。于广便开车边嘟囔着:“这个闫士勋,看着挺斯文的,可是太狡猾了,我最讨厌跟这种人打交道了。”他说完这句话,本以为毕炜会搭腔。可是坐在副驾驶的毕炜一句话也没说。   于广扭头看去,见毕炜正在那里翻看着刚刚拿到手的记录,凝眉苦思着什么。于广只好不再说话了,专心致志地开车。   “小于,你觉得有问题吗?”   “啊?什么?”   “人民医院。”   “这个我可不敢随便说。你的看法呢?”   “两年前一把火烧了妇产科……”毕炜嗫嚅了一句,他马上掏出手机,开始查询两年前的这则旧新闻。忽然,他发现了这样一条信息:根据警方掌握的线索,人民医院的那场大火,系人为纵火,而最后锁定的目标,正是时任燕垣市人民医院的副院长——李东旭。目前,时隔两年,这件案子仍在审理之中。   “你法院有熟人吗?”   “唔,有一个同学吧,咋了?”   “约他出来见个面,我要问问他有关两年前李东旭纵火的那件事。”   出乎毕炜的预料,于广不但约出来了自己在法院工作的同学,还找到了当年负责这件案子的一位同事。这名警察目前在魁东区公安局任职。不过,两人对于这件案子的看法,均是抱有一致的态度——李东旭有作案时间,而且具有作案动机,只是没能找到完整的证据链,导致数次公诉均被法院驳回。   毕炜来了兴趣,问起当年的详情。   魁东区公安局的警察回忆说道,在两年前的那一晚,李东旭曾经前往妇产科,以查房为名在楼里面溜达。后来,他曾经去了六楼的更衣室。在更衣室内呆了差不多有二十多分钟,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更衣室内就冒起了火光,没一会儿,大火就烧了起来。而这一切,都被楼道内的监控拍了下来。   看似合情合理,毕炜问道:“既然是这样,为什么没有钉死他呢?”   那警察摇摇头,说:“证据不足,法院那边认为录像太模糊,没办法确定是李东旭本人。”说完,他眼神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坐在身边的法院的人,似有埋怨。那人看着窗外,躲避着他的眼神。   毕炜想了一会儿,问能不能把这段录像给自己看看。   “没问题,市局的毕队发话了,我们应该做的。”   拿到了视频后,毕炜回到市局的办公室内反复查看。时间显示的是凌晨的01:40,这个时间,是人睡得正沉的时候。幽深黑暗的走廊里,出现了一个身着白大褂的人。他双手插进口袋里,紧张地左右凝望。魁东区的那位同事说的一点儿都不错,画质太模糊了,根本看不清楚。   不过,从这个人的侧脸还是可以看出来,他戴着一副白口罩。这副打扮,在深夜里出现,本就让人起疑。虽然说,医生也经常穿白大褂、戴口罩。但是身为副院长的李东旭这么做,令人费解。   最诧异的反常之处在于,李东旭出现在走廊后,他竟然回头看了看悬在头顶的摄像头。副院长熟悉医院的工作,了解摄像头的位置,这也没什么。可是……他是来纵火的,这种情况下,还要看摄像头,难道他不怕别人认出来吗?毕炜想不明白,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   稍后,李东旭走到了一扇门前,他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有别人在。他快速推开房门,闪进了房间。毕炜盯着画面,觉得想不通的地方还有很多。 第十六章 宴请前女友   监控录像中的走廊重新陷入了沉寂之中,灰白的影像、幽深黑暗的走廊、远处的暗影之中影影绰绰移动的人影、加上医院独特的墙体颜色,怎么看都像是恐怖电影中出现的场景。虽然说,自己已经知道了这段录像的大概内容,但毕炜丝毫不敢快进,仍旧一分一秒地盯着。心悸之余,毕炜拿出了一支烟,刚刚叼在嘴中,还没有来得及打火,就看到李东旭从房间里出来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左右观察了一下情况就朝着摄像头这边的方向离开了,消失在了画面中。   很快,刚才那个房间内,透过门上玻璃窗的布帘,隐隐约约地又亮光出现。仅仅过了数秒时间,这团亮光越来越亮,未及,照亮了整个房间。很快,浓烟从房门的缝隙处钻了出来,它们仿佛是张牙舞爪的恶魔,在走廊中肆虐。   毕炜叼着烟,眼睛一动不动,他像一只敏感且专注的猫,注视着画面中的一切,丝毫不敢怠慢。   很快,烟越来越浓,顽强地钻过了门缝儿,冲向天花板,仿佛被一团乌黑的阴云笼罩。紧随其后的,是火苗突突地往外冒着。火焰无情地吞噬了整扇门,先是边缘部分,然后逐渐向门板的中心处延伸过去。木质的门板根本阻挡不住肆虐的火焰,几乎是一眨眼的瞬间,那扇门板就通体燃烧,扭曲变形,毕炜甚至隔着屏幕都听到了“噼噼啪啪”的声音。门板朝着屋内的方向重重倒下。冲破了第一道障碍后,火焰似乎更得意了,它们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迅速朝着两边席卷而去。途中所遇到的一切事物,都被它们无情地吞噬。   很快,摄像头被浓烟所遮蔽,除了星星点点可见的火苗以外,再不见其他。终于,画面陷入了雪花状。视频结束。   毕炜仍旧叼着那支烟,狠狠嘬了一口,只觉得味道不对,夹起香烟一看,原来自己并没有点着它。毕炜不由地苦笑,观看视频,从来不是他的强项,他没有耐心一遍遍地去看,去寻找其中的蛛丝马迹。这他妈又不是AV!毕炜内心吐槽。   他将这份视频拷贝好,去交给文硕。文硕具备他所没有的耐心。这一点,毕炜是承认的。文硕的专注,真的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记得上学的时候,老师有一次放了一张凶案现场的照片,让大家说出照片中的反常之处。那张照片在许多人眼中,都正常不过。老师知道大家功夫不到家,给了大家三天的时间来观察。   可是毕炜却没有足够的耐心,只看了半天便被烦的不行,下午就去了网吧打游戏了。倒是文硕,真的像是老僧入定似的。他躺在床铺上,将照片贴在了上铺的床板下,这样只要他一睁眼,便能看到这张照片。那时候毕炜还嘲笑他是不是要拿这张照片打飞机。   三天后,全班四十多号人,只有文硕一个人准确说出了老师想要的答案。这令所有人都刮目相看,谁能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文硕,竟然能够如此的细心呢?   毕炜去文硕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他正在凝神观看着今天收集来的监控录像。毕炜表明了来意,他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毕炜放下U盘后,便打算出去。   “毕炜,等一下,你过来看这个。”   毕炜走过去。文硕将正在观看的那段录像倒退,给他看那一段关键的影像。画面中,是一辆银色的面包车,车牌号头字是燕垣市的本地车牌,只是后面的一半数字闪着亮银色的光,让人看不清楚。   “这是……光盘?”   “对,我观看了这么多的录像。这辆车总共出现了三十七次,后面还有大部分的内容没有看呢,毕竟是三年的录像……”文硕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儿疲惫,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接着说:“半夜出现,用光盘遮挡号牌,这辆车很可疑。”   毕炜看了一下左上角显示的时间,是深夜的02:34。他点点头,表示同意文硕的看法:“接下来,是不是需要锁定这辆车,查看清楚它的路线。”   “嗯。”   毕炜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文硕罕见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三年的录像,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整理,才彻底摸清楚了头绪。银色面包车的行驶轨迹是从市区外驶进来的,一路很巧妙地避过了关键的路口。似乎三年来,燕垣交警在半夜查酒驾、抓违章,都能被这辆车“幸运”地避过去。   市区外……这个结果令大家大感意外。难道,118具婴儿的尸体,都是外地或者燕垣下属县所为吗?这个论断,毕炜不敢苟同。首先,没有必要折腾这么远的路。其次,这些婴儿的尸体掩埋在郊区,远比埋在游人如织的天堂桥要好得多。   不过,目前为止无论如何,先找到这辆银色的面包车才是重点!   毕炜这几天身心俱疲,他的神经始终处于了紧绷的状态。燕垣市九家设有妇产科的医院,除了人民医院外,都能出具三年来新生儿的记录。莫非问题真的是在人民医院?毕炜又想起了齐菲菲所说过的那句话,畸形儿的出生比率……   他决定,自己要找齐菲菲亲自问清楚。   接到毕炜的电话的时候,齐菲菲很诧异。上一次毕炜主动给她打电话,还是两个人分手的时候。齐菲菲握着手机,怔怔地盯着来电显示。   “喂,愣着干什么,赶紧接电话呀!”旁边的一名护士嫌铃声太吵了。   “哦,对不起。”齐菲菲赶紧接通了电话。   “喂,我是毕炜,晚上请你吃饭,有话要问你。”   “可是……我……”   “哎呀,放心吧,还以为我能旧情复燃是怎么地?是正事,就这么着了。”不容齐菲菲再说第二句,那边挂断了电话。   这个毕炜,搞什么鬼?   晚上,毕炜真的来接齐菲菲下班了。医院里的人有些知道毕炜是警察,齐菲菲的男友也是警察,所以当他们看到齐菲菲和毕炜并肩而走的时候,都张大了嘴巴,桥舌不下。大家纷纷猜测,是不是齐菲菲和男友发生了什么不快,文硕的手下乘隙而入了。   在餐厅里,毕炜全然没有胃口,让齐菲菲点菜。齐菲菲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她现在是文硕的女友,似乎不该和前男友毕炜再有什么瓜葛,可是毕炜和文硕好像又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胡乱点了两样小菜,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主动询问起了安琪儿最近怎么样。   毕炜说道:“先不说这个了,你先说说你们医院的情况,新生儿的畸形率问题。”   虽然说齐菲菲猜到了毕炜找她是为了案子,但没想到他这么着急。齐菲菲想了一会儿,才说起这件事情。本来,这件事情她身为儿科的护士是不可能知道的,但是医院里都是一些年纪轻的护士,大家平时在一起逛街、吃饭,这件事情就慢慢传了出来。   “你听说这件事,是什么时候?”   齐菲菲想了想:“大概有半个多月了吧?我也是听大家议论的。”   “嗯,原来是这样。”毕炜低头沉思。   饭菜上来了,毕炜却没有动筷的心思,他只是坐在那里苦思冥想:从人民医院提供的名单来看,这两年出生的新生儿,确实畸形率严重,可是……这些孩子去哪里了呢?天堂桥下发现的尸体,没有畸形的孩子……难道是都被家长接回家了? 第十七章 当然是色诱啦   两人上一次一起吃饭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齐菲菲多少觉得心里有一丝的尴尬。她见毕炜没有动筷,于是她也没动。看着毕炜深思熟虑的样子,齐菲菲当然清楚他是在为案子的事情担心。她问道:“你是怀疑我们医院?”   毕炜恍若没有听到,只是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喂,老文,我想到了一点,你看看合不合适。”他边说边站了起来,朝着一个无人的角落走去。   文硕在那边得知毕炜想要查一查这两年在人民医院生下孩子的父母,虽然这也是一条思路,但是工作量太过庞大。名单上,两年内出生孩子的家长加起来有将近四五千人,这么多的人,有的是外地人,早已离开燕垣,而有的家长,院方已经无法联系上。警方如果采取这一行动,也只能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何况,邢局那边就快有结果了,到时候才好下结论。   齐菲菲见毕炜走开了,这才拿起了筷子,四道菜,她直到吃饱了,也没见毕炜回来。后来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毕炜已经离开了。齐菲菲哭笑不得,这么多年他一点儿都没变。只要一遇到案子,旁的事便顾不上了。齐菲菲只好自己买单。   第二天一早,毕炜再次出现在人民医院,而这一次,他没有以公事公办的态度出现,只是像一只幽灵一般,在妇产科的楼层出没。有的时候,在一层楼出现三五次。护士们都看得大为惊讶,有的人知道他是警察,而有的人则知道齐菲菲昨晚和这个人在一起。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纷纷猜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有的护士还为文硕抱不平:“哼,这个小警察一定是来骚扰齐菲菲的!真不明白他哪里好,跟人家文队长比起来,差远啦!”   毕炜听到这句话,抬头看了一眼说这句话的护士。那护士一惊,赶紧低下头忙手里的事情。毕炜也不以为然,继续寻找自己认为可能出现的蛛丝马迹。包括医院里所有的银灰色面包车,他都一一审视过,却没有任何的发现。   文硕在另一边,因为监控录像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他反复观看着毕炜交给他的那段两年前人民医院起火的录像,但收效甚微。从录像中,无法发现端倪。除了有一点反常意外:从李东旭点火到最后火势蔓延,除纵火的李东旭外,竟没有一个人出现在监控范围内。   正看得大为费解之时,安琪儿敲门进来了,将自己与邢局所查出来的一些内容交给文硕。文硕问有没有有价值的。安琪儿如实回答:“目前看,没有发现异常情况。新生儿的死亡,都已经通知了家长,所以……”   “好了,我知道了。”文硕掐了掐睛明穴,让自己酸涩的双眼得到一个缓解。连日来的操劳,却停滞不前,尤其此案还是省厅的领导亲自带头,这令他倍感压力。手机响起,文硕看到了来电显示,微微一皱眉头,但还是接通了:“喂,小丹。”   安琪儿看着文硕,蓦地想起来了自己最初对他的心意。那时候,真的喜欢文硕喜欢得不得了,反而是看到毕炜就觉得恶心。可是这么长的时间接触下来,文硕……未必有毕炜好。安琪儿想起了毕炜数次救自己的情形,想起了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想起来了他是如何用流氓手段对付流氓的……   “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了。”文硕挂断了电话,转而对安琪儿说道,“毕炜去了人民医院,你可以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他的。”   “好。”   文硕身心俱疲,他将手机丢在了桌上。刚才打来电话的,是齐菲菲的同事,向他“告密”,说齐菲菲昨晚去跟毕炜共进晚餐,而且今天一大早,毕炜就在医院里转悠。文硕很反感这样的行为,他当然不相信自己和齐菲菲之间会出现什么问题,更不相信毕炜这种人会插一脚一进来。他叫安琪儿去医院,目的不过是给这些喜欢传闲话的人看看,有很多事情,我们不应该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眼见未必为实。   安琪儿到达医院的时候,毕炜正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小护士有说有笑。他架着二郎腿,两只胳膊展开来搭在了椅背上,言语轻浮。却逗得那名小护士连连发笑。   安琪儿秀眉微蹙,没有立即上前,而是站在了原地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那小护士娇笑着说:“真的那么厉害吗?”   “那当然啦!”毕炜甚是得意,“我估计,你们医院里也没有人这么厉害吧?”   “嗯,那要看是谁了。”小护士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这样,你告诉我,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这是你说的?”   “我说的!”   “那好,这事呀,你得去问丽丽姐。”   “万丽丽?”   “对呀,别看她年纪轻,在我们科室可是老资历了。”   “多谢!”毕炜嚯地站起来,抱拳一拱手,转身就走。   小护士跳起来,又是招手又是不满地说:“喂,毕队长,请我吃饭啊,你说的!”小护士的年纪不大,她还存在着少女般的幻想。虽然文硕高高帅帅的,可是那是齐菲菲的男朋友。毕炜就不同了,虽然难看了一点儿,可也是堂堂正正的副队长,而且年纪还这么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对象,嗯,他这么难看,一定没有的。   毕炜低着头快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敲着自己的脑袋:“笨蛋,太笨了,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   突然,正前方闪现出了一个人影。毕炜差点儿撞上去,他扯着脖子喊:“我靠,谁这么不开眼,敢挡你家小爷的路?你……”毕炜看清楚了眼前这个人之后,语气一下子变了,立马满脸堆笑:“小爷,您好,是小的该死。”   眼前的这位美女,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她是生气还是在高兴。   毕炜看着她,又看看自己的身后,远处的那个小护士气愤地一跺脚,走了。毕炜扭回头来说道:“喂……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事吧?这个你可得相信我,我跟毛主席保证!”   安琪儿终于绷不住,笑了:“查出来了吗?”   “嗯,刚才我问医院里的一些人。当初,闫士勋调到了妇产科,全是因为万丽丽的关系。”   “万丽丽只是一个护士,能有这么大的关系?”   毕炜左右看看,花园的西边有一片小树林。他干脆拉起了安琪儿的手,朝小树林走去。毕炜轻轻握着安琪儿的玉手,只觉得入手处丝滑无比,仿佛是在握着一块柔滑的美玉,心旌荡漾。他们选了一处隐蔽的所在,确认无人后,毕炜才压低了声音,在安琪儿的耳边说道:“医院里有一些人传闻,说万丽丽跟院长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安琪儿面色绯红,心如鹿撞。原来,安琪儿现在是靠在了一棵树上,而毕炜则采取了一种“树咚”的姿势,双唇冲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安琪儿赶紧让自己清醒起来,她站直了身子:“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医院里的人都说,万丽丽水性杨花,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我决定去试一试。”   “什么意思?”   毕炜突然淫笑了一下,解开外套露出来两只肩膀,搔首弄姿地妩媚说道:“当然是——色诱啦!”   安琪儿抿嘴笑,扬起手来作势要打毕炜。   毕炜赶紧讨饶。 第十八章 头顶呼仑贝尔大草原   午夜过后,凌晨的一点三十二分。有两个怪异打扮模样的人,进入了燕垣市闹市区的蓝光夜店。一进入里面,便感觉到了地震山摇一般的DJ,犹如巨大的海浪似的,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打过来。这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一头黄发梳得高高的,身上穿着一身带着铆钉的皮衣,胳膊上纹着让人一眼看不出形状的花哨文身。女的则是穿着一条短皮裙,上身窄小的皮吊带也将她傲人的胸围展现得淋漓尽致。周围的男士无不投来色眯眯的目光。   女的看上去还有一些拘谨,跟在了男的的身后。那个男的,推门进去后,看到人山人海的年轻人,却无比兴奋,振臂高呼:“哇哦——Hello Everybody!”众人闻声扭过头来,许多人看到这身打扮,都不禁哂笑。有几个打扮入时的女人更是发出了轻笑:“切,老土!”   男的不以为意,反而笑着,边随着DJ大幅度地摇晃着身体,边朝着角落的一张空位子走去。两个人最后在一个角落坐了下来。女的坐下来后,觉得自己的裙子太短了,拽着裙摆往下遮挡。可惜,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她惶急地看向那个男的。男的好像根本没注意这些,他只是盯着舞池中央一个穿着暴露的美女在那里扭动着性感的身材,看到精彩之处,他还不忘将手指含在嘴里,吹一个响亮的口哨。   “毕炜!这裙子太短了!”女的正是安琪儿,她又羞又怒地说道。   毕炜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女友,小声地说道:“好啦,我们是来化装侦查的,服从安排吧。”他抬起头来看看四周,又对安琪儿说道:“你以为我愿意让这帮臭男人看你呀!”   安琪儿闻言,朝周围望去,才发现有很多人有意无意地看向这边。当安琪儿的目光扫过去之后,他们又马上转过脸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毕炜挠挠胳膊:“怎么这么痒,该不会是贴的这个纹身过敏吧?”   安琪儿从警以来,还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的打扮搞侦查。这全都是毕炜的主意。两个人得到消息,万丽丽喜欢逛夜店,今天她肯定回来这里的。   毕炜坐在椅子上,看似漫不经心地晃着二郎腿,其实则是在搜索可能躲藏在人群之中的万丽丽。能出入这种地方,而且是背着男朋友来的,能是什么样的人呢?难道医院的传闻果真是真的吗?   毕炜正想着呢,就见一个穿着白色紧身T恤衫的男人走了过来,笑容满面的,举着酒杯。还没等他走近呢,毕炜一拍大腿:“哎呀卧槽!”这一声,十分响亮,周围的人无不侧目。就连坐在一旁的安琪儿都被吓了一跳,心说:你又要搞什么?   “我才想起来了,上次跟你跳舞的那小子我揍得他太轻了。我应该给他卸条腿的!唉!”说话间的语气竟充满了无限的遗憾,毕炜“咣咣”将两只脚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晃动着说:“没关系,不着急。反正以后还有的是动刀子的机会。”   白色T恤衫眼看就走到了安琪儿的面前,听到毕炜这话,再看到毕炜凶狠的眼神盯着自己看,吓得他吞了一口唾沫,转身回去了。   安琪儿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她强行憋住笑,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毕炜忽然拍了拍安琪儿的手背,指着一处地方给她看。安琪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在那里,却看到了一个与她印象中,截然不同的人。   那里坐着一个女人,穿着紧身的短裙,身上的布料少得可怜。她一手拿着酒瓶,一手夹着香烟,正坐在一个男人的大腿上耳鬓厮磨。而这个女人脸上的妆很重,不过,安琪儿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没错,就是万丽丽!   印象中,她与那个在孤儿院对小朋友悉心照顾的护士截然不同,在这里,她更像是一个肆意放浪的普通女孩儿。万丽丽不断挪动着自己的肥臀,那个男人终于忍不住了,两只手捧起了万丽丽的脸,深深的一吻。   毕炜看得也不好意思了,低下头苦笑:“妈的,闫士勋头顶呼仑贝尔大草原啊!”   一直到了凌晨的四点多,夜店中的人才渐渐散去。万丽丽早已喝得不省人事了,神志不清。与她同行的三个男人架着她往外走,六只咸猪手不时地在万丽丽的身上摸来摸去,场景不堪,令人发指。   毕炜使了个眼色,和安琪儿跟了上去。三个男人走到了门口,一个高个子说道:“你们等着,我去取车!”   一个胖子说道:“哎,还取什么车呀,咱们三个把这女的带过去,一起在车里……嘿嘿。”油腻的肥脸上出现了淫荡的笑容。   其余两个人也跟着“嘿嘿”笑起来。最后那个瘦子笑过之后说道:“你这么胖,估计够呛啊!”   “行,当弟弟的先让着你们两位当哥哥的。赶紧走,我都等不及啦!”三个人干脆一个抱起了万丽丽的上半身,两只手故意在她胸前蹭来蹭去;一个抱起了她的两条腿,趁机偷窥她的裙下。另一个则跟在了他们的后面,吹着小曲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过去。   “等一下,三位要去哪里呀?”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这人留着一头梳得高高的黄发,身上的皮衣带着复杂的铆钉,胳膊上的纹身在灯光的照射下还反着光。旁边那个性感的女的,倒是一个极品,可惜看上去,她的眼神也不那么友善。   “操,你是谁呀?”胖子首先不服了。眼看今天晚上的“晚餐”就有着落了,没想到会跳出来这样一个人。   毕炜捋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却一不留神,把假发给拽掉了。这一幕,看得三个流氓怔住了。“唉,这假发质量也太次了。”毕炜捡起了假发,突然往胖子的脸上丢去。胖子被假发挡住了眼睛,还没来得及掉下,胖子就觉得小腹受到了一记重拳,当即跪在地上起不来了。   另外两人一看,连忙放下了万丽丽,准备上来助战。毕炜飞起一脚,先将瘦子踢倒。高个子扑上来,一腿横扫。毕炜翻身跑了两步,迈步踏墙,利用翻身跳回的一瞬间,一记窝心腿踢到了高个子的脸颊上。他来不及惨叫,直直地倒了下去。毕炜落地后,拍拍鞋面:“妈卖批,老子的鞋子都被你们搞脏了。”   他不理会倒地的三人,径直走到了万丽丽的面前。万丽丽已经醉死过去了,只是睡着,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恍若不知。毕炜和安琪儿将她扶起来,安琪儿问现在该怎么办,毕炜说道:“本来指望从她嘴里问出关于闫士勋的事情,现在看来……唉……先走吧,回局里再说。”   “啊……这样……我们就这个样子回去吗?”   毕炜一想,不太合适。自己这副打扮也就算了,安琪儿这种向来以女神形象示人的人,未免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回安琪儿的家里也不妥,老安一定会乱想,猜疑女儿去干什么了。毕炜想了片刻后,说道:“走,杏儿沟!”   于是,大半夜的陈淦被吵醒了。他开门的时候,看到了穿着怪异的毕炜和安琪儿架着一个浓妆艳抹且酒气冲天的女人冲进了宿舍,大吃一惊。易小萌也闻讯赶来:“师父,你这是……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   毕炜故作神秘地一笑:“英雄救美,你信吗?” 第十九章 来吧,抓紧时间   燕垣市杏儿沟派出所,易小萌的宿舍内。宿醉的万丽丽总算是醒了过来,这时候,天已经放亮,她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突地很疼,嗓子像是被砂纸擦过的感觉,干涩得很,胃里空空。不过相比起这难受的感觉,她更惊诧于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女孩子的闺房,从粉红色的布置中就能看出来。万丽丽从床上慢慢坐起来,动作十分轻缓,她的力气只要稍微用大,便会引发剧烈的头痛。好不容易坐了起来,环视四周,旁边的桌上有一些水果,和一袋干脆面。她拿过干脆面,撕开包装,咯吱咯吱地嚼了起来。在门边,有一面等身高的镜子。万丽丽拿着干脆面走过去,对着镜子肆无忌惮地整理起了衣服。反正这屋里也没有其他人,她整整文胸,然后又毫不避讳地摆弄着短裙的裙边。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突然,一记似熟悉似陌生的声音从万丽丽的身后响起。她惊骇之下回头望去,却没有发现有任何人在。难道是自己幻听了?幻听的话,没理由会幻听出一首诗啊!   她警惕地望着身后,这里,除了一张床外,还有一个衣柜,以及一些堆放在一起的杂物。杂物无外乎是一些女孩子要换洗的衣物、纸箱子,好像还有一些内衣裤。隐约之中,万丽丽似乎听到那堆衣物下面有着清晰有规律的呼吸声。她骇异之间,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为了以防万一,她拿起来靠在门后的晾衣杆,说道:“谁在那儿,站出来!”衣服下面的人没反应。   “我看到你啦,出来!”   没有反应。   “再不出来,我……我可要打你喽!”   还没有反应。   万丽丽一步步走过去。突然,那堆衣服飞了起来,天女散花似的漫天飞舞。万丽丽吓得连连后退,闭着眼睛把手里的晾衣杆乱挥舞:“啊——什么人,出去,你快出去呀!”   “嘿嘿,我出去?我好心好意地救你还叫我出去?嘿嘿,真真是岂有此理呀!”   待那些飞舞的衣物落地,万丽丽看到,堆放着衣物的纸箱子里站着一个人,是毕炜。原来他躲在了这堆衣服里。万丽丽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呀,真是吓死我了。”嚼着方便面,坐到了床边。   这倒引起了毕炜的好奇心,这丫头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之中,却不害怕,而且也不问毕炜这是哪里。他从纸箱子走出来,说:“喂,你就没什么要问的吗?”   “问什么,你是警察,难道你昨晚还把我强奸了不成?”万丽丽白眼一翻,态度略微带着挑衅的意味。   毕炜呵呵冷笑,他搬来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万丽丽的对面,说道:“昨晚,我英雄救美,从三个流氓手里把你救了下来,你知道吗?”   万丽丽毫不感激,反而冷冰冰地说:“谁让你多管闲事的,他们是我朋友!”   “卧槽,好个朋友!”毕炜大感意外,“原来你喜欢跟你的朋友玩4P啊!这次我真的长见识了。唉,可惜呀,闫大夫头顶青青草原呀!”   万丽丽看着他,忽而转换了一种带有讥讽似的笑容:“毕警官,你不用这样,大家出来玩,逢场作戏没什么吧?”   “万丽丽,我怀疑你是不是有精神分裂症。我以前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呀?”   万丽丽看看周围,轻蔑地笑道:“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就别装了。你们男人不就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吗?你说你救了我,不就是想让我感激你吗?来吧,抓紧时间。”说完,万丽丽仰倒在床上,两腿分开,蕾丝边的底裤清晰可见:“要不,等哪天我穿上护士装陪你玩?”   毕炜吓得跳了起来:“我去……你你你……还……”   万丽丽极其妩媚地吮吸着食指:“装什么,又没别人在,我还没有试过跟警察这么玩呢!”   毕炜忽然觉得老祖宗有一句话说得太对了: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初识万丽丽的时候,他觉得这个小姑娘外向之中带着几分腼腆,跟闫士勋郎才女貌。谁曾想,她竟会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儿。现在,毕炜倒有一些替闫士勋不值了。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医生,竟然找了这样的一个女朋友。   “快点儿呀,你是不是不行啊?”万丽丽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   毕炜捂着自己的眼睛:“好了好了,您还是矜持点儿吧。我有话要问你!”   万丽丽讨了个没趣,拉好短裙坐端正,接着拿起那半袋干脆面,继续吃着。   “你这个样子,闫大夫他不知道吗?”毕炜也坐好。   “呵呵,我小心点儿,他不会发现的。再说了,他也是这样的。”   毕炜双眉一轩:“什么意思?”   “有烟吗?”万丽丽打了一个呵欠。   毕炜拿出香烟,连着打火机丢给她。万丽丽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后说道:“这牌子的烟真难抽!”   “好了,现在肯说了吧?”毕炜快要失去耐心了。   “闫士勋跟我在一起,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有个词叫形婚你知道吗?”万丽丽捏着烟嘴,看着香烟头冒出的袅袅青烟,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些许凄楚的神情。尽管这种微妙的感觉一闪而过,但是毕炜还是感觉到了。   “嗯。那么你肯定不是拉拉了……”毕炜想了一下,忽然说道:“难道闫士勋是?”   万丽丽笑道:“别以为,只有同性恋才会举行形婚。”她扭转头看着毕炜说:“你最近几天天天往我们医院跑,应该听到了一些传闻。有些传闻,未必是假的。比如说——我的确是院长的姘头。”   毕炜恍然大悟:“闫士勋就是靠着你,才有了今天。”   “对。而我,也不想当别人一辈子的情妇,干脆就找他喽!在外人面前,我们永远是甜甜蜜蜜的,但是私底下,我们却不干涉各自的生活。所以,”万丽丽停顿了一下,“你如果想从我嘴里套出来什么话,抱歉,关于那些死孩子的事情我一点儿都不知情。”   毕炜叹了一口气,万丽丽是个聪明的女人,可惜的是,这样优秀的一个女人却不自爱,沦落到了今天这步。   “闫士勋在医院的人际关系如何,这你应该清楚吧?”   “人缘很好,尤其是在小护士圈子里。院长和他很少来往,有什么事情都是我出面。不过,他也有仇人。”   “谁?”   “副院长桂彪。桂彪三天两头地找他的茬儿,基本上两三天他便会挨一顿训斥。”   “为什么?”   “桂彪有个亲戚也在医院,本来有希望成为科室主任的。可是现在面临着一个最大的威胁,那就是闫士勋喽!”   毕炜点头,他问道:“T119呢?”   “什么?”   “我在你们医院发现了一份编号为T119的资料,是童乐乐的。这个编号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私生活我们互不干涉,更不要说是单位里的事情了。”   毕炜沉默了,他内心有种不祥的预感,假如T指的是童乐乐,那么119是什么意思呢?118具婴儿的尸体,难道119指的是第119具尸体吗?不过这显然说不通。因为童乐乐的尸体已经被火化了,不在现场。   毕炜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端详着眼前这个妖媚的女人,从她的神情来判断,她没有说谎。而且敢于如实交代自己和院长的事情,剩下的旁枝末节也没有说谎的必要了。毕炜站起身来,凝望着窗外流动的白云,开始细细思索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了。 第二十章 就当这孩子死了吧!   万丽丽除了行为不检之外,也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样一来,只能是放她回去。 毕炜独自一人送她到了外面。这个女人临走之前,眼神充满了傲气,她还故意冲毕炜抛了一个媚眼。毕炜打了个哆嗦,回过身来,正看到了站在派出所门口的安琪儿,正环抱双臂冷眼看着他。   毕炜吐了一下舌头,走过去说道:“你不会以为我和这样的女人之间有什么吧?”安琪儿哼了一声:“从始至终,屋子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清楚。”   易小萌在旁边插嘴说道:“师父,你该不会真的在我寝室里做什么坏事了吧?”   毕炜轻轻地打了她一个暴栗:“这孩子,我有你安姐姐一个人就够了,怎么还有心思去做坏事呢?”   安琪儿说:“谁知道呢?”嘴上虽不饶人,心里却倍感甜蜜。   陈淦在一边说:“今天中午不要回去了,我和小萌给你还有我们头儿接风怎么样?”   毕炜看着这位好友,当初自己窝在了杏儿沟,他在市局;没想到今天会完全反过来。而陈淦,虽然从市局调到了这个穷乡僻壤,但从他的脸上,看到的只有幸福和满意,没有任何的怨气。看来他是真的喜欢易小萌,愿意为了她付出一切。   毕炜叹了口气:“有机会吧,我们现在就得回去,刚刚从万丽丽那里掌握了一些线索,不能耽搁了。”   几人挥手作别,易小萌和陈淦送出了好远的一段路,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了。   在车上,安琪儿很好奇为什么毕炜要抓着闫士勋不放,毕竟现在案子刚刚着手调查,目前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指向他。   毕炜看着前面的路,感叹了一句:“可能是直觉吧。我不知道是不是被老赵的案子闹得,总觉得,越是外表可信的人,骨子里就越肮脏吧。”安琪儿听后,没有说话,专心致志地开车。过了一会儿,毕炜重新问了一句:“老赵现在怎么样了?”   “听说后天就要开庭了。”   “判决结果肯定是死刑立即执行了……”昔日的同窗被判处死刑,这令毕炜的心头掠过了一丝的伤感。   “你要去看看他么?”   “不用了。这小子估计快恨死我了。”毕炜这话绝对是肺腑之言,他决然没有想到,表面上跟他亲热的老同学,竟然会这么恨他和文硕。   回到了市局的时候,于广迎上来:“你们总算回来了,快点儿吧,有人等你们半天了。打你们电话也一直没有打通。”   时隔一夜,毕炜的手机关机,安琪儿的手机欠费了。听说有人在等自己,毕炜略感意外。他连一些可能性很低的事情都想到了,比如老赵的父母来找自己求情之类的。可是推开了留置室的门,却看到了一对儿中年夫妻。   这对儿夫妻穿得很土气,应该说,毕炜只有在电视上的农村电视剧中看到过这样的打扮:男的穿得蓝色的裤子,上身一件棕色的手织毛衣,外面套着一件鼠皮灰的西装;女的上身是碎花花的红色棉袄,下身穿着绿色的碎花花棉裤。如果不是两个人双颊上的高原红,真的容易让人误会他们是哪个剧组的走错地方了。   两人都有四十多岁的年纪了,女的一直坐在那里抹眼泪。男的则习惯性地蹲在了椅子上,一口一口地吸着手卷烟。手卷香烟冒出了青灰色的烟雾,就连毕炜这样的老烟枪,也被这股强烈的味道熏得咳嗽了两声。   见到有人来了,男人赶紧跳下了椅子,站了起来,他还不忘杵了两下女人的胳膊,女人也跟着站了起来。于广上去介绍说道:“两位,这是我们局里的毕队长,负责您孩子的案子,您有什么问题就直接跟我们毕队说就好。”   “哎哎。”男人的右手在西服上使劲擦了擦,然后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显得不那么大方。看得出来,他还没有习惯和人握手。   毕炜伸出手去。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男人的左手又抓了上来,两只手握在一起,不停地摇晃着毕炜的手。毕炜的第一感觉便是,这个人是一个地道的农民,手掌骨节清晰突出,虎口有厚厚的老茧,皮肤干枯粗糙得像是树皮。   “哎呀,领导呀,你可得替额们做主啊!”他一开口,是地道的西北口音。   “哦,大叔,您坐。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就好。”   女人继续抽抽搭搭地抹眼泪,男人只好说明了原委:原来,这二人是甘肃人,曾经在燕垣打工了几年。两年前,他媳妇儿,也就是这个女人怀孕了。当时他就和工友送她去了医院。医院的床位紧张啊,最后好不容易才在市人民医院找了一个床位,虽然价格高点儿吧,但省吃俭用地也能勉强过去。   这个男人叫李大江,三十七岁才找的媳妇儿,眼看四十多了,谁知道老天爷还能给自己赏个儿子下来呢?他那段时间高兴得不得了啊,天天往医院跑。可是没过多久,在一次产检的时候,医生告诉他,孩子的胎位不正,可能会有问题。他当时也不懂这些,一听就吓坏了,连忙问医生怎么办?   医生也没有办法,毕竟他们是人不是神。李大江没了办法,只好去求人。有人说偏方治大病,他就找人弄来偏方,让媳妇儿喝下去;有人说城外的老爷庙挺灵的,他又去那里磕头烧香。   到后来,孩子生下来了。他还没有见到孩子呢,医生就很严肃地告诉他:“老李呀,有个事得跟你说一下,这个孩子的心脏不好,有遗传性的心脏病,而且心室也有问题。”李大江一听,心都凉了。他抓着医生的手问怎么办。自己这把年纪了,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却是这样。   那个医生有些迟疑地说:“你先别急,办法不是没有。我们可以给孩子治疗,咱们医院的硬件设施你也都看到了,可以放心的。不过先期手术费用,至少要二十万……”   二十万!这三个字如同晴空劈下的一道闪电,打得李大江当场动弹不得。媳妇儿这次入院待产,已经把自己打工的积蓄花得七七八八差不多了。而且二十万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天文数字啊!李大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那感觉就像一座大山迎面压来。这个靠着不甚宽阔肩膀扛起了家的男人,此时靠着墙壁慢慢地蹲了下去,两只手抓住了头发,嚎啕大哭,跟个孩子是的。   医生也明白李大江的难处。他悄悄拉着李大江去了吸烟区的楼道,主动给李大江点了一支烟。李大江抽着这种三十多块钱一盒的好烟,脸上泪痕未干。医生说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有点儿狠。但是医院里也有很多跟你们情况一样的夫妻是这么做的。”   “什么办法?”李大江仿佛在黑夜中看到了一点儿光亮。   “我稍后给你一个死亡通知书,你在上面签字,就当这孩子死了吧!”医生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仿佛他嘴里说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只昆虫。   李大江呆立当场,一时缓不过神来。自己日盼夜盼,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孩子,难道要不管他吗?他怔怔地问医生:“额……额签了这个什么书,你们咋……咋弄?”   医生说道:“老李,我可以跟你说明白这件事情。二十万,只是先期的治疗手术费,而且不一定能成功的。我看你家的大姐刚刚生完,身子很虚,也需要补补,这都是钱,对吧?你是一个工地上干活儿的,你说你能有多少钱填这个无底洞?真的,不是你一家这么做的。我这么劝你,也是为你好。” 第二十一章 这他妈还是人吗?   李大江夹着香烟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嘴唇也瞬间没有了血色,变为了灰白色,脸像是一张白纸似的。他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的这个医生看,久久说不出话来。   医生继续说道:“我知道,我身为一个医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可是……我真的是为了你好。你的钱有多难赚,我也知道。你想一想,这个孩子,那就是个只吞钱不吐钱的机器。你就算有万贯家财,也会全都扔进去。我看你们夫妻岁数还不是很大,可以再要一个。不瞒你说,我们医院的妇产科,每年都会有很多像你们一样的人,这些人都有一多半儿选择把孩子扔了。孩子现在还不懂事。当然,这些话,是我个人的建议,具体怎么做,还要你拿主意。”   李大江狠狠地嘬了一口烟,浓重的灰烟挡住了他的眼睛:“我想……我再想想……让我想想。”   那一夜,李大江一个人站在走廊里,一宿没睡。第二天,他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医生。确实,医生的话说的没错。孩子得的是富贵病,不是他这样的家庭可以承担的。媳妇儿醒来后,李大江没有将实情告诉她,只说是孩子没保住,他还劝媳妇儿,说不要紧,再生一个就好了。   可是前几天,李大江听说了一则新闻:燕垣市天堂桥下挖出了许多孩子的尸体。那几天李大江老是做梦,梦见了一个小婴儿在哇哇地啼哭,他认为,那一定是自己的孩子。这两年来,他一直背负着良心上的谴责,认为自己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终于,他绷不住了,在一天晚上把两年前的事情告诉了媳妇儿。   媳妇儿当即大哭,大骂李大江糊涂。两个人连夜从甘肃赶来,路上折腾了三天三夜,他们只有一个想法,找到孩子的尸体,给他好好入殓。生前对不起孩子,死后能让孩子有个好归宿,也好。   毕炜这才明白了这对夫妻来到这里的真实意图,他们是想在那118具尸体里,找到自己的孩子。毕炜认为这既合乎认尸的流程,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便将这件事情,交给了负责此事的部门去办理。   他现在最重要的心思,是要放在闫士勋身上。院长、闫士勋,两个人中间还夹着一个万丽丽。看似只是一起普通的桃色纠纷,但毕炜总是觉得,这里面或许有更深层次的猫腻。   李大江夫妻来认尸,这令文硕的工作有了一个进展。他发现,时隔这么多天,只有李大江夫妻二人前来。而且这是一件轰动全国的大新闻,没有理由丢失孩子的家长不来认领的。他仔细询问了李大江之后才得知:李大江的老家,十分偏僻。汽车火车全都不通,要乘火车到达兰州,然后转成汽车前往自己老家的县城,到了那里后,没有路了,还要走不通路的山路。运气好了,能赶上同村人的马车。运气不好,只能是靠着两条腿翻越大山。他们那里没有手机没有信号,燕垣市的新闻,他还是听同村人说起来的。   文硕这才明白,如果这118个孩子的家长,全都是这样的环境,那么没有听说这件事,也不足为奇了。但这未免有太多的巧合。在开会的时候,他尝试着打开大家的思路,问问大家有什么想法,尤其是主动扔了孩子还不来相认的。   其中一个老警员,原本是刑警队的,后来调去了经文保大队。因为主动请缨,也参与了进来,他端着茶杯说:“这事啊,我比较了解,毕竟走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都多了。在我们那个时候,就不缺这样的事。孩子有病了、生下来是个畸形、或者是有先天的残疾,这都是扔了孩子的理由。”   于广说道:“还有一个,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也一样。前几天看新闻,两个00后乱搞,最后生了一个孩子,扔在厕所了。被人发现的时候,孩子已经咽了气,有的年轻人担不起这责任,他们说扔就扔了。”   老警员喝了一口茶:“对,没错。我前两天呀,刚抓了一个女学生,还他妈是个高中生呢。跟着一个社会小混混儿胡搞,两个人同居了。后来这女中学生怀孕了,小混混儿扭头就不见人了。等我们进出租屋的时候,孩子饿得哇哇哭。可这女中学生可倒好,嘿,在网吧玩得不亦乐乎呢!现在这都什么人啊,学校老师都怎么教的?”说起这些来,情绪激动的老警员吹胡子瞪眼。   曹旻在一旁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文硕注意到了:“小曹,说说你的意见。”   曹旻这才说道:“这件事情其实我作为一个警察不该说这话,但是大家今天开会既然聊到这儿了,那我也说一件我的事情吧。大概是我上中学的时候,我有一亲戚在医院妇产科上班。当时有一对儿夫妻生下了一个女儿,小姑娘很漂亮,可是是个兔唇。夫妻俩就找到了我这个亲戚,说这孩子不想要了。我亲戚看这孩子可怜,就收留了这个孩子。正巧,我另一房亲戚,两口子没有孩子,一直想要一个。我这个在医院里工作的亲戚就把这个女儿过给了他家。两口子高兴啊,女孩儿很漂亮,又聪明又乖巧。他们花了大价钱,把孩子的兔唇给治好了。可是……可是刚治好了孩子没多久,当初放弃了抚养权的夫妻就找上了门来,不仅抢走了孩子,还硬要说是我亲戚拐卖孩子。就这样,最后我这亲戚,工作丢了不说,还以贩卖人口的罪名进去了。”   毕炜在一边听得赌气:“这他妈还是人吗?”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抛弃孩子,这样的例子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少见。现在看来,这些尚处于懵懂的孩子们,反倒成了牺牲品。   毕炜临下班前去了一趟天堂桥,他站在桥边,倚着冰凉的水泥护栏,注视着东去的河水。在河堤上,那个哑巴流浪汉吃着毕炜带给他的饭菜,乐得手舞足蹈。新闻的热度已经过去了,这里虽然也有人经过,但是步行的人大多不敢停留,偶尔有人小声对同伴说:“快走吧,死了那么多的孩子,谁知道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另一个人撇撇嘴:“这哪儿还是天堂桥啊,应该叫地狱桥!”   地狱桥?毕炜的心猛地一沉。不,还应该叫天堂桥,118个孩子,他们是118个折翼的天使才对。毕炜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头,死死地攥在一起,手背上的青筋跳了出来。他暗暗发誓:孩子们,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   他仰头看看阴云笼罩的天空,那大块的铅色云朵,仿佛是盘踞在燕垣上空的恶魔,挥之不去。毕炜心中默念:正义可能会晚来,但她永远不会缺席!他收拾了一下心情,驱车往市人民医院赶去。   毕炜正在开车的中途,手机响起。毕炜接通了:“喂?”   “喂,毕队,你现在在哪儿呢?”   “哦,在路上呢,我正打算去市人民医院。”   “那麻烦你快点儿吧,人民医院出事了!”   “怎么了?”   “人民医院的人工湖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毕炜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踩着油门的脚瞬间加大了力度。 第二十二章 医院死尸   进入人民医院停好车子,毕炜下车。无需指引。最近毕炜几乎每天都要来人民医院,对于人工湖的位置,他早已烂熟于胸。毕炜走到人工湖附近的时候,那里早已拉起了警戒线,外围站着两三名身穿藏蓝色警服的警员在维持秩序。外面则围着一些病人或家属看热闹。穿着白色制服的医护人员没见几个。也许对于他们来说,看到尸体是常有的事情吧?   毕炜把警官证别在了衣襟上,旁边警员掀起警戒线,毕炜钻了进去。案发现场是在人工湖,尸体已经被打捞上了岸边。这具尸体全身肿胀,已经被泡得没有了肉色,白惨惨的着实骇人。衣服被形成巨人观的尸体撑了起来,系的扣子全都顽强地拽在一起,阻止这尸体的疯狂发胀。毕炜走过去观察,彭玉函正蹲在那里和助手忙碌着。他看看毕炜,什么话都没说,但是眼神中带着极不友善。“毕队长,你看看这人死了有多久了?”   毕炜似乎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死者的手背和脚背的皮肤泡软膨胀,呈白色皱缩状的现象。加上这种巨人观……应该超过了48小时吧?”   旁边的助手很年轻,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应该是刚刚参加工作不久,顿时惊叹道:“哇,毕队好厉害,名不虚传啊!”要不是戴着白口罩,毕炜一定能看到他张成o型的嘴巴。   彭玉函“哼”了一声:“怎么,要不要你也去报名当刑警?”   那助手见上司发怒,只得冲毕炜眨了眨眼,便继续忙工作了。   旁边的一名刑警上前对毕炜汇报情况:“今天下午的四点十二分左右,我们接到了报警电话,发现尸体的,是这个人。”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年轻的姑娘,身穿病号服,梳着双马尾,脸色吓得煞白,躲在了警察的身后瑟瑟发抖。刑警还往前拽了她一把:“别怕,这是我们的领导。”   毕炜看着这个小姑娘,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便问她发现尸体的具体情况。   小姑娘是这家医院的病人,因为要做手术,所以这段时间一直住院。在这几天,天天闷在病房里,本来爱美的年纪又穿上了难看的病号服,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到花园走走。人工湖位于花园的西南方,这里偶尔会有野猫盘踞。小姑娘很有爱心,经常拿一些东西来喂养它们。   今天中午,她父母给她拿来了她最不喜欢吃的广式香肠。小姑娘本来就想要减肥,便决定等父母走后拿这些东西去喂猫。下午四点,父母离开。小姑娘下楼,到了花园。走到人工湖的凉亭里喂猫的同时,有一只小猫跑开了,一直在湖边玩着什么东西。   猫很怕水。小姑娘好奇之下走过去观察,发现小猫正用两只爪子捯着一根葱湖里探出来的麻绳。小姑娘当时没想到这是什么,她平时喜欢看一些恐怖题材的电影小说,便大胆地拽着绳子,没想到,绳子下面的东西还挺沉。   有一个在凉亭里的年轻人,见小姑娘要拽出绳子来,自告奋勇地上前帮忙。没想到,拽出来的,竟然是一具尸体!两个人吓得当场瘫坐在地上,旁边有路过的人见状,赶紧报了警。   “帮忙的那个年轻人呢?”   “听说当时就吓坏了,我们来的时候,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家人带他回病房了。”   毕炜轻轻点头,第一次见到尸体,难免会这样。何况,这两个人的年纪都不大,第一次就见到了形成巨人观的恐怖尸体,被吓着了也正常。人民医院出了命案,这只是巧合呢,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毕炜暂时想不到,只能是按照流程,将案件交给了辖区公安分局负责。   刑警队当前的要务,还是要想办法侦破天堂桥的婴儿案。   医院,本来就是备受恐怖题材青睐的地方,以其为背景的恐怖小说电影层出不穷。毕炜至今还对《寂静岭》中那些无脸护士手脚机械式舞动的镜头记忆犹新。而如今,在医院的人工湖发现了尸体,这令医院的所有人都人心惶惶。花园里也不见了那些遛弯的病人或家属。昔日热闹的场所,愈见萧索。   既然案子移交给了辖区公安分局,市局这边的压力就小了一些。毕炜晚上就睡在了办公室,为了方便,他特意在网上买了一张行军床,洗漱用具一应俱全。   晚上,毕炜躺在床上,青白色的月光水银泻地一般透过明亮的窗户照进来,映亮了毕炜的半拉身子。他辗转难眠,似乎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118个孩子的身影,耳边回响着他们的笑声。   渐渐地,起雾了。一层稀薄的白雾笼罩在了毕炜的周围,他无法看清楚周遭的情景。虽然雾气不是那么重,可是近在咫尺的孩子们,他却只能勉强分辨出那些影子。走上前去两步,那些影子也诡异的后移,与他始终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到底是谁害死你们的?毕炜想要大声喊出这句话来,可是喉咙里始终被一块什么东西卡住了,他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徒劳地张嘴。毕炜不停地几次告诫自己要冷静,要沉着,他内心酝酿了许久,再次张开嘴,可是还是没有半点儿声音。   那些影子渐渐地往远处一去,孩子的笑声也渐行渐远了。   不要走,求求你们不要走!毕炜惶急地追上去,却怎么也追不上。他大喊,他悲号,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孩子们离他越来越远。   你们走了吗,就这样走了吗?真相呢?谁是凶手?毕炜一惊之下,突然嗓子里发出了一声类似野兽的哀嚎,我能出声了!毕炜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通透的汗水已经将他的全身浸湿了。他坐在了床上,抬起双手搓了搓脸。   夜晚的月光依旧皎洁,时间定格在了凌晨的三点四十七分。   与此同时,安琪儿也同样睡不着。毕炜已经好久不曾来过了。自从发生了这件事情后,他一直留宿在单位。安家为他准备出的房间,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安琪儿有时间会过去整理一下。她没有怪过毕炜,警察,这个特殊的职业就是这样的。   昨天吃完饭的时候,老安还问她,为什么毕炜好久不来了。安琪儿只是很平淡地说了句,他在忙工作。老安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可是过了一会儿又问道,该不会是你们两个闹别扭了吧?   没有。安琪儿的语气依然很平淡。会闹矛盾吗?安琪儿现在躺在床上也在这样问自己。自从她和毕炜在一起后,她觉得很开心,这是发自内心的一种高兴。与她之前的那些男友全然不同,尤其是在毕炜询问万丽丽的时候,在隔壁的房间里,陈淦把那张毕炜精心准备好的圣诞礼物照片发给了安琪儿看。   安琪儿清楚地记得,那天毕炜故意装作不知道是圣诞节的样子,其实他早就准备好了。这样的一个男友,除了个头和长相以外,似乎真的是没有任何的缺点了。安琪儿现在很知足,也由衷地高兴。她庆幸自己没有错过。   可是父亲的话还是点醒了她。万一将来两个人有矛盾怎么办?安琪儿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有点儿杞人忧天了。毕炜的性格不拘小节,他肯定会先道歉的。如果错在自己这边,自己也可以主动认错呀!安琪儿想到这里,如释重负,甜蜜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十三章 真的会平安无事吗?   同样的时间,闫士勋从梦中醒来了,皓月当空,月光透过厚厚的窗帘缝隙照射进卧室。光线汇聚成了一道细细的长线,宛若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入了躺在闫士勋身边的人的脑袋上。闫士勋慢慢地坐起来,看着躺在枕边的这个人。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动作极其轻微地掀开被子,坐在了床边。他两只手扶住了膝盖,身子微微向前倾,像是刚刚完成了一场剧烈的运动。脑子里反复闪现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枕边人醒来了,无声无息地坐了起来,盯着闫士勋的后背,冷冷说道:“还在想那件事吗?”   “嗯。”闫士勋毫不遮掩地回答,“这两天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   “你胆子太小了。”枕边人伸手往床头柜上摸去,找到了烟盒,拿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点着了,贪婪地吸上了一大口,然后悠悠突出了烟雾。灰色的烟雾在黑暗中渐渐扩散开来,仿佛是一个肆意变化的恶魔,舞动着扭曲的身躯,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别想太多了,他们找不到证据的。”枕边人给他打气说道。   闫士勋感觉到有些疲惫,他双手搓了搓脸:“我听说,万丽丽那边也出了状况,好像昨晚被毕炜他们找去谈话了。”   “一个女人而已,你至于怕成这样吗?再说了,那个女人也不会知道这件事的。”枕边人又吸了一口烟,沉默了片刻说:“最多,也就是说出她和院长的事情,这在医院里早不是什么秘密了。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闫士勋没有枕边人那么乐观,他转过身来看着对方,似乎想要极力突破黑暗的视线,看清楚对方的双眼。他突然换了一种非常愤怒的口吻,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把我给毁啦!”   枕边人毫不在意,反而是冷笑了一声:“别忘了,我们之间是交易,你情我愿。如果没有我帮你,你能坐到现在的位子吗?没有我替你想办法,你能摆脱警方的纠缠吗?”   闫士勋不说话了,不过从他颤抖的身躯、哆嗦的嘴唇、苍白的脸颊、红肿的双眼,不难看出他是在强行压制着自己的愤怒情绪。   枕边人冷眼观瞧着这一切,那种睥睨的眼神,仿佛是在说,眼前的闫士勋,只是枕边人眼里的一个工具而已。枕边人笑了:“人生在世,各取所需。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起我就说过,你要绝对无条件地服从我。还记得那时你是怎么说的吗?”   闫士勋起伏的胸口慢慢停了下来,他低下了头。半晌,方才说道:“警方真的查不出来吗?”   “医院外面的人,死在了医院里,咱们的责任有,但不会很重的。放心吧。”枕边人一支香烟抽完,掐灭了烟头,钻进了被子里蒙头大睡:“太困了,我要睡了。”   闫士勋没有即刻躺下来,他下了床,走到了外面喝了一口水。站在客厅里,静静地仰头观望着悬在天空的明月。天空仿佛是一块蓝黑色的缎带,明亮的月,犹如镶嵌在上面的一块无暇美玉。闫士勋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静谧时刻了。   有多久了,也许是从委身于躺在卧室的那个家伙,从那一刻起,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这样真的会平安无事吗?警察真的会查不出来吗?   闫士勋望着窗外,像是一具雕像,他目光空洞,心中默念道:希望这次真的可以渡过难关吧。   天还没有亮,毕炜就给辖区分局那边打过去了电话,询问在医院里的那具尸体。虽然这件事情未必能和婴儿被害案扯上什么关系,但是毕炜总觉得应该有一个万全的措施。谨慎,是警察必备的一项技能。   辖区分局也是连夜对尸体进行了检查,而且当天晚上有一个妇女来认尸。经过详细勘验,查出死者名叫李华,今年十七岁,初二辍学后,一直赋闲在家。后来随父母来到了燕垣,父亲在工地打工,母亲在人民医院附近租住了一间小平房,每天做些饭菜。李华就负责把饭菜送到了医院里给那些不愿意吃医院食堂的病人或者医护人员。说白了,李华的母亲经营着一个没有营业执照的小饭馆,而李华自己是送外卖的。   至于死亡原因,死者的呼吸道和肺泡中有较多溺液,确系溺水窒息而死。本来可以算作是意外,不过死者被发现的时候,身上被绑着麻绳,不排除是他杀,所以,还需要将死者肺里的溺液与人民医院人工湖里的湖水进行比对。比对的结果,可能会两三天后有结果。   “不行!”毕炜冲电话吼道,“这样太慢了,你们辛苦辛苦,看看今天能不能出一个结果。”   那边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毕队,这样吧,我会把情况上报,有结果了,就尽快通知你,行不行?”   “好,辛苦兄弟了。”毕炜挂断了电话后,仔细回想起了这件案子的诸多细节。表面上看起来,这个叫李华的年轻人,的确是溺水身亡的,不过恰恰是拽出死者的那根绳子出卖了凶手。人工湖不敢说多洁净,但是湖里无端端有一根麻绳,这暴露出了凶手的残忍本性。   毕炜假设了诸多可能,凶手极有可能在他处溺死了李华,然后抛尸在了人工湖里。凶手会是谁呢?首先,毕炜排除了外来人作案的可能。外面的人,没理由抛尸在医院。而且人工湖常年青绿,恐怕外人都不知道这湖水有多深。冒这么大的风险来这里抛尸,于理不合。   其次,假设凶手就是医院内部的工作人员,那么他会为什么会杀死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呢?表面上看起来,李华没有对医院的任何人、任何部门,甚至是任何的系统产生威胁。劫财杀人不可能,李华身上估计也没几个钱。   为情?不排除这种可能。从死者生前的照片看,小伙儿长得有点儿小帅。但是这样一个没有什么前途的人,会有情感方面的纠葛吗?毕炜内心深处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杀人灭口。毕炜每次去人民医院的时候,总感觉这个地方似乎有很多的秘密,可自己始终无法参透。李华极有可能是在不经意之间,窥破了医院里某人的秘密,从而被那人杀人灭口。   这个秘密会是什么呢?会不会跟婴儿被害案有关?   不知不觉,办公室外面传来了陆陆续续的脚步声,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打招呼。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天已大亮,同事们也陆陆续续上班了。   “咚咚咚”外面有人敲门。   “请进。”毕炜的思路被打断,睡眠不足的疲累一下子全都袭来了。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浓茶,茶水早已凉透了。一片茶叶混着茶水被他吞进了口腔。毕炜赶紧“呸呸”两声,吐了出来。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游旭站在了门口。   “首……首长好!”毕炜急忙站了起来,说话一时都语塞了。   游旭关上了门,抬起手掌往下压了压,示意毕炜坐下。他很随意地坐在了毕炜对面的沙发上,看了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怎么,昨晚没回去,一宿没睡吧?”   “哦,睡了一会儿。”毕炜起身,给游旭倒了一杯水,然后把椅子搬过来坐下。   “我刚从小文那儿回来,他昨晚也没有回去。”   毕炜“哦”了一声,他昨晚看到文硕的办公室亮着灯,就已经猜到了。   游旭摸摸上衣兜,拿出了一包烟,他甩手丢给了毕炜一根。毕炜看到了烟嘴上写的中华。   “说说吧,这两天有什么收获?” 第二十四章 高墙内的副院长   安琪儿停好了车子,拿着早上起来煲好的粥给毕炜送过去。她知道,毕炜昨晚一定是牵挂着案子,没有睡好。哪知道她像平日里一样,推门就进的时候,竟然看到了游旭在屋里。   “昨晚你肯定没睡好,我爸让我……”后半句话生生被咽回了肚子里,改口叫道:“游……游厅长……”   游旭也听完了毕炜刚才的一番分析,看到安琪儿闯入,他不怒反笑,两手一拍大腿站起来说道:“唉,你看看我,光顾着工作,小毕还没吃饭呢。你赶紧吃点儿东西吧,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   “是……”毕炜有些局促。谁能想到,去年自己还是一个派出所的小片警呢,这时候竟然能受到省公安厅副厅长的重视。   安琪儿贸然闯入,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了头。两只手拎着保温煲的把手,显得局促不安。   游旭笑了,关于毕炜和安琪儿的关系,他也听说了。只要不影响到公事,他对于这些事情还是很宽容的。看到安琪儿不自然的表现,他笑了:“琪儿,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公事谈完了,私事上面我还是很开明的嘛。你可以像以前那样,叫我游叔叔就好嘛!”   安琪儿这才抬起了头,看着游旭和蔼的样子,她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   “等这件案子结了,我请你爸喝酒,别忘啦!当年的那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谢他呢。”   “嗯嗯。”安琪儿终于笑了,点了点头。   “行了,你们先吃饭吧。”游旭开门出去了。   毕炜目送他走狗,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好家伙,吓死我了。”   安琪儿关好了门,把保温煲放在了茶几上,说道:“我以为市局的毕队还天不怕地不怕呢!”   毕炜起身去拿碗筷:“哎,游厅长跟你家很熟吗?”   “二王的事情听说过吗?”   “嗯,那么大的案子,当年都惊动了中央了。我上学的时候,还作为经典案例研究过呢。”   “那时候,二王跑到了山里,警力不够,连武警都算上了,可是山头一个连一个的,面积太大了。最后,我爸调了一支部队过去,加上当地的群众,三万人围山搜索的。”   毕炜将碗筷摆好,打开保温煲,先替安琪儿倒好了粥,说道:“难怪呢,原来,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搜捕工作,我岳父大人也参与其中了,我这做女婿的真是荣幸之至呀!”   安琪儿拿起筷子娇嗔地打了一下毕炜的手背。   日常的例会上,毕炜又将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大家全都沉默了,如果按照毕炜的分析来看,李华的死,似乎也不是简单的事情。文硕此时开口:“这个人我听说过,也见过他。日常的接触不多。不过,以我来看,死者生前的交际圈子很简单,而且往人民医院送餐这么多年,不会跟什么人结怨的。”   “所以,我认为,杀人灭口的可能性还是有的。”毕炜转着手中的笔说道。   “闫士勋呢,你有没有进一步去跟进?”   毕炜摇了摇头:“我打算一会儿去找他。这个人,我总觉得有问题。”毕炜的后半句话是小声嘟囔出来了,除了坐在他身边的人,没有人听到。   游旭很慎重地说道:“闫士勋那边暂时没有线索,我们不妨铺开来做工作,一个一个的排查。尤其是妇产科的人。至于李华的案子,由分局那边转过来,一会儿散了会,我和老邢会去看看。小文、小毕,你们两个的重点,就放在婴儿被害案上。”   “是!”   散会后,文毕二人商量了一下。文硕前去找被关押的李东旭查明两年前的那件事。毕炜则去找闫士勋。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发现了那具尸体的缘故,人民医院的人工湖畔再也不见了往日散步的人。偌大的花园里也只依稀看到了几个人。加上冬季的缘故,倍显萧条。偶有几个好奇的年轻人走近发现尸体的人工湖,也很快地走开了。毕炜到达医院的时候,沿途所见所闻,人们都在议论着昨天在人工湖发现尸体的事情。   “哎哟,可吓死人了。”   “听说死的是李华,是吗?”   “可不是嘛,你没看见那样子,死的太惨了!”   “什么,那咱们医院里会不会闹鬼呀?”一名护士很胆小地问道。   “开什么玩笑?医院里死的人还少啊,哪一次你看见鬼了?”一个男护工不屑地说道。   毕炜心头苦笑,只怕这件事情,会丰富一些编剧或者是小说家的写作题材吧。他前去找闫士勋,没想到在前台的时候,值班护士告诉他,闫医生今天请假了,没有来。毕炜问清楚了闫士勋的家庭住址,决定去他的家里一探究竟。   另一边,铁门缓缓开启。一个神色憔悴的老者戴着手铐脚镣,一步一步地捱进了屋里。他剃得返青的头上,头皮已经出现了斑斑点点的老人斑,嘴唇周围,蓄着花白相间的胡茬儿。眼角的鱼尾纹皱在了一起,目光混沌。   老人看到文硕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走来。“嗤啦嗤啦”,脚下的脚镣随着他的步伐,有节奏地响动着。   老人坐下后,觑着眼睛打量着文硕。他大概没有想到,来看望自己的,竟然是一名警察。文硕同样也看着对面的老人。很难把这样一个颓然的形象,跟两年前风光无限的人民医院副院长结合起来。   一把大火,十三条人命,其中还有两个婴儿。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谁都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文硕终于开口表明了身份,但没有等他表明来意,老人自己就主动说道:“是为了那场火是吗?”他忽然苦笑了一声:“天意啊,天意!”竟然有了一丝的凄苦。   文硕仔细看过了有关这件案子的细节,包括毕炜交给他的那段录像。录像中,因为监控摄像头的清晰度不高,很难判断出那个人是李旭东,只能说,从身形上来看很像。而关于作案动机,李东旭自我解释是压力过大,报复社会。加上当时升任院长无望,所以才产生了报复医院的想法。   文硕看到这样的一个答案,虽不惊讶,却也有点怀疑。医生每天要面对数十乃至数百的患者,工作压力是难以想象的。如果李东旭没有一点儿的抗压能力,他又是如何坐到副院长的位置上的?   “那场大火,真的是你放的吗?”   “是。”李东旭没有一点的迟疑,回答得很干脆。   “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李东旭张口要说什么,却目光流转,又低下了头,一言不发了。   “你在这里能看到新闻吗?”   李东旭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警察这么问自己。他又抬起了头:“每天晚上七点的新闻联播。”   “燕垣出了大事了。”   李东旭叹道:“天堂桥的事,你们发现了是吗?”   文硕心中一凛:“你怎么知道的?”   李东旭环顾四周:“这里不比外面,可是也有消息传进来。”   “不,我是问你刚才的那句话。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分明是表示你早就知道这件事情。那些婴儿我们也做了相关的尸检,最早的婴儿,死亡时间是三年前。那时候你还在医院任副院长,你肯定知道这件事的。”文硕的语气莫名变得激动了。作为刑警队长,作为一名干练的警察,他还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李东旭叹了口气:“你们不会是盯上人民医院了吧?”   文硕愕然。 第二十五章 圈套、阴谋!   三年前三伏天,夏日炎炎的午后,燕垣市的高温天气突破了历史极值。医院的工作人员甚至都不愿意下楼。外面的闷热天气,加上树上盘踞的知了长鸣,让人的心里产生了堪比滚滚热浪的厌烦。   李东旭坐在了办公室里,他刚刚得知了一个消息。这次的老院长退休,他作为最有希望的候补人选,竟然使得官位旁落。卫生局调来了第二医院的一名副院长周率滨,直接走马上任担任了院长一职。李东旭已经五十七了,看来,李副院长四个字的名号,就要跟随他一生了。   李东旭认命了。五十七岁,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这把年纪了,也应该看开了,只能是这般安慰自己了。唉,等着退休吧。就这样,李东旭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年。   两年前,又一个打击传来。李东旭在美国留学的儿子,被人在校园里枪杀。白发人送黑发人,李东旭的心情跌倒了低谷。他时常去公园里坐着,什么都不干,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平静的湖面,想起了儿子小时候,自己带他来这里玩耍的情景。他多么希望,长大后的儿子就坐在自己身边,仍旧像平时那样,亲切地喊他一声“爸”。   两个月后,痛失爱子的老伴儿在去买菜的路上,遇到了交通事故,被撞身亡。李东旭临近花甲之年,终于扛不住了。短短两个月,原本的三口之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终日买醉。昔日里,那个受人尊重、堪称学术权威的副院长早已不见,变成了一个整日魂不守舍,不再专注于工作的老头儿。   医院里考虑到他的情况,便主动给了他两个月的长假,让他休息。在一天晚上,李东旭去路边店里喝酒。突然遇到了一个身材曼妙的少妇。少妇长得很漂亮,穿着性感的包身裙、低胸装,款款朝他走来。   “大哥,请我喝杯酒好吗?”少妇的胆子很大,说起话来,是标准的普通话,声音很好听。   大哥?我当你大爷都有富余了。李东旭醉眼朦胧地看着她,爽快地又要了两瓶酒。两个人推杯换盏,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   美少妇很会找话题,聊着聊着,李东旭就把自己心头的苦闷说了出来。他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美少妇安慰他说,都是单位惹的祸,不会做人。李东旭已经喝醉了,只晓得附和她。这时,美少妇美目流盼,笑着说道:“看大哥你也这把年纪了,怎么这么不晓得事情哩?我要是你的话,我就报复他们!”   “嘿嘿,报复……呃……”李东旭打了一个酒嗝儿,“怎么报复,下毒?还是……还是用刀把他们一个个都宰了?”   美少妇“嘻嘻”一笑:“放火呀,一把火,把他们全都烧死,干干净净,证据都不带留的!”   “嘿嘿,嘿嘿。”李东旭跟着傻笑起来,“好主意,放火,防火!”   美少妇凑了上来,挽住了李东旭的胳膊,胸前的两坨肉来回来蹭着李东旭的胳膊:“那么大哥,在放火之前,我先给你降降火怎么样?”   李东旭听到这话,不知怎么的,只觉得全身血气上涌,似乎回到了自己二十岁的时候。于是,那一晚,炎热夏季的午夜。一个五十八岁的老人和一个三十岁的少妇,在路边的小旅馆里,赤膊上阵……   醒来后,李东旭只觉得头痛欲裂。当他看到身边躺着的那个不穿衣服的女人时,瞬间酒醒了。他内心懊悔不已。自己五十多岁了,从来没有在生活作风上有过问题,他很珍惜他的家庭,深爱他的妻子,宠爱他的孩子。可是临到老,家人尸骨未寒,他自己反倒晚节不保了。   李东旭惊慌之下,抓起了衣服急匆匆地穿上了。他哆哆嗦嗦地拿出了钱包,从里面拿出了所有的钞票,也没有数,小心翼翼地放在床边,拉开房门就跑了。那狼狈的样子,就像是丧家之犬。   回到了医院里,李东旭打算忘掉这件事情,于是他重新投入了工作。医院里的人则认为,两个月长假,李副院长只过了几天便回来了,完全是放心不下医院里的工作。对此,院方还将其树立为了工作标兵的典型,大力宣扬。   可仅仅过了一个星期后,李东旭的微信,突然收到了一段短视频,视频只有几十秒的时间,却很清晰,而内容,则更令他大惊失色。   视频里,是李东旭和那个美少妇滚床单的情景。当时李东旭的表情,是陶醉、享受,他的姿势花样百出。握着手机的手心冒出了汗珠,李东旭知道,这段视频如果流传出来,那么他一定会身败名裂的!   很快,对方接着发来了一条信息:“精彩不?”   李东旭看到了那人的头像,很快认了出来,她就是那一晚的美少妇。   “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副院长,你不能玩完了拍屁股走人吧?那一晚你答应的事情还没有做到呢!”   “我答应什么了?我已经给你钱了,求求你不要来烦我了,行吗?”   “那点儿钱,我还真没有看上。你答应我了,说要放把火烧了你们医院!”   当这几十个字映入眼帘的时候,李东旭全身僵化了。他那晚酩酊大醉,恍然间好像自己的确是说过这句话的,不过,那也只是一句气话而已。   但是微信里的美少妇,不依不饶:“你不答应的话,那么这段视频就会流出去,好好考虑一下吧!”   “等等,你……我要报警!”   “随便你,不过,在警察到来之前,这段视频肯定会先发到网上的。到时候,哈哈,恐怕纪检委也会查到你头上的。”   对方不依不饶的姿态,令李东旭如锋芒在背。最后的短短数句话,更是令他出了一身的虚汗。   “不……我……我……不能这么做。”   对方没有回信息。她在想什么?李东旭正忐忑不安之际,一位同事敲开了办公室的门:“李院长,这是今天晨会的会议记录。”   李东旭慌忙将手机锁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哦,好好,放这里吧。”   “李院长,您的气色看起来不大好啊?”   “是吗?哦……天气太热了……呵呵,太热了。”   那同事带着将信将疑的眼光走了。   李东旭望着在面前的电脑发呆,手机又不失时机地响起了。   “晚上有空出来喝一杯吧,你不能拒绝,否则你知道结果的。”又是那个美少妇。   李东旭彻底绝望了,他感觉现在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令他无法呼吸。就这样,晚上,美少妇和他两个人在一家酒吧见面了,不过出人意料的是,那名美少妇没有提及有关视频的任何事情,反倒主动献媚。李东旭终归是个男人,而且是一个刚死了老伴儿的鳏夫。他再次没有控制住自己,酒醉之下,又一次行了苟且之事。   第二天,他醒来后,身边空空如也,美少妇已经不知去向了。可是房间的电视里,却反复播放着一条新闻:市人民医院昨夜大火,目前消防人员经过彻夜抢救,大火已经扑灭,确认死亡人数高达十三人。   李东旭目瞪口呆,惊出了一声的冷汗!他急忙抓起手机,询问美少妇是怎么回事。可是,却看到了那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他已经被她拉黑了!   圈套、阴谋!这是李东旭第一时间从脑海里反映出的两个字。李东旭穿好衣服,奔逃着跑出房间,却撞上了正迎面而来的警察! 第二十六章 纵火案另有元凶!   “这么说,案发当时,你不在现场。那为什么,审问笔录中你都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呢?”   李东旭叹了口气,只说了三个字:“打的呗。”   屋内一片沉寂,那个负责看守现场,站得笔直的狱警有点儿不自在,肩膀微微耸了耸。文硕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那个女人呢?”   说起这个美少妇,李东旭至今都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而且,他们虽然睡过了两晚,但是选择的宾馆没有摄像头,沿途的监控也没有拍下这个女人的长相。也正因为如此,警方才认定,是李东旭在说谎。他百口莫辩。   文硕想起了两年前监控所拍下的“李东旭”纵火的那段视频,录像中的人穿着白大褂,口罩将半张脸捂得严严实实,加之监控像素不高,现在想起来,真的可能不是李东旭。难怪这案子拖了这么久,法院数次驳回呢!   李东旭抬起头来,两年的牢狱生活使他看上去要比实际苍老许多,额头上的皱纹如同田地的沟壑,一道挨着一道。他翕动着干瘪的嘴唇,几次想要说什么,都没有勇气说出来,最后只得放弃,又低下了头。   文硕说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李东旭说出了一个字:“痣。”   文硕眉毛一挑,一时没有听清。   “那个女人的左眼角下边有颗痣,他们说,这叫美人痣,最会勾人了。”   “还有别的吗?”   李东旭摇了摇头。他每次在囹圄之内想起两年前的遭遇就懊悔不已。如果不是自己喝了酒,如果不是自己当年把持不住,自己也不会被关在这里了。他两只手哆嗦着抱在了一起,手铐哗啦啦作响,冲着文硕连连拱手说:“求求你,找到了这个女人,一定要告诉我,求求你!”   即便李东旭所说的都是真的,这件事情他自身也有错。可是看着这样一位老人对自己露出了哀求的神情,文硕竟然有了几分的不忍,他点了点头:“说说天堂桥的事吧。”   说起这件事情,李东旭的头低得更深了。他呆怔了半晌,问:“我……我想抽支烟……”文硕冲旁边那个站立的狱警打个招呼:“兄弟,麻烦你。”   那个狱警已经站得腿都酸了。按照规矩,探视时间本应早就过了。可是文硕是自己人,而且事关公安厅副厅长亲自挂帅的大案,所以小小的狱警并不能提出反对意见。他听到了文硕的话,就像是如得大赦一般,快步走了过来,掏出香烟给李东旭点上了一支。   李东旭一口气几乎吸下去了三分之一,悠悠地吐了一个烟圈,模样颇为享受。然后,他才慢慢地说出了这件事情。   当年,李东旭接连承受了丧子丧妻之痛,人也没了精神。他咧嘴苦笑:“我那时候每天去上班,心情就跟上坟差不多。”有一天,他像是一尊木雕似的坐在办公室里,却看到了手头的一份档案,是妇产科送来的,那上面记载了这一年来医院接受的新生儿状况。   妇产科的工作并不是李东旭负责的。他骂了工作人员一顿,然后摔上门,将这份资料丢在了一边。心情不好,他觉得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   没想到,没过两天,他就见有病人家属在医院的妇产科闹事,说是医院治死了他们的孩子。   “当时的具体情况是怎样的?”文硕想了解更多的细节。   “我那时候那还有心情管这些?看了两眼就走了。”   文硕接着问:“当年负责妇产科工作的是谁,你还记得吗?”   “嗯,不过他已经死了。”   “死了?”文硕大惊。   “对,喝醉了酒,开车掉下了悬崖。”   这一切未免太巧了。文硕凝神想着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故:李东旭丧子丧妻,医院妇产科出现了问题,紧接着就是主持妇产科工作的负责人醉酒坠崖,紧接着医院起火,妇产科被烧……想来,那几个月的时间,人民医院是多事之秋。文硕想了想,他有点儿庆幸了,两年前,齐菲菲还在市儿童医院实习,后来才来到了市人民医院。幸亏呀……文硕的手心冒出了一层汗。   两年前,人民医院的纵火案另有元凶!这是文硕的第一判断。事情不可能这么巧,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妇产科。当年的负责人真的是醉酒坠崖吗?文硕审讯完了李东旭,马上去了市交警大队,对于当年的那场事故,参与了此案的老交警也是记忆犹新。现场只有一个字,惨!   文硕独自一人从交警队出来,站在了车前,他没有急着去拉开车门,而是抬头望了望天空。今天的天空很晴朗,暖暖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格外温暖。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想让自己的大脑放空,身子放松,仔细想清楚这些事情。   他想起了自己临走之前,李东旭说道:“这件事情,一定是有人害我的,一定是人民医院有人害我的!”   那么,这个人陷害李东旭的目的何在呢?李东旭竞选院长失败,即便是他的竞争对手也没必要这么做。除了这个可能,李东旭也没有什么仇家了。还有那个左眼角有痣的女人,会是谁呢?文硕想了半天,无法想通。来来往往的交警看到有个人站立在车前一动不动,还以为这个人是因为摊上了大的交通事故,吓得不敢动车了呢。   文硕觉得自己在这里瞎想也没有,只有回去开会和大家商量一下再做打算了。   就在他为了这条线忙的焦头烂额之际,毕炜已经驱车赶到了闫士勋的家中。这是燕垣市的一处高档小区,而且距离人民医院非常近。住在了高层的话,可以一眼望到人民医院,当然,也可以一眼望到海边。小区的安保设施很到位,毕炜亮出了警官证才被放行。   小区的路笔直通畅,花园的路径曲回幽长,花草馥郁芬芳,即便是冬季也可以闻到醉人的花香。不过毕炜可不是来这里感慨有钱人的生活真好的。   毕炜按照医院护士给的地址,来到了一栋高层前。乘电梯到26楼,按下了2601的门铃。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毕炜猜测他是在通过猫眼儿观察自己。约摸过了半分钟的时间,门打开了,穿着睡衣的闫士勋站在了门后:“哦,是毕警官啊,请进。”   毕炜微微颔首微笑,迈步走近了屋内。注意进门后的左手边,有一排华丽的立柜,里面珍藏着各种豪华包装的洋酒。   闫士勋拿出了一只水晶玻璃杯给他倒上水:“今天什么风把毕警官给吹来了?”   毕炜笑着说:“没什么,老文要来找菲菲,非得拉着我来。我多聪明呀,总不能当他们的电灯泡吧?就想找个地方待会儿。听你们医院的人说,你请假了,所以我就来打扰你了。不会不方便吧?”   “哦,方便,方便。”闫士勋招呼毕炜坐下,“也没大事,就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有点儿不舒服。”   “那你可得注意了,医生病倒了,病人就麻烦了!”   “是,是。”   毕炜注意到了卧室紧闭的房门,指了指说:“万丽丽在里面呢?”   “哦,没有,我们没有同居。”   毕炜心说:小样儿,装的还挺像,老子早就知道啦!但他还是笑道:“行啊,我今天也是没地方去了,没有提前告诉你一声。中午也不用太铺张了,随便弄七八个菜就行。”   “啊?”闫士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心想:怎么着,听你这意思是不打算走了啊! 第二十七章 闫士勋有收藏癖?   闫士勋面露疑难之色:“毕警官,我觉得还是……”   毕炜抬手打断他的话:“不用客气啦,咱们哥俩儿谁跟谁呀?”   闫士勋心生不满:这是谁跟谁客气呀?不行,今天一定得把他赶走,再不济,也不能让他在这里。于是他张口说道:“毕警官,今天我身体确实……”   “哦,对了,我这两天身体不舒服,一会儿饭菜清淡一点儿就好。那什么,你们家卫生间在哪儿呢,我得先拉泡屎,快要兜不住啦!”   闫士勋轻轻皱眉,觉得眼前这个警察言语粗俗,一点儿都没有警察的样子。他伸手一指:“那里。”   毕炜从茶几上的纸抽里扯了十几张纸,捂着肚子,“哎哟哟”地叫着钻进了洗手间,门一关上,就听到了噼噼啪啪的拉稀跑肚的声音。偶尔,毕炜还会大声高叫着:“哎哟,我的妈呀,痛快,太痛快啦!”   闫士勋走到洗手间的门外,敲敲门说道:“毕警官,一会儿我要出门。”   “哦哦,那咱们就快吃!”说完,一声声韵悠长的屁崩了出来。隔着门板,闫士勋似乎都闻到了那股难闻的味道。   他轻轻皱眉,看来这位瘟神,今天无论如何都赶不走了。他只好叹了一口气,扎起围裙下厨房。   而在卫生间里,毕炜连裤子都没有脱,他一钻进来,就警惕地翻找着什么,为了遮盖翻找东西的声音,他的嘴里不停地发出噼噼剥剥的声音,模仿着拉肚子的动静。一进入这里,毕炜本能地觉得不对劲。这里的毛巾、洗漱用品一式两样。每件日常的生活用具都有两个。   闫士勋明明刚说了,他和万丽丽没有同居。两个人也确实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为什么每样东西还各有两套呢?毕炜仔细留意了一下,这些用品全都是男士用品,就连日常的洗面奶,也都是男士专用的,各两套。   毕炜不理解,原以为从这里能找到一些线索,没想到进来后看到的是更为怪异的一幕。他挠挠头,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一幕。   “咚咚咚”门外有人敲门:“毕警官?”   毕炜赶紧撅起嘴巴又噼噼剥剥一通:“哦,咋了?”他内心感慨:妈的,要不说人体生理结构合理呢,这嘴跟屁股就是不一样,才这么一会儿,嘴唇都麻了。他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揉着嘴唇,却发现,梳洗台上,两只牙刷都已经打开了包装,明显是都被使用过的。   “能吃辣的吗?”闫士勋在外面喊了一声。   “能,我没忌口的。”毕炜大声喊道。他抖擞精神,又查找了一番,没有别的线索了,摁下了马桶冲水键,洗了洗手,出去了。   外面,闫士勋已经炒好了两道菜,他说道:“实在不好意思了,太匆忙,我没来得及出去买菜。只有三道菜了,咱们就将就一下吧!”   “好好好,没问题。”毕炜坐下来,闫士勋炒完了最后一道菜,端上来,这就开饭了。   毕炜拿起筷子,看着闫士勋的眼睛。闫士勋的眼睛有些躲闪,他站起来说:“喝不喝酒,我这儿还有几瓶好酒呢,上次客人送的。”   “哦,我开车来的。”毕炜举起了筷子,却迟迟没有动。闫士勋眼神躲避,证明他心里有鬼。那么这三盘菜里会不会有毒?他是医生,要下毒的话太方便了。毕炜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了这样的一个念头,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放下筷子,笑着说道:“闫大夫,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怎么了?”也不知道闫士勋是不是看穿了毕炜的心思,他三道菜都尝了一遍。   “我要跟安琪儿结婚了!”   “是吗?那可恭喜你了!”闫士勋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到时候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嘿嘿,眼下还真有一件事。”毕炜嬉皮笑脸的。   闫士勋脸上含笑,内心却在冒火: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压着火,笑问道:“什么事,尽管说!”   “你看啊,我新房已经买了,跟你这个房间的格局差不多。你看,这儿是餐厅、那边客厅,然后就是卫生间、卧室……我的也是这样的,我觉得你这装修真的很有品味啊,所以想参考一下,你能带我参观参观吗?”   闫士勋本想拒绝的,但是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何况,毕炜这番话戳中了他的软肋。当初买下这套房,闫士勋特意请了一个意大利的设计师帮自己设计装修,装修费几乎花了这房子一半儿多的价格。这也是他平日里炫耀的资本之一。他也知道,毕炜这次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闫士勋干脆放下了碗筷:“好,那我就带毕警官参观参观。”   闫士勋逐一把关闭的房门打开给他看,明亮的采光、大气的装修风格,以及那些与装修风格极匹配的家具,似乎处处都诉说着屋主社会精英的身份。   毕炜不停地点头称赞:“好,真好,你看看这床,你看看床底下的做工,空间真大啊,躺个奸夫淫妇什么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还有这衣柜,嚯,拉开柜门,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要说这意大利的家具就是好啊!”毕炜几乎在利用一切利用在翻找着可能藏匿的线索,什么床底下、衣柜里、窗帘后……看他忙碌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他在找奸夫呢!   忙了半天,并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这里的每一件用品,都是男士的风格,就连衣柜里也全都是男人的衣服,单睡衣就有两套。毕炜冲闫士勋笑笑:“闫大夫,你生活的真有品位呀!”   “什么意思?”   “你看,光是睡衣,你就准备了两套,一看,就是一位讲究的主儿!”   闫士勋的脸色微变,随口说了句:“方便换洗的,有备无患。”   “走,去吃饭!”   从闫士勋家里逗留了大半天的时间,毕炜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起身告辞了。送走了毕炜,看着他开车离开了,闫士勋这才拿出手机,换上了一个新的手机卡,拨打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喂,毕炜刚刚来我这里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我也没想到啊!”   那边的人叹了一口气:“那他有没有发现什么?”   “我想应该没有吧,反正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跟我提过案子的事情。”   “那就不必慌了,应该没问题的。”   “可我还是有点儿不放心,要不这样,你想办法送我出去吧,去日本、去美国,都行,我现在看见毕炜就觉得不踏实。总觉得要发生点儿什么。”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给我一点儿时间,容我想想。你知道的,这种事情,也要等机会的,不是我说了算。”说完,那人就挂断了电话。   闫士勋攥着手机,怔然了片刻。他又把手机里的手机卡换了下来,装回自己原来的号码。看着毕炜驾车远去的方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毕炜晚上约了安琪儿吃饭,在一家饭店的包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琪儿问起了毕炜案件的侦破进度,毕炜简单说了一下。安琪儿不理解,为什么毕炜要抓住闫士勋这条线不放。毕炜说道:“开始只是我的直觉,直到我今天去了闫士勋的家里,才终于弄明白了,这小子一定有问题!”   “为什么?”   毕炜将自己在闫家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尤其是,每样生活用品都准备了两个。甚至刷牙缸、牙刷、睡衣这样的东西都是两个。   安琪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会不会,闫士勋有收藏癖呀?”   毕炜苦笑:“我还没见过有哪个收藏癖,喜欢只收集两件同样东西的。哎对了,不要只说我这边,说说你那边。跟着首长他们出去,有没有什么收获呀?”   “李华的案子我这边有了点儿进展,也是分局同事告诉我的。不过,我没让他们跟你说,免得你分心。”   毕炜一听便精神抖擞:“是吗,那你赶紧说说!” 第二十八章 老鬼,珍惜现在吧   安琪儿喝了口水,耐心说道:“分局基本投入了所有能用的人,在我们离开之前出了结果,死者李华肺里的溺液与人民医院人工湖里的湖水经过了比对,确认是一样的。”她故意停了下来,注视着毕炜的眼睛,想听听他怎么说。   毕炜还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没想到只有一句话。他轻轻皱眉:“女神,不要玩了,接着说呀。”   “不,我想听听你怎么看这件事。”安琪儿似乎童心大起,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美目流盼地看着他。   毕炜长长地嗯了一声后,思索说道:“李华是被人用麻绳捆着扔进了河里,这绝对是他杀无疑。可是,溺液和湖水的成分是一样的。我觉得会不会是这样……凶手用一件容器,比如说盆或者桶,盛了湖水,溺死李华,然后抛尸!”   安琪儿满意地点点头:“你说对了!第一次比对结果,是今天中午出来的,当时游厅长、邢局我们都持怀疑态度。尤其是游厅长,他很相信你的判断,让分局重新比对,最后发现,死者肺里的溺液,除了湖水中原有的成分之外,还有一样……羧酸的钠盐!”   “R-CO2Na,肥皂水!洗手池!”这是毕炜的第一反应。   “不错,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凶手一定是在某一处的洗手池,注满了湖水,然后将死者按在里面,死者溺亡。”   毕炜仿佛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缕光亮,虽然亮度微弱,但是他却觉得像打开了一扇大门。思考了片刻后,他说道:“凶手可能真的是医院里的人。”   “为什么?”   “因为医生大多懂得药物原理,检验成分这些基本的技能。凶手懂得用湖水来淹死死者,然后再抛尸湖里,恰恰说明了凶手精通这一点,不想让警方轻易查出原因。”毕炜很笃定地说道,“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我们的生物检材技术,早就进步这么多啦!”   安琪儿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她最欣赏的便是毕炜这一点,通常,大家的思路还停留在ABC的时候,毕炜已经想到DEF。对于常年侦破案件的刑警来说,这样的天赋,不是每个人都具备的。   “对了,还有一条线索。”安琪儿说,“据李华的母亲讲,去年的一天,李华从医院里送餐回来,走路一瘸一拐的,看着十分痛苦。她问李华是怎么回事,李华没有说,而且态度很恶劣地顶撞了母亲。她认为,儿子可能是跟医院的人产生了冲突,别人打了,她想要报警。儿子却冲上来把她手机打飞了,让她不要管。这事过去了没几天,就在那个周末,李华不仅送给了母亲一部新手机,还自己买了一台电脑。他没有做别的工作,升级来源几乎可以说是零。”   这条线索很重要,毕炜精神亢奋:“有没有去医院查过,平时谁跟李华有矛盾,或者跟他走得很近?”   “这一点,我们正在查。不过根据分局之前的走访,李华平时给医院送餐,没有得罪过谁,大家普遍觉得没有人跟他结仇。要说跟他走得近的……他家的饭菜做得可口,很多病人和医护人员都常点他们家的饭菜,所以这一点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查出来。”   毕炜骈出了二指,说道:“两个疑点:第一,去年,李华到底遭遇了什么,回家一瘸一拐肯定是受了伤,不排除他跟人起了争执,被人打了;第二,仅仅过了几天,生活拮据的他突然有了钱,买了一台电脑,还给自己的母亲置办了一部手机,这样的事情,一定有不合理的地方。”   “对,我们看过那部手机和电脑,按当时的市场价值估算,在一万两千元左右。”   毕炜从怀里拿出了一支笔,从餐桌上抽出一张纸巾,在上面写着:李华被打。他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又写上了:电脑手机。最后画了一道破折号,在后面写上:死亡。看着这三组词语,他的大脑开始了新一轮的波动。毕炜提笔在破折号上打上了三个大大的问号,他说道:“琪儿,明天你们还得辛苦一趟,李华的事情我不方便插手,你向首长他们请示,要紧跟住李华有钱了之后到死亡之前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安琪儿将纸巾接过来,仔细地折好后,放在了上衣兜里:“好的呀,那——你拿什么感谢我呢?”   毕炜想起来,自己上次买的钻戒放在了安琪儿家中的床头柜里,最近连续忙碌,他竟然忘却了这件事,当即笑道:“你说了算,不过我肯定会有一份儿厚礼相谢的!”   安琪儿没有追问礼物是什么,她只是很关切地轻轻握住了毕炜的手,说道:“等这件案子了解了,我们就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想去旅游?好呀,等李华那边了结了,你就挑地点好了。我这边也会努力的!”   话题离开了案子,两个人的情绪都变得有所轻缓。安琪儿内心有着自己的心思,自从认识毕炜之后,似乎案件接连不断地发生。而一旦全身心投入案子里,毕炜几乎不眠不休,整个儿人都瘦了一圈。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男友这么瘦了。   找个机会出去旅游,让他放松一下也好。安琪儿想了片刻后,说道:“那我们去有山有水的地方好了。嗯……云冠山吧,好不好?”   云冠山就在临市长霞市,燕垣市的西边。那里山清水秀,鸟鸣山幽,是很多人选择的去处。而且临近年底,七天小长假的假期还未开始,正是去旅游的好时机。毕炜欣然点头:“好呀。”不过他随后佯装叹了一口气:“唉,看来,我得争取在年前破案了!”   第二天的例会上,三方人员交换了各自的侦查结果。两年前的纵火案,李东旭是被冤枉的;李华确认被人谋杀,第一现场应该是一个洗手池;闫士勋那边怪异的“收藏癖”,这三件看起来互不关联的案件,却统统指向了一个地方——燕垣市第一人民医院。   游旭很看重这三个侦查结果,他要求各自人马仍旧按兵不动,在防止打草惊蛇的情况下继续侦查,一旦有了结果,要尽快上报。会议结束后,负责刑侦工作的邢甫邦被游旭叫去单独谈话。   游旭的气色很凝重,问他对于这三件事的看法。邢甫邦坚持认为,这三件事情一定是有某种关联的。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小文和小毕他们。”   游旭看过去,这名老部下的眼神坚定,语气不容置疑。他感叹了一句:“我也有同感啊。这半年来,燕垣连续发生了大案,不过你们很出色,都一一侦破了。我现在倒觉得,这两个人很有意思,一静一动,相辅相成。从警这么多年了,我还没有见过这么默契的搭档呢!”   邢甫邦站起来,拿出了一张纸,放到游旭面前的办公桌上:“您看一下,这是安琪儿刚刚交给我的,说是昨晚她和毕炜商量后,定下来的下一步侦查方向。”   游旭拿起来,点头道:“唔,我也是这个意思。这样吧,咱们两个老家伙再辛苦一趟吧。”他起身从衣架上摘下了警帽,扭头冲邢甫邦一笑:“老鬼,珍惜现在吧。等这批年轻人起来,说不定我们都没这样的机会了。”   邢甫邦也笑了。   于广敲开了毕炜办公室的门,却看到了他正端坐在那里发呆:牙刷已经用过了,为什么还要备两只呢?难道是分单双号使用的?那么,闫士勋就不是收藏癖了,而是患有严重的强迫症了。 第二十九章 绿帽侠,该!   “毕队,有份儿文件需要你签下字。”于广打断了毕炜的思绪,将文件放在了桌上。毕炜拿起笔来,刷刷两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正在这时,门外又进来了一个人,是文硕。于广向上司问好后,便拿着文件离开了。   毕炜知道,他一定是有了收获。他问道:“纵火案是不是有新的线索了?”   “你打开视频。”文硕没有直接回答毕炜的问题,而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毕炜点开了那段视频,文硕指给他看:“停,就是这一段,你仔细看看。”   画面定格在了纵火犯转身的瞬间,画面中,只能看到这个人的半张脸。可是这种模糊的画质,根本看不清人脸。文硕自己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了一杯,说:“我仔细留意了一下,并且询问过李东旭本人,他一直都是留着短发,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可是画面中的这个人,你看这里,鬓角很长,这不会是李东旭!”   “难怪法院要驳回呢……”毕炜恍然大悟,他沉默了片刻之后,又说道:“那么,你觉得什么人下手的可能性比较大?”   文硕摇了摇头:“你的意见呢?”   毕炜站起来,缓缓踱着步子:“人民医院除去党委书记,有一个正院长,三个副院长。我想,这个人跟李东旭一定是有着深仇大恨的,他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要让李东旭死!”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今天已经派人去找李东旭做拼图了,想找找他说的那个女人。另外,我会展开相关的排查工作,围绕李东旭身边的人,尤其是跟他有仇的人。”文硕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工作。   “好。那么,我这边就还是跟住闫士勋这条线吧。”毕炜十分肯定地说道。   说来也奇怪,两年前的纵火案、李华被害案,看似都要比闫士勋靠谱得多,为什么毕炜要一直揪住闫士勋这边不放呢?他主动对文硕说道:“我总觉得,闫士勋的怪异收藏癖有问题。如果那些洗漱用具什么的是一男一女两种款式的,我也就不这么纠结了。偏偏我在他家里看到的,全都是男士用品,我总觉得,闫士勋的心理有问题,这种人,最容易走上极端了。”   “你指的是婴儿被害那件事?”   毕炜轻轻摇摇头:“不,我不敢肯定,只能说是一种直觉了。”   闫士勋坐在了办公室里,刚刚应付走了一拨警察。最近,在燕垣市第一人民医院,最常见到的工作人员除了穿白大褂的,就是穿着藏蓝色警察制服的。医院里也渐渐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闻,诸如杀死李华的,是医院里的内部工作人员……或者真正的凶手,是精神科的一个抑郁症患者等等。   闫士勋从来没感觉过自己的人生会这么累。他摘掉了眼镜,两只手捂着脸,如果不是在办公室里,他绝对会大哭一场的。   “啪”一份文件摔在了他面前。打开手掌一看,旁边站着盛气凌人的万丽丽。万丽丽扭动着腰肢走到了一边:“上午开会的资料。”说完,就坐在了一边,对着办公桌上的镜子补妆。   闫士勋打开随意翻看着,然后问道:“你是不是对警察说过什么了?”   万丽丽没有说话。   闫士勋的心情开始烦躁:“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对警察说什么了?”   “是!”万丽丽懒洋洋地问了一声。   闫士勋嚯地站起来,快步走到了万丽丽的身后,揪着她的护士服,让她转过头来。   万丽丽被弄疼了,大为不满:“哎呀,你干什么你,你弄疼我了……”她抬头,看到了闫士勋那张脸。这张脸,她一度很熟悉,但是从来不曾像今天这样,觉得这张脸上的表情如此可怕。   闫士勋的面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响,额间的青筋凸显出来,他像是一头蓄势待发地野兽。闫士勋抓着万丽丽领口的衣襟,咆哮着:“你到底跟毕炜说什么啦?!”   “能说什么?”万丽丽也吼了起来,尖细的嗓音仿佛一把利剑,穿透了办公室的门。门外走廊上路过的人们无不侧目。   “我说的都是事实,我是破鞋,我人尽可夫!难道不是吗?我知道,你嫌弃我,你从第一天开始就一直嫌弃我。我告诉你,闫士勋,没了你,老娘照样可以过得很好,过得很好你知道吗?”万丽丽挣脱了闫士勋揪住衣领的手,“啪啪”胸前的两颗扣子掉了。万丽丽顾不上胸前的衣服扯开了,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闫士勋怔在了原地好久,他犹如灵魂出窍似的,竟然没有了一丝的知觉。良久之后,他身子晃了两晃,慢慢地抬起双手抱住了头,摔倒在了椅子上。他的脸色,由铁青变为了煞白,由煞白变为了通红……   “闫医生?”   身边有个声音响起。他抬起头来,原来万丽丽出去的时候,没有关门,门外已经聚集了一群小护士。她们都听到了争吵声,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争吵,但是有热闹可瞧,她们是不会轻易错过的。   一个长相甜美的护士走进了办公室,正站在身边叫闫士勋的名字。   “嗯?”   “桂副院长叫您带着开会的资料过去呢。”   “哦。”闫士勋醒过神来,自嘲地笑了一下,桂副院长,哈哈,看来,今天倒霉的事不止一件啊。   看着闫士勋强打着精神,腋下夹着文件走进电梯。围观的小护士们叽叽喳喳地说开了:“唉,咱们这位绿帽侠可真够可怜的。”“可不嘛,这一去,估计又得挨骂了。”“唉,桂副院长一直看他不顺眼呢?我听说……”这名小护士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环境安全之后,压低了声音对同伴说:“我听说,万丽丽跟桂副院长也有一腿,桂副院长针对的就是闫医生!”“哎哟,难怪呢……”   四十多分钟后,闫士勋从副院长的办公室走了出来,他脚步虚浮,双眼无神,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刚刚,他为了避让迎面而来的一位医生,自己靠墙,却脚下一软,撞到了墙上。那名医生赶紧上来搀扶他:“小闫,当心,你这是怎么了?”   闫士勋苦笑了一下,摆摆手:“没……没事……”   “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啊,这么黄,要不你先去检查一下吧?”   “哦,我没事,只是……有点儿累,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那名医生看了看前面的副院长办公室,小声地问:“又被桂老头儿骂了吧?别往心里去,他这人就这样。你得学学我,你看我,他平时也没少骂我,我不照样该吃吃该喝喝吗?”   闫士勋又笑了一下,只是,在他蜡黄的脸上,还冒出了一层层的虚汗。这个笑容看上去十分勉强。“对,你说得对。”他这句话说得没有一点儿底气。   闫士勋挪动这脚步想要离开,却又被那个医生拉住了:“这样吧,下班之后,我们去喝几杯,行吧?我请,咱们俩好好谈谈心。”   “再说……再说。”闫士勋轻轻挣开了他的手,扶着墙壁慢慢走远了。   那名医生看着闫士勋走远的背影,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轻笑:“德行,绿帽侠,该!”   夜晚,华灯初上,闫士勋站在了阳台上,俯瞰着整座城市的夜景。他想起了一开始,自己站在这里鸟瞰燕垣市,那时候,他还年轻;那时候,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情;那时候,多好…… 第三十章 这辈子,我有你就够了   “闫医生,你在这儿呢啊!”背后传来了一声悦耳的打招呼。   闫士勋回过头去,看到了齐菲菲:“哦,是你呀,菲菲。”   “儿科那边还有一些手续,需要你签个字。”齐菲菲走上来,把相关的文件交给他,还递给他一支笔。   闫士勋签好了名字,连文件带笔交还给她。齐菲菲转身离去。“请等一下。”闫士勋忽然叫住了她。   齐菲菲转会身来,不解道:“闫医生,还有事吗?”   “嗯……孤儿院那边,哦,就是侯院长那边,你们最近还有去的计划吗?”   “文硕他们最近都挺忙的,你也知道,医院里出了这些事情。闫医生如果想去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齐菲菲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容。   闫士勋看着她的脸,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改天吧,我想想,唔,最近恐怕也走不开了。”   齐菲菲听说了他跟万丽丽吵架的事情,想了一下,觉得这种场合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她只能是轻轻点点头,然后转身而去。   闫士勋看着齐菲菲消失在了安全门后,他的手慢慢握成了一个拳头,咯咯响。   安琪儿进入毕炜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了他已经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安琪儿担心他感冒,拿了一件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左右看看,因为白天相关的卷宗散落得到处都是。沙发上、茶几上、办公桌上,甚至是地面上……安琪儿按照页码分类仔细地收拾好,然后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办公桌上。又将桌上的烟灰缸清理干净,她做完这一切,正要离开。   趴在桌上的毕炜却幽幽地说了一句:“谢谢,辛苦了。”   安琪儿诧异回头,正看到毕炜醒来了,伸了一个懒腰。她顿时哭笑不得:“你早就醒了?”   “你进来的时候我就醒了。几点了?”毕炜拿起桌上的茶杯,里面的茶水早就凉了,他也不在乎,喝了两大口。   安琪儿看了一下时间:“四点半了,天快亮了。”   毕炜觉得头有点儿疼,轻轻揉着太阳穴:“你昨晚没有回家?”   “嗯,李华那边的案子还在查。另外,还记得李大江所说的那个医生吗?我们查过了,这个医生叫桂彦,是副院长桂彪的亲侄子。”   毕炜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关于人民医院的四个院长,他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在这四个人之中,这位姓氏颇为少见的桂彪,是脾气最火爆的一位。常听人说,他动辄对下属进行辱骂。那架势,哪里像是一位救死扶伤的医生,反而像是一个流氓。反正,据他所得到的消息,这个桂彪,在医院里没有一个人对他有好印象的。   “桂彦呢?”   “我昨晚已经去了一趟了,他不在,今天我会再去一次的。”   毕炜点了一下头:“你一晚没睡?”   安琪儿笑笑,伸出了两根手指:“两个小时。”   毕炜站起来,又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女孩子还是多睡会儿好。这样吧,反正我今天也要到人民医院,我去帮你把事情办了吧。”   “这样不好吧,游厅长……”   “哎呀,厅长也是人啊,也要体谅下属的。你一晚上没睡,哪里扛得住?要是他问起来,我帮你担着!”   “哈哈,说得好呀!”门外传来了一记爽朗的笑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游旭走了进来,毕炜和安琪儿急忙立正。看到这位堂堂省公安厅副厅长神出鬼没的,毕炜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还好还好,幸亏自己没有和安琪儿在办公室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游旭挥挥手,让他们不要这么紧张:“别这样。现在不是上班的时间,咱们就随意点儿就行。琪儿,你还当我是你那个游叔叔;毕炜,你也放松点儿,我只是路过,看你这里亮着灯,才过来看看的。”   等游旭坐下后,毕炜和安琪儿两个人才敢坐下。游旭坐下来,神色和蔼地问:“刚才,你说你要替琪儿担着,是吧?”   毕炜一时语塞,不过他看到了安琪儿低下头去,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抬起头来说道:“当然啦,我想的是……毕竟她没有休息,我反正要去医院那边,干脆就把她那份工作兼了,也没什么。”   游旭含笑点头:“不错。我今天给你爸打了一个电话。”他转而对安琪儿说道,“在电话里,你爸对毕炜可是称赞有加呀!”   安琪儿头低得更深了,美目流转,悄悄看着毕炜。毕炜听到这些赞扬的话,心里的底气更足了。   “年轻人嘛,血气方刚!”游旭提高了嗓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嘿,恨不得把我们局里那个警花追到手!可以理解。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也多少听说过一些。年轻人谈恋爱,我不反对,但是……不许耽误工作。”   毕炜站起来,敬礼道:“是!”   游旭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哟,原来到这时间了啊。哈哈,你们肯定没吃早饭呢。走,我请你们吃早饭。”   “啊?首长,这……这……这这不合适吧?”毕炜诚惶诚恐。   “哎,都说了,咱们现在不是上班的时间。我跟琪儿的老爸交情一向不错的,今天就当是我这个做叔叔的请,你这个侄女婿怎么也得给我几分薄面吧?”说着,游旭还伸出拳头轻轻杵了一下毕炜的肩膀。   毕炜也笑了。谁都没有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十分严肃的公安厅长,私下里却如此的平易近人。   三人驾车出了公安局,按照游旭的指引,朝着市区中心走去。游旭自己说道,他十多年前,有一次来燕垣公干,曾经去那家店吃过一次早餐。说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羊汤而已。不过那顿饭真的是齿颊留香,酐畅淋漓。这次回到了燕垣,他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再去吃一次。只是自己身为厅长之尊,出门前呼后拥,加上案件的压力,一直不得闲暇。今天正巧,就当是私下里的活动了,不影响工作。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天,毕炜的紧张感也没有了。当然,聊上几句,便会说到案子上来,这是无法避免的。   冬天,凌晨的温度冻得人不愿意伸出手来,即便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走上一段路后也会双肩结霜。今天的天气确实冷得出人意料。仿佛是一夜之间,气温骤降。   羊汤店的生意太火爆了,食客们只能自己去交钱,端着碗筷找地方。毕炜让安琪儿和游旭找地方先坐,他要去买羊汤。游旭劝阻了:“哎,小毕,说好了是我要请的。你们年轻人坐下来,我去。”   毕炜拗不过他,只好乖乖听从了。   安琪儿看着毕炜局促的模样,不禁笑了一下:“想不到,你也有害怕的一天。”   毕炜也不好意思了:“何止害怕呀,简直诚惶诚恐啊。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位……”他扬起下巴指了指排队的游旭,“还真的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凶啊!”   “游叔叔一直很平易近人的,跟我们家交情也很好。哎,我听说,游叔叔有个女儿正在上大学,长得很漂亮。”   毕炜憋住笑,明白她为什么说起这个来,诧异地眼神上下打量着她:“喂,你可别说,要把我让出去呀!”   安琪儿一撇嘴:“切,除了我,还有谁能看得上你呢!”   “阿弥陀佛,那最好,这辈子,我有你就够了!”毕炜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句话听得安琪儿心头甜丝丝的。   蓦地,排队的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叫骂:“老东西,你他妈活腻了吧?” 第三十一章 苦丁茶   这一声叫骂在嘈杂的羊汤馆里分外响亮,毕炜和安琪儿循声望去,却吓得全都站了起来,只见有三个年轻人围住了游旭,其中一个人甚至抓住了游旭的衣领,作势挥起了拳头。   游旭年纪已然很大了,可仍旧一身正气地喝问:“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嘿嘿,王法,老子就是王法!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那个年轻人一拳打过来。眼看这记拳头就要落在游旭的脸上,年轻人却觉得腰间一痛,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到了他身上。这人朝着旁边歪下去,砸倒了一张餐桌,桌上的调料和别的食客尚未喝完的羊汤淋在了他身上,狼狈不堪。年轻人捂着自己的腰,躺在来回打滚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是徒劳地指着毕炜。   另外两人见状,也连忙朝着毕炜扑了上来。一见有人打架,食客纷纷闪避。   “琪儿,你们先走!”毕炜连消带打,跟这两个人打在一处。   安琪儿扶着游旭想要离开,游旭却不慌不忙:“咱们是来吃饭的,怕什么?先看看小毕的表演。”   两个年轻人中,较高的那个一招就被毕炜撂倒了。较矮的那个似乎学过一些,有点儿本事。毕炜连续抢攻,都被他化解了。那人等到毕炜转攻为守的时候,突然高抬腿,一记下劈。腿脚生风地冲着毕炜的脑门劈下来。   毕炜倒是见机得势,迅速蹂身而上,身子一矮,抗住了他抬起的腿,两只手又抱住了他站立的支撑腿,使劲往上一抬。大喝一声,将这小子摔倒在了地上。转瞬之间,三个人全都被撂倒了。   毕炜拿出自己和安琪儿的手铐,将这三个人铐在一起:“妈的,警察你们也敢打?”   三个人看到了银闪闪的手铐,听到了毕炜的这句话,只吓得魂飞天外,除了浑身发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倒是游旭,竟然在一旁替他们说起了话:“好了好了,这三个人只是插队,不是什么大错。小毕,放了他们吧。”   毕炜弯曲食指,在这三个人头上“咚咚咚”各自狠狠敲了一下:“告诉你们,这是我们领导求情,要不然,先告你们一个妨碍公务,剩下的慢慢算。以后耍横招子放亮点儿,要不然有你们受的,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三人唯唯诺诺,连连点头哈腰,全然没有了刚才嚣张的狠劲儿。   毕炜解开了他们的手铐,这三个人掉头就要跑。   “回来!”   三个人听到毕炜的断喝,当即站住了脚步。   “打烂的这些东西怎么算?”   其中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另一个人倒是很机灵,赶紧掏钱:“我赔,我们赔!”他见同伴呆若木鸡,急忙说道:“还愣着干嘛,赶紧掏钱啊!”三人把身上的钱凑凑,凑了一千多块钱。毕炜拿过来,让他们滚了。毕炜将这些钱,给那些收到打扰的食客重新点了一份,另外的钱都交给了店老板。   总算是吃上了热乎乎的羊汤,在这种寒冷的天气着实受用。一口热滚滚的汤水下肚,觉得周身都暖和起来了。游旭看着毕炜,笑问:“小毕啊,你这两下子跟谁学的?”   这个问题也正是安琪儿所好奇的。当初,她第一次看到毕炜利落的身手,心中就一直存在着这个疑问。只是那时候毕炜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如今,厅长大人亲自问起,毕炜不好再回避了吧?   毕炜只是笑了笑,说了句:“跟我们同村的一个老师傅学的。”   游旭说道:“哎,我记得好像警队大比武要开始了吧,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参加?我给老邢说一声。”   “别别别,首长,您饶了我吧,我这两下子,对付小混混勉强可以,但是要动真格儿的,还不够别人打呢。”   “怎么会,我看你刚才出手挺干净的呀!”   毕炜生怕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他巧妙地换了一个话题:“首长,一会儿吃完饭,我送你们回去后休息一会儿,然后我就去医院了,您看您有什么指示?”   游旭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想了一会儿说:“你的业务能力我是绝对相信的,只有一点……”他停顿了一下,“注意安全。”   毕炜轻轻皱眉,继而点点头。   上午九点时分,医院的一些骨干相继前来上班。毕炜驱车来到这里,下车后看到了闫士勋和齐菲菲在一起并肩走着。他心里咯噔了一下,那种不祥感在心头一闪而过,虽然这种感觉很快消失,但是他很确定,刚才自己的心头的的确确有这样的感觉。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吧。毕炜收拾好心情,走上前去,主动打招呼:“闫大夫,早啊!”   闫士勋看到了毕炜,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在案件没有侦破之前,恐怕会每天看到这位没有正形的警察吧。他微微一笑:“毕警官早,辛苦了,这么早便来工作啊!”   毕炜一耸肩膀:“没办法啊,案子不破,我们就得忙啊。”   齐菲菲冲毕炜一点头,转身离去了。两个人很熟了,没必要说些场面话。   “不知毕警官今天来,是要打听什么事呢?”   “这里说话不太方便,我们换个别的地方吧。”   闫士勋左右看看,扶了一下眼镜说道:“办公室现在也有人,不如……去更衣室吧,现在那里很清静,平时也不会有人来。”   “无所谓,只要闫大夫能合作,就算是窑子,我也照去不误。”   闫士勋皱着眉头,看看毕炜。   更衣室在走廊的尽头,左右两间。左边的是男更衣室,右边的是女更衣室。闫士勋打开了男更衣室的门,毕炜看到,这里仅有二十多平方,左右以及对面的三面墙,都靠墙放着硕大的铁皮柜子。柜子上贴着每个人的名字。毕炜目测了一下,问道:“这应该只是这个楼层的更衣间吧?”   “对,我们每个楼层,都有对应的更衣室。毕警官,对不住了,在这里,连杯水都没有。稍等,我去给你倒杯茶。”   毕炜见他起身离开,本想客气地婉拒,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也不加劝阻了,刚刚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闫士勋离去,房门关上。毕炜快步走到了门后,倾听了一下门外的动静。没有人。毕炜急忙走到了铁皮柜子前迅速浏览。他忽然在对面靠墙的那个铁皮柜子的第一排,找到了写有闫士勋名字的柜子,外面加着一把小锁。毕炜冷笑一声,从衣兜里拿出了一根铁丝。自从上次在地下室遭遇了惊魂一幕之后,他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铁丝捅进了锁眼儿里,“咔啦”一声轻响,锁头打开。毕炜赶紧拉开柜子寻找线索。这里面有闫士勋的便装,但是毕炜搜遍了所有的衣兜,除了常带在身上的一些东西外,似乎并没有其他的情况出现。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毕炜大惊,急忙锁上了柜子。   闫士勋开门进来,看到了毕炜端坐在椅子上,将手中的纸杯递过去:“毕警官,你尝尝这个。”   毕炜接过来,见茶汤清凉,便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极苦,不禁皱眉说:“我的天哪,这什么茶啊,这么苦?”   闫士勋呵呵一笑:“苦丁茶,云南的朋友送的。”   毕炜看了看杯子里的茶,将它放在了一边:“这东西我可无福消受了。”   “哈哈,按照我们中医的理论来说,苦丁茶可以散风热、清头目、除烦渴对头痛、牙痛、目赤、热病烦渴、痢疾都有一定的疗效。”   “除了不能起死回生,包治百病,是吗?”毕炜笑道。 第三十二章 老子是被人陷害的   幕冬的晨曦透过了厚厚的窗帘缝隙照射了进来,不是很刺眼,照在皮肤上也给人暖暖的感觉。毕炜醒来后,感觉仿佛自己的灵魂刚刚回窍,周身酸痛无比,嗓子眼儿冒烟。他习惯性地去摸床头上的手机,想要看一下时间。摸了半天,却没有摸到。应手而入的,是一只白瓷的烟灰缸。   他朦胧之中觉得有些不对劲,睁开眼睛来一看,屋内的光线还有些黑暗,不过可以勉强辨认出周遭的环境。毕炜常常地舒了一口气,觉得这里似乎很陌生,他从来没有来过。一瞬间,朦胧的睡意全无,他瞪大了眼睛扫视着四周。   当他将自己的视线移向床边的时候,突然发觉,床边的人也正看着他。毕炜吓得往后一缩,定睛朝这个人看去。   这是一个女人,长发披肩,模样标致。她的皮肤很白,是的,非常白,白得没有一丝的血色。女人的瞳孔看向他,眼睛一动不动,眼皮眨也不眨。毕炜诧然地看着她,觉察到了哪里不对。他借着晨曦的阳光望过去,看到女人颈下的枕头和床单有异样。   毕炜像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猫,一下子跃起来:“你是谁?”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赤裸着身子。   女人没有答他的话,眼睛也没有随后看向他,她那双美到极致的双眼,仍旧注视着原来的方向。毕炜赶紧拉开了窗帘。随着强烈的光线全部涌进来,毕炜一度适应不了。当他终于看清楚了这个房间时,不由骇然。这是典型的宾馆的大床房的格局。床的对面,是办公桌和电视,在床的东边,进门的走廊处,左右边是卫生间,对面则是衣柜。   毕炜的头皮瞬间炸裂了,他朝着床上的女人望去,顿时周身血气上涌,倒吸了一口凉气——床上的女人目光空洞,已然死了多时了。而女人的脖颈间,赫然插着一把匕首!红色的血液染红了枕头和床单!   毕炜只觉得头晕目眩,赶紧扶住了墙,才没有倒下去: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自己经历了什么?毕炜想要努力回想起昨天所经历的一切。他此时的脑子就像是一部乱哄哄电影,各种片段纷至沓来:昨天自己去了医院,找到了闫士勋,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毕炜闭紧眼睛使劲晃了晃脑袋,都无法回忆得起来。   床上的女人盖着白色的被子,朱唇轻启,似乎想要诉说昨晚发生的事情,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毕炜看到自己的衣服扔在了桌子上,匆忙穿好,抓起手机给文硕打了电话。并且把自己的定位发了过去。   电话中,毕炜的语气急促且不安,文硕了解了情况后,顾不得手里的事情,火速带人奔赴现场。谁想到,他们刚到停车场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安琪儿。“文队,发生什么事了?”安琪儿看到大队人马出动,心头微微惊讶。   “毕炜出事了!”文硕的口吻很沉着,但是这句话无法令安琪儿淡定。   她主动要求一同前往。   文硕只是考虑了一下,便说了一个字:“好。”   警车呼啸着前往事发地点而去——位于燕垣市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小旅店。火车站历来是龙蛇混杂之地。在这附近,有很多小旅店,十几二十块钱就能住一夜。文硕到达地点后,便与毕炜取得了联系。当大家锁定事发的宾馆,冲上二楼的时候,看到了正坐在走廊里,郁闷地抽着烟的毕炜。   他的目光深邃,精神萎靡,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他的脖颈间隐隐有干涸的血迹。见文硕他们来了,毕炜只是指了指靠近自己的这道门,文硕带人冲了进去。   安琪儿没有急着跟进去,她反而诧异地看着毕炜。她不明白,毕炜只是代替自己去了医院,怎么就发生了这种事情呢?毕炜也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委屈。安琪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说道:“我先进去看看。”毕炜点了两下头。   房间不大,只有四十多平的样子,痕检科同事的闪光灯闪个不停。雪白的大床上,侧躺着一个女人,三十出头的年纪,浓妆艳抹,打扮得很妖娆,地上还散落着一件酒红色的吊带以及紫色的文胸和女士内裤。女人没有穿衣服,赤裸着全身。颈部正中插着一把匕首,匕首的边缘锋利,另一边是锯齿形状。彭玉函轻轻地扳过女尸的头部,感慨了一句:“真狠,一刀毙命!”   鲜血洒满了床单,原本雪白的床单被染成了深红色。警方画出了尸体的位置。初步检查完毕之后,彭玉函让助手上来搬走尸体,他摘下了口罩和塑胶手套,说道:“从出血量看,这里应该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尸体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凌晨的一点到一点半之间,死因就是颈部的那一刀,身上没有发现其他的外伤。如果想知道更多的情况,得等我带回去做进一步的检查。”   在同事们搬动尸体的时候,文硕突然叫了一声:“等一下!”他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走上前去,仔细端详着女尸的那张脸。这张脸,虽然青白无血色,但这个女人确实是一位美女。大家都很费解,为什么一向严肃的文队会这么仔细地看着这个女人的脸。   而只有文硕自己才知道,他看的,并非是这个女人的脸,他看的,是位于她左眼角下方的那颗痣!这样子,就是李东旭做出的那个拼图!曾经算计过李东旭的女人,文硕终于找到了!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缜密工作,现场才算是彻底搜集完毕。自家的小店出了这个问题,店老板吓得面无血色,比死尸的脸色还要白。面对警方的询问,他更是紧张得要命。   毕炜仍旧呆坐着,他想努力回想起来,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可是大脑中始终混沌一片,理不出头绪。安琪儿给了他一瓶水,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她相信,自己的男友绝不是贪花恋色的人,可是这一切,未免太诡异了。   听那边的老板说道,昨晚,毕炜是和着那个死去的女人一起进来的。当晚,两个人鱼水之欢的声音甚至在一楼都能听到。可是,小旅馆条件有限,根本没有监控。所以,只剩下了老板的证词。   在场的警察得知这一情况后,无不惊讶万分。按照老板所说的,毕炜自己跟着那个女人走进来,晚上还发生了关系。可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毕炜杀人呢?大家不由地集体将目光转向了毕炜。   那些目光,仿佛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捅进毕炜的心窝。他勃然大怒,将手里的矿泉水瓶摔倒地上:“都他妈看我干嘛?”他站起身来,两三步跑到了店老板面前。正站在店老板身前问询的警察被他撞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毕炜伸手揪住了店老板的领子,两只手拼命地摇晃:“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你说啊你!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是不是,是不是?”   店老板从来没见过这么凶悍的人,吓得直叫唤。文硕赶紧叫人上前拉开了毕炜:“毕炜,你不要胡闹!”   毕炜听到这话,扭过头来瞪着文硕:“我胡闹?老子是被人陷害的,你看不出来吗?”毕炜的情绪控制不住了,杀人,这不是小事,他从来没有感觉像现在这么压抑。   “警察是要讲证据的!”文硕也提高了嗓音大声吼道。   狭窄的走廊,两名队长,一众警察,空气仿佛在这瞬间凝滞了。 第三十三章 你相信我吗   文硕的办公室里,他气色沉郁地站在了窗前,凝望着窗外的白云。毕炜则是坐在了沙发上,旁边安琪儿一直在陪着他。毕炜失魂落魄的,并非是他想这个样子,而是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情有多严重。   市局刑警支队的副队长,杀人!这短短的一条消息足以引起轩然大波,将他,乃至于整个燕垣市的刑警队、公安局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安琪儿安慰他说:“你不要急,事情一定会解决的。你想一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去了医院之后,一直在那里的,对不对?”   毕炜苦笑着摇摇头,他翕动着灰白的嘴唇说道:“没用的,对方都能化妆成我的样子去宾馆,肯定不会轻易留下什么线索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捂住了脸。   118具婴儿的尸体、两年前的纵火案、李华被害案……如今,又出来了一具不知名的女尸。而且,按照痕检科给出的初步推断,不排除毕炜一晚上都跟女尸在一起……这样的场景,想一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报告。”门外有人来了。   “进。”   “文队,这是女尸的勘验结果。”彭玉函走起来,将手里的文件交到了文硕的手里。他扭头看到了毕炜,笑了笑,又冲文硕说道:“文队,根据我们的勘验,死者生前确实发生进行过性生活,不过,在死者的体内没有发现精液,相信……”他的目光再次移向了毕炜,“凶手可能是采取了一些措施或者是借助了工具。”   “借助什么?现场没有发现避孕套,难道老子用的是塑料袋吗?”毕炜现在憋了一肚子火,受不了彭玉函这种嘲讽的眼神。   彭玉函冷笑了一声作为回应。他看了看安琪儿,安琪儿关切的目光一直看着毕炜,仿佛彭玉函根本不存在一样。彭玉函心头赌气:“文队,有什么需要再找我。”说罢,转身离去。   很快,痕检科的详细报告也出来了。现场,只发现了毕炜的脚印。而且,死者留在现场的衣物和随身佩戴的首饰,以及那把凶器上,都检验出了属于毕炜的指纹。此外,死者的面颊、胸口、小腹等敏感部位,也留下了毕炜的口腔唾液。   这个结论出来,所有人都震惊了,跟毕炜不熟的人,则冷嘲热讽毕炜会的花活儿还不少;而与毕炜熟悉的人,却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辩解了。   尤其现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公安厅的副厅长就在燕垣市公安局督导专案组的工作,这个时候出了这档子事,即便是燕垣市的一把手,恐怕也保不住毕炜了。   毕炜的会议室外面,围了很多人,大家都在等待着一个结果。刚才,得知消息的游旭带着正副局长闯了进去,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把了。几个胆子大的人,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上,可是,却听不到一点儿动静。安琪儿焦躁地走来走去,心神不宁。   该相信毕炜,应该相信他的!安琪儿十分确定自己的想法。跟毕炜交往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不是那样的人。就像毕炜自己所说的,他是被人冤枉的。   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办公室的门被邢甫邦拉开了,他第一个走了过来,而跟在他身后的,却是双手戴着手铐的毕炜!   大家全都哑然了。安琪儿挤过人群,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她叫道:“邢局,不对,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游旭最后一个走了出来,一只大手拍了拍强忍泪花的安琪儿:“现场证据都指向了他,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来人,带走。”   “不!”安琪儿奋力推开了两个走上前来的同事。   “不要闹了……”身后,传来了有气无力的声音。她转回身去,看到了毕炜那张憔悴的脸。为了这件案子,他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谁知,最后却等来了这样的结果。毕炜看着安琪儿的脸庞,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来去抚摸,手上的闪光的手铐“哗哗”作响。   当恋人的手碰触到自己脸颊的那一霎那,安琪儿终于控制不住了,她哭得像一个孩子,两只手拼命地抓住了毕炜的双肩,将他的外套拽得皱在了一起,想要拼命地挽留住他。她闭紧双眸,眼泪全部涌出来了。   毕炜轻轻地抱住了她,让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头,在她耳边呢喃地说:“忘了我吧……”   安琪儿挣扎着抬起头来,拼命摇晃着头:“不,你不是凶手,你不可能是凶手的!”   毕炜凄然笑了一下,没有说话,那上扬的嘴角是那么的勉强。   安琪儿分明看到,在毕炜的眼角,有什么晶莹的液体在闪光。   “带走!”游旭第二次下令。这一次,同事们也不敢怠慢了。   两个人走上来,小声说道:“毕队,对不起了。”押走了毕炜。   安琪儿追了出去,却被站在门口的两个武警拦住了。游旭看看一脸惊愕的众人,朗声说道:“我们警队之中,出了这样的事情,目前,所有的证据,都对毕炜不利。我希望……大家能……秉公办理吧。这件案子已经交给了武警,你们不得干涉。都听到没有?!”   大家一反常态,没有立即回答首长的训话,只因为,大家都没有从这场巨变中反应过来呢。   再见到毕炜,是在看守所里了,他穿着那件醒目的黄色马甲,上面印着朱红色的“燕看”两个字。安琪儿一见到他,便问他最近怎么样?   毕炜哈哈大笑:“吃得香睡得着,你知道吗?这儿的伙食真不错,我要不是亲自进来了,都不知道这里的福利这么好,哈哈……”   看到他强颜欢笑的样子,安琪儿悲从中来,险些又哭出来:“你……有没有人欺负你?”   “欺负我?开玩笑,大驴子的一个小弟是这儿的老大,没人敢动我的。”毕炜嘻嘻笑了两声,似乎是担心这么说安琪儿不大相信。他又改口说道:“有的话,也只是几个小毛贼,我三下五除二就能把他们打发了,我的本事你知道的,放心吧。”   本来,按照一般的程序,毕炜的拘留时间只有十五天,十五天内,没有充足的证据,警方就会释放。但是,鉴于毕炜事发前的特殊身份,以及案情的重大,决定转为刑事拘留三十天。而毕炜的待遇也从拘留所,转到了看守所。虽然这样做,不合乎法律程序,可是,武警那边的系统,是安琪儿所不能干预的。   “天气有点儿冷,我给你拿了一些厚衣服。”   “哦。”毕炜看上去心不在焉的。   “你放心,这几天,文队和大家都在想办法,我们会证明你清白的。”   毕炜摸了摸身上,冲着身边站岗的武警战士说道:“兄弟,能给支烟吗?”   武警战士轻轻皱眉,可是看到了安琪儿,也不好发火,走过来给了毕炜一支烟,还给他点着了火。   毕炜吸了一口烟,神情惬意地说道:“我劝你们别费心思了。”   “怎么?”   “我这一次,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死定了!现在外面的新闻舆论炸锅了吧?”   “嗯。”安琪儿轻轻应了一声。   “他妈的,在这个鬼地方什么都不知道,都快发霉了。”毕炜又问了一句,“死者的身份确定了吗?”   “目前还没有,也没有人来认尸。”安琪儿说完这句话后,急忙加了一句话,“不过,文队很有信心,说就快有结果了。”   毕炜看着安琪儿:“你相信我吗?”   “相信!”安琪儿很坚定地点头。 第三十四章 破案了   安琪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毕炜长叹一口气,看着身后笔直站立的武警,喊了一嗓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解开?”   那武警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解开了毕炜的手铐。毕炜捂着手腕转了转,又脱下了身上的那件黄马甲摔在椅子上:“这晦气的衣服!”   “怎么,发脾气啊,这当初可是你要求的!”随着一声爽朗的笑声,邢甫邦从后门走了进来。   毕炜赶紧迎了上去:“邢局,怎么还劳您大驾了?”   “行啦,别装啦。”邢甫邦笑着,他看着自己的这位得力下属,眼角带笑地说:“本来,游厅长要亲自来的,怕不方便,这件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不过,你得受点儿委屈了。”   毕炜摆摆手:“算了,谁让咱吃的这碗饭呢?再说,不在拘留所,也是为了让这次的行动更加保密,这些就不说了。”   邢甫邦满意地点点头,问:“你上次说的几个疑点,局里也很重视。怎么样,现在有没有好一点儿,想起来什么?”   毕炜叹了一口气,让邢甫邦坐下再说。两人坐定后,毕炜说道:“疑点一:现场只留下了我的脚印,这是很反常的,因为那个女人以及真正凶手,都没有留下脚印,这证明,现场被他们清理过。如果我真的是凶手,那么最起码要有我的脚印,也要有那个女人的脚印;疑点二:彭玉函那边的鉴定结果,死者死前曾与人发生过性关系,但是死者的体内没有留下精液。假如我是凶手,那么我既然会带走安全套,知道消灭痕迹,为什么不擦拭掉自己的指纹呢?”   邢甫邦频频点头:“正是基于这两点,所以,我们才认为你是被冤枉的。不过……”   “我能体谅上边的难处,舆论压力现在很大。如果只是开一个新闻发布会,澄清我无罪,不仅会给专案组带来破案的压力,恐怕也会惊动了真正的凶手。”   “嗯,我和游厅长商量了一下,当前最主要的,是要查找出死者的身份。”   “我也这么想的。还有,这件事情,十有八九跟闫士勋有关系。”   “哦?说说你的看法。”   “那一天,我去找了闫士勋,我只记得他给我喝了一杯苦丁茶,那杯茶很苦。现在想起来,不排除那里有三唑仑之类的致秘药物。他是医生,又在医院工作,想找到这些药品很容易的。”   “好,我这就回去,让小文查一查医院的监控设备。”   毕炜苦笑一声:“他这个人很狡猾,恐怕会把监控关闭吧……”   邢甫邦知道,现在自己和一众老友虽然相信毕炜,可是对外面的人,还是要保密这件事情。甚至包括安琪儿在内。   “小毕,小安那边……”   毕炜一挥手:“不说这个了,邢局,咱们还是按照原来的剧本来演吧。”   燕垣市公安局内,文硕这两天来都在不眠不休,他调取了一切监控,动用了一切可以调遣的警力,甚至联系了一切可以拜托的关系,只是为了能还毕炜一个清白。以往,数次大案要案,毕炜永远是冲在了第一个,他怎么可能杀人呢?   刑警队里,跟他持一样态度的人,不止他一个。毕炜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是跟这些人的关系都相处得很愉快,得知毕炜出事之后,所有人都自觉地投入了工作当中,甚至一些休假的警察都停止了休息,回来工作。   毕炜去医院那天,妇产科楼层的监控正在调修状态,没有找到可作为证据的监控图像。而根据闫士勋自己所说,毕炜过来跟他询问了一些事情后,就离开了。当时不只是他,齐菲菲也看到了。文硕后来问女友这件事,齐菲菲回忆起来说,自己那一天确实是看到了毕炜在停车场去取车了。文硕询问起当时的情形。   齐菲菲想了片刻,说:“那一天中午的时候,我自己去食堂吃饭。路上遇到了闫士勋,因为他跟万丽丽之前吵了一架,所以那几天他都很失落。大家遇到了,就一起往食堂的方向走,恰好路过了停车场。当时,闫士勋指着远处还说了一句:‘哎,毕警官!’他冲那个方向挥了挥手,叫了毕炜医生。我寻声看过去的时候,毕炜打开车门正往车里钻进去。”   文硕听到这个情况后,亲自去了一趟医院,按照齐菲菲所指出的位置,请警察复原当时的场景。站在甬路上,望向停车场,视线并不是很开阔,因为在地上停车场的四周,种植着一圈冬青、黄杨等植物。   文硕让人按照齐菲菲回忆出毕炜的停车地点,然后自己扮闫士勋,和齐菲菲两个人走着。走到一半距离的时候,齐菲菲说道:“就是在这里,闫医生向毕炜打招呼的。”文硕望过去,发现在这个距离,很难看清楚同事的脸,他问道:“那天停车场的人多吗?”   齐菲菲想了一下,忽然很激动地说:“多!因为那一天,有三个单位的人来体检,停车场的车辆停满了!”   文硕叫回了同事,让一个身高一米七左右的同事站在了车边,然后让齐菲菲再看了一下:“你看看,那天你看到的是这样子吗?”   齐菲菲看了一眼后,猛然惊觉:“不,不是的,我那天看到的毕炜,是可以看到他的肩膀往上的!”   文硕终于明白了:毕炜的个子不高,这位同事的身高与毕炜差不多,站在这里,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更看不到他的肩膀。而齐菲菲能如此肯定与她之前所见的场景不同,那么只能说明一点——那天,有人假扮毕炜!   那一天,本来风平浪静。而闫士勋故意向假毕炜打招呼,这样一来,误导了齐菲菲。齐菲菲看过去的时候,假毕炜正拉开车门,挡住了自己的大半个身体。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齐菲菲根本没有看清是不是毕炜,她只能借助着闫士勋之前的那声打招呼,误以为那人就是毕炜。   很快,毕炜那天驾驶的车辆的勘验结果也出来了。车内,没有发现任何的指纹。这就更加说明了问题,毕炜开车,怎么可能连毕炜的指纹都没有留下来呢?   文硕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围绕在心头的密云终于一层层拨开了。他带着人火速前往了那家小旅馆,一进入那里,便发现了重要的一点。老板自己躲在了一间小屋里。这间小屋,仅有一门一窗。窗户正对着门口,外镶铁栏杆,上面是毛玻璃,下面的是普通玻璃。老板每次看人的时候,都需要弯下腰来看,如果是坐在了窗前,则不需要。可是这样一来,如果对方的身高足够高,来到窗前的时候,老板只能看到这个人的衣着,却看不到他的相貌!   文硕依旧请出了那位一米七的同事,从远处走来后,走到窗前,店老板仔细看着,摇头道:“不对不对,不是这个感觉的。我那天没有看见他的脸!”   破案了,毕炜绝对是冤枉的!   店老板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句话一出口,这群警察会相拥欢呼。文硕带着相关的资料,火速回到了市局,要求上面重新审核此案。   文硕拿着文件,没有耐心等待迟迟不到的电梯,他一口气沿着楼梯跑上去,对沿途打招呼的同事视而不见。他径直跑向了邢甫邦的办公室,也不敲门,撞开门进去了,举着手里的文件,累得直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三十五章 你把我开除了得了   当了解了文硕这一天的收获之后,游旭闻讯也赶来了,但是看着案头上的资料,他只是将眉头皱得更紧了。一旁的邢甫邦等人也没有说话。   文硕喝了一口水,语气急促地说道:“虽然这些情况只是我们初步掌握的,但是可以证明,毕炜是被人陷害的。”   邢甫邦也看着游旭,想听一听这位领导的意见。   “还不够。”游旭摇了摇头,“闫士勋完全可以说自己认错了人,至于这一份,这里只有旅馆老板一个人的笔录,想要帮毕炜,这些远远不够。小文,你也是老警员了,应该知道这件案子的难处。无法形成有效的证据链,就没有办法帮助毕炜洗脱嫌疑。”   文硕听到这些话后,犹如兜头一盆冰冷的凉水浇了下来,他心灰意冷,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炜是他的同窗兼好友,两个人被人们称为了一时瑜亮。可现在,毕炜身陷囹圄之中,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看这样吧,”邢甫邦说话了,“小文,你继续跟住纵火案的线。游厅长,咱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毕炜的事情,由武警那边负责吧。”   游旭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让文硕先行出去了。   文硕一个人走在了走廊上,失魂落魄,他的脚步不再像以往那样轻健,反而像是丢了魂儿似的。他不停地在内心问自己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蓦地,脑海之中一道闪电迅掠而逝。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名女死者,与两年前的纵火案息息相关。当务之急,不管是纵火案,还是毕炜的案子,都要抓紧时间查明死者的身份才是。想到这里,文硕急忙加快了脚步,朝着自己的办公地点迅速走去。   同时,在他身后的办公室里,游旭和邢甫邦正在就毕炜的问题进行商议。游旭笑笑:“这个小文,真有点儿意思。”   “厅长,那我们下一步的行动应该是什么?”   “唔……先找人盯住闫士勋吧。另外,我看这些也差不多了。回头你带过去,让他们那边放人吧。”   邢甫邦苦笑道:“上山容易下山难,恐怕没这么容易的。那边的老吴您也知道,整个儿一个老顽固,我看呐,还是得需要一个理由才行。”   游旭点头说道:“嗯,这也是一个情况。唉,这个小毕,那天我们还说呢,劝他不要冒这个险,可是这孩子就是不听。这一来,还得辛苦你和我这两个老家伙了。”   邢甫邦站起来说:“这个小毕啊,我最了解了,平时吊儿郎当的,可是遇到了大案子,真不含糊!”   当晚,月色昏暗。安琪儿在家里看着父亲老安来回来踱着步子。她脸上的表情十分急躁:“爸,您转够了爸,赶紧想个办法啊!”   老安站定了脚步,看着疼爱的女儿:“这事不好办啊。这不是小事,涉及到了命案了。我跟老游和老吴他们再熟,这种事情也不能插手的!”   “那……你相信毕炜杀人吗?”   “我当然不信啦!”   “那你就想想办法啊!”安琪儿心急如焚,出了这样的大事,她只能回家求助于父亲了。   老安坐在了沙发上,语气低沉地说:“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不是警察,但是也明白你们那一套规矩,证据,要的是证据!你在这里求我没有用,得想办法去寻找证据才是。”   安琪儿现在直接对邢甫邦负责,他们正将工作重点放在了李华被害案上,根本抽身无暇。她今天听说,毕炜的案子会由武警负责,这才想办法回家来求父亲,哪知道,得到的却是父亲的一口回绝。   “这次不比上次。”老安喝了一口茶,“上次小毕是为了你,没有控制好情绪,跟人打架,这些话我还可以说。但是这次,是杀人了!我不相信小毕会杀人,但是我们不相信没有用,你看看今天的新闻,铺天盖地全都是这事,我不信,你不信,可是这有用吗?他还不是被关起来了?法院讲究的是证据……”   “好了,不要说啦!”安琪儿怒气冲冲,只觉得心里憋得一股怒火无处发泄,冲父亲吼道。她转身上楼。   父女俩相处了二十多年,红过脸的事情很少,尤其是安琪儿参加工作之后。安琪儿很体谅父亲,所以父女二人相处得一直很愉快。唯独今天,安琪儿仿佛一只蜷缩在黑暗之中受到了惊吓的猫咪,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怎么做才可以帮助毕炜。   她扶着楼梯的扶手,迈着无力的步子推开了卧室的门。这间卧室,是毕炜来安琪儿家的时候常住的。这里还摆放着毕炜的行李,衣柜里,是他的衣服,床上,是他的被褥。大力地吸上一口,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味道,一股青木混杂着淡淡烟草的味道。   安琪儿轻轻坐在了床边,伸手去抚摸毕炜平铺床上的被子。渐渐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伏在床上嘤嘤啜泣,泪水浸湿了被子。安琪儿两只手攥紧被子,抓着它拥入怀里,仿佛那就是毕炜。她低声哭泣:“我该怎么办,毕炜,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月已偏斜,转眼已是午夜过后。安琪儿却怎么都睡不着,这一晚,她睡在了毕炜的床上。看着窗外淡淡的月光,她想,是不是他睡在这张床上的时候,也曾像自己今晚一样,辗转难眠,看着窗外的月,思绪此起彼伏。你,在里面过得还好吗?   毕炜坐在了武警总队老吴的办公室里,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把老吴和在场的游旭、邢甫邦等人都吓了一跳。“怎么了,这两天感冒了?”   毕炜挥挥手,毫不客气地从纸抽里拽出了两张纸,重重地擤鼻子,然后说道:“没事,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要不是带着任务,我就不想走了。”   老吴笑了:“你小子,邢局一再跟我夸你,现在看看,嘿,是他妈有点儿意思。改天请你喝酒!”   毕炜赶忙推辞说道:“别别别,我这酒量还不够丢人的呢。二位领导,相关的手续都办妥了吧?”   “差不多了。可是……”邢甫邦看了一眼身后正在和游旭聊天的老吴,悄悄地将毕炜拉到了一边,问道:“这次厅长和我保你出来没问题,可是你怎么能混进医院里呢?”   毕炜嘿嘿一笑:“这简单,你把我开除了得了。”   “啊,又来?!”   安琪儿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来到市局在办公室里刚刚坐定,就见曹旻撞门进来了:“头儿,不好了!”   “怎么了?”安琪儿觉得这两天坏事一件接着一件。只要听到这三个字,她的神经就会紧绷起来。   “毕……毕……毕队回来了!”   安琪儿的心情从最初的沉重惊愕,瞬间转为了激动兴奋,她急忙往门口冲了两步,可是又很快站住了。这里终归是单位,而且是神圣威严的公安局,她只是扭过头来,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这不是好事吗?”因为内心的激动,这句话说出来,声音发颤。   “不不,不是这样的。文队昨天搜集了一些证据交上去,后来厅长和邢局他们去了一趟,毕炜现在只能算是保释阶段。但是……他……他……”曹旻几次欲言又止。   安琪儿意识到了不妙,难道是毕炜在里面有什么想不开的,出了意外?她急忙问道:“他怎么了,你快说啊!”   “游厅长刚刚宣布……他被开除了……” 第三十六章 我平时最爱听事了   市人民医院,院长周率滨气色阴沉地坐在了皮质老板椅上,看着面前站立的闫士勋。他的脸色极为难看,像是发了霉的青色猪肝,胸口一起一伏地,暗暗运着气。闫士勋犹如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良久,周率滨才开口说道:“闫医生,你在咱们医院多少年了?”   “四……四年了。”   “嗯。过去,你做得很不错,但是最近呢?”周率滨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闫士勋紧张地擦着汗,没有应声。   “警察三番四次地找上门来,我们这里,都快成了公安局了!”他拍着桌子咆哮。   闫士勋几次想要张嘴辩解,却没有勇气,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沙发上,桂彪坐在了那里,他翘着二郎腿晃动着,得意地说:“嘿嘿,院长,这个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前几天就因为这事训过他了。”   周率滨扭脸对桂彪说道:“你是他的上级,要对他负责。我在这儿表个态吧,医院里出了命案,警察来我能理解。我的态度是,警察的工作,我们要全力配合,早点儿找到凶手,免得他们一天到晚地在医院里晃悠。”   “嗯,我也是这个意见。”桂彪连声附和。   “闫医生,你的意思呢?”   “是是是,我听两位院长的。”   周率滨余怒难消。闫士勋的专业技能知识,是不错的。也是医院里难得青年才俊,可是关于他的传言,这几天听到了许多。很多人都说,警察是冲着他来的。尤其临近的天堂桥那里,118具婴儿的尸体被发现后,人民医院的名誉一落千丈。这个招牌,决不能砸在自己手里啊!周率滨终日里都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唯有好好配合警方的工作,才能让真相早一点儿大白天下吧。“好了,你先出去吧。”   闫士勋抬起袖子擦汗,悻悻离去了。   “那我也告辞了。”桂彪起身,也准备走。   “桂副院长,你先等一下。”周率滨叫住了他。   桂彪刚刚抬起的屁股又重新落座。   “关于妇产科那边的科室主任,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桂彪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嘻嘻,院长,这事你怎么问起我来了?”   “唉,咱们是医院,不搞一言堂。妇产科那边的工作一直是你在抓,所以,想听听你的意思。”   “院长!”桂彪陡然间精神百倍,“举贤不避亲,我推荐桂彦!”   “哦。”周率滨愣了一会儿,问,“他是你的侄子,是不是?”   “对。”桂彪毫不隐瞒,“但是这孩子工作认真,又有经验,上次还被选为了工作先进代表,我觉得他是不二人选。”   听到了桂彪坚定的语气,周率滨犹豫了:“我……先考虑一下吧。”   桂彪的眼神中略显失望,他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说道:“哦,那好吧,我先出去了。”   “你把万丽丽叫来。”   “好。”桂彪关好门,走在了走廊里,鄙夷地骂了一句:“老流氓!”刚说完这句话,他忽然站住了。在走廊的尽头,是电梯间。他看到了闫士勋正站在那里,眼神中写满了愤怒,正瞪着他。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那么桂彪立刻会横死当场。桂彪被他的眼神盯得有点儿发虚,低下了头,从另一个方向走了。   刚才,桂彪与周率滨的一番对话,被闫士勋趴在门上偷听到了。科室主任……这样一个极具诱惑力的职位,对于他的诱惑是如此的巨大。闫士勋从医科大毕业后,对待工作兢兢业业。眼看自己就要有希望成为人民医院成立以来最年轻的科室主任,哪里会想到,桂彪会横插一脚。还有那个叫桂彦的,对,就是他。这个人不学无术,平时只会仗着他叔叔的威风,调戏小护士。这样的人如果当了妇产科的主任,那么那件事情……恐怕也兜不住了吧?   “叮——”电梯到了。闫士勋进了电梯后,看到了一个人正在里面靠轿厢壁站着。这人穿着一身的保安服装,大檐帽挡住了半张脸,闫士勋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觉得这个人的身型依稀有些熟悉。在这里工作,保安经常看见。闫士勋没有放在心上,按下了妇产科的楼层按键。   看着闫士勋慢慢地出去了,继续乘坐电梯的保安才慢慢地抬起头来,这张脸,是闫士勋最近最为熟悉,也最为忌惮的一张脸了——毕炜!   从楼里出来,毕炜朝着停车场走去。他忽然觉得劣质的保安服衣领是那么的不舒服。于是抬手去整理衣领,内心苦笑:这身衣服,倒是不如警服帅气。从警队离职后,毕炜就拜托了齐菲菲,请她帮忙找一份医院里的工作。齐菲菲想了想,找了医院的同事询问,最后安排了保安。毕炜还要她再三保证,不许对文硕提起这件事情。   齐菲菲天真烂漫,认为毕炜二次被警察开除,来医院干保安没有面子,所以一口答应下来。   保安,这份工作虽然看上去不太体面,不过对于毕炜来说却是得偿所愿。每天在停车场巡视一圈,偶尔在医院里转转,倒也轻松自在。虽然说挣钱不多,不过也够自己开销了。最重要的是,借着这个身份,毕炜方便开展自己真正的工作。   停车场的入口处,有一个安全亭,毕炜走到那里的时候,透过玻璃窗,看到了一个胖子正用大檐帽盖住了脸,睡得正香。肥硕的身材几乎快将身上的保安制服撑破了。   “啪啪啪”毕炜拍了拍窗户,吓得那个胖保安一个激灵醒来了。看到了毕炜,立刻满脸堆笑:“哟,张哥,您老人家回来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毕炜满意地进了屋。他很随意地将帽子丢在了床上,轻轻抬手。胖保安赶紧递上了一只茶杯,打开盖子,热气上涌:“来,您老人家得着,刚刚沏的好茶。”胖保安叫大海,姓什么,毕炜还真不知道。大海这般尽心地服侍他,也是有原因的。听说,新来的这位叫张兴的人,是医院人事科科长的亲戚,了不得。就连保安队长平时都要给他一些面子,更不用说大海自己了。   毕炜喝着茶,打量着胖保安,问道:“大海啊,你在这儿干了几年了?”   “哦,两年多了。”   “哟,那你胆子不小啊!”   大海听到这话,心里一下子犯起了嘀咕:“张哥……我……我……我又犯什么错误了吗?”   毕炜倍感纳罕:“错误?什么错误,谁说你犯错误了?”   “那你为什么说我胆子不小呢?”大海生得五大三粗,可是胆子很小,为人也不敢张扬。有的时候,跟医院里的护士打个招呼,回来后都会脸红半天。   毕炜笑了:“是这样的,我听说,医院里死过人,所以有很多的孤魂野鬼,你在这儿呆了两年,肯定见了不少吧?”   “张哥,你……你别吓唬我……我……我可不禁吓。”   “那咱们不说鬼,说事吧。我平时最爱听事了。”   “呵呵,那成。张哥,你想听什么事?”   毕炜皱眉想了一会儿:“我听说咱们医院里有个叫闫士勋的医生,你知道吧?”   “知道啊,人长得帅,听说医术也不错,有很多小护士暗恋他呢!”   “那就说说他的事吧。”毕炜拿出了烟盒,主动给了大海一支烟。   大海受宠若惊地接过去,自己拿出了打火机帮毕炜点着,然后才点着自己的这支,悠然地吸了一口,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第三十七章 秘密行动   大海所说的情况,大多是警方已经掌握的,无非是一些医院的花边新闻。比如说闫士勋的女友万丽丽和院长周率滨有一腿,哪个小护士又如何如何。一支烟抽完,毕炜全然没有了兴趣,看看时间,现在差不多是下午下班的时候了。   下班的医护人员穿着便装,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毕炜注意到,大海的叙述忽然停止了,他望过去,见大海怔然的目光盯着安全厅外。他好奇地跟过去一看,才恍然大悟。一位穿着得体,面容秀丽的女子正迈着步子朝这边走来。而大海的目光,一直随着她在移动。   毕炜哈哈一笑:“哦——原来这是你的梦中情人啊!”毕炜的声音很大,吓得大海赶紧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张哥,您小点儿声,求你了。”   不过为时已晚,那个女子扭过头来看着安全亭。说是安全亭,也有二十几平米左右,每天有人来打扫卫生,窗明几净。所以,她已经看到了趴在窗边注视着自己的毕炜和大海。大海满脸通红,赶紧躲到了一边。倒是毕炜,很大方地冲这个女孩儿打招呼。   那女孩儿轻轻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了一下,然后就走了。   “哎呀,这个女孩儿不错呀,大海,什么路子?”   大海此时蹲在了窗户下边,两只手互相揉搓着,两目半闭,双颊微红,一脸陶醉的神情。毕炜轻轻踢了他一脚:“喂,问你话呢!”   大海这才醒了过来,对毕炜说道,这个女孩儿名叫舒婧,是医院里的出了名的美人,在保安圈里传播的美女排行榜,她排第二位。毕炜点点头,这个叫舒婧的女孩儿,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女,尤其是她刚才冲毕炜微微点头的那一下,令人回味无穷。   毕炜却像想起来了什么,问:“她是第二,那谁是第一呢?”   “嘿嘿,第一你别想了,人家对象是市公安局的刑警队长。张哥,你没机会了。”大海拍拍他的肩膀,不误惋惜地说。   毕炜恍然:第一,是齐菲菲呀。   这时,毕炜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安琪儿。毕炜想了半刻后,直接挂断了。“哥,你咋不接电话呀?”“多事!你在这儿待着,我出去买包烟。”“哥,我这儿有。”“你那烟我抽不惯。”   毕炜拿起帽子,出门了。说是去买烟,其实毕炜是想趁着医护人员下班的时候,躲在暗处悄悄观察闫士勋,看看是否能找到什么线索。这一路上,他都把帽檐压得很低,不但怕被医院里的人认出来,更害怕来医院取证的警察认出。   在向大家宣布他被开除出警队之前,游旭曾经对他说过,警方已经派人跟住闫士勋了。万一被他们认出来,那么毕炜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他想起了那天早晨,安琪儿一路送自己走出了市局,她的眼眶中转着泪花。毕炜爱怜地帮她拭去眼泪,为了缓和气氛,他还笑着说了一声:“别哭啦,看来也是我不适合干警察。”   “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安琪儿的声音略微抖动着。   “当然啦,谁敢阻挠,我他妈弄死他!反正我也杀了一个女的了。”   安琪儿终于忍不住了:“都这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毕炜不得不又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谁能想到,一向以高冷示人的安琪儿,竟然会有这么小女人的一面。毕炜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在她的耳边呢喃说道:“我向你保证,无论是谁,都无法把我们分开,你永远是我的,好不好?”   在市公安局门口,全然不理会路过的同事的警察目光。安琪儿不顾一切地抱住了毕炜不甚宽实的肩膀,拼命点头:“好,我也保证。”   “接下来的几天,我会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回来后,我会来找你的。”   ……   那是毕炜那天早晨对安琪儿说的最后一句话。其实,他哪里是回家了。不接安琪儿的电话,也是顾虑到这次行动的保密性。毕炜内心感慨自己,执行任务像是做贼,自己现在的身份究竟该是什么,警察?贼?还是一个普通的保安?   “你好!”   有人冲毕炜打招呼。毕炜正在走神,完全没有听到。   “你好!”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毕炜循声望去,见是自行车棚那边有一个女人冲着自己挥手。毕炜走近一瞧,这人竟然是刚刚见过的舒婧。毕炜上前问好:“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舒婧面带红潮,有点儿羞涩:“我……我的电动车……需要……”说了三遍,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毕炜看到,旁边停放的一辆粉色女款的电动车,电池仓是空的。他顿时明白了,遂问:“电池在哪里呢?”   “在那边充电。”舒婧随手一指。   为了方便员工的电动车充电,在自行车棚的旁边,医院设置了专门的电池充电设备。唯一不方便的地方,就是需要将电池卸下来,拎过去。一块电池的分量不轻,毕炜也好奇她一个女孩子是怎么拎过去的。   毕炜二话不说,走过去拔下了电线,拎着电池走过来,然后帮舒婧装好了电池,打开电源试了一下,一切正常。舒婧看着两手尘灰的毕炜,万分抱歉地笑道:“对不起,害你的手脏了。”   “没事没事,小事而已。你注意安全吧。”毕炜说完,就要走。   “等一下。”舒婧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了一包湿巾,很细心地撕开包装,拿出了湿巾伸手递过去:“给,擦一擦吧。”   “哦,谢谢。”毕炜接过来,正要擦手。就听到背后响起了闫士勋的声音:“现在你能让我怎么办?科室主任都可能不是我了,你还让我怎么办?”听他的声音,语气十分焦躁。   去停车场,必须要从这里经过。毕炜此时背对着闫士勋,急忙蹲下来,对舒婧说道:“我……我帮你看看车轮。”   闫士勋那边打着电话走远了,毕炜偷偷地瞄着他,两只手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车轮。   舒婧不明就里,“扑哧”笑出了声:“谢谢你啦。”   闫士勋不见了身影,毕炜这才站起来:“哦,我看过了,你的车子没问题了,注意安全。”说完这句话,他不等舒婧致谢,冲着停车场的方向跑了过去。   舒婧看着毕炜远去的背影,竟甜甜地笑了。   停车场内,陆续有人来取车了。闫士勋讲电话的声音也压低了许多,毕炜一手压着帽檐,慢慢地走近。可是不敢过分靠近,只能依稀听到部分内容:“对……不是这样的……我告诉你……你答应我的事呢……对……是……就这样吧……那晚上说……晚上不行?……我真他妈服了你了……”   一向斯文的闫士勋,最后说了粗话。而这个电话也以这句粗话为终结,他挂断了电话,塞进了口袋里。从他疾如风的步伐来看,他的心情很暴躁。   毕炜摩挲着下巴:闫士勋再跟谁通话呢?忽然,他注意到,在距离闫士勋的车辆不远处,有一辆车颇为眼熟。看了一会儿,他猛然想起来,这是市局的车呀。毕炜顿时笑了,心说:这群小王八蛋,盯人哪里有这么盯的?   为了不暴露自己,他离开了。第二天,从安全亭的床上醒来,手机显示了十几个未接电话,全都是安琪儿打来的。而微信的信息提示更是多达几十条,全都是询问毕炜是不是真的回家了,在家里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一些之类的。毕炜苦笑:这个女人,老了肯定特别啰嗦。 第三十八章 你是警察   正在毕炜一条条浏览安琪儿发给他的微信消息的时候,“咚咚咚”有人敲响了安全亭的玻璃窗。冬天的玻璃窗上结满了霜花,只能从衣着的颜色依稀分辨出是个女人。毕炜喊道:“稍等一下。”他披上了保安服的大衣,拉开窗户,却看到了舒婧站在外面。她的一张俏丽的脸庞双颊通红,嘴唇也冻得发紫,两只手紧张地背在了身后,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长时间了。   “早上好,有什么事吗?”毕炜大感意外地问道。   舒婧低下了头,目光不敢与毕炜对视,只是两只背着手忽然伸到了前面,将一份热乎乎的早餐放在了桌上,拔腿就跑。任凭毕炜怎么叫,她都不肯回头。   看着舒婧消失在晨雾当中,毕炜心头哂笑:我靠,不会又像叶梓岚似的吧?看着这份已经将包装塑料袋沁出水珠的早餐,他担心自己会错了意,也许,舒婧只是想表达昨天下班的谢意吧。   保安的工作是轻松的,但更多的是轻松无聊。毕炜不巡逻的时候,经常守在妇产科大楼的外面,躲在暗处悄悄观察,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他多数会选择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免得被闫士勋等人认出来。偶尔,跟几个医院里的工作人员聊起来,也大多围绕着两年前的纵火案、李华被杀案以及妇产科的一些秘闻等。   另一边,市公安局。文硕的工作终于有了进展,那具女尸的身份已经查明:裴冉,三十二岁,无业,燕垣本地人,根据尸检结果,她有着很长时间的吸毒史,曾经被强制戒毒两次。并且裴冉的口碑很不好,街坊四邻都曾听到她和自己的父母大吵大闹,为了筹集毒资,她私下里也将父母养老的房子卖掉了,害得老两口不得不租房度过余生了。   警方试图前去取证,没想到,裴冉的父母根本不予配合。以往案件中,即便父母与子女有深仇大恨,但是人死后,也大多数能够幡然悔悟、痛断心肠。可是像裴冉父母这样的,文硕还从来没有见过。裴父更是扯着嗓门大叫:“我没这样的女儿,她早就该死啦!”   警方无奈,只好暂时从裴冉生前的邻居、朋友、同学等人身上寻找线索。其中,有一个邻居透露,裴冉吸毒,是有人在财力上支持她,而且听说在市里,还给她买了一套房。对于这则消息,文硕派人查过,在市中心的葵园小区,确实有裴冉名下的一套房子。而购房的时间,恰恰是在两年前,纵火案发的第二天!   文硕很激动,于是找到葵园小区的开发商,询问两年前购房的一幕。在公司的账户往来来,清清楚楚地显示,裴冉名下的房子是全款付款的,付款人是一个叫刘立忠的人。   文硕分析说道:“裴冉是个瘾君子,就我们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她的毒瘾非常严重。为了吸毒,把家里能卖的东西全都卖了。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钱来买房子。并且,纵火案的第二天就全款买房,而这个替她买房的,叫刘立忠的人,肯定是跟纵火案有关的。”   于广点头说道:“会不会是这样,刘立忠是纵火案的主谋,裴冉因为做出了牺牲,所以以这个来要挟刘立忠。刘立忠无奈,买了这套房?”   “嗯,的确有这个可能。小于,你马上带人,去查一查刘立忠。”   “是!”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不过却令人大吃一惊。刘立忠已经于两年前病死了。时间是在纵火案发生前的一天。这样的一则消息令刑警队哗然。按照时间顺序来看,刘立忠病死——纵火案发生——裴冉全款买房。可是一个病死的人,怎么还有时间去筹划这一切呢?再有,人死百事消,刘立忠即便与李东旭有着深仇大恨,也应该看开一些了吧?不至于一把火烧了医院,害死十几条人命。最重要的是,人死了,怎么可能还会去买房呢?   文硕觉得事有蹊跷,又亲自去问了一趟李东旭,果然,他根本不认识刘立忠是谁!   这件事情,中间少重要的一环!文硕重新梳理案情:既然两人根本就不认识,那么刘立忠陷害李东旭,就无从说起。唯一能让两个人产生关联的,便是刘立忠病逝的医院,就在市第一人民医院。可是刘立忠死后,为什么他的银行账户还会有金钱往来呢?   带着疑问,文硕去了刘家问清楚这件事情。提起两年前弟弟病死的事情,刘立忠的姐姐很沮丧。刘立忠年轻的时候,创下了不少的家业,刘家人也都跟着沾了光。可是长期的操劳,让他本就羸弱的身躯病上加病。当时,刘立忠的父母妻子先后病逝,他自己也被诊断为了肺癌晚期。刘立忠的姐姐远嫁,也只能是在得空的时候回来看看他。   因为住了院,生意一落千丈,那些合作伙伴也渐渐地不再理他了。刘立忠当时没有人照顾,幸亏医院里的一个医生,对他很好。姐姐给刘立忠打电话的时候,他时常提起医生对他很好。   “这个医生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姐姐摇摇头,“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名字,他只会说是主治医师。”   文硕想到这里,决定派人去市第一人民医院查清楚。同时,也给齐菲菲打了一个电话,让她也注意这件事情。   文硕隐约觉得,这个隐藏在背后的医生,或许才是这一切的主谋。   毕炜紧了紧身上的保安大衣,连续打了两个喷嚏。这么冷的天气,他蜷缩在阴冷的底下停车场里,心里暗暗咒骂偷工减料的服装厂。看着闫士勋开车走了,他才慢慢地走回了地上。一抬头,舒婧正站在远处冲他招手。   毕炜想躲已经躲不开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尴尬地笑笑:“你好。”   舒婧一句话都没说,低着头,两只手绞动着包包的链子,脸上出现了少女的红晕。   毕炜看得心虚了:娘的,不是真的看上我了吧?他又笑了笑:“呃……那什么……有……没事的话,我去巡逻了。”   “我……”舒婧终于开口了,不过声音非常低。   毕炜没有听清:“啊?”   “我……想请你……吃饭……”舒婧鼓足了勇气,这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但总算是表达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毕炜一时怔住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他名义上被开除出了警队,但是他的心始终只属于一个人。当初的叶梓岚,丝毫不能使他动心,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也不例外。他摘下大檐帽挠挠头:“呃,那就算了吧,我觉得……我们……会被说闲话的。”   舒婧轻轻“嗯”了一声,挪动脚步站在了一边。   毕炜很绅士地向她微微欠身,朝前继续走去。   “等……等一下。”舒婧再次开口了,不过她的目光依旧不敢抬起来,“我……我……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毕炜一愣:我想知道的事情?糟了,难道她识破了我的身份?毕炜不得不转回身去,站在了舒婧的面前,问道:“你知道什么?”   舒婧始终低着头,她轻咬红唇,半晌方说:“我……我以前……见过你……你是……警……”   慌得毕炜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吓得小姑娘身子一颤。毕炜另一手伸出了食指挡在了嘴前:“嘘——”   舒婧机械式的点点头。   毕炜这才放开了手,威胁她说道:“不许瞎说啊,要不然会以妨碍公务罪被抓进去的。”   舒婧瞪大眼睛看着他,忽然笑了:“那……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第三十九章 这就是失恋吗?   舒婧迈着欢快的步子离开了,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愉快。不过,她身后的毕炜却一脸的苦相:“他大爷的,怎么最后我成了被威胁的了?”毕炜刚回到安全亭,还没来得及开门进去,就看见了一辆白色的SUV开了过来。这辆车毕炜太熟悉了,看到这辆车的一瞬间,毕炜的心情骤然紧张起来了。他慌慌张张地掏出钥匙要开门,可是手一抖,钥匙就掉在了地上,他不得不弯腰去捡。   白色的SUV驶过了安全亭,向着停车场的方向开去。毕炜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心中想到:琪儿来这儿,估计是为了李华的案子吧?唉,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当初为什么要给她那张纸呢?不行,她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我得去看看。   毕炜没有开门,只是重新将钥匙装好,帽檐压低,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到那里的时候,安琪儿正巧挺稳车,刚下来。毕炜慌忙躲到了一边,悄悄观察着。两天不见,安琪儿似乎更加标致了,毕炜叹了口气,心中自嘲,女友就在自己面前,而不能去相认,这种感觉真的很惨。   “谁在那儿?”安琪儿忽然注意到了角落里有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   毕炜赶紧躲起来。   只是一闪身,安琪儿却看得清清楚楚。她快步走过来,听到脚步声,毕炜知道自己不能躲在这里了,再这么下去,非被发现不可。他掉头就跑。听到了对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安琪儿也跟着跑了起来。从对方的衣着来看,是医院的保安,可是为什么背影被这么熟悉呢?尤其是对方奔跑起来的背影,安琪儿似乎在哪里见过。   当初,在杏儿沟派出所的后面,毕炜曾经和安琪儿展开过一场赛跑,那一次,毕炜完败。但这一次,毕炜不再相让了,比起安琪儿,他更熟悉这样的环境,左拐右拐,便甩掉了安琪儿。他慢慢地放下脚步,靠着墙喘了两口气:“嘿嘿,还行。不给你使点儿狠的,还真以为你男朋友我是吃干饭的呢!”   不料,他这句话刚说完,身后的墙角另一边,就响起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毕炜!”   毕炜吓得一哆嗦,回头望去,正看到了安琪儿那张盛气凌人的脸,吓得他连连后退:“不会吧……你……你……你从哪儿出来的?”   安琪儿没有心思听他贫嘴,一连串的问题像是连珠炮似的冲口而出:“怎么回事?你怎么当了保安了?你是不是放心不下案子?开除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有听到吗?发短信为什么不回?为什么微信也不理我?……”安琪儿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根本不给毕炜说话的时间。她越说越委屈,语气中充满了怨念,脸上的表情更是十分复杂:既有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恋人的喜悦,也有责备之意。   毕炜担心她这些话会被人听到,尤其现在是下班的时候,难免会有医院的工作人员过来。这时,正巧有一个人走来。毕炜认得他,他是医院的院长周率滨,毕炜扭头冲他弯腰鞠躬:“院长好!”那人看到毕炜和安琪儿,不禁皱了皱眉头,然后就去取车了。   安琪儿看着毕炜低三下四的样子,完全想象不出来他是这样的人:“毕炜,你是不是要执行特殊任务?”   “特殊个屁,老子现在是保安!”毕炜双臂环抱胸前,得意地说道。   “有病吧你,堂堂的刑侦支队队长不当,你来这里当保安?”   毕炜笑了:“这有什么?这里没有单位的勾心斗角,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刑事案件,每天上上班,看看报纸喝喝茶,还能看看医院里的小护士养养眼,我觉得挺不错的呀!”   安琪儿控制不住情绪了,两天的时间,她无时无刻不再思念着毕炜。哪知道,两个人见面竟会是这样的样子。毕炜脱下了那身帅气的警服,换上了这身根本不合身的保安服,举手投足都充满了流氓气。她忍不住说道:“没想到……”   毕炜抬手打断了她,目光注视着远方:“人生在世,本来就有许多想不到的地方。我们认识才半年多的时间,你想不到的地方多了!”他的话语轻佻,全然不是当初那个有着担当的毕炜了。   “好,你喜欢当保安,我不拦你。但是你觉得,你这个样子,我们还可能吗?”   毕炜突然沉默了,除了冬日的风,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   安琪儿看着他,希望他能给出一个肯定的正面答复。这两天来,她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即便毕炜真的是被开除了,她也不会在乎。她可以找自己的父亲,给毕炜介绍一份工作,只要两个人继续在一起,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可是,现在的毕炜自甘堕落,言语轻浮,已经认不出他了。   “哈哈,”毕炜忽然笑了,他的目光根本不看向安琪儿,“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喽,反正你是富家千金,名副其实的官二代,我呢,穷二代,只是一个屌丝。你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毕炜终于扭过头来看着她了。   安琪儿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毕炜笑了,是一种很下流很淫荡的笑容:“就是没有跟你上过床!”   安琪儿感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卯足全身的力气,一巴掌扇了过去。“啪”,声音清脆响亮,毕炜却丝毫没有觉出疼来,因为他此刻的心底,更疼……   安琪儿走了。毕炜不敢回身去看她,一直呆呆地站立在了原地。他叹了一口气,随着胸中憋闷的这口郁气呼出的,更多的是一种酸涩的感觉。他想要控制住自己,让自己不要去回头,不要哭,可是那泪水还是没有忍住。完了,一切全完了,这就是……这就是失恋吗?毕炜仰起头来,看着晨曦的天空,那初生的阳光渐渐化为了一道橘红色的纱幔,遥挂在东边。那样的美丽,却又是那么的难以触碰到。   安琪儿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告诫自己不要倒下。可当她走进大楼的时候,身体再也不听使唤了,她扶着墙壁,好不容易坐在了椅子上,泪水扑簌簌滴落。她泪水模糊地望向了停车场那边,可惜,看不到任何的情景。   认识半年多了,两个人在一起后,从来没有吵过架,从来没有红过脸。可是第一次吵架……却分手了。安琪儿觉得这是人生之中莫大的一次嘲讽。她掏心掏肺,将毕炜视作了自己的唯一,可是现在呢?伤害她最深的,恰恰也是他。这就是爱情吗?如果这真的是爱情,那么,谁愿意去承受这种伤害呢?   看着这样的一位美女坐在等候区哭泣,所有人都无不侧目。有几个人好心地上前询问情况,但安琪儿都没有回答。大家都觉得,可能这位美女刚刚诊断出了绝症,不排除是癌症或者艾滋,围观者纷纷感叹老天不公。   这一天,安琪儿已经没有了心思查案,她哭过之后,独自驾车。去了她曾经和毕炜去过的地方,都去过哪里呢?安琪儿回忆了一下,似乎两个人很少去约会,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里,大多数都是在为了案子奔波。安琪儿将车停在了天堂桥,她拉开了车门,走下来靠在车上,静静地看着那流淌的河水,似乎在月色下的漆黑河水,映出了那张一去不复返的脸庞。 第四十章 鬼他妈才想分呢!   毕炜一夜未眠,饭也吃不下,短短一晚上的时间,他便消瘦了许多。看着镜子中乱糟糟的发型,泛青的胡茬儿,红肿的双眼,毕炜竟然苦笑了一声:“难怪有人说,最好的减肥方法就是失恋呢……”   舒婧依旧像昨天那样,给毕炜带来了早餐。她和毕炜隔窗站着,看到毕炜的样子时吓了一跳:“你……你是不是病了?”   毕炜只是笑了一下,很苦涩的笑容,没有说话。舒婧将早餐放下后,转身要走。毕炜却叫住了她:“我不想吃这个了,我看时间还早,请你出去吃早饭吧。”舒婧欣喜若狂,连忙点头答应了。失恋的人,都急于找人倾诉,毕炜也不例外。   只是在医院旁边餐厅的饭桌上,毕炜从来没有提及自己失恋的事情,他只是讲了一个故事,一个以自己和安琪儿为原型的真实故事。舒婧这样的女孩儿非常适合当一个静静的听众,从始至终,她都在感慨命运的捉弄。如果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两个人都没有错,可似乎两个人又都有错。爱情就是这样,没有对错,只有结局,只是这个结局或好或坏吧。   彼此都认为自己付出了所有,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未必是付出就有回报的。听完了故事,舒婧看着毕炜的眼睛问道:“那个……主人公,是你,对不对?”   毕炜笑了一声,不予作答。   舒婧很聪明,她从毕炜的表情,已经判断出了一切。   不过舒婧有一句话说对了,爱情就是命运的捉弄。因为就在这时,她和毕炜在餐厅用餐的场景,被窗外一个人看到了。这个人,正是安琪儿。昨晚,她同样一晚上没睡,求之不得的心情折磨得她很难受。她早晨来医院,不是为了查案子,是想问清楚毕炜昨天是不是真的考虑好了,还只是一时的冲动。担心毕炜没有吃早饭,她特意开车过来帮毕炜买早餐,哪知道,却隔窗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那一瞬间,如同五雷轰顶。安琪儿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毕炜,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共进早餐,那一刻,她的心仿佛被生生撕裂了。这种痛楚,是每个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却又是大多数人所经历的。   早晨的阳光格外炫目,甚至照得人有些头晕。安琪儿勉强转回身去,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车门拉开。她忍不住再次哭了,冰美人的安琪儿,从来没有尝试过会流这么多的泪,而且是因为一个男人。   毕炜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因为舒婧正在介绍她自己的情况。舒婧是妇产科的护士,这恰恰是最能接近闫士勋的一个位置。提起了闫士勋,舒婧赞不绝口,无非是那些陈词滥调,毕炜早已掌握的消息。   毕炜弹弹手里香烟的烟灰:“说些别的吧,你们医院里的一些传闻我挺有兴趣的。”   “不是你们,是我们。”舒婧很认真的纠正道,她真的很在意这个词汇。   “好,我们。我这人平时比较八卦,喜欢听这些事情。”   “嘻嘻,我知道,你们警察是想从这些琐碎的事情里,找出线索吧?”   小姑娘确实聪明,早就认出了他,不过毕炜却否认了:“我已经不是警察了。”   “吓?”   “真的,我被警队开除了,你可以去市局打听。”毕炜的语气有气无力的,被开除这件事,远远比不上失恋所带来的痛楚。   “你不是警察了?”舒婧两手拍桌,站起来喝问,语气大变。旁边餐桌的人无不侧目。   “对啊!我要是警察的话,还来当保安?除非我脑子有病。”   “那还浪费什么时间?”舒婧抓起包,气愤地离去。   毕炜和她短短交谈过后,已知悉。这个小姑娘,满脑子都是幻想。她大概觉得找一个当警察的男朋友,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情。而那些恐怖的案子、血淋淋的尸体,也会成为她口中的谈资。只是,这类人永远不知道,真正的恐惧,不在于电影氛围的烘托、小说文笔的渲染,真正的恐惧,源于真实!只有最真实的罪案,才是最大的恐惧。   毕炜没有怪舒婧,她虽然只是医院的一个护士,但是面容姣好,是绝对不会委身于一个小保安的。毕炜结了账,一个人走了出来。刚走下了两三级台阶,手机就响了,是易小萌打来的。毕炜接通后,易小萌那边上来就噼噼啪啪地说开了:“喂,师父,我听说你和安姐姐分手了,是怎么回事啊?你要急死我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被开除啊?安姐姐那么好,你都不知道珍惜吗?你……”毕炜的心情莫名烦躁,不等她说完,将电话挂断了。   刚刚挂断没一分钟,陈淦又打电话来了,接着,是文硕、于广,甚至是一向不善言辞的时志刚、曹旻等人,都打电话来问这件事。到最后,是老安……毕炜没有了接听的勇气,他拒接后,选择了关机。手里用力捏着手机,毕炜鼻子发酸,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鬼他妈才想分呢!”   他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案子固然重要,但是真的有必要这么伤害安琪儿吗?难道就没有一个折衷的办法的吗?毕炜赶紧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市局。可是到了市局的门口,传达室的老郭拦住了他,告诉他安琪儿一直没有来上班。   毕炜慌了神,又打车去往了安琪儿的家中。但是当车辆停在了小区门外,毕炜却没有了下车的勇气,该怎么说,道歉认错是应该的。可是关于自己现在的身份呢?这次是绝密的行动,除了直接对他负责的游旭、邢甫邦以及武警老吴,并没有别的人知道,就连文硕都真的认为他是被开除了。   他当然相信安琪儿,但是这种情况下,他真的不能说出口。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不能出没在太阳底下的人,所有的一些,都不能随心所欲。以往,他会听到做过卧底的同事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的传奇故事,现在,他终于相信了,那些,绝对不是故事。   “嘿,下不下车?”出租车司机师傅不耐烦了。   毕炜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哦,我们回去吧。”   出租车驶远了。   而在出租车刚刚离去不久,同方向驶来了一辆白色的SUV。安琪儿驾车回了家,身心俱疲,她现在全然没有了状态,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想再去想那个负心的人,不想再去想那个深深伤害她的人!   她怒冲冲地回到了家里,到了二楼的卧室。对,就是毕炜曾经住过的那间房。将他所有的用品,包括衣服被褥全都扔到了地上。她坐在了衣被上嘤嘤啜泣。你们的主人呢,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们的主人回来吗?   看着女儿这个样子,老安同样心疼。他不知道这对年轻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两个人分手,他能感受到深深的无力感。他老了,老到不了解年轻人的心思了。他亲自给毕炜打电话,但是毕炜没有接,反而挂断了。他心疼女儿,却也埋怨毕炜。情侣之间出了问题,解决问题就好了,为什么要分手呢?天底下哪里有绝对合适的两个人呢?   毕炜回到了医院,下车后,脚下就像踩在了棉花堆上,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儿感觉,要不是旁边有人扶了他一把,他肯定会栽倒的。几乎是没有任何知觉地回到了安全亭,将自己扔在了床上,久久不愿意起身。他嘴唇翕动,始终默念着一个名字——安琪儿。 第四十一章 争吵   闫士勋这几天同样心神不宁的,他开车回家的途中,注意到了有辆车跟着自己,看来电话里的人果然没有说错,警方是真的盯上自己了。他的心情莫名烦躁,心里一阵阵的悔恨和后怕。如果当初自己不是为了能够在职场上平步青云,完全可以不受那个人的摆布,而现在,他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电话不失时机地响起了。   “喂?”   电话里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就在闫士勋即将失去耐心之际,那人终于开口了:“回医院。”   “啊?”   “回医院。”那人又重复了一遍,挂断了。   闫士勋恨恨地骂了一句,打转方向,掉头返回了医院。后面跟随的车辆随之一愣,不过很快便再次跟了上来。从单位,到家里,再到路上,他们已经连续几天不眠不休地跟踪着闫士勋,但是他的身上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疑点。而桂彦那边,也没有收获。   桂彦平时在单位口碑极差,尤其是医患关系这一块,他根本不会处理好。曾经有几次和病人闹得不愉快,为此,院方多次对他提出了批评。但是对于他杀人的疑问,似乎他身边的人都给出了极力的否定。甚至他单位中一些与他对立的医生护士,也都觉得他这种性格不像敢杀人的那种。而关于李大江的孩子,因为一场大火底档丢失,所以也没办法查出更多的信息。   案件不得不再次搁置下来。   毕炜一个人坐在安全亭里,失魂落魄,眼前却亮起了车辆大灯的光芒。他抬头望去,看到的却是闫士勋开车回来了,毕炜很警惕,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案件上。他穿好大衣,开门尾随而来了。很快,身后又亮起了一片灯光。毕炜知道,这是跟踪闫士勋的警方。他急忙站在了路一旁,压低帽檐,背对着车辆的方向。   看着熟悉的警方车辆开过去,毕炜长舒一口气,不过也有些埋怨地说道:“跟这么紧,不被发现才怪呢。这是谁的兵啊,这么菜!”   毕炜在这里呆了几天,已经非常熟悉医院的环境了,他找了一条小路,静静等待着闫士勋出现。闫士勋停好了车子后,拉开车门下车。不过从他狠狠摔上车门的力度来看,明显是带着怨气的。   闫士勋快步走到了办公楼,然后就进去了。   “闫医生好。”正巧,门口出来了两名护士,主动打招呼。闫士勋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就急迫地冲进了楼里。   “哎,又来了,又来了。”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护士捂嘴偷笑着说。   “哎,咱们这医院啊,怕是要出艾滋病了,你可不能和院长瞎搞啊!要注意卫生。”年纪稍长的护士打趣说道。   “我去你的!”   医院里,只要哪位医生护士走得近了,难免会传出来一些八卦消息。这不是毕炜所关心的。很快,远处跟上来了两个人影,看上去很熟悉,是市局的人。两人只是稍微观察了一下环境,便跟进了办公楼里。毕炜摇头说道:“唉,看来,不是我带出来的兵,就是不行。”   两个警察进去后,毕炜等了一分钟左右,才跟进去。   进入办公楼里,毕炜像是日常的巡逻似的,看似漫无目的地转悠,其实他的目光一直在盯着等候电梯的闫士勋。闫士勋的双眼注视着电梯的显示屏,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既像厌恶又像期待。   “叮咚”,电梯终于到达了一层,门打开,闫士勋进去了。他进去的时候,眼角瞄了一下假装看风景的两个警察。毕炜注意着楼层显示屏,最终,电梯一路顺畅地到达了顶层。   顶层?那是院长这些管理层的办公楼层。闫士勋这么晚折回来,难道是为了见什么人?还是说,医院给他安排了什么重大的任务?两个警察见状,也急忙乘电梯上去了。毕炜心中了然,这两个警察太年轻了,他决定也上去看看情况,一来是为了让这件事情有个答案;二来,避免让自己的同事暴露。   乘电梯到达了顶层后,毕炜看到空荡荡的走廊里空无一人,不过楼梯口消防门后的厚棉门帘正晃动着,顿时心下明白了:这两个小子,原来是躲到那里去了。高层的办公楼层共有十二个房间,目前,毕炜无法确定闫士勋去了哪里。他想了想,决定先从这里走过去一路看看,如果没有线索的话,一会儿去监控室调监控好了。   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走过去,每到一扇门前,他都会站定脚步,侧耳倾听一下。可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再往前走了十几步,在其中一间办公室的门前,忽然听到了一声剧烈的争吵声:“你他妈这是毁我!”   是闫士勋的声音。毕炜急忙躲在了一旁,耳朵贴在了门板上仔细倾听。   “闫医生,你最好搞清楚。我们医院,需要的是技术专业知识强的医护人员,不是满口脏话的江湖混混儿。”   “你在说谁?你有种再说一遍!”   两个人越吵越激烈,毕炜惊诧地抬起头来看。原来这是副院长桂彪的办公室。难怪呢,毕炜早就听说了桂彪与闫士勋不和。而且桂彪的侄子桂彦也一直与闫士勋竞争科室主任的位置。这么看来,闫士勋来到这里,是来找副院长理论来了。   屋内传来了一阵砸东西的声音,桂彪在里面扯着嗓子喊:“难道你还能杀了我吗?我明天就开除了你,你信不信!”   “来呀,开除我呀,我早就不想干了,今天就和你拼了!”一向斯文的闫士勋,像是火山喷发,心里的怒气全都涌了出来,扑上去和桂彪撕扯在一起。   毕炜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决定离开这里了。这种事情,他不好插手,是院长与医生的矛盾,不是他一个小保安可以摆平的。毕炜背着双手,哼着不成调的歌,一步三摇地朝着楼梯间走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闫士勋怒气冲冲地从办公室里出来了,他面带红潮,满头大汗,脖子上的领带被他拉开了。走出了一段路后,他冲着办公楼啐了一口唾沫。毕炜在远处看到这一切,冷笑了一声:“明天,闫士勋要倒霉了。”   而另一边有关于刘立忠的调查,文硕有了新的发现。刘立忠重病卧床的时候,因为家属很少来探视,所以他把自己的银行卡交给了院方,包括密码。每次需要新的医疗费用,医院都是直接划卡的。   文硕恍然大悟:刘立忠死后,有人隐瞒了这个消息,再之后,用刘立忠的卡,给裴冉支付了全款买房的费用。而这个人,一再受到裴冉的要挟,于是杀死裴冉。这样的一个推论看似简单,却是最为合理的,裴冉的死,只是杀人灭口。   那么关于李华呢?   安琪儿在案情分析会上神不守舍的,邢甫邦叫了她两次,她才反应过来,又手忙脚乱地翻着桌上的资料说道:“李华……我们了解到,他的职业特殊性,跟医院里的很多人都接触过,医生病人护士甚至是保……保安保洁……所以目前还没有找出太多的线索,只能是暂时圈定一个特殊的范围,看看谁跟李华的联系最为密切。”   自从安琪儿入职燕垣市公安局以来,大家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感觉她心不在焉的。安琪儿与毕炜分手了,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传遍了局里。跟毕炜关系较近的诸如文硕、于广等人无不惋惜,但诸如彭玉函这样的人,则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第四十二章 我幽默你妹夫   会议结束之后,与会人员三三两两的起身,收拾好手头的文案,渐渐散去了。唯有安琪儿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她的眼神空洞,仿佛是灵魂被剥离了身体。游旭和邢甫邦刚要起身,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由地相视苦笑。毕炜被开除出警队是假的,可是这件事情又不能随便说出来。关于她和毕炜的感情危机,两位老领导也有所耳闻。   游旭清咳嗓子,说了句:“小安,你跟我来。”   安琪儿如梦方醒,手忙脚乱地收拾好材料,跟在了游旭的身后。进了办公室,游旭很随意地脱下外套挂在了衣架上,松了松领带:“随便坐吧,也没外人。”   安琪儿也不客气了,坐在了沙发了。游旭拿出了一套龙泉窑的茶器,亲自沏上了一壶茶:“上次去开会,张书记送的好茶,请你尝尝。”   安琪儿只是轻轻一笑,没有说话。但游旭看得出来,自己老友的女儿,笑得很勉强。水开了,泡好了茶,两人捧起杯子喝了一口。游旭饶有兴致地问她:“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呵呵,不对吧。我实话跟你说吧,这不是张书记给我的茶叶,是我自己在外面买的高末儿,十块钱一大兜子呢。你看。”游旭掀开了茶碗盖,安琪儿这才看到,果然是最便宜的那种茶叶沫子。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我不会品茶,喝不出来。”   “哈哈,你不是喝不出来,是心思没在这上面。”游旭一语双关地说道。   安琪儿很聪明,当然明白游旭的话里有话,她低下了头,两只手捧着茶杯,一句话也不说了。   “琪儿,今天我不是你的领导,只是以长辈的身份跟你聊天。有的时候,处理无关乎感情的事情,可以意气用事;但是对待感情,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啊,要冷静。”   安琪儿的玉指轻轻摩挲着润玉般的茶杯,不说话,但是眼神中却写满了哀愁。游旭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从她的手里拿过茶杯,又倒了一杯茶。安琪儿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道:“能让毕炜回来吗?”   “你也看到了,我们的通报,媒体也知道了这件事情,想让他回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是不是需要找到杀死裴冉的凶手?”   游旭点了点头。   安琪儿突然站了起来:“游厅长,我请求调去文队的那个组。”   游旭笑了,他抬起手来,做了一个手掌下压的动作,示意安琪儿先坐下来。待安琪儿落座后,他说道:“术业有专攻,你去帮小文,难道这边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两个老家伙吗?裴冉的案子固然重要,可是李华的案子也离不开你。唉,小毕这一走,我也挺想他的,毕竟,还有婴儿被害案呢。”   听到游旭的一声长叹,安琪儿的泪水不觉要涌了出来。   “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琪儿,我很了解你;跟小毕相处了一段日子后,我也了解他。你们两个,都太冲动了。会好的,你放心,到时候我帮你去劝他!”   一对儿恋人闹分手,要劳动省公安厅厅长去说合,这样的待遇恐怕不会有几个人有。不过,在安琪儿看来,另结新欢的毕炜,恐怕不会再回头了吧……她尽了最大努力从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尽管这个笑容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勉强:“谢谢您了,游厅长,我想……这件事情就不要麻烦您了,我会马上投入工作的。”   游旭叹了口气,也不说什么了。   安琪儿告辞后,拉开房门出来,却看到了彭玉函靠墙站着。看到安琪儿出来了,他急忙站好:“你终于出来了,怎么样,厅长没有难为你吧?”   安琪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转身要走。   “哎,等一下。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这样吧,我晚上请你吃饭好不好?”彭玉函的语气十分诚恳。   安琪儿嘴角上扬,笑道:“不必了,我晚上有约了。”   看着安琪儿远去,彭玉函心中难免失落,但是既然她跟毕炜分手了,那么自己一定有破镜重圆的机会了。   晚上,在嘈杂的酒吧里,安琪儿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身边的顾欣桐竟然怎么都劝不住。“行啦行啦行啦,我的姑奶奶,这是酒啊,不是饮料,你当心你的身体。”   安琪儿边流泪边喝,眼泪挂在滑嫩的脸颊上,在如梦似幻的灯光照射下,发出了晶莹的光。泪珠无声滚落到了酒杯里,跟酒水混在了一起。但安琪儿喝进喉咙里,品尝到的却尽是苦涩。   顾欣桐骂道:“毕炜也真是的,忘恩负义,花花公子,我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她看着自己的闺蜜已然醺醺然了,便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了,毕炜真的是另结新欢了吗?你会不会看错了?”   安琪儿摇着头:“我亲眼看见他……和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儿……一起吃早饭……”   “乖乖,一起吃早饭……这一定是有问题了。”刚说完这句话,顾欣桐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语,捂住了嘴巴,瞪大眼睛看着安琪儿。好在安琪儿根本没注意她这句话,也不知道是看开了,还是醉得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   顾欣桐缓缓放下手臂,叹道:“你不要这么折磨自己好不好,最起码,这样的经历让你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什么事?”   “你是真的爱毕炜的。”   安琪儿听到这句话后,娇躯一震,握在手里的酒杯重如千斤,怎么都抬不起来了。   顾欣桐继续说道:“还记得,你跟彭玉函在一起的时候吗,我给你看他车震的视频,那时候你一点儿都没有生气;可是现在……毕炜跟一个女孩儿吃早饭,你就这个样子了,你真的很爱他。”   “可是……可是一切都没用了……没用了……”安琪儿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了,她抱着顾欣桐嘤嘤啜泣。从小到大,安琪儿从没有这么伤心过,她终于明白了,失去自己最爱的人,那种痛楚有多难过,仿佛是自己的身体生生被撕裂了,痛不欲生。   而同样是在这家酒吧,毕炜坐在了另一个角落,他心烦气躁,不仅因为这里躁动的音乐,更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而在他旁边,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万丽丽却坐在了卡座上,随着音乐的节奏晃动着身体。   毕炜抽完了来这里后的第五根烟后,终于忍不住了,提高的嗓子问道:“喂,差不多了吧,你都喝了这么多了,是不是该说了出来了?”   万丽丽调皮地摇摇头:“你跟我上床我就告诉你。”   毕炜当然知道她是在故意耍自己的,他决定诈一诈万丽丽:“你不说我也知道,闫士勋这个人不靠谱,很花心。我今天就看到了他跟一个小护士亲亲我我的。”   谁知道,这话不说还好,毕炜刚说完,万丽丽就笑得花枝乱颤了:“哎呦,毕警官,看不出来你还这么幽默啊!”   “我幽默你妹夫,我说的是真的。”   万丽丽摇头说:“别的我不敢保证,闫士勋,嘿嘿,绝对不会有什么绯闻的。”   “为什么?他性无能?”   哪知道,刚说到这里的时候,音乐骤然停止,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穿透了空气,刺入了许多人的耳朵里。大家都站起了身,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酒吧的另一头就有几个人打了起来,其中一个人挤过了人群,手里拎着酒瓶:“他妈的,骚娘们还挺狠呐!” 第四十三章 一个人,打十个!   通常,人们都不会放过看热闹的机会,尤其是事不关己的热闹。一见有人打架,酒吧里的顾客们瞬间平息了被打扰的怒火,纷纷围了上去。万丽丽叫了一声:“哎哟,有戏看。”马上从卡座上跳了下来,毕炜担心她趁机跑掉,连忙跟了上去。   挤到了最前面,那个握着酒瓶的人劈头朝对方砸下去。对方转身避开,趁机一记回旋踢,将他手里的酒瓶踢碎了。那人握着仅余的瓶嘴,手被碎玻璃划破了,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又被对方一拳打倒在地。围观的人啧啧称赞,就差齐声叫好了。   而毕炜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惊讶得合不拢嘴,因为打倒这个人的,正是安琪儿!见同伴倒地,一下子又围上来了四个人。毕炜赶紧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抓住了安琪儿的胳膊:“这是怎么回事?琪儿……我……”   安琪儿醉眼朦胧,当看到了拉住自己的是毕炜的时候,她那痛彻心扉的思念瞬间化为了怒火。“滚开!”安琪儿奋力推开了他,“滚,我不想看见你!”   “你……”毕炜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打死这个娘们儿!”那四个人如狼似虎地冲了上来。毕炜见状,又冲上去挡在了安琪儿的身前,摆好了防守的架势。他头也不回地说:“不管我们发生了怎样的误会,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答应你的我就会做到!”   毕炜的话音刚落,却见安琪儿从身后冲到了前面,高叫着朝那四个人冲了上去:“难道我自己保护不了自己吗?”安琪儿赶紧利落地撂倒了其中两个人。毕炜也是格斗的行家了,以前也见过安琪儿的出手。她虽然打倒了两个人,可是她现在出拳的力度不对,而且有几招出招的时机太早了,明显是带着怒气的。毕炜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左右看看,看到了后面的顾欣桐。   他快步走过去,抓起了顾欣桐的手腕:“小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安琪儿怎么会变得这样?”   顾欣桐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大叫一身,面露惊恐之色地指着毕炜身后。毕炜牛头看去,安琪儿已经连中了两脚。她现在处于醉酒状态,就算是再能打,也不可能对付五个男人联手。毕炜大喝一声:“我操你们祖宗!”腾空而起,一脚踢出去,将一个正要出拳的小子踢飞了两米多远。   那人脸颊重重地挨上了这一脚,牙齿都碎了!   毕炜拉起倒在地上的安琪儿,她不知是醉死过去,还是被打晕了,意识全无。毕炜高叫一声:“小桐,你照顾好安琪儿。”顾欣桐应声过来,扶起了安琪儿。毕炜脱下了外套扔在地上,恶狠狠地看着眼前这五个人:“妈的,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为首的,是一个高瘦的年轻人,看上去也只有二十多岁,他冷笑道:“兄弟,这事你最好别管,你又不是人家的老公。”   “操你大爷,我是她男朋友!”   “你不是!”安琪儿晃晃悠悠地说道,“你不是我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与其说她是在否认,倒不如是一声嘶吼更为贴切。   这句话,惹得五个小混混儿全都笑了:“老兄,你听见了吧,人家说了,没有男朋友。”“就是,装什么英雄啊,还学人家英雄救美呢!”“哈哈,哥们儿,你电视剧看多了吧?”“哈哈,我们请美女喝酒,关你屁事啊?”“呵呵,傻逼。”   毕炜的拳头握得咯咯响,他猛然向前跨出一步,左手抓住右手腕,右肘猛挥出去。最后骂人的那个小子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被一记肘锤击中,重重倒下。   为首的高瘦急了:“弟兄们,上,给我宰了他!”   四个人一拥而上,和毕炜战在一处。毕炜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愤怒过,他进警校的时候,最先学会的便是冷静。因为冷静,是警方判定一切的前提。只有冷静的头脑,才能带来准确的分析。但是今天,毕炜将全部的怒火集中在了拳头上,三拳两脚就将这些人全都打倒了。而且全都用的重手,被打倒的几个人,筋断骨折,站不起来了。毕炜不依不饶,走上前去揪住了高瘦的领子。   高瘦的大腿骨被踢折了,吓得又是作揖又是叨扰:“大哥,大哥,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我们……我们,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太岁头上动土……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们,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毕炜说道:“你听好了,下次再让我碰到你,我会杀了你!”此时毕炜的脸上罩了一层寒霜,表情尤为吓人。高瘦吞了一口唾沫,浑身冒冷汗。   毕炜接着松手的力道,将他推在地上,回身望去,却不见了安琪儿和顾欣桐。他在人群中寻找两个人的影子,旁边有人对他说道:“早走啦,走啦!”   走了?毕炜心有不甘,正要追出去,却看见酒吧门外闪动着红蓝两色的灯光,紧接着,有两名警察进来了:“刚才是谁打架?”   高瘦五个人趴在地上起不来,这时候却生龙活虎:“警官,我们被人打了,快抓住他,抓住他呀!”五根手指一起指向了毕炜。   拘留所里,一道冰冷的铁栅栏将毕炜等人和外界隔开了。在这个仅有三十多平的空间里,一共关押了十几个人,这些人有的是无照驾驶、有的是吸毒、有的是嫖娼……都是等着处理的。   毕炜坐在了最外面,靠着墙,左脚踩在了椅子上,冷眼观瞧着这些人。打架把人打骨折了,会构成重伤害罪吗?算不上,毕炜自己瞎琢磨。   “毕警官,您……您是毕警官吧?”   毕炜循声望去,是个熟人,李全东。当初,716案在杏儿沟发现第一具尸体,毕炜还和安琪儿查过他呢。毕炜笑道:“呦呵,你这老东西也在啊,怎么了,是不是又去嫖了?”李全东“嘿嘿”傻笑着。   毕炜冷笑一声,看来是被自己说中了。他继续看着外面的动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毕警官,您怎么也进来了,是不是下来体验生活来了?”   “我体验你大爷,有这么体验生活的吗?”毕炜回过头来,“有烟没有,给我来一根。”   李全东摸摸身上,没有。他回头冲着一个胖子叫道:“三胖,来,赶紧把你的好烟拿出来,给毕警官敬上一根。”   那胖子挪动着肥硕的身子走过来,给了毕炜一支中华烟,还给他点着了火。毕炜看着这个胖子,最多不到三十岁,笑道:“因为什么进来了?”   胖子看样子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低下了头,没好意思说话。李全东倒是主动说道:“这是我城里的侄儿,想带他见见世面的。”   不用说,叔侄俩都是因为嫖娼进来了。毕炜夹着烟挥舞着手臂:“年纪轻轻学点儿好,别老跟你叔学,你看看你叔,这么大年纪了,一事无成。多学学好人,知道了吗?”   胖子低着头,还是没有说话。李全东听得不服气了,但脸上仍旧挂着笑:“毕警官,揭人不揭短儿,打人不打脸。你这么牛,不也进来了吗?”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这是打架。一个人,打十个!怎么样?”   “嘿嘿,我不信,你是警察,打架这小事还能进来?”   两个人刚说到这里,一个民警就过来了,叫着说:“毕队,毕队?”   “叫什么叫,早被撸了,有话就说。”毕炜不满地说道。   那民警说道:“有人来接你了。”说完,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毕炜丢掉了烟头,踩灭站了起来,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对目瞪口呆地李全东说道:“好了,体验生活完毕,我也该走了,你们叔侄二人好好在这儿待着吧,告辞!”说罢,一拱手,飘然而去。 第四十四章 去他妈的爱情!   拘留人员被释放,是需要经过一系列繁杂手续的。但是毕炜出来后,相关的工作人员只是将他随身携带的一些物品还给他,然后就带着他往外面走。毕炜看着依稀蒙蒙亮的天空,感觉宁静似乎距离自己还很遥远。穿过了那堵高大坚实的水泥墙,在黑漆大铁门外,停着一辆市局的吉普车。他上前拉开车门,看到的是陈淦,这小子正一脸不满地抽着烟。听到后车门被拉开,他转过头来催促毕炜:“快点儿快点儿,大晚上的都不让人睡觉,还得过来接你,你架子可真大!”   毕炜没想到会是他来,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清楚,哪知道自己还没有开口,上来就被他先数落了一通。   “行啦,我这也是倒霉催的。怎么派你来了?”   “邢局一个电话,我敢不听吗?害得我这一宿都没睡好。一会儿还了车,我还得回杏儿沟呢,也不知道现在这时间有没有早班车。”陈淦轻声嘟囔着,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埋怨毕炜给他找事。   毕炜不说话,他面带忧色地望着凌晨这座城市沿途的风景,脑海中却始终在思念着一个人。驾驶车辆的陈淦絮絮叨叨,而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一句。内心的纠结,令他忽略了周围的一切。完了,一切都完了。毕炜似乎想死心,却又不甘心。他倒是认同陈淦的一句话:这完全是局里的领导给自己找事!   陈淦是大半夜被邢甫邦的一个电话叫起来的,本来就有起床气,还得冒着晚上的寒风从杏儿沟往市局赶,到了那里后,又从市局开车来这里接上毕炜,然后回市局,自己放下车,再只身一人回杏儿沟……本来他就一肚子的怨气,想要发泄在毕炜的身上,但是看到毕炜凝神望着窗外,愁眉不解的样子,又不忍心。   陈淦叹了口气:“哥,都过去了,你也不要想了。”   毕炜醒过神来,问道:“都知道了?”   “能不知道吗?你这边还好,警花分手了,可是大新闻啊,现在估计燕垣的警察都知道了,就差展开追求攻势了。要我说,你也太不知足了!”   毕炜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自己执行这项特殊的任务,谁都不能说,就算是有天大的委屈,都得憋在心里。误会就误会吧,真相总会大白的。毕炜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陈淦说知道他心里一定是在为这件事情难过,便转移了话题说道:“邢局说,不能送你回市局,你看你去哪儿?”   “前面下吧。”毕炜余光瞥到了座椅旁边一瓶还没有开封的五粮液。   车子停稳后,毕炜一个人下了车。夜晚的风确实非常冷,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两只手插进口袋里,缩着脖子刚要走。   陈淦打开了车窗,从里面探出来半个身子:“别瞎想了,赶紧找个正事做。”说完,扬尘而去。   毕炜无奈地一笑:“娘的,连你这小子都能训我了。唉,虎落平阳被犬欺啊!我好比~浅水龙~困在~沙滩……”最后一句唱词出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毕炜心中纳罕:我是什么时候学会京剧的?其实这句话,毕炜唱得记不着调,而且他也不知道这句唱词出自于哪出戏,在脑海中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似乎是在安琪儿的家中,有一次听老安唱过。   唉,去他妈的爱情吧!   毕炜一个人沿着路漫漫走着,去哪里,他还没有想好,现在回医院吗?安全亭里肯定已经有人了。去什么地方?毕炜几乎是凭着感觉,在微露晨曦的夜色中踽行。抬头一看,蓦地发现,自己竟然走进了一条小路。   这条小路,毕炜还记得。那一晚,安琪儿安排毕炜与陆萱萱的相亲。相亲失败,陆萱萱先行回家,遭遇了绑架;毕炜和安琪儿结伴走上了这条路,却遇到了不法分子妄图劫持安琪儿。也正是在那一天,毕炜第一次在安琪儿面前展现了身手。   暮冬时节,树上的叶子都已经凋零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顽强地挺立着。毕炜不觉地伸出手去,将手掌按在了树干之上,凉,真的是透心的凉。那干枯凄冷的树皮,仿佛是人心一样。不管你做出了怎样的努力,到最后仍旧换来了冰冷冷的态度,无法改变。   毕炜脑海中回想起了安琪儿的一颦一笑,那一晚,毕炜背起了受伤的安琪儿,安琪儿还对他说:“提前说好,我这是受伤了,你不许有小动作,不许有非分之想。”   毕炜还毕恭毕敬地说:“是是是,微臣遵旨。”   抬头望去深蓝色的天空,那声音就回荡在耳边。“唰——唰——”凌晨的清洁工已经上大街开始打扫了,毕炜这才从回忆中醒过来。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昨晚,安琪儿和顾欣桐都喝醉了,那她们的车子应该都还停在了酒吧的停车场,自己现在去那里等,一定能见到安琪儿的!   安琪儿从宿醉之中醒来,打架过后全身的酸痛感袭遍了全身。她睁开了朦胧的双眼,看到自己睡在了顾欣桐的家中,身上穿着一件粉蓝色的睡衣。安琪儿坐起来,以手扶额,太阳穴突突突地飞速跳动,对于昨晚的事情,她已经忘记了,只记得自己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姑奶奶,你可算醒啦!”顾欣桐开门进来了,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着热牛奶和三明治。   “我怎么来这儿了?”安琪儿的精神还没有回复过来,有一些萎靡。   “你还说呢,昨晚你又是酗酒又是跟人打架,我敢把你带回家吗?要是那样的话,叔叔以后一定不让你跟我玩了。好啦,亲爱的,赶紧起床吧!”顾欣桐将托盘放在了化妆台上,过来伸手拉起了安琪儿。   安琪儿简单洗漱了一下,熟练地将长发盘起,那张俏丽的脸庞又重现了光彩。她左手按住了右肩,使劲晃了两下:“昨晚跟人打架?难怪我的肩膀这么疼呢。”   顾欣桐吐了一下舌头:“我说姑奶奶,真的假的?这么快你就忘了啊。昨晚要不是毕炜,我们两个……”说到这里,她猛然觉出了自己的失语,停住了话头。   安琪儿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她微微一笑,说道:“吃早餐啦!”   看着安琪儿斯文进餐的样子,顾欣桐更加担心了。她跟安琪儿是闺蜜,彼此都很了解了。安琪儿跟别的女孩子不同,她愈是这样,愈是说明她内心的心痛。   “一会儿……”安琪儿吃完了三明治,端起热牛奶饮了一口,“陪我去取车吧。”   “哦,好。”顾欣桐看着安琪儿的脸,想从她的脸上得到一两分的信息。可惜安琪儿的表情,又回到了之前那个冰美人的姿态。   毕炜回到了那家酒吧,站在停车场,老远便望见了安琪儿的那辆车。如果安琪儿出现了,他觉得自己这样子走过去,不能引起安琪儿任何心情的激荡。思来想去,他想出了一个主意。毕炜脱下了外套,塞进了一棵柏树的茂密树丛里。然后,仅穿一件卫衣的他,在地上滚了两圈,弄得浑身上下全都是土。晨起的路人看到这一幕,纷纷闪避,认为这又是一个有着智力缺陷的流浪汉。   毕炜从地上爬起来后,还不甘心,觉得这样不够惨,干脆故意把衣服勾在了路边铁栅栏的枪头上,使劲一扯,“嗤啦啦”,卫衣也扯碎了。毕炜做完了这一切,就趴在了安琪儿的车前,等着她的出现。 第四十五章 彼此错过的爱情   毕炜趴在了地上,外套丢了,卫衣被撕破,躺在这冰凉的水泥地面上,滋味着实不好受,可是没办法,他还是要坚持着。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终于听到了两个人“哒哒”的脚步声,紧接着,顾欣桐的声音响起:“咦,这儿怎么会有个人?”   “喝醉了吧。”是安琪儿的声音。毕炜听到这个声音后,心差点儿飞出来。他不敢动,眼睛紧闭着。   顾欣桐走到了另一边,弯腰看了一下,大叫一声:“哎呀,是毕炜!”说完,就要上前搀扶他。   “小桐,不要管他!”安琪儿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毕炜心说:不是吧,我都这样了,你还不管?就算咱们俩分手了,我好歹也算你的前男友啊,这样做未免太绝情了!   “可是,这样……他会感冒的。而且,看他的样子,是被人打的,搞不好是昨天晚上那批人报复他呢!”   顾欣桐这么一说,安琪儿才上前弯腰看了看毕炜的脸。毕炜一动不动,眼睛也不敢睁开。   安琪儿看了一会儿后,冷笑一声:“哼,放心吧,不是被人打的。脸上没伤,身上没酒味儿,走吧。”   “真的……真的没问题吗?”   安琪儿忽然提高了嗓音说:“那,打个电话给辖区派出所吧,让他们来人看看。”说完,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毕炜刚从拘留的地方出来,可不想二进宫了,一听安琪儿这么说,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坐在了地上,两只手撑在了身后,上半身仰着:“喂,不用做这么绝吧,就算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应该说出来呀,不说的话,我怎么会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安琪儿看都不看他,拉上顾欣桐上了车,头也不回。顾欣桐被安琪儿强行拉着,无奈之下,只是做了一个“六”的手势,竖在耳边。   毕炜明白了,顾欣桐的意思是,电话联系。   毕炜回到医院的时候,保安们都吓了一跳,问他是不是路上被人抢劫了。“抢劫你大爷!”毕炜心有怨气。本以为,自己的倒霉样子能博得安琪儿的关心,哪知道还是白白忙碌。对方的漠不关心,更令毕炜心痛了。这说明,毕炜在她的心里,真的无足轻重了。   在开车的路上,安琪儿一句话不说。但是顾欣桐却注意到,有一颗眼泪,从安琪儿的眼眶滑落。她虽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顾欣桐却知道,她的心中,还是有着毕炜的。   这一天的工作,毕炜都没有什么心情。他拿着笔在之上写写画画,中间写上了闫士勋的名字,左边一个箭头,写上了桂彦的名字,箭头上标明“竞争对手”。右边一个箭头,写上了万丽丽的名字,箭头上标明“名义上的恋人。”然后,在万丽丽名字的上面,画上一个箭头,写上了周率滨的名字,箭头上写上了“姘头”。周率滨名字的左边,一个箭头,写上了桂彪的名字,箭头上标明“同事”。最后,从桂彪的名字向下,画上一个箭头指向闫士勋,标明了“敌对。”而桂彪与桂彦之间也画了一个箭头,标明了“叔侄”。这是目前大致所了解到了闫士勋在医院里最常接触到的几个人,从目前这四个人来看,似乎他们与命案的关系都不大。   毕炜想了片刻,在空白处写上了这么一句话:李华与闫士勋,后面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裴冉的纵火案?天堂桥的婴儿案?白纸上的五个名字,全都是人民医院里妇产科的重要人物,如果说婴儿案与人民医院有关的话,那么这些人一定脱离不了关系。难道是团伙犯罪?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118个孩子,不可能全都死在了一个人的手里。可如果说是团伙犯罪的话,没理由院长副院长这种人物还要跟着参与。从目前看来,闫士勋作为了一个中间人物,当是绝佳无疑的突破口。   毕炜心乱如麻,始终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他三两下将这张白纸撕碎,将纸屑放进了烟灰缸里,全部点着了。看着升腾的火焰,毕炜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却又说不出来的感觉,一口闷气压抑在胸口。   安琪儿回到局里,打开房门,却看到了办公室里放着一束玫瑰。她心中骇异,能够自由进出自己办公室的,除了她和保洁井华大姐,只有那个人了。难道是他道歉的礼物?安琪儿关好房门,走上前去,弯腰猛地嗅了嗅鲜花,好香啊~!她不由一笑:傻瓜,原谅你啦!   正在这时候,手机响了。安琪儿迫不及待地拿起来一看,却大失所望,打电话来到,竟然是彭玉函。   “喂,花喜欢吗?”   “什么?”安琪儿大感意外,“这花……是你送的?”   “对,我托井华大姐帮我带进去的。以前……不也是这样吗?”   安琪儿沉默了,她满心欢喜地以为,这是毕炜送给她的惊喜,哪知道,竟然是彭玉函妄图重修旧好的资本。这时,她才恍然想起,那个人……被开除了,又怎么可能随意出去她的办公室呢?一想到这里,安琪儿的心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喂,你在听吗?”   “哦,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儿……”   彭玉函打断她:“晚上我想请你吃饭,可以吗?”   “对……对不起,我还有案子要忙。”   “哦……”彭玉函在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那……这周末,你看可以吗?我生日,请你不要拒绝,好吗?”   安琪儿的心思全然没在这上面,她心中所想的,只是那个曾经被她呼斥为“无赖”“流氓”的毕炜。   “好,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这周末见。”说完,彭玉函在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电话没有了声音,安琪儿却仍旧保持着通话的姿势。她的眼神瞟向了窗外:毕炜啊毕炜,你就不能向我解释,向我道歉吗?   毕炜看着那些纸屑在火焰的燃烧之下变为了灰黑色的烟灰,他拿出一支香烟,凑着火点着了,轻轻地喷出了一口烟雾,呢喃说道:“琪儿啊琪儿,你就不能跟我主动说我哪里做错了吗?”   窗外,凝结的霜花模糊了视线,令两人心中同时发出了感慨。   晚上,毕炜在公园里,见到了邢甫邦,简单汇报了这两天的工作情况。邢甫邦听毕炜说毫无头绪的时候,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别有压力,这次的任务本来就不简单,否则也不需要你亲自出马了。”   “我知道。”毕炜不咸不淡地应道。   “你和小安的事情,我们也都听说了。你放心,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会替你去向她解释的。”   毕炜摆了摆手,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心里明白:大错已经铸成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错误。但是安琪儿如果真的铁了心的决定结束两人之间的感情,那么不要说是邢甫邦了,恐怕就是老安出马,也无济于事吧。   “下一步的工作有什么安排?”邢甫邦想听听毕炜的意见。   “搞清楚李华和闫士勋有没有关系。另外,两年前裴冉的纵火案,是否跟闫士勋有关。这些都是需要调查的。”   “负责监视闫士勋的人带来的消息,前几天他频繁地接电话,但是最近却很少了。”   “有没有人去过他的家里。”   “有,只是医院的几个同事,听说那几天是闫士勋的生日。”   “邢局,拜托你把那几个同事的名单发我手机里,我看一下。”   “好。”   毕炜丢掉了手里的烟头,眼神迷离地望着远方。手机响起,他接通后,是顾欣桐打来的。   “毕炜,我有话跟你说,方便见面吗?” 第四十六章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在一家茶室内,毕炜见到了顾欣桐。来到这里,毕炜的心情是激动的。他知道,顾欣桐约自己来这里,所要谈及的事情,必定是和安琪儿有关的。而想要跟她复合,搞定她的闺蜜顾欣桐,是举足轻重的一环。   看着面前清亮的茶汤,顾欣桐开口说道:“以前,我和琪儿常来这里。”   毕炜急切地说道:“咱们还是痛痛快快地说吧,你有没有办法让安琪儿回头?”   顾欣桐说道:“喂,难道你非得追安琪儿吗?她长得是很漂亮,可是我也不差啊!”说完,她恣意地撩动长发,冲毕炜抛了一个媚眼。   毕炜苦笑:“姐,咱们能不闹吗?我都快急死了。”   “我是认真的!”孰料,顾欣桐无比认真地说道。   毕炜倒吸了一口凉气,端起面前的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一抹嘴拱手说道:“告辞!”说完,抬屁股就要走人。   顾欣桐一把拽住他:“哎,我都表明心迹了,你也得有个表示啊!”   毕炜一跺脚,坚定地说道:“我看你是琪儿的好朋友,来这里是请你出主意的。如果你这样的话,那我只有说,你做梦。我这辈子非琪儿不娶!”   顾欣桐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忽然笑了:“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比彭玉函好多了!”   毕炜不屑地一挥手:“看看你比的这人,怎么不拿我跟好人比?”知道顾欣桐是在开玩笑,他松了一口气,重新落座。   “我跟你说,这次约你出来,我也是希望你们两个能复合的。可是琪儿的性格你也了解,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很难回头的。”   “唉,这也是最麻烦的地方。你看,今天早晨我都那样儿了,她还无动于衷。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知道你们分手后,伯父那边也很担心。他不敢向琪儿问,就问我,你最近的情况怎么样了。”   毕炜摸出了一支烟,看着顾欣桐:“可以吗?”等到顾欣桐点头后,他点上了香烟,吸了一口说道:“失恋这种事情,一百个人里,有九十八个会经历到。这种心痛感,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的。我现在真的是哀莫大于心死啊!”说完,他又喝了一口茶。看着他干净利落的动作,仿佛茶杯里的液体不是茶,而是消愁的酒。   “毕炜,你能不能打起精神来。我告诉你个秘密吧,琪儿这周末要去参加彭玉函的生日PARTY。”   “噗——”毕炜一口茶尚未来得及咽下去,全喷了出来。   “干什么你!”顾欣桐嫌弃地擦拭着喷在自己身上的茶水。   “对不起对不起,这件衣服我赔你好了。好姐姐,你赶紧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琪儿给我打的电话,就在刚才。她说,她不知道怎么想的,迷迷糊糊地就答应了彭玉函。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想……气气你吧。”顾欣桐猜测说道,“哎,你不是心理学很厉害吗?你分析分析呗。”   毕炜倍感苦涩:自己擅长的只是犯罪心理学,对于爱情方面,他虽然与文硕相比情商很高,但毕竟不是爱情专家。而且安琪儿的性格与一般女孩儿不同,他哪里猜得透她是怎么想的?不过,他宁愿相信顾欣桐的说话,安琪儿去参加彭玉函的生日PARTY,只是出于气气他的心理。   毕炜说道:“我不明白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会惹得她这么不高兴!”   “不对吧,我听安琪儿说,那天早晨,你和一个女孩儿一起吃的早餐啊!”   毕炜听到这话,回想了片刻后,忽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顾欣桐自顾自地说道:“那天,安琪儿本来去找你,是要跟你道歉的,还想约你两个人一起吃早餐。可是你……唉,我相信你不会犯错误,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很难不让人多想。”   毕炜握着茶杯的手不觉颤抖了起来,误会在那一天的早晨无形之中加深了,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毕炜不能对顾欣桐说出事情的真相,他只能是讲到了自己被舒婧轻视,仅此而已。而自己请她吃的那顿饭,也没有任何的恶意,是想要说明白自己的立场。   顾欣桐看着他,不为所动地说道:“这些话,你跟我说没用的。我想,你最好找个机会去跟安琪儿说明。”   “机会,哪里还有机会呀!”毕炜感慨说道。他的语气,充满了悲凉。在这一刻,那个精明干练的警探,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心灰意冷的普通人形象。   不对,有机会的!毕炜心念一转,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案件的侦破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然而毕炜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这倒并非是他不肯尽职尽责。只因为,闫士勋要比他想象的狡猾得多。像闫士勋这种性格的人,不可能做事如此谨慎的,不然也不会出现之前童家乐乐的医疗事件了。他背后是有高人指点吗?可是警方数日来的跟踪调查,都一无所获,并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技侦部门通过电话追踪,也只是能找到无主手机号码而已。   毕炜想破案的心情比任何人都急切,因为只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才能向安琪儿澄清一切。不过,在今天,在这个周六的晚上,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晚上六点,彭玉函的家中,热闹非凡。他的生日PARTY准时开始了,作为最重要的邀请嘉宾,当安琪儿捧着生日礼物进入家中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彭玉函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热情地为她介绍到场的嘉宾。这些人中,除了警局的同事,有彭玉函的好友、亲朋,在学校的同学、老师等。   听说美艳惊人的安琪儿的是彭玉函的同事的时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举着红酒杯说道:“哎呀呀,经常听玉函提起你呀,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安警官,我这位学生呀,很聪明,也很努力,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安琪儿听到他的话语里不对,遂说道:“不不,我们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我想您误会了。”   “哦?”老人似乎怀疑自己听到的话,他诧异地看向了彭玉函。彭玉函则是满脸的尴尬之色,连忙引着安琪儿去见其他的人。   到场的人足有五十多人,热闹非凡。只见了十几个人,安琪儿便疲了,她婉拒了彭玉函接下来要给她介绍的行为,推说自己不舒服,坐在一边看看就好。   “你不舒服了?是哪里不舒服?”彭玉函不失时机地关切地问。   “没有,只是小事,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彭玉函虽然一门心思地讨好安琪儿,可是这样的场合也不能只照顾她一人,而忽略了别的事情。今天安琪儿能来参加他的生日PARTY,他就已经很满足了。这只是成功的第一步,相信接下来,还会更进一步的。   安琪儿在人群中望过去,看到了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有几分眼熟。想了许久才想起来,她是和彭玉函“车震门”的女主角。想必,将来和彭玉函结婚的女人,也多半儿会承受婚外情的痛苦吧。她又想起来了闫士勋和万丽丽,他们不就是这样吗?哦对,案子,还有最重要的案子。毕炜现在干什么呢?他不做警察了,也一定放心不下这个案子的。   安琪儿在内心呢喃:毕炜,如果毕炜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和彭玉函针锋相对的,到那时,恐怕这个生日PARTY也会宣告无疾而终了。   想到毕炜那些夸张搞笑的举动,安琪儿的嘴角不禁上扬。 第四十七章 HappyBirthday   晚上的六点五十分左右,一辆电动车停在了彭玉函家楼下。电动车上坐着一个精神的小伙子,二十多岁的年纪,碧绿的制服格外醒目。他锁好了车子,从车上拿下来了一个硕大的蛋糕盒子和一捧鲜艳的红玫瑰,然后看了看订单信息:没错,就是这里了。客人在备注上面说了,晚上七点要准时送到。   他迈步上前,抬手正要按响门铃。   “不许动!”   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了一声大喝。吓得小伙子浑身一哆嗦,手里的蛋糕和红玫瑰差点儿甩出去。冬季的七点,天已经黑下来了。这个声音是从东边的一个角落里传来的,小伙子吓得冒了一脑门儿的汗,喉头“咕咚”吞了一口唾沫,壮起胆子问:“谁,谁在那儿?”   只见一个个子不高的人影,伴随着沉着的脚步声从黑暗里慢慢踱出。小伙子打量着眼前这个人的容貌,说不上多俊,也说不上多丑,长着一张大众脸。小伙子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针对自己的。他抬手又要去按门铃。   这次,那个人可不再警告他了,而是直接一个箭步冲上去。眼看小伙子的手指就要按到门铃了,他却猛然感觉到有一只孔武有力的手从身后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向后拖了过去。那只手的力量太大了,任凭小伙子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黑影一直将小伙子拖到了不起眼的一个角落,恶狠狠地说道:“听好了,老子刚放出来,你他妈要敢叫,老子第一个废了你,听见没?”   小伙子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是点着头表示同意。   那只手这才松开了,小伙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一条刚从河里打捞上来,濒死的鱼。   “我问你,这蛋糕和花,都是一个姓彭的先生订的,是不是?”   “嗯嗯嗯……”小伙子拼命点头。   “那就对了,给我吧。”   小伙子一听这话,点头又改为了摇头:“不不不不……那可不行,我得亲手交到彭先生手里。”   “我就是彭先生。”黑影“嘿嘿”一笑说道。他见小伙子一脸不相信的神情,忙又说道:“今天我要送给我女朋友的,怕你来了穿帮,这种东西得自己亲自送才有意义,对吧?”   话虽如此,但是小伙子还是不敢贸然地交到他手里,小伙子狐疑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人彻底没了耐心:“我说你这孩子怎么他妈的这么轴呢?你拿过来吧!”不由分说,劈手夺过去了蛋糕和玫瑰花:“滚,不滚的话老子打死你!”说完,扬起了手。   小伙子不敢逗留了,急忙跳上电动车跑了。   那人看看手里的玫瑰,咧嘴轻笑:“老土!”又看看另一只手里拎着的蛋糕:“切,难吃。”他走上前去,按响了门铃。   屋内,彭玉函正在与几位长辈闲聊。其中一个极力劝他放弃法医的职业,来医院帮忙。这位老人白发苍苍,他说道:“法医能挣多少钱,而且整天和尸体打交道。这样吧,我这边的医院还缺一个科室主任,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过来帮我的。”   彭玉函听到这句话,万分欣喜,他握着老人的手不住地摇晃:“蔡伯伯,那我真得谢谢您了,谢谢您提拔我们这些后辈。”   老人挥挥手,脸上笑容可掬:“哪里哪里,也是看你有本事嘛。年纪轻轻,了不起的!”周围的人都是一阵奉承之声。听得彭玉函深深陶醉其中,竟然还有些许的微醺之意。   这时候,安琪儿走过来了,对彭玉函说道:“彭法医,我想……我先告辞了。”   彭玉函听到此言,急忙挽住了她的胳膊:“别,先别急。我来给你引荐几人,他们全都是我的前辈,有几位还是卫生局的领导呢。你知道吗,刚才蔡教授还让我去他的私人医院帮忙哩。其实法医这份工作我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了,工资少得可怜……”   安琪儿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彭玉函说起这样的话,就觉得分外恶心。他跟毕炜的差距真的太大了,毕炜为了破案,可以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可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可是彭玉函,似乎要把一切都算得清清楚楚。“其实……是我的身体有点儿不舒服。”安琪儿打断了他的兴致,说道。   “哦,哪里不舒服?这里有很多名医啊,还有从北京上海特地赶来的,可以帮你看看呢。”彭玉函根本没有注意到安琪儿的情绪变化。   “不,不用了,我先告辞吧。”安琪儿挎好了包,便要离开。   彭玉函却拉住了她的胳膊:“琪儿,请等一等。今天是我的生日,蛋糕马上送来了,怎么着也要吃一块蛋糕吧,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好不好?”   安琪儿看到今晚的确是宾格如云,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安琪儿不忍让彭玉函难堪。她只好问道:“什么时候?”   彭玉函松了一口气,他抬起手腕看表:“我已经让他们那边七点送来了,看看时间,应该……”   “叮咚”,门铃响起。彭玉函冲安琪儿笑了:“蛋糕到了,对了,我还有一份礼物送你呢,跟我来。”   安琪儿没有把自己的包放下,只是轻轻挣脱了胳膊,面色沉郁地跟在了彭玉函的身后,她真的后悔自己的冲动,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样一个无趣的聚会呢?周围的人,给她的感觉全都像是戴着面具,彼此见面说着互相恭维的话,可是在背后却又相互鄙夷。还有那个和彭玉函车震的女人,一直用一种怨毒的目光看着自己。   在人群之中挤过去,沿途不断有人称赞彭玉函的女友漂亮。彭玉函哈哈一笑,随便谦虚两句。而安琪儿的心思,全然不在这栋房子里,根本听不到周围人的话语。好不容易到了门前,彭玉函拉开门,所见之景,却不由地微微怔然。   只见门口站着一人,穿着一身极为土气的衣服,一只手举着红玫瑰花束,挡住了自己的脸,根本看不到他的脸。说是红玫瑰花束,其实说是玫瑰花茎更为贴切,因为所有的玫瑰花都不见了,只剩下了一大丛光秃秃的花茎。彭玉函愕然之间,又看向了他的另一只手,那只手拎着的蛋糕盒子倒是完好无损。   “Happy Birthday!”站在门口的矮个子用一种极为怪异的腔调说道,声音又尖又细,像极了清宫剧里的太监。   “你……”彭玉函醒过神来,一手从他那里抢过来了玫瑰花……哦不,玫瑰花茎,丢在了地下,指着他的鼻子喝道:“我要投诉你……”最后的“你”字只说出了一半,另一半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眼前站立着的,正是毕炜,他笑着对彭玉函说道:“喂,彭法医,不会吧?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小保安了,你这都不放过我哦?”   安琪儿看到毕炜出现,突然间心跳加速,可是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外人看来,绝想不到这位惊世美女与这个混混儿似的小无赖,以前曾是怎样的关系。   “为什么毁了我的玫瑰?!”彭玉函的语气咄咄逼人。这束红玫瑰,他本来是打算送给安琪儿的,当着所有的宾客向她道歉,求复合的机会。安琪儿一定会点头同意的。可没想到,到头来,竟然全都被毕炜毁了。   毕炜抠着鼻孔说道:“是这样的,我听说彭法医今天过大寿,所以赶过来想讨一杯寿酒。你也知道,我现在就一小保安,能有多少钱?所以,借花献佛喽。你看,你这里亲朋好友都在。你从我手里接过去一大捧红玫瑰,多容易让人误会,你说是不是?这绿油油的才好看,多有生机的颜色啊!”说完,毕炜还做了一个娇羞的模样。 第四十八章 毕炜,保重吧   突发而来的变故令所有的宾客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彭玉函真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刨了毕炜的祖坟了,要不他为什么这么跟自己过不去呢?彭玉函站立在门口,气得胸口起伏,拳头攥在了一起。   毕炜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把手里的蛋糕递过去:“呶,蛋糕我可没敢动。彭法医,你我好歹也算是以前的同事吧,怎么,不请我喝一杯吗?”   彭玉函看了看身边的安琪儿,忍住了发作,他说道:“毕炜,这里不欢迎你。”   “哎哟哟,好吧,既然你说不欢迎我,那我也不自讨没趣了。”毕炜话锋一转,忽然转换成了一种哀婉的语气,捏着兰花指说道,“枉费人家大老远地来给你送蛋糕,唉,你这薄情郎。”   站在彭玉函身后围观的宾客,有的人已经忍不住发出了笑声。安琪儿仍旧脸若冰霜,冷眼看着这一切。毕炜看到了安琪儿后,心中一酸,挥了挥手:“算了,你不欢迎我就不欢迎吧,告辞。”他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门口突然停了一辆警车,有两个年轻的警员从车上下来,向这边走来。   原来,他们接到了送货小伙子的报警,说有人抢劫,于是过来查看情况。“发生了什么事,你是干什么的?”   面对警员的询问,毕炜倒是不慌不忙,头也不抬地说道:“路过的。”   其中一个警员认识彭玉函:“哟,彭法医,这是您的家啊,我们接到报警说有人在附近被抢劫了,你有没有看到?”   彭玉函正要开口说话,身后的安琪儿却站了出来,她亮出了身份证件:“我是市局的,我们这边只是给彭法医庆生,闹着玩的。”   安琪儿主动解围,令毕炜心怀大畅,他哈哈一笑:“对对对,我们是闹着玩的。”   两个警员见有市局的警花作证,也相信不会发生什么。他们又叮嘱了两句,顺便说了句祝彭玉函生日快乐之类的话,便离开了。   安琪儿转身说道:“彭法医,我就不多打扰了。”然后离开了。毕炜见状,单手抬起拢在了嘴边,冲彭玉函说了句:“彭法医,我祝你老人家仙福永享,寿与天齐!”说罢,蹦蹦跳跳地跟在了安琪儿的身后走了。   彭玉函脸都绿了。他平时很喜欢看《鹿鼎记》,书中的神龙教教主洪安通,最喜欢被人用“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八个字来奉承,但是到最后却落得一个下属背叛,老婆被人睡,自己又惨死的下场。毕炜对他说这八个字,摆明了没有安好心眼。   安琪儿打开车门,看到毕炜正要伸手去拉副驾驶的车门,顿时喝道:“你干什么?”   毕炜怔然道:“当然……是回去……”   “滚开!”安琪儿的眼神充满了厌恶,“不许你碰我的车。”   毕炜缩回手来,站在原地低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安琪儿正要上车。毕炜忽然开口:“我……有很多话……想……想跟你说。”   “我不想听。毕炜,你听好了,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连朋友都不是!”说完,她钻进车里,发动了车子走了。   看着白色的车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毕炜站在原地,翘首观望。直到那辆熟悉的车辆彻底消失不见,他忽然发出了两声苦笑:“呵呵,连朋友都不是……连朋友都不是……”他想要离开这里,但是两条腿就像是灌了铅似的,竟怎么都抬不起来。胸口仿佛被一记重锤狠狠击砸了一下,既痛且苦且悲且涩。良久,他才渐渐地恢复了知觉,一个人坐在了停车场的空地上。这个位置,是安琪儿刚刚停车的位置。他想要哭,但又觉得自己应该像个男人一样。可是不哭出来,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明明很有默契的两个人,为什么一下子变成了这样?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原以为,安琪儿可以体谅他,甚至还有挽回的余地。没想到,却换来了这样的一个悲剧。他已经痛苦到了极点,哭是哭不出来了,干脆笑吧。有人说,人伤心到极点,是很难哭出来的。然而,毕炜伤心到了极点,既然发出了两声自嘲似的惨笑:完了,一切都完了。今晚的月光很亮,明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只是明天……还会见到安琪儿吗?以往朝夕相处的恋人,现在见一面,对毕炜来说都成了奢望。   毕炜坐在地上伤心欲绝之际,手机响起。他看到了那串熟悉的号码后,急忙爬了起来,收拾了一下情绪后接通:“喂,老板?”   “嗯。”电话那头传来了邢甫邦浑厚的声音,“我刚才给你发过去了去过闫士勋家里的医院人员的名单,还有裴冉和李华被害案的一些侦查结果,你尽快看一下。明天我们碰个头。”   “是。”   毕炜的注意力从悲催的爱情上被拽到了案子里,他忽然觉得饥肠辘辘了,干脆一个人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面馆,边吃面,边看着手机里邢甫邦刚刚传给他的资料。在别人看来,这是一个典型的手机控,就连吃饭也舍不得放下手机。   而沉浸在案件中的毕炜不曾注意到,此时,就在小面馆的对面,停着那辆他再熟悉不过的白色SUV。安琪儿双手放在了方向盘上,正在看着她。车厢内,安琪儿的身边散落着用过的纸巾。那是因为她刚刚大哭了一场,她的伤心不亚于毕炜。但是又能做什么呢?她讨厌不忠,讨厌背叛。而毕炜,恰恰做了这些事情。那一天,毕炜所说的话,犹如一把利剑插进了她的心里,直到现在,她的心还在流血。   她双手并排抓着方向盘的上部,上半身放松,靠在了椅背上,想起了毕炜桩桩件件为她所做的事情。从716案件开始,毕炜不知道救了她多少次。两个人的初识、土地庙的避雨……一直到安琪儿从同事口中听到的毕炜是如何从赵子恒的手中救下了自己……以往,这种桥段只能在电视上看到,可作为亲历者之一,怎么可能不感动呢?是的,这一切,安琪儿都没有忘记,她都有铭记于心。   渐渐的,视线中,那个坐在面馆里吃面的男人,身影模糊了。是泪水,安琪儿的泪水再次不争气地涌出了眼眶,无声地滑落。这些天,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哭了。她为刚才的行为后悔,但是……真的可以挽回吗?安琪儿是个决绝的人,既然当初决定了放松,那么……就不要回头了吧。   安琪儿看着毕炜的模糊的身影,呢喃地念道:“毕炜,保重吧。”她最后一次擦去了眼泪,发动了车子。   而此时,毕炜已经完全被那些资料中的详情所吸引了,面前桌子上的面条已经凉了,他都恍然不觉。   从邢甫邦刚刚发来的资料看,曾经参加了闫士勋生日聚会的同事,有十二个人,奇怪的是,其中一个人引起了毕炜的好奇。他特意将这个名字标了出来,这个人便是燕垣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副院长桂彪。   这个人是跟闫士勋对立的,为什么他会出席闫士勋的生日聚会呢?毕炜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而且,不仅是桂彪,他的侄子,闫士勋的死对头桂彦也在名单之列。毕炜心中苦笑:这叔侄二人,该不会是学我今晚的所作所为吧? 第四十九章 好酒啊,好酒!   这点问题,恐怕不是坐在这里想就能想明白了的。毕炜只能是暂且搁置在一边,除了这一疑点,别的并没有太大的问题。这份名单上的所有人,都曾经接受过警方的询问。接下来,毕炜看的是两年前人民医院的纵火案以及裴冉的案子。   这件案子是文硕负责的。根据连日来所搜集到的线索,裴冉,中专学历,毕业后从事美容美发,奈何家境贫寒,无力支撑她自主创业。她自己也没有兴趣给别人打工,所以经常是一年半载的辞职。燕垣市的十年前的美发店几乎哪一家都有她的身影。到后来,有人主动提出了要包养裴冉。坊间也多有传言,说裴冉傍了一个大款,但这个男人是谁,目前还无法得出结论。但是在裴冉的家中找到了一份儿病历,这份病历很特殊,前几页都已经被撕去了,不过警方还是从页脚处发现了一些端倪。那里印有燕垣市华曦区医院的名字。后来,警方通过前一页笔迹印痕技术还原,证实了前一页的内容是裴冉曾经去华曦区医院做过流产手术。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六年多的时间,当年的底档,院方无法提供,而且医院里的现有医生都表明自己并没有做过这场手术,线索暂时中断。   毕炜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脑子乱哄哄。他又翻到了李华案子上。这件案子,是由安琪儿负责的。琪儿,毕炜不觉像窗外望去。夜色笼罩的马路之上,除了匆匆行人和车辆,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和那辆熟悉的车子。   毕炜莫名的心情烦躁,他点上了一支烟。拿起手机看下去,从大致的框架及搜查线索来看,安琪儿确实是按照毕炜的提议,从李华“暴富”到死亡之间作为了一个重点的侦查线索。其中显示,在这段时间里,李华出手阔绰,一个没有正当行业,只是充当着家庭餐馆送餐员的人,手机用的是最新款的iphone,身上穿的也全都是名牌货。虽然依旧难改土气的品味,但是医院的人都明显感觉到了李华的变化大不相同。   关于李华的圈子,排查进度很缓慢。因为李华的工作除了饭点儿,其余的自由时间很多,结交了许多社会上的闲散人员,其中有不少人有前科。致使警方的排查工作遇到了许多方面的阻碍。不过,其中也有一些疑点:诸如,李华曾经向同伴儿炫耀过他的名牌衣服以及电子设备,还声称有人包养了自己;有一晚,李华去跟朋友唱歌,大家说好了要一唱到天明,但是十二点刚过,李华出去接了一个电话,便匆匆告辞了。沿途监控没有收获,去向不明。第二天,李华才一脸疲态地回到了家中。在卷宗的最后,安琪儿还用原子笔写下了一行字:不排除李华被人包养。   毕炜手里夹着烟,投过了重重烟雾看着安琪儿的字迹,内心却在揣摩:真的是这样吗?李华那副长相,会有人看上吗?如果我是一个富婆,那我宁可包养彭玉函那样的小白脸!想到这里,毕炜忽然顽皮地笑了。但很快,他的神色重新变得郑重:从李华这两年的境遇来看,确实是有被人包养的迹象,也难怪琪儿会这么想。可是包养李华的人会是谁呢?她会是凶手吗?如果不是凶手的话,李华死了,她没有站出来的原因是什么?怕自己丈夫知道吗……那么她一定是一个已婚妇女了。说不定还是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想到这里,毕炜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毕炜的担忧不在后两件事情上,因为裴冉案和李华案由文硕和安琪儿负责,他足够放心。唯一的担忧,是闫士勋这边。毕炜决定,第二天想办法问问名单上的医生,看看那一天,桂彪叔侄去闫士勋家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第二天中午,毕炜端着不锈钢餐盘要了一份儿米饭,一份儿西红柿炒鸡蛋,以及一碗紫菜汤。他的目光在食堂里搜寻了许久,发现了一个目标。这个人,是手术室的麻醉师,名叫薛进。毕炜记得,那份名单上有他的名字。   薛进的年纪不大,还不到三十岁,平时喜欢喝两口,酒瘾很大。有的时候上班时间忍不住了,他会脱去白大褂,悄悄躲进保安的安全亭里喝上一两杯。而保安对这件事都是心照不宣的,何况每次,薛进都会给值班的保安一两包好烟作为感谢。   毕炜走过去,坐在了薛进的对面,放下了餐盘。薛进抬眼一看,笑了:“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张哥,来来来,坐坐坐。”他热情地招呼道,而后又坏笑着:“不好意思了,没有好酒,不能招待你了。”   毕炜哈哈一笑:“薛大夫不用这么客气。”他左右看了一下,确认情况后,压低声音倾过了身子附在他耳边说道:“昨天,我有一哥们儿给了我一瓶好酒,五粮液,我带来了。一会儿去尝尝。”   薛进听后,脸上堆满了笑容,惊喜地说道:“是吗,太棒了!我得多谢张哥了。”   “咳,这客气什么?五粮液在我这儿算是好酒,在你那里,恐怕就算不得好酒了吧?”   “这话说的,张哥你也真是抬举我了。”听说有好酒,薛进面前的土豆鸡块吃着也索然无味了,他匆匆扒拉了两口就放下了碗筷。眼睛看着毕炜,恨不得他马上吃完。   毕炜倒是不慌不忙,细嚼慢咽地说道:“你可别唬我。我都听说了,你上次去参加闫士勋医生的生日聚会了,我听说他那里就有不少的好酒呢!”   “咳,别提了。”薛进叹了一口气,“平时大家的交情都还不错。我们还算是聊得来,我也是听说了他们家有几瓶上好的洋酒,这才去了。没想到,喝得一点儿都不尽兴。”他吞了两口口水,仿佛又想起了那一天所品尝到的好酒。   毕炜诧异道:“怎么了,难道传闻是假的?”   “假倒不假,张哥,你吃完了吧?”   “啊?哦,差不多了。”   “那走走走,这么干说太没意思了!”   毕炜带着薛进从食堂出来,回到了安全亭。这时候只有毕炜值班,锁上门,薛进可以喝个痛快。毕炜撅着屁股跪在地上,在床底摸索了半天,好容易才找到了那瓶五粮液。这瓶酒,还是上次从市局的车上顺来的,也不知道是谁的。毕炜寻思可能派上用场,就悄悄地揣在了怀里。用得上最好,用不上,将来送礼也有面子,管它是谁的呢!   没想到,现在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拧开瓶盖,倒了一小盅,薛进的两只眼睛都放了光,不住地说道:“嘿嘿,真香,好酒啊,好酒!”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小盅酒倒满了,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来,仰脖干掉。还甚为满意地“哈”了一声。   “哎,薛大夫,你别光顾着喝,说事啊!”毕炜又从柜子里翻出来了一袋塑封的花生米,打开后放在了桌上。   薛进捡起两三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嚼着:“张哥,你真仗义,真的。”   “行啦,不是听这个,说重点,接着刚才的说下去。”   “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了,我那天一进入闫士勋的家里,哎哟,好家伙,那客厅的酒柜上有不少的好酒呢。什么红的、白的、黄的、中的、洋的,那可比传闻中厉害多了!不过有一点倒很奇怪,平时我跟闫士勋接触的也不少,很少见他喝酒的。没想到,他还有收藏酒的习惯,我就跟他聊聊。这一聊,你猜怎么着?” 第五十章 我反对!   毕炜觉得,薛进这小子干麻醉师屈才了,应该去当个相声演员什么的,说事还需要有人帮着腔。他虽然急于知道事情的经过,但还是耐着性子搭了一句:“怎么着?”   “嘿,闫大夫一瓶酒都不认识,你说可乐不?”   毕炜没有说话,他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而在内心深处,他却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闫士勋收藏了那么多的好酒,却一瓶都不认识,这一点是比较反常的。若说是朋友送的,也不然。平时没有听说闫士勋好酒,给一个不好酒的人送酒,估计什么事都办不成。他想起了另一件事情,便问薛进:“这算什么,我听人说,闫大夫的家里还都是双双哩。”   薛进又饮下了一杯,问:“啥叫双双?”   “他家的东西,都是两份的,比如牙刷呀、毛巾呀这些日常的生活用品。”   薛进挠了挠头:“没有吧,我没有看到呀。哎,再说,闫士勋和万丽丽是一对儿,有两样东西也不奇怪。张哥,做兄弟的劝你一句,没事千万不能瞎传一些话,就这样了,我下午还有个手术,不能喝了。”他抓起了五粮液的瓶子,把盖子拧上后,仔细地盯着那标志性的三个字,打了一个酒嗝儿,不住地说道:“好酒呀,好酒呀!”   “不急,薛大夫啊,你还有话没跟我说完呢。”   薛进一愣,想起来了:“哦对,关于那个生日宴会的事吧?那天见到了闫士勋家里的好酒,我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子被勾出来了,真的是馋得够呛啊!闫士勋见我这样,就主动让我挑一瓶尝尝。嘿,我就挑了一瓶轩尼诗的百乐廷,一瓶就是这个数呢!”他伸出来了两根手指。   “两千多?好家伙,那一定是好酒啦!”   哪知,薛进翻了一个白眼:“两千多?两万多!我平时也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啊,馋得我直舔嘴唇,伸手就要去接过来。哪知道,刚拿在手里,桂……”他警觉地住了口,左右看看:“你这儿没问题吧?”   “放心,没监控、没录音,绝对安全的。”毕炜拍着胸脯保证,催促薛进接着说下去。   薛进的声音压低了许多:“桂彪院长就带着他的侄子杀过来了,也不客气,推门就进。也是那天闫士勋为了方便客人进出,没有锁门。这俩人冲进来后,桂彪一下子就从我手里抓过去了那瓶酒,看了看,就冷笑着骂了一句闫士勋。这闫士勋那天过生日,一下子也火了,就顶撞了桂彪。得,这两个人都吵起来了。”   “他们吵什么事情?”   “桂彪从头到尾都在骂,说闫士勋工作不力,妇产科接二连三地出问题,把警察都招来了。闫士勋也不甘示弱啊,就说自己忍了桂彪好久了。谁也不让谁。”   毕炜问道:“那……大家就这么看着?”   薛进伸过手去,从桌上拿来烟盒,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吸了一口说道:“哪能啊,开始我们也劝了,但是劝不住。桂彦后来就把我们都轰走了。这孙子,平时就仗着他叔叔的势力,在医院里横行霸道,没人惹得起。所以,那天的好酒,唉!”最后的一声长叹,薛进充满了无限的感慨。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薛进这才告辞,临走前还叮嘱毕炜一定要把这瓶五粮液藏好,他会经常过来的。毕炜答应后,他才恋恋不舍的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毕炜摇头苦笑:“麻醉师,先让自己醉了。”不过,如薛进刚才所说,桂彪叔侄在闫士勋生日的时候,还找上门去生事,确实是不给闫士勋面子了。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从了解这家医院的第一天,闫士勋不受桂彪的赏识就已经不是秘闻了。   通过刚才的一番话,毕炜发现了至少三个疑点:闫士勋家中的酒是谁的或者说是谁送的?闫士勋的收藏癖为什么突然之间没有了?桂彦将闫士勋的朋友们都轰走后,桂彪对闫士勋又做了什么?这三个疑点似乎都不大容易找到答案。毕炜坐在安全亭里,手里快速转动着一只签字笔,脑海里也在反复想着这件事情。   而另一边,同样陷入了沉思状态的,还有文硕。他坐在沙发上,旁边坐着邢甫邦和安琪儿,对面则是省公安厅副厅长游旭。四个人全都不发一言,每一个都是眉头紧皱的模样。根据目前警方的调查:李华与裴冉的死亡时间,闫士勋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据,这一点,从他的朋友那里得到了证实。难道,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那些敏锐的直觉到头来都是错觉吗?   今天,游旭召集三人过来,便是商量针对闫士勋这边的侦查是否要放弃。因为从现有的证据来看,似乎他的嫌疑可以排除了。毕竟,刑事侦破,不能只凭借直觉。对于这一点,文硕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闫士勋的嫌疑目前来看可以排除,鉴于警力不足,请求撤销对闫士勋的追踪调查。”   游旭微微颔首,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看向了邢甫邦与安琪儿。邢甫邦沉吟半晌,说道:“我也觉得……撤销吧。”   唯独安琪儿,在后面说:“我反对!”   “理由呢?”三人都知道,将闫士勋作为重点目标来排查,是当初毕炜的提议。但是现有的证据又不足以钉死他,所以按照惯例,撤销对其调查是属于正常范畴。可是安琪儿却在三位领导面前提出了截然不同的意见,这令三人大感意外。   “我……”安琪儿低下了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情,但是我认为,闫士勋完全可以不用自己动手,去做这些事情,杀害李华、杀害裴冉,甚至那些婴儿被害案,也有很大可能与他有关系!”   游旭长叹一声,靠在了椅背上,眼光望向天花板,露出了些许的疲态。在大家看来,毕炜与安琪儿分手,而安琪儿最终仍旧选择相信毕炜的判断,大家并不会感到意外,但是破案,不能感情用事啊!   “三天!”安琪儿看到大家的表现后,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会找出证据。如果到时候还不行,那么,我就同意撤销对闫士勋的调查,可以吗?”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最后,邢甫邦与文硕同时将目光看向游旭。游旭思索了片刻后,点了点头:“好,只有三天时间,而且算上今天。我们虽然是故交,但是公事就是公事,我希望你能明白。”   安琪儿点了点头。   从会议室出来后,安琪儿感觉到周身的疲惫,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在开会的时候公然质疑三位领导呢?闫士勋真的有问题吗?案子发生了这么久的时间,为什么凶手至今都没有露出马脚呢?裴冉生前,与闫士勋毫无交集。而李华,只是作为了一个送餐员,曾经给闫士勋送过几次饭而已。如果闫士勋想要动手杀人,似乎那个叫桂彪的副院长,更有理由成为他的刀下之鬼。   安琪儿站在走廊里想了片刻后,决定去市人民医院查清楚。她上了车,双手放在了方向盘上犹豫了片刻,真的要去吗?他也在那里的……但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不到一分钟,安琪儿发动了车子。   今天的天气很冷,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件案子,还是赶紧结束吧。白色的SUV像是一道灰幕中的闪电,朝着市人民医院的方向开去。 第五十一章 我跟你打听一个人   市人民医院正门口的安全亭,毕炜坐在了里面,跟对面一个穿着护士装的美女调笑。这几天以来,毕炜经常跟一些医院的护士来往。因为据齐菲菲所讲,医院里的护士,是这里的“百晓生”,医院里无论是医护人员还是病患,发生的趣事她们都知道一些。可是,毕炜这几天以来又是请吃饭又是送礼物,钱花了不少,却都是收效甚微。他开始考虑要不要继续这么做下去了,还有,自己要养成记账的习惯了,他的经济损失回头要去找邢甫邦报销。   眼看又浪费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毕炜打断了对面侃侃而谈的护士,送她出来了。外面寒冷的天气让人打哆嗦,毕炜送走那个护士后,自己回到安全亭里拎着暖水壶去打热水。没想到,一壶热水刚刚打满,毕炜正要塞进塞子拎起来,却冷不防身后撞过来了一个人。毕炜一点儿提防都没有,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朝着前面扑倒。“啪”的一声,暖水壶从接水台掉到了地上,当场摔碎,而毕炜却被开水烫了个正着。   “哎哟,我……去你大爷的,谁他妈干的,走路没张眼睛吗?”滚烫的开水全都泼在了毕炜胸前的衣襟上,烫得他嗷嗷直叫。   他回过身来,身后站着一个梳着满头小辫的络腮胡,还穿着病号服,脸上浓妆艳抹的,让人分不清是人是鬼。只见他挽着兰花指,娇滴滴的声音唱着:“小妹妹会我的情郎呀。”毕炜陡然间一个激灵,觉得全身发冷,就连被开水烫过的胸前都没有了痛觉,觉得凉飕飕的:这他妈是个什么玩意儿?   跟在这人身后,追过来了一个护士,明眸皓齿,略施粉黛,看上去长得秀气可爱。她拉住了那个人:“好了,孙叔,你乖乖的,不要吵了,你都撞到人了。”可是,那个病人仍旧大吵大闹。而且,病人生得五大三粗,凭小护士的身板儿根本拉不动这个人。   毕炜顾不得身上的烫伤,三两步冲上去,抓住了病人的手腕,使劲往后一扭。病人痛叫一声,被毕炜推到了墙上,他瞬间被制服了,直哭喊。毕炜推着他:“往哪儿送?”   小姑娘大概是被毕炜的身手吓呆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毕炜又问了一句:“往哪儿送?”   小姑娘这才醒觉:“呀,3……01病房。”   毕炜一手扭着病人的手腕,一手压住了他的肩膀,任凭他怎么叫,都不肯放松力气。他想起来了,这栋楼是医院的精神科,估计是病人自己趁着看护人员不注意,溜了出来。进了房间后,病人被强行按在了床上,绑上了约束带。小护士对毕炜说道:“请你帮我看一下,我去拿注射器。”也不等毕炜说话,就跑出了病房。   毕炜一个人在病房里,看着床上徒劳挣扎的络腮胡,也看了看这件病房的环境。这是一件单人病房。精神科经常收一些轻度精神类疾病的病人,但是像这么严重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过了大约两分钟,小护士回来了。她手忙脚乱地拿起注射器,给床上的病人打针。   好一通忙碌,随着药力的发作,病人睡意渐浓,这才算彻底安静下来。毕炜松了一口气,靠在墙上,胸口的疼痛感传来,他忍不住“咝咝”低吟。小护士见状连忙站起来:“哎呀,我……我把你忘了……对不起,对不起……”连连鞠躬道歉。   毕炜觉得这小护士丢三落四的,苦笑着说:“喂,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吧,你得带我去疗伤啊。”   “啊……对哦。”小护士恍然大悟,带着毕炜去了她工作的房间。路上,毕炜注意到,沿途有人见到小护士,没有一人对她打招呼,不管是医护人员还是病人。仿佛,自己面前低着头往前走的这个小护士,是透明的。只是,偶有几个病人家属探出头来,对小护士指指点点地议论着什么。   到了办公室里,小护士拿出了治疗烫伤的药,对毕炜说道:“请……请你……掀起……”声音细若蚊呐,说句话,她的脸还红了,头扎得很深。   毕炜不耐烦了,心想这样的人怎么会当了护士呢?与病人交流多费劲啊。他不拘小节,爽快地掀起了衣服。胸前被开水烫过的地方,起了几个小水泡。小护士这才抬起了头,看着他胸前那红中发紫的一大块,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毕炜哭笑不得,疼,他能忍;但是掀起衣服被一个护士这样看着,他可忍不了了:“喂,姐,看够了吧,赶紧给我涂药啊!”   “啊,对不起,对不起……”小护士又低下头去,目光都不敢与毕炜对视,只是匆忙地消毒,然后抹了一些药膏,涂在了毕炜的伤口,然后又熟练地帮他包扎。   折腾了十多分钟,治疗伤口总算是完成了。小护士转过身去,收拾药品,低声说道:“那个……注意不要感染……三天后来换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毕炜不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觉得说话不痛快,而且太羞涩的人也不适合做朋友,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就走了。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门口聚着两三名病人的家属,正在窃窃私语。看到毕炜出来后,他们不约而同地住了口,想要走。   毕炜眼疾手快,抓住了其中一个人,问道:“说什么呢,那么开心?”   那人讪讪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路过而已。”说完,挣脱了毕炜的手,快步走开了。   毕炜看看这些背后嚼舌的人,又回头看了看办公室里的小护士。她仍旧在整理着药品,对这一些仿佛是毫不在意。毕炜叹了一口气,想必是自己想多了。   他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顺便去了一趟门口的超市买了一个新的暖水瓶。就在他进入超市的同时,一辆白色的SUV开了过来。双方谁都没有看到谁。   回到了安全亭,毕炜换了件衣服,坐在椅子上,双脚翘在了桌子上,两只手十指交叉地抱在脑后,想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他觉得,那个精神科的小护士是有故事的人。   “哎哟,这天气可他妈冻死我了。哎,张哥,你在啊。我跟你说,今儿我可大开眼界了,我见到了一位绝世美女,就在停车场那儿。唉,不过也没什么用,听人说,那女的是警察,男朋友也是公安局的刑侦支队的副队长呢。哎,我说话你听着呢吗?”大海进来了,抱着自己的茶水杯暖着手说道。   毕炜沉思了片刻,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他指指反复想着那些围观者窃窃私语的样子。毕炜问道:“大海,我跟你打听一个人。”   “你说。”   “是精神科的一个护士。”毕炜描述了一下刚才那个小护士的长相。   “哦,你说的是苏一一吧?”   苏一一,这名字怎么这么怪?   大海坐下来喝了一口茶,说道:“这小护士啊,跟她的名字一样,一根筋。她原来是院长办公室的助理,后来得罪了人,被派到了精神科。你也知道,全医院上下,除了太平间,那精神科是最不愿意让人呆的地方了。”   “因为什么事得罪了院长?”   “唉,不是院长,是副院长,桂彪。我只是听人说的,她有一次撞破了桂彪的好事,估计是正在嘿嘿……那桂彪肯定不能容她啊。”   不对,毕炜听到这件事情后,第一反应便是摇头。苏一一以前是桂彪的办公室助理,这不假,但是桂彪绝对不可能因为这一件事情就把她下放,后面一定有文章。毕炜抓起了大檐帽,他决定去找一个人,也许她能告诉自己更多呢! 第五十二章 不是女人,是个男的   齐菲菲这几天都明白毕炜怎么了,听文硕说,好端端的,他和安琪儿分了手。可是碍于两人的关系,她又不能去安慰他或者是说些什么。而且他自己仿佛对这件事情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现在反过来找她打听医院里有关苏一一的事情。   齐菲菲有点儿生气了:“毕炜!”   “怎么了?”   “你是不是见异思迁了?安琪儿那么好,你都不知道珍惜,现在你又……”   “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我问你什么你就直接说好了。苏一一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表面上看上去,苏一一的事情与毕炜所要调查的案子风马牛不相及,但是毕炜总觉得这里或多或少会有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齐菲菲彻底无奈了,她很了解毕炜,两人以前毕竟交往过一段时间。她只好轻叹一口气,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有一些是她知道的,有一些,只是她听来的。医院里几百号工作人员,她也不是全都熟。大致意思是差不多的,齐菲菲也说,苏一一被下放,是因为撞破了桂彪的好事。但是,那个女人是谁,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有关于这些,齐菲菲统统不知道。   毕炜听到这里,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看来,想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有找苏一一亲自问清楚了。妈的,现在身上的这身保安服,真的太让自己束手束脚了。   毕炜站起来往外走。   “刚才安琪儿来过了。”齐菲菲突然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毕炜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他苦笑了一声后,什么都没有说,拉开门走出去了。   当房门关闭,齐菲菲嗫嚅说道:“唉,这么多年,你一点儿都没变。”   刚关上房门,毕炜快步跑了起来,他疯了似的在这层楼里转。安琪儿,我一定要找到你。只要我们还见面,证明我们的缘分还没有尽!毕炜心中笃定了这个信念,他在每一个办公室,每一间病房里疯狂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始终没有发现。直到……他跑不动了。毕炜乘电梯下了楼,又马上到了停车场,终于,看到了那个令他朝思暮盼、愁肠百结的人。   安琪儿正拉开车门要进去,却蓦地看到了毕炜。两个人隔着一条过道,彼此相望,谁都没有说话。毕炜看着安琪儿,安琪儿看着毕炜。他们太熟悉彼此的面孔了,曾经,那张脸孔像化作毕生的思念,深深印在了彼此的脑海中。可如今,身虽在,心已远。最为亲近的两个人,却变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两个人隔路相望,却连声招呼都不敢打。   过了三五分钟,安琪儿低下了头,一狠心钻进了车里,发动车子后离去了。在车里,安琪儿强忍着泪水不要落下,她内心反复地责怪毕炜:“为什么,你道歉就那么难吗?”她气愤地按动着喇叭。   毕炜看着熟悉的人远去,内心苦涩难捱:对不起,琪儿,这件事情还没有完,我不能对你说什么。他叹了一口气,佝偻着背离开了。   三天后,毕炜去换药,仍旧是苏一一,仍旧那么青涩,仍旧那么害羞。上好了药,她仍旧低下头收拾药品,从头到尾,都不曾对毕炜说过一句话。毕炜穿好衣服,问道:“那个……想问你一句,下次换药是什么时候呢?”   苏一一背对着他将药品摆放好,伸出了一根手指说:“一……一个星期后。”   “哦,那……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尽管毕炜早已知道。   苏一一轻咬下唇,想了片刻后,拿起笔在一张A4纸上写下了三个字:苏一一。笔迹娟秀,十分漂亮。   “好名字。我请你吃饭吧,表示感谢。”   “我……”苏一一有些意外,她终于肯抬起头看着毕炜了。自从发生那件事情后,同事们都有意识远离她,医院里也流传着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大家都怕惹火烧身,从来没有人肯跟她做朋友,而如今,面前这个保安竟然主动提出请她吃饭。她踌躇了许久,才继续说道:“好……好的呀……”   “那,晚上下班吧,你今晚应该不是夜班。我来找你。”   “可是……你……你不怕……单位的人乱说吗?”   “清者自清,怕什么。就这么说定啦!”毕炜穿好了外套,轻轻挥手作别,“晚上见。”   “晚……晚上见。”苏一一木然地挥手做回应。毕炜走后,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自责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她现在的性格内向害羞,完全是那件事情造成的。从那之后,她不敢再和单位的人有过分的交集,甚至连朋友都不敢做了,更何况是交一个男朋友呢?可是现在,一个保安主动提出来请她吃饭。保安?虽然这份工作不怎么样,可是看他人还是不错的。   下了班,毕炜主动来到了办公室找苏一一。换了一身便装的苏一一显得清秀了许多,略施粉黛的脸格外俏丽。毕炜提议去吃川菜,但是苏一一说毕炜身上的伤不能吃辣的,没办法,只好改成了鲁菜。   在餐桌上,两个人觥筹交错,苏一一也不像两人初识时那样拘谨了。   两人谈天说地,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各自的以往经历上。苏一一也终于道出了当年发生的那件事情,毕炜不动声色,他等的就是这一刻,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件事情,是一年前了。苏一一当时是桂彪的办公室助理。她长相甜美,办事干练,很受桂彪的器重。但是有一天,却发生了一件极为不堪的事情,她有一次去递交一份报告,忘记了敲门。而那天就那么巧,副院长桂彪忘记了锁门,就这样,她撞破了桂彪的好事。   “这也没什么,但凡有点儿规模的公司,都是这样的。对了,那个女人一定很漂亮吧?”毕炜装作无意间谈起的样子。   “不……不是女人。”   “嗯?”毕炜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女人,是个……男的。”苏一一长久以来,都将这件事情压在了心头。她曾经发誓,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可是面对毕炜,不知怎么的,自己就情不自主地将这件事情主动说了出来。   毕炜一愣,随后是一种莫名的惊奇。男的,也就是说,市人民医院的副院长桂彪是个gay!这可真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毕炜对于同性恋不歧视,但当知道这其中的内幕后,还是忍不住阵阵惊愕。难怪他要将苏一一从自己身边调走呢!   “那个男的是谁?”毕炜迫不及待地追问。   苏一一歪头说道:“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是以前医院的送餐员,不过已经被人害死了。”   “李华!”毕炜说出了这个名字。   这次,轮到苏一一吃惊了。因为李华死的时候,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姓张的保安还没有入职呢。   毕炜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迅速起身,抓起手机跑到了外面,拨通了邢甫邦的电话:“喂,老板,我这边刚刚得到了消息,目标是桂彪,马上派人来!”   挂断了这个电话,毕炜浑身的力道一下子泄了。他身体晃了两晃,靠在墙上。颤抖的手拿出了香烟,勉强点上了。原来,真正包养了李华的人,是桂彪,那么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李华那天会一瘸一拐地回来,为什么他会一夜暴富,为什么他种种表现都像是被人包养了…… 第五十三章 接近男人,疏远女人   文硕坐在办公室里,焦头烂额。以前,还有毕炜可以帮他。可是当毕炜第二次被开除后,他觉得所有的压力都需要自己一个人去扛。自从重新调查纵火案后,文硕已经几天没有回家了。他想起了自己当初之所以没有重用毕炜的原因,毕炜嫉恶如仇,而有的时候又不循规蹈矩,很容易感情用事。这是作为警察的大忌之一。如今,一切都不幸言中了。可是关于毕炜去了哪里,他并不知道。多方打听,也一直没有结果。文硕没有按捺住性子,给毕炜发了微信过去,询问他的近况。   而毕炜的回复只有三个字:还活着。   文硕起身去了证物室,调出了裴冉死亡案的所有现场证据。毕炜栽在了这个案子上,他必须破了这个案子!文硕提着证物袋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路上却看到了安琪儿的二组正在火速地往外跑去。他拉住了曹旻:“发生了什么事?”   “文队,刚刚得到消息,李华案可能与人民医院的副院长桂彪有关。”   文硕愕然。   此时,毕炜则是一个人坐在了医院的花园里。他坐在凉亭,放眼望去,前面正是打捞出李华尸体的那条河。对于桂彪是同性恋这样的一个调查结果,虽然说是一个发现,但是毕炜的心中却仍不踏实。   第一,目前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桂彪与李华的死有直接的原因。   第二,李华案的第一案发现场,目前还无法确定。医院里一些固定的场所,都需要定期消毒,做无菌处理,这样的话,很难保证第一现场不被破坏。   第三,即便是桂彪杀害了李华,那么原因是什么?出于怎样的动机?裴冉的案子会不会与他有关呢?   安琪儿二组的工作进展神速,半个小时之内就到达了人民医院,找到了桂彪。   桂彪,男,汉族,今年52岁,燕垣市第一人民医院副院长,已婚,妻子李艳是一家医疗机构公司法人,育有一子,现在法国。   桂彪对于警察的到来,一点儿都没有感到意外。他坐在了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看到警察上门,甚至都没有起身,只是凄然地笑了一下,那种笑容很苦涩,很无奈:“我就知道你们迟早会找到我的。”说完这句话,他翻了翻眼皮,看着头顶的那盏灯。   毕炜在花园里听两个路过的护工说道,一群警察冲进桂彪的办公室了。他心下一惊,急忙起身跑了过去。当他到达那里的时候,桂彪办公室的门已经关上了,毕炜将耳朵贴在了门板上,判断着屋内的声音。   “这件事情,要从我上中学的时候开始了……”桂彪犹豫了一会儿,打开了话匣子。   “中学的时候,我品学兼优,是个很好很好的学生。那时候,十年动乱刚刚结束。学校也都恢复了正常的秩序,我当时真的是……很有理想,很有抱负。如果当时不是遇到了那个人,我想,我的成就一定会高于现在的。”   安琪儿这次带着四个人起来,她站在了最前面,不知道接下来,桂彪会说些什么。   桂彪拿起了桌上的茶杯,茶杯已经很旧了,杯口边缘结了一层厚厚的水垢。杯身上印着一个大大的“奖”字,虽然字迹有些脱落,但仍旧很醒目。桂彪喝了一口浓茶,“噗”的一口,吐出了一片茶叶。“我进入学校后,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叫常皓,那时候我们真的是形影不离,恨不得上厕所都一起去。常皓的家境贫困,而且学习很吃力,不过,他这个人很讲义气。”   桂彪的嘴角突然笑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了那个时代的片段。“有一次,我跟几个小流氓发生了冲突,他们几个人把我揍倒在地,打得我头破血流。常皓见到了,二话不说,拎着一块板砖拍在了一个小流氓的头上。那些人都吓傻了啊……全都跑了。”   “我们来这里,不是听你讲故事的。”安琪儿快要沉不住气了。   毕炜在门外急得小声嘀咕:“琪儿,你沉住气啊,这些也是线索的,别急,千万不能急。”   桂彪笑道:“警官,我要说的,不是故事。也许,听完这些后,你可能会明白我的这种人的苦衷吧。”他沉默了片刻,又加了一句:“我不奢望你能理解。”   “常皓再能打,也不是那四五个人的对手,很快,他就被打倒了。我们两个一起挨了揍。不过常皓可要比我严重得多,不止因为他用砖头拍伤了人家。他倒地之后,把我护在了身下,一直没有换过姿势,那些人的拳脚都打在了他身上。”   众警员谁都没有说话,看桂彪的神情,分明他很享受那一刻。仿佛,常皓是一个保护他的爱人,而并非同性的好友。   “警官,你有没有被人豁出性命去保护过呢?”桂彪忽然问道。   安琪儿没有回答,不过她的内心明显被震撼到了。她想到了一个人。   毕炜听到这句话,在外面小声说道:“有啊,怎么没有?还不止一次呢!”   “那一晚,我们两个在地上趴了好久才起来。然后,一起搀扶着去了山里。因为怕大人知道,我们只能这样躲着,等伤好了再说。山里有果子、有野菜,我们两个在一起呆了三天。”桂彪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然后拉开了抽屉。   所有的警察都很警觉,有的人甚至不自觉地去摸向腰间了。   桂彪看到大家紧张的样子,不禁笑了,随着他的手慢慢从抽屉里抬起来,大家看到,他手里不过是拿着一根香烟。他点燃烟后,说道:“我们在最后一晚……在一起了。”桂彪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些话,今天,他说出了这个秘密后,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借着吐烟雾的动作舒了一大口长气。   “我知道,你们可能会觉得恶心,觉得这是男人和男人的龌龊事情。但是我不这么看,我爱常皓,常皓也爱我。在我看来,”桂彪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安琪儿,“警官,恕我冒昧,他比你还美。”   安琪儿没有表示,只是让他继续说下去。   “那一次,改变了我的观念,不,用句时髦的话说,改变了我的三观。我发现,男人讲义气,要比女人可靠得多。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渐渐地接近男人,疏远女人了。”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要结婚呢?你可以选择和常皓继续在一起。”安琪儿说这句话绝非讽刺,她绝不对同性恋抱有歧视的态度,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只是她很难理解,那些形婚者的意义何在。   “这是我和常皓的秘密,家里人根本不知道。后来,常皓的家搬走了。那一天,我们两个人躺在床上,哭了好久好久。呵呵,听说他后来去学戏了。我觉得挺好的,他长得很标致,估计会是一个很好的料子吧。”说这些话的时候,桂彪忽然变得柔情似水了,“家里人都不知道,安排了我的婚姻,为了不让他们失望,我才有了孩子。”   “还是说说李华的事情吧。”   桂彪掐灭了香烟,问道:“好呀,不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呢?”   “所有。从你和李华发生关系,到最后李华的死!”   桂彪看着安琪儿的眼睛,安琪儿毫不客气地予以回击,那双醉人的美眸,如同两把锋利的利剑,刺了过去!大白天的,桂彪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第五十四章 传说中的被包养吗?   时间:2016年3月。   地点:燕垣市第一人民医院。   李华跟平时一样,骑着那辆淘换来的破旧的电动车到达了自行车棚,也不上锁,直接拎着装满了大大小小饭盒的袋子飞奔进医院的大楼。他的动作既快且稳,看得出来,他已经对这份工作非常娴熟了。因为常来常往,所以他很聪明地记住了送饭的顺序,要先给病人、再给医院的领导,后来就依次是医生、护士、护工、保洁……不过今天订餐的没有普通的医护人员,所有的饭菜都准时送到了病人的手里。   他看了一下订单,自己接下来手里的这份八宝饭和江米酿鸭子,是要送去给医院的副院长桂彪的。最近这位看上去不那么和善的副院长也不知道怎么了,每天都打电话给李华订饭,每次订的饭菜还必然不便宜。李华没有多想,有大主顾上门,当然好啦!自己最近看上了一部电脑,玩游戏很爽,看来有这位高高在上的副院长光顾,自己能早点儿存到钱买电脑。还有,老妈的那部手机也很久了,现在都是智能机了,谁还用那么老土的机子啊。还得想办法弄点儿钱。李华这么想着,“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李华按照门牌号走过去,最后停在了桂彦的办公室门前,他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人应声,不过门却被拉开了,原来,是桂彪打着电话走到了这边,给他开了门。李华拎着饭走进去,放在了桌上。桂彪背对着他,手机仍然举在了耳边:“对……那件事情我还不相信王总吗?……没错,六百万……哈哈,这都是小钱……”他边打电话边回身,对着李华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   李华欣然同意,心中却感叹六百万啊!他听桂彪上下嘴唇一碰,随口就说出了一个数字,着实令他惊诧。六百万……如果自己有六百万的话,该怎么花呢?李华心想,自己一定要买一个大房子,然后娶一个漂亮的老婆,就像那些经常直播的网红,要跟她们一样漂亮。   这一通电话讲了很久,李华站得腿都酸了,他猜测着桂彪跟那人谈话的内容,其中反复出现了一些李华艰涩难懂的词汇,不过他判断,那一定是好词。因为这一切,都是在六百万的基础上谈的。   桂彪站的也累了,干脆就坐在了沙发上,他叫着二郎腿,很随意地靠着沙发的靠背:“对对对,王总,咱们都是老朋友的,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嘛……你放心,杨书记那边我去谈……对……”见李华还站着,桂彪很和善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李华坐下来。   李华很羞涩,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站着就行了。   桂彪却和善地笑了,嘴中仍旧与电话那边的王总沟通着,手上的动作却仍是顽固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似乎今天李华不坐下来,他就不肯甘休。   李华终于顺从了。他坐在了意大利真皮沙发上,感觉这沙发很软,很舒服。李华不敢太放肆,他只坐了半边屁股,两只手局促地夹在了膝盖的中间,眼睛也不敢去看身旁的桂彪,只能是散漫地四处乱瞧。   副院长就是副院长,这办公室可真大,看看这样的陈列,比自己家里的那间小出租房可强多啦!李华盯着那张宽大的办公桌,那把真皮的老板转椅,以及后面靠墙立着的书柜。他的眼神中出现了少有的光彩。每个年轻人都会有自己的梦,李华也不例外,他开始幻想,自己有一天西服革履坐在那里的样子了。偶尔,还会有穿着护士装的年轻漂亮的姑娘来请他签字,张口必然是甜甜地叫一声:“李院长。”想到这一幕,李华“呵呵”笑出了声。   “多少钱?”耳边的一个声音,惊醒了沉醉在美梦当中的李华。他急忙回过头去,看到了桂彪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了电话,正看着他询问道。不知是不是那个电话的缘故,桂彪今天的心情大好,他和颜悦色的,正伸手去掏钱包。   “五……五十四……桂院长,您给我五十就行。”李华神态大窘,猜测自己刚才的样子是不是被他看到了。   桂彪大笑,很爽快地拿出了一张一百的给他:“不用找啦!”   李华木然地没敢伸手去接。还是桂彪执意塞进他手里的:“拿着,这孩子,发什么呆啊!”   李华的手心里感受到了那百元大钞的魅力,对于他这种家境来说,这张红彤彤的票子,可以做很多事情。而桂彪一出手就是一倍的小费,令他的心头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感激之情。桂彪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狠狠地搂了一下他的肩,然后就起身去办公桌上解开饭菜的包装袋了。   “那个……桂院长……饭菜……都凉了,要不,我先带回去给您热热?”李华站起来,有点儿紧张了。   桂彪摇摇头,低头闻了一下饭菜:“哈哈,这就挺好的,真香啊!哦对,是不是我这个电话耽误你送餐了?”   “没有没有,您这是最后一份儿。”李华的手心出了汗,他在裤子上擦拭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口说:“不过您放心,这菜绝对没问题,我……我是先紧着病人送的。”   桂彪看着他,竟然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好,那就好,你做的很对。李华啊,你要不急的话,陪我聊会儿天行不行?”   李华欣然同意。按照往常的惯例,他送完餐后,都是直接回家睡午觉了。反正也无事可做,陪这位院长聊聊,说不定他心情一好,还能有什么好处呢!   桂彪端着饭菜来到了沙发上,饭菜放在了茶几上,边吃边和李华聊了起来。所聊的话题,无非是一些诸如家庭、过去的经历之类的。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女朋友这个问题上。桂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李华:“我听说,我们医院的很多小护士都对你有意思哟!怎么样,你有没有女朋友,要不要我去帮你说说?”   李华脸色通红,低下头说:“我……我去年交往了一个女朋友,不过又分了。现在……没敢想,我现在太小了,而且家里条件不好,就没敢找女朋友……”   桂彪听了这话,望着李华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了:“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   李华其实还是有一些私心的,他想要找一个漂亮的,家里条件好的,这样的话,可以减轻自己不少的负担。虽然学历不高,但是几年的社会历练,已经让他变得比一般同龄人要现实得多。   “唔……”李华迟疑着,没敢说出口。   “咳,咱们就是聊聊家常,有什么就说嘛。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敢说的?”   李华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有一个朋友,”桂彪的眼神不移动分毫,“托我问一下。我也就不隐瞒了,我问问你,如果对方的岁数很大,但是愿意拿一大笔钱来养活你和你的家人,而你,也可以随便在外面找女孩子,这样的生活,你能接受吗?”   李华一惊,这就是传说中的被包养吗?这样的好事能轮得到自己吗?他惊愕地看着桂彪,两个人的眼神相识:“她……她是谁?能……能给我多少钱?”李华动心了,在金钱面前,很难有人不动心的。何况,他还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穷怕了,真的,金钱的诱惑,对于李华而言太大了。不就是被包养吗?只要有钱花,只要能过人上人的生活就好。   “十万块!”   “谁?”   “我!” 第五十五章 肯定不是正经人   那一天,李华没有拒绝,他用自己的全所未有的痛觉,换来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虽然,那在常人眼中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万块钱,但是在李华看来,这一万块钱,足以改变他生活的现状。后来,几乎每次发生关系后,桂彪都会给他一万块钱以作回报。   渐渐的,李华也接受了这一切。他成为了桂彪的“秘密情人”。   这是一个令人有些难受的故事,却决然不是难过。李华选择了自己的路要走,他人无权干涉。如果真的要细究起来,只能说,这是李华在贫困的条件下,做出的最无奈的一个选择,也是最极端的一条路。   而李华死的那一天,桂彪正在主持一个会议,当天结束后,他还带着与会人员参观了医院的手术室等设备,有着不在场证据。桂彪用一种极度凄然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们听到我这句话后会觉得恶心,但是我还是要说:我很爱他,怎么舍得亲手杀死他呢?”   毕炜站在门外偷听,腿已经酸了,这时候干脆就坐在了地上。看来,桂彪似乎和李华的死,关系不大。那么,真正的凶手又会是谁呢?闫士勋、桂彪,都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据。还会有谁,跟李华有关系呢?周率滨?他有了万丽丽,不可能是双性恋吧。万丽丽,他一个人女流之辈,想要将李华浸死在洗手台,似乎不那么容易。桂彦?这小子十足的花花公子,平时就和很多年轻女性不清不楚的,李华,估计很难提起他的兴趣,那么还会有谁呢?   毕炜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了,他断定,这随后发生的事情,与案件的关联应该不大了。回到了安全亭后,他主动和同事换班,自己的晚班让同事来顶,条件是一瓶好酒一盒好烟。随后,毕炜打了一个电话给自己以前的一个特情侦查员,这个人叫四毛,以前因为猥亵男童,曾经进去过。后来断定是心理方面的疾病后,毕炜联系了心理医生对其进行康复治疗。   接到了毕炜的电话,四毛很激动,他告诉了毕炜想要知道的事情。   当晚,毕炜身着便装,来到了伏峡区阳春路的一家网吧。伏峡区是出了名的富人区,而阳春路,也是这里有名的商业街。晚上,已经是十点以后了,阳春路上仍旧车水马龙。打扮入时的男男女女不时穿梭其间,这是一个最能显示燕垣市时尚高端的T台。每一位美女的脸上都透着自信,虽然,那些锥子脸看起来都是如出一辙的,但是这些脸的主人却洋洋自得。   毕炜来这里,并不是蹲在马路边叼着香烟看美女的,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来到了一处九层高的楼前,毕炜抬头望去,这座建筑的每一层都是灯火通明。在楼体的外部,悬挂着七彩斑斓的霓虹灯,“冠英台球厅”、“骆驼健身房”、“静怡瑜伽”等招牌诉说着阳春路的业余生活。毕炜的目光由上到下移动,在最为醒目的一楼,见到了黑底蓝字的一块照片:顶帅迪厅B1,下面是一行英文。毕炜的英语并不灵光,却也看出来,这里面有个单词拼错了。   招牌在夜色中发出了刺眼的光,时明时灭,令人为止目眩。毕炜看了一下时间,刚刚十点四十,还有一个多小时呢。毕炜左右看看,发现在马路对面有一家咖啡屋,便走过去进入店内点了一杯意式浓缩,慢慢地喝着。   对于这种味道极苦的咖啡,毕炜向来是敬而远之的。只因为,这是安琪儿最爱喝的一款,想起了安琪儿,他不由地一笑,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巨大的悲痛感。毕炜闭上眼睛缓了缓,让自己努力从感情的伤痛中走出来,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对面的九层楼内。   “哎呀,你也在这里啊,好巧啊!”   毕炜闻声抬起头来,面前站着的,竟然是苏一一。其实毕炜一直在担心,告诉了邢甫邦那件事后,忘了拜托他低调行事。今天,安琪儿带着四个人冲进了桂彪的办公室。事情败露了,而且桂彪洗清了嫌疑。恐怕他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苏一一了。   “我……可以坐下来吗?”苏一一见毕炜没有反应,嗫嚅着问道。   “哦,对不起,我走神了,请坐吧。”   “你常来这里吗?”苏一一将包包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顺手将怀里的书放在了桌上,毕炜注意上,封面上写着《红与黑》,这是一本世界名著。   “不,只是碰巧路过,第一次。你呢?”   “嗯,我只要不工作,每晚都来的,这家店环境很好。”   毕炜听她这么一说,才注意到了这家店的环境:木质地板,落地玻璃窗,临窗的位置的三排木架上放着翠绿色的绿植,另一边靠墙的位置是两排书架,上面罗列着中外名著,有的还是英文版的,墙体做旧,露出了青砖,从桌椅到天花板几乎全都是采用了复古的欧式风格。这种环境,应该是小资或者文艺青年们最喜欢的吧。   “你……来这里做什么?”苏一一觉得毕炜今天的谈兴不浓,与昨天判若两人,她本着女孩子的好奇心理,想要挖出毕炜的想法。   毕炜笑了一下:“没什么,我本来要去见一朋友的,累了,就进来坐坐。”   苏一一点了一杯拿铁,轻轻搅拌着,低着头却没有说话。两个人静坐着,许久不说。毕炜的注意力始终望着对面的情形,偶尔会抬头看一下挂在墙上的钟表;而苏一一,却出于羞涩,不知道该怎么说。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只有这位姓张的保安愿意与她做朋友。就像是许久封闭的一间小木屋,突然有一天打开了一扇窗,暖暖的阳光照射进了屋子,那种感觉,真的很温馨。   “今天,桂彪没有找你的麻烦吧?”毕炜也觉得这种气氛很尴尬,便主动问出了自己心里最担心的一件事。   “没有啊,发生了什么事吗?”   “哦,没事。”毕炜心中却觉得有点儿讽刺。医院里经常有一些小护士传八卦消息,而这些消息都没有传到苏一一的耳朵里,可见大家有多么排斥她。   “你……明天有时间吗?”苏一一的声音很小,毕炜第一次没有听见,问她说什么。   店内响着悠扬的古典乐,苏一一的脸却先红了,良久之后才又说了一次,似乎怕毕炜说什么拒绝的话,她又加了一句:“我……想请你……看电影……”   事情的发展出乎毕炜的意料,他当初找到苏一一,只是想询问案件相关的事情,哪想到,苏一一却把他当成了……毕炜觉得,一对男女去看电影,这种事情似乎只适合情侣去做。他摇头说道:“对不起啊,这两天……我很忙,抱歉。”   苏一一轻轻“哦”了一声,眼神中出现了一种失望的神情。她又坐了一会儿,起身说道:“那……我走了。”   “嗯,注意安全。”   苏一一挎好包包,把那本书抱在怀里,低头走出了咖啡屋,那杯拿铁,冒着热气,一口都没有动。   毕炜看着她离去,心中虽然觉得自己过于残忍了,可是却又感欣慰。坚决一点儿,总比要给她若即若离的希望要好得多。毕炜的意式浓缩喝完了,吧台后面的店员不时望着这边,似乎等待着毕炜点下一份。因为晚上,是咖啡屋最火的时候,这位客人不再点东西却占着座位,让店员有些不满。   毕炜等了许久,终于到了午夜,他站起身,朝着马路对面的那座楼走去。   店员撇撇嘴,小声嘀咕:“我就说嘛,肯定不是正经人。” 第五十六章 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顶帅,是燕垣市众多舞厅中的一个,论装修、论地点、论客人档次,她都远远不及那些招牌响亮的同行。不过有一点,却是其他舞厅望尘莫及的,这也是毕炜来这里的原因:顶帅,是燕垣市最大的一家同性交友的娱乐场所。毕炜将外套的领子高高竖起来,拉上拉链,挡住了半张脸,然后才慢慢踱着步子,进入了位于地下一层这家神秘的舞厅里。   推开那扇包裹着俗气金色的门,一股震耳欲聋的声浪仿佛一辆疾驰的列车迎面撞来。在忽明忽暗、五颜六色的灯光闪烁之下,舞池里的人都摇头晃脑的跳嗨了,随着音乐有节奏地摆动着身躯。   毕炜冷眼观瞧,在这里的男男女女们,不像普通的舞厅里醉生梦死,他们如果不参与跳舞的话,只是坐在那里,两个人手牵着手,说着一些知心话。毕炜曾经也去过数次的酒吧舞厅夜店,一般只要有漂亮女孩儿在,身边就少不了上前搭讪的男人。但是在这里,全然不是,大家两两一组,坐在一起,绝少有第三个人上前来干扰。   在世俗的眼中看来,他们或许异类,极端者对他们进行人身攻击、辱骂,或许只有在这个地方,他们才能得享“正常人”的生活吧。   毕炜坐在了吧台上,吧台后的调酒师问他喝什么。毕炜说道:“水就可以了,加冰。”这几天,他感觉自己火气很大,想喝凉的。说这些话的时候,毕炜仍然不忘左右环视,看看自己此行的目标会不会出现。   “哎哟,喝什么冰水啦,Richard,帮我的客人调一杯蓝色魔鬼。”   毕炜听到背后响起了一句话,这声音听上去很怪,男性的阳刚之中透着一丝的女性阴柔。他诧然间回头望去,却看到了一个男人冲他走过来。   这个男人三十多岁的年纪,留着阴阳头,左边光秃秃的露着青色的头皮,右边的头发长长地垂了下来,挡住了他半张脸。发色黑中透着粉。一身粉色的紧身马甲和西裤,白衬衣和皮鞋,手指上大巨大戒指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这个男人的长相很普通,但是眼神中却流露着一丝的魅惑。看到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不知怎么的,毕炜忽然想起了裴冉。如果这个男人是个女人的话,那么他的魅惑指数,绝对不在裴冉之下。   毕炜不想生事,只是扭回身来对调酒师说道:“不必,我只要冰水就好。”他身边还有一张空位,毕炜虽然不回头去看,但是从他的脚步判断出来,这个男人要走过来坐下。毕炜赶紧脱下了外套,放在了椅子上。脚步声停止了。   冰水很快好了,毕炜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你好。”   “噗——”毕炜吓得一抖,一大口冰水直直的喷了出去。那个叫Richard的调酒师,被洗了脸。   这事真怪不得毕炜,身后那个男的见没有地方可坐,干脆就之间站在毕炜的身后,两只手不客气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毕炜急忙站了起来:“你好你好。”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的笑容。   男人撇了撇嘴:“以前没见过你啊,新来的吗?”   “哈依哈依。”毕炜点头哈腰。   “哎哟,你是日本人?”   “不不,中国人,中国人,我……我是太……太紧张了……太紧张了。”毕炜这句话倒没有说谎,他真的有点儿怕。还是那句话,毕炜扪心自问,对同性恋者没有歧视的现象,但如果让他自己参与其中,他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那个男人笑了,嘴角以一种极度夸张的角度上扬:“第一次来?”   “对。”毕炜有意后退了一步。   不料,男人紧跟着上前两步,看着毕炜的双眼:“我也是。”   鬼才信!连调酒师的名字都知道!毕炜心中暗暗说道,他挠了挠头发说:“那个……你不要误会啊,我不是来找你的,是要找……”   “找谁?”男人见毕炜突然不继续往下说了,而对方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门口。   男人有些意外,也随着毕炜的目光移到了后面,才赫然发现,毕炜是被门口刚进来的客人吸引了。男人扭回头去看着,哑然失笑:“哦,那两个人我也很熟了,听说是人民医院的医生。戴眼镜斯斯文文的那个姓闫,另一个叫桂彦。我劝你呀……”他回过头来,却发现,不知何时,毕炜已经不见了。   “切,男人!”粉衣撇了撇嘴,环抱双臂走开了。   毕炜回去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翻找桂彪、桂彦、闫士勋三人的简历。从刚才在顶帅迪厅的所见所闻当中,能看到,不止桂彪,就连桂彦与闫士勋也是同性恋者。而且从两个人的亲昵动作来看,他们还是一对儿恋人!   从最初认识闫士勋与万丽丽,毕炜还觉得他们堪称珠联璧合。而后来,得知万丽丽私下与院长周率滨鬼混后,毕炜一度替闫士勋鸣不平。现在看来,他们两人的感情名存实亡,只不过是形婚的存在。不管是闫士勋还是万丽丽,他们既是施害者,又是被害者。   深夜,黑暗的安全厅内,伸手不见五指。周围传来了同事的鼾声。毕炜靠着墙坐着,手机亮起的冰冷的光打在了他的脸上,使之看上去显得那么严肃与震惊。随着一条条信息的浏览,毕炜的眼睛逐渐瞪大。最后,整张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文硕晚上正打算在沙发上眯一会儿,刚刚躺下,手机就响了,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跳起来,抓起了手机:“喂,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   “桂彦!”   文硕本来想问毕炜的情况,但毕炜毫不理会,反而直接说出了这个名字。文硕意识到了什么问题,他马上站起来,走到了办公桌前。走过去的时候,还因为光线黑暗,撞到了茶几,疼得他吸了一口凉气。   “你怎么了?”   “没事,你接着说。”文硕拉开了桌上的灯,找出了纸笔。他用嘴叼住了笔帽,拔开笔。   “我刚才查过了桂彦的名字,他曾经的名字是余定洲。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改了名字。而当初,余定洲曾经在华曦区医院,有过两年多的工作经历。而时间,恰恰是在六年前,你还记得裴冉的流产手术吧?”   文硕恍然大悟:“华曦区医院!你的意思是,裴冉很可能与桂彦有关系?”   “我的推测是这样。刘立忠的家人曾经说过,刘立忠在病重之际,他的银行卡直接交给了医院,为的就是方便随时取用。而刘立忠死后,负责开出死亡通知的医院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履行职责。因为当时的凶手想要靠这张银行卡帮裴冉支付房款,这样可以省去一系列的麻烦。”毕炜在电话那边的语气非常自信。   文硕放下了笔,皱眉说道:“不对不对,我总觉得还是有纰漏的。桂彦的财力有限,虽然是个医生,但要包养一个女人的话,还是有难度的。”   不想,毕炜说道:“岂止有难度,我接下来会告诉你个更爆炸的消息,桂彪是同性恋。”   “哦,这个我知道了,今天安组长回来对我说了。”文硕语气平和地说道。他不曾注意到,那个由三个字组成的名字,如同一记重锤抡在了毕炜的胸口。电话那边久久没有回应。“喂,喂?”   “哦,我接着说。”毕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桂彪的侄子桂彦和闫士勋全都是……同性恋。而且,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还不一般,像是情侣。”   “什么?!”文硕骤然紧张起来。 第五十七章 这次可不能让你活!   文硕随后又颓然坐倒:“可是这样的话,更加排除了裴冉是被桂彦包养的可能了。”   毕炜也觉得这件事情与理不通,他想了片刻后说道:“不,我觉得有一种假设条件可以做到。”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了三个字:“双性恋。”   三人之中,谁可能是双性恋?桂彪侵犯了李华,但是已婚,还有了孩子,似乎是最大可能的存在。但是据毕炜在医院里得到的消息,桂彪与她的妻子感情一般,邻居也时常听到他们家传来的打骂声。   桂彦呢?他在医院里是花花公子哥的代表,经常与小护士调笑,将一些荤段子,貌似也有这种迹象。   最不可能的似乎就是闫士勋了。毕炜之所以受这么大的委屈,起因就在于闫士勋。可是从这几天来的侦查情况看,闫士勋根本没有任何异性恋的征兆。他虽然表面上和万丽丽是情侣,但也仅限于此,除此之外,没听说过他有什么风流韵事。   两个人隔着电话相互猜测着。   但是另一边,同样有两个人在通话。闫士勋坐在了家中,面前的茶几上杯盘狼藉,翻倒的洋酒瓶,那些猩红酒液如同鲜血,肆意在平滑的茶几面上流淌。闫士勋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露出了苦笑,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过该有多好。   电话那边的人醉意朦胧:“不要多想了,我帮你解决他。”   “就算他死了,又能怎样?还会有人知道的,你能把所有人全杀光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   闫士勋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说道:“从他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我求求你了,我们不要去管这些事情了,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城市,趁着那些事还没有……”   “我不走!”不等闫士勋说完,那边就粗暴地打断了他。“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我不能就这么走了。科室主任,难道你不想吗?这是我努力帮你争取来的!”   “我不要什么狗屁科室主任!”闫士勋的声音变得高亢,却带着哭腔,“我不要,我只要你,明白吗?我只想要你!今天,看到他出现在酒吧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一切都完了。我不怕死,真的,只要你平安,你杀了我都行,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口涎睡着闫士勋的嘴角流了下来,拉成了长长的丝线,滴在了茶几上,和那些如鲜血一般的酒液混在了一起。   电话那边的人没有说话,依旧沉默着。   “要不,”闫士勋想到了一个办法,“我们去告发他吧,真的,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警方说不定可以对我们宽大处理呢!”   “呵呵,”那边传来了一声悲凉的苦笑,“太晚了,我们……谁都跑不了……士勋”他轻柔地叫了一声闫士勋的名字。   “嗯。”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这件事结束后,你就换一个城市吧,隐姓埋名。”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闫士勋举着手臂,还保持着通话的姿势,他“呜呜”哽咽,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太了解那个人了,这次真的是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搏,但是……该怎么办呢?如果能成功的话,也只是饮鸩止渴的做法,说不定会招来更多的警察。如果失败了……那么……闫士勋的泪水未干,却忽然笑了:如果失败了,才好呢。   早晨大海起床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毕炜。他伸了伸懒腰,想要出去买早点。一开门,却看到了桂彦。   “哟,桂医生,您早啊!”   “早,还没吃早饭呢吗?”   “没呢,时间还早呢,您没见天都没亮呢吗?”大海讪讪笑着。桂彦可是副院长桂彪身前的大红人,两人还沾亲带故的,能巴结上这样的人,令大海心情激动。   “正好,我刚才买的豆腐脑,买多了,给你们留两份。”说完,桂彪的手里就递过来了早餐,除了豆腐脑,还有几根油条。   “哟,那敢情好,谢谢桂医生了。”   桂彪“嗯”了一声,点点头就走了。   嘿,这一大早的,最受副院长器重的人给自己送早餐,大海顿时觉得一身通透,舒服!   桂彪回头看了一眼安全亭:应该不会错吧,今天好像是他值班,怎么没有看到他呢?正想着呢,前面突然过来了一个人,桂彪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而那个人,也站住了。两个人谁都没有动,就这么彼此望着。   “桂医生——早。”那人冷冰冰地说道。   “小张,你早。”桂彦笑着打招呼,只是他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很不自然。冬天的清晨,天还没有完全放亮,甬路两边的灯还亮着。在灯光的照射下,桂彦的脸显得有些阴暗。,黑影盖住了大半张的脸。   说完这句话后,桂彦就离开了。   毕炜回到了安全亭,看到大海正在吃早餐。见他回来了,大海主动把剩下的一份儿推给他:“快,趁热吃。”   “哦,有钱了哈,我记得咱们还没到发工资的日子呢呀。”   “张哥,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瞎咧咧。”   毕炜坐下来,将热乎乎的豆腐脑挪到了自己面前,将油条一段一段地撕开,泡进了豆腐脑里。这时候,他的脑子里全都是有关于那三人关系的,心思全然不在吃饭上,至于味道如何,他根本尝不出来。   桂彦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紧张地看着表,偶尔还要来回走上两步。烟已经抽了半盒了,时间差不多了吧。他决定起身去看看,刚要出门,却和一个小护士撞在了一起。“哎哟!”小护士夸张的娇嗔,“桂医生,您可真坏!”这护士刚入职没有多久,一门心思想要傍上桂彦。平时,两个人也经常说一些风言风语的。   “什么事?”今天的桂彦却有些反常,一本正经却又有些焦急地问道。   “哦,这儿有份文件需要你签一下。昨晚人家来找你,你不在呢!”护士的眼角流动着妩媚,意味深长地看了桂彦一眼。这时候刚刚六点,医院里其他人要么睡下了,要么还没有上班,似乎这间办公室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地点。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希望桂彦能对她做点儿什么。副院长的侄子,又是科室主任的候选人,有他做自己的大树,谁还敢惹自己。   桂彦一把从护士的怀里抢过了文件,刷刷两笔签上了名字,也没细看:“我还有事。”桂彦将文件还给她,匆匆离去了。   护士不解地看着桂彦飞奔出去,气得跺脚。   保安室内,刚刚睡醒的大海又睡去了,这一次,鼾声倒没有那么响亮了。而毕炜,也趴在了桌子上睡着了。桂彦推着轮椅来到了这里,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后非常满意。他看着毕炜说道:“你很聪明,可惜太自负了。同样的招数,你中了两次。对不起了,这次可不能让你活!”   桂彦确定周围安全后,将毕炜抱到了轮椅上,又拿出了一张白床单盖住了他的身子,还给他扣上了一顶皮帽子,这样一来,任谁都无法看清楚了。   一切,都要在今天结束了!桂彦长舒一口气,带着毕炜往医院大楼走去。可是,他却没有带着毕炜进入医院大楼,而是直接去了另一个地方。这里有一间小小的入口,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地下停车场入口。不过门楣上闪亮的字,却告诉了人们,这里是太平间。 第五十八章 我今天,没打算活着出去   毕炜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身处不知是南极还是北极的冰原上,极目所至处,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脚下,是坚硬如铁的冰层,被皑皑的白雪覆盖。毕炜伸脚踢开了覆盖的白雪,看到的是不甚通透的冰层。四周刮着凛冽的寒风,冷彻入骨,仿佛有千万只细小的钢针,从骨头缝里钻,他想要紧紧身上的衣服,却发现在这种极度严寒的天气下,衣服不起任何的御寒作用。天边陡然升起了一道晨曦,毕炜看到了希望,他喘着粗气,忍受着体能在极度低温下的消耗朝那个方向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始终距离那道光线很远。渐渐地,毕炜觉得口渴难耐,仿若喉咙里卡了一块炭,他想要喝水。   毕炜仰起脖子冲天大吼:“水,老子要喝水!”   没想到,老天似乎真的听到了他的召唤。不过转眼前,晨曦被阴云笼罩,天空呈现了一片灰暗之色。瞬息之间,那灰色逐渐加深,最后变成了黑色,一场冰雨瓢泼似的下来了。真的是瓢泼,一盆冷水兜头泼在了毕炜的脸上。   他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了。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冰冷的铁皮床上,四肢被麻绳牢牢固定在了四边,呈一个“大”字形,身上仅着了一条内裤。这是哪里?这么冷?身上被泼了一盆凉水,加上极度低温的加持,不过眨眼间,毕炜的脸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你醒啦?”角落里,一个阴仄仄的声音响起,让人听着头皮发麻。   毕炜想要看过去,但是行动受限,头只能微微抬起一点。他看不到对方的样子,加上这里有回音,声音也听不真切。顿时苦笑:“阁下是谁,闫士勋、桂彪,还是桂彦呢?”重新躺下去的一瞬间,毕炜的余光看到了一个令他头皮发炸的东西。在他的右侧,是一排排的铁皮柜子。毕炜身为刑警,当然知道这些长条形的抽屉式柜子是干什么的。   “毕警官,真有你的,我是桂彦。”桂彦迈着步子来到了铁皮床边,目光睥睨地看着他,毫不回避。   毕炜身处险境,忽然笑了:“也真有你的,我平时尽量回避你们,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这是你们医院的太平间吧?装修得真不错,就是温度太低了,麻烦把暖气给我开开,谢谢。”   太平间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刷大白,哪里有什么装修了。毕炜临危不乱,反而还讲笑话,似乎桂彦的一切所作所为,在他眼中都不值一哂,这令桂彦很气愤:“毕炜,你要搞清楚,现在你不是警察,这里是我说了算!”说完,他一把揪住了毕炜的头发,将他的头提起,右手寒光一闪,出现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我是医生,我会让你死得没那么痛苦,只要你乖乖听话。”   毕炜看到那把手术刀,在白炽灯的照射下,发出了令人震慑的寒光,确实有一些害怕了。不过他还是兀自镇定,强笑一声:“哈哈,我是警察,我会让你死得没那么冤枉,只要你乖乖听话。”   “那你就和这个世界说拜拜吧!”说完,桂彦提刀就要划破毕炜的颈动脉。   “桥豆麻袋!”毕炜大叫。   桂彦满意地笑了,那是一种胜利者独有的猖狂的发泄似的笑容,他像是看着猎物一样看着毕炜:“你到底是怕了,原来你也会怕。”   “桂彦,我相信你的医术,但是,你好歹也要让我死得明白点儿吧?”毕炜脑筋一转,有了一个对策,“我被警队开除,来到这里当保安,平时都是夹起尾巴做人的,平时看见你们都绕着走,怎么会被你发现破绽的?”   “你以为这么做就天衣无缝了吗?你平时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监视的。”   毕炜恍然大悟,尽管他再三提防,可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这个人会是谁呢?他曾经还认为警队派来跟踪闫士勋的人太大意了,现在看来,自己也一样。他恨恨地骂了一句:“妈了个巴子的!”   “你还想知道什么?”桂彦重新准备下刀了。   “等等等等,还有还有!”毕炜摇晃着脑袋,他此刻只有一个打算,必须尽量拖延时间,一直到文硕他们赶来。昨晚,他已经把一些发现的端倪告诉了他,他今天应该会来核实调查的,只要他们来了,就会发现自己的,一定的,会有人来救自己的!   毕炜大叫:“昨晚我去顶帅,你们也看到我了,是不是?”   “这要感谢桂彪啊,要不是他主动交代了自己的行为,告诉我和士勋要低调行事,注意有人跟踪,我们也发现不了你呀!”   “我靠,贵圈真乱,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桂彪松开了抓住毕炜的手,他细细地观赏着手里锋利的手术刀:“毕炜,你不要想拖延时间,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地方,没有人会来的,只要有人敢闯进来,我就第一时间宰了你。我今天,没打算活着出去。”   “大哥,您真牛逼!”毕炜哀求说道,“我也没打算活着出去,当然,我说了也不算。但是你别让我死得不明不白,行不?”   桂彦看到毕炜哀求的表情,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慢慢地走到墙边搬了一把椅子坐下来,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一切!天堂桥下的婴儿、裴冉和李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桂彦摸了摸身上,而后又回头看向了丢在墙角的毕炜的衣服,他走过去,从毕炜的衣兜里拿出了一盒香烟,点了一根后,悠然自得地说道:“我不姓桂,姓余,叫余定洲。”   “这我知道了。”   “哦,你果然很厉害。”桂彦的眉毛一挑。“八年前,我曾在华曦区医院做医生,那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前来做流产的女孩儿。”   “裴冉。”毕炜小声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桂彦点点头,又吸了一口烟,思绪回到了那个时候:“当时看她的第一眼就被她吸引了,她很美,很美。我当时对她真的很好,我们保持了很长时间的关系。那时候,我喜欢的是女人。”   毕炜没有说话,他这时,完全是在一心二用。既要想办法记住桂彦所交代的案情,又要想办法脱困。桂彦笑着说道:“后来,桂彪将我调到了第一人民医院。”他两指夹着香烟,指指地面,“就是这里。我以为,他是看中了我的工作能力,后来我才知道,他看中的……是我。这里,是我来人民医院后的第一个部门,很意外吧?一个年轻有为的医生,竟然成了太平间的看护,哈哈,哈哈!”桂彦凄凉的笑声,在太平间里传荡着,似乎那些存放尸体的铁皮柜子都跟着颤抖起来,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那一晚,桂彪就在这里,把我强奸了。男人强奸男人……哈哈,不,叫鸡奸才对,对吧?”   “你后来就默许了这种关系,是吗?”毕炜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很难想象两个男人在太平间里“拼刺刀”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为什么不呢?这样,我有钱,有地位,在医院里平步青云,难道这样不好吗?”   毕炜沉默了。也许,在那一天之后,以前的余定洲就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魔鬼似的桂彦吧。“从那一天开始,你就喜欢男人了是吗?”毕炜木讷地问道。   “……不,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情,我想,我会和裴冉结婚的。” 第五十九章 今天你死定了!   毕炜周身一颤,没想到桂彦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的眼神瞟向桂彦,这个刚才冷血无情,一度要杀他的人,此时的眼睛中流露出的却是一种难言的哀伤。他怔怔地望着一边,轻语呢喃地道出了往事:“这一切,都要怪我。那时候的我,年轻、有朝气。我总想着凭借自己的能力去做出一番事业来。我的内心足够强大,有抱负。我相信,凭我的本事,我迟早可以在燕垣市站稳脚跟的,我一定会功成名就的。”   毕炜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他能够看出,此时桂彦的眼睛里,满是凄楚。在那伤心欲绝的目光中,仿佛又有几分回忆的甜蜜。在桂彦看来,那段时间里,他是最幸福的。   “裴冉知道我这个人,那时候,她每次来看我,都会主动照顾好我。她说,我这个人一旦开始工作,就成了疯子,什么事情都不闻不问,只知道疯狂地工作。有的时候加班太晚,她给我带来晚餐;有的时候工作太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就帮我整理好文件……”说到这里,他嘴角含笑,又回忆起了当初甜蜜的一幕幕。   哪知道,毕炜对于他的说法,并不苟同,他笑道:“不会吧?据我所了解到的情况,这个裴冉可是一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女人啊,她……”   “你闭嘴!”桂彦突然发出了一记怒吼,如野兽暴怒的声音在太平间里久久回荡着,“假的,都是假的!”桂彦犹如发疯似的大叫,每崩出一个字,都有唾沫星子从唇间飞溅出来。   毕炜不说话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桂彦。那种眼神很奇怪,既像是审视,又像是鼓励,还带有两三分的期待。   不过,桂彦根本没有看懂这样的眼神,他只是沉浸在了自己内心的世界里:“裴冉不可能骗我的,她是一个好女孩儿,真的很好很好。这一切,都要怪那个人面兽心的桂彪,是的,一切都是他的错!”   原来,桂彪那时候占有了桂彦。两个人频繁往来,因为怕人说闲话,所以桂彪就对外宣称,桂彦是自己的侄子。余定洲只是他的化名而已。为此,桂彦不得不改了名字。一个是叔叔,一个是侄子;一个是医院里呼风唤雨的副院长,一个是年轻有为的医生。这样的两个人,同性、频繁往来,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情,还是被人发现了。这个人就是……   “裴冉。”毕炜率先说出了这个名字。   桂彦凄然一笑:“对。我没想到,桂彪看到裴冉三天两头地来找我,他竟然吃醋了……呵呵,一个男人为另一个男人吃醋,多么地可笑啊。可这一切,真真切切地发生了!那个畜生……那个畜生……在……在更衣室里强奸了裴冉……”   裴冉心念一动:“等等,你的意思是……桂彪是双性恋?”   桂彦抬起头来看着毕炜:“怎么,很奇怪吗?他有家,有老婆有孩子,我知道的,他对女人不是没有兴趣,而是男人女人,对他来说都一样!”   毕炜长长地“哦”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的脑子里现在很乱很乱,仿佛要生生裂开。尽管案情中的蹊跷,他可以猜个八八九九,但不曾想,其中的关窍就然这么复杂。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裴冉整个人都变了。她开始躲避我,不再找我。后来我听医院里的人疯传,说桂彪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我知道,那是裴冉……我从来没有怪过她,我只怪桂彪。他毁了我,还要继续毁裴冉!”   “裴冉还是爱你的。”不知怎么地,毕炜忽然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连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桂彦看着毕炜,眼神泫然,但却充满了不可思议。   “裴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她为你做了那么多。可是跟桂彪在一起之后,却没有做什么。这就说明,她真的是爱你的。”毕炜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猜,她和桂彪在一起,也完全是为了你。桂彪想利用她来威胁你,同时也拿你的前程来危险裴冉。裴冉知道你最在乎的是什么,所以才跟了桂彪,她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保护你。”真的没有为桂彪做什么吗?毕炜不敢肯定,他说出这样的话,只是为了安抚嫌疑人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傻?她可以报警的!”   “报警?那样的话,你被同性恋侵犯的事情会全都抖出来,裴冉不会这么做的。你想一想,每个夜晚,你在拼命加班的时候,可曾想过裴冉她需要什么,她在做什么?你一定没有了。可是裴冉却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牺牲了自己,只是为了保护你。”毕炜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想起来了当初自己看到的李东旭笔录,那个在李东旭口中水性杨花的恶女人,原来也有善的一面。想到那个躺在自己身边冰冷的尸体,毕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桂彪误以为毕炜是在为自己叹息,他强行忍住了要流下的泪水,强笑一声:“哈哈,你不用为自己惋惜了,没用的,今天你死定了!”   “闫士勋呢,你们又是怎么搞到一起的?”   桂彪楞了一下,苦笑:“你真的很厉害,难怪士勋要我提防你呢!”他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他同样是受害者。他是桂彪的傀儡而已,跟我一样。我们两个表面上是竞争关系。桂彪许诺我们会有名望和地位。一个科室主任,使我们两个争得头破血流。可是后来,在一次同事聚会上,我和士勋发生了冲突,我们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桂彪的阴谋而已。他不过是在给我们画大饼,其实科室主任,早已有了人选,并不是我们。”   毕炜内心激荡:跟老奸巨猾的桂彪相比,不论是桂彦还是闫士勋,都太年轻了。   “我……我只有杀了你,士勋才能活!”冰冷的太平间里,桂彦突然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毕炜吓了一跳:“等一下,难道你……?”   桂彦轻轻点头:“我们在一起了。”语气出奇地平和,“自从我们知道桂彪的阴谋后,就形成了统一战线。在随后交往的日子里,我发现……男人有的时候比女人更可靠。我们有着自己的生活,不想被打扰……”   桂彪的一次恶行,同化了一个前途无量的医生。他看着桂彦,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们都很歧视同性恋。但自从……裴冉那件事之后,我真的不再相信女人了……我要杀了你,只有杀了你,才能让士勋活命。”桂彪站起来,手里握着手术刀。那体格小巧的手术刀,冒着寒光,一步步接近了毕炜的颈动脉。   “等一下!”毕炜大叫,桂彪吓得手一抖,停下了动作,脸色苍白地看着他。毕炜沉着地说道:“你爱裴冉,也爱着闫士勋。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裴冉,为什么?”   “呛啷啷”,手术刀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动。桂彪脸上的深情很落寞:“不,我没有,我没有杀她!是桂彪,是桂彪干的!”   “你说谎!桂彪正在利用她,怎么会杀她?”   “就是桂彪,就是桂彪!”桂彦咆哮着,“他是为了不让你们查出两年前的纵火案,他必须要杀死裴冉!”   毕炜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初自己因为一杯苦丁茶……而后来……他恍然大悟:“两年前的纵火案,幕后真正的黑手,是桂彪;而闫士勋,也被桂彪……侵犯了,对吗?”   “不错!”桂彦尚未来得及回答,太平间的门已经被打开了,桂彪站在了门口,脸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容。 第六十章 我真正怕的是你这种人,魔鬼!   桂彪的突然来访使得太平间里的两个人都大惊失色。桂彪看着动弹不得的毕炜,那种眼神分明是像观赏着自己的战利品。他脸上浮现出了一种笑容,看上去十分和蔼。桂彪终于开口了,他对桂彦说道:“看来,你都已经搞定了。”   桂彦看到桂彪出现,眼神中写满了惊恐与骇然,他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两步:“不……不……”   “杀了他!”   桂彦看看桂彪,又将头转向了毕炜。他眼神呆滞空洞,突然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毕炜见状,连忙拼命挣扎,可是毫无作用。这种情况下,难道还能指望警察从天而降吗?桂彦猛然间捡起手术刀扑了上来,他左手按住了毕炜的头,右手的手术刀一寸寸地挨近毕炜颈间的动脉,口中嗫嚅着说:“别怕,别怕,很快就完了,很快就完了。”木讷的口吻、机械式的动作,仿佛一瞬间,他被桂彪施以了不可思议的魔法。   “桂彦!难道这个时候,你还要受他的摆布吗?你醒醒吧!”毕炜的头被按向了一侧,颈间甚至都感受到了那股寒气,他愤怒地咆哮着。   “不……不……”桂彦的力气一下子松了,他茫然地倒退了两步,看着手里的手术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眼泪无声地涌出了眼眶,“哇”地一下哭出了声。   桂彪快步走上来,劈手从他手里夺过了手术刀,大叫一声:“毕炜,你不用挑拨离间,桂彦爱我,我也爱他,今天我就要杀了你!”两只手握住了手术刀,用尽全身的力气捅了过来。   毕炜知道,桂彪老奸巨猾,不像桂彦那样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发了。他瞅准时机,使劲往上一抬头。锋利的手术刀从他的脖子后方划了过去。虽然躲开了致命的刀锋,但是手术刀之锋利,绝非一般的刀具可比。毕炜虽然依靠自己敏捷的身手躲过去,但是后脖颈,还是被破开了一道口子,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但他丝毫不敢怠慢,脑袋往下一压。动作之快,令桂彪反应不及,他的两只手连同手术刀被毕炜狠狠一砸。手术刀脱手,两只手的骨节生疼。   桂彪连忙抽出了手来,揉揉疼痛的指节。一击不成,他不怒反笑:“虽然没有割破你的大动脉,不过你的伤口也不小,慢慢地,你就会感觉到自己的血越流越多,然后昏迷……然后休克……哈哈……哈哈哈哈……”桂彪一改以往高高在上的副院长的形象,发出了魔鬼般的笑声,在太平间里久久回荡着。   后脖颈的剧痛传来,毕炜已经感觉到脑后湿了,那是血液流了出来。他知道,桂彪的话不是危言耸听,这么下去,自己真的会失血性休克。死亡,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人死亡之前,所想的是什么?毕炜上警校的时候,老师告诉他,全国警察的殉职比例高的吓人。记得他那时候看过一份报告,从2010年至2014年,全国警察的因公伤亡的人数达到了22870,牺牲者达到了2129人。也就是说,全国每一天,都至少有一名警察牺牲!   今天,这名警察是毕炜。就要死了。毕炜的心情越是格外的放松。他曾经想过,自己有一天牺牲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中枪?这个可能性不大,除非是真的遇到了穷凶极恶的人。中刀?被车撞死?……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以今天的这种方式死亡。静静地感受着自己体内的血一点点流光,一点点向死神走近。   毕炜坦然接受了这一切,只因为一个人——安琪儿。没有安琪儿,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想到了安琪儿的决绝,想到了欲得不能的无力,毕炜竟然露出了一个酸涩的笑容。死就死吧,也许我死了,她会伤心的。追悼会上,说不定她会为自己流下一滴眼泪。至少,那样还能证明,她的心里,还是有我的。那样,毕炜就已经非常知足了。   看到毕炜临死前还露出了笑容,桂彪惊讶万分。但这种惊讶的表情仅仅是一瞬间的,他沉着脸问道:“难道你不怕死吗?”   “呵呵,死有什么可怕的?我真正怕的是你这种人,魔鬼!”毕炜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他甚至希望桂彪能给自己一个痛快的。“呸!”毕炜啐了他一口口水。   桂彪不怒反笑,抬手擦去了脸上的口水说:“你真的很棒,不如这样吧,你跟了我,我可以保你衣食无忧。怎么样?”他站直了身子,就站在毕炜的身边,“其实,你也蛮不错的。”眼神中分明是戏谑和贪恋。   “是让我像桂彪和闫士勋那样,跟你拼刺刀吧。你这个杂碎,对着别人跟孙子似的,只会欺负不如自己的人。你在我眼里,就跟一只老鼠一样,只敢在黑暗里出没,你永远不敢面对阳光!”   “毕炜,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成为我的人,难道你不觉得现在是个机会吗?”   毕炜笑了一下,因为血液流动不止,他的嘴唇已经呈现了灰白色,他强笑道:“我现在,觉得你真他妈恶心!”   桂彪看着他,一言不发,脸上始终露出笑容。   “你为了上位,放火烧了医院,害死了十几个人,目的只是为了挤走对你有威胁的李东旭!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欲,生生拆散了桂彦和裴冉,还要用桂彦作为威胁,让她去帮你诱惑李东旭!然后,你又杀了她!最后,就连李华你都不放过,你他妈真是个人渣!”毕炜所说出的这些,不过都是自己的臆断,连推测都说不上。他一口气说出了这么多,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有个发泄的口子而已,至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他已经全然不在乎了。   桂彪听着他痛骂,说:“毕炜,外面都说你如何如何地聪明,是个一等一的神探,在我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好,既然你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么我就告诉你好了。裴冉,一开始就是我的人!”   “什么?”毕炜以及站在桂彪身后的桂彦,都惊愕不已。尤其是桂彦,身子还抖了一下。   “很早就开始了,裴冉那时候才十七岁,哈哈,就成了我的人了。”桂彪回头看了一眼浑如筛糠的桂彦,不无鄙夷地说道:“你小子,不过玩的二手的。”桂彦颓然坐到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口目齐张,根本不敢相信桂彪所说的这一切。   毕炜想明白了,问:“她当初去打胎,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对不对?”   “没错。”   “那么,这一切都是你早已策划好的?”   “也没错。”桂彪转回身去,看着桂彦对毕炜说道,“你不觉得这个小伙子细皮嫩肉的,让人一看就有欲望吗?”   毕炜看着他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恶心。这哪里还是什么人民医院的副院长,一位德高望重的医学界巨搫?分明就是一个人渣,一个斯文败类!   “我注意他很久了,让裴冉接近他,然后把他调到这里。”桂彦头也不回地说道,眼神始终盯着桂彦。这句话,他既像是对毕炜说的,更像是对桂彦的挑衅。桂彪,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看着自己的猎物对自己露出恐怖的眼神。   “然后,你一手策划了两年前的火灾,陷害李东旭。”   “不,这是李东旭找死!因为他参与了不该参与的事,还想退出。”桂彪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毕炜。 第六十一章 你不要乱来!   “天堂桥!”毕炜第一直觉便是这三个字,重口而出。   “嘿嘿”,桂彪阴笑道,“看来你的意识还算是清醒。不错,就是天堂桥,那118……不,是119个死孩子,全都是我的杰作,不知道毕警官你还满意吗?”   “我不是警察了。”   “好啦,没有外人在,你还装什么呢?”   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毕炜已经开始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了,伤口的剧痛传了过来。他没有精力去辩解了,只是咬紧了牙关说道:“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杀死那些孩子?他们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威胁的!”   桂彪冷笑着说:“不,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说起来,真正做决策的,是李东旭李院长才对!”   毕炜的心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件大案,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李东旭、桂彪、桂彦、闫士勋,全都参与了其中。   “李东旭负责联系买家,我们负责出货,那些孩子,不过是在运输途中意外死亡的,这要怪你们这些警察,你们沿途查得那么紧,我们能怎么办呢?只好是捂紧了他们的嘴巴,不让他们叫出声来。”   118具婴儿的尸体,不,还有童乐乐的,其中只有四个人是正常死亡,其余的全部死于窒息。那么,潜伏在燕垣市第一人民医院,以两位副院长为首的婴儿贩卖集团,不知道卖出去了多少嗷嗷待哺的婴儿!   毕炜真恨不得跳起来,亲手打死眼前的这个人。   “至于闫士勋,呵呵,他是最傻的一个。我抓住了他的把柄,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苦丁茶里混入了三唑仑,味道不错吧?”   “你……找谁……假扮的我……”   桂彪没有说话,只是将眼神望向了桂彦。桂彦的身体抖了一下。看来,一切都明了了。闫士勋迷倒了毕炜,然后桂彦负责假扮成毕炜,跟随裴冉进了屋子。桂彪亲手杀害了裴冉,打扫好那里。   “你明知道……桂彪要杀裴冉,你还要帮……帮助他?”毕炜不理解桂彦为什么会这么做。   “那个贱人背叛我,她背叛我!”桂彦带着哭腔,用力挥舞着手臂说道。   又是人质情绪……毕炜呢喃说道:“裴冉要房子,刘立忠死后,你们没有当下发布死亡通知,而是利用了他的银行卡,给裴冉买房。我没想到,你们会是亲密的战友。那么……李华呢?”   桂彪笑着说:“李华,是最不听话的一个。他贪得无厌,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死了!”   “就因为这个?”   “不止,他让我甩掉闫士勋,怎么可能呢?”   “对,你担心……闫士勋心有不甘,把你的秘密全都说出来。“毕炜终于明白了,闫士勋古怪的收藏癖是怎么一回事,其实那一切,都不是闫士勋有意收藏的,只因为,与他同居的,也是一个男人!“你很爱喝洋酒,对不对?”   桂彪点了点头。   “你真棒……我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毕炜快要坚持不住了。一切看似真相大白。而就在此时,毕炜堆放在角落里的衣服,传来了一阵铃声。手机响了!   桂彪听见后,神色大变。他快步走过去,从衣兜里拿出了毕炜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上面标注的名字,桂彪脸色都青了,他冲着桂彦大叫:“为什么,为什么不记得关机?来不及了,快动手,快动手!”桂彪连声催促桂彦下手。   “哈哈……”毕炜无力地笑了两声,他从桂彪紧张的表情已经判断出了,来电的不是邢甫邦就是文硕,他说道,“我不接这个电话,他们一定会找来的,桂彪,你等死吧!哈哈……”   “那你就先死吧!”桂彪突然扑上来,爬上了铁皮床上,骑在毕炜的身上,两只手紧紧地掐住了毕炜的脖子。他凶神恶煞,两只手背青筋暴出。毕炜的神志本来就不清醒了,他的大脑渐渐模糊:再见了,琪儿。   文硕一连打了三个电话,都无人接听,毕炜的手机一直都是24小时不离身边的,今天这是怎么了?他站起身来,想要去跟邢甫邦说一下这件事情,没想到刚开门,邢甫邦正要进来。不等文硕开口,邢甫邦就说道:“110指挥中心接到报警,可能是毕炜出事了,赶紧出发!”警车呼啸着从燕垣市公安局奔出,向着燕垣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方向驶去。   毕炜的意识模糊之际,突然,桂彪像是遭受了一记重击,惨叫一声,从铁皮床上跌了下去。当他倒下后,毕炜朦胧之中,看到了一个女孩子的身影,手里好像拎着一个灭火器。琪儿……毕炜默念着。紧接着,他感觉到四肢的绳索被人解开了。接着,毕炜被这个柔弱的女孩子抱下了床。   “还愣着干什么,不要管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桂彪大声地嘶吼。   桂彦抓起了手术刀,冲了上来。毕炜猛一睁眼,用尽了最后一份力气,当胸飞踢过去,桂彦被踢倒在地。“妈的,废物!”桂彪从他手里抢过手术刀,再次冲上来。   “闪到一边!”毕炜推开了身边的女孩儿,闪身躲过了桂彪刺来的一刀。他竖起右拳,一记肘锤砸下去,正中桂彪的后脖颈,位置和毕炜所遭受的伤一模一样。桂彪颓然地“啊……啊……”低吟,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桂彦瘫坐在地上,不知道如何是好。毕炜的鲜血已经染红了自己的后背,他脚步变得酸软,但仍然坚持着不让自己倒下来:“来啊……接着来呀……”   “咣”的一声,太平间的门被撞开了。“不许动,警察!”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冲了进来。毕炜看到那熟悉的藏蓝色制服,那在灯光照射下熠熠生辉的徽章,他再也坚持不住了,歪倒了身子。旁边的女孩儿见状,赶紧上来架住了他。而警队中,安琪儿见到这样,也赶紧上来了。毕炜昏迷之前,只看到了面前的两个女孩儿,一个,是他魂牵梦绕的安琪儿;另一个……当毕炜想看清楚的时候,再也支撑不住了。他只是用尽力气说出了一个名字:“闫……士……勋……”   桂彪、桂彦,被捕。闫士勋成了漏网之鱼,“闫士勋!快,找闫士勋!”文硕大声叫道。   而就在被戴上手铐的桂彪桂彦二人准备带走的时候,文硕的手机突然响了,看到来电显示是齐菲菲。文硕心中还怪小丫头不懂事,偏偏这个时候来电话。不料,他刚刚接通后,传来了齐菲菲凄惨的叫声:“文硕,快救我,救我!啊——!”   文硕一下子紧张起来,吼道:“喂,喂?”   话筒里传来了闫士勋的声音:“文队长,你最近好吗?”接着,齐菲菲的惨叫响起。   “菲菲!”一向沉稳的文硕猛然紧张起来,“闫士勋,你不要乱来!”听到这句话,在场的所有警察都愕然一惊。   “放了桂彦,否则,你永远见不到你的女朋友了!”   文硕没有说话,不过,谁都看得出来,他握着手机的手,已经在轻轻地发抖了。邢甫邦赶紧小声地下达命令,要求大家火速搜寻闫士勋的所在,同时,通过技侦部门锁定齐菲菲手机的位置。   “文队长,我没什么耐心。”闫士勋的声音,与往日里判若两人,他大声地喝道:“放了桂彦,放了他!”   “邢局,位置锁定了!”旁边的于广拿手机给邢甫邦看。文硕劈手夺过来,看到这个位置后,冷汗都要下来了。他抓着手机,快步跑了出去。 第六十二章 你千万不要撒手啊!   文硕飞奔出去,根本无暇顾忌其他人。大家相互看了一眼后,才跟着跑了出去。而安琪儿,看到了女孩儿怀中昏迷的毕炜。她站住了上前的脚步。这个女孩儿模样清纯,穿着一身洁白的护士装。毕炜躺在她的怀中,不省人事,脖颈间流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洁白的护士服。   “你是医院的护士?”安琪儿终于开口了。   “嗯,我叫苏一一。”苏一一看到毕炜这样,忍不住哭了。她想架起毕炜,可是凭她娇弱的身躯,根本无力办到。安琪儿这才上前帮忙。两个人一边一个,架着毕炜的胳膊。   “是你报的警吧?”安琪儿问道。   “嗯,”只回答了这一个字,苏一一便轻咬红唇,不再说话了。   两个人架着毕炜往门口走去,放在了轮椅上,推着他往外走。苏一一推车的速度很快,几乎令安琪儿跟不上了。只是跟着跑了两步,安琪儿停下了脚步,心中怔然说道:我还需要跟上去吗?跟过去又有什么用呢?毕炜……她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你一定要醒过来呀。你有她,一定会很幸福的……安琪儿想到这里,忍痛转身离去了。这一转身,错过的会是什么,安琪儿心中当然明白。过了这么多天,她觉得自己习惯了,习惯了身边没有毕炜,习惯了自己一个人。   安琪儿联系了其中一个同事,问清楚了他们的位置。当安琪儿赶到那里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幅骇人的场景。在燕垣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办公楼的顶楼,17楼,闫士勋反绑着齐菲菲的双手,站在了栏杆的边缘。他站在了栏杆里,但是齐菲菲却站在了栏杆外,两只脚只能勉强站在了最后寸许宽的台子边缘。一众警察围在外围,没有一个人敢贸然上前。   “不要过来,过来我就把她丢下去。反正我今天不想活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来呀,你们来呀!”闫士勋一只手拽住了齐菲菲,作势要撒手。   邢甫邦叫道:“闫士勋,你不要乱来,一切都可以商量!”他悄悄背过一只手去,打手势让人呼叫支援。一名警员趁机回到了楼道内,打电话。   文硕站在了人群的最前面,看着闫士勋:“闫士勋,你投降吧,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我有!她就是我的退路,她就是!”闫士勋说完,拽着齐菲菲的手还使劲晃了两下。吓得齐菲菲花容失色,高声大叫。   “不,你不要乱来!”安琪儿担心闫士勋的情绪失控,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她冲上去对闫士勋说道:“你想要什么条件,都可以谈,只要你能放了她。”   闫士勋看到了安琪儿,紧张的情绪终于有所缓和:“我……我要见桂彦,我要见桂彦!”   这时,有警察将桂彦押到了。看着垂头丧气的桂彦,闫士勋突然哭了:“你们放了他,快放了他!”好不容易落网的嫌疑人,警方不可能凭闫士勋的一句话就放人。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望向了文硕,他的面容刚毅,一双眼睛如同鹰隼。旁人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安琪儿曾经向一位谈判专家了解过,知道这种时候,最需要稳定住闫士勋的情绪。她看向了邢甫邦,邢甫邦的脸上也是犹豫之情。她挥了一下手:“放人!”   其他人也觉得,这种时候最好不要激怒闫士勋,于是上前要打开手铐。   “不能放!”文硕忽然一声大喝。   “我会松手的,我真的会松手的!”闫士勋的意志接近崩溃,他的表情扭曲,看上去真的随时可能会那样做。   邢甫邦看着文硕,对其他人下令:“现在听我的,马上放人!”   这次,于广上前,正要打开手铐的时候,突然被文硕一把推开了。文硕拽着脚步踉跄的桂彦走上前去,径直走到了栏杆边。他两只手力气大得出奇,压在了桂彦的身上,桂彦不得不向后仰在了栏杆上,半个身子已经悬空了。桂彦看不清楚身后的高度,但已经感觉到楼顶的风在吹着,他吓得哇哇乱叫。文硕因为用力过度,头上的警帽飞了下去,从17楼一直掉到了地面上。引来了楼下一群人的围观。   “闫士勋,你松手吧,只要你一松手,我就把他扔下去,来呀,看我们谁快,来呀!”文硕声色俱厉,像是一头发怒的雄狮,神情之威严,令人胆寒。   闫士勋完全没有想到,文硕不退反进。他看到了心爱的人被压迫着,心中的气焰顿时被压制住了:“你……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他的手拼命乱晃,齐菲菲立足不稳,一只脚突然滑落。引得众人一阵惊叹。而齐菲菲更是脸色苍白,“啊”地叫出了声。   文硕见状,心下一狠,两只手抱住了桂彦的两条腿,往前一推。桂彦头下脚上,整个人悬在了栏杆外,此刻,他只要往上一抬眼皮就能看到17楼到达地面的距离,下面的人小的像蚂蚁,吓得他失声尖叫起来。文硕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恶狠狠地看着他。   闫士勋终于忍不住了,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拆散我们,为什么?”他“呜呜呜”地痛哭。桂彦却吓得双手乱舞:“士勋,你千万不要撒手啊!”   闫士勋苦笑了一声,他眼里噙着泪,看着桂彦:“你愿意跟我一起死吗?”   本以为,闫士勋用情至深,一定会换来桂彦的赴死决心。没想到,桂彦却喊道:“要死你去死,老子不死,我又没有杀人,我不会判死刑的!”   闫士勋听到这话,又笑了一声:“我本来以为,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可以换来真爱,没想到……我第一天进这家医院,就被人看不起。只有万丽丽,愿意跟我演一场戏。但是,她没有爱过我,我也没有爱过她……桂彦,我只爱你一个人。我委身桂彪,真的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那样做,我永远出不了头的。他用你来威胁我,我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事,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跟我去死呢!”说到最后,闫士勋的手随着他心情的激荡摇晃着。   “不要,不要啊!”桂彦生怕文硕松手,他知道,此刻决定着自己命运的,并非是这个沉默寡言的警官,而是那个口口声声地说爱着自己的人。他连声说道:“好,我知道你爱我,我何尝不爱你呢?你先冷静,我们只是帮凶,没有亲手杀人的。警官,我们不会被判死刑的,对不对?”   文硕严肃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桂彦见警察不答话,干脆大声说道:“士勋,你想一想,我们……我们还可以过下半辈子的……我们有前途,我们还有以后的生活呢!”   “以后,难道你愿意跟我过一辈子吗?”闫士勋的神情木讷,似乎回忆起了以前和最爱的人在一起的日子。   “当然,当然啦!我们说过的,一辈子不分开,桂彪没能分开我们,警察也不会的!”桂彦希望文硕能够顺着他的话说上两句,可是从始至终,文硕都没有开口。   刺耳的警笛声传来,消防中队的人赶到了。红色的车辆在灰白色的路面看起来是那么的醒目。消防官兵马上投入了营救中,他们在相应的位置铺设超厚的缓冲垫的同时,开始拟定营救方案。因为17楼的高度,仅有缓冲垫并不能保证被劫持者的生命安全。   “士勋,你答应我,先……先放了齐菲菲好不好……我们……我们还有未来的生活,你可不要做傻事呀!” 第六十三章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刺眼的阳光照下来,令闫士勋觉得目眩。他并非不能接受失败,从自己触犯了法律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这件事情是迟早会被发现的,只是,他不愿意和自己深爱的人分开。同性恋,这一个敏感的字眼儿会招来他人异样的眼光。发现自己性取向有问题,是在自己上高中的时候。晚上午夜过后,凌晨的两点二十分,闫士勋在学校的水房被学校的老大凌辱了。那一刻,他经历过初始的疼痛后,感受到的,却是无尽的快感。那种感觉,是情感的寄托与压力的宣泄。原来,同性之间的关系不仅限于好朋友。   高中毕业,闫士勋凭借着自己优异的成绩考入了省医科大学。那几年的时间里,他强烈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感情,看到校园里一对对的情侣出没,他的内心难免会起波澜。闫士勋多么渴望自己的身边也有一个情感寄托的对象!可是,为了避免他人歧视的目光,他不得不隐忍,将心中的念头强行压制下去。他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学习中,毕业后,考研。研究生毕业,才来到了燕垣市第一人民医院。在这里,他仍旧跟往常一样,学着隐忍,学着低调。   医院的护士都纷纷猜测,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斯文帅气的男医生一直不找女朋友呢?医院里几个年长的护士长还张罗着要给闫士勋介绍对象,都被他一一婉拒了。   在外人看来,事业有成的闫士勋一定是有问题的。有人开玩笑,说他一定是同性恋。三人成虎,这句话逐渐在医院传开,终于有一天,传到了闫士勋的耳朵里。“闫士勋其实是个同性恋!”短短的十个字,字字如刀,扎进了闫士勋的心里。他必须要做出一个表示了。哪怕,只需要找一个形婚的对象就好。   于是,万丽丽出现了。对于闫士勋的追求,万丽丽一开始是拒绝的。因为她和院长周率滨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闻了。全医院,甚至保洁的阿姨都知道。这样一个年轻帅气的医生主动追求自己,万丽丽不明白是什么。直到闫士勋说了这样的一番话:“我是不婚主义,只想要一个形式上的婚姻,结婚后,我们也不会互相干涉。这一切,只是做给别人看的。”有这样的承诺,是万丽丽求之不得的。她也希望,能堵住一些人的嘴。就这样,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从此,医院里就经常看到两个人出双入对,羡煞旁人,有关于两人的传言也渐渐止息了。后来,桂彪就出现了。闫士勋还记得,那一天,桂彪是以谈论工作为借口叫他去办公室。一进门,桂彪就锁上了门。随着“咔哒”一声响,锁头咬紧,闫士勋的心里竟然莫名兴奋起来了。他多么希望,眼前这个严厉的老领导能够满足自己压抑了近十年的感情需求!   最终,他如愿以偿。他成为了桂彪的“秘密情人”。他原以为,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是上天对自己的怜悯。他希望自己的情感付出能够得到桂彪的回报。可是桂彪却冷冰冰地拒绝了,只是说,私下里怎么样都可以,但是在医院,要演一出戏,这样才不会被别人怀疑,于是从那时候起,桂彪就成了闫士勋的“死敌”。几乎每一天,他都会受到副院长桂彪的训斥。   这样的日子,也很好啊!闫士勋已经很知足了。有的时候,他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抖M的倾向。他看着眼前的这个老男人,每天都会幻想着他上来蹂躏自己,把自己逼到墙角,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地羞辱自己。什么金钱、地位、名望、前途……他通通不在乎。   可惜,桂彪的年龄有五十多岁了,他太沉稳了,早已经没有了年轻人的疯狂。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求万无一失。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不允许这里面有任何的瑕疵。直到,他遇见了桂彦。他知道,桂彦是桂彪的侄子。可是随着两个人私下的交流,闫士勋发现,这个“侄子”只是表面上的。而两个年轻人见面后,干柴烈火。原来桂彦也受够了桂彪。在这三个人复杂的情感当中,桂彦是最特别的一个,用句时髦的话说,他既是受(0)也是攻(1)。   对待这份感情,闫士勋是非常珍惜的。他等了将近十年,才等来了这一刻。可是,他不敢宣布出柜。只能是每天远远地去观望一眼桂彦,他就心满意足了。远远地望着桂彦,在阳光下,他从来没有觉得一个男人可以帅到这种地步。他暗暗在内心发誓,一定要认真的对待这份感情。   所以,当桂彪站出来,利用桂彦来威胁闫士勋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觉得,这是自己为爱人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这种事情一旦泄露出去,天塌地陷,他们甚至专门拟定了一个独特的联系方式,有专用的文件密码,每一个专有的医用名词,都特指某一件事情。   只是,桂彦对于桂彪的做法,并不买账。他在一次和闫士勋云雨之后,说出了内心的想法:找机会,做掉桂彪。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不受人摆布。听到这些,闫士勋吓坏了。他不想桂彦卷入这里。桂彦却苦笑了一下:“已经晚了。”闫士勋这才明白,原来桂彦,已经骑虎难下了。   只要是他需要的,我就一定会满足!从此,闫士勋与桂彦结成了统一战线。他们故意在一些事情上,留下马脚。晚上,他们去天堂桥刨出了几个婴儿的尸体,让这件事情大白于天下。接着,闫士勋故意做一份漏洞百出的文件,文件编号T119,目的就是以童乐乐为线索,引出警方追查天堂桥下的事情。只是很可惜,这件事情被桂彪发现了,桂彪当然没有想到闫士勋是有意地对付他。在他看来,无论是闫士勋还是桂彦,都太年轻了,太弱小了。不可能傻到要跟自己过不去的。他趁人不备,偷换了文件。只是页角T119的编码,他并没有注意到。   这也是警方为什么没能从那份文件中找到纰漏的原因。   后来,就是李华了。桂彪常说这个人不知足,很会要条件。那一天,桂彪正压在闫士勋身上的时候,李华故意在外面大声地敲门,还高声叫着桂副院长。闫士勋知道,从那一天起,他就动了杀心了。在一个洗手池前,闫士勋拎来了盛满湖水的水桶,倒进了洗手池里。桂彪亲手将李华的头按了进去。   做了这么久的医生,闫士勋看惯了生死,只是没有想到,死亡,可以让自己观赏得如此惊心动魄!生命,有的时候是很脆弱的。   事情终于泄露了,闫士勋并不怕,既然上了船,就知道终有一天会翻船。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看着昔日的爱人,看着威严的警察,他连最后放手一搏的机会都没有了。   望着眩目的阳光,闫士勋的泪水终于流下来了。他多么希望回到高中时期,面对刁难的学校老大奋起反抗,多希望自己能够有骨气地去对桂彪说不,多么希望自己得知他们的犯罪行为后,第一时间去报警!如果当时,自己真的可以转念,那么现在迎接他的,就不会是这些警察了。说不定是在某医学大会上,同仁们心悦诚服的鼓掌、钦佩赞许的目光,迎接着自己走上主席台……一念之间,一年佛魔,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第六十四章 真好,有人替我照顾你   闫士勋苦笑,是那种大声的苦笑,脸边悬着泪。他伸出另一手拉住了齐菲菲,奋力将她拽了上来。齐菲菲惊魂未定,紧紧抓住了栏杆瘫坐在地上,一张俏脸上无半分血色,汗水已经从额头沁了出来。于广等一众警员上前,拉开了齐菲菲,同时要上前逮捕闫士勋。   而此时,闫士勋却不等他们上前,拔腿跑到了另一边,大声喊道:“桂彦,下辈子我还要等你!”他坐在了栏杆上,那下面,消防队员根本没有来得及铺设缓冲垫。闫士勋手指着跑过来的警察:“你们不要动!”于广担心闫士勋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连忙张开双臂,挡住了身后的同事:“闫士勋,你不要犯傻,先冷静下来。”   文硕此时,也将桂彦拉了回来。桂彦脚下没了一点儿力气,只能是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看,文队都已经把桂彦放了,没事了,你先过来再说。”于广仍然苦口婆心地苦劝。   “呵呵,没用了。”闫士勋看着远处的桂彦,突然大喊了一句:“桂彦,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投胎一个女人,做你的老婆!我爱你!”说完,他纵身一跃,从17楼跳了下去。   所有人都一声惊呼,当大家围上前去的时候,只看到了闫士勋扭曲的身体,碎裂的脑壳,以及那泼在了灰白路面上的殷红的鲜血。   一切都结束了吗?安琪儿看着这一对同性情侣面对生离死别的情景,竟莫名想起了毕炜。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隐约间,安琪儿觉得心口很疼。有……有那个漂亮的护士……关照他,应该……没事的。她想这么安慰自己,可是发现,没有丝毫的作用,心口依旧很疼。   邢甫邦过来问安琪儿伤怎么样,安琪儿只是如实说了,然后就说:“我先回去,提审嫌疑人吧,案子拖了这么久了。”说完,她的头低下去,快步离开了。   毕炜的伤势有多重?邢甫邦带着人赶到病房的时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因为失血过多,不得不进行紧急输血。手术室门框上的灯长明不熄。没有一点儿好转的迹象。出人意料的是,在手术室外等候的,一众藏蓝色制服中,一抹雪白,如此地醒目。那是一个护士,她胸前的衣襟上,已经被鲜血染红,此刻,她更是哭成了一个泪人。   邢甫邦上前询问后才得知,这个叫苏一一的护士,正是报警人。她说,她知道前不久警方来找过桂彪。后来见桂彪往太平间的方向走去,自己好奇也就跟了上去,没想到……听到了他和毕炜的对话,所以才报了警。   于广跟毕炜的关系很好,看到她这么紧张,不由好奇问道:“你和毕队是什么关系?”   “啊……我……我……”苏一一很腼腆,虽然脸上依旧挂着泪,可是却羞涩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看到她这个样子,即便不说,大家也都明白了。于广内心感慨:毕队呀,你也太胡闹了。安琪儿为了在办公室都哭过几次了,你却在这儿……唉。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毕炜被推了出来,他躺在了病床上,双目紧闭,口鼻处挂着氧气罩,浑无知觉。医生对大家说,病人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但是需要几天时间的观察。邢甫邦紧紧握着医生的手,不停地道谢。   这一次,终于都结束了。随后经过对两人的审讯,警方破获了裴冉、李华等案,还顺着天堂桥的弃婴案揪出了以人民医院前副院长李东旭为首的婴儿贩卖案件。难怪,这老头儿在里面总是支支吾吾的,不肯一吐为快呢。此外,包括保安大海等人,与三件案子有牵扯者,一一落网。而偷偷跟踪毕炜,泄露他身份的人,正是保安大海。此案,包括副院长桂彪在内,人民医院共有二十二人落网。其中大部分是医院的医护人员,还有两名负责开救护车的司机。谁能想到,承载着生命希望的呼啸疾驰的救护车,竟是将孩子送往地狱呢?而负责抛尸的银灰色面包车,也顺利找到了。   正院长周率滨,因为偷情被调查,随后查出了其经济问题,目前也正在接受纪检委的调查。此役,燕垣市第一人民医院,领导层几乎全军覆没。坊间纷纷议论:这哪里还是救死扶伤的医院啊,简直就是一犯罪据点。   而在案件的总结会议上,省公安厅副厅长游旭也宣布了恢复毕炜的身份职位及名誉。原来,一切都是他和邢甫邦应毕炜的要求作出的决定,毕炜从未离开警队,他只是想要深入到医院里,调查案情。尽管,两位老领导一再否决,最后还是架不住毕炜的坚持。看到游旭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看到其他人脸上的喜悦,看到坐在对面的彭玉函脸上的愤怒,安琪儿的内心却是悔恨、失落、怅惘,原来,毕炜还是那个毕炜,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当天工作完成后,安琪儿早早请了假,带上了自己煮好的粥,前往医院。她相信,这是两个人和好的一个机会。毕炜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何况自己是女孩子,主动提出来的话,应该没问题的。   到了病房门外,透过门板的观察玻璃向里面望。安琪儿心如死灰,因为,那个漂亮的护士,正在一勺一勺地喂着毕炜喝粥。   毕炜每喝一口,她都会耐心地帮他擦拭嘴角滴落的粥,还微笑着嗔怪:“喝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那种语气和神态,分明是情侣间的做派。安琪儿看着这一幕,视线变得模糊。她内心安慰自己:真好,有人替我照顾你。   医院里的护士仍旧聚在一起闲聊着八卦,只不过话题始终围绕着桂彪、桂彦、闫士勋等人。病人们也都高谈阔论。大家都注意到了,那位漂亮的警花,哭花了脸,快步走进了电梯。他们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情。   毕炜得到了苏一一的照顾,但这种照顾令她很不习惯。他勉强地一笑,说道:“好了好了,不用专门来照顾我,我又不是什么特殊人物。”   苏一一的眼神黯淡下去,说道:“难道……你……是嫌弃……吗?”   毕炜当然不可能说出“嫌弃”二字,他笑道:“哪有,你想多了。我是觉得,你是精神科的护士,你来看我,我总觉得自己是个精神病人,哈哈……哈哈……”说完,干笑了两声。   “不是啊,我已经调到这里了。桂院长他们都被抓了,我的情况上面也查清楚了,是我主动要求调过来照顾你的。对我们医院来说,你是功臣。”   功臣?毕炜内心苦笑了一下,他望向了窗外,阳光普照大地,他默默念道:功臣的代价太大了……   正在这时,齐菲菲进来了,身后跟着文硕。苏一一知道他们和毕炜的关系很好,毕炜还在昏迷的时候,他们就常来。苏一一很识趣,告辞离去了,和齐菲菲相互微笑着点一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看到熟人来了,毕炜的状态好了许多,他招呼两人:“来来来,随便坐,别客气,招待不周啦!”说完后,他的眼神又急切地看向外面,他希望,还能看到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你不用看啦!”齐菲菲等文硕关好门后,坐下来,沉着脸看着毕炜,“她已经走啦!”   “啊,她……她来过了吗?”毕炜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举动,他忽然翻身下床,将身上的管子全都拔了下来,迈着虚弱的脚步往外走。   “喂,你干什么,你疯了吗?”齐菲菲大叫。 第六十五章 毕炜,你太狠心了   “文硕,快帮我拉住他呀!”齐菲菲用尽了全身力气,可是都没能拽住毕炜。文硕双手插兜站在了一边,并没有上前来帮忙。毕炜冲着文硕喊道:“老文,你他妈要敢拦我,这辈子兄弟没得做!”   文硕这才开口,很冷淡地说了一句:“菲菲,放手吧。”   “啊?”齐菲菲很难理解,文硕为什么要自己放开重伤的好友。   “他认定的事情,谁也阻拦不了的。”文硕看着毕炜,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支持。   毕炜冲他点点头,回头对齐菲菲说道:“还不放手?你不跟我,还不许别的女孩儿跟我啊!”   齐菲菲这才“哼”了一声,甩开了手。毕炜穿着一身病号服,后勃颈的伤口已经崩开了,鲜血渗了出来,但他不以为意。火速追了出去。   停车场内,安琪儿伏在键盘上大哭。哭过之后,她告诉自己:结束了,不要惋惜了。你那么爱他,就应该让他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是吗?安琪儿轻咬薄唇,玉手轻轻放在了档位上,挂挡,踩油门。汽车缓缓驶离了医院。   毕炜追出来,看到了那辆驶远的白色SUV,徒然地追了几步,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喊:“琪儿!”可是,车里的人并没有听到。车,还是走了。毕炜全身的力气用光了,他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毕炜双膝跪地,两手握拳狠狠地咋着地面,大吼着发泄心中的遗憾与恨意。他恨自己的狠心,恨自己当初头脑发热说出来的话,更恨自己的后知后觉。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猜想是不是精神科的病人又跑出来了……   一个星期后,毕炜提前出院了。这几天,安琪儿都没有来看望他。游旭在回省厅的时候,给他带来了 证书和奖章,但这些并不是毕炜想要的。他几次想请游旭说清,想办法让他和安琪儿和好,但话到嘴边,都没有能够说出口。游旭看穿了毕炜的心思,拍着他的肩膀说:“她现在也在气头上,给自己放个假吧,说不定回来的时候,就好多了。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帮你去说一说。”   毕炜苦笑:还有可能吗?   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井华大姐早已经把这里收拾干净了。毕炜站在衣架前,抬手摸着熨烫得笔挺的警服,他摘下来,穿在了身上。为了避免伤口被牵动,他的动作十分小心。看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他长舒一口气,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身边,不再有熟悉的人了。   门外有人敲门。   “请进。”   门被推开,一男一女两个警察进来了。毕炜一看,惊喜万分:“我靠,怎么是你们两个?”   “听说师父降妖伏魔受了伤,我们当然要来探望啦。没想到去医院扑了个空,你早就出院啦!”易小萌噘着嘴说道。   “那是,悟空你不在为师身边。”他又看了看陈淦,“八戒你又偷懒,那为师只好亲自上阵啦!”说完这些,毕炜故意皱着眉头:“怎么你们两个全都来啦?所里岂不是就剩下了所座一个人?”   陈淦一挥手:“别提了,张所说什么都要跟来,幸亏他得看家,我们好说歹说,才劝住了他。”   毕炜笑了一声:“还是杏儿沟好,有人情味儿。”   易小萌和陈淦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当然明白了毕炜的话是有所指的。易小萌嗫嚅着说:“师父,你……你不要……”她说不下去了,扭头狠狠地瞪了陈淦一眼。陈淦这才接着说:“我们这次来,看你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我们觉得这事……这事……估计有缓儿。”   “好了,既然你们都来了,我想请你们帮个忙。”   “师父,你说。”   毕炜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的时候,易小萌和陈淦先是惊讶,后来一百个不同意,两个人都拼命摇头。可是毕炜一再坚持,最后甚至动了怒。无奈,两人这才点了头。   安琪儿坐在了家里,就是毕炜曾经睡过的那间卧室,她躺在了床上,脑海中,尽是与毕炜在这间卧室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两个人那时候如胶似漆,没心没肺地打闹、愉快的玩笑、有意地相互揶揄。每一帧,都是一幅美好的画面。如今……这些画面都成了回忆。   “咳咳,琪儿啊,小萌和陈淦来了。”门口,老安清了清喉咙喊道。自从毕炜跟安琪儿分手后,老安的心里也不好受。可是他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这种事情,他不好插手,只能是每天任由女儿去独自一人的伤心。他曾经想劝劝她,可是刚提到“小毕”两个字,就被女儿顾左右而言他,最后只好作罢了。   安琪儿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简单地补了个妆,下楼去了。陈淦和易小萌见到她,大吃一惊。这才多长时间没见,安琪儿已经瘦了一圈。虽然脸上秀色依旧,可是却难掩憔悴。“你们来啦,随便坐。”安琪儿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事。   “头儿,真的没事吗?你脸上的起色很差……啊!”最后一声是陈淦叫出来的,因为易小萌悄悄地踩了他一脚,全无防备,痛得叫出了声。   安琪儿有意岔开话题:“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来了,是要请我吃饭吗?”   易小萌的左肘碰了碰陈淦,让他来说,而她自己则一直低着头,看样子像很为难。陈淦挠着头,好半天才开了口:“那个……那什么……呃……毕队的宿舍批下来了,我们是来……”   “哦,是来搬东西的,对吗?”安琪儿尽了最大的努力用平稳的语气来说出这句话,心里却已经在滴血了,难道,最后的思念也不留给我吗?毕炜,你太狠心了。   “在……楼上,跟我来吧。”安琪儿站起身来,身子晃了一下,险些摔倒。易小萌急忙去扶她:“安姐姐,你,没事吧?”   “哦,只是太累了,没事。”安琪儿扶着楼梯的扶手,才勉强上了楼。推开毕炜的卧室:“都在……都在这里了……”   卧室很整洁。可是易小萌看过毕炜在杏儿沟的寝室,脏乱差。这里显然是每天都有人在收拾,地板一尘不染,所有生活用品都很整齐地摆放着,床褥一丝折痕都没有。两个人叹了一口气,开始帮毕炜收拾。   老安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幕,长叹一声,背着双手走了。   安琪儿就站在了门口,看着沾有毕炜气息的东西被一件件收起,她心中的思念一丝丝沉重起来。原以为,爱情很简单,却没有想到,会这么的令人伤心欲绝。半个多小时后,全都收拾好了。陈淦开始往下搬了。   易小萌对安琪儿说道:“安姐姐,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安琪儿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很……很好,这样真的很好。我们……本来就不合适的,你……你师父太不正经了,哈哈……”笑起来,是那么的苍白。   易小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刚才她来之前毕炜的表现来看,毕炜这次做得很过分,他坚持要搬走自己的东西。他难道不知道,这是把他自己最后的希望断了吗?可是毕炜却坚持说,这只是不想让安琪儿睹物思人了,何况,他已经不可能去住在那里了,一些东西,总要拿回来的。   “你们仔细看看,不要落下什么东西。”安琪儿说道。   易小萌开始了翻箱倒柜。她拉开了毕炜的床头柜,突然叫了一声:“啊,这是……” 第六十六章 他没有忘记   安琪儿听到易小萌的惊呼,原以为是毕炜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放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她急忙上前查看。这才才发现,原来在抽屉里,静静躺着一只精致小巧的丝绒锦盒。丝绒缎面包裹成了一个圆润的心形。这里会是什么?不知怎么的,安琪儿见到这件东西,心里莫名悸动。   易小萌忍不住好奇心,她轻轻拿起了这只盒子,打开来看,顿时,发出了一声更大的惊呼:“安姐姐,是戒指欸,真的是戒指!”她两只手捧着那只锦盒,送到了安琪儿的面前。   安琪儿接过来,看着盒子里的戒指,她惊呆了,易小萌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可是她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安姐姐,信,这里还有一封信。”直到易小萌举着一个粉红色的信封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才有所知觉。   安琪儿拿过了信封,坐在了床边打开来看。   琪儿:   很抱歉,这件礼物可能会吓到你。但是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我对你的爱。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爱上了你。虽然后来我很多时候无理取闹,甚至可能会无心地伤害你,请你相信,我所做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追求你。   也许,这枚戒指会让你觉得惊讶,会让你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许,你还会怪我太鲁莽了吧……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认定了你是我此生的唯一。都说女孩子没有安全感,但是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却没有安全感。因为你真的太优秀了,我担心,有一天会有人把你从我的身边抢走。所以,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才有了今天这个举动。   看上去我很胡闹吧?不过这一切都是真的。你曾说过,全世界的男人死光了,你也不会选我。那么从今天起,你就当他们都死了好了。   戒指不值钱,不过也让我心疼了好久,哈哈,当然啦,跟你这个无价宝比起来,我就不心疼了。毕竟能用一枚戒指换照顾你一生,这买卖太划算了。   答应我吧,我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此生不负。   安琪儿捧着信纸的双手渐渐颤抖起来。原以为,自己为了这份感情已经哭干了眼泪。可是看到毕炜那拙劣的笔迹以及蹩脚的语句,她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涌了出来,看到最后,她忽然又笑了,破涕为笑。毕炜,你真的好傻,我也好傻,为什么我们都没有能等到彼此呢?   易小萌看到安琪儿这样,站在一边低声说道:“安姐姐,你和我师父,真的很可惜。难道真的不能……”   “小萌,你在这里等着,东西不要搬。我马上回来!”说完这句话,安琪儿装起那枚戒指便跑了出去。她飞速跑到了停车的位置,路上陈淦跟他打招呼她也没理会。   “搞什么,这是又有案子了?”   安琪儿上了车,系上安全带发动了车子,一口气冲到了市公安局。门口恰巧有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安琪儿径直跑到了毕炜的办公室,门也不敲,推门就进。可是里面却空空如也。这时候,正好于广来拿文件。见到安琪儿在这里,微微讶异:“安组长,你怎么在这里?”自从两人分手后,于广还是第一次见到安琪儿出入毕炜的办公室。   “我问你,他人呢?”安琪儿的语气倍显焦急。   “哦,你问毕队吧?”   “快说,他去哪里了?”   “他……刚刚请假走了。”于广还从来没有见过一向冰冷的安琪儿会这么急切。   “请假……那……那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只是听毕队说要去散散心。”   散心,他会去哪里散心?“安琪儿猛然想起了自己来时,那辆碰巧离开的出租车。安琪儿又再次跑了出去,她到了楼下,发动了车子,顺着出租车驶远的方向飞驰而去。同时,她打电话给市局的同事,要求他帮忙调取监控,查一下刚刚从市局门口离开的出租车的车牌号。很快,结果出来了。而且也证实了,毕炜就是上了这辆车。安琪儿又通过出租车公司GPS定位,锁定了车辆的位置,追了上去。   在文化路,那辆出租车正在漫无目的地行驶。安琪儿驾着车突然一个加速逼上前去,猛打方向盘,生生地挡在了出租车的前面。出租车一个急刹车,两辆车距离不足一米,险些相撞。   出租车师傅拉开车门,怒不可遏地骂道:“你他妈瞎了,怎么开的车啊?”   安琪儿拉开车门,也不理会司机的谩骂,径直走向了出租车,拉开车门后查看,里面竟空无一人。司机见开车的是这样的一位美女,心中的气先消了,马上温存细语地说:“美女,你开得也太猛了,幸亏哥哥我技术好啊,要不然今天咱们俩就亲上啦!”   安琪儿狠狠地摔上了车门,掏出证件:“警察!”   司机一下子慌了,举起了两只手:“警官,这玩笑开大了吧,我可是很守规矩的,也没有危险驾驶啊!”他的言外之意,触犯了危险驾驶罪的,应该是安琪儿才对。刚才别过来的那一下,真的是太危险了。   “刚才车里的人呢?”安琪儿怒斥道。   “什么人?哦,你问的是那个……那个男的吧,下车啦!嘿,我一看他长相就不像好人,是个逃犯吧?这种人抓到了,您可得好好修理他。”司机本想讨好安琪儿几句,没想到对方反而不耐烦:“你才不是好人呢!我问你,他在哪儿下的车?”   “火车站。”   安琪儿一把揪住了司机的领子,将他推到了车边:“我告诉你,有什么你就全都说出来,吞吞吐吐的,要不要我把你抓进去慢慢问?”   “别别,我说了啊,我全都说了。路上,我们聊了两句,他说他要去云冠山旅游。不过我看他的样子,伤心欲绝的,一点儿也不像去旅游的样子。”   云冠山?安琪儿忽然想起来了,那时候,她和毕炜商量好了,说等这件案子了结了,两个人一起去云冠山旅游的。毕炜……他还没有忘记这件事……他一个人去了云冠山。   安琪儿急忙掏出手机,给文硕打了一个电话,表示自己要请假。   文硕在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而后十分坚定地说了一句:“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安琪儿驱车前往加油站,加满油后,奔着临市长霞市的方向飞奔而去。   毕炜抱着背包,在硬坐车上闭目假寐。这个时候,他不可能睡得着的。既然……你不可能陪我去了,那么我一个人去吧。就当,是实现对你的承诺好好。毕炜轻轻皱眉,他的眼睛眯起了一条缝儿,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明亮干净的窗户上,仿佛映出了安琪儿的生姿笑靥。毕炜叹了一口气,忽然,自己的手机响起了。毕炜抓起来一看,大失所望,是苏一一打来的。   自己受伤的这些天,苏一一悉心照料。毕炜当然明白她的心意,只是他始终采取了回避的态度。原以为,自己消极对待,苏一一会明白的。哪知道小丫头对他真是死心塌地的,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毕炜本想表明自己的心迹,可是一想到苏一一曾经奋不顾身地救他,他那句话就噎在了嘴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毕炜握着手机,犹豫了片刻后就挂断了。可是很快,铃声再次响起,来电显示仍然是苏一一的名字。毕炜再次挂断。紧接着,苏一一打来了第三通电话。   毕炜没办法,只好按下了接听键:“喂?” 第八卷 山鬼 第一章 火车上的乘客   “你……你在……在……哪里?”苏一一可以坚持不懈,执着地打电话。可是当毕炜接通后,她又羞赧起来。   “哦,外地,出差。”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毕炜也没有主动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苏一一开口说道:“那个……我……请假了,想要……出去玩,我们一起……一起去好不好?”   毕炜望着窗外:“下次吧,有时间再说,我太忙了。”   “哦。”苏一一又是一阵许久的沉默,然后说道,“那……再见。”   “再见。”毕炜挂断了电话,长舒了一口气。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两只手环抱胸前,重新眯起了眼睛。也许,睡着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吧。   火车仍在疾驰中,封闭的车厢里,人们用着天南海北的口音聊着天,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让人的心情不大痛快。在毕炜的对面,坐着一对情侣,看样子像是还在上学的大学生,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做着各种亲昵的小动作。男的长得又高又壮,穿着黑色的紧身T恤衫,女的眼睛很大,微胖,一身白色的羽绒服。   他们的旁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在吃着一碗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大概是因为感冒了,他一边吃着面,一边擤着鼻涕。泡面浓郁的味道扩散开来,让人不觉皱眉。   毕炜的身边,坐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孩子哭闹不止,女人不得不一遍遍地哄他。紧邻过道的位置,是一个腹部有着明显隆起的女人,二十多岁,长相可人。   毕炜扫视了一下周围的这几个人,然后打算睡去了。没想到,被对面大学生情侣的一句话吸引了过去。   “老公,你说云冠山真的那么好玩吗?”问问题的是那个女大学生。   “可不嘛,我之前去过一次啦。山美水美。别看现在是冬天,山上照样是绿油油地一大片。要我说,这附近,云冠山算是最好的去处啦!”   女大学生听到这话,拉着男大学生的胳膊晃个不停,心驰神往,溢于言表。   旁边吃面的那个男人,听说他们是去云冠山后,马上操着一口山西口音说道:“啊,原来你们是去云冠山啊,呵呵,我也是的。”他一边说,那贼溜溜地眼神一边瞟向了女大学生。   “哎呀,大哥,你是山西人啊?”抱着孩子的女人兴奋地问道。   “对,山西大同的。”   “哎哟,太巧了,我也是欸!您这是去哪里?”   男人吃了两口面条:“去云冠山玩会儿。”大概是觉得面条没有味道,他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小瓶醋,倒在了方便面碗里,顿时,一股浓重的醋酸味传了来。   “哎哟,真是巧,我也是啊。孩子他爸在那边工作,我去看看他,顺便上山上玩会儿。”女人一边说,一边爱怜地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   这时,坐在过道上那个女人说话了,她秀眉微蹙:“大哥,您吃面能不能先去吸烟处吃啊,这味道让我闻了有点儿恶心。我这儿怀孕了。”   那个男人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孕妇,然后盖上了盖子:“老子不吃了!”他摸出一支烟来叼进嘴里,然后就拿起没吃完的桶装方便面起身往两节车厢连接处的吸烟处走去。   孕妇很气愤,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人啊!”   这样一来,毕炜就更睡不着了。旁边抱着孩子的女人用胳膊撞了撞他:“大兄弟,你是去哪儿的?”   “云冠山。”他恹恹地说了这三个字。   “哎哟,太巧了,我们都是去云冠山的。”   毕炜苦笑,心中说道:哪里巧了?这完全是一个让人悲伤的消息啊。   那些人胡天胡地地聊了起来,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叽叽喳喳,尤为热情,俨然一副东道主的样子,主动给大家介绍云冠山上值得一去的景点。毕炜看了一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就到了。   其实他这次出来,完全没有目的,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来。一个人旅游,是最无聊的。可是毕炜还是来了,只为了当初的那份儿承诺。   “你们是两口子吧?”抱着孩子的女人主动问那对大学生情侣。   男的刚想开口,就被女大学生抢先了,她拉住了对象的手:“对啊,我们出来度蜜月的!”说完,把头轻轻靠在了男大学生的肩膀上,一脸幸福状。   “哎哟,真好,真好。”   毕炜却在内心笑道:这么亲昵,不像是夫妻,而且现在的情侣没有结婚,互称老婆老公很正常,一看就还是在校学生。在后来的闲聊中,大家也都互相知道了名字和职业。那对情侣,男的叫陈牧,二十三岁,女的叫罗薇薇,二十二岁,目前两个人全都在燕垣科技大学上学;抱着孩子的女人叫杨淑华,在山西老家务农;至于坐在了最外面的那个孕妇,名叫董倩,这次是去找自己在部队的丈夫的。毕炜如实报了名字,但是关于职业,他只说是做生意的。如果让这几个人知道他是警察,他们一定会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这是经验之谈了。外人,对于警察永远充满了好奇心。   几个人的话题全都围绕着云冠山,毕炜这次出来本打算自己一个人的。他也不想跟别人扯上什么关系,于是站起身来要去吸烟处。   到了那里,发现那个山西的男人正在打着电话,嗓门儿很大:“对……那件事情我就不管了……呵呵,怕甚嘛……”   毕炜站在门边,望向了窗外荒芜的田地,点上了一支香烟。那个男人挂断了电话,转回身来拍了拍毕炜的肩膀:“哎,小兄弟给支烟抽好不好?”   毕炜回头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支烟。男人点着后,满足地吸了一口,主动和毕炜聊了起来。这个男人叫魏大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名字起得不好,家产败光。魏大光咧着嘴直笑,露出来了一口的大黄牙:“原来我们家还是挺有钱的,谁知道后来不行了,老婆孩子全都跑了。”   毕炜没有说话,只是跟着笑了一声。   “咋,你不信?我跟你说,这是真的。我原来是做煤炭生意的,大同的煤炭有多火,你应该知道吧?最有钱的时候,我顿顿吃鱼翅!可是一夜之间,这煤炭生意就不行啦, 呵呵,一下子回到了解放前啦!”魏大光的眼神迷离,透过烟雾看着窗外,似乎能看到自己以前的风光。   抽完了烟,毕炜看看时间,已经快要到了。他索性拿了行李就守在了门口,只希望,自己去云冠山的时候,不要碰到这几个人才好。自己一人的祭奠爱情之旅,不想被打扰。   火车终于放慢了速度,慢慢停靠在了长霞市西站。车门一开,乘客们如同潮水一般涌了出来。毕炜被裹挟在人群当中,朝着出站口走去。   幸亏现在不是高峰期,要不然毕炜会挤得十分辛苦。终于走出了车站后,毕炜站在了火车站前面的广场上,双手叉腰,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竟然苦笑了两声。长霞市紧邻燕垣市,可他以前从来没有来过。细一想想,如果有她在,该多好。   毕炜拿出手机,匆匆浏览了一下导航,查清楚了前往云冠山景区的公交车路径,然后就大踏步走过去,乘坐公交车了。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毕炜如同沧海一粟,小的完全可以让人忽略,这也好,难得没有案子缠身,毕炜挤上了公交车,向着长霞市进发。 第二章 我也不习惯跟男人睡   公交车行驶了很长一段路,到市郊后还需要换成车辆。一下了公交车,一帮人围了上来:“大哥,需要导游吗?便宜啊,要不您一个人上山容易迷路。” “哎哟,这位大姐,一看您就是来玩的吧,来来来,坐我这车,给您算便宜点儿。”“妹子,这边这边,我带你进山逛逛怎么样?”……“黑导游”瞬间将下车的旅客全都包围了。   换做往日,毕炜一定不会理会这些人的,不过现在,他也看开了许多问题。跟一个黑车司机讨价还价了半天,最后成交。司机开着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一路和毕炜侃侃而谈,可惜毕炜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到了云冠山脚下,毕炜拿出了钱包,黑车司机一看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毕炜的钱包是警察公发的那种,上面的钢铸警徽闪闪发光。   毕炜拿出了一张票子给他。   “不……不……不用了。您……您慢点儿下车……别……别落了东西。”   毕炜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再用警察的身份去压人了,坚持要给,那司机坚持不收。等毕炜下了车,他干脆一脚油门就跑了。毕炜苦笑。   云冠山不愧是著名景点,山势磅礴,蓊蓊郁郁,虽然是在冬天,但是望过去愈见葱翠。山体绵延,矫若游龙,从山腰处,便见云蒸霞蔚,一片云海之象。   山脚下的旅馆饭店很多,但因为不是旺季,很多家店都关了门。仅开门迎宾的几家倒是非常敬业,看到有客人上门了,忙不迭地迎上去,扯着大嗓门往里面拉客。有的人甚至直接上手,抓住了毕炜的胳膊:“大哥,前面的店都没开呢,你就在这儿吧,咱们这儿吃得好住得好。”毕炜懒得应付这些了,谈好了价钱,他就住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他问店老板,这里能不能直接到云冠山的观景台。老板端上来了一盘油炸花生米:“这是送的。平时呢,都得坐缆车上观景台,不过现在这日子,不一定开了,你可以去看看。去观景台还有一条小路能走,不过那地方太危险了,小路又窄,一边紧邻着悬崖。唉,你来的不是时候。我劝你别冒险,缆车要是没开,就四周看看好了,风景也不错的。那条小路还是太险,去年有两个来旅游的年轻人,就失足摔下去了,一个当场摔死了。另一个掉进了河里被冲走了,到现在都还没找着呢。”老板点上了一支烟,说道。   毕炜吃完了饭,决定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开始登山。一楼大厅有竹制的楼梯,通往二楼的客房。客房的门口正对着大厅,走廊上隔着竹制的栏杆。倒也有几分的素雅之气。   当晚,他坐在房间里无聊地浏览着新闻,忽然听到了门口有人声喧哗。他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儿往外看,只见陈牧、罗薇薇、杨淑华、董倩,甚至那个魏大光都来了。   毕炜哂笑一声:“这老板,拉人的本事还真高啊!”   这时候,突然见到魏大光回头喝了一声:“我说妹子,你别扭扭捏捏的,快进来呀。”   还有人?毕炜好奇之下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女孩子进了店。她戴着一顶嘻哈帽,当她把帽子摘下来的时候,毕炜惊讶地差点儿叫出声来,因为这个女孩儿正是苏一一!毕炜惊叹:她怎么也来了?   魏大光对老板说道:“我们都是路上遇到的朋友,有房间吗,赶紧给我们开房。”   老板看了看这些人,说道:“真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就剩下了三间房,其余的房间还没来得及打扫呢,你也知道,现在不是旅游旺季,所以……”   “三间就三间吧,出来玩就别讲究了。”陈牧说道,“我和我对象住一间。你们三个女人住一间,魏大哥你一个人住一间,怎么样?”   “不行!”陈牧刚说完这个提议,就被董倩一口否决了:“我怀着孕呢,晚上最怕吵了,再说了,谁知道你们睡觉老实不老实,万一踢了我肚子怎么办?我要一个人睡一间!”   毕炜瞥了一下嘴:明知道怀孕了,还来玩,你这时候怎么开始关心起肚子里的孩子来了?   杨淑华也不像火车上那么友好了,白了一眼说:“是,人家是军属,可得享受特殊待遇。”   罗薇薇说道:“那……那现在怎么办呢?”   陈牧想了片刻:“这样吧,董姐你一个人住一间房,杨大姐,苏一一,你们两个住一间。怎么样?”   “我怎么着都行。”杨淑华爽快地说道。   苏一一低着头轻声说道:“可以。”   陈牧又回过头去说道:“薇薇,委屈你了,你得和杨大姐她们住一屋,我和魏大哥住一屋。”   “啊,要和你分开吗?我不愿意!”罗薇薇噘着嘴说道。这个看似最合理的解决方案,再次被否决。几个人就自己的房间分配问题争执不下,似乎所有能够妥善解决问题的方案都行不通。   毕炜躲在门后也犹豫了,如果自己这时候出去,事情能得到完美的解决:董倩自己住一个房间,杨淑华和苏一一住一间,陈牧和罗薇薇也不会分开。不过自己就得和魏大光住一间了。娘的,这也太扯了。不行,绝对不行!   苏一一见大家因为房间分配的问题争论不休,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我自己……去找另一家,这里你们住吧。”说完,就要往外走。   “等等,等等。小妹妹,这荒山野岭的哪能让你一个人去呢?再说,天都这么晚了。”魏大光上前拉住了苏一一的手,将她拉了回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她。魏大光说道:“这样吧,晚上呢,我受点儿委屈,可以跟一个女的住一间,我保证不做什么,连衣服都不脱,行吗?”大家当然不信任他了,董倩都轻哼了一声。   “哎,你们信不过我吗?”魏大光还极力地为自己辩解。   毕炜冷笑:这他妈是个老流氓。   魏大光说:“这样,我呢,和这个小妹妹还有小杨睡一间。三个人,总不能出什么事吧?小陈呢,你们两口子住一间,小董一个人,这不就解决了吗?”其余的人不说话了,看上去,这是最能妥善解决问题的方案了。   魏大光从始至终一直拉着苏一一的手。毕炜终于看不下去了,虽然说,苏一一有情,他无意。但是,看着自己的朋友受欺负,谁都忍不下去。毕炜拉开了门:“一一,上来。”   苏一一听到了毕炜的声音,抬头一看,顿时欣喜。她抽离出自己的手,快步跑了上来,开心地问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毕炜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她。   苏一一看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激动之情难以言表。在她看来,这就是天意,两个人会在云冠山相遇,真的很有缘,这是上天的安排。难道……难道今晚自己要住进毕炜的房间了吗?想到这里,她心如鹿撞,一张俏脸羞得通红。   毕炜又冲楼下叫了一声:“杨大姐,你也来我房间吧,和一一住一起。我和魏大哥住一个房间。”   杨淑华高兴地应了一声,也上来了。让她跟那个粗俗的男人住一起,打死她也不愿意。   事情终于得到了完美的解决。不料,魏大光却叫了起来:“不行,老子不习惯跟男人睡!”   毕炜轻笑,心想:这不是你跟我要烟的时候了。他拍着栏杆说:“好,我也不习惯跟男人睡,那我今晚就和杨大姐还有我朋友挤挤了。” 第三章 我很想你   进入了房间,杨淑华紧张地抱着孩子贴着墙根站着。毕炜看到她这么紧张,笑了一下:“放心吧,你们今晚就睡在房间里,我在外面将就一夜。”   苏一一拉住了他的胳膊:“我……我陪你……”   毕炜笑了:“喂,有床不睡,你四八四傻?”说完,就开门出去了。   尽管苏一一一再对杨淑华保证,说这个人十分可靠,但杨淑华并不相信。自己虽然三十多岁了,还生了孩子,可是年轻的时候那也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漂亮媳妇儿。再说了,出门在外,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这个矮子心里想着什么呢。她还劝苏一一多留个心眼儿,不要轻易相信这种人。苏一一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收拾好了东西就上床休息了。   杨淑华内心咒骂起了自己的男人,他在山上的景区里值班,本来要让他下来接自己的。结果那个死鬼,说让自己在山脚下的找家旅馆。哼,这个死鬼,非得找他算账不可!   毕炜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了魏大光蹲在了陈牧与罗薇薇房间的窗户下,偷听着什么。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魏大光这才站起身来,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走了。毕炜搬了一把椅子,靠着墙,自己无聊地玩起了手机。   到了后半夜,天气渐渐变冷。山里的温度很低,加上老板没舍得供暖,毕炜冻得浑身发抖,又赶上困意来袭,他内心感慨:自己他妈的比卖火柴的小女孩儿还惨!本来,自己这次来,是来云冠山祭奠逝去的爱情,没想到遇上了这么一帮混不吝的人,更没有想到,苏一一竟然也来了。他现在真的是哭笑不得,觉得老天爷是在耍自己。   每天,自己在单位看到安琪儿,都会莫名的心痛。与其这样,不如离开的好。离开,去哪里呢?杏儿沟?毕炜还真的想过。回到杏儿沟,过以前小片警的日子,虽然不如刑侦支队副队长风光,钱也不多,但是自在。好,就这么决定了,从云冠山回去后,就向邢甫邦打报告。回去后,有所座、有陈淦、有易小萌,哈哈,这下所里可热闹了!   毕炜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停止了自己的意淫。这天气,太冷了……他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可还是能感觉到低冷的温度无孔不入。他心中自嘲:这叫什么事啊!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是不是最近自己水逆啊,要不回燕垣后找个风水师傅看看?他正琢磨着,忍不住连打了五六个喷嚏。   这时,房间的门开了,苏一一出来递给他一个装满了热水的保温杯。   毕炜接过来,道了一声谢。紧接着,苏一一又把自己的羽绒服披在了毕炜的肩上。毕炜笑道:“喂,不用这样吧,我怎么感觉自己跟个女孩似的?”   苏一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眼神中道不尽的深情。毕炜心虚了,将头转向了一边,说:“快回去睡吧,明天还要爬山呢。”   苏一一终于点了点头,说道:“那……明天我们一起……好不好?”   既然都遇见了,也躲不开了。何况魏大光那个老流氓无时无刻不在觊觎着苏一一,毕炜便点了两下头:“去睡吧。”苏一一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了。   第二天,天气很好。虽然空气依旧很冷,但是阳光普照,雾气浸湿了草木,叶子上还挂着清晨的露珠。毕炜站在门口,一夜未睡却仍旧很精神。因为今天就要进入云冠山景区了,才是他此行的目的,他的心情非常兴奋。大家约好了要一起进山,不过毕炜婉拒了,借口自己还有事情要办,一大早就和苏一一离开了。房钱只付了一半儿,杨淑华掏钱包的时候气得直骂毕炜小气。   从山脚下往山上走,一开始,有六千多级的石阶。两人才只走了三分之一,苏一一就累得不行了,毕炜不得不停下来等她,倒了一杯热水给她喝。这个保温杯,是苏一一自己的,她昨天递给了毕炜喝水。接过来的时候,她的心里阵阵悸动,毕炜用过了,她再用,感觉就像是间接接吻,无形中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一步,让她的内心也莫名激荡起来。   毕炜见她迟迟不喝,只是两只手捧着杯子,双颊露出了一片红潮,顿时打趣说道:“干嘛,嫌我脏啊?我刷过了!”   “啊,没有没有,挺……挺好的……”苏一一莞尔一笑,捧起保温杯慢慢地喝着热水。毕炜则站在了更高处,望着山脚。过了一会儿,他问苏一一是不是缓过来了。苏一一点点头。   “那咱们就快走吧,他们就要上来了,我可不愿意跟这么一群人打交道。”   “原来,堂堂的刑警副队长,也有怕的人。”苏一一开朗了许多。   毕炜拉着她站起来,笑道:“我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愚夫蠢妇,这群人,真是完美诠释了这四个字。”   苏一一笑得很开心,自从她认识毕炜以后,很少看见毕炜能像今天这样身心愉悦。在他养伤的那段时间,他的心里仿佛一直有什么事。听同事们说,毕炜和齐菲菲很熟,她几次想要去找齐菲菲,可是齐菲菲每次看到她都视而不见,要么就是白她一眼。苏一一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只好退避三舍,压下了这个念头。   “你们医院怎么样了,新院长应该是有了人选了吧?”   “嗯,已经来了,听说是从三院调来的。不过这一次,我们医院真的是名声扫地了。好多病人都中途转院了。尤其是妇产科一些待产的孕妇,还有,刚刚生下来孩子的父母也都匆匆转院了,有的人还嚷嚷着要做亲子鉴定。”不知不觉间,苏一一的话也多了起来。   毕炜感慨着:“会好起来的,有的时候,案件刚了结的时候,是会这样的。”   苏一一忽然将话题一转:“毕队长,你骗了我!”   “啊,我怎么骗你了?”   “你说,你出差了!”   毕炜笑了一声,是啊,本想随便编个理由就把这件事情搪塞过去了,谁能想到,两个人竟然会在这里见面。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是跟苏一一有缘吗?唉,如果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不是苏一一,是她该多好啊!   苏一一看到毕炜的神情忽然变得忧郁起来,她慌忙说道:“我……我是乱说的……你……你不要生气……”   毕炜扭过头来说:“哦,没关系,我是想到别的事情了,跟你没有关系的。”   “嗯。”苏一一有些失望,尤其是毕炜的最后一句话,让她觉得毕炜还是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两个人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爬上了第一座山峰的山顶。从这里望去,层层云海,一望无际,远处的乳白色云海中,偶尔露出四五个墨黛色的山头,犹如人间仙境一般。苏一一非常高兴,原以为,这次自己独自一人旅行,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自己爱恋的人。她站在峰顶,忍不住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了一句:“喂,毕炜!”   毕炜吓了一跳。   苏一一笑道:“你也可以这样喊啊。”   “喊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可以喊出你的秘密。反正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嘛!”   毕炜想了一会儿,他往前挪了两步,学着苏一一的样子,双手拢在嘴边,大声的呐喊:“喂,你好吗?我很想你,真的很想很想你!”   在山的另一边,安琪儿拄着一根登山杖正在往山下走,忽然听到山顶有人喊毕炜的名字。她心中纳罕:难道是自己幻听了吗?没想到,很快就又响起了一个声音,而这个声音,令她心驰不已,这……这分明……是他的声音啊!   安琪儿不顾一切地转身朝峰顶跑去。 第四章 这老色鬼!   安琪儿顾不得爬山的疲累,重新跑回到了山顶上,可是四下里张望,又哪里看得到毕炜的影子?难道……难道真的是自己幻听了吗?长久的思念,真的会让人产生错觉吗?安琪儿被笼罩在巨大的失望中,感觉到了疲惫,她靠着一棵树,慢慢喘着气。不,不会的,毕炜是来了云冠山的,刚才的声音一定是他,那么他现在去哪里了?自己从唯一一条下山的路跑上来,也没有见到他呀。难道,他原路返回了?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群人有说有笑地上了山。这些人中两男三女,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他们看到了倚靠在树下的安琪儿,忽然间安静了下来。尤其是两个男士,看到秀丽的安琪儿后,目不转睛了,他们很难相信,世间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儿。   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一只粗糙的大手轻轻放在了安琪儿的肩膀上:“你怎么了,是不是累坏了,要不要休息一下?”那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要上前来,可是被他身边的女伴儿看出了端倪,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胳膊,眼神中充斥着怒火。他不得不小声劝着女伴儿,看样子,两个人像是情侣。   另一个漂亮的女人,小腹微隆,对这一切似乎莫不关系,她只是站在了峰顶慢慢欣赏着美景,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而那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则骂骂咧咧地给孩子换尿布。换下来的尿布随手丢在了地上。   安琪儿微微喘了两口气,就站起了身子,一言不发地转回身,顺着下山的路往回走。这一行人,正是之前与毕炜遇到的。上来妄图占便宜的,是魏大光。他急忙追上去:“姑娘,这荒山野岭的,你一个人走,太危险了,不如我们一起吧,你看,还能有个伴儿,有什么事情,也好照顾你一下。你……”他本想说出一大堆的理由,劝服这位美女跟他同行。可是后面的话,却生生咽回了肚里。   因为,美女拿出了一张证件亮在他的面前,那是一张警官证。魏大光只得吞了一口口水,喉头鼓动一下:“那……那好吧,那……那警察同志您注意安全。”看着安琪儿远去,魏大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太可惜了!”   安琪儿走下山去,收好了证件,忽然想到,原来,自己和毕炜交往了一段时间,自己竟然也学会了他这一招。利用证件来摆脱不必要的麻烦。只是,想到了毕炜,她的心中又是一阵疼痛。   魏大光虽然没能得手,不过他回到峰顶,就招呼大家赶紧下山。   杨淑华嘟囔着:“这才刚上来就下去呀,我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呢!”   罗薇薇揉着酸痛的脚脖子:“就是,好歹也得让人家休息一下嘛!”   董倩冷笑着对大家说道:“呵呵,他是去想追那个美女。魏大光,我没说错吧?”   魏大光本来的打算是偷偷跟着安琪儿,没想到一眼就被董倩看破了,他哂笑两声说道:“嘿嘿,那你们歇着吧,我先走了!”说完,他就飞速跑下了山。这身手,哪里像四十多岁的人,就连二十多岁的陈牧都赶不上。   “他妈的,这老色鬼!”杨淑华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陈牧则蹲在了罗薇薇的身前:“亲爱的,累坏了吧,来,我帮你揉揉脚。”岂料,罗薇薇一脚蹬开了他:“你给我一边去!”陈牧倒在地上,茫然不解:“我……我怎么了?”   “你……你刚才……你刚才看见那个美女就走不动道儿了,我不依,我不依,哇……”为了这点儿事,罗薇薇竟然哭了起来。   陈牧不得不好言安慰,诅咒发誓地表忠心。   罗薇薇这一哭,杨淑华的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山顶分外热闹。杨淑华在一旁不耐烦地说道:“你说说你们,这点儿小事还吵,有什么好哭的?害得我的孩子也跟着一起哭了。啊哦,啊哦,不哭啦,不哭啦。”一边训斥着罗薇薇,一边哄着怀里的孩子。   陈牧不愿意了,站起来冲杨淑华烦躁地说道:“她哭关你什么事了?不爱听就滚下去啊!”   “嘿,你说说你这人,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我怎么说话了?你想我怎么说话?”   一时间,两人争吵不休。在火车上,这些人还相谈甚欢,可是转眼间就势成水火了。人,就是变得这么快。陌生人终归是陌生人,不能打扰到自己,否则,陌生人就会变成敌人。   整个过程中,只有董倩,一直在旁边环抱着双臂,远眺美景,旁边发生了什么,似乎与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山顶的风很大,可是陈牧与杨淑华争吵的声音更大。很快,罗薇薇也加入了战圈。可杨淑华终归是技高一筹,以一敌二,不落下风,反而越来越厉害了。言辞之犀利、态度之强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怀里的婴儿哭得震天响,她此时也全然顾不上了。   而就在这时候,在峰顶的另一处悬崖边,突然飞上来了一整只的松枝,“啪”地落在地上,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从悬崖飞上来的,这是什么情况?董倩好奇之下走了过去,这才发现。这处悬崖还不到两米多高,下面是一个低洼的大坑,里面散落着很多的松枝。这些松枝颜色苍翠,上面结满了松子   而毕炜,正在手脚并用地往上面爬。董倩伸手拉了一把,将毕炜拽了上来。毕炜拍了拍手,看到了大家:“呦呵,又见面了,还真巧啊!”不过,他可没忘了后面的苏一一。他趴在边上伸出手去:“来,一一,上来。”   在毕炜的帮助下,苏一一也顺利上来了。毕炜躺在地上,也顾不得脏了,喘着气说道:“好家伙,这东西遍地都是,非得要在这儿拣,真是把我累够呛了。”   突然见到了毕炜,杨淑华和陈淦、罗薇薇也不吵了,头一扭,气鼓鼓地坐到了一边。   苏一一笑着说:“不一样啊,这些都是前不久才剪下来的,我们可以不用伤害树木。等回去后,我做枣泥松子饼给你吃。”   “呵呵,那我有口福了。”毕炜歇了会儿,坐起来看着大家:“咦,怎么少了个人,那个……老魏呢?   “走了,去追美女了。”杨淑华没好气儿地搭了一声腔。   毕炜也没有在意,对苏一一说道:“我们走吧。”苏一一愉快地应了一声,两个人起身准备沿着下山的路往前走。   “哎哎哎,你去哪里?”杨淑华抱起孩子追了上来。   “不知道,我们就是随意走走,不过应该会去缆车那儿吧。”毕炜随口说道。   “太好了,我也要去缆车那儿,我男人在那里工作呢!”   毕炜叫苦不迭,早知道,就不应该说实话了。毕炜皱了皱眉头,说:“我们只是这么想,不一定去那儿的。”   “没事没事,反正也顺路。”杨淑华丝毫不觉得自己打扰到了他人。   很快,董倩、陈牧和罗薇薇都跟了上来。杨淑华看到陈牧两人,撇撇嘴,故意大声地说:“别看我男人不是什么干部,可是这个时候啊,缆车开不开全凭他一句话呢。我男人听谁的,那当然是听我的啦!”   陈牧如何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杨淑华摆明了是在威胁他。云冠山最漂亮的风景,就是在观景台,没有缆车,根本无法安全地到那里。看不到那里的风景,等于白来一趟云冠山。罗薇薇轻轻推了推他。陈牧没办法,上前向杨淑华道歉。   杨淑华嘴一撇:“算了,谁让我比你们大呢,让着你们吧。”   毕炜无奈地一笑,心想:这都什么人啊! 第五章 你就不能像个男人一样?   登了六千多级台阶爬上来,现在又要顺着另一条路下山。这一行人里,体力最好的要算是毕炜了,而提出休息次数最多的,还是董倩,毕竟怀有身孕。下山的这一段路,休息了不下七八次。杨淑华对于这一点倒是没有太多的怨言,毕竟,她可以趁着休息的时候,空出手来照顾一下孩子。   此时,天色不早了,日已西斜。毕炜看着西边天空泛起的夕阳红,忧心忡忡地问道:“距离缆车还有多远?”   杨淑华拿出了一个奶瓶给孩子喂奶,奶瓶里的奶水早就凉透了,但是她却浑然不在乎:“还早着呢,看样子,咱们天黑前是到不了了。”   毕炜叹了一口气,没有办法按时到达缆车,那么等天黑之后……恐怕就难办了。晚上,不可能在深山老林里赶路,而现在折回去往回走,似乎也不是个办法。   杨淑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这个呀,你们别着急。咱们现在往东边走,那边有个小木屋,平时都没有什么人的。我们去那里过一夜就好。就是床铺不够用。”   不料,一旁的陈牧说道:“没关系,没关系,我带了睡袋了!”   “切,你家伙事儿倒挺全的。”杨淑华撇了撇嘴。   毕炜也好奇地看着陈牧。陈牧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学校户外社团的,这次本来还想和几个同学一起来的,可是他们都临时有事。没办法,只好拉着我对象一起来了。装备我都带着呢,以防万一的。”   毕炜点点头,他看到董倩的脸色有些发黄,气色很不好,便上前问道:“你怎么样?”   董倩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毕炜这时的心情很糟糕,低落之中带着几分的愤怒。本来,不过是自己想来一趟祭奠爱情之旅,遇到了苏一一就够头疼的了,还遇到了这几位活宝。现在的毕炜,不想祭奠爱情了,倒想祭奠他们几个。   杨淑华拍了拍身上,把孩子用带子系在了后背上说:“那你们在这儿歇着,我去前面找找路。”说完,就往前走了。   这莽莽深山,让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去探路,实在不应该。可是当毕炜提出要跟着前往的时候,被拒绝了。杨淑华说道:“这地方,我最熟了,闭着眼睛都迷不了路,放心吧。”   陈牧上来了,往她手里塞了三五根烟雾信号棒:“杨大姐,您拿着这个。万一遇到了什么事,你一拔这根绳子,我们就能看到你的位置了。”   杨淑华看到后,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接了过来,笑着说:“这东西我还没用过呢,好了,我走了。”   两人刚才争吵的怨念,算是烟消云散了。杨淑华走远了,大家暂时只能在原地等待了。陈牧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女友的身边。罗薇薇小声埋怨她:“你给她那东西干嘛,那东西不是花钱买来的?她会用吗?你真糟蹋东西。”   陈牧忙不迭地陪着笑脸。   毕炜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苏一一,苏一一的眼神中充满了失落。看得出来,她对于这样的“偶遇”也有着些许的失望。   “我一直有个疑问……”毕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当面问董倩,“你怀着孕,怎么还想起来爬山了?”他明明记得,董倩在火车上的时候,说是要来找自己当兵的老公的。   董倩笑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些凄苦,说道:“这是我跟他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也是他睡着的地方。”   毕炜没有明白。   董倩也没有隐瞒,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故事:她的前男友,是部队的上尉连长,两个人感情很好,已经订了婚。可是后来,他来云冠山执行任务,牺牲了。当时的董倩已经怀孕了,哭成了泪人。而男友的战友,却提出了主动照顾她。虽然后来两人结了婚,就是现在的老公,他们始终相敬如宾,但对于孩子不是自己的这一点,老公根本不在意。战友与连长的感情很好,愿意用余生来照顾董倩母子。董倩也很感激这一点。今天,是董倩与前男友相识五周年,五年前,他们正是在云冠山认识的。   没想到,这个不惜多言的女人身上,还有这样的故事。毕炜有了一两分的感动。他让董倩好好休息,并且拿出了一些吃的让她补充营养。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可是杨淑华却还没有回来。毕炜开始有些担心了。虽然说,杨淑华的老公在这里工作,她一年也要来个几趟。但是在晚上的森林里,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东西呢?   毕炜问陈牧,云冠山有没有野兽。   陈牧茫然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是擅长户外生存吗?难道来云冠山,提前不做好工作吗?”   陈牧低着头:“我们每次都这样……也没出过什么问题啊……”   每年,因为旅游探险死亡的人数不少,至于迷路被困的则更多了。每当遇到这样的情况,都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去搜寻营救。有鉴于此,国家才通过了备案法例,要求驴友出行探险的时候,必须提前报备,力争人身安全。   可即便是这样,有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样没有了探险的乐趣,仍旧会私下里悄悄地进山。陈淦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毕炜气得想要骂人,过去,你有队友,他们都多多少少有些经验,这也就算了。而现在,你是带着毫无经验又强势的女友进山,却冒冒失失的,毕炜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训斥他。   想了想,毕炜压下了怒火,走到了一边。大家又等了一会儿,还没有见杨淑华回来,而烟雾信号棒,也一直没有用。毕炜决定自己去找找看。苏一一站起来要陪他一起去。毕炜想了一会儿,同意了。   陈淦留下来照顾女友罗薇薇和董倩。毕炜走出去了两三步,又回头叮嘱大家:“我没回来之前,大家就留在原地。陈牧,你先想办法让她们取暖,天黑了会更冷。你带帐篷了吗?”   “带了。”   “先把帐篷支起来,点上无烟灯,这样能暖和点儿。”   “可是……可是我……帐篷只能睡两个人。”   听他的语气,分明不想让董倩用。毕炜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先让她们两个人住里面,我一会儿就回来。”   谁知,罗薇薇站了出来:“我们的东西,凭什么轮到你来指手画脚的,我们就不让别人用,怎么了?沾上了别人的气味怎么办?你有没有替我们想过?”   毕炜终于压不住火儿了,刚才双方争吵,杨淑华和他们都有不是的地方,可是现在看来,罗薇薇这个强势的女孩儿根本不讲道理。毕炜一气之下,拿出了警官证:“不按我说的办,咱们就回局里谈谈!”   哪知道,罗薇薇根本不屑一顾:“警察怎么了,警察就可以随便乱来啊?我们的私人物品,我们自己还不能决定怎么用吗?”   董倩站起来:“算了,我们一起走吧。”毕炜正想反唇相讥,看到她这个样子,明白了。就算是陈牧和罗薇薇心有不服地答应下来,恐怕也会在一些事情上刁难董倩的。   这样也好,毕炜心有不甘地装好证件,大声地说道:“好,那我们就不用回来了。哈哈,走,出发!”   罗薇薇和陈淦听得脸都绿了。看样子,大家是分道扬镳了。陈牧看着罗薇薇:“怎……怎么办?”罗薇薇气得直跺脚。 第六章 云冠山失踪之谜   安琪儿沿着路往缆车的方向走,她手里捧着一份儿景区的地图。可是从地图上看,缆车明明是在这个方向,但是这里除了一个荒废的平台,和一间小破屋子,没有任何的设施。就连人影都没有看到一个。安琪儿不禁怔然。她又仔细看了一遍地图,才在边角处发现,这份地图是2010年的。七年间,云冠山景区经过了大面积的整修重建,连缆车的位置也移动了。看看黯淡下来的天色,今天,是无论如何到不了那里了。   没办法,安琪儿只好推门进了小屋,想在这里将就一夜。虽然安琪儿这次出来的匆忙,但是在长霞市区买了一些登山的装备。她点亮了一盏灯,总算看清楚了这间小屋的构造。这里只有二十多平方,里面的一张桌子,已经积满了灰尘。光秃秃的硬板木床,上面什么都没有。一些杂乱的生活用品胡乱地丢在地上,灰尘遍地。看得出来,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安琪儿拿出了睡袋,不过她此刻完全睡不着,从衣兜里拿出了那枚戒指,细细欣赏着,口中嗫嚅着:“毕炜,你在哪儿啊?”   小屋外,北风呼号,透过小屋破碎的窗户钻进来,发出了鬼哭似的低吟,令人在夜晚格外发寒。安琪儿虽然很强,可终归是个女孩子。她有一些害怕了,另一只手手不由地伸向了腰间的甩棍。门外的风声越听越令人害怕,山顶的杂草“唰唰”地舞动,借着昏暗的月光投在墙上,犹如鬼怪舞动着纤细的爪子。安琪儿收好了戒指,睡意全无,侧耳倾听着屋外的动静。她翻出手机,想要找一找手机里有关云冠山的新闻,在一则帖子里,她发现了这样一条消息:在云冠山,每年的失踪人数都会接近于十人,这些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是普通游客失踪也就算了,就连一些在景区的工作人员,也经常莫名其妙地失踪。   有关于这一点,得到了长霞市本地人的认同。有人信誓旦旦地在下面跟帖说,云冠山有点儿邪性,每年的确都有人失踪。   有的人则猜测,是不是云冠山的某处山峰,有一个时空通道,失踪的那些人是进入了山洞里。   有的人也认为是有山洞,不过不支持上面的说法,认为山洞应该是像印尼爪哇岛上的食人洞那样,山洞里的二氧化碳含量过高,导致进入山洞的人昏迷。   还有的人,则提出了野兽攻击说。民国时候的云冠山,还有虎狼等大型猛兽,后来建国初期经历过一段时间的打虎打狼行动,云冠山的野兽都没了踪影。现在看来,开发商的过度侵占森林土地,压缩了野兽的生存空间,现在,曾经消失的兽群很可能又出现在了云冠山上,失踪的人,多半是丧命在野兽的攻击之下。没有找到尸体,也是被野兽啃光了……   种种说法,莫衷一是。安琪儿对于网友们的猜测很有兴趣,但是她也不知道哪一个更有道理。相比于那些脑洞大开的文字,她更关心地是眼前。如果毕炜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会提出来一个更有趣的看法的。想到毕炜,安琪儿不禁轻轻皱起了眉头。   突然,门外有一道影子闪过。安琪儿惊了一下,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口。过了一会儿,那道影子又从左到右闪过。不会错,自己没有眼花!安琪儿握紧了手里的甩棍,神经紧绷。   外面会是谁?从动作上看,这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男人!但绝不会是毕炜。   那道人影不再闪动了,而是轻轻地靠了过来,扒在了窗口往里看。透过破碎的玻璃窗,安琪儿清楚地看到了一个人的眼睛,那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上面还布满了血丝。黑色的瞳仁在安琪儿的身上来回扫。   “什么人?”安琪儿跳下床去,手中的甩棍递出去,不偏不倚,正巧点中了那人瞪大的眼睛。夜空中,只听得一声哀嚎。窗外的人仰面倒地,捂住了眼睛躺在地上打滚儿。   安琪儿只用了一点儿的力气,她紧接着拉开门出去查看情况。对方是人就好说了。来到了门外,看到了之前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在痛苦地惨叫:“哎哟妈呀,我眼睛瞎了……疼死我啦……疼死我啦!”安琪儿充满了歉意:“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以为……我以为你是坏人呢?”她焦急地跑过去,搬开他的两只手,查看他的眼睛。   幸亏自己留了力,他的眼睛只是有点儿红肿。安琪儿连连道歉。那人不满地说道:“大晚上的,我看这里亮着灯,想过来借宿的,谁知道……你上来就……唉。”   安琪儿也觉得过意不去,责怪自己太鲁莽了。她搀扶着这个人进了屋子,拿出一些药帮他敷上。敷药的时候,这个男人的模样很享受,仰着头,受伤的眼睛闭着,另一只眼睛不断地在安琪儿的脸上扫视。安琪儿只做不知。她之前已经表明了身份,相信这个男人就算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来的。何况,她相信自己有足够的实力来保护自己。   敷好了药,两个人聊起了天。这样的一个晚上,有个人聊天,心头的恐惧感消去了不少。闲聊中,安琪儿得知,这个男人叫魏大光,今年四十六岁,是个煤场的老板。安琪儿对于他的说法将信将疑,煤场的老板,不至于穿得这么落魄。   而安琪儿自己的身份,她不必多说了。   尽管眼前这位美女是警察,魏大光初始的时候吓了一跳。但他自己心里却暗自揣测:警察就警察,怕什么,警察玩起来更刺激。   安琪儿当然不会知道他此时心里龌龊的想法。两个人聊了十多分钟,安琪儿有点儿累了,这样的一个男人,让她感觉到很无趣。只要魏大光聊起来,就没个完。而且他聊天的内容,大多是关于自己的身价的,偶尔还会自以为是地对安琪儿说一些所谓的“生意经”,时不时还要掺杂一些荤段子进去。   安琪儿懒于应付,就说了一句:“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儿休息吧。”   魏大光连连点头:“好,好,不过,就一张床。嘿嘿,看来,得委屈你和我这个粗汉子挤一挤了。”他说完,脸上露出了萎缩的笑容。   安琪儿当然明白,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她冷笑一声,说道:“睡袋是我的,床也是我的。你睡在这里,晚上最好不要有什么歪心思。”说完,安琪儿就上了床。不过她没有立刻钻进睡袋。为了以防有什么事情发生,她直接躺在了睡袋上。   魏大光自己靠着墙坐着,还在絮絮叨叨地讲述着自己身为老板的风光,包括哪里好玩,哪里好吃,还说要带安琪儿一起去。安琪儿不为所动,只是拿出了甩棍放在了手边。   魏大光一个人说了好久,安琪儿也没回应他。他自己也觉得没有意思了。感觉自己把毕生的泡妞绝技都使出来了,怎么这位美女警官就是不心动呢?   小屋里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啪”地响了一声,安琪儿立即警觉起来。放在手边的甩棍重新握紧。她侧耳听着门外,很快,“啪”,又响了一声。听这声音,好像是有人故意地在门板上丢小石子。   看到安琪儿这么紧张,魏大光自告奋勇:“估计是风刮得石头乱跑,我出去看看,放心,我会保护你的!”说完,魏大光就拉开门出去了。只听他吼了两嗓子:“谁呀,谁在那儿?”   魏大光喊了两声后,便没有了动静……除了风声,再没有了声音。安琪儿正在讶异之际,突然,有个人迈步进了屋里。不过,这个人并不是魏大光,他的身高要比魏大光高出许多! 第七章 是被人谋杀的!   毕炜在前面开路,手里找了一根一米多长的松枝权当作开山刀和登山杖,拨开了面前的杂草。一行三人,无一人对云冠山了解。虽然说董倩之前来过一次,不过她对于这个山头基本并没有什么印象。所有的山,在她看来,都是一个样子。大家走了好久,都没有见到杨淑华的身影。因为光线太暗了,脚下的路都无法看清楚,苏一一赶忙打亮了手电,递给毕炜。   毕炜走在最前面,还要时不时地回头看看两位女性跟上来了没有。这样无形中会拖慢速度,可惜没有办法,既然让自己遇到了,就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一切困难。毕炜走了一段路后,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注意到了前面的一片草丛中,有一块花布。   “怎么不走了?”   苏一一紧张地抓住了董倩的胳膊,两个女孩儿靠在了一起。苏一一之所以这么紧张,是因为她了解毕炜。毕炜出于职业的天性,遇到反常的现象,他便会陷入一种沉默之中。荒山野岭,会出现什么反常现象?苏一一不敢想下去,她不能去打扰毕炜,只好让自己紧紧地靠着董倩。   苏一一没有猜错,毕炜确实遇到了反常的现象。他蹲下身子,拨开了草丛,从里面拿出了一块花布。这是一张一米长半米宽的花布,毕炜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看着眼熟吗?”   他虽然没有回头,不过这句话明显是问苏一一和董倩的。苏一一只是拼命点头,不敢应声。董倩则大方地说道:“像是杨淑华孩子身上的。”   一点都不错,杨淑华怀里的孩子,正是被包裹在了这块花布里……杨淑华虽然为人嘴不饶人,可是绝不可能在这时候丢下孩子的襁褓。尤其是在这么冷的夜里。毕炜一手拎起了花布,一手反握手电筒照上去,突然发现,在花布最下边的边缘处,有几点斑斑血迹。他凑上去闻了一下,这块花布上有着浓重的奶香味儿、尿骚味……除此之外,还有一丝丝的血腥味。他摸了一下血迹,虽然已经接近干涸,但还是不难判断出,这些血迹,是刚溅上去的。   “快,你们找找周围,杨淑华和她的孩子,很可能就在附近!”   苏一一和董倩听到,像是接受了不可抗拒的命令,马上四周仔细搜寻起来。一向胆小的苏一一,也顾不得内心的害怕了。   毕炜顺着花布掉落的方向搜寻过去,拨开泛黄的杂草,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差点儿瘫软在地上:“不用找啦!”听到他的声音,苏一一和董倩先后跑过来。   “小心,停!”毕炜及时地叫住了他们。面前,是一道鸿沟,深有十几米。毕炜听到了下面隆隆的水声,手电光照射过去,看到了悬崖下,那滚滚不息的江水。白色的浪花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发出了金黄色的光芒。不出意外,杨淑华是遇到了什么危险,然后抱着孩子从这里跳下去了。这一点,从悬崖边被踩得凌乱的杂草丛里可以看出来。   毕炜仔细观察了一下杂草丛,这里有着明显的杂乱足迹,从步幅来看,杨淑华是一路跑过来的。到了悬崖边,她停了一会儿。跳下去,九死一生。她在崖边彷徨、犹豫,一定是做着激烈的思想挣扎。可是,最后还是跳了下去。明知道是九死一生的结果,还是要跳下去,为什么?为什么?毕炜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在悬崖上她所面对的,一定是必死无疑的局面!   毕炜迅速转回身去,手电光集成的光柱射向了黑暗之中,很快被浓墨般的黑暗吞没。黑暗之中,到底有什么,潜伏着什么样的危险让杨淑华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毕炜的第一直觉是野兽!他有一个朋友,是在野生动物园工作,毕炜近距离接触过那些猛兽。当东北虎与自己之间仅隔着一排铁栅栏的时候,毕炜知道了,人面对猛兽,毫无胜算。武松打虎终归是小说。   如果遇到了大型的食肉猛兽,杨淑华一定是选择逃跑的。但是她只是人类,而且是个女人,无法跑赢猛兽,于是从这里跳了下去。   “云冠山里有猛兽吗,吃人的那种?”   苏一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望着董倩。董倩说道:“有这种传闻,但是一直没有得到证实。”   毕炜“嗯”了一声:“打电话叫搜救队吧……”他的语气很低沉,其余的两人都听得出来,杨淑华生还的可能性很低了。但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才是最好的一个交代。   苏一一第一个拿出了手机,却发现了一个问题——没有信号。当她说出来这个情况的时候,董倩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发现也没有信号。毕炜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三人的情况都一样,这里没有任何的信号。不可能!毕炜的第一反应便是这样。这里距离景区的入口仅隔了一个山头,没理由会没有信号的。即便是没有信号,也是钻进深山后才没有,怎么可能现在就会没有信号呢?   毕炜举着手机来回走了好几趟,手机信号格的显示直接是三个字“无服务”。毕炜突然神色大变,他不断地扭转着头,观察着四周围舞动的杂草。现在看来,他更像是一头警惕的野兽。“这山上有房子吗?”   “以前的缆车点是设在了这个山头,不过听说最近搬走了。但我记得那里有一处房子,应该还没有拆掉。”   “跑!”   “啊?”董倩和苏一一都没有听清楚。   “跑啊!”毕炜突然大喝一声,一手一个,推着苏一一和董倩,“奔着山头的房子跑!”话音刚落,他也拔腿跑了起来。   三个人沿着没有路的山径往山顶跑去。可苏一一和董倩都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慢跑。毕炜连忙道出了自己的推断:“一开始,我以为杨淑华是遇到了野兽,走投无路才跳下了河。可是,我们的手机在这里都没有信号,这在景区是不可能的。这说明了什么?是有人故意干扰我们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逼着杨淑华跳下悬崖的凶手!杨淑华是被人谋杀的!”   听到这句话,苏一一和董倩吓得脸色都白了,忙不迭地加速跑了起来。毕炜拎着那根松枝跟在了后面,不时回头望着无尽的黑暗。心想:你到底是谁,你在哪里?   人在生死之间可以迸发出巨大的潜力,这一点,毕炜深信不疑。因为当他说出那一番话后,苏一一和董倩都跑得飞快,尤其是董倩,已经顾不上会不会动了胎气了。三人手脚并用,仅用时二十多分钟,就爬上了山顶。   这里有一块空地,铺上了水泥板。旁边是一座废弃的小屋。三个人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终于缓过来了,毕炜提出,自己先去小屋那里看看。苏一一和董倩都害怕,要跟上去。毕炜也同意了,两个女孩儿,在这种环境下没有安全感是正常的反应。   三人冲着小屋走过去,还没到那里,手电光就照到了门口的异样。小屋外面,似乎趴着一个人。毕炜赶紧冲过去,两个女孩儿跟上来后,看到眼前的场景吓得失声尖叫,抱在了一起。这是一个男人,头部遭受了重击,颅骨碎裂。血流了一地。毕炜伸出手去检查他的颈动脉,已经没有了跳动。身体尚有余温,看来是刚刚死了没多久。   毕炜翻过尸体,看清楚这人的长相后,他大叫出来:“魏大光?” 第八章 神探?狗屁神探   毕炜终于看清楚了这具尸体的样貌,而苏一一和董倩,已经吓得失声尖叫了。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浑身发抖。毕炜举着手电四下里照着。因为是水泥路面,很难凭借肉眼观察到脚印,只有一处被厚厚尘土覆盖的地方,有半枚脚印,脚后跟的位置呈剐蹭状。只凭借毕炜现在的能够利用的工具,根本无法提取到有效的足迹。   魏大光已经死了,从他尸体的温度和血液流量来看,刚死去没多久,只有几个小时。凶手会是谁呢?毕炜推门进了小屋。这里的情形更让他惊讶。户外无烟灯被打翻在一边,里面的LED灯泡已经碎了一大片,灯罩也碎掉了一半儿。床上,睡袋垂在了地上。水泥的地面上,还有着杂乱的脚印。靠着窗口的桌子上,边缘处有灰尘被衣服擦过的痕迹。   董倩站在了门口,想要开口问些问题,但是被苏一一拦住了。苏一一冲她轻轻地摇头,示意让毕炜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不要打扰到他。   毕炜在小屋里大致搜寻了一下,在墙角处发现了一根甩棍。他的大脑,顿时犹如一台迅速旋转的机器,将房间内所有的线索全都梳理起来:魏大光在门外被袭击,从他倒下的方向看,是他出门查看情况的时候,被人从身后袭击。魏大光身高有一米七二左右,从他头上的致命伤口看,凶手的身高很可能在一米八到一米八五之间。   凶手砸死了魏大光,进了屋子。屋里的人拼命反抗,从他使用甩棍和地上的脚印、桌上摩擦的痕迹看。这个人的功夫很好,凶手可能也没有想到这一情况。两个人进行了激烈的打斗,可是最后……还是凶手赢了。   “手机有信号了吗?”毕炜问了一句。   “没……还没有。”苏一一回答说道。   毕炜捡起甩棍插在了腰间,又走出了小屋,外面除了魏大光的尸体,几乎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想要找出凶手离开的方向,更不可能。毕炜叹了一口气。   “凶手,凶手会是谁?”苏一一说话的声音都发抖了。   董倩猜疑道:“难道……难道是那个女的?”   “哪个女的?”毕炜不禁反问。   “就是之前,我们上山遇到的一个女的,长得很漂亮,后来魏大光自己一个人去追她了。”   毕炜想起来了,之前大家说起过这件事情,不过毕炜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一个女人,有能力做到这些吗?砸死魏大光,然后劫走屋子里的人。从现场的情况看,毕炜更倾向于,被劫走的是那位美女。美女能有这么好的身手?毕炜不禁在内心问自己,一个女人能有这两下子的,除了安琪儿,也只有职业的搏击选手了吧?   从与董倩的问询中得知,魏大光之前与这位美女并不认识。那么,他们两个人在这个房间里也不可能做出什么事情,因为睡袋只是单人的,如果是情侣的话,完全可以选购双人睡袋。   “毕……毕队长,桌……桌子下面有东西。”苏一一伸出了颤抖的食指,指着那里说道。   毕炜走过去,的确,桌子下面有一个黑色的背包。毕炜之前根本没有注意,看来自己对于现场取证,还是有疏忽的。背包倒在了那里,看样子,也是在激烈的打斗过程中,滑进了桌子底下。毕炜将背包拽出来,打开看。   董倩小声地问苏一一:“你刚才……叫他什么?”   苏一一如实回答了一边,并且告诉董倩,眼前这个认真严肃的男人,就是燕垣市刑侦支队的副队长。董倩听后,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个子,竟然是警察。   毕炜翻开背包,发现里面无外乎是一些户外用品,除此之外,还有几件女士换洗的衣服。从服装款式判断,这个女孩儿的年龄可能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看来之前自己的推论也没有错,女孩儿不是凶手,她是受害人。   那么凶手杀死魏大光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会劫持走这个女孩儿呢?   毕炜苦苦思索都没有头绪,手里的线索太少了,这样根本就没有办法展开推论。他又一次走出了房间,再次在四周仔细搜寻起来。忽然,他发现了远处,有一件小物体在手电筒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毕炜连忙走过去,当他把这件东西捧在手里的时候,震惊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苏一一和董倩,只能看到毕炜的后背在微微松动。   这是一枚戒指,款式普通。不过毕炜的表情却很惊讶。没错,是毕炜准备送给安琪儿的那枚钻戒,一模一样!难道,难道遇害的会是安琪儿吗?毕炜的情绪控制不住了,悲愤、懊恼,全都袭来。他将钻戒握在手里,飞快地跑回了屋里,将背包再次掏空。没错,这件衣服,安琪儿穿过的,这件也穿过,还有这件……毕炜不敢再看了。从尺码到款式,毕炜可以百分百确定了,受害者就是安琪儿!他想哭,可是却哭不出来。原来一个人的情绪到了极点,真的就木然了。   “董倩……”他怔怔地叫了一声。   “啊?”   “那个……美女……长什么……样子?”毕炜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这句话完整地说出来。   董倩描述了一番,尽管有一些细节很笼统。但是毕炜已经可以确定了。受害人是安琪儿!他突然间大喝一声,像是野兽受到重创后的悲鸣,震耳欲聋,苏董两人觉得小屋都跟着战栗起来了。   毕炜拉开房门站到了空地上,仰天长啸:“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如果是冲我来的话,那么来呀,我就站在这儿,让你杀,你他妈给我出来呀!畜生,畜生!”毕炜断定,这一定是以前犯罪分子的报复。因为不管是长霞市还是云冠山,安琪儿都没有来过,更不可能得罪什么人。他不停地喊,不停地哭,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也没办法得到释放。   终于,他嗓子哑了,也累了。毕炜跪倒在地上,两只手攥紧了拳头狠狠地垂着地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不是我啊!为什么不是我……”每喊一句,他都要狠狠地砸一下地面,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他伏地痛哭。安琪儿下落不明,对方身份不明,毕炜第一次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神探?狗屁神探,我他妈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算什么神探!   这时候,有一个人走了过来,轻轻地拉起毕炜的手,帮他包扎。毕炜刚才的情绪太激动了,他的两只手,手掌边缘磨破了,已经出了血。苏一一出于职业习惯带着药和绷带。她很细心地将毕炜的两只手包扎好。   毕炜垂着泪,坐在地上,眼神恶狠狠地看着云冠山的深处。对于苏一一所做的一切恍若未觉。在那茫茫云海间,犯罪分子就在那里,安琪儿就在那里。毕炜闭上眼睛,似乎都听到了安琪儿那撕心裂肺地呼救声。   “我不知道……那个女孩儿跟你是什么关系。”苏一一忽然开口了,声音极具温柔,“但我不傻,我想,她一定对你很重要。我知道,你会不顾一切地去找她。可是……可是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毕炜仍旧看着云海深处,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了苏一一的话。   苏一一轻轻拉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她细嫩的脸庞感受着毕炜手上的温度:“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因为只有你,能救出那个女孩儿。”   毕炜陡然间,一个激灵,醒过来了。对,一一说得没错,没有外援,谁也帮不了我。只有我能救出琪儿,我要冷静,我一定要冷静! 第九章 来吧,和我一决胜负!   毕炜抬起胳膊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送你们出去,你们马上报警!剩下的……”他转回身来看着远处,“交给我来处理。”   “不行,我不走!”苏一一急切地拉住了他,“你自己太危险了!”   毕炜没想到,刚才她还怕得要命,现在却愿意主动和自己在一起。他最初怔了片刻,而后故作轻松地一笑:“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吗?再说,我们现在和外界失联,这件事情,总得需要有人去做。”   董倩看着毕炜和苏一一,从一开始,她就认定了两个人是情侣关系。只是毕炜,似乎对苏一一有些冷淡。眼前的局面不容乐观,变态的杀人犯可能就在附近,甚至随时会回来。自己巴不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他们两个人黏在一起,苏一一一再坚持要留下来。董倩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毕炜的大名,她听说过。现在正是深夜,即便自己能够在他的护送下走出景区,可是也难保在外面遇到变态杀人狂魔,与其这样,董倩倒觉得,还不如跟在毕炜身边安全。   “我也不走。”董倩的声音平和,但是嘴唇在微微颤抖。   毕炜沉默了,他内心在反复地衡量:时间宝贵,必须争分夺秒营救安琪儿。自己不能就这个问题和她们坚持下去了。凶手能够和安琪儿发生激烈的打斗,将她劫走,身手肯定了得。自己又有多大的胜算呢?毕炜的手不觉摸向了插在腰间的甩棍。不管那么多了,先找到他们离开时的方向,才是最重要的!   从这里,下山的路还有一条,是专门修葺出来的,全部都是木质的楼梯。毕炜举着手电照了半天,发现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走过了。因为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凶手很可能是打昏了安琪儿,然后扛着她下山。没有走相对容易的楼梯,难道是钻进了深山老林吗?毕炜有左右看了一下两侧的山坡,西边的坡度较陡,东边的山坡也正是他们上来时候的那个山坡,坡地较缓。按照常人的思维,凶手肯定会沿着东边的山坡下山。可是毕炜他们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现凶手。   毕炜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凶手是沿着东坡上山,发现了杨淑华,一路狂追。杨淑华没有了退路,纵深跳崖。随后,凶手上山发现了魏大光,砸死了他,跟安琪儿搏斗,制服安琪儿之后,带着她从西边下山了。   毕炜对这个凶手的外貌以及性格,基于之前的判断有了一个大体的轮廓:男性,身高一米八五左右,擅长徒步奔跑,对这一带的环境非常熟悉,有功夫,而且不简单,体力惊人。目前,掌握的只有这些,想要获得更多的线索,得往西边的陡坡去。   毕炜一言不发,从西边的山坡下去,苏一一和董倩急忙跟了上来。苏一一此刻的心情是忐忑的,周围一片肃杀的气氛,夜风裹挟着血腥味,令人毛骨悚然。毕炜一身的功夫,加上职业的特殊性,体能方面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可是在黑暗中走山路,这还是第一次。   何况,西边山坡的情况根本不能称之为山路。这里的路况更像是一片战场。到处都有坑坑洼洼的弹坑形状的大坑。毕炜很不理解,难道过去在这里发生过大型的战役吗?董倩是三人之中对这里最熟悉的了,她解释说,听以前的男友提起过,在建国前,云冠山土匪横行,每一个山头都聚集着一拨土匪。在建国后,曾经展开过轰轰烈烈的剿匪行动。   难怪呢。毕炜内心嘀咕了一句。只是,本来就险僻难行的西坡,这样一来变得更加难走了。几乎走上三五十米就会遇到一个三五米落差的小悬崖。三人走了三分之一,还没到半山腰,已经累出了一身的汗。   苏一一的身体瘦弱,而董倩又怀有身孕,这样的话根本不行。   “停!”毕炜叫了一声。苏一一和董倩很意外,明明刚才毕炜比任何人都着急,此时为什么停了下来?   “我们原地休息好了,生火。”毕炜一直背着安琪儿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了相应的工具。三人合力清理出了一片空地,将杂草和落叶都清理干净后,毕炜点上了一把火。有了火,就温暖了许多。董倩困意来袭,靠着一块大石头沉沉地睡着了。苏一一担心她着凉,给她盖上了一条厚厚的毯子。   她回过身子,看到毕炜正盯着火堆发呆。她轻轻地走过去,小声地说:“对不起……”   毕炜一愣:“为什么说这话?”   “你急着去救人,可我们却成为了你的累赘。”   “不关你们的事。”毕炜往火堆里添上了一把柴。他这话绝非是客套。毕炜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刚才这一路下来,不要说是两个女孩儿了,毕炜自己也走得十分吃力。可是这样追下去,有多大把握追上凶手,毕炜一点儿底都没有。这么漫无目的地下山也不是办法,毕炜倒想到了一个更巧妙的方法:既然我找不到你,那么……你就来找我吧!   杨淑华、魏大光只是在火车上认识的,两个人都遭到了凶手的荼毒。他们之间,不像是有什么联系。而安琪儿,更没有听她说过在长霞这里有什么关系。照这么看,凶手极有可能是一个无差别目标的变态杀人狂魔。那么,毕炜一行三人,说不定也会成为他的目标。毕炜决定原地休息,并且点了一把醒目的火,原因就是出于这一点考虑。他表面上盯着烧得旺旺的火堆发呆,其实,是在做着更细致的考量。   来吧,和我一决胜负!   一晚上没睡,苏一一也困了。她躺在了毕炜的身边,甜蜜地进入了梦乡。在毕炜身边,即便是天大的麻烦,她也会感觉到极大的安全感。   毕炜拿出了一支烟,从火堆里捡出一根还在燃烧的树枝,凑着香烟点着了。烟雾随着一声长叹喷出,他的内心在反复地说着:出来呀,出来呀,你这个王八蛋!在黑暗中,他的双眼不停地在四周围扫视,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窥破黑暗中,那些令人发指的秘密。   正在这时候,身后的草丛里传来了一声响动。毕炜迅速跳了起来,身体像是一根巨大的弹簧,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甩棍,摆好了架势,望着那个方向。   枯草丛窸窸窣窣地响动,左右摇晃,明显是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你终于来了!”毕炜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丝的慌乱。他现在,内心中充满了战意与愤怒。他内心已经盘算好了,一旦见面,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出招。甚至要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三招之内打倒对方。   “哗啦”,草丛被拨开了。一个人影弯着腰出现了!毕炜举起甩棍,大喝一声跑了上去,兜头砸下去。   “妈呀!”那人竟然蹲在了地上双手抱头。   毕炜愣住了,也看清楚了这个人的长相——是陈牧。而在他身后,跟着罗薇薇。两个人看到毕炜凶神恶煞的样子,一句话都不敢说了。陈牧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罗薇薇则直接瘫坐在草丛里,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怎么是你们?”毕炜愕然,心中更是充满了失望。 第十章 安琪儿的人头!   篝火噼噼啪啪地烧得很旺。董倩和苏一一都被惊醒了。董倩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又重新睡了。苏一一很贴心地倒了两杯水给陈牧和罗薇薇。罗薇薇被毕炜刚才的举动吓得不轻。即便她知道了毕炜是警察后,还是禁不住浑身筛糠。而陈牧,则双手捧着水杯,跟大家讲述着分手后的情况。   那时天色已经很晚了,陈牧和罗薇薇休息了片刻后,却兴奋地往大山深处走。因为户外探险的乐趣,就是露宿野外。两个人走了很长的一段儿时间后,觉得渐渐寒冷起来了。罗薇薇打了退堂鼓,要去山脚下的旅馆。因为户外露营比她想象得苦得多,一点儿也不浪漫。陈牧心想,自己门票钱都花了,如果现在回到昨晚那家旅店,那钱不是白花了吗?他坚持要往大山深处走。一路不断给自己女友讲述着在深山露营是多么的浪漫,两个人野战也会很刺激的。   罗薇薇又好气又好笑,追打着陈牧。陈牧则大笑着跑开。追逐了一会儿后,罗薇薇突然呈现出了一种极度惊恐地表情,抬起颤抖的手指指着毕炜的身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张俏脸瞬间变得面无血色了。   陈牧看到女友这个样子,也回头望去,却看见了树丛里,一个人影快速地一闪而过,什么都没有。他怀疑是罗薇薇眼花了,可是罗薇薇一再坚持自己没有看错,她哭喊着要走。陈牧无奈,只好一边安抚她,一边找住宿的地方,看到这边有火光,才往这边来了。哪知道,刚一露头,差点儿吃了毕炜的一棍。   毕炜看着两个人,罗薇薇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陈牧也冻得浑身哆嗦,这两个人不像是在说谎。他问道:“东边的山坡很缓,你们为什么从西边上来了?”   陈牧解释说:“我们玩户外探险的,就喜欢挑战刺激的。从东边上来没有挑战性。”   毕炜沉默了,他看向了罗薇薇。罗薇薇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尝试着询问了一下。   罗薇薇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空洞地望着篝火:“是……是一个人,个子很高。我看到……我看到……”她咽了一口唾沫,才说道:“他……他身上有血,眼神很可怕,眼神很可怕!他肩膀上还扛着一个女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可是当罗薇薇说起这些的时候,她仍止不住阵阵发抖。仿佛那个可怕的家伙就在她面前。   就是他!毕炜断定,凶手从西坡下去,正巧遇到了上山的陈牧和罗薇薇。他当时把这两个人也当成了猎物,所以他的眼神才会那么可怕。可能是肩上扛着安琪儿的缘故,他并没有下手……换句话说,安琪儿间接救了他们一命。   “哎呀,肯定是幻觉啦。现在这山里,估计就我们几个人,加上杨淑华那个泼妇、魏大光那个流氓,哦,还有那个美女,我估计也没别人了。护林员都没有!”   “不,除了咱们五个,还有两个人,杨淑华和魏大光已经死了。”毕炜又添了几根柴,火苗一下子升腾起来。   陈牧惊愕万分,罗薇薇吓得直往苏一一怀里躲。毕炜的眼神很坚定,询问罗薇薇那个人的长相。可是罗薇薇却说不上,只注意到了对方的眼神。至于长相,根本看不清楚。毕炜叹了口气,而后慢慢道出了自己一行人的遭遇。陈牧听完就跳了起来:“什么,变态杀人魔?你是警察啊,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儿发现?这不是害了我们吗?”   当得知自己遇到的那个古怪的人影就是凶手时,罗薇薇吓得哭了起来。毕炜站起来说道:“现在,陈牧你有两条路:要么,带着这几个女孩儿离开这里,马上,出去后就报警!要么,你们就跟紧了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离开!”   “什么,跟着你,别开玩笑了你!你们警察无能,还要拉上我垫背吗?我不跟着你,我不去找什么凶手,我只想活命!”陈牧一脚踢开了面前的一块石头。   “你给我听着!”毕炜一把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凶恶地说道,“谁都不想死人,警察更不想!现在,我一个同事被凶手掳走了,我必须要救她出来。你受过重伤吗?你跟歹徒搏斗过吗?你见过死了几十人上百人的惨状吗?我告诉你,我见过,我见过警察牺牲,见过凶手垂死拼命!我比任何人都想要抓住凶手!我的同事已经不见了,我知道她现在有多么危险!你不许再说警察无能,当我们跟犯罪分子搏斗的时候,你告诉我你干什么呢?你他妈琢磨着跟姑娘野战呢!”毕炜用力推了一把,陈牧颓然地倒在地上。毕炜喘了两口气:“路,我给你指出来了,何去何从,你自己选!”   不料,陈牧脑子还懵着,罗薇薇就抢先说道:“我……我跟着你!”看得出来,生死关头,她居然不相信自己的男友。陈牧这才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也留下……谁知道回去的路上……会不会……遇到……那个变态。”   毕炜也希望自己人能多一些。这样,既有了和凶手对抗的资本,而且也能够最大程度地保证大家的安全。“好吧,既然你们都决定了,就得一切听我的。现在,每个人轮流值班。”他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凌晨的1点多。陈牧,你先睡一会儿。后半夜三点半叫醒我,我替你值班后半夜。女孩儿都睡吧。”   就这样,毕炜躺下了。安琪儿失踪不见,他并没有为此失眠。苏一一说得对,他只有保证自己的状态,才能更有利地找到安琪儿。到了后半夜,毕炜值班。身边的大家都熟睡了。毕炜坐在火堆旁,一直盘算着该怎么引出凶手。在这里呆了一夜,凶手并没有出现。是他忙于应付安琪儿,还是另有打算?毕炜的心中委实不安。   而就在这时,身后的草丛再次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毕炜惊骇之下回头,只见,潜伏在草丛中的人慢慢地站了起来。这个人身材魁梧,跟一尊铁塔似的矗立在毕炜的面前。毕炜大惊,赶紧去摸腰间的甩棍。可是一伸手,却发现甩棍不见了!糟糕,刚才睡得太死了!   那人的脸看不清楚,毕炜也不敢贸然向前。突然,那人一扬手,一个圆球状的物体隔空朝毕炜抛过来。毕炜本能地伸手接住了,他低头一看,大叫了一声:“琪儿!”落在他怀里的,竟然是安琪儿的人头!   “啊!”毕炜大叫一声,坐了起来,原来是梦。他被这个噩梦吓得出了一身的汗。而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毕炜一惊,朝着火堆看去,火已经熄灭了,只是发出了寸缕青烟。守候在那里的陈牧和罗薇薇也不见了踪迹。没理由两个人遇到凶手袭击,都没有发出声音的。看来他们是害怕了。熬到了天亮就急匆匆离开了。毕炜松了一口气,有人出去就好,这样的话,他们还会报警。   毕炜忽然想到,罗薇薇胆子小,陈牧不敢轻易生事,他们这种性格的人,会选择报警吗?他不免担心起来。   身旁嘤咛一声,苏一一醒来了,董倩也接着醒了。两人问陈牧和罗薇薇去哪儿了。毕炜摇了摇头:“他们走了,应该是回去了。现在天亮了,应该也暂时安全了,你们也回去吧。剩下的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我……我要跟着你。”苏一一的态度很坚决。   董倩看着毕炜,说道:“我也不走。”   苏一一坚持要跟着他,毕炜还能理解,为什么董倩也这么坚持呢?他不解地望着她。 第十一章 你不是我的对手   董倩很随意地将鬓边的长发拢到了耳后,她看出了毕炜的疑惑,说道:“当初,他就是劝我离开……我当时走了……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语气萧索,说完这句话后,董倩抬头看着密林间投下的阳光,眼神凄楚,似乎又回忆起了当年两人分别的那一幕。   不管是军人还是警察,每年都会有许多人牺牲在工作岗位上。这一点,非身处其中的人是不能领会的。毕炜心中陡然有一种不祥之感:难道说,下一个牺牲的警察,会是安琪儿吗?不,绝对不要这样!   苏一一拿出了吃的东西,分给两人。毕炜接过来,是压缩饼干。他捏在手里,迟迟没有吃进嘴里。毕炜盯着苏一一的背包愣了会儿神。将压缩饼干放回了包里,望着苏一一不解地眼神,他轻松一笑:“不饿。”   苏一一会意,她知道,毕炜是考虑到口粮不够,而且他着急找到凶手。于是,平时吃相斯文的苏一一三两口吃完了饼干,站起来一抹嘴:“我们走吧。”   董倩也吃完了,毕炜让苏一一照顾好董倩,毕竟怀了孩子,不能多操劳。苏一一一路都很小心地照顾董倩。看着毕炜在前面开路,董倩羡慕地说道:“妹子,我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一个男朋友。”   苏一一“唰”地脸红了,低下头没有说话。在她看来,被别人认为她和毕炜是一对,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花了大半天的时间,三人才下了山。毕炜回头望着这座巍峨的山峰,从这儿望过去,没有发现能够藏身的山洞或者是小房子之类的东西。看来,凶手的踪迹还不太确定呢。毕炜只好重新确定方向。   安琪儿终于醒来了,她的头部遭受了一记重击,后颈被对方一记手刀砍晕了。此时醒来,却发现这里光线很昏暗。头顶只有几束拇指粗细的光照下来。这里阴暗潮湿,头顶、脚下、四周,全都是冰冷的石头。是在山洞,而且是在地下!这是安琪儿的第一直觉。她勉强想要站起来,却发觉根本做不到,因为她的手腕,被冰冷的手铐锁在了一根大铁柱子上。这根柱子有碗口粗细,固定得非常紧,根本无法撼动。   安琪儿极力挣扎了两下后,便放弃了。她大声喊道:“有人吗?快来人啊!”手铐碰撞着铁柱,咔咔作响。可是,许久都没有人回应她了。等安琪儿逐渐适应了黑暗,她觑着目望去,这个位于地下的山洞,是类似于套房的空间。安琪儿所在的位置,是里面。在外面的一间,面积更大,那里有一张木床,墙上挂着的,是一些剪刀、长刀、斧子、钢钎之类的工具。不过,这些工具的尺寸很大,远远超出了一般家庭所用的大小。看上去,更像是武器。   安琪儿的左右两边,石壁上挂着一些刑具,皮鞭、铁钳、烙铁……看到这样的情景,安琪儿瞬间害怕了,她莫名想起了恐怖电影中的桥段。看着眼前的景象,分明是在一间刑房里。可是,怎么可能呢,已经是2017年了,怎么可能还有这样的地方呢?   黑暗之中,安琪儿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被巨大的恐惧感所包围。她回想起了在小屋的战斗。那个男人,很高,很壮。他是学过专业搏击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十分专业。安琪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关于这个男人的相貌,安琪儿没有看清楚。她记得,对方戴着一个面具,是……是一个奥特曼的面具。虽然很滑稽,但那时候,奥特曼那类似鸡蛋的一双眼睛,却一点儿都不滑稽,反而倍显阴冷。   两个人刚一交手,那人也微微惊讶了一下。他大概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女人竟然这么能打吧。   可是,这个男人太强了,真的太强了,无论是速度、力量、出拳的角度,都达到了职业拳手的水平。纵使是警察总队的搏击冠军,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很快,安琪儿露出了一个破绽,仅仅一瞬间,那人砍出了手刀,正中安琪儿的后颈。安琪儿只觉得浑身一麻,踉跄着倒地。醒来后,已经在这里了。   这是哪里?还是在云冠山吗?安琪儿判断,纵使自己不是在云冠山,也应该是在那附近。不知道毕炜现在怎么样了,他会不会遇到了这个人,会不会还没有知道这件事情,如果知道了,他会怎么做,会像以前一样奋不顾身地来救自己吗?安琪儿的心头涌上了很多的疑问。   不过说来奇怪,初始的惊慌过后,安琪儿现在反倒冷静了下来,没错,她十分冷静。只因为她知道,毕炜,一定会来的!   正想到这些,在外间的左手边,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每一声,都像是鼓槌重重敲打在了牛皮鼓上,摄人心魄。   安琪儿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这个人的样子。可是还没有等他出现,一件圆形的东西就飞了过去,从左到右,丢在了木床上。那件东西滚了两滚,说是圆形,还不规则。滚动得很吃力,一会儿便停住了。   “啪”,安琪儿感受到了刺眼的光线,好一会儿适应后,才睁开了眼睛。她突然吓得往后躲了一下。那个高个子的男人,就站在了门口,正看着他。只是,那张狭小的面具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他的个子有一米八五左右,穿着一身丛林迷彩服。   安琪儿初始的震惊之后,很快恢复了自己的理智。她毫不退缩地与这个人对视着。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足足保持了五分多钟的时间。那人慢慢地转过身去,这时候,安琪儿才发现,他的右手牵着一根粗粗的铁链,而当他转过身去的时候,安琪儿看到,那条铁链的后面,竟然还绑着一个人!   是一个女孩儿,看上去有些面熟。安琪儿猛然间想起,这是自己在峰顶见到的那几个人里的其中一个!   没错,这个女孩儿正是罗薇薇。陈牧一口气撑到了天亮。阳光驱走了黑暗,也无形中给人一种安全感。陈牧决定,不管别人了,先和罗薇薇离开这里。陈牧觉得,凶手再凶残,也不可能大白天动手。可没想到,他们还没有下山。在半山腰就遇到了凶手。   安琪儿看向了木床,那是一个人头!刚刚割下来的人头,血染红了床面!看着昏迷的罗薇薇被凶手强行拖着走,不知是生是死。安琪儿想起了在火车站地下室所经历的那份苦痛,她大声地咆哮:“住手,你快住手!”   戴着奥特曼面具的人听到了,他扭过头来看了安琪儿一眼,但是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将罗薇薇抱上了床。然后,从木床的床底下拽出来了四根铁链,锁住了罗薇薇的四肢。做完这一切后,安琪儿以为,凶手要么会奸污罗薇薇,要么就会手起刀落。没想到,凶手却慢慢地挪动着步子朝着安琪儿走来。   安琪儿脸上的表情变得愤怒,她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死死地盯着凶手。   凶手站在了安琪儿的面前,距离很近。安琪儿突然飞起一脚,朝着他的裆下踢去。力量大,速度快。这一下,一般人根本躲不开。可没想到,凶手微微一侧身,轻描淡写地躲了过去。   “别白费力气了,你很能打,但不是我的对手。”凶手终于开口说话了。这是安琪儿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不得不承认,他的声音很有磁性。   凶手从衣兜里拿出来了一张证件:“这是你的,是吗?”安琪儿看到,他手里拿着的,是自己的警官证。 第十二章 我会一直相信下去   毕炜在一座不知名的山头发现了一个山洞,山洞的面积很大。更让人惊奇地是,走进去,还发现里面有石桌石凳之类的。巨大的山洞形成了一个大厅,足以容纳一百人左右。这样隐秘的地方,旅游开发商也没有发现。毕炜问起董倩,董倩也表示以前自己从未来过这里,不过看样子,像是过去土匪的老窝。   毕炜沉默了,一路凭着直觉在走,就连旅游开发商没有发现的地方都找过了,可是仍旧没有发现。琪儿,你到底在哪里?毕炜走出了山洞,无心游览洞内的奇景,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凶手最可能去的地方。时间之紧迫,令毕炜犹如刺芒在背。   半天时间,仅仅半天时间,毕炜就带着董倩和苏一一翻越了两座山头。可即便是这样,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将云冠山的每一处角落都搜索遍了。云冠山太大了,占地达到了600多平方千米,只靠着两条腿,很难全都走到。   董倩看出了毕炜的心思,说道:“从这里走,大概两个小时后,就会看到一个路牌,上面有一张简易的地图。那附近……还有一个小木屋,是以前护林员的屋子。”   毕炜点点头,问她还能不能坚持。怀着孩子,还跋山涉水,毕炜的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董倩坚定地点头:“走吧。”   苏一一很自觉地上千搀扶着董倩,一行三人朝着指示路牌的方向前进。毕炜一开始是非常有干劲儿的,可是到了现在,他的内心也充满了彷徨。照这样找下去,根本不可能找到安琪儿的踪迹,得想个办法才是。   走在后面的苏一一忽然问起了董倩,为什么云冠山这里没有护林员。要知道,云冠山可是国家自然保护区。   董倩说道:“我也不大清楚,以前这里是有的,不过听说这一段时间以来,云冠山的护林员经常失踪。最初,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的,突然就联系不上了。到后来,林业局又派来了一个,没多久,也失踪了。听说是两个月内,失踪了三个护林员。”   “上面没有派人来找过吗?”   “当然找过了,可是没什么用。云冠山太大了,最后只好报了失踪,给了家属一笔抚恤金。现在的云冠山,也不能说没有护林员,但是不敢再住在这里了,只是每天进了景区,在门口附近转一圈,没有火情什么的就下山了。”   毕炜问道:“这些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我想想……差不多有三个月了吧。”   三个月……毕炜想了一下时间。如果算上这三个失踪的护林员,那么意味着凶手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杀害了至少五人。这样的作案频率,未免太密集了。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凡是杀人,都是有心理诉求的,哪怕是心理变态者也是如此。那么,这个凶手的心理诉求是什么呢?他当场杀死了魏大光,逼得杨淑华跳崖。可是为什么……他没有当场杀死安琪儿,而是把她掳走了呢?这是一个先奸后杀的主儿?   不,不像。毕炜在警校的时候,曾经将奸杀犯的心理作为了一个特例来研究过。凡是这一类的犯罪嫌疑人,他们通常会选择体质较弱的女人下手,而绝不愿意冒风险,在男人在场的情况下,往往选择了退缩。这是他们的典型心理特征。而事后将女人杀死,大多数情况下是为了满足他们内心的一种发泄,觉得自己不是弱者。说白了,这种人通常在现实生活中很惨,得到过他人尤其是女性的侮辱,对比其他普通的同性,也会鞭长莫及。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在奸杀女性这件事情上得到一种心理满足,展现自己强大的一面。   可是从刚才的小屋来看,凶手的身手很厉害,这样的人去参加职业比赛都有拿到名次的希望。明显不是现实中失败的人。那么,他掳走安琪儿的目的是什么呢?毕炜于这一点,始终想不通。   同时,在那个地下山洞的刑房里,戴着奥特曼面具的凶手,像是一条蛇似的,看着安琪儿围在她身前左右走了一圈。他提出的那个问题,正在等她给出答案。   “是!”安琪儿很肯定,“你逃不掉的!”   那人终于停住了脚步。他沉默了一会儿,安琪儿甚至可以透过那个略显幼稚的奥特曼的面具,感受到他充满杀意的眼神。   “你相信你的战友吗?”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安琪儿愣了一会儿,很肯定地说道:“我当然相信!”   “哈哈……”那人的笑声很凄凉,在空旷的山洞里传开,像是夜枭的悲鸣。“你太幼稚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我们相信的人。任何人都是,战友、爱人,甚至是你的父母。”   安琪儿听到这句话,忽然明白了,原来这个变态的杀人魔,是心里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安琪儿以前和毕炜在一起的时候,曾经询问过他,面对这样的歹徒该怎么办。   毕炜当时的回答:“那要看是什么情况了,如果他手里有人质,你要顺着他说。他就算说屎是香的,咱们也得说好吃,不比龙肝凤髓差!”   安琪儿嗔怪地打了一下毕炜:“那别的情况呢?”   “别的情况?嗯……如果我落在了变态杀人魔的手里,那么我一定会不停地否定他。”   “为什么?”   “反正我顺着他说,我也会死。不管他说什么,都反对他。他就会方寸大乱,到时候,说不定还有逃跑的机会。”   安琪儿对毕炜当时的说法深以为然。想到这些,安琪儿忽然抬头说道:“你错了!我曾经和我的战友浴血奋战,我曾经被他救过不止一次,甚至我的家人,他也曾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挡刀。像这样的战友情,你个杀人犯又怎么能明白呢?”   “哦,是吗?”那人听到这句话后,不为所动,反问道:“那么现在呢?”   “什么?”   “现在你信赖的战友又在哪里?”他的语气冰冷,只用一句话便占据了上风。   安琪儿沉默了。   “我发现你的时候,只有那个猥琐的男人和你在一起,难道他会是你的战友吗?”   安琪儿继续沉默着,眼神已经开始躲闪了。   他咄咄逼人地继续说道:“人都是父母养的,你信赖的家人呢?”   安琪儿低下了头,眼泪悬在了眼角处。   “你这么漂亮,一定有男朋友的,你的男朋友呢?这些都是你信赖的人,可是他们现在一个都不在你的身边,谁又能保护你呢?”他指着外面陈淦的人头说道,“我发现他们的时候,他掉头就跑,丢下了自己的女朋友。如果不是这样,我不会杀他。我只是要证明给你们这些天真的人看,所谓的朋友、家人、爱人,都不可信,真正值得相信的,只有自己!”   安琪儿忽然笑了,脸上挂着泪的笑:“你真的很可悲。”   他没有说话,昂起了头,看着安琪儿。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如果你被他们伤害过,那你这么想也是应该的。但是,你不能以自己的人生境遇来衡量他人!我相信,我会一直相信下去,我的朋友会来救我的!”   他在原地站了二三十秒,一动不动。然后转身,朝着木床走去,声音低沉:“我没有杀你,就是要让你看看,你们这些天真的人,下场会是什么!”他走到了墙边,伸手一一拨动那些铁器。铁器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声音令人胆怯。他转回身来说道:“现在,你还会相信吗?” 第十三章 对我最重要的一个人   接下来的一幕,给了安琪儿内心极大的震撼,因为,眼前的这个凶手不等安琪儿回答,便突然从墙上摘下了一把长长的剪刀,双手反握着把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罗薇薇的额头刺了进去!安琪儿吓得叫了出来,她甚至听到了剪刀刺入坚硬的头骨的碎裂声!而一直昏迷未醒的罗薇薇,哼都没有哼一声,便香消玉殒了。   警察,是一个神圣的职业。是安琪儿从小为之神往的。小时候的她,认为警察无所不能,认为他们能够让所有的犯罪分子闻风丧胆。她永远忘不了自己穿上警服的那一天,心情是多么的舒畅。现在,她相信了,警察不是万能的。就像现在这样,眼前这个穷凶极恶的人,在她的面前亲手结束了一条生命,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人刺入这一刀后,两只手抓着剪刀握把,粗重地喘了两口气,而后才慢慢地松开了手。他转回头来,面具遮盖不住的脸颊上,还挂着一滴温热的血珠子,阴森森地问道:“现在,你还相信这些吗?”   没有任何的征兆,凶手在电光火石之间,当着安琪儿的面,杀害了罗薇薇。这恐怖的一幕令安琪儿的意志已经接近了崩溃。她无力地坐到了地上,她无声地哭泣,默默地在心里说道:对不起,毕炜,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他用一种极其缓慢,甚至是带着嘲讽的强调慢慢说道:“我说过了,不要相信你身边的人,不要这么天真。”   “不,”安琪儿忽然坚定地说道,尽管她眼带泪花,尽管她的意志接近了崩溃,却仍然坚定地说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相信,我的朋友一定会来救我的!”   那人听了这句话,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沉默,只是几秒种后,他才慢慢地说道:“你说的朋友……是那个小个子男的吧,他也是警察吗?”   这一次,安琪儿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终于到了护林员的小木屋。这里早已破败了,毕炜站在了指示牌前凝望,从位置上来看,他们所涉足的,还只是云冠山景区的边缘一角,根本谈不上到达了核心地带。小木屋大约有四十多平方的面积,石阶上长满了杂草,门板无力地敞开,随着风吹过,它来回扇动,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站在石阶上,就能看到屋子里的全貌,这里有一张落满灰尘的桌子,一把缺了一条腿的椅子,满地散落着白色的A4纸。   两个女孩儿站在毕炜的身后,不敢轻易上前。对他们来说,眼前这个不甚高的男人,已经成为了她们最大的倚赖。直到毕炜进去之后,她们才敢跟着进去。毕炜仔细留意了一下屋内的情况,满地的灰尘,没有留下脚印、没有可见的指纹之类的明显痕迹。看来,这里的确很久没有人光顾过了。毕炜对她们说道:“这里暂时是安全的,我们在这儿休息一下吧。”   苏一一把自己的背包放在了地上,扶着董倩坐了下来。董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苏一一又帮他倒了一杯水。   毕炜检查了一个小木屋的牢固程度,看来是没有问题的。他又冲门外走去。   “你……你去哪里……”苏一一紧张地问道。   毕炜回身望去,董倩也是一脸惊慌地看着她。他苦笑一下:“我不走,只是看看周围的情况。”   董倩顾不得身上怀有身孕:“我,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去。”苏一一紧接着说。   毕炜无奈,只好不说话了,算作是一种默许。三个人重新走出木屋。木屋的前面,是一座峭壁,抬头望去,高不可攀,且如刀砍斧劈,光滑如镜。这样的高度和陡峭的角度,就算是猴子,也未必能攀爬上去。峭壁的下面,与小木屋之间,是鹅卵石铺就的道路,只是,这条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路径上满是杂草和尘土。   毕炜围着小木屋转了一圈,小木屋的后面,是一排茂密的丛林。毕炜看到这里的时候,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在他看来,如果凶手把他们锁定为目标之一,只能是从这片丛林中突然杀出来。看到毕炜严肃认真的样子,苏一一也跟着莫名紧张起来,她怯生生地问:“是不是……”后半句话,却没有勇气说出口。   毕炜不想让她们担心,只是说了句:“没事,我只是随便看看。走吧,回去。”   原本,毕炜想着要加快行程,因为每耽搁一分钟,安琪儿就多一分危险。可是现在,他冷静了下来。云冠山这么大,人生路不熟,他想找出凶手的藏身地点,千难万难。唯一的办法,只能是让凶手来主动找他。可是,用什么方法呢?毕炜坐在木屋里,盯着无烟灯发呆。   夜幕悄然降临,又是一天过去了。毕炜从警以来,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知道凶手藏身的大致范围,可是却没有一点儿办法找出他的藏身地。他想起了“二王”的案子,那一次,动用了除了法警、狱警、交警之外的全部警种,加上解放军和热心群众,三万人大搜山,终于找到了犯罪嫌疑人。但是现在,毕炜只有三个人……天差地别,天差地别啊!他内心感叹了一声。   第二天,手机仍旧没有信号,三人的前进的方向,正在朝云冠山的深处进发。也不知道是凶手的信号屏蔽器作祟,还是这里真的没有信号。该怎么办呢?毕炜微闭双目,脑海中几乎翻出了自己在警校时学习的所有专业知识,却没有任何的头绪。这个凶手,真的很狡猾。   他正在思考的时候,苏一一轻轻碰了他一下,毕炜低头一看,她手里递过来了一块压缩饼干。走了大半天,体力需要补充。毕炜接过来正要放进嘴里,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他问道:“还有多少?”   苏一一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淡然地一笑:“还有很多呢。”   毕炜看着董倩早已睡去,想起来,刚才苏一一好像还没有吃过东西。他将压缩饼干掰开了,给了苏一一半块。   苏一一连忙挥手说:“不不,真的还有很多,够我们吃……”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羞涩地低下了头。   毕炜一直盯着她的两只眼睛看,看得苏一一心如鹿撞,不得不低下头去。他说道:“不管你说的真的假的,我们还是要节省的,现在是冬天,这地方又不好找吃的。”   苏一一这才接过去,轻轻地咬了一小口,内心却觉得无比甜蜜。对于她来说,能跟心上人在云冠山偶遇,真的就像上天安排好的一样,令她打心眼儿里高兴。   毕炜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说话。苏一一忍不住问道:“那个女孩儿……对你很重要是不是?”   毕炜最初没有说话,苏一一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良久之后,他才慢慢说道:“对我最重要的一个人。”   苏一一不说话了,她天真地以为,那个女孩儿是毕炜的妹妹或是什么的。尽管她认为,心上人很优秀,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但是……她不愿意去猜想那个女孩儿和毕炜的关系。因为,她的内心无力去承受真相。   天空像是被拉上了一道黑色的大幕,月光也被乌云所笼罩,看样子,难道会下一场大雪吗?如果这样的话,可就太糟糕了。大雪会覆盖凶手留下的痕迹,比如脚印之类的。不过……如果是大雪天,凶手出来的话,或许更容易追踪到他吧?   毕炜的心思不在聊天上,他的脑子已经开始乱了。 第十四章 全都是一个人干的!   后半夜,苏一一也在一旁沉沉地睡去了。毕炜靠着墙坐在地上,看着苏一一甜美的睡相。她双眸微闭,嘴角含笑。说来奇怪,毕炜也不知道这小丫头睡觉的时候笑什么。他没有精力去考虑其他的一些事情,既然等着凶手来,那么只要把小木屋的门关好就好了。如果他出现了,大不了像安琪儿一样,和他打一架!毕炜关好了门后,就靠着门睡着了。两天来,他睡了第一个好觉。   北风呼号,在山涧里发出了犹如低咽般的“呜呜”声,摄人心魄。这一晚,毕炜睡得并不踏实。每过一会儿,他总要去摸一把甩棍,期盼着那个人赶紧出现。可是,一夜过去,天色大亮。他等待的人并没有出现。   无奈,毕炜只好起来收拾东西,带着两个人继续往大山的深处走去。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缆车那里。杨淑华的丈夫在那里工作,而且年头不短,说不定他会见过这个凶手,或者是知道一些什么。三个人参考了一下地图,沿着指示的路继续进发。翻过了一个山头后,见到了搭在两座山头之间的缆车。那些缆车像是串连在挂绳上的铃铛,远远望去,十分整齐。   毕炜瞬间充满了动力,他们高声叫着赶过去。可是,到了缆车点才发现,这里已经人去屋空了,没有一个人在。缆车看样子刚刚开过不久,没有灰尘。在山顶的一侧,有一间屋子,里面有操作台,用来控制这些缆车。而顺着长长的缆车线望过去,却是一眼望不到头。毕炜拿出了望远镜,调好焦距,能依稀看到隐没在云海中的观景台。那里,是许多人慕名前来云冠山的目的地。可是现在,对于毕炜而言,目的地还不知道是哪里。   毕炜推开了控制室的门,开门,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而他,更是被眼前的场景所惊呆。“不要过来!”他大声喝住了跟在身后的苏董二人。   苏一一和董倩都及时停住了脚步,虽然她们有好奇心,很想看看里面是什么。但是毕炜能够声色俱厉地喊出这句话来,她们也不得不收住了念头。两个女孩儿站在原地,心中惴惴不安。   毕炜看到:屋内,到处是血迹。一男一女倒在了床上。身上没有穿衣服,女尸仰面,表情惊恐;男尸趴在了女尸上,侧着头。墙壁和操控台上,全都是呈喷溅状的血迹。毕炜只是做了一个大致的检查,从死亡时间看,他们死亡已经超过了72小时,照这么看,他们遇难的时候,杨淑华还没有死。   这个男的是谁,会是杨淑华的丈夫吗?毕炜从二人散落在床上的衣物中找到了身份证,男性死者名叫朱宏,1982年生人;女性死者叫梁丽,1990年生人。从两人死亡的姿势来判断,凶手趁着两人滚床单的时候,突然闯入,躺在下面的梁丽最先发现了死者,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朱宏正要回头看的时候,被凶手从后面一锤子砸死。倒在了梁丽的身上。这一点,可以从朱宏脑后 致命伤看出来。而且,鲜血溅到了梁丽的身上。梁丽当时一定是吓坏了,她可能会尖叫,可能会大哭。她想要奋力地推开死去的朱宏。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凶手这时候,是骑在了朱宏的腰上。等于两个男人的分量压在了梁丽一个女人的身上。   朱宏背上的鲜血,呈中断装,应该是有一部分的鲜血,流到了凶手的裤子上。杀害了朱宏后,他左手揪着朱宏的头移开,然后一锤子一锤子砸在了梁丽的额头上。所以,梁丽的致命伤,只在额头。两个人均死于颅骨骨折。   凶手杀人的手法凶残且老辣,但是这么做的目的何在呢?两个人的死亡方式绝对是十分痛苦的,难道他们与凶手有着深仇大恨?毕炜又在控制室里转了一圈,在控制台下面的桌子上,从抽屉里找到了一个相框,里面是男性死者与杨淑华的合照。杨淑华怀里抱着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看来没错了,死者朱宏,正是杨淑华的丈夫。   那么,梁丽是谁呢?毕炜从现场的女性衣服里发现了一部手机,利用梁丽钱包里留下的身份证显示的生日,解开了密码。手机的电量很低了,即将告罄,但是毕炜还是从手机的通讯录和微信短信等内容中找到了线索。其中,死者与朋友的聊天中,不乏“陪客”“生意上门”“酒店”等字眼儿。从中不难看出,死者梁丽生前的身份,是一个失足妇女。   朱宏与妻子长期分离,在深山老林中一个人生活,无法宣泄生理需要的时候,就找了梁丽来解决。两个人也许不是第一次了。没想到,凶手突然出现,两人毙命。合情合理,也符合现场遗留的证据。只是有一点不明白,朱宏、梁丽、杨淑华、魏大光……四个人相继遇害,相隔时间还没有超过72小时。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凶手如此疯狂作案呢?如果说是与朱宏、杨淑华夫妇有仇,没必要把没有关系的魏大光卷进来,何况还掳走了安琪儿。如果是因为嫉恶如仇,那么背妻招妓的朱宏惨死还能说得过去,为什么连杨淑华母子也不放过呢?   毕炜也想过,会不会是几拨人的作案。比如,杀害朱宏与梁丽的是一个凶手,逼死杨淑华杀死魏大光的是另外一个或者两个凶手?毕炜想了想,不太可能存在这种情况。因为凶手在这里作案,要符合几个条件。首先,凶手要对于云冠山一带的环境非常熟悉;其次,凶手的身手很好,甚至学过专业的搏击技巧;其三,凶手很可能具备专业的野外生存经验。从这些条件来看,恐怕全中国符合这三个条件的,都没有几个人。两个凶手都具备这些条件,基本不可能。   全都是一个人干的!这就是毕炜最终的结论。但是,杀人动机呢?难道只是因为单纯的泄愤、心理变态吗?   毕炜慢慢地从操控室走了出来。现在,仅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没办法做到现场取证,无法获得更多的信息,唯一能确定要做的,便是找出真凶。他站在了门口,忽然注意到,门外,只有苏一一一个人站在那里。   毕炜心中大叫不好,急忙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董倩呢?”   “水壶没有水了,她说那边有山泉,水很甜,就拿着水壶去了。”苏一一指着另一边说道。   “胡闹,你为什么不跟着她!”毕炜大声斥责道。   声音大得,让苏一一抖了一下。该怎么说?苏一一认识毕炜以来,倾心暗许,可是眼前的毕炜却冲她大声怒吼。苏一一心中委屈,可是没有怪毕炜。她知道,他因为找不到凶手的影子,心里太烦了。他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苏一一愿意帮他打开这个出气的发泄口。她没有跟董倩前去,一是因为董倩的坚持,觉得白天也不会出什么事;第二个原因,当然是她放心不下毕炜。尽管她知道,毕炜很出色、很优秀、很厉害。但是要她离开毕炜,她怎么都办不到,哪怕……只是一会儿。   毕炜气得一跺脚,沿着董倩去的方向一路跑去。苏一一急忙跟了上去。翻过了一个小山岗,听到了淙淙泉水流动的声音。毕炜跳下一块大石头,泉水很清澈,欢快地自西向东,往山下流去。只是,这么美的泉水边,竟不见董倩的身影! 第十五章 终于现身了吗!   毕炜见到了内心最害怕见到的一幕,他疯狂地沿着泉水寻找,大声喊着董倩的名字。可是,却始终不见她的身影。苏一一跟在了后面,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她能体谅毕炜现在的心情,一名警察,不能将近在眼前的凶手缉拿归案;这种巨大的遗憾感,就像医护人员没能挽救一条生命一样吧。   毕炜疯狂奔跑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怔住了,整个人像被人点了穴道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而苏一一站在了他的身后,根本看不到毕炜的神情。   此时毕炜的脸上,涌现出的是震惊。他的面前,是一只水壶,挂绳挂住了一块泉水边的岩石。泉水咕咚咚地流向了水壶的杯口,尽管那里面已经灌满了水,可还是不停地倒灌、溢出、再倒灌……不远处,是董倩穿的帆布鞋……毕炜扬天“啊”地大叫了一声。心中不详的预感得到了证实。他痛苦地咆哮:“出来呀,你他妈的畜生,出来呀!”巨大的声音在山谷之中回荡着。他无力地跪了下来,全然不顾满地的乱石。此刻,他已经没有了痛觉。   苏一一上前来搀扶他:“你不要这样……”   毕炜强忍着,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咬牙坚持不让自己崩溃。他嗫嚅着说了一句:“第六个……或许更多。朱宏、梁丽、杨淑华母子、魏大光……现在轮到了董倩……或许……或许还有更多的人,三个护林员,对不对,对不对?”   毕炜急迫地询问着苏一一。   苏一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是轻轻抚着他的背:“不是那样的,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我知道的。”   毕炜突然苦笑,伴随着嘴角扬起,一滴眼泪滑出了眼眶:“尽力?有用吗?凶手就在眼前,我却他妈的什么都做不了,我还算什么警察?”   “毕炜,你坚强点儿好不好?”苏一一罕见地提高了嗓音,“你朋友还等你去救,难道你现在就放弃吗?你只想在这儿哭吗?如果哭能救你的朋友,那么你就哭好了!”   苏一一说话一向斯文有礼,她看到毕炜这样,忍不住叫出了声。并非是她要责怪自己,而是她很清楚,必须要让毕炜重新振作起来。   毕炜听到这一席话,犹如当头棒喝。他连忙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你说得对,我不能轻易认输,我必须要抓住这王八蛋!”说完这句话,毕炜就站了起来。苏一一搀扶着他。   毕炜看着泉水流去的方向,说道:“从现在开始,你绝对不能离开我的身边!”   这句话,令苏一一没有反驳的余地,更令她心驰神往。她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看到她的笑容,毕炜也笑了。压抑的情绪得到了释放,他开始分析起刚刚发生的情况。董倩来打水,距离缆车点并不远。可能董倩考虑到了这一点,加上是白天,所以才婉拒了苏一一跟随的要求。可是在这里,身怀有孕的董倩遇害了。这说明,他们三人可能早就被凶手盯上了,一直在等机会下手而已。   怀抱幼子的杨淑华,凶手没有放过,那么他同样不会放过身怀有孕的董倩。只是,没有见到尸体。难道她跟安琪儿一样,是被掳走了吗?毕炜不敢妄下结论。这样的一个推论结果,让毕炜既感到伤心,又感到欣慰。伤心的是,董倩遇害了;但欣慰的是,凶手就在他们附近。   这一天,毕炜带着苏一一离开了缆车点,选择了路径继续往前走。不过这一次,毕炜选择的路有些莫名其妙。他选择的,根本不叫路。而是带着苏一一穿越丛林。这些丛林,非常茂密。稍不留神就会和同伴儿失散。一旦同伴儿离开了视线,很难再觅踪迹。   苏一一内心很害怕,伸出手去拉住了毕炜的手。毕炜只是一心寻找凶手的影子,对这些细节没有在意。而他之所以选择不再走大路,是有着自己的原因的。既然凶手已经跟上了他们,那么,他随时可能出手。唯一的办法就是选择这种茂密的深山老林,在其中穿行,因为,这里极有可能是凶手的藏身地点。   如果与之遭遇,毕炜自问凭借自己的能力未必能一举拿下凶手。如果他狗急跳墙,还有可能将身边的苏一一劫持为人质。这样的环境,也有利于两个人动手的时候,苏一一躲藏。而且,万一毕炜收拾不下对方,也可以利用这样的环境,伺机偷袭。至于凶手落败后逃跑的问题,毕炜没有考虑。因为他非常有自信,一旦对方露面,他一定要拿下凶手!   林子非常密,而且这一代种植的全都是苍翠的松柏。阳光也只能依稀透进来一点儿。偶一望过去,就像六七点的晚上,虽然能看清轮廓,却已不大清楚。毕炜不得不打亮了手电筒。他往前走了一段路,忽然,苏一一站定了脚步,她两只手拼命地拽住了毕炜。毕炜被她一拉,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只见苏一一的眼神,仿佛是见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她的嘴唇哆嗦着,浑身发抖。   “你怎么了?”毕炜问道。   “啊!”苏一一一声尖叫,扑在了毕炜的怀里,脑袋埋进去,不停地说道:“有人有人,那里有人!”   毕炜听闻,急忙扭头朝着苏一一刚才所看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在距离他们百余米的灌木丛中,隐隐约约有一个圆形的东西。毕炜的手电光随即扫过去,当场吓得骇然失色——那是一只狼!毕炜吓得大气不敢出,左手握着手电筒,右手却摸向了腰间的甩棍。   孤狼很少见,难道云冠山真的有狼群存在,而且让自己遇到了吗?   毕炜举着手电筒私下扫射过去,除了那头隐没在灌木丛中的狼,并没有别的发现。真的是孤狼?毕炜有了底气,如果只有一头狼的话,那么凭借自己的本事,或许还可以脱险。可是过了一会儿,毕炜渐渐发觉了不对劲。这头狼一直潜伏在灌木丛中,并没有动。毕炜很好奇,觉得事情不对。他壮着胆子慢慢走过去。脚步很轻,脚下的落叶“噶吱吱”乱响。   直到他走近了,才发现。这哪里是狼,只是一个面具而已。面具很逼真,毛发栩栩如生,一眼望过去,足以以假乱真。   突然,毕炜觉察出了事情的不妙。他回头大叫一声:“一一,快过来!”同时拔腿向苏一一跑过去!   苏一一还愣在原地,蓦地,旁边的灌木丛哗啦啦作响,一张巨大的迷彩帆布被掀开。迷彩帆布尚未落地,一个人已经从灌木丛里冲了上来。苏一一甚至来不及喊出声,就被这个人扛在了肩上,大踏步地奔跑起来。   终于现身了吗!毕炜咬牙追了上去。从这个人的身形来开,一米八五开外,错不了,就是他!他懂得调虎离山,懂得在丛林中隐藏自己的行踪,而且从他跑步的速度来看,毫无顾忌,可见他对周围的环境绝对熟悉!   那人扛着苏一一,苏一一拼命地挣扎,惊慌地大叫:“毕炜,快救我,毕炜!”   那呼救的每一个字,都犹如激射出枪膛的子弹,颗颗射进了毕炜的心脏。那一刻,安琪儿也是这么呼救的吗?毕炜大喝一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紧跟不放。   那人扛着苏一一,脚下的速度却丝毫不慢。可是,终归是扛着一个大活人,而且苏一一不断地挣扎反抗,他想顺利地甩掉毕炜,也没那么容易。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第十六章 一定不能慌   毕炜脚下的速度丝毫不敢放慢。在茂密的丛林中奔跑,是极端消耗体力的,可是此时的毕炜已经全然没有了感觉,强大的信念支撑着他。眼看,距离那个高大的凶手越来越近了,百米、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毕炜伸出手去,准备抓住他了。没想到,他“嘿嘿”冷笑,突然脚下加速,一瞬间,竟然又跑出去了好远!毕炜的速度已经到了极限,他不甘心,大喝一声扔出了手中的甩棍。甩棍随着风声,直飞出去,“呼”的一声。   那人察觉到了脑后风紧,头都不回,只是稍稍偏了一下身子,甩棍就打在了苏一一的脑袋上。她“啊”地痛叫一声。他不再跑了,主动站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看着毕炜。   毕炜终于看清楚了他的样子,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身着一身迷彩服。肩膀宽实,孔武有力。头发长长的,挡住了半张脸。脸上,却戴着一个奥特曼的面具,颇显得滑稽。   只是这种环境中,毕炜根本笑不出来。他见凶手原地站住了,虽然心中狐疑,却一步步走上去。“人是你杀的吗?”毕炜厉声喝问。   那人不言不语,因为戴着面具的缘故,也无法通过他的表情猜测什么。   “我问你呢,那些人……朱宏、梁丽、杨淑华和她的孩子、魏大光,还有董倩……全都是你干的是不是?”   “嘿嘿!”那人又冷笑了两声,这记笑声听起来是那么的刺耳。“扑啦啦”惊飞了丛林中的一些鸟雀,它们争相飞起。   毕炜脚下的步伐虽然缓慢,却很坚定,仍旧朝着凶手走去。   那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什么,朝着毕炜丢过来。像是两张扑克牌,在半空中旋转,落在了毕炜的脚前。毕炜低头用手电一照,头皮都要炸了,这哪里是什么扑克牌?这是两张身份证,一张是属于陈牧的,另一张是罗薇薇的。   两人的身份证落在了凶手的手里,那么毫无疑问,他们两人已经遇害了。   “呀!”毕炜大喝一声,抡起手中的手电筒冲着那人兜头砸下去。那人最初不为所动,就在毕炜这一招即将得手的时候,他突然发动了进攻。那人肩膀一沉,两只手揪着苏一一的衣领扔了出去。毕炜猝不及防,和苏一一撞到了一起。   毕炜脚下一个踉跄,终于站稳了,他扶起苏一一:“怎么样,你没事吧?闪开!”不等苏一一回答,毕炜一把将她推开。那人一脚当胸踢过来。毕炜奋力推开了苏一一,却已经来不及出招挡住这一脚,只好吸了一口气,强行挨上了这一招。   只这一脚,毕炜便摔倒在地,滚了几滚。他想要站起来,却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搅在了一起,终于没忍住,“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你让我很失望。”那人终于开口了,充满了磁性,“我再给你看一样东西吧!”他又从上衣兜里拿出了什么,丢在了毕炜的面前。毕炜趴在地上动不了,但是却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张警官证——安琪儿的警官证!   “她是你的朋友吧?你们是搭档?恋人?还是夫妻?她还盼着你救她呢。不过,我很失望,原来你还不如一个女人能打!这个样子,你怎么当警察?”他的语气冰冷,就像是一个毫无感情色彩的旁白。   安琪儿还活着,她还活着!毕炜想到这里,两只手慢慢握成了拳头,他撑在地上,跪着:“你听好了,我会救她出来的!”   “就凭你?”   突然间,毕炜像是一头迅捷的豹子,不等完全站起来,他两只脚蓄力一蹬地,直接扑了上来。这一招速度之快,超乎想象。   那人完全没有防备,毕炜像是一列急速飞驰的列车撞过去,拦腰抱住他。毕炜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左手的手电筒磕向了对方的腰眼儿。那人吸了一口凉气,感受到了一丝疼痛。他大怒,右肘狠狠地砸着毕炜的后背。“喀啦啦”,他的力气真大,毕炜感觉到自己的脊椎都要断了,可是仍旧不敢撒手。毕炜大声咆哮着,拼尽了力气抱住他不撒手,使劲向后推着他。   那人的步法已经乱了,饶是他拼命地使出肘锤,奈何毕炜就是不肯松手。终于,“咣”的一下,毕炜将他推到了一棵环抱的大松树下,撞到了树干上,这才松开了手,两只拳头雨点儿般的冲着对方招呼过去。那人背靠着松树,刚才这一下撞得不轻,可还是临危不乱。不管毕炜从哪个方向抢攻,都被他一一化解了。   毕炜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安琪儿会被擒。不是安琪儿失手了,而是这个人真的太强了。毕炜这时候明知道击败他无望,可还是一味地抢攻,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因为,只要将他困在这里,他就无法逃跑。毕炜必须要缠住他!   “一一,快跑!”毕炜一边连续快速地出拳,一边大声喝道。   “啊?”苏一一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呆坐在地上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跑啊!跑回去报警!”毕炜大声地喊道,手上的速度和力道,丝毫不敢放松。   那人好整以暇地化解着毕炜的攻势,狞笑道:“可能吗?这一带到处都是我布置的信号屏蔽器,她不可能跑得出去。你们来到这里花了三天的时间,三天,估计你的尸体也早就发臭了!”   毕炜神色一凛,知道他说的话不假。他恨不得把嘴里的牙齿咬碎,一拳一拳地朝着对方脸上挥去。那人突然抬起胳膊一挡,另一只拳头直接抡了过来。毕炜根本看不清楚他拳头的来路,左脸颊狠狠地吃了一拳。毕炜的脚下踉跄了几步,缓缓地倒退,倒地。   只一拳,毕炜便没有了反抗的余地。这是他第一次失败,第一次,败给一个犯罪嫌疑人。   苏一一惊慌地跑过来,抱着毕炜的头:“毕炜,你没事吧,你醒醒啊!”   此时此刻,毕炜知道,凭着自己的本事,已经不可能保护别人了。他只是呢喃着说:“跑,快跑……”声音细若蚊呐,根本听不清。   那人走了过来,像是拎起一只小鸡似的,拽起了苏一一。苏一一对他又打又踢。可是这些较弱的拳头,对他来说还不如挠痒痒。他看着毕炜,刚才的一记重拳,让他的脸上开了花,左半张脸肿得很高。他又重新恢复了毫无感情色彩的语气:“这两个女人,我会留一个给你救。有本事就来找我吧。”说完,他不顾苏一一的拳打脚踢,一记手刀砍昏了苏一一,带她离开了。   毕炜躺在地上,只能用右眼看着凶手渐渐消失在丛林的深处,他的手无力地抬起,落下;又抬起,又落下,口中低声呻吟着:“不要走……不要走……”可是,凶手还是走了。   毕炜的想要哭,却发现,只有自己的右眼可以流出眼泪。而左眼,因为刚那一拳的缘故,也已经肿了起来。这算不上重伤,毕炜以前不知道受过多少伤,可是这次受伤,确实令他感觉到最为屈辱的一次。明明知道谁是犯罪嫌疑人,明明跟他打过了照面,可是……他就这样眼睁睁地在自己面前溜走了。毕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深深的无力,这种灰心丧气的沮丧感,以前从来没有过。   一直到了很晚很晚的深夜,毕炜才缓过了力气,拼着周身的剧痛坐了起来。他捡起了手电筒,因为刚才的激烈打斗,手电筒已经不能用了。毕炜又拿起了背包,打开来看,却发现这里除了几袋零食,什么食物都没有了。食物都在苏一一的背包里,而她,刚刚被凶手掳走了。   毕炜告诫自己:不能慌,一定不能慌。他说了,安琪儿还活着,苏一一也会活着,我要找到她们,我要抓住这个凶手。可是,我该去哪里找她们呢?毕炜正在苦思冥想的时候,多日阴霾的天空转晴,逐渐照下来了一缕月光。月光透过了茂密的树冠,滤成了一个小小的光柱,照在了零食袋上,宛若一盏明亮的追光灯。毕炜突然想到了什么! 第十七章 他一定能找到的!   安琪儿被关押在了地下山洞的刑房中,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进食,她已经处于了脱水状态,嘴唇干裂,意识模糊。她现在终于明白了水资源的重要性,往日轻松无比地喝水,到如今却成为了一种奢望。朦胧之际,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毕炜的影子。毕炜身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站在远处向她挥手,嘴里还喊着什么。可是安琪儿竟一点儿也听不见。梦境之中,安琪儿大声喊着毕炜的名字,追过去。毕炜笑着递给了她一瓶水。安琪儿顾不上别的,她猛喝了两大口水,却被呛得咳嗽起来。   不对,这种感觉不对。这水凉凉的,沁人心脾,这不是梦!安琪儿虚弱地睁开了眼睛,竟然看到了毕炜正在端着水壶喂给她喝。   巨大的惊喜瞬间涌遍了全身,安琪儿一把抓住了毕炜的手:“毕炜……你……为什么会……”   喂给她水喝的那人周身一颤,手里举着的水壶歪了一下,将安琪儿的身上打湿了。   而这时,眼前毕炜的形象渐渐模糊,重新清晰起来之后,安琪儿所看到的,却是那个对毕炜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护士。“你……你是苏一一?”安琪儿的声音很微弱,她的体力已经撑到了极限。   苏一一说道:“你终于醒了。”她又拿出了背包,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了几块压缩饼干给安琪儿。安琪儿和苏一一的关系有些微妙的尴尬,她坚持认为,苏一一已经和毕炜在一起了。前女友和现女友见面,而且还要接受苏一一的食物。这算是一种施舍吗?安琪儿看着苏一一真诚的眼神,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毕炜,一双美眸湿润了。   苏一一看到安琪儿这样,还以为她是担心眼前的局面,于是将压缩饼干塞到了安琪儿的手中,安慰说道:“你不要害怕了,毕炜会来救我们的。”说来也奇怪,苏一一早就听医院的同事说过,那时候常来医院侦办案件的警察里有一位漂亮得不得了的女警,她从来没有见过,但猜测就是眼前这一位。跟毕炜在一起的时候,虽然苏一一有莫大的安全感,可是也难免害怕。而如今,她被凶手抓到了这个地方,反而清醒了过来。尤其是看到了面前这个虚弱的女警,她更是冷静了下来。虽然说,恐惧的情绪还是有的,但是,害怕又有什么用呢?   安琪儿泪眼婆娑地打量着她,才恍然发现,她的手腕上也被锁上了手铐。两个人,被一副手铐绕过铁柱拷在了一起……   “毕炜……他现在好吗?”安琪儿问道。   “嗯,你放心吧,他现在正在朝这边赶来。”苏一一竟然安慰起了安琪儿。   “他找不到这里的。”一记阴沉的声音响起,两个女孩子都吓了一跳。只见那个戴着奥特曼面具的人,缓慢地走了下来。他扶着石壁,慢慢地走来,抬头打量着这个刑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两人说道:“这里以前,是一窝土匪的据点。隐蔽得很,我不相信那个叫毕炜的警察能找上门来。挨了我的重拳,他最少明天才能动。不过……我不希望他死了。”   安琪儿的眼睛忽然瞪大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那人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安琪儿又急切地询问苏一一:“毕炜怎么样了,你说啊,他受伤了是不是?”   苏一一无法隐瞒,她脸上担忧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她眼睁睁地看着毕炜挨上了那一拳,只一拳,毕炜便倒下了。苏一一对于男人打架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懂。可她是医护人员出身,知道毕炜的伤势有多重。她看着凶手,第一次露出了愤怒的表情:“他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那人有点儿惊讶:“哦?你们两个人的看法倒是出奇的一致。我问你们,那个叫毕炜,是你们什么人?”   听到这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了。安琪儿在想:该怎么回答?男朋友吗?显然不是,两个人已经分手了,何况,还有苏一一在身边。她没有回答,而是想看看苏一一怎么说。   同时,苏一一也在想:该怎么回答?男朋友吗?显然不是,因为毕炜从来没有说过要在一起的话。可是……可是自己能够陪在他身边,就已经非常知足了。   那人见他们迟迟不说话,自己先笑了两声:“你们……都很喜欢这个小个子是吧?你们相信他一定能找到这里的。我告诉你们,这根本就不可能。这个地方,当初我和我的战友找了三天三夜。凭他一个小警察,不可能找到的!”   “他不是小警察,他一定能找到的!”安琪儿咬着牙说道。   那人说道:“世界上最可悲的人,就是你这种相信别人的人。我告诉你,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值得你去相信。轻易相信别人,以为这样可以让自己从慢希望,到最后肯定会是一场悲剧,这才是最傻逼的事情。”说完这句话后,这人竟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限唏嘘。   他的动作很轻微,可还是被安琪儿觉察到了。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对苏一一说道:“还记得我对那个小警察说过什么吗?我说,你们两个人,我会留下一个让他救。现在,是时候了。”说完,他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回来后,拿着两只黑色的头套:“我要和小警察玩个游戏,嘿嘿。”   毕炜发疯似的在丛林中奔跑起来,此时,已经是幕冬天气,丛林中的小动物也陆续从冬眠中醒来了。松鼠站在了树枝上,诧异地望着这个狂奔的人类。毕炜一口气跑下了山,到了另一块指示牌前。他眼神闪动,不停地寻找着自己要找的信息。终于,有了发现。在距离他所在的位置,两个山头之外,有一座山峰,那里有一条山谷,被称为了“醉香谷”。只因为那条山谷长满了四季野果。可是因为果树都长在了悬崖峭壁上,常人根本无法采摘。果子熟了,落地摔碎,然后渐渐发霉变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腐烂的果子越积越多,整条山谷弥漫着果香。   就是这里了!毕炜紧了紧身上的背包,朝着醉香谷的地方跑去。从现在的位置来看,凶手逃跑的方向,已经接近于景区的正中心,而醉香谷,恰是在那个方向。一般的旅游者,很少涉足到那么深的地方。凶手生活在荒无人烟的深山中,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吃的问题。这里不可能种出大片的庄稼,那么水果,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总之,能解决粮食问题的地方,就一定有凶手的踪迹!   毕炜加速跑了过去。深夜,已经月上中天,毕炜却根本不敢停住脚步。当他凭借着最后的一丝力气翻越过两个山头之后,一股浓郁的果香味扑鼻而来。   毕炜没了力气,他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望着蒙蒙亮的天色,他心中很清楚——决战在即。   他先是吃了一些东西补充体力,然后下了山,走在了醉香谷中。这条山谷,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人来过了。脚下全都是破败的落叶和腐烂的果子。虽然站在山峰上可以闻到浓郁的果香味,但是置身在山谷之中,却被一股酸臭味刺激着鼻腔。   抬头望去,两边的峭壁高不可攀稀稀拉拉地长满了不知名的果树。有时,还会坠落下一两个果子。它们沿着山坡欢快地滚下来,然后坠落地面,摔碎!不知怎么的,毕炜想起了来这里的路上,在火车上发生的那一幕。大家都是满心欢喜地来这里放松的,没想到……短短几天的时间,只剩下了毕炜一个人…… 第十八章 原来你没有死   毕炜站在山谷中,卯足了力气大声喊道:“我来了!你滚出来!”最后的那个“来”字,形成了巨大的回音,在山谷中不断地回响,惊飞了一群鸟。   在地下山洞的刑房里,凶手正要把两只黑色的头套套到安琪儿和苏一一的头上,忽然听到了远处依稀听到了有人在喊话:“我来了!你滚出来!”虽然很细弱,但还是可以听出来。尤其是最后的那个“来”字,拖曳得很长。苏一一和安琪儿激动万分,两个女孩儿也跟着大声叫了起来:“毕炜,我们在这儿!”“快来救我们!”她们在这瞬间看到了生的希望,却从来没有想过,距离那么远,毕炜怎么可能会听到呢?   凶手毫不客气地上前踢了两脚,两个女孩儿都没有了力气喊话。他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恶狠狠地说道:“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这就有意思了!”凶手走到了刑房的外面,放置木床的那个房间,听声音是在打开一把铁锁,接着就是一阵铁链声音的响动。不一会儿,他拽着一根铁链出去了。而在铁链的另一端,安琪儿看到,还有一个同样穿着迷彩服的人!被凶手牵着,踉踉跄跄地出去了。   还有一个人质!安琪儿惶恐大惊。虽然不知道凶手要搞什么鬼,不过这个人十分狡猾,他一定是会想办法对付毕炜的。可是……可是现在,自己却没有办法去帮助毕炜。刚才,挨的那一脚太重了,苏一一直接昏迷了过去,而安琪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毕炜沿着醉香谷附近,展开了搜索。可是这一带丛林茂密,想要找到凶手的藏身之地,谈何容易。但即便是是这样,毕炜也不可能放弃。凶手说过,两个人会留下一个。毕炜必须争分夺秒。他捡起了一根碗口粗的松枝,拨打着草丛茂密的地方,嘴里还大声地叫骂着,希望凶手沉不住气,能够主动现身。   会吗?毕炜也说不准。他昨晚与凶手一番打斗下来,发现对手十分狡猾。懂得调虎离山,也精通专业的丛林作战准则。这样的人,会沉不住气?在毕炜看来,多半儿无望。可是他还是要试一下,已经到了这里,不能轻易放弃。   毕炜正在寻找的时候,忽然,东边的密林之中“哗啦啦”一阵响动。一个人影快速掠过。因为有植被覆盖,毕炜无法看清楚这个人的身形,但是他身上所穿的那件衣服,却恰恰是一件迷彩服!就是你了,哪里跑!   毕炜一路狂奔追了上去。那人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渐渐地,在一块小山岗前停了下来。毕炜追上来后,看到这个人背对着自己。身量不高,长发盘在了脑后,忽然明白过来了:“你不是凶手,他在哪里?”   那人很缓慢地转过身来,说了一句:“毕炜,对不起……”   看到这人的样子后,毕炜大惊:“你……你没有死?”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失踪了的董倩。她当时说要去打水,毕炜察觉到了不妙。和苏一一赶到那里的时候,只看到了水壶和一只鞋子。因为有了杨淑华的前鉴,毕炜当时本能地以为董倩也遇害了,或者被凶手劫走了。现在看来,她不是被凶手劫走了,而是主动跟着凶手走的。因为她目前的打扮,和凶手一模一样,而且是故意引毕炜来这里的。   上当了!毕炜双手握紧了松枝:“他呢,为什么不敢露面,难道是怕了我吗?”   这句话刚说完,就见小山岗后面慢慢地走出来了一个人。他带着奥特曼的面具,身穿迷彩服,正是那个凶手!   毕炜冷笑一声,右手抓着松枝戳在地上,左手叉腰:“你这妖精,赶快把我师父放了,要不然惹毛了你孙爷爷,一把火烧了你的洞府!”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山洞里?”那人没有被毕炜的插科打诨所干扰,只是随口问道。   “废话,这荒山野岭地难道你还有心情盖别墅吗?哦——”毕炜忽然想到了什么,“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董倩的前男友吧?”   旁边的董倩娇躯一震,惊讶地看着毕炜。   那人缓缓抬起手来,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个倍显精神的脸庞,看上去,竟然还有几分的帅气:“你很聪明,难怪,那两个女孩儿那么信任你呢!”   毕炜恍然大悟:“原来你没有死。”   “我当然没死。我只是被人暗算,当时我不敢露面,因为我知道,我一旦出现后,就会被那个人杀死。所以,只能是东躲西藏,反而害怕被搜救队找到。”   双方终于见面了,毕炜的推断没有错,他反而不急着要跟对方动手。第一,两个人的身手差距很大,何况毕炜现在带着伤;第二,将凶手拖在这里,安琪儿他们才安全。因为凶手身上没血,而且仅过了一夜的时间,毕炜推测他还没有动手。   “既然是这样的话,说出你的故事吧!”   男人名叫任思齐,山东人,之前一直在驻长霞市部队服役。在一次部队与长霞市本地单位的联谊,举行登山活动,任思齐与高倩相识了。男的阳光帅气,女的漂亮贤惠。那时候的他们感情甚笃,是所有人艳羡的对象。后来,两个人顺利的订婚,而高倩也有了身孕。   就在两个人筹备婚礼的时候,去拍婚纱照的当天,任思齐接到了一个任务。一伙儿携有武器的毒贩,进入了云冠山自然保护区,当地的森林公安与武警部队已经开始了搜索工作,可是因为搜索范围太大,不得已,向任思齐所在部队请求支援。营长接到任务,火速带领部队进山。身为上尉连长的任思齐自然不能推脱。他马上返回部队,带领着大家进入了云冠山。   云冠山莽林重重,搜索工作具有一定的难度。当时为了加快搜索进程。任思齐将所辖士兵分为了几组。当时,他和一个叫黎天铄的老兵在一起。黎天铄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当兵的年头比他还要长,经验丰富。脾气火爆,在部队,人人都叫他“老地雷”,意思是一点就着。两个人平时的交情很好。而任思齐点名要和他在一起,也是为了能够看住他。这小子嫉恶如仇,担心他见了毒贩控制不住情绪,当场开枪就麻烦了。   搜索工作进展很慢,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和其余的搜索小组失散了,进入到了醉香谷一带,而就是在这里,他们发现了小山岗后面的这个地洞。当时,他们进入这里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任思齐先下去,黎天铄跟在了后面。   哪知道,地洞里躲着一个毒贩,马上就开枪了!底洞内,仅能凭借洞口照射进来的一点光线。从里面看洞口,自然清清楚楚,可是站在洞口向里面望去,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就这样,任思齐中枪了。可是他在倒下之前,开枪还击,击毙了毒贩。   那一枪非常凑巧,正巧射在任思齐肩膀上的通讯器材上,子弹穿过去射进了肩膀。这样一来,只能凭借黎天铄的通讯设备跟大部队取得联系了。任思齐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天铄,叫支援,快!”   黎天铄却收起了枪,两只手抱着任思齐,将他拖出了洞口,一直到了外面。他对任思齐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说道:“连长,不能跟大部队联系!”   “为什么?”任思齐已经咬牙暴怒了。 第十九章 咱们手下见真章吧!   黎天铄“嘿嘿”一笑:“连长,我刚才看过了,山洞里……有钱!还有货呢!”   任思齐的脑袋“嗡”的一下,惊愕道:“你……你这是要犯错误的!”   “连长,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现在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现在中了枪,就算我们回去后能怎么样?给你发个奖状?还是让你立个三等功?你回老家了,房子都被强拆了,你住在哪里?难道要拿着奖状去找人评理吗?都他妈不如钱实在,我们就在这儿把这些东西分了,神不知鬼不觉,怎么样都好,你说呢?”黎天铄的脸上流露出的,是贪婪的神情。   任思齐则是一脸的难以置信。黎天铄跟他是老乡,平时在部队里,因为嫉恶如仇、脾气火爆,很少有人愿意跟他来往,所以当兵这么多年,他始终熬不出头。而任思齐平日里对他多有照顾,总觉得这个人虽然脾气臭了点儿,但是人还是好人。哪里想到,今天终于看到了这个人的庐山真面目!看着黎天铄脸上可怕的表情,任思齐伸手要去抓枪。   但是黎天铄速度更快,抢先一步将枪踢开了。他的枪口冲着任思齐:“连长,你不要逼我!”   “老黎,你冷静点儿,今天这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晚啦,已经晚啦!我弟弟在外面撞了人了,我需要一大笔钱赔人家。我都三十好几了,结婚也得买房子啊!我爸走得早,我妈又住进了医院。这些全都是钱啊!”黎天铄的情绪已经渐渐失控了。   任思齐抬起手说:“好,这些情况,我会上报的。大家一起想办法,动员给你捐款,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你先放下枪好不好?你想想看,我们捐给你的钱,都是干净的。可是你动了那里的钱,那么一辈子你都说不清楚了。你仔细想一想,你的母亲还在医院等着你回去,你弟弟还等着你这个当哥哥的筹到钱呢,对不对?你万一犯了错误,让他们怎么办?”   黎天铄似乎是对任思齐的话说动心了,他抬起的枪口慢慢地放了下来,怔然说道:“连长,为什么你那么好命呢?”   “什么?”   “年纪轻轻,大学毕业,一来就是上尉,没多长时间就是连长了。我呢?这么多年,连个少尉都不是,谁都能指挥我。你交的女朋友那么漂亮,凭什么?”黎天铄脸上挂着笑容,可是,这笑容看上去,令任思齐毛骨悚然。   “老黎,你不要做傻事!”   “连长,要不你把董倩让给我吧!”   “你说什么?!”任思齐听到这话,额上青筋暴出,嘴唇哆嗦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肩膀刚刚做了紧急处理的伤口重新渗出了鲜血。   黎天铄看着鲜血,竟然笑了:“你知道我脾气为什么不好吗?他们说,我往小丁的饭盒里撒尿,说我把屎抹在了郭天宝的被子里,说我偷偷地往小路的饭菜里吐痰……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真的!”   任思齐彻底暴怒了:“你这混蛋,我他妈真是瞎了眼了,你等候处理吧!这次,我也保不住你了!”   “处理?怎么处理?”这是,黎天铄的对讲机里传来了“滋滋啦啦”的电流声,“老黎,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黎天铄看着任思齐发笑,那泛青的脸庞,露出来的笑容着实恐怖。他慢慢地将手移向了对讲机,不过,按下的不是通话键,反而是关闭键。“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   “老黎,你真他妈的是个变态!”   “不错,我就是变态。从你第一天跟董倩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很生气,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为什么不是我的呢?不过连长,如果你死了,我就有机会了,是不是?听说董倩已经怀孕了是吗?那很好,孩子我帮你养着,怎么说,我也会是他法律认可的父亲呢!”   “老黎,你他妈跑不了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杀了你!”说完,任思齐突然跳了起来,扑向黎天铄。   黎天铄却早就料到了这一招,加上中了枪伤的任思齐动作迟缓,他飞起一脚,将任思齐踹下了悬崖!眼前的任思齐语气冰冷地说:“我大难不死,被半山腰的一棵果树救了,花了一点儿时间,我养好了伤。从此,我再也不相信有什么战友了,这个世界,要相信的,只有自己!”   毕炜听完了这段往事,不胜唏嘘,他收敛了自己之前的态度,正色说道:“可是,你现在变得跟黎天铄没什么区别了,那些人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呢?”   “那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我不是杀他们,而是帮他们,我是要告诉他们,身边的任何人,包括朋友、夫妻,甚至是父母,都有可能是害你的人。就连那三个护林员,也都一样,相信别人的人,注定会悲剧。”   毕炜叹了一口气:“任思齐,其实你才是最大的悲剧。因为你受到了伤害,觉得命运对你不公平,你想要把这种不公平转嫁到别人的身上,像你这种人,我一点儿都不同情!”   “是吗?那么,落在我手里的那两个女孩儿呢,你也不同情吗?”任思齐的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毕炜握着松枝的手攥得紧紧的,一想到安琪儿深陷魔窟,他的心里就阵阵绞痛。毕炜咬牙切齿地说:“说那么多干嘛,咱们手下见真章吧!”   “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承认,我确实打不过你。”   “那为什么还要打,想找死吗?”   “我跟你不一样,我不会因为战友的错误,就要让我自己变成一个变态。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救出我的朋友!”说完,毕炜冲上前去,抡起了松枝当头劈下去。   任思齐后退了一步,两条胳膊交叉举起,硬生生挡下了这一招。   “喀啦”一声,碗口粗的松枝折断了。可是毕炜紧接着抽出腰间的甩棍,一个转身,甩棍顶在了任思齐的腰上。任思齐腹部剧痛,忍不住退了两步。他捂着小腹,表情狰狞:“行啊,真有你的。”   “承让承让!”毕炜握着甩棍,面有得色。只是,这张肿起了一半儿的脸,多少令人感觉到了滑稽。   两个人甫一交手,毕炜竟然占据了上风。不料,此时董倩忽然冲了上来,拼命保住了毕炜,大声喊道:“思齐,快打他,打他啊!”毕炜大惊,赶紧挣脱董倩。   但为时已晚,他刚刚挣脱出来,任思齐已经杀到了,迎面一脚踢到。毕炜惊骇之间,匆忙侧头。任思齐的脚跟划过了毕炜的耳根。两个人厮打在一起。   一个是部队培养出来的青年军官,一个是警队栽培出来的青年神探。论身手,毕炜不可能是任思齐的对手。但是,他在来的路上想好了对策。跟这种专业的搏击人才对抗,绝对不能按照以往的套路来,必须得用怪招才行。所以,此时两人的战斗,看起来无疑是任思齐占据了上风。可是毕炜每次遇险,都能堪堪躲过去,偶尔,他还会利用场地的优势掉头就跑。这在两个人的正面交锋中几乎看不到。并且,毕炜的花招百出。比如,他会趁着翻跟头的时候顺手抓起两枚石头丢向任思齐。   任思齐一个肘锤打下来的时候,毕炜架住,又伸出手去挠他的胳肢窝。任思齐几番抢攻,都没能彻底击垮毕炜,反而他的体力越来越不足。终于,他忍无可忍了,一发狠,一记重拳勾过去。毕炜只能是低头躲过。任思齐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迅速地抬腿,一脚踢在了毕炜的胸口。这一脚用上了十成的力量。   毕炜整个人飞了出去,彻底没有了反抗的余地。 第二十章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   地洞门口窸窸窣窣地作响,凶手任思齐扛着一个人进来了,将那人扔到了地上。那人痛叫一声:“哎哟,你大爷的,轻点儿!”身后的董倩打开了灯。   安琪儿和苏一一看到这个人后,大惊!竟然真的是毕炜。两个人都想上前拉住毕炜的手,可是,手铐很短,锁在了铁柱的后面。现在的情况是,两个人只要有一人肯往后退一下,另一个人就能伸手够到毕炜。可是,两个女孩儿均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上前。她们只觉得手腕一痛,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她们两个人彼此望了一眼。女人,是最了解女人的。她们在这时,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真实想法。   毕炜躺在地上咳嗽了几声,看看苏一一,而后眼神瞟向了安琪儿。只能勉强睁开的右眼,却充满了悔意与柔情。他浑身无力,但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哟呵,你们都在啊,同志们辛苦了!”   这句话甫一出口,安琪儿和苏一一全都落泪了。   任思齐则冷眼旁观,他冲身后的董倩略一点头。董倩会意,转身出去了。任思齐说道:“你们都到齐了,安警官,你所信任的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的,不需要我多说了吧?从你被我抓进来,你一直口口声声地说相信他。你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他呢,却和这个女孩儿亲亲我我的。”   安琪儿眼角挂着泪,却突然笑了,她说道:“你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任思齐冷笑了一声,又对苏一一说道:“至于你呢,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这个小个子警察,可惜……他却一门心思地要救这个女人,你觉得,他是不是很该死?”   苏一一看着露出了真面目的任思齐,又看看毕炜,然后眼神又望向了安琪儿。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任思齐在三人面前踱着步子:“我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即使是再好的朋友,最信任的同伴,甚至是亲赖的父母,也都有可能出卖你。眼前这个人,就是一个例子!”说完后,他突然发狠,飞起一脚踢向了毕炜。   毕炜根本无力反抗了,连续挨了几脚,咬紧牙关不叫出声。但是,脚踢在身上的声音,却像是一记记的重锤,重重地撞击着两个女孩儿的心灵。   “不要踢了,你不要再打他啦!我求求你了,要打,你打我好了!”苏一一带着哭腔喊道。对于她这种内敛的女孩儿,能够说出这种话来,已经十分不易了。   任思齐看着她,停下了动作,转而看着安琪儿:“你呢?”   毕炜侧躺在了地上,微微喘着气,也看着她,似乎,也在等待着一个答案。   安琪儿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说道:“我跟你打,你放开他!”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是一惊。安琪儿根本不是任思齐的对手,可还是向他发出了挑战。她的目的只有一个,不管自己的生死,只要能救下毕炜。相较之下,她的行动,似乎更高于苏一一无力的哭喊。   任思齐轻轻摇头:“你不是我的对手!”   “哈哈,哈哈哈哈……”毕炜突然笑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只听他慢慢说道,“任思齐,你真他妈是个棒槌!”   任思齐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怒容。   “你真的以为我打不过你吗?我要是一上来就动真格儿的,你怎么可能把我带到这儿来呢?”   任思齐的眉毛微微一耸,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毕炜接着说道:“你是职业军人,不论是枪械、搏击、野外生存,你都接受过最专业的训练。你甚至懂得给这个地洞通上电,懂得利用自制的信号屏蔽器。可惜……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毕炜尝试着慢慢地坐起来。现在的他,只要轻轻一动,就能感觉到钻心的疼痛,估计是被任思齐的重招伤到了骨头了。可是,他没有示弱,还是坐了起来。   任思齐的神色已经变了,他印象中,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挨了他的重拳重脚后,还能动的。   毕炜坐在了地上,喘了两口气,说道:“你在这个地方,三个月了吧?这三个月,你杀了那么多的人,没有一次留下线索的。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只是当做了普通失踪处理的。也许,这给了你无限的信心。从心理层面来说,你潜意识里,把这里当成了你的主场,你的小世界。在云冠山,你就是上帝,你就是主宰,你可以轻易左右别人的生死,甚至是践踏你看不起的法律,蹂躏你瞧不上的感情,对吧?”   任思齐没有说话,但是,从他的神情不难看出,毕炜说中了他的心思。   毕炜又咳嗽了两声,拢在嘴边的手心一湿,他悄悄地瞄了一眼,唾液中带着血丝。毕炜心想:要遭,难道是内脏受伤了?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继续说着:“杀人的成功,给你带来了成就感,你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你遇到了琪儿,没想到一个女人这么能打。你开始一定很惊讶。但是你又很快冷静下来了,当然,她不会是你的对手。”   安琪儿怔怔地看着毕炜。这是两个人自分手后,她第一次听到毕炜喊她的名字,恍如隔世,内心是涌起了一阵酸楚。   只是,毕炜正对面的安琪儿和苏一一都没有看到他手心里的血丝。而站在毕炜身后的任思齐,却看得清清楚楚。   “后来……你又遇到了我。我就更不济了,三两下被你打倒在地。刚才的第二次交手,我还是输了。两次击倒我,尤其我还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警察。这就更让你有了巨大的成就感,你觉得,我根本就不可能对你产生威胁,所以,你没有锁住我,而是直接将我带来了这个地方,对不对?”   任思齐冷冷地说道:“难道你现在还能做什么吗?”   毕炜哈哈一笑:“我当然做不了什么了,充其量……也只是缉拿你归案!”话音未落,毕炜蹂身而上,向任思齐扑了过来。   任思齐一愣,他刚才看到毕炜虚弱的样子,还吐了血,万万想不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复原了。就是这一愣神的瞬间,毕炜已经一拳打了过来。任思齐来不及出招,只能是急忙往旁边闪去。毕炜的拳风擦着他的脸皮,只差了一点点。   毕炜遗憾地大叫:“哎呀,可惜呀!”   任思齐站定了身子,说道:“你可要想清楚,我这次不会留情了。我看到你刚才吐血了,内脏已经破了吧?在这么打下去,恐怕还没有分出胜负,你已经倒下了!”   没想到,毕炜嘿嘿地笑了起来,他“呸”地吐了一口唾沫。   冲着任思齐迎面而来,任思齐赶紧躲过。   毕炜说道:“小子,你看清楚喽,这是你把我牙打掉了流的血。你小爷我生龙活虎,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   任思齐大怒,他的心思,全都被这个不起眼的小个子警察说中了。如今,他的这番戏弄更是令任思齐感受到了一种侮辱。任思齐大叫一声,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狂啸着扑过来。   毕炜往旁边一跳,朝着外间的石洞跑去。任思齐紧接着追了上去。因为仅隔了一个门洞,安琪儿和苏一一都无法看清楚两个人的打斗情况,只能听到声音。毕炜偶尔会说上一两句:“哎呀,你个王八蛋玩真的!”“兔崽子,今天我杀了你!”“真是他妈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爸爸今天怎么教训你!”过了一会儿,拳来脚往的打斗声变成了“叮叮当当”铁器碰撞的声音,看起来,是毕炜和任思齐都摘下了墙上的刑具,两个人都使出了看家本领了。 第二十一章 你一定很爱很爱他   两个女孩儿的心情都是一样的焦急,她们都有着相同的念头——毕炜能够好整以暇地说出那些话来,一定是早有准备的。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坚持着第三次向任思齐发动了攻击,他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措施,或许,他之前打不过对方,只是装的,就像他自己说的,佯装战败,只是为了找到任思齐的落脚点。不管是安琪儿,还是苏一一,两人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她们相信,毕炜一定能够获胜!   然而就在此时,听到了任思齐的大喝,“当”的一声响,是毕炜手中的铁器被击飞了。紧接着,就是毕炜接连的惨叫声。两个女孩儿的心又不约而同地悬了起来:“毕炜!毕炜!”她们失声叫道。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人飞了进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任思齐扶着石壁慢慢地走进来,站在了门口看着毕炜。他微微地喘着气,虽然说这一次仍旧是他赢了,可是却不像前两次那么轻松了。   “你怎么样?”这句话是安琪儿问的。   “你还好吗?”这句话是苏一一问的。   两句话同时问出。   毕炜趴在了地上,脸朝下,无力地挥了挥手:“这小子太能打了,对不起……我吹牛了。”   任思齐走过来,从毕炜的腰里摸出来手铐,将毕炜锁在了铁柱上,还不忘拿走钥匙:“今晚,就是你的死期!”说完,他转身出去了。只听到“咔”的一声轻响,灯灭了。地洞中陷入了一片黑暗。   苏一一蹲下来,想要查看毕炜的伤情,可是伸出去的手,却停在了半空,她犹豫了,一双眼睛转而看向了安琪儿。   安琪儿也蹲下来拉着毕炜的手,急切地对苏一一说道:“你不是护士吗?快看看他的伤。”   “……哦……好。”黑暗之中,视线不清楚,苏一一只能是手忙脚乱地翻动毕炜的衣服,凭借经验去感知他身上每寸肌肤的伤势。同时,她心中也很纳闷儿:奇怪,安警官怎么知道我是护士的?   简单地查看之后,苏一一发现毕炜身上的伤,都是皮外伤,任思齐虽然出拳很重,但是却没有对毕炜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这也为什么毕炜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向他发起挑战的原因。她觉得,别看这个男人瘦瘦小小的,体格却出奇的结实,也蛮经打的。   苏一一把结果告诉给了安琪儿,安琪儿松了一口气。忽然发现自己拉着毕炜的手,她惊慌之下就要缩回手。没想到,她松开手的一瞬间,毕炜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安琪儿愣住了,她想要抽回来。可毕炜的力气很大,任凭她怎么用力,都没办法挣脱,只好任由毕炜胡来。   这一幕,黑暗中的苏一一没有注意到,何况从她这边的角度看,安琪儿只是蹲在了毕炜的身边,手上的轻微动作,被毕炜的身体挡住了。   “你们两个……是同事,对不对?”苏一一忽然问了一句。   “啊!”安琪儿忽然叫了一声。   苏一一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哦,没事……我以为……我以为他醒了。”安琪儿掩饰说道。其实,她之所以惊呼,是因为她感觉到了毕炜松开了手,她心头怅然若失之际,毕炜忽然将一个金属圆圈状的物体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那件小物体,不难感觉出它的形状和寓意——钻戒!安琪儿被抓来这里后,就寻找过这枚钻戒,可是,没有发现。没想到,会在毕炜的手里。更没有想到,即便是到了眼前的危机局面,毕炜还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要给她戴上。安琪儿第二次想要将手抽回来。而这一次,毕炜没有再勉强她,轻轻松开了手。   “你们……是不是很……很要好?”   “你说什么?”安琪儿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正沉醉其中,只是本能地问道。   黑暗中,毕炜不合时宜地打起了呼噜。平时睡觉,他没有这样的习惯,一切都只是自己在演戏而已。尴尬的时刻,总需要做点事情来掩饰。虽然苏一一那句话不是问他的。   “我看得出来,毕警官对你很好。你失踪了,他一个人哭了,跪在地上,是那种嚎啕大哭。”苏一一的语气很平稳,只是其中略带着酸涩:“好羡慕,如果有一个男孩儿能为我这样……就好了。”   安琪儿悄悄伸手掐了一下毕炜的手背,毕炜正打着呼噜。浑厚的呼噜声陡然间变得七扭八歪的。不过他的内心,却是甜蜜至极。两人能有这样亲昵的小动作,证明安琪儿已经原谅他了。   安琪儿说道:“你……你不要误会,我们……我们以前……的确曾经在一起过。”   “哦。”苏一一一声轻轻地回应。   “但是我们现在,已经……已经分手了。”安琪儿最后的几个字,充满了怨气。   “安警官,我们都是女人。其实我明白,你一定很爱很爱他。”   安琪儿沉默了,黑暗中,是一段沉寂。只有毕炜绵密的鼾声继续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苏一一是个好姑娘,如果自己没有认识安琪儿的话,那么他真的会和苏一一在一起。可是,人生就是这样的弄人。某个人不是不够好,只因为,他(她)在那人之后与你相识……一切的错误,早已注定。   “那你呢,难道你不喜欢他吗?”安琪儿想要当着毕炜的面,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苏一一嗫嚅着:“我……我……”最后,她用一种细弱蚊呐的声音说道,“喜……喜欢……”对于她这种性格的女孩子,能说出这句话来,已经十分不易了。   安琪儿叹了一口气,苏一一的这句话,反而令她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她呢喃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开始,我和他认识的时候,他是那么的无赖,办案的方法总是有着自己的一套。我觉得他更像是一个混混儿。”   “不会啊,毕警官人很好的。”苏一一急忙辩解说道。   安琪儿笑了,她和毕炜的过往,恐怕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吧:“后来,我被他救了,不止一次。我觉得,他真的像个天使,是来保护我的。”停了一会儿,安琪儿忽然笑着说了一句:“就是这个天使丑了点儿。”这么紧张的时刻,安琪儿居然也懂得开玩笑。也许,毕炜在她身边,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吧。   这句话,引得苏一一也笑了:“可是我觉得毕警官很帅的!”   毕炜趴在地上不敢动,听到这句话后,悄悄地伸出手去,在安琪儿的小腿上轻轻掐了一下。   安琪儿不动神色,反而抬起脚来,将毕炜的手指踩在了脚下,当然,力道是非常轻的。她问苏一一:“你呢,为什么会喜欢毕炜?”   苏一一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我……我说不上来。只是……只是觉得……他很好,很好。”   “那……如果他没有选择你……你怎么办?”安琪儿迟疑着,问出了这句话。毕竟,当初,毕炜保护了她;可是在人民医院那件案子里,苏一一一个柔弱的女孩儿,却勇敢地站出来保护了毕炜。如果不是她报了警,如果不是她冲进去拉开毕炜,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苏一一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笑了一声:“我想,我会带着笑容祝福他的……真的。”   无论是毕炜,还是安琪儿都听到了苏一一鼻子抽泣的声音——她哭了。 第二十二章 你是奶妈啊!   安琪儿犹豫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很喜欢毕炜,但是她明白,苏一一对毕炜的感情,与她一样深。三个人的关系……难道自己要在其中扮演一个坏人吗?可是……爱情不应该是让来让去的。因为,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   “安警官,我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苏一一说道。   “你说,只要我能办得到的。”安琪儿的语气十分坚定地说。   “毕警官……他很爱你。我拜托你……能不能重新给他一个机会。”   安琪儿很吃惊:“你……你这样做,会后悔的。”   苏一一忽然笑了,笑起来的声音很酸涩:“我能够在这里遇上毕警官,已经很知足了。能够和他独处几天,我觉得是上天的安排,也是满足我的最后一个心愿。这一路上,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去照顾好他。可是他的心里,却始终只有你一个人。我知道,在毕警官的心里,你才是唯一,是无可替代的。”说完这句话,苏一一心如刀绞,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安琪儿不说话了,此时此刻,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苏一一为了成就毕炜,忍受着巨大的伤痛放手。让她真正明白了,有一些事情,舍弃比占有更加不易。   两个女孩儿都不说话了。毕炜的鼾声也停止了,他忽然说了一句:“好了,时间差不多了。”说完,从地上慢慢地爬了起来。   苏一一吓了一跳:“你……你没事吗?”   毕炜揉着身上的伤:“小丫头,你是专业的人才欸,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我刚才不过是困了,趴在地上睡了一觉。”   苏一一羞得满脸通红,她当然知道毕炜是在说笑的,刚才他一定没有睡,而自己的那番话,想必一字不落地全都被他听去了。   毕炜知道当前局面的严峻性,他话锋一转,说:“现在得抓紧时间了。”   “什么时间?”苏一一怔然地问。现在的她,脑子乱哄哄的,似乎毕炜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玄机的。   “当然是抓紧时间逃跑啦!难道要等到那个变态回来送咱们去黄泉路吗?”毕炜嘿嘿笑道,“好,更衣时间到了,朕要脱裤子了,你们不要看啊!”   安琪儿轻轻皱眉:“你又胡说八道!”   没想到,黑暗之中,真的传来了毕炜解开裤腰带的声音。因为一只手被锁在了铁柱上,他不得不靠近铁柱,才能勉强靠着两只手解开腰带。可这样一来,安琪儿和苏一一也都站在了铁柱旁边。这等于是毕炜面对着她们脱起了裤子!   “毕炜,你别胡闹!”安琪儿叫道。虽然说,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可是毕炜这样的行为,确实不妥。另一旁的苏一一把头偏向了一边,紧紧闭上了眼睛,尽管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实在没有这个必要。但她的内心还是矛盾的,想看又不敢去看。   毕炜没有脱下裤子,从声音来判断,他只是抽出了腰带,然后一阵摆弄。没过一会儿,便听到了“咔”的一声,是手铐打开的声音!紧接着,随着“咔咔”两声响动,安琪儿和苏一一都感觉到了手腕一松。毕炜笑道:“怎么样,关键时刻还得靠我的宝贝腰带,我这条腰带,那就是捆仙锁、晃金绳!”   “好了,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赶紧离开这儿。一一,你怎么样?”安琪儿搀扶起了她。   “我……我没事……”   毕炜在前面带队,走到了外间的石洞。在石壁上摸索了一阵,找到了电灯的开关,打开后,光亮传来。三人都适应了好一会儿。两个女孩子的眼神,都第一时间看向了毕炜。可是毕炜此时的样子颇显滑稽。他左手提着裤子,右手拎着腰带。腰带扣是那种典型的老式扣,一个钢圈加一根钢针。而打开手铐,全凭着这支不起眼的钢针。毕炜看到她们在笑,自己也讪讪笑道:“嘿嘿,没办法,事急从权嘛!快走。”他边走边系上了腰带。   找到这里的时候,毕炜戏言自己是孙猴子,任思齐是妖怪。可现在三个人离开的样子,还真的有点儿像唐僧师徒匆忙逃离妖精的洞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少一个人。   三人来到了洞口,却被眼前的景象打击了一下,因为她们发现这里仅预留了一条不足手臂宽的缝隙。洞口被一块大石封住了。毕炜走上了最上面的一层石阶,透过缝隙往外望去,外面空气清新,可是却因为一块大石将他们阻隔开来。他尝试举起双臂去推开大石,但是这块石头太重了,加之身上有伤,毕炜怎么都推不动。   “妈的!”毕炜狠狠骂了一句,他四下张望,想要找出一件合适的工具。可是在周围看了许久,都没有发现。外间染血的木床,那一件件的铁质刑具,似乎都不大合用。最后,毕炜的目光落在了里面的那根铁柱上。他走过去,使劲摇晃了两下,铁柱纹丝不动。看来,这个办法也行不通了。   “现在怎么办?”一向机敏的安琪儿同样没有了主意,她问毕炜。   毕炜想了片刻后,打了一个响指:“走,回去!”   “回去?”安琪儿和苏一一都很惊讶。打开了手铐,只要推开大石就能逃出去了,怎么能在这时候回去呢?   毕炜双手一摊:“我不是神仙,这么大的一块石头,看样子上百斤的分量,根本不行的。我又不是大力水手!”他见二人还有一些迟疑,说道,“开手铐对我而言比吃饭睡觉还简单。而且,你们两个都没事了。咱们三个打他一个,我就不信还打不过!”   苏一一呆呆地说:“我……我不会打架啊!”   “知道你不会打架,但你是奶妈啊!”   “啊?”苏一一双颊倏地绯红,以为毕炜说了什么不正经的话。   安琪儿微微一笑,对她解释说:“这是游戏里的说法,意思就是医生。”   “可我不是医生,我只是个护士。”   毕炜推着她往里走:“好啦好啦,甭管你是什么了。这样,你站在这里吸引他的注意力就好。”毕炜让她站在了铁柱旁边,然后把手铐搭在了她的手腕上,并没有锁死。自己则和安琪儿挑了两件趁手的刑具。毕炜拿起了一把大剪刀,摆了一个传统武术的架子,笑了两声:“哈哈,老子是南海鳄神!”   安琪儿不知道毕炜现在是不想让两个女孩子紧张,还是真的不把眼前的危急局势放在心上,她说道:“你小心点儿,那是凶器。凶手就是用那个杀死罗薇薇的。”毕炜一听,吓得手一抖,大剪刀差点儿掉在地上。   拿上了武器,毕炜关上了等,然后和安琪儿一左一右地躲在了门洞的两遍。   苏一一距离他们两个相对最远,内心也是最没有安全感的。她问道:“毕炜……毕警官,你不害怕吗?”   毕炜苦笑一声,转而极认真地说道:“这种环境下,面对着这样一个变态,怎么可能不怕呢?只不过,我怕也没用。我们人类害怕的时候,身体里产生相应的条件反射,行动力和大脑的思考力,都会受到阻碍。与其这样,倒不如豁出命去干他娘的!老子今天就是死在这儿,也要扒下任思齐的一层皮!”   毕炜的这番话不无道理,没有人不怕的。可是怕又有什么用呢?与其害怕,倒不如放手一搏。安琪儿坚定地点了两下头:“你说得对,一一,不要怕。”   苏一一没有说话,很明显,毕炜选择了安琪儿。她忽然涌起了一个念头:既然这样,那么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也一定会很幸福吧…… 第二十三章 我宁可和你一起死!   漫长的等待是最容易令人心烦的,饶是在这样紧张的局面下,毕炜也快要失去耐心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奇怪,任思齐只有这一个藏身点才对呀,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他问安琪儿:“他是不是平时都在这里?”   “嗯,这张床就是他睡觉的地方。不过除了睡觉,一般时间都在外面。”   毕炜呢喃道:“这就奇怪了,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呢?难道是带着董倩啪啪啪去了?”   安琪儿和苏一一都没有在乎毕炜的言语,反正他平时也是这个样子。偶尔说出一两句调侃的话,也能无形中缓和气氛。   安琪儿问道:“任思齐,就是凶手的名字吗?”   毕炜“嗯”的一声,而后说出了任思齐在三个月前的遭遇。两人听后,都不胜唏嘘。   就在这时,大石被搬开了。毕炜和安琪儿马上紧张起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没错,听上去就是任思齐!听声音,他带拖着一件重物。   很快,灯亮了。任思齐没有出现在门洞处,反而是现将那件重物丢了过来。当三人看到那件重物的时候,内心都禁不住阵阵发寒。那件重物是个遍身染血的人!而从她的衣着、体型、发型来看,正是董倩无疑!   为什么?任思齐那么深爱董倩,为什么董倩也变成了这样,是遭遇了任思齐的毒手,还是遇上了什么意外?毕炜偷偷地瞄了一眼,很快断定,出血点是在董倩的头顶,那么看来,她是被重物击打致死的。   任思齐沉重的脚步变得踉跄,他呆滞地往前走了两步,愤恨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连你都要背叛我,为什么!!!”说完这句话,任思齐扑了上去,骑在董倩的尸体上,两只手狠狠地掐住了董倩的脖子:“我要掐死你,我要掐死你!”   里间石洞内,少了两个人。可此时的任思齐竟然没有注意到。安琪儿冲毕炜打了一个战术手语,询问是不是需要现在上前。毕炜回应了一个手语:稍安勿躁,等他进来。   董倩早已死去多时了,对任思齐的蹂躏和践踏再无任何的反应。他站起来,狠狠地踢了两脚:“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说完,他就往里间石洞冲进来。可是刚到门口,就听见左边一阵风紧。他本能地转身后跃,朝着右边的方向跳去。没想到,还没等落地,后心就一阵刺痛,右边也有人!   任思齐摔倒在地上,这才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那个叫毕炜的小个子警察,而站在自己身后的,是个美貌的安警官。毕炜大喝一声:“蟊贼,受死吧!”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握着一把大剪刀,刺了下来。   任思齐赶紧滚到了一边。毕炜手中的大剪刀刺到了地面上,冒出了火花。安琪儿也跟着上来了,手里是一根细长的钢钎。刚才,就是这件东西刺进了任思齐的后背。可惜的是,任思齐的反应很快,如若不然,他已经被刺透了身体。   双方还没有照面,任思齐便受了伤。毕炜和安琪儿更是一左一右地围了上来。任思齐先对付安琪儿,两个人交上了手。毕炜趁机拉了一把苏一一,将她推到外面:“你快走,去报警!”他担心苏一一留在这里,稍不留神便会成为任思齐手里的人质。而现在,凶手被他和安琪儿缠住了,也是苏一一逃跑的最佳时机。   没想到苏一一却说道:“我不走,我……我宁可和你一起死!”   毕炜恨得直跺脚:“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难道真的要害死我吗?滚,快滚!”毕炜狠狠地推了她一把。见另一边,安琪儿虽然有武器在手,可是难以占到上风,毕炜干脆冲上前去帮忙。   苏一一心有不甘,她特别悔恨,为什么当初要从医,如果学女子搏击,那么现在自己也能帮上忙了。眼前的毕炜和安琪儿,他们合作默契,真的……是天作之合了。苏一一哭泣着一步步后退,最后猛一回头,大哭着跑了。   见跑掉了一个人,任思齐怒吼,毕炜举着大剪刀冲他的额头刺去。任思齐低头闪过,反而毕炜觉得腰间一痛。他踉跄着连连后退几步。安琪儿赶紧扶住了他,他这才没有倒下。   而面前的任思齐,满头大汗,手中却赫然多了一根甩棍!那根甩棍,正是安琪儿和毕炜的。   “怎么样,没想到吧?我得多谢你们,留了一件武器给我。”任思齐喘着粗重的气说道。刚才,安琪儿刺入他后背的那一下并不轻,任思齐全仗着惊人的体格,勉强支撑到了现在。   毕炜“呵呵”一笑:“任连长,你真行,都这样了,我们还不是你的对手。好,我认输!”毕炜突然将手里的大剪刀丢到了地上。   安琪儿大惊:“毕炜,你搞什么?我们能赢的,他已经受伤了!”   毕炜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他对任思齐说道:“反正我也要死了,我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任思齐不为所动,只是用一种漠然的眼神看着毕炜。   毕炜问道:“为什么要杀死董倩?”其实他最开始,心中也拿不准董倩到底是被任思齐杀害的,还是因为真的遭遇了意外。直到看到任思齐拿董倩的尸体泄愤,才想通了这一点。   “这个贱女人……他怀的是……怀的是……老黎那个混蛋的种儿!”任思齐指着外面董倩的尸体,愤恨地说道。   毕炜问道:“好,我问你,你在这里三个月,董倩之前知道这件事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反正都要死了,怎么着也得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不知道。”   毕炜忽然笑了,是那种带着讽刺的笑:“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一开始,我和董倩是在火车上认识的。说起为什么来这里,她只说了一个理由,你们是在这里相识的。而你也是在这里失踪的,她选择来云冠山,最根本的原因全都是因为你,因为她还爱着你,她一直忘不了你!”   “你胡说!爱我?一个女人爱你的话,会去怀上别人的孩子吗?”   “我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但是我是警察,我学过心理学,我知道董倩当时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她知道你就是杀人凶手后,一定很吃惊、很害怕。可是,她还是听从你的话,引我来到了这儿,为什么?只因为,她不问理由,只要是你想做的,她都会帮你实现!”   任思齐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惊讶的神情,不过,他又很快恢复了冷漠的神情,转而说道:“你废话说够了没有?”   不料,毕炜的态度十分强硬,脖子一梗:“没有!我是想让你知道,你所不信任的亲情友情爱情,其实就在你身边,身边的人对你付出了,可你却视而不见,你把这一切,都当做了是你曾经受到伤害的发泄。你随便践踏他人的生命和尊严,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畜生!只敢隐藏在山里见不得人的魔鬼!”   任思齐暴怒,厉喝一声,挥舞着甩棍冲了上来。毕炜手无寸铁,却坚定地将安琪儿挡在了身后。安琪儿要拉开他,可是毕炜却不动如山。他冲着任思齐怒吼:“来呀,你个胆小鬼,你只敢杀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你杀我啊!”   “毕炜,快闪开!”安琪儿要冲上去,可却被毕炜张开的双臂挡住了。   任思齐已经冲到了面前,那根银白色的甩棍兜头劈了下来! 第二十四章 和他玩躲猫猫   突然,毕炜拉起了安琪儿的右手,将她手里的钢钎直接刺过去。甩棍长度不到一米,而钢钎的长度在一米多。这样一来,反倒是占尽了优势的任思齐寸步不得向前。他只能是直挺挺地站住了脚步。毕炜夺下了安琪儿手里的钢钎,大叫一声:“跑!”竟然拉着还在愣神的安琪儿跑了起来。   原本以为,这样的危机关头,毕炜一定有办法化险为夷。哪知道,最后他使出了三十六计中最高明的一计。毕炜拉着安琪儿一口气跑到了外面,沿着悬崖边狂奔起来。   身后,任思齐追了出来。安琪儿惶恐地向身后望去,毕炜对她说道:“看着前面,不停地跑,不要看后面!”安琪儿自从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毕炜拉着她,玩命地往前奔。耳边的夜风呼呼掠过。安琪儿只觉得自己甚至足不沾地,被毕炜像放风筝似的拽了起来。   任思齐紧随其后,他受伤不轻,要不然完全可以追上毕炜和安琪儿。现在每迈出一步,他的伤口就钻心的疼。他暗自庆幸自己是部队出身,换做一般人早就忍受不住了。   任思齐眼看着两个猎物钻进了丛林,他咧嘴笑了。嘴角,以一种夸张的角度上扬。他脚下的步伐放慢了,走入了丛林中。站在丛林的边缘,他没有急着去追。而是侧耳倾听着动静。地面上是落叶和枯枝,踩上去会“咯吱咯吱”地响。这里,却死一般的沉寂。   任思齐站在原地没有动,警惕的眼神望向了四周围。他必须承认,这个叫毕炜的是个人才。三个月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一个对手。你以为他的意志即将崩溃的时候,他会突然绝地反击。而你,永远摸不透他的套路。甚至,都很难跟上他的思维。   任思齐往前走了两步,除了刮过的夜风,猫头鹰的低鸣,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任思齐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声音。他干脆朗声说道:“毕炜,你是个人才。你是第一个让我有了挫败感的人,如果,我们早点认识的话,或许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说完这句话,他停顿了一会儿,没有等来期盼中的声音。任思齐慢慢地朝前面走去,他将甩棍丢在了地上:“你看,我的武器已经扔了,出来谈谈吧。”原地转了一圈,没有动静。   “我不是不想放过你们,你们让我知道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追你们,是想求你们放过我,出来吧,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他沿着一条路走了过去。   在这条路的旁边,有一个深坑。而毕炜和安琪儿就藏身在了这里。毕炜捂住了安琪儿的嘴,冲她做着噤声的动作。   “你想一想,你是警察,我是贼。没有贼追着警察的道理,如果你还觉得你是个警察,就应该站出来抓我,出来呀!”任思齐渐渐变得不耐烦了,语气也急躁起来。   那双脚,就在距离两人不足十米远的地方来回来地走动。这一幕,令安琪儿胆战心惊,心跳加速。她从来没有过这样恐怖的感觉。如果不是毕炜在她身边,她一定会沉不住气,掉头就跑的。安琪儿不禁扭头看向毕炜。   毕炜却面色沉着,眼睛连眨都不眨地看着不远处的任思齐。他的嘴角甚至还挂着笑。   毕炜在笑什么?是胜券在握,还是胸有成竹?安琪儿猜不透。以往的案子里,他们两人当中,有一人陷于危机,另一人会去救,可是眼下,两个人都被困在了这儿,而且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这个时候,又有谁来会救他们呢?   任思齐不说话了,他站在那里,手上慢慢从腰间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毕炜抬头瞄了一眼,不由地大吃一惊,那是一把战术折叠弩!想不到任思齐的手里还会有这东西。只见任思齐安装好了弩箭,一箭射出,没有动静。他又换了几个方向,弩箭“嗖嗖”的破空之声摄人心魄。可始终不见回应。他所期待的回应,是听到毕炜或者安琪儿的惨叫。任思齐又四下望了望,忽然,他注意到了脚边的这个深坑。半个足球场大小,两三米深,里面堆满了杂草和落叶,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看到任思齐那可怕的眼神突然看向了这边,安琪儿差点儿沉不住气了。毕炜捂进了她的嘴巴,把她的头压低。   任思齐射出了第一箭,“嗖——噗”,隐没在了成堆的落叶中,没有反应。接着,他第二箭、第三箭……连续不断地急射而出。那小巧精致的战术折叠弩仿佛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杀人的利器不断从口中吐出。   毕炜趁着弩箭不停响动,落叶不停翻滚的声音响起。他一咬牙,快速且轻巧地趴在了安琪儿的身上,将她护在了身下。   足足射出了二十多支箭,看来他们真的没在这里。任思齐收好了战术折叠弩,朝着林子的深处走去了。   一直过了好久好久,安琪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都麻了,她这才轻轻搬开了毕炜的手,小声问道:“他走了吗?”   没想到,这个时候,任思齐突然折回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听到安琪儿说话的声音,而是被一片草丛的异动吸引了过去。任思齐快步走过去,还没来得及走到跟前,就见一只顽皮的松鼠从枯草从中钻了出来,敏捷而迅速地爬上了一棵松树。   任思齐心中一沉:糟了,毕炜太狡猾,难道他们已经跑进了林子的深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在这里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不行!必须追上他们!想到这里,任思齐忍着伤口的疼痛继续往前跑去。   毕炜说道:“好了……终于……走了……”   安琪儿听他说话的声音很微弱。他扭过头去一看,不由地骇然,毕炜的肩头,插着一支弩箭。小臂长短的弩箭已经贯穿了他的右肩,从前面露出来的尖锐肩头,带着可怖的血色。   “你……你受伤了!”安琪儿既感惊讶,又是心疼,她手忙脚乱地要找止血纱布。可是药品都落在了地洞里。   毕炜有气无力地说:“小……小事……贯穿伤好说……还是……赶紧离开这儿。”说完,他撕下了一块布,暂时挡在了伤口处,但是于事无补。因为快速涌出的鲜血很快将布条染红了。   “不行,你的伤口必须尽快处理!”安琪儿坚持要毕炜治伤。   毕炜知道,自己不能再坚持下去了。而且,现在不处理好伤口,安琪儿决不肯走。毕炜只好说道:“那……那我们回去。”   “回去?”   “对,我们刚跑出来。任思齐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回去,和他玩躲猫猫……”   “好,我们回去!”安琪儿架起了毕炜的胳膊,扶着他往回走。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石洞里有多危险,安琪儿是非常清楚的。何况,任思齐随时可能折回来。但是为了毕炜,她愿意去冒这个险。   两个人回到了山洞里,苏一一的背包还在,这里除了吃了,有着足量的药品。毕炜先用那把大剪刀剪断了箭头,并且让安琪儿拔出断箭。安琪儿双手颤抖着:“可以吗?”   “……快……动手……别耽误……时间了。”毕炜咬牙说道。   安琪儿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她站在毕炜的身后,两只手抓住了断箭的尾部:“我……我要拔了,你忍着点儿。”   毕炜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咬紧了牙关。   随着安琪儿用力拔出断箭,毕炜被一阵巨大的疼痛刺激着,他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飞溅的鲜血,喷溅到了安琪儿的脸上。 第二十五章 哪有在案发现场求婚的?   安琪儿急忙拿出药物,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才帮毕炜做好了紧急包扎。还好,虽然是贯穿伤,却没有伤及到重要器官及血管神经。血终于止住了,可是毕炜的脸色很苍白,嘴唇也变得灰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涔涔沁出。他双目微睁,眼神迷离,气若游丝地说道:“琪儿……我……我不行了……”   安琪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哭着:“不,不会的,你一定没事的,我们这就出去,我们去医院好不好?”她要抱起毕炜往外走,可恍然发觉,她真的抱不动。   毕炜全身瘫在地上:“我走之后……你要照顾好自己……我……我还有……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安琪儿忍不住了,她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眼泪,轻咬着嘴唇轻轻摇头。她从来没有想过,毕炜会牺牲在这个地方。当初自己为什么要提议来云冠山?为什么要分手呢?如果自己早一点儿向毕炜表明自己的态度,早一点儿认错道歉,说不定今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突然间,安琪儿有了巨大的负罪感。自从两个人相识以来,每次,都是毕炜站出来保护自己。她觉得自己很没用。安琪儿不停地哭诉着:“毕炜,你没事的,是我没用,是我不好……”她将毕炜抱在了怀里,很用力很用力的那种拥抱。仿佛毕炜对她而言,是最宝贝的东西,生怕别人抢走。   毕炜躺在了安琪儿的怀中,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香味,呢喃着说:“不……是我不好,我不该……说出那样的话来……对不起……你……你能原谅我吗?”   “我原谅你,我早就原谅你了。对不起,毕炜。”安琪儿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到了毕炜的唇边,“都是我不对,我不该任性的。”   毕炜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品尝着安琪儿又咸又涩的泪水:“那……那我也……原谅你……好了。”他的嘴唇翕动了数次,都没有发出声音来。好不容易,毕炜才继续说道:“琪儿,我……我好困……我想要睡觉……”说完,毕炜的眼皮重如千斤,慢慢地垂了下来。   安琪儿吓坏了:“你不要睡。”她轻轻拍打着毕炜的脸:“求求你,不要睡啊!毕炜,毕炜!”   毕炜突然睁开了眼,囧囧有神地看着他,眼神中分明带着一丝窃笑。他突然用中气十足的语气说道:“好,我老婆不让我睡,那我就不睡了!”语速奇快,吐字清晰,瞬间又变回了一个生龙活虎的毕炜。   安琪儿这才明白,原来刚才的那些,都只不过是毕炜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气得她要丢下毕炜掉头就走:“原来你是装的!你……你真是无赖!”   毕炜赶紧拉住了她的手:“一半儿一半儿,最起码,我求你原谅我是真的。”   安琪儿等着一刻,真的等了好久了。当毕炜轻轻拉住了她的手,她竟然像是一个初经恋爱的少女一样,双颊绯红,有一头小鹿在心里乱撞。她轻启朱唇:“那……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毕炜没有反应过来:“什么话?”   “你说……你刚才叫我什么?”   “老婆呀!”毕炜笑嘻嘻地说道。   “你还敢叫?!”安琪儿抬手做出了要打人的样子。   毕炜连忙将她另一只手也拉住了。安琪儿担心牵动他的伤口,不再乱动。毕炜则一本正经地说道:“戒指都戴上了,难道还想摘下来吗?”说完,他轻轻地摩挲着安琪儿手上的钻戒。   安琪儿面色红潮,故意说道:“那……那我就摘下来,我不要了!”说完,真的要去摘戒指。话虽如此,她的脸上却仍然洋溢着笑容。   毕炜赶紧阻止:“别别,毕竟这么贵呢,你就戴着吧,跟你挺配的,真的。你看,多好看!”   安琪儿掘着嘴:“我问你,你这算什么?哪有在案发现场求婚的?”   毕炜挠挠头,觉得安琪儿的话不无道理。这里死过人,血腥味很浓。他说道:“那好吧,今天就当是热身赛好了,改天打一场正规赛。”说完这句话,他马上正色说道:“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了。”   安琪儿马上从包围的巨大幸福感中清醒了过来。刚才的她,已经全然忘记了还身处危险之中。两个人的感情危机终于过去了,可是眼前的危机,却仍然存在。安琪儿赶紧搀扶起了他,两人走出了地洞,沿着下山的路径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不知道任思齐会不会突然出现。毕炜的伤口疼痛难忍,他却一路咬牙坚持着,一声不吭。安琪儿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避免被任思齐发现两人的行踪,但更多的,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平时很短的一段路,两个人走了很长的时间。刚到了山脚,毕炜就再也坚持不住了,他的脚步变得踉跄。紧急处理的伤口,重新渗出了血,染红了纱布。安琪儿搀扶住他,问他感觉怎么样。   毕炜轻轻摆了摆手:“放心吧,没问题。我们现在……”他左右看了看,“往那边走。”他指着前往云冠山深处的路径。   安琪儿很奇怪:“我们现在应该出去呀,为什么还要往那里走?”   毕炜说道:“我这点儿伤,不算什么的。我们往里面走,才能躲开任思齐。任思齐肯定会想到我们要逃出去。那是唯一通向景区出口的路,他一定是去了那个方向。我们往这边走,才能躲过去。走吧。”   就这样,安琪儿搀扶着毕炜,一步步地往大山深处走去。可是两个人没有走多远,就听到了远远地传来了一声呼唤:“毕炜……”声音悠远,但这个声音,令毕炜和安琪儿同时心中一震——是任思齐。   “你的……小老婆……在我这里……出来吧……”   小老婆?我他妈什么时候有了小老婆了?毕炜诧异地看着安琪儿。安琪儿也看向了他,忽然间,两人恍然大悟,苏一一!苏一一跑出去,一定是被任思齐追上了。   毕炜强忍着剧痛:“琪儿,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我回来!”说完,他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等一等,你伤成了这个样子,怎么还能再冒险呢?你留下,我去!”安琪儿拉住了他。   毕炜看着她的眼睛:“你听我说,任思齐要找的人是我。指名要我去。你去的话,只能让我更担心。我今天好高兴,你原谅了我,比什么都重要。”毕炜抬起手来,摸着安琪儿的脸庞。月光下,她是那样的美丽。   安琪儿两只手握着毕炜的手:“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去!”   毕炜见她语气很坚定,只好点点头。安琪儿的性格很要强,她认定的事情,很难有回旋的余地了。   安琪儿见毕炜终于答应了,很高兴,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去哪里都好。再大的危险,在她眼中,都无所谓。   毕炜的推断没有错,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在通向景区门口的路上。两个人走了四十多分钟,才发现了任思齐的踪迹。   毕炜拉着安琪儿藏在了路边的灌木丛中,他悄悄透过植被的缝隙看过去。只见任思齐用一根绳子将苏一一捆得结结实实,他在一旁不耐烦地走来走去。而苏一一,则梨花带雨,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羔羊,浑身发抖。   毕炜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她还活着。   安琪儿伸出一根指头点了一下毕炜的肩膀,做出了一个手势,询问毕炜下一步行动该怎么办。   毕炜回应了一下,只不过这个动作,让安琪儿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因为毕炜的手势是——投降! 第二十六章 一个临死之人的心愿   任思齐的耐心渐渐被消磨殆尽了,他冷眼观瞧着苏一一:“怎么样,我没有说错吧?不要去相信任何人,因为那样只会害了你。毕炜让你跑了出来,目的就是吸引我来抓你。他自己却带着安警官跑了,你只是他的棋子而已。”   苏一一抖得很厉害,她的双眼木然,怔怔地凝视着前方的黑暗,眼眶中却有泪水涌了出来。豆大的泪珠在月光下发出了晶莹剔透的光芒。她忽然说了一句:“你……杀了我吧。”   这句话一出口,连任思齐都没有想到,他愣了一下。躲在灌木丛中的安琪儿差点儿按捺不住,要冲出来。关键时刻,毕炜却拦住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意思是让安琪儿放心,有自己在。   任思齐开口了:“还没到时候。”说完,他弯腰扛起了苏一一,沿着上山的路,朝着石洞的方向走去。   “毕炜!刚才你为什么不救人?”安琪儿等任思齐走远后,忍不住问道。   毕炜则十分有把握地说:“任思齐真正的目标是我,他要在我的面前,杀害苏一一,这样的话,才能对我形成心理上的打击,好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那现在怎么办?”   “……还是按照原计划吧。任思齐是专业的部队军人。接受过系统的专业技能训练。也正因为这样,他才很自信……不对,应该说自负。这样的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很容易对付的。”   安琪儿看着毕炜的样子,他脸上还肿着,身上又有伤,任思齐不是那么好对付吧?   毕炜注意到安琪儿看自己的眼神,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嘿嘿”一笑:“别急,好戏才刚刚开场。”   天渐渐地亮了。   另一边,文硕刚上班,就命人调出了市局门口的监控录像。从录像中看,毕炜是上了一辆粗租车离开了,接着,安琪儿的车驶入了市局。可是没过一会儿,安琪儿又驾车离开了。她离开的方向,和毕炜离开的方向一样。   昨晚,老安给他打了电话,说好几天了,都没能联系上安琪儿。打她手机,总是说不在服务区。老安知道女儿这次是去了云冠山游玩,可是大晚上的电话也无法打通,而且几天的情况都是如此。令他坐立不安,所以他打电话询问文硕这件事。   文硕意识到了什么问题。警察的手机是要保持24小时畅通的,他得到这个消息后,想给毕炜打个电话问问情况,看看他是否跟安琪儿在一起,或者对于这件事的看法。没想到,他的电话也一样不在服务区。   文硕着急了,这才有了今天调取录像的行为。锁定了出租车的车牌后,文硕马上派了于广等人前去询问。最后得到了消息,毕炜是在火车站下了车。而安琪儿,半路曾经别停过出租车,询问过司机关于毕炜的去向。   看来,两个人都有可能在云冠山。这一次,文硕终于坐不住了。他决定向邢甫邦请假,亲自去一趟长霞市。文硕叫上了于广,两个人驱车前往。   长霞市公安局,派出了刑侦支队的副队长老姚来接待他们。得知文硕的来意后,老姚也很重视,他也提出了一点看法:“这几个月来,云冠山总是会发生一些莫名其妙的失踪事件,光是动员搜救队,就好多次。可是每次都没有结果。”他还专门叫人拿来了一张云冠山的地图,指给二人看,“你们看这里,这一带地形很复杂,往年,就有很多驴友在这里遇难。我看,我们应立即联系森林公安局,进山搜索。”   文硕也同意这一点。据老安所讲,安琪儿已经有几天没能联系上了。照这么看,出事的可能性很大,而且不知道耽误了多长时间。必须马上采取救援行动!   天色大亮,任思齐带着回到了地洞里,他锁好苏一一后,忽然发现地上的背包被人打开过,里面的药品被翻动了,而且地上还有喷溅状的血迹。任思齐突然明白过来了,毕炜他们曾经回来过!想到这里,他没有被戏耍的愤怒,内心反倒有了一丝莫名的兴奋。他竟然笑了:“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妖怪,孙大圣来啦,出来受死!”外面,传来了毕炜的声音。   苏一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猛然间抬起头来,脸上不再是木然的神情,反而是期待和惊喜,还有两三分的担忧。   任思齐冷笑一声,慢慢地走了出去。来到地洞外,在晨曦的光照之下,只见毕炜赤手空拳地站在了那里,神态倨傲。   他不由地纳罕:“你不怕死吗?”   毕炜撇着嘴,十分不屑地说:“跟你这种人打交道,老子早就做好了死的觉悟!”   任思齐看着他,问:“安警官呢?”   “已经跑了,用不了两天,就会有搜救队来搜山了。”   任思齐不慌不忙地说:“有用吗?以前也这样做过,不一样什么都得不到吗?”   毕炜哂笑:“小子,你太乐观了吧?以前,他们不知道,堂堂的上尉连长任思齐没有死,也不知道他躲在了这个土匪窝里。但是现在可不一样啊,你的名字、藏身地点她全都知道。找到你还不容易吗?”   任思齐醒悟过来,知道毕炜的话绝非危言耸听,说道:“既然这样,你就去死吧!”说完,就要冲上来。   “桥豆麻袋!”毕炜伸出了两只手掌,让对方停下来。   任思齐果然停住了脚步,看着他。毕炜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对手,三个月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一个人。一瞬间,任思齐的心头竟然有了一个这样的想法:能够杀掉这样的人,才会彰显出自己的能力。不错,这是一个可以提升自我价值的“契机”。   毕炜慢悠悠地说:“你有你的故事,我也有我的故事。我是专业的警校生毕业,学过犯罪心理学,知道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自己的遭遇。可是,我也有我的经历,我可以用我的故事,来证明你的错误。”   任思齐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毕炜慢慢说道:“你不想听一听吗?”   “我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   毕炜愣了片刻。他没有想到,任思齐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初始认为,只要自己否定任思齐,任思齐就一定会跟他争辩下去。难道自己的计谋被对方看穿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毕炜决定不管如何姑且一试。他继续说道:“你就当,是一个临死之人的心愿吧。”   任思齐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毕炜转过身去:“跟我来吧。”   任思齐这才跟了上来。他认为,毕炜太狡猾了,稍不留神又会让他逃走。不过他现在有伤,跑不了多远。所以,他表面上很是气定神闲,只是比毕炜的步伐稍快而已。   两人来到了密林中,毕炜看着路边的那个深坑,幽幽说道:“昨晚,我们就是躲在了这里。你的箭法可真准,一箭就射中了我。”说着,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肩膀的伤口处。   “你带我来这儿,不是为了说这个吧?”   毕炜笑道:“当然不是了!我来这儿,是想跟你讲一个故事,一个……我为什么要回来的理由。”接着,毕炜说起了关于苏一一的事情。自己所了解的一切,包括苏一一在人民医院的那些往事。故事很长,讲了差不多有半个多钟头。   任思齐最终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他的神色严峻:“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二十七章 事情,也该有个了结了   今天的天气很不好,铅云低沉。毕炜和任思齐对相而立,毕炜轻轻说道:“你或许觉得没有人可以相信。但是我却相信,苏一一,一个和我没有见过几面的女孩儿,可以不顾一切地豁出去性命救我。我只是告诉你,人间自有真情在,能挣一块是一块!”   任思齐一愣,毕炜的最后一句话,前半句很俗,后半句却又让人不明所以。   毕炜接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   任思齐看着他:“你想调虎离山,让安警官趁机去救苏一一,对吗?”   毕炜心中一惊:糟了,没想到被他一眼识穿了。不过毕炜很快就镇定下来,他笑了一声:“不对。我说了,安琪儿已经走了。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我们……来一场真正的决斗吧!”   任思齐看着眼前的毕炜,他一身的伤痕,左肩上更是有弩箭的贯穿伤。现在动起手来,他不可能赢的。任思齐摇了摇头:“你不是我的对手。”   “废话,我当然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打?”   毕炜咧着嘴,不知道是不是伤口的疼痛发作了。他说道:“有一些事情,是为了朋友必须做的,也顺便让你看看,这个世界是有奇迹的!”   “你就那么想跟我打吗?”   毕炜很沉着地说:“不是我一定要跟你打,而是你不肯放过我。对于你来说,既然想到了安琪儿这时可能会去救苏一一。你却愿意跟我来到这儿,也许在你的眼里,我是一个最重要的对手,不是吗?”   任思齐忽然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你一直跟我作对,我们真的可以做朋友。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让我欣赏的人!”说完,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了上来。   毕炜紧张了,任思齐说得对,他根本不是对手。几番打斗,毕炜几乎使出了看家本领,可仍旧奈何不料任思齐。任思齐虽然受了伤,可是毕炜的伤更严重。有什么办法?毕炜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他身为警察,扑灭罪行是职业的本能。而能够亲手为安琪儿戴上戒指,他觉得此生无憾了。大不了……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想到这里,毕炜释然。他咬紧牙关,轻轻地抬起手臂,摆好了架势:“来吧!”   任思齐这一次没有再客气,他一拳打过来。毕炜甚至能感觉到他猛烈的拳风刮面。毕炜惊慌之间,只得低头相避。换做以前,他自信这一招是可以躲过去的。可是现在,他肩膀上的剧痛犹如电流一般窜到了大脑。动作只做出了一半儿,任思齐的拳头已经到了。毕炜来不及挡架,被一拳打倒在地。任思齐没想到会这么轻松。他看着倒在地上的毕炜:“你太让我失望了。”说着,他的手摸向了腰间,当他再次举起手来的时候,手中赫然出现了那把弩箭:“我以前是射击冠军,虽然弩箭的构造和枪不一样,不过,我也很准的。这一箭,我会射在你的额头,不会让你痛苦的。”   毕炜“呵呵”笑了两声:“那我……就多谢你了。来吧,给我个痛快的!”   任思齐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小警察会不怕死。不过,他已经给任思齐制造了足够多的麻烦,现在是必须做个了结的时候的了。任思齐缓缓抬起了手臂,弩箭对准了毕炜。箭头上,冒着足以令任何人胆寒的幽蓝的光。他的食指慢慢地靠近了扳机。   正要按下的一瞬间,忽然听到背后“呼”的一声,任思齐已经来不及跳开,只好是本能地弯腰闪避。可是,他后背的伤口一经拉扯,鲜血逬出。竟然出于跟毕炜一样的原因,动作阻滞。虽然如此,那件长条状的不明物体,还是擦着他的后背飞了过去,只差一点点。   任思齐单膝跪地,愤怒地向后望去,身后,安琪儿和苏一一追了上来。   毕炜气得大叫:“你们还来干什么,走啊,快跑!”   安琪儿和苏一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挡在了毕炜的身前。苏一一张开了双臂,一言不发,只是仇深似海地看着任思齐。毕炜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坚定的神情。而安琪儿,则捡起了地上那根长条状的物体,那是刑房里的那把钢钎,上前跟任思齐混战在一起。   毕炜咬着牙,从地上站起来,他轻轻将手搭在了苏一一的肩膀上,让她站到了自己的身后。不等苏一一说话,他冲上前去。和安琪儿合力跟任思齐展开了搏斗。   而就在这时,苏一一拿出了一根短棒,她拔开了短棒,“腾”的一下,短棒亮起,升腾起了阵阵的烟雾。白色的烟雾一下子呈笔直状腾腾上升。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时,正是天色蒙蒙亮,浓密的烟雾注定会被很多人看到。   是烟雾信号棒!毕炜突然间对苏一一刮目相看了。这个看似最柔弱的女孩儿,却成为了扭转局面的关键人物。   任思齐当然也看到了苏一一的所作所为,他几次想要从毕炜和安琪儿的纠缠中冲过去,夺下烟雾信号棒,可是都被他们挡了回来。毕炜和安琪儿当然明白,苏一一手中的烟雾信号棒有多么的重要。他们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要挡住这个杀人狂魔。   终于,任思齐大吼一声,在心里做出了一个血腥的决定:速战速决,这三个人都要死!任思齐一脚踢倒了安琪儿,转身去和毕炜厮打。可是刚迈了一步,便再也走不动了。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右腿被安琪儿抱住了。任思齐大喝一声,抬起左脚就要冲她的头踩下去。   毕炜急忙飞身上前,扑倒了任思齐,两个人扭打在一处,在草丛里滚来滚去。事态发展到了这一步,什么拳法腿法、搏击技巧,都已经用不上了。两个人像是无赖混混一般的缠斗,插眼、锁喉、抓阴,全都用上了。任思齐骑在了毕炜的身上,可是后背受伤,根本用不上力气,没办法全面压制住毕炜;而毕炜一个翻身,压在了任思齐的身上,可是还没等他出拳。任思齐很聪明地一拳打在了毕炜的肩膀上。伤口剧痛,毕炜失去了优势,又被压在了身下。   局面不断变换着。安琪儿因为挨上了任思齐的一记重脚,怎么都站不起来,可是她还是努力向着毕炜爬过去。   任思齐最终还是占据了优势,他重新骑在了毕炜的身上。而这一次,他没有等毕炜发力,抢先打出去了三拳。这三拳,令毕炜来不及招架。他的脑子突然像是受到了剧烈搅动的汤羹,混沌一片,眼白渐渐翻了上去。   “毕炜!”安琪儿大声地叫道。   任思齐喘了两口气,这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毕炜已经昏了,构不成任何的威胁。任思齐走向了安琪儿,尽管安琪儿可想反抗,却全然不是任思齐的对手。她只能徒劳地大骂、大喊,任思齐再次将她打昏。安琪儿迷离之际,望向了毕炜的方向。   苏一一见状,想要逃跑。但三两步,就被任思齐追上了。   制服了两个女孩儿,任思齐心中默默念道:事情,也该有个了结了。他一只肩上扛着安琪儿,一只胳膊夹着苏一一,朝着石洞的方向走过去。   另一边,已经进山多时的搜索队报告:“在醉香谷方向,发现了烟雾。”根据经验,他们判断可能是有人利用烟雾信号棒求救。   毕炜,一定是毕炜!文硕急忙与森林公安沟通,他们跟着搜索队,乘坐专门的交通工具,前往醉香谷方向。 第二十八章 留给你的选择题   搜索队中,有一个只有19岁的年轻人,当他找到了烟雾信号棒的源头时,内心的激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是他第一次执行任务,没想到立下了这样的大功。他拨开了草丛,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烟雾信号棒,里面的烟雾早已经熄灭,从温度摸上去,已经过了一段儿时间了。但是很快,他发现了另一情况,他快步跑了上去。   负责跟搜索队前进的森林公安局的负责人是他们的中队长,很快,他的对讲机里传来了报告:“刘队刘队,现场发现了一名伤者,目前处于昏迷状态。看他的样子,是跟人打斗过,伤势很重。”   没等中队长回话,文硕一把抢过了对讲机:“仔细报告!”   过了一会儿,对讲机里传来:“是。我刚才仔细检查了一下,伤者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个子一米七左右,左肩上有贯穿伤,左脸肿胀,身上青紫淤伤很多,可能是之前和他发生过剧烈的打斗。倒在了草丛里,需要支援。重复,需要支援。”   一定是毕炜,一定是毕炜!虽然说,毕炜还没有到三十的年纪。可是他满脸的伤痕,又哪里能够看得清呢?文硕赶紧对中队长说道:“是我们的同志。”中队长马上命令救援队前去事发地点救援。   文硕也不顾上其他的了,心急如焚地跟随救援队前往。   毕炜只是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走在了浓黑如磨的水面。很浅,每踩上去一步,就会有圆晕层层荡开,很小很细微,很快就消散了。向周围望去,水面一望无际,像是一面黑色的大镜子。毕炜看到后,心情竟然莫名地平和。他小心翼翼地走着,不想破坏这样的盛景,自己每一步,都极其小心,恨不得只用两只脚尖点着地走。   突然间,天地间发生了巨大的倾斜。毕炜的身体竟然渐渐地从水面上斜着飞了起来。而整个墨黑的水面,也以七十多度的角度倾斜。只听“嚓嚓嚓”几声细小的炸裂声,水面竟然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碎开了。一块块尖锐的黑色锐器向着毕炜的身体飞过来,“噌噌噌”,悉数扎进了他的身体。毕炜周身剧痛,想要发出一声惨叫,可是喉咙在震动,却一点儿声音都喊不出来。   猛然间,毕炜醒来了。他突然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被两个戴着白头盔,身着橙色救援服的人抬上担架。旁边是一脸紧张神情的文硕。能让文硕做出这样的表情,还真挺罕见的。   不过比起这些,毕炜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轻声地问文硕:“琪儿……琪儿还在……这里……”   文硕四下看看,他说道:“放心,她已经获救了。”   毕炜虽然虚弱,但是判断力并没有受到影响。刚才,文硕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本已经极度虚弱的毕炜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挣扎着翻下了担架,“咚”的一声摔在地上,吓得周围的人一阵惊呼。担任指挥的中队长赶紧说道:“快,来人帮忙,扶毕队长上担架。”三四个人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抬毕炜。   毕炜极力挣扎着:“别碰我!”他打开了众人伸过来的手,双手撑地,慢慢地站了起来,身子摇摇晃晃。   文硕立即上前,扶稳毕炜:“你先不要冲动,我们会想办法的。”   毕炜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琪儿现在很危险,凶手随时可能杀害她的!”   凶手?文硕心里一惊,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看毕炜紧张的神情,他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毕炜的本领,他是最清楚的。还在警校的时候,毕炜就拿到过全校大比武的搏击冠军。可是,他却被打成了这样的惨状,凶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文硕来不及详细了解,只是问了一句:“凶手现在在哪里?”   毕炜坚定地说:“跟我来,我想,我能找到!”他每说一个字,都咬紧了牙关。毕炜在文硕的搀扶下,踉跄着朝石洞的方向走去。众人刚走出林子,就听一声“嗖——”,羽箭破空。那个发现了毕炜的年轻人,被当胸一箭,射倒在地。   “趴下!”毕炜喊了一声。众人集体卧倒。而医护人员匍匐上前,帮年轻人处理伤势。   “他有弩箭……”毕炜问文硕,“你们带枪了吗?”   一旁的森林公安局中队长刘队说:“我们担心遇到意外情况,特意跟上面申请的。”说完,他和身边的几个同事纷纷拔出了枪。   毕炜问文硕:“你的……你的呢?”   文硕属于燕垣市公安局的,长霞市森林公安局批枪,不可能给他一把。文硕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毕炜一咬牙,从身边刘队长的手里夺过枪,熟练地打开保险,拉开套筒,将子弹上膛。   刘队一瞪眼睛:“干什么你?!”这句话话音未落,就听“砰砰砰”三声响,毕炜竟然冲着弩箭射来的方向连开了三枪!   出于职业的特殊性,警察被允许配枪。但是,也需要经过层层手续的审批,最重要的是,即便拥有了配枪的特权。警察也是不可以随便开枪的,事后有关于每一发子弹的去向,都要做出详细的报告。   而毕炜,竟然一抬手就是连开三枪!除了跟毒枭产生枪战的特殊情况,见多识广的刘队也没有见过哪一名警察这么冲动的。   刘队想要伸手夺回枪支,可是被文硕伸手拦住了。文硕只是冲他摇了摇头。刘队早就听说过这个毕炜,他年纪轻轻的,便是临市市局刑侦支队的副队长,半年时间里,便破获了数起大案。而且,还曾经受到过公安厅副厅长的表彰。本来以为,这会是一个遇事不慌、沉着应对的杰出青年。哪想到,见面不如闻名,一上来毕炜便这么冲动。   不过,既然文硕示意不要阻拦,那就不阻拦好了。反正他爷爷是以前的临市市长,出了事自己不要担责就好。   只见毕炜回手从身后的一人手中抢过来了喊话器,举在嘴边大喊:“任思齐,我操你妈,你他妈快点儿放人!”   这一句话,惊呆了身边的所有人。一般来说,警察面对劫持了人质的凶犯,往往会稳定住对方的情绪。上来无非是先要向对方说明目前的局面,例如:“XXX,你已经被包围了,放弃抵抗吧。”这些话才对。哪里有毕炜这样上来就问候对方母亲的?万一激怒了对方,伤害到人质怎么办?   没想到,毕炜这句话刚说完。对面的小山岗后面就传来了一记充满磁性的声音:“毕炜,我真的小看你了。如果一开始,我就杀了你,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了!”   毕炜举着喊话器继续说道:“废他妈话,你没听说过坏人死于话多吗?你麻利儿出来投降,我还可以考虑让你在里面过得舒坦点儿。”   “呵呵,没用啦!”任思齐在那边苦笑,“我这次是死定了。不过,临死前能让这两个女孩儿陪我去死,我觉得很值。你说呢,毕警官?”   “任思齐,你他妈别乱来!我警告你,你敢动她们俩一根汗毛,我让你死无全尸!”   “毕炜,你如果眼睛没问题的话,就看看那边的悬崖吧!哈哈哈哈……”任思齐的笑声,悲怆且绝望。他知道,自己今天是一败涂地了。“还记得吗?我说过的,会让你在她们两个之中选择一个,现在,就是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任思齐停了一会儿:“这是我留给你的选择题,你来选一个吧!” 第二十九章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   毕炜听到这话,心底陡然间惊慌了起来。他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旁边的文硕吓坏了。因为任思齐的手中还有弩箭,万一他在这时候偷袭毕炜,纵使手中有枪的毕炜也肯定会来不及反应的。文硕等人都做好了掩护的准备。可是,预想中的弩箭没有激射出来。毕炜一直跑到了悬崖边,途中,他两次差点儿跌倒。好容易到了那里,大风从谷底飞上来,毕炜站在崖边低头望去,头皮发麻,脚跟发软,竟然扑倒在地,他扒着岩石声嘶力竭地大叫:“琪儿,一一!”   在距离崖顶十几米的位置,有一块凸出的石台,两三米长,却仅有一尺来宽。而在平台之上,横亘着一块木板,在板子的两端,一边是安琪儿,一边是苏一一。她们两个都被捆紧了双手,吊绑在了两端。两个女孩儿的体重不同,加上山谷的劲风烈烈。木板不住地摇晃。   苏一一抬头看到了毕炜,大声地喊叫。而安琪儿却紧闭双唇,一直盯着下面。   “不要叫,一一,你不要害怕,我会救你的!”毕炜根本顾不上一切了,他把枪插在了腰间,徒手攀岩往下爬。将近70的斜坡,十几米的高度,遍体鳞伤的毕炜慢慢地往下移动着。肩膀的箭伤再次崩裂,毕炜强忍着剧痛,紧紧抠住岩石的手指几次差点儿失去力气。好在,强大的意志支撑着他。毕炜花了足有二十多分钟,才慢慢地到了那个石台上。这二十多分钟,对于他来说,足有一年那么长。   而在悬崖上面,文硕却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凶手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迟迟没有动静呢?他既没有还击,也没有趁机偷袭毕炜。甚至这么长时间了,凶手没有喊话,也没有移动的迹象。文硕向刘队说明了这个情况。刘队也觉得不大对劲,马上派出了四名全副武装的精明干警,前往查看情况。   四名干警举着枪,组成了战斗防御队形慢慢向前移动。当他们到达那里的时候,四个人举着枪的手全都放了下来,其中一人冲这边喊道:“凶手不见了!”   听到这话,文硕第一个冲了上去。小山岗后面,是一片茂密地草丛,其中有一道一人宽的长条状痕迹,一直到了远方,而小山岗的下面,则有一个洞口。文硕看了一下,草丛中是匍匐前进留下的痕迹。他暗叫不好,急忙跑到了悬崖边大声叫道:“毕炜,危险!”   毕炜正站在石台上左右为难,看样子,两个女孩儿都支撑不了多久了。可是,自己救其中一个,另一个就会掉下悬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毕炜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似的站在这里,心急如焚却什么都做不了。   安琪儿是一定要救的,可是那样的话,苏一一必死无疑,难道要让苏一一为自己牺牲吗?那样的话,毕炜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可是救下苏一一,那么安琪儿……毕炜不敢去想了。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急得六神无主。   而就在文硕喊话的同时,毕炜抬头望去。却没想到,石台上,自己背后的石壁突然“咚”的一声比撞开了,碎石飞落,有几颗还打在了两个女孩儿的身上。因为石头砸在了木板上,木板开始了剧烈的摇晃,两个女孩儿都叫出了声。毕炜赶紧踏上去,全身的力量压在了上面,才勉强使木板稳定下来。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他根本来不及回头去看。   突然,一个人从后面扑了上来,将毕炜扑倒在地。毕炜趴在地上,背对着那个人,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正是任思齐。小山岗下的地洞里,一定是有一条山道通向这个石台的,只不过平时被石头封堵。而今天,任思齐就是利用这条山道,偷袭了自己。   毕炜猛然间被扑倒在地,木板重新剧烈摇晃着。苏一一和安琪儿一上一下的,伴随着猛烈的山风来回晃动。   “别害怕,我会救……”话刚喊了一半儿,毕炜的头部就受到了剧烈的撞击。   任思齐将手里的弩狠狠地砸响了毕炜:“你毁了我,你毁了我!我要和你同归于尽!”战术折叠弩狠狠地砸下去。毕炜的头部渗出了鲜血,他却笑了,脸上挂着血:“任思齐,你……真的……很可悲。”   任思齐一甩手,将战术折叠弩远远地丢了出去。那张伤害了毕炜无数次的弩,渐渐地化为了一个小黑点,在醉香谷中隐没。   “你看到了吗,这么多人来救我们,你所不信任的什么亲情友情爱情,最后,却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没人救得了你!没人救得了你!”任思齐从腰间抽出了甩棍,挥手冲着毕炜的头劈了下来。   毕炜冷笑了:“你真的很……”   “砰!”耳边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任思齐的额头正中央,赫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孔洞。红色的鲜血混杂着白色的脑浆疾飞而出。子弹穿透了他的额头,在坚硬的石台上形成了跳弹,反弹上来差一点儿伤到毕炜,擦着毕炜的耳边划过。只是,任思齐的脑浆和鲜血,溅了他一脸。   “上边的,能不能等我说完再开枪?”毕炜大声喊了一句。   “啊——毕炜!”安琪儿忽然喊了一句。毕炜急忙扭头看去,木板已经失去了平衡,安琪儿正在向下坠去。毕炜大惊,本来再也没有了力气的他双手撑地,大喝了一声。这一起身,将任思齐的尸体顶起,而尸体也正巧倒在了木板上。木板的中间增加了一个重量,急速晃动的幅度总算是有所缓和了。   毕炜却来不及松一口气,因为这一次,木板已经发生了偏移。安琪儿那边的木板多出了许多,这就意味着,她的情况更为危急。可是毕炜,这一次没有再犹豫。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的迟疑,趴在木板上先稳定住,然后朝着苏一一的方向爬去。   苏一一哭喊着,看到毕炜向她爬过来的时候,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炜拉住了她的手,先是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将她拖拽上来,然后解开了绳索。毕炜压住了这边的木板,对她说道:“快,你回山洞里,沿着木板慢慢走,不要看下面。”   可是苏一一双腿发软,她跪在了木板上,慢慢地移动着,速度真的很慢。偶有山风吹来,她都会吓得大叫。毕炜大声喝道:“我在你后面,不要害怕,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   苏一一这才鼓足了勇气。而这时候,文硕等人也顺着地洞下来了,因为石台的面积很窄,仅有文硕带着一个救援队的人到了这里。两人合力,将苏一一拉了过去,然后,那个年轻人过来压住这边的木板,毕炜这才安全地回到了石台上。   可就在这时,木板发出了轻微的“喀啦啦”的声响,很轻,但是在毕炜听来,却是那么的惊心动魄。他的身子瞬间弹了出去:“琪儿!”毕炜像是离弦的弓箭,激射出去拼命去拉住安琪儿的手。然而,轻微的声响突然变成了一声巨响,“喀啦!”木板从中断裂!   文硕反应奇快,伸手拉住了那个救援队的年轻人。而这一边,毕炜没有能够到安琪儿的手,可还是拉住了绳索。两个人从悬崖掉落了下去。   毕炜“呀”地大喝一声,将安琪儿拉上来,死死地抱在了怀里,再也不肯放手。   “毕炜,安琪儿!”文硕趴在石台上歇斯底里地大叫。他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亲密的战友,化为了两个黑点,消失在了无尽的深渊之中…… 第三十章 我们结婚吧!   文硕站在了崖顶,心急如焚,他手里抓着对讲机,几次要冲下去,都被森林公安局的同事们拦住了。搜救队的工作正在进行当中,可是他们并没有发现两个人的踪迹。醉香谷狭长幽深,面积又大,这样的搜救工作进展起来难度很大。眼看天色都已经很晚了,但是对讲机里传来的,却始终是“报告,没有发现”的回应。   刘队走过来,耐心地说道:“小文,天快黑了,我们……我看很难了。”   苏一一一直站在旁边不肯离去,任由多少人来劝她都没有用。她坚持说自己是护士,毕炜受的伤很严重,她留下来可以帮忙的。听到了刘队的这番话,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也将目光望向了文硕。在医院养伤的时候,毕炜曾经对她说起过这个人,她相信,文硕一定会有办法的,他一定能找到毕炜的。   文硕听了刘队的话后,摇了摇头,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但是意思很明确了,不能放弃。文硕不相信福大命大的毕炜会这么轻易的牺牲了。他坚信,在某个角落,说不定毕炜正在和安琪儿等待着救援。刘队叹了一口气,拿起对讲机说道:“继续搜索,我活要见人……”他看了一下旁边的文硕,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但还是说了一句:“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找到他们!”   悬崖的半山腰上,一株横生的树干上,毕炜正在小心翼翼地爬过去。在树干生长的尾端,有一个可以勉强容下两个人的山洞。安琪儿站在那里,伸出手来:“毕炜,快,把手给我。”   经过了数次的激战,凶手被击毙。可是毕炜的伤势也更重了,他的后脑被砸破了,凝固的鲜血将他脑后的头发黏在了一起,风一吹,疼得要命。可是他还是一样的咬牙坚持着。当终于爬进山洞的时候,毕炜全身的力气都泄了,趴在那里喘着粗气,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良久之后,他才慢慢地坐了起来,身上的衣服差不多被鲜血染红了一大半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狼狈过。他看看自己的身上,竟然笑了起来。   “都这时候,你还笑得出来?”安琪儿真的很难理解,为什么局面越危急,毕炜越发笑。   毕炜笑道:“凶手伏法,咱们死里逃生,当然要笑了。”   “你的伤怎么样?”   毕炜摸了一下脑后,疼痛入骨。不过他故作轻松地一耸肩膀:“小意思,已经不流血了,皮外伤。”   “哦。”安琪儿不说话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几天以前,他们两人还形同陌路,而现在,又在这样的环境中独处了。上天的安排,真的很让人意外。   “你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毕炜忍不住了,主动问起来。   安琪儿熟练地盘起了头发,无名指上的钻戒在发光,她问道:“问你什么?”   “很多啊,比如……当初跟那个女孩儿吃早饭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当初的秘密侦查没有告诉你?为什么刚才我第一时间选择了苏一一?……”   安琪儿想了一会儿,说:“那就第三个问题吧。其余的我不想知道。”不是不想知道,而是她已经知道答案了。吃早饭的那件事情,顾欣桐后来将毕炜的原话转达给了她;至于秘密侦查潜入了人民医院做保安,安琪儿身为警察也能理解。她之所以只选择了第三个问题,目的只是要想搞清楚,毕炜当时的真实想法是什么,而没有责怪毕炜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救她。   毕炜长叹了一口气:“救下苏一一,是因为我不想内心有愧。我……选择跟你一起掉下来,我知道,哪怕是跟你一起死,我也死而无憾。而你,也不会怪我的。我选择救她,然后陪你一起死。”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刚刚发生的那危险的一幕,不过是别人的一个片段而已。   安琪儿呆住了,她没有想到,毕炜在那一瞬间做出选择的背后,竟然会考虑到这么多。想一想,当时和毕炜分开的那段时间,真的是哀莫大于心死,很痛苦很痛苦。每天晚上闭上眼睛,她都会梦到毕炜。有的时候,安琪儿甚至害怕睡觉,因为她知道,只要一闭上眼睛,毕炜的影子就会在眼前晃来晃去。   还真不如就这么死了……她一度曾这样想。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原来毕炜跟她想的是一样的,两个人一起赴死,也是对感情的一种表达吧……   天色很暗了,月光斜斜地照射进了山洞,给两个人度上了一层暖白色的光。安琪儿忽然祥和地说了一句:“毕炜,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你尽管问。”毕炜很不习惯安琪儿这么客气地跟他说话。   “你……”安琪儿犹豫了一下,“你还爱我吗?”   “爱!”毕炜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比任何人都爱你,我对天发誓!”   “那为什么……你要……说出那样的话?其实你不说的话,我也能够……帮助你完成工作的。”   毕炜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因为我害怕你受到伤害。那件案子,死了那么多的婴儿,还有李帅、裴冉……当时我什么线索都没有。我只知道要找到这个人。如果你跟我走得太近了,我害怕……我害怕我还没有找到他,你就受到了伤害。”   安琪儿不说话了,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毕炜的苦心。她忽然很庆幸,自己跟着毕炜来到了云冠山,虽然这一次九死一生,虽然这一次历经磨难,但是,她没有错过这段感情。安琪儿突然起身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她抱住了毕炜放声痛哭:“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任性,我不该不理解你,都是我的错!”   爱情,本没有谁对谁错,这是毕炜之前一贯的看法。安琪儿,市局出了名的高冷冰美人,第一次向他主动认错了。毕炜也用力地抱住了她:“不是这样的,琪儿。是我不对,是我不好,不关你的事情。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能回头。是我不好,我不会再伤害你了。”毕炜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安琪儿放开了毕炜,轻轻拉起了他的手:“我们结婚吧!”   这次轮到毕炜吓了一跳:“结婚?!”虽然说,他悄悄地帮安琪儿戴上了戒指,但是这句话从来没有说出口,事到头来,反倒是安琪儿率先说出了这句话,这令他大吃一惊。   “对啊,你养好伤后我们就结婚。马上就要过年了,你把叔叔阿姨叫来,在我们家一起过年。双方老人一起谈谈我们的婚事,好不好?”安琪儿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等……等……等一下。”毕炜心跳加速,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的他慌了起来。   安琪儿很意外:“你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了,一百个愿意,一万个愿意,掏心掏肺地愿意,死去活来地愿意!”毕炜的头点个不停,不过他很快话锋一转,“不过……不过你总得告诉我一个原因啊,为什么这么快?”   安琪儿流着泪说:“我怕夜长梦多啊,先有叶梓岚,又冒出来了一个苏一一,万一……万一再有人和我抢你怎么办啊?”   毕炜抬起手来,帮她擦去眼泪:“傻丫头,就算是天女下凡,我也只爱你一个人。咱们家的事你说了算,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安琪儿破涕为笑。   毕炜伸了一个懒腰:“好了,歇够了,叫支援吧!”说完,从腰里拿出了一把手枪。   安琪儿又哭又笑:“你……你有这个为什么不早用?”   毕炜一阵坏笑:“如果我早拿出来的话,哪里去听我漂亮女朋友的真心话呢?”说完,他站在山洞外,朝天放了两枪。 第三十一章 毕炜很优秀,对吗?   救援队听闻枪声,一路搜寻了过来。考虑到了地形的特殊性,他们不得不启用了吊索。负责第一线救援的工作人员发现毕炜和安琪儿之后,首先上报:“两人都平安,现在正在设法救援!”没想到,这句话的话音刚落,毕炜如释重负,仿佛卸下了肩头的一座大山,他重重地仰面倒了下去。   安琪儿吓坏了,急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毕炜。毕炜牙关紧闭,不省人事。安琪儿这才明白,他受伤有多重。“毕炜,你醒醒,醒醒啊!”安琪儿轻轻拍打他的脸庞,带着哭声喊道。她又冲着缓缓垂下,正在依靠吊索下降的救援队大声地喊:“快啊,你们快点儿啊!”   足足花了四十多分钟,毕炜和安琪儿才被安全获救,吊到了崖顶。在那里,文硕等人都在。毕炜躺在了黄色的塑料担架上,面无血色,嘴唇发紫。大家全都挤上前去。而安琪儿,获救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扑到了毕炜的身边。医护人员们提着急救箱,也快步跑了过来。   苏一一看到安琪儿为了毕炜哭得撕心裂肺,她跑了两步,便木然地站在了原地。不断从身后跑过来的人们偶尔会撞着她。那些人会很快速地说上一句:“对不起。”可是苏一一却一个字也听不到。她只是看到了安琪儿的举动,这个美女警官跪倒在了毕炜的担架边,哭成了泪人,她不停地对毕炜说:“你不能死,你一定会没事的,你答应过我,说过我们要结婚的!你醒醒啊,毕炜,你快点儿醒过来呀!”   苏一一的心里莫名地酸涩,仿佛有一件重物狠狠地撞在了她的身体上。穿透了皮肤肌肉和骨骼,直至她的内心。苏一一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站立的两条腿不由自主地发软,后退了两步。这就是爱情吗?有人享受成功的喜悦,却要有人承担痛苦。苏一一很腼腆,但是她明白安琪儿那番话的含义。   当危机出现,毕炜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一时间救她。那一刻,苏一一觉得自己赢得了全世界。可是,当她回头看到毕炜选择和安琪儿一起掉下悬崖的时候,她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巨大的伤感。虽然为毕炜担心,但她宁愿和安琪儿易地而处。如果,毕炜能够选择与她一起,哪怕是掉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她也会心甘情愿。看来……两个人在崖下已经做出了结婚的约定。   就像所有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历经了磨难的一对男女,最终会走到一起。   “情况危急,马上送医院!”医护人员检查过毕炜的情况后,立即大声地说道。于是,众人又手忙脚乱地把毕炜搭下山,乘坐着山地车,一路驶出了云冠山景区。   期间,安琪儿一直和毕炜在一起。她那张秀丽绝尘的脸庞挂满了泪痕,两只手一直拉着毕炜的手不肯放开。   这一刻,苏一一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毕炜从始至终都对自己采取了回避的态度。   换乘救护车后,警报长鸣,一路呼啸着赶往了长霞市人民医院。而刘队,则留了下来,派人做好现场的后续工作。   长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门外,文硕和安琪儿一言不发,安琪儿靠在了雪白的墙壁上,脸上泪痕未消。文硕则两只手捂着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毕炜被推进手术室后的半个小时左右,邢甫邦闻讯赶来了医院,与他同行的,还有于广等人。半个小时后,陈淦和易小萌也来了。长霞市的人民医院,仿佛成了燕垣市人民医院。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心。邢甫邦简单地询问了一下安琪儿事发的情况,当听到毕炜一再被打败,却几次坚持再向凶手任思齐发起挑战,受伤不下十余处……大家的心都悬了起来。   毕炜受过刀伤、被重物砸过……可是那些,跟眼前比起来都算不了什么。   忽然,邢甫邦注意到,熟悉的警局同事的面孔中,有一张面孔很陌生,他问那个人叫什么。   “我……我叫苏一一。”女孩儿羞涩地低下了头去,她接着说,“是毕炜的……朋友。”   陈淦和易小萌两人对视了一眼,易小萌满脸的疑惑,陈淦则是满脸的惊愕。众所周知,毕炜和安琪儿已经分手了,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整个燕垣市的警察队伍差不多都知道了。可是这才出去了几天,毕炜就生死未卜。而苏一一能到这里,多半儿不是偶遇。毕炜很可能是和苏一一一起出来游玩的。可是,看安琪儿的样子,两个人显然已经复合了……带着现女友出来游玩,跟前女友复合了?陈淦内心苦笑:妈的,毕炜模样不济,撩妹的本事可真是一流。   急救工作已经进行了三个多小时,最终,毕炜被推了出来。他身上盖着白色的单子,口鼻处戴着氧气罩。大家一下子围了上去,询问医生伤者的情况。   医生摘去了口罩说:“急救工作很顺利,不过……伤者现在要转入ICU病房,所以暂时你们还不能去探视。”   “等一下!”文硕拉住了医生,“既然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为什么还要转入ICU呢?”   医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唉,虽然我们的手术进展顺利,但是伤者的情况有多严重不需要我多说了吧?他的肩膀上一处贯穿伤,脑后几次遭到了打击,还有浑身的伤,失血过多。再加上……你们没有第一时间送来救治,这些全都是造成了伤者伤势严重的原因。”   邢甫邦轻轻拉开了文硕,他们身着便装,医生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邢甫邦问医生,什么时候他们可以去探望伤者。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我也说不好。除了我们的工作外,你们这些家属的支持,以及病人自己的意志力都很重要。不过,你们无需太担心。受伤这么久,他能坚持到医院,我相信这不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意志力一定很坚强。麻药劲儿过去后,他也许很快就会醒来,不过……具体什么时候能康复,就说不准了。”   邢甫邦与文硕接着询问了医生一些有关毕炜伤势的问题。而安琪儿则一句话都不敢听下去。她担心,会从这个面容慈祥的医生口中,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她终于打起了精神,抬起头来,忽然发觉,坐在对面的苏一一一直在看她。   两人相识良久,安琪儿轻轻站了起来,脚步呆滞地朝着外面走去。此时,天边已经有了些许的晨光。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安琪儿的心情也得到了些许的放松:医生说得对,家属的支持很重要。我要保持一个最好的状态,毕炜醒来后,一定要让他见到一个最美的我。   “毕炜很优秀,对吗?”   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安琪儿回过头去,是苏一一。她怔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对,他很优秀。”   一向内敛的苏一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对安琪儿说。既然,毕炜最终没有选择自己,那么,就把安琪儿当作自己的替身好了。她会替自己去好好地爱毕炜。“安警官,我真的……真的好羡慕你……”   安琪儿明白,她这番话的意思。她想要说些什么,却翕动着嘴唇,说不出来。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条件下,似乎说什么,都显得无力。   苏一一鼓足了勇气,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原来以为……毕炜是没有女朋友的……所以才……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们的。”   安琪儿觉得,苏一一是个柔弱的女孩子,就连感情这种事情,她都会这样去看待。安琪儿故作轻松地一笑:“你不要这么说。在他认识你的时候……我们……我们确实是分手了。”   苏一一“啊”了一声,瞪大了眼睛。 第三十二章 你不会是想赖账吧?   接着,安琪儿娓娓道出了当初两人分手的经历。“那时候我真傻,我只顾考虑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毕炜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晨风轻轻吹拂,将安琪儿的秀发拂起。她的一双美目,看着远方,充满了温馨与回忆。   苏一一却沉默了,虽然她明白了,自己出现的时机没有问题,也没有充当第三者的嫌疑。可是她内心始终觉得有负罪感。安琪儿和毕炜早就在一起了,恋人间因为过激的言语出现了短暂的分离,也是常态。可是她却认为,是自己的出现,让毕炜痛苦的。她很后悔,不该认识他的……那样的话,毕炜或许能够早一些和安警官复合,早一些找到自己的幸福。   “你们……要结婚了……是吗?”   安琪儿转过头来看着这个女孩儿,她很明白苏一一内心的想法。她想了一会儿后,说道:“等毕炜醒过来吧……我们……”后面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但是苏一一已经很清楚了。她的心里很难受,就像有千百把小刀在一刀一刀地割着,心在滴血。可是这是毕炜做出的选择,他认为这样是幸福的话,自己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呢?   苏一一抬头看看天空,长舒了一口气,强忍着悲痛说:“啊——天亮了,我也该回去了。”   安琪儿有些意外:“回去……你不等毕炜醒来吗?长霞市公安局这边也需要你的口供啊。”   苏一一摇了摇头:“我能说的,毕炜都知道,他醒过来就找他吧。如果还不行的话,我想……我再过来好了。安警官。”她叫了一声安琪儿,“你会好好地爱毕炜吗?”   安琪儿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苏一一的声音颤抖了:“那我就……就放心了,再见。”她不等安琪儿要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安琪儿望过去,虽然她的脚步很沉着,可是双肩微微耸动,不难看出,苏一一哭了。   安琪儿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就是爱情吗?有人为了爱情高兴,有人为了爱情伤心。她抬起头来,望着天空的流云,内心五味杂陈。   天亮后,森林公安局的同事要求安琪儿前去录口供。可是安琪儿以同事受伤无法走开为由,请求他们能否来医院取证。森林公安局的人,为了揽这份活儿,争破了头。虽然他们也知道安琪儿已经和燕垣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副队长毕炜在一起了,不过,能够目睹传闻中公安系统第一美女的风姿,就很知足了。   毕炜还处于昏迷状态,安琪儿只能是代为转述他当初所讲的那些。凶手任思齐被当场击毙,警察只好控制了黎天铄。另外,除已知的几名受害人外,还要一一排查出近三个月来,在云冠山自然保护区失踪的人员名单。看看这些人里,哪些是真的失踪,而哪些是遭到了任思齐的毒手。   问询工作是在医院的一间休息室里,刚刚说完这些后,陈淦不敲门闯了进来。看到闻讯工作正在进行,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安琪儿看出了端倪,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头儿,毕队可能出了问题。”   安琪儿大惊,急忙飞奔出去。两名负责问询的同事很惊诧:当了这么久的警察,这位警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   到了ICU的楼层口,邢甫邦、文硕,以及易小萌,都在围着医生。他们三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愁云,话也不说。安琪儿快步走过去,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刚才去查看过伤者的情况,也做了相关的数据分析。目前看来……你们最好是有一个思想准备。”   患者家属,最怕听到这句话了。安琪儿抓住了医生的胳膊:“医生,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他好不好?他是警察,他立过很多功劳的,他不能死的,他不能死啊!”   医生被抓得很疼,要不是文硕和易小萌及时上来劝解,他都难以挣脱。医生后退了两步,惶恐说道:“你先不要激动,伤者的病情稳定,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沉吟片刻后,走个小护士快步走来了,对他耳语了几句。   医生频频点头,对安琪儿说道:“这样吧,您是伤者的妻子是吗?”他断定,这么关心伤者,而且两个人年龄合适,虽然两个人看上去并不般配,但是从这番表现来看,两个人应该是夫妻了。   “是,我是他的妻子。”安琪儿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番话。一旁的邢甫邦等人都很惊愕,没想到平时冰冷的安琪儿此刻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医生点头:“那好,请你跟我去见伤者吧。”   “怎么,他醒了吗?”   医生只是轻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来到了更衣室,护士帮安琪儿穿上了防护服,随后,跟随着医生来到了重症监护病房。   病房中,毕炜躺在了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不知名的管子,通向了身边密密麻麻的医疗器械。医疗器械的显示屏上,滚动着说不出名字的数据。   毕炜,并没有醒过来。他的身上好多地方都缠满了绷带,双目仍然紧闭。   “医生……”安琪儿不明所以,有许多问题想要问。   “唉……”医生叹了一口气,“昨晚,我们断定等伤者的麻药劲过去后,他就会醒过来。可是,今天早上,都没有什么动静。我们等科室的其他同事上班后,就开了一个分析会。情况……不容乐观。”   “可是……可是你昨天说过没问题的!”安琪儿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医生扶了一下眼镜:“对,请你看看。伤者现在情况很稳定,他甚至可以很自由地呼吸,心跳也都很正常。但是……什么时候能醒来,也是一个未知数。换句话说,他可能今天就醒过来,也可能……可能一辈子都……”医生说不下去了。   但是安琪儿却很清楚医生后面要说什么。她只觉得,白色的病房忽然间天旋地转,差点儿跌倒。医生赶紧扶住了她。   “医生,我……我想……单独和他待会儿,可以吗?”   医生想了片刻,看看病床上的伤者,点点头同意了。他出去后,关上了门。   世界一下子清净了,仿佛只剩下了安琪儿和病床上的毕炜。她慢慢地蹲下了身子,看着毕炜祥和的睡姿,她忽然好后悔。如果,她当初不说出来云冠山的话多好,可以说去海边,可以说去别的地方。那么毕炜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那个喜欢说笑的无赖,那个面对着屠刀还可以谈笑风生的警察,再也回不来了吗?   安琪儿忍不住伸出去颤抖着的手,轻轻地触摸着毕炜的脸庞。他的脸颊凹陷,微微带着温度。   “毕炜,我说话,你能听到,是吗?你不要睡了,快点儿起床。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会娶我的,你不会是想赖账吧?”安琪儿轻咬下唇,眼角滴落出了一滴泪,泪珠顺着脸颊划过。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我仔细想了想,我结婚可不可以不要穿婚纱啊,感觉我穿婚纱的样子好傻。”她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要不这样好了,我穿礼服,你穿婚纱吧。哈哈,那时候的你,一定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安琪儿看着毕炜,轻轻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胸前。 第三十三章 哼,他敢!   “想得美,打死我也不穿!”   安静的病房中,安琪儿忽然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样的语气,还真的很像是毕炜,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一定会这么说吧。想到这里,安琪儿笑了,虽然笑容依旧很苦涩。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地落在了安琪儿的头上,抚摸着她一头的秀发。安琪儿仿佛受到了电击一般,全身抖了一下。当她确定了那不是错觉后,马上站了起来。因为长时间蹲麻了腿,差点儿跌倒。再看病床上,毕炜正眨着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她。而且,这双眼睛神采奕奕。没有一点儿伤愈后的病态模样。   安琪儿一度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她揉了揉眼睛,发现没错后,又惊又喜:“你……你……”   毕炜自己抬手摘掉了氧气罩,叹了一口气说:“唉,鬼门关走了一遭。阎王爷说有一位美女还在阳间等我呢,我得娶她,没办法,就把我赶回来了!”   “就这个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安琪儿想要大哭一场。   毕炜笑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啊。我跟医生商量好的,想跟你开个玩笑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原来,毕炜凌晨的时候就醒来了,是他拜托医生这么说的。医生本来不想这么做的,但是毕炜又是摆明自己警察的身份,又是说想向女友求婚,要弄一个特别的仪式。没办法,医生最后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真是太好了!安琪儿情不自禁地扑上去,抱住了毕炜。是真的,不是梦。抱在自己怀里的这个,是个真实的毕炜!   而毕炜则痛得叫出了声:“姐……轻点儿……哎哟,我的伤啊!”   在ICU病房外,是单向反射玻璃,便于医护人员随时查看病人的情况。医生站在那里,看到这一幕也笑了,心说:看来,我大学时话剧团男一号的功力未减啊。他扭头对旁边的护士说道:“跟上面说一声吧,这小伙子今天下午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护士很吃惊:“这么快吗?”   医生正要转身出去,他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回头说道:“没问题的,这个人,我都没想到他恢复得这么快。”   毕炜平安无事,大家都很惊讶,这么重的伤为什么一夜之间就苏醒了,而且毕炜说话的语气中气十足,除了伤口的绷带,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受过重伤的人。面对众人的询问,医生也很难理解,最后只是说,他从医三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生命力这么顽强的人。一般人,醒过来的话最少也得需要一阵时间,能恢复成毕炜这样,恐怕也得两三天。只能说,毕炜,真的不是一般人。   病床上的毕炜还不能坐起来,但是他听到这番话后,吃力地拍着胸脯说道:“那当然了,我可以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   随后的日子就简单多了,邢甫邦与文硕也放心了,就回燕垣去了。陈淦返回了杏儿沟,因为总不能让张翮霄一个人在那里,易小萌也留了下来照顾毕炜。第二天,毕炜便可以顺利地坐起来了。   警察前来取证,根据毕炜的口供,确定受害人身份,依法对黎天铄进行逮捕审问。案子都结束了,辖区不同,也不需要毕炜和安琪儿他们作什么了。几天之后,毕炜便可以下床走动了。又过了三天,毕炜已经可以出院了。   出院的前一天,毕炜让易小萌先回去了。易小萌很识趣:“那我不打扰师父和师娘喽!Bye!”说完,就走了。   “这鬼丫头!”毕炜笑了一句。   第二天,安琪儿办好了出院的手续,要带毕炜回燕垣市,毕炜坐在车上说道:“唔……我想再去云冠山看看。”   安琪儿明白了毕炜的意思。这一次,两个人在那里经历了生死,可是却也冰释前嫌,重新走到了一起。也许,那句话说的很对: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吧。   毕炜拄着一根登山杖,站在了崖边。那一夜,回想起来真的很危险。毕炜心想:也许人生经历了太多后,才会格外珍惜一些看似很自然的事情吧。他与安琪儿经历了生死,他以后绝对会珍惜这段感情吧。   安琪儿没有打扰他,只是站在远处看着这个消瘦的男人,背影很瘦削,但是在她的心中所占的比重很大。山风萧瑟,吹拂着她的长发。安琪儿慢慢地走上前去。   毕炜听到了脚步声,头也不回地感慨了一句:“快过年了吧?”   安琪儿一愣,说了句:“对啊,还有三天就是小年了。”   毕炜挠挠头,转过身子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安琪儿说道:“你不会是又想要出去玩吧?现在你这个样子……我们哪儿都去不了的。”   “我把我老爸老妈叫来,在你们家过年怎么样?”   安琪儿忽然笑了,当时,她说过找个机会双方父母在一起谈谈婚事。借着过年的机会,两家人坐在一起挺好的。自从母亲过世后,每次家中过年,老安的心情都不大好,做女儿的自然会看在心里。如果毕炜的家人来了,一定会很热闹吧!   “当然好啦,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在毕炜的感染下,安琪儿的性格也变得莫名开朗了许多。   “唉,就怕叔叔不愿意啊!”毕炜苦叹一句,其实他很清楚,老安急于安排女儿的婚事,这件事情他不可能反对。   安琪儿挽住了毕炜的胳膊:“哼,他敢!”   两个年轻人都笑了,沿着山路下了山。   回到了燕垣市,安琪儿对老安提起了毕炜的请求,老安欣然同意:“太好了,我等这一天等的都快急死了。这样,小年那天就让他们来,住到十五在走……不对,明天,你和毕炜现在不都没事吗?请假,你亲自开车去把你未来的公公婆婆接过来。咱们就在家里过年!”   安琪儿罕见的羞涩道:“爸,你瞎说什么呢,我们还没结婚呢!”   “哈哈,那不迟早的事吗?就明天啊,我得好好把家收拾收拾。”老安激动地直拍手。这一晚,他几乎没怎么睡。后半夜睡不着,干脆就自己偷偷地拿了一瓶酒,在自己的卧房中自斟自饮起来,得意之余,还哼起了京剧。   安琪儿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也睡不着。她在想,毕炜这时候干什么呢?   毕炜这时,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对着一堆的行李苦笑。他打电话问陈淦是什么意思。半夜里,陈淦迷迷糊糊地回答:“那不是那天你打的电话吗?让我和易小萌去给你搬行李,完事了找不到你,我只好放你办公室了。”   毕炜摇头苦叹:“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帮我搬行李了?”   陈淦从床上坐了起来:“嘿,你真是……当了领导就不认人了?要不是你说的搬行李,我们至于这么这么辛苦吗?你这没良心的!”   “好好好,算我错了。”毕炜心情大好,一高兴竟然把这件事情忘了。他赶忙安抚陈淦,说要请他吃一顿大餐,这件事情才算完。   挂断了电话后,毕炜看着满屋子的行李:“唉,只能是在这儿将就一宿了。”   第二天,毕炜和安琪儿的假期都没有用完,所以只是跟邢甫邦说了一声,便驱车前往炎县毕炜的老家。   多日不见,沿途的风景却没什么变化。两个人的心情许久没有这么轻松了,一路疾驰,朝着目的地进发。 第九卷 血染的舞台 第一章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白色的SUV沿着曲曲折折的路驶进了大火村,这里一切都没怎么变。安琪儿也无需毕炜指路,很熟练地在村里左右转向。毕炜内心感慨,问了一句:“看不出来,你的方向感这么好。”   安琪儿扭头看了一下毕炜,嫣然一笑:“女孩儿可能都会比男孩儿的方向感要好吧。何况这里还是……”安琪儿一高兴,便要说一些玩笑话。自从她跟毕炜在一起后,无形中被毕炜影响了许多,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些,住口不说了。   毕炜却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嘿嘿”笑道:“何况,这还是你未来的公公婆婆家里是吗?”   安琪儿脸上含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车子一路颠簸,最后终于在毕炜的家门口停了下来。毕炜下车后,推开了门,高声叫道:“爸,妈,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安琪儿停好了车,跟着进门。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进院子,就听到了毕炜的惊呼。安琪儿吓了一跳,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她急忙跑了进去,却看到了毕炜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你……你们二老是怎么了?”   安琪儿这才注意到,两个老人站在了平房的门前,正是毕父和毕母。不过两人这时候的衣着打扮,跟以前那次见面截然相反。毕母穿着一件华丽的貂绒,火红的颜色夺人眼目。而毕父则穿着一套西装,更添了几分书卷气。虽然看上去穿着方面是花费了一番心思的,奈何两个人还是难掩农夫农妇的本质。   毕母瞪了毕炜一眼,主动走过去拉着安琪儿的手聊起了天。   而毕父则拉着毕炜走到了一边,小声地说道:“自从接了你的电话,我和你妈就睡不着了,你知道吗?激动啊,你爹我活了六十年了都没这么激动过!”   毕炜连连点头,附和着:“明白明白,你当年娶我妈的时候也没这么激动过。”   “小兔崽子,这两件事怎么能相提并论呢?看看你爸妈这身怎么样,没给你丢脸吧?”他得意洋洋地张开了双臂,还在毕炜面前转了一个圈子。   “不是……我说……哎呀……”毕炜痛苦地捂住了脸,“我说你们老两口怎么想的呀?”   毕父觉察出了儿子的不满:“咋了,不好吗?我这身是你二叔当年送的,一直没舍得穿呢。你妈那身贵,嘿嘿,貂皮,好说歹说,你二婶才答应借她穿几天的。你不是说安琪儿他们家条件好吗,两家老人谈亲事,总得穿的像样儿点吧。”   毕炜真是哭笑不得了,父母原来的那身打扮就挺好的。可是看看眼前,母亲穿的貂绒明显太大了,将她整个人裹住了一大半儿,貂绒都要垂到地面上了。而父亲身上的这套西装又明显小了,裤子很短,脚脖子都露出来了。毕炜越看越不顺眼,大声说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咱们这次只是去跟安叔叔提亲,又不是六方会谈,弄这么隆重就不像话了。爸,你赶紧脱了。”他又回头叫了一声:“妈,赶紧把衣服脱了还人家去。”   “咋了,我们穿着不好看吗?”   “不好看,就跟地里的草颗粒成精了似的。”毕炜嘟囔着,过来拉着安琪儿往车里走,“你们要是不换衣服啊,我们就先走了。明天你们自己坐公交车过来吧!”   “嘿,你个小兔崽子!”毕父左右看看,抄起了倚靠在墙角的笤帚追了上来,“今天我就学学杨六郎大义灭亲,打死你这个忤逆子!”   毕炜一见,扯着脖子喊开了:“嘿,你老人家真是,打自己儿子还要学古人,我可真服了你了。”   “不要走,吃我一棒!”   “不走?不走是傻子!”毕炜和父亲两个人围着院子跑开了。   安琪儿看着这一幕,没有上前阻拦。她知道,毕炜常年在外面工作,有的时候一忙起来,就会忽略了家里面。父子之间打打闹闹,开开玩笑,也是一种情感的宣泄。想起了自己发父亲,常年在部队,对待什么问题都是极其认真严肃的。安琪儿的内心甚至有点儿小小的羡慕毕炜的家庭。   只见毕炜一个箭步冲到了毕母的身后:“母后,快救儿臣一命啊!”   毕母“呵呵”笑道:“行啦,老东西,别玩了。儿子不喜欢,咱们就换呗。都是你,出这鬼主意!”   毕父停下了脚步,摇头感叹:“得,白忙了。”   他们两人回屋换衣服了,毕炜和安琪儿站在了院子里等候。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里还养起了鸡。毕炜闲得无聊,就逗鸡玩。结果,惹怒了带头的大公鸡,继续追着他满院子飞跑。安琪儿乐不可支。好不容易鸡不追了,毕炜连声喘着粗气:“娘的,这叫什么事?回家后谁都欺负我。”   “还不是因为你不回来,咱们家的鸡都不认识你了!”毕父毕母换好了衣服出来了。   毕炜不服气:“这叫什么话,我来咱们家可比这些畜生早多了。”   毕母怀里抱着衣服:“你们陪琪儿聊会儿天,我去把这些衣服还了,一会儿就回来了。等咱们回来了就走,行吧?”   二叔家离这里不远,走路七八分钟就能到。   “去吧去吧。”毕父挥了挥手,“小炜,你进屋帮我把东西搬到车上去。”   毕炜陪父亲进了屋子,安琪儿也跟了进来。只见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麻袋和箱子,总共有十几个之多。他登时咋舌:“我的亲爸爸哎,这……这都是什么啊?”   “你打电话来的时候,不是说琪儿的爸爸挺喜欢咱们家的特产吗?这些都是,你看啊,有米有面,这个是大豆……哦,这个是肉,过年总要有肉啊。还有还有……这个呀,是花生,这儿还有油呢。哈哈,都是年货啊,咱们什么都不用买了。”毕父插着腰,满面春风地笑着说道。他一只大巴掌拍打在毕炜的身上:“小兔崽子不要愣着了,赶紧的,搬东西吧!”   安琪儿看这些东西实在有些多了,后备箱不一定能放得下。她要帮毕炜搬一些。毕父却拦着说道:“别别别,你别沾手啦。小兔崽子,快点儿,赶紧的!”   毕炜扛起了一只麻袋,嘴里唱着:“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活脱脱一个被压迫的旧社会劳工。   安琪儿的车虽然足够大,后备箱也宽敞,但奈何东西太多了,到最后只好在后车厢里塞了两件。这时候,毕母也回来了。一家人这才收拾停当了。锁好门,上了车,一路奔着燕垣市的方向飞奔而去。一路上,毕父毕母不停地向安琪儿询问家里的情况。安琪儿不得不一一作答。最后毕炜无奈,在手机里手动打上了一行字,将手机拿给安琪儿看。   安琪儿趁着等红绿灯的时间看了一眼,写的是:我父母很烦是不是?她看了一眼毕炜,毕炜冲她朝身后撇了一下嘴,很无奈地耸耸肩。   安琪儿轻轻摇头。开车的时候,安琪儿觉得很轻松。这是她第一次跟毕炜的全家一起出行,而目的也很简单。自己终于做出了结婚的决定。想想当初,还真的差一点儿跟彭玉函领了结婚证。自己险些就要错过了毕炜。   回想起与毕炜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仅有半年左右的时间,但是她第一次有了想嫁的感觉。一个男人可以为了保护自己付出生命的代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第二章 你好啊,贤内助!   2017年1月20日,农历腊月二十三,中国传统的小年。街道上被装饰上了红彤彤的中国结。一些重要事业单位的门口也悬挂上了红色的灯笼。个别的街道上,随处可见卖春联及其他年货的小贩。放了寒假的孩子们无忧无虑地追逐打闹,从今天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五,他们不会被家长随便数落了,也真是难得的放松。年味儿渐浓起来。   老安听到车子响,拉开房门就迎了出去。看到毕父毕母,老安快步走上前,和毕父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欢迎欢迎,你们终于到了。还没吃饭呢吧?我这儿都做好了,来来来,请进请进。”   另一边,安琪儿也搀扶着毕母往屋里走了。毕炜反倒成了没人理的了,他轻轻地冲安琪儿吹了一声哨。安琪儿回头看毕炜。毕炜的头转向车子,脖子使劲扭了两下。他的意思很明显:车子还没停好,而且里面还有这么多东西,总需要有人帮自己一把的。   安琪儿则嫣然一笑,耸了耸肩膀,表示爱莫能助。不过,最后她把车钥匙丢了过来。   毕炜隔空接住钥匙长叹一声,任由这些人远去。他一个人插着腰,感慨道:“唉,这可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儿啊!”毕炜钻进车子里,先将车开到了门口,然后将父母带来的年货一一拎出来放在了台阶上。然后停好了车子再返回来,一件一件地往屋里搬。   进了屋后,看到老安和安琪儿正在和父母聊天,不时还传来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哪里哪里,你们别说,小毕这孩子还真的是不错。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我就这一个女儿,平时被我惯坏了,除了小毕呀,恐怕也没几个人能降得住她了。”   毕父则谦虚地表示:“别别别,我今天就斗胆叫你一声老哥啦。老哥啊,我们家小炜,做事从来没个正形,平时可得麻烦你帮我多管教管教。”   教师出身的毕父还算是懂得规矩的,说话各方面都很得体。所以从始至终,都是由他出面与老安交谈,而毕母则在一边和安琪儿小声说着什么。不过他们似乎都忽略了毕炜。直到半个多小时后,毕炜则双腿打颤,弯着腰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捱了过来。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喘气如牛,累得够呛。   “咦,你小子去哪儿了?我们正谈论你的婚事呢,你怎么能不露面呢?”毕父很惊讶地对儿子说。   毕炜挥了两下手,喘了半天气才说道:“好家伙……你们真是……我刚去了一趟市局,这不才回来吗?”   毕父嘟囔了一句:“这孩子……”然后又转回头去跟老安聊起了天。   安琪儿抿嘴笑了。她主动走过来坐在了毕炜的身边,剥了一个橘子,撕出一瓣递到了毕炜的嘴边。毕炜已经累得抬不起手来了,只得张开了嘴巴,轻轻地咬住了橘子瓣,吞进了嘴里。他看着安琪儿,一切真的就跟梦似的,傻笑道:“呵呵,真甜。”   安琪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然后用手挡着嘴在毕炜的耳边说了两句话。毕炜明白了,他拉着安琪儿的手,对三位老人说道:“那个……安叔叔、爸、妈,你们先聊着,我和琪儿还有点儿事。”说完,他就拉着安琪儿跑出了门口。   毕母小声嘀咕:“这孩子,能有什么事呢?胡闹。”   毕父笑了:“算了,孩子们是害羞。咱们聊咱们的就好。”   安琪儿拉着毕炜,两个人来到了小区里的花园。虽然是冬天,但是这里仍旧绿草萋萋,湖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有几位老干部在这里遛弯儿。时不时会有人和安琪儿打招呼,安琪儿也很有礼貌地回应。毕炜问道:“这些人你都熟吗?”   “唔……差不多吧,大部分都是我爸的战友。”   毕炜站定了脚步,望着湖水发呆。清澈的湖水中偶尔能看到有几条鱼游过,他的表情却很严肃。   “你怎么了?”   “琪儿,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说一下。这事……其实我之前想过了,但总觉得不合适。我想……我们结婚的婚房……先在单位附近买一套二手的可以吗?”   安琪儿听到这话,诧异地看着毕炜。   毕炜有点儿慌了,急忙说道:“你……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其实,我也想给你最好的……可是我家的经济条件……唉……你要是不同意,那我就再想想办法吧。”他最后叹了一口气,眉头紧紧地皱着。既然两个人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那么最现实的房子问题必须要解决。可是这些年,燕垣市作为一个旅游城市,房价水涨船高,目前最便宜的也要一万五一平左右。要毕炜一下子拿出几十万的首付,还是比较困难的。当警察这么多年,他的工资资助过很多人,比如杏儿沟的一些穷困人家;在破案的时候遇到的一些贫困户……手里的积蓄也没有几个钱。本来这件事情他不想这时候说出来的,可是两个人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一些现实的问题还是需要摆出来放到桌面上的。   安琪儿轻轻地拉起了毕炜的手,温柔地说道:“毕炜……我们在一起,不需要房子。”   “啊?”毕炜很吃惊。   “我家里的这套房,只有我爸一个人住。其实之前我也想找个机会跟你说的,一直没有说出口。如果我们结婚了,我就要离开这里。我怕我爸一个人太孤单了,你看……我们结婚后,你能不能搬来这里,我们陪我爸安度晚年。这样的话,我们也可以省去买房的开支,将来把钱用在别的地方。可是我担心跟你说了这些,你怀疑自己做了上门女婿,其实我们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的,只是想让这套房作为婚房,我们和我爸住在一起,你别多心。我……我……我……”   毕炜忽然笑了:“我当然愿意啦!一百个愿意,一万个愿意!什么上门女婿,我不在乎那一套!”   安琪儿很惊讶,她问道:“你真的不在乎?”   “当然啦,你和岳父大人都对我这么好,难道还会欺负我不成?”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的。我只是想,能和你还有我爸一起生活是最幸福的。你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啦!”   毕炜轻轻地抱住了安琪儿,呢喃说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用我的一生去好好地照顾你和岳父。”   安琪儿也抱紧了毕炜,笑了一下:“还有叔叔阿姨呢!”   “对,我们两个,和三位老人,一定会幸福的!”   在这里遛弯儿的老人看到这一幕后无不惊讶。因为在他们平日的接触当中,老安的女儿很矜持,平时见了面话也不多说。今天这是怎么了,和一个男人在湖边搂搂抱抱的。   毕炜也当然留意到了安琪儿的变化,以前的安琪儿,虽然也偶有和他的亲密举动,但都是在私下无人看见的场合。而现在的安琪儿,似乎大胆了许多。他开玩笑地说道:“不会是我女朋友的人格被什么妖怪替代了吧?”   安琪儿作势要打他,毕炜笑着往后一躲。她玩笑过后正色说道:“云冠山的那件案子,不像我们平时那样花费了许多时间去侦破,但是我却懂得了一个道理。”   “哦,说来听听。”   “我以前总以为女人应该自强,不能依赖任何人,所以我才……那段时间,我真的很痛苦。我以为我离开了任何人都能活得很好,可是……原来不是这样的。”安琪儿的神色黯淡了下去。   毕炜叹了一口气:“我也一样。我当然同意女孩儿自强,但我也会甘心做你的贤内助!”   安琪儿终于笑了,伸出玉手轻轻拍着毕炜的脸:“你好啊,贤内助!” 第三章 别动!   时间差不多了,当毕炜和安琪儿携手回到安宅的时候,三位老人正在忙着做饭。安琪儿和毕炜吓了一跳,有他们俩在,不应该让三位老人忙碌。可当他们进入厨房的时候,反倒被老安数落了一通:“唉,你们两个小孩儿捣什么乱,走走走,出去出去,别裹乱。”   毕父正在炖鱼,也说道:“就是,有我们就行啦,你们去玩吧,一会儿吃饭了去叫你们。”   两人相视苦笑,但还是留下来做一些细碎的活儿,诸如洗菜择菜之类的。老安熟练地切肉,对安琪儿说道:“哎,对了,琪儿啊。后天在燕垣大剧院有一场京剧,哎,是全本的《伍子胥》啊。你现在就订票,咱们全家都去!”   “好,那我现在就订票。”安琪儿擦干净了手,回客厅拿起了手机订票。   毕炜认识了老安这么久,虽然知道这位老首长喜欢京剧,但是从来没有见他要去现场听戏的。毕炜趁着洗菜的时候悄悄地问父亲:“喂,老毕,是你的主意吧?”毕父只是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毕炜纳罕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喜欢京剧呢?”   毕母在一旁说道:“哎,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你爸年轻的时候,别提有多漂亮了。他那时候,还是文艺队的呢,就是唱样板戏的!”   父亲年轻时候的事情,毕炜知道的还真不多。毕竟这种事情,平时在家里很少聊起来。不过听完了母亲的话,毕炜苦笑,内心说道:难怪两个人能聊到一起,还要去现场听戏呢。不过这样一来可苦了自己了,那刺耳的伴奏和咿咿呀呀的腔调,恐怕会让自己如坐针毡的。他有点儿不情愿,但是又不敢在老人面前表现出来。毕炜偷偷地瞄向了安琪儿一眼,她正在订着票,手机订票很方便,很快就好了。   后来,毕炜几次表示自己不想去,因为听京剧对他来说是一种煎熬。而安琪儿,只用一句话就让毕炜闭嘴了:“有我陪着你,你还会觉得是一种煎熬吗?”   后天很快就到了,晚上七点,燕垣大剧院门前人声鼎沸。很多次,毕炜都听说过京剧不行了,去听戏的都是一些老人。不过今晚有点儿特别,赶赴这里的观众,头发白的居少,反倒是年轻观众居多。其中不乏一些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毕炜看得很纳闷:难道今晚这里不是唱京剧,而是某个流行巨星的演唱会?   看到儿子的茫然神情,老毕在一旁解释:“今晚几位挑梁的老板都是青年演员,尤其是饰演伍子胥的,是一个坤生。”   “什么叫坤生?”安琪儿问道。   老安笑呵呵地解释:“所谓的坤生,就是指女老生,也叫女须生,男扮女装的。电影《梅兰芳》看过吧?就跟里面的孟小冬一样。孟小冬那时候,可是被人称作’冬皇’啊!可见地位有多么高了吧?”   安琪儿这才恍惚记起来,最近是有一位京剧女老生非常火,她扮相俊美、举止儒雅,吸粉无数。被人称为了当代孟小冬。叫什么来着?安琪儿抬头看到了大剧院滚动的字幕才想起来,这人名叫王瑜。   七点半,表演准时开场了。每名观众手里都拿着一本小册子,里面详细地列出了演员表,全剧的看点,人物分析,以及主要的剧情。全剧包括了《战樊城》、《长亭会》、《文昭关》、《芦中人》、《浣纱河》、《鱼藏剑》和《刺王僚》七折,讲述了伍子胥全家遇害,他只身逃出文昭关去投奔了吴国。在吴国,遇到了姬光,保荐专诸刺杀王僚,帮助姬光谋了江山社稷。姬光,即是大名鼎鼎的吴王阖闾。   毕炜看完了这个故事后,就没有多大的兴趣了。他想,等戏开场了,自己就趁机小睡片刻好了。冗长的开场鼓锣点响起,毕炜呵欠连连。却被震天的喝彩声吓得抖了一个激灵。舞台中的人物服装华丽,唱腔高亢婉转。尤其是王瑜扮演的伍子胥出场后,满场雷动,连天价的喝彩声不断。   舞台上的王瑜张弛有度,声音没有一点儿的雌音,再加上俊美的扮相,确实让人眼前一亮。全家被杀,伍子胥逃亡,在文昭关一夜急白了须。毕炜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被戏中人带入了剧情中,不知不觉竟也替伍子胥担心起来。   而到了最后一折《刺王僚》中,更是能让人感觉到命运的捉弄。吴王姬僚对自己的弟弟姬光唱道:“兄昨晚得一梦实少有,孤王我坐至在打鱼的一个小舟,见那一尾鱼儿在那水上走,口吐寒光照孤的双眸。冷气吹的难禁受,高叫声渔人你快把网来收。只吓我孤王我就高声吼,回头来又不见那打鱼的一个小舟……”然而在这之后,他就死在了专诸的鱼肠剑下。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全场戏结束了,演员出来谢幕,观众们报以了热烈的掌声。台上的演员们不得不两三次地频繁谢幕,观众这才得到了满足,渐渐散去。   毕炜搀扶着老安起身的时候,老安问老毕:“怎么样?”   老毕笑着:“好,真是好。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么痛快的了,那伍子胥真是到位。不愧是当代孟小冬啊!”   “要不要我们去看看?”老安来了兴趣。   “去哪儿?”   “后台呀。以前啊,我跟这位王老板还见过一面呢,走吧。”老安也不客气,头前带路,带着大家往后台走去。   不知道是因为散戏了,还是因为京剧舞台的规矩如此。一行人堂而皇之地进了后台,竟然没有人管。几位演员都忙着卸妆,师傅们则帮着归拢道具,格外热闹。   老安轻车熟路地走了过去。只见还穿着伍子胥服装的王瑜一下子站了起来:“哦,是安将军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主动伸出手来,两个人握着手晃了晃。   老安热情地给大家介绍:“王老板,这两位是我的亲家公和亲家母,这是我的女儿和女婿。今天我可是全家出动来捧你的场来了。说起来,咱们得有几年时间没见了吧?”   王瑜热情地招呼大家随便坐,攀谈了起来。   毕炜仔细观察这这位王老板的长相。她约摸三四十岁的年纪,个子不高。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勒头的缘故,她的眉毛很淡,只有浅浅的两道痕迹,英停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一双眼睛囧囧有神,时刻流露着华彩。薄薄的嘴唇作淡朱色,显得精明干练。而从鼻翼两侧牵出的两条浅浅的法令纹,似乎表明了这个人就是戴着髯口的戏曲人。   老安和老毕不停地与王瑜聊着,在他们看来,似乎这是一个很难得的契机。期间,还不停地有人来后台找王瑜签名。   相比于眼前坐着的这位戏曲名人,毕炜更对周围花花绿绿琳琅满目地舞台道具感兴趣。他注意到了靠墙的一排架子上摆放着黑白不一的髯口。好奇心驱使下,毕炜伸手就要摸。不料,旁边响起了一记炸雷般的叫声:“别动!”吓得毕炜伸出去的手哆嗦了一下。   他扭头一看,旁边的化妆台上,坐着一个光头汉子,有六十多岁的年纪,脸上还画着黄黑相间的脸谱。毕炜依稀想起,他就是在今晚扮演吴王姬僚的演员。 第四章 这事没得商量   演员的服装已经褪去,但是脸上的花脸妆还没有来得及卸去。他一手端着一只紫砂的小茶壶,一边看着毕炜:“小子,你打哪儿冒出来的?”   “哦……我随便看看。”毕炜被他一嗓子喝得没有及时缓过神儿来,随口说道。   “看归看,懂点儿规矩,别他妈瞎动!”吴王姬僚的扮演者毫不客气。   一听对方说了脏话,毕炜也要忍不住了,他刚要发作,安琪儿过来了,问他:“怎么了?”   “哦,没事,我只是采访一下姬僚同志,想问问他被杀后有何感想。”毕炜看着他冷笑道。   那演员狠狠地瞪了毕炜一眼。这个眼神很可怕。京剧演员讲究“手眼身法步”,眼神是他们从小要练的。而且配合上了这么一张大花脸,这个眼神就更让人生畏了。   “哎哟,姚老板。”老安热情地走了过来,“你今晚的王僚是真不错。尤其是那几句西皮二六,唱得可真好,不愧是名家啊!”   老安虽然退休了,但在过去也是军队的高级干部。常人被老安称赞几句,估计能美上半天。可是眼前的这位姚老板,却冷冷一笑:“安将军你谬赞了,我也只是按照师父传统的来。如今,社会是发展了,可是再怎么发展,这祖宗的东西,也不能丢不是?”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姚老板慢慢地靠着椅背,恹恹地叫了一句:“小福子,卸了。”   旁边马上跑来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留着光头,腿脚很利索,跑过来之后马上熟练地帮着姚老板卸妆。   老安碰了钉子,却也没有在意。他只是继续带着老毕去见其他几位京剧名家了。毕炜靠在一边站着,问安琪儿:“这姚老头儿什么来历,也太牛了吧?”   安琪儿轻轻摇了摇头,对于京剧这种传承了百年的剧种,她也全然不懂,更不要指望她会说出某个演员的来历了。   “呵呵,这是民国京剧大师的得意弟子。”不知什么时候,王瑜已经收拾停当了。她穿着一身中性打扮的衣服站在了二人的面前,牛仔裤、黑色的羽绒服,显得英姿飒爽。王瑜说:“我要去前面的店里喝杯茶,怎么样,二位有没有兴趣?”   看看老安他们那边,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完呢,反正左右无事。毕炜向老安他们打了一个招呼,便和安琪儿跟随着王瑜前去。说来也奇怪,毕炜这是第一次在现场听京剧,却被演员们精湛的技艺深深折服了。三四人千军万马,六七步万水千山,这种最意象化的表演手法,令人着实沉迷。今晚,毕炜似乎也不觉得这种古老剧种有多难听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对于王瑜的邀请欣然应允的原因。三个人坐在茶馆里,聊了许多。王瑜似乎是这里的老顾客了,她坐下后,什么话都不必说。老板就端来了她喜欢的干果蜜饯和茶水,三人聊了许多。王瑜作为一个行内的名家,从京剧的起源聊到了京剧的发展,而后又到现在的现状。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姚老板的身上。王瑜介绍说,姚老板的全名叫做姚敬芝,是全国著名的花脸演员,隶属省京剧院,很有票房号召力。这次也是临近过年了,组织了全国著名的京剧演员在一起,当做是一场年底的总结演出。往年都是在小年前反串封箱,今年就算是破例了。   “姚老板看上去不大友善啊!”毕炜装作有意无意地提起。   王瑜斟上一杯茶,轻抿一口说道:“唉,这也不能怪他。衣帽箱不能随便让别人翻动,这是老一辈儿的规矩了。姚老师骨子里很传统的,他的表演做工到唱腔,都是完全按照师父的要求来的。你们看到刚才给他卸妆的那个孩子了吗?今年十四岁了,是他的徒弟。他平时对徒弟管教很严的,比如说现在社会进步了,不能打学生了。可是这位姚老师,打起徒弟来狠着呢。《霸王别姬》里的那些桥段,可不全是编的。”   毕炜和安琪儿都沉默了,他的内心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悲哀:如果一种戏剧,要靠打徒弟才能传承下去,那么……她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当然,毕炜是警察,他只能是从职业角度去看待这件事情,这也只是他个人的看法而已。   接下来,王瑜又聊了许多许多。虽然只是聊京剧,但是却从中看到了许多她为人处世的观念。她喜欢在京剧上创新,就像她自己频繁地参加各类的选秀及娱乐节目。目的无非是想要改变人们对京剧固有的一种老态的观念,证明京剧一样可以做到时尚。想办法吸引更多的年轻观众来到剧院里听京剧,喜欢上京剧。   “所以,我今晚还是要谢谢你们能来。因为你们肯赏光来到这里,就是对京剧的一种肯定。戏曲的传承,也有你们的一份力。”王瑜最后说道。   毕炜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高尚,他只是陪老安和父亲来的,现场听了一次京剧,也不敢说自己多喜欢,只是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而对于这些从小练功的京剧演员,他内心更多的是一种钦佩。他们付出的汗水和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临别之际,三人互道珍重,并且留下了联系方式,表示有机会的话,还要一起品品茶、聊聊天。   随后,毕炜和安琪儿陪着家人离开了。   剧院里,观众都走了,演员们也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姚敬芝缓步走出了剧院,身后跟着提着箱子的小福子。   “姚老师,姚老师!”一个人追了出来。   姚敬芝回头望去,见是剧院的经理,叫马凤昌。他说道:“马经理还有什么事情吗?”   马凤昌说道:“您看春节长假过后,您能不能在我们这儿排一场戏,就那场您最拿手的《大探二》,怎么样?”   姚敬芝笑了一下:“马经理,您忘了老理儿啦。明天离火市有我的封箱演出,等到开箱,得是正月十五之后了。回见。”说完,转身就要走。   “别别别,”马凤昌有点儿着急,他挡在了姚敬芝的身前,“姚老师,以前是正月十五之后开箱,那是为了让大家过完了春节长假。可是现在的春节假期,也就只有七八天,您早一点儿演出,咱们还能多挣点儿钱不是?”   姚敬芝冷冷一笑:“别咱们,恐怕马经理是为了让自己多挣点儿钱吧?”   马凤昌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说道:“对!我不瞒您,这几年,我们大剧院确实是很少接到演出了。尤其是像今晚这样的,您没看见观众有多么热情吗?我跟您说,这么多年了,京剧也慢慢不行了,您何必……”   姚敬芝不等他说完,眉毛一挑:“谁说京剧不行了?告诉你,马凤昌,你下次再敢说这话,我大耳刮子抽你!有我姚敬芝在,京剧她就行!哼!”   “对对对,您说的对,京剧行,现在火爆,行了吧?可您不能光顾着自己吃肉,也得让我喝口汤吧?姚老师,姚老板,就当是我求求您了,好歹在这儿安排一场,行不行?”   “这事没得商量。过年我会很忙,回来再说。小福子,我们走!”说完,姚敬芝带着自己的徒弟,大步流星地走了。   马凤昌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良久才回过神儿来,啐了一口:“啊呸,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成天皇巨星了啊!” 第五章 斩雄信   昏暗的单元楼楼道内,仅亮着一盏不甚明亮的钨丝灯泡。在进门口后转向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因为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楚这个人的长相。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嘴里叼着一个烟头儿,忽明忽暗的,身边放着一只蓝色的帆布口袋。这个人有点儿紧张,他不时地伸出手去,摸摸口袋,过了一会儿又不放心,拉开袋子的拉链。戴着手套的手摸进去,直到摸到了那个东西后,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等了这么多年,才终于等到了今天,绝对不能出错。   香烟抽完了,他习惯性地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突然间,他想起了什么,赶忙将烟头捡起,揣在了衣兜里。天气很冷,可是他必须等下去,只为了那件事情!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很沉重,落地有声。他终于来了吗?蹲守在楼梯上的人听了一阵,没错,就是他,这一连串的脚步声太熟悉了。   来人背着双手,走进了楼里,迈上三层台阶后,一转向。却发现了面前黑乎乎的,似乎坐着一个人。他顿时不高兴了:“谁呀,大半夜的坐在这儿,吓唬人啊?”   坐在台阶上的人慢慢地站了起来。   当来人逐渐适应眼前的黑暗之后,从这个人站立的轮廓认出来对方的身份了。他惊恐地后退两步,眼睛瞪大:“你……你……”   “我等你很久啦!”   害怕的人心知不妙,长大了嘴巴要喊,可就在这瞬间,对方伸出胳膊一挥。电光火石之间甚至看不清楚他的动作,只是看到了他手里寒光一闪。来人忽然觉得颈部一凉,鲜血从喉咙处汩汩流了出来。他感觉自己一下子与外部的空气隔绝了,拼命呼吸却吸不到一丝的空气。除了冰凉的痛意外,他唯一的感受便是——自己的灵魂正在和自己的肉体分离……   虽然说时近年底了,可是公安局的工作却异常忙碌了起来。每到年底,一切扒窃案爆发的比例就会逐日攀升。小偷也得过年啊!虽然说,这种小案子不值得市局刑侦支队出动,但是面对一些随时可能会发生的大案要案,他们还是要做好准备的。   不仅如此,预防可能发生的火灾之类的,也成了毕炜的工作内容。不过这两天毕炜的心里静不下来,他总是盼着能快一点儿过年。等年后,他和安琪儿的婚期也就可以提上日程了,到时候无论是他还是安琪儿,都能够放心了。   毕炜今天坐在巡逻警车上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特殊情况。他现在后悔自己主动请缨了,还不如留着看家喝喝茶呢。   “毕队,咱们接下来去哪儿?”于广驾车问道。   “回去吧。”毕炜打了一个呵欠。   “回去?可我们还没有到交接班的时间啊,现在回去了,邢局要骂街了。”   “骂街我顶着。真是的,现在巡逻简直是浪费警力,你是犯罪分子的话,看见警车都得吓跑了,从哪儿去抓坏人啊!听我的,回去。”   于广叹了口气:“好,回去,谁让你是领导呢?”他打转方向盘,掉头往市局的方向走。   没想到,车辆刚刚转过弯来,车上的手台就传来了刺耳的电流声。紧接着,里面响起了急促的声音:“毕队?毕队,在不在?”   毕炜不耐烦地拿起手台,说了一句:“有事说,有屁放。”   “毕队,刚刚接到了报警电话,长安路市文艺团直属的家属楼小区发现了一具男尸。”   毕炜听闻,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我们马上到!”挂断了手台,立马说道:“小于,快!”   “是!”巡逻警车呼啸着往市文艺团直属家属楼小区驶去。   上午的八点三十分,毕炜等人到达了现场。现场已经被封锁了,现场除了派出所民警外,还有分局刑警队也到达了现场。他们向毕炜汇报了凶案现场的情况。毕炜皱着眉头:“这种事情你们来就好了,没必要什么事情都要找市局啊。”   “毕队,你还是看一下吧,现场情况有点儿奇怪。”分局刑警队的同志说道。   毕炜钻过了黄白相间的封锁线,看到了其中二单元的楼门口有一帮警察进进出出的。毕炜走上前去,看到有痕检科的人正在拍照取证。他走近后,才发现为什么分局刑警会觉得奇怪。死者坐在了地上,两条腿左右岔开,上半身靠着墙壁。喉咙处出现的鲜血已经染红了胸前的衣襟。最为奇怪的是,凶手脸上戴着一张面具,一张红蓝色的京剧脸谱的面具!这种诡异的场合下,死者还戴着一张京剧面具,毕炜乍看之下觉得有点儿恐怖。而且很蹊跷的是,凶手的两只手被绑上了一条麻绳。毕炜觉得有些奇怪,一般被害人被绑,是两只手被绑在一起,用来限制被害人双手的行动。可是眼前这条麻绳,只是两端系在了死者的两只手腕上,中间还有很长的一段绳子,这样的话,死者的双手完全可以自由行动的。   “法医呢?”   “已经通知了,还没有到。”   毕炜又问痕检科的人:“取证完毕了吗?”   “嗯,刚刚完事。”   毕炜这才伸手摘下了死者脸上的京剧面具。看样子,死者五六十岁的年纪,身材微胖,上身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羽绒服,下身穿着一条藏蓝色的裤子,初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的11点左右,死因是喉咙处的一刀,导致的失血性休克死亡。   “是谁报的警?”毕炜询问通知的警察。   过了一会儿,一个左臂戴着红箍儿的大妈走了上来。老太太被吓得不轻,到现在还忍不住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   “大妈,我是市公安局的,您能把发现尸体的情况再说一下吗?”   老太太面无血色,浑身哆嗦着。旁边的女警不停地安抚她,她才慢慢地说了出来。大妈名叫孙秀琴,以前是市文艺团的后勤。退休后,就到了这一片的居委会工作,收水电费的工作也归她管。因为现在市文艺团的演出不景气,这些楼也年久失修了。渐渐的,该搬走的都搬走了。今天早上,孙秀琴查看这个月水电费的时候,发现住在四楼的老许家已经有四个月的水电费没交了,一直拖欠着。她寻思老许一向是早出晚归的,就一大早来这儿堵他。指望他无论如何都要把水电费交了。   谁知道,来到这里后,竟然看见了一个死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孙秀琴还是阵阵发颤。   “老许是谁?”   “哦,就是住在402的许长友,原来是咱们市京剧团的。”   毕炜心里一动:京剧团的?他说道:“大妈,还有一件事得麻烦你,你得看看死者你认不认识。”   之前就有警察劝孙秀琴前去认尸,孙秀琴百般不愿意。这次毕炜提出来,老太太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毕炜劝了好半天,说到底,她终归是居委会的,不配合警察工作可说不过去。   孙秀琴壮着胆子走过去,站在楼门口只看了一眼便叫出了声:“哎呦我的妈呀,真的是老许呀!哎呀,可吓死我啦,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梳理工作,最终在下午召开的案情分析会上,毕炜大致有了一个详细的报告:“死者许长友,六十九岁,原来曾经是市京剧团的著名花脸演员,代表作是《锁五龙》。死者的死因是因为喉咙被切开,引发了失血性休克。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是昨晚的11点前后。发现死者的时候,他戴着京剧面具,而且双手被一条麻绳绑住了……目前的情况就这些。”   “锁五龙是什么?”一个年轻的刑警问道。   “哦,就是《隋唐演义》里面,李世民打江山的最后一仗。其中最精彩的部分就是《斩雄信》这一折,而且是花脸戏!主演就是单雄信。”一位老刑警回答道。   毕炜拿起了塑封在塑料袋里的面具,展示给大家看:“一点儿都没错,我刚才咨询过一些人。这个面具,恰恰是京剧里单雄信的脸谱,《锁五龙》的主角!” 第六章 麻绳?镣铐?   “死者的那条绳子呢,怎么理解?”安琪儿也注意到了死者双手上那条古怪的麻绳。   毕炜说道:“死者的手腕位置没有捆绑挣扎的痕迹,初步怀疑是凶手在死者死后,绑上去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死者已经死亡,凶手这么做的目的,应该是出于一定的诉求。不过现在,我们还没有办法得到更详细的信息。”   会上,邢甫邦就这件案子作了如下布置:第一,要摸清楚死者生前的圈子,文硕负责走访文艺团直属家属楼小区的邻居和住户,看看在昨晚的案发时间,有没有人见到可疑的人;第二,毕炜带人前往死者生前的工作单位,进行摸排查访;第三,搜集沿途的监控录像,看能不能得到线索;第四,技侦部门查看死者的手机,其中与死者密切往来的人,要作为重点嫌疑人;第五,要看看凶案现场留下的京剧面具和麻绳,按图索骥,找到卖这些东西的店铺,最好能够找到购买了这两样东西的人。   大家得到命令后,就展开行动了。毕炜只是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说单位有案子发生,今晚就不回去吃饭了。   电话另一头的父母叮嘱他要小心,照顾好安琪儿。   毕炜和安琪儿从局里出来后,两人驾车,带同时志刚、曹旻两人前往市京剧团。来这里之前,毕炜已经做过了相关的工作,市京剧团是燕垣市最早成立的文艺团体,最初也经历过一段儿辉煌的时期。可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的娱乐休闲方式增多,京剧不再受宠,渐渐地也就没落了。这一点,从京剧团的大门就能窥见一二。   京剧团的大门无力地敞开着,绿漆大铁门上已经有很多漆皮脱落了,露出来了原本的红锈。办公楼的楼顶,耸立着的“燕垣市京剧团”六个大字,已经没有一个字是完好的。水泥地的院落里,有几处缝隙里长出了杂草。这哪里还像是一个市直属的文艺单位?倒像是快要拆迁的样子。   “站住,干什么的?”门口的传达室里,一个老头儿见有人闯了进来,拉开窗户问道。这老头儿六十多岁的年纪,声音沙哑。   毕炜亮出了证件:“市公安局的,来找你们的负责人。”   老头儿戴上老花镜,看了一眼证件后,说:“先登个记。”拿出了一个本子。   毕炜苦笑,心说:单位的地方有点儿破旧了,值班的老头儿倒是认真负责。毕炜签上了字,老头儿给他指路:“从主楼进去,三楼东边最靠里的那间屋子就是团长的办公室。这会儿人在呢!”   “好,谢了。”   毕炜和安琪儿走进了办公楼,一路上,也没见到有几个工作人员。在一楼的走廊里,靠近楼道的地方,有一间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有四个人围在一张桌上打牌,时不时传来了吆五喝六的声音。毕炜站在门口向里面看了一眼。   一个声音粗犷的汉子大声说道:“看什么?!”   毕炜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带着安琪儿等人迈步上楼。到了三楼的团长办公室,毕炜抬手敲门,“咚咚咚”,没有人回应。毕炜又敲了三下,还没有人回应。   这时,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拎着暖水壶走过来,看到这四个人,诧异地问道:“你们找谁?”   毕炜看到他,说道:“哦,我们找一下团长。”   “我就是。”他走到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请进请进。”言语间非常客气。   一进屋子,又是递烟又是倒水的:“鄙人姓郭,郭世昌。多多指教,还望多多指教。请问你们是哪个剧院的?”   毕炜见他有点儿误会,解释说:“郭团长,我们不是什么剧院的,我们是公安局的。”   郭世昌听到他的前半句话有点儿失望,听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又有点儿惊讶,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哦——你们,你们是为了老许的事情来得吧?”   毕炜也不绕弯子了,他开门见山:“既然郭团长都知道了,那我们也就直接说了。许长友昨天晚上遇害了,这件事您听说了吗?”   “当然,今天一大早这团里就传开了。”郭世昌给自己的茶杯里倒了一杯刚打来的热水,捂在手里说,“唉,大家伙儿都觉得挺可惜的。老许也算是团里的角儿了,就这么……这么死了。”   “许长友平时的为人怎么样?”   “挺好的呀,业务能力强,他工的是铜锤花脸,唱腔纯正,尤其是《锁五龙》,堪称一绝啊!对了,我这儿还有一段他的录像呢,给你们看看。”说完,郭世昌打开了电脑,找到了这段录像。他说,录像的时间是在今年的元旦,是新年演出。   一阵开场的乐器敲击之后,出来四个穿着红衣服的刽子手装束的龙套。他们全都站在了舞台的左边,手中高举着明晃晃的刀。紧接着,一阵粗犷的唱腔响起:“不由得豪杰笑开怀!”然后,就是许长友打扮的单雄信登场了。他身着蓝色的戏服,红色的头套和髯口,一张蓝瓦瓦的勾脸令人望之生畏。看到这副打扮,毕炜突然有所察觉:“郭团长,演员手上戴的是什么,手铐吗?”   “对。这是京剧的道具。两只手钻进去,链子很长。因为京剧表演是一种很意象化的表演形式,为了不限制演员的行动,尤其是手部的一些动作,所以用的是这样的手铐。说得直白一点儿,就是为了表示个意思而已。”   《锁五龙》讲的是李世民一战定江山,大军讨伐窦建德、王世充、孟海公、朱灿、高谈圣五王,所以名字叫“锁五龙”。眼看战事不利,胞兄被李渊杀害的单雄信,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作了最后的殊死一搏。他单人独骑几次闯入唐营死战,最后被尉迟恭拿住。李世民苦苦劝降,但单雄信誓死不从。到最后,只好将他押赴刑场,身在唐营的结义兄弟徐茂公、罗成、程咬金等人前来与他告别。剧情跌宕起伏,令人不胜唏嘘。   不过,看到这舞台上许长友的单雄信,毕炜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他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有的时候为了方便自己分析案子,他习惯性地将一些现场照片用手机拍下来。手机的显示屏上,清晰地出现了许长友遇害的现场照片。   他戴着单雄信的面具,胸前衣襟被全部染红了。与这段录像中,单雄信红色的髯口何其相似!最重要的,就是手上的麻绳和剧中单雄信所戴的镣铐,竟然也有七八分的神似。毕炜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凶手杀人后,没有马上逃跑,而是要给死者的双手帮上麻绳。他真正的目的,恐怕是要还原京剧《锁五龙》的扮相。这是许长友的代表作,可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的目的是什么?   “郭团长,这段录像我们要拷贝一份儿带走。”   “好好好,没问题。”   “另外,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您。平时,有谁跟许长友的关系不好,这您知道吗?”毕炜断定,杀人后,从容地给死者戴上面具,双手帮上麻绳,还原《锁五龙》中单雄信的扮相。证明这不是一次意外遭遇的行凶,而是出于某种诉求,甚至是一种报复泄愤。那么,凶手一定是与许长友认识的。围绕许长友身边的关系网逐一排查,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我想想……嗯……”郭世昌思考了片刻,“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了一个人。” 第七章 许长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事情还要从去年的下半年说起了。因为元旦要在燕垣大剧院进行一场演出,可是当时的戏码还没有定下来。剧院的马经理希望是安排一场《锁五龙》,因为这是市京剧团的角儿许长友最擅长的戏。可是许长友不同意,他觉得好戏就得好角儿来搭。   说到这里,郭世昌尴尬地笑了笑:“老许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有一样不好。他太拿自己当角儿了。就拿《锁五龙》来说,好多名家都唱过,票友也唱。可老许呢,就觉得跟他自己的宝贝似的。”   后来马经理几次来拜访,都请求许长友一定要唱《锁五龙》,最后许长友被逼急了。老头子扬手扇了马经理一个大嘴巴。他当时还大声说道:“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我师父活着,也不可能这么使唤我!”当时,许多人都在场,都看到了。   毕炜问道:“这个马经理叫什么?”   “马凤昌。”   在去往燕垣大剧院的路上,安琪儿问起了毕炜的看法:“这个马凤昌,会有问题吗?”   毕炜摇了两下头:“我现在也说不好。按照常理来说,为了排什么剧打了起来,不会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但是许长友当众扇了马凤昌的嘴巴,而且两个人的矛盾点也是围绕着《锁五龙》。照这么看,马凤昌也不能排除嫌疑啊!”   曹旻坐在车后问道:“毕队,会不会是激情杀人?别忘了,当初武昌火车站,就因为一块钱的纠纷,老板被人砍了头。马凤昌如果是小肚鸡肠的男人,说不定也会记仇的。”   毕炜沉吟片刻后说道:“可能性不大,一般的激情杀人,都是在矛盾爆发的同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导致的。可是许长友扇马凤昌嘴巴,是去年下半年的事情了,马凤昌忍了半年才动手,虽然有这种可能……但是并不大。而且,如果是因为这记嘴巴杀人,马凤昌也没有必要把死者打扮成京剧里的扮相吧?”   曹旻不说话了,毕炜的分析不无道理。在见到马凤昌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四个人赶到了燕垣大剧院。进入了舞台区,一个小胖子正在指挥:“哎,舞美呢?赶紧把舞美找来,这弄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小李,快,后台赶快收拾好,要不一会儿人来了,不像话!”   一行四人从观众区座位间的走廊穿过去,忽然看到了在左手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人。这人中性打扮,戴着无框眼镜,文质彬彬,气度雍华。   “王老板!”毕炜看到她之后,有点儿惊讶。   王瑜回过头来,见是毕炜,也站了起来:“哦,是毕警官啊,还有安警官,你也在。真是巧了。”   双方握了握手。毕炜问起为什么王瑜也在这里。   王瑜说道:“今晚我朋友在这儿有一出戏,我来挎刀的。”   “挎刀?”毕炜不理解。   “哦,意思就是我演一个配角,主要是看他。”   毕炜竖起大拇指称赞说:“能让王老板挎刀的,整个京剧界也没有几个人吧?”   王瑜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毕警官,你们今天来这儿,是为了许长友的事情吧?”   毕炜正色点点头:“王老板也听说了?”   “嗯,今天一早,圈里的人就传开了。之前我还和许老师合作过,没想到他……唉,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啊!”   毕炜忽然想找这位王老板聊一聊,他让时志刚和曹旻去找马凤昌询问笔录好了,自己留下来询问这一位。时志刚和曹旻领命而去。   三个人坐在了观众席的座位上,毕炜也直接问道:“王老板,既然您跟受害人合作过,那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好的,请问吧。”   “您跟许长友合作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很久了,最近一次合作也得是两年前了。”   “您对他的印象如何?”   “很好啊。老先生很专业,嗓子也亮堂。说句心里话,跟他合作,我心里感到很痛快。因为有的演员,你需要托着他,两个人的嗓音啊、身高啊、舞台上的位置啊,都需要配合的。但是跟许老师合作演出,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我就按照我自己的条件唱就好,许老师也是一样。我们两个配合得很好。”说完,王瑜开始翻开了手机的微博,找到了一段录像,拿给毕炜看,“这是我们当时合作的一小段录像。”   毕炜看了一下,依稀记得这是一个名段,可是想不起来了。录像中,王瑜的老生和许长友的花脸相得益彰,两个人的配合简直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王瑜说道:“《断密涧》,我的王伯当,许老师的李密。这是我最满意的一出戏。”   毕炜点点头,将手机还给了王瑜:“王老板,昨晚的11点左右,你在哪里?”   王瑜忽然笑了一下:“怎么,怀疑我吗?”   “不不,只是照例询问一下。”   “昨晚朋友过生日,去了他那里,有很多人可以作证的。”   “许长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瑜想了一会儿,笑道:“我虽然跟他有过几次合作,但大家不是很熟的。我只能从演员的角度来评价,许长友专业技能都很棒,全国都数得上。不过老爷子有的时候太过自我了。他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一些东西横加干涉。”   “好吧,王老板,有其他问题的话,我们还会随时联系你的。”毕炜和安琪儿起身了。   “没问题,就算是大家约出来偶尔喝喝茶也不错呀!”王瑜轻轻一笑。   毕炜和安琪儿去找时志刚和曹旻的时候,看到他们正在询问那个小胖子。原来,这个小胖子就是剧院的经理马凤昌。两个人走近后,正听到马凤昌在诉苦:“警官,天地良心啊。对,许长友是当众给了我一嘴巴。但没办法啊,我这工作,就是他妈装孙子的。甭说人家给我一嘴巴了,就算是把我脑袋塞进尿壶里,我也不能说什么呀!再说了,来咱们剧院演出的人多了。除了京剧演员,还有电影明星、港台的明星,那一个个脾气都臭着呢。前两天我还被香港的那个大哥踹了一脚呢,那他万一哪天死了你能说是我杀的吗?”   “昨晚十一点左右,你去哪儿了?”毕炜问道。   马凤昌扭过头来看着他,拍了一下脑门儿:“我认得你,你那天来看戏了,还去了后台!”   “少废话,这是我们的毕队,说话客气点儿。问你什么就说什么!”   “是是是。”马凤昌低下了头,“我昨晚……昨晚去了御花洗浴中心了。”   “一直在那里?晚上十一点了,你还在那儿?”毕炜表示怀疑。   马凤昌有点儿紧张,两只手在裤子上擦着汗。他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后,压低了声音:“我昨晚……去放松去了。”   毕炜一下子明白了,对方口中所说的放松,恐怕是去找小姐了。他沉着脸问:“那个小姐叫什么,我们会找人核实这件事的。”   “毕队,那种地方不可能说出真名字的,都是叫号码。我找的是……27号。”   毕炜看了一眼时志刚,时志刚合上了本子:“毕队,差不多了。”   “让他签字。”毕炜让马凤昌在自己的笔录上写上了名字。   马凤昌乖乖照做了。   “马经理,留下一个联系方式吧,有事情我们会再找你的。”   “好好,毕队,有件事情我想求您……”马凤昌可怜巴巴地说道。   毕炜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们就不予追究。”   “配合配合,我一定配合!” 第八章 会画京剧脸谱的人   毕炜随后又查访了一些人,但是收获都不是很大。大家对于许长友的评价出人意料的一致:专业功底扎实,为人也很正直,就是有一些刻板了。而问起许长友在单位的朋友,大家却表示没什么人。因为老许的生活很怪,排戏的时候,他一般都默不作声,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也不像其他老一辈的京剧演员,指导青年演员的表演。他只是喜欢坐在一旁,沏上一杯茶静静地看着。他不干涉别人,也不允许别人干涉他。即便是师叔辈儿的老师对他的表演说上两句,他都会吹胡子瞪眼的,所以大家平时都对他敬而远之的。   没什么朋友,单位也没有人与之深交。那么凶手与许长友是怎样的关系呢?   回到了局里,毕炜带着今天的收获去找文硕。   而文硕,也遇到了难处:市文艺团的家属楼小区已经破落了,十室九空。死者许长友所住的那栋六层小楼,他所在的单元里,除了死者的居所外,仅有一户人家了。还是临时租住在这里的一个学生,他那天下了晚自习后就去了网吧,一直没有回来。这一点从网吧调取的监控中可以得到证实。另外,整栋楼,也只有不超过十户的人家,大家都没有看到那晚发生了什么,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听到。   关于老许的为人,邻居们都表示跟这个人不熟。平时见面也不打招呼,他喜欢独来独往,整天就跟谁欠他钱似的板着一张臭脸。而且,许长友一生未娶,无儿无女。   看来,两边的工作都陷入了停滞状态中。想要进行下一步侦查工作,却不知道从何查起。如今,只有等负责其他几个方面侦查的同事带来消息了。   搜集沿途监控录像的那边也收效甚微,因为市直属的文艺团家属楼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兴建起来的。小区已经非常破旧了,根本没有安装过摄像头。最近的摄像头,也是对面小区的,不过,那个小区的摄像头朝向是小区里面,所以暂时没有收获。   技侦部门的消息是在晚上反馈过来的,根据对死者手机的通讯记录调查,许长友生前很少与人联系。电话的通讯记录,多是和一些圈内的京剧演员联系,偶尔有与孙秀琴的通话。但也只是孙秀琴催交水电费。通话时间很短,不超过三十秒。估计当时许长友也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   至于追踪面具和麻绳来路的人,则更是挠破了头。面具是普通的纸浆做成的,虽然很结实,却没有任何的标识,这样低廉的成本估计也就几毛钱一个。关于麻绳,更是很普通了,大街上的店铺随处可见,每天都有许多人买。今天他们问了一整天,都没能锁定一个有嫌疑的人。   现场没有指纹,没有足迹,目前,所有的侦查方向似乎都被堵死了。   办公室里,文硕、毕炜、安琪儿,三个人全都一言不发。毕炜端详着面前桌子上的面具,被塑封袋封着。不过毕炜却拿了起来,仔细地看,还翻找出了京剧《锁五龙》中单雄信的剧照作为对比。他仔细地观看了一番,然后又在一些网店中找到了单雄信的京剧面具作为比对。   他看了良久,眉头越皱越紧。   安琪儿看出了端倪,问毕炜:“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毕炜将找到的图片给他们二人看:“你们看,这是市面上常见的一种京剧面具,你们再看看咱们手里的这个,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啊,一模一样啊。”安琪儿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她询问的眼神看向了文硕。   文硕仔细看了许久,忽然打开了办公桌上的台灯,将面具拿到灯下慢慢地转动着。   毕炜拉开抽屉,找到了一双手套戴上了,从文硕手里拿过了面具:“你那样是看不出来的。”他打开了塑封袋,“嗤啦”一声。毕炜拿出了面具,在台灯下慢慢地转动着,头也不抬地问安琪儿:“现在看出来了吗?”   安琪儿恍然大悟:“光泽!”   “没错,就是光泽!市面上通贩的京剧面具都是统一的印刷制品,所以面具表面的反光很厉害。”毕炜快速地点着鼠标,给他们看了几张照片,只要是实物拍摄,无论在什么样的光线下,都会有反光。   他接着说道:“而在我们手里的这个,你们看,在这么强烈的台灯照射下,也只是微微地泛着光,跟那些通贩的面具比起来,这个面具很明显,是手工绘上去的,不是印刷制品。而且你们看,这里,还有这里,不平整。这就说明……”   “凶手是一个会画京剧脸谱的人!”安琪儿明白了。   文硕看了看毕炜找到的那些通贩的卖家秀,然后又看了一下《锁五龙》的剧照,欣然点头说:“没错,这些面具都太死板了,没有什么表情的。而死者戴的这个……要比市面上流通的普通面具生动许多。凶手有可能是京剧圈子里的人!”   毕炜听到文硕这么一说,马上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喂,王老板吗?我是毕炜,有一些小事可能又要麻烦你了……对对……不用,我们现在过去好了……最好不要打扰到你……好,那一会儿见。”毕炜挂断了电话后,一招手:“琪儿,我们走。老文,你先看家吧,有消息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安琪儿开车,毕炜告诉她要去大剧院南边的一家酒店。路上,安琪儿看着毕炜一脸凝重的神情,没有说话。毕炜就是这样,一遇到案子,就不顾一切了。这两天,也没有听他提起有关婚事的事情了。安琪儿自己琢磨,是不是需要找个机会两个人先订婚。   在四星级酒店的茶室内,他们见到了王瑜。王瑜的脸上有些疲态,不过还是洋溢着微笑。听闻毕炜说明来意后,王瑜说道:“以前,京剧演员大多是自己勾脸的,要说许长友……我没有见过有谁   帮他勾脸。”   毕炜不解地问道:“不会吧,不应该有化妆师之类的吗?”   “京剧演员不同于别的行当,尤其是花脸。花脸的角色多是一些性格豪放粗犷的英雄,或者不怒自威、或者令人生畏。比如关二爷、包公、钟馗……这些全都是花脸。所以花脸演员都是自己勾脸的,勾完脸,他们要对着化妆镜做一下表情,比如喜怒哀乐这些,看看效果是不是好。自己的脸型,自己最了解嘛,所以都是自己上阵。”王瑜喝了一口茶,耐心地解释说。   “那么……王老板,您知道燕垣市有没有著名的勾脸师傅呢?他不一定亲自动手帮演员勾脸,但是他一定是很了解这个的。”   王瑜想了片刻,摇了摇头:“这个,恐怕你得问问燕垣本地的京剧演员了。这边的事情,我还真不大清楚。”   看来又是白忙一场了。毕炜从酒店出来的时候,给郭世昌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他同样的事情。郭世昌那边也连连摇头,表示说不知道。因为都是演员自己勾脸,谈不上有没有著名的勾脸师傅。   案件发生的第二天,毫无收获。   次日清晨,毕炜早早地醒来了,他感觉到有点儿饿了,便出了单位去买早餐。昨晚,安琪儿也一晚没回去,顺便也给她带一份儿。走到街上,发现年味儿越来越浓了。卖年货的小贩一大早便出摊占位置了。毕炜走到了一条胡同口,突然站住了脚步。 第九章 我想到了一个问题   暮冬略显萧瑟的清晨,许多人都不愿意离开暖烘烘的被窝。但是一位老人蹒跚的脚步,却吸引了毕炜的注意。老人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他佝偻着背,推着一辆比他身材还要高大的二八自行车。老人走得有点儿吃力,他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跌倒。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插着一根竹子和稻草捆扎而成的靶子,上面横七竖八地插着一些玩具。有一些小玩意,是毕炜童年时候常常见到的,而今已经不多见了。   其中,在后座上还绑着几个面具,那些面具都是清一色的京剧脸谱面具,毕炜唯一能叫出名字来的,只有美猴王了。这些面具做工粗糙,颜色老旧,不能跟昨天在网店上看到的那些相比。不过毕炜的心头却浮现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慢慢地走了过去:“大爷,请等一等。”   老人回过头来,混沌的目光看向他。   “大爷,您这儿的面具怎么卖啊?”   老人的耳朵有点儿背了,直到毕炜扯着嗓子又喊了两遍,他才呵呵笑着,伸出了一根手指:“一块钱一个。”   毕炜这才发现,老人的话语里带着很浓重的外地口音。他看了一下这些面具,一共有十六个,毕炜拿出了二十块钱,将面具全都拿了过来。   “吓,用不了这许多。你都买的话,给我十二块钱好了。”老人很激动,没想到一大早就开了张,还遇到了一个肯把面具全都包圆儿的客人。   “您都拿着吧。”毕炜劝老人收下。20块钱,对于毕炜来说不过是平时的一包烟钱,一份外卖的钱。但是对于老人来说,或许是可以延续几天的生存的希望。   老人不住地弯腰道谢,毕炜拿出了香烟,递给老人一支。   老人抽着烟,还不忘叮嘱毕炜:“小伙子,我跟你说,这东西不当吃不当喝的,你买这么多干什么啊?要不你先买一个回家给孩子玩吧,我是怕你后悔啊。”   毕炜灵机一动:“哦,我们学校等开学的时候要组织孩子们表演,到时候得用这个,我找了好多天了。大爷您就不要操心了。”   老人见天气还早,他推着自行车也不用找摊位,干脆就支上了车子,和毕炜聊起了天。毕炜似有意似无意地提起了这些面具的来历。   老人说道:“这些都是我儿媳妇用纸浆糊好的,我再画上去。手艺不好,唉,不像年轻的时候了。”   “挺好的,很漂亮啊。大爷,您是不是特喜欢京剧?”   “唉,喜欢谈不上,就是自己没事瞎哼哼两句。”   “那您知道除了您,还有谁会做这个吗?”   “我们村里全都是做这个的。”   “哪个村啊?”   “付家坪,离这儿远着呢。小伙子你要想订货的话,就跟我说,什么时候要,要多少,我一准儿给你送过来。”   “哦,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你们村里,画得最好的师傅是谁啊?”   老人想了一下,告诉了毕炜一个名字,叫付继杰。不过他说道:“不过没用了,他都死了十几年了。这付老头儿也怪,一辈子没结婚,无儿无女的。”   “他没有徒弟什么的吗?”   “没有。现在没有年轻人愿意干这个了,不挣钱啊!”   毕炜想了一会儿,又说道:“那也很厉害啊,做你们这行的,应该对京剧都挺了解的。”   “唉,也分人。我这种就属于啥也不懂的,也就瞎哼哼两句。付老头儿呢,唱得也不咋地,不过人家画得是真好,不服不行啊!”   既然人死了十几年了,而且无儿无女,没有徒弟。照这么看,这个付老头儿的嫌疑可以排除了。毕炜觉得自己是有点儿紧张了,这种造价低廉的面具,满大街随处可见。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他还是记下了两个重要的信息:付家坪和付继杰。   烟抽完了,老人和毕炜挥手作别,一个人推着自行车消失在了晨雾之中。毕炜只好叹了一口气,去买了早餐。   回到了局里,他敲开了安琪儿的门。安琪儿刚睡醒,拉开了房门后,看到毕炜拎着早餐进来,便笑了一下:“我刚睡醒,先等我收拾一下吧。”   毕炜走到了安琪儿的办公桌上,桌上散落着文件,全都是关于死者许长友的资料,此外,还有关于京剧行当的一些书籍和文字资料。   “看样子,你昨晚也是通宵鏖战啊!”毕炜打趣说道。   安琪儿对着镜子整理着头发,她匆匆梳了两下,简单地盘了起来,然后拿着洗漱工具拉开了门:“你不也一样吗?我先去洗漱了。”   毕炜随手拿起了一本书翻看着,这是一本关于京剧行当详解的书籍,“生旦净丑”四大行当,花脸属于净行的。这件案子最值得关注的疑点就是,凶手杀害死者之后,并没有急着离开现场,而是给死者戴上了京剧花脸的面具,然后又把死者的双手系上了绳子。可以说是最大限度地复原了死者生前出演《斩雄信》的角色装扮。   凶手能够这样从容不迫,那么就一定是蓄谋已久的。死者生前所住的楼层人不多,凶手敢于在刚进楼拐角的楼道内做这些,那他除了较强的心理素质之外,一定还熟悉死者的居住环境。如果以上推论全都成立的话,可以确定——凶手就是死者身边的人。   会是谁呢?毕炜、文硕两人昨天一天都在围绕着死者身边的关系网展开调查。但是根据死者生前的邻居和同事的反馈,死者除了有的时候比较固执刻板之外,并没有过激的举动。而唯一与死者有矛盾的燕垣大剧院的经理马凤昌,也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无儿无女、没有徒弟、没有仇人……这样的人不可能被人有预谋的杀害。   “想什么呢?”安琪儿回来了,看着毕炜正在发呆。   毕炜醒过神来:“哦,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先吃饭吧。”   安琪儿坐下来,看到饭盒边上还放着十几个京剧面具,便问毕炜是怎么回事。   毕炜把早晨遇到老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么,凶手会不会是付家坪的人?”安琪儿撕了一段儿油条,细细咀嚼着问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我回头给文硕说一声,让他派人走一趟。”   “嗯?以往遇到这事你不都是亲自去吗,为什么这次要文队派人?”   毕炜沉思说道:“这次不同于以前了。我想,我还是应该围绕着嫌疑最大的地方来。比如说,死者以前的经历。我们昨天的排查对象,是市文艺团直属的家属楼住户和京剧团。不过我刚才想到了一个问题。死者进京剧团之前呢?”   安琪儿停下了动作,凝神听毕炜讲下去。   “侦查都是一步步进行的,今天我想查一下许长友在京剧团工作之前的经历,总之我有一种感觉,这件事情不会是近期发生的,很可能在往前推很久的时间。凶手采用了割喉的方式,这种杀人手段很残忍,对于死者来说,很痛苦。而且能够把死者打扮成那副样子,我总觉得这里面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积怨了多少年才会这么折磨死者啊!”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安琪儿放下吃了一半的早餐,擦擦嘴巴擦擦手,站起来从衣架上拿下了外套。   毕炜苦笑:“大姐,不用这么着急吧?”   安琪儿笑了:“我知道,你如果不快点儿查清楚,一定会放心不下的。有心事就要快点儿解决,憋在心里可不好。”   “怎么会?看你吃饭也是一种享受啊。”毕炜倒是由衷地说的这句话。   安琪儿歪头想了一会儿:“嗯——那你中午请我吃大餐好了,走吧。” 第十章 我记得,他有一个师弟   在京剧团,毕炜问起了死者许长友进京剧团之前的经历。关于这件事,现任团长郭世昌难以道出其中的一二。因为他要比许长友年轻多了。许长友进入京剧团的时候,他还穿开裆裤呢。不过,郭世昌给了毕炜前任京剧团团长的联系方式。   前任团长姓方,全名方斌,今年已经八十多了,可仍旧精神矍铄。说是前任团长,其实说是前前任团长比较合适。推算起来,他当团长的时候,正是许长友进入京剧团的时候。毕炜和安琪儿是在一个公园找到他的。公园的一片空地上,一个老人饶有兴趣地拉着京胡,另一位相对年轻点儿的老爷子正在和一个老太太合唱一出《坐宫》,明快清晰的节奏,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等一曲终了,唱戏的老爷子连连冲拉京胡的老人拱手:“好,真好,方团长你真是不减当年啊!”   方斌连连摇手,谦虚了几句。   安琪儿冲毕炜使了一个眼色,询问他是否这时要上去询问。   毕炜这才迈着步子过去,走到了方斌的身边说道:“老爷子,我想来一段可以吗?”   这句话一出口,方斌欣然应允,但是一旁的安琪儿却是大惊。以前毕炜在安琪儿家中的时候,曾经亲口对她说过。毕炜抱怨京剧这种曲艺很难听,不明白为什么老安沉醉其中。而这时候,毕炜不直接询问方斌口供,却主动要求要来上一段儿,她不明白毕炜在搞什么鬼。而且,他是什么时候学会了唱戏的?   方斌似乎是看到年轻人喜欢京剧很欣慰,微笑着问道:“小伙子你想来哪一段?”   “我刚刚接触京剧不久,就《锁五龙》吧。一小段就行,骂罗成那段吧!”   方斌拿起了刚刚放下的京胡,重新拉动起来。伴随着京胡的响动,毕炜站在了场地的中心,预先摆好了架势。他岿然不动地站在了那里,两只手抱在了一起,脸上的表情悲愤,咬牙切齿的样子。伴随一开场,他等过门儿一过去,便大声地喊着唱了出来:“见罗成把我牙咬坏,大骂无耻小奴才……”   一开口,把安琪儿和周围的人吓了一大跳,这倒绝非是毕炜唱得有多好,而是唱得太烂了!老安平时喜欢京剧,安琪儿从小耳濡目染,虽然不敢说对京剧懂行,但是花脸的唱腔讲究的是浑厚粗放,粗中有细。可是毕炜的唱腔,完全是在干嚎。刚才唱《坐宫》的两位忍不住在一旁窃窃私语起来了,脸上还挂着笑容,时不时看上毕炜一眼。渐渐的,公园周围遛早的人也无不侧目。安琪儿甚至都感觉到了一丝脸红的热度,她心说: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随着最后一句“怕的尔乱箭攒身无处葬埋”,这一段并不长的唱段总算是结束了。周围人爆发除了雷鸣般的……哄笑。没错,没有一个人鼓掌,大家都在笑。毕炜反倒不在乎,抱拳拱手:“多谢多谢,多谢捧场!”   “小伙子,”方斌放下京胡,站了起来,“你不是唱花脸的料啊!”   毕炜一点儿都不在乎,他竖起了大拇指说道:“还是您老是行家,我这出戏还是昨天才听到的。今天班门弄斧了。唉,我要是有个师父就好了。”   方斌摇头笑道:“我可以帮你。”   “真的?”   旁边的老爷子说道:“小伙子,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吧?他就是方斌啊,退休以前是咱们市京剧团的团长啊,他老人家认识的角儿,比你听过的戏都多!”   毕炜连拍脑门儿:“哎呀呀,难怪算命的跟我说,今天会遇到贵人呢!团长好,团长您好!”毕炜拉着方斌的手连连摇晃:“您看,您能给我找一位花脸的名师吗?”   方斌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说道:“小伙子,你改唱别的行当吧,花脸的唱腔很吃力。我看你个子不高,小小的。你改唱旦角,我包你能火,怎么样?”   安琪儿在旁边听到这话,强忍着没笑出声来。她已经开始脑补毕炜的京剧旦角扮相,画面太美了。安琪儿已经不能直视了。有机会,一定得让毕炜扮上京剧旦角的妆容,捏着兰花指,她要一睹“芳容”。   毕炜像模像样地摆了一个云手:“不,我就喜欢花脸,喜欢《锁五龙》。什么时候能让我像许长友老先生那样就好了。”   提到“许长友”三个字,方斌的神色微微一变,他叹了一口气,重新坐了回去。眼神中竟充满了无限的怅惘。   毕炜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京剧圈的人恐怕早就知道了。他慢慢地走过去,故意站在方斌的身边感叹了一句:“唉,可惜了。许老板一身的好功夫……唉……”   方斌摇了摇头:“当初,我就跟他说过,锋芒太露是要吃亏的。他不听,结果……”   “方团长,你能仔细说说吗?”   方斌觉察到了不对,看着他和安琪儿,目光囧囧有神:“你们是什么人?”   毕炜拿出了警官证。   方斌叹了口气,他握起的拳头轻轻地砸了两下腿,缓缓地说:“我知道,警察可能会因为这事找到我。许长友是个好同志,可就是脾气倔。有一次,我们去汇报演出。当时表演的是《二进宫》,因为演杨波的演员当时出了点儿事情,没有来。我们就打算让一个青年演员补上来。那个年轻人是刚从戏曲学校毕业的,专攻老生,很不错的。可是许长友却不肯,他说自己不愿意跟小辈儿搭戏,当事闹得很不愉快。我带着当时的副团长一起劝他,他都不听。到最后没办法,《二进宫》改成了《李逵下山》,当时因为临时改节目,我还受到了领导的批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呵呵,很早啦。说这话都有二十多年了。”   “那据您所知,许长友生前有过仇家吗?”   方斌摇了摇头:“我们这一行,难免会有一些小矛盾的,但是有仇不至于。大家平时磕磕碰碰很正常,但不至于有杀人这么大的仇吧?要说因为老许脾气臭被人杀了,那姚敬芝早就死了十七八回了。”   “姚敬芝?”毕炜想起来了那一晚看演出时,自己还被姚敬芝喝了一嗓子。   “对啊。老姚论名气,可比老许大多了,但脾气也大。圈里出了名的不好伺候。你要说有人记仇杀死老许,我说句不该说的,老姚更应该走在他前头。”方斌的性情耿直,即便当着警察的面儿,也毫不客气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平时跟什么人来往的比较频繁?”   方斌想了一会儿:“最近我们联系很少了,我从团长的位置上撤下来,就没了什么联系。逢年过节连个电话都没有。所以他的圈子,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就我知道的,老许在进入京剧团,是我点的头。我记得,他有一个师弟。”   “师弟?”   “对,当时的年纪很小,比老许小个十来岁吧。我当时一眼就相中了他们兄弟俩,尤其是他的师弟,一定能成角儿。没想到,在面试的前一天,他师弟的腿摔断了……落下了残疾,唱戏是不可能了。”方斌感慨地说道。   终于找到了一条线索了,毕炜难掩心中的兴奋:“那你知道,他师弟现在在哪儿吗?”   “哦,我前两天还见过的,他还给了我一张名片。”说完,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张金色的名片。 第十一章 呵呵,自己找死!   在去往目的地的路上,毕炜反复地端详着手里这张闪着俗气土豪金的名片,脑海中却始终无法将一个前途无限的京剧演员与名片上的这个身份结合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唱戏的?”安琪儿开着车,无心地问了一句。   毕炜从沉思中醒过来:“唉,我哪儿会唱什么戏啊。只是这两天净听《锁五龙》了,自己瞎唱的。”这倒不是毕炜谦虚,他的确是瞎唱的,无论是安琪儿还是旁观者,甚至他自己,都听得出来。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表明身份,非要唱一段呢?”安琪儿有些不解。   “哦,我只是觉得骂罗成那一段挺过瘾的。”毕炜的目光看向了窗外。   安琪儿笑了一下,不再说什么了,有的时候,自己的这位男友在想什么,她都猜不透。   按照电话中约定的地址,两人来到了友谊路与江南路的交叉口。这里,耸立着一栋高大的写字楼。停好了车辆,从地下停车场乘电梯到达了十七层,一进入这里,便看到了飞扬的灰尘,以及夹杂着各地口音的吆喝声。偶尔,震耳欲聋的电钻声响起,让人的内心难以平静。毕炜和安琪儿走进去后,发现这里正是一片装修忙碌的景象。从现有的布局来看,这是一家公司,目前正处于装修阶段。   一人正在手忙脚乱地指挥着,他必须提高自己的嗓音,才能保证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中,每个人都听到自己的声音。   毕炜拦住了一个正要从自己身前路过的人,拿出了名片给他看。那人看了一眼,伸手指指站在墙边指挥的人。还没等毕炜他们走过去,那人却看到了毕炜和安琪儿,主动走了过来。这个人走路一瘸一拐的,五短身材,很壮实。一条大粗金链子在他的脖颈上闪闪发光。   “你们好,是给我打电话的两位警官吧?”一开口,洪亮的声音便盖过了现场装修的一切声音,振聋发聩。   毕炜点了点头。   “这儿太吵了,咱们出去说!”   三个人来到了写字楼下一处安静的地方,这里是一家公司,门楣上写着“鲍氏装饰”。而这家公司的老板,就是眼前这个走路一瘸一拐的人,也就是许长友的师弟。他叫鲍长年,今年五十六了。一进入办公室,鲍长年热情地招呼二人坐下,拿出了一套青瓷茶具,有点儿笨拙地给二人倒茶。   “鲍总不用忙了,我们只是简单地询问一下。”   “是为了我师兄的事情来找我的吧?”   “对。”毕炜见对方这么直接,自己也不隐瞒了。   “唉,我这位师兄啊,真是……呵呵,自己找死!”   毕炜没想到,鲍长年一开口便数落起了师兄的不是。昨天他们查问了一天,所得到的都是毫无价值的线索。而今天,似乎有希望从这位鲍总的口中挖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鲍长年随后就说道。许长友这个人平时性情比较孤僻,给人的印象是不大爱说话。这样的人,通常给人的感觉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作为朝夕相处了十余年的师兄弟,鲍长年是清楚自己这位师兄的。而也恰恰是在他的口中,毕炜和安琪儿知道了许长友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我当时拜师的时候才八岁,师父让师兄来带我。从一开始,我就对这位师兄佩服得不得了。他对我也很好,人品好,戏好。这就是我对师兄的第一印象。有的时候我犯了错误,师兄还主动替我担责,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话,真的就跟《霸王别姬》里演的似的。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改变了对师兄的看法。”   “什么事?”   “有一年……大概是我十二岁的时候吧。我师父的师弟,也就是我的师叔,带来了一个徒弟。我师叔那人好吹嘘,就夸自己的徒弟怎么怎么灵光,怎么怎么能耐。我师父当然听不下去了,就让我们几个和师叔的徒弟比一下。结果,我们都输了。现在想起来,师叔那个徒弟真的不得了。现在,人家是角儿了,而且是名角儿!”   毕炜问道:“他叫什么?”   “姚敬芝。”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无论是毕炜和安琪儿,两人都是心头一颤。许长友竟然和姚敬芝是同门关系,为什么之前都没有人提到呢?就连方斌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看到二人的诧异表情,鲍长年猜到了什么,说道:“京剧现在不像以前了,一辈子就拜一个师父。现在的演员,会拜好几个师父,谁最有名气,或者跟随那位师傅越久,就说自己师承哪里。我们原来的师父和师叔都没什么名气,所以后来,不管是我师兄还是姚敬芝,两个人都另投明师了。对于小时候的这件事,他们肯定是绝口不提了。”   毕炜点了点头:“后来呢,接着说下去吧。”   “当时我还小,觉得自己嗓音还没有开,所以输了就输了,也没什么。不过我师父当时气得脸色铁青,当着师叔的面儿,把我们这几个徒弟全都叫到了院子里,挨个儿揍了一遍,还罚我们晚上不许吃饭。”   鲍长年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我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放在心上。学本事哪有不吃苦的。可是师兄却不甘心,我们被打得都下不了床,趴在床上直哼哼。可是我师兄却强忍着疼,一步步扶着墙走出了屋子。第二天的时候,师叔带着姚敬芝在院子里练功。我师兄走过去,提出来要穿上靴子蟒袍,来一出彩唱,再比高低。京剧这里面,唱很重要,但是功架一样重要。扮上唱和白唱可不一样。师叔当然同意了。我师兄就和姚敬芝两个人换衣服。可是穿靴子的时候,姚敬芝刚站起来,就大叫了一声摔倒在地上,看他的表情很痛苦。师叔吓坏了,赶紧拔出他的靴子一看,靴子里面有几片碎玻璃,已经将姚敬芝的脚扎出了血!”   鲍长年并没有过分地渲染这件事情,他叙述的语言很平实。但是毕炜和安琪儿却听得头皮发麻,因为嫉妒同行,或者是因为这个人被打,许长友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情。照这么看的话,姚敬芝似乎也有很大的嫌疑。毕炜在本子上记下了”姚敬芝“三个字。   “这件事之后,你师父是怎么表示的?”   “还能怎么表示,他当着师叔的面儿,一个个问我们是谁干的。头一个就挨打不住了,说昨天就看见师兄一个人出去了。结果就不需要我说了吧?我师兄被吊在了树上,师父手里的竹棍都打折了。”   毕炜沉默了片刻,他上下打量着鲍长年,忽然说道:“那么……你的腿呢?也是许长友的杰作吗?”   鲍长年听到这话,刚刚端起的茶杯一失手,掉落在了茶席上,倾洒出的茶水冒着热气。他的目光闪动着,不敢与毕炜对视。良久之后,鲍长年抬起了头,对方的目光仍旧盯着他看,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他颓然说道:“是。”   毕炜想到了。方斌同时看中了许长友和鲍长年,不过言语之间,他似乎更器重身为师弟的鲍长年。这么多年过去了,方斌甚至还记得这件事情。那么,当时敏感又记仇的许长友一定会怀恨在心的。在面试的前一天,鲍长年的腿摔断了,事情不可能这么巧的。   鲍长年苦笑了一下:“不过,请你们相信一点,我虽然被我师兄害成了这样,但我一点儿都不恨他。” 第十二章 亲爱的,嫁给我吧!   鲍长年捡起了摔倒的茶杯,用茶巾擦拭着茶水,说:“当时我不懂事,真的恨死他了。可是现在回过头来看,我真的很庆幸我没有走上京剧演员这条路。说句实话,现在一个京剧演员能挣多少钱?五千?八千?一万?就算是唱到姚敬芝那样,也不过才一两万吧?我呢?我开这一家装饰公司,随随便便接一个工程就能挣个十几二十万了。所以,我真的没有恨我的师兄。”   安琪儿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他可是让你终身残疾了呀!”   鲍长年却“嘿嘿”一笑:“没关系,我师兄进了京剧团后,对我很照顾啊。就像我要开这家公司,他也帮了不少忙。另外,我女儿出国,他照样拿了一笔钱出来。所以,我不恨他。”   “你敲诈他?”毕炜问道。   “警官,我没有敲诈他,真的,你可以去查,都是我师兄心甘情愿的。”   毕炜心中明白,这件事情并没有鲍长年说的这么简单。像许长友这种时刻精于算计想着报复的人,不可能良心发现,心甘情愿地拿出一笔钱了。鲍长年一定是采用了什么敲诈勒索的手段。而现在,许长友已经死了,姑且不论证据不好查找,即便是有了证据,作为受害人的许长友也无法站出来指证自己的师弟了。不过又一想,许长友想害人,这样的结果也算是他咎由自取了。   接着,毕炜询问了鲍长年在事发的那一晚在哪里。鲍长年说,那一晚他带着几个装修工人去洗澡了。好多人都能作证。   从鲍长年那里出来的时候,安琪儿不解地说:“这么大的深仇大恨都能消弭于无形?我觉得鲍长年可能是雇凶杀人的。”   毕炜摇了摇头:“可能性不大,雇凶杀人的话,一般凶手得逞后,都恨不得马上离开现场,因为多留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这一点与现场实际情况不符,死者的死后形象,符合死者生前最拿手的京剧名段,如果雇凶杀人的话,除非凶手也是个京剧迷。”   安琪儿点了点头,她问毕炜接下来去哪里。毕炜给王瑜打了一个电话,要来了姚敬芝的电话。得知姚敬芝目前正在离火市,看来,一切要等姚敬芝回到燕垣市再说了。   “你不怕他跑了?”安琪儿问道。   “怕什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走吧,请你吃大餐!”   似乎是因为得到了关键线索,毕炜的心情大好,点了三道菜,其中还有安琪儿最爱吃的沙拉。两个人在饭桌上聊了起来。   这时正值饭点儿,餐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其中,紧邻毕炜与安琪儿一桌的客人,看上去也是一对儿情侣。不过两个人全程无交流,每个人都是捧着一个手机在那里看着,舍不得放手。毕炜看到这一幕后摇头苦笑,安琪儿问道:“你笑什么呢?”毕炜头也不抬,只是悄悄地指了指邻桌的那两位客人。安琪儿也笑了。   毕炜说道:“但愿我们婚后不会是这个样子吧。”   “你怎么知道他们结婚了?”   毕炜抬起自己的左手,右手敲了敲左手的无名指。安琪儿看过去,见那个男人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清晰的戒指印痕。   安琪儿顿时明白了。她的手不觉摸向了自己的无名指,她的无名指上,戴着毕炜送她的那枚钻戒,自从云冠山的那次经历后,她就没有摘下来过。犹豫了片刻后,安琪儿说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怎么这么客气了,有什么就说嘛,难道跟我还要见外吗?”   “等这件案子结束之后,我们是不是……”安琪儿不再说下去了,眼神中却流动着期盼的光芒。   “领证结婚?”毕炜调皮地笑了一下,他放下了筷子说道:“这种事情,应该按照具体的流程来。”   安琪儿皱起了眉头,她觉得毕炜在对待这件事情上婆婆妈妈的,反倒要自己一个女孩子主动,顿时不悦地说:“还需要什么流程?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这时,正巧有一个服务员端着一盘蔬菜拼盘从他们身边走过。蔬菜拼盘用的是白瓷餐具,各式各样的蔬菜聚拢在一起,像是一束鲜花一般。毕炜拦住了服务员,抢过了这盘蔬菜拼盘,起身单膝跪地:“我女神这么优秀,怎么能没有一个求婚仪式呢?亲爱的,嫁给我吧!”   安琪儿哭笑不得,旁边的服务员则从毕炜手里抢过了蔬菜拼盘,不满地说道:“这位客人,请你坐好!”   安琪儿扶起了他:“你也真是的,哪里有人用蔬菜来求婚的?”   “蔬菜好啊,营养健康。不过话说回来了,等这件案子结束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浪漫的求婚仪式。”毕炜信誓旦旦地说道。   安琪儿的神情忽然变得很认真:“毕炜,其实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   毕炜听到这句话,忽然笑了:“这么说,你还跟别人在过一起喽?”   安琪儿也笑了:“难道你以前没有过女朋友吗?”   “对对对,有有有。我以前有过齐菲菲,你也有过彭玉函,我们两清喽!”   安琪儿娇嗔地打了一下毕炜。两个人吃完饭之后,从饭店出来。正要去停车场取车,却从旁边的车上下来了一个人,看到毕炜两人之后,热情地朝这边招了一下手:“嘿,安琪儿!”   毕炜闻声望过去,见一辆白色的凯迪拉克车旁,站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黑色的牛仔裤,紫色的衬衣,梳得油亮的飞机头加上一个金色的半框眼镜,整个人显得既精神又斯文。   安琪儿见到这个男人后,微微一怔。   男人趁机走了过来:“怎么,老同学都不认识啦?我是祁飞啊!高中毕业后,我就去了国外,今天是第一次回国,没想到回来就遇到了你,真是巧啊!”   安琪儿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是啊,好巧。”她的表情和语气,和以前一模一样,毕炜恍然想起来,安琪儿已经好久不曾在自己面前摆出冰美人的架势了。   “这位是……你男朋友吗?”祁飞指着毕炜问道。   “对啊,我们……我们快结婚了。”安琪儿挽住了毕炜的胳膊。   毕炜感觉到,安琪儿的力量很大,他心中隐约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哦,那真是太好了,恭喜恭喜。”祁飞主动伸出手来,和毕炜握着,“安琪儿当初可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美女啊,是校花啊,你可真有本事。你怎么称呼?”   毕炜抽回手来说道:“毕炜。”   “哎呀,毕先生真是好福气啊!”   安琪儿对毕炜说道:“你刚才不是说还有事吗,我们走吧。”   毕炜会意,拉着安琪儿赶紧离开了。一声招呼也不向祁飞打。祁飞则在原地招着手:“哎,留个电话啊,以后好联系!”然而,安琪儿拉着毕炜快速离开了,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仿佛没有听到似的。   在回去的路上,安琪儿没有开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发呆。毕炜开着车,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偶尔用余光看一下自己的女友。   回到了局里,毕炜将安琪儿送回办公室,车钥匙放在了办公桌上,转身便要离开。   “毕炜。”安琪儿忽然叫住了他,“你……你就没什么想要问的吗?”   毕炜歪头故作冥思状,而后摇了摇头:“如果是能对我说的,你肯定就说了;如果是你不想对我说的,我也不能随便问。我先回去了。”说完,毕炜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第十三章 你这个小警察还想打我吗?   安琪儿叹了一口气,看着毕炜出去了。她内心很感激毕炜,觉得毕炜真的很好,他足够尊重她的隐私。虽然两个人已经发展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毕炜却从来没有强迫她去做不喜欢的事情。今天遇到的那个人,令安琪儿很尴尬,可是毕炜却全然不在乎的样子。   毕炜轻轻关上了房门,站在原地看了看后面,似乎想要透过门板窥破安琪儿的动静。隔了三五秒钟,他突然奔跑起来,嘴里念叨着:“妈的,祁飞、祁飞,这他妈是个什么人啊?琪儿为什么那么紧张啊?”走廊上路过的警察看到刑侦支队的副队长毕炜跟上足了发条似的狂奔,还以为是许长友的案子有了什么新的进展呢。   毕炜跑到了办公区,同事们都忙碌着。突然看到毕炜站在了门口,扶着门框大声地喘着粗气,还一度以为是案件有了新的进展。于广走过去:“毕队,是不是有了新发现了?”   毕炜一把薅住了他的领子,拽着他进了办公室。   吓得于广手足乱舞:“等一等,毕队,有话好好说啊!毕队,我犯什么错误啦?毕队……”   “咣”,办公室的们被狠狠地摔上了。大家都愣住了,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说是于广估计有什么事情被毕炜发现了,有人说可能是于广无意中得罪了毕炜……   在办公室里,于广听说了毕炜的困惑后,松了一口气:“我的妈呀,毕队,我差点儿被你吓死。这事还不简单吗?咱们是警察,查清楚那小子的来历不就行了吗?”   毕炜却颇为为难:“这我当然知道了,你要说调档案,分分钟的事。可是,我要查的是这小子上高中时候的事情。”这个问题,毕炜在刚才就想过了。尽管祁飞和安琪儿的对话还超不过三句话,但是毕炜却从中得到了一些信心。祁飞从高中毕业后就一直在国外,这样的话,他的资料用处不大。而且看安琪儿的表现,祁飞和她的关系应该是在高中时候的事情了。这样的内容,不可能在一份儿户籍档案里出现。   祁飞,难道是安琪儿的初恋情人?不会吧,安琪儿的初恋叫祁飞;毕炜的前女友叫齐菲菲。名字怎么这么相似?   看着毕炜愁眉不展的样子,于广说道:“毕队,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   “嗯?”   “这种事情,找陈淦啊!他以前是安组长的手下,又受到了器重。我觉得咱们局里,除了你,陈淦是跟安组长走得最近的了!”   毕炜还是有些疑虑:“能管用?”   “姑且试试嘛!”   毕炜犹豫了片刻,拿起手机给陈淦打了一个电话。   晚上,顾欣桐约安琪儿和毕炜吃饭。安琪儿想了一下,觉得还是自己去赴约的好,她有一些心里话要对闺蜜说。所以,这件事情并没有告诉毕炜。   当看到了只有安琪儿一个人来,顾欣桐调笑着说:“哟,我们的警花同志要结婚了,就是不一样。还舍不得把老公带出来见人了啊!”   安琪儿嫣然一笑:“看来,以后就得让你和毕炜少见面了,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毕炜的贫嘴!”   顾欣桐却不无羡慕地说:“不过说真的,我真的很羡慕你啊,有毕炜这样的好男人保护着你。哼,早知道当初我就不劝你和她在一起了。我应该先下手为强的!”   “好啦好啦,让给你啦!”   “好啊,明天我就和毕炜去领证啊!”一对儿好闺蜜肆意地开着玩笑。   两个人吃着饭,聊着一些最近的话题,主要围绕着安琪儿和毕炜要结婚的事情。安琪儿听到这些话后,手上举筷的动作停了下来。   顾欣桐察觉出了安琪儿的异样,问道:“怎么了,要结婚了是不是心里不痛快?不用担心,你这个叫婚前焦虑症啦!”   安琪儿放下了筷子,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说道:“不是的,其实……那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他说。”   “哪件事?”顾欣桐突然反应过来了,“你是说……祁飞那混蛋的事?”   安琪儿点了点头。   顾欣桐一拍桌子:“你疯了吗?这件事情不能说的,说出去的话……你就不担心婚礼黄了吗?”说完这句话,顾欣桐的眼圈微微泛红,有泪水涌了出来。   “可是……这件事情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疙瘩,我……我有的时候自己会瞎想,觉得这样不坦白对毕炜不公平。”安琪儿很纠结。   顾欣桐安慰说道:“可是你也是被逼的啊。设身处地的想一想,那件事情不能完全怪你的,是我不好,是我引起来的。求求你还是不要说了。”安琪儿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顾欣桐擦拭着眼泪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又突然想起这件事来了?”   “今天我遇到他了。”   顾欣桐一下子紧张起来了:“你见到他了?在哪里?”   “市中心的一家停车场,他留学回来了。”   顾欣桐的眼泪又再次不争气地流出了眼眶,她看着另一边,呢喃说道:“为什么这样的坏人还活着呢!”   这次,轮到安琪儿安慰顾欣桐了:“小桐,你不要乱想了,事情都过去了。以后不要再跟这种人来往。”   顾欣桐眼含泪水,点了点头。   吃完了饭,两个人走出了餐厅。去停车场取车的时候,安琪儿恍惚间看到了一辆白色的凯迪拉克。她心头蓦地用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Hi,两位美女,我们又见面了。哟,小桐也在啊!”祁飞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   顾欣桐仿佛像是见到了魔鬼,一下子躲在了安琪儿的身后。安琪儿本能地伸出手臂将顾欣桐护在后面,眼神毫不回避地看着祁飞,说道:“我们可不想见到你!”   祁飞笑了:“不要这样嘛,一夜夫妻百日恩啊!怎么说,小桐也跟过我,用不着这么绝情吧!”   安琪儿拉起了顾欣桐:“我们走。”   不想,祁飞追了上来:“走那么快干什么呢,老同学见面总得聊聊吧?安琪儿,你跟以前一样喜欢多管闲事,你就不怕我把那件事情告诉你未婚夫吗?”   “不怕啊,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嘛!”   安琪儿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她的车后突然站起来了一个人,不过在这寒冷的夜晚,这个人冻得有点儿够呛,浑身哆嗦着,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毕炜!”安琪儿听到这个声音,仿佛见到了救星。   随着那个人慢慢地走近,祁飞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他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后,才恍然大悟:“哦,你是安琪儿的未婚夫!”   毕炜也顾不上寒冷了,他拉开胸前的拉链,拿出了证件别在胸口:“你还少说了一样,我是琪儿的未婚夫,也是燕垣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副队长。”   祁飞挤出了一丝轻笑:“切,警察了不起吗?”   毕炜也轻笑一声,扭头说道:“琪儿,扶小桐去车里休息,接下来的画面少儿不宜。”   安琪儿扶着顾欣桐上了车。   祁飞说道:“怎么,你这个小警察还想打我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毕炜往前面一步步走着:“祁飞,今年二十七岁,从燕垣一中毕业后就去了新西兰留学。父亲是燕垣市汇通贸易的董事长,爷爷是燕垣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副队长。”   祁飞一愣,自己的爷爷明明是燕垣市公安局的前任局长,而且也是燕垣市副市长。怎么会成了副队长了?不过他很快明白过来,这是毕炜在耍自己。他顿时恼怒:“妈的,你找死!” 第十四章 好,我答应你!   同样是官二代,安琪儿不知道比祁飞高到哪里去了。毕炜当然对于官二代富二代没有什么偏见,只是觉得自己时运不济,怎么黄友伟、祁飞这样的败类都让自己遇到了呢?   祁飞可不知道毕炜此时会有这样的感慨,他从小到大都蛮横惯了,梗着脖子喊道:“你牛逼动我一下试试?!”   毕炜的脾气也上来了,别说是前副市长的孙子,就算你是副市长,毕炜也不怕。他揪起了祁飞的领子,举起拳头就要打。   “毕炜!”安琪儿忽然叫了一声,拉开车门跑了下来。   毕炜明白女友的意思,他举起的拳头没有落下去,只是使劲推了祁飞一个趔趄。毕炜伸出一根手指威胁他说道:“小子,以后招子放亮点儿,再敢骚扰她们,我一定饶不了你!”   “好,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祁飞恨恨地指了指毕炜,扭头跑了。   随后,毕炜驾车将顾欣桐送回了家。安琪儿和顾欣桐坐在了后面。毕炜通过后视镜看到,顾欣桐的眼睛红肿,低着头一直不说话。安琪儿轻轻拉着她的手,也是一言不发,但她的眼神却充满了担忧和关切。   车子开出去了好远,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毕炜有意缓和一下气氛,笑道:“琪儿,你想过婚礼怎么举办吗?”   安琪儿一愣,心想自己的闺蜜已然十分伤心了,为什么毕炜要在这时提出来婚礼的事情呢?她只好有点儿责备地说:“没有!”   “哈哈,我就知道你没有想过。你真应该向你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文武双全、器宇轩昂的男朋友学习学习。”毕炜笑着说道。   安琪儿没有心情理会他,干脆不说话了。   毕炜说道:“最起码,我比你多考虑一点。比如说,请小桐当你的伴娘怎么样?”   安琪儿这才明白毕炜的良苦用心。果然,顾欣桐听到毕炜这个提议后,慢慢抬起了头,说:“我……我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和琪儿的关系这么好,总得看着她嫁给我,你才能放心吧?”   顾欣桐的心情略微好转,她看着安琪儿。安琪儿拉着她的手:“他说得对。”   毕炜此时干脆展开了自己的特长,他妙语连珠,不断以结婚仪式为话题,逗笑车上的两位女孩儿。顾欣桐也终于不再伤心了,她又恢复到了之前那个开朗玩乐的性格。   到了顾欣桐的家门口,安琪儿亲自送她上楼。下来的时候,看到毕炜正站在车外靠着车门吸烟,便走过去十分诚恳地说道:“今天……谢谢你。”   毕炜摇了摇头:“都是我应该做的。”说完,他丢掉了手里的烟头,转过身去拉开车门。   安琪儿忽然拉住了他的手:“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   “嗯,你说。”   “不要去招惹祁飞了……他……他真的不值得你这么做。”   毕炜轻轻皱起了眉头,沉默了一会儿后,爽快地说道:“好,我答应你!”   没有问缘由,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安琪儿很诧异,毕炜的推理手段固然厉害,但更厉害的应该是他的那张嘴。可是面对安琪儿的要求,他竟然不多说一字,这么痛快地答应下来。这一切反倒让安琪儿觉得不可思议,见毕炜要钻进车里,她又确认了一遍:“你……为什么不说些别的呢?”   毕炜哈哈一笑:“我哪儿敢啊?以后,咱们家的事情你说了算。你不喜欢的事情,我绝不做。”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不想再经历失去你的痛苦了。”   安琪儿情之所至,扑上去抱住了毕炜。   毕炜也紧紧地抱着安琪儿。虽然说,情侣间这样的动作很平常,毕炜和安琪儿也不止一次拥抱过了。可是现在的毕炜,却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不过他沉浸在安琪儿拥抱的同时,脑海中却在想着两件事,这两件事,用两个人的名字就可以概括了:许长友和祁飞。   深夜,文硕正在洗澡,身上的浴液沫还没有来得及冲洗,就听到了门外传来了激烈的敲门声。文硕不得不大声地喊一句:“稍等!”   可能是精装的房子隔音太好了,对方就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到后来,来人的动作简直不像是在敲门了,而是在砸门,咣咣作响。身在浴室,文硕都感受到了墙皮在颤抖。他不得不简单冲洗了一下,围着一条浴巾出来了。想先看看深夜造访的这位究竟是和神圣。   透过门镜看清楚来人后,文硕松了一口气,拉开了房门。毕炜急匆匆地进来了。   “是不是案子有线索了?”   没想到,毕炜根本不理会他的问题,反而问他:“祁飞,你认识吗?”   文硕一愣,好端端的毕炜怎么问起这个人来了?他虽心存疑虑,但还是很诚实地回答:“认识啊,以前祁忠清副市长的孙子。我记得见过几次。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他跟案子有关系?”   “你别瞎想了,有个屁的关系。”毕炜的心情很不好,说话的态度也很差。   文硕知道自己这位老友的脾气,说道:“你先把门关上。”毕炜自打进屋后,门还开着。深夜回家的人路过这里,看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队长光着身子,就围着一条浴巾私会一个男人,不禁浮想联翩。   毕炜回身关好了门,坐了下来,有气无力地说了句:“琪儿有事瞒着我。”   文硕没有说话,只是回到卧室穿好睡衣。毕炜见他离去,冲着卧室的方向大声喊道:“我操,我说话你听到没有,琪儿有事瞒着我!”   文硕出来了,擦着头发说道:“听到了,就连隔壁都能听到你喊了。”   “你就不想说点儿什么吗?”   “你们不是都要结婚了吗?”   “就因为这样我才忍不了啊,这件事情是跟祁飞有关的。不行,我非得查出来不可!”   文硕见毕炜猴急的模样,忽然说道:“姚敬芝,大年三十的晚上回燕垣。”   “你怎么知道的?”   “我查看了他那边的行程,你最好有个准备。”   提起了案子,毕炜的注意力果然不在祁飞身上了,他专注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拘捕姚敬芝?”   文硕沉思了片刻后说:“谈不上拘捕,只是询问吧。现在我们手里没有证据,在现场,没指纹、没脚印。凶手无疑是经过了精心准备的。这样的一个对手,值得我们慎之又慎。”   “大年三十……”毕炜呢喃道,“看来,今年和家人的年夜饭是黄了。”   文硕想要安慰毕炜两句,毕竟这是他和安琪儿在一起后,第一次一起过年。不过毕炜没等他开口,便说道:“好了,不用你说,我知道该怎么做。别忘了……”毕炜敲了敲自己的头顶,“我们的头上是警徽!”文硕重重地点了点头。   本想借助离火市警方传唤姚敬芝。可是姚敬芝的名气太大了,这次他的表演还有省领导的莅临。稍有疏忽便会引来媒体的关注,这样的话无形中会对破案形成阻力,所以文硕才放弃了这个念头。也许,大年三十的晚上,就是最佳的破案时机吧。   终于,这一天到来了,炮竹声声,夜幕笼罩下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走在街上,能听到家家户户传来春晚的声音,虽然说每一年的春晚都有人骂,可毕竟不缺人看。不知何时,春晚更多的成为了家家团聚年夜饭的最佳背景音。   毕炜带着于广等人,前往了燕垣市火车站,还有二十多分钟,姚敬芝所乘坐的列车就要靠站了。 第十五章 对不起,无可奉告   今晚的温度格外冷,还有零星的小冰晶从半空中飘落下来,打在羽绒服上噼噼剥剥地响。于广下车站了一会儿,就冻得直跺脚。他敲了敲车窗,毕炜按下按键,车窗徐徐打开。于广说道:“太冷了,车不会晚点儿吧?”   毕炜微睁双目,伸了一个懒腰说道:“不会,今晚是大年三十,也可能春运还没有完呢。姚敬芝说不定被人流挤丢了呢。”   于广听毕炜胡说八道了一通,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好耐心地继续等下去。三五分钟后,车轨的另一头,黑暗中传过来了一丝光亮。警察们期盼中的列车终于到站了。毕炜打开车门下车,和几个人别好了证件,他说道:“大家注意,根据铁道部门的反馈,姚敬芝在2号车厢,我们尽量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请他回警察局。”   “是!”   列车徐徐停靠,二号车厢的门外,已经是严阵以待了。车厢门打开,先是走出来了一些无关的人员。在门后侍立的列车员看着这些别着证件、一脸紧张的人,心中十分不解:难道车里有什么犯罪分子吗?没听乘警提起啊!过了良久,下车的人流渐渐稀疏。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两个人最后走出了车厢。其中一个人,精神矍铄,声若洪钟,正是姚敬芝。此时,他正在跟身边的一个老人聊着天:“哈哈……您可太看得起我了,我还没谢谢您来给我捧场呢!”   那位老人看样子年逾古稀了,说话的声音略微沙哑,说道:“姚老板太客气了,用句时髦的话说,我可是您的粉丝啊!”   姚敬芝听到这句话后,受宠若惊,连连拱手说道:“您客气,您客气!”   “姚敬芝!”毕炜叫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他上前说道:“姚老板,我们是燕垣市公安局的,有关于许长友被害案,想请你协助调查。”   姚敬芝听到这话后,神情微微一变,望向了身边的那个老人。   那个老人脸沉了下来,问毕炜:“你叫什么名字?”   “对不起,无可奉告。”毕炜转而对姚敬芝说道,“姚老板,恐怕咱们得找个地方谈谈了。”   姚敬芝还没有说话,那位老人就开口了:“我和你们一起去。”   “嘿!你这老头儿,怎么什么事都想掺和?我们是去公安局,你当是什么好地方呢?追星也不用追到公安局吧?”毕炜觉得这个老人有点儿不可理喻了。   没想到,跟随毕炜前来的一位年纪稍大的警察突然迎上前去,敬礼道:“祁局长,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了您老人家。”   听到这话,大家才明白,原来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老人,竟然是燕垣市前副市长,公安局前局长祁忠清。毕炜听到老警察的称呼后,瞬间也呆在了原地。这个老头儿就是祁飞的爷爷啊!   祁忠清冲老警察微微颔首,转而对毕炜说道:“现在我可以跟着一起去了吧?”   毕炜醒过神儿来,“嘿嘿”笑了一下:“对不起,不能!”   这话一出,在场的警察、姚敬芝都惊讶万分,就连久经沙场的祁忠清都愣住了,气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祁忠清才激动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警号多少?”   毕炜毫不让步:“祁老先生,慢说你是前市长、前局长,就算是现任的市长局长,也不能随便干涉办案人员执法,您是这行的前辈,没理由不知道吧?”   祁忠清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是大家都看到了,祁忠清的脸色很难看,老先生也被气得够呛。   姚敬芝上来劝导:“好了,祁市长,我跟他们走一趟也好,您不必大动肝火。”   祁忠清却看着毕炜,嘴上对姚敬芝没好气地说道:“别这么客气,我早就不是市长了!”   姚敬芝知道,他这是气话,是生了毕炜的气。于是他赶紧对毕炜说道:“好了,请吧。”   毕炜伸出了大拇指:“姚老板,多谢您的配合。来呀,小的们,收队啦!”   在回去的路上,同车的同事不断地称赞毕炜的胆魄。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敢这么跟前副市长说话的,恐怕整个燕垣市,毕炜还是头一个呢。不过,也有人替毕炜捏一把汗。毕炜佯做无恙,心里却也犯了嘀咕了:以前惹了黄本初那些人倒没什么,他们的手里没什么实权。可是这一次,却招惹上了祁忠清,他的关系网还在,难保他不会报复。虽然说,自己刚才的针锋相对只是针对他的孙子,但是,谁又能摸透老头儿的脾气呢?只不过,毕炜很快想开了:他奶奶的,惹都惹了,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让他放马过来就是了!   拿得起,放得下,想得开,这就是毕炜的人生哲学。   回到了公安局,姚敬芝很配合地接受了审问。说起许长友被害的那一晚,姚敬芝表示自己回家睡觉了。   “睡觉了,有谁能证明?”   姚敬芝面不改色地说道:“没人能证明,我老伴儿走得早,儿子在北京,女儿在上海,谁都证明不了。”   “那就别这么说,老老实实交代,那一晚你在哪儿,干什么去了?”审问的警察一拍桌子,大声吼道。   毕炜拍了拍同事的肩膀,示意他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毕炜想了一会儿,清了两声嗓子说道:“姚老板,我们不说这个了。这样吧,还是聊一聊你和死者许长友的关系吧。”   姚敬芝的举手做派,其实很足:“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只是同行,一点儿都不熟。”   “不熟?不会吧,根据我们掌握的消息,你们之间是有关系的。”   姚敬芝笑了两声:“警官,你别想诱供。我演过包公的,我知道我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哦对,我忘了,你演过包龙图。那可是我们这一行的前辈和偶像啊。”毕炜学着京剧的架势,身子不动,双手抱拳朝自己的左边拱了拱手,“可是,包大人总不会要隐瞒什么吧?当初,你跟着师父去找你的师伯,也就是许长友的师父。那时候你们还比了一场呢,唱的什么?《铡美案》?《乌盆记》?《探阴山》,还是《赤桑镇》?”这几天,毕炜集中看了一些花脸戏,一口气便列举了四出具有代表性的包公戏。   姚敬芝听到这些后,他先是一怔,而后又长叹了一声:“罢罢罢,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也就不隐瞒什么了。我不是想要隐瞒什么,我是真的……唉,我怕你们怀疑我。不想说出这段事情来。”   毕炜见他终于松了口,慢慢地放松了身体,靠在了椅子上说道:“姚老板,您看您,现在是在留置室,不是审讯室;身上没有镣铐枷锁什么的。证明了我们并没有拿你当犯罪嫌疑人看。相反,你想洗脱自己的嫌疑,就要积极配合我们。许长友虽然曾经害过你,但你总不希望我们冤枉你吧?”   姚敬芝抬头看着毕炜,他拿起面前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唉,这件事情,你们误会了。不是许长友故意要害我的……而是……我们早就商量好了。”   毕炜心头一震,难道另有别情?   姚敬芝明亮的眼光变得混沌,他的身上不见了那个神采飞扬的京剧演员的功架,反而像是一位普通的老人了:“这件事情,说起来我才是罪魁祸首。那时候,我的师父对我并不好,整天逼着我练功。我第一次和许长友认识,就是被师父带去师伯家的时候。” 第十六章 谁给你的胆子啊?   “我们两个年纪差不太多,在师门中的辈分儿也一样。平起平坐的,所以很快就玩到了一起。不过我的师父和我师伯关系不太好,两个人从年轻的时候就唱过擂台戏。擂台戏你们知道吗,就是你唱戏的时候,我在你对面的馆子里也唱戏,谁的观众多,谁就赢了。当年,梅兰芳和谭鑫培都这么干过。所以啊,我师父和师伯他们俩,是一生的死对头。他们两个都不许门下弟子相互来往。偏巧了,我和许长友就那么的投机,成了好朋友。不过,我们可不敢当着大家的面儿表露出来关系有多好。我们躲着大伙儿远远的,才敢在一起玩。后来的时候,就是我师父让我站出来唱戏了,和师伯的门下弟子比比。这个,我很早就知道了。因为师父带我去的目的,就是想要显摆我比师伯门下的徒弟好的。师伯却还不知道这件事。前一晚,我师父把我叫到了身边,告诉我明天要跟师伯门下徒弟比试的事,让我把明天准备的戏码好好练练。半夜,我叫出了许长友,告诉了他这件事。说句实在话,许长友真的不如我。我的水平,是要比他们那些人高出一大截儿的。要不我师父也不会把我带过去了。许长友知道自己输定了,就笑着说:’没事,不就是挨顿打嘛!’我对他说:’我师父对我也一般,我要是赢了,你们肯定不好过。我也不想露这个脸,要不我们找个机会躲过去吧?’”   毕炜听到这里,有点儿奇怪了:“你的想法不对吧,露脸的机会谁不想?”   哪知,姚敬芝轻轻地摇了摇头:“你错了。我师父的为人我最了解了,如果我这次赢了,那么我师父就会大力地吹捧我。而我,也会彻底地得罪我的师伯。所以,我可以赢一次,输一次,这样就会和师伯的徒弟们打个平手。”   毕炜明白了:“所以,后来许长友在你的鞋底里放玻璃,是和你早就商量好了的?”   “嗯。不是我吹牛,许长友的师兄弟,没一个是我的对手。所以,只有我受伤了,主动退出才是上策。不过, 我没想到许长友因为这件事情又被师父打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我一点儿也没有恨许长友,倒是许长友有理由恨我。我更不可能杀他了。”   毕炜转着手里的笔,陷入了沉思当中。姚敬芝镇定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难道还需要重新调转侦查方向?正在凝神思虑的时候,留置室的门突然被冒失地撞开了,于广冲了进来:“毕队……有点儿麻烦了……”   “怎么了?”   于广看看姚敬芝,又看看毕炜。虽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毕炜却明白了:麻烦找上门来了。他让于广留下来,跟另一名同事完成询问工作。自己则抻了抻身上的警服,走了出去。既然老子敢惹你,就不怕你找上门来!   走到了局长办公室的门外,还没有开门就听到了祁忠清那标志性的沙哑嗓音:“我之前是真不知道啊,这是我的错误,人老了是真的不行了。”说完后,他还笑了两句。毕炜心中纳闷:这是怎么了,这老头儿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怎么还笑出声来了?   他敲了敲门,喊了一声“报告”。   “进。”   毕炜推门进去后,发现局长和邢甫邦都在,而在沙发上,端坐着祁忠清。此时,祁忠清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怒容,反倒面色平和地看着毕炜。   毕炜依次向局长和邢甫邦敬礼,却有意地避开了祁忠清。局长说道:“小毕,介绍一下,这位是以前的祁局长,也是咱们以前的祁市长。”   毕炜这才转身敬礼,淡淡地叫了一声:“首长好。”   祁忠清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笑岑岑地问道:“你是刑侦支队的副队长,对吧?大小也是个领导了,我想问问你,谁给你的胆子啊?”   局长和邢甫邦都看着毕炜,似乎期待着毕炜能给出一个答案。   毕炜不慌不忙,正色答道:“回答首长:我的胆子,是国家给的,是执法规章给的。我的行为,是基于合法的执法章程。我没有错!”反正老子已经闯下了祸,有本事就把我撸了,又不是第一次了!毕炜的心中如是想到。   “好!”祁忠清突然一拍大腿,就连局长和邢甫邦都吓了一跳。他站起来拍着毕炜的肩膀,很赏识地说道:“老子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兵!他奶奶的,小邢你们命真好,我当局长的时候怎么没有这样的兵?”   祁忠清出口而出了一句粗话,却让毕炜放松了许多。   祁忠清接着说道:“别紧张,你先坐,咱们都坐下说。”   毕炜这才坐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好。我首先向你道歉。刚才,小季和小邢都跟我说了,原来,你就是他们传说的神探啊。好,有勇有谋,不畏强权!硬气!”   毕炜现在觉得,这位老领导似乎跟他的孙子不一样。他讪讪笑道:“首长,其实我也有错的。我……我不是针对你的。”   “我明白,你是执法为公。今天是我不对,不该站出来的。唉,毕竟老了,老糊涂了!”祁忠清感慨了一句。   “不不,首长,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毕炜一狠心,说出了实话。   听说毕炜竟然跟自己的孙子打过了交道,而且孙子祁飞的做法很不对劲。祁忠清一下子急了,他站起来:“还有这事?”   “千真万确。首长,今天是我的过火了,我不该针对您。您……处罚我好了。”   “放屁,关你屁事?这是我的错,养不教,父之过,何况是我的孙子?他妈的这小兔崽子,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你们先忙吧,我这就回去!”说完,祁忠清拔腿就往外走。   “首长,您再待一会儿吧,您才刚来。”毕炜说了一句挽留的话,心中却窃喜:祁飞,这可不是我要招惹你啊,这是你爷爷要教训你了。   祁忠清不应,走到了门口,他回过头来:“毕炜,你小子好好干,要是打马虎眼,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是!”毕炜立正敬礼。   祁忠清大笑着,一拳杵在了他的肩膀上:“好小子!”   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至于祁飞那小子会吃怎样的苦头,毕炜也不关心了,反正替安琪儿和顾欣桐报了仇了。他现在,可以真正地集中精神回到许长友被害案上了。他想起了那个买面具的老人所提到的付家坪,既然姚敬芝暂时可以排除嫌疑,那么付家坪看来是需要去一趟了。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这也是警方目前掌握的唯一线索了。之前文硕已经调查过一次了,不过那一次收获不大。毕炜想要亲自试一试。   他将这一情况上报。邢甫邦欣然同意。看来,大年初一也要忙碌了。   晚上,父母打来了电话,老毕在电话那头骂着毕炜。毕炜只好赔笑:“爸,您可真是我的亲爸。大过年的就骂我,您就不怕我这一年不顺当啊!”   “臭小子,我是你老子,还不能骂你了啊?大过年的你都不回来,你知道我们多担心吗?”   “所以啊,我不是让琪儿回家陪你们了吗?”   “那你就更应该挨骂了!大过年的,你媳妇儿你都不陪着!”   “唉,爸,这话得说清楚喽!我们还没结婚呢!”   “咋地,你小子还想悔婚啊?”   “得得得,我说不过您。我现在的确是有案子要忙,保一方平安是我的职责啊。唉,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啊!”   老毕当然明白儿子的苦衷,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也知道,你就好好忙工作吧。记得多穿两件衣服,别冻着了。好好表现,好好立功。要是最后抓不住坏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首长!” 第十七章 会不会有什么恩怨呢?   2017年大年初一,燕垣市下了一场雪,虽然不大,可还是增添了几分过年的气氛。街上的行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穿着新衣,见到熟人后抱拳拱手道一声“新年好”。一年来难得的清闲时光,让大家的心情无比愉悦。   但毕炜却不能像这些人一样清闲下来。他现在必须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案子上。出来的时候,邢甫邦要毕炜多带几个人,不过都被他拒绝了。他坚持让于广等人先回家过年,有线索的话再回单位。毕炜独自一人,在冰雪天中驾着车,按照导航的指引,一路到达了付家坪。这里说是一个村子,实际上却很大,像是一座小镇。一条主路笔直的向前延伸着,两旁都是鳞次栉比的二三层小楼。不过大年初一的,底商店铺都没有开门。街上,能经常看到一群孩子欢快地跑过去。偶有几个大人,也都是头发花白的老人了。   毕炜开车走了一段路后,都没有发现可供询问的对象。按照之前卖面具的老头儿所讲,全村手艺最好的,是付继杰。不过他人已经死了十几年了。毕炜的心情有点儿低落,这时,他的肚子咕咕响了。毕炜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饭呢!还是先找一家小饭馆垫点儿东西吧。毕炜找了许久,这才在一家一个丁字路口的旁边,看到了一家店。店门口的招牌上写着“羊汤馄饨”,红底白字,店门是那种常见的铝合金镶窗,玻璃上用红色的广告贴纸组成了四个大字,左边是“油条”,右边是“豆浆”。门框的两遍贴着一副最常见的生意对联: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广进达三江。没有横批。   毕炜停好了车子,刚打开车门,就听到了店里传来了“吱吱呀呀”拉奏京胡的声音,随后,一个高亢的声音唱着:“到如今出了个奸曹操,上欺天子下压群僚……”是京剧。毕炜这几天因为案子的原因,逼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听各种京剧名段。不仅仅限于花脸戏,老生、旦角,甚至整折的戏他都会听。网上的这些资料很全。恐怕一个星期前,毕炜都不可能说出这段戏的名字。但是他现在稍微一听,便知道屋里的人唱得是《击鼓骂曹》,这也是京剧中老生的一个名段儿。   毕炜听到屋内传来的京剧的唱腔,他的心情激动起来,快步走了过去。这并非是他多么的喜欢京剧。老实说,这几天听戏听得毕炜都快吐了。而是因为,凶手制作出了京剧脸谱,这证明凶手对于京剧是有着一定了解的。付家坪又是产面具的地方,说不定在这里,毕炜能找到一些线索。   他掀开了棉门帘进入了屋内。屋子里,除了几个小孩儿外,没有人看他。拉京胡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瘦骨嶙峋的。而站在了屋子正中央,唱戏的同样是一个老头儿,戴着茶色玻璃的眼镜。偶尔唱到动情之处,还不忘摆几个架子,很有味道。他们两人的周围,围坐着一圈的老人。有的老人随着唱腔打着拍子,有的老人握着手里的茶杯轻轻地晃着头,还有的人则是张着口型不出声,跟着老人的唱腔一起无声地唱着。毕炜只是在靠近中间的地方找了一张空桌,坐了下来。   一直到这段戏唱完,才从最里面靠墙的位置站起来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胖子。厨师服已经很久没有洗过了,一身黑色的油腻。他过来问毕炜:“小伙子想吃点儿什么?”   毕炜说道:“一碗豆浆,两根油条吧。”   “好嘞,一碗豆浆,两根油条!”老板高喝一声,进了里间的后厨。   随后,一位老太太又站出来了,唱了一段儿程派的代表剧目《锁麟囊》,赢得了大家的喝彩声。而这段西皮流水终了,老板也端上来了早餐。毕炜低头喝着,老板就坐在了他的对面,笑呵呵地问道:“小伙子,我看你不像本地人啊。”   毕炜撕开了一段油条,泡在了豆浆里,喝了一口说道:“嗯,我是路过的。大过年的,只有你这一家店开着,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早餐就进来了。”   老板“哦”了一声。老人们的表演结束了,不过他们没有立即散去,而是坐在了一起聊着天。老板两只手放在了膝盖上,笑着说了一句:“怎么着,今天还是中场休息是吧?”   其中一位老人笑道:“那当然啦,人老啦,不服不行啊!咱们可没有人家付老二那两下子。”   另一个人皱眉说:“提他干什么,大过年的多不吉利。”   没等第一位老人开口说话呢,又有一位替他说道:“嗨,咱们都这把年纪了,再说人家老二都死了十几年了,提一提也没什么。难道你还看不开啊?”   毕炜忽然间察觉出了什么:老人们所议论的付老二死了十几年了,自己要找的付继杰也死了十几年了。这两个人难道是同一个人?   他悄悄地问老板:“老板,他们说的付老二是谁,是得了脑血栓后遗症的那个人吗?”   没想到,还没等老板开口回答呢,坐在远处的一位老人竟然听到了毕炜的话,站起来说道:“小伙子,你说的那是吴老二,脑血栓后遗症。”大家哄堂大笑。   毕炜讪讪赔笑,心想:这群老头儿老太太耳朵也太好使了吧?   其中一个老人主动聊起来了:“老二是我们村子里的,以前学过戏的。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他真正在科班学过。本事嘛,当然也是最高的了。”   “哦?京剧界里我还认识几个朋友,这位叫什么啊?”   “我们这村子里,都姓付,旁姓外人很少的,除了这个马胖子!”老人指着老板打趣说道,“这个付老二大名叫付继杰,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票友。在全市的票友大赛都拿过奖的!”   “哎,你说的不对。老二人家系统地学过戏,你怎么能说人家是票友呢?”另一人心生不满,似乎想要替付继杰讨回公道。   这时候,又有一位老人说话了:“老六说得也没错。老二的嗓子坏掉了,高腔上不去了,只能是当个票友了。不过,那次大赛给他奖,我听说也是有内幕的。底下那个评委许长友,就是他原来的师兄,当师兄的当然要照顾他了!你们没见过老二的奖杯,你见过吗?”他问旁边的一位老人,那老人摇摇头。他说道:“那就对了嘛,我听说,老二一回来就把奖杯给砸了,说是丢人!”   许长友竟然和付继杰是师兄弟?之前的鲍长年为什么没有提起过呢?而且,从姚敬芝的口中,毕炜得知了一个重情义的许长友,可是他摔断了师弟鲍长年的腿。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那么,许长友和付继杰之间,会不会有什么恩怨呢?京剧门儿里,通常一个人可以拜几位师父。付继杰可能会和鲍长年不同师,这一点也是有可能的。   毕炜觉得自己脑子有点儿乱,许长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付继杰有徒弟吗?”他问了一句,尽管,之前已经从卖面具的老人口中得知了这些情况。   一位老人拍着大腿说道:“哪里有什么徒弟啊,连孩子都没有。他女人那段时间难产死了,大人孩子都没保住。说这话都得是……哦对,二十六年前了。”   “那……付继杰是哪年去世的?”   “2002年,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中国队进世界杯嘛!”   旁边一人忽然说道:“你记错啦,打预选赛进世界杯是2001年!”   “哦对对对,2001年。” 第十八章 而是要羞辱他!   2001年,中国申奥成功、国足出线、加入WTO……那一年所发生过的事情,是每一个经历过的中国人都很难忘记的。而也就是在这一年,付继杰死了……   “他是因为什么死的?”毕炜问道。   那个戴着茶色眼镜的老人喝了一口茶水:“自杀。”   “自杀?”   “对,好像是三伏天的时候,七月底我记得是,就吊死在后山了。”老人伸手一指门外。   毕炜透过晨雾的笼罩,隐约看到了一条墨岱,绵亘不绝。一个人,绝不会轻易地选择自杀。问起这件事情的原因,老人们却纷纷摇头说不知道。有的说,听说付继杰在外面欠了债,还不起了;有的说,是因为付继杰有了什么抑郁症;还有的传得更邪,说无儿无女的付继杰突然被一个年轻人找上了门,那个年轻人自称是他的私生子……不过关于其中的细节,很多人都说不出来。这些,都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人死了,是非也不少。毕炜只喝了一口豆浆,一口油条,光顾着和老人们聊天了,早餐都已经凉透了。毕炜也没有了胃口,他付了钱,匆匆出了店门,驱车前往后山的方向驶去。   付家坪的占地规模不小,毕炜足足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了后山。在过年的欣喜氛围中,这座不甚高大的山,倍显凋零萧索。毕炜沿着山路而上,终于找到了老人们口中所说的那棵树。从这棵树上来看,跟普通的树木没什么区别。毕炜仔细围着树木转了一圈。   刚才,毕炜最后问起有关于付继杰的一些事情,大致梳理出来了一些脉络:付继杰曾经和许长友是师兄弟,后来付继杰的嗓子不好,没能走上职业演员的道路。但是他是学过花脸的,所以,有空的时候就会勾描一些京剧面具。相比于那些业余的人,付继杰的面具生动形象,因此也成为了全付家坪学习的对象。   距离付继杰吊死在这棵树上已经过去了十五六年了,看样子,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毕炜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马上又下了山,驱车赶回燕垣市。   郭世昌接到了毕炜的电话的时候,正在和三个朋友搓麻将。他很不高兴,大年初一的接到了警察要求配合调查的电话,真不吉利。他晦气地骂了一声,找了人来替自己的位置,然后拿起外套往单位赶去。   到达那里的时候,毕炜正站在大铁门外跺着脚,脚下散落着一堆的烟头儿。郭世昌下车,掏出了钥匙,别看他背后骂毕炜,真见了面,他也不敢说什么,还满脸堆笑的:“哟,毕警官,新年好新年好,大年初一您就这么辛苦啊!”   毕炜说道:“唉,您不配合,我只好辛苦辛苦喽!”   “这是哪儿的话?上次您要的一些资料不都给您了嘛。没想到,您现在又要找票友大赛的。”说完,他打开了门,迎进毕炜。   毕炜和他走进了院子:“郭团长,您也别不高兴。我们都是拿的朝廷的俸禄,当然要为朝廷分忧了。”   郭世昌苦笑:“对对对,您说的没错。”他内心却在嘲讽:妈的,哪来儿这么一个二百五?   在市京剧团的资料室里,郭世昌撅着屁股找了好久,又打了三个电话,这才在一只布满了灰尘的纸箱子里找到了一张光碟。光碟没有外包装,只是用一张白色的挂历纸简单地包裹了一下,上面全都是灰尘。   郭世昌拿出来吹了一口气,“噗”,灰尘扬起,呛得治咳嗽。他说道:“毕警官,应该就是这个了,我们先看看。”   毕炜点了点头。两个人一起往外走的时候,郭世昌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妈的,这老刘办事太不靠谱了,资料也不整理,回头得跟他说说。”   回到了郭世昌的办公室,毕炜终于看到了这段二十年前的录像。二十年前,不管是台上的付继杰还是台下的许长友,都正值壮年。只可惜,录像的年份太久远了,画质很模糊,不过也能勉强看清楚。   付继杰正是《锁五龙》,台上的他净勾蓝碎脸,蓝扎巾、茨菇叶、红耳毛子、红扎、蓝龙箭衣、苫肩、下甲、大带、红彩裤、厚底,再加上极其专业的身手做派。当真是把单雄信对李世民及瓦岗故友的恨展现得淋漓尽致了,只是,他的嗓音不似许长友那样的浑厚。尤其是那句“我为你造下了三贤府,我为你花费许多财”,竟然没有高上去。镜头无意中扫过的评委席,毕炜看到他们听到这一句后,开始交头接耳了。   就在镜头闪过的一瞬间,毕炜忽然按下了暂停键。郭世昌诧异地看着毕炜,毕炜一脸凝重地神情看着显示器。他按了一下后退键,在画面上,毕炜指着一个头发浓密的人说:“这个人,就是许长友,对不对?”   “对,我是坐在他旁边的,这就是我。”   毕炜诧然道:“你也是评委?”   “对,那时候,我还不是什么团长呢,就是一个演员。那天,我记得我、许长友、王瑜我们几个人都在,评委有七八个人呢。”   “那关于其中的细节,你说一下吧。”毕炜之所以想到这些,是因为他看到了画面中的许长友有点儿不对劲。在别的评委小声议论的时候,许长友本人却岿然不动,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的付继杰,脸上却挂着一种讥笑,似乎,他很期盼付继杰在台上出丑。   郭世昌倒了两杯水,说起了那天的事情。郭世昌比许长友年纪小得多,他也是刚刚才调来燕垣市京剧团工作,对于当地的票友水平,他不是很清楚,所以也想通过这次大赛来了解一下。这次的票友大赛一共举行了两次预赛和一次决赛。现在看到的这场比赛,就是决赛。   而其中这位叫做付继杰的票友,郭世昌的印象很清楚。他说,这个付继杰,做派十足,不过嗓子条件不好,唱得很一般,甚至不能说一般,是差。本来,郭世昌觉得不能让他进决赛,王瑜也是这个意思。可是许长友却一再地坚持。因为梨园行里讲究资历辈分,而许长友又在这些评委当中占了前列,所以没有办法。大家觉得票友唱戏也只是玩玩,最后就让付继杰进了决赛。   毕炜沉默了,他内心想到了这样的一种情况:许长友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和付继杰的关系。但是却让付继杰进入了决赛,乍看之下,是为了师弟好。可事实却是,付继杰在台上出了错,许长友竟然在台下笑了。那种讥笑,更像是对同门师弟出错的一种嘲讽。而最后的那个奖项,估计也是对付继杰的一种羞辱吧。   郭世昌没注意到毕炜的沉思,他打断道:“后面的事情就更奇怪了,保举付继杰一路进决赛的是许长友。付继杰演砸了,可最后,许长友竟然给他打出了满分!你说奇怪不奇怪?”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毕炜轻轻颔首,似乎明白了许长友的用意。他的本意,绝非是要捧自己的师弟,而是要羞辱他!用京剧独有的方式。《锁五龙》是许长友的代表作,他一定是鼓动了付继杰也唱这出戏。结果,毫无意外地翻了车。   而随后录像的内容,也证实了这点,许长友坐在评委席上,对着付继杰展开了严厉的批评。用词之犀利,态度之强硬,超过了所有的毒舌评委。最后,付继杰不堪羞辱,摘下了髯口丢在地上,甩手下了台。许长友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但是在评分环节,他打出了一个满分,全场哗然。   郭世昌叹道:“唉,当时的气氛很尴尬。”   “那么,许长友死后,现在谁是团里挑大梁的花脸演员呢?” 第十九章 你不懂,这叫女装大佬!   通常在一起刑事案件之中,死者的死亡对谁的利益最大,而那个人又有着充足的作案时间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有很大的嫌疑是凶手。付继杰自杀,许长友死亡,线索面临中断。毕炜想要重新梳理出一条线索。   郭世昌回答说,目前在剧团中挑大梁的花脸演员叫祖浩志,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演员。虽然说,年纪小了点儿,可也没办法。毕炜要了这个人的联系方式,然后拷贝下来了票友大赛的录像,就告辞了。   送走了毕炜,郭世昌又骂了两句,锁好了单位的门就回家继续打牌了。   毕炜联系了祖浩志,祖浩志说自己在市中心的天福广场。毕炜驱车赶去。天福广场位于燕垣市的正市中心,商业区繁华,是人们购物的好去处。大年初一,虽然说临街的店铺大部分都关门歇业了,但是天福广场的那些名牌专卖店,无论如何都不肯关门的。他们会打折春节大促的口号,赚取新年的第一桶金。   毕炜停好了车,从地下停车场走出来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看上去竟然很像是祁飞!这小子,难道没有被他爷爷骂惨了吗?怎么大过年的还出来溜达?毕炜好奇之间,往祁飞的身边多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毕炜的肺都快气炸了——祁飞的身边,站立的竟然是安琪儿!   两个人并肩走着,祁飞有说有笑的,动情之处还抬手比划两下。而安琪儿这始终双臂抱在胸前,一言不发地走着。   毕炜怒火中烧,快步走了上去。他恨祁飞恨得牙痒痒,可是也很难理解安琪儿为什么要在大年初一和祁飞一起逛街。毕炜现在真恨不得上前去揪住祁飞把他满嘴的牙给打落。可是刚迈出去了两步,毕炜就站住了。他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自己之前一直闹不明白安琪儿和祁飞之间到底有怎样的事情。现在悄悄跟踪他们,说不定可以偷听到什么的。   毕炜告诫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现在冲动于事无补。   毕炜左右看看,发现了一家女装店。他也不及细想,闪身钻了进去。已进入店里,毕炜也不仔细看样子款式:“导购,这件……还有这件……给我拿一个我能穿的号码。”   导购诧异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啊?”   “啊什么啊?我让你拿我能穿的号码!”毕炜担心自己换衣服的时候,祁飞和安琪儿不知去向。他十分着急。   “哦,好。”导购虽然不明白这样的客人有什么怪癖,但是有生意上门,终归是好的。   导购拿来了毕炜随手拿起的衣服款式,毕炜抱着衣服进了洗手间,他所挑的,是一件米色的呢绒长裙、一件白色的羽绒外套。毕炜穿了上去,幸亏他的身量矮小,衣服挺合适的。毕炜拉开了试衣间的布帘,露出来一颗脑袋:“导购,打底裤,打底裤,再给我拿一条打底裤!”   店内正在挑选衣服的女士无不侧目。一女孩儿小声说道:“妈呀,心理变态吧?”她旁边的男友则说道:“嗨,你不懂,这叫女装大佬!”   毕炜换好了出来,白色的羽绒外套,米色的呢绒长裙,黑色的打底裤。只不过,这张男人的脸和平平的胸部,以及脚下的那双鞋,怎么看怎么别扭。无论是导购还是顾客,都纷纷围上来指指点点。毕炜在试衣镜前看了看,对周围人的表现毫不在意。他问道:“帽子、墨镜、鞋,有没有?”   “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是……是女装店……”导购把“女”字咬得很重,生怕这位客人是昏了头。   毕炜看着这个导购员女孩儿,身高一米七左右。女孩儿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了,头慢慢地低了下去,转身要走。   “等一下!”毕炜忽然上前拉住了她:“脱掉!”   “啊?”女孩儿本能地护住了自己的胸部。   “我让你把鞋子脱掉!”   女孩儿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她不无担心地说:“可是……可是我们不卖……”   “哎呀!”毕炜着急地直接蹲下身子,从女孩儿的脚上扒下了那双高跟鞋:“没时间了,你先穿我的!”毕炜说完,就坐在了休息椅上穿上了一双高跟鞋,完事了又急切地问:“太阳镜,帽子,你们有没有?”   “没有没有!”一个导购见到毕炜这样,跟强取豪夺没有区别了,她悄悄地背过手去,像是要放什么东西。毕炜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赫然发现,导购正在藏她的包。毕炜“哼”了一声,打开包来看,里面有一顶嘻哈帽和一副宽大的太阳镜。他毫不客气地全都穿戴上,说了一句:“借我用用。”拔腿就要往外跑。   不过,高跟鞋终归是鞋码小了点儿,而且毕炜根本不习惯。他的脚一歪,整个人都差点儿摔倒。   “先生,您还没给钱呢!”那个光着脚的女孩儿追上来抓住了毕炜的胳膊,“您不给钱,我们就报警啦!”她刚刚想清楚了,自己这双鞋,一定要讨一个高价!   可没想到,毕炜拿出了证件:“办案啊,再不放手就抓你进去!”毕炜说完,挣脱了女孩儿胳膊。刚做好了奔跑的姿势,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迅速脱下了两只高跟鞋拿在了手里,撩起裙子迈开了两条小短腿朝店外跑去。   导购女孩儿惊愕地不知道说什么,自己在这家店干了四五年了,今天可是真的长见识了。   天福广场上,人们还都沉浸在新年欢乐的氛围当中,却看到了一个女孩儿提着鞋子撩着裙子撒腿狂奔,模样就像是一只奔跑的鸵鸟。所有人都惊呆了,怀疑这是不是传说中的行为艺术。有的人拿出了手机拍照,有的人则龌龊地揣测:这姑娘长得不错啊,看她这么狂野的动作,在床上一定很猛!   毕炜可顾不了这么多了。他不相信安琪儿会劈腿,可是自己的女友大年初一陪着一个男的在市中心的商业区出现,终归令他心中不悦。   毕炜往前跑了一段路,终于看到了两个人的背影。而此时,祁飞和安琪儿也听到了人群的惊呼,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朝这边看过来。毕炜赶紧纵身一跃,站在了一丛灌木丛的后面。高大的灌木丛挡住了他半个身躯,这样一来,他光着的脚和手里提着的鞋,都没有被发现。毕炜假装看风景,顺便抬手理了一下自己并不存在的鬓角。   就是这一抬手的动作,他闻到了手上有异味,不禁嗅了嗅自己的手指,恶心得差点儿吐出来:我去,那姑娘不是有汗脚吧?   祁飞和安琪儿回头没有看到什么异样,只是看到了一个举止奇怪的姑娘,两人遂转回头继续朝前走。毕炜见机又重新跟了上去。   忽然,前面的两个人站住了脚步,毕炜也赶紧停了下来。毕炜站在了一个卖饰品的摊位前,悄悄用余光观察着两个人。卖饰品的老板招呼着毕炜:“这位美女,你看看想要什么?我这儿什么都有,你看看这发卡怎么样,还有手机链呢,都是姑娘们喜欢的。你买一个拿回家去,肯定……”   “你闭嘴!”毕炜的本音一出现,吓了老板一跳。   跟踪的时候不能轻易分心,何况毕炜是在男扮女装的情况下。毕炜把太阳镜拉下了一条缝儿,扭头观察着安琪儿他们。只见他们两人进入了一家西餐厅。毕炜急忙跟了上去。   饰品摊位的老板连连摇头,一脸的惊愕神情:“妈妈呀,这大过年的真是见了鬼啦!” 第二十章 亲爱的,你不能走!   毕炜走到了西餐厅,抬头看了一下招牌,一个单词都不认识。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心中恨恨说道:娘的,还吃西餐?吃稀屎吧!毕炜迈步进了店内。   店里,都是一男一女坐在了桌边。店家放着轻扬舒缓的西洋音乐,这种环境,无疑更适合情侣们用餐。店员正忙着招呼客人,忽然看到了这么一位。穿着不得体的衣服,还拎着一双鞋。不过,上门就是客,店员只是迟疑了一下便上前招呼:“您好,请问您几位?”   毕炜仿佛没有听到,一双隐藏在太阳镜后面的眼睛几乎要喷出怒火了。   店员不得不又问了一次,毕炜这才醒过神来,他愤怒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店员引领着他要往一张小桌上走去。   突然,进店的客人一把拉住了店员,他指了指一个位置。那个位置没有人。只是在那个位置的后面,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在用餐。男的英俊帅气,女的也是美丽动人。店员说道:“也好,您这边请。”   毕炜在店员的安排下落座了,在他的身后,坐着的便是安琪儿。而安琪儿的对面,祁飞正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说到精彩之处,他还发出了笑声。   “您好,这是我们的餐单。”店员拿过来了餐单,请毕炜点餐。   毕炜“哗啦哗啦”地翻动着餐单,可是自己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这上面,他真正在意的,是后面的那两个人。   “您好,美女,可以点菜了吗?”店员又问了一遍。   毕炜随便一指,逼紧了嗓子说了句:“这个好了。”   店员听到“美女”怪异的声音愣了一下:“啊……哦……好的,您稍等。”   支走了店员,毕炜终于可以仔细倾听他们的对话了。祁飞挥着手,说道:“女人这东西有那么重要吗?我还真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不爱钱的女人。包括你、包括顾欣桐,我花钱就能得到!”   如此带有羞辱性的话语,毕炜觉得安琪儿一定会反唇相讥,要不就是一杯饮料泼在他的脸上。不料,安琪儿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听着。   “女人啊,在我眼里,可以说是一件艺术品!”祁飞继续高谈阔论着,“我就喜欢那种大屁股大胸的!哈哈……”   毕炜听到这儿,都恨不得站起来过去揍他一顿。不过他很快改变了主意。毕炜站起来去了前台,跟店员说了两句话。店员听后,又是皱眉,又是摇头的。毕炜最后没办法,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证。店员看到了证件后,才勉强同意了,不过眼神中却写满了厌恶。她离开了片刻,拿来了一个化妆包,递到了毕炜的手里。毕炜来到了洗手间,可是左右看看,犯了难。   自己去哪边好?按照生理结构来说,他毫无疑问地是去男性洗手间;可是自己这副打扮进去,还不得吓死人啊。他挠了挠头,选择了右手边的女性洗手间。   进入洗手间后,毕炜将化妆包放在了洗手台上,他翻找了半天,找到了一只刮毛刀,对着镜子刮起了胡子,既然要演戏,当然要演全套了。细节决定成败。   这时,正好有一位美女来洗手间,推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   而毕炜也停住了动作,不敢回头。因为来人正是安琪儿,安琪儿狐疑地看着这个女人。她很好奇为什么这个女人要在洗手间里学着男人刮胡子。   毕炜慢慢地放下了手臂,故作轻松地用刮毛刀在手臂上掠过。安琪儿只是看了一会儿,便拉开了洗手间隔间的门。   毕炜长舒一口气,心说:好家伙,差点儿穿帮。他不敢再追求细节了,只是简单地抹了一下口红。全世界的男人,也没有几个干过这样的活儿,一张嘴,让毕炜抹的血红血红 。   做完了这一切,店员在外面叫了一声:“您好,请问警……”毕炜急忙一个箭步冲了出去。高跟鞋立足不稳,毕炜撞在了门框上,“咚”的一声,撞得不轻。   店员问道:“您没事吧?”   “嘘——”毕炜拉着店员走到了走廊里一处偏僻的地方:“东西拿来了吗?”   “嗯,这个。”店员的手里拿着两个汉堡。   “好,多谢了。”   “警官,您这是化妆侦查吗?”   “对,差不多。”   “可真够辛苦的。两个汉堡够吃吗,要不我再给您拿点儿别的。”   “嘿嘿,不用了,这东西不是用来吃的。”毕炜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确定不会有人来后,他拉开了呢绒裙的拉链,将两个汉堡一左一右地塞了进去。然后,还用两只手托着调整了一下位置。毕炜轻言细语地问店员:“怎么样?”   店员早就看傻了眼,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操作!   时间也差不多了,毕炜必须赶在安琪儿之前去祁飞那儿。他快步跑到了走廊的尽头,然后若无其事地向自己的座位走去。别说,毕炜的确很聪明,这时候他已经学会了穿着高跟鞋走路的诀窍。只可惜这双鞋太小了,要是合脚的话,他一定会比大多数女生穿着高跟鞋走路更漂亮。   毕炜回到了座位上,看到祁飞正在玩手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干脆,毕炜就扶着椅背,弯腰揉着自己的脚,大声地叫道:“哎哟——好痛呦!”自打出娘胎,毕炜还从来没有试过这么说话,他自己都觉得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了。   祁飞抬头一看,眼前的这个“女人”的脸,虽然被太阳镜挡住了一半儿,不过身材是真好。他主动站起来走了上去:“美女,怎么了?”   毕炜娇嗔地说道:“人家脚扭了啦……哎哟……”说着,还主动把胳膊搭在了祁飞的肩上。   祁飞觉得真是飞来艳福了,他说道:“没关系啊,小事小事。我给你看看。”他蹲下去,两只手捧着毕炜的脚,不停地来回摩挲:“美女,你的脚可真好看啊!”   毕炜看到这一幕,恶心得快要吐出来了。周围用餐的客人也忍不住投来异样的目光。毕炜内心骂道:这个色中饿鬼!   “怎么了?”后面响起了安琪儿的声音。   祁飞说道:“这位小姐扭伤了脚,我正在帮她看。”   “对哦对哦,人家不小心扭伤脚啦!”毕炜在安琪儿面前,不敢有任何的懈怠,更为努力地装着女生的样子。   “祁飞,我来这儿是有别的事,不是看你来泡妞的,你既然这么忙,那我们下次见吧。”说完,安琪儿就要走。   “美女,你稍微等一下啊。”祁飞极温柔地帮毕炜坐回了椅子上,他扭头就追了出去:“安琪儿,事情还没解决呢!”   眼看他跑出了店门,毕炜也坐不住了。他说了一句:“娘的,老子的事也没解决呢!”说完,脱下两只鞋子拿在手里,撩起裙子就飞奔出去。   毕炜刚跑出西餐厅不久,毕炜刚才点的一道酱LA牛排就上桌了。负责传菜的小伙子问店员:“姐,这个是几号桌的客人?”   店员看到这盘菜,头都大了,她苦笑着:“我去问问经理,看看能不能找公安局报销吧。”传菜的小伙子听得一头雾水:一道菜怎么还和公安局扯上关系啦?   安琪儿走到了广场中央的喷泉边,祁飞追了上来:“安琪儿,你站住!”   “亲爱的,你不能走!”   祁飞听到了身后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他一扭头,看到了一个人影迎面飞扑过来,还大叫着:“亲爱的!”   只听“扑通”一声,祁飞被毕炜扑进了喷泉的水池里! 第二十一章 恐怕你又要出名了!   两个人的落水引来了周围人的围观。下了大半天的小雪已经停了,水池的水面上结着一层薄冰,祁飞只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上下牙关禁不住打颤。   幸亏水池不深,只有半米高左右。祁飞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他骂骂咧咧地趟着水要往岸上走。围观的人群中却发出了阵阵笑声。   祁飞很生气:不就是失足掉进了水池子里吗,有什么好笑的?他骄横的脾气正要发作,却忽然发现,这些人并非是在笑他,大家的目光一直看着另一个人。祁飞慢慢地回过头去,吓得当即倒退了两三步。   只见水池子里站着一个人,个子不高,浑身湿漉漉地低着水。水面上飘着那顶红黑色的嘻哈帽,一只高跟鞋和太阳镜沉了底,使这位“美女”露出来了本来的面目。他嘴上的红唇消失了一半,从嘴角耷拉下来,像是吐了血。刚才还很吸睛的丰满胸部,一个移到了肩膀上,另一个跑到了肚脐眼的位置。“美女”原地叉腰站了一会儿,穿了两口气,一低头,看到了肚脐上跑偏的胸部。干脆半蹲着,从裆下逃出来了一个汉堡,已经被水浸烂了。   而看清楚这个人的长相后,祁飞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瘟神煞星,手脚并用地朝岸上爬。这个人正是毕炜!   毕炜见祁飞要跑,他伸手一指:“孙子,不要跑!”他虽然也冻得够呛,可一想到能和这样的一个富二代共同忍受这份痛苦就够本儿了。何况大年初一的,毕炜憋了一肚子气:既然你爷爷都教训不了你,那我就替他来教训你!你敢约我女朋友出来,就做好被我打死的觉悟吧!   祁飞的两只手臂已经扒住了水池边的台子,就等一翻身跳出这里了。他脑子里已经想好了,跳出这里后,就马上跑进停车场,到时候一开车,谁都甭想追上自己。   毕炜见机得快,两只手伸出去,直接抱住了祁飞的两条腿。吓得祁飞大叫:“别,别,不要啊!”   毕炜“嘿嘿”狞笑:“现在才说不要?晚啦!”说完,他使劲往后一拖。   祁飞的手边没有可以借力的力量,而且现在冻得双手哆嗦,什么都抓不稳。只听“扑通”一声,他就被毕炜重新拖回了水里。祁飞两只手拼命地挣扎,掀起了巨大的浪花,溅了毕炜一身。   毕炜抹去脸上的水:“小子,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痛打落水狗!”说完,大喝一声就要扑上去。   “毕炜!”   毕炜听到这声娇叱后,仿佛接收到了不可抗拒的命令。他本来跳起来的动作戛然而止,狠狠地摔进了水池里。周围人群发出了一阵阵的笑声。当毕炜重新从水池里爬起来的时候,看到了那个站在水池边,他挂念一生的人。   安琪儿蹲在了水池边,伸出手去。毕炜这才不情愿地走了过来,还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水池里不敢妄动的祁飞。   安琪儿将毕炜拉了上来,拿出纸巾给他擦着,说了一句:“先回车里吧,车里有毛巾。别感冒了。”   毕炜任由安琪儿帮自己擦着水,笑了一下,然后跟着安琪儿去了地下停车场。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路,给他们让行。大家窃窃私语,纷纷猜测这位美女和这个有异装癖的男人是什么关系。   在车里,安琪儿打开了暖风,毕炜胡乱擦着身上。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安琪儿,安琪儿坐在驾驶位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毕炜心想:这次要完了,我曾经答应了她不会去强求这件事情的结果的,今天却做出了这么离谱的事情……这次准备接受安琪儿的暴风骤雨吧。   毕炜深吸了一口气,将毛巾丢在了车门的储物空间里,然后说道:“开始吧!”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既然做了,就做好承担后果的觉悟吧。   却没想到,安琪儿突然扑上来抱住了他。很用力很用力的那种,久久不撒手。   这令毕炜很意外,他没有想到安琪儿会是这样的表现。半晌,毕炜才打趣说道:“喂,我……我现在都湿透了……你……”   安琪儿抱着毕炜,贪婪地吸了一大口他身上的气息,呢喃地说了句:“谢谢你。”   “啊?”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才跟来的。”   毕炜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位女友现在变了,她变得已经可以为自己着想很多了。他轻轻地抬起手臂,抚着她一头的秀发:“唉,我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可是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安琪儿也笑了,她松开了双臂,坐直身子说:“恐怕你又要出名了!”   毕炜轻轻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琪儿发动了车子说:“刚才,有不少人在举着手机拍照哦!”   毕炜听后一怔,哈哈笑了起来:“无所谓无所谓,只要我女朋友平安无事,面子对我来说分文不值的!”   安琪儿嫣然一笑,很美。她问毕炜怎么会突然来市中心,今天不是要查案子吗?   毕炜简单说了一下在付家坪的事情,然后说从市京剧团那里找到了票友大赛的录像。突然,毕炜一拍大腿:“糟了,我忘了祖浩志了!”他慌忙拿出了手机,可是因为进水,手机已经不能用了。安琪儿缓缓地开动了汽车,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可是……咱爸妈那边……”   “没事,今天他们在家里要应付来拜年的客人,够他们忙的了。”   “唔。”毕炜轻轻点头,虽然安琪儿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不过毕炜始终觉得有关于祁飞的事情是个谜。他到底和安琪儿有怎样的恩怨呢?毕炜看着自己女友开车的样子,心中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懂她。   毕炜坐在车里,安琪儿去帮他买了一套新的衣服,然后守候在车外,毕炜将衣服、帽子和太阳镜还给了店里,赔了一笔钱。店员也不追究了,只是很奇怪,这才一会儿的工夫,这些东西就全都湿了。这个有异装癖的警察难道是去游太平洋了吗?   而在一家商场的儿童娱乐中心,毕炜终于见到了祖浩志。祖浩志今年三十二岁,他出现在这里,是为了陪儿子玩。在游乐设施的外围,祖浩志站在了那里,默默地注视着一个正在滑滑梯的小孩儿,眼神中尽是柔情的关怀。   当毕炜和安琪儿上前询问姓名的时候,祖浩志转过了身来。他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带着一副无框眼镜,面白无须,说起话来斯文有礼:“你们好,我就是祖浩志。”   三人就在儿童娱乐中心的旁边聊了起来。   提起有关于许长友的事情,祖浩志很尊重:“许老师很厉害的,虽然现在的京剧不景气,不过许老师还是有一定的票房号召力的。本来按照计划,等过了年的开箱演出,他要和国家京剧院的几位名家一起出访日本。可惜的是……唉。”说到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受害人死亡,这次的赴日演出,由谁来接替他呢?”   “我。”祖浩志喝了一口水,他捏着矿泉水瓶,目不斜视地说,“你们找上了我,一定认为许老师的死对我的帮助更大,但其实不是这样的。许老师死了,我的业务水平不够。你们可以上网去看看,有关于我的视频。下面网友的留言和一些弹幕都是有关于说我水平不够的,我自己心里也打鼓。虽然这次赴日演出,国家京剧院是主角,我只是清唱一小段。不过……我的心里并没有什么底。”   他停顿了一会儿说道:“我正打算向团里打报告,推掉这次的演出呢。” 第二十二章 回案发现场!   毕炜纳罕地问道:“据我所知,能够出国演出的京剧演员都是很了不起的角儿,就这么推掉演出,你不觉得可惜吗?”   “没什么可惜的,自己水平不够,难道还要丢人丢到国外吗?”祖浩志轻描淡写地说道,似乎在他的眼中,这次难得的演出机会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2017年的1月22号晚上11点左右,你在哪里?”   “燕垣大剧院,那天晚上我记得很清楚。”   “等一下。”毕炜忽然想起来,那一晚自己、安琪儿还有双方的父母一起去看了《伍子胥》,地点就是燕垣大剧院。可是对于这位青年演员祖浩志,却没有什么印象。   祖浩志笑了一下,解释说道,自己当时只是去观摩学习的。散场之后,他就去了后台和一个舞美说起了舞台的一些事情,因为这个舞美以前和他的关系很好。两个人一直聊到深夜,才离开了大剧院,从后门出来的。   “那个舞美的名字叫什么?”   “廖康,以前是京剧团的,但后来觉得这行不挣钱,就转行了,做了一个专业的舞美。”   毕炜记下了廖康的联系方式,他告辞后回到车上拨通了电话。两个人约好了一个地方,毕炜就让安琪儿开车前去看看。   安琪儿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脸上挂着笑。   毕炜见她不开车,反而冲着自己笑,笑得自己心里直发毛。忽然间,毕炜恍然大悟,他轻轻地拍了一下脑门儿:“哎呀,是我该死。我不该指挥你的,还是我来开吧。”说着,拉开车门就要下车。   不料,安琪儿一把拉住了他:“不是的,你听我说。不要再说死字,大年初一不吉利。另外,我笑你,不是因为你指挥我。于公,你是我的领导;于私,你是我男朋友,这些都没什么的。只是……”安琪儿故意不说下去。   毕炜问道:“只是什么?”   “你刚才蛮帅的!”   毕炜哈哈一笑:“你才发现啊?”   “不,我是认真的。你没有叫我参与这件案子,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过年,我们要留下一个人陪伴家人,这些只是借口。你是怕我陷入危险,对不对?”   毕炜沉默了,这件事情确实他考虑过。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而安琪儿却一语道破了。   “还有,今天一早你就去了付家坪,折回来后,替我摆脱祁飞、询问祖浩志,现在又去找廖康,我真的怀疑你是铁打的。”   “什么意思?”   安琪儿看着他,好奇地问道:“你不饿吗?”   这四个字甫一出口,毕炜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车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时近傍晚了。而自己除了早晨的豆浆油条,还没有吃过东西,何况豆浆油条只吃了一口。他也不禁笑了:“好吧,路上超市随便买个面包吧。”   安琪儿这才开动了车子,她说道:“毕炜,我知道你这个人一遇到案子就什么都不顾了,但是你也要注意你的身体。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我们还是吃点儿饭吧,面包吃多了容易伤胃。”   “等等,等一下,我怎么觉得我们角色互换了呢?怎么你像是男朋友,而我像是一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   “呵呵。”安琪儿报以嘲讽似的笑容。   大年初一很多饭店都没有营业,两个人只好随便找了一家,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匆匆赶往了约定的地点。   到达那里公园的时候,廖康已经等候多时了。他正在搀扶着一位老人做着康复训练。老人似乎是得了什么重症,有点儿像中风。廖康搀着他一条臂膀,老人的两只手扶着一个四脚助行器,一步步吃力地走着。每走一步,都要花上很长的时间。   见警察来了,廖康说了句:“等我一下。”他很耐心地搀扶着老人走到了一边的长椅,服侍老人坐下后,才走了过来:“不好意思啊,我爷爷现在行动有点儿吃力,耽误了一些时间。”   “没关系,我们路上也堵车的,那我们开始吧?”   廖康,二十六岁,燕垣本地人,身高一米七八左右,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他的声音很有特点,说起话来在粗犷中透着一两丝的穿透力,让人印象深刻。提起那一晚的经历,廖康很确定地点点头:“那天晚上我印象很深刻。我离开京剧团后,就做了专业的舞美,当时跟一位北京的老师学了五年,回到燕垣后,就在大剧院工作。主要就是负责一些晚会和表演的舞美工作。那一晚,因为京剧团的舞美老师不在,我就临时帮忙了。祖浩志跟我的关系很好,我们小时候算是师兄弟吧。虽然都在燕垣,但是两个人平时都忙,也很少见面。那天在大剧院遇到了,就聊了许多。”   “你们聊到几点?”   “大剧院晚上有演出的时候,最晚十点半就要关门,我记得,传达室的老蔡还过来问过我们,说他要走了。我当时对他说,我要再晚一会儿。他就说先把前门锁上,我们要走的话从后门走,记得锁门。当时我出来的时候看了一下时间,是11点半。哦对了,大剧院的监控应该可以拍到。”   “嗯。”毕炜让安琪儿记下了这一点。   接着毕炜询问了廖康一些关于许长友的看法。廖康却表示,自己对许长友不熟。   看来,这一次的收获不大,毕炜正这样想着。突然,坐在长椅上的老人嘴角流涎,看着这里,浑身抽搐起来。情况看上去很严重,廖康赶紧跑过去,搀扶着老人要回家吃药:“两位,真不好意思,我现在得扶我爷爷回去了,有什么事情稍后再联系吧!”   老人的眼神四处扫动着,喉咙里也发出了“喝喝”的怪叫。   “需要我们帮忙吗?”毕炜问道。   “不,不用了。”廖康弯下腰,背起了老人,他手里拽着助行器,一路快步朝着家的方向奔去。   安琪儿问毕炜的意思。   毕炜说道:“看情况吧,我估计大剧院的监控十有八九会有祖浩志和廖康出来时的画面,他们两个是嫌疑人的可能性不大。”他停顿了片刻后,说道:“这件案子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团乱麻,我找不到线索藏在哪里。”   “要是从犯罪侧写入手呢?”   毕炜一怔,明白了安琪儿是帮他打开思路。犯罪心理学是自己的专长,毕炜闭目想了片刻,说道:“回案发现场!”   安琪儿没有反对,一路疾驰。   夜幕渐渐降临,相比于别的小区。市文艺团的家属楼小区,却是了无生气。因为住宅楼老旧,加上艺术团不景气,这里只能在几栋楼的外墙上偶见灯光。夜晚,别处的鞭炮声传来,噼噼啪啪的。无形中更烘托出了这里的萧条。   大年初一的晚上重新回到案发地点,而且还是一凶杀案。安琪儿觉得有点儿不吉利。可是警察干的就是这工作,没有办法。   两个人穿过了已经松弛的警戒线,迈步进了楼道。黑暗中,一股血腥之气尚未散去。楼道内的灯光也不亮了。安琪儿打亮了手机上的手电筒,给毕炜递过去。   毕炜接过来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安琪儿手上的那枚戒指,他笑了一下:“戒指真漂亮!”   安琪儿一愣,没想到这个时候毕炜还会开玩笑,她无奈地一笑:“好了,开始吧!”   毕炜蹲在那里,仔细地搜寻起了每一条线索。 第二十三章 这次不是《锁五龙》了   许长友倒下的地方,渐变成黑褐色的血迹还清晰可见,现场没有发现搏斗的痕迹。凶手是一刀毙命,刀口很深。证明凶手应该有足够强的腕力,出手果断,很可能是一个男人。另外,从案发时间来看,他一直潜伏在了这里,等候着受害人归来,这是一个极其有耐心的人。死者死后的装扮,证明了凶手对于京剧是有着一定了解的。而那副面具的画工,则说明了凶手未必仅仅局限于了解,很可能是精通了!   市面上的京剧面具,大多流于形式,有的只用了两三种色彩。而现场戴在死者许长友脸上的那个面具,毕炜也曾经请教过一些业内人士,大家都说这是京剧净行勾脸的标准程序。普通的面具不可能做到这么细致的。那么,凶手真正的动机是什么呢?   复仇!而且是羞辱性的复仇!杀死对方,还让对方扮成了自己的代表性角色。除了羞辱性的复仇,毕炜想不到更好的解释方法。在利益归于嫌疑人这一点被否定后,这一解释似乎是最好的答案。许长友当众羞辱过付继杰,凶手会是付继杰身边的人吗?   毕炜想过这一点,他陷入了沉思当中。每一次心理画像、犯罪侧写,都不得不慎之又慎,因为直接左右着侦查方向。可是这样的一个犯罪现场,毕炜无法确定下来。   安琪儿站在一旁,没有打扰他,一直静静地看着。   良久,毕炜才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呢喃说道:“凶手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惯用手是右手,对京剧很了解,很可能从事过这一行当,而且是与花脸相关的。凶手与许长友关系密切,被许长友羞辱过……我觉得,我们应该从付继杰的身边关系入手,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线索。”   “嗯。”安琪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2017年1月29日,大年初二,凌晨的零点三十分。姚敬芝摇摇晃晃地走在了路上,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刚从朋友家喝完酒回来,脑子里模糊一片。今天确实喝得有点儿高了,得回去了。姚敬芝的脚步踉跄,脚下拌蒜差点儿摔倒。   这时候,身边突然有一个人冲过来扶住了他。   姚敬芝这才勉强站住了,他醉眼朦胧地看着这个人,咧嘴笑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谢……谢谢……谢谢!你……真棒……真棒!”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拽着姚敬芝往前走。姚敬芝被强行拽着走了几步,渐渐跟不上他的步伐了:“慢……慢一点儿……慢一点儿……”被人拖着跑了起来,加上被夜里的冷风一激,姚敬芝“哇”地吐了出来。刺鼻难闻的呕吐物沾了一身,可是那人却毫不在乎,脚下的步子不但没有放慢,反而却来越快了。   吐了出来,就舒服多了。姚敬芝的脑子也清醒了一些:“你……你是谁?要带我……带我去哪儿?”   那人始终没有说话,一直带着姚敬芝跑到了一个地方,他狠狠地把姚敬芝往地上一扔。姚敬芝摔倒,他痛叫了一声,在地上哼哼唧唧了半天才爬起来,看到眼前的景色时,他很纳闷儿:“你……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姚敬芝,你认得我吗?”   姚敬芝的一张老脸凑上去,觑着目仔细看,突然,他朦胧的眼睛慢慢瞪大,变得惶恐起来:“你……你是……”   可惜那人不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了。他的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把短刀,对着姚敬芝的胸口直刺过来!   昨晚回来后,一天的疲累使得毕炜到现在还在熟睡。老毕想要叫儿子起床:“大过年的就这么睡,像什么样子!”他刚要敲门,就被安琪儿拦住了:“算了,叔叔。他昨天为了案子忙了一整天,让他多睡会儿吧。”   老毕听罢后心情转好,未来儿媳能关心儿子,将来两人的生活一定能够很幸福。他笑呵呵地说道:“好,听你的。不过你以后可不能这么惯着他呀!”   “好了叔叔,我们下去吃早餐,让他一个人睡吧。”   “对对对,我们把早餐吃光,不给他留!”   饭桌上,老安问起了为什么毕炜不下楼吃饭。安琪儿回答说是为了案子,毕炜昨天一个人跑了许多地方,肯定累坏了,让他多睡会儿好了。   老安忽然问道:“是许长友那件案子吧?”   “嗯。”安琪儿喝了一口粥,应道。   “唉,多好的一个角儿啊,好端端的就被人杀了。”老安是个铁杆儿的京剧粉丝,本来还想要了解更多的内情。可既然是刑事案件,他就不便多问了,除了多感慨几句,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安琪儿倒是很坦然地说:“这件事情,现在是毕炜负责的。虽然目前还没有什么线索,不过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找出真相的。”   老毕在一旁连连点头:“那是那是,毕竟是我的儿子。”毕母在旁边轻轻地捶了他一拳:“行啦,别自吹自擂了,你也不怕亲家笑话你!”   安琪儿和毕炜并没有结婚,而双方家长的称呼已然变了。安琪儿听到后,被一口粥呛到了,咳嗽了几声后,赶紧拿出了纸巾擦了擦嘴。   “怎么了,喝太急了,呛着了吧?来,先喝口水。”毕母关怀地递过来了一杯水。   安琪儿接过来,连声道谢。她内心不禁想到:不知道毕炜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   一顿饭还没吃完,安琪儿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划开屏幕一看,不由地大惊。连个招呼也不打,安琪儿转身就要上楼。而这时,毕炜也火速地边穿衣服边跑下了楼。两个人在楼梯上遇见了,却都站在了原地,眼神中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严肃与认真。   “这一次是……”安琪儿只说了这四个字。   “姚敬芝!”毕炜说出了这三个字。   三位老人看到两个孩子这么匆忙的表现,也站了起来。老毕问儿子怎么了,毕炜过来抓起了几个饺子吃了两口,囫囵嚼了两下吞下肚:“有案子了!”   “是不是关于姚敬芝的?”老安听到了刚才他们的对话。   “爸,现在还不清楚呢,我和毕炜先走啦!”   “小心点儿,注意安全!”老安冲着两个飞奔出去的背影喊道。   老毕则是连连摇头:“唉,这俩孩子。”   案发现场,是在一处即将拆迁的空地上,以前这里属于银行的家属院,后来就一直荒废着。警方陆续到达现场,封锁隔离线架起,痕检科和法医忙着取证。毕炜和安琪儿下了车就火速赶过去。于广也在,他迎上来主动汇报着情况:“目前确定了死者的身份是姚敬芝,情况跟许长友差不多。”   “又是《锁五龙》?”毕炜不禁有些担忧了,凶手这么喜欢《锁五龙》,目的何在?难道要杀死五个人吗?   哪知,于广摇了摇头:“这次不是《锁五龙》了,我也没有看懂。”   说话间,三人来到了空地上,这里有一张废弃的桌子,桌面上长满了青苔。而姚敬芝就坐在了桌子的后面,靠着墙。他的头耷拉在了一边,已经死去多时了,胸口还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没入柄。   这一幕,毕炜很眼熟,他不由地和安琪儿相互看了一眼。两个人的眼神,都是费解与惊讶。   “这是死者姚敬芝被发现的时候,戴的面具。”于广递上来了一个京剧面具。   而毕炜看到这副面具的时候,心跳加速,两只手都不由地颤抖起来了。面具上所绘的脸谱,他不久前刚刚见过。 第二十四章 刺王僚   “毕队,这是哪出戏?”   “《刺王僚》里,吴王姬僚的面具。”毕炜很肯定的说道,“错不了。”前不久,就在许长友死的那一晚,毕炜和安琪儿陪同三位老人刚刚看了这出戏。舞台上,这张黄底描黑的脸谱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安琪儿很佩服毕炜,能够把那些花花绿绿的脸谱认清楚。饶是老安喜爱京剧,从小耳濡目染的安琪儿也没能分辨得清。她哪里知道,毕炜这些天来一直在网上寻找图片。何况他现场欣赏了全本的《伍子胥》,对这张面具自然有所了解了。   毕炜来到了尸体旁边,彭玉函等人正在细致地进行着尸检工作。毕炜没有说话,只是蹲下来,让自己的身高和尸体的坐高相同,他平视过去。姚敬芝,全国著名的京剧演员,花脸行当的名角儿。如今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头朝后仰着,面色灰白,双目圆睁,透着一股子不甘心。   痕检科在法医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拔出了刺入胸口的匕首。上面染着深红色的血迹,这把匕首仅有两三寸长。彭玉函检查了一下伤口,说道:“凶手太狠了,匕首刺进去之后,他还转动了一下。死者就算是不被当场捅死,也会疼死!”旁边的助手耐心地将这一情况记录下来。   彭玉函看着毕炜一副凝神思虑的样子,问道:“毕队长有什么高见吗?”   毕炜没有理他的话,而是直接站了起来,走过去和安琪儿说起了案情:“现场情况有点儿复杂,估计痕检他们根本查不到什么。”   “生物检材方面呢?”安琪儿问道。   毕炜轻轻摇了摇头:“虽然现在还没有结果,不过不容乐观。凶手无疑与122案杀死许长友的是同一人,但是既然那一次他没有留下什么证据,这次估计也是一样。”   安琪儿看着毕炜眉头深锁的样子,问道:“你刚才说的现场情况有点儿复杂,是什么意思?”   “还记得122案子吗?现场死亡的许长友,被戴上了《锁五龙》里单雄信的面具,而这里的姚敬芝,被戴上了《刺王僚》里吴王姬僚的面具。许长友完美地还原了单雄信死之前的场景,手上还戴着’镣铐’,今天……姚敬芝也完美地还原了吴王姬僚死之前的场面。”   安琪儿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可是,许长友死的现场,我们并没有发现凶器啊。为什么凶手要在这里的现场留下杀死姚敬芝的凶器呢?”   “这才是最关键的原因,凶手是想通过这把凶器给我们传递一个信息。”毕炜做出了一个猜想,虽然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什么信息?”   “还记得那一晚我们去看戏吗,舞台上的吴王姬僚是怎么死的?”   安琪儿回忆了一下,说道:“被专诸的鱼肠剑杀的。”   毕炜点了点头,很认真地看着安琪儿,没有说话。   安琪儿突然醒悟过来:“你的意思是,那把匕首就是鱼肠剑!”   “不错,你看看这个现场,很空旷,虽然没有屋顶,但这样的格局有点儿像春秋时期古代的大殿吧?而姚敬芝坐在了桌子后面,很像吴王姬僚被堂弟姬光宴请时候的场景。专诸端上来了一条鱼,然后趁机……”毕炜没有继续说下去,却双手空握,做了一个向前刺的动作。   安琪儿这才恍然想起,那一晚,自己在现场看戏的时候,吴王姬僚的确是这么死的。她忽然觉得有一股冷气窜到了脊梁骨上。凶手的心思很缜密,而且时候还能够从容不迫地布局出这么诡异的现场。应该说,凶手这一次的布局,要比上一次更完美!   这时,文硕带队赶来了,毕炜简单把情况说了一下。文硕也赞同毕炜的看法,京剧界的花脸演员已经死了两个了……不排除这是一个连环杀人案。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必须尽快将之绳之于法,否则,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会遇害。   公安局的会议室内,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谁都没有想到,凶手会选择过年前后的这几天接连杀害两人。与会的警察们心思都是一样的:年假取消不要紧,要是最后破不了案子,只怕今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会被老百姓的吐沫星子骂死!   关于死者的身份和死亡情况,这次由彭玉函做了报告:死者姚敬芝,七十岁,系省京剧团著名花脸演员,代表作是《刺王僚》。死亡时间是今天凌晨的零点到一点之间,死亡原因是胸口的一刀造成了失血过多,引起休克死亡。凶器刺入姚敬芝的胸口后,凶手还将凶器转动了360,很明显是要置他于死地。另外,死者的血液里有大量的酒精,认定死者死亡之前处于醉酒状态。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发现,杀死姚敬芝的匕首与杀死许长友的匕首是同一把。目前掌握的情况大致有这些,具体的,还需要以后做进一步的了解。   邢甫邦微微点头,询问死者家人的情况。   文硕说道:死者的老伴儿对警方说起了昨晚的事情,死者去朋友家聚会,可是到了很晚都没有回来,她曾打过电话去,听到了那边有麻将声。今天下午的时候,警方前去死者的朋友家里核实。证实了昨天下午四点钟左右,死者到了朋友的家里。晚上一起吃了饭,然后打麻将。玩到了晚上十点后,继续喝酒。一直到了午夜十二点左右,死者才从朋友的家里晃晃悠悠地走出来。这一情况,也从小区门口的监控得到了证实。不过,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或者是尾随死者出来。所以,暂时可以排除是死者的朋友作案。下一步,会搜集沿途的监控,查看凶手的踪迹。   邢甫邦先后听完了两人的讲述,忽然沉默了,他总觉得今天的会议有点儿太安静了。他朝文硕的身边看去,只见毕炜耷拉着脑袋,两只手来回比划着什么,嘴唇翕动,像是着了魔似的。邢甫邦一拍桌子:“毕炜!”   “到!”毕炜急忙站了起来。   “说说你的看法。”   毕炜低头想了片刻,说道:“我下午了解了一下死者的住址,距离他朋友家很近。而且据他的朋友说,姚敬芝的酒量一般,所以昨天晚上没有让他多喝。姚敬芝自己走回家是不成问题的。”说到这里,毕炜走到最前面打开了投影仪,墙上映出了一张地图:“大家请看,这里是死者朋友的家,这个位置就是死者的家。两个地方相聚不到1公里,走路用不了多长时间。但就是在这个地方,死者遇到了凶手,从死者死后的样子来看,他和凶手的遭遇不是偶遇,而是凶手的蓄谋,包括他精心准备了面具和匕首。这说明了什么?”   毕炜停住了,看着大家,见没有人回应自己,他便说道:“说明了凶手一直在等!等着死者姚敬芝从这里过来。那么,他在这里等,就证明了他知道,姚敬芝一定会从这里路过!也就是说……”   邢甫邦似乎明白了:“凶手提前知道了姚敬芝的行程,姚敬芝的朋友嫌疑很大。”   毕炜笑了一下:“就是这样。不过,老文刚才分析过了,监控录像中没有显示有人跟出来。朋友作案似乎可以排除,不过也要看进一步的审讯工作。”   一名警察举手提出问题:“如果是他的朋友雇凶杀人呢?” 第二十五章 小师妹   毕炜继续说道:“基本不存在这种情况。凶手杀死死者后,能够冷静地按照京剧中的桥段摆放好死者的尸体。如果是雇凶杀人的话,没有必要这么做,而且,也不太可能这么专业。”   会议室内没有人说话了,所有人都在沉思。邢甫邦忽然问道:“别人呢,还有什么看法吗?有关于下一步的侦破方向,谁有好的提议?”   文硕沉吟说道:“许长友和姚敬芝,两名受害人之间的关系,我觉得这是一个重点。”   大家深以为然,既然确定了是同一人作案,并案侦查。那么受害人之间的关系就需要做出一个详细的分析。通常,这样的案件中,受害人的身上是有着共同点的。   毕炜说道:“之前我们通过对姚敬芝的询问,他坦承自己与许长友是小时候的同门师兄弟,他们的师父是师兄弟,而且两个人的关系还不错。另外,这两个人都是从事京剧艺术的花脸演员。不过根据今天下午的调查显示,最近几年,两人几乎没什么来往了。我觉得,我们是否可以把他们小时候拜师学艺时候的经历作为一个侦查的方向?”   有人不明白,提问为什么。   毕炜解释说:“从两次凶案的现场照片看,符合报复杀人的特征。那么他们两个人同时和人结怨,最大的可能是同门学艺的时候,跟某人产生了仇怨,最后才导致了今天的结局。”   安琪儿提出了自己的顾虑:“两名死者的年纪都这么大了,他们的师父也先后不在人世了。照现在的情况看,只有以鲍长年为突破口了。另外,付继杰那边也不能放过,尤其是围绕在她身边的一些人际关系。”   第二天,毕炜决定再去找鲍长年一次。安琪儿提出要跟随他前往。在车上,两个人聊起了关于凶手的一些事情。“大过年的杀人,这凶手是成心不让我们家人过好年啊!”毕炜拉上了安全带,说道。   “我刚才遇到了从姚敬芝家回来的同事,他们说,姚敬芝的老伴儿都快把眼泪哭干了。”安琪儿停顿了一会儿,问毕炜能不能解释凶手为什么要在这时候作案。   毕炜想了一会儿,说道:“原因有很多吧,比如,凶手可能会觉得过年期间警方比较松懈,或者是故意针对两家人的,也可能……凶手当年跟他们结怨,就是在过年期间发生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几十年过去了,凶手也确实很能忍。”   “能忍这么多年,这也证明了凶手的变态心理。”毕炜对于这一点,倒是深信不疑的。他在内心有着自己的判断:发现两名死者的现场,特征出奇地一致。这就证明了,凶手很可能是因为一件事情同时记恨两人。如果是两个人先后得罪了凶手,那么现场也不必布置得如此精心。   毕炜找到鲍长年的时候,他正在家里和几个朋友打麻将。看到警察上门了,他特地叫人来接替自己,然后引领着毕炜和安琪儿进了自家的茶室。鲍长年的几个朋友看着安琪儿,张大了嘴巴,目光都不愿意从这位女警身上离开了。   鲍长年这几年做装修,身价不菲,家中的格局很大,其中还专门有一间房作为了待客用的茶室。进屋后,鲍长年招呼二人坐下来,熟练地泡茶。   毕炜和安琪儿来这里可不是为喝茶的。毕炜问道:“鲍先生,这次来还是有关于许长友的事情的。另外……姚敬芝也死了,这件事你听说了吧?”   鲍长年点点头,将两杯茶放在了毕炜和安琪儿的面前:“刚听朋友说的,刚才我们还在麻将桌上说起这件事了,听说这次是《刺王僚》?”   毕炜点了点头。   鲍长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就难怪了,我师兄的代表作是《锁五龙》,姚老板的代表作是《刺王僚》,看来凶手很懂这一行啊!”   毕炜说道:“据我们了解,小时候你们学艺,许长友和姚敬芝关系很好,是这样吗?”   鲍长年听到这话后,微微一怔:“哦,有吗?这我还真不知道。我们师父对我们几个人管教很严的,他跟师叔关系不好,也不许我们结交师叔的徒弟。就算是师兄与姚老板的关系很好,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   毕炜想了一下,让鲍长年列出当年学艺的师兄弟的名单,鲍长年拿出纸笔,很快列好了一份儿。毕炜数了一下,名单上面的人,共有一十三人。   鲍长年说道:“这上面写的都是我师父的徒弟,至于师叔那边,我就不清楚了,最好能找到姚老板的同门师兄弟问清楚。”   毕炜点了点头,接着,他又询问了一些别的情况,主要围绕着许长友和姚敬芝小时候的事情。   根据鲍长年所讲,小时候的同门师兄弟里,有一个小师妹。说是师妹,其实是唱旦角的,是师父的孩子。她拜了国内的一位京剧名角儿为师。有的时候会回家来。当时师兄弟里有不少人都喜欢小师妹。   鲍长年回忆起年轻时候的一幕,也不禁笑了:“当年喽,也包括我。那时候,我们十三个人真是把小师妹当成了天仙,每天都恨不得跟她在一起。甚至我们这些人,都拿她当成了自己练功的动力。可惜呀,后来有一年冬天,小师妹掉进河里淹死了。师父郁郁而终,我们这一门,算是彻底垮了。有的直接不唱了,有的另投名师。”   原来还有这回事!毕炜和安琪儿相互对视一眼,毕炜请鲍长年详细说说这件事情。   鲍长年说,这位小师妹姓方,名叫方连琼。小的时候不觉得,那时候大家都是孩子,拿她当成了戏弄的对象。方连琼却一点儿都不生气。有时候大家练功不用心,被师父罚。有的人是在院子里拿大顶,有的人是扎马步,这一站就是几个小时。都是方连琼悄悄地拿吃的给大家。   到后来,大家十几岁了,最小的师弟也有十一二岁了。而小师妹方连琼,也渐渐长开,变得漂亮了。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大家躺在通铺的床上都会说起这件事情来,比如小师妹会嫁给什么人?想娶小师妹的话,师父会要多少的彩礼?……   可是没过多久,大家都死了心了。   “为什么?”安琪儿忍不住问了一句。   鲍长年喝了一杯茶,捏着手里的茶杯说道:“我记得是一年的冬天,师父带来了一个小孩儿。那个孩子很小,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说是新入门的弟子。”他放下了茶杯,拿起公道杯给毕炜和安琪儿分别续上茶水。   毕炜看了一眼名单最后的名字,问是不是这个人。   鲍长年摇了摇手:“说实话,至今我都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毕炜和安琪儿不明白了,既然是同门的师兄弟,为什么会不知道名字呢?   鲍长年说道:“这个小孩儿,一进师门就和小师妹的关系很好,他的裤子破了,小师妹会补。他受罚的时候,小师妹还会偷偷地在饭菜里多放两块肉,我们都觉得,小师妹对这个小孩儿挺有意思的。小孩儿嘛,嫉妒心都是很强的。我们就联合起来一起排挤这孩子,晚上不给他留睡觉的地方。说戏的时候故意说错,可是他一做错了,师父就会罚他,一罚他,小师妹又会尽心地照顾她,这就更让我们不高兴了。”说到最后,鲍长年苦笑了一下。   “那么,后来呢?”   “后来,就是小师妹死了。我记得那一天,下着大雪。”鲍长年轻轻抬起了头,眼神中出现了些许的混沌。 第二十六章 燕垣市车神   大雪纷飞,牛长庚慌不择路,一路跌跌撞撞地进了院子。一进门,他就大声地叫喊:“师父,师父,不好了,不好啦!小师妹,小师妹出事啦!”   正在院子练功的几个孩子听说了,都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看着这位四师兄朝着师父的住房跑去。师父闻声出来了,披着一件棉袄,焦急地问道:“小庚子,咋回事?”   “小师妹……”牛长庚喘了几口粗气,“小师妹掉河里啦!”   话音未落,师父已经快步跑了出去:“你们几个全跟我来!”大家伙儿全都跟着师父跑了出去。   河边距离家里并不远,走一段路就到了。等到了河边,穿过了半人多高的杂草,师父看到了浪花翻滚的河里,有一个人时沉时浮,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那个人正是小师妹,她不会水。只能是徒劳地在水里挣扎着,想要大声喊救命,可是刚喊了半个字便有无数的水涌进了她的嘴里。   师父也不会游泳,站在岸上徒劳地跺脚,回身对身后的弟子们喊:“谁会水,谁会水?帮帮我老头儿,帮我下去救人啊!”说着,竟然冲着弟子们连连拱起了手。自从进入师门后,这位严厉的老头儿不苟言笑,给大家讲玩意儿的时候更是声色俱厉,可是眼下,爱女掉进了冰冷的河水中,老头儿却终于放下了架子,变得跟一般的父母无二了。   有几个徒弟当下脱了衣服,顾不得河水的冰冷,纵身跃入了河水当中。说是河水,不如说是江水。水面宽,水深也达七八米。江面浪花一个接一个的,下水救人的师兄弟就算水性再好,也不过是孩子,最远的不过游出去了几米,就被浪花打了回来。   眼看小师妹渐渐被江水吞没了,师父无助地跪在了岸边嚎啕。有的师兄弟叫来了附近的村民帮忙。可是等他们赶来的时候,小师妹已经彻底不见了……   三天后,小师妹的尸体被下游村子里的村民打捞上来了。人在水里泡了三天,又白又胀,让人不忍心多看一眼。大家都不相信,那个善良纯真的小师妹就这么死了。在出殡的时候,大家都哭了。师母更是哭昏过去了几次。   停灵、出殡、入葬。忙完这一切,师父仿佛老了许多,往日的精神气儿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头上的几丛白发悄然钻了出来,额头上的皱纹也深了几道。那一晚,他突然叫来了所有的弟子,让他们跪在了院子里。   师父手里拿来了一根藤条,轻轻摇晃着:“我……唱了一辈子的戏,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包括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我教你们戏,打你们,那是为了你们好!不唱戏,就没有活路,想挣大钱,就得唱好。可是你们呢?你们是怎么尊师重道的?”   所有人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大气都不敢出。自从小师妹死后,师父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大家的心里都明白。鲍长年等几个有孝心的弟子心想:师父心情不好,想撒火的话就撒吧,自己受着就是了。   “小庚子!”师父突然一声大喝,浑如晴天打了一个霹雳,吓得牛长庚一哆嗦。   “小庚子,你说,你小师妹怎么会掉进水里的?!”师父像是一头咆哮的狮子,手里的藤条晃动得很厉害。   牛长庚吓得浑身哆嗦:“师父……我……我不知道。”   “好一个不知道,你这是欺师灭祖!”“啪!”藤条狠狠地抽在了牛长庚的背上,只这一下,他的后背肯定是出了血红印儿了。师父打完了这一下:“你回来报的信儿,你说不知道?”   牛长庚的眼睛里含着泪花:“师父,我真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好一个不知道!”“啪!”“我让你不知道!”“啪!”师父没说一句话,便要重重地打上一藤条。   牛长庚疼的直咧嘴,眼泪终于忍不住了,滑落下来。   师父说道:“你别哭,我只打你三下,不是说要饶了你。你回来报信儿,也算是有功。你要对得起跟你同名的那位大师!”   “谢……谢谢师傅!”   “小友子!”师父回头去大叫一声。   许长友岿然不动:“师父,小友子在。”   “小师妹出了事,大家都赶过去了,为什么你最后才到呢?”师父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鲍长年心想:是这样吗?当时的情况太乱了,何况过去了几天,记不清楚了。不过,许长友平时也很少跟大家谈论起小师妹,而且他跟小师妹的感情一般。最后才到,估计也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吧。   许长友听到师父的质问,不慌不忙,他从怀里拿出了两个黄色油纸包,整齐地放在了地上,磕了一个头说:“师父,头些日子,您的烟叶子抽没了;师娘又老念叨福寿禄的点心。我那天去买的,本来想那天就给您和师娘送过去。可是……一回家就听到了这件事,我就急忙往那边赶。大家都为了小师妹的事情忙活了几天,我不能在那时候拿出来邀功。”   师父脸色虽然还是阴沉着,不过缓和了一些。他用手里的藤条翻开了油纸包,里面果然是烟草和点心。不过点心早就碎成点心渣儿了。师父叹了一口气:“你起来吧。”   许长友慢慢地站了起来,可是因为腿麻了,一个趔趄差点儿又摔倒,勉强扶了一下地面,这才站起来。   “其余的人,给我跪到天亮!”师父用力挥了一下手里的藤条,劈空作响。他背着双手慢慢回屋了。   鲍长年回忆完了这一段往事,说道:“那一晚,许长友回去睡了。我们十几个人,全都跪在了院子里跪了一宿。早晨起来的时候,腿都没知觉了。”   安琪儿轻轻皱眉。她原以为,这样的类似《霸王别姬》中的桥段只存在于小说中,没想到建国后还有这样的事情。   鲍长年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说道:“这事也不能怪师父,唱戏就是这样的,不打不成材。何况,小师妹是他的心头肉,不训我们一顿,他老人家的火从哪儿发呢?”   大致了解了一下这些事情,毕炜询问起了牛长庚这个人。   学艺过去了这么多年,很多人都没了联系。尤其是鲍长年的腿伤了之后,离京剧越来越远,以前的同门也都渐渐不联系了。关于牛长庚,他也不清楚这位四师兄的近况。   没办法,毕炜和安琪儿只好求助于户籍警那边了。在公安全国人口档案系统中,毕炜锁定了目标。符合年龄、性别、籍贯的,只有一个人。毕炜去了那里的派出所了解情况,其中一个片警对毕炜说道:“这个牛长庚,现在蹬着三轮车呢。市里三令五申要取缔三轮车拉客,城管都抓了好几次了。毕队,这老小子还有一个外号呢,叫’燕垣市车神’。”   毕炜笑了:“怎么,每次都抓不住吗?”   旁边一个民警说道:“岂止是抓不住啊,简直比泥鳅还滑,稍不留神就让他溜走了。我听说,有几次城管都快追上了,被他三拐两拐地就跑掉了。我看啊,毕队要想找他,得花一点儿时间了。”   毕炜点了点头,内心却想,说牛长庚是目前的唯一线索,一定要尽快找到他。和安琪儿回来的路上,毕炜看到了一些行人手里拿着冥钱,往公墓的方向赶去,这才恍然想起,哦,今天是大年初三了。 第二十七章 小三子   燕垣市烈士公墓内,有很多人前来祭拜亲人。大年初三扫墓,这是燕垣市本地的一个老习俗了。毕炜依稀记得母亲说过,除了大年初三,除夕那一天也要祭拜。按照老一辈儿的说法,除夕是把故去的亲人接回来过年,大年初三是送回去。   毕炜沿着公墓的甬道往山上走,在整齐排列的墓碑群中,找到了那个格外受人尊敬的墓碑。墓碑前,摆放着几样水果和一束黄菊花,看来是有人来祭拜过了。毕炜来的匆忙,没有带冥钱,也没有带祭品。他只是冲着墓碑鞠了三个躬,身后的安琪儿也跟着照做了。   毕炜点了上三支香烟,放在了墓碑前的祭台上,轻声说着:“张叔,过年好啊!”   墓碑上,老张冰冷的黑白照片,注视着山脚下的这座城市。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威严与自信。   毕炜盘腿坐在了墓碑的旁边,自己也点上了一支烟,眼神中尽是无限的凄楚。毕炜笑了一下,抚摸着冰冷的墓碑:“张叔啊,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你别怪我就好。最近一直在忙案子,咱们燕垣的风水不好,又有命案了……你能不能帮帮我呢?”   安琪儿看着毕炜的样子,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虽然说,老张生前,安琪儿同样很尊敬他。可是毕炜这时候向一个牺牲的警察求助,似乎是有点儿胡闹了。   接下来,毕炜有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堆,比如说老谢提前退休了,邢甫邦最近的白头发又多了,自己的酒量一直没长进等等,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安琪儿越听越觉得毕炜有点儿不可理喻。虽然讲的事情很多,但是毕炜都是一句话带过的,绝没有多说。只过了十几分钟,毕炜便站了起来:“好了,张叔,你歇着吧。我和琪儿还有案子要忙呢,告辞了。”说完,他拉着安琪儿的手下了山。   两个人走到了烈士公墓的门口,安琪儿要去取车。毕炜却拦住了她:“别急,咱们去隔壁看看。”   烈士公墓的隔壁,是燕垣市的安息园公墓,这里是近两年才兴建起来的。不过据说燕垣市的市民都不愿意葬在这里,觉得这里的风水不好。市政府只能是将一些建房刨出来的尸骨埋在了这里,大部分都是无主的。   进入了安息园内,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布局凌乱,一个个坟头儿随便耸立着,有的还挡住了路。大部分是没有墓碑的,只是偶有几处才有。几百个坟头儿,毕炜找了半天,才在一处墓碑前停了下来,他招了招手,让安琪儿过来。   安琪儿走到了毕炜的身边后,看到墓碑上写着五个字——方连琼之墓。墓碑前燃着香,燃尽的纸钱,和一些祭品。毕炜毫不忌讳地伸手感受了一下纸灰的温度,说了一句:“人还没有走远。”   安琪儿问道:“你确定这个跟我们要查的方连琼是同一个人?”   毕炜点点头:“我刚才在户籍系统里查过了,还打电话咨询了民政局殡葬那边的人,符合特征的,只有这一个!”   安琪儿这才明白,毕炜今天要来祭拜老张的真正目的。她忽然想到,如果老张活着,知道毕炜看他是假,查案是真。估计会气得跳起来揍毕炜。想到这里,安琪儿不禁莞尔。   两个人下山的时候,安琪儿问起了毕炜,两桩命案,会不会跟方连琼的死有关。   毕炜说道:“目前我是这么想的。凶手很可能是当初入门的那个最小的师弟。而方连琼落水,不排除是许长友所为,所以,他才要报仇。甚至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刚才来祭拜方连琼的,就是这位小师弟。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个人的猜测。”   “那姚敬芝呢?姚敬芝跟他们可不是同一个师父。”   毕炜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件事情我想过了,姚敬芝和许长友的关系很好,我觉得,事发当天他们很可能就在一起。”   “嗯。通过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看,许长友这个人很有心计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什么孝敬师父师母,他极有可能是在演戏!”   “可是,我们该怎么查出当年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小师弟呢?”   “牛长庚暂时还找不到,我们就按照鲍长年提供的名单,一个个联系吧。”   名单上一共十三个人(最后入门的小师弟没有在列)。长字,只是师门排辈的名字。除去已经死去的许长友、转行的鲍长年、暂时联系不上的牛长庚,还有十个人。这十个人除了故去的,大多已经换了名字,单单是查询这些人现在的身份姓名,就花费了一番功夫。   时间已经来到了正月初五,警方夜以继日地侦查工作没有换来好的回报。鲍长年的同门师兄弟,除了牛长庚,健在者都没有记得这位小师弟的真实姓名,只知道师父喜欢管他叫小三子。   小三子,小三子……毕炜默默念叨着这一名字。这个名字会有什么含义呢?是说这个人在家中行三吗?不知道姓名地址,仅靠这一条很难有所收获。   初五的晚上,新年的气氛渐渐淡去了,人们都想到了七天长假即将结束,大家的心情都无比的低落。不过对于警方来说,反倒无所谓。这一职业的特殊性,注定没有假期。   今天晚上,毕炜也难得回家和家人团聚了。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包着饺子。老毕问儿子:“案子结束了吗?”没等毕炜回答呢,毕母就在一旁说道:“你这老鬼,家属回避原则不知道吗?你看人家亲家,就从来不问这些。”   “好好好,是我的错。你少搁点儿盐,太咸了没法吃!”老毕总要在一些事情上找补回来。   毕炜和安琪儿擀着饺子皮,毕母调馅,老毕和老安负责包。   难得的清闲,虽然说案子还没有一个线索。但是既然锁定了牛长庚,毕炜也就稍许放心了。   “哎,等一下。”安琪儿忽然抬起胳膊压住了毕炜的肩头。   “怎么了?”   “你脸上有东西。”安琪儿细心地骈出小拇指,将毕炜脸上的一小块黑色杂物抠下去。   “下去了吗?”   “哈哈……”安琪儿竟然笑了出来,原来,她手上的面粉沾到了毕炜的脸上,刚才的那块黑斑变成了变色的了。   毕炜不明所以:“笑什么,我问你下去了吗?”   安琪儿屏住了笑:“好了好了,我帮你。”她伸过头去,使劲吹了一口气,帮毕炜吹走脸上的面粉。   毕母看到这一幕,着实欣慰,悄悄地撞了一下老毕的胳膊,朝毕炜和安琪儿那边使眼色。老毕也笑了,再看老安,也在冲他频频点头。   尤其是老安,他的心中着实踏实了。自从自己的妻子死后,他忙于部队上的事,感觉自己亏欠女儿的太多了。所以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想给女儿找一个真正称心的丈夫。毕炜,无疑是最佳的一个人选。尤其前不久,安琪儿主动对老安说起了两人结婚后会和他一起住在这里。老安当然是求之不得了,甚至自己和几个老战友还专门研究过,是不是要将这里重新装修一边,做出点儿婚房的样子来。前一阵子,两个人闹分手,老安还以为这次梦想成空了。哪知道这两个年轻人又到一起了!他忍不住老泪纵横,差点儿哭出来。   晚上吃饺子的时候,大家其乐融融。毕炜偶尔妙语连珠,逗得三位老人连连发笑。   老安说道:“小毕啊,今天我们都在,你表个态吧。我看等你忙完了这阵,你们就订婚,怎么样?” 第二十八章 你别怕,我们不是城管!   毕炜和安琪儿正想作答复,手机却突然响起了。两人拿出手机一看,原来是牛长庚有了下落。两人一齐放下了筷子,奔厨房门外。   “喂,小王八蛋,问你话呢!”老毕气得够呛。   “哎呀,有线索了,你们先吃吧!”   两人钻进了车里,安琪儿发动汽车,按照约定的地点驶去。根据刚刚得到的消息,在魁东区的建华路,发现了牛长庚的踪迹。   到了那里,早已有接应的民警在等待了,上前来主动汇报情况:“毕队,我们得到了消息,牛长庚在半个小时前,刚刚在这里出现。”   “现在人呢?”   “在前面的一家饭店里吃饭。”民警指给他看。   毕炜点点头:“好了,你们先回去,剩下的交给我好了。”   民警怔然了片刻,牛长庚岁数虽然大了,但是老奸巨猾。仅靠着毕炜和安琪儿两个人,未必能顺利地让他就范。而毕炜却有着自己的考量:牛长庚目前并不具备作案嫌疑,只是作为普通的口供询问对象,没必要兴师动众。并且,毕炜从民警的口中得知,警方曾经几次处罚过牛长庚。如果乍一见到穿警服的人,可能会引起他的反抗。   “听我的,你们撤了。”毕炜的态度很坚决。   “这……好吧。那毕队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支走了民警,毕炜和安琪儿一同进入了那家饭店。这家饭店的规模很小,仅有六张桌子,其中有四张空着。一进门,毕炜就看到了坐在最里面吃着面条的老人。他曾经在户籍系统里见过,认得这个人就是牛长庚。   毕炜不动声色,和安琪儿坐在了临门口的位置。老板热情地过来招呼他们,问他们想吃什么。两人临出门前刚吃了点儿饺子,只是随便点了一道菜。老板进后厨炒菜去了,这时,邻桌的两个中年人聊了起来。   “哎,你听说了吗?咱们燕垣又出了人命了!”年长的那个人说道。   年轻的人说:“你说的是姚敬芝吧?我前两天听说了。”   “可不是嘛!我听说,死的可惨了,脑袋都让人割下来了。”   “这得有多大仇啊?要说这位姚敬芝,那也是个角儿了。”   “哟,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懂戏!”   “唉,我哪儿懂戏啊?我就是在网上看到的,听说明天就是他的追悼会了,好多名人都去呢!听说还有政府的要员。”   “唉,姚敬芝以前就给不少的首长唱过戏,这次他一死,也少不了折腾。来,喝酒。”两人推杯换盏,不再说这件事了。   这些说辞都只是路人的道听途说而已。不过毕炜一直悄悄观察着牛长庚,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当那两个人说起姚敬芝的时候,牛长庚的神色明显微微一变,似乎很害怕。毕炜不等老板上菜,就直接站起来走到了牛长庚面前。牛长庚看到他走过来,脸上的表情更是复杂,惶恐之中带着紧张与害怕,他低下头去,扒拉了两口面条。   毕炜问道:“请问你是牛长庚吧?”   突然,牛长庚端起了手里的汤碗,扬手砸向了毕炜。毕炜本能地一闪身,被牛长庚趁机推了一把。毕炜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没站住。牛长庚往门口跑去,安琪儿也上前来堵截。   牛长庚突然抄起了一把椅子,朝着安琪儿丢过去。   “琪儿,小心!”毕炜大叫道。   安琪儿闪身躲了过去,但牛长庚则趁这时跑到了店外。   “你没事吧?”毕炜拉住了安琪儿。   “没事,快追!”   毕炜和安琪儿追出了店外。老板正端上了菜,看着店里一片狼藉:“嘿,他妈的,不给钱也就算了,怎么还把我的店给砸了?”   牛长庚跑到了街上,跳上了自己的电动三轮车,一拧把手,扬长而去。毕炜撒开两条腿,大声骂道:“他妈的你这老狐狸,给我下车,听到没有,下车!”   这话不喊还好,一喊出来,牛长庚的三轮车跑得更快了。毕炜追出去了足有五百多米,可是三轮车距离他越来越远,眼看就要消失在前面的路口了。   “毕炜,快上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安琪儿已经开着车停到了他的身边。毕炜喘着气,提着沉重的脚步钻进了车里,挥了挥手,示意安琪儿追上去。   建华路只是一条窄窄的街道。又正值过年,街上的行人很多。牛长庚不停地按着喇叭:“闪开,快闪开。”三轮车的速度可不敢丝毫放慢。   安琪儿的车型是SUV,根本不适合在这种窄路行驶,何况还要时不时地躲避行人。毕炜一气之下,拿出了红色的警灯,挂在车顶。当刺耳的警笛声传来,牛长庚吓得魂飞魄散。他的三轮车是经过了改装的,拧紧车把的同时,两条腿也开始玩命儿地蹬了。   一辆汽车,一辆三轮,两种交通工具在狭窄的街道展开了亡命竞速。尤其是牛长庚,已经是慌不择路了,有好几次差点儿撞到行人,引得大家纷纷咒骂:“他妈的,没长眼呐!”“孩子,看着点儿孩子啊!”“卧槽,哪儿来的傻逼?”……   在一个丁字路口,牛长庚往右边驶去。安琪儿驾驶着SUV紧贴了上去。这一次,牛长庚可失算了。一辆电动三轮车,不可能跑得过汽车,之前在建华路上安琪儿没有追上来,是顾及到了太多的行人,不敢危险驾驶。但是在这条不知名的小路上,行人稀少。汽车很快从后面碾压了上来。   牛长庚已经拼尽了全力,可还是无法摆脱汽车的追踪。他从后视镜看过去,甚至能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汽车驾驶舱内的情形了。车头渐渐逼近了三轮车的屁股。   毕炜忽然对安琪儿说道:“速度放慢吧,跟他的速度一样就好。”   安琪儿也不问为什么,她知道毕炜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SUV的速度慢了下来。   这似乎给了牛长庚希望,他重新鼓起了一股力量,脚下用力,三轮车的速度重新提了上来。可这时,汽车的速度也提了上来。   牛长庚一下泄了力气,速度又慢了;而身后汽车的速度也慢了。牛长庚终于明白了,对方是在耍他。反正也跑不掉了。牛长庚松开了车把的电门,三轮车缓缓停了下来。   安琪儿停车,毕炜不等车停稳,拉开车门跳了下去。他跑到了三轮车前面,一把将牛长庚揪了下来。牛长庚吓得乱叫:“别别,别打我,我认罚,我认罚!”说完,就老老实实地蹲在了地上   毕炜又好气又好笑,原来牛长庚这么玩命儿跑,只是把他们当成了管制三轮车的工作人员。毕炜拉起他来:“你别怕,我们不是城管!”   “啊,真的?”   毕炜掏出了证件给他看。哪知,牛长庚摇了摇头:“我……我不认字。”   “我们是警察,找你来是想了解一下,有关于许长友和姚敬芝的事情的。”   听到毕炜这么说,牛长庚松了一口气:“警官,我都交代,你能不能宽大处理?跟领导说说,别再没收我的三轮车了,我去年一年没了三辆了。”   安琪儿走过来说道:“不想被没收,就不要跑三轮了嘛。遵纪守法,谁也不会挑你的毛病。”   “可是……可是我这么大把年纪了,什么都干不了,什么都不会,字也不认识。不靠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干什么了。”牛长庚为难地表示。   毕炜挥了一下手:“好了,这个以后再说,先看你的表现吧。” 第二十九章 真的很可怕的一个人   牛长庚灰头土脸,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累得直喘气。毕炜让安琪儿去旁边的小超市买了一瓶水给他,牛长庚一把抢过去,“咕咚咕咚”两口气喝了大半瓶。休息了好半天,他才缓过来精神。除了许长友平日里的表现外,毕炜问话的重点放在了当年小师妹方连琼的意外身亡的事情上,以及最后入门的小师弟的姓名。   牛长庚叹了口气说道:“小师妹当年很漂亮。”他打量了一下安琪儿:“可不比你差。”   毕炜厌烦地说道:“哪儿那么多事?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是是是。”牛长庚唯唯诺诺,“那时候,我们见到了长大成人的小师妹,都傻了眼。同门学艺的几个师兄弟,常年被师父管着,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个女的。小师妹学艺归来,刚一进门,我就被她的容貌吸引了,不止是我,十几个师兄弟都这样,只有一个人除外。”   “谁?”   “许长友。”   当牛长庚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安琪儿有点儿惊讶。因为按照毕炜之前的推断,许长友很可能与方连琼当年的死亡有关。可是照牛长庚所说,平日的接触中,根本看不出来许长友对小师妹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毕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牛长庚说道,有一次入冬。小师妹从师娘那里拿来了几床棉被给大家,大家你争我抢的,甚至都快把棉被给扯烂了。最后抢到棉被的师兄弟,就像打了胜仗的将军,十分得意;而没有抢到棉被的人,则十分沮丧,感觉像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的。当时十几个人挣破了脸,只有许长友,他在旁边看着,没有上来抢,看到大家这样,他甚至还冷笑了两声:“一个女人就让你们昏了头!”   抢到了棉被的师兄弟美滋滋的,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们用被子蒙着头,大口吸着被窝里的味道,有人说能闻到小师妹身上的香味。抢不到被子的师兄弟们心里有气,故意揶揄他们说:“还小师妹的香味呢,当心还有你的脚臭味和屁香!”大家全都笑了。   而后来发生的事情,是所有人没有想到的。第二天睡醒后,这些人发现,小师妹送来的棉被竟然被剪破了,一床被子都没有落下。只要是小师妹送来的被子,全都被剪出了大洞。里面的棉絮露了出来,像是一张张裂开的大嘴。年纪较小的师弟看到这一幕,都吓哭了。大师兄干脆带着人开始查这件事情,被怀疑的对象肯定是那些没有抢到被子的人了。可是查来查去,也没有结果,最后不了了之了。   因为这些被子都是新做的,大家怕被师父看到了挨骂,白天就把破洞的地方朝里面叠上。到了晚上,就趁着睡觉前的一小会儿缝补。抢到了被子的人,反倒多了一份缝缝补补的差事,心中也是担惊受怕。   安琪儿听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毕炜。毕炜陷入了沉思中,不过仅过了一会儿,他就抬起头来:“接着往下说,详细讲一讲方连琼落水那天的事情。”   那一年,是冬天了。当时师父快要过大寿了,所以那个月师兄弟们很清闲,师娘向师父求情说让孩子们歇歇。师父爽快地同意了。十几个人,有的去了城里买东西,有的是去跟小伙伴儿们玩耍。牛长庚那天一个人来到了后山上。他知道后山那里有野鸡。穷人家的孩子,给不起师父像样的寿礼。他想抓两只野鸡让师父下酒也不错。   翻过了山头,到了山顶他往下望去,就看到了河水里有一个人影起起沉沉的。牛长庚定睛一看,正是小师妹,他当时吓得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下了山,要回家去报信儿。   说到这里,牛长庚低下了头,语气中充满了无限的惋惜:“唉,都怪我啊。我如果会水,肯定就跳下去救她了……我……我……”他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随后,毕炜又问起关于小师弟的事情。得到的答案还是一样的,牛长庚根本不知道这个小师弟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师父都叫他“小三子”。   在回去的路上,安琪儿见毕炜低着头,情绪似乎有一些低落,便安慰他说道:“你不要有太多的压力,最起码我们现在也有了一些线索。”   毕炜缓缓地说道:“不,我没有低落。我只是在想,许长友是真的很可怕的一个人。”   “嗯?”   “你想一想,他可以当众做出不喜欢方连琼的样子,事后却剪烂了大家的棉被;为了出头,摔断了鲍长年的腿;为了免受师父的惩罚,一套暖人心的谎话说来就来,这样的人,真的很可怕。”毕炜叹了一口气,“现在看来,姚敬芝所谓的和许长友是好朋友,往他的靴子里倒玻璃是两人商量好的,这件事情也十有八九是假的!”   “你怎么知道,剪烂棉被的是许长友呢?”   “有一种心理表现。有人暗恋一个人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偶尔对视,只是无意中眼神扫过的那种,暗恋的人会马上移开视线或者低下头。这是大多数人常有的一种表现。”   安琪儿忽然笑了:“也未必啊,有的人不是的!”说完,眼神饶有深意地看着毕炜。   毕炜不解:“谁啊?”   安琪儿只是看着毕炜笑道:“我记得某人暗恋我的时候,眼神可没有回避过啊!”   毕炜也笑了,眉宇间轻松了许多:“对对对,我就这么厚脸皮!”   安琪儿微笑着轻轻掐了一下毕炜的脸,两个人暂且先回到局里。   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毕炜整理好了牛长庚的口供,一遍遍地翻阅着。手边的烟灰缸里已经堆积满了烟头。他仔细审视着每一句话,希望可以找出关键的线索。   毕炜暗自揣度:许长友是个极富心机的人,这样的人隐藏得很深。不过,姚敬芝为什么要说谎呢?许长友在他的靴子里偷放了玻璃,导致他的脚受伤,按理来说,这是一件很令人气愤的事情。可是姚敬芝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却满不在意。没过多久,姚敬芝也被凶手杀害了……他们是因为同一件事情。难道自己的判断有误,这件事情跟小师妹方连琼的死无关?   关键时刻,毕炜想起来了一个人,他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那边,王瑜正在燕垣大剧院主持着彩排工作,她让毕炜直接过去就好。当毕炜赶到那里的时候,看到了舞台上的演员正在激烈地争吵。王瑜试图耐心地说服一个留着光头的年轻演员。那人却将手里的马鞭往地上一丢:“你们谁爱演谁演,我可不想死!”说完,跳下了舞台就走了。任凭大家怎么劝说都不行。   看到毕炜来了,王瑜示意让大家先暂停彩排,几个人叹了一口气,散去了。   王瑜走下了舞台,来到了毕炜的面前。毕炜问道:“怎么还有人撂挑子了?”   王瑜微微叹道:“我们本来打算年后演一出《失空斩》,演司马懿的演员怕了。姚老板一死,这些花脸演员都不敢演了,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毕炜点了点头:“是我们的工作失职。”   王瑜似乎很疲惫,她摘下眼镜揉了揉脸,而后又戴上,笑着说:“也不怪你们,你们应该是最想抓到凶手的。对了,你来找我,是想问有关姚敬芝的事情吧?”   “嗯。”   “我明天会去他的追悼会,你有没有兴趣?” 第三十章 不要走!   毕炜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问有没有兴趣参加追悼会的。不过王瑜这么问必然有她的深意。   果然,随后王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和姚老板平时的接触也仅仅限于工作,其余的事情不大了解。如果你想了解一些人对他的看法,那么去他的追悼会,应该会见到很多的人吧,虽然大家都觉得过年参加追悼会很不吉利……”   毕炜想都没想就点头同意了。警察哪里还在乎吉利不吉利,只要能破案,就算是刀山火海,毕炜都不带含糊的。   到了追悼会这一天,很多白发苍苍的戏迷都自发来到了这里。媒体也早早地占据了有利的位置。除此之外,毕炜还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祖浩志、廖康、郭世昌、马凤昌……大家见面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是微微地点头示意一下。   而在一些戏迷代表中,老安和老毕两个人也出现了,安琪儿挽着老安的胳膊。看到他们也来了,毕炜吃了一惊,悄悄地将安琪儿拉到了一边,小声地说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伯父和爸执意要来,我知道你来了,也就跟了过来。”   毕炜点点头:“那也好,有什么情况咱们也好沟通。”   老毕远远地看到了儿子,只是打了一声招呼。这样的场合下,每一个人都神情肃穆,身着黑色的衣服。实在不适合家里的那种玩闹,老毕和毕炜都收敛了许多。   省京剧团的老领导们纷纷致追悼词,冗长且官方味道十足的文章听得毕炜昏昏欲睡,他几次在人群中搜索着可疑的目标。这些人中,可能会有凶手存在吗?凶手杀害姚敬芝,显然是跟他认识的。那么,他会来参加这次追悼会吗?   毕炜猜想,是有一定的可能的。凶手的作案手法干脆利落,完美还原现场,过去了这么多天,警方始终没有什么头绪。那么照现在看来,凶手的内心一定会膨胀,觉得警方拿自己没有办法。他来到追悼会的现场,看到了姚敬芝冰冷的尸体,家人痛不欲生的悲怆,他的内心,应该是有一种复仇的快感吧!   接下来,大家一一上前致祭。毕炜原本和王瑜一起来的,但是为了不那么显眼。他主动搀扶着老毕,与老安和安琪儿一起上前三鞠躬,然后慰问家属。姚敬芝的孙女才十几岁,正在上高中,穿着一袭黑色的呢绒连衣裙,头戴白花。毕炜和亲属一一握手的时候,突然抓住了这个小姑娘的手不动了,仿佛是老僧入定一般。这种情况下,握手的礼节仅仅是象征性的一下,除非大家很熟,会握手很长时间,还要说一些安慰性的话语。可是毕炜,却抓住了小姑娘的手,足足有一分多钟没撒开。   老毕看到儿子这样,觉得很丢脸:“喂,小子,你别给惹麻烦!”小姑娘也吓坏了,想要把手抽出来,可是毕炜的手掌仿佛是一把有力的钳子,任凭小姑娘怎么挣扎,毕炜都是纹丝不动。旁边姚敬芝家属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了。他们不动,后面戏迷代表的队伍就无法前进了。大家开始笑声议论起来。家属中,有几个男的已经按捺不住情绪,要上前揍他了。   “毕炜!”安琪儿轻轻拉扯了他一下。   毕炜突然大叫:“不要走!”挣开安琪儿的手臂追了出去。   安琪儿顺着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跑了出去。毕炜迅速地追出去。安琪儿见状,也不敢耽搁,也跟着跑了出去。留下了老安老毕,向家属道歉。   可是,告别大厅里人太多了。跑出去的那个人就站在门口,消失得非常快。等到毕炜和安琪儿跑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在人群中苦苦搜寻,都没能发现这个人的踪迹。   安琪儿问是怎么回事。   毕炜说道:“是他,一定是的!刚才这个人站在门口,没有参与任何团体的祭奠,不是京剧团、也不是领导、也不是戏迷。他就站在了门口那边。”   安琪儿觉得毕炜紧张过度了,说会不会是围观的群众。   毕炜摇了摇头:“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我看到了这个人笑了!”   安琪儿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我希望是我想多了。”毕炜不肯放弃,继续在人群中搜寻着这个人的身影。他身高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黑色的牛仔裤,戴着一副墨镜,看不清楚长相。奔跑的姿势没有看清楚,无法判断年龄。本来毕炜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可是他喊出那一声“不要走”的时候,对方急忙跑了出去。一定是有问题的!   毕炜觉得这种事情绝对不会这么巧的。仅仅一瞬间,便失之交臂,失去的可能会是一条重要的线索甚至是亲手抓获凶手的机会!   在签到处,毕炜看到了前来参加追悼会的名单,可是这些名单中,除了那些有名望的领导、演员外,大部分都是社会成分复杂的戏迷团体。许多人都没有留下名字,仅仅是单位名称而已。后来,经过了几天的排查后,也都没有什么消息。负责排查工作的文硕这几天觉得头都大了,他让于广把结果拿去给毕炜看。   毕炜看到了案头上的卷宗,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自从自己调入了市刑侦支队,还从来没有遇到破不了的案子,难道这一次……会成为悬案吗?   毕炜坐在办公椅上,长吁短叹。那次与嫌疑人失之交臂,让毕炜几天都没有睡好。于广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突然被毕炜“啊”的一声大叫,吓得手一抖,滚烫的开水直接浇到了手背上。   “哎哟,烫死我了。我说毕队,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   毕队指着追悼会签到名单上的一个名字:曲院荷风京剧票友团。他问道:“这是什么?”   “票友团啊。”   “废话,我当然知道。我的意思是,老文你们有没有去查过?”   “去了,前天刚去的。这个票友团在咱们燕垣挺有名望的,有几位据说唱得很不错。目前没有发现太大的问题。对了,调查报告在这里。”于广忍着手上的烫伤走过来翻动着卷宗,抽出了一份交给毕炜。   毕炜打开来看,里面是对票友团几个人的采访。曲院荷风京剧票友团常年在市文化宫举办聚会活动,全团目前共有会员三十四人,其中有八位是女性。毕炜仔细想过这个问题,鲍长年和牛长庚都已经转行了,他们对于京剧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留恋。   但是从凶手两次作案所布置的现场看来,凶手对于京剧是有所痴迷的。既然是这样的话,不妨做一个假设,凶手现在从事着专业的京剧学习。之前的小师弟小三子引起了毕炜的注意,但是鲍长年和牛长庚等人都表示,在现有的成名的京剧演员中,没有发现小三子。   按照年龄算,小三子差不多也进入暮年了。这样的一个老人,还没有成名,又舍不得离开京剧……那么,他成为一个票友,就在情理之中了。   会是这样吗?毕炜在内心问着自己。   如果,当年方连琼的死是许长友造成的,这位谜一样的小三子为了报仇杀害许长友,一切就可以说得通了。只是姚敬芝那边,也有很多问题无法弄清楚。在追悼会上,毕炜曾问起的一些人,他们都表示姚敬芝这个人很清高,作为省京剧团的名角儿,不屑于和市京剧团的一些人来往。这也是为什么,市京剧团只有郭世昌、祖浩志两个人前来追悼会的原因。   许长友、姚敬芝……两个人之间到底有怎样的关系呢? 第三十一章 小女孩儿不懂事   市工人文化宫,这里的建筑已经很残破了。毕炜下了车走进院子的时候,注意到门口的传达室里空无一人。白色的墙面上长满了青苔,玻璃上也布满了灰尘,看来,这里萧条了很久了。迈步走上台阶,石阶的缝隙里钻出了几丛杂草。   安琪儿在后面问毕炜:“文队已经查过一次了,你是不是不放心,所以还要亲自来一次?”   毕炜回过头来,认真地说道:“我不是不相信老文,我太了解他了,老文是个很注意细节的人。他录口供的时候,恨不得把对方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都拉出来问候一遍。我跟他不一样,我最在乎的,是对方说话的表情。你记得我说过吧,一个人说真话还是说假话,通过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来。”   安琪儿笑道:“那你不是比测谎仪还要牛?”   “哈哈,没那么夸张,我这招对付一般人还行。毕竟,遇到老文那样的面瘫就没办法了。”一句话,逗得安琪儿也笑了起来。   推开了文化宫的门,这里正在排练着一场戏。从演员的装扮来看,是水浒戏《野猪林》。舞台上的“鲁智深”刚刚唱完了一段儿流水,酣畅淋漓。见有人来了,一个老头儿上来询问毕炜是来做什么的。毕炜说明了来意后,老头儿冲舞台上招招手:“团座,有人找你。”“鲁智深”听闻,举手示意乐队老师们暂停一下。他下了舞台,朝着毕炜他们走来。   安琪儿抿嘴憋笑,悄悄对毕炜说道:“这个老头儿跟你一样没正形儿。”   毕炜嘴角一扬,没有说话。   “鲁智深”问道:“你们二位是?”   毕炜和安琪儿亮出了证件:“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有点儿情况想找你了解一下。”   “哦,既然是这样的话,咱们后台请吧。”团长热情地请他们去了后台,路上,他自我介绍说叫温圣昭,燕垣市本地人,今年六十六了。   三个人进入后台,票友团的人们有的饮场,有的正在扮相,“林冲”和“高衙内”聊着天。   “不好意思,乱了点儿,你们坐。”温圣昭让人搬来了两把椅子。   毕炜坐下后,没有急着聊起案子,最近这两起案子,都传得沸沸扬扬了。相信他即便不说,这位温团长也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毕炜说的第一句话是:“温团长现在不怕吗?”   温圣昭明白他的意思:“唉,咱就是一业余演员,就喜欢唱两嗓子,有什么可怕的?死了一个许长友,又死了一个姚敬芝,那都是响当当的角儿了,没什么可怕的!说句实话,凶手要是真的找上了我,那我还真的求之不得呢,证明我和那两位一样,都是角儿啦!”   温圣昭粗声粗嗓,这一句话把后台的人全都逗笑了。   毕炜问道:“咱们这里。唱花脸的演员都有几个?”   “本来有三个的,有一个还是系统工过裘派的,可惜的是,出了事之后他们俩就不敢来了。现在就我一个,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唱两句还行,上台是真的够呛了。这次《野猪林》,全凭自己一口气撑下来。行就行,不行的话就改戏好了。”温圣昭卸下了髯口,拿起了一个紫砂小壶喝水。   出了两起命案,吓得不敢再唱戏了。看来小三子不会是这两个人。毕炜又问起了许长友和姚敬芝的一些事情。温圣昭说了句:“唉,咱哪儿高攀得上啊!本来,角儿带着票友玩,这在梨园行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找过许长友,直接就把我们骂回来了,说我们不够格儿。那成,我们又去找了姚敬芝。姚敬芝倒是很客气,给我写了一幅字,就把我们打发了。”说完,他伸手一指墙上。   毕炜看到,墙上悬挂着一幅字——室雅人和,落款是姚敬芝。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很有苍劲。   毕炜又问起了一些事情,都是梨园行里的老故事了。也没见得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安琪儿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毕炜的话题越扯越远,甚至偏离了京剧演员的行当,他们说起了某某年某某角儿的反串,说起了某某年某某人的家庭琐事,诸如此类等等。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   到最后,毕炜起身告辞,出门的时候安琪儿问他为什么要说些没用的,自己也没有记下来。   毕炜笑着说:“该问的,老文都已经替我问了,也没什么了。”   “那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不是找人吗?我也没见你问起这些事啊。”   “温圣昭和许长友还有姚敬芝都不熟,就算是问了,也是一问三不知。我觉得,现在的重点可以放在付继杰还有姚敬芝的老伴儿身上了。之前我拜托老文围绕付继杰展开调查,这两天应该会有结果了。走吧,我们去问问姚敬芝的老伴儿。”   安琪儿真不明白,毕炜这是怎么了。要来文化宫找线索的是他,可是只呆了一个小时便要离开。她看着自己的男友,觉得他有点儿神经兮兮的。   面对着警察上门,姚敬芝的老伴儿眼眶泛红,忍不住又悲从中来,低声抽泣着。安琪儿不停地安慰着她,往她手里塞着纸巾。   老太太稍待情绪缓和后,擦擦眼泪说道:“要说起跟老姚常来往的,也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人。他平时很少跟邻居亲戚什么的走动,尤其是一些不熟悉的人。这两年,老姚这臭脾气得罪了不少人。我曾劝他收敛一下,他也不听。你们说,是不是老姚的脾气得罪了人?要不谁会跟他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啊!”   毕炜安慰老太太说:“阿姨,您不要这么想。”   “唉,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想着等老姚退休了,我们也出去旅旅游,到处走走。没想到……唉……那次,老姚说要陪我老家过个年。这期间他也不接演出了。等正月十五过去后,我们再回省会,谁知道会出这事啊。早知道,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依着我了。”   “那阿姨……姚老师在燕垣有什么朋友吗?”   老太太摇了摇头:“没听他说起过呀。”   “我回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门打开后,姚敬芝的孙女站在了门口。看到毕炜和安琪儿的时候,小女孩儿一愣。尤其是看到毕炜,脸上一红,马上跑回屋子里。她正是追悼会那天被毕炜拉住手不放的小姑娘。   “我孙女,小女孩儿不懂事,让你们见笑了。”老太太解释说道。   “不不不,那天是我不对……”毕炜觉得这种事情不能过多解释,他马上转移了话题,“您看,您是本地人,又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姚老师平时都跟什么人接触,难道您没有注意到吗?”   老太太摇了摇头。   孰料,卧室的门突然打开了,小女孩儿站在了门口看着他们:“警察叔叔,我知道!”   毕炜苦笑:好家伙,一下子自己变成警察叔叔了。不过这句话,却令他精神一震,他连忙问道:“小朋友……不对,小妹妹,你能仔细说说吗?”   小女孩儿走过来,脸红扑扑的,眼神不敢看向毕炜。她挨着安琪儿坐下了,低声说:“有一次,我去补习班上课,路上遇到了我的爷爷。那时候他没有看到我,我看见他和一个老人并肩走着,那个老人的身材很高。爷爷好像和他吵了两句,那人还推了爷爷一把。最后爷爷气得扭头就走了。”   “就这样?”毕炜不敢确定。两个人发生争吵,在路上吵架很正常,也许是踩了一下脚之类的小事情。 第三十二章 警察!下车!   女孩儿不敢看毕炜,她的眼睛看了一下安琪儿,低下头说道:“后来……有一次辅导班下课,路上还看到了一次爷爷和那个人。他们两个好像在说些什么,爷爷当时的表情有点儿紧张,他的眼神不断地看向旁边。那个人的气势很足,两只眼睛扫量着爷爷。就像……就像是狮子盯着自己的猎物似的。”   “他们在聊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当时远远地跟爷爷打了声招呼。爷爷看到我后,有点儿惊讶。那个人很快就低着头走了。我就和爷爷回家了。”   其实自从姚敬芝死后,警方曾经盘问过死者的家属。不过这小女孩儿才上高中,又或者她不在家,去辅导班上学了,所以她所说的这些情况,是警方第一次掌握。   “那个人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一点。”女孩儿点点头。   安琪儿看得出来,小女孩儿还是有点儿怕毕炜的,便主动说道:“那这样好不好,我们需要带你去公安局做一个拼图,可以吗?”   女孩儿想了一下,又看了看奶奶,点了点头。   回到了市局,毕炜来回踱着步子,不肯停下来。他不停派人打听拼图工作进展得怎么样了,可是始终没有消息。文硕劝他:“小姑娘刚上高中,头一次遇到这事,你要有点儿耐心。”   毕炜这才停下来,坐在了沙发上拿出一支香烟,点燃后吸了一大口:“就怕凶手没耐心啊!”   “什么意思?你觉得还会有第三起命案?”文硕忽然警觉起来。   “不好说啊!”毕炜揉了揉眼睛,“这两天,我把有花脸死亡的京剧片段都看了一遍,鬼知道接下来凶手会选谁。燕垣市虽然不大,但是花脸演员也有十几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表演的曲目,但是这些人经过了排查,和许长友、姚敬芝之间并没有多大的交集。你觉得有必要派人保护吗?”他征询文硕的意见。   文硕想了想:“就按照你说的吧,等拼图出来了,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选择善于演花脸死亡戏的演员进行保护。”   毕炜点了点头。   这时候,于广进来了:“报告。文队、毕队,拼图结果出来了。”   毕炜赶紧掐灭了烟头,从他手里拿过来了图纸,粗略一眼便大吃一惊:“操,这他妈的老狐狸!”说完,丢下了图纸飞奔出去了。   于广从地上捡起拼图来,十分费解:“他这是怎么了?”   文硕叹了口气:“这次我们都疏忽了。”他从于广的手里拿过了拼图,晃动着说道:“这人之前已经跟我们打过交道了。”   “谁?”   “牛长庚。”   毕炜说得对,他虽然善于揣摩犯罪心理,但不可能跟专门的测谎仪器比较。牛长庚说谎话面不改色心不跳,他明明跟姚敬芝很熟,而且不止一次打过交道。可是那天晚上却绝口不提。可见其之诡诈!   毕炜到达停车场的时候,安琪儿已经在车边等候了。上车后,毕炜拉上安全带:“你怎么会在这儿?”   “拼图结果出来后,我就猜到你会去了。不需要叫支援吗?”   “不用,我们先过去。走吧。”   上次询问过牛长庚后,毕炜已经让当地派出所将他的联系方式和住址记录在案了。但是毕炜觉得不要惊动牛长庚才好,他只是联系了派出所那边,让他们先控制住牛长庚,只要监视他就好。   问清楚嫌疑人的所在位置后,毕炜和安琪儿前往那里。   这是一座公园的旁边,牛长庚正蹲在马路牙子上吃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派出所民警远远地望了一眼,对毕炜说道:“毕队,人没错吧?”   “嗯,没错,辛苦了。你们可以撤了。”   “毕队,不需要我们帮忙吗?”   “暂时还不需要。放心吧,这次不是逮捕犯罪嫌疑人,只是照例询问笔录。必要的时候会请你们帮忙的。”   “是。”民警一挥手,外围便衣侦查的警察全都撤了。   毕炜将衣领竖起来,挡住了大半张脸,然后信步走过去。牛长庚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恍然未觉,他端着一次性饭盒,脚边的餐盒里放着醋辣椒等调料,三轮车就停在了他的身前。看上去,这辆三轮车比之前那辆崭新了许多。估计之前赖以谋生的三轮车又被扣了吧。   毕炜走过来,距离越来越近了。牛长庚听到了脚步声,牛头看到毕炜后愣了一会儿,突然神色大变。他扬起手里的饺子,连汤带水地砸在了毕炜的身上。   毕炜气得大骂:“操你大爷的,每次见面都泼我!”撒腿追了上去。   牛长庚不愧是小时候练过京剧的,身手真敏捷,跳上了三轮车一路疾驰。三轮车伴着“哒哒哒哒”的马达响动,一溜烟儿就跑出去了好远。   毕炜只追了两步就停了下来,累得直叉腰:“他奶奶的,你这老狐狸还学聪明了,懂得不用电三轮,改油三轮了!”   “毕炜,快上车!”安琪儿再次开车赶到。毕炜跳上去,白色SUV犹如一道白色的闪电,飞了出去。在大街上,三轮车与汽车展开了激烈的追逐。   “琪儿,不用给我面子,给我追这王八蛋!”   安琪儿的驾驶技术绝对数一数二,她熟练地换挡,在密集的车流中来回穿梭,虽然引得旁边的汽车连连按动喇叭,但始终死死的咬住三轮车。   相比之下,牛长庚可叫苦不迭了。他以前都是电三轮,速度虽然不慢,但是根本比不上汽车的速度。痛定思痛,吸取了教训之后,花了几天的时间改装成了烧汽油的三轮车。速度提上去了一大截。可是跟真正的汽车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点儿。   牛长庚只好倚赖对道路的熟悉,希望能甩掉这个“尾巴”。他一扭把,闯过了红绿灯,朝着路边的一条小胡同钻了进去。要不是转弯的车辆刹车及时,牛长庚的老命也就活到头儿了。   “妈的,这老小子不要命了啊!”毕炜狠狠地骂了一句。安琪儿的车停在了胡同口,没办法进去。胡同很窄,毕炜下了车,正准备徒步追赶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个年轻人驾驶着摩托车拐过来。   他马上冲上前去,张开双臂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靠,瞎眼了啊,你不活了啊!”年轻人紧急刹车,后轮都打滑了,差点儿摔倒。   毕炜亮出证件:“警察!下车。”   “警察叔叔,我可没干坏事啊!”那人吓傻了。   毕炜一把将他从摩托上拽了下来,自己跨上去:“琪儿,你从中山路那边绕过去,咱们前后包抄,这孙子跑不了!”说完,挂挡拧油门,摩托车呼啸着追了出去。   相比于汽车,摩托车可就轻便多了,只要有条缝儿就能溜过去。毕炜感受了一下,这辆250排量的摩托车追上牛长庚的三轮车,绰绰有余。   牛长庚从另一个方向钻出了胡同,跑到了一条小街上。毕炜也追了上去。   路边,两个执勤的交警正在聊天。一个体态稍胖的正在跟一个新来的年轻交警说道:“在咱们燕垣,驾驶员素质都挺高的,很少能见到超速的。你就像……”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嗖嗖”两声,身后两道黑影急速掠过去。   胖交警回过头去傻了眼,瞪着一双金鱼眼说不出话来。看着那辆摩托车消失的方向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年轻交警叫道:“李哥,李哥?”   “还李哥个屁啊,还不给我追!娘的,敢在我地头儿闹事!” 第三十三章 好玩不,刺激不?   就这样,三轮车在前,摩托车在后,一辆交警的警车拉响了警笛在后面追赶,安琪儿开车绕路堵截。   牛长庚骑着三轮车,一边狂按喇叭一边大声地喊叫:“闪开,都闪开啊!”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上次被警方找上门谈话后,就应该马上搬家才对。偏偏那时候鬼迷了心窍,觉得警方没有察觉,就一辈子能守住自己的秘密。哪知道,今天警察还是追了上来。   牛长庚一分心,没注意到前面突然出现的一个路人。那路人已经吓得站在了原地不敢动,牛长庚想刹车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是猛地一扭把,三轮车翘起了一边的轮子,擦着一侧的墙壁拐进了更窄的一条小胡同里。   这条胡同的宽度仅能勉强三人并肩通过,三轮车在里面飞奔,两边的轿厢壁硬生生地擦在了墙壁上,“嗤啦啦”冒着火花,速度慢下来了许多。徐长庚只觉得三轮车摇摇晃晃,即将脱离自己的控制,快要散架了似的。   而更要命的是,在胡同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辆白色的SUV,巨大的白色车身堵住了路口。在这样狭窄的地形中,牛长庚根本无法转向,他老牙一咬:“你们不让我活,我跟你们拼啦!”大喝一声,全速前进,朝着安琪儿的方向开过去。   毕炜见状,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儿。这一下撞过去,来不及下车的安琪儿必将受到重创。他左右看了一下,发现两个建筑工人正在扛着巨大的木板从这里走过。因为木板又宽又大,两个人只能支起一头,另一头拖在地上拽着。   毕炜一个漂移甩过去扭转车把,调整好车身后,大叫一声:“不要动!”可毕炜的声音,却产生了两种声音。他很奇怪:我只喊了一嗓子啊?扭头一看,两名交警正下了车追过来。毕炜心想:老子没时间跟你们磨叽。他使劲拧了两下车把,胯下的摩托车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一阵刺耳的长啸。胖交警见对方要跑,一个泰山压顶扑了过来:“哪里跑!”   毕炜松开前刹,摩托车发出了一声呼啸,飞速朝着扛着木板的工人飞驰而去。胖交警扑空,摔在了地上直骂娘。两个工人吓得呆若木鸡,动都不敢动。摩托车顺势驶上了木板。工人只感觉到肩头一沉,很快又消失了。他们抬头望去,阳光下,摩托车腾空而起,跃向了小胡同的上空!   所有人都惊呆了,觉得自己是在看电影。   毕炜跃上了七八米的高空,摩托车急速下坠,“咣”的一声巨响,砸在了牛长庚的三轮车上。将上面砸出了一个大大的凹洞。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牛长庚犹如受惊的兔子,赶紧踩下了刹车。毕炜也从车顶摔了下来。在牛长庚刹住车之后,三轮车的前轮距离毕炜的身边不足一米。   安琪儿下了车后,抱起了毕炜:“毕炜,怎么样,毕炜,你醒醒啊!”她胡乱地整理着毕炜的头发,希望能唤醒自己的男友。   牛长庚看到这一幕后,吓得脸都白了:“不……不关我的事……是他……他自己……要追……追上来的……”   安琪儿根本不管他说什么,只是一遍遍叫着毕炜的名字。   忽然,安琪儿怀中的毕炜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看着安琪儿眼中带笑:“怎么样,好玩不,刺激不?我刚才像不像美国大片里的詹姆斯邦德?”   安琪儿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根本无心纠正毕炜,詹姆斯邦德明明是英国大片里的。安琪儿将怀里的毕炜重重往地下一放:“你吓死我啦!”   毕炜忍不住“哎哟”叫出了声,虽然受伤不重,可是全身也有多处擦伤,他坐起来拍了拍胸口:“妈呀,别说你啦,我都快被吓死了,下次可不这么玩了。”他冲牛长庚说道:“看你这老狐狸还从哪儿跑!”   前面被堵住了去路,自己的三轮车又卡在了中间。弃车逃走,牛长庚舍不得,只好认命了。毕炜和安琪儿将他带上了车,回了警局。   一回到市局,毕炜身上那身破破烂烂的乞丐装引起了众人的瞩目,大家纷纷猜测怎么抓一个老头儿还成这样了?毕炜是不是又闯祸了?   审讯牛长庚的工作不必毕炜亲自来。虽然只是几处小擦伤,可是也需要简单处理一下。回到办公室后,安琪儿让人去法医那里拿来了药品,要给毕炜敷上。毕炜一摆手,嫌弃地说道:“等一下,我可要问清楚了,这是不是从彭玉函那里拿来的?要是的话,我可不用!”   安琪儿“哼”了一声,正色说道:“不要装大爷,快点儿!”   “是,大爷!”毕炜掀起了破碎的衣服,露出了身上的几处擦伤。   审讯工作结束后,毕炜在办公室里翻阅着询问笔录,原来,牛长庚之前隐瞒的事情很多。据他自己交代,他频繁地找姚敬芝只是为了警告他要当心,因为之前发生了许长友被害案,他担心下一个是姚敬芝自己,所以才去找他说这件事的。   当时的警方问,为什么要去找姚敬芝?燕垣市的京剧花脸演员还有很多啊。   牛长庚答:姚敬芝的名气最大。   这明显是胡说八道。毕炜觉得,这里面应该还有更深一层的隐情才对。毕炜又拿出了第一次询问牛长庚的笔录,里面重点提到了当年的小师妹方连琼溺水身亡的事情。文硕在一旁询问毕炜的意思。毕炜说道:“这明显是胡说的。这个牛长庚可真是条老狐狸,都进来了,还不老实。”   “我们打算先拘留。”   毕炜想了一下:“没什么用,我们得尽快找到关键证据才行。对了,死者生前的银行账户有没有异常往来?”   文硕回答道:“没有。”   旁边的安琪儿差点儿笑场。现在的情形看过去,不明真相的群众会以为毕炜才是正队长,文硕反而是他的下属。“要证据的话,有啊!”安琪儿忽然说道。   毕炜和文硕都看向了她。毕炜更是连连作揖:“真是我的好琪儿,来来来,快说快说!”安琪儿轻轻皱眉,毕炜什么时候都不忘开玩笑,当着顶头上司的面儿还敢说这么肉麻的话。不过文硕却丝毫不在意,他也看着安琪儿。   安琪儿说道:“方连琼溺水的那条河,我去过的。因为我爸喜欢钓鱼,我陪他去过几次,按照牛长庚的供述,他是在后山上看到了河里的方连琼,可是,从那座山上看河里,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毕炜恍然大惊,抓起了衣服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   “后山!”毕炜来不及等安琪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而安琪儿也紧忙追了出去。   在路上,毕炜还责怪安琪儿这么重要的情报为什么不早说。安琪儿说道:“我也是刚刚想明白的。”毕炜点点头,警察有的时候难免思维被局限,安琪儿的这种情况他以前没少遇到。   后山坡度很缓,山势也不高,只有三百多米的海拔。来到了后山上,爬上山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三点左右了。毕炜鸟瞰河水。果然如安琪儿所说,从这里望过去,不要说河水里时沉时浮的生物,就算是岸边的人都无法看清楚。   回到了市局,毕炜决定亲自审问牛长庚。   面对这一证据,牛长庚仍然百般抵赖,说自己眼神好。   “你眼神好?好,我们这就给你做一个视力检测,看看你老小子的眼睛是不是千里眼!”毕炜厉声喝道。 第三十四章 终于水落石出了   “我告诉你,现在你如实说了,我们还可以考虑轻判。要是让我查出来了你是杀人凶手,告诉你牛长庚,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你也跑不了!”   牛长庚低着头,好半天才说道:“我不是凶手……我交代……我全都交代……你……你们能先给我一根烟吗?”   毕炜拿出了一支香烟,走过去递到了他手里。牛长庚颤颤巍巍地接过去,伸出舌头舔了一遍,将烟身糯湿了,这才凑着毕炜打着的火点着了。他吸了一大口,轻轻地吐出烟雾,说:“我不是有意隐瞒的,我是怕凶手来找我,他连姚敬芝那样的角儿都敢杀,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凶手是谁?”   “我不知道。”牛长庚摇了摇头,看着毕炜的神色不善,急忙又加了一句:“我真不知道,我这次不敢说谎了!”   “那你从头说。”   牛长庚又吸了一口烟,缓缓说出了以前的事情。   大概是五十年前的事了。人老了,记不清楚了,牛长庚无法确切地说出是哪一年发生的事情,不过那件事,他却记得很深。因为师父快要过大寿了,所以徒弟们利用准备寿礼的时间出来玩耍,难得有了轻闲的时光。   牛长庚平时因为性格原因,不受师父的待见。几个师兄弟也没人愿意和他来往,牛长庚一个人就沿着山路慢慢走,来到了河边。走到了河边,看着宽阔奔流的河水,感受着风,他觉得很舒服。   忽然,他听到了草丛里有几声响动,像是一个人临死前的呻吟。牛长庚很好奇,他就悄悄地走了过去。那天的风很大,一人多高的蒿草丛“哗哗”作响,遮盖了他的脚步声。牛长庚轻轻地走了两步,还没等他靠近,他就听到了一个人说话的声音:“操,这小妮子真他妈硬!”这个声音他觉得耳熟,可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然后,又一个人说道:“把她弄死!”这个声音,牛长庚很熟悉了,是自己的师兄许长友的声音。   “啊?弄死她?太可惜了吧?”这个声音很陌生,好像从来没听过。   “你懂什么,她活着,我师父饶不了我,肯定会死的。到时候我被抓了,我一定把你们供出来,你们两个一个也跑不了!”许长友恶狠狠地说道。   “长友说得对,掐死她吧!”第一个人说道。   牛长庚听到这话,吓得大气不敢出,腿都软了。他瘫软在地上,趴着。悄悄地拨开了面前的几丛草,看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小师妹方连琼躺在地上,下身的衣服被扒光了,流着血,三个男孩儿正提着裤子绑裤腰带!   除了许长友,那个声音熟悉的家伙,竟然是师叔的徒弟姚敬芝。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一个人,是村子里琴师的儿子。   琴师的儿子系好了腰带,上去撸起了袖子要掐死方连琼。当时的方连琼已经昏死了过去,脸上挂着泪珠。牛长庚吓哭了,他捂着嘴,发出了几不可闻的低咽。既是害怕,也是伤心。方连琼也是他的女神,可如今,却被这三个人糟蹋了。   琴师的儿子正要下手,被许长友拦住了:“等一等,不行。掐死她,会在外表留下证据的。”   “那怎么办?”琴师的儿子没了主意。   “扔水里,淹死她!给她穿上裤子!”许长友和姚敬芝等三人又帮方连琼穿上了裤子。三个十几岁的男孩儿抬着方连琼到了河边,一扬手,“扑通”一声扔进了河里。   看到眼前的情形,牛长庚吓得尿了裤子。   “你们快走,剩下的我来处理!”许长友让姚敬芝和琴师的儿子走了。他回到案发现场,用黄土盖上了血迹,扶直了压倒的蒿草。这才匆匆离去了。   而这时,河水里的方连琼时沉时浮,被呛醒了。她无力地呼喊着,在狂风中和浪花里,根本听不到。牛长庚爬起来追着河流的方向跑,大声喊着:“师妹……师妹!”   “救……救我……救救我!”方连琼无力地哭喊。   牛长庚的腿都软了。他根本不会水!一咬牙,他跑了回去找师父帮忙求救。   这就是整件事情的原委。毕炜听完后,不胜唏嘘地问道:“既然这样,你当初为什么没有对你师父说出真相呢?”   “因为……因为我怕,我知道许长友这个人的心有多狠。当初,他在姚敬芝的厚底靴子里放玻璃,姚敬芝多恨他呀。可最后还是投靠了他,就可见许长友这个人的性格了。我不敢说……我怂了……”牛长庚低下了头,仿佛眼前又出现了当年的一幕,老泪纵横。   “那……琴师的儿子叫什么?”这是一条很关键的线索,既然是报复杀人,许长友、姚敬芝先后死亡,那么琴师的儿子应该就是下一个目标了。   “廖胜喜。”   而牛长庚私下里几次找到姚敬芝,只是因为生活拮据,想要用这件事情来勒索他。可是姚敬芝软硬不吃,根本瞧不起牛长庚,这件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了。   审讯工作结束后,毕炜马上将这一情况上报。   “现场是典型的报复性杀人,让死者扮成他们生前最具代表性的帝王将相的形象,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的形象与内心形成一个巨大的反差。五十年前,这些人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强奸杀人。所以,凶手才要采取这种羞辱性的方式。我认为,下一个受害者肯定是廖胜喜。建议马上查出廖胜喜的身份户籍以及住址,派人守株待兔!”   邢甫邦指示,按照毕炜的要求执行。很快,廖胜喜的身份就被查出来了。安琪儿对毕炜说道:“没想到,这次成了灯下黑,我们早就见过廖胜喜了!”   “嗯?”   “廖康的爷爷。”   廖康走到了家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爷爷,我回来了。”自从父母去了国外后,这里只剩下了廖康和爷爷一起生活。廖康的父母几次要求带廖康一起走,但是廖康都放弃了。家里的老人离不开人啊。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上:“爷爷,今天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油豆腐。”喊了两声,都没见有人应,他嘟囔了一句:“老爷子今儿这是怎么了?”   廖康走过去推开了卧室的门,看到自己的爷爷廖胜喜正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眼神空洞,仿佛带有一丝的恐惧神情。廖康走了过去,拍了一下爷爷的肩膀:“爷爷,你老僧入定了啊?今天怎么样,保姆是按时走的吧?”   “嗯。”廖胜喜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丝混沌的声音。   “来,我把您扶起来,给你买的最爱吃的油豆腐,赶紧尝尝。”   廖胜喜想要说什么,可是嘴角歪斜着,只能发出“唔唔”的轻哼。   廖康浑不在意,自从爷爷中风后,就这样了。他只是像往日里那样随意地应和:“是是是,您老人家说得对。来,我帮你穿好鞋子,去吃油豆腐啦!”   此时,廖家楼下。毕炜已经守候在了车里。对讲机里传来了“滋滋啦啦”的电流声:“毕队毕队,安组长来了。”   毕炜挠了挠头:“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不让她来吗?”   “我又不会给你添乱。”安琪儿抢过了对讲机在那头说道。   毕炜嘬了一下牙根儿,车里的几位刑警都笑了。他回过头去喝道:“笑什么笑,都给我提高警惕,抓不住凶手,唯你们是问!”   “是!”   话虽如此,可谁也不知道,凶手会在什么情况下出现。 第三十五章 让我试试吧   整整一晚上的守候,没有任何的发现。毕炜担心这样会浪费不必要的警力,也担心庞大的蹲守组会被狡猾的凶手察觉。他只留下了一辆车,四个人。安琪儿执意要留下,最后毕炜只好让时志刚和曹旻也留下了,于广等人暂时回去,做好交接班准备。   安琪儿对毕炜说道:“一夜没睡,你先眯会儿吧,有情况我叫醒你。”   毕炜“嗯”了一声,确实累坏了。这样的情况需要随时做好准备,可是凶手不出现,也不可能一直保证百分百地集中精神等下去,毕炜放倒了座椅,盖上外套睡着了。安琪儿让自己的两名老部下时刻注意情况。她看了一眼毕炜,他睡得很祥和,嘴角不禁扬起了笑容。   “头儿,你什么时候和毕队办事啊?”曹旻八卦地问道。   安琪儿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头儿,我觉得你跟毕队在一起后,人都变了。”   “好了,别说这个,时刻注意情况。”安琪儿高冷地下达了一句命令。但是对于自己手下的这句话,她也认同。毕炜,真的改变了自己好多。   到了中午曹旻下车去买了几份盒饭。安琪儿叫醒了毕炜,让他吃饭。毕炜伸了一个懒腰,从安琪儿手里接过了炒面,问道:“有什么情况吗?”   曹旻说道:“暂时没有发现,廖康和他爷爷还没有出门。只是这一带送外卖的挺多的。进出好几个。”   安琪儿替自己的部下说道:“怎么,不相信我的兵?”   毕炜笑道:“我哪敢啊?”他刚吃了两口,注意到这个小区确实如曹旻刚才所说的那样,现在正是中午的饭点,频繁有外卖送餐员进进出出。这时候,毕炜注意到了一个送餐员,骑着电动车到达了廖康家所在的单位。他停好了车后,从后面的箱子里拿出了一个装着东西的白色塑料袋,快步跑上了楼。   毕炜吃面的动作突然停止了,他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大叫一声:“有情况!”拉开车门跳了下去,其余三人紧跟着下来了。三人冲进了电梯间,发现四部电梯全部被占用,而其中一层,正好停留在了六层,那正是廖康家的楼层!   “操!”毕炜气得骂了一句粗话,转身跑进了安全通道的楼梯里。安琪儿等人急忙追了上去。“肯定有问题!”毕炜说道,“送餐员怎么可能不锁电动车,连钥匙都不拔呢?”毕炜一步连跨三个台阶往上跑。   三人来到了廖康家的门前,一个个都喘着气。四个人都拔出了枪,毕炜抬手往下压,示意大家靠墙散开。安琪儿做了一个敲门的动作,询问毕炜是否要敲门。毕炜摇了摇手,把自己手里的枪交到了安琪儿的手里。他蹲下来,从兜里拿出了一组特制的铁器,小心翼翼地伸到了锁眼里。   安琪儿松了一口气,如果刚才的外卖员真的是凶手的话,那么毕炜这么做无疑是最稳妥的方法。“咔”,一声轻微的响动,门锁弹开了。可就在这时,“咣”的一声,门板被重重一撞,又重新锁上了!   里面绝对有问题!   凶手发现了毕炜等人的行踪,在他打开门的时候,使劲撞向了门板,将门重新锁上了。   “毕队,撞门吧!”   “不行!廖康祖孙俩都在里面,现在不知道情况怎么样。贸然撞门的话,可能会引起人质受到伤害。叫人吧。”   “是!”   接到了电话的市局迅速出警,同时也从武警、特警部队调来了狙击手和支援。邢甫邦亲任现场指挥。可是来到这里后他们才发现了情况的复杂性,无论是客厅还是卧房,所有的窗户都放下了窗帘,狙击手根本没办法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唯一的营救方案,似乎只有从正门突破了。但是,廖家人生死不明,凶手手里很可能握有人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冒然强行闯进去。   邢甫邦和武警特警的领导一连商量了几种营救方案,都被一一否决了。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媒体也到了现场。“叫谈判专家吧。”武警的老吴提议说道。   “不用!”毕炜叫了一声,从人群里挤了过来。楼上,已经有新的同事接替他了。毕炜来到了三位领导的面前,“让我试试吧。”   老吴轻轻皱眉。当初,他和毕炜打过交道,觉得毕炜并不能胜任这一职务。   邢甫邦也说道:“小毕,现在可不是开玩笑,凶手的手里有人质,我们得请专业的人来。”   毕炜把枪拿出来,放在了汽车的引擎盖上,说道:“邢局,您可别忘了,我也学过心理学的。就让我试试吧。”   毕炜见邢甫邦不说话,恳求道:“我的老领导!谈判专家从省厅赶来最快也得两个多小时,我们现在得争取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我在这儿向您立下军令状,不成功,您就把我撸了,行了吧?”   安琪儿上前拉住了毕炜,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可是眼神中却充满了担忧之色。   毕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邢甫邦和老吴商量着,老吴一个劲儿地摇头。   毕炜急了,他一把从老吴手里抢过了喊话器。老吴没缓过神儿来,手里已经空了。自从他坐到这个位置上,还没人敢从他手里抢东西呢!他气得骂道:“嘿,你个小王八蛋,你……”   “Hi,六楼601的朋友们你们好吗?”毕炜已经喊出话来了。   只不过,这句喊话的内容,让所有人一愣,不伦不类的。   “来人,给我抢过来!”   几个武警战士上前要按住毕炜,没想到,毕炜已经跑开了,他一边跑一边喊:“大爷,你看看,我为了你,可是得罪了我们的老领导啊!”一个武警扑上去,毕炜轻盈地一跳,跳到了一辆吉普车上,接着两三步站到了车顶上:“大爷,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事,不论是姓许的,还是那个姓姚的,在你看来都是死有余辜是不是?其实我跟你想的一样!”说完这句话后,在场的人无论是凶手、人质、警察、群众,还是媒体记者,都听到了喊话器里传来的一声哀求:“我靠,这位兄弟,你别拽我裤子啊,我这是新买的!”   邢甫邦说了句:“算了,让他试试吧!”   老吴气得一挥手,让自己的人撤了。他指着毕炜:“我告诉你啊,这件事你可不能给我搞砸了!”   毕炜兴高采烈地敬礼,然后举着喊话器大声地喊:“大爷,我不知道你多大岁数了。要按照那件事的年份看来,您老人家恐怕得有六七十了吧?有什么委屈,可以跟我说说。你有什么条件,也可以谈。只要你能见我一面,好不好?这样对你、对我都好。你还有活下去的希望,我也有升官发财的可能,对不对?”   老吴对毕炜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他虽然嘴上刻薄,但是对毕炜多少还抱着两三分的欣赏态度。而特警那边的负责人老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警察。就算是再不懂谈判的人,也不至于这么插科打诨啊!还说什么升官发财,媒体都在,这样的话说出来就不怕担责吗?   “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我不带武器,不穿防弹衣,我身高才一米七,括弧,其实是一米六八,括弧完毕。我这小身板,肯定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威胁的。你放心好了,我们当面谈谈,可以吧?”   安琪儿内心矛盾极了,她不想让毕炜冒险,可这又是一个警察必须要做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六楼的警察传来了消息:“报告,屋里的人要求毕队进屋!” 第三十六章 我只是想杀死坏人   负责控制住现场小区的三位领导人,市公安局的邢甫邦、武警的老吴、特警的老余。三个人在岗位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什么样的歹徒没有接触过?什么样的下属没有训教过?但是像毕炜这号的人物,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而更没有想到的是,屋子里劫持了人质的凶手,竟然相信了毕炜的喊话,让他进屋!   毕炜准备跳下了车顶,刚要走,邢甫邦叫住了他,让人给他戴上了通讯设备,千叮万嘱:“一定要注意安全,尽量和他谈条件,保证人质的安全。”   毕炜点了点头。   他朝着单元楼的门口走去,安琪儿又站了出来。她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轻声叮嘱:“我知道我改变不了你的决定,但你一定要平安归来。”毕炜扭头看看周围严阵以待的同事,忽然一把抱住了安琪儿。安琪儿怔然呆住了。虽然说她和毕炜交往不是什么新闻了,但是怎么都想不到,毕炜居然敢在这样的场合下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   站在远处的老吴都忍不住会心一笑:“妈的,这小子!”   毕炜对安琪儿说道:“你放心好了,凶手身上没有枪,赤手空拳不是我的对手。我一会儿就下来,记得给家里打个电话,我今晚想吃饺子。”   “嗯,我等你。”   毕炜慢慢松开了手臂,迈步进了楼。走出电梯后,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601的房门前,按响了门铃。里面没有动静,毕炜喊了一嗓子:“你好,警察来送外卖啦!”   “只许你一个人进来,否则,廖胜喜就得死!”里面的人说完这句话后,门锁“咔哒”一声。出人意料,这个人的声音很年轻,中气十足。   守候在门口的一个警察按捺不住,站起身来就要往里冲。毕炜一个眼神把他瞪了回去。毕炜打开了房门,很快就关上了。   在客厅的正中央,廖胜喜坐在了轮椅上,身子歪着,嘴角流涎,干枯的脸上挂着两道老泪。混沌的目光中,是无限的恐惧与胆怯。在他身后,站着一个人,右手握着的刀横在了廖胜喜的脖子上,因为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只是从身高等条件来判断,和毕炜当初的推断无二。   毕炜余光看到了墙边还趴着一个人,他扭头看去,依稀辨认出是廖康。   “他没有死。”凶手的语气很沉着,“我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毕炜转过头来说道:“是为了方连琼那件事吗?”   凶手没有说话,毕炜想要往前走两步,可是刚刚迈开一条腿,凶手便说道:“别过来!要不然廖胜喜现在就得死!”   毕炜不得不把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他问道:“你跟方连琼是什么关系?”   凶手凶狠地说道:“我不认识她,但是熊峰是我的爷爷。”   毕炜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小三子?”   凶手点了点头。   毕炜说道:“那么,你杀这三个人,是你爷爷的意思?”   他又摇了摇头:“我是替我爷爷报仇。”   毕炜有点儿晕,不明白这其中有怎样的关系,这跟他之前想得不太一样。   凶手慢慢讲出了一件事情:当年,凶手还在上小学,他的爷爷熊峰十分疼他。熊峰因为年轻的时候学过戏,可是从师时间很短,没能成为专业的戏曲演员,但老爷对京剧却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到了晚年,更是成为了不二的娱乐爱好。爷爷经常对他讲起小时候学戏的经历,说师父都是叫他的小名小三子。他也会提起那个叫方连琼的女孩儿,师兄们都管她叫师妹,只有熊峰叫他师姐。   可是后来,有一次熊峰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从此失踪了。因为没有发现尸体,警方只是当做了老年人走失案处理,最后不了了之。那一晚,凶手哭得很伤心。长大后,这件事情一直令他难以释怀,经过了几年的查找,他才发现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当年,方连琼是被许长友、姚敬芝和廖胜喜三人奸杀的。熊峰在无意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去找许长友等人理论。许长友没有办法,干脆约出了姚敬芝与廖胜喜,表面上同意了熊峰要求他们自首的条件。但是趁着熊峰不注意的时候,他们三人联手杀死了熊峰,沉尸河底。   凶手得知这件事情的真相后,开始了疯狂的报复。   毕炜叹了一口气:“看来,我叫你大爷反而是我吃亏了。我就说嘛,能够一刀割破许长友喉咙的人,怎么可能是个老人呢?你叫什么名字?”   “熊世基。你呢?”凶手似乎对眼前的这个小个子警察很感兴趣。   “毕炜。我真的挺佩服你的,真的,发自肺腑的。”毕炜看着廖胜喜求救的目光,冷冷说道:“能去替爷爷看望方连琼,说明你有情有义。至于这三个人嘛,我也觉得他们都该死,你能替警方解决麻烦,很好。”   在楼下监听的老余脸都绿了,他对两位老友说道:“这个年轻人搞什么啊,怎么能对凶手说这话呢?”   熊世基苦笑一下:“这是最后一个,我今天来到这儿,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我叫你进来,不是要跟你谈条件的,只是要对你们警察说明一下我的故事,我不是一个坏人,我只是想杀死坏人,替我爷爷报仇!”   “许长友的《锁五龙》、姚敬芝的《刺王僚》,都很精彩。廖胜喜呢,他死了,你会怎么布置现场?”毕炜忽然抛出了这样的问题。   熊世基很有自信的地说:“京胡!他是京胡世家,我要把京胡挂在他的身上!他们三个都是名人,可谁又能知道,他们骨子里的肮脏呢?”   “很好,很精彩!”毕炜还拍了两声巴掌。   邢甫邦在外面听得汗都要下来了。虽然说,谈判的时候要顺着歹徒的话,可是没必要这么说啊。从语气口吻听上去,毕炜比凶手还要残忍。   “刚才听你说,熊峰老师很疼你,是吧?”毕炜问道。   “是,没有人比他更疼我了。”   “那么还等什么?下刀吧!一刀捅下去!让他去见阎王爷吧!我想你爷爷一定会很高兴的。他会看到自己的仇人全都下地狱了,然后也会看到自己的孙子被执行枪决!”   “毕炜!”耳机里传来了老余的叫声,“不要激怒嫌疑人!”   毕炜根本就像没有听到似的,他继续对熊世基说道:“就是不知道……你爷爷在天之灵,看到你这副样子会作何感想。我很佩服熊峰老师,真的。我相信,他的心爱之人被这三个人杀了,他比你更痛恨这三个人。但是,他没有选择像你一样举起屠刀报复,而是劝他们投案自首。我相信,熊峰老师会希望你和他做出一样的选择。”   熊世基沉默了,良久之后,问道:“你是谈判专家,还是警察?”   “我是来帮你的人。”   “就凭你?”熊世基不相信这个滑头的小个子的话。   毕炜笑着说道:“不信?那么,我来帮你分析分析吧。你手里的这把刀,并不是你最中意的凶器。一开始,你就计划好了廖胜喜的死亡方式。先说许长友和姚敬芝,他们两个的死亡,凶器是同一把刀。如果不是《刺王僚》剧情的需要,你会收回那把刀,用来杀死廖胜喜,对吗?”   廖胜喜听到这些,“呜呜呜”直叫。   “不要吵,你还没死呢,这是我和小熊先生之间的谈话,你这老王八蛋不要插嘴!”毕炜怒斥一声,继续说道:“你很重视细节,习惯从小细节的地方呈现完美。所以,无论是《锁五龙》、《刺王僚》你还原得都很棒。可是廖胜喜是琴师,没办法还原剧情,所以你原定计划的凶器是……”毕炜忽然停住了,看着熊世基,而后才缓缓吐出了两个字:“琴弦!” 第三十七章 你们着什么急,抢功啊?   “你是一个处处追求完美的人,琴弦对你来说,无疑是一件最好的杀人工具。而且,也能够表达出你想要告诉给我们的信息。所以,你现在手里的武器,这把刀,并不是你最理想的凶器,对吗?”毕炜十分有信心地说道。   “妈的,毕炜,你马上给我滚出来,我们换人进去!”老余在外面听得既惊愕又愤怒,身为一个谈判人员,这不是故意要激怒对方吗?老余握着耳机的对话筒,已经气得浑身哆嗦起来了。老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余,不要这么着急嘛,这个小毕的本事,你还不曾见过哩!”   老余诧异地打量着自己的这位老战友,纳罕道:“你这老东西什么时候叛变的?”   屋内,毕炜说道:“稍等,我卸一下装备。”他慢慢地抬起了手。   熊世基的神情有些紧张,毕炜冲他微笑了一下,从左耳里拔出了耳机,然后缓慢地走到客厅门口的风水景观池里,一松手。耳机砸破了水面的平静,一路冒着气泡,沉入了水池底。   老余的耳机里传来了“滋——”的刺耳的声音,他急忙把耳机摘下来丢掉:“妈的,搞什么啊!”   毕炜笑着说:“他们太招人烦了。”   熊世基不说话,他握刀的右手微微颤抖,五指依次张开又马上合拢。毕炜说道:“不要太紧张,说句实话,我们应该感谢你。本来,许长友、姚敬芝以及这个廖胜喜,都是重大恶性案件的嫌疑人。你能站出来把他们收拾了,是大功一件。”   “可是……你们不可能让我活了!”   “不一定啊,我们警方只有逮捕的权利,所谓公检法,我们要做的只是第一步,具体怎么判,还是要看法院的。熊世基,你想活下去吗?”毕炜的语调充满了诱惑性。   熊世基没有说话,喉头鼓动了一下。   “想一想你的爷爷,熊峰老师当年没有像你这么做,如果,这三个老东西就这么被你杀了,我觉得是便宜了他们了。你看看这个廖胜喜,成了这副可怜相。我觉得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就是要让他别扭,就是要让他难受,他说不了话,开不了口,吃喝拉撒全都得让人照顾。如果你跟我出去了,真相大白。这老不死的还得进监狱,我要是你的话,那样我才开心呢!让他剩下的这几年,都在监狱里度过。哈哈……”毕炜说道最后,竟然真的开心得笑了起来,“可是你就这么让他们死了,那是真正便宜他们了!”   熊世基沉默了,他低头看着一脸惊恐的廖胜喜,又看看手里的这把刀:“你说得对……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安琪儿最开始带着自己的人守在了单元楼的门口,可是毕炜迟迟没有出来,她担心得很。最后,安琪儿忍不住上了楼,来到了六楼。601门口的两边和对面,三队特警和武警已经严阵以待。大家都在等待着毕炜的讯号,准备随时冲进去。以往,这样的场面他们都经历过。所有的人都相信,再过不久,大家就能一鼓作气冲入屋内,制服犯罪嫌疑人。   然而在这时,武警和特警的组长,先后接到了领导的通知:“所有人,马上撤离,在楼下集合!楼道里不许留一个人!”“小王,带人撤回来,一个人都不留,马上!”特警和武警训练有素,只听到了一阵整齐和轻微的脚步声,大家很快就撤了。而与此同时,安琪儿也被邢甫邦告知:“小安,马上撤下来,这是毕炜的意思。”   “啊?”   屋内,毕炜挂断了手机:“你看到了,我没有特殊的通讯设备,只能是打电话了。走吧!”   所有武装人员都迅速地撤到了楼下,又马上组成了特殊的战斗队形,呈扇形状将单元楼包围起来。所有人都异常紧张,更多的人是抱有怀疑态度:“这就完了?这才多大一会儿工夫?怎么可能这么快呢?”   “踢踏、踢踏”单元楼门口里面的走廊上,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从这脚步声不难听出,一个人沉着冷静,信心满满;一个人心灰气沮,黯然落寞。少时,两个人出现在了单元楼门口,并肩站立。一个是毕炜,另一个是劫持人质、连续杀害了两条人命的凶手熊世基。   训练有素的警察们立马冲上来就要逮捕熊世基。   “站住,都不许动!”出人意料的是,毕炜竟然指着他们喊出了这句话,“你们着什么急,抢功啊?都给我立正站好!”   一众警察茫然不解,凶手都现身了,这时候不动手还等什么?毕炜清了清嗓子:“我答应了这位兄弟,不给他戴手铐,我亲自送他,大家都闪开吧。”   熊世基的手中空无一物,他垂着头,神情看上去很失落。阳光下,他扭头看着毕炜,灰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周围全都是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就算是孙猴子也未必能逃得出去。邢甫邦果断下令,大家让出一条路来。   毕炜在前面带路,他跟在后面。毕炜只觉得神清气爽,春风得意,他甚至还伸了一个懒腰。但安琪儿却看得提心吊胆。虽然说,嫌疑人已经在警方的掌控之中了,他空着两只手,但谁都不敢保证他身上有没有藏匿什么武器。万一这时候他突然挟持了走在前面的毕炜,那么局面将再次失去控制!   这一段路,很短,但是毕炜却走得很漫长。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到了警车的前面,毕炜拉开了后面的车门,熊世基冲他笑了一下,很凄苦的笑容。毕炜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多想了,家里那边我去照顾,需要什么就跟我好了。回头我安排律师。”   熊世基点了点头,转身钻进了车里。这种车辆后车厢镶有铁栏杆,是那种专门押解犯人用的,只要锁上车门,无需警察看管。不过毕炜想了片刻,也跟着他钻了进去,从里面关上了车门。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虽然说毕炜最后又上演了一次近乎“闹剧”似的表演,但是,结局是好的。   在重武器的押解之下,警车逐渐驶远了。围观的群众却久久不肯散去,大家都议论纷纷。   “哎,这怎么跟电影不一样啊。电影里,歹徒一出来,警察不都是一拥而上吗?”   “嗨,你还真以为是拍电影啊。你没见歹徒身边就站着一个小个子警察吗?这些警察哪敢往上冲?”   “不是还有狙击手呢吗?”   “你真以为狙击手是一枪一个,绝不误伤呢?”   ……   市局里,针对熊世基的审讯马上开始了。安琪儿看到主持审讯工作的是文硕和于广,便问毕炜去了哪里了。于广说道:“刚才毕队就说了一句,他还有事,人就不见了。”   安琪儿很纳闷儿,给毕炜打电话。可手机响了半天也没有回应。这个毕炜,这么关键的时刻去哪儿了?   这时,毕炜已经来到了一家茶馆内,他记得,这是安琪儿和顾欣桐常来的地方。按照提前约定好的包间名字,他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拉开了房门,却看到了顾欣桐坐在那里,看到毕炜后,她冲他一笑。不过,顾欣桐的脸上挂着泪痕,看得出来,她刚刚哭过。   毕炜坐在了她对面,说道:“你没有找琪儿,却来找我,还不要我告诉她,我猜……”毕炜的神情很严肃:“你是想让我做你男朋友,对吗?”   “啊?”顾欣桐一愣。   “哈哈哈……”毕炜大笑起来。   顾欣桐这才明白,这是毕炜在给自己宽心呢。 第三十八章 你们故意的吧?   顾欣桐轻抿嘴唇,没有说话,主动给毕炜倒上了一杯茶。毕炜则像是看着什么珍稀物种似的盯着她,良久才说了一句:“大姐,说句话好不?请我来这儿不可能只是为了请我喝茶吧?”   “谢谢你。”   毕炜一愣。他最近忙于查案,今天才算是彻底地结束,自己与顾欣桐的关系也仅仅限于普通朋友,平日里交往不多,怎么好端端的她突然向自己道谢呢?毕炜回想了一下:“嗯——哦,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关于祁飞的事情吧?”   顾欣桐看着毕炜,没有说话。   性格开朗的顾欣桐很少有这么“文静”的时候,毕炜知道自己猜中了。他笑了笑,说:“我没有做什么,只是让他的爷爷替我教训孙子而已。”   顾欣桐的指尖轻轻转动着茶杯:“我们虽然认识不久,但是我和琪儿很熟了。我知道,好奇是你们警察的天性,我很高兴,你没有逼问过我是什么事情。”   之前毕炜也想过这件事情,一个女孩儿和一个男的……他猜测多半儿是桃色纠纷,既然牵扯到了女孩儿的私密,他也不好多问。后来一忙案子,就把这件事搁置脑后了。他问道:“那么,现在事情解决了吗?”   “嗯,那混蛋已经出国了,我想他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了。”   “那就好。”   顾欣桐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们呢,什么时候结婚,决定了吗?”   毕炜耸了一下肩膀,表示很为难的样子:“像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全听她的喽!”   顾欣桐笑了:“看来,琪儿选你,果然没有选错。”   “嗯,其他的女孩儿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开怀一笑,这件事情风波静止。两个人坐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左右,毕炜给安琪儿打了电话,让她来茶社。安琪儿很快就到了,一见面,就嗔怪毕炜为什么不接电话。毕炜连忙解释,说自己进屋跟熊世基谈判之前,将手机静音了,所以没有接到安琪儿的电话。他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总算逗得安琪儿笑了,这才得到了原谅。   安琪儿看到顾欣桐在这里,她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不过顾欣桐很快就解释,说:“你别误会啊,我可不是要跟你抢毕炜。我是在路上看到了毕炜跟女孩子搭讪,把他押到了这个地方审问他的!”   毕炜差点儿跳起来:“喂,大姐啊,我这么帮你,你就这么毁我是吗?”   安琪儿当然知道这不是真的,两个女孩儿放肆地笑了。三个人喝完了茶,又去吃了点儿东西,这才开车回去。在路上,安琪儿问毕炜的打算。   毕炜说道:“先把这件案子了解了,然后趁着有几天假,陪陪家人吧。”   安琪儿看着他,佯怒道:“喂,你故意的是不是?”   “什么?”   “我是问你……”她一个女孩儿,总不能直接说出口,于是气得拍了一下方向盘,“哼,我不说了!”   毕炜笑道:“大过年的,生气不好,别生气啦!”   “懒得理你!”   毕炜靠在了椅背上,懒洋洋地说:“是吗?我还想呢,明天叫上老人们,举行一个小小的订婚仪式呢,现在看来,真的是……”后面的话,他故意不说出口,眼神瞟向了安琪儿。   安琪儿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忽然见毕炜看向自己,她赶紧扭过头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毕炜笑了一下:“就明天吧,好不好?”   安琪儿“哼”了一声:“随便!”心中却颇感甜蜜。   第二天,在老安家,丰盛的饭菜摆满了一桌。大家都举起了酒杯,不过毕炜的杯中却是黄色的橙汁,在众人围拢的红酒杯中格外醒目。   老安开口说道:“老毕,亲家公,你得先说两句。”   老毕连连摇着手推辞:“不不不,这不好。您是东道主啊,又是老首长,您先说,您先说。”毕母也在一旁连声说:“对对,您先说。”   老安也不谦让了:“好吧,今天呢,是毕安两家联姻的日子。我呢,高兴,真的是太高兴了!从今天开始,我就多了一个儿子。亲家,你们家就多了一个女儿了。哎,我老头儿把丑话说在前头。我这女儿啊,被我宠坏了,以后她有什么做得到不到的,你们该批评就批评,该教育就教育!”   老毕笑着:“好好,那我也说两句吧。”   不料毕炜放下了酒杯,直接拿起了筷子:“来来来,大家吃饭吃饭!”安琪儿笑着推了一下毕炜。毕母拿着筷子敲了一下毕炜伸出来的手:“这孩子,听你爸说!”   老毕心情愉悦:“你们两个孩子,今天是主角儿,算是正式走到了一起了,不容易。按照过去来说呀,我们家算是高攀了。亲家,我也得说句丑话,我这儿子从小就是个捣蛋鬼,你离得近,他要是做了什么出格儿的事,或者欺负琪儿了,您就受累给我抽他俩大嘴巴!”   毕炜苦笑着:“我说老毕同志,你这就不对了。今天是你儿子订婚的大喜日子,你怎么老惦记着揍你儿子呢?”   一桌人开怀大笑。   毕母这时候起身回屋,拿来了一团红色的布。她走到了安琪儿的身前,一层层地打开了这层布,说道:“琪儿啊,伯母没什么可送你的。这个玉镯子,是毕炜他姥姥留给我的,本来我想着是送我闺女出嫁的嫁妆。谁知道,就生下了毕炜这一根独苗儿。也好,以后你就是我的闺女了,收着吧。”   安琪儿诚惶诚恐:“这……这太贵重了。”   毕母的脸一板:“你要是不收,那就是瞧不上我们家小炜了!”   毕炜也劝道:“收下吧,你要是不收的话,回头儿我爸肯定得揍我!”   安琪儿这才接过来,连声道谢:“谢谢伯母。”   这边刚送完镯子,门铃就响了。安琪儿急忙去开门,一开门,发现一位高大的老人站在了门口,除此之外,还有邢甫邦、文硕、齐菲菲。四个人进来后,连声说:“过年好过年好。”毕炜赶紧迎了过来:“你们怎么都来了?”   “对啊,前几天忙着案子,今天这不赶紧来了吗?怎么,你不欢迎啊?”邢甫邦说道。   老安则快步走过来:“哎呀,老市长,您身体还硬朗啊!”那个高大的老人笑着说:“硬朗,当然硬朗啦。嘿,一拳还能打死一头牛呢!”毕炜这才明白,这位老人就是文硕的爷爷,也是以前燕垣市的副市长。   毕炜看着文硕笑道:“赶着饭点儿来,你故意的吧?”   文硕笑了一下,并不多说什么。   反正一桌子饭菜也吃不了,人多一点儿反而更热闹。添置了四副碗筷,大家落座后聊了起来才知道,原来毕炜和安琪儿今天订婚。大家觥筹交错,纷纷道贺。可是刚刚举起酒杯,门铃又响了。毕炜放下了酒杯说道:“这谁呀,还让不让人庆祝啦?”他走过去拉开房门,竟然看到了陈淦和易小萌,两个人一见面就道:“新年好!”   毕炜苦笑道:“我说,你们故意的吧?今天组着团来啊!”   “师父,你太小气了,知道前一阵子你忙案子,这不案子一结束我们就来看你和安姐姐了吗?”一进了屋,见到有这么多人,易小萌吓得捂住了嘴巴。老安热情地招呼两个年轻人过来。   大家都落座后,又说了许多吉祥话,这杯酒才算是正式碰在了一起。 第十卷 肉香 第一章 没你想得那么龌龊   深夜,一幢残旧的居民楼内,家家都逐渐熄灭了灯光入睡了。唯有六楼顶层的一间屋子亮着灯,站在六楼的楼道里,能闻到一阵诱人的肉香。   屋内的厨房里,电磁炉上架着炒锅,锅里的汤滚沸了,八角花椒等配料不停地在其中翻滚着,大块的肉呈现出了酱红色,在滚沸的汤水里翻滚着。其中一人擦了一把顺着嘴角流出的涎水,怯生生地问了一句:“哥,差不多了吧?”   守候在锅边的那个人掀开了锅盖,骤然冒出来的热气氤氲了视线。他“呼”地吹了一口气,将这股白色的热气驱散,拿起筷子在锅里扒拉了两下,最后夹起了一大块肉,放在了白瓷碗里。他捧起白瓷碗,夹起肉块尝了一小口。还很烫,他吹了两下,小心地咬了一口:“嗯……不错,入味了。赶紧尝尝吧。”   那个人听后,忙不迭地拿出了一副碗筷,来到锅子前,连汤带水地舀出了一大勺,盛在碗里。这个人吃饭很讲究,虽然说一开始他就很着急,巴不得尽快尝到这些美味。可现在却不急了,他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了许多配料,糖、醋、辣椒、酱油,甚至还有芥末……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配料调在了一个小盘里,闻了闻,满意地长舒一口气。他这才夹起一块肉,沾足了调料,咬上了一大口,肉质很嫩,一口咬上去,汤汁直接流进了嗓子里,他呵呵叫着,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口比一口咬得大,一口比一口吃得快。嘴里还不住地说道:“香,真香!”   吃相相对斯文的那个人轻轻皱了皱眉头,说:“兄弟,你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呵呵。”那人顾不得擦拭嘴角流出来的汤汁,说了句:“哥,真香!”   “是啊。”他放下了碗筷,双眼迷离地注视着窗外的黑暗,呢喃地说了一句,“真香。”夜深了,都睡了。他恍然间想起了以前那段不堪的遭遇,在这样繁华的城市里,华灯初上的市中心夜景可以依稀看到一点儿,但是自己和弟弟心中的苦难,又有谁看得懂呢?   他双手撑在了桌边,说了句:“赶快吃吧,吃完了,我好收拾。”   “哥,以前都是你收拾,这一次换我来吧。”   当哥哥的皱起了眉头,以往,都是他当哥哥的收拾,只有这样他才会放心。   弟弟看出了他的忧虑,说了句:“哥,以前都是你来收拾,这次换我吧。今天你累坏了。”   “你……没问题吗?”   “嗯,以前看了那么多次,看也看会了,你放心吧。”   “那好吧。”哥哥的语气有些疲惫,“那我先去睡了,不懂得再叫我好了。”   “好!”弟弟笑呵呵地应道。   哥哥起身,来到了卧室的门口。对面是洗手间,他推开卧室的房门的时候,还是不放心地朝洗手间看了一眼。   那里,有一个女人全身赤裸地倒在了血泊里,一只胳膊一条腿,已经不见了踪影。女人的双目圆整,透着不甘心、愤怒以及恐惧……   哥哥笑了一下,转身进了卧室。   清晨,毕炜伸着懒腰走进了办公楼里,昨晚他睡得不太好,两只眼睛的黑眼圈很严重。这一路上,他都打着哈欠。刚走到楼梯口,电梯门打开。毕炜还没有来得及走进去,却被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毕炜也没看清楚对方是什么人,揉着肩膀叫道:“我擦,看着点儿啊!”   “毕队,你总算来了!”那人将毕炜拉到了一边。   毕炜这才看清楚,这个人是昨晚留下来值班的曹旻。毕炜问道:“什么事,这么冒冒失失的?”   “毕队,我们头儿来了吗?”   “没呢,我出门的时候她还没有醒呢,怎么了?”   曹旻一听这话,嘴巴张成了一个0型,惊讶地说道:“你们……你们……同……”   毕炜一挥手:“没你想得那么龌龊,只是住隔壁了。找你们头儿有什么事吗?”   曹旻这才说道:“你是不知道啊?这一大早上,就有人来报案了,说自己的女儿失踪了!”   每年,都会发生一些失踪案,毕炜身为刑侦支队的队长,没办法事事亲为。何况,这样的案件是不会让他插手的。他轻轻皱眉说道:“这事给你们二组办不就好了嘛,干嘛非得找你们头儿呢?你们这些当下属的,一点儿也不会体谅领导。”说完,他就要迈步朝着电梯的方向走。   不料,曹旻一把将他拽了回来:“毕队,你先别急。不是我们不肯接,而是这次的失踪人家属……”他左右看了看,很紧张地样子。曹旻随后把手拢在嘴边,在毕炜的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毕炜听后神色一凛:“有这种事?”   “就是啊,你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呢?所以,毕队,我觉得只有你能帮我们了。我们头儿又不在,你好歹也算是我们二组的姑爷,得帮帮我们。谁让您这么大本事呢?”   毕炜听后,不觉有些飘飘然,他哈哈笑道:“好好好。”一把揽住了曹旻的肩膀:“那你先回去,我去办公室换衣服,随后就来。”   “好,你可得快点儿!”   毕炜乘电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换上了那身警服,在镜子前左右照照,这才向着二组的办公区走去。刚转了一个弯,还没有靠近那边,就听到了一个妇人在撕心裂肺地恸哭:“哎哟,我那可怜的女儿啊,我那苦命的闺女哟!含辛茹苦养了你十几年啊,你怎么能跟别人跑了啊!”   毕炜越听越不对劲,怎么听这话,家属像是知道失踪人的下落似的?毕炜走到了门口,朝里伸着脖子望。二组的人一下子看到了他,仿佛是遇见了救星,大家全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道:“毕队,你可算来了!”“毕队,你赶紧看看吧,老太太在这儿等半天了。”甚至有人开口叫:“姐夫,这事只有你能帮我们了!”   这一声“姐夫”,让毕炜颇为受用。他走到了老太太的那边,坐在了她的对面。看这老太太的年纪,有六十多了,穿着打扮是典型的农村扮相。曹旻急忙在旁边安慰说道:“老太太,您别着急,这是我们的领导,有什么委屈呀,您跟他说。”   老太太看着面前的小个子警察,一把抓住了毕炜的手:“领导,你可得给我做主啊!”其他的警察一个个如得大赦,赶紧散了。   毕炜瞬间觉得这老太太的手劲很大,他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揉着手说道:“阿姨,您别着急,慢慢说。”毕炜打了一个响指,勾勾手指,示意让曹旻来给自己做笔录。费了半天力气才脱身的曹旻,不得不又转身回来了,坐在了毕炜的身边打开了本子和录音笔。   老太太说道,她是燕垣市南郊南洼村的村民,四十多岁才生下了一个女儿,好不容易拉扯大了送她进了大学,没想到前两天接到了一封信。   毕炜从老太太的手里接过了信来看,这个时代居然还有人写信。   老太太说:“手机什么的我都不会用,平时女儿有什么事情不打电话的话,就给我写信。”   展开信纸,毕炜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内容:大致意思是这个女儿谈恋爱了,姑娘家很羞涩,不好意思给老太太打电话,就写了这封信。在信里,姑娘把那男同学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内容了。   毕炜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便问老太太,这件事情和她女儿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第二章 别打,我知道错啦!   老太太一听这么问,顿时悲从中来,她说自己已经有三天没有和女儿联系上了,女儿前天从家里出门后就不见了,晚上也没有回家。她甚至都去了学校找了。可是学校已经放了暑假,没有学生在了,只有门卫和保安,还不让她进去,所以她才来报案的。   毕炜听后,也沉思了片刻。现在正值寒假,女儿从家里外出,没理由去很远的地方。不过现在只是一个简单的了解过程,毕炜无法一口断定这是普通的人口走失案还是刑事案件。他问道:“你女儿的手机号是多少?”   老太太虽然没有手机,但是对于女儿的手机号还是印象很深的。她说出了一串数字,还不忘加上一句:“我给她打电话,她都没有接的。”   毕炜又问:“是不接,还是没有打通,或者提示对方关机?”   老太太说道:“是不接,有的时候打通了,她接都不接,会直接挂断的。”   毕炜松了一口气,看来事情并没有想象得那么严重。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按照老太太提供的号码拨打过去。经过了一阵“嘟——嘟——”音后,电话终于通了。那边传来了一阵懒洋洋的声音:“喂,谁呀?”   是个女孩儿,听声音还没有睡醒。旁边还有一个男孩儿的声音,不满地问道:“谁呀,一大早晨就给你打电话?”   毕炜拿过了曹旻之前的那份笔录,看到了女大学生的名字,问道:“你好,请问你是刘燕吗?”   “是啊,怎么了?”   “没事了。”毕炜说完就挂断了,他得意地一笑,看来,刘燕是会自己的男友去了。他对老太太说道:“放心吧,你女儿没事。下次想找她,记得不要用家里的电话。还有,女儿大了,一些事情就应该尊重她的意见,没必要什么都反对她,就比如说找男朋友这件事。”   老太太一惊,她没想到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领导一下子就猜中了这件事情,她连忙说道:“领导,那我女儿现在在哪儿,她怎么样?”   毕炜说道:“你女儿很好,放心吧。”   老太太嘟囔着:“我这也是没法子啊。她爸贪财,她上大学前她爸就答应了同村的一桩婚事。那我当然得反对她和同学交往了,不知根不知底的……”老太太喋喋不休地抱怨起来。   “放心吧,你过两天就能看到女儿了。”毕炜站起来,让曹旻找技侦部门帮忙,锁定女孩儿的位置,然后请当地的派出所帮忙,把她找回来。完事了,毕炜还不忘叮嘱一句:“我估计这老太太的思想顽固,不太好劝。到时候你们辛苦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当地的村委调解。实在不行,你们也在一边劝着点儿。”   曹旻竖起了大拇指:“毕队,还是你行!”   好不容易劝走了老太太,二组的人马上将毕炜围在了中间,各种赞美之词不绝于口。毕炜听得飘飘然,这话也就多了起来:“那是,我跟你们说。以后在局里,有什么事就跟姐夫我说,没有我摆不平的,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们二组的姑爷!”   大家一阵哄笑,有人起哄,问毕炜结婚后是谁说了算。   毕炜一拍胸膛:“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我说了算啦!男人嘛,就得有这个魄力!”   这时,大家看着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惊慌起来,顿作鸟兽散。毕炜看到大家的样子,十分不解:“喂,怎么了你们?是不是不相信我?我说得可都是真的!”他还走到了曹旻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不是不信?”   曹旻的神情很尴尬,连声说道:“那个……毕队……我……我要忙了。”   “嘿,还没到正月十五呢,有什么好忙的,现在有没案子。你听我接着说。”毕炜意犹未尽地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曹旻的工位旁,曹旻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轻轻地冲毕炜摆着手。毕炜看到这个手势后,一下子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他心头一颤,急忙调转了口风:“我跟你们说,我和你们头儿,那是我说了算。但是这个算不算的结果,得听你们头儿的。能听明白吗?”   有的人已经绷不住了,一下子笑出了声。   “哎,不要笑。我说的是真的,守着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你舍得让她受委屈吗?”   “毕炜!”身后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毕炜吓得一哆嗦。他原地站了一会儿,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才慢慢地转回身去,看到了安琪儿板着脸站在了自己的身后。“Hi,这么巧啊,你也来上班啊。”   “跟我进办公室。”安琪儿的语气中没有夹带任何的感情色彩,似乎毕炜的关系跟她并不是那么的亲密。毕炜苦着脸,冲着二组的警员们摇着手,一路跟着安琪儿进入了办公室。   大家终于忍不住了,趴在桌子上发出了阵阵大笑。   进了办公室,安琪儿坐在了办公桌后,对毕炜冷冷说道:“把门关上。”   “哎。”毕炜很听话,转身关好了门。他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站在原地,背过双手低着头。   安琪儿站起来,一步步踱到了他的面前,扬起了一只手。   毕炜慌忙挡住了自己的脑袋:“别打,我知道错啦!”   安琪儿笑了:“谁说要打你了!”她将毕炜肩章上的一个线头拿了下去,说:“身为领导,一点儿正形都没有。你不应该和下属走那么近的,否则他们就不会拿你当回事了。”   毕炜松了一口气,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喝了一口说道:“算了吧,我最了解我自己了。我本来就不是当领导的料。说真的,改天我如果去跟邢局说要辞了这个副队长,你会不会觉得我没有上进心?”   这些话,安琪儿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她问道:“为什么要辞?”   “我这个人,无拘无束惯了,平时最讨厌的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条条框框的。有道是,无官一身轻啊!”   “可是文队做得很好啊!”安琪儿脱下了外套,挂在了衣架上。   “老文?他不一样啊,那小子是官宦世家,打小就习惯了。我可不行。”   安琪儿不说话了,却面带微笑地看着毕炜。   毕炜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他的眼神躲避着:“喂,我只是……找你商量一下,没别的意思啊。我随口一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安琪儿轻轻摇头,说道:“有的时候,连我都读不懂你。”她的脸上挂着微笑,始终没有生气的模样。   毕炜松了一口气:“你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生气呢。”   安琪儿说道:“不过你可别想了,副队长你是辞不掉的。”   这一点,毕炜也很清楚。邢甫邦格外器重他,尤其是毕炜接连破获了大案,无形中他已经成为了刑侦支队不可或缺的人物。毕炜笑了一下,苦叹一句:“唉,既然如此,只好委屈你作副队长夫人喽!”   新年后工作的第一天,节后综合症在每个人的身上都展现得淋漓尽致。毕炜也懒洋洋地不想动,如果一直这样多好,没有犯罪案件发生,燕垣市的天空永远是一片湛蓝。   他独自一人走到了天台上,点上了一支烟,鸟瞰着这座城市。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鲤鱼跃龙门,摇身一变,从杏儿沟派出所的小片警成为了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副队长。新的一年,新的一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毕炜沉醉在自己的思想世界里,却不曾注意到,有一个人,已经悄然来到了他的身边。 第三章 你们什么时候领证去?   直到这个人站在了毕炜的身边,毕炜才恍然发觉,他扭头一看,心中暗暗惊讶了一下。因为这个人他再熟悉不过了,竟然是彭玉函!   彭玉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敌意,第一句话竟然是:“还有烟吗?”   毕炜拿出了一支香烟给他。   彭玉函点着后,重重地吸了一口,然后长舒了一口气。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口鼻涌了出来,仿佛他心里的烦闷也一消而散。他主动开口问道:“你们订婚了?”   “嗯。”毕炜一点儿也不避讳,他内心坦荡。   “恭喜了。最后,还是你赢了。”   毕炜笑了一下:“这种事情,没有谁赢谁输的。”   彭玉函轻轻摇了摇头:“输了就是输了。说实话,我挺恨你的!”   毕炜一愣,随后笑了:“不怪你,要是我是你的话,我也恨我自己。”   “是啊,当初,我和琪儿都要去领证了,你还出来给我捣乱。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们现在……”彭玉函说不下去了,眼眶泛红。   毕炜从来不觉得男人为了女人哭是什么丢脸的事。他拍了拍彭玉函的肩膀:“那件事情……是我不对。但是爱情,本来就应该这样啊,主动出击,迎难而上,你说呢?”   彭玉函吐了一口烟,挣开了他的胳膊,苦笑道:“别他妈得了便宜卖乖了!打算什么时候办事?”   毕炜挠了挠头:“看看吧,这一阵子如果不忙的话,就先把日子定下来。”   彭玉函轻轻点了点头:“毕炜啊,说句心里话,我虽然很讨厌你,不过……我输得心服口服。”   毕炜静静地听着他讲下去,没有开口打断他的话。   彭玉函继续说道:“我他妈还是第一次遇见像你这样的人呢。虽然你这人有够无赖、无耻,甚至经常耍点儿小聪明,用点儿小流氓的手段。但是……你的确是有两下子的。”   毕炜抱拳拱手:“过奖了。”   彭玉函一支烟抽完了,丢掉了烟头踩灭,转身离去:“好好珍惜吧。”   毕炜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风平浪静。晚上,安琪儿开车带着毕炜去买了一些熟食。毕炜很诧异地说道:“你最近不是说要减肥吗?”   安琪儿笑道:“是给我爸和你爸买的,他们的下酒菜。”   “嗬,你什么时候这么开明了,准许我岳父大人喝酒了?”   “难得他们最近高兴嘛,晚上可以少喝一点。”   “是吗?最近家里有什么高兴的事吗?我怎么不知道。”毕炜一脸的无辜。   安琪儿停好了车子,拉上手刹,去呵毕炜的痒。毕炜吓得直讨饶。   晚上,两人回家的时候,一开门便听到了屋子里传来的笑声。尤其是老安,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毕炜和安琪儿手拉着手进了屋子,问他们因为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老毕说道:“儿子,快来,我跟你老丈人挑日子呢!”   毕炜生怕老安不高兴,连忙说道:“哎,老毕同志,要注意你的言行!”   老安摆摆手,满面红光地说:“对对,你爸说得没错啊。琪儿,你们两个都过来看看,看看什么日子合适。”   毕炜走过来,看到茶几上摆放着两本黄历,都已经打开了。他苦笑着:“我说,你们两位老同志,一位是党培养出来的部队高级干部,一位是站在讲台上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怎么也搞封建迷信的这一套啊?”   老毕一翻白眼:“这小兔崽子!什么叫封建迷信,我们这不是想讨个好彩头嘛!”   “好好,讨讨!”毕炜坐下来,拿起了一本黄历,随手翻了两下。见安琪儿走过来了,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她坐下,将手里的黄历递给她看。安琪儿摇了两下头,将黄历重新推到了毕炜的面前。毕炜只看了两行,头都大了。他放在了茶几上,揉着自己的眼睛:“不行不行不行,眼都花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你们有经验的老同志吧。”   “这种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啊,也不知道当初你奶奶是怎么帮我选的。”老毕拿起了黄历,觑着眼睛看着上面的字。   毕炜笑道:“好歹您老人家也是结过一次婚的。我和琪儿可不一样啊,我们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啊!”   “小王八蛋,就你会说!”老毕数落了儿子一句,继续看着。   老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毕炜:“说真的,小毕,你们什么时候领证去?”   “哦,今天局里没什么事。我看……”他和安琪儿互相看了一眼,安琪儿面带微笑,眼若桃花地看着他,毕炜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他笃定地说道:“越快越好!”   “那就明天!”老安一拍大腿,“你们这事定了,我们当老人的才放心!”   “好啊,那就明天!”毕炜拉着安琪儿的手轻轻晃着。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跟你们两个小的说一下。”老毕翘着二郎腿,“你小子得在外面找个房子。”   “干嘛?”毕炜一下子紧张了。   “你那么害怕干什么?我们刚才商量过了,你们结婚前不能住一起的。”   “我们又没住一屋。”毕炜有点儿不明白。   “不是说这个,儿子。”毕母在一旁说道,“按照老理儿,你们结婚前不能见面的。你随便租一个房子都行。婚礼那天,你得接新娘,总不能从亲家家里接了,然后又回到亲家家里吧?”   毕炜一想,也有道理。不过他看了一眼老安,似乎明白了长辈更深的用意,既然之前商量好了让毕炜婚后住在安家,又说明了不是让他入赘,那么这个形式上的“婚房”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炜看了安琪儿一眼,她点了点头。毕炜感叹道:“唉,看来我的钱包又得瘪喽!”   第二天,毕炜找同事询问单位附近的房子。一来,这周围的环境熟悉;二来,万一局里加班,他也方便,不用睡办公室了。最后,还是陈淦的一个铁哥们儿,大方地把自己的房子让了出来。他的房子刚翻新没多久,本来就是用作出租的。以前也没住过几个人,而且就在市公安局对面的安肃小区。毕炜和安琪儿去看了一下,很满意。有陈淦出面,租金也压到了最低。就这样,毕炜暂时住在这里。   毕炜请陈淦和易小萌帮忙把自己的行李运过来,简单地收拾一下,然后就和安琪儿去民政局领证了。   按理说,本来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也没有特殊寓意。可是民政局门口还是排起了长龙,一眼望不到头。毕炜踮着脚尖望过去,感慨说道:“不对呀,不都说是单身狗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民政局的生意也太好做了吧?”   安琪儿挽着他的胳膊:“怎么,是不是很着急?”   “当然着急啦!”   “耐心等会儿吧。反正我们也请假啦!”   “好,耐心等着吧。”   队伍的行进速度很慢,两个小时过去了,也只移动了十几米的距离。毕炜担心安琪儿的脚酸,硬是从旁边卖煎饼果子的摊主手里花三十块钱买下了他的那个小马扎,让安琪儿排队的时候坐下来。   安琪儿看到毕炜局促不安的样子,时不时还望着前后左右四个方向,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她忍不住笑了:“好了,别这么紧张,除了你,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捣乱的!”   毕炜听到这话,竟怡然自得起来:“哈哈,那是啊,要不是我上次机灵,今天哪有机会跟你一起排队呢?”   安琪儿嫣然一笑,柔情无限。 第四章 师父你太恶心了   然而就在这时,毕炜的手机铃声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毕炜心中一凛:不会是这个时候有案子吧?他接通后,是陈淦打来了,一上来就无比焦急地说道:“哥啊,不好了,发大水啦!”   “你慢点儿说,怎么回事,发什么水了?”   “下水道堵住了,水下不去,现在洗手间、厨房、客厅都被淹了,马上就到卧室了!”   毕炜一听就着急了,不过是让陈淦和易小萌两个人帮忙收拾一下房子,安置一下行李,怎么就出了这事了?毕炜把情况跟安琪儿说了一下,安琪儿看看队伍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索性叹了口气:“走吧,回去看看。”   “今天不领证了?”   “先回去吧,今天这么多人,难道我们今天不领证,你会变心不成吗?”安琪儿看着毕炜眨了一下眼睛。   毕炜叹了一口气,只好乖乖地跟着安琪儿回去了。排在他们后面的一对情侣很高兴。毕炜则在心中埋怨陈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和琪儿的感情一帆风顺还好,万一有什么变故,这锅你是背定了!   匆忙驱车赶回了小区,毕炜才愕然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易小萌一开门,水都漫过了门槛,直接涌了出来。客厅已经有一大半儿沦陷了。毕炜惊讶道:“我的天啊,你们玩什么呢?哪吒闹海吗?陈淦呢?”   易小萌已经急哭了,抹了一把眼泪,指着洗手间的位置:“他正在修呢。”   毕炜站在客厅,就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他只好趟着水走过去,走到了洗手间的门口,只见陈淦正在跟水流搏斗呢!水龙头已经被拆了下来丢到了一边,水流像是一股喷泉,喷薄而出。而陈淦,已经浑身湿透了,随便用一个塑料袋遮住了脑袋,见到毕炜,仿佛是见到了救星一般:“别愣着啦,快来帮我!”   “我靠,你小子还真是老太太上鸡窝——笨鸡又笨蛋。起来起来,学着点儿!”毕炜找来了工具,先将喷水的水龙头堵住,然后将水龙头安装好,调试了一下,仅仅花了十多分钟就安好了。   陈淦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竖起了大拇指:“哥啊,还是你行!”   “好了,别废话了。赶紧的,把这些水想办法收拾了,要不一会儿邻居物业什么的都找来了!”   说话间,已经有人找上来了。不过他们看到“户主”是一位容貌秀丽的美女,顿时都没了脾气。加上易小萌一个劲儿地在旁边认错,大家的怒气也都消了。   陈淦蹲在了水里,两只手徒劳地在水里乱摸。   毕炜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我说你干嘛呢,瞎子摸象啊?”   陈淦则很认真地说:“不是跟你说了嘛,下水道堵住了,我得先找到下水道的位置啊!”   这时候,安琪儿也和易小萌走过来了,大家一起动手,在洗手间的地上乱摸。花了十多分钟的时间,才找到了下水道的排水口。毕炜找来了一根钩子,一手摸着排水口的位置,一边将钩子探进去。勾出来了许多浸水毛发,还有一些油腻脏兮兮的杂物,看得人胃里阵阵恶心。安琪儿和易小萌强忍着没吐出来。陈淦则找来了一个塑料袋,将这些污秽之物收进去。   费了半天劲,排水口才逐渐有了动静。水位慢慢下降了。四个人又合力将水扫向了排水孔的位置。等做完这一切后,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刚刚经历了一番大扫除,四个人累得坐在沙发上休息,鞋子和裤腿全都湿透了。陈淦说道:“行啦,你这边也完事了,我和小萌回去了。”   “等等,你怎么说走就走啊,都这时间了,怎么也得请我们吃饭吧?”毕炜拉住了他。   陈淦一听这话,不满道:“哥啊,今天是你请我们来帮忙的,又是你们领证的大喜日子,这饭怎么也轮不到我们请吧?该你请啊!”   “对啊师父,本来就是应该你请的!”易小萌附和道。   毕炜嘬了一下牙根:“啧,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还领证呢,领屁吧!”   “怎么了?”   毕炜叹了一口气,瘫在了沙发上。   安琪儿将原因说了一下。   陈淦说道:“好吧,既然你和我们头儿白跑了一趟,那还是我来安排吧,走,咱们下楼吧。”   毕炜站起来,伸手去拿桌上的塑料袋。塑料袋是透明的,很薄。从外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东西。忽然,毕炜手上的动作停住了,他看着塑料袋怔然了半天。很快,他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打开了塑料袋,从里面翻动着什么。   易小萌秀眉微粗:“师父你太恶心了,我们该吃饭了,你摆弄它干什么?”   毕炜从塑料袋里找出来了几样东西,一一摆放在了茶几上,他呢喃着说了一句:“恐怕,今天这饭吃不成了。”   三人的目光望向了茶几,陈淦差点儿没笑出声来,易小萌则大骂毕炜恶心。而安琪儿也喝问:“毕炜,你搞什么啊?”   茶几上,是几撮毛发。从弯弯曲曲的程度来看,不难看出是属于人体什么部位的。想一想,毕炜的行为还真是有够恶心。   毕炜抽出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然后捏起了其中的一根毛发,说:“你们以为我不嫌恶心啊,你们看清楚了,这上面可是连着肉呢!”   三人听他这么一说,不禁逗凑了上去。果然,弯弯曲曲的两三根毛发的尾端,连着一块很小的肉,约有四分之一个小拇指指甲盖大小。   “报告局里吧!”毕炜无力地说了一句。   人体的毛发脱落很正常,但是隐私部位的毛发连着肉一起脱落,这就绝对不正常了。   市公安局就在小区的对面。很快,痕检科的人就到了,文硕亲自带队。一见面,文硕就向毕炜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听完了毕炜的讲述后,文硕陷入了沉思当中。毕炜说道:“现场我们刚刚打扫过,可能取证会很困难。”   目前,现场唯一受外部环境污染最小的,应该就是下水道的那根排水管了。既然这些人体毛发是从排水管里发现的,说不定里面还会有发现的。痕检科的同事带来了专业的疏通工具,开始清理排水管。   经过了近半个小时的细致搜索,在排水管理发现了大量的人体毛发,此外,还有一根大拇指,连带着虎口位置的一块肉,在虎口处似乎还有纹身,只不过重要信息缺失,目前无法断定这处纹身是什么。   看来毕炜的直觉没有错,这里确实发生了重大刑事案件,而且涉及到了碎尸。凶手在这处房间里杀害了死者,然后在洗手间进行了碎尸的操作。如果不是这些尸块堵住了下水道,毕炜他们根本发现不了这样的事情。   陈淦看看毕炜,这间房子里发生了命案,他还敢住吗?毕炜倒是没有想这些,他站在原地看着痕检科忙着取证,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走过来对陈淦说:“马上打电话,让你的朋友过来!”   “是!”陈淦愣了一下,当即拨通了朋友的电话。   陈淦的朋友名叫肖宇,跟陈淦是大学同学,现在在区政府上班。听说自己的房里发现了尸块,吓得他腿都软了,开车回来的路上差点儿和一辆车撞了。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屋里,警察早已严阵以待了。毕炜带着他进了卧室问话。   不料毕炜还没有开口呢,肖宇已经叫了起来:“警察同志,真不是我啊,我没有杀人啊!” 第五章 你好,警察,请开门   肖宇二十七八的年纪,一张脸吓得煞白,汗水涔涔而下,不停地抬起胳膊擦拭着。毕炜当然知道肖宇不可能是凶手了,他和陈淦是哥们儿,也知道毕炜的职业。没理由在这间屋子杀了人,还要出租屋子给警察。如果是这样的话,肖宇的心理素质未免太强大了,绝不会表现得像眼前这样。   毕炜让他坐下,主动递给了他一支烟,说道:“你别紧张,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只是照例询问你几个问题而已。”   虽然说肖宇也是吃皇粮的,但是跟警察打交道还是头一次,何况陈淦刚才对他说起过,说他这间屋子很可能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一想到这些,肖宇的两条腿就发软,伸出去接烟的两只手都忍不住地颤抖着。   毕炜帮他点着了火,问道:“你什么时候买下这里的?”   “07年……年初……”肖宇很干涩地说道。   “07年?按你的岁数来推算,你那时候应该还上学呢啊!”   肖宇回答说:“对……是我父母买下来的……我当时住在这儿了。后来……后来我去区政府上班后,这里住得就不方便了,我就租出去了。”   “租出去是多久的事情了?”   “三……三年前,14年的时候。”   “一共租过几户人家?”   肖宇沉默了一会儿,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个……这个我记不清了……可能是五个,也可能是六个……”   “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合同上面都有,不过……过了这么久,一般退租后我就不留着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   毕炜没有说话,默默地吸了一口烟。凶手在出租屋内碎尸,对面就是市公安局,这摆明了是对警方的一种挑衅。毕炜忍受不了这样的羞辱。根据第一线索,租住在这里的人,无疑是最具有嫌疑的。可如果合同不在了,那么只能依靠电梯里的摄像头来查找线索了。   只不过,情况并不像毕炜想象的这么简单。小区已经成立了十多年了,偏巧毕炜所在的这栋楼的摄像头是坏掉的。而根据物业的反映,电梯里的监控已经坏了一年多了,一直没有修理。毕炜听说后,肺都要气炸了,责令物业负责人深刻检讨,进行了罚款处理。   合同、录像,都没了下落,毕炜的心情莫名烦躁。在下午的案情分析会上,毕炜详细地汇报了现场的情况。尤其是死者那只大拇指虎口处的半个纹身,这成为了破案的关键线索。针对这种无名死尸案件,锁定死者身份才是第一要务。   不过彭玉函报告说,根据初步的检查,死者的大拇指已经被严重污染,想要从DNA锁定死者的身份还需要花一段时间。而经过了化验后,断定死者的残指至少被雨水冲刷了半年以上的时间。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以半年的时间为限,认可死者已经死亡半年以上的时间了呢?”一名警员说道。   “目前看是这样,老梁,接下来你说吧。”彭玉函叫了一声对面的老警员。   老梁是痕检科的负责人,他扶了扶眼镜,说道:“刚才彭法医也说了,死者的残指被污染的很严重,因为长期经过了水冲刷,这个纹身已经很不明显了,而且只有半个。我们现在也没办法确认这个图案,我想,要找专业的纹身师傅看一下。”   他稍微停了一下:“另外,还有一个情况。我们晚上会给现场做一个鲁米诺试剂检测,希望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晚上我陪你一起去。”毕炜主动说道。   会议结束后,毕炜就拿着半个纹身的图片出去了,他要去找一些纹身店将这个图案弄清楚。纹身这种东西,是舶来的一种文化形式,倍受年轻人的推崇。而今,它成为了这件无名碎尸案的重要线索。同时,毕炜也指示陈淦,看看能不能从肖宇那里得到半年前租户的资料,最好是有画像、身份证号码之类的。   毕炜还托人找到了工商局那边,了解到目前燕垣市大大小小,注册在列的纹身店总共有52家,毕炜一一走访。花了小半个下午的时间,也才找了十家左右,而这些店面的纹身师,对于仅有半个图案的纹身都没有印象,何况这半个纹身已经模糊了。   天色渐暗,陈淦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肖宇的租房合同找到了!这一消息对于半日没有收获的毕炜来说无异于是兴奋剂,他马上回到了局里。可是一见面,陈淦却苦着脸。毕炜预感到了一丝不妙,问原因。陈淦却回答说:“合同上的身份证照片乌漆嘛黑的,根本看不清楚那个人的长相,而且刚刚查过了,身份证是假的……”   毕炜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他沉默了许久才问道:“长相呢?租户可能是半年前刚刚退租的,肖宇应该有印象吧?”   “麻烦就麻烦在这里了。”陈淦有气无力地说,“签合同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签了合同后,肖宇就没有去看过房子了。他说,到最后退房的时候,那人都没有要回押金,只是离开了房子,肖宇后来给他打电话也打不通的。关于他的长相,肖宇也记不清了,说那人当时戴着墨镜口罩。目前唯一掌握的线索,只知道这是一个男的,三十多岁。”   “还有什么反常的吗?”   “肖宇回忆了一下,当时那人租房的时候很干脆,只是大致看了一下,但是卫生间他看得很仔细,然后马上就签了租房合同了。”   毕炜从烟盒里摸出了一支香烟点燃了,随着徐徐喷出的烟雾,他的脑海里则在梳理着这件案子的线索:对于大部分租户来说,整租下一套房子,不是一笔小的开支。只是大致看一下就签了合同,而最后退房的时候,两千多块钱的押金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个人难道就是凶手?他为什么要仔细地看卫生间呢?   毕炜正在想着这个问题,忽然有人敲门。陈淦起身拉开了房门,老梁站在了门口:“毕队,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吧?”   毕炜想起来了,今晚要去现场做鲁米诺试剂检测的。他掐灭了刚抽了两口的香烟,叮嘱陈淦要尽量帮助肖宇回忆起来,然后就走了。   在出租房外,已经拉起了一道警戒线。有好事的人走过这里还跟同伴说呢:“听说了吗,这里发现了尸体了。”“是吗,什么时候的事?”“就是今天上午啊,听说还是碎尸块呢!”“哎呀,太吓人了!”   胆小的人路过这个门口的时候,匆忙绕开了,似乎怕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老梁带着两个年轻人进了洗手间,开始了准备工作。对于这种事情,毕炜插不上手,他只好先退到了屋子的门口。   而这时,对面的住户,悄悄地把门拉开了一条缝,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方向。毕炜注意到了这一细节,他走过去。那人慌忙关上了门。毕炜上前敲了敲门:“你好,警察,请开门。”   喊了两声后,门才被缓缓地打开。一个中年的谢顶男人站在了门口,脸上笑嘻嘻地:“警察同志,你好你好,今天下午不是刚刚问过了吗?”   毕炜笑了一下:“问过了还可以再问嘛。我问你,半年前,住在对面的人你有没有印象?”   这家住户已经接受过询问了,不过那时候没有锁定半年前这个关键的时间点。一听毕炜这么问,谢顶男人拍了一下自己秃亮的脑门儿:“哦,你说的是那个女人吧?” 第六章 对面的偷窥狂   毕炜一听有门儿,赶紧让谢顶男人详细说说。   谢顶男人却不慌不忙地邀请毕炜进屋,毕炜摆了摆手:“就在这儿说吧。”   谢顶男人这才开了腔,他是这里的老住户了,从小区建成后就一直住在了这里。大概是去年下半年到时候,对面搬进来了一个女人,二十多岁的年纪,花容月貌,长得很漂亮。说起了这个女人的长相,谢顶男人的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容:“嘿嘿,漂亮,真他娘的漂亮!”   “就这个?”   “不不不,还有呢。这个女人呀,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怎么说?”   “白天,她把自己锁在屋里,吃饭的时候都是叫外卖,我就没见她出来过。可是一到了晚上,她就不在家。你想啊,白天不出屋,晚上去上班的女人能是什么正经人?”   这一点,毕炜不是没有考虑过,死者的虎口处有纹身,那么有很大的可能是从事着一些夜店里之类的工作了。只是这件事情还有一个疑点,尽管承租人的身份证是假的,但是租房合同是真的。而且肖宇很确定,当时的承租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性,为什么到了这个谢顶男人的嘴里就成了一个女的呢?这里的信息差别未免也太大了。   “那个女人,再见面的时候,你能够认出来吗?”   听毕炜这么一说,谢顶男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恐慌:“咋地了,死的不会是那个女人吧?”   “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别的不要问。”   谢顶男人的脸上冒出了虚汗:“这个可不一定,那个女人出门的时候都是带着太阳镜,我很少能见到她的长相。”   “那你怎么知道她长得漂亮的?”毕炜不满地说道。   “这个……这个……”谢顶男人额头上的汗珠子越来越密集了。   “说!”毕炜一声断喝,仿若晴空里炸起了一声霹雳,吓得谢顶男人脚下一软。   他匆忙说道:“警察同志,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我没有做过什么呀!”现在他的肠子都快悔青了,自己老老实实地在屋里看电视多好,没事好奇偷看什么呀,这下可好,被警察给揪住了!万般无奈,他跺了一下脚:“唉,我就说了吧,但是您可不能说是我说出去的。”   毕炜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盯着他看。   谢顶男人指着对面的楼:“对面的楼,1701……里面住的老耿……你们去了就明白了。”   “有什么话就痛快说出来,要不然等我们查出来,你可是罪加一等!”   谢顶男人还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有一天被警察抓住把柄,他本来只想指一条路算了,看来没那么简单,他只好叹了一口气:“唉,我今天真是够倒霉的。对面的老耿,那是惯犯了,年轻的时候就因为流氓罪进去过,后来又犯下了强奸罪,进去了好几次。出了这事后,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因为他已经有好多次跟我提起,说这个女人漂亮了。”   “呵呵,老耿跟你说过?”   “是啊。”   “还不止一次?”   “对,好多次。”   毕炜不慌不忙地说道:“那么他为什么不对别人说呢?”   谢顶男人沉默了,他的确对这个女人有过性幻想,私下里和老耿臭味相投,只是他没有老耿那样的胆子,不敢出手……今天听说对面发现了碎尸块,他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个女人。本来以为这件事情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可哪里想得到,让毕炜三言两语就把他给绕进去了。   “真的,警察同志,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对这个女人是有那么点儿……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谢顶男人极力地为自己辩解。   这一点,毕炜是相信的。如果他是凶手的话,没必要跟警察吐露这么多的信息。毕炜训斥了他两句,让他留下了一个联系方式就放他回屋了。谢顶男人如得大赦一般,风一般地跑回了屋里,锁好门,再也不敢随便出来了。   毕炜转身回到了出租屋里,从客厅的窗口望过去,找到了1701的位置。那里,紧紧地拉着窗帘,不过,窗帘的下方却露出来了一个圆柱状的物体,毕炜似乎明白了什么。   “毕队,还需要一点儿时间,你得稍等一下。”老梁从洗手间走出来说道。   “好,你们先忙,我出去一下。”毕炜走出了门口,下楼朝着对面的楼走去。乘电梯到达了17楼,来到了1701的房间。   毕炜按下了门铃,“叮咚叮咚”的响了两声,一个沙哑的男声在里面响了起来:“怎么才来呀,可急死我了!”   随着门板拉开,毕炜看到了一个男人出现在了门口的位置: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却满是皱纹,形销骨立,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那人看到毕炜,愣了一秒钟的时间,“哎呀”大叫一声,马上要关门。   毕炜眼疾手快,率先伸出一脚挡住了门板,使劲往里一撞。那个男人被撞到了一边。他随手乱抓,从地上拿起了一根笤帚:“你……你……你是什么人,告诉你,你别乱来啊!”   “你就是老耿吧?”毕炜冷冰冰地问道。   “嗯……你……你是谁?”   毕炜挡在了门口,掏出证件说出了两个字:“警察!”   老耿听到这两个字,竟然不那么紧张了,反而笑了起来:“呵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警察啊!来来来,警察同志快请坐。”   毕炜这时才看清楚了这间屋子的环境,垃圾遍地,地板上也到处都是用过的白色卫生纸,顿感心里阵阵恶心。他依然不动,挡在了门口问道:“少废话,知道为什么来找你吗?”   老耿也不隐瞒:“警察同志,我跟女大学生在一起,不算是犯法吧?都成年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毕炜喝了一句:“少嬉皮笑脸的,为什么事来找你,你还不清楚吗?”   “我真的没有别的事了,就这个。还是前两天刚刚谈的女朋友!”   毕炜可不吃这一套,他快步走到了窗边,拉开了窗帘。在窗口的下方,露出来了一个专业设备的望远镜,毕炜觑着眼睛望了一眼,从这里能够把对面发现碎尸块的那间房子看得一清二楚。他笑了一下:“老耿啊,你他妈的设备够先进的啊,都快赶上我们公安局了!”   秘密被发现了。老耿却一点儿也不着急:“嘿嘿,警察同志不要吓我。我知道,这最多就算一个拘留的罪过。”   “那就说说吧。要不然,我可不敢担保你进去后只是一个拘留。”   老耿急忙让座,又是端水又是沏茶的。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跟警方打交道了,早就是老油条了。听毕炜松了口风,这才忙活了一阵。直到毕炜让他停下来先交代情况了,他才慢慢说道:“警察同志啊,你得体谅我不是?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没个媳妇儿,咱们都是男人,男人的那点儿需要你还不知道吗?”   “少他妈废话,拣重点说!”   “哎哎。”老耿咽了口唾沫,说道:“我知道,你今天来是因为对面的那个女的。我也听说了,她死了。我要是全说了,你是不是能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毕炜冷笑两声:“行啊,你他妈还学会跟警察讲条件了?”   “不不不。”老耿慌忙地摆手,“不是讲条件,是……是想让自己买个保险。”   “那你先说,看看你说的有没有价值。” 第七章 喂,帅哥,想怎么玩?   老耿两只手不停地在裤腿上擦拭着:“对面的那个女的,姓潘,叫什么不知道。长得真漂亮。从她刚来这里,我就注意到了,几次都想找个机会跟她搭讪,可是她根本不理我。”   “你可真行啊,我们警方一整天都没有查出她姓什么,你却查出来了,你可真厉害!”毕炜略带挖苦地说道。   老耿讪讪笑道:“您可别这么说,我这是老毛病,我知道。不过,我也有个重要的情况跟你说!”老耿说到这里的时候,很激动,似乎急于建功要洗脱自己的嫌疑。   但就在毕炜侧耳倾听的时候,忽然有个女孩子闯了进来:“大晚上的你不关门,是给我留的吗?”毕炜闻声回头望去,见是一个妆容妖艳,衣服暴露的女孩儿。她脸上的妆很浓,虽然是冬天了了,可是下身却依旧穿着黑丝袜,也不嫌冷。只是,这种打扮也掩饰不了她的稚嫩,毕炜看了看她还未完全发育的身材,断定这个女孩子的年龄超不过十四岁。   女孩儿说完这句话后,看了毕炜一眼,稍微愣了一下神,然后就进房间了。老耿赶紧起身去把门关好了,重新走回来坐下。   毕炜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老耿有点儿紧张地说道:“我……我朋友的闺女……”他的眼神躲避,明显是在说谎。   毕炜郑重其事地说道:“老耿,你不是不懂法律,我劝你想清楚了,与未成年人发生性关系,后果是什么也不用我多说了。”   老耿连连点头称是。这时候,女孩儿从卧室出来了,换了一身极其性感的透明睡衣。说是透明睡衣,看上去更像是情趣内衣。毕炜的脸一下子红了,扭向了一边。女孩儿大大咧咧地坐下来,两条腿搭在了老耿的腿上,两只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娇嫩地说道:“今天想怎么玩,3P?”   老耿慌乱地把她的胳膊拿开:“你……你胡说什么呀,我跟我朋友商量点儿事。”   女孩儿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还假正经起来了,反正不是第一次了,怕什么吗?”   老耿急于化解眼前的尴尬,把女孩儿的两条腿推下去:“去去去,回屋去,别捣乱。”说完,还冲她一个劲儿地使眼色。   女孩儿没有会意。她撇了一下嘴,站起来走到了毕炜的面前,毕炜躲不过去了,干脆就抬起头来看着她。   女孩儿岔开两条腿,调笑道:“喂,帅哥,想怎么玩?”   不料,毕炜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你多大了?”   “十八!”   “十八?别逗了!你胸部平得像是搓衣板似的,还十八?我看你最多也就十四岁!”   女孩儿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喜欢萝莉,我就十四喽;你喜欢少妇,我也可以三十啊;女高中生也没关系的,我也带了学生装了!”   毕炜笑了一下,眼神饶有意味地看向了老耿。   老耿的汗都下来了,今晚,他约了一个雏妓。没想到听到门铃去开门,却放进来了一个警察。这一下,请神容易送神难,看来自己嫖娼、偷窥、猥亵未成年人……数罪并罚是跑不掉了。   毕炜扭头问女孩儿:“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他下巴扬了两下,指着老耿。   “切,我们是做皮肉生意,又他妈不是谈婚论嫁,他干什么的关我屁事?”女孩儿坐下来,毫不客气地从茶几上拿起了一包烟,抽出一支香烟熟练地点着了,吸了一口。   “你哪个学校的的?”   “大哥,”女孩儿不耐烦了,“你他妈是要做爱还是要打听户口啊,我后面还有好几个客人等着呢,要上就赶紧的,别哔哔了!”   毕炜跟这样的人简直无法沟通,他拿出了警官证:“警察!”   女孩儿见到警官证,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手里的香烟也掉到了地上。初始的惊讶过后,她脸上震惊的表情又转变为了愤怒,指着老耿:“操你妈,老耿,你他妈阴我!”   毕炜收起了警官证:“行啦,不关他的事,我是因为别的事情找到他的。小姑娘,我劝你一句,你这个年纪应该在学校读书,就算不喜欢读书,也可以做别的,学门手艺也好啊。你说说你……”   “行啦!”女孩儿不等他说完,就没耐心地挥手打断,“警察了不起吗?你又不是我爸!”说完,女孩儿回到了房间,摔门。   毕炜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老耿!”   老耿吓得一哆嗦:“……在……”   “你他妈真畜生!”毕炜声色俱厉。   老耿见他真动了怒,急忙说道:“警察同志,警察同志你得给我一个机会呀,我……我将功折罪……我……我全都说还不行吗?”   “好,我倒要听听你说什么!”   “就是……就是那个姓潘的姑娘……那个……”老耿刚说了一个开头,就听卧室的门打开了。那个女孩儿已经换回了之前的装束,转身就要走。   老耿却突然站了起来,拉住了女孩儿:“你可不能走!”   毕炜以为老耿精虫上脑,还要继续,气得站起来走过去:“老耿,你他妈有病吧?”   老耿哭丧着脸:“不不,您听我说,那个姑娘,就在她的单位!”   毕炜一脸的震惊,女孩儿一脸的茫然,老耿一脸的委屈。   当弄清楚了老耿的意思后,女孩儿笑了,她反而不急着走了,跟警察打交道,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明天回去可以好好跟那些姐妹们吹牛了。三人重新坐下了,聊了起来。但是女孩儿对于老耿所说的这个姓潘的女人,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她说道:“我刚才还没有一年呢,再说了,在那种地方,谁还会用真名啊!”   毕炜问道:“那失踪的呢?”   “哈哈,那就更多了,从良的,被有钱的老板包养的,还有回老家结婚的……每年都有许多呀!”女孩儿刚才的烟只抽了两口,又熟练地拿起了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毕炜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一条重要的线索:“她的左手虎口的位置,有一个纹身图案!”毕炜指着自己左手的虎口处。   孰料,听到毕炜的这句话,女孩儿仿佛遭受了雷击,她周身一震,手里夹着的香烟微微颤抖着:“你……你说什么?”   毕炜说道:“死者的虎口位置有一个纹身,你是不是有印象?”   “是……是玲姐,是玲姐!”女孩儿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她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眼神出现了惊恐与茫然。   毕炜松了一口气,看来,死者的身份可以确定了。   另一边,老梁他们的工作已经完毕了,毕炜也正好回来。不过这一次,他身边多了一位打扮妖冶的女孩子,看上去这个女孩儿的年龄还很小。毕炜让她在门口稍等一下,自己进入了洗手间。洗手间里没有光线,但是鲁米诺独特的光线反射却说明了一切,洗手间里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血迹。   鲁米诺是凶案调查过程中的重要手段,即便现场经过了成百上千次的清洗,但哪怕是万分之一的血量,也可以完整的得到呈现。而眼前的场景,却让毕炜惊呆了:这里到处是大片大片的血迹,墙上、地板上、浴缸里、洗手池,就连天花板上也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老梁在一旁说道:“就算这里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也可以确定,最起码这个地方是凶手分尸的地点。”   毕炜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了,将这一情况上报吧。”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第八章 她今天有客人了!   老梁笑了:“哈哈,老婆找你你就这么着急啊?”   毕炜愣了一下:“什么?”   “安组长刚来找过你,这会儿在楼下吧。你……”老梁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毕炜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他跑到了电梯间,迅速按下了下降键。电梯缓缓上升,“叮”的一声打开了,毕炜拉上了那个女孩儿,低着头就往里走。不成想,正好撞上了一个刚出电梯的人。毕炜抬头一看,正是安琪儿。他笑着说道:“你可要把我撞死了!”   安琪儿嘴角一扬,哼了一声:“撞死活该!”   “你怎么来了?”   “今天下午开会的时候你不是说要过来嘛,我就来看看喽。”安琪儿看了一眼毕炜身后那个穿着暴露的女孩儿,“你这边有没有收获?”   毕炜点点头:“我正要为这事走一趟呢,你来得正好,我们一起去吧。”   三个人下了楼,坐在车里,毕炜询问起了女孩儿的名字。女孩儿刚才的那股气焰早已消失不见,但是仍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只说自己叫姗姗。毕炜听后,也不勉强她了,说了句:“前面怎么走?”   女孩儿看了一下,说道:“左拐。”   车内陷入了一片沉寂。良久,姗姗开口问道:“警……警官……玲姐……玲姐真的死了吗?”她浑身抖动着,语气中充满了恐慌。   毕炜起初没有说话,过了好久他才慢慢说道:“只要你没认错……”坐在车后的姗姗不说话了。   毕炜长叹了一口气,忽然扭头对安琪儿说道:“对不起了……”   安琪儿很意外:“啊?”   毕炜苦笑:“本来今天我们应该去领证了,谁知道会遇到这些糟心的事情。”   “算了,你也不想的。”安琪儿轻松地一笑,“领证的话,哪天都来得及,只要民政局不倒闭。”   姗姗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们,眼神中是好奇与羡慕,她忍不住问道:“你们,是不是要结婚了?”   毕炜笑了一下,很肯定:“对啊,如果没有遇到案件,我现在就应该叫她老婆了!”   安琪儿笑着瞪了一眼毕炜,柔情无限。   说话间,白色的SUV来到了一处破旧的居民区里。这一带的房子还都是平房,周围高楼大厦耸立着,将这一带居民的过道挤得很窄,只有两三人勉强并肩通过的宽度。典型的北方四合院的构造,本就狭窄的路两旁还都堆砌着一些杂物。   安琪儿将车停好,下车后,姗姗走在了最前面。安琪儿忽然拉住了他,毕炜看着安琪儿。安琪儿不说话,但是眼神却看向了姗姗。毕炜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马上明白了安琪儿的意思。他说道:“你不会吧?我们都要结婚了,不会乱来的。她只是我找到一个证人而已,说不定,她就是那把解开死者身份的钥匙。”   谁知,安琪儿只是轻轻了晃了晃头,说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啊!”说罢,嫣然一笑。她当然相信毕炜。不过心存疑虑的是,姗姗住在这样的环境下,而且她还没有成年,她很好奇毕炜会怎么做。以往的案子中,毕炜遇到这种事情都会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   而毕炜,却还没有想到过这些。他们跟随在姗姗的身后,穿行在那堆杂物里。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才走到了一处门前。这间屋子是临街建好的,只有一个门,窗户都没有。绿色的木门是很老式的风格,上面还有一块玻璃,被一块花白相间的布挡着。   一开门,一股阴暗潮湿的气息扑鼻而来,空气中还混杂着尿骚味、奶味以及一股劣质的香水味道。安琪儿不禁皱了皱眉,毕炜则像是没有嗅觉似的,跟随着姗姗进了屋子。姗姗打开了灯,毕炜这才看清楚了房间的布局。   房间的面积不大,只有二十平米左右,一张木板双人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将这个不大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床上,凌乱的被子堆在了一边,各式各样的女士性感内衣丢得到处都是,地上散落着用过的安全套,还有一些空药盒,都是治疗妇科病的。除此之外,还有几块用被面改的尿布。   毕炜和安琪儿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姗姗说道:“你们先坐一会儿。”说完就出去了。   毕炜很好奇,跟了出去,发现姗姗在胡同里面的一户人家敲了两下门,里面出来了一个男人。男人一见到她,顿时露出来了猥琐的表情:“嘿嘿,你可算回来了,来吧,让我爽一下。”说着,就往屋里拽姗姗。   姗姗挣扎着:“大哥,大哥,现在不行,你先把小宝给我吧。”   “怕什么,你大嫂难得不在家,快点儿啊,我忍不住啦!”说完,男人又伸出手来往屋里拽姗姗。   姗姗一只手扒住了门框,苦苦哀求:“大哥,今天真的不行,我……我……”   “你咋了,平时都没事。你把孩子放在我这儿,总得给点儿报酬吧!”男人很生气。   “她今天有客人了!”   姗姗回头一看,竟然是毕炜。月光下,毕炜站得笔直,两只手背在身后,不屑地一笑:“老子可是给钱啦!”   男人听后,嘟囔了两句,回屋里抱出了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孩子。他生气地把孩子丢在了姗姗的怀里,然后摔上了门。   姗姗抱着孩子往回走,路过毕炜身前的时候,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两个人往回走,毕炜问道:“他常欺负你?”   姗姗轻轻抽泣了两下:“为了生活,没法子,孩子得放在他那儿,我又没钱给他们两口子。”   回到了屋里,毕炜看着她:“你年纪这么小就有孩子了?”   姗姗摇摇头:“不是的……这个是玲姐的孩子。”   安琪儿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孩子静静地躺在了襁褓里,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女人。“他多大了,叫什么?”安琪儿问道。   “叫小宝,八个月了。”   毕炜坐下来说:“好了,现在……你肯说出来了吗?”   姗姗轻咬了一下嘴唇:“我……我跟玲姐认识没有多久,当初我是被人骗了,做了这个。那时候只要不愿意,就会被打。玲姐因为刚刚生了孩子,需要调养,她就跟我们的大哥说,让我搬来和她一起住,我来照顾她。因为玲姐很会讨客人欢心,回头客很多,大哥就同意了。我刚开始的时候,以为玲姐会像其他那些人一样欺负我,结果并没有。玲姐很照顾我。她还偷偷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寄回家去,就跟家里人说,自己在外面打工挣钱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姗姗的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但是,毕炜和安琪儿都听到了她微微的啜泣声。   良久后,姗姗调整好了情绪,接着说道:“她那时候也知道我没有地方住,所以才让我过来的。说是照顾她,其实来到这里后,都是玲姐在照顾我。”   “玲姐的真实名字你知道吗?”   姗姗摇了摇头:“大家都叫她玲姐的。”   “哪儿的人?”   “她说她是重庆的……”   毕炜问道:“那么,玲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其实从去年的下半年开始,她就经常不回来住。”   去年下半年……这跟对门的秃顶大叔所提供的信息倒是一致。毕炜问有没有玲姐的照片,姗姗拿出手机,翻出了一张,拿给毕炜看。 第九章 我也是老司机了   照片中的女人,端庄秀丽,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左手虎口的位置纹了一只艳丽的玫瑰。血红的玫瑰娇艳欲滴,仿佛是被鲜血所浸染。毕炜将照片拷贝到了自己的手机里,以作将来确认死者身份之用。   而关于这位玲姐更多的故事,姗姗却无法表述清楚。因为她们这一行的特殊性,大家聚少离多,所以关于其中的细节,姗姗无法说清。不过最后,她却给了毕炜一个联系方式和地址。这个人叫高隆升,每天晚上都会在皇都洗浴中心和一帮朋友打麻将。毕炜已经猜到了一二,他问道:“鸡头?”   姗姗点了点头,这就是被她称为大哥的人。   她说,玲姐比她入行要早多了,关于其中的一些事情,鸡头高隆升应该是最为了解的。毕炜将这个号码存在了手机里,他收起手机放进了衣兜里,然后说道:“好了,说完玲姐的事情来说说你吧。”   姗姗的身体抖了一下,慢慢地低下了头。她从安琪儿的怀中接过去了孩子,轻轻地拍打着孩子,哄他入睡。从她熟练的动作来看,根本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   “当初为什么要干这一行呢?”毕炜有点儿痛心地说道。   姗姗的眼睛泛红,似乎要有泪水滴下来,她凄然地一笑:“来钱快啊!”   孩子沉沉地睡着了,姗姗很耐心地将孩子轻轻地放在了床上,帮他脱去襁褓,盖上了被子。   毕炜知道,姗姗也交代了,一开始是被人骗了。可是当他试图找出其中内幕的时候,姗姗宁可强颜欢笑,也不愿意回忆那惨痛的一幕。毕炜想了一下,问道:“你是哪里人?”   姗姗选择了沉默。   安琪儿在一旁一直没有插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服这个年轻的女孩儿。这个年纪,应该是穿着校服在学校里学习、玩耍的年龄,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却承担起了不应承担的重担。以往因为工作需要,安琪儿曾经和一些风尘女子打过交道,这一行做久了,金钱的诱惑就会慢慢地将人类的羞耻心所吞噬。笑贫不笑娼,一个时代的悲哀。   过了一会儿,毕炜见姗姗始终不开口,他慢慢地说道:“你想念家里吗?学校呢,还跟你的同学有联系吗?”他的语调很低沉,但是没有往日里警察的那股威严。毕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   姗姗听到这两句话后,眼泪终于忍不住了,簌簌而下。   毕炜站起来,说:“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能强迫你。”他拿出了钱包,从里面拿出来了一笔钱,看样子有七八百:“钱不多,但是我希望你能回头,不要越走越错。我认识一个朋友,也是做这一行的……她最后……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回家吧,外面的那些男人没人会把你当人看的!”毕炜将钱放在了桌上,和安琪儿离去了。   看着两个警察离去的背影,姗姗趴在了床上大哭起来。自从被人骗了那一刻起,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话。她想起了最初的那段痛苦经历,因为接触了网络,认识了一个燕垣市的男网友。那个网友在网上,言语体贴,而且舍得主动花钱给姗姗充会员。从来没有经历过爱情的小女孩儿就这样被俘虏了。她没有对家人说,就自作主张地答应了去燕垣看望男网友。男网友很激动,当场买了火车票。在坐上火车的时候,姗姗的内心还是无比激动的。   这列火车,承载的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儿对外面世界的无比期待,是初生牛犊头一次对未知世界的探知……年幼的姗姗没有想到,火车的终点,对于她来说——是地狱!到站的那一晚,四个男人来接站,带头的男网友告诉她说,那三个人都是他的朋友。   天真的姗姗相信了,他们带着她去买衣服,去吃美食……当这一切都结束后,噩梦也就随之而来了。那天的深夜,在一个破旧的小屋里,四个男人轮奸了她。姗姗无力的哭喊与挣扎,所换来的不过是狠毒的殴打,她最终屈服了,她被饿了几天……   姗姗每想起这些,她都会泪如雨下,两只手抓紧了床单,悲声大放。   到后来,习惯了,真的习惯了。这一行来钱快,她自从出来后就没有回过家。每次,她给家里打钱的时候,父母都会很高兴。对于目光短浅的他们来说,只要女儿能挣钱了,上不上学没什么关系。就这样,一个十四岁的年纪……正要绽放的花朵,尚未来得及向世间展示她的美好,便悄然凋谢了。   回去的路上,安琪儿问毕炜,为什么没有详细询问姗姗的遭遇。   毕炜叹了口气:“有什么好问的?反正她们的大致经历都是一样的,被人骗,后来就慢慢地习惯了。”   安琪儿问道:“你打算怎么帮助姗姗?”   毕炜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我们做警察的都清楚,帮得了一次,帮不了第二次。打蛇打七寸,我看,我们需要斩鸡头了!”   安琪儿沉默了,这种事情,她不便参与。毕炜也让她先回局里。但是安琪儿不放心,执意要跟去。燕垣市,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暗娼,有不少是背景庞大,黑白两道通吃的。她担心毕炜会遇到一些麻烦。   毕炜则笑了笑:“部队老首长的乘龙快婿,前副市长孙子的死党。你忘了?我还骂过祁市长呢。燕垣市,小爷就没怕过谁。谁敢动我?你就放心吧,听话,先回去。”   安琪儿说道:“我不。你不是说过,咱们家的事情我说了算吗?”   毕炜愕然一愣,笑道:“好啊,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好好好,我的老婆大人,我说不过你。那这样吧,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了,你在外面等我,好不好?”   安琪儿想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按照地址,两人来到了皇都洗浴中心,安琪儿在路边停好了车子。毕炜则下了车,安琪儿还不忘叮嘱他小心。走出了两三步,毕炜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要走了安琪儿的手铐。安琪儿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但还是将手铐交给了他。   毕炜迈着大步进了皇都洗浴中心,迎宾都是清一色的高挑美女,身着高叉旗袍,露着白花花的大腿,分为两旁战列。见到有客人来了,集体90度鞠躬:“晚上好,欢迎光临皇都。”   吓了毕炜一跳。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快步从两队迎宾美女的中间走了过去。一个穿着黑马甲白衬衣的男人走了上来:“欢迎先生光临,请问先生您是要洗浴吗?”   毕炜摆了摆手:“不,我是来找人的。”   “请问您找哪位,是我们这里的客人吗?”   毕炜说道:“高隆升是在这里吧?我找他。”   迎宾的男人一听,愣了片刻,笑着说:“对不起,高先生不是我们这里的工作人员。”   毕炜左右看看,见没有其他的客人进出。他干脆一伸胳膊搂住了这个男人的肩膀。因为迎宾的男人个头高大,而毕炜的个子很小。迎宾的男人不得不弯曲着双膝,低了下来。毕炜在他的耳边说道:“我也是老司机了,不用给我玩这个。说实话,我是听说了高总手底下的小妹各个水多活儿好,我才找来的。大家都是同道中人,麻利儿给我找人就是了。”   迎宾的男人听到后,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的表情,说道:“那先生……我先打个电话给高总,好吗?”   “赶紧的!”   迎宾的男人走到了前台后面,拨通了一个电话:“喂,高总,大堂有位先生找您……对……不认识,我没有见过的……”他问毕炜:“请问先生您贵姓?”   “祁,你就说我叫祁飞!老爸是燕垣市汇通贸易的董事长,爷爷是燕垣市公安局的前局长,也是前市长,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第十章 快点儿开车   听到来者的身份后,电话那头的高隆升忙说“有请”。毕炜内心说道:操他大爷的,祁飞这张皮还真好使,早知道就说自己是黄友伟了,看看高隆生会有什么反应。   一位穿着空姐装的美女上前为毕炜引路。她正值芳龄,身子窈窕,一身紧身的空姐装束将她的身材衬得凹凸有致。最夸张的是,这家挂羊头卖狗肉的洗浴会所工作做得很到位,“空姐”的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型拉杆箱。看上去真的很像是在机场遇到的那些空乘。她一路扭动着丰满的臀部,看得毕炜眼都快花了。   进入了电梯,她主动询问:“请问先生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吗?”   毕炜笑了笑:“什么话,你整个燕垣打听打听,我祁飞可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玩过的女人都他妈有一个加强团了!”   “空姐”笑了:“先生真会说笑。”   毕炜也笑了一下,不再说话了。这样的环境中,多说多错。电梯一直到达了26楼,是这家洗浴会所的顶楼,这一路上,“空姐”都在不停地给毕炜介绍着这里的服务。毕炜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   一直来到了2616房间,“空姐”轻轻敲了敲门,房门打开,门链却还连着,一张丑陋的长脸露出来,警惕地打量着两个人。   “空姐”说道:“客人带到了。”   那人这才摘下了门链,打开房门。毕炜进去了。“空姐”还不忘跟他说一句:“先生,我是28号。”毕炜“嗯”了一声。   毕炜进入房间后,发现这里一共有四个人,除了开门的这个,其余的三个人围坐在麻将桌旁。其中一个人的脸色很奇怪,他看了一会儿后,突然叫了声:“他不是祁飞!”   毕炜笑了笑:“我是不是祁飞不重要,关键是……”他的眼神从四人身上逐一扫过,“你们谁是高隆升?”   坐在正对着门口位置的一个三角眼翻了翻:“我就是。”声音低沉。   毕炜慢慢地走过去,在他对面的空位坐了下来,见桌上有一包打开的中华烟,顿时也不客气了,伸手拿过来,抽出了一支烟点燃后吸了一大口:“好啊,高总,幸会幸会。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毕炜的话还没有说完,站在门口的那个人突然扑了上来。   毕炜屁股都不抬,只是一个转身,便躲了过去。他趁机横出一拳,正中那人的腰眼。这小子轻轻“哼”了一声就倒下了。   高隆升微微变色,其余两个人也全都站了起来,如临大敌。   毕炜手里夹着香烟,抬起了两只手臂:“哎,这么紧张干嘛,坐,都坐下嘛!”   两个人看着毕炜有恃无恐的样子,都微微讶异。他们又扭头看看高隆升。高隆升问道:“你他妈谁呀?”   “好说了,老子叫毕炜,燕垣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队长,请指教。”   高隆升的脸上没有惊讶的神情:“刑侦支队,来这地方的不应该是扫黄组吗?”   毕炜笑了:“真要扫黄,也不会我一个人来到这儿了。我来这儿,是有两件事要请高总帮忙的。”   高隆升没有说话,一双三角眼死死地盯着他。   毕炜伸出了两根手指:“第一,你手下有个小姐失踪了半年时间了,大家都叫她玲姐。这是我来这儿的第一个目的。”   高隆升轻轻地点点头:“那第二件事呢?”   “当初,有四个王八蛋强奸了一个女孩子,我来这儿是要抓这四个人的!”   毕炜的话音刚落,左边的那个人突然从桌底抽出了一把砍刀,冲着毕炜就劈了下来:“你他妈的找死!”   毕炜进了这屋子,就猜到了这四个人很可能就是当初强暴姗姗的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见砍刀劈了下来,毕炜坐在了椅子上,两只手抓住了椅子面,一记高抬腿踢了过去。砍刀尚未劈下来,那人的下巴已经挨上了这一脚。毕炜这一脚使了六成的力道,那人的嘴里蹦出了两颗牙。   而此时,右边的那个人也抽出了刀,冲着毕炜砍过来。这时的毕炜还背对着对方,他也不回身,只是轻轻抬起了屁股,一转椅子。“当”的一声,那把刀劈在了椅背上。毕炜不等他拔刀,身子向后一靠。椅子倒下来,那人来不及撒手,“咣”!椅子倒地,那人的手腕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哀嚎不止,怕是腕骨被压碎了。   高隆升见状,也从桌子下面抽出了刀子,正要往上冲,毕炜却一个后滚翻站了起来,指着他说道:“高隆升,我劝你不要冲动。就你们四个人,加在一起都不会是我的对手,我劝你想清楚。乖乖跟我走,大家还有的谈,不然的话……呵呵,怕是要见血了!”   “放你妈的屁!”高隆升十几岁就出来混了,还没有怕过谁。别说是一个刑侦支队的副队长了,就算是刑侦大队的大队长,他也敢砍!说完,手里的砍刀已经冒着寒光劈了下来!   安琪儿坐在了车里,心里很担忧。她眼睛都不眨,聚精会神地盯着会所的门口。毕炜的身手她当然信得过,但是在云冠山那一次,差点儿出事。安琪儿不免想到:不会有什么问题吧?需不需要叫支援?为什么这么久还不出来?而紧接着,安琪儿看到了令她诧异的一幕。有很多穿着黑衣服的保安,火速集结到了一楼的大堂。这些保安脸上的神情严峻,一个个如临大敌一般,十有八九是接到了上面的什么命令。   过不多时,他们聚集的地方却慢慢地闪开了一条路,然后,有四个人灰头土脸的出现了。这四个人脸上都挂着伤,走起路来的姿势也有的一瘸一拐,神情沮丧。两个人一组,分别铐着一副手铐。在这四个人的身后,则跟着毕炜。他似乎还对那些保安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安琪儿急忙下车冲进了大厅要看清楚,不过看到毕炜的这幅样子,她有点儿吃惊。毕炜的左右手各自握着一把砍刀,腰里还别着两把,站在那里正扯着脖子喊:“来呀,你们谁上来试试,老子劈不死你们!”   安琪儿急忙上前叫了声:“毕炜,你怎么样,没事吧?”   毕炜回头看着她,咧嘴笑了:“没事,这四个人身手差远啦!走走走,咱们回去。”   四个人被押上了车,而那些保安大眼瞪小眼,没一个人敢冲上来。毕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个劲儿地催促:“快快快,琪儿快开车!”   安琪儿问道:“这么着急吗?”   “能不着急吗?你没看到吗,五十多人啊,这要是全冲上来,我就算是黄飞鸿也打不过啊,快点儿开车,赶紧走!”   安琪儿笑了,没想到毕炜也会有害怕的一天。   回到了局里,马上展开了对高隆升的审讯工作,由毕炜亲自主持。   高隆升低着头,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么多人会被一个小警察摆平了。   毕炜坐在了椅子上,一拍桌子:“高隆升,抬起头来!”   高隆升慢慢抬起了头,盯着毕炜,眼神里充满了怒火。   “你用不着生气,是你没有看清楚形势。你不过是皇都的一条狗,你真以为人家那么大生意会为了你跟警察动手吗?”毕炜上来就毫不客气地说出了这样的话,“袭警、携带管制刀具、强奸未成年少女、组织卖淫……这些罪名加起来,够你蹲个十几年了。哦对,可能还会有谋杀!” 第十一章 就当我放屁好了   “我没杀人!”高隆升一听说自己还有谋杀的罪名,当即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毕炜冷笑:“杀没杀人,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前几个罪名,你估计也就是吃牢饭,要是这故意杀人罪坐实了,呵呵,估计你小子以后就只能吃祭品了!”   高隆升没有说话,低着头。   毕炜也不着急,他慢慢地点上了一支烟,眼神穿透了重重的烟雾,盯着高隆升看。   另一边,办公室里,文硕刚刚接到了一份报告:经过一天的工作,下水道清理工作已经完毕了,目前除了发现死者的毛发和大拇指外,没有发现其他的人体组织结构。而在整个燕垣市,这半年来也没有发现人体残肢的报告。文硕有点儿担心,一个百十斤重的人,凶手在洗手间将她分尸,没理由会处理得这样干净的。   尸体其余的部分去了哪里呢?文硕想得头疼,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的两点多了。这时,安琪儿带着宵夜来了,她问文硕有没有看到毕炜。   文硕说道:“审讯工作还没有结束。”   安琪儿说:“好吧,那文队你先吃点儿东西吧。”安琪儿将宵夜放在了桌上,打开包装袋,是包子和粥。   拿起包子来的时候,文硕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看得一部电影《人肉叉烧包》。他顿时没了什么胃口,又将包子放下了。   “文队,怎么了?”   “哦,我刚才收到了报告,你看一下。”   安琪儿接过来,大致翻看了一下。她也很不理解:“尸体一直没有被发现,会不会凶手处理得很隐蔽,比如沉到了河里,或者是埋了?”   “这个情况我也想过。我跟法医那边沟通了一下,因为残指受到的污染很严重,DNA的排查工作需要一段时间。而且,仅凭借一根手指,我们也没办法发布认尸通告。”文硕叹了一口气:“还是等毕炜那边的工作完了,我们商量一下看看吧。”   安琪儿点了点头,她拿起了包子正要吃,却也放下了,只是喝了一些清淡的粥。   一碗粥还没有喝完,毕炜回来了。他将文件狠狠地摔在了桌上,高声骂道:“他奶奶的,这个高隆升简直就是个水米不进的王八蛋,死活不说话。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真他妈比茅坑里的蛆还恶心!”   安琪儿听到他的这些形容词,哪里还吃得下去?她嗔怪地叫了声:“毕炜!”   毕炜扭头一看,心知自己错了,他又是赔礼又是作揖:“对……对不起啊,琪儿,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吃吧,就当我放屁好了。”   安琪儿“哼”地笑了一声,擦擦嘴巴说道:“我吃饱了,你也吃点儿吧,辛苦了大半天了。”   因为忙案子,从中午到晚上,毕炜都还没有吃饭,早已是饥肠辘辘了。他不客气地拿起了包子,一口咬下去了大半个。   文硕把那份报告拿给他,让他看看。   毕炜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这份报告。看完后,他把文件丢在一边,边吃边说道:“这种事啊,本来就不能急的。发现不了尸体也说明不了什么,说不定凶手很残忍,把尸体炖着吃了!”说完,又咬下了一大口包子。   安琪儿真的很佩服毕炜的神经大条,说着这么恶心的事情,他还吃得下。她轻轻皱眉说道:“你别说了,多恶心啊!”   毕炜却很认真:“这有什么啊,老文,你记不记得咱们上学的时候分析的那个案例?”   “佐川一政?”   “对。日本人佐川一政,1981年在巴黎大学攻读英国文学专业时,迷恋上了25岁的荷兰同学,将她杀害还吃了她的肉。后来,佐川一政的父亲极力反对他在法国受审,设法将他引渡回了日本,在日本,哈哈,这个变态竟然还成了名人了,又是出书又是接受采访的。而且,书里就详细描绘了他吃人肉的详细过程。”   毕炜又拿起了一只包子:“还有啊,《人肉叉烧包》都看过吧?黄秋生演得可真好,从行为心理学来看,他把那个变态演得很真实啊。哦对,还有云南的那个案子,那不都是食人案吗?我觉得,死者被分尸,而且半年多的时间都没有被发现,不能排除被毁尸灭迹了。尸体怎么毁?”   安琪儿和文硕都看着毕炜,想听他怎么说。   毕炜“吸溜溜”地喝了两口粥:“死者的职业很特殊,这样的人要么交际圈子很窄,要么交际圈子很大,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会给警方的排查工作带来一定的难度。如果我是凶手,我巴不得警方找不到尸体。那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尸体一块块全都切碎,然后放在锅里煮。要么,这些肉我自己吃了;要么我就丢去喂狗,至于那些骨头……一点点全都敲碎,扔进大海!”   简单的一段描述,却听得安琪儿毛骨悚然,她惊恐地望着毕炜。毕炜当然察觉到了,笑着说:“我只是揣摩凶手的心理,你可别觉得我是一个变态。”   安琪儿说:“刚才我来的时候,也接到了一个报告,其中显示出租屋在去年的6月,用水量比往常多了许多。”说完,她拿出了一张单子给文硕和毕炜看。   这是自来水公司的一张单子,上面清楚地显示着。去年6月中旬,肖宇的出租屋里,用水量达到了惊人的五吨!五吨水是什么概念?差不多可以供三五口之家用一个月的。可是,承租人只是一个人啊,就算是与玲姐同租一间屋子,也用不了五吨水的。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了!这五吨水,很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用来洗刷洗手间用的!也就是说,死者玲姐,是在去年的六月份中旬前后被杀害的。   文硕看到这里后,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我们的侦查范围就小了许多。毕炜,还是得辛苦你了。我们要先想办法撬开高隆升的嘴。”   “哥,我叫你哥还不行吗?你饶了我吧。那个高隆升根本一点儿都不配合。现在我让于广他们审讯其余三个同伙呢。我得先睡一觉,才能想办法。”   文硕点点头:“你们今天都辛苦了,先休息一会儿吧。天亮了再说。”   晚上,毕炜躺在了沙发上,自己的租出的房子成了凶手分尸的现场,短时间内是别想住了。最近一段时间都只能在办公室里将就了。毕炜双手枕在了脑后,脑海中反复思索着有关案子的所有细节,目前存在的最大的一个疑点,既然当初租下房子的是一个男人,为什么入住后成了一个女人了?总不能是女扮男装吧?还有,玲姐有孩子,需要每天照看,为什么还要天天住在这边呢?毕炜睡不着了,爬起来抽了一支烟,拉开了办公室窗户的窗帘,看着对面那栋楼。   时至深夜,所有灯光都熄灭了。那栋大楼漆黑一片,像是一只巨大的水泥怪兽矗立在那里。去年的6月份……毕炜还是杏儿沟派出所的小片警,与安琪儿也还没有认识。而就在对面的这栋大楼里,却发生了一起惨绝人寰的命案。   毕炜一支烟抽完后,长叹一口气,回到沙发上睡下了。天亮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第十二章 死者身份确定   第二天,春风和煦,艳阳高照,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不过睡醒后的毕炜,却眉头紧锁。他坐在了办公桌前正在仔细地看一份笔录,而手边的烟灰缸里,烟头堆成了一个小山。   安琪儿刚一进来,就被呛得咳嗽了两声,她走到了窗前打开窗户,说道:“你这个……真的是该注意一下了,不要抽这么多烟,身体要紧啊!”   毕炜却高声骂起了街:“不要脸,真他妈的不要脸,操,简直是人中的禽兽!”   安琪儿扭过头来看着他。   “你看看,这是其余三个人的笔录,这几个人明显是串供,说的都一模一样!”毕炜将笔录狠狠地摔在了桌上。他拿起了手机,出去打了一个电话。   安琪儿走过去,拿起笔录大致浏览了一下:这三个人不像高隆升那样一言不发,他们选择了避重就轻,对于自己的犯罪行为百般抵赖,宣称没有强奸,而组织卖淫也是迫于高隆升的威逼利诱。对于那个叫玲姐的人,他们都说记不清了。   毕炜打完了电话,叫人立即提审高隆升。   在审讯室里,高隆升一脸的委顿之色,不停地打着哈欠。于广坐在了桌子后面,正色道:“怎么样啊,过了一夜,有没有想清楚?”   高隆升冷笑了一下,无所谓地说道:“随便,反正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要是想栽赃的话,随便吧。”   在单向反射玻璃后面,刚刚接到了电话的姗姗就站在那里。毕炜问道:“姗姗,你看清楚了,是这个人吗?”   姗姗点了点头,高隆升不仅是组织卖淫的鸡头,也是当初强暴她的人之一。   得到了姗姗的确认后,毕炜让安琪儿照顾好她,自己出去了。毕炜打开了审讯室的门,拍了拍一个同事的肩膀,让他先出去。审讯室里负责审讯的,只剩下了毕炜和于广。毕炜说道:“于广,把门锁上,摄像头全都给我关了!”   “毕队,这个……这不合逻辑吧?”   “我让你关你就关!”毕炜走上前去,打开了审讯椅子上的锁,然后解开了高隆升的手铐:“来呀,你不是很威风吗?我抓你回来你不服气是不是?来,跟我打,打赢了我就放你们四个人走,来呀!”   高隆升昨晚已经和毕炜动过手了,不过两招就被毕炜打趴下了,他当然清楚自己不是这个警察的对手。高隆升呆呆地坐着,没敢动。   毕炜恨得咬牙切齿:“你他妈就是一傻逼知道吗?皇都的老总拿你当狗,你那三个兄弟拿你当傻子。你以为自己很仗义,你以为自己是大哥?”毕炜将凌晨三个人的审讯笔录甩到了他的脸上:“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这三个人全都说是你主使的,你才是主谋。你想一个人全扛下来,你扛得住吗?!”毕炜像是一头发怒的雄狮怒吼着,脖子上的青筋爆了出来。   高隆升不相信毕炜的话,但他还是打开了笔录看。给犯罪嫌疑人的同犯看笔录,这不符合流程,因为这样有串供的嫌疑。但是毕炜根本不在乎这些。   高隆升看到那三个人的笔录后,瞬间惊呆了,他颓然地坐倒,手指一松,手里的笔录掉到了地上。“潘梦玲……”高隆升呆怔半晌,忽然说出了这三个字。   毕炜挥了挥手,让于广记下来。   “能给我一支烟吗?”   毕炜拿出了一支香烟给他。   高隆升狠狠地吸了一口:“重庆人,二十七了,六年前,我就把她骗到了燕垣。跟所有人一样,她开始不愿意干这行……我们就打她,饿着她……最后……”   “说说她失踪那天的事吧。”毕炜见嫌疑人松了口,他语气缓和了许多。   “那一天,是去年六月十二号。”   “为什么记这么清楚?”   “因为我都有她们的联系方式,我们接到客人的电话后,会给她们打电话。她们不能给客人留电话,表面上我们说是为了她们的安全着想。实际上,是为了不让她们接私活儿。每次完事了,她们再给我打电话,我派人去接她们。那一天,潘梦玲给我打电话,说她不舒服。我就没有让她出来接活儿,从那一天就失去联系了。后来我问过许多人,都没有她的消息。我怀疑是她跑了,找了十几天都没有找到,就放弃了。”   毕炜想了片刻,问道:“她打了一个电话说不舒服,你就不让她接活儿了,你会有这么好心?”   高隆升苦笑了一下:“她是我手底下最好的一个小姐,我不能杀鸡取卵。”   随后,他也提到了潘梦玲失踪后,他曾经去找过姗姗问这件事。姗姗说出了潘梦玲最近的反常举动,她不常在家里住,经常三天两头看不见她人。当时高隆升很生气,几乎动员了所有的手下去追查这件事,但是很遗憾,大海捞针,一无所获。   ……审讯工作得以顺利进行。安琪儿在玻璃后面看得一清二楚,她很佩服毕炜的行为,连吓带唬,令高隆升乖乖就范了。   审讯工作结束后,毕炜却高兴不起来,根据高隆升自己的交代,潘梦玲失踪的事情,他也知之甚少。这样的话,得到的线索并不多。   另外,文硕曾经拿着潘梦玲的照片去安肃小区找人询问过。除了几个门卫之外,大家对这位美女的印象并不深刻。而根据小区门口的监控录像显示,潘梦玲进出小区,都是独自一个人。她喜欢戴着宽大的女士遮阳帽和一副太阳眼镜,这样一来就几乎挡住了她的半张脸,也难怪除了老耿等极个别人之外,没有人对她有印象了。   不过随后,对潘梦玲的孩子和残指进行了比对,证实了死者正是潘梦玲。这样一来,警方的侦破工作取得了重大的进展。   “租房的人是个男的,但是住进去后,成了潘梦玲。那么这个人会不会是潘梦玲的男朋友?”安琪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毕炜说道:“不排除这个可能,而且我也支持你的观点。同龄男女住一起,这个亲密的举动,除非姐弟或者兄妹,唯一能解释的只有情侣之间了。”“照这么看,情杀的可能性很大。”文硕也提出了一个看法。   毕炜问道:“老文,围绕潘梦玲身边的关系网,你有没有收获?”   “是这样的,我们一开始锁定了几个嫌疑人,不过他们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这里还有几个,你看一下吧。”文硕交给了毕炜一个名单。   毕炜拿过来一看,这上面共有三个人,毕炜将名单收好:“我现在就去吧,琪儿,你跟我一起去。”   “好。”   按照名单上的顺序,毕炜和安琪儿先来到了市东区的一家地产公司。毕炜向前台接待表明了身份,随后问道:“你们这里的董事长王祖江在吗?”   “请您稍等一下。”前台接待拨通了董事长助理的电话,说有两个警察要见董事长。   那边答应了,毕炜和安琪儿由专人带着前往董事长的办公室。敲开门,发现这件办公室很大,除了办公桌椅沙发茶几书柜这些必备品外,还有几样健身器具和一个果岭高尔夫球推杆练习器。   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白发花白的人,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看到两个人,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神在安琪儿身上停留得尤其久。然后才说道:“欢迎欢迎,请问二位警官找我是什么事?” 第十三章 这是我老婆   毕炜开门见山:“王先生,咱们直说了吧,我们来找你,是因为潘梦玲的事情。”   王祖江听到“潘梦玲”这三个字的时候,吸了一口气,他的神色变得阴晴不定,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慌乱。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按响了桌上座机的外联键:“送两杯茶进来。”   安琪儿看看王祖江,又看看毕炜。   毕炜说道:“从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你曾经包养过潘梦玲,对吧?”   王祖江靠着宽大的椅背,轻轻点了两下头,问道:“小玲现在怎么样?”   “已经死了。”   “什么?!”听到这话,王祖江很吃惊,“怎么会死的,她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一个身着职业装的漂亮秘书端着两杯茶进来了,分别放在了毕炜和安琪儿的面前。王祖江等她做完这些后,让她先出去了。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毕炜说道:“王总,我们这次来,是找你问话的,可不是你问我们。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毕炜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她是被人谋杀的!”   王祖江听到后,发出了一声轻叹,他从办公桌上拿起了一串钥匙,打开了身后书柜里上锁的一个柜门,从里面翻找了一阵,最后拿出了一个档案袋,打开来看,抽出其中的一张放在了毕炜的面前:“你们看吧,这是当初我和小玲签的合同。”   包养情妇还要签合同?毕炜觉得很稀奇。他接过来,和安琪儿大致浏览了一下。上面写得很清楚,王祖江需要付给的钱数、双方需要遵守的规定……俨然一份正规的劳动合同。从时间上看,从2014年的7月到2015年的7月,一年的时间,潘梦玲都是王祖江的情妇。这与警方所掌握的情况一样,而在2016年的6月中旬,潘梦玲被人杀害。毕炜问道:“王总,2016年6月的中旬前后,你在哪里?”   王祖江回忆了一下,想不起来了,他打开了电脑看了一下去年的行程,说道:“那个时间,我在意大利。6月3号去的,但是6月24号我才回来。”   “去了21天,你去那边是什么事情?”   “度假。”   “有证人吗?”   “当然有,我太太,和我的女儿。”王祖江说完这些后,加了一句:“我的正室太太。”   “2016年年中6月份,潘梦玲没有再和你联系过吗?”   王祖江的语气忽然轻松起来:“怎么可能呢?没有,也不可能有了。”   好端端的,王祖江为什么说这样的话,难道他知道潘梦玲已经死了?   王祖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他一下子就想通了警方为什么要询问去年6月中旬这件事。他说道:“你们不要误会,我指的是……其实在这个时候,我早已对潘梦玲没有一点儿留恋了!”   毕炜微微一怔,安琪儿也觉得很奇怪。   王祖江从他们身前拿过了那份合同,他说道:“你们看,这第三条是这么说的,潘梦玲不能私下与别的男人有感情上的来往,否则合同自动终止,她还要赔给我一笔钱。”   毕炜重新拿过合同看了一下,还真的是这样。他问道:“当时,潘梦玲有别的男人了,是吗?”   “嗯。我15年的年底之前就听说了一些事情。我那时候租着一套房子,潘梦玲住在那里,可是我有点儿不放心。一开始还好,她很听话,每次出门都会跟我说。可是后来,事情就变得不对了。我去那里的时候,她很多时候不在。我怀疑她有事情瞒着我。调了监控来看,发现她都是早出晚归的。又一次,我还在她的口袋里发现了一个男人的打火机,很精致的,是那种定制的ZIPPO。我问她是哪来的,她说是自己抽烟用的。我不信,因为那个打火机上有一个大写的S。潘梦玲文化很低,她不知道这个字母是什么,我觉得,可能是那个男人的名字,或者是姓之类的。这样的日子我也过够了。”   “所以,你们终止了合同?”   王祖江笑了一下:“警官,我打一个比方吧,好比我们花钱买东西,这件东西总得称心。就算我们买了一条小猫小狗,也不希望它跑到邻居家里去卖萌吧?”   安琪儿面带愠色:“你把女人当成货物来交换?”   王祖江愣了愣神,随后说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种事情就是这样的。再说了,我们在商场上混的,每一次饭局、每一次应酬,身边有个漂亮的女人会方便许多。”他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安琪儿,忽然笑着说道:“警官,我看你也不错呀,要不然你考虑一下,我一个月给你这个数!”说完,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毕炜哈哈大笑:“王祖江,我劝你别打这种流氓心思了,这是我老婆。我可以以性骚扰抓你进去,这没问题吧?”   王祖江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么一位漂亮的女警官竟然嫁给了眼前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警察,他不觉一愣。   “敢骚扰女警,而且她还是我们局里的干部,你这老流氓胆子也太大了吧?”   王祖江缓过神来后,急忙赔笑:“警官,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再说了,你们领导我也都熟,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好不好?”   毕炜本来想发作的,可是安琪儿轻轻拉了他一下。毕炜只好作罢,一双眼睛瞪得像牛眼,愤怒地看着王祖江。安琪儿的心中却颇为受用,这可是第一次毕炜当着外人的面,说她是他的老婆。   从地产公司出来后,毕炜很生气:“刚才要不是你拦着我,我非得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不可!”   安琪儿却满不在乎:“算了,都过去了。刚才你表现得还蛮帅的!”她深知毕炜的脾气,赶紧夸上他两句,转移他的注意力。   毕炜余怒未消:“这种人啊,有钱就以为自己有一切了,好像谁都得听他的。有机会我非得教训他一下不可!”   安琪儿拉开了车门,劝着自己的男友上了车。启动车子后,她说:“不过我却很高兴啊!”   “这种事情有什么高兴的?”   “因为你刚才的那个称呼。”   毕炜明白了,他笑了一下:“走吧,老婆大人,下一站是育才路的成人电大。”   “关于那个S,你有没有想法?”安琪儿好不容易将毕炜的注意力从刚才那件事上拉回来。   毕炜说道:“这就是我们下一站的目的。”   安琪儿怔然了一下。   “下一位,是电大的副校长,姓申!”   两人到了电大的时候,在门卫处登了一下记,然后就去了办公楼。按照约定好的地点,他们敲开了六楼办公室的门。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头浓密的卷发,体态微胖,一见面就热情地给二位警官倒水。他就是这里的副校长,也是毕炜他们此行要找的人,名叫申时君。   “辛苦啦辛苦啦,你们这一行真是为国为民啊!”他毫不吝惜溢美之词,上来就称赞着二人。   不过毕炜却注意到了,这位副校长的一双小眼睛也不时地往安琪儿的身上瞟去。   毕炜轻咳一声,说道:“申校长,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找你吗?”   申时君摇了摇头。   “潘梦玲。”毕炜说出了这三个字。   申时君听后,呆了一会儿变笑了起来:“哦,是小潘的事啊。怎么,她出什么事了吗?” 第十四章 学生你也下得去手?!   甫一见面,三言两句,毕炜就摸透了申时君的脾气。这个人与王祖江相比,少了一份儿坦诚,却多了许多的圆滑。毕炜很讨厌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问下去:“你跟潘梦玲是什么关系?”   “哦,师生。她来我们这里学过三年。”   没想到潘梦玲还上过成人电大。这一点,倒令毕炜和安琪儿感到意外。毕炜问道:“她主修的是什么专业?”   申时君笑着说道:“咳,我们这地方哪里说得上是什么专业啊,跟那些正规的综合性大学比不了的。她学的是艺术系,警官你也知道,潘梦玲长得不错的,又漂亮,身材又好。我们这也算是因材施教了。”说完,他那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不停地偷瞄安琪儿。   安琪儿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心里却觉得很恶心。   毕炜当然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他喝了一口水,放下水杯说道:“申时君,我们既然找上门来了,就是掌握了线索,你如果再不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恐怕我们就得请你换个地方了!”   申时君正看着安琪儿出神,听到这句话后他本能地问了句:“去哪儿?”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急忙说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一定老实交代,一定配合政府。”   毕炜哼了一声:“听好了,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潘梦玲在这里学习的时候,你们的关系很好……”   申时君一听毕炜这么说,不等他说完便辩解道:“警官,你一定是搞错了。她是学生,我是校长,我们走得近些也正常不是,再说了,我对待每个学生都一视同仁的。”   毕炜笑了一下:“申校长,不要紧张,你这么紧张干嘛?来,抽支烟。”毕炜拿出香烟,递给他一根。申时君双手接了过去,叼在嘴里。他站起来走到了办公桌前,拉开抽屉伸手去摸。手收回来的时候,手掌里多了一个绿色的ZIPPO打火机,毕炜说道:“哟,这个打火机挺别致的,能给我看看吗?”   申时君看了看手里的这个打火机,犹豫了片刻后交到毕炜的手里,有点儿心虚地说道:“警官,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打火机啊。”   毕炜拿过来后仔细端详了一下,这种打火机是高端的订制产品,在外壳上有一个清晰的“S”,像是一条白色的腰带,绕过了绿色的打火机机身。毕炜的嘴角得意地上扬了一下,安琪儿在一旁也看得真切。   申时君此时的额头冒汗:“警……警察同志……可以……可以还给我了吗?”   毕炜却摇了摇手:“对不起,现在不行,充公了。”说完,毕炜就装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毕炜的语气忽然变得严厉起来,“说,你和潘梦玲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校园里会流传你们两个的桃色新闻,为什么你的打火机会被潘梦玲带回家?”他一脸抛出了三个问题,一个紧似一个,一个快似一个。   申时君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他的脸瞬间煞白,汗水全都冒了出来,不停地擦拭着汗珠子:“警……警官,我……我交代……我交代……”   申时君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了,只好全都说了出来:大约在四年前,申时君刚刚被提拔为副校长。那年的9月份,新生来报道。申时君当时就在校门口视察工作,他一眼就看到了潘梦玲。凡是来成人电大的,在这位副校长看来多是一些歪瓜劣枣。他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去艺术系视察。那里的学生还可以勉强养养眼。而如今眼前的这位潘梦玲,则满足了申时君一切的意淫思想。年轻、漂亮、身材好、穿着很时尚、学生标签……申时君已经忍不住在脑海里勾勒出龌龊的画面了。   “你是副校长,学生你也下得去手?!”毕炜强忍着怒火质问。   申时君羞愧地低下了头:“我……我有性瘾症……”   毕炜恍然了,性瘾症是最近网上才流行开来的词汇,其实确切一些说,更像是心理疾病。因为牵扯到了性生活方面的隐私,很多人羞于启齿。毕炜记得以前看过一本犯罪记录的书籍,里面所显示出的数据表明,在性犯罪中,有55%以上的犯人,都是性瘾症患者。   毕炜冷傲说道:“继续说下去。”   申时君当时看准了潘梦玲,主动走过去和她聊了起来。得知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竟然是学校的副校长,潘梦玲自然也是受宠若惊。当时的申时君还询问起她来这里学习的动力是什么。潘梦玲说,自己文化水平不高,想要多学一些东西。申时君很热情地从她手里接过了行李,带她去宿舍。后来,申时君为了显示自己对她好,还主动给她换了一间单人宿舍。   “应该不止这些吧?”毕炜断定,既然潘梦玲可以拿走申时君的打火机,两个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申时君本来想隐瞒这一点的,他当副校长有四年了,眼看正校长就要退休,他是呼声最高的一个,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事。   “申校长,你再不开口的话,我看我们还是先带你回去吧!”说完,毕炜站了起来。   进了公安局,自己可就全都毁了!申时君一下子急了,急忙说道:“别别别,警官,我说,我全都说还不行吗?但是……但是我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给我保密好不好,要不然……我就完了!”   毕炜坐下来,翘起了二郎腿:“先听听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申时君不敢再隐瞒了,他缓缓道出了四年前的那个晚上。四年前,在电大门前的育才路上,发生了一起刺伤案。一对情侣被人抢劫了,男孩儿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友,跟手持凶器的犯罪嫌疑人展开了搏斗,最后被捅了一刀。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也足以让周围的学生胆战心惊了。各学校都制定了严格的进出学校管理制度。当时的电大也不例外。   连续查看了几天的宿舍楼进出记录,申时君发现,潘梦玲经常是夜不归宿。后来他找人去了解了一下,无论是学校的老师还是学生,都说经常看到有价值不菲的好车来接送潘梦玲。社会经验丰富的申时君猜到了什么,但是他第一时间的念头,不是要劝自己的学生迷途知返,而是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占有多日朝思暮想的意淫对象的机会!   在那一晚,潘梦玲并没有回来。直到凌晨,她被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送了回来。潘梦玲像往常一样,轻轻叩响传达室的玻璃窗。凭借着出众的相貌,传达室的老头儿对她有求必应。每天都是这样的。但是今天却是一个例外,传达室的玻璃窗打开,露出来的却是申时君那张佯怒的脸!   潘梦玲吓了一跳:“申……申校长……”她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下了头。   在无人的传达室里,申时君坐在了潘梦玲前面。他假意苦口婆心地劝道:“梦玲啊,你是我最看好的一个学生,你知道吗?你太令我失望了,怎么能跟社会上的人来往呢?”   此时的申时君并不知道潘梦玲在社会上真正的职业是什么。   申时君的语气痛彻心扉,而他的一双眼睛却停留在了潘梦玲匀称的长腿上。 第十五章 警察办案,不许挡路   申时君知道,潘梦玲平时的学习很努力,他曾经私下和她谈过。潘梦玲的梦想是将来从艺术系学成了,自己要考一个艺术团。说起这个梦想的时候,她的眼神里闪着光。申时君似乎抓住了这个要害,他不停地说道:“像你这个样子,对学校的声誉不好,我虽然舍不得你,但是只能开除了。”   潘梦玲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向申时君道歉,保证以后都不敢了。   申时君表示很为难:“可是……可是学校的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既然看到了,就要报上去。”   潘梦玲哀求着申时君不要上报,她又是鞠躬又是道歉的。   申时君扶起她来,一双猥琐的大手放在了潘梦玲的胸部上:“我倒是可以不说,但是……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潘梦玲明白了……那一天的凌晨,申时君在传达室做下了苟且之事。   “后来呢?”毕炜气血上涌,右手握成了一个拳头。   “后……后来……我们就……就……”申时君的一张脸憋得通红,说不下去了。毕炜已经能猜到一二,后来一定不止一两次。性瘾症患者对性生活依赖很大,何况潘梦玲这样的一位美女正是申时君朝思暮想的。他们在传达室、教室、宿舍,甚至这间办公室都可能有滚床单的经历。   毕炜又问起了去年6月中旬,申时君在哪里。申时君说道:“那个时候,我和潘梦玲早就没有联系了。”“这样的一位美女,申校长你好不容易才弄到手,舍得放她走吗?”毕炜阴阳怪气地说道。   申时君叹了一口气:“不想放又有什么办法?前年的三月份,她就毕业了。毕业了就不受我控制了。何况,她本来就是做小姐的,我和她只是性伴侣而已。”   “那你就说一说,去年的6月中旬,你在哪里?”   “那么久的事情,我早就忘了。”   “是吗?这样吧,我以后天天来找你,直到你想起来为止,好不好?”毕炜冷笑道。   如果天天被警方找上门,申时君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那么觊觎已久的校长宝座也会是别人的了。他连忙说道:“别别,千万别,我说了,我这次老实交代!”申时君低下了头,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磕磕巴巴地说出了一件事情:原来那个时候,他又跟电大一个老师的妻子搞在了一起。怕这件事情传出去,所以才没有说。   毕炜问清楚了对方的名字,打了个电话让文硕去核实。   从电大出来了,毕炜怒火难消:“我要不是穿着这身警服,这副校长绝对活不过今天!”   安琪儿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她只是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先吃点儿东西吧。”   毕炜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中午了,他们随便在路边找了一家小饭店。安琪儿要了一碗面,毕炜则要了一份盖饭。   吃饭的时候,安琪儿对毕炜说道:“照这么看,潘梦玲跟王祖江签合同的时候,已经跟申时君……”她说不下去了。   毕炜故意逗她:“跟申时君怎么了,说下去呀!”   安琪儿白了他一眼。   毕炜敛色说道:“这也正常。她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我没有想到,潘梦玲私下里跟那些男人眼中的她,一点儿也不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   “我是一个男人,从我的角度来看,最初了解到潘梦玲的时候,我是觉得这个女人水性杨花、人尽可夫,谁知道她还挺上进的。这一切的苟且,我宁可相信是她的无奈。还记得我们去她家的时候吧?王祖江曾给了潘梦玲20万,而潘梦玲却住在了那样的一个地方。我想,可能是她把钱都给了家里。而她去电大学习,我觉得可能是她一直有个想法,想跳出这个火坑,过正常人的生活。要不然,她还学习干什么?”   安琪儿沉默了,她也认同了毕炜的看法。   两个人吃完了饭,安琪儿问毕炜是不是剩下最后一个要询问的对象。毕炜点点头:“这个人叫孟刚,是一个农民工。”   “农民工?他这样的身份会跟潘梦玲有什么联系吗?”   毕炜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先去看看吧,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两人上了车,去了东郊的一处建筑工地。   工地里,一片忙碌的景象。工人们都在紧张有序地忙碌着,一个戴着红色安全帽的人正在现场指挥,见毕炜和安琪儿走过来了,大声呵斥:“喂,干什么,怎么能随便闯呢?”   因为周围的环境太嘈杂了,毕炜不得不伸着脖子大声喊道:“我们是公安局的。”他拿出了证件给那人看,继续说道:“我们想找一个叫孟刚的,了解一下情况!”   那人点点头,又招了招手,让毕炜跟他走。   建筑工地里,各种工具操作的声音让人心情莫名烦躁。沿着刚建好的楼梯走上去,在一处没有护栏的楼道里,有两个工人正在量尺寸。红安全帽走过去:“孟刚,有人找你。”   一个又黑又矮的人站了起来,穿着一身沾满了水泥尘土的迷彩服,头上戴着安全帽。毕炜走过去:“你是孟刚?”   没想到,那人愣了一下后,突然摘下安全帽狠狠扔了过来。毕炜赶紧闪身躲过去,孟刚趁机拔腿往楼上跑。毕炜急忙追了上去:“孟刚,不要跑!”   孟刚沿着楼梯一口气跑到了六楼的位置上,毕炜猛追不舍,安琪儿跟在后面。这一路上,沿途的建筑工具和材料有很多,全都被孟刚掀翻在地。毕炜尽量灵巧地躲过去,可速度还是慢了下来。依靠着对环境的熟悉,孟刚左拐右拐,与毕炜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周围正在忙碌的工人们无不侧目。   一个工人扛着一桶电线走过来,孟刚推倒那人,那人摔倒,桶里的电线全都铺在了地上,毕炜一不小心被绊倒。他气得骂了一声。   孟刚趁机跑到了另一边,毕炜爬起来重新追了上去,同时还大声喊着:“警察办案,不许挡路,都给我让开!”   孟刚兜了一个圈子,重新跑回了楼梯口,想要从这里逃跑。却没有想到,这里早已站着一位美女。孟刚发起狠来:“让开!”直接撞了过去。楼梯刚刚建成没多久,还没有护栏。孟刚此时急于逃命,他已经顾不上别的了。这一下撞实了,这位美女非得被撞下楼不可!   眼看孟刚撞了过来,毕炜已经来不及赶过来了,他只能是大声叫道:“琪儿小心!”   安琪儿却直接飞起一脚,正踹在了孟刚的胸口上,孟刚后退了两步,坐倒在地。这一脚可真他妈疼啊!可是看看眼前的这位美女,还有身后的那个小个子警察。孟刚咬着牙站了起来,还是觉得那个小个子警察好对付。他一伸手,从地上抓起了一根四尺来长的钢筋,握在手里就要冲着毕炜打过来。   毕炜却不慌不忙,他从旁边拿起了一根一人多高的钢管:“来呀,来来来,看谁厉害!”   孟刚呆了半晌,看看对方手里的家伙,又看看自己手里的,他还是一咬牙冲了上来。搏一搏吧,总比自己被他们抓住要强。   孟刚挥着钢筋棍砸下来。毕炜灵巧地一拨,荡开了他手里的钢筋棍,紧接着下盘一扫,正敲中了孟刚的踝骨。这一下痛入骨髓,孟刚再也站立不住,倒在了地上,捂着脚腕子大声哀嚎起来。   毕炜“当”的一声戳棍而立:“跑啊,你小子怎么不跑了?” 第十六章 这些人都不具备嫌疑   毕炜和安琪儿将孟刚带回了局里,在审讯室里,毕炜亲自审问,他猛地一拍桌子:“孟刚,抬起头来!”   孟刚慢慢地抬头,看着威严的毕炜,眼神左右闪躲着。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知道。”孟刚心虚地说。   “知道就好。我告诉你,进了这地方的,没有一个冤枉的。”   孟刚听到这话,叫了起来:“警察同志,大哥,我冤枉啊,我……我怎么了,我犯了什么事了你们就抓我啊?”   “少他妈废话!”毕炜又是一拍桌子,震得他手疼:“为什么事抓你,你能不知道?”   “我……我是真不知道啊!”孟刚一脸的无辜相。   毕炜喝道:“你冤枉你跑什么?”   “那……那……那我看见警察……我……我害怕嘛,所以我就跑喽!”   “还敢狡辩!我问你,潘梦玲你知道吧?”   孟刚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毕炜看他这副样子,心中笃定他不会是凶手,但还是决定先诈一诈他:“我告诉你,潘梦玲被人害死了,说,你是不是凶手?”孟刚急得脸都红了:“这怎么话说的?我……我不是凶手啊!”   “哦,这么说你跟潘梦玲是认识的了?”   孟刚低下头去:“认识,认识……”   “好,那你就说说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你,自己说出来,我给你争取个宽大处理;要是你说的跟我们所掌握的情况有一点儿不一样,你也不用回工地吃饭了,等着吃枪子吧!”毕炜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其实关于孟刚的情况,警方掌握的并没有多少,否则也不用审讯了。   而孟刚见到警察后的反常举动,引起了毕炜的注意,他这才要将孟刚带回来进行突击审讯。   孟刚见大势已去,只好叹了一口气:“我……我跟潘梦玲是老乡。”   “还有呢?别等着我们问你,自己说下去!”   “是,是。我们以前是一个村子的,还是对门住着。后来,我进城打工,有七八年没有见过了。有一次,我记得很早了,得有几年了吧。”   “到底是几年?”   “我……我算算,别急,我算算。好像是……六……六年前了。那时候我在德成府那边干活儿,傍晚工地休息的时候,我和几个工友决定出去喝点儿。谁知道刚走出工地,迎面就有个女的跑了过来,她的样子很慌张,也没有看前面,直接撞在了我身上。我气得要骂街,仔细一看,原来是……是潘梦玲。”   毕炜点上了一支烟,看着对面这个人。   孟刚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接着说:“我那时候很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潘梦玲当时很害怕的样子,但还是认出了我。她一把揪住了我的袖子,说:’孟刚大叔,救救我,借个地方给我躲躲。’我和我的几个工友都懵了,不明白出什么事了。不过一个女人求我,我们还认识,我不能怂啊!当时我就找了一个……一个窝棚,让她躲进去了。我还给她拿了点儿吃的。”   如果事情如孟刚所讲,那么他热心帮助老乡,问心无愧,跑什么呢?毕炜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孟刚说道:“我……我想喝口水。”   旁边记录的警察放下了笔,看看毕炜。毕炜轻轻点了点头,他站起来拧开了一瓶矿泉水给孟刚拿过去。孟刚“咕咚咕咚”喝下去了大半瓶,这才继续说道:“后来……后来有几个面相凶巴巴的人找来了。他们问我和我的工友,有没有见到一个女的。我们都说没有。那几个人还在工地上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后,他们就走了。   “到了晚上,我去了窝棚里,问潘梦玲白天是怎么回事。她说,她被人骗了,来到了城里,被几个男人合伙儿强奸了,还逼着她去接客。她抓着我的胳膊使劲晃着,求我……求我帮她回家。”   毕炜吸了一口气,他的眼神变得严厉起来:“恐怕,你没有照她的话做,是不是?”   “是……因为潘梦玲提到高隆升的名字。这个名字,我和我的工友们都说起过,这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黑,我们不敢得罪。我更不敢把潘梦玲送回家……老实说,我……我是看着潘梦玲长起来的,她……她……”   “你看她漂亮,所以就强奸了她!是不是?”毕炜厉声喝问。   吓得孟刚打了一个哆嗦,低下了头,流出了懊悔的泪水:“我不是人,我是畜生啊,我……我当时鬼迷心窍了。我跟我老婆都有一年多没见面了……我才……我才……”   毕炜心想:潘梦玲跑出去遇到了同乡的孟刚,这对她来说无异于活下去的希望。只不过这位号称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却将她生的希望生生掐灭了。毕炜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是你把潘梦玲送回到高隆升那里的?”   “嗯……”孟刚流着泪,点了两下脑袋,“那天,我骗她说要送她回家,还诚恳地跟她道歉,说:’你可别怨我,你婶儿不在,我这才……我这就送你回去,我送你回家。’潘梦玲两眼无神,就跟丢了魂儿似的。我安排她上了车,她就那么坐着,眼神发呆。我一路上都没有再跟她说话。直到下了车,拉开车门,看到高隆升带着两个男人站在那儿。潘梦玲突然大叫,那叫声很惨,我没敢看她,一直低着脑袋。潘梦玲被两个男人抓过去后,她还拼命地挣扎,她蹬着腿大声地骂我:’孟刚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害我啊?’我没有办法啊,我只能说:’这真不赖我啊,你要是回去了,全村都得知道咱们俩的事,我不能送你回去呀!’潘梦玲那时的眼神很可怕,像是两把刀子似的,死盯着我看,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今天,你们来找我,我……我就知道是这事了。哪知道……潘梦玲已经死了。”   看孟刚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毕炜问道:“那去年的六月中旬前后,你在哪儿?”   孟刚回想了一下,说:“我……我也记不清了。”   另一名警察喝道:“是记不清了,还是不想说啊?”   “警察同志,我真的记不清了,这……这都大半年前的事了,我怎么可能记得呢?”孟刚委屈地说,“我连我这丢人的事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反正,我那时候应该是在工作,不信你们可以去工地查啊!”   事后,经过调查,工地的工头表示在案发的时间内,孟刚确实是在工地干活,虽然他可以趁着晚上休息的时候下手杀害潘梦玲,但是动机不充分。而且,孟刚每个月的工资都会寄回家里,他没有足够的财力去承担那么大的一笔房租。   照这么看,孟刚的嫌疑也被排除了。王祖江、申时君、孟刚,这三个男人都和潘梦玲发生过关系,但是每一个人都具备不在场证据。毕炜看着这份报告皱着眉:“我总觉得,咱们还有没挖出来的人。”   文硕表示赞同:“我也是这看法。死者生前的关系网虽然复杂,但是就目前掌握的这份名单看,这些人都不具备嫌疑。”   毕炜沉默着,他在想:一个目前还无法确认身份的男人,租下了这套房子,却再也没有出现过。而附近的监控录像都没有办法捕捉到这个人的影像,难道这个人是会隐身的六娃?还是会遁地的土行孙?他陷入了沉思当中。 第十七章 有钱就是好啊   正月十五元宵节,在团圆的餐桌上,毕炜却一直眉头紧锁,他的话语也不多,只是偶尔回答长辈的一两个问题。毕母看到了儿子的反常举动,问道:“小炜,是不是案子不顺啊?”   毕炜叹了一口气,举起的筷子又放下了。安琪儿看到毕炜如此,有心解释一下,不想让老人们担心,她说道:“阿姨,你们不要太担心。有的时候案件侦破就是这个样子的,来来,大家吃饭吧。”由于工作的特殊性,无论是老安还是毕父毕母,都不能详细地了解到案子的细节,他们看着孩子们这么长吁短叹地,却什么忙也帮不上。这个新年过得,有点儿沉重了……   当晚,吃完饭后的毕炜一个人独自坐在了屋里,他手里夹着的香烟已经燃尽了,燃尽的烟灰组成了一个长条扭曲庄的烟身,顽强地附着在了烟头上,毕炜也忘记了去弹烟灰。他只是坐在那里反复地思考: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从目前的线索看,死者潘梦玲虽然是一个提供色情服务的特殊从业者,但是她人并不坏,这样的一个人,很少能对人产生威胁,为什么会招致杀身之祸呢?毕炜用手机翻看着现场的照片和一些手机来的线索记录。难道是某个男人的妻子,杀害了她?那么尸体去哪里了?毕炜百般想不通。   潘梦玲生前身高一米六六,体重105斤,这样的一具尸体,目前却只发现了一枚大拇指和少许的人体皮肤组织……尸体,在哪里?毕炜正在发呆的时候,突然,夹在手里的香烟被人拿走了。他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安琪儿进入了他的房间。   安琪儿拿过他手里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掐灭。她说道:“还在想案子?”   “嗯,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一些想法想跟你说呢。”   “那我洗耳恭听。”安琪儿坐在了床边。   毕炜说道:“我觉得,我们在现场发现了死者的大拇指和一些隐私部位的皮肤组织,证实死者确实是遇害了。而且根据这些刀口反应,潘梦玲最后很可能遭到了碎尸。”   安琪儿轻轻点头,这已经是大家公认的一个事实了。   “死者死后被碎尸,无外乎三点:第一,凶手对死者的恨意,他(她)一定是恨死者恨得咬牙切齿,所以才杀害了死者。”   安琪儿深以为然:“那么第二点呢?”   “第二点,死者身上有明显的特征,或者其他的信息。凶手想干扰警方的视线,推迟死者身份被发现的时间。”   安琪儿听到这里后,轻轻皱眉,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一点应该不可能吧?潘梦玲左手虎口的那个玫瑰纹身很明显啊。”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啊。”毕炜长叹了一口气,又伸手去摸桌上的烟盒。   安琪儿却一把抢了过来:“好了,现在你说说第三点。”   “第三点,就可能是纯粹的心理变态了。这些人的行为,你不能单纯地依靠常理来推断。他们杀人,很可能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至于碎尸,不过是他们扭曲畸形心理的一种诉说方式。”毕炜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很多变态的连环杀手都是这样的。”   安琪儿说:“那么,调查方向呢,你倾向于哪一种?”   毕炜缓缓抬起了左手,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安琪儿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为一名警察,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连环杀人案。虽然说,凶手作案越多,警方越容易找到破绽。但是这种希望是不存在的。因为这样一来的话,便有更多的公民人身财产安全将置于险地。   “死者生前的银行账户也没有动过……我刚才想过了,虽然说女性杀人碎尸的难度较大,但我们不妨按照这条线索来找一找。”   安琪儿欣然同意:“那你看,现在围绕在潘梦玲身边的关系网,谁的嫌疑比较大呢?”   毕炜从这些名单中找到了一个名字,标出来后,他把手机拿给了安琪儿看。   安琪儿看到,这个名字叫曲哲。   曲哲,二十六岁,是圈内知名的模特,以前在省电视台还担任过主持人。后来嫁给了燕垣市本地的一名富商,遂退出娱乐圈。文硕已经调查过这名富商了,虽然牵扯出了这名富商有家暴的倾向,但是并不具备作案时间。   第二天,毕炜和曲哲约在了她家进行询问。两个人到这里的时候,宽阔的庭院内,有两条黑影突然从灌木丛中蹿了出来,冲着毕炜和安琪儿大叫不止。这是两条纯种的比特犬,安琪儿被吓了一跳,她本能地躲在了毕炜的身后。   比特犬战斗力惊人,很多地方将它们作为专门的格斗犬种,而看它们的架势,随时有可能冲上来。毕炜见到此情此景,腿也有点儿软了。他面对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都没有这样害怕过,犯罪分子终归是人,眼前的这两条比特犬可完全听不懂他的话啊!   两条恶犬的喉咙里发出了阵阵的低吼,一步步朝着两个人靠近。   “小黑小白,不许动!”一个壮汉跑了过来,这家伙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肩膀宽实,身上一身笔挺的西装被他身上的肌肉块撑了起来。他上前拽住了两条狗脖颈的项圈,对毕安二人满脸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啊两位,是我工作没做好,吓着你们了。”他冲两条狗喝了两声,两条狗蹲在地上,吐着舌头摇起了尾巴。   毕炜“哈哈”笑了两声,强壮镇定地说道:“你……你真是……太客气了,啊,这……这两条狗嘛,是不是……能……能吓到……我们吗?哈哈……”   任谁都听得出来,毕炜的语气并不是那么从容。安琪儿躲在毕炜的身后,表明了来意。   “哦,曲小姐已经恭候多时了,你们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到了。”说完,壮汉牵着狗离开了。   毕炜由衷地感叹:“唉,有钱就是好啊,还能请保镖。”   “他是保镖吗?”   “当然。你没看到这家伙一身的肌肉吗?不是保镖,还能是男宠吗?”毕炜说着玩笑,两个人来到了一幢别墅前,按响门铃后,门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裤、白色长款毛衣的女人出现在了门口的位置。她身高一米七左右,面容姣好,皮肤白皙,一头黑亮的长发简单地扎了一个长马尾。她就是毕炜两人此行要找的人——曲哲。   双方坐下后,有保姆奉茶。毕炜也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询问起了死者潘梦玲的事情。   曲哲弄清楚警方的来意后,苦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名字起错了,我的人生,真的很曲折的。”她从桌上拿出了一支香烟,冲毕炜递了一下。毕炜摇摇手拒绝了。曲哲点燃了香烟,细细地吐出了一缕烟雾。那一点红唇配上了灰白色的烟雾,格外具诱惑力。毕炜看得眼睛都直了,旁边的安琪儿轻轻咳了一声,才让毕炜清醒了一些。   曲哲继续说道:“你们来找我,该不会是怀疑我杀了那个贱女人吧?呵呵,不可能的。我们的地位不一样,我不可能为了这样一个人尽可夫的野鸡,就丢了我锦衣玉食的生活,这话你们觉得有错吗?”   其实想一想,曲哲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阔太太,一个是低贱的性工作者,这两个人完全是女人的两种极端状态,相隔何止千里万里?如果说曲哲杀害了潘梦玲,可能连毕炜都会觉得她傻。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第十八章 结婚后你会变吗?   这时候,保姆端来了一杯温水,和一盒药,放在了桌上说道:“太太,您该吃药了。”曲哲轻轻点头,放下了手里的香烟。她接过去,打开了药盒拿了两粒药,然后喝了一口水吞服下药片。   毕炜瞄了一眼药盒上的名字,又看着曲哲抬起的胳膊上有一块明显的淤青。他说道:“曲小姐,说一说你丈夫的家暴吧。”   曲哲身体颤了一下,诧异地看着毕炜。毕炜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别紧张,警方已经从你先生口中得知了这件事情,他承认了。你的药物是女性流产后调理身体服用的,而你的胳膊上还有淤青……所以我才想了解一下的。”   曲哲下意识地拉了拉胳膊上的袖子,冷冰冰地问道:“你们警察,对别人家的私事很感兴趣吗?”   毕炜毫不退让:“只要跟案子有关的,我们全都感兴趣!”   曲哲的双眼看着毕炜,她的一双眼睛媚眼如丝,仿佛是要诉说什么似的。她冷傲地轻笑一声:“如果,我拒绝呢?每个公民都应该有自己的隐私不是吗?”   毕炜回应道:“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但是要不以伤害他人为前提。”   “这么说,你是怀疑我喽?”曲哲拿起了那根燃了一半儿的香烟。   “在案子未破之前,每个人都有嫌疑的。”   曲哲笑了,她扭头看着落地窗外的草坪,在极目所至的远处,有她丈夫的高尔夫球场。她的眼神变得迷离,仿佛是在回忆着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幕,两个人的相遇,真的像一场梦。过了好一会儿,她淡淡地说道:“很久了,你们看到那边了吗?”曲哲抬起手来指着,“那里是他的高尔夫球场,我们就是在那里相遇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有一个优秀男人该有的全部优点,二十多岁,有三家公司,事业有成;长得帅气;当时他刚从美国留学回来……这样的男人,没有什么缺点了。可惜婚后,他变了。”曲哲忽然苦笑了一下,眼中含泪:“你们男人都一样,得到手后,就不会再珍惜了……不好意思,烟熏到我眼睛了。”   毕炜不说话了,他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安琪儿。安琪儿也正在看着他,那眼神分明是在问:“你会变吗?”   毕炜微笑,摇了摇头。   曲哲接着说道:“不瞒你们说,我当然恨那个姓潘的女人,觉得那个女人就跟潘金莲一样。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是我瞎了眼,才会跟这样的一个男人。”她的眼神忽然看向了安琪儿:“警官,你这么漂亮,可千万不要选错了人!”   安琪儿低下头去,毕炜的神色有点儿尴尬,他轻咳了一声说道:“曲小姐,你的意思是,从很早以前,你就遭受到了你先生的家暴,对吗?”   曲哲“嗯”了一声:“不管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没有杀人。我不可能为了一个那样的女人去放弃我现在的生活。”   这是一个矛盾的女人,她生活在了丈夫的家暴下,却享受着丈夫成功所带来的物质丰足的生活。也许老天爷真的是公平的,不会让一个人轻易去尝试到什么甜头吧。   后来经过调查,在案发那一段时间,曲哲一直都在家,这一点,无论是那个保镖还是保姆,都能够作证。   回去的路上,安琪儿忽然问毕炜:“结婚后你会变吗?”   毕炜一愣,明白她是受到了曲哲那番话的影响,遂笑笑,说道:“会啊!”   安琪儿一怔。   毕炜却随后说道:“结婚后,我就会不住单位了,经常回家,给你洗衣服做饭,还得每天叫你起床吃早点。”   安琪儿松了一口气,娇嗔地打了毕炜一下。   两个人回到了局里,大家临时召开了一个案情碰头会,将这几天收集来的情报进行汇总。会议进行到一半儿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打断,说有人找毕炜。   毕炜临时告退,出来的时候,竟然看到了站在门口等待的姗姗。毕炜大感意外,将她带到了接待室,问她怎么到这儿来了。   姗姗说道:“我要走了。”   “嗯?”   “我……要回家了。”   “哦,回家好啊,回家好。回去后有什么计划吗?”   “我也不知道。毕警官,我有件事想求你。”   “什么事,说吧?”   “玲姐留下了一个孩子,我带回去……不方便。”   毕炜明白,她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儿,一年多没有回家,如果突然带个孩子回家了,一定会引起同村人的非议的。他点点头说:“我明白,这个……我会想办法的。”   “不不,毕警官,我想说,我已经给孩子找到了一对夫妻抚养,可是需要一些抚养的手续……”   “哦,这个你放心,我会托人去办的。”   姗姗“嗯”了一声,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毕炜着急回去开会,因为这种会议很重要,大家群策群力,说不定无意间的一句话都能找到线索。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孩儿难得来一趟,毕炜不得不问了一句:“呃,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姗姗抬起了头:“毕警官,玲姐的案子,你们……”   毕炜笑了一下:“警察的规矩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我们不能多说的。”   “哦,我……我有个情况想跟你说。”   毕炜忽然很机警,问道:“什么事,快说。”   “玲姐的那个孩子,是一个叫朱子涛的。我听玲姐说过这个人,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玲姐曾经去找过他,可是回来的时候,满身伤痕。我问她怎么了,她只是哭,不肯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上次……上次是第一次见到你们,我……我太紧张了,就没……没敢说出来。”   毕炜安慰了她两句,表示这种情况可以理解。他送走了姗姗后,火速跑回了会议室,将这一情况上报。大家听到后,军心大振。   文硕跟毕炜确认:“那么,朱子涛有没有作案嫌疑?”   毕炜说道:“虽然目前不能确定,但是他可能会有作案动机,我和琪儿这就出发去查他。”   “你们注意安全就好,让户籍室的同事配合。”   “放心吧。”   很快,朱子涛的户籍档案被调了出来:朱子涛,燕垣市本地人,无业,三十四岁。曾经因赌博、斗殴、醉驾以及嫖娼,多次被警方处理过。算是一个老油条了。不过毕炜看到这份档案的时候,却皱起了眉头。这样的人,虽然屡次进了拘留所,但都是一些小罪过。朱子涛,真的有胆子杀人吗?   毕炜和安琪儿找到朱子涛的时候,是在一家娱乐城的游戏机厅里,这里有老虎机。站在大厅望过去,一个胖胖的男人正在那里玩着老虎机,他满头冒着大汗,不停地骂着街:“操,他妈的,真他娘的晦气!”   说完这句话,他就弯腰要往投币口塞币,没想到手刚伸出去,就被人一把抓住了。他抬起头来一看,面前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那男的也就算了,这女的长得可是真漂亮!胖男人吞了口口水,他想要挣脱那男人抓住自己的手,挣了两下后,却发现对方力气很大,竟然没能挣脱出来,顿生不满:“操,你他妈谁啊?”   男的也不生气,问道:“朱子涛,是吗?”   “是,怎么了?”朱子涛的态度很强硬。可是他刚说完这句话,就感觉手腕一凉。旁边那个漂亮的女人,竟然在这时给自己戴上了一副“银手镯”! 第十九章 毕炜的审讯方略   朱子涛跳了起来:“我操,你们什么人啊,绑架啊,来人啊,救命啊,有人绑架啊!”   毕炜毫不客气地一拳打过去。朱子涛“哼”了一声后蹲在了地上,口鼻流血不止,他捂住后指着毕炜大叫:“你行,你可真他妈行!”   旁边的人渐渐围了上来。毕炜喝道:“有什么好看的?都给我散了!”   询问一些事情,是不必给被询问人戴上手铐的,否则公安局的手铐都不够用。毕炜何尝不明白这一点?但是这个朱子涛,进去几次了,屡教不改,对于这样的人,就得给他点儿教训。   在审讯室里,朱子涛似乎很熟悉这里的一切,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审讯椅上,晃着腿:“喂,警察,有什么就赶紧问,我那儿还忙着呢!”   毕炜笑了一下,他慢慢悠悠地走到了桌子后面,又慢慢悠悠地坐下。他的动作很夸张,就像是慢镜头重放一样。   朱子涛看得傻了眼,还以为自己是连续几天鏖战,眼睛看花了呢。   毕炜好不容易坐下后,又慢慢地伸出手去,拿起了茶杯,拧开盖子,吹两口热气,喝了一口茶水。再拧好盖子,放回原位。这才打开了本子,拿出了笔,摘下了警帽放在一旁。理了理一头的短发……这一系列动作做完后,已经过了十多分钟了。   “我操,你有完没完,有什么话快点儿问行吗?”   毕炜和旁边的警察点了点头,却不说话。他只是慢慢地拿出了烟盒,点上一支烟。跟之前一样,他的动作依旧慢得很。   单向玻璃后面站立的安琪儿哭笑不得,她对于自己的男友很了解,这不过是他的一个策略而已。但是,看上去却是那么的滑稽。毕炜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对于眼前的那个嫌疑人,他视而不见。   又过了十多分钟,毕炜一支烟抽完了。他还是没有说话,又端起了茶杯喝水。   朱子涛看着他喝完这口水,心想总要开始问话了吧?没想到毕炜放下茶杯后,竟然从旁边的警察那里要来了一个指甲钳,慢慢地修剪起了指甲,不时还张开五指仔细看看。而且他要指甲钳的语速非常慢:“借……我……用……用……指……甲……钳……”好像一个机器人在说话。   朱子涛是个急性子的人,性急如火,受不了这样的煎熬,他大声叫道:“喂,你们不是警察吗?为什么不审我,审我啊!快审我!”   毕炜根本不理他,而是张开五指,问身边的同事:“漂……亮……吗?”那同事差点儿没绷住笑,只是点了点头。   毕炜转回身来,慢慢地解开了鞋带,脱下鞋子,又脱下了袜子,右手捏着指甲钳靠近了脚趾甲。   同事见状终于忍不住了:“毕队毕队,冷静,一定要冷静。我这指甲钳是剪手指甲的……”   “哦,你早说嘛!”毕炜将指甲钳还给他,自己又穿上了袜子鞋子,然后端着茶杯在那里慢慢喝着,打开了手机从里面打开了游戏,故意外放着声音。他一边玩还一边喊:“哎呀,上路上路,来来来……我靠,我的队友呢……哎呀,真可惜!”   敢在审讯室里这么胡闹的,莫说是整个燕垣了,就算是全国的公安系统,毕炜只怕也是头一个。在监控室里的,有的警察表示了担忧:“这样行吗?这可录着像呢。”   邢甫邦却相信自己的这名部下:“放心吧,出了事我兜着。警察要的是口供,有了口供就好了嘛!”   “警察,你们这些警察,吃干饭的啊!来呀,快审我,我受不了啦!”朱子涛两只手抓着审讯椅上横亘的铁条,拼命地摇晃着。   毕炜一拍大腿:“唉,又输了,不行,老子今天还不信这个邪了。再来!”   单向玻璃后面,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一幕,有的人面带微笑,有的人窃笑,更有的人已经笑出了声。就连别的科室的人听到消息,都挤进来看热闹了。对于市局刑侦支队副队长毕炜的审讯方略,他们早有耳闻,抱着学习的目的进来观摩,却成了看热闹。   毕炜玩完了一局游戏,又向同事要来了挖耳勺,掏起了耳朵。他的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脸上惬意无比,不停地说着:“哎哟哟,舒坦,真舒坦。”他扭头冲身边的警察喊:“去,找老张要副象棋来,咱们杀一盘。”   “是。”那名警察出去了。   朱子涛现在真的是如坐针毡了。本来,他几次和警方打交道,都总结出一套经验来了。虽然说这次不知道警方为什么要找自己,但终归不是什么好事。他原本有了一套应对的办法,谁知道进来后竟然遇到了这样的一个警察。把自己带来了审讯室,却不审问,反而完全无视他的存在。这就好比一个死刑犯要上刑场了,本来打算硬气地喊一声:“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这句话刚喊了一个字就被刽子手剁了脑袋。朱子涛太难受了,要不是现在自己被铐着,他非得冲上去揪住毕炜的领子问他为什么还不开始审讯。   警察又回来了,带回来了一盘象棋。这可是一个消磨时间的活儿。毕炜每走一步,都要思考很长的时间,一盘棋下了半个多小时才分出胜负。毕炜输了。他不服气:“嘿,行啊,真没看出来。来来来,再来!再来!今天不赢你我就不吃饭了。”   那名警察虽然觉得这样不妥,可是也得硬着头皮迎战,谁让自己接了这样一份儿差事呢?两个人摆好了棋子,开始了二次搏杀。这一次,毕炜走得小心翼翼:“你当头炮我就把马跳!”“出車!”“我杀你这个相!”……这一盘,毕炜慎之又慎,两人杀得难解难分,花的时间就更长了。   百无聊赖的朱子涛被锁在审讯椅上,动弹不得,他的屁股都麻了。反正也是无聊,他伸长了脖子想要观看一盘棋,却怎么都看不见。只听见了毕炜吆五喝六地在那里喊,这更令他心痒难搔了。   好不容易,这盘棋下完了,毕炜看了看时间:“哟,该吃饭了吧?中午吃什么?”   “毕队你想吃什么?”   “火锅啊,咱们不用出去了。”   那名警察笑了:“好,我去安排。”   不一会儿,一个电火锅,两副碗筷和七八样肉和菜就上来了。两个人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到一边,然后就吃起了火锅。火锅中的汤水“咕咚咕咚”地冒着气泡,白色的烟雾从上面冒出来,听着就那么让人有食欲。   而且毕炜夹了一筷子熟了的肉,在调料上沾一沾,大快朵颐地吃起来,还吧唧嘴。他说道:“嘿,还是你这火锅地道,真不愧是重庆的呀!”   那名警察笑了:“地道吧?”   “地道,地道。要说这冬天啊……”毕炜又夹了一大块肉,“还是火锅好吃,驱寒、解馋,还省工夫。”他嘴里含着一大堆吃食,说出话来含糊不清。   朱子涛在电玩城里连续奋战了几天了,饿了就吃点儿泡面,可乐就喝自来水,困了就靠着椅子眯会儿。看着两个警察在自己面前吃着火锅,他早就饿了。他舔舔嘴唇,吞了口口水,可怜巴巴地说道:“二……二位警官,我……我也饿了……”   “你饱了吗?”毕炜问道。朱子涛纳闷儿,怎么给来了这么一句?他一抬头,才发现毕炜的这句话,是冲着他同事说的。   朱子涛暗想:嘿,今天真是比被人刨了祖坟都倒霉!怎么遇上了这么一个警察? 第二十章 我说,我老实交代   朱子涛坐在了老虎机前,一连押中了十几把,钞票像是雪花似的朝他飞过来。朱子涛伸手去接,却被人推醒了。他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到了毕炜。   “当这儿是宾馆啊?跑这儿睡觉来了!”毕炜数落了两句。   朱子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大哥,您看我还没吃饭呢,能不能给口吃的?”   毕炜看了一下时间:“刚晚上九点就喊饿啊,饿着吧,我们也没吃呢。”   朱子涛心说你们中午可吃的火锅啊,怎么是没吃呢?他哭丧着脸:“大哥,求求你了,我一天没吃东西了,快顶不住了,随便给我点儿什么,方便面都行。”   毕炜转身走回去,坐下来后说道:“别套近乎,我可不记得我有这么一个不配合我的兄弟。”   这一次,朱子涛不敢再有什么歪心思了。这肚子饿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反正自己没什么大事,比起顽抗到底,还是填饱肚子更重要。他可怜巴巴地说:“大哥,您问,您问什么我说什么,说完了,能给我点儿吃的吗?”   毕炜点上了一支烟,打火机往桌上一丢:“那要看,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了。”   “实话,一定是实话,肯定是实话。我要不说实话,我是你孙子!”   毕炜笑着点点头,这一天的工作,跟熬鹰似的。鹰都扛不住,何况这么一个外强中干的人呢?他问道:“潘梦玲,你认识吗?”   “认识,认识。”   “你跟她是有一个孩子吧?”   “没有啊!”   “嗯?”毕炜重重地哼了一声。   吓得朱子涛直摆手:“不不不,我不是那意思。去年的事了,她抱着一个孩子来找过我,说这是我的种儿。这我哪儿敢认啊!您说,现在这社会,这世道。那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多了去了。我跟她断了往来都有一年了,抱着个孩子突然出现,警官,换你,你也不会认的!”   毕炜不怒反笑:“朱子涛啊朱子涛,你说你也是个男人,这地方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再敢胡说八道,我就关监控。”   “别别,我说,我老实交代。”   “你跟潘梦玲是怎么认识的?”   “……”朱子涛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细弱蚊呐地说,“就是去高总那儿认识的。”   “是高隆升吗?”   “对对,就是那里。”   “你为什么要找她做女朋友?”   “也不是女朋友,就是……常点她的钟,一来二去就熟了,有的时候还给她带个小礼物什么的。时间长了,大家都熟了,她就不要钱了,我们就当朋友处了。我对她跟对我亲妹妹似的。”   毕炜一拍桌子:“你他妈跟你亲妹妹上床啊?!我问你,你们俩为什么分手?”   “警官,真的谈不上分手。”高隆升说道,“我……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要结婚呢?踏下心来让我结婚,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反正后来我看着她也烦,就说要分手了。”   “你们俩分手的时候,她没有怀孕的迹象吗?”   “没有没有,一点儿都没有。要有的话,我肯定就劝她打了。你想啊,这事说不去不好听是不是。我这人虽然混,但是也要脸啊!”   毕炜冷笑道:“好,真行,我没想到你还是个要脸的主儿。去年的6月中旬,你在哪儿?”   “那么早的事了,谁还记得?”   毕炜不愿意废话了,对旁边的警察说道:“告诉食堂那边,不要给他做饭了,怪费事了。让老周他们早点儿休息吧。”   “是。”那警察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别别别,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高隆升抬起手来,“我……我在三亚!”   “什么什么,你在哪儿?”毕炜不敢相信。   “在三亚啊!”   “那么大热的天,你去三亚,再说了,去一趟三亚可不便宜呢。照你现在的这生活状态,你会有钱?”   “我有钱,我那时候真的有钱。我记得五月底的时候,我赢了小十万,还用手机上的一个软件约到了一个女大学生。那……那当然得下点儿本了。”   毕炜继续问道:“那个女大学生叫什么名字?”   “我……我记不清了。但是你们别着急,我记得我当时入住的酒店,那酒店会有我的入住记录,你们可以去查,那个女大学生的身份证也被登记了。”说完,朱子涛就说出了那个酒店的名字。   毕炜记下了这一点:“好,你放心,我们肯定会去查的。”不过他心里却在想,朱子涛能说出这些,看样子不像是在说谎。他问道:“朱子涛,潘梦玲身边还有什么人,跟她走得近的?”   朱子涛一口气举出了许多名字,不过都是已经被警方排查过的。看来,朱子涛这条线意义也不大。最后毕炜又教训了他几句,让他有时间去看看儿子,然后把他押回了拘留室。让人记得给他送饭。   回到了办公室,毕炜也有点儿累了,沏上了一杯浓茶喝了一大口。   安琪儿不满地说:“我不明白了,你最后为什么要让朱子涛常去看看孩子。他现在这个样子,我担心会对小孩儿的成长造成不好的影响。”   毕炜靠着椅背轻轻砸着酸痛的肩膀:“你放心吧,朱子涛才不会去呢,他只是附和我随口答应的。再说了,他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我们也不好干涉吧?”   “你怎么知道孩子一定是朱子涛的呢?”   “潘梦玲不像骗人。她如果想讹人的话,也得找个有钱的,像王祖江那样的,对不对?我现在真正担心的是这个孩子长大了。”   安琪儿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毕炜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如果长大了,有了出息。朱子涛只要活着,就一定会厚着脸皮找上门去,那才是个真正的麻烦。”   “到那时候,你都退休了吧?”安琪儿笑着揶揄道。   毕炜欣然点头:“也对,我退休了。像朱子涛这样的人渣就入土了。好了,闲话就说到这儿吧。琪儿,得麻烦你们二组的人了,调查一下三亚这家酒店,看一下去年6月份的入住记录有没有朱子涛和一个女大学生的。”   “好,交给我吧。”   一天的忙碌,毕炜身心俱疲,晚上也没有回去,只是盖着羽绒服在沙发上将就了一宿。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自从来到市局后,案子接二连三的发生,毕炜觉得自己是不是被柯南附体了,怎么走到哪儿哪儿死人呢?他没有去洗漱,直接点上了一支烟坐在了电脑前面整理思绪,想要梳理出一条脉络来。   这时,安琪儿敲门进来了,看到毕炜这个样子:“没睡好?”   毕炜也不隐瞒,他说道:“侦破进度几乎是零,怎么睡得下?昨晚给你的那个有消息了吗?”   “嗯,我们查过了酒店的入住登记,去年6月7号,到7月7号,朱子涛确实是和一个叫石艳的女大学生入住了。这是登机表,你看一下。”安琪儿交给毕炜,还顺手在上面指出了入住记录的位置,“在这里。”   “唉,”毕炜叹了一口气,只看了一眼就将表格丢到了一边,“意料之中了。老文那边怎么说?”   “本来,想找肖宇做个拼图的,可是肖宇说那个男的租房的时候戴着墨镜和一顶帽子,看不清楚,而且这么久了,他早就没了印象。”   毕炜叹道:“是啊,案子过去了大半年了都,现在调查,失去了很多有利的线索啊!”语气中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第二十一章 高压锅的肉   最后的冬季,寒冷的天气不甘心就此消散,这一天来了一场倒春寒。早上四点多,路面上已经结了一层霜,早起的行人们都小心翼翼地走着。有同行的人还抱怨着天气的异常:“你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鬼天气!”他的同伴说道:“唉,过了这几天就好了。你这几天可别减衣服。看天气预报,咱们燕垣这一星期都得这样呢!”两个人说完就沿着大路拐进了一条胡同,消失在了晨雾当中。   在这条路的西侧,有一个垃圾站,屋檐下挂着一盏橘黄色的灯泡。清洁车一大早就来这里进行垃圾收拢工作。白色的垃圾清洁车冲破晨雾,像是一头动作迟缓的巨型怪兽,缓缓地靠近了垃圾站。随着一声沉闷的刹车声,车停了下来。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一个年近四十的汉子跳了下来,他叫垃圾场的人:“老西安,出来出来!”一个老头儿闻声出来了,他边走边穿羽绒服:“嚯,你们来得够早的!”   车上下来的人笑道:“瞧你说的,干咱们就这一行的可不就得这么早吗?上个月迟到了四次,再不早点儿啊,估计饭碗就丢了。”说完,他和老西安两个人动手把深绿色的垃圾桶一个个推了出来,放到了垃圾车的右侧。老西安拍了拍车门:“小刘,开始吧!”   随着一声轰鸣,垃圾车的右侧出现了两只机械臂,抓住了垃圾桶的两边,慢慢举高,到了车厢的上面,机械臂变形,使垃圾桶倒扣。这样一来,无需人力,垃圾清洁车即可完成工作。   老西安接过了那人递来的香烟,点着后吸了一大口,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说道:“好东西,真是好东西,我们年轻的时候要是有这个,那就好了!老杨,你说呢?”   那人“嘿”了一声,没说话。他吸进去了半支烟,才慢慢说道:“咱们市里刚刚引进来两台,咱们这里只是试点,看看行不行。这东西,谁都没用过啊。小刘今天还是第一次呢!”   话刚说完,就出了一点儿状况。因为机械臂的动作程式化,而垃圾桶的摆放距离不一,导致这一桶的垃圾有一半洒在了路面上。   “停停停!小刘,停下!”老杨上前拍着车门。   望着遍地的垃圾,老西安苦笑:“得,这下还得重新收拾!”他拿来了家伙,扫帚和簸箕,和老杨小刘三个人打扫起来。本来采用这种机械化的作业是为了节省人力,没想到反倒带来了麻烦。尤其是小刘,他是三个人里年纪最轻的,抱怨也最多。老西安在一旁安慰他:“行啦,赶紧的吧,要不一会儿误了时间就麻烦了!”   话音刚落,老杨那边就停下了动作:“你们看这是什么?”   老西安和小刘走了过去。从事垃圾清理工作,被很多人嘴上尊重,心中却瞧不起。不过老西安却很喜欢,他干这行三十多年了,曾经从垃圾堆里翻出过金首饰、现金等无数的好东西。听到老杨这一叫,他赶紧快步走了过去。发现这是一口压力锅。外表已经很陈旧了,老西安有点儿失望:“压力锅都没有见过啊?赶紧扔进去,要不就误了点儿了!”   老杨嘟囔着:“看着还能使呢啊,现在的人,真是会糟蹋东西。”他说完,就抱起了压力锅,没想到,这玩意儿还挺有分量,差点儿闪了他的腰。老杨只是提了一下,就又放回了地上:“不对不对,这里有东西!”   老杨打开压力锅,老西安和小刘都围了上来。打开锅盖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臭味。那是肉放了很久的味道,随着密封的锅盖被打开,味道冲破了禁锢一股脑儿全涌了出来。三个人被熏得脑仁儿疼。定睛一看,压力锅里满满的一锅肉,酱黑色的肉块都已经长出了一层小白毛,看着就恶心。   小刘皱着眉头:“这谁家这么大方啊,连锅带肉都给扔了?”   “行啦行啦,别看了,赶紧的吧。”老西安催促老杨快点儿。   老杨叹了口气,提起压力锅要扔到垃圾桶里。没想到,他提着压力锅刚走了两步,就听“咣当”一声。压力锅的把手断了,压力锅直接翻到了地上。在地上转着圈地滚远了。而里面的肉已经凝结成了一大块,掉了出来。黑色的肉冻在黄色光线的照射下,反射除了油绿色的光,格外诡异。   老杨气得骂了两句,上前要收拾。扫帚划过路面,凝结成肉冻的肉块散开了。忽然,老杨注意到了散开的肉块里有一些东西不对。他赶紧急挥了几下扫把,将肉冻打碎。当看清楚了那件东西后,他浑身都抖了起来,竟一句话都喊不出来了。   老西安在另一边看他把一件大件儿的垃圾打碎,很不满,走过来说道:“老杨,我说你……”话没说完,他注意到了老杨惊恐的表情。老杨伸出手指着那堆杂乱的肉冻。小刘也过来了。两人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觉得头皮都要炸了!   燕垣市公安局冲出来了两辆警车,嘶鸣的警笛声划破了晨雾的宁静。在垃圾站门前的那条街上,街头街尾已经被黄色的封锁线隔离了。   毕炜蹲在那堆散碎的肉冻前观察着,他看着同事小心翼翼地从里面翻找出了一些本不应属于这里的东西,放进了密封的塑料袋里。工作进行得很小心,那口压力锅也被收起来了。   毕炜正在看着,于广走了过来:“毕队,都已经问过了,这三个人都是清洁工,我也向环境卫生管理局那边核实了,我觉得暂时是没有嫌疑的,这是他们的笔录。”毕炜没有接过来,只是点了点头。   他心中,有一个更大的疑问冒了出来:这堆煮熟的肉里,发现了一些人体结构的细小骨骼,此外还有一只耳朵……这些会是死者潘梦玲的器官吗?如果是的话,难道凶手真的吃了她?如果不是的话……难道还有另一起碎尸案?毕炜的心中很困惑,虽然说案子有了些许的进展,可他的心情却异常得沉重。   垃圾站发现了石块。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普通民众的耳朵里,后又被无限放大,有的传言高压锅里有死者的头;有的传言说死者是被人炖了,做了红烧肉吃了,还分给了邻居……媒体更是大肆报道,新年过后,这条新闻成为了燕垣市街头议论的谈资。   在案情分析会上,每一个人的面色都很凝重。鉴定报告刚刚出来,而结果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高压锅里的肉块,全部属于——人肉,而且其中有一只完整的左耳。可惜这些尸块全都进行过高温处理,目前无法鉴定出DNA,也无法判断是否属于死者潘梦玲。   这样的一个结果,令毕炜的心头仿佛被压了一块大石。一口高压锅,不可能放得下一百多斤的人肉,这只是尸体的一部分而已,那么,剩余的部分去哪里了?   凶手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这是肖宇那边所能提供的唯一线索。虽然也有一定的价值,但是在没有锁定嫌疑人的范围之前根本无从参考。会议的中途,毕炜罕见地没有发言。会议一结束,他就冲了出去。也许,回到那个垃圾站,会有收获的。 第二十二章 我估计以后我只敢吃素菜了   毕炜刚出来的时候,安琪儿也快步跟了上来。她看到毕炜的神情,没有多说话。倒是毕炜主动开了口:“我现在回垃圾站,你跟我一起去。”   “嗯。”   两人开车来到了这里,发现这个垃圾站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之类的东西。其实这也难怪,有谁会瞎了心来偷垃圾呢?沿途能调取的监控都已经调取了。不知道会不会有收获。看到清晨来这里的警察去而复返,老西安急忙迎了出来。早晨的见闻,到现在还令他双腿打颤呢。垃圾站的旁边有一间小屋子,面积不大,只有十几平,平时是作为了老西安自己的宿舍。   老西安坐在了床上,唯一的一把椅子,毕炜让安琪儿坐下了,毕炜自己则靠着桌子站着。老西安有点儿紧张,也没有从那场恐惧中完全醒过来,他不停地说:“吓人啊,太吓人了。这比电视里演得还吓人呢!一口高压锅,里面炖着人肉啊,这……这谁能想得到?”他端起了桌上的搪瓷茶杯,手里抖着,茶杯盖不停地撞击着茶杯口,叮叮当当地响。   毕炜问道:“您别紧张,也不要害怕,虽然说早上有同事问过你了,不过我们还是有些情况想要了解一下。这个垃圾站的垃圾是从附近小区收来的,还是靠人们自觉自己带过来?”   “都有一些,你说的这两种情况都有的。”老西安喝了一口浓茶,稳定了一下情绪。他指着门外一个方向,手指还是颤抖的:“那边那个小区,还有东边西边这两个小区,那边的胡同里,都有……都有……”   毕炜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出来了,问老西安哪个是发现高压锅的垃圾桶。老西安想了一会儿,指给毕炜看。   毕炜撸起了袖子,将垃圾桶放倒,从里面翻找了起来。老西安说:“警察同志,您这么找没意义啊。我跟你说,上午你的同事都已经把那些垃圾带回去了!”   毕炜当然清楚这一点,他要找的并不是那些表露在外面的垃圾,而是一些不易被人察觉的东西。垃圾桶里的恶臭传来,安琪儿在一旁不觉轻掩口鼻。毕炜却仿佛没有嗅觉似的,他将垃圾全都翻了出来,扫到了一边,然后打亮小型手电筒,在垃圾桶的周围照着。许久过后,都没有什么线索可寻。因为垃圾桶的桶壁被磨损得严重,并没有发现什么。   一上午的时间,毫无收获,在回去的路上,安琪儿问毕炜要不要把周围几个小区作为排查目标。毕炜点了点头,说道:“必要的时候可以这么做。不过收获不会很大。”   安琪儿也深知这一点,“远抛近埋”是碎尸案件(包括整尸的抛埋案件)中的一个重要特征。这是警方在刑事案件中的一个基本常识。如果遵照这个常识来看的话,周围几个小区似乎并不具备嫌疑。但是警方所要做的工作,便是排查一切,锁定真凶。所以,这些工作还是有必要的。   晚上回家的时候,毕炜和安琪儿开门便听到了三位老人的议论:“要说这凶手也是心太狠了,杀了人,还把人给煮了!”“我今天去找老战友,他们说,凶手还吃了人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看到两个孩子回来了,他们停止了议论。   “累坏了吧?锅里热着饭呢,自己去盛点儿。”老安对他们说道。   “锅里热着饭呢”,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让毕炜和安琪儿的胃里阵阵翻滚,两个人的心思都是一样的,一下子想起了今天看到的那口高压锅和里面的肉块。安琪儿还好,强忍着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毕炜却一口气冲到了洗手间,抱着马桶吐了起来。   “这孩子怎么了?”老人们要上来查看情况,安琪儿却挡了驾:“没事没事,你们歇着吧,我看着他就好了。”说完,安琪儿进了卫生间,她用热水敷了一条毛巾,递给毕炜。毕炜接过来胡乱擦了一把脸,喘着气说:“行,这倒好,我估计以后我只敢吃素菜了。妈的,可恶心死我了。”   晚上,两个人在安琪儿的房间就今天的发现讨论起来。安琪儿盘腿坐在了床上,说:“我以前,觉得那些食人案离自己很远,没想到燕垣市也有这样的变态。”   毕炜坐在她的身边,说:“我今天下午上网找了一些资料,其中有一个史料,说的是元朝末年,当时的淮右驻军缺粮,就把人抓来煮了吃了。他们把人肉叫做’想肉’,意思是吃完了就还想。我忘记是谁说的了,说吃人肉会上瘾的。”   安琪儿赶紧摩挲着自己的胳膊,皱眉道:“你不要说啦,太恶心了!”   毕炜笑了一下,从兜里拿出手机,锁定了两个地点之间的距离:“你来看,这是安肃小区,这里是今天的那个垃圾站,两地相隔17公里,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安琪儿看着手机地图上标出的距离,说道:“照这个距离看,凶手的交通工具不受限制,可以是汽车,也可以是自行车。”   毕炜深以为然:“我也是这么想的。麻烦就麻烦在这儿啊!而且有一个问题是我很不理解的。”   “什么问题。”   “时间问题。”毕炜不假思索地说道,“潘梦玲半年多以前就遇害了。如果锅里是她的肉,没理由这个时候才出现的。”   安琪儿娇躯一震:“你的意思是……”   “可能还有一个受害者!”   第二天,更为详细的检验报告出来了。高压锅里的人肉,证实已经有至少两个星期的时间了。但是,不排除凶手将尸体冷冻在了冰箱里。那么,到底是潘梦玲,还是另有其人?这个问题摆在了警方的面前。   尽管警力有限,但文硕还是决定两线出击,在跟住潘梦玲这条线的同时,要想办法排查燕垣市近些时间尤其是近半年来的失踪人口。   毕炜也是这么想的。他决定自己先负责潘梦玲这边。虽然说有一些工作看起来意义不大,但还是要去做的。于是,当天下午,文硕和安琪儿来到了燕垣市师范大学,找到了当初跟随朱子涛去三亚游玩的那个女大学生,石艳。   在学校的操场上,一名同学带着文硕和安琪儿来到了这里,她指着远处的一个女学生说道:“那个就是石艳。”   “好,谢谢你。”毕炜让那个女学生先离开了,他自己与安琪儿朝着石艳走过去。   石艳,二十三岁,燕垣市师范大学的大三学生。面容姣好,穿着时尚,即便今天的温度很低,她还是不惧严寒地穿上了一条黑丝袜,将窈窕的身材衬托得更加火热。旁边,一个男生陪在了她的身边。从石艳轻挽男生手臂的动作来看,他们两个人似乎是情侣。   毕炜走到了石艳的面前,问道:“请问,你是叫石艳吗?”   石艳愣了一下,男生很机警地往前跨了一步,挡在了毕炜的面前。   毕炜笑了一下,拿出了证件:“警察,没你的事,不用充英雄。”   听到对方是警察,男生很困惑,他回头看了一眼石艳。而石艳的眼神同样有一丝的疑惑。毕炜看着这两个人,说了句:“石艳同学,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毕竟是一些私事想要问你。”   石艳点点头,对男生说了句:“你先回去等我电话,一会儿我打给你。”   那男生嘱咐了她两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见男生走远了,石艳说道:“你们跟我来吧。” 第二十三章 不许你们接近她!   石艳一路领着他们去了学校的实验楼,乘电梯到达了顶楼,然后又沿着顶楼的楼梯走到了天台上。这一路上,不停地有男生偷瞄安琪儿,毕炜几次要冲上去发作,都被安琪儿拦住了。石艳推开了安全门,到达了实验楼的天台。她带着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最后来到了一个隐蔽的中央空调外置机箱的后面。   这里环境很安静,但是地面上到处都是用过的安全套,撕开的包装,还有许多揉成团的卫生纸。平时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用的,不言自明。安琪儿厌恶地扭过头去,要不是警方取证必须有两名警察在场,她恨不得当即拔腿就走。   毕炜跟她不一样,看到这样的场景后,竟然笑了:“呵呵,你们平时的业余生活很丰富嘛!”   石艳笑了一声,不以为然:“怎么,难道警官你年轻的时候没玩过吗?”   毕炜冷笑,问道:“好了,我们警方拿的都是国家俸禄,没时间跟你在这儿弯弯绕。我们找你来,是跟你核对一个情况的。”“说吧,什么事?”石艳下巴一扬。她表现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女大学生,反而像社会上的那些女人。面对警方的询问,她没有任何的紧张和害怕,就连眼神,也跟刚才截然不同了。   毕炜叹了口气,问道:“朱子涛,你认识吗?”   “没印象了。”说完这句话,石艳伸手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了一盒坤烟,抽出一支来点燃了。她看着毕炜诧异的眼神笑了一下,说道:“警官,不要这么看着我,女大学生也会吸烟的。不过坤烟杀精,我就不让您了。”   毕炜真的怀疑了,自己面前的这个到底是他妈女大学生还是一窑姐儿!他说道:“我们在三亚一家大酒店的入住登记记录中发现了你和朱子涛的名字……”   “哦——”石艳恍然大悟,“你们说的是那个胖大叔吧?早点儿说嘛,说名字谁能知道啊,你们应该一上来就说三亚嘛!”   毕炜沉着脸。自从从警以来,他跟不少女性打过交道,从杏儿沟的村妇到万众瞩目的叶梓岚,从慈心善行的侯秋琴到毫无廉耻的三陪女,他什么人没有见过?可是石艳这样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表面上是天之骄子大学生,可是言语轻浮、举止轻佻,在男朋友面前表现得静若处子,骨子里却与风尘女子无二。   毕炜笑道:“这么说,你去年6月中旬确实是和朱子涛在一起?”   “对啊。”   “那么刚才的男同学呢,是你男朋友吗?”   石艳吸了一口烟:“是。”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毕炜饶有兴致地问道,眼神笑眯眯的。   石艳毫不避讳地说:“大一的时候就在一起了。”毕炜很惊讶:“也就是说,你交往着男朋友,还和朱子涛去了三亚?”   石艳笑了:“怎么了,犯法吗?警官,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没有偷没有抢,再说了,胖大叔喜欢掏钱,我为什么不去呢?”   毕炜苦叹,说不出话来了。   “警官,你不要以为我是小姐,我也挑服务对象的,如果是你这样的人,就您这颜值,除非一万,否则我是不会考虑的。”   毕炜连连作揖:“得,那我谢谢您!”安琪儿在一旁笑出了声。毕炜忽然一伸胳膊,将安琪儿揽在了怀里,趾高气昂地对石艳说道:“不过你就不要多想了,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这位就是。怎么样,比你强多了吧?”说完,他拉着安琪儿的手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安琪儿怪毕炜不应该在取证人面前那样做。毕炜却不以为然:“这种小丫头片子,还没走出校园呢,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不给她一点儿厉害,她还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呢!”   正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停车场。毕炜一抬头,看到有一个男生拿着钥匙要划安琪儿的那辆白色SUV。他大喝一声:“干什么的?警察!”   那个男生听到他的大叫,身体抖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到毕炜。两个人都看清楚了对方,这个男生,正是石艳的男朋友。毕炜急忙追上去,男生见状,掉头就跑。   虽然说,这是校园,男生比毕炜更熟悉这里的环境。但是他跑不过毕炜的。三两下,就被毕炜追上了。毕炜跳起来凌空一觉踹过去,正中他的后背。那个男生扑倒在地上。毕炜膝盖顶住了他的后背,将他双手反剪,拷上了手铐:“好小子,敢划警察的车,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啦!”   男生被压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拼命地“哼——哼——”。毕炜抓住他的后衣领,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小子,走吧!”   回到了车里。毕炜让安琪儿开车,他一路上都在问:“说,姓什么叫什么?”“为什么要划我们的车?”“你哑巴啊,怎么不说话?”……这一路上,从始至终,男生都一句话不说。   回到了局里,毕炜的一腔怒火都撒在了这个男生的身上。他从男生的身上搜出了一张学生证,得知男生的名字叫宋策,与石艳同班同学。   毕炜亲自将宋策押到了审讯室,将他锁好后,毕炜坐到了审讯桌的后面,说道:“宋策,你小子可以啊。警察的车你都敢动?你别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划我们车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我现在给你钥匙,你当着我面儿划,怎么样?”   宋策不说话,但是他的喘息不匀,眼神死死地顶着毕炜,透着一股子不服气。   “哎,我纳闷儿了,我是烧了你家房子了,还是跟你有杀父之仇啊,你这么盯着我看?”   宋策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仍然不说话。   毕炜也沉默了,他点上了一支烟思索:他与宋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面,怎么一见面就这么苦大仇深的?两个人也从来没有过任何的交集,难道说宋策会是某一起凶案凶手的亲戚吗?可是毕炜仔细回想了一下,绝不可能。想来想去,似乎两个人只有一个交集了。毕炜决定试探一下,他笑道:“宋策,你小子找上我,不会是为了石艳吧?”   没想到就是这句话,令宋策仿佛是遭受了电击一般,他拼命挣扎着:“放开我,我要和你拼了,我要和你拼了!”审讯椅很牢固,而且最大限度地限制了被审讯人的活动。宋策的所有挣扎都是白费力气。   毕炜笑道:“哟,原来不是哑巴啊!失敬失敬。”   宋策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极力嘶吼:“我不许你们接近艳艳,不许你们接近她!”   毕炜忽然想到了一点,宋策的这种表现,是一种极度扭曲的占有欲的表现。所有男人接近石艳,都会被他下意识地视为敌人……那么曾经带着石艳去三亚游玩的朱子涛,自然也不会例外了。难道……宋策早已发觉了朱子涛,为了报复朱子涛,杀害了潘梦玲?这个念头在毕炜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不过却对他的内心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他突然一拍桌子:“宋策,你为什么杀害潘梦玲?”   宋策听到这话,极力挣扎的动作停止了,他恶狠狠地看着毕炜,肩膀耸动:“谁……谁是潘梦玲?”   毕炜一愣:难道不是这样的?他耐着性子问:“朱子涛,你认识吗?”   “不认识!”宋策很迅速地甩出了一句话。   毕炜的眉头越皱越紧,难道这条线也没有什么价值了吗? 第二十四章 我倾向于多人作案   回到办公区,毕炜去饮水机接了一杯热水。在办公区里,大家正讨论着这件案子。安琪儿走上前来询问怎么样。毕炜接完水直起腰来说:“唉,还能怎么样?查无实据,这小子根本不认识朱子涛。”说完,他把审讯笔录交给了安琪儿:“自己看吧。”   于广问道:“毕队,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毕炜问:“监控那边有线索了吗?”   “目前还没有发现呢,文队正在带人查,都两天了。”   安琪儿粗略地看了一眼审讯笔录,问毕炜:“能肯定吗,宋策会不会说谎?”   毕炜摇摇头:“这个人,嫉妒心很强。我最开始也以为是他杀害了潘梦玲,借此来报复朱子涛。不过朱子涛已经和潘梦玲分手很久了,两个人几乎没有来往。宋策也不认识朱子涛是谁,最后他交代,石艳去年去三亚的时候,只对他说是跟自己的家人去玩。宋策也没有怀疑,对这件事情他并不清楚。”   一旁一个叫夏守邦的老警员感叹了一句:“我看呐,这个石艳最好马上和宋策分手,要不然以后指不定出多少事呢!”   毕炜端着水杯走来走去:“我们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断了,而且凶手极有可能已经杀害了两个人了。失踪人口那边,有消息吗?”   老夏拿出来了一份资料:“这是我刚刚才收到的,根据这上面的反馈,从去年到现在,我们燕垣失踪的人口,男女老幼加在一起有62人。”   毕炜接过来,把水杯放在桌上粗略翻阅了一下,问道:“其中女的有多少?”   “有9个,这份名单上大部分是儿童。”   安琪儿问毕炜为什么要锁定女性。   毕炜说道:“从现场遗留的那只耳朵来看,不可能是儿童,老人的话几率也很小。因为食人案的所有变态凶手都有一个不成文的共识——女人的肉更好吃,美女的肉就更香了!”   旁边一个胆子较小的女警吓得面色苍白:“毕队,你别说了!”   毕炜却不以为然,他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水说:“我可不是在说笑。凶手目前有几人,我们并不清楚,但我倾向于多人作案。就算是有十几二十个人一起杀人,然后吃人,也不太可能选择糙老爷们儿下手。”   一个叫同大导演李安同名的警员突然说道:“对对对,今天我还找了一些资料呢,说古代吃人,管年轻的妇女叫’不羡羊’,意思是说这种人的味道佳美,超过羊肉。”   那个胆小的女警气得将一个本子朝他甩过去。   安琪儿问毕炜:“为什么你倾向于多人做案呢?”   毕炜说道:“还记得我租住的那间屋子吧,我问过了肖宇,家里的冰箱还在,没有被换过。而且根据我最近的侦查,凶手入住那间出租屋后,没有再添置任何的大型家电。负责那一带的所有物流快递、临近的商场等地方全都没有相关记录。所以,凶手如果杀人的话,一百多斤的肉,不可能一个人消灭光吧?他一定会存放在冰箱里。可是那个冰箱我看过了,痕检科也做了反应,没有发现血迹等任何的痕迹。所以我认为,凶手在杀死死者后,就将死者的尸体放在了卫生间。吃得了就吃,吃不了就分尸。但是,不管是吃人还是分尸,这样庞大的工作我觉得让一个人来做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要在偏僻的一个地方。案发现场明显不符合这种特征,所以我觉得……凶手至少是两个人,或者两个人以上。”   安琪儿听后不语,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曹旻问道:“毕队,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毕炜说道:“锁定这九个女人,排查出谁是最可能失踪的那一个。”   “毕队,第一名死者潘梦玲是失足妇女,那么第二名受害会不会也是从事这一行业的?”有一个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毕炜点点头:“这也是我比较担心的。因为这个行业的特殊性,出现了意外后,很少有人报警,这样的话会给我们的侦破带来难度,所以,大家就需要多辛苦辛苦,争取深挖出一些线索。”他晃着手里的名单:“尤其是这份儿名单上没有的!”   “是!”   同时,毕炜也铺开了自己的特请侦查员,请他们帮忙打听道儿上的消息。两天后的晚上,毕炜约了一个叫胡三的人,在酒吧一条街见面。本来毕炜想让安琪儿多休息的,可是安琪儿却不听。没办法,毕炜只好带上了她一起去。   在隐蔽在胡同里的一家小酒吧里,毕炜见到了胡三。二十多岁的年纪,不修边幅,身上永远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酒味儿。胡三见到毕炜后,很激动。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地偷偷看安琪儿。毕炜一掐他脖子:“嘿,你小子真是胆儿肥了,敢这么盯着?”   胡三连连讨饶:“别别别,哥,亲哥,您轻点儿。嫂子长得好看嘛,我无心的。”   “妈的,好看也不是给你看的!”毕炜推了他一把,松了手,“有话赶紧说。”   “哎哎。哥,你让我打听的事,有眉目了。我听说,在金煌洗浴城,在过年的时候丢了一个小姐。”   “你说清楚点儿。”   胡三点上了一支烟,将自己面前的半杯酒一饮而尽,完事了一抹嘴:“我跟他们那儿的妈妈挺熟的,昨天就说起这个事来了。那个妈妈说,过年的时候就放小姐们回家了。等过完年回来,才重新上班呢。那个小姐,是个湖南人,约好了跟老乡……她那个老乡是跟她一起做这个的。约好了一起回家,还一起买的车票。可是到了出发那一天,这个老乡怎么都联系不到她了,左等右等,人就是没来,打她电话也不通。后来,这老乡就自己先回家了,没办法,火车不等人啊!”   毕炜让他接着说下去。   胡三吸了一大口烟,说道:“等过完年了,这些小姐都回来了,可是唯独不见这个人。大家做这一行都不容易,她们也没敢报警,自己偷偷找,可是这么些天过去了,也一直没有消息。”   “那个女人叫什么?”   “哟,这我可不知道了。我问过那个妈妈,她不说。您也知道,那行里的人,都是假名字。”   毕炜欣然点头:“你能帮我约出来那个妈妈或者是那个湖南老乡吗?”   “没问题,我这就打电话让她们过来。”   毕炜点点头,站起来说:“那我们换个地方吧。”   毕炜找了附近的一家茶馆,要了一个单间。这种地方够安静,方便谈论事情。胡三给那边打了一个电话,半个小时后,包房的门被拉开了,两个女人先后进来了。走在头前的这位体态微胖,走路扭动着腰肢,虽然脸上浓妆艳抹却难掩岁月的侵蚀,看样子少说也有五十多了;走在后面跟进来的女人有三十多岁的样子,面容保养得很好,身材诱人,只是脸上的神情有些紧张。   见两人来了,胡三站起来给双方介绍:“毕队,这是金煌的妈妈,这是湖南的文竹。”“星妈,这是咱们市公安局的毕队长。”胡三很懂得规矩,很双方介绍完后,他就找个借口离开了。   毕炜让二人坐下。她们两个的神情很尴尬,作为这个行业的从业者,却要跟警察打交道。相信她们的内心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别扭吧。   倒是毕炜很开明:“好了,二位。明说了吧,我不是来抓人的。今天找你们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先喝杯茶,不要紧张。” 第二十五章 这个客人很奇怪   说是不紧张,毕竟在这两个女人的印象里,哪次遇到警察都没有好事情。这一次虽然说不是在审讯室、拘留室,但两个人的心里也多少有一些顾虑。她们担心警察所用的只是缓兵之计,自己刚交代完情况,就被抓了。   毕炜察言观色,明白了她们的顾虑。他端起茶杯说道:“我在警队中的官不大,但也算是个干部领导。你们放心,我可以把话放在这儿,今天没有人要抓你们。”   星妈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那明天呢?”   毕炜喝了一口茶:“如果你们坚持不说的话,那我只好现在动手了,咱们就得换个地方聊天了。”   一听这话,傻子也明白是什么意思。星妈赶紧推了一把身边的文竹,文竹低着头,说道:“那……那我说吧。警官,您可得说话算话。”   毕炜轻轻点了两下头。安琪儿打开了录音笔。   随后,文竹讲出了自己老乡失踪的经历:“我这个老乡叫墨韵。”   毕炜上来就打断道:“这是她的真名还是花名?”   “是花名,真名叫……姓吕,叫……星妈,叫什么来着?”文竹也想不起来了,她们私下都互相称呼花名,长年累月的习惯后,竟然对自己老乡的真名都忘了。   星妈说道:“叫吕璇。”   “对,叫吕璇。我们过年前约好了要一起回老家,她住在了北城,我住南城。火车站不是在南城吗?那天我很早就到了,可是在火车站等了半天,也没有见她来。在前一天我们就约好了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就要进站检票了,我打电话催她。可是电话一直没有打通。”   毕炜又问道:“是没人接,关机,还是没有信号?”   文竹想了片刻后说:“关机。”   毕炜沉默了。   文竹说道:“我们这一行……都是24小时开机的,没理由大白天的关机。一连几个电话都没有打通。检票开始了……我就上车了。过年在家的时候,我发她短信、微信,她都没有回过我。我打她电话也一直是关机。我想,她会不会有另外一部手机?”   “什么意思?”   星妈在一旁解释说:“是这样的,警察同志。一般的小姐,都会配备两部手机。一部手机是联系生意的,另一部是用来和家人朋友联系的。您也知道,如果是在家的时候,接到了生意上的电话,就麻烦了。”   “好,继续说下去。”   “是……所以我当时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过年回来后,我发现吕璇没有来上班。而第二天星妈就找到了我,问我吕璇去哪儿了。我怎么可能知道呢?当时我就把这些情况都告诉了星妈。”   星妈喝了一口茶,补充道:“小竹告诉我这些后,我吓坏了,赶紧派人去找。我担心墨韵如果下落不明,她的家人找上来,我们就麻烦了。可是找了这么多天……也没有消息。”   毕炜问清楚了吕璇的家乡和具体住址,记在了本子上。随后问道:“聊一聊吕璇这个人吧,比如,她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   文竹说道:“吕璇这个人有点儿奇怪的。像我们平时,应酬厌了客人,私下里会把自己的几个姐妹当做好朋友,说说知心话,一起逛逛街什么的。像我们这种人,也不太可能和普通人做朋友。”说这些话的时候,文竹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哀伤。   她继续说道:“可是吕璇跟我们不同,她跟我们走得不是那么近。她很看重钱,经常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傍上一个有钱人,过着富婆的日子。我有的时候会笑她异想天开,她却对我冷嘲热讽的。她这个人除了对客人,对我们姐妹都是话里带着刺儿的,我们……我们的关系不是那么好。只因为都是老乡,她托我买车票,我们才一起回去的。”   “你的意思是,她平时跟客人走得最近,是吗?”   “对。”   “那这些客人之中,谁跟她的关系最好呢?”   文竹看着星妈,请她来回答。星妈想了一会儿说:“应该就是张总了吧?”   “哪个张总?”   “侨生大酒店的张总,好像是叫……张书翼。”   “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有有,稍等,我找找。”星妈从手机里翻出来了张书翼的联系方式,拿给毕炜看。毕炜记了下来。   “除了这个张总,还有谁?”毕炜很难相信一个五星级大酒店的老总会杀人吃肉,他想要多找出几个犯罪嫌疑人。   星妈很配合,又给出了几个名字。随后她看着毕炜将这些人的联系方式一一记下来,忽然问道:“警官,要是有反常的情况,我们可以跟您说吗?”   毕炜的眉头一皱:“反常情况?你说说。”   “是。我们这一行……您知道的,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但是那一次,我觉得事情太怪了。那天我接待了一个男的,得有四十多岁了。他进来后就坐在这儿不怎么说话,我在旁边问了他几次,他一句话不说。我寻思客人可能是真的不需要吧,我打算转身离开了。没想到这时候他开了口,他说:’给我找个女的来。’我当时觉得这句话很别扭,因为客人上门,基本都不会说这样的话。但是话说回来了,谁会跟钱有仇呢?您说是吧。我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差不多服务了一个钟,那个孩子回来后就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说这个客人话不多,但是出手可真的大方,上来就给了她五百块钱的小费。警官,我们这一行我见得多了,有钱人不是没有。但是自己一个人来,又舍得给这么多小费的,咱们燕垣可不多见。”   “唔,接着往下说。”   “那孩子真的美坏了,逢人便说。客人还没走呢,我们这里一多半儿的人都知道了。偏偏这时候,吕璇来了,她抓住了那个女孩儿的胳膊仔细问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后。自己就去换了一身衣服,主动去找客人了。这件事,我当时不知道,还是后来文竹跟我说的。抢客人是我们这一行的忌讳,而且主动找客人,容易引起客人的厌烦。我平时都告诉她们了。可是吕璇竟还是为了这几百块钱,主动去找人家了。”   “那个客人当时是什么表现?”   文竹说道:“吕璇去找那个客人的时候,我没有见到。但是后来我下钟,正巧也看到了吕璇。她那天穿着一件紫色的透明睡袍,低胸的。胸口塞了很多……百元钞票。”   毕炜沉默了,这个客人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异常,为什么这两个人都提到了这件事呢?   文竹见毕炜忽然沉默,慌了神,急忙说道:“警官,您别着急,接着听我往下说。我看吕璇拿了这么多的小费,就怀疑她是不是给客人提供了什么特别的服务。”   毕炜说道:“你们不就是做这种服务的吗?”   文竹羞惭地低下了头。   星妈却说道:“警官,您没明白。是,我们这一行是下贱。可是左不过是一些床上的买卖。但是有的客人会有一些特别的要求,比如双飞,或者是女同性恋来光顾。”   安琪儿坐在一边听得面红耳赤。   毕炜倒是不以为然,像那种娱乐场所,能提供这种服务并不意外,小到制服诱惑,大到SM,都会有的。谁会跟钱过不去呢?他问道:“吕璇是怎么回答的?”   文竹说:“吕璇对我说这个客人很奇怪,但是她当时脸上的表情却很高兴,” 第二十六章 有人比我们提前潇洒了   文竹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略微有些许的紧张,她握着茶杯的手轻轻地颤抖着。毕炜和安琪儿的神情都格外专注。文竹良久才说道:“她说,客人当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甚至没有和她做……只是在闻。”   “闻?”   “对,吕璇说,她进屋后,客人就让她躺在了床上。然后客人躺下去,抱着她的身体开始闻她身边的味道。过了一会儿,那客人很不满意,说她身上的香水味儿太浓了,没有……肉香。”   “肉香?”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毕炜的身子颤了一下。他急切地说:“接着说下去!”   “是……客人有要求,我们就要去做。吕璇听到客人的话,就去房间里的洗漱室把身上的香水味都冲了下去。她没有穿衣服出来了,可是客人看到她的样子,很生气,说:’谁让你这个样子出来的?赶紧给我穿上衣服!’吕璇没办法,只好穿上了衣服。她按照客人的要求,坐在了床上。客人从后面轻轻滴抱住了她,使劲儿闻她脖子后面。吕璇说,当时客人的鼻子不停地在她身上闻来闻去,她觉得客人像条狗。”   “只有这些吗?”   “嗯,吕璇说,这是她做的最容易的一笔生意,没有脱衣服就挣了钱。”   “这个客人还来过吗?”   星妈摇了摇头:“没有,吕璇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都盼着这个人再来。但是,这个人没有再出现过。”   “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星妈想了会儿,说:“记得一点儿,但是不大清楚了。就见过那一面,而且每天见到的客人这么多,也不太可能每个人都记住。”   “那你稍微描述一下外貌特征吧。”   “身高……差不多有一米七五左右吧,脸很白,身材很瘦,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一条牛仔裤……三角眼……就记得这么多了。”   毕炜问道:“如果请你做一个客人相貌拼图的话,你能做吗?”   “这个……我可做不了。”   毕炜伸手掏出了钱包,从里面拿出了五百块钱:“现在能做了吗?”   星妈见状,连连摆手:“不不不,您误会我的意思了。今天您不抓我,我都已经非常感激了,怎么可能拿着这件事情赚钱呢?我也知道,您今天找我们来,是为了吕璇的事情。这也是在帮我啊!真的,警官,我喜欢钱,但是钱不是这么赚的啊!”   看样子,这个星妈倒是不像说谎的样子。毕炜只得放弃了。她们一天见过的男人少则十几,多则几十,记不得只来过一次的客人的样子,也难怪。   这一次的询问结束了,毕炜和安琪儿回去的路上,毕炜一言不发。   安琪儿开了口:“你怀疑那个客人?”   “嗯。”毕炜很沉闷地回应了一声:“他说的那个词,让我很敏感。”   “哪个词?”   “肉香。”   这个词汇同样在安琪儿的心中形成了一记重击,她一分神,差点儿和擦肩而过的一辆车撞上。安琪儿急忙扭转了方向盘,重新集中精神,她问道:“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毕炜起初不语,后来说道:“这样,琪儿,回去后,你先向吕璇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确认情况,询问她家人的动向,比如有没有报警,当地警方是怎么处理的。”   “好,那么你呢?”   毕炜忽然说道:“你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了!”   “那好,那么就让我自由行动吧。只要你相信我就好。”   安琪儿很诧异,不明白自己的男友究竟要做什么。   第二天,毕炜将这一情报上报后,就回自己的办公室睡觉了。文硕来找他,本来想就这件案子跟他商讨一下进展的,抬手刚要敲门,却看见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本人外出,有事请和你们嫂子联系。”文硕心头疑惑:这个毕炜,又在搞什么鬼?   其实毕炜根本就没有外出,他将自己反锁在了办公室里睡觉。通常有了案子后,毕炜都是不分白天黑夜力求侦破,像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这倒并非他偷懒,而是需要养足精神,做好连夜奋战的准备。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毕炜伸了一个懒腰,从沙发上醒来。他搓了搓脸,自言自语地说道:“好,开工!”他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在外面办公区的警察纷纷哑然。因为白天他们曾经找过毕炜,看到门板上的纸条,都以为毕炜不在呢。谁想到他竟然会在办公室里睡了一天的觉!   毕炜可管不了这么多,他出门打了一辆车,朝市中心的方向驶去。   另一边,老安在白天刚刚送走了毕炜的父母。本来打算让他们多住些日子的,可是学校快要开学了,家里的事情还有一大堆要张罗。所以,毕父毕母一再地婉拒。没办法,老安只好送他们上了车。因为毕炜和安琪儿都在忙案子,没有前来送行。老人们也怕影响他们的工作,老安对毕父毕母千叮万嘱,要他们有时间一定来看看。   看着车辆驶远,老安的心里空落落的。自从退休之后,难得有人陪自己说说话了,可惜还是走了。老安叹了一口气,背着双手在街上慢慢走着。没想到,却偶遇了老陆。两个人交情甚笃,当即约定了一个饭局。   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店里,两个老人要了一个包间。自从自己的孙女去了国外后,老陆的晚年生活也够凄凉的,他和老安两个人互相倒着苦水。没有了女儿的约束,老安也喝了个尽兴。他一手拿着筷子,轻轻滴敲击着碗碟,唱起了京剧:“我好比,浅水龙,冬根里根隆地龙,困在沙滩!”   “好!”老陆在一旁充当起了观众,鼓掌叫好。   夜已深沉,也喝得差不多了。两个人付账离开。出了酒店,他们沿着市中心的主路走着,吃完饭后吹吹风,挺好。   老陆还在絮絮叨叨:“唉,你看看你,女儿就在身边,女婿也在,这多好。哪儿像我似的,养了一群白眼儿狼啊,都他妈在国外,你说,我当初养他们干什么!”   老安劝解道:“话不能这么说啊,我这女儿你也看到了,过年都不能陪陪我。我那个女婿就更是如此啦,忙,整天的忙!你说说,都是国家武装,怎么他们警察比咱们部队还忙呢?”   “嘿嘿,你懂什么啊。现在是和平时期,国家强大,没人敢惹咱们。这部队当然不像我们那个时候了。警察不一样啊,和平时期,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是第一位的,所以,小毕他们忙,你还真不能抱怨什么!”   老安苦笑:“对对对,现在这孩子啊,唉,跟咱们那个时候不一样啦!有的时候我还真羡慕你呀,孩子们都在国外,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好!眼不见为净呀!”   “行啦,你又挖苦我,用一个新词怎么说来着……哦对,你这是在我面前秀优越啊!”老陆拍着老战友的肩膀说,“要不这样,明天,明天一大早,咱们老哥俩儿去散散心,怎么样?”   “去哪儿?”老安看着他。   老陆说道:“市西边开了一个农家山庄,听说那里有温泉,我们去潇洒一把。”   “好好好,去潇洒潇洒!”老安笑了。   忽然,老陆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觑着眼睛往前望,他说道:“老安啊,我看我们不用去潇洒了,已经有人比我们提前潇洒了。”   老安也看着前面的方向,他喝的有点儿多,看不清楚,问道:“谁呀,你看谁呢?”   老陆面色严肃地说:“你女婿呀!” 第二十七章 有没有比我更怪的客人?   老安听到这句话,瞬间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半儿。他定睛一看,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一个打扮妖冶的女子正拉着一个男的往一家装修辉煌的洗浴城里进。那个女的,就算是在这种天气下还穿着皮质的超短裙,黑丝袜,红色高跟鞋,胳膊上有纹身,两只耳环恨不得和拳头一样大了,浓妆艳抹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而那个男的,老安则是再熟悉不过了,那是自己的准女婿——毕炜!   眼看着那个女人挽着毕炜的胳膊进了洗浴城。老安气得说不出话来:“这……这这这……”   老陆怕自己眼花了,问道:“老安,没错吧?那……那是你女婿吧?”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就说他不和安琪儿结婚,你身为国家培养的干部也不能进出这种场合啊!党性还要不要了?国家公职人员的尊严还要不要了?”   “行啦,老安,你在这儿做思想工作有用吗?赶紧的,我们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老安刚要迈步,却一下子站住不动了。   “走啊,再不去就晚啦!”老陆很焦急。   老安骂道:“这小兔崽子,不能这么饶过他!”老安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一个电话:“喂,是扫黄办吗?我有情况要反映!”   老陆傻了眼。等老安打完了这通电话,他才反应过来:“老安,你没毛病吧?这是你女婿呀,你这不是要害他嘛!”   老安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那也是他自找的!你说琪儿有哪点儿对不起他,他竟然这样,你说……你说……唉……我真他妈是瞎了心了!”   “老安啊,你知不知道这电话一打,这事就没有缓儿了?”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要把这事做绝了。琪儿决不能嫁给这样的人!你说这叫什么事,这还没有结婚呢,他就敢在外面乱来。这也叫男人?一点儿担当都没有!”老安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他当年在部队,就是出了名的脾气火爆,眼里揉不得沙子。   本来以为,自己千挑万选看中了一个优秀的后生,难得的是,安琪儿还喜欢他。但万万想不到啊,毕炜竟然是个花花公子哥儿!最重要的是,今晚的这一幕,让老安在老战友面前丢尽了脸面。这事,不算完!   两个老人守在了路边,老陆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老安却根本听不进去:“我告诉你啊,老陆,别再说了。这件事情既然让我看见了,我就要管!”   老陆也无奈了:“是,你是老首长,没人拦得住你。可是你不要小毕当你的女婿也就算了,他好歹也是个干部,你这么做可就毁了他了。”   老安一瞪眼睛:“他自找的!”   毕炜被那个体态丰腴的女人推进了电梯。女人挽着他的手臂,丰满的胸部不停地在他胳膊上蹭来蹭去,眼睛还不断地尽显媚态。这令毕炜极不适应,他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咳咳,那个……客人们休息的大厅都在哪儿呢?”   “哟,您这还没开始呢就要休息呀!好歹您得先舒服了呀!”女人一开口,就令人酥到了骨子里。   毕炜先要把自己的胳膊挣脱出来:“那个……您先松开,我……我有话说。”   女人嗲声嗲气地说:“嗯——人家不要嘛,你就这么说吧。”   毕炜身子晃了两晃,差点儿站不住。他暗自心想:看来我就是一个贱骨头,还是安琪儿那样的冰美人好得多。   电梯到了四楼,轿厢门打开,眼前呈现出了一间大厅,足有五百多平方。这里光线昏暗,只能勉强辨认出形状轮廓。女人倒是轻车熟路地拉着毕炜往前走,毕炜像是一个机器人似的任由她拽着,眼神却不住地看向两边。在宽大的休息椅上,一些男人们疲态尽显地半躺在上面,有的玩着手机,有的抽着烟,还有的则睡着了。   毕炜被女人带着穿过了休息厅,拐进了一条窄窄的走廊里。女人推开了一间房门,率先走了进去。她在房间中环保双臂,看着站在门口的毕炜说道:“来呀,愣着干嘛?”   毕炜伸着脖子望了望房间的布局,这里只有红色的灯光透出来,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个衣架。这种场合是干什么用的,不言自明了。毕炜笑着说道:“那什么……你先洗个澡吧,我……我去外面休息会儿。”   说完,毕炜转身要走。女人却一把拉住了他:“喂,帅哥,是你打电话找上我的,这时候怎么不办事呢?”   毕炜苦笑道:“办事啊,谁说不办事?不过我得先休息一会儿,您说呢。你先洗澡,听话,我去外面等你。”   “你不会是记者吧?”女人忽然开口说道。   毕炜连连作揖:“大姐,您高看我了,有我这模样的记者吗?”   说完,毕炜甩开了她的手走了。那女人撇了撇嘴:“神经病!”毕炜只当做没听到。女人脱了衣服开始洗澡。   毕炜一个人来到了休息大厅,找了一个人少的角落躺下去。这里的光线很暗,似乎故意是让人昏昏欲睡的。这时,毕炜隐约看到了一个人进来了。这人沿着休息区中间的过道走过去,他到了房间走廊那边伸着脖子望了一眼,然后又走了回来,时不时还左右晃动着脑袋,毕炜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过由于光线昏暗,他也不知道这个男的要干什么,难道是在找人?   毕炜不理会,心想:不管他了,老子也是来找人的啊!想到这里,他站起来,沿着每个休息椅转了一圈,光从一个人的外表看,没办法判定。而且光线昏暗,躺着的姿势也不好辨别出身高。毕炜决定回去问清楚那个女人,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他推开门,那个女人刚洗完了澡,身上裹着一块浴巾。女人懒洋洋地说道:“回来了呀,开始吧。”说完,就要伸手去解浴巾。   毕炜连忙说道:“哎哎哎,等等等等,不急不急。”   “什么不急啊,我后面还有很多客人呢!你到底做不做啊?”女人不满地说道。   毕炜苦笑,从怀里拿出了钱包:“这样吧,你陪我说说话好了,先回答我几个问题,钱我照给,行不行?”   女人听到这话,笑出了声:“你这个客人可真怪,得,谁会跟钱有仇啊,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吧!”她坐在了床边,翘着二郎腿。   毕炜有意跟她拉开距离,站在了玄关处,说道:“你刚才说我怪,我问问你,有没有比我更怪的客人?”   “有啊,当然有啦!我遇见过一个上海的客人,呵呵,竟然说要娶我,每天来这儿都带着一束玫瑰花。”女人面有得色地说。   “除了这样的呢,我指的是在……你们服务的过程中,有一些反常行为的。”   女人有了警觉:“你是干什么的,问这些事干什么?”   毕炜灵机一动:“哦,我是……我是个写小说的,写书要用到的,你就实话实说好了。”   “哦,没想到你还是个作家。”女人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支香烟,点燃后吸了一口说:“你要说怪的客人,那就是一些心理变态的了,什么SM的还算是轻的。有的客人,做到高潮的时候,竟然要让我喊他爸爸。”   “除了这些呢,我的意思是……有没有闻你的?”   “什么?”女人没有听清。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有人砸门:“开门,快开门!警察!”   毕炜一愣,女人的眼中出现了慌乱的神色。 第二十八章 燕垣的父老乡亲们你们好吗?   外面敲门敲得山响,女人一个劲儿地使眼色,让毕炜不要出声。毕炜却轻笑了一声,心说这些扫黄的人积极性未免太高了,而且这时间也太巧了。本来自己想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悄悄展开侦查的,看来这一次是不成了。毕炜没有听从女人的话,他主动朝门口的方向走去,伸手出来要拧动门把手。吓得女人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就怕叫出声来。   没想到,就在毕炜伸出手去的同时,门突然被撞开了,“咚”的一声,门板生生撞上了毕炜的额头。他“哎哟”痛叫一声,蹲在了地上捂住了脑袋,嘴里骂道:“嘿,你们他妈倒是轻点儿啊!”一队穿着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有两个人率先将毕炜的胳膊一扭,将他压在地上,毕炜大叫:“我操,几个意思?”   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背着双手看了看。一个人报告:“队长,一男一女,全都被我们控制住了。”   毕炜想抬起头来看看这个领导的样子,说不定是自己认识的。可是他刚抬起头来,就被扭着自己胳膊的人狠狠扇了一下后脑勺:“看什么看,低头。”   毕炜笑着说:“兄弟,能轻点儿吗?”   “谁他妈跟你是兄弟?”那人手上一使劲,毕炜的胳膊差点儿折了。   领导看了一下,说道:“有安全套吗?”   几个人搜了一遍“没有发现,估计是扔了。”   冲进来的还有一个摄像,扛着摄像机一通乱拍。女人见到摄像机,羞惭地低下了头。毕炜大喊:“等等,我有话说!”   身后那人又打了他一下:“你他妈还有话说?我让你说,我让你说……”他连打了两下。   “好了,”那个领导发话了,“先带他们出去。”   毕炜被提了起来,他不服气地对身后的人说道:“我跟你说兄弟,你手上轻点儿,要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那个人听后,冷笑道:“哟,您还是个大人物啊,还敢威胁我!”刚要抬手就打,旁边的人拦住了:“行啦,跟这种人磨叽什么,带出去让他丢脸算啦!”   毕炜叫道:“天地良心,我没有做啊,还没开始你们就进来了!我衣服都没有脱。”   然而这套说辞并不管用,领导来到他面前冷笑道:“你是没有做,还是做完了?你自己心里清楚,带走!”   毕炜这下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眼看就要被押送出这件屋子,毕炜突然伸脚勾住了门框:“等等,老子有话要说。我是市公……”话还没说完,身后那个态度强硬的小伙子就飞起一脚,踢开了他的腿,这一下,可是钻心的疼。   毕炜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小子,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   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一个漂亮的女人突然举着话筒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个女人说道:“观众朋友们,现在警方的扫黄工作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我们可以看到,这些践踏了道德底线的人,正在被警方逐一带出来。”她身后还有一个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   毕炜被夹在队伍当中,这条长长的队伍足有数十人之多,不管男女,都是低着头,挡着脸,尽量不让自己的容貌被摄像机拍到。在这条衣衫不整的队伍里,穿戴整齐的毕炜格外引人瞩目。那些人都不需要警察押送,一个紧跟一个往外走。而毕炜这边就不行了,左右各一名警察扭着胳膊,呵斥着他往前走。   大概是毕炜这副倒霉相大有新闻热点可挖,那个女记者竟然迎了过来:“警官,我可以问他几个问题吗?”身后的两个警官都只是协警,尚未来得及回答。毕炜就扯着脖子喊:“有什么不行的?尽管问!”   女记者一愣,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作为背景的大厅正合适。要不然等他们向领导申请后再批准,说不定人已经走出去了。而且,最后那个善于摆着官老爷架子的领导肯定不会同意。这个记者想起来了自己接到消息去申请的时候,这个带队的领导还一副色眯眯的样子盯着自己的胸部看,想想就恶心。   她举着话筒递到了毕炜的嘴边,跟着队伍的脚步走:“请问,你做这些事情,家里人会怎么看?”   “用眼看!”毕炜笑嘻嘻地说道。   记者一愣,这么丢脸的事情上了电视,被采访对象居然还笑得出来。她敛色说道:“先生,我提醒你,我们是电视台的,你说话要注意点儿。”   “电视台的?那一定会上电视喽?真是太好啦!”毕炜冲着摄像机的方向大喊:“喂,各位乡亲父老大哥大嫂,你们能看到我吗?燕垣的父老乡亲们你们好吗?”   毕炜这一出闹剧似的表演,就连两名押送他的协警也无所适从,面面相觑了。   女记者接着问道:“我必须提醒你了,你这是丢脸的事情!”   毕炜哂笑道:“丢脸,谁丢脸了?老子辛辛苦苦来这里是为了……”他看到摄像机,说出的话突然停住了一半儿,改口道:“我跟你打个赌,最后这伙儿人一定会恭恭敬敬,八抬大轿送我出来的!”说完,昂首被押送走了。   门外,警车闪烁着红蓝相间的警灯,男女分为两队,分别押上了两辆车。毕炜坐在了车里,晃着二郎腿,全然不像其他人那样灰心丧气的样子。   “哟,毕队,真是巧啊,我们又见面啦!”   车厢里没有灯光,毕炜看不清楚对方的样子,只是听声音很耳熟,他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谁呀,谁在那儿?”   一个人走过来,对坐在毕炜身边的人说道:“来,大哥,劳您驾让一让。”他坐在了毕炜的身边后,毕炜才看清楚这个人:“嘿,老东子!”这人正是杏儿沟的村民李全东,当初“716”案,毕炜曾经带着安琪儿去过他家,还揍了他一顿;后来毕炜和安琪儿闹分手,毕炜下手收拾了几个小流氓被关进了拘留所,在那里又遇见了他一次;没想到这次自己被误会成了扫黄打非对象,被抓起来,还遇到了李全东。   毕炜呵呵笑道:“行啊,哪回都能遇见你!我说你老小子能不能消停会儿?”   李全东一听他这么说,不服气地小声嘀咕了一句:“您不也被抓了吗?”   毕炜听到了,他无话可说,只好叹了一口气。   “毕队,您也太贪玩了,家里有那么漂亮的一媳妇儿还要出来耍。”不知不觉,李全东竟然“教训”起了毕炜。   毕炜真的是有苦难言啊,他感慨说道:“你以为我想啊?我这不是执行特殊任务嘛,得,被自己人误会了!”   “呵呵,你们警察还真的是铁面无私啊,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抓。”李全东的这句话一出口,全车厢的人哗然,大家纷纷议论:“老弟,你真是警察啊!”“你怎么不跟他们说呢?”“你看见那边那个人没有,他是警察啊!”“真的?”……大家七嘴八舌,本就封闭的车厢热闹了起来。   坐在驾驶室里的警察不耐烦了,他拿出警棍敲着隔离开车厢的铁门板:“都他妈安静点儿!”车厢里的嘈杂声小了许多。他愤愤地对开车的同事说道:“这帮孙子,都被抓了,还他妈不老实!”   开车的警察笑着说:“能老实吗?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跟这种人打交道了。回去,有他们受的。”一队警车,呼啸着驶远了,消失在了低沉的夜幕之中…… 第二十九章 不许去!   安琪儿不明白毕炜为什么要支开她去单独行动,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回。她几乎问遍了所有的同事,都没人知道毕炜去哪儿了。安琪儿生起了气,觉得毕炜这样无缘无故的玩失踪,也没有跟她打个招呼,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安琪儿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屋。客厅里,老安像往常一样端坐着,正在看燕垣市电视台的《晚间新闻》。安琪儿只说了一句:“爸,我回来了。”老安没有像平常那样跟她说上两句话。安琪儿并没有注意这些细节,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毕炜的问题。   安琪儿上楼,刚迈了两个台阶,就被老安叫住了:“琪儿,等一下,你过来。”   “爸,今天我太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安琪儿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无力。   “我让你过来!”老安突然大吼一声,声如雷震。   安琪儿诧异地看着父亲。她印象中,父亲好多年都没有这样跟她这样大声说过话了。她叹了一口气,转回身慢慢走到了父亲的身边,心中也在猜想,父亲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发这么大火。   等女儿坐下来后,老安说道:“女儿啊,你的婚事我不拦着,但是人,你一定要看准!”   安琪儿很奇怪,因为之前老安很欣赏毕炜的,经常夸赞他,为什么今天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反问道:“爸,你不是一向都很看好毕炜的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老安正色说道:“那是以前,我以为这小子有责任心,是块好料儿。可是今天,我改变主意了。我告诉你,你们的婚事我第一个不同意,这事没得商量!”   安琪儿一下子站了起来,声音不觉提高了:“爸,你今天怎么了?毕炜做错了什么了,你就这样说?”   老安重重地“哼”了一声:“他做什么了?我都没脸说!就这样的一个人,没资格成为我的女婿。琪儿,我跟你说,你们的婚事就算了,还是听我的。”   安琪儿当然不同意:“不行,爸,别的事我可以听你的,这件事绝对不行!”   老安也站了起来:“我是你爸,我说了算!”看样子,他已然动了怒。   “你今天说清楚,毕炜到底怎么了?我打他电话一直打不通,发信息也不回,你们两人怎么都这么奇怪呢?”   老安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反正不方便跟你说,你先坐下来,陪我看电视。”   “爸!”   “坐下来!”老安拿出了当年在部队的威严姿态,容不得女儿说个不字。   安琪儿气得重重坐在了沙发上。   老安看到女儿这个样子,又叹了一口气,也跟着坐下来,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我是为你好,爸爸不会害你的。你自己看吧。”他手指着电视。   安琪儿的眼睛望去。只见电视上出现的是一家洗浴城,一名容貌端庄的女记者手持话筒出现在了画面中,身后,是明暗闪烁的警车,一对警察正在往里冲。女记者说道:“今天晚上,我市扫黄办接到了群众举报,说这里有人组织卖淫嫖娼等不法行为。市扫黄办迅速出击,将违法犯罪分子一网成擒。今天,本台记者就带领大家随警方进入一线,直击扫黄打非现场!”说完,镜头开始晃动,看情形是摄影师扛着机器在走,进入了洗浴城。   安琪儿沉着气,她是警察,虽然没有在扫黄组工作,但是这样的场面也司空见惯了,不明白老安为什么要让她看这一段新闻。   记者和摄像师跟着全副武装的警察到了四楼,电梯门一打开,一众警察蜂拥而出:“不许动,警察!”“穿上衣服,跟我们走一趟!”有的人想要逃跑,但是刚站起来就被冲上去的警察按住了。威武的警察如虎入羊群,在场的嫖客无一人漏网。   很快,控制住大厅的同时,另有一队警察前往走廊处的房间,挨个敲门。有的人半天不开门,警察开始撞门。“嘿,你们他妈倒是轻点儿啊!”画面中突然传来了这样的一声喊叫,说这句话的人很快被警方按倒在地。“我操,几个意思?”那人还在喊。这个声音,安琪儿是最熟悉不过的了,正是毕炜!   看到毕炜这个样子,安琪儿反倒松了一口气,她看着父亲:“您是因为这件事吗?”   老安端起茶杯,说了句:“接着往下看。”他喝了一口浓茶。   毕炜犟了两句,被警察修理了一顿。他只好跟着长长的队伍往外走,到女记者采访他的时候,他却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甚至通过镜头向大家问好:“喂,各位乡亲父老大哥大嫂,你们能看到我吗?燕垣的父老乡亲们你们好吗?”   安琪儿看到这里的时候,竟然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老安表情惊奇地看着女儿,他很不理解:未婚夫都出了这样的事了,为什么女儿还笑得出来?   新闻结束了,安琪儿站起来要往外走。   老安喝道:“等一下,你去哪儿?”   “知道他的下落了,我当然要去找他了。”   “不许去!告诉你,我们家丢不起这个人!”   安琪儿对自己的男友十分了解,他不可能做出这种龌龊的事情。可是,该怎么跟老安解释呢?   老安这一次是真的发怒了,他甚至说道:“你今天要去了,就不是我的女儿!”   安琪儿看看门外,又看看自己的父亲。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父亲的脾气她很清楚,部队的领导出身,军令如山,说一不二。今天这件事,只有耐心地先跟父亲解释了。   安琪儿只好重新坐下来,对父亲说道:“爸,事情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他都被记者现场拍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知不知道,今天不止是我,连你陆叔叔都看到了。你说说,这不是丢人嘛!好,我安景鸿可丢不起这么大的人!琪儿,我现在命令你,以后,不许再和这个毕炜有任何瓜葛!否则你就不是我的女儿!”   安琪儿气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毕炜去那里是为了查案子,他有自己的侦查方式。但是,偏偏被老安看到了。而父亲又是那种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安琪儿想要跟父亲说明白这件事,可是案件的侦查方向,怎么能轻易说出来呢?安琪儿也是莫名的烦躁,她干脆喊了一句:“你……你不讲理,你这是军阀作风!”   老安气得也站了起来:“胡闹!我这是为你好!”   “你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毕炜今天这么做,都是为了……”   “我不管他为了什么,去那种场所就是不对!这事就算是说出大天去,也占不了理!”   安琪儿跺着脚:“我今天必须去!”   老安毫不退让:“你今天只要走出这个门儿,你就不是我的女儿!”   安琪儿的眼泪从眼眶中流了出来,她知道父亲的话不是开玩笑的。一气之下,她扭头跑回了楼上。毕炜,那种性格的人没几个人治得了他。即便安琪儿不去,也没什么事情,估计现在已经放出来了。而老安这边可就不行了。安琪儿知道,自己如果真的从这个家门口走出去,父女关系真的会闹僵。   回到了屋子里,安琪儿狠狠地关上了门,她气得坐在床上摔枕头,嘴里说着:“毕炜,都怨你,都怨你,都怨你……”   老安站在楼下,看着楼上的方向叹了一口气:“唉,这股脾气,还真跟你妈当年一个样儿。” 第三十章 我绝对相信你!   在拘留所里,十几个人被挤在了一个小房子里,毕炜坐在正当中,周围围了一圈人。这些人又是给他捏肩又是给他捶背的,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思。听那个什么老东子说,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个子还是市公安局的一个领导,如果把他伺候舒坦了,说不定他会向扫黄办的人说说情,大家就都平安无事了。毕炜呢,则坐在了正中间,正拉开了话匣子,他用评书似的口吻说道:“说时迟那时快,我一见这情况不对,就要跟他们领导说,我不是来嫖娼的啊,我是来找人的。可是这群人根本不听我解释,反而一上来就要打我。我能吃亏吗?老东子,我什么样的身手你应该知道的。”   李全东在旁边直哈腰点头:“知道知道,您是上山能擒虎,下海能斩蛟的主儿。”   毕炜听到恭维的话,很得意:“都听见了吧?”周围一群人应和着:“听到了,听到了。”   毕炜接着说道:“他们挨了揍,当然不服了。有几个人上来还要和我打,我肯定不能吃这亏啊!”   人群里有一个光头,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大哥,您这么厉害,又是领导,为什么也被他们扭着胳膊押出来了呢?”他说完这句,旁边的人挥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瞎说。光头却觉得很委屈,因为他当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毕炜却不放在心上,他呵呵一笑:“我这次是微服出巡啊,不能暴露身份的。我要是再打下去,那扫黄办的人全都上了也不是我的对手啊,所以,我就吃点儿亏吧。”   他讲完后,大家一起鼓起了掌:“精彩精彩。”其实毕炜的话语里有很大的浮夸成分,就连三岁的小孩儿都听得出来,不过大家却都选择了认可。   正在这时,有人打开了房门,说了句:“毕炜,谁是毕炜,出来!”   毕炜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冲刚才给他揉肩的那人说道:“兄弟,活儿不赖。”说完,就走出去:“本座在此!”   那人带着毕炜来到了一间办公室,推门进去:“报告,毕炜带到。”   毕炜看了一下,屋子里除了扫黄办的领导,还有文硕也在。那个领导姓扈,一见到毕炜就笑呵呵地说:“误会,都是误会。我们也不知道毕队长是微服私访啊。”   毕炜大度地挥了两下手:“算了,我们都是一个系统的,这都是小事了。”他转头看着文硕,轻轻皱眉说道:“怎么是你来了?”因为他第一直觉是安琪儿来才对。上次自己进拘留所,是因为和安琪儿闹矛盾,陈淦来捞他;而这一次,文硕竟然会来这里。   文硕站起来说:“回头再说。”   毕炜点点头,扭头对扫黄办的领导说:“那没事了吧,我们就先走了。”   “好,对了,毕支队,你的东西都放在了门口,有专人收着。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你直接过去拿就好了。”   毕炜说了句:“好,谢了。”   他被抓进来的时候,身上的东西都被搜了个干净,就连香烟和打火机都没有放过。这样一来毕炜反倒放了心,被没收的东西里有他的警官证,只要这里的人认识字,那么他就平安无事。   上了车,毕炜点了一支烟,狠狠地嘬了一口,说道:“呵呵,可憋坏了我了。哎,对了,老文,你怎么来了?琪儿呢?”   文硕说道:“她给我打电话的,拜托我来找你。还说让你今晚睡我那儿。”   毕炜忽然敏感地问道:“她的语气听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心情特不好?”   “不知道。”文硕挂上档,踩下了油门。   毕炜苦笑一声,暗想:老文的神经大条,情商低,问他这个问题简直是对牛弹琴。不过,毕炜觉得安琪儿这么安排肯定有她的深意。他在路上给安琪儿打了一个电话,安琪儿却直接挂断了。这倒不是安琪儿使小性儿,而是她觉得这件事情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是发来了微信:“我对文队说了,晚上你去他那儿睡吧,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吧。”   毕炜盯着屏幕笑了一下,回道:“你一点儿也不生气吗?”安琪儿既然给文硕打了电话,肯定是知道了这件事。   “我绝对相信你!”安琪儿如是回道。   到了文硕的家里,毕炜先去洗澡,把今天的晦气全都洗掉。文硕拿了一套睡衣给他:“睡衣给你放外面了。”   “好!”毕炜在里面回应道。   毕炜洗完澡出来,文硕正坐在客厅里等他。看来,两个人的心思都是不谋而合,想要就这起案子的进度展开进一步的讨论。   毕炜坐下来,拿起了桌上的一个苹果咬了一口,说:“这件事啊,本来我最快今天晚上会有收获的,谁知道出了这事。”   文硕也知道了毕炜去那种场所是为了查案,他说道:“要不……我们派人去做这件事吧。”   “不行。凶手可能是长期出入这种场合的人,如果我们兴师动众,就像今晚这样的话,凶手说不定会嗅到警方的味儿,容易打草惊蛇。”   文硕沉默了,毕炜的顾虑不无道理。他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全市这样的场所也有不少,进度会很缓慢的。”   毕炜说道:“这也是我担心的,不过你放心,我刚才打了一个电话给我的线人,让他们多留意。我相信没多久就会有结果吧。”   文硕“嗯”了一声,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他就去睡觉了。毕炜说自己睡不着,先在客厅里看会儿书。其实他哪里看得进去,反而是和安琪儿聊起了微信。   安琪儿问他案子查得怎么样了,毕炜把自己这边的安排说了一遍。安琪儿叮嘱他要注意安全。不知道为什么,毕炜总觉得安琪儿今天打出字的语气跟平时不太一样,错字也多,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毕炜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边的安琪儿沉默了好久,没有回应。毕炜的心头有点儿不祥的感觉,不过安琪儿随后回道:“没事,早点儿休息吧。我先睡了,明天见。”   “明天见,我的公主。”   毕炜打出了这行字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了很多事情:琪儿到底怎么了,难道说今晚自己做得确实很过分了,所以她才生气了?可是又一想,刚才两个人聊天的语气,安琪儿也不像在生气,只是有点儿心不在焉。只有等明天看看是怎么一回事了。   还有案子……一个喜欢闻女人香的人,还称赞对方身上有“肉香”,这个人十有八九是凶手的。可是按照毕炜之前的推断,这是一起多人作案的案子,另外还有几个人?那些人是谁?这些问题始终困扰着毕炜。他只好依靠手里能够动员的一切人力去查找这条线索。希望,很快就有一个结果吧。   毕炜觉得很疲惫,抽了一支烟就回房去睡了。老文的家,都是清一色的高档家具,床也很软,毕炜睡得很不舒服,早上起来浑身疼。   第二天去了单位,毕炜打着哈欠往前走,迎面走来了安琪儿。他刚抬手说了句“Hi”,就被安琪儿拉着手一路跑上了楼顶的天台。毕炜很纳闷:“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怎么大早晨把我拉这儿来?”他忽然想到了去找石艳的时候,在燕垣市师范大学实验楼的楼顶看到的那一幕。他心中跳个不停:卧槽,不会是有好事要发生了吧? 第三十一章 连我岳父大人都嫌弃我了!   毕炜正沉浸在自己的意淫中不可自拔,安琪儿却一句话打破了他的幻想:“毕炜,你昨天被抓进去……是我爸打的电话。”   毕炜一愣,随后竟然是一笑:“咳,我当是什么呢。这很对啊!”   这次轮到安琪儿惊讶了:“你不怪他?”   毕炜笑道:“别闹了,别说他是我的准岳父了,就算是普通的市民,看到这事报警也是对的。何况,谁让我那么倒霉呢,你可别为了这点儿小事跟叔叔发脾气。”   安琪儿的眼神忽然变得暗淡起来,她侧着脸望着远处的景致说道:“已经晚了……”   “嗯?”   “我爸看到昨天你被带走,就认定了你是一个花花公子哥儿,不管我怎么说,我爸都不听……他现在……反对我们来往了……”   安琪儿的语气很低沉,毕炜听得却方寸大乱:“等等,等一下……我……我……我怎么没闹明白呢?你的意思是,我昨天被一个女人拉进去,我岳父大人就在外面看着,然后他报了警,把我抓了进去。他回去之后,就跟你说我是一个不值得相信的人,反对我们两个继续交往,是这意思吗?”   安琪儿泫泪欲滴,眼圈已经开始泛红了,她轻轻点了点头。   “这也太不公平了!”毕炜忽然高声叫道,他看着安琪儿的眼睛,抬手帮她擦拭掉眼泪,转而温柔地问道:“那你的打算呢?”   在毕炜的手即将离开安琪儿脸颊的时候,安琪儿忽然抬手抓住了毕炜的手,她说道:“我会跟我爸好好解释这件事的,而且……而且我不愿意我们就这么没有结局,我们说过要结婚的,我……我会好好跟我爸说的。毕炜,你不要怪我爸。我妈生下我后没多久就病逝了,我爸这么多年含辛茹苦把我养大,真的很不容易,我不想伤他的心,但我更不想伤害你。毕炜,你理解我好不好?”   毕炜轻松地一笑:“我以为这有什么呢!这还不简单?”   “啊?”安琪儿抓着毕炜的手,美眸含泪地看着他。   毕炜说道:“破了这个案子,抓住了凶手,到时候咱们把侦查报告往他老人家面前一放,OK啦!多简单的事。”   “可是……可是我们的报告是不能随便给人看的。”安琪儿不无担心地说。   毕炜则轻抚她的秀发:“你这个傻丫头,我毕炜什么时候守过规矩啊?”他往前倾着身子,悄悄在安琪儿的耳边说道:“真守了规矩,我也就不是毕炜了。”   这句话,终于令安琪儿笑了。毕炜又帮她擦去眼泪:“别哭了,堂堂的安组长,让你的兵看见就不好了。放心,在案件侦破之前,我不在你家出现。不会让你困扰的。”   “可是……可是我担心……”   “你应该像你的姓一样,安啦,什么事都没有的。先回去吧,一会儿还要开会呢!”   “好。”安琪儿走了两步,回头发现毕炜站在原地不动,她很诧异:“你不走吗?”   毕炜拿出了烟盒:“我抽根烟再下去,你先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们微信联系。”   “嗯……毕炜,对不起。”安琪儿忽然说道。   “你这个傻丫头,跟你有什么关系?快去快去。”   毕炜看着安琪儿消失在了走廊中,他气得又蹦又跳,双手合十冲着蓝天不住地拜道:“老天爷啊老天爷,我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了,您老人家非得这么玩我?现在连我岳父大人都嫌弃我了!”他点着了香烟,不住地转圈子:“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摆平这件事啊!”转悠了七八圈,他一拍大腿:“对啊,破案,破案!”一支烟还没有抽完,他直接丢在地上,飞快地跑下了楼!   毕炜回到了办公室,带上必要的东西后,就拉开房门跑出去。于广在后面追着喊:“毕队,你去哪儿?要开会啦!”   毕炜摆摆手:“来不及了,你跟邢局说,我有重要线索要去查!”说完,人就消失不见了。   而对于毕炜上新闻这件事,邢甫邦在会上也给予了严厉的批评。虽然说是为了查案子,可是个中的细节,出于保密原则不可能对外界提起。于是市公安局只好做了做表面文章,对媒体宣布,对燕垣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毕炜进行降级处分,记大过。自己的兵,自己还是了解的。邢甫邦还跟局长聊起了这件事,局长也认可邢甫邦的做法,他说道:“唉,毕炜是个好使的螺丝钉,就是到处惹是生非。没办法,咱们两个老家伙就替他兜着好了。对了,降级归降级,他的工作可不能变。”   “是,我明白。”   毕炜开车回到了昨晚的拘留室,看到他去而复返,昨晚押送他的协警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来报复的,吓得扭头就要跑。自从知道这个人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后,他还特意找人打听了一下。这个毕炜着实不简单,破获了不少的案子,可是也惹是生非,当初揍过正队长文硕,还一个人去了北新区分局,跟局长的侄子干了一架。这就是一个混不吝的主儿,被他抓住了,自己一个小协警还能有好?   毕炜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他。   协警又是作揖又是道歉:“毕队,您手下留情,我昨晚真的不知道您是……”   “行啦,别胡咧咧了。我问你,昨晚抓进来了多少女的?”   “啊?”协警没想到毕炜只是为了这点儿小事找上门来,一时间没有愣过神儿来。   “问你话呢,昨晚抓了多少女的?”毕炜又问了一遍。   协警说:“三……三十多个。”   毕炜说道:“跟你们领导说,我要一份儿名单,另外,还要请你们帮忙。走,先带我去找你们领导。”   “是。”协警唯唯诺诺,噤若寒蝉。   在办公室里,毕炜提出了自己的几点请求:“尤其是要找一个嫖客,他可能没有与小姐发生过关系,但是他喜欢闻女人身上的味道,这一点一定要注意,作为重点审讯的目标。”   “好,没问题,交给我们吧。”   “谢了!”毕炜拱手道谢,离开了这里。   看着毕炜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走。就连这里的领导都不禁笑了:“这小子,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没事人儿似的,心可真大!”   一天的时间过去了,安琪儿回到了家里。老安正在做晚饭:“回来了?”   “嗯,你不是打电话让我早点儿回来吗?”其实安琪儿明白,老安是想变相限定她的活动范围,以免她和毕炜多接触。   “早点儿回来好,今天老朋友送了几只螃蟹。虽然说不是吃螃蟹的时候,不过也聊胜于无啊,来,宝贝闺女,帮我搭把手。”相比于昨天,老安的语气有所缓和,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但是安琪儿截然相反,她脸上一点儿笑容都没有,只是“哦”了一声,过去帮忙。两个人做好了饭,端上桌上,安琪儿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只是扒拉了两口饭,几筷子菜而已。   老安说道:“吃螃蟹啊,别光吃饭。”   “没胃口。”安琪儿像是赌气似的说道。   老安当然明白女儿的想法了,他说道:“干脆你请假吧,我想出去旅游,你陪我一起去怎么样?咱们这次去国外,地点你选。”   “爸,现在案子查得正紧,我怎么可能走得开嘛!再说了,全局的人都忙,我一个人这时候请假,上面肯定不会给我批假的。”   话刚说完,安琪儿的手机忽然响了。 第三十二章 你们俩别想在一起!   安琪儿拿起手机看了一下,老安的神情变得很紧张,他狐疑地看着安琪儿。安琪儿知道他要问什么,赌气似的接通了,说道:“喂,小桐。”   老安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是眼神仍然不离女儿身上。   安琪儿很反感父亲这种行为,干脆将手机设置免提,里面传来了顾欣桐的哭声:“呜呜呜呜……琪儿,你等帮帮我……呜呜呜……”   安琪儿很着急:“小桐,发生什么事了?你先别哭,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   “我……我在……在茗香苑。”茗香苑是安琪儿和顾欣桐常去的那家茶馆。安琪儿挂断了电话,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老安在后面喊:“哎,先吃完饭啊!”   奈何安琪儿根本不理他,打开门跑了出去。   老安一个人坐在了餐桌旁,叹了一口气,心想:真的是顾欣桐出事了?这孩子该不会是跑出去见毕炜了吧?他又一想,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毕炜的做法是每一个人所不齿的,何况市局的通报都出来了,证实毕炜的确是犯了原则性的错误。这样的一个人,还有什么可说的?老安固执的认为,女儿一时生气只是没有理解父亲的心情。时间长了,她就会感激老安的。   安琪儿一路驱车赶到了茗香苑,她停好车后,就进了茶馆跑到了二楼,拉开房门一看。却看到顾欣桐和毕炜有说有笑的,顾欣桐看到安琪儿来了,她嫣然一笑,对毕炜说:“怎么样?我说过她会来的吧!”   毕炜十分感激:“多谢多谢!”毕炜说完后站起来走到了安琪儿的身边,冲她笑着。   两人白天刚刚见过了面,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却要靠撒谎才能见上一面。安琪儿忽然觉得自己好累,她扑上去抱住了毕炜,很用力,不肯撒手。毕炜也抱住了她,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顾欣桐觉得自己坐在这里不合适,她悄悄地站起来,从他们身边走过。她打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先离开。毕炜抱着安琪儿,冲顾欣桐感激地点点头。顾欣桐出去了,将门关好。   毕炜与安琪儿拥抱了许久才放手,两人坐下来。毕炜说道:“怎么,岳父大人肯放行了吗?”   安琪儿的情绪不高,她说道:“要不是小桐在电话里哭,我爸肯定不会让我出来的。”   毕炜拍了一下手:“所以我才说,全世界欠小桐一座小金人啊!”   安琪儿不说话,她的一双美眸盯着毕炜看,眼神间充满了忧虑。那种眼神分明是一种担心,担心毕炜会离他而去。毕炜泡上了一壶茶,轻轻拉着安琪儿的手说道:“对不起,那晚要不是我胡闹,也不会让你这么为难。”   安琪儿摇着头,另一只手放在了毕炜的手背上:“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你不用担心我的。就像你今天早上说的,只要我们尽快破了案子,我相信没什么过不去的。今天邢局他们也说了,降级只是应付媒体的,副队长还是你。再说了,这不是什么胡闹。”   毕炜叹了一口气:“为了你,当不当这个队长无所谓。倒是这个案子结束了,我想请邢局和老文他们出面帮我说说情,要不我还真怕我这个乘龙快婿被泰山老岳父赶出家门。”   安琪儿笑了,她的担忧有所缓解。毕炜说得对,只要邢甫邦和文硕,甚至是文硕的爷爷出面,大家坐在一起耐心解释一下,没什么了不起的。误会消除了也就好了。不过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破获这起案子。   安琪儿问起了毕炜今天的收获,毕炜说道:“今天我去找了扫黄办的人,让他们在审讯的时候注意这一情况,还有,我的线人也给了我几条线索,我打算明天去看看。”   安琪儿很高兴:“那就好,你这几天一定要注意身体,倒春寒,你不要感冒了。”   毕炜笑了:“喂,我们天天见面啊,你怎么跟要几年不见的小媳妇儿似的?”   安琪儿也笑了,打了一下毕炜的手。以前,两个人天天腻在一起,似乎在所有人的眼里他们都是一对儿璧人。可如今,老安站出来了第一个反对他们的交往,这也无疑给两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云。毕炜想过去找老安解释清楚,可目前被案子缠着,根本没办法专心安静下来对他解释。只有等到案子结束了。   晚上十点半,茶馆的老板催了两次,毕炜和安琪儿才恋恋不舍地从茶馆里走了出来。两人手拉着手朝停车场走去,一路有说有笑。安琪儿问毕炜现在住在哪里,毕炜说:“还能去哪儿?贫僧四海为家。”安琪儿说道:“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我不是给文队打过招呼,让你暂时住在他那里吗?难道你们两个之间还见外啊?”   “呵呵,这不是见不见外的问题。老文他们家太冷清了,他平时又不爱说话,跟这么一个人,我可住不惯。”   “那你一会儿去哪儿?”   “先回局里吧。”   “我送你回去。”   “好啊!”   “啊”字的尾音刚说完,两个人已经来到了车前。安琪儿刚按下了遥控锁,就见车后面闪出来了一个人,毕炜和安琪儿同时吓了一跳。而当看清楚这个这个人的样貌后,两人的心又同时猛地一沉!   这个人正是安琪儿的父亲——老安!   老安阴沉着一张脸,看着自己的女儿和毕炜亲亲我我的样子。安琪儿怯生生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倒是毕炜很大方地叫了声:“安叔叔……”老安一挥手:“毕少爷,这个称呼可不敢当。琪儿,跟我走!”   安琪儿另一只手也不觉攀紧了毕炜的胳膊:“爸……”   老安气得七窍生烟,几步走了上来,一把拉住了女儿:“跟我回去!”老安的手像是一把老虎钳子,由不得安琪儿不从。两个人被分开,毕炜急忙追了上去:“叔叔,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老安突然回过身来,凶巴巴地说道:“毕炜,我警告你,你再敢纠缠我女儿,我就把你的腿打断!琪儿,上车!”   安琪儿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大吼一声:“你个老顽固!”气得拉开车门,坐在了车上生着闷气。   老安对女儿的顶撞无动于衷,反而从衣兜里拿出了一样红布包裹的东西,交到毕炜的手里,“哼”了一声,钻进了车里。汽车发动,车辆驶远。毕炜看着那辆熟悉的车远去,叹了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他打开了手里的红布,发现里面正是当初订婚的时候,母亲交到安琪儿手里的镯子。毕炜拿着镯子仔细看着,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唉,这是退婚的意思吗?”   在车上,安琪儿坐在一旁,生着闷气。老安开着车,良久才说道:“我这是为你好,你不要被这样的人骗了!”   安琪儿罕见地还了嘴:“你就是法西斯,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要阻止年轻人谈恋爱?毕炜怎么了?他替你挡过刀,救过我的命,你为什么不相信他呢?”   “我当然相信他,但我更相信我的眼睛!他去那种场合难道是假的吗?他上了新闻难道是假的吗?你们局里的通报难道是假的吗?”   安琪儿真想告诉父亲,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她最后只好气愤地说道:“我不管,反正我就认定毕炜了!除了他,我谁也不会嫁!”   老安也很生气,觉得好好的一对父女被毕炜搞成了这样:“告诉你,除非我死了,要不你们俩别想在一起!” 第三十三章 滚开,十万火急!   早晨,从办公室的沙发上醒来的毕炜,浑身无精打采的样子,胡子茬儿已经布满了下巴,头发乱糟糟的,他却一点儿也无心打理。于广进来送笔录的时候,看到毕炜的样子吓了一跳:“毕队,你昨天是不是做噩梦了?”   毕炜仿佛被人点了穴道,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眼睛空洞无神。直到于广又叫了他一遍,他身子一抖,终于有了反应:“嗯?怎么了……”   “毕队,这是……这是扫黄办那边送来的笔录,让交给你的……”于广将笔录放在了桌上,眼神却不住地瞟向毕炜。   毕炜拿过来后,说了句:“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于广这才转身出去了,他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毕炜打开了口供笔录,细细浏览了起来。如今,只有案子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了。   毕炜每一份笔录,每一句话,都有仔细地看过。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燕垣市虽然说每年都会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扫黄打非运动,但是像这种色情场所,少说也有十几家,这还不算那些在小胡同里“自立门户”的。而从事这一行的女性少则几百人,多则数千人,想要查起,根本无从入手。难道要将这些人全都抓回来一一审问吗?可是这样一来,就打草惊蛇了。而且工作量庞大,警力不足。有没有什么更快捷有效的办法呢?   毕炜看完了笔录后,已经是早晨的八点四十了,想起来还饿着肚子。毕炜决定出去吃早餐,顺便出去透透气,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穿上了外套出门了。虽然说春节已经结束了,可是倒春寒的天气仍旧让人觉得很冷。   在市公安局的旁边,有一家早餐店。每天早晨这里都会准时开张,这个点儿了,用早餐的客人也烧了。毕炜没有进店,只是在店外支起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早就认识毕炜了,他热情地打招呼:“哟,毕队长来啦?来来来,快请坐请坐。”他拿出了一条油腻的毛巾擦拭着桌子,问道:“您还是老三样?”   毕炜点点头。   很快,老板端来了一碗豆腐脑、一根油条和一个茶叶蛋。毕炜却没有拿起筷子,只是对着早餐叹了一口气。老板看在了眼里,反正这个时间没什么客人了,也不忙。他干脆坐在了毕炜的旁边,劝道:“毕队长,我们听说了那件事了,您也别太上火。男人嘛,谁还不能犯点儿错误啊!”   毕炜听到他的话,苦笑了一声。他发愁的是安琪儿的事情,可是老板却误以为是他在为被降级的事情发愁。他苦笑了一下:“好了,老板,忙你的去吧。”   老板会意:“得嘞,那你慢用。”   毕炜也没什么胃口,觉得今天的天气虽然很冷,但是晨起的太阳却照得他眩目。他只是匆匆扒拉了两口,掏出钱来放在了桌上:“老板,钱放桌上了。”   “好,您慢走。”   毕炜回到警局的时候,觉得气氛有一丝不对劲。似乎每个人都刻意盯着自己看似的,进了电梯,有的人还在背后偷偷瞄着他。这一切,都被毕炜看在了眼里。等出了电梯,相熟的同事尽管会打声招呼,可还是有人忍不住偷看两眼,那眼神分明是说有问题。   通告上是降级处分,其实毕炜只是被降工资,干的工作还是队长。大家好奇地看他,绝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毕炜忍受不了,他一伸手,把一个刚跟他打招呼的小警员拽到了另一条走廊上。小警员吓得乱叫:“毕队,等一下,我……我怎么了?毕队,你要冷静啊……”   毕炜将他拽到了楼道内,问道:“说,我脸上有字吗?”   “没有啊?”那个小警员很认真地看。   “那有画吗?”   “……也没有啊?”   “我跟吴彦祖谁帅?”   小警员愣了,这毕炜一大早晨的怎么没有一句话着调呢?他姗姗笑道:“当然是您帅了!”   毕炜喝道:“你说谎!”   小警员浑如筛糠:“是是是,吴彦祖帅!”   毕炜怒道:“我脸上没字也没画,又不帅,一大早晨你看什么看?”   小警员很惊讶:“毕队,您……您还不知道呢?”   “知道什么?”   “安组长要被调离刑侦支队了。”   毕炜一愣,情绪激动之下难以自控,伸手两只手抓住了对方的衣领:“什么调离,调去哪儿?”   小警员猝然之间,帽子要掉,他赶紧伸手扶住:“那个……毕队,你先放手,听我慢慢说。”“这事哪有慢的?赶紧说!”   “是是,我也是刚听说的。今天安组长刚到了单位,邢局就把她叫了过去,说是要……要调去经文保大队。”“经文保大队?”毕炜一听这个,整个人愣住了,经文保大队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门,被局里戏称为了“养老院”。因为这个组织的主要作用就是跟各个学校或者其他的经济团体打交道的。像毕炜这种动不动就要和犯罪分子搏斗的激烈场面,在那里基本见不到。   想到这里,毕炜使劲推了一把小警员,他转身跑了出去。走廊中的警察陆续到岗,大家看到毕炜一阵风似的跑,都在猜测毕炜这是又抽什么疯呢!曹旻见到毕炜迎面跑来,迎上来说道:“毕队,已经证实第二名死者的身份了,就是吕璇!”   毕炜说道:“好好好。”只说了这三个字,一阵风似的从曹旻身边跑了过去。   曹旻愣了一下神,竟然追了上来,和他并肩跑:“毕队,你倒是给个指示啊,我们该怎么办?”   毕炜一把将他推开:“滚开,十万火急!”说完就跑了。   曹旻一下子撞到了墙上,肩膀生疼。他揉着肩膀,看着毕炜跑进了电梯里,愤愤不平地说:“这一大清早发什么疯呢?”   办公室里,邢甫邦正在和文硕商量着案情的发展:“好,能锁定死者的身份最好了,这个能作准吗?”   文硕回答说:“我们已经做了万全的侦查,从吕璇的失踪时间来看,能和之前发现的尸块吻合,我觉得没有问题。而且还有充足的证人证言。”   “好,那就好,小文,你回头和小毕商量……”   “咣”,邢甫邦的话刚说了一半儿,办公室的门被撞开了。毕炜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他二话不说,冲上来就问:“邢局,我听说……”   邢甫邦喝道:“不喊报告不敲门,你直接闯进来,像什么样子?”   毕炜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他鞠躬道歉:“对不起,邢局,是我不对。可是,可是……”   邢局对文硕说道:“去把门关上。”   文硕起身关好了门。   邢甫邦这才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安琪儿的事情来找我的。”   毕炜低下了头。   邢甫邦冷笑:“毕炜,你真的是本事见长了。为了点儿儿女私情,就敢公然闯我的办公室,谁给你的胆子啊?”   毕炜的余光瞟了一眼文硕,文硕正在悄悄给他递眼色,意思是让他冷静下来好好说。毕炜立正说道:“报告邢局,不是儿女私情。我觉得,年轻人身上荷尔蒙分泌过盛,就应该让他们找地方发泄。谈恋爱是个很好的方式。我和安琪儿两情相悦,工作上也会相互鼓励,我觉得这样更有利于案件的侦破工作。您把安琪儿调走了,我不知道能不能破获这起案子了!”   “你放屁!你别以为市局只有你能破案。你别忘了,除了你们刑侦支队,我们局里还有刑侦大队呢!你以为你是神探,你可以为所欲为是吧?”邢甫邦拍着桌子吼道。 第三十四章 骗你我就是乌龟王八蛋!   毕炜立正的姿势十分标准,他昂首挺胸,不卑不亢:“报告邢局,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你现在长本事啦,都开始威胁领导啦!”邢甫邦大力拍着桌子,“啪啪”山响。   文硕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本来毕炜被扫黄办当场抓住的事情,局里已经宽大处理,很包庇他了,没想到今天他竟然会为了安琪儿的事情主动来找邢甫邦。这不是来捋虎须嘛!文硕急忙在旁边说道:“毕炜,你要注意自己的态度!”   听到文硕这么说,毕炜的态度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忽然双手扶着邢甫邦的办公桌,两腿弯曲:“求求你了邢局,您就告诉我原因吧,我这儿都要给您跪下啦!”   邢甫邦哭笑不得,这叫什么事啊?看来有的私企禁止员工之间谈恋爱还是对的,最起码,那些私企的领导绝对不会遇到这样的下属。   眼看毕炜真的要跪下去了,邢甫邦说道:“你先起来!”   “不,您先说。”毕炜的膝盖慢慢地沉了下去。   “嘿,你这混蛋还敢威胁我了!”邢甫邦怒极反笑,“好好好,算我今天晦气。我跟你说,调安琪儿的事情,是昨晚安景鸿首长亲自给局长打的电话,我不过就是一个传话儿的,有什么委屈啊,你去找局长说吧!”   “多谢领导!”毕炜迅速站起来,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办公室的门都来不及关。   邢甫邦又气又笑:“妈的,这个小王八蛋!”   跑到了外面的走廊上,毕炜却犯了难:真的要去找局长理论吗?可是他跟局长完全不熟。局长也不可能像邢甫邦这么了解他。别看毕炜平时没有正形儿,他的心里跟明镜似的:胡闹归胡闹,正事从不敢怠慢。这也是为什么邢甫邦愿意包容他的原因。可是这些,能跟局长解释得清楚吗?   何况,局长只是卖了老安的一个人情,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情要想有缓儿,只能去找老安说清楚了。不过在此之前,毕炜还是要去看望一个人。   他想清楚了之后,又乘电梯回到了安琪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敲了她的门。可是左敲右敲,就是没有人开门。这时,时志刚来了,手里拎着一件衣服,粗声粗桑的:“师兄,你找我们组长啊?”   “什么师兄,叫毕队!”   时志刚很委屈:“你不都降级了吗?”   毕炜想要跟他解释,再一想,放弃了。他挥了两下手,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算了,我问你,你们组长呢?”   时志刚笑着,说:“已经走啦!”   “去哪儿了?”毕炜有点儿慌了。   “经文保大队啊,我刚才看见她搬着东西出去的!”   经文保大队被称为养老院,一点儿也不夸张。队里的成员多是一些五六十岁临近退休的老警员,安琪儿才二十多岁啊,就被调去了那里。堂堂的刑侦支队二组组长,这说出去也太不好听了。   经文保大队的办公室没有在主楼,而是在主楼的后面,一座小花园,假山东边,邻水湖畔有一间平房,他们就在这里办公。也算得是“依山傍水”了。毕炜看到这样的环境,连连苦笑:“妈的,这还真是来养老啊!”他穿过走廊,来到了房门前,也不敲门,直接推门就进。   办公室里,有的喝着茶,有的下象棋,还有的拿着一份儿报纸,戴着老花镜看报。见到毕炜来了,一个叫赵国良的老警员笑了,对身边的老伙计说道:“怎么样,我就知道小毕会来的。过来小毕,刚沏得的正山小种,来尝尝。”   毕炜根本不是来喝茶的,他一眼就看到了在一张空位的办公桌上放置的纸箱子,里面的办公用品都是安琪儿的。他走过去,急切地拿起来看了看,说道:“人呢?”   旁边一个老警员站了起来,笑呵呵地看着他。老警员伸手拍了两下毕炜的肩膀:“急什么?老赵请你喝茶呢,去尝尝。”   这些人虽然年纪都大了,但是论资历,都是局里的老前辈。毕炜出于尊重,不会顶撞他们。他快步如风地走过去,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顾不得茶水滚烫,一抹嘴说道:“好了,赵老前辈,求求您就说了吧!”   赵国良笑得很爽朗,他说道:“你来之前,我们就打赌,说你一定会过来的。看来,你真的没让我失望啊。”他朝外面努努嘴,“呶,外面亭子里呢,快去吧!”   毕炜听后,抱拳拱手:“大恩不言谢!”转身又跑了出去。   这一早晨,他几乎没有干别的,全局上下跑了个遍。跑出了经文保大队的办公室,绕过了假山和池塘,在走廊的尽头,一处水榭亭台前,看到了安琪儿。安琪儿一个人坐在那里,两只胳膊叠在栏杆上,下巴轻轻地放在上面,望着水池里的鱼群发呆。   毕炜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来到了她的身后。安琪儿纹丝未动,没有察觉到身后的毕炜。   毕炜走过去,轻轻坐在她身边。安琪儿这才看到了她,她直起身子看着毕炜,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看她模样,恨不得马上哭出来。   毕炜很心疼,轻轻抱住了她:“好了好了,不要哭,是我不好。”   安琪儿靠在他的怀里,举起粉拳一拳一拳地打着他泄愤,力道却很轻。她也不舍得用力打。   毕炜将她搂得更紧了:“打吧打吧,只要你心情好一点儿,让我做什么都行!就算是打死我,我也无怨无悔!”   安琪儿忽然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正色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毕炜也很认真:“当然,骗你我就是乌龟王八蛋!”   安琪儿一指池塘:“那你跳下去!”   “好!”毕炜毫不犹豫地站起来,站在了长条座椅上,屈膝就要往下跳。   安琪儿急忙一把拉住了他,嗔怪道:“喂,让你跳你就跳,你是不是傻?!”   毕炜却无所谓地一笑:“那当然啦!我不傻,怎么能显得我女朋友冰雪聪明呢?”   “就你会说,我……我……我现在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说笑!”安琪儿一时忍不住,泪珠从眼眶中滑落。   毕炜见状,慌忙跳下来去帮她擦拭泪水:“别哭啦,女孩子哭对皮肤不好的。”   “我爸昨晚给局长打的电话……今天……今天我就被调到这里了……我该怎么办?”   毕炜轻轻搂着她的肩膀说道:“你想听真心话还是空话?”   安琪儿看着他,泪珠还悬挂在了眼角处,两条秀眉却皱在了一起。   毕炜拉过她的手来,放在了自己的掌心,温柔地说道:“往大了说,我们是警察,不论到什么位置都是为人民服务的;从私心来说,我无论如何都会想尽办法让你回去的。”   安琪儿感动之余,点头说道:“我相信你。”   “好了,你不要哭了,这才多大点儿事啊!再说了,我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啊?”安琪儿很不解。   “经文保的工作多清闲啊,我要是你的话,得乐得上了天。一份报纸一杯茶,踏踏实实等提拔,这多好!”   安琪儿知道自己的男友喜欢逗她开心,可是这么聊下去也不像话。她话锋一转:“案子,你有线索了吗?”   毕炜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我们发现的尸块,就是在垃圾站高压锅里的那个,已经证实了是吕璇的了。”   怎么证明的,毕炜一点儿也不清楚,他只是听曹旻在路上喊了一句。 第三十五章 楼上飘来的肉香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安琪儿的情绪,毕炜就火速回到了队里开会。在会议上,文硕带头汇报了确定第二名死者身份的详细工作,吕璇生前居住的小区在北新区,是一个很有些年头的教职工宿舍。后来学校搬迁后,宿舍就一直留了下来。虽然房屋破旧一些,可是因为租金便宜,这里还是不乏租客的。吕璇就是其中之一。   在位于六楼的出租屋里,警方在洗手间通过鲁米诺试剂反应,发现了大量的血迹。而且最重要的是,根据吕璇的一个闺蜜讲。吕璇在去年年底的时候买了一口高压锅,不过不会用,这个闺蜜还曾经教过她。但是在现场,没有发现高压锅。后来经过了闺蜜的指认,装有尸块的高压锅,正是吕璇所有。   此外,还有一条重要的线索,在吕璇的楼下,住着一个女孩儿。这个女孩儿是有着专业的香道评级的,嗅觉很灵敏,她说在年前的1月25号那天晚上,闻到了楼上飘来的肉香。   毕炜很敏觉:“肉香?”   “对,炖肉的香味儿。”   毕炜的眼球左右闪动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说道:“该不会是凶手正在炖肉吧?”   文硕说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不论是从高压锅的试剂反映还是其他的环境线索来看,基本可以确定,吕璇是在1月25号晚上被杀害的。”   毕炜还有一丝不解,他问道:“楼下的女孩儿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因为26号是年前工作的最后一天,27号除夕,大家就要开始放假了。女孩儿的家在安徽,离得远,所以就提前请了一天假。25号晚上收拾东西,26号就要坐火车回老家了。所以她很肯定,那一天是1月25号晚上。她印象之所以深刻,还有一点。肉香让她有了食欲,她把第二天准备在路上吃的零食吃完了,导致回家的一路都是饿着肚子的。”   看来这一条线索已经可以基本确定了。毕炜初始还觉得有些惊讶,没想到短短两天时间,文硕可以查到这么多的线索。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这两天来自己的专注力都在私生活上,没及时了解情况。毕炜有了一丝的愧疚感。   会议结束后,毕炜从会议室出来,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号码从来没有见过。毕炜接听后,发现打电话的竟然是李全东。李全东在那边神秘兮兮地说道:“毕队长,我有重要情况跟你汇报!”毕炜的心情不佳,不耐烦地说:“去去去去去,没工夫跟你瞎聊。”   “别呀,毕队长,虽然我不是你的特情侦查员,但是我真的有情况跟你说啊,麻烦你还得来一趟拘留所。”   毕炜一听这话就觉得晦气,自己这么倒霉,全是那家拘留所闹得。可是说归说,李全东不是他的特情侦查员,毕炜也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什么事情,他会有什么情况汇报呢?毕炜决定还是先去看看,他驱车来到了拘留所,在会面室见到了李全东。   一见面,李全东就要了一支烟,两根脏兮兮的手指夹着雪白的香烟,吸了一大口,惬意地说道:“好烟,好烟,这种香烟我好久没抽过了。”   毕炜的耐性没有了:“我告诉你老东子,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别他妈在这儿耽误我时间。”   李全东“嘿嘿”一笑,露出来了满口的黄牙:“别介啊,我知道重要情况,而且你肯定感兴趣。”他往前倾了倾身子:“毕队长,你最近是不是……在找一个喜欢闻女人身上香味儿的人?”   毕炜一个激灵,急忙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条线索,是目前警方掌握的最为重要的一条,如果不是为了方便调查,毕炜绝对不会跟任何与案件无关的人提起。这条线索,他只是告诉了自己身边的几个特情侦查员。而李全东,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李全东看到毕炜这么紧张的样子,先胆怯了:“毕队长,你别激动,坐下来听我慢慢说。”他压低了声音:“昨天,这儿关进来了一个嫖客,我们俩聊天来着。后来他说,他叫胡三,认识你,说你能捞他出去。我们俩都是因为一样的事进来的,又都认识你……所以……就聊起了这个。”   毕炜握起拳头砸了一下桌子,心中狠狠咒骂胡三:太他妈不懂事了,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把重要线索说出去呢?   李全东却接着说道:“毕队长,这件事你应该早就说出来的。早说出来,我就能早点儿告诉你线索了。”   “你有线索?”   李全东面有得色。以前,毕炜在杏儿沟的时候,就没少整他。今天,自己难得在和毕炜的对话中占据了上风,这令他很是得意。   “那你快说!”   李全东说道:“毕队长,我要是全都说了,你能让我出去吗?我真他妈待烦了。”   毕炜明白了他的用意,说道:“戴罪立功,只要你提供的线索有价值,我可以担保你出去。”嫖娼拘留,不是什么大过错。毕炜只要回去向上面打个报告就可以了。   李全东一听这话,眼睛里有了光彩,说道:“毕队长,我以前喜欢玩,这您是知道的。就在我被抓进来的前几天,大概……也就是两三天左右吧。我认识了一楼凤!”   “楼凤?”毕炜明白这指的是什么。有的色情从业女性,会脱离所谓的“组织”或者是“公司”。自己租住一间屋子,在出租屋里从事色情服务。这种女性,就被称为了“楼凤”。   李全东说:“我们私底下有个专门的论坛,你得花钱才能注册会员。进入后,就可以看到这些楼凤的具体住址、年龄、照片、价格……”说到这里,李东全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他连忙挥手:“毕队长……你可不能去查这个论坛啊!”   “继续往下说,别扯别的!”   “是……是。”李全东接着说道,“我不会用电脑啊,是我一哥们儿教我的。我学会了之后,就在论坛上找了一个女的,年轻、漂亮、价格也好。这楼凤的服务就是好,网上交了钱,人家会问你有没有特殊的嗜好,是喜欢皮裙啊,还是空姐制服什么的,嘿嘿,爽!”他的脸上露出了猥琐的表情。   “我那天就说啦,说我什么都不要,反正穿什么到最后都得脱了。见了面,她给我洗的澡,还说我应该接受点儿新鲜的事物,想什么丝袜啊……”   毕炜打断了他:“说重点!”   “是是是,毕队长您别急啊,这就说到重点了。我问她:’你平时都接待过这样的客人吧?’她就笑了,说:’何止这样的客人,更变态的我都接触过。’然后,她就说了一个客人的奇怪举动。”   毕炜问道:“就是那个闻香的人?”   “对啊!那个楼凤说,那一天她在网上接了一个客人,那个客人要求她穿着衣服,不过你绝想不到,他要楼凤穿什么衣服。”李全东很肯定的说。   毕炜一想,这还能有什么衣服?无非是一些情趣内衣,什么护士、空姐、学生装之类的。   可万万想不到,李全东说:“他让楼凤穿着农村的衣服,就是那种碎花布的棉袄棉裤布鞋……你说说,这很可笑吧?”   “这些衣服也没地方去淘换了吧?”   “可不嘛。楼凤说没有,那人就在电话里迟疑了片刻,说那就随便吧,反正要穿着衣服。说完就挂断了。” 第三十六章 抓住他,他是杀人凶手!   毕炜陷入了深思之中,他也是一个男人,从男人的角度去思考,当然是希望对方能打扮得性感漂亮。但是这个嫖客却一开始就要求女人打扮成农村的乡妇,毕炜真想不出这样要求对方穿戴的用意何在。他让李全东接着说下去,拣重点说。   李全东说,后来,那个女人就算便穿着白天的衣服服务了。那个嫖客很奇怪,他只是躺在了女人的身边,抱着她一通猛闻,除此之外却什么都没有做。到最后,照样付钱。那个女人也是下海多年了,什么客人没有见过?但是像这么奇怪的客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毕炜听完后,问清楚了李全东那个小姐的地址,然后扭头就走。   李全东在后面大声地喊:“毕队长,别忘了我跟你说的事啊!”   毕炜按照地址,来到了一个叫方庄的地方。这里属于城中村,近些年来发展得很快,可是因为城建结构不合理,这里的房屋大部分都租住给了外来公务人员。毕炜来到了12号楼2单元的301,按响了门铃,“叮咚叮咚”地响了好久,里面才有一个女人懒洋洋地问道:“谁呀?”   毕炜说道:“收水费的,开门。”   女人打开了门,门上的门链儿还在,她透过门缝儿警惕地看着毕炜:“我已经交过水费了,怎么还来?”   毕炜很平静地说:“我们最近要查水表,因为有的住户反映水表不准,多走字,所以我来看看。”   女人什么也不懂,说道:“哦,那你就进来看看吧。”她打开了房门,毕炜进屋。这间屋子是两室一厅的,进入客厅,发现这里的布局和普通人家的住房没有什么区别。女人穿着一件丝质的超短睡裙,露着白花花的大腿,晃动着水蛇腰带着毕炜进了洗手间,一指洗手池的下面:“呶,水表在那儿呢,自己看吧。”说完,打着哈欠出去了。   毕炜有模有样地看着水表,心说:这姑娘心也太大了,这要真的是凶手来,她一点儿防范意识都没有。毕炜回过头去观望,见那个女人进了一间卧室。毕炜迅速跟了上去。女人没有看后面,只是一伸手就把门关上了。   不过,就在这瞬间,毕炜伸手挡住了撞过来的门板,溜进了屋子。女人却不慌不忙,看到他闯了进来,冷笑道:“怎么,你还敢私闯民宅啊?是不是想照顾我生意?”   毕炜大致浏览了一下这间卧室,到处都是情趣用品,那些性感暴露的情趣内衣就随意地散落:床上、柜子上、地上……卧室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会让人情不自禁地分泌荷尔蒙。   毕炜笑了一下,拿出了证件:“警察!”   本以为对方会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女人却冷笑:“怎么,吓唬我吗?警察了不起啊!我这里的东西都是我自己用的,我发骚,我发浪,行不行啊?警官,你有没有听说过捉奸拿双啊。这里只有我和你,你告我卖淫,我还告你强奸呢!”   毕炜只说了两个字,却招来了她这么多的话。不过毕炜不生气,他只是耐心地等对方说完后,说道:“我来这里,不是抓你的,真抓你的话我不会在这个时间来。我来这儿只是想告诉你,你快死了。”说完,毕炜转身要走。   女人听到这话,瞬间慌了神,但她兀自强装镇定:“妈的,你吓唬谁呀,你才快死了呢!”   毕炜回过身来:“不信?那好,那我就跟你说两个人吧。这两个人,跟你一样,都是干这行的,可是这俩人都死了,你想知道是怎么死的吗?”毕炜知道对付这种女人不能光凭嘴上说,还要给她们看些真东西,他拿出了手机,打开相册给女人看现场的那些照片。   女人看到照片,朱唇微张,眼睛瞪得大大的,毕炜说道:“很精彩吧?这是她们两人被害的现场。我劝你,最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要不然的话,警察也保护不了你。”   女人的嘴唇动了动,终于发出了颤抖的声音:“那……那……那这两个人是怎么死的?”   毕炜沉默了一会儿,眼睛毫不避让地看着对方,说道:“被碎尸……他们之前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客人,这个客人喜欢闻女人身上的味道。”其实这句话只是毕炜的臆断,因为潘梦玲有没有接触过这个嫖客还不得而知,虽然毕炜心中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至于吕璇,她是星妈手底下第二个接触变态嫖客的人,第一个女孩儿还活着,为什么吕璇却死了呢?毕炜想不明白。但是为了寻找破案的关键线索,只能是这样诈一诈对方了。   毕炜的话奏效了,女人很恐慌,因为那个喜欢闻香的客人对她而言印象太深刻了。那个人是凶手吗?女人很快就说出了那个人的长相:“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眼角往下耷拉着,眉毛很淡,留着分头,来的那天,还穿着一件蓝色的外套,牛仔裤……”   通过这些简单细致的描述,毕炜难以想象这个人的长相,他问女人,有没有信心做出一个拼图?女人不无顾虑地问:“如果……我跟你去公安局做拼图,你们能不能放过我?”   毕炜很生气,怎么现在这些人都学会跟警察讲条件了?他说道:“只要你能提供破案的关键线索,我们会认真考虑,你换件衣服,跟我走。”   “好……好。”女人很害怕,头拼命地点着。   毕炜走出卧室,关好了门等她。他一个人在客厅有点儿无聊,就站在了窗口看外面的风景。然而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毕炜走过去拉开门,看到外面站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穿着一件连帽卫衣,看到毕炜后,他愣了一下,又朝屋子里看了两眼,讪讪笑道:“不好意思,敲错门了。”说完,转身就要走,下楼的步速很快。   毕炜看到这个人的身高,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冲出门外,大喝一声:“站住!”   这句话不喊还好,喊了出来,那个男人突然拔腿就跑。疯狂地沿着楼梯跑下去。安全门后的楼道内光线很黑,只有墙裙上面安全通道的指示牌发出了诡异的绿光。空旷的楼道内,只能听闻那人奔跑的脚步声,毕炜一个箭步冲过去,跟着追了下去。   两个人从301门前跑到了楼道内,从一楼的安全门冲出来后,毕炜看到了那人沿着大街上跑去。沿途有不少的人,但大家都只是看热闹,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毕炜在身后大叫:“抓住他,他是杀人凶手!”   没想到刚喊完这句话,那人身边离得近的几个围观群众都纷纷避让,反倒是给了凶手可乘之机。这个人真的是凶手吗?毕炜开门的时候没有仔细观察,也不曾注意到他是不是三角眼。毕炜只是觉得这个人身高差不多,可是他喊了一嗓子,对方就跑。反倒是加重了毕炜的怀疑。   那人的体力似乎很好,他跑到了街边停放的一辆电动车,跳了上去,一拧把,跑远了。毕炜想要去开车,可是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车住把自己的车停在了他的后面,挡住了毕炜的车出来的唯一一条路。当车主气喘吁吁赶来的时候,气得毕炜跳脚骂街。凶手就在自己面前,可是自己就这样生生错过了。   他喘着气回到了301,女人已经换好衣服等候多时了。毕炜叫上她,心灰意冷地朝着公安局的方向开去。 第三十七章 无论如何都不许你冒险!   往常,这种事关重要线索的审讯工作,毕炜一定会主动申请参加的,但是今天,他却一点儿都提不起精神。安琪儿被调到了经文保大队,这已经很让他气沮了。而就在刚才,偏偏嫌疑人就在他面前跑掉。   文硕问清楚了这一情况后,安慰毕炜,让他不要放在心上。警察不是神仙,抓捕行动失败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何况这一次只有毕炜一个人,而且并没有准备。文硕让毕炜不必自责。   毕炜苦笑了一下,没有回话。   两个多小时后,犯罪嫌疑人的拼图出来了。这个人看上去精明、干练,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瓜子脸,看上去竟然还有一两分的帅气。一名女警拿着这张图看了半天,最后摇头感慨说道:“看上去还蛮帅的嘛,可惜了,原来是个杀人凶手!”她对旁边的男警说道:“你看,谁能想到他会是个杀人狂,还吃人呢?”   毕炜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图,说道:“凶手的脸上可不会写上’凶手’两个字,长得帅又不能当饭吃!”   “哎,毕队,你这话可就错了。长得帅可以当饭吃,毕竟现在是个看脸的时代。”   另一个警员说话了:“你怎么说话呢?咱毕队张这样,还不是把警花追到手了嘛!”   “嘿,你这张嘴真够损的!”   两人的对话引来了大家的哄堂大笑。案情有了重大线索,这些人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毕炜对这个玩笑不以为意,只是提醒大家:“好了,玩笑归玩笑,有了画像只是第一步,你们现在马上发布通缉令,全力搜查这人!”   “是!”大家干劲十足,站起来响亮地应和道。毕炜看着画像,他也不确定这个人是不是自己追赶的那个,逃跑的嫌疑人似乎没有戴眼镜,印象太模糊了。毕炜看着画像,陷入了沉思。   晚上,毕炜和安琪儿没有回家吃饭,只是在老周的小饭馆里点了两个菜。老周这里的电路出现了问题,没有电,只好点起了两根蜡烛。幽暗的光线,毕炜看着安琪儿的俏丽容颜,不禁笑了。   安琪儿见他这么高兴,问道:“这个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是案情有了线索了吗?”   毕炜点点头:“这只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这是我们第一次用烛光晚餐啊!”   安琪儿笑了一下,只是这个笑容看上去很勉强。她低下头去,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筷子扒拉着饭菜。   毕炜见她没什么食欲,便主动提起:“案子马上就要破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不是说好了嘛,等案子结束了,我会亲自向岳父大人解释的。再说了,还有邢局他们出面,你放心好了。”   安琪儿表面点点头,心里却仍旧难过。本来两人的感情顺风顺水,哪知道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只有希望像毕炜说的,一切顺利才好。“毕炜,我有一些话想说,你会听吗?”安琪儿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毕炜欣然点头:“当然啦,我不是说过嘛,咱们家的事情你说了算啊!”   “那好,你要答应我,这起案子,无论如何都不许你冒险!”   “啊?”   “我不希望你出什么意外!”   毕炜有点儿错愕,从警以来,从“716”案件开始,每一次他都是冲锋在前,什么叫生死置之度外,毕炜并不明白。但是当犯罪分子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经常会忽略掉许多事情。有许多次身负重伤,甚至是死里逃生。以往,安琪儿从来没有就这件事情跟他提起过。今天,是第一次。   毕炜看她专注认真地神情,也不好说什么,他只是笑了一下:“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乖乖从命。我不会去冒险的,肯定会和大家一起进行抓捕行动的。”   安琪儿伸出手去,轻轻拉住了毕炜的手,在烛光下,毕炜看到了她眼眶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安琪儿说道:“我知道你的性格,我们是警察,看到犯罪分子冲上去是应该的……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平安,就让我自私一回好不好?”   “好啊!”毕炜笑了,是一种发自真心的,很天真的笑容。他忽然扯着嗓子大叫一声,“老周,你打死卖盐的啦?今儿这菜太咸啦!”   通缉令昨天就发布了出去,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仍没有确切消息。毕炜询问警务中心,警务中心说昨晚接到了两个报警电话,不过后来证实都跟凶手本人无关。这一点,毕炜也从值班同事的口中得到了证实。   燕垣市就这么大,机场、火车站、汽车站……都已经被警方严密封锁了。相信凶手插翅难逃,没理由找不到他的行踪的。文硕看着毕炜走来走去很不耐烦的样子,劝他说:“各个小区、居委会这些我们也全都发了,你不要这么着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毕炜停住了脚步:“户籍档案那边怎么说?”   “仅有一张图,没办法锁定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我们也找了肖宇来核对,不过他说租房的人带着墨镜和口罩,没办法确认。”   “凶手的口音呢?”   “普通话。”   “没有一点儿乡音?”   文硕无奈地表示:“到现在为止,我们手里跟凶手接触过的人,只有两个,她们不是语言专家,没办法辨别。”   他注意到,毕炜的眉头紧锁,像是想到了什么,便问毕炜。   毕炜回答道:“有一点,我想不明白。根据上次我在星妈那里得到的口供,凶手去了她那里,找了一个女的,然后吕璇是自己听说这活儿好干,主动贴上去的。为什么第一个女的到现在都没事呢?”   文硕说道:“会不会凶手一开始锁定的目标就是吕璇?”   毕炜摇摇头:“基本不存在这种可能。我们之前也查过了,潘梦玲和吕璇这两个受害人之间,除了行业的特殊性以外,没有任何的相同点,两个人的圈子也没有交集。凶手的行为更像是随机挑选的,对了,星妈那边的那个小姐,你们有没有去查过?”   文硕点点头:“已经去过了,目前得到的消息,这个女人也没有什么特殊性,口供上面也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嗯……凶手接触过潘梦玲,潘梦玲被害;接触了吕璇,吕璇被害;接触了昨天我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她也差点儿被害……唯一的一个幸存者,就是这个女人了。我想,不是凶手有意放过她的,而是她身上可能会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东西,正是这一点,才没有让她遭到凶手的毒手!”想到这里,毕炜急忙往外走,“我再去查查。”   在金煌洗浴城对面,有一家咖啡厅。星妈接到毕炜的电话后,就带着那个女孩儿来了,在一间清净的角落处,见到了毕炜。   毕炜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儿,齐耳短发,模样却很一般。虽然说做这一行的没有不化妆的,但是眼前这个女孩儿即便是浓妆艳抹,姿色也很一般。毕炜开始猜想了,是不是凶手只挑选长得漂亮的女性下手。   星妈见到毕炜,很是恭敬。因为她觉得毕炜很讲信用,后来真的没有拿这件事来为难她们。所以,她让这个叫文雅的姑娘,再把那天的情况说一遍。文雅初始还有一丝紧张,但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将那天的情形娓娓道来。跟之前毕炜所了解到的一样,而且闻香的过程听上去都是一模一样的。收获甚微。 第三十八章 妈的,老子想明白啦!   二次笔录的信息量并不大,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不过比起这些,毕炜更看重的是文雅这个人,她能够不被凶手选中,一定有她的特殊之处。文雅的话还没有说完,毕炜打断道:“文雅,我可以闻闻你吗?”   “嗯?”文雅很惊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警察也好这口。   星妈在旁边打圆场:“毕警官是为了破案,文雅你不要害怕。毕警官,您闻,您闻。”   毕炜站起来,身子倾过去,两只手撑着桌子,鼻子不断地在文雅的身上抽动着。这是一种劣质的香水味道,很呛鼻。他重新坐下来,问:“你平时都是用什么牌子的香水?”   文雅的脸红了,低下头去小声地说道:“我……我都是用的杂牌子的。”   星妈很精明,知道毕炜这么问的目的是什么,她说道:“吕璇用的可不一般,全都是名牌,都是那种几毫升就几百块钱的大牌子。”   难道凶手是根据香水味道来杀人吗?毕炜脑海中闪出了这样一个念头,不过很快就被他自己否了。其中,跟凶手正面接触过的两个女性,都提到了凶手反复说的一个词——肉香。既然是肉香,跟香水味儿是截然相反的。绝对不可能根据香水味道的优劣来选择作案目标。   见毕炜沉着脸陷入了深思之中,星妈和文雅都不敢说话,两个人低头喝着咖啡。而就在此时,手机铃声响起了,还是略带着泥土气息的《爱情买卖》。文雅慌忙掏出了手机,赶紧接通了:“嗯……我现在在单位对面的咖啡厅,对……”她小声地询问毕炜:“我有一个朋友要过来,可以吗?”   毕炜觉得,来一个朋友也好,说不定可以得到更多的线索呢。他点了点头。   文雅继续对着话筒说道:“那你过来吧……对……注意安全。”文雅挂断了电话后,静静地坐着。从她还是小女孩儿的时候,她就喜欢看一些刑侦推理片,包括这个类型的小说。她也曾幻想过自己长大后当一名英姿飒爽的女警,可惜天不遂人愿,自己非但没有成就自己的警察梦,反倒是站在了警察的对立面。   前不久,星妈回来后就告诉她,警察可能会找她询问一些事情,还让她不要紧张。那次来审问的警察,话不多,长得帅气,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安全感。可是眼前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警察却截然相反,长相一般,举止轻佻。看来,每个警察询问口供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   毕炜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还拿出了那张画像让他们辨认。星妈每天都要应酬很多客人,早就没有了印象,她拿着画像问文雅:“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文雅看到画像后,愣了好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   毕炜看她的行为有些反常,问道:“怎么样?是不是?”   文雅说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不是!”   不是?毕炜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如五雷轰顶。通缉令已经下达了,如果这个画像上的人不是凶手,那么,昨天那个是在说谎啊!“你看清楚,真的不是吗?”   文雅又看了一眼,说道:“真的不是,警官。那个人的眼睛比这个人要大,而且留的短发,鼻子再稍微扁一些,还有,嘴唇也没有这样厚……”   毕炜如堕冰窟,好半天都没有缓过神儿来。难道真的是昨天的楼凤在撒谎?不过还有一种可能,眼前的这个女人也有可能在撒谎。毕炜的眼神望过去,文雅有些慌乱,选择了躲避。也可能是她心理上不愿意跟警察对视吧。   正值此时,咖啡厅门上的铜铃响了,一个人走了进来。这个人是个男人,年近四十,一米八的个头,身材匀称,走起路来脚下生风。西装革履,深蓝色的衬衣配着一条银色的领带,很是精神,看上去英武帅气。他走到了文雅的身边,弯下腰来,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亲爱的,怎么想起喝咖啡来了?”   毕炜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从他和文雅亲昵的举动来看,似乎是男女朋友。但是一眼望上去,这个男人就是一个成功的商业人士,怎么会和文雅这样的一个女人成为恋人呢?后来又一想,哦,这大概是包养了文雅的人吧。   文雅主动介绍说:“金东,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毕警官。毕警官,这是我的男朋友沈金东。”   两个人礼貌性地握了握手。   沈金东说道:“你们还有什么要聊的吗?因为……我可能要带走她了,毕警官,实在不好意思啊。我要去参加一朋友的聚会,不带女朋友,我担心会遇到麻烦啊,哈哈……”   “哦,暂时没有了,你们去吧。额……文雅小姐,有什么情况随时保持联系就好。”   “嗯。”文雅轻轻点头,然后跟着沈金东翩然离去。   星妈站起来也要走,被毕炜叫住了:“星妈,等一等,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星妈又重新坐了下来:“您说。”   “那个男人是文雅的男朋友?”   “对,他们也是刚在一起没有很久的,好像是……好像去年就开始交往了吧。”   “这么长的时间……”毕炜没有想到,“那,这个沈金东知道文雅是干什么的吗?”   “当然知道啦!我们这一行虽然不怎么干净,但是也有不少人是有男朋友的。”   “这个我知道。”只是毕炜的心里总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感觉。与之前的文竹什么的一样,文雅也只是这个女孩儿的花名。刚才毕炜当着沈金东的面儿叫出了这个名字,沈金东竟然没有一点儿的惊讶,那么就说明了他知道自己女朋友是从事哪一行的了。问清楚了这件事情,星妈就走了。毕炜坐在了沙发上,久久没有起身,他只是在梳理刚才的线索。   一张画像,楼凤誓言旦旦地说这是真的;而文雅却很肯定地说这是假的。一真一假,必然有一个人在说谎。那么说谎的是谁,又为什么会说谎呢?毕炜点上了一支烟,拿着画像仔细地看着,脑子里现在就像是一团浆糊,也不知道该从哪里揪出线头。   这时,吧台后面的咖啡师和服务生开着玩笑,胖胖的咖啡师笑着说:“我又没去招你,你可别来惹我啊!”   毕炜听到这句哈,猛然间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我又没去招你……我又没去招你……对啊!毕炜茅塞顿开,猛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妈的,老子想明白啦!”   今天是工作日,咖啡厅里也只有两桌客人。毕炜这一嗓子,全店都听得清清楚楚。更是吓得另一桌客人一激动,端起来的咖啡直接倒在了自己身上。客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她很生气,站起来就要去找毕炜理论。走到那里的时候,却看到了毕炜正在打电话:“小于,你马上跟老文说,调来两组兄弟,给我二十四小时盯紧文雅!……哎呀,电话里一两句说不清……对……我敢肯定凶手这次跑不了了……好……我现在就过去……”   那个女孩儿站在那里,脚步停住了,心想这个小个子男人是干什么的,怎么打电话还提起了凶手?   毕炜却很兴奋,他装好了手机,站起来走了。他和少女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很纳闷:现在这小姑娘都怎么了?喝杯咖啡还能撒一身,真是太不小心了。   结了账,推开咖啡厅的门,就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第三十九章 沈金东一定是有问题的!   燕垣市北新区的紫云府小区31号楼四单元楼下,隔着一条绿化带的甬路上,停放着一辆银灰色的轿车。车里面的人正在仔细观察着门口的动静,这时候,坐在驾驶位上一直扭着头观察的曹旻,他的对讲机响了:“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曹旻按着对讲机的通话键说:“没有发现,目前嫌疑人还没有出来呢。毕队,你看到有人出来了?”   “嗯,估计是扔垃圾吧,没事了,继续观察吧。”   在31号楼四单元16层1602的对面,警方已经临时征用了这间屋子。一个专业望远镜从阳台上探出去,观察着对面楼层房间里的一举一动。坐在一旁正在吃饭的于广问道:“毕队,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文雅是说谎的那一个呢?”   毕炜说道:“我问过了那个楼凤,她在当地虽然有几个朋友,但是也不至于看见警察就跑。那天我遇见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凶手找上了楼凤,却没有找文雅,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于广问道:“你的意思是,文雅和凶手有勾结?”   “我不敢确定,不过文雅一定是有问题的。”毕炜弯下腰,透过望远镜看着对面。   对面1602的房间里,穿着睡裙的文雅站在了阳台上,举着晾衣杆把洗好的衣服挂上去,因为动作幅度很大,睡裙很短,一抬胳膊,春光乍泄。毕炜笑了:“娘的,还有福利呢!”   于广放下了饭盒走过来:“什么福利,来,快给我看看。”   “去去去去去,哪儿都有你,吃你的饭去!”毕炜赶走了他,忽然,对面有了动向。沈金东穿戴好了衣服,和文雅说了一句什么话,就开门走了出去,手里拎着公事包。毕炜赶紧用对讲机呼叫曹旻:“你们注意,沈金东下楼了,一定要给我跟住他!”   “是。”过了一会儿,曹旻那边的同伴传来消息,“毕队,发现目标,开着一辆黑色的丰田,车牌号是燕K54790,目前已经挂上(警方用语,意为跟住)了。”   “好,你们一定要小心,别他妈给我挂丢了。你们组长能不能回来,就全看这一把了!”   “是,放心,毕队。”   毕炜接着观察着对面的举动。文雅白天都在做家务,除了接了两份外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举动。到了晚上,文雅就出门去上班了。而晚上七点半左右,沈金东开着黑色丰田车回来了。毕炜见他进了房间,连忙询问曹旻的收获。   曹旻回答:“别提了,这小子一整天都在单位里规规矩矩的,没有任何的异常。”   “辛苦了,换班的兄弟快来了,等一下吧。”   过不多时,第二组前来交接工作,同时还带来了一份资料:“毕队,这是您要的资料,看一下吧。”   毕炜拿过来,这上面有详细的沈金东和文雅的户籍资料。根据资料上面显示:沈金东,三十八岁,河南新乡人,2003年春节后,他曾经到兰州做汽车配件生意,生意亏了本。同年4月,沈金东又去了内蒙古包头,做煤炭生意。血本无归,到最后来到了燕垣市。这几年,沈金东在单位是靠着给老板开车来养活自己。那辆燕垣市牌照的黑色丰田,后经查实是属于他的老板的。   毕炜说道:“这就更有问题了,你看,你们拿来的资料上显示,沈金东供职的这家公司规模很小。”   “的确是,注册资金不到十万,而且我们也查过了,全部员工加在一起也只有五六个人。”   毕炜笑道:“意料之中了,这辆丰田车市价在多少?十万?这样一家小规模的企业,不可能给沈金东开出高工资的。紫云府是高档社区,他们租的房子是三室一厅的,照这么看,一个月的租金至少也在五千左右。凭沈金东的财力根本无力支撑。”   于广问道:“会不会是吃软饭?文雅的收入可不低呀。”   “不排除这个可能……另外,还有一个疑点。”毕炜沉吟再三,说道,“沈金东他们只有两个人,为什么要租住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呢?两个人是情侣,最多两室一厅也就够了吧?”   “可能是家人朋友来燕垣玩,要有个住的地方吧?”   毕炜轻轻摇了摇头,他觉得这种解释有点儿牵强了,还是等等看吧。总之,这么多的疑点浮现出来,让毕炜多少有了一些信心。沈金东一定是有问题的!   他被第二组的同事替换下来,回到局里后,并没有急着去休息,反而是将目前汇集到的所有线索梳理了一遍,还主动去找文硕商量案情。文硕对他说:“接到你的电话后,我们就围绕着沈金东周围的人际关系网进行了一番摸排,沈金东身边没有什么朋友。跟他接触过的人都说这个人平时很沉闷,不爱说话,跟他亲近的只有一个弟弟。家境贫寒,在当地属于贫困户。按你的话说,可能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吧。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你一定会很感兴趣。”   毕炜问是什么。   文硕从抽屉里拿出了两份卷宗,拍到了桌上:“在2003年春节的时候,兰州市有一个从事色性服务的女性失踪了,当时她的住址,就是沈金东租住的房子的对面。在2003年4月份的时候,内蒙古包头也发生了同样的案子。沈金东也被作为了嫌疑人,因为他的住址跟对方的住址很近。但跟目前我们的侦破结果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再加上当时的科技侦破手段落后,这两件案子就成了悬案。”   毕炜听到后,急忙拿起了卷宗翻看,果然如文硕所讲的。毕炜不停地说道:“是他,没错,一定是他!”   文硕说道:“不过我觉得,我们除了监视沈金东之外,还有一个人需要重视起来。”说完,他拿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这个人,三角眼,眼角耷拉着,正是拼图中的那个人。看着毕炜惊讶的样子,文硕很沉着地说道:“这个人叫沈平东,是沈金东的弟弟,三十岁。”   毕炜一拍大腿:“现在锁定他的位置了吗?”   文硕说道:“目前还没有掌握相关的线索,不过我觉得,必要时候可以收网,先抓住沈金东再说。”   “不用必要时候了,现在就收网!”   “你先冷静一下,我们缺少必要的证据,人证是有了,可是物证没有啊!而且目前沈平东的藏身地点我们也还没有找到。”   毕炜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抓住沈氏兄弟,可是文硕的话有道理。现在动手,最后会功亏一篑的。该怎么办?难道要这么继续等下去吗?   这时候,毕炜的手机忽然响了,他赶紧接通了:“喂,出什么事了?”   打来电话的,正是负责监视嫌疑人动向的同事。“毕队,沈金东开车出去了。”   毕炜看了一下时间,此时已经是过了午夜十二点,这个时候出去会是因为什么事呢?“你们跟紧他,不管他去干什么,见什么人,都要马上向我汇报!”   “是。”   毕炜站起来:“老文,我先不和你聊了,现场有情况,我得马上去一次。”   文硕说道:“你注意安全,需要支援的话马上打电话过来。”   “好。”毕炜抓起了外套,匆匆跑了出去。而这时,安琪儿正好带着宵夜过来,只看到了毕炜跑出去的背影,她心中唐突:什么事这么着急,难道是有线索了? 第四十章 我们又见面了!   毕炜赶到了约定的地址,这里是一处即将拆迁的老房区,典型的北方四合院的风格,中间窄窄的一条胡同。毕炜老远就看到了同事驾驶的车,而沈金东的车停在了前方不远处。毕炜走过去敲了敲车窗。车窗打开后,里面的人探出头来叫了声:“毕队。”   “嗯,情况怎么样?”   “老夏带人在胡同口守着呢。”   毕炜点点头,让他们提高警惕,自己竖起了衣领,朝着胡同口走去。到了那里,发现老夏带着一个年轻的警员一左一右地站在两遍。毕炜过去询问情况,老夏报告说:“进去差不多有半个多小时了,东边的第三家。”寒冷的天气让老夏说出的话都哈着白气,他年纪大了。   毕炜说道:“夏叔,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盯会儿。你去跟兄弟们说,等沈金东这边出来了,你们就要挂住,可不能挂丢。”   “哎,那你呢?”老夏应了一声,问道。   毕炜探出头去悄悄观察着胡同里的动静:“我先在这儿盯着,搞清楚沈金东来见什么人。”   “好,你注意安全。”老夏挥挥手,带着年轻警员撤了。   大半夜的来这里,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难道是来见他的兄弟沈平东?毕炜之前推断过,这极有可能是多人犯下的恶性案件,符合多人作案的特征。而且文硕刚给他看过的兰州与包头两起案子,上面都清清楚楚地显示了案发时,沈金东与沈平东两兄弟是住在一起的。   那么现在……沈金东去见的人,会是自己的兄弟沈平东吗?   正在想着,“吱呀——”一声,门开了。借着胡同里仅有的一盏昏黄的灯泡,毕炜看清楚了。打开房门的正是东边第三家,而出来的人,也正是沈金东。   毕炜急忙缩在了墙根处,冲着车上的同事打了一个手势。已经是凌晨1点多了,沈金东穿着厚厚的呢子风衣,竖起的衣领挡住了半张脸,他快步走到了车前,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启动了汽车后,扬长而去。而这时,警方的车也悄悄跟了上去。   毕炜看到这里,又耐心等了一会儿,才闪身进入了小胡同里面。他来到了东边的第三家。这是一个独门独院的小房子,门板还是绿漆木门,上面的锁头都生了锈。毕炜抬头看了一下院墙的高度,他往后退了两步,助跑、跃起,扒住了墙头。毕炜的双脚在墙面上使劲蹬了两下,这才调整好身子,骑在了墙头上。   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毕炜觑着目观察环境。院子只是一个很小的格局,估计也就只有二十平米左右,墙根处堆满了一些杂物。有废弃的自行车、脸盆、铁丝网、断头的铁锹、墩布……而屋子里,则黑灯瞎火没有任何的动静。看来那人送走了沈金东后,就睡下了。   毕炜像一只灵巧的猫,他双手扒住了墙头,身体慢慢垂下去,因为怕踩在那堆杂物上发出声响。他双腿在墙上用力一蹬,同时撒手,这一后纵,完美避开了墙角的杂物,落地无声。毕炜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房门前,侧耳倾听了一下动静,没有声音。他迈步上了台阶。   可就在这时,脚边竟然发出了玻璃瓶子倒掉的声音,紧接着“啪”的一声,瓶子碎了!毕炜一下子明白了:凶手太狡猾了,竟然在台阶上倒置着一个空啤酒瓶。而毕炜完美地避过了所有的“机关”,却没有想到最后还有这一手!   毕炜还没有醒过神儿来,就听到了屋内有人开窗的声音,他暗叫不好,飞起一脚踹开了房门。只见一道黑影从窗户处飞身跳了出去。毕炜不敢迟疑,大叫一声,也跟着翻出了窗户。前面那人仅穿着秋衣秋裤,在这寒冷的季节冻得瑟瑟发抖,可是却不敢怠慢,发了疯似的往前跑。   毕炜看到他奔跑的身影有几分眼熟,猛然间想起了,他正是自己那天遇到的那个嫌疑人!毕炜大喝一声:“好小子,咱们又碰面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翻过窗户后,后面是一处建筑工地,此时工人们早已下班了。嫌疑人毫不犹豫地跑了进去,毕炜急忙追过去。嫌疑人跑进了建筑大楼,毕炜也跟了上去。可是刚钻进了门口,却迎面扑上来了一个黑影,只见他手一扬,一把沙子就劈头盖脸地飞到了毕炜的眼睛里。毕炜大骂:“我去你妈的,孙子,你敢玩阴的!”   嫌疑人不敢逗留,一口气跑上了楼梯。毕炜好不容易能睁开眼睛了,他模糊的视线中,再不见嫌疑人的身影。可是他知道,嫌疑人已经上了楼。这里的楼梯只有一处,这样一来,嫌疑人无所遁形了。毕炜左右看看,从墙角处拎出了一根四尺来长的钢筋棍,迈步上了楼梯。   他一路走着,一路拖着钢筋棍,钢筋摩擦在楼梯上,发出了“咯噔咯噔”的声音,在空旷的建筑大楼内着实摄人心魄。毕炜说道:“小子,无路可逃了,你还是出来吧?”   四处传来了他的回音,却无一人回应。毕炜站在二楼的门口看了看,没有什么异常。他拿出手机,打亮了手电筒,被灰尘遍布的楼梯处,很快就出现了一串清晰的脚印。新年刚刚过去,正月还没有过完。这处建筑工地的工人们还没有开工,这才得以显示出了这串脚印。   毕炜很冷静,他顺着这串脚印继续往上走,一直来到了五楼。脚印显示,嫌疑人进入了这里。毕炜站在门口看了看,他侧耳倾听着一些动静,并没有异常。他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进入五楼。然而就在他迈步进去的同时,一把铁锹横着冲他的面门扫来。“呼”的一声响,带着风声!   毕炜本能地一低头,就地一滚,来到了五楼的中央,他站起来一看,嫌疑人正举着铁锹站在门口。这个嫌疑人,正是楼凤做出的那张拼图上的人,也是毕炜那天下午遇到的那个人,只不过没有戴眼镜!毕炜笑了一下:“小子,身手不错嘛,我们又见面了!”   眼前的嫌疑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上仅着秋衣秋裤,冻得瑟瑟发抖。毕炜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沈平东吧?”   那人一愣,握着铁锹的手紧了紧。   毕炜注意到了这一细节,他暗暗攥紧了手里的钢筋棍,提高警惕。他说道:“你不说话,是哑巴还是听不懂中国话?”   面对毕炜的挑衅,嫌疑人还是没有反应,只有着微微的喘息声。   毕炜朗声说道:“好,既然你不想说,那么由我来说吧。你叫沈平东,是沈金东的弟弟,2003年春节你们在兰州杀害了一位女性;同年四月,你们又在包头犯下了案子,还是一样的做法。而去年的6月中旬,你们在市公安局对面的安肃小区,杀害了一个叫潘梦玲的女人;今年春节前,金煌洗浴城的吕璇也被你们杀害了。当然啦,我们掌握的情况不止这些,还有更多的呢。只是,这四件案子,就足以让你们判死刑了!”   毕炜的话刚说完,嫌疑人举着铁锹冲过来,和他打斗在一起。毕炜手持钢筋棍,左遮右挡。嫌疑人不是毕炜的对手,但是他像是一条疯狗,所有的招数完全都是拼命的打法。毕炜连退了十几步,来到了落地窗前。这处建筑大楼只是完成了一小部分,落地窗都还没有来得及安上玻璃。   毕炜情急之下,一个转身,调到了嫌疑人的身后,他手中的钢筋棍抽在了嫌疑人的后背上。嫌疑人剧痛之下,脚步踉跄,摔下了楼! 第四十一章 沈金东跑了?   嫌疑人大声地尖叫,毕炜站在了落地窗的边缘向下望去,却松了一口气。在这幢未完工的大楼外围墙体上,安装着绿色的防护网,目的是为了防止工人们在进行工作的时候的发生意外。而现在,嫌疑人恰巧落在了防护网上,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毕炜蹲下身子看着他,脸上挂着笑:“喂,你小子命不错啊,这都摔不死你?”   嫌疑人本以为自己这次失足摔下来死定了,没想到竟然被五楼的防护网给接住了。他睁开眼睛,从惶恐之中醒来。看到距离自己不足两米远的地方就站着毕炜,心里又惊又怕。他现在想要回到楼里,可是就必然会落入毕炜的手中;因为有防护网阻隔着,又不可能往楼下爬。他左右看了一下,手脚并用地沿着防护网围绕着大楼爬行,希望可以避开毕炜,找到一个窗口爬进来。   但是毕炜怎么可能遂他的愿。看着嫌疑人狼狈地在防护网上爬行,毕炜拎着手里的钢筋棍缓缓踱着步子,跟着他移动的速度前进:“对啦,慢慢来。”说完,还扯着嗓子唱了起来:“兄弟你大胆地往前爬呀,往前爬,像王八!”唱完这句后,毕炜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太有才了,随便哼出一句来都合辙押韵。他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   嫌疑人仅仅爬了三五米的距离,听到毕炜的嘲讽,他停住了。他知道,没有逃生的希望。这些防护网都只是靠几根钢管撑开了,此外没有任何的支点。安全问题都不敢奢望,他怀疑这只是一个摆设,关键是在这种软趴趴的网子上爬行,身体协调根本做不到。嫌疑人没有经历过这方面的训练,他要花费好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往前移动一点儿距离,而毕炜不同了,他站在了楼内,两三步便可追上嫌疑人。   嫌疑人停住了动作。毕炜也停下了脚步,看着他。   嫌疑人剧烈地喘息了几下,忽然把脑袋埋在了双臂之间,发出了一声嚎啕。他竟然趴在了防护网上,大声哭了起来。毕炜脸上戏谑的表情慢慢变得凝重,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陷入绝境的嫌疑人,竟然会放声悲哭。   毕炜拿出了手机,给局里打了电话:“先过来吧,抓住了一个。”   安琪儿接到这个消息后,也跟随着抓捕组赶来了。她看到了灰头土脸的嫌疑人被戴上了手铐押回了车上,她关切的眼神朝后面望去,只见毕炜独自一人背靠着楼梯,站在门口的位置抽着一根烟,眼神中却充满了惆怅与费解。   “你没受伤吧?”安琪儿看到毕炜毫发无伤,松了一口气。   毕炜摇摇头,说:“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安琪儿又问道,“我听文队说,你在电话里说抓住了一个,是什么意思?”   毕炜丢掉了烟头,往车子方向走去,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人……”他下巴扬了扬,指指正在被押上车的嫌疑人,“叫沈平东,是沈金东的弟弟。他可能是这起杀人案的凶手之一,至于另一个人,应该就是沈金东。”   “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应该通知那边收网了?”   “嗯,我看你们来了,还没停好车我就通知文硕了,他也同意。我想,是时候收网了。”毕炜刚说完这句话,手机响起。毕炜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安琪儿说道:“看来,是那边也成功了。”他接通了电话:“喂,你们那边抓到了吧?”   不料,电话那边的人急促地说道:“毕队,我们……我们挂丢了……”   “什么?!”   “沈金东开车没有回小区,而是带着我们上了环城路。路上都是进城的大货车,我们就……就这样挂丢了。但是文雅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   打电话来的,是老夏,他的语气恳切。毕炜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老夏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又劳苦功高,由他来说这件事情,毕炜不好发脾气。如果换成第二个人打这个电话,毕炜早就跳脚骂娘了。毕炜听完老夏的话后,叹了一口气:“好,我知道了。你们先把文雅带回来吧。”   安琪儿看到自己的男友眉头不展,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炜叹了一口气:“没抓住。”   “沈金东跑了?”   毕炜点点头。   “他会不会早就发现了我们?”   毕炜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墙上:“妈的,这孙子太他妈狡猾了!”   安琪儿没有作声,默默地看着毕炜。毕炜转回身来:“一定是这样的,你说得对。沈金东一定早就发现了我们在跟踪他了,所以故意带着我们的人兜圈子。操,真他妈狡猾!”   安琪儿叹了一口气:“我们现在只能是先回去,提审文雅和沈平东,尽快找出沈金东的下落。”   毕炜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走吧。”   两个人上了车,回到局里后,毕炜来不及休息,拒绝了文硕安排其他人审讯沈平东。他主动请缨,要求亲自提审。文硕和安琪儿都拗不过他,只得同意。   在审讯室内,沈平东低着头,一言不发。毕炜坐在了办公桌后面,拿着沈平东的资料,说道:“16年前……照这个年纪看,你那时候刚十四岁,曾经被劳教过,对吗?因为盗窃。”   沈平东没有开口。   “说,潘梦玲和吕璇是怎么死的?尸体又是被你们怎么处理的?”   沈平东依旧不开口。   “你哥哥沈金东在哪儿?”   沈平东头扎得更低了,却一言不发。   毕炜气得要拍桌子骂人了,他如果像之前朱子涛那样打死不承认,毕炜还有应对的办法。可是自从被抓回来之后,沈平东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反而令毕炜一时间觉得束手无策。   毕炜跟身边的干警商量了一下,让他把沈平东带走了。听说要带走自己了,沈平东这才抬起头来,有点儿惊讶地看着毕炜。毕炜却像是没有发觉这一切似的,自己端着茶杯饮了一口。沈平东被带出审讯室。   少时,文雅被带进来了。这个秀丽的女人被戴上了手铐镣铐,坐在审讯椅上,萎靡不振。   毕炜放下了茶杯,说道:“叫什么名字?”   “文雅……”她的声音很低沉。   “我问你真名!”   “祝……祝捷。”   毕炜笑道:“好名字,这还真是庆祝我们的大捷。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   祝捷的眼神惶恐,四处乱看,眼神还悄悄地瞟向毕炜。   另一名干警喝道:“问你话呢!”   “知……知道。”   毕炜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既然知道,你就说说吧。”   “是……是为了沈大哥的事情。”   “沈大哥?你叫得这么亲热啊。”   祝捷抬起头来,极力为自己辩解:“不,不是我要这么叫得,是……是他让我这么叫的。”   “好,不纠结这个问题,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吧。”   听到毕炜的这句话,祝捷的全身都抖了起来:“不……我不能说,我说出来我会死的,他们兄弟俩不是人,他们一定会杀死我的!”语音颤抖着,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状态。   毕炜身为警察,以前就见过这种情况,被询问人因为害怕被报复,不敢说出实情。毕炜说道:“你先不要害怕,沈氏兄弟犯的什么事,你比我们要清楚。这次,他们肯定是活不了了,你说出来,没人会报复你。你如果知情不报,反而是包庇罪,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告诉我们实情,抓他们进来,你出去接着出去过你的日子,不好吗?”   祝捷左右权衡,思索了良久才慢慢地抬起头来:“好,我说。” 第四十二章 什么牛肉,那是人肉!   祝捷,二十三岁,因为家境贫寒,初中没有上完便辍学了,后来来到了燕垣市打工。最初是给一家花店打工,可是薪水微薄,根本不够她平时的开销。后来,一个光临花店的男性对她有好感,时常会来找她。两个人出去吃饭、看电影,渐渐有了好感。那一年,祝捷才十六岁,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了这个男人。   但是这个男人却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文质彬彬。当得到了祝捷的身体后,他原形毕露,要求祝捷出去卖。祝捷不肯,不但被他毒打一顿,还饿了三天。最后祝捷受不了了,只好同意。时间长了,祝捷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周围姐妹们都是这样的,用自己充足的本钱,做着来钱最快的生意。后来,祝捷也变了。她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自己每次衣着光鲜地回到老家,必然会引来同村人的艳羡,他们会当着祝捷父母的面夸奖祝捷,然后又程式化地数落自己的孩子不成器。   本来,祝捷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遇到了沈平东。那一晚,像往常一样。祝捷穿着性感的学生装推开房门的时候,沈平东躺在了床上。   “先生你好,19号很高兴为你服务。”说完这句违心的话,祝捷要脱衣服了。   沈平东却说了句:“不用脱了,你躺在我身边。”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祝捷按照客人的要求做了。可是非常奇怪,从始至终,沈平东只是抱着她,闻他身上的味道,闻得很用力。这种怪癖的客人,祝捷还是第一次遇到。她的心中微感害怕,却又有几分想笑。沈平东从后面抱着她,鼻子抵在了她的后脖颈上,大力地嗅着,甚至能听到“咝咝”声,他像是一条蛇似的,将她缠住。这个过程,足足维持了一个钟。   “先生,您还需要加钟吗?”祝捷没有满足,经历过初始的害怕后,她觉得这种经历简直太棒了。客人只是抱着她闻上一闻,便有钱入账,很轻松,也很好。   沈平东摇了摇头,他从钱包里拿出来了五百块钱,丢给了祝捷。祝捷借过钱,很客气地说:“那您休息一下吧。”转身要走。   沈平东却突然拉住了她:“你能出台吗?”   按照规矩,这里的人不能随便出台,但是也有人私下里接不少私活儿。祝捷经过片刻地犹豫后点了点头,同意了。   “什么时候下班?”   “还有两个小时。”   沈平东看了一下表:“那好,两个小时后,我来接你。”说完,他穿上外套出去了。   那两个小时,祝捷既感到害怕,又感到兴奋。金煌有自己的规矩,不准她们出台,既是为了多捞钱,也是为了她们的安全着想。就在去年,有一个小姐接了私活儿,结果被人抢劫了,还好对方只求财,没有伤命。   这一次,祝捷也是赌了一把。她觉得,一个有怪癖的客人有这样的需求很正常,何况对方一出手就是五百块钱的小费,也不可能谋她的财。这件事情,她谁都没有说。   两个小时后,沈东平准时来接她了,带他来到了燕垣市北新区的紫云府小区31号楼四单元楼1602房间。沈平东掏出钥匙开门,祝捷进入房间后却恍然一愣,客厅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正是沈平东的哥哥,沈金东。   看到还有一个人在,祝捷的心里突突直跳,她预感到了什么,转身要走:“那个……不好意思,我想起来我那边还有点儿事,今天就算了。”   不料,沈平东把门一关,拽住了她的胳膊:“你上哪儿去呀?”   “大哥,我……我真没钱啊……我……”祝捷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老二,别在这儿搞,带她进屋。”沈金东站了起来。   祝捷拼命挣扎,又喊又叫,但还是被沈平东拖进了卧室里。   沈金东不一会儿也进来了。他带来了绳索、铁丝,将祝捷捆了起来。祝捷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眼泪如雨水一般涌了出来:“大哥……大哥,我是真的没钱啊,你们饶了我吧。”   沈金东翻了翻祝捷的包,发现里面真的没有银行卡之类的,他拿出了祝捷的手机,问她支付宝密码。祝捷很快就说了。   沈金东试了一下,真的进入了,没有任何的障碍,他笑了:“行啊,你很老实。我实话告诉你,我们兄弟,在兰州就杀过人了,也是做你这行的。她开始告诉了我们假的密码,我打了她一顿,她才说出来。可惜晚了,到最后还是被我们杀了。”   卧室的灯光不甚明亮,沈金东的一张脸忽明忽暗,让祝捷的内心更害怕了。她哭着说道:“大哥,您要什么我都给你,求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沈金东一伸手,从床铺地下拽出来了一把西瓜刀,说道:“饶了你?我们兄弟俩的脸都被你看到了,你说,我怎么饶了你?”   看到这把明晃晃的刀,祝捷吓得又喊又叫。   不知道为什么,沈金东竟然笑了,他拍着沈平东的肩膀:“行啊,兄弟,你找的这房子隔音不错嘛,这么大的动静都听不到。”沈平东也笑了:“哥,那现在怎么办?”   沈金东想了一会儿:“你去把冰箱里的肉拿过来。”   “哎。”沈平东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端来了一小盆肉。这些肉在冰箱里放了好多天了,上面还结着一层霜。沈金东手里的西瓜刀砍下去,从小盆里剁下了一块肉,这块肉连着肉冻,平放在了西瓜刀的刀面上。   沈金东将刀刃的位置冲着祝捷,平递过去:“来,张嘴,吃了这块肉,吃下去,就放了你!”   祝捷不知道沈金东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自己去要肉的同时,他的刀只要往前一推,祝捷的嘴巴就会被豁开。可是不吃的话,沈金东当下就会动手。   她没有选择,只好含着泪,慢慢地张开了嘴,咬下了这块肉。她含在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设想中血腥的一幕没有出现。沈金东看她吃着,竟然很开心:“哈哈……对,慢慢嚼,这可是好肉啊。怎么样,好不好吃?”   祝捷的腮帮子鼓着,眼里含着泪,拼命地点头:“好吃……好吃……”   “哈哈,老二,放了她!”   沈平东上前,解开了绳子和铁丝。   祝捷揉着手腕,因为刚才拼命挣扎,手腕处已经出现了血痕。不过她不敢相信发生的这一切,自己只是吃了一块肉,对方就这么轻易地放了自己了?   沈金东让她坐在了床边,对她说道:“我问问你,你刚才吃的什么肉?”   “好……好像是牛肉……”   “哈哈,哈哈……”沈氏兄弟相视一眼,开怀大笑。沈平东说道:“傻妹子,什么牛肉,那是人肉!”   第一次听到这话,祝捷并不相信,她含着泪陪笑:“大哥,您……您真爱说笑。”   “妈的,谁跟你说笑?”沈金东扬手就是一巴掌打过来,祝捷倒在了床上。“老二,给她看看货!”沈金东冲自己的兄弟喊道。   “好。”沈金东出去了,不一会儿,他提着一件东西进来了,那是一个塑料袋,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是什么。   沈金东拉起祝捷:“妹子,给你看个好东西。老二,打开它。”   沈平东笑嘻嘻地打开了塑料袋,里面赫然出现了一个人头!她睁开的双目,惊恐与愤怒的表情,吓得祝捷再次失声尖叫! 第四十三章 决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一个人头造成的视觉冲击力,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坦然面对的。何况祝捷这样的一个女孩儿?沈金东突然发狠,一把薅住她的头发,使她的头使劲往后仰,露出来了白皙的咽喉。那把冰凉的西瓜刀抵在了上面,沈金东恶狠狠地说:“再他妈叫,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祝捷不敢叫了。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西瓜刀的刀面上。   沈金东说道:“你听好了,这人跟你是同行,叫潘梦玲。我们已经把她杀了,肉你也吃了,你他妈别想着逃脱干系。我告诉你,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我们死了,你他妈也活不了,大不了我们一起死!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大哥,我知道……我知道……”   沈金东这才放了手。   祝捷没有了选择,在两个小时之前,她还是一个靠着灰色收入来维持生活的性从业者。可是转眼之间,她就成为了两个杀人犯的帮凶。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证实给她看沈氏兄弟没有说谎,沈金东让弟弟去把这个人头也给收拾了。   听着咔嚓嚓的菜刀剁肉的声音,祝捷吓得不知所措。沈平东把人头上的肉都拆了下来,就连眼球什么的都没有放过。沈金东负责去炖肉,他扭头对祝捷说:“去,把这骨头敲碎!”说完,那颗还沾着血的头骨就丢到了祝捷的脚前。   “别在地板上面砸,当心下面的住户找上来。”   祝捷咽了一口唾沫,她没得选择。闭着眼睛捧起了头骨……照做了……   “砸碎的头骨你们是怎么处置的?”毕炜问道。   祝捷小声地说道:“放在了塑料袋里,绑上了一块大石头,扔进海里了,不止是头骨,很多……很多骨头,都是……这么处理的……”   毕炜皱眉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警官,我不敢说瞎话,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说完,她双手掩面,声声哭泣。   “好了,你先不要哭。我问你,沈氏兄弟为什么找上你?”   “我……我问过沈平东,他说,是因为我听话。他们杀了好多人,每个人一开始都没有说出自己银行卡的密码,我是第一个说出来的……他们找我当……当帮手。”   “什么帮手?”   “沈平东说,有个女人的身份作掩护,这样不容易被怀疑。还有就是……可以……可以通过我来找他们要找的目标。”   毕炜心头一凛:“吕璇!吕璇是你故意要害她的,是不是?”   “不……不是我要害她的,是……是沈氏兄弟要这么做的。我们也没有目标,沈平东只是让我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只有吕璇上当了。”   “那么她的尸体呢?你们怎么处理的?”   “吃……吃了……”   “吃了?”毕炜听到这两个,心中竟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他很难想象,一个女人被杀害后,再被凶手分而食之是一种怎样的血腥惨象。尽管他之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分析过这种情况存在的可能性,可是真到了被证实的这一刻,毕炜的心中难免还是恐慌。   “是……一条胳膊……一条腿……尸体……被……被埋在了……小区的……后面。”毕炜记下了这一情况,跟身边的干警耳语了几句,那干警当场打电话找人核实这件事。在紫云府小区的后面,是一处河道,土质松软,尸体如果在那里的话,不难找到。   “别的情况呢?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祝捷跟着沈氏兄弟,内心无比的害怕。可是她不敢有一点儿的异动,因为她亲眼见过了这毫无人性的两兄弟是如何杀人,如何吃人的。而对于沈平东的怪癖,祝捷也终于明白了。沈平东喜欢闻女人身上的味道,尤其是身上的肉味。他曾经说过,那是最好的美味,胜过一切美食……   对祝捷的审讯工作结束后,毕炜回到办公区,准备将这份笔录交由文硕。于广却迎面上来了,说:“河南新乡警方传来消息,他们会严密布控,如果沈金东逃回老家,肯定插翅难逃。另外,还有一个消息,当地警方说,在98年的时候,沈氏兄弟曾经有一次被困在了深山里,当时跟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他们的一个远房婶婶。警方曾经进行了搜救工作,花了20多天的时间才找到了沈氏兄弟,但是那个婶婶却找不到了。沈氏兄弟宣称,婶婶掉进了河里,他们是靠着吃野果,逮兔子才熬过这二十多天的。”   毕炜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看来,19年前的那场遭遇,很可能铸就了今天沈氏兄弟杀人吃人的反社会人格障碍。   “沈金东有下落了吗?”毕炜问道。   “刚才文队带人查看了出城各路口监控,同时,火车站、机场、码头都暂时没有发现沈金东驾驶的车辆,已经是全城严密布控。我想,他目前应该还在城里。”   “好,告诉大家,不要放松警惕!”   “是!”   敲开文硕办公室的门,文硕正坐在电脑前反复查看着路口的监控。他看到毕炜来了,问道:“完了吗?”   “嗯,这两个人,一男一女,一正一反,沈平东一句话也不说,这个祝捷……哦,就是文雅,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只要能找到吕璇的尸体,就可以定案了。”   “嗯。”文硕虽然点了两下头,可是脸上的神情丝毫不见放松,他说道,“眼下,还有沈金东呢,这是个麻烦。”   “我问过祝捷了,沈金东在燕垣市没什么朋友,深居简出,哥俩儿都是性格很孤僻的人。我估计他没什么地方可以去。”   文硕说道:“我已经上报局里了,全城布控,这样凶残的歹徒,决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剩下的工作,毕炜不想再参与了,虽然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尽快抓住沈金东,不过全市警察都出动了,那么多他一个少他一个无所谓了。   毕炜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嫌疑人身份锁定,案件即将告破。多日来的辛劳,令他倍感疲惫。趴在办公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安琪儿来找毕炜,她没有敲门,推开门后,看到毕炜熟睡,没有忍心打扰。   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的5点半了,这一夜,所有人都累坏了。安琪儿用app订了两份外卖,准备等毕炜睡醒后用餐,然后她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毕炜盖上了。帮他收拾好办公桌后,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毕炜这一觉睡得很沉,胳膊枕麻了,才不得不醒过来。他揉着自己毫无知觉的胳膊,又喝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昏昏沉沉的脑子使劲晃了两下,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上披着安琪儿的外套。他不由地苦笑:怎么来了也不叫醒我?   毕炜抱着外套出门,准备去还给安琪儿。他打着哈欠往外走,到了安琪儿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她没有在。看看时间还早,自己出去吃早餐好了。刚到了楼下的传达室,一个身穿黄色工作服的外卖员正在跟传达室的老郭交涉:“您好,我是来送餐的,请问订餐的安琪儿是在这里工作吗?”   “对,你就放这儿吧,一会儿我让她来拿。”老郭打开玻璃窗口说道。   “不用了,交给我吧。”毕炜走上前去说道。   “哦,好,您拿好。”外卖员左手拎着包装袋,右手在下面托着。   毕炜一只手拎过来,突然,外卖员的右手寒光一现,挺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了毕炜的小腹上:“别动!” 第四十四章 你这么做是为了你弟弟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毕炜也始料未及。对方的这一刀并没有刺过来,而是抵在了他的腹部:“你是警察吗?”   毕炜听他声音低沉,眉毛一挑,看着对方的脸,笑道:“我当是谁呢,你是沈金东吧?”   对面的人,正是沈金东。警方在外面铺开了天罗地网,却没有想到他一直就在市局周围徘徊。今天早晨,他见一个外卖员来送餐,停在了市局不远的地方打电话。他偷听到电话的内容,知道这份餐是要送到市公安局的,干脆就将那个外卖员打伤,抢了他的衣服和电动车,想要借机混进来。   传达室的老郭见状,赶紧打电话叫人来。   毕炜举起了双手,做投降状,他看着沈金东笑道:“我不明白了,都这个时候你还不跑,想什么呢?”   此时,接到老郭电话的警察们蜂拥而出,有的甚至举着枪对着沈金东。文硕站在了最前面,说道:“不要乱来,有什么事情好商量!”   沈金东迅速往前跨了一步,胳膊勒住了毕炜的脖子,让他面对警察挡在了自己身前,右手的匕首抵住了他的脖子。沈金东大声喊道:“我是沈金东,我要见我的弟弟!”   文硕听到对方承认是沈金东后,他愣了一下。古往今来,还没有听说过有犯罪嫌疑人自动往公安局里跑呢,而且还抓住了警察来要挟警察。   匕首泛着寒光,刃尖轻轻刺破了颈部的皮肤,毕炜咧了一下嘴。凭他的本事,想要瞬间夺下武器制服沈金东,易如反掌。不过毕炜心思一动,并没有这么做,他反而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沈金东大声怒吼。   “毕炜!”安琪儿从一众警察中挤了出来,从身旁同事的手中夺过一支枪,对准了沈金东。   毕炜生怕安琪儿开枪,到时候自己的计划非得落空不可。他连忙惊慌失措地交道:“别别别,夫人呐,你可不能开枪啊!”   毕炜这一声称呼,没多少人在意。可是他这种贪生怕死的表现,却让很多警察面面相觑。尤其是不隶属刑侦支队的人,这里有禁毒支队、有经文保大队,甚至是经侦支队的人都在其列。他们不禁在想:刑侦那帮家伙把毕炜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怎么这时候会这么怂呢?   安琪儿叫道:“沈金东,你放了他!我做你的人质!”   毕炜就差跺着脚喊了:“我的天呐,这都叫什么事啊,吃屎还有人抢。你个败家老娘们儿一边歇着去。”   安琪儿一副认真无比的姿态,毕炜却是从始至终插科打诨。沈金东不耐烦了,握着匕首的右手开始剧烈地晃动:“我要见我弟弟,我要见我的弟弟!”   毕炜忍着脖子上的痛楚,咬牙说道:“沈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你先不要激动好不好。我知道,你这么做都是因为你弟弟。老文,你他妈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提沈平东?!”   文硕无奈,挥了挥手,安排人去把沈平东带来这里。就在这时,闻讯而来的一部分警察从后门绕过去,荷枪实弹地将前门保卫了,如此一来,沈金东就算是一只鸟,也飞不出去了。   毕炜趁着这个时候,对沈金东说道:“我没想到,你们这么兄弟情深。”   沈金东的眼神紧张地望着对面的警察,喉头鼓动了一下。   毕炜没办法回头去看他的神情,但是从他微微颤抖的手臂察觉出了一二。毕炜忽然从鼻孔里挤出了一声笑:“呵,沈大哥,我真的挺佩服你的,敢到公安局劫持警察,你还是头一个!”   沈金东勒住毕炜脖子的左臂一用力:“你少废话!”   毕炜发出了一声低吟:“呃……你先别冲动,听说我。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你弟弟。十九年前……你们哥俩儿被困在山里,你是没办法,都是为了沈平东。”   沈金东听到这话,手上的力气忽然松了一些。   毕炜接着说道:“你们那天,一定是没有办法的,跟我说说好吗?说不定我们会考虑其中的情节,给你弟弟轻判呢。”   沈金东听到这话,问毕炜:“那能饶了我弟弟吗,你们放过他,我来顶罪,我来领死刑,行吗?”   在场的所有警察都看呆了,毕炜被劫持,却在这种境遇之下还想着套出线索,他到底是真的怕死,还是在做戏?   毕炜笑了:“沈大哥,你得说出来呀,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这里面是真还是假呢?”   沈金东看着所有的警察,他大声说道:“你们听好了,十九年前,我和我弟弟,还有婶子,被困在了山里。因为连天的大雨,下山的路没了。我们饿了四天三夜!我弟弟受伤了,走不了。婶子说,干脆就吃了我弟弟。”   他声嘶力竭地喊出了每一个字,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觉得她是胡说的,她跟我说,他小的时候闹灾荒,没有吃的了。只能是吃人,还跟我说人肉多好吃。我没有说谎,她当时真的下手要砸死我弟弟。我为了保护我弟弟,杀了她!人是我杀得,跟我弟弟没有关系!我杀了她,就把她的肉烤了。骗我弟弟说是牛肉,我弟弟就信了。这跟我弟弟没有关系!”毕炜听到后,想通了为什么沈平东喜欢让对方打扮成村妇了……   “哥!”沈平东被带到了,看到了自己的哥哥劫持着警察,站在远处就带着悲鸣哭喊。   “兄弟!”沈金东也扭头看着他,大声地回应。   这时,安琪儿冲毕炜悄悄做手势,要他趁机挣脱出来。   毕炜却故作轻松地一笑,暗暗摇手。安琪儿和其他人,都不明白毕炜要干什么。   沈金东冲警察喊道:“你们放了他,快放了他!”   文硕没有解开沈平东的手铐脚镣,只是作了一个手势,让同事放人。沈金东的脑子已经乱了,他知道,兄弟俩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只是他没有想到,昨晚一别之后,兄弟二人再见面却是在公安局了。沈平东戴着脚铐,根本走不快。看着弟弟踉踉跄跄地朝自己这边走来,沈金东焦急难耐:“兄弟,快,快过来。”   毕炜冲着沈平东说道:“对啊,过来吧,你哥哥全都说了,不关你的事,过来吧。”   沈平东听到这话,忽然停住了脚步,诧异地望着自己的哥哥:“哥……你……你全都说了?”   沈金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兄弟,咱们两个总得活一个。人是我杀的,主意也是我出的,你要是能活着,就替我尽尽孝吧。”   “哥,不是这样的……”   “你听我说!”沈金东粗暴地打断了弟弟的话,不过他却是对在场的所有警察喊的,“潘梦玲那次,是我租下的房子,是我想要拉拢她的。谁知道这个贱人表面上顺从我,其实却是想要逃走,我必须杀了她!杀吕璇那次,也是我的主意,我要在她住的地方杀她,这样的话才不会被你们轻易查到!”   “不是,不是这样的!”沈平东突然跪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大叫,“不是我哥哥,是我!是我吃人肉上了瘾,是我自己犯下的这案子,跟我哥哥无关的!”   “兄弟,这根本没你的事,你也不知道那些是人肉啊!”   “我怎么不知道?人是我杀得,肉也是我炖的……”   兄弟俩开始争辩了,而毕炜就在此时,突然拿住了沈金东的右手,一矮身从他的胳膊下面钻了出来,用力一扭。“咔”的一声,沈金东被掀翻在地。 第四十五章 安保工作   警察一拥而上,将沈金东抓获。安琪儿冲上来,她紧张地抓住了毕炜的双臂,一双美眸在他的身上不停地流转,想要看清楚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毕炜伸出一根手指头摸了一下脖子的右边,感觉到了些许的疼痛感。他故作轻松地一笑:“没事,只是划破了一点儿皮。你等一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说完,毕炜竟不顾安琪儿,自己一个人先跑了。   按照以往的习惯,毕炜逮捕犯罪嫌疑人后,必然会马不停蹄地要求马上展开审讯工作,可是这一次,他似乎对于审讯工作不大关心。   安琪儿猜想毕炜去干什么,她想要跟上去看,但是毕炜在一群警察中穿梭来去,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这个毕炜,又在搞什么鬼?   文硕指挥着自己的手下将沈氏兄弟带到审讯室,他要亲自审讯。安琪儿走上来,眼神关切,欲言又止。文硕知道她要说什么,说道:“我会尽量完成的。回头案件的详情,你问毕炜好了。”   “嗯。”   安琪儿低着头,回到了经文保大队。在这里,有的人刚刚听说了毕炜被嫌疑人劫持的事情。见安琪儿回来了,忙不迭地向她打听一些事宜。安琪儿只是简单地说了句:“没事了,已经被抓住了。”她并不想过多地谈论这件事情,只是猜想毕炜的反常举动。   兄弟俩身陷囹圄,插翅难逃。为了能让自己的兄弟活命,沈金东不得不说出了实情:除了十九年前那桩惨案,以及劫持毕炜时所说的那些。他还主动交代了租下房子后“男变女”的把戏。沈金东找肖宇租下了安肃小区的房子,后来自己找到了潘梦玲。最开始的时候,沈金东想让潘梦玲为自己所用,就像后来祝捷那样。但是他没有想到,潘梦玲表面上顺从,其实却是一直在找机会逃命。为了以绝后患,2016年的6月中旬,沈氏兄弟在出租屋内杀害了潘梦玲。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随后,警方在祝捷的指证下,在紫云府小区外围河道挖出了吕璇的尸首。而潘梦玲的尸首却只剩下了一根大拇指和少许的毛发组织。在警方的追问之下,兰州、包头的两起杀人案,沈金东也供认不讳。至此,轰动全国的“沈氏兄弟杀人案”告破。   按照惯例,刑侦支队每次破案之后,大家都要庆祝一番的。有的时候工作忙走不开,那也要买一些丰盛的大餐带到办公区来,举杯庆贺。但是这一次,大家的兴致都不高。   安琪儿来找毕炜,刚走到了刑侦支队办公区的外围,突然听到了曹旻在说:“唉,也不知道我们头儿怎么样了?我们二组……成了没娘的孩子了。”安琪儿听到这句话,苦笑了一下。她原来不买任何人的账,哪想到,自己还会被下属念念不忘。   于广拍着他肩膀:“别这么想,闹到今天这步,大家都不想的。毕队肯定更不愿意,他……哎,毕队呢?我好一阵儿没有见到他了。”   文硕放下了饮料:“你们先放松吧,别太过火。我去找找看。”   他从办公区出来,刚走到走廊上就看到了安琪儿。文硕说道:“既然来了,就一块进去庆祝吧。”   这是他们以前的保留节目,不过这一次,与安琪儿再无关系了。她笑着摇摇头:“我跟你一起去找毕炜吧。”   以两人对毕炜的了解,他们都猜到了毕炜在哪里。来到了邢甫邦的办公室,敲响房门,邢甫邦在里面说了一个字:“进。”   文硕将审讯报告递上去:“邢局,都完了。”   邢甫邦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很严肃。毕炜则端着水杯站在一旁,来回来踱着步子,看上去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毕炜看到安琪儿的时候,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的表情很轻松:“Hi,你们都来了!”   安琪儿站在毕炜的身边小声地说:“算了,你别太为这件事为难了。”   毕炜一愣:“你说什么呢?……哦,你是为了归队的事情吧?咳,这事早就搞定了,邢局已经答应今晚帮我去求情了。你现在就可以归队了。”   安琪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回头看了一眼邢甫邦。邢甫邦很认真地冲她点点头,意思是毕炜说得不错。   安琪儿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案子也告破了,毕炜还在为什么事情发愁呢?   看穿了安琪儿的心思,邢甫邦说:“你们别都站着了,先坐。”等安琪儿和文硕落座后,邢甫邦才说道:“明天,我们市里有一次重要的会议,是省里的,你们知道吗?”   “是省里的春季工作会议吧?这个我已经听说了。”文硕说道。   邢甫邦说:“对,这一次会议很重要,地点选在了燕垣市,也是我们市的光荣。这次的会议,与会者很多,除了省里的各方面领导,还会有领事馆的领事、各企业代表,都是头面人物。所以,安保工作必须到位。”   安琪儿听到这里,已经猜中了一二分,她说道:“可是……邢局,我们是刑警啊……刑警在一般情况下不会参与安保工作的。”   邢甫邦叹了一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问题就在这里,这次不是一般情况,我们的警力不够,就在小毕来找我的时候,我接到了局长的电话,要我们全都上。这次的任务不同于破案,看你们的了。我知道你们最近为了案子都累坏了,但我还是希望可以加一把劲,为期三天的会议很快就会过去,咬咬牙。”   安保工作虽然说不是刑警的专精,但是他们以往也曾经保护过证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安琪儿能归队,很开心。对于这份工作自然也很痛快地应承了下来。但她不明白,为什么毕炜要发愁?   从邢甫邦办公室出来后,毕炜才道出了发愁的缘由,原来是他向邢甫邦申请可不可以不参加。因为他想尽快和安琪儿领证,免得夜长梦多。   安琪儿得知原因后,抿嘴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   当天晚上,邢甫邦果然带着文硕和毕炜来到了安家,就毕炜被降级一事对老安进行了解释。邢甫邦说,毕炜去那种地方是得到了自己的指示,化妆侦查,因为牵扯到了案件的线索,所以才没有对老安明说。当老安得知事情的全部真相后,羞愧难当。他郑重其事地向毕炜道歉,而毕炜受宠若惊,他急忙站起来还礼。一场风波就这样消弭于无形了。对于女儿回到刑侦支队二组的事情,老安自然也不会反对了。   这些人走后,老安和安琪儿聊了很久。老安感慨:“唉,是我错怪了毕炜了……我真的是老了,没用了……”老安连连摇头,内心充满了苦笑。毕炜没有过多的怪他,女儿也没有说什么。但是老安却感觉到了阵阵后怕,一对年轻人的幸福,差点儿就被自己葬送了。他真的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多余。这一晚,他有了前所未有心灰意冷的感觉。   “安叔叔,你还没睡呢?”毕炜此时从楼上下来了,这是他时隔多日后,第一次住进安琪儿的家中。   老安揉了揉泛红的眼睛:“哦,没呢,有什么事吗?”   毕炜铺开了一张地图,说道:“明天省里召开春季工作会议,我和琪儿负责安保工作。您是这方面的专家,嘿嘿,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规划一下安保工作的安排。”   老安笑了。而安琪儿也明白了毕炜的一番苦心,刚才父亲的那段话,一定是被他偷听到了。 第十一卷 刹那倾心的你 第一章 你没长眼睛吗?   翌日,燕垣市晴空万里,在与会人员下榻的会议中心外围,荷枪实弹的安保人员不时来回走动着。固定岗哨,则交由了武警。   毕炜戴着头盔,穿着印有“警察”字样的防弹衣,以及黑色的作训服,得意地对身边的于广说道:“咱们这几个人的位置,那都是我岳父大人选定的!”   于广笑道:“毕队,这么说,你和安组长没事啦?”   毕炜一翻白眼:“当然没事啦,能有什么事?我们好着呢。我跟你说,有一些人的话,你就不能乱信,知道吗?”   “是是是,你说的对。”   虽然说,负责安保的警员都会有会议部提供用餐。不过安琪儿并不喜欢毕炜去吃那些工作餐,她让老周的餐馆炒好了饭菜,给大家端来了。   旁边两个蹲着吃饭的武警苦笑:“瞧瞧,瞧瞧。人家那边是美女同事,吃的是私房菜。你看看咱们这个呢?蹲在走廊里吃盒饭!”   另一个武警笑了:“好了,这事你羡慕不来的。你知道那个女的男朋友是谁吗?”   “谁呀?”   武警指给战友看:“就那个小个子,看到了吗?”   “啊,就那个小不点儿啊!”   “切,你可别看人家小,我跟你说。他就是毕炜,就连咱们的吴大队,都几次夸他呢!”   “真的假的?”   远处的毕炜当然想不到自己正在被人议论。他三两下扒拉完了饭菜,一抹嘴对安琪儿说道:“你先回去吧,下午的班我顶你。”   安琪儿说道:“这怎么可以,一直到晚上呢,我怕你吃不消。”   毕炜嘿嘿一笑:“谁让咱是领导呢?”他翻出来了一根牙签,剔完牙后,屈指将牙签弹了出去,接着说:“就这么定了,现场我和老文总得留下一个。放心吧,明天老文会在这儿,你先回去吧。”   于广在旁边笑道:“毕队,要不你也来顶我的班好了!”   “我顶你个肺!”毕炜故作生气地说。   正在他们聚在一起商量的时候,一个女人走了过来。这个女人二十七八的年纪,长发及腰,发色挑染了几缕黄色,身着一身白色的毛呢职业装,戴着一副宽大的太阳镜,身材窈窕,皮肤白皙。她毫不客气地朝毕炜走来,问道:“喂,刚才的牙签是你丢的吗?”   毕炜扭头看看这个女人,笑着问道:“是啊,对不起,是我没注意保护环境。”他走过去,捡起了牙签,丢在了垃圾桶了。回到了刑警这边,接着劝说安琪儿:“就这么说定了,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   话刚说了一半,不料那个女人却开了腔:“你没长眼睛吗?”   毕炜左右看看,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婶,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看相貌,女人的年纪绝对超不多三十岁,与毕炜的年纪相当。而毕炜这一声“大婶”的称呼,却足以让她气愤。女人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你丢到了我身上了,你恶不恶心?”   毕炜笑了:“我已经说了对不起了,你还想怎么样?”   安琪儿悄悄拉了一把毕炜。毕炜说道:“算了算了,我们这边还有正事要商量,这里是会议中心,闲杂人等都散了。小于,给我把这女的轰走。”   于广正要上前。女人突然拿出了一个会议证件,别在了胸口的位置。于广看到证件上的名字,忽然后退了一步,他小声地对毕炜说道:“毕队,我们可能有麻烦了。这是宫氏集团的人……”   毕炜听后也愣了一下。女人面有得色,得意地笑了一声。不过毕炜很快就摆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他弓着背走过去,盯着女人胸口的那张证件看了好一会儿,又抬头看看女人的脸,咧嘴一笑:“三十二D?”   女人脸上的得意表情瞬间化为了愤怒,她指着毕炜喝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毕炜混不在意地样子:“你证件上不写着呢吗,宫外孕。”毕炜说完这句话,旁边一个正在喝水的刑警一下子没忍住,水全喷了出来。   凡是今天与会的,不是政府要员,便是商界巨搫。随便拎出一个来,对燕垣市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这个女人带有会议证件,身份决然不简单。安琪儿生怕毕炜执勤第一天就出问题,急忙上前替毕炜道歉:“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的,向您道歉。”   毕炜看看安琪儿,对女人说道:“好,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了,你去吧。”   女人名字叫宫若水,是宫氏集团的千金小姐。自从出生后,就没被人这么羞辱过。她并不打算放过毕炜。宫若水说道:“你听好了,我这件衣服,你十个月工资都买不起,要么,赔我衣服;要么,你就乖乖道歉。”   局面越闹越僵,刑警们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毕炜三天两头地闹事,这一次更是惹到了与会代表。他还能有好果子吃?   孰料,毕炜却轻松地笑了笑,他往前迈了几步,摘下了自己脑袋上的头盔,然后小声地对宫若水说了句什么。   宫若水摘下了太阳镜,露出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她恶狠狠地瞪了毕炜一眼,转身离开了。   同事们都很好奇,看宫若水刚才的样子还不依不饶,绝对不是一个善茬儿,而毕炜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让对方离开呢?   毕炜随后道出了其中的机密:“没什么啊,我就对她说,你继续站在这儿跟我吵,会引来记者,到时候登上报纸,看看咱们谁难堪啊!然后她就走了。”   安琪儿将毕炜拉到了一边:“毕炜,你能不能不要招惹那类人,我真的很怕你惹上麻烦。”   毕炜立正敬礼:“是,老婆大人!”   安琪儿作势要扬手打毕炜。   这时,刑警中有一人用手机查到了宫若水的资料,大声惊呼:“我的妈呀,毕队你刚才是得罪了一个女土豪啊!”   毕炜走过来:“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那刑警把手机拿给毕炜看:“你自己看看吧。宫若水,是宫氏集团宮鸣山的千金。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已经是福布斯中国女富豪榜的前五了。难怪她有资格来参加会议呢!”听到了他的讲述,其余人也都惊呆了。   唯有毕炜,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以为是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大呼小叫呢?好啊,宫若水地位越高,就越说明她不会跟我计较,一个高高在上的女土豪,总不至于为难我一个屌丝吧?行啦,饭都吃完了吧?吃完了赶紧上岗,谁都别想偷懒,快点儿!”   安琪儿担心她离开后毕炜还会做什么出格儿的事情,执意要留下来,毕炜无奈,只好同意了。但是他并没有离开,而是作为了流动岗哨,一个人在会场附近检查安保工作。   记得昨晚,老安对他说过:“安保工作,最重要是要注意细节的地方。因为大面儿上有成百上千人的大部队看着,出不了什么问题。但是小细节一定要注意。”毕炜在会场附近仔细检查,为的就是看清楚细节的地方有没有什么隐患。   此时,与会代表都陆续到场了,毕炜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如省政法委的张书记等人,他都会主动立正敬礼。与其在前面应付那些领导,到不如去后面抽支烟。毕炜绕过了会议中心,在后面找了一个没人的所在,这里的墙体被一面巨大的白蓝红三色尼龙布挡了起来,毕炜点上了一支烟。他刚吸了两口,忽然觉得身后的尼龙布后面有异动。 第二章 真的是误会啊!   毕炜最初还以为是自己产生幻觉了。他又侧耳仔细听,没错,有“踢他踢他”的脚步声,听声音还是高跟鞋。接着,尼龙布后面依稀出现了一个人形。妈的,还真有人!毕炜赶紧丢掉手里的烟头。他从腰间的枪套里拔出了枪,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去。   毕炜的脚步很轻,不敢惊扰到对方。会议马上要开始了,附近不是与会人员就是安保人员,要么是大批的记者,什么人没事会来这么偏僻的角落?之前,毕炜曾经来这里实地看过地形。被遮挡起来的后面,是一家海鲜店。因为考虑到了省级会议的召开,才临时关闭了。餐厅的安全通道有一扇小门,是通往会议中心的。难道这就是刺客选择这个地方的原因?   毕炜站在了尼龙布的前面,侧耳倾听,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毕炜突然掀起了尼龙袋,就地一滚翻了进去,他单膝跪地,双手举枪,大喝一声:“不许……”后面那个“动”字却戛然而止。   原来,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宫若水。此刻的她,上衣换成了紫色的毛衣衫,下身正在穿一条紫色的羊毛裙,尽管还穿着黑色的打底裤,但是蜜桃型的臀部却正冲着毕炜。宫若水回头看到毕炜,愣了足有两三秒,吓得张嘴就要失声尖叫。   毕炜赶紧冲上前去,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枪竖在了唇间:“嘘——”他嘴里跟连珠炮似的,急切地说道:“宫宫宫……宫小姐,你……你听我说,这是一个误会,真的是误会,我以为是有人想要对会议代表不利……我……我我我……我才冲进来的,全都是误会,真的是误会啊!”   宫若水此时两只手还提着裙子,因为毕炜捂住她嘴的时候,她往后仰着身子,倒在了一张桌子上。现在的姿势等于是被毕炜压倒在身下,加上毕炜的那把枪就在她面前晃。宫若水吓得浑身抖了起来。   毕炜小心翼翼地问:“我这么说你相信吗?”   宫若水惶恐地点点头。   “那我……那我现在松开手,你可千万不能叫啊,你一叫,我们就全完了。你丢脸,我丢命啊!好不好?千万不能叫。”   宫若水又是惶恐地点头。   毕炜慢慢松开了手,突然,宫若水猛地一抬膝盖,重重地撞到了毕炜的胯下。毕炜“噗”的鼓起了腮帮子,一张脸涨得通红,捂着裆部慢慢地跪倒在了地上。宫若水气愤地看着他:“你这个色狼!”说完,匆匆穿上了裙子,赶紧走了。   “娘的……怎么……女人都会……这一招啊……”毕炜捂着裆部,缓了好一会儿。   “毕队,毕队?”外面有人叫他,是于广。   毕炜变着腔调喊了一声:“我在这儿!”   “哪儿呢?”   “餐厅!”   于广先开了尼龙布进来了,看到毕炜跪在地上,表情很痛苦。他赶紧上前要扶起毕炜:“毕队,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谁伤到了?”   毕炜咬着牙说:“没事……我……我看看这家餐厅的地板……真他娘的好看。”   “也不知道你说些什么呢,赶紧起来,来,我扶你。刚才省政法委的宋秘书长来看咱们了,赶紧去吧。”“好,你慢点儿扶,慢点儿,哎哟……”   到了那里的时候,毕炜恢复了少许,刑警、武警、特警……全都站成了笔直的队伍。那个大腹便便的宋秘书长正在训话。毕炜和于广打了报告归队。冗长的训词终于说完了,宋秘书长又交代了两句场面话就离开了。毕炜也缓和了许多,坐在一旁休息。安琪儿问毕炜刚才去哪儿了,毕炜说去抽了支烟。安琪儿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只是劝他不要把刚才宫若水的事情放在心上。   毕炜故作轻松地说:“放心吧,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他却在暗忖:当然不能放在心上了,万一结婚后我哪天说梦话不小心说漏了嘴,你还不得杀了我啊!   安琪儿看不懂毕炜的小心思,只是觉得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在担心宫若水会找麻烦。她说道:“你放心吧,宫若水虽然性格刁蛮了点儿,但也是公众人物,相信她不会乱来的。”   毕炜点点头,他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晚上我们去吃什么?我知道有一家日式料理不错,去尝尝?”   安琪儿摇了摇头:“今天怕是不行了?”   “怎么了?”   旁边的一个刑警答道:“毕队,刚才你没来的时候,宋秘书长说啦,晚上我们还有任务。”   “还有任务?”   “对,今晚是各企业代表与领事馆洽谈合作的一个酒会,需要我们出勤。”   毕炜一听就跳起来了:“等等,等等。一个酒会,不需要这么大阵仗吧?刑警、特警、武警……难道全都要去吗?”   “当然不会,特警和武警不用去,我们去!”   “为什么?”毕炜不服气,以往大型活动的安保,不是武警就是特警。按理说,他们更熟悉这套工作流程,毕炜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安琪儿悄悄将毕炜拉到了一边:“有人收到了勒索信。”   “啊?”   “不是在咱们这里,很早了,三个月前,今天的会议代表有五个企业家都收到了勒索信,说是要让他们痛苦一辈子,但具体是什么事情没有说。也正是出于这一点,宋秘书长才让我们去出勤的。”   毕炜问道:“三个月前收到的,也就是说,这三个月,这些人都没事?”   “对,目前是这样的。”   “哦,会不会是恶作剧啊?他们生意上的对手故意吓唬他们的?”   安琪儿说道:“有这种可能,但是既然上级发话了,我们就要辛苦一下了。晚上你回去吧,我来盯着。”   毕炜摇摇头:“还是我来吧。”   “你不是说过家里的事情我说了算吗?”   毕炜狡猾地一笑:“对啊,我是说过。但是我们现在商量的事情,可不是家里的事情啊!”   安琪儿无奈地笑了,悄悄掐了毕炜胳膊一下。   当晚,燕垣市君临大酒店内灯火辉煌。出于安全考虑,除了有会议证件的人,其余人一律不准进入国际会议厅所在楼层。而在国际会议厅的门口,毕炜注意检查着前来参加酒会的人的证件。说来也巧,他在这里竟然遇到了一个熟人——黄友伟!   黄友伟递过去证件,一看是毕炜,激动地拍手大叫:“哎呀,毕警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们又见面了。哎呀,高兴,今天我真是高兴呀!”   毕炜看到他,也很意外,接过证件来一看,原来黄友伟也是与会代表。他苦笑道:“是啊,真够巧的。”   黄友伟毫不见外,抬起胳膊搂住了毕炜的肩膀:“毕警官,上次多亏了你,让兄弟我大大露了一次脸。我还说要当面谢谢你呢,今儿可巧了,咱们不醉不归,怎么样?”   毕炜推脱说道:“今天怕是不行,我们是来执行任务的。对了,令尊没来吗?”   “他在后面呢,哦,来啦!”黄友伟伸手指着远处。   毕炜望过去,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过来,挺着将军肚,头发梳得油亮,正是黄友伟的父亲黄本初。黄本初的身边站着一个精瘦的男人,看年纪与黄本初差不太多。   黄本初见到毕炜,也很惊讶,他主动握手:“毕警官,久违了。”毕炜也学着说了两句客套话:“多日不见,黄先生也愈发年轻了。”这句话令黄本初很受用:“哦,毕警官,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友,也是我的合伙人之一,宫氏集团的掌门人——宫鸣山。” 第三章 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毕炜看着眼前这个精瘦的男人,伸出手去握了握。他觉得宫鸣山这个名字很耳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了。这时候,身边的于广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宫若水的爸爸。”毕炜这才恍然想起来。而这时候,他也注意到了,在黄本初和宫鸣山的身后,有一双眼睛恶毒地瞪着他。毕炜望过去,差点儿叫出声来,因为瞪着他的那个人,正是艳若桃花的宫若水。   毕炜知道今天的事情不能重提,否则越描越黑,只得是和黄宫二人随意寒暄了几句,让他们进去了。宫若水“哼”地横了毕炜一眼,扭动着腰肢进入了会场。今晚的宫若水,穿了一件紫色的晚礼服,衬托着她白皙的皮肤,以及那几件价值不菲的首饰,一时成为了全场最美的女性,夺人眼目。   毕炜看着她的背影,内心苦笑:“真他妈是个大小姐脾气!”   于广看毕炜的眼神盯着宫若水出神,他小声地揶揄道:“毕队,你不会在思想上犯错误吧?”   “别乱说话,看好场子。”   今晚,所有的警方都换成了西装革履,佩戴短枪,从外表上看,与参加酒会的嘉宾别无二致。酒会开始后,毕炜就留下了两个警察看守门口,他和于广等人在会场散开,时刻留意着可能潜在的危险。   会场的灯光辉煌,与会的人不是达官显贵便是绅士名媛,这样的场面,等闲难得一见。各企业的一把手和各国领事馆的领事夫妇寒暄,趁机推销着自己的公司。毕炜几次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发现他们口中所说的都是英语或者法语,即便偶有领事说中文,对方所说的也必定是一些专业术语。毕炜根本听不懂。   到后来,毕炜只是找了一个角落没有人的空位坐了下来。这时,全场舞会开始了,作为艳丽动人的全场最美女性,宫若水自然成了各位男性争相邀请的舞伴。这其中不但有各公司老总的爱子,甚至还有几个国家领事的公子。   毕炜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对于舞池中的事情漠不关心,他只是在猜想:宋秘书长所说的五位老总收到的威胁信是什么,虽然说三个月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但那真的只是一个玩笑吗?白天,毕炜主动提出了这一论点,目的不过是想让安琪儿安心。对于犯罪嗅觉敏锐的他而言,这件事情,始终是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   “哎呀,真他妈累坏我了。哎,毕警官,你不去跳一曲吗?”   毕炜从沉思中回过头来,发现不知何时,黄友伟坐在了自己的旁边。他笑了一下:“我还在工作,这种事情不好参与吧?”说完,他又扭过头去盯着宫若水看。   黄友伟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嘿嘿,毕警官,漂亮吧?”   “什么?”   “若水啊!”   毕炜笑了一下:“你们俩很熟啊!”   “那当然啦,我们两家关系很近的。我告诉你个秘密啊,”黄友伟往这边倾着身子,“我决定把她追到手!”   毕炜苦笑:“你有把握?”   “那有什么没把握的?虽然他们家不缺钱,可我黄友伟看上的女人,就没有能逃出我手掌心的!”   毕炜想起了在扒皮案中惨死的邓慕,他说道:“你这样做,这么快下手……似乎对不起邓慕吧?”   黄友伟一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皱在了一起:“这么高兴的时候,你提她干什么?我跟你说,这个宫若水,可比邓慕漂亮多啦!那时候我跟邓慕不过是随便玩玩。最后结婚也是迫不得已。你看看宫若水这模样,还有这家世,哪一点不比邓慕强?”   毕炜内心感慨了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黄友伟和这个宫若水还真他妈的般配。他站起来:“好了,黄公子,你坐着吧,我还有事要忙。”他抻抻身上的西装,快步离开了。毕炜认为,黄友伟这种人还是离他远一点儿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毕炜走过去,看到李安的一对眼睛正盯着宫若水看,眼神流露出的是艳羡。他走到李安的身边,拍了一下李安的肩头,说道:“别光顾看美女,留神异常。”   李安笑了:“毕队,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敢情是有了安组长了,知足了,美了。我们可还打光棍呢!”   毕炜也笑道:“行啦,改天给你介绍个妞儿。这个宫若水是别指望了,人家可是千金大小姐。好好执勤。”   “是!”李安听说毕炜要给他介绍女朋友,莫名兴奋。   舞池中,奥地利领事馆的领事公子,正在和宫若水翩翩起舞。宫若水那一袭紫色的晚礼裙,在金色灯光的映射下,仿佛一朵绽放的紫罗兰,令人神清气爽,精神为之一振。毕炜叹了一口气,自己走到了一边将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玻璃杯放在了桌上后就转身出去了。他独自一人来到了吸烟区,点上了一支烟。   刚吸了两口,就听到有人朝这边走来。先是宫鸣山的声音叫道:“若水,你不要走那么快嘛,听爸爸跟你说。”   紧接着,宫若水喊道:“你不要再说了,你眼里只有你的生意,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   “那我这么做不还是为了你嘛!”   父女俩正说着,转角拐过来,看到一个人站在了那里,正是毕炜。宫若水见到他后,扭头嘟囔了一句:“恶心。”宫鸣山倒是很热情地打招呼:“毕警官。”   “哦,宫先生,我先回去了,在这地方透不过起来。”他松了松脖颈间的领结,想贴着墙边走回去。但是宫若水故意挡住了他的路,也不让开。毕炜尴尬地一笑,从宫鸣山身边走过去了。   毕炜离开是离开了,但是他刚到转弯处就停下了脚步,靠在墙边偷听。   只听宫鸣山说道:“你不要这么任性了,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啊!”   宫若水噘着嘴说:“你是为了我吗?你是为了你的 生意,你为了你能挣钱,就豁出你女儿去陪男人跳舞。”   宫若水的这句话声音很高,吓得宫鸣山急忙说道:“哎哟,我的宝贝女儿,你声音小一点儿。这里面不是有钱的公子哥儿就是外国领事的儿子,有什么不好呢?我想多挣钱,那也不是为了让你们母女过得好一点儿吗?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大不了,等这次完事后,我带你去欧洲玩,好不好?”   在父亲的劝解下,宫若水的怒气总算是稍稍缓解了,她说道:“那好,我看中了一辆跑车,你买给我。”   宫鸣山也不问女儿为什么想要一辆跑车,只是不停地说:“好好好,我买买买。”   毕炜不禁摇头感叹:唉,有钱人的日子就是好。他蹑手蹑脚地回去了。当晚的酒会并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9点左右就陆续有人告辞了。晚上十点,彻底散场。毕炜这一天的工作总算是结束了。他带着手下出来,大家走向了停车场。而这时候,一辆豪华的红色法拉利停在了毕炜等人的身前,这辆车的车篷敞开着,坐在驾驶位置上的正是黄友伟,副驾驶上却出人意料的是宫若水。看来,三言两句,宫若水就被黄友伟忽悠了。   黄友伟冲毕炜打招呼:“毕警官好。”   毕炜笑着说:“又出去玩啊,别太过火了。”   黄友伟咧嘴笑了:“你可真爱开玩笑,byebye。”说完,一脚油门就离去了。毕炜心中明白,黄友伟这是在炫耀,故意让他看到,宫若水已经得手了。只是,坐在副驾驶上的宫若水,眼神并不友善。 第四章 胆大心细脸皮厚   第二天,会议现场的刑警工作是由文硕亲自负责的。毕炜终于得以清闲了,他去找安琪儿,想要商量一起去领结婚证的事情,不过这一天,偏偏是周末,燕垣市民政局大门紧闭。看来,只有等到省级会议结束后再说了。   这一天,毕炜只是和安琪儿两个人去逛街买了一些换季的衣服。   第三天,会议闭幕这一天,毕炜重新穿上了那身藏蓝色的作训服,上身套着防弹衣,头顶头盔。他仰头看看湛蓝的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只要今天可以平安无事,明天就可以去和安琪儿领证啦!想到这里,毕炜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了笑容。旁边的刑警看得一愣一愣的,不明白毕队是捡到钱了还是怎么了,怎么自己一个人盯着天空发笑呢?   “毕队长,毕队长好!”   毕炜一扭头,是黄友伟。这小子大摇大摆,胸口也没有别上会议证。   毕炜指指他的胸口:“把会议证别上,要不然我们也不能随便放行啊。”   黄友伟笑道:“我可不是来开会的,今天没我的份儿。”他朝身后怒了努嘴。   毕炜心想:这话也对,今天的会议是有关于政府工作报告的,怎么可能让一个有过吸毒史,私生活混乱的浪荡公子哥儿参加呢?他朝黄友伟的身后看过去,看到不远处停放着一辆白色的玛莎拉蒂,价值不菲。   毕炜笑了:“行啊,这辆车少说也得有一百万吧?”   “切,毕队长你可说错了,这个数!”黄友伟伸出了手指比了一个“三”字。   毕炜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遂笑着说:“宫若水得手了?你小子泡妞儿可真舍得下本啊!”   哪知道,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黄友伟叹了一口气:“唉,别提了。”神情间大有沮丧之意。   毕炜微微一愣:看这样子像是没有成功啊。可是前天晚上,自己明明看到宫若水坐着他的红色法拉利扬长而去了。   黄友伟说道:“毕队长,这次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   黄友伟一脸的谄笑:“别装啦,毕哥,我早就打听啦。你们局里那个警花,是我未来的嫂子,对不对?”   听到这话,毕炜颇为受用,他笑道:“既然知道是你嫂子,就别想着动歪心思了。”   “不敢不敢。”黄友伟连连摇手,“我这次,是专门来取经的。那么漂亮的女人,你是怎么搞定的?”   毕炜这才闹明白,黄友伟来这儿的目的原来是想要听一听他的爱情故事。不过毕炜与安琪儿的爱情故事,他甚少与人提起,更不要说要讲给黄友伟这种人听了。毕炜想了一会儿,伸出了三根手指说道:“三点要诀,胆大心细脸皮厚。”   “没啦?”   “没了!”这一点毕炜倒真的没有说谎,自己能追上安琪儿,全靠这三点,他曾经死缠烂打,不死不休。大闹安琪儿的相亲宴、破坏她和彭玉函的领证,甚至还强吻她……这种“不要脸”的行为,恐怕也只有毕炜敢做了。   黄友伟不甘心,拉着毕炜:“走,咱们去车里说,你跟我好好说说。”   毕炜挣脱出来:“哎哎哎,还是免了,我这儿还执勤呢。总之你记住,你想追求宫若水,就得用点儿别的方法。”   “什么意思?”   “你平时怎么追女孩儿?”   黄友伟面有得色:“那还用追吗?当然是用钱砸啦!我觉得,没有追不上的女孩儿,追不上,那说明我的钱没有砸到位。不瞒你说,我长这么大,凡是我看中的女孩儿就没有能逃得出……”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却突然发现毕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问道:“毕队,我哪儿说错了吗?”   毕炜扭头说道:“那你拿钱砸砸那位试试。”   黄友伟顺着他眼神望过去,只见身穿一袭白色风衣的宫若水款款走下了长长的台阶,她走出了会议中心。黄友伟赶紧打招呼:“喂,若水,这里!”   宫若水竟然真的走了过来。毕炜赶紧扭头要走,这个女人虽然一开始也跟安琪儿一样,看他不顺眼。可是终归是由区别的。安琪儿骨子里要强,她佩服高强的人。而宫若水完全不同,她骨子里是一种傲慢,始终将自己放在了高人一等的位置。虽然说都是美女,但是性格迥异。   不想毕炜刚迈步,宫若水就叫了声:“毕炜,你给我站住!”   毕炜很诧异,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看来不是宫鸣山就是黄友伟告诉她的。回过头去看着黄友伟,黄友伟正一脸媚笑看着宫若水,哈喇子都快要流出来了。   宫若水走到了第三级台阶上,离着毕炜还有两三米的距离,她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串钥匙隔空丢过来:“毕炜,去把我的车开过来,车牌号是……”   没想到,毕炜连接都不接,车钥匙“啪”地掉在了地上。而毕炜呢,两只手插在衣兜里,迈步往前走。   宫若水面带愠色,没想到毕炜竟然这么不给她面子。   毕炜当然明白宫若水这么做的目的。自己的同事就在不远处,她完全是想要找回前天丢失的面子。这种人,只要不理她就对了。   黄友伟看看宫若水,又看看毕炜,不明白他们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不过他走过去捡起钥匙说道:“我去开,若水,你等着我啊!”   “站住,谁让你动我的车钥匙啦?毕炜,我命令你去给我把车开过来!”宫若水大声喊道,这下,不但刑警队听到了,就连另一边的武警,都闻声望向了这边。   刑警们交头接耳,纷纷议论毕队惹上了麻烦。毕炜倒是面带轻笑,转回身来说:“你命令我?你凭什么命令我?老子吃的是国家的皇粮,拿的朝廷的俸禄,要命令我,那也得是公安局或者是公安厅的一把手才是,你算个神马东西?”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呆住了。虽然说,宫若水无官无职,但终归是与会代表之一。毕炜敢这么说话,那可真是胆大包天了。   宫若水冷笑:“毕炜,你不要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实话告诉你,这不是我的主意。是你们游厅长的命令!”   “游厅长?呦呵,你还会搬出我们领导来吓唬我了。告诉你,别说我没见到游厅长,就算是见到了,我也……”毕炜的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游旭从会议中心走了出来。省公安厅副厅长驾到,所有人都不敢妄为了,大家笔直地立正,齐刷刷敬礼。   宫若水回头看到游旭走来,她主动迎上去,说了两句话。因为有点儿距离,毕炜没有听清说什么。游旭走下来,举拳锤了一下毕炜的肩膀:“行啊,我听说你最近又破了大案子了,做得不错!”   毕炜正色说道:“都是我应该做的!”   游旭在毕炜的耳边小声说道:“若水是我的外甥女,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去把她车开过来吧。这也没办法,要不然我回去后,你嫂子非得跟我玩命不行。这孩子宠得不像话了,你就委屈点儿,让她出出气。下午我不在这儿,你再让她吃点亏,怎么样?”   毕炜一愣,原来这其中还有这层关系!不过他很快就笑了:“是!”自己一个大男人,也没必要和一个女孩儿置气。毕炜从黄友伟手里拿过钥匙,问清楚了车子的牌子和车牌号,去停车场开车了。不一会儿,一辆崭新的黄色保时捷停在了众人的面前。   宫若水很得意,等毕炜下车后,她嘲讽似的说了句:“毕队长辛苦啦!”说完,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旁边的一名刑警说道:“毕队,你可真行!这你都能忍?” 第五章 你竟然敢打我!   这一天的会议,顺利结束了。期间,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黄友伟在宫若水离去不久后,开着玛莎拉蒂追了上去。晚上,为了犒劳大家连日来的辛劳,邢甫邦自掏腰包,请大家在富春楼吃饭。虽然是卖游旭的面子,被宫若水当中羞辱了一番。不过毕炜却很快将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大家觥筹交错,其中嗜好喝酒的几个同事,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了。   时志刚端着酒杯要来敬毕炜的,被安琪儿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就连一向稳重威严的邢甫邦,脸上也是带着红潮,喝了不少。席间,毕炜问起了那五封威胁信的事。邢甫邦知道这些,他说道:“本来,我应该早就跟你说的。但是,担心这样一来,你们的工作就有了特殊保护目标,容易出乱子。所以我才压了下来。你看,我还带来了。”说完,他从兜里拿出了五张影印件,放在了毕炜的面前,“你看一下。”   毕炜和文硕一左一右,毕炜主动拿了三份分给他。自己先看两份,而他手里的这两份,没有任何的抬头称呼,通篇的内容都是打印出来的,这样的话就没有了笔迹鉴定的线索。而信件的内容也很简单,只有一句话,八个字:祸星东来,破财免灾!毕炜手里的两份心的内容一样,而文硕手中的三分,也是这八个字。   文硕看到这个情况后,眉头紧锁,不语。   毕炜却说道:“这是威胁信?我怎么觉得像是庙里求签问卦的。”   邢甫邦喝得有点儿高,他让服务员上了一壶茶,对毕炜说道:“这五封信,是分别寄给了我们市里的五个企业家,每一个都是腰缠万贯的人物。这三天的省级会议,他们全都参加了。分别是汇通贸易的董事长祁克贤,也就是祁副市长的儿子;大有煤炭的董事长,程臧;维贸国际的老总,毛帅;新龙集团的老总,龙志江;运筹地产的老总,欧阳婷。除了欧阳婷,其余的都是男的。”   祁克贤也在其中……毕炜沉默了片刻,问道这三个月来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因为涉及到的都是省里的商业巨头,所以省厅对这件事情很重视,曾经派了专人保护。不过,这三个月来都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对了,这五封信,都是以快递形式发到他们公司的。省厅曾经根据运单号找到了收件的快递员,不过他自己讲,每次去收件的时候,快递单子和钱都放在了楼梯口,所以他并没有上去,对方只是打电话告诉他怎么做的。那栋楼去查过,没线索。地址是假的。”   毕炜沉吟道:“从这八个字看,似乎写这封信的人只是想要钱。”   “对,省厅也是这个结论。不过三个月过去了都没有什么结果,最后只好撤了,当做是别人的恶作剧。你们两个怎么看?”邢甫邦看着自己最为得意的两个下属,问道。   文硕说道:“这件事情既然是交由省厅的,我想,这五个收信人,应该都在省城。那么凶手在省城的可能性也很大。”   “一点儿都不错,虽然快递单号显示,这封信是从外省邮过来的,不过,不排除凶手三个月前到了外省发快递。否则,他也不会对本省的五个人了如指掌了。”   “祁克贤他们怎么说的?”毕炜饶有兴趣地问。   “这五个人,性格不尽相同。有的对这件事情很害怕,想让警方尽量揪出幕后的真凶;有的是只求息事宁人,宁可花钱免灾也不愿意让警方参与;还有的,像祁克贤这样的,干脆就不放在心上,觉得这是谁的恶作剧。”   毕炜又问道:“邢局,省厅那边有没有查过这五个人之间的关系?”   邢甫邦很肯定地点点头:“这五个人,都是商业的顶尖人物,平时少不了一些往来什么的。想要找出他们的联系点,那就太多了!”   省厅花了三个月时间都没能找出线索的案子,不可能他们三个人在这里聊会儿天就破了。何况这件案子交给了省厅,燕垣市公安局没理由再插手了。大家伙儿都吃得喝得尽兴了,便都起身回家了。   毕炜担心邢甫邦年纪大了,所以留下来送他回去。今晚,安琪儿还有点儿事情去找顾欣桐,所以提前告辞了。毕炜扶着邢甫邦往停车场走去,没想到,刚到停车场,就见一辆黄色的保时捷冲了出来,差一点儿撞到毕炜。毕炜大骂:“瞎了你的狗眼!会不会开车啊?”可是,当他看清楚那辆保时捷的车牌号之后,他哑然了,赶紧扶着邢甫邦匆匆离开。   而这时,保时捷停下了,慢慢倒了回来,车窗打开,宫若水从车里探出了头,阴阳怪气地说道:“毕队长,这么悠闲啊?”   毕炜冷笑一声,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扶着邢甫邦继续往前走。邢甫邦问道:“那个女的谁呀?”   毕炜不屑地说道:“宫氏集团的千金大小姐,听说还是游厅长的外甥女。”   “啊,就是她呀!”   “您听说过?”   不料,邢甫邦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听说过,太听说过啦!你记得去年游厅长来督办案子的时候吧,那时候游厅长还以为你没有对象呢,跟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说他有一个外甥女,想介绍给你呢。”   “卧槽,”毕炜吓得说了一句脏话,“幸亏没有,要不然我和这位宫小姐还不得天天打打杀杀的!你可不知道,这个女人有多讨厌。”毕炜接着就讲出了今天取车的那件事。   邢甫邦听后,开导他:“算了,这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是给游厅长面子,又不是给她。好了,别想这些了,赶紧送我回家。”   “是,首长!”毕炜这人心大,过去的事就不放在心上了,很快就恢复了以前那个毕炜。   他送了邢甫邦回家后,调转车头,准备去安琪儿那里。可是刚走到路口,就见一辆车从斜后方横冲过来,在毕炜的面前紧急刹车。毕炜赶紧踩下了刹车,被对方逼停了。两辆车相距不过一米左右的距离。毕炜缓过神儿来,看清楚了面前停的是黄色保时捷,他气得拉开车门下了车,将车门狠狠一关:“操,你他妈不要命啦?!”   宫若水也下了车,叫道:“我告诉你毕炜,别以为这件事过去了,我迟早会让你吃亏的。”   毕炜觉得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他叉腰冷笑:“好啊,让我吃亏……我告诉你,这世界上能让我吃亏的人还没生出来呢。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给我滚开,要不然我把你从这桥上扔……”毕炜还没说完,“啪”的一下,脸上就挨上了一巴掌。   毕炜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除了安琪儿,还没人敢扇自己嘴巴呢!他气愤地扬起了手:“我他妈……”   宫若水板起了一张俏脸,恶狠狠地说道:“来呀,你打呀,你打了我你就撤职!你打,你不打我你就不是人!”   毕炜可不在乎这个,真就一巴掌打了下去,虽然力道不大,但是宫若水的脸上也出现了五指的红印子。她尖叫了一声:“啊——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毕炜说道:“老子不是打你,是他妈教训你,你这是危险驾驶你知道吗?”   “毕炜,我跟你没完,你他妈给我等着!”   “不用等着,有本事现在就来呀!”   “你敢打我,我一定会让你撤职的!”   “好啊,随便。老子大不了丢官,我就不信你还能弄死我!” 第六章 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事来的   宫若水哭着驾着车离开了。毕炜气得停靠在路边,点了一支烟,虽然说这一巴掌替自己出了气,但是,宫若水背后的势力还是让他有些后怕的。难道这一次真的要丢官了吗?毕炜一支烟抽完,也不瞎想了,顺其自然,大不了自己去做别的。他开车回到了安琪儿的家中。   本来,毕炜计划第二天要去跟安琪儿领证的,可是因为出了这件事,毕炜没有了心情,他去找安琪儿商量了一下,说看看能不能推迟两三天。安琪儿看出了他有心事,问他发生了什么。   毕炜在安琪儿面前不想隐瞒,可是这件事情说出来,安琪儿难免为他担心。他最后没有说,只说是自己的一个朋友出了点儿小事,需要解决。安琪儿也没有多问,只是让他自己保重身体。   一连三天过去了,风平浪静,毕炜没有接到任何的处分,也没有督察支队的人来找自己谈话,似乎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不过毕炜的心却悬了起来,难道宫若水真的这么轻易就放了自己吗?他总觉得这件事情不那么简单。   毕炜倒不是真的在乎这个刑侦支队副队长的官位,他真正留恋的是警察的这份职业和安琪儿。如果自己被撤职了,或者被开除,那么他就彻底告别了警察这一行,包括和安琪儿的事,也可能无疾而终。还是快刀斩乱麻,先和安琪儿领了证再说吧。   毕炜冲进了安琪儿的办公室,拉起她往外走。安琪儿看到毕炜这么慌张的样子,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去领证!”   “啊?”   “现在就去!”毕炜很坚定地说。   于是乎,走廊里的警察都看到了毕炜拉着安琪儿快步奔走。这哪里是你情我愿的领证?毕炜的这副架势,倒像是有点儿古代抢亲的意思。。   两人刚走到了楼下,就见对面有一队警察走来。这些警察都是生面孔,在市局从来没有见到过。而这群警察中,走在最前面负责带队的,是卫筱芸。许久不见的老同学,可是卫筱芸站到毕炜的面前后,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身后的警察会意,走上前来问道:“请问是毕支队吗?”   毕炜点点头,他明白,自己最害怕的一天,终于来了。   在接待室里,毕炜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坐在他对面的,是两个威严的警察。其中一个高个子刚想要开口,毕炜就说道:“好了,你们是省厅的吧?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事来的。”   “那最好了。”高个子说道,“请毕支队自我介绍一下吧。”   毕炜苦笑:“还有这个必要吗?你们不都应该知道吗?”   “这个过程还是需要的。你也是警察,应该明白。”   毕炜叹了一口气:“毕炜,汉族,二十八岁,燕垣市人,二级督察,现任燕垣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他愣了一会儿,“估计马上就不是了。”   两名警察相互看了一眼:“那好,毕支队,2017年2月24号晚上十点左右,你曾和一名女子在燕垣市魁东区的雁江桥上发生了冲突,对不对?”   毕炜想都不用想:“你们说的是宫若水吧?是,我那天晚上确实是……和她吵架,还动了手。”   “后来呢?”   “哪还有什么后来?她扇了我一巴掌,我扇了她一巴掌,她骂我,我骂她。然后她就走了,我开车就回家了。”   “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你在燕垣市没有固定住所,你回到哪里了?”   “刑侦支队二组组长,安琪儿的家里,我们要结婚了。我只是暂住在她那里。”   “这么说,安组长是你的证人?”   “对,她的父亲安景鸿也在……”毕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等等,证人?你们要查案子?”他猛然醒觉过来,两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是不是宫若水出事了?”这是一名警察的本能反应。本来以为,省厅的警察找到自己,是宫若水告了自己的刁状。可是当他们口中说出“证人”两个字的时候,毕炜察觉都了不对劲。   两名警察都是一愣,其中一个人问道:“毕支队,你真的不知道吗?”   “废话,我要是知道还问你们啊?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宫若水?”   那名矮个子警察说道:“2月24号晚上,宫若水独自驾车从燕垣市返回省城,在燕垣市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上失踪了……至今杳无音信。我们初步怀疑是绑架,但是目前还没有接到绑匪的电话。根据现场目击者反应,晚上十点,你曾经和失踪人宫若水发生过冲突。”   毕炜听到这个消息后,紧张的心情丝毫没有缓解,反而愈见焦虑。他没有想到,自己那一晚和宫若水正面冲突后,她就失踪了……   接待室门外,除了临时站岗的两名省厅警察之外,已经围满了闻讯而来的市局同事。而安琪儿,也询问了卫筱芸,想知道省厅的人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卫筱芸只是省厅的画像专家,她之所以跟来,也是担心老同学会出什么问题。   大家站在门口纷纷议论着:“这一次,毕队不会真的是惹上了什么麻烦吧?”“不好说呀,你没见安保那几天,毕炜和宫若水不对付吗?我听说,宫若水后面有人。”“哎哎,据说,这一次就是因为宫若水的事情,省厅才找来了。”……   安琪儿冲到了人群的最前面,想要闯进去。而就在这时候,接待室的门打开了,两名省厅的警察先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脸凝重的毕炜。   高个子警察转回身去,主动和毕炜握了握手:“辛苦你了,毕支队,如果后续有什么问题的话,希望你能配合调查。”   毕炜轻轻“嗯”了一声。省厅的人走了,卫筱芸临走之前让毕炜放心。毕炜没有说什么。   回到办公室,安琪儿问毕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毕炜这才说出了实情。安琪儿看着他,一言不发,但是眼神间却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毕炜说道:“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啊,说实话,我的确是讨厌宫若水,但你没看见她那副嚣张的样子,我控制不住才打了她,可是,我真的没有做什么。你应该了解我的!”   安琪儿说道:“我生气的不是这件事,而是你有话不肯对我说。毕炜,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毕炜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了安琪儿的身边,两只手放在了她的双肩上:“是我不好,其实……我是不想你为我担心。”   安琪儿轻轻点头:“我明白,但是……我不希望有下一次,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毕炜轻轻将安琪儿揽入了怀中。安琪儿抱着毕炜的肩膀,轻轻闭上了眼睛。   “毕队!”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了,于广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他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我可什么都没有看到。”   安琪儿和毕炜赶紧离开。她脸带羞红地跑了出去。毕炜整了整衣衫,看着于广:“什么事?”   于广这才松开了手:“那个,那个,邢局找你。”   “好。”毕炜转身拿上了警帽。心中明白,邢甫邦找他肯定是要询问这件事了。省厅的人来过了,自己安然无恙,想必这件事情的风波就这么过去了。他朝着邢甫邦的办公室走去。 第七章 是,老婆大人!   邢甫邦的办公室里,茶水的蒸汽吹吹袅袅。邢甫邦跟毕炜说:“这还是大会的时候,游厅长送给我送的,尝尝怎么样。”   毕炜看着邢甫邦的神情,问道:“邢局,这件事情……游厅长没有说什么吗?”   “没有啊。”邢甫邦同样看着毕炜,“怎么,你还担心他会找后账?”   毕炜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邢甫邦说道:“我了解你,游厅长同样了解你。你虽然打了宫若水,但那也是情有可原的。游厅长能理解。”   “唉,我现在后悔的不是打了宫若水那一巴掌,我真正担心的是这起案子。”   “嗯?说说你的看法。”   “现在说不好,我不是负责这起案子的人员,没办法了解更多的现场情况。但我想,之前五大富商收到了威胁信,会不会跟着件案子有关。”   邢甫邦喝了一杯茶,摩挲着茶杯说道:“之前我对你说了那五大富商的名字,虽然这些人不排除跟宫鸣山父女有来往,但是没理由会找上宫若水。”   毕炜伸出了两根手指:“这件案子,我有两个疑点:第一,如果是绑架案的话,为什么凶手现在还没有联系宫鸣山?绑匪,无非是为了要钱,既然肉票到手了,为什么不打电话联系呢?第二,如果是普通的抢劫杀人犯,宫若水现在凶多吉少,那么尸体在哪里?”   邢甫邦很认同毕炜的话,不过关于这件案子,他们掌握的线索太少,只能处于盲目的瞎猜,多说无益。邢甫邦之所以叫毕炜来,不是追责也不是训斥。而是给他宽心的。从年前到现在,案子一件连着一件,毕炜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邢甫邦说道:“先不要瞎想了,既然交给了省厅负责,我们就无权干涉了。趁这两天,给你放两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   晚上,在安琪儿家中吃饭的时候,毕炜心不在焉的。老安抬眼看了看毕炜,给安琪儿使了一个眼色,询问她毕炜怎么了。安琪儿想逗毕炜发笑,她故意从菜肴里拣出了一个辣椒,放在了毕炜的碗里。毕炜全无察觉,和着白饭嚼了下去。当察觉到自己嘴里吃的是辣椒的时候,只觉得像是一根长针从鼻腔刺到了脑门。他急忙连喝了三大杯水,才将这股呛鼻的辣意压下去。安琪儿和老安全都笑了。   毕炜很少吃辣,他好不容易把这股辣意压下去了,无奈地说道:“你要谋杀亲夫啊!”   安琪儿却笑着说道:“是你自己没注意好不好?怎么,是不是在想宫若水的案子?”   “宫若水……他爸是宫鸣山吧?”老安在一旁问道。   毕炜听到后,急忙问:“叔叔,您认识他。”   “哦,认识。说不上有什么交情,只是见过几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嗯,三天前,宫若水在从燕垣返回省城的途中失踪了。目前省厅正在调查这件案子,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老安莫名想起了女儿那次的失踪,他紧张地问道:“难道又是命案?”   毕炜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呢,省厅负责,其中的细节我们也不知道。”   “唉,最近真的很不太平。你们难得休息两天,却又遇上了这样的事。不过,既然案子没有交给你们,就先不要去想了,这几天好好休息。”   “哦。”毕炜应了一声,心想:自己的岳父和领导口吻一模一样,是不是当领导的都爱这么说话。   这两天,相安无事。毕炜打算趁现在有时间,去和安琪儿领了结婚证。不过安琪儿知道他心中有事,反而不急了。毕炜一想也是,婚期还没有定下来,领证不急在一时。好好休息就是了。   两天过去了,这一天,毕炜起了一个大早,和安琪儿到了单位后,车子刚停稳。曹旻就找了上来:“毕队,头儿,早上好。”   “有什么事,这么积极?”毕炜问道。   曹旻说道:“邢局在找您。”   毕炜点点头,到了邢甫邦的办公室。一进去,邢甫邦就开门见山:“你马上收拾东西,去趟省城。”   “啊?”   邢甫邦正色说道:“昨天,游厅长给我打电话了,他特意点名,让你马上去省城,加入到调查宫若水失踪的专案组里。”   毕炜有点儿不情愿,虽然说他这几天确实在想着这件案子,但多数是出于警察的天性。提起宫若水这样的女人,毕炜就觉得恶心。何况还要参与其中呢?他说道:“邢局,我能不去吗?”   邢甫邦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最近一直没有休息,肯定累坏了。不过既然是省厅的命令,咱们不听不行啊。你放心,这边的事情,我会照顾好的。”   毕炜无奈,只好将这一消息告诉给了安琪儿。安琪儿却很支持:“我觉得你应该去,第一,这是游厅长亲自点名的;第二,这件事不调查一个水落石出,你也不会甘心的。你放心,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但是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记住。”   毕炜问道:“什么事?”   安琪儿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不许在外面拈花惹草!”   毕炜立正敬礼:“是,老婆大人!”   当天下午,毕炜便乘车奔赴省城。省城是全国一线城市,坐拥百万人口,经济发达。毕炜到达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来不及吃口饭,先去省厅报道。上次审问他的高个子警察和矮个子警察,同样接待了他。高个子的人名叫史天鹏,矮个子的叫庄胜。两个人将一份详细的报告交给毕炜。   毕炜翻开查看,上面详细记录着现场的情况:2017年2月24日晚上十点半左右,收费站监控显示,宫若水驾驶着黄色保时捷驶上了燕省高速公路,从此之后就没了音讯。   第二天凌晨两点半,高速交警接到出警电话,在燕省高速路的中段,发现了一辆被撞坏的黄色保时捷跑车停靠在紧急停车带上。交警到达现场后,发现车辆是受到了来自左后方的撞击,损毁并不是很严重。现场没有发现驾驶人,没有血迹。   第二天,宫鸣山向辖区公安分局报案,说女儿宫若水一晚都没有回家,以前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后来经过调查证实,高速路上发现的黄色保时捷,正是属于宫若水的。这辆车是宫鸣山买给女儿的,还是刚买两天的新车。至此,警方确认宫若水没有失踪。   前天上午,绑匪打来电话,声称宫若水在他的手里,要求宫鸣山准备好赎金三千万,全部要现钞。晚上要在省城的荷花池交易。但是警方布控好,宫鸣山带着钱在现场等了一夜,绑匪都没有出现。第一次行动宣告失败。   昨天上午,绑匪再一次打来电话,要求宫鸣山带着钱去老年活动中心交易,但是同样,绑匪也没有出现,第二次行动失败。   期间,宫鸣山多次要求与女儿通话,均没有得到绑匪的回应。警方怀疑,绑匪已经撕票。   毕炜看到了现场的照片,也得到了一些关键的线索,他问史天鹏,为什么警方认定绑匪撕票了。史天鹏回答说:“昨晚,宫鸣山的公司里收到了一个包裹。”他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来拿给毕炜看,“里面的东西,是这件血衣!”   毕炜看到,照片中,是一件染血的白色风衣。他依稀记得,这是宫若水那天晚上穿的衣服! 第八章 为什么要把我调来呢?   毕炜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第一感觉便是给自己的视觉和心灵上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感。虽然说他和宫若水势同水火,但是身为警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受到不法分子侵害而无动于衷的。   随后,毕炜了解到:省厅曾经派人调查过这个包裹发来的地址,却发现,那是一张已经用过的快递单子。也就是说,包裹的外面所贴的快递单,是从别的快递上撕下来的。而且根据宫鸣山公司前台的人会议,那天送来快递的人,她觉得眼生。那个人穿着快递公司的服装,戴着一个电动车头盔,一条围巾挡住了半张脸,所以她也没什么印象。   警方调取的监控中,也没能提取到清晰的影响,目前掌握的线索只有一条:男,180-183左右的身高。而白色风衣上的血迹,经过鉴定,只属于普通的鸡血,并不是人血。   “打来电话的录音呢?”   “绑匪很狡猾,每次的通话时间都不超过二十秒,警方无法锁定位置,手机号码是无主的手机号。另外,他的声音是通过变声器发出来的。”   史天鹏对毕炜说到:“目前,我们所掌握的线索只有这些。”   毕炜苦笑,心说这叫什么线索啊,这些东西只要随便查查都会收集到。而其中真正能起决定作用的关键线索,却没有一点儿初现端倪的迹象。他相信这并非是省厅的同事有多笨,省厅作为省级最高的公安系统,这里一定藏龙卧虎。可是既然他们都一时没有发现,为什么还要大老远地把自己从燕垣调来呢?   史天鹏对毕炜解释说,这个是游厅长的主意,毕炜要是有什么问题的话,应该直接去找厅长。   厅长不是局长,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可是,毕炜既然来省厅报到了,就应该去拜访一下。虽然他还是很担心游旭会因为自己掌掴宫若水的事情批评他,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在厅长的办公室门前,毕炜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笔挺的警服,他敲了敲门,大声喊道:“报告!”   “进!”   毕炜推开门,看到了宽大办公桌后面坐着的那个花白短发,一脸威严的副厅长大人。毕炜关好门,转回身来立正敬礼:“报告首长,燕垣市公安局二级警督,刑侦支队副……”   “好了,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等你小子半天了,过来坐吧。”一见面,游旭就免去了那些繁文缛节,这令毕炜轻松了不少。   不过毕炜没有动,反而是大声说道:“报告首长,我不敢坐。”   游旭一愣,干笑两声:“为什么,你小子还在我面前拿起来啦?”   “首长,我是来请罪的!”   “请罪?哦——”游旭恍然大悟,“你说的是你跟若水的那件事吧?来来来,先坐先坐,我跟你好好说说。”   “首长,我不敢坐。”   游旭不耐烦了,一拍桌子,瞪起了一双牛眼:“我让你坐你就坐,哪儿那么多废话。再这么拿着,我一脚把你踢出去!”   “是。”毕炜这才摘下了帽子,手里端着,坐在了椅子上。身子板正,坐姿标准。   游旭叹了口气,从烟盒里拿出了一支中华,丢给毕炜:“你们那天起冲突的事,正好被路过的好事者给拍下来了。我也看过了,那事不怪你。这个若水,从小被家人惯坏了,再说,是她先动的手。所以,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他把自己桌上的打火机,推到了毕炜的面前。   毕炜听到这句话,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放了下来。虽然说,邢甫邦等人之前都宽慰过他。但那些,都比不上副厅长的一句话。   毕炜点燃了香烟,问道:“游厅,为什么要把我调来呢?”   游旭摸了一把泛着稀疏胡茬儿的下巴,说道:“这个问题呀,你可是第七个要问的了。我就长话短说吧,这件案子不是普通的失踪案,绑匪也两次戏耍了警方。我们需要一个优秀的警探加入。我不是第一个提出要把你调来的人。”   “啊?”毕炜听到游旭的话很吃惊,自己在省厅认识的也只有他和卫筱芸了。卫筱芸只是一个画像专家,说出的话没多少分量。游旭则不同了,既然游旭亲口承认不是他的主意。那么还有谁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呢?难道是正厅长?可是正厅长,毕炜根本不认识,以前也没有打过交道。   游旭见他面色疑惑,说:“好了,你也不要瞎猜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最开始提出要让你调进专案组的人,是黄本初,是他和宫鸣山联名向省政法委的张书记提议的。张书记也觉得你可以试试。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只能排到第四。”   毕炜听到这句话后,心情竟莫名地激动。就连手里端着的警帽,都止不住阵阵颤抖:张书记、游旭、黄本初、宫鸣山……这四个人随便一个人的影响力,在省里都是不容小觑的。没想到他们会如此重视自己。当然,毕炜心中猜测,宫鸣山可能是在黄本初的极力劝解之下才同意和他联名的。因为宫鸣山对自己并不了解,只是在酒会上见过一面。大概黄本初是提到了自己以前的那些事吧。   毕炜掐灭了烟,站起来扣上了帽子:“那我现在就去宫鸣山家里。”   “先吃点儿东西吧,你都没有休息一下。”“不了,说不定我去了那里,您这位亲戚还能免费招待我一顿大餐呢!”毕炜的心情既有紧张,也莫名的兴奋。   “好,那我派人送你过去。”   当晚7点半,换了一身便装的毕炜到达了宫家。宫鸣山家底殷实,住的环境也不一般。这是全省城最豪华的别墅区,据了解,这里的房子最低价格是六万多一平。其中宫家的建筑格外显眼,是典型的意大利巴洛特式风格的建筑。虽然看上去不免俗气,可必须承认,这样的房屋风格,一眼望过去就令人觉得价值不菲。   按响门铃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打开了房门。这个老者西装笔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虽然是满头的白发,却满面红光,神采奕奕,看模样有六十岁左右了。毕炜掏出证件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省公安厅的,奉上级命令,来找宫鸣山先生了解情况的。”   老人听到毕炜的身份后,很焦急地带他往里走。路上询问起来,毕炜才知道,这位老人名叫王峰,是宫鸣山的管家。不过,这么大的别墅,足有千余平米,却只有老人这一个管家,没有其他的保姆。毕炜有点儿惊讶。   王峰说道:“自从出了这件事,宫先生就先让大家都放假了,这也是几个警官的意思。”   毕炜点点头。现在敌暗我明,说不定绑匪就在监视着这栋别墅,进出这里的人越好越好。毕炜终于来到了二楼的一座大厅。这里摆放着与建筑风格相符的古典家具。宫鸣山正背着双手不耐烦地走来走去,旁边站着黄本初,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在正中间宽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逾五旬的妇女,虽然衣着华丽、珠光宝气,但是脸上挂着泪痕,神色憔悴。毕炜猜想,这个女人就应该是宫鸣山的妻子了。   在旁边的沙发上,坐着几个身着便装的人。毕炜从他们的神情猜测出,这几个人是自己在省厅的同事。   管家王峰上前说道:“先生,这位警官自称叫毕炜,是来找您的。”   宫鸣山回头看了一下,脸上的愁容并没有缓解多少。 第九章 希望宫若水能够平安吧   宫鸣山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和毕炜说。反应最大的,反倒是当初被他戏耍过的黄本初。他赶紧掐灭了手里的烟,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两只手拉着毕炜的手直晃:“毕队长,你总算是来了。这次我在老宫面前大力保举你,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呀!”   毕炜没想到黄本初对自己的印象这么深刻,他说道:“黄总,先不要急,我先看看情况。”   他走过去,跟省厅的几位同事都打过了招呼。   这时,宫鸣山的妻子问黄本初:“老黄,这个小伙子真的可以吗?”   黄本初看着毕炜,语气中十分肯定:“嫂子,你放心,如果他不行的话,那就没人行了。我曾经跟他打过交道,这个叫毕炜的人身上……有一种跟别人截然不同的气质。”原来,黄本初纵横商界,在官场中也是如鱼得水,很吃得开。自从他发迹之后,还从来没有人不给他面子呢,毕炜是第一个。   上次因为邓慕惨死,毕炜抓捕了黄友伟。正在省城的黄本初得知消息,奔赴燕垣市。他本来是要去问罪的,哪知道遇到了毕炜。   毕炜遇到他,不卑不亢,而且鬼点子多。黄本初开始的时候当然生气,可是后来,竟然慢慢欣赏起了毕炜。他做生意这么多年,最看重的就是人才。黄本初有一样本事很了得,他看人非常准。自己各分公司的总裁老总一级,都是他亲自选拔的。在毕炜身上,黄本初看到了一种别的警察所不具备的气质。说起来,就是从那次之后,黄本初开始真正留意上了毕炜。燕垣市接连发生了大案要案,无一不是毕炜来侦破的,甚至长霞市的案子,毕炜也参与其中,这给黄本初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所以,老友遇到麻烦,而省厅工作进展不利的时候,黄本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位“神探”。   毕炜仔细向几位同事了解了一下情况,并且听了绑匪打来勒索电话的录音。   第一段:“喂,宫鸣山吗?”   宫鸣山:“我是。”   “你听好,你女儿在我手里,想让她活命,给我准备好三千万,全要现金,不要连号。晚上在古莲花路的荷花池边交易。”   “你是谁?我女儿怎么样?我要听听她的声音!”   但是电话就在此时挂断了,显示的通话时间是十七秒。   第二段:“还是我,昨晚你没有遵守游戏规则,今晚带上钱在老年活动中心交易。”   “我要听听我女儿的声音,我要确认她是否安全!”   可是电话再一次划断。这次的通话时间,还不足十秒。   绑匪的声音经过了变声器的伪装,很难确认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甚至连是男是女都无法确认。毕炜想了想,问道:“绑匪只来过这两次电话吗?”   “对。从昨天下午到现在,绑匪再也没有来过电话。通话时间都很短,没办法锁定这个人的位置。”   毕炜看向宫鸣山,询问道:“宫先生,请问你有没有准备好三千万现金?”   宫鸣山的面色阴沉,没有说话。   黄本初解释说道:“老宫我们两个都不在乎钱,三千万是小意思。问题是,一下子要提取这么多的现金,而且不连号,这需要在几家银行分别提款。不是说两三天就可以完成的。”   毕炜轻轻点头,竟然“嘿”地笑了一声。这一声笑,看得众人面面相觑。毕炜轻松地说道:“宫先生,这孙子要是再来电话,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说完,毕炜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听到他的指示后,所有人都很惊讶。宫鸣山的妻子第一个反对:“不行,这样绝对不行,这是在拿我女儿的命在开玩笑!”   宫鸣山也摇头,怒道:“你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话,我就给张书记打电话换人!”   毕炜笑道:“二位都不要激动,你们听我说完。一下子要动用三千万的现金,不连号,这样的一个取款操作流程需要花上一些时间。而绑匪接连两天打来电话,目的并非是要这笔钱。因为他很清楚,两天之内筹集三千万的现金,有一定的难度。我想,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不看重钱,他可能是出于一种试探。”   “怎么讲?”   “绑匪是个非常谨慎的人,我看过车祸现场的照片。现场只遗留下了宫若水的车,撞击方向是左后方。我怀疑,事发当晚,绑匪驾车跟在了宫若水的车后方。上了高速之后,在监控盲区,他撞击了宫若水的黄色保时捷。宫若水的性格不用我多说,您是最清楚自己的女儿的……”   宫鸣山的神色微微一变。   “价值几百万的豪车被好端端撞了,宫若水肯定是要下车追责的。而就在这时,绑匪也下车趁机绑架了宫若水。从事故现场看,这是一起有预谋的绑架案。至于试探,我想,绑匪是在试探你的底线。顺便看看你有没有报警。两天时间筹集三千万,当然,这并非不可能,但是是有一定难度的。绑匪两次打来电话,两次却都没有出现。我想……他已经很清楚了,你即便人去了现场,所携带的,也不会是三千万,所以,他没有出现的必要。”   宫鸣山颓然坐倒在了沙发上。毕炜没有说错,他两次带着钱去绑匪指定的现场,其实那些所谓的现金,只有区区一百多万,剩下的全都是白纸。宫鸣山说道:“可是……可是你们警方告诉我说,这种案子不能给绑匪钱,否则他们就会撕票!”   “谁告诉你的?”毕炜问道,“这不是电视剧,电影电视都这么演。我告诉你,现实中大多数情况会是这样。但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首先来看,绑匪的目的是钱,但是他熟悉你女儿的一切,车、回省城的时间、路线。而且,他两次戏耍你,原因不在于他发现你报了警。因为有关报警的事情他一句都没有提到过。可见,你报不报警对他来说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去现场。依我看,这个绑匪绑架宫若水,虽然钱很重要,但是报复的意味也很重。让你空跑两趟,耍你,就这么简单。”   毕炜这番话说完之后,客厅里一阵沉默。宫鸣山低着头沉思,眉头紧锁,不说话。黄本初神情愕然。而几个省厅的工作人员更是面面相觑。   唯有宫鸣山的妻子跳起来:“你这警察胡说八道,你是不是想害死我的女儿?我知道,那段视频已经传到网上了,你和我女儿有仇,你要害死她你才高兴是不是?你给我滚,滚出我们家,我们的事不需要你帮忙!”   黄本初赶紧上来劝道:“嫂子,你别这么激动,你先冷静一点儿。大家都是为了若水着想。”   毕炜缓缓站起来,说道:“我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你们如果觉得我没用,那我就先告辞了。”说完,他就朝着楼梯口走去。   “等一下。”黄本初追了上来,“毕队长,你不要介意。宫太太她也是心情焦虑才会这样的。”   毕炜转回身来:“我知道。黄总,我还是很感谢你,没有记仇。上次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我也感谢你大力举荐我,但是我知道的我刚才全都说了,剩下的事情我爱莫能助了。希望宫若水能够平安吧。”说完,毕炜就要转身离去。   而就在这时,客厅中,宫鸣山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第十章 你不怕激怒绑匪?   手机铃声响起得十分突然,宫鸣山甚至吓得哆嗦了一下,所有的警方都如临大敌。黄本初也赶紧跑了回去,毕炜不由地站定了脚步,回身望过去。   警方准备好监听设备后,做了一下“接听”的手势。   宫鸣山平复了一下心情,接听了电话,按下免提键:“喂。”   “宫鸣山,三天后,燕省高速,三千万,等我电话。”只有这短短一句话,在这之后,甚至不给宫鸣山说话的机会,就挂断了。   负责监听的警察意志接近极限,他摘下耳机狠狠地摔下去,大骂了一声:“操!”   黄本初四下里望望,最后还是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了毕炜:“毕队长,现在该怎么办?”毕炜沉默了,本来他因为掌掴宫若水的事情,来到宫家后已经觉得不合适了。可是绑匪突然打来的电话,反而令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感。这个家伙,真的很有意思。   毕炜快步走了回来,对宫鸣山说道:“宫先生,按照绑匪的要求做吧!”   警方都很奇怪,如果说,交了赎金还能保证人质的安全,那么还要警方干什么呢?毕炜的这种做法,似乎于理不合,甚至不应该是一个警察应该说出来的话。   毕炜看看周围所有人都不信任的目光,他不以为然,附在了宫鸣山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宫鸣山听罢,眼神变得惊讶万分:“这……这这……这能行吗?”   毕炜说道:“你放心,按照我说的去做。记住,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谁都不能说。”他看了看屋子里所有的人,放大了声音说道:“就连这里的人也一样,你也不能说。”所有人都很奇怪,不知道毕炜在搞什么鬼。既然是警方破案,客厅里不是警察就是受害人家属,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黄本初一脸的茫然,却也忍住了好奇心,没有问什么。   晚上,出于工作需要。毕炜和另一名叫桑帅的警察留下来,负责意外情况突发。宫鸣山的妻子早早回房间了,估计她为了女儿失踪的事情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而宫鸣山,则在自己的书房里,和老友黄本初交谈着。在这种情况下,黄本初很明白宫鸣山的心情。   他劝解道:“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咱们该做的都做了,警察都在这里,你就不要太担心了。”   宫鸣山叹了一口气:“若水从小就被我宠坏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有的时候,我也恨自己,是我没有教好她。可是……她现在失踪了,我就……我快悔死了。你说,我那天如果派人去接她,也不会出这事了。”说着说着,宫鸣山的眼泪流了下来。   黄本初感叹道:“咱们现在这个地位,这个身价……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可是只有我们才知道,我们是拼了老命,才挣了钱,才有了今天。为了挣钱,我和你都一样啊,孩子的教育,我们没有做到位。老宫啊,咱们俩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说句心里话。我们是成功的生意人,但不是成功的父亲。”   宫鸣山含着泪,重重地点了两下头。黄本初的话,他深以为然。女儿在的时候,他不忍心去责打、去骂。女儿要什么,他给什么。他以为这就是女儿想要的一切,宫鸣山现在才知道自己错了,他没有任何后悔的余地了。唯一能做的,只有期望女儿能平平安安地归来了。   而在外面的客厅里,桑帅躺在沙发上眯着盹儿。毕炜坐在了一边,思绪此起彼伏。他一直在猜想这个人会是谁,他的目的是为了戏耍宫鸣山,不排除他跟宫鸣山有仇。但是刚才他询问过宫鸣山,将与他有仇怨的人排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端倪。   做生意,难免会得罪人。如果将这些人全部一一排查的话,那么这将会是一个庞大的工作。三天,只有三天就要交易了。在这三天里,警方可以锁定凶手吗?毕炜已经将这份名单传到了省厅,上报游旭,恳请他派人主持这份排查工作,希望,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吧。   白天,接班的同事们来了。既然绑匪说是三天之后,那么估计这三天也不会有什么动静了。两名警察负责保护宫鸣山的安全,跟着他去筹措这三千万。而毕炜则返回了省厅,想看看昨晚自己的那份名单有没有什么收获。   游旭的办公室里,毕炜听到了令人失望的消息,经过一夜的缜密工作,目前还没有任何的收获。也对,从手里拿到这份名单到现在,也不过才十几个小时而已。自己还是太心急了,毕炜暗暗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   毕炜做了一个深呼吸,对游旭说道:“游厅,我有一个想法,可能会有些冒险。”   “说说看。”   毕炜说出了自己昨晚在宫家的分析,然后讲出了自己的计划:“三天后的交易,我让宫鸣山表面上带着钱去,其实到时候会用报纸等东西来代替。但是装钱的箱子里要放上一张纸条,上面写上告诉绑匪的一句话。”   “你不怕激怒绑匪?”   “怕。”毕炜如实回答。   “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要激动他,而是诱他现身。如果我们给了钱,哪怕是只给一半儿,也会激动绑匪,而且更有损警察的形象。我觉得当务之急,只有先抓住绑匪,才能让宫若水安全。说句泄气的话……现在宫若水是生是死我们都不知道。”   游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打算写上什么话来告诫绑匪?”   毕炜很专注地说道:“我要确认我女儿还活着,否则我不会给钱!”   游旭点点头:“嗯,确认人质安全,这确实是我们需要的第一步。”   “目前这起绑架案,有两个疑点:第一,凶手两次给宫鸣山打电话,却都没有出现,而外围布控的警方也没有找到可疑的人,甚至监控中都没有发现。这很可能说明,绑匪根本没有去现场,他的目的就是要耍宫鸣山。第二个疑点,绑匪一般打来勒索电话,都会先让家属听到被绑架者的声音,可是这一次,绑匪从始至终都没有这么做。我觉得第一点,需要我们找到具备嫌疑人特征的人才可以确认。而第二点,是我们当下就可以做的。”   游旭沉默了片刻:“小毕,这件事情……需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行。宫鸣山的影响力不需要我多说,你也明白。如果这件事情搞砸了,不但你的饭碗不保,恐怕……还会有更大的麻烦。宫若水如果有什么意外,宫鸣山绝对会拿你出气的。你可要想清楚。”   “无所谓,警察本来就是一个高风险的职业。我已经想清楚了,这件事情上……我有六成把握,值得去做。”   游旭叹了口气:“这么大的事情,我还是要想想。”   “游厅,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去高速路现场看看,最好能有一个当初处理过现场的交警跟我一起去。”   “好,这件事我来安排吧。”   游旭一个电话,调来了交警队的一个同志。他的年轻很轻,只有22岁,是当初参与了现场调查的交警之一。两人驱车赶到了现场后,他指着周围的残留痕迹告诉毕炜:“这条轮胎痕迹,就是刹车印。从这个痕迹上来看,这起交通事故,很奇怪。”   毕炜心说:这还用你说吗,当然奇怪啦! 第十一章 出了名的民风剽悍   但是随后交警说出的一番话,让毕炜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交警说道:根据现场遗留的痕迹,事发时,左后方的车辆冲上来,没有减速直接撞上了前面的黄色保时捷,这个时候保时捷启动了刹车。按照正常的车辆碰撞惯例,后方的车辆并没有刹车,而是继续加大油门往前开,也就是。后面的这辆车一直是在顶着刹车的保时捷往前跑。   这种情况持续了几百米,直到保时捷撞到了路边的护栏,才停了下来。   毕炜明白了事发经过后,心中更加断定:这一定是一起有预谋的绑架事件。绑匪开车跟踪宫若水,在监控盲区动手。   忽然,毕炜想到了一个细节:“现场只有一辆车吗?”   交警回答说:“对,我们在现场只发现了黄色的保时捷。至于肇事车辆,可能在半路下了高速。”   “半路下高速,那应该有监控的,你们没有查?”毕炜很不满,觉得负责这起交通事故的交警有点儿怠工。   交警却觉得很冤枉:“毕队,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这辆车不是在高速路出口下的高速。”   “什么意思?”   “走吧,上车,我带你去看看。”   两个人又沿着高速路往前行驶了七八公里左右,最后在一处路段停了下来。毕炜下车后,一眼就看到了紧急停车带上的护栏已经断裂。他明白交警的意思了,护栏外有一个缓坡,而这个断开的缺口,足以容纳一辆车冲过去。从这里过去后,前面是一大片的杂草空旷地。   交警说道:“这里有明显的车轮印记,你看这里,护栏的断裂处也有车漆刮过的痕迹。还有,我们曾经在这里取证过,有的杂草上,沾上了汽车底盘的油,所以可以断定,那辆车是从这里冲下的高速路。我们后来跟路监核实过,昨天刚有的结果。有一辆悬挂着省城牌照,车牌号为K37641的黑色桑塔纳,上了高速后就再也没有下来。根据现场掉落的汽车前保险杠零件,车型与黑色桑塔纳相符。这辆车目前作为了我们重点排查的目标。不过我们查过了,这辆车是租来的,租车人的身份信息全是假的。”   毕炜满意地点点头:“做的不错。”他站在了高速路上,觑目望着远方,在开阔地的尽头,隐约有一处村子,炊烟袅袅。他指着那里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哦,那个村子叫石河子村。”   “你们去那里查过吗?”   “已经去过了,没有发现那辆车。”   毕炜陷入了沉思中,他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前方:如果,嫌疑人驾驶车辆从这里冲下去,那么最快抵达的地点,一定是石河子村。   “毕队,毕队?”交警连叫了两声,毕炜才回过神儿来。他继续说道:“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您看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毕炜说道:“你带我去前面的村子。”   “哦,是。”   询问口供,需要至少两名警察在场。要不然,毕炜更喜欢自己单打独斗。刑警交警,终归不是一个警种。虽然交警已经说过了,石河子村没有发现嫌疑人踪迹。但是毕炜还是放心不下,调查交通事故,他们是专家;但是论起侦破刑事案件,除了福尔摩斯和那个走到哪儿哪儿就死人的柯南,毕炜还没有服过谁。   因为绕了一下路,花了一个多小时,才绕到了石河子村。   车子还没有进入村子,就见到了一个放羊的老人赶着几十只羊浩浩荡荡地出村子。这些咩咩叫的山羊,将进村的唯一一条路紧紧地堵死了。交警想要按喇叭催促一下,毕炜阻拦说:“算了,先让人家过去吧。”   等羊群走了,他们的车这才驶入了村子里。毕炜决定先去村长家问问看。一见穿着荧绿马甲、戴着白色大檐帽的交警,村长老吴老大的不乐意:“你们不是来过了吗,怎么还来呀?我知道的我都说了呀。”   交警说道:“吴村长,你也不要先跟我急。我们这也是工作。再说了,以前来的是交警,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是刑警来了,而且是省厅的,你就老老实实配合吧。”   吴村长一听说是省厅的刑警来了,他眼皮一翻,打量着毕炜:“就是你?”   毕炜一愣,他以前在杏儿沟,可没少和赵喜山那些村干部打交道。以往,他们见到毕炜,都是客客气气的。可是像眼前吴村长这么牛的村干部,毕炜还是第一次见到。毕炜冷笑:“对呀,就是我!”他也不等村长让座,自己坐在了村长的旁边。   吴村长白了他一眼:“行啦,有什么就快问吧。一会儿我们村干部还得开会呢!”   毕炜说道:“只怕你们这个会开不成啊!”   吴村长瞪着毕炜,不屑地一笑。   毕炜看着他:“怎么,你不信?好,我就把我来的目的跟你说清楚吧。以前来找你的是交警,他们只负责交通事故;而我不一样,我是刑警。你也算是最低国家干部,你应该知道刑警是什么意思吧?我实话告诉你,出人命啦!而且跟你们村子有关。吴村长啊,你一把年纪了,我也不吓唬你,就照直了说,你能配合我们调查呢,我代表省公安厅感谢你;如果你不配合呢,对不起,我只有请你回去了。”说完,毕炜觉得腰有点儿痒痒,便挠了挠。伴随着他的动作,腰间有东西“哗啦哗啦”响。   吴村长望过去,清楚地看到了毕炜腰间的手铐。他拿出了一支烟,点着后吸了一大口:“你可别吓唬我,我告诉你,我在这村子里都五十多年了,就没有怕过谁,我说没有见过就是没有见过。我没有说谎,我们村里人也不会说谎,不信你可以查啊!”   “好。”毕炜摘下手铐,拍在了桌上,“吴村长,有你这句话就行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吴村长冷笑,没有说话。   交警站出来打圆场:“算了算了,你们二位都消消气吧。吴村长,我们毕队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希望你能海涵。毕队,我们先走吧,走。”说完,还上前来拉毕炜。   毕炜被交警拽出了屋子。毕炜瞪着眼:“你拉我干什么?”   交警说道:“毕队,你不知道,这个村子是出了名的民风剽悍啊。历史上就出过不少的反贼,这里的人,胆子大,够狠,而且还抱团。我就怕一会儿说僵了,不好下台。”   毕炜很吃惊:“怎么,难道他们还敢打警察?”   交警说道:“远的不说,就说年前。年前的时候,省城扫黄,当时现场有一个嫖客直接从二楼跳下来跑掉了。有人认得他是这个村子的,扫黄办的人就追到了石河子村,谁知道吴村长就是不交人,还说警方没有证据。最后大家说僵了,这位吴村长直接就带人抄着家伙,挡住了进村的路。后来扫黄办的人觉得就这么一个嫖客,不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最后就撤了。”   毕炜从警这么多年,暴力抗法的事情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是像吴村长这种人领着全村人出动的事,还是头一次听说。他问道:“甭问,你们上次来,也是因为这个才没有收获的。”   “不不,毕队,你可别以为我们消极怠工。上次好说歹说,吴村长确实是带我们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那辆车。依我看,毕队,我们先回去,大家商量商量想个办法,再说别的,好不好?”   毕炜笑了一下,这时,一个村民挎着篮子从他们身边走过。毕炜忽然一把拉住了人家:“你好,受累打听下,一会儿咱们村里要开什么会啊?” 第十二章 臭小子,敢来石河子闹事!   下午两点多左右,石河子村东边的大院里。以前这家院子是个地主的,新中国成立后就作为了村委会的所在地。虽然中间也经过了十几次的翻修,但中间还是透着一股子残破感。十几条长凳排列在院落当中,陆续有走进来的村民坐在了下来。   正前方,是两张并在一起的长桌,几个老气横秋的村干部早早来到了这里,坐在长桌后面。偶尔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一口,偶尔会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   吴村长站在了村干部的正中间,他见大家来得差不多了,就跟旁边两人左右交流了片刻,然后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好了好了,大家都不要说话,我看人来得差不多了,咱们这就开始吧。”   会场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吴村长两只手扶在了腰后,大声地说道:“同志们,这个……春天各家的地要好好地照顾好。老话说,是春种秋收,所以,现在很重要。……”20多分钟过去了,吴村长所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这个……省里的春季大会刚刚结束,咱们村里也要紧跟步伐……”按照平时的点儿,有的村民这个时候是正在睡午觉,吴村长冗长的发言,听得下面的人昏昏欲睡。   “另外,说一说村前那片空地的问题。有开发商想要弄一个……那叫什么来着,哦对,给咱们弄一个老年活动中心,啊……这是有利于我们村子的好事情啊。我和几个村干部商量了,可以搞。那块地没主嘛。这个……开发商那边已经说好了,只要我们愿意把那块地给他们,他们愿意给我们免费盖一个老年活动中心,另外呢,每年每个人,还可以分到500块钱,不分男女老幼。所以这件事情,回头你们去村会计那边报名,我们顺便看看有多少人同意这件事。还有……”   听到吴村长说“还有”的时候,有的人甚至已经发出了哀叹。   然而正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声浪突然传来,仿佛是半空中响起了一声滚雷:“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明天又是好日子,千金的光阴不能等 ……”是在村子里很火的《好日子》。吴村长平时都会让村里的广播员小赵来放这个曲子,可小赵今天这是怎么了?他明明知道开会,怎么在这时候放起歌来了。而且,你放就放吧,还这么大的声音。广播站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却已经盖过了吴村长的语调。就算是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歇斯底里地大叫,坐在下面的村民也很难听到一点儿声音。看这架势,这声音就差把屋顶掀起来了。   更要命的是,这个院落的旁边就有一根木头的电线杆子,那上面悬挂着一个土喇叭,本来是平时开会用的,但是这时候也传来了阵阵震耳欲聋的歌声。而且喇叭的出音口是正对着村干部所坐的位置。   吴村长气得脸色发青,几个村干部都用手捂住了耳朵。吴村长怒意大炽,叫上了两个人,做着手势让他们跟上来。两个健硕的小伙子跟着吴村长一路往南边的播放站走去。   播放站里,小赵站在墙边,噤若寒蝉。交警坐在一边,却愁眉难展。毕炜呢,坐在了话筒前,两只脚翘在了桌子上,两只手扶在脑后,正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晃着双腿。   交警看着毕炜,不由地心想毕炜到底是个什么人?他虽然年纪小,但是省厅的几个熟脸都是见过的。可这个毕炜,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有。这么办事的刑警,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咣”的一声,播放站的们被一脚踹开了。吴村长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健硕的小伙子。当他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后,顿时气得跳脚大骂:“好啊,我以为是谁这么大胆子呢,原来是你这个小兔崽子!”说完后,他又对着身后两个人说道:“你们快上,给我抓住他!”   毕炜不动,任凭那两个人上来一左一右扭住了他胳膊,将他从椅子上拖了下来。交警想上前阻拦:“吴村长,这事是我们不对,我们不该打扰你开会。你就……”吴村长一挥手,粗暴地打断了交警:“这儿没你的事!”吴村长扭过脸看着毕炜,脸上挂着阴云:“臭小子,敢来石河子闹事!看我不扒了你一层皮!”   毕炜知道,这只是吴村长的一句气话。他是刑警,又是刑侦支队的副队长,吴村长就算是再无法无天,也不会真的让他下不来台。所以毕炜还算是有恃无恐,他嘿嘿笑道:“别说你们小小的石河子,就算是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俺老孙也敢上去闹他一闹!”   “你他妈要是孙猴子,老子就是如来佛!”   “给我把他带到广场上!”吴村长一声大喝。   就这样,毕炜被两个人生生拽到了广场上,交警见状,不知如何是好。之前毕炜已经跟他打过招呼,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叫支援。交警左思右想,只好决定先跟上前去看看。负责广播的小赵赶紧把歌儿关了。   到了那座大院里,村民们正准备三三两两的散去,忽然看到了村长回来了,后面还押着一个年轻后生。这后生谁都没有见过,是一个外人吧?有人猜测可能是偷东西被村长逮着了;有的人猜测这是刚才放音乐捣乱会场的,很可能就是邻村派进来的人。邻村的那个姚村长,不一直和吴村长过不去嘛……眼看有一场热闹瞧,这些村民又都回来坐下了。   吴村长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毕炜被两个小伙子扭着胳膊站在了一旁。吴村长清了清嗓子说:“大家都静一静,我来说两句。这个小子,是进来捣乱会场的,刚才被我们抓住了。大家说说怎么处置他才好?”   村民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妇女喊道:“村长啊,你这不是难为人吗?你是村干部,又是领头儿的。那平时都是你说了算呀,这时候还问我们的意见干啥?你想咋弄就咋弄呗。”   “好,我看呐……”吴村长刚说了这几个字,就被毕炜打断了:“等等,等等。吴村长呀,还有一件事你没说呢,我的身份呢?”   村民们一愣,对呀,村长没有说这个人是干什么的呢。虽然说,被抓住的这个人长相一般,但还是要有一些了解才好。村民们的好奇之心被勾引起来了,他们纷纷说道:“对啊,村长,说说他是干啥的?”“他哪个村的呀?”“我看他眉毛特像邻村的二傻,他们不会是兄弟吧?”……   吴村长的脸色很难看,他瞪着毕炜:“谁让你说话了?”   毕炜被怼了一句,不怒反笑:“嘻嘻,吴村长,你得按规矩办事啊!”   吴村长沉着一张脸,没有多说话。如果他这时候说出了毕炜是个警察,胆小怕事的村民必然不敢去惹事,肯定会有一大半儿的人主张放掉毕炜。吴村长为人十分强硬,但这也是有难处的。村里的男人大部分都去了城里打工,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妇孺和老人。为了不让外人欺负村里人,吴村长多次带领他们抱团闹事,搞得石河子村成了十里八乡头疼的“暴力村”。   吴村长见村民们都想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他让身边的两个年轻人把毕炜的嘴堵上。   左边的那个小伙子从兜里拿出来一只手绢。这手绢比抹布干净不了多少。毕炜见状,不等他手伸过来,一个头槌撞了过去! 第十三章 肇事车辆消失了?   那人猝不及防,鼻子被撞出了血,仰面倒了下去。而毕炜不等右边的这个人反应过来,一记肘锤,砸在了他的后颈处,这人也倒了下去。只不过一瞬间,两个健壮得跟牛似的后生就都倒下了。村民们一时哑然,就像是看电影一样,竟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吴村长大怒:“你还敢打人?!”   毕炜冷笑了一声,他慢慢踱着步子来到了吴村长的面前,轻轻一推。将他推开,毕炜站在了他的位置上。毕炜大声地对村民说道:“我是省公安厅的警察,是刑警!”毕炜把“刑警”两个字咬得很重,他还重点说了一遍,“就是负责……杀人案的!”   “咋地,咱们村子有了杀人案了?”“不会吧,是不是谁家男人在外面被人杀了啊?”“没听说啊,不会是有杀人犯跑到了咱们村子里吧?”村民们小声地议论开了。   吴村长担心他还要说下去,大声说道:“大家不要信他,他是胡说的!”   毕炜拿出了警官证:“大家看到了吗,这是我的证件。那边的那个交警同志,是跟我一起来的同事,我相信你们有人应该见过他!”   交警正想躲,却看到村民们的目光齐刷刷射向了自己,他只好原地站立住了,脸上的神情十分尴尬,僵硬地让大家挥了挥手,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吴村长大叫:“乡亲们,你们忘了上次了吗?他们警察可是来咱们村子里抓人的,这是欺负你们孤儿寡母,欺负你们的男人都在外面,咱们不能被人欺负!”   村民们都想起了上一次的事情,吴村长率领着他们“取得了胜利”,当即就有一个村妇站起来,振臂高呼:“外人滚出我们村子!”   毕炜却笑道:“喊什么喊,喊什么喊?我告诉你,这次的凶手不是你们村子的,但是凶手逃到了这里,我今天来,就是找线索来的。只要你们说实话,我不抓人。而且我会跟上面申请,只要能提供线索,而且属实的话,我们会发放奖状和奖金。”   听说有奖金,底下村民们的眼睛都亮了:“奖金能有多少?”   毕炜说道:“最少也有两百。”“咳,才两百呀!”村民们很不满意,有的窃窃私语,说警察太抠门了。   毕炜笑道:“注意,我说的是至少两百。而且,配合警察说两句话就有两百块钱拿,有这好事的话,你不妨介绍给我。我不嫌钱少。”   有的村民已经开始点头了,觉得这事靠谱。有的人对身边的人说:“我觉得这事可以干。”“对啊,两百块钱,也不少了,孩子他爸在外面一个月才三千。核算下来,咱一句话比他一天挣得都多。”   吴村长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以往,他只要不让警察进来,谁都没办法。可是今天这个毕炜不但见到了这些村民,还三言两语把这些人全都忽悠蒙了。他叹了一口气,没了办法。   毕炜问道:“吴村长,村民们全都在这里了吗?”   吴村长“哼”了一声,没有理他。另一个村干部说道:“都在这儿了,有什么话你就随便问吧。”   毕炜点点头,问大家:“2月24号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有谁见过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进村?”   “啥叫桑塔纳?”   “就是一辆汽车。”   “我没有见到。你见过吗?”   身边的人回答:“见过,外面高速路上多得是。”一句话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毕炜看看每个人嬉笑的样子,说:“大家可都听清楚了,真的没有人见过吗?”   刚才回答毕炜话的那个村干部又说了:“我看呐,大家都没说谎。村里人睡得都早,那时候早就睡下了。”   毕炜一想,这话也在理。看来折腾了这么一遍,也没什么收获了。不过毕炜从每一个村民的脸上望过去,他们的脸上没有泛红,眼神也没有躲闪的意思。证明这些人的确没有说谎。可是从现场的遗留痕迹来看,那辆车明明是钻进了石河子村。难道绑匪还会伪造痕迹不成?   这种可能性几乎是不存在的。绑匪刚刚绑架了宫若水,他的心情一定是想要赶紧离开案发现场附近。没有足够的时间伪造痕迹。而且交警的鉴定人员都是专业的,不会犯这么小儿科的错误。   他问几个村干部:“到场的,是全部的村民?”   吴村长没好气儿地回答:“对,剩下的就是瘫痪在床的老人了,你要问吗?”   “我要问!”毕炜很肯定的说。只要存在一丝的可能,就要去尝试。不放过任何的细节。这就是毕炜的侦破原则。   吴村长无奈,只好带着他去找了村子里的三户人家,这三户人家里,各有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人。有两个神志清楚,但是也没有提供有效的线索。而另外一个,中风多年,人都认不得了。所以也没能得到有效线索。   吴村长见毕炜出了糗,很高兴:“我就说了没问题了,还有,我们那两个人的医药费,你得给了。”   毕炜笑了一下,掏出了一百块钱拍在桌上。   在回去的路上,交警一边开车一边夸赞毕炜:“毕队,你可真行呀。这么头疼的一个村子,居然听起了你的话。”   毕炜正在思考问题,好半天才回答说道:“唉,没什么了不起的,遇事多想想对策就行。这些村民,为了一年五百块钱就敢把地买了,咱们想得到点儿信息,两百块钱都是多的了。”   “对对对,看来以后我得跟你多学习学习呀!”   “我问你,你们交警有没有遇到特别奇怪的案子,比如说……肇事车辆消失了?”   交警明白毕炜为什么会这么问,他笑了一下说:“毕队,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这个问题我刚才也在想,我想起了我刚来这里办的第一个案子。那次肇事车辆是一辆五菱之光,我们找遍了整个省城,也没有发现这辆车的线索。出城路口的所有监控,也没有发现。当时我们队长特着急,那么大的一辆车,不可能找不到的。就算肇事者要销毁,也会留下一些残渣什么的吧?最后你猜,这辆车在哪儿?”   “在哪儿?”   “嘿!肇事者是个租赁建筑工具车的老板,他用挖掘机在地上撅了一个大坑,把车埋啦!一想起这事,就觉得这个老板太聪明了。要不是他喝醉了酒,说错了话,我们到现在还找不到呢!”交警好一会儿没有听到毕炜的回应,他问道,“毕队,你不会是在想绑匪把车埋了吧?”   “不存在的。”毕炜长舒了一口气,“那么短的时间,不会允许他做这么大的工作量。对了,刚才你也在现场,现场的那些人就是全部的村民了吗?有没有什么外出的?”   交警说道:“差不多吧,那些村民我也不可能全都认识。石河子这个村很奇怪,你比如说,一般的村子都是村民们可以随意进城的,但是石河子村发展不起来,虽然挨着高速路,可是村子太偏了。男人们大部分都出去打工了。尤其是上次和扫黄办发生了冲突后,所有的村民想要出村,都得去村委会办理证明才行。有了证明,才能放你出村。”   “呵呵,这都什么年代了,老吴头还搞闭关锁国的这一套。”   “谁说不是呢。毕队,不过你今天这手露得可真漂亮,不但是老吴头无话可说,就连那些村干部,都服服帖帖的。”   村干部……村干部……毕炜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掉头,我们回石河子!还有一些村民我们没有见到!” 第十四章 这村子里有可疑目标了   吴村长觉得自己今天真是遇到了煞星,前两天村里的瞎子给他算命说他会遇到煞星,没想到今天就出了这样的事。他气得回到家后就摔了一个茶杯。老伴儿过来收拾,埋怨了他两句。但吴村长绝对没有想到,这个“煞星”竟然会去而复返,回来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吴村长双腿竟然止不住打颤。他匆匆忙忙披上件外套推开门就出去了。   老伴儿追出来喊:“嘿,死老头儿你又去哪儿?这马上就要吃饭啦!”   吴村长头也不回:“老子去见他妈的煞星去。”   老伴儿看着她走远,心中嘀咕:这老头儿,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   在村委会,毕炜见吴村长来了,开门见山:“吴村长,我们还得打扰你一次。”   “哼!”吴村长翻了个白眼,嘴里叼着一支烟,没有说话。   毕炜看了交警一眼,无奈地一笑。不过他还是说道:“有一件事情,我们要见村委会所有人的家属。”   “干啥,你还没闹够啊?”吴村长一听这话,冲口而出。他激动之余,嘴里叼的半支香烟也掉了。因为他坐在了炕上,香烟正巧掉在了他的裆上,吓得他赶紧站起来,把烟灰拍打下去。   毕炜忍住笑:“吴村长,咱们都是吃公家饭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对不对?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就好比说,你今天被我打了,然后呢,你一定要报仇,打了我一顿。我不服气,我还是会打你,然后你再打我。我们打来打去,医院的医药费花了不少,身上也没一处好地方了。可要是有警察呢?警察把我抓进去,你去了一块心病,省了一大笔医药费。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吴村长没有理他。   “你再想想看,你配合了我们的工作,下次村子里有什么麻烦,需要警察这边解决的,你一个电话就行啦。别忘了,我是省厅的,全省的公安局,都没有比我们打的了。你只要不把天捅个窟窿,我们就能替你兜着。这不比你一个人劳心劳力的强多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毕炜说道,“话说回来,我这不是闹啊,我这也是工作。咱们拿着朝廷的俸禄,就得干这份差事,您说呢?”   毕炜这两句软话一说,真的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吴村长运了一口气,轻轻叹道:“那你等着吧,我去跟他们说一声。”说完,趿拉着鞋出去了。   毕炜松了一口气:“我的妈呀,可累死我了。”   交警悄悄冲他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所有的村干部都带着家属到齐了。这些人大部分都五十多岁了,父母高堂早已不在,儿女又在异地求学。所以这间不大的屋子里,还是这个年龄段的妇女居多。这些人一进屋,就将这个本就狭小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一个个都面面相觑,虽然都从自己当家的嘴里得到了一些消息,但是不知道毕炜找来这么多的干部家属,是要干什么。   毕炜是有着自己的心思:下午的那个会议上,村干部和村民都到了。但是这些干部家属并没有出现。她们就是被漏掉的那些村民。   毕炜于是又询问起了白天的问题。   2月24号的晚上……所有人都努力回想着,却都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毕炜的目光逐一扫过去,发现这些妇女的眼神都很坦然,没有一个人有异样。毕炜不相信,半夜里一辆车开进村子,难道真的没有人发现吗?   这时,他望向左边的目光突然向右一转,像是一道凌厉的闪电。而右边站着的一个妇女,明显有点儿慌乱,她的眼神很快垂了下去,一只手还不觉拉住了身边丈夫的一角。毕炜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两三秒的时间,却很快梳理出了这个女人的外貌:五十左右的年纪,脸颊带有高原红,短发,典型的农村妇女的装扮。   毕炜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水:“好,既然大家都没有见到,那辛苦你们了,请回吧。”   有几个妇女大概是放下了手里的活儿才赶来的,嘟嘟囔囔带着十二分的不满走了。吴村长也说道:“我们这里的村干部觉悟都很高,绝对没问题的。”   觉悟高?觉悟高你还干出暴力抗法的事情?毕炜心中这么想,嘴上却没有说,他只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吴村长,刚才站在门口的那个村干部,看上去很年轻啊。”   “你说的是小杨吧?唉,年轻什么呀,今年都五十四了。”   “他在咱们村里是什么职务啊?”   “村委会主任,大名叫杨再春。咋了,你觉得小杨有毛病?”   “哦,我瞎问的。”   “这个小杨,说起来身世也挺可怜的。”   “哦?”   “年轻的时候是个知识分子,在我们这里教书,后来就娶了东头老赵的闺女,就刚才那个穿着棉袄的。”   “叫什么名字?”毕炜主动递上去了一支烟。   “赵秀兰。”吴村长接过烟来,凑着毕炜递过来的火点着了,吸了一大口,还仔细看了看香烟的牌子,这才继续说道,”刚结婚没多久,乡里就盖起了新的学校,家里的这个就没了。小杨也失业了,我看他有学问,读过书,就让他进了领导班子。后来呢,这个赵秀兰的爸,上山去采药的时候摔死了……没两年,她妈也走丢了。后来……大概是01年02年左右,小杨的父母也先后没了。这还没完,小杨的孩子在前年考上了大学,谁知道去了大学没两天,路上出车祸死了,你说……可不可怜?”   毕炜频频点头,又和吴村长说了一些有关于其他村干部的事情,然后和交警告辞了。毕炜对交警说道:“你先回去,去省厅一趟,调几个人过来帮我。”   交警吓坏了,以为毕炜调人过来是要挟私报复呢,急忙劝阻说:“毕队,你可不能报复吴村长啊。吴村长虽然平时不好相处,可是人还是不错的。我看你……”   “行啦,你想哪儿去了?我是觉得这村子里有可疑目标了,你回去后,就调一个人来帮我就行。”   “那你呢?”   “我得留下来。快去快回,我可顶不了太久,快去吧。”   “是。”   毕炜一个人在村子里转悠,可是又不敢在大路走。他白天和村民们都照过面儿,身份已经暴露,只能是沿着一些偏僻难行的小路走着。中午和晚上都没有吃饭呢,饥肠辘辘的。毕炜走到前面的一个上坡,一个妇女端着一盆水出来了,开门就泼在了街上。   这盆水全都泼在了毕炜的脚面上,一点儿都没糟蹋。毕炜说了一声:“卧槽,倒是看着点儿呀!”   那妇女抬头一看,两个人都呆了一会儿。   那妇女不是别人,正是赵秀兰,她没有说话,扭头就关上了门。初春的夜晚,还是有阵阵凉风的,毕炜觉得自己的裤腿和鞋都湿透了,冻得冰凉。他继续往前走,在村子的背面找到了一个废弃的砖窑。毕炜随便捡了一些树枝,在砖窑里生火。这里有一块破木板挡着,能够遮住光线,也算是一个合适的地方了。   在砖窑的前面,是一个干涸的河道,在一处角落里堆着秸秆。毕炜往外看了一眼漫天的星辰,心想自己是生活在了古代还是现代?过了好一会儿,鞋子才干了。毕炜昏昏沉沉地靠着土砖垒成的墙壁睡着了。 第十五章 这东西没有这么卖的   毕炜正睡得昏昏沉沉,忽然听到了远处有几声犬吠传来。毕炜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他透过木板的缝儿往外看,只见远处,影影绰绰,隐约有两个人打着手电走了过来。他看看时间,这时候都是凌晨的一点多钟了,这个时间,石河子村的人还出来干什么?   毕炜心中狐疑,赶紧把火压灭。他打亮手机上的手电筒,顺着砖窑里的一个土台阶,上到了上面一层。在上面,有一个小洞口,仅容一人通过。毕炜趴在洞口的位置,悄悄注视着那两个人影。   这两个人来到了砖窑的下面,他们之间的谈话,顺着风声吹到了毕炜的耳朵里。   先是一个男的说道:“大姐,你可真有意思,我上你们这儿来收点儿东西还得偷偷摸摸的,跟偷地雷似的。”这个声音毕炜没有听过,不过从他说话的内容来判断,这人不是石河子村的。   另一个人开口说话了:“这还不是不想让别人发现嘛,我跟你说,这东西可不一般,姐这是照顾你呢。”是个女人,毕炜很快就听出来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赵秀兰。   果然有问题,毕炜心急之下,不禁往前倾了倾身子。手边的一枚小石头子顺着山坡骨碌碌滚了下去,惊动了两人。   他们两人手中的手电筒同时扫了过来。赵秀兰很紧张,手电光来回扫动,毕炜赶紧趴低了身子。那个男人照了一遍,不耐烦地说:“没人,谁大半夜来这儿啊,许是风吹的,赶紧的吧大姐,这天儿怪冷的。”   两个人这才继续往前走,他们走到了河道上那堆玉米秸秆的下面,因为距离太远,毕炜看不清楚是什么。受限于地形太过空旷,他也不能走进前去观察。但是他心中断定,这么晚来到如此偏僻的地方,那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了。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走回来。赵秀兰一个劲儿地说:“这价格还不是你说了算嘛,你就开个价。”   那个男的直摇头:“大姐啊,不是这道理,这东西没有这么卖的。好家伙,谁知道你在这儿藏了这么一件东西呀!”   赵秀兰说道:“这东西不是我的,是一亲戚托我要卖的。”男的说道:“要卖,你就应该卖对人。你给我我没用啊,再说了,我一个收废品的,我还不如把它拆开了卖呢。”   “行,大姐不跟你废话了,一口价,东西你拿走,行不行?”赵秀兰说道。   那个男的很犯难,所有思索了好几遍,说道:“三千。”   “啥,三千?你也太黑心了,我告诉你,少了五万你别想!”   “五万?我的亲姐姐啊,你当是新车呢呀?反正我就出这价,你想想,我得雇车来把它拉走,然后我还得找人拆,这里外里我得花出多少钱去?就三千了,要是不行,你就当我没来过吧。”说完,男的大步流星往前走。   赵秀兰急忙追了上去。   等到两人走远了,毕炜才从砖窑里出来,他心中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有五万到三千的差价啊?他跑到了那堆小山似的玉米秸秆那里,围着转了一圈。他搬开了这些秸秆,当看清楚下面露出来的东西时,毕炜恍然大悟。   这是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省城牌照,车牌号K37641。车头的右前侧大灯和前脸已经被撞毁。毕炜点点头,笑道:“好啊,终于找到你了!”   而刚才赵秀兰与那个男人的对话,毕炜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副景象:2月24日夜,绑匪绑架了宫若水后,开车从栏杆断裂处下了高速,驶进了石河子村。因为担心被村民发现,绑匪只走偏僻的地方。途中或许是计划之一,或许是车子出了毛病,绑匪弃车在了这里。姑且不论绑匪是如何带着宫若水离开的,他也许步行,也许有其他的交通工具。   绑匪弃车后,被赵秀兰发现了。赵秀兰因为贪财,便用秸秆盖住了车,找来了收废品的,想要卖个好价钱。收废品的虽然大部分东西都收,但是收汽车,估计他还是第一次。如果毕炜不是今晚留下来了,估计以后再来就见不到这辆车了。   毕炜马上拨通了游旭的电话。   赵秀兰悄悄回到了家里,睡下了。这几天,她都兴奋地睡不着。原指望那辆不知道是谁的破车能买个几万块钱,自己家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哪知道,最后收废品那个老王才给了六千。六千就六千吧,反正也是白来的。   心情没那么激动了,赵秀兰反而睡得踏实了。可没想到,这一觉晕晕乎乎刚睡着,家里的院门就被人粗暴地敲打着:“开门开门,快开门!”   丈夫杨再春披上了棉袄,去开院门了。他还很不满:“谁呀,有事不能天亮再说吗?”   赵秀兰睁开了眼睛,看看天刚蒙蒙亮,她翻了个身,继续睡。反正村里事来找丈夫的,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可是她刚翻身重新睡着,就听见院子里有人问杨再春:“你媳妇儿赵秀兰呢?”   “在屋里啊,怎么了?”   “省公安厅的。”   “等等,你们不能进去啊,有什么事跟我说。”   “我跟你说得着吗?闪开。”   听声音,是杨再春被推开了。很快,卧室里就冲进来了一个警察,手电筒一照:“赵秀兰吗?”赵秀兰听出这个一个女警的声音,茫然点点头:“对,我是。”   “穿上衣服,跟我走一趟。”   赵秀兰知道,可能是河道里的那辆车被发现了。   车子找到了,而赵秀兰所供述的事实,跟毕炜所想的差不多。遗憾的是,赵秀兰只是在第二天早上发现的汽车,并没有见过绑匪和宫若水。根据车子上的痕迹结果报告,发现了与宫若水白色风衣外套一样的纤维组织。已经确认,这辆车即是绑匪绑架宫若水时所驾驶的车辆。   毕炜到了省厅仅半天加一晚上的时间,便找到绑匪遗弃的车辆。消息传来,不管是警察,还是宫鸣山等受害者家属,大家都多多少少相信了他的能力。这个毕炜,确实不一般。   而毕炜可没有因为这种小事沾沾自喜,他很清楚,找到绑匪的车,跟抓到绑匪完全是两回事。他一晚没有睡,在游旭批给他的一间独立办公室里眯了一会儿便起来了。距离宫鸣山交赎金的日子还有两天,必须尽快找到犯罪嫌疑人才行。   毕炜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去管游旭要车。游旭很奇怪,问他去哪儿。因为刚才宫鸣山打来电话,说想要感谢毕炜。其实毕炜更明白,他们更多的是想要了解更多的案情。什么感谢之类的,不过是客套话而已。   毕炜说:“我想要返回石河子村的那个砖窑再看看。绑匪是从那里弃车的,现场说不定还会有证据什么的。”   “好,你路上小心,需不需要我派个帮手?”   “不用了,我自己先去看看。”   于是,毕炜肚子一人开车返回了砖窑。他站在土山上,注视着车辆在这里留下的痕迹。他今天专门去了一趟痕检那边,结论是,车辆没油了,这或许是绑匪弃车的原因。那么就是意外喽?几乎所有的人都这么想。   只有毕炜除外。跟踪宫若水,巧妙地制造了车祸,趁机绑架她。这样的一个心思机敏的绑匪,难道会忽略了汽油这样的小事吗?毕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第十六章 他说,怀疑绑匪在石河子村   初春的天气,春寒料峭。空旷的河道里吹着劲风,呼呼地刮进了砖窑里,发出来了犹如鬼泣一般的低咽。毕炜席地而坐,面前就是弃车的现场,因为时间过去了几天,轮胎等痕迹都已经模糊难辨。毕炜只能是从绑匪的心理去揣测这件事情发生的原因:如果我是绑匪,我做好了一切准备,甚至花了几天的时间锁定宫若水所驾驶的黄色保时捷以及车牌号,然后又摸清楚了她离开燕垣的时间和路线……也许,那一晚宫若水和我互相扇大嘴巴子的时候,绑匪就在旁边看着呢……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毕炜越想越觉得他不可能因为汽油问题弃车。   那么,弃车的真正原因会是什么呢?毕炜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原因——弃车如果也是绑匪的计划之一呢?反方向思维似乎帮助毕炜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如果这么看的话,似乎有一些疑问都能很好的解决。绑匪本来就计划在高速路上绑架宫若水,然后在断栏处下高速,弃车在石河子村。这一路上的行程距离和用油量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没必要给车加油了!   毕炜一下子跳了起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令他莫名兴奋。虽然目前还不清楚绑匪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这种解释,更令毕炜信赖。他原地踱着步子,走了两个来回,心中反复念叨:为什么……绑匪为什么要这么做?从以往的绑架案来看,凡是绑匪,在作案得手后都会立即离开案发现场。而这一次,石河子村距离高速路上的案发现场,距离并不远。难道,绑匪是村子里的人不成?毕炜回过头去,看着尚笼罩在晨雾中的石河子村,心中思绪此起彼伏。   他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先去找吴村长再说。   看到毕炜再次来了,吴村长怒气难平,一上来他就怒斥毕炜:“你还有脸来?杨再春家里的来我这儿闹了,村民们也不服我,你还有脸来!”   毕炜却笑嘻嘻的,满不在乎地说:“村长大人,您先别生气,我来这儿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的。”   吴村长丝毫不给他面子:“狗嘴吐不出象牙,我们村子里的事情,不需要你们外人来多事,我这儿不欢迎你,你给我滚!”   毕炜叹了一口气:“好,那我走。”毕炜当真转身就走,不过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转过身来说道:“村长大人,还有一件事情,我需要跟您说一声。今天我就这么走了,改天,要是大部队开拔进来,那可跟我没关系了,他们是来抓人的。”   吴村长一个箭步跟上来,在毕炜的耳边吼道:“抓什么人?凭什么抓人?”   毕炜冷笑:“你们村子里出了违法犯罪分子了,我们不抓人,还等什么?您也不可能亲手把这人送到省厅吧?告辞!”说着,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看着毕炜离开的身影,吴村长一个人站在风中凌乱。他自言自语地说:“这个警察不会是吓唬我呢吧?”   毕炜当然不甘心就这么离开村子了,他在村子里漫无目的地徘徊着,脑子里想的,尽是一些可能发生的情况。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并非危言耸听,绑匪是村里的人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自己对吴村长说了那样一番话,他必定会找村委会的人商量这件事情。会打草惊蛇吗?当然会,打草惊蛇,毕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石河子村虽然地处偏僻,但是村民们抱团儿。如果无目标地一家一户展开搜查,这些愚昧的村民们未必会配合。所以毕炜才要把这个消息说出来的,吴村长知道自己的村子里有犯罪嫌疑人,他一定会放出风来。到时候绑匪收到了消息,第一件事要做什么?他可能会在第一时间转移肉票——宫若水,那样的话,毕炜才有机会抓住他!   与此同时,燕垣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二组的组长办公室里,安琪儿的右眼皮跳动。她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毕炜去了省厅已经有两天了,可是一个电话都没有来过。一起绑架案……照理来说,跟犯罪分子发生冲突的危险率不及其他案件……毕炜应该会平安无事吧。   关于毕炜的动向,她一直没有跟父亲老安提起过。于是晚上吃饭的时候,老安很自责,他小心翼翼地问起了女儿,自己这位准女婿去了哪里了。   安琪儿夹了一块鸡蛋,咬了一小口说:“他这两天要开会,很忙。”   老安叹了一口气,他很懊悔自己上次那么鲁莽,误会了毕炜。只是由于他部队出身的强硬性格,一直没有当面对毕炜说起过这件事情。安琪儿倒不是很在意,她宽慰父亲,说毕炜这几天心情都很好,完全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老安这才放心了,还催促说等毕炜有时间,安琪儿要和他尽快领证,免得再遇上什么案子,又没时间了。   安琪儿轻轻点了点头。   安琪儿在吃完饭,而省厅负责宫若水绑架案的警察们却如临大敌,游旭亲自主持会议,大家轮流发言,就案情展开了分析会议。会上,每个负责人都积极发言,就此案发表自己的看法。游旭听了十几分钟,忽然一抬头:“毕炜呢?”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所措。毕炜刚来不久,有的人还不认识他。这时候,庄胜说道:“游厅,毕炜去了石河子村,目前还没有回来。”   “嗯,他回来的话,让他去一趟我的办公室。”   “是。”庄胜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毕炜刚刚打电话过来,要求调两组人过去,盯着石河子村。”   “为什么?”   “他说,怀疑绑匪在石河子村。”   这个结论一出来,有的人窃窃私语,有的人摇头苦笑。大家并不相信毕炜如此武断的推论。虽然说现场发现了绑匪遗弃的汽车,但是这并不能表明绑匪就在石河子村。   “照他的意思做。”游旭出人意料地选择相信了毕炜,他又问,“宫家那边,技侦部门有没有什么消息?”   ……会议继续。   晚上11点多,毕炜才回到了省厅。不过他的样子不敢让人认。一身的尘土,让人还以为他是一个拾荒者。门卫那个看门的老大爷还拦住了他,要不是毕炜遇见了史天鹏,估计就进不来了。   游旭正在办公室里换好了便装准备离开了,他觉得毕炜这么晚了,不一定要回来,所以自己先回家去。没想到,毕炜在这时候出现了。   “你怎么这幅样子?”   毕炜立正敬礼,一抬手臂,尘土飞扬:“游厅长!”   “好了,别来这一套,有什么收获,你说说看。”   “没有!”   “没有?”这一点挺出乎游旭预料的。毕炜是出了名的神探,他出去了一天,竟然什么收获都没有。   毕炜说道:“我今天在石河子村呆了一整天,去了弃车的现场。”   “这些情况我知道,你不是还让庄胜帮你调了两组人过去吗?有多大把握?”   毕炜说道:“我也说不好。”   “嗯?”游旭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没有十足的把握,就敢调人?”警察,属于国家公信职业,而毕炜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公然调人,这一点何止是胆大!   毕炜见游旭微微发怒,他反倒笑了:“厅长大人,您别急呀。小的正有一个重要情报向您报告!” 第十七章 油条潘安   游旭沉着气,面色沉郁地看着毕炜:“说!”   毕炜把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绑匪是一个十分狡猾的人,从他跟踪宫若水来看,这小子早就摸清楚了宫若水的一切行动相关,比如她的座驾和车牌号,比如她离开燕垣的时间,甚至是宫若水要走哪条路线,高速上哪一段没有监控探头……这些情况,绑匪全都一清二楚。我想,这不可能是一两次就能摸清楚的。所以,这起绑架案是早有蓄谋的,而且,绑匪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这样的一个人,不可能因为汽车没油了,选择弃车。所以,我断定,车辆没油,是他的计划之一。石河子村,是他一早就已经选择好的弃车地点。”   游旭的愤怒被稍稍压制:“接着说。”   “是。因为现场痕迹被破坏,我没办法得到更多的有效信息,所以才请庄胜帮忙,帮我调两组人过去,监视石河子村。因为还有一天的时间,后天,宫鸣山就要交付赎金了。我想,如果在后天的时候,石河子村里有动静,那么我们就可以收网抓人了,如果没有动静的话,那也不过是一天而已。我们最起码也可以排除石河子村的怀疑。”   游旭听后,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深以为然。毕炜的分析不无道理,他说道:“你出去了一天的时间,只有这些收获吗?”   毕炜笑了笑:“嘿嘿,我一个人也不行啊。所以一回来,就来您这儿了。今天肯定是开过会了吧?我想看看其他人的收获。”   “哼,算你小子识趣,尾巴还没翘到天上去。”游旭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拿出来两三份卷宗放在了桌上,“这些是给你的。”   “多谢厅长。”   “还有,我给你批了一间临时宿舍,晚上你去那儿睡,一会儿我叫人带你过去。”他的手拍了拍黄色的档案袋,语重心长地说,“好好看,别辜负了我们对你的信任。”   “是!”   毕炜的宿舍在省厅办公大楼的后面,是单人单间的那种。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游旭都托人给他买回来了,这省去了毕炜不少的时间。他坐在了床铺上,一张一张地仔细看着那些卷宗。根据上面的内容,目前基本排除了熟人作案,宫鸣山身为生意人,也曾得罪过一些人,不过这些人的嫌疑也被一一排除了。至于“出于报复”这一点,还有多少可能性站得住脚,现在也只能存疑。   至于宫若水身边的关系网,则更为复杂。宫若水为人刁钻蛮横,曾经得罪过不少人。不能排除是仇恨她的人所为。警方经过了连日来的排查工作,虽然排除了一部分人作案的可能性,但还是有绝大多数,没有进行排查工作,目前工作仍在继续。   另一份报告中,是关于绑匪所驾驶车辆的影像资料截图,省厅从燕垣市调来了监控,证实宫若水一路被此人跟踪。其中只有一段两秒钟的镜头,拍到了绑匪的正面,可惜他戴着墨镜和口罩,没办法确认他的真正容貌。   三千万,这不是一笔小数。真的有人会因为结仇,而勒索宫家三千万吗?毕炜心中不解。   次日一早,他就按照名单上的人名,去找了一个叫段飞的人。说起来,这个段飞和宫若水,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段飞今年刚二十三岁,父母是在宫鸣山公司门口摆摊炸油条买早点的。初见段飞,毕炜自己都吓了一跳。   段飞长着一张清秀的脸庞,就连毕炜都必须承认,他很帅,肤色是一种健康的小麦色。可是段飞的右手和右臂,却透出了白中带红的色泽,而且他的行动有点儿吃力,所有的工作都是靠左手完成,右手只能是无力地垂在一边。   当毕炜亮明身份后,段飞很意外:“我……你找我干什么?”   毕炜看了看周围嘈杂的食客,说道:“你认识宫若水吗?”   段飞愣了一下,扭头对自己的父母说:“爸、妈,你们先看着点儿,我朋友找我。”   “好,快去快回。”   段飞转过头来说:“这儿说话不方便,我们去后面。”   段飞带着毕炜转过了巷子,来到了后面一条偏僻的小胡同里。他说道:“警官,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毕炜开门见山:“2月24日晚上,你在哪儿?”   段飞回想了一下,说:“在医院。”   毕炜注意到了他右手的异样,但还是问道:“在医院干什么?”   “做手术。”段飞注意到了毕炜的目光停留在了自己的右臂上,他苦笑了一下,“做手术,我前天刚出院的。你找我,是宫若水出事了吗?”   毕炜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道:“说说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吧?”   段飞忽然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臂,苦笑了一下:“你们之前不来调解过了吗?还问什么……”   毕炜叹了口气:“我刚参加工作不久,是省厅的,这次来找你,是因为另外一件事情。所以……该了解的还是要了解一下。”   段飞听到这话,眼中悬泪欲滴,不过他还是娓娓道出了去年年底的那段往事:段飞,是省城郊区段家村人,家境贫寒。父母只能靠摆早餐摊来维持家里的一切开支。段飞从小就很懂事,从来不让父母为自己操心。十几年寒窗苦读,段飞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父母很高兴,段飞也开始了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他计划大学毕业后,自己要考研,甚至是读博,找一份好工作,不再让自己的父母操劳了,到那时候,他们不会再担心城管会不会来,一天的生活怎么过的问题。   可是这一切美好向往,都在去年的年底被打破了。   段飞寒暑假,经常会来帮父母料理早餐摊的生意,即使只是帮他们端端盘子,洗洗筷子,都能在一定程度上让父母少操劳一些。很快,长相帅气的段飞吸引了很多年轻女孩子来吃早饭。其中不乏有人偷偷地塞纸条给他,还有的人,会要走他的手机号和微信号,更有人偷拍下了他的照片发到了网上,还有好事者称他为“油条潘安”……段飞在一定程度上,成了省城不大不小的网红,家里早餐摊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   本来,段飞很抵触客人们,尤其是来吃饭的女孩子们这样的做法。但是随着生意越来越好,他最终接受了,有的人进店后,要求和他拍照,他也会欣然应允。只要能让家里过的好一些,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被人当猴耍。   直到有一天,店里来了一位美女。她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高筒靴子,里面是一件白色的长款毛衣裙,一条价值不菲的蜜蜡毛衣链,在她的胸口前来回晃动。   “您好,请问您是要吃早餐吗?”段飞主动迎了上去。凭借经验,他认定这位打扮时尚的美女是来找他的。   美女摘下了太阳镜,一双美目来回打量着他,冷笑了一下说:“街边的东西都不太干净,我可不放心。”她说话的声音很大,早餐摊正在用餐的客人们都听到了。   段飞到底是年轻,他不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应付,脸颊微微泛红,低下了头小声地说:“我们的东西都很干净的。”   美女“哼”了一声,她迈着步子在每张桌前转了一圈,轻轻皱眉,似乎是嫌弃椅子都不大干净。她转过身来对段飞说:“算了,反正我也不是来吃饭的。把你微信号给我。” 第十八章 钱准备好了吗?   本来,段飞对这种事情是来者不拒的,只要能为了家里的早餐生意好一些,他时不时接受一些骚扰也没什么。何况,一个男孩儿能够受到很多女孩儿的追捧,也是一件好事。可是,这一天段飞却不想给她。因为对方的那一句话:“反正我也不是来吃饭的。”这令段飞有了一种屈辱感,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戏耍的猴子,任由眼前的美女这样的人戏笑。段飞用商量的口吻说了句:“你先吃点儿东西,我一会儿给你,行不行?”   那位美女翻了一个白眼儿:“谁知道你家的东西能不能吃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你说个价钱吧,要多少?”   段飞的性格虽然偏柔弱,但也不是任由人欺凌的,他不想跟对方多说话,转身去帮父亲炸油条了。   美女不依不饶:“你个臭穷鬼还摆什么臭架子?段飞,别以为你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段飞觉得自己很冤枉,这张脸不是他决定的,他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装作不理会。   美女急了,继续不依不饶地说着什么。有的食客匆匆结了账离开了,段飞的父亲见影响了生意,便要去跟这位美女说说。哪知道,美女环保双臂,说了一句:“你滚开,老东西,你没资格跟我说话!”   见父亲受辱,段飞忍不住了,大声地说道:“我们虽然穷,但是我们凭自己的双手挣钱,不偷不抢,不干犯法的事,关你什么事了?你嫌弃我们,我们也不欢迎你,你走吧!”   美女见状,也很生气:“不干犯法的事?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人掀了你们的摊子,你信不信?”   “别别,闺女,是我儿子不对!小飞,你快跟人家道歉啊!”段飞的母亲也上前来劝架了。   但是美女根本不理会,她拿出了手机,固执地要打电话。段飞的母亲一着急,就上前抓住了美女的胳膊,美女大吃一惊。因为早餐无外乎是一些油条油饼之类的,段飞母亲的手上油亮亮的,这一抓,把满手的油腻都抹在了美女的风衣上。   “死一边去,你知道我这件衣服多贵吗?”美女气得咆哮着,说完,抬起一脚踹在了段飞母亲的肚子上。   老人家当即往后倒去,将身后的摊子撞到了。油条油饼散了一地。   段飞见母亲挨欺负了,急忙冲上去要查看母亲的情况。可是美女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要冲过来打自己。她干脆一脚踹翻了油锅,转身跑了。滚烫的油泼了出来,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段飞用自己右半边的身子,挡住了滚烫的油。事后诊断得知,段飞的右臂和右手伤势为三度烫伤,皮肤已经坏死且削落,需要进行植皮手术。   庞大的医疗费,成了压在段家人身上的一座大山,不得已,他们提起了民事诉讼赔偿。而这时候,段飞也知道了那个美女,竟然就是自己家早餐摊对面那家大公司的千金小姐——宫若水。因为手臂被烫伤,右手没办法轻易动弹,所以段飞也向学校请了假。   听完了这段经历,毕炜简直觉得宫若水不可理喻,他问道:“开庭了吗?”   “嗯,昨天刚下来的结果。”   “怎么说?”   “法院认定我们摆摊占用了道路,而宫若水的律师说,是宫若水看我们乱占道,不小心跟我们发生了冲突,油锅是我们自己撞翻的。最后判定我们承担80%的责任。”   “这他妈不是胡说嘛!”毕炜突然提高了嗓音,大声地喝道。不过很快,他情绪就平复下来了,拍了拍段飞的肩膀,以示安慰。“那你有什么打算?”   “不告了……告不赢的……我们家也没钱,后续手术还需要很大的一笔钱……”段飞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透露着疲惫和无奈,他强忍着,才没有让眼泪夺眶而出。   毕炜说道:“走吧,带我去尝尝你们家的早点。”   段飞带毕炜回来了,毕炜找了一张靠角落的桌子,要了一碗豆腐脑,一根油条。他心中断定:段飞不会是绑匪,第一,没有作案时间;第二,他的右手有残疾,不可能强行制服宫若水。雇凶绑架,他的经济条件也不允许。吃完了饭,毕炜将钱包里的钱全都放在了桌上,悄悄离开了。   宫若水……这样的一个女人被绑架……毕炜真想说一句老天有眼。可是一想到现在这个时候,宫若水可能在某个屋子里不见天日,又觉得有几分不忍。毕炜真觉得自己这份警察的差事里外不是人。   他离开了这里后,就去了宫家。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宫鸣山也没有心情到公司了,只是让公司的人每天把相关的报表带到家里来交给他。   见到失踪了一天的毕炜回来了,宫鸣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一见面就说道:“毕队长,你去哪里了,可急死我了!”   毕炜却抬眼看着他,冷冰冰地问:“钱准备好了吗?”   “还差一千多万,明天,明天就能凑齐了。我把几个公司账上的现金都拿过来了,还向几个银行提出了大额取现,现在有一千六百多万吧。”   毕炜走进二楼的客厅,看到技侦部门的几个同事正在装箱子,一千六百万的现金……并不如毕炜想象中的那么多。他走过去,随手拿起了一沓钞票。他右手捏紧,左手松动,钞票“刷刷刷”地翻动,嗯,果然不是连号钞。如果不是绑匪特别要求不要连号钞,一天的时间,凭借宫鸣山的财力应该不难。   宫鸣山见毕炜翻动钞票陷入了沉思,他产生了一个小心思,宫鸣山站在毕炜的身边,小声地在他耳边说:“毕队长,只要你能保我女儿平安,事成之后我肯定有一份大大的人心!”   毕炜一愣,皱着眉头看着宫鸣山。   宫鸣山又小声说道:“你要是不放心,我现在就可以付定金。”   将这件事情作为了交易的筹码,毕炜内心苦笑,他没有感到任何的屈辱感,只是有一些悲哀,他觉得宫鸣山很可怜。也明白了宫若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性格。毕炜一手拿住钞票的一角,在自己的另一只手心里拍着,朗声说道:“宫老板,我看还是算了吧。你跟我做交易,我要的,恐怕要比绑匪多得多!”   一句话,引得周围的人纷纷看向他们。   宫鸣山的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他转身离开了。   花了好长一段时间,钱才全部装好,足足两只超大号箱子,分量不轻。经过点钞机的点算,这些现金一共有一千六百九十八万。其中一个叫葛世明的警察说道:“妈的,这点儿钱不轻啊,绑匪怎么拿?”   对啊!毕炜被这句话提醒了,两大箱子钱,将近一千七百万,这不是小数目,而且这么重的分量。绑匪不可能拎起来就跑的。他问道:“绑匪这两天有没有来电话?”   “没有,我们也一直在等。”   毕炜说道:“你们称一下,看看这两箱子钱有多重。”   “啊?”在场的人都很不解,为什么毕炜要这么做。   “听我的,称吧。”   毕炜不算是什么领导,但是,他是厅长点名要的人。游旭也嘱咐过他们,多听毕炜的。虽然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他们还是乖乖照做了。   毕炜得知结论后,去找宫鸣山,要他按照计划行事。宫鸣山心中却在打鼓:真的没问题吗? 第十九章 你觉得若水还活着吗?   宫鸣山的目光中闪烁着疑惑,毕炜一眼便看了出来。他说道:“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   “毕队长,我说句话你不要见怪。若水是我的女儿,我希望你所做的这一切,都能为她的安全考虑。”宫鸣山说道。   毕炜能听出来这句话的意思,虽然眼下宫鸣山听从他的吩咐,但是他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如果宫若水有什么好歹,那么宫鸣山绝对会让毕炜吃不了兜着走。   他笑了一下:“放心,没问题的,只要能照我的话去做就没问题。另外……你说的那个条件我考虑过了,如果宫若水能平安归来,我要三十万!”毕炜伸出手来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拿给你!”宫鸣山听毕炜这么说,很意外。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他是有一定把握的。何况三十万对于宫鸣山来说,只是小意思。   “先不忙,这笔钱不用给我。如果令千金回来了,我希望是你们能交给段飞。”说完,毕炜开门出去了。   宫鸣山呆住了,他当然熟悉这个叫段飞的名字。只是他不明白,毕炜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句话。   又是一晚上过去了,毕炜睡在了一间卧室里,早上醒来后,简单洗漱了一下,他去拜访了名单上的一个人,这个人叫苗谷,今年四十二了。不过刚见面的时候,毕队在对方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个中年人该有的英气和刚毅。坐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一头花白的头发,额头和眼角的皱纹如斧砍刀刻一般。这哪里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人,简直像是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儿。   得知毕炜是因为宫若水的事情找到了自己,苗谷娓娓道出了自己与宫若水之间的仇恨:苗谷是省城热电厂的工人,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干了二十多年了。七年前,他三十五岁的时候,才有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儿。   虽然算不上是老来得子,但是初为人父的激动心情不难想象。苗谷对这个孩子很疼爱,但也不乏严教的时候。他那时候有很多的畅想:希望儿子将来出人头地,所以他尽管自己的薪水微薄,但还是给儿子很好的教育条件。在儿子五岁那年,苗谷开始给他请家教,教他一些启蒙课程。后来考虑到苗家的经济条件,老师主动跟苗谷说,让孩子去她家里上课,因为老师家里有大课,这样的话苗家在经济上可以缓解一些。   苗谷考虑了几天,勉强答应了。这位老师很负责,虽然苗家的孩子由私教变为了大班课,但是老师对于孩子的教导却没有落下。苗家人由此心存感激。这一学,就是两年多的时间,孩子也上小学了。   可惜好景不长,在去年年中的时候,傍晚,正在上班的苗谷接到了老师打来的电话,说他的孩子出事了!苗谷挂了电话就急忙奔老师家中赶去,他到达那里的时候,见小区门口围了一帮人。苗谷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只看到地面上有一滩血迹,很多人围着指指点点。有邻居认得他,对他说,老师已经把他孩子送到了医院,让他赶紧去看看,旁的事以后再说。   当苗谷跌跌撞撞地进了医院之后,才看到了头上绑扎着绷带,陷入昏迷的儿子。老师也才对他讲出了事情的经过:在下午放学后,苗谷的孩子像往常一样来老师家里上课,在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了。开车的是一个女的,气焰很嚣张,坚称是苗谷的儿子闯了红灯。老师来不及和她争辩,只好先送孩子来医院了。   毕炜打断道:“开车的女的,是宫若水,对吗?”   “嗯……后来我们调了监控,发现明明是她闯红灯的。我平时虽然疼爱孩子,但是该严格的地方我一定严格。我和我老婆都忙,有的时候没时间接孩子,都是他自己走回来。他知道,绿灯的时候才能走。平时只要是红灯,哪怕是没有车,他都不会走的……”   “孩子情况怎么样?”   “当时很差。”苗谷的眼圈泛红,“我到那里的时候,大夫跟我说,要有一个思想准备,因为撞到了脑子……我那时候真是死的心都有了。孩子还那么小,过了一个多星期才醒过来。这时候看着像没事了,可是脑子还是受影响了,学校的课跟不上,有的时候还斜着嘴角流口水……前两天他们班主任还找过我,说孩子的学习跟不上了,商量要不要让他再蹲一年。”说到这里,苗谷终于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后续赔偿问题呢,宫家人有没有提过?”   “最后赔了70万……看着挺多,可是我孩子废了……后续的康复治疗也是一大笔钱,这七十万什么都帮不了。”   毕炜回到省厅,在会议上将段飞和苗谷的情况上报。听到两人的遭遇后,许多警察都忿忿不平,甚至有人还嘲笑看宫家这次如何收场。只有游旭没有说话,他的脸色有点儿难看。毕炜知道,游旭跟宫家沾着亲,其余不了解真相的人,开始了口无遮拦。毕炜担心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难免会让游旭颜面扫地。   他急忙话锋一转:“明天就是交赎金的日子了,我想,由我跟着宫鸣山去交赎金。”   游旭点点头:“宫鸣山有个在国外读书的侄子,你就冒充这个身份好了。”   “是。”   与会的警察们都在猜疑,游旭足不出户的,怎么对宫家的亲戚关系这么了解。   散会后,毕炜收拾了东西准备返回宫家,却被游旭叫住了:“小毕,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毕炜跟在游旭的身后进了办公室。   游旭说:“把门关上。”   毕炜关上了门,转回身来看到游旭一身疲态地坐在了椅子上,他长叹一声,抬头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却又带着几分无奈。   毕炜没有说话,只是坐下来静静地看着游旭。   良久,游旭才开了口:“你说,恶人是不是得由恶人磨啊?”   毕炜当然明白游旭这话的意思,他说道:“游厅长,你别太在意这些事情。最快,明天就能抓到绑匪。”   这话有一定的道理,对于警察来说,交付赎金的时候,是最好的抓捕时机;而对于绑匪来说,最难的环节也在于拿赎金。   “其实你和我都知道,很难的。”游旭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毕炜沉默了,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无非是在给游旭宽心。绑匪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交付赎金这一环节,他肯定是要重点考虑的。目前,绑匪没有再来过电话,警方无法锁定交付赎金的地点,就没有办法提前布置警力。其实对于明天有多大把握擒获劫匪,毕炜并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你觉得若水还活着吗?”游旭坐直了身子,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包中华,拿出一支香烟点着了,然后将烟盒推到了毕炜的面前。   毕炜也点上了一支:“我觉得很可能还活着。”   “不会是给我宽心吧?”   “不,您想一想,绑匪到现在为止,只给宫鸣山的公司送过一件带血的外套。如果宫若水已经死了,那么完全可以切下她的一根手指或者是其他什么更具有震慑力的器官,那样的话,会比一件带血的风衣更能给宫鸣山施加心理压力。”   游旭点点头:“既然人质还活着,绑匪为什么不给宫鸣山确认女儿还活着的信息呢?” 第二十章 你是谁?   毕炜说道:“这也是我比较疑惑的地方……”显然,他也没有想清楚这件事情的原因。   游旭掐灭了手里的香烟,继续问道:“交付赎金的细节,你都跟宫家人谈过了吗?”   “已经交代过了。”   游旭长叹一口气,靠着椅背慢慢地倒下去:“既然这样,你就去干吧。”   之前,两个人已经商量过这件事情了。因为害怕激怒绑匪,游旭的心中还是不大赞同毕炜这么做的。不过想想这件案子,交付赎金,有损警察的形象,而且宫若水的安全未必能够得到保障。似乎唯一的办法只有像毕炜所说的,赌一把了。   第二天,毕炜一早就到了宫家。所有人都如临大敌一般,一个个面色凝重。宫鸣山坐立不安,来回走动。一众警察们已经守候在电话机旁几天几夜了,他们都在等着今天这个至关重要的电话。   毕炜对宫鸣山说道:“宫先生,这次绑匪再来电话,你一定要稳住,不能给他挂电话的机会。”   “那怎么可能?”   “你听我说,”毕炜想办法先稳住他的情绪,“绑架案的目的,是为了赎金,只要我们有一天没有给他钱,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你要想办法拖住他,比如要问清楚交易的地点,怎么认出他的身份,或者是你要确认你女儿是否平安,总之,理由你去想,记住,这是为了宫若水的安全着想,你必须这么做!”   宫鸣山已经紧张得汗都下来了。他十几岁出来闯荡,白手起家,拼了四十年才有了今天的成就,见过了多少大风大浪,又经历了多少商场拼杀。曾经,一个决定便关乎几百上千万甚至是上亿资产的盈亏,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过。眼前的每一个人,都忙着各自的事情。宫鸣山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她从早上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呆呆地望着前方,女儿的失踪,想必已经让她身心俱疲了吧。宝贝女儿啊,你可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暗无天日的空间里,天晓得这是哪里。阵阵恶臭刺激着嗅觉神经,宫若水被反绑着双手,两只脚腕也被麻绳缠着铁丝狠狠拧在了一起,她试过挣扎,试过想办法逃脱,可是根本就没有用。两只眼睛被蒙住了,嘴巴也被胶带缠上,既看不见眼前的任何事物,又无法呼救。手上的麻绳越勒越紧,她的体力到了极限。   宫若水的意识一度出现了模糊,她只能是凭借感觉去感受周围的环境。这里很冷,没有空调暖气之类的设备,身后的这堵墙,都是砖石结构,连层水泥都没有抹。而地面上,则是一层没过脚面的积水。   宫若水靠着墙坐在了地上,积水已经将她的衣服打湿,加上这里的低温。宫若水的体温正在慢慢的消失,她害怕,也很冷,像一只小鸟蜷缩在了角落里,身体剧烈抖动着,曾经用上千元甚至上万元高档口红涂抹的嘴唇,也变成了青紫色。   因为极度害怕,她已经哭干了眼泪,她好后悔自己那天为什么要下车。如果自己一个加速跑掉的话,后面的那辆老气的桑塔纳绝对跑不过自己的保时捷。宫鸣山曾经给她打过电话,说让自己的保镖去接她。但是被她拒绝了,宫若水一直觉得父亲的那两个保镖太low了,跟自己的气质不搭。如果自己不是那么倔强就好了,听了父亲的话,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了。   可是懊悔又有什么用呢?这几天来,宫若水天天懊悔,最后她还是被困在了这个暗无天日的房子里,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般,任由他人摆布。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那个绑匪每天会送来三餐,除此之外,不管宫若水怎么拼命地喊,他都不理会。送来饭菜的时候,绑匪撕开她嘴上的胶带,她从最初的呐喊呼救,渐渐变为了恳求,几天时间过去了,那人完全无动于衷。宫若水开始破口大骂,她骂得很难听,可是对方毫不在意,竟然一句话都不说。   就连那天晚上出车祸的时候,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宫若水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她驾驶着那辆崭新的保时捷奔驰在高速公路上,看着收费站周围的人投来艳羡的目光,安琪儿很得意。这种目光,能够给他心理上极大的满足感。想必,周围那一辆辆驶过的车内,也有人会惊叹这辆豪车。   宫若水正沉浸其中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车后面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闷响,同时,她的身体猛然晃动了一下——被撞了!这是宫若水的第一反应。她赶紧踩下了刹车,想要下车查看。可这时候,宫若水即便将刹车踩到了底,保时捷还是在失控地朝前跑。宫若水吓坏了,她通过后视镜往后看去,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左后方有一辆老气的黑色轿车,顶着保时捷的车尾加速奔驰。因为刹车制动的缘故,保时捷的前轮部分与路面摩擦除了巨大的火花。车辆在宫若水的手里失去了控制。黄色保时捷一路被黑色的桑塔纳顶住,一直到撞上了路边的护栏!   保时捷受损严重,引擎冒出了浓烟。这辆车是宫鸣山刚刚买给女儿的礼物,宫若水本来想要一辆红色的,可是需要等,只有这辆黄色的保时捷是现货。宫若水只好先提了这辆。哪知道,刚提车没两天,就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   安全气囊并未弹出来,没有任何的大碍,宫若水只是脚腕处被卡了一下,很痛。她拉开车门,怒气冲冲地跳下了车(因为一只脚受伤,只能单腿蹦)。她想去跟对方理论,就算对方倾家荡产,她也要对方赔偿这辆车!   宫若水走到桑塔纳的前面,狠狠地一拍引擎盖:“你给我滚出来!”   车里的人没有动,他静静地看着宫若水。宫若水不依不饶,又骂了几句。桑塔纳的车门才打开。这个人的个子很高大,他站在那里,仿佛是一尊巨大的雕像。他戴着一副墨镜,还有口罩。   这么黑的夜晚,不知道他是凭借什么来看清道路的。宫若水没有去想这些,她大声地说道:“你没长眼睛啊?你瞎了是不是?你开车不看路吗?”   对方不为所动。   “我告诉你,我这辆车还是全新的,给你撞成了这样,你知道要花多少钱吗?你他妈全家都赔不起!”宫若水爆了粗口。   对面的这个男人慢慢摘下了墨镜,露出来了一双细长的眼睛,他眼球转动,上下打量着宫若水。   “看什么看?大晚上的打扮成这样,你是不是不敢见人?”宫若水继续拍着引擎盖大声地吼道。   那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很低沉,他只说了一句话:“你是谁?”   宫若水环保双臂,高傲地说道:“告诉你,说出我的名字吓死你。我是宫氏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女,这件事情你别想轻易躲过去!”   那个男人缓缓抬起了手臂,手里还拿着一条白毛巾。宫若水愣了一下,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是很快,那条手臂就迅速落下了。白毛巾捂在了宫若水的口鼻处,宫若水闻到了一阵略带甜味的特殊刺激性味道,她突然觉得事情不妙了,开始极力挣扎。那个男人见状,也怔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这种传说中的乙醚没有小说电影里描述的那么神。很快,他采取了暴力方式,一拳砸在了宫若水的勃颈处,宫若水昏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钱准备好了吗?   当再次醒来的时候,宫若水已经在这里了。到现在为止,对方的身份,自己所处的环境,宫若水一直都没有搞清楚,她一厢情愿地希望,对方只是为了求财。反正自己家里钱多的是,只要付了钱,对方就一定会放了她的。   正在宫若水惶恐害怕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铁链的响动,然后就是门被推开了,一阵很刺耳的“吱呀”声。从声音来判断,这是一扇铁门。   一连串厚重的脚步声响起,这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趟水走来的声音。宫若水极力往墙角缩着,吓得又是摇头,又是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来人搬过来了一张桌子,桌腿在水中摩擦地面的声音很刺耳,让人觉得心中抓痒。“哗啦”,一声响动,一个塑料袋放在了桌上。这是……送餐来了。可是自从进来之后,宫若水眼睛上的黑布带就没有解下来过,她无法判定时间,也忘记了自己在这里有多少天了。这是早餐?午餐?还是晚餐?她不知道。   那人像往常一样,撕下了她嘴上的胶带。宫若水拼命大口呼吸着,多日来沉闷的监禁生活让她的精神接近了崩溃,她突然踢开了面前的桌子:“滚开,我不吃!我不吃!”   水声混着桌子被踢开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那人没有说话。但是宫若水知道,他一定就在不远处。他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豹子,窥视着自己的一切举动。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我和你有什么仇,你要这么折磨我!”宫若水声嘶力竭地大声叫喊,伴随着撕裂般的心痛,泪水流了下来。   那人不为所动,宫若水激烈的反应,反倒换来了无声的寂静。渐渐地,回音消失了,这里,又重新恢复了死寂。   黑暗之中,那人发出了一声狞笑,转身走了。一切跟往常一样,他不多说话。宫若水的精神已经崩溃了,她哭成了泪人,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谁来救救我,不管谁来,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与此同时,宫家人进行着最后的准备。毕炜检查了一下六只箱子,三千万的现金,一分钱都没有放在里面。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张张白纸,放在最上面的是那张纸条,宫鸣山要绑匪保证女儿的安全后,才会交付赎金。   毕炜检查过后,锁上了箱子。   宫鸣山却很担心,他问毕炜:“真的没问题吗?”   毕炜看着面前这个两鬓斑白的男人,数天之前,毕炜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眼睛里流露着生意人独有的精锐目光;而今天,白发已悄然攀上了他的双鬓,目光中只见混沌。毕炜说道:“宫先生,你放心,这次我会和你一起去。我的身份是你在国外留学的侄子。”   宫鸣山点了点头。   本来,黄本初也要跟去,毕炜拒绝了:“黄先生,还是不要了,去的人多了,怕引起绑匪不必要的怀疑。”毕炜说完,看了一眼宫鸣山的妻子,她还是像刚才一样。从早晨一见面,她就目光空洞地呆望着一个方向,不言不语,眼看就要去交付赎金了,她也无动于衷。   正在这时,宫鸣山的手机响了。警察们如临大敌,赶紧戴上了耳机,随后做了一个手势,毕炜对宫鸣山说道:“记得我说的。”   宫鸣山点点头,按下了接听键:“喂?”   “钱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三千万,一分不少。”   “好,你现在开车到时代中心门口东边的第三个垃圾桶,不许耍花招!只需一个人来。”说完,就挂断了。   绑匪已经精确计算好了时间,根本不给警方追踪的机会。宫鸣山抓着手机:“他……他只让我一个人去。”   毕炜却说道:“看来,我得换个身份了,就说是你的司机。”他一手一个,提起了两只箱子:“走吧。”上来了两名警察,帮忙提起了另外四只箱子,。足足三千万的现金,虽然箱子里是白纸,但是重量是相同的,毕炜内心感慨:这三千万的分量可真够重的!   外围,警方已经布置好了天罗地网,三组人,六辆车负责追踪绑匪的踪迹,另外还有一组人,负责暗中保护宫鸣山的安全。   留守在宫家的负责人已经将地点告诉了同事,负责追踪的小组马上派出了两辆车,前往时代中心。   毕炜专心致志地开车,通过后视镜看到了汗如雨下的宫鸣山。他坐卧难安,时不时地擦着汗,砖头看着车窗外。   “宫先生,你不要紧张,一切都跟平时一样。”   “……哦……”宫鸣山擦了一把汗,点头应道。   今天是星期三,上班高峰期已经过去,路况畅通。毕炜和宫鸣山很快就到了时代中心,这是一座现代化的购物广场,装修大气。毕炜将车子停靠在路边,对宫鸣山说道:“宫先生,你先下车,我不方便跟你下去。周围已经有我们的同事了,你就站在第三个垃圾桶旁边,等候绑匪的电话。如果他让拿钱的话,你再去后备箱拿钱。”   “好,好。”宫鸣山虽然害怕,但心中却在埋怨:后背箱里哪里有钱?那是六箱子白纸啊!   “毕支队,情况怎么样?”隐形耳机里传来了蹲守组同事的问话。   毕炜坐在驾驶位置上不敢动,只是说了句:“一切正常,你们注意观察周围环境,锁定可疑分子。”   “接到消息我们就来了,目前还没有发现。”   “好,你们继续观察。”   毕炜两只手抓着方向盘,手心里已经沁出了汗。他从警之后,所处理过的案件除了凶杀案,都是一些小偷小摸,像这种绑架案,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而面对张书记、游旭、宫家、黄本初等人的信任,最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毕炜也无从得知。他只有努力去做到最好。   毕炜望了一眼站在第三个垃圾桶位置的宫鸣山,他的神情焦虑且十分紧张,不停地左顾右盼。忽然,仿佛是手机响了,宫鸣山拿出手机后,说了几句话,唯唯诺诺的样子。很快,他挂断电话后就跑了回来,钻进车里:“交易地点换了,在圣景公园。”   毕炜用耳麦对同事们说:“圣景公园,小王不要跟我们了,换二组的人。”频繁换暗中保护的车辆,目的是为了防止绑匪发现警察在暗中跟踪。   半个小时后,圣景公园,毕炜依旧守候在了车里,宫鸣山问道:“万一绑匪打电话让我进去怎么办?”   毕炜说道:“放心,我们会有人在里面保护你的。”   “哦……好。”宫鸣山下了车。一切果如他所说的,他刚走到公园门口,便接到了一个电话,宫鸣山边打电话,边进了公园。   又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时间,毕炜没有担心。第一,宫鸣山没有带“钱”;第二,有专人暗中保护。只是毕炜有一点很奇怪,宫鸣山刚走到了公园门口就接到了绑匪的电话,事情有这么巧吗?毕炜重新跟同事们确认周围是否有可疑人员。答复是“没有发现”。   这些省厅的同事,都是专门破获绑架案中的精英,是游旭从不同的组里抽调过来的。他们一般绝不会犯这种原则性错误。毕炜想了片刻,难道绑匪不在这附近?可是不在这附近,他又怎么看得到宫鸣山的行踪呢?   毕炜正纳闷的时候,宫鸣山从公园出来了。 第二十二章 我们目标错了   宫鸣山拉开车门上了车,面色沉郁,一言不发。   毕炜见他没有提钱的事情,问道:“这次是哪里?”   “天堂桥。”   意料之中了,绑匪已经变换了三次交易地点,这无论是在现实的绑架案还是在电影小说中,都是最常见的一种方式。频繁地更换交易地点,这样既可以摆脱警方的追踪,又可以最大程度地消磨被勒索人的耐心。他们的心气儿被消磨殆尽,也就没心情跟绑匪讲什么条件了,只会乖乖付钱。   在天堂桥,宫鸣山等候了五分钟左右,绑匪打来电话,要求换到儿童文化宫;到了儿童文化宫,十分钟后,绑匪要求宫鸣山到海关门口;到了海关门口还不到两分钟,又要求宫鸣山到通衢山……大半天的时间过去了,所有人都饥肠辘辘。有的警察已经没有了耐心,破口大骂起来。   毕炜也觉得太反常了,到现在为止,绑匪已经要求更换了六个地点了。通常的绑架案,交付赎金的时候最多也只更换三四个地点,因为绑匪也没有耐心。绑架案的出发点无非是为了金钱,金钱对他的诱惑力才是最大的。三千万不是小数目,绑匪就真的愿意晚一些拿到这笔巨额金钱吗?   “前面停一下吧……”宫鸣山有气无力地说道。   毕炜不明白宫鸣山要干什么,通衢山在市郊,必须尽快赶过去才是。目前,他们所处的位置还是市区。   毕炜稳稳地将车停住。宫鸣山拉开车门下了车,他径直进了路旁的一家肯德基。毕炜看得不明所以,他觉得可能是宫鸣山进去借用洗手间了。   过了许久,宫鸣山才出来,不过他带出来了两杯可乐,两个汉堡和两个鸡肉卷。进了车里,他分给了毕炜一份:“大半天了,都辛苦了,先吃点儿东西吧。”   毕炜拿着汉堡,没有打开包装,他却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突然,毕炜丢下了汉堡,启动车辆,风驰电掣一般地调转方向,朝着宫家的方向驶去。毕炜在耳机里大叫:“所有人,马上返回宫家,快!”   宫鸣山说道:“这是为什么呀?毕队长,我们得去交赎金啊!”   毕炜根本不理他,紧接着,他呼叫留守宫家的同事:“你们听好了,禁止任何人离开宫家,包括他们自己人,尤其是宫太太!”   那头传来了消息:“宫太太刚才离开了家里,说是要出去散散心。”   毕炜气得拍了一下方向盘:“操,你们怎么看的?”   那头的人觉得很委屈,交付赎金明明是宫鸣山的事情,毕炜怎么怨起他们来了。他们只好说道:“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已经让小何开车跟上去了。”   宫鸣山见毕炜疯了似的大叫,他喊道:“毕队长,你停车,快停车,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啊?”   “你还装蒜!”毕炜恶狠狠地大声说道,“从一开始,你就不想配合我们的工作!交付赎金的根本不是你,而是你的太太!这一大早上,你故意调开了我们的大部分警力,目的就是想让我们没有办法干扰你们交赎金!”   毕炜拿出手机,拨通了小何的电话:“喂,你在哪儿?”   “我跟着宫太太呢,她好像要出城,马上就上高速了。”   “好,你听好,真正交赎金的是宫太太,你一定要跟住了!”   “啊?……是!”   毕炜又马上对所有人下达命令:“大家听好,我们目标错了。真正要交赎金的是宫太太,目前小何挂上去了,所有人马上跟上去,在出城的高速上!”   毕炜虽然是副支队长,但这个官职只是市局的,他被调进来后,无官无职,按理说是无权指挥其他人行动的。但是毕炜的这一番话语里,分明透着一股子威严,不容任何人质疑。   “是!”所有人齐声应道。   宫鸣山妄图狡辩:“毕队长,这你可冤枉我了。绑匪明明给我打了电话,让我换地点的,我怎么能不听呢?”   毕炜喝道:“你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从你去圣景公园的时候我就怀疑了,你刚到门口就接到了电话,毫不犹豫地进去了。我一开始怀疑是绑匪在周围悄悄观察着,可是周围布控的警察根本没有任何的发现。这一切都是你自己自导自演的戏。今天是交赎金的日子,可是你根本不紧张,甚至你还有心情吃你的午饭!这一切都证明,你很自信,你觉得赎金能顺利地交到绑匪手里,你女儿能平安归来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他妈错了!赎金一到,宫若水必死无疑!”   宫鸣山傻了眼,没想到自己的一切算计都在毕炜的掌握之中。他说道:“我怎么不紧张?我比你们任何人都紧张!”   “对,你紧张的只是担心被我看穿你的把戏,你紧张的是赎金能不能顺利交到绑匪手里!宫鸣山我告诉你,如果你女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就是你害死的!”   话音刚落,有两辆车先后从毕炜的车旁边飞驰过去,挂着警灯一路呼啸。毕炜认出来了,这是刚才跟着自己的同事。为了赶时间,他们不得已悬挂上了警灯,一路抢时间。毕炜也不觉加大了油门,跟在他们后面。这样一来,前面的两辆车反倒成为了开路车,而宫鸣山这辆价值不菲的劳斯莱斯,阴差阳错地体验了一把领导的待遇。   “小何,现在情况怎么样?”毕炜不忘问道。   “宫太太的车现在正要上高速,放心,我咬得很死。”   劳斯莱斯的贵重不言自明,可终归不是跑车。这辆车自从宫鸣山买回来,还没有试过开这么快。毕炜驾驶着豪车在车流中穿行,心中却蓦地想起了安琪儿,如果她在这里,凭借她的车技应该能更快到达。   本来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但是仅过了半个多小时,毕炜就顺利地上了高速。此时,他的周围也有几辆省厅同事驾驶的车辆跟上来。   “所有人散开,我先上去,你们跟住了!”毕炜一脚油门踩上去,劳斯莱斯化为了一道黑色的闪电,飞驰而过。   身后紧跟的几个同事看得目瞪口呆,纷纷感叹:豪车就是豪车啊!都不怕超速扣分的。   毕炜心无旁骛地驾驶着车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宫太太交付赎金。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她要交付赎金,自己也要跟住线索!   此时,宫鸣山忽然开口了:“毕队长,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毕炜没有说话。   “如果我们交了钱,绑匪真的会杀害若水吗?”   毕炜沉默了片刻:“我只是实话实说。当年,北京发生了一起绑架明星的案子,绑匪之前就接连撕票。因为被绑架的人十有八九会看到绑匪的真面目,他们不可能留活口的!”   宫鸣山听到这话,急忙拿起手机,强行控制着哆嗦的右手拨通了妻子的电话,可是那边却传来了一阵忙音:“占……占线……”   毕炜气得拍了一下方向盘,玩命地按着喇叭鸣笛。“小何,你那边怎么样了?”   “宫太太停下来了,在一座桥上!”   桥?毕炜印象中,距离那里的桥只有几公里距离了。   “毕队,这桥下面有一条土路,停着一辆三轮车,宫太太开始往下面扔钱啦!”   “妈的!小何,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她,快啊!”毕炜加大马力冲了上去。   终于,毕炜赶到了桥那边,他甚至来不及停稳车子就拉下了手刹,劳斯莱斯一阵紧急地顿挫,宫鸣山的身子往前撞去。毕炜拉开车门,迅速跑了过去。 第二十三章 毕炜失踪了   宫太太正在和小何拉扯着,她举着箱子要往下扔。小何苦口婆心地劝,他张开双臂挡在了前面:“宫太太,这钱不能扔啊,不能扔啊!”   宫太太气急败坏地喊道:“你别挡着我,我们家的钱,我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管不着,你给我闪开!”她几次要想晃开小何,可是都被小何挡住了。   毕炜跑到了桥边,见一条窄窄的土路从桥下面伸出来。在桥洞的左下方,停着一辆蓝色的三轮摩托车,车斗里叠放着一大张军绿色毛毡布,已经有五个箱子被扔下去了,不偏不倚地躺在了车斗里。宫太太和小何还在拉扯着。而三轮车里因为有车门车顶挡着,毕炜根本看不到驾驶人的情况。   更出乎意料的是,三轮车里面的人似乎很有耐心,一直在等着最后一箱子钱扔下来。   高手,真的是一个高手!毕炜的内心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在这里扔下赎金,绑匪就此消失。即便警方马上下高速追上去,也是不可能了,因为最近的高速路出口也远在60公里开外!   “你别挡着我,你想不想让女儿回来呀?!”宫太太见老公也上来阻拦自己了,气得声嘶力竭地哭喊。   警方的车辆陆续赶了上来,大批警察围拢在了桥边,从栏杆处往下望去,落差足有三四层楼高。眼看着犯罪嫌疑人就在眼前,而警察们却束手无策。   “老婆,不能扔啊,你扔了下去,咱们的女儿就完啦!”   “宫鸣山,我早就看出你想害死我们母女了,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以为你在外面养小的我不知道吗?你给我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宫太太抡开了手里的箱子,众人纷纷后退。   这时,一名站在宫太太身后的警察瞅准时机,突然张开双臂扑了上去。宫太太猝不及防,被他抱住了身子,吓得大叫:“啊——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救我女儿,救救我女儿啊!”其余的警察一拥而上,夺下了她手里的箱子,将宫太太强行押回了车里。   宫鸣山两手扒着栏杆,身子探出去,望着桥下的蓝色三轮车,他焦急地说道:“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而这时桥下,三轮车里的人也注意到了桥上的人多了起来,他失去了耐心。三轮车“哒哒哒哒”地发动了。   看着三轮车冒出了阵阵黑烟,车身开始剧烈地晃动,毕炜的眼睛都要红了。   三轮车还是启动了,轮子向前转动着。而这时,毕炜深知抓捕时机转瞬即逝,他跳上栏杆,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这一幕,所有的人都看呆了。有人大叫:“毕炜!”有的人高喊:“毕支队!”而宫鸣山,更是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觉得双腿酸软,瘫坐在了地上。三层楼高的高度,毕炜竟然想都不想就跳了下去!   毕炜“咚”地一声砸在了三轮车的车斗中,只觉得右脚一阵钻心地疼痛,他咬紧了牙关才没有喊叫出来。毕炜咬着钢牙,两只手攥紧了军绿色的毛毡布,随着三轮车的行进消失在了远方。   桥上的警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毕炜的名字,他们也有所耳闻,知道这是一个能干的警察,可是现在未免也太能干了,这么高的地方竟然会毫不犹豫往下跳,他不怕死吗?大家七手八脚地处理现场,有的人更是第一时间将这一消息告诉给了游旭。   游旭在电话那边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后,哑然了好一阵,随后立即做出了指示:现场的所有人,只留一组人送宫鸣山夫妇回家,其余的人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找到毕炜!   挂断了电话后,游旭也坐不住了,他背着双手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刚才的电话里说,毕炜好像跳下去之后就受了伤,这样一来,他一个人面对着穷凶极恶的绑匪,一定会有危险的!如果是健全的毕炜还好说,游旭见过他的身手。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游旭想了想,觉得自己刚才的行动拟定太草率了,他抓起电话,电令省城市局及各分局,派人搜寻毕炜的下落!   于是乎,省城的市民见到了比平时多得多的警车,几乎是连绵不绝地驶向了高速路出口。省城,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搜捕搜救行动。   安琪儿很担心,以往,毕炜就算是再忙,也会给她发来一两条微信表示平安。可是今天都一整天了,眼看都要过午夜十二点了,毕炜都没有来消息。安琪儿发过去后,他也没有回。安琪儿很不放心,她开始还在猜想是不是进入了抓捕工作,出于保密原则要关机。可是一整天都没有消息,也太反常了。   最后没有办法,安琪儿想联系一下游旭,问问毕炜的近况,但是觉得自己跟游旭在公事上的职务还是很大差距的。所以她最后只得央求自己的父亲。   对于女儿的要求,老安一口答应下来,他亲自给游旭打了一个电话询问毕炜今天的情况。初始的两句寒暄过后,老安脸上的神情由轻松渐渐转为了一种惊愕,而后是震惊,最后是担忧与害怕。   “爸,你怎么了,你说句话啊。”安琪儿从父亲脸上的表情猜到了一二,她晃着他的胳膊问道。   老安挂断了电话后,说了这么一句话:“毕炜失踪了……”   这倒并非老安表述有误,而是省厅所有负责此案的公安们的集体想法。据悉,事发地点是省城远郊的一处村落,名字叫应家店。几十名警察在那里搜了一整天,别说是毕炜了,就连那辆三轮车的轮胎印都没有发现。附近方圆百余里,也没有什么线索。   难道这辆三轮车还能上天不成?游旭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陷入了沉思当中。刚才,老安亲自打电话来询问了,游旭实话实说。这种事情也不应该隐瞒,瞒也瞒不住的。恐怕明天一早,燕垣市公安局就得炸了锅。别看毕炜官职不高,但是对于邢甫邦他们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因为毕炜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可是如今,毕炜啊毕炜,你小子在哪儿呢?   本来看中了毕炜的能力,想请他过来侦破此案。没想到案子还没有破,连毕炜也搭进去了。游旭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他在内心深处默默祷告:毕炜,你可一定要平安啊!   宫若水仍旧在那间浸满了水的房子里,她内心害怕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今天下午到现在,那个绑匪都没有再出现过。他走了吗?难道爸爸给了他赎金,他就走了?宫若水希望这个是真的,她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却无法办到,除了禁锢的绳索,她也害怕绑匪万一回来看到自己“不听话”,说不定会招来更可怕的后果。   “哗啦”,门开了,响起了绑匪那熟悉的脚步声,不对,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会是谁?是他的同伙吗?那人走路是单腿跳着的,绑匪不耐烦地推了一把。那人阴阳怪气地说道:“推什么推,你大爷我看不见!”   看不见?他的同伙是个瞎子?可是听声音不像啊,他对绑匪很不客气。莫非他也跟自己一样,眼睛上蒙着黑布,看不见前方吗?   听声音,那人一脚踩空,摔在了水里。他当即破口大骂:“靠,还他妈是个水牢,喂,你挺会玩啊!他奶奶的,这地方怎么这么臭?”   绑匪不说话,反而是转身出去了,将门锁上了。   宫若水吓得大气不敢出,她不敢确定进来的这个人是什么人。只知道他是一个男人。男人!难道绑匪是让他来……宫若水不敢想下去了。   “喂,宫若水,你在这里吗?” 第二十四章 还是你最讨厌的一个警察   宫若水听到这个声音后,急忙喊道:“我在这里!”可是她的嘴被胶带封住了,只能是发出“呜呜呜”的回应。对方能够准确叫出她的名字,一定是认识她的。说不定这个人是父亲的手下,过来营救她的,只是不小心被绑匪抓住了而已。   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几天了,终于有人来了。宫若水此刻的心情五味杂陈,她觉得这个人代表着自己生的希望,却全然不去想,对方也被绑匪抓住的事情。   那人听到了回应后,语气变得轻松起来:“你是宫若水吗?”   宫若水只能“呜呜呜”地出声,急促且不安。   “哎呀,你说的话我听不懂,这样,如果你是宫若水的话,呜一声,如果你不是,呜两声。一声代表肯定,两声代表否定,行吗?”   宫若水愣了一会儿,她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耳熟,却又忘记了在哪里听过。不过,此刻恐惧占据了她的心头,她恨不得马上插上翅膀离开这里,也顾不得许多了,当即很配合的“呜”了一声。   “你是宫若水吗?”   “呜。”   “这里是什么地方?”   “呜呜。”   “你见过绑匪的样子吗?”   “呜……呜呜。”宫若水想说的是,只见过一面,但是根本看不清楚。   毕炜感慨了一句:“好了好了,先肯定再否定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被堵住了嘴巴?”   “呜。”   一阵响动,毕炜从浸满水的地面上爬了起来,他朝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因为光线很暗,而且他的两只手被反绑在了身后,导致毕炜也看不清楚周围的环境,他走得很慢:“我现在正在往你的方向走,你发出声音来。”   “呜呜呜……”   毕炜摸准了方向后,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呜呜呜……”宫若水的声音忽然变得急促起来了。   “别别,别怕,是我。”毕炜转回身子去,慢慢蹲下来,两只手伸进水里抓住了宫若水的脚:“能感觉到吗?这是我的手,你的头慢慢靠过来,我把你嘴上的东西给你摘下去。”毕炜抬起了双手,在宫若水的面前晃来晃去。   宫若水小心翼翼地往前探着脑袋。毕炜摸到了她那张俏丽的脸庞,顺着摸下去的时候,感觉到了对方的嘴巴被一张宽大的胶带封住了。   毕炜只能凭借感觉撕开胶带,他先用自己的指甲撬开了一角,然后拇指和食指捏住,轻轻撕开了胶带。   胶带一被撕开,宫若水就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人转过身来,蹲在她的面前。   “你……你是谁?”   “听我的声音听不出来吗?”毕炜听到对方开口,松了一口气——的确是宫若水。   宫若水狐疑着,半晌说道:“听不出来。”   毕炜嘿嘿一笑,想要趁机耍耍这位狂傲的千金小姐,他突然狞笑道:“老子是强奸犯!”   宫若水听后,“啊”的大叫一声,被绑住的两只脚往前一蹬,正好替中了毕炜的脚腕,这只脚正巧是他摔伤的那只脚。疼得毕炜大叫一声:“哎呀,你轻着点儿,疼死我啦!”   宫若水恐慌至极:“你……你不要过来……我……我……”她原本想说“我会叫的”,可是想了想,似乎没什么意义。   毕炜笑呵呵地说道:“你不会说你会叫吧?叫吧,随便叫,这地方,嘿嘿……”他模仿着电影里那些反派角色的口吻说道:“你就算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的。嘿嘿……”   “你……你不要过来呀……我家里有钱,你想要多少,我通通给你,你不要碰我。”   “有钱算什么?我告诉你,老子给了那家伙五千块钱,他已经把你卖给我啦!你长得这么漂亮,嘿嘿,我娶回家去做老婆。我跟你说,别看我们村子穷得叮当响,我可是村子里的首富啊!我家里还有彩色电视机呢,你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宫若水害怕极了,语调中已经带着哭泣。她无法想象自己一个千金小姐跟这个男人过日子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她只得苦苦哀求:“大哥,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了我吧。你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我全都答应你,求求你!”   毕炜忍住了笑,想不到自己三言两语,就把高高在上的宫若水吓成了这个样子,毕炜忽然阴笑道:“好啊,那你亲我一口吧。”   “啊?”   “不愿意?好,那我就强奸你!”说完,毕炜站起来,故意踢着脚下的水,弄得这里“哗啦啦”作响,听声音,很像他走近了宫若水。   宫若水拼命蹬着腿:“不要不要,你不要过来……”   “答不答应?”   “答……答应你。”宫若水权衡轻重,只好同意了。可是说完这句话,她已经轻轻啜泣了。   毕炜重新蹲下来,说道:“还等什么?来呀!”   宫若水迟疑了一会儿,她的身体慢慢超前倾去。她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是往日,自己不是驾着豪车去游玩,就应该在自己的别墅里享用着南半球空运来的水果。本来,她还计划下个月去阿尔卑斯山滑雪的,而眼下,她却跟一个不知名,身上一股恶臭的男人在一起。宫若水想起这些,就觉得不甘心……宫若水的上半身已经倾过去了,可是,面前却没有一个人。   宫若水暗暗惊讶。   而这时,她的身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好了,不玩了。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是警察。”毕炜停了一会儿:“还是你最讨厌的一个警察。”   “你是毕炜!”宫若水突然愤怒的叫道。   “卧槽,你一猜就中,看来我还真是你最讨厌的人啊!”毕炜没想到这一点提示,对方就猜中了。   “毕炜,你个王八蛋,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快救我出去!”   毕炜苦笑:“我说,宫大小姐,我他妈要能出去的话还用等到现在吗?再说了,难得看宫大小姐出糗,为什么不多看看呢?”   宫若水很生气:“毕炜,你个混蛋,你等着,我要是出去了,肯定饶不了你!”   “多谢多谢,你要能出去了,我肯定谢天谢地,敲锣打鼓,还得去庙里还神!”毕炜对于宫若水的愤怒毫不在意。   “毕炜,你他妈……”   “好啦,骂够了吧?我来这儿是来救人的,不是听你变着花样骂街的。你要是骂够了,就帮我个忙,先把我眼上的蒙眼布摘下来。”   “你为什么不先帮我摘?”   “因为我得先看清楚路啊,然后才能带你出去!”毕炜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儿简直不可理喻。   “哼,你知道我们宫氏集团每年要纳多少税吗?你的工资都是我们宫氏集团开的!”   “好好好,你牛逼,我帮你摘。”毕炜转过身去,刚抬起两只手来碰到了宫若水的耳朵。宫若水一偏脑袋,躲了过去。她厌恶地说道:“不要你碰我!”   “嘿,真是狗咬吕洞宾,我这是帮你呢!”毕炜只是转过头来,背对着宫若水说道。   宫若水上半身使劲往旁边一撞,撞在了毕炜的臀部上。毕炜根本没有防备,叫了声“哎哟”,整个人扑倒在了水里。   “哗啦啦”,水花四溅,宫若水竟然开心地笑了起来:“活该!”   毕炜挣扎着爬起来:“是是是,我活该。我他妈在燕垣过得好好的,接到了游厅长的电话赶过来,然后又接了这个倒霉的差事,你以为我愿意啊!得,干脆咱们谁都别摘了,老老实实在这儿等着。等着绑匪一会儿过来把咱们大卸八块吧。”说完,毕炜赌气似的坐在了一边。 第二十五章 你说的是《忍者神龟》吧?   宫若水听到毕炜的话,身体不觉抖了起来。她心中很清楚,毕炜的话不是危言耸听,尽管自己非常不喜欢这个警察,甚至可以说是讨厌、厌恶、憎恨。但是毕炜,是目前她能依靠的唯一的人。关于毕炜的事情,宫若水并不了解多少。毕炜一样被绑匪抓了进来,他肯定也强不到哪里去,可是在这种环境下,除了毕炜,宫若水没有其他的人选可以去依赖了。   毕炜说完那句话后,自己站了起来,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收腿向上高高跳起,同时两只被反绑在身后的手向前一转,用了一个类似铁门坎儿的动作,轻松将两只反绑的手从身后变为了身前。这样就简单多了,毕炜伸手摘去了蒙眼布。   自从自己落到车上后,准备伺机行动。可是由于不清楚绑匪的人数,他一直没有轻举妄动。他担心驾驶三轮车的只是一个负责拿钱的同伙儿,只有先找到藏匿宫若水的地点才是上策。可是三轮车停下后,是在一处荒郊野地,这里一望无际,是一大片长满了杂草的开阔地。毕炜改变了主意,他乖乖被绑匪抓住,没有任何的反抗,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见到宫若水的机会。   毕炜的视线逐渐适应了这里的黑暗,他发现这里有些诡异。自己所在的空间,是一处下水道!难怪这里会一阵阵的恶臭呢!圆形的穹顶通向了远处,无法看清楚尽头是什么。当务之急,是要先想办法解开身上的绳索。毕炜重新坐下来,解开了脚上的绳索,然后“嗷呜”一声,拼命咬着绑缚手腕的绳子。   “你在干什么?”宫若水听到声音的异样,紧张地问道。   “关你屁事,老子在吃饭呢。呸呸呸。”毕炜觉得这条混着铁丝的麻绳并不“好吃”。花了足有十多分钟的时间,毕炜才解开了绳索。   他故意在宫若水面前跺跺脚,拍拍手,又活动着手臂,还笑嘻嘻地说道:“哎呀,重获自由的感觉就是好啊!”   宫若水听到他这么说,语气间竟有了一丝的兴奋:“你……你解开绳子了?”   “嘿嘿,想困住我,这绳子怎么能行啊,得用太上老君的晃金绳才行!”   宫若水听不懂他说什么,反而急促地说道:“快,你快帮我解开绳子啊!”   毕炜笑嘻嘻地不搭腔。   “我命令你给我解开绳子,听到没有?”   “好啊,你求我!”毕炜环保双臂,睥睨斜视。自己前几天侦办案件的过程中,看到了宫若水的那些所作所为,早就想找机会教训她一顿了,眼前虽然时机不大合适,但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想让这位高傲的富家小姐吃点儿亏,还真不大容易。   “想让我求你,你做梦!”宫若水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气得骂道。   “好啊,那你在这儿享清福吧,我要走了。”说完,毕炜还真的迈动了步子。   宫若水急得大叫:“毕炜,你见死不救,我爸知道了一定会饶不了你的!”   “饶不了我?你是不是昏了头了?我离开这里,留下你一个人在这儿,被绑匪强奸也好,被他卖了也好,甚至是被他宰了……神不知鬼不觉的,除了你和我,还有绑匪,绝没有第四个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好了,不跟你说了,一会儿绑匪就回来了,我先走了,告辞,不送!”毕炜一拱手,继续朝前走。   毕炜所说的话虽然是出于吓唬宫若水的心理,却绝非危言耸听。宫若水最清楚这一点。她听毕炜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渐渐消失了,心中更为惶恐害怕:他真的走了吗?身为一个警察,怎么能这样?宫若水气得大叫:“毕炜,你这个王八蛋,你个大傻逼!你见死不救,你不配当警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巨大的呼喊声在周围形成了一波波的回音,朝着前面激荡而去。   “喂,骂够了吧?”毕炜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宫若水却是又惊又喜:“你……你没有走?”   “废话,我要是走了,好给你骂我的机会,是吗?”毕炜就站在她旁边,那些脚步声,不过是他故意做出来给宫若水听的。   宫若水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内心却在期盼毕炜可以救自己。   毕炜叹了口气:“本来呢,我是想让你道歉的。不过看你这副样子,估计这辈子都没有说过’对不起’三个字,算了,我就当是被一条狗汪汪叫了。”   “你……”宫若水刚要发怒。   毕炜伸出一根手指:“哎,你想清楚了,你要是再骂我,我就真的走了,没开玩笑。”   宫若水不说话了,她感觉到有一双略带温度的手帮自己解开了蒙眼布。她轻轻睁开了双眼,看到了毕炜就在自己的面前。   毕炜伸出一个巴掌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手术很成功,恭喜你重见光明。”   宫若水的嘴角刚刚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又很快消失了,噘着嘴说:“一点儿也不好笑。”   “唉,你说不好笑就不好笑吧。”毕炜帮她解开了手上脚上的绳索。   被捆了几天,宫若水的脚都没有了知觉,在毕炜的搀扶下才慢慢地站了起来。宫若水看着面前的环境,诧异说道:“这……这是下水道?”   “咦,你不简单嘛,还能认得出这是下水道,好,厉害!”毕炜伸出了一根大拇指称赞说道。   宫若水如何听不出他话语里的挖苦,她说道:“哼,美国大片里经常有这类场景的。”   “美国大片?哦,你说的是《忍者神龟》吧?”   宫若水瞪了毕炜一眼:“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沿着这条路找出口呗!”   “咱们就不能想办法上去吗?这里多恶心啊!”   毕炜冷笑:“上去,行啊,除非不要命了。绑匪就在上面等着咱们呢,再说了,铁将军把门,从外面锁死了。你有本事你上去吧,我自己去另找出路了。”说着,毕炜抽开了搀扶着宫若水的手臂,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宫若水急得直挥手:“喂,毕炜,你给我回来!”   毕炜站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何事?”   宫若水秀眉紧蹙:“听你的吧,带我离开这儿!”   毕炜伸出了一根食指左右晃动:“啧啧啧,语气不对,求人办事不是这种命令的口气。你应该这么说,英明神武、玉树临风的毕队长,求求你带我离开这儿。”   宫若水又好气又好笑,自己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更何况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还是个警察。她赌气似的说:“我不会说!你爱走就走,我被绑匪杀了也不关你的事,你滚吧。”   毕炜叹了一口气:“我可真服了你了,你还真是个大小姐。得,谁让我他妈干的是警察呢,走吧!”毕炜一招手,让宫若水跟在了他身后。   哪知宫若水却说道:“我……我脚受伤了。”她想让毕炜搀扶着自己走,可是这句话终归说不出口。   “宫大小姐,我脚也受伤了,不是还连在一起呢吗?快点儿吧,再耽误下去,绑匪就来了,赶紧的!”毕炜不耐烦地催促说道。他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摊上这么个差事。虽然说以前的安琪儿也是高傲,但安琪儿始终尊重对方的尊严,不说出格儿的话,不做出格儿的事。可是眼前这位出身豪门的富家千金,却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仿佛天底下所有人都得让着她。   宫若水尝试着往前迈了一步,却“哎呀”一声叫了起来,跌倒在水里。 第二十六章 这辈子你也欠我的   毕炜见状,赶紧跑过来:“怎么样?”   宫若水疼得说话语气都变了:“我……我的脚……好疼啊……”   毕炜说道:“你先坐下来,我帮你看看。”   宫若水见他的神情和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不敢执拗,只好乖乖照做了。   毕炜捧起了她的左脚,发现这只脚已经变形了……骨折!这是毕炜的第一判断。他左右看看,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水里飘着一根树枝。毕炜跑过去,捡回了这根树枝。   宫若水看得胆寒,抓着毕炜的胳膊:“你……你要做什么?”   毕炜正色对她说道:“你的脚骨折了,必须马上矫正,要不然就做一辈子瘸子!”毕炜撅断了树枝,然后顺手抓过麻绳,劈成了很细的一条。   宫若水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顿时十分紧张,她抓着毕炜胳膊的手不觉紧张起来:“会不会很痛?”   毕炜翻遍了全身,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被绑匪抓住的时候,全身上下都被他走了个遍,最后手机香烟等东西都比绑匪拿走了。毕炜只好脱下了外套,递给宫若水:“咬在嘴里!”   “啊?”宫若水有些嫌弃。毕炜是她最讨厌的人,而且这件外套脏兮兮的,怎么能放在嘴里呢?   “一会儿会很痛,我担心你会咬断自己的舌头,你不想变得又瘸又哑吧?”   宫若水没得选择,只好照做了。她咬住了毕炜外套的一只袖子。   毕炜轻轻抬起她的脚,解开鞋带,小心翼翼地脱去了鞋子。不得不说,宫若水确实是一位实打实的美女,就连纤纤玉足都生得如此美丽。不过毕炜可没有恋足癖,他伸手摸了摸脚腕。宫若水的汗已经下来了。   毕炜看着宫若水的眼睛:“你把眼睛闭上。”   宫若水很听话地紧闭双眼。   毕炜深吸了一口气,脚伤成了这个样子,宫若水竟然都没有察觉。后来又一想,可能是她这几天的恐惧,战胜了疼痛感吧。毕炜的手掌轻轻拂过了宫若水的脚腕,这令宫若水的心中痒痒的,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突然,“咔”的一声轻响,宫若水痛得大叫了一声,一张嘴,外套也掉落进了水里。两颗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了水面中,砸开了两圈圆晕。   “好痛啊!”宫若水哭着喊。   “好了好了,就这一下,没事了。”毕炜将两根树枝缚在了宫若水脚腕的两边,用劈开的麻绳捆好。做完这一切后,他松了一口气:“这是帮你正骨矫形呢,要不然这只脚将来可就麻烦了。”   剧痛感渐渐消失了,宫若水止住了眼泪:“真的很痛啊!”   “骨折啊,你以为是闹着玩的吗?记住,这条腿不要着地,更不要用力,过段时间就好了。”毕炜弯腰捡起了泡在水里的外套:“你记住啊,出去后赔我一件衣服。”   宫若水看着毕炜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警察没有那么讨厌了,她想要道声谢,可是那两个字到了嘴边,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毕炜拧干了衣服,搭在肩膀上,伸手扶起了宫若水:“走吧,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宫若水苦着脸:“可是……可是我的脚不能着地唉。”   毕炜一愣,想到了这一节,她一个女孩子,如果在水里单腿跳,恐怕也跳不了几步。而在这种环境中,自己扶着她走,速度也会降慢许多的。毕炜一咬牙:“得,我吃点儿亏,背你走。你要不愿意也没关系,我还不想受这份罪呢!”毕炜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一定会被这位高傲的大小姐否定。   宫若水听到毕炜这句话,迟疑了片刻。   毕炜看着她:“不愿意?那算了,我还省得费力气了,就这么走吧,前面看看会不会有谁丢的拐杖什么的。”   “等一下。”宫若水忽然拉住了毕炜,“你背我!”仍旧是一份命令的口吻。   毕炜苦笑:“唉,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大小姐,请上马。”他弯下了腰。   宫若水跳到了毕炜的背上,别看毕炜个子小,力气却很大,背着她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宫若水看着毕炜的臂膀,忽然心旌摇动,她说道:“何止上辈子,这辈子你也欠我的。”   毕炜一愣。   宫若水也觉得自己失语了,不过她灵机一动,说道:“你打过我,你忘啦?”   毕炜听她提起这句话的口吻很轻松,自己也放松了许多,他笑道:“打你这件事是我不对,但是,是你先动的手啊。咱们国家的法律也没说被打了不许还手啊!”   “喂!”宫若水伸手打了毕炜肩膀一下。   “别打,你现在要是打了我,我力气一泄,肯定就摔了你了。到时候,还得重新正骨。”   宫若水听到这话,不敢妄动了,只好乖乖趴在了毕炜的背上。   毕炜往前走了五十多米的距离,忽然出现了左右两条岔路。他看了一下,问宫若水:“都说女人的直觉比较准,走哪边?”   “唔,这边!”宫若水伸手一指。   “好,听你的。”   毕炜转向往左边的路走去。   “毕炜,你是怎么被绑匪抓住的?”   毕炜笑了一下,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   宫若水听得直咋舌:“我不信。”   “这有什么不信的?”   “那么高的桥,你敢跳下来?”   毕炜回应了一句“呵呵”,不说话了,有一些事情,没必要解释。   这条路走了许久,毕炜都开始喘气了,都没有发现任何的出路。他仰头看看周围:“奇了怪了,电影了都是没走几步就看到梯子了,上面有井盖,打开井盖后必然是在一条车水马龙的大街。走了这么远了,怎么什么都没有看到?”   宫若水说道:“不如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走了这么远了,绑匪也追不上我们了。”   毕炜左右看看,发现右边有一处高台,没有水。他走过去,将宫若水轻轻放下来:“小心你的脚。”   宫若水坐下后,看着毕炜坐在自己身边,他微微喘着粗气,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她忽然说道:“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细心的人。”   毕炜一愣,笑了:“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宫若水不说话了。她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找不到出路也挺好的。最起码,她和毕炜能多相处一段时间。宫若水家资殷实,从小无忧无虑。以前交往的男朋友都是富家子弟,有的人家教良好,却不喜欢宫若水的性格;有的人家教很差,而宫若水却觉得他败家。身边的朋友多是一些膏粱子弟,像毕炜这样的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毕炜没有注意到宫若水一直在看他,他反而抬头看着头顶:“真邪了门了,明明是一条下水道,怎么就看不到井盖呢?”   宫若水忽然说道:“我们出不去不也挺好的吗?”   “嗯,你说什么?”毕炜也没有听清她的话,扭过头来看着她问道。   “哦……没什么,我是说……可能我选错了路……”宫若水赶紧将头扭向了一边。   毕炜无力地躺下来:“如果我们找不到出路的话,就要想办法和外界联系上才行。可是我们没有电话、没有通讯设备……该怎么办?”   宫若水的生活一向由别人照顾,她最初的恐惧已经消失了,只是悄悄看着毕炜,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毕炜一下子坐起来:“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去找出路。”   不料,宫若水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毕炜的手,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种耐人寻味的神情:“你不要走……” 第二十七章 我也不稀罕来救你   当游旭办公室的门被撞开的时候,他怎么都想不到,来人会是安琪儿。身后还有一名省厅的警察阻拦,看样子是没有拦住。他看到游旭后,很惶恐地说:“对不起,厅长,我刚才已经跟她说过了,但是……”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那个警察转身离去了,他只是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安琪儿,心中猜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真的是一名警察,公然闯进省公安厅厅长的办公室,胆子未免太大了。   游旭站起来,让安琪儿随便找地方坐。   安琪儿却没有心思去说一些场面话,一上来就问道:“毕炜真的失踪了吗?”   游旭叹了一口气:“本来,我就知道这件事会惊动你们,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我已经下达各分局的人寻找线索……”   “现在有消息了吗?”安琪儿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游旭摇了摇头。   安琪儿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当场晕倒。游旭则耐心讲出了那天的经过,而安琪儿听后,更为惊愕。这的确是毕炜做事的风格,他跳下了桥,一定会跟绑匪照面的。难道……绑匪已经杀害了他吗?安琪儿一想,觉得不可能。一来,她是再给自己宽心;而来,她相信一般的绑匪根本不是毕炜的对手。当初任思齐那么厉害,都没能杀死毕炜,更遑论其他人了。   游旭看到安琪儿忧心忡忡的样子,他说道:“你先不要太激动,虽然目前我们没有发现毕炜的行踪,但是也没有发现他的……尸体,这是一个好消息,毕炜还活着,我相信!”   “我也相信!”安琪儿忽然说道,“游厅,你让我加入专案组好不好,让我去找毕炜!”   游旭为难了,他虽然是公安厅副厅长,但是调一个人进专案组也不是他一句话说了算的。就连毕炜,也经过了几道手续的批审。游旭本想一口回绝,但是看到安琪儿殷切的目光,又不忍心了。他思索了良久,才说道:“好吧,那我就跟老邢他们说一声,回头我再派两个人给你。琪儿,作为长辈我想多说两句。”   “您说。”安琪儿的请求得到了批准,她多多少少有一些放心了。   “这件案子已经不见了两个人,一个是富家的千金,说起来跟我也有些亲戚关系;另一个我不说你也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说道,“无论怎么样,你都要小心。回头我跟枪房那边说一声,你要配把枪。”   “是。”安琪儿立正敬礼。   宫若水一个人躲在了肮脏的下水道里,大气都不敢出。她极力向前望着,想要看穿那层层的黑暗,看到那个最能令她有安全感的人。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宫若水蜷缩着身子,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兔子,不敢作声。黑暗,可以给人无尽的恐惧。人类最大的恐惧,来自于未知。   黑暗之中,你永远不知道潜伏着的,是怎样的危机。尽管自己刚才苦苦哀求,但是毕炜还是安抚住了她,并且答应了她一定会回来,然后转身离开了。时间过去了多久,宫若水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过去了很久,却一直不见毕炜回来。   他会不会遇到了绑匪?会不会发现了路自己逃走了?宫若水越想越怕,她想要高声喊叫毕炜的名字,却又担心被绑匪听到。她只能是缩成一团,极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串脚步声,这个步伐很有节奏,一下又一下地趟着水。   “毕炜!”宫若水翻身坐了起来,朝着来人的方向喊去。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忽然快步跑了过来。宫若水哭出了声:“毕炜,你怎么才回来呀!”   可是,当那个人冲破黑暗之后,站在宫若水前面。宫若水却被吓得魂飞魄散,因为这个人正是——绑匪!宫若水“啊”的大叫一声,猛然坐起来,牵扯到了脚腕的伤处阵阵疼痛,豆大的汗珠也从额头滚落。   “怎么了,做噩梦了?”   宫若水诧然扭头望去,不知何时,毕炜已经回来了。看到了毕炜,宫若水的心中百感交集,差点儿哭出来,她抽泣着鼻子:“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要丢下我不管?我好害怕……好害怕……”   这个骄横的女孩儿原来也会哭的。毕炜笑了一下:“我没走多远就回来了,见你睡着了,就一直在这里坐着。那边有亮光,我觉得可能会是一条路,我背你出去吧。”   毕炜的语气很激动,毕竟他找到了出路,意味着两个人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可是宫若水听说真的有出路,她却迟疑了。出去吗?出去之后呢?宫若水知道自己会回到以前的生活,灯红酒绿,锦衣玉食。   她趴在毕炜的背上,轻轻问道:“毕炜,你出去之后有什么打算?”   毕炜一愣,笑了:“你知道吗,你这句话,通常是监狱里的犯人们说的。你应该问,我们出去之后怎么办?”   宫若水笑了,不觉紧了紧搂住毕炜脖子的手臂,她悄悄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了毕炜的耳畔,呢喃道:“那……我们出去之后怎么办?”   “我送你回去,然后我会叫同事过来,顺藤摸瓜,看看能不能通过这个地方锁定犯罪嫌疑人。”对于宫若水细微的小动作,毕炜恍然未觉。   宫若水见毕炜停住了,她没有说话,一直等毕炜说下去,但是毕炜却再也没有说什么。宫若水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了。抓住犯罪嫌疑人就好了嘛,倒时候我回我的花果山,你回你的高老庄,多好!”   宫若水气得打了毕炜一下,像是一个撒娇的小女生。   “喂,别打了,我说真的。你再打我,我可就还手啦!”   宫若水说道:“我问的是以后,这件案子彻底结束了之后,你怎么办?”   毕炜想了一下,说:“暂时没想那么多吧。谁知道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那……你会干一辈子警察吗?”宫若水想好了一个计划。   毕炜苦笑:“当然了,除了这个,我也不会干别的了。”   “不如……我跟我爸说一声,让你来我们公司好了,给你一个总经理或者是总监的位置,那不挺好吗?工资高,而且专车接送,也不用这么出生入死的。我也能天天……”宫若水想说但是“我也能天天见到你”,可是话到嘴边,却被毕炜打断了。   毕炜说道:“你也能天天欺负我是不是?算了吧,你现在打我,我还能还手,要是进了你家的公司,你还不得照死了欺负我呀!休想!”   宫若水强调说道:“喂,我说的是认真的。我告诉你,这个机会不是谁都有的,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进我们家的公司吗?”   毕炜不屑地说道:“多少人也是有个数的,对吧?偏偏我就是那个刨除了那个数字之外的人。大小姐,心领啦!”   宫若水很生气,她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这样的话。她气愤地说道:“你别以为你救了我,你就有大功劳了,我不稀罕!”   “妙极妙极,我也不稀罕来救你。说句实话,像段飞、苗谷那样的经历我可不想有,出去了之后,你我就各奔东西,以后不相见就是了。”   “滚开,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你胡闹什么?!”   “谁胡闹了?你快放我下来。听到没有,你马上放我下来!”   “嘘——”毕炜的神情忽然变得专注起来,他神情凛然地说道,“有人来了。” 第二十八章 大小姐,你到底想怎么样?   宫若水三言两语便和毕炜吵了起来,她很快恢复了自己大小姐的脾气,要毕炜放下她。可是看到毕炜认真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宫若水侧耳听去,果然听到了无尽的黑暗之中,依稀有脚步声传来。被困禁了这么久,她已经非常熟悉这个声音了。尽管脚步声还很轻微,但是那声音犹如一记记的重锤,捶在了宫若水的心里。   “他……他来了……是他,他来了!”宫若水的心底涌起了恐惧,她的手不觉又搂住了毕炜的脖子。   毕炜坚定地大步流星朝前走:“我们必须马上出去!”   毕炜的步伐加快,带动了“哗哗”的水流声,声音大了起来。而这,也使得身后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清楚。   “他来了,毕炜,快呀,他追上来了!”宫若水惶恐地回头看过去,不停地催促毕炜。   下水道的污水里,什么杂物都有,这地方比起垃圾场来,只是少了几样大型垃圾。毕炜背着宫若水走在水里,经常会踢到水下的杂物。水面上,偶尔会有漂浮而过的塑料袋、树枝等杂物,甚至偶有老鼠会游过去。之前毕炜走得小心翼翼,可是现在却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把人质安全送出去再说。   身后的脚步声距离他们更近了一些,毕炜回头望去,甚至可以隐约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他抬头朝前望去,在他们的正前方,已经出现了那点光亮。不错,那是出口!毕炜只要能把宫若水送到那里,自己就得以解脱了。他完全可以只身返回,和这个至今看不清楚相貌的人激烈地搏斗一番。   后面追击的绑匪,似乎注意到了这一情况,他加快了脚步,快速跑了上来。千钧一发,生死就全看这一把了。毕炜可不敢怠慢,背着宫若水也快步跑了起来。本来,这点小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可是偏偏脚腕上的伤发作了。从那么高的桥上跳下来,脚腕扭了一下,毕炜之前一直忍着疼痛,现在要做这么大幅度的剧烈动作,难免牵扯到了伤痛。   毕炜轻轻“哼”了一声,很快又咬牙坚持着往前跑。   宫若水注意到了毕炜痛苦的神情,问道:“你怎么了?”   “别说话!”毕炜使劲往上抬了一下宫若水,两个人距离出口只剩下了百米距离,绑匪仍然在身后穷追不舍;五十米;绑匪没有放弃;三十米,绑匪跑到了距离出口百米的地方……   终于,毕炜背着宫若水来到了出口。可是眼前的场景却让他们傻了眼:原来这里的位置,是在半山腰,水泥筑成的下水道从山腰处伸了出去。在下方落差将近十余米的距离处,有一个巨大的污水池。下水道的所有污水,都会被排放在这里。   而下水道的出口处,竖起了一个半人多高的铁丝网,所有的垃圾都被挡住了,保证只有污水排进了下面的污水池。如果换做是清水,相信这会是一个很好的旅游景点。不过毕炜他们可不是来欣赏风景的。   眼看绑匪迫近,毕炜背着宫若水翻过了那半人多高的铁丝网,站在了外面。宫若水只往下看了一眼,便吓得将头埋在了毕炜的后背,不敢再看。毕炜回头看去,见绑匪的步子慢了下来,他一步一步悠哉悠哉地走着,步伐中透出的是一种自信。似乎他很清楚,眼前的两只猎物,已经无路可逃了。   毕炜抓着铁丝网,等凶手慢慢走近后,发现他戴着黑色的头套,根本看不到相貌如何。   毕炜大叫一声:“抓紧了!”无论是宫若水还是绑匪,都是微微一愣。毕炜背负着宫若水,松开了紧握铁丝网的手,纵深跳入了污水池里。   而与此同时,安琪儿手里拿着毕炜的照片,已经在应家店附近开始了盘问。由省厅派来的两个女警协助她,但是这两名女警的工作热情并不是很高。她们认为,安琪儿目前所做的工作,警方都已经做过了,收效甚微。安琪儿这么做,也只会是徒劳无功……果然,从一开始到现在,安琪儿像是疯了似的拦住了每一个路过的村民询问,可是得到的回应不是摇头就是摆手,毫无收获。   安琪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毕炜,你到底在哪儿?   毕炜和宫若水一同越入了污水池里,周围的污水迅速地钻进了他的口鼻里。毕炜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的翻滚,他两只手摸索过去,抓住了同样在极力挣扎的宫若水,两个人这才顺利地浮出了水面,勉强游回了岸上。   毕炜一上了岸,便跪在那里声声干咳,将污水全都吐了出来。宫若水也是一样。好不容易吐干净了这些恶心的污水,毕炜看看周围:这是山上的一处密林,蓊蓊郁郁,苍翠欲滴,偶尔还能听到鸟鸣。景色是真的不错,可惜被这一池子的污水破坏了。这是哪儿啊?毕炜很茫然,他不是本地人,不了解这一带的环境。   宫若水瘫坐在了地上,问毕炜:“这是哪里?”   毕炜苦笑着摇头,他也不知道。他回头朝上面的污水池望去,那里已不见了绑匪的身影。当务之急,是不能耽搁了,得想办法下山才行。可是毕炜的力气耗尽了,也只能是暂时先休息,只希望绑匪不要尽快找来才是。   毕炜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他找到了一根一人高的Y字形树枝,递给了宫若水。   宫若水很奇怪。   “当拐杖用。”毕炜解释说道。   “我不要,太难看!”宫若水毫不客气地把树枝丢在了地上。   毕炜倍感无奈:“大小姐,我们现在是在逃命啊,不是他妈走巴黎时装秀,你还在意什么好看不好看?”   宫若水当然明白这一点,此时的她,从垃圾堆里捡回了一条命,身上的衣服除了牌子,还不如路边要饭的乞丐干净。宫若水是想继续让毕炜背着她的,可是这个要求又无法提出来。她只是赌气似的说:“不要不要,我就不要!”   毕炜苦笑:“你还真是个大小姐脾气啊,我告诉你,我一不是你爸,二不是你哥,我可不会惯着你的,你要再说一个不字,看我不打你!”说完,毕炜怒目而视,高高扬起了手掌。   宫若水冷笑一声,俏脸一扬:“好啊,你打我啊,你试试看!”   毕炜真是无可奈何了,想一想,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这么没有办法。毕炜只好说道:“好好好,算你狠。我跟你说,现在我们是逃命,只要能跑得掉,那就是谢天谢地了,你还在乎自己外貌做什么?”他又说道:“再说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一样。我们现在这模样还不如路边讨饭的乞丐呢!听我的,你就委屈一下,这个你就先将就用着,等我们回去了,让你爸给你打个镶金镶玉镶钻镶宝石的拐杖,行了吧?”   “我就不要!”   “哎呀,我他妈要疯了。大小姐,你到底想怎么样?”   看着毕炜抓狂的样子,宫若水的心里有了一些小小的悸动,她强行抿嘴忍住了笑,说道:“除非……除非你背我。”   “凭什么啊?我救了你,你还让我背你?”   “你欠我的!”   “放屁,哪个王八蛋说我欠你的。我大耳刮子抽死他!”   “在之前,你说的。你说你上辈子欠我的!”   毕炜一愣,没想到宫若水对于这句话记得这么清楚。他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叫你他妈乱说话!” 第二十九章 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毕炜背着宫若水,左手撑着那根“拐杖”,在密林里穿行。对于生活奢靡的宫若水来说,她从来没有这么近的接触过大自然。以往出去旅游,无非是去一些国家著名的商业中心购物,对于大自然的美,她今日才真正领略到。   伏在毕炜的背上,宫若水的心情无法言表,她时不时会激动的地说:“毕炜,你看,是松鼠!哈哈,好可爱,它们胆子好小哦。”“呀,毕炜,那是什么鸟啊,羽毛真漂亮。”“兔子,有兔子,你看到了吗?”……宫若水手足乱舞,如果她现在没有伤,一定会跑近些好好看个够。   毕炜倒霉了,他的脚本来就隐隐作痛了,而宫若水只要一动,就会牵扯到他的伤痛处。毕炜咬着牙说道:“我说,宫大小姐,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地不要乱动啊,我这样很累的。”   宫若水笑了:“很累吗?那我帮你擦擦汗。”说完,还煞有介事的用袖子擦了擦毕炜的额头和脸颊。她心情激荡,忽然伸出了手,放在了毕炜的额头上,感受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容。   “喂,你这是干什么?”毕炜问道。   宫若水急忙说道:“啊?哦……我,我想看看你有没有发烧。”   走了两个多小时,都没有下山的路。毕炜将宫若水放在了一块大石上,喘着气,他轻轻揉着自己的脚腕,脸上出现了焦急的神情,左顾右盼。   “你受伤了?”宫若水问道。   “完了,找不到下山的路。刚才那条路已经断了,要是再找不到,恐怕晚上我们就要在山上过夜了。”毕炜望着远方愈见西沉的夕阳,忧心忡忡地说道。似乎对于宫若水的提问,他丝毫没有听到。   宫若水听到毕炜这么说,竟然异常兴奋起来,她单腿站在了大石上,张开双臂,看着西边天际铺满的红霞,大声地喊道:“喂,我们迷路啦!”喊完后,竟然自己笑了起来。   “你疯啦?快下来,当心变成瘸子!”毕炜伸出手去。宫若水很自然地拉住了他的手,慢慢坐了下来。毕炜怒道:“你神经病吧?喊什么喊!”   宫若水却说道:“喂,你有点儿浪漫情怀好不好?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身处大自然中,远处是夕阳西下,晚上点起篝火在这里睡一觉,很浪漫不是吗?”   “浪漫?要浪你去浪吧。你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吗?绑匪说不定就在后面追着我们,你刚才那一嗓子很可能会暴露;还有,晚上睡在这里,你知道这里有没有狼?万一晚上遇到了狼群,我们会死得连块骨头都不剩!”   看着毕炜郑重的表情,宫若水呆住了,半晌她才说道:“那……那……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毕炜看着她,心情很不好,觉得自己真是走霉运到家了,他说道:“宫大小姐,说句实话,我要不是穿这身警服,我绝对不会来救你!”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啊,难道我就没有一点儿优点吗?”宫若水很生气。   “优点?”毕炜想了片刻,忽然笑了,“有啊。你家里很有钱,这算是一个优点,毕竟,这种条件是让人羡慕不来的。”毕炜说完后,站了起来,背对着宫若水弯下腰:“走吧,要不一会儿绑匪找来了。”   哪知道,宫若水“哼”了一声,扭头看向了另一边。   毕炜直起腰来看过去,说道:“我说大小姐,都这时候了,能不能不要耍你的小姐脾气了,我们现在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啊!”   “要走你走,我不走!”宫若水说完这句话,眼泪竟然在眼眶里打转了,“反正我什么都不是,我在你眼里一点儿优点都没有,你还救我干什么?”   毕炜没想到自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一句话,竟然会惹哭她。自从认识宫若水之后,这个女孩儿给毕炜的感觉一直是高高在上,始终强势的一个人,谁想到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因为毕炜的一句话哭泣。毕炜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女孩儿哭了,他挠挠头:“好了好了,你先别哭,我……我那是瞎说的……你别哭啊。我刚才说错话了,我向你道歉,你……你有优点,有很多优点,行了吧?”   宫若水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不依不饶:“那你说,我都有哪些优点?”   “这……你长得很漂亮,这算一个吧?”   “还有呢?”   “你……你自尊心很强,我一句话,你就哭了,证明你有很强的自尊心,对不对?”   “还有,我还要你继续说下去!”   “你刚才关心我,问我是不是受伤了,看看我有没有发烧,这说明你很关心队友。三条了,够了。”   “不够,我还要你继续说!”宫若水止住了哭泣,看着毕炜。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宫若水打了一个寒颤。两个人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得赶紧找个地方烤干才行。   毕炜趁机说道:“剩下的我以后一条一条地说给你听,现在我们先得找个地方烤火,尽量找一个山洞什么的。”   宫若水点了点头,开心地跳上了毕炜的背上。毕炜背着她,内心却在摇头感叹: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一会儿大小姐似的高高在上,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得让着她;一会儿又跟一个小女孩儿似的,为了点儿小事就发脾气。毕炜虽然懂得心理学,却始终无法猜透宫若水的心思。   两个人又走了几个小时左右,在一处峭崖的下面,找到了被密叶覆盖住的一处山洞。山洞很狭小,长条形状,可以勉强容纳三四个人。   毕炜让宫若水待在洞内,他出去找一些干柴树枝回来。宫若水很害怕,让毕炜快去快回。毕炜很快就回来了,他抱回来了许多干树枝。宫若水问道:“你身上有带打火机吗?”   毕炜摸了摸浑身上下,什么都没有了,他说道:“别指望了,已经全都被凶手搜走了。”   “那我们拿什么点火?”   毕炜笑了:“山人自有妙计!”他很小心地拨开了树枝上的树皮,将它们撕成丝状,很细很细的那种,有的跟头发丝细度差不多。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撕出了巴掌大的一块。毕炜将它们轻轻揉在了一起,然后像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拿出了两块石头,轻轻击打,“嚓嚓”石头在相互击打下冒出了火星。   宫若水看得目瞪口呆,惊叹说道:“好神奇!”   “嘿嘿,神奇吧?这是石英石的一种,古代人就是这么取火的。”说话间,火星落在了丝质木絮上,冒起了青烟,很快,火就着了。毕炜脱下了外套,用两根树枝搭着,烤起了火。有了火,两个人都感觉温暖了许多。   宫若水闷着头没有说话,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很难受。她想要脱下来烤干,可是毕炜在自己面前,她又不能脱下来。外套风衣被凶手拿走了,再脱的话,里面只有睡衣了。正在她犹豫的时候,毕炜拿来了一根长条状的树枝,从他外套的两只袖子里传过去,然后横着卡在了山洞的石壁上,挡在了两人的中间。毕炜拍了拍手说:“好了,现在我们谁也看不见谁了,你也把衣服脱下来烤一烤吧,要不容易感冒。”   说完这句话,毕炜已经脱下了自己身上的毛衣和鞋袜,就着火烤了起来。宫若水知道毕炜此时无法看见她,可还是心如鹿撞,她慢慢地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第三十章 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你要不要?   树枝在篝火里噼啪作响,毕炜后来又不知道去哪里抓来了两条鱼,虽然说没有任何的作料,但是两人饿了许久,这只有腥味的烤鱼,成为了难得的美味。鱼烤好了,毕炜从衣服下面递了过去:“呶,这是你的。”   宫若水接了过来,此刻,她身上仅有一件内衣。换做平时,宫若水出入的都是五星级的高档餐厅,路边的大排档她是绝对抵触的。可是,当烤鱼的香味四溢,钻入她的鼻孔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美味,是任何的高档餐厅都无法做出来的。   毕炜吃得很粗鲁,片刻之间风卷残云,他回味无穷地拍拍肚皮,对宫若水说道:“怎么样,我手艺不错吧?”   宫若水笑了:“毕炜,问你个问题好吗?”   “问吧。”   “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不会的?有啊,太多了。”   “我想听听看。”   毕炜说道:“我这人天生对数字不敏感,这么说吧,我到现在为止,连我父母和我女朋友的手机号都没有记住。”   “啊!”宫若水突然惊呼了一声。   毕炜忽然紧张起来:“你怎么了?”   “哦……没……没事……”宫若水停下了动作,呆呆地捧着那根插着烤鱼的树枝。   毕炜听到那边没有了动静,便问道:“是不是做的不好吃?你等一下,我刚才看那边有点儿野果树,我去摘点儿果子来。”   “不,毕炜,不用了,很好吃,真的很好吃……”宫若水又吃了两口,问道,“你有女朋友了?”   毕炜笑道:“喂,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虽然我长得不高,还丑。但老天爷对我很好啊,赏给了我一个非常好的女朋友。”   听到他的话语间有着炫耀的口吻,宫若水的内心说不出来的酸痛:“那么她……一定很漂亮吧?”   “唉,不是跟你吹牛……她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子。”毕炜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你别以为我是故意奉承我女朋友啊,好多人都说她漂亮,她是我们局里公认的警花!”   毕炜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宫若水重重“哼”了一声,那条吃了一半儿的烤鱼从那边上空丢过来,砸在了毕炜的脑袋上:“嘿,我说大小姐,你能看着点儿扔吗?砸到我脑袋了!”   “砸死你!王八蛋!”宫若水不无气愤地说道。   毕炜很奇怪:“这又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不理你,我睡了!”宫若水穿好了衣服,席地而睡了。   毕炜不明所以,他只好原地坐着,时不时添把柴。毕炜不是情商低的人,不过他满脑子都是安琪儿,根本不会去揣测宫若水的心理,要不然,他早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对于这样一个性情乖戾的富家千金,他不会去想,也懒得去想。   宫若水躺在地上,背对着洞口的毕炜,内心却是思绪起伏,得知毕炜有女朋友了,她的内心哀莫大于心死。自己真的喜欢上毕炜了吗?宫若水并不想承认。她是何等的身份,怎么会去喜欢一个小警察?蓦地,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幅幅的画面,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毕炜时的情景:两个人水火不相容,毕炜和她像是前世的冤家一样,当众针锋相对;毕炜还偷窥她;到后来她当着许多警察的面让毕炜帮她开车……你不该来的,为什么是你来救我?宫若水的泪水无声地涌了出来。   对于这些,毕炜当然没有察觉,他站了起来,一个人站在洞口处,扒开了密叶的一条缝隙,望着深夜里的莽莽大山,心中默念道:琪儿,等我回去!   一夜没睡,不论是毕炜还是宫若水。第二天,毕炜背着宫若水下山,宫若水想了一夜,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问题。她问毕炜:“你跟你女朋友感情很好吗?”   “当然好啦。”提起了自己的女友,毕炜的话多了起来,“要不是省厅的一纸调令,我现在已经和她领证啦!你羡慕不来的。”   “切,鬼才羡慕!谁嫁给了你,才叫倒霉呢!”宫若水撇撇嘴说道。   毕炜笑了一下,不予争辩。   “我问你,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你要不要?”宫若水试探着毕炜。   “没兴趣,还是免了吧。”   “你还没听我说是谁呢!”   毕炜笑道:“就算是七仙女下凡,我也不稀罕。”   宫若水自顾自地说道:“我这位朋友也是一位美女哟,而且家里很有钱。你要是跟她在一起了,你起码少奋斗二十年。”   毕炜说道:“还是免了吧,警察这一行,钱太多了反而会有纪委的人来查你,哈哈,我宁可当个穷警察。”   宫若水继续说道:“我那位朋友,他们家在省厅也有关系的,你要是喜欢当警察,她也会帮你平步青云的。”   毕炜轻轻一笑,不再说话了。   宫若水轻轻打了他肩头一下:“喂,表个态吧!”   “表什么态?我不说了嘛,不感兴趣。”   “你就甘心当一辈子小警察吗?”   毕炜却不以为然:“像我这种人,能干到今天这个副支队长,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还敢奢望什么呢?人得知足常乐啊!宫大小姐,就像你一样。”   “我怎么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被绑匪囚禁的时候,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时候,有钱又有什么用呢?再多的钱,保不住你的平安,买不来你的安全……那时候,自己只能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滋味你知道的。”   宫若水沉默了,良久说道:“我就不信你不喜欢钱。”   “哈哈,谁不喜欢钱?乌龟王八蛋、孙子灰孙子才不喜欢钱呢!可是,有钱不意味着有一切,有一些东西,钱是买不来的。”   “我不信!”宫若水短短的三个字,却是她真实的认知世界。有钱难道不好吗?有钱还有什么买不到的呢?   毕炜笑而不语,不再争辩。一个二十多岁的千金小姐,年纪轻轻就可以参加省一级的重要会议,自己的一两句话不可能对宫若水产生什么影响的。他精通心理学,可毕竟不是心理专家,也不会熬制鸡汤,毕炜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宫若水话锋一转:“回去之后,我要跟我那位朋友说,你们见个面吧。”   毕炜迈步跨过了一条小涧,说道:“宫大小姐,你怎么恩将仇报呢?”   宫若水微微一怔,不明白毕炜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好心好意救你,你怎么能憋着坏想拆散我和我女朋友呢?”   “好心没好报。我是看你这人好,才要主动给你介绍的。我跟你说,我那位朋友可不一般哦,她的眼光很高的,一般人她还看不上呢!”   “呵呵,那我更没有必要去了。你想啊,眼光这么高的人,也不会看上我,我还去干什么呢?”   宫若水急忙说道:“你不一样的,你不是一般人啊!”   “得了,咱们在这儿歇会儿吧,累死我了。”毕炜轻轻放下了宫若水,问道,“你的脚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是有些疼。”   “嗯,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你这是骨折,好了,你歇着吧,我去找点儿水。”毕炜说完,就走开了。过了一会儿,他用一片大叶子捧来了清水,宫若水也口很渴了,接过来一饮而尽。她笑了:“回去后,我送面锦旗给你。”   毕炜笑了:“不用吧?”   “那……送你一笔奖金?”   毕炜摇了摇头:“放心吧,这事你不用管了,我已经安排好了。” 第三十一章 你觉得我们能做朋友吗?   毕炜急于找到下山的路,所以尽管身体乏力,但他还是咬牙坚持着。而宫若水却和他是相反的心思,从这里出去后,生活依旧像是以前那样。她身边会围拢着一些人,他们世俗、纨绔。为了利益才捆绑在一起。宫若水很清楚,她在那群人的眼中,代表的是美色与金钱。这两样东西是世界上大多数男人都趋之若鹜的,而宫若水全都有。   那些人一遍遍地叫着宫若水女神,可是她却一个都看不上。在追求者中,家世显赫的,宫若水觉得没有意思,黄友伟就是这些人的代表。一个浪荡的公子哥儿,有什么优秀的呢?另一批人,就是普通家庭的了,而宫若水更看不上。觉得这些人跟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每天都有固定的生活方式,朝九晚五。宫若水记得有一次她出席了一个拍卖会,中场休息的时候,其中一个服务生上前索要宫若水的联系方式。宫若水没有理他,还当场奚落了他一番。没想到第二天,那个人天天守在了宫氏集团的门口,给她送花,寒暑不断。而宫若水,每次都接过来玫瑰花丢进了垃圾桶里。她觉得这些人全都是神经病。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毕炜这样,两个人像是天生的冤家,见面吵架,可是过了一会儿又和好了。毕炜为了救她,深入虎穴,背着她走了这么远的路,毫无怨言。他很会照顾人。这种感觉,是宫若水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她家资殷实,出身高贵,想要照顾她的人比比皆是,但那些人不是跟她沾亲带故,就是出于某种利益,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毕炜这样的,真的。宫若水忽然有了一种女孩儿心态,她觉得能被一个男人去照顾,去保护,真的很好。宫若水轻轻趴在了毕炜的背上,不觉笑了。   “你笑什么?”宫若水笑起来,呵得毕炜的脖子有点儿痒。他缩了缩脖子问道。   宫若水说道:“没什么,是我想起来一些可笑的事情了。”   毕炜此时很枯燥,便说道:“是什么事,能说出来让我也笑笑吗?”   宫若水问道:“你以前经常保护女孩子吗?”   毕炜说道:“我哪有这艳福啊,我是警察,要保护的是案子的受害人,比如你这样的。有的时候挺危险的,我也救过同事……”毕炜想起了安琪儿。   “那……我算不算你保护得最用心的一个?”   毕炜哑然失笑,却不回答。   “喂,说说看嘛,我想知道。”不知不觉,宫若水竟然撒起了娇,晃动着毕炜的肩膀。   毕炜无奈地说道:“这种事情没什么用不用心的,如果我的一个失误导致了受害人被害,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毕炜喘了一口粗气,脚下踉跄打滑,差点儿摔倒。   宫若水急忙说:“停下,快停下,坐下休息会儿。”   毕炜放下了宫若水,坐在一旁喘着气,他打趣说道:“大小姐的生活锦衣玉食就是不一样,你该减肥啦!”   宫若水佯怒,瞪了他一眼。   毕炜指着前面说道:“穿过这片林子,我们就能到下面的路上了。到时候拦辆车,我们就回家啦,哈哈……”   “你回去后,会马上回燕垣吗?”宫若水担心地问。   毕炜很肯定地摇了摇头:“你虽然安全了,可是案子还没有解决。绑匪至今都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还有,你家里人也送出去了两千多万的赎金,这件事情总要有个结尾才好。要不然,我这警察干着还有什么意思?”   宫若水听得有点儿感动,她忽然说道:“这么说,你是为了我?”   毕炜一愣,他望着莽莽群山:“谈不上为谁,只是不想让自己活在遗憾里,我可没那么高尚。”   “我们……”宫若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堵在了心口,怎么都说不出来。   毕炜扭头看着她,轻轻皱眉,等待着她往下说下去。   “回去后,我请你吃饭!”   毕炜笑了:“算了吧,工作太忙,肯定没时间的。”   “可以等案子结束啊,难道你还没有时间吗?”   毕炜说道:“案子结束我就回燕垣啦!”他这句话说得很轻松,似乎很期待那一天快点儿到来。   宫若水怅然若失,她沉默了。   晚上,两个人在林子里找了一个背山的大石头,就在上面将就了一夜。晚上,宫若水醒来,发现毕炜靠着山壁睡着了,脑袋一沉一沉的。宫若水忽然觉得这样的毕炜还挺可爱。她轻轻地走上前去,一双大眼睛盯着毕炜看。这个人看时间长了,也不是那么丑,甚至还有一两分的帅气。宫若水想到这里,嘴角上扬,微笑起来。她心头涌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宫若水极其轻微地将红唇递过去,想要吻毕炜的脸颊。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宫若水的心跳也渐渐加速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警察,而且是跟自己有仇的警察。可是,随着两人交流的加深,宫若水终于发现了一个事实——她喜欢上了毕炜!这种喜欢比以前自己所有的恋情都来的更猛烈,说喜欢似乎并不确切。宫若水难以压制住心头的冲动,感觉有一种感情就要喷薄而出,需要宣泄才是。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一个男生。   而毕炜,对这一切都没有察觉。   宫若水的红唇越来越近。   就在即将吻上去的一瞬间,毕炜忽然连续打了两个喷嚏,吓了宫若水一跳。毕炜睁开眼睛,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语:“这是谁骂我呢?”他一扭头,看到了宫若水离自己这么近,本能地往后一缩头,诧异问道:“你怎么了?”   宫若水愣了足有三五秒钟,这一刻,她的脸颊一下子绯红,怔然了许久。她忙说道:“我……我……我脚疼。”   毕炜一听就跳了起来,赶紧走到她身边,捧起了她的脚查看了一下情况,稍稍松了一口气:“没关系,可能是神经痛,天亮了咱们就能下山了,你现在能忍一忍吗?”   宫若水故意伸手去摸自己的脚腕,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毕炜的手上:“天亮就可以下山吗?”   毕炜笑道:“你不信?”他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指着山下:“没多远了,估计花上小半天的时间就可以了。这几天可真是累坏了我了,下山后我要好好的休息。”   “毕炜,”宫若水很真诚地说,“你觉得我们能做朋友吗?”   毕炜听后,忽然愣住了,他说道:“怎么问起这个问题来了?”   “我担心……我担心……”   “你担心以后再遇到危险,没人救你了是吗?放心吧,省厅的警察还是很厉害的,别说是你这样大户人家的小姐,就算是普通百姓,他们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意思是……我们不能做朋友吗?”   毕炜没有说话。自从自己认识了宫若水,就一直对她的行事风格有异议。虽然自己救了她,可那只是作为警察的工作。毕炜扪心自问,自己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如果不是穿着警察的制服,他绝对不会去救宫若水。做朋友,可能吗?毕炜可不想跟这样的人产生什么瓜葛。他故作轻松地笑着说道:“这跟做不做朋友没什么关系吧?”   哪知道,这句话一出口,宫若水竟然不顾脚上的伤势站了起来,气冲冲地往回走。   “喂,你干什么去?”   “我回去,我宁可被绑匪强奸、被他杀了,我也不需要你救!” 第三十二章 这张狗脸说翻就翻   省厅女警王思妍从车上醒来的时候,往车外望了一眼,东方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她强行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望过去,看到那个燕垣市公安局叫安琪儿的警官就守候在了村口。村里人起得都早,只要有一个人走过来,她就会上前去询问对方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   昨晚王思研在车上睡过去的时候,就见她是这样的。她很奇怪,这个漂亮的警花,难道一晚上都没有睡吗?这时候,另一名女警陈欣然带着早餐回来了。她醒的要早一些,刚才是去买早餐了。两个人招呼安琪儿先回车上吃早餐。安琪儿微笑着摇摇头:“我不饿。”只是,一晚上没睡的疲态,使她面露苍白,这个笑容看上去略带着苦涩。   王思研打开塑料袋,拿起了一杯豆浆喝了一口,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拼命的女警,那个毕炜只是她的同事,至于这么辛苦吗?”   陈欣然则说道:“你不知道,我听说,毕炜和这位安警官……是情侣关系。”   “噗——”王思研刚刚喝进嘴里的豆浆全都喷了出来,车内顿时狼藉一片。她赶紧拿出纸来细心擦拭着,还不忘说道:“你是在开玩笑吧?”   “我可没看玩笑。我有个师兄在燕垣市的经侦支队,是他跟我说的。”   “这怎么可能?”王思研觉得不可思议,“那个毕炜我见过呀,长得又瘦又小,模样嘛……也就中下等,安警官这么漂亮,怎么会喜欢上他?”   “唉,爱情这东西啊,你是不会懂的。有的时候爱情要来了,就像洪水爆发,挡是挡不住的。还有啊,我听说毕炜不简单呢,燕垣市里的几起大案子,全都是他破获的。”   王思研不并相信:“你说的有点儿夸张了吧?”   陈欣然拿出了一只包子咬了一口:“反正这些全是我师兄告诉我的,他还说,他开始也看不惯毕炜,而安警官,也是我师兄的梦中情人。可是后来,毕炜舍生忘死,救了安警官好几次。现在看看两人,我师兄那只有由衷地祝福和欣慰啊!”   “你师兄不会是变态吧?”   “去你的!”   王思研听完了同事的讲述,沉默了片刻。她拿了一杯豆浆,两个包子,单独放进了一只塑料袋里。然后拉开车门,拎着袋子朝安琪儿走过去。陈欣然坐在车里,好奇地望着他们。王思研似乎对安琪儿说了几句话,安琪儿苦笑着接过去,开始吃早餐了。她的动作幅度很小,似乎没什么胃口。而这时,恰巧有一个村民走过来,安琪儿正要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去询问,却被王思研阻拦了。王思研自己上前去询问村民,让安琪儿安心吃早餐。   陈欣然看到这一幕,忽然笑了。她拉开了车门,下车去帮忙。   天终于亮了,毕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回了宫若水。宫若水趴在他的背上,两只手搂住了他的脖颈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出去之后我们是朋友!”   毕炜有苦难言,长叹了一口气:“唉,是,是朋友行了吧?”   “嘻嘻,知道就好。”   毕炜问她:“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大户小姐,是不是都属狗的?”   宫若水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张狗脸说翻就翻。”毕炜借机奚落了她一句。   不料,宫若水这一次却没有生气,她只是说道:“随便你怎么说,我不生气。反正我们是朋友啦,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有的是机会报复。”   毕炜不屑地笑了一声,内心却在说:鬼才和你做朋友呢,等案子结束老子就回燕垣了,爱谁谁,老子不伺候了。   跋山涉水,历经了两天多的时间,两个人终于见到了一条下山的小路。顺着山坡走了不到二十分钟,来到了山脚下,只要穿过前面的小片竹林,就可以安全下山了。毕炜内心激动,简直想高呼万岁。他不由地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下山。   而宫若水却在他背上大喊:“慢一点儿,你慢一点儿啊!”   “我说大小姐,不能慢啊,没看见这是出路嘛!”毕炜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地下了山。到了路边,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宫若水,让她扶着旁边的一块大石头站稳了。自己则坐在了一边歇着脚,一边喘着气,一边大笑,导致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奇怪。   宫若水皱着眉头不满地说:“你就这么高兴吗?”   “嘿,大小姐,你的脾气真的很怪啊,我们成功脱困了,难道这还不值得高兴吗?”   宫若水正想反唇相讥,东边却慢悠悠地过来了一辆马车。车把式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后面的板车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两只手抄在袖口里,跟男人说着什么。毕炜赶紧跑了过去,跟这俩人说了几句,他转身又跑回来,一把横抱起了宫若水:“来吧大小姐,卑职请你坐大马车!”   宫若水没想到毕炜的动作这么胆大,吓得她惊呼了一声,赶紧搂住了毕炜的脖子,内心却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感所包围。   马车慢慢悠悠地朝前走,拉车的是一匹黄色的大马,眼似铜铃,鬃毛油亮,随着迈动的步伐,它的头一点一点的,很有精神气儿。车把式的汉子很专业,竹子编成的鞭子抱在了怀里,侧坐在了前面。而坐在毕炜和宫若水对面的那个女人很热情,拿出了煮鸡蛋招待他们。   换做以往,这种人递过来的东西,宫若水是绝对不会吃的。可是她饿了好长时间,又看毕炜吃得津津有味。宫若水接过来,抿嘴一笑。一个热乎乎的煮鸡蛋下肚,虽然不足以填饱肚子,却无形中也驱散了身上的一些寒意。   宫若水紧紧地挽住了毕炜的胳膊,靠着他的肩膀闭上了眼睛。几天来的疲累,是该好好睡一觉了。朦胧之中,宫若水似乎听到了那个妇女在问毕炜:“小伙子,你们两个怎么这么狼狈啊?看你们的样子都是城里人吧,怎么会弄得跟要饭的花子似的?”   毕炜说:“我们上山去玩,结果迷路了。”   “哎哟,那难怪呢,你们上山之前应该打听一下的,这座山叫迷山的,不用说你们了,好多当地人上去都会迷路的。你们能找到下山的路,那可真是走了大运了,得拜拜菩萨,谢谢她保佑。”   听到了妇女这么说,毕炜不觉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不过他也算有了收获,回去后将情况上报,调动大批人马来搜索迷山!他附和妇女说:“对对,您说得对,是该多拜拜。”   “累坏了吧,没事,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一会儿到我们家,你看你对象也累成这样了。你们好好睡一觉,放心,大嫂不会要你钱的。”   对象?毕炜刚要解释,不想刚才还睡着的宫若水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毕炜。毕炜忽然觉得她的眼神之中似乎有某种深意。毕炜不敢和她对视,转而对妇女说:“谢谢大嫂,不过我们还有事情,得先回去跟家人报个平安啊。辛苦大哥就在前面的路口把我们放下好了。”   在村口路与柏油马路的交界处,马车停下了,毕炜连连道谢,那个妇女又叮嘱了几句,还留下了一个联系地址给他们,说万一找不到回城的便车,就让他们按照这个地址去找妇女,她会安排毕炜和宫若水先休息。   宫若水看着马车走远了,她说道:“想不到这人还挺好的。” 第三十三章 谁是你老婆?别乱叫!   毕炜不以为然地说:“好人很多的,只是你原来的姿态摆得太高了。”   “你是警察,一定跟不少人接触过,你给我讲讲呗!”宫若水主动找起话题。   毕炜背着她往前走:“你想听什么,就听听你说的这些好人的故事啊?”   大半天的时间过去了,毫无线索。安琪儿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毕炜会人间蒸发。其实王思妍和陈欣然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不妙的念头:她们以前侦破过一起案子,当时受害人跟毕炜一样,消失不见了。无论警方上天遁地地寻找,就是没有任何的线索。一直到三天后,凶手伏法,她们才得知。受害人早已遇害,被埋在了凶手自家的院子里。毕炜……生还几率已经非常小了……这是警方共有的一个认知,就像是搜救队,如果迟迟找不到的话,也会随时可能放弃搜救工作。只是这个恐怖的常识,她们不敢去跟安琪儿提起。   安琪儿也是警察,她当然明白这一想法。只是不愿意去面对,一辆三轮车,带着自己的男友消失不见。难道那辆三轮车会开往地狱?不,不会的,绝对不会!安琪儿看到了又一位村民向自己摆手说没有见过,她的心都凉了。她独自一人来到了拐角处,这里没有人,安琪儿忽然蹲下了身子,将头埋进臂膀间,嘤嘤啜泣。她很后悔,如果毕炜当时调进省厅来,她极力反对该有多好,哪怕是借助父亲向游旭说情,不让毕炜来。那么事情也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了。她在内心极力地呼唤着毕炜的名字,希望他赶紧回来。你答应过我,要娶我的,你不会食言的,我知道你不会的。   而就在这时,王思妍快步跑了过来,人未到她面前,先喊了出来:“安警官,毕支队回来啦!”   安琪儿猛然抬起头来,珠泪未散,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安琪儿第一时间开车奔赴了宫家,不等车子停稳,她便跳了下去。进入了客厅,看到毕炜一身的泥泞,他坐在了地板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正大快朵颐地吃着。毕炜的嘴里不知道塞了多少个,两边腮帮子都鼓鼓的。听到后面有人走过来,他咬着筷子一回头,看到了神情怔然的安琪儿。   毕炜初始也愣住了,不过他很快笑了出来。那种笑容,让安琪儿期盼了许久,她忽然眼含热泪,轻咬下唇,抑制着不让泪水涌出来。毕炜放下了筷子,喉结使劲一动,将嘴里的饺子都生生咽了下去。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了安琪儿的面前,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安琪儿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对毕炜说,可是此时的客厅里,宫鸣山、黄本初、一众警察全都在。话到嘴边,安琪儿欲言又止。毕炜当然明白她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他冲身后的宫鸣山说道:“宫先生,你的书房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女儿平安归来,宫鸣山心情大好,说道:“毕警官,你随便用。”   “多谢!”毕炜拉住了安琪儿的手,快步进了书房。警察们都窃窃私语起来,说没想到毕炜的女朋友真的是安琪儿,有的人则说毕炜是傻人有傻福……   毕炜拉着安琪儿进了书房后,马上关上了房门,说道:“我现在浑身脏兮兮的,拥抱这个仪式就免了,好不好?”   没想到这句话刚说完,安琪儿忽然上前来一把抱住了他:“你去哪儿了,你到底去哪儿了?”话语间带着哭腔,眼泪簌簌而下。   毕炜也轻轻抱住了她,没有说话。   安琪儿呢喃着:“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担心,我快要怕死了,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毕炜轻轻推开安琪儿,伸手刮了她的鼻子一下:“喂,老婆大人,能不能盼我点儿好?对我这么没信心吗?”   安琪儿忍不住又笑了,这副样子,肯定是毕炜了。她说道:“谁是你老婆?别乱叫!”   “不是吧?你要退货?唉,好吧,既然你想退货,那我就找别的买家吧!”说完,毕炜转身就要去开房门。   “你敢!”安琪儿正色说道。   毕炜笑了:“开玩笑的,有你这样的贤妻,就算是四大美女并排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动心的。等这件案子了了,我们就去领证。他娘的,就算是天王老子都拦不住,这一次,我非得给你盖上我的戳儿才行!”   “你不是在骗我?”   “天地良心啊,我骗谁也不会骗你呀。不信的话,拉勾!”毕炜俏皮地伸出了一根小拇指。   没想到,安琪儿竟然很配合地伸出了一根小拇指跟他勾在了一起。两人的头贴在了一处,不觉都发出了微笑。   “毕炜!”书房的门忽然被撞开了,宫若水竟然出现了,她刚洗完澡,换上了一身睡衣,湿漉漉的头发尚没有干,贴在了脸颊上,犹如出水芙蓉一般。她撞门进来的同时,看到了毕炜和安琪儿的亲昵动作,一时间呆住了。   安琪儿赶紧松开了手,毕炜却不以为然,拉着安琪儿的手说道:“哦,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未婚妻,也是我的同事,安琪儿。琪儿,这就是……”安琪儿微笑着:“我见过宫小姐的。”   安琪儿?见到这样的“对手”,宫若水自己都呆住了。她有一张漂亮的容貌,就连宫若水都不得不承认,安琪儿确实很漂亮。刚她刚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第一时间没有见到毕炜,茶几上只留下了吃了一半儿的饺子,她急忙问父亲,毕炜去哪里了。   宫鸣山说是和一个女警在书房。   宫若水第一时间闯了进来,她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对手”出现了,果然是这样的!当看到两人亲昵的动作,宫若水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把刀无情地插了进去。一瞬间,天都要黑了。   “你找我什么事?”毕炜问道。   宫若水醒过神儿来:“哦,那个……洗澡水帮你放好了,你先去洗个澡吧。”   毕炜不好意思地冲安琪儿笑了:“有钱人规矩就是多,我能不洗吗?回去再说吧。”   安琪儿努努嘴:“你先去吧,在人家家里,你这样多不雅,快去吧。”   毕炜叹了一口气,往外走去。宫若水拄着拐杖站在了门口,给他让开了一条路。毕炜忽然扭头对她说道:“宫大小姐,我可以提个意见吗?”   “什么意见?”   “下次,记得敲门。”说完,毕炜走了。   “喂,这是我家啊!”宫若水气得冲毕炜喊道。   安琪儿歉然笑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宫若水想起来了,那天开会的时候,似乎见过安琪儿的,她没有说话。只是拄着拐杖走到了书桌后,坐了下来,而后才问道:“茶喝得惯吗?”   安琪儿点点头。   “坐吧。”   宫若水熟练地用茶具烹茶,所聊的话题自然也离不开毕炜。安琪儿问宫若水,是不是脚伤到了。宫若水给她的茶杯斟上了一杯茶,说道:“骨折,是毕炜帮我接好的。”   安琪儿笑了一下,颇有自豪感,却没有多说什么。   “你跟毕炜认识很久了吧?”   “嗯——不算很久,不到一年。”   “那你们这么快就要领证?我觉得是不是要认真考虑一下啊?”宫若水意味深长地说道。   安琪儿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她望着宫若水。而宫若水的眼神,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第三十四章 此生此世,非你不娶   毕炜泡在了宽大的浴缸里,浴缸设有的冲浪按摩功能驱赶了他连日来的疲惫。毕炜不得不感慨:“有钱人的生活就是好啊!”就连周围一应的洗漱用品,也都是国际名牌。有的是用来干什么的,毕炜甚至都说不出来。   不过毕炜来这儿可不是为了洗澡的,二十多分钟就差不多了,毕炜站起来,擦干净了身子,围上一条浴巾,拉开了浴室的门,要去外间拿衣服换上。可没想到,刚才放衣服的地方空空如也,自己的衣服全都不见了!   毕炜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看,还是什么都没有。我没眼花啊,特么衣服去哪儿了?毕炜小心拉开了外间的门,探出头去左看右看,一个年轻人站在了外面,看样子像是宫家的佣人。他问道:“毕警官,有什么事吗?”   “你来的正好,我衣服呢?”   那人笑了一下说:“是这样的,宫小姐吩咐过,让我们把你的衣服扔了。”   “卧槽,你们不是开玩笑吧?没衣服,我裸奔啊?”毕炜的声音陡然提高了。   宫若水此时走了过来,说道:“怎么了?”   “你怎么来了?”毕炜想将门关紧一些,却不小心夹到了自己的脖子,疼得他咧了一下嘴。   宫若水抿嘴笑了。   “快,别玩了,把我衣服还给我。”   宫若水则很认真地说:“谁跟你玩了?你的衣服那么难看,又脏兮兮的,我给扔了。”   “那我穿什么?”   宫若水对身边的年轻人交代了两句,那人点点头,离开了。宫若水扭过头来对毕炜说:“好了,我让他去拿衣服了。你等一会儿吧。”   “我老婆呢?”毕炜问道。   “跑了。”   “跑了?”毕炜一听就急了,拉开房门就要出去。   “喂,你就这个样子啊?她已经走了很长时间啦,你追不上的。”   毕炜叹了一口气:“常言道,小别胜新婚,你怎么就不知道拦着点儿呢?”   宫若水却不以为然地说:“这儿是我家,不是酒店。你想跟她腻着,就回家去。”   毕炜小声嘀咕着:“算你狠。”   佣人很快拿来了衣服,不过这是一套睡衣,酒红色,丝质。宫若水说:“过两天我会买一套新的衣服给你,你暂时先穿这套吧,我爸的,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毕炜赶紧接过来,钻进了浴室外间,他正要关门的时候,忽然回头说道:“别过两天了,现在、马上,我回去后还有好多工作要做呢!”说完,就关上了门开始换衣服。   宫若水嘀咕道:“哼,骗鬼呢!”   佣人问:“小姐,要不要现在去买衣服?”   “不用了,就两天后。两天后你让裁缝来一下,给他量尺寸。”   “是。”   “哦,还有,这几天不管是谁来,进出都要检查他们携带的东西,如果有人带着衣服来,都扣下,等他们走了再还给他们。另外,那个叫安琪儿的警察如果来的话……就说毕炜很忙,没时间见她。”   “小姐,这不合适吧?那可是警察啊。”   “怕什么,出了事我担着,去吧。别跟我爸他们说。”   “好……”   宫鸣山的身材较毕炜高,但好在身形瘦,毕炜穿上后还算是比较得体。只是客厅里的警察见毕炜穿了一身睡衣出来,无不讶异。因为此时的毕炜看上去,俨然像是一位宫家的主人。宫鸣山也很意外。宫若水主动说道:“爸,毕炜的脏衣服让我扔了,先借你的衣服给他穿穿。”   宫鸣山笑了,却没有说什么。   毕炜没心思理会这些旁枝末节,问其他人这两天的案件侦破程度。既然是宫若水平安归来,技侦部门的警察们刚才商量着要撤,只留下一组人保护宫家人的安全,剩下的都没有什么问题了。毕炜也比较认同这个安排。   宫若水平安归来,但是绑匪仍然逍遥法外,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绑匪的下落。留守宫家的意义已经不大了,他让大家照指令行事就好。警察陆续撤走了。毕炜第一时间打算用宫家的座机。   宫若水很聪明,一下子猜到了毕炜要干什么。她说道:“我们家的座机不能随便用的。”   “为什么?”   “因为……早就停机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用座机?”   “那我借你的手机用一下。”毕炜的手机已经被绑匪搜走了,他现在想联系上安琪儿。毕炜心急如焚,想赶紧回到省厅工作。这样也可以和安琪儿朝夕相处。可是,也不知道宫若水是不是故意的,现在自己这个样子根本出不了门。   “你脑子秀逗啦,我的手机早没了。等着吧,我已经让人去买了。”   毕炜气得去找同事借手机了。在电话里,毕炜说明了自己的情况,问安琪儿为什么那么快就走了。安琪儿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低沉,她只是说想到毕炜还要侦破案子,就没有多留,希望毕炜尽快破案。毕炜苦笑:“还他妈破案呢,我被变相软禁了!”   安琪儿很奇怪。   毕炜把自己目前的处境说了一遍。   安琪儿却沉默了。她许久之后才说道:“毕炜,我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怎么忽然这么客气了,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我和宫若水,你选择谁?”   毕炜脑子嗡的一下,空白一片,他好半天才缓过神而来:“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安琪儿叹了一口气:“毕炜,其实你不用瞒我的,我能看出来,宫若水很喜欢你。”   毕炜听到这句话后,脑子很乱,他看了一眼客厅,宫若水正在扭头看着自己这边。毕炜赶紧转过身来,问安琪儿:“你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   “那就好,我们之前还说要去领结婚证,记得吧?”   “嗯。”   毕炜说道:“此生此世,非你不娶。这是我毕炜说的,说出去的话,我一定会做到的。别说是……”毕炜捂住了话筒小声说道,“别说是宫若水了,就算是他妈公主,老子也不稀罕,我只要你一个人。”   安琪儿松了一口气:“那好,我等你回来。”   “好,等我。”   毕炜挂断电话的同时,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一个对策。他刚才仔细想过安琪儿的话,发觉宫若水可能真的是对自己有意思。这个脾气刁钻的女孩儿,毕炜真的没什么好感。宫若水与之前的叶梓岚、苏一一都不同。她有着自己的方式方法,能够让毕炜束手无策。毕炜觉得自己该反击了。   他走过去,把手机还给了同事,然后大大咧咧地坐下来,顺手从桌上拿了一支香烟,点燃后吸了一口,却迟迟不肯说话。   宫若水打量着他,试探地问道:“给女朋友打过电话啦?”   毕炜根本不理他,而是转而对宫鸣山说道:“宫先生,有件事情我需要跟你说一下。”   毕炜成功救回了女儿,宫鸣山内心感激不已,他连声说道:“你请说。”   “令嫒的伤势不轻,我建议送医院去住院,不然的话,她这样在家里走来走去,不利于骨折愈合。”   宫鸣山听后,哈哈一笑:“你们真想到一块去了。”   “啊?”   “刚才若水还跟我说这件事呢,不过考虑到绑匪还没有抓住。若水说要请医生来家里,我觉得这也是个办法,刚才你去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约好了医生来家里了。这个,你就放心吧。”   毕炜看着宫若水,眼神怨毒。   而宫若水则是洋洋得意地看着他。   毕炜内心骂道:他娘的,棋差一招! 第三十五章 我想走,谁都拦不住我!   毕炜提出来了要自己回省厅,孰料宫若水无所谓的样子说道:“随便,反正我们不会给你车,多余的衣服也没有,你就这样子跑回去吧!”宫鸣山在一旁给宫若水使眼色。   毕炜两只手互相在一起搓了搓,忽然开口对宫鸣山说道:“宫先生,我还得借你的书房用用。”   宫鸣山很奇怪,为什么毕炜今天对自己的书房情有独钟:“你请便。”   毕炜一个箭步冲上去,强行背起了宫若水,朝着书房跑过去。宫若水吓了一跳:“喂,你干什么啊,放我下来啊!”   到了书房,毕炜回身一脚关闭了房门,将宫若水狠狠一放,丢在椅子上。   宫若水说道:“你轻点儿好不好,我的脚好痛的。”   毕炜看着她说道:“明人不说暗话,问你三个问题:第一个,不给我衣服,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宫若水板起了脸说道。   “第二,你是不是想变相软禁我?”   “是!”   “第三,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宫若水竟然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这句话来。   毕炜一愣,没想到这个女孩儿竟然这么直白,一点儿也不隐晦。他怔了许久,才说道:“喂,你有没有听清我问的第三个问题呀?”   “听清了。”宫若水很认真地说,“你不是问我喜不喜欢你吗?我回答了,我是喜欢你。”   一切都坐实了,原来安琪儿没有胡思乱想,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放我走行不行?”毕炜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   “不行。”   “凭什么,我拿的是朝廷俸禄,吃的是国家的公粮,又不是你家的佣人!”毕炜的声音陡然拔高。   宫若水却不紧不慢地说道:“第一,我是纳税人,宫氏集团每年的纳税额有多少,你去税务局一查就知道。你的工资,还是我给的呢,国家公职人员为纳税人服务,不是应该的吗?第二,绑匪还没有找到,你要留下来保护我,这也是你的职责啊。第三,我要你做我男朋友!”   毕炜听到她讲到第三个原因的时候,竟然哈哈干笑了两声:“笑话,你还要强抢民男吗?宫大小姐,我求求你了,你告诉我,我到底哪点好,我改还不行吗?”   宫若水坐在椅子上,环保双臂看着他,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毕炜猛地一拍桌子:“我告诉你,我想走,谁都拦不住我!”说完,毕炜拉开了房门,怒气冲冲地往外走了。客厅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宫鸣山更是费解,看样子毕炜是生气了,他刚才跟女儿进了书房才多大点儿工夫,怎么就生气了呢?   “毕炜,你给我回来!”宫若水扶着墙,单腿跳着出来了。   毕炜却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下了楼。他一路走到了小区门口,身上只有一件丝质的睡衣,外面冷风一激,动得他直发抖。可是这样,他还是坚持走了出去,站在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回了省厅。这个小丫头,简直是个疯子!毕炜坐在车里兀自愤愤不平。   回到了省厅门口,毕炜向传达室的人借了20块钱付了车费,然后去了游旭的办公室。省厅的人看到了失踪两天的毕炜,忽然穿着一套高档睡衣出现了,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毕炜敲了敲游旭办公室的门,喊了一声“报告”。   “进。”游旭说了一声。   毕炜推门进去,看到游旭正在打电话:“对……是的,他来了……好,我跟他说说……嗯……嗯……我先挂了。”游旭挂了电话,让毕炜坐下。他给毕炜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事情我都知道了,敢这么不听宫若水话的,你还是头一个呢。”   毕炜知道游旭和宫若水的关系,他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刚才宫鸣山打来电话,说宫若水点名要你去保护她。”   “不去,我是燕垣市公安局的,又不是省厅的,再说了,现在有案子要破,我们不能把警力浪费在这上面啊!”   游旭没有说话,而是给部下下达了一个命令,让他去把安琪儿找来。   安琪儿推门进来,看到毕炜的时候满心欣喜:“你回来了。”   “当然了,我答应你要回来的。别说她就让我穿一套睡衣,就算不给我衣服,我裸奔也得回来呀。”   游旭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问安琪儿:“毕炜现在不肯去,你的意思呢?”   安琪儿很为难,她知道游旭找她来的目的,是要她劝服毕炜。本来她不想这么做的,但是她相信毕炜的为人,何况宫若水那么刁蛮,毕炜不可能移情别恋的。她对毕炜说道:“要不……你就辛苦一下,反正绑匪这边,已经派人去迷山调查了,相信很快会有消息的。”   毕炜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他一进宫家,就觉得呼吸都不自由。他赌气似的说:“游厅长,您老人家发发慈悲,放我回燕垣市吧,好不好?”   游旭叹道:“我知道这件事情很难为你,可是宫若水的性格你是清楚的。你不去,咱们派过去的人她都不会配合的,绑匪一天没有落网,她就一天还有危险。这件事情……我也很难办。”   毕炜想了想,说道:“那好,我退一步吧,让琪儿跟我一起去,我们两人以前都是搭档。”   游旭一挥手:“好,听你的。”   毕炜松了一口气,和安琪儿相视一笑。只要有安琪儿在,宫若水再刁蛮,也不可能做得太过分了。   于是乎,毕炜换上了一身安琪儿给他买来的衣服,两人于当天下午回到了宫家。毕炜上了二楼的客厅,看到这里的水果、盘子满地都是。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一个个眉头紧锁。宫若水正举起了茶杯使劲往下摔:“都给我滚!”“啪”的一声,茶杯摔得粉碎。   碎片滑到了毕炜的脚边,宫若水看到毕炜,眼睛里忽然有了光彩,不过很快怒道:“哼!你肯回来了吗?”旁边的宫鸣山松了一口气,从毕炜走了开始,女儿就一直发脾气,摔了一大堆的东西。毕炜回来了,女儿的心情也能好一些吧。   毕炜却不回答宫若水,而是冲身后说:“上来吧。”安琪儿慢慢从毕炜身后走了上来。   当看到安琪儿也来了,宫若水的柳眉再次倒竖:“给我杯子!”旁边的一个佣人赶紧把手里的玻璃杯递过去。宫若水狠狠摔在地上:“王八蛋!”“啪”,又一只杯子碎了。   毕炜知道她在指桑骂槐,却不以为然。他走过去问其他人怎么样,几名同事说,风平浪静,绑匪没有再打来电话。毕炜点点头。   这一个下午加晚上,毕炜没有跟宫若水说过一句话,甚至是看都不看一眼。宫若水知道,毕炜是故意躲着自己,这令她更生气了。   晚上,宫太太来找女儿谈心,她问女儿到底为什么发脾气。宫若水撅着嘴:“没什么,我就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是因为毕炜吧?”   宫若水瞪着大眼睛看着母亲,眼神很快躲了过去:“哪有,你不要瞎猜。”   “唉,我是过来人啊,再说了,你是我生下来的,我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女儿啊,听我说一句,以咱们家的条件,你找什么样的不行?这个毕炜……我觉得你是不是再想想?”   宫若水不说话了,只是一个人生着闷气。   “他只是一个小警察,又有女朋友了。上个月,我不是跟你说过钱伯伯的儿子回来了吗,要不你们见上一面?”   宫若水闹了起来:“哎呀,不要不要,我谁都不要,我只要毕炜!” 第三十六章 那你开一个价好了   与此同时,在宫家门口,毕炜正在劝安琪儿:“你就陪我留下来好啦,为什么还要回省厅呢?”   安琪儿笑了一下说:“本来,我是没资格参与这件案子的,只是听说你失踪了,这才来找游厅。现在你平安了,我也放心了。”   毕炜急忙说道:“可是宫若水……”   “我相信你这件事情能处理好的。毕炜,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如果……如果你心里真有我的话……这件事情总不会难过那些案子吧?”安琪儿看着毕炜的双眼,十分真诚地说道。   “唉,”毕炜叹了一口气,“难道不能留下来吗?”   安琪儿故作轻松地一笑:“怎么,舍不得我吗?”   毕炜忽然张开双臂,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呢喃说道:“舍不得,很舍不得。”   安琪儿轻抚毕炜的后背,说道:“好啦,不要跟个小孩子似的,我知道你有你做事的风格,我不在这儿也是不想让你受到约束。再说了,你忍心看宫若水欺负我吗?”   “她敢!谁跟你过不去,我就跟谁拼命!”   安琪儿连含笑意,觉得有自己男友这句话就够了。最终,她还是拒绝了毕炜的挽留,驾车离去。安琪儿的内心波澜不惊,她是一个不肯认输的女孩儿。这并非是因为安琪儿惧怕或估计宫若水的强势,而是她对于毕炜有一百个信心。她想起了毕炜以前追求自己的那些行为,不觉莞尔。   看着安琪儿那辆白色SUV消失在夜幕中,毕炜的心中五味杂陈,觉得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当初的叶梓岚、到现在的宫若水,全都是因为自己舍命相救,才惹来了这样的事情。毕炜暗暗说道:“娘的,老子以后再也不救女人了!”可是又一想,这几乎不可能,身为警察,救下受害人是应该的,哪里还管什么男女?不管是叶梓岚还是宫若水,毕炜都是出于了一种本能。只是他没想到,这种本能还有着副作用。   月色下,毕炜长叹了一口气,慢慢转回身来朝着别墅门口走去。他刚伸手触碰到了门把手,门却自动开了,后面站着一位省厅的同事。他说道:“毕支队,宫太太找你。”   毕炜点点头,跟着同事上了二楼宫鸣山的那间书房。同事只是指了指书房的门,毕炜会意,走过去敲了敲门。他不明白为什么宫太太此时要找自己。自从自己加入到这起案子中来,宫太太就一直看他不顺眼。这个,毕炜自己心里有数。她此刻找自己来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单纯地表达感激之情吗?   “请进。”里面的宫太太应了一声。   毕炜推开房门,看到了身着真丝半透明睡衣的宫太太。虽然是徐娘半老,可是这一身性感的睡衣,还是将宫太太的身材衬托得凹凸有致,毕炜的视线赶紧偏移到别处,好半天他才犹豫地说道:“宫太太……你……你找我?”   “毕警官,请坐吧。”宫太太站起来,款款走到了书桌后面。她随便到了两杯水。毕炜心想:妈呀,不会是母女二人一起上吧?这这这……这下可真的是飞来艳福了……不对,很可能是飞来横祸啊!他坐下来后,只坐了半边身子,有意错开屁股,准备有什么情况就随时逃走。   宫太太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说道:“有件事情要和你说一下,今天,老宫已经把三十万送去了给段飞……”   “哦……谢谢……”毕炜愣了片刻后说道,内心却紧张起来:你老人家大晚上的穿得这么暴露找我来,不可能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吧?   “苗谷那边……我知道你也查过了,稍后我们也会主动去赔偿这笔钱的。”   “哦,哦。”毕炜点了点头,拿起水杯喝了两口。   宫太太不说话了,似乎是在等着毕炜说。可是毕炜一直没有吭声,这反倒让宫太太无所适从。她干脆说道:“毕警官,我直说了吧。”她拿起水壶来,往毕炜的水杯里续上了水,手腕上的手镯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了璀璨的光。   放下了水壶,宫太太说:“我们只有这一个女儿,平日里宠得她不像话了。今天我找你,一是想向你表示感谢的;二……是想替若水说情。”   毕炜一愣:“什么说情?说什么情?”   “我们若水这孩子,眼光不是一般的高。你别看她二十大几了,可是一般的男孩儿,她根本就看不上。经过了这几天的接触,若水的心思相信你能明白的。她刚才也跟我说了,所以我是想跟毕警官你说……”   毕炜一抬手,打断说道:“宫太太,这事就免了吧。我有女朋友了。”   宫太太无所谓地一笑:“我知道啊。毕警官,我说话直来直去你别见怪。你跟我想象中的乘龙快婿,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呵呵,那我谢了,谢您手下留情。”说完,毕炜抬起屁股准备走人。   “毕警官,请等一下,你先不要谢,我还没有说完。既然是若水想得到的东西,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满足她。”   毕炜皱眉看着宫太太,啧啧说道:“啧啧啧啧啧,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宫若水会是这样一副脾气了。”   “你也用不着阴阳怪气地嘲讽我们。我们家的这个条件,你们这些人是不会明白的。一句话,毕警官,多少钱可以让你同意和若水交往?一百万?”   毕炜摇了摇头。   “一千万?”   毕炜还是摇了摇头。   “那你开一个价好了。”宫太太的脸色没有任何的不悦,她反倒是有几分的担忧。她并非是担心毕炜要价高,而是担心毕炜软硬不吃。   果然,毕炜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有钱,而且是省里有名的大富豪。你能给我的钱,恐怕我一辈子都数不清,但是你不妨想一想,我跟令爱真的合不来。你忘啦,我当初打过她一巴掌的?要是我们俩在一起了,呵呵……那你们家可有的受了,得天天被我闹得鸡犬不宁。”   “这些是后话,刚才若水跟我谈过了,她现在一颗心全放在了你身上。你救她的时候,不也处处谦让着她么?所以我觉得,这些都是小问题。离开那个女警察,我可以给你一张空白支票,数字随你添。”说完,宫太太真的拉开了书桌的抽屉,拿出来了一张支票推到了毕炜的面前。   毕炜看着这张支票,叹了一口气,他捏起支票的两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忽然笑了:“哎呀,哈哈,钱可真是好东西啊!”不过毕炜很快话锋一转,“宫太太,这世界上,对你而言有什么东西是用钱买不到的吗?”   “毕警官,我劝你多想一想。这些钱,是你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有了钱,你可以过你想过的生活,买房买车,只是一个数字的问题。”说着,宫太太拿出了一支笔,放在了毕炜的面前。   毕炜放下了支票,没有接过去笔,说道:“我来这儿,是执行省厅的任务。如果是这样的条件……呵呵,我想,我只有离开了。”说罢,他毫不犹豫地起身往外走。   “等一等,毕警官。你……还是先留下来。”   毕炜笑了一下,不置可否,他来开房门走了出去。关上房门后,毕炜捂着心脏靠在了墙边,心中阵阵激动:妈的,太土豪了。我勒个擦,差点儿禁不住诱惑啊!这么多的钱,老子一辈子也没见过呀,我的妈呀!   毕炜走路的时候,两只脚都打颤。同事们见他这样问他怎么了,毕炜只是一个劲儿地摆手,说自己被吓到了,没有多说任何话。 第三十七章 他不是绑匪   案件的侦破工作还在继续,当然的目的主要有两个,第一是抓到犯罪嫌疑人,第二是为了追回宫鸣山的两千多万。虽然宫鸣山私下里说过只要女儿平安归来,他不在乎那两千万,但是警方却还是要全力施为的。   这一天,宫家倒是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毕炜无聊地就差打瞌睡了。而宫若水因为腿脚不方便,也没有什么出门的机会,毕炜几次想要向省厅打报告申请退出,但是到最后都忍了下来。因为安琪儿也在电话里劝他耐住性子。   到了第三天,毕炜还没有睡醒,房门就被打开了,宫若水拄着拐杖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头儿。毕炜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喂,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毕炜睡觉肯定是把房门锁死的。   宫若水不以为意地说道:“这是我家,我当然有钥匙啦。”她回头对那个老头儿说:“交给你啦。”那老头儿点点头,走了上来。   毕炜本能地从另一边滚下了床:“等一下,这老头儿是什么人?”   宫若水笑道:“这是专门给我们家订制衣服的服装师,我让他来给你量尺寸的。你忘了,我说过要赔你衣服的。”   “免了免了,我不要你赔了,你们赶紧出去吧。”毕炜来的时候,根本没带着睡衣。宫若水给他的那套宫鸣山的睡衣,也被他丢在了省厅。此时的毕炜,只穿着一条内裤。他虽然跳下了床,可还是抻着被子的一角挡住了自己的下半身,模样极其狼狈。   宫若水根本不理会毕炜,只是对老头儿说道:“交给你啦,必须给他量,要不然就告诉你们老板,炒你鱿鱼!”宫若水已经摸清楚了毕炜的脾气,如果她对毕炜说,毕炜肯定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但是她只要为难别人,毕炜就一定会答应。   果然,这招很灵验。毕炜乖乖就范了。就这样,大早晨他还没有来得及洗漱,就先让裁缝量了尺寸。拉开房门,送走了裁缝,却听到了同事们的一阵欢呼。   毕炜急忙问是什么事情,一名同事回答说,刚刚接到电话,犯罪嫌疑人于今天的八点二十分,在迷山附近抓住了,同时那些钱也全都在!毕炜听后,二话不说就往门外跑去。宫若水急得在后面追,可是她瘸着一条腿,好不容易下了一级台阶,毕炜却已经跑下了楼!气得她在后面大骂:“毕炜,你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   其余的几个警察面面相觑:毕炜这是又怎么招惹了宫若水了?   毕炜一口气回到了省厅,迎面走来了安琪儿。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案子终于要破了,两人也可以早日回到燕垣,终于可以摆脱宫若水的纠缠了。就连安琪儿,也是这样的心思。毕炜迫不及待地询问审讯结果,但是负责审讯的警察却说道:“这小子,抵死不承认,从他家里搜出来了那几箱子钱,问他哪儿来的,他说是在自己家的院子捡的。你们说说,这不胡说八道嘛。谁能在自己院子里捡到两千多万啊!”   毕炜拿起了口供笔录,聚精会神地看着。根据上面的记载,毕炜大致了解了破案的经过。被抓捕的嫌疑人名叫钱大光,是迷山山脚下的村民。警方在走访的时候,他眼色不定,左右飘忽。结果警方去他家的时候,在床底下,发现了装有现金的箱子,从而将他抓捕。   但是审讯的时候,钱大光只是一口咬死说钱是在自家院子里捡到的。他说,他前天早上睡醒,看到院子里散落着几只箱子,他打开一看,全都是钱!他还仔细拿出了几张,辨认后的确是真钱。虽然不知道这些钱是谁的,打哪儿来的,但是钱大光却起了贪心。他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于是鬼迷心窍,将这笔钱藏了起来。直到警察出现在迷山附近,他心知不好,觉得十有八九跟这几箱子钱有关,可还是选择了隐瞒不报。警察找上了门来,他慌了手脚,这才露了馅。   对于钱大光的说法,警方觉得并不可信。都觉得是他在胡诌。   看着毕炜陷入了沉思当中,安琪儿问毕炜是不是有不同的想法,毕炜沉吟说道:“我想见见这个钱大光。”   毕炜在审讯室里,见到了钱大光。钱大光还没等毕炜开口,甫一见面便嚎啕大哭起来,说自己是冤枉的,真的不知道这笔钱是从哪儿来的,他仍旧是那副说辞。毕炜一句话都没有问,便让人把他带下去了。   安琪儿问毕炜:“为什么你不问问呢?”   毕炜摇摇头:“问也没用,他不是绑匪。”   “啊?你……你真的确定吗?”   毕炜说道:“我没有见过绑匪的样子,不过从身高上来判断,这个钱大光又瘦又小,跟我见到的那个人不一样的。不过他既然说钱是在自己院子里捡到的……我想,我要去一趟现场,你陪我一起去吧。”   “好。”   毕炜问清楚了钱大光的家庭住址后,和安琪儿驱车来到了这里。望着不远处巍峨耸立的迷山,毕炜的心中感慨。这座山,隐藏着多少的罪恶!   钱大光的家正如他的名字一般,光秃秃什么都没有,外围的土坯墙倒塌了一大半,剩下的半人多高的墙也只有一小部分还在迎风挺立。房屋更是如此,三间瓦房,一间漏风、一间漏雨,只有中间的这间屋子还是完好的,只是遍布灰尘,墙角到处都是蜘蛛网。灶台上全都是积攒了有些年头的灰尘,从中不难看出,这里的主人是什么样子的人。   在与村民的沟通中,毕炜了解到,钱大光此人一直是好逸恶劳,好吃懒做。钱家当年还是挺有钱的,但是老爷子一死,全让钱大光给败光了。大概是十年前,村里搞了一次农村信用合作贷款,每家每户可以贷十万,为期无息五年,五年后要还。钱大光是第一个贷款的,但是这十万块钱到手后,他一没有翻修家里的老房子,二没有用于生产获利。钱大光买了一辆崭新的小轿车,每天开车在村子里兜风。后来,还款期限到了,他干脆就耍混,不还钱。搞得全村现在都没有收上钱去。因为村子里之前的贷款没有还清,连累了现在村子里需要钱的几家人再申请贷款都不行了。有的人家还等着在城里买房子呢。一提起不争气的钱大光,村子里的人都怨声载道。   钱家已经留守了几名警察,毕炜问清楚了钱大光发现钱箱的地址,他蹲下来仔细查看,对安琪儿说道:“你看这里,有钱箱掉下来砸出的小坑,这是钱箱的边角造成的,尺寸看上去差不多。”安琪儿顺着毕炜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见有几处坑坑洼洼的三角柱形的小坑,便说道:“这么说,钱大光没有说谎?”   “嗯,我拎过那些箱子,分量确实是很重,足以在土地上砸出这样的坑。真正的绑匪一定是站在墙外,把这些钱扔了进来。”   “可是,绑匪绑架不都是为了钱吗?为什么绑匪还要把钱丢掉呢?”   毕炜很郑重地说道:“可能是绑匪担心我们在钱上面做了手脚,担心被找上门。”他沉思半晌后,又说道:“还有一点……这起绑架案的目的……可能不是为了钱!” 第三十八章 宫若水又失踪了   绑匪绑架竟然不是为了钱,安琪儿搞不明白了。   毕炜耐心地解释:“一般的绑架案,绑匪在成功绑架人质后,肯定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家属,勒索赎金。可是宫若水失踪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绑匪才打来的电话。并且,连续说了两个地方,宫鸣山都扑空了。我当时就断定,他似乎是抱着一种心态,就是要戏耍宫鸣山。在第三次交赎金的时候,他连续给我们指了五六个地点,耍得我们团团转。而就在这时,绑匪却悄悄联系了宫太太去交赎金,这是一个十分狡猾的绑匪。锁定宫若水、戏耍宫鸣山、暗中联系宫太太交赎金……最起码,这个绑匪对宫家的情况十分了解。可是钱大光的口供你也看过了,他根本不认识什么宫若水,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些事情呢?”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安琪儿的心有点儿乱。本以为抓到了犯罪嫌疑人,省厅的人都欢呼雀跃,可是仅仅几个小时后,就被毕炜否定了。   毕炜说道:“我看,我们最好是先回省厅,把情况报上去,这件案子……得重新调查才行。”   安琪儿和毕炜回到了省厅,就在毕炜准备去找游旭的时候,遇到了留守宫家的一众警察。毕炜很诧异:“你们怎么都回来了?”   “唉,案子都破了,我们还留在那里干什么?再说了,你都回来了,我们也不可能加班啊!”大家都笑了。   哪知道,毕炜勃然大怒:“谁跟你们说案子破了,钱大光根本不是绑匪!”   众警察面面相觑,明明都说了抓住了犯罪嫌疑人了,毕炜这是怎么了?有的人不服气,心里暗想会不会是毕炜故弄玄虚呢。   然而就在这时,带头组长的手机响了,他接通后,却把手机给毕炜:“宫太太打来的,找你的。”他在最后又说了一句:“说是有急事。”   毕炜接过来,没好气地说:“喂?”   “毕警官,不……不好了……若水联系不上啦!”   “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慢点儿说。”   宫太太电话里的语气很担忧,也很急迫,她说道:“就在刚才,若水说要去给你买一部新手机,她说你为了救她,手机都丢了。你们撤走之后不久,她就出门了,我还让司机跟着她的,没想到……没想到现在就联系不上她了,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   “她去哪里买手机了?”   “隆鱼广场。”   毕炜来不及挂电话,火速对同事们说道:“你们马上出发,跟我一块去隆鱼广场!”   “这……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毕炜的神情很郑重:“宫若水又失踪了。”所有人怔然。   省厅里,三辆车先后飞驰而出。安琪儿驾着车在前面开路,毕炜恨恨地骂道:“这个宫若水,太他妈不知天高地厚了,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能随便出门呢?”   安琪儿在一旁安慰说道:“你不要太生气了,我们这边也有失误,原以为是案子破了,谁知道……”   毕炜摇头感慨:“看来一切都坐实了,绑匪的目标就是宫若水。他肯定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好不容救出她来,这次又是羊入虎口了!”   安琪儿沉默不言。   终于到了隆鱼广场,大家都来不及等车停稳,纷纷跳了下来。毕炜让安琪儿等几人去停车,他当场分派任务:“大家听好,这一带所有的手机店,大家全都要查清楚,问问看有没有人见过宫若水。还有,派人去附近的治安岗亭查找监控,一定要找到宫若水!”   “是!”说来也奇怪,毕炜就算是支队长,也只是燕垣市市局的,根本无权对省厅的人下达指令。可是大家看到他那副威严的样子,竟然不知不觉地听从了他的安排。   隆鱼广场是省城的电子中心,在这里,林林总总全都是电子设备商家,总计有百余家。电脑、手机等设备全都罗列在此,只有你不认识的品牌,绝对没有你买不到的品牌。毕炜一头钻进了一家商店中,警方展开了紧密的搜索。   但是,毕炜一家一家的商店问过去,都没有任何的发现。他独自在密集的人流中穿行,口干舌燥,但是对于一个瘸腿拄着拐杖的女孩儿,所有人都没有印象。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毕炜的脑海中里一直回响着这四个字,宫若水那么强势的一个女孩儿,身上是价值不菲的名牌,态度又高傲得很,这样的一个女孩儿,怎么可能没有人有印象呢?毕炜忽然想到:难道宫若水根本没来过这里?   他坐在了休息区的长椅上,思绪此起彼伏。这里的人流如此密集,绑匪选择在这里下手,似乎有违他的作风。第一次下手,是在深夜的高速公路上。那种地点不易被人察觉,飞速而过的车辆,绝对没有人去注意停靠在停车带上的两辆车……为什么这一次,绑匪却选择了在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下手呢?毕炜越想越不明白。   而就在这时,忽然背后一双手伸过来,捂住了毕炜的双眼,毕炜一怔,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别闹了。”他抬手去拂开那双手,能这么跟他开玩笑的,也只有安琪儿了。不过毕炜很快意识到了,这不是安琪儿手。   这双手丝滑无比,温润如玉,最重要的是她的中指戴着一枚雕工复杂的戒指。毕炜忽然用力掰开了对方的手,一下就站了起来,大声喝道:“宫若水!”转身望去,果然是她。   宫若水看到毕炜生气了,却没有害怕,反而笑嘻嘻地说道:“没意思,一下子就被你猜中了。呶,送你的。”说着,她递过来了一只崭新的手机。这种手机是最新的一款,统一售价已经过万。   不过毕炜没有任何的感激之情,看宫若水现在的样子,根本就是平安无事。他凝眉瞪目:“你没事,是不是?”   “嘻嘻,当然啦,我要不让我妈那么说,你怎么肯来呢?”宫若水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行为已经怒触了毕炜的底线。   “你他妈脑子是不是有病?你知不知道,这一个电话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我们所有人都在找你,你这是报假警,浪费警力!”毕炜吼出了一嗓子,周围的人目光都投向了这里。   宫若水见毕炜发怒,所有人都围观,她脸上也挂不住了,不服气地说道:“喂,你狗咬吕洞宾,我好心好意送你礼物,怕你不来才这么说的。你怎么不识好歹呢?”   “我不识好歹?好,你来,你来看!”毕炜拽着她走到了栏杆边,指着其余的几个楼层:“你看到没,我的同事全都在找你,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全都是警察,不是你家的狗。你爱玩是不是?你觉得好玩是不是?好,以后你天天玩!”   宫若水见毕炜真的发了怒,再看到那些警察奔波的样子,她的心中也改变了主意。她把手里的手机递过去:“……这个你先收下好不好?”   毕炜一巴掌将手机打掉。   看着刚买的手机摔在地上,周围人群发出了一声惊呼,宫若水更是心痛。她心痛的并非是那一万块钱,而是毕炜对她的态度。宫若水快要哭出来了:“毕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了,你要这么对我?”   毕炜从腰间拿出了手铐,毫不留情地拷在了她的手上:“你想知道是吗?回去后我就告诉你!” 第三十九章 老婆大人,我是给你面子哦!   毕炜拽着手铐要将宫若水带走,人群中站出来了一个小伙子,大概是想英雄救美,他大骂毕炜是不是想绑架这位美女。毕炜拿出了警官证:“没你的事,他妈给我闪开!”   谁知,那小伙子却不依不饶:“呵呵,吓唬谁呀,这破证件找人花一百块钱就能办了。你放开这位美女!”   毕炜还是头一次发现自己的警官证不好使呢,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宫若水在一旁骂道:“关你什么事,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副德行,我跟我男朋友闹着玩呢!”   毕炜听后一惊,回过头来看着宫若水。宫若水一咬牙,将自己的拐杖远远地丢开了:“你不是要带我走吗?我现在走不了,要不你背我,要不你抱我,你选一个吧!”   围观群众一听是情侣间闹别扭,看热闹的心情跟激动的了,有的人起哄发出了怪叫,有的人劝毕炜赶紧抱:“快点吧,你不抱我可上去抱啦!”引来了众人的哄堂大笑。   而这时候,一个人拼命挤出人群,来到了宫若水的面前。这人面带焦急地说:“怎……怎么成这样了?”他转头对毕炜大喊:“你放开她,听到没,要不我就去告你!”   毕炜看这个人的样子,不用猜也知道他是宫若水的司机。毕炜只是笑呵呵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宫若水不耐烦了,对那人喝道:“这儿有你什么事啊,你赶紧给我滚开!”   司机还想说什么:“宫总……这个人……”   “滚!”   司机狠狠瞪了毕炜一眼,悻悻然退了下去。   而宫若水,则脸上带着挑衅似的笑容看着毕炜,仿佛是一位打了胜仗的将军。   毕炜叹了一口气,和宫若水僵持在了这里,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当初自己背她下山,完全是无奈之举,何况他根本想不到宫若水会喜欢上自己;而这时候要自己再背她,绝对不可能,更不用说抱了。长这么大,毕炜第一次被一个女孩儿为难住。   这时候,楼下的一个警察看到了毕炜和宫若水,赶紧通知了其他人上楼集合。而安琪儿也闻讯赶来了。大家看到毕炜手铐铐住了宫若水,一时哑然,谁都不敢说话了。通过这几天在宫家的蹲守,他们都知道宫家的势力有多大,轻易得罪不得。更何况,有传闻说宫若水与游厅长有亲戚关系。毕炜这么做,真的合适吗?   有人悄悄给安琪儿递眼色,让她上前去说说。   安琪儿走过去,轻轻拉住了毕炜的手,从他的手里拿过了手铐,给宫若水打开了。宫若水揉揉自己的手腕,冲毕炜一扬下巴:“哼!”   毕炜不以为然,冲着安琪儿说道:“老婆大人,我是给你面子哦!”   安琪儿轻轻点头:“我知道。”   可是当宫若水看到毕炜这么当着自己面称呼安琪儿为“老婆大人”的时候,一股无名之火一下子从心底冒了出来,她从小时候起,只要是看上的东西从来弄不到手的。宫若水霸道的性格被激起,她大声叫道:“你们给我站住!”   安琪儿停住了,她回过身来看。毕炜搂住她的肩膀:“走,别管她。”   “毕炜!”宫若水单腿跳着,扶着栏杆蹦过来,一把将毕炜推开。旁边就是电梯,要不是有同事及时扶助毕炜,他非得摔下去不可。毕炜站直了身子怒吼:“你他妈疯啦?!”   哪知道,宫若水根本不理他。宫若水的双眼看着安琪儿,问道:“你怎么样才肯离开毕炜?”   这个问题一出来,所有人哗然,围观者以为这是原配堵小三的戏码,同事们以为毕炜贪恋宫若水的美色和家财,做出了出格的事情。只有当事的三个人,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宫若水当众抛出了这样的问题,令安琪儿也很意外,她看着宫若水,眼神没有回避,却也没有回答。反倒是毕炜一步跨上来,挡在了安琪儿的身前:“宫若水,你是不是有病啊?”   宫若水冷笑:“从小到大,只要是我宫若水看上的,没有得不到手的!包括你!”   毕炜没想到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话,毕炜回身一把搂住了安琪儿的肩膀说:“你看清楚了,这是我老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变心,更不会看上你的。你的大小姐脾气在我这儿一点儿作用都不起。我们走!”   毕炜拉着安琪儿匆匆离开了现场。几名警察跟在了后面,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大部分人倒是十分羡慕毕炜,两大美女对他倾心,这个不起眼的小个子到底有啥好的?   在车上,安琪儿没说话,毕炜不知道刚才的事情会不会惹她生气,也不敢说话。良久之后,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安琪儿忽然笑出了声。毕炜很纳罕:“你笑什么?”   安琪儿说道:“叶梓岚、苏一一,现在又多了一个宫若水,我忽然发现,你真的很抢手啊!”   毕炜没心情开玩笑,他皱着眉头问安琪儿:“你不生气吗?”   “我男朋友有这么多人喜欢,证明我没有选错人,为什么我要生气呢?”见毕炜不说话,安琪儿接着说道,“还记得叶梓岚那次吗?我只是看了报纸,就相信了那些人的话,可是最后,你却没有做出任何出轨的事情。我应该相信你的,那次我真的很后悔。现在,你亲口说出了我是你的……我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呢?”   毕炜说道:“还是算了吧,回省厅后我去找游厅长说,就说这件案子我不管了,谁爱管谁管。我们回燕垣结婚!”   “你真的舍得吗?”安琪儿眨着眼睛调皮地问他。   毕炜眼神躲闪:“舍得什么?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安琪儿笑道:“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说过的,人说谎的时候表情会变化的。其实……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我了解你的。一件案子,一旦你选择了参与其中,不到最后你不会罢休的。对不对?”   毕炜沉默了,他的心思全被安琪儿说中了,的确如此。安琪儿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儿,一语中的。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是我未来的老婆,我不该瞒你的。我心中确实是放不下,这件案子有些蹊跷。你还记得那五封威胁信吗?”   “你怀疑和宫若水被绑架的案子有关?”   毕炜摇摇头:“我不敢确定,但是对方寄出来了五封信,三个月都没有动手,而倒霉的却是没有收到信的宫家,我怀疑这会不会是绑匪在声东击西。”   “不会吧,如果是这样的话,绑匪的工作量也太大了。何况,他也不必等三个月啊!”   “不,我觉得没这么简单。从这件案子开始,这个绑匪就布置好了一切,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他的计划走的,绑架宫若水,戏耍宫鸣山,让宫家准备好的三千万,甚至交赎金都是他的计划之一,那个地点选得太绝了!”   安琪儿一脸自豪地看着毕炜:“可是,还有一件事情是绑匪计划之外的。”   毕炜从她的表情中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他笑道:“对了,我从桥上跳下去这件事,是他意料之外的。”毕炜后面没有再说下去,他只是回想着那一天的情景,想要努力回忆起绑匪的特征,但是没有任何的收获。总体感觉,绑匪似乎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从头到脚都那么的普通,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象。 第四十章 求求你救救若水啊!   毕炜和安琪儿回到省厅后,还没来得及歇上一口气,就被游旭召集去开会。毕炜踌躇着,觉得是不是应该在这时候提出撤出专案组,返回燕垣的要求。但是最后被安琪儿拦住了,她劝毕炜先安心参加会议再说。   会上,毕炜当众提出了相反的论调,他坚信钱大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绑匪的论调。此语一出,满座哗然。有的人甚至因此对毕炜怀恨在心,眼看案子就可以结了,他偏偏闹出这么一出。游旭对于毕炜的看法很重视,让他详细说一说。毕炜便把自己在钱大光家的发现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就连看不起毕炜的几个省厅警察也都闭上了嘴巴。游旭当即指示,对外要暂时封锁这个消息,秘密侦查。同时,专案组要继续派人蹲守迷山附近,等待绑匪露面。负责蹲守的警察灰心丧气,按照毕炜刚才的说法,是绑匪将两千多万现金丢进钱大光家院子里的,照这么看,他们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明显是失职了。负责蹲守的组长名叫乐智,他觉得毕炜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当着厅长的面儿暴露自己的工作失误。会议结束的时候,乐智狠狠地瞪了毕炜一眼,毕炜权当是没有看到,收拾好东西就走了。   “毕炜,你跟我来。”游旭见毕炜走出了会议室,叫住了他。   毕炜只好乖乖跟在了领导身后,进了办公室。   游旭让他随便坐,又给他到了一杯水,问道:“下一步的侦查方向,你打算放在哪里?”   毕炜本来想说回燕垣的,可是话到嘴边又堵了回去。他说:“我想,我要先回一趟……案发现场,就是我和宫若水被囚禁的地方。”   游旭说道:“唔,那是一处下水道,因为污染严重,目前其余的同事还没能提取到有效的线索,你不是刚刚看了这份儿报告了吗?”   “对,看过了。不过我觉得还是去亲自看一看比较好,说不定能有一些发现的。绑匪选择在那里动手,肯定是有他的用意的。最不济,也说明了绑匪对迷山的环境是相当熟悉的。同时,也应该展开调查,围绕和宫若水有仇的关系网展开,看看这里面谁可能是迷山附近的人。”   “好,这个我马上安排。公事聊完了,接下来说说私事吧。我问问你,来这里这么久了,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毕炜笑了:“一些都好吧。”尽管这句话是违心的,可是他不敢在首长面前表现出来一丝的不满。   游旭笑眯眯地看着他:“那就好,我这儿啊有个想法跟你说,我想把你调到省厅来,你觉得怎么样?”   毕炜一听就愣住了,他全身僵硬,不知道怎么说。   游旭还以为毕炜内心激动,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从地方市局调到省厅的。游旭说道:“我考虑了很久了,你的工作态度和业务能力没的说,我这边也需要人,如果你没意见的话,我会跟老邢他们说的。不过这样一来,老邢可要割爱了,哈哈……”   “游厅……”毕炜打断了他的笑声。   “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提。”   “我……我觉得我不适合省厅的工作。”   “为什么这么说?”游旭很意外,没想到毕炜会直接拒绝,他马上想到了,“你是不是担心住房的问题?这个你放心,我们会批给你宿舍,另外你如果想买房的话,我私人也可以帮助你一些。如果你觉得还有什么困难的话,尽管提出来,能解决的,我都尽量帮你解决了。”   毕炜连忙说道:“不不不,游厅,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句实话,我以前就是派出所的一个小片警,得蒙邢局的器重,老文也帮了我不少,我能做到现在这个职位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您要是一纸调令,让我来省厅,我怕我能力不足,会坏事的。您……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您还是放我回燕垣吧。”   游旭听到这里,刚才还笑靥生花的脸上霎时变为了愁容:“你可要三思啊,这种机会不是谁都有的。”   “我已经想明白了,游厅。”   游旭看着毕炜坚定的眼神,犹豫了片刻后,问道:“是不是因为私生活的事情不想离开?”他猜想是不是毕炜舍不得安琪儿,于是说道:“小毕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作为你的领导,又是长辈,我要劝你一句。警察不是普通的职业,有的时候是需要作出巨大牺牲的,不但是肉体和生命上的,我们自己的精神上也要学会牺牲和承受压力,不能为了儿女私情耽误事情。你是个懂事的人,这种话我不多说,你应该明白的。”   游旭说的是安琪儿,但是毕炜却误以为他说的是宫若水,毕炜一想到这个女孩儿就头疼,叹了口气说:“我明白您的意思,游厅,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了,我先去忙。”   “好,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最好再考虑考虑。”   “是。”   毕炜从办公室一出来,就看到了万分焦急的安琪儿等在了门外。毕炜有点儿惊讶,他笑道:“喂,怎么在这儿等我啊?你可不知道,刚才游厅长跟我说……”   安琪儿一把将他拽到了走廊的尽头,拉开了安全门,到了无人的楼道里,才正色说道:“刚才宫鸣山给我打电话了。”   毕炜听后,大吃一惊,不过很快转变为了怒容:“她他妈还有完没完,先是让自己妈来,现在又让她爸来,还打到你这里了,就算是再不懂事,也没这样的吧?”   安琪儿说道:“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宫若水可能真的失踪了。”   “啊?”   安琪儿说出了详情:就在毕炜去跟游厅长进了办公室的时候,安琪儿的手机忽然响了。打来电话的正是宫鸣山,他在电话里的语气很急躁,说问了好多人才找到安琪儿的电话,宫鸣山请安琪儿让毕炜来接电话。安琪儿说毕炜正在开会,有什么事情可以先跟她说。宫鸣山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出了实情。   原来,宫若水去了商场后,就真的没有回来,现在联系不上了她了。司机的电话也一直没人接。宫鸣山调动了十几个人去那边找,都说没有发现。后来去了商场的保安科查监控,才发现……宫若水在地下室被人迷晕了,带上了车,绑匪已经驾驶着那辆车逃走了!司机倒是留在了现场,可是昏迷不醒。   安琪儿听到后,很是震惊,她同时也在心里猜测,这是真的,还是宫若水演的一出戏。   毕炜听到后,看着安琪儿审视意味的眼神,也陷入了纠结当中。他从安琪儿的手里接过手机,回拨了回去。   那边很快就接了,还没等毕炜说话呢,宫鸣山就焦急地说道:“喂,是毕警官吗?你救救若水,求求你救救若水啊!”   毕炜从他的语气和态度判断,宫鸣山不像在撒谎,宫若水真的遭遇了二次绑架。他说道:“宫先生,你先不要急,慢慢说。”   宫鸣山急得都哭了,但还是将事情又说了一遍,最后他还特意说:“绑匪来电话了,说这次仍旧要三千万的赎金,一次付清,但是不许报警,否则……否则若水就凶多吉少。毕队长,我们连游厅长都没敢说,求求你救救若水,你救救她吧!”   挂断了电话了,毕炜马上返回了游旭的办公室,将这一情况直接上报。游旭听到后,大为震惊,马上派人火速前往宫家。   “等一下,这样不行!” 第四十一章 情有独钟三千万   说话的正是毕炜,他阻拦了游旭下命令。看到这一幕的安琪儿,心揪了一下,敢阻拦公安厅长下命令,毕炜的胆子也是够大了。毕炜却有自己的理由:“游厅,这样不行的。绑匪在电话里三令五申,要求宫鸣山不要报警,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开过去,肯定会引起绑匪的注意。您想一想,他能二次绑架宫若水,说明了他一定早就注意了宫若水的行踪,照这么看的话,宫家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他的监视之下,等我们的人撤回来了,他就动手!”   游旭刚刚抓起的话筒,慢慢放下了,他听了毕炜的分析后,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毕炜此时也是面色凝重,他意识到了自己所面对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狡猾的对手:调虎离山这一招用到了极致,栽赃钱大光,引诱警方撤离,他趁机出手,再次绑架了宫若水。   “那你说怎么办?”游旭有气无力地问毕炜。   毕炜说道:“我和安琪儿去,再给我两个人,我先去看看情况。”   “好,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毕炜最后挑中了史天鹏和庄胜。四个人驾驶着一辆车,不过却没有去宫家。毕炜给黄本初打了电话,要求去他的公司汇合,要求宫鸣山带着相关的监控视频等资料一起过来。毕炜怀疑目前宫鸣山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在绑匪的监视之中,他行事必须慎之又慎。   在黄本初的办公室里,毕炜从头到尾看了一边视频:在地下停车场中,司机搀扶着宫若水朝着停车的位置走去,到了车边,司机让宫若水先等一下,他把车开出来。可是没想到他刚拉开驾驶室的门,车后面都站起来了一个人,手持铁棒冲过来,一棍砸在了司机的脑袋上,司机歪到在了一边。   宫若水吓得大叫,转身想要逃跑。但是绑匪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方白手帕,捂住了宫若水的口鼻,将她迷晕。然后将她拖上了车,驾车扬长而去。整个作案时间,仅维持了不到五分钟。手法干净利落。虽然绑匪带着墨镜和口罩,穿着一件连帽卫衣,将脑袋捂得严严实实,但是毕炜马上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个绑匪,无论从身形还是体格,毕炜都百分百确定!   “毕队长,这次怎么样,你倒是说句话呀!”宫鸣山快要急死了。   良久,死死盯着显示器的毕炜才开口了:“有两个疑点:第一,从一般绑架案的犯罪心理分析,如果绑匪的肉票被警方解救了,那么他绝对不会二次绑架此人,除非是骨子里有一种特定的认可,对人质的认可;第二,这次绑匪还是要三千万,这是为什么?”   这两问题一抛出来,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沉寂。过了一会儿,庄胜说:“第一个问题我暂时没有想明白,不过第二个问题我也许明白一些,绑匪不是把钱都扔给了钱大光吗?也许是他不甘心,非要把这三千万弄到手。”   毕炜却不敢苟同:“为什么是三千万呢?我如果是绑匪的话,好不容易抓住了宫若水,却被警方解救了。怀恨在心,我这次绑架宫若水,一定要报复,三千万就能打发了?我最少也会要五千万!可是……为什么这一次他仍旧要三千万呢?”   安琪儿说道:“会不会是这个绑匪对三千万这个数字有种固定的执着?”   安琪儿的话提醒了毕炜,毕炜转而问宫鸣山:“宫先生,三千万,你有没有印象?比如因为三千万的罪过某些人,或者是和某人产生过冲突?”   宫鸣山此时方寸已乱:“哎呀,我生意那么多,哪儿会记得清楚啊?毕队长,绑匪不让我报警,可我还是相信你,你一定要救救若水,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走!”毕炜从电脑前坐了起来。   “去哪里?”   “我们去宫氏集团查账!”毕炜很肯定的说。   “啊?”宫鸣山很惊讶,自己女儿不见了,还查什么账啊!   毕炜说道:“宫先生,让你的司机和保镖全都留下来。我们四个人就是你的司机和保镖。”只有这样,才能不会引起绑匪的怀疑,大家都表示叹服毕炜的随机应变。   “好是好……可是这位……”宫鸣山看着安琪儿。   “那么,我就是你的秘书。”安琪儿冷冷回答说道。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   一行人到了宫氏集团后,看到这幢大楼的上千名员工都在忙碌着,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虽然说他们也听说了董事长千金被绑架的消息,不过很快宫若水就安全了。大家都以为她过两天就可以来上班了,所以这场风波很快就过去了。   宫鸣山走在最前面,一路上都有员工恭敬地与他打招呼,宫鸣山心有旁骛,只是偶尔的回应两声,对于大多数人都视而不见。这五个人一路到了财务室,听董事长说要查账的时候,财务的人也很惊讶,不明白为什么董事长会带着几个外人来查账。有人猜测这四个人可能是税务局的,不敢不乖乖配合。   毕炜要求她们把三千万数额的账目一一筛选出来。自从宫氏集团成立后,数额三千万的生意不在少数,可是这些人却都没有任何的怀疑,其中还有几笔就是黄本初的。其余的几人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和宫鸣山私交甚笃,而且没有拖欠或者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发生。难道,三千万只是绑匪随口一说,并没有特定的指向?毕炜虽然一度怀疑是自己的失误,不过他并没有打算打消这个念头,他内心非常肯定:这不可能,绑匪要的三千万,一定是有指向的,一定是有什么特殊含义的!   “宫先生,绑匪让你什么时候交赎金,在哪里交?”   “下午三点,在兴贸商城。”   兴贸商城,是省城市中心最大的一座商场,说起来颇具讽刺意味,这家商场,也是宫鸣山的生意。绑匪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呢?因为今天不是周末,兴贸商城没有多少的客人,人流稀疏。难道绑匪断定了宫鸣山不会报警?   毕炜看了一下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左右了。毕炜咬着牙说道:“准备赎金!”此言一出,宫鸣山震惊;其余的三名警察茫然不解。   下午三点,宫鸣山站在了兴贸商城的三楼,按照电话里的指示将钱箱放在了休息区旁边的长椅上。一切正如毕炜所推测的那样,这里几乎是没有人的。   “毕支队,要不要先过去守在周围?”耳机里传来了史天鹏的声音。   毕炜和安琪儿坐在了距离宫鸣山不远的地方,毕炜扭头没有看那边,表面上和安琪儿聊着天,实际上则对着耳机话筒说道:“先不要动,这里交给我就好,你们注意观察,只要有人动了钱箱,就马上报告。”   “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宫鸣山慢慢站了起来,离开了。那几只箱子就摆放在了长椅上,静静地竖立在那里,等待着一个人将它拿走。   “毕支队,有一个老头儿过去了。他站在了旁边的柱子前面!”   毕炜心想:怎么会是老头儿?猝然回头,却看见那个老头打开了柱子上的火警按钮,按了下去,商场里顿时铃声大作,嘈杂一片,刺耳的警铃声激荡着。商场里所有的顾客和售货员,听闻铃声后都冲了出来。奇怪的是,这些人脸上都是一副嬉笑的笑容。   毕炜心头一惊:糟了! 第四十二章 商场所有领导层集合   人流像是开闸的洪水似的涌了过来,毕炜出于警察的本能,知道这个时候有多关键,他想要逆人流挤过去:“让开,都让开!”可是,刺耳的警铃声和人们嬉笑的声音,早就将他的呐喊所淹没了。谁还能听到说什么呢?   甚至,还有一个胖胖的男人跟他说:“哎呀,挤什么挤,火警演习呢你不知道?”   “火你妈了个逼,给老子闪开!”毕炜大声地呵斥。   好不容易挤过了人群,却发现那四只装满了现金的箱子,已经不翼而飞了!毕炜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心窜到了头顶!三千万,只是这么一会儿便不见了!   在办公室里,宫鸣山大声训斥着那个胖胖的男人。他是这儿的经理。宫鸣山脸红脖子粗,青筋暴出,唾沫星子横飞,就差举起桌上的东西劈头盖脸地砸过去了。   只是,这位姓刘的经理觉得自己很委屈:早在一个月前就跟您说了今天要火警演习,怎么这时候怪起我来了?再说了,这演戏都是消防部门强制的,有气你也别冲我撒啊!   毕炜劝道:“算了,宫先生,现在也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宫鸣山喝了一声“滚”,刘经理悻悻离去。宫鸣山急切地问毕炜:“现在怎么办?”   毕炜吩咐庄胜:“箱子的夹层里有GPS定位,马上联系技侦部门,锁定绑匪位置。”   “是。”   “毕支队,你之前说过,绑匪收到钱后,就会杀害若水的。毕支队,你可一定要保证若水的安全啊!”宫鸣山拉着毕炜的胳膊,拼命摇晃着说道。   “你放心,宫先生,我们一定尽力。”   很快,技侦部门的反馈就传过来了。根据地图显示,目前绑匪正在沿着汤河顺流东去,预计一个小时后会进入大海。毕炜听到这个消息后,心头有一种不祥之感:难道绑匪驾着船逃跑吗?他马上开车跟了上去,不过到了那里,所有人都很惊讶。   四只空箱子绑在了一块木板上,沿着河流慢慢向着前方移动。看来,绑匪拿到钱后,第一时间就转移了现金,将箱子丢了。   妈的,真是个狡猾的家伙!在所有人看来,无不失望透顶,唯有毕炜却看到了一丝希望。史天鹏灰心丧气地说:“这些全完了,线索断了,没有了目标,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大家都没有说话,宫鸣山更是一副忧虑的样子。毕炜忽然笑了一声:“是这样吗?”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毕炜清了清嗓子说:“一切都是绑匪计划好的,这连傻子都知道。但是……绑匪是怎么知道兴贸商城要在今天下午三点进行火灾逃生演习的?”   这一句话,提醒了宫鸣山。宫鸣山很快打电话询问刘经理,刘经理说道,关于火灾逃生演习,一个月前就定下来了,三天前发布的通知,每年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举行。但是,只有商场内部的工作人员知道这件事情。除此之外,顾客只是当天进入商场的时候被告知的。   只有内部工作人员知道,兴贸商城是宫鸣山的生意……难道绑匪是兴贸商城的人?毕炜想到这里,一蹦三尺高,似乎拨开了重重云雾,他激动地说道:“快,马上回兴茂。宫先生,你让商场所有领导层集合,尤其是主抓人事工作的经理,更不能落下。”   宫鸣山不明白他要搞什么,但还是木然地说了声:“好。”   就这样,一行五人重新回到了商城顶层的办公室里,这里早已汇聚了所有的领导层,有主管人事的、有主管安保的、有主管保洁的、有主管财务的……眼看都到了平时下班的时候,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刘经理要在这个时候召集他们前来开会。   当刘经理说这是董事长的意思的时候,大家纷纷议论开来。在宫鸣山名下的诸多生意里,这家商城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一家。平时他很少来,这个时候亲自前来,有的经理心中莫名激动,暗暗给自己打气要好好表现,说不定被董事长看重就调到总公司去了;有的人则不以为然,心里想着赶紧下班,还要去辅导班接孩子呢……   很快,宫鸣山等人就来了。一进屋,所有人起立,宫鸣山却一句话都没有跟大家说,反而跟他身后的一个矮个子的人说道:“毕队长,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毕炜看着大家,扫视了一圈,问道:“所有的领导层都在这里了吗?”   刘经理回答说:“对,都在这儿呢,一个不少。”   毕炜说道:“很好,我有几个问题问大家:第一个,宫董的千金宫若水,大家都认识吗?”   有的人回答认识,有的人摇头。在场的一共有十二个人,认识宫若水的占到了三分之二,有八个人。   毕炜很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第二个问题,宫若水是不是经常来这里?”   其中一个是负责租赁摊位店面给商家的,他很熟悉这里了,说道:“以前常来的,宫总很喜欢来这里购物,不过她总说这里的牌子不全。”   毕炜问道:“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怎么解决?”   “唉,这事都不用我们解决,是宫总自己解决的,她找了几个响当当的国际大牌,把原来她不喜欢的那几个牌子顶掉了。”   “原来的店就这么被挤掉了?”   那人回答说:“一开始也不顺利,我记得当时闹得很厉害,因为按照合同,有一家店签了五年,还有三年多呢,可是宫总不同意,说愿意赔付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搬走。那家店的店主是一对夫妻,女的还好说,那个男的是个火爆脾气,当时就动起手来了。老李,我记得你们保安不还来了好几次吗?”他冲着坐在他对面的一个秃顶男人说。   负责安保的李经理说道:“哦,对对对,你一说我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档子事。我记得那个男的和我手底下几个保安打起来了,都见了血了。”   毕炜默默点头:十有八九就是他了。他问道:“继续说,越详细越好。”   之前的那个人继续说道:“说起来,这家人的儿子当时勤工俭学,年初利用课余时间来我们这里当巡检员的,可是因为他父母被打了,最后他辞职了,当时这小伙子一言不发,跟个闷葫芦似的。”   人事经理说话了:“哦,你说的是丁俊吧。唉,小伙子挺能干的,其实……”她想说这件事是宫若水的不是,可是看到了宫鸣山在场,后面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丁俊!毕炜后来又跟他们详细了解了一下,大致摸清楚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前年的下半年,宫若水因为不满意商场售卖的品牌,觉得太low,于是乎自作主张,驱赶了几家商铺,换成了高档国际品牌。其中一家丁姓夫妇经营的某服装店是地摊货,没有牌子的便宜衣服,宫若水看不上眼,想强行结束合同驱赶他们,双方产生了冲突,还动了手。丁氏夫妇受伤,他们的儿子丁俊当时利用寒暑假时间在商场兼职巡检员,也因此离职了。因为是兼职,并没有留下详细的家庭住址,只有丁俊留下了学校的地址。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毕炜马上命人调查丁俊所在的学校。在校长办公室,校长却告诉了毕炜等人一个不幸的消息:因为丁俊拖欠学校的学费等各项费用,已经退学了…… 第四十三章 是不是很失落?   庄胜听后,当即说道:“毕支队,现在是行动的好时候,通知厅里吧?”   毕炜摇了摇头,既然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就不着急了,他只是让庄胜和史天鹏火速向省厅报告,前去抓捕丁俊,而他自己则和安琪儿留了下来。他有着许多疑惑,也许丁俊在这里求学两年的时间里,留下了许多秘密,而这些秘密或许就是解开他心头谜团的钥匙。   毕炜问校长,有关于丁俊退学的具体经过。   校长说,丁俊家境贫寒,但是学习很努力,他寒暑假都很少回家,留在了市里打工,所有的学费杂费,他都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分钱一分钱挣来的。本来嘛,国家号召帮扶贫困学生,学校里也将名额给了他,加上同学们的捐款,足以支撑到他完成学业的。   可是从前年下半年的时候开始,这丁俊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不告而别,只留下了一封信,在信里,他跟导员说,自己因为父母生了重病,自愿放弃学业回老家去照顾他们。学校当时找了过去,但是一开始的时候没有找到丁俊的家。好不容易找到了吧,苦口婆心地劝,可是丁俊就是不同意,他不愿意再回学校。   到了后来,事情就变了,跟丁俊同宿舍的几个人举报丁俊,说丁俊有梦游症,而且有一些心理失衡的举动,容易刺激到其他的同学,所以他们先站出来反对丁俊复学。   毕炜听到这里,很是惊奇:“吕校长,您能详细说说这件事吗?”   吕校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说怕是不好说了,我带你们去看看吧。”他站了起来,带着毕炜和安琪儿开车去往了宿舍楼方向。此时,大部分学生在上课,所以安琪儿也得到了允许可以进入。三人来到了男生宿舍楼5号楼的703,宿管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后,一股尘封已久的尘土味道扑鼻而来。   毕炜挥了两下手,却很快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在靠近门口的一张床的下铺,它周围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一个人的名字——宫若水。难道丁俊对宫若水已经憎恨到这地步了吗?毕炜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发现这些名字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有的字迹是经过了艺术化处理的,偶尔还顺带勾勒出了一颗红心。这个大二男生的字体,似乎处处就透露出了一种爱意。   毕炜顺着墙望过去,却蓦地发现,就连上铺木板的下面,也都写满了宫若水的名字,有的还是相当意象化的写法,会在后面加上类似于“I LOVE YOU”或者是“山盟海誓”之类的言辞。毕炜看着校长,问:“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头一下子大了,之前判断丁俊绑架宫若水,是觉得他一定对宫若水恨之入骨,可是没想到,他居然会喜欢宫若水。   吕校长说:“从前年过年的时候就开始了,也是这个宿舍的学生把情况反映给了导员,我才知道的。学生们说,他晚上总是念叨着这个名字,有的时候梦游也是想着这个女孩儿。我也注意到了,丁俊那时候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对。学生们害怕了,听说校领导去找了丁俊,想让他复学,他们上来就反对。后来,学生们传言说这个寝室不干净,我干脆就把它关了。”   毕炜坐在了床边,抬头看着那些一样的名字,内心却细细思索着。他试图模拟出丁俊心理变化的过程:因为家境贫寒,丁俊学习很努力,他一定想过靠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他利用课余时间打工,去各种地方打工,挣自己的学费。在前年,也就是2015年的年初,丁俊可能是用自己攒下的钱,也可能是收获了另一笔财富,帮助父母在兴贸商城开了一家店,因为资金不足的关系,他们只能是售卖一些没有牌子,价值二三十块钱的地摊货。为了方便照顾父母,丁俊也去了兴贸商城作巡检员。   在这期间,丁俊邂逅了美貌的宫若水,一见倾心。但可能是他内心的自卑感,只能是将这股爱慕之情压在内心的深处。高傲的宫若水当然不可能会看上这个穷小子。丁俊可能悄悄观察过宫若水许多次,甚至是跟踪她……在当年的下半年,宫若水自作主张,撕毁了合同责令商场多家店面撤出去。其中,就有丁俊花费了许多心血为父母开的这家店。双方发生了冲突,丁俊的父母被打伤。   闻讯而来的丁俊在那一刻或许很心痛,被打的是他的父母,下令打人的是他的梦中情人。生性孤僻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做,最后,他只是带着父母慢慢离开了,默认了这个事实。而在两年后的今天,不知道为了什么,丁俊燃起了复仇的火焰,他绑架了宫若水。他或许会认为子不教父之过,所以才两次戏耍了宫鸣山,而这一切,似乎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迟迟没有伤害宫若水……真相会是这样吗?   在回去的路上,毕炜将这一段心理分析讲给了安琪儿听。安琪儿觉得合情合理,毕炜说:“还有一点想不通,如果丁俊真的是绑匪,为什么选择了现在才下手呢?”   对此,安琪儿做了一番猜想:“会不会是丁俊有很强的忍耐力?”   毕炜嘬了一下牙根儿:“不好说,也不能排除你这种想法,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等等看,说不定省厅那边有收获了呢。”   安琪儿笑问:“为什么这次你不主动申请抓捕犯罪嫌疑人呢?”   毕炜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内心所想的却是:还来?宫若水那种女人我宁可离得远远的。   安琪儿也笑了,虽然毕炜没有说话,但她却明白男友的心思。   回到了省厅,专案组的所有人都在忙碌着,除了冲到第一线负责抓捕的同志,每一个人都是如临大敌。尤其是游旭,他身为宫若水的姨夫,又是专案组的一把手,尤为紧张。手边烟灰缸的烟头儿都堆成了一座小山。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在16:27的时候,电话响了。早已守候多时的警察一把抓了起来:“喂?……是吗?……太好了,太好了……你们辛苦了!”警察们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知道,犯罪嫌疑人丁俊已经落网了。随着电话挂断,这一消息也得到了证实,所有人都欢呼雀跃。有的人拍手称快,有的人高高扬起了帽子,大家全都在庆贺。   唯独毕炜,只是笑了笑,他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外面的吸烟室,点上了一支烟,坐下来欣赏着城市的风景。   “是不是很失落?”不知何时,安琪儿居然来到了吸烟室。   毕炜赶紧掐灭了香烟,说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看你一个人出来,我不放心,跟过来看看。”   毕炜长叹了一声:“犯罪嫌疑人落网了,我有什么好失落的?”   “骗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吗?”安琪儿微笑着看着他。   毕炜也不禁笑了:“哦,是吗?那你说说看。”   安琪儿走到了栏杆边,两只手臂叠一起,看着前方的景色,模仿着毕炜的口吻说:“老子从警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没能亲手抓住犯罪嫌疑人呢,太他妈失败了!”虽然声音难掩本色,但是毕炜真的被她的举动逗乐了。   毕炜连声称赞说道:“我可真服了你了,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呀!” 第四十四章 我要见毕炜!   当天晚上,毕炜终于见到了丁俊,他的身材很高,有将近一米八五的身高,体型略微瘦削,脸色苍白。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本就这肤色。当他被一众警察呵斥着押进来的时候,垂头丧气的。可是丁俊看到了毕炜,却突然像是锁定了什么目标似的,他的两只眼睛放射着仇恨的光芒,恨不得一口将毕炜吞下去。   丁俊站在了毕炜的面前,低头看着这个小个子,那种眼神,是一种深深的怨恨与仇视。毕炜很奇怪:警察抓贼天经地义,至于这么苦大仇深吗?毕炜上下打量着丁俊,他此时西服革履的,只是身上的那套西装看起来不大合身,袖子明显短了,西裤的长度也不准,露出来了脚脖子。怎么这样一副怪模样的打扮?毕炜心中纳闷儿。   直到后面的警察连推了几下,才将丁俊推走。桑帅跟在了后面,也走了进来。   毕炜上前去询问抓捕情况,递了一支烟给他。桑帅接过来,说道:“唉,没费什么力气,我们到了他家,这小子正等着我们呢。一个人端坐在了正中央,那神情,呵呵,哪里像是什么犯人?简直像个老太爷。”   毕炜听后,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急忙又问:“还有什么异常?”   “没了?”桑帅一愣,不知道毕炜为什么这么问。   “那宫若水呢?”   提起人质,桑帅的眉头一皱:“现场没有发现宫若水,我们的人已经就地展开搜索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什么时候开始审讯?”   “马上!”   “好,你们尽快吧。”说完,毕炜就马不停蹄去找游旭了。   桑帅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苦笑了一声:“嘿,都捂在锅里了,揭锅盖你着什么急啊?”   毕炜把情况简单地向游旭做了汇报,游旭也是刚刚得知没有找到宫若水的踪迹,他顿时也担忧起来:“毕炜,若水会不会……?”   毕炜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丁俊十分狡猾,他如果藏匿宫若水,相信没那么容易给我们找到的。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只有尽快审讯丁俊了。”   “好,通知他们,马上开始。”   “是。”毕炜转身高要离开,游旭却说道:“等一下,我还是亲自去看看的好。”   审讯室里,灯光昏暗,只有一盏黄色的灯泡负责整间房间里的亮度。丁俊坐在了审讯椅上,始终低着头,他两只拳头死死地握着,身体轻轻抖动着,眼神里充满了不甘与愤怒。游旭、毕炜以及安琪儿等人,都站在了单向反射玻璃的后面,观察着动静。   两名负责审讯的警察,是史天鹏和庄胜。史天鹏说道:“丁俊,抬起头来。”   丁俊不为所动。   “丁俊!”史天鹏大喝一声,“抬起头来!”   丁俊这才慢慢地抬起了头。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进来吗?”   丁俊不说话。   史天鹏停了片刻,继续说道:“别以为你不说话,警方就没有办法了,告诉你,你的犯罪事实,我们已经掌握的一清二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道理你应该清楚。”   丁俊不说话,一双眼睛却盯住了单项反射玻璃。站在玻璃后面的所有人,似乎都觉得他的眼神充满了杀气,恨不得化为一把利剑,穿透玻璃刺过来。所有人都很费解,为什么丁俊会从一个天子骄子的大学生,变为眼前这副样子。   “丁俊,我劝你老实交代,别以为不说话就能躲过去。2月24日晚上十点半,你在哪里?”   丁俊仍旧不说话,不过那双盯着单项反射玻璃的双眼,喷射着怒火。   “宫若水跟你是什么关系?说!”史天鹏突然一拍桌子,大声喝道。   丁俊终于开口了,但是他的语气中带着悲怆和愤怒:“毕炜……毕炜是不是在玻璃的后面,我要见毕炜,我要见毕炜!”   此言一出,无论是审讯室里的警察,还是单向反射玻璃后面的警察,全都哗然。安琪儿也不禁诧然看向了自己的男友。论资历论威望,毕炜在省厅都不算是拔尖儿的,甚至他都不能算是省厅的人。可是丁俊却在这时候指名点姓地要见他,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只有毕炜,他此时的心情仿佛是有一块大石落了地,心说:孙子,原来你真的是跟我有仇啊!毕炜对游旭说道:“游厅,让我去试试吧。”   宫若水还没有找到,犯罪嫌疑人又不肯松口,只有让毕炜前去试探一下丁俊的口风了。游旭点了点头。   毕炜从观察室出来,打开了审讯室的门。丁俊看到毕炜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微微讶异,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重新摆出了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史天鹏和庄胜看到毕炜来得如此迅速,也放心了。史天鹏说道:“丁俊,毕支队已经来了,你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就说吧。”   丁俊仍旧是一言不发,一双眼睛盯着毕炜不肯放。   良久过后,毕炜笑了:“唉,你又不是哑巴,何苦不说话呢。丁俊,我去过你的学校,也看过你的成绩单,你可是一个聪明的大学生啊。聪明的人,应该知道怎么做,既然你不肯说的话,那么我来说。不过你放心,我不是要审讯你,而是要给你讲一个故事。”说着,毕炜伸手从审讯桌上拿起了一盒烟,点燃了一支香烟后吸了一口,轻轻吐出了青色的烟雾。   他慢慢说道:“long long ago……有一户贫困的农民,他们生活得很辛苦,每天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家人生活的来源很不易,可就这样,还是要看老天爷的意思。收成好了,日子才不会过得紧巴。可万一老天爷不高兴了,来场旱灾水涝的,那么这一年,他们都过不好了。”   所有人都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毕炜再扯些什么。唯有毕炜,气定神闲的样子,他缓缓走到了丁俊的身前,踱着步子围着丁俊转圈。   毕炜又吸了一口烟说道:“别看生活艰辛,但他们苦中作乐,尤其是……他们有一儿子。这两位老人很高兴,觉得儿子是他们最大的动力来源,他们一切的辛苦付出,都是有回报的。两位老人的日子虽然还是很辛苦,却盼望着儿子有一天出人头地,能带他们享福,离开这个受了一辈子穷的鬼地方。这个孩子很努力,也很懂事。他知道和睦邻里,孝敬父母。为了实现父母的愿望,为了能让自己的家里摆脱贫困,他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我想,那一天他的父母肯定是非常高兴的。”   毕炜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观察了一下丁俊的反应,丁俊的双拳握得更紧了,手背上的青筋都跳出来了。毕炜接着说:“上学后,校领导得知了他家里生活困难,所以给予了力所能及的帮助。每年,他都能拿到学校的补助金,除此之外,他品学兼优,奖学金也是一笔生活来源。哦对了,为了不给家里增添负担,他还勤工俭学,四处打工。2015年的暑假,他来到了一个叫兴贸商城的地方打工……只是,这个孩子没有想到,自己随随便便的一个选择,却改变了他的一生!”   谁料,毕炜刚说完这句话,丁俊就举起双拳砸着审讯椅:“不,不是随便的,我不是随随便便选择的!” 第四十五章 你也爱她么?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毕炜这种讲故事的方法竟然真的奏效了,犯罪嫌疑人终于松了口。毕炜却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丁俊。   丁俊缓缓说道:“我……那时候宫鸣山……他有一个慈善基金会,专门举办了一场活动来资助我们这些贫困大学生,就是在那次大会上,我……我见到了若水……”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丁俊的眼睛里闪现着柔情与光芒:“她很美,真的很美。以致于我忘记了一切,我被老师选为了学生代表,要上去致辞……可是我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手里的稿子……我记得我手里的稿子,都被我手心里的汗水浸湿了……站在那里好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觉得像是有东西卡在了喉咙里,想说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毕炜悄悄冲庄胜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笔录了。   丁俊接着说:“那天,我怎么下的主席台,我自己也忘了。后来,散会后老师还单独找了我,批评我。她问我发挥失常,是不是病了。我说没有。我那时候没有多想,真的,我觉得,这么漂亮的人,让我这一辈子见一次就好,是老天爷想让我开开眼,让我见识一下美到极致的女人,是什么样的。可是,我没有想到,这只是我和若水缘分的开始。”   丁俊咽了一口唾沫:“我从老师的办公室出来,又被她叫了回去,说是校长要见我。当我到了校长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了宫鸣山和若水也在那里。啊,好美,好美……我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了,我的血液快要凝固了,就连我的两只手也变得冰凉。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我祈祷上苍,让我多活一刻,哪怕是多活一分钟,只要能让我多看一眼若水就好……”   毕炜问道:“宫鸣山那时候找你是什么事情?”   “他……他从校长那里听说了我的事情,愿意再资助我一大笔钱,是一大笔。有了这笔钱,足可以支撑到我学业结束了……但是我不这么想。四年的大学时光很快就会过去了,结束了又能怎么样呢?所以,这些钱我没有完全用在学费杂费这些支出里。我花了一个星期,打听出来了若水最喜欢去的地方,最后决定在兴贸商城租下一个店面,因为若水买衣服最喜欢来这里了。我租下来,就可以天天见到她了。”   “你知道兴贸商城是谁的生意吗?”   丁俊恍若未闻,只是自顾自地说道:“若水喜欢漂亮衣服,我就买了一堆漂亮衣服给她。那些钱,都是我平时省吃俭用省下来的,我满心欢喜地送给了她。谁知道……谁知道她……”   丁俊说不下去了,不过毕炜和所有人都明白。丁俊家的店面,所卖的衣服不过都是二三十块钱的地摊货,宫若水的性格不可能看上这类衣服的,估计肯定会当场嫌弃地丢掉,甚至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丁俊的眼睛变得湿润了:“我知道,她不是嫌弃衣服,她一定是觉得没有面子。她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是高高在上的仙女……而我,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穷小子,我只有靠自己的力量,做出一番事业来,她才会接受我。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开了店,让我父母来打理,我自己还在商场作巡检员,这样的话,只要若水来了,我就有机会接近她。哪怕是……哪怕是我远远地看她一眼就好,就算是她不愿意跟我说话,但只要我走过去,跟她打一声招呼,我就心满意足了。”   听到这里,毕炜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他内心竟有几分心疼起眼前这个人了。没想到,一个人竟可以痴情到这样的地步。   “后来……后来就是若水要赶出几家铺子,其中就有我家的店。那都是我的心血,宫鸣山所投入的所有的钱,我都砸在了这里面。如果铺子没了,我的父母没有了生活来源。他们很着急,几次去找商场的管理处评理,却都没有结果。我甚至求过若水,若水却说,想继续开店简单,只要拿出三千万就行。我哪里有那么多钱?……最后,大家起了冲突。我父母都被商场的保安打了……其中一个保安,还曾经和我称兄道弟的……”一颗眼泪终于顺着丁俊的眼眶滑落。   毕炜不相信商场的人会凶恶到这样的地步,他问道:“是宫若水命他们动手的,对吗?”   “不,这不怪若水,她是千金小姐,她的话谁都会听的,真的,我不怪她,一点儿也不怪。”丁俊的嘴唇翕动着,哆哆嗦嗦地说道,“我父母受伤都不轻,铺子关了,他们俩又没办法下地干活儿。我只能是在家里照顾他们,因为拖欠了学校的学费……我的前途也全都完了,可是……可是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跟若水没有一点儿关系,对吧?”   丁俊说完这句话,竟然抬头看着毕炜,他脸上挂着泪,嘴上却含着笑,似乎希望能从毕炜的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可是毕炜却什么都没有说。   “我父母……他们希望能看着我结婚生子……可是我除了若水,谁都不爱。今年刚过完年没多久……我爸就死了……那时候的一场争执,把他的身子打坏了,医生说要住院好好调养,可是我们家没钱啊。到后来,只要他一咳嗽就出血……怎么都救不回来了,我妈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我知道,我得给他们二老一个交代,我要结婚,我要结婚啊!”丁俊突然咆哮起来。   毕炜猛然间明白了为什么丁俊会是这样的打扮了,原来在他意淫的世界里,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啊!毕炜急忙丢掉了烟头儿问道:“宫若水呢?宫若水在哪里?”他断定,丁俊对宫若水如此着迷,决然不会痛下杀手的,宫若水一定还活着。   丁俊看着毕炜,忽然凄然地惨笑:“你也爱她么?那天,我在商场里看到你们了,毕炜,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恨不得一刀一刀地慢慢割掉你的肉,慢慢地让你死,我恨不得让你受尽人世间最惨痛的痛苦!我真后悔,当初没有一刀宰了你!”   毕炜愣住了,想起了宫若水失踪那天,两人在商场所起的冲突,那么多围观的人里,竟潜伏着这样的一个变态!毕炜想到这一切,他转而笑了:“丁俊,你知道宫若水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丁俊看着毕炜,没有说话。   “因为你给她的限制太多了。”   “不可能,不是这样的。我爱她,我比你更爱她,比任何人都爱她!”   毕炜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反而气定神闲地说道:“你只追求自己内心所想的,你想要得到她,想要跟她结婚,却从来没有问过她的意见。”   丁俊恢复了少许,他忽然笑道:“毕炜,你不用跟我玩激将法,我不会上当的,我永远不会告诉你若水在哪里,你死了这条心吧,你永远找不到她,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毕炜看着他的双眼,曾经,这双眼睛属于一个涉世未深、力求上进的大学生;而如今,它的主人却彻头彻尾地成为了一个恶魔。毕炜缓缓地说道:“丁俊,我告诉你,只要是我想找的东西,没有找不到的!”说罢,毕炜转身而去。 第四十六章 拜父母!   省厅指挥中心,游旭带着专案组的几名负责人守候在这里,他一丝不苟地对各组人员下达搜索指令。而令人丧气的消息却一条条传回来:“报告,迷山下水道没有发现。”“报告,丁俊家中仔细搜查过,没有发现。”……还有哪里呢?丁俊还有哪里可以藏人呢?   此时,毕炜和安琪儿也跟随着其中一个小组,刚仔细地将丁俊家中搜了个遍,这里,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找过了,甚至地窖都有搜查过,还检查了有没有夹层之类的,却都没有发现。能有哪里,还能有什么地方?毕炜也陷入了沉思当中,不知道该怎么办。   犯罪嫌疑人丁俊,这是一个十分狡猾的人。从一开始,他就设计好了每一步,就连勒索的赎金都是三千万这个有着特殊含义的数字。今天,他西装革履,必然是将今天作为了他结婚的日子,那么,作为“新娘”的宫若水会在哪里?   毕炜问村支书,村里结婚的地点一般都选在了哪里。   村支书说,是在村东头的一个广场,那地方宽敞,流水席面摆得开。可是毕炜让村支书带路,赶过去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旁边能藏人的地方也都找遍了,没有发现。一晚上的时间过去了,毫无收获。天渐渐亮了,毕炜一个人坐在了村口的石磨上,抽着烟,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安琪儿走过来,静静地看着他,不忍心打断她的思路。   “结婚都有什么流程?”毕炜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安琪儿愣住了,虽然说她和毕炜的婚期提上了日程,可是这种时候,似乎不适合说这种事情吧?   毕炜转过脸来看着她:“琪儿,我问你呢,结婚都有什么流程?”   安琪儿的脸微微红了:“还能有什么流程啊,不都是那些事情吗?什么接新娘、摆酒席之类的。”   毕炜闭着双目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忽然睁开了双眼:“还有一样,最重要的!”   “什么?”   “拜父母!”   安琪儿不觉笑了:“这个时候你怎么想起这些事情来了?”   毕炜则顽皮地眨了眨眼:“因为知道线索了呗!桑帅!”他回头叫了一声。   桑帅赶了过来:“毕支队,什么事?”   “丁俊的母亲现在在哪儿?”   “在村里的妇女主任家里,不过情况不太好。今年年初,丁俊的父亲死了之后,她就病倒了,加上原来的伤,恐怕时间不多了。我们派了两个女警守在那里。”   “丁俊的事老人知道了吗?”   “唉,脑子都糊涂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那里有没有搜过?”   “查看过了,没有收获。”   “丁俊的父亲呢?墓地在哪儿?”   桑帅说道:“哟,这个我可不知道,得问村支书了,老丁,你过来一下。”他转身挥了挥手,让村支书过来。   折腾了一宿,村支书困得直打呵欠,也不知道这些警察兴师动众地要找什么人。他强打精神走了过来。   毕炜问道:“丁俊的父亲去世,是怎么料理的?”   村支书说道:“唉,他家没钱,不可能大办白事了。本来说要烧了,可是丁俊就是不同意,村里的人怎么说都不行。后来他自己就扛着铁锹,听说是埋在了后山那边了。”   “你马上带我们去。”毕炜嘱咐桑帅,“你带人继续守在这儿,如果有发现,我通知你。叫大伙儿仔细搜查,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落下。”   “是。”   村支书在前面带路,毕炜和安琪儿跟在了后面。三个人沿着蜿蜿蜒蜒的小路上了山,翻过了一座小山头后,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洼地。这里林林总总树立着许多的墓碑,有的墓碑已经很有年头了,断裂成了两半儿,有的墓碑已经完全倾倒了。村支书说道:“这都是村里以前的老一辈儿了,国家号召火葬之后,除了丁俊他爸,就没埋过别人了。”   毕炜说道:“我下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着。”因为山势陡峭,安琪儿想要下去看,却被毕炜阻拦了。村支书则是出于对同村长辈的敬畏,也不敢跟下去。毕炜独自一人,沿着倾斜的山坡慢慢往下走,控制住了自身的身体,花了二十多分钟,才到了这片目的。   这里荒凉得很,冷风一吹,半人多高的草窸窸窣窣地响,让人不由自主地打着激灵。一座座墓碑看过去,更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毕炜本是无神论者,但是乍一看到这么多的坟包,还是禁不住阵阵恐惧。他几次回头看看站在半山腰的安琪儿,心里给自己打气:没事的,没事的,老子是警察,老子为人民服务,老子是好人,鬼不伤好人的……毕炜一边念着南无阿弥佗佛一边往前走。   因为杂草长得很高很茂密,导致他不好看清脚下的路。足足在这片墓地里转悠了半个多小时。毕炜才拨开了一丛杂草,脚下却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毕炜低头一看,那是一只精致的女鞋。毕炜捡起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这是一只rene caovilla的女鞋。他虽然对于时尚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对于一些奢侈品品牌还是有所了解的。毕炜知道,这个品牌是意大利著名的奢侈品牌子,由法国著名的设计师设计。通常一双鞋子的价格,最便宜的也要在一万左右,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庄,是不可能有人消费得起的。何况,这只鞋子簇新,看上去完全是新丢弃的。而且,这是一只右脚的鞋子……右脚……宫若水的左脚骨折,包着石膏,不可能穿上鞋子。她只能穿右脚的鞋子!   毕炜得出这个结论后,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希望,宫若水一定是来过这里的。丁俊带着她,来这里见他的父亲!毕炜急忙一边跑一边喊了起来:“宫若水,宫若水你在哪里?宫若水!”风声夹杂着他的鼾声,席卷过这片拥挤的墓地,吹向了山的那头。   “宫若水,宫若水!”毕炜边走边喊,两只手拢在了嘴边。丁俊之所以在家中端坐,他或许觉得自己已经和宫若水举行过了“结婚典礼”,完全可以放松下来了。他知道警察会找上门的,所以才气定神闲地等候在那里。可是宫若水呢?丁俊痴心宫若水,但是带宫若水见了去世的父亲,是他最大的心愿。做完了这一切,他会怎么处置宫若水,会杀了她吗?父亲的去世一定会给丁俊造成巨大的心灵打击,这样丧心病狂的人,还有事情做不出来呢?   毕炜不敢想下去了,他继续喊下去:“宫若水!宫……”毕炜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被绊倒在地。他扭头一看,发现身边躺着的,正是宫若水,她紧闭双目,口中被一条手帕堵住,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两只手被反绑着。   “宫若水!”毕炜急忙爬起来,摘去了她嘴里的手帕,“宫若水,喂,你醒醒啊!”毕炜连续叫了几声,宫若水都没有反应。毕炜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去探她的鼻息,却发现她的呼吸极其微弱。毕炜松了一口气,检查了一下,她身上也没有任何的伤痕。毕炜解开了绳子,将她横抱起来,顺着原路走了回来。眼看毕炜找到了宫若水,安琪儿也松了一口气,他马上打电话给桑帅,叫他带人过来。   看着大家七手八脚的送宫若水去了医院,毕炜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坐在了山腰的一块大石头上,凝目望着远方:现在,一切总算结束了…… 第四十七章 我们是不是真的不可能?   省城的一家酒楼内,最大的那间包间里时不时传来欢呼声,声音甚至传到了外面的大厅。路过的人无不心生鄙夷,觉得这屋里吃饭的肯定都是一群没素质的人。   而此刻,在包间的主位上,毕炜正在和省厅的同事们推辞着:“不不不,我不能坐这儿。”   桑帅一手握着酒瓶子,一手夹着烟,伸展开胳膊挡住了他,说道:“你不坐这儿谁坐这儿啊?这次你是功臣啊,坐坐坐,谁敢不让你坐,我第一个跟他拼命!”有的警察按捺不住情绪,已经拍着桌子笑了起来。   毕炜也笑了,今天难得高兴,他说道:“桑帅啊,别以为我是乡下来的什么也不懂,这位子啊,谁坐了谁就付钱,是不是?”   “哈哈……”大家开怀大笑。   不过毕炜还是架不住一群人的起哄,他连声说道:“好好好,各位同仁,那我就厚着脸皮坐这儿了,可是有一点,你们得让我媳妇儿坐我旁边。”   史天鹏笑道:“那必须的嘛,来来,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赶紧给嫂子让个地儿。”靠着毕炜坐在次席的桑帅主动站起来,对安琪儿恭敬地说道:“来,弟妹,你坐我这儿。”安琪儿微笑致谢。   一阵玩闹过后,大家才坐了下来,而这顿饭自然就是庆功宴了。辛苦了这么久,总算有了回报了。史天鹏给庄胜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同时举起了酒杯:“毕支队,我们俩得敬你一杯酒,当初我们去燕垣找你,那是上头的命令,希望你别见怪才好。”   毕炜为难了,这倒并非他不肯原谅史庄二人,而是他很少喝酒,一喝酒醉,上次在安琪儿家就闹了大笑话。他站起来说道:“二位,我绝对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咱们都是一个系统的,都明白这点儿事,只是这酒……”   不料,他话还没说完,安琪儿站了起来,从毕炜的手里夺下了酒杯,对史天鹏和庄胜说道:“我替毕队喝了。”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桑帅在那边说道:“安组长,你是认真的吗?”   安琪儿微微一笑:“怎么,不可以吗?毕队是我的上司,又是我的男朋友,我替他喝也是应该的吧?”   “好,巾帼不让须眉啊!”史天鹏竖起了大拇指,一饮而尽。   毕炜心中却是哭笑不得:这叫什么事啊,让女人替自己挡酒……不过安琪儿既然喝了,他就不能喝酒了,毕竟两个人要有一个人开车的。   庄胜还年轻,说了句:“毕支队,我可真羡慕你啊,像安组长这么漂亮的警花你是怎么追到手的?”   毕炜“嘿嘿”一笑:“什么叫追啊?我们俩这是情投意合。”说完,毕炜将胳膊搂过了安琪儿的肩头,安琪儿轻轻掐了他一下。   桑帅感慨说:“还是你厉害啊,追女孩儿都这么轻描淡写的,要是像丁俊那样,非得完蛋不可!”   提起丁俊,毕炜问道:“案子结了吗?”   “嗯,丁俊老老实实都撂了,还说了那五封信的事。”   毕炜心头一凛,问道:“五封威胁信?”   “对,就是那个。三个月前,丁俊他爸就不行了,丁俊想那个时候下手的。他担心警方盯得紧,这才寄出去了那五封信,想转移警方视线来着。为了这,他还专门去了一趟外省。谁知道回来后,嘿,他爸回光返照了,他以为是要好了,就决定先把计划放一放。谁知道,这老爷子到最后也没能挺过去这口气。”   毕炜微微点头,看来,案子中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   对于刑警而言,没有什么比侦破一件大案更能使他们激动的了。酒桌上,大家觥筹交错,喝多了就开始了吹牛皮。只是安琪儿是美艳动人的警花,大家纷纷向她敬酒。毕炜小声对她说:“少喝一点。”   安琪儿却眨着眼说:“我喝醉了,你就能抱我了。”   毕炜一愣,随机明白了安琪儿是在说那一天他抱着宫若水回来的情景。不过他从安琪儿的口吻中听出来了,女朋友只是在调侃他,并没有真的生气。于是毕炜说了句:“现在我也能抱你啊!”   安琪儿嫣然一笑。   大家最后喝得东倒西歪,只剩下了毕炜,就连安琪儿都是醉醺醺的状态。毕炜去前台买单,心想:唉,这帮人,也不知道是真醉假醉,最后还是我买单。   毕炜又叫来了几个代驾,让他们先把省厅的同事送回去,然后自己就抱起了安琪儿。安琪儿的脑子晕晕乎乎的,嗫嚅着说:“毕炜……”   毕炜随口应道:“在,老婆大人,我在这儿呢。”   安琪儿听到毕炜的声音,似乎踏实了许多,她的两条玉臂环过毕炜的脖颈,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胸膛上。毕炜低头看着安琪儿,只觉得她面生红润,愈发娇美了。毕炜抱着安琪儿上了车,替她系好了安全带,又让座椅轻轻后仰。这才关上了副驾驶的门,他从车前绕到了驾驶室的位置,正要拉开车门,忽然有人叫了他一声:“毕炜!”   毕炜闻声望去,竟然是宫若水。毕炜本想赶紧驾车离开,可是看到宫若水坐着轮椅,奋力摇着车轮走来,他又有几分不忍心。自从找到了她,都过去了这么多天,俩人再也没有见过面。自己今晚也要回燕垣了,没想到却在这里相遇了。   毕炜轻松地一笑,先打了一个招呼:“怎么样,脚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那就好,好好养伤吧。我先告辞了。”说完,毕炜就伸出手去拉车门。   “毕炜,能等一下吗……我……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毕炜诧异地扭过头去看着宫若水,他印象中,宫若水第一次用这种商量的口吻说话。不过毕炜不想节外生枝,他抢先说道:“你要说的话,我明白,但是……我有了自己最爱的一个人,对不起。”   宫若水沉默了,她的眼圈忽然红了:“毕炜……谢谢你……”   毕炜忽然愣住了,他不想在这种沉重的氛围中谈话,遂笑着说道:“不是吧,宫大小姐,这不会是你第一次对别人说谢谢吧?”   宫若水没有回答,她说道:“还有一句话,我也会说的……对不起。”   毕炜看着她极为认真的样子,反而无所适从。他叹了一口气,说:“你谢谢我是因为我救了你,那么对不起是对谁说的?也是我吗?”   宫若水看着毕炜说:“以前是我太刁蛮了,这些事情都是我咎由自取的。被丁俊囚禁的日子里,我有仔细想过这些……我以后会改的,你相信我。”   毕炜觉得说着说着就变了味儿了,他赶紧说道:“改正也是为自己,不是为任何人的。我要走了。”   “毕炜,你不相信我吗?”   毕炜的手停在了门把手上,他透过车窗看到了副驾驶位置上正甜睡的安琪儿,呢喃说道:“宫大小姐,我救你,是出于职业的本能,没有任何意思。不用说我们之间只是一些小过节,就算是我的仇人,我也一样会救。你不要因为这一点就心存感激,这不是喜欢,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吧。”   “我们是不是真的不可能?”   毕炜夸张地歪头想了想,说:“嗯——也许一万年之后吧。因为我要爱我老婆一万年!”   “那我们是朋友吗?”宫若水轻咬下唇,眼泪即将滚落。   毕炜不忍心再伤她的心,点了点头。   宫若水留在了原地,看着毕炜驾车离开。   毕炜开出去没有多远,忽然注意到,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他扭头一看,原来是安琪儿眼含笑意地看着他。原来刚才的那些话,她全都听到了。 第四十八章 我们结婚啦!   夜晚的高速路上,每一辆车都疾驰着,呼呼从毕炜身边掠过。安琪儿起身,忽然轻轻地在毕炜的脸颊面亲吻了一下。毕炜一愣,连忙说道:“老婆大人,你不要挑逗我啊,我开着车呢!”嘴上开着玩笑,心里却十分受用。   “谢谢你。”安琪儿很认真地说。   毕炜知道,看来自己对宫若水说的那些话,她全都听到了。毕炜笑了,说:“原来你一直在装醉啊!”   安琪儿说:“那有什么办法?如果不这样的话,省厅的那些人还不知道要喝到什么时候呢。”   “现在好点儿了吗?”   “嗯,好多了。”   毕炜说道:“水杯里有茶水,刚沏好的,你喝一口吧。”   安琪儿伸手拿过茶杯,拧开了盖子,轻轻啜了一口。   毕炜说道:“明天周五,我们去领证吧。早晨就去,人少。”   安琪儿没有说话。当晚11点多,两个人才回到了家中。得知毕炜和女儿回家,老安特意没睡,给两人准备了一份儿丰盛的宵夜。不过他们刚在饭店吃过了,只是简单尝了两口,就放下碗筷了。跟老安说起了明天打算去领证的计划。   老安听后,喜上眉梢:“行行行,明天就去,单位那边你们打过招呼了吧?要是没说的话,我现在就给老邢他们打电话。”   “不用了,叔叔,在车上我们已经打过了。”   “好好,那,那你们赶紧去休息,明天还有大事要办呢!”   晚上,毕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明天,就要和安琪儿去领结婚证了,这一切都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的。毕炜得意之余,狠狠掐自己的胳膊:娘的,可真他妈疼,真不是做梦啊!他心里美滋滋的,甚至畅想起了婚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他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可还是睡意全无。人到了极度兴奋的情况下,很难安眠入睡。毕炜干脆坐了起来,去摸床头上的烟盒。可是拿过来一看,已经空了。毕炜睡不着,干脆就起来了,他穿上了一件外套想要去小区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买一包。   拉开房门来到了走廊里,却隐约听到了安琪儿的房间里有人说话。毕炜愣住了,这么晚,谁会在安琪儿的房间?一定是老安了。他轻轻走过去,耳朵贴在门上,想听清楚两人的谈话。   只听老安耐心地对女儿说道:“毕炜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再说你们俩不都说好了嘛,婚后住在这里,所以别的事情你就不要多想了。”   “可是……爸,我嫁人之后,你的心情肯定会不一样的,你一定会觉得更孤单了。”安琪儿很体贴地说。   老安微微叹了一口气,他无限感慨地说道:“自从你妈没的那一天,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孤单啊。那时候你还小,我当时就在心里对自己说,无论如何,我都要照顾你长大,看着你风风光光地出嫁,这就是我的心愿。回想起这二十多年,我常年在部队,对你的照顾实在是太少太少了。有些话,本不该对你说的,但是今天话说到这儿了,我就说了吧……琪儿啊,我欠你的太多了。”   “爸,父女之间还用说这些吗?”   老安的语调有些激动,应该是流泪了:“唉,不过值得庆幸,你找到了毕炜。小伙子人不错,结婚,放在第一位便是人品了,我觉得你没有看错人。”   安琪儿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想到明天要领证了,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都睡不着。”   “哈哈,时代不一样了。”老安忽然开怀大笑,“我跟你妈那会儿,可没这么麻烦。组织上一介绍,成,就她啦!哈哈,现在国家发展得这么快,经济条件越来越好了,你们却越来越矫情了。结婚吗,虽然说不是儿戏,但是能找到毕炜这样的丈夫,你还不知足吗?”   安琪儿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对于毕炜,她当然不会不满意,可能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婚前焦虑症吧。她恍然记起了她和毕炜的相识,他表现得像个无赖,根本没有一点儿警察的样子;到后来,毕炜屡次涉险救她,两人慢慢相知;一直到后来,两人历经了无数的风波,才走到了一起,变成了相恋;明天……就是相守一生的许诺了。   第二天,晴空万里,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毕炜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安琪儿正在准备早餐,他看到毕炜的时候吓了一跳,毕炜的脸上有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她问道:“你昨晚没睡好?”毕炜指着自己的两只眼,又指了指安琪儿:“你也一样。”安琪儿笑了,毕炜也笑了。安琪儿忽然撒娇似的说:“那怎么办?这么丑,照相的时候肯定会更丑的。”   毕炜却说道:“不要紧,反正结婚证上的照片只是我们自己看的,有点儿特殊标记也是一段回忆啊。如果将来咱们的孩子长大了,问起来:’爸爸,妈妈,为什么你们的结婚照是两只熊猫呢?’我就可以对他说:’孩子,因为那一天有故事发生啊!’这多好!”   安琪儿和毕炜已经交往了一段时间了,可是听到毕炜说这话,她还是会微微脸红,头扭过去说:“谁说要跟你生孩子了!快来帮忙。”   毕炜拍打着两只袖子,做了一个单膝下跪的动作:“嗻。”   吃罢了早饭,两个人携手来到了民政局,周五的早晨,民政局的门口并没有几个人排队等候。很快就轮到了毕炜和安琪儿。当两人手拉手跑出来的时候,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毕炜手里挥舞着结婚证,大声喊道:“我们结婚啦!”   周围的路人都朝这边看来,有的人怀疑这是不是个疯子;有的人则微笑着冲他们点头,似乎是在祝福……   安琪儿轻轻打了毕炜的肩头:“喂,你疯啦?”   毕炜笑道:“对啊,疯了!你知道这个证件,我拿在手里在想什么吗?”   安琪儿微笑地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毕炜拉着她的手,两人漫步在接头,他说道:“我想的是,这是一份责任啊!我忽然有了一种美梦成真的感觉,原来,在这一刻起,你变了。”   “我变了?”安琪儿没有听懂毕炜的话是什么意思。   “对啊,变了。”毕炜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你以前是我的女朋友,现在,变成了我的老婆。以后,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叫你一声:老婆大人!”   安琪儿的心情同样很高兴,她拍了拍毕炜的头顶:“乖!”   毕炜忽然童心大起,他冷不丁地一把将安琪儿公主抱。安琪儿吓得叫了一声,两只手搂住毕炜的脖子:“喂,你干什么啊,快放我下来。”   毕炜调皮地说道:“不放!”   “这么多人看着呢,快放下来啊。”   “我抱自己老婆又不犯法!走吧。”毕炜就这样抱着安琪儿走。   安琪儿却觉得这样实在是太不雅了,她干脆把头埋在了毕炜的胸膛,忍不住想笑。两人一直走到了停车的位置,毕炜才放下了她。   结婚证的问题终于搞定了,如果不是接二连三的案子,这两份证件或许来得更早一些,接下来,就是轮番地宴请了。市局的同事、杏儿沟的张所长和陈淦易小萌、毕炜的特情侦查员,老安的老战友以及安琪儿身边以顾欣桐为首的一帮朋友…… 第十二卷 璀璨烟花 第一章 财神爷上门啦!   三月末,天气已经有了渐渐转暖的迹象。在距离燕垣市一百七十多公里的勺子村里,一个年近五旬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自家院子里的躺椅上,微闭着双目,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他身后是一户独栋的小洋楼,一名妇女一瘸一拐地从屋里出来了,手里端着一盆洗过衣服的水,泼在了地面上。妇女唠叨着:“一天天的什么正经事都不干,就知道睡觉!”   男人听到了妇女的牢骚话,他不以为然地一笑:“老娘们儿家家的懂什么?今天是有财神爷上门!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在院子里泼水,万一咱们的货受潮了呢?”   “还财神爷呢?你瞅瞅你那德行吧,我跟你说哦,村西头的德胜昨天可来了。”妇女说完这句话就进屋了,不多时,端出来了一盆洗干净的衣服。   男人问道:“他来干嘛?”   女人把衣服拿出来,甩了一下,然后一件件挂在了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她边挂衣服边说:“还能因为啥事?去年年底借的那笔款子呗!”   男人不耐烦地说:“怎么还是那破事啊,就那几千块钱,我至于赖他的呀?真他妈小气,还是亲戚呢!”   “唉,也不怪人家德胜,咱们欠这笔钱可不是三天两天了,要是能还就赶紧还了,省得他天天来堵咱们家门口,听到没?”   “好,一会儿我就还了他。”   女人挂好了衣服,一瘸一拐地进屋里,嘴里嘟囔着:“就会嘴上说,什么也不干,嫁给你我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男人不屑地一笑:“哼,女人啊,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   正在这时候,有人敲门。男人像是装了弹簧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他来不及穿上鞋,只是趿拉着:“来啦来啦,哎呀,财神爷上门啦!”边说边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男人拉开了院门,见门口站着一个男的,身材不高,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挡住了他的半张脸,男人开口问道:“王玉清?”   开门的男人连连点头:“对对,是老胡介绍的吧?”   那人点了点头。   王玉清赶紧迎进来:“来来,请进请进。”他还不忘朝屋里喊一嗓子:“凤琴,快,来客人了!”   那人面无表情,语气冰冷:“王老板,先不忙招待了,货呢?你带我去看看吧。”   王玉清指着院子里的一个角落:“这儿就有一部分,你先看看怎么样。”院落西边的角落,堆放着被码得四四方方的东西,被军绿色的防雨布盖着。王玉清走过去,掀开了防雨布,里面露出来了几个装订好的木箱子,码放得整整齐齐。王玉清拍着上面的一个箱子:“全都是好东西呀!”   “威力怎么样?”   “这个你放心,老胡介绍来的人我肯定不会撒谎,质量绝对没问题。我做这行都三十多年了。”王玉清拍着胸脯说道。   来人似乎有点儿不满意:“我得试过了才知道。”   王玉清想了想,他犹豫了片刻才问道:“你打算要多少?”   那人伸出了一个巴掌,张开五指。   “五斤?”王玉清微微皱眉,觉得这种小生意都没得兴趣,他心里暗暗咒骂老胡。   那人没有说话,伸出的巴掌也没有缩回去。   王玉清很激动:“500斤?”   那人仍旧是一副冰冷的口吻,纠正说道:“500公斤!”   燕垣市公安局,开完早会的毕炜一路打着呵欠回到了办公室里,于广过来拿会议文件资料,看到毕炜的疲态,他笑问:“毕队,看你这两天精神状态很差啊,该不会是?”说完就是一阵坏笑。   “是你的大头鬼!昨晚陪你嫂子去看婚纱照了,折腾到十点多才回去的,一晚上累得腰酸背痛,都没睡好觉。”毕炜伸展着胳膊,又喝了一大口浓茶。   “那难怪呢。哎,毕队,婚期定了吗?”   毕炜又打了一个呵欠:“没呢,这事还是她说了算吧。我现在都没精力想这些了,谁知道结个婚这么费神啊……”   “毕队,你可别抱怨啊。能娶到安组长这样的老婆,多累都值得啊!”   毕炜笑了:“可也是啊!”于广出去了,毕炜却坐在了办公室里瞎想:累成了孙子样儿,真还不如去办案子呢。查案的时候好歹可以活动活动手脚,现在呢?只能当安琪儿的背景板。   毕炜这话倒是没错,只要婚纱照的事一定下来,他就是一个十足的背景板了。毕炜刚坐下来歇口气,电话响了,他看到是安琪儿打来的,也不敢不接,语气十分温柔:“喂?”   “开完会了?”   “开完啦。”   “哦,有件事正好要找你商量。昨晚我们去的那家影楼,我想中午的时候再去看看。”   “啊?”毕炜吓得跳了起来。   “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哦,没事,刚才喝口茶被开水烫着我了。”   “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接着说你的。”毕炜嘴上说没事,内心却很痛苦。   “中午的时候我们再去一趟吧。”   “呃……时间能来得及吗?”   “没问题啊,我们快去快回就行啦。”安琪儿听毕炜半天没动静,问道,“怎么啦,你是不是不愿意?”   “不不不,哪儿能呢,高兴还来不及呢!我这儿正在签字呢。”毕炜说完,就扭头冲着空气喊道,“好了,你先出去吧。”他接着对话筒说:“忙啊,为官一任就得造福一方啊。”   “行了你,看看你,一点儿当官的架子都没有。”   “老婆,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安琪儿笑了:“好了,不跟你耍贫嘴了,好好工作吧,中午我在楼下等你。”   “嗻。”毕炜挂了电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家伙,这哪儿是结婚啊,打仗都没见这么大动静。”   一天的行程都结束了,工作料理好了,婚纱店也选得差不多了。毕炜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他看着钟表上的时间,秒针刚刚走到12的位置,他就跳了起来:“结束了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结束了。回去赶紧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他妹的,这回总算是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毕炜锁好了办公室的门,各位同事向他打着招呼。他只是略微回应一声,加快脚步往外走,可是没想到刚走到了外面的走廊,就和一个人迎面撞在了一起。   毕炜怒道:“嘿,你他妈的没长……”后半句话却无论如何骂不出来了,因为撞上他的这个人,竟然是邢甫邦。   毕炜急忙立正站好:“邢局。”   邢甫邦倒没有在意毕炜出言不逊,他只是皱眉说道:“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   毕炜不敢说话,只是立正昂首挺胸。周围几个下班的人纷纷向邢局打招呼。邢甫邦点头示意,而后对毕炜说:“我是过来给你送东西的。”说完,把手里的一个盒子送给了毕炜。   “你和小安要结婚了,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了一下,不知道送什么才好,这个……你就收下吧。”   毕炜莫名感激:“邢局,这……这多不合适。”   “哎,就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结婚了,就收收自己的性子,别一天咋咋呼呼的。”   “是。”   邢甫邦颇为赏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下班吧,早点儿回家休息。婚礼前要忙得事情很多啊,别累坏了。”说完,就走了。   毕炜捧着礼物站在原地,内心五味杂陈。 第二章 一个吹牛大王,一个神婆   本来以为,没有案子发生的日子里,毕炜会清闲许多,哪知道却要为了繁文缛节的婚事忙碌。毕炜是那种不喜欢循规蹈矩的人,他平时办事都很少会按照规矩来。现在要他按照结婚的步骤一步步去做,一点一点地遵守,这可真比要了他命还要难受。   三天后,是拍婚纱照室内照的日子。那个有点儿娘的摄影师拿着相机,指导毕炜和安琪儿摆poss,他嗲声嗲气地说:“这位先生,你要笑啊,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讨到这么漂亮的老婆,难道你不会在梦里笑出声来吗?”   “哈哈……”毕炜忽然放声大笑,吓了所有人一跳。安琪儿也看着毕炜。毕炜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控制好情绪。”   “哎哟,笑得太大声的啦,要含蓄一些,再含蓄一些好的啦。”摄影师尝试诱导出毕炜的情绪。   安琪儿小声地跟毕炜说着悄悄话:“跟我拍婚纱照,辛苦你啦!”   毕炜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哪儿话,我是在笑这个摄影师呢。”   听到这话,安琪儿竟然也莞尔一笑。恰在这时,摄影师按下了快门:“哎哟,你们刚才好甜蜜,好幸福哟!”   毕炜模仿着他的语气说道:“哎哟,你也好辛苦哟!”   接下来,选婚纱、挑礼服、订婚期……毕炜忙得不亦乐乎。   而他上班到时候,刑侦支队也迎来了新人,这俩人一男一女,都是刚从警校毕业的,刑侦学科班出身的高材生,据说那个女孩儿还是硕士学历。毕炜刚进办公室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们:“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的副支队长,毕炜。”   一听到这个名字,两个人都激动无比。那个女孩儿更是上来扒着毕炜的肩头,举起了手机:“来来来,毕队,我要和你合影!”毕木然地配合完了他们,还不忘举起了一个剪刀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说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于,这俩是什么人?”   于广忍住笑,说道:“毕队,这两位是刚调来我们队的。这个叫关皓,这个女孩儿叫林书艺。”   两人同时立正敬礼:“毕支队好!”   毕炜挥挥手:“咱们这儿不用分那么清楚,把支字给我去了。”他看了看大家,对两人说道:“你们跟我来吧。”   “是!”两个人表情都很兴奋。   进了毕炜的办公室,毕炜让他们坐下,他仔细看着两个人:关皓浓眉大眼,小伙子长得很精神;而林书艺则是典型的邻家女孩儿形象,恬静舒美。毕炜说道:“你们是刚从警校毕业的?”   “回毕队,是的。”   毕炜倒了两杯茶给他们:“学的什么专业?”   “刑侦学。”   “哦?说起来,咱们还是师出同门啦。”   “回毕队,在学校的时候,黄教授就不止一次提过您的大名了,尤其是最近半年来您破的案子,黄教授都在学校给我们讲过的。大家都叫您神探呢!”关皓不失时机地说道。   谁不喜欢被夸赞呢?毕炜听到后,心中暗自窃喜,不过他却装作面色如常的样子,用很冷静的口吻说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再说了,我学的那些东西,你们也都学过了,一定没问题的。”   哪知道,林书艺在一旁眨着眼睛说:“不是的,毕队,你额有冲天纹,眼有灵光,嘴边又有正三星,你的面相就不是普通人。”   毕炜一愣:“你还会看相?”   林书艺嘻嘻笑道:“略懂略懂。”   毕炜觉得有些可笑:“额……我们呢,是警察,要坚持无神论,所以这一套,我是不怎么信的。喝茶吧,尝尝怎么样?”   关皓端起茶杯品了一口,便称赞说:“嘿,好茶啊,大红袍!”   毕炜虽说平时也有喝茶水的习惯,可是却品不出茶叶的好坏。他只是出于自己的喜好觉得哪种茶好喝或者不好喝,毕炜微微一笑,说道:“呵呵,看不出来,你很识货嘛!”二十多岁的年纪可以分辨出茶叶的品种,除了专业人士,甚少有年轻人这样的。   关皓听到毕炜的夸赞,很是得意,他说道:“嘿,这算什么啊。过去呀,这种茶叶我可没少喝。”   毕炜的茶叶是上次从老安家拿来的,肯定是好茶叶无疑。听说关皓没少喝这种茶,他很感兴趣地问道:“这么说,你的家庭不一般啊!”   关皓得意地一笑:“哪里哪里,一般一般。”   一旁的林书艺看不下去了,说道:“毕队,你不要信他说的,他净会吹牛!”关皓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哦,……你们是同学?”   “对。”   毕炜叮嘱说:“刑侦工作不同于其他,你们在学校都学过,我也不多说什么了。队里有很多师兄师姐,你们多跟着学学,有什么不懂的就尽量问。”   关皓举起了手。   毕炜点头:“你说。”   “毕队,什么时候有案子,我已经饥渴难耐了!”关皓一阵跃跃欲试的样子。   毕炜叹了一口气:“唉,到底是年轻人。首先,我纠正你一个错误。身为刑警,我们不应该盼着有案子。没有案子才是最好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关皓面露羞惭,低下了头,轻轻说道:“对不起,毕队。”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有什么问题就找于广,他解决不了的,你们来找我。”   “是。”   看着两人离开,毕炜心中叫苦:一个吹牛大王,一个神婆,这都给我安排的什么人啊?还不如把陈淦和小萌调回来呢。   晚上,按照刑侦支队的惯例,大家在老周的小餐馆里举行了一个小小的欢迎仪式,欢迎关皓和林书艺的加入。大家让文硕说两句话,可是文硕除了遇到案子的时候,私下里话语不多,他只是挥了挥手,让毕炜代替。   毕炜说道:“我就说一句,大家齐心协力,争取把我和文队送到局长的位置,干杯!”   大家当然知道这是一句笑谈了,嬉笑中,两个年轻人初来乍到的陌生感无形中也消除了。而得知毕炜即将和安琪儿大婚,两个年轻人也举杯祝贺。老夏在一旁打趣说:“你们敬酒啊,他们不稀罕。毕队不喝酒啊,你们应该提前准备好红包,到时候随份儿大的就行!”   林书艺笑道:“那当然啦,毕队可是我们的偶像啊!”关皓说道:“你放心,我到时候最少随四位数,怎么样?”大伙儿齐呼:“好!”   这一次,老周亲自下厨,还让小周提前买好了几只螃蟹,蒸熟后给大家端了上来。刑侦支队的人,除了文硕和安琪儿,其余的人家庭条件都一般。很少吃海鲜,如今看到了这么大的螃蟹,都恨不得一手抓俩。   李安掰开了螃蟹壳,扭头冲老周说:“老周,你挑得螃蟹不行啊,这……这没蟹黄啊!”   谁知道,老周还没开口呢,关皓就说话了:“李师兄啊,这叫梭子蟹,不是那种有蟹黄的大闸蟹。我跟你说啊,这种蟹才更好吃呢!吃的是蟹肉,沾上佐料,再来点儿芥末,有一种独特的海鲜味儿啊!蟹黄有什么吃头儿?也就是尝尝油香。五两的大闸蟹,算是肥美了吧?可是大个儿的梭子蟹,一只就有一斤多啊。这肉多香!”   老周说道:“哎,听到没,这才是会吃的!” 第三章 声音、冲击波、火光   听着关皓说得头头是道,李安表示不信:“真的假的?说得这么热闹。”   关皓不以为意地一笑:“唉,就这螃蟹,我以前当零食吃,都不稀罕。”   林书艺在一旁鄙视地说道:“切,吹牛,不稀罕你就把手里那两只螃蟹放下啊!”   关皓白了她一眼,大伙儿却全都笑了。   饭至中途,已经有几个人微醺了。毕炜走到了外面,抽了一支烟。他仰头看着满天的星空,口中喷出的烟雾混在夜色中消失在了远方。不知道是不是人容易犯贱,越是临近婚期,毕炜越觉得单身生活的宝贵,他恨不得时间能慢一些再慢一些。也许这就是婚前焦虑症吧。   毕炜正一个人胡思乱想呢,身后有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出来了,扶着墙“呜哇”一声就吐了。他回头看过去,是关皓。毕炜说道:“不能喝就少喝点儿。”   关皓慢慢地直起腰来,一手扶着墙,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毕……队……来,来,给我……根烟……抽。”   毕炜叹了口气,没想到新人刚才的第一天,就被队里的人灌成了这样子。他拿出了香烟塞进关皓的嘴里,然后又给他点着了火,问了句:“现在脑子清楚些了吗?”   “唔唔。”关皓点了两下头,继而又摇了两下脑袋。看来他的脑子还晕乎着呢。   一支烟抽完,毕炜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先让大家撤了。   回家的时候,毕炜和安琪儿所聊的话题,自然离不开这两个新人了。安琪儿说起了在饭桌上,林书艺帮大家看手相的事情,她不觉笑了:“我倒觉得没什么,当一个娱乐就好了。但是老夏真的很认真啊,他说,林书艺给他算得准,一些事情都说中了。”   毕炜靠着副驾驶的椅背,也感慨说道:“这两个人,一个好吹牛皮,一个是算命先生,以后我们队里可就热闹喽!”   孰料安琪儿却十分认真地说:“别这么说,刚才你们出去抽烟的时候,林书艺跟我们说起了关皓的事情。原来关皓不是吹牛的,他以前家里确实很有钱,就是来路不正。”   “这话怎么说?”   “林书艺说,关皓的叔叔以前是国棉一厂的厂领导,家里很有钱。作为亲戚的关皓肯定也沾光啦,所以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毕炜说道:“不对吧,国棉厂的生意现在不行了啊,听说都要倒闭了。”   “那是现在啦,说的是小时候的事情。不过,林书艺也没有隐瞒,说关皓叔叔的钱来路不正,曾经因为贪污受贿进去了,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关皓家的条件就不行了。”   “他父母是干什么的?”   “只是普通的工人。”   毕炜叹道:“我就说嘛,如果关皓的父母跟他叔叔一样,估计现在他也当不了警察,政审都过不了。”毕炜平时很少关注到这些生活的细节,说起来,队里有很多人的家庭情况他都不是很清楚。   晚上,毕炜洗漱后就躺下睡着了,连日来的疲惫让他没有心思再去应付一些事情了。这一觉睡得很沉。恍惚间,毕炜只觉得听到了几声声闷响,房子忽然晃动起来。他还以为是自己做梦了,可是随着接连的晃动,窗玻璃都跟着响动了几声,毕炜一个激灵赶紧坐了起来,他拉开房门冲到了走廊上,拍打了老安和安琪儿的房门:“叔叔,琪儿,快起来,是地震,地震啦!”   安琪儿也察觉到了异样,赶紧拉开房门跑出来:“怎么回事?”   毕炜哑口无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果是地震,只有这两下就结束了吗?震感很轻微,不像是地震。   很快,老安也出来了,问道:“你们没事吧?没事就好,刚才是什么情况?”   毕炜摇了摇头,他同样表示费解。毕炜走到了走廊的尽头,透过那边的玻璃窗,似乎看到了远处有一点点红光,在浓墨般漆黑的夜色中如鬼魅一般的摇曳。   安琪儿也走了过来,问毕炜:“那是什么?”   毕炜心中有一个感觉,但是他不敢肯定,也不敢说,如果自己的这个猜测是真的话……那可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子了。毕炜从警以来,第一次希望自己不要猜中。   安琪儿看着毕炜忧心忡忡的样子,她忽然想到了那是什么情况。她紧张地说道:“毕炜,那会不会是……”   毕炜转过身来看着她:“先不要瞎想了,回去睡觉吧,明天……我们可能会很忙。”   安琪儿不说话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眉宇间却露出了一丝的忧虑。   回到房间后,无论是安琪儿,还是毕炜,都无法安心入睡。那几声轻微的闷响、晃动的楼体以及天边的那一抹红色,都让人觉得不祥。声音、冲击波、火光……这三样加起来不难猜测是什么情况。很快,毕炜就接到了半夜里的一个电话,而在电话里,他的一切猜想都得到了证实。   电话是邢甫邦亲自打来的:“半个小时前,国棉一厂、三厂的两栋宿舍楼以及附近的两栋居民楼发生了爆炸!你们马上赶到育才路现场!”   毕炜开门跑出去的同时,安琪儿也出来了,老安听到他们的动静,追出来问什么事。毕炜头也不回:“出大事了,天塌地陷啊!”说完就和安琪儿跑了出去。   当他们到达现场的时候,整条育才路上,已经被车辆挤得满满当当。这里有救护车、警车以及正在执行灭火操作的消防车。安琪儿没办法把车开进去,只好停在了外面,和毕炜徒步跑了过去。 到了那里一看,文硕等人也都闻讯赶来的。   现场乱成了一锅粥,医护人员不断地将伤者从现场抬出来。但因为受伤的群众实在是太多了,负责现场医护工作的负责人大声喊道:“这个已经没救了,都听好,先救喘气的。死的全都堆在路边!”   毕炜看到这种情况,尤为心痛,他明白,这实在是个无奈之举。四层高的楼已经塌掉了一半儿,这还只是爆炸现场的其中一栋楼。如果所有爆炸点的楼全部算上的话,不知道有多少人受害。医护人员有限,只能是从权处理。   现场的火光冲天,那肆虐的火舌如同群魔乱舞一般,站在百米开外都令人觉得炙热难耐。消防队打开水龙头,白色的水柱像是一条条的巨龙,冲霄而上与火魔展开激烈的交战。一名消防战士跑过来,对现场指挥说道:“报告中队,火势太大了,我们压不住啊!”   中队长的眼睛都红了:“压不住也得压,里面还有人被困着呢!听好了,一个小时,火要是灭不了你小子就别回来了!”   消防士兵高喊:“是!”   一名护士也跑到了现场的一个医生那里:“孙医生,伤者太多了,我们人太少了,救护车也不够用。”   那个医生正在救治一个大腿被烧得漆黑的人,他沉着说道:“给所有兄弟医院打电话,叫他们派人来。另外,征调现场所有能用的车,要尽快送伤者去医院。甭管是哪家医院,往最近的医院送!”   “可是……最近的友爱医院刚刚打电话,他们接纳的伤者太多了,已经快装不下了。”   “那就找第二家近的!”医生大声咆哮着。   毕炜对邢甫邦说:“邢局,我们也行动吧!”   邢甫邦点点头。毕炜转身对安琪儿说道:“琪儿,你带同所有的女警,把局里能用的车全都用上,用来接送伤者。” 第四章 不惜一切代价,侦破此案!   漫天的火光冲天而起,肆虐的火焰如同群魔乱舞一般,将天空映得通红。所有人全都在忙碌着,四处爆炸地点,上千名消防官兵、医护人员、警察以及前来帮忙的热心群众,大家齐心协力,直到八个小时之后,大火才完全被扑灭。很快,一具具蒙上了白布的尸体,从废墟中抬了出来。忙碌了一夜的警察们,全都坐在了地上休息。不少人身上的衣服沾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烬,脸上全都是被火焰熏烤过的黑色印记。   大家都没有说话,他们静静地看着在远处空地上排列的一具具尸体,心中百感交集。于广走了过来说道:“国棉一厂的宿舍楼三单元因为爆炸,坍塌;三厂的16号楼,全部坍塌;建设北大街的市建一公司三单元爆炸坍塌;电教路13号市五金公司……同样发生了爆炸,1单元坍塌……目前发现伤者81人,重伤32人,死者104人……最终数字还在统计中。”   文硕听到这话,没有任何的反应,他的一双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堆倒塌的废墟。现场的惨状,真的无法来用语言形容了。他抬头望着初升的太阳,努力让自己眼角的泪珠不要滑落。   毕炜一样有着同感,这是他进入市局以后第一次抢险救人,身为一名警察,无论是什么警种,这种情况下都应责无旁贷地冲在第一线。不过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两个问题:谁干的?为什么?   四处地方相距不远,一夜之间全部发生了爆炸,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伤几十人,死亡上百人……这个人已经不能用变态来形容了,是魔鬼!是畜生!毕炜两只拳头攥得紧紧的,微微颤抖着。   安琪儿从医院回来了,这一晚,她不顾身体的疲惫,一次次往返于医院与现场运送上车。她不记得自己踩过几次油门,几次刹车。脚步虚浮地走到这边后,无力地坐了下来。这种感觉,是身体上的,但更大的是心灵所受到的冲击。   现场一片狼藉,满目疮痍。搜救队还在紧张地进行着搜救工作,他们恨不得扒开每一块碎砖、刨开每一堆浮土,希望还能够找到生还的人。可是,他们看到了那些掩埋在废墟中的人,再无生还希望的时候,一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人忍不住跪地嚎啕大哭了。   不要说这些年轻人了,就连接到电话后赶来负责现场指挥的一名副市长,也一样是面色沉郁,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一夜的奋斗,却得到了几十人受伤,上百人丧命的消息。这让他的心情无比沉重。   老夏因为年纪大了,现在还微微喘着气,救灾的时候,他亲手刨出来了三个人,两死一伤。老夏伸出沾满血迹的手,从上衣兜里拿出了早已挤压变形的烟盒,打开来看,里面仅剩下的三支香烟,全都被压断了。他气得骂了一句,把烟盒丢在了地上。   旁边伸过来了一只手,拿着一支香烟。老夏接过来,见递烟过来的是毕炜。老夏点着了香烟,吸了一口后,狠狠呼出了一大口气,恨不得将满腔的郁闷全都随着这口气排出来。   “关皓呢?”毕炜问他,“没见到这小子啊。”   林书艺在旁边说道:“他第一个来的,救了两个人,现在在医院陪他叔叔呢。”   毕炜恍然记起来,昨晚安琪儿说过关皓的叔叔是国棉厂的。他叹了口气,问:“情况怎么样?”   林书艺摇了摇头。她昨晚随安琪儿忙着救人,并没有去过多的了解这件事。邢甫邦在那边和副市长交谈着什么,他面色凝重,时不时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走到大家的身边:“辛苦了一夜,但是现在我们该怎么做,你们都清楚。文硕!”   文硕迅速起立立正。   “带队回局里,召开会议。”   “是!全体都有,起立!”在场的市局刑警全都站了起来,整齐地列队。   在燕垣市公安局的会议中心,邢甫邦罕见地坐在了次席。负责主持此次会议的,是局长。除了市局,各县区的刑警队长也在。局长威严审视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严肃之中透露着威严。良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们都辛苦了一夜了,甚至回来后都没有时间洗把脸。可是这件案子的恶劣程度,不需要我多说,你们应该能明白。就在你们回来之前,我接到了电话。省政法委张书记和省公安厅游副厅长会亲自来燕垣督办此案,另外……公安部也派了两个专家,前来协助我们。重要性,相信不用我说了。燕垣市自从立市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此严重的大案要案。这一次,我们要押上我们全部的家底。各区县刑侦大队!”   听到自己的名字的与会刑侦大队的大队长纷纷起立,响亮地回应:“有!”   局长又是一声厉喝:“刑侦支队!”   文硕站起来:“有!”   局长说道:“我要你们集中全力破获此案,赌上我们燕垣市所有公安干警的荣誉,不惜一切代价,侦破此案!”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局长握紧了拳头,一下一下有力地砸着桌子,“咣咣”作响。   全体警察全部起立,洪亮地答道:“是!”   正在这时,一个人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在局长面前耳语了几句。局长面色很是沉重,他挥了两下手,让那个人先出去了。局长双手撑着桌面,声音颤抖着说:“刚刚确定了死者的人数……”他停顿了一会儿,所有的人都看着他,大家盼望着他赶快说出这个数字,可是同时,又不希望这个数字很大。   局长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了情绪,缓缓说道:“108人……市长、市委书记……省长、省委书记……乃至于从中央到全国,全都关注着这件案子,能否破案,给领导一个交代,给全体市民一个交代,就靠你们了!我……拜托大家了!”说完,局长竟然给大家敬了一个礼。   局长往日素以威严见人,还从来有这样过。所有人的心头都犹如压上了一块大石,这的确是一件大案子了。散会之后,文硕火速分派任务:“所有人,把你们能发动的所有关系全都给我发动起来,什么线人、特情侦查员全都用上,查清楚一切可疑分子。各区各县的大队长要亲自挂帅,以此案为2017年的第一大案要案来调查,对于各辖区有犯罪嫌疑的人,统统不能放过。另外,事发地点的派出所,要在在一个小时之内,找到事发时所有的监控录像,马上送来!”说完这几句话后,文硕看看毕炜,似乎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毕炜却一反常态地低着头,他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文硕的安排。少时,文硕只好说道:“先这样吧,大家解散,各自负责各自的分工。”等大家逐渐散去之后,文硕拍了一下毕炜的肩膀。   毕炜这才从沉思之中缓过神来。   “你有什么看法?”   毕炜沉默了一会儿,伸出了两根手指说道:“两点:第一,凶手犯下这么大的案子,动机何在?只是为了报复社会,还是说这四栋楼里有他的仇人?第二点,炸弹是哪儿来的?我们市对炸药这些爆炸性药物管控非常严格,没有手续的话很难买到,这些东西……凶手是怎么搞到的?”   文硕了解自己这位老同学的性格,他既然找到了这两个疑点,那么他一定会亲自去查的。文硕说道:“需要我给你加派人手吗?” 第五章 有没有人买过炮仗?   燕垣市沸腾了,市民们每走上十几步便能看到警车呼啸而出。早餐摊上,两个人聊着这件事:“唉,一起爆炸案,咱们燕垣可真是不太平喽!”   他的朋友说道:“可不是嘛,这次我们单位的老王,他侄女就是国棉三厂的,也不知道人是死是活呢。”   毕炜坐在车里,看着如往常一样川流不息的人群,他却觉得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心情格外的压抑。毕炜打开了车窗,任由风吹进来。安琪儿开着车,一言不发。就连坐在车后面的林书艺,也是噤若寒蝉。刚从警校毕业,参与的第一件案子竟然是会这种大案要案,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毕炜终于开口了,他问林书艺:“关皓的叔叔在哪家医院?”   “北新区医院。”   “咱们先去那里找关皓。”   案子迫在眉睫,省里市里,甚至中央公安部都在关注着,毕炜这个时候不去找线索,却要去什么医院。安琪儿心中费解,但深知自己的未婚夫做事往往出人意料,所以她扭转方向盘,转去了去医院的路。   在北新区医院,毕炜见到了关皓。他守候在走廊外面,安慰着一位年逾五旬的妇女,这个妇女手缠绷带,身上全都是伤痕,她止不住地以泪洗面。毕炜猜想,这个人应该就是关皓的婶婶了。见到自己的上司来了,关皓急忙赢了上来,想要敬礼,却被毕炜打断了:“免了,家里情况怎么样?”   关皓走到了病房前,将房门推开了一条小缝隙,毕炜等人看到了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浑身上下都缠满了绷带,像一个木乃伊。他的意识还处在昏迷之中,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   关皓叹了口气说:“不容乐观,医生说他全身上下80%的皮肤被烧毁了。”停了一会儿,关皓补充了一句,“重度烧伤,最严重的……”   毕炜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关皓说:“毕队,这件案子是不是交给我们了?”   毕炜说道:“何止我们,现在所有区县大队、市局刑侦支队、省公安厅、省政法委,甚至是公安部,全都在关注这件案子。张书记和游副厅长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关皓愕然:“这么严重吗?”   “伤了几十个人,死亡人数一百零八……从未有过的恶性案件。”   关皓听到这个消息后,忽然抬头说道:“毕队,我请求归队,你让我归队吧。我不能坐在这儿等着,所有人都出动了。我也是警察,我也是刑警啊,我不能什么都不做的。”   毕炜点了点头:“那你跟你的家人交代一声,我们外面等你。”   在医院的停车场,毕炜看着来来往往的伤者、医护人员、家属……内心无限感慨。安琪儿忍不住问毕炜:“关皓刚从学校出来不久,你为什么要让他参与这件事呢?”   毕炜说道:“我刚从警校出来时候……跟他一样,心气高,想赶快参与一件大案子。这些小孩子的心理,我最了解了。这是其一,我算是成全他吧。其二,不能排除凶手这么丧心病狂的,是为了报复。关皓的叔叔曾经是国棉厂的厂长,由他去调查国棉厂的情况,会比我们合适得多。”   安琪儿轻轻点头,深以为然。   燕垣市魁东区的帽子胡同,一个年轻人玩命儿似的奔跑着。他几乎是在竭尽全力地跑,时不时还回头望去,脸上写满了惊恐,似乎是见到了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帽子胡同是一条扁扁U字形的胡同,形如帽子,因此得名。这个年轻人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一头长发在脑后梳了一条小辫儿。他两条腿像是上足了发条,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起。从胡同的这头儿,一直朝着前面跑去,身后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追赶:“不要跑,站住!”   年轻人哪里肯听他们的?眼看跑到了胡同口就要逃出去了,却冷不防胡同口的左边伸出来了一条腿。年轻人不及躲避,被绊倒在地上,摔了一个狗啃屎,嘴唇都跌破了。他趴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绊倒他的人一把提了起来。那人把年轻人推到了墙上。年轻人背靠着墙,领子被对方揪住了,他急得两手挥舞:“毕队长,毕队长饶命啊!”   抓住他的人正是毕炜,身后追来的关皓和林书艺气喘吁吁的。毕炜说道:“行啊,难怪道儿上的人都叫你泥鳅呢,你小子是真能跑啊!跑啊,接着跑!怎么不跑了?”   叫泥鳅的年轻人吓得都快哭了:“毕队长,我……我……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好不好?”   “我问你,最近道儿上有没有人买过’炮仗’?”炮仗,是燕垣市江湖上的黑话,意指炸药。   泥鳅一听这个就吓坏了:“你不会怀疑那爆炸案跟我有关系吧?毕队长,我都好几年没做这个了,我真的不知道啊!”   “看你小子这尿性就知道没这么大胆子,你师父呢?出来后我就没见过他,他去哪儿了?”   泥鳅吓得脸都白了:“这我哪儿知道啊?上次他把我坑了后,我还敢认他吗?自从他被你逮进去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毕炜看他的样子不似在说谎,便说道:“道儿还有谁能做炮仗?”   泥鳅说道:“毕队长,我上次进去的时候,才十几岁,还不到二十呢。道儿上的事,我知道的真不多,都是从我师父那儿听来的。再说了,我出来后就洗手不干了,我现在干的是正行啊。”   “正行个屁!你他妈干的是正行,看见警察还跑?聚众赌博是正行?”毕炜扇了他脑袋一下。   泥鳅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泥鳅,你听好了,这次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你要想办法给我联系上你师父,还有,打听清楚我要的东西。要不然,有你受的。”   泥鳅没想到毕炜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连忙点头说道:“您放心,您交代的事情我一定给您办了。”   “滚吧!”毕炜松开手,泥鳅连滚带爬地走了。   林书艺很好奇,问毕炜这是什么人。   毕炜说:“这个叫泥鳅的,初中还没上完就辍学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跟了一个炸鱼的,被我们处理过。”关于个中的详情,毕炜并不想多说。他现在手里掌握的线索很少。以前几乎没有处理过这种爆炸案,这还是第一次。   毕炜在外面转了大半天的时间,找到了自己能动用的所有特情侦查员,请他们查找道儿上的消息,有谁最近大批量地出过炮仗。   回到了市局,很快就通知开会了,省政法委张书记和省厅的游旭已经到了。这次会议,是毕炜有史以来参与的规格最高的一个会议,主持会议的三个人分别是省政法委书记张相、省公安厅副厅长游旭、燕垣市副市长刘祖光。会议的主题,当然离不开燕垣市的这起案子了,会上,三位领导重申了此案的重要性,责令燕垣市所有公安力量要全力侦破此案。   开完会出来的路上,毕炜小声嘟囔着:“与其开这种浪费时间的会议,还不如不开呢!”听到这句话的几名警察纷纷咋舌:这个毕炜,胆子也太大了吧,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毕炜去了痕检科,询问他们现场勘验的结果。 第六章 炸药是从哪儿来的?   痕检科的一位叫李鹤的同事打趣着毕炜:“新郎官来了啊!”毕炜将要和安琪儿结婚的消息,市局上下都已经知道了。毕炜说道:“没心思跟你开玩笑,赶紧说说情况。”   李鹤这才收敛了笑容,说道:“从现场的痕迹来看,现场安置的炸弹威力不小,是一种自制的土炸弹。一些有经验的,炸过山的人应该都能够自己做出来。你看这个。”李鹤将一个塑封在塑料袋里的黑色薄片拿给他看。   这个小薄片似乎是一种尼龙纤维,已经变黑了,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而且面积很小,只有小拇指甲盖大小。毕炜问:“这是什么玩意儿?”   李鹤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尼龙纤维,我经过比对,发现是属于编织袋上的。从它的受力角度和方向来判断……”   毕炜没时间听长篇大论,何况他根本没时间,催促说道:“好了,别卖弄你那些专业知识了,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得嘞,说白了,装炸药的,应该是浅绿色或者是草黄色的尼龙编织袋。”   编织袋装炸药?毕炜听得有点儿糊涂了,他说道:“你刚才不是说是自制的土炸弹吗?为什么还说威力不小呢?从这一点看,这小子完全是个外行啊,用尼龙编织袋装炸药,他不怕受潮啊?”   李鹤笑道:“这就是关键。土质炸弹威力不大,但是可以胜在数量。只要数量够多,就不存在威力小这一说。现场你也看到了,有一栋楼全都塌了。搞不好,这个凶手是个疯子,用了几百斤炸药呢。”   毕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舒出来,他说了一下:“他不是疯子,这小子已经不是人了。”   最终,警方梳理出了爆炸案的具体时间线。燕垣市416特大爆炸案的时间点如下:4月16日凌晨1时15分左右,育才路国棉三厂16号楼爆炸,楼体坍塌;1时30分,建设北大街市建一公司的宿舍楼发生爆炸,致使该楼三单元坍塌;1时45分,电教路13号市五金公司宿舍楼发生爆炸,该楼一单元倒塌;15分钟后,也就是凌晨2时左右,国棉一厂的宿舍楼的同样发生了爆炸,三单元坍塌。   这个报告出来后,毕炜很快就在地图上圈出了这四个位置,他对各位同事说道:“每十五分钟就会发生一次爆炸。凶手在这短短的四十五分钟之内,接连制造了四起爆炸案。”   文硕说道:“监控那边我也看过了,因为影响很模糊,所以目前还无法确定犯罪嫌疑人,我也派了人继续调查这件事。现在咱们有一部分人留守在现场,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络。”   毕炜听到这话,赶紧联系了现场的同事。负责留在现场和当地辖区分局派出所沟通的,正是于广。于广首先汇报了现场的情况:“现场正在进行进一步的清理工作,这一带的道路全部封闭了。刚才张书记和游副厅长他们……”   毕炜不耐烦地打断他:“好了,没心思听你说这些。小于,我需要你帮我做个试验。”   “试验?”   “对,你找一位女同事,两个人听我的指令,按照正常的步速走。第一个地点是……毕炜看了一下地图,从育才路的国棉三厂爆炸现场走到建设北大街的市建一公司爆炸现场。你们两个按照正常的步速走,谁都不必等谁,这也不是竞速比赛,开始走吧。”   “是。”   十二分钟后,于广率先抵达:“毕队,我到了。晓雯(女同事)还没有到。”   “好,你原地休息一下,等她一等。”足足五分钟后,晓雯也到了。“报告毕队,晓雯到达,请指示。”   毕炜说道:“很好,你们现在从第二爆炸现场,走到电教路市13号市五金公司宿舍楼的第三爆炸现场,开始。”   “是。”这一次,于广用时十一分钟,晓雯用时十六分钟。   “从第三现场到达国棉一厂宿舍楼的爆炸现场,开始。”   最后,于广用时十三分钟抵达,而晓雯可能因为体力关系,用了十七分钟左右。得到了消息数据的反馈,毕炜说道:“最起码,可以确定凶手的性别,是一位男性了。”   有人泄气地说:“毕队啊,这不是废话嘛。几百斤的土炸药,一个女人也扛不动啊!”   文硕则替毕炜说道:“不一样,我们还是争取科学论证,而不应该想当然。毕炜,你还有什么看法?”   毕炜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炸弹来源问题。燕垣附近有什么采石场之类的吗?”   其中一人说道:“燕垣附近没有,但是在临市的常相市市郊,有一个工业区,那里水泥厂和采石场都有一些,算是距离燕垣最近的一处采石场。”   毕炜对文硕说道:“看来,我要去一趟了。”   “嗯,也好,需要人手的话,随时跟我说。”   “不用了,就我们四个人就好。明天就出发。”   晚上,毕炜和安琪儿回家的时候,老安正在看《晚间新闻》,以往,毕炜和安琪儿都是打个招呼就上楼去洗澡了。可是今天,他们却坐下来陪着老安一起看。因为此时,新闻正在播出的是有关于燕垣市爆炸案的报道。   老安说:“整整一天,全都是这个消息。从今天早上到现在,连续播放。唉,咱们燕垣真是多灾多难啊!”毕炜和安琪儿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老安开口问道:“案子有线索了吗?”尽管他知道,这种事情自己是不能过问的,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毕炜沉默着,没有说话。老安从他的态度中,也能猜出来了。老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安琪儿看到父亲发愁的样子,说道:“老爸,你不要太担心了,省政法委的张书记、游厅长都已经来了,明天公安部派的两个专家也会过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老安看着他们:“好了,你们也忙了一天了,先去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吧。明天还得忙呢。”   “好,那您也早点儿休息,不要太晚了。”   第二天,毕炜和安琪儿携同关皓、林书艺前往常相市市郊。从燕垣市出发,一百七十多公里的距离,开车两个小时才到达。在当地村委会和派出所的协助下,毕炜他们来到了工业区。派出所的所长是一个姓谢的中年汉子。   谢所长给他们介绍这里的情况:“这个工业区啊,比我的岁数都大,新中国成立没多久,她就起来了。哎,你们小心脚下,这条路有点儿难走。”毕炜拉着安琪儿的手,关皓和林书艺跟在后面,狭窄的路面上全都堆放着碎石。   毕炜问道:“谢所长,这些石头都是本地取材吗?”   “对,我们这里啊,不产别的,就石头多。所以这一带什么采石场啊,石料加工厂特别多。一般光顾这儿的人,都是做园林雕塑或者是石头地板之类的人。”   毕炜又问:“那么采石场应该离这儿有段儿距离吧?”他猜想,动用炸药的地方,不可能紧邻厂区。   谢所长说:“没错。”他让毕炜和安琪儿先走,自己在后面伸手拉了一把关皓,然后紧走两步赶上来:“这里的是石料加工的地方,从这儿往北去,你看到远处那片山了吗?那儿是采石场。”   毕炜点点头:“那……炸药是从哪儿来的?” 第七章 难道这一带真的这么正规吗?   谢所长说:“知道你们是为什么事来的,省厅下了文件,让全省都全力配合你们的调查。没说的,我带你们去。”说罢,他刚要迈步,却被毕炜拦住了:“谢所长,不麻烦你了。你是本地人,又是一方的父母官,怕是不大方便,你告诉我们地方,我们自己去就好了。”   谢所长想了想,毕炜的话也对。如果他们想展开秘密侦查的话,自己去了反而会有诸多的不便。于是他只是指了一条路。   这条路在位于厂区的北边,采石场的西边。这里因为常年的工人汇集,慢慢形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小城镇。虽然房子都是临时的板房或者用集装箱改装的,道路也都是土路,但是像一些小的饭馆、超市,还是有的。甚至还有一家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才能见到的录像厅,想来这是附近工人们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了。   在这座小镇子的西边,延伸出去了一条小路,因为太窄了,车辆根本进不去。四人只好下车步行,这一路上,沿途见到了不少工人,这些人有的是采石场的,有的是厂区那边的,一个个都是灰尘土面。他们看着毕炜等四个人,眼神不时在安琪儿身上流转。毕炜则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要不是安琪儿拦着,他非得上去打一架不可。   沿着这条小路往里走,过了前面几家小饭馆后,就能见到了那条著名的小巷。这条巷子窄的只能容两个人并肩通过。在小巷道路两旁,林立着大大小小的店铺。根据谢所长的介绍,这里,就是他们要寻找的地方。采石场的炸药全都是在这里采购的。   因为光线的原因,使得这里的店面看上去都黑乎乎的,很难看清楚里面的格局。有的店主则坐在了店门口,手里夹着一支烟,翘着二郎腿。关皓小声说道:“这地方也太悬了,这么明目张胆地明火,不怕发生爆炸吗?”   毕炜说道:“这里的炸药都不是成品,需要自己调配的,真烧起来了,未必会爆炸。”   林书艺有点儿胆怯:“这么小的巷子,如果真爆炸的话,这里瞬间就会夷为平地了。”   毕炜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安琪儿。安琪儿反倒镇定许多,这一点倒出乎毕炜的意料之外。安琪儿心底没有慌,她有一种感觉,只要有毕炜在她身边,她心底就很安全。就算是再危险的境地,她也不害怕。   毕炜走进了第一家店里,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皮肤黝黑,正在那里看电视。见有客人上门,她站起来:“看看需要一些什么?”   毕炜说硝酸铵、硫磺。这两种是配备炸药的必需品。   女店主说道:“你有证明吗?”   “什么证明?”   “派出所的证明还有厂子的证明啊!这都不知道?要是没这些手续的话,我们不能卖给你的。”   毕炜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就出来了。其余三人围上来问怎么样,毕炜摇了摇头,继续下一家。这半天的时间里,他们走进了每一家店里,可是这些人的口径都出奇的一致。没有证明,不可能卖这些东西。   中午的时候,四个人饥肠辘辘。早晨出来得及,早饭都还没有吃。于是在路边找了一家饺子馆,随便吃了点儿。   关皓说:“这些卖货的,跟他妈商量好了似的,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毕队,会不会因为咱们是生面孔,他们有戒心啊?”   毕炜想了想,说:“可能性不是没有,但不大。其中几家店主看到我的时候,眼神没有过多的停留和疑惑,上来就问证明的事。说明他们长期做这行,形成了一种固定思维。采石场的工人流动性其实也蛮大的,认证不认人。这是他们的做法。”   “难道这一带真的这么正规吗?”安琪儿也表示怀疑。   毕炜摇头说道:“这个……我也没办法确定啊。开采工程中常需要大量炸药,这是常识。但炸药的用量受到公安机关严格限制,民爆物品的地下交易成为难以掌控的暗流。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问题是,我们现在要查的就是这种地下交易的形式。我觉得我们得改变思路了,明面上查是查不出来什么结果的。”   林书艺跃跃欲试:“毕队,你说我们怎么办吧?”   毕炜沉吟片刻,说:“先吃饭吧,完事了再说。”饺子馆里的人越聚越多,显然不适合谈论这个话题了。四个人吃完饭出来,上了车。   毕炜此时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刚才进店询问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里确实能买到配备炸药的原材料,但是有两样最关键的东西没有。”   安琪儿忽然想起来了:“你是说,雷管和引线。”   “对。如果不是专门的人才或者是具备相关知识的人,就算是买了这些原材料,也无法配出炸药的,何况需要雷管和引线。所以,我的看法是,咱们去采石场那边,询问一下具有这项技术的人,看看能不能从他们的口中得到什么线索。”   三个人都觉得毕炜的思路很对,找炸药来源可以从买卖炸药的人入手,但也可以从配备炸药的人入手,毕炜的想法,给大家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四人当即乘车,前往采石场方向而去。一路颠簸,很远就看到了远处弥漫着一大片灰色的尘雾,很多人都在忙碌着,有的人抬着石块从山上下来。有的则是十几二十个人一起,搬动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这块石头足有十米来高,壮观无比。现场除了忙碌的工人外,指挥的人则吹着哨子,挥舞手里的旗子。   林书艺看得直咋舌:“简直像是电影里的镜头。”   毕炜带着三个人刚进入工地,却被门口的一个老大爷拦住了:“停停停,都停下,你们干什么的啊?有介绍信吗?”毕炜笑道:“介绍信没有,这个行吗?”他拿出了警官证。老头儿接过去看了一眼:“哦,你们是公安局的啊,有什么事吗?”   “老师傅,我们来这儿是想找咱们这儿负责人,您看您给说一声行吗?”   老头儿说:“行,你们等一下。”他转身跑过去,找那个穿着迷彩服吹着哨子的指挥,在他身边说了几句话。那人转过身,快步跑过来,来到了四人面前:“各位警官好,听说你们找我?”   毕炜皱着眉头:“你是这儿的负责人?”   “咳,我只是个小兵,现场指挥。今天大老板没来,现场就交给我管了,您有事跟我说就行。”   毕炜问道:“咱们这个场子多少年了?”   “嚯,这个可有点儿年头了。从我爸爸那时候起,就在这里干了,他退休了,我接着干。我估计啊,能干到我重孙子那辈儿。”   “这里炸山的工作归谁啊?”   “老孙啊!”现场指挥拿出了烟,主动递给毕炜。   毕炜摇了摇手:“带我们去见见这位孙师傅吧。”   “好好,您几位请。”现场指挥在前面带路,毕炜他们跟在后面。一行人从中间的空地边上绕过去,又沿着一条羊场小路走了十几分钟,来到了一座山脚下。这里有一片足球场大小的空地,放眼望去,在最南边,有一排红砖房,十几个人围在一起,蹲在地上端着碗,正在吃饭。   现场指挥走了过去:“老孙,老孙在吗?”   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人站起来:“叫啥叫,老子在这儿呢!” 第八章 今天一定会有收获的   眼前的老孙,全名孙旺财,五十多岁了。身材佝偻着,右边那只空荡荡的袖子迎风飘舞。指挥上前说明了来意后,孙旺财往这边看了两眼,就招呼毕炜他们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四名警察走过去的时候,正在吃饭的工人们不约而同地看着安琪儿发了呆,有的人手里拿的馒头都掉了,还没有发觉。   红砖房里的光线很暗,因为这里没有暖气,冬天时为了御寒,在窗户上加了一层厚厚的塑料布,到现在都还没有撤下来。狭窄的空间内,混杂着一股刺鼻的霉味儿。老孙拉开了灯绳,“啪”,灯泡亮了。四人这才看清楚了这个狭窄的屋子里的布局。   东边靠墙放着一张大通铺,墙上钉着几根钩子用来挂东西,有的上面挂着日历,有的上面挂着衣裤。通铺上面,被褥随意地铺开,看得出来,这些人没有早晨起来叠被子的习惯,几本黄色书刊也随手丢在了上面,封面上的外国女郎穿着比基尼泳装,做着极具挑逗的动作。   从通铺上下来,一直到西边的墙根,是用木板简单搭建的一张长条桌子,锅碗瓢盆之类的生活用品简单地摆放在那里。桌子的上面拉起了一根绳子,这上面挂满了辨不出颜色的毛巾和内裤。   老孙单手开始搬椅子,指挥见状,赶紧帮忙,对四名警察说:“来来,几位坐。这种小地方,别嫌弃。”   毕炜随口说道:“不要紧,习惯了。我们是来问话的,又不是来度假的。”   老孙坐在了另一边,两道花白的浓眉紧紧皱着,眼神看向了自己的脚尖。   “孙师傅,你不要紧张,我们只是简单地问几句话。您做这一行有多少年了?”   老孙说道:“有四十年了,从我十几岁的时候起就跟着我师父学徒了。”   “咱们平时炸山的炸药都是怎么来的?”   “就前面,”老孙下巴一指毕炜他们来的方向,“前面那个镇子上就有这些东西。买回来,得自己配。”   毕炜很谨慎地问:“您会配炸药?”   老孙点了点头。   指挥在一旁解释说道:“警官,我们这里可都是正规手续的。老孙也有国家承认的资格证,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一会儿问完了话,我可以带你们去看一下。”   毕炜没有理会指挥的话,而是继续问老孙:“孙师傅,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任何手续的话,可以买到炸药吗?”   老孙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毕炜,然后又看着其余三名警察。他苦笑了一下:“这年头,有钱还有买不到的吗?”   毕炜一愣,忽然觉得老孙的话里有话,而且他的笑有种既无奈又苦涩的味道。毕炜疑惑地看向指挥。指挥连忙说道:“唉,这事啊,都过去了二十多年了。那时候我年轻啊,刚来这儿没多久。我也是刚认识孙师傅,孙师傅那时候有个徒弟,小伙子看上去人挺好的,可惜不走正道儿。他有的时候偷偷把孙师傅配好的炸药带出去卖。结果有一次出事了,来买炸药的人开车来拉货。孙师傅知道了这件事情后就追了出去……”   老孙无力地摇了两下手:“这件事还是我来说吧。我那个小徒弟,我一直叫他二子。他刚来的时候,那真是又聪明又懂事。我寻思着,干这行首先得胆子大,心还得细,这两样是最基本的,缺一不可。这个二子全都有了。什么东西都是一看就会。我原本想,把他培养培养,以后接我的班。没想到,他背着我把炸药卖给外人。这炸药会是什么好东西?搞不好要连累了矿上。我最开始听到这件事,还不大相信。可是后来和几个工友聊天的时候才发现,全矿就我一个人不知道。我气坏了,就骂了他一顿,还动了手。他跪在地上哭,发誓说以后再也不敢了。我难过啊,想把他赶出去。”   老孙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他端起了水杯喝了一大口水,一抹嘴接着说:“二子没爹没娘,也没兄弟姊妹,一个孤儿,被我赶出去了他能去哪里呢?我没忍心,就让他继续留下来了。万万没想到啊,很快就出了事。我上班的时候,听人说二子把我刚配好的三十斤炸药卖了,这会儿人家都拉着炸药走了,二子也跟着走了。我一听就急了,当时骑着一辆摩托车去追。最后虽然追上了,可是那炸药却炸了,我就他妈成了这样了……”老孙左手拉着右边那只空荡荡的袖子晃了晃,眼睛里闪烁着混沌的老泪。   老孙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吸了一下鼻子接着说:“你们找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了。燕垣市的那件事动静太大了。听说是炸塌了四栋楼,是吗?”   毕炜他们都没有说话,还是等待着老孙继续说下去。   老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照这么看,就算是炸山的药,没有千八百斤也办不到啊!”   “孙师傅,那有关于炸药的来源,您能说一下吗?”   关皓主动拿出了一支烟递上去,老孙摆了摆手:“这附近有炸药,不能见明火。”他继续说:“你们要是想找炸药的来源,这里够呛。别看我们都是一群没有文化的人,可知道这东西有多危险。没有正规的手续,很难从店里拿到。”他停顿了片刻后,又思索着说:“不过……要是有钱的话,也不能排除有人私下出售炸药,不过,这就得辛苦你们从各个矿上查了。这东西,终归不是明面上的。每个矿点上,进了多少原料,配出了多少炸药,用了多少,库存还有多少,这都是有记录的,派出所的人要不定期地来查的。”说完,老孙起身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最后翻出来了一个蓝色的本本,递过来:“这是我们这边的登记簿,详细的支出也在上面,你们可以核对一下。”   从采石场出来,毕炜低头不语,他陷入了沉思当中。关皓说道:“毕队,我们还有没有必要去查查别的地方?”   林书艺说道:“那当然啦!今天一定会有收获的。”   安琪儿回头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林书艺这么肯定。林书艺则说道:“出门前,我按照毕队的生辰八字算了一卦的,放心吧,肯定没问题的。”安琪儿顿时觉得有些失望,却又好笑。她转而问毕炜:“在想什么?”   毕炜说道:“刚才孙师傅的一句话点醒了我,他说,这东西终归不是明面上的。我在想,这会不会是野路子。”   “你的意思是,黑色的地下交易。”   “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大。”毕炜长舒一口气说,“可惜我的特情侦查员都在燕垣,这一代根本就不熟,有什么办法能够查清楚这些事情呢?”   “不如我们去常相市市局看看,反正都来了。谢所长不也说了嘛,省厅已经下达了文件要他们全力配合。”   “好,我们走。”   路上,毕炜给邢局打了一个电话,请他向常相市公安局打一个招呼。下午三点左右,毕炜到达了常相市市局。对于燕垣市同事的到来,常相市刑侦支队早就接到了命令全力配合。这一次,是刑侦支队的队长杨智任亲自接待的。   杨智任,今年三十二岁,魁梧的身材像是专业的摔跤运动员,一张国字脸显得他正气凛然。双方一见面,闲话也不多说,直接就进入了话题。 第九章 这也是自己的本事   杨智任的目光在安琪儿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件案子是咱们省今年的一号大案,我们局肯定是要全力配合的。毕队你放心,我这就吩咐下去,让底下这帮小崽子全都行动起来。一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那就好,杨队,我们来之前也在市郊的采石场摸排了一下,觉得侦查工作的重点最好是放在黑市交易上。”   “没问题。”   “辛苦了。”   “咳,咱们都是同行,又是一个系统的,这没什么可说的。晚上别走了,请你们吃饭。”杨智任的目光又在安琪儿的身上打量了一会儿。   毕炜当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他起身说道:“不必了,我们来的路上吃过了。局里还有事情,我们得马上赶回去。”   杨智任很意外,见面还没半个小时,他问道:“这么快吗?”   “案情如火,不得不快啊!好了,杨队,多谢你的关照。”   “那我送送你们。”   “不必,告辞。”到最后,毕炜甚至都没有管杨智任伸过来的手,拉着安琪儿赶紧离开了。他出门上了车就骂了一句:“妈的,这老流氓,哪儿他妈有一点儿警察的样子?”   安琪儿却笑了:“你以前不也这样吗?”   毕炜想起了自己追安琪儿的时候,不觉也笑出了声。   林书艺很聪明,在后面问道:“毕队,你给我们讲一讲追求安组长的事情呗,让我们也学习学习。”   毕炜说道:“这有什么好学的?去去去,一边去。”   林书艺哼了一声,撅起了嘴巴。   关皓说道:“毕队,我们就这么回去了吗?”   “嗯,留在这儿意义也不大。公安部的两位专家要来了,我们先回去和大家碰下头。”   四人驱车返回了燕垣市,一到市局,便看到了文硕和两个人迎面走了过来。这两个人都身着警服,从警衔来看,职位似乎并不低。文硕和二人正边走下台阶,边商量着一些事情。其中和文硕谈话的,是一个头发苍苍的老者,看上去有几分面熟。而身后那个年轻人,看上去也只有二十多岁的年纪,警衔比毕炜还要高一级。这两个人都是生面孔,不用说,肯定就是公安部派下来的专家了。   毕炜等人走上前去,主动打招呼。   文硕见到他们后,很高兴:“你们回来的正好,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公安部著名的刑侦学专家柴世邦柴教授。柴教授,这就是我们局刑侦支队副队长毕炜,这是二组的组长安琪儿,那两位是侦查员关皓和林书艺。”   毕炜听到介绍后,猝然想起,柴世邦的大名他听闻过无数次。在警校的时候,他就经常听老师们提起这个人。柴世邦当了一辈子的警察,曾经破获了无数的大案要案。毕炜心中肃然起敬,急忙立正敬礼:“柴教授好!”   柴世邦体态微胖,脸上堆着笑容,看起来有点儿像弥勒佛,他摆了摆手:“哎,咱们都是一家人,不需要这些表面文章,放下,都放下。”他背着双手走到了毕炜的面前,看着他,笑容可掬地说道:“你就是毕炜?”   “回首长,是!”   “哎呀,不要这么刻板,随意一些。我听说你小子天不怕地不怕,什么祸都敢闯,怎么今天这么拘束了?”   毕炜心中却叫苦不迭啊:他就算是再敢闯祸,也不敢在柴世邦的面前放肆啊。公安部,那可是全国警察的头头。而且柴世邦又是誉满全国的老前辈,毕炜在读警校的时候,就将柴世邦视为了自己的偶像,哪想到今天会在这里见面?他听说公安部被派来两名专家的时候,也只是无心地一听,没有放在心上。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两名专家,竟然有一人是他一直崇拜的偶像。于公于私,毕炜都是心情激荡,心情很难平静下来。   柴世邦扭头把年轻人叫到了自己的身边:“哦,忘了给你们介绍一下了,这位是我的学生……”   这个人面容俊朗,眉清目秀,他双目直直地看着安琪儿,忽然开口叫了一声:“琪儿……”   毕炜一愣,周围几个人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会和安琪儿认识。而安琪儿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她仔细看了看这个年轻人。年轻人赶紧摘下了警帽,指着自己的鼻子:“琪儿,是我啊,不记得了?毛血旺啊!”   安琪儿的眼神渐渐由迷惑变为了惊喜,她激动地喊了一声:“毛师兄,哈哈,我真没想到是你啊!”说完,往前紧跑了两步,冲上去两只手拉住了这位“毛血旺”。   毕炜没留神,被安琪儿撞开了,他诧异地看着这两个人,这什么情况?他的双眼死死地顶着两人紧握的手,心说:操,公安部的人也不这么靠谱吗?这可是我媳妇儿!   柴世邦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缓过神来后笑道:“原来你们认识啊,哈哈,好,好。对了。”他转身对毕炜等人介绍:“毛学亮,我的学生,这次也跟我一起来的。你们不要看他年轻啊,很有两下子的。”所有人都笑呵呵的,唯有毕炜,一脸的不痛快。   毕炜迈上两级台阶,强行拉开了安琪儿和毛学亮:“好了好了,差不多就得了。”   安琪儿还没有从激动中缓过来,她对毕炜说道:“毛师兄是我的学长,当初在警校的时候,帮了我很大的忙。因为他名字发音和毛血旺一样,又是重庆人,他自己还最喜欢吃毛血旺。所以我们都这么叫他的。”   毛学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都是你们瞎起哄,但是能帮上你这样的美女也是我的荣幸啊。”   毕炜白眼一翻:“知道就好。琪儿是我们局里的警花,也是我的老婆,唉,对了,我们两个谁大?我得算算你是要叫嫂子还是叫弟妹啊?”   毛学亮一愣:“怎么……琪儿……你……你要结婚了吗?”   安琪儿面带羞红,轻轻挽着毕炜的胳膊说:“对啊,因为毕业后大家就没有联系了,婚期也没有决定,所以还没有通知你,师兄你不会怪我吧?”   “哦,不怪不怪。”毛学亮伸手和毕炜握手,“毕队,你能娶到安琪儿,那真是你的福气了。”   毕炜有点儿得意:“哎,福气是福气,不过这也是自己的本事。”安琪儿打了毕炜的肩头一下。众人都笑了。文硕说道:“咱们站在这儿聊也不像话。毕炜,你们刚回来都还没有吃饭呢吧?走,咱们陪柴教授他们吃个饭。”   毕炜举手说道:“不去了。”   不想与此同时,安琪儿、关皓和林书艺三人却异口同声:“好啊!”   文硕看着这四个人,诧异道:“意见不统一啊?你们吃过饭了吗?”   毕炜说:“吃过了。”另外三人同时回答:“没吃过。”毕炜心中真是把毛学亮的十八辈祖宗全都问候了一遍。其实他们一路上赶回来,根本就没有吃过东西。毕炜特地在饭点赶回来,目的就是想到了可能要陪公安部的两位专家吃晚饭。可没想到,安琪儿对毛学亮这么亲热,这令他醋意大发。本来想躲过去,可是从眼前这局面看来,是很难躲过去了。   毕炜看着关皓和林书艺,给他们俩使眼色。忽然,安琪儿的一双大眼睛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她当然明白毕炜的心思,故意调笑着问:“你眼睛怎么了?”   “哦……那个……可能是风吹进沙子了……”   “那你吃过饭了吗?”安琪儿又故意问道。   “嘿嘿,没有。”毕炜不敢不从了。 第十章 毕队,你是不是特恨毛学亮?   饭桌上,柴世邦和文硕坐了主位。毛学亮坐在了柴世邦的右手边。文硕的右手边依次是毕炜、安琪儿、关皓和林书艺。几人觥筹交错,一些场面上的话必不可免。毕炜一开始说自己吃过了,此时却是胃口大开,他不停地给安琪儿夹菜:“来,老婆,尝尝这个。”“哟,这个菜,不错啊,你最喜欢吃的,来,尝尝。”……大献殷勤的态度与往日截然相反,这令安琪儿很不自在。   虽然说,两人的关系全局上下没有不知道的。但是在同事面前,毕炜还是很尊重安琪儿的。平日里,也不会表现出过多的特殊性。今天这是怎么了?安琪儿对毕炜说道:“够啦够啦,你知道我晚上吃不了太多的。”   毕炜说道:“没关系,你们老同学见面,高兴嘛。这顿饭我私人掏腰包,又不是公款吃喝,来,老婆,你使劲吃,吃的越多,我赔得越少。”   柴世邦小秘密地说道:“毕炜啊,我在公安部也听说过你的大名了。”   毕炜听到这里,急忙敛色放下了筷子,说道:“柴教授,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让我诚惶诚恐啊!”   “哎,别谦虚。年轻人,有冲劲儿,更应该有舍我其谁的霸气。”柴世邦话锋一转,“今天我在路上,看到了好几家出殡的。一百多人,我估计接下来的燕垣,像这样的画面会天天有。毕炜,说说你今天的收获吧。”   毕炜便将今天的见闻,以及常相市市局杨智任那边的工作做了一个简单的汇报。柴世邦听闻后,点了两下头,而后问道:“下一步的工作重点,你有什么看法?”   毕炜说道:“首先,盯紧黑市交易,尤其是有大批量炸药交易的,我们应该作为重点目标来查;其次,找有经验配置炸药的,尤其是之前可能从事过此类相关工作的人;其三,锁定一些爆炸案的前科犯,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柴世邦听完后,没有表态。反倒是跟文硕说了几句,文硕频频点头,而后才对毕炜说:“你刚才说的那三点,今天我们开会的时候正好提到了。已经做了相关的部署安排。”   毕炜点点头:“我想我找找看一些可疑的目标,我手底下不是有一些特情侦查员吗?我已经跟他们说了这些情况了,看看这两天有没有收获吧。”   “好。”柴世邦举起了酒杯,“各位,你们都是燕垣市公安局的精英,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这次案子的严重性,大家都清楚。我和学亮是带着死任务来的,必须侦破此案。各位,拜托了。”   吃罢了饭,从饭店里出来,安琪儿看着毕炜,说道:“毕炜,你和大家先回局里,我还有一些事情。”   毕炜轻轻皱眉,看到毛学亮也在和柴世邦说着什么,柴世邦看了一眼这边。毕炜下巴一扬,指了指毛学亮:“是不是关于那个毛血旺的?”   安琪儿一愣,没有说话。   毕炜当然相信安琪儿,何况他答应过要足够尊重安琪儿的隐私。毕炜的心中叫苦不迭:这下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表面上无所谓的样子:“老同学见面是应该的,那你注意安全。我和他们先回去布置任务了,你早点儿回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你放心吧。”安琪儿说完这句话,就迫不及待地跑向了毛学亮那边。毛学亮和她两人有说有笑,然后就走远了。毕炜站在原地:“卧槽,你还真去啊?妈的,这对奸夫淫妇!不对不对,是奸夫,不是淫妇。”可是一想,自己的这种说辞又不通。他最后只好小声说道:“毛学亮,你等着,我要不让你吃点儿苦头,老子就他妈不姓毕!”   “毕队,走啊!”林书艺他们已经走出去了很远,回过头来招呼毕炜。   “哦,来啦!”毕炜紧走几步追了上去。   林书艺看到毕炜的样子,猜到了一二分,小声地说道:“毕队,你是不是特恨毛学亮?”   毕炜看着她,佯装无事:“小孩子瞎说什么呢?人家是公安部派来的专家,又是你们安组长的同学,他们见面也是应该的,吃完了饭一起出去转转也是应该的……”毕炜越说越觉得事情不对了。   林书艺一双眼睛看着他:“瞅瞅,您也编不下去了不是?毕队,我有一个法子,能帮你整整毛学亮!”   “什么办法?”毕炜激动之余一把抓住了林书艺。   林书艺痛得叫出了声:“啊,好痛啊!”   这一声尖叫,引得走在前面的柴世邦、文硕和关皓都回头来看。毕炜赶紧松开了手,装作没事的样子。直到前面的三人回过头去,毕炜才说道:“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好姐姐,你快说怎么办?”   林书艺说道:“找一个小草人,写上毛学亮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你拿根针扎他。”   毕炜听完后,大失所望:“林书艺啊……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呢?我……真是……唉,当我没问吧!”说完,他紧走几步追了上去。   在局里,毕炜下达了任务,要求队里的人要按照工作安排进行相关的梳理排查工作。晚上十点了,安琪儿却还没有回来。毕炜不由地开始担心了,他发过去了微信,安琪儿没回;打电话,也没人接。毕炜有点儿着急了,他赶紧开车回到了安家。一进门,就大声喊道:“叔叔,琪儿回来了吗?”   吓了老安一跳:“这不在那儿呢嘛。”   毕炜这才看到,安琪儿正端着一碗汤从厨房出来了:“回来啦?刚煲了一锅汤,你喝点儿吧。”毕炜松了一口气:“我给你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啊。”   “哦,是吗?我手机没电了,就还剩3%的电量,就拿去卧室充电了,没有听到吧。”   毕炜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根本尝不出味道如何,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端着碗,眼神却悄悄地看着安琪儿。毕炜看到安琪儿面色红润,似乎心情也很好的样子。安琪儿甚至还主动和父亲聊着晚间新闻的事情,这可是她从来不关心的。   毕炜放下了碗,安琪儿问道:“喝完了?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毕炜说:“哦,不用了。我先去洗澡,今天累坏了。”说完,他起身就走了。安琪儿说:“那你早点儿休息,我先陪爸聊会儿天。”   毕炜上了楼,却没有进自己的卧室。他悄悄走到了安琪儿的门前,看看楼梯口,没人上来,便马上打开了安琪儿卧室的房门,一个闪身钻了进去。毕炜进了卧室,便开始翻找安琪儿的一部相册。他记得,安琪儿有一个相册,里面有许多她在警校的照片。毕炜撅着屁股找了许久,终于翻了出来。他打开相册一页页查找,因为不是同一届,他没有在安琪儿的毕业照上找到毛学亮。   不过,在私下里,安琪儿的许多聚会照片都有毛学亮在场。毕炜心想:妈的,人家学妹聚会,你个学长凑什么热闹,不要脸!   其中还有一张照片,安琪儿两只手托着下巴对着镜头,毛学亮两只剪刀手比划在了安琪儿的头顶。毕炜更生气了:他妹的,态度这么亲热,还说没问题?!   毕炜正在翻着相册,忽然听到了脚步声,安琪儿回来了。毕炜慌了神,赶紧把相册塞了回去。他左右看看。床底下是别想了。毕炜情急之下,赶紧拉开衣柜的门,躲了进去。而与此同时,安琪儿也打开了卧室的门。 第十一章 你欺负我!   毕炜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虽然说他现在和安琪儿已经领证了。可自己未婚妻的脾气,他是清楚的,万一安琪儿发现了他,肯定会很生气。毕炜让自己的身子极力躲在了衣服后面,他从悬挂着的衣服里悄悄扒开了一条缝儿,透过柜门的缝隙查看着安琪儿的举动。   安琪儿进屋后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走到梳妆台前,把头发散开,脱下了外套悬挂在了衣架上。然后,她开始脱衣服了。毕炜看得鼻血都差点儿流出来,心想:我的妈呀,这也太早了点儿吧?心中告诫自己不要看,可还是忍不住偷偷瞄上几眼。说起来搞笑,两个人明明都是准夫妻了,而毕炜却还在这里偷看,真心觉得自己不像未婚夫,反而像奸夫!躲在衣柜里像什么话?   安琪儿脱去了衣裤,身上仅着内衣,走过来拉开了柜门,她伸手去摘悬挂在衣柜上的睡衣。那件睡衣就悬挂在了毕炜的面前,毕炜急忙往后躲。因为这件睡衣挂在了里面,安琪儿看都没有看,只是伸手去够,却没有够到。毕炜悄悄捏着衣服的一角递到了她的手边。安琪儿摘下了衣服,然后转过身去开始解文胸,毕炜看到这样的场面再也受不了了,只觉得自己血气上涌,从鼻孔里流出了血。他连抹了两把,心说:卧槽,这……这这……这我可不是故意的呀。完了完了,琪儿,你赶快去洗澡吧,要不然你老公我真的就失血过多啦。   安琪儿换上了睡衣后,走到了另一边,听到她拉开并且关上了浴室,毕炜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推开柜门,从柜子里走了出来。可万万没想到,他刚迈出了一条腿,探出头来,安琪儿就拉开浴室的门出来了。   看到毕炜从柜子里出来,安琪儿愣住了;看到安琪儿从浴室里出来,毕炜也愣住了。两个人就这么相互看着,最后还是毕炜先开了口:“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啊……我……”毕炜语无伦次。   安琪儿却没有生气,她只是微微一笑:“我身材好吗?”   这个问题让毕炜又想起了刚才那香艳的一幕,鼻血瞬间又涌了出来,他赶紧捂住:“老婆大人,你别开玩笑了,我会失血过多的。”   安琪儿叹了口气,拿过来纸抽帮毕炜止血,说道:“我们都要结婚了,我不会为这件事情生气的。”   毕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的心中,安琪儿一直是女神的存在。他不敢有丝毫的亵渎或不敬,听到安琪儿这么说,他受宠若惊:“真的?”   孰料安琪儿很快变为了怒容:“我生气的是你竟然有偷窥的怪癖,我……”安琪儿气得说不下去了,扬手就打毕炜。   毕炜赶紧拉住了她的手:“不是啊,你听我解释。”   “还解释什么?你刚才……你刚才……”   毕炜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也没有了,他急忙吻住了安琪儿的双唇。安琪儿被他堵住了嘴,只能呜呜地表示抗议,可是毕炜的力气很大。安琪儿最后屈从了,她的双臂慢慢地搂住了毕炜的后背……   老安关上了电视,摘下老花镜,端着茶杯上了二楼。他真要推开自己卧室的门,忽然听到了女儿的房间里传来了响动,老安站在门口停了一下,立刻会意了,他摇着头苦笑:“现在这些年轻人,怎么都这么着急?”他抬起手来刚要敲门打断他们,却停在了半空。良久之后,老安摇着脑袋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毕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安琪儿躺在了身边。看着她甜美的睡相,毕炜长叹了一声,侧过头来看着她。安琪儿醒来了,看到毕炜,也会心地一笑,没有说话。   毕炜拉住了她的手,轻轻一吻,说道:“你不会怪我吧?”   安琪儿故意生气地说:“你欺负我!”   毕炜对天发誓:“老婆大人,我……我真没有欺负你的意思,谁让你……这么漂亮,那我忍不住想犯错误嘛!”   安琪儿轻轻刮了一下毕炜的鼻梁:“终于让你这个流氓得手了。”   毕炜微笑着说:“就像一场梦一样。”   两个人收拾好了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老安已经做好了早餐,看到他们一起下楼,老安说道:“早饭做好了,你们吃点儿吧。”看着老安脸上的笑容,两个年轻人都知道昨晚的事情暴露了。毕炜很爽快地应了声:“多谢叔叔。”   安琪儿则低下了头,抿嘴一笑,很害羞。   吃过了早饭,两人才一同去单位。路上,安琪儿问起了毕炜昨晚为什么潜进自己的房间。毕炜想了一下说:“本来,我是想去找东西的。”   安琪儿却不相信:“你找东西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要躲起来?”   毕炜不假思索地说道:“因为找的东西不能被你发现啊!”   “是什么?”   “呃……不能说。”   “为什么?”   “刚才不是说了嘛,不能被你发现。”   安琪儿知道毕炜是在开玩笑,她佯怒道:“好啊,既然你不说,就滚下去吧!”说完,她真的在路边停住了车子。   毕炜连忙央求说道:“老婆大人,别开玩笑了。”   “谁跟开玩笑啦?”   “好吧好吧,那我们一人退一步好不好?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先说。为什么要进我房间?”   毕炜知道瞒不住了,何况昨晚他和安琪儿发生了进一步的关系,他觉得自己应该拿出个态度来,于是说道:“还不是因为那个什么毛血旺嘛,你跟他出去了。我心里不痛快,就想去看你之前的相册里,有没有你们两人的照片,想查清楚你们上学时的关系……我怕你知道了会生气。老婆大人,你别生气好不好?”   “就这个理由?”   “不不,这不是理由,这是事实。”   “那好吧。”安琪儿继续开车了,却始终不说话。   毕炜等不下去了,问道:“喂,说好的公平交易,现在该我问你一个问题了。”   哪知道,安琪儿却顽皮地一眨眼:“我刚才可没有说过,同意要公平交易的。”   “你……”   “不过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这么厉害,你去查好了!”安琪儿嫣然一笑。   毕炜叹了一口气,虽然表面沮丧,心中却很知足。安琪儿没有为了这件事情而生气,他也轻松了许多。   到了市局,所有人都忙碌着。爆炸案不仅成为了燕垣市的一号大案,就连全国也是首例死伤如此之众的爆炸案。从中央到地方,甚至是国外,所有媒体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这件案子上,一大早,毕炜便听到,好像一位燕垣市的副市长还因为这件案子被撤职了。警方感受到了空前的压力。   毕炜带上了安琪儿,前去找线人提供的一条线索。   路上,毕炜跟安琪儿介绍相关的情况:这人叫曽牟,以前被处理过两次。第一次没什么经验,抱着个煤气罐威胁人家要炸他的家。第二次可不得了,改为了浑身绑着二踢脚要炸人家。因为前两次都没有构成实质性的伤害,所以只是拘留教育。不过这一次不一样了,根据线人提供的情况,曽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些火药,听说是有大动作。   安琪儿开车按照毕炜的指示来到了华曦区汇新路的一处住宅楼前。在那里,已经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等候在了路边。看到毕炜走过来,急忙迎上去:“毕队好,嫂子好!” 第十二章 是不是我的提议太幼稚了?   安琪儿微微皱眉,这个男人她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这人怎么认识自己的。她疑惑的目光看向了毕炜,似乎才明白了,肯定是毕炜告诉这个男人的。毕炜轻咳一声,对安琪儿说道:“老范,是我的特情侦查员之一。”他转而又问老范:“详细说说。”   老范将毕炜拉到了一边,安琪儿也跟了上去。老范说道:“3号楼一单元的202,人就在里面。”   “炸药呢?”   “也在呢。”   “屋里几个人?”   “就他一个。”   毕炜点点头,对老范说:“你给吴所长打个电话,让他派人过来,我先去查看一下情况。”安琪儿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老范抢了先:“毕队,你可得小心点儿,这回这个老曾可是玩了命了,闹不好他是要动真格儿的。你……你可千万小心。”   “没事的。”毕炜表面是在老范说这句话,但他眼神却看着安琪儿。但安琪儿还是不放心,如果曽牟真的是这起爆炸案的凶手,那么毕炜的处境无疑会很危险。安琪儿拉住了他的手说:“还是先等一等,派出所的同事到了之后再说,行吗?”   毕炜说:“放心,我只是先去查看一下情况,绝对不会贸然行动的。”   可是安琪儿的心中却忐忑不安。她和毕炜的关系不同于以前了,安琪儿见毕炜执意要去,她坚定地说道:“你要去也可以,带我一起去。”   毕炜想了想,有个女人在身边,或许曽牟的警惕心会放松下来。他微微一笑:“好吧,走。”   两个人来到了3号楼的一单元门口,这里偶有几个人匆匆路过。三四个老人围在一起看着两个老头儿下象棋。这一带的楼非常老旧了,6层小楼还没有安装电梯。毕炜和安琪儿只能是选择徒步上楼。到了202门口,毕炜对安琪儿耳语了几句。安琪儿轻轻点头。   毕炜站在了门的旁边,将自己隐藏在墙后,然后他冲安琪儿指了指门。   安琪儿会意,敲响了门。连续敲了四五次,里面才传来了一声:“谁呀?”声音很尖锐。   “哦,我是您的邻居。大哥,我们家的水管子坏了,您能帮我看一下吗?”   “不会!”里面传来了很不耐烦的声音。   安琪儿看看毕炜,毕炜让她继续。安琪儿只好继续拍门说道:“大哥,很快的,我就住在楼上。水管子哗哗冒水,我怕把您的天花板浸湿了,就麻烦您帮我看看吧。”   里面没有动静,但是过了约摸三分钟左右,屋里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走路声,良久之后,房门打开了。但是那扇老旧的纱窗铁皮防盗门没有打开。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了门口,一双眼睛警惕地上下打量着安琪儿。许久说了一句:“你住楼上?”   “是,就住在了302。”   曽牟说道:“那就去看看吧。”他伸手拧开了防盗门,而就在此时,躲在了一侧走廊墙后的毕炜突然飞身而起,一脚踹在了曽牟的肚子上。曽牟痛叫一声,仰面跌倒。毕炜拿出了手铐,将曽牟铐了起来。他将曽牟一把提起:“说,炸药呢?”   曽牟低着头,没有说话。毕炜转身对安琪儿说:“你进去搜一下。”   毕炜拉过来了一把椅子,坐下来盯着曽牟看:“别以为不说话就行,告诉你,这起案子闹大了。现在公安部都知道了。一百多条人命,你小子死上他妈一百次都不够!”   曽牟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毕炜,不服气地说道:“又不是我干的。”   “你说不是你就不是你啊?不是你,你买这么多的炸药干什么?说,炸药在哪儿?”   曽牟不认识毕炜,他不知道自己眼前这个年轻的小个子警察是谁,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而这时候,安琪儿走出了卧室,说:“找到了!”   毕炜拉上了曽牟,一起进了卧室。卧室的陈设很简陋,只有一个柜子一张床,一些衣裤鞋袜随意地扔在了地上,散发着阵阵的恶臭。安琪儿跪在了地板上,将一只只塑料袋从床底下拽出来,打开来看,里面全都是配置炸药所必须的一些原材料,还有两只塑料袋单独装着雷管和引线。毕炜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地苦笑道:“行啊,你老小子可真行!睡在炸药上,也不怕睡着了被轰到天上去。”   而就在这时,辖区派出所的同事们也赶到了。吴所长亲自带队,见到曽牟的时候愣了一下:“怎么又是你?老曾啊,我劝你还是别动歪心思了,这都第三次了。”他让人把所有的炸药都清理出来。经过统计,现场共搜出了制作炸药的原材料十五公斤,雷管八根,引线十二根。   安琪儿看着民警们忙碌,她悄悄将毕炜拉到了一边,问道:“看样子,不像是他干的。”   毕炜叹了一口气:“肯定不是。刚才吴所长跟我说了,曽牟以前跟邻居有矛盾。这老小子像发了疯似的,要炸死邻居。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以前还给他做过心理诊断,最后的结论:曽牟是个典型的偏执狂,认定了这一点了。他想要炸死邻居,那四处爆炸点的一百多条人命,绝不会是他做的。而且……这些炸药还没有配好,他也不像是凶手。”   “可是我觉得……这条线我们不能松手。你看可不可以顺着曽牟,找出售卖这些东西的窝点?”   毕炜笑了,看着安琪儿的眼睛。   安琪儿很奇怪:“看什么,是不是我的提议太幼稚了?”   “不是,是很好!”毕炜很认真地说道,“我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马上去查!”   很快,针对曽牟的审讯工作就开始了。当天下午就有了结果,据曽牟交代,他买这些东西,是网上有人授意他这么做的。原材料分开买,不会引起警方的注意。而那个网友,在天津。后来经过天津市公安局的配合,发现那人居然是个化学老师,除了喜欢卖弄学问,没有嫌疑。化学老师也承认,那天他还以为曽牟买炸药是开玩笑的,也就无心那么一说,没想到曽牟还真的照办了。警察找上门的时候,这位化学老师吓得差点儿当场尿了裤子。   至于兜售贩卖这几样原材料的地点,除了雷管引线的卖家,其余的皆是清白之身,没有嫌疑。而雷管引线的那个小贩,是个惯犯了。半年前就进去了,他自从做了这行生意后,只有过两位客人上门。一个是曽牟,另一个是非法炸鱼的。两个人的购买量无法炸毁一栋楼,更不要说是四栋楼了。违法炸鱼的人也被当地公安机关处理了。   眼看着又是徒劳无功的一天,毕炜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子,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办公桌上放着各组呈上来的报告,路口监控没有线索,而找到的几位目击证人也没有任何的发现。毕炜心烦意乱之际,点上了一支烟,心中细细思索着:成百上千斤的炸药,一个人能搬得动吗?就算是分几次扛过去,也不可能没有人发现的。犯罪嫌疑人莫非是借助了交通工具,他有车?不过,装下上千斤货物的车,在晚上十点之前不能进入市区的。难道是十点以后悄悄进城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监控中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呢?   “毕队!”关皓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毕炜很生气:“敲门喊报告不知道吗?”   “毕队,来不及了,我有重要情报向你报告!” 第十三章 我们要超辣的!变态辣的!   关皓也不客气,拿起了毕炜桌上的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才说道:“刚才……毛学亮去找我们安组长了,说要请她……吃晚饭。”   毕炜一听就急了,把手里的报告摔在了桌上:“然后呢,你们组长答应了?”   “组长……组长去痕检科那边了,没有在。毛学亮现在还在我们那边呢,说是要等安组长回来。”关皓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虽然是刚毕业不久,但是却很受毕炜的照顾。也知道毕炜和安琪儿婚期在即,出了这档子事,当然是第一时间向毕炜通风报信儿了。   毕炜听后,很快就有了主意。他给二组的人打了一个电话:“喂,我是毕炜,毛学亮在你们那边吗?请他接电话。”   毛学亮听说电话是找自己的,他还很纳闷儿,为什么找自己的电话会打到二组来。尽管心中疑惑,但他还是从曹旻的手里接过电话:“喂,我是毛学亮。”   “哦,毛师兄,我是毕炜啊。是这样的,琪儿说她临时有点儿事,让你先到重庆路的香渝人家等她,她一会儿就到。”   毛学亮那边深信不疑,欣然应允:“好,多谢毕支队了。”   挂了电话,毕炜对着话筒说道:“王八蛋,看我不整死你!小关,一会儿琪儿回来了,你就跟他说毛学亮有重要任务,饭就不吃了。”   关皓是来通风报信的,但是不想因为这件事被卷进去。他有点儿担忧地说道:“毕队,我只是来通风报信的,你可不能……”“放心,这盆子脏水不会扣到你头上的。我走了。”说完,毕炜拿起外套,冲出了门外。   关皓看着毕炜急匆匆跑出去的身影,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都说毕队稳重,这哪里稳重了?”   毕炜到了香渝人家的时候,远远就望到了守候在门口的毛学亮。毛学亮似乎也是刚到,他正要走进门口的时候,却想到了什么,站在门口整了整衣服,又掸掸灰尘,然后才要进去。   “毛师兄!”毕炜赶紧叫住了他。   毛学亮回头,见到了毕炜,遂笑道:“毕支队,你也来了呀!”   毕炜心说:好小子,听你这话,是原本就没有打算叫我啊!但他脸上笑道:“哦,本来呢,我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的。这不……琪儿有事,特地给我打电话让我来作陪的。也是我疏忽了,你是琪儿的师兄,又是上面派下来的钦差,这顿饭早就该请了。”   毛学亮有点儿踌躇:“呃……既然是这样的话,不如改天吧。”说完,他就要走。   毕炜一把将他拉住了:“嘿嘿,客气什么。你是琪儿的师兄,那就是我的师兄啊,当然是我请了。来来来,请进请进。”   两人进了店,毕炜本来想要一个雅间的,但是服务员告知,雅间已经满了。毛学亮笑了一下说道:“要不,就在大厅吧,我觉得大厅也挺好的。”   毕炜心中暗喜:小子,这是你要在外人面前丢人的,可赖不着我。他爽快地说:“好,就在大厅。”   服务员拿来了菜单,请毕炜和毛学亮点菜。毕炜假意推辞了一番,毛学亮说道:“客随主便,毕支队你就点好了。”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毕炜打开了菜单,说:“我记得琪儿说过,你爱吃毛血旺是吧?服务员,给我们来个毛血旺。”   服务员记下来后,问道:“请问你是要微辣的吗?”   毛学亮正要开口,毕炜扯着嗓子叫道:“看不起谁呀?我们要超辣的!变态辣的!”   这一嗓子喊出来,大厅里用餐的食客无不惊讶。香渝人家顾名思义,自然是以川渝菜为主了,辣是必不可免的。只是为了照顾当地人的口味,餐厅提供了几种辣的程度。这种变态辣,至今还没有客人尝试过。因为再能吃的人,即便是重庆本地人,能接受的也只有超级辣而已。可毕炜一上来就要了变态辣,这令众人无比震惊。就连服务员也一再确认:“先生,如果您不常吃辣的话,我建议您选择大辣就好了,因为我们的变态辣……”   毕炜笑道:“没事没事,看见我这位朋友没有,人家那可是吃辣的高手啊!毛师兄,你爱吃毛血旺,咱们就尝尝变态辣吧,这东西,不辣也没什么味道,你没问题吧?”   毛学亮笑着,不置可否。   接下来,毕炜又点了几样菜,全都是要的变态辣。周围有的食客已经不想吃饭了,他们更多的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想看看这两个人是如何征服变态辣的。   毕炜撕开了餐具的包装袋,说道:“我出来的时候,琪儿还一再跟我说呢,说你特别喜欢吃辣的,是不是啊?”   毛学亮笑道:“一般吧,也是家乡的环境才这样的。倒是来了北方后,这么多年早习惯不吃辣了。”   毕炜心中说道:装吧你就,一会儿就让你装不下去。他笑道:“谦虚啦,毛师兄,往小了说,你是琪儿的师兄,我和琪儿快结婚了,也应该叫你一声师兄;往大了说,您是上面派下来的钦差,于情于理,我这东道主都应该宴请你的。放心,我私人掏腰包,咱们不是公款吃喝,您敞开了吃!”   说话间,几道菜陆续上来了,不过这些菜肴一上桌的时候,毕炜就差点儿控制不住。这三盘菜,上面都铺着一层厚厚的辣椒。有的菜里没有辣椒,却也流着一层闪烁着红光的辣椒油。升腾的热气之中夹杂着呛人的气味,不用尝,不用闻,只是看上这么一眼,就觉得齿颊间分泌着大量的唾液。   毛学亮身为客人,不好意思先动筷子,他看着发愣的毕炜,说道:“毕支队,请吧。”   毕炜说道:“哦,请,请。”心中却叫苦不迭:妈的,这怎么吃啊?   旁边一桌情侣笑声议论着,先是女的说道:“那就是变态辣吗?”   男的说:“看来就是了……看上去都不一样啊,我估计就算是重庆四川那边的人也受不了啊!”   毕炜听到这句话,灵机一动:对啊,老子吃不了,你也一定吃不了的,我就不信,你不怕辣!他拿起了筷子,说道:“毛师兄,别客气啦,请!”说完,毕炜爽快地夹起了一块辣子鸡,毫不犹豫地放进了嘴里,嚼了两下。   旁边的人都看呆了:“嘿,他真吃了。”“这小伙子厉害啊,听说,这家店开业后,还没有客人能吃变态呢!”“啧啧啧啧,厉害啊!”……   可是,只有毕炜自己心里清楚。他吃的这块鸡肉,初一进嘴里,还没什么感觉,但只是嚼了两下,便感觉不对了。那股辛辣的辣意慢慢在口腔中开始扩散,就像是一个爆点,在狭小的空间中爆炸了,它的威力是普通爆点的十几倍,刺激着他的味蕾。从最初针扎一般的小感觉,瞬间变为了刀割一般的刺激感。那股辣意仿佛化为了一把利剑,从他的舌尖迅速蹿到了舌头的两侧,然后千军万马,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地涌向了他的舌根。在舌根处,又兵分两路,一路蹿上了他的鼻腔里;一路刺入了他的喉咙里。还不到十秒钟的时间,毕炜一张脸憋得通红,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毕支队,你没事吧?”毛学亮加了一块水煮鱼丢进嘴里,随意地嚼着。   毕炜筷子都要拿不住了,手一松,筷子掉在了桌子上,他兀自强笑:“没……没事……我……我能有什么事……我……失陪……失陪一下。”毕炜缓缓地站了起来,还扶着墙。 第十四章 嘿,你个王八蛋真敢承认啊!   毕炜的动作很吃力,他现在觉得自己每动一下,那股辣意都像一把小刀似的,在他身上割一下。毕炜吃力地挪动着脚步。毛学亮问道:“你一个人行不行?我陪你去吧。”   “不用不用,撒泡尿而已。”毕炜挥了两下手。自己一步一步地去了洗手间。毕炜进了洗手间后,马上拧开了水龙头,水流哗哗地响,毕炜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他马上伸过嘴去,含住了水龙头,又是漱口又是洗脸洗头的。足足折腾了五分多钟,他的情况才有所缓解。毕炜直起腰来,看着镜子里满脸通红的自己:“娘的,这他妈哪儿是变态辣啊,这是杀人辣啊!差点儿他妈牺牲了。”毕炜靠在洗手台边上,不顾自己的头发还湿着,点了一支烟,想借助烟味把这股辣意压下去。毕炜心说:妈的,毛学亮,老子就不信你不怕辣!   抽完了一支烟,毕炜又含了一口水在嘴里,走了回去。直到坐下来,他才舍得把那口水咽下去。   毛学亮看到毕炜湿漉漉的头,问道:“毕支队,你头发都湿了。”   “哦,我有点儿困了,洗了把脸精神精神。”   毛学亮吃着菜:“那你先吃点儿饭吧,菜都凉了。”   “对对对,叫主食。服务员,两碗米饭。”米饭端上来了,毕炜却又觉得,光凭白饭估计解决不了问题。他又叫了一碗汤。这才敢继续吃,但是只吃了一块回锅肉,却就下去了一碗米饭加一碗汤。然后又去了一趟洗手间。   回来后,毛学亮也吃得差不多了,问毕炜:“你吃饱了吗,我看你都没怎么吃。你光吃米饭了。”   毕炜擦了擦嘴巴,看到餐巾纸上一层红红的辣椒油,他擦着汗说:“你不知道……”一开口,感觉像是嘴巴着火了,但他还是坚持着说完,“最近琪儿让我减肥呢,说晚上少吃高热量的东西,要不结婚的时候穿礼服多难看。”   毛学亮笑了,说:“琪儿可是个好姑娘,那时候在警校,不少人追求她呢!”   “包括你吗?”毕炜警惕地问道。   毛学亮毫不隐瞒:“当然了,像她那样的好女孩儿,我不追的话,岂不是我眼瞎了?”   毕炜心说:嘿,你个王八蛋真敢承认啊!   毛学亮笑着说道:“想起来,那个时候很是年轻啊,觉得在女孩儿面前得替她出头,得想办法让她注意到自己。有一次,特别有意思。学校旁边开了一家变态烤翅,老板就推出了变态辣,说谁要能吃得下一根变态辣烤翅,这一顿饭就可以免单。但是你如果吃不完一根的话,这一桌饭菜就要加收50%的费用。琪儿她们那个时候都是小女孩儿嘛,喜欢这种新鲜事物,就真的去挑战了。我记得好像有七八个女孩儿呢,都是她最要好的朋友。结果,只吃了一口,就辣得不行了。老板很得意啊。”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毕炜还是觉得嘴里太辣了,让服务员上了一壶茶,一杯接一杯地喝起来。   毛学亮说道:“我那时候也正巧和同学们去了,大家碰见了。你想一想,七八根变态辣的鸡翅啊,几个女孩儿谁都没有吃了。到最后,我就替他们全吃了。”   毕炜很惊讶,同时又很好奇:“你全吃了?”   “对,全吃了。”   “有什么不良反应没有?”毕炜觉得,连吃七八根变态辣的鸡翅,这肯定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   毛学亮笑了:“没任何不良反应,我小的时候,在印度待了七八年,印度的魔鬼椒知道吧?那时候常吃的。”   毕炜听后,当即哑然:魔鬼椒的大名谁不知道啊,你还常吃,你是人是鬼啊?毕炜想起来了什么,问道:“难道,琪儿说的你帮了她的大忙,就是指这个?”   毛学亮想了一会儿:“可能是吧,我那时候和琪儿也不是一届的。接触不多,能想起来的,也只有这个了。我记得她们那顿饭免单了,当时我过生日的时候,她们宿舍的人还送了一份礼物给我。”   正说话间,一位美女快步走了进来。所有食客无不侧目,毛学亮抬头看了一眼,竟然笑了。毕炜看到他的样子,也往后看了一眼。只一眼,让他额头的汗重新涌了出来。   来人正是安琪儿。她笑道:“原来你们在这里啊!”毕炜呆若木鸡,手足无措。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把戏被穿帮了。安琪儿能找到这里来,肯定是关皓把自己出卖了,这个叛徒!   安琪儿看看毕炜,又看看毛学亮,似乎也闻到了杯盘狼藉之间那股辛辣的刺激味道,笑着对毛学亮说道:“师兄,今天的饭菜合口味吗?”   毛学亮高兴地说:“很好啊,难得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辣,特意让毕支队请我来这里。”   安琪儿坐在了毕炜的身边,笑靥生花:“那就好。我还担心毕炜吃不了辣的,没办法陪好你呢!”   而毕炜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毛学亮急忙问道:“怎么了?”   毕炜摇摇手:“没事,没事。”他被辣得舌头都大了。原来,安琪儿坐下后就悄悄地在桌下掐了一下他的大腿。毕炜痛得叫出了声。安琪儿笑着看着毕炜,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脸。   毛学亮说道:“喂,不用这样吧,知道你们快结婚了,也不用虐我这个单身狗吧?”   毕炜抽出了一张纸巾擦着汗:“那个……那什么……局里还有事要忙,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好,走吧。”   毕炜结了账出来,看到安琪儿就站在门外等他。而毛学亮已经不见了踪影。毕炜像是一个认错的孩子,低着头走到了安琪儿的身边,嗫嚅着说道:“对不起,我错了。”   安琪儿却不以为然,只是开玩笑地说道:“改天,我一定要把叶梓岚、苏一一和宫若水全都约出来,也请她们吃变态辣!”   毕炜一愣,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安琪儿环保双臂,睥睨着看着他:“怎么,心疼啦?”   毕炜说道:“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她们干什么……”   “你还有意见?!”   “不敢,不敢。”毕炜低着头,始终不敢抬头看。   安琪儿说道:“好啦,跟你开玩笑的。不过,你下次不可以再这么整我朋友了。这次,幸亏毛师兄能吃辣,要不然……不知道会被你整得有多惨呢。”   毕炜苦笑:“你还是关心一下我吧,我现在嘴里都没知觉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安琪儿得意地一笑:“自找的。走吧,前面有一家奶茶店,我请你喝奶茶。”   第二天一早,市局里就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据局里的一些老前辈讲,这是燕垣市公安局有史以来,规格最高的一次会议,与会的不仅有省里主抓治安的一把手,还有市里的老大,更重要的是,柴世邦和毛学亮的到来,意味着416特大爆炸案,已经成为了“部督”案子。   有的年轻干警不明白“部督”的意思。   老刑警说道:“这都不明白?意思就是由公安部亲自监督,力争必破的案子。”   会议的气氛十分凝重,每一个人都是愁眉不展的样子。爆炸波及了四个地点,108人丧命,关于凶手的作案动机,所有人都倾向于报复社会这个说法。因为,这已经不是单一报复某一人那么简单了。关于这一点,许多人都发表了看法, 唯有毕炜,一直低头不语。 第十五章 我只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毕炜!”游旭点了名。毕炜抬起头来。游旭沉着脸说道:“说说你的看法。”   毕炜站了起来,犹豫了片刻说道:“我觉得这件案子有一个很大的矛盾点。首先,凶手的作案目标可能不是一个人,就像刚才大家讨论的那样,很可能是报复社会。通常,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讲,报复社会的案件,通常是一个人。这个人承受了很大的社会压力或者是其他方面的压力,所以选择了报复社会。可是我看过了相关所有的报道,我们不妨做一个假设。”   毕炜离开了座位,走到了投影仪前面,投放出了现场的地图:“这四个爆炸点,相隔距离在500米到800米之间,步行的话需要几分钟时间,所以爆炸时间,中间仅相隔了15分钟所有。从中可以看出,凶手在引爆炸弹的时候,没有一点儿犹豫。蓄谋已久,这个就不用说了。可是有一个最大的疑点,几百公斤上千斤的炸药,他是怎么安置在这里而不被人发觉的?一个人作案的话,背负着上千斤的炸药,是不可能一次完成的。”   几位领导开始小声议论着。毕炜接着说道:“接下来我们看炸点的问题,建设北大街市建一公司的宿舍楼,三单元的二、四层平台上;国棉三厂的宿舍楼16号楼二单元一层的楼梯旁和楼道南墙下,以及西侧一楼窗户下;国棉一厂的三单元的南墙和北墙的墙根下;最后就是市五金公司的一单元四个外墙墙体下……这是凶手分布的炸点,一共11个点。那个……痕检科已经算出来了炸药用量。”   痕检科的李鹤站起来说道:“根据我们的分析,现场安放炸药的11个点,总共所用的炸药量约在四百到四百五十公斤左右。”   “数据准确吗?”张书记皱着眉头问道。   “嗯,这些炸药是根据现场的坑道以及所产生的破坏力做出的分析。”   “好,毕炜,你接着说。”   毕炜说道:“如果是报复社会的话,一个人的力量,想要背负这么多的炸药去11个点一一安放,不是说不可能,但绝对会有难度。”   “你倾向于多人作案?”柴世邦忽然想到了什么。   毕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如果是多人作案,而且处于报复社会,杀害了这么多人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毕炜,你要慎言!”张书记坐不住了,他和所有人的想法一样,知道毕炜接下来会说什么。多人作案,报复社会,引发爆炸致使108人死亡……这样的情况无疑是恐怖袭击。如果是那样的话,恐怕案件的性质会变。   毕炜说道:“各位领导,请放心。我已经派人调查了事发周边的住户,而且文队也亲自梳理了监控,没有发现大批量可疑人员聚集。所以,这一点是可以排除的。我想说的是,如果凶手真的只有一个人,那么他会分批次地安置炸药。而且,这未必在一天的时间内可以完成。可是,为什么现在都没有任何的线索呢?”毕炜心中也比较疑惑,所以他刚才并没有发言。现在,他把心头的疑惑说了出来,恳请大家一起参详。   柴世邦说道:“唔,这的确是个问题。不要说监控了,我们现在连一个目击证人都没有找到。”   毕炜说道:“11个地点,按照最少的炸药量也有八百斤……按照这么计算的话,一个炸点,凶手最少要放置50—80斤炸药。我们不妨想一想,有什么人,携带着这么重的东西,而不引人怀疑呢?”   警察们都低头沉思起了这个问题。   文硕说道:“农民工吧?他们上地铁或者是公交车的时候,都是带着很多的东西。不过地铁安检很严格,估计凶手会选择上公交车。”   毕炜冲他竖了一根大拇指,说道:“老文说得不错。我也倾向于农民工,大家注意这张图,在距离爆炸点200多米的地方,就是这里,有一个正在兴建的楼盘。那里每天都有农民工进出,所以在这附近看到携带着重物的农民工,并不会觉得奇怪。”   张书记又问道:“那你能说说这个人的特点吗,从你的专业角度去分析。”   毕炜看着地图怔了片刻,说道:“凶手能背负重物,肯定是男的无疑。另外,他可能对周边环境很熟悉,有一个足够大的地方储存上千斤的货物。这个人平时不喜欢跟人交往,喜欢独来独往。我想,我们不妨换一个思路。”   毕炜拿起了红外线指挥器,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圆:“以这个范围为重点调查的目标,主要的侦查方向有两个,第一,查看附近的仓库,看看有没有相关的线索,仓库不需要大,但最少也能存放一千斤货物的规格;其次,调查所有的农民工。”   “为什么要限定在这个范围?”毛学亮忍不住问了一句。   毕炜看到他这张脸,就想起了昨晚的那顿变态辣,他吞了一口唾沫说道:“我只是出于一种就近原则。凶手这么大费周章地折腾,我想他储存炸药的地点应该也在这附近了。当然,我们只征调辖区分局帮我们就好,其余的分局各县市公安机关,还是要坚持在外围寻找线索。因为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不多,我只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张书记听完后,和游旭低头说了几句话,然后又跟身边的燕垣市副市长说了两句,他抬起头来问:“柴教授,你们的意思呢?”   柴世邦微微点头。   “那好,文硕、毕炜,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负责,至于分局那边,我们会做好安排的。”“是!”   会议结束后,毕炜就决定要去查看仓库,而文硕也同时带领一队人。两人划分好了区域,一人负责从北往南,一人负责从南往北。毕炜和安琪儿正要上车,柴世邦和毛学亮来了。“等一等,小毕,我们跟你一起去。”   毕炜看看柴世邦,有这位警界的权威随同,毕炜当然是求之不得,可是一看到毛学亮,他的心中不大痛快了。毕炜说道:“柴教授肯指导我们,当然求之不得了。对了,我刚才出来的时候,老文那边也要出发呢。不如这样吧,柴教授,您呢,跟着我们走。让毛师兄跟着老文那队,有什么情况他好随时和您请教啊!”   柴世邦一听,笑呵呵地说:“没问题。小毛,你就去找文队吧。”   毛学亮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转身走了。安琪儿悄悄地拧了一下毕炜的胳膊。毕炜找了个借口赶走了毛学亮,心中自然高兴:“好,那咱们现在出发吧。柴教授,您请上车。”   一路上,看到了几家出殡的队伍。柴世邦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没有结束呀。”毕炜也注意到了,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每一起罪案的发生,对于警方来说都是一种几乎羞辱的存在。而毕炜,同样深有此感。一夜之间,燕垣市的人口少了108人,活下来的人里,也有不少人落下了终身的残疾。   4月16号的那声巨响,冲天的火光,已经成为了燕垣这座年轻的城市,永远抹不去的记忆的伤痛。 第十六章 什么地方最不容易引人怀疑呢?   三人驱车来到了南边的一处工业区,其实在这一带,工业厂房并不多,就连存货的仓库也只有两三家。毕炜简单询问了一下库管,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按照进出库记录,早在半年多以前,这里就已经存满了货物。三间库房,一间存满了废弃的二手机床;一间放置着大型废料;还有一间,里面堆满了工厂制作出来的半成品。这些东西,每天都有专门的人负责清点数量。毕炜等人也查看了库房附近的监控录像,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进出这里。   难道毕炜的判断有误?一千多斤的炸药,嫌疑人不找库房存放,会放在哪里?如果是放在家里的话,未免胆子也太大了吧?只要一个不留神,自己都得去见了阎王爷。毕炜想了一下,否定了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他认为,嫌疑人可以巧妙地躲过监控摄像头,神不知鬼不觉地在11个地点安置炸药,这说明了他是一个做事周详,喜欢深思熟虑的一个人。这么谨慎的一个人,一定早就安排好了存放炸药的地方。   不过,毕炜负责从南向北搜,既然三家库房都没有问题,他也只能调转目标,以周围的农民工为主要调查对象。嫌疑人携带几百斤的炸药来回往返,毕炜相信他一定会留下什么线索。目前燕垣市的老城区改造,在这一片地区,有很多的建筑工地。这是一个工作量异常庞大的排查工作。   毕炜还让安琪儿打电话叫来了支援,每一组四个人,大家这一路问过去,却都没有什么发现。毕炜问道:“从这里到案发地点,需要走多远?”   有人好奇,这个范围明明是毕炜圈定的,怎么他问起这个来了?关皓回答说:“徒步走的话,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吧。”   毕炜点点头,说道:“转移目标,顺便你们跟老文说一声,在排查库房、农民工的同时,也要调查公交车的监控。一个人背着几十斤上百斤的东西,我就不信他一点儿线索都留不下。”   “是!”   柴世邦在一旁没有说话,他只是原地转着圈子,慢慢浏览了一下当地的景色。两道白眉拧在了一起,似乎是有什么问题想不明白。毕炜主动走过去问道:“柴教授,有什么问题吗?”   柴世邦说道:“你刚才考虑得很周详,但还是落下了一样关键的地方。”   毕炜心头一凛:“您说,是什么地方?”   柴世邦说道:“出租房啊!”   “出租房?”毕炜沉吟着重复了这三个字,这三个字,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他认为,如果将一千斤的炸药放在出租房里,就有两个必要条件:第一,嫌疑人有足够多的金钱去支撑房租;第二,出租房的位置需要临近案发现场。二者缺一不可。毕炜提出了内心的这两点顾虑。   柴世邦说道:“其实,这件案子一点儿也不复杂。我们的工作无非围绕着几点展开:一,四个爆炸点的受害人,他们之前的关系网;第二,炸药的来源;第三,存放炸药的地点;第四,犯罪嫌疑人伪装的身份……这四点没问题吧?”   “嗯,我们的确是按照这几点来做的。”   柴世邦说道:“这就对了。开会的时候,你说过的,犯罪嫌疑人可能是以农民工的身份携带着重物去案发现场的,因为这样不会引人怀疑。可是你想过没有,这说明了什么问题?”   毕炜看看身边的安琪儿,然后茫然地摇了摇头。   “说明嫌疑人很善于伪装自己,他对于随时可能暴露自己的一些问题,全都考虑进去了。这样的一个人,存放炸药的地点也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才选择出来的。什么地方最不容易引人怀疑呢?”   毕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说了三个字:“出租屋。”   柴世邦点了点头。   毕炜很佩服,柴世邦的分析不无道理,很快,毕炜就下令,从辖区分局抽调人手,排查这一带的出租房,尤其是背阴且偏僻的房子。转眼之间,一天的时间过去了,毕炜和文硕也在傍晚时分汇合了。但是对于查获的线索,两个人都摇了摇头。这个异常庞大的工作量,足足花了警方一整天的时间,却还是没有收获。   每一个人都是心灰意冷的样子,垂头丧气地不说话。回到了市局,毕炜叫来了关皓。他主动问起了有关于关皓叔叔身边的关系网,尤其是那些与他有仇的人。关皓摇了摇头说:“毕队,你也是国家干部了,不会不懂得这些吧?”   “什么意思?”   “我叔叔是个贪官,可正因为是贪官,才不容易结仇怨呢。”   “这话怎么说?”   “因为贪官拿钱办事,可是清官不一样了。比如说我想办成一件事,那我就要给贪官花钱,和他做朋友才行。清官呢?你送钱去根本没用。所以才说,贪官的人缘绝对比清官要好,别忘了,清官令人敬但更令人畏啊!”   毕炜虽然觉得关皓的话言过其实,但也有一两分的道理,他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让关皓先出去了。关皓起身拉开房门的时候,回身说了一句:“毕队,你不要太上火了,现在分局那边还在排查,相信明天就会有结果的。”毕炜没有说话,只是背对着门口,站在了窗前,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因为此次案件的特殊性,毕炜晚上就睡在了办公室了。晚上,他迷迷糊糊正要进入梦乡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毕炜急忙接听。电话那头传来了辖区分局刑侦大队大队长宋磊的声音:“毕队,找到了!”   毕炜一听这话,赶紧跳起来:“哪里?”   毕炜的衣服扣子都来不及系,就带着人火速出发了。林书艺追出来说道:“毕队,要不要叫我们组长?”   毕炜之前已经将她和关皓划入了二组。他问道:“她睡了吗?”   “嗯,就在办公室。”   “那先不要叫了,让她多睡会儿吧,我们先去现场看看情况再说。”   “是!”   两辆警车从市局呼啸而出,奔向了福鼎街。根据宋磊的位置,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是一处高档社区,名叫从云府。这处小区刚建不久,内部人车分流,院内还有一个大游泳池,据说一平米的价格在三万多左右,一般寻常人家也买不起这里的房子。   毕炜和众人下车后,来到了19号楼的2103。21楼的走廊里,早就围满了分局的同事,现场已经被封闭。此时,已经是夜里两点多了。   见到市局刑侦支队到达,宋磊迎了出来,说道:“毕队,我可真服了你了。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还真在出租屋搜出来了。”   毕炜问道:“有多少?”   宋磊说:“我带你过去看。目前发现的有一百五十斤。”   一百五十斤……毕炜想了一下,这个数字加上痕检科分析的爆炸的炸药量,加起来就是一千斤左右了,看来是没有错的。   毕炜在宋磊的引领下,来到了出租房的主卧。床上的床垫已经被搬开了,床板也挪到了一边,露出来了床底下的炸药。这150斤的炸药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毕炜看到这些后,眉头却皱在了一起:“这间房子的朝向?”   “坐南朝北的,阳光照不到这里,但是外面的客厅,每天上午的十点到下午三点会有阳光直射。”宋磊回答说道。 第十七章 我没有想到你会选中毕支队   毕炜沉思了一会儿,问宋磊租客在不在。宋磊说租客已经几天没有回来了,但是房东在,他叫过来了一个中年妇女,这个妇女还穿着睡衣,一看就是刚被叫来不久的样子。她听说警方在自家的出租屋里搜出了炸药,吓得脸都白了,这时候看到毕炜,还没等毕炜开口呢,她就喊了起来:“哎呀,领导啊,这可真不关我的事啊!我哪知道他会往我家里拿炸药啊!天地良心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这是哪个乌龟王八蛋要害我啊!”说着说着,还跟号丧似的喊叫了起来。   “行了行了,喊两句得了。一会儿把邻居全都招来了,看你丢不丢人。”毕炜的这两句还真管用,房东妇女果然不敢出声了。   宋磊对毕炜说道:“这些炸药还没有安装雷管和引线,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疏散了几户人家,已经通知了技侦部的专家赶过来了,看看怎么处理这些要命的东西。”   毕炜点了点头,一百五十斤的炸药,足以把这栋楼掀翻了。他转过身去问房东:“租房的人,你还记得长什么样子吗?”   “记得记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租下这里有多久了?”   “时间不长,也就半个月时间。”   半个月时间……毕炜仔细想了一下,在时间点上,倒是能和案子吻合。难道这真的是416犯罪嫌疑人留下的吗?毕炜让人先带房东回去,做一个嫌疑人的拼图出来。他则留在了现场,等候专家处理这些炸药。   晚上,市局二组的办公室内。安琪儿正在睡着,忽然听到了走廊里传来了阵阵欢呼声。安琪儿醒来了,她出来后看到林书艺和关皓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便问起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案子有了重大收获。   林书艺说道:“报告安姐一个好消息,在从云府的出租房里,发现了炸药。这不,毕炜先让我们把房东带回来做一个拼图,眼看这件案子就能破了。”   安琪儿听到这个消息,也很高兴:“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叫醒我?”   林书艺说道:“是毕队的意思,他说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只带着我和关皓去了现场。”   “好,那你们辛苦一下,安排人审讯吧,另外,尽快做出拼图来。”   “是!”   安琪儿醒来后,就很难入眠了。在市局的一楼大厅里,有个自动售卖机。安琪儿想喝一杯咖啡提提神,便下了楼。没想到在电梯里,竟然遇到了毛学亮。电梯门一打开,看到是安琪儿进来了,毛学亮很热情地打了一个招呼:“这么巧啊,一直没有睡吗?”   安琪儿也很感意外,她笑了一下:“在办公室睡了一会儿。”   “你要下楼?”   “嗯。”   “不会是想下楼买杯咖啡喝吧?”   安琪儿看着毛学亮,不知道为什么他猜得这么准。毛学亮从安琪儿的表情就能猜出自己说中了,他爽朗地一笑:“当初上学的时候,你就养成这个习惯了。”   安琪儿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上学时候,这位师兄好像也追求过自己的。恍惚之间,她忽然有了一种回避的态度,她说道:“其实这么多年,我已经变了,现在更习惯喝茶,可是喝茶对我来说不提神了,所以偶尔尝尝咖啡吧。”   毛学亮说道:“那是你经常喝茶,估计体内有免疫能力了吧。”说话间,电梯到达了一楼,“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毛学亮说:“来吧,我请你喝咖啡。”   “不用了,我带着零钱呢。”   “跟我还用得着客气吗?”毛学亮快步走到了售卖机前,投入了硬币,选了两杯咖啡。午夜过后的月光透过大厅的落地玻璃窗倾泻在了大理石地板上,将两个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安琪儿说了声谢谢,转身要走。   毛学亮说道:“琪儿……我……你能陪我聊会儿天吗?”   安琪儿本想一走了之的,但还是停住了脚步,欣然点头。两个人坐在了大厅的休息椅上,手里都拿着一杯咖啡。   还是毛学亮先开了口:“恭喜你要结婚了。”   “谢谢。”   “不过,”毛学亮停顿了一会儿,语气中竟有些遗憾地说道:“我没有想到你会选中毕支队这样的人。”   “怎么?”   毛学亮笑了:“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也想过你将来的先生会是一个怎样的人。聪明睿智,做事成熟稳重,应该也很英俊吧。我可万万没有想到,你会选中像他这样的人。”   一上来,便进入了这个话题。安琪儿冰雪聪明,当然明白毛学亮这些话语背后的深意,她摩挲着手里的咖啡,说道:“其实,你所认识的毕炜,只是表面上的他。我一开始,也觉得他不靠谱,但是……感情这东西真的说不准吧。在慢慢的接触中,我发现他是一个很耐人寻味的人。他对待小事情,可以肆无忌惮,但是在对待案子上,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毛学亮似乎有点儿不相信:“你确定?”   安琪儿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下。在旁人眼中,毕炜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只要在她心中,足够好,就够了。   毛学亮见安琪儿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叹了口气:“其实……这次能来燕垣市参与这件案子,是我主动申请的。”   “嗯?”   “本来,上面派的是柴教授和他的搭档,但是那个搭档年纪大了,身体条件不允许,我就主动跟柴教授申请跟着一起来的。主要目的……还是想看看你。”   安琪儿低着头,没有说话。此情此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也许,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才不会让自己这位师兄想多吧。   毛学亮接着说道:“想起上学的时候来了,那几年,对我来说才是最美好的。我真后悔我爸妈早生了我两年,要不然我们就是同一届了。”   安琪儿说道:“有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   毛学亮见安琪儿一直以局外人的口吻跟自己聊天,他按捺不住了,开口说道:“琪儿,我想认真的问你一句:能不能重新考虑?”   “考虑什么?”   “就是我……”毛学亮刚说了三个字,就听有两辆车停在了停车场,然后一队人马下了车,急匆匆朝这边走来。安琪儿急忙起身去望,带队的正是毕炜!   毕炜边走边吩咐大家:“房东的口供和拼图,出来后第一时间给我送来。”   “放心吧, 毕队。”   “另外,要严查从云府小区的监控,有了消息也要马上上报。”   “是。”   一众人马进了大厅,毕炜看到守候在旁边的安琪儿,微微吃了一惊:“咦,你怎么在这里?”安琪儿上前看着毕炜,没有说话,但是眼神间分明充满了关爱。   毛学亮也站了起来,打声招呼:“毕支队,辛苦了。”   毕炜看到毛学亮,又看看安琪儿,他当然知道这两个人也不可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毕炜笑道:“哪里哪里,案子有了重要线索,我当然要跟去看看了。这一次,犯罪嫌疑人是肯定跑不了了。哎呀,毛师兄,真是不好意思。案子马上要破了,也没有给你发挥的余地,抱歉抱歉!”   这话,毛学亮如何听不出弦外之音?他没有和毕炜反唇相讥,只是叹了一口气,关注的目光停留在了安琪儿的身上。安琪儿正关心地对毕炜说:“我听说现场有炸药,真的害怕死了。”   毕炜轻轻一笑,没有说什么。 第十八章 老婆,你轻点儿啊   辛苦了一夜,毕炜回到办公室后泡上了一杯浓浓的茶。安琪儿问道:“你不睡会儿吗?”   “不睡了,就怕一觉睡死过去,结果出来后叫不醒我了,就坚持坚持吧。”毕炜喝了一口茶水。   安琪儿又说:“我已经安排人询问房东口供了,你放心。”   “好。”毕炜又打了一个呵欠,从烟盒里拿出了一支烟点上了。他抬眼看到安琪儿似乎有心事,便借故说道:“琪儿。”   “嗯?”   “你想没想过挑选婚纱的事情?”   每个女孩儿,几乎都憧憬过自己穿上婚纱的样子。听到毕炜这么问,安琪儿的情绪缓和了许多,她温柔地笑着说道:“有啊,就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毕炜靠住了椅背,转动着手中的打火机:“我无所谓的,咱们家的事情你说了算嘛。就算你说什么都不穿,我也没意见啊!”   安琪儿佯怒,从办公桌上抄起了一个文件夹,轻轻打了毕炜一下。毕炜说道:“好了好了,我投降。我跟你认真说的,等这件案子结束了,我们去挑婚纱吧,我陪你。”   “之前不是都看过了嘛,没有中意的。”   毕炜点了一下头:“也对,我的老婆惊为天人,凡间的这些婚纱怎么能配得上你呢?”   “毕炜。”安琪儿忽然叫他的名字,“我……”   毕炜看着她的眼睛:“想说什么?你该不会想悔婚吧?我跟你说哦,你可千万要想清楚,什么梓岚啊、一一啊、若水啊……你不要我,外面一大帮人抢着要呢!”   “没正经,我跟你说真的呢!”   见安琪儿有点儿生气,毕炜连忙说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你说,我听着呢。”   安琪儿说道:“我觉得,我选你是没错的。”   “当然啦,我追你追得好辛苦的。你想一想,以前只要我看中的女孩儿,有哪一个像你这样?吊足了我的胃口,害我追了这么久。”   安琪儿环保双臂冷笑:“呵呵,看样子,你的前任还不少嘛!”   毕炜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安琪儿绕过了办公桌站在了他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说,都有谁?你最好老实交代!”   毕炜捂住了嘴巴不敢说话,只是拼命地摇头。   安琪儿伸出两只手掐着毕炜的脖子轻轻摇晃:“说,快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毕炜连忙压低了声音:“老婆,你轻点儿啊。”   安琪儿这才松开了手。   毕炜叹了口气:“好家伙,在副支队长的办公室里行凶,咱们局里你也算是头一个了!”   “怎么,你有意见啊?”   “不敢,我的意思是,这样的奇女子才配得上我嘛!”   “呜啊——”安琪儿故意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   而这时,有人敲门喊报告。   “进来。”   林书艺拿着两份文件进来了:“毕队,这是房东的询问笔录和拼图,您看一下。”   毕炜拿过来,简单翻了翻。安琪儿也围上来看。毕炜问道:“都没问题吗?”   林书艺回答说:“已经和房东再三确认过了,没问题。”   “好,你复印一份儿给老文拿去。另外,将这张拼图下发各区县分局,请他们协助抓捕。”   “是!”林书艺却想到了什么,她诧异地看着毕炜,问道,“毕队,不需要发布通缉令吗?”   毕炜想了一下:“先不要,我总觉得还有一点儿问题。”   林书艺和安琪儿都茫然不解。   天亮后,在晨会上,毕炜当众说出了自己困惑的地方:“表面上看来, 现场发现的一百五十斤炸药与之前所作出的八百到九百斤之间的炸药量吻合,很容易让人想到,犯罪嫌疑人买了一千斤炸药。加上这些与我们之前所做出的一些推断也比较契合,所以,我们会觉得这个租客就是凶手!”   柴世邦问道:“毕炜,你是不是有不同的意见,有的话尽管说出来。”   毕炜点点头,他说道:“我昨天去了现场,这是现场的一些照片。”他用投影机将照片放出来,“大家可以看到,炸药是放在了床底下的,而且根据分局宋队提到的,这间卧室,阳光是无法照进来的。我们之前说过,犯罪嫌疑人是个心思非常缜密的家伙,他没有道理把炸药放在这种容易受潮的地方,还有,从一个人的安全心理去分析,恐怕没人愿意躺在炸药上。尽管,这些炸药不会爆炸。”   几名领导已经开始了小声的议论。   毕炜继续说道:“所以,我断定,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张书记将手里的报告丢在桌子上:“你的意思是,这张拼图不是犯罪嫌疑人的?那他为什么要储存这么多的炸药呢?”   毕炜说道:“这个……我暂时还没有想清楚,要抓到此人才知道。还有,虽然我觉得他不会是犯罪嫌疑人,但是能拿到这么多炸药也不简单,我觉得不能放弃,还是要先逮到这小子再说。这一切只是我的个人分析,具体结果怎么样,还需要进一步的验证。”   会议结束后,市局就下达了缉捕令。因为有房东的合同,上面详细记载了租房人的身份证号码和名字,再加上拼图。很快就有了结果,三天后,在燕垣市东边的临海码头,这个名叫董宏生的中年男子被海警当场擒获。   在审讯室里,董宏生垂头丧气,对自己储存炸药的事情供认不讳。而据他所讲,之所以购进这么多的炸药,只是因为过年前他做烟花爆竹生意。当时这些原材料是存放在了郊区的厂房里,过年后,还剩下这么多,厂房租金他渐渐承受不住了,于是将这些东西运了回来。从云府小区的房子,是他租下来要住的,刚把炸药运回来没多久,他就去码头那边朋友的海运公司帮忙了,为了炸药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他放在了床底下……   至于4月16日的凌晨,董宏生在码头那边和几个人聚众赌博,没有作案时间。一切都被毕炜说中了,眼看着一条线索又断了。毕炜问道:“炸药呢?你买入了多少,从哪里来的?”   董宏生回答说:“年前买了三百斤……剩下了一半儿。我是经人介绍,从西边的喇叭村里买来的。卖我的那个人叫……叫胡子。”   “大号叫什么?”   “这个真不知道了,反正大家都这么叫他。”   毕炜结束了审讯工作,大家聊起来的时候,他提到了喇叭村。于广说道:“喇叭村?这地方离我老家倒是不远,但问题是,那地方穷得叮当响,我没听说过有什么人卖炸药啊。”   “附近没有矿业什么的吗?”   “要真有开矿的,也不至于那么穷了。毕队,你是不知道。喇叭村的形状就像是一只喇叭,两边都是山,交通不便,所以这村子一直没有发展起来。”   毕炜说道:“我现在就去看看。”   于广阻拦说道:“毕队,这会儿都中午了,你要是去的话,估计晚上都回不来,明天再去吧。”   毕炜说道:“没事,当警察的还没有这点儿觉悟吗?回不来了就住在喇叭村好了。”   “那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让你们嫂子陪我去吧,有事随时联系。”说完,毕炜就穿上外套出去了。他径直去了安琪儿的办公室,叫上她一起朝着燕垣市西边驶去。 第十九章 这是你家吗?   到了喇叭村,毕炜才知道,于广的话说得真没错。进村的路是在一条长长的峡谷里,这里山高林密,走了差不多两三公里,眼前才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几户人家稀稀拉拉地坐落在了山腰上,在往上走,还能依稀看到两三户人家。因为交通不便,村里人都逐渐搬到了外面去住,这里的村子渐渐荒芜了,十室九空。   毕炜和安琪儿下车后,沿着山路走了好远,才看到了半山腰有一个放羊的老人。毕炜上前询问村子里有没有一个叫胡子的人。   老人眼皮一翻:“胡子?哦,你说的是陈家老四吧,沿着这条路,最顶上的就是他家。”老人伸手一指。   毕炜道谢后,拉着安琪儿往山上走。走着走着,毕炜笑出了声。   安琪儿很奇怪,问毕炜笑什么。   毕炜说道:“咱们俩自从在一起后,从来没有一起出去玩过,今天就当我带你爬山好了。”安琪儿嫣然一笑,却也不说什么。   走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毕炜才来到了山顶。这里乱石丛生,举目荒芜。阵阵烈风吹来,令人心肌生寒。这里的人家只有一户,是用石头搭建的房子,衔接的地方随便涂抹了一些泥浆水泥之类的,如果按照标准来看,这是一间十足的危房,随时有坍塌的可能性。   毕炜正要上前去敲门,却发现两扇简易的木板之间被一条大铁链子锁着,毕炜觑着目透过门缝儿往里面看了看。安琪儿说道:“会不会是他察觉到了什么,已经跑了?”   毕炜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虽然里面很黑,但还是能看出来,桌子上放着饭菜,不像是没有人的样子。桌子上也没有什么灰尘,我看我们等一下好了。”他说完,走到了一块大石头边上,坐下来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此刻,已经时近傍晚。山腰的村落里,只有两三家冒起了炊烟。看样子,村子里也没有几个人了。安琪儿走过来,静静地坐在了毕炜的身边。毕炜叹了一口气:“本来还以为案子快结束了,看来……得晚一点儿去选婚纱了。”   安琪儿看着毕炜,说道:“这些都是小事,现在最要紧的是这件案子。”她刚说完这句话,忽然看着毕炜的身后不动了。   毕炜诧异地朝身后望去,只见一个小女孩儿,背着大书包,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两个人。这小女孩儿刚七八岁的年纪,刚爬上来还喘着气。她梳着两条小辫儿,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合身,油腻腻的,有的地方已经结成了黑色的污渍,硬邦邦的,还闪着亮光。小女孩儿脚上的两只鞋,也明显不是一双。   看到有两个人在这里,小女孩儿很紧张。她快步跑到了房子前,拿出了钥匙垫着脚尖儿去开锁。因为她的个子很矮,即便是伸长了手臂都够不到锁。小女孩儿又明显很着急,手里捏着钥匙最后的尾端,伸手去够。结果,钥匙脱手掉到了地上。   小女孩儿慌忙去捡,没想到,安琪儿提前捡起了钥匙,蹲下来看着她,温柔地说:“要不要姐姐帮你开?”   小女孩儿惊恐地后退了一步,可能大概是安琪儿的美貌,让小女孩儿有了好感,她并没有掉头跑掉。小女孩儿只是站在了那里,低着头不敢说话。毕炜走过去,说道:“小妹妹,你别怕,我们是警察。”说完,毕炜拿出了警官证,想了想,这么小的女孩儿,未必能认识警察两个字。毕炜指给她看:“你看,这是警徽,上面有我们中国的国徽,对不对?你看,这张照片是我。那边那位姐姐也是警察,你不要怕,好吗?”   小女孩儿眨着眼睛,看着毕炜,又看了看后面的安琪儿,好半天才嗫嚅着说了一句:“你们……真的是警察吗?”   毕炜点点头。   小女孩儿似乎还不大相信:“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毕炜猜测,眼前这个小女孩儿十有八九是胡子的女儿,他不忍心对小女孩儿说出真相,只好编了一个理由:“我们是路过这里的,累了,想休息一会儿。这是你家吗?”   小女孩儿没有戒心了,她点了点小脑袋。   “那可以请我们进去吗?”   小女孩儿没有说话,但是却跑到了安琪儿的面前:“姐姐,你帮我开门好不好?”安琪儿笑了一下,打开了锁,拿开铁链子后推开了两扇门板。进入屋里,发现这里霉气很重,还混杂着尘土的味道。小女孩儿脱下书包,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爬到了床上点亮了半截儿蜡烛。昏暗的房间内总算有了一丝的光亮。   小女孩儿进屋后就没有再说话,她打开书包,拿出了笔和本,开始写作业了。毕炜看到这一幕后,心里很不是滋味。现在二十一世纪了,2017年,却有人还住在了山上。论经济发展,燕垣市绝对算是可以了。可他没有想到,就在市郊的一座村子里,竟然还有没有通电的人家。   毕炜左右看看,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便走到了灶台边,掀开锅盖看了看,里面是一些剩菜。毕炜走到了小女孩儿的身边,看清楚了本子上的名字,他笑着问:“陈涵,你家的米在哪里?”   陈涵抬起头来,指了指灶台旁边的一口缸。毕炜走过去揭开盖子,取出了米,开始淘米做饭。而安琪儿则在一旁辅导起了陈涵的功课。   毕炜做饭的时候,又笑了起来,安琪儿走过来说他:“你不经人家允许,随便下厨做饭,多没礼貌啊!”   毕炜看了一眼身后的陈涵,说道:“唉,孩子还这么小,回来就写作业,然后做饭什么的,那得折腾到几点去了。早晨起来还要去上学,我寻思先给她做顿饭吧,等她写完作业就能吃了。”   “那你刚才笑什么?”   毕炜笑道:“我想,将来我们的家里也会是这样吧,我来做饭,你呢,负责辅导孩子的功课。”   安琪儿脸微微一红:“谁说要跟你生孩子的?”   毕炜无辜地说道:“哎,我也没说要生孩子啊,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安琪儿这才知道自己又上当了,她偷偷掐了毕炜一下:“当着小孩儿的面,别瞎说。”   过了半个多小时,陈涵写完了作业,然后毕炜就喊她吃饭了。小女孩儿扒拉着碗里的饭,一言不发。毕炜和安琪儿都没有吃,安琪儿问她:“陈涵,你的妈妈呢?”   “我妈妈在广东。”也许,她的概念里不知道广东在什么地方,但是却记住了这个名字。   “那你爸爸呢?”   “我爸爸做生意,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难道是跑了?毕炜心里一沉,问她:“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呀?”   “我有两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大哥上高中了,二哥在外面给人家干活,姐姐和妈妈去广东了。”   一个才七八岁的孩子,竟然没有一个家人的陪伴,安琪儿不敢想象这样的生活。她耐心地问道:“家人都不在,是谁来照顾你生活呢?”   听到这个问题,小女孩儿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了泪花:“是……姑姑。”   安琪儿说:“我没有见到她呀,她平时不来吗?”   正说话间,门外有个女人扯着嗓门开始喊了一嗓子:“小王八羔子,给我滚出来,快点儿!” 第二十章 跟警察叔叔走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小陈涵的身体明显抖动了一下,仿佛是听到了世间最可怕的声音。刚才还红扑扑的小脸,一下子变得煞白。那个女人在外面不依不饶,继续说道:“嘿,别他妈给脸不要脸,赶紧滚出来。”   陈涵站起来,两只手紧张地拽着衣服的下摆正要出去。毕炜使了一个眼色,让安琪儿看住她。毕炜一个人走了出去。来到门口,看到一个体态胖胖的中年妇女正叉腰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两三件衣服。这个人脸盘很大,肤色红里透黑。   看到屋子里出来一个男人,中年妇女愣了一下,她问道:“你谁呀?”语气中透露着不客气。   毕炜没说话,只是点了一支烟,眼神挑衅地看着这个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不耐烦了:“这是我兄弟的家,你怎么在这儿呢?问你话呢,你谁呀?”   毕炜倚在了门框上,问道:“你是陈家老四的姊妹吧?”   “我是他姐,你是谁?”对方能说出屋主的名字,这让中年妇女有些意外。不过她还是想第一时间搞清楚面前这个小个子男人的身份。   毕炜懒得废话了:“老子是债主!”   听到这话,中年妇女慌了神:“要债你找他要去,可不关我的事啊!”   毕炜看着她,皮笑肉不笑的。这个女人外表看起来凶悍,哪知道推卸起责任来这么爽快。毕炜问道:“我问你,你兄弟人呢?”   “不知道死哪去了。”中年妇女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要匆匆离开。   “站住!”毕炜一声断喝,声音大得像是打了一道雷,中年妇女不觉站住了脚步。毕炜慢慢走到了她面前,上下打量着她。   这种审视的眼神令中年妇女很害怕,她担心毕炜会做出什么坏事来,急忙说道:“大哥……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去找我兄弟是不是?你……你可不能为难我一个妇道人家啊。再说了,我一喊,全村人都会来的。”   毕炜看了她一会儿,问道:“你干什么来了?”   “我……哦……”中年妇女赶紧拿出了手里的衣服,“我弟媳从广州那边给孩子买的衣服,我送过来了。”   毕炜接过来,只看了一眼,问:“你兄弟人呢?”   “哎哟,我对老天爷发誓,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毕炜懒得跟这种人纠缠,伸手夺下衣服,喝了一声:“滚!”   “是是。”中年妇女忙不迭地下山了。   毕炜回到了屋里,安琪儿问有没有什么情况。毕炜摇摇头,将衣服放在了床上,说:“小涵,这是你妈妈从广东给你买来的,一会儿试试看合不合身。”   哪知道,陈涵听到这话,眼泪汪汪的,她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安琪儿注意到了她脸上的表情,问道:“陈涵,你怎么了?”   陈涵似乎内心里有天大的委屈,她嘤嘤哭泣着说道:“那不是我妈妈给我买的衣服。”   毕炜初始听到这样的话,觉得小姑娘有些矫情了。陈家的家境不太好,也许她的妈妈只是在旧货摊上淘换了两件衣服,哄女儿说这是新的。可这终归是妈妈给买来的,而女儿却这么任性。毕炜叹了一口气,刚要说些什么。   小陈涵却说道:“我妈妈给我买的新衣服,在我妹妹身上穿着呢。”   “妹妹?”毕炜想了一下,“是你姑姑的孩子吗?”   “嗯……”小陈涵忍不住,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滑落出来,“这些衣服……这些衣服都是我妹妹穿过的。每次我妈妈给我送过来的新衣服,我姑姑总是让我妹妹穿,把妹妹的旧衣服给我,说是我妈妈给我买的。其实这些我都知道。每个月,我妈妈都会给我姑姑一些钱,可是我姑姑对我一点儿都不好。我放学回家不能太晚了,要不然她就不给我开门了。从学校到我姑姑家里,需要走两个小时。冬天天黑的早,姑姑家很早就锁门了,不管我怎么叫门,她都不会开门了……”   毕炜叹了一口气:“所以,你才来这里,没有去姑姑家,是吗?”   小陈涵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毕炜站起来,来回来踱着步子,走了两三回,他便要冲出门去。   “毕炜!”安琪儿叫住了他。她很清楚自己的未婚夫要干什么,毕炜想了一下,也觉得去找刚才那个泼妇理论不大妥当。就算是为小陈涵赢得了一时的权益,可是自己这边前脚走了。她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报复小陈涵。不妥不妥……毕炜想了片刻后,便说道:“小涵,收拾东西,跟警察叔叔走。”   没想到,听到这话后,小陈涵马上开始收拾起了东西。安琪儿小声地对毕炜说:“这合适吗?她是有合法监护人的。”   “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妈的,出了事我顶着。小涵,来,跟叔叔下山。”   毕炜和安琪儿拉着小陈涵的两只小手,三个人一起下了山。上车后,就沿着路回到了燕垣市。这一路上,小陈涵都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窗外的景色。看着夜景飞驰着从窗外掠过,小姑娘显得异常兴奋。不难看出,她还是第一次坐汽车。   毕炜和安琪儿出去了一天,毫无收获不说,还带回来了一个孩子!这个消息仿佛是一枚砸进水面的石头,激起了无数的浪花。甚至别的科室的警察都过来看热闹了。   安琪儿先带小陈涵去女警宿舍洗了一个澡,换上了一套干净衣服。然后,许多女警把平时储存的零食拿出来给小陈涵吃。小女孩儿很乖巧,也很懂事,赢得了许多警察的阵阵好感。听说毕炜带回来了一个小女孩儿,文硕也赶过来查看情况。当得知这是胡子的女儿的时候,文硕问毕炜:“你就这么把她带回来了,打算怎么安置她?”   毕炜犯了难,他当时只是血气上涌,不忍小陈涵再生活在那样的家庭之中,却全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点上了一支烟,没有说话,眉头紧锁着。   而这时,小陈涵却问旁边的一位女警:“姐姐,这种零食我以前也吃过的。不过只有一次……姑姑每次买的零食都故意藏起来不让我看见,给我那个妹妹吃。其实我知道,那些买零食的钱,都是我妈妈的。姐姐,我长大了也当警察好吗?”   最后一句话,屋里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大家谁都没有说话。毕炜笑了一声,对文硕说道:“听到了吧?这孩子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你忍心送她回去吗?”   “她监护人还在,我们这么做是违法的。再说了,孩子上学问题怎么办?”文硕处理问题不会像毕炜那样喜欢意气用事,他考虑的问题更现实一些。   这时,时志刚站了出来:“那个……我有个建议可以说吗?”   “说。”毕炜没想到,这个时候有主意的竟然会是时志刚这个傻大个。   “经文保那边的老杨,孙女刚刚去了国外了,家里就他一个人。可以先把孩子送过去,老杨这几天天天念叨孙女,肯定特喜欢这个孩子。”   “那上学问题呢?”文硕觉得把孩子带过来没错,但是什么都没有准备,会有很多的麻烦。   关皓站了出来:“我去试试吧……国棉厂的小学因为爆炸案的牵连,这两天停课。正好趁这个时候,我去跑跑关系,看看能不能让小陈涵做个插班生。”   毕炜笑了,拍了拍关皓的肩膀。文硕最后很无奈,却也点了点头:“争取做到最好吧!” 第二十一章 大事不好了!   经过了两天的忙碌,小陈涵的问题得到了解决。老杨特别喜欢这孩子,每天都形影不离的,而小陈涵也成为了公安局里的常客。一个小孩子天天进出这里,无形之中也为紧张的工作氛围带来了一丝快乐。   毕炜私下去找老杨了解过情况。老杨感叹说道:“这孩子,特别喜欢警察。每天来我这儿,就喜欢戴着我的大檐帽四处跑,她还说,长大了也要当警察。”老杨不想就这个问题说下去了,话锋一转:“她爸爸有消息了吗?”   毕炜叹了口气:“唉,现在还没信呢。你说,这孩子没人管,在山顶上出了什么事都没人知道,我必须把她带回来呀!”   老杨拍着毕炜的肩膀:“你这么做没错。”   毕炜说道:“你看这边需要什么随时跟我说。”   老杨笑着:“滚,看不起谁呀?”   经文保大队的人都是市局的老前辈,全局上下能这么跟毕炜开玩笑的,也没有几个人了。安顿好了孩子,接下来还是要抓紧时间侦破案件。   陈家老四,全名陈神广,外号胡子。年轻的时候因为在山里盗猎,被当地的森林公安局处理过。放出来后,自己跟着渔船出海,前些年因为盗窃罪又进去了,去年的年初刚放出来。从这小子的经历中,很难看出他有能力制作大批量的炸药。   毕炜看到这份资料后,问文硕的看法。   文硕说道:“陈神广盗猎的案子,查处了两支火枪,还有两斤多的火药……至于渔船出海的时候,也不能排除他有炸鱼的经历。如果我们这一个想法是正确的,那么陈神广能制作出大批量的炸药,也不奇怪。”   毕炜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于广说道:“可是这小子一直不露面,我们已经通知各地方了,却一直没有消息,说不定早就跑到外地去了。难道我们还要这么等下去吗?”   毕炜想了一下,一支烟抽完,他说道:“现在风声这么紧,陈神广肯定不会轻易露头的。这次爆炸案的动静这么大,像他这种累犯,一定早就听到了什么消息,躲了起来。但是有一点,他是躲不开的。那就是经济来源的问题。我已经派人问过村子里的人了,陈神广是一个很懂得享受的人。他虽然躲了起来,但是经济来源没有了保障……”   “你的意思是,查看他与他妻子的往来?”   “对,他妻子在广州那边和女儿打工,两个女人撑着这个家。陈神广没有了生活来源,肯定是要找他妻子的,我们顺着这条线,看看能不能找出线索。”   文硕当即吩咐下去,紧紧盯住这条线,争取找到陈神广的下落。   结果这一手还真灵,在广州警方的配合之下,发现了陈神广的下落,并且成功逮捕。两天后,便押送到了燕垣市。   在审讯室里,毕炜终于见到了这个外号“胡子”的人。他身上的衣服全都是名牌,不过款式大都过时了。陈神广外号叫胡子,长得却很清秀。旁边的警察解释说:“这小子原来是满脸的络腮胡子,听说出了事,把胡子全都剃了。别说,还真跟换了个人似的。广州的弟兄们也找了他好几天啊!”   毕炜站在了单向反射玻璃的后面,问道:“抓他的时候,他妻子和女儿没什么反应吗?”   “反应什么啊,俩人根本不知道这事。别提了,这种事情啊,提多了都是泪!”那名警察愤愤不平地说道,“抓住这小子的时候,他正和一个小姐在床上滚床单呢!这样的男人,要他有什么用?”   审讯工作开始了。于广说道:“陈神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   陈神广咧嘴轻笑一声:“知道,怎么不知道啊。”   “知道就好,政策什么的也不用我多废话了,你就老老实实地说了吧。”   陈神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找我的,不就是炸药嘛。我是弄了一批炸药,但是爆炸案跟我没关系。”   于广怒道:“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吗?我告诉你,进了这地方,你就别抱什么幻想了。我们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抓你,情况我们都已经掌握了。”   陈神广委屈地说道:“警察同志,领导,爆炸案真的跟我没关系啊。我前后前一共就做了三百斤,全都卖给了董宏生。不信……不信你们可以去我买原材料的地方问啊!”   “原材料在哪里买的?”   “就在常相市的采石场旁边。”   毕炜想起来了,他们之前去过一次的。   于广问道:“卖这些东西的人没有管你要手续吗?”   “要了,不过我找了一个做假证的,糊弄过去了。”陈神广低下了头。   一通审讯工作下来,陈神广似乎也排除了嫌疑。毕炜坐在了办公室里,觉得浑身都要累垮了。转眼一个多星期过去了,案子却还没有任何的进展,这着实令人懊恼。   毕炜刚给自己沏了一杯茶,正要坐下来,办公室的门却被撞开了。于广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毕队,大事不好了!”   “又怎么了?”   “国棉一厂和三厂都被围住了,全都是爆炸案的受害人家属,正在找厂领导讨要说法呢!听说还动上手了,防暴大队和派出所都快要顶不住了。”   毕炜一听头都大了:“这他妈不是没事找事吗?”他赶紧换上了警服,带人奔赴现场。临走前,毕炜还说道:“去,找邢局批把枪,就要一把就好!”   国棉一厂和三厂的厂区,紧挨着。到了这里毕炜才发现情况远比他想象得要严重得多,这里已经聚集了上千号的人,除了死者伤者的家属,还有许多看热闹的人。大家全都堵在了门口,振臂高喊着,要厂领导出来赔罪,给大家赔偿。   国棉厂的传达室已经空无一人了,玻璃窗都被人砸碎了。门口挡住的铁栅栏也歪倒在了一侧,有的人更是随手捡起了石头,气愤地丢向了办公大楼。“噼噼啪啪”,办公楼一楼的玻璃窗全都碎了。   有的人高声喊道:“杀人凶手滚出来,还我儿子命来!”有的人悲鸣着喊:“我们老蔡家三代人给你们打工,临了连我老伴儿带我儿子,全都死了,你们拿什么赔啊!”有的人更是跺着脚把厂领导的十八代祖宗全都骂了个遍。   毕炜从车上跳下来:“怎么回事?”   辖区派出所的所长跑来:“毕队,你们可算是来了。再晚来一步,怕是要出人命啊。这些人全都疯了,我已经让防暴大队去前面顶着了,但是能顶多长时间可就说不好了。你看看这些人,跟疯了似的。要不是我们在这儿……”   “好了好了,不是他妈邀功的时候!”毕炜左右看看,爬到了车顶上,看着这些黑压压的人群。因为聚集的人太多了,道路已经完全被堵死了。有的人还拉起了白底黑字的横幅,上面写着:严惩贪污腐败,杀人偿命!   虽然防暴大队的警察们手持盾牌挡在了厂门口,但是时不时就有群众撞上去。这些警察也挡不住多久了。而道路两边,渐渐聚集了一些问询而来的媒体记者,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毕炜跳下车,亲自带着人往里走:“警察,大家让一让,警察来了,让我们来解决。”   一见是警察,大家更群情激愤了,挥舞着拳头:“揍这群王八蛋,他们跟厂子里的人是一伙儿的!”这下可不得了了,这些人们全都冲了上来,你一拳我一脚打在了毕炜等人的身上! 第二十二章 你还真敢开枪啊?   毕炜被几个人的重拳打在了脸上、胸口上、背上、腰上……就连警帽都被打掉了。本来他想冲到前面跟大家说几句话,平复这些人的情绪的。可是刚走了一半儿,便陷入了重围里。毕炜是能打,但是他不可能对这些人下手。于广等人更是惨不忍睹,几个人蹲在了地上,双手护头,忍受着雨点一般的拳头。   一个大个子上来,一拳头砸在了毕炜的下巴上。毕炜踉跄着后退几步,却不妨背后有人一脚踹在了他的腰上。毕炜趴在了地上,一些人干脆抬脚就踩,边踩边骂:“让他妈你们官官相护,让他妈你们狼狈为奸!”防暴大队的大队长几次想要冲上来救毕炜他们,都被愤怒的群众给挡住了。   辖区派出所的所长急得在外围大叫:“毕队,毕队!你们先出来吧!各位,各位家属,咱们冷静一下好不好?”   顷刻间,毕炜已经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拳头。他勃然大怒,一人冲着他的头踩下来。毕炜一抬手,抓住了这人的脚掌,使劲一扭,将这人掀翻在地。毕炜站起来,见还有人要冲上来,他拔出了枪,指着这些人,咆哮着:“来呀,你们来呀,冲上来试试?!”   大家看到毕炜拔出了枪,没人敢动了。但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大个子狞笑道:“神气什么啊,你还真敢开枪啊?大家别怕,他是吓唬我们呢!”有人也说道:“对,他就是吓唬大伙儿呢,一起上,打死这帮人!”说着,他们真要冲上来了。   毕炜拉开套筒,上了膛,对空放出了一枪。“啪”的一声,清脆震耳,所有人都站住了脚步。毕炜举枪对着那个大个子:“别他妈在这儿忽悠别人,牛逼的话你就上来试试,看看老子敢不敢开枪!”那大个子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动了。   于广等人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聚到了毕炜的身边。毕炜头也不回地问他们:“没事吧?”   于广笑了一下:“没事,只是小伤。”   毕炜冷峻的目光掠过了众人,朗声说道:“你们大家听好了,我们来,是代表燕垣市公安局来的,是来给你们解决问题的,不是他妈来挨打的!你们要是觉得打死我们,就能有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话,你们尽管来,老子不还手!但是,谁他妈敢趁机煽动群众,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老子第一个崩了他!全都给我后退!”毕炜大声地咆哮。   大个子心有不甘:“凭什么啊,我们家的人都死了,为什么不能讨个说法?!”   “啪”,毕炜一枪打在了这人脚前的路面上,柏油路面瞬间出现了一个弹孔,冒着青烟。毕炜说道:“不是不让你们讨说法,只是不让你们趁机闹事。全都给我闪开!”   人群之中终于让开了一条路,于广等人这才朝前面厂门口的地方走去。毕炜没有转过身去,而是弯腰捡起了帽子,戴在头上。他继续举着枪,一步步慢慢后退。   到了厂门口。防暴大队的同事冲上来将毕炜护在了盾牌后面,毕炜这才收起了枪。他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事来的。家里死了人,要来这儿讨还公道。这没错,如果我是受害人家属,我今天会跟你们一样,站在这儿讨一个说法!但是,讨说法不是乱来的,国家有法律,每个人都要遵守。如果今天我放你们进去了,你们就算是把那几位厂领导打死,你们的亲人能活吗?你们跟那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犯罪嫌疑人有什么区别?”   有的人听了这话,冷笑一声,似乎对于毕炜的话并不信服。   毕炜说道:“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不服。可我说的这些都是实话。你们这些人,有的失去了儿子,有的失去了父亲,有的人……家里的顶梁柱倒了。你们生气,我不是不能理解。可是你们不要忘了,咱们有几位厂领导也受了伤。我们单位里,有一个刚毕业报道的年轻干警,他的叔叔也受了重伤,在医院里昏迷至今,生死不明。但是他没有跟你们一起来闹,为什么?因为他知道,你们来这里找厂领导,于事无补,没有任何的用。是,你们今天来这儿,或许可以拿一笔抚恤金。你们想要多少?五十万?一百万?可你们想过没有,你们亲人的命,就值这一百万吗?一百万,能让他们活过来吗?”   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了窃窃私语声。   “我不是不理解大家伙儿。我是警察,我见过太多的生死离别。我见过花季少女被人残忍地奸杀!我见过几岁的小姑娘被禽兽糟蹋!我见过的丧心病狂的场面比你们要多得多!有的时候,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凶手死!我一个最好的朋友,在她五岁的时候,被一个畜生强奸了……我他妈不想让凶手死吗?我恨不得拿着刀,一片一片把凶手身上的肉割下来,我把他凌迟了!”   于广等人听到这话,内心觉得颇为震撼,他们不觉都看向了毕炜。毕炜的眼睛红着,眼眶中闪着泪。   “可是我没有这样做,为什么?”毕炜敲了敲头上的帽子上面的警徽,“因为我是警察,我恨凶手,可是我不能那么做。国有国法,我们跟凶手的唯一区别,就是我们还是个人,我们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的理智。现在,你们可以冲进去打死厂领导,但是之后呢?你们被抓起来了,然后厂领导的亲属再去找你们的家人报仇……这是你们希望看到的吗?”毕炜强行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可是我们的人都死了,难道厂领导不给一个说法吗?”有人大声喊着。   毕炜说道:“给!今天我在这儿,给大家一个承诺,不管是一厂还是三厂,不管是市五金公司还是市建一公司,全都会给出大家一个公平的处理结果。但是,我希望大家能够冷静下来。这次案子有多严重,我不说,大家也都能明白。他们需要一段时间。我在这里给大家一个保证,一个星期,如果一个星期过去,还没有一个结果的话。你们可以去市公安局找我,我叫毕炜,到时候我带着大家再到这儿来找他们算账!”   听到毕炜自报家门,有的人已经开始议论了。“我听着毕炜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能不耳熟吗?我老同学是警察,他说过毕炜可是破了好几起大案子的。”“对对对,我在报纸上也见过的。”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不信服,高声喊道:“你们官官相护,你说的这些,又没人保证!”   毕炜左右看看,忽然看到了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他让记者过来,对着摄像机说道:“今天我的话就撂在这儿了,这段新闻可以播出去。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听了这些话,大家才慢慢点了点头。一场风波,总算是过去了。   在市局办公室里,传来了毕炜的阵阵嚎叫:“啊——轻点儿啊,好疼啊!”   安琪儿正在给毕炜脸上的伤上着药,她责备地说道:“活该,让你充英雄,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下呢?”   毕炜苦笑:“怎么说话呢?你一个女孩子,到了那儿搞不好也得和我一样,你是没看见现场有多乱呢!好家伙,上千号人啊,一人一拳,就算是泰森加上施瓦辛格,都得趴那儿!” 第二十三章 地下交易   毕炜唾沫横飞,将现场的情况添油加醋了一番,恨不得说成老百姓武装到了牙齿,现场暴力抗法。正说得得意呢,邢甫邦打来电话让毕炜去一趟。毕炜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现场那么的媒体记者,又有群众拿着手机拍摄,他拿枪对着群众的事情,肯定是被人举报了。   安琪儿担心地问毕炜是什么事。   毕炜故作轻松地一笑:“没事,大概是上头想找我了解一下事发经过吧。放心,我先过去了。”   “哦。”   毕炜来到了邢甫邦的办公室门前,喊了报告。进去后才发现,里面的气氛远比他想象的要凝重。在场的人里面,邢甫邦的官职是最低的。这里除了他,张书记、游旭、燕垣市的一位副市长、柴世邦以及公安局局长全都在,每一个人的气色看上去都不大友善。   毕炜深吸一口气,立正敬礼。   几位领导都没有说话,邢甫邦铁青着脸:“毕炜,找你来是因为什么事情,我们几个不说你也应该知道吧?”   毕炜实话实货:“知道,是因为我今天举枪冲着市民了。”   “你还知道啊!”邢甫邦勃然大怒,“你现在去看看,网上全都是你的新闻。你来我这儿多久了?给我惹出了多少事?!”他拍着桌子高声叫道。   毕炜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邢局,我能为自己说几句话吗?”   几位领导都是一愣,换做其他的同志,恐怕早就低头老老实实承认错误了。可是毕炜呢,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反而提出来要为自己辩解。   张书记说道:“说吧,我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是。现场情况十分恶劣,我和我手下的几个兵被市民围住了,全都被打了。您几位看我脸上的伤也能看出来,我为了自己和其余几名干警的人身安全,不得已才拔了枪。我已经鸣枪示警了,可是他们还要往上冲,我这才迫于无奈,举枪对着他们。”   “嗬,你还有理了?告诉你,我们身为国家公职人员,无论如何,都不能拔枪对着市民。我们的枪是对着犯罪嫌疑人的,是要制止罪案发生的,不是他妈的要威胁普通市民的!”   毕炜立正站好:“报告首长,我的枪对着的不是普通市民,如果当时我没有及时拔枪。那么在场的每一个公安干警的人身安全都无法得到保障,我手下一名干警甚至被打得吐了血。”   邢甫邦还要继续拍桌子骂街,被游旭拦住了:“算了算了。毕炜,我告诉你,这是你第一次,我也希望是最后一次,厂领导那边我会派人去调解,你该怎么做,就不要我多说了吧?”   毕炜松了一口气:“是,我明白。”   “至于这次事件的影响力……我们得花一些功夫替你擦屁股,你以后要收敛收敛。”   “是。”   “好了,回去忙你的吧。”   毕炜走后,几位领导都笑了。张书记说:“唉,我们这些老家伙,还得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柴世邦说道:“没法子,兵是好兵,就是别让他尾巴翘到天上去,要不这小子敢把天捅个窟窿!”   一场虚惊,毕炜松了一口气。他刚从办公室出来,就看到了早已守候在外面的安琪儿。毕炜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还是不放心,过来看看,你没事吧?邢局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毕炜笑了:“能有什么事?放心吧,我们还是回过头来赶紧查案子吧,最近你们这边有没有收获?”   安琪儿和毕炜并肩往回走,路上说道:“我派曹旻和时志刚追查炸药来源的这个方向,因为这一行的老师傅很多,排查起来工作量不小。另外就是关皓和林书艺,两个人负责四个爆炸点附近的居民询问,看看能不能找到相关的线索。”   “还有别的情况吗?”   “痕检科根据现场爆炸抛出物分析,起爆器材是雷管。这种雷管,目前也涉及到了地下交易,明面上管控很严格。我派人去查过,在没有审批手续的情况下,一般人不可能搞到这些。”   毕炜迟疑了片刻,轻声念叨了四个字:“地下交易……”   晚上,毕炜带着大驴子来到了一处破旧的超市门口。时至深夜,超市早已关门了,外面锁着推拉式的铁栅栏门。大驴子上前敲了敲门,三长两短的敲门节奏,一共敲了三次。里面才传来了一声回应:“谁呀?”声音尖细,毕炜听着,觉得里面住得可能是前清的太监。   大驴子低沉着声音:“老鹰,是我。”   接着,里面一阵乱七八糟的响动后,门开了,一个干瘦干瘦的小老头露出了秃顶的脑壳,他看看大驴子,又看看毕炜,吃了一惊:“哟,大驴子,嘿,毕队,你也来啦!”   毕炜熟知此人。此人名叫殷实,大概是老辈儿人取名字希望他较低殷实吧。道儿上的人都叫他老鹰。以前是个经济犯,做出纳的时候挪动了公家三十万的款子,进去了。没想到在监狱里,这小子充分发挥了能动性,他主动结交好监狱里的一些死刑犯和“红犯子”(指监狱里老大一级的狠角色),把东监区的东西拿到西监区去卖,又把西监区的东西捣到东监区来卖。因为过去的监狱机制管理严格,东西互不通有无。这样一来,反倒让殷实赚了个盆满钵满。据传闻,关押了十几年,最后出狱的时候,殷实的账上有六十多万!   而出来后,殷实开了这家不景气的小超市。说是超市,只是掩人耳目的。前几年,殷实经常在黑市中给人牵线搭桥,什么象牙犀牛角、处方药咳嗽水……只要能挣钱,这老爷子什么都敢倒腾。   进了超市,殷实给毕炜倒了一杯水。毕炜接过来:“老鹰,最近是不是还忙着做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殷实笑了:“难能呢,毕警官你知道啊,上次多亏了有你照顾我老娘,她最后一面虽然我没有见到,但是你做的那些仗义事,家里人都跟我说了。你放心,我欠你的情我知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真的不干了?”   殷实拍着胸脯保证:“我要再干,你崩了我!”   “好了,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有件事需要你帮我。”   “是有关爆炸案的吧?”   毕炜点头说道:“对,你帮我问问,有谁能出这么大的手笔。”他说着,伸出了一根手指。   殷实说道:“一千斤啊!我的妈呀……”他惊了片刻后说,“毕队,不瞒你说。两年前我就洗手不干了,这你也知道。要说从我原来的圈子里找这么阔的财主,也不是办不到,但是你得给我点儿时间。”   “多久?”   “嗯——大概得七八天。”   “不行,两天。”毕炜说道,“上面催得紧,两天,不管有没有,你都得给我个信儿。”   殷实想了想,一咬牙说道:“好,就两天。毕队,我多嘴说一句,其实你找我来查这件事,意义不大。”   “为什么?”毕炜不明白。   殷实说道:“这道儿上有道儿上的规矩,一千斤的炮仗,得分批次慢慢积攒。因为一次这么大的量,肯定会引起别人怀疑的。我倒觉得,这次犯浑的这小子像是道儿外面的人。”   毕炜觉得殷实的话有道理,他说了句:“好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你先帮我查。”   “好,这您放心,交给我。” 第二十四章 我的小姑奶奶   市公安局的办公区里,416爆炸案专案组的警察们正在激烈的讨论着。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还在争论不休,关于目前掌握的线索,以及侦查方向的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有的说凶手应该是累犯,有的说凶手可能是初犯;有的说要沿着炸药的线索找起,有的说要先查受害人家属的口供……每一个人似乎都坚持己见,不肯让步,争得耳红面赤。办公区里嚷嚷得比菜市场还热闹。门口路过的警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发生了什么热闹的事呢。   而毕炜,则两只手抄进了袖子里,脚翘在桌子上,一言不发。争论了许久都没有结果。而安琪儿此时也来到了这里,看到大家如此乱,便喝了一嗓子:“都别吵啦!”   大家看到安琪儿,碍于她是毕炜的未婚妻,又是二组的组长,还是市局的警花,顿时都住了口。安琪儿走到毕炜跟前,看他萎靡不振的样子,说道:“你说句话好不好?”   毕炜抬起眼皮看着她:“还能说啥啊,大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办法。要我说,就应该全都撒出去,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方法去查,谁能查到,那就是头功!”   此言一出,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动。   毕炜认真地说道:“我说真的呢,可不是开玩笑啊。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找到线索,哪怕只是一点点,那都是绝对的头功。反正现在也没线索不是?都别愣着啦,大家行动起来,赶紧的!”   “是!”得到了毕炜的首肯,大家干劲十足。顷刻间,三三两两地出去了。偌大的办公区里,只剩下了毕炜和安琪儿。   当了这么久的刑警,安琪儿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办案的。没有侧重点,全面铺网,这样能行吗?安琪儿有点儿担忧地对毕炜说:“你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毕炜点了一支烟,将打火机往桌上一扔:“放心吧,反正我们现在也没线索啊。这就好比打仗,不知道敌人藏在哪个地洞里了,就先他娘的照着敌方阵地一通炮火覆盖,说不定能把嫌疑人吓出来呢!”   安琪儿听着毕炜这通歪理,不以为然:“那我们二组呢?是不是可以按照我的方法办?”   毕炜吸了一大口烟:“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安琪儿说道:“关皓在附近的一家小饭店盘问出了一个人,据说这个人是个农民工,每天天黑了,都会去这家小饭店吃饭。每次去的时候,都拎着一个尼龙编织袋,形迹可疑。”   毕炜一听这话,赶紧把刚吸了两口的香烟掐灭,跳起来就往外跑。   “喂,你还没给我分派任务呢!”安琪儿故意在毕炜身后大声叫道。   毕炜折返跑了回来,拉起安琪儿的手说道:“我的小姑奶奶,你们的任务就是带我去,赶紧走,快!”   安琪儿抿嘴一笑,很是得意。   当两人驱车赶到那里的时候,关皓已经等候在那里多时了。他迎上来对二人说道:“口供必须至少有两名警察在场,我这才给头儿打的电话。”   毕炜看到只有他一个人,问林书艺在哪里。   安琪儿说,安排林书艺看家了。   关皓说道:“我是偶尔路过这里,发现了老板说起了这个人。我可不是来这种地方吃饭的,这种小饭店不合我口味。”   毕炜没心思听关皓吹牛,只是快步走进了店里。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肤色有点儿黑,主动迎上来说道:“哟,二位,想吃点儿什么?嚯,小伙子,你怎么又回来了,这是带朋友来光顾我们小店了?刚才吃得还顺口吧?”   关皓的脸都红了,他假意挠着脸,四处看风景,似乎让别人觉得老板的话不是对他说的。   毕炜说道:“老板,我们是市公安局的。”他亮出了证件,有些事想找你谈一下。   老板看看毕炜,又看看安琪儿,最后看看关皓,说道:“你们都是公安局的?”   “对。”   老板说:“我刚才已经对这个年轻的警官说过了。”   毕炜说道:“不好意思,老板,还得需要你重新说一遍。”   “哎,是是。我得想一想……”老板让三人坐下,他让服务员给上了一壶水,给三人分别倒上了一杯热水,然后又拿出香烟来递给毕炜,毕炜摆了摆手。老板这才慢慢说道:“嗯……大概是4月10号左右,对,就是4月10号。那是他第一次来。”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唉,太清楚啦!那天我的店里刚上了一道新菜,葱爆大肠。他是第一个来我店里吃这道菜的客人,我记得没错。”   毕炜说道:“很好,你继续说下去。”   “我也没有在意太多,这么多的客人,我也没觉得他哪里不对劲。可是后来就不一样了,他来的时候,拎着那种编制口袋,我看着……像是里面的东西很沉的。”   “拎口袋进来,是什么时间,你记得吗?”   老板想了片刻,说道:“这个,具体时间我记不大清楚了,不过我肯定,就是爆炸发生前的两三天。”   “你肯定?”   “绝对肯定啊!”   “后来爆炸发生后,他来过吗?”   老板说道:“我在这儿开店开了十几年了,你像一厂和三厂的老员工,好多人都是我的熟客。爆炸发生后,我这儿也被连累了。这不前两天才把玻璃什么的都装好嘛,门窗什么的当时全都碎了。因为得重新装修、收拾,我就停业了两三天。重新开业后,很多老客户都不来了。我这几天也在打听,原来……有几个老客户已经死了……”老板的话语中无限唏嘘。   毕炜问道:“那……这个农民工呢,有没有再来过?”   “没有。”老板说道。   “他有什么特征?”   老板回忆了片刻,说:“喜欢穿牛仔裤和牛仔外套,说话嘛,带着一点儿附近的口音,哦,还夹杂着一点儿南方口音。来的时候骑着黑色的电动车,那编织袋就放在了电动车的踏板上。唔,除了这些好像没有其他的了。”   “外貌和身高呢?有没有看清楚?”   “身高的话,个子不高的,应该还不到一米七,平头,模样嘛……说不好,感觉就是一普通人。”   毕炜问道:“老板,如果请你做一个拼图的话,你能拼出来吗?”   老板想了想,说道:“这个我不敢保证,但是可以试试。毕竟也有段时间不见了,店里每天这么多的客人,我也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   毕炜当即安排关皓先带老板回局里做拼图,自己则留下来继续盘问其他人,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安琪儿说道:“有点儿奇怪啊,为什么之前的同事来这一带侦查,没有发现老板这么说呢?”   毕炜说:“一点儿也不奇怪,每天有这么多的客人,忽略了也很正常。再有,这家店价格不贵,菜量又实惠。我想平时光顾这里的也都是一些农民工。别忘了,前几天这家店没有开业。咱们之前的工作量铺开来做,漏掉一两个也是情理之中吧。”   安琪儿这次却觉察出了不对头的地方:“你说,这次真的如咱们想的那样吗?会不会有什么漏洞?”   毕炜诧异地看着安琪儿,没有说话。   安琪儿说道:“我只是觉得,事情有点儿太巧了。我们正巧没有头绪的时候,就在老板这里发现了一个嫌疑人,你不觉得一切太顺利了吗?” 第二十五章 嫌疑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   本来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但是安琪儿的这句话,却令毕炜也陷入了彷徨之中。对啊,事情未免太巧了。警方的工作本来像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做起,为什么这个时候偏偏跳出来了这个老板?还能够准确描述出嫌疑人的出没时间呢?   每天那么多的客人来,熟客也很多。可是这个人只是4月10号第一次来,爆炸案发生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期间只是光顾了六次,这对于一家开了十几年的店来说,实在算不上熟客。为什么老板却记得这么清楚呢?   毕炜看着老板跟着关皓上车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叫一声:“等一下!”   他上前去拉住了老板的衣服,使劲一推,将老板压在了车门上。老板吓得惊呼一声:“这是干什么啊,警察同志,我可什么都没有干啊!”   毕炜冷笑道:“别喊,我们不会冤枉你的,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老板急得脸都白了:“我……我做什么了我?我是冤枉的,我真的冤枉啊!我……哎哟!”毕炜使劲一扭胳膊,疼得老板叫出了声。   周围路过的人看到这一幕,都驻足停了下来,甚至饭店里有的食客都扒着门框往这边看。   毕炜说道:“老板,你一点儿不老实啊,当着警察的面儿,也敢说假话!你知道说假话的后果吗?”   老板这时才真的怕了:“不敢不敢,我可没说假话啊!”   毕炜手上加了把力气:“看来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是不行了,关皓,把他给我押回去,关起来好好审!”   老板一听这话,彻底慌了:“不行不行,不能关啊,警官,我说真话,我说真话行了吧?”   毕炜转过老板的身子来,让老板面对着他,喝了声:“说!”   老板揉着自己的手腕,苦着脸说道:“唉,我是鬼迷心窍了,听我们这边派出所的人说,能提供线索的话,是有奖金的。”   “你的意思是骗钱,对吗?”毕炜不动声色的问。但是有关于提供线索有奖金这件事,他一点儿也不知道,估计是谣传。   老板说道:“不不,我可没有胆子骗警察的钱,你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说!”   老板这才娓娓道出了一件事。自从爆炸案发生后,这里的现场三天两头的来人,有的是媒体记者,有的是来看热闹的,还有一些长得挺漂亮的小姑娘举着手机在那里说话拍照。别人说,这都是网红。老板可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   他的小店距离爆炸现场只有六百多米远,因为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把他的店面全都毁了。门窗变了形,碎玻璃满地都是。值得庆幸的是,爆炸产生的时候,店里没有住人,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老板心气高,本来店面赔损是由地方政府负责的,但是他等不及了。   每天来这里的人很多,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就决定先自掏腰包把店重新开起来。那一天他正收拾着呢,一个人走了过来,这个人个子不高,长发,走过来冲他打招呼。老板看了一眼这人,发现自己完全不认识。   看着老板茫然的眼神,那人笑了,说:“老板啊,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忘啦,那时候我天天来你的店吃东西的,我每次来还拎着编织袋呢。”   老板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但是见对方说话这么熟络,他也不好说自己不认识对方,于是就这么熟了。那人准确地说出了这家店里4月10号推出了一道新菜,还说自己那天第一次来就点了这道葱烧大肠,又说自己自从爆炸案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看着这个人对自己的店这么熟悉,老板也渐渐相信了这是一位老主顾,只是自己这几天因为装修店面的事情心烦意乱的,所以才忘记了。那天聊得时间不长,只有两三分钟而已,后来老板是听说了有奖金,这才想起了这档子事。   毕炜听完了老板的讲述后,很失望,他问老板,有没有记清楚那个人的具体长相。   老板这一次不敢再胡说了,摇了摇头:“他带着一个渔夫帽,挡住了大半张脸,根本看不清楚。”   看来,又是毫无收获了。毕炜认为,这个不断采用心理暗示手法来错误诱导老板的人,一定是嫌疑人或者是与嫌疑人相关的人。普通人绝对没有这样的闲工夫。而他这么做的目的,无疑是为了诱导老板甚至是警方往错误的方向去侦查。   毕炜此时很是泄气,他坐在了马路牙子上,双手捂住了脸使劲揉了揉。安琪儿走过来,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办。毕炜说道:“我总觉得这件案子有盲点,是一个很严重很严重的盲点,可是我一时又想不到在哪里,算了,我们先回去再说。”   而在路上,毕炜又接到了老鹰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因为爆炸案的风声紧,道儿上没有人再敢出货了。就算是以前常年卖炮仗的几个老油条,也不可能一次性出货一千斤。正如他之前所讲的那样,道儿上的人如果出这么多的货物,只能是一点点慢慢出,而时间周期,最少需要一年。   毕炜挂断了电话,心情沮丧到了极点。这件案子是毕炜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每一次明明有了破案的希望,最后却发现是空欢喜一场。这种情况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了。毕炜感觉自己就像是沉溺在水中的人,他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压力堵在了他的胸口,令他呼吸都不痛快。   “咚咚咚”,门外有人敲门。   “进!”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柴世邦走了进来。   毕炜没想到,这位德高望重的刑侦专家竟然会光顾自己这里,他赶紧站了起来,敬礼说道:“柴教授好。”   柴世邦笑着说道:“别这么客气啦,又没有别人在。坐,先坐下。”   毕炜点点头:“您也请坐。”   两人坐下后,毕炜给柴世邦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柴世邦喝了一口,说道:“我刚从文硕那边过来,找他聊了聊案子的进展,现在还没什么头绪是吗?”   毕炜无奈地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嫌疑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不管我们从哪条线索去查,都没有结果。这种情况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他苦笑了一下,“一千斤的炸药,找不到存放炸药的仓库,也找不到犯罪分子的落脚点,到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个人个子不高,不到一米七的个头儿……除此之外,什么线索都没有。”   柴世邦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开会时,你说过的。犯罪嫌疑人带着八百多斤的炸药往返,没理由没人看到的,对不对?”   “嗯。”   柴世邦胸有成竹的样子,他靠在了椅背上微笑着说道:“一个人,带着那么多的炸药往返,没有人看到……公交车上的监控也没有线索……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毕炜之前分析过,说可能是农民工。不过看眼前柴世邦的样子,似乎他更有底气和把握,难道还存在别的情况吗?毕炜看着柴世邦,陷入了沉思之中。还有什么可能性存在呢?   毕炜仔细想了想,他轻轻闭上了眼睛,一个人,带着重物来回往返,不引起周围人的怀疑,还有什么情况存在?脑子里的一团乱麻仿佛是找到了线头,毕炜顺着这个线头往外抻,突然,他睁开了双眼! 第二十六章 爱情和感恩是两码事   安琪儿收拾好了东西,本来打算去叫毕炜吃饭的。没想到电梯门刚打开,毛学亮从电梯里出来了。两个人差点儿撞到。安琪儿满怀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啊,师兄,差点儿撞到你。”   毛学亮微笑着:“不,是我不好。”   “你这是要去哪里?”   “来找你的。”毛学亮说道,“想请你吃饭,给个面子吧?”   安琪儿犹豫了片刻,她想要回避的,可是一想,有一些事情不能只采取回避的态度,应该找个机会当面说清楚的。要不然,误会只能是越来越深。安琪儿深吸了一口气,微笑说道:“既然你来到了燕垣,当然是我请你啦。走吧!”   毛学亮来的时候,是做了一番思想斗争的,他本来以为安琪儿会拒绝,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顿时内心欣喜。   安琪儿问起他想吃什么的时候,毛学亮特意选择了一家颇具情调的西餐厅。安琪儿只是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不过他们两人往外走的时候,恰巧被身后的林书艺看到了。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林书艺咋舌:“天啊,这是什么情况?”   她在警校的时候,就学习过毕炜破获的几起案子的案例,这小姑娘一直将毕炜奉为了偶像。而来到市局后,得知毕炜和安琪儿是一对儿,她更是由衷祝福,而且一万个看好。可是此时,正值吃饭的时候,安琪儿却和毛学亮出去了,两人还有说有笑的,女人天生的敏感性在这个时候发挥到了极致。   林书艺二话不说,冲进电梯里,按下了毕炜办公室所在的楼层。电梯门刚打开,小姑娘就忙不迭地奔向了毕炜的办公室,门都不敲,推开门就闯了进去:“毕队,大事不好啦!”刚喊完这句话,她就慌忙捂住了嘴巴,眼神中充满了慌乱的神情。原来办公室里,不止有毕炜一人在,还有那位驰名警界的刑侦专家柴世邦。两个人都看向了林书艺。   毕炜沉着脸说道:“敲门喊报告这规矩都不懂吗?说吧,什么事?”   林书艺觉得这种事情只能私下对毕炜说,她只是尴尬地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只是……”林书艺最后只是动了动嘴型,说“私事”二字,却没有发出声来。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毕炜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反而是下达了一个命令:“你来的正好,有件事交给你们二组,你回头去跟你们的头儿说一下。四个爆炸点附近所有的商店,不管是卖什么的,都给我查一遍。”   “商店?”   “对,马上去!”   “……呃,是。”从办公室退了出来,林书艺犯了难,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怎么马上去啊,现在去找我们头儿,不是挨骂呢嘛!”   毕炜又给柴世邦的茶杯里倒上了茶水,说道:“还是柴教授经验丰富啊,我之前怎么都没想到这些商家的。”   柴世邦说:“我也是自己早晨起来瞎琢磨的。”   “专家就是专家,商家都在这一带混迹得有些年头了。而且平时扛着重物走,也不会有人怀疑,还以为是货物呢。这才是最好的掩饰身份啊。”毕炜由衷地叹服。之前的他,感觉像被一团黑雾笼罩着。而现在,他却不这么想了。柴世邦的点拨让他有一种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的感觉。刑警这一行,恐怕最提神的,便是这一瞬间的感觉吧。   西餐厅里,服务生端上来了二人点的牛排。毛学亮很细心地给安琪儿倒上了配汁,安琪儿道谢。两人吃饭,自然免不了聊一些话题。毛学亮说道:“最近这件案子,是不是让你很头疼?”   安琪儿说道:“还好吧,主要是我的……主要是毕炜那边,他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安琪儿有意提到毕炜。   毛学亮连连点头,说道:“毕队……唔,我这几天也和你们局里的同事打听了一下他。听说毕炜以前救过你很多次?”   “嗯。”安琪儿切了一小块牛排放进了嘴里,细细咀嚼了几下说道,“救过我,也救过我爸。”   毛学亮说道:“难怪呢。”   “难怪什么?”   “古装剧里常演的嘛,英雄救美。”毛学亮停了下来,手里拿着刀叉,眼神却含情脉脉地望着安琪儿,“然后美女以身相许。”   安琪儿没有说话,眼神刻意回避着毛学亮。   毛学亮朗声说道:“其实,琪儿你应该明白,爱情和感恩是两码事。”   安琪儿坚定地说道:“我不是感恩,是感动。毕炜不止一次舍命救我,为了我,他可以豁出性命去保护我。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可靠的男人。”   毛学亮竟然笑了:“喂,有这么夸自己男友的吗?你如果说毕炜身上有别的优点,我还相信。但是说他可靠,我真的没有看出来。”   安琪儿只是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毕炜这种人,给人的第一感觉确实是不大靠谱的。但是只要跟毕炜接触时间长了,任谁都很难忽略他身上的那股特质。安琪儿内心觉得,毕炜是真正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至于别人怎么想,她无权干涉,也不会去在意。   毛学亮见她不说话,忽然叹了一口气:“琪儿,作为师兄,我劝你一句。婚姻不是儿戏,最好……最好是慎重一些。”   安琪儿觉得两个人的话题渐渐变了味道,她喝了一口水,忽而笑道:“已经晚了啊,我们已经领证啦!”   毛学亮却没有任何的惊讶,反而一笑而过:“我知道,你们领证的事情,局里没有人不知道的。其实领不领证不重要,只是一个形式而已。一个几块钱的证件,不可能成为爱情的保险。”他听了一会儿,很认真地看着安琪儿,说:“我说的这句话,你能明白吗?”   安琪儿并不认同他的看法:“你的意思是,你将来跟你的妻子结婚,可以不领证是吗?”   毛学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安琪儿继续说道:“我知道,结婚证这种东西,并不是保险。可是它是我和毕炜的见证,我们从最初认识,直到现在走到了一起,中间经历过许多的磨难。但是都过去了,我们已经修成了正果,师兄,你应该祝福我们的。”   “如果你能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我一定会衷心地祝福你。”毛学亮说,“但是这个毕炜……琪儿,男人看男人是很准的,毕炜绝不是一个足够稳重的人,我觉得你还是要好好考虑考虑。”   安琪儿没有说话。毛学亮和毕炜认识也不过几天的时间,他给出毕炜这样的评价,也不能全怪他。但安琪儿无心去解释什么,日久见人心,这五个字放在毕炜身上格外合适。   毛学亮又说道:“我毕业后就去了省厅,后来调到了公安部,我破过的案子无数,见过的人也无数。毕炜这种混混儿性格的人,我见得太多了。对,我承认他有两下子,破了不少的大案。可是他这样的人,你觉得适合穿警服吗?那天,柴教授和几个领导开会,提到了短短半年的时间内,毕炜被开除了两次,背了两次记大过处分,还经历过一次降职……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警察这么不靠谱呢!”   安琪儿放下了刀叉,擦了擦嘴巴说道:“毛师兄,我知道今天这顿饭的含义是什么。我只想说一句话,我相信毕炜,我也相信自己绝对不会选错。” 第二十七章 有消息了   毛学亮听到安琪儿如此坚定的语气,看到她决绝的眼神,一时间也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而这时候,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记熟悉的声音:“哟,你们吃大餐也不叫我啊!”破锣似的嗓门在优雅安静的西餐厅显得不伦不类。毛学亮回头望去,来人正是毕炜。   他站起来打招呼:“毕队,我私下请琪儿吃顿饭,你不会生气吧?”   毕炜走过来,手臂搭在了安琪儿的肩膀上,笑着说道:“怎么会呢,刚才我和柴教授商量点儿事情,没有空。正好你请她吃饭,我感谢都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呢?”   毛学亮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冷冷地说道:“那就好,饭吃完了,我们回去吧。”   毕炜一把拉住了他胳膊:“毛师兄啊,这就是你不对了。我知道,你请这顿饭一定是为了庆祝我们新婚快乐的。我刚才是在忙,所以你没有叫我。现在我来了,也还饿着肚子,你说你怎么也得让我吃了这顿饭吧?”   安琪儿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毕炜,她脸上憋着笑。   毛学亮听到毕炜这么说,愣了少许,说道:“哦,对。毕队请随意吧。”   毕炜伸手叫过来服务生,打开菜单后,照着最贵的牛排点了一份儿,他还说道:“毛师兄,您呢,是部里的红人,我们这些基层可比不了。得,我看就这个吧,便宜,不到400块钱,才三百九十八。哎呀,可惜呀,工作期间不能喝酒,要不然这酒也好啊!”这家西餐厅的消费不低,尤其是红酒。   毕炜很少饮酒的,他说出这话的意思,安琪儿当然明白。   毛学亮的脸色有点儿难看,他说道:“那好,就这个吧,我先去把账结了,局里还有事,你慢慢吃。”   “哎好好好,毛师兄您慢走!”   看着毛学亮走出了店门,安琪儿情不自禁地打了毕炜一下,笑道:“喂,太过分了吧?”   毕炜则不以为然:“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这种人啊,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拉什么屎!”   旁边一对用餐的情侣不禁扭头看向了这边,两个人都是一副厌恶的神情。   毕炜却恍然未觉,只是继续说道:“让他出出血,也是应该的。”   “你刚才真的在和柴教授商量案子吗?”安琪儿以为这只是自己男友的说辞。   牛排上来了,毕炜边吃边说:“嗯,林书艺说你和毛学亮出来了,我还不得赶紧追出来啊!”   “有什么进展吗?”   “我交给你们二组了,下一个侦查方向,是爆炸点周围的商店。”   “商店?”   后来经统计,四个爆炸点周围的商家店铺加起来,一共有一百四十七家,被爆炸所波及的店铺有九十二家。其余的损失都比较小。经过警方的排查,发现爆炸发生后,没有受到波及且再没有开门营业的,一共有三家。其中一家是美甲店,一家是烧烤店,还有一家是小超市。   毕炜想了想,美甲店没必要大批量进货,且营业店主都是女人,存在作案动机的可能性很小。烧烤店的店主后来经过查实,事发当晚确实在现场,但是餐厅正在营业。因为爆炸后当地一片萧条,烧烤店又只有晚上能营业,所以他这几天都没有开业。   最后那家超市,情况最为反常,爆炸没有受到波及,但店主也再没有出现。从工商税务等部门查询到的情况,店主名叫薛贵,燕垣市本地人,在当地开店刚两年。据周围的居民说,薛贵的店并不景气,且存在价格欺诈、缺斤少两的情况,所以很少有人来光顾他这里。   毕炜清楚了这一情况后,问现场的负责人有没有留下人留守。   “嗯,我们派了四个人分成两组,二十四小时守在那里。”   “好,有情况及时上报。”   在文硕的办公室里,文硕、毕炜、安琪儿,三个人简单地开了一个会,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文硕问毕炜:“你觉得这件案子会是薛贵做的吗?”   毕炜摇了摇头:“多半儿不是。”   安琪儿的脸上充满了惊诧的神色。从发现这一端倪,到现场布控,再到排查,大家付出了两天的努力。毕炜也一直战斗在了第一线。如今,连薛贵这个人都没有见到,毕炜却排除了此人的怀疑,安琪儿觉得有点儿冒失了。   毕炜看到她的表情,耐心地解释道:“这次这个犯罪嫌疑人,不是个简单的家伙。他懂得诱导饭店老板说假话,懂得把自己的嫌疑减少到最低,甚至还懂得伪装……这样的一个人,没理由开这样扎眼的一家店。如果我是凶手的话,我不会把这家店经营得如此糟糕,我会正常营业,这样才不会让人觉得可疑。”   文硕点点头,觉得毕炜的话也有道理。不过他还是说道:“但这个薛贵,我们还是要想办法盯紧了。”   “放心吧,全明白。对了,你这两天有没有什么收获?”毕炜问道。   “我手里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现在就等着消息了。”文硕停顿了一下,说道,“目前我们手里仅能掌握的一条线索就是嫌疑人身高很矮,难道我们要全城搜捕吗?”   毕炜挥挥手:“暂时没这个必要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要是这孙子,早他妈跑了,还等着警察上门来找?”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电话响起。文硕抓起话筒:“喂,我是文硕……什么……好,我们马上去!”说完,文硕挂了电话就穿上了外套:“有消息了,在通路镇发现了一个仓库,里面有与现场成分相符合的硝铵炸药。”   “有多少?”   “五十斤!”   毕炜拉起安琪儿:“走,去看看!”   通路镇在燕垣市的西边,只要出了这个镇子,就进入了临市常相市的地界范围。现场的警察已经守候多时了,文硕他们一下车,便有当地公安局的同事迎上来,简单报告着情况:“这家仓库原来是当地老乡的一个养殖场,用来作鸡舍的。后来有一年不是禽流感闹得特别凶吗?这里就空了,平时储存一些货物啥的。我们查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仓库都空了,在最里面靠墙角的位置,发现了五十斤的硝铵炸药。”   现场已经被封锁起来了,文硕带着两人钻过了警戒线,进入了仓库。这间仓库的面积不大,只有两百个平方左右,两边都还罗列着挂有铁丝网的鸡笼,沿着中间的路走到最尽头,发现了竖立在墙角的一只深黄色的尼龙编织袋,从结构上来说,与现场发现盛装炸药的编织袋是一样的。   “先搬出来吧,找人处理了。”   “是。”   “租这间仓库的老乡是本地人吗?”   “对,人已经找来了,在外面。不过老爷子吓得浑身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文硕冲毕炜使了个眼神,让他和安琪儿去问问看。   毕炜和安琪儿走到了外面,发现有一个警察正守在了一位老爷子的身边。老爷子今年有七十多了,满头的白发,身上穿着洗的变了形的蓝色中山装,两只捧着杯子的手不住地发抖,坐在了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旁边的警察向毕炜介绍情况:“这就是仓库的主人,周定山,人吓坏了,问什么话都不说。”   毕炜让警察退到一边去,他坐在了老爷子的身边,从上衣兜里拿出了香烟:“老爷子,抽支烟不?” 第二十八章 车祸是咋回事   周定山抬起眼来看着毕炜,目光混沌一片,但毕炜分明看到了他目光中的后怕与恐惧。老人怔了片刻后,哆哆嗦嗦从毕炜的手中接过了香烟,然后又凑着他递过来的火,点着了,夹着香烟的手还颤抖不止。   没等毕炜继续开口问,周定山就说了:“警……警察同志……俺可什么都不知道啊……”后怕之余,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你说我要知道这里面放的是炸药,打死我我也不敢租给他啊!”   毕炜点点头,说道:“大爷,您不要害怕,知道什么就说出来吧。这间仓库是谁租下来的?”   周定山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叹道:“是镇子东头的靳二姑。大概是三个月前吧,她来找俺,说家里的屯粮没地方放了,想租下这里放粮食。都是一个村儿的,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俺……俺就答应了。”   毕炜和文硕相互看了一下,文硕使了个眼色,让毕炜接着问下去。   毕炜又问道:“老爷子,我再问一句:这个靳二姑,现在在什么地方?”   周定山有气无力地说:“你们现在想找她可难了,她一个月前出车祸死了。”   “啊?”毕炜等人听到这句话,无不讶异。   周定山接着说:“想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你们得去找镇长。老头子知道的就这些。这靳二姑平时无儿无女的,是个守寡二十多年的女人,她这一死……唉……”他说不下去了,最后只得一声长叹。   毕炜安排人留下继续现场的工作,他则和文硕还有安琪儿三人去找镇长。镇政府的办公楼很气派,听说是市公安局的同志来找自己。镇长也早早在办公室里恭候了。镇长边给三人倒水,边介绍情况:“哦,你们说的这个靳二姑,我有印象。从我上中学的时候,她男人就死了,没有留下一儿半女的,这个靳二姑呢,一直给他男人守寡,这转眼间,得有二十多年了吧。来,请喝水。”   文硕问道:“有没有什么亲戚呢?”   “咳,能有啥亲戚啊?自从她除了车祸,就没有什么亲戚来看过,都是乡里乡亲在忙活。老人在床上挣扎了三天,准备转院的时候没能挺过去。”   “车祸是咋回事?”   “一个月前,她开着一辆电动三轮车回村子里,半路上翻进了山沟沟里,车毁了,人摔得也不像样子了。当时我们接到消息后,念及她是孤寡老人。这住院费、医药费什么的,全都是镇政府出的。靳二姑可是镇子上出了名的好人,她平时攒下的钱,都捐给了希望小学,这么好的一个人,结果还是没能抢救过来……”镇长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圈微微泛红。看得出来,在这次事故处理中,镇政府已然尽了全力了。   “出车祸的时候是哪一天,在哪家医院抢救的?”   “三月……三月十号左右吧?对,三月十号。”镇长回忆了一下,继而很肯定地说道,“我那天去市里开会了,刚回来就听说了这件事,马上安排人抢救的。当时就是在咱们的镇医院。人摔得太惨了,哇哇吐血,那血沫子直往外冒,想送到市里的医院,来不及了,但人在半道儿上就不行了……”   从镇长的办公室出来,文硕和毕炜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兵分两路!”说完这句话后,两人都笑了。毕炜说道:“那你先挑吧。”   文硕说道:“那我就先去交警大队,看看这场事故的鉴定报告。”   “嗯,那我和琪儿去医院。”   “好!”   和文硕分别后,毕炜和安琪儿第一时间赶到了镇医院。负责接待他们的,是当时靳二姑的主治医生戴医生。戴医生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这件事我印象很清楚,别看靳二姑平时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可是她心眼儿好。有的时候没了生活来源,她会去马路上捡一些塑料瓶子,卖的钱,自己留一半儿,剩下的攒起来。听说哪里有困难的学生了,有无人赡养的老人了,她再给人家送过去。”戴医生扶了扶眼镜,心有感触地说道:“这镇子也不大,谁都知道靳二姑的事情。有的时候,一些饭店还会免费招待她。可是每次吃完了,靳二姑都会偷偷地把钱留下。上个月,听说这么好的一个人出了事,我们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当时的情况很严重,内脏破损,老人家的肝脏本来就不好,分泌不出凝血酶……到最后还是走了……”   毕炜问道:“有谁来看过靳二姑吗?”   “很多人,都是受过她恩惠的人,还有几个学生。”   “有没有她的亲戚?”   “这个倒没有听说。”戴医生仔细想了一会儿,说道,“如果是奇怪的人,倒是有一个。”   毕炜精神为之一振:“赶紧说说。”   戴医生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是觉得这个人有点儿奇怪。他一共来看过靳二姑两次,一次是和大家等候在了手术室外,当时我印象很清楚,从手术室出来后,所有人都围了上来,问情况怎么样。只有他,缩在了墙角不出声。第二次,是在我的办公室门口,我拉开门的时候,看到一个人背对着我的办公室,冲着对面的墙站着,就是那面墙。”戴医生伸手指着对面的一堵墙。   毕炜心疑之间,站了起来,他拉开了办公室的门。面前立着的,是一面白色的墙壁,下半部分被刷成了绿色,上面是通体的白色。戴医生跟了出来:“这个人当时就这样,站在这儿。”戴医生背对着自己的办公室,脑袋抵在了墙壁上。   毕炜忽然觉得有些可怕,因为戴医生此时的动作,不像是一个正常人可以做出来的。他急忙询问戴医生此人的长相。   戴医生思索了片刻,说:“这个……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就知道这个人有点儿黑,个子很矮,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牛仔衣裤。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警察同志,你也知道的。靳二姑人这么好,来看她的人那么多,我不可能每个人都记住的。要不是这个人举止奇怪,我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   毕炜和安琪儿离开镇医院后,马上联系了文硕,询问他那边的结果,文硕在手机那头说道:“交警大队交管股这边的结果你可能会觉得有点儿意外,靳二姑骑得那辆电动三轮,没有任何的问题。”   毕炜听到后,细细品味了一下,沉吟着说道:“那就是人有问题了?”   “对,这边的负责人跟我说,事故发生后,他们第一时间检验了靳二姑的血液酒精含量,每100毫升血液里里,竟然含有180毫克的酒精!”   毕炜挂断了电话后,和安琪儿说了一下文硕的发现。安琪儿说道:“一个举目无亲的老人,会和谁这么喝酒呢?”   毕炜也表示怀疑:“按照这个标准来看,靳二姑已经属于重度醉酒驾驶了。我觉得这样的一个老人,没必要这么喝酒。而且,她平时生活拮据,没有多余的钱买酒。除非……陪她喝酒的这个人,是值得她高兴的人,或者说,她遇上了值得高兴的事。”   安琪儿说道:“你自己在这里瞎想也没用,要我说,干脆就先围绕靳二姑身边人展开调查吧。她虽然不是这起爆炸案的凶手,但是从她租下的仓库里发现了炸药,这总是事实。”   “嗯,我跟老文说一下。” 第二十九章 案情终于有了重大突破!   虽然目前还没有确定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但是案情取得了重大突破。很快,燕垣市全体负责侦破此案的警察都将目光投到了这个名为通路镇的小镇子上。围绕着靳二姑身边的线索,展开了紧锣密鼓的排查。   同时,毕炜也没有放弃跟踪炸药来源这一项。当晚,正脱掉衣服的他准备去洗澡,安琪儿突然开门冲了进来。吓得毕炜赶紧挡住下体,惊慌失措地看着安琪儿。安琪儿可没心思和他玩笑,只是焦急地说道:“常相市杨队那边有消息了!”   毕炜一听这话,急忙穿好衣服和安琪儿出门。老安在后面喊:“是不是有线索了?怎么这么着急?”可惜女儿与女婿谁都没有理他。老安追出来站在了门口,自言自语地说道:“是不是警察这行的人都容易耳背啊,我这么喊还听不见?”   毕炜在车上缓过神儿来,忽然问道:“不对呀,杨队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安琪儿专心致志地开着车。毕炜嘟囔了一句:“这个流氓!”   常相市市局抓住此人后,连夜将此人送到了燕垣市公安局受审。在审讯室里,毕炜终于见到了这个人,满脸的烟尘之色,络腮胡子,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流浪汉。   “姓名?”   “胡……胡天。”这个人倒是很老实,很配合警察的工作。   毕炜松了一口气,只要对方容易对付就好。他说道:“胡天啊,你是在常相市被抓的,知道为什么要把你带到燕垣市来吗?”   “知……知道。”   “说说看吧。”   胡天咽了口唾沫,说道:“是……是那个……爆……爆炸案。”   毕炜之前已经跟常相市负责押送胡天的两名警察了解过相关情况了,他示意让旁边的警察记录下露天所讲的话。   良久之后,胡天结结巴巴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胡天是在山里跟着家人在采石场工作,后来他发现工地上有人偷偷地配炸药然后带出去卖,挣上一笔外快。胡天看得眼红,也想挣上一笔。可是配好的炸药有专人管理,想要偷出来很难。而胡天自己又不会配,他只好倒腾一些雷管和引线之类的。   大约是两个月之前,一个小个子的人找到了他,说要找他买雷管和引线。胡天做成了这笔生意,卖给了他50根雷管,20条引线……   根据胡天的描述,那个人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个子不足一米七,皮肤有点儿黑。   他继续说道,当时做完了这笔买卖。胡天挣了三千多块钱,他本来打算离开了。可是刚转身的时候,那个人又问他有没有炸药。胡天本来想说没有的,可是他转念一想,自己可以介绍买家从中抽成的。贪心不足的胡天,给这个人指了一条道:在市郊的勺子村,有户人家姓王,男的叫王玉清,女的叫刘凤琴,这两口子专门在一家废弃的水泥厂里做炸药。   “你怎么这么熟悉?”   胡天低下了头:“以前,我们在一家采石场里做过,那些炸药什么的,他们两口子都会配,场子所有的人里面,顶数他们两口子卖出去的炸药多。”   后来,十几天前,燕垣市发生了重大恶性爆炸案,死了一百多人!胡天这才慌了,他虽然觉得不一定是那个小个子干的。可是自己倒腾雷管引线,警察也迟早会找到自己,他连夜逃离了老家,在外面躲避警察的追捕。   因为出来得匆忙,半路上钱包手机又被偷了,现在混成了这副模样。实在扛不住了,他想偷偷潜回家里,没想到刚到家,就被早早布控的警方擒获。   而得知了这一消息的燕垣市、常相市警方立即出动,前往勺子村抓捕王玉清、刘凤琴夫妇。毕炜摆摆手:“这次我不参与了,你们可以去。”安琪儿本来要动身前往,却被毕炜一把拉住了。眼看着同事们由文硕亲自带队前往抓捕,安琪儿回头看了毕炜一眼:“为什么不让我去?”   “唉,抓个卖炮仗的算什么本事?最重要的是能抓住这个点炮仗的,那才算是大功一件呢!”   尽管毕炜说得很轻松,但是安琪儿知道,毕炜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他不愿意让安琪儿再去跟常相市市局的那个杨队有所接触。安琪儿抬起手来,轻轻捏了捏毕炜的下巴:“就你精!饿了吧?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毕炜翻箱子找出来了两盒方便面:“不用了,就这两盒泡面,先将就吃点儿吧。”毕炜一手拿着一盒,忽然有所感慨地说道:“唉,别急,庆功宴快要到了。”   兵贵神速,仅仅三个小时后,便传来了捷报:王玉清夫妇被当场擒获,同时起获炸药六吨,配置炸药的原材料有十二吨!毕炜听到这个消息后,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他娘的,这两口子简直就是军火商嘛!”   天还没有亮,警方便对王玉清夫妇展开了审讯。对于自己违法制作炸药并贩卖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而且据他们交代,在三月三十号那天,他们卖给了一个小个子男人500公斤炸药。案情终于有了重大突破!大家一阵欢呼。   唯有毕炜,眉头不展。安琪儿问他怎么了。   毕炜叹了一口气:“虽然炸药来源找到了,可是犯罪嫌疑人,我们除了知道他是个小个子,皮肤有点儿黑以外,什么线索都没有,有什么值得欢呼的?”   此言一出,大家的兴致也没了,所有人都沉默了。   安琪儿劝毕炜:“不是说全市警方都在查吗?放心,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安琪儿话音未落,毕炜就接到了文硕的电话:犯罪嫌疑人被锁定!毕炜惊讶地看着安琪儿:“行啊,老婆大人,你真是神机妙算啊!”   说起来,能够锁定犯罪嫌疑人,通路镇派出所功不可没。他们接到任务后,连夜展开了排查。最后在户籍科那边找到了靳二姑的一些线索,原来,靳二姑有一个侄子名叫靳入朝,皮肤略黑,身高162,一切都符合犯罪嫌疑人的特征。最重要的是,在三月十号靳二姑出车祸那一天,有人在镇子上看到了靳入朝,他曾经出入过靳二姑的家中!而且,经过胡天、王玉清夫妇的辨认,此人正是向他们购买过雷管引线及炸药的人!   很快,燕垣市针对靳入朝,发布了通缉令,全市、全省,乃至于全国,都展开了大搜捕。   毕炜在后来的核实中得知:靳入朝,四十七岁,上初中的时候,他父亲在国棉三厂工作的时候出了意外,他十六岁那一年,就接替父亲进了工厂上班,原来是国棉一厂的员工,后来在世纪末那场全国的下岗浪潮中被单位遣散,从国企员工变为了无业游民。此后,靳入朝干过搬运工、杂工,给饭店洗过盘子,在路边擦过皮鞋……根据警方掌握的情况,靳入朝是一个性格沉闷的人,很孤僻,不爱跟人说话。事发前,他在爆炸点附近的一家商场卖玩具。   连续炸掉了一厂三厂的宿舍,很可能是出于报复心理。至于他的姑姑靳二姑,是世上他唯一的亲人了。难道靳入朝疯了,连他姑姑都要杀吗?   虽然说,案子即将告破,可是靳入朝却迟迟不见踪影。一连三天过去了,都没有发现。也没见他再去商场的店面开店营业。   毕炜找来了商场的监控,请文硕查看,这种细致活儿,比较适合他来。 第三十章 我不想再冒险了   监控的画质很不好,黑白一片,但还是可以认出靳入朝的身影。每天,他结束工作后,都会在自己的店里收拾一顿,然后背着一个背包出来。毕炜和文硕都断定,这个背包里,肯定是炸药无疑。背着炸药四处转悠,这个靳入朝简直就是个疯子!他走出自己的店面后,沿途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但是他一概不理。一直走出商场,然后他就消失在了没有监控探头的小箱子里。   毕炜苦叹:“难怪找不到这小子呢,敢情他早就把这一带摸透了,故意选择没有摄像头的地方走。”   文硕问毕炜:“之前我们去摸排过附近的商店,为什么没有发现这家商场有问题呢?”   毕炜喝了一口水,说道:“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商场到今天都没有营业呢。听说他们的董事长在国外,没人做得了主。”   “靳入朝常出没的一些地方,比如老家这些,一定要死死地盯住。告诉大家,这几天辛苦点儿,早点儿破案早点儿休息。”“放心吧,我都交代下去了。”   晚上,安琪儿给老安打了电话说不回去吃了,她和毕炜约定了一起去吃晚餐。在那家熟悉的大排档里,仍旧是热情的胖老板招呼他们。因为冬季的原因,这家大排档没有开,最近天气转暖,重新开业了。   “哎,慢回身!来,为了感谢你们来捧场,这道菜特意送你们的!”胖老板端上来了一道韭菜炒八爪鱼。   毕炜不客气了,他劈开了筷子:“多谢老板啦!”胖老板在围裙上擦着手说:“我今天刚开始营业你们就来捧场,应该的。不过看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   安琪儿看着胖老板:“怎么了?”   胖老板笑呵呵地说道:“你是不知道啊,毕队长上次来我这儿,好像还不是队长呢,是不是?”   毕炜嘴里喊着八爪鱼的须子,笑着点点头。   胖老板又说道:“那一次,毕队长可是喝的酩酊大醉啊,一边喝一边哭一边喊你的名字。”安琪儿看着毕炜,会心地笑了。   “看你们现在,是好了,好了就行!什么事情,都不如在一起重要!”   毕炜说道:“老板,你这句话算是说对了。我们不但是和好了,还要结婚了!”毕炜最近见到谁,都要告诉对方这个消息,恨不得想把这个消息在新闻联播中播放一遍!   胖老板听后也很高兴:“是吗?那我可要恭喜二位了!一会儿,一会儿我就送上我的心意,你们慢慢吃。”   “好,老板你先忙!”   安琪儿轻轻打了毕炜的手背一下,冲他皱皱眉头。虽然没有说话,但毕炜也明白她的意思。毕炜无所谓地说道:“哎,琪儿,说句实话,我真是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你是我的老婆!”   安琪儿心中甜蜜,嘴上却嗔怪道:“有什么好说的,自己知道就行了。”   毕炜没有说话,他的眼神中突然充满了一种追思,过了良久,他才慢慢说道:“去年,我还是杏儿沟的一个小片警,什么都不是。遇到了你之后,我才慢慢懂得了一些事情,进入市局后更是如此。其实你应该知道,我破的那些案子,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什么神探,狗屁!全都是外人的吹捧而已。即便我不在这个位子上,换谁来都可以。我不在乎案子侦破后能给我带来什么,我唯一在乎的,只有你。”   安琪儿看着毕炜真诚的眼神,内心深处也有所动容。她轻声问道:“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来了?”   毕炜很认真地回答说:“不是突然,是我想了很久了。我知道,你在我身后为我付出了许多。其实不只是你,包括老文他们,叔叔……还有我老爸老妈……你们全都在支持我。你知道这次抓捕犯罪嫌疑人,为什么我不亲自出马吗?”   “为什么?”安琪儿放下了筷子,她也觉得毕炜有点儿反常。   毕炜说道:“上一次,我没有参与抓捕工作,是为了躲避宫若水。这一次,我同样没有参加,是因为我想到了你。”   尽管两人已经是情侣了,但是乍然听到毕炜的情话,安琪儿还是会忍不住双颊泛红,她害羞地说道:“你又胡说。”   “没有,我说的是认真的。”毕炜叹了口气,“现场爆炸的炸药约有八百斤到八百五十斤,仓库起获了五十斤……至少还有一百斤的炸药流落在外面……很可能就在靳入朝的手里。我比任何人都想抓到这王八蛋……可是,我不想再冒险了。我怂了……因为,我想结婚,我想穿着礼服站在你面前,从叔叔的手里牵过你的手……”   安琪儿听到这些话后,有些心疼,她伸出了一只手,轻抚毕炜的脸庞:“毕炜,其实我也很庆幸,当初没有错过你。不管你做什么,无论我是你的女朋友,还是你的……你的……妻子,我都会支持你。”   毕炜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好了,不说这些了,赶紧吃东西吧。”   两人吃完了饭,回家休息。   一转眼,又是两天过去了。大家刚刚燃起的斗志快要消磨殆尽了,本来以为锁定了犯罪嫌疑人之后,很快就能将之抓捕归案。可是这么多天,却毫无收获。在晨会上,有人猜测靳入朝很可能潜逃到了外地。毕炜却持相反的意见:“在案发后,我们做排查工作的时候,一位餐馆老板曾经见到过靳入朝。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靳入朝还敢出入现场,这说明了此人非常的自负。这样的一个人,应该不会轻易地离开燕垣。”   对于毕炜的观点,柴世邦也很赞同:“我同意小毕的看法。靳入朝是典型的报复社会的心理,在他的内心,说不定很希望看到我们警方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而且,靳二姑如果真的是被靳入朝害死的话,说明他是个很冷血的人,这种人没什么亲情可言。那么在他的老家布控,相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虽然大家都明白这一点,但是对于靳入朝的藏身地点,并没有太大的收获。各辖区的刑警,只能是继续硬着头皮排查下去。   但是,好消息终于传来了。爆炸现场附近的商场开业了,警方在顾客尚没有进入之前,便冲了进去,直奔靳入朝经营的玩具店里,可是警方找了许久,都没有发现剩余的那一百斤炸药藏在哪里。上午九点,店铺逐渐开业了。九点半左右,顾客也开始进入了。   毕炜站在商场的顶层,扶着栏杆望着这座六层高的商场内部,久久不语。文硕走过来问他这边有没有收获。   毕炜轻轻摇头:“这小子,真是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按照常理来说,商店是最方便藏炸药的地方。难道他还抱着这一百斤的炸药睡觉不成?”   谁料,他这句话刚说完,于广就匆匆跑来了:“文队,毕队,不好了!”   于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文硕和毕炜却同时心中一凛:“出什么事了?”   “商场……商场接到了威胁电话……说,说这里有炸弹!”   文硕陷入了沉思之中,毕炜却狠狠地举拳砸了一把栏杆。他抓起对讲机呼叫所有人:“大家听好了,所有人通知商场工作人员,帮忙疏散顾客,立即,马上!”   文硕说道:“毕炜,万一是恶作剧电话怎么办?”   毕炜很笃定地说道:“这次……恐怕不会是恶作剧。老文,马上请爆破专家、消防队、救护车到现场!” 第三十一章 没想到,我会在这里   文硕这么怀疑是有一定的理由的,靳入朝是个疯子,他可以在45分钟之内接连引燃八百多斤的炸药,致使一百零八人丧命。像这样的人,会提前打一个电话来告知自己把炸弹藏在这里了吗?   毕炜召集众人来到了一楼商场的空地上,他下达了命令:“顾客都疏散了吧?现在所有人,马上退出商场!”说完,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这次来奉命搜捕的警察听到这条命令,都不禁面面相觑。这叫什么命令啊?这时候不应该是冲锋在前,力保人民群众财产安全吗?万一发生了爆炸,这座商场恐怕就毁了。   文硕追上去拉住了毕炜:“我们是不是应该再仔细搜查一遍?”   毕炜说道:“这座商场大小商家有一百多家,我们在场的只有十几个人,就怕到时候我们还没有搜到炸弹,这里就先爆炸了!警察也是人啊,血肉之躯去拼,摆明了是赔本的买卖。”毕炜看到大家还冷在原地,跺脚喊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撤!”   众人这才紧急撤离。看到警察们也退出来了,商场的总经理迎了上来,听说自己商场里被安放了炸弹,他急得汗都下来了:“警察同志,各位领导,求求你们一定要查清楚啊。我平时本本分分地做生意,可没有得罪过谁呀!”   毕炜拉着他退到了距离商场门口百米以外的安全线,问道:“没得罪过谁?我问你,靳入朝你有没有得罪过他?”   总经理说道:“没有啊,我平时很少跟这种人来往的。”   “你们招商部的负责人呢?”   人群中挤出来了一个中年人:“领导,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呢。”   总经理一肚子的怨气,如果今天商场有个什么万一,他根本无法向远在国外的董事长交代。他骂道:“李宏海,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是不是得罪了那个靳入朝了?”   招商经理哭丧着脸:“没有啊,我真的没有。只是前些日子您说的要加租金,我去跟他说的时候,他有点儿不愿意,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啊!再说了,一年只就加个两千多,这也没什么吧?至于给咱们家放炸弹吗?”   一年的租金加两千多,在别人看来或许不算什么。但是靳入朝这种性格极端的人,极有可能因为这两千多铤而走险。   文硕那边紧急联系了相关的救援,但是爆破专家需要从临市常相市赶来,需要一段儿时间。毕炜看看警察的队伍,突然,他的神经变得紧张了。毕炜大叫:“琪儿呢?”   所有人听到这声喊后,都向自己身边望了望,却都没有发现市局的警花。这次行动,安琪儿带着二组的人参加了,可是这时候却不见了。毕炜问曹旻:“你们头儿呢?”   “不知道,刚才集合的时候就没有看到。”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这条路渐渐变得拥挤。毕炜喝道:“你们注意维持现场秩序。”这句话尚未说完,他拔腿就要跑进商场里。   文硕一把拉住了他胳膊:“你干什么?”   “琪儿还在里面,我必须要进去!”   “不行,炸弹随时可能爆炸,爆破专家没来之前,你就给我待在这儿!”文硕罕见地发怒了。   毕炜却突然发狠,两只手抓住了文硕的衣领,其余的警察见状都纷纷上来阻拦:“毕队,你这是干什么?你快放手!”“是啊,毕队,你冷静一下啊!”   “都他妈给我闭嘴!”毕炜的力气出奇得大,任凭他们怎么拉扯都分不开。毕炜冲着文硕说道:“老文,如果齐菲菲在里面,你冲进去的话我绝不会拦你。你明白吗?”文硕虽然被毕炜揪住了衣领,但是毫不示弱:“你先冷静下来,安组长在里面,我的心情不能和你比,但是我一样着急!我不想救她吗?我是怕万一你刚进去……”文硕说不下去了,但是眼神中分明充满了担心与焦虑。   毕炜喝道:“林书艺!”   林书艺愣了一下,不明白毕炜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点她的名。她本能地立正站好:“是!”   “给我看住文队,所有人都在外面等着,谁敢跟进来,我打死你们!”说完,毕炜一脚踢出去,正中文硕的小腹。这一脚,力道不轻,文硕跪在了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肚子,竟然呕吐起来。大家争相搀扶文硕。   毕炜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商场里。   整座商场内,空无一人。这种感觉,毕炜从来没有过。他冲进去就大声地呼唤安琪儿的名字:“琪儿……琪儿,你在哪儿?……琪儿……回答我啊!”毕炜像是疯了似的开始逐层搜索,可是接连搜索了四层,甚至安全通道都找过了,都没有安琪儿的影子。   毕炜声嘶力竭地大喊:“琪儿!”   “毕炜……”   毕炜恍惚间,听到了一声回应。他仿佛触电一般四处张望:“琪儿……琪儿!”   “毕炜……”   又是一声回应。毕炜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奔去,一边跑一边呼唤安琪儿的名字:“琪儿,你别怕,我来了,我来了!”   “毕炜……”   毕炜终于锁定了位置,声音是从五楼的女洗手间传来的。毕炜冲进去,一脚踹开了门板。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安琪儿,安琪儿的手腕被拷上了手铐,另一头,被锁在了洗手池的排水管位置。毕炜连忙打开手铐:“琪儿,别怕,我来了,我来救你了。”手铐刚一打开,安琪儿不顾一切地抱住了毕炜:“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想到靳入朝会进来,他用木棍把我打昏了,锁在了这里。”看来,靳入朝是趁着商场人流大乱,才进来的。   毕炜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走!”他拉起安琪儿,两个人跌跌撞撞地从女洗手间出来了。   没想到,毕炜刚一出来,就看到了门口的休息区里,坐着一个人。这个人皮肤略黑,个子又瘦又小。他看到了毕炜,脸上浮现出了一种狞笑。   毕炜看到此人,牙齿咬得咯咯响:“靳入朝!”   这人慢慢地站起来:“你也是警察吧?没想到,我会在这里,是吗?早在半年前,我就在我店铺西边的墙上打了一条暗道,就算是商场关门,我一样可以进来。”   毕炜将安琪儿护在身后:“好极了。你既然肯露面了,也省得我们去找你了,跟我走吧!”   “跟你走?哈哈!”靳入朝笑出声来,“凭什么啊?我告诉你,这家商场里可是有一百五十斤的炸药,只要我按下这个按钮……”他慢慢从衣兜里拿出了一部手机,“这里’轰’的一下,就会变为废墟了!”   毕炜的眉毛一挑。   “怎么,不信吗?那就来个开胃菜吧?”靳入朝的手指轻轻滑动着手机上的案件,“嗯——让我想一想,先按下哪个比较好呢?”   这时,商场外面警笛大作,是消防车,消防车先到了!可就在这个声音响起的同时,靳入朝按下了一个案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二楼的三间相连的店铺发出了火光,大量的砖石混杂着烟尘被气浪推了出来,不过转眼之间,三间店铺全都陷入了一片狼藉,被火海所吞噬。   毕炜他们所在的位置,清楚地目睹了这一切。   靳入朝对于他们两人脸上错愕的表情很满意,他阴笑着:“怎么样,精不精彩?”   “靳入朝!”毕炜咬着牙,指着他说道,“你真他妈的是个疯子!” 第三十二章 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   靳入朝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种阴惨惨的笑容。因为刚才的爆炸破坏了商场的电路,使得整座商场的灯光忽明忽暗,愈发衬托得靳入朝的笑容诡谲。他干笑了数声说道:“本来,临死前想拉你们警察垫背的,到了黄泉路上,我也不算孤单了。可是我没有想到啊,你竟然让警察全都出去了……既然只有你们两个在了,那你们就别想活了!”   毕炜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见一群消防队员冲了进来,毕炜急得在五楼的位置挥臂大声叫喊:“不要进来,你们不要进来!”   可是为时已晚,靳入朝又按下了一个按钮,“轰”的一声,商场正门口两侧的墙壁喷出了火光,巨大的石块像炮弹一样,在热浪的推进下,将率先冲进来的几名消防队员砸倒在地。有两个人更是直接被爆炸波及,整个人都飞了起来,身上橘黄色的消防服瞬间被鲜血浸透。不过转眼之间,门口已经是一片狼藉,鲜血遍地。   毕炜看傻了眼,他瞪大了眼睛呆立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战友倒在自己面前,所有的感情在这一瞬间汇聚成了愤怒。他有满腔的怒火要发泄,可是就像是有一块碳卡在了喉咙里,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靳入朝,你太狠了!”安琪儿忍不住大声地喊道。   靳入朝看着安琪儿,他的两只眼睛充满了杀机,嘿嘿冷笑两声说:“别指望有人来救你们。你们警察不想让我活,我也不会给你们活命的机会!”   紧接着,靳入朝突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安琪儿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毕炜急忙冲上去挡在了安琪儿的身前。可是靳入朝并没有朝他们走过去,反而是站在了休息区一根柱子的旁边,他打开了消防报警器的一个按钮,然后不知道按下了什么按键。“咣咣咣”数声响动后,厚重的消防门全都落了下来。这样一来,商场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没有任何的出路。毕炜他们完全处在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内。   而因为爆炸产生的大火,引起了烟雾消防器的反应,喷头中洒出了水。可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根本不惧怕这种水流细小的消防器。很快,燃烧的三家店铺殃及了其他的店面,周围两家店铺也被引燃了。   靳入朝说道:“刚才的表演,只是开始,一百五十斤的炸药,炸掉这个商场,不难吧?”   毕炜说道:“你连续炸掉了一厂三厂等四处地方,用了八百斤的炸药,仓库里还剩五十斤炸药,被我们起获了,现在……你把剩余的炸药全都放在了这里。”   “没错。一开始,我想放200斤炸药的。可是你们的行动太快了,从你们发现那间仓库后,我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我为了找到仓库存放炸药,不惜弄死我的姑姑。可还是被你们发现了。在你们找到我之前,我必须得干票大的。警察同志,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吗?刚才的爆炸,多么漂亮啊,就像璀璨的烟花,是不是?”   毕炜的一双眼睛盯紧了靳入朝手里的手机控制器,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东西。只要自己能够夺下来,那么身材矮小的靳入朝将再没有任何的机会。   毕炜往前走了一步。   “别过来!”靳入朝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指着毕炜,“再往前一步,我就让你们死无全尸!实话告诉你,炸药全都藏在了商场的承重墙上,就算不能让这里变成一片火海,我也能让这座楼塌了,想不想见识一下?”   “别别,你牛逼行了吧?我不过去。”毕炜听到这句话,急忙后退了一步。   靳入朝很满意,笑了两声。   毕炜知道,他现在不能激怒对方。他唯一的办法,只有尽量拖时间了,只要爆破专家赶来,他们有专业的防爆服,而且拆炸弹也是好手。眼前这个已经陷入疯狂的人,拿他们毫无办法。毕炜重新后退到了安琪儿的身前。安琪儿的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毕炜的胳膊。毕炜说道:“靳入朝,我一直没有闹明白。你是在国棉一厂下岗的,为什么还要报复三厂、市建一公司和市五金公司呢?”   靳入朝警惕地看着毕炜,没有说话。   毕炜比他还要紧张,如果一不小心激怒了他,那么三个人谁也逃不出去。他佯作镇定,笑了一下:“反正我们都要死了,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吧?就让我死个明白吧!”   靳入朝说道:“我爸是在三厂出的事故,他们有责任!至于其余的两个地点,跟我没有任何的关系。我就是想让他们死,怎么样,不行吗?”   毕炜听罢,恨不得一拳头打死这个人,不过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毕炜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距离,他离着靳入朝有将近十米的距离。这个距离,恐怕他还没有冲上去,靳入朝就会按动手机里的按钮。   靳入朝笑了:“两位警官,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你们跟我来。”说完,靳入朝慢慢地转身朝前走。   毕炜见状,一个箭步正要往上冲,靳入朝却头也不回地说:“别耍花招,要不然我的手指就不收我控制了。而且,我可不止这一个遥控器!”   毕炜刚刚迈出去的脚步生生地刹住了车,他气得咬牙切齿。安琪儿对他使个颜色,让他不要冒险。毕炜想起了那晚去吃大排档时,他对安琪儿所说的话。毕炜只好忍住了。两个人跟在了靳入朝的身后,来到了他的店里。   靳入朝左右看了看,从货架上拿下来了一个巨大的毛绒熊,平放在了地上。而后,他从腰后拔出了一把刀,一刀插进了毛绒熊的肚子,“嗤啦”一声,将他的肚皮割开。靳入朝将里面的棉花全都刨了出来。   这一幕,看得毕炜不明所以。而安琪儿,也很害怕,她觉得靳入朝熟练的手法,完全像是在杀人!   最后,靳入朝从里面拿出了一件马甲。马甲上捆满了炸药,这些炸药全都装在了圆筒状的炮仗里,外面通上了电路。靳入朝举起了马甲看着他们,呵呵狞笑:“呵呵,这是我为你们准备的游戏道具。你们谁敢把它穿在身上,我就饶了谁!他可以活命,可以走出去!”   毕炜和安琪儿当然不相信他的鬼话,炸药上通上了电路,只要靳入朝的手指一动,穿上这件马甲的人定会粉身碎骨!毕炜几乎是想都不想:“给我……”可是他只说了两个字,就被安琪儿双手握拳,狠狠地砸在了脖子上。毕炜只觉得两眼一黑,脚步踉跄着朝旁边栽倒。   安琪儿看着毕炜,眼睛中忽然涌现出了泪光。她一步步朝着靳入朝走过去,伸出了手:“给我吧。”   靳入朝笑了:“你们的感情真好,是两口子吧?”将那件马甲递给了安琪儿,“丫头,你最好小心点儿,这上面的线路不能断,也不能拆。只要你有危险的念头,哪怕只是一个小动作,我都会立即引爆炸药,这里的炸药不多,但是炸死你,绰绰有余!”   安琪儿深吸一口气,慢慢穿上了这件马甲。   “我现在就打开消防门,你可以出去了!”   听到这句话,安琪儿的心,猛然沉了下去。她回头泪眼婆娑地看了一眼倒在货架边的毕炜,心中默念道:对不起,炜,你为我做的足够多了。我不想你再有任何的危险,就让我为你牺牲一次吧。能够做你的妻子,我没有任何的遗憾了。以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消防门缓缓启动了,靳入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吧。” 第三十三章 毕炜牺牲了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突然跃起,以及飞弹腿,踢在了靳入朝的脖子上。靳入朝几乎是哼都没哼一声,便像一口麻袋似的倒了下去,彻底昏死过去。安琪儿回头望去,看到是毕炜!   踢完这一脚后,毕炜的身体也相当虚乏,他歪歪斜斜地后退两步,斜倚在了货架上,才没有摔倒。安琪儿看到毕炜,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毕炜微微喘了两口气,紧忙两三步走到了安琪儿的面前,看着她身上的那件马甲,大声地咆哮着:“你是不是傻?你干嘛要打昏我?你为什么跟我抢啊?”   安琪儿看着毕炜,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豆大的泪珠簌簌而下。   毕炜说道:“别哭了,我这不没事嘛。好家伙,你使了有七八成力气吧?要不是你老公我禁打,非得被你当场打死不可,赶紧把这个脱了。我去看看这小子身上还有没有遥控器。”   毕炜走到了靳入朝的身边,刚才自己那一脚使出了四五成的力气踢中的他的脖子,估计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了。毕炜先将那部手机抢过来,然后搜了搜他身上,发现并没有什么遥控器。毕炜狠狠地拍了一下靳入朝的脑袋:“娘的,敢骗我!早知道这样,我就早一点儿出手,弄死你个老王八蛋!”   安琪儿脱下了马甲,因为后怕,她的脸色苍白,浑身瑟瑟发抖。   毕炜轻轻将她揽入怀里:“好了,没事了,不要怕。”   此时,一队警察也冲了进来,带队的正是文硕。文硕冲进来便大声喊道:“毕炜,毕炜!”   毕炜站在五楼冲他们招手:“别喊了,在这儿呢!”脸上挂着笑。   文硕松了一口气,紧张和担忧变为了轻松,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人说道:“快,上去迎一下毕队和安组长。”   谁料,这句话话音未落,便听到了身体两侧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热浪将一众警察推倒在地。火光四起,碎石乱飞!   毕炜见到这一幕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回头看过去,靳入朝明明没有醒来,为什么炸弹还会爆炸?毕炜大声喊道:“是延时雷管,是延时雷管!这小子一定是设定了定时炸弹!”毕炜大声叫道:“琪儿,下去救人!”说完,他转身去拉靳入朝。   冲进来的所有警察,文硕受伤是最轻的,但是他的头也流血不止,但是文硕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扑灭了身边同事身上燃烧的火焰,消防队和医疗队也冲上来了救人。安琪儿一口气跑到了一楼,帮忙救人。于广、曹旻、时志刚、关皓、林书艺……每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时志刚的半边身子淌着血,尤为严重。   邢甫邦等人亲自到了现场,他率先冲了进来:“怎么会这样的?毕炜呢?”   安琪儿听到这句话,仰头望向了靳入朝的那家店:“毕炜!”   可是那里并没有回应。   “毕炜!”安琪儿又喊了一句。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但是回应他的,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靳入朝的店里被一个巨大的火球所笼罩,热浪裹挟着火焰,像是一条毒蛇似的探出了芯子。紧接着,二楼、三楼、四楼、五楼、六楼……爆炸点一个接一个的爆炸,碎石纷纷砸了下来。   一名消防队员大声喊道:“承重墙被炸了,这里要塌了,快走!”   安琪儿哭喊着:“我不走,毕炜还没有出来呢!”   谁都知道这一点,可是刚才那场爆炸,毕炜不可能还有生还的机会了!邢甫邦没想到,自己最得意的一个手下竟然就这样牺牲了。他怔了片刻,一名消防队员冲上来将他拉到了一边。一块足球大小的石头砸在了他刚才站的位置上。   “邢局长,别愣着啦,赶紧撤,晚了我们都得死在这儿!”那个消防队员大声喊道。   邢甫邦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红着眼睛喊道:“带上受伤的同志,所有人马上离开这里!”   “我不走,毕炜……毕炜!”安琪儿执意不走,她甚至要拔腿冲上去去找毕炜。   文硕上前一把抱住了安琪儿,又有一名消防队员上前,两人合力才拉走了安琪儿。商场的楼体摇摇欲坠,大块大块的石头砸了下来,观光直梯已经碎裂,半空坠落,扶梯也歪歪斜斜,终于倾倒在一侧。现场被掀起了巨大的烟尘,瞬间让人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   就在所有人撤到了安全区域不久,“轰”的一声,商场仿佛是一头巨大的怪兽,轰然倒地,安琪儿看着这一幕,呆住了。她在这一刻,心碎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那个时刻愿意用性命保护她的人,再也不见了。安琪儿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的身体僵硬,却一句话说不出来,就连眼泪……仿佛都凝固了。   身边所有的救援人员匆匆掠过,安琪儿却站在了那里,她不相信毕炜会这么死了。那个人福大命大,怎么可能会死呢?他中过刀、中过箭……曾经九死一生都挺过来了,没理由就这么死掉的……   邢甫邦第一时间将现场的情况上报局里,很快,游旭亲自带着人过来了,只有一句话:必须找到毕炜,而且要活的!这一次,不仅是市公安局,辖区分局、派出所,全都派人来了。消防队扑灭了现场的大火后,每个人,翻开了一块砖头仔细寻找……   清理现场的工作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天后,那个沉重的消息还是传来了:现场……没有发现毕炜……林书艺向安琪儿说这句话的时候,强忍着眼泪没有流下来。她跟毕炜认识的时间还不长,但是她真的很喜欢这位领导。他没有领导应有的架子,喜欢开玩笑,聪明睿智……毕炜的离去,不只是她,局里所有的人都很心痛。   安琪儿听到后,她忍住了内心的悲痛,只是笑了一下说:“没有发现毕炜,说明他还没有死,是不是,是不是这样的?”   林书艺的泪水涌了出来,她忍不住了:“组长……他们……他们说在那么猛烈的爆炸中,人可能已经碳化了……”   “胡说,我不信,我不信!”安琪儿拍着桌子大声哭喊道。   现场清理工作完毕,犯罪嫌疑人靳入朝被炸得粉身碎骨,毕炜壮烈牺牲。对于这样的一个结果,邢甫邦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而文硕,则颤抖着在文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知道这样做的含义,一旦自己的名字被写上去,就意味着燕垣市公安局承认毕炜死亡的既定事实。   案子结束了,柴世邦带着毛学亮告辞了。毛学亮临走前,想去安慰安琪儿几句的。可是安琪儿谁都不见,毛学亮只好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了下来,让林书艺告诉安琪儿,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联系他。林书艺等他走后,将他留下来的联系方式撕毁,丢进了垃圾桶里。   游旭又来了,他敲开了安琪儿办公室的门。安琪儿看到游旭,赶紧擦干了泪水,立正敬礼。游旭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她坐下。   毕炜牺牲了,游旭何尝不心痛?他曾经想过要把毕炜调到省厅的,但是被毕炜拒绝了。这么好的一个警察,如果他没有参与这件案子,该有多好?   游旭看着安琪儿,不知道开如何开口。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刚才……我们商量了一下,追悼会……就定在三天后举行,你看行吗?” 第三十四章 今天晚上就是他头七   安琪儿知道游旭为什么要来征询她的意见。她和毕炜已经领取了结婚证,虽然两个人还没有举行婚礼,但是在法律上,两个人是夫妻。安琪儿压制住了自己悲伤的情绪:“我……我听从领导的安排。”   游旭点了点头,想说两句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他转身出去了。   晚上,刑侦支队只留下了于广值班。而这时,安琪儿来了。于广站了起来,看到安琪儿空洞的眼神,僵硬的步伐,他只是叫了一句:“嫂子……”就再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安琪儿推开了毕炜办公室的门。衣架上,还挂着他的警服和警帽。这里窗明几净,相信这几天有人来收拾过的。安琪儿的手轻轻拂过了桌面,走过去坐在了毕炜的椅子上,她看到办工作上摆放着两只相框。一个相框里,是毕炜和父母的合照,另一只相框里,是毕炜和她的合照。   她记得,那是过年的时候,两个人拍摄的。安琪儿拿过来那纸相框,手指轻轻拂过毕炜的脸庞,泪水再次滴落,一滴一滴砸在了毕炜清晰的小脸上。蓦地,她的心中涌起了昔日两人相处的画面,从两人的相识开始:毕炜借故自行车坏了,刁难她;在破庙里,毕炜故意说有鬼,戏弄她;到后来自己遇险,毕炜一次次挺身而出保护她;两个人在地窖里的相拥、牵手;两个人在海边第一次接吻;还有那晚在自己房间里的第一次……   “我这辈子非你不娶。”   “就算全世界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往日的画面还在眼前,可是你……怎么就能牺牲了呢?你说过要为我穿上礼服的,你说过喜欢看我穿婚纱的样子!毕炜,你这个骗子,你骗我!安琪儿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洒落,滴滴答答砸在了相框上……想到自己最爱的人被强烈的爆炸碳化,连尸体都没有留下来,安琪儿悲从中来,忍不住嚎啕大哭。   于广站在了办公室门外,听到安琪儿悲切的哭声,他的眼圈红了,也想起了昔日和毕炜相处的画面。自从陈淦走后,基层刑警中,他和毕炜处得关系最好。这样一个随和的人,竟然就这么走了。于广叹了一口,拭去眼角的泪水,轻轻走开了。   此时的老安,呆坐在了家中,老泪纵横;游旭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明月,手中的香烟已经燃尽;邢甫邦,坐在了家里,老伴儿招呼他吃饭,他全然没有听到;文硕,和齐菲菲相顾无言……就连大驴子,耗子这些人,也都知道了毕炜壮烈牺牲的消息,他们哥几个聚在一起,摆了一顿丰盛的酒席,唯有主位空了出来。他们说,这是属于毕炜的位置……   而毕炜的家中,老毕好不容易安抚住了老伴儿的情绪。他一个人来到了院子里,坐在了马扎上一支接一支地吸烟,手指颤抖着,心中默念:儿子啊,以后……我再也骂不了你了……   三天后,毕炜的追悼会在游旭的亲自主持下进行了,燕垣市公安系统的领导都来了,甚至长霞市警方也派来了代表。在前来吊唁的人里,叶梓岚派人送来了花圈,而宫鸣山也带着自己的女儿宫若水前来……   浩浩荡荡的送别队伍绵延数里,有一些受过毕炜照顾和恩惠的群众,自发来给毕炜送行。他们扯开了一条巨大的横幅,白底黑字:英雄一路走好。   伴随着沉重的哀乐,送行的队伍缓缓朝着烈士公墓走去。安琪儿作为了烈士家属,接受者祭奠者一次次的慰问。她看着那张黑白色的遗照,几度落泪。   追悼会结束后,安琪儿主动找到了正要离去的老毕夫妇。安琪儿拉住了二老的手:“爸、妈……”这一声呼唤,让两位老人忍不住落泪了。他们轻声点头应答:“哎。”   “老家有什么规矩吗?”   老毕明白安琪儿的意思,他说道:“按照我们那边的规矩,要设个灵堂,守灵三天。等小炜头七的时候……烧烧纸,让他回来看一看……”   安琪儿点点头说:“我跟你们去,我是毕炜的妻子,我应该去的。”   老毕和妻子相互看了一眼,又看到身边的老安在点头,他们也同意了。   在炎县的大火村,毕炜的灵堂已经架设好了。毕母一边烧纸一边念叨:“小炜啊,过来收钱了……妈给你多烧点儿,你到那边别舍不得花……小的时候取名字啊,算命先生说你命里缺火,你爸这才给你取了一个火字旁的炜,哪知道你真的就这么……唉……最后真的在火里走了……”   老毕对安琪儿说:“琪儿啊,算上小炜牺牲的日子,今天晚上就是他头七了,我和他妈商量了一下,守灵三天就免了……人都走了……就今晚一天吧。你不要太累了,都几天没有睡了。”   安琪儿轻轻摇头:“爸,我没事。如果毕炜还……”她说不下去了,低下了头。   不多时,陈淦和易小萌竟然也来了。安琪儿很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陈淦的眼睛红着,而易小萌更是明显哭过很多次了。陈淦叹了口气说:“头儿,那天的追悼会,杏儿沟那边正好有事,我和小萌都没有去……今天无论如何得来,我得送送我哥啊!”陈淦慢慢走到了遗像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喊着:“哥啊,你是好样的,一路走好啊!”易小萌也走过去,跪在了陈淦的身边,一起跪了下去。两个人拜了三拜后,被毕父毕母拉起来。   陈淦说,他和易小萌都请了假了,想在这里守毕炜一夜。安琪儿点点头,最近这几天,两位老人也很辛苦了。让他们早点儿去休息,三个年轻人守在这里就好了。毕父毕母见他们执意如此,也只好听从了,过了子时,他们便离开了。   陈淦看着毕炜的遗像,感慨着说:“哥啊,你太不够意思了。什么时候你都爱逞英雄,你知不知道,我们头儿为了你受了多少的苦啊?你就这么走了,临了临了,你是留了个英雄的名儿。哥,今天是你的头七,你在天有灵的话,就回来看看吧。我们想你啊!”   易小萌抹了一把眼泪,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来了几样东西,把祭台上的几样供品全都换了,她唏嘘地说道:“师父……这些都是你以前在杏儿沟最爱吃的……我都给你带来了……张所长和老谢都知道了,他们本来说要送送你的,可是所里离不开人,老谢的年纪又大了,我和陈淦就代表了,你不会生气吧?……对了,老谢有了一个大胖孙子,还说让你给起个名呢……哪知道你就这么……”   易小萌忍不住哭了,少时,她擦了一把眼泪:“师父,你一路走好吧,需要什么东西,你可以给我托个梦的……这些东西你慢慢吃。”   晚上,大火村起了风,呜呜作响,听上去就像是一种低声的悲咽。月光被乌云遮掩了,星光黯淡,再也不见那璀璨的星空。陈淦点了一支烟,放在了祭台上,他转而安慰安琪儿:“头儿,毕队已经走了,你……你不要太伤心了……”这句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安琪儿和毕炜这么好的一对儿,天人永隔,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安琪儿低下了头,泫泪欲滴。   易小萌一块一块地往盘子里摆放着供品。最左边的碟子里放着枣泥酥,这是毕炜生前很喜欢的一种中式点心,但是她察觉到了好像有什么情况不对。 第三十五章 活着好   易小萌清楚地记得,刚才最左边的碟子上摆了10块枣泥酥,是按照四三二一的顺序叠成了一个塔的形状。可是一转眼,最上面那一块不见了。难道是自己记错了?易小萌正在纳闷的时候,忽然看到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又抓走了中间碟子里的一个苹果。易小萌回头一看,吓得魂儿都要飞了。她瘫坐在地上,“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只看到毕炜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左手拿着枣泥酥,右手拿着一个苹果,“吭哧”咬了一大口。   陈淦转过身来,吓得目瞪口呆。而安琪儿也抬起了头,看到了眼前的毕炜:他一点儿都没有变,他真的回来了!   陈淦叫了出来:“我的妈呀,这……这还真……真回来了呀……那什么,哥啊,人鬼殊途,你从哪儿来还是回哪儿去吧……别,别……别回头再吓着嫂子……”   毕炜慢慢蹲了下来,语调低沉地说道:“易小萌……”语速非常慢,就像是恐怖片里演的那样。易小萌吓得不敢抬头,只是浑身发着抖。   “这点心皮了……水果蔫了……饭菜也凉了……你就这么糊弄鬼呀?”   易小萌觉得全身被一股冷气包围着,她哆哆嗦嗦地说道:“师父,我错了……徒儿不敢了……”   “毕炜!”安琪儿要冲过来。被陈淦拉住了:“头儿,你别去啊!”安琪儿一把将陈淦推开,扑上来抱住了毕炜:“毕炜,毕炜!”   毕炜却“哎哟”痛叫了一声,他连声说道:“老婆,你轻点儿,我后背都炸烂了,伤口还没好呢!”这几句倒是平时说话的语速。   易小萌站起来:“师父……你真的……你没死?”   安琪儿松开手,捧着他的脸:“你真的没死?太好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陈淦看到这个样子,深表怀疑:“你……你可别……可别说瞎话啊,你要是鬼,我还送你走!”   毕炜瞪了他一眼:“你小子就是没良心,你见过鬼有影子啊?”   陈淦看了毕炜身后一样,真的是有影子的。他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忙不迭跑到了院子里,大声喊着:“叔叔,阿姨,你们快出来啊。毕队回来啦,你们的小炜回来了!”   安琪儿赶紧让毕炜坐下,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炜喘了两口气:“先让我吃点儿东西,我饿死了。”说完,伸手就去抓祭桌上的点心和苹果。易小萌说道:“哎呀,师父,这怎么能吃呢?你等着,我去给你下碗面。”   “不用那么麻烦,这东西本来就是给我吃的,我吃这个就挺好。”毕炜抓过来,咬了两口,看着自己最上面的遗像愣住了,眼神中出现了些许的凄楚。   安琪儿轻轻挽住了他的臂膀:“我们都以为你出事了,才这样的……你不要怪大家。”   毕炜轻轻摇了摇头:“这照片谁选的?也太难看了吧,就不知道选张好看点儿的?”   安琪儿轻轻打了毕炜一下:“都这样了,你还没个正形。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们的眼泪都快流干了?!”   毕炜笑了一下:“对不起,老婆,我是真的……唉,活着真好。”   “小炜!”老毕和毕母同时闯了进来,看到儿子坐在椅子上,一下子扑了上来,毕母更是把儿子抱在怀里嚎啕大哭。毕炜好不容易才挣扎出来:“行啦行啦,轻点儿,我伤还没好呢。”   老毕老泪纵横的,突然脸一板,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你没死也不说一声,我们这又是追悼会又是守灵的,你不知道人活着这么做不吉利啊?你咋就不知道给我们报个信儿呢?”   毕炜笑了:“我这不是活着回来了吗?再说了,我昏迷了五天,醒来的这两天都下不了地,这刚能活动了,就赶紧来看你们来了。你们可倒好,上来还骂我。”   老毕瞪着儿子,脸上挂着泪,却笑了:“小王八羔子,活着好,活着好啊!”   毕母拉着儿子的手:“好儿子,快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   “我呀,命大。爆炸的时候,被店里的几个毛绒玩具给挡住了,热浪直接把我推出去了。琪儿,你还记得靳入朝说过,他挖了一个洞吗?嘿,我正好顺着那个洞口摔出去了。这商场后面啊,停着一辆打车,里面全都是衣服什么的,摔下去了,我就昏了。后来被一个医生救了,睡了五天五夜,今天这不刚能动弹嘛!”   毕炜说得很简单,但是其余几个人听得心惊胆战。不过人没事就好。大家赶紧把灵堂给拆了,老毕夫妻和安琪儿也把白色的丧服脱了。到了后半夜,大家要休息了。睡觉的时候,安琪儿忽然问毕炜:“救你的医生……不对,应该是个护士吧?”   毕炜一愣。   “是苏一一对不对?”   毕炜笑了,而后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追悼会那天,叶梓岚送来了花圈,宫若水也来了,唯独没看到苏一一。我想,她没有来,一定是有原因的。是不是她救的你?她知道你没死,所以没来参加追悼会。”   毕炜说道:“老婆,你的推理手段也够高明的。”他停顿了一会儿,说道:“没错,是苏一一。第一次爆炸的时候,市第一医院就接受了很多的伤号。说来也巧,那一天她正好休息,想去那家商场买东西的,偏巧附近封锁,说是有爆炸。小姑娘担心有情况发生,正巧这时候她看到了我冲了进去,她一直在外面想办法怎么救我。偏偏我被摔了出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苏一一的家里养伤。”   “她为什么不送你去医院?”   毕炜说道:“医院的病床都满了,她觉得还不如在她家里条件好一些。她请了医院的医生来帮我治伤。”   “既然你没有死,为什么苏一一不告诉我们呢?”   “是我不让她说的。”   安琪儿很意外:“为什么?”   毕炜微微一笑,说道:“昏迷的时候,中途我醒来了两次,我趁着自己意识清楚告诉苏一一,说我想活着看看自己的追悼会。”   安琪儿看着毕炜的脸,眼泪再次涌出了眼眶。她很明白,毕炜的这句话言不由衷。毕炜之所以不让苏一一告诉大家他还活着,是因为毕炜当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他这么做,是不想安琪儿等人看着他咽气,伤心两次。   “你看你看,说着说着你又哭了。好了,宝贝儿,别哭了。我现在伤还没好,给你擦眼泪都忍着疼呢。你为了我也不应该哭,快别哭了。”毕炜抬手为安琪儿擦去了眼泪。   安琪儿拉住了毕炜的手说:“毕炜,我这次真的怕死了,我怕……我怕我再也不能见到你了!”   “赶紧呸呸呸,你老公我福大命大,那点儿炸药算什么,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第二天,毕炜没有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燕垣市的警察系统。就连路边的清洁工大爷大妈都知道了,前天办追悼会的那个牺牲的警察,竟然活过来了!   毕炜到了办公区,文硕亲自带人列队,一起向他敬礼。毕炜吓了一跳:“怎么这么隆重?都放下,都放下,你们这么一弄,我还真不习惯。老文,咱俩这关系,你还搞什么搞?”   所有人看着毕炜,眼睛里都有泪光在闪烁,却没有一个人回答毕炜的话。毕炜愣了片刻后,举起手来,给大家敬了一礼。 第十三卷 高墙下的罪恶 第一章 我师父呢?   天气渐渐转暖,一只黄雀穿梭在了蓝天之间,莺莺啼叫。在公园的一丛花朵间,蜂蝶飞舞萦绕。这个季节,真算得是鸟语花香了。毕炜穿着礼服,木然地摆着姿势。安琪儿依偎在他的怀中。在他们面前,一个留着长发梳着辫子的男性摄影师则撅着屁股指挥着二人:“哎,真好真好,来来来,新郎再笑一下。对……再强烈一点儿,脸上表情的幅度再大一点儿,对!娶了这么漂亮的老婆,要从心底笑出来……”   毕炜僵硬地做着动作,一张嘴巴都快咧到耳朵那里了,感觉嘴巴都快要被撕裂了。他有点儿疲惫地说:“我说照相的师傅啊……”   后半句还没说出来,摄影师先急了:“哎哟,人家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人家什么照相的师傅啦!我是摄影师啊,是拍照的艺术家,不是照相馆里给人家随便拍照片的人啊!”   “行行行,摄影师师傅,麻烦你差不多就行了,我这腮帮子都笑麻啦!”   摄影师不耐烦地说道:“好啦好啦,那咱们就这么拍啦,你保持刚才的笑容就好啦!”   在毕炜和安琪儿的身边,陈淦和易小萌正举着反光板协助拍摄。易小萌说道:“师父,你忍一忍吧,我这位朋友好不容易才请来的。”   毕炜说道:“好好好,反正今天的主角是琪儿,我就安心当我的背景板好了。”   一组镜头拍完后,安琪儿开始拍摄单人照了。毕炜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两腿酸软,几乎是扶着墙在走:“我的亲娘哎,总算是完了。我腿都酸了!水,陈淦,帮我拿瓶水。”   陈淦从易小萌携带的包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给他。毕炜接过来,一连灌下去了四五口,然后喘着气说道:“当哥的劝你一句哈,没事千万别结婚,好家伙,这还不够累人的呢!”   “我说毕队……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说,我好不容易现在追上小萌了,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毕炜一本正经地看着陈淦,眼神格外认真。看得陈淦反倒无所适从:“哥,咋了?”   毕炜拍了拍他的肩膀,面露同情之色,说道:“恭喜你呀,堕入爱情的坟墓!”   折腾了足足有一天的时间,室外婚纱照总算是结束了。摄影师查世望是摄影界小有名气的一位摄影家,也是易小萌的朋友。这一次因为恰巧来燕垣市旅游,被易小萌邀请来帮毕炜和安琪儿拍婚纱照,既然是私人交情的邀请,事后的一顿答谢宴自然是免不了的。   在酒桌上,大家相谈甚欢。而查世望,更是一再地夸奖安琪儿的美貌:“各位不要夸我啦,我倒是觉得今天的安警官非常漂亮!镜头感也好。就算是那些专业的平面模特也比不了的!我玩摄影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安警官这样的partner,来,安警官,我要敬你一杯啊!”   毕炜挑眉看了看易小萌,又看了看不男不女的查世望。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易小萌时,她那个打扮。毕炜想,是不是易小萌的那个圈子里都是这样稀奇古怪的人。   婚纱照拍完了,婚期也确定下来要在2017年的10月2日举行。接下来,就是冗长的准备婚期了。这其中,两家人自然都少不了沟通了,从市里的安家到炎县的毕家,毕炜和安琪儿不知往返了多少次。一次次的折腾,毕炜却乐此不疲。这种单纯的心累总比有案子要查的强。   此刻已经进入了夏季了,近两个多月没有恶性刑事案件发生,这让毕炜难得的清闲。从而有更多的时间,将精力投入到与安琪儿筹备婚礼当中。   这一天,两人来到了大火村毕家。对于儿子和未来儿媳的到来,老毕夫妇自然欢迎之至。毕母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迎接他们。而婚宴上男方亲属朋友要邀请的名单,老毕也早已拟好了,拿出来给毕炜看:“儿子,这是我定的名单,你看看怎么样?”   毕炜接过来,看到冗长的名单上竟然列出来了百余人,这里面有毕家的亲戚、老毕在学校的同事领导、毕母身边的朋友邻居等。毕炜轻轻皱眉:“怎么这么多?”毕母说道:“这还多啊,还有许多人没有列上去呢,你看看你还想请谁?你爸我们两个都上了年纪,这脑子也大不如前了,难免忘事。你看看有没有落下的。”   毕炜粗略地看了一眼,说道:“我师父呢?你上次不是打电话说让我去看看我师父吗,这名单上怎么没有他?”   听到这句话,老毕夫妇相互看了一眼,都不说话了。安琪儿从毕炜手里接过了名单,认真地浏览。毕炜从父母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端倪,他问道:“爸,我师父对我怎么样,不需要我多说了吧?这么重要的事,应该写上他的名字啊!”   老毕叹了一口气:“儿子啊,就算……就算是我们写上去了,你师父也未必能来啊!”   “为什么?”毕炜的心中涌起了一股不祥之感。   毕母叹了一口气:“本来,这几天你们难得清闲下来,我和你爸商量着怎么也得等你和琪儿把事办了,再跟你说的。既然你问到了……老头子,还是你说吧。”   老毕踌躇了许久,几次想要开口,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毕炜急了,他站起来说道:“我去看看。”说完,拔腿就往外走。安琪儿急忙丢下了名单,追了出去。剩下了老毕夫妇在那里叹气。毕母担忧地说:“早知道,就先不给他看这名单了。”老毕叹道:“算了,这孩子啥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事他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安琪儿追上了毕炜,问道:“你说的师父,是教给你功夫的那个吗?”   “嗯。”毕炜出去后,没有坐车,都是一个村子的,没有多远。他只是边走边跟安琪儿说:“你那时候,问过我,教我功夫的师父是谁,我一直没有说。其实这不是我想刻意瞒着你,而是我师父很低调的。他习武这么多年,一共才教了三个徒弟。”   “看刚才叔叔阿姨的那番话,好像是师父出了什么事……”安琪儿忧心忡忡地说。   “嗯,先去看看吧。”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村东头。这里有一条小河蜿蜒流过,一条石板桥架在了小河上。过了这座桥,面前仅有一户人家,三米来高的红墙青瓦包围着一座小院。毕炜上前拍打了两下紧闭的铁门,良久,门开了,一个面容秀丽的年轻女人站在了毕炜的面前。   这个女人二十多岁的年纪,虽然是衣装土气,却难掩清秀的面容。她一见到毕炜,浑身如同雷击般颤抖,叫了一声:“二师兄。”   毕炜回头冲安琪儿说道:“小师妹,师父的女儿。”他转身问小师妹:“师父呢?”   “在……在屋里。”小师妹显得很紧张。   毕炜大踏步往里走,进了正屋,却发现屋里空空如些,并没有人在。小师妹从后面跟进来说:“在厢房呢。”   毕炜听到这里,恍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转而出屋,去了厢房。一进厢房,毕炜呆住了。炕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躺在了床上,瘦得皮包骨头,他双眼空洞无神,只是盯着天花板。没剩几颗牙齿的嘴巴虚张着,表情呆滞。   毕炜看到这一幕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的印象中,躺在床上的这个人与他记忆里那个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师父,相去甚远。 第二章 师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毕炜看着眼前这个躺在炕上虚弱的老人,他如堕冰窟。脑海中回忆起了小时候的一幕幕场景:那时候因为在毕家集发生了小美被残害的案子,毕炜的精神状态一度出现了问题。为了远离那些阴影,老毕带着一家人来到了这里。   毕炜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可是他无法从心理阴影中走出来。栢欣美被伤害,这给毕炜造成了很大的心理打击。村里的小伙伴儿也很难接受他。毕炜一个人便时常来到这条小河边,静静地看着流淌的河水发呆。那一天偏巧,村子里几个强势的小孩儿在河里捕鱼钓虾,看到毕炜来后,他们故意找茬儿打了毕炜。毕炜那个时候根本不会跟人打架,可是被四五个人按在地上打,激起了他的怒火。毕炜像是疯了似的,接连打哭了两个人,另外几个人都吓坏了,掉头就跑。毕炜追上去,一脚踢翻了一个人。然后又继续去追其他人。   眼看就要追上一个人的时候,毕炜发了狠,捡起了地上的半个砖头,扬手丢了过去。这块砖头如果砸中了那个小孩儿的头,那么他不死也得残。而就在此时,一个老人出现了,他一伸手,将毕炜丢出去的板块砖头抄在了手里,板着脸喝问:“有这么闹着玩的吗,你要打死人啊?!”   毕炜不服气地叫道:“谁在跟他们玩?是他们欺负我!”   老人看到毕炜一身的泥土,再看看远处倒在地上哭的几个孩子,似乎是明白了。他呵呵笑道:“你这小孩儿,还挺厉害嘛。好,别人欺负你,你就应该还手,但是得凭自己的本事,扔砖头算什么能耐?”   毕炜啐了一口:“呸,老头儿,你闪开,要不然连你一起打!”小时候的毕炜天不怕地不怕,其实他的内心早就心如死灰了。自己家搬来这里后,没有新朋友,内心的孤独感反倒被无限放大了,现在反而化为了一股怒火。反正你们都欺负我,我今天都把你们全都打趴下!   老人听到毕炜这番话,不怒反笑:“是吗?那你来吧,看看你能不能打到我。”   “呀!”毕炜一声呐喊,低着头跑上去。小时候毕炜就很聪明,他想一头撞过去,撞在老人的肚子上,这样他肯定受不了。   哪知道,毕炜刚冲到老人面前。他轻轻一闪,脚下一绊,毕炜自己就摔了一个狗啃屎。老人背着双手,笑呵呵地看着他:“小孩儿,你服不服?”   毕炜翻过身来,揉着脑袋磕出的包:“老子不服,一千个不服,一万个不服!”   “好,不服接着来!”   那一个下午的时间,毕炜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能碰到老人,甚至连他的衣服都没有沾到。筋疲力尽的毕炜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头刚干完活儿的老黄牛,他不甘心地说道:“你是大人,当然比我力气大了,我就是不服!”   其他的孩子都被老人赶走了,老人笑了:“你这孩子啊,真是倔。好,你说你力气不如我是吧?那我就帮你练练力气。”老人挥挥手,让毕炜跟着他回家。   自从来到了大火村,毕炜还从来没有去过谁的家里。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进这个院子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大开眼界,感觉就像是进了电影的世界里,就跟那些年流行的武侠片似的。   老人的院子里东西两侧摆放着两个武器架,十八般兵器陈列着。除此之外,还有拳击手套和沙袋。这个院子俨然就是一个小型的练武场。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每天去找老人练武,成为毕炜的必修课。从传统武术的基本套路练起,到后来更重实战效果的散打搏击。在上大学之前,毕炜从没有间断过。   而在这期间,他也了解到了老人的真实生活:老人名叫佟勋,早年丧妻,育有一女佟习男。在毕炜之前,还有一个大徒弟,后来在毕炜之后还收了一个小徒弟。四个人之间以师兄妹相称。小时候的四人,是最好的玩伴。尤其是大师兄,最为严厉,师父不在的时候,经常是他带着三人习武。而三师弟最狡猾,经常偷懒。有的时候还带着大家去偷枣子、掏鸟窝……相对而言,小师妹的胆子是最小的,她沉默寡言,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害怕,有的时候毕炜等人和她开玩笑,她也会害羞。   安琪儿跟进来,看到了这个老人,一下子也呆住了。毕炜走上前去,轻轻拉住了老人的手,说道:“师父,我来看你了。”   老人似乎是听到了毕炜的声音,他的目光流转,看到毕炜的容貌后,忽然有了反应,他看着毕炜,嘴里发出了“嗬嗬”的怪声,可惜,一个字毕炜都听不清。毕炜握着师父枯燥的手,眼眶红了。往昔那一幕幕镜头在他的脑海中回荡,在他的记忆中,师父永远是那个威严不苟言笑的样子,为什么却变成了眼前这样?   佟习男走了进来,站在门口,眼泪流了下来,她没有说一句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毕炜看着师父,问道:“师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佟习男没有说话。   毕炜又问道:“为什么不说话?我问你呢,师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佟习男良久才嗫嚅着说:“年纪大了,毕竟八十多岁的人了……不像以前那样。”   毕炜摇了摇头:“上次我回来的时候,师父还不是这样的,他虽然八十六了,但是耳不聋眼不花,没道理一下子变成这样的。”   佟勋听到毕炜的这句话,忽然有了反应,他吃力地伸出了另一只手来,拉住了毕炜的胳膊,“嗬嗬”两声。毕炜看到这一幕,内心极为触动。他拉住了佟勋的手:“师父,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师父,你想说什么?”   佟勋空洞的眼神有了光彩,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跟毕炜说,可是他的喉咙里却始终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我回来了,人呢,也不知道出门迎一下!”有人骑着自行车进了院子,大声地吆喝着,声如洪钟。   毕炜他们透过窗玻璃往外望,见是一个壮汉。佟习男听到这个声音,赶紧迎了出去。车子上放着两袋面粉,两个人卸下来,那人拿了一条毛巾掸掸身上的尘土:“这一趟,可把我累坏了。”   佟习男说道:“家里来人了。”   “谁来了?”   “二师兄。”   那人听后一愣,大笑起来:“哈哈,老二,毕炜来了啊!”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正屋。   “大师兄,我在这儿呢。”毕炜站在厢房的门口喊了一嗓子。   那人这才转过身来。只见他站在了台阶上,愈发显得身材高大了,五大三粗的,两道浓眉煞是精神,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习武之人的精气神。他快步走过来,一双大手搭在了毕炜的双肩,使劲摇晃着:“行啊,你小子!咱们哥俩儿得有七八年没见了吧?回来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毕炜轻轻一笑,扭头向安琪儿介绍:“我大师兄,迟尚贤。”   迟尚贤看到安琪儿,露出了笑容,搂着毕炜的肩膀:“哟,你小子真行啊!早就听说你要结婚了,媳妇儿还是个美女,现在看来还真是这样!”   毕炜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问道:“师兄,你什么时候和小师妹在一起了?”   “哦,三个月前的事了。那时候也没联系上你,就没有叫你来,你没怪我吧?”   毕炜一愣,随后狐疑地问道:“师兄,你怎么可能联系不上我呢?” 第三章 老子找聂康,让他给我出来!   的确,平时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迟尚贤想要找到毕炜并不难,不过他很快就笑道:“你不是要怪我吧?那个时候,你可是在为那起爆炸案头疼啊。再说了,你是神探,我们小老百姓也不敢轻易去打扰你啊!”说完,他还干笑了两声。   毕炜愣了愣神,没有再说什么。   佟习男做了三四个菜,大家聚在一起简单地吃了些。饭桌上,毕炜当然要问起师父佟勋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子。迟尚贤叹了口气,说道:“本来,师父今年都八十六了,年纪也大了。大概是三个月前吧,对,今年3月份的时候。他说是去找老三商量点事,在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这么大的年纪了,又是从台阶上滚下来的,当时全身骨折七八处,其中一根肋骨插到了肺叶上,光是手术就做了四五次……我和习男结婚,也是想给师父冲冲喜。”   “老三现在也在村子里吗?”   “唉,这小子现在出息啦,人家还在什么村子里啊。听说他在城里当老师了,那次回来好像是说要和咱们村子里的学校联合办什么教学,我也不懂这些。”   毕炜刨根问底:“师父找他什么事?”   “这我可不知道了。师父的脾气你不是不懂,他心里好藏着事,哪是我能问出来的?”   这顿饭吃得并不开心,毕炜和安琪儿离开师父的家后,他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安琪儿问他,是不是觉得师父伤得蹊跷。毕炜叹了口气说道:“何止是蹊跷啊?我了解他老人家,甭说是八十六了,就算是九十六,也不至于摔了一跤就成这样。你还记得我的线人里面有个叫耗子的吗?”   “记得。”   毕炜说道:“耗子的手下,去年的时候来到大火村抠皮子,被我师父撞见了,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人,被我师父连打带消地教训了一顿,那小子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到最后还是我出面才解决的。你想一想,这么一个身手不凡的老人,怎么可能因为摔了一跤就成这样了呢?”   “那怎么办,你是不是想查下去?”   毕炜想了一下,说:“反正我们这几天都在放假,也要在村子里住几天。我想把这件事情查清楚。”   安琪儿看着毕炜,她说:“我知道,只要是你认定的事情,很难劝得住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上次那种的事了。”   毕炜听后微微一怔,随后笑了:“遵旨。”   虽然说毕炜已经有心思想要查清楚这件事了,可是从哪里查起,毕炜还是毫无头绪。关于佟勋受伤,村里的人都知道,但是却没有人能说清楚老人是怎么受伤的。三师弟聂康不在村子里,他是第一个发现老人受伤的人。关于其中的细节,老毕也说不清楚。   晚上,毕炜问起父亲这件事的细节。   老毕叹道:“我就知道你会问起这件事。”父子俩坐在了院子里,老毕点上了一支烟,说起了自己知道一些消息:在三月份的时候,老毕的学校里接到了一次会议接待,说是城里的玉章书院找到了大火村初中,想跟他们搞一次学术教学交流。能有机会和城里的学校合作,大火村初中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双方一拍即合,很快就敲定了这件事。当时村民们很多人还去现场看了。   老毕感慨说道:“说是学术交流,其实就是玉章书院自己在那儿显摆,他们号称推广什么国学教育,琴棋书画,让学生们轮流在那边展示。结果可倒好,完事了,很多村民都让孩子转学去了他们那里。我们当时都气得够呛,这哪儿是学术交流啊,这不就是来抢生源的吗?你那个三师弟聂康,嘿,可他妈神气了,那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看见这小兔崽子就来气!”   毕炜问道:“聂康在玉章书院当老师?”   “可不咋地?听说是体育老师。那天的学术交流,玉章书院的孩子们是有备而来的,就连鞋子的款式颜色都是一样的,你说说,这不是早就准备好的吗?他们表演的都是什么古筝啊、琵琶、书法、茶艺这些。村民们不懂啊,一看,还真的是不简单。都说城里的孩子又干净又体面,当下,咱们村子里不少人都给孩子办了转学,说是要送去玉章书院。”   “那学校真有这么好?”毕炜看着父亲不满的神情,问了一句。   老毕叹了口气:“我哪儿知道啊?就算再好,他们也是私立的。我们这学校可是公家的。哦对了,那天你师父也来看了。不过我看他背着双手,神色很不好,似乎是很生气的样子。我觉得,他去找你的三师弟肯定是有事。”   毕炜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当中。而就在这时,毕母走出来招呼他们吃饭了。老毕站起来,拍着儿子的肩膀说:“这件事啊,没几个人知道。你师父又为这事受了伤,我劝你还是别去找聂康了,他现在……呵呵,可跟以前不一样了啊!”   毕炜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本来这一次要在村子里呆上两三天,好好和家人合计一下婚礼的相关事宜。但是毕炜却心思不定,第二天便匆匆告辞了。惹得老毕夫妇老大的不痛快。   安琪儿问毕炜为什么走得这么急,毕炜只说了三个字:“找老三。”   回到了市里,毕炜根据导航来到了玉章书院。说实话,毕炜调来市里快一年的时间了,还是头一次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玉章书院在燕垣市的西边,依山傍水,周围的青山隐隐,绿水迢迢,就跟画里画得一样。玉章书院灰砖白墙,坐落在山间,周围有茂林修竹,偶有莺鸟啼叫,确实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毕炜看到这样的情景,倒有点儿埋怨父亲小题大做了。在这样清幽的环境中学习,恐怕学习效率都会大大提高的。毕炜在来的路上查过了:玉章书院是在2002年的时候成立的私立学校,号称全国第一家以国学儒家思想融入教学理念的学校。从外面看来,还真的是这样的。   毕炜他们停好车,来到了学校的正门。黑色的木门紧闭,上面镶满了金色的门钉。四米多高的围墙威严大气。不过给人的感觉,这里不像是学校,反而更像是旅游景区。在正门的东边,有一个治安岗亭,见毕炜两人要进去,拦住了:“哎哎哎,你们俩干嘛的?”   毕炜扭头看了一下,说道:“来找人的。”   一个保安从治安岗亭出来了,歪戴着大檐帽:“找人……你们找谁啊?看你们俩这么年轻,不会是来找你们的孩子吧?”   毕炜懒得跟这种人多废话:“哪儿那么多话啊,我问你,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聂康的老师,把他给我叫出来。”   保安看着毕炜笑了两声,一双冒着贼光的眼睛打量着安琪儿。   “我说你听到没有?老子找聂康,让他给我出来!”毕炜大声地喊了一句。   “嚯,你可真够横的,行。我去找,行了吧?你等会儿吧。”保安回到了治安岗亭里,打了一个电话,说的没两句就挂了。他在里面喊了一句:“聂老师上课呢,你待会儿再来吧!”   安琪儿说道:“要不咱们先回去吧,明天再过来。”   毕炜不理她,径直朝着治安岗亭走去。 第四章 师兄,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毕炜走到了治安岗亭前,不耐烦地敲了两下玻璃窗。保安来开了窗户,没好气地说:“干嘛?”   毕炜掏出了警官证:“警察,出来。”   谁知,保安看到警官证丝毫不怵,反而梗着脖子说道:“吓唬谁呀,警察了不起啊?”   “嘿,真让你说对了,警察就是了不起,你给我出来!”   保安大声喊道:“老子就不出去,你能怎么样?”   毕炜可不惯他这个毛病,一把抓过去,揪住了保安的衣领,双手向外一拉,将这个人拽了出来。保安头下脚上地挂在了窗户上,大声喊着:“打人啦,警察打人啦!”   毕炜蹲下来看着他的窘相,冷笑两声说:“兄弟,喊错了吧?你不应该警察打人了,应该喊警察杀人了!”说完,毕炜飞起一脚要踹向保安的面门。吓得保安赶紧捂住了脑袋大叫。   “毕炜!”安琪儿喝了一声,毕炜踢出去的脚生生收住了,这一脚,距离保安的脑袋还有五公分。毕炜冲安琪儿一笑:“我跟他闹着玩呢。哪能真踢啊!”他转而对保安说道:“小子,下次招子放亮点儿,别他妈这么狂,要不然容易吃亏。”   说完,毕炜起身准备和安琪儿离开了。可就在这时,玉章书院的大门打开了。一个戴着眼镜,浑身散发着书卷气的男人站在了门口,他看到毕炜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下了台阶,快步迎了过来:“二师兄!”   毕炜闻声望去,见到来人后,冷笑了两声说:“老三,当哥哥的想见你一面,太难了吧?”   毕炜给安琪儿和聂康相互介绍。安琪儿看着眼前这个中等个子的男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这里当体育老师。聂康说道:“既然来了,就请你们进去坐坐吧,走走。”他很热情,迎进了毕炜和安琪儿。不过,只是穿过了门口,在旁边的门房里沏上了一壶茶,并没有真的要往学校内部走。   聂康说起了自己近些年的经历:“从体大毕业后,我就来这里当老师了,这一晃也过去了几年了。”   毕炜问道:“体育老师?”   聂康一愣:“师兄,你觉得我除了体育老师,还能干别的吗?”   两位师兄弟都笑了。不过毕炜很快话锋一转:“师弟,无事不登三宝殿。按理说,我们也有七八年不见了,来找你不应该说这些话,但我还是要问一句:师父他老人家是怎么受的伤?”   聂康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瞬间化为了悲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这事呀,全怪我!”   毕炜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聂康。   聂康说道:“说起来是三月底时候的事了,我们学校想要跟周围的村乡镇中学完成一次教学交流的考评。我是大火村出来的,就联系了咱们村里的初中。应该说,这次的学术交流是失败的。我没想到我们去了一次后,村民们竟然都来我们学校报名了。我可没有抢生源的意思啊!”   毕炜说道:“没人问你这些,说师父的事。”   “那天,师父也去了。教学交流完了,学校的负责人就带着老师学生们离开了。因为我有段儿时间没回去看看了,就想住些日子再走。第二天,师父来看我。当时他挺喜欢我们学校的教学方式的,还问我在这里工作得顺不顺心,我都一一回答了,说挺好的。师父那天很高兴,我还陪他喝了点儿酒。谁知道……老爷子回去竟会出事呢?”   毕炜没说话,只是盯着聂康看。   聂康看到毕炜的表情,说道:“师兄,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没有,你想多了。只不过师父出了这事,我想弄清楚而已。老三,师父是习武之人,身体有多壮实,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听大师兄说,师父是摔了一跤,浑身上下竟然有七八处骨折,你觉得这事正常吗?”   “这有什么不正常的?”聂康说完这句话后,就觉得失言了,他愣了一下后改口说道,“我家门口的那台阶你又不是不知道,正好是一个下坡,台阶陡,又长。我看到师父的时候,他都滚到下边去了。我觉得,可能是他头一脚就踩空了,这三五十级台阶滚下去,别说是个八十六的老人,就算是二十五六的大小伙子也受不了啊!”   毕炜笑了一下:“行,事情闹清楚了就好。回头,我给大师兄他们打过点儿钱去,师父出了事,咱们这些当徒弟没表示可不成。”   聂康连连点头:“对对对,师兄啊,上次我走得急。这次我带着呢。”他从衣兜里拿出来了一个信封:“这些不多,但也是我一个月的工资了,麻烦你替我转交给大师兄吧。”   毕炜也没有推辞,接了过来。然后就告辞了。临跨过门口门槛的时候,毕炜忽然转回身来:“老三,不带我参观参观你的工作单位吗?”   聂康愣了一会儿,笑着说道:“孩子们都上课呢,要不明天吧,明天你来了,我一定带你好好看看。”   毕炜的眼睛扫过了正门门口,这里有一堵巨大的影壁,两边是两道月亮门,只有穿过去才能看到学校里的格局。他说道:“好,那就明天,我们说定了!”说完,毕炜和安琪儿这才离去。   在回去的路上,安琪儿看毕炜一言不发,她问毕炜,是不是还觉得这件事情有问题。   毕炜说道:“反正我无论如何不相信,我师父摔一跤就有七八处的骨折。你想一想,肋骨插进了肺叶,平时摔一跤的人怎么可能会受这么重的伤?”   安琪儿一惊:“你的意思是……师父是被人打成这样的?”   毕炜不说话了,他正是这样想的。可是像师父那样的好手,有几个人能近得了他的身呢?除非对方也是个高手,而且不止一个人。毕炜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他的手忍不住攥成了拳头,微微颤抖着。   如果他的猜测都是真的,一想到师父八十多岁的高龄被几个人围攻,毕炜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恨不得那几个人就在自己面前,亲手将这些人渣撕碎!   晚上,毕炜去找了一个人——文硕。他知道今晚文硕会跟齐菲菲在家里共进晚餐。文硕打开门,看到毕炜和安琪儿的时候,小小的惊讶。因为没有案子的时候,毕炜很少来这里。何况今晚是文硕与齐菲菲的二人世界。   而毕炜进了门,一句话都没有对文硕说,反而是拉着齐菲菲问道:“有什么办法让不能开口讲话的人开口说话?”   齐菲菲蒙了:“你说什么呢?”   毕炜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么问也不对,他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一位老人,受伤严重,现在说不出话来,有什么办法能跟这个人沟通吗?”   齐菲菲茫然摇了摇头,她诧异地看向了安琪儿,眼神中充满了询问的意味。她根本搞不懂,为什么毕炜晚上突然来这里,还上来问她这样的问题。   “毕炜,出什么事了吗?”文硕问道。   安琪儿说:“还是我来说吧。”她简单地将毕炜师父的问题说了一遍。   齐菲菲听后,沉思了片刻,说道:“这个问题……我们平时照顾病人的时候不是没有遇到过。我听我同事说过,她以前照顾过一个得了渐冻症的病人,平时和这个病人交流,是靠这个病人眨眼睛。”   “眨眼睛?”   “对,眨一下眼睛,代表是;眨两下眼睛,代表不是。” 第五章 师父的受伤可能和聂康有关   佟习男再次打开门的时候,怎么都没有想到毕炜去而复返,她的神情中掠过了一丝讶异,不过很快恢复如常,低头叫了一声“二师兄”。毕炜说道:“我是来看师父的。”随手拎着的水果递给了佟习男。佟习男看到只有他一个人来,接过了礼物,带着毕炜进了厢房。   毕炜进屋后,依旧看到了师父佟勋躺在了床上,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屋顶。他走过去,轻轻地叫了声:“师父。”   佟勋听到他的这声呼唤,望过来的眼神中重新有了些许光彩。   毕炜坐在了床边,说道:“师父,我今天来看您,是有一些事情想要问您的。如果我说对了,您就眨一下眼睛;说得不对,您眨两下眼睛好不好?”   毕炜说完这句话后,佟勋仿佛有了感应一般,真的眨了一下眼睛。   而就在这时,外屋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动。毕炜掀开了门帘一看,原来是佟习男正在洗水果,却不小心打翻了水盆。毕炜问了句:“没事吧?”佟习男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毕炜重新回到了里屋,坐在了师父的身边。他的内心莫名变得紧张起来,毕炜权衡再三,问道:“师父,你的伤不是摔得,是吗?”   佟勋躺在了床上,眼睛眨了一下。   毕炜只觉得头一下子大了,他之前的猜测终于在师父这里得到了“亲口”证实。他急忙问第二个问题:“师父,是不是有人害您?”   佟勋的眼睛又眨了一下。   毕炜的脑子很乱,他想问许多问题,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思索良久后,他问出了第三个问题:“师父,你的伤,是不是和老三聂康……”   “老二啊,你来了怎么不进屋呢?”一记洪亮的声音传来,大师兄迟尚贤从正屋里走了出来,站在院子里招呼着毕炜。   毕炜只好走出屋去,说道:“大师兄,别怪我。我今天来,主要是看看师父,想问他老人家几个问题。”   迟尚贤露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老二啊,我知道。师父伤成了这样,你很难受。可是你还是坦然接受现实吧。”   “大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唉,师父都这样了,话都说不出来,怎么可能回答你的问题呢?”   毕炜拉着他进了厢房:“大师兄,你来看。”他走到了师父身边,对师父说道:“师父,我是你的二徒弟毕炜,是不?”   佟勋眨了一下眼睛。   毕炜接着问:“这位是你的三徒弟聂康,是不?”   佟勋眨了两下眼睛。   “那就是你的大徒弟迟尚贤?”   佟勋的眼睛眨了一下眼睛。   迟尚贤整个人惊呆了,错愕无比。他没想到毕炜竟然会想出这样的法子跟一个已经说不出话来的人交流。   毕炜很高兴:“怎么样,大师兄,我这个方法还行吧?”   迟尚贤点点头:“还是你有办法。媳妇儿,你过来。”他冲外面叫了一声,佟习男端着医疗器械,还有注射器进来了。毕炜看得不明所以。迟尚贤对他说道:“师父每天这个时候都要打一针,休息一会儿。我看你有什么问题,不如明天再来问。”   毕炜点了点头,既然已经能和师父佟勋交流上了,那么什么时候都可以解开自己的疑惑,也不急在这一时。而且能够让佟勋好好休息,踏实养伤,才是最重要的。佟习男给自己的父亲打了一针,佟勋似乎很反感,“嗬嗬”叫着,似乎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种抵抗的声音。但是佟习男还是翻过了他的身子,注射器扎了进去。   迟尚贤笑着:“师父跟以前一样,还这么固执。”   毕炜叹了一口气:“上了年纪的人难免会这样。”   佟习男将注射器里的药物推进去,佟勋也慢慢地安静下来,最后终于睡着了。毕炜等人从厢房里出来,毕炜看到院子里的陈设,说:“大师兄,我昨天就想问了。以前院子里的那些家伙事都哪儿去了?”   迟尚贤知道他指的是那些练武的器械,他说道:“你是不知道,自从你走后,村子里发生了一场械斗,当时村头的蛤蟆被人当场打死了。从那时候开始,村委会就严格管控这些东西了,咱们院子里的那些兵器,被他们说成了管制刀具。我没办法,就都给收了,后来找了个铁匠,都熔了,做成了农具。”   毕炜听罢,叹了口气,他说道:“那好吧。师兄,你们歇着吧,我先走了。”   “吃完饭再走吧。”迟尚贤挽留着。   “不了,我还得去趟三师弟那边。”毕炜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压低了许多,在迟尚贤耳边说道,“刚才我问了师父了,他受伤,可能跟聂康有很大的关系。刚才我想问,师父没来得及说。我想再去探探这小子的口风。”   迟尚贤听闻后,倍感惊讶:“不会吧?”   毕炜也不敢确定,只是说道:“我也不能百分百地肯定,只能先去看看。老三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这小子大小就滑头,甭管怎么说,我先去看看,你歇着吧。”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毕炜说道:“这次先不用呢,我自己去就行了。有消息了我会告诉你的,大师兄,师父就交给你和小师妹照顾了,有什么事情告诉我一声。”   “好,那你慢走。”   毕炜从炎县返回了市里,已经时过中午了。他在路边随便找了一家饭店,扒拉了两口饭,便去了玉章书院。聂康听说毕炜又来了,匆匆出来迎接。一见面,他寒暄道:“师兄啊,我可没想到你还真来啦!哈哈……”   师父的受伤可能和聂康有关,毕炜本来一上来就像揪住聂康的衣领好好质问一番,可是却又忍住了,毕竟还没有证据。他只是不冷不热地说道:“可不是真来了嘛。老三,带我看看你们学校吧,昨天不是说好的吗?”   “没问题,你请。”聂康陪着毕炜进了大门,绕过影壁,进入了月亮门。一进去后,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湖水边假山高耸,湖面上还建了一个水榭,颇有诗情画意。在旁边的阁楼里,不时传来了郎朗的读书声,学生们整齐的诵读声都是儒家经典,倒也颇符合这里的意境。毕炜说道:“行啊,你这工作环境,每天的心情估计跟自己穿越了差不多吧?”   聂康只是笑着应和了两句:“这里是教学区,走过去后,前面是才艺班教学,走,我带你去看看。”   从前院走过去,在一个偏门那边过去后,就是才艺班的地点了。聂康边走便跟毕炜介绍:“这里都是课余时间的学习,每天下午的三点以后就是才艺班上课了。你看,这不是正在上课吗?”   窗户开着,毕炜很清楚地看到了学生们正在挥毫泼墨地写书法,有的班里则是弹古筝,还有的班正在练习茶道。   毕炜看着聂康,忽然说道:“你不是体育老师吗?我想去看看你们的操场。”   “行啊,这边走。”聂康带着毕炜从这里绕出来,沿着曲曲折折的走廊走过了古代建筑风格的宿舍楼,来到了操场上。操场的风格倒是现代化的,人工草坪、塑胶跑道,一应俱全。   操场上,正有一队穿着迷彩作训服的学生们响亮地喊着口号训练。聂康对毕炜说道:“师兄,咱们走近了看看?”   “不用了,你跟我上看台吧,那里人少,我跟你说说正事!”毕炜的语气格外郑重,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了聂康。 第六章 老人的伤是怎么造成的?   看到毕炜如此认真严肃的态度,聂康不由地笑了:“师兄,怎么突然认真起来了?”   毕炜抬头看了看操场旁边的观众席,一扬下巴:“我们上去说吧。”   两人来到了观众席的中间位置坐下,看着学生们整齐的队列,听着他们响亮的口号。毕炜忽然开口说道:“看到这些学生,我就想起来我们小时候了。”   聂康愣了一下,却没有插话。   毕炜接着说下去:“那时候,咱们三个人加上小师妹,每天去师父那里学功夫。其实师父是个很严格的人,动作必须到位,丝毫马虎不得。就连小师妹,他都严格要求。你还记得有一次吗,小师妹因为偷懒,被师父罚了,当时把她关在屋里,不许她吃饭。”   聂康笑了:“记得,后来是咱们兄弟三个,去给小师妹送饭的。我还记得,窗户是你撬开的。”   毕炜也笑了一下:“那次小师妹为什么被罚?”   聂康听到这个问题,忽然呆住了,不过他很快就说道:“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我早就忘记了。”   毕炜正色说道:“你忘记了,我却还记得。那天,是你跟小师妹说,要带她去逮兔子。结果你们两个人那天下午都没有在,师父回来后,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哄小师妹。小师妹撒谎说只有自己不在,我和大师兄不忍心揭发你,到最后还是小师妹自己一个人受罚,对不对?”   聂康的脸红了,说道:“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没必要还放在心上吧?”   “唉,本来我也忘记了,但是我昨天遇到了一些事,这十几年前的旧账,慢慢就全都想起来了。”说完,毕炜扭头看着聂康,双目锐利有光。   聂康没有说话。   毕炜说道:“聂康,我是干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吧?我就问你一句话,师父受伤,跟你有没有关系?”   聂康一听就急了:“师兄,你什么意思啊?师父对咱们怎么样,你不是不清楚,我聂康就算再混蛋,能干得出欺师灭祖的事来吗?”   毕炜说道:“我可是警察,想要查清楚一件事情,并不难。”   聂康冷笑了两句:“我知道你是警察,就因为你是警察我才相信你。警察得讲究证据吧?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聂康对天发誓,师父的受伤真的跟我没有关系,不信你去查!”   毕炜满意地点点头,说:“好,既然你这么说了,看来这件事情我非得查清楚不可了。要是让我最后查出来师父是被人打伤的,我非得亲手宰了他!”说完,毕炜起身走了。   聂康茫然地站起来,看着毕炜离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回到了市局,毕炜刚沏上茶水,安琪儿就来了。她将一份资料放在了毕炜的办公桌上。毕炜很奇怪:“这是什么?”   “一个医生的资料,当初就是他负责佟勋师父的治疗。”   毕炜听后,激动地站了起来,打开资料来看,还问道:“你是怎么想到找这些东西的?”   安琪儿拿起毕炜的茶杯喝了一口水说:“你今天一早就不在,我就猜到你是在为这件事情忙。昨晚你去找了菲菲,她告诉你的方法,你一定会去找佟勋师父试试看;另外,你昨晚也跟你三师弟聂康说过了今天会去。算算你去炎县一个来回,再加上去玉章书院的时间,恐怕没有多少精力去搞这些东西,所以我就帮你提前弄好喽!”   毕炜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捧住了安琪儿的脸庞:“老婆,你真是太棒啦!”“啵”的一声,献上了一吻。   就连安琪儿都吓了一跳,她急忙说道:“喂,你疯啦?这是单位啊!”   毕炜翻看着资料:“怕什么,亲自己媳妇儿又不犯法!”   安琪儿说道:“从市里去炎县路程不短的,要不我们联系一下炎县公安局,请他们帮忙查一下?”   “不,现在还没必要。这件事情还是我亲自查比较好,我现在也拿不准,也许我真的冤枉了三师弟也说不定。琪儿,这两天你还是帮我请个假吧。”   “我跟你一起查吧?”   毕炜想了一下,说道:“这终归是我的师门的事……还是先让我自己来吧,如果我需要的话,肯定会找你的。”   安琪儿欣然点头,没有勉强。   毕炜在办公室只坐了半个小时,便重新回到了炎县去找找这个医生。医生名叫祖世冲,是炎县县医院的骨科医生。四十多岁的年纪,很清瘦。得知毕炜来的目的后,他热情接待:“欢迎欢迎,咦,我这句开场白是不是不太合适啊?哈哈……”   毕炜则很认真地问道:“祖医生,多余的话也不说了,我在电话里问你的事……”   “嗯,我刚才看过诊断记录了。今年三月三十号的时候,佟勋老先生确实是在我们医院救治的,当时他的情况确实很危急。”   “是谁送他来的?”   “当时两男一女,女孩儿说是他的女儿,另外两个男的,一个说是他的丈夫,一个说是这个女孩儿的小叔子。”说完,祖世冲拿出来了一份单子,“这是当时的费用账单,上面还有他们的签名,你看一下。”   毕炜接过来,看到上面娟秀的字体确实写上了佟习男的名字。不过他却有一点不解,大师兄迟尚贤说,他和小师妹佟习男是在师父出事后才结的婚,可是为什么师父出事当天,他要说自己是佟习男的丈夫呢?毕炜想了一下,也许是那时候他们两人早就订婚了吧。毕炜随后问祖世冲那两个男人的相貌,也确定了是大师兄迟尚贤和三师弟聂康。   他继续问道:“病人被送来的时候,情况怎么样?”   祖世冲扶了扶眼镜,感慨说道:“很严重啊!全身有八处骨折,其中一根肋骨插进了肺叶,当时我们紧急手术,这才保住了老人的命。要是再晚来一会儿,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看……根据您的经验,老人的伤是怎么造成的?”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家属了,他们自己说是老人不小心摔倒的。但是我看着不像。我从医将近有三十年了,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老人摔倒会这么严重的。老人送进来的时候,浑身上下还有好多的淤青,还咳血……我看……倒像是被人打的。”   毕炜的猜测最终得到了证实,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师父果然是被人打成这样的。但是凶手是谁?聂康无疑是最具有嫌疑的一个。师父在他的家门口受了伤,他没有理由不知道这件事情。可是他却说是师父是不小心摔倒的。可是直接去质问聂康这件事,他一定不会承认。毕炜需要的是证据,一个足以钉死聂康的证据!毕炜觉得,这件事情还需要马上和大师兄迟尚贤和小师妹佟习男商量一下才好。   他当即告辞,动身去大火村。一天的时间过去了,毕炜到达大火村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准备先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去师父家里。没想到推开房门,竟看到了安琪儿正在和母亲聊着天。   毕炜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仔细揉了揉,才确认安琪儿真的在这里。安琪儿微笑着说道:“你不让我参与这件事情,我就不参与喽;不过我来看看叔叔阿姨,你不会反对吧?”   毕炜知道,安琪儿是放心不下自己,还是跟来了。毕炜笑了:“算了,谁让你是我的老婆大人呢,你说了算!” 第七章 师父没啦!   晚上,毕炜和安琪儿躺在了房间里。安琪儿问毕炜有没有什么收获,毕炜叹了口气:“现在可以确定了,我师父他老人家是被人打成这样的。”   安琪儿听后很惊讶:“那行凶的人呢?”   毕炜说道:“现在我也不清楚,我师父一身的好功夫,普通人四五个人都近不了他的身。我怀疑,行凶的人可能不止一个,有很多人。妈的,我迟早要把这群王八蛋揪出来,一刀一刀地把他们剐了!”   安琪儿安慰着毕炜:“你不要太着急,这件事情迟早能查清楚的。”   毕炜看着身边的安琪儿,勉强笑了一下:“委屈你了,出了这种事,害得你跟我一起瞎操心。”   安琪儿的俏脸一板:“你说什么呢?既然是你的事情,那当然也是我的事情,你这么说,是不是觉得我给你当了累赘?”   毕炜没想到安琪儿如此认真,他连忙说道:“不不,是我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   “下次不许了。”   “是是是,绝对没有下次了。”   安琪儿绷住的脸终于憋不住,笑了,轻轻打了毕炜一下:“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毕炜说道:“明天一早,我去师父那里。其实今天我本来想问清楚他老人家,这件事情究竟和聂康有没有关系,但是刚问了一半儿,大师兄就回来了,一箩筐的话就说了两三句。明天天亮了,我去看看吧。”   安琪儿点点头,她劝毕炜不要想太多,早点儿休息,好养精蓄锐。   两人安睡,就此无话。   哪知道睡到半夜的时候,院门突然被人砸响,“咣咣”声巨大,引得村里的狗都跟着叫了起来。毕炜和安琪儿也醒来了。毕炜很奇怪,大半夜的敲门,这谁呀这么不懂事?老毕披上了一件衣服,走出去开门:“来啦来啦,别敲啦!”拉开了院门,却看到了一个人嚎啕大哭:“叔,打扰了!”   毕炜心头一震,赶紧爬了起来。安琪儿问道:“你去哪儿?”毕炜拿上外套:“我出去看看,你先待着。”   按照当地的风俗,凡是家中有老人去世,当天晚上老人的家属会腰缠白带,敲门挨个儿通知邻近的亲属邻居,敲开门后跪地恸哭,道一声“打扰了”。开门的人立时会明白,这是敲门人家中有人去世了。毕炜听到这个声音耳熟,这才决定出来看看。   他走到院里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影绰绰地跪在那里,老毕正在扶他起来:“大侄子,快起来吧。”毕炜走进了一看,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险些站立不住。他踉踉跄跄地走上前去,抓住了那个人的胳膊:“大师兄!”   来人正是迟尚贤,他看到毕炜的时候,也不由一愣。但很快就放声大哭:“师弟,你……你在家……咱们师父……没啦!”   毕炜听到这句话,再也站立不住了。他扶着双膝慢慢地跪在了地上,声嘶力竭地大声呐喊:“师父!”两只手握成了拳头,豆大的泪珠再也忍不住了,滴滴答答地滴落在了手背上。毕炜想起了小时候在佟勋面前学艺,冬天冷了,师父会特意在火炉边烤几个地瓜。等他练累了,会让他歇一会儿,伸手招呼:“来,小炜,进屋吃个烤地瓜暖和暖和。”   这一生中,对毕炜影响最大的,是老毕和师父佟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毕炜有着切身的体会,可是如今,师父却驾鹤西去,怎能令毕炜不悲伤?   佟家的门楣,已经挂上了白幡。毕炜是被安琪儿一路搀扶着,才勉强迈步进去的。他进去后,就看到了师父躺在了门板上(当地风俗,老人去世后卸下门板,用两条凳子支撑,老人躺在门板上)。身上盖着寿被,露出了苍白的脸。佟习男正泪流满面地烧纸,一边烧一边念叨着:“爸,您老一路走好,带着这些钱上路吧。”   毕炜推开了安琪儿,跪下来,一步步挪到了师父的灵前。他想要伸手去揭开寿被,好好看看师父的容貌,却又始终不敢。手停在了半空后,他还是轻轻揭开了。看到师父面无血色的躺在那里,脸上刀砍斧凿般的皱纹似乎诉说着岁月的坚信,慈祥的脸上再不见了音容。毕炜再也忍不住了,悲号一声:“师父,徒儿不孝,毕炜不孝,来晚了啊!”说罢,伏地痛哭。   迟尚贤走上前来,扶起了毕炜:“师弟,起来吧,师父知道你的心意了。”   安琪儿重新走上来,轻轻搀扶着毕炜。毕炜问道:“师父是什么时候走的?”   迟尚贤红肿着眼睛:“没有多久,一点多的时候。”   “我上午来的时候,他老人家还好好的,怎么就……”   迟尚贤说道:“我们也不清楚啊,可能是上次的手术根本就没好彻底。你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徒弟,可能是看到了你情绪太激动了,这才……唉,太突然了,我和习男都没有想到。”他拍了拍毕炜的肩膀:“我去给你拿一套孝服。”   “先不急,大师兄。有些问题我还想问。”   迟尚贤有点儿纳闷儿,说道:“还有什么问题?”   “师父走得时候,都有谁在?”   “只有我和习男在。”   “师父是夜里一点多走的,这么晚了,你和师妹还守在他身边?”   迟尚贤一愣,随即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师父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当然要守在身边了!”   毕炜摇了摇头,眼中含泪:“师兄,你用不着瞒我。我来了两次,每次你都没有守在师父身边,为什么偏偏今晚,深夜一点多了,你在这里?”   “白天我有工作要忙,只能是晚上守在这儿!”迟尚贤很愤怒,觉得毕炜有点儿强词夺理了。   旁边的邻居也说道:“你们都是师兄弟,在你们师父面前就别吵了,还是赶紧给老人料理后事吧。”   毕炜说道:“大师兄,我要叫我同事来,给师父他老人家验尸。”   这次不止是迟尚贤,就连正在烧纸的佟习男都站了起来。周围的人一片哗然。迟尚贤叫道:“毕炜,你什么意思啊?师父他老人家都走了,你还要验尸?你是不是想让师父不能踏踏实实地走啊?”   毕炜大声说道:“我这么做正是为了让师父他老人家走得甘心!”毕炜快步走过去,指着佟勋的遗体说道:“你看看,师父的眼结合膜下出血;面、颈部皮肤有大小不等的溢血点;颈静脉怒张。这些特征全都是一个人窒息而死的表现!迟尚贤,你说师父临死前你守在旁边,你说他是正常死亡。现在这些,你又怎么说?”   迟尚贤毫不示弱,叫道:“那又怎么样?你的意思难道是怀疑我害死了师父吗?”   佟习男见两人剑拔弩张,急忙上前劝道:“你们就别吵了!二师兄,这件事情不能怪尚贤的。今晚他一直在旁边守着爸,但是我担心他太累了,晚上就叫他回来睡一会儿。没想到,我爸就出了这样的事。”   毕炜看着佟习男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后只是说了一句:“大师兄,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应该给师父一个公正的态度。师父的死亡绝不是那么简单的。”   迟尚贤说道:“反正,我是不同意验尸的。你不都说了吗,师父是窒息死的,那还验什么验?咱们总得让师父囫囵着走吧?”   毕炜问道:“小师妹,你的意思呢?”他觉得,小师妹是师父的亲生女儿,总归应该站在自己这边支持验尸的。 第八章 保佑我早日查出真相!   佟习男没说话,她的眼神偷偷瞄向了迟尚贤。毕炜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说道:“小师妹,我问你呢!”   佟习男的身子抖了一下,小声说道:“还是……还是听大……大师兄的吧。”   迟尚贤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走过来说道:“师弟呀,师父已经走了,就算他老人家是窒息死的,那说不定是肺部受伤喘不上气来了。人都走了,你身为徒弟也应该尽尽孝心,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毕炜“哈哈”干笑了两声:“师兄啊,你可能早就知道了,自从我知道师父受伤后,就一直在查这件事情。祖医生跟我说过,师父送到医院的时候浑身是伤,明显是被人打的。你们几个竟然说师父是摔伤的,为什么?”   迟尚贤说道:“我们都是庄稼汉,不跟你似的,你是警察,你能一眼能看出来问题在哪儿。我们哪儿有这本事?”   毕炜听他还在强词夺理,便将满腔的怒火强行压了下去,说道:“好,你开始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吧?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完,我一定要彻查到底。”他转身对安琪儿说道:“马上通知县公安局,对这件事立案侦查!”   安琪儿点点头,出去打电话了。   灵堂内,迟尚贤、佟习男和毕炜,三个人穿着孝服跪在一边,却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很是压抑。一个小时后,炎县公安局的人到了,带队的是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殷曙光。他和毕炜互道寒暄后,毕炜说道:“殷队,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方便询问笔录。麻烦你带着人,询问一下他们吧。”   殷曙光在来的时候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大致情况,当即开始对迟尚贤和佟习男进行了询问。可是这两个人的口径一致,一口咬定佟勋是摔倒受伤的。询问完毕后,殷曙光找毕炜商量:“这两个人都是坚称老先生是摔伤的,看来得做进一步的侦查才行。”   毕炜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了。”   “唉,都是一个系统的,说这话就见外了。”   毕炜说道:“回头叫法医来,做个全面的尸检。”   “好,那我们先回去了,明天再来。”   “嗯,路上注意安全。”   毕炜送走了殷曙光,刚回到灵堂,就被迟尚贤拿着哭丧棒赶了出来:“你给我出去,把身上的孝服脱下来,你小子没资格穿!”要不是有人拉着,那条哭丧棒就要打到毕炜的脑袋上了。   毕炜不服:“迟尚贤,你别欺人太甚!”   迟尚贤叫道:“毕炜,你敢让人解剖师父的遗体。有我在这儿,你动他老人家一下试试!”   毕炜针锋相对:“装什么装,老人家都没了,这会儿显出你孝顺来了。我告诉你,明天公安局的人就来,有本事,你把他们全都打跑!”   “毕炜,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把身上的孝服脱了,你给我脱了!”   劝架的村民拉住了迟尚贤:“大迟,你这是干什么啊!你冷静点儿。小炜怎么说也是你师弟呀!”   迟尚贤根本听不进他们的劝阻:“毕炜,你听好了。这是我们家,你没资格进来,你给我把孝服脱了,滚出去!”   毕炜想要冲上去和迟尚贤干一架,但是刚跨出去一步就被安琪儿拉住了。他回过头来,看到安琪儿轻轻冲他摇了摇头,眼神流露出的尽是关切之色。他迟疑了片刻,扯下了身上的孝服,一把抓下了孝帽子甩在地上,转身就走。不过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转回身来对迟尚贤说道:“迟尚贤,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穿这身孝服没关系,明天我登门拜访的时候,会以我警察的身份上门,等着吧!”说完,大踏步离去。安琪儿急忙跟了出去。   迟尚贤喘着粗气,看着毕炜离开后,他的眼神中却露出了异样的神色。村民们还在劝:“好了好了,没事了,快回去守着你师父吧……”   迟尚贤回到了灵堂,看到自己的妻子佟习男浑身在发抖。他走过去,跪在了佟习男的身边,小声说了句:“别怕,他一个小警察,能掀起多大的浪头?”   佟习男怯生生地说道:“要不……我们找老三商量一下?”   迟尚贤突然恶狠狠的瞪着妻子,那眼神分明就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佟习男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   毕炜连夜赶回了燕垣市,换上了自己的那套警服。他站在镜子前,郑重地戴上了帽子,心中默念道:师父,希望你在天之灵,保佑我早日查出真相!   第二天上午,佟家院内已经架起了白帐,问询而来的人们排着队吊唁突然逝去的佟勋。佟勋在大火村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平时谁家有个麻烦,他都乐于主动帮忙;碰到不平事了,也愿意去管。就因为这样,他的逝去,令人无不惋惜哀叹。   佟家人丁稀少,要不是有几位村里的老人帮忙操持,单凭迟尚贤与佟习男两个人,无论如何也忙不过来。而此时,迟尚贤正在与几位掌事的老人商量着这次白事的事宜。按照村里的惯例,停灵三天,然后火葬。头七的时候还要重设灵堂让老人“回家”。可是迟尚贤却一反常态,坚持今天就送去火葬。老人们听后,全都哑然了。他们都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人,平时也操持过不少人家的红白喜事。人刚死,第二天就烧了,这种奇事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就算是公家的人,也没有这么草率的。   一位老人开口说道:“大迟啊,是不是急了点儿?按老理儿,老佟要在家里呆够三天的。”   迟尚贤皱着眉头说道:“这有啥急的?人都走了,延误一天,就多一天的花销,还不如赶紧弄完得了。我们家这条件你们也看到了,哪还有多余的钱大办白事啊,就这样吧。”   另一位老人很固执:“那不行,别的地方能省,这地方能省吗?你娶了老佟的闺女,这时候就应该表表孝心,停灵三天,这是老规矩,这可不能坏。”   迟尚贤为难地说道:“三叔,你看看现在这情况,我真没有法子了。我跟你们实话说了吧,昨天毕炜来闹的时候你们老几位不是没瞧见,我要是今天不把这事处理了,那我师父就得被毕炜那不孝的徒弟大卸八块。我必须今天火化,现在,马上!火葬场那边我都打好招呼了。”   老人们还是很为难,其中一个人说道:“大迟啊,你这么做了,这规矩怎么办?”   迟尚贤说:“我都打听了,你看看邻村那边,他们都是第二天火化的,然后把骨灰带回来,也是停灵三天,咱们可以按照他们的来嘛。”   “这么做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你们想一想,毕炜这狼心狗肺的要对我师父动刀了,他是公家人,我拦不住他。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师父遭这罪,我已经想好了,就这么干,只有这样,毕炜才能没辙。”   老人叹了一口气:“唉,要说小炜这孩子也是,都这么大了,怎么这性格这么轴呢!得,大迟,你说没事那就没事,大不了那小子找来的时候,我们老哥儿几个替你挡着。”   迟尚贤拱了拱手:“那我谢谢各位大伯叔叔了。车我已经较好了,咱们起灵,请我师父活动活动吧。”   听说现在就要起灵拉去火葬场,到场的亲朋们虽然有疑虑,但是人家亲生女儿女婿都决定好了,他们也不便说什么。一挂鞭炮响后,拉着佟勋遗体的灵车驶向了火葬场的方向。 第九章 毕炜,你少在这儿演戏!   六月的天气,燕垣早已热了起来。今天没有一丝的风,河边的垂柳垂头丧气地一动不动,这给毕炜的心头更增添了几分烦闷。安琪儿开着车,让毕炜先睡一会儿。他昨晚一晚都没有睡。毕炜没有回答,他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安琪儿也不说话了,她知道,毕炜此时的心里一定是极为失落的。师父走了,而自己的师兄妹又那样对自己。她专心致志地开着车,载着毕炜往大火村的佟家驶去。   毕炜忽然说了一句:“先去县公安局吧。”   安琪儿心头一颤,问道:“毕炜,这次你是认真的吗?”   毕炜没有回答,只是眼神很执着地看着前方,算是一个回应。   佟家院内,哀乐响彻天空,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悲声大放。一个叫大民的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小声在迟尚贤的耳边耳语了几句,迟尚贤马上站起来,神色凝重地快步走了出去。几位守候在灵堂的老人面面相觑,然而他们很快就知道了——毕炜来了,还带来了一队警察。老人们担心出什么事,相互搀扶着出门查看。   只见佟家的门口外,停着两辆警车,毕炜带着四五名警察站在了门口。而迟尚贤则站在了毕炜的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迟尚贤青着一张脸,一字一句地咬牙说道:“二师弟,我再叫你一声师弟,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要不然,我们师兄弟恩断义绝!”   毕炜面不改色,双眼紧盯着他,说道:“师兄,我这么做,是要还师父一个公道。如果你是师父的徒弟,是他的女婿,你就不该拦我!”   迟尚贤脸上的表情转为了愤怒:“毕炜,别以为你是警察就可以乱来!”他抄起了倚在门口的一根棍子:“有我在这儿,你们谁敢动师父一根手指头看看!”   殷曙光见事态不对,上前劝道:“那个……大迟,毕支队也是觉得事情有蹊跷,这次我请了我们专业的法医来,你也不希望你师父是被人害死的吧?这次来,只是想求一个公道的结果。”   迟尚贤手中的棍子一横,指着毕炜:“我看他就是存心不良,就是摆明了要跟我师父过不去!毕炜,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师父生前最疼爱的徒弟就是你。可是你呢?你来看过师父几次?”   毕炜不说话了,的确,因为他平时在市里工作,而且太忙了。自从自己调离杏儿沟后,只回来看过师父一次。   迟尚贤咄咄逼人:“现在师父出了这事,你倒冒出头来了。我告诉你,这次师父的白事,你小子连穿孝都不够资格,给我滚!”   几位老人赶忙上来劝:“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啊!大迟,你先把棍子放下,有话好好说。小炜,你也是,你太冲动了。你师父是自己摔伤的,全村都知道,你这是闹的哪出啊?”   毕炜说道:“几位叔叔伯伯,事发当日,只有我三位师兄妹知道这事,是不是摔伤的,全凭他们一句话。而且这么大的事,事发时也没有通知我一声,我就想问一句,这事正常吗?”   一位老人说道:“小炜啊,这不能怪大迟。他是老佟的大徒弟,又是他的女婿,这当女婿的总不能害老丈人啊!依我看,是你想多了。再说了,你师父都……现在都没办法验尸了。”   毕炜心头一惊:“三叔,您老人家说什么?我师父怎么了?”   迟尚贤长棍一立:“今天上午,我和几位长辈商量了,为了避免你糟蹋师父的遗体,我们已经把师父火化了!”   此言一出,所有的警察愕然。毕炜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的身体轻轻摇晃,差点儿站立不住。幸亏安琪儿在旁边扶了他一把。毕炜恨恨说道:“迟尚贤,你真他妈狠啊!”说完,抬腿一脚踢了上去。   迟尚贤长棍一拨,挡住了毕炜的进攻,紧接着手中的长棍直直地送出去,点向毕炜的胸口。毕炜连退了三五步,才避开了这一招。   老人们一见双方动起了手,急忙阻拦:“这话怎么说的,你们俩怎么打起来了。快住手,这像话吗?你们师父刚走,你们俩都打了起来,这不是胡闹吗?赶紧住手!”   一众警察也上前拉住了毕炜:“毕支队,你冷静一下。”毕炜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愤怒过:“迟尚贤,你他妈给我等着,老子一定会查出真相的!”   迟尚贤高声叫道:“毕炜,你少在这儿演戏!表面上对师父孝顺,其实最不孝的就是你!还想动师父的遗体,你做梦!”   毕炜受不了这种语言的羞辱,他几次要挣脱众人的阻拦,冲上去要打迟尚贤。正在现场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一辆凯美瑞停在了路边,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T恤衫的人下了车:“哎哟,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大师兄,二师兄,你们两个怎么打起来了?”说着,冲上前去把两个人分开。来人正是佟勋的三徒弟聂康。   一见他来了,在场的几位老人就像是见到了救星,急忙连声说道:“小聂啊,你来得正好,赶紧全权你这两个师兄吧!”   聂康茫然了:“这怎么回事啊?”   其中一位老人说道:“你是不知道啊。小炜说你师父死得蹊跷,这不今天带着警察找上门嘛,说是要验尸。大迟为了不让你师父的遗体被破坏,就自作主张火化了。因为这个,两人动起手来了。你要是再不来啊,非得出大事不可!”   聂康听罢后,赶紧双方劝上两句:“两位师兄,你们都冲我,啊,这事都冲我,你们消消气。大师兄,你也是,二师兄要验尸你就让他验呗。你说现在一把火把师父烧了,这……这二师兄有怀疑也是应该的。你现在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啊!”   迟尚贤瞪大了眼睛:“我……”   聂康不等他说完,转而对毕炜说道:“二师兄啊,这事是大师兄不对。可是事情都出了,你还不依不饶的,是不是有点儿过了?师父刚咽气,咱们当徒弟的就在他老人家灵前打得头破血流,这也太……是不是?”   毕炜心里清楚,遗体被火化,意味着这件事情很棘手了。他很确定自己昨晚没有看错,师父佟勋身上的特征确实符合窒息而死。这件事情,他知道,迟尚贤和佟习男也很清楚。但是随着遗体被一把火烧掉,已经没有了直接证据。毕炜点点头,忽然冷静了下来。事情既然已经出了,自己在这里和迟尚贤争论于事无补,他只是说了一句:“好,是我们不对。”他扭头对殷曙光说道:“殷队,辛苦你白跑一趟,你带着大家回去吧,我要在这儿给我师父守孝。”   殷曙光叮嘱了他两句,又说了几句类似“节哀顺变”的话,带着人走了。   老人们见毕炜服软了,又赶紧劝迟尚贤:“看看,人家当弟弟的都认错了,你这当哥哥的不应该大度点儿?快,拿身孝服出来,让你师弟换上。”   迟尚贤让佟习男拿出来了两身孝服,给了毕炜和聂康。一场风波总算是过去了,几位老人也松了一口气,为了大办白事弄得邻里乡亲不睦,他们这些年可见得多了。迟尚贤和毕炜又都是一身的好武艺,幸亏今天没打起来啊!老人们都夸赞聂康识大体,顾大局,聂康笑着说都是两位师兄给面子。 第十章 看来,这件案子确实是有蹊跷   下午六点多钟,在一间办公室里,两个人吃着外卖。其中女人说道:“听说佟勋那老家伙死了,是吗?”   对面那个秃顶男人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少了一个心腹大患啊!”   “一个糟老头子,能掀起多大的风浪?瞧把你给吓得。”女人很鄙夷地说道。   秃顶男人笑了两下:“你个女人懂什么?要不是佟勋年纪大了,上次我们也不可能占到便宜。六个人一起上,才把他给打趴下。六个人里还伤了仨,你想想这老头儿有多厉害!”   女人说道:“就算他再厉害,现在死了,你也能高枕无忧了啊!”   秃顶男人放下了筷子,摸出了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说道:“还不能这么说吧。佟勋有个徒弟,叫毕炜,还是个警察。这个人我比较担心。听说,他这两天正在查这件事情呢!”   女人毫不担心,反而笑道:“怎么,他师父你都不怕,你会怕一个年轻的徒弟?”   “唉,别人我都不怕。唯独这个毕炜……有点儿本事。你记得咱们燕垣发生的几件大案吧?都是他破获的,听人说,他是个神探,而且功夫也好。如果他真的揪住这件事不放……我们这边还真的挺麻烦的。”   女人听到这句话,有点儿慌了:“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秃顶男人狠狠吸了一大口烟,燃烧的烟头陡然亮了起来。随着厚重的烟雾从他的嘴中吐出,悠然说道:“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女人还是有所担忧:“真的没问题吗?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差一点儿就被那个佟老头儿捅破了天。万一他不依不饶怎么办?”   秃顶男人掐灭了手里的香烟,恶狠狠地说了一句:“那就让他走他师父的老路吧!”   毕炜守在灵前,看着遗像下面那个方方正正的骨灰盒,心中失落万分:如果昨晚自己让殷队连夜带人来多好,那么也不会像目前这么棘手了。毕炜的眼睛扫过去,发现大师兄迟尚贤的目光正射向自己。他跪在那里,双手扶住膝盖一动不动,像是准备猎食的老虎,眼神中充满了不善。   毕炜心头所想:师父去世的那一晚,是在自己家中,门锁等地方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再加上迟尚贤阻挠自己验尸……照这么看来,他害死师父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这是毕炜最直观的一个感觉,可是他始终不愿意去承认。小时候师兄弟之间的相处,大师兄迟尚贤为人是最正直的,三师弟聂康最滑头,经常偷懒,迟尚贤每次都义正辞严地训斥聂康。而现在,大师兄甚至还被师父招为了女婿,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害死师父的凶手呢?动机是什么?毕炜始终搞不懂。   如果说大师兄迟尚贤是杀死师父佟勋的真正凶手,那么毕炜宁可相信三师弟聂康的嫌疑更大。毕竟佟勋是在他家的门口受伤的,隐瞒师父的受伤原因,这是其一;其二,聂康的性格圆滑,不像大师兄迟尚贤那样直来直去,这反倒容易给人一种不安全感。跟这种人在一起,随时都要提防着他背后捅刀子。   最不可能的,就是小师妹佟习男了。她性格胆小善良。毕炜还记得小的时候去掏鸟窝,佟习男每次都要把那些雏鸟或者鸟蛋放回原处。有的时候师兄们跟她开句玩笑话,她都会脸红上半天。佟习男是佟勋的独生女,老伴儿又走得早。佟勋将女儿拉扯这么大极为不易,她绝不可能是杀害生身父亲的凶手。   看似条理清晰,但是遗体已经被火化了,该如何入手查这件案子呢?只有祖医生的证词是远远不够的,毕炜还需要更多人的证词。   安琪儿走过来,倒了一杯水给毕炜。毕炜接过来喝了一口,小声说道:“琪儿,我拜托你一件事情。”   “你说。”“你马上回局里,让老文私下调查这件案子。”   “那你呢?”   “我得留在这里,以防止他们再搞出什么鬼来。另外,我也可以在这边搜集一下亲朋口中的线索。”   “好吧,那你多加小心。”   “放心吧。我之前搜集到的线索都放在了我办公桌左边第二个抽屉里,这是钥匙,你拿好,路上注意安全。”   安琪儿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此时,聂康突然说话了:“二师兄,你可真是命好啊,能给我找这么漂亮的一位嫂子!”   毕炜没有说话。   聂康站起来,走到了毕炜的身边跪下来,说道:“你不会还在为大师兄的事情生气吧?”   毕炜摇了摇头:“不会,只是想到了师父,心里难受。”   聂康叹了一口气,看着师父的遗像感慨说道:“是啊,有的时候做梦,还是小时候我们四个人一起练功的场景,往事历历在目,就像昨天刚发生的似的。”   毕炜扭头看着自己这位师弟,他的眼睛里有种晶莹的液体在涌动。毕炜心头一颤:难道自己这次猜错了?   文硕在办公室里,接到了安琪儿的电话。随后,安琪儿将祖医生等人的证词证言送了过来。文硕大致看了一下,说道:“这件案子比较棘手啊……毕炜怎么说?”   安琪儿说道:“毕炜坚信佟老先生是被人害死的,在昨晚,他指出了死者是非正常窒息死亡的。今天上午,迟尚贤就匆匆将遗体火化了。这更加重了毕炜对他们的怀疑。”   文硕表示赞同:“看来,这件案子确实是有蹊跷。”   很快,文硕就开始行动了。想要搞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当务之急是先要弄清楚,在事发那天发生了什么。文硕换上了便装,独自一人去了大火村。他打听之下,来到了聂康在村子里的住址。文硕看到,这是在一处幽深的小胡同,抬头望上去,有一个将近五米落差的台阶,长十余米。这些台阶大多是青砖铺成的,年久失修,且长满了青苔杂草。如果在精神不集中的情况下,一个人在这种路面上摔倒,并不稀奇。   文硕虽然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迟尚贤等人反常的举动,令他心中生疑。老先生如果真的是不小心摔倒了,受伤不可能那么重,而且老人不会死于窒息的。文硕一边想,一边往上走,却不妨脚下打滑,突然踩空了。他赶紧用手撑住了上面的台阶,才没有滚落下去。   而这时候,一个挑着担的年轻汉子路过这里,看到此种情形后,急忙放下担子,走过来扶起了文硕:“没事吧,兄弟?这条路平时就不好走,你可得小心点儿。”   文硕站起来,看到自己的一只手掌边缘擦破了皮,出了血。他摇了摇头:“没事。”   “还好,受伤不重。看你的样子,是外地人吧?”   “哦,对。”   “那可得小心点儿了,以前,这里可摔死过人的。”   文硕听后,灵机一动,问道:“等一下,老乡。你说这里摔死过人,我能打听一下是谁吗?”   那个年轻汉子说道:“一共有俩,一个是两年前了,是赵家的老婶。另一个,就是昨天才咽了气的佟勋师父。要说那个赵家老婶,平时泼辣,她死了,村里也没几个人心疼。但是佟勋师父这一走……唉,村子里没人不念他的好的。”   文硕问道:“是这样的,我是写书的,想把咱们村里的故事写进书里。你能跟我说一下,这个赵家老婶家在哪儿吗?”   年轻汉子说道:“早搬走啦!听说是去了市里了,这老太太死了之后,她家就没人在这儿住了,老伴儿被她儿子接到市里去了。”   “叫什么?”   “老太太叫束雅琴,他爷们叫赵老大。” 第十一章 戒除网瘾的方法   文硕联系了安琪儿,让她查一查赵老大目前的所在地。对于户籍科的民警来说,找人是小菜一碟,不过这一次他们却遇到了一个特殊的情况:根据之前的户籍登记显示,赵老大的确是来到了燕垣市和儿子儿媳团聚,这一点也从当地的居委会得到了证实。   不过居委会的大妈却说,只过了两个多月,赵家儿子儿媳便去了国外,从此音信全无。随后从出入境管理处得知,两年前的八月份,赵家儿子儿媳便去了国外,但是却没有赵老大的出境信息。而且,目前赵家在燕垣市的房子已经售出,赵老大不知所踪!   没有死亡证明,也没有其他的线索,赵老大会去了哪里?文硕觉得这件事情更为诡异。老伴儿出了意外,赵老大孤身一人来到市里投靠儿子儿媳。而仅过了两个月,儿子儿媳移民国外,扔下了自己的老爹不管,这一点似乎与理不通。   文硕此后又询问了大火村赵家的几个邻居,据他们说,赵家儿子是出了名的孝子,虽然他母亲性格泼辣了一些,但是无论何时,儿子从不违背老人的意思。这样的一个孝子,会扔下自己的老爹不管吗?   不过既然这条线索短了,文硕觉得暂时没必要耗费精神追下去,他只得将这件事情暂时搁置,转而去继续追查佟勋死亡的这条线索。他之后又去找了一次炎县县医院的祖世冲医生,得到的证词是一样的,佟勋的伤不可能是摔伤,百分百是被人打的。可是佟勋受伤的那一天,聂康的街坊邻里都没有听到异常的响动,难道老人被打的地点不是在聂康家门前?   三天过去了,佟勋的后事总算是完了。晚上,毕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里,安琪儿已经等候他多时了。父母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毕炜却没有什么胃口,只是吃了两口便说了句:“我累了,先去睡了。”起身离去了。   安琪儿帮忙收拾完后,才进屋,却发现毕炜躺在炕上,两只眼睛直愣愣地顶着屋顶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安琪儿坐在了枕头边上,说了句:“文队这两天一直在查这件事。”   毕炜叹了一口气,问道:“是不是很复杂?”   安琪儿很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毕炜说道:“没那么简单的。这几天,我虽然守着师父,但是对这件案子,却始终放在心上。我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猎物。”   安琪儿想要说一些别的话题来转移他沮丧的心情,她说道:“文队应该没问题吧?”   毕炜坐起来,点上了一支烟说道:“上学的时候,老文就不简单,你别看他不爱说话。一遇到案子,他的脑筋特别活络,话也会多起来。其实……我一直觉得,老文属于深藏不露的。你还记得人格分类的那个案子吧?要不是老文最后点破了姜胜的破绽,我想我们也不会那么快破案。”   “那我应该做什么?”安琪儿跃跃欲试,想要为毕炜分担一些烦恼。   毕炜想了一下,说道:“这样,你去帮老文。”   “啊?”安琪儿大感意外。自从她和毕炜认识以来,两个人就是搭档。这还是毕炜第一次让她去跟随文硕办案子。   看到自己未婚妻这副表情,毕炜忽然笑了:“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你两次向文硕提出抗议,说不想和我搭档的。怎么,现在舍不得了?”   安琪儿不愿意地说道:“那时候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我跟你说认真的呢!”   “我也是认真的。”毕炜郑重地说道,“这件事情,你和老文去查,比我要方便得多。”   “那你呢?”   毕炜沉默了片刻,说了一句:“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安琪儿听到这句话,颇为动容,她轻轻拉起了毕炜的手,呢喃说道:“毕炜,不管你要做什么,你一定要记得,安全是第一位的。因为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毕炜抽出手来,抚摸着爱人的脸庞:“放心吧,我懂你的意思。”   第二天,安琪儿醒来后就不见了毕炜。老毕夫妇问起了儿子的去向,安琪儿只是胡乱找了个理由。她不由在内心深处暗暗埋怨毕炜:自己潇洒地一走了之,却要自己撒谎来搪塞二位老人。   文硕这一天又来到了大火村,他得到了昨天接到了一个重要电话,是居委会打来的,说是有一个重要的线索忘记跟他说了。赵家曾经有一个孩子的,刚十几岁,正上初中。可是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今天文硕来到这里,就是想查清楚这件事情。   没想到刚到这里,就遇到了安琪儿。安琪儿问文硕,有没有见到毕炜。文硕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刚来这里的。”   安琪儿没作他想,将毕炜给自己的安排说了一遍。文硕道:“也好,你现在跟我去一个地方吧。”这些天来,都是他一个人东奔西走,每天在燕垣市和大火村之间往返,着实累人。有了安琪儿的帮助,自己的压力会小许多。   文硕他们来到了赵家原来的地点,问起了关于这个孩子的事情。邻居们都有印象:“对对对,记得这个孩子,还是个小姑娘呢,长得水灵,人也聪明。好像是叫赵静吧?村里这么多长辈,给她介绍一遍,下次见面她都记得叫什么,从来没有差过。”   “这个孩子后来去哪儿了?”   “哟,这可就不知道了,反正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了。”   对于赵静的下落,全村都无人知晓,只有一个人提到,说赵静是在市里的一所初中上学。文硕回到了燕垣后,就急忙追查这一线索,却发现,这个叫赵静的女孩儿,本来是就读于燕垣市十六中学。可是到了初二那一年,也就是三年前,他父母来给她办了转学手续。至于转去了那所学校,十六中的校方并不清楚。   文硕问道:“当时为什么要转学呢?”   时任赵静班主任的老师回答说:“那时候赵静的状态很差,听说是沉迷上网。她一个女孩子,每天下午放学后都要去网吧。后来跟他家长沟通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家人已经在网吧抓住过她好多次了,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可是都不见效。我记得转学的时候,我也问起了他父母。他爸当时的表情很得意,说找到了给赵静戒除网瘾的方法。我身为老师也知道,这种方法一般都是吓唬人的。对外界物质世界产生依赖和上瘾,是青春期少年最容易出现的问题,不是靠一些药物或者其他的物理手段就可以轻易戒除的。但是我说了这些话,赵静的父亲根本不听,没办法,最后还是给孩子办理了相关手续。”   看来,收获不是没有,最起码知道了赵静转学的理由。在回去的路上,安琪儿说道:“我知道一些私立的学校会实行军事化的管理,打着给孩子戒除网瘾的旗子,暗地里却干着许多非法的勾当。”   文硕点头说:“比如说杨永信?这种事情我也听说过。燕垣市附近有这样的学校吗?”   安琪儿拿出了手机翻找,可是当她看到搜索结果后,反而为之一愣。她怔然拿起了手机给文硕。文硕赫然清楚地看到了上面排名第一的学校——玉章书院! 第十二章 你师父那天表现得很不正常   文硕之前从安琪儿的口中听说过,毕炜的三师弟聂康目前在玉章书院任职体育老师。难道赵静是转学到了这里吗?文硕很奇怪,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也太巧了。佟勋受伤,跟聂康有关,而且那天正巧是玉章书院去大火村初中进行教学交流;如今,赵静又跟玉章书院扯上了关系。最蹊跷的是,赵家夫妇移民国外,既没有带上老父亲赵老大,也没有带上女儿赵静……这爷孙两人就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似的。那两个月的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文硕和安琪儿商量了一下,只是在这里凭空猜测也得不到什么,当务之急是要先去玉章书院看看情况再说。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毕炜却来到了大火村初中。他一个人坐在了院落里的篮球场抽着烟。这家初中的规模并不大,只有初一初二两个年级,初三需要转去县城的初中上学。随着近些年生活条件越来越好,许多家长都是直接将孩子送去了县里市里的学校上学。大火村初中的生源越来越少。时至今日,全校只有两个年级,六个班。   从教室里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毕炜蓦然想起了自己的上学时光。那时候,自己也是在这里完成了初中的学业,每天放学,他就会徒步去佟家习武。有一次,面对校园欺凌,毕炜将一个人打翻在地。不仅挨了自己父亲一顿打,还挨了师父一顿揍。毕炜想起这一幕,不觉笑了。   下课的铃声响起,孩子们蜂拥而出。老毕带着教案走出了教室,毕炜跟了上去。在办公室里,老毕得知儿子的疑惑后,回想了一下:“唉,那天的事情不都跟你说了嘛。玉章书院就是过来抢生源的,这事全校上下都知道。他们这么一折腾,咱们学校又少了五分之一的学生。这不刚又把两个班合在一起了吗?”老毕喝了一口茶水,看着儿子困惑的神情,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你不会认为你师父受伤,是跟玉章书院有什么联系吧?”   毕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师父佟勋那天去找三师弟聂康,目的是什么呢?是为了叙旧吗?没有这个道理的。假如只是叙旧的话,师父不至于伤成那样。聂康为人虽然圆滑,但是师父的话不敢不听。而且向来是徒弟看望师父,哪里有师父看望徒弟的道理?毕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问道:“爸,那天你见到我师父了吗?”   “见到了呀!”   “说了什么没有?”   老毕爽快地说:“说了,怎么没说?”他回忆了一遍那天发生的事情:篮球场里,玉章书院的孩子们穿着整齐干净的衣服,一人面前一张条案,他们表演着书法。每一个人都聚精会神的。在后面的主席台上,玉章书院的老师们一个个都是盛装出席,脸上洋溢着笑容。   相比之下,村初中的老师们穿着平时的粗布衣裳,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写满了落寞与失望。有的人甚至产生了自卑的心理,觉得村里的孩子跟城里的孩子比起来,差了许多。再看到身边玉章书院老师们的那一张张嘴脸,从心底觉得恶心,认为他们那种笑容,带有很大的嘲讽意味。   老毕受不了这样的氛围,他找个借口离开了主席台,自己去一边抽烟了。这时候,一位老人靠了过来:“毕老师。”   老毕一回头,看到是佟勋,说道:“哦,原来是佟师父,您老人家最近身体还硬朗吧?”   佟勋叹了一口气,背着双手用下巴指了指那些孩子们:“你咋看?”   老毕不想在乡亲们面前说什么,只是干笑了两声:“挺好。”   哪知道,佟勋却摇了摇头,叹了口长气走开了。任凭老毕在身后怎么叫,他都不回应了。   说完这些后,老毕又加了一句:“儿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爸,你看看,咱们俩你还见外啊?赶紧的。”   老毕说道:“你师父那天表现得很不正常。”   “啊?”   “我可不是说老爷子的精神不正常,是他的行为举止。你不知道,村民们知道玉章书院要来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很高兴。那天大家看得也都很尽兴,可是你师父好像很失落的样子。我后来又观察了他一阵,老爷子可是一直皱着眉头的,似乎这心里老大的不痛快。”   毕炜虽然说最近一段日子跟师父来往的少了,但是老人家的脾气他是清楚的。市里的学校来村子里搞交流,按理说这是好事,换做以往师父肯定会很高兴。但是为什么那一天,他一点儿也不高兴呢?毕炜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念头:我爸他们这些老师不高兴,是因为玉章书院是来抢生源的,老爷子不高兴难道也是因为这个?毕炜想了想,觉得不大可能,教学这东西,老爷子根本不懂。佟勋一生生活坎坷,学历只有小学文化。这样的一个人,是不可能提前看穿玉章书院的抢生源阴谋的。   毕炜离开了学校,他独自一个人往回走,同时仔细思索着这件事情,他觉得自己把这件事情过于复杂化了。师父那天之所以不高兴,肯定是冲着玉章书院的,这一点从他与老毕的对话中就能看出来。对玉章书院不满,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事情。聂康就在玉章书院教书,那么师父去找聂康,十有八九是想说这件事的。   佟勋为人正直也古板,对任何事情都严格要求。他发现了玉章书院的一些问题,便去找聂康理论,这个可能性是非常大的。毕炜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推断很对。他当即动身,前往佟家。自从师父的白事完毕后,聂康说过自己会在佟家住上两天。他要去找聂康质问此事。   毕炜来到了佟家后,敲了几遍门都没有回应。反倒是旁边的邻居出来了:“别敲啦,人没在。”   迟尚贤、佟习男加上聂康三个人呢,难道都不在吗?毕炜问了一遍。   邻居说道:“你师父的事完了之后,当天晚上他们就走了,没说去哪儿,反正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呢。”   毕炜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转身就跑。安琪儿走的时候,把车留给了他。毕炜跳上车喊了一声:“我走了啦!”发动了车子一溜烟儿地返回了市里。   毕母听到声音出门看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毕母叨咕着:“这孩子,都快要结婚了都没个正经模样。”   毕炜开车一路疾驰,于当天下午到达了玉章书院门口。在停车场里,他转悠了许久才发现了一个停车位,正要开过去,却看到了一辆牌照颇为熟悉的车子抢先开进了停车位里。毕炜拉开车门下了车,而那辆车上的两个人也下来了,正是安琪儿和文硕。   一见面,安琪儿就跑上来:“你没事吧?”   毕炜摇了摇头,他问文硕:“怎么样?”   文硕指了指玉章书院,说道:“查到这儿了。”   毕炜深吸了一口气,说了句:“我也一样。”   两个人看着这个恢弘大气的门口,以及门楣上高高悬挂的蓝底金字的匾额,心中百感交集。两个人分别查两条线,却不约而同地都查到了这家学校的头上,在这座深宅大院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三人走向了大门口,上次的那个保安还要阻拦。毕炜亮出了警官证说道:“叫聂康出来!” 第十三章 说得好!   聂康闻讯跑出来的时候,看到了门口惊奇的一幕:往日里门口那个盛气凌人的保安被手铐锁在了门口的防护栏上,而且左脸有一大块淤青,很明显是被人打的。这小子一改平日里气焰嚣张的态度,反而是垂头丧气地低着头。   聂康连忙走过去问是怎么回事。那个保安见到聂康,仿佛是见到了救星般,正要站起来,却被毕炜一道凌厉的目光震慑住了,刚刚要直起来的两条腿又弯了下去。   “这话怎么说的,这是怎么了?”聂康想要做个和事佬。   毕炜说道:“老三,我想见你一面太难了吧?这小子还三番两次的捣乱,我这么做也是实属无奈啊!”   聂康说道:“二师兄,我刚才正巧有课,刚下课我就赶来了。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放了他吧。”   毕炜点点头:“好,给你个面子。”毕炜走过去,解开了保安的手铐。这保安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他一溜烟儿地跑进了治安岗亭里,关上了门。   聂康问毕炜因为什么事情来找他。   毕炜伸出了两根手指:“两件事:第一是听说大师兄和小师妹来你这儿了,我来看看他们,这是私事。第二件事嘛,跟我的同事有关,不过是公事了。”说完,他看向了身边的文硕。   文硕轻咳一声,拿出了证件说道:“聂先生,我是市公安局刑警队的,有一些事情需要贵校予以协助调查。”   看到文硕一脸严肃的样子,聂康迟疑了片刻,他看了一眼毕炜,说道:“我就是学校里一个小老师而已,你们有话要问的话,我得请示一下院领导,要不你们三位稍等一下?”   毕炜笑着说道:“不急,慢慢来。”   聂康的目光注意扫过三人,然后才慢慢转过身去,重新走进了那扇大门后。良久之后,聂康重新出来了,不过他身边多了一个中年妇女。这女的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画着厚厚的妆,架着一副窄窄的方框眼镜,走过来和三人一一握手。   女人自我介绍:她是玉章书院里的副校长,叫徐中。几人相互寒暄了几句后,徐中就带着三人来到了院方的会客室。文硕一坐下来就开门见山:“徐老师,这次我们来是为了一个学生来的。”   徐中面容富态,时刻保持着笑呵呵的样子:“能惊动咱们人民警察,这个学生来头不小啊,请问是哪位学生呢?”   “是一位女学生,名字叫赵静。”   徐中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我们在校学生有三千多人……我也不记得有没有这样的一个学生了。这样,你稍等一下,我让教务处的老师过来。”说完,她起身去打了一个电话。   而毕炜则在这时对聂康说道:“老三,他们在这里办公事,你就帮我处理一下私事吧。带我去见见大师兄和小师妹?”   聂康很爽快地说:“成,咱们走。”两人刚出去,徐中就回来了,她给二人各自倒了一杯茶。不多时,又进来了一个人。这个人紫棠脸,说话瓮声瓮气的。徐中介绍说,这是教务处的张老师。他带来了一个U盘:“自从学校创建之后,所有的学生名单都在这里了。”   文硕他们很快便在电脑上查阅,根据赵静的年龄来判断,这份名单上对得上号的,一共有四个人。可是看到这四个人的照片及家庭情况后,文硕又很快否定了这一想法。难道赵静根本就没来这里上过学?   徐中见文硕的眉头越皱越紧,她说道:“这个名字很普通的,有很多重名的人也属于正常情况。”   文硕问道:“我们要找的女孩儿,是从十六中转来的。”   “十六中……”张老师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学校里确实是有十六中转来的学生,但是我在学校十几年了,印象中没有一个叫赵静的女孩儿。”   文硕和安琪儿相互看了一眼,两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疑惑。难道这件事情是自己猜错了吗?   聂康的办公室里,一杯香茶冒着香烟,毕炜闻了闻:“嗯——真是好茶啊!老三,你这日子过得可真不错,为人师表,受人尊敬,还能收礼。不像我们这工作,只要你敢收礼,马上就有人查你。”   聂康笑了:“师兄啊,你怎么知道我这茶叶是有人送的?”   毕炜说道:“你在这儿当老师一个月有多少钱?体育老师,恐怕不多吧?再说了,现在这些当家长的,哪个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给老师送礼,这不正常嘛!”   聂康笑道:“行啊,师兄,还是你厉害。难怪你能当警察呢!”   “你们学校一年的学费是多少?”毕炜忽然饶有兴趣的问。   聂康说道:“初一初二的话,一年学费是三万五。初三的话是最贵的,差不多五万吧!”   毕炜听到后连连咋舌:“瞧瞧,你们这就是贵族学校嘛!家长送你些好茶叶,这也是应该的。”   说话间,迟尚贤和佟习男先后进来了。只是因为前几天的不和,迟尚贤看到毕炜的时候,脸上全都是怒容,他拂袖要走。聂康眼疾手快,急忙拉住了他:“哎哎哎,大师兄。冲师弟的面子,好不好?”   迟尚贤被拉了回来,不过他眼睛根本不看毕炜,只是坐在了一边玩起了手机。佟习男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聂康冲毕炜使眼色,让他说些软话。毕炜笑了一下,说道:“师兄,还在生我的气啊?”   “哼!”迟尚贤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轻笑,没有说话。   毕炜知道迟尚贤的脾气,他索性问起了佟习男:“小师妹,你们在这儿过得怎么样?”   佟习男轻轻点头,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聂康笑着说道:“二师兄,你别看我们这学校是私立的,教师待遇还不错哩,要不我也不会把大师兄和小师妹安排在这里了。”   毕炜也笑了:“呵呵,好,真好。哎呀,听得我都想来你们学校当老师了。”   聂康说道:“二师兄,你可别拿老三我逗闷子了。你现在是国家干部,吃皇粮的,怎么会屈尊来我们这么一所小学校呢?”   毕炜说道:“老三,实话实说了吧。警察这碗饭不是那么好吃的,有的时候职责所在,会不可避免的得罪一些亲戚朋友。”说完,他的眼神饶有意味地看着聂康。   聂康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定,他看向了迟尚贤,最终却对毕炜说道:“这些都很正常,就算不是警察,这朋友之间,不也经常闹矛盾嘛。”   毕炜突然一拍桌子:“说得好!”惊了另外三人一下,他朗声说道,“老三,有你这句话就好。我问你,你们学校去大火村搞所谓的教学交流那一天,师父去找了你,没错吧?”   “没错啊!”   “师父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不是说过了嘛,师父那天来,只是来看看我的,他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功夫有没有撂下。无非就是一些平时的事呗。”   毕炜的双眼看着他,说道:“还有呢?比如说你们学校的事情,师父没有说过吗?”   聂康不禁笑了:“二师兄,你不会怀疑师父的受伤跟我有关系吧?”   毕炜点上了一支烟,悠然说道:“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   “毕炜!”迟尚贤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你从我们家闹到了这里,你究竟想怎么样?”嗓门大得差点儿把房顶掀起来。   毕炜正要说话,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报告”,一声清脆的声音传了进来。 第十四章 这老不死的耍流氓   聂康小声说道:“二师兄,你不要发火;大师兄,你也小声点儿。学生来了,你们都注意形象。”他说了声:“进来。”   门开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走了进来。看她的年纪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雪纺裙,皮肤白皙,走起路来步伐轻盈。这女孩儿长得十分秀气,一进屋,看到这么多人在,主动打招呼:“聂老师好,迟老师好,佟老师好。”不过她看到毕炜的时候,明显愣住了,不知道这位老师该怎么称呼。   聂康说道:“这位叫毕老师就行。”   小姑娘刚想开口,毕炜抬手阻拦说道:“哎,可别叫什么老师,你叫我毕警官就行了。”   “啧,师兄!”聂康还想说什么。   毕炜说道:“你们是老师,我是警察。你们为学生着想,而我只为案子的受害人着想。我们不是一个系统的。”   听说眼前这个人是警察,小姑娘的脸上突然显出了一副错愕的神情,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她走到了聂康的面前说道:“聂老师,我们班的章埔请假了,所以这一节课没有体育委员了。”   聂康想了一下,说道:“那让王立强带队吧。”   “是。”说完,这小姑娘就出去了。   毕炜看到这一幕,觉得很奇怪,他上初中的时候,学生是很少会跟老师说“是”。看上去,不像是学生,反而像是军人或者警察了。对于这一点,聂康有着自己的解释:“学校实行军事化的管理,要求学生们对校方的命令必须执行,所以学生们对于老师的话,只能回答:’是’。”   毕炜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么说,你这个体育老师,更确切地来说,应该是教官才对。”   聂康不理会这些,他说道:“二师兄,我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师父的事情,但我聂康可以拍着自己的良心说,师父的事情真的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道理咱是明白的。我怎么可能害师父呢?”   调查案件,不可能只采信一些人的口头承诺。毕炜深知自己这位三师弟的脾气秉性,想要从他的嘴里套出自己想要的情况,难于登天。看来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所以很快,毕炜就把这些话题扯开了,他们聊起了一些家长里短。两个小时后,毕炜从办公室里出来,聂康亲自相送,迟尚贤却推说有课,和佟习男走了。   这一路上,学生们看到了聂康,都主动让路,站在两遍鞠躬,道一声:“聂老师好。”聂康心安理得地点头回应。这种待遇是毕炜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即便是高官得坐如张书记、游旭那样的人物,也不见有人向他们鞠躬行礼,道声辛苦。   毕炜纳罕地问聂康:“这都是你教的?”   聂康“嘿嘿”一笑:“我们有专门的礼仪课,课上教的就是这些。”   毕炜耸了耸后背,觉得有点儿不适应:“让学生向老师鞠躬……是不是……”   不等他说完,聂康笑着说道:“师兄啊,你想多了。一个国家的发展,与尊师重道是分不开的。越是发达国家,越对老师尊重。如果一个国家的人不再尊重老师了,那么这个国家的发展也就无从谈起。老师才是基石啊!”   毕炜对这一点深以为然,他说道:“希望你这番话,师父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可以听到。”   聂康不觉愣住了。   两人走到了学校的花园里,竟然偶遇到了由徐中陪同的文硕与安琪儿两人。毕炜和他们见面后,只是做了一个眼神的交流,没有说什么。花园里有很多学生本来在课外活动,看到徐中后,却都变得噤若寒蝉起来,大家全都不说话了,主动站到了一边。   几人又说了一些场面话后,便告辞了。在回去的路上,无论是文硕还是毕炜,都没有太大的收获。两个人都沉默着。倒是安琪儿说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刚才学生见到了徐中的样子?”   毕炜问道:“你觉得有问题?”   安琪儿说:“我看到有几个学生在发抖,似乎是很怕这个徐中。”   毕炜拿出手机查了一下,递给安琪儿看:“看见没,这个徐中,是玉章书院的副校长;但是她还有一个身份,是正校长吴玉章的妻子。”毕炜说完后,自己也觉得不对劲。他的眉头渐渐拧在了一起。   安琪儿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毕炜说道:“琪儿,你说得对,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文硕开着车,问了句:“有什么问题?”   “你们想一想,我们上学的时候,没必要记住每一位校长的名字吧?通常,副校长的名字我们是记得住的。可是面对那几位副校长,有的时候他们走在路上,我们都认不出来,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个疑点,徐中是副校长,可是学生们为什么见到她之后会那么害怕呢?”   “会不会徐中是个特别严厉的老师?”   毕炜摇了摇头:“她只是副校长,而且负责的是学校的引导宣传这一项工作,根本没有从事教学,这样的一个人,很少在第一线与学生展开交流。”   三个人都沉默了,可是这种事情,只能是想一想而已。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猜想臆断。想要知道玉章书院的秘密,只能是找出其中的关键证据。   晚上下了班,安琪儿开车回家。毕炜因为有点儿累了,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一直闭目养神。然而就在此时,一阵紧急的刹车将毕炜震醒了。要不是他系着安全带,非得撞上侧边的中控台。毕炜揉着酸痛的肩膀:“什么事?”   安琪儿说道:“前面在打架。”   毕炜往前方望去,只见路边围了不少人,一群健壮的年轻人正蜂拥而上,对一位老人拳打脚踢。毕炜赶紧解开了安全带:“妈的,还有没有王法啦?!”   安琪儿见状,也急忙下了车跟上去。   路边,看热闹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有的人嬉笑,有的人拍照。老人扛不过几个年轻小伙子的追打,他抱着头想要跑。每跑到一个方向,围观的人群就自动闪开,空出一大片地方来。打人行凶者共有四五个人,这些人的拳头雨点般地落下去,打得老人哀嚎连连。   “住手!”毕炜冲进人群里,喝止住了几人的暴行。他想要扶起躺在地上的老人。   但其中的一位年轻人不服气,指着毕炜叫嚣:“你哪儿他妈来的,敢管我们的事?”   毕炜亮出了证件:“警察!”   几人见毕炜是警察,有的人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但是领头的那个年轻人不依不饶:“警察怎么了?警察就可以徇私枉法啊?”   毕炜苦笑,这怎么还跟徇私枉法扯上关系了?安琪儿也过来了,她搀扶起了老人。这位老人看年纪也有六七十岁了,一头花白的头发,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子馊味。看上去像是一个流浪汉。毕炜实在搞不清楚,这样的一个老人,怎么会跟一帮年轻人发生冲突。   “怎么回事,你们先说说看。”毕炜问那群年轻人。   为首的那个人怒气冲冲地说道:“这老不死的耍流氓,他他妈的扒我妹妹的裙子!”   毕炜听说是这个原因后,也很惊讶,他看向了身边那个老人。安琪儿还搀扶着老人,毕炜急忙一把拉开了安琪儿挡在身后,指着老人喝问:“怎么回事,你说说!” 第十五章 你老伴儿是怎么死的?   老人听到这话,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   年轻人气愤地说道:“还敢说没有?我兄弟都看见啦!”   围观的人群里站出来了一个胖子:“没错,我瞧得真真儿的。”   “没有,我真的没有。我找她,是有事想问她的。我……我这么大把年纪了……怎么……怎么……”老人情绪激动之下,竟说不出话来了。   年轻人再度冲了上来,飞起一脚骂道:“老子今天打死你!”   这一脚力度十足,冲着老人的面门踢了过来。毕炜见机,一把抓住了年轻人的脚腕,轻轻一扬手,年轻人接连后退了三五步,一个屁墩儿坐在了地上。毕炜喝道:“我还没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呢,你着什么急!我问你,你妹妹呢?”   年轻人没有想到自己拼劲全力的一脚会被毕炜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他说道:“送……送回家了,出了这事,不可能让她留在这儿啊!”   毕炜转而问老人:“你说,是怎么回事?”   老人的喘息平复了许多,他缓缓说道:“他的妹妹以前跟我的孙女是同学,我找她就是想问清楚我孙女……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年轻人忍不住骂道:“你个老不死的,胡说八道!”   “我……我……我真的没有胡说。我知道你妹妹叫何茜,她真的是我孙女的同学啊。初中的时候,她们是一个班的。”   听到老人的这句话后,年轻人愣住了。   毕炜问道:“他说的对吗?”   年轻人反应过来了,却仍然不敢相信,他说道:“你说你孙女和我妹妹是同学,那她们在哪所学校读书?又是哪个班级的?”   老人说道:“是在玉章书院,初二的乐山班。”   此言一出,不仅是年轻人惊呆了,人群中发出阵阵私语,就连毕炜和安琪儿都错愕万分。毕炜急忙抓住了老人的胳膊:“你孙女叫什么名字?”   老人接着说出了一个足以让他们欣喜万分的名字:“赵静。”   市公安局的接待室里,老人的面前放着一杯热茶。他两只手捂在茶杯上,浑身还抖动不停,想必是那些人凶神恶煞的影像深深留在了他的脑子里。毕炜说道:“赵大爷,现在没人能伤害你,就把你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吧。”   老人突然间泪目潸然,他慢慢地打开了话匣子:赵老大,炎县大火村人。孙女赵静,原本是燕垣市十六中的初二学生,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沉迷了网络。自此,学习成绩一落千丈。老师说,她白天在课上经常打瞌睡,无精打采的,讲课的时候她根本不听。就这样,赵静的学习成绩从全年级第二名,掉落到了全班的中下游。这仅仅是半年之中发生的事情。   父母意识到了孩子的不对劲,就给她办理了转学神情,说是要送她去一家封闭式的私立贵族学校上学。   毕炜想起来了,在网上关于玉章书院的宣传,他们的确是以此为噱头的:私立贵族学校,全程灌输贵族教学,经史子集,琴棋书画;师资力量雄厚,任课老师全都是拥有国家教师资历的名校名师;风景宜人的学习环境,中国园林式的校园及学习氛围……而这些,在迫切改变孩子陋习的家长看来,无疑是最佳的选择方案。   赵老大喝了一口茶说道:“后来……赵静这孩子就被送去了玉章书院。我曾经想去找孙女,看看她。可是学校的保安拦着不让进,说学校是什么军事化的封闭式管理,除非是放假,否则根本见不到孩子。我很生气,孩子来这儿是上学的,不是坐牢的,凭什么不让我看?我想让我儿子去跟学校说说,可是我儿子觉得,孩子既然送来了这里,那么就应该遵照学校的规定,他反而劝我没事别老跑去学校打扰人家……”   毕炜摸出了一支烟递给他:“后来呢?”   赵老大接过香烟去,沉默了片刻,说道:“后来,后来孩子我就没有见到。可能是被她父母接到国外去了吧?”赵老大的眼神有点儿飘忽不定。   毕炜说道:“大爷,我们是同村的。你可能没有见过我,咱们村初中的毕老师,那就是我爸。我希望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说出来,警方会尽力帮你解决。”   赵老大小声地嘀咕:“我要说的都说完了。”   “说完了?”毕炜将一份资料拍在了桌上,“你老伴儿束雅琴是怎么死的?”   赵老大一惊:“你……你们怎么知道?”   毕炜看着他的双眼说道:“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一五一十,警方都已经查清楚了,否则我们也不会带你回来。就看你老实不老实了!”   通常情况下,人被带回局里,再被这么一吓,肯定是要实话实说的。可没想到赵老大反而双膝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政府,我冤枉啊,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旁边的于广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扶起来:“哎呀,大爷,你这是干什么,你赶紧起来,快起来!”   赵老大重新坐回了座位上,他擦了泪,被毕炜这么一唬,终于把实话说了出来:“三年前……我孙女赵静转学去了玉章书院。估摸着是两年前的事了……暑假的时候,孙女来我们家里了。头几天还好,可是后来,我看她情况不对劲。她吃东西没什么胃口,吃上两口就要吐。我担心她生了病,就带她去医院里查了。没想到……没想到……”赵老大忽然哭了出来,“我孙女被人糟蹋了,她怀了孩子了!”   毕炜心头一惊,手里夹着的香烟掉到了地上。   “我那个气啊,真恨不得打死这丫头。可是她是我的孙女啊,我不忍心,我问她那个男的是谁。她不肯说,她跪在了我面前求我不要说出去。我也知道我儿子的脾气,如果这件事情被他知道了,我孙女非得被他打死。还有我老伴儿,她的脾气更臭。家里丢了点儿什么,她都会去村口骂上三天三夜,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我孙女以后怎么做人啊!我不忍心我孙女受这苦啊,没办法,我就答应下来了。那几天,我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天天自己坐在院子里长吁短叹的。还大病了一场。”   一个正在上初二的女生,却怀了孕,不要说是当爷爷的,就算是毫无血缘关系的旁人,听到这件事后都会觉得痛心疾首。   赵老大掐灭了香烟,擦了一把浊泪,继续说道:“这件事本来我可以瞒着的。可是后来……后来我老伴儿还是知道了。因为我生了病,她去医院拿药,遇到了那个医生。医生无意中说起了这件事。我老伴儿回来就气坏了,她拿着笤帚要打孙女,被我拦住了。可是这孩子肯定不能留啊,要不我孙女咋做人?打掉这个孩子需要花两千多,这点儿钱我还是有的。那天下午,我把钱取出来了,对老伴儿说,让她带孩子去做手术。可是老伴儿把钱推了回来,她说:’你别动自家的钱,我有办法。’我也不明白她说什么呢。要说我们知道那个畜生是谁,这笔钱就该他家来出。但是我孙女铁了心了,不管我们怎么问,她都不肯告诉我们那个男的是谁。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都没用。第二天天不亮,我老伴儿就起床了,我问她去哪儿。她说:’我去拿钱。’然后就走了,谁知道这一走……再也没有回来。” 第十六章 聂康死了!   毕炜听到这里,没有说话。他之前早已从文硕那里了解到了这条线的具体信息:赵老大的老伴儿束雅琴想必就是在那一天出事的。   果然,赵老大接下去说道:“那一天,自从我老伴儿出去后,我这眼皮就一个劲儿跳。我总觉得她要出事。可是临出门前,我问她去哪儿,去干什么。她只说是去要钱,其余的事情一件都不说,我心里寻思着会不会她知道那男的是谁了。我这么一想,反倒宽心了。警察同志,你既然也是大火村的,就应该知道赵二婶是个什么样的人吧?她轻易不会吃亏的。我就耐心等着,等她回来就带着孙女去做手术。可是到了中午的时候,邻居突然来我家告诉我说,我老伴儿出事了!人已经送去了医院,怕是不行了。我一听就急了,顾不上孙女了,和邻居赶紧去了医院。到了医院一看,我老伴儿还在手术中。大夫只是劝我别着急,等等看。哪知道……还是等来了抢救无效的话……”   赵老大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后来大夫跟我说,我老伴儿脑后破了一个大洞,人送来的时候就不行了。我后来问发现她的乡亲,他们说,路过聂家门口小巷子的时候,就在那个上坡的台阶那儿看到了她,还是聂康和乡亲们把她送到医院的。”   “等等。”毕炜忽然打断了他,“你的意思是,聂康也在,是吗?”   “是啊。”赵老大怔然了一下,不明白毕炜为什么这么问。   “他那天在家?”   “在家,我记得很清楚,他是老师嘛,学生们放暑假了,他也在的。后来我还因为我孙女的事情找过他,他说这件事情他并不知道。因为他只是体育老师,生活上的事情不归他管。不过他还是拿了两千块钱给我。”   毕炜喝了一口水:“那您继续往下说。”   “孩子除了这事,她奶奶又没了,总之是瞒不住了。我儿子儿媳全都知道了,他们很愤怒,找到了学校。不过警官,有件事非常奇怪,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赵老大小心翼翼地说道。   “尽管说,什么事?”毕炜变得敏锐起来。   赵老大咽了口唾沫说道:“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是父母就肯定会很生气的。每次他们去跟学校说这件事,回来后我都会打听这件事。那时候我儿子还说,要不就走法律途径,先报警,然后请律师打官司,告学校。我听到后当然反对,觉得这件事情闹大了,对孙女的名声不好,我就跟他们说,先不要告,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稳妥的解决办法。比如说,找到对方的家长,让他们站出来认错道歉,赔上一笔钱。我儿子就说我,他不让我管这件事。那时候他可是铁了心的要给我孙女讨回公道的。但是过了没多久,大概只有半个月时间吧,我儿子他们对这件事竟然不提了,任凭我怎么问,他们都只字不提。后来问烦了,他们就骂我……这件事我也不敢问了。但我还是想办法去学校打听,才知道,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   “我也不知道啊。我问知道这件事的人,他们都不说。就连我孙女都不提这件事,后来,我孙女就被亲戚接去外地了,说是一辈子都不想回来了。没过多久,我儿子儿媳也都移民了。”   原本以为,找到赵老大,许多疑点都会迎刃而解。哪知道,却翻出了更多的谜团。但是看过了赵老大的口供后,文硕说道:“最起码可以肯定,白天徐中他们给的那份儿名单,是假的。赵静的确在玉章书院上过学,而且还出了事。”   毕炜拿了一只香蕉,剥开皮边吃边说:“不止是这些,我师父出事,聂康在家;赵二婶出事,聂康也在家,我觉得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巧,这小子肯定有问题。”   安琪儿看着毕炜:“你这么不相信你的师弟吗?”   毕炜嘴里吃着香蕉,扔掉了香蕉皮:“就因为他是我师弟,我太了解他了。从小他就滑头,经常犯错说谎。”   文硕说道:“这样好了,二十四小时盯紧聂康,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好,我这就安排。”   毕炜第二天到了市局,马上安排于广、关皓、林书艺、曹旻、李安、时志刚六人负责监视聂康,每三人一组,二十四小时轮换。哪知道,他这边刚安排完毕,就接到了一个令他匪夷所思的消息:聂康死了!   毕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讶得嘴巴都没有合拢。他立即带人赶赴现场,事发地点正是在玉章书院体育场的一间更衣室里。这里,却没有一个看热闹的学生,学校的保安和老师倒是将这里围得满满当当。   更衣室的门口站着两位警察,入口处也被黄白相间的警戒线封锁起来了。一见到毕炜等人,辖区派出所的所长上前介绍了情况:“今天早上八点接到的报警电话,现场的情况有点儿恶心,你们最好有个思想准备。”   毕炜很奇怪,身为刑警,死人的场面见得多了。不过当他拉起警戒线,钻进去后,看到三师弟的尸体情况,差点儿没有当场吐出来。   聂康全身上下没有穿一件衣服,赤裸体地躺在了由四张课桌拼成的“床”上。他的手脚伸开,四肢全被一寸多长的大钉子钉入了课桌中,呈一个“大”字形。生殖器被人割去,舌头也被斩断了,肚子被剖开,现场的血流了一地。聂康的两只眼睛瞪得像两只牛眼,诉说着他最后的惊讶与不甘。   尽管毕炜心中认定聂康与师父佟勋的死有关,可是看到他这副惨象,毕炜还是于心不忍。   “报警的人呢?”   “是个学生。”所长说完,就让人把这名学生带来了。   毕炜看到,眼前站着一个男生,十四五岁的年龄,脸上稚气未脱。他已经被吓得面无血色,浑如筛糠般抖个不停。   毕炜问道:“把你发现尸体的情况再说一遍。”   男生显然是被吓坏了,没有听到毕炜的话。直到毕炜又说了一遍,他才恍然回过神来。男生战战兢兢地说道:“我……我是……是初……初二……乐水班的……我……我……”所长在一旁听不下去了,说道:“还是我来说吧。”他之前已经了解过一遍情况了,于是说道:“他叫李墨涵,是初二乐水班的足球队队长。最近学校里要搞足球联赛,他一早来这里,是想把足球装备,就是球衣球鞋什么的给大家放好。因为他们的比赛是上午九点就开始了。”说完,他还问身边的李墨涵:“是这样吗?”   “嗯……嗯……”李墨涵汗如雨下,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毕炜点了点头,转回身去,看着现场的工作人员对着聂康的尸体拍照。闪光灯下,聂康的那张脸显得尤为恐怖。毕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只是对这些人嘱咐了几句:“小心点儿,不要落下线索。”   “是。”众人应和。   毕炜独自一人走到了外面,他点了一支烟,心中思索道:难道真的有这么巧?自己刚刚查到了聂康的头上,他就死了……是有人预谋已久的,还是真的是一场意外?毕炜的眼神扫过了学校那三四米高的围墙,默默念道:高墙背后,究竟掩盖了怎样的罪恶? 第十七章 这件案子可能和性有关   毕炜正凝神思虑间,抬头在围观的人群中看到了迟尚贤,只是他的身边不见了佟习男。迟尚贤也看到了毕炜,当他见到毕炜朝他走来的时候,他选择了回避,转身离去。毕炜心中纳罕:聂康死了,自己心中难免伤悲,没有流露于外是因为,自己怀疑师父的死和聂康有关。而迟尚贤不同,他最近和聂康走得很近。聂康惨死,为什么他的脸上一点儿悲伤的表情都看不到?   毕炜加快了脚步追上去,叫了一声:“大师兄!”   迟尚贤转回身来,看着毕炜,只是打了一个招呼:“毕队长好。”语调之中分明充满了敌意。   毕炜没有在意这些,只是说了句:“老三死了。”   迟尚贤没有反应。   “难道你没什么想要说的吗?”   迟尚贤叹了口气:“这不正合你的心愿了吗?”   毕炜听到这句话后,愣了一下。   迟尚贤继续说道:“老三死了,在你看来也可以告慰师父的在天之灵了。”他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留下了毕炜一个人在风中伫立。他不明白迟尚贤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毕炜虽然怀疑师父的死和聂康有关,但是从来没有在迟尚贤的面前表露出来过。难道他知道这件事了?   一所封闭的学校内,发生了命案,而且凶案现场如此的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痕检科在现场发现了一把匕首,经鉴定,确认这是夺走聂康性命的凶器。在会议室里,看到投影幕布上一张张放着凶案现场的照片,痕检科的工作人员做着报告,毕炜的心头却疑云迭起。尤其是当尸检报告说,在死者的胃里发现了安眠药的成分,这更加令他笃定了心头的想法。   轮到毕炜发言的时候,他简单地说了一下对于现场情况的心理分析:“死者聂康,被人割去了生殖器,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从侧面反映了这件案子可能和性有关。”   此言一出,有不少人赞同。毕炜继续说道:“从尸检结果中看,死者的死亡时间是晚上的11点到12点之间,我们从校方了解到的情况是,学生们每天晚上十点左右就熄灯休息了。这个时间点,宿舍楼是紧闭的。这一点我们也问过了几栋宿舍楼的宿管,他们都说昨晚十点之后,没有学生出去过。加上死者聂康曾经习武,所以我觉得,学生动手杀人的可能性很低。”   对于这一点,李安有着不同的看法:“毕队,如果是聂康被人灌下了安眠药,那么谁都可以动手的,就算是一个未成年人,也没问题呀。”   毕炜说道:“的确,聂康的死不能完全和学生脱离关系。事发后,我们在现场盘问了一些聂康所带的班级,以及和他接触较多的学生和老师。据他们所讲,聂康平时很少跟学生来往,毕竟他不是文化主课的老师,相比于学生,他跟老师走得更近。而且,学校的保安也说,平时十点之后,在校园里几乎就看不到学生了。根据上面这几点情况,我觉得可以锁定犯罪嫌疑人的以下几点特征:第一,凶手与死者的关系很熟,不管他(她)是学生还是老师,只有这一条件成立,他(她)才能让死者喝下安眠药,或者是将死者叫到事发地点的更衣室;第二,凶手为学校内部人员,我和老文以及安组长曾经几次去过玉章书院,虽然说门口的保安让人膈应,但是也可以说他尽职尽责,外人的话很少能进入学校;第三,凶手与死者有情感上的瓜葛,或者是凶手身边的人,与死者有过感情上的纠纷。这是我目前的三点看法。”   毕炜发言完毕,大家窃窃私语,都认为毕炜的一番分析在情在理。当即,邢甫邦命令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将围绕死者聂康身边的人际关系网展开,将与聂康有过节,尤其是感情层面的人作为重点调查对象。   第二天,毕炜带同安琪儿以及二组的关皓和林书艺又去了一趟玉章书院。这一次,保安可不敢再刁难了。一是上次吃了亏,还挨了毕炜一拳;二是学校出了人命案,现在校外传得风言风语,校方巴不得早一点儿破案,甩了这口锅。   关皓和林书艺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所学校,二人被学校中国园林式的建筑风格所折服,不住地惊叹。毕炜说道:“好了,你们俩是来破案的,琪儿,你带他们去找上次的那个副校长。记住,赵静的问题是重点。”   “你呢?”   “我再去现场看看。”说罢,毕炜就和他们分开了。   他一个人独行到了操场,在看台的下面穿过门洞,绕到了后面的更衣室。这里已经被封锁了。毕炜掀开警戒线,钻了进去。聂康的尸体被搬离,但是桌子和地面上的血迹还清晰可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毕炜围着桌子走了一圈,小心翼翼地不踩到地面上的血迹。   他脑海中慎重勾勒着案情的重组:前天晚上的11点左右,凶手叫聂康来到了这里……不,或许是凶手提前给聂康喝下了安眠药,然后背着他或者是用手推车推着,来到了这里。然后,他先剖开了聂康的肚子,要了他的命。然后,才举行这种类似于仪式的安排,包括钉上他的四肢,割掉他的生殖器……从现场的这些情况看来,这些都无疑跟“性”有关。凶手是个女人?   毕炜知道聂康的性取向没有问题,他的第一直觉是女人作案。如果是女人的话,那么就很可能是她先叫聂康来这里的。因为聂康虽然有点儿清瘦,但是更衣室远离教师宿舍。一个女人想要搬动熟睡中的他,走上这么远的路,是有一定难度的,虽然在某种情况下可以借助工具,比如手推车这些。但是难免要冒着被巡逻的保安看到。   当然,目前警方手里没有证据,没办法保证凶手百分百是女人。如果是个男人的话……那么,这个男人跟聂康是什么关系呢?提到性,毕炜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凶手会不会与聂康是情敌关系。如果他的女朋友或者是妻子,被聂康玩弄了,杀死聂康也在情理之中。   毕炜忽然觉得自己的思绪有点儿乱。他坐在了更衣室的椅子上,默默注视着这一滩血迹,陷入了沉思之中。   另一边,徐中正在接受警方的盘问。听到了警方掌握了切实证据,赵静的确曾经在玉章书院就读,而且还怀了孕。徐中终于低下了头,承认了这一点。   安琪儿有点儿气愤地说道:“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上次你不肯承认?”   徐中说道:“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且都过去了两年了。不管是赵静,还是当初那个男生,现在都不在学校了。我们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徐中说道:“姓严,叫严正书。”   安琪儿记下了这个名字,接着就问起了案件相关的线索。   提起了聂康的惨死,徐中掉下了几滴眼泪:“聂老师是位好老师,平时他很得学生们的喜欢。以前我们所有的体育老师里,只有他会武术,后来他还把自己的师兄师妹介绍到学校来当老师,哦,就是现在的迟尚贤老师和佟习男老师。他是个好人啊,谁会这么狠心把他给害了?”   安琪儿秀眉微蹙,觉得徐中避重就轻,她所说的这些情况,没有任何的价值,根本就没有谈到问题的核心点。 第十八章 有事情瞒着我们   安琪儿耐着性子继续问下去:“聂康平时在学校和哪些人走得近?我的意思是,他有没有和一些人交往过?”安琪儿知道聂康未婚,而且毕炜提到了情感纠葛,她想要从这个问题上打开突破口。   徐中想了想,说道:“有一个!是我们初一的化学老师,人年轻,长得也漂亮,听说她曾经和聂康交往过一段时间。不过时间不长,好像只有几个月而已。我们学校的规章制度很严格,同事之间是不准谈恋爱的。因为担心这样会影响工作。”徐中的表情正气凛然。   旁边的关皓听不下去了,说道:“徐校长,不对吧?我怎么听说,你是吴玉章校长的妻子呢?你们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徐中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她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了。   审讯工作结束后,安琪儿他们得到了两个主要的人名:严正书和邱敏。她打了一个电话给毕炜,问他在哪里。得知毕炜的所在地后,安琪儿带着两个手下找了过去。当他们赶到那里的时候,看到毕炜正在和一群孩子们踢足球。他带球突破到了大禁区线外,无视了身边位置更好的队友举手要球,直接抬脚就射,足球带着风声呼啸着飞入了网窝。队友们一阵欢呼。   看到安琪儿他们来了,毕炜摇了摇手对孩子们说道:“不玩了,你们踢吧。”孩子们纷纷向他说:“叔叔再见。”   毕炜拎着外套走来,笑着说道:“怎么样,你们那边是不是有收获了?”   安琪儿笑道:“看来,中国足球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   毕炜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应这句话。   旁边的林书艺急于邀功,说道:“毕队,目前我们查到的线索,导致赵静怀孕的男生叫严正书,目前已经毕业了;学校里一位叫邱敏的化学老师,曾经和死者聂康交往过。”   毕炜沉吟了片刻,说道:“琪儿,把严正书的情况告诉老文,让他去跟;我们现在去找邱敏。”   “嗯。”   邱敏今年不到三十岁,年轻靓丽,一米七的个头加上端庄的容貌,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她的身份,毕炜会以为这是一个模特。见到警察来找自己,邱敏不慌不忙,只是冷笑了一句:“就知道你们会找来,随便坐吧。”   毕炜扫了一眼邱敏的办公桌。大家落座后,他开门见山:“邱老师,我们这次来找你,相信你也知道是什么原因吧?”   “你是想知道我和聂康是什么关系,对吧?既然你们来了,那我就全告诉你们。不错,我的确是跟聂康交往过。不过你们可不要有什么误会,我没有跟他上过床,而且我们只交往了一个多月就分手了,所以我不可能恨他恨到要把他那玩意儿给割下来。”   为人师表,说这些话的时候却态度强硬,没有一点儿的回避,这一点让毕炜着实意外。他问道:“你们因为什么原因分手了?”   邱敏不屑地说道:“他就是个骗子!”   “哦?”   “追我的时候,他说自己是个富二代。我们学校那时候临近期末考试,所以老师要和学生一样住校。外人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他说是富二代就是富二代喽!等考试完了,我才知道,聂康满嘴胡言。什么富二代,就是一农村娃!”   毕炜问道:“所以你们分手了?”   “那还能怎样,难道我还要倒贴吗?”   毕炜无语了,身为人师,却还如此势利,他今天算是彻底开了眼了。不过毕炜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他问邱敏,有关于聂康的事情,她还知道一些什么。   邱敏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了桌面上的文件,将它们统一收放到了文件夹里,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什么都不知道。”   毕炜等人离开后,他对安琪儿说道:“这个邱敏,有事情瞒着我们。”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一开始进去的时候,我注意到她案头上的文件夹,摆放得都很整齐,按颜色来区分的,我想可能是代表着班级。从侧面反映了,邱敏这个人很可能有强迫症。可是当我问到她知不知道有关于聂康的其他事情,她就突然慌了,手上的动作虽然很忙,但是却一点儿没有了章法。最后我们离开的时候我又看了一眼,她新整理的那些文件夹很乱,明显是心里慌了。”   “那怎么办,要不要我们把她带回去问问看?”   毕炜说道:“暂时不需要,今天先到这儿吧,我们回去看看老文。”   “就这么走了?”安琪儿不大满意,四个人来玉章书院调查了一天,却什么收获都没有。   毕炜的眼神扫视着恢弘的教学楼,说道:“这里的人,死了的聂康、身为副校长的徐中,还有刚才这位邱老师,一个比一个藏得深,我们就算是继续问,收获也不会很大。不如我们就先回去,以后天天来,迟早有一天他们会绷不住,走吧!”   与此同时,文硕也接到了一个消息:导致赵敏怀孕的那个严正书,竟然死了!而且死亡时间恰好是两年以前,这令他很惊讶。文硕亲自带着于广和李安,前往严家求证。   初到严家,文硕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家,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有点儿抬举了。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一室一厅,屋里凌乱无比。仅有四十平米的小屋里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要不是还有一张床,文硕他们还以为自己误入了一间仓库。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严正书的父亲,严世荣。严世荣今年刚四十多岁,却老得像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他的两鬓已经斑白。提起了死去的儿子,他的眼神中略带凄楚,道出了严正书当年身亡的经过。   跟赵静一样,严正书进入玉章书院,也是在初二上办学期从别的学校转学进入的。为此,严家还花了不少的钱,又是送礼又是托关系,这才将儿子送入了这座平民眼中的“高等学府”。可是面对着高昂的学费,普通家境的严家无力承担。但是为了能让儿子有一个良好的受教育环境,严世荣不惜干着两份兼职,一天二十四小时,他只能睡上四个小时左右。   有一次,儿子告诉他,学校要收两千块钱的服装费,这笔服装费包括了校服、体育课的运动服、才艺课的训练服以及演出服等。严世荣和妻子凑了半天,两人也只拿出了一千三百多,最后还是厚着脸皮跟邻居借的,这件事才算过去。   但是没过多久,儿子打电话来说,学校还要收钱,这一次是什么才艺器材费,包括笔墨纸砚、民族乐器、茶艺所用到的茶具等……这一次真的没办法了。亲戚、同事、朋友,甚至包括邻居,严世荣能借的都借过了。救急不救穷,已经没有人能帮他们了。   最后严世荣没办法,选择了去卖血。说到这里,严世荣亮出了自己的两只手臂,一年前遍布的针孔时至今日都隐约可见。他感叹说道:“学校让收的钱,没法子啊,为了儿子,我真的是把自己这条命都豁出去了。可是……可是我没想到我儿子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你指的是赵静那件事吗?”文硕问道。   严世荣沉重地点了点头,良久之后,他开了口。 第十九章 你儿子在学校出事了   那还是一天晚上,严世荣自己在网上淘了点小商品,去出夜市。刚摆上摊子不久,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玉章书院打来的。打电话的是那边的教导主任,叫边宁。边主任一上来就语气不善:“喂,是严正书的家长吗?”   严世荣当地态度极为恭敬:“对对,我是。”   “我这边是玉章书院,你儿子在学校出事了,过来一趟吧。”说完,他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严世荣听说儿子出了事,他顾不得收摊子,跟旁边的摊主托付了两句后就骑着自行车赶到了学校。一进入边宁的办公室,他就感觉到了气氛一片肃杀。儿子严正书站在了一边,身子微微摇晃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而边宁则一手端着茶杯,翘着二郎腿站在那里。最重要的是,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教官。   “等等,教官是什么意思?”文硕忍不住打断了严世荣。   严世荣说道:“是学校里负责学生们生活的,听说他们大部分都是退伍军人,一个个都五大三粗的,学生们平时很怕他们。”   “好,你继续说下去。”   严世荣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说道:“边主任,你好,我是严正书的家长。”   边宁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严世荣,十分轻慢地态度说道:“哦,来啦。”   家长哪里敢得罪老师?何况严世荣老实本分,他连连点头:“来了,边主任辛苦啦。”   边宁却一语双关地说:“我辛不辛苦无所谓,你儿子够辛苦的,这回可出息啦!”   严世荣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扭头看了一眼儿子。严正书站在那里,眼神呆滞,仿佛是被人点了穴道似的。   “严正书!”边宁猛然一拍桌子,吓得严正书哆嗦了一下。边宁大声吼道:“说,你在学校干什么了?”   严正书听到这话,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严世荣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这么辛苦,全都是为了严正书,哪知道这孩子会这么不争气。他喝道:“你哭什么啊!你还有脸哭?你犯了错误不知道吗?”   可是严正书不管不顾,自顾自地大声嚎啕着。严世荣虽然家境不好,可是他对于儿子的要求很严格。严正书年纪虽小,却很懂事。严世荣还从来没有见儿子这么哭过。严正书放声大哭,对于自己所犯的错误却只字不提。   边宁冲门口的教官递了一个眼神,那名教官突然厉声喝道:“不准哭!”   这一声喊,居然奏效了。严正书就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怕的声音一样,他浑身颤抖不止,竟然慢慢地收起了哭声,最后只剩下了周身的抽搐。   边宁叹了一口气:“唉,这孩子都被你宠坏了。”   “是是是,还是咱们学校有办法。”严世荣附和着说道。   边宁喝了一口茶水:“那就我来说吧。你儿子在学校闯了大祸了,他……唉,我都没脸说。他和同伴的一个女同学早恋,还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严世荣听后,宛如晴天霹雳!儿子严正书出身贫寒,但是老实巴交,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边主任,这不可能。我儿子我最了解了,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是不是搞错了?”   边宁冷笑了两句,转而对严正书说道:“严正书,你爸也来了,说吧,怎么回事?”   严正书抽泣着,没有说话。   严世荣难以置信地问道:“儿子,你说,边主任说的是不是真的?”   严正书继续抽泣着,还是没有说话。   严世荣急了,两只手抓着儿子的肩膀:“你说啊,你们边主任说的是不是真的?!”   “说!”旁边的教官又喝了一句。   “是!是真的,全都是真的!”严正书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地喊道。与其说是一种承认,倒不如说是一种情绪的发泄。   而严世荣听到后,彻底傻眼了。他为了能把儿子送进这所学校,花费了多少的心血?除了本职工作,他干着两份兼职,甚至去卖血!原以为,让儿子来到这所号称“教育精英”的封闭式学校,就能将那些社会上灯红酒绿的诱惑隔绝在校园的高墙之外,哪知道竟然出了这种事情!   严世荣气得怒不可遏,他上前一脚踹在了儿子的肚子上。严正书没想到父亲会突然发狠,他只闷哼了一声,便朝后倒去,撞在了墙上。   边宁见状,急忙劝阻:“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啊?孩子有错咱们解决错误就好了,你为什么要打孩子呢?赶紧,拦着这位家长。”   两名教官上来一左一右地拉住了严世荣。严世荣大声地斥责严正书:“正书啊,你知道爸爸为了你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吗?你就这么来回报我吗?”   边宁还在一旁劝解:“算了,事情已经出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说起来我们学校也有责任的,监督不严。没想到校园里还出了这样的事情。唉,是我们不对。严先生,向你道歉了。”说完,他向严世荣九十度鞠躬。   严世荣吓得急忙扶起他:“边主任,你这是干什么?这事跟你们没关系的。”   边宁说道:“严先生,知道了这件事情后,我们学校也第一时间拿出了解决方案。我们会安抚女孩儿的家长,另外……拿出一笔钱来,算是给他们的精神损失费。不过作为惩罚手段,您也要承担一部分,您看看可不可以?”   严世荣当然求之不得。他之所以对这件事情生气,一是儿子胡作非为,胆大包天,闯下了大祸;二就是为了赔偿一事发愁。家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积蓄,如果女孩儿家长狮子大开口,提出赔偿的话,严家根本无力承担。   边宁劝导:“你不要上火,孩子嘛,犯错是难免的。你们家长和我们老师都是有责任的。我看,这次赔偿,你就拿个两万块钱出来意思一下,不管多少,剩下的我们学校替你出了。你看这样行吧?”   严世荣当时的心里简直就是感恩戴德了。他知道,女孩儿家长提出的必然是一个天文数字,搞不好,儿子还要被判刑。他两手抓着边宁的手,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边宁最后又说:“孩子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大好,你看是不是先要把他接回去,让他稳定住情绪,别的事以后再说?”   “好,谢谢边主任,我这就带他回去。”   就这样,严世荣骑着自行车,带着儿子回到了家里。一到家,严世荣就抄起了家伙。自从妻子去世后,他从来没有打过儿子,几十年的心血都倾注在了严正书的身上,可是没想到,严正书竟然会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严世荣气愤到了极点,手里的家伙毫不留情地打到了儿子身上。说来也奇怪,儿子那一晚的眼神,竟然变得出奇得抵触,那是严世荣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他不喊也不求饶,更不认错,只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任由父亲抽打。   到最后,说不清楚是严世荣累了,还是心疼了,他扔下了儿子一个人,自己上床上睡觉了。那一晚因为心事重重,他很晚才睡着。到了后半夜,迷迷糊糊之中,他仿佛听到了一声闷响,像是篮球拍在了地上的声音。他没有理会,因为太累了。每天繁重工作加上儿子这件事,太累了。可是没过多久,严世荣还是醒来了。他是被冻醒的,他坐起来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窗户打开了。 第二十章 他们两个根本不熟   被打开的窗框随着风呼呼地扇动着,严世荣爬起来下了床,一边关窗户一边碎碎念地说:“奇怪,我记得我明明把窗户关上了呀。”他探出头去看了看窗外,没有什么异常。他将目光移到了楼下,借着单元楼门口昏黄的灯光,他隐约看到了像是有一个人趴在那里。   大概是亲脉血缘在那一刻的共鸣,严世荣隐隐间有了不好的感觉,他马上叫了两声儿子。可惜严正书再无回应。   说到这里,严世荣已泣不成声:“我糊涂啊,我混蛋啊,我那玩不该打他的……呜呜……”看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像个孩子似的哭起来。文硕等人的心头百般不是滋味。   回到了局里后,文硕和毕炜交流今天的收获。毕炜听后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他说道:“这个叫严正书的孩子,为什么要自杀呢?”   李安不以为然地说:“这很好解释啊,一个初中生把同班女同学的肚子搞大了,而且还被家长发现打了一顿,估计是心里受不了吧?”   毕炜深深思索说道:“不会吧?一个还在上初二的学生偷尝禁果,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会这么在乎自己的脸面问题吗?何况那个边宁不已经提出了解决办法吗?既没有要严家拿出巨额赔偿,也没有说要把严正书开除……对了……为什么出了这种事情,严正书没有被校方开除呢?”   所有人听到毕炜的这个疑惑后,不禁都陷入了迷茫之中。毕炜的这个困惑不无道理,玉章书院号称军事化管理,从严治学。在封闭的校园内发生了桃色丑闻,第一时间应该对事故的责任人进行相应的处分,可是严正书却没有遭到任何的处分,这一点很是奇怪。   晚上,毕炜和安琪儿去了那家大排档吃饭,期间他一直沉默不语。安琪儿给他夹了一块姜放在吃碟里,毕炜恍若味觉,木然地把那块姜放进了嘴里,嚼了两下后才有所知觉,赶紧“呸呸呸”吐了出来。   安琪儿却看得幸灾乐祸:“终于有反应了,我还以为你傻掉了。”   “没有,只是有很多问题想不明白。”毕炜喝了一口水,说道。   “是有关于严正书的问题吗?”   “嗯,也不止是他,还有很多人……我觉得我们这次遇到的事情,不像以前的案子,以前查案,手里的线索不多,只能是顺着一条线索查下去。这次不一样,这么多的线索。”毕炜稍许停顿了一下,“甚至还有我师父的死,也可能与玉章书院有关系。就像是一座迷宫,突然出现了这么多的门口,却不知道哪个门口才是真正的出路。”   安琪儿真诚地说道:“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定没问题的。”   毕炜笑了一下,他想缓和一下气氛,拿起筷子给安琪儿加了一块鱼肉:“礼尚往来,我可不像某人,整天想着谋杀亲夫。”   安琪儿哭笑不得:“好啊,你敢指桑骂槐!”说完,就伸手去揪毕炜的耳朵。   “哎哟,老婆大人,饶命啊!我下次不敢了。”安琪儿这才松开了手,其实她的力道很轻。毕炜揉着发红的耳朵,夸张地说道:“完了,我耳朵要掉了。”   正在这时,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了几声叫骂:“要你管?你给我死远点儿!”   听声音,依稀有几分熟悉。毕炜不禁回头望去,见是那天对赵老大行凶的那个年轻人。他抱着酒瓶和几个朋友喝得酩酊大醉,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像是高中生的小姑娘。   毕炜心机一动,猛然想起了年轻人有个妹妹叫何茜的,和赵静、严正书是同学。他赶紧站起来走了过去,看着那个年轻人浑身酒气,说道:“喂,怎么喝成了这样子?”   年轻人醉眼朦胧的,抬头看了看毕炜,没有认出来,他咧着嘴傻笑:“关他妈你屁事?给老子滚一边去!”   毕炜扭头看看小姑娘,这小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脸上红扑扑的,圆脸,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发黄。这样的一个小姑娘,说不上多漂亮,很大众的一个模样。毕炜问道:“你是何茜吧?”   那小女孩儿看到毕炜,很害怕的样子,她后退了两三步,没有说话。   毕炜说道:“你别害怕,我是警察,有些问题想问你。”他亮出了警官证。   何茜低下了头,小声说道:“你,你想问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毕炜见她有些紧张,说道:“你不要害怕,跟你没关系的。我只是想问,有个人叫赵静,你认识吗?”   何茜点了点头。   “那么严正书呢?”   何茜又点了点头。   “你把他们俩的事情跟我说说吧。”   何茜不知道说些什么,瞪着眼睛茫然不知所措。   安琪儿见状,走上来对毕炜说:“还是我来吧。”安琪儿这种女孩儿青春靓丽,很容易让人有好感。毕炜点了点头,他坐在了一边。   安琪儿拉着何茜的手坐了下来,说道:“你不要紧张,我也是警察。因为有一件事情牵扯到了这两个人,所以需要你说一下。”   何茜终于开了口,她嗫嚅说道:“没什么可说的,他们都是我的同学,我和赵静的关系很要好,但是那个严正书和我们不熟。”   “不熟?”毕炜听到后,一下子站了起来。   何茜吓得哆嗦了一下,安琪儿赶紧安抚她:“不要害怕,你把你知道的慢慢说出来。”   何茜说道:“赵静是个很好的女孩儿,性格开朗,当时还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可是严正书,我印象中他很老实,但是学习不好,老师让他坐在了学校的最后一排,平时也很少理他。”   “他们两人的关系怎么样?”   何茜很奇怪地看着安琪儿,或许是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她说道:“他们两个根本不熟的。”   “什么?”   何茜很认真地说道:“赵静是班里最受欢迎的女同学,可是那个严正书……是个十足的屌丝。平时两个人的生活没有一点儿的交集,他们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毕炜忍不住问道:“你和赵静的关系怎么样?”   “很好啊,她算是我的闺蜜了。”何茜打开了话匣子,心情放松了许多。   “从你的视角来看,严正书和赵静,他们的关系该怎么定位呢?”   何茜十分肯定地说道:“普通的同学关系。”   毕炜见这么问实在不是办法,尝试着有所诱导:“何茜,赵静在玉章书院读书的时候有没有谈过恋爱?”   不知怎么的,何茜听到这句话,身体忽然抖了一下,眼神显得很惶恐。   毕炜看着她:“何茜?”   “没……没有。”   “真的没有吗?”   何茜终于壮起了胆子说道:“就算……就算是有,也绝不会是和严正书那样的人。我该走了。”说完,何茜立即起身去拉自己的哥哥,可是他已经醉死过去了。但小姑娘还是强行拽起了他,想要将他拖走。但是何茜太瘦弱了,根本无法办到。   毕炜让走过去一把揪起了年轻人:“何茜,还是我来帮你吧!”毕炜拽着年轻人绕道了大排档的后面,拧开了水龙头把他的脑袋塞到了下面。水流哗哗地冒了出来,年轻人终于清醒了一些,大声骂着:“操,谁?谁他妈跟你爷爷开玩笑呢?!”   毕炜一撒手,年轻人坐在了地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这才看清楚了面前站着的这个人。 第二十一章 丢卒保車与丢車保帅   年轻人此刻清醒了许多,他扶着墙站起来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瞪着眼睛喝问:“怎么又是你,警察了不起吗?”   毕炜一点儿也不生气,只是很平淡地说了一句:“回家吧,你妹妹找你来了。”   年轻人一怔,看到了身边的何茜。一句话也不说,和妹妹走了。   回到了家中,毕炜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手里夹着一根香烟。看来,今晚的收获是巨大的。何茜和赵静的关系那么好,她所说的话可信度相当高。方正书属于那种沉默寡言,性格孤僻的人。而且被老师安排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毕炜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他知道那样的座位意味着什么。这样的一个人,是不可能和赵静在一起的。那么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呢?他会不会跟师父和聂康的死有关?   毕炜想要找出这件事情与两件刑事案之间的联系,可是百思不得其解。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青色的烟雾汇聚成了一条直线从口鼻处喷出,随着夜风很快消散在了漆黑的夜里。   “呶。”一只手端着装有西瓜的果盘递到了毕炜的面前。   毕炜一回头,见是安琪儿出来,他笑了一下,拿过了一块西瓜吃了起来。安琪儿坐在了他身边:“是不是还在想何茜的话?”   毕炜吃着西瓜,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安琪儿说道:“我觉得玉章书院是有问题的,从赵静这个问题上,玉章书院的人一直撒谎。”   毕炜终于开口了:“有问题是一定的,只是有一些方面还不大清楚。比如说,学校出于维护形象,不对我们说出有关赵静的实情,这还情有可原。可是为什么要诬陷方正书呢?我感觉在这件事情上,似乎学校是选择了方正书背锅。”   安琪儿疑惑地看着毕炜。   毕炜吐出了两枚西瓜子在掌心上,他接着说道:“首先,方正书的家境一般,方世荣为了孩子能够在这所所谓的高级私立学校上学,倾其所有,但是在玉章书院看来,这些远远不够;第二,方正书学习一般甚至可以说是不好,这样的学生,在唯成绩论的学校老师面前,是最不受欢迎的;第三,方正书的性格也可以说是造就他悲剧的原因,出了这样的事,他可能会选择沉默。”   安琪儿这一次似乎不大相信毕炜所说的,一个性格沉默的人,难道遇到有关个人名节尊严的事情也不选择反抗吗?她说道:“你说的前两点我比较认同,但是第三点……似乎有点儿过吧?”   毕炜吃完了一块西瓜,手里的香烟也燃到了尽头,他将燃尽的烟头掐灭在了西瓜皮上,说道:“还记得老文他们去找方世荣的时候,方世荣提到了一个细节。他去学校的那天,他儿子方正书很害怕的样子。而且,只要教官一开口,方正书就会被吓到。我看了笔录,觉得方正书那天的惶恐,完全不是自己闯下了大祸被家长知道的那种害怕情绪,而是一种出于对周围人及环境的恐惧。”   安琪儿也想起来了:“你的意思是,方正书可能是被人胁迫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我猜测,可能是那个教导主任边宁和所谓的教官,对方正书耍了一些手段,逼迫他来承认这件事情。”   安琪儿听到毕炜的分析后,也想了一下,说道:“可是……这样说的话,似乎还有一些问题没办法解释。学校为什么要找方正书做替罪羊呢?作为责任监护人,校方绝对有能力查清楚这件事情的,没必要找到方正书来顶罪。”   毕炜抬起头,眼神望着漆黑的夜空,呢喃说道:“这一招叫丢卒保車。方正书对于玉章书院来说可有可无。但是对于学校来说,那个罪魁祸首是必不可缺的。要么,他是权势熏天的官二代;要么,是富甲一方的富二代。学校惹不起,也不敢惹,所以才推出了方正书来顶罪。”   安琪儿的心砰砰跳,她小心翼翼地说道:“毕炜,你是不是想得有些过了?方正书和赵静的事情可能只是学生的普通早恋事件,我们……”   毕炜看着她,忽而笑道:“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看着吧,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的。”   与此同时,玉章书院的某间黑暗小屋里,有两个人密切交谈着。偌大的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台灯弯着腰,只照射到了两人的手部。即使这两个人面对面,也无法看清楚彼此的容貌。其中一人极其谨慎地说道:“警察那边会不会查到方正书那边?”   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很有可能。”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说:“不过放心吧,我已经想好了怎么应付警察了。而且,就算这件事情查出来了,最多也只是算我们学校监管不力,只是学生早恋,没什么大事的。”   “嗯。”对方沉默了一阵,屋内重新陷入了沉寂。   后来那人又说道:“比起这些来,聂康的死才是真正的麻烦。我担心,被拔出萝卜带出泥。”   “这个你请放心,我们已经在查了。”   那人微微颔首,片刻后说道:“本来,聂康引来了警察,他死了,也算是丢車保帅。”   “嘿嘿,这么说,这个杀人凶手还帮了我们了!”   “别高兴得太早!”那人警告说,“警察可不是吃素的。我这两天也暗中观察了一阵,那个带队的警察,你注意到没有?”   “是那个小个子,是叫毕炜吧?上次你说过的。”   “嗯,这人你不要看他貌不惊人的,确实是个麻烦的家伙,坊间的人都叫他神探。这一年的时间,他破了不少大案子。”   “我们要不要……”   那人打断了他:“先不要轻举妄动。我们现在和他赛跑,看谁先到终点。学校的一切我们都熟悉,要找出杀害聂康的凶手,应该比警察快得多。”   “是是是,我已经让人开始查这件事了。”   “有什么收获吗?”   “有几个有嫌疑的,我们已经按照老办法正在处理。”   那人对这样的解决方式很满意:“很好,但是不要闹出人命。我要的效果,是像方正书那样,不敢乱说话。”停了一会儿,他再次说道,“不过如果没办法,让他(她)也是一个妥善的方法。”   “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次日的清晨,起了薄薄的雾。毕炜一大早就和安琪儿离开了市局前往玉章书院。他已经将昨晚从何茜口中打听到的有关于方正书的情况报告给了文硕,请他继续跟住这条线。而毕炜和安琪儿则继续侦查聂康之死的案子。   两个人在路边简单地吃了点儿饭,去了玉章书院。刚在外面停好车,就见徐中也开车停在了一边。车门打开后,三人一照面,徐中愣了两三秒,随后笑着说道:“毕警官,安警官,辛苦你们二位了,每天都要往我们这边跑。”   毕炜笑着说道:“职责所在,案子不破,我们只好每天都来打扰啦。”   三人往校门的方向走去,徐中问道:“请问今天你们想查一些什么呢?”   毕炜说道:“我要找聂康生前所任教的班里,所有的体育委员。”   徐中听后,微微一愣,说道:“有这个必要吗?”   毕炜站住了脚步,正色说道:“徐校长,警方有警方的办案方式,你只需要配合就好。”   徐中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声说道:“不不不,我是担心这些孩子们不老实。既然您这么说了,我一定配合!” 第二十二章 站军姿的学生   毕炜在体育组的办公室里坐着,气定神闲,徐中还叫人给他们倒了两杯茶,然后就出去了。办公室里只留下了毕炜和安琪儿。相比于毕炜的悠然,安琪儿则有些坐立不安,她来回走动着。这一切,毕炜都看在了眼里,他自顾自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嗯——好茶!哎呀,这个……都说十个劫道得不如一个买药的,十个买药的不如一个开学校的。这话还真是在理,玉章书院还真有钱啊,喝得起这么好的茶叶。”   安琪儿说道:“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爸跟我说的。”   毕炜的一句玩笑话,让安琪儿会心一笑,心情放松了许多。而在这时候,也有四个人依次进来了,都是十几岁的男孩子。后面跟着一个从未会过面的新面孔,这个人五十多岁的年纪,大腹便便,带着小小的圆框眼镜,头上留着地中海的发型。一见面,就热情洋溢地握手:“哎呀,不好意思,久等久等了,你好你好。”毕炜和他握了握手,算是客气一下。中年男人又忙不迭地去和安琪儿握手。安琪儿正要伸出手去,被毕炜一把扯了回来:“你是学校的领导?”   没有和这位漂亮的女警官握成手,中年男人的神色之间有点儿尴尬,他讪讪笑着说道:“鄙人姓边,一边两边、边疆的边,呵呵,这个姓比较少见啦!”   “哦,你就是教导处的边主任吧?”毕炜恍然大悟。   边宁笑呵呵地点着头:“不敢当不敢当,你们叫我老边就行。”边宁一边说着话,眼神一边往安琪儿那边偷偷打量。   毕炜看到这些,冷笑了一声说道:“想不到我们这么不招人待见,徐校长派你出来应付我们。”言语间,对这位边主任充满了轻视。   边宁听到这话,丝毫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言重啦,您言重啦!今天有省教育厅的领导来视察,徐校长去开会啦。所以,呵呵,我就厚着这张老脸来配合你们的工作了。您看看,这四位同学就是聂老师以前所带的班级的体育委员。”他回头冲四个人说道:“来来来,你们站直了,让两位警官好好看看。”   四名学生昂首挺胸,站得笔直,像是等待接受检阅的军人一样。这样的见面方式,让毕炜和安琪儿都很不适应。毕炜想了一下,说道:“边主任,这儿没你事了。你可以先回避一下吗?”   边宁大感意外,不过他怔然了几秒钟后,便说道:“当然,当然。那您有什么事,可是随时让学生去叫我,我就在旁边办公。”   毕炜点点头。   边宁转身出去,临走前,他还对四个学生说道:“你们要好好回答警官的提问,听到没?”   四个人齐声回答:“是!”   毕炜站在了四个学生面前,眼神扫过他们稚气未脱的脸上。他从左到右走了一遍,又从右到左走了一遍。每走到一名学生面前,那名学生都会自动地磕碰脚后跟,发出“踏”的一声,站得笔直。十足的军人范儿。   这令毕炜很不痛快,他皱着眉头问道:“这都谁教你们的?好了,在我面前不用这么拘谨,你们随意点儿就好。我是警察,又不是将军。”提到将军,他忽然饶有意味地看了安琪儿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如果你老爸在这儿,肯定会喜欢这群孩子。”   安琪儿看到毕炜嬉皮笑脸地看着他,竟然猜到了他心头所想,也不觉莞尔一笑。   可是尽管毕炜这么说了,这四名学生还是不敢妄动。为首的一个平头说道:“报告警官,有什么问题请您尽管发问。”   毕炜见他们根本不听自己的,索性坐在了椅子上,悠然喝了一口茶水,说道:“好,第一个问题:你们平时见到老师,也是这样吗?”   那个平头朗声回答:“是!”   毕炜不由地笑了,说道:“那就说说你们心目中的聂老师吧,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认真负责,团结师生,他是个好老师。”他们的回答简直就像是作报告一样。   毕炜从来没有试过接触这样的被询问人。他哑然了片刻后,说道:“你们放松一下,会不会?”见四人都无反应,他也无奈了,扭过头去对安琪儿说道:“你说说,这是学校还是工厂?教出来的学生竟然是这样的。”   安琪儿没有说话,她轻轻皱眉,似乎也感觉到了情况有点儿棘手。   毕炜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说道:“好,既然你们喜欢这样,我就和你们玩玩吧。”此言一出,安琪儿和另外四人都出现了惊讶的神情。安琪儿之所以惊讶,是因为她知道毕炜不喜欢按常理出牌,不知道他这一次会怎样。   而四名同学之所以惊讶,是还没有见过这样的警察。   毕炜问他们四人:“你们来之前,老师是怎么对你们说的?”   “让我们一切听从警官的吩咐,配合您的调查。”   “很好,听我的吩咐是吧?你们全都给我坐下!”毕炜一声断喝,在办公室里发出了嗡嗡的回音,像是一道无法违抗的命令。四个人看了看,最后只好搬来椅子,坐下了。六个人围坐成了一圈。毕炜看到这一幕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啦,这才对嘛。好了,咱们今天不问话了,只是聊天。聊天,你们知道吧?”   四个人点了点头。   “聊天就不必这么拘束了。你们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平头回道:“您是警察。”   “那是公家的身份,我还有一个私人身份呢。”毕炜端起茶杯来又喝了一口,说道,“我是聂老师的师兄。聂老师学过功夫,你们知道吗?”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人点了点头:“知道。”   “嗯,这位眼镜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眼镜唰地站了起来:“报告警官,我叫柳宗毅。”   “坐下坐下,怎么又来了?说好了我们只是聊天的。柳宗毅,嗯,你这个名字起得真好。对了,接着我刚才的说吧。我这位师弟,打小跟我一起学艺。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要清楚得多。你们最多跟他三年,我可是跟他朝夕相处十几年啊!所以今天呢,我不想听聂老师的优点,我想听听他的缺点,有没有哪位同学愿意告诉我?”   这句话一出口,四个人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毕炜本来以为这些人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只要自己三言两句,胡说八道一通就能让他们敞开心扉,哪想到这些人像是有什么心结似的,听到这话竟然不予回应。   毕炜尴尬地笑了:“呵呵,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都不说话呢?”   平头抬起头,突然态度强硬地说:“警官,你这样很不好。”   “我怎么不好了?”   “你身为人民警察,不能诱供!”   毕炜一愣,随后向安琪儿笑道:“瞧见没,我这居然还成了诱供了。好,你们不说是吧?那你们就在这儿待着吧,琪儿,一会儿我去食堂打两份饭,咱们就在这儿吃。”毕炜把“两份”咬得很重。他随后说道:“你们四个,全都给我站起来。”   四个人站起来。依旧站得笔直。   毕炜看了看时间,十点左右。他拿出了手机玩游戏,而安琪儿坐在了他身边,不知所措。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毕炜还没有要让这些学生坐下来的意思,他玩了一会儿手机,厌了后就拿起了报纸翻看着。 第二十三章 围墙里的世界   时间流逝着,毕炜“哗啦哗啦”地翻看着报纸。安琪儿也觉得百无聊赖了,她看看这四个学生,又看看毕炜,虽然不忍心让学生们辛苦站军姿,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知道毕炜这么做是为了查出真相。所以,她并没有出言劝阻。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了中午11点半了,此时食堂已经开饭了。毕炜说道:“我现在去打饭,你想吃什么?”   安琪儿说:“随便好了。”   毕炜径直走了出去,对于这四个学生,视而不见。过了大约二十多分钟,毕炜回来了,手里拿着饭菜:“来来来,琪儿,赶紧趁热吃。好家伙,你是没看见这些学生啊,一说食堂开饭了,跟打仗似的,我好不容易才抢到了这些。”说完,毕炜将饭菜放在了桌子上,打开外卖盒的盖子,顿时香飘四溢。   这四个学生之中,有两个人早上就没吃饭,站了这么久,又闻到了饭香,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其中一人,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毕炜一边吃一边故意地吧唧嘴,吃得格外香。他对安琪儿说道:“真不愧是贵族学校啊,这学校食堂的师傅手艺不错。当然,就是价格贵了点儿。这一顿饭花了我三十多啊!”   安琪儿只是微微一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毕炜从饭菜里夹了一块油光闪亮的红烧肉,故意在四个人面前亮了一番:“要吃肉,肥中瘦,你们想不想吃?”   四个人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   毕炜夹着肉在他们面前一一掠过,然后长大了嘴巴,“嗷呜”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响亮地嚼着:“嘿,香啊,真是香!”   “报……报告警官。”平头举手了。   毕炜以为他挡不住诱惑了,欣喜地说道:“什么事,说。”   “我……我要上厕所……”   毕炜刚刚露出的笑容很快凝固住了,他说道:“怎么这么多事?去吧。”   平头忙不迭地出去了。   毕炜叹了一口气:“你们几个,可真够倔的。何苦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呢?”   很快,平头回来了。他很自觉地和另外三人站成了一排。   毕炜他们一顿饭吃完,这些学生们也无动于衷。毕炜慢慢喝着茶水:“站累了吧?肚子饿了吧?让你们好好说,你们不肯好好说,耗我们的时间,也耗了你们的时间,何苦呢?”   正说话的时候,边宁进来了,还拎着饭菜:“哟,二位警官辛苦了。”   毕炜看到他,心中明了,但是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来干什么来了?”   “哦,我是看到了饭点儿了,担心你们和孩子们都没有吃饭,所以去食堂打了些饭菜来,来来来,一起吃一起吃。”   毕炜说道:“不用了。”他对平头说道:“行啊小子,够可以的啊!好了,你们都走吧,去吃饭,该干嘛干嘛去!”   此言一出,四个人如得大赦,赶紧跟着边宁走了。   安琪儿说道:“这个小平头,刚才一定是去通风报信了。”   毕炜说道:“不要紧,原本就没指望这些孩子能配合我。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这么做,摆明了是有人授意的。”   “那接下来怎么办?”安琪儿颇为担忧地说。   “去找我小师妹。”   “嗯?”   “我大师兄现在跟我有仇,找他也未必会说实话,还是去看看我小师妹吧。”说完,毕炜立即动身了。   在操场上,毕炜看到了佟习男,此时她正在上课,带着学生们跑圈。跑了两圈后,她又带着学生们做热身运动,然后才散开,叫学生们自由活动。毕炜见她终于有空了,走过去跟她打招呼:“师妹,看不出来,你当老师这么有派头!”   佟习男的脸上微微一红,低下头没有说话。   “大师兄呢?”   “他今天没有课,估计在宿舍呢吧。”   天助我也!毕炜说了句:“我来找你的目的,不需要我说了吧?”   佟习男看看周围都是学生,说道:“师兄,我们上去说吧。”毕炜点点头,跟在了她身后,一行三人一直走到了看台上才坐了下来。佟习男说道:“三师兄的死,有消息了吗?”   毕炜摇了摇头:“我就是为这事来的。”   佟习男叹了一口气,说道:“要没有三师兄,我可能会在大火村窝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当老师。”说完,她扭过头来对毕炜说道:“师兄,你一定要找到凶手,替三师兄报仇!”   毕炜点了点头,问道:“你来学校后,知道有哪些人跟聂康走得近吗?”   佟习男摇了摇头,说:“我刚来这里没有多久,不清楚这些事情。有的老师我都不认识。”   毕炜的面色有点儿低沉,这一点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佟习男的性格沉静,很少与外人主动打交道。也正是考虑了这一点,所以他一开始才没有找佟习男。现在问她,果然得到的答案和毕炜想象中的一样。   收效甚微,毕炜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安琪儿追上来说道:“要不我们直接去质问徐中好了,不说别的,只是方正书那件事,她就没有说实话。”   毕炜否定了:“不行,我们这么去了,就算是把何茜拉出来,那么徐中也完全可以……”他谨慎地左右看看,这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也完全可以说是何茜单方面的口供,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毕炜说完这句话后,他叹了一口气,望着这座气势恢宏的校园,幽幽说道:“这座学校,给我的感觉太诡异了,仿佛所有人都没有说实话。谁都带着一副伪善的面具,徐中、边宁、聂康,甚至是刚才那四个学生,他们对一些事情讳莫如深。”   毕炜和安琪儿继续往前走,忽然看到了前面一个人偷偷看着他们。而这个人,正是柳宗毅。毕炜看到他,抬手打了一个招呼:“你好。”   没想到,柳宗毅看到毕炜看见了他,急忙掉头就跑。毕炜很奇怪:“这孩子是怎么了?”两个人又在校园里逗留了一下午,期间还重新去了一次案发现场,可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收获。那高耸的围墙,似乎将这个隔离成了一个小世界,有太多的谜团等待有人去解开,但是目前的毕炜,显然是无力做到。   下午四点左右,毕炜和安琪儿准备离开了。徐中接待完了省教育厅的领导,匆匆赶来,态度诚恳地致歉。毕炜今天等于是吃了闭门羹,一肚子的不爽,不过他却不能在徐中面前表现出来。对付这种阳奉阴违的人,你要比她更卑鄙才是,这是毕炜的处世哲学。   毕炜笑了笑:“没事,徐校长很忙,我知道的。没关系,下次您要是还这么忙,我们就去找吴校长好了。”   徐中脸色微微一变,如何听不出毕炜的弦外之音?她只能是笑了两声说道:“让你们见笑了。”   徐中亲自送他们朝着学校门口走去。没想到就在半路,斜刺里冲出来了一个学生,和毕炜撞了一个满怀,学生手里抱着的资料也散落了一地。毕炜被这学生撞倒了,坐在地上:“嘿,这谁呀,这么不长眼睛?!”他正要破口大骂,却忽然发现,撞倒他的人,竟然是柳宗毅。   柳宗毅匆忙扶起了毕炜:“毕警官,对不起,对不起。”猛然间,毕炜忽然觉得自己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徐中训斥柳宗毅。毕炜连忙说道:“算了,没事的。我们走了。”说完,他和安琪儿离开了玉章书院。 第二十四章 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啊?   走出门口后,毕炜的面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安琪儿以为他是在犯愁今天毫无所获,安慰他说道:“打起精神来,我们迟早会找出这所学校的问题的。”毕炜却没有说话。   两人一直走到了停车场,上了车之后,毕炜才将紧握的拳头松开,那里赫然有一个纸团。安琪儿看到后很是惊讶:“从哪儿来的?”   “刚才柳宗毅递给我的。”毕炜焦急地打开了纸团,上面写有一句话:“明天下午一点,学校花园的竹林里。”毕炜看到这句话后,心下释然。学校果然有问题!柳宗毅用这种方式来传达信息,约他明天下午一点在学校花园的竹林里见面,到时必然会有一些内幕消息。毕炜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忽然笑了,对安琪儿说道:“开车吧。”   返回市局,大家都在忙碌着。毕炜却心情大好,他坐在了办公室里,两只脚放在桌子上,轻轻摇晃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也许,案件的真相在明天就能揭晓了。连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有所释放,他觉得周身轻松无比。   就连晚上吃饭的时候,老安都明显察觉到了毕炜的情绪有所改变,他诧异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安琪儿抿嘴笑道:“别理他,他神经病。”   毕炜却不以为然,只是笑得更放肆了。   第二天,毕炜一早就去了玉章书院。学校里有的人窃窃私语,有的老师对身边的人说:“这警察天天来,咱们这里哪里还像学校,倒像是公安局了!”   毕炜听到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位老师赶紧住口,准备离开。哪知道毕炜一个箭步挡在了她面前,嘿嘿笑着说道:“你们校领导要是肯配合的话,我也不用天天来了,你以为我们警察只拿工资不办事吗?”   那位女老师瞪了他一眼,走开了。   安琪儿走过来劝毕炜:“算了,不要节外生枝,我们只负责案子就好。”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一点,毕炜迫不及待地朝着学校花园走去。他脚下生风,三步并作两步,安琪儿几乎快要跟不上她的步伐了。   花园在学校的南边,这里有水有湖,假山林立,在东南角还开植了一小片竹林。毕炜到了那里后,却不见有人。他急切地私下里寻找,都没有看到柳宗毅。毕炜低头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了。没错呀,约得就是这个时间,为什么看不见人呢?   毕炜回过头去,诧异地看着安琪儿。而安琪儿的举止更为奇怪,她望着毕炜的头顶,脸上出现了惊恐的神情,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毕炜察觉到了头顶的异样,他抬头看去,只觉得瞬间从头凉到了脚,陡然间冒出一身的白毛汗。在毕炜的头顶上,一个人以上吊的方式悬挂着,正随着竹子的轻轻晃动来回摇晃着。毕炜后退了两步,这才看清楚,这个人正是柳宗毅!   警车再次呼啸着驶往了玉章书院,相隔一个星期不到,这所著名的私立贵族学校,先后死了一位老师,一位学生。看着柳宗毅躺在了担架上,毕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他早点儿来就好了,如果昨天他坚持当面询问柳宗毅就好了……这个外表憨厚,仅有十几岁的学生,以一种极隐秘的方式向他传递信息,然后又以一种几乎屈辱的方式死去。   毕炜蹲下身子,双手戴上了白手套,仔细观察着柳宗毅脖颈的勒痕。“毕队,这是从死者身上搜出来的。”旁边的李鹤将一张折成四四方方的纸交给了毕炜。   毕炜拿过来后,看到上面写着这样的内容。   亲爱的老师,同学们:我以这种方式离开了,这是最佳的选择。曾经被动接受了许多我不愿意去接受的东西,我相信人与人之间的坦诚和信任。天才都是逼出来的,一切是正常的。   可我受不了这种学习压力。有些话想对我父母说,我最对不起的,是生我养我的父母,对不起,爸妈,儿子不孝,原谅我以这种方式结束了人生,我真的累了。   看完后,毕炜将这封遗书交给了证物组的人,心中五味杂陈。曾经自明明有机会挽救他的生命,可还是晚了一步。毕炜觉得心头很压抑,他一个人离开了现场,来到了河边,点上一支烟静静地看着平静的湖水。   湖水十分清澈,只可惜,那个心底如湖水一般清澈的孩子,却再也睁不开双眼了。   安琪儿轻轻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陪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柳宗毅是被谋杀的。”毕炜像是对安琪儿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他昨天有话要告诉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选择自杀。刚才我观察了尸体,颈间有抓痕,他的脖子后面也有勒痕,这一切都表明了,他是被人谋杀的。”   安琪儿轻轻叹了一口气,毕炜的心情她完全可以理解。正因为如此,她完全能体会毕炜现在那种无力的感受。安琪儿劝慰他说道:“毕炜,你振作一点儿,佟师父、聂康和柳宗毅,他们还等着你去寻找真相呢。”   毕炜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吐出了一口青烟。   当天晚上,尸检报告出来了,柳宗毅确实属于缢死,而且根据颈部的抓痕和脖子后面的勒痕可以断定,柳宗毅是被谋杀的。彭玉函代表法医做了如上发言。毕炜支持这一看法。可是,李鹤作为痕检科的人,不适时宜地提出了另一个论点:“下午,我们派人找来了柳宗毅生前的笔记本和作业本,根据笔迹专家的坚定,死者遗书上的字迹与他生前的字迹相同,百分百可以确定,遗书确实是死者写的。”   听到这个结论后,毕炜十分惊诧,重新向李鹤确认:“老李,你这份报告不会是为了赶时间瞎写的吧?”   李鹤很认真地回答说道:“我们找了两个笔迹鉴定方面的专家,每个人都鉴定过三次的,绝对不会有错。”   一个人写下遗书,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他已经有了死亡的觉悟。尤其是从柳宗毅的遗书内容来判断,他当时的心情十分低落,而且选择自杀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这样的一个人,还有被他杀的必要吗?还是说,这可能是自杀案伪装成了他杀?这一点说不通,自杀伪装成他杀,没必要怀揣遗书,留下破绽。可如果说是他杀伪装成自杀,那么遗书是从哪儿来的?   毕炜越想越觉得头疼,他自言自语地说道:“他妈的,这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啊?”法医和痕检,两个部分,给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鉴定报告。   彭玉函说道:“对了,我这边还有一个情况:在死者的身体里,发现了大量的针。”   “针?”   “对,就是我们缝衣服用的针。我带了一部分过来,你们看一下。”说着,彭玉函让助手送来了一个托盘,上面的白色手帕上放着四五枚细小的银针,是那种家用缝衣服时用到的最小号的针。彭玉函说道:“像这种针头,在死者的身上一共发现了十五枚。”   柳宗毅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毕炜盯着这些再普通不过的银针,想象这些东西刺入身体里的感觉,心底感受到了阵阵的疼痛。毕炜问道:“死者的身上有没有外伤?”   “除了针孔外,没有明显伤痕。”   大致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邢甫邦沉着脸,让大家说说各自的看法。   “我明天去问问他的同学吧。”毕炜沉默良久后,说了一句。 第二十五章 性感女医生   柳宗毅在玉章书院所住的宿舍楼是男生宿舍区的4号楼501。玉章书院的每一处角落都修葺得大气无比,但是相较之下,宿舍的条件却很简陋,仅有二十余平米的地方,满满当当地挤满了十个人。五张上下铺摆放开来,一张紧邻窗口,另外四张床左右各两张,中间的过道儿近容一人勉强通过。而在门后,是一个青灰色的铁皮柜子。宿舍内部已经非常老旧了,有的地方墙皮都开始脱落了。   考虑到这是男生宿舍,这一次毕炜并没有让安琪儿陪同,只是叫来了关皓。两个人进入宿舍的时候,宿舍的人都在。毕炜有点儿意外,问道:“你们今天没有去上课吗?”其中一个叫王云奇的宿舍长回答说:“报告警官,学校通知我们在宿舍等您的,配合您的调查。”   毕炜表面上称赞校方的做法,内心却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宿舍虽然陈旧,但是收拾得很干净,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窗明几净了。毕炜巡视了一圈,意味深长地对关皓说道:“小关,你上学的时候,住过这么干净的宿舍吗?”   关皓笑了笑,摇了两下脑袋。   毕炜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他十分清楚男生宿舍该有的样子。501宿舍明显是经过了精心收拾的,看来,校方知道自己会找到这里来,早就让学生们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毕炜转而对学生们说道:“你们都是柳宗毅的同学吗?”   九个人同时点点头,回答说“是”。   “哪张是他的床铺?”   王云奇伸手指了指靠窗的那个下铺,毕炜走过去坐在了上面。床铺上的被褥都是学校公发的统一式样的,摸上去硬邦邦的,手感粗糙。柳宗毅死后,他的家长来过学校,将他的东西全都带走了,可是唯独这些被褥,他们没有带,因为如此劣质,丢弃了也不可惜。毕炜抚摸着床褥,笑着说了一句:“柳宗毅死了,你们不害怕吗?”   学生们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毕炜朗声说道:“通常的电影啊,小说啊,那些恐怖的地方不是医院就是学校,不是太平间就是宿舍啊!这张床是柳宗毅睡过的,一个冤死的人,你们不怕他晚上来找你们玩啊?”   关皓诧异地望着毕炜,他没想到毕炜身为人民警察,还大小是个领导,竟然会对受害者的同学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毕炜却不以为然,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众人,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其中一名学生嘟囔着说道:“警官,柳宗毅不是自杀的吗,他怎么可能来找我们。”   毕炜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自杀的?”   还没等那名学生回答,王云奇先说话了:“柳宗毅已经有好一阵反常举动了。”   “什么意思,你详细说说。”   王云奇吞了一口口水,继续说道:“他经常梦游,而且会自残。”   另一名学生不失时机地说道:“对对对,我就见过,他会拿针扎自己,已经送去了校医务处好几次了。而且有一次晚上我去厕所,路过水房的时候看到了柳宗毅站在里面,对着一面墙喃喃自语,还拿脑袋去撞墙,咚咚的响,吓死人啦!”   “何止啊!”一个长得胖胖的学生说道,“还有一次是我回宿舍,那天柳宗毅请假了,我正好回宿舍拿课本,结果就看到了他在上铺的扶手那儿……警官,就是你坐的那个位置的上面,系了一根尼龙绳。柳宗毅双膝跪在了床上,正打算上吊吊死呢。吓得我赶紧把他给推开了,解开了绳子后我还报告了老师了,学校很关心他,听说还找来了一个心理专家给他进行辅导。”   一个留着分头的学生听后,依稀有了印象:“你说的是上次他得病的那次吧?我也有印象,后来学校就说柳宗毅有抑郁症。凡是有这方面疾病的,听说都有自杀的倾向。学校就找来了柳宗毅的家长,说让他们把孩子领回去。可是他家长哪里肯啊,跪下来求老师救救柳宗毅。”   毕炜听到这一情况后,思索了片刻。柳宗毅的家长昨天去过局里,也曾经跪下来求大家查出凶手,因为他们也不相信儿子会选择自杀。当时从他们的穿戴看,家境恐怕比严正书家好不了多少。他们不肯带回柳宗毅,要他留在学校,也情有可原。   宿舍里的九个人众口一致,都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柳宗毅一定会自杀的,而且他之前就有过类似的举动。毕炜见继续问下去也是一样的答案,遂起身走了。关皓追出来,问道:“毕队,不再问问啦?就这么走了,我们什么情况都得不到啊!”   毕炜说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些人是早就经过商量的,他们都知道该怎么说了。一件事情,尤其是一个舍友死亡了,这个舍友还是自己的同学,其余九个人不但漠不关心,反而众口一词地说他肯定是自杀的,这里要没鬼,才真他妈怪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校医务处。”毕炜匆匆下了楼。   校医务处在操场的另一边,毕炜和关皓快速穿过了操场。操场上,正在有学生上课,而其中一个班,代课的正是迟尚贤,他指挥着学生们练习跳远:“好,双腿并紧,一起发力!……不错……注意动作要领!”   关皓看到迟尚贤一副尽职尽责的样子,不由笑道:“毕队,你这位大师兄心可真大。聂康死了,他都没有过什么表示。”   毕炜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就没有再说什么。大家都不是小时候了,他现在完全猜不透这位大师兄的心思了。来到了操场另一边绿竹掩映的一座房子里,两个人抬头看了看。要不是门口挂着一个“医务处”的牌子,两人还以为这是哪位世外高人隐居的地方呢。   敲开门,里面传出来了一记银铃般的声音。推门进去后,见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医生。她穿着一件酒红色的低领衬衣,白酥酥的胸部呼之欲出,下身穿着一条短裙,称着一条半透明的黑色裤袜,面容姣好,要不是身上还穿着一件白大褂,毕炜还以为自己误入了AV的拍摄现场。   女医生见两人来了,站起来微笑着说道:“请问你们是……”   毕炜拿出了证件:“我们是市公安局的警察,有些事情想找你了解一下。”   女医生不慌不忙,颇具魅力地莞尔一笑:“请坐。”   毕炜坐了下来,关皓有点儿拘谨,紧挨着毕炜的身体坐了下来。女医生熟练地拿出了水杯,翘着兰花指给二人沏茶,她的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散发着一股阴柔之美。   “你是这里的医生?”毕炜好奇地问道。   女医生掩嘴失笑:“呵呵,警官你可真爱开玩笑,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吗?”她的语速极慢,颇有诱惑力。   毕炜可不吃这一套,他说道:“那好吧,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有个学生叫柳宗毅,你认识吗?”   女医生倒好了两杯水,放在了二人面前,抬起手来将鬓间的垂发理到了耳后,欣然说道:“当然认识了,他经常来我这里的。”   “经常?”   “嗯,有的时候是老师送他过来,有的时候是他的同学送他来。”   “因为什么事呢?”   女医生又笑了:“警官,你可真有意思,来这里当然是看病了,难道还有别的事情可做吗?” 第二十六章 二师兄?猪八戒!   毕炜听后,也不禁笑了,他端起水杯来喝了一口水,问道:“你是专业的医学院毕业,对吗?”   “嗯,毕业都有十年了。”   “那好吧,那就请你说一说柳宗毅的症状吧。”   “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一些外伤,这个孩子有自残的倾向。”女医生说得轻描淡写,“比如他会自己打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故意拿头撞墙。”   毕炜想起了昨天开会时提到的针,他问道:“你有没有从柳宗毅身上发现一些针孔?”   女医生想起来了:“哦对,还有用针扎自己,他身上经常会有很多针孔的。我怀疑这名学生是不是心理方面有问题,就向学校提出来能不能请个心理专家过来给他看一看。后来学校采纳了我的建议,请来了一位心理医生,结果一检查,呵呵,他还真的有心理方面的疾病。”   “是抑郁症吧?”   女医生很惊讶:“你怎么知道的?从我们专业的医学角度来说,抑郁症并不罕见,其实现在社会压力这么大,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会有一些抑郁症,我们称之为轻度抑郁症。”   关皓这时叫了一声:“啊?那……那医生,我也会有吗?”   女医生问道:“你平时会失眠吗?”   “会,经常失眠。”   “情绪低落,食欲不振,有没有?”   “有啊!”   女医生忽然笑了:“你不是,轻度抑郁症患者,他们通常不合群,性格很孤僻。你明显属于性格开朗的人,所以你没必要担心。”   关皓松了一口气。   毕炜抬头望着这间医务室,外面是接诊室,里面还有专门的病床和输液的座椅。他说道:“你这个地方是真不错啊,哎,请问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女医生愣了一下,说道:“很久了,从我毕业后就来这里了。”她没有想到,毕炜这么快就转移了话题,不再纠结在案子上了。   “嗯,差不多有十年时间了,毕业后为什么不去专业的医院里呢?来这里,岂不是屈才了?”毕炜盯着她的双眼问道。   “进了体制,会有很多的约束,反倒不如现在这样自由自在。”女医生随口应道。   “你结婚了吗?”   女医生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太好了,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毕炜此言一出,无论是女医生还是关皓,都吓了一跳。没想到,毕炜接下来更语出惊人:“你看我这位同事怎么样?”   关皓听到这话之后,脸一下子红了,语无伦次地说道:“毕队……这……这……这这……这合适吗?”   女医生喝了一口水,淡然说道:“我对于小男生没有兴趣。”关皓听后,叹了口气。   继续聊了一些别的后,毕炜就拉上关皓离开了。出来后,关皓还在埋怨毕炜:“毕队,都怪你,这种机会应该让我自己去说的,你可好,让我出了糗。”   毕炜回头看了看校医务处,说道:“你还没明白吗?这个女医生也是有问题的。”   “怎么?”   “柳宗毅只是一个学生,如果他想自残往自己的体内扎针,那么就要成功避开身体里所有的动脉。你觉得这个复杂的问题,是一个初中生可以做到的吗?”   关皓猛然间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这个女医生有问题?”   毕炜说道:“我不敢确定是不是她,但是柳宗毅一定不是自残的。不管是宿舍还是校医务处,口径一致,这明显是学校的人给他们打过了招呼,妈蛋的,这帮王八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关皓刚问完这句话,毕炜的手机就响了。电话是文硕打来的,他告诉毕炜,找到了一个叫燕玲的女人,曾经和聂康走动频繁,两人可能是姘头关系。毕炜听到这个消息后,急忙和关皓返回了局里。   在留置室里,毕炜终于见到了这个女人。她二十出头的年纪,脸上透露着与年龄及不相符的成熟,浓妆艳抹,留着脏辫,手里还夹着一支刚刚点燃的香烟。上身半透明的吊带衫能清楚地看到她窈窕的轮廓,下身穿了一条牛仔热裤,一双高筒凉鞋几乎快要到达她的膝盖了。如果说刚才的女医生是性感成熟,那么眼前的这个燕玲则是叛逆妖冶。   毕炜在门外望了一眼,笑了一声说道:“老三这小子的艳福不错嘛!”   安琪儿就站在他的身边,听到这句话不满地掐了他一下:“文队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人的,你好好问吧。”   “没问题,交给我。”毕炜换上了警服,推门走了进去。   燕玲见警察进来,不慌不忙,哼了一声,头偏到了一边,继续抽着烟。   毕炜劈手将香烟夺下来丢在了地上:“这里不许抽烟!”   燕玲愣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她就挑衅似的从包包里拿出了烟盒,重新抽出一根香烟点燃了。这一次毕炜仍旧夺了下来,顺便还将烟盒没收了:“多谢,这个就充公了。”他看了看香烟的牌子,笑道:“你生活不错嘛,还是高档香烟呢!”   “你他妈谁呀?”燕玲很生气。   跟随毕炜一起进来的于广喝道:“说话客气点儿,这是我们的副支队长。”   燕玲冷笑道:“怎么,队长了不起吗?”   毕炜从收缴的烟盒里拿出了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燃了,悠哉地吸了一大口,轻轻地吐出了烟雾。缭绕的烟雾围绕在了燕玲的周围,她厌恶地挥了挥手。她觉得毕炜这是一种挑衅。   毕炜笑道:“队长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对付你绰绰有余。”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我跟你说,我是聂康的二师兄,就算是你从聂康那边论起,怎么的也得叫我一声二师兄吧?”   “二师兄?”燕玲反问。   “哎!”毕炜趁机回答。   燕玲则心生怨气地骂了一句:“猪八戒!”   旁边的于广差点儿没笑出声来。毕炜满脸怒容:“嘿,老三要活着,我非得让他好好教训你不可!”   燕玲冷笑:“教训我,他敢吗?”   毕炜佯作诧异:“有什么不敢的?老三这人我最了解啊,出了名的胆大,别说你是个女人,就算是个死人,他都敢照打不误!”   “呵呵,那是你们这些人没本事。聂老三活着的时候,也不敢随便欺负我!”   毕炜冲于广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可以开始记了。毕炜说道:“我可不信,聂老三多大的本事啊,能被你吓住?”   燕玲得意地一笑,伸手从毕炜面前把香烟盒抓了回去,拿出了一支烟点上了。这一次,毕炜没有阻拦她。她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说道:“没有我,他现在还只是一个被城管追得到处跑的小贩呢!”   接着,燕玲就回忆起了两人的相识:   燕玲的性格叛逆,因为父母远在南方打工,燕玲从小就在奶奶的呵护下长大。爷爷在燕玲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她成了奶奶依靠的唯一的亲人。燕玲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被老人宠得不得了。   可惜进入学校后,燕玲认识了一些社会上的闲散人员,慢慢地接触到了一些所谓的“新鲜事物”,她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叛逆。甚至在刚上初一的时候,就谈了一场恋爱,打过一次胎。有一次,她男朋友的哥们儿闯下了大祸,男朋友为了面子,和人约架,地点定在了一条小胡同里。为了撑场面,燕玲也被男朋友叫去了,双方拿着砍刀铁棍,一见面就打在了一起。现场惨不忍睹。 第二十七章 聂老三,真有你的!   本来,燕玲的男朋友心狠手黑,能以一敌三,再加上自己这边人多,很快就占据了上风。对方溃散而逃,他们急忙追了上去。燕玲那时候才十几岁,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场面,她觉得十分激动,不停地喊:“别让那傻逼跑了,快追啊!”十几个人朝着对方追了过去。燕玲也跑了上去。可是女孩儿哪儿跑得过男孩儿?燕玲不但没有追上对方的人,自己的人也没有注意她,她已经掉了队了,不知不觉,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到了一处幽深的小胡同里,什么人都没有见到。燕玲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她已然迷了路。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手里拎着一把砍刀,茫然四顾,身上还沾着血。这样的画面常人难以想象。即便到了这时候,燕玲的心里也没有丝毫的害怕。第一次参与打架,就这么大的阵仗,还把对方几个人打得头破血流,她的内心反而有了一种兴奋之感。人作为动物,本能的狩猎性被身上沾染的血迹激发出来了。燕玲从这边一直走到了胡同口的尽头,路上还遇到了两个大人。那两个大人见到一个小孩子提着刀,身上染着血,吓得往一边躲。能把这些自以为是的大人吓成这样,燕玲很激动。她愈发得猖狂了,提着刀大声地喊道:“出来,给我出来!”   没想到,这一嗓子真的奏效了,胡同口里很快涌出来了四五个人,这些人都是对方的人马。其中一个,是这次被打的人的弟弟,燕玲认识他的。对方气势汹汹,身上也没有任何的伤痕,明显是对方的生力军。   那人看到了燕玲,大声地说道:“嘿,找到了一个,还是个小妞儿呢,给我上啊!”四五个人莫名地兴奋,大笑着举起手里的家伙冲了上来。燕玲总算是头脑清醒,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妙,搞不好自己的人已经全军覆没了。燕玲急忙掉头就跑。   这群人全都追在了后面,穷追不舍的。燕玲这时候玩命儿的奔跑,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了,可双方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近。她惊恐地朝后面看了一眼,那些人手里举着的刀棍,在阳光下反射出来了摄人心魄的光。尤其是那个领头的人,大声地喊着:“兄弟们,抓到她,老子要折磨死她!”一群人怪笑着冲了上来。   燕玲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落入他们手中只怕是生不如死了。可是她还是要跑,玩命的跑。哪知道,燕玲刚刚跑到一户人家的门口,那边的人开门出来,燕玲慌不择路地撞了进去,希望可以借这户人家躲一躲。没想到却和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岿然不动,燕玲却被撞倒在地上。   后面的那群人终于追了上来,先是一脚踢飞了燕玲手里掉落的砍刀,然后揪住了她的头发。带头的人用手里的砍刀拍着燕玲惊恐的脸:“妈的,小浪蹄子,你他妈跑啊?怎么不跑了?!你们的人都全都完了,还敢跟我哥作对!哈哈……”这群人大笑起来。   旁边一人说道:“成哥,这次抓住了这小妞,你说怎么办呢?”这人一脸的淫笑,露出了期待的目光。   “先带回去再说。”带头的成哥下了命令。   “等一下。”撞到燕玲的屋主走了出来,淡淡地说道:“放开她。”   成哥虽然见对方是个成年人,却丝毫不怕,他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瘦子,看到他挎着一个木箱,箱子上写手机贴膜,顿时乐了:“哟,这是谁裤腰带没系紧,把你给露出来了?告诉你,小爷的事不用你管,要不然连你一起砍。”   这人的脾气很不好,不耐烦地说道:“你他妈的听不懂人话吗?老子让你放了她!”   “我去你妈的!”距离门口最近的一个人看不下去了,举起手里的铁棍就砸了下去。那人轻轻一侧身,快速地击出一拳,打在了这人的鼻子上。这人立即倒在了地上,牙齿都掉了两颗,疼得哀嚎起来。成哥看到这一幕,急忙招呼人一起上。对方不慌不乱,放下了木箱后,拳打脚踢,在刀光剑影中穿梭自如。那一刻,燕玲就像是看到了武侠小说里走出来的大侠,只有三拳两脚,就把这些人全都打趴下了。   转眼间,四五人中只剩下了成哥还站着。成哥一手揪着燕玲的头发,一只手握着刀颤抖着指着对方:“我……我我……我警告你啊,你别过来……过来我就……我就……”   那人还是一步步慢慢走了过来。成哥挟持着燕玲一步步后退,而在这时,燕玲也发起狠来,一脚跺在了成哥的脚上,成哥痛得松开了手,大叫一声。那人趁机把燕玲拽到了身边,伸出一脚踹在了成哥的胸口上。成哥吃不住,仰面倒在了地上。   “滚!”对方喝了一句。   成哥赶紧掉头走了,余下的几个人也慢慢爬起来,散去了。燕玲这时候有了高手相助,更不依不饶了,她捡起了地上的一把砍刀就要追上去,却被那人一把抓住了胳膊:“你去哪儿?”   “老娘去砍了他们!”   那人笑了:“你不要命了啊?赶紧回家。”说完,他弯腰提起了木箱,却忍不住咧嘴吸了一口凉气。燕玲看到,他的胳膊上,有一条血线流到了手背上。燕玲急忙说道:“你受伤了啊?”那人故作轻松地一笑:“没事,好多年没练功夫了,都生疏了,居然让几个小崽子给伤着了。”   燕玲问道:“你家里有药吗?我帮你包扎一下。”在回到屋里治伤的时候,燕玲得知,这个人叫聂康。为他包扎伤口的时候,燕玲第一次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以前跟着自己的男朋友,不过是为了面子,在那群朋友中混,没有谈恋爱是很没面子的事情。懵懂的燕玲并不知道爱情意味着什么,而在今天,她看着聂康的脸庞,隐然有了这种感觉。他仗义出手相救,还有那干脆利落的拳脚。全都深深印在了燕玲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毕炜听到这里后,内心却在苦笑:聂康的功夫远在自己之上,就算是他的功夫撂下了四五年,也不可能被几个手持利器的十几岁的孩子伤到。毕炜断定,这一切不过都是聂康在演戏而已。聂老三啊聂老三,真他妈有你的。   后来的故事发展顺理成章了,因为打架斗殴、重伤害罪等一系列的罪名判定,燕玲的男朋友被送去了少管所。而她每天逃课去聂康的摊上,有的时候给他送饭去。五块钱一个的鸡蛋灌饼,寄托了一个十几岁少女对爱情最美好的憧憬。   在一天晚上,燕玲陪着聂康回到了家里,聂康让她回家。燕玲却不肯,执意要留下来,理由是聂康的伤还没有好,她担心会反复。   聂康是成年人了,明白燕玲的用意,他为难地说:“你这是何苦呢,你还是个初中生,我们的年龄相差太多了。”   燕玲抱住了聂康:“可是我不在乎,我爱你,真的,全心全意地爱你!”   就这样,在那一晚,聂康和一个未成年女生发生了关系。   毕炜听到这里,内心很不是滋味,如果不是文硕找到了这个女孩儿,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三师弟会做出这种事情。   本以为,自己会跟这个男的过一辈子,可是没有过多久,就发生了一件始料未及的事情。在八年前的一天,燕玲的父母回来了。八年时间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父母,回来的时候开着一辆奔驰,他们有钱了,而燕玲的生活也从那一天起,发生了悄然的改变。 第二十八章 聂老三的秘密   燕玲摆脱了过去贫穷的生活状态,从一个乡下的穷野丫头,摇身一变成为了富家千金。从此之后穿戴名牌,出入高级场所,这一切也让她的三观有了彻底的转变。她急于摆脱掉过去那个形象,不愿再提及那段往事。在与那些所谓的上流社会谈笑之间,她宁肯将那些事情作为自己的一场梦,更羞于向人提起。而那个每天蹲在路边,要不就被城管追着跑的聂康,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她渐渐遗忘了。   本来以为,这一切都是天意的安排,自己这种奢靡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永不被打扰。不料,聂康有一天竟然找到了她。   燕玲已经变了,她浑身珠光宝气,画着与年龄及不相符的浓妆,见到昔日的恋人,非但没有嘘寒问暖,反而冷笑着问:“你来干什么?”   “找你!”聂康只说了两个字。   燕玲继续冷笑:“呵呵,找我干什么,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一切似乎都在聂康的意料之中,他笑了一笑说:“我知道,你现在是千金小姐了,我们也不可能了。但是看在过去的面子上,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说完后,他生怕被燕玲拒绝似的,很快就加上了一句说道:“只要你帮我这个忙,我以后都不再纠缠你了!”   毕炜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已经猜到了聂康的用意,说道:“于是你就安排他进了玉章书院做老师?”   燕玲说道:“他只说要我帮忙给他安排工作。正好玉章书院当时有一批新建筑是我爸负责的,我就跟他说了。我爸知道我过去和聂康交往过,为了不让聂康在纠缠我,我爸就托关系让他进了玉章书院当老师。因为玉章书院是封闭似的学校,除了学生,老师们平时也住校,这样的话,他就不可能来找我了。”   “他以后有没有找过你?”   “没有。”   毕炜思索了一会儿,聂康惨死,生殖器被人割去,这件凶案百分百和聂康生前的情感纠葛有关系。于是他问燕玲:“聂康的私生活你了解多少?”   燕玲掐灭了手里的香烟,又点上了一支,轻轻吐着烟雾:“你想问哪方面的呢?”   “性!”毕炜说的十分明了,“我想知道你们之间的性生活怎么样,他在外面还有没有别的女人?”   听到毕炜的话,燕玲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我以为你们警察都是正经人呢,原来这么不正经啊!”   “燕玲,我们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于广虽然觉得毕炜这么直白有欠妥当,不过还是帮他说了话。   燕玲说道:“习武的人不一样,在床上生龙活虎的。还有啊,警官,他性瘾很大!几乎每天都要做。我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毕炜问道:“另外一个问题呢?”   燕玲笑了两声说:“至于他在外面有没有别的女人,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一个摆摊手机贴膜的人,能有多少女人让他玩?当初那是我太傻,信了他。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聂康有SM的情节。”   毕炜听后,十分震惊,他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警官,他是你的师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燕玲看到毕炜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怡然自得,“他很喜欢凌辱女孩儿的,你们想查的话,就顺着这条线查好了。”   毕炜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留置室出来的,他印象中,聂康虽然是圆滑了一些,甚至师父佟勋的死也和他有关。但是毕炜怎么都想不到,聂康居然还有这样的癖好。于广走上来问:“毕队,你没事吧?看你的神色很差啊。”   毕炜摆了摆手:“去把笔录给老文吧,我休息一会儿就好。”安琪儿走上来搀扶着他。   回到了办公室,毕炜颓然坐在了椅子上,靠着椅背,仰头顶着天花板怔怔地发呆。安琪儿给他泡了一杯茶,耐心地劝说道:“你不要太在意这件事了,聂康已经死了,而且师父的死也和他有关,不要太执着了。”   毕炜呢喃着说道:“我们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他是这样的一个人呢?”   “聂康有这样的行为,为什么邱敏没有提起过呢?”安琪儿提出了一个问题。   毕炜说道:“这不奇怪。玉章书院的教师宿舍也是男女分开的,恐怕不是聂老三不想,而是没有时间去做……而且一旦发生了这种事情,女方一叫喊,全校都知道了。聂老三是变态,但是也要脸啊!”他说完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而这时候,林书艺敲门进来了:“毕队,柳宗毅的家长来了,说要领回孩子的尸体。”   毕炜坐直了身子:“你带他们去彭法医那边吧,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让他们领回去。”   “是。”   林书艺转身出去后,毕炜想起了什么,他拿出了一支笔开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安琪儿好奇地走过去,看到他写下了三个词:师父、老三、柳宗毅。毕炜一边写一边说道:“先是我师父,在玉章书院前往大火村初中进行教学交流的那天,独自去找了聂老三,然后就受了伤出事了,没几天,他老人家就死了。我记得很清楚,我师父是死于窒息,属于他杀;聂老三这边,他是个重度的性成瘾者,有SM的情节,也是被人杀的,死后被割去了生殖器,目前能肯定,他的死是和’性’有关,可能属于情感纠葛的仇杀;第三名死者柳宗毅,在向我传达了一条神秘的信息后,被人杀害,这么看的话,很可能是凶手杀人灭口。这三件案子发生在了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且三人的死亡方式不同。我怀疑,这三件案子或许不是一个人做的。”   “不是连环凶杀?”   毕炜轻轻摇头,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师父为人正直,一生坦荡,他的死,可能是被人报复或者是他老人家知道了什么,被人灭口。知道这件事情的,可能就是聂康本人。至于聂老三的死,就不用说了。柳宗毅,同样被人灭了口。目前可以确定的只有后面这两名死者的相关信息:第一,聂康的死是因为桃色纠纷;第二,柳宗毅的死,是因为向我传递了信息,被人发现。”   安琪儿听后,突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毕炜很警觉:“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安琪儿说道:“你记得我们那天从玉章书院出来,柳宗毅偷偷塞给你纸条的时候,谁在我们身边吗?”   “徐中!”毕炜想起来了,他连连点头说道,“这就对了。如果徐中不在场的话,柳宗毅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对我说出他想说的话。他之所以采取了那样隐秘的方式,答案只有一个——他要躲避徐中!”   安琪儿点点头,脸上满是赞许的笑容。   毕炜激动得无以言表,他责怪自己太爱钻牛角尖了,竟然连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都没有想明白。毕炜站起来,抱住安琪儿在她的脸上深深一吻:“老婆大人,你太棒啦!”   安琪儿吓了一跳,虽然说她和毕炜的关系无人不知。但这里终归是公安局,毕炜这种行为着实胆大。安琪儿赶紧推开他:“喂,你疯啦!”   毕炜不以为意,笑嘻嘻地说道:“亲自己老婆怕什么了?事不宜迟,我们马上传徐中来问话!” 第二十九章 快起来,有线索了!   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徐中只是被传来问话。而地点也无法设在审讯室,只是临时征用了留置室。徐中坐在了椅子上,神色间没有丝毫的紧张。毕炜说道:“徐校长,说说吧?”徐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你们何苦为难我这么一个女人呢?我律师没有来,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毕炜苦笑:“徐校长,你是不是刑侦片看多了,还要等律师?你以为我们没有证据就敢乱抓人吗?告诉你,这个地方叫留置室,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这是看管涉嫌违法犯罪嫌疑人员的地方,我们没把你送去审讯室,已经很够意思了!”   徐中笑了两声,说道:“我知道,留置室最多只能关押48小时,48小时之后,如果你们没有确凿的证据就要把我给放了。毕警官,我以前一直非常欣赏你的,你怎么能冤枉我呢?”   “冤枉你?”毕炜知道自己这次遇到了一个棘手的对手。徐中似乎成竹在胸,对他威胁的言语根本不放在心上。目前警方确实只是出于一种猜测,而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毕炜还是决定尝试一下。他缓缓说道:“你以为,柳宗毅的死,我们什么都查不出来吗?他为什么那么怕你?”   徐中淡然地说道:“学生怕老师不是应该的吗,难道反过来要老师怕学生?”   毕炜拿出了一张封存在塑封袋里的纸条,晃动着给徐中看:“这是柳宗毅临死前交给我的,那时你也在现场,他偷偷地塞了这张纸条给我,是想要告诉我一些事情,可是第二天,他却被人杀了,为什么?”   徐中冷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柳宗毅身上有很多伤,体内被插入了十五根钢针,这又是怎么回事?”   徐中还是不说话。   “是不是他和我约定谈话的秘密被你发现了,你担心自己的那点儿土盖不住屎,所以才杀人灭口的?”   徐中还不说话。   转眼间,大半天的时间过去了,已经到了晚上,徐中的精神状态有些恍惚了,可她还是一言不发。毕炜从留置室出来,松开了脖颈间的领带,怒然说道:“这老女人,完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安琪儿过来问道:“她一直不说话,我们该怎么办?”   “毕队!”关皓突然急匆匆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徐中的……律……律师来了。”   “慌什么,给我挡住!”   安琪儿颇为担忧地说道:“这不合规矩吧?”   “放心,我们在48小时之内不放人,律师也没有办法。中国是法治社会,他一个律师难道还能凌驾于法律之上?”毕炜快步走入了审讯室里,他故技重施,让人端来了火锅,和于广边吃边聊,对于徐中视而不见。   大半天没有吃东西了,这时的徐中早已饿坏了,不过她还是坚持着不肯说话,就这样一直耗到了晚上的11点多。突然,徐中的浑身开始轻轻抽搐,她的表情十分痛苦,到后来又慢慢呻吟着。毕炜问道:“你怎么了?”   “我……我有胃病……胃痉挛……”徐中挣扎着说道。她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因为汗水的关系,鬓边的头发被打湿,紧紧贴在了脸颊上,神情极为痛苦。   没办法,毕炜只好让人先带她下去,找名医生来看看她的情况,另外还要给她一些吃的东西。   回到了办公室里,毕炜的心情很不好。他将手里的文件夹狠狠地摔在了桌上,解开了领带连同头上的警帽扔在了沙发上,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大杯水,连喝了四五口。安琪儿轻轻走进来,关好了门,说道:“别这样,我们还有时间呢。”   毕炜坐下来,起初没有说话,只是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而后沉吟说道:“放了她吧。”   安琪儿听到这话,十分惊讶:“你说什么?”   毕炜耐心地说道:“这女人不简单,只要她不开口说话,我们就拿她没办法。留置盘问必须要有盘问记录,她已经吃定我们了,再耗下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徐中平时也住在学校吗?”   安琪儿说道:“这倒没有,她跟吴玉章两人住在校外,每天回家。”   毕炜点了点头:“先放了徐中,点你手下几个人二十四小时盯住她,我就不信了,这女人还露不出马脚!”   安琪儿无奈地说:“只好这样了。”   听说要放人的时候,所有的警察都很吃惊,印象中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毕炜拿一个犯罪嫌疑人没有办法。毕炜苦笑着说:“我也是人啊,对付这样的无赖也不是每次都有办法的,放人吧。”   徐中被放了,毕炜的心情很是失落。他晚上回到家里面,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老安跟他说话,重复了两遍他才听到,魂不守舍的。老安问他是不是案子最近调查得不顺利。毕炜点了点头。老安说道:“唉,年轻人嘛,不要遇到点儿挫折就一蹶不振的。你要坚信一点。”   毕炜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岳父。   老安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你们警察,是犯罪分子的克星!这应该是你们心中的信条,相信这一点,你就会无往不利!”   毕炜听到后,在内心细细揣摩了一番:对啊,警察不应该为犯罪分子头疼的,犯罪分子惧怕警察。我也应该振作起来,一定没问题的,一定可以的!   第二天一早,毕炜还尚在睡梦之中。昨晚他有心事,凌晨三点多才睡着的,现在不过才睡了两个多小时,手机却响了起来。迷迷糊糊之中,毕炜从床头柜上抓过了手机,贴在耳朵里无力地说了一声:“喂,爸……”打电话来的正是老毕。   老毕在电话那头的语气很急促:“喂,儿子,我有重要情况要告诉你!”   毕炜搪塞说道:“哎呀,我的亲爹啊,我昨晚睡得晚,你让我多睡会儿吧,有什么事改天再说。”说完,毕炜就要挂断电话。   老安急忙说道:“你这孩子!我要告诉你有关佟师父的事情,这两天他家有点儿异常情况。”   毕炜一听到这话,像是身体里安了弹簧似的,一下子蹦起来:“爸,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听到了父亲在电话那头慎重地叙述,毕炜的眉头渐渐皱在了一起。最后他叮嘱说道:“爸,这件事情你没有告诉别人吧?……那就好,你等我,我马上就过去!”   毕炜马上换好了衣服,去隔壁房间敲门:“琪儿,快起来,有线索了!琪儿!”   这时候,安琪儿端着餐盘上了楼,餐盘里放着一杯牛奶,两片三明治和一个煎蛋。看到毕炜后,她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还得睡一会儿呢,现在刚六点啊!”   “来不及了,你把早餐给叔叔后,就赶紧换衣服下来,跟我走。”说完,毕炜抓起了车钥匙,忙不迭地跑下了楼。   安琪儿觉得很奇怪,毕炜这一大早上发什么疯呢?她给老安送过去了早餐,说了两句话后就离开了。一开门就看到了毕炜把车停在了门口。安琪儿上了车,毕炜才跟她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他说道:“我爸说,这几天在师父的家门口,有个村民经常张望,还向邻居打听过佟家的人什么时候回来。昨天她去找了我爸,还问起了这件事情,我爸说这人很可疑。”   “这个人你认识吗?”   毕炜点点头:“认识,而且很熟。”   “谁?”   “二婶。” 第三十章 二婶的秘密   安琪儿隐约想起来了:“是不是家里特有钱的那家人?”她记得在过年前,和毕炜去他家接老毕夫妇。那时候毕母特意向二婶借来了一件貂皮大衣,最后被毕炜勒令还回去了。   毕炜点点头说道:“就是那家人。”   安琪儿说道:“可是就算是这样的话,也未必能肯定地说,二婶和师父的死有关。”她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毕炜说道:“你不知道,二婶这个人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恶妇。仗着有钱,谁都瞧不起。我师父一生清苦,本来就跟他们家互相看不顺眼。有一次,二婶的儿子犯浑,把村子里的一个后生给欺负了,师父看不过去,出手教训了她儿子,从此他们是更不对付了。说句不该说的话,我师父死了,除了凶手之外,最高兴的恐怕就是二婶了,因为村子里没人跟她作对了。”   “这么说来,她关心佟家人,确实是有点儿奇怪。”   两个小时后,到达了大火村。还没进村子,远远望见了老毕站在村口。看见车开来了,老毕招了招手。毕炜停好车,让老毕上车。安琪儿主动说了一句:“叔叔好。”老毕激动地说:“未来儿媳妇好!哎,我这次算是给你们立功了吧?”   毕炜问道:“二婶人呢?”   “在咱们家,我让你妈想办法拖住她。到时候进了家门,你们就当偶遇好了。你小子千万别犯浑,她要是知道我特意把你叫回来的,以后两家关系就僵了。”   “行,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停好了车,三人下车,老毕一进院门就大声喊道:“老婆子,快出来看看,谁回来了?”   毕母和二婶走出屋子,看到毕炜后,一拍大腿:“哎呀,儿子啊,你咋回来了?”   毕炜一脸的苦笑,小声在安琪儿耳边说道:“瞧见没,我们一家子戏精!”安琪儿抿嘴一笑,跟毕母打了招呼。她看了一眼站在毕母身边的女人:五十多岁的年纪,但是保养得很好,身上一身的名牌衣服,跟村妇打扮的毕母截然不同。   二婶开口了:“孩子们都回来了,你们就说说话吧,我先走了。”   毕母拉住了她:“别呀,难得你有时间来一趟,再坐会儿,吃了饭再走。”说完,她又向身边的安琪儿说道:“这是二婶。”   “二婶好。”   看到安琪儿这么漂亮又懂事的女孩儿,二婶的心情大好,冲毕炜说道:“小炜啊,你真够可以啊,这么好的一个媳妇儿都被你追到手了,我看你比你爸强!”   老毕笑道:“他二婶,不带这么损人的!”   很快,一家人忙碌起来了。毕母负责做饭,老毕负责摘菜切肉。二婶说要帮忙,毕母说道:“别别别,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这样吧,孩子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陪孩子们说说话吧。”   二婶踟蹰了一会儿,便进了屋子。掀开门帘,看到毕炜和安琪儿坐在了椅子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二婶便走过去,坐在了炕上,问道:“小炜啊,这次回来打算呆多长时间?”   “哦,没多长,这次回来主要是想看看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头七,都不知道怎么办的。我和师兄师妹都没在,想想就觉得自己不孝。”毕炜有意把话题往佟勋的身上引。   二婶叹了一口气:“唉,佟师父……好人呐。”这句话,任谁都听得出来是肺腑之言。   毕炜说道:“二婶,不对吧,我怎么听说你和我师父不对付呢?”   二婶愣了愣神,说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要不是你师父……唉……都过去了,不说了。”   毕炜有点儿着急:“二婶,我师父已经走了,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出来吧,说出来,心里才会好受。”   二婶摸了摸身上,说道:“小炜,回头我给你一笔钱,你回城里的时候,帮我交给大迟和习男,行不行?”   毕炜更是费解了:“你欠我师父钱?不能够啊。我师父家里穷得叮当响,二婶你可不是缺钱的主儿。”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我欠佟师父的……一辈子都还不清啊。”   “二婶,你要急死我啊,到底怎么回事,你就不能告诉我吗?”毕炜的语气不觉急促起来。   “我……我……”二婶的神色很焦虑,踌躇了半晌,她突然失声痛哭,“小炜,我对不起你师父啊,我对不起他啊!”说完,竟要向毕炜跪下去。   毕炜见状,赶紧扶起她来:“二婶,二婶你别这样,你快起来,有话我们好好说。”好不容易搀扶起了二婶,毕炜语重心长地说:“您是长辈,我是小辈,您这样我可受不起。但话说回来了,我也是一名警察。二婶啊,有些话我不该对您说的。可是到了这地步,我不说也不行了,我师父死得冤枉啊,他是被人杀的!你说你欠我师父的人情,那就更应该告诉我真相啊!我求求你了,二婶,你就说了吧!”   二婶抹了几把老泪,说道:“这事,全都怪我啊!”接着,她就说出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二婶虽然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但是在她四十岁那一年,生下了一个小女儿。这个小女儿长得漂亮,又聪明,很讨家人的喜欢。为了给小女儿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二婶花大价钱,把她送去了最好的私立学校——玉章书院。本以为这座遍地打广告的学府无论是安全还是教育方面,都是顶尖的,万无一失。可没想到还是出了事,四个月前,二婶接到了学校的一个电话,说小女儿在学校的人工湖里淹死了!   那一刻,二婶觉得天都要塌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怎么去学校领回孩子的尸体的。回来后,给孩子办理了后事。可是这事越想越气愤,在给孩子换寿衣的时候,二婶发现了一件令他震惊不已的事情。因为是女孩子,换睡衣的时候只有女性长辈在场。其中有一位村子里德高望重的四奶奶。四奶奶有九十多岁了,从解放前到七十年代,是村子里唯一的接生婆。包括二婶在内的很多村里人,都是由四奶奶她老人家接生的,所以老人家在村子里地位非常高。   在给小女儿换衣服的时候,二婶哭成了泪人,可就在这时,四奶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说道:“这孩子……这孩子怎么……”她的表情很是惊恐。   二婶急忙问她怎么了。   四奶奶想了想,她让旁人都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她和二婶。四奶奶小声地对二婶说道:“二闺女啊,这孩子死得冤枉啊!”   二婶很惊讶:“四奶奶,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说,你快说呀!”   四奶奶问道:“你家闺女多大了?”   “今年刚十三……”   “她……她……不是处女了!”四奶奶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四奶奶,你可要想清楚,这种话不能乱说啊。我女儿怎么可能和人做出那种事情呢?”   四奶奶摇着头说:“我给人接生一辈子了,这种事情见的多了。解放前,我还给县衙门的人鉴定过女尸呢,绝对不会看错的,你女儿确实是生前和人行房了。这件事情怎么办,你拿主意好了。”   二婶呆呆立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女儿,在她的眼中是掌上明珠,是天底下最心疼的宝贝。可是转眼之间,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而且还是被人污辱了!这样的一个结果,让二婶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她抱着女儿失声痛哭:“女儿啊,我那苦命的女儿啊……”悲号声传到了屋外,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第三十一章 小炜,你师父真的是个好人!   灵堂内,每个人都泣不成声,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最具悲情的一曲挽歌。白色的挽联挽幛,恰如二婶当时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是被畜生污辱的,她希望是四奶奶老眼昏花看错了。但是遇到这种事情,又怎么能让他想得开呢?于是在女儿被火化之前,二婶悄悄找来了一个懂得这方面知识的人,花大价钱请她帮忙看一看。最后,得到的结论与四奶奶一样。不仅如此,那个尚在学校里学习的女法医还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二婶女儿的处女摸是撕裂性破坏,这意味着,她生前很可能遭受了不情愿的性侵,也就是强奸!   “你最好是报警。”她给出了这样的一个建议后,离开了。留下了二婶一个人守着女儿的尸体失声痛哭。女儿被火化了,葬礼结束了。可是二婶的心中却一百个、一千个不甘心。自己那么心疼女儿,到底是哪个畜生干出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二婶痛哭过后,决定查出这件事情。但是考虑到女儿的清誉,这件事情不能大张旗鼓地展开。她想找人帮忙,可是这个人既得信得过,又能守口如瓶。   想来想去,二婶便想到了一个人——佟勋。不错,她原来与佟勋有仇,佟勋教训了她的大儿子。那次是因为二婶的大儿子纠缠着同村的一个漂亮女孩儿,那个女孩儿又惊又怕,她男朋友还被二婶的大儿子给打了。两个年轻人没有办法,只好去找找佟师父说了这件事。而佟师父去找二婶的儿子理论。   也是二婶的儿子犯浑,他知道佟勋一身的功夫,便想着先下手为强,先打了佟勋再说。他突然掏出了一把二尺长的刀子向着佟勋捅过来,不料佟勋眼疾手快,闪身躲了过去。既然一击不成,儿子自然也就吃了亏。但是关于儿子为什么被打,这么多年了,同村人都不知道,就连佟勋自己也没有说过。此时想起来这件事,佟勋完全是为了照顾二婶的面子。   二婶想了许久,决定还是去找佟勋说一下,看看能不能请他帮忙。   到了佟家,佟勋没想到二婶会来找他,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快。见二婶欲言又止的样子,佟勋反而是让自己的女儿女婿躲了出去。二婶这才说明了来意,听到二婶的话后,佟勋气得拍案而起:“这天底下还没有没王法啦?!”他气愤地来回走了几步,说道:“他二婶,你放心,这事交给我了。玉章书院里我也认识人,我帮你查清楚这件事,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二婶感激涕零。佟勋是出了名的侠义心肠,有他出面,这件事一定不会错。最后临走的时候,二婶又对佟勋说道:“佟师父,还有一件事情想求你。”   “乡里乡亲的,别说求不求。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事,你放心吧,这件事到我这儿,就烂在肚子里了,没人知道的。”   “佟师父,谢谢你了。”   佟勋思索了片刻,又说道:“这样吧,以后有什么消息我会去主动找你,你就不要来找我了。毕竟村子里都知道我们有过节。常来常往,反而容易坏事。”   佟勋处处为二婶着想,这更让她心存感激了。   就这样,佟勋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了。没过多久,玉章书院就来村子里搞什么学术交流了。在那一天,许多人都不惜砸锅卖铁地给孩子报名去玉章书院。二婶还在劝同村的几个村民,让他们三思而行。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消息传来,说佟师父摔伤了!   二婶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很惊讶,她几次想去医院里探望,但是看到迟尚贤夫妇守在那里,就没有敢进去。直到有一天,佟家没有人,但是院门开着。二婶瞅准了机会这才去看望佟勋。佟勋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是咿咿呀呀地轻声哼哼。   看到这些,二婶忍不住落了泪,说道:“佟师父,我对不住你呀!”   佟勋颤抖着,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两个字:“小炜……”   “你要找小炜来吗?”二婶问道。   佟勋吃力地点了点头。   “好,你等着,我这就去找老毕,让他叫小炜回来。”   没想到二婶刚说完这句话,迟尚贤就出现在了屋里。二婶匆匆走了。   离开佟家后,二婶就找到了老毕。可是她没办法说出事情的真相,因为这件事情归根到底终究是牵扯到了自己女儿的声誉。于是她只好旁敲侧击地询问:“你家小炜是不是要结婚了?”   老毕很高兴:“是啊,今年十月份就把婚礼办了,俩人都领了结婚证了。”   “小炜这孩子心真大,这么大的事情,应该先跟他师父说说的。你说,没有他师父,哪儿有他今天?”   老毕没有多想,说:“还真是这样,我得跟这小兔崽子好好说说。”   毕炜依稀想起来了,老毕确实给他打过电话,让他来看看他师父的。可是那一阵子毕炜忙于爆炸案,没有放在心上。当他再回来的时候,师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这让毕炜的内心懊悔不已。   二婶此时说道:“小炜,你师父真的是个好人!”   毕炜听到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眼眶中的泪水不再滑落。而听完二婶的话之后,他也能够在脑海中织就出事情的大致脉络了:二婶的女儿在学校里被人侵犯,然后跳湖自尽(也可能是被人杀害灭口),二婶心有不甘,找到了师父佟勋求助。师父一定是查出来了什么,去找聂康理论,结果被人伏击重伤。当毕炜赶回来后,这些人担心事情败露,干脆杀害了佟勋……一想到这样的事情,毕炜禁不住阵阵头皮发麻。因为最后一段时间,守候在佟勋身边的,是迟尚贤和佟习男,这两个人身上都有功夫。一般人根本无法接近佟勋……难道是,他们也和聂康是一路货色?   毕炜越想越觉得恐怖,身上竟然冒出了一层的汗珠子。他觉得这件事情不是不可能,毕竟聂康亲自将他们两人安排到了玉章书院工作。但是对于迟尚贤和佟习男而言,佟勋是师父、是父亲、是岳父……不但有言教之学,更有养育之恩,他们如果这样都下得去手,那么跟畜生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下午的时候,毕炜独自一人去了墓地,他坐在了师父的墓碑前,将手里的一瓶酒,一包烟恭恭敬敬地摆放了上去。毕炜拿出了两支香烟叼在嘴里,一起点着了,然后拿出一支放在了师父面前,自己吸着一支。   望着冰冷的墓碑,毕炜颇多的感触,他嗫嚅着说道:“师父啊,你就这么走了。是我不好,如果我能早点儿回来,你就不会……”他的嗓音哽咽了,“你这一辈子,教了三个徒弟,但是三个都不成器,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啊!”   毕炜吸了吸鼻子,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失声痛哭:“原以为我结婚的时候,您还能硬硬朗朗的,可是你却撒手而去了,我这心里快悔死了,你知道吗?您怎么这么固执呢,如果您当时给我打个电话,告诉我这件事,也就不会像后来这样了。师父啊,我的好师父!”毕炜终于按捺不住悲伤的情绪了,伏地嚎啕大哭,他的哭声悲切,随着风声呜咽,传到了很远很远。   安琪儿追了出来,很远就看到了毕炜一个人在那里哭泣。她深受同感,没有走上来,只是静静地看着毕炜。   毕炜的头贴在地上,呢喃说道:“师父,老三已经去你那边了,你该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其余的,交给我来办。” 第三十二章 这他妈是什么鬼学校?!   毕炜返回市局后,及时将这一发现上报。在会上,警察们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从之前的赵静到现在二婶的女儿,两个人都在封闭的校园内被侵犯,这只是巧合还是说校园里潜伏着一个对初中女生下手的色魔。大家争论不休,甚至有人提出了观点,聂康之前与十几岁的燕玲同居,说不定这两个女孩儿就是遭到了他的性侵犯。   毕炜静静地看着这些人唾沫横飞,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选择沉默着。   会议结束后,毕炜第一时间去找了何茜,看到这名警官找到了自己,何茜反倒显得有些从容和镇定。她跟自己的家人说了一声后,就带毕炜和安琪儿去了楼下的一家咖啡厅。一进门,何茜就对服务生说,想要一个偏僻一些的包间。服务生带他们进入了最靠近角落的一个包间,何茜还对服务生说,不准随意靠近这里。服务生点点头就出去了,除了端来了咖啡,再也没有来过。   何茜对毕炜说道:“这个包间费是500。”   毕炜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从钱包里拿出了钱放在桌上,说道:“你搞得这么神秘,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想对我们说吧?”   何茜低着头,手指轻轻摩挲着白瓷咖啡杯,一句话都没有说。   安琪儿往前倾了倾身子:“何茜,我们不会害你的,难道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们隐瞒吗?”   何茜抬起了头,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开口。   毕炜着急了,他说道:“带我们来这种地方,来了你又不说话。何茜,你虽然只是一个高中生,但是基本法律也应该知道。如果知情不报,这就是包庇罪!”   何茜这才终于开口说道:“我……我不知道怎么说……”   “实话实说,把你知道的有关于玉章书院的事情全都说出来!”毕炜不耐烦地点上了一支烟,吐了一口烟雾静静地看着她。   何茜继续摩挲着咖啡杯:“我不知道赵静的男朋友是谁,但是我知道学校里喜欢找女同学的男老师是谁……”   “谁?”   “聂康。”   还真是他!毕炜听后,觉得难以置信,但是何茜没有撒谎的必要,而且她的态度看上去很真诚。   何茜继续说道:“聂老师那时候是我们的体育老师,他对待学生的态度很奇怪。我记得有一次,他教我们仰卧起坐。我们班上有一个女同学,长得很漂亮,聂老师就走过去扶着她的后背……不对,不是扶着,是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放在了女同学的胳肢窝那里,帮助她起来,放倒;再起来,再放倒。下课后,那个女同学还悄悄跟我说,她觉得聂老师有点儿不对劲。还有,学校平时有严格的宿管制度,男同学是不允许进入女生宿舍楼的,但是老师可以!”   毕炜听到这里,十分气愤:“这他妈是什么鬼学校?!”   安琪儿用略带责备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责怪他不应该在一个高中女孩儿面前说粗口。   何茜却没有在意这些,她接着说:“聂老师经常在晚上九点左右在女生宿舍里出现,听说有一次,一名女同学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误。聂老师让学生们把她绑起来,两只手绑在了床铺的铁架子上,脚也固定住了。他用一根藤条抽打女同学的脚底,那女同学叫得撕心裂肺的,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制止。”   “为什么没有学生阻止他?”   “玉章书院的管理体制很严格,老师是绝对的权威,学生们不准反抗,谁要是对老师提出了意见,马上会被报复。正因为学校是封闭式的管理,大家都出不去,没人敢把这些事情说出去。”   毕炜叹了一口气:“还有吗?”   “上次,你跟我说了赵静的事情,我这几天都没有睡好觉。我想办法联系上了赵静,这是她的地址,我想,她比我了解得更清楚。”说着,何茜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地址。   毕炜拿过来后,仔细看了一遍收起来,问:“关于聂康的事情,你还知道多少?”   何茜想了一下说:“我跟聂老师不熟,许多事情都是听来的。”   “那也不要紧,你说说看。”   何茜轻声说道:“在学校里,有一个大姐大,叫吴钰,听说是校长的侄女。她跟老师走得非常近,而且学校里没人敢惹她。就算是她明目张胆地欺负同学,老师知道后,也会袒护她。而且我们平时只要有什么小动作,她都会第一时间去告诉老师。我听说,她和聂老师的关系很好,有人曾经亲眼看到他们两个在教室里……做那种事情。”   毕炜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保留了态度,聂康进入玉章书院是燕玲花了钱才进去的,就算是这小子色胆包天,精虫上脑,也不敢和校长的侄女乱搞吧?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何茜摇了摇头:“我知道得不多,如果你们能找到赵静或者吴钰的话,或许可以从她们那里打听出更多的消息来。”   毕炜点点头,有了这两个关键的线索,就够了。   很快,毕炜就将这一情况告诉了文硕。文硕马上派人联系赵静所在地方的公安局,帮忙配合调查,另外他亲自和毕炜去找吴钰。这个吴钰既然是玉章书院校长吴玉章的侄女,想必家世不凡,不得不慎重。   只是两人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们苦苦寻找的吴钰,竟然早就进了看守所了。看守所的老包说道:“你们早来两天,她都不在这儿,这是伏峡区前天刚押送来的。”   毕炜问道:“什么罪名?”   老包笑道:“嘿,跟你上次收拾黄友伟一样,聚众吸毒!”   在审讯室里,毕炜终于见到了吴钰。她形销骨立,面色苍白,身上似乎没有一点儿多余的肉,整个人都显得颓废无比。尤其是脸上的颧骨高高耸起,像是一颗头骨紧包着一张皮。吴钰的头发也很焦黄,且稀疏无比。看上去,不像是人,反倒像是一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鬼。这与她户籍档案上的照片相去甚远。   毕炜问道:“吴钰,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找你来是想了解一些有关于聂康的事情。”   吴钰打了一个呵欠,像是没有听到毕炜的话。   毕炜一拍桌子:“吴钰,跟你说话呢!”   吴钰这才懒洋洋地开了口:“知道了……不就是问聂康那个混蛋吗?我要是说了,你们能不能让我抽一口,我快憋死了!”   毕炜冷笑:“你这是来坐牢的,不是他妈来享福的,还想跟警察讨价还价?”   吴钰沉默不语了。   毕炜说道:“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考虑跟上面求情,给你加个戴罪立功的分,说不定可以少判几年,怎么样?”   吴钰抬起头来:“真的?”   这次,轮到毕炜不说话了。   吴钰这才竹筒倒豆子一般,讲出了自己与聂康的所有事情:其实吴钰出身很贫寒,可她确实一个非常爱慕虚荣的女孩儿。为了能够进入所谓的“私立贵族学校”上学,她甚至厚着脸皮去求自己的远房叔叔吴玉章,还动员自己的父母去求他。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吴玉章架不住这门穷亲戚天天上门骚扰,最后只得答应了。   去学校报到那一天,吴钰换上了自己最贵的一身衣服,站在玉章书院的门口,抬头望着那硕大的匾额,一时间心头浮起了巨大的满足感。 第三十三章 学校里的桃色新闻   就这样,吴钰进入了玉章书院,她恍然间有了一种摇身一变成为富家千金的虚荣感。那种从心底迸发的满足感,令她不由飘飘然。原以为,自己从此摆脱了以前贫寒的影子,能够和那些富家子弟平起平坐,可是很快,吴钰就发觉了事情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在学校中,吴钰永远是被大家排挤的一个。不管班里要举办什么活动,都没有她的份儿。甚至是班里的元旦联欢会要布置教室,她想帮忙,大家都嫌弃她。那一次,吴钰见有的同学在吹气球,她上前一起帮忙,没想到那名同学大声叫道:“哎呀,谁让你来的?脏死了!你吹过的气球,我们还敢碰吗?快放下!”   在那一刻,吴钰才明白了同学们的真实想法。玉章书院虽然是封闭式学校,但是数千名学生,渐渐形成了几个小团体。吴钰被他们排挤,原因很简单——她很low。尽管入校前,吴钰也穿着一身名牌,可是衣服款式早已过时,脚上的鞋子也是几年前的旧款。这些服饰还是她好多年前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一直很喜欢,没想到在同学眼里,却成了土的代名词。   吴钰知道同学们的真实想法后,很失落。但是她不甘心被贴上这样的标签,她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让同学们高看自己一眼。为了扭转自己的形象,吴钰首先对自己的身份进行了一番包装。尽管校长吴玉章只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但她还是“无意中”对几名同学说起了自己的背景,宣称自己是吴玉章的亲侄女,有了这一点,果然有几名同学对自己态度大变;其次,吴钰主动和几位老师搞好关系,尤其是学生们怕的几位老师,这样一来,大家对她也就有所顾忌,不敢再像之前那样了。有的同学甚至会找机会主动接近她,来讨好她。渐渐的,吴钰在学校的地位有所提升,再也不是以前大家口中的low逼女孩儿了。   可只有这样还不够,吴钰虽然出身贫寒,但是她懂得一个道理,无论是谁,想要在学校这个小社会中站稳脚跟,背后必须要有人才行,也就是“靠山”。就像社会上的那些“二奶”“小三”一样,真正有能力的小三,原配绝对不敢找上门去,因为包养的小三的男人有本事,就连原配也要看他的脸色,这就是吴钰的一种“生存哲学”。她不甘心被任何人低看一眼,可是找谁呢?   吴钰的要求有三点:第一,这个人必须是老师或者校领导;第二,学生们都要怕这个老师;第三,这个老师要求是单身男性,而且很色。因为这样的男人才容易上钩……有了这三点后,吴钰开始了在校园里慢慢踅摸,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人,那就是体育老师聂康。   聂康平日里很威严,而且学生们非常怕他。可是私下里,聂康又非常好色。他上课的时候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去碰触女学生的身体,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堂而皇之地进入女生宿舍。吴钰锁定了目标后,就开始了自己的计划,她有一天像班主任请假,说身体不舒服,自己在宿舍里睡觉。那天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恰好是聂康的体育课。   聂康不是什么正经老师,曾经有女学生在他的课上请假。他解散学生自由活动,一个人进了女生宿舍将那个女同学揪了出来。吴钰心想,自己不去上课,聂康一定会来找自己的。那一天,吴钰还特意精心打扮了一下,她身上仅着内衣内裤,盖上被子躺在了宿舍里静静等待着“猎物”上门。   毕炜似乎也猜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打断道:“然后你们就发生了关系,是吗?”   吴钰打了一呵欠:“对啊,在宿舍里,然后在水房里。他让我趴在了水房的窗户那里看着操场,说是这样更刺激。”   毕炜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玉章书院在他看来,不像是一所学校了。这里隐藏着太多的罪恶与污秽。吴钰接着说道:“其实聂康没什么不好,除了性子急了点儿,喜欢SM。”   毕炜问道:“你在玉章书院这段时间,你们一直在一起吗?”   吴钰笑了:“在学校的时候是在一起的,但是只要是寒暑假,就不会来往。我知道他曾经和邱敏交往过。不过邱敏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性冷淡,他没处发泄,最后还要找我。”   吴钰接着说下去了,虽然学校里有了一些关于自己和聂康的风闻,但是这令吴钰更加得意了。在她看来,“老师的女人”在玉章书院里是一种权威的体现,没有任何的学生敢再招惹自己。尽管吴钰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在她这个处世观已经扭曲的女孩儿看来,这一切都值得。   毕炜摇了摇头,说道:“这一点儿都不值得!”   吴钰听到这话,反而大笑了两声,但随着她的笑声,有两滴泪珠从眼眶滑落:“你有没有体会到被人排挤的感觉?你有没有被人踩在脚底下过?你有没有被人淋过尿?你不会明白的,你永远不会明白一个处处被别人看不起,被别人排挤在圈子外是什么感受!”她越说越激动,最后咆哮了出来。   毕炜没有去争辩什么,这个女孩儿已经沦落成了今天这地步,无论是什么劝慰的话,此刻说出来都会显得苍白无力。他从看守所里走出来,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毕炜觑着目抬头望去,似乎,这里的阳光也与那高墙包围的玉章书院有所不同。   聂康与未成年少女发生关系,且有性虐情节,这一点已经可以坐实了。而同时,仅过了一天,赵静那边也有了消息。这一次,由她所在地方的公安局进行问话,但是赵静却不同意,她执意要回燕垣。   毕炜虽然不解,但还是见到了这个女孩儿。从案件的一开始,文硕就在找她,如今终于见到了。赵静此时已经是高中生了,她身上的校服得体,干净宽松,一头长发简单地扎了一个马尾梳在脑后,脸上十分干净,单从外表看上去,与毕炜之前接触的那些玉章书院的学生明显不同。赵静给毕炜的第一印象便是干净,像一张白纸一样的干净。   赵静抬起眼皮看到毕炜,很快又垂了下去,呢喃说道:“警官……好。”   毕炜点了一下头:“你好。”随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许久之后,毕炜才开口问道:“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赵静这才点了点头,轻声说出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三年前,家里人花了大价钱,将赵静送进了玉章书院里上学。初中时期的赵静,喜欢读书,喜欢文艺,对于她这样文艺范儿的少女来说,古典装修风格的玉章书院与自己心目中的学校相当契合。在那一天,她以为自己到了天堂。只是没有想到,当校门闭合的那一刹那,她来到的,是地狱……   毕炜问道:“是指……你怀孕的那件事吗?”   哪知道,赵静轻轻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说:“我怀孕的事情,是我自己咎由自取的,我不该听那个人的谎话,是我没有判断是非的能力……”   毕炜听着她呢喃自语,恍然发现,这个女孩儿的身上似乎透露着与她外表极不相符的一种成熟,这种成熟感更多的是来自于一种内心的强大。毕炜和她隔着一张桌子坐着,都深切感受到了。 第三十四章 学校里虐待学生的事情很多吗?   赵静喝了一口水,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开口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赵静进入玉章书院学习后,初始的日子很平静。除了学校的管理制度很严格之外,她并没有发现这里与其他的学校没什么不同。因为是插班生的缘故,赵静所在的宿舍一共有十个人,全都是插班生。大家平时不在一个班,所读的年级也不同。尽管大家平时不在一起学习,但是回到宿舍后,还是会像一家人一样。   只有一个人除外,这个人叫俞卿莲,当时读初三,听说她已经连续复读了两年了,一直想考上燕垣市的重点高中,可是连续两年失之交臂。也许是中考失利的挫败感,令她有了一种难解的压抑。俞卿莲平日里很少与人来往,甚至在宿舍里也从不多说一句话。   唯独有一次除外,在一次体育课上,立定跳远的时候赵静不小心扭伤了脚,是聂康将她抱回来的,还主动给她端茶递水,这令赵静感激莫名。同学们都说聂康是个很严厉的老师,但是赵静在那一刻却觉得聂康人很好,而且懂得照顾人,十分体贴。   聂康捧着赵静的脚看了看,笑了一下说道:“没事,伤不重,你好好静养就是了,需要什么就跟我说。这次的考核成绩我会给你照顾的,毕竟是特殊情况。”   赵静坐在床上,手里捧着水杯,感激地说道:“谢谢老师。”   聂康罕见地摸摸赵静的头:“傻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聂康走后,赵静捧着水杯靠在床上,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感。   “你不要太相信他了。”   赵静听到这话,扭头望去,发现是躺在了自己对面上铺的俞卿莲。她今天发高烧,没有去上课。刚才聂康与赵静的举动,她全都看在了眼里。赵静顿时娇羞,低下了头没有说话。俞卿莲躺在了床上,一声长叹:“好自为之吧。”然后,她就在也不说话了。   毕炜心头一凛,问:“赵静,当时……是聂康?”   赵静点了点头。   毕炜的心就像是被人一把从身躯里抓出来扔进了黑暗的悬崖里,他之前也做过这种猜想,却一直不肯去承认。自从师父佟勋出事之后,玉章书院的皮被一层层地扒开,毕炜也看到了一个更为真实的聂康:小时候,聂康经常找理由偷懒不练功,带着小师妹他们去河里钓虾、爬到树上掏鸟窝、偷邻居家的枣吃。毕炜还记得有一次,他也被聂康蛊惑,和小师妹三个人爬到了树上,从鸟窝里捧出了一只雏鸟。小孩子玩心很重,毕炜就将这只鸟送给了小师妹佟习男。但是佟习男却说小鸟很可怜,它妈妈回来找不到它一定会很着急的。佟习男恳求把鸟送回去,毕炜照办了……小时候的往事历历在目,只是大家都变了。毕炜将思绪拉回来,让赵静继续说下去。   赵静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聂老……不,聂康这个人很会讨女孩儿欢心,他知道怎么让女孩儿对他动心。我受伤后,他经常来宿舍看我,有的时候还带来一些水果。因为学校实行封闭式管理,水果成为了学校里的’奢侈品’。有的时候,聂康还会请我们宿舍的人一起吃,只有俞卿莲不买账,她对于聂康的招呼不闻不问,扭头就走了。聂康当时的表情很尴尬,我们就劝他说,是俞卿莲性格不合群,不要理她就好。”   既然“罪魁祸首”找到了,毕炜也不想再纠结聂康与赵静之间的事情了,左不过是一些骗小女生的话。他问道:“俞卿莲和聂康有仇吗?”   赵静轻声细语地说:“我开始也不清楚这些,后来……后来有一次,我们回到宿舍,看到俞卿莲正在收拾东西,她说她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最后她扭头对我们说道:’全学校都知道聂康是什么样的人,唯独你们这些人,接受了他一点儿小恩小惠就当他是救世主了,等着吧,你们迟早会吃亏的!’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了。”   赵静又喝了一口水,声音变得有些颤抖:“我……我……我也问过聂康,但是他很生气,打了我一顿,说让我以后不准再提这件事……”   毕炜看着身边的于广刷刷地记录着笔录,他愣了愣神,说道:“聂康是不是很喜欢打人?我指的不是那种时候……而是在一般情况下。”   赵静忽然苦笑了一下,笑容十分苦涩,她嗫嚅着说:“何止是聂康,所有的老师都一样。”这句话说完后,赵静似乎是担心毕炜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又说了一句:“我指的是不是体罚,而是虐待!”   毕炜震惊无比:“你详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赵静说道:“我进入学校后,因为比较听话,没有接触过这类事情,学校里虐待学生,是不公开的秘密,但是我却很单纯,觉得这种事情只存在于小说或者电影里。后来跟聂康在一起后,对这种事情知道得就更少了。有一天我因为身体不舒服,可能是真的预感到了什么,我对于自己的……怀孕是有预感的。我去找聂康,想让他出出主意,哪怕是安慰我几句也好。后来去办公室没有见到他,路上听见两个人聊天,说禁闭室那边有事情发生,我就走过去看了。”   “你们学校还有禁闭室?”毕炜觉得这件事情难以置信。   赵静说道:“是的,只要有学生犯错,他们就会把学生关进禁闭室里,我没有见过,但是我知道禁闭室在哪里。学校的西南角上有一排房子,哪里就是禁闭室。”   毕炜仔细回忆了一下,学校的建筑格局他很清楚,在西南角确实有一排雕梁画栋气势非凡的房子,学校的人介绍说那是仓库,可从来没有提到过那是关押学生的禁闭室啊!学生们进了学校学习,却还要承受着这种所谓的“军事化管理”。他的心中除了感慨,更多的是一种愤怒!   赵静接着往下说:“我到了那里,透过一扇窗子往里看,看到有一个学生跪在了地上,几名教官和体育老师正在对他责骂,骂上没两句,就要踹一脚。有一个……有一个人,甚至用针去扎那个学生。”说到这里,那名学生的惨叫和哀嚎似乎又回荡在了赵静的耳边,她微微颤抖着,脸色苍白。   这不跟容嬷嬷的酷刑一样吗?毕炜又想起了柳宗毅,他死的时候,在他的身体里发现了十五枚细小的缝衣针,不用说也知道了,柳宗毅一定也受到了这种非人的虐待!   赵静说:“那一晚,我真的很害怕,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对待学生的。他们对待学生的方式……倒像跪在地上那人不是学生,而是一个敌人。真的是用尽了一切的酷刑。第二天,我听说这个学生喝了洗衣液,他想要自杀……但是没有死成,被救回来了。”   毕炜按捺住心头的怒火,问道:“学校里虐待学生的事情很多吗?”   赵静摇摇头说:“我……我只看到过这一次,但是听说了很多。警官,我虽然不在玉章书院了,但是我……我希望你们能……能够一查到底,因为这个学校真的有问题!”   毕炜看着面前这个刚上高中的女孩儿,想到了她在玉章书院里的生活。第二天,毕炜和安琪儿再次来到了玉章书院,望着高耸的围墙,他的内心五味杂陈。 第三十五章 禁闭室的秘密   毕炜来到了西南角的那一排房子里,跟来的边宁一脸的谄笑:“嘻嘻,毕警官,这就是学校的仓库,里面都是书本被褥什么的,没什么好看的,你以前不是问过了吗?”   “打开!”   边宁一愣,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我让你打开!”毕炜喝了一声。   边宁又笑着说道:“这……这钥匙不在我手里,我没办法开啊!”   毕炜一把揪住了边宁的衣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学校里的那些龌龊事!不就是禁闭室吗?你们他妈的敢开,不敢给人看?”   边宁被毕炜提着,他不得不踮起脚尖,仍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毕警官,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一点儿也不明白啊。”   毕炜一把推了他个趔趄,怒声说道:“别以为没钥匙我就没办法,老子想进的地方,没谁能拦得住!”说完,他拔腿走过去,准备靠自己的开锁绝技来打开这扇关闭罪恶的门。   “这是怎么了?”正在这时,毕炜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毕炜回头一看,是徐中。徐中看到毕炜怒气冲冲的样子,急忙迎上来:“毕警官,这么生气是为什么呢?是不是边主任没有接待好您?”   毕炜看到徐中,气不打一处来,这学校里的老师,个个宣称为学生着想,每一个人都恨不得说自己是为人师表的典范。可是背地里却干着畜生都干不出来的事情。毕炜伸手指着门锁:“把它给我打开!”   徐中回头看看边宁,说道:“边主任,既然毕警官想看,那咱们就让他看好了。你还愣着干嘛,赶快把后勤的库管找来!”   “是,我这就去。”边宁忙不迭地走开了。徐中转回身来对毕炜笑着说道:“毕警官,你们可真够辛苦的,还天天来。”   毕炜话里有话地说道:“你放心吧,案子快结了,马上就不会来了,到时候,你也不用来了。”   徐中笑了两声:“是吗?那可太好了。案子了结了,聂老师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毕炜忽然想到,为什么徐中说这话的时候如此自信呢?徐中是个聪明人,自己的话里是有所指的,这个意思她一定能明白,但是她为什么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毕炜还在纳罕之际,库管跑来了,随着他跑动的步伐,手里拿着的钥匙盘哗啦啦作响。库管跑到了门前,打开了房门,然后又开灯。毕炜看到,这间屋子的格局与其余的都不相同。其余的房子里有椽子、房梁这些古代建筑中的常备建筑材料。可是眼前这栋屋子,只是在外部作了古代建筑风格的装饰,而在屋子里,则是四四方方的水泥毛坯,地面上抹上了一层平滑如镜的水泥。屋子里有四五十平方的面积,堆满了课桌、被褥,以及书本一类的东西。   徐中站在了门口看着,没有进来。   毕炜四处走了走,安琪儿看到这些也很惊诧,她也看过了赵静的笔录,当然选择相信赵静所说的话。但是为什么一间“禁闭室”转眼变成了仓库呢?   毕炜走了一圈,转回身忽然看向徐中。徐中的眼神丝毫没有回避,她也看着毕炜,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但任谁都能感觉到,他们的眼神交流,更像是一场战争。毕炜的眼神依旧盯着徐中,但是口中却对安琪儿说道:“琪儿,叫痕检科的人来。”   安琪儿马上照办了,她打了一个电话。毕炜盛气凌人地走到了徐中面前,说道:“徐校长,不好意思了,恐怕这个地方,我们警方要封锁了。”   徐中过了良久,笑着说道:“应该的,配合警方工作,是我们应尽的义务嘛!”   很快,痕检科的老梁就带着人赶来了。一行人马上投入了到了工作当中,他们先把东西搬出来,然后进行全方面的检查。毕炜和安琪儿走了出来,在外面静静等候着。毕炜走到了一边,点上了一支烟,他的眼睛看着站在远处的徐中。徐中在那里,站着,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安琪儿走过来,问毕炜有没有把握。   毕炜吸了一口烟,说道:“这个房间一定有问题,只有一盏灯泡,一扇通风的窗户,这可比禁闭室厉害多了。如果这里真的是作为禁闭室存在,我不相信一点儿血迹都留不下来。”   安琪儿却说,既然赵静都已经说出了学校虐待学生和老师性侵的事实,那么就应该将徐中等人抓回去审问。   毕炜摇了摇头:“聂康死了,赵静又已经毕业了,即便我们有赵静的口供,也没有十足的证据可以指证徐中他们。检察院会驳回的,证据链才是最重要的。”   正在这时,老梁走出来了,他站在门口招呼毕炜:“毕队,你来一下,发现了有意思的事情。”   毕炜丢掉烟头儿和安琪儿走了过去,跟着老梁进了屋子。老梁带他们来到了一处墙角,递给了毕炜一个塑封的物证袋:“瞧瞧这是什么?”   毕炜凭肉眼看了一下,里面的这个东西只有手指头大小,灰白色的,不透明,看上去像是编织袋之类的东西。不过他很快认出来了:“蛇蜕?”   老梁点了点头,冲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指着墙角的地面说:“在这里发现的。”   毕炜这才看清楚,原来墙角处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毕炜问道:“这是蛇洞吗?”   老梁说:“现在还不清楚,我已经让小李他们去查了,等一下会有结果的。不过有点儿奇怪啊,咱们燕垣市没有蛇这种东西啊,它怎么会顺着这个洞口爬进来呢?”   正说话间,李鹤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头儿,有结果了。这个洞口是通向屋子后面的。”   “走,去看看。”   大家来到了这排房子的后面,发现在墙根处,有一个洞口,同样拳头大小。李鹤说道:“我们已经测试过了,只有一条路通过这个洞口。”   毕炜想到了一种可怕的现场,学生们被关在禁闭室里,而学校里的老师,只要从这里放一条蛇进去,里面的学生会被吓疯!可是这一切只是猜测而已。毕炜蹲下来看了一会儿,站起来说道:“老梁,这次你们就得辛苦辛苦了, 可以做一个鲁米诺。”   “好,我稍后准备一下,你们等消息好了。”老梁带着人迅速离开了。   安琪儿问毕炜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毕炜盯着这个黑黝黝的洞口说道:“玉章书院比监狱还要封闭,蛇怎么爬得进来?你看看这围墙,三四米高,除非这条蛇是白素贞。我怀疑是学校的老师恐吓学生用的。”   “可是学校为什么要这么做?”   毕炜说道:“变态呗!”   这一下午的时间,毕炜和安琪儿以及痕检科的一众警察全都在这间屋子周围忙碌。而经过了细致搜检后,老梁也带人开始进行鲁米诺反应测试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秃顶的男人出现了,一见面,就厉声地呵斥:“住手!谁让你们这么做的?你们有没有搜查令啊?你看你们把我的仓库搞成什么样子了?!”这个男人五旬左右的年纪,身材不高,挺着一个大肚子,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   毕炜看到这个男的,想起来曾经在网上搜索玉章书院资料的时候,见到过他的照片。毕炜走上前去,冷言冷语地问道:“你就是这儿的校长吴玉章吧?”   秃顶男人一瞪眼:“我就是,怎么了?” 第三十六章 这么快就有线索了   吴玉章这种嚣张的态度,哪里像是什么校长?反而像是土匪!徐中上来劝他:“算了算了,警方要查,我们就让他们查好了,要不这件事不算完的。”   可是吴玉章不依不饶,质问毕炜:“谁让你们搜的,你们有没有搜查令啊?”   安琪儿转头看向毕炜,的确,这次痕检科来得匆忙,毕炜也没有提及过搜查证的事情。如果吴玉章揪住这一点不放,毕炜肯定会有麻烦的。毕炜却不慌不忙,他笑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折起来的A4纸,摇晃着说道:“搜查令在这儿,你还需要看吗?”不等吴玉章表态,毕炜继续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搞什么鬼,实话告诉你,这所学校里的龌龊事警方全都查清楚,别以为你那点儿土能盖住屎!”   吴玉章的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其实他哪里知道,毕炜手中拿的根本不是什么搜查令,只是一张白纸而已。毕炜只靠这一点儿小伎俩,便唬住了吴玉章。   痕检科花了一会儿时间,才将那些杂物清理出来,又把现场布置好,经过仔细搜索,终于在墙角处,发现了一大片血迹。毕炜大喜过望,对吴玉章挑衅似的说道:“吴校长,来看看吧,看看自己怎么解释,啊?”   吴玉章进了屋后,只是看了一眼,便说道:“这还不简单?可能是我们的工人搬运桌椅的时候不小心碰伤了,这有什么可说的?”   毕炜笑道:“不小心碰伤了?这片血迹在一定面积内均匀分布,呈圆点状,明显是动脉喷溅的血液。你那位工人是断了一条胳膊还是断了一条腿?”   没想到,吴玉章反倒嘿嘿笑道:“毕警官,我知道你是专业的警察,我们比不了。不过……”他话锋一转:“你说对了。”他扭头对身后的徐中说道:“去把老王叫来吧。”   徐中应了一声出去了,而毕炜此时脸上的神情却微微变色,他隐约觉察出了一丝不妙。果然,五分钟之后,徐中回来了,她身后跟着一个老人。这老人五十多岁的年纪,架着两只拐杖,他的左边裤腿齐腕处空空的,单薄的裤管随风飘荡。老人的目光迷离,看着房子里的这些人,问道:“校长,你找我干什么?”   吴玉章得意地笑了笑:“老王啊,把你怎么受伤的,跟警察们说说。”   “哎,去年,校长说让我们把东西搬到仓库,我不小心摔断了腿,寻思自己忍忍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后来竟然压断了神经,不得不截肢了,还是吴校长给我解决的医药费呢!”   此言一出,警察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原以为这里发现了血迹,就能找到线索了,可吴玉章似乎是有备而来,他面对毕炜的质问,非但没有慌张,反而打了一张漂亮的牌,这样一来,反倒让毕炜束手无策了。   吴玉章笑道:“好了老王,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老王点着双拐走了。吴玉章问毕炜:“毕警官,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吴玉章走到了门口,忽然转回身来说到:“哦对了,警官们,你们走的时候麻烦你们再把东西搬进去。”说完,这才离开了。   安琪儿看着毕炜,他的两道眉毛锁在一起,难以舒展。安琪儿担心毕炜为了这件事急火攻心,她轻轻拉住了毕炜的手,以示安慰。   毕炜在安琪儿的安抚下,也稍稍有所缓解,他回过头来问:“老梁,你们能够检验出血型吗,比如DNA这些?”   老梁沉吟再三,回答说:“可以试试。”   毕炜说道:“这是我们手里最关键的线索了,一定要查出来!”   老梁应了一声,却没有说话。他心想:这种事情哪有百分百肯定的,自己只能是尽力了。可是到了晚上十点多,检测报告出来了。因为现场被强碱性或者强酸性的液体反复清洗过,血液成分被破坏得很严重,加之时间长久,已经没办法检测出具体的信息了。   毕炜得到这个消息后,颓然地长叹了一声,他将报告甩在了桌上,一句话都不说了。安琪儿给他切了几样水果,端到他面前说:“要不我们找几个学生来问话?”   毕炜用一根牙签叉起了一块苹果,放在嘴里嚼着,说:“没用的,这帮学生不是被洗脑了,就是敢怒不敢言,毕竟他们都被学校控制了。柳宗毅曾经想和我说实话,不是就遇害了吗?我现在十分肯定,杀害柳宗毅的,肯定就是学校里的人!”   安琪儿说道:“我也相信这一点,但是徐中和吴玉章那么狡猾,他们会亲自动手杀人吗?”   毕炜摇了摇头:“当然不会是他们,校长杀人……怎么可能呢?而且他们那么大的年纪了。我怀疑可能跟杀害我师父的是同一伙人。”   安琪儿细细思索说道:“的确,佟师父功夫那么高,最后还是遭遇了不测,说不定玉章书院里真的有一些高手。”   高手?毕炜听到这两个字,精神为之一振,他说道:“聂康的功夫很厉害了,可是他在玉章书院只是一个体育老师,如果说有人的功夫比他还高,那么会做到什么位置?”   安琪儿没有想明白。毕炜说:“琪儿,我们认识之后,我有什么人打不过吗?”   安琪儿恍然大悟:“任思齐!”   毕炜重重地点了两下头:“任思齐,部队出身,学过专业的搏击技巧。你记得在学校里的那些教官吗?方世荣说过,他们大部分是退役的军人。”   “退役军人不可能厉害到任思齐那种地步吧?”   毕炜说道:“当然不会,但是如果五六个人一起出手的话,我师父八十多岁高龄了,肯定是抵挡不住的!至于杀害柳宗毅,当然更是轻松得很!”   “那么聂康呢?”   毕炜一愣。   安琪儿说:“聂康的死状不一样,杀害他的会是谁?”   毕炜沉默了,之前自己的推测似乎都合情合理,但是聂康的死亡却令人费解。他觉得聂康的死亡似乎是一种明目张胆的复仇。无论是师父佟勋,还是柳宗毅,他们的死亡都尽力掩盖真相,可是聂康却死得赤裸的。这种手法,与另外两名死者截然不同。或许,毕炜之前的某些猜测是对的。他缓缓说道:“说不定,这一系列的案子中,不止一个凶手!”   而与此同时,毕炜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了,这一次给他打电话,竟然是大驴子。毕炜之前已经让自己的特情侦查员帮忙找人,特征只有一个:在玉章书院上过学或者是安排过孩子在里面上学的人。   大驴子有了线索,对毕炜说道:“我这儿对得住你啦,这么快就有线索了。”   毕炜不耐烦地说道:“先别邀功,你先说说看。”   大驴子哂笑道:“还是你他妈神气,得,谁让你是爷呢。我跟你说,我打听出来了一个学生,今年刚十五吧,在玉章书院学习了一年,出来后的暑假,把他爸给捅死了。然后去了少管所,谁知道在少管所里几次自杀,都被人给救了。不过这小子是真狠,他想学电视上的人咬舌自尽,死是没死成,但是舌头让他自己咬下来了半截儿。这会儿人在九龙山医院呢,说是有精神病。”   毕炜听到这些信息后,难忍激动的内心:“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米子辉。”   第二天一早,毕炜便和安琪儿去了九龙山医院。看着这座熟悉的医院,毕炜感慨万千。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因为隋珊隋璐的案子,没想到会在半年多以后故地重游。 第三十七章 这还真是个看脸的社会啊!   毕炜真是越来越佩服大驴子的路子广了,就连这等封锁森严的精神病医院,他都能打探到消息。毕炜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盯着大驴子上下打量。   大驴子起初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神,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你们可真厉害,查案子居然能查到九龙山这里来。不过你也得感谢我你知道吗?要不是没有我,你从哪儿找这条线索去?唉,谁让这是咱们大火村的事情呢?我跟你说哦,咱们俩是发小,佟师父是难得的好人一个,你一定要查出来……”大驴子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都没听到毕炜搭腔,他一扭头,看到毕炜正在像看外星人似的紧盯着自己。大驴子被他看得心底发毛,纳罕道:“看什么,我脸上画着美女呢?”   毕炜啧啧咋舌说道:“啧啧啧啧,大驴子,我们认识有十几年了吧?”   “什么十几年,是几十年了,都有二十多年了,差不多。”大驴子咂摸着嘴说道。   毕炜这才看着窗外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本事这么大呢,精神病院都能找到!”   大驴子听他语气平和,也不知道毕炜是发自真心的称赞他还是在挖苦他。他索性对安琪儿说道:“嫂子,回头你们进去的时候,顺便找个大夫给毕炜看看吧,这小子八成是脑袋坏掉了。”   “滚!”毕炜骂了一声。   安琪儿却不禁笑了。   两人下了车后,就径直去了医院里,在表明来意后,院方派来了米子辉的主治医师接待他们二人。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姓孙。孙医生带他们去找米子辉,边走边对他们二人介绍情况:“米子辉来我们医院时间还不长,他有典型的被迫害妄想症,尤其是一些生人。你们进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点儿,他的暴力倾向很明显。”   毕炜问道:“他这种症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进来就有了,这孩子在外面的时候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说话间,来到了一处病房。不过相比较毕炜之前见到的病房,这里的布局显然与众不同,有专门的栅栏将这里与外界隔离开。毕炜和安琪儿穿过栅栏门的时候,旁边有专门的看护人员上来收缴了他们身上的一切金属物品,包括钥匙、指甲钳,甚至他们二人随身携带的手铐也要暂时交由看护人员保管。   毕炜的手按在了腰后悬挂的手铐上:“哎?这个就没必要了吧。”   孙医生对他说道:“对不起,毕警官,我们也是按照医院的规章制度来办事的,所有金属物都不能带进去的,请你配合一下,这也是为了保护米子辉的安全,请你理解。”   既然话说到了这份儿上,毕炜也不好反驳了,他和安琪儿摘下了手铐,交到看护人员手里,还说了一句:“公家的东西,你小心点儿。”   看护人员双手接过去,没有说什么。   沿着走廊走了十几米的距离,到了最里面位置,发现了一扇白色的门。这扇门是木质结构,外面包上了一层白色的软包装。孙医生按动了左边墙上的密码锁,门开了。孙医生带着毕炜和安琪儿走了进去,他们看到,一间二十平米的小屋里,墙角处蜷缩着一个人,他坐在了软包的地板上,双膝支起,两臂抱着脑袋埋在了膝盖里。毕炜趁此时观察了一下房间的布局,从墙壁到地板,甚至天花板,全都被白色的软包装包住了,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垫,一个枕头,其余的生活物品统统没有。   那个人穿着一身白色的病号服,直到孙医生叫了他一声,他才缓缓抬起头来,不过看到毕炜和安琪儿后,吓得往后躲,明显带有恐惧和抗拒的情绪。因为缺少了半截儿舌头,他说不清楚话,只能是“啊啊呀呀”地乱叫。   孙医生走上前去,两只手按住了他的胳膊:“米子辉,你别害怕,这两位是……”可是米子辉根本不听她的话,两只胳膊使劲一甩,孙医生摔倒在了地上。幸亏这房间保护措施足够的安全,孙医生没有受伤。   毕炜走过去,搀扶起了孙医生,他看着坐在地上,使劲向后躲的米子辉,说道:“你叫米子辉,是吗?我们是警察,你不要害怕。”   不知怎么的,听到这两个字,米子辉的眼睛里闪现出了些许的光彩,他怔然地看着毕炜片刻,又看看他身后的安琪儿,他的躁动情绪终于有所缓和。   安琪儿走上前来,蹲下身子和米子辉对视,温柔地说道:“你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米子辉没有反应,只是眼神有所缓和,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恐惧了。   毕炜问道:“米子辉,能把你的故事说给我们听吗?”不过他想了想,米子辉现在也说不出话来了,他转身问孙医生:“能给我们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吗?有一些话,我需要米子辉帮我们写下来。”   孙医生很为难:“对不起,这些东西在这里都是要禁止的。因为病人有自杀倾向……”   毕炜不等她说完,便悄悄将孙医生拉到了一边:“这个你放心,我就在旁边看着,如果他有什么举动,我第一时间会冲上去制止。”   孙医生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好吧,我去给你们拿。”   当毕炜转回身来的时候,却看到米子辉竟然跟安琪儿交流了起来,他费力地发出了每一个音节,尽管大部分内容听起来混沌不清,但是个别字还是能够听懂的,只是有一些怪异。   很快,孙医生就拿来了一支笔和一沓A4纸。毕炜接过来,冲她点点头以示感谢。他转而将这些放在米子辉的面前,毕炜说道:“米子辉,将你的故事写下来好吗?”   米子辉不为所动,反而一双眼睛看着安琪儿。安琪儿鼓励他说道:“不要害怕,你写出来,我们会帮你抓到真正的凶手,我们来找你,就是为了破案的。”   米子辉茫然点点头,抓起了笔,写下了自己的故事。看着他歪歪斜斜地写着字,毕炜内心不服:妈的,我让你写你不写,她让你写你就写,这还真是个看脸的社会啊!   米子辉的故事很长,他只能是简单地写一部分,然后咿咿呀呀地比划半天,大概是毕炜在杏儿沟的时候有跟哑巴庙祝交流的经验,居然大部分能看懂。渐渐地,米子辉身上的真相,随着他的“叙述”,被毕炜和安琪儿一步步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米子辉并非是本地人,而是邻市长霞市人。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米子辉接触到了网络,从此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网络并非精神鸦片,网游也决然不是洪水猛兽。但是年纪尚小的米子辉自制力很差,他根本无从去分辨这些。甚至有几天晚上,米子辉都偷偷地从家里跑出去,去网吧里上网。   转眼小升初,进了初中的米子辉变本加厉,父母给他报的补习班他再也不去了,而是一心一意地沉醉在网游世界的砍杀之中。在游戏里杀死敌人,对他来说远比在学习中独领鳌头过瘾得多。为了能省下钱来上网,米子辉养成了不吃早饭的习惯,每天只吃一顿饭,剩下的钱都用来上网了。后来为了能更快地买到游戏中顶级的装备,他开始向家长撒谎了,说学校要收各种的费用。而米子辉的父母,曾经不止一次在网吧里将米子辉抓住。 第三十八章 放我出去!   当时得知了一切真相的父亲暴怒,他狠揍米子辉,甚至打出了血!要不是米子辉的母亲最后于心不忍,米子辉肯定就死在父亲的棍棒下了。当晚,父亲罚米子辉不准吃饭,不准回房睡觉,就在客厅里跪着!米子辉那时候没有怪父母,他知道,是自己做了错事在先。   夜晚的月光格外凄冷,顺着窗后洒到了客厅里,将米子辉的身影拖得长长的。那一刻,他似乎是醒悟了,他发誓不再上网,也不会去碰触那些游戏了。可是后来的事实证明,米子辉高看自己的自制力了。在一次放学后,几位同学的鼓动下,米子辉没有坚持住,他将自己的誓言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再次想起了游戏中快意恩仇的杀戮,那跟枯燥的习题、高谈阔论的老师相比,诱惑力是何其的大!最终,他还是没有忍受住诱惑,再一次跨进了网吧。   在那一次月考中,米子辉在班级里的排名,落到了全班倒数第五。家里的父母彻底绝望了,这一次,父亲没有再体罚他,而是自己进了书房。米子辉站在书房门外,侧耳倾听。书房里有父亲工作的电脑,可是被密码锁着,米子辉没办法玩。但是他那天在书房外听到了父亲敲击了几下键盘,此后再无动静。   过了许久,父亲才从书房里走出来,对全家公布了一个消息:暑假的时候,一家三口去燕垣市玩。米子辉没有说话,只是很奇怪,为什么自己这次考试这么失败,父亲没有责备呢?他忐忑不安地看向母亲,母亲的神情隐隐有些担忧,却没有说话,只是叮嘱他要带好东西,提前准备好。   米子辉点了点头。   在那一年的暑假,米子辉准备了两套换洗的衣服,但是母亲却觉得远远不够,她帮米子辉收拾了两大箱子的行李。米子辉不明白,还说道:“妈,这次我们只是去燕垣玩几天,不用带这么多东西吧?”   母亲叹了一口气,最后说了一句:“穷家富路,多带些东西,免得到时候想用还得去买。”   就这样,米子辉和父母出发了。他印象中,上一次全家出去旅游还是在一年前全家去三亚。这次虽然去的地方只是临市,但是米子辉却很兴奋。可是有一点很反常,在路上,父母谁都没有多说话。尤其是他的父亲,只是开着车,气色沉郁,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在燕垣市逗留了一个星期左右,这一天,米子辉从睡梦中醒来,简单洗漱过后去酒店二楼的餐厅吃早餐,却远远地看到了父母,他们正在餐桌上和两个人说着什么。   那两个人都是统一的服装,西服革履。米子辉第一感觉是不是酒店的工作人员,他走近后发现这两个人的胸口没有别着工牌号码,他又觉得可能是父亲在燕垣的工作伙伴。父亲给米子辉介绍说:“这是我的两个朋友,一会儿吃完了饭,子辉你跟他们去一下公司,帮我拿份儿资料过来。”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情,米子辉爽快的答应了。   此后,大家就各自吃饭,一句话也不说。母亲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自己回房间了,父亲也很快跟了上去。米子辉看到,其中一个父亲的朋友,把车钥匙给了父亲。吃完饭后,米子辉说道:“两位叔叔,你们先吃着,我去和我爸妈说一声。”   其中一人擦了擦嘴巴:“不用了,你先跟我们走吧。”   米子辉愣了一下,不过也没有多想,点头同意了。三个人来到了地下停车场,走到了一辆商务车的前面。其中一个人拉开车门让米子辉进去了。米子辉坐进车里,发现了一丝异样的情况。商务车的后排,和驾驶人副驾驶的前排,被一扇铁窗隔开了。而当那两个人钻进车里,打亮了车内的灯光后,米子辉才终于看清楚了车内的情况,尤其是他一回头,看到自己的行李被堆放在车内的时候,他隐约间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米子辉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你们是什么人?”   开车的人没有说话,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人说了一句:“送你去学校!”   米子辉当然不相信他的鬼话,他的学校在长霞市,而且现在正是放暑假的时候,怎么可能是去学校呢?米子辉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要骗自己,他们的一切反常举动,似乎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释。米子辉感觉自己是被人卖了,这两个人就像是绑架的绑匪,他摇着铁窗上的铁栏杆大声地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去什么学校,我要去找我爸妈!”   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只见副驾驶的那个人头也不回,只是伸手拿出了一个电击棒抵在了铁栏杆上。米子辉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感觉到有千根钢针从体内穿流而过,他“啊”的惨叫一声,倒在了座位上,浑身抽搐不止。   那人说道:“你给我安静点儿,我实话告诉你,你父母已经给你办了转学手续了,最好老实点儿,要不然有你受的。”   米子辉不肯承认,他不相信父母会这么绝情,把自己扔在了人生地不熟的燕垣市,他无法制止身体的抽搐,但还是咬着牙大声地说:“放屁,放你妈的屁!老子要回家,我操你妈的,送老子回去!”   副驾驶大声说道:“老许,停车,我他妈今天非收拾收拾这小兔崽子不可!”   司机拦着他:“哎,你跟一孩子较什么劲啊,回去之后不有的是办法吗?你就让他骂吧,看他到时候还有没有力气骂出来!”   米子辉想要开门跳车,可是车门已经被锁死了,他根本打不开。于是,他又开始在自己的脑海中筹划,在开车门的一瞬间跑掉。   就这样,商务车一路开到了燕垣市市郊,来到了一座学校前。米子辉隔着窗户望去,还怀疑是不是来错了,这里不像是学校,倒像是一处旅游景区。门口的匾额上,清晰地写着“玉章书院”四个大字,笔走龙蛇,龙飞凤舞的。   “下车!”副驾驶拉开了车门,让米子辉下来。米子辉突然一发狠,躬身跃起,撞开了面前这个人,撒腿就跑。可是没有留神脚下,被这人伸腿一绊,米子辉重重摔在了地上,跌破了嘴角。   那人笑呵呵地走过来,一把提起了米子辉:“小样儿吧你,还想跑?告诉你,你不是第一个用这招的了,你要是能跑得了,我他妈给你写个服字!”   米子辉不服气,伸出拳头去打对方,没想到对方一把抓住了他的拳头,使劲一扭,米子辉疼得大叫。那人怪笑着:“服不服?我问你服不服?”   叫老许的司机说道:“行啦,差不多就得了,先把他送去禁闭室,关上他几天就老实了。”   就这样,米子辉被副驾驶那个人带进了学校。不过并不是从正门走进去的,而是在学校西南角的一个小门。进去后就看到了一排房子,米子辉几乎来不及好好“欣赏”就被那人一把推进了屋子里,然后就听到了铁链子锁门的声音。   最初的米子辉,并不慌乱,因为他觉得对方只是想惩罚他不听话,关个把小时就放了。其实这时候的米子辉,对这座园林式的学校还是有那么一两分好感的。只是这间所谓的禁闭室,就是小黑屋,四周围是冰冷的水泥墙,屋子里没有一点儿灯光,只有从窗户里射进来的微弱的阳光,这让他心头始终有一丝小小的害怕。 第三十九章 高墙下的罪恶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米子辉的心里开始慌了,他站在窗口大声地叫:“有人吗?有没有人?放我出去啊,放我出去!”奇怪的是,他喊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声音都沙哑了。在这期间,从小黑屋前面走过的人不少,不过他们听到这个声音后,有的人马上低下头,神色匆匆的离开;有的人却多看了两眼,脸上露出了嘲讽似的轻蔑笑容。总而言之,外面路过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来帮他。   呼救没有效果,米子辉干脆就骂起来了,他骂得很难听,什么脏话都往外骂,声音很大。可还是没有人来回应他。过了很久,小黑屋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小黑屋,伸手不见五指,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他抬起头来,看到了屋顶那盏十分微小的灯泡亮了,然后就是一个人打开了窗户,递进来了饭菜。米子辉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跑过去:“求求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好不好,求求你了!”   送饭的是一个老人,他看着米子辉,叹了口气,然后重新锁好窗户,拄着双拐走了,米子辉这才发现,老人少了左腿。空荡的裤管随风飘荡。“操你们妈的,你们都他妈是神经病,都是疯子!”米子辉一气之下,掀翻了托盘,饭菜撒了一地。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话,也没有一个人来看他。这样的日子,米子辉本以为睡一觉就好了,可是当他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一觉醒来的时候,情况没有丝毫的转变。每天只有两顿饭,除了送饭的那个残疾老人,没有人站在窗口那里看他。米子辉想要撞破窗户逃跑,可是窗户被铁栏杆挡着,而且玻璃很结实,根本撞不碎。米子辉绝望了,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与世隔绝了似的。   米子辉“说”(其实是写)到这里,吸了一下鼻子,让自己的眼泪不流出来,继续写下了两个字——七天。不知不觉,三大张A4纸被他写得密密麻麻,毕炜一张张翻看着,越看越气,他最后看到了七天两个字,问道:“他们关了你七天?”   米子辉点点头,写着:“开始我不知道是几天,被关在里面,都忘记时间了,后来被放出来了。学校的人跟我说,这是学校的规矩,每个学生进来,都要被关七天的。他们最后一天还恐吓我。”   “怎么恐吓你的?”   那一天,米子辉躺在地上,他的衣服已经脏得不像话了,但是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米子辉已经顾不得这些了。这些天,米子辉面如土色,嘴唇也变成了灰白色,形销骨立,已经不像是一个“人”了。他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想起了自己过去的日子,有父母疼爱着,和同学们欢笑,每每一想到这些,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正在这时,米子辉却忽然觉得脚腕冰凉,有一种丝丝凉意轻轻滑过的感觉。米子辉抖了抖脚,却听到了“咝咝”的声音,他爬起来一看,却吓得尖声叫了出来,原来,一条青色的蛇不知从哪里钻了进来,正盘踞在他的脚上。米子辉吓得又蹦又跳,才甩开了那条蛇。   “这也是学校耍得手段,他们放蛇放老鼠,就是为了让学生们害怕,让我们听话。”   毕炜强压着心里的怒火:“恐怕不止有这些,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米子辉完全相信了毕炜和安琪儿,他坚定地点点头,继续写下去。   七天时间,米子辉终于放出来了,迈出小黑屋的一瞬间,米子辉觉得阳光格外刺眼,他不由地抬起手来,遮在了额头上,觑目望过去,看到了久违的阳光。暖暖的阳光照射在肌肤上,真的舒服极了。米子辉被两个人带着往教导主任办公室那里走去,教导主任姓边,叫边宁。   他看到米子辉来了,笑呵呵地说:“怎么样,这七天想明白了吗?”   米子辉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说想明白了,就等于承认自己的错误,那么自己就要永远地被关在这里;如果说没有的话,就会必然招来一顿毒打。   边宁见他不说话,笑容倏失,转换了一种严厉的口吻说道:“咱们学校的规矩,老师的问话必须回答,要不然就是教规处罚。李教官,打他二十五龙鞭!”   “是!”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应答。他转身从桌子上拿出来了一根两三尺长的竹棍。   反正也被自己父亲打习惯了,米子辉开始没有当回事。他直挺挺地站着,准备接受这种“洗礼”。可是当所谓的龙鞭落在他的屁股上,仅一下,米子辉就再也站立不住了,他只觉得一股电流般的剧痛瞬间从臀部传到了腿上,两条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米子辉刷刷写道:“所谓的龙鞭,外面是竹子,里面是钢筋!那些教官打人全都不留力气,他们打女生的时候,也会让女生脱了裤子打。有一次一个女生被打得惨叫,全楼都能听到。”   毕炜拿着A4纸的手紧紧攥成了一个拳头,眼睛充血。   米子辉又“讲述”了接下来发生的那些凌辱虐待学生事件:每天早上起来,玉章书院要组织学生跑圈,就算是生着病也不许请假,跑步的队伍不齐,一个班要受罚。这样的话,全班都会责怪那个跑不齐的人;每天学校要规定背书,只要背错一个字,老师或者教官就用小铁锤敲膝盖骨;犯了错就关进学校所称的“烦闷室”,也就是“小黑屋”,一连七天,每天一个鸡蛋和一碗浆糊般的食物,隔三天塞进来一桶水;有一次学校正在建什么活动室,就让米子辉所在的班级停课了,全体学生去搬水泥,说是锻炼学生的劳动能力和毅力,一百斤的水泥,要搬上四楼,没有电梯只能走楼梯,同学们搬了三天才搬完,最后累得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手脚不听使唤的哆嗦,身体来回晃,就这样,学校还是要他们每天跑步。最后干完活,老师给他们没人发了一个烂苹果,还要米子辉他们感恩戴德地向老师鞠躬,道一声:“老师辛苦了。”最严格的是男女禁止说话,哪怕只是见面点下头,都会被责打,比如龙鞭、戒尺。戒尺也是铁的,打在身上很疼。除此之外,他们还喜欢用针,因为针扎是看不见伤痕的。   安琪儿看到这些后,也十分震惊,她问道:“你们学校一年几万的学费,难道就这么对待你们这些学生吗?”   米子辉轻笑一声,接着写道:“学校的费用不止几万,但是杂费一项,一学期至少有三五万。但是除了肯主动给老师送礼的家长外,别的学生都过得很苦。而且家长送礼还不能轻了,我见过有家长给老师送车的。有人算过,我们每天的学费是将近五百块钱,但是在学校吃得比猪还差,紫菜汤里吃出过抹布,鸡蛋炒西红柿没几个鸡蛋,里面还都是些蛋壳,有的学生还在食堂里的饭菜里吃出来了蛆和蟑螂。”   毕炜和安琪儿两人忽然想起来了那一天询问柳宗毅等人的时候,吃了食堂的饭菜,他们俩差点儿没吐出来。原来那天的饭菜是学校早就安排好了的。   毕炜问道:“米子辉,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们也有所了解,但是为什么学校的学生们不肯对我们说呢,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这些事情。”   米子辉这次只写了两个字:“演戏。” 第四十章 我这儿有新发现了   一口气写了这么多字,米子辉已经非常累了,可是提到了学校的那些非人的“酷刑”,他怎么都忍不住,一口气就写下了十几页,洋洋洒洒,字字泣血。其中,米子辉详细记述了玉章书院对于学生的种种非人道待遇:在一年隆冬季节,下着大雪,几名教官让学生仅穿着内衣内裤去跑圈;有的老师和教官公然性侵学生,但是学生们敢怒不敢言。   能跟外界沟通的唯一方式,便是给家里写信或者打电话。但是信里的内容,学校都要拆开信封检查,只要有一点儿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就会抓住写信的学生一顿狠揍。曾经有一个学生用藏头诗的方式向家里暗示自己在学校里遭受到的虐待,可是被学校老师看出来了,毫无疑问,那学生被关进了小黑屋里狠狠揍了一顿。   打电话的时候,有教官在旁边看着,根本就没有向家长诉说的机会。有一个同学,他不顾教官就站在自己身边,大声喊“救救我”,结果电话被教官挂断。而家长意识到了不妙,赶来学校后见到了自己的孩子。那名同学当时精神很不好,但是看到家长后就大声地说:“我跟你们开玩笑的,我在这里很好。”米子辉知道,那是因为前一晚他被几名教官狠狠打了一顿,因为用针扎他,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而且学校还给家长“忠告”:当心是学生自己编造谎言!就这样,家长们都选择相信了学校,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学校里遭受到了怎样的凌辱。   每次有教育部门的领导来视察,或者是学生家长来参观的时候,老师都会动员学生们做样子,比如民乐课、书法、茶艺这些……其实很多人都不会,只是临时抱佛脚,在那里演戏。只要你不去做,就会被教官打!这就是演戏!   有的同学受不了这种生活了,米子辉听说有两名学生曾经试图自杀,因为没有合适的工具,其中一个人是用食堂的勺子捅肚子,没有死成,只是破了点儿皮;另一个喝下了洗衣液,学校老师知道后,没有送他去医院,只是让几个人轮流给他灌水喝,最后喝得他肚皮胀得跟牛蛙似的,到最后开始吐,哇哇地吐,洗衣液混着水吐了出来,最后开始吐血。但是老师没有一点儿的怜悯之心,还罚他抄写学校的规章制度。   学生们因为意外受伤了,去校医务室,从来没有专业的药品进行医治,那个女医生,同学们都不敢惹他,因为她是学校的打人专家。她教给那些教官,打学生的时候怎么才能避开要害,据说给学生扎针,也是她发明的,因为这样检查不出外伤。   打怕了,真的,学生们都怕了,尽管这所学校在外人看起来是何其的辉煌!也许,在家长的眼中,能够让学生听话的学校,就是好学校吧……   毕炜看完了这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问道:“你尝试过逃跑吗?”   米子辉点了点头,他写道:“我跑出来过一次,是躲在了垃圾堆里跑出来的。回到家,我把学校的情况都跟我爸说了,我爸很气愤,说要带我去找学校理论。我当时很高兴,觉得我爸肯为我撑腰了,哪知道到了学校,我爸亲手将我交给了教官。我这才知道,在我跑出学校的时候,学校就给我爸打了电话,说我逃学了,回到家肯定会编一些谎话。他们还告诉我爸,不要打我,这样对我的心理成长不好,只要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送我回到学校就好……那一刻,我真的……绝望了。我觉得全世界的人都离我而去了,没有一个人心疼我,没有一个人照顾我,所有人都恨不得我死,就连我的父母都一样!他们宁可相信魔鬼学校,也不相信我!”米子辉越写力气越重,凝聚了他全身愤怒力量的笔尖划破了纸张。   毕炜想稳定住他的情绪,轻声问:“所以,你把你爸杀了?”   米子辉写道:“他不相信我,还亲手把我送回了地狱,他口口声声是为我好,但是他真的为我想过吗?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觉得他跟我们学校的那些老师、教官一样可恶……”   毕炜叹了口气:“为什么要自残,为什么咬断自己的舌头?”   米子辉只是重重地写下了三个字:“我想死!”   毕炜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头。离开了这间特殊的病房,走到了医院的大门口,毕炜忍不住内心的愁绪,他点上了一支烟。安琪儿也沉默不语,她和毕炜之间猜测了许多关于玉章书院的黑幕,但没想到那高墙耸立的背后竟然会是这么的黑暗。   大驴子迎上来,问他们二人怎么样。毕炜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似的,径直走向了车辆。安琪儿也冲大驴子轻轻摇头,跟着上车了。回到了市局后,大驴子走了。   安琪儿问毕炜:“要不要马上派人抓捕吴玉章和徐中他们?”   毕炜说道:“米子辉现在是精神病,最起码表象是这样的,你觉得,我们采用了他的证词,会有人信吗?”   安琪儿沉默了。毕炜说的这一点确实是个很严重的问题,这种事情,说出来又有几个人会相信呢?关键还是出自一个弑父的“精神病”口中。毕炜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将笔录交给文硕后,就去了物证处查看柳宗毅的那封遗书。从遗书上看来,这张纸尽管被精心折叠过,但还是有一部分皱皱巴巴的。毕炜问物证处的人,为什么会这样。   物证处的人说:“经过了检验,这上面是人的体液,可能是眼泪。”   毕炜听到这个结论后,哑然了,他带着这封遗书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慢慢思索着。已经不难想象,柳宗毅是在什么情况下写出这封“遗书”的:旁边是凶神恶煞的教官,柳宗毅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写,泪水滴在了这张纸上。也许,就在他画上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他年轻的生命也随之消失了……   毕炜点上一支烟,透过厚重的烟雾看着纸上所写的内容,柳宗毅的文笔还很稚嫩,这封遗书写得言语不通,字迹也很潦草。毕炜看了半晌,一支香烟燃尽,毕炜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一个人临死前写遗书,还有必要分成两段吗?如果是长篇累牍的话,分段是有必要的,但是柳宗毅的这封遗书只有寥寥百余字,有这个必要吗?   毕炜掐灭了香烟,将遗书放在了桌子上仔细地看了几遍,忽然他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时候,文硕敲门进来了:“我看来米子辉写的这些了,已经交给邢局了,邢局找我来跟你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   毕炜一抬头:“你来得正好,我这儿有新发现了。”   文硕走过来,看到了桌子上的东西:“这是柳宗毅的遗书?”   “对,你仔细看看。”毕炜将遗书拿起来,交到了文硕的手里。   文硕拿着遗书阅读了两三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毕炜说道:“第一段,尤其是第一段,这是柳宗毅死前给我们留下的一个死亡讯息。”   文硕为之一振:“你说说看。”   毕炜指着遗书上第一段的内容:“第一段一共有三句话,六小句话,每句话里择出来一个字,第一句的第一个字,第二句的第二个字,第三句的第三个字,第四句的第四个字,第五句的第五个字,第六句的第六个字!你连起来读一遍。”   “我是被人逼的!”文硕读出这句话后,顿时震惊无比。 第四十一章 你是来找茬儿的吧?   毕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说道:“米子辉说,学校里有学生曾经想用藏头诗向家长报信,结果被学校的人发现了。相比较之下,柳宗毅就很聪明了,用了这么隐蔽的办法。”   文硕将遗书放在了办公桌上,问道:“柳宗毅的意思是,他写这封遗书,是被人逼得?”   “嗯,我暂时是这么认为的。玉章书院,堪比希特勒的集中营啊。估计元首一辈子都没想到,原来集中营还能挣钱!吴玉章要是认识希特勒,估计就没戈培尔什么事了!”   文硕知道毕炜是在开玩笑,他坐下来说道:“那下一步怎么办?邢局说,想听听你的意思。”   毕炜转着手里的笔,思索着说:“玉章书院的那点儿腌臜事都知道了,可是我觉得现在不是我们抓人的时候,证据不够啊!”   文硕频频点头:“邢局和我也是这个意思。米子辉被关在了九龙山,他的口供可信度有多少,这是一个问题。”   “口供可信度我没意见,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问题在于吴玉章徐中他们的应对方法。这些人很狡猾的,懂得给家长学生们洗脑。你也去过那里,墙里墙外,完全是两种感觉。对了,之前不是派人盯住徐中了吗,有什么收获吗?”   文硕说道:“一切都很正常,只要出了学校,徐中就跟普通人一样,除了家里的条件好一点儿之外,平日里倒是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唉,”毕炜叹了一口气,看着窗外的景色呢喃说道,“关键点……我们现在缺少一个关键点,能够一举将吴玉章和徐中钉死的关键点!”   文硕想了片刻,说道:“你还记得二婶的女儿吗?”   毕炜点了点头,他怎么敢忘记呢?要不是二婶因为女儿的事情去找了师父,那么说不定师父也不会死了。   文硕说:“我怀疑,这个女孩儿可能也是被聂康或者其他的老师侵犯了,最后跳湖自尽。”   毕炜欣然点头:“不用怀疑,本来就是,百分百的。玉章书院的校规何其严格?就算是男女生看上一眼,都会被打戒尺、打龙鞭!能够对女孩儿造成伤害的,估计也就是学校里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师们了。”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于广敲门进来了:“文队、毕队,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玉章书院被省教育厅作为了全省素质教育的典型,正大力宣传呢!听说一会儿就要挂牌了。”   文硕听到这则消息后,神情微微一变,扭头看着毕炜。   毕炜却苦笑道:“妈的,不知道还要有多少学生倒霉了!不行,我得给他搅黄了。”   文硕说道:“你三思而行,这次可是省教育厅,万一有什么差错……”   毕炜站起来,匆匆走了出去,根本不听他后面的话。文硕担心毕炜的性格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来,他急忙招呼于广:“你带上几个人,跟上去看看,千万盯住毕炜,不要让他冲动。”   “是。”于广马上叫上了李安等人,一起追上毕炜。   玉章书院的校门外,媒体记者来了十几家,再加上围观的群众,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这群人里,有学生家长,有观摩的百姓,还有一些人是闻讯赶来帮忙“撑场面”的。闪光灯下,吴玉章笑容满面地站在了校门的右边,他身边是省教育厅的官员。墙面上满满当当地挂着几个熠熠生辉的铜牌子,内容不尽相同,既有XX教育基地,又有学术示范园区,甚至还有什么部队合作单位。一眼望过去,还以为这是制作铜牌子的单位呢。   毕炜快步朝前走去,于广一把拉住了他:“毕队,你别冲动啊,等等看,我们等等看嘛!”教育和公安完全是两个系统,万一毕炜今天砸了省教育厅的场子,那么整个燕垣市公安局恐怕都不会好过。毕炜也想到了这一点,如果他自己只身一人,那么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把天捅个窟窿,他也全然不当回事。但是这么多同事跟来,毕炜反倒冷静下来了:“你拉我干什么?我就是看看热闹。这样,你让他们都留下来,你跟我过去。”   “是。”于广表面应承上,私下却向几位同事挤眉弄眼,意思是如果待会儿势头不对,他们就过来拦着点儿。李安等几名同事会意了。   毕炜和于广站在围观的人群里,吴玉章首先代表校方讲话,他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个演讲稿,热情洋溢地读起来,内容无非是“感谢领导关怀,玉章书院一定再接再厉之类的话”。毕炜听得呵欠连连,大声喊了一句:“赶快揭牌吧,哪儿那么多的废话?”   人群中忽然冒出这么一声,所有围观的人不禁都扭脸看过来。于广一时大窘,拉住毕炜小声说道:“毕队……”毕炜却还喊着:“吴校长,别来这官场上的一套了,快点儿呀!”   吴玉章见到了毕炜,神色大变,但是他很快变了一种表情,面色如常,当做没有听到似的,继续读着。   而与此同时,学校里突然冲出来了几个穿着黑西服,打着黑领带的人。这些人冲上来挤进人群,围在了毕炜的身边,其中身后一个人小声地对毕炜说道:“兄弟,别闹事。”   毕炜一听对方的称呼,就知道他不认识自己。毕炜只是轻声笑了一下,对于广说道:“你先回去吧,带大家离开这儿。”然后紧接着在他耳边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要过来。”于广听到后,很奇怪,对方足有五个人,毕炜一点儿都不害怕吗?而且毕炜不让帮忙,万一吃亏了怎么办?不过于广很快转念一想,毕炜的功夫那么好,应该也不会吃亏的。   毕炜见他不动,给他使了个凶狠的眼色,于广这才离开了。等候在停车场的李安看到于广走了过来,急忙围拢上来:“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毕队呢?”于广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话啊!”   “毕队不知道搞什么鬼,让我们先走。”   李安听后,说道:“这叫什么命令啊,文队让我们来,毕队让我们走。嘿,难怪这人们都爱当领导呢。”   余下的人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于广思索片刻后说道:“不管他,反正我们不走,回去没法儿交代。就在这儿等着吧,毕队一个人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吴玉章看到毕炜一个人,他也就放下心来了,继续念着稿子。   不想,毕炜突然在下边大声叫道:“咚!下去吧,丢人哪!”竟然带头喝起了倒彩!一时间,围观的人群中有的人鄙夷,有的人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省教育厅领导的脸上露出了不悦的神情,吴玉章脸上的肌肉牵动着,但在这种场合下,他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身边的一个壮汉低声喝道:“你是来找茬儿的吧?”   毕炜听到这话,竟欣然点头,大声地叫嚷:“大兄弟,你别打我啊!”这话一出口,他弯腰捂着肚子蹲了下来,像是真的挨了一拳。壮汉怒不可遏,一挥手,几个人就要将毕炜拉走。毕炜却一拳头挥过去,打在了他的鼻梁上。一见毕炜动了手,其余的几个人一拥而上,对毕炜拳打脚踢起来。有人打架,围观的人群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现场乱成了一团。   吴玉章假意说道:“哎呀呀,怎么打起来了?有话你们应该好好说嘛!”   而毕炜,抱住头捂住脸,任由这些人的拳头雨点儿一般落下来。 第四十二章 这会儿俩人比赛脱衣服呢   夜晚,市公安局毕炜的办公室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哎哟——疼死我啦!”   安琪儿给他上着伤药,责备说道:“该,让你逞英雄!别动!”   毕炜咧着嘴苦笑道:“谁逞英雄了?我这不是想办法搅黄他的挂牌吗?”   安琪儿见毕炜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着实心疼:“是,让你得逞了。可是这代价太大了吧?你看看你,全身上下都没一处好地方了。你怎么不知道还手呢?”说着,安琪儿帮他擦了一下嘴角。   毕炜疼得吸了一口凉气:“咝——轻点儿轻点儿。说句实话,我这不是没办法嘛。我要是动手了,就是理亏,反正能搅黄他们的事就好,值了!”   安琪儿叹了一口气,将药品收好:“你呀,可真不让我省心,早知道我就跟你一起去了。”   毕炜满怀歉意地笑道:“老婆,不要生气好不好?是我错了。”   “唉,就算是我生气也没用,你都这样了。”安琪儿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说,“知道你办案不要命,但也应该有个限度的,每次都不要命,你以为你的命不值钱吗?……”安琪儿边帮毕炜收拾凌乱的办公桌,边说道。   毕炜则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安琪儿依旧絮絮叨叨的,可是当她注意到毕炜的眼神后,停了下来,好奇地问:“你看什么?我说错了吗?”   毕炜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你说对了,而且说得很对。我只是觉得,现在你的角色还真像是一位妻子,数落起丈夫来了。”   安琪儿扬手就要打毕炜,但是手掌却没有落下来,只是嫣然一笑。   恰在这时,文硕叫毕炜前往他的办公室。毕炜到了那里,文硕看看他,问道:“伤没事吧?”   “没事,皮外伤。”   文硕说道:“我刚才反复看了几遍米子辉的笔录,发现了一个细节:其中提到的那个断了左腿的老人,你有印象吗?”   毕炜点了点头:“上次我们在小黑屋里发现了血迹,吴玉章把他叫来了,我随后找人查过,这人叫王德昭,今年五十七了。怎么了?”   文硕说道:“我觉得这个人可能会是一个突破口。”   毕炜想起了米子辉提到过,他被关进小黑屋的时候,是王德昭来给他送饭的,当时王德昭还叹了一口气,神情之间分明是惋惜同情之色。毕炜问文硕:“你的意思是,可以以王德昭为突破口?”   文硕点了点头:“你觉得呢?”   毕炜说道:“好,我这就去办。”说完,不等文硕再说什么,他扭头就走。   夜晚,星空稀疏,胡同里昏黄的灯光将行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毕炜守候在胡同口,忍受着蚊子的叮咬,他不时抬手在身上打两下,然后又在安琪儿的身边挥挥手,帮她驱赶着身边的蚊虫。他抱怨说道:“也不知道关皓给的情报准不准,说王德昭的女儿住在这地方……这谁相信啊!”   安琪儿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王德昭住在玉章书院不出来,我们只能是先从他女儿下手了,这不是你说的吗?这会儿反倒抱怨起来了。”   毕炜嘿嘿哂笑:“我说这话的时候,可没想到自己会喂蚊子啊。”   正说话间,胡同里左边第四家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女人走了出来。这个女人身子窈窕,穿着入时,走起路来臀部左右摇晃,颇有诱惑力,再加上极美的容颜,不禁令人浮想联翩。安琪儿用胳膊肘碰了碰毕炜,下巴扬了两下。毕炜看过去,问道:“是这个女人没错吧?”   “就是她。”   女人走到了胡同口,毕炜和安琪儿聊着天,她也没有注意,独自向前走去。毕炜两人见状急忙跟了上去,刚走出了胡同没多远。女人从包里拿出来了一枚钥匙,按动两下后,路边停放的一辆宝马Z4发出了两声响动。紧接着,女人上了车,扬长而去。毕炜赶紧催促安琪儿上车追。   在马路上,宝马Z4平缓地前行,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辆白色的SUV紧紧跟随。毕炜说道:“王玉娇,没有工作,王德昭只是在玉章书院当杂工的,怎么会有钱买这么好的车?肯定是有问题。”   安琪儿没有说话。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宝马Z4拐进了一个小区,而这座小区,毕炜是再熟悉不过了。这是玉章书院校长吴玉章的住所!毕炜和安琪儿面面相觑,这么晚了,王玉娇来这里干什么,难道王玉娇与吴玉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两人驱车进了小区,果然看到王玉娇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便进了电梯。毕炜和安琪儿不失时机地跟了进去。王玉娇也没有多在意,便按下了17楼的按键,毕炜按下了16楼。17楼……1703正是吴玉章的家!   到了16楼,毕炜下了电梯,马上快速跑到了17楼,他躲在了安全通道的消防门后偷偷看了一眼,发现王玉娇敲开了吴玉章家的房门。吴玉章打开门,看到王玉娇很高兴,搂着她的肩膀进了屋。毕炜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笑了:“吴校长,你老人家还真是会玩啊!”   安琪儿此时追了上来,问道:“情况怎么样?”   毕炜笑道:“这会儿俩人比赛脱衣服呢,一会儿就该光着膀子打架了。”   安琪儿啐了一口:“没正经。”   毕炜却不以为然地一笑:“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毕炜透过玻璃窗看着吴玉章家的房门,笑道:“估计这事徐中还不知道,王德昭也不知道。哎,徐中是不是这会儿在学校呢?”   “嗯,说她今晚留校加班。”   “走,我们下楼等吧,什么都看不到,多遗憾啊!”说完,毕炜走到了电梯前,按下了按键。   第二天,毕炜正在车里睡得昏昏沉沉,忽然感觉汽车动了。他睁开眼睛一看,安琪儿正在发动汽车。安琪儿见他醒了,说道:“王玉娇下楼了。”   毕炜抬眼看看车窗外,天还没有亮,他又看了一眼时间,早上的五点十分。毕炜坐起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这俩人还真是抓紧时间啊。你没睡会儿吗?”   安琪儿没有说话,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是一夜没睡。毕炜说道:“前面停车吧。”   “我们不跟了吗?”   “没必要了,王玉娇现在肯定是回家。我来开车,你睡会儿吧,咱们回局里。”   回到了局里,毕炜让安琪儿先回办公室睡会儿,还特意叮嘱二组的人有事直接向自己报告,不要打扰到安琪儿,然后他就带上了于广,两个人去了玉章书院。这一次,毕炜是有备而来,他直接找来了王德昭。   王德昭见到毕炜两人,有点儿紧张,两字枯糙的手掌不停地摩挲着大腿。   “王德昭。”毕炜叫了他一声,“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   王德昭大声地叫道:“警察同志,我冤枉啊!我就是一个杂工,杀人什么的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哪知毕炜神秘地一笑:“你别紧张啊,紧张什么?我找你来,可不是因为杀人案什么的。我问你,你女儿是不是叫王玉娇?”   王德昭一愣:“你们怎么知道的?”   毕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们父女关系怎么样?”   “很好啊,孩子很孝顺,经常给我买一些衣服什么的。我不是残疾嘛,前不久,这孩子还给我买了一个电动轮椅。” 第四十三章 我说实话   毕炜突然话锋一转:“你腿是怎么伤的?”   “搬东西的时候被砸伤的,上次不是说过了吗?”王德昭的眼神有了些许回避。   毕炜呵呵一笑:“老王啊,你年龄比我大得多,但是我见识可比你多啊。当警察,什么人遇不到啊?什么小偷小摸啊,杀人犯啊,心理变态的……多了去了。哦对,还有通奸的。”   王德昭低着头没有说话,他不明白毕炜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毕炜拿出了手机:“说起通奸的,我这儿还有一张照片呢,给你看看吧。”他说着,翻出来了一张照片,把手机递给了王德昭。   王德昭看到照片后,竟然气得浑身发抖起来,他握着手机的手轻轻颤抖着。照片正是毕炜昨晚拍摄的,吴玉章开门迎进王玉娇,两个人举止亲昵,而且吴玉章的手臂还搭在了王玉娇的肩上,分明是有问题的。   毕炜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水:“这个女的昨晚去了吴玉章的家里,今天早上五点才离开。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他耐着性子,似乎在等待着王德昭的反应。   根据警方之前得到的线索,王德昭的老伴儿早逝,他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抚养女儿长大,两个人相依为命。而女儿王玉娇也很懂事,很孝顺王德昭。王玉娇被王德昭视为掌上明珠,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疼爱的女儿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而且那个男人竟然是吴玉章。王德昭心如刀绞,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毕炜拿回了手机,坐在座位上没有说话。王德昭却仿佛遭受了雷击一般,一动不动。良久,毕炜问道:“现在肯说实话了吗?”   没想到,王德昭怔然了片刻后忽然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竟然悲声痛哭起来:“闺女呀,我对不起你呀,我对不起你呀,全是我害了你啊!”   这样一来,反倒吓了毕炜一跳。他赶紧搀扶起王德昭:“你这是干什么啊,你快起来,你快起来啊!小于,帮我拉一把。”两人好不容易才搀扶起了王德昭,扶着他坐下。   毕炜说道:“我们知道你这时是什么感受,但是我也说句实话,学校里的那些事,我们知道得一清二楚。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王德昭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本来就是一老实本分的人,只不过生活来源靠着吴玉章,才对警方撒谎。对着警察撒谎,他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儿,甚至连续几天晚上做噩梦。如今女儿被吴玉章花言巧语诱骗了,王德昭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王德昭反复说道:“我说实话,我说实话,我要让这帮王八蛋下地狱!”接着,王德昭就讲出了自己的遭遇。王德昭本来是工地的工人,参与建造了玉章书院。建造这里的时候,女儿王玉娇有的时候回来看他。王德昭揣测,吴玉章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就看上自己的女儿了。   因为之前吴玉章这种高高在上的大老板,根本不把他们这些工人放在眼里,可是自从吴玉章看到给王德昭送饭来的王玉娇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有的时候会找机会跟王玉娇说上两句话,还开玩笑说:“你叫王玉娇,我叫吴玉章,咱们都是玉字辈的,干脆我认你当妹子得了!”这样一来,王德昭也跟着沾了光。在工地里,他不再干那些重活儿了,吴玉章甚至让他离开了建筑队,摇身一变成为了工地的监工,是校方的人了。以前的工友都说,是老王命好,有贵人相助。   当时的王德昭考虑得没那么多,他根本想不到这都是吴玉章为了接近自己女儿而耍的手段。在一次视察工地的时候,王德昭出了事。他去仓库里看一批钢筋。那些钢筋全都是捆扎好的,没想到王德昭刚走到那里,捆扎钢筋的绳子突然断了,千斤钢筋砸下来。虽然王德昭猛地往后跳了一步,可还是晚了一步,他的左脚还是被钢筋压住了。   王德昭受伤后,全都是吴玉章在打理,又是花钱又是请专家,忙上忙下,这让王德昭父女着实感激。   毕炜听完后,深有感慨,吴玉章为了能将王玉娇追到手,还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他问道:“小黑屋的里那滩血迹呢?”   王德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是……那是学校的学生……流的血。”   “为什么会流血?”   “打的……”   “谁打的?”   “学校的教官,有的时候老师也打。”   “为什么要打学生?”   “这个学校很严厉,只要学生犯一点儿错误,他们就打,往死了打。很多学生都自杀过。四个月前吧,还有一个女学生跳湖自杀了。”   “为什么?”   “这件事我开始不知道,后来有一次听保安说,那个女学生被一个老师强奸了。女学生受不了刺激,就跳湖自杀了。”   毕炜知道,这个女学生,就是二婶的女儿了。   王德昭接着说:“学校里,这种事情很多,不只是女孩儿,男的也一样。有的老师变态,他们也……也糟蹋男学生。”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为什么没人报警?”   “学生们出不去,家长不相信,学校的老师领导不说,谁知道呢?”   毕炜问道:“你说的这些都有证据吗?”   王德昭想了一下,抬起头来说道:“有,我有证据!在吴玉章的办公室里,有监控录像,里面有学生被打的录像,但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销毁这些。还有,有的学生在学校里出了事,学校都是花钱摆平的。我记得有一个学生叫赵静,她就是怀孕大了肚子,吴玉章为了能让家长不闹事,赔了一百多万呢!当时还跟家长签订了协议了,你们可以去搜吴玉章的办公室,都在他那里呢!”   这对于警方来说,无异于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询问结束后,于广说道:“我这就叫人来,搜查吴玉章的办公室。”   “慢!”毕炜说道,“还记得上次在小黑屋的经历吗?我怀疑吴玉章那么狡猾,一定会想办法转移这些东西的,如果逼得他狗急跳墙,说不定他会销毁这些东西。”   “那我们怎么办?”   毕炜想了想,说道:“晚上,等晚上我自己来找找看。”   “可是你怎么进得来呢?”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夜黑风高,乌云将月光都盖住了,估计一会儿便有一场大雨。夜色之中,一个人影快速地掠过,来到了学校的西南角。抬头望望高耸的围墙,人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摸索着走过去,果然在这里看到了一扇小门。米子辉说过,他当初就是从这扇门被带进学校的。   黑影从衣兜里拿出了两只金属的细签子,插进锁眼儿里鼓捣了一会儿,“咔”的一声锁头响动,门开了。他轻轻地打开门,快速地钻了进去。黑影一路上躲避着巡逻的保安,最后来到了办公楼,这一路上,所有上锁的门,都被他毫不费力地打开了。   一路来到了顶楼的校长办公室,他打开了门,迅速进去。一进入办公室,他打亮了一只小手电筒,便翻找起来,从办公桌的抽屉,到桌面上的文件,再到后面的书柜,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可是始终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他渐渐焦急起来。而就在此时,有人来到了办公室。他大吃一惊,急忙收拾好现场,翻身跳到了沙发的后面,趴在地上躲了起来。 第四十四章 吴玉章,你好他妈毒!   毕炜趴在沙发后面不敢动,悄悄关闭了手电筒。办公室的门打开了,灯也亮了。吴玉章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徐中。徐中一进来就气得把包扔在了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来,生气地说道:“好啊吴玉章,你真长本事了!就连老王的女儿你都打起了主意,说吧,你们勾搭在一起多长时间了?!”   吴玉章神色大窘,说道:“你看你,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还这么斤斤计较的!”   “我斤斤计较?”徐中拍着沙发大声地吼道,“你他妈管不住你裤腰带,敢情怪起我来了!我告诉你吴玉章,这事咱们没完!”   吴玉章说道:“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得赶紧把那些东西转移了,要不迟早得出事!”   徐中冷笑道:“一把火烧了多干净!”   “烧了?你说得轻巧,如果我一把火烧了,那些家长找上门来怎么办?放心吧,我有一个好地方,只要藏到那里,就算警察有通天的本领也找不到的。”   徐中只是发出了几声冷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拎起了包,气势汹汹地走了。毕炜躲在暗处悄悄观察,看到吴玉章推开了书柜,而书柜后面的墙壁上,露出来了一个镶嵌在墙壁里的保险柜。毕炜心说:妈的,我说我怎么找不到呢?你老小子藏得可真够隐蔽的!   吴玉章输入了密码后,打开了保险柜的柜门,从里面拿出来了整整三大牛皮纸袋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关闭了保险柜的柜门,将书柜复位,拿着那三大牛皮纸袋子关闭了房间里的灯,出门了。   毕炜赶紧跟了上去。   吴玉章穿过了校园,来到了学校后面最不起眼的一排平房里,平时这里有竹林挡着,毕炜都不知道玉章书院里还有这样的房子。一排普通建筑的民房,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大铁门,吴玉章拿出钥匙,打开了门锁后匆匆进去了。毕炜急忙跟过去。他进入里面后,发现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楚眼前的形势。   毕炜只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觉出了一丝异样,他急忙转身要走,却看到两扇大铁门“哗啦啦”紧紧关闭,“咔”的一声被锁上了。紧接着,头顶亮了七八盏灯,将这片空旷的房间照得如同白昼。毕炜被突如其来的亮光照得睁不开眼睛,好一会儿他才适应了。看清楚眼前这个房间原来是学校的锅炉房,二楼的铁楼梯上,吴玉章站在上面得意洋洋的看着他:“毕警官果然很忙啊,这么晚了,还来我这里!”   毕炜注意到一楼站着四个人,同时身后铁门的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这些人手里全拎着铁棍砍刀。他心中了然,傲然说道:“看来,你今天是要撕破脸了啊!”   吴玉章冷笑了两声:“本来,我是不想杀你的。杀一个警察,会有很多的麻烦,但是你欺人太甚了,我如果让你活着,我会有很多麻烦的。”   毕炜笑道:“这么说,我们查到的都没错了!”   吴玉章眉毛一挑:“哦?都查到什么了,说来听听。”   毕炜说道:“你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警方全都知道了。我告诉你吧,吴玉章,如果今天我死在这儿了,你也会有大麻烦的,这道理你不会不懂。”   “无所谓,哈哈,”吴玉章干笑两声,“杀了你,我只要沉尸湖底,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的。毕竟,你今天晚上是偷偷来的。我们学校没人见过你,你失踪了,关我们什么事呢?我也可以说你根本就没有来过呀!”   毕炜看了看眼前的形势,他知道这六个人都是身怀功夫的,自己未必能走出去。索性,毕炜开始拖延时间,他说道:“那么,我说一说我的推断吧,如果有哪里错了,你给我指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我师父佟勋的死。同村一位乡亲的女儿被性侵,她一时想不开就跳湖自尽了。这位乡亲就找到了我师父,想让他帮忙查这件事情。那天你们正好去了大火村举办什么教学交流,我师父找到了他的三徒弟聂康,想要质问这件事情。你们觉得事情会败露,所以出手伤了我师父,后来还杀了他。”   吴玉章听到这些,面色如常。   毕炜说道:“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杀我师父的是谁?因为当晚除了我大师兄和我师妹,并无第三人在场。”   吴玉章说道:“反正你也要死了,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杀你师父的人,就是你的大师兄迟尚贤!”   毕炜不敢相信这一切,说道:“你他妈放屁!”   吴玉章一点儿也不生气:“实话告诉你吧,你师父最近这几年的光景很差。聂康也一直向我推荐迟尚贤和佟习男。杀你师父,不过是迟尚贤向我表忠心而已,你知道迟尚贤一个月在我这里挣多少钱吗?可比他在农村种地强太多了!哦对,忘了告诉你了,这六个人就是打伤你师父的人!”   毕炜听到这里,拳头紧紧攥在了一起,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这六个人大卸八块,可是很快,他就在内心告诫自己:不能冲动,毕炜你要冷静,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清楚。   毕炜又问道:“那么三年前的赵老婶儿,也是被你们打伤的,是吗?”   吴玉章摇了摇头,轻声笑道:“那个就不关我的事了,那是聂康一个人干的。她因为赵静的事情找到了聂康,聂康怕阴谋败露,痛下杀手,哈哈……”   事关人命,吴玉章居然笑得出来。毕炜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怒火,继续说道:“那么聂康的死呢?他的死,应该不是你的主意。”   “当然,你是他的师兄,我本打算靠聂康来拖住你的。没想到他玩大了,被一个女学生下了药,然后就被杀了。不过毕警官,你得感谢我,我替你省去了很多的麻烦,因为……那个女学生已经被我送走了。”   毕炜当然明白吴玉章所说的“送走了”是什么意思。毕炜说道:“好,第三条人命!不对,严正书的自杀也应该算在你们头上。还有米子辉的父亲,也可以说是被你们间接害死的!下一个,就是柳宗毅了。柳宗毅曾经想告诉我关于这所学校里发生的一切,但是他递给我纸条的时候被徐中发现了,于是你们就杀了他,临杀他之前,还逼着他写下了遗书,是不是?”   吴玉章竟然拍起了巴掌:“精彩,真精彩!毕警官,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不瞒你说,如果你不是警察的话,我还真想和你这样的人交朋友,我吴玉章看上眼的人,没几个!”   “可惜我没兴趣。”   吴玉章狞笑道:“哈哈,你说的没错,是很可惜呀,你知道的只有这些。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吧,就连老王受伤,那也是我干的。我故意割断了绳子,让钢筋砸中他。可惜,他躲得太快,只让他没了一只脚。”   毕炜没想到吴玉章做事会这么狠毒,他问道:“为什么?老王对你没有任何的威胁,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原想,杀了他,给他风光大葬,王玉娇一定会感激我的,到时候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不过这样也好,老王受了伤,我跑前跑后,拿出一大笔钱不说,还很辛苦哩。就这样,王玉娇才被我搞到了手。”   听完了这些,毕炜的怒火已经不可遏制了,他指着吴玉章说道:“吴玉章,你好他妈毒!像你这么狼心狗肺的人,居然是一所学校的校长!道貌岸然,你他妈禽兽不如!”   吴玉章哈哈大笑:“好了,你想骂就骂吧,反正,你也活不长了。”说完,他冲那六个人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 第四十五章 毕炜不见了   深夜,安琪儿正沉沉地睡着,忽然半空中响起了一道惊雷,轰隆隆大响,像是天塌地陷一般,震得窗户都跟着晃了起来。安琪儿被雷声惊醒,她坐起来看了一眼窗外,黑乎乎的看不见一点光亮。外面的天地间被黑暗所笼罩,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雨下来了。   安琪儿下了床,想要喝口水,谁知水杯里是空的。安琪儿干脆拉开房门想要下楼倒杯水喝,却看到了毕炜的房间门敞开着,他还没有回来。今晚下班的时候,毕炜说想加班,并且坚持不让安琪儿留下来,不知道他搞什么鬼。   安琪儿半夜醒来,睡意全无,她烧上一壶水,坐在了沙发上给毕炜发了一条微信。可是半天都没有回应,难道是睡着了?安琪儿便拨打了办公区的座机。接电话的是于广:“喂,这里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小于,我是安琪儿。”   “哦,安组长好。”   “毕队呢?”安琪儿问道,“是不是在办公室睡觉呢?”   于广的语气忽然变得有点儿模糊:“呃……是……正在办公室呢。”   “你让他接电话,我刚才给他发微信没有回。”   那边的于广踟蹰许久,没有反应。   安琪儿说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的神经陡然间绷紧。   于广说道:“安组长,我说实话你可不要怪我。毕队今天晚上不在这儿,是他不让我说的。”   安琪儿赶紧坐直了身子:“到底怎么回事?”   “毕队今晚一个人去了玉章书院,他说他要找到吴玉章的犯罪证据。”   安琪儿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的两点四十分左右了,便问道:“去了多久了?”   “你刚离开没多久,他就走了,好像是11点左右去的吧。”   安琪儿听到这话后,急忙说道:“于广,你原地待命。”语气凝重而急促。安琪儿挂断了电话,很快又拨通了文硕的电话。“咔嚓”又是一道惊雷,大雨瓢泼而下,豆大的雨点打在了玻璃窗上,噼噼啪啪直响。   夜里三点多钟了,玉章书院门口的治安岗亭里,那个保安正捧着一本黄色书刊津津有味地看着,脸上露出来了自满的表情。而正在这时,他看到窗外的雨帘中闪烁着红蓝两色的光,还不止一处。当这些光急速飞驰靠近后,他才看清楚,原来都是警车车厢顶上警灯所射出来的光。保安很不满,他提上裤子,打开了窗户叫道:“喂,你们怎么能……”话只说了一半,他就不敢说下去了,因为他看到,黑暗中有无数的人头攒动。这些警察全都穿着统一制式的警服,穿着连帽雨衣,正雄赳赳气昂昂地朝这边走来。这保安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他急忙关上了窗户,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三十多位警察冲进了学校。   一进入校园,带队的文硕火速下令:“大家听好,两人一队展开搜索,对讲机不要断,一定要找到毕炜!”   “是!”   巨大的雨帘幕布笼罩下,三十多名警察散开,安琪儿和时志刚一组。时志刚是出了名的头脑简单,他还劝安琪儿:“头儿,你别着急,毕队不一定是出事了。”   安琪儿正色说道:“将近四个小时的时间,他应该早就回来了,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动静……”安琪儿越说越担心,后面的话不敢说出来了。她步履匆匆,只是想快一点找到毕炜。大家在偌大的校园里搜索了一圈,都没有任何的发现。转眼间,又过去了一个小时,雨势没有丝毫的缓解,甚至越来越大。警方的全力搜索惊动了学校住宿的老师,他们开灯起床全都出来围观。听说警察这么大张旗鼓的,是想找一位失踪的同事,有的人嗤之以鼻,有的人脸上却露出了一丝隐隐的担忧。   安琪儿在这群老师中,看到了佟习男的身影。她站在了迟尚贤的身后,与安琪儿目光对视的一瞬间,她竟然吓得往后躲了起来,蜷缩在了迟尚贤的身后。   安琪儿走过去,问道:“佟习男,你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佟习男看看安琪儿,又看看自己的丈夫,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不知道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安琪儿忍不住了,一把拉住佟习男,将她拽过来,对她说道:“毕炜不见了,我们必须要找到他。你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你一定知道毕炜在哪里!”   佟习男没有说话,眼神却望向了学校后面一排茂密的竹林,不过她很快便将眼神移了回来。安琪儿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也望着那片在风雨中摇曳的竹林。迟尚贤此时三两步走过来,将佟习男挡在了自己的身后,高傲地说道:“我媳妇儿什么都不知道,有话你冲我说!”   安琪儿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她独自一人朝着竹林里跑过去。   “头儿!”时志刚叫了一声,跟了上去。   这片竹林很茂密,但是当安琪儿拨开了最后一丛竹叶后,看到了一排不起眼的平房。安琪儿急忙跑到那里,她尝试着推开厚重的大铁门,可是接连推了几次,铁门都纹丝未动。外面没有上锁,那么一定是里面被锁上了——里面有人!   安琪儿拍打着铁门,大声叫着毕炜的名字。时志刚见状,脑袋终于开了窍,叫来了其他人。文硕马上让李安向学校的后勤处借来了一把撬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打开了这扇大铁门。将铁门拉开,“哗啦啦”一阵响动过后,借着里面的灯光,大家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地面上倒着五个人,这五人全部被重手法击倒在地,性命无忧,却再也站不起来了。而背对着大门站着的,还有一个高个子,他直挺挺地站着,身上的衣服沾满了血迹,不知道是死是活。   安琪儿第一个冲了进去,大声地叫:“毕炜!”   这一声尘埃落定,背对着大门的高个子朝后面重重摔倒,而这时候,大家看到了站在高个子对面的毕炜。他全身浴血,头发被凝结的血块粘在了一起,额头的鲜血还在汩汩流动,衬得他一张脸着实可怖,肩膀上,一把砍刀劈砍下来,卡在了他的锁骨上。   “毕炜!”安琪儿惶恐叫道,急忙跑上前去。毕炜看到大家,再也坚持不住了,他惨然一笑,身体重重地栽了下去。安琪儿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了毕炜。她看到,那把砍刀砍在了毕炜的肩头,深入寸许。安琪儿想要拔出来,可是伸出去的颤抖的手却不敢动。“哇”的一声,安琪儿哭了出来。   毕炜努力睁着迷离的双眼,看着她,喉头鼓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还愣着干什么,快叫救护车啊!”文硕暴怒,大喊道。   安琪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毕炜的脸颊,毕炜吃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呢喃着说道:“吴玉章……从后门……跑了……”安琪儿点点头,忍不住泪如雨下:“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会去追的……”文硕听罢,当即点了十几个人,一众人从后门追了出去。   “琪……琪儿……我……我好冷……”毕炜的血迹染红了安琪儿的雨衣。她听到后,将毕炜死死的抱在了怀里,失声痛哭道:“毕炜,你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我……好冷……”毕炜气若游丝,已经无法说出完整的话了。   安琪儿拼命抱紧了毕炜:“现在没事了,还冷不冷?毕炜,你不会有事的……” 第四十六章 他一定会醒来的   燕垣市部队医院手术室外,围了一群人,大家全都愁眉不展的。就连老毕也在深夜赶来了,老安见状,迎了上去。老毕在老安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老安说道:“你别急,已经在抢救了……”   “多长时间了,亲家,你告诉我多长时间了?”   “已经六个小时了……”老安说完,叹了一口气。六个小时的手术,已经算是一起大手术了,他收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毕炜正被推进手术室,那张抬着他进来的床,印出了一个清晰的血人形状。老安从军一生,甚至当年还上过战场,但是像这样的惨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一瞬间,他的心被揪紧了。   安琪儿茫然坐在了那里,眼神空洞,一动不动,那件染上了毕炜鲜血的雨衣,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脱下。虽然送毕炜来的路上经过了雨水的冲刷,但骇人的血迹,还是顽强的留下了一部分,诉说着不久前的那场战斗有多么的惨烈。在手术室外面,邢甫邦接到了文硕打来的电话:“……好……很好……马上命令全城布控,一定不能让徐中跑了!”说完这些后,邢甫邦对安琪儿说道:“吴玉章被抓住了,但是徐中跑了,我已经下令全城戒严了。”   安琪儿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仍旧没有动。六个小时了,她不吃不喝,甚至都没有动一下。所有人都明白她的心情。   正在这时,手术室的灯灭掉了,医生走了出来。大家全都围了上去,医生摘掉了口罩,欣慰地笑了一下说道:“手术很成功。”众人一声欢呼,安琪儿也终于松了一口气,靠着墙壁,悬在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不过接下来医生的一番话,又让大家的神经重新绷紧了:“虽然伤者的性命保住了,但是……能不能醒过来,要看他的毅力了。”   老毕听到这话,一把抓住了医生的胳膊:“医生,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儿子要成为植物人啊?啊?”   医生被他的手抓得很痛,说道:“这位先生,你先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啊。”   “你快说啊!”   “伤者的伤势很严重,我们经过了六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抢救过来,但是他失血过多,全身刀伤七处,贯穿伤两处,骨折四处,颅骨也遭受到了猛烈的撞击……这么重的伤,又经历了一次大手术,不可能马上醒来的。我不是说他要变成植物人,但是常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很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   老毕不敢相信儿子一辈子醒不过来,他揪住了医生的领子:“我告诉你,我儿子不可能成植物人的,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老安赶紧将老毕来开,他扭头冲医生说道:“医生。”   那医生认得老安,立正回应:“首长。”   “你听好,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这人醒过来,听到没!”   医生很为难,他主持这场手术已经是心力憔悴了,何况他们已经全部尽力,能不能醒过来,接下来只能靠伤者自己的毅力了。听到老首长这么说,医生踌躇了半天才说道:“你们要尽量跟他讲一些以前的事情,他虽然没醒,但是可以听到,说不定有助于他的恢复……”   老安也火了:“那你们呢,难道你们什么都不做吗?”   “好了,你们不要再吵啦!”安琪儿突然大吼了一声,所有人都望向她。安琪儿缓缓站了起来,她看着刚刚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毕炜,呢喃说道:“他一定会醒来的,一定会的。”   在审讯室里,吴玉章垂头丧气,对自己所有的犯罪罪行供认不讳。此外,玉章书院被抓捕的老师共有十七人,涉嫌协助老师犯罪的未成年学生八人。而在学校的那片竹林里,警方也挖掘出了一具尸体,后经过指认,这名女学生被聂康强奸,且长期受到了后者的胁迫而与之保持着不正当关系,最后忍无可忍,杀害了聂康。为了防止学校的丑事败露,吴玉章指示几名教官将其杀害掩埋。   五天后,乔装改扮的徐中妄图开车逃离燕垣市,被北新区公安局干警抓获,至此,玉章书院案件告破。消息传来,网民群情激奋、媒体口诛笔伐,而那些送学生入校的家长,则一个个顿足捶胸,悔之晚矣。许多从学校中走出来的学生,都患上了心理方面的疾病,大多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为了帮他们抚平心理创伤,燕垣市公安局向省厅请求支援,省厅派来了心理专家莫教授带领的团队,对所有的学生进行了心理康复治疗。但由于学生人数之多,心理创伤之深,谁也不知道这个治疗过程会有多久,就连莫教授自己也估测道,短则半年,长则数年……玉章书院的真相被披露出来后,许多家长选择带孩子离开了燕垣,也许,在他们看来,只有离开了这里,才能使孩子彻底摆脱当初被高墙包围的恐惧吧。   医院里,毕炜躺在了床上,双目紧闭,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安琪儿坐在床边,一边帮他揉着腿脚一边絮絮叨叨地讲述着案子的侦破过程。说完了这些,她又给毕炜念新闻,从中央的大新闻,到燕垣市的街头消息,一条都不放过。此外,安琪儿还讲起了她和毕炜的故事。安琪儿拿出了一个红皮的本子给他“看”:“这是我最近才写完的,上面写了好多我们的事情,从我们认识,到后来发生的所有的事,等你醒来,你看看我哪里写得不对,好不好?”   床上的毕炜仍旧沉睡着,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安琪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却坚持着继续跟他“聊天”。整整半个月了,毕炜一直昏迷着。安琪儿已经不会哭了,因为她把自己的眼泪都哭干了,她相信毕炜一定会醒来的。   这几天,来看望毕炜的人络绎不绝,就连老杨也领着陈涵来看望毕炜了。看到毕炜这个样子,大家无不落泪,安慰安琪儿几句。可是在安琪儿看来,这些都不重要,她真正在意的,还是让毕炜尽快醒过来。这些日子里,安琪儿曾请教过很多的医生,这些人都提到了劝安琪儿放弃,因为学术上面虽然将昏迷12个月以上的病人称为植物人,但是只要昏迷三个月以上,就很难有复原的希望了。   在植物人的概念里,虽然他们可以正常的吞咽食物、入睡和觉醒,但是没有意识,黑夜白天他们都分不清楚。而且目前国内的治疗案例只有20%的病人可以真正醒来,即便醒来之后,随之而来的也会是令人失望的后遗症,比如瘫痪、语言障碍、记忆功能障碍、情感障碍等。这些,都是摆在安琪儿面前的巨大的问题。   但是安琪儿,却依旧不肯放弃。这一天,安琪儿戴上了毕炜送给她的那枚戒指,张开手给毕炜看:“好看吗?还记得你送我这枚戒指是在哪里吗?是在云冠山的一个山洞里……”转眼一个月时间过去了,这些故事她反反复复说了无数遍了,可还是不厌其烦地讲给毕炜“听”。   累了,安琪儿就趴在旁边小睡一会儿,要不就站起来看看窗外的风景。她有的时候还会用手机播放足球比赛给毕炜“看”,虽然她分不清楚皇马和巴萨有什么区别,也认不出来哪个是梅西,哪个是C罗。但谁让这些都是毕炜的喜好呢? 第四十七章 阎王爷不肯收你!   一宗有关于勒索案的卷宗放在了安琪儿的办公桌上,这是二组刚刚破获的一起案子。安琪儿又要兼顾工作,还要照顾毕炜,她觉得自己的体力快要透支了。安琪儿整理好这些卷宗,放在了书柜里。看看时间,又是去探望毕炜的时候了。她换好了衣服,打开门出去。   曹旻走过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她:“头儿,这是我们给毕队买的一些营养品,你给他带过去吧。”   安琪儿接过来:“谢谢。”语气稍显疲惫。   林书艺走过来,劝解她:“头儿,你不要太伤心了,我算过的,毕队很快就能醒来。”安琪儿应付性地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她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后,就驱车来到了医院。像往常一样,进入病房后将同事们送的营养品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坐在了毕炜的旁边。毕炜睁开眼睛看着她,这不是第一次了。毕炜刚开始睁开眼睛的时候,安琪儿很激动,急忙叫医生来。但是医生却说,有的陷入昏迷状态的病人是可以睁眼环视的,貌似清醒,其实意识还是模糊的,所以医学上称之为“清醒昏迷”。这一个月以来,安琪儿已经习惯了。   她看到毕炜空洞的眼神,无力地笑了一下说道:“看什么看,不认识我啦?”   没想到毕炜轻声嗫嚅:“认识……我老婆嘛……”气若游丝,声音十分微弱。   安琪儿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你……你刚才说什么?”   毕炜勉强笑了一下,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刚才说……你……你是我老婆。”   毕炜完整地说出了一句话,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安琪儿却捂住了嘴巴,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她以为自己身在梦中,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   “先别哭……这个时候……按照流程来说……你应该……叫医生来……”毕炜看着她,吃力地说道,最后还不忘笑一下。   医生来后,检查了一下毕炜身体的各个技能,连连摇头感叹是奇迹。第二天,院方为毕炜做了一个全方面的身体检查,得出的结论是没有大碍,只要毕炜养好伤,就没有问题,也不会有任何的后遗症。在老毕老安他们欢呼庆祝的时候,安琪儿一个人默默走到了屋外,抱着双臂蹲下来哭了。这一个月,她真的很辛苦,但是这一切都值得了。在安琪儿看来,那段最心灰意冷的时刻,她恨不得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回毕炜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毕炜被老毕用轮椅推了出来,他兴高采烈的,坐在轮椅上还不忘高谈阔论,妙语连珠引得大家哄笑连连。毕炜刚出门口,问道:“我老婆呢?”   安琪儿赶紧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走过来从老毕的手里接过了轮椅的手把,笑着说道:“你看你,多么讨厌,连阎王爷都不肯收你!”   毕炜哈哈一笑:“什么话?不是阎王爷不肯收我。他老人家说了,要留我在身边,帮着他那边的公安局长钟馗抓坏人,我不干啊。我说了,我得回家,因为我还得娶老婆呢!”   安琪儿轻轻弹了毕炜一个脑瓜崩儿,大家都笑了。   到了出院的日子,毕炜因为行动不便,还是要坐轮椅。安琪儿收拾好东西,办完了手续后要带他回家。毕炜却沉默了一会儿,说:“先带我去玉章书院看看吧。”   安琪儿点头同意了。   一个月前,这座学校风光无限,她被多少家长奉为了“高等学府”、“私立贵族学校”,而现在,则成了断瓦残垣。昔日耸立的高墙已经有一大半儿倒塌了,其中有不少地方的墙面都被刷上了油漆,写的全都是一些充满咒骂性的字句。安琪儿说,那些字都是愤怒的家长写的。   毕炜却说道:“出了这种事情,难道只有学校有责任吗?”   安琪儿不解地看着毕炜。   毕炜双目扫过倒塌的建筑物,细细说道:“家长自己不懂得如何教育好一个孩子,他们把希望全都放在了玉章书院,轻信了学校的宣传……学校里学生的悲剧……学校是凶手,家长就是帮凶。这高墙下的罪恶,不仅仅是老师的罪恶……”   安琪儿若有所思地说:“这里有一部分学生,恨家长恨得入骨,恐怕,米子辉的悲剧还会上演。”   米子辉……赵静、严正书、二婶的女儿、吴钰、柳宗毅……每每想起了这些名字,毕炜的内心都无限感慨。   “我大师兄怎么……”毕炜有所担忧地问道。   “他已经承认了,杀害了佟师父的凶手就是他。”   “唉……”毕炜长叹一口气。师兄弟三人,加上一个小师妹,小时候朝夕相处,如今却只有两个人在了。毕炜说道:“琪儿,你带我去大火村吧,我想去看看师父。”   安琪儿推着毕炜离开了。   来到了师父的坟前,毕炜坐在轮椅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冰冷的墓碑。安琪儿摆上了祭品,烧了一些纸钱。毕炜说道:“师父啊,都结束了,伤害你的那六个人,被我打趴下了,这会儿都进去了,有两个肯定是死刑了,老三已经下去陪你了,用不了多久,你也会见到大师兄了……师父,徒弟不孝啊……我没想到老三和大师兄他们会变成这样……是我不好啊……我来得太迟了……”   安琪儿听到毕炜哭声悲切,不敢回头去看,她悄悄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泪。毕炜呢喃说道:“师父,你安息吧。以后逢年过节,我都会来看你的……”   毕炜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两人回头看去,却见到佟习男挎着一个篮子走来。佟习男见到他们两人,也怔了一下。   “二师兄……”她嗫嚅着叫了一声。   毕炜的泪痕未消,他说了一句:“师妹,你别怪我……”   佟习男没有说话,她走到了父亲面前,蹲下来摆放了祭品,烧着纸,这才说道:“二师兄,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是我自己命不好。小时候,我们什么都听大师兄的,我没有想到他会害我爸……对不起,二师兄,我真的不知道这些的。”   的确,事后经过警方的排查,确认佟习男与这一切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毕炜已经看过了那些卷宗。他在感慨的同时,也在内心庆幸——师兄妹四个人,还好还有一个小师妹,依旧是小时候的样子。毕炜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不关你的事情……师妹,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父亲被杀,丈夫又犯了故意杀人罪,佟习男接下来的生活一定会很辛苦的。   佟习男吸了两下鼻子,烧完纸,她站起来说:“我想要离开这里了……”毕炜看着她。在风中,佟习男站在那里,耳边的秀发任由清风拂起,显得格外单薄。   毕炜说道:“也好,离开这个伤心地,你的心情也会好一些。”   “师兄,你能帮我照顾好我爸吗?”佟习男恳求道。   毕炜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吧。”   “谢谢你了,师兄。”佟习男深深鞠了一躬后,转身离开了。   安琪儿看着佟习男的背影,感叹道:“一个女人,她以后一定会很辛苦。”   毕炜也叹了一口气:“大师兄亲手杀害了师父,她离开这里,也算是一种解脱了。”   “你不想帮帮她吗?”   “只怕她现在只要看到我,就会想起这些事吧……”   夕阳西下,余晖照在了孤零零的坟上,顺便将毕炜与安琪儿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毕炜望着夕阳残照,心中五味杂陈。 第十四卷 性倒错者 第一章 走吧,跟我走   2017年八月十二日,下午二时十四分左右。炎热的天气晒得人口干舌燥,树上的知了叫个没完,更给这闷热的天气增添了几分吵闹。柏油马路上车来车往,但是在高温天气的视线中,那些影像都变得扭曲和虚幻起来。   离火市南部工业区的永丰路,在路边一条幽深的小巷子里,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呼喝声。顺着声音走过去,驻足在一家旅店门口。这家旅店特意用红底白字的灯箱广告张贴出来了“电脑房”。   站在旅店前的人笑了一下,他知道这是附近黑网吧惯用的伎俩,以开宾馆打掩护,其实做的是网吧的生意。这人不慌不忙,点上了一支烟,细细地品着,同时抬头看着宾馆的招牌,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一支烟抽完了,他狠狠地嘬了最后一口,将烟头儿丢在了地上,然后迈步走了进去。来到一楼,吧台后面的年轻人正躺在竹制躺椅上睡觉,他四仰八叉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来人走到了吧台旁边的冰柜里,拿出了一瓶罐装的可乐,“啪”来开了拉环,“咕咚咕咚”连喝了三大口,可乐下去了一半儿。   “三块钱……”躺在躺椅上的年轻人不知何时醒来了,擦了擦溢出嘴角的口水,坐起来无精打采地说。   来人在短裤的兜里摸了半天,最后翻出了两枚一块的硬币和一张一块的纸币,拍在了桌上。然后,他就轻车熟路地上楼了。   来到了二楼的大厅,穿过去走到阳台上,沿着这条走廊拐了两个直角,才到了位于宾馆后面的一间大空房子,这里一楼二楼,传来了阵阵嘈杂的声音。一些年轻人吆五喝六:“上路,上路啊!操,他妈上路谁看的?太他妈水了吧?”另一个角落的人似乎正在看什么录像,大声地叫:“慈航啊,靠,没有?那他妈输定了!”有的人则大声地喊:“三子,我没蓝了,完了完了完了……我他妈被这人强杀了。操,三子,把你装备借我,老子要杀得他退服!”……   这里,比菜市场还热闹。来人站在门口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笑容。赶了这么远的路,他也累了。一双单眼皮的大眼睛来回扫视着网吧里“热血激战”的人们。忽然,他的目光锁定在了靠近西北角的一个小孩子身上,这孩子是个男孩儿,刚十一二岁的样子。他穿着校服,正在盯着电脑屏幕,既没有动鼠标,也没有敲键盘,应该是在看录像吧。   来人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微笑,他缓缓躲着步子走了过去。   网吧的生意很好,小孩子身边没有空位。来人好不介意地站在了他身后,而小孩子对这一切都恍然未觉,他依旧沉浸在了电影世界里。电脑屏幕上,正播放着李连杰的《中南海保镖》。   “看电影呢?”来人问了一声。   大概是戴着耳机的缘故,小孩子没有理他。   来人毫不客气地伸手摘下了他的耳机。   小孩子很生气地转过身来:“干嘛呀你?!”   来人笑着说:“我跟你说话呢,是不是特喜欢李连杰?”   小孩子没搭理他,继续转回身去看着电脑屏幕。   这人继续不依不饶,说:“你要是喜欢李连杰,我送你个礼物好了。”   一听说有礼物,小孩子重新转回身来看着他,但是没有说话。   来人说道:“我有李连杰的签名,你要不要?”   小孩子的眼睛出现了光彩,但是很快黯淡下去:“吹牛!”   来人笑了笑:“谁吹牛了?我告诉你,我以前在北京的时候,曾经做过电影的剧务,见过李连杰的,还有和他的合影呢。不信你看。”说着,他拿出了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给小孩子看。小孩子清清楚楚地看到,手机上的照片,果然是这个人和李连杰的合影。他激动地叫道:“哇,你真的认识李连杰啊!”   来人很得意:“那当然啦!现在相信我了吧?”   “相信,相信!”小孩子连连点头。   “那我送你李连杰的签名照你要不要?”   “你真送我吗?”小孩子的情绪很激动,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走吧,跟我走。”来人伸出手来要拉他。   小孩子说:“等我看完电影,再跟你去好不好?”   来人笑了:“我家里有李连杰的全集,你想看什么电影都有,走吧!”他拉上小孩子的手,走了。   春困秋乏夏打盹儿,睡不醒的冬仨月。毕炜算是深切感受到这句话了,在老周那里吃了份儿炒饼回来后,他就在办公室睡着了。朦朦胧胧之际,忽然觉得脸有一些凉意,睁开眼睛一瞧,见安琪儿拿着一罐冰凉的芬达贴在了他的脸上,正在冲他笑:“上班的时候偷懒,怎么样,被我抓到了吧?”   毕炜坐起来,从她手里接过了饮料,打开喝了一口,说道:“唉,这么怀疑老周是不是在炒饼里下了药了。”他列队一笑:“其实是没事做,一不留神就睡着了。”他将饮料放在了桌子上,伸了一个懒腰。   安琪儿说道:“你这话最好别让关皓和林书艺听到。”   毕炜不解:“怎么了?”   “他们两个整天说这些日子里无所事事,盼着有大案子发生呢。”   毕炜叹了一口气:“发生案子有什么好的,那不就意味着有人遭殃了嘛,看来以后我们得时常纠正这些年轻人的错误。”   安琪儿觉得他说话的口气像老干部:“好了,先不说公事了。晚上你有时间吗?”   “有啊,怎么了?”   “小桐请我们两个人吃饭。”   毕炜笑了:“行啊,有人请吃饭,无论如何我也得去啊!不过话说回来了,她怎么想起来请我们吃饭了?”   安琪儿很郑重地说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表面上,是我请小桐作我的伴娘,她感谢我,其实我知道,她最近跟男朋友分手了,心情一直不太好,所以晚上吃饭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当着小桐的面儿和我秀恩爱,听见没?”   毕炜舔了舔嘴唇,说道:“我就说洋人靠不住,唉,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晚上,在一家装修典雅的餐厅包房里,顾欣桐等来了毕炜和安琪儿。今天的顾欣桐穿着一件红色的紧身连衣裙,略施粉黛,尤显美丽动人,毕炜诧异地看看安琪儿,意思像是问她:“看这样儿也不像失恋啊!”   安琪儿轻轻摇了摇头,未予答复。   而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的离火市,在一家民居的床上,躺着一个男人,他赤裸体地侧躺在床上,还在回味刚刚的那一刻。他翻过身去,搂住了身边的人。身边的人,正是那个被他从网吧带回来的孩子。而此刻孩子的脸上,却没有了一丝的血色,他木然不动,瞳孔放大,嘴唇灰白,已经死去多时了。孩子的身上也没有穿一件衣服。   如果,当初不是那些人害自己,自己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男人的指尖轻轻滑过孩子的皮肤,如是想到。如果,自己没有在那地方生活,该有多好。那么现在自己会是什么人呢?或许是一家企业的高管,也许会是某家公司的老总。男人想到这些,嘴角不由地浮起了微笑。   可惜,造化弄人。男人感叹了一句,时间不可能重新来过。他下了床,一手提着小孩儿的两只手,将他拽下了床,一路拖着,朝着洗手间的地方走去。 第二章 原来是一群打家劫舍的梁山好汉   次日一早,邢甫邦开了一个会。会上做出了重要指示,考虑到最近燕垣市扒窃案频频发生,邢甫邦要求刑警支队积极配合各辖区分局及派出所展开反扒行动,相比于其他警员的积极回应,毕炜听得呵欠连连。邢甫邦见他这样,轻轻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当面指责,匆匆说了两句便结束了这次会议。   从会议室出来,毕炜往前走着,安琪儿追了上来,说:“邢局开会,你却打上了呵欠,局里你也算是头一份儿了。”   毕炜无所谓的样子:“不就是扒窃嘛,回头我找耗子问问,就清楚是谁干的了。这点儿小事还得我毕副队长亲自出马,呵呵,那些分局派出所的警察也太没用了吧?”   安琪儿一瞪眼:“说什么呢你?”   毕炜忽然想到安琪儿就是从伏峡区分局调上来的,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他咧着嘴嘿嘿笑道:“口误,老婆大人勿怪。”   安琪儿故意板着脸,没有理他。   毕炜回到了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给耗子,约他在一家烟酒超市见面。这家烟酒超市规模不大,但是里面装潢得很是讲究,高档大气,金碧辉煌的。一眼望过去不像是烟酒超市,反而像是一家高档会所了。   耗子不明白毕炜为什么选在这个地方谈话,他心有忐忑地走了过来,远远望到了毕炜坐在门口,正在和超市的那个老板高谈阔论,时不时笑上几声。耗子是个聪明人,知道毕炜因为什么事情找他。说句实话,最近这拨人闹得也确实有点儿凶了。他硬着头皮走过去,叫了声:“毕队。”   毕炜上下打量着他,倒是一副小模样:“呵呵,来啦,走,进去说。”站起来后,他还不忘跟老板说一声,“老板,我们借用一下你的地方。”   老板一挥手:“随便!”   两人进了屋子后,玻璃柜台后面的小姑娘站了起来,她没见过这两个人,兴许是将他们当成顾客了吧。“二位好,您看需要一些什么?”   毕炜想了一下,说道:“帮我拿条黄鹤楼大彩。”   小姑娘从身后的货架上拿过来了一条烟,毕炜拿起来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他扭脸冲耗子说道:“愣着干什么,给钱啊!”   耗子苦着脸:“得,给钱,我给钱还不行吗?”掏出来三百块钱递了过去。完事了苦笑着说道:“毕队,可真有你的,我说你怎么不挑中华呢,三百块钱不算是受贿,是吧?”   毕炜冷笑一声:“得了吧,我花你三百块钱你就心疼了,那些丢了手机的人怎么算?”   耗子愣了一下。   “这个月,整个燕垣市,报警丢手机的人就有六十多起了。”毕炜拆开了香烟,闻了闻烟草的味道,然后才拿出一支烟来点上,满足地吸了一口说道,“冬天才应该是案发的高峰期嘛,夏天了你们还这么玩命,总得有个理由吧?说说看。”   耗子一听这话,哭着脸说道:“这你冤枉死我了。自从我们认识了,你说,我还有没有干过这事?”   毕炜皱着眉头:“我问你话呢,不是让你来问我。”   耗子叹了一口气:“得,谁让您是爷呢。我实话实说了吧,这一行里是划地盘的,这你不是不知道。不过听说最近来了一伙儿外地人,他们可不分什么哪儿是谁的地盘。只要有货,他们就敢……”耗子看了看旁边好奇倾听的小姑娘,不敢再说下去了。   毕炜又往里面走了一段路,避开了售货员,坐在了一处休息区和耗子说道:“究竟怎么个意思,你详细说说。”   “哎,哎。是这么回事,上个月,有一批外地人来咱们这儿了,具体是哪儿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领头的人是离火市的。他们这些人一上来,就跟放羊似的撒开了。好家伙,几十号人啊,上下班的高峰期专门在地铁上、公交车上……”耗子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一个夹钱包的动作。   “这里面没你们的份儿?”毕炜审视的目光盯着耗子。他知道,所谓“行有行规”。按照道儿上的规矩,这些人来了一定是要拜码头的,要不然耗子这些地头蛇,绝对容不下他们。   耗子一听毕炜这么说,讪笑道:“嘿嘿,哪儿能啊?据我所知,有人确实是拿了好处,也给他们立了规矩,可没想到他们跟疯了似的,干起活儿来这么玩命啊!”   “领头儿的人叫什么?”   “宋江!”   “叫什么?”   “你也奇怪吧?可他就叫宋江。”   毕炜笑了:“原来还是一群他妈打家劫舍的梁山好汉。得嘞,我代表朝廷,会一会这个宋江好了。”他摩拳擦掌的,莫名兴奋起来。   “毕队,有句话,兄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   “我知道最近这件事闹大了,私下里派人查过宋江的底,说句不该说的,他有点儿难处。”   毕炜不爱听这话:“这年头儿,谁没点儿难处啊!有难处,你们就去祸害别人是吗?”   耗子说道:“您别冲我啊!这又不是我干的。我是听说,这宋江家里不怎么宽裕,他家里有两个儿子,他是老大,他还有个上小学的弟弟,结果前些日子,他弟弟丢了。这小子现在跟疯了似的,我们立的那些规矩他也不管了。就算你不为这事找我,我也打算和他谈谈呢!”   “那你约他出来吧。”毕炜递给了耗子一支烟。   耗子为难地表示:“毕队,这……这不好吧?你这么办,我在道儿上就很难混下去了。”   毕炜一想也对,虽然他不希望耗子继续在这条道儿上混下去,但是还有很多事情,指着耗子帮他打探消息。抓捕工作应该悄悄展开,不要惊动对方才是。最终,毕炜决定在宋江离开的半路设伏,抓住这个人。   约好的那一天见面还是来了。从宋江一伙儿到达燕垣大酒楼的那一刻起,他就被警方盯上了。宋江,离火市人,今年刚二十二,留着分头,左臂纹着一条龙。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宋江带着十二个兄弟一起下来了。他们分乘两辆车,驾车离开。警方迅速靠了上去。最终在南京路,将这群人抓住了。十三个人,无一漏网。   毕炜收到了抓捕组的消息后,没有表现出多么的兴奋,只是说了句:“那就好,辛苦了。”他放下了电话后,便整理文件。安琪儿见他这个样子,问道:“抓住了宋江,你怎么一点儿都不高兴呢?”   毕炜笑了:“这些小鱼小虾有什么意思?我看就交给你们二组吧。”   安琪儿故意不满地说道:“什么意思啊,小鱼小虾就交给我们二组吗?”   “岂敢岂敢,我不是怕你无聊嘛,抓几个小鱼小虾权当作解闷儿了。”   安琪儿说不过毕炜,只好抿嘴一笑。   于是就这样,刑侦支队二组马上针对宋江一伙儿展开了审讯工作。审讯是由曹旻和时志刚负责的。完事后,安琪儿将相关的笔录交由毕炜。毕炜随手翻了两页,问道:“一切都还顺利吧?”   哪知安琪儿略带疑难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是不是这位呼保义不配合啊?”   安琪儿说道:“何止是不配合,他上来还骂我们,什么难听骂什么。”   毕炜一听就急了,拍着桌子:“妈的,还反了他了,敢骂我老婆!琪儿,马上二次提审宋江,我要亲自会会他!” 第三章 不作为的警察   审讯室里,宋江低着头,萎靡不振的样子。毕炜坐在了他对面,吸着一支烟,这支烟抽完了,他掐灭了烟头,说道:“好了,别慎着啦,赶紧说说吧!”   宋江仍旧低着头,不理他。毕炜冷笑了两声:“宋江,这名字可真霸气!你手底下一共十二个人,说句不好听的,连三十六天罡都凑不齐,也敢来我们燕垣闹事,你胆子可够大的呀!”   这时,宋江小声嘟囔了一句话。毕炜没有听清:“你说什么?”旁边的于广小声对毕炜说了句话。毕炜一听就火了,拍了一下桌子:“宋江,你敢骂人?!告诉你,论起骂人来,我是你祖宗!”   宋江终于抬起了头,眼睛中充满了恨意:“骂的就是你们,你们这帮警察,不干人事!我操你们八辈祖宗!”   “宋江!你老实点儿!”于广也急了,大声地呵斥。   毕炜却想起来了什么,他反而安抚于广激动的情绪。转而又对宋江说道:“我们怎么不干人事了?你说说。”   宋江的脸上透露着恨意,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他妈的不是人,你们害死了我弟弟!”   于广一脸的茫然,而毕炜似乎猜出了什么,他之前查阅过宋江的户籍资料。他问道:“你说的是你弟弟宋云吧?他是一个月前失踪的,这件案子交给了离火市警方了啊,就算是案子没有查出来,你也应该去骂离火市的警察,凭什么骂我们啊!”   “你们都是一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是……你们这是……”宋江大概是想说出一个有点儿学问的词,可是自己的文化水平有限,只说了一半儿,后面的词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毕炜笑道:“你是想说官官相护吧?那好,我们换个话题,说说你和你弟弟的事情吧。他是怎么失踪的,又是什么条件下驱使你来我们燕垣市作案的。”   提起了弟弟,宋江的表情变得微微痛苦。良久后,他才开了口:“我弟弟比我小十岁,我小学毕业后就没再上学,在社会上这么多年,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如果我有个文凭,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让我弟弟跟我一样。我知道,我偷人东西不对。可是只有这样,才能给我弟弟交学费,供他上学。我爸腿脚有毛病,我妈又是个瘫子……只有我能挣钱。”   于广想要训斥宋江这种所谓的挣钱方式,却被毕炜拦住了,只说了一个“你”字。毕炜说道:“接着说下去吧。”   “一个月前,七月十号那天,我怎么都忘不了。我在和同村的几个人打牌,一直很晚了都没有回去。最后是同村的人找来了,说让我赶紧回家,我弟弟失踪了。我一听就急了,将手里的牌赶紧扔了,跟着同村的人回到了家里。到了家里,我妈已经哭昏过去好几次了,没见到我爸。那天晚上我们家围了很多的人,他们大部分是来看热闹的。他们告诉我说,我爸已经带着人去找了。我坐不住了,马上也动员了手底下的人去找。找了整整一宿,没有发现。”   毕炜翻出手机来:“七月十号那天是周一啊,你们有去学校找过吧?”   “找了,学校老师说,我弟弟根本没有去上学。所有的亲戚朋友,甚至是同村的人,大家找了三天,也没有任何的发现。”   “于是你们选择了报警。”   “是。可是警察根本对这件事情不放在心上,他们说可能是被拐卖了,只是登记了一下,让我们回去等消息。但是警察没有给我们打过电话, 也没有问过我们案子的细节,这事……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宋江越说越伤心,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竟然掉起了眼泪。   毕炜沉默了,他知道这是离火市警方的疏忽。十二岁的孩子,正在上小学,即便是人口拐卖,他们也不会选择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毕炜问道:“有没有找过跟你们家有过节的人?”他怀疑可能是报复性的绑架杀害,毕竟一个月过去了,孩子还没有消息。   宋江抬起头来,似乎他相信了毕炜的态度,说道:“也找过,但是对方不承认。村东头的老四家跟我们家有仇,当初他们家因为宅基地的事情和我爷爷吵过架,我气愤不过,找兄弟们打了他一顿。我怀疑这件事就是他做的。可是我们找过去后,他却不承认,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就一口咬定说不是他做的。我们也没有了办法……只能是等着警察给我们消息,可是……一个月了……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   “那你们为什么要来燕垣市?”毕炜话锋一转。   宋江低声说道:“有人说,在燕垣市看到了我弟弟。再有,上次打了老四,他儿子报警了,我就过来避避风头。而且这一片没人认识我,我顺便可以挣些钱。”   事情大致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而宋江在最后对自己的罪行也供认不讳。完成这一切工作后,毕炜坐在办公室里,久久不语。安琪儿过来让他在文件上签字,看到他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便问道:“你想什么呢?该不会是宋江的弟弟宋云的事情吧?”   毕炜轻轻一笑:“知我者,老婆也。”   “行了,别贫了。我也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可是这件案子是离火市负责的,我们不方便插手的。你先把字签了吧。”   毕炜叹了一口气,拿起笔来刷刷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他看着安琪儿,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安琪儿看着他,问:“没事吧?”   “没事,没事,只是有点儿累了。”   “嗯,那晚上回家后我煲汤给你喝。”   毕炜笑道:“如此,多谢夫人!”   一件闹得满城风雨的扒窃案,毕炜仅用了不到三天时间便把案子破了,自然是大功一件。不过在饭桌上,毕炜却显得兴致不高。吃完了饭,安琪儿收拾碗筷,毕炜一个人来到了外面坐在了台阶上抽着烟。正在发呆的时候,一只大手按在了肩膀上,毕炜一回头,见是老安。老安笑着说:“是不是有心事?给我支烟。”毕炜拿出一支烟来给他点上。老安吸了一口,目视前方轻轻吐出了烟雾。   毕炜问道:“叔叔,问你个问题。”   “说。”   “不是所有的军队都是奉公守法吧?我指的是,那些消极怠工,仗着自己是军人为所欲为的那种,你有没有遇到过?”   老安一听毕炜这么问,叹了一口气,说道:“有啊,怎么没有,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当初,我手底下有个少校营长,说实话, 我真的挺欣赏他的,还准备给他提干呢。结果可倒好,他在自己老家为所欲为,还和当地税务局一个科长的媳妇儿搞到一起了。我能不气吗?至于什么贪污受贿这些,就更甭提了。”   “最后怎么办的?”   “从严治军,没说的,他到现在都没出来呢!我知道他恨我,但是他犯了这事,就不能轻饶了他!”老安一脸正气地说道。   毕炜细细品味着老安的话,眉头紧锁。   “小毕,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毕炜叹了一口气,说:“是这么回事,有一件案子,不是我们市局负责的。这件案子明显有蹊跷,可是负责案子的警方不作为。我想要过去看看,但担心他们的脸上不好看……可是不去的话,我心里又放心不下……叔叔,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第四章 开门,开门!   老安听后,一只大手拍着毕炜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毕啊,作为长辈,又作为一个老干部,我要给你两句忠告:第一,做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第二,对得起百姓!你这孩子脑瓜活络,聪明,剩下的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毕炜重重地点点头,而后说道:“叔叔,我还有一件事情想拜托您。”   “你说吧,只要我能帮上忙的。”   “我明天向单位请几天假。”毕炜压低了声音,“您帮我看着琪儿,就说我有要紧事回老家了,不要让她去找我。”   “这是为什么?”老安很不理解。   “您不知道,上次玉章书院那件案子,我养了两个月伤,这才刚刚好一点儿。她看得我可死了,不准我干这,不准我干那的。我寻思我一个人去更方便点儿。而且,如果我带琪儿一起去了,我一是担心她的安全;二,我也担心对方那边,带着老婆过去人家还以为我们是去兴师问罪呢!”   老安看着毕炜慎重的样子,明白了他的想法,沉吟再三说道:“好吧,不过你万事要小心,千万不能意气用事。有什么事情,要多跟那边的同志沟通,面子事小,只要能破了案子,那才是本事,清楚吗?”   毕炜调皮地敬了一个礼:“是!”   就这样,第二天一早,安琪儿醒来就没有看到毕炜。他的房间里,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安琪儿还以为毕炜一早就去了单位了,结果她到了局里,根本就没就看到他。后来安琪儿一打听才知道,毕炜今天早上给邢甫邦打了一个电话请假,去哪里了谁也不知道,安琪儿嘟囔了一句:“你又在搞什么?”   与此同时,毕炜早已到达了离火市。从火车站出来后,毕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站在阳光下,伸了一个懒腰。上次来离火市,还是去年和老张一起来的,是关于那件女童性侵案。而现在,老张壮烈牺牲,毕炜只身前来……他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收拾了一下心情,毕炜就拎着行李出发了。根据宋江提供的线索,他家住在了离火市南边的宋家庄,临近南部工业区。毕炜乘坐公交车,倒了三班车才到了那里。宋家庄坐落在了路边,从村口延伸除了一条小路直通柏油马路,顺着马路再往东边走一段就是国道了。   毕炜进了村子后,直接就去了宋江所说的老四家。老四全名宋磊,就住在村口,他家旁边就是宋江的爷爷家。毕炜远远地看到,宋磊的家境一般,说不上多好,但也差不到哪里去。红墙大瓦房,在村子里还算是可以的。   毕炜上前敲了敲门,大门打开,出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这人瘦骨嶙峋的,背微微有些驼。毕炜刚开口说了句:“你好……”就被这老人往外推着,毕炜说道:“不是,你听我说……”老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一脸不悦地摆摆手。将毕炜推出去后,“咣”的一声关上了门。   毕炜很奇怪:“怎么个意思?这是个聋子?”他又仔细看了一下宋江给的地址,没错啊,这就是宋磊家,没听说宋磊是个聋子啊!而且看年纪,刚才那位老人就是宋磊。毕炜猜想,可能是村子里的人对生人有戒备的心理吧。   毕炜再次走上前去,大力拍打了两下门:“开门,开门!”这一次,再没有动静了,毕炜不肯就此放弃,自己折腾了这么远的路来了,不可能就这么回去。他拍打着绿漆大铁门,手都拍疼了,干脆就扯着嗓子喊:“宋磊,我知道你在家,你给我出来!”   “嘿,干什么的?”毕炜的身后猛然传来了一声呵斥,吓了他一跳。   毕炜回头望去,见一个老者站在了路口,正板着脸看着他。毕炜问道:“你谁呀?”   “还我谁呀,我是村长!你干啥的?”   毕炜一听是村长,似乎是看到了希望,急忙满脸堆笑:“原来是村长啊,失敬失敬。”他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证说道:“我是警察。”   一听是警察,村长的态度也稍稍缓和:“哦,原来是警察啊,我说呢。老四还给我打电话说有人来找麻烦了,我当是那帮小兔崽子又来了呢。你找老四有事啊?”   毕炜心说:这不废话嘛,没事的话我用得着大热天的在这儿学雪姨吗?但他还是说道:“对对,是有事,为了宋江的事来找他的。”   村长长长地“哦”了一声,走上前去拍了两下门:“老四,开门,我是村长。”   过了一会儿,门总算是开了。宋磊站在门后,看看村长,又看看毕炜,只不过看着毕炜的眼神中分明充满了警惕。村长笑呵呵地说道:“误会,都是误会,这位是警察,是为了宋江上次打你的事来找你的。”说着,就背着双手往里走。   哪知,毕炜说道:“别误会,我可不是为了宋老先生被打的事情来的。”   村长一回头,瞪着眼:“那为啥?”   “宋江的弟弟宋云失踪了,我是为这事来得。”   没想到,毕炜话音未落,就被宋磊推着往外走。毕炜这次可不干了,他好不容易进了院子,哪儿那么容易就被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儿推出去?毕炜使出了功夫,脚下生根,任凭宋磊怎么推,毕炜都纹丝不动。   毕炜还说道:“宋叔,你这不是待客之道啊。你想一想,宋江为什么要打你,还不是怀疑宋云的失踪跟你有关吗?你得配合我啊,只有把这件事情查清楚了,你才能洗清这些委屈,你说呢?我为了这件事,忙到现在还没吃饭呢,没功劳也有苦劳啊!再说了,村长在这儿呢,他也是国家干部,你这样对待国家公职人员,也不对啊!身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你应该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毕炜长篇大论地说着,而宋磊一直没有放弃地推着他。   老爷子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却奈何不得毕炜分毫。最后老爷子汗如雨下,拄着两个膝盖弯腰喘着粗气,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毕炜晃了半天,气喘如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毕炜嘿嘿一笑:“您说,我说的对吗?”   就这样,毕炜厚着脸皮留下来了。而宋磊,也改了自己的态度,对毕炜说道:“我冤枉啊,我比窦娥还冤呢!不错,我跟宋江他爷爷是有仇,但这是老一辈儿定下来的规矩。村长,你说,按照家族里的辈分儿,那两米多的宅基地是不是该归我?”   村长皱着眉头,哼哈地应着。看得出来,他对于这件事情颇为头疼。毕炜看他这样,莫名想起了杏儿沟的赵喜山,看来,村长这活儿都不好干。   宋磊接着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本纸页发黄,已经卷了边儿的书,吹了吹上面的尘土,然后戴上老花镜,翻开来一行一行地查找:“你看看,这上面,我按照辈分儿来说,比宋江的爷爷还大一辈儿呢,按照辈分儿,他得叫我一声四叔,宋江得叫我四太爷。可这倒好,我被我曾孙子给打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张家长李家短的事,毕炜没有兴趣知道,当初杏儿沟陶石两家的事就够让他烦的了。他说道:“宋叔,咱们不谈这些,我找你来是为了宋云失踪的事情的。宋云失踪,那天,七月十号那天,你在哪里?”   宋磊一听这话就冒起了火:“咋的,你也怀疑我啊?!” 第五章 你这不是谋杀亲夫吗?   毕炜连忙说道:“哪儿能呢,宋叔,我这不也是想把事搞清楚嘛。您看您红口白牙这么一说,我也就这么一听,但是咱们得把事说清楚了,到时候呢,我跟宋江那边再那么一说,清清楚楚,您说呢?”   村长也在一旁劝道:“对对,老四,你别急,好好回答警察的问题,事情闹清楚了,你也没事了,对吧?”   宋磊不悦地哼了一声,说道:“那天我在我兄弟家打牌,他们一家子还有老七家的两口子都能给我作证。”   毕炜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道:“宋云那天一大早离开家门后就没有去学校……你早上什么时候起床的?都干了些什么?有没有证人?”   宋磊一一做了回应,毕炜记了下来。他看着本子上的内容陷入了沉思之中,宋磊的作案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宋磊与宋江家,按照老话说还没有出五服,关系算是亲近的。而且村子里注重血脉亲缘,就算是两家人有仇,也不至于报复在孩子身上。   毕炜正凝神思虑间,手机响了,毕炜一看来电显示,赶紧出去接了个电话。宋磊则满脸的不悦神色。毕炜将手机接通,献媚笑道:“喂,老婆大人,”   “你在哪儿呢?”   “哦,我……我有点儿事,在外面呢。”   “局里说你请假了。”   “是是是,我今天有点儿不舒服,请了一天假。”   安琪儿在那边冷笑:“毕炜,你该不会是去离火市查那件案子了吧?”   “什么,我吗?哪件案子?你说什么呢?”   安琪儿不动声色地说道:“好了,没时间跟你贫。你赶快回来吧,局里有事,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这么着急?”   “反正我告诉你了,回不回来是你的问题了。”说完,安琪儿就挂断了电话。   “喂?喂?”毕炜看着手机,呢喃自语:“什么事啊,这么着急?”他还没有来得及有所反应,又是一个电话打来了,这一次来电话的,却是邢甫邦。毕炜忙不迭接通了:“喂,邢局。”   “小毕,实在不好意思,早上给了你假,但是现在你得赶紧回来了,因为有个重要任务要交给你。”   毕炜的心情陡然间紧张起来,马上说道:“是,我这就赶回去。”   一上午,毕炜仅问了一位当事人,便不得不匆匆赶回燕垣市。他心里觉得很不值,可是又不敢违拗顶头上司的命令,何况之前安琪儿还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催促他尽快赶回去。下午两点多钟,毕炜回到了局里。路上所有的人见到他,几乎都是一阵窃喜似的笑容,表面上毕恭毕敬地打招呼,完事后却不自禁地捂住嘴发笑。   毕炜不明白为什么:“干嘛,我脸上有东西啊?”   那人连忙摇了摇手:“没什么没什么。”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毕炜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感觉很奇怪。出了电梯口,恰好遇到了于广。“毕队好!”于广打了一个招呼,而后又紧紧抿住了嘴巴,看那样子,他分明是想笑,却没有笑出来,强行憋着。   毕炜受不了了,一伸手,将站在电梯口准备进去的于广拉到了一边,指着他的鼻子:“说,几个意思?”   “啊?”   “少装蒜,怎么回事?怎么谁见了我都想笑呢?我脸上有东西是怎么的,还是你们都捡着钱了?老实说,不说的话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毕炜恐吓他说道。   于广急忙讨饶:“别别,毕队,这里面可没我的事啊。可这事……哎呀,我说不清楚,你还是直接去找邢局吧。他说了,让你回来了直接去找他。”   毕炜心中狐疑,但还是放于广走了。他来到了邢甫邦的办公室,喊了声“报告”后进去了。一进屋,发现文硕和安琪儿也在。他们三个人同时看着毕炜发笑,笑得毕炜心中忐忑得很。他用眼神向安琪儿询问,安琪儿佯装没有看到。   毕炜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邢局,您找我?”   “嗯,咱们市里要举行一次夏季铁人三项比赛。这次规模很大,不止是咱们市,包括省里,全国的体育爱好者都可以报名参加,目前有两千多人报名了,甚至还有几十个外国人。以单位名义参加的,就更多了,国企私企,政府机关单位,都有的。”   夏季铁人三项,顶着这么大的太阳,不是要人命吗?毕炜心中咒骂体育局那边的人脑子是不是让驴踢了。不过他嘴上没有说出来,只是说道:“我明白了,是让我们负责安保工作吗?”   邢甫邦摇了摇头:“安保工作固然重要,不过刚才我已经让小文和小安他们负责了。你的任务是,”邢甫邦停顿了一下,“代表燕垣市公安局参加!”   毕炜差点儿一口老血没吐出来:“等等,等等。邢局,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啦!”   “我不行的,您大人有大量,赶紧换个人吧。铁人三项,我都没玩过的!”毕炜慌得语无伦次了。   邢甫邦却笑道:“你不要那么害怕嘛,只是一个比赛而已,那么多的人参加,局里也没要求你非得拿名次,能坚持下来当然好,坚持不下来也没关系的,你不要有太大压力。”   毕炜愣在原地,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邢甫邦说道:“我已经想过了,咱们局里这些人,身体条件最好的就是你了,你底子又好,不是你来还有谁呢?”   毕炜接到电话,原以为是十万火急的任务,以为燕垣市又发生什么大案子了呢,没想到竟然是要他代表燕垣市公安局参加铁人三项,而且是在这么热的天气下。毕炜心中叫苦不迭:“邢局啊,您老人家可真疼我……可以找时志刚啊,那小子以前不是搏击冠军吗?体格更好啊!”   “别提了。”安琪儿幸灾乐祸地说,“大时昨天崴了脚,估计没七八天好不了的。”   毕炜暗暗给安琪儿使眼色,意思是让她向邢局说说,把自己撤了,换别人上。哪知道安琪儿视而不见,反而对邢甫邦说道:“邢局,我看就让毕队上吧,他一直都是冲锋在前的。遇到为局里争光的事,他怎么肯临阵退缩呢?”   一席话语,令旁边的文硕都差点儿笑出声来。邢甫邦一拍桌子:“好,就这么定了。小毕,你这几天一定要注意保重身体,吃好喝好,有什么困难随时跟我说,能给你解决的肯定都给你解决了。比赛是在十天后,八月三十号,你准备一下吧。”说完,邢甫邦就让他们三个出来了。   办公室的门关上,安琪儿忍不住笑了,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毕炜却苦着脸:“我说夫人啊,你这不是谋杀亲夫吗?”   文硕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露出了一副深表同情的表情,却没有说话,反而笑着走了。   安琪儿则俏脸一扬:“哼,谁让你不打招呼就自己去查案子的?”   毕炜一愣,随即掩饰说道:“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啊?好不容易没案子发生,我巴不得休息呢,谁查案子去了?”   安琪儿笑道:“好啦,你就不要装啦,我早就知道了。查查铁路部门的购票记录,就知道你去离火市了。”   毕炜叹了一口气,只得承认,他委屈地说道:“你明知道我去查案子了,还……还让我回来参加什么比赛……这不是害我吗?”   安琪儿则认真地说道:“因为我不想和你分开,哪怕只有一天。毕炜,参加完这次比赛后,我和你一起去查这件案子。”   毕炜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第六章 帅哥,你谁呀?   毕炜送安琪儿回了办公室,在里面坐了一会儿,喝了一杯水才出来的。他刚刚出门,随手关好门后准备离开,这时却在一个角落里传来了轻轻的“毕队……毕队……”。声音极其轻微,像是叫魂似的。毕炜很好奇,朗朗乾坤,何况是威严的公安局,没理由会闹鬼吧?他回过头去寻声望到,却看到了林书艺,她蜷缩在了一株绿萝的后面,正冲毕炜招手。   毕炜左右看看,身边没人,他指了指自己。   林书艺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毕炜笑了两声说道:“大白天的,你躲在这儿干嘛呢?”   没想到林书艺忽然拉着毕炜钻进了旁边的一间小屋子里,毕炜还没有反应过来,林书艺关好了门。这间屋子是用来储存杂物的,仅有不到十平米的面积。毕炜见林书艺大为反常,他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紧张地说道:“那个……那什么,小林啊,你可不能乱来啊,我……我……我会喊的我跟你说。”   林书艺根本不理会毕炜说什么,她神秘地说道:“毕队,我告诉你个主要情况。”声音很低很低。   毕炜看着她,脸上是好奇的表情。   尽管关上了门,林书艺还是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谨慎地说道:“今上上午,有一个帅哥来找过我们头儿。”   毕炜随之一愣,马上问道:“什么帅哥?干什么的?长什么样?多大年纪?哪儿的人?他和你们头儿什么关系?……”连珠炮似的一连抛出了几个问题。   林书艺摇了摇头:“我就知道是一帅哥,二十多岁的年纪,长得很帅气,他进了头儿的办公室,两个多小时后才出来的。”   “两个多小时!”毕炜的嗓音不觉陡然提高。尖锐的声音从小房间钻了出去,走在走廊的警察都听到了。大家还在纳闷儿,这间小屋子平时是局里的保洁井华大姐用来存放保洁工具的,怎么会传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林书艺慌得直摆手:“毕队,你别喊啊!”   毕炜赶紧捂住了嘴巴,压低了声音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林书艺说道:“今天上午你不是没有在吗?我们上班的时候,有一个帅哥敲了敲门,问安琪儿在不在这里工作。当时我们都傻眼了,你知道的,平时头儿上班,哪有过别的男人来找她呀!然后我给关皓使了个眼色,他就敲了敲头儿的办公室的门,报告了一下。头儿听说后,亲自迎了出来。然后……然后……”她连说了两次“然后”,却说不下去了。   这可快急死毕炜了,他说道:“然后呢?你接着说啊!”   “然后头儿看到那个帅哥,竟然笑了……毕队,你知道我们头儿的,除了你,我还没见过她对别的男人笑过……”   毕炜不说话了,眉头皱在了一起。   林书艺见他这个样子,小心翼翼地说道:“毕队,我刚才给你算了一卦,你最近的感情之路可能会很坎坷,会出现竞争者,一定要小心……”   毕炜仿佛是没有听到似的。他说过要足够尊重安琪儿的私人空间,不会主动去打听她不想说的秘密。只是毕炜觉得很奇怪,安琪儿明知道他在离火市调查案子,却为什么因为一个无关痛痒的比赛紧急召唤他回来呢?以往只要是自己查案,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安琪儿都不会轻易打扰到自己。何况自己上次因为玉章书院的案子,身上的伤都还没有好利索。就算是把全局的警方拎出来挨个儿筛一遍,也轮不到自己去参加比赛啊!这一次,安琪儿这么反常是为什么呢?毕炜第一时间将其中的原委与这位不知名的帅哥挂上了关系。很可能是这位帅哥来了之后,让安琪儿改变了主意?   毕炜越想越觉得脑子很乱,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后他问道:“这件事情都有谁知道?”   林书艺说道:“我和关皓,因为当时办公区只有我们两个人在。”   “嗯嗯……”毕炜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当面去问安琪儿,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而且还可能让她生气。他想了想,说道:“这样,你和小关你们两个人最近不是盼着案子发生吗?你们就查这件案子吧!”   林书艺很意外:“啊?”   “你们帮我查清楚,这个帅哥是谁,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干什么的,他和琪儿是什么关系?这些你们全都给我查清楚喽!”   “这……这不好吧?万一让我们头儿发现了,我和关皓肯定会……”   “怕什么?你们头儿是我的属下,又是我老婆!”   林书艺大喜,以为毕炜接下来会说一句:“出了事你让她来找我。”可没想到,毕炜竟然接着说了一句:“如果被她发现了,你们也别说是我让你们调查的,别把我出卖了就好。”   “但是毕队,这样……”“好了好了, 就这样吧。我们得赶紧走,要不这一男一女在这里容易被人说闲话,等一下,我先看看情况。”毕炜不再理会林书艺了,转身过去开门。   林书艺本来还要争取一下,不想揽上这种事。毕竟她来报信就已经很对不起自己的领导了。安琪儿平日里对她和关皓都是呵护有加,很关心他们。而如今她却选择了“背叛”,只因为在这个小姑娘的心目中,毕炜和安琪儿是最佳的一对儿,何况她刚才的的确确算了一卦,卦象显示毕炜的感情之路确实是有一场波折的。她这才冒死通风报信。林书艺本来还要说上几句,争取让毕炜不要把这件事交给自己,她刚说道:“毕队,要不你还是……”   没想到在这时,毕炜突然拉开门,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林书艺担心这件事情传出去,也不敢继续说下去了,只好默认了,跟着走了小屋子。   回到办公室后,毕炜一个人坐在办公椅上,两只脚翘在了桌子上,愁眉不展的,反复琢磨着:一个帅哥……一个帅哥……一个帅哥……会是谁呢?他甚至让于广找来了今天上午局里的监控录像,还特意叮嘱于广:“这件事情要保密,尤其是不能让琪儿知道!”于广答应去找监控,但心中也在狐疑:毕队又在搞什么?   很快,监控录像就找到了。毕炜盯着显示器里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很笃定自己绝对不认识这个人。不过,就连他都不得不承认,林书艺说的很对,这是一个标准的帅哥!一米八五的身高,身材匀称,留着时尚的飞机头,眉目清朗,朱唇皓齿,在自己的印象中,毕炜还从来没有见过长相这么帅气的男人。   毕炜两只手拉住了显示器的两边,怔怔地盯着这个人,情不自禁地问道:“帅哥,你谁呀?”   而正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毕炜心不在焉地说了声:“进。”   安琪儿推门进来了:“晚上一起吃饭吧?”   不料,毕炜并没有回答她,反而是手忙脚乱地摆弄着鼠标。安琪儿很好奇:“你干什么呢?”原来,毕炜没想到进来的是安琪儿,当见到她进来后,毕炜想要关闭录像,却发现鼠标失灵了。他反复摆弄着,慌里慌张的样子就差把鼠标摔在地上了。   安琪儿走过来:“鼠标坏了吗?”   毕炜赶紧把画面切了出去,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没事,呵呵,没事。你刚才说什么?”   安琪儿看着电脑显示器里熟悉的桌面,笑道:“你看什么呢?为什么我一进来你就换成电脑桌面了?” 第七章 你以为只有你有人追啊?   毕炜知道自己这时候只有开个玩笑,才能把安琪儿的注意力移开。他故意坏坏地笑着:“爱情动作小电影,苍老师的代表作,你要不要一起看?”   安琪儿使劲在他脸上拧了一把:“看你这德行!”   毕炜夸张地叫道:“啊,疼啊,老婆你轻点儿。”   “好了,不跟你闹了,一起去吃饭吧。”   “好啊,你想吃什么?”毕炜暗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涉险过关啊。   晚上,他和安琪儿一起去了大排档。不过毕炜今天的兴致却不是很高,那个老板跟他打招呼,开玩笑,毕炜只是简单地迎合两句,不像平日里那样。安琪儿也看出了毕炜的反常,问道:“是不是在想离火市的案子?”   “啊?不是……哦不对,是……”毕炜慌忙的掩饰说道。   “你不要想太多,离火市警方很优秀的,这件案子本来就不该我们管。交给他们,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的。”   “嗯嗯。”毕炜心不在焉地点了两下脑袋。他的眼神瞟向安琪儿。安琪儿细细品味着菜肴,全然没有注意到毕炜的眼神。   在路灯的照射下,安琪儿愈发秀丽。从始至终,毕炜都有一种感觉,他觉得自己跟安琪儿在一起像是一场梦一样,这么漂亮的一个女神,成了自己的女友,而且还领了证了。毕炜仿佛有一种梦想成真的酣畅感。在他看来,没有一种东西在心中的分量感可以超越安琪儿的存在。他为了安琪儿,可以付出一切,甚至于生命。当这个帅哥出现的时候,毕炜当然选择相信安琪儿,但是心中的不快却肯定也有,那么帅气的一个男人,来找安琪儿干什么呢?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安琪儿见到他就会笑?……毕炜心中老大的一团,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萦绕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琪儿……”毕炜终于忍不住了。   “什么?”   “呃……有件事我想问你,如果说错了的话,你……你别生气。”   安琪儿看到毕炜手足无措的样子,笑了:“怎么突然这么客气起来了?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毕炜想了片刻,说道:“能谈谈你的感情经历吗?”   安琪儿一愣,没想到毕炜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看着毕炜困惑的眼神,说道:“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毕炜说道:“嘿嘿,我……我就是好奇。你看,你以前问过我。我老实交代啦,无非就是齐菲菲嘛。这些事你都知道了,可是关于你的……感情经历,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我觉得,我们既然马上要结婚了,就应该坦诚布公……对吧?”   毕炜今天说话忽然变得这么谨慎了,安琪儿不由失笑:“喂,今天你怎么这么奇怪啊?是不是去了一次离火市受什么刺激了?”   毕炜愣了一下,低下头没有说话。   安琪儿叹了一口气,说道:“大一的时候……”   毕炜渐渐抬起了头。   “有一个学长,当时追求过我,我没有同意。觉得这个学长……人有点儿怪,而且性格很强势,做事也高调。有一次他带着几个哥们儿在我们宿舍楼下面拉起了告白的横幅。”   安琪儿一边说,毕炜一边想,他心里始终没有办法将这个做事高调的学长和那个帅气的男人结合起来,看来不会是这个人。毕炜问道:“这样的人……恐怕你也不会选吧?”   安琪儿笑了:“你猜中了。我没有选他,不过选中了他一个哥们儿。”   “啊?”   “当时,他一个帮忙拉起横幅的哥们儿。平日里说话不多,做事很稳重。当时我们两人在一起也属于阴差阳错的。”安琪儿抿嘴笑了一下,“总之是在一起了。”   毕炜也笑了:“难怪呢!”   “难怪什么?”   “难怪你一开始选择了老文呢,敢情你的初恋和老文一样,都是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那种。”   安琪儿故意瞪了他一眼,毕炜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安琪儿说道:“其实这些都过去了,有些事情不想再提了。”   毕炜打量着安琪儿:“你上学的时候,很多人追吧?”   安琪儿也不知道是慷慨承认,还是有意逗毕炜:“当然啦,你以为只有你有人追啊?”   毕炜摇了摇手:“追我的都是视力不好的。”   “哈哈,当心我把你的话录下来,改天去给她们听听。”   “别别,大姐,就当我求你了,你可千万别去招惹她们。”   “呵,还她们?你还挺心疼她们是吗?”   毕炜有意引导话题,他说道:“我这人呢,没别的。一不会移情别恋,而不会背主偷腥。你看,不管是谁,我都会断得干干净净,跟你在一起后,我也是坦然面对,对不对?”   “好啦好啦,知道你足够好,就不要表功了。”   “琪儿,我特想问你,有没有什么男人来找过你?”   安琪儿的眼神有点儿警惕:“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在市局这么多年,难道没有追求过你的人来找过你吗?”   安琪儿笑着:“有啊,怎么没有?你都有人追,何况姐姐我这么天生丽质呢?”   “对对对,你天生丽质。能不能告诉我是谁?”   安琪儿知道毕炜的目的了,不过她丝毫没有生气,只是笑了一下说道:“彭玉函,这你知道啊!”   “不说他,我知道的就没必要了,还有没有别人?”   安琪儿故作冥思状想了一会儿:“嗯——毛学亮吧,你也见过啊。”   “那个也不说,有没有我不认识的?”   安琪儿眨了一下眼睛:“有啊!”   毕炜的身子往前一撞,桌子上的盘子都“哗哗”作响:“谁?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认识的?家住哪里?干什么的?……”   安琪儿说道:“你小心一点儿嘛……嗯,叫什么名字,等我认识告诉你好啦!”   毕炜顿时大失所望。而在这时,安琪儿的手机响了,她接通后还冲毕炜笑了一下:“喂,不是吧……你想我啦?……好好好,那我相信啦……嗯……在哪里?……好,那我现在就过去,你等我吧……好,我知道啦,就我一个人。”说完,安琪儿挂断了电话,她对毕炜说道:“小桐那边有点儿事,我得先过去一下,你自己吃吧。”   “你就吃这么点儿?”毕炜问道,心里却在想:我和顾欣桐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她没必要这么回避我吧?哼,一定是那个男人打来的!   安琪儿很着急:“来不及了,小桐那边遇到了一点儿事,我现在必须尽快赶过去。”她伸出手来摸了摸毕炜的脸:“对不起了,下次补偿你。”   “那你告诉我在哪儿,一会儿我去找你。”   “不用了,我开车过去,吃完后你直接回家吧。”   “好。”毕炜的心情有点儿失落,但还是不忘了叮嘱安琪儿路上小心。   远远地望到安琪儿驾车离开,毕炜赶紧把钱拍在了桌上,伸手打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就说道:“师傅,帮我跟上前面那辆白色的SUV。”   师傅很兴奋,这种对话内容,往日里只有在电视剧里能看到。他兴冲冲地提速跟了上去,一边开车一边问道:“小伙子,你是警察吧?”   毕炜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嘿,只有警察才这么干呢,电视上都这么演的!”   毕炜苦笑:“真让你说中了。”   “是不是开那辆车的人,是个违法犯罪分子?他犯了什么事了,是贩毒还是杀人了?” 第八章 你说,惨不惨?   见毕炜不说话,出租车师傅兴冲冲地接着说道:“哎,我们这出租车都连着110报警指挥中心呢,要不然咱们叫支援吧?”   毕炜赶紧阻拦:“不不,不用,没必要弄那么大动静。”心说:好家伙,要是一个报警电话打出去,同事们兴师动众地来“抓捕犯罪嫌疑人”,误会了事小,浪费警力报假警可就说不过去了。再者说,得知毕炜通知同事们来抓她,她还不得打死毕炜啊!   师傅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毕炜,心生怀疑:“你是不是警察啊?你要不是警察我可不能跟了,回头儿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   毕炜亮出了证件给他看,却一句话也不说,同时心想:这司机警惕性也太高了,幸亏我真的是警察,要不然还没法儿交代了。   安琪儿开着车来到了茗香阁,这是距离市中心不远的一家茶楼。见她停好车上了楼,毕炜赶紧付了钱下车。他特意先去停车场转了一圈,果然发现了顾欣桐的车。毕炜站在车前,自言自语:“嘿,还真是顾欣桐啊!难道是我想多了?”   茶室内,顾欣桐哭哭啼啼的。安琪儿不断地劝着她:“你看你,前几天不好好的吗?上次一起吃饭,你那么坚强,怎么又哭了?”   顾欣桐面前用过的纸巾铺满了一张桌子,抽泣着说:“那不是装的吗?还不是想在你未来老公面前不给你丢脸吗?我……我……我一想起那个……王八蛋,我心口就疼。”   “好了好了,那就不要去想了。”   顾欣桐脸上的妆都花了:“可是我一睡觉……就……就梦见他了。”   安琪儿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己这位好闺蜜,她只好跟着长叹了一口气。   顾欣桐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你……你叹什么气啊……现在……现在是我被人甩了……哇……”   安琪儿说道:“你不知道,我今天也遇上了一件烦心事。吕子明今天来找我了。”   顾欣桐听到这话,竟然眼中含泪地“啊”了一声,她赶紧擦了两把眼泪:“那……那毕炜知道这件事吗?”   安琪儿摇了摇头:“我没有告诉他。”   “为什么,你们不是都快要结婚了吗?这种事情应该告诉他的。”   安琪儿笑了一下,尽管现在的笑容很勉强:“我相信自己能够处理好这事,如果毕炜知道了……算了,我不想让他烦心。”   顾欣桐终于止住了哭泣,她问道:“吕子明来找你干什么?”   “还能有什么事……我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找上来。不过我没有提那些事,只是说自己要结婚了,故意和他东拉西扯的。”   顾欣桐叹了口气:“其实吕子明真的蛮帅的。”   安琪儿见她不哭了,故意打趣道:“帅吗?那给你好了!”   没想到,这么一句玩笑话,竟然又勾起顾欣桐的伤心事,她“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慌得安琪儿不得不又开始劝她了,同时也在内心感慨:唉,要是毕炜在这儿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劝劝顾欣桐的。   殊不知,这时毕炜正在蹑手蹑脚地上楼,他刚来进来的时候已经打听好了,知道安琪儿他们在哪个房间。毕炜站在门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这家茶馆的装修典雅,隔音效果更是一流,毕炜听了半天竟然没听见任何的声音。他刚要再往前倾倾身子,忽然自己兜里的手机响了,毕炜赶紧接通:“喂?”   打电话来的是林书艺,她说道:“毕队,你让我查的事情我查出来了。那个男的叫吕子明。”   “吕子明?”毕炜一听这名字便说道,“怎么这么耳熟?”   林书艺在那边卖弄起了学识:“能不耳熟吗?三国时东吴的大将吕蒙,字子明啊!”   “那其他的呢?”   林书艺有点儿沮丧:“目前只知道吕子明以前……追求过我们头儿,好像是这样,不过其他具体的还没有查出来。”   毕炜也没有着急,也没有生气。只要知道名字,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挂了电话,毕炜站在二楼的走廊里,自言自语地说:“吕蒙吕子明,奶奶的,回去我要拜拜关二爷,那天附了身,用青龙偃月刀劈了你个王八蛋!”   没想到他刚说完这话,身后的门拉开了,竟然是安琪儿。原来是顾欣桐哭得太狠了,纸抽全都用完了。安琪儿出来是想让服务员再拿一包纸巾过来。谁料到,开门之后竟然见到了毕炜。两人彼此见到的时候都愣了一下,安琪儿诧异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毕炜慌忙说道:“我我我……我是来喝茶的。”   安琪儿狐疑地看着他:“真的?你一个人来喝茶?”   “对啊,一个人。”毕炜看看她身后的屋子,顾欣桐正在哭泣。他又说道:“我以为你们去吃饭了呢。”他伸手指指顾欣桐,冲着安琪儿虚张着嘴巴,不出声音地说道:“哭啦?”   安琪儿点点头,然后让他进屋了。安琪儿对顾欣桐说道:“小桐,毕炜来了。”   顾欣桐看着毕炜,哭得更凶了:“哇——全被你看到啦!”   毕炜慌得手足无措:“你……你别哭啊。好家伙,你这一喊,外面的人以为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呢!”安琪儿轻轻打了毕炜一下,让他正经点儿。   毕炜说道:“你别哭了,不就是失恋吗?这有什么啊,我可比你还惨呢!”   顾欣桐擤了一下鼻子:“你有什么惨的,你不都要结婚了吗?”   毕炜忽然注意到,自己失语了。他所说的惨,是吕子明那件事,这不是公然冲自己示威吗?而且安琪儿还什么话都不肯说。可是这个想法又不能说出口,不过毕炜很快话锋一转,说道:“唉,跟我比惨,你会输得很惨。我跟你说吧,当初我的女朋友可是被我最好的一个哥们儿给抢走的!呶,我跟他的关系,就像你和琪儿的关系一样。这就好比你的男朋友……”毕炜想了想,觉得这种想法不对,于是换了一种说法:“就好比你从琪儿的手里把我抢走了,你说,惨不惨?”   顾欣桐点了点头:“我怎么觉得我抢了你是我更惨呢?”   安琪儿掐了毕炜一下。毕炜咧着嘴说道:“我说的这是事实啊,再说我不是劝她呢吗?”   顾欣桐问道:“那你跟你那哥们儿后来怎么样了?”   毕炜苦笑着:“还怎么样了?我现在是副队长,他是正队长,你说,有多尴尬?”顾欣桐的哭声慢慢止住了:“毕炜,你好可怜。”   毕炜说道:“不是可怜,是惨!你不知道,这对奸夫淫妇天天在我面前秀恩爱,你说说,我这心里……当然,现在有琪儿了,我也不在乎了。可是我没跟琪儿在一起的时候,你能感受我那份儿心情吗?天啊,我他妈杀了他们的心都有了!”   安琪儿看到毕炜唾沫横飞地骂文硕和齐菲菲是“奸夫淫妇”,她秀眉微蹙,觉得毕炜说的太夸张了。齐菲菲很少来单位的,而且下班之后除非是由大案发生,否则毕炜很少去找文硕他们。天天秀恩爱根本无从谈起。可是看到顾欣桐果然停止了哭泣,安琪儿也不好说什么,她反而有点儿欣赏毕炜说谎话的本事了。   “那你和你哥们儿还能像以前那样吗?”   毕炜苦笑:“怎么可能呢?你不知道,我们俩人是势同水火,谁也不服谁啊。要不是我们的局长拦着,我们俩早就死一个了!”   毕炜越说越夸张,安琪儿都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第九章 你还真敢参赛啊!   毕炜口干舌燥,连茶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口若悬河地说了两个小时,才让顾欣桐终于露出了笑容。他也松了一口气,顾不得茶水滚烫,喝了五六杯才停下来。这时,顾欣桐忽然饶有深意地问了毕炜一个问题:“如果……我是在打比方啊,如果说有人跟你抢你女朋友怎么办?”   毕炜一愣,他凝视着顾欣桐的眼睛,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在看向安琪儿。毕炜目不斜视,装作没有听出任何问题地说道:“奶奶的,谁敢跟我抢,我他妈就跟他玩命,就算是死了我也得溅他一身血!”   安琪儿皱眉说道:“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好好,我呸呸呸。”毕炜转而对顾欣桐说,“总之我现在想明白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跟他争,谁都别想把琪儿从我身边抢走!”   顾欣桐轻轻叹了一口气:“要是他跟你一样,就好了。”   晚上十一点,大家才从茶楼里出来了。顾欣桐告别后就驾车离开了,毕炜和安琪儿上了车。安琪儿忽然问道:“其实,你来茶楼是找我的吧?”   毕炜笑了:“唉,知道为什么我见到你的时候愣住了吗?”   安琪儿没有说话。   毕炜说道:“我就知道,我遇到了你,肯定会被你误会,你一定觉得我是在跟踪你,然后还在门外偷听,对吧?”   安琪儿也笑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了,所以那一刻我才会很尴尬嘛!”   安琪儿轻声一笑,不再说什么了。   而毕炜表面上跟着笑了起来,内心却在打鼓:阿弥陀佛,总算是混过去了。   两人回到了家里,老安切好了一盘水果,各自吃了一点儿就去睡了,一夜无话。   次日,毕炜和安琪儿一同来到单位,路上偶遇了关皓。关皓走过来的时候一直冲毕炜眨眼睛,毕炜会意了,他对安琪儿说道:“那么,我先去办公室了,有事来找我。”   安琪儿点了点头。   见安琪儿走了,关皓赶紧紧走几步靠上来,将毕炜拉到了一边:“毕队,全都查出来了。”   一夜之间就有了收获,毕炜也没想到:“这么快?行啊,我还真小看你们了!”   关皓说道:“这有什么啊,为了毕队,义不容辞!”   “好好,表忠心一会儿再说,先说说吕蒙怎么回事?”   “什么吕蒙,人家叫吕子明。”   “对对,快说说。”   关皓说道:“吕子明现在是市建公司的高级工程师,清华毕业的高材生。据说,上学的时候追求过我们头儿,昨天他来这儿,就是想追我们头儿的。”   “妈的,还真是这样啊!还有呢?”   关皓压低了声音说:“听说他之前一直在北京,昨天才来的燕垣,以后就在这儿工作了。毕队,你有竞争对手了。”   毕炜哂笑道:“对手个屁,不就是清华的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和你们头儿证都领了,难道还会有什么变故吗?”说完,他就要走。   却被关皓一把拉住:“毕队,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我们家也富过,我太知道钱的重要性了。吕子明是清华的高材生,又是市建公司的高级工程师,这月薪都恨不得十几万了。我和林书艺打听到的消息是,原来吕子明家庭条件很不好,但是后来认识我们头儿之后,他就一直在追求她,我们头儿一直没同意。现在,估计是他有钱了,觉得自己有资本了,这时候就出来了。你想一想,我们头儿是什么条件?官二代啊!她老爸是将军!我说毕队,你真的得当回事了,要不然这事有点儿悬。”   毕炜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有点儿犯嘀咕了,说道:“好,这事我知道了。”这才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里,局机关的人送来了铁人三项比赛的各单位参赛名单。毕炜说了句:“放桌上吧。”他心里够烦了,本来一个吕子明就够恶心的了,偏偏这时候还有什么铁人三项。毕炜气得想骂街。但是邢甫邦也发话了,他是代表燕垣市公安局参赛的,名单已经拟定,除非是发生了不可抗拒因素,否则他一定得硬着头皮去参赛。   毕炜叹了一口气,心烦意乱地拿起了名单查看,一目十行,心中也很不爽:妈的,靳入朝那件案子,市建一公司被炸,最后还是自己破的案子呢!吕子明身为市建公司的工程师,怎么能恩将仇报呢?这时,他抖了一下手中的名单,忽然注意到了上面的一行字:市建公司,后面参赛人一栏有三个人,其中一个人名是吕子明!   毕炜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嘿,还真是吕子明。毕炜点了头说道:“行啊,行啊!吕子明,你还真敢参赛啊!这比赛我不敢说自己拿冠军,老子这次就算是倒数第二,也得让你拿倒数第一!”   毕炜想到这里,大声喊道:“小于,小于!”   于广开门进来了:“毕队,你叫我?”   “对,开始训练!”   “训练?”   “对啊,你帮我训练铁人三项!”   于广顿时傻了眼:“毕队,这……这不行啊,我不会啊!”   “有什么不会的?你会游泳不会?”   “嗯……”   “那就行了,骑自行车、跑步这两个你肯定也会啊,没什么难的了。”   “可是,毕队……”   “别可是了。我问你,你是愿意在单位加班呢,还是陪我去训练,你说?我提前跟你说好了,陪我训练,那是为局里争光,这事是大事!”   其实选择于广,毕炜是有自己的考虑的。基层民警中,于广跟自己的关系最好。找他来,这件事才能保密。毕炜不想让安琪儿知道自己的秘密训练,毕竟这件事情,动机不纯。   晚上,老安煲了一锅汤,见他们回来后让他们自己盛一碗来喝。安琪儿听话地去了厨房,毕炜却挥了挥手:“不了不了,我今天……有点儿累。叔叔,琪儿,你们坐着吧,我得去睡了。”说完,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楼。   老安问女儿:“小毕怎么了,几天怎么这么累?”   安琪儿摇了摇头:“刚才在车上就是这样。”   毕炜回到了房间里,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将自己整个人摔在了床上,抱着枕头就开始呼呼大睡了。这一天,他累坏了。   就这样,九天后,八月三十号,铁人三项比赛开始了。要说今天的天气也真好,非但没有高温,反而清风徐来,有丝丝的凉风拂过。许多参赛选手都对今天的天气很满意。两千多人聚集在了起点,加上围观的群众,蔚为壮观,就连省电视台都派记者前来,进行直播报道。   毕炜换上了一身防水运动服,煞有介事地在那里弯腰压腿。林书艺跑过来,递给了毕炜一杯水:“毕队,喝点儿水。”   毕炜接过来,林书艺小声说道:“毕队,吕子明在那边。”毕炜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吕子明穿着一身帅气的装备,一套专业的综合性连体防水跑步服。将他匀称的身材衬托得更加提拔,旁边还有不少女性跟他擦汗,递水。   毕炜白了一眼,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长得帅而已,还真当自己是冠军了啊!”   林书艺说道:“毕队,我听说吕子明刚进入市建公司,就俘获了一大群女孩儿的芳心,你看看人家多受欢迎!”   毕炜撇了撇嘴:“有本事跟我比功夫!游泳、自行车、跑步,这有什么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从腰里拿出来了一小包药,洒在了水杯里。 第十章 毕队这是干嘛呢?   林书艺含情脉脉地看着远处的吕子明,看得出来,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也被吕子明的外表迷住了,对于毕炜的小动作,她全然没有注意到。   毕炜举起水杯在林书艺的眼前晃了晃,说道:“是不是也心动了?给你个机会,把这杯水拿给他吧。”   “啊?可这是……这是给你拿的。”   “我又没喝,没事,我不渴。去拿给吕子明吧。”   “哦。”林书艺虽然不明白毕炜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并没有过多去想,从毕炜的手里接过水杯就跑过去了。   毕炜看到林书艺跑到了吕子明的面前,大献殷勤,主动把手里的水递给他喝。吕子明笑了一下,英俊的脸上愈发显得清俊,他接过水杯喝了两三口。毕炜心中窃喜:成啦!小子,这回我看你还怎么玩!   “你干嘛呢?”毕炜的身边响起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足以让毕炜吓一跳。他扭头一看,是安琪儿。毕炜咧嘴笑了一下:“没什么,我是看那边那位帅哥呢。”他故意说这样的话,借机观察着安琪儿的表情。   安琪儿没有在意他的话,面色如常地说道:“我知道你这一段儿时间都在偷偷训练,加油吧,别给咱们局里丢人。”   毕炜苦笑着说:“您说得可真轻松。我身上的伤都没有完全好呢,参加这么重负荷的运动……哪儿那么容易啦!”   “你说什么?”   “没有,没说什么。我是说,我一定好好努力,争取拿第一!”   安琪儿忽然温柔地对他说:“第不第一无所谓,邢局不也说了嘛,重在参与。如果坚持不下来,不要勉强。”说完,她就走了。   毕炜看着她的背影茫然了:几个意思啊,这是让我拿名次?还是让我量力而行啊?他转回身来继续观察着吕子明,没想到吕子明正看着自己这边,想必他刚才一直在偷偷看着安琪儿。两人终于第一次对视了,毕炜挑衅似的冲他扬起了下巴。吕子明却一脸的懵逼,他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貌美出众的安琪儿竟会选择毕炜这样的人做男朋友。   上午八点半,比赛正式开始了。两千多名参赛选手汇聚在起跑线上,黑黑压压一大片,颇为壮观。随着发令员一声枪响,比赛开始了。铁人三项,第一项比赛就是游泳。两千多人像是下饺子似的,争先恐后地跳进了水里,毕炜一路大声喊着:“冲啊,食堂开饭啦!”三两步从密集的人群里挤了过去,大喝一声跳进了水里,掀起了好大的浪花,他兴奋地朝着深水区走去,当水没到胸口处,就可以游了。此时,已经有十几名选手先后开始划水了。   毕炜正走着,不想吕子明靠了上来,竟然对他说道:“比赛刚开始,记得要留力,后面的比赛还很艰苦呢!”   毕炜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吕子明会主动与他搭讪。不过他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多谢你的忠告,不过我也跟你说哦,身体不适就早点儿退出比赛,免得一会儿污染环境!”说完,他纵身钻入水中,开始了铁人三项第一项比赛项目——游泳。   按照铁人三项的比赛要求,游泳的场地设在了燕垣市的汤河,总长度1.5公里。游泳是毕炜的弱项,什么蛙泳蝶泳自由泳,毕炜统统不会。他只会标准的狗刨式。安琪儿看到毕炜夸张的游泳姿势,不觉笑了。说来也奇怪,毕炜的狗刨式竟然将一群人甩在了身后。关皓看得眼睛都直了:“这……这太不科学了吧?”   其实毕炜自己心里明白,他不是什么专业的运动员,参加运动量如此之大的铁人三项,没指望能拿个好名次。但即便是输,也要在自己已经尽全力的前提下,这是毕炜的性格。所以他甫一下水,就玩命游了起来,大有独有鳌头的趋势。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目前需要留力,也不在乎自己暂时排在第几。名次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要能赢吕子明就好!   而一旁的吕子明,则根本看不见人。大家盯着现场的电子大屏,林书艺喊了一声:“吕子明呢?”安琪儿一愣,也将目光移到了电子屏上,随着现场追拍的镜头掠过,真的没有看到吕子明。她不仅怔然,随后问林书艺:“你认识他?”   林书艺忽然觉得语失了,她连忙改口说道:“哦,我知道他……他认识你嘛,又长得那么帅,所以刚才去打听了一下。”安琪儿听到后,只是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没有说什么。   与此同时,1.5公里的游泳比赛结束了,毕炜忙不迭地爬上了岸,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他本能地回头看去,上岸的人群里没有看到吕子明,不仅窃喜:“嘿嘿,那么大剂量的泻药,不信你小子还能比赛!”没想到,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水面下有一个人影像是一条鱼似的,穿梭而来,接着钻出了水面,朝着岸边大踏步走来。   毕炜看到他的时候,大声喊道:“卧槽,你也太狡猾了吧?”这个人正是吕子明,之所以没有看到他,是因为他采用了一种速度最快的游泳姿势——蝶泳腿的潜泳。这在正规的比赛项目中是明令禁止使用的。可是燕垣市举行的这次铁人三项比赛,大多是业余的运动爱好者参加,所以举办方并没有设定太多的条条框框。   吕子明也不答话,上了岸就急匆匆跑向了自行车的比赛区域。毕炜见状,赶紧跟了上去。选手们像是战斗力充足的群狼,扑向了自行车的停车区域。吕子明的自行车是阿米尼碳纤维山地自行车,造价一万多元,他骑上后,就风驰电掣地往前飞驰。毕炜的自行车,只是向关皓借来的一辆普通的自行车。他这辆车子,在自行车队伍中格外醒目。   毕炜刚跨上车子,猛力蹬了两下后,忽然醒悟过来了:都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这辆老爷车不可能追得上吕子明啊?何况40公里的自行车比赛呢,着什么急啊!想到这些,他的速度就放慢下来,最后简直成了公园老大爷骑自行车的速度。   关皓在一旁看得着急:“毕队这是干嘛呢,刚才还那么猛,这会儿怎么不着急了?赶紧上啊,使劲蹬啊!”   这一次,安琪儿替自己男朋友解释了:“他这是策略,40公里的自行车比赛,没必要一开始就发力。说不定毕炜有什么后招呢!”   自行车40公里的赛场设在了一座环山公路上,两旁景色宜人,确实是让人美不胜收。只可惜一开始的爬山路,坑苦了不少人。这条路坡度很大,不少人在这里放弃了。1.5公里的游泳,加上将近10公里的自行车,许多来参赛的常坐办公室的“大肚子”到了极限,退出了比赛。   毕炜卯足了力气爬上了这个坡,道路总算是变得平缓起来了,可是看看周围,却仍旧不见吕子明的身影。毕炜不禁犯了嘀咕:游泳没有见你,是因为你潜泳;公路自行车也没有见你,难道你小子潜骑?想想这也是不可能的。   毕炜正在纳罕之际,忽然在前方的路边上看到了一辆车子。这辆自行车正是吕子明的,如今,车子孤零零地停在了这里,而人却不见了。毕炜得意地捏住了车闸,停在了路边。他看到,在路边的一片密林里,似乎有一个人正蹲在那里。毕炜清了清喉咙,喊了一句:“哟,这儿怎么有辆这么好的车子啊,这车子有主儿没主儿啊?没有的话我骑走了啊!” 第十一章 离火市发生了大案子   毕炜说罢,真的翻身下了车,把自己的自行车停好,走到了吕子明的车前,拍了拍车座子,不住地称赞:“唉,好车,真是好车啊!当初吕蒙杀了关二爷,青龙刀归了潘璋,赤兔马归了马忠。今天,我也抢一匹赤兔马好了!”说完,他真的跨上了这辆自行车。可惜身高与吕子明相去甚远,他上了自行车后,勉强用脚尖点在地上支撑着。   “等一下,等一下!”吕子明从密林里冲了出来,因为他穿的连体的运动服,刚才去林子里方便,上身的衣服还垂在一边,来不及穿上。   毕炜故作夸张地举起两只手捂在胸前:“你……你要干什么……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吕子明面色苍白:“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我突然开始拉肚子了……”   毕炜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哦——那兄弟你可真够倒霉的,我看你也坚持不下去了,干脆你就退出比赛吧,这辆车子借给我好了。”说完,他正要蹬车,却被吕子明拉住了:“等等。”   “你让我蹬啊?好嘞,多谢。”   “别别,我说的是等等。我……我还能坚持,我……我得参加完比赛。”   毕炜看吕子明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沁出来,也暗暗在内心说道:看来,泻药下得有点儿多了。他说道:“真的能坚持,没问题吗你?”   吕子明咬着牙,点了点头。   毕炜翻身下车:“好,那你加油吧。”转身的一瞬间,他又小声嘀咕:“妈的,药还是下少了。”毕炜骑上了自己的车子,却不忙着走,说道:“兄弟,我等你,走,一块走。”   吕子明的肚子骨碌碌直响,他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捂着肚子:“我……我……哎哟,好吧。”吕子明忍着疼痛上了车,在屁股挨上车座子的时候,他差点儿叫出声来,不过还是勉强蹬了起来。   毕炜强行忍着笑,跟着他一起走了。骑了三五公里,到达了第一个换胎点,安琪儿他们已经来这儿了。毕炜下了车,从安琪儿手里接过水杯来喝了两口。安琪儿问道:“怎么这么慢?”毕炜回头看看吕子明,对安琪儿说道:“别提了,这位兄弟病了,我这一路上都在照顾他。”   安琪儿看着吕子明,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眼神中充满了询问的意味。   其实这一路上毕炜都在看热闹而已,哪里照顾过吕子明了?不过吕子明这时候已经没有心思去争辩了,只是虚弱地点了点头:“是……他……他一直在照顾我。”话刚说完,已经被他们单位的两个美女搀扶进了休息区,毕炜听到了吕子明说道:“帮我找点儿止泻药……”   毕炜笑着说道:“唉,出师未捷啊,你说这人看着挺大个儿的,还长得这么俊,怎么这么不中用呢?”他扭过脸,却看到了安琪儿看着他,眼神不善。毕炜诧异问道:“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记得我可没犯什么错误啊!”   安琪儿说道:“是不是你做的手脚,让他成了这样?”   “怎么可能?冤枉啊,我都不认识他,至于害他吗?”毕炜无辜地大声叫道。   安琪儿看了看身边的林书艺,林书艺的眼神有点儿慌乱:“我……我去看看他。”然后急忙走开了。安琪儿又将目光看向了毕炜,毕炜却没有像林书艺那样选择回避,只是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无辜。安琪儿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承认的!”   毕炜无奈地苦笑:“老婆大人,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安琪儿心中确定,吕子明突发症状,一定与毕炜有关系。那天吕子明来自己的办公室里,只有二组的几个人看到了。可是对于吕子明的姓名,安琪儿从来没有对局里的任何人说起。但是今天居然这么巧,林书艺准确说出了吕子明的名字,而且又这么巧,毕炜和他一起参加比赛,他却拉稀跑肚。虽然这件事和毕炜有关系,但是安琪儿却生不起气来,摊上这么一位主儿,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他干不出来?   毕炜说道:“我看这位兄弟一时半会儿参加不了比赛了,不如劝他退出吧。”没想到刚说完这句话,毕炜忽然看到了几个人骑着自行车沿途返回了,而且速度飞快。如果说是中途放弃了,回来的话一定是筋疲力尽的。可是看这几位,速度竟然风驰电掣一般,快赶上汽车了!   所有人都很奇怪,毕炜也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了?抢着带孝帽子吗?”忽然,他在这群人里见到了最为眼熟的一人,他大叫了一声:“冯毅!”   一个年轻人听到有人叫他,赶紧捏住了车闸,他回头一看,激动地叫了一声:“毕支队!”   毕炜紧忙跑上前去,安琪儿见到这一幕很奇怪,这个冯毅二十出头的年纪,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问起了换胎站的工作人员:“这个人是哪个单位的?”   换胎站知道安琪儿他们是警察,负责着赛事的安保工作,不敢怠慢。他们根据冯毅身上的号码布,查出来了:“离火市公安局南城分局。”   毕炜曾经和老张去离火市找过当年女童性侵案的受害人家属鲁兴明,在那次调查中,毕炜因为与人发生冲突,被协警抓进了南城分局,也就是在那里,毕炜认识了这个叫冯毅的警察。冯毅看到毕炜的打扮,咋舌说道:“毕支队,真没想到你也会来参加比赛。”   “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你们这么急去哪儿?”   冯毅说道:“离火市发生了大案子,一个市领导的孙子丢了,我们现在得马上赶回去。”   毕炜想起了宋云,问道:“他孙子多大了?”   “目前什么情况还不清楚,毕支队,来不及了,改天再说。”说完这句话,冯毅骑着自行车飞快地下了山。   毕炜大声在他后面喊:“有情况告诉我!”   安琪儿走过来问毕炜什么事。   毕炜看着冯毅消失的方向说道:“恐怕……宋云的案子还没有完啊!”毕炜说完这句话,便上了自行车,一路疾驰朝着目的地驶去。安琪儿喊道:“你还要比赛吗?”毕炜大声地喊:“参加比赛,怎么也得完成了啊!”说完就消失不见了。而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吕子明才出来了,他的面色稍见好转。毕炜不在身边,安琪儿上去说道:“时间还来得及,抓紧时间出发吧。”   吕子明却摇了摇头:“还比什么啊,反正都是输。”然后他就向身边的工作人员说,自己退出比赛。   安琪儿没有说话,却想到:也许这就是毕炜和他们的不同吧。即便没有获胜的希望,毕炜也不会半途而废。   足足三个多小时后,比赛才彻底结束,毕炜的名次是287,参赛的两千多人,有一千多人退赛。排名前列的,自然是一些专业的运动员了。平心而论,毕炜能拿到这个名字,已经非常不简单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拿到前三百名的名次。晚上,毕炜累得都缓不过来,吃饭的时候拿筷子的手都是抖的。夹了几次面前盘子里的菜,都没能夹起来。最后还是安琪儿帮忙,夹了一块糖醋里脊放在了他的碗里,说道:“邢局今天还特意表扬你了呢,说你坚持到底,还让我们向你学习呢!”   换做平日里,毕炜肯定大吹特吹一番。可是今天,他却心不在焉地,只是“嗯”了一声。   安琪儿问道:“你是不是在想离火市的案子?” 第十二章 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毕炜听安琪儿这么问,倒没有回答她,只是拿起了手机,哆嗦的手指拨通了冯毅的电话:“喂,是我……那件案子是怎么回事?……没有没有,我当然知道保密原则了,我想说我知道这件案子应该是比你们早……对……详情是这么回事,我们这边抓住了一个扒窃团伙,他们领头儿的人叫宋江,他弟弟宋云失踪了……你们那个市领导的孙子有多大的……你看看,这就对上了……对,宋云的年纪也是这么大,我之前还去过一次离火市查过这件事……没有,我只是问一下,毕竟是你们辖区的案子,我这边不好参与……对对……好吧,有什么事情随时跟我联系。”说完,毕炜就挂断了。   安琪儿问道:“怎么样?”   毕炜说道:“离火市一个姓尹的市长,他上小学的孙子失踪了。年纪差不多和宋云一样大,冯毅他们全在查这件事。”   坐在对面的老安问道:“又有案子了?”   “爸,这次是离火市发生的,你先别说话。”安琪儿转而问毕炜,“你说,会不会是……”   毕炜点了点头:“在电话里,冯毅说没有绑匪要赎金,也没有任何的电话打来……我想,可能是和宋云那件案子一样……”   安琪儿说道:“你不要想太多,既然是离火市的案子,相信离火市的同事们能处理好的。”   “希望是这样吧。”其实毕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泄气。当初宋云的案子发生后,离火市的警方就应该重视起来,但是负责接待宋江的警方却不闻不问,将这件事情束之高阁,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可倒好了,市长的孙子失踪了,估计现在离火市公安局的局长正在发愁上火。   晚上,毕炜坐在了床上看书,虽然一目十行,但是关于这部书写了些什么,毕炜并没有记得太多,他的脑子里全都是关于这件案子的。   “咚咚咚”,门外有人敲门。   毕炜扔掉了书,起身去开门,拉开房门,见是安琪儿端着一个果盘:“切了些水果,吃一点儿吧。”   “好,谢谢。”毕炜接过来,放在了桌上,然后拉开椅子让安琪儿坐下来,毕炜拿起了牙签插了一个苹果,咬进嘴里嚼了起来。安琪儿问道:“是不是还在想那件案子?”   毕炜不否认,点了两下头,说道:“算是他们咎由自取。”   安琪儿说道:“你不会是想向邢局申请参与这件案子吧?这可不合规矩。”   毕炜点了两下脑袋:“我知道,看看再说吧。”   安琪儿看着毕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第二天,艳阳高照,天气很是闷热,知了趴在树上,烦躁的叫声没完没了。毕炜到楼下的自动贩售机里买了一瓶冰镇的饮料,连喝了两大口,也难消心里的烦闷。于广这时跑过来:“毕队,你在这儿呢啊,邢局找你呢,快去一趟吧。”   毕炜急忙跑上了楼,敲开了邢甫邦办公室的门:“邢局,你找我?”   邢甫邦让他坐,说道:“昨天辛苦了,能坚持下来,还拿到了这么好的名次。”   毕炜不好意思地笑了:“主要是退赛的人太多了,我这是占了大便宜了。”   邢甫邦没想到毕炜这次难得的谦虚了一回,他笑道:“最近局里事情不多,你的伤还没有彻底好,要不要放几天假休息一下?”   毕炜本来不想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心头又浮起了离火市的那件案子,问道:“我现在可以放假?”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本来我叫你来,是有别的事情,不过也不能让你连口气都不喘,这样吧,就给你三天假,好好休息吧。”   毕炜问道:“邢局,什么事?”   “哎,没什么事,你先休假吧,休完假再说。”   “邢局,你还是先说吧,要不我这心里老得憋着。”   邢甫邦叹了一口气:“离火市的那件案子,你知道了吗?”   毕炜点点头:“之前审问宋江的时候就拽出来了,我那天向您请假就是去了离火市查这件案子。”   邢甫邦拿出了一支烟点上,然后连同香烟打火机一起推到了毕炜的面前:“离火市的公安副局长老孙是我的老战友了,他昨晚给我打电话,也正为这件事情发愁呢!”   毕炜拿出一支烟也点着了,吸了一口,试探性地问道:“邢局,你是不是想让我去一趟?我现在就去。”说罢,马上站了起来。   邢甫邦怔然片刻,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毕炜的肩膀:“真想让你休息一会儿的,可是……唉,也好,那你就辛苦一趟吧。老孙那边缺人,你过去帮帮忙也好。”   “是!但是……邢局,只有我一个人吗?”   “这个问题我想过了,辖区不同,这件案子是离火市管的。咱们这边人去得多了,有抢饭碗的嫌疑。我看暂时就你一个人过去吧,就算是客将。是不是一个人心里没底?”   “哪能儿呢,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搬到大楼不骄傲,搬到厕所不悲观。”话虽如此,但安琪儿说过比赛完了要和毕炜一起查这件案子。不过眼下看来,只有毕炜孤身上阵了。   “行啦,还一套一套的。回头你开辆车过去吧。”邢甫邦说道。   “是,我现在就出发。”   “好,一切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直接找老孙,或者是找我,肯定会给你解决。”   “是。”   毕炜急匆匆下了楼,他甚至来不及向安琪儿通知一声。这件案子,他挂念了许久,难得现在有机会去参与了。只是在上车后,毕炜才给安琪儿打了一个电话说明情况。安琪儿听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好,你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此外,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挂断电话后,安琪儿盯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心中隐隐有一点儿郁闷。因为三天后,就是她的生日了,毕炜不是不知道,可是他此刻却一心扑在了案件上。就算是自己生气,也不能对毕炜说什么的。安琪儿叹了一口气,没有多想。   晚上下班,安琪儿独自去了停车场取车,没想到在自己的车边,竟然看到了吕子明。她很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吕子明捧着一束玫瑰花:“三天后就是你生日了,我知道到时候你一定会让你男朋友陪你的。我是没机会了,所以抓住今天,想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安琪儿笑了一下:“对不起,今天不行,我和我爸说过了要回家吃饭的。”其实并没有这回事,她只是想回避吕子明。   安琪儿拉开车门正要上车,吕子明却走过来,他将手里的玫瑰花递过来:“那个……那这个送你吧。”   安琪儿没有接过来,她只是笑着说道:“这个玩笑开大了吧?你的心意我领了,这束花如果改成别的,我想我会收下的。但是玫瑰就算了,再见。”   她正要关上车门,却被吕子明一把拉住了:“琪儿,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上学的时候是我不对,可是我那时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这些事都过去了,我和我先生目前也很好,子明,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不要缠着我,行吗?”   “可是你先生我见过了,他……他也太不靠谱了吧?说句实话,我觉得自己哪方面都不比他差吧?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安琪儿没有再说话,她只是稍用力,夺过了车门关上了,然后发动了汽车离开了。留下了手捧玫瑰的吕子明一个人在那里。   路灯明亮,安琪儿一个人驾着车朝着家的方向驶去。 第十三章 你不去我去!   而此时,毕炜已经在离火市公安局忙碌起来了。听说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个子是燕垣市派来的“外援”,很多离火市的警方对此不屑一顾,有的人更是嗤之以鼻:“燕垣市几个意思啊?合着我们离火就没有能破案的警察了是吗?”他们对毕炜都没有高看一眼,尽管他已经是名声在外的神探了,但是大家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这个小个子与那个光辉高大的神探形象结合起来。   为了方便侦破案件,离火市公安局局长孙富海让毕炜自己随意在全市的公安局派出所挑选搭档。毕炜说道:“给我一个人就够了,让南城分局的冯毅帮我好了。”   冯毅没想到毕炜会选中自己,他接到命令后赶来分局,兴冲冲地说:“毕支队,我真没想到你会选我。”   毕炜摩挲着下巴索道:“我也没想到,我还想选你们警花的,但是只认识你呀,所以就挑中你喽。”   没想到冯毅一听毕炜这么说,反而极为认真:“毕支队,你真有眼光,我们分局的警花还是单身呢,要不我去给你说说?”   “别别别,玩笑话而已,你别当真。案子最重要,你还是跟我说说详细经过吧。”   “是。昨天上午,我们一位姓尹的副市长,他的孙子在上学途中走失了。我们去学校核对过,这个名叫尹书墨的孩子并没有去上学。平时,都是他父母或者是家里的保姆接送他上学的,但是昨天他父母在外面出差,保姆临时请假了,所以孩子才一个人去的。我们了解到,以前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所以家长才没有放在心上。孩子都十一岁了,自己去上学没问题的。可没想到,这一次孩子在路上失踪了。”   毕炜沉吟了片刻:“到底是市长的孙子丢了啊……”冯毅的脸微微泛红,毕炜又问道:“沿途的监控,你们有没有查过?”   “有。”冯毅从随身带的包里翻出来的一张地图,摊开来放在了桌上。地图上,用红色的粗铅笔勾勒出了一条清晰的路线,他说道:“这是我们根据沿途监控找到的孩子的行走路线。这里是他的家,这是他的学校。”冯毅在地图上一一指出来。   毕炜看了一会儿,说道:“孩子的家距离学校不足一公里,这么近的距离……可是他的行走路线却是往相反的方向走的……”   “对,这一点我们也很奇怪,后来经过查证,学校的老师说,尹书墨以前从来没有逃过学。上课后,班主任发现他没有来,还给他父母打电话了。不过很不巧,当时他们两个都在开会,手机关机。后来才联系上,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毕炜指着红线消失的地方:“为什么到这里断了?”   冯毅说道:“从这里开始就没有监控了,线索断了。”   毕炜看着地图,呢喃自语:“这是往南边去的方向……”   “没错。”   毕炜想起来了,他上次去的宋家庄,也是在离火市的南方。宋云失踪了……如今尹书墨也是在南边失踪了,难道说这件案子的犯罪分子,是在离火市的南边吗?他想了一会儿,问:“一天时间,你们还查出来了什么?”   “老师那边没有什么线索可寻,但是尹书墨的同学跟我们说了一件事,就是这孩子最新迷恋上网络游戏了。”   “哦?”   冯毅说:“尹书墨家也有电脑,但是平时是有密码锁的,而且他父母对他管教很严格,不许他玩电脑。尹书墨的同学说,曾经有几次,是尹书墨拉着他们去网吧玩的。”   “哪家网吧?”毕炜断定,一般正常营业的网吧网咖是不允许未成年人进入的。而尹书墨仅仅十一岁,他能进入的只有一些黑网吧了,从中或许可以找到线索。   冯毅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已经去查过那家网吧了,没有线索,监控中也没有发现尹书墨。”他见毕炜陷入了沉思之中,接着说道,“目前我们把侦查重点放在了尹书墨走过的这条路上,根据现在搜集到的线索,只知道他大致的行动轨迹,就是我们画在地图上的这些,其余的……还没有发现。”   毕炜闭上双目,仔细思索着这件案子:从事发到现在,没有任何的线索,而且绑匪也没有打来勒索电话,如果是出于报复性的目的……恐怕也没有人敢绑架市长的孙子吧……这件案子与宋云失踪的案子很像,同样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同样是在上学的路上,同样是离奇失踪,又同样发生在了离火市的南城。唯一的不同点,大概就是身为农村娃的宋云,与尹书墨的家庭条件相去甚远……   冯毅见毕炜眉头深锁的样子,不敢轻易打扰,只是在一旁静静等待着。关于毕炜的名字,他早就听过了,上次见面的时候只是第一次,但是后来燕垣市的大案要案,甚至包括长霞市的一件刑事案件以及省城宫氏集团千金的绑架案,这些轰动一时的案件在毕炜面前都迎刃而解。有的时候冯毅自己也惊叹,他觉得毕炜的破案能力用四个字来形容最恰当不过了——游刃有余。   “冯毅。”毕炜终于开口了,“有一件案子,受害人叫宋云,是个十二岁的小学生,也失踪了,你找找看有关于这件案子的线索,将这两件案子并案调查。”   “这……”冯毅从来还不知道有这样一件案子,昨天毕炜在电话里向他打听尹书墨失踪的事情的时候,他只是随意一听,没想到毕炜真的提出了并案侦查的意见。“要不要我向孙局汇报一下?”   毕炜想了一会儿说道:“暂时不用,我估计你们离火的全部警力都放在尹书墨的案子上,这个宋云,就我们两个查吧。”   “毕支队,这不合适吧?”冯毅有一点儿迟疑。本来,孙福海已经对他说了,燕垣市公安局的得力干将,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来到离火市协助他们侦破尹市长孙子失踪的案子。可是毕炜目前却要去查宋云的失踪案,这让冯毅有了一点儿疑虑。他担心自己作为协助的搭档,无法向上面交代。   毕炜察言观色,看出了他的疑惑,叹了一口气说道:“那算了,你不去我去!”说完,毕炜就要起身。   “千万别,毕支队,反正我跟了你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不过……要是孙局骂我,你得替我求情。”   “走吧!”   这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冯毅开着车,问毕炜去哪里。毕炜看着地图,手指着一处建筑:“这是哪里?”   “哦,南部工业区。这是我们市里三年前才建起来的地方,大部分都是重工业的工厂,那里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   毕炜听到这句话,神色微微一变,说道:“那我们就去那边看看。”   冯毅不解。   毕炜随后解释说,失踪的两个孩子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绑匪可能不是出于贩卖人口的目的,因为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长成了;另外,绑匪也没有打电话来,他(她)的目的也极有可能不是为了钱。那么,绑匪绑架他们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冯毅皱眉看着毕炜。   毕炜忽然笑了:“我也不知道。”   冯毅也不禁跟着笑了一声。   毕炜笑过之后,说道:“虽然不知道,不过既然你说了南部工业区龙蛇混杂,那咱们就去看看。我倒要看看,这里的蛇有多毒!” 第十四章 这肯定不是尹书墨   南部工业区,工厂林立,全都是重工业的范畴,甚至不少离火市的龙头企业也在这里。不过此时已经是晚上了,大部分工厂都已经停工了,工人们陆续下班。平时甚是冷清的街道,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因为道路狭窄,人流又多,车很难开进去。   冯毅焦急地按着喇叭,毕炜说道:“算了,我们下车走会儿吧。”他拉开车门,下了车,逆着下班工人的人流走了过去。   冯毅见状,将车子靠边熄了火,解开安全带下了车,紧跑几步追上毕炜。毕炜一路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他的一双眼睛正在悄悄观察着过往的这些工人。毕炜还是第一次来南部工业区这边,他不知道绑匪的身份是不是在这些工人,只是他对于冯毅那句龙蛇混杂很是敏感。   这个绑匪不论五六年级小学生的年纪,不管他们出身贫寒还是身份显赫,全都予以绑架……这样的一个人,一定是对这些孩子的背景身份没有详加甄别。所以毕炜的第一步判断是,这个人可能从事着高负荷的工作,而且生性懒散,所以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事情。   真相会是这样吗?毕炜一边想,一边往前走。迎面而来的工人们不时与他撞在了一起。有的工人是去大食堂吃饭的,他们手里拿着饭盆,手里拿着筷子有节奏地敲击着。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了,大家的脸上全都洋溢着笑容,有的人还开着荤段子的玩笑,不时引来周围人阵阵哄堂大笑。   “老王,你小子是不是又去吃臭豆腐?”一个方脸的汉子打趣着旁边的胖子。   那胖子不屑地一笑:“你妈才吃臭豆腐呢!”大家全都笑了。那个方脸的汉子也不在意,笑着说道:“你不吃臭豆腐,那上次怎么那么臭?”   胖子说道:“不说了嘛,是那地方臭,你要去的话,你也沾一身臭味!”“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平时同事间开玩笑习惯了,没人会在意这些的。   不过他们的谈话内容倒引起了毕炜的警觉,毕炜走过去向那胖子问道:“你好,我问一下,刚才你说那地方臭,是什么地方?”   胖子打量着毕炜:“你谁呀?”   毕炜拿出了警官证。   那胖子看了看,周围的人也不觉停住了脚步,相互间小声私语:“警察啊!”“唉,警察有什么新鲜的,他们不是经常来嘛!”“老王,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姓王的胖子斜了他们一眼,说道:“就是我们食堂后面的一个仓库,上次我进去拿东西了,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身上一股子臭味。我这人瞎鼻子,闻不出来,他们都说臭,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毕炜问道:“那个仓库的位置在哪儿?”   老王指着这条路:“你从这儿往前走,前面第三个东边的路口,往里拐进去,什么时候这条路没了,你就看见了。”   旁边打趣他的那个方脸汉子说道:“说是仓库,那就是个小平房。不过你们可别太上心了。”   “为什么?”毕炜不禁问道。   方脸汉子回答:“那个地方原来是果园的,那间小房子是人家看果园的人住的。后来果园没了,那间房子也就荒废了,以前当过仓库,不过现在都空了。平时我们解手什么的,都在那里面,臭点儿也正常。”   老王一听这话就急了,扭头叫道:“老李,我操你姥姥,你欺负我新来的是吧?你他妈为什么不早说!”他现在明白了同事们说他“吃臭豆腐”是什么意思。   方脸汉子笑道:“你看你看,你还急了。那天不是跟你闹着玩吗?那里我们都收拾了,也不容易呢!就是没想到臭味那么大啊!”   毕炜不想再听他们斗嘴,冲身后的冯毅做了一个手势,让他跟着一起去一趟。两个人顺着胖子指着方向往前走,来到了第三个东边的路口,这条路就更窄了,是一条刚建好不久的新路,但是仅容两人并肩走过。路边连灯都没有,两人只好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   走了约莫有十多分钟,马路没有了,呈现在面前的是一片空旷的荒野,半人多高的杂草随着夜晚的风轻轻舞动,倒有点儿像恐怖片的场景了。毕炜举着手机照了半天,最后冯毅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指着远处给他看。   毕炜望过去,只见远处的一座土山,半山腰的位置还真有一间小房子。两个人便穿过了杂草丛,一路来到了小房子前。这座小房子是红砖结构,看样子有几十年的年头了,门板紧闭,上面布满了灰尘,角落里的蜘蛛网也常见。毕炜一脚踢开了虚掩的门,一股恶臭冲了出来,像是化作了千万根的钢针刺入了毕炜和冯毅的脑门儿,熏得两个人晃了两晃,差点儿站立不住。   毕炜这一辈子接触过许许多多种臭味,比如说尸臭这种。但是像这种臭味,还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臭。冯毅已经倒退了好几步,站在了外面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说道:“好家伙,这……这他妈赶上鲱鱼罐头了,哇呜……”到最后,冯毅忍不住呕吐出来,虽然说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只是干呕,但这样的动作似乎可以很大程度地缓解他胃里的恶心。   毕炜却没有动,他站在了门前,竟然使劲吸了一下鼻子,他觉得这间屋子臭的蹊跷,这里既有粪便屎溺的臭味,又有一股尸臭夹杂在里面。毕炜脱下了外套,把袖子蒙在口鼻处,做出了一副“赴死”的大义凛然的样子,冲进了屋子里。   “毕支队……”冯毅想拦着他,已经来不及了。   毕炜冲进了屋子里,第一脚就感觉脚下不对劲,一低头,发现自己第一脚踩在了一坨已经变为了黑色的干瘪的粪便上。他气得将那些干瘪的粪便踢到了一边,举着手机照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处二十多平米的小屋子,工人们的排泄物大多汇集在了门口。而从这边看过去,在靠里的位置堆积着一些杂物,毕炜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争取不踩到那些粪便。   走到杂物堆前,发现这些都是弃之不用的生活用品,比如竹筐子、破碎的暖水瓶、露出了棉花的棉被……满满当当的,堆积的像是一面墙。这面“杂物墙”的后面还有空间,毕炜顾不得环境的恶劣,他扒拉开一些杂物,照到了里面的景象。   冯毅正在外面吸着风,忽然听到毕炜的大叫:“冯毅,冯毅!”   冯毅听他叫声尖锐,急忙跑过来,没想到和正要出来的毕炜差点儿撞个满怀。“什么事,毕支队?”冯毅焦急地问道。   “叫支援!”毕炜郑重地回答。   离火市南部工业区,土山半山腰的荒废果园小屋发现了一具未成年男尸。死者浑身赤裸,手脚被铁丝绑住,死者的面部已经被硫酸类腐蚀性液体消融,辨不清长相。尸体呈现出了轻微的肿胀与腐烂,发出了阵阵的尸臭,皮肤胀白,黄色的尸油已经顺着皮肤破损处流了出来,就连处理现场的警察都忍不住要吐了。   毕炜站在门口处点上了一支烟,想借着烟味压住身上的臭味,可是刚吸了一口,也忍不住吐了。冯毅递给他一杯水,毕炜接过来漱了漱口,最后一口咽下去了,问道:“情况怎么样?”   “正在勘验,不过这肯定不是尹书墨。”   毕炜当然知道,他微微叹了口气:“难道是宋云?” 第十五章 恐怕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毕炜去了离火市整整一天了,昨晚安琪儿给他发微信,他没有回。打个电话过去,却是关机。安琪儿有点儿担心,不过他既然是燕垣市公安局派过去的“客将”,遇到什么问题,离火市那边的孙局也会尽力给他解决的吧?安琪儿责怪自己瞎想,她给毕炜发了一条短信:有空了速回电话。然后就收拾好东西,下楼去开车上班了。   安琪儿刚驶出小区,却没想到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顾欣桐打来的:“琪儿,你后天有没有时间啊?”安琪儿问道:“怎么了?”   “高中同学聚会啊!”   安琪儿笑了:“这是谁组织的呀?”   “哎呀,你管他谁组织的呢,有没有时间吧?”   “后天不行啊,后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吗?”   顾欣桐那边恍然大悟:“哦——对了,后天是你生日啊。哎呀,真是该死该死。我是说我该死,这么重要的日子我都给忘记了。亲爱的,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啊?”   安琪儿笑道:“要什么礼物啊,我和你的关系还用得着这么清楚吗?”   电话那边顾欣桐也笑了:“喂,要不要这么虚假,真不用分这么清楚吗?”   “当然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那——”顾欣桐故意拖长了声音,“那把你的老公借我用用呗!”   安琪儿不以为然:“好啊,赶紧拿走!”   “你可真够没心没肺的。好吧,既然是这样,那后天的同学聚会我也不去,陪你过生日!”   安琪儿急忙说道:“不不,你还是去吧,难得同学聚会。”   顾欣桐明白了,坏笑道:“我知道了,毕炜陪你过生日是吧?那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哼,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我开车呢,先不和你聊了。”   “好,那你注意安全吧,拜拜。”   挂断了电话后,安琪儿却叹了一口气。她以和毕炜过生日为名,推掉了高中同学三年一次的聚会,可是毕炜目前正在离火市查案子,怎么可能回来呢?安琪儿到了单位,快步走进了办公楼。她来到二组的办公区,去看到了时志刚捧着一束红玫瑰走来:“头儿,这是……这是……”   安琪儿吓了一跳,不过时志刚随后说出的话让她松了一口气:“这是刚才有人送来的,说要给你。”   安琪儿接过来,点了点头就进了办公室,什么都没有说。   时志刚还站在原地傻笑,林书艺走过来,踮起脚尖伸出一根手指戳着他的脑袋:“师兄,你是真傻假傻啊!这……这花根本不是毕队送的,你干嘛要给头儿啊?”   时志刚苦着脸说:“我……我就是一传话的,人家怎么说就怎么做嘛!”   曹旻也走过来:“大时,你这次真的是不应该,我要是你,直接把花给扔了。”   “就是。”关皓也站了起来,“明知道毕队这会儿不在,送花的这孙子不是乘虚而入吗?”   时志刚突然开了窍,说道:“那也不一定,要看咱们头儿怎么想了。如果咱们头儿真的喜欢毕队,这束花甭管谁送的,头儿都不会动心,要是……”他不敢说下去了,只是谨慎地回头看了一眼安琪儿紧闭房门的办公室。   关皓马上“倒戈”了:“对对对,现在啊是考验咱们头儿的时候了。”四个人的眼神饶有意味地看着安琪儿的办公室。   安琪儿走进办公室,发现红玫瑰花丛中插着一张贺卡,上面写着:“提前预祝你生日快乐,后天,澜调海鲜餐厅等你!”安琪儿看看这束花,又看看这张不具署名的卡片,心中犯了嘀咕:这束花会是谁送的?是毕炜还是吕子明?如果是毕炜的话,安琪儿当然高兴,但她担心是吕子明送来的。她拿起电话,拨打毕炜的手机,仍旧是关机。   随后,安琪儿犹豫了一下,拨通了吕子明的电话。那边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了:“喂,琪儿。”   “花是你送的吗?”   “当然,喜欢吗?”那边吕子明的语气很温柔。   安琪儿觉得有点儿头疼,她轻抚额头说道:“子明,你不要再这样了,我快要结婚了,不希望我先生为了这件事生气,你懂吗?”   吕子明叹了一口气:“琪儿,我实话实说,你不用拿毕支队来压我。我知道你的性格,强势而且独立。我觉得你们在一起,毕炜的话语权应该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安琪儿没有说话。   吕子明接着说道:“我不明白了,我什么条件都不比毕炜差吧?为什么你不能考虑一下呢?而且从上学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你不是不知道。”   安琪儿无力地轻笑一声:“你别让我为难,如果再这样的话,恐怕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说完,安琪儿就挂断了电话,她伸手将桌上的玫瑰花推落进了垃圾桶里,然后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   “进。”   林书艺走了进来:“头儿,这儿有一份文件需要你签一下字。”她将文件放在了桌子上,目光却瞟向了垃圾桶里的那束娇艳的玫瑰。   安琪儿几笔签上了名字,注意到了林书艺的眼神,问道:“还有其他事吗?”   林书艺笑了:“没……没有了,头儿,我先出去了。”   安琪儿点点头,拿起了鼠标点击桌面。燕垣市近些时间难得的太平,刑侦支队的工作也陷入了平淡,而当毕炜不在的时候,这种平淡尤为明显。安琪儿甚至觉得毕炜有毒!一定是这样的。因为毕炜不在的日子里,她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做什么事情都打不起精神来,浑浑噩噩。几乎每过一段儿时间,她就会拿起手机看看毕炜有没有回信息,有没有打电话。   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安琪儿下班后回到了家里。老安准备好了饭菜,饭桌上,父女两个谈着心。老安问道:“小毕去那边几天?”   “不知道,他这次是去协助查案了,案子破了他才能回来吧。”   老安担心女儿多想,说道:“唉,身为国家公职人员,就应该这样的,你作为他妻子,应该多体谅的。”   “我知道。”安琪儿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   老安点点头:“那就好,对了,明天你休息吧?陪我去一趟商场,我想给你们结婚的时候挑点儿东西。”   安琪儿心不在焉地说:“不是都买了吗?”   “那哪儿够啊?还多着呢!你像什么,床上的四件套,那都得换成大红色,还有婚房的布置这些。我本想和你陆叔叔一起去的,可我们两个老头儿什么都不懂,买回来怕你不喜欢,反正你明天也没什么事,陪我一起去得了。”   安琪儿点了点头:“好吧,明天下午好了。”吃完了饭,收拾好,安琪儿就独自一人先上楼了,老安按照惯例看着《晚间新闻》。安琪儿回到房间后,走到毕炜的房间前,她推开门走了进去,打开灯后看着房间布置的一切。很整齐,也很干净。   毕炜私下跟她抱怨过,说自己生性懒散,不爱收拾房间,只不过在老安面前不敢放肆而已。安琪儿说:“那以后我来收拾好了。”毕炜说道:“怎么敢让你辛苦呢,还是我来吧。”事实证明,毕炜做家务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安琪儿坐在了毕炜的床上,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相框,那里摆着他们的结婚照。安琪儿手指轻轻敲着毕炜的脑袋:“混蛋,让你不回电话!” 第十六章 遭受同性性侵的未成年人尸体   晚上,毕炜正在临时拨给他的办公室里翻阅未成年男尸的相关报告,忽然觉得头很痛,他吸了一口凉气,使劲摇了摇脑袋。坐在他对面的冯毅问道:“毕支队,你怎么了?”   “哦,没事……可能最近太累了,头有点儿疼。所有的报告就这些了吗?”他问冯毅。   “对,我们能找到的全都在这里。”   毕炜仔细地翻阅着:死者身份不明,身高一米六三,年龄约在十岁至十二岁之间,根据死者身上的伤痕断定,死者生前曾经遭受过囚禁、殴打虐待,且与男性发生过性关系,遭受同性性侵。死亡时间大约是两个月之前。   毕炜问冯毅:“你怎么看?”   冯毅说道:“很简单,这绝不会是尹书墨。尹书墨失踪两天时间而已。”   “这个当然。”毕炜陷入了沉思之中,宋云的失踪是在一个月前,这具尸体也绝不可能是宋云,难道这是一起针对未成年男孩儿犯罪的连环凶案?毕炜这个念头冒了出来,他对冯毅说道:“你马上联系你们分局,把最近报案失踪的未成年男孩儿相关资料全拿过来。”   “好。”冯毅拿出了手机,按了两下说道,“我手机没电了,用下你的。”   毕炜头也不抬,掏出手机递给了他。   谁知,冯毅拿过去看了一下:“毕支队,你这手机也没电了啊!”   “那你打座机好了,对了,帮我找个充电器。”   “好。”   过了一会儿,冯毅回来了,将充电器交给毕炜。毕炜插好手机,冯毅说,已经给南城分局打过去电话了,明天他们会把资料拿过来。毕炜点了点头,这一天的工作算是结束了。晚上,毕炜就睡在了临时办公室里。不过他的脑海里却反复揣摩着这件案子:受害人全都是未成年的男孩儿,从年龄来判断,已知的这名受害人,加上宋云、尹书墨,年龄全在十一二岁左右。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受害人的尸体肛门括约肌松弛,遭受了同性性侵,可以断定凶手是男性了。   同性性侵,毕炜反复想着这四个字,他心中尝试勾勒出凶手的形貌,可是收获甚微。也已深沉,毕炜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渐渐睡着了。也许是近日来的奔劳,毕炜这一觉睡得很沉。他的手机调成了振动模式,响了好久他都没有发现。   另一边,安琪儿挂断了电话,心想很奇怪,电话明明打通了,为什么没人接呢?她有点儿生气了,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第二天一早,安琪儿还在睡梦中,就听到手机响了,她抓起来接通:“喂?”   “喂,老婆大人,实在对不起,我……我的手机没电了,你别生气好吗?”一上来,毕炜就认错讨饶。   安琪儿听毕炜认错态度诚恳,她本来很生气,但这会儿也烟消云散了,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问道:“案子很忙吗?”   “嗯,刚刚发现了一些线索。”   安琪儿踌躇了片刻,轻声问道:“那你明天可以回来吗?”   “回去?”毕炜想了一下,忽然“哦——”了一声,他翻看了一下日历,笑着说道:“不行啊,案子太忙了,我这边抽不开身啊!”   安琪儿微微叹了一口气,半晌方道:“那好吧,你多注意身体,还有,一定要注意安全。”   毕炜在办公室里忍不住发笑:“好好,老婆大人放心。”两人挂断了电话后,毕炜拿起日历,敲着上面的日子:“宝贝儿,明天是你生日啊,就算是天上下刀子我也会赶回去的。”这是他和安琪儿在一起后第一次安琪儿过生日,毕炜很是重视,他马上给于广打了一个电话。   于广接通:“喂,毕队?”   “小于,托你一件事,你帮我订一束花,明天上午送到,给琪儿送过去。”   “行啊,没问题。不过毕队,这可是你难得的大手笔啊!”于广在办公区里接了一杯水,故意大声地说道,引得李安等其他同事纷纷侧目。“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毕炜没有心情和他们开玩笑,只是叮嘱说道:“你听好啊,一定一定要明天早上送到,还有我的所有要求,要一点儿不差。”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放心吧,毕队,保证完成任务。”于广挂断了电话,大家一起围了上来:“什么事啊?”“毕队是不是在那边遇到好事了?”“毕队打个电话来,你怎么这么高兴?”七嘴八舌,议论不休。   而毕炜这边刚挂断了电话,冯毅就来了:“毕支队,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好吧,反正都习惯了。”   “这是我们分局那边整理的资料,未成年人失踪案,目前报案的男孩儿一共有八人,包括宋云和尹书墨在内,你看一下。”   毕炜拿过来翻了两页,随口说道:“对了,你回头跟孙局说一声,我明天要赶回燕垣。”   “啊?”   “哦,只是去一天,后天上午就回来。”   “什么事这么着急啊?毕支队,现在刚发现了一些线索,你就离开……这不合适吧?”   毕炜抬起眼皮看着他:“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是你们的外援,又不是在这里上班办公的。再说了,自从我来了,你们离火市的警方就没正脸看过我。你没见你们市刑侦支队的老杜看我的眼神都是想杀人的眼神吗?”   冯毅笑了:“杜支队这人是有点儿过头了,那行吧,我去跟孙局说一声,你快去快回。”   “快去是快去,快回够呛。怎么也得后天上午才能回来。”毕炜很快就将话题重新转移回了案子上,“我看这几个孩子的家庭住址全都在南城啊!”   “嗯,这一现象我们也注意到了。尹书墨失踪,也是在南城。”   毕炜叹了口气:“你们要是能早点儿发现,估计现在就没尹书墨什么事了。”   冯毅的脸上现出了羞愧之色,低下头没有说话。的确,这一年来,前后前失踪了七人,南城分局始终是当做了普通的失踪案或者离家出走处理的,直到贵为市长孙子的尹书墨失踪了,离火市警方才有所重视。这件案子破了则罢,万一破不了,恐怕南城分局局长的乌纱帽难保。   毕炜说道:“既然都是在南城,接下来肯定是围绕这一带展开侦查了。侦查方向……”毕炜想了想,说出了几个特征:“男性,年龄不详,可能是三十岁左右,单身,性格沉默寡言,不合群……目前能掌握的只有这些,我们先按照这些线索展开吧。”   “好。”   “走。”   毕炜和冯毅再次来到了南城,这一次,毕炜又来到了宋家庄。他按照宋云上学的路走了一遍,但是没有什么发现。因为这条路很偏僻,路边只是麦地。毕炜陷入了迷惘之中,犯罪嫌疑人在白天实施绑架,胆子已经很大了,而这条路上没有任何的遮挡,犯罪嫌疑人会选择在这种地方动手吗?   他觉得,有一种可能似乎是可以解释的:尹书墨那天没有去上学,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去了南城,那么宋云会不会也是这样呢?毕炜找到了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们求证,最后从宋云同学的口中得到了一个消息:宋云迷恋上网,而且经常逃学去网吧。   “他经常去哪家网吧?”毕炜问道。   那位同学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好像是在南部工业区那边,距离这里很远的,但是宋云非常喜欢去那里。”   “你认识那里吗,能不能带我们去一趟?” 第十七章 看人不能看表面的   安琪儿觉得今天有点儿不对劲,她走到哪里都会有一些人看着自己。虽然说她是市局的警花,容貌足以招来任何程度的艳羡,但是他们的目光中都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感觉。安琪儿快步走回了办公室,刚刚落座,林书艺就拿来了一份资料:“头儿,这是你要的资料。”   “好,放桌上吧。”安琪儿脱了外套,挂在了衣架上,回头却看到林书艺也挂着一丝的窃笑。林书艺放下资料正要转身出去,被安琪儿叫住了:“你等一下,为什么今天你们好像……都有事情瞒着我?”安琪儿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林书艺抿嘴憋住了笑,说道:“头儿,我告诉你,你可不要说是我说的啊。”   “你先说吧。”   林书艺走到安琪儿面前,附在她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安琪儿的眼神从疑惑变得有了光彩:“真的?”   “真的,我刚才去办公区,亲耳听到于广说的。头儿,毕队为了你,可是花了很大的心思呢!”   安琪儿忍不住笑了一下:“好,你先出去吧。”安琪儿今天本来打算和父亲老安去买结婚用的一些物品的,但是她还是决定先来局里看看,如果不忙的话,下午会过去。得到了这个消息,安琪儿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她坐在办公桌前,从桌子上拿起了相框,那里面是她和毕炜的合影。安琪儿指着他,不由地自言自语:“你呀,太狡猾了!”   局里的事情不是很忙,下午安琪儿便打了一个招呼,和老安去挑一些东西。安琪儿挽着老安的臂膀,时不时笑出了声。老安很奇怪:“你这丫头,从中午开始就一直在笑,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安琪儿摇了摇头,仍旧笑着说道:“没有啊,能有什么好事?”   “嘿,这丫头。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明天是你的生日,说吧,想要什么生日礼物?”老安很大方地说道。   “嘿嘿,什么都不要。”安琪儿松开挽着父亲的手,快步朝着一家店走去,拿起了一块红色绣金的床单看着。   老安走过来:“你过生日,小毕没什么表示吗?”   安琪儿装作为所谓的样子说道:“没有,他正在查案子嘛,没时间回来。”   “唔,这也对,你们这些年轻人能有这样的觉悟很不简单啊。公事重要,个人的事再大,那也是小事;国家的事再小,那也是大事!”   安琪儿嗔怪道:“爸,你又来了。快把咱们家变成政治部了。”她放下了手里的床单,挽着老安的手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老安说道:“不要我的礼物,是不是小毕早就把礼物给你准备好了?”   安琪儿忍不住想把这个秘密和老爸分享,说道:“他让我们同事买了花,说是要明天早上送给我的。”   “那好啊,难得他在外地出差都想着你,还是你们年轻人懂这些啊,叫什么,叫浪漫是吧?”老安哈哈一笑说道。   这时,一个人快步迎着安琪儿走来:“琪儿,下午好啊。”   安琪儿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木然说道:“下午好。”   老安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高高的个子,戴着一副方框眼镜,很是斯文,穿着也得体,眉目清朗,丰神俊秀。他问道:“琪儿,这是谁呀?”   那年轻人说道:“您就是伯父吧?您好,我是琪儿的同学,吕子明,您叫我子明就好。”   “哦,你好你好。”老安和他握了握手,感觉这个叫吕子明的年轻人握手很有力度。   “你怎么在这儿?”安琪儿问道。   吕子明回答:“我来这儿想找裁缝定制两套西装的。”这座商场有西装礼服的制定,经常有一些人来这里定制衣服。   安琪儿点了点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转而对老安说:“爸,我们走吧。”   “等一下,刚见面,不至于这么讨厌我吧?”吕子明说道,他对老安恭敬地说,“伯父,您跟琪儿来这儿是……”   老安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笑呵呵地说:“我们来这儿是挑点儿结婚的四件套。”   “哦……”吕子明的神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微笑着说:“琪儿,恭喜你了。你看,你要结婚了,我也没什么可送的。这样吧,我陪你们逛逛,有什么中意的,我就买下来送给你们好了。”   安琪儿拉着父亲离开:“不用了。”说完,她就走了,留下一个背影给吕子明。吕子明看着安琪儿,他心中着实不甘。自己是名校毕业,高薪工作,而且一表人才。从上学的时候起,他就喜欢安琪儿。那还是在一次联谊会上,他见到了惊为天人的安琪儿,从那时候起就一颗心拴在了她的身上。如今自己来燕垣工作,本以为可以展开追求攻势,没想到安琪儿却要筹备婚礼了。筹备婚礼也没有错,但是那个毕炜……无论哪方面都不可能比自己强的。吕子明不甘心女神就此离去,更不甘心自己输给毕炜这样的人。他已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将安琪儿追到手。   老安看着女儿的神情有点儿郁闷,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朋友见面多聊两句,你怎么这么着急就走?”   安琪儿叹了一口气,这种感情上的事情,怎么可能跟长辈说呢?她只是轻叹了一口气说:“没事。”   “是不是那个吕……吕子明是吧?是不是他这人不行啊?我看这小伙子挺精神的。”   安琪儿说道:“看人不能看表面的。”   “哦,搞不懂你们年轻人。”   为了避免吕子明继续纠缠,安琪儿随便挑了一套四件套就和老安急匆匆离开了。她刚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就接到了顾欣桐的电话,约她在茗缘茶楼喝茶。安琪儿只好驾车赶到那里。顾欣桐早就等候多时了,她说道:“我知道我们明天请不动你,所以今天只好私人请你喽!”   安琪儿勉强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坐下来怔怔地发呆。   顾欣桐察觉出了她低落的心情,问道:“怎么了,心情不好啊?”   “没什么,今天我和我爸去逛街买东西,遇到了吕子明。”   “啊?他还不死心啊!”   “小桐,你说我该怎么办?该说的我都跟他说了,可他还是这样死皮赖脸地缠着我。”安琪儿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厚脸皮的追求者,后来她转念一想,可能要除去毕炜。   顾欣桐帮她出主意:“要不……你把这件事告诉毕炜吧。”   安琪儿摇了摇头,她很清楚毕炜的脾气,如果毕炜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一定会找吕子明。斯文的吕子明不可能是毕炜的对手,安琪儿当然不是关心吕子明被毕炜打伤。她真正在意的是,毕炜可能闯下大祸。   顾欣桐说道:“既然你不想让毕炜知道,那么你只能自己来搞定这件事了。”她品了一杯茶。   安琪儿也很头疼:“算了,明天开始,我让我们单位的门卫盯着点儿,不让他进来就好了。”两人很快就聊起了别的话题,这件事情就此作罢,没有继续谈下去。   第二天,安琪儿来到单位,上午九点多,林书艺敲门进来了,捧着一大束娇艳的玫瑰:“头儿,这次毕队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好家伙,99朵玫瑰啊!”说完,笑嘻嘻地将手里的花送到了安琪儿的手中。   安琪儿捧着玫瑰花,深深地闻了一下,好香! 第十八章 这还真是一个变态呀!   安琪儿看到花丛中竖立着一张贺卡,她打开来看,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生日快乐,晚上八点NORDICSEA西餐厅。安琪儿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跟毕炜单独用餐,就是在那家餐厅。那次,她本想安排毕炜与陆萱萱相亲的,没想到最后反倒成了她和毕炜单独用餐。在回家的路上,二人路遇歹徒,毕炜第一次显现了高超的身手,还背着受伤的安琪儿回到了家中。一想到这些,安琪儿的内心就无比甜蜜。NORDICSEA西餐厅的消费并不低,看来,毕炜是真的花了心思了。   与此同时,毕炜却刚刚回到燕垣市,他开着车打电话:“什么?没有?”   于广正在花店哭丧着脸:“毕队,不是说没有,店主说了,咱们燕垣市的蓝色妖姬都是自己染成的。你要是真的想要,那也只能染了。”   毕炜很不满意:“那染成的玫瑰还叫玫瑰吗?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那怎么办啊?”   毕炜想了想,说道:“算了,那不要玫瑰花了,我自己去订别的吧。你先回去上班。”说完,他挂断了电话。毕炜扭转方向盘,来到了一家珠宝城。他精挑细选,最后选中了一条白金项链,吊坠是个镂空的星星形状,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这条项链标价两千一。毕炜掏钱的时候,可真是肉疼死了。接着,他又马上订了富春楼的包房,然后又去西点店订蛋糕……所有的细节都想到了。不论是项链、蛋糕,还是餐厅的包房,全都是按照安琪儿的喜爱偏好选择的,做完这一切后,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然后毕炜又亲手写了一张贺卡,他拿起来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上面的字奇丑无比。写字不是毕炜的专长,写出来的字歪歪斜斜。他连写了四五张,都不满意。   一旁的店员都看不下去了:“先生,要不我来帮你写吧……”   “不用。”毕炜头也不抬地说。   可是店员心疼啊,订蛋糕,通常只送一张贺卡,可是眼前这位小个子客人已经接连浪费了五六张了,她的脸上微微露出了异样的神情。   毕炜也察觉到了不妥,终于放弃了,他撕了最后一张贺卡,将笔和雪白的空白贺卡交给店员:“还是你来写吧。”   店员大喜:“好,先生,您想写什么?”   “琪儿……一个王字旁加个其中的其,对对对……I LOVE YOU。”   店员写好了,没想到毕炜马上说道:“不行不行,这句太俗了,重新写重新写。”   店员咋舌,但是本着顾客至上的原则,她只好重新拿出了一张贺卡。毕炜想了想:“琪儿……嗯,我爱你……不好不好,一样俗。”   店员有点儿郁闷了:“先生,您想好再说行吗?要不,就写一句生日快乐吧。”   “那多苍白啊!”毕炜有点儿炫耀的意味,“这蛋糕是要送给我老婆的,怎么也得稍微温馨点儿的,对不对?”   店员看着毕炜的笑脸,她跟着陪笑,心中却说道:你长成这样,你老婆能好看到哪儿?她说道:“要不就这样,就写一句:琪儿,爱你。简单明了,而且也含蓄。”   “这样好吗?”毕炜还是有点儿担心。   店员直爽地说道:“挺好的,你们都是夫妻关系了,没必要那么见外。”   “对对对,好,这个好,就写这个!”毕炜忙不迭地点头,“你再加上一句,就说晚上六点我在富春楼等她。署名毕炜。”富春楼,毕炜觉得这是一个有纪念意义的地方,毕竟他当初在那里搅黄了安琪儿的相亲宴。   拎着蛋糕走出了西点店,毕炜一个人站在路边掰着手指头自言自语:“生日礼物、餐厅、生日蛋糕……差不多了吧?还缺什么吗?”他想了一会儿,觉得什么都不缺了。便找来了一个同城速递,要求他辛苦一下,把生日礼物连同贺卡送到市公安局。   同城速递的小哥儿说道:“先生,恐怕有点儿难。公安局我进不去呀!”   毕炜说道:“那你可以放在传达室,让传达室的人转交一下。”   “好,保证半小时之内送到。”   “辛苦啦!”   做完这一切后,毕炜没有给安琪儿打电话,既然是想给她过一个生日,就给她一个惊喜嘛。毕炜给冯毅打了一个电话,问他那边的进展。冯毅说道:“毕队,昨天找到的那个网吧老板什么都不知道,刚刚问完口供。”   这一情况在毕炜的意料之中了,每天去那里上网的人恐怕有一两百人,不可能对于一个小学生这么上心的。他问道:“南部工业区有几个黑网吧?”   “目前查到的只有三家,另外两家的老板,其中一个正在家里,我们派人过去了,最快今天晚上之前就有消息了;还有一个是在外地,我们已经给那边的公安局发去了协查通告。”   “好,有消息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   毕炜把车开到了距离富春楼很近的一家茶楼,从车上拿下离火市失踪案的相关卷宗,进去找了一个包间,细细研究起了案子来。从目前掌握的线索看来,失踪的八个孩子全都是在离火市的南城。而且从宋云失踪到尹书墨失踪,相隔只有一个多月。这么频繁地作案,似乎可以确定绑匪的一个作案标签:他没有经过计划或者是深思熟虑。因为频繁的作案更容易露出马脚,被警方发现。这就是说,这不是一个惯犯……毕炜将八个孩子的失踪时间全都罗列了出来,最早一位失踪的孩子叫张舍,十一岁,小学四年级的学生,失踪事件是2016年的六月……毕炜将这些时间全都写出来后,发现几乎每隔一个月左右,就有一个男孩儿失踪,最长的间隔时间也只有两个月。看来,这也是凶手的一个作案习惯。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要绑架十几岁的男孩儿呢?十岁出头的年纪,不可能是出于贩卖人口,那么只能是像南部工业区半山腰的那具尸体一样,凶手绑架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性欲的发泄和虐杀……“这还真是一个变态呀!”毕炜自言自语地说道。   他详细看过未成年男尸的详细检验报告,他内心笃定,这个男孩儿的死可能与宋云与尹书墨的失踪一样,现在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宋云说不定早已遇害,尹书墨也可能正在遭受凌辱。今天他请假回到了燕垣,但还是放不下离火市的这件案子。   毕炜端起青瓷茶杯喝了一口,他继续想着这件案子的相关细节。凶手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作案目标为什么选择十岁出头的孩子?他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这些孩子消失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茶馆的工作人员过来帮他打开了包房的灯,毕炜这才醒过神来。工作人员上来说道:“先生,请问你要继续用茶吗?我们这里晚上六点开始就是另一个收费时段了。”   毕炜一听这话,急忙跳了起来:“什么?!”他抓起手机一看,已经是晚上的六点一刻了。毕炜赶紧把茶杯里的茶一口饮尽:“不用了!”说完,收拾好散落在桌上的文件,抱在怀里冲下了楼。他跑到了车前,却发现自己的车前窗被贴上了纸条,毕炜拿起来,果然是交警的罚单。顿时气得他抱怨:“嘿,这不是添堵吗?” 第十九章 她人呢?   晚上六点,NORDICSEA西餐厅,安琪儿化上淡妆,换上了一身雪白的连衣裙来到了这里。门童看到眼前这位美女,都惊呆了。愣了好半天才拉开了玻璃门。安琪儿来到这家餐厅,脑海中蓦地想起了自己和毕炜真的跟这家西餐厅很有缘,第一次,是相亲;第二次,是毕炜在这里救了叶梓岚……安琪儿走到里面,却发现有点儿不对劲,因为往日里虽然这里出入的都是一些社会精英,但是不乏客人。尤其是叶梓岚的戏在这里拍摄后,生意更是火爆,可是今天一个人都没有。除了那些站在旁边服务人员,不见任何人。   毕炜呢?安琪儿很奇怪。一个帅气的服务生走来:“晚上好,您这边请。”安琪儿跟在他后面,来到了餐厅的正中央位置,服务生拉开了座椅,请她落座,然后拿着餐巾的一角铺在了她的腿上。服务生弯腰说道:“对不起,安女士,请您把您的手机交给我。”   “为什么?”   “是您男朋友特别交代的。”服务生微笑着说。   安琪儿听说是毕炜吩咐的,她拿出手机递给了服务生,服务生转身离去。   安琪儿很奇怪:“这个毕炜,搞什么呢?”话虽如此,她却有几分的期待,想看看毕炜接下来会给她怎样的惊喜。   突然,屋内所有的灯都黑了,安琪儿一惊,本能地站了起来,却发现远处的黑暗之中有一丛烛光隐隐摇动,向这边飘荡而来。走近了才发现,四五个服务生推着一辆精致的手推车,雪白的桌布上放置着一个四五层的大蛋糕,上面插满了蜡烛。他们来到了安琪儿的面前,拍手唱起了生日歌:“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安琪儿很惊喜,印象中毕炜一直喜欢的是中式范儿的,没想到他会弄得这么隆重。不过转念一想,毕炜的生活拮据,他的工资很大一部分都帮助了别人,怎么可能包得起这家西餐厅?本来安琪儿是有所怀疑的,不过一想到毕炜的个性,也许他有独特的办法也说不定。   一曲唱完,服务生纷纷鼓掌,带头的领班说道:“安女士,请你许愿吹蜡烛吧。”   安琪儿有点儿迟疑,不过她还是十指交叉轻轻抱拳放在了自己胸前,闭上眼睛后许了一个愿望,然后吹灭了蜡烛。而这时的服务生也拉响了手里的花炮,“砰”的一声,彩屑飞舞,很是热闹。那些彩屑有的落在了蛋糕上,但没人会去在意。安琪儿也被彩屑包围了,她觉得很是欣喜,觉得今晚的自己俨然是一位公主。   服务生请安琪儿落座,然后打了一个响指,小提琴手上场,在旁边奏响了悠扬的生日歌。安琪儿笑着问道:“男主角呢,是不是该请他出场了?”   服务生说道:“这个先不急,那位先生交代过,一会儿会给你个惊喜的。”   安琪儿喜出望外。本来她得知毕炜不会回燕垣的时候,内心隐隐有些失望和低落,但没想到今晚他会赶回来给自己过生日,而且精心准备了这么多的节目。菜品陆续上来了,安琪儿却没有动刀叉。她觉得,这么有意义的时刻,应该和毕炜一起享用。所以,她一直在等,等着毕炜露面。   而与此同时,毕炜正在富春楼的包间里无聊地玩着手机,恍然发觉手机要没电了。穿着中式旗袍的服务员走进来问:“先生,请问可以开始上菜了吗?”   “不急,先等等吧。对了,你帮我找个充电器来。”毕炜想要给安琪儿打个电话,问她为什么还没有到。   服务员见毕炜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还没有点菜,有点儿生气,因为每间房子的用餐她们都是可以拿提成的。像毕炜这样占据着一间包间什么都不点,她觉得不可理喻。服务员冷冰冰地说道:“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充电器。”这句话刚说完,毕炜的手机彻底没电了,自动关机。   NORDICSEA西餐厅,服务生又推着一辆车走来,这一次,车上面不再是什么高级菜品了,而是满满一大束蓝色妖姬玫瑰。   安琪儿看到后,很是欣喜。纯天然的蓝色妖姬玫瑰一朵的价格在一百二至上千元不等,她当然不相信毕炜会拿出这么大的手笔,转念一想,这可能是染成的了。一辆规格不小的手推车上,满满当当全都是蓝色妖姬玫瑰。中间用几朵白色的玫瑰点缀其间,组成了“I LOVE U”的字样。   安琪儿笑了,她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度过的最棒的一个生日。服务生说道:“这是那位先生让我们送来的。”   安琪儿点点头:“谢谢。”美目流盼,看着一大丛的玫瑰花,神思往之。正在她怔怔凝视的时候,突然,推车上的玫瑰花天女散花似的飞散开来,一个人从手推车里站了起来,张开双臂大声说道:“Happy Birthday!”   安琪儿吓了一跳,可当她定睛一瞧,眼前这个人不是毕炜,竟然是吕子明!她当即呆住了:“吕子明,你……”吕子明笑着:“怎么样,这个生日没让你失望吧?”   安琪儿脸上的笑容倏失,继而皱眉,转化为了一种愤怒,她抓起包来往外走去。吕子明急忙从手推车里跳出来,一把拉住了她:“琪儿,你不要这样,我花了这么多的心思,难道还不能请你吃顿饭吗?”   已经晚上八点了,安琪儿还是没有出现,毕炜有点儿不耐烦了。他凭借自己的警官证,从服务员那里借来了手机。他拨打了安琪儿的电话,却发现怎么也打不通。毕炜干脆就拨通了她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好半天,才跑来了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接了起来:“喂,市公安局刑侦二组。”   “曹旻吧?你们头儿呢?”   “哟,毕队,你不是跟我们头儿过生日呢吗?”   “废话,过生日我还问你啊?”毕炜的口气很不好,“我已经等半天了,她都没有来。她人呢?”   “不知道啊,下班就走了。等一下……”曹旻发现了安琪儿放在桌面上的那束玫瑰花,“毕队,你是不是约了我们头儿去NORDICSEA西餐厅,难道她没有去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约的地方是富……”毕炜忽然意识到了情况不对,“等等,曹旻,你说是哪儿?”   “NORDICSEA西餐厅啊!”   毕炜忽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他赶紧挂断了电话,急忙跑了出去。服务员追出来喊道:“先生,结账啊,我们包间费也要算的!”   毕炜顾不得这些了,他跑出去跳上车就直奔NORDICSEA西餐厅的方向驶去。他越想越不对,自己明明约的是富春楼,怎么就变成NORDICSEA西餐厅了?   毕炜开车到了那里,正要进门,却被门童拦住了:“对不起先生,我们餐厅今晚被人包下了,恕不接待。”   “包你个大头鬼!”毕炜火气上来了。安琪儿过生日,自己明明跟她约好了要在富春楼,她却来到了这种高档的西餐厅。这摆明了是有问题啊!毕炜觉得自己很委屈,放下了离火市的案子,折回燕垣来给她过生日,自己明明说过了,可她还是来了这里。毕炜越想越气。   “你怎么能骂人呢?”门童气愤地说道,“来人,哥儿几个把他轰出去!”旁边的几个保安冲了上来。 第二十章 我没想到我在你心里竟然这么不堪   毕炜就奇了怪了,自己第一次来NORDICSEA西餐厅就被当时值班的经理往外轰,如今又被这群人往外轰。毕炜心中本来就憋着火,一气之下也顾不得了,和这群保安厮打起来,虽然毕炜身上有功夫,但他现在急躁且气愤,手上全然没有了章法,就和普通的混混儿打架没什么区别。   门童在一旁高声叫道:“快快快,把他赶走,赶走喽!”   毕炜一听,心里更来气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冲着门童的脸就是一拳。门童捂着鼻子蹲了下来:“哎哟,可打死我了!”保安们一拥而上,七八个人把毕炜给围住了。双方扭打在一起,热闹非凡。   而恰在这时,餐厅的正门打开了,安琪儿从里面走出来,身后的吕子明追了出来:“琪儿,你听我说啊……”很快,两人都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吕子明问捂着鼻子的门童。门童脸上的表情很痛苦:“吕先生,这人非要进去,我们不让,他还打我们!”   安琪儿听到后,急忙冲上去:“别打了,都别打了!”她奋力推开了身边的保安,看到毕炜踉踉跄跄地站在中间,脸上挂了彩。她扑上去:“你没事吧,你怎么又跟人打架呢?”   毕炜本来想说些什么的,可是当他看到安琪儿身后的吕子明,霎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由自主地晃了两晃。安琪儿急忙扶住了他,没想到毕炜却将她一把推开:“你当然不希望我跟人打架!”安琪儿猝不及防,幸亏被吕子明搀扶住了。   安琪儿诧异地看着毕炜,自从两个人认识后,毕炜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她惊愕地说道:“毕炜,你到底怎么了?”   毕炜苦笑了两声,他放下了离火市的案子赶回来,这一天都没有吃东西,精心准备着给安琪儿过一个美好的生日,可是到头来,安琪儿竟然和吕子明去过生日了,自己却在外面被人打。他说道:“你不希望我来这儿,你不希望我看到这一切,对不对?好,我错了,我这就走!”   “毕炜,你给我站住!”安琪儿上前跨出几步拉住了他,情绪激动地问:“你说清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怎么对我?”   “你没有错。”毕炜抬头望着璀璨的星空,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水流下来,“是我错了,我不该回来,不该想着给你过生日。”说完,他努力挣开了安琪儿的手,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毕炜!”安琪儿又重新追上去,“今天是我生日,你不要这样行不行?”   “就因为是你生日,我才不想把话挑明。”毕炜突然回头恶狠狠地说,“安琪儿,我给足了你面子。你的生日,你想和谁过是你的权利,我求求你,我求求你给我留点儿面子,我不想让那个男人看笑话!”毕炜指着吕子明大声地咆哮。   安琪儿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误会。她想要解释:“毕炜,我没想到我在你心里竟然这么不堪。好,你回燕垣给我过生日,你联系过我吗?你给我打过电话吗?我来这儿,是因为我以为这一切都是你为我准备的,你知道我有多感动吗?可是当我知道……”   “好,真好,真是好!你终于承认你感动了,既然吕子明能感动你,你就跟他过生日好了,别再跟着我。”说完,毕炜大踏步往前走。   “你去哪里?我话还没有说完呢!”安琪儿想要追上去,可是身子一歪,脚崴到了,她“哎哟”叫了一声。   毕炜闻声马上回头,见到安琪儿蹲在那里,表情痛苦。他刚想要过来查看,迈出了一步后却停住了,脑海中蓦然回想起了他和安琪儿第一次来NORDICSEA西餐厅,那一晚,也是安琪儿崴了脚,是毕炜背她回家的。   与此同时,安琪儿也正在看着毕炜,她也回想起了相同的一幕。可是毕炜只跨出了一步就停住了,他决然转回了身去,只是原地站了一会儿,便往前走去了。   “毕炜!毕炜!”安琪儿大声叫着,可是任凭她怎么叫,毕炜都不肯回头了。安琪儿的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   毕炜拉开车门上了车,他狠狠地摔上车门,两只手抓着方向盘,泪水还是涌了出来。毕炜原以为像自己这种人,不可能会为爱情流眼泪,看到电视剧里那些大男人为了爱情流眼泪,他都觉得可笑。可是今天,他终于明白了这种感受。毕炜扭头看到了放在副驾驶作为上的蛋糕,他苦笑了一下,这种笑容,更像是带着莫大的自嘲。毕炜抱起蛋糕,打开车窗毫不留情地丢到了外面。“叭”,蛋糕落地,随着一声闷响摔得粉碎。那些美味的奶油,精致的雕花,随之烟消云散。毕炜系上安全带,不顾后面追来的安琪儿,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安琪儿甩开了吕子明上前来搀扶她的手,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毕炜刚才停车的位置,那块蛋糕,已经碎成了渣,但是上面的字迹还清晰可辨:安琪儿,永远爱你。看到这七个字,安琪儿眼泪涌出了眼眶,簌簌而下,她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无声地哭泣。   毕炜一路驾车,来到了一家饭店。   安琪儿驾着车,盲目地在城市的夜色中奔走,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她抹了一把泪水,想要拨打毕炜的电话,话筒里传来了:“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安琪儿将车停靠在了路边,不停地发着微信:“你在哪里?”“这真的是一场误会,我们能不能谈谈?”“毕炜,你回我消息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失去你……”……一连发出了十几条微信。   最后,安琪儿只好回到了市局,她停好车,拎着包从车上一瘸一拐地走下来,刚走到办公楼前,传达室的老郭却走了过来:“哟,小安,你的脚怎么了?”   安琪儿赶紧擦掉脸上的泪痕:“哦,没事,是……是我不小心扭到了。”   老郭看到她神色有点儿不对:“你没事吧,怎么像刚刚哭过似的?”   “我没事。”安琪儿低下头,长发垂下挡住了她的半张脸。   “没事就好,今天有你的快件,我当时有别的事,一着急就给忘了。现在给你。”说完,老郭把一个包裹得很严实的长条状物品给了安琪儿。   安琪儿接过来,说了句:“谢谢。”她回到了办公室里,开门后蓦地看到了桌面上的那束红玫瑰。安琪儿一气之下将这束花打落在地上。在外面的曹旻听到声音,赶紧跑进来:“头儿……你……你回来了?”他看到了地上的玫瑰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琪儿背对着他,强忍着悲伤,用尽全力才用一种几近平和的语气说出:“没事了,你先出去。”   “是……”曹旻转身出去了,关好了办公室的门,疑惑地说道:“这是怎么了,白天不还好好的吗?”   安琪儿坐在了办公椅上,拆开了快件的包装,露出来了里面的物品,是一个长条形状的锦盒和一张贺卡。贺卡上写着:琪儿,爱你。晚上六点,我在富春楼等你。“下面的署名是毕炜。安琪儿看到这一切,仰面看着天花板的灯光,眼泪再次涌出。误会,真的一切都是误会,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毕炜和她好容易走到了今天,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可以步入婚姻的殿堂了,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第二十一章 毕炜辞职了   燕垣市魁东区一家小饭店里,毕炜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店老板走了过来:“毕队长,差不多就行了!”毕炜满脸通红,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店老板心生寒意,不敢再说下去了,只好叹了口气走开了。老板娘走出来,冲着店老板使了一个颜色,想让他再劝劝。店老板轻轻摇了摇头,他回身看看毕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店老板原本因为老板欠薪的问题,私吞了一笔公司的公款,后来被判了刑。在里面的时候,毕炜没少帮他。出来后,毕炜又给了他一笔钱。店老板再找一些朋友借了些,开了这家不大的餐馆,这两年来,生意还算过得去,养活一家人不成问题。他早就想找机会感谢毕炜了,可是毕炜一直推说工作忙。今天难得看到毕炜光顾了,店老板很高兴,可是聊着聊着就发现不对劲了。他知道毕炜很少喝酒的,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一杯接一杯,像是有什么心事。   店老板来到了后厨,悄悄给大驴子打了一个电话,让他马上过来。   大驴子开车来到了店里,看到了毕炜。他赶紧走过去:“怎么喝成这样了?”   毕炜抬起眼皮来看着他,已经意识模糊,辨认不出了:“你谁呀?”   “嘿,真行,这是真喝醉了。”大驴子架起毕炜,“走,找个地方给你醒醒酒去。”   店老板摘了围裙:“我跟你们一块去吧,他喝成这样,你一个人也不行啊。”   大驴子头也不回:“没事没事,你忙着吧,我找个地方让他睡会儿就行。”   “那行,你们路上可慢点儿。”   “哎哎。”大驴子把毕炜架上了车,边开车边问,“你现在住哪儿啊?要不我把你送回单位里吧?”   毕炜傻笑了两下:“不回……不回……”   大驴子心想:这么晚了,毕炜一个人喝成这样,那心里一定是憋着事呢!可是这大晚上的,自己和他能去哪里呢?左思右想了一番,他还是决定先把毕炜送回公安局里。开车来到了公安局,大驴子把毕炜从车上抱下来。   毕炜的脑子还晕着:“这……这是……哪儿啊?”   “这是你家!”大驴子没心没肺地应着。   毕炜呵呵傻笑:“呵呵,原来……原来是我家啊……爸、妈,我回来了……”他脚下没有一点儿力气,刚站在地上就瘫倒了。大驴子急忙把他抱起来:“哎呀,我的活祖宗,你倒是站好了呀!”   “我……我站着呢!这不站着呢吗?”毕炜继续笑道,满身的酒气。   大驴子没办法,只好抱着他的上半身,使劲往停车场的出口拖去:“来……咱们走……我说你脚下用点儿劲儿不行吗?我拖不动啊!”   “脚下……脚下用劲儿?”毕炜的舌头都喝大了,说话不清楚了,“好,我脚下……脚下用劲儿……”说完,他“嘿”地叫了一声,双脚猛然蹬地,这一下非但他自己没有站起来,反而将身后的大驴子一起顶倒了。   大驴子坐在地上:“你干什么你?疯了你?”   毕炜趴在地上,哈哈大笑着:“你……你脚下也没……没劲儿啊!”   大驴子叹了口气,爬起来要抱起毕炜,却听到一串儿脚步声,他回头望去,见一个女人走了过来。等距离拉近后,他急忙招手:“嫂子,嫂子,这边呢!快来帮忙!”来的人正是毕炜的老婆,大驴子一眼就认了出来。   安琪儿闻声走近,看到了醉得一塌糊涂的毕炜和狼狈不堪的大驴子。大驴子像是遇到了救星:“嫂子啊,你来得太是时候了,你看他都喝成这样了,帮我一起把他弄到办公室,让他醒醒酒吧。”   安琪儿犹豫了一下,就在今晚,毕炜和她爆发了一场不可挽回的矛盾,可是看到毕炜这个样子,她又怎么忍心扔下他不管?安琪儿只是稍许犹豫了几秒钟,便走上前去和大驴子一起架起了毕炜。毕炜醉眼朦胧地看着安琪儿的侧脸,笑嘻嘻地问道:“妹子……你……你谁呀?”   安琪儿没有说话,面无表情。   “嘿嘿,真……真漂亮……跟我老婆……一……一样……我老婆……我老婆……呜哇……”说着说着,毕炜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大驴子见安琪儿面色凝重,以为是安琪儿看到毕炜醉成这样生气了,忙在一旁说道:“行啦,哥,你就少说两句吧,这就到家了。”   毕炜这一路上都在哭,一边哭一边喊,吸引了不少科室深夜值班的同事。好不容易到了毕炜的办公室,两人将他放在了沙发上,大驴子喘了两口气,说道:“嫂子,他喝成这样可不怪我。他是一个人去喝酒的,我接到了他也不知道带他去哪儿,只好把他送来这儿了。不会有麻烦吧?”   安琪儿看着毕炜,没有回答。   大驴子有些尴尬:“那个……那你照顾他吧,我先走了。”说完,他马上离开了。   安琪儿坐在了旁边,看着毕炜。毕炜的眉头拧在了一起,痛苦地翻着身:“水……我要水……”安琪儿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毕炜也不坐起来,拿着水杯就往嘴里倒。一杯水没喝进去两口,全都倒在了沙发上和身上。   安琪儿又拿来毛巾细心地帮他擦拭着。渐渐地,毕炜终于停止了折腾,呼吸变得均匀,不久便睡着了。安琪儿看着毕炜,泪水差一点儿又再次涌出来,她想到了和毕炜所有的过往,所有的点点滴滴。安琪儿帮他盖上了一件外套,然后就坐在毕炜的办公室里,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琪儿听到了外面办公区里有嘈杂的声音,她睁开了眼睛,揉了揉酸麻的手臂,忽然发现,躺在沙发上的毕炜早已不知去向。安琪儿急忙拉开办公室的门冲出去,却看到于广、李安等人都在忙碌着。所有人看到安琪儿后,都愣住了。   “毕队呢?”安琪儿开口问道。   “一大早就没见到他呀?”李安转而问于广,“你第一个来的,有没有看到毕队?”   于广说道:“我来的时候,毕队正去邢局的办公室,不过他没有多久就走了,听说好像是去了离火市了。”   安琪儿听罢,急匆匆要往外赶,却没想和文硕撞在了一起。“对不起,文队。”她连忙道歉。   文硕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你跟我来一下。”   看着一大早的反常状态,办公区的警察们都陷入了茫然。一名喜欢八卦的女警拉着于广:“哎,你是不是看到毕队从办公室出来的?”   “嗯。”于广茫然地点点头。   那名女警神秘地说道:“咱们毕队胆子太大了吧?和安组长在办公室里就……”   “别瞎说,毕队不是那样的人。”   “他不是谁是?没见文队都来找安组长谈话了吗?”   安琪儿跟着文硕进了办公室,两人落座后,文硕看着安琪儿,半晌没有说话。安琪儿深吸一口气,努力装作了无事的样子:“文队,有什么事吗?”   文硕花了一点儿时间想想措辞,然后才问道:“你和毕炜……发生什么事了?”   安琪儿不说话了,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昨晚的事情就像是一场噩梦,那些毫无征兆的巧合凑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文硕见到安琪儿失落的样子,他说道:“毕炜辞职了……” 第二十二章 我是为老邢求情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安琪儿没有任何的反应。这并非是她铁石心肠,彻底死了心,而是那种巨大的冲击感,令她许久都不曾从莫大的震惊中缓过来。她只觉得这一刻,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时间停止,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了。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倒流,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文硕没有注意到安琪儿的变化,只是叹了口气说道:“邢局劝了半天,好不容易说服了他先查出离火市的失踪案……这一次,毕炜是铁了心了。”他停了一会儿,抬起眼皮看着安琪儿:“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文硕在情商方面确实不高,他说完这句话后,就凝然不语了,似乎在等待着安琪儿给他一个答案。   可是安琪儿却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在关上文硕办公室们的时候,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外面办公区里忙碌的同事们,身影逐渐变得模糊,终于,安琪儿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冯毅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门被拉开了。见到毕炜回来了,冯毅惊喜地说道:“毕支队,你可真够准时的呀!还好你回来了,要不然我都快扛不住了。”   毕炜没有说话,他的脸色不是很好,有些苍白。   两个人进了办公室,坐下后,冯毅看着毕炜的神情,有些担忧地问道:“毕支队,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毕炜给他倒了一杯水,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冯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哦?哦,那个……你走的前一晚,加上昨天我忙活了一天,总共找到了四家黑网吧,不过这些网吧都隐藏在了民居里,连基本的消防保障都没有做到,更不用说监控了。扣押了几个主要负责人,他们倒是承认经常有一些系着红领巾的小学生来,但是对于失踪的那些孩子,全无印象。”   毕炜听到后,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冯毅小心翼翼地问道:“毕支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毕炜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冯毅觉得很奇怪,虽然和毕炜的接触时间不长,但是毕炜的脾气秉性,他看得一清二楚。毕炜属于那种做事认真,但是性格上不拘小节的人,他喜欢开玩笑,喜欢大大咧咧的做事风格,有时候说话也是没有任何的顾忌,没心没肺的。可是昨天他回了一趟燕垣市后,再回来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话语不多,且脸色很难看。   冯毅说了一句:“你是不是病了?要不我给你找个医生看看吧,我媳妇儿就是医生。”   毕炜摇了摇头:“你先出去吧,我想一想下一步的行动。”   冯毅见他情绪低落,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起身告辞了。   毕炜一个人瘫坐在了椅子上,目光呆滞且空洞,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那天太冲动了,可是冲动是有着自己的理由的,那么辛苦为安琪儿准备了生日礼物,可是到头来,她竟然和那个吕子明去过生日了,这种事情,即便毕炜再大大咧咧,再相信安琪儿,也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儿的。   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是躺在了燕垣市公安局的办公室里,自己怎么会到这儿的,毕炜已经记不清楚了。他唯一记得的,就是看到安琪儿和吕子明在一起时的那份震惊。毕炜现在完完全全明白了震惊的含义,它跟吃惊、惊讶这些都不一样,那是一份击撞着心底的惊愕,就像有人抡起了一把大锤,狠狠地砸在了你的心上,让毕炜一瞬间有了窒息的感觉。   毕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香烟盒里摸出了一支烟点上了,他一口气吸进去了差不多有半支香烟,长长的烟灰附在了香烟上,他都没有想起来弹一下。   “咚咚咚”,门外有人敲门。   “进。”毕炜无力地说了一声。   门打开了,一位漂亮的女警走了进来,开口说道:“毕支队,孙局找你。”   毕炜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半支香烟又狠狠地吸上了最后一口,然后掐灭在烟灰缸里,起身出去了。在去局长办公室的路上,他想在脑海中翻出一些措辞来。孙福海这次找他,一定是为了案子的事情,毕炜想要找出一些应答的策略,可是都走到了办公室门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脑子里很乱,见招拆招吧。毕炜站在局长办公室的门前,整理了一下衣衫,喊了声报告。   孙福海在屋里沉闷地说了声:“进来。”   毕炜打开办公室的门进去了,见到孙福海后,立正敬礼:“孙局,您找我?”   “哈哈,在我这儿不用这么拘束的,坐下吧。”孙福海早已将茶海茶具摆放在了桌上,“来,老战友送我的茶叶,一起尝尝。”孙福海熟练地摆弄着茶具,烧好了水后清洗茶叶,然后泡好茶,倒在了公道杯里,给毕炜倒上了一杯,放在他面前:“尝尝怎么样。”   毕炜恭敬地坐下来,拿起了一杯品了一口,说实话,他现在全无心情,只是局长大人请喝茶,必然是好茶。不论从这方面还是出于客气,毕炜都说了句:“嗯,好茶。”   “哈哈,”孙福海竟然大笑起来,“什么好茶,这就是茶叶末子!毕炜啊,你小子不诚实啊!”   毕炜没想到这个胖胖的前辈会这么戏耍自己,他不由地笑了一声:“我以为……”   孙福海一挥手:“好了,别以为了。实话跟你说了吧,老邢把今天早上的事情跟我说了。我找你来呢,不是为了案子,是为老邢求情的。”   毕炜不说话了。   孙福海接着说道:“老邢和我是老战友了,他这一辈子,难得器重几个人。小毕啊,我干脆叫你一声小毕,你再考虑一下。你这么能干,不干警察去干什么?是想找一个单位朝九晚五?还是想自己做买卖?”   毕炜没有想过这些,他只是想离开市局,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安琪儿趴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毕炜的心情很乱,他想过要叫醒她,想过两个人就这件事情说清楚……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觉得既然安琪儿做出了选择,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坚持了。如果她真的觉得这样她很好,那么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去拦着呢?离开市局,不是毕炜的一时冲动,他只是不想再看到安琪儿,徒增伤心。   “你的事情我也听到过,这次我这里求援,老邢第一个想到的是你,为什么?我说句不怕你骄傲的话,因为你有本事。有本事,就得在对的地方发挥。我觉得除了警察,没有别的职业让你这么干。你仔细想一想吧,如果你辞职换个行业,那么你这几年的寒窗苦读,这些年的专业知识,全都白瞎了,你不觉得吗?你呀,不干警察真的可惜了。”   毕炜沉默了,他辞职并非是心血来潮,但是辞职之后的事情,他真的没有好好规划过。   孙福海见他闷着头不说话,叹了口气:“要不你来我这儿吧,你来帮我。我去跟老邢说。”   毕炜这时候,心里隐然有些心痛。他忽然发现,要自己离开燕垣,竟然有些舍不得。舍不得什么?是文硕他们这些战友?是杏儿沟的那些警察?还是别的什么……毕炜不敢往深了去想。他只是抬起了头,看着孙福海,眼神中是一种婉拒。 第二十三章 扈家集的网吧   毕炜从孙福海的办公室出来后,孙福海给邢甫邦打了一个电话:“我已经说过了,该说的都说了……对……这孩子轴啊!对……我可没有抢你爱将的意思,他已经说了,不在我这里帮忙……我不明白了,他回去了一趟,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燕垣市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里,安琪儿刚刚离开不久,邢甫邦找她来谈话,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但是毕炜好么央的提出辞职,这件事情十有八九和安琪儿有关。所以邢甫邦才找她来谈谈,没想到安琪儿全程一句话都不说。邢甫邦在电话里叹了一口气:“唉,看来我们真是老了,都不明白现在这群小崽子想什么呢。这样吧,老孙,你就帮我盯住了他吧,让他多注意安全。这件事,等案子了结了再说吧。”挂断了电话,邢甫邦愁眉不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离火市公安局,毕炜刚走到电梯前,冯毅正巧走出来,两人差点儿撞在一起。冯毅急切地说道:“毕支队,我正要去找你呢。案子有了那么一点线索。”   “说说看。”毕炜也很着急,他想要借助这件案子来转移注意力。   “我们在南部工业区附近找到了一个小超市,超市的老板说,尹书墨失踪那天下午,去过他的小超市,买了一瓶芬达,一个雪糕。对了,还接了一个电话!”   毕炜很奇怪:“接电话?”   “哦,是这样的,尹书墨自己有一个手机。那个手机号,是用他爸的身份证办的。”   毕炜笑了:“到底不是一般人,我上学的时候,只要有学生敢带着手机进学校,早就被老师没收了。”冯毅的脸微微一红,毕炜没有察觉到他的神色,问道,“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吗?”   “超市老板回忆,尹书墨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我已经到了,这就过去。”   毕炜点点头:“这就对了,难怪一开始尹书墨就很坚定地往南边走呢,原来是有人约好了他了。”他“啧”了一声,问道:“可是有一点啊,你说……什么人会约一个小学生呢?”   两个人沿着走廊边走边说,冯毅不假思索:“老师或者是同学。但是这样又说不通,老师约学生,不是补课就是家访;而学生……那天学生们都在上课,不是节假日也不是周末。”   毕炜说道:“你忽略了一点——凶手!很有可能是凶手约尹书墨前往的,然后趁机……。”他没有说下去,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只是这一个动作,冯毅已经吓得脸色苍白,汗流浃背了。尹书墨贵为离火市尹副市长的孙子,如果真的已经遭到了不测,那么恐怕整个离火市公安局都要有麻烦了。情急之下,冯毅紧张地看看四周,小声地对毕炜说道:“毕支队,你慎言啊!”   “我的肾没事,还没有发炎。”毕炜挥挥手说道,“这样,咱们马上去趟南部工业区,你就带我去那家超市。”说完,毕炜快步走向电梯。   “那家超市我们已经问过了,老板提供不了更多的线索。”   “我知道。”毕炜只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冯毅则很奇怪。   两个人开车来到了南部工业区,毕炜站在了超市的门前,这家超市的规模很小,屋里的面积还到不了五十平方,满满当当的货物占据着整个空间,加之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平时很少有人光顾这里。也正因为如此,老板才记得那个手持高档手机的小学生。   “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老板站在超市的门口,伸手一指:“就那边,走到了那个丁字路口,至于去哪边了我就不知道了。”   毕炜和冯毅来到了丁字路口,左右张望,见这条新修建不久的柏油马路贯通东西,一眼望不到头儿,而最为尴尬的是,这条路刚修好,车辆不多,摄像头还没有来得及安装。毕炜左看看,而后右看看。他问冯毅,这两边的路各自通向哪里。   冯毅说道:“往东边走,是一个小镇子,不大;往西边走,就正式进入了南部工业区了。”   毕炜随后问道:“需要多长时间,步行?”   “走路的话,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小镇子;但是去南部工业区就远了,得走差不多半个钟头吧。”   “走,我们先去镇子上看看。”   冯毅介绍说,前面的镇子叫扈家集,以前是一个村子的,都是姓扈的人家。后来南部工业区有了起色了,南来北往做生意的都来这里,慢慢的形成了规模,就叫了扈家集了。前面遇到了一个宋江,这会儿又是“扈家庄”。毕炜难得地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是在水浒的世界里。可是不知怎么的,想起水浒就想起了三国,想起了三国就想起了吕子明,想起了吕子明就想起了安琪儿。毕炜的心里一阵绞痛,他的脚步放缓,轻轻捂着心口。   冯毅停下来,问道:“毕支队,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   毕炜摆了两下手:“没事,就是神经疼,走吧,继续往前走。”   两人来到了扈家集,的确是像冯毅所说的那样。扈家集的规模不大,但是各式各样的店铺却很齐全。这里最多的便是旅店宾馆。也难怪,出入这里的经常是来自全国的业务员,这种低廉价格的旅馆是他们的首选。除此之外,饭店也算得上是一个“重点产业”。虽然扈家集的饭店规模都有限,但是川湘鲁粤淮扬……各类菜系还是挺多的。   毕炜站在了镇子口,没有急着进去。他看着这些鳞次栉比的各类店铺,猜想尹书墨来这里的可能性有多大。他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毕炜问道:“这里有网吧吗?”   冯毅点点头:“印象中好像有一家,咱们去看看吧。”   两人又沿着进镇子的主路往里走,过不多时,左手边出现了一条小胡同。冯毅带着毕炜钻了进去,顺着小胡同往里面走,大约七八分钟后,有一条像右手边拐的小路,再走上一段时间,有一处破败的民居。这栋楼还属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风格,墙体都出现了微微的倾斜,像是一个随时可能倒地的垂暮老人,兀自挣扎着。   房子的院门很简单,只是一扇铁皮门,门板有的地方已经被侵蚀出了小孔。冯毅上前推了一把,门就开了。毕炜这才看清楚这座长条形状的院子里,停满了自行车,还有几辆踏板摩托车。两人在成堆的自行车群里绕来绕去,好不容易才来到了院子的中间,这里有一个五级的台阶通向房子,冯毅和毕炜迈步上去准备进屋。还没有来得及掀开门帘,就听到了屋子里传来的各种呼喝声:“上路,上路,操,你们他妈怎么看得上路?”“我冲上去,你们他妈掩护我啊,都死人啊!”“我没药了,你们谁拉我一把……”这里还真是热闹。毕炜蓦地想起了上学的时候,他和班里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也经常跳墙出去,去网吧通宵玩游戏。   两个人先开门帘进去后,柜台那里有一个中年妇女,说了声:“身份证。”冯毅看着毕炜笑了,他们身为警察,一直都是在查别人的身份证,还很少有人管他们要身份证呢。冯毅说道:“我们是警察。”说着,拿出了证件。   那女人看了看,不满地说:“怎么又来查啊?你们三天两头来一趟,我们别做生意了!” 第二十四章 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毕炜注意到,女人身后立着一个柜子,柜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和方便面,他抬头望去,柜子上面的墙壁挂着执业执照及其他的相关证件。冯毅还在陪着笑脸解释:“大姐,你别激动呀,我们这次来可不是冲着网吧来的,我们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毕炜回头望去,见网吧里熙熙攘攘,但是坐在电脑前沉浸在游戏世界里的,全都是成年人,根本就没有小学生在里面。毕炜不甘心,他留下冯毅在吧台那里询问老板。他走过去,查询了几个长相相对年轻的人,发现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有身份证。有的人正在沉迷游戏里,干脆就直接对毕炜说:“钱包里呢,自己拿!”毕炜也不生气,拿起他放在手边的钱包,看了看身份证,没有问题后就给他放好了。   女老板站起来冲毕炜喊道:“你别打扰我的客人好不好?我这是正规网吧,未成年人根本进不来的!”   毕炜抬头看了看屋顶,又看了看三面墙壁,走回来说道:“正不正规,得看工商局的。不过你这里一没有消防设备,二没有安全措施,我真担心哪天你这屋子就塌了。”他说完后,拍了拍冯毅的肩膀,做了一个“走”的手势,率先出去了。留下了一脸错愕的女老板。   冯毅追出来:“毕支队,这还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呢。”毕炜沉吟说道:“她说的许是对的,这是一家正规的网吧,不过我不知道你们这边是怎么办事的。这种危楼竟然也给她批了营业执照,听我多句嘴,回头儿你们还是跟工商局那边协商一下吧,这要是真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   冯毅很认真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晚上,安琪儿一个人坐在了酒吧里,晃动着手里的玻璃杯,杯中血红色的液体轻轻晃动着,一如她心底泣出来的血。一个人小跑过来喘着气坐在了她对面,说道:“你们是不是又出什么问题了啊?”安琪儿抬起头来,看到顾欣桐坐在了对面。她轻轻一笑,笑容十分苦涩:“你怎么知道的?”   “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们好的时候,都是去茶馆。可是只要你和毕炜闹矛盾,肯定会来酒吧。还有啊,你们俩腻腻歪歪的时候,什么时候想起过给我打电话?”说完,顾欣桐笑了。   但是安琪儿却低下了头,没有说话。顾欣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不笑了,问道:“喂,这次不会比上次还要严重吧?”她记得,上次安琪儿和毕炜闹分手,就是在这家酒吧里,有几个小年轻想趁机占便宜,还被毕炜收拾了。   安琪儿听到顾欣桐这么问,眼泪一下子像断线的珠子,簌簌而下。她带着哭腔说:“我……我们完了……”   顾欣桐听到这话,半晌没有回过味儿来:“啊?你们……到底出什么事了?”   安琪儿想要找朋友倾诉的,可是酒吧里巨大的噪音,实在不适合说出这种事情。顾欣桐干脆叫来服务员,要了一个单间。她连劝带哄,好不容易才稳定住了安琪儿的情绪:“好姐姐,你就别哭了。我失恋的那时候你怎么劝我的?这刀子不扎在自己心上,永远不知道疼。”   安琪儿还在哭着。   “哎呀,别哭了,快别哭了,你先说事啊!”   安琪儿这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顾欣桐听完后,肺都要气炸了:“这个吕子明太过分了吧?还有毕炜,他也不对,他为什么不听你解释呢!不行,我去找毕炜说清楚!”孰料,安琪儿一把拉住了她:“你现在去找他也没用,他这会儿不在燕垣。”   “可是你们不能这么完了啊!”顾欣桐看到自己的好闺蜜哭得这么委屈,她也跟着心疼起来,“我知道你有多么爱毕炜,你们两个完了,你肯定是最难受的。”   安琪儿头靠在了顾欣桐的肩膀上,哭泣着呢喃:“我不想和他分手,真的不想……”   顾欣桐轻轻抱着她的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安琪儿。她这位好闺蜜,她是最清楚的。安琪儿是那种非常高傲的女性,她始终把自己的地位摆放得很高,以一种女强人的姿态出现。可是现在……顾欣桐叹了一口气:“既然舍不得分手,你就应该找他说清楚呀。”   安琪儿哭得更凶了,却不肯说话。   “你以前就喜欢自己像只猫一样,高傲得很。但自从认识毕炜之后,你真的变了许多。可是爱情这种事情,你应该去挽留的,难道你要甘心放弃毕炜吗?”顾欣桐说道,“我最开始认识毕炜的时候,觉得他挺不靠谱的。直到后来,我看到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事。琪儿,你再能干,也最终是个女人,你太需要毕炜在你身边了,我知道。”   安琪儿不应,一个人伏在了她的肩头哭。顾欣桐越这么说,她的心里越难受。   晚上十一点多,毕炜怎么都睡不着。今天一天没有什么收获,他心烦意乱的。到了深夜,周围安静下来,再没有旁的事情可以扰乱心境。巨大的孤独感像是一场厚重的雾气袭来,将他全身紧紧包裹。毕炜坐了起来,吸了一支烟后就走出去了。寂寞的深夜,陌生的城市,毕炜一个人慢慢地走着。悠长的街道仿佛他的心情,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他只是一直往前走。凉凉的夜风击打在肌肤上,他想要再抽一支烟,一摸烟盒才发现,香烟没有了。毕炜这次有了目标,他想找一家二十四小时经营的超市,买包烟。   拐进了一条大路,终于在路边看到了一家亮着灯的超市,毕炜进去买了一包烟,走出来拆开,将包装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转回身来的瞬间,毕炜忽然愣住了。在他的身后,是一家婚纱摄影店。橱窗里展示着三件款式华美的婚纱。他蓦地想起当初陪安琪儿看婚纱的情形,这件婚纱,你穿上一定会很漂亮。毕炜看着最中间的那套婚纱,如是心想。他忍不住抬起手来,手掌放在了冰凉的玻璃上,仿佛想要将那件华美的婚纱拿下来。   顾欣桐最后还是走了,安琪儿开车到了路边,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她给老安打了一个电话,说要加班,老安只是叮嘱她注意身体,要多联系毕炜,他一个人在那边不放心。安琪儿强忍着眼泪没有流出来,点头应允了。挂了电话后,她打开车门,想要出去走走。去哪里,她并不知道,她只是想,自己这么一直走下去,或许这种低落的心情会缓解许多吧。   走到了前面的一个路口拐角处,安琪儿忽然停了下来,这是一家婚纱摄影店,巨大的落地橱窗里,摆放着几套婚纱和礼服。其中一套西装礼服,白色的衣领和袖口,红色的主色调,如同冰与火的交融。如果毕炜能穿上这套礼服,颜值一定会大大提升吧?安琪儿想到这些,莞尔笑了。她伸出手去,轻轻放在了落地玻璃上,恍若要将礼服拿下来。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安琪儿忍不住又哭了,玻璃上倒映出了她的样子。毕炜的手放在玻璃上,两只眼睛红肿,他呢喃道:“没有人比我更痛苦,可是我不想……不想让你为难啊……”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只好轻轻将头靠上去:“琪儿……我真的好爱好爱你……”而此时的另一边,安琪儿也将头靠在了玻璃上,呢喃自语:“毕炜,我爱你……” 第二十五章 头儿,有人给你送花   第二天天亮了,毕炜才回到离火市公安局,他刚走出电梯,就听到了冯毅在后面喊:“毕支队。”毕炜回头看着他。冯毅跑了两步追过来:“一大早你去哪儿了,找你了半天了。”   “什么事?”   “有一对儿夫妻来认尸。尸体毁坏得太严重了,他们也不能确定是不是他们的儿子。只能是验DNA了,可是最快的话也得后天才能出结果。”   毕炜收拾了一下心情:“他们的儿子叫什么,之前的失踪名单上有吗?”   冯毅怀里抱着名单,拿出来指给毕炜看:“就这个,牛基业。”   毕炜说道:“他们还在吗?”   “男的去上班了,女的还在。”   “好,一会儿我去询问,你负责记笔录。”   “是。”   毕炜换上了警服,照着镜子里的自己,扣上了大檐帽。他双手撑在桌面上,想要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案件上,可是大脑中却一片空白,似乎空气都停止了流动。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冯毅催促说道:“毕支队,毕支队你好了没?”   毕炜拉开房门,有气无力地说道:“走吧。”冯毅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怎么毕炜现在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毕炜现在终于确信了那句话,失恋是最好的减肥方法,他昨晚没有吃完饭,今天早晨也没有吃早饭,一晚上没睡,但是麻木得没有任何感觉。在失恋的巨大痛苦面前,一切都变得微小渺茫了,似乎连最基本的痛觉都失去了。   看着眼前这个年近四十的女人,毕炜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怔怔地发愣。那个女人也傻傻地看着他,不知道这名警察为什么魔怔了。冯毅见气氛尴尬,轻轻咳了一声,用胳膊肘撞撞毕炜,接连呼唤了两声:“毕支队,毕支队?”   毕炜醒过神来:“哦,咱们开始吧。请问你的姓名?”   “王素兰。”   “失踪的牛基业是你的儿子吧?”   “嗯。”   “说说他的失踪经过吧。”   “三个月前……”王素兰有点儿紧张,吞咽了一口口水,“他……他在去上学的路上失踪的。”   “你怎么知道是上学的路上?”   “那天中午他没有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打电话给他老师,班主任苗老师说,我们家基业根本就没有去上学。”   “你们后来找过孩子吗?”   “找过啊,怎么没找过?我们不是还报了警吗?”王素兰的语气有点儿质问的意味,气愤地看着毕炜。毕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毕竟这里是离火市的辖区,轮不到他来管。而身边的冯毅则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接着说吧。”毕炜站起来,给她倒了一杯水。   王素兰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说道:“他走丢的那一天,是五月份底,我记得很清楚。我着急啊,马上就告诉了我老公,他动用了很多关系,什么亲戚邻居都帮我们去找了,我们找了整整一宿,都没有发现。我孩子上的是芙蓉小学,按理说从我们家走过去,车来车往的,又是大白天。孩子都11岁了,不会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吧?”   这跟毕炜等警察的判断一样,十几岁的孩子,人贩子不会选择下手的。当天下午,离火市刑侦支队开了一个内部的碰头会,很简单,也没有去会议室,只是在办公区简单地聊了起来。有的警察说道:“凶手是个男人,怎么这么变态呀,还强奸男孩儿,这也太恶心了?”这名警察的年纪很年轻,想必是刚从警校毕业没有多久。   另一人有点儿担忧地说:“哎,你们说会不会是贩卖人体器官的?”   “你还真信这谣言啊?再说了,贩卖人体器官的干嘛要鸡奸?”   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哑口无言了。   离火市刑侦支队的支队长老杜看毕炜一直没有说话,问道:“毕支队,别不说话啊,我们离火市刑侦支队还是很乐于听取群众意见滴,你说说吧。”   自从毕炜以客将的身份来到离火市协助查案后,这位老杜队长就一直看毕炜不顺眼。毕炜平时得过且过,睁只眼闭只眼,但现在看来是躲不过去了。他说道:“还能说什么呢?你们都把各种存在的可能性都说了,我只能说一个看法,这个牛基业,在整个案子里不是第一个失踪的,但也不一定是最后一个……”   冯毅咋舌道:“毕支队,你的意思是还会有人死?”   毕炜喝了一口水,不再说话了。   老杜不以为然:“目前我们的侦查重点应该是尹书墨,说什么牛基业啊?”   毕炜笑了一下:“那好吧,我换个说法儿。尹书墨的失踪,一定是跟这一系列失踪案有关的。如果你们觉得现在可以从尹书墨身上找到线索,那当然是好了,如果没有办法,不妨从其余七个人身上下下文章。”说完,毕炜就站起来了,他拿上车钥匙:“冯毅,走,我们去牛基业的学校看看。”说完这句话,他已经走到了门口了。冯毅看看老杜,又看看其他的同事,尴尬地说道:“那个……那什么,我去了。”说吧,就跟着跑出去了。   一群警察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这……这什么人啊,太狂了吧?”“就是啊,一个客将,神气什么?”“都说毕炜有本事,现在看来也就那样,这都几天了,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唯有老杜,一言不发地静静看着门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燕垣市公安局二组,林书艺刚从安琪儿的办公室出来,二组的人马上围了上去:“哎,怎么样?”   林书艺摇了摇头,撇了一下嘴。   关皓焦急地说道:“你不是会算卦吗?你算上一卦,看看这事有没有解!”   林书艺更着急:“你当我是神仙啊,这种事情就得靠头儿自己解决。”   曹旻说道:“奇了怪了,这毕队和头儿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样子了?”   说话间,时志刚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进来了。   “大时,站住!”曹旻叫住了他,“谁送的花?”   时志刚说:“我哪儿知道啊,我刚才路过传达室,老郭说是有人送来给咱们头儿的。”   曹旻不放心,走过去,看到卡片上的署名是LZM。林书艺也凑过来看,说道:“就是这个吕子明,全都是他在搞鬼,要不毕队和头儿能这样吗?我还听说,毕队昨天去找邢局辞职了,邢局劝了他半天,他才答应……”   “答应不走了?”   “答应协助调查离火市的案子,案子了结他再走。”   曹旻一听这话就急眼了,冲时志刚喊道:“大时,你是不是傻?你还捧着它干什么?赶紧给我扔了!”   时志刚茫然不解:“为什么啊?”   “嘿,你还问为什么?你长脑子没有啊?你现在把花送过去,那咱们头儿和毕队就彻底完了,赶紧扔了。”   林书艺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我们似乎可以从这束花上做点儿文章。”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办公室里,安琪儿怔怔坐在了椅子上,两只手摸索着相框,照片中的毕炜笑得很灿烂,安琪儿看着这副笑容,不觉也跟着笑了。   忽然,敲门声响起,安琪儿赶紧将相框放进了抽屉里:“进来。”   林书艺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走了进来:“头儿,有人给你送花。”   安琪儿看到这束玫瑰的时候,愣了片刻,警惕地问道:“谁送来的?” 第二十六章 老实人的性格分析   林书艺很随意地回答:“不知道,路过传达室的时候,老郭给我的。”安琪儿轻轻长叹一声:“丢掉吧。”她已经猜到是谁了,所有的一切,都是玫瑰花惹的祸,在安琪儿的眼中,玫瑰花成了“罪魁祸首”,她再也不想看见它们了。   一听说要丢掉,林书艺急忙说道:“别啊……那个……这……这儿有名字。”她煞有介事地拿起卡片,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署名不是中文……只有两个字母……嗯……是BW。哈哈,跟宝马的缩写就差一个字啊。”   安琪儿听后一愣,她急忙一把从林书艺的手中抢过卡片,看到上面的内容后,整个人愣住了。精致的卡片上写的是:“我错了,原谅我好吗?”落款是:BW。安琪儿看到这些内容,捏着卡片的手不觉轻轻颤抖起来,她一遍又一遍地确认上面的内容。   林书艺心中窃喜,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反而轻咳一声:“咳,嗯……头儿,这花我就拿去丢掉了啊!”   “等等!”安琪儿叫住了她,“放这儿吧。”   “是……”林书艺恭恭敬敬地把玫瑰花束放在了办公桌上,转身离开。   一走出办公室,二组的同事们全都围了上来,纷纷询问:“怎么样,怎么样?”林书艺摆了一个“OK”的手势,她回头望了一眼安琪儿的办公室,转过身来对大家说道:“你们放心吧,有我出马绝对没问题的!你们都听好,以后再有人给头儿送花,咱们照收不误,可是贺卡的内容必须要改。”   时志刚有点儿担心:“你们这么做会不会……”   “什么叫你们,是咱们,是我们!别忘了,你也是跟我们一伙儿的!再说了,我们这么做不还是为了毕队和头儿吗?难道你不想他们在一起吗?”曹旻不满地说道。   时志刚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表示反对了。   远在离火市芙蓉小学的校园,走在操场上的毕炜打了一个很大的喷嚏,吓得周围的老师都哆嗦了一下。毕炜直起腰来,揉了揉鼻子说:“苗老师,对不住啊,把你吓着了。”   苗老师全名苗晴曼,大学毕业没多久,还很年轻。一米六的个子,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显得斯文有礼。面对这位警官的致歉,她只是轻轻摇头示意没关系,没有说什么。一旁的冯毅问道:“你是不是夜里着凉了?”   毕炜想起来,昨晚自己一晚没睡,在外面瞎溜达,可能真的感冒了。不过他没有理会冯毅的问话,对苗晴曼接着说道:“苗老师,你接着说吧。”   苗晴曼理了一下耳边的鬓发,说道:“牛基业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学习成绩在班里算是中等。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就不行了,差不多有半年时间了吧?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他的成绩从全班三十名一下子掉到了五十多名,我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因为之前牛继业的成绩是很稳定的,他……”   正说到这里,毕炜兜里的手机响起来了。毕炜歉然说道:“不好意思。”他拿出手机后,看到来电显示“老婆”,怔住了。旁边的冯毅小声说道:“毕支队……”毕炜醒过神来,赶紧挂断了:“不好意思,苗老师,打断你了,你接着说。”   安琪儿嘟囔着:“是不是临时有任务啊,为什么不接电话呢?”她想要再给毕炜打一个电话,但想到他万一有任务的话,自己不好打扰,于是在心中自我安慰:没关系,等一下,他会打来的吧?这么想,安琪儿的心情就舒悦了许多,这两天来,她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了。   从芙蓉小学走出来,冯毅说道:“照苗晴曼所说,这儿牛基业是个典型的老实孩子啊!”他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自己的分析。毕炜在旁边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他只是反复在想安琪儿为什么要给自己打电话,既然选择了放手,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想来想去,毕炜似乎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和安琪儿还没有举办婚礼,但是已经领了证了。安琪儿给他打电话的目的,不会是想要和他去办理离婚手续吧?想到这里,毕炜猛然觉得胸口又闷又痛,捂着胸口慢慢地走到路边,扶着墙弯下了腰。   “毕支队,你怎么了?”冯毅见状,急忙上前搀扶着他。   毕炜摆了摆手:“没事,你刚才说什么?”   “嘿,合着我说了半天你一句没听进去呀?”冯毅说,“我刚才是说,牛基业成绩大幅度下降,不会是沉迷网络造成的吧?因为这是一个老实孩子啊!”   毕炜咧嘴笑了一下:“什么老实孩子?我跟你说吧……”他直起腰来,继续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牛基业表面老实,这的确没错。但是在校园的大环境下,老实人反而容易吃亏,你知道为什么吗?”   冯毅茫然摇了摇头。   “大学是一个小社会,但即便是小学开始,这个社会的’层级基础’就深深印在了每个学生的脑子里。举个例子,学习好的学生是一拨人,那些所谓的混混儿学生是一拨人,家里条件好的是一拨人,剩下的这些老实的学生是一拨人。如果你想欺负人的话,这四拨人里,你哪个惹得起?”   冯毅恍然大悟,他似乎明白地点了点头。   毕炜说道:“校园暴力说起来简单,却屡禁不止。因为这些老实的学生,家庭背景并不复杂,而且他们大多数会选择隐忍,这就导致了他们注定会成为被欺负的对象。学习成绩好的学生被欺负了,有老师出头;家里有钱的,他们惹不起;所以,老实人就会吃亏。我之前处理过两个案子,里面的当事人在上学的时候都曾遭受过校园暴力,这种小时候的隐忍就像是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长大后,他们忍无可忍,这种情绪也就真正的迸发了!”说到最后,毕炜想起了霍芬芳,想起了吴钰……他补充了一句:“真的很可怕。”   冯毅同时又有点儿茫然:“可是……这跟牛基业的失踪会有关系吗?之前宋云、尹书墨全都是因为爱好上网,牛基业难道也迷恋上了网络?”   毕炜走到车边,没有急着上车,只是想了片刻说:“不排除这种可能,目前八个失踪的孩子,除了年龄和性别的相同性,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迷恋上网。我看,还是先不急着回去,找他的几个同学问清楚这件事。”“好。”就这样,冯毅又跟着毕炜返回去了,前去询问牛基业的同学。   据同班的几个同学讲,牛基业是个性格孤僻的人,平时很少与他人往来。对于他的生活及爱好,没人能说明白。大家一起做了五年同学,甚至连他家在哪里,全班都没有一个人知道。毕炜的眉头不禁皱在了一起,性格孤僻可以理解,但是孤僻到了这种地步,真的不多。毕炜正在发愁的时候,忽然看到墙角里有一个孩子,眼神盯着窗外,是不是瞟过来,但是只敢看毕炜一眼就马上将目光移走,闪烁不定的。   毕炜走过去,敲了敲他的课桌:“这位同学,你跟我出来一下。”   那名男同学明显紧张了,两只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跟在了毕炜身后。冯毅也急忙追了出来。三个人来到了操场东南角的一片空地上,毕炜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啊?” 第二十七章 让你今天见见血!   眼前的这个男孩留着不符合校园规定的长发,一身的痞气。面对警察的询问,他不慌不忙,双手插兜:“什么都不知道。”语气很强硬。要不是他脸上稚气未脱,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五年级的小学生。他的举手投足都像极了混混儿。   毕炜听他这么回答,不怒反笑:“行啊,警察问你你都不敢说实话,你可真牛逼!”冯毅诧异地看着毕炜,似乎他认为跟小学生交流说这样的话并不合适。毕炜说道:“你抽不抽烟?”说着,他还真就拿出了香烟。冯毅见此,吓了一跳。   那学生看到香烟,眼睛都直了,可是他愣了两三秒,没有说话。   毕炜还把烟盒递到了他面前:“来吧,别客气。没事,校领导和老师要说你的话,你就说是警察让你抽的。”冯毅急忙在一旁劝阻:“毕支队……”   “你闭嘴!”毕炜喝道。   那学生轻笑一声:“呵呵,我会怕他们?学校里谁管得了我?”说着,他还真的拿出了一支香烟叼在了嘴里,然后从兜里拿出了打火机点上了。看着他熟练的姿势,这十足一个老烟枪啊!冯毅惊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   而毕炜却轻视地一笑,他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在小学的时候,就见到过学生们吸烟了。眼前这个十岁出头的男学生,一身的痞气,一看就不是那种听话的学生,果然,毕炜稍一试探,他就露出了马脚。   毕炜说道:“我这支烟可不是白给你抽的,说说牛基业的事吧?”   男学生冷笑一声:“警察,你别拿我当小孩儿,一根烟就想打发了我,你也不看看你是谁!”   没想到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会这么狂,毕炜扭头冲着冯毅一笑,回过身来说道:“行啊,你可真行。外面的大人都没你这么牛逼,看见警察还没有不害怕的呢!”   那个学生不慌不忙,颇为老练地说道:“这有什么啊?实话告诉你,我哥哥在外面没人敢惹,就连你们派出所所长都得给我哥哥面子,别以为派你们两个小警察来就能把我怎么着!”态度之嚣张,毕炜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看来,孩子到底是孩子,在他的世界观里,派出所所长就是最大的了。毕炜转身悄悄问冯毅:“这儿的派出所所长是谁?”   冯毅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是许锤子。”   毕炜点了点头,来到离火市后,他也听说过这个人。因为这位所长喜欢鼓捣一些“发明”,有的时候也热衷修理一些家电,所以人送外号许锤子。毕炜冲男学生问道:“那你叫什么吗?”   “常思明,学校给面子的人都叫我一声明哥。”   “哟,明哥!”毕炜笑了,他往前跨了一步,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明哥好!”   常思明很得意,冷笑了两声,在他看来,这个小个子警察很有意思。而一个成年人警察对他和么恭敬,他心底自然而然生出了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对于这种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让警察怕他,更满足的了。   没想到毕炜刚说完这一句,突然飞起一脚,将常思明叼在嘴里的香烟踢飞了。这一脚速度奇快,常思明只觉得有一阵风刮面掠过,竟没有一点儿反应。常思明怔然了许久,大声骂道:“操,你他妈干什么?”   毕炜骈出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胸口:“给面子叫声炜爷!”   常思明一愣,马上就骂道:“我叫你妈逼!”   毕炜可不惯着他,走上前去。常思明怕了,他性格再狠,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学生,眼前这个警察个子虽小,终归是一个成年人。他想要先下手为强,一脚冲着毕炜的裆部狠狠踹过去。毕炜轻轻一闪,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腕子:“好家伙,你他妈够狠的!想让我绝后啊?”说罢,手腕一扭,常思明被掀翻在地。毕炜一脚踩在了他的后背上:“怎么样,服不服?”   “我操你妈,我操你姥姥!”常思明不依不饶地大骂。   冯毅走上来劝:“毕支队,差不多就得了,别闹大了。”   毕炜不理会他,只是嘲笑着常思明:“服不服?炜爷就问你服不服?”   “操你妈的,等我哥哥来了,打死你!”常思明平日里在学校里猖狂惯了,还从来没有像这样被人踩在脚底下。他想要挣扎出来,可是毕炜的力气太大了,他徒劳挣扎了两下,根本没办法把毕炜的那只脚顶开。   毕炜笑着对冯毅说道:“冯毅,你去把他的哥哥找来,我在这儿等你,我倒要看看,他哥哥是个什么货色!快去!”   冯毅没办法,只好照办。心想,常思明的家人来了,事情才不会闹大,谁让他管不了毕炜呢?他刚要离开,又被毕炜叫住了:“你千万别说是警察。”冯毅点点头,他想,毕炜之所以叮嘱这句话,恐怕担心如果知道常思明被警察打了,常家人会不依不饶吧。   过了半个多小时左右,一个年轻人领着十几个人出现了。这些人的头发五颜六色什么都有,有的人还露着身上的纹身。为首的一个染着黄毛,刚走到校园门口,就看到了自己的弟弟被人锁在了校园外围的围墙铁栏杆上。   一见到自己的亲哥哥,常思明急得大叫:“哥哥,快来救我啊,哥哥!”   那黄毛一个箭步冲过来:“这怎么回事?谁干的?老六,赶紧把这玩意敲了!”他看到,锁住自己弟弟的,是一只明晃晃的手铐。   一个满脸横肉的大胖子走上前来,左右看看,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红砖,举起来大喝一声:“呀!”刚要砸向手铐。忽然旁边响起了一个声音:“都别动,砸坏了你们赔不起!”众人扭头望去,见一个小个子走了过来。   “操,你他妈谁呀?”黄毛嚣张地问道。   “操,你他妈谁呀?”毕炜问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你把我弟弟放了,要不就让你今天见见血!”   毕炜刚才已经问过常思明了,他笑了笑,说道:“常思清,离火市西郊常家村人,绰号常老大,平时在溜冰场里收保护费,底下收了二十多个小弟,就喜欢无法无天的,对吧?”   常思清看了一眼弟弟,他知道是被弟弟出卖了。常思明低下了头,不敢看自己的哥哥。不过常思清很聪明,他注意到了锁住自己弟弟的是一副警用手铐。于是他猖狂地笑道:“就算你是警察,我也不怕,告诉你,许所长都给我面子,你他妈算老几?”   “是吗?许锤子给你面子,那是他的事,我他妈又不是许锤子。叫一声炜爷,今儿这事就算过去了,要不然的话,我打死你个龟孙儿!”   “弟兄们,有叫板的,都给我上!”   十几个人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毕炜则不慌不乱,如猛虎冲入狼群一般。其实今天这事,毕炜没必要闹大了,但他嫉恶如仇,看不过常家兄弟为非作歹,加上这两天他心气儿不顺,就是想找几个人发泄,如今这群混混儿正好遂了他的愿。   毕炜连打代消,一拳一脚打趴下了两个人。他冲到了常思清面前,冲着他的面门狠狠一拳砸了过去。常思清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倒在了地上,大股的血像是拧开的水龙头,从鼻子里流了出来。毕炜乐了:“嘿,真让你说中了,我还真的见着血了!”说罢,他一把提起了常思明,不料,常思明突然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冲着毕炜的腹部猛然捅了过来! 第二十八章 我等你回来   毕炜眼疾手快,急忙向后一跃,“嗤啦”一声,锋利的匕首在他腹部划过,将他的T恤衫划破了一道口子。毕炜低头看了看,抻着衣服:“你妹的,你知道老子这件衣服多少钱吗?”说完,大喝一声冲了上去。毕炜之所以如此愤怒,并非是这件衣服有多贵重,而是因为这件衣服是安琪儿买给他的。   常思清一刀刺了过来,速度飞快。但是毕炜更快,他一低头,躲了过去,一拳兜在了常思清的小腹上。常思清痛得叫都叫不出来了,捂着腹部慢慢地倒了下去,再也站不起来了……其余的人全都扑了上来,毕炜捡起地上的匕首,指着常思清的后脖颈:“都别过来,要不然我就给你们老大放放血,全给我退后,退后!”十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在这时,三辆警车一路拉响警灯开来了,停靠在路边后,冯毅拉开车门跳下来:“毕支队,你没事吧?没伤着吧?”   毕炜轻笑两声:“伤着我?屁,这点儿小流氓还不够我看的呢!”其实毕炜也是在吹牛。他原以为常思清不过就带两三个人,没想到他竟然带来了十几个!毕炜虽然搏击技术高,但赤手空拳对付十几个人,他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才挟持了常思清,擒贼先擒王嘛。   常思清等人全部落网,而常思明也被带回了警局。听说毕炜抓了一个小学生回来,老杜冷嘲热讽:“毕支队,辛苦了呀,凶手就是这个小学生吧?你可真行啊,我听说你还跟人打了一架呢!”   旁边的一众警察不禁都笑了,毕炜却不以为然:“哎,这有什么啊,小学生而已。要是你杜支队出马,还不得抓他个成百上千的?这种小案子你看不上的,还是去忙尹书墨那边吧,回头儿人找不到,你这支队长也甭干了。”   一听毕炜这么说,老杜的脸都绿了。   审讯室里,常思明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在学校里,他是老大,那是因为全仗着自己的哥哥。可是现在,哥哥常思清也进来了,而他,还是第一次被关在这样的环境里:四周围是雪白的墙壁,一把冰凉的铁椅子,双手双脚全被手铐脚镣锁住了,椅子的扶手上横亘着一根冰凉的铁管。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已经彻底吓懵了。   毕炜端起茶杯来,吹了吹,驱散浮在水面的茶叶,说道:“常思明,说说吧,别愣着啦,我们时间都挺宝贵的。”   “我哥哥……在溜冰场收保护费……去年……”常思明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声音颤抖。不料一句完整的话尚未说完,就被毕炜粗暴地打断了:“谁问你你哥哥的事了?我问你牛基业的事呢!”毕炜曾经处理过类似的案件,常思清的那点儿事,也差不多就那些。关键是牛基业,这是警方目前可以掌握得唯一的线索。   听说警方要审问有关牛基业的事,常思明反而轻松了许多,他说道:“牛基业……是我的同学,我……我曾经向他收过保护费。”   “你是怎么收的?”毕炜厉声喝问。   常思明像是受到了惊吓的老鼠,蜷缩成一团:“就是……就是管他要。”   “管他要,他就给?”   “不给就打,打了两次,他就给了。”“给了多少?”   常思明咽了一口口水:“十……十块钱……”   “是一次十块,还是一共十块?”   “每……每次十块。”   “一共抢了几次?”毕炜强调了一个“抢”字。   “不……不记得了。”   “次数多得自己都记不清了吧?”毕炜觉得这些信息量不是很大,抢劫罪不以数额为立案条件,即使抢一元钱也构成犯罪,而抢劫数额,仅仅是作为量刑的一个情节。毕炜把这方面的情况跟常思明说明白了,然后说道:“不过你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因为抢劫量刑是三年起步。也就是说,你最少也是三年的刑期,至于你哥哥,哈哈,那就不好说了,搞不好你们兄弟俩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常思明并不相信毕炜所说的,他嘟囔着:“我是未成年人。”   “未成年人也是人!”毕炜拍了一下桌子,“信不信我能让你蹲牢房蹲到死?!”   这句话彻底把常思明唬住了,他以前听哥哥说过,许多警察都是屈打成招的,供词随便他们写。他彻底怕了,他担心自己真的会被判无期徒刑。他说道:“警察……你们想问什么?”   “牛基业,你清楚他多少事?”   “不是很多。”   “不是很多是多少?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牛基业……喜欢上网,我经常在网吧里遇到他。”   “哪家网吧?”   “就我们学校后面,有一个黑网吧,他常去哪里,但是后来就不去了。”   “为什么?”   “我在那家网吧里,抢……收过他的钱。”也许是“抢”这个字真的让常思明害怕了,他都不敢提这个字了。   毕炜问道:“他后来常去哪里?”   “不……不知道了,我在附近的网吧都没有见过他。”   审讯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但是除了牛基业确实有上网玩游戏的习惯外,并没有得到其余太多的有效信息。毕炜有点儿失望,却也无可奈何。不过他同时又在心中自我安慰,有这一点,总比没有要好。牛基业也是在南城失踪的,他和宋云、尹书墨等人都有共同点,难道说,在南城潜伏着一个黑网吧?   毕炜问起了冯毅,南城分局查治黑网吧有没有新的发现。冯毅摇了摇头:“还是那些,收获不大。”   毕炜说道:“找到这个黑网吧,才是关键啊!”   第二天,安琪儿一觉醒来,拿起手机却发现,毕炜并没有给她回电。她的心中难免有些失望,发了一条微信过去:“最近是不是很忙?”她起床洗漱后,就下楼吃早餐了。老安翻着报纸,问她:“小毕最近怎么样,在离火那边的工作顺利吗?”   安琪儿“嗯”了一声,没有说别的。   老安说:“你不要这么低沉嘛,都说小别胜新婚,你们这还没办婚礼呢!你看看他才离开了一阵儿,你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爸,你说什么呢!”   “哈哈,好好,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管,反正啊,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   毕炜坐在办公室里,两只手拿着手机,轻轻划过了屏幕,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安琪儿的信息。他想了一会儿,打了两句话过去:“最近是很忙,等我有时间了就回去。”他认为,安琪儿大概是催他回去办理离婚手续吧。一想到要和安琪儿真正分手了,毕炜心如刀绞,但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个吕子明,论家世、事业、相貌、身高……样样都在自己之上。如果安琪儿做出了认为对她对的选择,毕炜还有什么理由去阻拦呢?   他正在发呆的时候,又有一条安琪儿的信息过来了:“注意保重身体,我等你回来。”   毕炜叹了一口气,将手机扣在了桌面上。   这时,冯毅敲门进来了:“毕支队,DNA的鉴定结果出来了,还真是牛基业!”   “哦。”毕炜只是无力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点儿也不激动呢?”   “有什么好激动的,意料之中了。”毕炜拿出了一支香烟点上了,说道,“只知道这个没用的,关键还是要找到那家网吧。” 第二十九章 对对对,就是他!   冯毅沉默了一阵儿,不解地问道:“毕队,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一个劲儿地抓住黑网吧不放呢?孩子们失踪可能不是黑网吧的事,也兴许在别的地方啊?”   毕炜说道:“这是目前我们发现的失踪者身上的唯一一个共同点,还有,除了网瘾,我想不出来驱使尹书墨往南走的原因。对了,上次不是说有人跟他约好了,还打了一个电话吗?你们找到那个号码了吗?”   冯毅说道:“正要跟你说这事了呢,打电话的是一个座机,已经找到了。”   毕炜赶紧起身:“走,去看看。”   “咚咚咚”,有人敲开了安琪儿办公室的门,一大束玫瑰映入了眼帘。“头儿,你的花。”林书艺笑靥生花地说。   安琪儿看了一眼,说道:“放在这儿吧。”等林书艺出去后,安琪儿迫不及待地拿起了上面的贺卡,署名依旧是“BW”,安琪儿使劲嗅了一下,好香!   林书艺刚出来,就被关皓拉到了一边:“你这么做,不怕哪天穿帮啊?”   林书艺嘴一撇:“切,怕什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这是帮他们呢!”   曹旻笑了:“你这小丫头,鬼点子可真多,不过你可得仔细了。我听说毕队和咱们头儿就是因为误会,到时候再让他们误会,……呵呵,那你这祸可闯大了!”   “曹哥,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啊!”   离火市南部工业区附近的一家小超市里,一部鲜红色的电话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了玻璃柜台上,冯毅询问:“你真的想不起来了?你好好想想啊,这年头用公用电话的不多了,这你还记不住吗?”   店主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愁眉苦脸的:“你们都来了多少回了。每天那么多人,我哪儿记得住啊!再说了,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记性不好了。”   冯毅还要说些什么,被毕炜阻拦了:“算了,不用问了。”他买了一包烟,把钱放在了玻璃柜上,然后就和冯毅离开了。冯毅不甘心,问:“咱们不问了?这可是唯一的线索啊!”毕炜环视四周围的环境,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凶手就在附近?”   “啊?”冯毅没听懂。   毕炜说道:“失踪的孩子全都是在南城,而那个联系尹书墨的人也是在南城……这不会是巧合吧?”   冯毅说道:“为什么这么肯定?”   “之前这家店里的座机肯定不止一次给尹书墨打过电话吧?”   “对,根据记录显示,不下四五次。哎,毕支队,你怎么知道的?”   毕炜笑了一下:“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吗?尹书墨接电话,那个老板完整复述了经过。尹书墨接起电话的时候,并没有问对方是谁,而是好像知道对方的身份了,所以直接进入正题。”   冯毅想起来了,他由衷地伸出了大拇指:“毕支队,牛啊!”   毕炜说道:“这没什么牛的。试想一下,这里的座机某人经常使用,如果他不在这附近居住的话,那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冯毅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下一步怎么办,请您指示!”   “唔……这样,你回去之后,安排人在这一带摸排,看看能不能有结果。”   “好,我这就去安排。”冯毅扭头就走,却发现毕炜没有跟过来,他转回身去,“毕支队,你干嘛呢?一起走啊。”   毕炜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在这一带看看,晚点儿再回去。”   “那好吧,你注意安全。”   毕炜沿着马路一个人慢慢走着,甬路两边绿树成荫,知了烦躁地叫着。闷热的天气使得路上看不到几个行人,毕炜边走便在心里琢磨:凶手应该就在这附近的,但是这么做,有违一般的犯罪心理。因为一般人犯罪的话,行凶地点往往选择远离自己住处附近,因为只有这样,警察才不容易找到。但是眼下这个案子,却恰恰相反。他来这里拨打这个电话最少四五次,完全没有必要舍近求远。会是谁呢?毕炜走着走着,来到了一处河边,堤岸上有两个人正在垂钓。毕炜左右无事,便点上了一支烟慢慢思索着。   一个男人喜欢男人,这种事情毕炜不是没有遇到过。当初市人民医院那件案子,还是三个男人之间的“爱情故事”,可是凶手为什么要对孩子下手呢?恋童癖?这一点似乎是说不通的。如果有娈童癖的话,凶手往往会选择十岁以下的孩子。从目前失踪的这八个孩子来看,他们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马上就迎来青春期和身体上的发育,这个年龄段的人,娈童癖者往往不会选择。那么,到底是什么动机呢?就算是凶手出于心里的变态需求,总是要有一个动机的……   毕炜越想越觉得大脑混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将手里的烟头儿丢在了地上踩灭。   “老余,你那边上钩啦,快拉快拉!”一个老者兴奋地招呼着身边的同伴。坐在他旁边的一个穿着浅色衬衫的老者很兴奋,急忙拉杆,只听“哗啦”一声,一条银色的鲤鱼被拽了上来,足有七八斤的分量!旁边的老者夸奖道:“哎,还是你行啊!”   老余乐呵呵地摘下了鱼钩,捧着这尾大鱼:“我有什么行的?”   “你这姓姓得就好,余,这鱼都跑你这儿来了;哪像我,姓个茅,这鱼看到我都躲得远远的!”   毕炜笑了,没想到这老头儿这么风趣幽默。   老余重新挂上饵,说:“你可别这么说,上次那孩子站在这儿的时候,你不也一口气钓上来了三四条吗?”   “咳,我这一辈子就那一回了!不过说起来,那孩子是我的吉祥物啊!”两位老人一同开怀大笑。   孩子?毕炜猛然一凛,上前问道:“二位大叔,打扰一下,你们刚才说到了孩子,我能打听一下吗?”   老余看了看毕炜,问道:“没什么不能的,上次我们也是在这儿钓鱼,一个小孩儿走过来,我们也不认识,第一次见到。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好像……好像没多长时间吧。嚯,你是没看见,这老茅那天跟打了鸡血似的,一条接一条的往上起竿啊!”   毕炜问道:“那孩子长什么样子?”   老余想了一会儿,他看看老茅:“你记得吗?”   老茅说:“看见的话还能认出来,但是长什么样子就说不好了,那天他穿着校服呢。”   毕炜赶紧拿手机翻出了几张失踪孩子的照片:“麻烦你们帮忙看看,这些照片里有那个孩子吗?”   老余和老茅两个人接过去手机,翻了几张,时而迟疑,时而摇头,看了许久之后,突然两人眼睛同时一亮:“就是这个!”老余连声说道:“对对对,就是他!”   毕炜急忙抢过手机,他看到,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正是尹书墨的照片!“你们没有认错?”   “绝对没错,这孩子白净,懂事,一看就是城里人,这附近的孩子我们差不多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他。”   “你们还记得是哪天见到的这孩子吗?”   两位老人回忆了一下,很确定地说出了一个日子,没错,就是尹书墨失踪的那天!毕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有线索了。他问道:“那孩子在你们这儿看了一会儿,然后去哪里了?”   老茅摇摇脑袋:“我想不起来了,我当时忙着起竿,没注意。哎,老余,你看到了吗?” 第三十章 你才多大啊?   老余指着远处的一座小桥:“就那边,我看着他顺着那座桥走过去了。”   毕炜手搭凉棚,觑目望去。那是一座小石桥,横跨在河面上,本就不怎么显眼。他问道:“我打听一下,桥那边是什么地方?”   “那边是龚家店。”   “龚家店?”   “对,那儿的人大部分都姓龚,村子里加起来差不多有三五十户人家。”老余说着,重新下了钩。   毕炜道了声谢,便走向了龚家店的方向。这是一处小村子,与工业繁荣的南部工业区仅有一河之隔,但完全是两个世界。南部工业区经济发展尚可,交通便利,厂房林立。但是龚家店就完全是另一幅景象了:村子里的路弯弯曲曲,全都是土路,若是偶尔有一辆三轮车或者拖拉机路过,车后会掀起大片的沙土,那情景仿佛是西游记里妖怪出没。   毕炜皱着眉头,使劲挥了挥手,驱散面前扬起的尘土。他往前走了一段儿路,刚经过一户人家。那户人家打开房门,“哗”的一盆子水泼了过来,毕炜想躲已然来不及了。这盆子脏水不偏不倚,全都泼在了毕炜的身上。他不知道这水是干什么的,但见水里混着油腥,还一阵阵的恶臭,当即叫破了喉咙:“嘿,这是怎么了?没长眼睛啊?”   泼水的人见状,急忙跑来:“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门口会有人。”   “敢情你家门前的路不是给人走的是吧?你看看你给我弄得,你瞅瞅……”毕炜本来就心情不顺,哪知道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泼一身脏水,他正要借机发泄一番,一扭头,却哑然了。眼前正在慌忙道歉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儿,长得清秀可爱,虽然身上的衣服略显土气,但是难掩她脸上的秀气。平心而论,毕炜去过不少村子,也和不少的村民打过交道。像眼前这么漂亮的女孩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有注意,是我不好。”女孩儿很着急,她心中可能真的为此事抱歉,看样子都快哭出来了。   毕炜连忙改口说道:“没事没事,是我不好,我没有注意啊,早知道就躲着点儿了,呵呵,跟你没关系。”“我……我去给你拿条毛巾。”女孩儿急忙跑了回去,毕炜也不客气,他跟着她进了院子。这倒并非他见色起意。不可否认,漂亮的人是能够赢得他人好感的。但是毕炜现在只要一想到感情的问题,心口就会隐隐作痛。他之所以未经许可跟了进来,还是想打听清楚有关案子的细节。   女孩儿进了偏屋拿出毛巾,一出门口差点儿和毕炜撞上,她的脸一下子红了,一言不发,把手里的毛巾递给了毕炜。毕炜接过来,擦了擦身上,将毛巾还给她:“谢了。”   女孩儿抿着嘴,低下头没有说话。她回到屋里放好了毛巾,走出来却看到这个人还没有走,她有点儿害怕了,踌躇片刻才说道:“你……你没事了吧?”   “没事啊!”   “那……那你还不走……”女孩儿的性格似乎很容易害羞,和素昧谋面的生人说上几句话便要脸红,她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毕炜。   毕炜笑了:“我现在衣服还湿着呢,你说我怎么能走呢?”当然这些只是托词,大太阳底下的,一会儿身上就干了。   “你……你快走吧……要不……我男人回来了会生气的。”女孩儿很为难,她不敢上前驱赶毕炜,只能用言语来表示自己的想法。   毕炜从容地拿出了警官证:“你不用怕,我是警察。”   女孩儿这才抬起头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毕炜,写满了惊讶的神色。似乎她并不相信,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个子会是警察。   毕炜主动将警官证塞到女孩儿的手里:“打开看看吧。”   女孩儿木然地打开了警官证,看到了上面毕炜的照片、警衔、职务、警号这些基本的信息,她松了一口气。她刚才还以为自己遇到坏人了,一度很害怕。女孩儿看完后,将警官证快速地还给了毕炜,有点儿紧张地说:“那……那你坐会儿吧,我……我去给你搬把椅子。”   尽管毕炜表明了身份,但是女孩儿还是不敢让他进屋。过了一会儿,女孩儿拿过来了一个马扎,毕炜接过去坐了下来。   家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警察,令这个女孩儿无所适从。毕炜觉得这么下去可不行,便主动打开了话匣子:“听你刚才说话,你结婚了,是吗?”   女孩儿点了点头。   “你才多大啊?看你的年纪很小嘛!”   “二十二了……虚岁。”女孩儿最后还补充了两个字。   二十二岁,这在农村里是个结婚的年纪了。毕炜说道:“你男人呢,怎么不见他呢?”   “下……下地去了……”   毕炜点了两下头,不再说话了。   女孩儿见毕炜突然不说话了,她偷偷地看了他一眼。毕炜的眼神故意看向别处,表面上观察着这座小院的布局,其实则在脑海里想着对策:这个女孩儿似乎不大爱说话,要不要直接问她有没有看到尹书墨?他打定主意后,刚要开口问道,就听女孩儿问他:“你……你叫毕炜?”   毕炜笑了:“对啊,你不都看到了吗?”   “我……我文化低,不认识第二个字,是我猜的。”   “那你还猜中了,哈哈。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有点儿羞涩:“章宁。”   两人结束这段聊天的话语后,伴随而来的又是长久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章宁忍不住问道:“你不是我们村子的人吧,来这里是为了查案子吗?”   毕炜拿出了手机,翻出尹书墨的照片来给她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问她:“这个孩子,你有没有见过?”   章宁凑过来看了一下,轻轻摇头:“没有见过……”   毕炜有点儿失望,看来久留无意了。他站起来说:“那好吧,我还要去别家问问看,就不打扰了。”   章宁站起来仍旧是满怀歉意:“实在对不起……今天的事不是我故意的……”   “好了好了,之前已经说过了,我相信你也不是故意的,要不然的话,也不可能泼这么准啊,好家伙,这盆水一点儿都没糟蹋!”   毕炜风趣的话语让章宁笑了。两人正走到了门口,刚打算出门,没想到一个黑脸汉子冲进了门口。他看到毕炜的时候一愣,随后板着一张大黑脸问道:“你谁呀?”   毕炜看他态度不好,本来不想说的,没想到身后的章宁急忙说道:“他是警察。”   黑脸汉子冷笑:“他是警察?警察来我们家干什么来了?”   章宁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发生这件事的原因,说出去黑脸汉子也未必会相信。毕炜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皮肤黝黑,一张大黑脸黑中透亮,真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有非洲血统。毕炜见他盛气凌人的样子,又回头看了一下章宁,章宁的神情很紧张,还带着三两分的惶恐,他问道:“你是章宁的老公?”   “咋地,不服啊?”黑脸汉子一梗脖子,态度十分强硬。   毕炜笑了:“哪能呢?不是不服,是不服气啊!”这句话刚说完,他忽然伸脚一勾。黑脸汉子脚下拌蒜,像一尊大铁塔似的往后倒了下去。就在他即将摔倒的时候,毕炜一把拉住了他:“哎哟哟,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第三十一章 我现在准备赶回燕垣   章宁也赶紧上来搀扶。黑脸汉子一脸的错愕,他当然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当即跳起来,暴跳如雷地大吼:“你他妈是不是活腻啦呀?老子今天劈了你!”说完,他转身从停靠在门外的自行车车筐里提起了一把斧子。章宁吓得大叫起来。   黑脸汉子举着斧子,照着毕炜的脑袋劈了下来,毕炜眼疾手快前跨一步。黑脸汉子的斧子落空,一条右臂搭在了毕炜的肩膀上,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就觉得胸口一阵钻心的痛,握着斧子的手也没了力气,接连退后了两三步,最后被自家的台阶绊倒在地上了。   毕炜蹲下来,掏出警官证亮了亮:“现在服了吗?”   黑脸汉子虽然吃了亏,一张黑脸憋得发红,不过他很不服气:“他妈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龚润波是他妈的一路货色!”   龚润波?毕炜一愣,随后想到,对,这是龚家店,姓龚的人家居多。龚润波可能以前是他的情敌吧。看刚才章宁看到他那副害怕的样子,这个黑脸汉子一定是那种管老婆很严的大男子主义的人。毕炜说道:“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还有,我是第一次来你们村子,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说的都是实话。再说了,我要是想抢你老婆,还用得着在这儿跟你废话,随便找个理由就把你抓进去了。”   黑脸汉子噎住了:“你……你……”   “别你你的,我还没说完呢。你听好了,以后对你老婆好一点儿。你对她不好,就不怕那个龚……什么波找来啊?”   黑脸汉子一时哑然,说不出话来了。   说完这些后,毕炜就离开了,他在村子里转悠了一会儿,始终没什么发现。看来还是去找村委会比较稳妥。他向一个路过的村民打听了一下村委会的位置,到了那里后,村长接待了他。村长看起来蛮年轻的,只有三十多岁的年纪,说话嗓门亮堂,普通话很标准。聊起自己的“官场生涯”,这位叫付伟的村长很得意:“我这是大学生村官,那时候想着干个两三年就算了,没想到后来在村子里安了家,再也离不开了,哈哈,哈哈……缘分啊,真是缘分。你看,你叫毕炜,我叫付伟,我们俩早就该认识认识啦!”   毕炜陪着干笑了两声,觉得这么客套下去不是办法,便问起了有关于尹书墨的事情。付伟听完毕炜的询问后,思索了一阵儿说道:“不能吧?我们这村子算是很偏了,也不大,如果有外人来的话,就算不是孩子,我也能知道的。一个十岁出头儿的小孩儿来我们村了,我怎么不知道?没人说过这事啊!”   毕炜说道:“村长,咱们村子说大不大,但也算不上小村子了。这样吧,我留个电话给你,如果有消息了,记得马上通知我。”   付伟点了点头:“成,我帮你留意一下。那个……那什么,吃了饭再走吧,马上就得了。”   “不了不了,局里还有事,付村长,你留步吧。”   就这样,毕炜离开了龚家店,似乎也没什么收获,他的心情有点儿沮丧。毕炜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刚过了小石桥,手机忽然响了。毕炜拿出来一看,竟然是林书艺的电话。不知怎么的,毕炜现在想起二组的人,心里都会有些伤感,手机连续响了四五声,他才接通:“喂?”   “毕队,你现在忙吗?”   “还好吧,怎么了?”   “那你现在能赶回燕垣来吗?”   “现在?怕是不行吧,我这边刚有点儿线索。”   “啊?”   毕炜问道:“什么事啊,这么急?”   “那没事了……”林书艺生气似的回了一句,然后就挂断了。   毕炜很纳闷:最近燕垣的风水是不是不太好啊,怎么每个人都这么奇怪?他正兀自纳罕之际,却看到了冯毅带着人走了过来:“毕支队,你在这儿呢啊!”   毕炜看到他身后跟着两三个警察,只是点了点头。   冯毅问道:“毕队,现在要不要开始?”   “先等一下。”毕炜沉吟了片刻,说道,“唔……冯毅,看到桥后的那个村子了吗?这个村子叫龚家店,你找几个兄弟,给我盯紧了,根据我目前得到的线索,尹书墨失踪那一天就是去了这个村子。”   冯毅惊叹道:“毕支队,你太牛了吧?这么快就有线索啦!”   毕炜笑了一下:“很难吗?先不说这个了,赶紧忙你的去吧。”   “毕支队,那你呢?”   毕炜想了想,说:“燕垣有点儿事,我现在得赶回去。”   “啊?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不知不觉间,冯毅似乎对毕炜产生了一种依赖,毕炜不在,他的心里也没底。   “看情况吧,不过最快也要明天上午了,放心,只是今晚而已,明天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那好吧,你注意安全。”   毕炜点了点头,他上车后,给林书艺回了一个电话:“喂,我现在准备赶回燕垣了,你刚才打电话是什么事?”   林书艺本来有点儿郁闷,一听说毕炜要回来了,当即又变得激动起来:“真的吗?实在太好啦!毕支队,你晚上八点半的时候,去市里的天大影院,有人请你看电影!”   “请我看电影?”毕炜觉得有点儿奇怪,他平时很少看电影的,怎么这时候会有人请他去看电影呢?再有,离火市的案子眼看就要有眉目了,为了一场电影回趟燕垣,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值。   林书艺听毕炜有点儿犹豫,急忙说道:“哎呀,毕队,你就别犹豫了。我跟你说,这可是好事啊,说不定会有你要的线索!”   毕炜心中一凛,急切地说道:“你是说,在天大影院,有离火市案子的线索?”他虽然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但是仔细一想,离火市与燕垣市比邻而立,不能排除这件案子的线索会在燕垣市出现。而且林书艺搞得这么神秘,莫非是……凶手今晚会在天大影院出现?毕炜想到这里,急忙系上了安全带,发动了汽车:“我现在马上赶回去!”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二组的办公室里,林书艺也得意地挂了电话,比了一个OK 的手势。关皓和曹旻击掌相庆,唯独时志刚,面带愁容地说:“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合适?”   他是师兄,林书艺和关皓不好反驳。曹旻却说道:“大时啊,你这脑子怎么不开窍呢?咱们这还不是为了毕队和头儿吗?再说了,撮合他们俩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   时志刚嘬了一下牙根:“啧——”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心中觉得不合适,但是又说不出来为什么,笨嘴拙舌,说不过其余三人。   安琪儿这时候拿着一份文件回来了,这几天她的脸色很疲惫,看得出来,她的情绪低落。自从那次和毕炜闹矛盾后,就一直这个样子了。只是这两天才稍见好转。见她回来了,四个人假装忙碌着,谁也不说话。安琪儿走到了办公室门前,正要开门。关皓冲林书艺使了一个眼色,林书艺急忙站起来:“头儿……刚才有人送东西给你。”   安琪儿问道:“是什么?”   林书艺递给她一个信封:“不知道,东西在信封里。”   安琪儿接过来:“谢谢。”她用手感觉了一下,信封里的东西很薄,不像是一封信。进入办公室后,安琪儿关好了门,撕开了信封,从里面掉出来了一张电影票,安琪儿弯腰捡起了电影票,打开信封后,看到里面还有一张小卡片。 第三十二章 和我男朋友来看电影   拿出这张卡片,安琪儿看到上面写着:晚上八点半,不见不散。署名依旧是BW。安琪儿不觉笑了:“你什么时候喜欢看电影了?”她拿起了电影票,地点是市里的天大影院,影片是暑期档新上映的好莱坞大片。安琪儿满心欢喜地看着电影片,心中开始期盼晚上早一点儿到来了。   毕炜开着车赶到了燕垣市中心的天大影院,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下班的高峰期加上市中心拥堵的人群,车慢慢地移动着,像是一只年迈的老乌龟。毕炜心急如焚,他就近选择了一家停车场,停好车后就徒步跑到了天大影院,一双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搜索着。此时他的脑海里全都是案子的事情,因为之前的判断作案人是男性,所以每一个从他面前走过的男人,他都会仔细端详一阵儿。   一对儿情侣走进来了。男的高大帅气,斯文有礼,女的时尚漂亮,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着。毕炜和他们并肩走,还侧头看着这个男的。这个男的斜眼看看毕炜,觉得毕炜看他的眼神有问题,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gay了,连忙加快了脚步。毕炜只顾看着他,也跟着加快了脚步。没想到刚走了两步,“咚”的一声就撞到了面前的柱子,疼得他蹲了下来:“我靠!”捂着脑袋晃了半天。   “毕队!总算找到你了。”不知林书艺忽然从哪里冒了出来,蹲在他身边,“你没事吧,怎么了这是?”   “别提了,倒了大霉了。”毕炜使劲揉了揉撞伤的脑袋,似乎鼓起了一个包,他问道,“说吧,这么急叫我回来什么事?”   林书艺给了毕炜一张电影票:“拿着!”   毕炜看到电影票的时候,眉头皱在了一起:“小林子呀,这不合适吧?虽然说……哎呀,我现在没考虑过感情的事情,而且咱们的年纪不合适啊!”   “你说什么呢?”林书艺瞪着眼睛,“这不是我给你的,是……”林书艺看看周围,小声地说道:“这是我们头儿让我送给你的。”   毕炜听到这话,竟然沉默了。   “拿着啊!”林书艺又往前递了递,见他还不接,有点儿着急了,“毕队,你是怎么了?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你那么乐观,出生入死,看见歹徒凶手都不怕,难道这种事你就怕了吗?”   毕炜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是真的怕了。”   林书艺一怔,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只听毕炜继续说道:“那时候你和小关都还没来局里,知道我追上你们头儿有多不容易吗?我不否认,我们中间也有过波折,但是都平安度过去了,可是这一次……我的心里真的没底。吕子明那么优秀,琪儿的选择……”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毕炜的心像被刀子扎一样,“或许是对的。跟着吕子明,总比跟着我要好。其实只要她能过得好,我无所谓的。”   “这不对!”林书艺反驳说道,“爱一个人又不想得到他(她),这种人不是圣贤就是小人!”   毕炜看着她,不解的神情。   “因为博爱是圣贤的准则,而小人根本就没有去真正爱过一个人。毕队,你不是怕事的人,为什么一个吕子明,就把你吓住了呢?”   毕炜愣了,他感叹说道:“那好吧,我就跟你说实话吧。这件事,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独自朝外面走去。林书艺急忙跟了上去,到了外面,毕炜站在了垃圾桶旁边,点上了一支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然后才开口说道:“还记得玉章书院的案子吧?其实不只是玉章书院,包括之前的爆炸案,还有你们没来的时候那一系列的案子……我几乎每一次都是伤痕累累的。最严重的,就是玉章书院那次了,你也知道的,差点儿回不来了……像我这样的人……还是算了……”毕炜到最后说不下去了,林书艺注意到他的眼睛里隐隐有泪光。   在这一刻,林书艺才明白了毕炜的真实想法。她没有想到,外表看似混不吝,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的毕队,心思竟然这么细腻。她想安慰毕炜,让话题尽量轻松一些:“毕队,你别这样吗,我们头儿这几天魂不守舍的,今天特意请你看电影,就是想和你和好,你不要这个样子。”   毕炜忽然问道:“她请我看电影,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   林书艺一愣:“呃……最近有个盗窃案,闹得挺凶的,我们组都忙疯了。”   毕炜没有说话,但眼神间分明是狐疑的神情。   林书艺知道,说谎的要诀是要尽量说一些细节的地方,这样对方才会相信。于是她说道:“是真的,是一起针对电动车的案子,咱们市里已经接到几十起报警了,邢局让我们组负责呢。今天头儿去开会了,临走之前让我给你打的电话。”   毕炜终于相信了,他说道:“唉,姑且不管真的假的,既来之则安之吧!”说完,他从林书艺的手里拿过了电影票。   林书艺见他答应了,很高兴:“这就对了嘛,你还是我们的毕队!”毕炜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林书艺说道:“那你等我们头儿吧,我先走了。”   看着林书艺远去,毕炜则在心头浮想联翩:刚才她说的那番话确实是对的,爱一个人又不能得到她,老子可没那么高尚!琪儿,你还是我的!   拥堵的路况令人焦急万分,安琪儿拼命按着喇叭也不见车流有些许的前进。她只好就近找了一个地下停车场,在里面转悠了半天,才找到了一个停车位。锁好车准备离开,她却忽然发现,旁边这辆车很眼熟,仔细一看,居然是自己单位的车。猛然间,安琪儿想起来了,毕炜走的时候就是开的这辆车,这几天都没见到。看来,毕炜是真的来了。   安琪儿很高兴,为了今晚的约会,她还精心打扮了一番。安琪儿快速进了电梯,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伸过来,挡住了电梯门:“对不起对不起。”进来的高个子向大家道歉。忽然,他看到了轿厢角落里的安琪儿,激动地叫道:“琪儿,这么巧啊!”   安琪儿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正是吕子明。上次要不是因为他,后来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了。不过既然毕炜和自己都和好了,也没必要纠结过去了。出于礼貌,安琪儿只是说了句:“是啊。”   吕子明挤过人群,站到了安琪儿的身边:“你来这边干什么,是要逛街购物,还是吃饭看电影?”   安琪儿没有看他,紧盯着楼层显示器,希望电梯的速度能快一些,她故意炫耀似的说道:“和我男朋友来看电影。”   吕子明听到这句话,哑然片刻,而后笑着说:“你们和好了?”   “对啊!”   这时,电梯门打开了,安琪儿走了出去。吕子明却不相信安琪儿的话,因为自己每天送过去的花,安琪儿照收。他知道安琪儿的性格,如果安琪儿不是对他有意思的话,这些花都会拒收的,她只要跟传达室的那个老头儿说一声就可以了。他急忙追出去,拉住了安琪儿的胳膊:“琪儿,等我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安琪儿急忙挣开他的手:“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我得去找我男朋友了。”说完,她快速朝前走去。 第三十三章 毕队和头儿和好了   不想,吕子明重新追了上来,在安琪儿身边并肩走着:“我知道你都是骗我的,有些话现在不说我真的会被憋疯的。琪儿,我对你怎么样你不是不知道!”   安琪儿不胜其烦,甚至厌恶地说道:“吕子明,你闹够了没有?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马上就要举办婚礼了,你不要再缠着我啦!”   “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觉得那样的人能够托付终身吗?上次因为那一点儿小事,他就冲你发脾气,换我的话我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安琪儿根本不想听这些,她说道:“吕子明,你如果再逼我,恐怕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说罢,她加快了脚步。   吕子明却仍旧跟了上来:“那么你崴到脚呢,他帮你了吗?琪儿,如果你选择了一个比我强得多的,我绝对主动退出,不会再缠着你,可是我不想看你掉进火坑,毕炜真的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他是不是,轮不到你来评价。吕子明,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们也不会变成后来那样,错了就是错了。今天我和男朋友毕炜难得一起看电影,你不要跟过来了!”说完,安琪儿怒气冲冲地走了。她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因为她根本搞不明白,为什么天底下有这么厚脸皮的男人?   虽然说,毕炜以前追求安琪儿的时候也曾干过厚脸皮的事情,但是安琪儿至今想来,毕炜的做法令她舒心许多,而吕子明的做法,却令她恶心。   毕炜在电影院门口等候多时了,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经是八点二十了,时间差不多了吧?他踮起脚尖,在如潮的人群中搜索着安琪儿的身影。而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一阵骚乱,有人大声喊道:“有小偷啊,快抓小偷啊!”毕炜闻声,瞬间冲进了人群当中:“闪开,都闪开,警察!”   只见一个小个子黑影跑得飞快,两个女孩儿在后面追着。毕炜咬牙冲了上去:“怎么回事?”其中一个女孩儿指着黑影说道:“小偷,抢了我们的包跑了!”毕炜二话不说,拔腿就追。这里的人太多了,饶是这样,毕炜依旧拼命挤进了人群里,撒腿狂追。   然而毕炜不曾知道,就在他跑向不远处的时候,吕子明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脸上挂着轻蔑似的笑容。人生如戏,你不可能赢我的,他心中如是的想。   安琪儿在电影院等候许久了,她拨打毕炜的电话,没有人接听,给他发短信,也迟迟没有回。已经九点了,电影开场半个小时了,却还没有见到毕炜的踪迹,他去哪里了?   “琪儿!”吕子明再次出现了,他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笑容,“看来你真的是和毕炜来看电影啊,不过他人呢,怎么没见到?”   安琪儿扭头就走,她现在已经不想和吕子明多说一句话了。她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埋怨毕炜,为什么不接她的电话,不回她的信息。安琪儿快步走到了停车场,吕子明却跟了上来,还在争取着什么:“你别生气啊,这种放人鸽子的男的是够让人讨厌的。要不……我陪你看电影吧,咱们可以看下一场,十点开始,怎么样?”   安琪儿拉开车门,将包丢进去,坐进车里后气愤地驾车离开了。   第二天,安琪儿来上班。林书艺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满心欢喜地上前和安琪儿打招呼,却没有得到响应。他们知道,这是她心情不好的表现。曹旻问道:“怎么回事,昨天不是好好的吗?”关皓也着急:“书艺,你说的没问题啊,这……这是什么情况?”林书艺同样一脸的茫然,难道昨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安琪儿坐在了办公室里,气得把包摔在了沙发上,明明毕炜要约自己的,为什么要爽约却连个解释都没有?她叹了一口气,狠狠靠在了椅背上,而就在这时,想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安琪儿有点儿心烦:“进来。”   林书艺推开门焦急地说道:“头儿,不好了,毕队……毕队出事了!”   安琪儿急忙站了起来。   此时,毕炜正在派出所里跟人理论着:“我证件都被你们没收了,你们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派出所所长孟志还在劝他:“毕支队呀,我们不是怀疑你的身份。问题是这事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对不对?你也是警察啊,知道这种事情讲究证据。现在你抓到的那个人,连同你说的那两个女的都说你才是抢包的人,这会儿没有其他的人可以替你证明,你说,这种事情换你怎么办?”   “调监控啊!那总可以证明了吧?”   孟志叹了口气:“监控啊,没有录音,而且昨晚那么多人,根本看不清楚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恰在这时,派出所的小李带着两个女的一起走了进来,这两位美女当真是仙女下凡似的漂亮,尤其是走在前头的这一位。毕炜只扭头看了一眼,就慌忙转回来了,说道:“我不管啊,反正我是清白的。”   小李走过来:“孟所,这两位是市局的,找您有事。”   孟志连忙站了起来:“哎哟,欢迎欢迎。”他赶紧倒了两杯茶给二人。来的这两个人,正是安琪儿和林书艺。林书艺小声地叫了一声:“毕队……”安琪儿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坐在了毕炜的身边喝了一口水。毕炜敲着桌子:“孟所长,过分了吧?我在这儿坐了半天都没见你给我倒杯水。”   孟志舔了舔嘴唇:“哈哈,工作失误,工作失误。”其实这件小事并非他的失误,他是故意这样做的。自从昨晚毕炜来到这儿之后,一直大喊大叫的,还多次表明自己的警察身份,这多少让孟志厌恶,所以干脆无视了这点儿小事。他这时才起身给毕炜倒水。   安琪儿说道:“不用了。”她把自己的水杯推到了毕炜的面前:“喝这个吧。”   毕炜愣了愣神,最后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旁边的林书艺笑了,因为她知道,只是这样的一个小细节,就意味着毕队和头儿和好了。   “孟所,你也是警察,你用脑子想想。我要是抢东西的,我干嘛要带着他们来你这儿?我他妈早跑了!”   孟志笑了两声:“这我当然知道,但还是那句话啊,我们做事要讲求证据,逻辑是为证据服务的。”   安琪儿在路上已经了解了大致的经过,她问道:“那三个人,你们审问过了没有?”   孟志的语气顿时温柔了:“问过了,都很详细呢。”他翻了翻桌面,找出来交给安琪儿:“就在这里。”   安琪儿翻开来看,见这三个人姓名、电话、家庭住址都很详细。她说道:“孟所长,这个先借我一下吧。”   “好,好,记得还回来就行。”   安琪儿转而对毕炜说:“给我点儿时间,我出去一下。”   毕炜点了点头。   安琪儿叫上了林书艺,两个人出去了。林书艺说道:“头儿,咱们去哪儿啊,去干什么?毕队还在这儿呢,咱们不帮他吗?”   安琪儿上车后说:“你还看不出来吗?肯定是毕炜因为什么事情惹怒了孟志了,孟志这是故意刁难他呢。我们要来这份记录,就是想查清楚这三个人的关系,找到证据,才能帮到毕炜。”   林书艺郑重地说道:“对对对,头儿,还是你聪明!不过……我怎么觉得像是有人故意要陷害毕队呢?” 第三十四章 我是不是做梦?   安琪儿只是笑了一下,虽然说她和毕炜雨过天晴,心情也放松了不少,但是她的性格注定不会轻易表露出来,尤其林书艺还是她的手下。不过林书艺的这一点分析,安琪儿倒是很认同,明明是两个女孩儿声称被人抢了包,毕炜追上去抓住了那个抢包的人。但是这三个人却众口一词,说毕炜才是抢包的人,不是陷害是什么?   “头儿,你……和毕队没事了吧?”林书艺想要确认一下。   安琪儿只是嘴角轻轻上扬,没有解释。   不过这一个细微的表情,让林书艺有了答案,她松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真好!”   林书艺开车的时候,安琪儿打了一个电话:“喂?毕炜遇到点儿小麻烦,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查一下……嗯,他现在不方便打电话,让我跟你说的……对……好,我等你消息,辛苦了。”安琪儿告诉了对方那三个人的名字和家庭住址,“你看看这三个人有没有什么联系?”   林书艺等她挂断了电话,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安琪儿看了一下时间:“你吃早饭了吗?”   “啊?……还没有。”   “那我们去吃早饭吧。”   “不是要查案子吗?”   “已经找人在查了,我们能做的,只有等了。”   林书艺觉得安琪儿简直神通广大,一个电话就把这件事交给了别人:“头儿,你真是太牛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前面有一家早餐店,他家的小笼包不错,就在那里吃吧。”   林书艺按照安琪儿指的路开了过去,两个人在店里要了一屉包子,两碗粥。林书艺见安琪儿起初并不说话,她有点儿拘束。这种拘束倒并非是职位上的尴尬。一般的单位里,下属和领导吃饭,多少会有一些拘束的心理。但是在二组,林书艺私心将安琪儿当成了自己的姐姐,她内心的拘束感是来自于安琪儿不说话的态度。   犹豫再三,林书艺试探性地说:“每次都是毕队救你,这次……看来你可以救毕队了!”   安琪儿抬起头来看着林书艺,初始也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道:“那么你呢,感情经历是什么样的?我都没听你说起过。”   林书艺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本想多打听一下安琪儿对毕炜的看法,这只是出于了女孩儿好奇的天性。没想到对方忽然调转枪口冲着自己,她急忙说道:“没……没什么啊……”低下头匆忙喝了两口,借以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   安琪儿正要继续问道,忽然手机响了:“喂……对,我是……什么?他们三个人都是吗?……好,真是太好了……辛苦你了,回头让毕炜请你吧……”挂断了电话,安琪儿异常兴奋:“有消息了!毕炜马上就能出来了!”   林书艺不知道安琪儿找的是什么人,这么快就有了消息了。她急忙站起来:“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不料安琪儿的眉头却渐渐皱在了一起:“等一下。”她稍许考虑了一下:“书艺,你接着吃早餐吧,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林书艺似乎明白了安琪儿的意思,他们两人好不容易才和好,自己这个电灯泡跟去,自然不合适。她笑了:“哦——那好吧,那我自己吃完回局里好了。”说完,不等安琪儿嘱咐两句,她就跑到了门外,走了。   安琪儿叹了一口,她不想让林书艺一起去,并非是担心林书艺充当电灯泡,她只是因为不想让这位下属知道真相!因为这三个人,两女一男,他们全都是市建公司的员工。口供笔录上却说,他们三人不认识,这摆明了是个圈套。市建公司……安琪儿想起了昨晚偶遇的吕子明,也许这一切,都是吕子明的安排。   安琪儿驱车赶回了派出所,对孟志说出了实情。孟志派人去调查,结果正如安琪儿所说的一样,这三个人不但认识,还是同事关系!而对于诬陷毕炜一事,他们三人也全都供认不讳了。毕炜得知真相后,气得七窍生烟:“他奶奶个攥儿!敢陷害我,老子倒要知道,是谁在太岁头上动土!”说完,他撸起袖子,要亲自上阵审理这三个人。   安琪儿却说道:“算了,这些小事不要管了,我们回去吧。”   “不行,我必须得查出来这件事!”   “嗯?”安琪儿重重质疑一声。   毕炜看到安琪儿这副样子,当即软了下来,陪笑道:“好好好,看在我老婆的面子上,饶了你们!”说完,他拉着安琪儿转身走出去,还阴阳怪气地冲孟志说道:“孟所长,不用送了!”和安琪儿破镜重圆,他心情大好,不想再去理这些小事了。   出门上了车,毕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哎——呀——身为警察,都不知道自己这次第几次被抓进去了。”他看着车窗外蓝色的派出所招牌说道。   安琪儿一言不发地看着毕炜。   毕炜察觉到,扭过头来也看着她。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彼此。其实,只是几天没有见,但他们的心中,却像是过了好几年那么久。一时之间,又哪里能看够?过了不知道有多久,毕炜忽而笑了,顽皮地说道:“我是不是变帅了?”   安琪儿的表情没有变化,却从眼眶中涌出了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毕炜大惊,连忙伸手帮她拭去:“哎哟哟,怎么哭了呀,别哭别哭,是我不好,你别哭啊!”   安琪儿忽然拉住了毕炜的手,嗫嚅着说:“我是不是做梦?”   “当然不是啦!”毕炜叹了口气,“是我不好,那天我心情很差,我不该……不该那么激动的……不该生你的气……不该……”他越说越懊丧。   安琪儿打断了他:“不不,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对。我没有好好珍惜你……”   毕炜笑了:“好了,我们都不要主动担责了,这件事情就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提了。”   “不,有件事情我一定要跟你说的。这三个人……”   “唉,这件事情也过去了,我不想知道。”毕炜笑了一下,其实关于这件事情,毕炜已经隐然间有了些许的预感。如果是破案过程中遇到的仇人,没必要使用这样的手段,而且安琪儿可以这么快查出这三个人的破绽,想必其中的关系也不是很复杂。他们想陷害毕炜是假,恐怕拖住毕炜的时间才是真的。他想起了一个人,似乎有很大的嫌疑,只是他没有说出这个人的名字。   正在这时,毕炜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来:“喂,冯毅……这么着急吗?我说了最快上午回去,这会儿不是……哦,都快中午了啊……那好,我现在过去。”毕炜挂断了电话,长叹一口气。   “是不是离火那边的案子有了新动向?”   “嗯,我昨天让他们查了一条线索,冯毅在电话里很着急,应该是有了发现了吧?”   安琪儿说道:“要不我和上面申请,跟你一起去。”   毕炜本来不想让安琪儿参与的,不过一想到自己不在燕垣,那个人说不定还会搞什么小动作。他想了想,说:“也好,你不是还有几天假期吗?打个电话跟邢局请假,要是不批的话……你就说我说的,让你帮我协查案子。”   安琪儿轻轻捏了捏毕炜的鼻子:“你口气好大,比公安局长还厉害!”她给邢甫邦打了一个电话,说明了情况。邢甫邦爽快地答应了,并在电话那边叮嘱她和毕炜一定要注意安全。 第三十五章 好家伙,太恐怖了   在离火市公安局,冯毅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他一直守候在门口的传达室里,这样的话,只要毕炜回来,他一眼就能看到。过了许久,他期盼中的那辆挂着燕垣市牌照的车一直没有出现。直到有人敲了敲玻璃窗,冯毅抬起头来,才看到了毕炜。他急忙跑出来,才赫然发现,这次回来的可不止毕炜一个人,他的身边站着一位美女警官。两个人并没有开着之前的车回来,这次开过来的是一辆白色的SUV。   毕炜笑着说:“你可真够敬业的,还兼职传达室的工作呀?”   冯毅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美女警官发呆,良久之后他才说道:“毕支队,这位是……”   毕炜很得意地将安琪儿揽入怀中:“这是我老婆!也是我们队里的。”   短短五个字,令安琪儿的心中着实受用,但她还是悄悄掐了毕炜一下,让他注意仪态。冯毅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在他看来,毕炜的长相都有点儿对不起祖国,怎么会搞定这么一位美女的?   毕炜见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推了他一把:“看够了吧?这可是我媳妇儿!”   冯毅回过神来:“哦,对对对,嫂子好!”说完,还敬了一个礼。   安琪儿虽然觉得这样不合适,但还是按照规矩回敬一礼。   “好了, 旁的话就别说了。你这么着急,是不是龚家店有什么消息了?”   冯毅说道:“事情紧急,我们边走边说。”三个人上了车,冯毅这才详细说道:“你交代了任务后,我们去就找了村长,他说你已经找过他一次了。我们去的时候,他正在找人呢。据付村长找打的目击者说,当天确实是见到了一个小孩儿,往村子后山的方向去了。我们又对后山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因为山上树很多,道路不好走,今天早上才有了发现。”说到这里,冯毅忽然停住了,他重重地说道:“一个大发现!”   毕炜看着他郑重的神情,问道:“难道是尹书墨的尸体?”   冯毅叹了一口气:“还是你亲自去看一下吧。”   不久,车子停在了龚家店上山的路上,三个人沿着小路上了山。沿途,毕炜见到了不少身穿警服的警察,他们神情肃穆,每个人都在忙碌着。远远望见了黄白相间的警戒线,繁茂的植被挡住了一个黝黑的山洞洞口。   “就是那里吗?”毕炜问冯毅。冯毅点点头:“小心脚下,这一带碎石头很多。”看似这个洞口离得不远,但是想要过去,着实费一番周折,需要从旁边绕一段路上去。毕炜转身拉了安琪儿一把,三人足足花了十多分钟才走到了山洞前。山洞洞口茂密的树丛被清理了一部分,不时有警察和身穿白大褂的法医进进出出。有的年轻警察刚钻出洞口,忍不住摘了口罩,扶着树哇哇大吐。旁边一个女孩儿大概是负责足迹鉴定的,急得大叫:“哎呀,都被你破坏了,你就不能离远点儿吗?”   那个呕吐的警察从同事手里接过一瓶矿泉水,漱了漱口,又仰脖喝下去了大半瓶,这才气喘吁吁地说:“你还说我呢,有本事你进去看看,保准儿让你魂儿都没了!”   女孩儿撇撇嘴:“我进去干什么?我师父负责里面,我在外面就好了,闪开!这枚足迹都让你破坏了。”她一把推开了那名年轻的警员。   毕炜见状,诧异地和安琪儿相互看了一眼,山洞里到底有什么啊,会这么恐怖吗?冯毅见他们迟疑的样子,说道:“嫂子,你在这儿等会儿吧,我和毕队进去就好了。”   毕炜冲安琪儿点点头,他很赞同这句话。冯毅别上了警官证,拉开警戒线和毕炜钻了进去。只是站在洞口,还没有进去,就能闻到空气中的尸臭。这种臭味太浓重了,似乎空气中的氧气全都被抽空了,只剩下了这股臭味。熏得毕炜差一点儿站立不住,呼吸都不痛快了。   尽管如此,但是身为刑警还有什么场面没有见过?毕炜和冯毅钻进了山洞。山洞入口的通道很窄,一个人侧着身子才能勉强过去,前提是还不能太胖,走了十几米,眼前才豁然开朗,足有五十多个平方左右。   这是一个半圆形的空间,三五名警察忙碌着,接着微弱的灯光,毕炜终于看清楚了现场的情况,只是看了一眼,他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只见靠着另一边的洞壁,整整齐齐地罗列着六具尸体,他们都已经腐败不堪,有的人微张着嘴巴,蛆虫从里面进进出出,黄色的尸油从脑壳破开的皮肤里流了出来;有的人皮肤早已干枯,全身蜷缩着,手脚呈九十度弯曲,成为了干尸;有的尸体时间很久了,手脚全都分离;有的更是半张头皮剥落,露出了圆润的头盖骨,那半张头皮藕断丝连,垂在了侧脑;而有的尸体,则结满了蜘蛛网,算缩成了一团,和旁边的尸体连在了一起,分都分不开……加之天气闷热,就算是在山洞中,常人也忍受不了这种尸臭。   旁边的警员拿来了两个口罩和清凉油,毕炜赶紧接过来,在鼻子下方抹了一些清凉油,然后戴好了口罩。他又仔细看了看这些尸体,从他们的大小和身上的服装来判断,这些人死亡前年龄还不是很大,想必就是失踪案里的孩子。尸体的腐烂程度不同,死亡时间应该也不一样。   他问旁边一个检查的同事:“他们身上有判断身份的标志吗?”   那个警员摇了摇头,说:“只知道有两个穿的是校服,市一小和市三小的。不过刚才法医说了,年龄都不大,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   冯毅对毕炜说道:“名单上有两个孩子是一小和三小的。”   毕炜点了点头,看来是没错了。他在现场里仔细搜寻了一番,没有大多的发现,有警员说,痕检科已经搜寻了三遍,虽然是断断续续的,但是很彻底。毕炜这才转身出来了。一走出洞口,他就忙不迭地摘了口罩,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安琪儿给他递过来了一瓶水,毕炜接过来,漱漱口后吐掉了,苦着脸说道:“幸亏你没进去呀,好家伙,太恐怖了……”   “情况怎么样?”安琪儿觉得毕炜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当初见到邓慕惨死的扒皮案,他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这一次肯定非常恐怖。她庆幸刚才毕炜没有让她进去。   毕炜喘了两口气说:“等详细的检验报告吧,不过基本可以确定了,就是一个案子里的。”   冯毅走过来:“现场情况就是这样了。”   毕炜说道:“我们得抓紧了呀!”冯毅不明白他为什么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毕炜接着说:“失踪案八个孩子,这里面六个,加上之前在那座小屋子发现的牛基业,七个!还有一个尹书墨。”   冯毅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毕炜说道:“不过你先不要慌,尹书墨失踪时间不长,我想他现在可能还没有遭到毒手。”他站在半山腰的位置,俯瞰山脚下的龚家店:“凶手,可能就在这里面啊!”   这一次的发现,让离火市公安局背负了空前的压力,这是离火市立市以来,最严重的一起针对未成年人犯罪活动,媒体将此事大肆报道,网上铺天盖地的议论,离火市警方如临大敌。而尹副市长更是亲自问责,要求离火市公安局必须限期破案! 第三十六章 下一步的计划   案情分析会议上,孙福海的脸色很难看,刚刚他接到了尹副市长的电话,对方虽然没有过多指责他,但是言语间已经微微透露出了对警方破案速度的不满。虽然警方安慰尹副市长,说尹书墨未必跟这件事有关,但还是可以看出这位市长大人的担忧。   再有,尹副市长的命令是十天之内必须破案。恐怕他恨不得明天就能把案子破了。每一个人都没有头绪,即便发言,也都是无关痛痒的一些。要不是毕炜临时教了冯毅两句话,他还不知道怎么应付过去呢。轮到冯毅了,他说已经针对龚家店展开了调查,怀疑凶手就在附近。因为藏尸地点就在龚家店的后山,这么隐蔽的一个洞口,一定是对当地环境熟悉的人做的。   孙福海忽然叫了一声:“小毕,说说你的意见。”   毕炜思索了片刻,说道:“我觉得我们的侦查方向,放在龚家店没有错,同时我们还要思考以下几个问题:根据目击者所说,尹书墨那天是往后山的方向走去了,为什么他没有在这六个受害者之列呢?还有,龚家店的经济基础一般,凶手是凭什么让这些孩子乖乖听话走进山洞的?”   老杜不同意毕炜的观点:“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自己走进去的呢?”   毕炜说道:“山洞的路口很窄,只能容一个一人侧着身子通过。如果孩子们不是自己主动走进去的,还有什么方法吗?在洞口外杀了人,扛进去、拽进去……都不现实。还有,如果我是凶手的话,我就会选择编个谎话让孩子们自己进去,因为这样是最安全的。大晚上的,孩子们不可能上山的,更不可能进山洞,所以时间肯定是白天。而白天的话,让孩子走进山洞,就算是有村民发现也不会在意,他们只会觉得是小孩子上山玩了。洞口这么隐蔽的一个山洞,一定是经过了精心选择的。”   这时候,痕检科的人说道:“毕支队说得不错,我们在现场发信了大量的血迹,基本可以断定,凶手是在山洞内行凶杀人的。”   “说说你们下一步的计划吧。”孙福海说道。   老杜似乎不想给毕炜任何机会,抢白道:“以龚家店为中心,围绕她展开调查,重点是男性村民,逐一排查!”孙福海点了点头,“好,你去安排吧。”   冯毅古怪的眼神看向了毕炜,似乎是责怪他没有抢先说出来。毕竟他和毕炜一组,龚家店也是毕炜发现的,最后案子破了,他算是立了大功。可如今却被老杜抢了,这令冯毅的心里多少有点儿不舒服。   毕炜却不在乎这些。散会后,冯毅将心中的不快说了出来:“毕支队,你反射神经弧也太长了,功劳生生让杜支队抢了。”   毕炜却不在乎:“抢就抢了呗,又不是做生意,只要案子破了就好。再说了,龚家店是个目标,但是我们不一定非要在这个地方下功夫的。”   冯毅很奇怪,明明是毕炜说的,凶手就在龚家店,可是他现在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毕炜笑了一下,解释说道:“龚家店只是存在可能,并不是百分百,如果想要百分百找出来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过需要等。”   “等?”   “嗯,首先是要等六具尸体的身份全都被确认,然后我才好围绕这六个人……不,加上牛基业,七个人展开调查。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始终很怀疑。尹书墨上了山,为什么他没有遇害?”   “对啊!这个问题刚才也没有人说。”   毕炜说:“我们仔细梳理一下案件,尹书墨那天没有去上学,而是一个人往南走,途中他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明是跟人约好了。然后,他就去了龚家店的后山,这是最后的消息了,因为此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了。存在的情况无非有三种:第一,尹书墨已经被杀害了,不过他的尸体没有和其余六具尸体在一起;第二种,尹书墨没有找到电话中约定的地址,下山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比如失足滚下了山之类的;第三种……”毕炜深吸了一口气,“也是最具可能性的,凶手在山上绑架了尹书墨,将他带回了某个地方。”   冯毅听得手心阵阵发凉:“毕支队,你的意思是说,尹书墨现在还活着,而且被藏在了龚家店!”   毕炜说道:“我想,活着可能性很大,但是不是在龚家店,我不能确定。”   “要真是在龚家店的话,杜支队他们可就立了大功了呀!”冯毅愤愤不平。   “只要案子破了,立不立功无所谓。要是破不了,别说你了,就连孙局的位置恐怕都坐不住了。”毕炜说道:“我给你指条明路吧,你去龚家店,找一个人,这个人年纪应该是在三四十岁左右,感情受挫,但很斯文,穿着打扮跟普通村民很不一样,像是城市里的人,也许会西装革履,说话温柔,待人接物的语气很讨人喜欢,普通话标准。”   冯毅点了点头:“我这就去!”他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从毕炜的描述中看出来了,这是毕炜的犯罪侧写。他现在无比相信毕炜。   冯毅出去后,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安琪儿忍不住问道:“这次你很有把握的样子。”   毕炜看着她笑道:“因为你在我身边啊!”   “认真点儿。”   “我就是认真的,你没见到我前几天的状态,我脑子真的特别乱,有的时候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去办案子,没见我跟邢局都辞职了嘛!”   安琪儿说道:“多少人想做到你这个位置呢,你可倒好,三番五次地辞职,你觉得有意思吗?”   毕炜笑了:“没意思,还是被开除有意思!”   安琪儿忍不住跟着笑了,作势要打毕炜。毕炜笑着躲开了。   安琪儿正色道:“我想听听你的分析,说说看吧。”   毕炜点了点头,说道:“首先我觉得凶手的年纪在三四十岁,因为中年男人对性会有很强的依赖性,这个可不止年轻人才有。”   “好了,正经点儿!”   “是。这个人可能是单身,因为没有发泄欲望的宣泄口,所以他会犯下这样的事。至于为什么说感情受挫……是因为他每次发泄兽欲后,杀害孩子,我觉得这像是一种情绪的宣泄。满足他的心理需求,一般连环犯下类似命案的,都是在感情方面有所挫败的。至于长相斯文,普通话标准,因为这样的人才能赢得孩子们的好感和信任,尤其是这八个失踪的孩子里,既有城市里的孩子,又有农村的孩子,一个穿着西装革履,长相斯文,说着标准普通话的人,很容易引起孩子们的好感,这也是一个标准吧。”   安琪儿欣然点头,觉得毕炜的分析在理。她看着毕炜说道:“那你就甘心被杜支队他们抢了风头?”   毕炜哈哈一笑:“无所谓啊,我是客将,帮忙参谋就好了,没必要参与其中。再说了,他们未必能找到尹书墨。”   安琪儿一凛:“为什么?”   毕炜喝了一口水:“媒体这么连篇累牍的报道,加上网上现在全都是这个消息,恐怕尹书墨会被凶手转移。”   “会不会遭遇了毒手?”   毕炜想了一会儿:“不会。这个凶手的作案特点是找到代替者,才会杀害前一个人。风声这么紧,他找不到替代者,尹书墨应该暂时是安全的。但是我的分析应该不会错,这些孩子都喜欢上网,凶手一定也经常上网,他已经知道了警方在查这件案子。” 第三十七章 被老婆戴了绿帽子   安琪儿不明白:“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你还要让杜支队他们重点调查龚家店呢?”   “我这只是一种猜测,不能百分百肯定,希望他们能有收获吧。”   晚上,毕炜和安琪儿一起共进晚餐,他们已经许久不曾这样一起吃过饭了。在饭桌上,安琪儿还坚持让毕炜用她的手机给老安打个电话,毕炜不解为什么。安琪儿解释说,是因为毕炜出差的这段时间,老安很担心他,而且经常问安琪儿他现在怎么样。现在让毕炜自己打过电话去,让老安放心。毕炜同意了,接过手机给岳父大人报了平安,说安琪儿也在自己这边。   老安说道:“那就好,有你在我就放心了,你们多注意安全。”   挂断了电话后,毕炜将手机还给安琪儿。安琪儿问:“我爸说什么?”   “岳父大人说,你不听话,让我好好教训你。”   安琪儿气得哭笑不得,轻轻打了毕伟一下。吃过晚饭,安琪儿建议走走。离火市有一条大江,蜿蜒向东,两个人沿着江边的甬路慢慢走着。这个时间点,可以看到许多人,有的跑步健身,有的垂钓。从中看得出来,离火市市民的生活节奏还是很惬意的。   两人一路边说边笑,聊起了很多事情,包括安琪儿也讲出了不久前那场误会的原委。毕炜苦笑了一声说:“这个小林子,真是会添乱。”   “人家这么帮你,你还要发泄不满吗?”   毕炜笑了:“不也是在帮你吗?话说你这帮手下调教得真不错呀!”   安琪儿很得意:“那是!”   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忽然看到前面有个醉汉坐在了地面上,靠着江边的栏杆,手里举着酒瓶,不时仰脖灌下去,一瓶白酒,只剩了一个底儿。旁边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劝他:“姑爷啊,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不用再想了吧?这门亲事是我亲口答应的,我女儿都嫁给你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喝醉的男人猩红着眼睛:“放屁!她……她……她他妈早就和那个畜生上了床了……你们……就是贪我的彩礼……贪我的彩礼……你以为……以为我不知道?我去你妈的!”   一个当女婿的敢这么骂自己的老丈人,恐怕全世界也找不出几个人来了。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毕炜今天刚和安琪儿和好,也不想去管别人的家事,他拉着安琪儿想要离开。   老人还在劝着:“姑爷啊,话不是这么说的,那畜生他不是人啊!你说,我闺女那年才多大啊,这种事情你就烂在肚子里吧,要不我也会跟着你一起丢人的!”   “放你妈的屁!……还我丢人?丢人的是你们家,是你们章家!”醉倒的人一嗓子大喊了出来。   毕炜此时正走过他们身前,忽然觉得这个声音有点儿耳熟,他扭过头去,借着江边的灯光,忽然发现这个人居然是前不久见过的,龚家店章宁的丈夫,那个黑脸汉子。   毕炜不禁走了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五十多岁的那个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见到毕炜后有点儿慌张,说了句:“没事没事,他喝多了,刚才我是顺着他的话说的,都是假的。”   没想到黑脸汉子不服了:“什么假的?假什么假?都是真的!我媳妇儿他妈的给我戴绿帽子,她他妈背着我偷人,偷人!”说到此处,黑脸汉子竟然哭了起来,一个壮汉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他举起酒瓶,眼泪混杂着酒水被他吞咽进了肚子里。   老人搀扶起他:“快别说了,我们走吧。”没想到,黑脸汉子使劲一扥,老人站立不住,脚步踉跄着撞到栏杆上。黑脸汉子喊着:“走什么走?我知道……你是怕丢人,告诉你,章老四,老子不怕,娘们儿给我戴绿帽子了,我他妈还有什么可怕的?我告诉你,我就是要喊,我就是要嚷,我他妈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们章家出了个什么样的骚娘们儿!”   安琪儿看不下去女性被一个男的这么辱骂,她刚要站出来,被毕炜拦住了,他说道:“给附近的派出所打电话,叫他们来人。”   老人一听就着急了:“别别别,别打电话,这都是家事,不值得惊动政府,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   毕炜拿出了证件:“警察。”   老人哑然。   很快,派出所就派人来了,将黑脸汉子和老人都带回了派出所。毕炜本想一走了之,但念在有一面之缘,和安琪儿一起跟了过去。   他们在办公室里喝着茶,派出所的王所长说道:“毕支队,你大可放心,这种事情我们处理过不止一次了,何况这爷俩儿不是第一次来了。”   毕炜问道:“这么说你们之前就打过交道了?”   王所长哈哈一笑:“太打过了!你有所不知,这个年轻的叫龚自清,就我们离火市南边龚家店的。娶了个老婆叫章宁,刚结婚没多久,就常来我们这儿。”   “因为什么事呢?总不能因为被老婆戴了绿帽子,就来派出所讨说法吧?”   “嘿,你还真说对了,就是这事!”王所长给毕炜的茶杯中续上水,“那一阵子,他天天为了这事闹。我就跟他说了,你要想离婚,那得去民政局。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我不但要离婚,我还得要回我的彩礼呢!’他硬要说,是章家人骗了他家的彩礼,你说这事我们也管不了啊。我就劝他去法院,可是这小子一根筋,还是要来我们所里闹。”   毕炜见过章宁的,那个女孩儿给他的印象很好,决不像是一个背夫偷汉的女人。他不禁问道:“这事你们查过吗?章宁真的有问题?”   “查过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原来这个章宁,过去确实是有问题的。不过都好多年前了。”王所长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七八年了吧?对,差不多有八年了,章宁确实跟一个男的同居过。”   八年前的章宁,虚岁才十三岁……毕炜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龚润波?”   “咦,你怎么知道的?”   毕炜对这种事情来了兴趣,八年前的龚润波就已经犯下了奸淫幼女罪,他想详细了解一下案情:“王所长,你详细说说这件事。”   王所长想了一下,说:“那时候我也是刚参加工作不久,这件案子不是我负责的,辖区不同,只是听人说起过。章宁那时候刚上初中,十三岁,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龚润波了。两个人还同居了。后来这件事情被章家人发现了,他们坚持要把龚润波告上法庭,最后我们市东风区法院判了他八年有期徒刑。本来龚家人拿出了一笔钱,说要庭外和解,但是章家人不干,坚持要告。龚润波入狱后,他老母亲一气之下一病不起,没几年就死了。他爸好像另外娶了一个女的,对他不闻不问的。”   毕炜核算了一下时间:“八年……这么说,龚润波今年就放出来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得问问监狱那边。”   “王所长,你现在就帮我问一下!”   见毕炜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王所长虽然纳罕,却听从他的话:“好,我这就打个电话。”很快,监狱就给出了反馈:因为在监狱中表现良好,龚润波减刑九个月,提前释放了,释放的日期是去年的年中。   毕炜听后,急忙叫安琪儿一起走了。安琪儿很奇怪:“我们去哪里?”   “监狱!” 第三十八章 监狱风云   虽然说王所长提到的龚润波可恨、可耻,但也不至于为一个人渣如此大费周章。安琪儿看着毕炜的脸色凝重,问道:“难道你怀疑这件案子和周润波有关系吗?他是个异性恋呀!”   毕炜何尝不知道这些,他闭着双眼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不确定龚润波是不是这一系列凶案的真凶,但是有一点能肯定,他感情受挫,而且还是龚家店人,就连年龄也与我的推断差不了多少。先去监狱那边看看,如果不是的话,也不过是白跑一趟。”   安琪儿点点头,车子一路驶向了离火市的第一监狱。在监狱里,负责分管档案的狱警将资料翻找了出来:“呶,毕支队,这是你们要找的了。”说完,还吹了吹上面的灰。   毕炜打开资料后,看到龚润波的照片:头发梳得整齐,带着一副金框眼镜,脸上的线条硬朗,鼻梁高挺,嘴唇如刀刻得一般。第一眼看上去,便觉得这个人斯文有礼,属于文质彬彬的那一类。毕炜问曾经负责龚润波的监区长:“龚润波平时的表现怎么样?”   “好啊,是个很好的人。虽然他进来的时候精神状态不好,经常犯错误,但是后来好多了。我记得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吧,他这人就变了,劳动分配方面他一向很积极。而且还曾经举报过有同伴儿越狱的事情,正因为这样,立了大功,所以给他减刑九个月。”监区长笑呵呵地回答说道。   毕炜详细看完了龚润波的资料,又问:“他服刑期间,有没有什么人来看望过他?”   监区长摇了摇头:“好像没有吧?我记得他刚进来的时候,几乎每个星期都在写信,可是后来就不写了。”   毕炜问道:“当初跟他一起服刑的人还有吗?在同一间牢房的,有些事情我想问清楚。”   监区长找来了负责龚润波的管教员,问他有没有这样的人。那人说道:“目前还有两个人,一个是9311,一个是8703。”他随后提来了这两个犯人,由毕炜一一审讯。   9311犯人进来,是因为偷盗国家电缆,据说非法获利十几万。他坐在了审讯椅中,全身缩成了一团,尖嘴猴腮的。不过他的一双眼睛却很锐利,透着光,偷偷地瞄了一眼毕炜,然后看向安琪儿,目光在安琪儿的身上多滞留了一会儿。   毕炜问道:“9311,李阔。”   “到。”   “你曾经跟龚润波同一个监房吧?”   编号9311的李阔愣了一下,在这里,监房会市场更换,监房里的狱友也会时常更换,他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想起来了,是那个强奸犯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又瞟了一眼安琪儿。   “说说他的情况吧?”毕炜点上了一支烟,觑着眼睛望着李阔。   李阔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手指凑在鼻子上闻了闻,笑着说道:“能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强奸犯,进来肯定要被打一顿的。不过龚润波还算是老实,被我们修理了几次后就不敢反抗了。他平时话不多,喜欢巴结我们的姚老大。”   “他的私生活你知道多少?我指的是感情方面的。”李阔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们还是很尊重他的隐私的。”说完,他又打量着安琪儿。估计他这时心里一定非常后悔,好端端的当什么贼啊,当警察多好,最起码还能认识这样的美女警官。当了贼,整天和一些大老爷们儿住在一起,李阔都快忘了自己媳妇儿长什么样子了。   随后,毕炜又提审了编号8703名叫王硕的犯人,这个人是贪污公款,不过他性格沉闷许多,毕炜问三句,他就回答一句,对于不知道的事情,连“不知道”三个字都懒得说。毕炜觉得这样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这些人还属于在押的服刑犯,就算是有什么消息,他们也不会轻易吐出来的。看来,得换个目标才是。   毕炜问管教员要了一份当初和龚润波一起服刑,而后被释放的人员资料。在回去的路上,毕炜翻看着这些资料,根据上面的记录,龚润波所在的监房经过了几次调动。而和他一同服刑的这些人里,所犯的过错五花八门,最严重的是杀人,最轻的是盗窃。毕炜翻了几页,拿出笔在几个人的名字上画上了圈。   安琪儿看了下时间:“现在这么晚了,我们去找这些人也来不及了吧?”   毕炜点点头:“明天吧。”   第二天,冯毅一早来找毕炜,他希望毕炜能抓紧时间,抢先在龚家店找到线索,快杜支队一步。可是没想到他推开了毕炜办公室的门,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冯毅很奇怪:“毕支队呢?哪儿去了?”   这时的毕炜,正在一家花店里喝着咖啡,安琪儿也和他在一起。他们的对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方形脸,戴着一副眼镜。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过来:“咖啡够吗,要不我再给你们拿一些。”   “够了够了,你先送小智去上学吧,我来看着店。”男人对女人说道。女人点点头,出门开上车走了。男人望着窗外叹了一口气。   毕炜问道:“唐先生,可以开始了吗?”   这位姓唐的男人心里有点儿慌乱,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心烦意乱地从桌上拿过了一只烟灰缸和香烟,点上了一支烟后吸了一大口,说道:“那都是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我那年从奥地利留学回来了,年轻人眼界高。政府机关我进不去,一般的私企民企我不想进,总觉得自己喝过洋墨水,了不起了。”他弹了弹烟灰,接着说,“后来不懂事,架不住一个老乡的忽悠,跟他做起了非法集资的买卖。”   “你就是在里面认识的龚润波?”毕炜见他老婆走了,问话也直接了许多。   他苦笑了一下:“我进去的比他早。唉,监狱里真的太肮脏了,只要进去一次,我就不想进去第二次了,出来后,我想办法挣了些钱,开了这家花店。因为我想和我老婆好好过日子了,再也不去想那些歪的斜的。”他停顿了一下说,“她是我出来后认识的女朋友,我得谢谢你刚才没有在她面前说起这些事来。”   毕炜觉得这个叫唐师磊的人是个急于倾诉的对象,他明知道毕炜和安琪儿找来是要问有关于龚润波的事情,但是他却不急不慢,而是说出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毕炜并没有打断他,因为毕炜知道,唐师磊对老婆孩子隐瞒了这一切,一定快要憋疯了。毕炜只是静静地听着,等着他说出有关于龚润波的事情。   唐师磊掐灭了一支烟,终于说到了:“龚润波,我认识他的时候,我们年纪差不多的,那一天,我记得是个下午吧?”他慢慢回忆起了当初的那一幕:   下午的阳光无比刺眼,太阳透过高高的窗户玻璃倾洒在走廊上,而后又肆无忌惮地伸进了监房里。不一会儿,临近门口的水泥地和那几根光秃秃的铁栏杆都变得滚烫了。五号监房是标准的六人间,但此时只有五个人在。   监狱里,是一个讲规矩的地方,森严的规矩是通过登记制度来体现的。此时的唐师磊,正一脸大汗地扇着扇子,不过他的扇子不是给自己扇的,而是站在床边,给五号监房的“老大”,那个叫钱彪的人扇的。   钱彪躺在了上铺的位置,手里拿着一份儿报纸:“力气大点儿,没他妈吃饭啊?” 第三十九章 规矩   唐师磊的汗水模糊了视线,但是他不敢去擦。在这所监狱里,地位最低的有两种人,一种犯了“花案”,即强奸罪等罪名进来的;还有一种就是经济犯,比如贪污挪用公款这些。而类似唐师磊这样的经济犯,非法集资骗取老百姓的钱财,无疑是最招人恨的。自从他进来后,噩梦生涯就开始了。每天,这些人都会变着法儿的折磨他,他们让唐师磊“倒栽葱”,倒提着他的脚把他的脑袋往便池里扎;所有的内裤袜子都由他来洗;只要监房里谁的气儿不顺,就可以随便打他一顿出气。最过分的是,钱彪等人让唐师磊穿上丝袜,用两只脚给他们其余四个人轮流打飞机。   唐师磊如果这时候擦汗,招来的必然是一顿毒打。   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在监狱里,是封建社会之前的奴隶社会,奴隶主与奴隶的地位等级差异,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炎热的天气使得唐师磊口干舌燥,他喘着气,扇子一上一下的。没想到钱彪却突然扭过头来,一脚将唐师磊踹到,还伴随着破口大骂:“我操你妈的!你他妈喘什么?害的老子都硬了!”   其余三个人一阵哄笑。   钱彪眼睛一瞪:“笑什么笑?”三个人马上停止了笑声,假装各自忙碌着。   “钱彪,你又惹事是不是?”这时候,管教员出现在了监房的门口,在他旁边,站着一个“新人”,身高一米七左右,和唐师磊一样戴着眼睛,分头梳得很精神,抱着刚发的被褥和洗漱用具,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监房里的环境和五个人。但是,这人的眼神里,恐惧是多于好奇的。   钱彪看到管教员,咧嘴笑了:“哪儿呀,管教,他这是自己摔得。”   唐师磊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扶了一下歪掉的眼镜,连声说道:“对对,管教,我是不小心自己摔倒的,是我摔的。”   管教员皱着眉头看着五号监房里的这些人,他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别闹大了,要不然有你们受的,今天给你们加个新人!”   一个叫平东的人首先喊道:“怎么还加啊?管教,我们这屋子都满了。”平东是因为制作贩卖伪劣商品罪进来的,据说他之前是个古董商人,后来学会了作假,拿着自己得意的手艺去糊弄老外,结果那个老外是个领事馆的工作人员。他什么都不懂,拿出了所谓的“周青铜鼎”炫耀,结果被市文保大队盯上了,这一查,敢情是个假的,顺着线查下去。结果平东的罪名从贩卖国宝变为了制作贩卖伪劣商品罪,也不知道该替他庆幸还是该替他不值。   管教员瞪着一双牛眼:“废什么话?想他妈住单间就去当个死刑犯试试!”   平东不说话了。   管教员带着那人走了进来:“9326,你以后住这儿。”他懒得伸手指,只是下巴稍稍一扬,指了指靠近门口被太阳暴晒的那个床铺。说完,他就走了。   那人走过去,将被褥都放在了上面,没有急着整理,而是坐在了床铺上发呆,两只眼睛空洞无神地盯着前方发呆。   钱彪坐起来,看着这个新人,他冲自己的一个手下,叫王纯的使了个眼色。王纯这个人很滑头,犯了诈骗罪进来的。他领会了老大的意思,走过去坐在了新人的旁边,露出了一口的黄牙笑着问:“兄弟,怎么称呼啊?”   那人的眼神有点儿闪避,慌乱地看着别的地方,半晌才紧张地回答说道:“龚……龚润波。”   “哦哦,那兄弟是犯了什么事啊?”王纯笑嘻嘻地问。   “我……我是骗人了。”龚润波还是很紧张,两只手的手心在裤子上不停地擦拭着。   王纯一听是自己的“同行”,来了兴趣:“哎,我也是这个原因进来的,说说,你怎么拍的(行话:拍即骗)?”   龚润波没有听懂,他还以为是王纯发音不标准的,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没怎么骗,就是……就是贪人家钱了。”   来了这种地方,还有人不肯说自己犯的事。钱彪压不住火了,叫了声:“老三,给新人讲讲咱们的规矩!”随着这一嗓子,坐在钱彪下铺的人站了出来,他叫李崇安,犯的是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他自己宣称遇到了老赖,欠钱不还。李崇安一个人扛着煤气罐冲进了他家里,声称要同归于尽,结果煤气罐真炸了。老赖惨死当场,他自己也被炸瘸了一条腿。   李崇安说道:“咱们这里呢,是有规矩的,下面就由我来说一说,这位是钱老大,你不用打听人家叫什么,你就叫老大就行,先叫一声听听。”   龚润波不敢有丝毫的不满,怯生生地叫了一声:“老……老大……”   李崇安吼道:“没规矩,你要叫大哥!”   “是……是,大哥。”   “这是二哥,平东,是咱们这里脑子最好的人,你叫军师二哥。”   “是……军师二哥。”   “我是老三,李崇安。”   “崇安三哥。”   李崇安很受用,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是老四王纯。”   “四哥好。”   李崇安却没有介绍唐师磊,唐师磊也没有生气,因为自从来到这地方后,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对待。没有尊严,没有人格,他不会再去争取什么,只希望大家相安无事就好。   没想到,龚润波却看着他,问道:“五……五哥,你叫什么?”   唐师磊还没有回答,就引来了其余四个人的大笑。李崇安走过来,搂着龚润波的肩膀:“你这人还真是有点儿意思,我跟你说,你就叫他臭虫就行。至于你嘛,你是想当老五,还是想当臭虫,这就要看你了。”   龚润波很胆怯地问:“三……三哥……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实说出你的事啊,我们看看你能排老几?”   龚润波不自觉地抓起了枕头,抱在怀里说道:“我……我就是诈骗进来的。”接着,龚润波说出了自己的经历,他说是因为他见不惯村长的儿子欺男霸女,就和别人合伙儿敲了他一笔钱,用一张和女人同床的照片PS成了村长的儿子,敲了他十万块钱,同伙儿拿到钱就跑了。龚润波却傻傻在家里等着,最后警察上门了,他就这样进来了。   钱彪听到后,狐疑地说道:“你有这本事?再说了,你这也不是诈骗罪啊,你这是敲诈勒索才对!”   龚润波慌了:“我……我不知道……是法……法院这么判的。”   钱彪一双眼睛看着他,说了句:“老四,带他去倒栽葱!”   王纯笑了,招呼上了李崇安,两个人拖着一脸惊恐的龚润波进了洗手间。   钱彪听到了洗手间里传来的惨叫,他啪啪地拍着肚皮,问:“老二,这事你怎么看啊?”   平东笑了:“肯定有问题啊,这一进来连自己犯的什么事都不肯说。”   钱彪想了一会儿:“妈的,这小子就是不老实,一会儿出来了修理他一顿!”   龚润波被李崇安和王纯倒提着,脑袋扎进了便池里。李崇安拧开了冲水开关,污水混杂着尿液冲进了龚润波的口鼻里,龚润波的惨叫让唐师磊很害怕,当初,他也被这么修理过。号子里的人说,“倒栽葱”是每个犯人进来的必修课。有人戏言:“这只是第一道菜而已。”   十分钟后,龚润波被李崇安和王纯带了回来,钱彪得意地看着他:“想清楚了没有,说是不说?” 第四十章 人生的地狱   龚润波跪在地上,哇哇的吐,黄水混杂着尿液及胃里的饭菜,一股脑儿全都吐了出来。“操你妈的你还敢吐!老三老四,给我打!”钱彪一声令下,李崇安和王纯两个人如狼似虎地厮打龚润波。钱彪看着唐师磊:“愣着干嘛?你也上!”   唐师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因为以往他都是被打的,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打人。平东在一旁说道:“别愣着啦,你想惹大哥生气啊?快打!”边说,他边走向了门口,拿着一面小镜子探出了栏杆,悄悄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以防管教员听到惨叫声过来查看。   唐师磊一咬牙,撸起袖子冲了上去。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选择。人性最可怕的不是自卑怯懦弱小,而是在强权面前自甘屈服。一旦屈服,迫于淫威下,所有本性的丑陋都会暴露无遗。唐师磊参与对龚润波的殴打,是为了在钱彪面前表忠心,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地位”。人性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命题,环境悄然改变着我们任何一人,却没有人能够发现这种改变。   龚润波被打得鼻青脸肿,扔在了床上。平东拿出了藏好的香烟递给钱彪,钱彪点上了一支,然后又散给其余三人一人一支,犹豫了一会儿,他拿出了一支烟冲唐师磊喊了声:“哎。”趁唐师磊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扔给了唐师磊。   唐师磊接住香烟,心里很激动,虽然刚才打龚润波的时候,他的手关节隐隐作痛,但是却得到了老大的肯定,这令他的内心被巨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所充斥。   “老二。”钱彪发话了。   “大哥您说。”   “这小子嘴这么硬,死活不说。你明天出工的时候,打听一下,看看他犯得什么罪。”   “交给我吧。”   第二天早上,五号监房的六个人去了监狱的工坊出工。他们的任务是做牛仔裤,有的人负责锁边,有的人负责缝标……每个人负责的工作不一样。这种繁琐的工作,最初可以给人一种新鲜感,人对于从未接触过的事物永远有一种奇妙的情节。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就慢慢变得枯燥了。何况,这种工作不但要求数量,还会要求质量。数量的要求意味着快,可是快了,就有很多新手犯下错误。尤其是一些没有背景的犯人,他们会被监工狠狠地修理。   听着枯燥烦乱的缝纫机的声音,难免让人心浮气躁。唐师磊小心翼翼地摆弄着手里的工作,这时候,他忽然注意到,平东在远处和几个人交谈着。这些人里,有一个是死刑犯,平时没人敢惹。还有一个是管教员,另外几个人,他不认识。   过了一会儿,平东回来了,在钱彪面前耳语了几句。钱彪点点头,脸色变得铁青,他一双眼睛充满杀气,看着对面的龚润波。而龚润波正在跟一个人学习量尺寸,对这一切,恍惚未见。   当晚,正在熟睡中,唐师磊忽然觉得自己的口鼻被人捂上了,他急忙惊醒,却看到平东正一手捂着自己的口鼻,一手的食指竖在嘴边:“嘘——”他指了指睡在门口位置的龚润波。   借着凄白的月光,唐师磊看到了这几个人正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龚润波的床边。唐师磊也跟了上去,动作很小心,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来到了床前,看到龚润波睡着觉,他完全没有发觉周围的异样,呼噜声很响。钱彪做了一个手势,王纯扬起手来,卯足了力气,一巴掌扇了下去。   “啪”的一声,龚润波惊醒了:“哎哟!”他坐起来,捂着半拉肿起来的脸,忽然看到五个人都聚在了自己的床边,吓得直往后躲:“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钱彪狞笑两声:“你可真行啊,藏得还挺深,害得我们东打听西打听,才知道你小子为什么进来的。”   龚润波害怕极了,扯了嗓子大声喊叫:“管教!管……”第二声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就被李崇安上前捂住了嘴。   “把他嘴给我赌上!唐师磊,你盯着门口!”钱彪下着命令。   唐师磊一边望着外面的走廊,一边回头看他们。平东找来了一条大号的长袜子,和王纯一起勒住了龚润波的嘴,龚润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是瞎哼哼。   钱彪指着他:“你他妈可真够畜生的,连十三岁的小姑娘都不放过,我操你妈的!”说完,抬手就是一巴掌,力道十足,扇得龚润波眼冒金星。接下来,钱彪让四个人轮流扇龚润波嘴巴,一人扇二十个。唐师磊最后一个上前,平东去看着走廊。唐师磊卯足了力气,扇到最后,手巴掌都疼了。而龚润波,一张脸肿得像个猪头一样,嘴角流涎,混着血沫子。   接着,五号监房里就开启了“人民审判大会”,钱彪扮演了法庭庭长的职务,对龚润波说道:“嫌疑人龚润波,犯奸淫幼女罪,入狱八年!操你妈的,你可真他妈畜生!”直到这时,唐师磊才知道,龚润波犯得是“死罪”。死罪,不是指法律上的。在这座监狱里,强奸犯本来就让人看不起,而奸淫幼女,更是让人鄙视。这类犯人的下场,往往生不如死。   从此之后,唐师磊的地位变了,他已经被其他人公开称为了“老五”。而“继承”了他以前地位的龚润波,则开启了自己人生的地狱篇章。不,应该说龚润波的生活要比之前的唐师磊更惨。不但成为了大家的奴隶,脏活累活要干,就连最基本的监狱犯人享有的权利,他都享受不到。每个星期,监狱会给在押犯人们开一次荤腥,但是龚润波是不能吃的,他要想办法把这些荤菜带回监房,让大家享用,还不能做手脚。   有一次,老三李崇安发现龚润波在荤菜里吐了口唾沫,报告给了钱彪。钱彪亲自上阵,打掉了龚润波的两颗牙。管教员后来知道了这件事,一边对钱彪说要他老实点儿,一边让龚润波走路小心点儿。这类犯人,在管教员面前都没有地位可言。   那段时间里,写信成了龚润波唯一的消遣。有一次他趴在床上写信,却冷不防王纯从旁边走了过去,一把将信抢了过去,大声地读了起来:“亲爱的章宁,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我会好好改造,早点儿出去,你一定要等我,我会娶你的!”龚润波急忙跳起来,去从王纯的手里抢。监房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就连唐师磊也不例外。   龚润波最后并没有抢到信,招来了一顿毒打。钱彪问他,这个章宁是谁。龚润波熬不住,最后承认,章宁就是那个女孩儿。他大声地说道:“她是我女朋友,我是真的爱她的!”   “放屁,你他妈爱她还祸害她?人家才十三岁!”   经过这件事后,龚润波不敢在监房里写信了,一时间,五号监房的人们似乎失去了一个消遣的方式。不过很快,王纯又发现了新的乐趣,他在龚润波的被褥里发现了很多的信。这些都是章宁的回信,龚润波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想要抢回这些信,但是他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是五个人的对手呢?钱彪从这些信里,发现了一张章宁的照片,他一脸的淫笑:“这小妹儿长得不错啊?哎,她的胸大不大?你是怎么玩她的?她最喜欢什么姿势啊?你们有没有试过野战车震什么的?” 第四十一章 性倒错心理   这些极尽猥琐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发激射出的子弹,一颗颗打进了龚润波的心里。他咆哮着、挣扎着、反抗着,但是这一切都没有起丝毫的作用,反而必然招来一顿毒打。那几天,唐师磊能够看得出来,龚润波所表现出来的状态明显不同。   章宁以前只存在与五号监房犯人们的脑海中,如今有了一张照片,成为了具象化的存在。这个时值正上初中的小姑娘并不知道,她在另一个世界成为了人们的谈资。五号监房里,王纯是最猥琐的一个,晚上熄了灯,他经常打破砂锅问到底,逼着龚润波回答他的问题,诸如章宁身材怎么样,她喜欢穿什么衣服,留什么样的发型,甚至于穿什么样式的内衣,什么花色的内裤,她叫床的声音……王纯都不肯放过。   那张照片并没有还给龚润波,落在了王纯的手里,他经常拿着那张照片自慰,甚至有一次他当着龚润波的面,拿着章宁的照片在他的裆部蹭来蹭去。龚润波那次忍受不了了,像是一座喷发的火山似的,他举起一条板凳朝着王纯的脑袋砸了下去。王纯登时血流满面,最后缝了七针。如果不是当时唐师磊等人赶紧拉住了龚润波,非得出人命不可。   因为五号监房打架斗殴的事情,背了处分,所有人的工分扣掉了10%,不仅钱彪被关了禁闭,还取消了一些活动。王纯回来后,很是气愤,那一天他让大家把龚润波翻过来,手脚绑在了床上,然后让所有人都出去。唐师磊担心出人命,刚想说两句,平东走过来:“行啦行啦,没事的,我们出去,走走。”平东把大家都拉出去了。   在洗手间最里面的角落里,四号监房的人正在打扫卫生,平东走过去和他们打了一个招呼,大家平时很熟。平东走到最里面的角落里,踮起脚尖从最上面的窗台上摸出了三支烟和打火机,他和唐师磊还有李崇安一人一根。唐师磊点着了香烟吸了一口,隐隐间还是有些担忧:“二哥,不会出人命吧?”   平东笑了一下,混不在意:“出什么人命啊,玩了多少回了。”   “玩?”唐师磊不明白。   一旁的李崇安笑了:“嘿嘿,这是老四的爱好,谁不喜欢女人啊,这不是没办法吗?”   那一瞬间,唐师磊的脑子嗡的一下陷入了一片空白,他没有想到,传说中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提防老千》里,张家辉所遭受的那些性侵害,也竟然都是真实存在的。《肖申克的救赎》里面的情节,如此的真实。   这时候,四号监房里的一个人走了过来:“怎么,你们又玩上了?”这人满脸的横肉,脖子那里纹着一个骷髅。   唐师磊知道,这是四号监房的老大,犯得也是杀人罪,还没有开庭呢。不过大家都说他太狠了,一个人杀了老婆全家,所以大家都把他当做死刑犯看待。   平东笑了:“哪儿啊,我们可不好这口,都是王老四那家伙。”   四号监房的老大伸出了两根手指,平东赶紧踮起脚尖给他拿了一支烟。随后他们说了什么,唐师磊已经记不得了。他只知道,那天他先回去了。进了监房,发现王纯不在,而龚润波则被扒了裤子趴在床上,手脚上的绳子还没有解开。他像是一只负重的老牛,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脸上还挂着泪珠。唐师磊不忍心,解开了他的绳子。   看到眼前的龚润波,唐师磊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日子,他很庆幸自己没有被王纯性侵。唐师磊倒了一杯水,扶起龚润波给他喝下去。龚润波总算缓过来了,他看着唐师磊,眼睛里泛着泪花。唐师磊对当时龚润波的眼神记忆很深刻,其中有感激,有羞愧,但更多的是一种恨,一种怒火中烧的恨!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却彼此心照不宣。直到有一天,他晚上起夜,推开洗手间的门,看到了一个人靠着墙角坐在了地板上。“谁?谁在那儿?”唐师磊觉得很奇怪,他走过去,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了龚润波,他靠着墙正在轻轻地抽搐着,眼睛空洞地向上看,似乎是想看到窗外的景色,一张脸没有半点儿的血色,嘴唇灰白。唐师磊的目光向下看去,却吓了一跳。   只见龚润波的右手握着一根三角铁,三角铁凹凸不平的边缘染满了血迹,而他的左手腕则裂开了一条大口子,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龚润波割腕自杀!唐师磊赶紧出去叫人,最终,龚润波被人七手八脚地抬着,送去了监狱医院。命是救回来了,可是龚润波的性格却变了。他的眼神不再像最开始进来的时候那样胆怯,反而是充满了一种杀气。唐师磊经常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床边,怔怔地望着走廊发呆,有的时候一天的时间,一句话都不说。他不再写信了,也没有章宁回他的信。   龚润波就这样在监狱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他变得消沉了,也变得麻木了,大家再也从他身上找不到什么乐子了,对他渐渐都无视了。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李崇安被释放了,五号监房里又进来了一个人。这个新人,成为了大家欺辱的新目标。当时这个新人的名字叫什么,唐师磊忘记了,因为没有多久,他就调到了别的监房里。他只记得,自己有一次亲眼目睹了新人被性侵,而施暴者,竟然是龚润波!   那一刻,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龚润波像是一头凶狠的猛兽,发泄着最后的兽欲,他不顾那个新人的哀嚎,似乎要将这一年来所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唐师磊就不清楚了。   听完了唐师磊的讲述,毕炜久久不能平静,而安琪儿更是不敢相信这一切,一个人可以从受虐者变为施暴者。在回去的路上,毕炜说出了这样的一个词汇:性倒错心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被同性性侵之后,被侵害人可能会产生一个对性识别模糊的意识,继而做出与之前相反的性取向选择。这个过程,在心理学上被称为性倒错心理。说白了,龚润波被人欺负,最后变为欺负别人,他所施展的施虐手段,恐怕要比他遭受过的可怕许多。”   安琪儿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毕炜想了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龚润波当初的辩护律师。”   安琪儿听到毕炜的话后,很不理解:“事情都过去八年了,这时候找律师又有什么用?”   毕炜说道:“2003年的时候,最高法院出台了新的司法解释,我记得其中关于奸淫幼女罪是这么说的:倘若行为人确实不知对方是未满14周岁的幼女,双方自愿发生性关系,未造成严重后果且情节显著轻微的,不认为是犯罪。既然有这一条在,为什么龚润波最终还是入狱了呢?”   安琪儿觉得龚润波身上的疑点很多,而他身上的特征也比较符合毕炜之前的推测。于是两个人顺着这条线索查起,同时,毕炜也给冯毅打了电话,通知他要盯紧龚家店一个叫龚润波的人。冯毅很佩服毕炜,这么快就有了嫌疑人目标。   当天下午,经历了一番查询后,毕炜和安琪儿找到了一位姓陈的律师,他就是八年前替龚润波一案辩护的被告方律师。 第四十二章 坎坷的感情经历   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陈立明律师面前摆放着一盏香炉,香气袭人,沁人心脾。这位还不到四十岁的律师,便是当年龚润波案件的辩护律师。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八年,可是提起当年的case,陈立明还是记忆犹新。   “当年我接到这件案子的时候,本来是不想去理会的。但我那年刚开始做律师,想借着一起大案子打响自己的招牌。再加上这里面确实是另有隐情,于是我就接了下来。毕警官,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2003年,最高法院出台了新的司法解释,其中对于这类案件做出了详细的解释说明。我觉得就这件案子而言,我有百分百的信心打赢。”陈立明说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惜,最后还是输了。”   毕炜问道:“龚润波当年和章宁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立明想了一会儿,他起身从紧锁的保险柜里拿出了一份卷宗,说道:“这些就是有关那件案子的资料,毕竟是我律师生涯接到的第一起官司,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保护得很好。”   毕炜接过来,翻看了几页,陈立明在一旁说道:“龚润波和章宁算是自愿的吧,也难怪,龚润波那年也很年轻啊,我记得就是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而且第一眼给人的印象很好,长得白净,身上的衣服很得体,说话轻声细语,言行举止都很有礼貌的。至于为什么和章宁同居,这件事情我也深入调查过。龚润波的家庭条件应该是不错的,那时候住在了我们市南部工业区。他爸以前是拖拉机厂的,龚润波的邻居家有个女孩儿,两个人算的是两小无猜、青马竹马那一类的。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后,龚润波曾经提着彩礼去找上门,意外地遭到了女孩儿母亲的强烈发对。那老太太不仅把龚润波精心准备的彩礼都扔了出来,甚至还堵在了龚家门前跳着脚骂街。”   “为什么女孩儿家没有同意呢?”   陈立明摇了摇头,他拿出了一支香烟递给毕炜,自己也点上了一支,慢慢地吸了一口说道:“我当时想深入调查这件事的,可是她家已经搬走了,只是听周围的邻居说,这女孩儿最终嫁给了拖拉机厂的一个临时工,后来去向不明。”   毕炜看着八年前的这些资料,也许这件事情就龚润波而言,造成的打击很大。他后来的性格扭曲,乃至于走上极端,恐怕一切的根源,都在于这儿。   陈立明弹了弹烟灰,继续说道:“后来龚润波又认识了一个女孩儿,这个女孩儿家里条件不错,人家也不嫌弃龚润波没有正经工作,不过这家人希望龚润波能做上门女婿,甚至规划好了将来,希望他们能一起回乡下承包一块土地。按理说,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那家人只有这一个女儿,而龚润波家,却有两个儿子。”   毕炜之前调出了龚润波的资料,龚家除了他,还有一个儿子,龚润波是老二。他不禁问道:“这件事情,龚润波的态度是什么?”   陈立明一支烟抽完,掐灭了烟头,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他当然求之不得了,条件这么好的女孩儿,在八年前可不多见啊,而且对龚润波也很好。可惜……可能真的有点儿造化弄人的意思了,龚润波的家里再次出了事……本来打算双方老人谈论婚事的那天上午,龚润波的父亲在厂里干活儿,被机器压断了腿……家里的劳动力少了一个,这件事也就无疾而终了。”陈立明停顿了一会儿,说:“就是龚润波遇到章宁的那一天。”   陈立明感慨说:“那天还下着小雨,龚润波这段感情也结束了,他跟我说,那天他一个人出门,感觉很不好,脑子里乱乱的,不知道该去那里。最后,他去了第五百货楼旁边的一家旱冰场。不过这件事过去了这么多年,不论是百货大楼还是旱冰场,早被拆了。”   见毕炜和安琪儿的水杯空了,陈立明给他们二人续上水,接着说下去:“在旱冰场里,滑滑旱冰,心情也许能好点儿。龚润波那天就是想发泄,他越滑越快,速度越快,他压抑的心情越能得到释放,就这样……他和章宁撞在了一起。两个人也算是认识了。”   毕炜翻着资料,听着陈立明讲述八年前的这件事,内心波澜四起,也许一切真的是命运使然吧。陈立明喝了一口水,说:“龚润波很喜欢章宁,我看得出来。提到这个女孩儿的时候,他的心理很平静,毕警官,恕我直言,他真的是一个好人,最起码从感情方面来说,是一个很负责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我接到案子的时候,和龚润波沟通了不止一次,提起这三个女孩儿,每一个人,都是龚润波在内心自责,觉得他对不起她们。他是个用情很专一的人,他甚至说过,要章宁在外面等他,等他出去两人就结婚。”   毕炜问道:“那么章宁呢,你有没有了解过她?”   陈立明苦笑了一下:“别提了,我曾经尝试去和章家人沟通,结果走到门口就被他们轰了出来。她们知道我是龚润波的代理律师,根本不配合我的工作。不过从龚润波那里我得知,两个人的确是自愿发生性关系的。而且章宁很喜欢龚润波,从她的眼睛里就能看得出来。”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最后龚润波被判了八年?”   “这也是我始终不理解的原因。”陈立明的眉头皱在了一起,“我刚才说过,这是我的第一起案子,我做梦都想赢啊!当时我搜集了很多的证据,绝对可以保证两个人都是出于自愿的。可是我没有想到,就在开庭那一天,我正在向审判长陈述案情,但是却被龚润波打断了,他大声地喊道,说我的证据是假的,我被他欺骗了。他坚持自己已经知道了章宁是未成年幼女,且自己强奸了她。我当时一下子懵在那儿了。因为他这么一番话,官司输了,我的名声也搞臭了。同行们都说我,这起案子不该接,而我不但接了,还被自己的当事人反咬一口。唉,自讨苦吃啊!”陈立明说完,一声长叹。   毕炜又问道:“这之后,你有没有问过龚润波,为什么在法庭上要翻供?”   陈立明摇了摇头:“我都被他连累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他既然愿意去坐牢,就自己去好了。当庭宣判,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了。毕警官,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毕炜点点头:“陈律师,这份资料可以让我们带走吗?”   “可以,如果你们真能查出这件事,也算是了却了我一个积压了八年的心愿。”   毕炜和安琪儿走出了事务所,上车后,毕炜打了一个电话:“喂,冯毅,你那边什么样了?……什么,不在?!……”安琪儿看到毕炜的神色大变,吼出来的一嗓子吓了她一跳。毕炜急忙说道:“你听好,全城布控,抓住龚润波……对,他才是凶手。还有,龚家店那边有个叫章宁的女人,你们马上控制住她,我这就过去……对,立刻……马上!”   毕炜挂断电话后,就急忙拽上了安全带。安琪儿问道:“龚润波跑了?”   “不是跑了,是一直没有在龚家店。”   安琪儿问道:“为什么冯毅不早点儿告诉你?” 第四十三章 捉奸   毕炜沉吟着:“他们根本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我第一次打电话让他们控制住龚润波的时候,冯毅立刻上报给了这边的杜支队,但是老杜那人很狂傲,觉得我的推断不准。”   安琪儿启动了车子,朝着龚家店的方向驶去,她说道:“可是我们现在确实是没有证据钉死龚润波。”毕炜当然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他坚定地说道:“不会错的,一定是他……证据……我们需要证据啊。”他最后轻轻地嗫嚅道。   到了龚家店,毕炜不等车挺稳便开门跳了下去。冯毅迎了上来。“情况怎么样?”毕炜边走边问道。   冯毅和他并肩走着,说道:“章宁我们已经找到了,至于你说的那个龚润波,目前不在这里,不过情况我已经上报给了杜支队。”   毕炜牛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尽是不满。冯毅的话很明显:你要我说的做的,我都已经办了,出了什么事可没我的责任了。   毕炜走过去,见老杜和一众市局的警察站在村口的位置聊着什么。他见到毕炜的时候,没有说话,继续转身和同事聊着天。毕炜也不理他们,径直一个人来到了章宁家。他进屋后,章宁正坐在床上发呆,身边只有一个女警看守着。这名女警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看到毕炜进来了,她也不打个招呼,站起来走了出去。   章宁看到毕炜,微微惊讶,但很快又低下头去。   毕炜叹了一口气,他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了章宁的旁边:“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章宁低着头,没有说话,两只手绞动着衣角。   毕炜说道:“章宁,你别害怕,我们这次来找你,不是因为你丈夫龚自清。”   章宁听到毕炜这么说,稍稍松了一口气,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毕炜。   毕炜问道:“有一个人叫龚润波,你认识吗?”   提到这个名字,章宁的双颊微微一红,眼神中却有些许的慌乱。她轻轻点了点头。   “那好,说说你和他的事情吧。”毕炜说完这句话后,旁边的安琪儿打开了录音笔,拿出了本子准备记录。没想到,章宁并没有说话,时间过去了几分钟,她没有任何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安琪儿忍不住说道:“章宁,情况我们警方掌握得已经差不多了,不然也不会来找你的,如果知情不报的话……你应该知道什么后果。”她的语气平和又不失威严。   良久,章宁终于开口了,她抬起头来,望着窗外的夕阳,喃喃道出了八年前的那件事:那时候的章宁性格很叛逆,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父母自然是宠着点儿了。而在一天下着小雨的天气里,章宁去了南部工业区第五百货大楼旁边的旱冰场里玩耍,没想到在那一天,遇到了龚润波。章宁不是本地人,那时候她家刚刚迁来不久。第一次见到龚润波的时候,章宁就有了一丝的心里悸动,眼前的这个男人,二十出头的年纪,斯斯文文,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戴着一副眼镜,说出话来也是斯文有礼,声音悦耳动听。那一刻,章宁真的是喜欢上了这个男人。一见钟情,虽然两个人相差十岁。   “你没事吧?”龚润波伸手将她拉起来。   章宁觉得龚润波的声音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她木然地伸出了手,任由龚润波拉着。撞得这一下很疼,章宁跌破了膝盖。龚润波冒着小雨去帮她买药,然后又细心地帮她涂抹,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从旱冰场出来,雨下大了,龚润波和她去了附近的公园躲雨。在凉亭下,两人渐渐聊了起来,从自己的爱好到性格,从生活到学习工作,章宁那时候觉得自己遇到了命中的白马王子,因为龚润波的一切,和他是那么的相像。两个人几乎找不到任何不同的地方。   可是聊到感情经历的时候,龚润波的神色瞬间黯淡了下去,他似乎并不想多谈这些。直到章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逼迫着他,他才说出来,原来,他经历了两次失败的感情经历,已然不去想这些了。看着他失落的样子,灰心的神情,丧气的言语,章宁的心竟然跟着疼了起来。大雨滂沱,行人渐稀,公园里早已没有了其他人。章宁不知道哪里来得胆量,张开双臂抱住了龚润波。   龚润波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难以自持,两个人就这样在一起了。从宾馆里一觉醒来,章宁看到龚润波正张着一双单眼皮的大眼睛看着她,她笑了:“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啊?”   龚润波的神色却透出了隐隐的担忧:“我们真的合适吗?你年纪还这么小……”   章宁哂笑:“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愿意的!”她翻身下床,穿好了衣服,催促龚润波赶紧起床,两个人出去玩。可是龚润波刚坐起来,宾馆的门就被踹开了。这一次冲进来的,是几个大人,都是三四十岁的壮汉。这些人一拥而上,对着龚润波就开始拳打脚踢,其中一人更是一把拉过了章宁。   章宁吓得大叫,苦苦哀求这人:“爸,你别打了!”   那人咬牙切齿地说:“闭嘴,我和你妈辛辛苦苦养了你十几年,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对得起我们吗?给我打,给我往死了打!”   龚润波哀嚎不止,他这才知道,章宁的家人找上门了。   章宁说到这里,脸色有些落寞:“我和他……去宾馆……就被我一个邻居看到了……他第二天回到村里对我爸说起来的,我爸这才带人找了上来。”   这些事情,毕炜之前大致了解过了,他问道:“既然你和龚润波是自愿发生关系的,为什么在法庭上,龚润波却主动认罪了呢?”   章宁的泪水无声落下,她抬起手背擦了擦,说:“是我爸……我爸去找了他们家,说要不就拿出一大笔钱,要不就让他坐牢。我知道,他们家没钱的,龚润波也许是赌气,也许是真的……死心了……”   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安琪儿冲毕炜轻轻点头,意思是可以了。   可是没想到毕炜抛出了一个这样的问题:“你爱他吗?”   不止是被询问人章宁,就连安琪儿都是一惊,她没有想到毕炜会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   章宁怔然片刻,轻轻一笑,脸上挂泪,却没有回答。也许这个笑容,是最好的答案吧。她随后说出了后来的经历:龚润波进去后,章宁花钱找了一个社会上的人去看他。那个人传回话来,说让章宁等他,八年后,章宁二十一岁,也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他一定会娶她的!   可是在章宁二十岁那年龚家店的龚自清来提亲了,光是彩礼就给了二十万!章家没有理由拒绝这么一笔丰厚的钱财,于是老章逼着自己的女儿出嫁了……婚后,初始的日子很平静。可是后来章宁的舅舅,有一次在饭桌上喝多了,说出了当年章宁和龚润波的事情,还自吹自擂说他揍龚润波的时候多英勇。回到家后,龚自清就打了章宁一顿。也就是从那天起,章宁的生活变了,她从以前那个叛逆的少女,变得沉默寡言了。脱去了杀马特的衣服,染黑了一头的黄发……一切的青春记忆,都被封存起来,而她,也彻底变成了一个坦然接受命运的人妇。   走到了村口,毕炜的压抑心情很难缓解,他坐在了一块石墩子上,吸着烟,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第四十四章 按照这三个位置,查!   安琪儿轻轻走过来,坐在了他旁边。还没有等她说话,毕炜目视前方说道:“就是龚润波,不会错了。章宁,这是他最牵挂的一个女人,而这个名字却是一个可男可女的名字,再加上在监狱里的那些非人遭遇,龚润波的性格转变,也在情理之中了。”   “下一步怎么办?”   毕炜回头看了一下身后,老杜正指挥着几个人分派任务。他笑了一下说:“看他们的吧,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看他们的执行力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毕炜跟冯毅打了个招呼,准备和安琪儿离开了。冯毅追上来,不放心地说道:“毕支队,你就这么回去了吗?案子还没有破呢!”   “是那个人没错了,你们如果想找到尹书墨的话,尽快展开地毯式搜查吧。”说罢,他和安琪儿上了车。冯毅走过去对老杜说了几句,老杜回过头来,看着毕炜。毕炜坐在车中视而不见,安琪儿熟练地倒车,转向,扬尘而去。   第二天一早,毕炜去找了孙福海,汇报了情况。孙福海松了一下脖颈的领带,说道:“小毕,既然已经确定了嫌疑人的身份,你就多留两天,帮我们破了这起案子再走,不行吗?”   毕炜说道:“孙局,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我……”   孙福海打断他的话:“这样吧,现在我就把命令传达下去,老杜带一队,你带一队。我绝对不会让你只有个空架子,好不好?”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毕炜也不好拒绝了。其实长期以来,他能够看出离火市公安局的弊端。尤其是孙福海本人已经把他当做了一个救命稻草,似乎这位孙局的名声前途全都系于毕炜一身。加上老杜并不相信自己的推断,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他也担心龚润波依旧会逍遥法外。   “那好吧。”毕炜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孙局,我还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准许我的同事帮我。”   孙福海爽朗地笑了,毕炜答应了他的请求,这位老领导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什么同事,都知道啦,你老婆对不对?哈哈,这点没问题,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给你加人。”   毕炜不好意思地一笑:“加人不必了,就让南城分局的冯毅继续帮我好了。”   很快,毕炜就和安琪儿以及冯毅三个人开了一个小会,抬头看着离火市地图,毕炜陷入了沉思之中。冯毅说道:“毕支队,咱们就三个人啊……这怎么找啊?”   安琪儿也有所担心:“龚润波会不会早就得知了消息,跑了?”   毕炜对他们两人的疑问仿佛都没有听到,只是一个人盯着地图发呆,过了许久,他拿出了一只马克笔,在地图上标出了几个点:“按照这三个位置,查!”语气十分坚定。   冯毅却很费解:“毕支队,你能不能说说理由?”   毕炜说道:“首先,南部工业区的原拖拉机厂,这附近是龚润波以前生活过的地方,不排除他在这一带行动;第二个,是天山南路,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龚润波曾经有段时间在这里干过快递员,环境也很熟悉了;第三个,是同乐小区,也就是龚润波一年前的租住地。”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龚润波的性格阴沉,接连遭遇打击后,性格变得沉闷,私生活会变得宅一些。一个宅男……行动范围应该会围绕熟悉的地点进行。我看,我就是这三个地点,不会错了。”   “我们只有三个人,从哪里入手才好呢?”   毕炜看着地图,陷入了沉思之中。   午后的阳光无比炙热,老杜他们已经在南部工业区排查了整整两天了,毫无收获。他不相信那个叫毕炜的愣头青能够这么快锁定犯罪嫌疑人,何况那个什么龚润波早就不见了踪影。老杜觉得还是要以尹书墨的活动范围为踪迹,好好查一查。   阳光像是火炉,烤得人口干舌燥,就连路边的青草似乎都失去了生机,垂头丧气的。老杜给手下交代了两句:“你们先忙着,我去买点儿饮料。”   “哎哟,杜队请客,那可得多谢啦!”   “看看你这张臭嘴,就你贫,你们喝什么?”   老杜觉得近两天,大家都辛苦了。他开着车从龚家店出来,到了南部工业区这边。说来奇怪了,这一路上有两家小超市,却全都关着门。也难怪,天气预报说今天足有三十八度的高温,真实情况恐怕要有四十度了,这些开店的都回家去吹空调了。老杜开着车在南部工业区转悠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有超市营业。   走到了永丰路上,老杜忽然看到有两个学生模样的人一路走了过来,两个人大汗淋漓的,手里个子握着一瓶饮料,他把车停住,打开了车窗询问人家,饮料是从哪里买来的。   两个学生指着身后,告诉他这条路往里走,有一家客如云宾馆,一楼就有卖饮料的。老杜道了声谢,开车过去了。他看到那家宾馆醒目的红底白字的灯箱广告,下车走过去。进入了宾馆的一楼,老杜看到了靠着门摆放的那个红色的冰柜。他走过去,拿了十几瓶进料,放在柜台上等着结账。   柜台后的竹制摇椅上,一个年轻人微睁着眼睡的正香,口水从嘴角流了下来。老杜敲了敲玻璃柜台,那个年轻人才醒了,他擦了一把口水,睡眼惺忪地数了数饮料:“五十二……”老杜给了钱:“帮我拿个塑料袋。”   年轻人拿出了两只袋子,一瓶瓶地往里装饮料。两个袋子不够,他又弯腰去拿第三只塑料袋。就在这时,老杜隐隐听到了一阵嘈杂声,笑着问道:“你这儿生意不错啊,就是吵了点儿。”   年轻人看了看老杜,不屑地说:“那不是我的生意,后面的楼租给一家网吧了。”   “哦——”老杜没有多想,拎着袋子走出来,却看到了两个小学生样子的人正有说有笑地走下楼梯来,随着脚步,“咯噔咯噔”,楼梯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看来又是一家黑网吧。不过这个时候,老杜也没有闲工夫去管这些了,当务之急还是破案要紧。两个小学生边走边聊天,其中一个人不屑地说道:“切,就会吹牛!”“谁吹牛了?是真的,那个人可有本事了,什么李连杰、成龙、甄子丹、吴京……这些人都和他很熟的,你要不信,我现在就找他去拿签名照,回来给你看!”   “好,到时候给我看!”   老杜听到后,不以为然地一笑:南部工业区还有这样的高人呢?我怎么不知道……呵呵,多半是吹牛糊弄小学生的。老杜轻声笑了一下,打转方向盘,离开了永丰路。   拐出了路口,朝着龚家店的方向开过去,老杜不知怎么的,心头浮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小学生……小学生……他反复念叨着这三个字,刚才那两个小学生像是五六年级了,岁数在十岁出头。身上穿着校服,系着红领巾。他看了看今天的时间,是个周末,许是自己想太多了。老杜敲了敲自己的脑子,让自己不要多想。   可是车子又往前行进了百米后,突然间踩住了刹车。老杜两只手紧握着方向盘,犹豫了片刻后,他一咬牙,调转了车头,朝着永丰路的方向驶去。   同乐小区,冯毅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冲毕炜摇了摇头,神色间满是失落。 第四十五章 毕支队,老杜失踪了   毕炜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盯着手机里的地图一言不发,安琪儿说道:“也好,这样的话只有两个地方了。”   毕炜既像是与他们商量,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最有嫌疑的地方是南部工业区……不过范围太大了……”   冯毅不说话,他知道,毕炜表面上的托词是南部工业区范围大,其实是因为老杜负责那边,毕炜不好插手而已。恰在这时,冯毅的手机响了,他急忙接通了:“喂……对……什么?!”冯毅的嗓门陡然提高,惊得毕炜和安琪儿同时回头看他。冯毅的神色很紧张:“你们仔细找过没有?……好,通知我们分局了没有?……那好吧,我们这就赶过去。”他挂上了电话,就急忙对毕炜说道:“毕支队,老杜失踪了。”   毕炜的表情变得渐渐凝重了。不消他说,安琪儿扭转方向盘,向着南部工业区的地方飞驰而去。路上,冯毅简单地把情况对毕炜说明:因为天气炎热,考虑到同志们都很辛苦,老杜便驾车去买饮料,谁知道一去就是大半天的时间,现在眼瞅着天都要黑了,打电话一直关机,也不见人回来。   毕炜问道:“在那一带展开搜索了吗?”   冯毅点头说道:“市局和我们分局的人都到了,已经搜索了两个多小时了,目前得到的唯一线索,是在永丰路的一家黑网吧,一楼宾馆的前台是最后见到老杜的人。”   “马上赶过去!琪儿,能再快一点儿吗?”   安琪儿拿出了悬挂警灯,放在了车顶,汽车发出了尖厉的警笛声,一路疾驰。   到了南部工业区后,现场已经聚集了十几名警察,除此之外,还有二三十名干警负责沿途搜索。除了离火市公安局与南城分局,附近辖区的派出所也赶来了。冯毅给毕炜引见南城分局的副局长曾佑民。曾局长简单介绍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搜索工作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了,监控也查过了,老杜还没有消息,我们找遍了东区的厂房和民居,没有什么发现。”   老杜是市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没理由这个时候失踪的。他负责着尹书墨的案子,而这个时候他却失联了,地点还是如此敏感的南部工业区!曾局长现在也是毫无头绪,他说完后,看着毕炜,希望这位传说中的神探可以帮忙拿个主意。   “最后见到老杜的那个人呢?”毕炜忽然问道。   曾局长伸手招呼了一声,一名干警带着一个年轻人走过来。这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头发乱糟糟的,一双眼睛似乎是永远睡不醒的样子,他打着哈欠,有点儿不耐烦地说道:“还问什么啊,该说的我不都说了吗?”孰料,他刚说完这句话,一双眼睛忽然有了光芒,盯着站在毕炜身边的安琪儿上下打量。   安琪儿扭过头去,佯作不见。   毕炜说道:“你再把最后见到那人的情况跟我说一遍。”   年轻人两眼直直地盯着安琪儿直放光,知道毕炜抬起一条腿要踢他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别……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嘛。”然后,他就把见到老杜的情况说了一遍。   冯毅在一旁很不解,明明都问过一遍了,而且自己在来的路上也说过了,毕炜怎么还要问这些事?而且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杜支队,毕炜却还有闲工夫做这些细枝末节的工作。   毕炜听后,沉默了一阵儿,说道:“你带我去你的宾馆看看。”年轻人点了点头,带着毕炜离开了,临走前还回头看了看安琪儿。冯毅也要跟上去,曾局长说道:“小冯,你不要去了,跟他们去找杜支队。”看得出来,他对于毕炜的做法也很不满。   毕炜来到了宾馆,在一楼溜达了一圈儿,年轻人则很热情地打开了一瓶冰镇的饮料递给安琪儿:“来,美女,请你喝。”安琪儿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接。她只是走到了毕炜的身边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毕炜转了一圈后,转而问年轻人道:“那人进来后,打开冰柜拿出饮料,放在了桌上。”   “对,”年轻人从刚才的尴尬中缓过来,指着柜台的桌面,“就放在这儿了。”   “他站的位置呢?”   “就这里。”   “付了钱就走了,没有去别的地方?”   “没有。”年轻人很确定地说。   “这期间,有没有谁走出来过,或者是光顾了你这里?”   年轻人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   毕炜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望着延伸向上的楼梯。安琪儿静静地站在了他的身边,没有去打扰他。毕炜说道:“不大对啊!”   “嗯?”   “老杜虽然有点儿小心眼儿,可毕竟是刑侦支队的队长,他只是出来买饮料,没必要玩失踪。而且路上仅有的几个监控也显示他没有去别的地方……”   安琪儿说道:“会不会是杜支队发现了什么线索,所以去调查了?”   毕炜说道:“我也是这么看。你不知道,如果不是尹书墨失踪,这件案子恐怕还是会被当做普通的失踪案处理,之前很多警方都认为这些孩子是离家出走或者是去外地见网友了。尹书墨不同啊,副市长的孙子……唔,就跟老文似的。”   安琪儿轻轻皱眉,没想到毕炜在这节骨眼儿上还要开玩笑。   “如果尹书墨找不到的话,别说他老杜了,就连孙局的位置都不好保住了。背负着这么大的压力,老杜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不告而别……”   “你怀疑他……”安琪儿不敢说下去了。   毕炜说道:“只是一个猜想而已。”他问门外的一个警察:“楼上是什么?”   “哦,是一家网吧,已经查过了,没有问题。”   毕炜听后,什么话都没有说,迈步上了台阶,安琪儿也跟了上去。两个人来到了二楼的大厅,穿过去走到阳台上,沿着这条走廊拐了两个直角,才到了位于宾馆后面的一间大房子。一楼二楼两层建筑,被电脑主机显示器挤得满满当当。因为警察突然兴师动众的来查,网吧里上网的人都被轰走了,此时在吧台,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正愁眉苦脸地叹气。   毕炜和安琪儿走过去,他头也没抬:“今天玩不不了了,警察临检,明天吧。”说完,又叹了一口气,他对于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并不抱什么希望,估计他现在心里正在想着改行的事情呢。   毕炜拿出了警官证:“警察。”   一听是警察,这人更加兴味索然,这两个小时里,他不断地应付这些人了,都烦了。脾气再好也压不住火了,他提高了嗓子叫道:“警官啊,我今天已经赔到姥姥家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啊?”   毕炜说道:“你无照经营网吧,不该查你吗?”   那人不说话了。   “你是这儿的老板?”   “是……”他的气势小了许多。   毕炜坐在了一边,他的目光扫视过电脑桌上一排烟灰缸和垃圾桶,说道:“来你这儿玩的未成年人应该不少吧,应该还有不少的小学生。”   “你怎么知道的?”老板很惊愕,因为他印象中从来没见过这个警察,他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安琪儿顺着毕炜的目光望过去,见那些垃圾桶里有不少廉价零食的包装,大多是学校门口的小贩售卖的五毛钱一包的零食。   毕炜灵机一动,他掏出手机,翻出来了八名受害者的照片,给老板看:“你看看,这些人里,有没有你的老顾客?” 第四十六章 有情况!   老板本来无心地翻起眼皮看了一眼,生意砸了,还要应付这些警察,他身心俱疲,只要随便搪塞两句糊弄过去就好了。没成想,只是一眼,他就在这八张照片里,找到了四位“老顾客”!老板也不是蠢人,他通过毕炜让他辨认照片这件事猜到了什么,很可能这八个孩子已经遇害或者是被人绑架了。如此一来,唯有老老实实配合警方,才能洗清自己的嫌疑。所以,他最后还是乖乖配合了,指出了这四个孩子。   “其他这四个人呢?”   老板仔细回忆了一下,不敢确定地说道:“好像……也来过,但是我不是很肯定……每天来这儿的孩子挺多的,我也不可能全都认识啊!”   毕炜听到这些后,稍稍松了一口气,而且老板指认出的四个人里就有尹书墨!看来,尹书墨以前就来过南部工业区这里上网,后来认识了那个人,电话中约好了,那个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欺骗的语言,将他诓骗到了龚家店一带……   毕炜随后拿出了龚润波的照片:“老板,你再看一下,这个人你认识吗?”   老板觑目瞅了一眼,点点头:“有印象,有印象……”   “赶紧说说!”毕炜的语气很着急。   老板想了一会儿,说:“这个人也算不上是熟客,他只来过两三次,而且玩的时间很短。不过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后来来我这儿的时候,不是上网,是找人聊天。”   “找人聊天?”毕炜嗫嚅了一句,随后问道,“是找这些孩子吗?”   “没错,就是找他们!就这,就这四个孩子……他好像都找过!”   毕炜连连点头,看来是自己的推断没有错了,龚润波果然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可惜老板知道的信息也只有这些,至于龚润波更多的事情,他也不是十分清楚,甚至不知道龚润波这个人的名字。不过老板却提供了一条信息,说有一次他在工业区的西边,看到了龚润波,他好像和一个左脸有疤的人聊着什么。老板路过他们身边,听到龚润波隐约说了句:“我家离这儿不远……”   毕炜听到后,起身跑出网吧,蹬蹬蹬蹬跑下楼梯,安琪儿急忙追了出来。毕炜马上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了曾局长,随后曾局长下令,将搜索的重点放在西边。   毕炜看着远处的大队警察开赴南部工业区的西边,站在原地没有动。安琪儿很奇怪,问道:“我们不跟上去吗?”   毕炜轻轻摇摇头:“不急,还有一点情况没有确认呢?”   毕炜找到了那家小超市的老板,那个老头儿,翻出龚润波的照片请他回忆一下,这个人是不是经常来他这里打电话。尤其是尹书墨失踪那天,他有没有来过。那老头儿想了一会儿,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看着眼熟,但是我不敢确定啊。毕竟我上了年纪了,记性不好了。”   够了,只要这一句话就足够!毕炜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徐徐吐出,对安琪儿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西边只有两三家的小工厂,大部分是民居,一排排低矮的房错落不一。有的空地上,甚至工人们都睡在了改装过的集装箱里,打着手电筒找人的警察们吆五喝六的,惊动了许多人出来看。毕炜看到这一幕,奔跑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安琪儿很奇怪,问毕炜怎么了。毕炜沉默一阵后说道:“这么兴师动众的,我担心龚润波是不是会受到惊吓!”   安琪儿又说起了刚才的事情:“真奇怪,网吧的老板明明已经接受了警方的询问,为什么之前负责询问的警察没有得到这些线索呢?”   “一点儿也不奇怪。他们的重点先是放在了尹书墨的身上,老杜这一失联,他们询问肯定是围绕老杜展开的。这帮人……唉。”终归是同事关系,毕炜不好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   搜索工作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顺利,警方在这一带连续搜索了四个小时,才有了些许的发现。一个警察跑来向曾局长报告,说是发现了很奇怪的一座民居。曾局长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带人过去查看。毕炜也急忙追了上去。   大家来到了那处民居前,从外表看上去,这间民居有点儿破落:低矮的墙,只要个子稍微高一点儿的人,踮起脚尖就能扒住墙头。墙面上的白坯已被岁月侵蚀,剥落了不少,坑坑洼洼地露出了里面红色的砖墙。门口很窄,一扇绿色发白的木门底部长满了青色的苔藓,门被打开了,几名警方正在搜索着屋子。   如果从外表看上去,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同。毕炜跟着曾局长他们走进去,却发现里面的面积窄小。院落长条形状,宽不足两三米,长不足七八米,堆满了各种纸箱子、废旧的家具等,将这本就不大的院落挤得满满当当。再加上有四五个警察忙碌着,更显得院子里拥挤了。毕炜见状,就没有迈步进去,只是站在门口观望着。   曾局长还没有走进屋子,一名警察站在了门口向他汇报情况:“据我们掌握的消息,这里住的是一三十多岁的男性,单身……不过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些东西。”说完,他把手里搜到的东西拿给曾局长看。   一见到这东西,几名女警纷纷咒骂恶心。而安琪儿也扭过头去,佯作不见。那名警察的手里,拿的只是女性的自慰器……一个大老爷们儿住的地方,却出现了这种东西,确实是有点儿意思了。随后,警方还在屋子里搜出了基本黄色书刊,这些黄色书刊的内容,无一不是描写同性之间的。   后来经过了周围邻居的指认,住在这里的人,正是龚润波!他周末的时候一般不回来住,但是周日到周四的晚上,是一定会住在这里的。只有今天是个例外,因为龚润波没有回来,今天是星期三。   嫌疑人的身份得到了确定,在场所有警察的目光都移向了毕炜的身上,似乎在叹服他能力的同时,大家都希望他可以拿出一个切实的行动方案来。就连他身边的安琪儿,也不觉看着他。   毕炜没有说话,他只是走过来,蹲下了身子观察着地上的土。安琪儿拿了一把手电筒过来递给他。毕炜接过手电筒,撮起一些细润的土壤,鼻子凑过去闻了闻,他忽然说道:“来两个人,挖!”   所有人听后一愣,冯毅率先走了过来,拿起了靠在墙边的铁锹。曾局长看众人还呆立在原地,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挖!”   “是!”   三四名警察上前,搬开了地面上的杂物,开始按照毕炜圈定的范围进行挖掘工作。毕炜看着他们急躁的动作,连声说道:“慢点儿,慢点儿,你们小心一点儿啊!”曾局长听毕炜这么一说,也吩咐他们:“都听毕支队的,你们动作轻一点儿。”   连续挖了十几分钟后,忽然冯毅大叫一声:“有情况!”警察们都围了上去,毕炜挤过去:“让一让!”他到了最前面的位置,低头一看,见刚刚刨出的土坑里,有一个美少女战士的书包。水兵月那张俏丽的脸已经被土壤所覆盖了。毕炜拍了拍冯毅的肩膀:“继续……”   很快,就有了新的发现。这座院子里,挖出了一具女童的尸体。女孩儿没有穿衣服。衣服鞋袜、书包课本和它们的小主人埋在了一起…… 第四十七章 原来是警察同志   失踪案上升为了刑事案件,毕炜一个人坐在了门口不远处的台阶上,点上了一支烟,眉头一直紧锁,难以舒展。安琪儿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原本以为龚润波只对男童干兴趣,没想到却在他住的地方挖出了一具女童的尸体,而这名死者,不在八名失踪者名单之上。这第九个死者,是一个新的发现,却也足以令人产生怀疑。一直只对男童感兴趣的龚润波……为什么会侵害一名女童呢?难道之前的推测都错了吗?   安琪儿心中笃定,毕炜一定是为了这件事情失神落魄。她走过去,轻轻坐在了毕炜的旁边,想说些什么安慰他。没想到毕炜却说道:“不会错了,就是龚润波!”   这一次轮到安琪儿惊讶了,她没有想到自己全然猜错了。   毕炜扭过头来对她说道:“还记得我之前说过,龚润波是一个性倒错者吗?”   “嗯。”安琪儿点点头。   “性倒错者……他出狱后,以为自己的性取向没有变,还是喜欢异性。所以绑架了这名小姑娘,可能是在实施侵害的过程中发现自己……不起了。所以转而将魔抓伸向了同性。”毕炜一支烟抽完:“发布通缉令吧。”   警察们依旧忙碌着,毕炜却一个人来到了房屋的后面,这里是一处厂房,大门紧闭,毕炜无从窥探里面的情况,不过他抬头看了看厂子的招牌,知道了这是一家制鞋厂。从这边过去,就是国道了。这里,是南部工业区西边的尽头。如果老杜也是被龚润波绑架了,那么他会带着老杜去哪里呢?毕炜蹲在路边,看着深夜里稀疏的车流,陷入了沉思之中。   安琪儿担心毕炜没有吃晚饭,她去买了一份饺子,哪知道回来后没有见到毕炜。安琪儿问冯毅,毕炜去哪里了?冯毅挠挠头,他和其余的警察一样,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最新发现的这起案子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毕炜。   安琪儿很着急,她拿出手机想要给毕炜打个电话,却发现自己的手机没电了。安琪儿拎着饺子,急切地在人群中穿梭寻找,却始终没有发现。她急得叫道:“毕炜,毕炜!”而回应她的,只有风声。   毕炜沿着国道走了一会儿,心中揣摩:龚润波的经济条件有限,从他住的地方就能够看出来。老杜的身材魁梧,他如果想带走老杜的话,必须借助一定的交通工具……会是汽车吗?龚润波的经济条件未必买得起一辆车……摩托车?摩托车不好带人啊……而且老杜肯定会挣扎反抗。三轮车?毕炜正想着,一辆三轮摩托车停靠在了路边。车门打开后,一个人急匆匆地跑到了路边,解开裤腰带就冲着一棵树尿了出来。伴随着尿液哗哗响,这个人发出了心满意足地声音。   这时候,三轮车后面的车斗里,一个女人站了出来:“行啦,好了没?”   男人提上了裤子,边往回走边系着裤腰带:“你急什么啊?撒泡尿都不让人消停,真是的!”他不满地嘟囔着。   女人赌气似的坐在了车斗里,说道:“我不管,我跟你说,这油钱你得去找他要回来!”   “都是哥们儿,你这不是让我下不来台吗?”   “什么哥们儿啊?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还哥们儿呢,你这哥们儿总是占咱们家的便宜,咱们家什么时候占过他的便宜了,三十好几的人了,也不知道找个媳妇儿,丢不丢人!”女人一通数落。   男人拉开了车门,却没有钻进去,站在那里赔笑脸:“呵呵,人家对咱们家小宝不是挺好的吗?好了,这事回去再说,行不行?”   “不行!”女人突然喊道,“我告诉你,史青子,这事你必须给我办了,走,咱们现在就回去,非得找龚润波要这笔钱。车给他白用,一次两次行,哪能老这么用?咱们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龚润波!毕炜心中一个激灵,赶紧跑过去。   男人还在苦苦哀求:“媳妇儿啊,你给我面子行不行?你这不是让我在哥们儿面前下……”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吓得他一回头,看到是个不认识的小个子,立马警觉起来,一伸手从驾驶舱里拿出了一枚扳手,指着对方晃动:“你干什么你?”他以为自己遇到国道上劫道的了。   毕炜拿出了警官证:“警察!”   男人松了一口气:“好嘛,原来是警察同志。警察,我就在这儿撒泡尿,不算是违停吧?”   毕炜笑了一下,他是刑警,交警的事不归他管,这男人没搞清楚情况。不过毕炜也没有在乎这些,他问道:“你们刚才提到了一个叫龚润波的人,你们跟他很熟吗?”   女人没有等男人说话,在车斗里极尽嘲讽地说道:“认识,怎么不认识啊?和这种祖坟里长了缺德草的人认识,是我们倒了八辈子霉了!”她阴阳怪气,很明显是对龚润波不满。   毕炜看着这辆三轮车:“他借过你的车?”   “啊,借过。”男人生怕被女人抢了话头,急忙答道。   毕炜翻出了照片:“是他吗?”   男人只看了一眼:“对对对,就是他。我二弟。”   女人撇撇嘴:“什么二弟,有什么便宜都想着占,这王八蛋,迟早断子绝孙!借我们家的车不是一回两回了,一次油钱都没给过。”   男人不想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扭头冲她喊:“行啦,你别说啦!”   毕炜说道:“龚润波现在在哪儿,你们带我过去。”   男人听到这话,迟疑了片刻,他回头看了看女人,似乎是想让女人来拿主意。那女人懒洋洋地说道:“警察兄弟,我们该回家了,天儿都这么晚了。”   毕炜听后,从钱包里拿出了两百块钱:“现在呢,天色还早吧?”   坐在了剧烈颠簸的三轮摩托车的车斗里,毕炜被颠得全身抖动着,幸亏没有吃晚饭,要不然非得吐出来不可。男人调转了车头,朝着来时的方向开了回去。毕炜在车上给安琪儿发了一条微信:“发现线索。”   “警察兄弟呀,你找龚老二是不是他犯事了呀?”女人好奇地问。   毕炜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他又给安琪儿发了一条微信:“国道南边。”然后才说道:“不是他犯事了,我是有件事要找他问清楚!”   三轮车的巨大马达声让他们之间的对话不得不扯着嗓子喊。毕炜觉得自己坐的不像是三轮摩托车,反而像是拖拉机,颠得他着实不舒服。   三轮摩托车走了半个多小时,才渐渐停了下来。“到了?”毕炜问道。“嗯啊。”女人回答道。男人打开车门下来,扶着毕炜跳下了车:“我跟你说,你看到远处的那座小屋子了吗?那里就是龚老二的房子。”   毕炜觑着目望过去,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他不敢确定,问道:“真的在那边?”   “就在那里,我骗谁也不敢骗你啊,你可是警察!”   毕炜点点头:“那好吧,我过去看看。不过说好了,两点:第一,你小子要敢骗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说完,他要来了男人的身份证,拍了一张照片。将身份证还给男人后,毕炜又说道:“第二点,不许你们通风报信,要不然一样有你们好受的!”男人的态度忽然变得很恭敬:“一定一定,我们肯定听你的。” 第四十八章 Onlymyself!   安琪儿在人群里找了许久,逢人就问有没有见到毕炜,警察们的回答要不是摇头,要不是就摆手,纷纷说没有见到。安琪儿的心头隐隐浮现出了一丝的不妙。她去找曾局长说明情况,曾局长皱了一下眉头:“毕炜失踪了,不能吧?刚才还在这儿呢!”他扭头招呼一名警察过来:“小邵,你来一下。”   一名年轻的干警走过来。曾局长问道:“你有没有见到毕支队?”   “毕支队?刚才还在这儿呢!”小邵回头在一众警察中扫视了一圈,“现在不知道去哪里了。”   安琪儿担忧地说道:“曾局,我担心……毕支队可能也遇到了龚润波……”   曾局长神色大变:“不会吧?”   国道旁是一片荒凉的土地,一人多高的蒿草随风摇摆。毕炜拨开蒿草丛,沿着一条直线往前走,走了差不多十多分钟,才看到了前面有一座黑着灯的房子。他小心翼翼地摸过去,弯腰贴着墙根来到了房子前。先是侧耳倾听了一下动静,没有任何的声音。毕炜站起来,摸到了冰凉的铁门板。他尝试推了一下,没有推动,看来这扇铁门是被锁死了。   毕炜后退了两步,看到这里的院墙有差不多两米多高。他后退了几步,发力助跑,纵身一跃,伸脚在墙面上一踏,借力扒住了墙头。毕炜借机看清楚了院落的情况:一座典型的农村小院的风格,左右各有偏房,正中间对着门口的是一座大瓦房。这样的房子在国道附近也不算是罕见的。毕炜翻过了墙,两只手扒着墙头慢慢滑下来,一松手,一声轻响落在了地上。   他没有立即动身,而是谨慎地听了一下,没有异样,这才继续蹑足潜行。毕炜先摸到了东边的房子,轻轻一推门就开了,接着月光发现这里没有任何的东西,只是一间空屋子。而后,他又到了西边的房子,推推门,却发现门是锁死的。毕炜使出了开锁的本领,鼓捣了十几秒,“啪”的一声,门开了。里面传来了一声“哼”,有人!毕炜借着月光望过去,只见一个壮汉被五花大绑,眼睛被蒙住了,嘴里也堵着布,在那里反复哼哼。是老杜!   毕炜大喜,急忙冲上前去,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老杜,是我,毕炜!”老杜听到后,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毕炜将他的蒙眼布和嘴里的布头扯下。老杜看到毕炜后很激动:“你怎么来了?”   “废话,我不来谁救你?”毕炜解开了老杜的绳子。   老杜焦急地说道:“真让你说中了,凶手是龚润波!”   “他在吗?”   “正在屋里睡觉呢!”   “太好了,老杜,我们立功的时候来啦!”毕炜竟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那就好了,我就盼着这一天呢!把枪给我!”老杜伸出一只大手。   毕炜懵了:“枪?什么枪?”   “你来这里没带枪吗?”   “你也是警察,你应该知道批把枪有多难吧?”   老杜傻眼了:“那你们来了多少人?”   毕炜伸出一根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Only myself!”   老杜一听这话就急了:“你这……”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他赶紧压低声音:“你这不是胡闹吗?”   毕炜一愣,捡起了地上的绳子:“那好,那我就把你绑回去,蒙上你的眼,堵上你的嘴。你就当我没来过吧。”说完,煞有介事的举起绳子往老杜的脑袋上套去。   老杜推开他的手:“哎呀,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毕炜严肃起来:“好了,我跟你说真格儿的。不就是一个龚润波吗?交给我,你还没见过我的本事呢!”   老杜说道:“交给你,说得轻松!”他警惕地看了一眼窗外,对毕炜说道:“他身上有枪!”   毕炜愕然,这个情况他可没有想到。   “我们现在得赶紧联系局里,叫人支援!”   “对!”毕炜赶紧拿出了手机,给安琪儿发了一条微信过去,说明了具体的地址。然后就拉起了老杜,两个人准备离开,大概是被绳子捆绑得太久了,老杜的腿脚酸麻,只能靠毕炜搀扶着往前走,两人来到院门前,拧开锁头,正要跑出去,突然背后响起了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不许动!”老杜和毕炜不由地全都站住了脚步。   他们惊愕之间回头望去,只见龚润波握着一把铅弹猎枪正对着他们二人。龚润波,我终于见到你了!毕炜看着眼前这个人,他仅身着一件白背心,蓝色短裤,人字拖鞋,身材干瘦,但不得不承认,这个戴着眼镜的人确实与他此时手持猎枪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符。甚至毕炜都要承认,龚润波的声音很好听,普通话标准,而且充满了磁性,有点儿像日漫中专业CV的声音。   毕炜笑了:“龚润波,想不到还真是你呀!”   龚润波看着两人,他并不打算多废话,食指慢慢靠近了扳机。千钧一发地时刻,毕炜猛地飞起一脚,将老杜踹出了门:“快跑!”与此同时,一阵刺耳的枪声响起了。老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回头望去,毕炜已经扶着门慢慢地倒了下来。他双膝跪地,冲老杜大声地喊:“还他妈愣着干什么,跑啊!”老杜想要冲上来帮毕炜。毕炜却吼道:“我们不能都死在这儿,跑,你他妈跑啊!”老杜的腿只迈出了一步,便停了下来,他恍惚间知道了该怎么做。他大喝一声,扭头跑去,边跑边声嘶力竭地喊:“毕炜,我一定回来救你的!”   一名女警帮安琪儿找来了一个移动充电宝,插上了线,总算手机有了点儿电。安琪儿刚开机,准备给毕炜打电话,没想到,自己的手机接连接到了三条微信:“发现线索。”“国道南边。”最有一条是具体的地址信息,后面还有八个字:情况紧急,请求支援。安琪儿很着急,马上给毕炜回拨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后,被挂断了。难道是被龚润波发现了?安琪儿急忙之中,向曾局长报告了这一情况。曾局长觉得毕炜简直神了,他们忙碌了大半天,除了那具女童的尸体,一点儿线索都没有,而毕炜竟然这么快就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的位置!   曾局长马上让大家前往毕炜所说的位置,一行人开着车,沿着国道方向往南边驶去。安琪儿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儿,毕炜的断案能力毋庸置疑,但是每一次,他都要受伤。这次,希望他平安无事。毕炜,你一定一定不要出事啊!我们的婚礼还没有举办呢!安琪儿在内心默默祷告着,她所驾驶的车辆一往直前。   而就在这时,路边忽然冲出来了一人。安琪儿心系毕炜安危,难免走神,她发现有人冲到过道上之后,急忙扭转方向盘,踩下了刹车。白色SUV的车身整个儿横了过来,那人一头撞在了车门上。警察行进的车队停了下来,安琪儿急忙下车查看情况,却看到这个人是离火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老杜!   其余的警察也急忙围上来:“杜支队,杜支队你怎么样?”“杜队,你说句话啊!”“水,快拿瓶水来!”两口水灌下去,喉头鼓动,老杜总算是清醒了一下,睁开眼睛他看到这些人后,一下子来了精神,指着远处:“快,毕炜还在那里,快去救他!救他呀!”声嘶力竭,尖叫声划破夜空。 第四十九章 老婆,好久不见!   一众警察赶到了屋子的外围,将院墙层层包围起来,因为考虑到了犯罪嫌疑人持有猎枪,曾局长打电话调来大批的支援,要求所有警员全都要配上防弹衣、头盔。但是安琪儿情急之下顾不了这么多了,她带头踢开了院门,冲了进去。见状,其余人也来不及了,只好一起冲了去。   没想到,他们冲进了院子里,却看到了安琪儿怔怔地愣在原地。等走近了大家才发现,毕炜坐在了台阶上,一手握着那杆老旧的猎枪,一只手夹着香烟,额头上有血流下来。而尹书墨,坐在了他的身边。在他们面前,仰面倒着一个人,白背心,蓝短裤,人字拖,正是犯罪嫌疑人龚润波。   毕炜笑嘻嘻地看着安琪儿:“你们来得太晚了吧?我差一点儿菊花不保!”这句话一出来,大家紧张的心情终于放松了。安琪儿扑上去,两只手紧紧箍住毕炜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他:“你……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毕炜摇了摇头,诧异地问道:“老婆,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啊,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是受伤吗?”   安琪儿抬起手来要查看毕炜额头上的伤势。毕炜抬起胳膊一抹:“这个呀,这不是我的,是这混蛋的血。”安琪儿终于松了一口气。   犯罪嫌疑人终于落网了,尹书墨平安无事。成为了九名受害人当中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事后经过审讯才知道,原来第二天一早,龚润波就要对尹书墨动手了。毕炜早到了一天,他打倒了龚润波后,在他的卧室里,找到了惊吓过度的尹书墨。   龚润波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他利用自学的PS技术,合成了与所谓的明星的合影,吹嘘自己的经历,以此来引诱孩子们上当。除了失踪的八个人以及南部工业区小院里挖出的那具女童的尸体,在这座院子的院落里,也发现了一具男童的尸体。据悉,女童与这名最后发现的男童都是孤儿院的孩子,孤儿院只当做了普通的离家出走,所以没有人报警。   问起了关于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对尹书墨下手,龚润波坦诚是出于了几点考虑:首先,尹书墨家庭背景很厉害,龚润波担心他一死,会惊动警方;第二,尹书墨是他最喜欢的一个,他一直舍不得下手;第三,如果警方最后找来了,他希望可以利用尹书墨作为人质,跟警方谈判。   十个受害人,九条人命,消息传来的时候,离火市的市民们悲愤不已,纷纷要求严惩凶手!案子终于结束了,毕炜也准备动身回燕垣了。昨天安琪儿已经提前回去了,二组有一些小事情要处理。毕炜在离火市处理了一天的事情后,也打算离开。没想到他刚准备离开公安局的时候,老杜出现了:“今晚要走?”   毕炜点了点头:“身上的伤没事了吧?”   “没事,都是皮外伤。”老杜大手一挥,不以为然地说,“走,我请你吃顿饭,看你忙了一天了,肯定没吃东西呢吧,走吧。”   毕炜本想拒绝的,不过老杜盛情难却,一定要毕炜去。没办法,他只要客随主便了。   在路边的一家烧烤店了,老杜撸完了签子上的肉,随手将铁签子丢进了不锈钢盘里,“叮”的一声清响。他拿起了扎啤杯,笑道:“毕炜,不瞒你说,打你来的时候我就看不上你。现在,我更看不起你了。”   毕炜抬起头来看着他,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杜咧嘴笑了:“你小子不喝酒啊,真让人看不起!”   毕炜听后,也跟着笑了。   安琪儿刚刚收到了毕炜的微信,说离火市公安局那边请他吃饭,可能要晚一点儿回来,让她先吃饭不必等了。安琪儿站起来,走出了办公室。她来到停车场取车的时候,忽然,吕子明出现了。   安琪儿一句话都没有说,拉开车门就要进。吕子明急忙追上来,抢下车门:“琪儿,你不要这样,能不能听我解释?我等你好几天了。”   安琪儿冷笑一声:“吕子明,我没想到你这么卑鄙,竟然串通公司的人陷害毕炜!我告诉你,你最好以后都不要在我面前出现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冷峻,语气高亢。   吕子明叹了一口气:“其实……上次的事情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是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我……”   “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吕子明,我以前顾及你的面子,没有说太狠的话。但是现在我可以说,我们永远不可能,因为你这张脸,让我恶心!”说罢,她夺过车门,狠狠关上了,然后扬长而去。   看着安琪儿驾车远去,吕子明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喂,对……是我……你跟杨总说一声吧,去日本那件事我答应了,下个礼拜就动身……嗯,好,再见。”吕子明挂断了电话,长叹一口气,踱着步子慢慢离开了。   离火市路边的小饭馆里,老杜已经酩酊大醉了,一边剥着毛豆一边说:“我真是不喜欢你,你说,这件案子让我们离火市来办不一样吗,它不一样吗?”   毕炜听他连声质问的语气,知道老杜已经喝醉了,连连点头应和:“一样,都一样的。”   “不一样!”没想到老杜大手一挥,一改之前的语气,“是真不一样啊!毕炜,你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太抢风头了,真的。我当时就憋着一股子劲儿啊,我就想抢在你前面,把这个案子破了,到时候好好的……在你面前威风威风。”说完,他拿起了桌上的扎啤杯,仰脖要喝下去,却发现酒杯空了。他拍着桌子喊:“老板,老板,上酒!”   毕炜本想劝他少喝的,可是看到他的样子,又不忍心劝他。将心比心,如果燕垣市的一起案子,邢甫邦请了一个临市的外援,毕炜的心里也会不舒服。不痛快,就发泄出来吧。   老板将一杯扎啤放在了桌上,老杜接过来连喝了三大口,一抹嘴说道:“但是得服你,真的服!你比我厉害啊,还救了我的命,你哥哥我太穷了,这顿饭就当是我谢你的。”   毕炜正要说句话,被老杜打断了:“可是我就纳闷儿了,龚润波那一枪没有打中你吗?”   毕炜说道:“打偏了,不过那把枪打出来的子弹发散,只是擦破了一点儿皮。”   老杜笑了:“你是装的,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装的呢?你就是想让我跑,对不对?”   毕炜笑了一下,没有说话。的确,龚润波打出的那一枪根本就没有伤到他,他只是做做样子,目的就是老杜跑。   老杜举起了酒杯:“我年纪比你大,却不得不承认,毕炜,你是个神探,真他妈神!”   毕炜也举起了水杯,和他的酒杯碰在了一起。送老杜回去后,毕炜一个人来到了火车站,坐在行进的列车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他的内心难得的平静。下个月就该结婚了,毕炜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夜色中的玻璃窗上似乎映出了安琪儿的相貌,美极了!   星光闪烁,月色朦胧,列车朝着燕垣市的方向呼啸驶去。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后,毕炜在燕垣市下了车,从火车站出来,毕炜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一个女孩儿站在了出站口,看到毕炜的那一刻,她的嘴角也浮现出了笑意,毕炜走过去轻轻地抱住她:“老婆,好久不见!”   安琪儿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贫嘴,才一天不见而已。”   “咦,才一天吗?我怎么觉得过了几个世纪呢?” 第十五卷 烈火下的恶魔 第一章 毕炜同志终于出阁啦!   “我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人!”对面的男人手里夹着一支香烟,目光迷离,将头转向了一侧,似乎是盯着窗外车水马龙的景色。但是他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任何的光彩,仿佛那是灰色的世界。也许在他的内心,一切都是灰色的,人、物、景……莫不如是。   “迟早我会杀死他,好好让他明白明白,该怎么样做一个人!”他说完后,把香烟的过滤嘴放在了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十月二号,这一天无比热闹,毕炜带着于广、陈淦、李安、曹旻,四位伴郎来到了安琪儿卧室的门前。毕炜穿着一套白色的礼服,手持玫瑰,在众人的推搡中上前去敲门。里面传来了顾欣桐的声音:“谁呀?”   毕炜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身后的陈淦喊道:“警察,开门!”大家都笑了,这话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易小萌躲在门后喊道:“想让我们开门,你得给红包啊!”   “给什么红包啊,我工资卡都给你了!”陈淦哭丧着脸喊道。   毕炜清清嗓子说道:“徒儿啊,现在是考验你对为师的忠诚的时候啦,乖,快开门。”   “师父,恕徒儿不肖,这门我开不了,你跟顾姐姐说吧。”易小萌说完就笑了两声,紧接着,顾欣桐的声音响起来:“毕炜,你好歹是个领导,开门给红包是规矩,你不能这么小气啊!”   “好好好,我给我给,谁让我今天娶媳妇儿呢?”毕炜冲伴郎团的人挥挥手,他们七手八脚拿上来了十几封红包,毕炜一一展开,像是扑克牌似的握在手里在门前晃了晃:“你们看看,都在这儿了,都是你们的。”   顾欣桐透过猫眼儿门镜看到了,说道:“好啊,你说的,这些都是我们的,你可不许赖。”   毕炜说道:“当然当然……不过,我怎么给你们啊,这门连个缝儿都没有,我就是想塞也塞不进去啊!”   顾欣桐笑着说道:“这还不简单?”她招招手,把易小萌等几个伴娘团的伙伴儿全都召集了过来,小声说道:“毕炜这人太狡猾,他肯定是想趁着开门的时候冲进来,咱们一起顶住门,千万不能放松!”   安琪儿穿着婚纱坐在床边,说道:“小桐,差不多就好了……”   顾欣桐冲老安眨着眼睛:“叔叔,都说女生外向,你看,琪儿还没嫁出去呢,已经替毕炜说话了,以后你可一定要看紧她!”   这时,毕炜在门外叫开了:“好了没有啊?我脚都站麻了。”   “好了好了!”顾欣桐招呼同伴们抵住了门,只拉开了一条不及小拇指宽的缝隙。她们全都如临大敌,生怕毕炜在这时候冲进来。   没想到毕炜没有丝毫的越礼,只是乖乖递着红包,只是因为门缝太小了,红包没办法全都塞进来,只能是一封一封地往里递。顾欣桐接过来后就给其他人,一封、两封、三封……毕炜塞了七八封了,说道:“小桐姐,可以了吧?再给我就破产了。”   “不行不行,这哪儿成啊?继续,快点儿!”伴娘们笑着,诚心要看毕炜的笑话。   毕炜又塞了两封后,突然,顶着门的伴娘们感觉到了门板被巨大的力量撞开了。她们“哎呀呀”地叫着,四下躲开了。安琪儿看到毕炜后,佯作生气:“小心点儿,别伤着她们。”毕炜笑了笑:“没事,我悠着劲儿呢!”   顾欣桐气得跺脚:“毕炜,你太狡猾了!”易小萌在她身后打开了红包,红包里只掉出了一枚银光闪闪的硬币:“啊,一块钱?!师父你也太小气了吧?你简直是天底下最抠的新郎!”每封红包里只有一块钱而已,十封红包加起来也只有十块钱而已。   毕炜却不以为然,走到床边拉住了安琪儿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是不是最抠的新郎不重要,总之我今天是最幸福的新郎!”安琪儿也笑了,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脸。   顺利通过了接新娘这关后,浩浩荡荡的车队就开赴了酒店举行婚礼了。证婚人是邢甫邦,而省政法委的张书记、省公安厅副厅长游旭、离火市公安局长孙福海等人因为工作繁忙,没有亲自道贺,却也请人带来了礼金贺词。婚礼的热闹不必言表了,大家起哄让毕炜说两句。   毕炜站在了话筒前,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一天,你们伟大的刑侦支队副队长毕炜同志,终于出阁啦!”底下参与婚礼的亲朋纷纷大笑,有的人更是拍着桌子故意起哄。   毕炜说道:“没什么可说的,我真的很感谢我的岳父,我的老婆。”说完这句话后,他转而看着安琪儿:“老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在他们眼中,很少能看到毕炜这么专注的神情。他的目光含情脉脉的,安琪儿也不禁看着他,想知道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来。   全场鸦雀无声,过了好一会儿,毕炜才说出了那三个字:“我饿了。”   所有人一愣,毕炜哈哈一笑:“开饭啦!”大家哄堂大笑。   “等一下,还没有亲嫂子呢!”大驴子带头在底下起哄。   “对对,亲一个呀,亲一个!”耗子带着人附和。   “亲就亲,自己老婆怕什么?”毕炜走过去,将安琪儿抱入怀中,当众吻上了她的红唇。安琪儿也轻轻抱住了毕炜。台下的老安和老毕夫妇都鼓起了掌,含辛茹苦二十多年,儿女们终于成家了,他们三位老人的心情着实好。   一场婚礼下来,有点儿累了。晚上,毕炜和安琪儿在房间里翻看着今天婚礼的照片和录像。这时,老安敲门进来了:“给你们切了点儿水果,尝尝吧。”   毕炜接过来,先插起了一块芒果递到安琪儿的嘴边:“老婆大人,请张嘴。”安琪儿在自己父亲面前也不避讳了,轻启朱唇,咬住了毕炜递过来的芒果。   老安看到小两口相敬如宾,也甚是欣慰,他问道:“你们明天就要去度蜜月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安琪儿说道:“差不多了,刚才我们刚收拾完。”   老安说道:“要我说你们这一点挺好,选择在国内玩,咱们中国这么大,是应该好好转转。”   毕炜和安琪儿相视一笑,都没有说什么。其实一开始,两人也想去国外的,只不过考虑到自己职业的特殊性,万一局里有突发事件的话可以及时赶回来。再者说,安琪儿是为了照顾毕炜的喜好,她知道毕炜不喜欢去城市,自然风景区是他的偏爱,所以两人选择了南方的一座城市。那里紧邻祖国边陲,有一处著名的自然保护区。   老安说道:“这次出去玩,你们就好好玩,彻底放松一下,家里的事不用操心。小毕。”   “爸,您说。”毕炜今天已经开始改口了。   “你家里那边也不要担心,正好十一长假,我今天和你爸妈商量过了,把他们接过来,我们三个老头儿老太太,也找个地方出去玩了。”   毕炜笑道:“那敢情好,爸,我和琪儿这次出去你就放心吧,你们这边有什么事就给我们打电话好了。”   “行,时候不早了,你们早点儿睡吧。”老安说完,起身就出去了。   晚上,毕炜和安琪儿睡下了。第二天一早,两人去了机场,乘飞机飞往了南疆,去了那个叫景通市的城市。 第二章 子打母,天理不容!   景通市,虽然是一个地处边陲的城市,但也可算得是国门之一,因为从这边往南不远,就进入了缅甸越南一带。在街上,经常可以看到越南人来这里做生意,他们往往会选择在路边支一个小摊子,不大,上面摆满了富有民族特色的纪念品。有的人则是以物换物,用越南缅甸等国的物品和当地的中国人兑换一些生活用品。   走在了这里的街上,毕炜有种来到异国他乡的感觉,他对安琪儿说道:“这地方还不错啊,感觉跟到了国外似的。”“毕竟是国门城市,跟内陆城市的生活还是有区别的。”   毕炜点点头,深以为然。三天的时间来,两人去了很多的地方,临近的西双版纳、自然风景保护区等,这些著名的地方自然都没有落下。骑乘大象的时候,驯象师故意让大象前腿直立起来,坐在象背上的毕炜吓得脸都白了,连声说道:“好好好,大哥,我知道你牛逼,让我下来,先让我下来吧!”   安琪儿看到毕炜两条腿直打晃,眨着眼睛说道:“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你还是有一怕的。”   毕炜接过安琪儿递来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狡辩说道:“什么话?我这不是怕,是敬畏啊,心存敬畏!”话虽如此,但是他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抖音,明显是害怕了。   两个人一路上游玩了不少的景点儿,甚至安琪儿还让毕炜穿上了少数民族的女性服饰,给他拍了几张照片。毕炜摆着妩媚的姿势,脸上贱笑,安琪儿笑得直不起要来了。三天的时间,确实很快乐。自从调到市局后,这段时间是毕炜最开心的了。   当天晚上,两人去了一家民族特色的餐厅吃饭。正值十一长假,餐厅里用餐的人很多。毕炜帮安琪儿剥开了一只虾,放到她的吃碟里,问道:“这几天局里没什么事吧?”   “没有啊。”安琪儿夹起虾来,细细吃着,说,“你还是想一想还要买什么吧,再过两天我们就要回去了。”   毕炜拿起了纸巾擦擦手,说道:“爸妈的礼物都买好了,老文、小于、李安、曹旻、大时、关皓、小林子……还有邢局的……应该都有了吧?”   “嗯,都差不多了。”   忽然毕炜叹了一口气:“唉!”   安琪儿很奇怪,看着他:“为什么突然叹气?”   毕炜说道:“有的时候真怀疑我是不是真的适合干警察,一想到要回去,就怕没有歇着的时候了。”   “身为人民警察,你这种思想是很危险滴!”安琪儿故意用一种老气横秋的口吻“教训”他。   毕炜不禁笑了:“别说,你现在越来越像我岳父大人了。”安琪儿拿起筷子轻轻敲了一下他的手背。玩笑过后,毕炜说道:“我不是怕自己忙,做我们这一行的,一忙起来,就意味着有人受害了。”   安琪儿看他专注的样子,一时间也愣住了。毕炜说的话很有道理,这世界上,除了凶手外,恐怕没有人会觉得案子好玩。那些悬疑的电影小说,也终归是虚构的,如果亲临现场,看到那些肢解的尸体,惨死的人……相信没一个人会觉得刺激,有意思。   “你不要抢东西啊,快停手啊!”忽然,街角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叫声。毕炜一下子站了起来,安琪儿知道他要做什么。她去前台结了账,一转身,已经不见了毕炜。   街角处,一个农妇被人推搡在地上,一群年轻人正围着她踢打:“让你喊,让你喊!”农妇少说也有五十多岁了,她趴在地上抱住了头,头巾被扯到了一边。参与围殴的共有四个人,看年纪不过十几岁。周围一群人围观着,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制止。   “住手!”毕炜大喝一声,挤进了人群里,他挡在农妇面前推开了这些人。他这才发现,这四个人要比他想象得还要年轻,因为有的人身上还穿着校服,更像是初中生。其中一个留着长发的的人不服气,喊了一句话。说的是当地的方言,毕炜没听懂,不过看他的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毕炜懒得跟这些孩子们计较,他掏出了警官证:“警察,全都退后!”   四个人见毕炜是警察,嚣张的气焰终于有所收敛,几个人都默然不语,往后退了两步。安琪儿也赶了过来,扶起了农妇:“怎么样,你没事吧?”农妇低下头去,不敢看安琪儿他们。   毕炜扭头看了看农妇,一件碎蓝花的外套上全都是脚印,他回头笑了两声:“你们可以啊,毛都没长全呢就学会抢东西了。今天你们一个都跑不了,琪儿,你联系一下辖区派出所的民警。”   “好。”安琪儿拿出了手机。   四个孩子之中,带头的那个人个子不高,梳着分头,脸上稚气未脱,却说道:“关你屁事?”   毕炜愣了一下,自从他当警察后,别说是小孩子了,就连成年人也没几个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他正要训斥他们几句,忽然那个农妇扑上来,死死地抓住了安琪儿的手,吓了安琪儿一跳。她扭过头去,看到农妇满脸的恳求之色,拼命摇头,似乎是不想让安琪儿报警。   毕炜也被这一幕弄懵了,自己被人抢劫,还被打了,难道就这么算了吗?他对那农妇说道:“你是不是怕被打击报复啊?没事的,我们是警察,肯定会负责到底的!”   这时,围观的人群里有人说道:“算了吧,人家是母子,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管不了的!”   毕炜听后,更惊讶了:“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母子?”   那人说道:“可不嘛,这街上没人不知道。”说完,还嘿嘿发笑,人群中也议论开了,有的人是等着看毕炜的笑话,有的人则是深表同情,有的人摇头感慨,有的人嬉笑不止……似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可以映射出他们的态度了。   “琪儿!”毕炜突然大喝了一声,“带他们去派出所!”   安琪儿怔了一下,她知道毕炜这句话是发泄,大概是觉得这些人太冷漠了。围殴手无寸铁的农妇,不认识尚且要重判,何况还是对自己的母亲下手。安琪儿当即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毕炜一起带着这五个人要离开。   没想到那名农妇突然给安琪儿跪下了:“警官,不要带我们去,我知道,是我儿子不对,你们要怪就怪我好了,是我没钱给他……是我没本事,求求你们,放过他这一回吧,求求你们。”说完,竟然还磕起头来,砸得青石砖路面“咚咚”响。   这样一来可吓坏了毕炜和安琪儿,两个人急忙扶起农妇:“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他们俩手忙脚乱地搀扶起了农妇。   安琪儿看着毕炜,似乎是在等他拿一个主意。毕炜沉默了,子打母,天理不容!可是农妇作为受害人,却替儿子求情,这件事即便是送到了派出所,恐怕最后也会是批评教育,不了了之。人群中有人说道:“你们就不要管了,管也管不了。”   毕炜瞪了那人一眼,吓得那人在人群里缩了缩。毕炜走过去,对四个孩子说道:“你们听好了,这件事情……我就看在老太太的面上饶你们一次。但是都给我记住,如果再有下一次,你们谁都跑不了。被我抓到,有你们受的!给我滚!”   其余的三人赶紧离开了,唯有那个农妇的儿子,站在原地看了毕炜一眼,然后才转身走远了,慢慢悠悠的,态度十分嚣张。 第三章 熊道长,失敬失敬   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农妇一个劲儿地向毕炜和安琪儿弯腰致谢。毕炜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恶人……在一定条件下也是由环境所驱使的。和安琪儿离开那里后,他心情很烦躁,两人在步行街里走了一会儿,安琪儿说道:“不如我们明天去这里吧?”她指着路边的一个景区指示牌说道。   毕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安琪儿指的地方是一座古建筑,名字叫铁兴观。毕炜苦笑了一下,问道:“你什么时候信佛了?”   安琪儿挽住了毕炜的臂膀:“这不是寺庙,是道观,道教的。”   毕炜不以为然:“佛教也好,道教也好。别忘了,干我们这行的,是不能有宗教信仰的。”不过他说完句话后,觉得没什么说服力,毕竟林书艺就整天神神叨叨的。何况他心里也明白,安琪儿知道他心情烦闷,所以提出了去道观看上一看,也是让他心静的方法。   于是毕炜转变了想法,说道:“好,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第二天,天气很好,阳光普照,天气也不热。走在山上更是有一阵清风吹来,丝丝凉凉,沁人心脾。这座凤凰山,是有名的景区,山上大小道观寺庙林立,可以看得出,这附近的宗教文化很是盛行。走在山上,沿途还能看到不少的道士僧侣。毕炜感慨说道:“想不到在这里,和尚道士还是一家人。”   “有什么区别吗?”安琪儿问他。   毕炜有意卖弄学问,说道:“和尚是出家人,这没错。但是不是所有的道士都可以这么称呼的,比如道教有全真派和正一派,全真派可以称为出家人,他们必须蓄发、吃素之类的,和佛教的修行差不多。但是正一派不同了,娶妻生子,饮酒吃荤,都可以的。”   安琪儿没想到毕炜还知道这些,一脸惊讶的神情。毕炜笑着解释:“你忘了,杏儿沟的那个哑巴庙祝嘛,我们可是老相识啦!以前请教过他这些问题的。”   两人上了山,在绿树掩映之中,看到了一处青砖屋角探了出来,屋檐下悬着铜铃,风一起,铜铃叮当作响,煞是好听。因为铁兴观名声在外,又值十一长假,香客们往来不断,香火极为旺盛。毕炜对宗教心怀敬畏,但也不敢随意上前礼敬上香,他和安琪儿两个人在观中走动了一番,偶尔看看道观前百年石碑的碑文,不过这些石碑久历栉风沐雨,碑文依稀不可辨了,其中有两块石碑除了碑首的“邱”字外,已经看不出具体内容了。毕炜和安琪儿一起谈论一些历史命题,倒也是难得的清净。   两人穿廊过户,来到了正殿。在正殿上,供着真武大帝的神像,气度雍容,宝相庄严。高高在上的神像,半垂的眼神睥睨着世间的一切。一位身穿道袍的老者站在一旁,他双手拢在袖子里,斜抱拂尘,一尺多长的白发更添了几分仙风道骨、出尘脱俗,一双凤目往来观瞧着进殿供香的香客。   善男信女们纷纷进得殿来,恭敬上香,虔诚跪拜。毕炜看着真武大帝的神像,轻轻叹了一口气,毫不避讳地说道:“人啊,做点儿好事生怕神佛不知道,做点儿坏事又生怕神佛知道……满天神佛,他们这些老人家也太为难了。”   安琪儿轻轻拉扯了毕炜的袖子一下,示意他说话注意场合,毕竟当着香客说这些话不好。   大概是旁边的老道听到这句话了,走上来说道:“施主,贫道稽首了。”   毕炜急忙还礼:“道长好。”旁边的安琪儿也轻轻冲道长点了一下头。   老道微笑着说道:“适才我站在那边,听到施主的这番高论,深以为然。叨扰之处,还望施主勿怪。”   毕炜不好意思地笑道:“道长,咱们还是说正常点儿的话吧,您这么说话我不习惯。”   “好吧,如果二位有时间的话,请到后边用茶,如何?”   毕炜他们上山有一段儿时间了,矿泉水喝完了,一听说有茶喝,顿觉口唾生津。毕炜忙不迭地说:“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穿过铁兴观正殿,来到了后面的屋舍之中,老道让几名道童奉上了新茶,宾主坐定。老道问道:“施主不像是本地人吧?”   “哈哈,道长好眼力,我们是来旅游的。”   “哦,难怪呢,我们道观中有不少香客,唯独没见过施主二位。这一带山清水秀,来旅游的话也是个好去处。”   毕炜端起茶来饮了一口,说道:“道长,有个问题,你别见怪。”   “施主请说。”   “我看今天来道观上香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为什么你单单请我喝茶呢?”   安琪儿觉得毕炜忽然问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不管是佛还是道,都是讲究缘的。缘这个字可深可浅,没必要深究这个问题。   老道哈哈一笑,捋髯说道:“这很简单,刚才在大殿上,你那么有魄力,竟然当着真武大帝的面前说出了那样一番话,谈吐不凡。施主,我看你不是个一般人。”   毕炜来了兴趣,他对于宗教文化不甚感冒,但是老道的一番话却引起了他的兴趣,他问道:“道长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道的一双凤目看了看身边的安琪儿,他说道:“施主的身上带着一番贵气,依我看,你不是公门中人就是富贵之家。”   安琪儿眉头轻轻皱起。毕炜却笑了:“道长啊,你的眼神不错。不过你这番话太伤人。”“哦,何解?”   “不用解,明说了好了。你看我穿着一般,长相普通,但是我老婆这么漂亮,所以你猜我非富即贵,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对吧?”毕炜说这话的时候,字字连珠,语速极快,似乎不给老道任何反驳的余地,“可惜呀,你棋差一招。道长,你在这儿真是屈才了,你要是能当警察的话,推理能力能定不差。”   老道听到毕炜这番话后,不怒反笑:“你怎么知道的?”   毕炜笑道:“很简单啊。你刚才那番话不能说是全错,最起码你有一样说对了,我是公门中人。”他拿出了警官证放在了茶桌上:“我是警察。”   看到证件上那个闪亮的国徽,老道的脸上闪现出了一丝的惊愕,不过很快就消失了,他面色如常,说道:“老道也只是一时胡诌的。”   毕炜说道:“跟你开玩笑的,对了,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   “老道熊万城。”   “哦,原来是熊道长,失敬失敬。你刚才说我在大殿里说的话是高谈阔论,高谈算不上,你抬举我了;阔论呢,也说不上,只是我一时感慨说的,得罪之处你别见怪。”   熊万城眼睛半闭,没有说话。   毕炜毫不避讳:“宗教嘛,一开始不过都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比如黄巾起义呀,后来的太平天国。最早的陈胜吴广起义,不也是宗教那一套吗?人对于自然的敬畏,衍生出了满天神佛。外国也有君权神授的宣传,宗教文化是一步步发展到今天的,我对于宗教文化虽然心存敬畏之心,却不敢轻易靠近。熊道长怎么看?”   熊万城叹了口气:“我这里接待过不少的香客,不过像施主你这样快人快语的,还是第一个。”他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不早了,二位可以在观中用些餐饭,我们这里有厢房,二位也可以住下来,我倒希望可以跟施主你再多谈谈。”   不料,毕炜却站起身来说道:“还是免了吧,我一个俗人,不想打扰了道长的清修,我们这就告辞了。”说完,毕炜拉着安琪儿离开了。 第四章 火中的尸体   走出铁兴观,安琪儿问毕炜为什么这么急着走,茶只喝了一口而已。毕炜说道:“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个道长是个假的。”   “假的?”   “他对于道教的文化只字不提,扯东扯西,净说些半文不白的话来糊弄人。我故意在他面前说起了宗教文化的弊端,他却一点儿也不生气。我猜不是他不生气,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我。还有,他通过你来判断我的身份,还要留我们住下来……”毕炜看了看周围,附在安琪儿的耳边说道:“我怀疑是他对你意图不轨!”   安琪儿皱着眉头,不悦道:“说什么呢你?!”   毕炜说道:“我是认真的!”   安琪儿不想再跟他说这个问题了。两个人在山上又逗留了一会儿,看看了山上的美景,便去了半山腰的一家餐厅吃饭。安琪儿和毕炜商量着下山的事情,没想到店老板主动对他们说道:“要我说啊,你们就应该在山上留一晚,等明天一早看日出。嘿,这凤凰山上的日出,那是一绝啊!”   旁边有人应和说到:“对对对,有个词儿叫什么来着?云蒸霞蔚,对,就是这个词。那朝霞一出来,嘿,真像是凤凰飞出来的样子,难怪这地方叫凤凰山呢!”   听到大家对凤凰山的日出都如此推崇,安琪儿询问毕炜的意思。毕炜早就累了,但他不好意思扫了安琪儿的雅兴,便说道:“咱们家的事你说了算!”   安琪儿决定留下来,明天看了日出后,两人回市里休息,后天坐飞机回去。   毕炜欣然同意了。   两个人晚上选择住在了半山腰的一家酒店,进入房间后,毕炜开始了一系列古怪的动作,他先是摸了摸墙壁,然后又摸了摸桌子下面,甚至墙壁上挂着的画,都被他摘了下来,看看后面的墙壁和画框上有没有古怪。   安琪儿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好奇地问道:“你干什么呢?”   毕炜说道:“嘘——你没听说过吗?近来有很多宾馆都装有摄像头,我得找找看有没有,免得一会儿被现场直播了。”   安琪儿哭笑不得,拿起枕头朝着毕炜砸过去。   夜已深沉,毕炜朦朦胧胧地睡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时,安琪儿忽然推醒他:“毕炜,快醒醒,毕炜,快醒醒啊!”   毕炜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嘟囔着:“是不是到点儿了,唉,我这就起床,看日出看日出……觉都不让人睡了。”他打了一个呵欠。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毕炜转眼前又快睡着了。   安琪儿着急了,推了他两把:“毕炜,快起来,着火啦!”   着火啦?毕炜一下子坐了起来。窗帘被拉开,不远处的密林之中有一处冲天火光,浓烟滚滚,仿佛是黑暗中竖起的一根柱子,直通云霄!看上去,火势不小。毕炜跳下床,跑到了床边,问安琪儿:“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半夜口渴我起来烧水喝,看到窗外有亮光,拉开一看才发现那里着火了。”   毕炜望着火光处,说道:“那地方好像是……”   “铁兴观。”安琪儿十分肯定地回答说。   正在这时,外面的走廊里传来了嘈杂声,毕炜很奇怪,他穿好衣服和安琪儿出去查看情况。走廊里,住客们都挤成了一团,大家纷纷乘电梯下楼去找工作人员,好多人都发现了这场火灾,因为是在山上,加上树林茂密,大家担心火势蔓延过来,纷纷要求退房。   前台的小姑娘急哭了,赶紧打电话找来值班经理安慰大家。值班经理说道:“大家放心,请大家一定放心,消防队已经到达了那里,火势被控制住了,大家不要乱,不要慌,烧不到我们这里的!”   一个操着山西口音的人说道:“你说烧不到就烧不到啊?那火是你点的啊?万一烧到了怎么办?我们不管,就要退房,把房费给我们。”他这一嚷,其余的住客们也跟着喊起来,区区一个值班经理的声音,很快被淹没了。   安琪儿问毕炜:“现在怎么办?”   毕炜说道:“我们去现场看看,火势未必能过来。”   安琪儿点头同意了,两个人开着车,驶向了铁兴观的方向。车子到达半路便停住了,因为有消防队员封锁了这里,禁止车辆行人通行。毕炜下了车,掏出证件亮明了身份。那名消防队员说道:“你就算是警察也不行,前面太危险了,你还是回去吧。”   毕炜不在乎他怎么说,只是问道:“现在火势怎么样了?”   消防队员不耐烦地说道:“已经控制住啦,你就别操心啦,赶快原路返回吧!”   可是毕炜抬头望去的时候,已经看到火光冲天,甚至他距离火场千余米的距离,都感受到了一股炙热的灼气,这火势分明是难以控制了。毕炜马上说道:“不行,就靠你们两辆消防车根本控制不住这大火,你赶紧叫增援,另外还要召集附近的住户、商家、游客,跟着一起灭火才行!”   那消防队员本来是要呵斥毕炜的,可是他身为专业救援队员,知道毕炜的话并非危言耸听,而且毕炜刚才说的这些措施,也是消防中队的队长对他说过的。毕炜见消防队员还愣在了原地,气得一把推开他,向着火场的方向跑过去。安琪儿将车子停靠在一边,也跑了过去,消防队员想要阻拦,已然来不及了。   两人来到火场,只见两辆消防车一字排开,粗壮水龙呼啸着喷涌而出,可是对于肆虐狂舞的火舌来说,只能算是杯水车薪。火势的蔓延速度非常快,眼看就要烧到外墙的树林中了,万一引燃了树林,火势马上就会失控。   而就在这时,跑来了一众的群众,这些人甭管是拿着灭火器、灭火弹,还是提着水桶,大家都义无反顾地冲向了火场。差不多上百人同心协力,才勉强控制住了火势。加上消防中队长及时给总队打电话申请支援,总算在天亮前,将火势压了下去。   抬头看看满天的朝霞,和还在负隅顽抗的火苗融为一色,满脸被熏得黢黑的毕炜坐在了路边,呢喃自语:“还真是火凤凰……”   经过了四个小时的连续奋战,火势终于控制住了,没有引发森林大火,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剩下的消防队员冲进了烧塌了大半的铁兴观中,进行着最后的灭火工作。安琪儿拿了一瓶水给毕炜,毕炜被火熏得嗓子都要冒烟儿了,他咕咚咕咚喝下了一整瓶,最后喘着粗气:“希望没有人员伤亡吧!”   休息了十几分钟后,安琪儿拉起毕炜,两个人准备上车离开这里回酒店。回去后洗个澡,换身衣服就回景通市。没想到他刚站起来,那名曾经拦住他的消防队员就跑了过来:“等一下,请等一下。”   毕炜和安琪儿站住了脚步。   那名消防队员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你是警察……对不对?”   “嗯,是啊。”   “那赶紧去看看吧,”他指着铁兴观里面,“发现了尸体。”   毕炜听到这话,不由地和安琪儿面面相觑。在火场中发现尸体,不足为奇,毕竟大火无情。毕炜不明白为什么消防队员要找他。直到发现了其中几具尸体,他才彻底明白了。目前现场清理出的尸体,一共有四具,一女三男,除了其中一具尸体已经彻底烧焦外,其余的尸体还算是保存完好。这三具尸体上,都有明显的刀砍斧劈,重物砸击的伤痕。   那名消防队员指指后面的大殿:“那里的损失最小,火势烧到那里之前被我控制住了,不过有一些东西有点儿……恐怖。”他想了半天措辞,“你们最好先去看看。” 第五章 熊万城被人挖了心!   毕炜和安琪儿在消防队员的带领下,来到了大殿。昨晚的火势很凶猛,但是正殿所受到的波及很小,只有东边的一处屋角被烧了,冒出的浓烟将威武庄严的真武大帝神像熏黑了一半儿。周围的墙体斑驳,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三个人迈过那些碎砖断木,来到了真武大帝的面前,供桌上摆放着蜡烛已经完全融化了,将一只供奉着供品的瓷碗黏合在了桌面上。   不过让毕炜真正诧异的是那只黢黑的白瓷碗里摆放的东西……竟然是一碗肉!从外形已无法分辨这是什么肉了,他弯下腰去闻了闻,除了一股烧肉味外,没有任何的味道。用荤菜来供奉真武大帝……毕炜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道观。   “毕支队,在这边。”消防队员已经走到了神像后,招呼毕炜和安琪儿过去。   两人绕到了后面,消防队员指着雪白的墙壁:“你看。”   这一处墙壁没有受到火势的影响,保存相对完好。不过对毕炜来说,真正让他震撼的,是墙面上的两个血红的大字——“该杀!”这两个字每一个都硕大无比,差不多有一米见方左右。字迹不知是用什么写就的,血红的液体拖拖拉拉垂到了地面上。只是这种景象看上去,就令人毛骨悚然。这两个字既像一种诅咒,又像一种宣泄……   毕炜缓缓走到了两个字的面前,觑目看了片刻,然后鼻子凑上去闻了闻,除了周围空气中弥漫着的烟尘味,还有一种足以令他警觉的熟悉味道——那是一股血腥味。   毕炜回头问消防队员:“你们报警了吗?”   “已经联系了,他们正在赶过来。”消防队员说完后,加了一句,“是本地的森林公安局。”   毕炜点了点头:“辛苦你们清理现场吧,恐怕……死者不止外面的四个人……”安琪儿听到这话后,惊诧地望着毕炜。   消防队员也一样惊讶。   毕炜说道:“昨天我们来过铁兴观,还和这里的观主聊过,是一个老道。而昨天火势那么大,我在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的道士……你们抓紧时间吧。”说完,毕炜就来到了正殿外,他站在台阶上,想要大口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却觉得只要一吸鼻子,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炭烧和血腥味。他剧烈咳嗽了两声,安琪儿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毕炜直起腰了,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安琪儿问道:“你觉得这件案子……”   毕炜目视前方,眼神中无比严峻:“一夜之间,杀死了几个人,然后放火焚尸,这样的案子已经不能用恶劣两个字来形容了……凶手简直是个疯子!”   过不多久,凤凰山森林公安局赶来了,带队的是他们的刑警中队长裴永健,今年三十四岁,留着短发,脸上刚毅的线条显得此人精明干练。到达现场后,他马上指挥着手下的人帮忙清理现场。消防队员和刑警中队都忙碌着。   裴永健气色凝重,他四下张望,忽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毕炜和安琪儿,顿时喝道:“那边那俩人干什么的?没事的都走开!看什么热闹?”   毕炜走过去,亮明了身份:“燕垣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   裴永健看看毕炜,眼神又上下打量着安琪儿:“哦——原来是同行。”不过他并不想在毕炜面前浪费太多的时间,马上扭过头去大声叫着:“小武、小赵,你们他妈怎么这么慢?快点呀!”   两名刑警被训斥了,立刻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历时两个多小时的清理,最后在现场一共发现了十具尸体!其中只有四具尸体保存完好,其余的六具尸体均已被烧焦,不可辨认。   森林公安局的法医上前对尸体进行了简单的检查,毕炜也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蹲在一旁。那位法医年纪很大了,平时工作的时候,大概没少和这些刑警产生冲突。看到毕炜后,素不相识的他斜了一眼:“新来的?看看可以,别动手,知道吗?”   毕炜没有理会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到法医说什么,他从法医的助手那里要来了一副白手套,戴上后翻动了其中一具尸体。之所以选择这具尸体,是因为毕炜发现了这名死者有一点蹊跷的地方。尸体虽然因为火焰焚烧,肌肉因高温作用而蜷缩,四肢屈曲,呈斗拳状姿势,但是左胸的心口处却又一大块的凹陷。毕炜想起了什么,他掰开了这具尸体的嘴,仔细观察牙齿。   法医见状,一下子急了:“嘿,你干什么?不是说了不让你乱动了吗?”   裴永健听到法医的声音,也回过头来,跑过来说道:“喂,你看看就得了,怎么还动上手了?”   毕炜忽然想起了什么,根本不理会这些人。他站起来快步跑到了正殿,看到痕检科正在提取相关证据,他抓住一个人的胳膊问道:“肉,这碗肉是什么肉?”   那名戴着口罩的痕检科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看着他怔了片刻才说道:“还没有检查。”声音低婉,竟然是个女的。   毕炜语速极快地说:“那就辛苦你们检查一下吧。”安琪儿和裴永健都追了上来,大概是刚才安琪儿告诉了他有关于毕炜的身份。裴永健的态度好转了一些,但话里话外却仍然不满地说道:“毕支队,这件案子是我们负责的……你不要……”   “熊万城被人挖了心!”毕炜仿佛根本没有听他说什么,忽然说出了一句这样的话。   裴永健愣在了原地,不明白毕炜的意思;而安琪儿却下了一跳!她冲上去抓住毕炜的胳膊:“你说什么?”   “熊万城被人挖了心!”毕炜的神情格外的慎重,“外面那具尸体,年龄很大了,通过牙齿就能判断出来,一定是这里的观主熊万城!尸体的左胸被人挖空,如今又有一碗熟肉摆在了供桌上……我担心……这碗……这碗肉……”毕炜不敢说下去了,并非他对于自己的判断不敢拿捏,而是这种残忍的事情,他想都不敢想。   但只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就足以令安琪儿和裴永健震惊了。裴永健走上前来,弯腰看了一眼。碗里的肉是一片片的,虽然被炒熟了,但是只从外形判断,根本分辨不出来。他必须承认,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熟肉。   裴永健马上叫来了法医:“老陈,马上检查一下,看看这是什么肉?”   老陈弯腰看了一眼,他拿出镊子小心翼翼地加出一片,在太阳光底下看了看,说出了一句足以令周围人既叹服又震惊的话:“这是人肉啊!”   裴永健大惊失色:“老陈……你可要看清楚了!”   老陈将这片肉放回碗里:“错不了,二十年前,我处理过一次吃人案,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样的经历呀。这里的肉……虽然熟了,但是通过肌肉纹理就能看出来。”   裴永健震惊,安琪儿看着毕炜。毕炜却一脸的凝重之色:昨天,他们来到了铁兴观,还曾和熊万城交流过。可就在昨天夜里,兴许是今天的凌晨,铁兴观内的观主道童连同几位香客(目前尸体的身份还无法确定),全都遇害……这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毕炜看着真武大帝身后的雪白墙壁,两个殷红的“该杀”二字触目惊心。昨晚,在这座道观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两个字是用血写的。”旁边一个戴着口罩的女孩儿发话了,正是刚才被毕炜质问的那个女警。 第六章 毕支队,帮帮我   回到了景通市,毕炜一个人坐在了沙发上发呆,安琪儿收拾着行李:“明天就要回去了,想想还有什么要买的?”   毕炜纹丝未动,如同被人点了穴道一般。   “喂!”安琪儿叫了他一声。   “啊?”毕炜醒过神来,“你刚才说什么?”   安琪儿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在想铁兴观的案子?”   “唉,知我者,夫人也啊!”毕炜感慨了一句,“我是在想,一夜之间,凶手杀死了十个人……连环杀人案不是没有遇到过,但一下子杀死十个人……这简直就是一场屠杀。凶手难道跟这十个人都有仇吗?不太可能吧?熊万城遇到我们的时候,曾经邀请我们住在道观里。照这么看,几位香客的身份也是随机的,而且这些香客大部分来自外地,凶手不可能跟每个人都有仇!”   安琪儿被毕炜的分析吸引了:“你的意思是,凶手真正针对的是熊万城一个人,而其余的人只是被波及了?”   毕炜轻轻摇头:“我也不敢确定,不过有一点,熊万城一定是凶手的目标或者是目标之一。再有,这俩人之间,肯定是由血海深仇了。杀了人,还挖出了他的心,切成片炒熟了,最后将这碗肉放在了……放在了神像面前……可见他有多恨熊万城!”   去年的沈氏兄弟的食人案,是燕垣市警方所经历过的。但是沈氏兄弟手段残忍,更多的是出于心理诉求,需要不断地用人肉来满足。可是眼前这个案子的凶手,残忍对待熊万城,杀人剖心,只是为了报仇。他的手法或许不及沈氏兄弟残忍,但是心理方面的诉求,却远在沈氏兄弟之上。这件案子的凶手,只是为了杀人!   安琪儿坐在了他旁边,问道:“怎么,你是不是想留下来处理这件案子?”   毕炜从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来,他笑了一下:“哪儿能呢?上次在离火市那件案子,都差点儿让他们误会。你忘了老杜是怎么刁难我的了吗?这件案子啊,就交给裴永健他们吧,我可不想碰了。”   他们趁着还有时间,去了周围的几个商业区,再买一些当地的特产或者是小吃,直到晚上才回到酒店。刚到了房间不久,因为疲惫就准备睡下了。两人简单地洗了一个澡,躺在了床上。毕炜抱着安琪儿,看着她的眼睛。   安琪儿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说,是不是想做坏事了?”   毕炜苦着脸:“我……我……对着自己老婆不犯法吧?”说完,就吻住了安琪儿的嘴唇,他伸过手去,轻解罗裳。而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起。毕炜的兴致全被打断了:“谁呀,真他妈会挑时候!”他下了床,穿好拖鞋,一路骂骂咧咧地走过去:“几点了,还不让人睡觉啊?我投诉你们酒店信不信?”   安琪儿坐了起来,从新穿好了睡衣。看着毕炜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差点儿笑出声来。   毕炜拉开房门:“你们酒店的服务……”剩下的话却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站在门口的,竟然是森林公安局刑警中队的队长裴永健。毕炜没想到他会来,愕然道:“裴中队?”   裴永健略怀歉意:“对不起了,毕支队,有点儿事我想要和你商量一下。”说完,他就要往里走。   毕炜赶紧拦住了:“哎哎哎,不方便。”他一指走廊的尽头:“我们去那边。”   裴永健想到了今天跟毕炜在一起的个漂亮女孩儿,看来这两个人很可能是情侣关系。没想到毕炜牛头冲屋里喊了一声:“夫人,裴中队找我有事,我先去一下。”说完就关门推着裴永健走了。裴永健也很惊讶,没想到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儿竟然是毕炜的妻子!   偌大的房间里只留下安琪儿一个人坐在了床上,她看着打包好的行李,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明白,可能赶不上明天的飞机了。   走廊的尽头是一小片休息区,这里有沙发茶几,平时供客人们休息的。两人落座后,裴永健拿出了香烟,递给毕炜:“毕支队,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事来找你的吧?”   毕炜抬起一只手搓着脸,为难地说道:“总不是为了来抓嫖的吧?我和我老婆是有结婚证的!”他接过裴永健手里的香烟,又凑着他递过来的火点着了,吸了一大口。   裴永健说道:“这件案子已经惊动了省厅了,上面责令我们限期破案。”说到这里,他伸出了一根手指:“十天。”   “就十天?”   “凤凰山是国家级的著名风景区,十一黄金周出了这事,媒体已经大肆报道了。目前我们虽然没有公布具体的死亡人数,但是网上已经有了不少的传言,还有的说死了三十多人……”   毕炜叹了口气:“那这是你们的问题了。”   裴永健见毕炜故意东拉西扯,干脆直接说道:“我直说了吧,我手里缺人,毕支队,你能不能多留下来十天,帮帮我。”   毕炜没有说话,他沉默了一会儿。要说多留在景通市十天,这也没什么,毕竟他手里还有部分年假没有用,今年年初的时候为了京剧演员那件案子都没有休息。再者说,就这么走了,这件案子他也会一直记挂着。这并非他不相信裴永健等人的办案能力,而是身为一个警察,血液里对于真相的永不言弃。   裴永健见他不说话,生怕他拒绝:“毕支队,只要你点头,我马上会联系燕垣市公安局,向他们说明情况。全国的公安系统都是一家人,你能不能帮帮我?我虽然名义上是一个中队长,但是我们中队只有十一个人……警力不足。今天认识你之后,我特意看了你的资料档案,知道你是一个有能力的警察……”   毕炜担心再被他说下去,自己就要飘到天上了,连忙说道:“够了够了,裴中队,你别再说下去了,你再说下去的话我就得从这儿跳下去了。”他话锋一转:“你说的这些都有道理,但是实不相瞒,我这次出来是度蜜月的,现在黄金周假期要过去了,我原本是要走的。不过你别着急,我也想留着下。这样吧,我跟我老婆商量一下可以吧?”   裴永健见毕炜终于松了口,连声说道:“好好,那我在这儿等你,你去跟弟妹商量一下。”毕炜起身说道:“不用了,我们都留个联系方式吧,有结果了,我打电话给你。”   “那好吧。”   毕炜送走了裴永健,回到了房间里。安琪儿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所以毕炜一进屋,就看到安琪儿正在把打包好的行李都重新拿出来,其中还有几件毕炜的新衣服,重新挂回了衣柜里。毕炜见状很是惊讶:“娘子啊,你这是干什么呢?”   “你不是要留下来查案子了吗?我觉得我们走不了了,所以才把这些都拿出来,把你的衣服挂好了,免得压皱了。”   安琪儿正在衣柜挂着衣服,却冷不防被毕炜一把拽过去来了一个“壁咚”。安琪儿笑着:“干嘛?”   毕炜十分真诚地说:“老婆,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安琪儿笑了:“你是不是怕我不同意你留下来,所以故意说些好话来奉承我呀?”   “怎么可能呢?我老婆这么温柔贤惠,善解人意,不可能不体谅我这个做丈夫的吧?”   安琪儿轻轻拧了一下毕炜的鼻子:“就你会耍贫嘴!” 第七章 有点儿奇怪   第二天毕炜起床后没有动,坐在床边扶着腰,脸上的表情很痛苦的样子。安琪儿问道:“你怎么了?”   毕炜皱着眉头:“腰疼啊,我是不是肾虚了?”   “去你的!”安琪儿轻轻推了他一把,“赶紧换衣服吧,裴中队他们等着你呢。”   “走,一起去。”   安琪儿有点儿犹豫:“这……不好吧?裴中队没说让我一起去呀。”   “你是我老婆,又是警察,还是我的搭档,有什么不能去的?走。”   两人换好了衣服,吃过早饭,下楼后却见到了一名警察已经守候在楼下了:“毕支队好,我是森林公安局的,裴中队让我来接您。”这个年轻人毕炜昨天见过,只是不认识。毕炜问他的名字。   他敬礼回答道:“森林公安局刑警队员武超。”说完,拉开了车门请毕炜和安琪儿上车。在车里,他将案件的相关卷宗交给了毕炜:“毕支队,这些都是案子的资料,您大致看一下。”武超是本地人,尽管他努力说着普通话,但是口音听上去还是怪怪的。   毕炜打开来看,森林公安局的警力有限,但是办事效率很高,一天之内,十名死者的身份全部确认了:年龄最大的熊万城,63岁,铁兴观观主,被人用重量级锐器砍杀致死,死后被挖心,一颗眼珠也被挖去,脸部被砍了五六刀,胸脯和脚上也分别被挖掉三块肉。他的心脏被凶手切成片,炒熟。年龄最小的是铁兴观的一名道童,只有十二岁。十位死者中,六人是道观的工作人员,四人是香客,总共九男一女,遇害地点分布在了三个房间。死亡时间是十月七号的凌晨1点到2点之间。所有死者的死因都是一样的,后来法医老陈根据尸体的伤口判断,凶器很可能是一把斧子。其中一名死者的钱包里有1400元的现金,一部手机,包括道观功德箱里面的钱都没有被凶手拿走。排除了抢劫杀人的可能性。   毕炜翻了几页,问道:“小武,你们的案情分析会对这件事怎么看?”   “大家都认为仇杀的可能性很大,尤其是熊万城。”   毕炜点点头,他也很认同这一点。   听说毕炜到达后,裴永健亲自出来迎接,毕炜问起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裴永健说道:“我们已经围绕着熊万城生前的人际关系展开调查,从目前得到的消息看,大致有两条线索:一是与熊万城有仇的的一些人;二是对于铁兴观不满的一部分人。”   毕炜点点头,这些工作看起来问题不大。因为如果单纯跟熊万城有仇的话,凶手完全可以选择熊万城落单的时候下手。如今他却将铁兴观全观上下六名工作人员全部杀害,也不能排除是出于对整座道观的仇视。   裴永健说道:“除了必要的值班人员外……毕支队,我们各负责一条线好了,你看你想跟哪条线?”毕炜想了一下:“听从你的安排吧。”   “那这样吧,我负责铁兴观,你负责熊万城。”裴永健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的,铁兴观这条线比较杂,自己这边可以多加两三个人,负责的可以更全面。何况他是本地人,工作进展起来也会更方便。   “好,就这样。”   毕炜接到任务后,就和安琪儿驾车前往了铁兴观所在的凤凰山上。距离火灾发生过去了一天多的时间,现场除了警方外,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群众。更有一些网络主播,举着自拍杆在那里做着互动直播。   昔日大气磅礴的铁兴观,一夜之间变成了断壁残垣,以往需要绕过去才能看到的真武大帝神像,如今站在只剩一半儿的门口就可以得窥全貌了。到处都是残砖断瓦与烧焦的椽木。至今看来,脑海中都会浮现出大火蔓延的情景,令人心有余悸。   留守的两名警察是裴永健的手下,他们早就知道了毕炜要来。见他走过来,掀起了警戒线让他过去。毕炜来到了案发现场,一名警察只给他看:“毕支队,这里就是熊万城的死亡现场,这间屋子除了他以外,道观的厨师和小道童也住在这屋。”   毕炜点点头,来到了第二间屋子。那名警察又说道:“这里是第二个凶案现场,里外两间屋子,里面是三个道观的工作人员,外间屋子是三名男性香客。”   最后一间屋子位于东边的厢房:“这里是那名女性香客的死亡地点。”   毕炜越看越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他问道:“也就是说,死者全都是死在了屋里,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是吗?”   警察点点头:“目前看是这样的。”   安琪儿说道:“有点儿奇怪。”   毕炜说:“确实,除非凶手不止一个人!”因为他断定,熊万城三人一个房间,房间里除了厨师以外,剩下的两个人老的老,小的小,不必细说;而另一间房间里只有一名女性香客,也可以按下不表。最奇怪的就是中间这间房子,里面住的可是六个男人,其中还有两个是三十多岁的壮年。如果凶手是一个人的话,手持利斧作案,是不可能没有人喊叫的。何况六个人,就算是手无寸铁,也一定能制服凶手,为什么凶手可以在这个时间里,顺利地在房间里杀死六个人呢?而且没有一人跑出房间,全都死在了屋里……想想其中的蹊跷,很难令人理解。   “凶手会不会懂功夫?”安琪儿提出了这样的一个猜想。   毕炜摇了摇头,他现在也毫无头绪。就算是会功夫,一斧子劈下去,只要受害人惨叫一声,同屋的人必然听见。这些人就算有的人胆小如鼠,怕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凶手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他现在想不到,唯一的线索,只能先想办法找到和熊万城有仇的人。   就这样,毕炜和安琪儿在铁兴观附近展开了排查。那些在铁兴观附近的商家,成为了首先被排查的对象。距离铁兴观西去不远,有一个小型的超市,平时在旅游景区买一些高价的纪念品。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虽然上了年纪,却浓妆艳抹,提起了熊万城这人,老板娘一脸的不屑:“切,这种人死了,才真是老天开眼了呢!”   毕炜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板娘说道:“你们可不知道这老东西有多色,他那庙里有香客的时候一本正经的,但是没香客的话,他就来我这儿找我搭讪,还说自己会算命什么的,结果抓住我的手就不放了。哎哟,把我给吓得哟……”   毕炜想起来了,前天他见到熊万城的时候,这老头儿看安琪儿的眼神也不大对,甚至还热情地挽留他们住在道观里。看来熊万城没有安什么好心眼儿。不过毕炜想起这一幕,竟也觉得有点儿害怕。如果那一晚自己和安琪儿住在了铁兴观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是他们会制服凶手,还是被凶手杀害呢?   第二个被盘问的人,是这条山路上的清洁工,因为十一长假最后一天了,山上没有了游客,他也难得的清闲。听毕炜问起了熊万城,他一脸的不屑:“老熊这个人不行的,什么道士啊,他就是假道士!以前铁兴观是正儿八经的道观,那些道爷都是真的。熊万城的小舅子当时当什么官吧,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把人家这群真道士轰走了,熊万城就来这儿了。什么骗香客,偷功德箱里的钱,没有他不敢干的。总之这个人做事,嘿,用我们本地话讲就是跟愣半倒(东拉西扯不具体)。” 第八章 熊万城究竟是善是恶?   问了大半天,找了有三五个人,这些人对于熊万城的为人都深加鄙夷,没一个人说他好的。中午时分,毕炜和安琪儿肚子也饿了,两个人就在景区里简单吃点儿好了。价格虽然贵了一些,但是也没办法。为了图便宜,只要了两碗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哎,西红柿鸡蛋面两碗!”老板高唱一声,端着两碗面出来了,放在了桌上。   毕炜看着热气腾腾的打卤面,说道:“老板,我们可没说还要加个荷包蛋啊!你要想黑我们钱可不成。”老板年近四十,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着汗说:“别误会,我听你们口音是北方的,我也是北方人啊。这两碗面啊,算我白送的。”   毕炜笑道:“那我可得多谢你了。”说完,还冲老板拱了拱手。他心里有点儿后悔了,怎么没有要贵点儿的饭菜。   老板连忙挥挥手:“别客气,我看你们忙了一天了。你们这么辛苦查案子,还不是为了我们吗?”   毕炜一愣,和安琪儿相视而笑,问老板:“老板,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警察的?”   “注意你们半天了。”老板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他们旁边,“你们东打听西打听的,还问熊万城的事情,不是警察是什么?唉,说句实话,我也盼着你们早点儿破了案子,最好搞清楚铁兴观里到底闹得什么鬼!”   毕炜夹起面条正要往嘴里送,听到这话忽然愣住了:“等等,老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板说道:“你们不知道啊?没人跟你们说吗?”   “说什么?”   老板谨慎地看看四周,然后抬起手来拢在嘴边,冲毕炜小声地说道:“铁兴观里闹鬼啊!”此时是十一长假的最后一天,因为连着中秋节,所以2017年的国庆长假放到了10月8号。这时店里除了安琪儿和毕炜,并没有其他人。可即便如此,老板还是压低了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坊间关于闹鬼传言的地方不在少数,随便上网一查都能发现一堆。毕炜不以为然地一笑:“你怎么知道的?”   老板煞有介事地说道:“是真的!我亲眼见过的!”   毕炜来了兴趣:“那你具体说说吧。”   老板回忆起来了,慢慢说道:“那还是两三年前了……我想想,对,两年半以前,那时候是个初春的天气,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准备忙五一假期了,我就从店里备货。平时不开店的时候,我是有自己的买卖的。所以那几天,我只能是趁着天黑,把东西拉到店里来。白天忙啊,没时间。我记得那一天晚上,我上山来,选择抄近路。千不该万不该,我当时不抄近路就好了。”   毕炜知道,他一定是在这条路上遇到鬼了。他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天我女人病了,催着我回家看她。我为了赶时间嘛。你们不知道,铁兴观,少说也有几百年历史了,我忘了是什么朝代的事了,说在这一带杀了很多人。后来就经常闹鬼,朝廷为了镇压住这些鬼魂儿,就建了这么一座铁兴观。凤凰山里是没鬼了,可铁兴观里,经常能遇到鬼啊!”   老板说得绘声绘色,颇为瘆人。就连安琪儿都不禁放下了碗筷,没了胃口。   毕炜说道:“说说你那天晚上遇到了什么?”   老板说道:“那天晚上,我走在了小路上,那条路窄,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靠着山的这边,平时很少有人走。沿着这条小路走不远,就到了铁兴观的后面。我眼瞅着就到了铁兴观后面了,这是就看到了一个鬼!那个鬼一边举着刀剁着什么,一边骂骂咧咧的。旁边生着火,还架着一口大锅,锅里的沸水冒着泡儿。”   安琪儿怯生生地说了句:“不会是人吧?”   “不是,绝对不是人。因为借着火光,那人扭过头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脸上挂着血!他的手上、刀上……全都是血!”老板的脸色煞白,虚汗直冒,似乎两年多以前那恐怖的一幕又在他面前重现了。   毕炜的眉头皱在了一处,他当然不会相信老板撞鬼的话。老板却说道:“你们不知道,这一带,已经不是第一次闹鬼了。葛正才,就是道观里死的那个道士,他以前就说过,铁兴观里有鬼!不过这话我们只敢自己私下里说,因为如果都知道铁兴观里有鬼的话,游客谁还来呀?所以我求求你们赶紧把这个案子破了吧,把这些鬼全都送走。铁兴观毁了,就怕这些鬼出去瞎溜达啊,万一来我这儿,可就麻烦了!”   吃完了面,安琪儿问毕炜怎么看铁兴观闹鬼这件事。毕炜说,要先去铁兴观的后面看看。两人来到了铁兴观的后面,发现这里有一小片的空地,其余的地方也是枝繁叶茂,穿过了林子,左手边有一条靠近山的小路,蜿蜒向下,这应该就是老板所说的那条“近路”了。   毕炜沿着原路返回来,在空地上转悠了许久,他忽然笑了:“这还真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的话啊!”   安琪儿不解。   毕炜问道:“如果这世界上真有鬼的话,那么也应该有神吧?你说,哪个鬼这么放肆,敢在真武大帝的底盘折腾?再说了,历来道观都是驱鬼的,我还没听说过哪家道观可以招鬼呢!”   “可是老板不像是在说谎,他那一晚看到的不是鬼,会是什么?而且道观里的人也这么说。”   毕炜沉思了片刻:“现在我还想不到,这件事先记下吧,走,接着去问问别的人。”   这次他们找到的是一个虔诚的香客,这个香客住在临市,常年来这里供香。一场大火,铁兴观不复存在。香客觉得是一场浩劫,他留在这里,是想要联合几个做生意的伙伴,重建铁兴观。只是他没有想到,警察会找上门来。   毕炜问起了关于铁兴观观主熊万城的事情。   这名身价不菲的香客想了一会儿,说道:“熊道长是个清心寡欲的人。”   “哦?”这么久了,毕炜终于听到了一个不同的声音。   “他平时都教我们看轻钱财,视金钱如粪土。平时道观里有一些活动,比如辟谷营之类的,我们也会报名参加。通常熊道长都给我们打折,总之我是很感激他的。”   毕炜有点儿失望,他之前也了解了,铁兴观类似辟谷营这类的活动报名费并不便宜,即便是打折的话,也不能说明熊万城这人心地善良。看来这名香客,对于熊万城是深信不疑的。   不料香客接着说道:“你们不要不相信,熊道长这人心善,他平时也做过不少的慈善活动,还出席过一些政府举办的慈善募捐或者是慈善晚会呢。”说完,好像生怕毕炜和安琪儿不信,他拿出了手机,翻出上面的照片给他们看。   这些照片,无一不是在慈善横幅面前的合影,不是慈善晚会,就是慈善义演、慈善拍卖之类的。香客接着说:“他还曾经救助过失学儿童和大学生呢,媒体都有报道的。”说着,他就在行李箱里翻出了一个笔记本,打开来看,全都是简报,上面有关熊万城代表铁兴观出席的一些活动,大部分是捐助困难学生的。他也在自己的ipad上,找到了以前许多类似的新闻。   照这么看的话,毕炜又有了迟疑了,熊万城究竟是善是恶?参加的这些慈善活动是真是假?毕炜一时间也无从判断。看来要想搞清楚这件事,唯有去找一个人了,从根上查起。 第九章 这件案子就是针对熊万城一个人的   毕炜没想到,当他见到熊万城的小舅子的时候,竟然是在景通市的第三监狱里面。眼前的这位小舅子,五十多岁的年纪,佝偻着背,脸色蜡黄蜡黄的,穿着蓝色的监号服,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监狱长说道:“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岑光辉,贪污受贿进来的。13年的时候我们就把他给办了。”他随后提供了一间单独的审讯室给毕炜和安琪儿。狱警押着岑光辉进来了。   岑光辉低着头,两条腿并得很紧,双手合十插在了大腿的位置,一动不动的。   毕炜喝道:“岑光辉,抬起头来!”   岑光辉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二人。   “岑光辉,你认识熊万城吗?”   “认识,他是我姐夫……”岑光辉有气无力地说道。   “铁兴观是怎么回事?”   岑光辉说:“之前不是交代过了吗?”   “我让你再说一遍!”毕炜陡然提高了嗓音,不容置疑。   岑光辉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在县里当旅游规划局的局长,我姐夫找到了我,说看上了铁兴观。我本来不想和他来往的,这么多年,早他妈看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要不是看在了我姐姐的面上,我都不想管他!”   “接着说下去。”   “铁兴观的香火很旺,那里都是一些专业的道士。我也担心做得过火了,会引起景通市宗教协会的不满,可我架不住我姐夫天天来我这里闹啊。熊万城这人就是一个无赖混混儿,为了让他消停点儿,我只好想办法了。那时候也巧了,景通市新建了一家道观,要派驻一些道士过去。以往这种事情,政府是不会插手的,可是我为了能安排熊万城,就把原来铁兴观的人调过去了。那天他们很不高兴的样子。”岑光辉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我也是没办法,是被熊万城逼得。他成天拿我死了的姐姐说事,我能怎么办呢?”   毕炜和安琪儿相视一眼,看来,熊万城更像是一个恶人了。不过毕炜觉得这件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他问道:“你很早就在这里服刑了,那么被你安插进铁兴观的熊万城为什么安然无恙呢,甚至仍旧霸着铁兴观?”   岑光辉说道:“我这个姐夫,人品不怎么样,但他很会来事。我以前对他说过,他要是在官场或者商场上混迹,一定游刃有余。”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警官,可以给我一支烟吗?”   毕炜站起来走了过去,隔着铁窗递给了他一支香烟,然后又帮他点着。岑光辉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大口,还转动了一下烟嘴,看了看香烟的品牌。他说道:“在我在任的最后几年里。我姐夫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风声,开始变得正经多了……你们别误会,其实他一开始也挺正经的,字都没认全,还找来了道家的书看,什么老子庄子的那些。最后那几年他更是转了性,学人家做起了慈善来了,嘿嘿,可真他妈正经!”岑光辉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脸上含笑,但是心里却是很不服气的,语气中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熊万城是真的做慈善吗?”   “那谁知道啊?我们后来就没什么联系了,我也怕有这样的一个姐夫对我升迁调动什么的不利,所以就慢慢没了往来,这些事情都是后来在别人那里听来的。”岑光辉说,“我在这里也能看到新闻,警官,我反正都进来了,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就说句实话,我恨不得熊万城走在我前面呢。我当局长的那些年,他要是死了,我肯定会放挂鞭炮庆祝的!”   “你们怎么说都是姐夫和小舅子的关系,用不着这么苦大仇深的吧?”毕炜没想到岑光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岑光辉却笑了一下:“熊万城这个人……呵呵,就他妈一个混混儿出来的。在凤凰山一带,很多老人都知道他以前的那些事。当初我姐不知怎么被他给迷住了,我爸当然不同意了,我姐就和家里人大吵了一架,竟然私自和熊万城领了结婚证了。我爸一气之下,卧病不起了。不过还好,熊万城多少给我点儿面子,婚后虽然也有吵吵闹闹,但是熊万城也没有太过分的举动。”   “你姐怎么没的?”   “说是癌症,那时候我在外地学习,等我回来的时候,连我姐的面儿都没有见到。”岑光辉的眼睛里有了几滴浊泪。   毕炜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的异样:“说是癌症?你不知道吗?”   “我当时在外地学习嘛,回来的时候,我妈跟我说我姐走了,我当时就傻掉了,因为我姐这人身体一直不错的。我就去找熊万城,质问他是怎么回事,熊万城拿出了一堆医院里的单子,包括透析这些的,说我姐年初的时候就得了癌症了,他没敢告诉我们,怕我们担心。谁知道前几天突然恶化了,人一下子就走了。我后来也怀疑是不是熊万城做了什么手脚。我还专门去检查了那些单子,都没错。”   毕炜记下了这一点,说:“刚才听你说了这么多,似乎你跟你姐夫熊万城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嗯,话不多,平时也没有什么来往,我是官,他是混混儿,也走不到一起。”   毕炜心中不以为然:如果你是个好官的话,也不会来这种地方了。审讯完毕后,他和安琪儿走出了监狱的大门。接下来要去哪里呢?安琪儿怀揣着这个疑问,她想问问毕炜的意思。可是毕炜一个人却拿着刚才的审讯笔录走到了路边,坐在了马路牙子上翻看着,眉头渐渐皱成了一个“川”字。   安琪儿站在他身边,毕炜忽然说道:“照这么看,我们的工作量不小啊!”   安琪儿点点头:“如果熊万城是个混混儿出身的话,那么他一定是由不少仇人的。”   毕炜握着笔记本的手微微颤抖着:“什么仇恨,可以让人恨到把他的心挖出来,还要切成片炒熟了呢?”他实在很不理解。以往接手的案子里,虽然死者的惨状也见过不少,但那些只是出于了犯罪嫌疑人的心理变态的需求,比如邓慕惨死的扒皮案……可是这件案子里,凶手仅为了杀死一个熊万城,不惜让九个人来陪葬。挖心……写下血字“该死”两个字,摆明了是针对熊万城一个人的。因为在尸检报告里,墙上写字所用到的鲜血,和熊万城的DNA一致。   正在彷徨之际,安琪儿的电话响了,她接通后,是邢甫邦打来的。大概是森林公安局那边和燕垣市公安局沟通了一下,邢甫邦了解了一下他们现在的情况。听完安琪儿的汇报后,他再三叮嘱:“你们就暂时先帮他们破了这个案子吧,但是有一个前提,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是,请邢局放心。”   毕炜同时走到了一边,给裴永健打了一个电话,请他联系案发辖区派出所,调出来了其余九人的资料。看到这些详细的资料后,毕炜沉默了许久。安琪儿问他有没有什么发现。   毕炜说道:“你看,这是裴中队刚给我发过来的,其余九名受害人,从他们的户籍、学历、工作和经历来看,很难有契合点,我可以确定,这件案子就是针对熊万城一个人的。”   安琪儿知道毕炜是为了以防万一做的这些工作。她想知道毕炜下一步的计划,毕炜深吸了一口气:“走,去景通科技大学!” 第十章 女大学生给你递情书!   毕炜选择去这个地方,不是心血来潮,在之前那名香客的手机相册里,毕炜发现了熊万城生前所参加的慈善活动中,有一个背景横幅上面印有这所学校的名字。两人来到了校园里,走在了甬路上。路过的学生无不侧目,男学生惊叹学校里竟然有这样的美女,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些发现;女学生惊叹为什么这样的美女却跟着一个貌不惊人的男的。   毕炜满脑子都是案子的事情,对这些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他们找到了学校负责对外宣传的副校长。副校长四十多岁,大腹便便的,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不过提起熊万城,副校长笑呵呵地说:“我只知道有个道观曾经赞助了我们学校的几名学生,但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得找来团委宣传的老师问问了。”说完,他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很快,一个文质彬彬的老师出现在了校长办公室。这位老师个子不高,微胖,梳着一个长长的马尾。   毕炜再次问起了她关于熊万城的事情。   老师连想都不想,说道:“熊道长嘛,我印象很清楚的。都说出家人不问世俗的事情,可是熊道长这人不一样,他很热心公益的,还赞助了我们学校许多学生呢!”   毕炜问道:“他赞助过的学生里,目前还有你们学校的吗?”   “有。”   “能带我去见见吗?”   “好,这边请。”老师在前面带着路,给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铁兴观的那场大火,学校里的师生也都知道了,大家都很生气啊!因为学校和铁兴观的关系很不错的,有的学生还自发在操场上摆放了蜡烛祭奠。”毕炜走出办公楼楼,路过操场的时候,看到塑胶跑道边缘的水泥台子上,还有白色的蜡油,连成了一大片。看来这位老师说的是实情。   老师带着毕炜和安琪儿一路来到了另一座教学楼的团委办公室,推门进去后,她给两人倒了杯茶:“你们二位稍等一下,我去叫那名学生过来。”   老师走后,毕炜观察了一下这里的环境:办公室差不多有五十平米左右,南北通透,办公用品排列整齐。毕炜打趣说道:“当老师就是好,你看看人家这办公室,再看看咱们局里那寒酸的办公室。我堂堂一个刑侦支队副队长的办公室,还比不上人家一个团委老师呢!”   忽然,安琪儿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她目光指了指门口,原来是团委老师带着那名学生过来了。   打开门,她们两人进来。这名大学生站在那里很拘束,甚至目光都不敢看向毕炜他们,一直低着头。毕炜笑了:“不用这么害怕,我们是警察,又不是坏人。”转而问团委老师:“老师,可以让她坐下来吗?”   老师笑道:“当然可以,丹忱,你坐下吧。”   这名女大学生这才坐下了,慢慢地抬起头,一双丹凤眼好奇地打量着毕炜和安琪儿。看到这名女学生,毕炜的第一感觉就是漂亮!她一头秀丽的长发随意散落,瓜子脸搭配上了精致的五官,一双丹凤眼周围隐隐有一些青色,虽然没有化妆,但眼眶周围的点点青像是恰到好处的眼影。虽然在毕炜心目中,安琪儿是最美的一个,但是这名女大学生也可以算得上难得的漂亮了。   团委老师介绍说道:“这名学生叫刘丹忱,是当初铁兴观赞助的大学生之一,目前正在读研究生,其余的大多数都毕业了。”   “哦——”毕炜拖长了音,意味深长。他问道:“刘丹忱同学,你不要害怕,我问问你,你和铁兴观的观主熊万城,熟吗?”   刘丹忱的声音很小:“只……只见过两次面。”   “那么……就是不熟喽?”毕炜看着她的眼睛。   刘丹忱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安琪儿有点儿失望,作为警察,进行询问工作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性格的被询问人。因为他们性格沉闷,不喜多言,很难得到有效的信息。   “那么就说说你对于熊万城的印象吧,不熟也没有关系的,你们不是见过面吗?就从你的第一印象说起吧。这个人给你的印象是什么?”   刘丹忱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很……很好的一个人。”   “怎么个好法?”毕炜不甘心,他试图引导刘丹忱说出更多的信息。   刘丹忱思考了一会儿,说:“他是个热心的人。”然后又陷入了沉默中。   毕炜见这么聊下去也没有太多的收获,他索性说道:“刘丹忱……你……应该是班干部吧?”   刘丹忱一愣:“你怎么知道的?”旁边的团委老师也很惊讶。   毕炜说道:“在学校里,通常跟团委老师最熟的,就应该是各个班里的团支书了。你进来的时候目不斜视,对这间办公室没有丝毫的好奇,只是看到我们才有了一些紧张,我猜,你之前就来这里不少回了。能够经常出入团委老师的办公室……你是你们班的团支书,对不对?”   刘丹忱瞪大了眼睛,这个女孩儿没有想到。她以前看一些悬疑推理的影视剧小说,觉得那些神探主角的能力都被夸大了。可是今天她亲眼见到了警察在她面前的推理,而且是从一个极小极小的细节入手的,竟然得出了一个无比正确的结论,这个女孩儿怎么可能不惊讶呢?   毕炜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的答案,他没有再坚持问下去,站起来说道:“我看刘丹忱同学今天的状态不是很好,就暂时先到这里吧。琪儿,我们先回去。”   团委老师很惊讶:“怎么,这就要走吗?”她没有想到,问询的时间竟然会这么短。   毕炜笑着说道:“局里还有事,我们得尽快赶回去,有时间吧……有时间的话我们会再来的。”毕炜说着,一双眼睛瞟向了刘丹忱,刘丹忱慢慢地低下了头,刻意回避着毕炜的目光。   毕炜和安琪儿来到了停车场,安琪儿很奇怪:“我们什么线索都没有得到,为什么不继续问下去呢?”   毕炜叹了口气:“你觉得一个性格沉闷的人能够胜任班干部吗?”   “啊?”   毕炜皱着眉头思索道:“一个大学校园的班集体,团支书的地位应该是和班长不相上下的。平时学校里的组织宣传和入党这种事情,都是由团支书来操持的,刘丹忱这样性格的女孩儿任职团支书,显然是不能胜任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平时绝对不可能是这种性格孤僻的人。”   “你的意思是,刘丹忱有事瞒着我们?”   毕炜点点头,但话锋一转:“也未必,兴许是有着自己的苦衷。”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听身后有人喊道:“警官,请等一下。”   两人回头望去,竟然发现是刘丹忱跑了过来。她到了二人面前一句话都没说,反而把手往前一伸,将一张纸条塞到了毕炜的手里,然后转身跑了。   毕炜看得不明所以,他低头看看手里的那张纸条,这是一张蓝粉色的艺术信纸,颇具情调。旁边的安琪儿忍不住笑了一声:“没想到,我老公还挺有魅力的嘛,女大学生给你递情书!”   毕炜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情书,安琪儿只是在跟他开玩笑。他打开信纸,看到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晚上七点,莫名咖啡馆,只要你一个人来。”此外,再无其他内容。毕炜很奇怪,这个女孩儿搞什么? 第十一章 他不是人   晚上七点,毕炜数次抬头看时间,觉得心中七上八下的。这家莫名咖啡馆就开在了景通市科技大学的对面,考虑到方便那些大学生情侣,这里的装修格外显得雅致,颇具情趣,很适合情侣们用餐。店里放着西洋情调的轻音乐,似乎也把毕炜的思绪拉回到了学生时代。可是眼看着时间到了,刘丹忱迟迟不来。毕炜有点儿不耐烦了,他踱步走到了门口,看到安琪儿的车就停在了路边。而安琪儿则跑到了校门口去买鱼丸,看着她拿着两三串小吃走过来,毕炜迎了上去。   安琪儿很惊讶:“你怎么出来了?吃不吃?”她把手里的鱼丸递过去。   毕炜苦笑着摇了摇头:“要不你跟我一起进去吧,我这心里没底。”   安琪儿揶揄道:“是心里没底呢,还是心里有鬼呀?”   “我……”毕炜哑口无言。   安琪儿笑了:“好啦,别这么婆婆妈妈的,难道你们还能在咖啡馆里做出什么事来吗?再说了,刘丹忱指名要你一个人去,肯定是很私密的事情,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你就在里面耐心等会儿好了。不过!”她故意板起了脸:“不许动什么歪心思,我可在外面看着你呢!”   毕炜苦着脸:“我哪儿敢啊?”   “好了,快回去吧!”安琪儿推了他一下。毕炜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咖啡馆。他刚进来,却看到了刘丹忱坐在了最角落的一个地方。毕炜急忙走过去:“原来你已经到了。”   刘丹忱点点头,小声地说道:“我刚才,看到你和那名女警官在聊天……你们是情侣关系吧?”   毕炜一愣,有意将话题变得轻松点儿,笑着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你们的态度很亲密。”   “呵呵,猜对了一半儿,我们刚结婚不久。”   “哦——原来是这样。”刘丹忱的脸上泛起了些许的红潮,看不出任何的不悦或失落。   毕炜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看来真是自己想多了。他觉得有点儿高估自己的魅力了。毕炜清了清嗓子说道:“你约我这个时间出来,恐怕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吧?”   刘丹忱两只手放在了桌面上,相互揉搓着,踌躇许久后,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她看了看四周冷清的环境:“我们……可以要一个单间吗?”   毕炜愣了一下,随后知道她的用意。他打了一个响指:“服务员,麻烦你,我们要换一个单间。”服务员走过来,引领他们上了二楼。站在吧台后面的咖啡师看得茫然不解,自言自语:“妈的,这个一颗好白菜,又让猪拱了!”   服务员引领他们来到了二楼的单间,毕炜随意点了一杯拿铁,刘丹忱点了一杯意式浓缩和一个提拉米苏,她看着毕炜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不起,我没吃晚饭。”   毕炜说道:“看你的样子,不像是贫困大学生啊!一杯意式浓缩三十,提拉米苏二十……”   刘丹忱听到这些话,眼神中有了些许的失落,她呢喃说道:“其实我是最近才这样的,读了研究生后,自己在校外找了一份工作,现在收入还可以。”   毕炜点点头:“那不好意思了, 我不该怀疑你,职业病,sorry。”   刘丹忱轻笑着摇摇头,表示没关系。过了一会儿,服务员送来了二人所点的咖啡和西点,然后关上门出去了。毕炜说道:“好了,现在没有其他人在,你可以说说你的故事了吧,有关于熊万城的。”   刘丹忱轻轻搅动着杯里的咖啡,说:“你真厉害,一下子就猜到我要说什么了。”   毕炜没有说话,只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搞得这么神秘,如果不爆出一些大新闻来,未免有点儿兴师动众了。   “他不是人……”刘丹忱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毕炜默然不语。   刘丹忱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仿佛是两把利剑冒着寒光:“他是畜生,是禽兽!”她慢慢抬起眼睛看着毕炜,犀利的目光中,隐然有泪水朦胧。   毕炜轻轻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说吧。”   刘丹忱缓缓道出了事情的真相:“我小时候,住在大山里,家里条件很差,我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家里孩子多,生活得也很辛苦,只有靠着我爸妈在城市里打工,才能勉强挣点儿钱贴补家用。我的三个姐姐,读到初中就都不读了,我爸说,女孩子认识几个字就好了,没必要上学。她们……十四岁的时候就嫁人了,你能想象吗?”   毕炜没有说话,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那个叫陈涵的孩子,如果不是他和安琪儿及时发现了陈涵,想必这个孩子的将来……也一定很辛苦。   刘丹忱的语气低沉,带着一丝的悲苦腔调:“在我们山里,没人去领什么结婚证,只要男方给了钱,就可以把人接走了,然后生娃、洗衣服做饭,这一切的生活都是传承了几千年的,几千年来,没人想过要改变这些。我上到初二的时候,这种生活轮到我了……我爸让我辍学,然后嫁人。那男人的家里同样很穷,但是在我老家,算是最有钱的了,因为他家有电视。”刘丹忱的鼻子抽泣了一下。毕炜从桌上的纸盒里拿出了纸巾递给他。刘丹忱接过去擦了一下眼睛,擤了擤鼻子,说道:“后来我跑了……我跑到了大山外面。小时候看课本,上面写的都是外面的世界。我想去北京的长城,想看看上海的东方明珠……我努力读书,就是不想窝在大山里,不想接受山里人持续了上千年的’传统’,我要改变自己的生活。”   毕炜说道:“你现在做到了。”   刘丹忱却苦笑了一下:“并不容易,当时幸好我认识了一对退休的老夫妇,他们愿意资助我完成学业。我以死相逼,我爸才同意不让我嫁人了,既然我喜欢读书,而且不用家里花钱,他没理由反对。”说完,刘丹忱举起了手腕,将那条精致的手链向后挪动了位置。毕炜看到,在她的手腕处,有一道清晰的伤疤,那是割腕自杀留下的疤痕。   毕炜的内心有所触动,他喝了一口咖啡,却觉得今天的这杯拿铁格外的苦涩。   “我读完高中,顺利地考上了大学,本以为要迎来自己命运的转变,没想到刚入学不久……那对赞助我上学的老夫妇就先后病逝了……我知道,以后一切都要靠自己的。没了生活来源,我只能去街头发传单、去超市做促销员、做家教……所有能挣到钱的兼职,我都在做。”   毕炜问道:“学校不是有特困生的助学金吗?”   刘丹忱忽然笑了一下,她的这种笑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助学金要一纸证明,我们老家连村委会都没有,我从哪里去弄这张纸呢?我们班里,有不少人家境殷实,却凭着这个证明,拿到了助学金……大学四年,我从来没有回过家。不是我不想我的家人,而是回去一次,就要花很多钱,我舍不得……”   毕炜叹了一口气,人们常说:“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可是最贫困的生活,又岂是常人可以想象得到的?   刘丹忱喝了一口意式浓缩,苦涩的咖啡混着咸咸的泪水一起吞落进了肚子里,她望着窗外繁华的夜景,呢喃说道:“遇到了熊万城,我以为自己遇到了救星……” 第十二章 四年的噩梦   刘丹忱还记得,初见熊万城是在一次的慈善拍卖会上,面容出众,身材窈窕的刘丹忱那次是作为礼仪小姐出席的。一身白色的旗袍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衬托得愈发婀娜,再加上那一张精致的脸庞,就连一旁专业公司出身的模特都相形见绌了。那一晚,刘丹忱明显感觉到了,现场有不少的闪光灯是冲着她的。   刘丹忱坦承,参加拍卖会那天她是有私心的。本来这项工作是校艺术系礼仪队的一位师姐接下的,但是那位师姐知道刘丹忱生活困难,主动让她代替自己参加了这项活动。那也是刘丹忱有史以来挣得最轻松的一笔钱,四个小时,三千块钱。   将那笔酬劳拿在手里的时候,刘丹忱的手都是抖的。她数了三遍,这才仔细地放在了包里,然后又生怕丢失似的,不停地去看。这时候,拍卖会已经结束了,随后有一场晚宴。站台的礼仪小姐大部分都撤走了。但那时的刘丹忱很负责,她觉得既然自己拿到了这么多的酬劳,就应该坚持到最后的结束,毕竟合同上写的晚上九点结束。最重要的是,生活不易的她,知道今晚名流汇聚,她想要找一个心怀慈念的高层人士,可以帮助自己完成学业,尽管这个梦很遥远,但刘丹忱还是愿意怀揣着这样的一个梦想。   只是刘丹忱没有想到,随着晚宴的开始,她的噩梦也拉开了序幕。在晚宴的中途,她去了一次洗手间,出来洗手的时候,对面的男性洗手间的门拉开了,一位老先生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这位老先生五六十岁的年纪,一头长长的银发,扎成了一条马尾梳在脑后,一尺多长的白须在骇下飘荡着,看上去像是一位艺术家,有点儿像诗人,又有点儿像画家。   刘丹忱知道今晚慈善拍卖有不少的名流到场,其中拍卖的艺术品中不仅有古董,也有现代的艺术品,比如字画之类的。刘丹忱知道这些人地位都很高,不能轻易得罪。她急忙上前搀扶住了那位老先生:“您没事吧?”   老先生睁开了红彤彤的眼睛,目光迷离地望着她:“没……没事……”他在刘丹忱的搀扶下走到了洗手台前,洗了洗手,顺带又洗了把脸。而后又被刘丹忱搀扶着坐在了外面休息区的长椅上,刘丹忱很热心地给他拿来了一瓶矿泉水。老先生喝了几口后,醉意稍解。他一双眼睛滴溜溜打量着刘丹忱:“看你的岁数不大啊?”   刘丹忱有点儿羞涩:“我还是学生呢……今天是……是兼职的。”   “哦,”老先生的目光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了,“学生好,学生好啊!在哪所学校,学什么专业的?”   刘丹忱如实说了。   老先生呵呵笑道:“哦,我之前也去过你们学校的,但是从来没有见过你啊。景通科技大学……唔,原来你是新生啊!”   刘丹忱听到这些后,很好奇:“老先生,您是做什么的?”   对方笑而不语,反而问她:“你看呢?”   “我看您这个样子,应该是艺术家吧?”   老先生忽然爽朗地大笑:“哈哈,艺术家,哈哈……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呢!”他脸上的皱纹挤到了一起,“实话告诉你吧,我是清修之人。”   刘丹忱一脸的茫然,她没有听明白。   老先生说道:“你看我蓄发,还自称清修之人,还猜不出我是干什么的吗?大学生不应该很聪明吗?”   “您是道士!”   “哈哈,好聪明的孩子!”   不过刘丹忱却很不理解:“道士不是都很清苦的吗,为什么……”   老先生手一挥:“那是过去了,我们这些人常年在山上,香客们来上山进香,会添一些香油钱。除了日常的开销外,国家也有宗教补助的。钱财对我们来说都是身外之物,所以我会经常参加一些慈善活动,希望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刘丹忱在电视上看到的道士,都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样子,就跟眼前这位老先生一样。再听他一说经常做慈善,刘丹忱更是倾慕。此刻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要找的。   老先生主动介绍自己:“我是凤凰山铁兴观的观主,熊万城,怎么称呼你呢?”   刘丹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老先生笑了:“好名字,丹心热忱,好,真好。对了,你自己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直言,我会帮你解决的。”   “真的吗?”这句话刘丹忱一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没想到熊万城竟然主动问了起来。她急忙把自己的情况说了。   熊万城听后,微微点了两下脑袋,他拿出了钱包,从里面拿出了两千块钱:“今天我带的现金不多,只有这些,你先拿着。”   刘丹忱之前也接受过一些人的资助,但还从没有见过这么爽快就给现金的。两千块钱在别人看来或许不多,但是在她看来,无异于大旱之后的甘霖。她急忙站起来连声道谢:“谢谢您,熊道长,等我有能力赚钱了,我一定会十倍的还给您!”   熊万城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不用不用,平时如果学习累了,可以去我那里坐坐。缺钱了就跟我说。”   从此之后,真的像是熊万城所说的那样,他对于刘丹忱很关心,经常打电话来询问她的近况。可是时间久了,刘丹忱也察觉到了事情悄然发生着变化。熊万城开始频繁打电话约她出去,最初几次,熊万城会叫上几个朋友,大家一起吃顿饭,在饭桌上听听熊万城所讲的“道学”。吃完饭后,熊万城照例会给刘丹忱一笔钱。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刘丹忱发现聚会的朋友不一样了。最初,饭桌上都是喜欢道家学术的一些人,这些人说不上多专业,却也是发自内心的崇敬与向往。但是后来,聚集在饭桌上的就有一些纹身、说粗话的人。而且熊万城会刻意让刘丹忱给他们敬酒,这种氛围让刘丹忱很痛苦。她一点也不喜欢。   回想起这些,刘丹忱对毕炜说道:“我知道这些是我咎由自取,可我真的没办法,我努力读书,干着三份兼职,可那些钱是杯水车薪,除了熊万城,我不知道那时候我能依靠谁!”   毕炜看着这个泪眼婆娑的女孩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在物质与崇高的理想无法兼容的情况下,选择物质会被大多数人奉为“明智”,但是刘丹忱的选择,却明显错了。   果然,刘丹忱接下来就说起了后来的噩梦,在一次醉酒之后,他被熊万城带到了宾馆里,一觉醒来,她失去了女孩儿最宝贵的东西……   刘丹忱很后悔,她哭过,也骂过,但是熊万城却不痛不痒地说道:“你别这么激动,没有我,你早就辍学了!花了我几万块了,也应该是报答我的时候了吧?”这些话语,至今想起来都令刘丹忱恶心。   毕炜叹了口气:“因为你要依赖他,所以也没有报警,对吗?”   刘丹忱说道:“我想过报警的,但那时候,熊万城找了一帮人天天在校园门口守着,他们会恐吓我,说他们是学校的合作单位,可以让学校把我退学,我根本不敢……”   毕炜点点头:“后来呢,你屈从了熊万城吗?”   刘丹忱痛苦地点了点头:“这种情况,直到……我读了研究生,才被改变了。那四年,真的是噩梦……”   毕炜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个女大学生,就这样被一个假道士……唉,也许这就是人生吧,反复无常,谁也无法预料到接下来会怎样。   正在毕炜感慨的时候,包间的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了! 第十三章 我总不能像西门庆那么混蛋吧?   安琪儿在车内百无聊赖,拿出了手机玩游戏,她虽然对刘丹忱单独约见毕炜一事有所好奇,但也没有过多的表示怀疑。因为毕炜的人品,安琪儿是绝对信得过的。除此之外,她还想到了一点:毕炜绝对不属于那种能够让女孩儿一见倾心的人。之前的叶梓岚、苏一一、宫若水……都是在毕炜舍命相救的前提下,才对他产生了好感。安琪儿忽然想到,自己对毕炜的感情经历不也是这样吗?   “打人啦!”咖啡馆门口的一声呐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安琪儿向窗外望去,只见两个男人扭打在了一起,刘丹忱也追了出来。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在拳打脚踢另一人。而那人边走边退,除了招架外,并没有还手。安琪儿再仔细定睛一瞧,挨打的那个人正是毕炜,她急忙跳下了车,跑上前去。   人群之中,毕炜顾头不顾腚,颇为狼狈地喊道:“喂,够了吧?我已经说过了,我是警察啊!”   可是那个年轻人根本不听,挥出拳头的力气越来越大,眼神中充斥着怒火,恨不得将毕炜撕成两半儿。安琪儿挤过了围观的人群,大声喝斥道:“快住手,警察!”一听说是警察,围观的人群这才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所有人都看着这位美貌出众的女警。   安琪儿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毕炜:“怎么回事?”她看到毕炜的左脸上有一大块的淤青。   毕炜尚未回答,年轻人又一脚踢过来,全然不忌讳安琪儿的身份。安琪儿不理解为什么毕炜不还手,她心急之下,一脚踢开了对方的腿。毕炜赶紧抱住她:“老婆,你别激动。”一听毕炜管这位美貌的女警叫老婆,所有人一片哗然。   刘丹忱此时也上前拉住了那个年轻人的胳膊:“别打了,他真的是警察!”年轻人这才住了手。   在景通市森林公安局,毕炜坐在了椅子上,乖乖让安琪儿帮他擦药,时不时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安琪儿数落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还手呢?”毕炜咧着嘴:“轻点儿轻点儿……老婆啊,你老公这身功夫是用来抓坏人和保护你的……一个大学生他懂什么啊?再说了,他不是误会了吗?当初西门庆和潘金莲被武大郎捉奸在床,西门庆一脚窝心腿踢飞了武大郎……我总不能像西门庆那么混蛋吧?”   安琪儿故意板起了脸:“哦——这么说,你和刘丹忱真的有……”   “老婆啊,我错啦,我只是打个比方啊!”毕炜有点儿语无伦次了,“我打我这张臭嘴!”他扬起手来正要打,却被安琪儿拦住了:“别动,我给你上药呢!”   旁边的一个单身警察看不下去了:“唉,我可不能再在这儿坐着了,这狗粮都吃饱了。毕支队,你在这儿歇会儿吧,我去审讯室那边了。”   毕炜说:“好,完事了把审讯笔录给我看看。”   “没问题。”   上完了药,安琪儿给毕炜倒了一杯水:“先喝点儿水吧,你觉得这个马旭光会和熊万城被杀一案有关吗?”   毕炜喝了一口水,大概是牵动了脸上的伤口,他咧了一下嘴,说道:“马旭光与刘丹忱是情侣关系,而且两人从大二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的研二。这个人性格冲动,占有欲极强,如果他知道了刘丹忱和熊万城的事情,那么凶手十有八九会是他。”安琪儿听到毕炜的分析后,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毕炜话锋一转:“不过,他肯定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刘丹忱搞得这么神秘,就算是学校的老师同学们她都守口如瓶,更不要说自己的男朋友了。再者说,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怎么敢和自己的男朋友说起这件事呢。”   安琪儿微微叹了口气,坐在一边说道:“真不明白现在这些大学生想什么呢,一点儿也不自知自爱。”   毕炜点上了一支烟,笑了一下说道:“也不能这么说,警校的管理制度太严格,要不然我也早就……”   安琪儿瞪着眼睛望着他,吓得毕炜生生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早就怎么了,接着说下去啊?”安琪儿故意摆出了一副狰狞的样子给他看。   毕炜笑了笑:“没有,早就翻墙过去找你啦!”   “切,贫嘴!”   毕炜收敛了玩笑,很快严肃起来:“今天裴中队他们查到了一些有关铁兴观的事情,你看了吧?”   安琪儿点点头。   “铁兴观始建于明朝初年,原本是个正经的道观,可是自从熊万城霸占这里后,一切都变了。不过我也挺佩服熊万城这两下子的,本地人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可是那些香客呢,却将熊万城奉若神明。两面的手段,谁耍得也不如他好。”   一个小时后,审讯工作结束了。裴永健让人将审讯笔录拷贝一份儿交给了毕炜,毕炜打开来看,果然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这名叫马旭光的学生,对于熊万城的名字听都没有听过,更不知道他几次侵犯刘丹忱的事情。据他所讲,他对于刘丹忱看得很重,只要刘丹忱平时和哪个男同学交流过,甚至是相互看了一眼,他的心里都会很不舒服。今天晚上是因为得到了消息,听说自己的女友和一个男的进了咖啡馆,还要了一个包间。他心急之下冲上前去,尽管毕炜第一时间亮出了警官证,可他根本不听。马旭光之前看过新闻,有一些社会的渣滓,会专门冒充警察和军人,勾搭小女生。直到进了公安局,马旭光才知道毕炜原来是真的警察,而这一切也是因为误会。   “放了他吧。”安琪儿念在马旭光是初犯,从感情经历上来讲,也颇为可怜,所以才提出了这个建议。   不料毕炜却说道:“不能放,行政拘留十五天后再说!”   安琪儿很不理解,按照毕炜的性格,他以往都会替这些人考虑的,可是今天是怎么了?马旭光一时冲动,打了他,但毕炜也决然不是那种公报私仇的人啊。   毕炜说道:“马旭光这人,年轻气盛,就应该给他一点儿教训。治安拘留问题不大的,没给他刑事拘留,是担心影响他今后的一些择业。就照我的话办吧。”   一天的忙碌下来,收获甚微。晚上躺在了景通市森林公安局临时拨下的宿舍里,毕炜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安琪儿问道:“不舒服吗?”   毕炜翻了个身:“唉,这帮人,私自帮咱们退了酒店,可这宿舍的条件也太差了,我都多少年没睡过这种硬板床了,硌得腰疼啊!”   “裴中队也是考虑到了我们从市里来回往返这里不方便嘛,你就将就一下吧。”   毕炜玩心大起,笑道:“我将就一下没问题啊,可是我担心影响我们的造人运动啊!”   “呸,不正经!”   第二天,按照计划,毕炜和安琪儿还是要跟着熊万城这条线,虽然说经过了一天的努力,其余九名受害人的身份也已经基本确定了,但是那些人都是由其他人负责的。毕炜和安琪儿决定先去熊万城的家里看看。   熊万城的家,在当地的井县县城。虽说这是一座地处边陲的县城,但是经济发展颇为瞩目,高楼林立,交通发达,人口众多。而熊万城的家,更是在了全县最贵的一座小区里。毕炜到了小区门口,打开车窗向外望着,咋舌说道:“这要不是门口有小区的名字,我还以为自己是进了故宫了呢!” 第十四章 警官,我是鸡行了吧?   这座名叫“天通府”的小区,典雅大气,红墙黄瓦,颇具皇家威仪。据当地人讲,这个小区一开始建成,定下天通府这个名字的时候,很长时间无人问津,原因无非有二:第一是这里的房价很高,即便是比起景通市里,也是不遑多让;第二个原因是天通府的名字,怎么看怎么不吉利,感觉像是通天。后来熊万城给开发商出了一个主意,说这里的小区名字,是找一位全国有名的风水大师定下的,而小区的位置也是大师选定的风水宝地。如此一来,富商巨贾,达官显贵,纷纷趋之若鹜,这里的房子很快就销售一空了。   毕炜走在了小区的回廊里,边走边感慨说道:“从南京到北京,买的不如卖的精呀!”   安琪儿无心理会这些市井传说,她问道:“熊万城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毕炜说道:“据裴中队他们的消息,说熊万城的母亲住在了这里,有八十多了。我们先去看看吧。”   按照户籍科给出的地址,二人来到了11号楼的9层,按响门铃后,一个中年妇女打开了门,茫然地看着他们二人:“你们找谁?”   毕炜一愣,眼前的这个中年妇女四五十岁的年纪,虽然两鬓斑白,脸上皱纹很多,但双目炯炯有神,怎么看都不像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毕炜亮出了证件:“我们是警察,请问这是熊万城的家吧?”   “是是,你们请进。”中年妇女把他们迎进了屋子里,恭敬地奉上了茶水:“你们先坐一下,我去叫人出来。”   “麻烦你了。”安琪儿很客气地说道。   毕炜则趁机观察了一下客厅的布局,这是一栋复式住宅,楼梯修成了旋转状,蜿蜒向上。眼看着中年妇女上了楼,毕炜小声嘀咕:“不会吧,让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住楼上?”他正在疑惑之时,听到了清脆的下楼脚步声,抬头望去,鼻血差点儿喷涌而出!   只见一个身材玲珑有致,浓妆艳抹的女人走下了楼梯。她身姿婀娜,步伐轻盈,年轻不过二十岁左右。身穿一件紫色的透明睡袍,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她里面所穿的内衣的款式和颜色。女人款款走下来,看着毕炜和安琪儿,眼神中的困惑很快变成了抗拒。她不满地说道:“李姐,我说了多少次了,下次不要放不明不白的人进来,我一个女人,传出去多不好听!”   那个中年妇女在旁边唯唯诺诺,看得出来,她是这家里的保姆。   毕炜笑道:“不是不明不白。”他把警官证拍在了桌上:“吃得是国家的皇粮,拿的是朝廷的俸禄,我们要是不明不白的人,那这世界上也没几个明白人了!”   女人不理他,她一撩睡袍,侧卧在了对面的美人榻上。本就极短的睡袍下摆一下子被拉到了腰上,露出来了那条紫黑色的蕾丝内裤,毕炜赶紧把自己的目光移向别处,他冲安琪儿使了一个眼色,让安琪儿来问她。   安琪儿清了一下喉咙,问道:“我们来这里是来找熊万城的母亲王淑娥的。”   女人悠然地从茶几上拿起了香烟盒,轻轻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点着了,慢慢地吸了一口才缓缓说道:“那个老家伙啊,被我赶跑了!”   “去哪里了?”   “她有手有脚,那谁知道啊?”女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毕炜心中已经猜中了七八分:“你是熊万城的情妇,还是他的老婆?”   女人轻轻皱眉,看着毕炜,她似乎很忌讳“情妇”这两个字:“警官,我是鸡行了吧?他给我钱,我让他上,行了吧?”   看来,是什么身份不重要了,反正无非是金钱维持的性交易关系。安琪儿问道:“熊万城死了,你知道吧?”   “看了新闻了。”女人的语气很冷漠,似乎熊万城这个人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安琪儿的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女人哂笑一声,扭过头来看着安琪儿:“警官,你问熊万城的事情,还有必要知道我的名字吗?”   “废什么话?”毕炜的耐性没有了,“问你什么就说什么,熊万城死了,我们有理由怀疑一切跟他相关的人,你不说,我们就带你回去!”   女人似乎并不怕毕炜的话,她甚至还轻轻一笑,不过她还是说出了答案:“凌源,本地人,二十岁,住在这里,有意见吗?”   “做什么工作的?”   “呵呵,警官,我都被人包养了,还用得着做事吗?”   “十月六日的晚上十二点到十月七日的凌晨两点,你在哪里,做什么?”   “当然是在家了睡觉了?”   毕炜看了一眼中年妇女,继续问凌源:“有证人吗?”果然,那个中年妇女抢先回答说道:“有,有,警官,我……我那天也在,我们都在家里,没有去别的地方。还是第二天早晨看新闻的时候,才知道熊先生……”   “闭嘴!谁让你说话了?”凌源呵斥着她。   毕炜对安琪儿说道:“你继续问吧。”他起身走过去,将中年妇女带到了另外的屋子里:“李姐,现在没有别人了,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警察上门,李姐显得有点儿紧张,咽了口唾沫说道:“您问您问。”   “你在这里做了多久了?”   “差不多有七八年了。”   “凌源是什么时候跟熊万城在一起的,我的意思是她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哎哟,这时间可不长,来了还不到半年呢。”   还不到半年……毕炜心里细细思量着,他又问道:“她没来之前,你的主要任务就是照顾老太太吗?”   “对,不过除了老太太,还有一个人要照顾……”李姐警惕地看了看门外,说道,“熊先生以前也有女人,我在这儿干了七八年,见过的女人有三个了!”她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毕炜记得,熊万城之前是有妻子的,岑光辉的姐姐,后来得了癌症死掉了……可是照这个时间点来看,他的老婆还没有死,熊万城就开始在这里金屋藏娇了。毕炜让李姐把另外两个女人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写了下来,李姐按照吩咐做完这些后,说道:“名字是对的,但是电话我不敢保证还能不能联系上,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了。”   毕炜点点头,他能够明白这一点。另一边,安琪儿对于凌源的审讯工作进展不大,两个人结束了工作后,就选择了附近的一家小饭店吃点儿东西。安琪儿问毕炜下一步的计划,毕炜说:“我们先去医院看看,至于这两个女人,告诉森林公安局,请裴中队帮忙安排吧。”   “我们去医院做什么?”   “看看熊万城的老婆是怎么死的。”   “岑光辉不是说是癌症吗?而且他说过,当时熊万城也拿出了医院里的单子证明这些。”   毕炜摇了摇头:“这社会,有什么是花钱买不到的吗?”他觉得自己的态度不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先去看看吧,熊万城这个人,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复杂得多。”   两人正在说着,就听旁边的一桌上有人大声议论起了这件事:“哎哎,听说了吗,熊家那个熊万城,死啦!听说还是被人把心给挖了!”   “怎么没听说啊?要说老熊是犯了忌讳了,咱们这儿叫井县,熊万城的姓犯了大忌了!熊掉井里,还能不死吗?”   安琪儿望了毕炜一眼,他有些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十五章 夫人言重了,在下岂敢!   一夜之间,连伤十条人命……毕炜以前看过不少灭门惨案的案例,数口之家,一夜之间遭受了灭顶之灾。但是数量如此之大,手段如此残忍,且十名受害者之间没有明显共同利益,这样的案子毕炜还是头一次遇到。   在医院里,负责接待他们的是当时熊万城妻子的主治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谢了顶,仅余的一小部分全都向右偏着,盖住了光秃秃的天灵盖。他看到两位警察的时候,额头一个劲儿地冒虚汗,擦拭了许久,手里捏着的白色手帕湿了一大片,但一双贼溜溜的眼睛还是不住地偷瞄安琪儿。   毕炜忍不住了,喝了声:“喂,差不多就得了,这是我老婆!”安琪儿不动声色,只是冲毕炜抿嘴笑了一下。   “不不不……我……我……”医生擦着额头的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姓名。”   “邵……邵前。”   毕炜说道:“你坐直了,好好说,我们来找你又不是兴师问罪的,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好了。”   “是,是,第一次见到警察,难免……难免有点儿紧张。”邵前坐直了身子,结结巴巴地回答说道。   “邵医生,我们来找你,有关于有一个病人的,在六年前,有个叫岑淑丽的女人来你们医院治疗过,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是死于癌症,我们想了解一下详细信息。”   邵前连连点头:“对对对,有这么回事。”   毕炜察觉出了问题所在:“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你是怎么记得的?”时间过去了六年了,每天这家三甲医院里需要接受的病人不计其数,而邵前居然还记得岑淑丽,这不得不令毕炜怀疑。   而邵前听到毕炜这么一问,神色间也明显慌乱了许多:“不……不是的,是因为我……我印象很深刻,很深刻的。”接着,他便讲出了其中的原因:据邵前所说,他和熊万城不是一般的关系,两人是初中时期的同学,所以熊万城的老婆送来的时候,熊万城还找过邵前,恳求他一定要救活自己的老婆。可是岑淑丽当时病入膏肓,癌细胞扩散到了全身,邵前也无能为力,到最后岑淑丽还是走了……   邵前为了证实自己所讲的话,调出来了六年前的诊断记录,其中详细地记述了岑淑丽每天的病况。看来医院的线索,似乎收效不大。毕炜翻看着病历记录,双目却时不时地看向了邵前。邵前坐在一旁无所事事,却很紧张,他四处张望的目光偶尔和毕炜对视上,很快就移向了别的地方。   从医院里出来,安琪儿有点儿灰心:“两天了,我们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毕炜回头望着恢弘的医院大楼:“未必。”   安琪儿不解地看着他。   毕炜说道:“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这个邵前,一定是有问题的。”“你怎么知道的?”   毕炜笑了一下:“这双色眯眯的小眼神,再加上紧张的神色,满脑门儿的虚汗……你注意到他说话没有?他有的时候说话,提到了岑淑丽的死,他会有力地挥一下胳膊,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安琪儿茫然地摇了摇头。   “通常一个人说谎话的时候,会做一些动作来提高自己的自信心,或者是借这个动作来让别人相信。这个挥臂的动作,就是邵前想让我们相信他所说的。最典型的历史是希特勒,希特勒做演讲的时候,就特别喜欢这类的动作,除了妄图让别人相信他的话,还要感染听众的情绪。”   安琪儿忽然笑了。   毕炜不解:“你笑什么?”   “没什么呀,只是觉得你以后在我面前撒谎我也可以揭穿了!”   毕炜听后,也不由一笑:“夫人言重了,在下岂敢!”   “好了,不跟你闹了,系好安全带,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毕炜说道:“铁兴观。”   安琪儿没有表示疑惑或者反对。在许多案件中,没有头绪的时候,都需要返回案发现场重新梳理案件。   两人再次来到了凤凰山铁兴观,一场大火,十条人命,使这里成为了禁地。往年依靠着铁兴观旺盛的香火,周围的店铺摊位也都是客满盈门。可是如今,店铺关门,摊位转移,与十一长假那几天的热闹非凡相比,这里冷清了太多了。   距离火灾发生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可是站在火场中央,抽动鼻翼似乎还可以清晰地闻到硝烟的味道。这股味道里,还掺杂着尸体被烧焦的味道。毕炜根据案发时候的房间顺序,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过去。其中在那个女香客的房间中,还能从火焰侵蚀的墙壁上看到清晰的血手印……闭上双眼,不难想象那一晚的惨状,她一定绝望过,也哭过,也喊过,可是凶手手持利器一斧子一斧子劈下来的时候,她的生命也随之消散了。   事后的尸检中,十个人的胃里,没有发现类似于安眠药的东西,也就是说,凶手手持利器闯进来的时候,这十个人选择了集体沉默,没有想过反抗,也没有想过呼救,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坦然接受着命运的安排。   毕炜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从铁兴观中发现了几块石碑,那些石碑都是几百年前的文物了,如今也被一场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有的石碑已经被高温烧裂,有的则是浑身的黢黑。毕炜迈着步子跨过了满地的石砾,回身拉住安琪儿的手,帮她迈过来。两人来到了大殿中。   真武大帝的神像仍旧巍然耸立,宝相庄严,只是有局部的一小部分被烟熏黑了。后面墙上的“该杀”二字,还清晰可见。   “这凶手是想学武松啊!”毕炜盯着墙壁呢喃自语。   安琪儿知道毕炜是想凭借着现场的一些线索,描绘出凶手的样子,她屏住呼吸,不敢打扰,静静地看着毕炜。只见毕炜站在墙壁前,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呢喃自语地说道:“这个人文化程度不高,但是很喜欢古典名著,尤其是《水浒传》,喜欢到处卖弄学问,但是不被人认可,很可能从事着一些不大体面的工作,比如充当着劳动力或者是收废品这些……”他又闭上了眼睛,想了片刻后睁开双眼说道:“年龄可能在三十岁左右,正值壮年,身材魁梧有力,曾经来过这家道观,喜欢穿着一些体面的衣服,虽然款式老旧,但是洗得却很干净。”   安琪儿依旧没有说话。   毕炜忽然叹了一口气,走回来说道:“但是没什么用,因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跟熊万城有仇,而且是血海深仇。为了报仇,他不惜让其余九个人陪葬……可见这个人的心理有多么极端。”   安琪儿此时才说道:“邵前那边怎么办?”   毕炜想了一下,说:“我这就给裴中队打个电话,让他派人盯着点儿。”   当天晚上,有关于熊万城另外两名情妇的消息就有了反馈。不过她们在案发那一天,同样具有不在场证据,除了破口大骂熊万城之外,得到的消息线索并不多。   有的警察看到这些资料,哂笑一声:“熊万城死得可一点儿都不冤枉啊,你看看,欺男霸女,放高利贷……这样的人简直是死有余辜啊!”   对于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人,惨死别人刀下,警察们甚至都拍手称快了。唯有毕炜,却眉头紧锁,他问起了法医组有关的情况。 第十六章 今天带你去逛街   法医的负责人说,目前除了可以确定凶器是一把斧子以外,并没有太多的线索可寻。而痕检科也表示,因为大火焚烧的缘故,现场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足迹学那里发现了半枚脚印,但因为破坏严重,目前正在修复中。   晚上,毕炜打了一盆洗脚水给安琪儿,还亲自给她洗脚。安琪儿不禁笑道:“今天为什么这么乖啊?”   毕炜却一本正经地说:“疼自己老婆不应该是天经地义吗?”   安琪儿却一眼识破了他的伎俩:“好啦,别在这儿无事献殷勤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话虽如此,但毕炜还是踏踏实实地帮安琪儿洗完了脚,然后擦干后才坐在了她身边,手臂搭上了她的肩膀说道:“老婆,我爱你。”   安琪儿看着毕炜深邃的目光,她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看过毕炜的眼睛。而此刻,毕炜的眼神真挚且纯净,仿佛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安琪儿的存在。安琪儿不觉伸出手去,轻轻触碰着毕炜的脸庞:“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毕炜叹了一口气:“我自己的性格我很清楚,遇到了案子就不管不顾,什么都不重要了,我们出来本来是要度蜜月的,可现在却留在了景通走不了了……我……”   安琪儿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你这是自我检讨喽?”   毕炜拼命点着头。   安琪儿说道:“你记不记得你和我说过,咱们家的事情我说了算。”   “当然记得!”   “那好,我要你查出凶手,破了这件案子!”   毕炜不禁笑了,知道安琪儿是在用一种独特的方式鼓励他,他站起来敬了一个礼:“是!”   “喂,快别闹了,你是支队长,怎么能冲我敬礼呢?”   毕炜笑道:“你是我老婆啊!”   两人就此安寝,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毕炜尚在睡梦中,就听到宿舍外面有人敲门:“毕支队,毕支队快醒醒,有线索了!”毕炜睁开眼睛,翻身跳下了床。他拉开房门问道:“什么事?”   来人正是武超:“昨晚盯着邵前的同时有了反馈,邵前晚上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一个小护士的家中,在里面逗留了一夜,后来我们查到,这个护士名叫夏迎雪,是和邵前同一单位的。两人的关系是……”   毕炜已经猜到了,说道:“呵呵,没想到邵前这么快就露出了马脚了。”为了不打扰安琪儿的休息,毕炜关上了门,问武超:“夏迎雪今年多大了?”   “三十岁。”   毕炜估算了一下时间:“这样,你负责查一下夏迎雪和熊万城的关系。”   “啊?”武超觉得毕炜的思维太跳跃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夏迎雪和这件事八竿子打不着啊,为什么毕炜突然让自己去查她呢?   “快去!”毕炜的语气不容置疑。   “是!”   毕炜等武超走后,又打了一个电话,频频点头。他挂断电话后,准备回房间洗漱,刚拉开门,却看到了安琪儿已经起床了。毕炜愕然:“是不是吵到你了?”   安琪儿莞尔一笑:“案子是不是有线索了?”   毕炜故作神秘,没有回答,只是说了句:“今天带你去逛街。”   安琪儿不解。   两人洗漱过后,简单地吃了一些早餐,就来到了景通市里。随着十一长假结束,这里也变得冷清了许多。沿街叫卖的小贩儿们全都无精打采的样子,有的店铺里的老板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个个全都无心招揽生意。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店铺干脆就关上了门。   安琪儿不明白毕炜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带她来逛街,何况这里他们已经来过了,该买的东西也都买了,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了。不过她很清楚毕炜的个性,他来这里,一定是有理由的。   果不其然,走了不多会儿,毕炜就像是锁定了目标似的,他拉着安琪儿快步走进了一家性保健品的小店。安琪儿看到这里陈列的商品,脸一下子就红了。老板正在柜台后的电脑上玩着游戏,听到有人进来了,头也不抬:“你们要买什么?”   毕炜表明了身份:“警察,我们来找你,是因为熊万城的事情。”   那老板听到了“熊万城”这三个字,身子猛然一抖,他扭过头来看着毕炜,竟止不住地浑身发抖起来:“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啊……他……他死了跟我没关系的!”   “好了,来找你不是听你表清白的,把你和熊万城的事情说清楚吧。”   老板这才站起来,搬来椅子请两人落座。二人注意到,老板有一条腿有点儿跛。三人都坐下后,他才拘谨地说出了那桩往事:说起来还是在十年前了,2007年的时候,老板那时候托人说媒,娶了一位漂亮的姑娘。那姑娘不但人长得漂亮,手也巧,还是省重点大学的大学生呢!   两口子当时开了一家药店,生意红火,日子也过得很好。可是有一天,却有一群无赖混混儿上门收保护费了,这些人少说也有二十多个人,一下子全都涌进了药店里。为首的那个人正是熊万城,他手里捧着一张财神的年画,进门道贺:“老板,恭喜恭喜啦,我们给你送财神来啦!”   这些人,一个个都五大三粗的,而且有不少人身上纹着纹身,一脸的横肉,脖子上的大金链子闪闪发光,一看就不是善类。老板战战兢兢地接过了年画,连声道谢:“谢谢,谢谢,辛苦了。”   熊万城却冷笑一声:“老板,懂规矩不?我们辛辛苦苦给你送财神,你不请我们吃饭喝酒,总得请我们喝茶吧?”   “哦哦,茶有,茶有!”老板赶紧拿出了茶叶,要给他们泡茶喝。   没想到熊万城一抬手,就将茶叶罐打翻了:“老板,你是拿我们寻开心呢啊?兄弟们!”他一声吆喝,那二十多人齐刷刷地响应:“大哥!”   “给我把这些客人都请出去!”熊万城一声令下,正在药店里买药的客人们被连推带搡地赶出了药店。   事情发展成了这样,老板就是再糊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不想过要反抗,可是看到这群人凶神恶煞的模样,再想到自己常年要在这一带开店,就算是有再大的勇气也只好认倒霉了,他打开了钱柜,给了这些人五百块钱,算是了事了。紧接着,他看到了熊万城带着人进了旁边的店里。   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此后的每个月的初一,熊万城都派人来收保护费,偶尔他还会亲自来。每一次,老板都会交上自己的五百块钱,打落牙齿吞肚子里。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年,直到有一天,熊万城看到了药店的老板娘。当时他的眼神色眯眯地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老板匆匆给了钱就让熊万城走了。   回头,老婆还对着老板一通数落,老板也很无奈:“我这是没办法啊,那种人,咱们平头老百姓惹得起吗?”他老婆虽然生气,却也知道自己的丈夫说的是实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日子还要过下去啊!   好在熊万城虽然每个月来捣乱,但是药店的生意还过得去,一家人的生活不成问题。直到九年前的一个夏天,老板正在和朋友在外面吃饭,一位邻居却给他打来了电话:“快回来吧,你家出事了!”   老板醉意朦胧地问了句什么事。   “你老婆上吊啦!”   老板的酒意一下子就醒了! 第十七章 清纯的小护士   老板说到这里,神色陡然间变得懊悔不已,他的嘴唇翕动,眼神迷离,一股浊泪从眼眶中慢慢挤了出来,毕炜轻轻站起来,走到门口将小店的门关上了。他似乎预料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关上门,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安琪儿也给老板倒了一杯水,老板接过去,捧在手里没有喝,良久才哆哆嗦嗦地说道:“熊万城……那个畜生,把我老婆……把我老婆给……”他还是没有说出来,不过无论是毕炜还是安琪儿,都已经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老婆羞愤自杀,我当时看着她冰凉的尸体,心都死了。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了。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报仇!我去厨房找了一把刀,去找熊万城算账,最后不但没能报了仇,还被他们打了一顿。这条腿……就是他们打坏的!”老板说到这里,眼神中充满了恨意,两只握着杯子的手力气出奇得大,手背上的青筋都跳出来了。   “为什么没有报警去告他?”毕炜很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出事后都要选择默不作声?   老板叹了一口气:“我拿着刀子去找他,最后被他们恶人先告状,当时派出所关了我十几天,等我出来的时候,我老婆已经被火化了。我在派出所里说过,是因为这王八蛋强奸了我老婆,我才要找他算账的!但是派出所的人说,我老婆已经被火化了,查无实据,这件事情……你们当警察的根本不管。”   安琪儿听到这样的指责,即便这里不是她的辖区,她也不禁低下了头去。反观毕炜,反倒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好像老板愤恨指责的是别人,与他无关。毕炜接着问道:“后来的事情呢?”   “后来,我出来的那天晚上,熊万城就带人找来了,他们砸了我的店,还打了我一顿。我的生意做不成了,为了躲他,我干脆就来了景通市。我老婆死的那一天,我提着刀子去找熊万城,大伙儿都劝我说,熊万城惹不起……原来真的惹不起……”老板的话语无限唏嘘。   毕炜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他和安琪儿离开后,路上一直没有说话。反倒是安琪儿感慨说道:“熊万城死得一点儿都不冤枉。”   毕炜这才终于开了口:“不冤枉,一点儿都不冤枉……可是这种事情,怎么能由私人裁定生死呢?”   安琪儿问道:“你说会不会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做的,你说过的,犯罪嫌疑人喜欢看《水浒传》,他会不会效仿梁山好汉那些行为,锄强扶弱,杀了熊万城?”   毕炜说道:“可能性不大,因为只针对熊万城的话,没必要要让九个人来陪葬;再有,熊万城是被人死后挖心,切成片还炒熟了……这种极端的行为显然是为了泄愤,这种人,怎么看都像是出于私人报复。”   正说完这句话,手机响了,是武超打来的:“毕支队,我们查出来了,夏迎雪果然认识熊万城!这个夏迎雪在护校的时候,和熊万城手下一个小弟搞在一起了,后来进了医院后,就和邵前在一起了。”   毕炜挂了电话后,决定亲自去问问夏迎雪。安琪儿扭转方向盘,朝着医院的方向驶去。   到了医院里,毕炜打听了一下,护士长带他们来到了一处走廊,指着前台的一位小姑娘喊道:“夏迎雪,你过来一下。”   夏迎雪抬起头来,毕炜见她肤色雪白,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见到护士长身边有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夏迎雪有点儿胆怯,但还是走了过来,低着头没敢说话。   “这两位是公安局的,有点儿事找你,你好好配合。”护士长带他们三人来到了办公室,然后告辞离去了。   毕炜很难想象,这么一个清纯的女人会有这么复杂的背景,他看了一眼安琪儿。安琪儿的眼神中也尽是疑惑。   没想到,两人还没有开始问话,夏迎雪主动说道:“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来找我。”   “那你就说说吧。”   夏迎雪坐在那里,两只手绞动着护士服的下摆,良久才说道:“是为了……熊万城的事情。”毕炜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做一个听众,让夏迎雪继续说下去。   夏迎雪这才说出了以前的事情:初中学业结束后,她就去了中专护校,因为来这里的,没几个是学习好的那种,大家整天混着日子,希望这几年学业结束后,就让家里花点儿钱找找关系,把自己送进一家好医院,一辈子就这么打发了。   学校里学习的日子很无聊,唯一的乐趣就在于女孩儿可以精心打扮自己。这是在一般高中学校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是在这座护校,完全可以。夏迎雪的底子很好,稍作打扮便可以艳压群芳。很快,她就成为了学校里瞩目的焦点,公认的校花。护校里仅有的几个男生,更是对其趋之若鹜。夏迎雪承认,这样的生活,极大的满足了她内心的虚荣感,她觉得自己是这里的公主,她可以轻易的得到想得到的一切。   原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会继续下去,可没想到,不久之后便有了麻烦。当时追求夏迎雪的男生里,有一个人高高帅帅,夏迎雪也有几分心动,两人曾经出去看了一场电影,仅有一次而已。夏迎雪心中想要多相处一段时间看看,但是这件事过去了没两天,她就在校门口被人堵住了。为首的是一个叫何莉的女生,夏迎雪知道,何莉喜欢那个男生。   一见面,何莉便要夏迎雪离开哪个男生,夏迎雪却冷笑一声:“你应该让他离开我吧?是他要缠着我的!”只是这一句话,便让对方火冒三丈,何莉带来的人足有四五个,对着夏迎雪拳打脚踢。夏迎雪被按在地上,发出了惨叫。   何莉是学校里的一霸,在这座女生占据90%以上的学校里,男生都要对何莉恭恭敬敬的。正在何莉拳打脚踢的时候,一个男人出现了,他一把将何莉拉到了一边,其余的几个人都被他一脚一个踢开了:“你们干什么,想打死人啊?”   夏迎雪至今都记得她被这人扶起来,看到他第一眼的样子。这人一米八的个子,手掌孔武有力,像是两把钳子似的,二十多岁的年纪,长发右边染红了一绺儿,眼睛细长,嘴唇很厚重,并说不上多帅,只是看上不让人讨厌而已。他的胳膊那里有一个鹰的纹身。   何莉见到对方是个成年人,而且个子高大,她只是恨恨地说了一句:“夏迎雪,这事没完!”然后带着那几个女孩儿走了。   就这样,夏迎雪和这个男的在一起了,英雄救美,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夏迎雪说到这里,苍白地笑了一下:“其实……我知道他是熊万城的手下,我想他作我的男朋友,何莉就不敢找我的麻烦了……”   “那你又是怎么和邵前在一起的?”毕炜不动声色地问道。   夏迎雪忽然抬起头来,惊慌失措的眼神看着毕炜:“你……你们……”   “不要太小看警方了,说说吧。”   夏迎雪从惊愕之中缓过神来,慢慢地道出了实情:来到医院工作后,所接触到的环境和在护校里截然不同,这慢慢地让她的心理有了转变,她不想再跟着那个男的了,因为他在事业上帮不了她。夏迎雪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在事业上帮助她的人。 第十八章 熊万城的死你的嫌疑是最大的!   按照夏迎雪的这种思维来看,邵前无疑是最合适的一个。邵前这个人业务能力很强,一度做到了科室主任,而且好色,经常借着工作由头撩拨一些年轻的护士,这是夏迎雪对他的一个评价。面对着这样一个美人的投怀送抱,邵前自然也不推辞,两个人顺理成章地勾搭在了一起。   这件事情还没有过多久,熊万城的老婆就住院了。而且有一天,熊万城进了邵前的办公室里,两个人聊了很多。   “他们在聊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一直关着门,不许任何人进去。”夏迎雪说出这些往事的时候,神色间不见了胆怯,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种镇定与从容。不难看出,这个女人,表面温顺,但骨子里却是不甘人后。   回去的时候,毕炜在案情分析会议上讲出了今天的一些收获,最后说道:“我怀疑熊万城妻子的死没那么简单,熊万城很可能利用夏迎雪的事情来要挟邵前。一个主治医师,想要在病人的病历和死亡通知单上做手脚,太简单了!”   裴永健马上下令,传唤邵前。   审讯室里,邵前晃动着手里的手铐:“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没有证据就乱抓人,我会告你们的!”   “行啦,别喊了,你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毕炜坐在桌子后面,晃动着双腿,“这是什么地方?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你可以喊得更大声一点儿,喊吧,接着喊。”   邵前喘了两口粗气,说道:“难道婚外情就要被抓起来?”看来,夏迎雪已经跟他说过,警方已经找她问过话了。   毕炜说道:“找你来不是想听你的风流史的,说说岑淑丽的事吧?”   邵前的眼神微微暗淡了一些,他低下头去:“还有什么好说的,不都说过了吗?”   毕炜一拍桌子:“我要你再说一遍!”   邵前只好将六年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与上次所讲的事情丝毫不差。毕炜笑了一下:“好啊,邵医生,你的记性是真好,六年前的事情都记得这么清楚。”   “有什么好奇怪的?”邵前的语气有点儿不服。   “邵医生,据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情况,你和熊万城私下有仇,为了报复他,所以才痛下杀手。当然,熊万城你是不敢对付的,于是调转矛头,转而对付他的老婆!”毕炜这一席话说出来,吓了旁边的武超一跳。因为这些事情他从来不知道,更不知道毕炜是从何得知的。   邵前一听毕炜这么说,顿时杀猪似的叫起来:“不,不是这样的,岑淑丽不是我杀的!”   “那是谁杀的?”毕炜大声喝道。   邵前意识到失语,愕然许久。   毕炜慢慢说道:“邵前,我知道你是受人要挟,但是你不讲出来的话,熊万城的死你的嫌疑是最大的!”   “是……是……”邵前的语气急促,“是熊万城!”   毕炜和武超相视一眼,看来,一切都被他说中了,武超刷刷点点,写下了邵前的口供。   “六年前,我们医院接收了一个病人,就是岑淑丽。当时她除了呕血、便血、食管黏膜糜烂溃疡,说话还不清楚,我看到她的口腔里有大面积的灼伤……我知道,这……这是……中毒的症状。我当时拟定的救治方案是要急诊灌流,可是工作即将展开的时候,熊万城出现了……他之前就认识夏迎雪,还知道我们的关系,他拿这件事来威胁我,要我按照癌症的一套方法治理。”   审讯室里一片沉寂,一条人命,在邵前看来竟是如此的轻贱。医生本是一个救死扶伤的神圣职业,但是为了自保,他甘愿牺牲患者来保住自己。邵前说:“我开始没有……没有同意,可是熊万城说,他老婆肯定是救不活的,因为……因为岑淑丽喝的是……百草枯……”   百草枯!!!短短的三个字,却在毕炜的内心形成了极大的震撼,就连一旁的武超也是惊愕万分。身为刑警,以往这样的案例不是没有见过。百草枯属于剧毒药物,成人致死量只需要20%水溶液5到15ML,而且一旦服用,经血液呼吸道流经全身,累及所有脏器器官,尤其是肺的损伤最为严重!最可怕的是,针对百草枯,目前的医疗方面并没有100%治愈的能力,相反,服用百草枯的致死率在90%以上。以前毕炜还曾经和齐菲菲探讨过有关于这种毒物,齐菲菲的一句话,令毕炜毛骨悚然:“百草枯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服用者意识清楚,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她)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是如何毒发身亡的!”而熊万城,竟然给妻子喝下这种药物!   邵前的泪水止不住涌了出来:“我混蛋,我该死……可是熊万城说的是实情啊!他说他给岑淑丽喝了100ML,还耽误了一天的时间才送进了医院来,我们根本就救不了……我为了不受他要挟……只好……只好……我有罪啊!”邵前嚎啕大哭,狠命抽着自己的嘴巴。一个医生,面对着警察说出了自己的犯罪过程,而这种犯罪……在他看来是那么的“无奈”。   审讯工作结束后,武超将笔录摔在了桌上:“我看干脆不要查了,这熊万城就是死有余辜!犯罪嫌疑人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毕炜当然不认同这种说法,如果坏人都可以得到私人的制裁,那么还要法律有什么用呢?他说道:“我记得之前另外九名受害人的身份都查出来了,是吧?”   “对,”坐在他对面的一名警察说道,“有四个香客,其余的五个人都是道观的工作人员,不过经过我们的走访,发现这五个人以前都是熊万城的手下,说白了,这哪是什么出家人的道观?倒像是一个土匪窝!”   熊万城杀妻、强奸、收取保护费、放高利贷……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这样的一个人被杀,确实称得上是死有余辜。可是凶手作案的手段如此残忍,也不可能让他逍遥法外的。毕炜正在困惑之间,忽然看到了一个身穿道袍的人从门口走了过去。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急忙追出去,没错,眼前确实是有一个道士,跟着一名警察去了副局长办公室。   一个身穿道袍的人,出入在公安局一群身穿警服的人群中,显得有些突兀。毕炜问是怎么回事。武超说道:“铁兴观之前不是正经道士的道观吗?虽然是被烧了一场大火,可是市里的道教协会决定重建,需要清点道观里的财产和一些物品,这个道士应该是来咱们这里办手续的,毕竟没有局里的许可,任何人不能随便出入案发现场啊!”   毕炜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有点儿蹊跷:从之前掌握的线索看,其中一名香客的手机、钱包里的现金都没有丢失,因此警方排除了抢劫杀人的可能性。既然不是为了钱财,寺庙里还会有什么值钱东西不成?毕炜之前也了解过,铁兴观自从建成后,几百年沐风栉雨,返修过很多次,现在庙里唯一值钱的就是门口的那几块石碑了,不过那些石碑重则几百斤,也不是一个人随便就能搬得动的。再说了,如果凶手是为了石碑,也没必要杀死熊万城后残忍剖心。   目前看来,这件案子陷入了僵局之中。 第十九章 失落的石碑   吃饭的时候,毕炜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安琪儿问道:“还是在想案子?”   “嗯,我就不明白了,围绕熊万城身边的人我们都查得差不多了,保健品店的老板、邵前、马旭光……这些人都没有作案时间,凶手会是谁呢?”   “案子刚查了两天,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不多,你不要太着急。”安琪儿握住了他的手,轻声安慰说道。   毕炜点了点头,两个人继续吃饭。席间,安琪儿有意岔开话题:“昨天小桐给我来电话了,说她收获了新的爱情。”   毕炜皱眉笑道:“不会吧?谁家的公子这么倒霉,说来听听。”   “喂,小桐是我的好朋友,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好好好,我错了,这次找的不会又是个外国人吧?”   “那我不知道了,她没有说,很神秘的样子。说什么……现在不是告诉我们的时候,等发展一段时间看看。”   毕炜不禁笑道:“她呀,可能是好面子吧,毕竟上次那件事,觉得在我们面前丢了脸,所以这次想要好好的谈一场恋爱。”   “希望她能吸取教训吧。”安琪儿喝了一口橙汁说道,“小桐其实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儿,我们结婚后,这小丫头的心里估计也有点儿着急了呢!”   “那我宁可小桐一辈子不结婚,这样咱们家还能省下不少份子钱呢!”   “喂,怎么能这么说我好朋友呢?”安琪儿拧住了毕炜的耳朵。   “老婆大人,轻点儿,我错啦!”   两个人吃完了饭,沿着一条古街慢慢散步,百忙之中难得的清闲,惬意了许多。其实毕炜心里清楚,因为他和安琪儿职业的特殊性,注定了不会像一般的情侣那样有更多的事情谈情说爱。他还记得以前看过一则新闻,一对夫妻都是警察,办公的单位却远隔一百多公里,相较之下,他和安琪儿这种情况还算是好的。   毕炜记得有首词是这么说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觉得这个叫秦观的人一定不懂真正的爱情,如果双方相爱,却远隔千里万里,又有什么意义呢?异地恋又有多少可以走到尽头的呢?   毕炜不想去想这些东西了,他的脑容量有限,还是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案子上好了。安琪儿看着临街的店铺,忽然问毕炜:“上次那个老板,就是那个卖保健品的,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毕炜说道:“我们决定留下来的时候,我把各辖区派出所分局甚至景通市市局的电话全都记下来了,当时请他们帮忙。到底是外地人,这要是在燕垣市,大驴子他们早就帮我查出来了。”   安琪儿微笑着看着毕炜:“你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毕炜很诧异:“什么意思?”   安琪儿昂首看着前方,眼神中充满了倾慕味道地说:“自从我们认识后,我觉得每天的你,给我的感觉都不一样。”   毕炜不明白。   安琪儿接续说道:“有的时候,你很顽劣,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就算天塌下来,你也不痛不痒的;可是有的时候,你又像是一个神探,什么问题到了你这里都会迎刃而解。就算是我们现在已经结婚了,我还是会有这种感觉,好像你会变魔术,每天都有不一样的感觉。”   毕炜听后,不由地苦笑:“那完了,万一哪天你感觉腻了,我们是不是就得去换个离婚证了?”   孰料,安琪儿突然脸色沉了下去:“你说什么?”   毕炜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错了,该打!”   安琪儿轻轻拉住了他的手:“好了,这次就饶了你,下次不许了。”   “是,为夫遵旨。”   安琪儿嫣然一笑。   两人在外面逛了半天,晚上回到了森林公安局,却看到办公区里的人都在议论着什么:“我就不明白了,那东西死沉死沉的,又不值钱,怎么会有人偷呢?”   武超在一旁说道:“也对啊,我听说这千百年的石刻佛头佛像值钱,可这民国的石碑值几个钱?”   一名女警说道:“胡道士说了,民国仿的,最多也就是几百块钱。”   毕炜走过去问道:“你们聊什么呢?”   “毕支队,你来得正好,正有一些事情要跟你说呢。之前不是有个道士来咱们局里开证明吗?他清点铁兴观财产的时候,说少了两块石碑,非说是我们公安局给扣下了,你说这不是开玩笑嘛!”   毕炜纳罕:“石碑?什么石碑?”   旁边的一名警察拿出了两张照片:“就这几块石碑。”毕炜接过来,看到了照片中的石碑,是他和安琪儿那天去铁兴观的时候看到的那些。石碑总共有八块,因为年代不一,有的石碑上的碑文已经模糊辨认不出了。这些石碑的大小也有所不同,大的石碑高大两米以上,而小的石碑仅一米有余。   “少得哪两块?”   旁边的警察指给他看:“就这两块。”   毕炜看到,这两块石碑的碑文难以辨认了,但依稀可以看出来,碑首上刻的是大大的“邱”字。那名警察继续说道:“来的那个道士叫胡文轩。根据他所说,铁兴观原本有八块石碑的,后来常年战乱,损失了两块。民国的时候,当地政府就仿造了两块石碑充数。他自己也说了,这两块石碑是后仿的,不值几个钱。可是我们把现场都清理了一遍,碎掉的几块石碑也都拼凑完整了,唯独不见这两块石碑。”   另一名警察开玩笑说道:“不会是烧化了吧?”大家一阵哄笑。   晚上在宿舍的时候,毕炜泡着脚,却仔细端详着两块石碑的照片。安琪儿看他这副专注的样子,有意使坏:“水凉了吧?我给你加点儿热水。”   “唔。”毕炜心不在焉地应道。   安琪儿提起水壶,往水盆里倒热水。   哪知道,水面都冒烟了,毕炜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仍旧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安琪儿很奇怪,她伸进手去试了一下水温,烫得赶紧缩回手来,她让毕炜赶紧抬脚。毕炜木然地抬起脚来。   安琪儿说道:“你是不是傻了,这么烫,你一点儿知觉都没有?万一烫坏了脚怎么办?”她坐下来,将毕炜两只通红的脚放在了膝盖上,然后抓过一把扇子轻轻给他扇着。   毕炜却自言自语地说道:“唉,要是老文在就好了。”安琪儿费解地望着他。毕炜接着说道:“老文这小子看照片比看毛片还聚精会神呢!这工作更适合他!”   “没正经。照片上都是一个样子,也不好看出什么来。不过我有一个办法,你想不想试试?”   毕炜笑了:“夫人请讲。”   “我刚才问了一下,景通市的古玩市场在后花街,我们明天去那里看看好了。说不定能找到这两块石碑的下落。”   毕炜点点头:“只好先这样了。”不过他还是心存疑惑,犯罪嫌疑人搬动这两块石碑的目的真的是为了变卖吗?两块民国仿的石碑,放到现在也不过只值个几百块钱而已。如果真是为了钱财,大可以在杀人后卷走其他的财务。就算是为了石碑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也可以搬走其他的几块石碑啊。最早的一块石碑是明朝的,少说也值个几十万了,为什么偏偏是这两块石碑?   毕炜现在所做的不过都是空想,如果想知道真相的话,还是明天去古玩市场看看好了。他叹了一口气,就和安琪儿睡下了。 第二十章 镇子上的邱家   全中国的古玩市场似乎都是一个样子的,古香古色的街道,青石地砖蜿蜒向前。两边的店铺,古朴素雅,贩卖的商品更是琳琅满目。如果说景通市的古玩市场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这里紧邻边陲,因而富有异域特色的艺术品更多一些,有的老板手里捧着一尊四面佛的神像招呼毕炜和安琪儿:“来,来看看吧,缅甸的货!”   毕炜走上前去,对于老板手中的四面佛兴趣不大,他的一双眼睛反而扫视着店里其他的陈列商品。老板察言观色,放下了四面佛,两只手握在一起:“随便看看,我这里什么都有!”   毕炜没有发现自己的目标,于是便问道:“老板,你这里有没有石碑?”   老板是本地人,似乎没有听清楚毕炜的普通话:“你说什么?”   毕炜比划了一下:“石碑,就是石头刻成的碑!”安琪儿不失时机地把照片拿出来递给毕炜,毕炜展示给老板看:“就是这个。”   老板看到照片上的石碑,抓起柜台上的老花镜戴上,觑着目看了半天,连声称赞:“好东西好东西,哎,你打算什么价格出?”   原来是误会了,老板还以为毕炜是要卖这些东西的。安琪儿正想解释,却被毕炜拦住了,他指了一下丢失的那两块石碑:“就这两块。”   那老板听闻,又拿出了一个放大镜,看了半天,摇摇头说:“这东西不行,这一看就是新活儿啊!”   毕炜确认道:“不值钱?”   “太不值钱了,看这大小,少说也有四五百斤了,说实话,这东西也没人收,几百块钱,还不够费劲的呢!”老板摘下了老花镜,连连摇头,并且指着旁边的两块石碑,“要是这两块,还好说。你要是愿意出的话,我出……”   毕炜不等他说完,问道:“你这儿有没有这东西?”   老板摇了摇头:“这几年市场不好,没做这些。你要是想找啊,我给你说。”他带着毕炜站在了店门口,伸手指着远处的一家店铺,“顺着路往前走,看到那家没有?他家有这些东西,不过真假都有,你要想收,得看你的眼力了。”老板见毕炜年纪不大,觉得他“入行”没多久,特意说了一句。   毕炜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和安琪儿踱步走向了那家店铺。   古玩市场的生意难得火爆,这行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眼前的这家店铺也不外如是,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蓄着浓浓的一字须,正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睡着。毕炜和安琪儿走进店里,发现在店里的西南角,堆放着几块石碑。这些石碑或立或倒,有的石碑碑文清晰可见,有的石碑已经碎成了几块了。   毕炜蹲下来,想从这里面找到失踪的那两块邱字石碑,可是翻找了一阵儿后,并没有发现。   “你们找什么?”老板终于说话了,随着这一声,他慢慢地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问道。   毕炜不想浪费时间,开门见山:“老板,我想找这两块石碑。”   老板拿过来照片来,只看了一眼便还给了毕炜:“不知道,没见过。”   “老板,您再仔细看看。”   “不用看了,一眼假。一看就是民国仿的,我劝你招子放亮点儿。想来我这里蒙事,你还差点儿。”   安琪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老板是把毕炜当成骗子了。毕炜无奈了,只好表明了身份:“公安局的,这两块石碑牵扯到了一件案子。”   老板见毕炜忽然认真起来的样子,有点儿心虚了,连忙说道:“警察同志,实话实说,我真的没有见过这东西。我这儿的东西可都是合法来的呀,不信你们可以查。”   “老板,你别紧张,问你个事。凭借你的经验,能猜出这上面的碑文是什么吗?”   老板又拿起照片来仔细看了看,摇摇头说:“这东西不好说,我打听一下,这两块碑是不是放在什么建筑前面的呀?”   毕炜一听有门儿,连忙点头。   老板长舒一口气:“那就对啦,你看,这碑首刻的’邱’字,这很可能是记功碑。主要就是在碑文上说明,这座建筑是什么人建的,表明这人的功绩,很多古建筑都会有这样的石碑。不过这石碑仿得有点儿过了,连碑文都看不清楚了,只能靠猜了。但是可以肯定,这个人姓邱!”   中午吃饭的时候,毕炜用手机查了一下铁兴观的历史:明朝初年,当地的县衙门要在凤凰山上建立道观,当地有一位叫邱盛礼的豪绅出资,修建了铁兴观。毕炜说道:“嘿,一块后仿的石碑还有人偷,而且是一块记功碑,实在弄不懂这个犯罪嫌疑人想干什么。”   安琪儿说道:“邱盛礼……凶手会不会跟邱盛礼有什么关系?”   毕炜想了一会儿说:“邱盛礼的后人?不大可能吧,祖宗出名,子孙巴不得立碑表功呢!邱盛礼的仇人?甭说大明了,就连大清都亡了,什么血海深仇值得记这么久?还有啊,不要忘了,犯罪嫌疑人跟熊万城有仇。这样一来,这人的祖上还跟邱盛礼有仇……这个概率恐怕比你老公中五百万还低呢!”   安琪儿也赞同毕炜的这种说法,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和毕炜去铁兴观的时候,看到了这两块石碑。当晚大火,发现尸体。现场被警方封锁起来后,一般人根本进不去。照着么看,这两块石碑就是被凶手偷走了,但是他的动机是什么呢?   杀人,剖心,写血字,还带走了两块石碑……毕炜说道:“最起码有一点可以确定了,犯罪嫌疑人是有车的,不管是机动车还是人力车,想带这两块石碑走,这是前提条件。”   “不如我们请裴中队申请调查这两块石碑的下落吧。”   毕炜点了点头:“犯罪嫌疑人带着这两块石碑不会走远,而且能跟熊万城结仇,一定是本地人。只好这么做了。”   裴永健得知这件事后很是重视,马上联系了其他兄弟单位,全市下辖的四区六县全部行动起来,重点便是查找两块石碑的下落。这一天,毕炜让安琪儿一起去景通市井县的一个地方。安琪儿问毕炜是怎么知道这里的,毕炜回答道:“昨晚我查了一下邱盛礼的生平。这个邱盛礼,是富蕴县人氏,就是现在的井县。”   “熊万城也是井县的。”安琪儿想起来了。   “对,所以我才怀疑这件事。”   上午十点左右,两人到达了井县的温香镇,以前这里是邱盛礼的故乡。进入镇子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巨大的牌楼,虽然历经数百年的风吹雨打,但是匾额上的字仍旧依稀可辨:贤良恭检。毕炜看到这座牌楼后,笑道:“邱盛礼有点儿意思了,这是给自己立了一个牌坊啊!”昨晚他在网上查资料的时候,看到这座牌楼的照片。   两个人找到了镇长,表明来意后,镇长说道:“镇子里最大的家族其实有三家,邱家、温家和唐家。不过这么多年了,唐家衰落了,温家越来越大,邱家一直是不温不火的。你们要想知道邱家的事,我就带你们去找他们的族长吧。”镇长亲自带路,带着毕炜和安琪儿去了镇子东边的一户人家。   偌大的庭院里,一位老人正襟危坐。看这位老人,少说也有八九十岁的年纪了,一部雪白的胡须直垂胸前,面色红润。 第二十一章 晚辈给您请安了!   镇长很热情地走上前去打招呼:“三阿公啊,您老人家好啊!”语气中充满了谦卑恭敬。   老人抬起双目看了看镇长,微微颔首:“镇长好。”   镇长转而向毕炜和安琪儿介绍到:“这是邱家的族长,三阿公,老人今年都一百零二岁了。”毕炜听后,暗暗吃了一惊,百岁老人听说过不少,但是在现实生活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镇长走到了三阿公的面前,弯下腰去说道:“三阿公,这两位年轻人是公安局的,他们来找你是有点儿事要问的。”   三阿公不知道有没有听清镇长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好”。   毕炜走上前去:“三阿公,你好人家好啊!”   原本以为这位百岁老人会像对待镇长那样回敬一声“好”,没想到老人的两只眼睛一翻:“钟阿七,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没有规矩啊?”   镇长听后,急忙恭敬地说道:“三阿公,这是公安局的代表,头一次来咱们村子,您老人家就多体谅体谅吧?”他安抚了这位老人两句后,就对毕炜小声说道:“老人的脑子糊涂了,不是很清楚。他以为你是族里的人呢。按照他们的规矩,邱家的后人见到三阿公后都是要跪拜的。”   毕炜愣了片刻,他狐疑地打量着这位百岁老人,不知道他是真的糊涂了,还是在装糊涂。不过毕炜没有过多地去纠结这些,他穿着便装出来的,索性单膝跪地,举起双手:“三阿公,晚辈给您请安了!”   安琪儿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毕炜真的跪了下去。   三阿公见毕炜下跪,虽然是单膝跪地,但是没有过多的计较:“好了好了,起来吧。老五家的,找我来是什么事啊?”老人的话里带着很浓重的口音,毕炜没有听懂,钟镇长在旁边翻译了一通后,他才略略点点头。看来这位老人真的把他当成是邱家的后辈了。   钟镇长本来想要解释一下的,但是被毕炜拦住了。他的时间本来就不富裕,遇到了这么一位耳背的百岁老人也没有办法,索性将错就错好了:“三阿公啊,我听说,咱们祖上邱盛礼的石碑被人偷了。”   三阿公的双眼突然瞪圆了:“什么石碑,放在哪里的?”   毕炜说道:“就是在凤凰山铁兴观上的石碑,被人偷了啊!”   “什么人,什么人做的?”   毕炜哑然了,如果他知道是什么人做的,那还来这儿干什么?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答。   钟镇长在一旁解围:“三阿公,这件事情警察已经在查了,您老人家有什么看法吗?”   三阿公突然拿起了靠在椅子边的拐杖,抡过去打在了毕炜的腿上:“你个小没良心的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毕炜没有防备,挨上了这一棍子,惊得跳了起来。钟镇长急忙拉着他们二人往外走,还对三阿公喊:“我们这就去找,这就去找!”三阿公在他们身后喊道:“去找曲先生算一卦嘛!”   出了门,毕炜揉着被打的腿,疼得直咧嘴:“嚯,这哪儿像是一个百岁老人啊,倒像是……一个装疯卖傻、倚老卖老的……”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钟镇长打断了:“嘘——说话小声点儿,这一大片都是邱家人。”三人往回走,钟镇长继续说道:“我们这个地方啊,三大家族都很抱团的。尤其是温家和这个邱家,只要家族里出了一点儿事,那全家族的男女老幼都要一起上的。”   安琪儿扶着毕炜:“你没事吧?”   走了一会儿后,已经不那么疼痛了,毕炜问镇长:“刚才三阿公最后喊了一句什么?”   钟镇长说道:“哦,他让我们去找曲先生嘛。”   “曲先生是谁?”   钟镇长回答说:“这个人是个外来户,不过在镇子上也有十多年了,叫曲和,是个算命先生。坊间的老百姓把他传得挺神的,有什么事情都愿意去找他,说他算得准算得神。刚才你一说邱家祖先邱盛礼的碑不见了,老爷子一下就急眼了,想到了这位曲先生。”   算命先生?毕炜和安琪儿相视一笑,两人都想起了林书艺,当即也没有多想。毕炜问钟镇长,邱家人当中,除了这位三阿公,还有哪位德高望重,脑子清楚的。   钟镇长想了想,说道:“那只有邱兴义了,他算不上德高望重,但脑子最好使,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生,在城市里开了一家自己的公司,我回去帮你查查吧。”回到了镇政府,钟镇长调出来了相关的资料,找到了邱兴义的资料,转交给毕炜。   根据资料上面显示,在2007年的时候,邱兴义大学毕业,留在了景通市打工,两年后自己自主创业成立了一家传媒公司。这几年的光景过去,邱兴义的传媒公司已经有了不小的规模。有了这条线索后,毕炜当即联系了这位邱兴义,约定了下午见面。   下午三点多,毕炜和安琪儿来到了传媒公司的办公室里,见到了邱兴义。邱兴义,男,汉族,1987年生人,身高一米七二。不过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的形象与照片中的那个充满书生气的清瘦的人相去甚远,如果不是五官相似,毕炜真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邱兴义哈哈一笑,自己解释说道:“自己创业,应酬肯定就多了,再加上男人一过了三十岁,就有了大肚子,这几年我体重都是几十斤的往上翻啊,来来来,请喝茶。”   毕炜端起茶杯来轻轻抿了一口,而后说道:“邱总,我们来找你是因为最近有一起案子,牵扯到了两块石碑。你看看这两块石碑你认不认识?”他拿出了石碑的照片递过去。   邱兴义接过来后看了一番,轻轻点头:“嗯,我有印象,好像是在凤凰山上。”   “你怎么知道的?”   “小的时候,被家族里的长辈带着去看过,还说我们的老祖先当时在山上修了一座道观,对,就是前不久着火的那一家道观,叫什么来着……对了,铁兴观!”   毕炜说道:“这两块石碑呢?”   邱兴义又拿起照片来看了看,说道:“错不了,这两块石碑也是铁兴观里的,我有印象。警官,是不是这件案子和我们邱家有关系呀?”他迷茫地看着毕安二人,想寻求一个答案。   毕炜说道:“目前我们还不能透露案子的细节。”   邱兴义急忙说道:“警官,你……你们可要慎重啊,这件案子不可能是我们邱家人干的。老祖宗修好的道观,我们怎么能一把火就给烧了呢?还有啊,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和我们邱家有仇的人干的!”   毕炜忽然来了兴趣:“谁和你们有仇?”   邱兴义说道:“那可多了。不过你不要误会,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人,可是家族里的人这么多,难免会和别人有点儿摩擦磕碰什么的。”   “你说几个。”   邱兴义想了想,说道:“有两个人最可疑,一个是温先亮,一个叫唐耀祖。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善类。先说温先亮,他也开了一家公司,但是他特别笃信风水,还找镇子上的曲先生看过。最后盯上了我们邱家的一块地,我们没有卖,他就想尽一切阴损的办法逼我们卖地。还有唐耀祖,他没有温先亮那么大的势力,只是一个小混混儿,可是常年找邱家的麻烦,我知道,他是看上了我们家里邱兴国的女儿。兴国不肯,他就每天来捣乱。” 第二十二章 他们平时的夫妻关系怎么样?   温先亮、唐耀祖,表面看上去这两个人都有嫌疑,可是毕炜却在最后时刻迟疑了。温先亮虽然家大业大,但也只是看中了邱家的一块地皮,巧取豪夺的手段也并非不常见,可是为了一块地,杀人烧观,不大可能吧?唐耀祖,本身就是一个小混混儿,但做出这样的惊天大案也令人匪夷所思,这两个人真的具备作案嫌疑吗?   安琪儿问毕炜有什么看法。毕炜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表面上看,温先亮、唐耀祖,都和邱家人有仇,可是因为有仇就杀人烧观,目的居然是为了盗走石碑……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本末倒置,有点儿蹊跷吗?”   安琪儿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犯罪嫌疑人盗走石碑的目的目前我们还不清楚,不能肯定是否和邱家有仇,但是他杀害了熊万城等十人,一定是和熊万城有仇的!”   事后,经过了警方的仔细盘查,温先亮和唐耀祖均排除了作案嫌疑。又一条线索断掉了,毕炜坐在办公室里,手里的笔在纸上滑动着:从目前的情况看来,犯罪嫌疑人是针对熊万城的,只是当晚其他几人沦为了牺牲品,而在杀人后,凶手还点了一把大火,盗走了石碑……他会是谁呢?盗碑的目的是什么?这个人和邱家又会是什么关系呢?   此时,武超突然闯了进来,语气兴奋地说道:“毕支队,你让我查的事情有消息了!”   “快说!”毕炜一下子站了起来,显得比他还要焦急。   “我们调出了熊万城生前所参与过的慈善募捐,发现在两年前,也就是2015年的时候,他曾经捐助过温香镇上的一家希望小学。其中有不少邱家的孩子都在那所学校上学。”   难道又是一起女童被侵案?毕炜心里一沉,马上跑出办公室,叫上了安琪儿一起前往温香镇希望小学。   温香镇的经济发展尚可,但是教育基础十分薄弱,全镇只有一所小学,六个年级加起来只有十二个班,在校学生也不超过五百人。本以为在这所学校里,能够找出更多的线索,可一番询问下来,发现不止是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就连在这所学校里读书的学生的家长,也都对熊万城交口称赞。有的家长更是说道:“熊道长可是个大好人啊!我们镇子学校少,娃娃们读书困难,以前只有七八个班的,课桌都没有,孩子们就跪在地上,把本子垫在板凳上写。熊道长得知这一情况后,一下子就给学校捐了五万块钱!学校这才有了起色,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被人杀了呢?唉,老天爷不长眼啊,这么好的人都死了!”他们说这些话时,无论是语气还是神色,都充满了无限的哀伤惋惜之情。   这种情况毕炜不是没有接触过,接受过熊万城恩惠的人,将他当成了救世的神仙,高高在上的供奉;而如刘丹忱等人,则将熊万城视为魔鬼……安琪儿觉得熊万城是个很复杂的人,毕炜却感慨说道:“一点儿也不复杂,我不相信熊万城会突然转性,江山易改禀性难移,铁兴观的香火再旺,也软化不了一颗禽兽的心。”   接下来,他们又找到了几位邱家人,他们的孩子都在小学里上学,其中仍旧有不少人对熊万城顶礼膜拜。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邱兴敏一家,邱兴敏原本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可自从熊万城给孩子的小学捐了五万块钱后,他每逢初一十五就要上铁兴观去上香,用他自己的话来讲:“铁兴观是我的祖先邱盛礼修建的,那也算是咱自家的地方了,再说去那里捧捧熊道长的场,一举两得呀!”   毕炜问道:“除了你们,还有谁家的孩子在学校里上学?”   邱兴敏答了几个名字,但这些人毕炜都问过了。这时,邱兴敏的老婆在旁边欲言又止,她张嘴想要说话,但看看自家男人的眼神,又低下了头去。毕炜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起身告辞了。走出了邱兴敏的家,毕炜对安琪儿说道:“邱兴敏的老婆有问题。”   “我刚才也注意到了,她好像想要说什么,但是被邱兴敏制止了。”   毕炜说道:“我们去找镇长,看看他能不能有办法让邱兴敏的老婆单独和我们见一面。”   两人再次来到了镇政府找钟镇长,钟镇长得知这一情况后,打了一个电话,让邱兴敏来政府办个不痛不痒的手续,当然他在电话里把这件事说得很重要。挂断了电话后,他说道:“邱兴敏这个人是出了名的懒惰,而且不喜欢和政府打交道,一会儿他肯定会让他老婆来。”   “钟镇长,邱兴敏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炜想要了解更多一些。   钟镇长说道:“这么说吧,如果他不是邱家人,估计现在连媳妇儿都没有呢!在兴字辈里,他是长子,当时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一直没有媳妇儿。你们别看他现在的模样不怎么样,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帅小伙儿,可就是太懒了,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要说有好事的时候,他永远冲在第一个,但是要轮到出钱出力气,你绝对见不着他。这不过了好长时间嘛,没有女孩儿愿意嫁他。后来三阿公也急了,就托人说了一个外地的媳妇儿给他,叫王秋燕的。”   “他们平时的夫妻关系怎么样?”   “很不好!”钟镇长喝了一口水,连连摇头,“王秋燕是个大专生,还算是见过一些市面的,可邱兴敏啊,小学学历,你说这俩人能过到一块儿去吗?加上邱兴敏喜欢喝酒,一喝醉了就打他老婆,有的时候三阿公出面都不好使,说句不好听的话,王秋燕嫁给了邱兴敏,这辈子算是毁了。”   两人说话间,没过多久,王秋燕就来了。她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见到毕炜和安琪儿后愣了一下,然后低着头快步走到了钟镇长面前:“镇长,我来办理合作社的手续了。”   钟镇长说道:“别急,这两位是公安局的,你们应该见过了。两位警官有话要问你,你先好好回答,我去给你拿单子。”说完,他端起茶杯就出去了。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了王秋燕和毕安二人。王秋燕一直低着头,油腻的头发打成了结儿,一缕缕地缠在一起。虽然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女人了,但看她的五官,不难想象年轻的时候是位美女。毕炜开门见山:“王大嫂,你不要紧张,我们刚才去你家的时候,看你有些话想说,可是一直没有说。现在这屋子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你可以说了。”   王秋燕仍然低着头,没有说话。   沉默了片刻后,毕炜说道:“王大嫂,我知道,你是怕邱兴敏,但是他现在不在这里。嫁给了这么凶的一个男人,他一定会对你管得很严吧?比如不准你随便出门啦,就算是出门也要规定时间啦!如果你痛痛快快地说了,我们马上放你走,如果你不说的话……对不起,我们可能得一直在这儿这么耗下去了。”   安琪儿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她觉得毕炜办案的态度始终有着一套自己的法门,时常出人不意。   听到毕炜略带要挟语气的话,王秋燕终于开了口:“我……我说了,你们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   “这个当然。”毕炜应道。   “你们刚才问,邱家还有谁的孩子当时在学校里上学,其实还有老四家的孩子,但是我男人不肯说。” 第二十三章 我承认我和邱兴敏有一腿   根据王秋燕所讲,邱家老四,叫邱兴骅,他家的孩子也在学校里。   毕炜得知这一情况后,很是好奇:“既然是这样,为什么邱兴敏没有说呢?”   一提到这个问题,王秋燕就低下了头去,没多久,毕炜和安琪儿竟然听到了一阵抽泣声:“我……我……我没脸说啊……”   听到这样的一个答案,毕炜隐隐猜想到了什么,但是他不敢确定,所以没有说话,而是等着王秋燕继续说下去。过了好久,王秋燕才抽泣着说道:“我家……我家男人不争气。”   原来,邱兴敏与邱兴骅的关系很好,一个是大哥,一个是四弟,他们堂兄弟的关系甚至亲过了许多亲兄弟,两人经常一起出入,从小玩到大。可是随着年龄长大,兄弟间的感情也就变淡了,尤其是在邱兴骅娶妻之后。邱兴骅的文化水平不高,可是他能干。以前在机械厂里做过工,懂得摆弄机器,这在以前,可算得上一门硬手艺。所以他的婚事非但没有像邱兴敏那样费劲,反而娶了一位长相相当标致的村花。只可惜那个村花命不好,在怀孕后生产的时候难产大出血,死掉了。   自从邱兴骅结婚后,邱兴敏就经常去邱兴骅家里,即便是邱兴骅不在家中,他也照去不误。镇子里渐渐有了传言,说邱兴敏跟邱兴骅的村花老婆有一腿。这件事后来传到了三阿公的耳朵里,老人很生气,只好托人给邱兴敏说亲,就这样,王秋燕嫁到了邱家。   一开始,两口子相敬如宾,对于之前所发生的这些事情,王秋燕也并不知道。再加上邱兴骅的老婆死了,那时候邱兴敏天天守在家里,两口子腻着。虽然说邱兴敏的年纪很大,学历不高,但是王秋燕也接受了这一切。有个疼自己的男人,比什么都重要。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没想到,事情在第二年就悄然改变了。那一天,邱兴敏和王秋燕正在家里吃饭,同族的邱平山突然来访,一见面就招呼邱兴敏:“大叔啊,先别吃了,赶紧去看看吧。”   邱兴敏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可是看侄子的脸色却又不像。邱平山一脸的兴奋。邱兴敏说道:“你小子怎么了?捡着钱啦?瞧你这样,跟吃了蜜蜂屎似的!”   邱平山激动地说道:“大叔,这可比吃了蜜蜂屎还让我高兴呢,我跟你说,四叔结婚了!”   “他怎么又结婚了?”   “走走,大叔,我带你去瞧瞧,这位新四婶可漂亮了!”说完,邱平山就拉着邱兴敏走了,一碗饭就吃了小半碗。   关于这位新媳妇儿,王秋燕那天晚上才见到了。是邱兴骅带着她来到了家里,两口子带来了一些礼物,无非是什么牛奶、蜂蜜之类的。王秋燕看着这位新媳妇儿,明眸善睐的,一张嘴也能说会道,尤其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更是悦耳动听。   邱兴骅和新媳妇儿坐了一会儿便走了,他们还要去别家。晚上入睡后,邱兴敏拍着肚皮,一脸的贱笑:“哎呀,还是老四有本事啊,能带回个城里的姑娘来。你看看人家那模样,那身材,那对奶子,好,真好!”王秋燕笑了两声:“怎么,你老婆不好看吗?”   她刚说完这句话,就被邱兴敏一把拉了过去,那一晚,他一共折腾了五六次……王秋燕其实心里很明白,这全都是因为邱兴骅的新老婆。   后来,王秋燕知道了,那个女人叫季晓雯,是市里的姑娘,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跟了邱老四。季晓雯确实跟镇子上的女人不一样,会打扮,穿得时髦,那裙子都快到了腰上了。也没人见过她干活儿,邱兴骅很疼她,什么都舍不得让她干。久而久之,大概是无聊了,季晓雯找到了王秋燕。在邱家的女人里,王秋燕的学历是最高的,见识也多,这也是她们能聊到一起的原因吧。   王秋燕也愿意和季晓雯聊天,因为在她的心里,始终藏着对远方和美好生活的向往。她通过与季晓雯聊天,依稀可以想起当初的美好憧憬。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举动,却引来了一场风波。王秋燕不像季晓雯那样什么都不用干,家里还有两亩地,农忙的时候她就要去干活儿。因为邱兴敏是坚决不肯去的。   就在王秋燕有一次下地的时候,听到了乡亲们的谈话,说季晓雯经常去找她,她不在家的时候,就和邱兴敏聊天。当时王秋燕没有多想。她晚上回家后,却发现院门紧锁,敲了好半天门,邱兴敏才拉开门,而进屋后,王秋燕正说着:“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却赫然看到季晓雯也在!她的头一下子大了。自己的男人和另一个女人独处一室,大白天还锁着门,肯定是有问题的!季晓雯走后,她第一次冲邱兴敏发起了脾气,而邱兴敏却对她拳打脚踢。   自此之后,王秋燕的生活彻底改变了,只要邱兴敏稍有不顺心,便对她拳脚相向。事情发展到了后来,邱兴敏和季晓雯勾搭成奸,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只是邱兴骅,对此事一无所知。而邱家人里,又把这件事情当成了家族的丑闻,也没人去点破。   王秋燕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了:“邱兴骅的孩子,是他的前妻生的,季晓雯根本就不管孩子。那个女人就是一个浪蹄子,我后来听人说,季晓雯以前在城里就是个三陪!”   毕炜心下了然了:看来这件事情,邱兴敏一直不肯说的原因就在这里啊!他随后请人调出了邱兴骅孩子的照片,然后又找来了季晓雯的照片,他问安琪儿:“你认为呢?”   安琪儿沉吟片刻后,说道:“我更倾向于……”她把季晓雯的照片拿起来:“这个。”   毕炜点点头:“熊万城属于无利不起早的人,要说一个色鬼流氓混混儿突然转了性做慈善,打死我我也不信。我宁愿相信,他是冲着这个女人来的。通知裴中队吧,马上传唤这个女人!”   在森林公安局的留置室里,季晓雯坐在了对面。这女人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风韵犹存,脸上的妆浓淡正好,且穿着得体,凹凸有致的身材更是热火。甚至有个年轻的警察,看着她都目不转睛了。   季晓雯点上了一支烟,轻吐烟雾:“警官,我承认我和邱兴敏有一腿,可是那又怎么样?你们要告我什么?和自己男人的大哥通奸吗?”   毕炜冷笑道:“不用来这套,你就算是当代潘金莲,男性之友,也跟我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我又不是你的顾客!”   季晓雯的神色变得很难看。   “废话不多说了,你和邱兴敏的那点儿龌龊事我都知道了,我就想问问你,熊万城和你做过几次?”   季晓雯看来不是第一次对付警察了,毕炜的话对她来说,内心毫无波澜。她甚至反而轻笑:“警官,你说话可要负责的,我可不是那种女人。”   毕炜将一份资料拍在了桌子上:“你不用狡辩,用你和熊万城的身份证一查,就知道你们什么时间去哪家酒店开的房,我看这上面的次数……唔,有十三次啊,看不出来熊万城这么大的年纪,身体倒还不错呀。恐怕你们之间的关系,不止这十三次吧?”   季晓雯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了。   “说,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熊万城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案发当晚你在哪里,又在干什么?”毕炜突然厉声喝道。 第二十四章 难道自己的推测错了吗?   季晓雯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大声喊着:“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   毕炜步步紧逼:“因为你长久以来受到了熊万城的逼迫,所以不堪忍受,最后杀了他是不是?”   “不是,不关我的事,我反正都这样了,多一个男人欺负我又怎么了?”季晓雯大声哭喊出来,泪水从眼眶中溢了出来。   毕炜忽然沉默了,他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   季晓雯侧过头去,垂下的长发挡住了半张脸,两指夹着香烟送到了嘴里,轻轻吸了一口,半晌方呢喃说道:“是,我是个坏女人,我人尽可夫……我下贱……我不要脸……但是如果有选择的话,你以为我会这样吗?从我被那群男人轮奸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回不去了!我报警,我希望你们抓住那群混蛋,可你们这些警察是怎么做的?现在,你们可以高高在上地骂我,歧视我了,可你们也是帮凶!”   “你!”武超气得要拍桌子骂她,但是被毕炜拦住了。   毕炜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任何人的工作失误,都可能带来不良的后果。对于维护社会治安的警察来说,更是这样,只要我们偷个懒,就可能诱发一次犯罪;只要我们踢一次皮球,就是对犯罪分子的纵容……”他打开了一包纸巾,推到了季晓雯的面前。武超也低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季晓雯抽出一张纸,擦干了泪水说道:“熊万城……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给希望小学捐款那天……什么出家人,什么道士,全都是假的。他当时看到了我,我就很肯定这一点,因为这老色狼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看,都差点儿移不开了。”   她轻蔑地笑了一声,这声短暂的笑容中,却充满了对熊万城的鄙视:“那次捐款活动结束后,熊万城就来到了我家,当时跟着很多的校领导和老师,邱兴骅也在,他不敢乱来。他把自己说的很慷慨,说知道了我们家的孩子学习好,所以想单独给她一笔奖学金。邱兴骅这个傻逼,还蒙在鼓里呢!有一天,熊万城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去凤凰山拿钱,还派了一辆车来接我。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这样被他接到了山上,这是第一次。从此以后,有事没事,他都会让我去他那里。尤其是初一十五,让我骗邱兴骅说是要去烧香感谢熊万城,以这个借口上山。道观里有香客的时候,我们就在外面开房。没有香客,我们就在道观里面。事发那天,我在家里,邱兴骅请了几个朋友,我一直在场。就像我说的,我反正是个脏女人,有多少男人侵犯过我,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季晓雯的最后一句话,充满了凄凉无奈之感。   毕炜叹了一口气,让她按上手印后,就放她回去了。   季晓雯也排除了嫌疑了,照目前看来,最具有作案嫌疑的只有两个人了,一个是季晓雯的丈夫邱兴骅,他很可能因为夺妻之恨,杀害熊万城;而另一个,就是邱兴敏,杀人动机极有可能是因为争风吃醋。可是无论是谁,都还是存有一个疑点的:邱盛礼的记功碑可是记录着邱家祖先光荣事迹的,无论是邱兴骅还是邱兴敏,都没有必要偷碑啊,何况还一把火将祖上修建的铁兴观给烧了。   面对这样的疑问,毕炜并没有过多的纠结,他的意见是,先将二人找来,逐一询问。裴永健表示同意。很快,邱兴敏找来了,但是邱兴骅却没有到。根据邱家人的反映:有一笔外债,派邱兴骅去催债了,大概需要十天后才能回来。   邱兴敏来到公安局,腿都软了,还是两个警察扶着他坐到了座位上。   “邱兴敏,抬起头来!”   邱兴敏抬起头,看着墙上威严的国徽,嘴唇翕动,还未开口,冷汗已经流了下来。面对着威武庄严的警察,尚未审讯,邱兴敏的心理防线便崩溃了,他一五一十地讲出了所有的事情:邱兴敏承认和季晓雯有染,而他每逢初一十五去凤凰山,并非是去烧香,他只是想借机靠近季晓雯而已。对于邱兴敏来说,季晓雯这样的女人是他这一辈子可望不可及的,他怎么甘心就此放弃呢?而熊万城何等的老奸巨猾,早就看出了邱兴敏的心思,他甚至都不给邱兴敏留宿的机会。   邱兴敏并不甘心,他有一次悄悄翻墙进去了,结果被道观的人发现,打了一顿。邱兴敏被扔出来,气得大叫:“你等着,我要把这事告诉邱兴骅!”   毕炜问道:“邱兴骅知道这件事了吗?”   邱兴敏沉默了,半晌说道:“他不知道,我没有说。我要是说了,我和季晓雯的事肯定也抖出来了。”   “呵,你倒不傻,接着说吧。”   邱兴敏有气无力地说:“到后来,我虽然去过几次铁兴观,但也只是在外面看看,从来没有进去过。因为熊万城很狡猾,派人守住了铁兴观周围,都不给我靠近的机会。我曾经想过绕到后面翻墙进去,但是就连铁兴观的后面,都被人守住了。我记得有一次,我沿着后面的小路上去,看到了他们道观里的那个人,叫……叫宋道义,他逮了一只兔子,正在生火扒皮,那个宋道义五大三粗的,我打不过。”   毕炜听完他的讲述后,凛然心动:“你说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邱兴敏想了一下:“两三年前吧?”   “具体点儿,到底是两年还是三年?”毕炜喝道。   邱兴敏赶紧掰指头算了一下:“两年,两年半以前,就是开春的时候……对了,我在半路上还看到了一个人,好像是附近商店的人,他还拉货呢!”   毕炜听到这句话,竟然笑出了声来。武超看得却不明所以:这儿还审着嫌疑人呢,毕支队怎么无缘无故笑了起来?而毕炜却在心想:看来,一切都没错了,当初店老板遇到的“鬼”,就是铁兴观的宋道义!他因为扒兔子皮,溅到了血。毕炜忽然想起来:“铁兴观有鬼是怎么回事?”   邱兴敏说道:“那都是熊万城的鬼把戏,他这么说,谁还敢轻易靠近铁兴观?他那里的那些龌龊事,也就没人知道了。”   毕炜点点头:“好,那说说邱兴骅的事吧。”   “邱兴骅去外面收账了,你们想知道什么,等他回来问他不就行了?”邱兴敏在这里如坐针毡,想快点儿离开。   武超喝道:“让你说你就说,哪儿那么多事?”   毕炜说道:“你就说说邱兴骅的爱好好了,比如他喜不喜欢看书,比如《水浒传》?”他想要确认一下,邱兴骅是否与自己之前的推断相吻合。   不料,邱兴敏一脸的诧异:“看书?他哪儿会看什么书啊!”   如此一来,毕炜反倒十分惊讶了:难道自己之前的推测全都错了吗?   邱兴敏说道:“邱兴骅这人虽然学历比我高点儿,但也是大老粗一个,我就没见过他们家有书!整天吊儿郎当的,哪像是一个会看书的人?我觉得他都不一定认识水浒传这三个字!”   审讯工作结束后,毕炜在办公室里愁眉不解:邱兴骅不看书,那么就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邱兴骅不是杀人凶手;要不就是……自己的心理画像有偏差。   他正在想这些问题的时候,裴永健派人过来了:“毕支队,裴中队刚才派了人过去盯住几个可疑的邱家人,特意让我来问一下,你这边有什么要吩咐的没有?”   毕炜挥了挥手:“你们注意安全就好。” 第二十五章 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晚上,毕炜和安琪儿去了一家餐厅吃饭。对于北方人来说,初次尝试到景通市本地菜,还觉得不错,但是连续几天吃下来,也会感到有些难以适应。安琪儿见毕炜的兴致不高,经常陷入沉默之中,她说道:“也许邱兴骅不是凶手呢,你不要想太多。”她知道,毕炜是在纠结自己之前的犯罪心理画像。   毕炜轻轻点头,没有多说话。两人吃完了晚饭,就沿着江边慢慢走着。安琪儿有意岔开了话题,聊起了以前和毕炜相处的一些事情,希望借此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走到了一条长椅边,毕炜坐了下来,望着夜色中倒映着灯光的江面,说道:“以前的事那都是以前了……最重要的是当下。”安琪儿侧过头去看着毕炜,夜色下,朦胧的灯光中,他的半张脸显得尤为刚毅。安琪儿不知道他这句话指的是什么,只是眼下的这件案子,还是在说两人目前的感情。   毕炜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还记得我们认识的时候吗,你可是用你的手铐铐了我不止一次!”说完,他轻轻拨动了一下安琪儿腰间的手铐。   安琪儿也不禁笑了:“你还有脸说,谁让你不老实的?”   哪知毕炜异常认真的表情,说道:“我怎么不老实了?”   “你……”安琪儿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呢,她抿嘴一笑,“你知道的!”   毕炜想起了那时候两人认识:“娘子啊,你知道吗?当我得知你看上老文的时候,真的心都碎了。”   安琪儿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看着毕炜的双目深邃,她的脸上略带羞愧之色:“这些事都过去了,没必要提了。”   “不,你听我说完,我当时真的很不理解,为什么你们女的都喜欢那样的。直到后来……”毕炜忽然停顿住了,过了许久才说道,“叶梓岚她们喜欢上我之后,我的心理才有所缓解!”   安琪儿一下子笑了,她知道毕炜是在故作正经地看玩笑,两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来回晃动:“好啊,原来你还有这样的花花肠子啊!”   “哎呀,娘子饶命啊!”毕炜急忙讨饶。   几日来连续的风波令毕炜应接不暇,新婚的两个人难得有一个闲暇惬意的时光,两人之间说些玩笑话也无妨。毕炜轻轻将安琪儿揽入了怀中,嘴唇轻触她的额头。安琪儿躺在他的怀里,幸福地轻闭双眼,享受着幸福的时刻。毕炜呢喃叫了声:“老婆……”   “嗯?”安琪儿闭着双目应道。   “从我们认识到结婚,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是不是太快了点儿?”   安琪儿嘴角轻扬:“后悔啦?”   “不是后悔,而是不敢相信,我怕我们有一天……”   “嘘——不要说出来。”安琪儿伸出两根手指堵住了他的嘴巴,“你永远不要离开我,答应我!”   毕炜还记得和安琪儿初识,她性格坚韧,要强,一位高高在上的冰美人,却怎么都想不到,会有像今天这种小女孩儿的模样。毕炜轻轻抱着她,闻着她身上香水的味道,心想:即便是再坚强的一个女孩儿,也始终是个女孩子。他在安琪儿的耳边轻语:“我答应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晚上八点多,两人朝着森林公安局的方向走回去,吃完了晚饭,在江边坐坐,散散步,这样挺好的。因为工作的特殊性,毕炜和安琪儿许久不曾像这样了。而安琪儿似乎对毕炜的过去很感兴趣:“问你个问题,从小到大,有多少女孩儿喜欢过你?”   毕炜笑了一下,反过来问道:“你呢?”   “我先问的,你要先说。”   毕炜皱起眉头,掰着手指头说道:“第一个,你知道的,是小美;第二个唔,是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大班的一个小姐姐;第三个嘛,就是我上大班的时候,小班的一个小妹妹……完了完了完了,要是这么数下去,恐怕得数到天亮了!”   安琪儿当然知道毕炜是在说笑,她捶了一下毕炜的胳膊,哭笑不得。   毕炜笑道:“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些问题了?”   安琪儿下巴一扬:“最起码,我知道眼瞎的不止我一个啊!”   毕炜无奈了:“那么……老婆大人你呢?我这个答案水分大,但是你这么漂亮,追求者一定不少吧,除了彭玉函、毛学亮、吕子明……唔,这三个我是知道的,还有谁?”   安琪儿忽然站住不走了,因为她挽着毕炜的胳膊,毕炜也被她拽住了。安琪儿十分认真地说道:“以前的这些事情,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因为我知道我最爱的是谁了!”   毕炜当然知道安琪儿的答案了,他看着爱人的美眸,忽而谲诈地一笑:“说,是哪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躺着也帅的帅哥让我老婆这么神魂颠倒的?”   安琪儿本想认真地和自己的丈夫说一些情话,哪知道他还是这么不正经,只好伸出手去掐了掐他的脸庞:“你呀……总是在人家酝酿好情绪的时候泼冷水!”   毕炜笑道:“哎哟哟,轻点儿轻点儿,老婆,现在这地点不对,氛围也不对。等回到了燕垣,想怎么说怎么说!我洗耳恭听。”   安琪儿甩开他的手,故作生气地大踏步往前走:“哼,不说了,以后你想听也没机会了!”   毕炜追了上去:“别呀,老婆,我还等着听呢。这世界上只有你肯夸我了,快点儿,快夸夸我。”   群星闪烁的夜晚,昏黄的路灯,幽深的小巷,传来了两人的笑声。   第二天,毕炜一大早就起来了,因为心里记挂着案子,他这一夜睡得并不好。看着外面的天还没有亮,看看时间,凌晨的四点半左右。毕炜看到身边的安琪儿还在熟睡,便蹑手蹑脚地起来了,帮她盖好了被子,一个人出门去洗漱了。   洗漱完毕后,毕炜就去了办公地点,重新翻阅着有关于铁兴观杀人案的所有卷宗。既然自己的犯罪侧写与邱兴敏的口供有出入,那么就有必要重新梳理这件案子了。   作为一种辅助的破案侦查手段,犯罪侧写一直被人诟病,毕炜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只是将这些作为了自己侦查方向的一种依据。铁兴观,邱家的祖上邱盛礼所立,按照一般人的心理来看,邱家人是不可能自己去烧毁这座道观的。   而后,毕炜又看了有关于邱兴骅的档案:邱兴骅,今年三十四岁,身材魁梧,学历初中,这些与毕炜之前的描述出入不大。唯一的一点在于,毕炜曾经推测出凶手喜欢古典名著,尤其是《水浒传》,喜欢到处卖弄学问,但是不被人认可。可是根据邱兴敏的供述,邱兴骅却对书籍不感兴趣,这到底是为什么呢?看来这些问题,都有待揭开。   毕炜决定天亮后去温香镇走一遭,再看看这些。七点的时候,他出去买了一份早餐给安琪儿带回去。安琪儿已经起床了,正在洗漱。毕炜在她吃早餐的时候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安琪儿点点头,觉得也有必要再去一次温香镇。   上午七点半,两人驱车从森林公安局出发,前往目的地。这一次,毕炜的目标是想要问清楚与邱兴骅关系比较近的几个人,看看能不能有更多的收获。虽然邱兴骅未必是凶手,但是他一定与这件案子有关,毕竟老婆出轨,不是谁都可以视若无睹的。 第二十六章 重大的作案嫌疑!   毕炜和安琪儿到达了温香镇,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三阿公。跟前几天见到他的时候一样,三阿公端坐在了院子里晒着太阳,可是看到了毕炜后,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有,还是像初次见面一样,质问他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毕炜一一做了回答, 并且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三阿公翻起了白眼:“老四啊?等他回来你问他就好了嘛!一会儿我们还要去祭祖呢,没时间招待你们。”说完,眼睛一闭,不管毕炜说什么,他都不言语了。   从三阿公家出来,安琪儿有点儿失望。毕炜说道:“看看,你平时怎么安慰我的?看开点儿吧,像这种大家族,一定都认为家丑不可外扬,所以有些事情他们是不会说出来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安琪儿觉得,既然邱家人对这件事守口如瓶,那么就算找到了家族中的其他人,答案也是一样的。   毕炜想了想,说道:“先去邱兴骅家里看看吧。”   两人打听到了邱兴骅的住处,开车赶到了那里。邱兴骅的家很落魄,虽然是独门独院,但是仅有一间屋子,平时做饭什么的都是在院子里。不大的小院被废旧的自行车、炉灶,还有其余的杂物挤满了。毕炜和安琪儿见院门开着,便直接走了进去。   两人来到了屋子里,看到了有两个人正在屋里说话,其中一个是季晓雯,她看到毕安二人的时候,还些许有些紧张,一下子站了起来。她没有想到,毕安二人会突然来访。而另一个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留着鼠尾短须,圆形的镜片后面,一双泛着精光的眼睛时不时来回滚动着,既好奇又有些惊讶地看着毕炜和安琪儿。   季晓雯愣了半晌,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她转而对那个男人说道:“曲先生,你稍等一下。”然后就快步走出了屋子,来到了院子里。毕炜和安琪儿也跟了出来。   季晓雯没好气地说:“我男人还没有回来呢,你们来早了!”   毕炜刚才进屋的时候留意了一下,邱兴骅的家中确实没有书,看来凶手另有其人了。他说道:“先不要生气,我们来你家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的。”   他的话音刚落,屋里的曲先生出来了,他挎着一个布包:“四弟妹啊,既然你们家里有事,那咱们下回再算吧。”说完就要走。   毕炜想起来了,钟镇长似乎提起过,这个人叫曲和,是镇上有名的算命先生。   季晓雯追到了门口,问:“曲先生,我家里的……”   曲和不等她说完,转回身来说道:“放心吧,弟妹,上次我都给他说过了,那石碑是关键,只要找到了,就没什么事了。”   曲和可万万没有想到,他刚说完这句话,毕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你说什么?什么石碑?”毕炜情急之下,没有控制住力道,手仿佛是一把老虎钳子似的。疼得曲和直跺脚:“哎哟,这位小兄弟,你下手轻点儿,轻点儿啊!”   毕炜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松了手:“对不起,对不起曲先生,我们是公安局的,因为刚才听你提到了石碑,所以才这么激动的。”他连连道歉。   曲和揉着手腕,咧嘴看了看毕炜,说道:“石碑?哦,我上次给邱老四算了一卦。”   在温香镇的一家茶室里,檀香袅袅,沁人心脾,耳边还传来了古琴的音调。虽然说毕炜于茶道、香道、琴道……一窍不通,但是精神为之一振,也觉得自己突然高雅起来了。   曲和分别给二人斟上茶,慢慢说道:“这件事说起来,不算早,今年上半年的时候,邱老四找我算了一卦,就是邱兴骅。”   “他找你算的什么事?”   曲和双目微闭,说道:“算的是坐牢的事。”   “啊?”   “是这样的,邱老四以前在机械厂里干过,懂点儿家电维修。镇子上谁家的东西出了故障,都是找他。有的时候温家的人也找他。给自家人修理东西,邱老四还说得过去。但是给温家人修东西的时候,他总是做点儿手脚,人为地设置一些故障。今年年初的时候,温家的温谷良给家里买了一个49寸的壁挂电视。要说这也是稀罕东西,进口的牌子,花了一万多呢。没想到他家小孩儿淘气,把电视弄坏了,其实当时要找售后维修,一会儿就能好的事。”   毕炜受不了曲和这种慢节奏的说话方式,索性问道:“于是,他就找到了邱兴骅?”   “对。”曲和点点头,喝了一杯茶,然后将茶水斟满,这才继续说道,“本来就是这种进口的牌子,甭说是邱兴骅了,整个温香镇上都没有几个人会修。可是这邱老四胆子很大,竟然答应接下来了。结果就不用说了,把人家的电视机拆得乱七八糟的,就连装都装不回去了。这样一来,温谷良可气坏了,嚷嚷着要让邱兴骅赔偿。”   邱兴骅的家庭情况,毕炜刚刚看到了,那样的家里,别说是一万块钱了,就算是两千块钱,都拿不出来。   曲和说,邱兴骅为了娶到季晓雯,本就欠了一屁股的债,这次他揽了收债的活儿,是因为三阿公答应他回来后分给他家一万块钱,要不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才不会去干呢。所以那时候他根本就没钱赔温谷良。温谷良后来说要告邱兴骅,邱兴骅彻底害怕了,这才来找曲和,想求一个免灾的法子。   毕炜问道:“你给他出的什么主意?”   曲和说道:“我就跟他说,多敬祖先,找两块邱姓祖先的石碑,好好供奉。话说回来了,我哪儿会什么算卦啊,易经什么的都是一知半解。平时我也是混口饭吃的。”   毕炜觉得很奇怪:“既然你不会算卦,为什么你要跟他说这个办法,还要他去找什么石碑呢?”   曲和叹了口气:“邱兴骅这个人,不孝顺,不敬祖先而且也不孝顺长辈。平时邱家人都说他的不是,我是想故意给他个教训……”   毕炜冷笑一声:“这么说,你还是好意了?”   曲和惭愧地低下了头:“好意说不上,我就是故意整整他的。我当时觉得,邱姓祖先的石碑只有在邱家的祖坟里能找到,这小子肯定会去那里的。多拜拜祖先,没什么坏处。”   毕炜和安琪儿相互看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曲和的本意是将邱兴骅引往他家的祖坟,但实际上,邱兴骅很可能是去了铁兴观。在那里无意间撞破了熊万城和自己的妻子季晓雯的苟且之事,一气之下,泄愤杀人。而那两块石碑,被他运走。因为他将改变生活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祖先的石碑上。   毕炜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后,马上问清楚了邱兴骅收账的地址,然后联系了裴永健,请他联系当地公安机关,严密监控邱兴骅,可以说,目前邱兴骅已经具备了重大的作案嫌疑!   他这边刚挂断了电话,紧接着手机响了。毕炜急忙接通,是武超打来的:“毕支队,发现了邱家的石碑!”   毕炜心头一颤:“在哪儿?”   “邱家祠堂!” 第二十七章 真的是邱兴骅!   邱家祠堂,成立于明朝初年,至今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后来历经了数次翻修,一砖一瓦,早已没有了古香古色的韵味。祠堂中,从家族的邱盛礼开始,一面面祖先的灵位呈金字塔结构罗列开来,推开祠堂的门便可以见到。祠堂里的光线十分昏暗,仅靠着两边窄小的窗口和灵位前供桌上的两支蜡烛取光,无形中给人一种气氛肃杀之感。   当毕炜和安琪儿赶到的时候,邱家的晚辈都围拢在祠堂的外面,交头接耳,私语不止。走进祠堂里,毕炜甚至觉得有一阵阴风迎面吹来,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   两块石碑就矗立在了供桌前,两只蒲团的中间,十分瞩目。寻找了这么多天,终于见到你们了!毕炜拿出照片仔细比对了一番,没错,这就是铁兴观中丢失的那两块石碑!碑首处,清晰的“邱”字诉说着它们的身份。   痕检科的同事们帮忙取证,裴永健也刚刚赶来。毕炜上前询问情况如何,痕检科的小廖说道:“在石碑的下方发现了一枚血迹,摩擦状。可能是凶手搬动石碑的时候不小心擦伤的,但是具体的结果,要等回去后才能知道。”毕炜点头说道:“辛苦了。”   现场的采集工作很快就结束了,根据所得到的痕迹做出了汇总,祠堂里发现了数枚脚印、石碑上也有很多的指纹,最有价值的一枚痕迹便是那处不起眼的血迹。看守邱家祠堂的,是一个姓王的老人。他已经吓得面无血色了,三阿公正在带着族人安慰他。   毕炜走过去:“老先生?”   王老头儿吓得一哆嗦,慢慢转过头来。看到毕炜胸前别着的警官证,急忙挥手:“警察同志,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这一定是老太爷显灵了,一定是老太爷显灵了!”最后他惶恐地大声叫了出来。   毕炜耐心地安抚他说:“放心吧,你们老太爷在祖坟里躺得好好的,没这闲工夫!”围拢在周围的邱家人纷纷向毕炜投来了不满的目光。毕炜却对这些如刀的目光视而不见,反而阴阳怪气地说:“王老先生,我看这一切都是你弄得鬼把戏吧?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小,力气倒挺大,这两块石碑说搬还就搬进去了!”   王老头儿一听,吓得魂儿都要没了,要不是周围邱家人搀扶着,他就当场给毕炜跪下了:“警察同志,不是我呀,真的不是我!我们家四代人给邱家看祠堂,怎么敢随便打扰邱家各位祖先呢?”   毕炜却冷笑一声:“祠堂的钥匙只有你和三阿公有,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不是你,难道是三阿公不成吗?一百多岁的老人扛着石碑跑,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听到毕炜这么说,邱家人怎么可能忍受得了?几个年轻力壮的上来揪住了毕炜,举起拳头就要打,警察们见状纷纷上去阻拦。现场乱成了一团。   三阿公手中的拐棍使劲往地下一戳,大喝一声:“都住手!”邱家人不敢放肆了,不甘心地推了毕炜一把,他们散开后自觉站到了三阿公的身后。三阿公颤颤巍巍地说道:“毕警官,我活了一百多岁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公差!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   毕炜抬手抚了抚衣衫胸前的褶皱,说道:“三阿公,您老人家不要动怒。今天是邱家祭祖的日子,但是谁都不想让今天的事情不明不白吧?要不然,邱家人对祖先都没办法交代。”   三阿公叹了一口气,两只手掌来回抓着拐棍上的龙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是那部雪白的长须微微颤抖着。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今天的事生气,还是在为毕炜的所作所为生气。   毕炜说道:“根据警方所了解到的情况,祠堂的钥匙一共有两把,一把是在三阿公你的手里,一把是在王老先生手里,这一点没错吧?”   “嗯,没错。”   “我想知道,三阿公,您平时的钥匙是怎么保管的?”   邱家几个年轻人看不下去了,纷纷站出来指责:“你什么意思啊?”“我们家的钥匙,除了三阿公以外,任何人都不准知道放在哪里,你算老几?”“就是,警方问话也不能随便打听别人家的私事吧?”……大家义愤填膺,大有和毕炜誓不甘休的意思。   毕炜却不痛不痒,只是看着三阿公,三阿公叹了口气,良久后说道:“我们换个地方说。”他扭头对身后的后辈说道:“你们全都在这儿等着,谁都不许跟过来。”然后就撑起了拐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毕炜急忙上前搀扶住,扭脸示意安琪儿等人全都留下来。   三阿公的步幅小,步速也很慢,毕炜小心地搀扶着他。直到远离了那群人,三阿公才说道:“以前,这一片都是我们家的。”他抬起手来划拉了一大片地方。   毕炜虽然没有弄清楚具体的地界,但是也看出了这片区域面积不小,他应付似的说道:“嗯嗯,难怪呢,邱家到底是家大业大啊!”   “都过去了,祖先再荣耀,到了我们这一代也全完了。”三阿公的语气变得有些悲怆,“毕警官知道我为什么活了一百多岁吗?”   毕炜看着老人混沌的双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两人走到了路边的一处亭子里,三阿公在毕炜的搀扶下慢慢地坐下来,微微喘了两口气才说出了答案:“因为我不敢死啊。你也看到了,这么大的一个家,如果我没了,还有谁能镇得住他们呢?”   毕炜觉得老人的话里有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隐约觉得,三阿公的话里似乎是另有所指的。   果然,三阿公接下来便说出了一句话:“毕警官,能放过兴骅吗?看在我老头子的面子上,行不行?”   毕炜倒吸一口凉气,看来果然是这样的。他怔了许久,从案发后到锁定邱兴骅,再到今天得到了三阿公的亲口证实,期间付出了多少的努力,毕炜的心里很清楚。当他亲耳听到三阿公说出这句话的会后,顿觉血气上涌。毕炜苦笑了一声:“真的是邱兴骅!”   三阿公叹了一口气,眼眶中泛着泪花:“那天我闭着眼睛,没有睡着,我看到了他偷钥匙……当时我该站出来说他的,但是我没有啊!我以为是他突然转了性,想要看看各位祖先,谁知道他……他……唉,作孽啊,作孽啊!我邱胜熙对不起列祖列宗啊!”老人的语气越说越激动。   毕炜不忍心,劝说道:“三阿公,你不要这么说,不关你的事。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何况是这么大的一个家族呢?”   “毕警官,求求你,你就念在我这把老骨头,这么大的岁数,饶了兴骅吧,好不好?”   毕炜轻叹一声,沉默良久,他两只十指交叉,比了一个“十”,轻轻晃动着,开口慢慢说道:“三阿公,十条人命!十条人命,你能想象吗?一夜之间,杀死十个人,一把火把你们邱家祖先辛苦建造起来的铁兴观付之一炬……这全都是邱兴骅做出来的,你说说,我该不该饶他?”   三阿公老泪纵横:“我知道,邱兴骅这孩子该杀、该死!可是……可是我真的……”   毕炜打断了他的话:“三阿公,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是警察,我的责任是要抓捕邱兴骅归案,至于……他最后的判决,我们就交由法院吧!”   三阿公听到毕炜的话,眼神慢慢垂了下去。毕炜看到这一幕,隐约有了不妙的预感。 第二十八章 邱兴骅跑不了的   裴永健正在指挥着下属做最后的扫尾工作,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喊:“裴中队,裴中队!”他回过头去,看到了毕炜快步跑过来,而他身边却不见了三阿公。裴永健和安琪儿急忙迎上去。毕炜冲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快……快……邱……邱兴骅……可能……跑……跑掉了!”   “什么?!”裴永健大惊失色。   安琪儿急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眼看着毕炜和三阿公一起走远了,为什么他突然回来说了这样的话?安琪儿很不理解。   毕炜喘着粗气,叉着腰说道:“三……三阿公早就知道……邱兴骅是凶手……故意……故意放他跑的!”   裴永健惊愕的神情很快变得严峻起来,他扭头大声喝道:“小武,赶紧联系那边的兄弟单位!”   “是!”武超等人也全都神经紧绷。   夜幕降临了,森林公安局的会议室里,气氛很是压抑。痕检科的人做了详细的报告,现场的脚印排除了现场的所有人外,发现了一枚清晰的脚印,经过了周密的计算,这枚脚印的主人身高在一米七三到一米七八之间,体重在七十到八十公斤之间。此外,石碑上的血迹经过了与邱兴骅女儿的对比后,发现两者DNA吻合,可以确定,石碑上的血迹属于邱兴骅。   森林公安局分管刑事案件的副局长是一个和蔼的胖胖老头儿,不过他此时的脸上却不见了往日可亲的面容,他开口问道:“邱兴骅呢?”   裴永健叹了口气,说道:“当地警方刚刚给我反馈,暂时还没有找到邱兴骅的行踪……”   副局长深深地运了一口气,半晌后说道:“周边地区呢,有没有找过?”   一名警察回答说:“我们已经联系了交管部门以及派出所,包括火车站、机场、客运中心,都没有发现邱兴骅的踪影。”   副局长听到这样的消息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烦躁地点上了一支烟,慢慢说道:“这件案子的严重性我不想重申,你们可以看看媒体是怎么说的,景通市特大杀人案!”他顿了一顿,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特大杀人案!”在座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副局长声色俱厉,继续说道:“这件案子,省厅都已经知道了,限期破案,发布了五万元的悬赏通告!接下来怎么做,不需要我说什么了吧?”   裴永健响亮地回答说道:“是,我们保证抓住邱兴骅!”   副局长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反而问道:“多久?”   裴永健说道:“十天之内!”   散会后,所有的与会人员都面带沉郁。毕炜却小声地对安琪儿说道:“这位局长大人是不是受了老婆气了,怎么这么大火气?跟吃了枪药似的。”   安琪儿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说话要注意。身边来来往往的警察们走过去后,裴永健走过来了,他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脸上的神情很难看。他看到了毕炜和安琪儿,挤出了一丝苦笑:“去我办公室坐会儿吧。”   三人来到了办公室,裴永健给他们倒上了茶水。他坐下来,两只手搓着脸。毕炜知道他现在心情一定很糟糕。身为刑警,不怕抓不到罪犯,就怕罪犯金蝉脱壳。逃窜中的犯罪嫌疑人,往往为了求生铤而走险,他们一日不落网,意味着可能有更多的人遭殃。   毕炜喝了一口茶水,说道:“裴中队,你不要太上火,邱兴骅的反侦察能力不是很高,相信不久就会破案的。”   裴永健长叹一声:“景通市……好久没有发生过这么恶性的案件了。火车站、客运中心、机场……全都没有发现他,难道说邱兴骅还在景通?”   毕炜不敢肯定,他说道:“今天下午的时候,我问了三阿公,他说邱兴骅走得那一天,是坐汽车走的。”   “可是客运中心的身份证登记上没有邱兴骅的名字啊!”   毕炜说道:“你先不要着急,听我说完。客运中心是正规的长途高客的集散地,买票需要出示身份证……那么……私运的呢?”   裴永健一愣。   “我建议,目前要做的:第一是要封锁景通市全城,严查所有过往的车辆。第二,严查所有的私运客车,尤其是那种路边随便停靠拉客的客。第三,严查去往各个景点的私运车!毕竟我们要做好两手准备,这样一来,不管邱兴骅在不在景通市,我们都有一个侦查方向。”   裴永健连连点头:“好,我这就马上联系市局,上报。”他打完了电话后,交代了这些需要做的事情,对毕炜的感激无以言表。他说道:“毕支队,真的是太感谢你了,真的帮了我们局里大忙。我知道你和弟妹这次是来度蜜月的,我们却给你们添了麻烦。”   毕炜笑道:“都是一个系统的,没必要这么客气吧?”安琪儿也说道:“裴中队,您太客气了。”   裴永健说道:“等抓到邱兴骅后,我一定请你们吃饭,好不好?”   “这个……”毕炜为难了,他看了看身边的安琪儿。既然犯罪分子已经锁定了,案子也破了,自己就没有必要再逗留此处了,他原本想和安琪儿今天告辞,明天就返回燕垣的。但是听裴永健的意思,不抓住邱兴骅不放他们走啊!   从裴永健办公室出来,毕炜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了。安琪儿说道:“你别这样嘛,心情好一点儿。”毕炜苦笑:“我好得起来吗?原本说好破了案子就走的,现在看来还走不了了。邱兴骅要是明天落网也就算了,他要是一二十年都抓不住,我们的孩子岂不是要在这里上学了?”   “呸,不正经!”   第二天,毕炜和安琪儿一起随刑警中队出发,严查各个私运车辆,所有的景通市警察都如临大敌一般。每一辆过往的车辆全都接受了严格的盘查,机场火车站等各个交通要点的派出所公安局全体出动。无论是景通市的市民还是路过的游客,全都感受到了一丝紧张的氛围。   看着一名警察挥了挥手,又放走了一辆大巴车,毕炜累得坐在了一边。一上午过去了,毫无收获,所有的司机都对于邱兴骅的照片没有任何的印象。安琪儿拿了一瓶矿泉水给他:“先休息会儿吧。”毕炜接过来,拧开瓶盖喝了几大口,随后说道:“还是没有什么消息。”   安琪儿觉得毕炜太心急了,抓逃犯哪有那么容易的。她安慰道:“你不要太着急,邱兴骅跑不了的。”   毕炜目视远方,没有说什么。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负责晚班的同事来接班,毕炜和安琪儿送算是可以放松一下了。晚上回到了宿舍,毕炜翻看着朋友圈:“也不知道陈淦和易小萌现在怎么样了。”   安琪儿笑了:“怎么,想回燕垣了?”   毕炜苦笑:“说不想是假的,我们结婚时候,数陈淦闹得最欢了,等他和小萌结婚的时候,我非得给他捣乱不可。”毕炜滑动着朋友圈。   “等一下!”安琪儿忽然说道,“这是小桐的微信啊!”   “对啊,我加了她你知道的,老婆大人,你不是连小桐的醋都吃吧?”   安琪儿看着朋友圈里的那张照片:“不,我是说,这坐在小桐身边 ,是她的男朋友?”毕炜停住了,仔细看了一下那张照片,是顾欣桐坐在沙发上的一张侧向的自拍,身边的露出来了一只男人的手。 第二十九章 有消息了!   看这张照片发布的时间是在一个小时之前,而照片上的顾欣桐笑容嫣然,旁边这个男的虽然没有露出长相,但是两人靠的这么近,肯定是她男朋友无疑了。毕炜玩心大起,想要给顾欣桐打个电话逗逗她。安琪儿阻拦说道:“算了,人家和男朋友吃饭,你这么打过去,不怕她男朋友吃醋吗?”   毕炜笑了,虽然他觉得安琪儿过于敏感了,但是对于老婆的话不敢不听。   转眼间,两天时间过去了,邱兴骅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身为森林公安局刑侦中队的负责人,裴永健的身上背负了莫大的压力。原以为,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可以很快将其绳之以法,没想到却至今没有他的下落。一天的工作结束后,裴永健回到了家里,他的妻子做好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她知道丈夫连日来的辛劳,想要犒劳犒劳他。可是裴永健却没什么胃口,他只是说道:“我太累了,洗个澡就睡了……”妻子因为他不买账,吼了他两句。但是裴永健充耳不闻,他径直去了卫生间。没想到,这个澡刚洗了一半儿,身上的泡沫尚未来得及冲下去,妻子就在门外喊道:“你的手机响啦!是小武打来的。”   裴永健裹上一条浴巾就出来了,身上还沾着不少泡沫子,走一路,掉一路。妻子气得怒吼:“老裴,我刚擦的地呀,你怎么就这么出来了?”   裴永健根本不理会妻子的吼叫,他拿起了手机:“喂,小武。”   “裴队,有消息了!”   “你快说。”裴永健的手里被妻子塞进了一条毛巾,他全然没有想到要擦干净身上的泡沫,只是木然地攥着毛巾,一门心思全都扑在了案子的线索上。听完了武超的讲述后,他急忙换好了衣服:“老婆,我走啦!”   妻子追出来喊:“你注意安全啊!”也不知道老裴有没有听到。结婚这么多年了,裴永健的脾气一点儿都没改。   在景通市西边的铁罐山上,一堆余烬尚有余温。燃尽的篝火旁,有一床破败得已经露出了棉絮的褥子。旁边的一个村妇正在和警方复述着事情发展的经过:“就我给你们打电话的时候嘛,我那时候看到的他。他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一看就是有好几天没有换过了,说出来的话都有气无力。他伸手管我要吃的,我哪儿有啊?我就跟他说我得回家去拿,他听我这么说,扭头就走掉了。”   裴永健听完了讲述后,陷入了沉思之中。而这时,毕炜和安琪儿也赶来了,他问起了事情的经过。裴永健说道:“这位大姐在两个小时前见过邱兴骅。他是从这条路下山,应该是要找吃的。他管人家要吃的,大姐说没有带,让邱兴骅跟他走。邱兴骅没有听,自己走了。”   “确认是邱兴骅吗?”毕炜为了慎重起见,想要跟裴永健确认一下。   没想到裴永健尚未回答,那位村妇已经急了:“什么话,当然是他了!我看过照片的!”说完,她吵吵着要向警方要悬赏金。   毕炜被她的高嗓门吼得耳边嗡嗡直响。他对裴永健说道:“看来邱兴骅仍然在景通!不过……他是偷偷潜回来的,还是说一直没有走?”   裴永健望着黑暗中的这座大山,夜幕的笼罩下,铁罐山犹如是一头静卧在此处的怪兽,令人生畏。他说道:“不管怎么样,先搜山吧!”毕炜点头表示同意。很快,裴永健打电话叫来了支援,当地的武警特警部队出动,协同森林公安局对铁罐山展开地毯式搜索,抓捕犯罪嫌疑人邱兴骅。   铁罐山说大不大,但是说小也不小,而且连接了旁边的山脉。山上植被茂密,且道路错综复杂,即便是在白天展开搜索,也不能保证有所收获,何况是在视线极差的晚上呢?警方出动了三百余人,一通搜索下来,毫无收获,在这里甚至每一条路、每一个山洞、每一片植被都没有放过,然而迟迟没有发现犯罪嫌疑人邱兴骅的踪影。   看来邱兴骅很可能是从村妇的话语中觉察到了不妙,逃走了。裴永健很快与其他的几名负责人围绕着铁罐山及周围几座山脉,重新制定了严密的搜查计划。在他们展开地图商量这件事的时候,毕炜却一个人站在了山顶,举目眺望夜色下的群山,眼神严峻,一句话都没有说。   安琪儿走过来,静静地站在了他的身边。   毕炜看着群山,表情中隐隐有些担忧:“这里地处山区,如果邱兴骅真的是从这里跑了……唉……”最后的一声长叹,将他的担忧展现了出来。   安琪儿说道:“我们需不需要向当地的部队请求增援?”她想到了当初的“二王”大案,那一次,游旭与老安联手,加上自发组织的群众,三万人展开了搜山行动,这才令犯罪分子无可遁迹。   毕炜想了片刻,说道:“邱兴骅的家里安排了人没有?”   “嗯,裴中队安排了两个人一直守在了那里。”   “走,我们去邱兴骅的家里看看。”   “啊?”安琪儿觉得毕炜的这个决定有点儿仓促。目前,犯罪嫌疑人邱兴骅既然已经在铁罐山露面了,当然是要围绕这一带展开细致的排查了。可是毕炜竟然此时离开要去温香镇邱兴骅的家中,她一时间没有明白毕炜为什么要这么做。   毕炜说道:“邱兴骅潜伏在这里,应该有几天了。他一直没有露出任何的马脚。可是今天,他却冒死下山,向路过的村民讨要食物。很明显,他是到达了一个忍受的极限。我想,我在这种时候很可能也会冒险……”“回家!”安琪儿替毕炜说出了最后两个字。   毕炜点了点头。   安琪儿很快会意。他们二人和裴永健打了一声招呼后就离开了。裴永健心中有点儿不满:所有能调动的警力都已经集中精力放在了铁罐山,而毕炜却在这时候离开了,这是在搞什么?   毕炜和安琪儿驱车来到了温香镇邱兴骅的家门口,在路口的位置看到了一辆森林公安局的蓝牌车,他们走过去,却发现里面的两个人一个在玩手机,另一个在打盹儿。毕炜敲了敲车窗后,两个人才醒过神儿,赶紧打开了车窗:“毕支队,你们怎么来了?”   毕炜皱着眉头:“平时你们就是这么盯着的?”   玩手机的那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儿能呢?不是说犯罪嫌疑人在铁罐山出现了吗?我们这才难得放松一下。”   毕炜本想骂上两句的,可是于公于私,他们都不是自己的手下。安琪儿见毕炜面色不善,急忙将他拉开了,两人朝着邱兴骅的家里走去。毕炜心愤难平:“这俩小子,应该庆幸不是我的手下,要不然今天非得骂他们一个狗血淋头!”   安琪儿只是微笑着应和道:“对对对,谁也没有你牛!”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邱兴骅的家中。还不到晚上九点,已经大门紧闭,毕炜上前推了推,发现大门是锁死的。他拍打着铁门,高声叫道:“有人在家吗?开门!”连续“砰砰砰”拍打了几下,过了足足有十多分钟,门才开了。   季晓雯穿着一件蕾丝的性感睡裙站在了门后:“是你们呀,这么晚了,来干什么?”   毕炜也不等她往院里面让,迈步就进去了,他警惕的目光扫过了院子,嘴上说道:“只是偶然路过这里,来看看你。” 第三十章 犯罪嫌疑人落网   院子里的东西跟上次来的时候相比,没有任何的变化,还是那样的杂乱。看了一圈后,没有任何的异常。毕炜转过身来问道:“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季晓雯笑了一下:“我都睡下了,被你们吵醒了。”   “这么早就睡了?”   “村子里睡得都早,跟城里不一样。”季晓雯轻描淡写地说道。   毕炜笑了一声,这种笑容与安琪儿往日里见到他的笑没什么不同,甚至还多了一些真诚。说实话,如果不是深知毕炜的脾气,安琪儿都差点儿怀疑毕炜真的只是来随便看看的。   “毕警官,你到底有什么事?”季晓雯的语气中有了一丝的不满。   毕炜笑呵呵地说道:“没什么,我和我老婆不是景通市本地的警察,这你是知道的。明天我们就要走了,所以今晚来看看你,你这边还有什么需要吗?”   季晓雯看看毕炜,又看看安琪儿,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没什么了,你们走吧。”   不料,毕炜却忽然笑道:“这就不是待客之道了吧?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这么赶我们走吗?怎么也得请我们喝杯茶吧?”说完,毕炜就径直走向了屋内。   季晓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警察,自己下了逐客令,他却大摇大摆地进了屋。季晓雯连忙追了上去:“毕警官,你不能这样!”   可是已经晚了,毕炜进了屋里,对屋内的环境一目了然,这里的布局陈设都非常简单,家具也仅有几样而已。毕炜看了看,很快锁定了唯一可以藏人的两个地点:一个是床底下,另一个就是大衣柜。   季晓雯跟进来,安琪儿也进来了。季晓雯有点儿生气了:“毕警官,你这是私闯民宅!”   毕炜点点头:“对,你说得没错。你可以记下来,回头去投诉好了。”   “你……”季晓雯遇到这样一个泼皮无赖似的警察,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毕炜走过去,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床上。屋里的床还是八十年代那种铁质的床,搭上了木板,上面铺上床垫,一屁股坐上去,“咯吱吱”地响动。毕炜还故意颠了两下:“你家床不错呀,蛮舒服的!”季晓雯一脸的诧异神色,她望着身边的安琪儿,眼神中浑然不解。据她所知,安琪儿与毕炜是夫妻关系,可是她不明白:安琪儿这么漂亮,为什么会嫁给毕炜这样一个无赖?而且现在还任由毕炜这样胡来。尤其是安琪儿此时的表情,她抿嘴轻笑,没有任何要阻拦毕炜的意思。   季晓雯忍受不了了,她说道:“毕支队,你大晚上的闯进我家里,现在又要赖着不走,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毕炜说道:“你先不要生气,我也不想这样的。你想让我走,很简单啊,你只要交出邱兴骅就行!”   季晓雯听到他的话,眼神中微微变色,不过她很快就镇定地说道:“他又不在家,你们警方不是发布了通缉令吗?他在哪儿,你们还不清楚吗?”   毕炜笑道:“清楚,当然清楚了,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来这儿了!”   季晓雯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他在我这里?”   毕炜说道:“我可没这么说过,只是……”毕炜突然跳下床,低头往往地下看过去,空空如也。他有点儿失望地说道:“我们想以防万一而已。”   季晓雯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毕炜的对面:“毕警官,我的过去你都知道。说实话,像我这样的女人,没资格做别人的妻子,如果邱兴骅回来,我肯定会报告给你的。”   毕炜看着季晓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迎接毕炜看过来的目光。不过毕炜的眼睛并没有在他的身上停留多久,反而是看着她身后的那个大衣柜。季晓雯此时走上,表面上在向毕炜表决心,其实真正的目的是要挡住她身后的大衣柜。   毕炜突然一把拉开了她,季晓雯尖叫一声,还要扑上来阻拦毕炜,被安琪儿拉住了。毕炜打开大衣柜的门,里面突然伸出了一根棍子,毕炜一把拽住了棍头儿,使劲往外一扯,一人连着棍子被拉了出来,扑倒在地。   这人衣衫褴褛,浑身的灰尘,蓬头垢面。毕炜虽然没有第一时间看清楚他的长相,但是也能猜中他是谁。毕炜扑上去,压在了他的身上,从腰间拿出了手铐,铐住了他的一只手。那人兀自强烈挣扎着。他偶尔侧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毕炜:“放开我,你们这群警察,放开我!”歇斯底里地大叫。   毕炜已经看清楚了他的面容,正是连日来苦寻不见的邱兴骅!   毕炜只铐住了一只手,大声喊道:“邱兴骅,不要再反抗了!”他抓住了邱兴骅的另一只手,手铐正要带上去的那一刻,季晓雯突然挣脱了安琪儿,扑上来一把推开了毕炜:“兴骅,快跑,快跑!”   邱兴骅站起来就要往外跑,毕炜被季晓雯压在身下,急得大喊:“琪儿,拦住他!”安琪儿忽然出现在邱兴骅面前。邱兴骅没把这位女警放在眼里,一记右勾拳就打了过去。安琪儿弯腰避过去,乘势朝着对方的小腹打出了一拳。   这一拳的力道着实不轻,邱兴骅踉踉跄跄地连退了两三步,强忍着才没有倒下去。   “漂亮!”毕炜激动之余,大喊了一声。他扭头看看扔不遗余力压在自己身上的季晓雯:“姐,差不多就得了,还吃我豆腐?”他一挺身,将季晓雯顶开,爬起来跑到了安琪儿身边,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安琪儿冲他轻松地一笑,摇了摇头。毕炜转而大声喝道:“邱兴骅,你被捕啦!”他全然忘记了,邱兴骅目前只被铐住了一只手而已。   困兽犹斗的邱兴骅并不甘心,他双目猩红,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野兽,高声叫着:“媳妇儿,把刀拿来!”而季晓雯在一旁已经吓傻了,她呆若木鸡一般,不知所措。邱兴骅又叫了一声:“媳妇儿!拿刀来!”季晓雯浑身一颤,这才醒过神来,她匆忙跑到了床边。可是邱兴骅已经不耐烦了,他也跑了过去。   毕炜见状,也急忙追上去。   邱兴骅一把推开了季晓雯,伸手从枕头底下摸索着什么。仅过了片刻,寒光一闪,他拽出来了一把二尺多长的砍刀。邱兴骅有了武器在手,胆气壮了许多,他大喝一声,举起了这把砍刀,照着毕炜的头劈了下来!   毕炜不等他力气用老,一脚高踢,正中邱兴骅的手腕。砍刀转着圈飞了出去,钉在了大衣柜的柜门上。这一脚力道狠辣,邱兴骅惨叫着捂着手腕倒在了地上。毕炜冲上去,将他的两只手扭在背后,铐在了一起。邱兴骅终于落网了,毕炜对安琪儿说道:“通知裴中队他们吧!”   裴永健还在带队辛辛苦苦地在铁罐山搜索,忽然接到了安琪儿的电话,说邱兴骅已经被毕炜抓获了。他起初的第一反应是,毕炜抓错了人吧?当这条消息确认无误后,他除了感慨,就是叹服。三百多人没有收获,可转眼间毕炜就让犯罪嫌疑人落网了,裴永健惊愕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刑警队赶赴了邱兴骅的家中,众目睽睽之下被押上了警车。毕炜点上了一支烟,吸了一口,目视着车队驶向远方,忽然笑了一下。安琪儿问道:“案子破了,这么高兴吗?”   毕炜看着她的双眸,温柔地说道:“老婆,我们要回家了。” 第三十一章 特大杀人案最终结束了   审讯室里,光源全靠一盏昏黄的台灯,邱兴骅坐在审讯椅上,垂头丧气的,估计他现在的内心很悔恨,为什么要冒险回家。如果不回家的话,即便是在铁罐山一带长期潜伏,警方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发现他吧。   而面对着铁一般的事实,邱兴骅也不在负隅顽抗了,他如实交代出了自己的犯罪经过,事情要从邱兴骅第二次娶妻开始说起了,第一任妻子亡故后,他很长时间都没有从这段阴影中走出来,尤其是看到同家族的那些兄弟们一个个都家庭美满,这更令邱兴骅妒火中烧。于是,他去找了曲和,希望借着这位人人称赞的“曲先生”,带给自己一段儿美好的因缘。   于是,曲和就瞎说八道了一通,尤其是他说到的邱姓祖先的石碑。本来他是想借故惩罚一下邱兴骅,可是没想到邱兴骅却把这当成了一件大事。他没有去想祖坟里的那些祖先,而是盯上了凤凰山的铁兴观。毕竟那是邱家发迹的标志之一,而且邱盛礼的地位在邱家最为显赫。于是乎,邱兴骅就上了山,他甚至自己掏腰包请人搬动了邱盛礼的记功碑。理由是,不忍心看着祖先饱受风吹雨打及炙热阳光的暴晒。   对于邱盛礼私自移碑,身为铁兴观观主的熊万城自然是不答应的,两人一度因为这个问题产生了数次的口角。但是邱兴骅说自己是邱家的后人,坚决不能让祖宗的石碑受苦。熊万城的道士身份是假的,就连铁兴观都是被他霸占的,他不想因为这一件小事把事情闹大,索性就由着邱兴骅去了。   邱兴骅希望借助祖先的庇佑,让自己觅得佳偶,所以他干脆就住在了铁兴观,每天在那里蹭吃蹭喝,早晨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盆清水,仔细擦拭祖先的记功碑。   时间长了,道观中的人看不下去了,尤其是宋道义,他几次和邱兴骅发生了冲突,最厉害的一次,两人甚至大打出手。熊万城觉得邱兴骅的精神有问题,干脆就把他赶下了山。被赶下山,邱兴骅的状态很差,他看着乌云笼罩下的铁兴观,恨得咬牙切齿。他承认,在那个雨天,他淋着大雨,却在心中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他从那个时候起,就有了杀死熊万城的心,但是他并没有那样做。邱兴骅苦笑了一声说道:“因为我不敢……”   或许是天意吧,老天爷注定要让邱兴骅这个失落的人有所收获。在凤凰山的山脚下,邱兴骅捡到了一个皮包,里面有五万块钱……邱兴骅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为了发泄自己的情绪,他拿着这笔钱去夜总会挥霍了一通,也就是在那里,他认识了季晓雯。   没见过多少世面的邱兴骅对于季晓雯自然一见倾心,他在那一晚豪掷千金,让季晓雯也对这个穿着老土的男人另眼相看了。很快,她就跟邱兴骅走了,没错,就这么快。事情的发展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但是对于风月场来说,似乎又是司空见惯了。季晓雯已经三十多了,跟那些十几二十岁的小妹妹相比,她没有优势,只能是尽快给自己找一个归宿。难得邱兴骅不在乎她的出身,又这么有钱,所以第二天两人便去领了结婚证。   只不过后来,季晓雯跟着邱兴骅到家后,才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但是还能怎么样呢?难道自己离婚再回那家夜总会吗?这样一来,不止不知道何日可以出头,自己也会沦为别人的笑柄。季晓雯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邱兴骅的口供中,并没有提到季晓雯与邱兴敏有染,对于这件事情,似乎他并不知情。毕炜暗暗替邱兴敏捏了一把汗,如果这件事情被邱兴骅知道了,说不定邱兴敏会走在熊万城的前面。   而关于季晓雯与熊万城的关系,邱兴骅却是一清二楚的,这一切都要起源于熊万城的那一次善举。熊万城主动来到了邱兴骅家里,提出愿意资助他的女儿上学。邱兴骅虽然还恼恨于几年前的那次矛盾,但是熊万城既然登门致歉,而且拿出了很大的诚意,邱兴骅就选择了原谅。原本这件事情可以有一个美满的结局。   可是在这件事不久之后,季晓雯每逢初一十五就要上凤凰山,美其名曰还愿,顺便答谢熊道长。他哪里知道,自己的妻子竟然是靠出卖肉体来“答谢”熊道长的。中秋节那一天,季晓雯仍旧上山去了,还对邱兴骅说,如果太晚就不回来了。邱兴骅本来去找了村口的几个人打麻将,在傍晚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中秋佳节,应该去看看祖先的石碑的。毕竟在他看来,自己能得到季晓雯的眷顾,是祖先显灵了。   不管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邱兴骅借了一辆三轮摩托车到了凤凰山。一进门,他就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自己祖先的石碑,竟然被垫在了道观的神道上,用来当做了垫脚石。邱兴骅气得浑身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自己不理会道观里的人苦劝,几个人都没能拉住他。邱兴骅大声叫着媳妇儿的名字,一间间的厢房被他撞开,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在熊万城的房间里看到了衣衫不整的两个人。   看到这一幕,邱兴骅再也忍不住了,他冲上去打了熊万城,而其余的道观的工作人员则一拥而上,对邱兴骅拳打脚踢。邱兴骅吃了亏,被丢出了山门。   正值十一黄金周,熊万城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他让人把邱盛礼的两块记功碑安放回了原处。并且答应给邱兴骅一大笔封口费,熊万城笑着说道:“反正你媳妇儿也是被玩的货,我给你二十万,这件事咱们就算是私了了,行不行?”   邱兴骅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了:“熊万城,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谈吧……”   以后,并没有多远,也就是在案发的那天晚上。风高月黑,星星都不见了光彩,天上的乌云仿佛是一直无形的大手,遮盖住了一切。邱兴骅提着斧子,翻墙跃进了铁兴观里。对于这里的一切,他都是那么的熟悉,推门,杀人……在他看来最简单不过了。   毕炜问道:“你一夜之间连杀十人,他们没有人喊叫吗?没有人反抗吗?”   邱兴骅凄惨一笑:“反抗?他们全都被吓傻了,我杀红了眼,谁都不怕!那些人,就像是待宰的羔羊,有的人甚至给我跪下了,磕头求我饶了他们。可我还是杀了,铁兴观的人全都该死,全都该死!!!”   最后,轮到了熊万城,邱兴骅毫不留情地举起了斧子,劈下去……做完了这一切后,邱兴骅意犹未尽,他挖出了熊万城的心,切成片炒熟了,并且在真武大殿上,用熊万城的血写下了“该杀!”以前,邱兴骅听书,最喜欢的就是水浒传,武松在杀人后写下了:“杀人者,打虎武松。”张顺也在杀人后留下了安道全的名字,邱兴骅很喜欢这种做法,他觉得自己是在为民除害,像梁山好汉一样。   毕炜听到这里,冷笑道:“梁山好汉?那些人都是土匪,你跟他们比也一样!”   邱兴骅认罪,这件特大杀人案最终结束了,毕炜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如愿和安琪儿登上了飞往燕垣市的班机。在飞机起飞的那一刻,透过窗外看着愈发渺小的景通市,毕炜的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感慨:又是一个恶魔,火焰化为的仇恨,却难消恶魔的恶念啊! 第十六卷 守不住的秘密 第一章 这个人的报复心理很重   2017年的11月12日,燕垣市罕见地下了一场雪,据说这是燕垣市立市以来最早的一次降雪。一夜之间气温骤降,许多人都难以适应。市公安局里不少人都感冒了,就连毕炜也不能幸免。他连续打了三个喷嚏,鼻涕也止不住往下流。安琪儿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连同感冒药放在了桌上:“让你晚上踢开被子,这下老实了吧?”   毕炜拿出纸巾擦着鼻涕说道:“老婆大人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看着我晚上踢了被子,你也不知道帮我盖一下!”   安琪儿笑道:“喂,你说话凭良心好不好?明明是你自己睡觉不老实,反倒来怪我!”   “娘子,我错了。”毕炜说错了话,急忙道歉。   “好了,别乱贫了,快把药吃了。”   毕炜乖乖地拿起药,放进了嘴里,端起水杯,刚喝了一口,就见于广推门闯了进来,大声地叫道:“毕队!”   吓得毕炜“噗”地一口喷了出来:“卧槽,烫着我了。”他扇着嘴唇,舌头伸到了外面,含糊不清地说道:“干嘛呀你,进来不知道喊报告吗?这最基本的规矩你都不懂吗?”   于广满怀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毕队,是……是因为有急事。”   毕炜瞪着眼:“什么急事?急什么事?再急的事也不能忘了规矩呀。”   安琪儿看不下去了:“好了,到底什么事?”   于广说道:“文队让毕队去一趟。”   这算是哪门子的急事?安琪儿不解地看着毕炜,毕炜的神情却严肃起来了。他觉得,文硕做事一项慎重,没理由会把不重要的事情看得如此严重。他决定还是要去一下。毕炜来到了文硕的办公室里,文硕气色凝重,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荆益山放出来了。”   毕炜一愣,他高声问道:“怎么可能?”   文硕叹了口气:“我刚得到的消息,就在两个小时前,他出狱了……”   毕炜算了一下时间,服刑期根本没有到,他沉吟说道:“他在里面会那么听话,提前释放了?”   文硕说道:“这件事情……你应该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我只告诉了你。这几天注意安全吧,荆益山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   毕炜没有多说什么。下班后,他和安琪儿回家。安琪儿开车,忽然觉得毕炜很奇怪。往日里,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话就没有停过,不是吐槽燕垣市的交通系统,就是骂随便变向别道的车。可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一句话都没有说,坐在那里皱着眉头。安琪儿觉得他有些反常。   车辆随着长长的车流缓缓前进,而就在这时,右手边的一辆车在不打转向灯的前提下突然前插,猛转方向盘别了过来,要不是安琪儿紧急踩下刹车,两辆车非得撞在一起不可。   毕炜和安琪儿虽然系着安全带,却也不由自主地往前冲了一下。毕炜气得摁下了车窗,破口大骂:“你他妈的会不会开车啊?”   旁边的车辆车窗缓缓开启,一个男人从里面露出了真容。这个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围着嘴边的一圈络腮胡,国字脸,三角眼,高鼻梁,嘴唇很薄,油亮的头发向后面整齐地梳着。不知道怎么的,毕炜看到这个人之后,竟然愣住了。   那人笑了一下:“毕警官,听说你这几年高升了,哟,这是和老婆回家吗?不好意思,我手滑了,没有打转向灯,你们先请吧。”说完,他向右打转方向盘,让开了道路。   毕炜的眼神变得沉静无比,他关好了车窗,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神色之中,更多了几分的警惕之意。   安琪儿终于忍不住了:“你认识那个人?”   毕炜起初没有回答,他打开了车窗留了一条缝隙,然后点上了一支烟慢慢说道:“老熟人。”   安琪儿没有明白毕炜的意思,只是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了一种不安。毕炜天不怕地不怕,就连公安局长、公安厅长的面子,他都可以不给。可是如今,一位“老熟人”却让他沉默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凝重。因为以往都是毕炜和老安聊天,活跃着气氛。可是今天毕炜却很沉闷,胃口也很小,只吃了一小碗米饭便说自己饱了。   看着毕炜上楼回了房间,老安问安琪儿:“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安琪儿说道:“没有,爸,你别乱猜。”   “我还乱猜?你看毕炜今天的样子,肯定是有问题嘛,你们到底怎么了?”   其实老安的疑惑也是安琪儿的疑惑,她知道一向喜欢热闹的毕炜陷入了沉寂一定是有有问题的,可是毕炜却不肯多说什么。安琪儿吃完了晚饭,陪着父亲看电视,但是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她仔细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毕炜被文硕叫过去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难道是文硕对毕炜说了什么?安琪儿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她想要找文硕问清楚这件事情,便抓起手机给文硕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边,文硕的声音听说去很累:“喂……”   “文队,我是安琪儿。”   “嗯,知道,什么事?”   安琪儿说出了自己的疑问,电话那边,文硕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说道:“这件事情……只有我和毕炜才清楚吧。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但是看你这么关心毕炜……我还是说了吧。”   很快,文硕就讲出了这件事的实情:那还是在上警校的时候,在燕垣市警校的旁边小区里,发生了一件惨绝人寰的杀人案,最后案子告破,凶手是一个叫荆益山的人,当时这件案子是由文硕和毕炜侦破的,而亲手抓住荆益山的,就是毕炜!说起来也是巧,毕炜吃不惯警校的食堂,他想出去找一家饭馆吃饭,结果在路边发现了荆益山。两人厮打在了一起,但是荆益山哪里是毕炜的对手?很快就被毕炜擒获了。这成为了毕炜破获的第一起案子。但是在后来开庭审理中,荆益山的律师能言善辩,竟然将故意杀人罪改为了过失致人死亡罪。原本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甚至是死刑……但最后却判了九年有期徒刑,而就在今天,荆益山被放出来了。   说完这件事后,文硕最后叮嘱说道:“荆益山这个人的报复心理很重,你们最近小心一点儿吧。”   挂断了电话,安琪儿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她并非是惧怕荆益山的报复。身为警察,就要勇敢面对这一切。她真正担心的是毕炜,毕炜当年亲手抓住了荆益山,而荆益山今天刑满释放……今天在路上的遭遇,绝非是偶然。就连文硕都说荆益山的报复心很重,也难怪毕炜会这个样子了。   卧室里,毕炜躺在床上,两只手放在了脑后,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脑海中全都是八年前的那些声音:“不许动,警察!”“他杀了我女儿,杀了我女儿啊!”“站住,别让他跑了!”“你是谁,叫什么名字?”……这些声音接踵而至,毕炜头痛欲裂。他闭上了眼睛,想让自己静一静。   恍惚之间,他觉得有种甜丝丝且微凉的味道在唇见游荡,睁开眼,见安琪儿正拿着一片苹果在他的嘴唇上滑动。毕炜张嘴咬下了苹果,嚼了两口咽下去。   “是不是在想荆益山的案子?”安琪儿忽然开口说道。   毕炜神情一凛。 第二章 把这个东西丢掉!   毕炜坐了起来,一声长叹,神色间尽是说不尽的愁苦。安琪儿从来没有在这张脸上见过这种神情,她说道:“一个刑满释放的人,就让你怕成了这个样子吗?这可一点儿也不像你。”   毕炜笑了一下,笑容看上去有些苦涩,甚至是勉强挤出来的笑意。他问道:“你都知道啦?”   安琪儿轻轻点头,她又从果盘里叉了一块苹果递到毕炜的嘴边。可惜毕炜轻轻摇头,他没有胃口,更没有什么心情。安琪儿将苹果放回了果盘里,说道:“我也是警察,想查这些事情,还是能够查出来的。”   毕炜说道:“如果是以前的我……真的不会怕,不就是一个荆益山嘛,可是现在,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有家庭,有老婆,还有岳父……荆益山是我亲手抓住的,我知道他这个人的性格……心狠手辣……我担心……”   安琪儿笑了,她的笑容很甜美:“之前我们没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开始保护我了。难道现在,你想让我独自面对这一切吗?”   毕炜连忙说道:“不,我当然会保护你啦!”   “这就够啦!”安琪儿轻轻拉起了毕炜的手,“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在一起的。”   毕炜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他将安琪儿揽入了怀中,轻声呢喃:“你说的对!”安琪儿靠在毕炜的胸膛上,倾听着他的心跳声,轻轻闭上了双眸,嘴角含笑。而毕炜的神情,却前所未有的凝重。   第二天,两人吃过了早饭,开车去上班。白色的SUV刚刚驶出小区门口,一辆蓝色的别克车横着飞驰而来,挡在了他们车前。毕炜认得,这辆车正是昨天故意别道的那一辆,车主是荆益山。   别克横亘在他们的车前,慢悠悠地打开了车窗,露出了荆益山的那张脸:“毕警官,早啊!听说你结婚了,住在了这里,啧啧啧啧,真是老人家的乘龙快婿啊!”   毕炜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走了下去:“荆益山,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荆益山笑了:“不干什么啊,只是想来看看你。还想提醒你一下,昨天那场大雪,道路太滑了,你最好劝着你的老丈人一点儿,走路要小心,千万别摔着了,哈哈……”说完,荆益山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毕炜看着远去的车辆,思绪此起彼伏,难止波澜。到了单位里,毕炜只是坐在了办公室发呆,他站在了窗前,看着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因为昨天的一场大雪开始化了,窗户上结上了一层水汽,模糊了窗外的景色。毕炜伸手想要掏出一支烟,一摸烟盒却发现香烟没有了。他把烟盒丢进了垃圾桶里,穿上外套准备出去买盒烟。   来到了走廊上,相熟的人都主动跟他打招呼,毕炜却都没有回应,他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大家都纷纷猜测他这是怎么了。   电梯门打开,毕炜正要往里进,关皓却抱着一个快递从里面出来了,俩人差点儿撞在一起。吓得关皓紧紧抱住了盒子:“哎哟,毕队,差点儿被你吓死。我出事了没关系,这快递可不能出事!”   毕炜眉头一皱:“什么东西?”   “刚才老郭给我的,说是给我们头儿的。”关皓嘿嘿一笑,“毕队,你要不要打开看看呀?”   “打开!”   “啊?”关皓以为毕炜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要检查这个快递包裹,“毕队,这样不好吧,这可是我们……”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毕炜抢了过去。毕炜抱着快递包裹来到了走廊的长椅上,他放好包裹,拿出了钥匙划开胶带。   平时安琪儿要在网上买什么东西,哪怕是一些零食和小用品,都会让毕炜给出意见的。但是这几天,安琪儿都没有网购过,怎么会凭空出来一个包裹的?毕炜料定了这里面有问题。他拆开了快递包裹,深吸一口气,打开来看,却忽然发现是一件雪白的裙子!这件裙子典雅大气,气质非凡。   关皓在一旁连声称赞:“好漂亮啊!毕队,这件裙子穿在我们头儿身上,肯定非常非常漂亮!”   毕炜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大冬天的买裙子……这不像是安琪儿做事的风格。他伸手摸了摸包裹的纸箱,突然一把扯出了白裙子。白色的裙子仿佛是一片云,腾空而起,慢慢悠悠地落在了地上。走廊中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脚步,不明白毕炜到底在做什么。   而站在毕炜身边的关皓,见他眼神直愣愣地盯着纸箱子。他也不禁朝里面望去,却吓得脸色骇然,大叫了一声:“啊!”   纸箱子里,是一只灰色的死老鼠!这只老鼠的个头很大,足有一个巴掌大小,头身分离,却被人为地拼在了一起。殷红的血迹将那一小片的纸箱子染红了。这种行为,一定是有人故意报复的。关皓从警不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一只死耗子,谈不上有多恐怖,但带给人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上的冲击。   就连习惯了大风大浪的毕炜,此时的脸色也变得煞白,他叫了一声关皓。关皓愣在了原地,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其余的警察见状,也都要围了上来。毕炜及时地将箱子盖住了,塞到了关皓的怀里:“把这个东西丢掉!”   关皓这才缓过神来:“是……”   “还有,通知你们组里的人,只要是有寄给琪儿的快递包裹,不管是什么,哪怕是一支牙刷一束花,你们都要先送来我这里!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你们头儿。”   “是……”关皓抱着包裹,急匆匆离开了。   毕炜心绪难平,荆益山昨天才放出来,而今天就已经知道了毕炜相关的一切,甚至连安琪儿的手机号他都知道了。毕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暗自说道:好,荆益山,你不是想要跟我玩吗?那我就跟你玩到底!他连声招呼都没有打,便直接去了第二监狱,这是荆益山之前服刑的监狱,就在前天,荆益山还在这里。   监狱长老李明白了毕炜的来意后,说道:“荆益山在服刑期间表现良好,不过他服刑的时候出了两件事。我记得好像是四年前吧……荆益山在老家的老母亲去世了,他当时在狱中的情绪很不好,还曾要求过保外就医,不过你知道的,我们不可能同意的,所以他没有来得及给他老母亲送终。还有一件事情,是荆益山自身出了问题,他被查出了肝癌晚期,医生说他活不了半年了,加上他狱中的表现确实是很好,所以酌情减刑。”   毕炜弄清楚了这件事后,似乎恍然明白了,为什么荆益山要如此仇视自己了:他当初是被毕炜擒获的,而因为服刑,一向孝顺老母亲的他来不及在老人面前尽孝送终。所以这一次出来,深知时日无多的他干脆就破釜沉舟。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荆益山或许就是抱定了这样的一个心态。但恰恰是这样的心态,才更令毕炜心怯。一个死都不怕的人,还会怕什么呢?   下午五点左右,顾欣桐拿着检查结果在安琪儿面前晃动:“你把这件事情告诉毕炜,他一定会高兴地跳起来!”   安琪儿拿着化验单,笑了。这几天她略感身体不舒服,但是不想让毕炜跟着担心,这才想到让顾欣桐陪她来检查的,谁知道检查结果,竟然是怀孕了。 第三章 准备做爸爸吧!   这当然是一个重大的好消息了!安琪儿到家后,将这件事情告诉给了老安。老安激动得无以言表,他竟然一刻都坐不住了,一会儿来回走动,一会儿又要查阅适合孕妇的食谱。安琪儿笑了:“爸,我这个才两个月,不显的,你别这么忙活了。”   老安一瞪眼睛:“两个月怎么了,谁都是从两个月过来的,这种事情就得从一开始就注意!对了,回头我得跟孩子他爷爷奶奶商量一下,看看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好,男孩儿女孩儿都得备一个,万一是龙凤胎啊,哈哈,都用得上!”   看着老安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开心,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安琪儿也跟着笑了,她的手轻轻放在了小腹上:“哎对了,爸,毕炜呢?”   老安说道:“他没回来呀,我还以为他会跟你一起回来呢!这个小毕,可真是的,自己都是当爸爸的人了,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你没盯着他点儿吗?”   安琪儿急忙说道:“哦,我想起来了,下班前他在开会。”其实根本没有这回事,安琪儿只是在替自己的丈夫遮掩。   老安笑道:“你想不起来也正常,女人怀了孕是很容易健忘的,一孕傻三年。宝贝女儿,你等会儿啊,我去给你煮点儿莲子羹。”说完,他起身去了厨房。   安琪儿看着父亲忙碌的身影,心中却充满了疑惑:毕炜,你不会是去找荆益山了吧?   燕垣市华曦区的一家中药店里,荆益山提着刚刚包好的中药出来了。他的步伐很稳健,全然不像是一个只剩下了半年寿命的人。走到了车边,他刚摁下遥控钥匙,便看到了自己的车边站着一个人。那个小个子身影,他最为熟悉不过了,也正是他最为痛恨的一个人!   对方说话了:“真看不出来,就剩下半条命了,还这么生龙活虎的!”   荆益山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找了上来,他冷笑了一声:“毕警官,你这次来找我,是想要抓我吗?”   毕炜说道:“恐吓行为不构成犯罪,我国目前也没有恐吓罪这一条,今天收到的那个快递,虽然是一条证据,但是我没打算抓你。”   这句话出乎了荆益山的意料:“呵呵,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我这次来找你,”毕炜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是想跟你和解的。”   荆益山轻轻皱眉。   “当初是我亲手抓的你,有什么不满你冲我来,但是不许你动我老婆和家人!”   “呵呵,”荆益山忽然仰脖苦笑,“那我妈呢?当初要不是你抓我,我妈至于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吗?”   这套歪理论,对于毕炜来说是那么的可笑。但同时毕炜的心里很清楚,荆益山不怕死,正因为这样,他才可以豁出去一切。而毕炜不行,他有安琪儿,有自己的家庭。荆益山的一个小动作就可以令他悔恨终身!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这句小时候便流传开来的民俗俚语,毕炜直到现在终于明白了他的含义。   “我只要求你不要针对我的家人,有什么你都冲我来!”   “呵呵,那好啊,你改天就穿上孝服,去我妈坟前磕头吧!”说完,荆益山一把推开了毕炜,拉开车门钻了进去。他发动了汽车,驶向了远方。   毕炜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自己太天真了,即便是他肯低下头来向荆益山“讨饶”,对方也不肯善了了。正在这时,手机响了,毕炜拿起来一看,是安琪儿发来的微信,问他在哪里,是不是去找那个人了。   毕炜回道:“没有啊,荆益山现在也没有什么大动作,不值得老子这么做。老婆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安琪儿没有回答,只是发过来了一张图片。图片上是一张化验单,虽然上面那些什么血HCG之类的专业术语毕炜并不懂,但是化验单的抬头写的“燕垣市妇产医院”,而随着图片发来的,是一个害羞的小表情。   毕炜一下子觉得大脑无比亢奋了,他觉得周身都轻快无比。毕炜颤抖着双手,打出了一行字发送过去:“老婆大人,你怀孕了吗?”   安琪儿回道:“傻瓜,你说呢?准备做爸爸吧!”   毕炜大叫一声,一蹦三尺高。引得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一位老太太正领着自己的孙女路过,她看到前面有个小个子又是唱又是跳的,吓得赶紧拉着自己的小孙女从另一边绕开了。   毕炜两只手握着手机,自言自语地说道:“我要当爹啦,我要当爹啦,哈哈……”撒腿往家里跑去。   晚上八点多,老安和安琪儿正在聊着什么,房门被撞开了,毕炜气喘吁吁地进来了,他两只手扶在膝盖上,喘了半天的粗气。   老安说道:“开会开到这么晚吗?正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呢!”他以为毕炜还不知道这件喜事。哪知道还没有来得及说,就见毕炜快步跑了过来。安琪儿刚站起来,毕炜就一把抱住了她:“老婆大人!”言语中竟带着些许的哭腔。   安琪儿也轻轻抱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她只是想静静地享受这一时刻。   老安在旁边说道:“好啦好啦,老同志还在这儿呢,你们得注意影响知道吗?小毕啊,我得跟你嘱咐几句。”   毕炜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无比郑重地说道:“爸,您说。”   “琪儿怀孕了,咱们家的政策也要变变了,以后你可得照顾好他,不管是在单位还是在家里。还有啊,不许吸烟……”说到这里,老安的神色也微微一变,他将毕炜拉到了一边,悄悄说道,“要是忍不住了,你也不能在安琪儿面前吸烟。”   毕炜敬礼:“是,请首长放心!”   这一夜,大家的心情都很好,安琪儿俨然成为了家里的主角。老毕夫妇也接二连三地打电话来询问了。最后安琪儿反倒不好意思了,她觉得自己刚怀孕两个月而已,还算不上是需要重点照顾的对象呢。只是他们并不这么看。   第二天,也不知道谁的嘴巴那么大,安琪儿怀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局上下。几乎谁见了她和毕炜,都要道一声恭喜。毕炜跟单位的同事间玩笑惯了,偶尔也会顺应着说上两句话,但是一个人在办公室的时候,他又会归于沉寂。他真正担心的,还是荆益山。安琪儿怀孕了,这让他的担忧更多了一层。昨天那只死老鼠已经是一个警告了,不知道荆益山下一次还会玩什么花招。他想了片刻后,给关皓发了一条微信过去:“记住我昨天跟你说过的那些话,另外,你和小林子负责保护好你们头儿,掉了一根头发,唯你是问。”   关皓收到了这条信息后,还以为是毕炜重视怀孕的安琪儿,也没有放在心上,回了一个敬礼的表情。   毕炜放下了手机,拿起茶杯走到了饮水机前面接了一杯热水喝,接着就开始处理起了公务。中午的时候,他特意去了一趟传达室,询问老郭有没有他或者安琪儿的快递,老郭笑着摆手:“毕支队,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你得请我喝酒啊!”   “改天吧。”毕炜笑了一下,他转回身冲着办公楼走去,却不料差点儿和冲出来的文硕撞在一起。毕炜吓了一跳:“老文,你这么急干嘛?”   文硕的神情很是郑重,他说道:“菲菲出事了!”   毕炜神情一凛。 第四章 警察……都该死!   市人民医院的病房里,齐菲菲正在被人搀扶着从病房里出来,她的双臂下架着双拐,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旁边一位护士搀扶着她。刚到医院,文硕就紧跑几步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你慢点儿。”   齐菲菲笑了一下,不过伤腿的剧痛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她说道:“没事的,就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伤的。”   毕炜却不大相信,他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菲菲还没有说话,旁边的护士却忿忿不平起来:“唉,也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在护士楼的楼道里泼了一桶的水。这么冷的天气还不得冻成冰?菲菲正抱着被子往前走,她也没有看脚下的路,结果摔了一跤,腿磕在台阶上!”   文硕冲照顾齐菲菲的护士道谢,他扶着齐菲菲坐下来,蹲在她面前嘘寒问暖。而毕炜却悄悄退了出来,他按照昨天查到的那个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那边传来了荆益山尖锐的声音:“毕警官,下午好啊!”   “荆益山,你他妈闹够了没有?”   荆益山笑了:“看来,你知道了!那我就不需要隐瞒什么了,我告诉你啊,当初这件事可不止你有份儿的,文警官也有啊!你们俩联手破案是风光了,可我呢?毕警官,实话告诉你,这只是前菜,后面还有硬菜等着你呢!哈哈……”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毕炜怒不可遏,看来这一次荆益山刑满释放,目的不仅仅是针对自己和文硕了,他已经对他们身边的人下手了。毕炜火速冲下了楼,期间还和几人撞在了一起。有的医生护士很纳闷:“这不是去年破了医院大案子的那个警察吗?怎么这么着急,发生什么事了?”   毕炜下楼后,马上开车前往了荆益山的家,这一次,毕炜必须亲手抓住他!为了赶时间,毕炜直接在车顶悬挂上了警灯,汽车呼啸着,像是一头奔驰的怪兽,火速朝着荆益山的家的方向疾驰而去。昨天在第二监狱,毕炜查到了荆益山的住址和电话。   他来到了北新区的一栋筒子楼,这座楼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风格,外墙上已经刷上了一个一个圆圈,里面一个大大的拆字。毕炜一口气跑到了六楼,拍打着601的门:“荆益山,你他妈给我滚出来!”并没有人回应。毕炜拍打了许久的门,最后干脆就施展了自己的开锁绝技。他推开门冲了进去,却发现这里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两室一厅的布局里摆放着几件陈旧的家具,瓷砖地板上全都是灰尘。毕炜伸出食指随便在桌面上抹了一下,全都是灰。看来这里已经好久没有人住过了。荆益山并不在这里,他留下的不过是一个假地址。看来,他出狱之前确实住在这里,但是出狱后应该就不在这里住了。   毕炜马上联系了拆迁公司的人,打听这家的住户,公司的人说道,这里的人家的确姓荆,但是并不知道荆益山住哪里,只有他的电话。毕炜走出了楼,站在楼前看着这座栉风沐雨多年老楼,说了一句:“荆益山,你他妈跑不了的!”   他转身上车,刚要拉开车门,手机响起。毕炜看到是关皓来的,急忙摁下了接通键:“喂,出什么事了?”   “毕队,不好了。”关皓焦急地说道,“我们头儿晕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的?”   “刚才……她路过传达室,老郭将刚收到的一个快递给她,说你之前来找过的。收件人写的是我们头儿的名字,当时我和书艺都不在,没有注意……”   毕炜赶紧钻进了车里,单手拉上安全带:“那里面是什么……”   关皓的语气很紧张:“是……是一只死猫,还……还有一张纸条。”   毕炜屏住了呼吸。   关皓用颤抖的声音说道:“纸条上面写的是……警察……都该死!”   毕炜听到这话,心猛地一沉:看这句话的意思,荆益山的报复对象,很可能是所有的警察了!毕炜急忙发动了汽车,赶回了市局。在市局的的医疗室里,他看到了安琪儿,此时彭玉函刚刚给她用过了药。彭玉函见到毕炜,轻轻点了一下头,对他说道:“惊吓过度,不过现在稳定下来了,好多了。”   毕炜松了一口气:“谢谢你了。”   彭玉函小声说道:“不过她毕竟怀孕了,还是要注意身体的,你多开导开导她,我先出去了。”说完,彭玉函就走了。医疗室里只剩下了毕炜和沉睡中的安琪儿。   毕炜轻轻坐下来,守在了安琪儿的身边。安琪儿睁开了双眼,看到毕炜后,眼神中闪过了些许的疑惑,不过她很快就清醒过来了。安琪儿笑了一下:“你很紧张吧?”   毕炜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拉起了安琪儿的手:“你放心,我一定会抓住那个混蛋的。”   安琪儿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毕炜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个时候离开你的。”   “不关你的事,我知道是菲菲受伤了,你和文队去看她了……她受伤,也是跟荆益山有关的,是不是?”   毕炜知道自己的老婆冰雪聪明,没必要隐瞒,他点了点头:“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有线索,很快就能抓到他的。”   和安琪儿聊了一会儿,她的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毕炜这才有精力来应付其他的事情,而他也见到了那个快递盒子。盒子是一个鲜花礼盒,上面是一层馨香的粉玫瑰,可是在鲜花的下面,却是一只猫的残肢体。一颗猫头,四只猫腿,一条猫尾巴,切断的伤口处黏贴在了盒子的底部。猫腿和尾巴围绕在四周,猫头在正中间,鲜血清晰可见。这样的一份“礼物”,不要说安琪儿这样的女孩子,即便是毕炜,看到后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此时,文硕也回来了,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是一样的眉头紧锁,谁都不想再说什么。荆益山,必须将他绳之以法!毕炜的肠子都快要悔青了,明明昨天晚上就可以抓住他的,偏偏自己心存幻想,导致今天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当时想的是,即便抓住了荆益山,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荆益山的行为不构成犯罪,最多也就算一个恐吓行为,拘留处理。   但是今天的情况不一样了,荆益山导致了齐菲菲的骨折以及安琪儿昏厥,形成了伤害罪,无论如何都要先将他缉捕归案。   很快,燕垣市公安局下达了通缉令,要求尽快将荆益山缉拿归案。毕炜也通知了自己的特情侦查员,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他。   今天发生的事情,毕炜没有对老安说,他只是替安琪儿向单位请了几天假,说想让她在家里休息几天。老安点点头:“也对,你们现在的工作不是很忙,让她休息几天也好。单位的事情,你就多辛苦辛苦好了。”   毕炜答应了,他没有理由推辞。回到了房间里,安琪儿问他,有多大把握抓住荆益山。毕炜故作轻松地一笑:“怎么,你老公出马,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安琪儿却抓住了毕炜的手,她的手冰凉,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毕炜问道:“怎么了?”   安琪儿无比认真地说道:“不知怎么回事,我有一种预感,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毕炜看着她的神情,也不觉跟着她紧张起来了。不过他很快轻松地说道:“你想多了吧?不会的。”   “是真的,我没有开玩笑。” 第五章 反正你们又不是百合   其实毕炜的心里何尝没有这种预感?荆益山的性格他太了解了,从八年前的那起杀人案就能够看得出来。相伴了他七年的女友,仅因为一点儿小事,荆益山就毫不留情地举起了屠刀,不但杀人碎尸,甚至还将尸块全都煮熟了,抛到了荒郊野外。那起案子说起来也十分传奇,是一个拾荒者发现了尸块。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不过毕炜不想让安琪儿有所担心,他故作轻松地一笑,说了句:“放心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守在你身边的。”说完,他轻轻地抱住了安琪儿,脑子里却浮想联翩,难平思绪。   在公安局又是一天的忙碌,荆益山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警方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他以前的住所、工作单位、常去的一些地方,都没有见到他的踪影。就连和他关系比较近的几个人,也都没有他的消息。一时间,警方似乎除了派人盯住几个地点之外,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邢甫邦想要给文硕和毕炜派几个人,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不过文硕和毕炜都没有同意,有一些事情,还是需要自己去面对的。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毕炜没有像往日那样加班,甚至不敢在单位多逗留一刻,他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家中。推开门,却听到了老安和安琪儿的笑声。毕炜走到客厅才发现,原来是顾欣桐来了。此刻她和安琪儿正坐在沙发上,有说有笑。   看到毕炜回来了,安琪儿站起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毕炜笑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来了。小桐,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欣桐眼睛一翻:“怎么,不欢迎我吗?”   毕炜熟知顾欣桐的性格,他笑了一下说道:“不敢不敢,哪敢不欢迎你呢?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说到最后,毕炜干脆跺着脚喊起了口号。   顾欣桐被他逗乐了:“哈哈……好吧,我跟你说实话,我知道琪儿这几天一直在家,所以来看看她喽!”   “你怎么知道的?”毕炜对于她的这句说辞并不相信。   “切,本姑娘掐指算出来的!”顾欣桐摇头晃脑地说道。   安琪儿说:“好了,老公,你陪小桐聊会儿天吧,我和爸去做饭。”   毕炜急忙说道:“别别别,你别动,你们聊着,我和爸来就好了。”   老安早已进了厨房,他喊了一嗓子:“我说你们俩……别光说啊,快来个人帮我,这一大桌子菜我一个人得忙到什么时候?”   毕炜脱下了外套,挽起袖子进了厨房,安琪儿帮毕炜把外套挂好。顾欣桐眨着眼睛问她:“安大小姐,你现在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安琪儿微微一愣,笑道:“难道你不是吗?哎,上次照片里的那个是你的男朋友吗?”   顾欣桐忽然紧张起来了:“哪个?你说哪个?”   “好啦,这么紧张干什么?”她拿起手机,滑动了几下后找出了顾欣桐朋友圈的那张照片,“你看看,只让我们看一只手,是什么意思啊?”   顾欣桐看到后,脸颊微微一红,矢口否认道:“哎呀,那只是一般朋友,一般朋友而已。”   “不会吧?一般朋友,干嘛这么遮遮掩掩的?”安琪儿打趣说道。   顾欣桐的脸红得像个红苹果,抓起自己的手机:“哼,我要把照片删了!”   “别别别,我开玩笑的,你删了照片,我们连他的手都看不到了……”两个好朋友相互嬉戏打闹,安琪儿的心情大好。   厨房里,毕炜洗菜择菜,老安在一旁正在清理一条鱼,他问道:“局里没什么事情吧?”   荆益山的事情,毕炜从来没有对老安提起过,怕他担心,毕炜说道:“没有,最近难得没有大案要案发生,很清闲。今天邢局还跟我说呢,反正没什么事情,就让琪儿好好养身子就好了。”   老安叹了口气:“刚两个月,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国家规定的产假也没有这么早的。我的意思是,差不多让安琪儿回单位吧,毕竟不能耽误你们局里的事。”   毕炜手里择菜的动作停了下来,停顿了片刻后他轻松地一笑:“爸,你放心吧,要是有什么急事的话,我肯定会让琪儿去上班的,不敢耽误。”吃饭的时候,顾欣桐的手机快没电了。安琪儿让毕炜找来一个充电器,给她的手机充上电,就插在了客厅的一个电源上。大家继续吃喝说笑着。吃完了晚饭,已经是晚上的九点多了。安琪儿挽留顾欣桐不让她走。   顾欣桐笑道:“我不走的话,某人要吃醋的!”   毕炜笑了:“算了,反正你们又不是百合,你就留下来陪琪儿吧。”安琪儿轻轻打了毕炜一下。   顾欣桐忽然抱住了安琪儿,还亲了她一口,挑衅似的看着毕炜:“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呢?”   毕炜当然知道这是她的玩笑话,付之一笑而已。而老安却在一旁诧异地问道:“什么叫百合?”   深夜,毕炜一个人睡在了以前的那个房间,突然口渴醒来了。屋子里的水壶是空的,毕炜只好下楼去客厅的饮水机接水喝。他接满了水杯,刚喝了两口便听到了手机响。转过头去,看到是顾欣桐的手机屏亮了,未经解锁的手机显示了几条微信信息:你在哪儿?是不是住在她家了?一定要注意安全……毕炜看到这几条信息后,不由地笑了,看来是顾欣桐的那个男朋友发来的。这个女孩儿,做保密工作绝对是超一流的,到现在都没有说这个男的是谁。   不过毕炜对这件事情也只是一时好奇而已,他并没有打算刨根问底地找出这件事情的真相。毕炜看着顾欣桐的手机,这是最新款的iPhone型号,价值接近一万了,顿时感慨,有钱人的生活就是好,说换手机就换了。他喝过了水,重新接满了水杯后就上楼去睡了。   第二天的侦查工作总算是有了些许的收获,根据一位目击证人的反馈,警方找到了沿途的监控,其中显示荆益山在前天晚上,去了一家会所。后来他喝得酩酊大醉,是被一个妖娆性感的女人架出来的,两个人上了车后,由女人驾车上了高速离开了燕垣市。   看过了这段监控后,于广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问道:“照这么看,荆益山离开燕垣市了?”   所有人都认同这一点,但是毕炜和文硕却相视一眼,两人都沉着性子不说话。荆益山的案子是八年前的了,市局里了解这件案子的人不多,更不用说接触过荆益山其人了。无论是毕炜还是文硕,两人都觉得这件事情似乎有点儿古怪。荆益山在那一天恐吓安琪儿,当晚去夜总会买醉,然后离开了燕垣市……他是怎么想的?恐吓安琪儿难道说只是他的一场恶作剧吗?当晚去夜总会的目的是什么?庆功?   荆益山刚出狱,没有金钱的支持和保障,可是那家夜总会的消费却不低。当天下午毕炜和文硕就亲自去确认了一番,这家名为辉煌的夜总会,点一名陪唱公主的话,最少也要1200,如果是想找位美女陪着出台,那价格就要翻一倍还不止了。   大驴子靠在了路边的一棵树上,两只手抄进袖子里:“我知道的情况就这些了!”   毕炜皱眉看着他:“行啊,看不出来,你对于这儿的行情还挺了解的。”   文硕催促毕炜:“先不说这个了,走,我们去确认一下情况。” 第六章 案子有了结果   夜总会下午四点的时候,刚刚开门,还没有准备营业,那些头衔怪异的工作人员,诸如房干部什么的刚刚上班,而所谓的公主和小妹也需要化妆换衣服做头型。走进夜总会,装修豪华的大厅只亮着几盏灯而已。   一个帅气的领班见有两位客人来了,急忙迎上去:“二位,你们好早啊,我们还没有营业呢!”   文硕没有说话,毕炜叹了一口气,拍着他的肩膀,用带有同情的口吻说道:“那要看你的表现了,表现好呢,你们可以照常营业,表现不好的话,恐怕以后就得歇业了!”   领班百思不得其解的目光看着毕炜,不明白这个小个子是什么人物,说话竟然这么的猖狂。毕炜很快解开了他的疑惑,拿出了警官证:“警察,把你们负责人叫来,我有几句话要问他。”   “是……是……”领班忙不迭地应道,转身去叫经理了。   胖胖的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一路小跑过来,额头上密布着一层汗珠子,边擦汗边说道:“二位,二位警官,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这儿可是正规的场所,每年的税务财政也都很正常啊!”   毕炜收起了警官证:“正不正常不是你说了算的。”   文硕不想再东拉西扯地说下去,他拿出了监控录像中的截图:“你们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在这里上班?”   监控的像素很高,截图清晰,可是那个女人低着头,一头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根本看不清楚。身为夜总会的经理,不可能每个小姐他都认识的。所以他叫来了领班的妈妈桑辨认,这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看了半天,不是很确认地说道:“有点儿像我手底下的一个小姑娘,可是……又不大像。”   “好好说清楚,什么叫又像又不像的?给个准话儿!”毕炜喝了一声。   妈妈桑委屈巴巴地说道:“这……这不能怪我啊,警官,这个真看不清楚啊!”   文硕安抚她说道:“你别怕,这样,先把那个女的叫来,我们辨认一下。”“好好,她还没有来呢,我这就打个电话催她来。”   文硕和毕炜坐在了大厅的休息区。胖经理给二人递烟,文硕摇了摇手,表示不会。毕炜犹豫了一会儿,也说不会。弄得胖经理着实尴尬。   半个小时后,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人出现了,打着呵欠,走路都歪歪斜斜的样子。她的脸色蜡黄,从身高看上去,确实是和警方要找的人有几分相似。   妈妈桑急忙迎了上去:“哎哟,小北,你可算是来了。”   这个叫小北的女人一脸的不耐烦:“这么早就叫我来了,什么事啊?”   妈妈桑拉着她走过来:“这就是那二位警官,找你问话,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知道的千万不能乱说,明白了吗?”   毕炜担心这个妈妈桑乱说话,打断她说道:“好了好了好了,这儿没你什么事了,你就先忙你的去吧。”妈妈桑无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小北往宽大的沙发里一靠,点上了一支烟,恹恹地说道:“警官,到底什么事啊,值得这么早叫我起来?就算是要抓人,也得等我睡醒了呀!”   跟这种人打交道太多了,毕炜和文硕相视一笑,都习惯了。毕炜拿出了截图照片给他看:“你看看这个,看清楚了,上面的那个女人是你吗?”   小北接过照片,轻笑一声:“这怎么可能是我呢?看罩杯也不对呀!我可比他大多了!”说着,她拉开了羽绒服的拉链,没想到她上身穿着一件暴露的衣服,一对儿硕大的胸呼之欲出。果然有料!   “哎,够了够了,我们农村人营养跟不上!”毕炜赶紧捂住了文硕的眼睛。文硕扒拉开他的手,问道:“这个女人前天晚上从你们这里带走了一位客人,就是这个男的。”文硕敲了敲照片上的荆益山,“你有没有印象?”   小北轻轻吐了一个烟圈,重新看了一下照片,而这一次,眼神中却有了一丝的不确定。   毕炜捕捉到了这个细节:“怎么样,你是不是认识?”   小北迟疑地说:“我……不敢确定……”她说出了一件事情,前天晚上,她负责服务的包房里卫生间坏了,所以来到了走廊的洗手间,当时从洗手间出来后,发现洗手池的三个水龙头仅有一个出水。偏偏那一个还被人占用了,是一个男的,恍惚记起来,好像就是照片中的这个男人。当时她身边还有另一个男人,两个人在聊天。   “他们在聊什么?”   小北回忆了一下:荆益山身边的那个男人戴着一顶鸭舌帽,还有口罩,根本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他只是说那件事情已经被人知道了,他劝荆益山赶紧走。荆益山却笑了笑:“怕什么,老子都活不过明年了,说不定都熬不过今年。”   那人说道:“你还是小心一点儿,听我的,赶紧走。”   荆益山洗着手,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冷笑一声说道:“就算是走,我也得拉着姓文的和姓毕的垫背!”   听到这句话,文硕和毕炜的神情都是微微一变。小北说,正是因为这俩人在洗手池前逗留得太久,她等了五分钟,才有些许的印象。毕炜问她照片中的女人她有没有见过,小北摇了摇头,说没有印象。不过她确定,这个女人是个风尘女子。   “你怎么知道的?”   “警官,做我们这一行时间久了,一眼就能看出来。”小北面有得色地说道。   从夜总会出来,文硕和毕炜商量着事情可能性的发展,照目前所得到的线索来看,荆益山一开始极有可能是不愿意离开燕垣市的,他还想着报复两人的事情。可能是在朋友的劝说下,改变了主意,亦或者是朋友不想让他继续冒险,于是让一个女人带着他离开了。   这样的一个解释十分合理,不过文毕二人的心中却不是十分确定。但是荆益山既然离开了燕垣市,这件事情追查下去的必要性就值得怀疑了。毕竟只是有恐吓行为的一个小毛贼,浪费在这上面的警力有点儿不值得。   毕炜和文硕决定,回去向邢甫邦报告这件事情,撤销追查好了。多日来的压抑终于有所缓解了,毕炜问齐菲菲的伤势怎么样。文硕说,刚做了一个小手术,将养几天就应该可以了。毕炜点了点头,事情发展到了今天这步,谁都不曾想过。他忽然叹了口气,问道:“老文,如果时间回到八年前,你还会查这件案子吗?”   “会。”文硕很确定地说道,过了许久,他又说了一句,“既然决定读警校,当警察,就要有这方面的觉悟吧。一个不被人报复的警察,也不会是什么好警察!”   毕炜忽然笑了:“看不出来,你这个榆木疙瘩也能说出这样的至理名言!”   文硕没有说话,只是嘴角轻扬,浅浅一笑而已。   毕炜本想让文硕晚上一起回家吃饭的,但是文硕却说要去医院陪着齐菲菲。毕炜也不好强求,他晚上回到了家里,将今天的事情对安琪儿讲了,安琪儿听说案子有了结果,着急要去单位上班。毕炜说道:“先别着急,虽然是有了结果,但是荆益山还没有落网,还是再等……”   “我不等了,你答不答应我,说好的家里的事情我说了算的!”   毕炜无奈地苦笑:“老婆大人,你赢了!” 第七章 小桐不见了!   2017年11月17日凌晨两点多,燕垣市高档小区书苑名门9号楼内的1601房间内,一个男人穿着雨衣,带着塑胶手套,手里紧握的斧子一斧子一斧子地狠狠劈响了倒在地上第一名女性。女人已经死去多时了,全身赤裸,体内流出的鲜血已经将洗手间的地板染红。男人手中的利斧毫不留情地一次次劈下去,每砍上一斧子,他都要说一声:“为什么要逼我?!”“咚!”“为什么要逼我?!”男人将女性尸体劈成了大块,飞溅的血迹染红了他的雨衣,甚至脸上都挂着血珠子:“我……我本来什么都有的,我前程似锦,是不是?全都是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怎么可能这样呢?你该死,你们都该死!都该死!”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捡起了早已准备好的锯子和手术刀,一双充满了恨意和杀气的眼神看着被肢解的尸体,女人的头颅躺在了一边,一双大眼睛瞪着男人。   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我也不想这样的……都怪你,都是你自己的原因才闹成了这样,你要怪,就去怪毕炜,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变成这样的!”他的心底极其害怕,说话的声音已经不成腔调了,哆哆嗦嗦的,但是手上的动作却十分熟练。他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第二天是个晴天,前几天的那场雪也化得差不多了,安琪儿一进入办公室,便迎来了众人的道贺。对于那天的死猫,大家绝口不提。只是二组的所有人都给她送来了一些营养品或是孕婴用品。毕炜来了看到这些东西后,不禁哑然失笑:“喂,营养品我好理解,现在送这些婴儿用品,是不是太早了些?”   关皓说道:“不早不早,我们这些人拍马屁要及时嘛!”   毕炜笑了:“行,真够可以的,你小子还真坦白!”   目前的工作还算是比较轻松的,没有案子发生,也没有紧急出警的特殊情况。安琪儿明白毕炜为什么到这里来,她微笑着说道:“是不是不放心?”   毕炜急忙遮掩说道:“没有没有,怎么可能不放心呢?不知道有多放心!我只是恰好路过。”   安琪儿说道:“你不要担心我这边,荆益山的那些把戏我都知道了,就算是他要搞什么花样,我也会有心理准备的,你去忙你的吧。”   毕炜无奈,只好答应了一声,他离开二组办公区之前,还是叮嘱他们要注意周围的情况。毕炜交代完这些后,就离开了。上班,吃午饭,继续上班,这些事情平淡如水。虽然毕炜紧张兮兮的,生怕荆益山突然杀个回马枪,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但所幸这一天都平安无事地度过了。   晚上回家后,两夫妻陪老安看新闻,看着老安逸兴遄飞,指点江山般评论着新闻里的时政热点,安琪儿不禁笑道:“爸,你都退休了,就不要摆出一副在部队的样子了!”说着,她将手里包好的桔子递给老安。   老安接过去,讪讪笑了,没有说话。   毕炜却不失时机地说道:“老婆,这话就不对了,正所谓虎老雄心在,何况咱爸还不老呢!你想想,阅读文件、听取重要报告,就连参加某些重要会议和重要的政治活动,那咱爸也是坐在主席台的人啊,哪样少得了他操心呢?”   老安听到这话很是受用:“对对对,还是小炜说得对,琪儿,这一点你可得跟小炜好好学学,这孩子政治觉悟高啊!”   安琪儿忍住笑,翻了一个白眼:“哼,马屁精!”一家人正在玩笑间,她的手机响了,安琪儿接通后,却是顾欣桐的父母打来的。   “喂,阿姨,什么事?”   “琪儿啊,小桐有没有去你那里啊?”   “没有啊,那天在我这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就走了,怎么了?”   “这孩子……去哪儿了也不和我们打声招呼,我和你叔叔都找了她一整天了,电话关机,人也找不到,我们都快急死了。”   安琪儿坐直了身子,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阿姨,你先不要着急,我这就赶过去。”   “还是你体谅我们,本来不想打扰你的,可我们去报案,警察不给立案,你……麻烦你来一趟吧。”   “好,阿姨,您和叔叔在哪里?”   “我们就在小桐的住所这儿呢,门也打不开,我都站在这儿半天了。”顾欣桐的母亲在电话那头儿急得哭出了声。   “阿姨,你别着急,我马上过去!”安琪儿挂断了电话后,马上走到玄关处拿起了外套。   毕炜赶紧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桐不见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有没有报警?”毕炜也赶紧穿好了外套。   安琪儿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向老安喊了一句:“爸,我们得赶紧过去一趟。”   “好好,你们快去吧,别耽搁了,路上注意安全。”   安琪儿和毕炜几乎是跑到了停车场的,然后驱车一路疾驰,奔向了顾欣桐的住所。自从认识以来,毕炜还是第一次来到顾欣桐的家,这是一处极致典雅的小区,不论是小区的位置还是其自身所有的特色,都可以说是燕垣市楼盘中的上乘。毕炜看了一下门口小区的名字:书苑名门。   安琪儿带他来到了9号楼的1601门前,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在和小区的几名保安交涉。保安苦口婆心地说道:“不是我不相信您,现在已经可以证实您是房主的母亲了,可是我们也没有钥匙啊,您不能硬闯的!”   老妇人老泪纵横地说道:“我女儿不见了,你们还不能让我进去吗?”   “不是不让您进去……哎呀,警察没来呢,我们也不能做主啊,希望阿姨您体谅体谅我们,好吗?”   “都闪开,警察来啦!”毕炜高声叫了一句,其实现在走廊里只有四五个人在,根本没人挡住他的去路。他之所以喊这么一句,完全是为了让保安注意。   老妇人见到了安琪儿,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拉住了安琪儿的手,一句话没说,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安琪儿劝慰她:“阿姨,你不要急。毕炜。”她回头叫了一句。   毕炜点点头,他走上前去亮明了证件:“市公安局的,你们退到一边。”保安乖乖闪到了一边,毕炜从腰间拿出了几根铁质的小签子,伸进锁眼里鼓捣了几十秒,只听“咔”的一声清响,房门打开了。顾欣桐的母亲冲上来一把推开了毕炜,冲进了房间里,喊着女儿的名字:“小桐,小桐,你在不在啊?小桐!”   毕炜被她推了一把,撞到了门框上,他咧着嘴揉了揉胳膊,对安琪儿小声说道:“这老太太劲儿真大!”   安琪儿没有心思跟他开玩笑,也跟了进去,三室一厅的房间,片刻之间便找遍了,都没有发现顾欣桐的身影。顾欣桐的母亲已经快要崩溃了,她抓着安琪儿的两只胳膊不停地问:“琪儿,你告诉我小桐去哪儿了,小桐去哪儿了?”   “阿姨,阿姨你不要着急。”安琪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了。   此时,毕炜却发现了一丝异样,餐厅里的餐桌上摆放着一顿晚餐,两副碗筷,四五道菜都明显是被人动过的了,而且两只红酒杯里也有残留的酒液的痕迹。   从摆放的情况以及剩下的菜量来看,这顿饭并没有吃完。 第八章 凶手极有可能碎尸!   就在顾欣桐的母亲焦急万分,而安琪儿一心安慰她的时候,毕炜又转回身去看了看防盗门的门锁。安琪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顾欣桐的母亲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都是那么的绵软无力。顾欣桐的母亲坐在了沙发上,哭嚎道:“小桐啊,我的女儿啊,你到底去哪儿了呀!”   安琪儿也急得六神无主,可是没有办法,失踪24小时,还够不成立案,就算是出于人情关系请辖区派出所帮忙调查,恐怕他们也不会多么尽心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说不定是有急事去办了,这一点从情理上也说得通。   毕炜趁这时将安琪儿拉到了一边,小声地说道:“通知辖区分局……立案吧。”   安琪儿听到这句话,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她知道毕炜不是在说笑,他能说出这句话来,顾欣桐必然是真的遭到了什么不测。毕炜看着安琪儿惊恐的眼神,小声地说道:“桌子上的饭菜只吃了一半儿,而顾欣桐却不见了,一整天了,她都没有回来。就算是有天大的急事,也应该会赶回来了,而餐桌上的碗筷是两副,酒杯也一样……”   安琪儿刚才随着顾欣桐的母亲冲进屋子里,而后又安抚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环境。此时毕炜一说,她才看到了餐桌上摆放的残羹冷炙。“小桐真的……”安琪儿想要重新跟毕炜确认一下,可是她始终不敢说出后面的话。   毕炜坚定地点了点头,安琪儿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呆立在原地愣了足有十几秒钟,忽然眼圈一红,泪水无声地落了下来。顾欣桐是她最好的朋友,甚至没有之一,而现在,她却从毕炜的口中得知了自己好朋友很可能遭遇了不幸,她怎么能不伤心呢?   毕炜见她哭了,赶紧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小声在她耳边说道:“老婆,你现在还不能哭……阿姨在那边看着呢……”他似乎觉得这样的话语不足以安抚安琪儿的情绪,于是说了句:“也说不定是我猜错了,你先不要哭,先想办法稳定住阿姨的情绪,我出去打电话叫人。”   安琪儿听到他这么说,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悄悄擦干了眼泪。毕炜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出去打电话了。   很快,辖区公安分局接到了这一消息后,马上就赶来了,针对现场情况进行了详细的勘验。这段时间,毕炜、安琪儿一直陪着顾欣桐的母亲守在了门外。没过多久,顾欣桐的父亲也赶来了,一位年近六十的公司老总,一改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看到这么多的警察聚集在了女儿的家中,心中惶恐不安:“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们女儿出事了?是不是小桐出事了?”他摇晃着妻子的肩膀,想要得出一个不想知道的答案。   毕炜上前分开他们,安抚顾欣桐的父亲:“叔叔,你别急,我们只是例行检查而已。这样做,也是为了尽快找到小桐,你千万不要着急。”   顾欣桐的父亲一把抓住了毕炜的手:“警察同志,警官,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找到我女儿,多少钱我都肯出的,真的,只要你能找到我女儿!”独生女失踪,这位父亲已经方寸大乱,他不知道,这件事情可能跟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现场的搜查检测工作进行的格外细致,凌晨三点多了都还没有结束。看着顾欣桐的父母一脸的疲惫,毕炜叫来了两名警察,陪着安琪儿先将二位老人送回去。在他再三保证有结果第一时间通知二位老人后,他们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看着他们一行五人消失在了夜幕中,毕炜返回了房间里。分局的老刘走上来:“毕支队,你来得正好,你看这个。”他给了毕炜一个试剂样本,毕炜看不懂,挥了挥手说:“你直接说吧。”   “经过我们检测,在饭菜里发现了大量的安眠药。”   毕炜眉头一皱,看来不祥的预感变为了事实。   “毕支队,毕支队?”老刘见毕炜一脸惊愕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连续叫了两声。   毕炜醒过神儿来,说道:“听着,暂时封锁这个消息,只有我们内部知道,我马上把这个情况上报给市局。”   “好。”   很快,市局就派人前来勘验现场。毕炜心中着实不安,他去保安室调出了监控,其中的监控显示,在昨天,不对,从现在的时间来看应该是前天晚上了,顾欣桐的确是和一个男人回到了家中。可惜摄像头的角度不佳,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在晚上的九点左右,又有一个人来到了顾欣桐的家里,从体型和走路的姿态来看,是个男人无疑。可是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并且在走路的姿势上有点儿古怪,看得出来他是故意遮掩着自己的走路特点。毕炜注意到,这个人是自己掏出钥匙进了顾欣桐的家门。   次日凌晨,也就是昨天的凌晨四点左右,这个人重新出现了,他提着一只红色的Rimowa拉杆箱,毕炜知道,这种拉杆箱最便宜的也要数千元,而且红色与这个男人的形象相去甚远,加之是他走的时候带出来的,应该是属于顾欣桐的。   晚上九点到了书苑名门,次日的凌晨四点才离开……走的时候还带着一个拉杆箱……毕炜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汗毛直竖,瞬间冲出了监控室,到了顾欣桐的家中,他大声地说道:“快,浴室、马桶!”   所有的警察都被他这一嗓子吓住了,大家都呆呆地望着他。毕炜见他们没有反应,气急败坏地说道:“凶手极有可能碎尸!快检查卫生间!”   大家看他认真严肃的样子,认识到这绝不是玩笑话,马上对卫生间展开了搜索。   细致复杂的工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彻底完成,于广将一份单子交给了毕炜:“老梁他们做了一个鲁米诺,卫生间发现了大量的血迹,此外,在地板上发现了三根头发,需要和顾欣桐的父母作对比……”   “脚印呢,指纹呢?”   “没有发现……现场有被清理过的痕迹。”   毕炜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先带着这些资料回去,让老文开个会你们商量一下,我先去看看顾欣桐的父母。”   于广应了一声,刚要打算离开,毕炜叫住了他:“还有两件事需要注意,第一件,找一个29寸的Rimowa牌子的红色拉杆箱;第二件事,最近一段时间……可能会有发现尸块的报告。”   于广听后骇然。   毕炜给安琪儿打了一个电话,问明了顾欣桐父母的住址,开车赶过去了。虽然说一夜没睡,但是发生了这种事情,毕炜又怎么睡得着呢?他和顾欣桐认识的时间不长,却觉得这个姑娘的性格和自己挺合得来的,何况她还曾经撮合过自己和安琪儿。毕炜一直把她当成了最好的异性朋友之一来看待,没想到,现在却……顾欣桐和一个不知名的男子回到家中,再也没有出来,毕炜虽然不敢去想,却也十分清楚——顾欣桐遇害了。   他深吸一口气,收拾了一下心情,来到了顾欣桐父母家的楼下,却看到了安琪儿等候在那里。她的精神有些疲惫,看得出来同样是一晚没睡。   毕炜刚下车,安琪儿就迫不及待地上前问道:“怎么样?”   毕炜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凄楚地看着安琪儿,这一刻,无需多说什么,安琪儿明白了一切,她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变得漆黑一片。 第九章 我是不是很没用?   毕炜因为担心安琪儿的身体,本来不想让她参加案情分析会的,可是安琪儿却执意要参加:“小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求求你。”她抓住了毕炜的手,“让我为小桐报仇好不好?”   毕炜没有了拒绝的理由,他说道:“好,咱们家的事你说了算,我答应过你的。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希望你以自己的身体为重,不论是你,还是我们的孩子……好吗?”   安琪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案情分析会的气氛十分压抑,与会的刑警都是刑侦支队的,大家或许与受害人顾欣桐并不熟,但是在毕炜和安琪儿的婚礼上,他们都见过那位青春靓丽的伴娘。在整场婚礼上,顾欣桐左右逢源,赢得了不少警察的好感,好多人还私下打听,甚至准备通过安琪儿的关系来追求顾欣桐。哪知道,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儿,竟遭遇了不测,香消玉殒。燕垣市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发生过命案了,可谁能想到,这次命案的遇害者,竟是他们都认识的一个人。大家的心情都很低落。   会上,老梁首先发言,现场发现的头发,与顾欣桐的父母DNA不符,已经可以排除是顾欣桐本人的了。毕炜听到这一点觉得很奇怪,那么长的头发,应该是一个女人留下来的,他可以肯定,案发时,顾欣桐的家中有两男一女,不是顾欣桐,会是谁?更奇怪的是,凶手曾经仔细地清理过现场,甚至血迹都是通过鲁米诺实验才发现的,没有理由会在醒目的位置遗落下三根头发……难道凶手是故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那么他的用意是什么呢?毕炜提出了这一看法。大家都陷入了沉思中,有的相邻的两名警察还小声议论了起来。毕炜低着头,忽然感觉到有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抬头望去,看到了安琪儿的双眸。她的眸子里带着莫大的期许,似乎恨不得毕炜马上就能说出一个答案来。可是毕炜此时的脑子也很乱,他这才明白,自己身边的人不幸遇难,他的思绪也被打乱了。   目前警方所掌握的线索,只知道顾欣桐的家,是第一案发现场,而卫生间则是碎尸的现场,除此之外,三根头发成为了第一疑点。但是在仅有线索里,没办法弄清楚更多的事情。散会后,毕炜一个人独自上了楼顶,他想要静一静。   天空远端的云翳透出了几缕阳光,似乎是光明在与黑暗进行着殊死的搏斗。毕炜想不通,顾欣桐之前一直在国外,她虽然生活前卫,但是性格很好,没听说过她与什么人结仇,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惨遭毒手呢?   还有一点,顾欣桐是跟一个男人回家的……那个男人是谁,是她的男朋友吗?如果是的话,他真实的身份又是谁呢?为什么凶手会杀害一对情侣呢?会不会是顾欣桐的男朋友与人结怨?毕炜想要知道的太多太多了,他觉得头痛欲裂。握起拳头使劲砸了砸脑壳。   “听说这次是安组长的闺蜜遇害了?”毕炜的身后突然想起了一个声音,他转回头去,却发现是彭玉函。自从那次在天台谈话之后,他和毕炜两人之间除了工作很少有交往。就连毕炜和安琪儿的婚礼,彭玉函也只是象征性地交了份子钱,并没有出现。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他是安琪儿的前男友。   毕炜点了点头:“嗯,她现在精神状态很不好。”   彭玉函拿出了香烟递给毕炜:“她状态不好,你应该多陪陪她。”   毕炜已经戒烟了,他推却了:“这件案子暂时还不需要你出马,不过……我想你很快就要忙起来了。”说完,他就要走了。   彭玉函在他身后问道:“到底是什么案子啊?”毕炜没有回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碎尸!”   回到了家中,老安也听说了这件事,他看着女儿的心情低落,内心也是着实担心。安慰了安琪儿几句,虽然安琪儿表面都顺从了,但任谁都看得出来,那只是一种敷衍。老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私下对毕炜说,照顾好安琪儿。   吃过了晚饭,收拾停当后,毕炜回到房间,发现安琪儿正坐在电脑前查阅什么资料。毕炜问道:“你在查什么?”   “你来看。”安琪儿招呼他。毕炜走近后才发现,安琪儿把顾欣桐微信朋友圈的所有照片全都拷贝到了电脑里,她说道:“今天我一直在想,小桐之前都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会遇害,所以我想把她生前的行动轨迹找出来,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一点毕炜也曾经想过,只是收效不大,不过他看到安琪儿憔悴的样子,又不忍心打击她。毕炜只是轻轻把双手放在了她的肩上,说道:“老婆,你真棒,我没有想到这些。”   安琪儿没有说话,转回身去继续查看照片。每一张照片她都会放大,仔细辨认其中的背景,然后再从地图上标注出地点。   毕炜没有打扰她,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虽然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妻子,可是脑海中却想着案子,当务之急,除了顾欣桐以外,还要锁定另一个男人的身份,因为毕炜总觉得凶手穷凶极恶地杀人碎尸,并不是冲着顾欣桐来的,直接导致这场悲剧的原因,很可能是那个男人。   正在他愣神的时候,安琪儿忽然叫了声:“老公!”   毕炜一凛。   “你过来看!”安琪儿的语气很激动,指着地图。   毕炜走过去,看到安琪儿已经用红线在地图上标注出了一个三角形的区域:“这是小桐告诉我她有男朋友之后的活动区域,她们两个人的活动区域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一带,你觉得小桐的男朋友会住在这个地方吗?”   毕炜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这一带是市中心,燕垣市比较有名的几家餐厅、娱乐场所都在这里……小桐和男朋友选择在这里吃喝玩……也算正常的。”安琪儿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如果换做平时的她,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可是现在,她的方寸已乱,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了。   毕炜不想让她的情绪这么低落,笑了一下说道:“但是老婆你很厉害啊,这么短的时间就标注出来了,我把这情况告诉老文,让他派人去查吧。”说着,毕炜就拿起了手机准备拨打电话。   不料,安琪儿却伸手攥住了毕炜的手腕,她低着头,手上的力气很大,甚至毕炜都感觉到了些许的疼痛。安琪儿良久之后,才嗫嚅着说出了一句话:“我是不是很没用?”她抬起头来,毕炜看到,她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毕炜的心一下子软了,他一时语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妻子。   安琪儿悲哭说道:“小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真的想要帮她的,我不想让自己这么没用,我不想的!”   毕炜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妻子:“老婆大人,你是最棒的,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棒的!”   “我想要替小桐报仇!”安琪儿抱住了自己的丈夫,泪水浸湿了他的睡衣。   毕炜的下巴轻轻抵在了安琪儿的额头上:“琪儿,你放心,无论凶手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他的!我们替小桐报仇!”   房间里,两人相拥,久久无语。 第十章 人头是男是女?   清晨,雾气很重,即便是穿着羽绒服,衣服上也会很快就结上一层水珠。伏峡区敢忘路的清洁工老郑像往常一样,天不亮就出门工作了。来到了自己负责的那条街道上,枯燥地挥舞着扫把,狭长的街道除了“唰唰”扫地声,再无其他的声音了。每天都是这样重复着机械式的动作,老郑已经坚持了三十多年了。   这条街从街头扫到了街尾,忽然,浓雾中有一个影子从这边走近了。老郑虽然年纪已经六十多了,但他最引以为豪的便是极佳的眼神。他很快就认出了那个低矮的影子是附近的野狗。这一带住户多,遗弃的狗也多,这附近的野狗少说也有三四十只。每天的早上,是它们觅食的最佳时期,车少,人也少。只是老郑不大欢迎他们,这些畜生总是随地大小便,害得老郑每天都要捡狗屎,看见它们就气不打一处来。“滚!”老郑使劲喝了一嗓子。   老郑以前打过野狗,这附近的野狗只要听到他这声吼,都会退避三舍,但是今天有点儿意外。浓雾中的野狗非但没有跑远,反而慢慢走了过来。老郑急了,舞起手里的扫把就要冲上去。忽然,那条野狗走出了浓雾,老郑也看清楚了对方的样子:这是一条典型的中华田园犬,土灰色的毛,一脸呆萌的样子,嘴里叼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老郑觑着目瞅了半天,也没认出来。那条狗坐在了地上,一松嘴,它叼着的那件东西掉在了地上,骨碌碌朝着老郑滚来。而这一次,老郑也看清楚了这件东西,竟然是个人头!这双好眼神,终归让老郑吃了亏,他吓得失声尖叫,像是夜枭的悲鸣。   毕炜一早就醒来了,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安琪儿,他没有忍心打扰。她太累了,就让她多睡会儿吧。毕炜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外面的走廊上,才发现天还没有亮呢,老安也没有起床。毕炜干脆换好了衣服先离开了,因为记挂着案子,怎么都睡不着,干脆就去单位吧。   毕炜走出了小区门口,因为忘了那车钥匙,他打了一辆车,告诉了司机师傅目的地。司机师傅时不时偷瞄毕炜一眼,看着毕炜睡眼惺忪,两个大大的眼袋和清晰的黑眼圈,他还以为这是一个在逃犯。司机师傅猜想是不是这小子坐了一夜的思想斗争,终于决定去市局自首了。   这时,毕炜的手机响了:“喂?……什么?!”毕炜的精神一下子振奋了,这一嗓子,吓得司机师傅手一抖,差点儿被撞到路边的树。   毕炜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集中精神对着手机说道:“马上通知大家,我现在已经在路上了!”挂了电话后,毕炜说道:“师傅,我们不去市公安局了,您送我到伏峡区的敢忘路。”   得,看来这位是不打算自首了,我可得好好记住他的样子。等什么时候公安局发布悬赏通缉令了,我好好的赚一笔!司机师傅如是心想。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靠在了敢忘路路口,此时这里聚集了很多的警察,甚至现场还拉起了黄白相间的警戒线。毕炜付了钱后,拿出警官证别在了胸口上,这才下了车。而很快,于广就迎了上来:“毕队。”   这一幕,看得出租车司机直咋舌:我的天啊,原来长成这样也能当警察啊!   毕炜问起了现场的情况。   于广说道:“今天早上的五点钟左右,负责这条街道的清洁工老郑发现了一条野狗,野狗叼着一颗人头。现在目击者老郑情绪很不稳定,从头到尾,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这些情况还是我们调来了监控才看到的。”   “有没有用监控追踪野狗的行动轨迹?”说完这句话后,毕炜都觉得有些不伦不类的,监控历来都是警方破案的好帮手,可是之前只是锁定犯罪嫌疑人、寻找目击证人之类的,利用监控看一条野狗……估计全中国的警察也只有毕炜这么做。   于广茫然地摇了摇头。   “人头是男是女?”毕炜紧张地问道。   “是个男性。”   毕炜沉吟了片刻:“这样,你先去调监控吧,最好能找到野狗是在哪儿叼来的人头。”   “是,我这就去。”   毕炜来到了法医们工作的地点,这些人正忙着给头颅进行初步的检验。彭玉函站起来看到了毕炜,苦笑道:“毕队,真让你说中了,我们开始忙了。”   毕炜无动于衷,他似乎没有听到彭玉函的话。他只是双目死死地盯着死者的头颅,这颗头颅腐败得十分严重,几乎辨认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顾欣桐的案子发生了仅仅两天的时间,尸体会腐烂成这个样子?毕炜表示怀疑,这或许是新的凶案吧。最终,在警方的安抚下,老郑的情绪也渐渐平稳了,他说出了自己的经历。这件事,够他吹嘘一辈子,但也够他胆寒一辈子了。   当天下午,毕炜正在办公室里挠头,于广进来了,说彭玉函找他。毕炜印象中只去过一次彭玉函的办公室,法医部门有了结果直接上报,然后再转发到刑警队。他虽然不明白彭玉函这么做的用意,不过去看看也好。   毕炜来到了法医室,彭玉函说道:“毕队,找你来就是跟你说一下今天早上发现的头颅的问题。”说着,他拿出了一份资料放在了毕炜的面前。   毕炜打开来看,发现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推测是两天前,也就是顾欣桐遇害的那一天。毕炜很惊讶,虽然他不是专业的法医,但是对这其中的诀窍,还是很清楚的。他说道:“彭法医,这不对吧?看尸体的腐败程度最起码也有半个多月了,怎么可能才两天呢?”   彭玉函喝了一口水说道:“毕队,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我知道你对于验尸也很在行的,但是你也应该知道外在条件可以改变尸体的结构,比如温度……”   “你的意思是,凶手利用高温,使尸体加速腐烂,从而影响我们的判断?”   彭玉函点点头:“我们经过检查得知,这颗头颅确实经过了高温处理,另外可以确定死者是一名男性。只是死者的容貌很难辨认出来了,我建议可以使用还原技术。”   毕炜拍着资料:“所有的检查报告都在这里面了吗?”   “嗯。”   原以为发现了死者的头颅,破案就有了希望,哪知道竟然腐烂到了这样的地步?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毕炜回到办公室,看到资料上写着,推测凶手的年龄在二十八到三十岁之间,男性,O型血,牙齿焦黄,有吸烟的习惯,且牙齿参差不齐。左边后数第四颗牙齿有折断,疑似与人斗殴,被人打断的,有修复痕迹……   虽然尸检报告很详细了,但是按照这些线索查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毕炜后来跟文硕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查查全市的牙科诊所及医院,看看他们的诊断记录里有没有这样的一个病人。这个枯燥的排查工作持续了一个多星期,说起来也奇怪,全市的所有医院牙科及私人的牙科诊所,竟然都没有这样的一个病例:三十岁左右人的,修复种植了左边后数第四颗牙。   对于这样的一个结果,大家再次陷入了茫然中,毕炜很不解:不可能啊,除非这小子自己是个牙医,可就算他自己是牙医,也不可能自己给自己的牙床钻孔,然后再种上一颗牙齿啊! 第十一章 监狱医院!   连日来的侦查都没有突破,就连人头的唯一显著特征也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会议上,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案子该如何进展下去。邢甫邦看着毕炜,想让他说一下自己的意见。毕炜闭上眼睛想了许久,而后才说道:“我这两天想了许多,死者的那颗牙是最显著的一个特征了,可是燕垣市所有的医院及牙科诊所都没有结果……”   不等他说完,李安按捺不住了,打断他的话说道:“会不会死者根本不是燕垣市本地人呢?”毕炜摇了摇头,邢甫邦也用一道凌厉的眼神瞪了过去,吓得李安闭上了嘴巴。毕炜接着说道:“李安刚才说的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如果死者不是燕垣市本地人的话,可能会……会麻烦得多。”这一点等同于废话,全国的范围这么大,种植牙齿又是小手术,全国有过这经历的人没有一亿也有几千万,侦查工作根本没办法展开。   不过毕炜很快又说道:“如果说死者是本地人,也不是不可能……我曾经和彭玉函交流过,他说死者的牙齿种植手术大概是一年前,而一年前的手术记录却在所有的诊所医院没有记录。”   这一次,没有耐心的是安琪儿,她催促道:“你就不要再卖关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出了四个字:“监狱医院!”   这句话说出来,与会的所有警察面面相觑。连日来,大家都是按照正常的逻辑思维去对医院牙科及各个牙医诊所进行走访调查的,却没有人想到监狱医院。因为这种医院顾名思义,是设在了监狱之中的,一般人很难进去,也不会对外开放,他们的服务对象要么是狱警,要么就是在押的服刑人员。   邢甫邦没有多想一刻,他当即下令:“燕垣市一共有三座监狱,小文,你带人去查一下。”“是!”   “邢局,”毕炜抬起头来说道,“我也去吧。”   “也好,你们要注意安全。”   “是。”   文硕带着人从会议室出来,跟毕炜商量分工。毕炜说道:“老文,我和琪儿去第二监狱,第一和第三交给你了。”文硕没有意见。   安琪儿不解毕炜为什么要点名去第二监狱。毕炜只是笑了一下:“因为我二啊!”实则他选择第二监狱,是因为想起了荆益山。第二监狱,是荆益山服刑了八年的地方。   监狱长老李没想到仅过了几天,毕炜又来了,一见面他就说道:“毕支队,你可是来我们这儿最勤的一个刑警了,我要是邢局长啊,就给你发一面锦旗。”毕炜可没有心情和他开玩笑,说道:“老李,我们来是有要紧事找你的。”接着,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老李听后,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马上带着毕炜去了监狱医院。燕垣市一共三座监狱,论条件,第二监狱无疑是最好的,尤其是这里的医疗保障。监狱医院不大,可是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这里的各个科室基本都有,牙科更是不可或缺。   牙科的主治医师是一个年轻人,看上去要比毕炜小一些。很快翻出了之前的治疗记录给毕炜看:“毕支队,你要的记录都在这里了,你慢慢看吧。”   毕炜接过来,翻阅了几下后,忽然注意到了一个名字——荆益山!他向医生求证,荆益山是否也做过左边后数第四颗牙齿的种植手术。医生点点头,因为时间过去得还不长,他记得很清楚。毕炜心中恍然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仿佛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死者难道是荆益山?不过很快,他自己就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荆益山的年龄都四十多岁了,与死者的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明显不相符。何况荆益山既然已经外逃,没必要在他的身上花费心思了。   治疗记录上除了荆益山外,还有两个人的名字,毕炜都记了下来,打电话回市局,请他们调查一下这两个人的去向。   还不到一个小时,调查就有了结果,名单上的另外两个人健在,一个人开了一家洗车店,生意红火;另一个人目前在拘留所里待得好好的。看来这里的收获不是很大了。从第二监狱离开后,毕炜给文硕打了电话问他在哪里。文硕说了自己的位置后,毕炜驱车前往,目的地是第三监狱。   两人碰面后,毕炜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调查情况。文硕说道:“第一监狱也没有消息,剩下的只有这里了。”   他们刚说完,医生就拿着治疗记录来了,两人翻看了一下,记下了上面四个人的名字。可是后来的调查结果仍旧很失望,因为这四个人也全都活得好好的。如此一来,反倒令毕炜很奇怪了,难道是自己的推断出了问题吗?   他百思不得其解,死者的牙齿既然经过了治疗,那么牙医诊所的治疗报告是唯一的线索了,可是现在却迟迟没有结果。毕炜坚信,监狱医院是死者唯一可以进行治疗,而不会被外人轻易所知的最佳场所了,可是为什么就是没有一个好的答案呢?他不甘心,毕炜找来了三座监狱的治疗名单,看着上面的人名和特征,一一与死者进行了对照,发现名单上唯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目前也还活着。毕炜隔街望着这个犯罪嫌疑人,内心被巨大的挫败感所包围。   看来李安说得没错,死者极有可能不是燕垣市本地人,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周身乏力。坐在车里,他一句话也不说,心情失落到了极点。安琪儿想安慰他两句,可是自己的心情也一样。顾欣桐的死,令她极为伤心。这对新婚不久的年轻夫妻,第一次面对着这种情景。   回到了局里,毕炜并不甘心,他去找了彭玉函,请求对死者的年龄再做一次详细的检查。因为三座监狱医院的治疗名单上一共有八个人,除了荆益山之外都活得好好的,他怀疑是不是彭玉函的工作出现了失误,如果死者的年龄是四十岁的话,那么身份便可确定为荆益山。   毕炜此时全然没有想过,荆益山会不会是顾欣桐的男朋友,也没有去想其他的不合乎逻辑的地方,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情,那就是首先确定死者的身份。   面对毕炜的要求,彭玉函没有说什么,他知道因为顾欣桐的死,毕炜和安琪儿的情绪都很不稳定。他只是叹了一口气:“其实上一次的检测我们已经做得很小心了,不过你既然有这要求,我们就再做一次好了。明天上午给你结果吧。”   毕炜这才放下心来。   他从法医室出来,还没有走多远,于广就来了。他紧跑几步到了毕炜面前,说出了一句足以令毕炜重新振作的话:“Rimowa拉杆箱找到了!”   毕炜听到这句话后,起初的反应竟然是愣了一下,许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迈开步子大踏步往前跑。于广叫了他一声,但毕炜根本没有理会,他只好一起跟着跑了过去。   随着大部队出发,毕炜他们驱车来到了一个市郊的土坡上,这里偏僻得很,除了一望无际的空旷荒野和极目所致的杂草外,也见不到其他的风景了。   他们到了那里的时候,辖区派出所的所长凌初迎了上来:“毕支队,你们总算是来了。” 第十二章 奇怪的恋爱关系   大红色的29寸拉杆行李箱,箱子的外壳上全都是土,看来在地下已经埋了几天了。打开箱子,里面全是斑斑的血迹,有的地方的血迹呈现出了黑色以及黄褐色,令人不寒而栗。看来就是这个箱子,不会错了。   毕炜问现场的情况,凌初带他来到了一个放羊老汉的面前。老汉年过花甲,面色黝黑,花白的眉毛颤抖不止。毕炜坐在了他旁边,说:“大爷,您别害怕,我是警察。能说说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箱子的吗?”   老汉挥舞着手:“领导啊,不关我的事,我就是一个放羊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毕炜安抚他说道:“大爷,您不要着急,你慢慢说,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汉叹了口气,抬起枯树皮似的大手在腿上狠狠地一拍,伴随着一声的长叹:“唉!这是天意啊!领导,你不知道啊。我每天都来这一带放羊,今天来了这里后,我就像以前一样,让它们去吃草,我一个人坐在这坡上看着。往常都是这样啊,我坐在土坡上边,它们就在那里吃草。”老汉指了一下坡下,那次水草茂盛,很适合放羊。   他接着说道:“可是今天很奇怪啊,我羊群里的头羊,偏偏走到了我这边来,我也没有太在意,它爱在哪儿吃就在哪儿吃,这是它们的自由。可是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他又拍了一下大腿,“它上来后,就拽着那边的草吃。”   毕炜顺着老汉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那里有一处深坑,土色湿润深黄,很明显是刚刚挖出箱子来的地点。坑边有一些茂密的草,已经被啃食了一大片。   老汉说道:“它吃了那片草后,我才看到了有一片平整的土地,我过去踩了踩,发现土很松,我知道,这是刚挖的。开始的时候我也没去想这些,准备接着回去坐着就好了,没想到我一抬脚,这土’垮啦’,一下子就松垮了一大块,露出来了这只箱子。我看这箱子挺好的,也很新,想回去刷刷,算是给家里填个物件儿,可谁能想到啊,我费了半天劲把它拉出来,打开一看,吓得我魂儿都要飞了!”   毕炜听完了老汉的讲述后,久久不能平静。他看了一下目前的环境,这里距离顾欣桐的住所很远,而且离发现了头颅的伏峡区也不近。   只是毕炜很不理解,如果凶手选择抛尸的话,完全可以把尸块放在箱子里一起埋了,没有必要把头颅单独拿出来丢掉。碎尸案的特点是远抛近埋,身近头远。箱子被埋在了这里,难道说凶手就住在这附近吗?   对于这样的一个推测,毕炜并不敢冒然地下结论。毕竟,目前发现的只有一只箱子,并没有发现尸块。既然是要毁尸灭迹,为什么还要单独拿出尸块来分散丢掉呢?毕炜不是没有经历过碎尸案,而且在读警校的时候,碎尸案也时常作为一个课题展开。   但是像这样的作案,毕炜真的是第一次遇到,他觉得这件案子里的凶手,似乎一切都是有违常态的,完全不符合一个犯罪嫌疑人做下凶案时的心理。   作为此案中关键证据的箱子被发现了,而里面的血迹虽为混合血迹(即两名死者的血迹混合在了一处),但也有了结果。经过彭玉函的检验,发现箱子里的血迹,一为死者顾欣桐的,另一个类型的血迹则是与之前发现的头颅相符。   这一发现无疑是重大的,所有参与此案的刑警都松了一口气,唯有毕炜,还是低头不语,他看着击掌相庆的于广等人,不失时机地破了一盆冷水:“有什么好高兴的?凶手呢?线索呢?这只箱子是我们之前就已经掌握的了,发现这只箱子在情理之中,但是之后的事情怎么办?”   大家没想到毕炜会如此的严肃认真,以往,他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大家都明白,顾欣桐的死,令毕炜的心情大坏。于广看着发呆的同事,走上来说道:“毕队,下一步该怎么办,你说吧。”毕炜说道:“Rimowa拉杆箱不是一般老百姓消费得起的,我刚才查过了,燕垣市的所有店面商场,只有一家店在代理,在天龙商场,此外,不能排除顾欣桐或者是凶手在网上买了这只箱子。”   于广明白了,他点头说道:“我这就派人去查。”说完,他叫上了两个人,前往天龙商场。走出门口的时候,恰好安琪儿进来了,双方简单地打了一声招呼。毕炜看到安琪儿的时候,笑了一下,只是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   两人到了办公室,毕炜给安琪儿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问了一句:“怎么样?”   安琪儿失落地摇摇头,今天一早,她就去了顾家,找顾欣桐的父母了解一下情况,丧女之痛,恐怕他们走不出这个心理阴影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叔叔阿姨知道小桐有了男朋友的事情,但是小桐从来没有对他们说过这个男人的事情,就连名字也没说。叔叔对这件事情看得很淡,阿姨却很重视,她曾经问过小桐,但每次小桐都是故意不说的。”   毕炜站在了安琪儿的身边,靠着桌子,两只手环抱胸前:“有点儿奇怪。”“嗯,我也这么想的,虽然说小桐平时古灵精怪的,但是一个男朋友,有什么不能说的?为什么要对父母刻意隐瞒呢?”   毕炜皱着眉头,思索许久后呢喃说道:“换位思考一下吧,老婆大人,如果你是小桐,那么在什么情况下,你不愿意告诉家人你男朋友的身份呢?”   安琪儿想象不出来:“没有吧,我应该没有不愿意的。”   毕炜说道:“好吧,是我表述不对,换个说法好了,是什么情况下,要隐瞒呢?”   安琪儿一下子惊醒:“你的意思是,小桐要隐瞒男友的身份?”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但是你了解小桐这个人。她家境优越,有什么事情都不会藏在心底,你看她的朋友圈,虽然全都是日常的吃喝玩乐,但是她所去的每一个地点,全都是消费不菲的场所。”   安琪儿明白了,毕炜其实是想说小桐的性格属于喜欢炫耀的,说难听一点就是炫富,只是他碍于她的情面,才换了一种相对委婉的说法。安琪儿说道:“文队之前去过小桐常去的那几家店,但不管是服务员,还是从监控调出来的画面,都没办法看清楚小桐男友的样子,他出入所有的场合,都喜欢戴着一顶帽子。”   毕炜说道:“对,你说的这一点很重要,想一想,一个男人到哪里都戴着帽子遮住脸,而小桐又不愿意对别人说出他的身份,为什么?”安琪儿没有说话,她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看着毕炜,希望毕炜可以给出一个答案。   毕炜说道:“两点,要么就是这个人是顾家的仇人,很可能是顾欣桐的父母看不上的那种人,小桐担心说出来的话,可能会遭到家人的反对;要么……”毕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他是个名人!”   “名人?”   “对,就像某些明星一样,出入场合戴着帽子、口罩,避免一些粉丝认出来围堵。”   “可如果是明星的话,服务员没有理由认不出来。”   毕炜笑了一下:“所以我更倾向于第一种,你看呢?”   安琪儿说道:“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小桐要对我们隐瞒呢?” 第十三章 顾欣桐的男朋友是孤儿?   毕炜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她不肯告诉我们,可能是担心我们泄露出去,这是第一点,还有……我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可能和我们认识?”   安琪儿很惊讶:“和我们认识?”毕炜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绕过了桌子,坐在了椅子上,怔然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小桐是个好面子的人,她失恋的时候,我只是不小心看到啦她哭,都劝了她好半天。她有了男朋友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了我们,可是对于对方的名字,却一直隐瞒。我敢打赌,她一定跟那个男的商量过,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我们。”   “可是,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男的跟我们认识呢?”   毕炜故作轻松地一笑:“我只是瞎猜的。”其实他不敢告诉安琪儿真相:连日来,毕炜一直觉得这件案子处处充满了反常,凶手似乎很了解毕炜的断案手法,所有细节的地方都有违常识。毕炜感觉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会是谁呢?毕炜第一个想到的是荆益山,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荆益山刑满释放才几天的时间,不可能针对毕炜而杀害顾欣桐。一般的犯罪分子想要报复警察,要么是针对警察本身,要么就是冲他的直系亲属下手。顾欣桐和毕炜的关系说不上多么亲近,荆益山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他第一时间选择的是安琪儿。毕炜没有把这一想法告诉安琪儿,只是因为他不想让安琪儿担心。   “杀人动机?”安琪儿没有注意到毕炜发呆出神,反而问了一句这样的话。   杀人动机,凶手为什么要杀害顾欣桐?这也是毕炜近日来反复揣测的一个问题。之前的判断,凶手是和顾欣桐的这位神秘男友有仇,所以才痛下杀手。查出死者身份,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毕炜起身去开门,看到了法医小贺,他干这一行一年多了,记得刚来这里的时候,就对毕炜满怀钦佩之情。小贺将最新的检验结果交给了毕炜:“毕队,这是你要的二次骨龄检测报告,彭法医让我送来的。”   “好,谢谢了。”毕炜接过来。   可是小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说道:“这次是彭法医亲自检测的,你可以放心。”   “好,你还有什么事吗?”   听到毕炜这么问,小贺的眼神突然变得迟疑了,他笑了一下说道:“没事了,我先走了。”   送走了小贺后,毕炜急忙拆开了档案袋,看到上面的检测结果跟第一次一模一样,看来死者的身份真的有可能是外地人了。毕炜问安琪儿:“小桐的择偶条件是什么,你知道吗?”   安琪儿回忆了一下:“我们聊过这个问题,小桐自己无所谓,不过她父母因为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所以不希望她远嫁,还是希望她能找一个本地人的。”   毕炜将检测报告放在了她面前:“看看吧,刚出来的结果,跟第一次一样。”   安琪儿纳罕说道:“这么说,这个男的真的是外地的吗?”   可即便是外地的,也没有理由这么长时间没人报案吧?外地人去一个地方,出差也好,游玩也罢,即便是打工,归期不回,家人肯定会选择报警。住在酒店或者租房,没有按时退房也会有酒店的工作人员或者房东选择报警。死了个人,这么大动静都没有人理会吗?   毕炜感觉太阳穴很疼,他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使劲揉了揉。安琪儿走过来,站在他身后轻轻帮他按压着太阳穴,说道:“你不要太发愁,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毕炜只是“嗯”了一声,他知道,安琪儿宽慰着他,其实要比他还要着急。顾欣桐,是她最好的朋友了。   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还是没有结果。连日来,燕垣市步入了寒冬季节,气温骤降,天气变得更冷了,一如毕炜的心情,两条人命,惨遭碎尸,可是距离上次发现那颗头颅过去很久了,警方也追踪过野狗的踪迹,却没有任何的发现。人头被随意地丢弃在路边的灌木丛中,野狗是从那里叼出来的。除此之外不要说是尸块了,就连一个三十岁左右男子失踪的报警信息都没有。   所有参与此案的警察,心情都低落到了极点,大家都觉得顾欣桐的男朋友人间蒸发,仿佛是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似的。   毕炜仔细想过,什么人失踪,才不会引起别人报警呢?他想到了龚润波的那些案子,报警记录的只有八名受害人,而真正遇害的却是十个人,其中有一个小女孩儿和一个小男孩儿,是孤儿院的孩子,没有亲人在。难道说,顾欣桐的男朋友也是一个孤儿?   毕炜当即给侯秋琴打了一个电话,她是燕垣市孤儿院的院长,两个人之前曾经有过交流,即便是现在,毕炜和安琪儿还时长去孤儿院看看那帮孩子。侯秋琴听完了毕炜的疑问,她说道:“这件事情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燕垣市孤儿院的政策是,孩子18岁之后,就要独立生活了,我们院方只是给他们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不会太多。前提还是他(她)要考上大学。如果没有考上大学的话,那么他十八岁之后,就要独立生活了,我们也不会给与任何的资助。你说的那个人年龄是三十岁左右,按照时间来看,他应该是在十二年前离开的孤儿院,我帮你查查吧。”   毕炜说道:“侯院长,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因为关于这个人,姓甚名谁我们都不知道呢,只知道他是一名男性,三十岁上下,很可能是个孤儿,别的我们一概不知。”   “没问题,我们这边有底档,即便是离院后,我们也会对他的生活进行详细的了解的,我帮你看看,如果没有的话,那不是说明了他不是我们孤儿院的吗?”   毕炜万分感谢:“好,侯院长,太谢谢你了,真的帮了我大忙了。”   侯秋琴在电话那边爽朗地笑了:“哈哈……毕队长,你可真的太客气了。平时你和安警官帮了我们不少,文队长和他女朋友也经常过来,安首长更是带着老战友常来看看孩子,这都是你的功劳,我一直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呢!难得今天有这个机会,你放心吧,有了消息我马上告诉你。”   “好,麻烦你了。”毕炜挂断了电话,他隐隐有些担忧,希望侯秋琴可以尽快给他一个答案。   当天中午,毕炜和安琪儿心情都不大好,只是在老周的小餐馆里随便点了两份盖饭,将就吃点儿。饭还没有吃完,侯秋琴的电话就打来了,她查阅了孤儿院的所有资料,证实了离开孤儿院的人里,除了一位死于癌症,一位遇到交通事故以外,其余的人全都健在。这些资料保存完好,没有问题。   毕炜听到这个消息后,有点儿失望,饭也吃不下去了。老周搬来了一把椅子坐在旁边,看着小电视的午间新闻。安琪儿看毕炜这样,劝慰道:“这几天你都吃不下饭去,多少吃一点儿吧。”   毕炜叹了口气:“吃不下啊。”   老周在一旁听到了:“毕队,你不会是嫌弃我做的饭难吃吧?”   毕炜笑了:“对啊,就是很难吃!”   “你不吃拉倒,回头我丢到大街上,我给了乞丐还算是我做了大善事呢!”   “呵呵。”毕炜苦笑一声。忽然,他笑容倏失,双眉一凛想到了什么。 第十四章 蹊跷的流浪汉   毕炜猛然站起来,一巴掌不留余力地拍响了桌子,桌面上的碗碟都跳了起来。吓得旁边的老周一哆嗦:“你干什么你?吓我一跳!”   毕炜一把拉住了老周的手:“老周,你说得对,说得太对啦!”   老周却一脸的茫然:这是怎么了,毕炜忽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毕炜不理会老周迷茫的神情,他转而对安琪儿说道:“老婆大人,我们出发!”   安琪儿虽然也没弄清楚毕炜的用意,不过她选择相信自己的丈夫。安琪儿点了一下头,和毕炜马上走出了老周的小饭店,两人朝着停车场的方向快步走去。   老周走出来站在门口,皱着眉头看着他们的背影,心想:不会是毕炜想到什么了吧?他忽然笑了一下,想起来自己年轻的时候当警察,也是这样的,一听说有什么线索了,饭都顾不上吃了。老周摇头笑了笑,转回身来看到了桌子上吃了一半儿的两份盖饭,又跳到门口大声喊着:“嘿,给钱啊!毕炜,你个小兔崽子又逃单子!”   车上,毕炜对安琪儿说着自己的分析:“流浪汉,要么就是乞丐!”   安琪儿起初听到这样的答案后,很难相信,她说道:“不会吧?”顾欣桐的家境已经不能用优越来形容了,她的父亲是某公司集团的老总,母亲退休前也是政府的高官,而且顾欣桐之前也曾经在国外生活过一段时间。这样家庭出身的一个女孩儿,怎么可能去跟流浪汉乞丐谈情说爱呢?   毕炜却很坚信自己的分析:“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地不见了,却没有任何人去关心,也没有人报警,我想,只有那些乞丐和流浪汉了吧?”   “原因呢?小桐跟一个浪浪汉乞丐谈恋爱的原因是什么?”安琪儿追问了一句,她第一次怀疑毕炜的推断。   毕炜沉默了一阵儿,良久之后才说了句:“不清楚。”   安琪儿有点儿惊讶,因为她这是第一次从毕炜的口中得到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只有毕炜自己明白,这并非是他不清楚,而是他不想说。他之前已经在猜测了,凶手可能是一个精通犯罪心理学的人,其行为处处透露着反常。如果顾欣桐的男朋友坐实,真的是一个乞丐或者是流浪汉的话,那么几乎就可以肯定,这个人是被人指示的。也许在一番刻意的包装之下,这个流浪汉会变得高大帅气,他可以编造无数的理由和谎话来哄骗顾欣桐,而顾欣桐一定会失去最基本的判断力。那么,这件事就变得匪夷所思了,指示流浪汉这么做的会是谁,是凶手吗?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钱吗?如果为了钱,为什么要杀害流浪汉和顾欣桐呢?杀人灭口,还是其他的什么?   毕炜想到这里,他两只紧握拳头的手微微颤抖着,牙关紧闭,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也有汗珠沁出。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可能性——如果这一切猜测都是真的话,那么凶手极有可能是针对他来的!而杀害顾欣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可能真是为了给毕炜出一道谜题或者是对他起到震慑作用。   “你怎么了?”安琪儿已经停稳了车子,看到自己丈夫的样子,她关切地问道。   “哦,没事,没事,只是觉得有点儿热。”毕炜不想告诉安琪儿这一切,免得她担心。他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同时在内心说道:“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吧。”他们这半天的时间里,集中精力对顾欣桐家附近的几处派出所和居委会进行了走访,询问有没有流浪汉最近消失不见的事。   在下午四点半的时候,终于在距离顾欣桐家五公里远的一个居委会得到了消息。居委会的大妈说道:“以前,这附近有一个流浪汉的,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胡子拉碴的,每天都翻垃圾箱找吃的,还被好几个小区的人赶出来过。我们见他可怜,给他找过工作,可是都干不长,没多久又出来流浪了。这种人真的没法说,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应该是回老家了吧?”   毕炜问道:“那您知道他的名字吗?具体的身高长相又是什么样的?”   “知道,这人叫罗伟,不过身高长相什么的我描述不上来。这样吧,我带你们去他打工的地方,那里应该有他的信息什么的。”   说着,居委会大妈带着毕炜和安琪儿来到了一家干洗店,居委会大妈说道:“那时候我们把他当成了帮扶对象,给他安排了工作,就是在这里。”   毕炜抬头看了看绿底白字的招牌,走进去后发现,这家店面并不大,仅有二十多平方,分为了里外两间房子。里面那间屋子用来摆放着干洗的设备仪器,外面悬挂着几十件等待客人取走的衣服。   干洗店的老板娘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她问道:“哟,黄主任来啦,你们取衣服啊?”一开口,是江南的吴侬软语,煞是动听。   被称为黄主任的居委会大妈说道:“呵呵,我们可不是来取衣服的,阿七嫂,这两位是公安局的同志,有些话想问你。”   阿七嫂抬起巴掌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脑门儿:“哎哟哟,看我这记性哟,我还以为他们是你的儿子和儿媳呢!”   毕炜和安琪儿尴尬地笑了笑。毕炜说道:“阿七嫂,别的话我们就不多说了,这次来找你,是想询问你有关罗伟的事情。”   哪知道,阿七嫂一听罗伟这个名字,气不打一处来,板着脸说道:“嘿,你们要不来,我还想去找你们呢!”   毕炜和安琪儿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阿七嫂这才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罗伟是这一带的流浪汉,年纪轻轻的却好吃懒做,整天在街上流浪。居委会的人见他实在可怜,便时常接济他一些食物和衣物什么的。后来时间长了,他们觉得也不是办法,干脆就给他介绍了工作。有一次,黄主任就带着罗伟来了这里。第一次见面,阿七嫂对罗伟的印象还挺好的,这个小伙子长得高大帅气,很容易博得他人的好感。阿七嫂一口答应下来,让罗伟在这里帮忙。虽然说工资不高,但是解决他的温饱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罗伟竟然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主儿,整天就知道在店里睡大觉,有的时候顾客是位美女,他还跟人家说些流氓的话。搞得阿七嫂这个小小的干洗店鸡犬不宁,生意一落千丈。这哪里是雇来的员工?分明是花钱请来了一位大爷!最后阿七嫂只好跟黄主任表明的态度,要坚决辞退罗伟。   说到这里,居委会的黄主任叹了一口气,对毕炜说道:“是这样的。阿七嫂为了这件事,找了我不下七八回,我们也说过罗伟,可他就是不改,有一次他还说了句:’我本来自己过得好好的,你们非要多管闲事,整天把我闷在这间小屋子里多憋气啊,我还不如去睡桥洞呢!’把我气得够呛,我们都看出来了,这就是一个拦泥扶不上墙的主儿,干脆,由他去吧!”   毕炜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问阿七嫂有没有罗伟的照片。阿七嫂找了半天,最后拿出了一张单子:“呶,这是他入职时候填写的表。”   毕炜接过来,看到这跟一般单位的入职表没什么区别,罗伟的照片在右上角,上面有关于他的籍贯、住址等重要信息。不过相比这些,有一个细节更容易引起毕炜的兴趣。 第十五章 流浪汉是顾欣桐的男友!   毕炜第一眼看到这份入职表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看上面那些信息,他的第一印象是,罗伟的字真的很漂亮!就连安琪儿也凑上前来,看到这张表后,也情不自禁地说了句:“字好漂亮!”   的确,罗伟的照片正如阿七嫂所说的那样,帅气阳光,线条清晰的脸庞,深邃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的忧郁,竟然有点儿像大明星梁朝伟。不过相比于他的相貌,这一手好字似乎更胜一筹。毕炜宁愿相信,罗伟的字亮出来,很多人都会相信他是书法家,而非大明星梁朝伟。   黄主任凑上来看了一眼,说:“这是我们那天安排人带他去洗了澡、理了发,把胡子给刮了,还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你可不知道,那天他收拾干净了回我们居委会,嘿,我们那里好多年轻的小姑娘都看上他了!”   毕炜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但在内心却说道:看来干部年轻化不一定是好事,尤其是居委会,容易耽误公家的事。毕炜抖了一下手里的纸,细细浏览着上面的内容。籍贯:湖南省下辖的某县某村某组,家庭成员没有填写,紧急联系人也没有。最有意思的是他的住址,竟然写的是路通桥桥洞底下。毕炜想起了第一人民医院的那件案子,发现了婴儿尸体的,也是那一带的流浪汉,当时也是住在了桥洞下。对于他们来说,桥洞也许是能够遮风避雨最好的去处了。   “后来他离开这里后去哪里了?”   对于这个答案,阿七嫂表示不知道,她也不关心。她至今都很生气的一件事,并非是罗伟在这里好吃懒做,调戏顾客,大不了自认倒霉就当是做善事了。真正令她气愤的是,就在辞退了罗伟的那一天,罗伟竟然把店里的顾客存放的貂绒大衣给偷走了,害得阿七嫂最后赔了客人六万多!   “这么大的事,你没有报警吗?”   阿七嫂叹了口气:“报了,可是派出所的小王他们找了他三天三夜,都没有找到!”   毕炜倒是很认同这一点,因为他们在找来居委会之前,就是去的派出所。还是那个叫王喜彤的片警提供了这一线索的。   毕炜和安琪儿弄清楚了这一条情况后,起身告辞了。他们随后就来到了路通桥,这一座桥,横跨流经燕垣市的汤河。算是汤河最窄的一段,路通桥也仅有两百余米的长度,在燕垣市最短的一座桥。因为考虑到了安琪儿怀孕,毕炜不让她下去。她知道拗不过丈夫,只好浅浅一笑:“那你小心点儿。”毕炜却叹一口气:“罗伟又不在,没什么值得小心的。说句实话,我倒盼着他能在呢,我可不希望小桐被一个流浪汉骗了。”   安琪儿沉默了。而毕炜也跨过了栏杆,沿着陡峭的河堤一步步往下挪。他斜着身子,一腿弓步,一腿绷直。这里的河堤算是最陡峭的,多亏毕炜一身的好功夫,这才安全到了下面。毕炜沿着下面的路走过去,在桥洞地下看到了一床脏兮兮的被褥,还有几个纸箱子,纸箱子里面放着的都是残羹剩饭,有的已经发出了阵阵的恶臭,即便是在这寒冷的冬季,也能闻到刺鼻的味道,毕炜捂着口鼻,捡了一根树枝,翻动着这里的东西。一只脏得已经辨不出原本颜色的毛绒玩具熊放在被褥的上边,看来这是罗伟的枕头了。   他翻动了许久,只是找到了几根头发,毕炜担心这样不彻底,他找来了附近辖区的民警,帮忙搜集这些证据。有的民警对这样的工作很抵触,觉得毕炜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他们不明白,堂堂的市局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不去好好的查分尸大案,来这儿干什么?其实他们是对毕炜娶了安琪儿,心生妒意吧。   虽然有意见,但不得不配合。除了毕炜在现场发现的那几根头发,还采集到了几枚指纹。而就在当晚,就有了结果了:经过DNA鉴定,证实桥洞下发现的罗伟的头发与1117案中另一名受害人的DNA吻合,也就是说,几乎可以锁定,失踪的流浪汉罗伟就是顾欣桐的男友!这个结果出来,所有人都万分惊讶,就连顾欣桐的挚友安琪儿也不例外。   唯一镇定的,只有毕炜,坐实了他的猜测,可是另一点不好的预感也慢慢浮现了出来。他坐在那里眉头紧蹙,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呐喊:你是谁,你是在针对我吗?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他隐隐觉得,这件案子的背后有更多的隐情。   根据他之前的推测,顾欣桐迟迟不肯说出男友的身份,很可能是因为罗伟与顾家夫妇有仇隙。但是对于财大气粗的顾家来说,一个流浪汉能对他们产生什么威胁呢?毕炜想不通这一点,看来,得查一查罗伟的背景才是。   而毕炜的这些疑惑,也恰恰是安琪儿的。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顾欣桐要跟一个好吃懒做,还喜欢偷鸡摸狗的流浪汉谈恋爱。她问毕炜,是不是这件事的背后有什么蹊跷。   毕炜只是笑了一下:“老婆大人,你想多啦!”   当晚,燕垣市公安局就联系了罗伟老家辖区的兄弟单位,请他们代为调查。同时,第二天一早,毕炜和安琪儿就开始调查了罗伟在燕垣市的活动近况。这一路上,毕炜一直在想,到底是谁,究竟是什么人?如果罗伟真的只是被指示的话,那么背后的嫌疑人只有一个——荆益山!这是毕炜所想到的最关键的一条线索。难道说,荆益山悄悄返回了燕垣市吗?“喂,下车啦!”   毕炜清醒过来,原来是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安琪儿都停好了车了,可毕炜却一动不动的。安琪儿解开了安全带,问他:“你想什么呢?像被人点了穴似的。”   毕炜说道:“除了案子,还能有什么?”   “那你现在有新的发现?”   毕炜苦笑着摇了摇头,打开车门下了车。他们来到了燕垣市收容所。根据之前掌握的情况,罗伟曾经在这里被收容过。其实所谓的收容,也不过是强制性的关押和批评教育,以及劳动。这里不是监狱,但对某些扰乱社会风气(诸如卖淫嫖娼、聚众赌博)的人来说,与监狱无异。   毕炜他们此次来,并非是要找城市收容所了解情况的,人关押在里面,他们想知道的,收容所里未必能提供。毕炜他们来这里,真正要找的人,是那个站在收容所门口的人,他已经到了。   这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花白,身上的衣服很干净,戴着一副棕色的塑料镜框的眼镜,正抬头看着燕垣市收容所的招牌。那几个笔力苍劲的大字,耸立在寒风中,除了有些漆色斑驳之外,不见破损。一如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   毕炜走上前去,问道:“请问是傅老师吧?”   老人转回身来,看着毕炜,他笑了一下说道:“已经不是老师了,你是毕警官吧?”两人握了握手,开场白老套。   三人在附近找了一家茶馆,老人展开了自己的故事:傅虞山,六十四岁,以前是燕垣市第四中学的化学老师,在马上就要退休的年纪因为猥亵自己的女学生,被公安机关拘留,后来证实是那并非是什么女学生,而是一个长期从事卖淫活动的十七岁女孩儿。就这样,年过花甲的傅虞山因为嫖娼,被关进了城市收容所。   “真是一场噩梦啊!”傅虞山盯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满怀感慨地说了一句。 第十六章 爱好表演的流浪汉   事情要从两年前说起了,傅虞山接到了校领导的通知,要他带领一个教师组前往一座山区学校搞学术交流,说等他回来后,学校会考虑提干。傅虞山做了四十多年的教育工作,教出来了无数的精英弟子,他最为得意的一个学生,目前在中科院工作。虽然自己的工作尽职尽责,说出类拔萃也不过分,但是傅虞山的内心,对这些看得很轻。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无欲无求的,人老了,就更不会看重这些了,他只想安安稳稳退休就好。   可惜天不随人愿,这次出差,为他的教学工作画上了句号。傅虞山说,在他带领的教学组中,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化学老师。说起来有些搞笑,这个人以前也是傅虞山的学生,毕业后就返回学校任教了。这么多年了,傅虞山一直把他当学生看待,对他很照顾。   但是这位化学老师却不这么看,他觉得是傅虞山挡住了自己上升的路。飞机落地后,傅虞山要求马上去山区学校,但是那位老师却不同意,说大家经历了长途飞行,应该先找地方落脚,好好睡一觉。其他人也是周身疲累,建议休息。于是,傅虞山只好在市里找了一家快捷宾馆,让大家好好休息,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出发。   可就在当晚,傅虞山去洗澡,那位老师却去了前台多办了一张房卡,叫来了一个卖淫女,还让她冒充学生。趁着傅虞山洗澡的时候,这个女人进了屋,脱光了衣服躺在了床上。当傅虞山洗完澡穿着浴袍出来后,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他更不知道的是,此时房间里的一切,都被那名化学老师提前放好的袖珍摄影机拍了下来。而还没等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一群穿着制服的人就冲了进来。就这样,傅虞山被扣上了嫖娼的帽子。   毕炜却说道:“不对吧,警察扫黄是要有证据的,比如说使用过的安全套,如果你真的没有做过,警察不会查不出来。”   傅虞山却苦笑道:“当时带队冲进来的,是当地的防暴大队,听说那个带队的头头,是我那个学生的大学同学。我当时提出过质疑,但只要说一个不字,他们就会打!”   毕炜张口想接着往下问,傅虞山一挥手:“唉,都过去了,反正也没什么不好的,提前退休了,哈哈……”老人的笑声中,带着几分酸涩。   “傅老师,还是说说罗伟吧。”   老人点点头,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说道:“罗伟,是我进收容所后认识的,当时我们住在一起。怎么说呢?收容所里的人,文化程度普遍不高,但是罗伟不一样,他很有见地,很有抱负。我们确实能聊得来,可就是有一样,他很懒。”   “这话怎么说?”   “收容所里的生活形同地狱,真的,我没有说谎。里面有超市,但是就连一枚茶叶蛋,他们都卖到了五块钱一个,方便面,十块钱……我们要想改善伙食,就要找家里人送钱来。这只是吃的方面,至于工作,就更累了。我们那时候每天的工作是要叠纸袋,就是把纸巾整整齐齐地码在塑料袋中,然后封好了,他们都说,这是国外给狗包大便的纸。冬天还好,夏天的时候,因为担心纸被吹走,不能开空调,三十七八度的高温,我们就闷在屋子里头叠纸袋。那种工作,干一会儿肩膀就酸得抬不起来了,可是每一个人都拼命干着,因为这样可以缩短收容天数。”傅虞山又喝了一口茶,“可就算是这样,每次工作的时候,罗伟都是一个例外。他不愿意干,他私下跟我说过,这里的生活还不如去流浪呢!”   毕炜和安琪儿都沉默着,等待着傅虞山说下去。   傅虞山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个药瓶,从里面倒出来了三枚药片在手心里,然后放在嘴里,混着杯子里的茶水喝下去。这时,他才说道:“罗伟干什么都不积极,不过有一次却例外,收容所里说要举办什么什么话剧周,只要参加表演,最后得奖的话可以缩短收容天数。罗伟那一次真的是拼了。他每天在那里手舞足蹈,对着空气表演,念台词,对着镜子做表情,嗓子快哑了。我问他,为什么这次这么卖力。他说,他从小的梦想就是当演员,而且这一次,他想早点儿出去。”   “当演员?有点儿不现实吧……”毕炜笑了笑。   傅虞山摇摇头:“我开始也这么想的,后来跟他聊了聊,才知道罗伟之前学过表演的,他一直想考进北影或者中戏这样的大戏校。可惜呀,他的表演功底不过关,太夸张了,就连我这个外行人都看得出来,呵呵。”最后,他一声苦笑。   毕炜问道:“后来呢?”   “矮子里面拔高个儿,最后还真让罗伟拿了个第一,减少了收容期。不过别人可就惨喽,没有得奖的那些参加了比赛的人,被通知每人要缴纳100块钱的服装费,收容所赚了一大笔钱。”   毕炜没想到收容所里的人过得竟然是这样的生活,不过他也只能跟着感慨一句,回头将这个情况上报一下。对于目前的工作重点,还是要放在罗伟的身上。   毕炜问起了罗伟的圈子。傅虞山说:“我不是很清楚,只是听他说起过,说老家的父母都死了,家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他还说,如果出去了,还是会继续流浪,找一个识得自己才华的人,只要能送自己进电影学院,就给他卖命。就像诸葛亮对刘备那样。”   毕炜听后,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他想起了自己上学的时候了,年轻气傲,也有过怀才不遇的感慨。但是罗伟高中毕业后就走向了社会,这么多年了,不知道该说他是初心不改,还是该说他死脑筋,不知变通了。不过这一情况很值得他重视,正是因为罗伟有了这种思想,才不能排除他和嫌疑人之间的关系。   傅虞山说道:“你们要想知道更多的话,我可以给你们说一个人,这个人好像是叫……”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潘明明,对,没错,就是这个名字。罗伟曾经反复说起这个人,说她是罗伟的女朋友。”   “她在燕垣吗?”毕炜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了,朝夕相处的女朋友,总要比一同被收容了几天的“狱友”要了解得多。   “嗯,在燕垣,我听罗伟说,他们是老乡。不过关于他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就不知道了,毕竟一个流浪汉,有女朋友才怪了!”   毕炜对于这样的话却十分上心,因为如果潘明明真的和罗伟是老乡的话,不排除两人之前有过交往。很快,毕炜就向户籍室那边询问。二十分钟后,户籍室有了反馈,燕垣市的确有一名与罗伟同乡,并且叫做潘明明的女孩子。说来也巧,潘明明所在的公司,前不久刚刚向派出所办理了所有员工的暂住证。   毕炜在电话里问清楚了潘明明所在的公司,马上马不停蹄的赶过去。   到了公司一问前台,公司里的财务主管,正是叫潘明明。毕炜终于见到了这个女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虽然是化了妆,但还是难掩一身的俗气。她手上的金戒指闪闪发光,举手投足间也故意露出了手腕上的金链子。   毕炜上前询问,她是否认识罗伟,没想到一听到这个名字,潘明明就炸了:“怎么,那个无赖死了吗?”   毕炜双眉一凛:“你怎么知道的?” 第十七章 小桐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   出人意料,潘明明居然冷笑道:“那种混蛋,死了才大快人心呢!我现在真想出去放挂鞭炮好好庆祝一下!”   毕炜和安琪儿面面相觑,罗伟既然宣称潘明明是他的女友,那么即便两人已经分手了,潘明明也不至于出言如此恶毒啊!毕炜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潘明明抬手捋了一下并不乱的头发,这个动作更像是在向毕炜和安琪儿炫耀着她手腕上的金手链。她随后说出了她与罗伟的故事:   罗伟和潘明明的生日仅差了两个月,一个年尾,一个年初。在老家,罗家与潘家更是街坊邻里,时常往来走动,逢年过节更是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关系好得跟一家人似的。小时候,罗伟和潘明明的关系就很好,两个人经常一起玩耍。但是据潘明明自己所讲,小时候的她只是将罗伟当成了自己的哥哥,并没有多想。但是随着年龄渐渐长大,两人上学后,同班同学有人揶揄这件事,说潘明明是罗伟的媳妇儿。   每次听到这种略带嘲讽意味的话语,罗伟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在一旁呵呵傻笑。潘明明却受不了这样的话。那时候的潘明明,还是大山里出来的孩子,穿得很老土。但是她的内心是比较喜欢一位帅气的同班同学的。说起来很巧,在高中学校里,这位帅气的男同学与罗伟一样,也是学表演的。之前有一次,罗伟邀请潘明明去看他演的一部话剧,潘明明应邀前往。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嘲讽似的笑了:“罗伟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他跟我说,他是这部话剧的主演。等话剧开始了我才知道,他演的是一具尸体,趴在台上五分钟,一动不动。”   相比于整部戏可有可无的罗伟,潘明明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那位男同学的身上,他帅气潇洒,举手投入间都带动着观众的情绪随着情节的展开而发展。仅仅一瞬间,不需要多想,潘明明的内心就笃定了,这位男同学,就是自己倾慕的对象!   潘明明苦笑了一声:“我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了,当然不允许别人在我和他面前造谣。所以班里有人起哄,说我和罗伟的关系不一般的时候,我都会理直气壮的地骂回去。我还曾经找过罗伟,责怪他不像个男人,不应该任由别人胡说八道。可是罗伟却嘿嘿一笑,说什么……’人家说得也没错呀,再说了,我也不会打架。’真是把我气死了!”她端起了一杯水,喝了两大口,接着说,“不过事实证明,我眼光是不错的,我喜欢的那位男同学现在已经是大明星了,你们知道是谁吗?”   毕炜本来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的,可是潘明明却生怕他们不问,抢先说道:“是大明星卢湛啊!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   卢湛!毕炜和安琪儿相互看了一眼,两人同时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他们没想到,那个人渣戏子竟然是潘明明和罗伟的老同学。记得当初他在燕垣拍戏,不仅想占叶梓岚的便宜,还一度派来了私家侦探跟踪安琪儿。这样的一个人,很难让人对他有好印象。   潘明明没有注意到毕安二人脸上的表情变化,反而自顾自地说着,大有愤愤不平之意:“哼,要不是当初罗伟横插一脚,我现在肯定嫁给卢湛了!”   “这么说,你很讨厌罗伟喽!”毕炜轻笑一声后问道。   “当然啦!你们不知道他做的有多过分。在学校里还好点儿,有老师看着,他不敢有太放肆的举动。可是后来高考,我考到了燕垣市,而他非要坚持自己的演员梦想,文化课没有跟上,表演也不过关,从我们参加高考的那年年初开始,他就每年都会去参加中戏北影的考试,考了差不多有十多年了!我当时劝过他,他根本不听。就他那演技,呵呵,怎么可能考得上?这还不算什么,我到了燕垣市后,他竟然不声不响地跟了上来,还每天守在我们学校门口,一直苦苦纠缠着我。警官,你说说,有这么追女孩儿的吗?”   毕炜只是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潘明明说话的感觉,更像是在跟毕炜他们炫耀:她有过一个疯狂的追求者。“继续说下去。”旁边的安琪儿都听不下去了,催促她往下说。   潘明明说道:“你们可不知道这人有多变态,他没有工作,也不愿意去打工,每天就在外面流浪,傍晚的时候就站在我们学校门口,要不是学校的保安拦着,他早就冲进来了。有一次,我收到了一封信,打开一看,竟然是罗伟给我写的血书,可把我吓坏了!”   “你们有没有过交往?”毕炜不想再听这件事了。   “当然没有啦!那样的一个人,我怎么可能看得上呢?”潘明明撇了撇嘴。   “你们还有没有联系?”   “有,上个月他来过!”潘明明赌气似的说了一句。   上个月?毕炜回忆了一下,上个月的话,罗伟正在和顾欣桐交往。可是罗伟来这里干什么呢?   潘明明说,上个月月底的时候,罗伟穿着一身名牌服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见面就是一大捧红玫瑰,还单膝跪地求潘明明嫁给他。   听到这里,毕炜和安琪儿觉得更加不可思议了。顾欣桐和潘明明相比,无论是家庭出身还是相貌身材,都可以说是毫无悬念的完胜。罗伟除非是对潘明明真的用情至深,否则不可能弃珠玉而求舍瓦啊!   潘明明继续喋喋不休地说道:“警官啊,你们当时是不知道罗伟有多可笑,一点儿诚意都没有,不但送了玫瑰花,还拿出了一万块钱拍在桌子上,他说,只要我答应了,可以过上好日子。呵呵,真可笑,我是那么物质的女孩儿吗?”   毕炜见这位戴着浑身上下带着金首饰的女孩儿,觉得她的话并没有太多的说服力。毕炜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觉得甚至只要听到潘明明的声音,就要吐了。   倒是安琪儿问了一句:“罗伟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潘明明看到她严肃的样子,不敢怠慢,她仔细想了想,说:“他说他发了大财了,而且用不了多久,他还会有很多很多的钱进账,会拥有一套房子!”说完这句话后,她又紧接着说了一句:“不过这种人的话没必要去相信,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一套衣服,就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真以为我是三四岁的小孩子吗?”   “他有没有提起过什么人,或者说起自己突然变有钱的真相?”   潘明明摇摇头:“我问他了,说为什么最近突然变得这么有钱了,他说……我想想,哦,他说,是有老板看上了他的才华,不仅要送他一套房,还会保送他进电影学院。这不是吹牛嘛!”显然,她认为罗伟的一番说辞并不可信。   但是毕炜和安琪儿却不这么看,两人离开后,在车上安琪儿替自己的好友不值:“我真不明白,小桐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话语间带着哭腔,明显是又想起了好友的惨死。   毕炜却没有说话,他一直皱着眉头:罗伟的话在潘明明看来不可信,但或许真的是一条线索,有人在背后许以好处,让他追求顾欣桐,而真正的目的是要……毕炜不敢想下去了,虽然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测,无凭无据,但是这种猜测的应验感越来越强。 第十八章 井中的人腿   清晨,大公鸡的啼鸣换来了新一天太阳的初升,金黄色的阳光不多久就会洒在燕垣市北郊的应家村。此时的天色还有一些暗,村长应天明却早早起了床。冬天天冷,他要去看看村口谷场的那口井。天气冷了,井水不知道会不会冻住。如果冻住的话,要想办法给它凿开。应家村在山区里,全村用水不便,常年就指着这口井了。   应天明穿好了衣服,老伴儿给他热了两个昨天剩下的馒头,一碗小米粥,一盘咸菜,这就是应天明的早餐了。应天明吃过饭后,一抹嘴说了声:“我走了。”佝偻着背,背过去两只手,嘴里哼着不成曲调的《空城计》,往前慢慢悠悠地走着。   村子里的人起得都很早,但是应天明身为一村之长,起得更早,此时虽有几户人家亮着灯,却还没有人出门。应家村并不大,应天明沿着一条直路往前走,就到了井口边,他打亮了手电筒,弯着腰照了照井里。水井里,仿佛是有一块巨大的玻璃,将他的手电光反射了回来。应天明揉了揉揉眼睛,自言自语地说道:“还真冻住了呀?”他又往井里照了一番,看到井里有什么杂物。水面结了冰,这件不知名的东西也被凝结固定住了。应天明立刻生气了,扯着脖子开始喊:“这他妈谁家的小王八羔子,往井里丢东西,好玩是吗?这井水脏了,以后咋吃?”他这一嗓子,声如雷震。年轻的时候,应天明当过车把式,无论是多倔的驴马骡子,都能被他的嗓子吼住,人称“应大嗓门”。他吼出了这一句,果然没一会儿,周围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有的人披上衣服就出来看了:“咋了,村长,这是咋了?”有的人家男人不在家,女人也出来了:“我说村长啊,你小点儿声行不行?都知道你是应大嗓门,可是你这一嗓子,吓得我家孩子都哭了。”有的人是打着哈欠出来的:“村长啊,你吼什么嘛,我还以为是打雷呢!”……   应天明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指着水井,哆哆嗦嗦的:“你们看,你们都看看,来,都过来看看,这是谁家的孩子干的?啊?不知道这口水井是全村的命啊?还这么玩命儿的糟蹋!”   大家都围了上来,可是因为井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应天明在一边打亮了手电筒照下去:“看看,你们都看见没?啊?那是什么?是哪家孩子扔的?给我站出来!”   村民们一看,也纷纷不干了:“这是咋回事啊?这怎么能往井里扔东西呢?”   “就是啊,这还让人吃不吃了?”   旁边有一个村学校的教书老师,算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学问人。他挤进人群里看了一眼,说道:“村长,事情已经发生了,骂也没用。当务之急是先派个人下去,凿开冰面后,把垃圾带上来。”   “成。”应天明尊重有学问的人,何况对方的话也让他没脾气。他回头再人群中搜索了一遍:“那谁,那个老四家的呢?”   “还没起床吧?”人群之中有人回应了一句。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起床?”应天明瞪着两只牛眼,“去,你们去把老四家的猴子叫过来!这井口太窄,只有他能进得去了。”   有两个好事的年轻人嬉笑着跑去了老四家,大家还围在井口瞧着。应天明瞪着眼睛:“都看什么看?告诉你们,出了这事,你们这几户人家都跑不了!”   有个妇女委屈地说道:“村长啊,这也不赖我们啊。大晚上的谁不睡觉啊,难道我们还要把井搬到屋里去啊!”一句话,引来了大家的哄笑。   “笑什么笑?都不许笑!”应天明一跺脚,这嗓音犹如半空的滚滚雷鸣,大家果然不敢说笑话了。而此时,那名老师却一直趴在井口,仔细看着井里的东西。   “尚老师,怎么了?”应天明见他的神情不对,便问道。   尚老师回答道:“这东西是什么啊?”   “那谁知道啊?咱们站在这儿也看不清,还是等猴子捞上来再说吧!”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连响带振动,安琪儿打开床头灯,拿起手机,却看到是林书艺打来的电话:“喂,书艺……什么?!……好,我们马上就过去。”她挂断了电话后,推了推一旁睡死的毕炜:“毕炜,毕炜,快醒醒。”   毕炜翻了个身,咂摸了两下嘴,接着睡了。   “毕炜,快起来啊!”安琪儿拼命推着他,“发生命案了!”   毕炜像是身体里安了弹簧似的,一下子就弹了起来:“什么命案,在哪里?”   “北郊的应家村。”   毕炜和安琪儿赶紧起床收拾停当,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奔往了案发现场。到了现场一看,应家村的村口已经围满了人,似乎全村的村民都聚集在了这里了。因为围观的人的太多,有的人甚至从自家搬来了桌椅,站在上面往这边张望,要不是有一道警戒线拦着,他们早就冲到了井口边上了。   毕炜和安琪儿停好了车,他们刚走下来,就见一辆车停在了他们的对面,彭玉函也走了出来。三人相互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他们把警官证别在了胸前,于广掀开了警戒线让他们钻过去。   “现场情况怎么样?”   “刚开始这些村民们吓得够呛,一个个都跑得远远的,这会儿全都聚过来看热闹了,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现场的。”于广回答道。   毕炜望过去,个别村民脸上挂着笑容,似乎只为自己大开眼界而开心,丝毫不在乎今后村里的用水问题。   于广接着说道:“井里发现了两条人腿,全都是左腿……”   全都是左腿,意思就是至少有两人丧命,会和顾欣桐遇害是同一起案子吗?毕炜内心产生了疑问,他既希望是,又希望不是。如果是的话,已经怀孕的安琪儿很可能再遭遇一次心灵上的冲击,如果不是,意味着本就捉襟见肘的警力还要分散一部分人手处理这起分尸案。   毕炜叫来了林书艺,对她说道:“照顾好你们头儿。”安琪儿一把拉住了毕炜的手腕,神色间充满了担忧,她不敢上前去看。这倒并非她胆子小,而是因为好友惨死之痛,她没有勇气再面对一次。   毕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了一下:“你们去那边休息一下吧,我过去看看情况。”   林书艺拉着安琪儿走到了一边,从车上拿了一瓶矿泉水给她。   毕炜则站在了井口边,弯腰往里面看了一眼,他问道:“这是怎么发现的?”   身为村长的应天明走了上来,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当说到猴子下到井底发现“垃圾”是人腿的时候,应大嗓门浑身都打起了哆嗦。毕炜在他的指认下,看到了远处的猴子,小伙子也就是十七八的年纪,瘦得跟把柴火似的。此时他面色苍白,嘴唇上都没有一丝红色,上下哆嗦着,两只眼直愣愣地看着前面,看样子吓得不轻。   痕检科的老梁做完了工作,主动走上来对毕炜说道:“能做的我们都做了,不过别抱什么希望。井边的脚印太杂了,想要找出抛尸的人,不太好办。总之,我们会尽力。”   毕炜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了。”他盯着地面上那两条腿……断口处斑驳不齐,已经泡得肿胀了,目前还无法得知这两腿是否属于顾欣桐与罗伟的,只有带回去做进一步的检验了。 第十九章 荆益山回来了?   法医室外面,毕炜来回来踱着步子,一刻都停不下来,他急于知道结果,已经等了一上午了。直到十点多的时候,小贺才从里面出来了,他摘下了口罩,毕炜急忙上前询问:“怎么样?”   小贺说道:“已经证实,属于死者顾欣桐与罗伟。”   毕炜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是应该松一口气,还是更加紧张起来。“他拿着检验报告回到了办公室,仔细看了一遍后,在燕垣市地图上标注出了两个,一个是发现人头的燕垣市伏峡区敢忘路,一个是发现了两条人腿的北郊应家村。这两个地点,相隔足有25公里之远。按照近埋远抛,头远身近的原则,似乎可以确定凶手不是燕垣市里的人,或者他不住在市里,反倒是住在北市郊的可能性更大。   虽然是这样的一个推测结果,不过毕炜却陷入了迟疑当中。这个凶手与以往遇到的那些杀人者,全然不同,他是一个精通犯罪心理学的人,喜欢逆向思维,从案发到现在,似乎所有的细节处都要反其道而行。凶手真正的藏身地在哪里,毕炜一时间茫然了,他不敢妄下结论。   毕炜靠着椅背仰过头去,重重地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当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后,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张棋盘,对面站着那个看不清楚长相的凶手。毕炜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与凶手的一场博弈!   案情分析会上,邢甫邦听完了下属们的报告,气色沉郁,辖区内再一次发生了恶性案件,他觉得自己职责有亏,这位老领导在会上只是做出了相关的指示,随后就点名让文硕和毕炜去了他的办公室。   “唉,我老了,以后要看你们年轻人的了。”邢甫邦像往常一样给他们倒上了茶,却不曾想他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文硕和毕炜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倾听着。邢甫邦继续说道:“这件案子了结了,我就提前退休,到时候养养花,喂喂猫,也挺好的。”   “邢局,关于这件案子……”文硕想要说什么。但是没等他说出来,邢甫邦就说道:“你们把相关的卷宗放我这儿就好了,我会看的。”   “是。”文硕和毕炜同声应道。   邢甫邦看着他们两人:“我警察生涯的最后一件案子了,希望你们不会让我失望。”   两人从邢甫邦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毕炜也叹了一口气:“邢局累了,居然想到退休了。”   文硕没有说话,径直离开走了。   毕炜在后面喊了一句:“嘿,我跟你说话呢!”可惜文硕还是没有理他。   针对罗伟与顾欣桐两人之前的生活的圈子展开调查,这样的工作持续了三天了,却还没有任何的收获。每次毕炜和文硕碰头的时候,两个人都是眉头紧皱的样子。毕炜说道:“我倒宁愿相信凶手是荆益山!”   文硕却不敢苟同,因为荆益山虽然报复毕炜,但是没必要以人命相威胁。如果他想要杀人,恐怕针对安琪儿或者是毕炜的父母,更能对毕炜的心理造成打击。   毕炜摇了摇头,不赞同文硕的看法:“不一样的,荆益山现在已经是要死的人了,一个要死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铤而走险,一点儿都不奇怪。他心里想的,一定是要在临死前拉上几个垫背的!”   文硕拗不过毕炜,两个人的脾气不同,侦查手段也不一样。文硕喜欢从细节处入手,而毕炜更擅长的是揣摩嫌疑人的犯罪心理,从其周围关系入手。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文硕说道:“前几天我们已经查过各个路口和出入境的记录了,目前还没有发现荆益山回到了燕垣。”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手机响了,他接通后,神色微微一变。挂断了手机,文硕幽幽叹了一口气:“好吧,这次你是对的,在市中心的清尘洗浴中心,发现了荆益山的行踪。”   毕炜听完这话,立即起身前往。   之所以荆益山的行踪暴露,完全是因为他的一张银行卡。荆益山因为在狱中八年,出狱后已经与社会脱节了,对于支付宝之类的电子支付,他并不会使用。在清尘洗浴中心消费后,现金不够的他在ATM机上刷了银行卡。银行方面有了反馈的消息。   询问了前厅经理,经理仔细回忆了一下,叫来了昨晚值班的前厅主管。主管说道:“对,是有这么一位客人的。当时他消费了五百多,可是身上的现金只有几十块钱,我们让他手机支付,他说他没有,非得要刷银行卡。而我们的POS机昨晚还出了点儿问题,怎么都刷不了。客人很生气,当时还要动手打我们的前台小姑娘。”毕炜询问,最后这件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最后我们的保安经理来了,让两个保安跟着他对面的ATM机取钱的。”   随后,毕炜在监控室中调出了昨晚的监控录像,一切都和前台主管所说的一样,荆益山的确是在前台与工作人员发生了冲突。只不过荆益山的打扮很怪,他戴着一顶鸭舌帽,一只口罩捂住了大半张脸,再加上画质模糊不辨,很难确认他的长相。随后,毕炜又从银行的ATM监控上发现了更为清晰的影像,尽管荆益山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但是从脸部的轮廓以及那双眼睛来看,的确是荆益山无疑!   在回去的路上,毕炜的眉头挤成了一个“川”字,一直沉默不语,没有说话。   “在想什么?”   毕炜说道:“昨晚那个客人真的是荆益山吗?”   安琪儿内心也认定了杀害好友顾欣桐的人,一定是荆益山。她说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不是在监控中看到了吗?而且他还刷了自己的银行卡,要不我们还发现不了他的行踪呢!”眼看案子就要破了,安琪儿当然迫切希望能抓住凶手了。   对此,毕炜却保留了自己的意见:“如果是荆益山的话,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成那个样子呢?”   “因为他怕被别人看出来呀!”   “那为什么要坚持刷自己的银行卡呢?”   安琪儿一下子哑然了。的确,相比于暴露长相,随便刷自己的银行卡,更容易暴露行踪,因为银行卡的数额变动,是公安追查案件最重要的手段之一。荆益山此举,无疑是向警方宣告,他回来了!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把自己捂得那么严实呢?这两点,看起来是完全相悖的。毕炜的两个问题,道出了事情的关键所在。   回到了局里,大家简单的开了一个会,几乎所有人都坚持认为,昨晚那个人就是荆益山,因为从身高长相,都像极了。而且只有这种不怕死的人,才会如此的丧心病狂。   只有毕炜,他沉默不语,倾听着每一个人的看法,而在内心的深处,却反复揣度着那两个问题。   下午四点多钟,燕垣市公安局副局长邢甫邦回到了家中。此时时间还早,老伴儿看到他回来得这么早,微微讶异:“今儿怎么这么早啊?”   “哦,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邢甫邦的气色看上去很疲惫。   “那你好好歇着吧,我上街去买菜。”老伴儿回屋里拿上了购物袋,穿好外套后准备出门了。   她刚拉开房门,就听邢甫邦说了一句:“多买点儿菜,晚上来个客人。”   “哟,你早点儿说啊,我就早点儿准备了。”老伴儿埋怨了两句,走了。 第二十章 邢局遇害了   宽敞的客厅内,干净整洁的橡木地板上横卧着一具尸体,颈部流出的鲜血浸染了一大片身下的地板。而一旁的邢甫邦,正在吃力地从这边慢慢爬过去,随着他每一次用尽全力的移动,腹部的伤口都会涌出大量的鲜血。这些血迹在他身后形成了一条宽宽的血红色长带。他徒劳地伸出手去,想要唤醒已经没有了呼吸的那个人:“老伴儿……老……伴儿……”邢甫邦咬紧牙关,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爬到了老伴儿的身边,伸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两人相濡以沫了几十年,这一刻,死也要死在一起。   而此时,邢甫邦的身后,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一步步缓缓走了过来,他刻意避开了地上的血迹,以免被自己踩到,不小心留下脚印。邢甫邦扭过头来,愤恨的眼神看着他:“真的……是你……我……我早该……早该想到的……”   那人的双眼充满了杀气:“邢局,你知道得太晚啦!”   邢甫邦知道自己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他忍着伤口的剧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别得意,还有毕炜……他一定……一定会查出……真相的……你永远不是……他的……对手。”   随着最后一个字从邢甫邦的嘴里迸出来,鸭舌帽举起了他手里的刀!   猛然间,毕炜从睡梦中惊醒了,他一下子坐起来,惊动了身边的安琪儿。安琪儿关切地问他怎么了,毕炜微微喘着粗气,觉得头痛欲裂,他说道:“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安琪儿听丈夫的语气,似乎事情并不像他说得那么简单,她打开了床头灯。看到毕炜满头的大汗,睡衣被汗水浸透了,他的脸色蜡黄,喘息不止。   “一个梦而已,你别紧张,我去倒杯水给你。”安琪儿下了床,倒了一杯水递到了毕炜的手里。   毕炜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水全部喝完,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安琪儿从他手里拿过杯子放在了床头柜上,好奇地问道:“做的什么噩梦,会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毕炜长叹一声,干涩地咽了口唾沫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很可怕。”安琪儿坐下来,轻轻搂着他的肩膀:“好了,不要这么紧张,只是一个梦,对吗?”毕炜又叹了口气,他干搓了两把脸,而后才放下了双手说:“你不知道,这个梦……太真实了,就像真的一样。”“好了,我老公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会被一个梦吓到呢?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安琪儿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不要多想了,先睡吧,天亮还有的忙呢,好吗?”   “嗯。”毕炜点点头。安琪儿正要伸手去关床头灯,忽然手机响起。那急促的震动,来得是如此的突然,以至于安琪儿都被吓了一跳。她看到了来电显示中的名字,赶紧接通了:“喂,书艺……”只说了这三个字,安琪儿便愣住了,她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是被什么消息震慑到了。   毕炜知道,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谁也不会在大半夜的打电话,他急忙从发呆的安琪儿手里抢过电话:“喂,小林子,我是毕炜,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那边,林书艺带着哭腔喊道:“毕队,邢局……邢局……”   毕炜只觉得有一股凉气从脊椎出冒了出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他嘶吼着说道:“邢局怎么了?你快说啊!!!”   “邢局……遇害了。”   毕炜听到这句话,也呆怔了半晌,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更希望这个电话是一个梦。邢局,怎么可能遇害呢?那么好的一个领导,怎么能遇害呢?他心底反复对自己说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忽然,一样东西递到了他的面前。毕炜茫然地抬起头来,原来是安琪儿,她将衣服准备好了,拿给了毕炜。毕炜的双目含着泪花,他看到安琪儿也一样,杏目含泪,但是却很坚定。毕炜一咬牙,从安琪儿的手里拿过了衣服。   邢甫邦所住的小区楼下,停放着四五辆警车,警察们进进出出,赶到的市局同事无一不满怀悲愤。毕炜踉踉跄跄地冲进了人群之中,如果不是有安琪儿的搀扶,他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到这里。文硕见他们来了,迎了过来。这个性格沉稳的刑侦支队队长,此刻也红着眼圈,已经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了。   “邢……局……呢,人……呢?”毕炜一把抓住了文硕的臂膀,磕磕巴巴地问着。   文硕吸了一下鼻子,强行将再度流出的眼泪憋了回去,他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身后的楼。   毕炜推开他,几乎是一路跑进了电梯里。守在门口的警察是当地分局的,没有见过毕炜,见他贸然往前闯,伸手就要阻拦:“哎,你干什么?”   “滚开!”毕炜一把推开对方。那名警察撞在了墙上,正要发火,看到了紧随而来的安琪儿亮出的警官证:“市局的!”   毕炜跑到了电梯前,焦躁地连续按动着电梯间,因为办案的警察进进出出,四部电梯全都被占用了。良久之后,才有一部电梯缓缓下降。“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毕炜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安琪儿也跟了进来。   到了所在的楼层,毕炜来到了邢甫邦的家门前,一众警察进进出出地忙碌着,于广、李安、林书艺、关皓、曹旻、时志刚……大家全都在这里,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泪痕。毕炜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屋子里的,当他看到了两具尸体被蒙着白布用担架抬出来的时候,几次想要伸手去揭开那床薄薄的白布,可是伸出去的手却控制不住哆嗦,最终,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不忍心再让这位老领导饱受着摧残和折磨,就让他安息吧。毕炜轻轻靠在了墙上,目送着法医将两具尸体抬走,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只觉得两条腿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身体软了下去。   安琪儿见状,急忙一把扶住了他。于广也上来帮忙了。安琪儿叫了声:“小于!”   于广明白她的意思,以往都是毕炜询问他关于现场的情况。可是现在,毕炜却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和安琪儿架住了毕炜,强忍着悲痛说道:“凌晨两点多,辖区派出所的民警接到了报警电话,说听到了邢甫邦家中有动静。赶到这里后,强行破门,发现……发现邢局和他的……老伴儿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于广说不下去了,他想要整理情绪和思路,却发现根本没有办法做到。   身后有人拍了拍于广的肩,他回头看去,是彭玉函。   彭玉函同样红肿着眼睛,他坚定地说:“还是我来说吧。”   “根据初步的检验,邢局夫妇的死亡时间是晚上的十点左右,邢局身中三刀,致命的一刀在胸口上,而他的夫人……被一刀砍在了颈部的大动脉上,两人都是……当场毙命。”彭玉函强忍着把这句话说完了。   毕炜听到这些后,让自己站稳了,他冲安琪儿点点头,意思是自己还可以,不需要再搀扶了。安琪儿松开了手臂,毕炜走到了老梁身边,询问痕检科的情况。   老梁摇了摇头,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的心情也一样被悲痛的阴云所笼罩,已经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毕炜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要不是邢甫邦,毕炜不可能有今天,究竟是谁,凶手是谁啊?! 第二十一章 两个人的争吵   案情分析会上,局长坐在了往日邢甫邦的位置上,让每个人汇报着情况。可是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悲痛,很难有人说出一段完整的话。毕炜也不例外。邢甫邦是他们的领导,也是他们的战友。毕炜记得,他考上警察后,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自己在警校的老师。老师听到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做警察不要希望案件的发生,因为那意味着有人受到伤害。也要学会看淡生死,因为警察面临的,就是死亡!”   柏欣美……老张……师父……顾欣桐……现在轮到了邢甫邦……这么多年了,毕炜再一次体会到了身边的人遇害,战友与自己长别,是怎样的一种心痛。大家的情绪都不高,会议也没办法进行下去了。局长干脆让大家汇总报告,交到文硕那里,然后复印一份给他拿去。就这样匆匆散会了。   毕炜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是坐在那里捂着脸,没有哭泣,因为眼泪已经哭干了。毕炜想要集中精神到案子上来,邢甫邦是他最为感激的人之一,对他有知遇之恩。邢甫邦已经遇害,哭是没有用的。他叫来了于广,收拾了一下心情说道:“给老文那边的报告,也给我备一份儿。”“好,毕队,一会儿我给你拿过来。”   毕炜点点头,随后又说道:“召集大家开会。”于广愣了一会儿,应道:“是。”   这次是刑侦支队的内部会议,大家的情绪都还没有缓和过来。很多人都不明白,局长刚刚主持了一场毫无收获的会议,为什么毕炜还要开会。毕炜两只手撑在了桌子上,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他说道:“我在现场发现了一些情况:案子的第一个疑点,邢局家的门,没有被强行破坏的痕迹,这说明了这次的凶手,可能是熟人作案;第二个疑点,是报案人的口供,根据法医那边的鉴定结果,初步认为邢局夫妇遇害,是在昨晚的十点左右,可是为什么报案人会说在凌晨两点左右,听到了邢局家里有动静呢?”   大家起初都沉默着,没有人说话,全都低着头。毕炜突然一拍桌子,大声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吗?死人才不能开口说话!邢局现在就是这样!”   所有人抬起头看着毕炜,他们印象中的毕炜不是这样的,死者为大。邢局遇害,他怎么能这样说呢?   毕炜接着说道:“你们知不知道,我们在这里他妈垂头丧气的时候,凶手就在一旁看着我们笑话呢!他会怎么想?他会想,这帮废物警察,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你们不是愿意哭吗?你们不是不想说吗?好,我自己去查!我要给邢局一个交代!”   说完,毕炜拿起了桌子上的文件,转身要走。   “毕队!”安琪儿站了起来。   毕炜站住了脚步,他慢慢转回身来,看着安琪儿。这个时候站出来第一个支持他的人,果不其然是他的妻子。   “刚才汇总报告的时候,我看了报警人的口供,他说自己确实是在邢局的家里听到了吵闹声……”安琪儿的话尚未说完,毕炜便说道:“好了,你跟我走,剩下这帮人……”他的目光看了看大家,对安琪儿说道:“就让他们继续伤心吧。”说完,离去。   毕炜和安琪儿离开了市局后,前去找报案人。车上,毕炜一直没有说话,安琪儿叹了口气说:“其实你说的很对,大家现在这样的情绪状态很不好,不要说抓凶手了,就连最基本的工作都没办法展开。”   毕炜叹了口气,仍旧没有说话。   安琪儿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两人来到了报案人所在的公司,这是一家传媒策划公司。报案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儿,长得微胖,脸上都是小痘痘。说到今天凌晨的经历,女孩儿很害怕,她说,因为从事的是传媒策划工作,所以要经常熬夜加班。有的时候为了一个企划案,夜不归宿也是常有的事情。今天凌晨的两点多,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路过邢局家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两个人的争吵声,一个人大声地吼道:“你以为你回来就能对付他了吗?我不是花钱让你走了吗?为什么要回来?”   另一个人也大声说:“我一定要杀死……”   女孩儿说不下去了,她有点儿害怕地看着毕炜。   安琪儿温柔地问道:“你不要害怕,接着说下去,那人喊的是什么,杀死谁?”   “杀死……杀死毕炜。”女孩儿怯生生地回答说道。本来这个名字她记得不是很清楚,听到毕炜的自我介绍后,她猛然想了起来。   毕炜却不以为然:“你接着说吧。”   女孩儿继续说道,开始的那个人又大声地喊:“荆益山,别以为你可以逍遥法外。”然后就是一阵摔东西的声音,乒乒乓乓的。女孩儿很害怕,她就住在了隔壁,担心受到波及,或者是对方太吵,影响自己本就短暂的睡眠,所以选择了报警。   安琪儿诧异地看看女孩儿,又看看毕炜,难道说这件事情真的是荆益山搞出来的?他先杀害了顾欣桐和罗伟,然后又杀害了邢局夫妇吗?   毕炜却摇了摇头,竟然发出了一丝的苦笑:“小姑娘,面对警察撒谎的后果,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吧?”他坚信,邢甫邦夫妇既然是昨晚十点左右遇害的,那么今天凌晨不可能有声音从屋内传出来。凶手杀了人,在现场逗留这么长的时间,没有理由的,这有违一般的犯罪心理学。在一般的凶杀案中,尤其是在对方的家中或者是自己不熟悉的环境里,凶手往往第一时间选择离开。女孩儿变得紧张起来,但是她笃定说道:“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没有撒谎!”   “好,你没有撒谎,那我问问你,你昨晚只是经过了那户人家,没有进去。”   “嗯。”   “你只是听到了声音,也没有见到人。”   “嗯。”   “那你怎么判断出,有两个人在吵架呢?”   “那两个人的声音明显不一样,一个声音很好听,一个声音很粗犷。”   毕炜看着她的眼睛,充满了审视的意味:“你确定?”   “我确定!”   毕炜和安琪儿问完了笔录,女孩儿先行告辞了。毕炜挠着头:“看样子,还有点儿麻烦呢。凌晨两点多,邢局夫妇已经遇害了,那么从屋里传出来的争吵声又是谁呢?会是凶手吗?为什么杀了人,不赶紧离开,要等到凌晨两点多呢?”   安琪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会不会是这样情况:凶手有两个人,其中一人是荆益山,他们杀害邢局可能是出于报复或者其他的原因,为了避免被发现,他们决定等到凌晨两点多再出去。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两人产生了分歧,所以吵了起来。”毕炜点点头,安琪儿说的这种情况也的确存在,但是如果想确认是不是这样的话,得去现场看看了。小区以及楼内的监控都已经调去了文硕那里,所以毕炜这一次的目的只是重回案发现场看看。两人钻过了门口的警戒线,地上的两个人形标记诉说着邢甫邦夫妇死后的姿态。安琪儿打开了痕检科的报告,说:“老梁他们确认过了,现场经过了仔细的清理,没有发现指纹和其他的生物检材。有一只花瓶碎了,被带回了局里做进一步的检查。” 第二十二章 家里来客人了   “花瓶?”   “对,就是这个。”安琪儿从文件夹中拿出了一张现场的照片,毕炜看了一下,这是一只釉里红的赏瓶,已经摔在了地面上粉碎了。可是地面的周围却很干净。毕炜说道:“还有其他的现场照片吗,我看一下。”   安琪儿干脆将手里的报告递给了他:“都在这里了。”   痕检科的报告很详细,每一张照片下面都带有详细的分析说明,毕炜站在原地没有动,仔细翻看着。突然之间,他恍然大悟,看看照片,又看看屋内的布局,再看看照片,再看看屋内的布局。他冷静地说出了两个字:“不对。”   “怎么了?”   “老婆你看,昨晚的现场很干净,老梁的报告里也说了,现场经过了很仔细的清理,没有发现指纹,也没有发现任何的生物检材。”   “对啊,我刚才跟你说过了。”   “可是这只瓶子呢?”   安琪儿不解。   毕炜说:“如果我是凶手的话,我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清理现场,没理由留下这只碎花瓶的。两个人争吵之中,碰倒了这只碎花瓶,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证据。要知道,微量检测中,物质接触,即便是再微小,也会发生改变的。”   安琪儿忽然开口说道:“with contact between two items, there will always be an exchange.”   毕炜笑了:“凡两个物体接触,必会产生转移现象,罗卡交换定律。”这是所有刑警都知道的一句话。   但是安琪儿还是有着自己的疑问:“我担心我们是不是想多了,凶手会考虑到这些吗?也许这只花瓶倒了,他们知道惊动了左邻右舍,所以急忙离开了。”   毕炜说道:“这种解释不通的。举个例子来说吧,深夜两点多,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不管是楼上还是楼下,左邻还是右舍,听到一阵响动后,即便会惊醒,也不会立马找上门来骂街吧?多数人选择的都是翻个身继续睡,如果对方再有动静,他们才会找上门来。”   安琪儿轻轻点头,好像是这样的。   毕炜说:“还有,刚才你提到了,说凶手未必会考虑到碎花瓶的事,我却觉得这种事情没那么简单。你想一想,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他看了一下门镜,“这猫眼儿也没有任何的问题。邢局是认识荆益山的,他出于什么原因会给荆益山开门呢?”   安琪儿也想不明白这一点,她猜测说道:“会不会是荆益山说要来自首的?”   毕炜摇了摇头:“自首?这不像荆益山能做出来的。一个快死的人了,还怕什么呢?何况,如果他想自首的话,直接去派出所公安局就行了,为什么要来公安局长家里?还记得昨天下午,邢局很早就离开了单位,有人问他他说回家休息。事情应该没这么巧的。我倒觉得,邢局很可能是回家迎候某个人,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真正的凶手!荆益山……恐怕还不够这个资格。”   安琪儿点点头,觉得毕炜提出的这些问题都是疑点所在。毕炜在屋内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收获。他说道:“走吧,我们先去周围看看。”   两人没有开车,步行在小区附近,想找几份关键的证词证言。对于邢甫邦,周围的商户和住户们都交口称赞。一个开着烟酒超市的人说道:“邢局长啊,那可真是个好官!每次来我这儿拿烟,都是现结的,有的时候我送给他,他根本不要。前几天我孩子上学的问题,也是他帮忙给解决的,一分钱都不要我的……唉,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被杀了呢?”   一个在附近卖茶叶的老板说:“前两年雨水不好,茶叶的质量都很堪忧,邢局长知道了我的困难,就找了他一个亲戚,他这位亲戚是开超市的,邢局长用市价买走了我那批茶叶,然后让他的那位亲戚当做超市购物的赠品。这样一来,我的问题解决了,他亲戚超市里囤积的货物也卖出去了。后来我几次说要谢他,他都说没时间,就前天的时候,我好不容易拉着他,去旁边吃了顿饭。不过你们可不要误会啊,只是那边的小饭馆。”   毕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真的只是一家小饭馆而已,是一家做羊汤的店面。转悠了一上午了,也没什么发现,毕炜和安琪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家店铺正在装卸新鲜的蔬菜。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伸手招呼他们:“刚上的新鲜蔬菜,进来看看吧。”   中午的新鲜蔬菜,毕炜并不大信得过。但他还是走过去了,这里距离邢甫邦的家并不远,家里吃饭肯定来这里买过菜的。毕炜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表明了身份和来意。   店主也认识邢甫邦夫妇,他说道:“唉,你们来了就好说了,一定要把这个杀人法抓到啊。这人太不是东西了,邢局长他们这么好的人都敢杀!”   毕炜点头称是,他问店主有没有什么线索。   店主说:“有的,昨天傍晚的时候,阿姨来我这儿买过菜,哦对,就是邢局长的夫人。我记得她钱带的不够,平时他们夫妻帮了我们这些人不少的忙,我巴不得不要她钱呢,就说让她先带着菜回去做饭,钱不钱的以后再说。可没想到,这老太太执拗啊,当下回家去拿钱了,然后给我送过了,唉,多好的人啊!”   毕炜问道:“她买菜的时候有没有提到什么人?”   老板不假思索地答道:“提到了,她买了很多的菜。我知道邢局长他们平时过日子节俭,花销虽然大,但是老两口都是能省则省的。我看她买了那么多的菜,就问她是不是他们的女儿回来了。阿姨笑着跟我说,是家里来客人了。”   “你知道那个客人的名字吗?”   老板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好打听啊,唉,早知道会出这事,我就问一下了。”   两人离开后,安琪儿问毕炜:“你是不是觉得昨天这个客人会有问题。”   毕炜点点头:“有问题是一定的,还有,我可以肯定这个人绝对不是荆益山。”   安琪儿也认同毕炜的看法,一个公安局的副局长没必要请一个在逃的嫌疑人吃饭,还弄得如此隆重。她想了片刻后说:“我怀疑,邢局的案子是不是和小桐……”   毕炜打断了她的话:“我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不管是小桐还是邢局,他们的案子中都出现了荆益山的影子。依我看,还是先找到荆益山,他或许是破案的关键,即便这件案子跟他没有关系,但凶手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与他有关系。”   “嗯。”   两人返回市局后,将今天的这些情况上报后,毕炜就去找了老梁,老梁那里正在指挥着李鹤等人复原花瓶上的痕迹。毕炜问工作进展如何了,老梁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大口,说:“差不多了,我们提取出来了三四枚指纹,除了邢局和他夫人的,有一个人,嫌疑是最大的,你绝对想不到是谁。”   “荆益山。”毕炜很平静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老梁很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毕炜没有回答,而是问道:“除了花瓶,现场没有发现其他的指纹吗?”   老梁摇了摇头:“搜查得很仔细了,都没有发现。”   这就对了!毕炜的表情变得坚毅起来。 第二十三章 并案侦查?   现场经过了细致的清洗,干净到一枚指纹都没有发现,偏偏碎掉的花瓶上提取到了一枚荆益山的指纹。这一点非常奇怪。凶手仔细清理现场,他于晚上十点杀人,凌晨两点才离开,不排除这四个小时之内他就是在进行着现场的清理工作。心思如此缜密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一只碎花瓶上留下自己的指纹呢,而且还将这只碎花瓶留在了现场?这简直有违一般人的心理。   没想到,毕炜刚在会上说出了这一看法后,率先对他提出质疑的,竟然是彭玉函。彭玉函说,现场所有的证据以及证人的证词,都可以证实荆益山当晚就在现场,他不明白为什么毕炜要替荆益山开脱。   毕炜愣了一下,因为彭玉函的专职工作是法医,平时的案情分析会他只是汇报勘验结果,没有进行过案情分析。可是今天,他却站出来反对毕炜的分析。这一点,毕炜没有怪他,反而很体谅他。邢甫邦不幸遇害,所有人都心情沮丧,彭玉函之前也深得邢甫邦的信任。他能有这样的举动,并不奇怪。   有的人支持毕炜的看法,有的人却保留态度,还有的人认为彭玉函的意见也很重要,荆益山必须落网。很快,全市针对荆益山的抓捕工作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这几天,燕垣市公安局还遇到了一件糟心的事:他们上报市政府和省厅,想要为邢甫邦举办追悼会。省厅的批复还没有来得及下来,市政府的回复批文就来了,他们说,鉴于邢甫邦是在自己家中遇害,与公事无关,为避免浪费不必要的人力物力财力,对市局的申请不予同意。   看到这份文件后,很多人都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了,市公安局另一位副局长纪如衡,气得大骂市政府的作风:“去年那个副市长,姓李的那个,自己开车回家出了车祸死了,市政府都给他举办了一次追悼会,我就不明白了,凭什么老邢没有这个待遇?”   一众警察都愤愤不平,有的人甚至鼓动文硕去向他爷爷求情,看看这件事情上能不能通融一下。每一个人都义愤填膺的样子,唯有毕炜,什么话都没有说。安琪儿问他的意见,毕炜说了句:“追不追悼会的,意义已经不大了,邢局人都走了。再说了,按照他的性格,如果这个时候他能回答的话,我相信答案也是不举办追悼会的。”   大家听了毕炜的这番话后,渐渐沉默了下来。邢甫邦在燕垣市公安局工作了三十多年了,他的性格大家都很清楚,毕炜说的是事实。   最终,追悼会没能举行,只是匆匆进行了一场遗体告别。那一天,全市的公安系统来了许多人,省政法委的张书记和副公安厅厅长游旭都派人送来了花圈挽联,以寄哀思。每个人的警服左胸口的位置上,都别上了一朵白花,脱帽三鞠躬的时候,有人忍不住悲声大放。他的情绪很快感染了每一个人,大家都流出了泪水。   邢甫邦外地求学的女儿也赶回来了,在安琪儿等几名女警的搀扶下,勉强站着。她不知道哭昏过去几次了,毕炜打量着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儿,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才好。同时,毕炜也在内心替她庆幸,如果那一晚她也在家的话,一定难逃凶手的魔爪。   邢甫邦夫妇的遗体被推进了焚化炉中,从高耸的烟囱口化作了浓浓的青烟,随风飘散。局长注视着这一幕,眼睛红肿,他突然大喊了一声:“老邢,走好啊!”举起手臂敬了一个礼,所有警察伫立在局长身边,纷纷敬礼致敬。   邢甫邦的事情告了一个段落,可是毕炜并不甘心,荆益山虽然具有作案嫌疑,但他并不相信荆益山是凶手。这一天,他将两份卷宗放在了桌子上,仔细翻看着。这两份卷宗,一份是顾欣桐与罗伟遇害的案子,一份是邢甫邦夫妇遇害的案子。最新的检查结果也汇总在了这两份卷宗里,但是毫无收获。毕炜接触过不少的刑事案件,但是从来没有一起案子像这两件案子似的,现场清理得很干净,连一枚多余的脚印和指纹都没有留下。他喟然长叹,重重地往后一靠,两根手指掐了掐睛明穴,想让自己疲惫的状态有所缓和。   这时,办公室门外有人敲门。   “进来。”毕炜有气无力地说。   门打开,安琪儿进来了,拿着午餐:“饿坏了吧,先吃点儿东西吧。”   毕炜说道:“这刚几点啊,就吃午饭?”他看了一下时间,发现已经是下午的两点半了,原来不知不觉大半天的时间过去了。他改口说:“你应该和我说一声嘛,咱们一起出去吃。”   安琪儿说道:“不用啦,我看你这么忙,没忍心打扰你嘛,再说了,早一点儿破案,也早一点儿给邢局和小桐一个交代。”   毕炜点了点头。安琪儿帮他打开了包装盒,把筷子递到他手里。毕炜只是扒拉了两口,因为心情低落,饭菜是什么味道他完全尝不出来。安琪儿看到桌面上的两份卷宗:“你怀疑这两件案子会是一个人干的吗?”   毕炜点点头:“不是怀疑,肯定是一个人干的。”   “为什么?”   “首先,这两起案子中的凶手都具有极强的反侦查能力,他的作案手法有违一般的犯罪心理,比如说小桐的案子里,抛尸手法与以前大不相同。而邢局的案子里,逗留在现场那么长时间,也明显和其他的杀人案犯罪心理不同。”毕炜放下了筷子,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其次,作案时间都是在凌晨,房屋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第三,现场没有发现明显的脚印指纹,凶手作案后,每次都可以从容地清理现场,说明这个人的心理素质很强,”他端着茶杯,目光出神地望着自己的脚尖,呢喃说道:“不是一般的强……”   安琪儿问道:“需不需要我们上报,并案侦查?”   毕炜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门外又有人敲门了。安琪儿起身去开门,进来的却是于广,他抱着一个大纸箱子,里面盛放着一些办公用品和书本,他放下纸箱子喘着气说道:“毕队……局里刚刚决定,让纪局代替邢局的工作。这是邢局以前的东西,我刚刚收拾好。”   毕炜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点点头说:“放在这里好了。”于广放下纸箱子后,就先出去了。   安琪儿走过去,将纸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整齐地摆放在了毕炜办公室的书柜里。毕炜很少有时间去看书,书柜里的书大部分都很老旧,全都是以前在这里办公的人留下的。自从来这里后,他都没有打开过书柜。看到这些熟悉的事物,毕炜又想起了邢甫邦,他长叹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而正在此时,毕炜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了:“喂,大驴子……对……什么?……好,我马上过去。”   毕炜挂断电话,急忙起身,穿好了外套。安琪儿问他什么事,是不是案子有了线索了。毕炜说道:“大驴子找到了荆益山以前的一个狱友,据说这俩人的关系很好,我去问问,或许有什么收获呢!”   “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从市公安局开车出来,去往了已经和大驴子约好的那个地方。 第二十四章 鸭舌帽   在之前醉酒的那家饭店里,毕炜见到了大驴子。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平头小伙子,桌面上摆放着三盘菜,两荤一素。小伙子长得干瘦,可是很能吃。他低着头扒拉着米饭,响亮地吧唧着嘴,吃得很急,也很香,手边上已经摞着三只碗了。当手里这只碗也空了的时候,他叫了一声:“老板,再来一碗饭。”   老板高唱了一声,又端上来了一碗米饭:“你这小伙子,看着不胖,可真能吃啊!”他一转脸,看到了毕炜和安琪儿,顿时喜上眉梢:“哎呀,毕队长,真是稀客稀客啊,你们快坐,吃了没?想吃什么,我这就下厨给你们做。”   毕炜还没来得及答话,大驴子笑了:“行啦,都是自己人,你就不用招呼他啦。”   毕炜笑了笑,走过来坐在了大驴子他们对面,他趁机打量起了眼前这个小伙子:年龄在二十三四岁,短发平头。毕炜和安琪儿坐下后,小伙子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就低下头去继续吃饭。毕炜笑了一下,也没有说话。像饭量这么大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吃到了第八碗的时候,小伙子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碗筷,打了一个饱嗝儿,随手拿起牙签剔牙,说道:“有什么话就赶紧问吧,还忙着呢。”   旁边的大驴子脸色一沉:“你他妈能不能不装逼?告诉你,这是市刑警队的毕队长,连我都得高看一眼的,你是不是还想挨……”   小伙子一听他这么说,立马怂了:“别别,大哥,我错了……我不知道哇……”   “好了。”毕炜打断了他们的话,“姓名,年龄,籍贯,因为什么事进去的?”   “我叫魏云,二十二岁,因为盗窃罪,被关了四年,今年年初放出来的。”   “说说你和荆益山的关系吧。”   魏云说道:“我们两个人是狱友,在里面,他帮过我,我也帮过他,就算是认识了。后来我想了想,我是个单亲家庭,小时候我妈跟着一个外乡人跑了,留下了我和瘫痪在床的老爹。这么多年来,别说她来看我了,就连她在哪里我都不知道,所以我讨厌我妈,我到现在都恨她。荆益山说,他也被女人骗过,这些女人都该死。在里面,也就数我们俩的关系最好了。他是杀人犯,没人敢惹,有什么人欺负我了,都是他替我出头的。”   魏云说话的语速很快,大概是刚才吃饭得的确有点儿多了,他又打了一个饱嗝儿,端起水杯来喝了一口水,抹干净嘴巴接着说:“我是今年年初放出来的,荆益山跟我说,让我好好做人,别再回去了,那里面不是人呆的地方。后来,这个月月初吧……荆益山也放出来了。当时说起来挺丢人的,我出狱的时候对他说,让他一定要来找我。我以为自己出来后怎么都能混好呢,谁知道啊,在里面呆了四年,早他妈不明白社会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的话里话外,透露着无奈和自嘲。   大驴子说道:“这小子,脑瓜活络,可就是太死心眼儿了。这不前两天又去溜门撬锁,被人家当场逮住了,挨了一顿打不说,还被那家人关了几天。我打听到了他,才托人找上了门,把他捞出来了。”毕炜诧异地看着他。   大驴子连忙说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是那家人不相信你们警察,说你们是官匪勾结,他们送过去,你们扭脸儿就放了。”   毕炜冷笑一声:“放屁!”   魏云说道:“关了我四五天,一口饭都没给我吃过,多亏了……”他扭头问大驴子:“大哥,怎么称呼你?”敢情这俩人之前根本不认识。   大驴子说道:“你问我干什么?毕队长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唉,是是。”魏云唯唯诺诺。   毕炜问道:“荆益山出狱后有没有找过你?”   “找过,找过。”他连连点头,“不过我那时候混得也不怎么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荆益山看我这样,给我留了两千块钱,呆了两天就走了。”   “他有没有说过什么?比如说要报复某个人?”   魏云想了一下,说道:“有!我记得有一天荆益山回来,带回来了很多的药,我问他是不是病了,他也不愿意多说。老是一个人发呆,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那天他突然问我:’魏云,你想不想报仇?’我一下就呆住了,抓我的是警察,这怎么报仇啊,还没听说过贼要打警察的!我劝他说:’山哥,你可不要乱来啊,我劝你冷静点儿。’荆益山冷笑了一句:’看把你怂的,我打听出来了,当初抓我进来的那个警校学生,现在当官啦,威风啦!我得给他点儿颜色瞧瞧。’我一听这还得了,我正要说话,却被他打断了:’放心吧,只是吓吓他,我不会要他的命的。当年他亲手抓我进去,怎么也得让他吃点儿苦头啊!’他这么一说,我才彻底放下心来。”   毕炜很谨慎:“他有没有说要用什么办法报复那个人?”他想起来,荆益山第一天出狱,就故意别了安琪儿的车,险些酿成一场车祸。   魏云想了想,摇头说道:“没有。”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不过我知道,荆益山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为什么?”   “毕队长,你不知道,荆益山当年入狱,是因为杀害了他女朋友,他怀疑他女朋友在外面有人,后来才知道是一场误会。他这次出来后,性格变了许多,他有的时候闷着头,不愿意多说话。而且他曾经跟我说过,想找到当初女朋友的父母,赔偿他们一大笔钱。我觉得,他是真心悔悟了。”   毕炜皱着眉头,沉默不语,他想,如果事情真的如魏云所讲的话,那么荆益山报复毕炜,真的只是想要吓一下他,更不可能接连杀害四条人命恐吓他了。那么,真正的凶手会是谁呢?   “毕队长,如果我能提供重大线索的话,会不会有奖金啊?”魏云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还没等毕炜说话,大驴子喝道:“你哪儿那么多话?痛痛快快地说。”“是,是……我见过一个很可疑的人,他曾经和荆益山有过来往。”   “你详细说说。”   “荆益山就在我这里呆了两天,那天他要走,我说让他再住几天。荆益山看着我的狗窝,说了句:’算了,你这地方一个人住都嫌挤得慌,我回去看看我那边房子好了。’我帮他往楼下抬行李,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有一辆车停在了那里。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站在车边,见荆益山出来了,主动走过来接过去行李,放在后备箱里,然后两人上车就走了。那个人中间一句话都没有和我说过,不和我说话就算了,就连荆益山他都没有任何的交流。而且戴着帽子还戴着口罩,又不是电影明星,一看就是有问题嘛!”   毕炜闭上眼睛想了片刻,他睁开双眼问道:“是不是那天荆益山走得很突然?”   魏云点头:“对,没错。我以为他要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可我没想到刚住了两天就要走。”   毕炜轻轻叹道:“这就对了。”鸭舌帽,又是这个鸭舌帽,毕炜记得上次和文硕去辉煌夜总会,那里的人也提到了一个男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这个人在荆益山出狱后,曾经反复出现,他到底是谁呢?   魏云所知道的事情就这些了,毕炜跟大驴子嘱咐了两句,说要让他好好照顾魏云,千万不能让魏云再走歪路了。大驴子苦笑:“你他妈把我当成慈善家了!”不过他还是答应了。 第二十五章 毕队,你还真是老司机   回到了市局后,毕炜第一时间去找文硕,讲述了刚刚得到的线索。文硕起初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到荆益山早就出狱了,日期出现了偏差。随后,他就交给了毕炜几张照片:“你看看这个。”毕炜接过来,看到这是几张从监控录像上截取到的画面,镜头锁定的是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这个人从身形看,有几分眼熟。他想了良久,忽然说道:“没错,就是他!小桐遇害的当晚,他也曾经出现过!”   文硕点点头:“这是我们在邢局小区的监控中发现的。”邢甫邦所住的小区属于老小区了,监控有死角,能够找到这几张图片,文硕花费了很大的功夫。   毕炜说道:“我看,找荆益山都不如找这个人实在。我觉得,他更像是凶手。”他伸出手指敲着图片上的人。   文硕也这么认为,可是这张图片上,根本看不清楚凶手的相貌,就连身高体重也只能是估算出来。这样模糊的线索,不可能作为一个通缉令发下去。他说道:“当务之急,只有找到荆益山,才能从他那里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毕炜不语。这个人身份神秘,自从荆益山出狱后,就频频和他来往,那么在荆益山经常出入的场合中,会有这个人出没的身影吗?毕炜又联系了魏云,请他对画面中的男人进行辨认,魏云很快就认了出来,这个人就是当天开车接走了荆益山的人。对于荆益山常去的地方,魏云也进行了相应的回答,毕炜马上以市局刑侦支队的名义,下达各个分局刑侦大队,要求他们全力配合,围绕着这几个地点进行细致的摸排工作,争取找到关键的证词证言。   可是荆益山这种人,生活圈子很杂,想追求立竿见影的效果是不可能的。毕炜觉得心累,他下楼到了一楼的大厅,走到自动贩卖机前投币,买了一罐咖啡喝,想让自己的精神抖擞一些。就在他拿出饮料的时候,另一个人也走到了贩卖机前投币,说了一句:“毕队,你不是一向喝茶的吗,今儿怎么喝起咖啡了?”   毕炜一抬头,看到是局里的老赖。老赖并非是外号,而是人家真正的姓氏,全名赖有光,今年四十六了,在公安局里的职位说起来比较特殊,是唯一的一位鉴黄师。   毕炜笑了一下说道:“没法子,案子太复杂,精神压力也大,不像你似的。”   “嘿,这怎么说话呢?”老赖投了币,点了一瓶乌龙茶,他拿出来在毕炜面前摇晃着,“看到没,毕队,你得多喝这个,这玩意儿无糖无添加剂。你手里的那个东西呀,杀精!”老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面有得色,俨然是一位长辈戏弄小辈的姿态。   毕炜笑了两声,指着贩卖机里的炒栗子:“老赖啊,你应该多吃这个的,要不然整天看片,当心你的肾受不了啊!”   老赖从事这项工作十多年了,早就习惯了他人的揶揄,他笑道:“你呀,用句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你还真是老司机,都污透了。我这俩肾好着呢,不用你操心。”说完,他就唱着《月亮代表我的心》,摇头晃脑的走了。   毕炜在他身后喊道:“当心累成俩枣儿!”   和同事间开开玩笑,毕炜的心情好了许多。他回到了办公室,喝了一罐咖啡,伸了两个懒腰,抖擞精神重新投入了工作当中。说起来奇怪,这么多天过去了,荆益山一直不见他的踪影。难道这小子没有返回燕垣?毕炜的心中产生了一丝的疑问。   不过很快,就有了新的消息。魁东区分局传来消息,他们在当地的中药店里找到了一个目击者。毕炜和安琪儿赶过去,当地分局的同事给他们介绍:“毕队,这就是药店的老板,韩场。”   韩场今年有五十多了,头发花白,模样看上去和蔼可亲,走近后能明显闻到他身上有一股中药味道。韩场和毕炜握了握手,很快就进入了正题。他说道:“这件事很早了,差不多有二十多天了吧,不过我印象很深。当时来的有两个男的,一个国字脸,高高壮壮的,另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楚样子。他们进来后就给了我一个方子,说要按照这个方子抓药。我当时接过来的时候看了看,嘿,真是一个好方子。这方子一看就是专业的人士开的。我好奇啊,就说了一句:’好方子啊,这是谁开的呀?’国字脸一指鸭舌帽,说了句:’我兄弟。’我点点头,赶紧给他们抓药了。”   毕炜问道:“方子是治什么的?”   “他们治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有很多人,用这样的方子来治疗癌症。”   毕炜点点头:“您继续说吧。”   “当时我的店员包装那些药,我就想请教一下那个鸭舌帽。我看他戴着口罩,就问是不是感冒了。因为医生感冒的话,都很注意自己身体,大部分人都有戴口罩的习惯。我以为这个人也是哪家医院的名医呢。结果他只是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最近雾霾太大。’我只是哦了一声,随声应和他。可我知道,那几天是咱们燕垣市难得的好天气啊,哪儿有什么雾霾啊!”   毕炜拿出了监控上的照片:“韩大夫,劳驾您看一下,是这个人吗?”   韩场只看了一眼:“对,没错,就是他!”   “你不会认错?”   “绝对错不了,干我们这行的,时间长了都带有职业病,有的人一看就是医生。这人往哪儿一站,虽然说捂得挺严实,可我绝对不会认错的。”韩场的态度很坚定。   “年龄呢?”   “看着不大,三十岁上下吧,直挺挺地站着,很有气质。”   毕炜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男性,三十岁上下,精于中医学。之前发现的死者残肢上来看,刀口并不整齐,说明了这个人可能没有从事过外科手术,似乎也并不懂解剖学。也许真的是一个中医的。   得到这一关键线索后,毕炜和安琪儿就去了文硕的家里。到了那里,文硕正在做饭,他说道:“你们来得正好,一块儿吃点儿吧。”   毕炜连忙挥手:“算了算了,我们不是来蹭饭吃的,只是来找你商量一下……”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安琪儿的肚子却咕咕叫了。安琪儿双颊微红,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饭菜上桌了,看着这些菜肴卖相都很好,但是毕炜深知其中的滋味,他笑了笑:“我不饿。”大家都很熟了,也不必见外。安琪儿拿起碗筷,夹了一根蒜薹放进了嘴里。毕炜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安琪儿刚嚼了两下,微微皱眉,她觉得这道菜盐放多了,又咸又苦。   而文硕则像是没有味觉似的,吃得很随意。毕炜很庆幸,这样的人当了警察,要是当了厨师开个饭店,估计早就赔到姥姥家了。   毕炜简单地把今天的情况跟文硕说了,想问一下他的看法。文硕说道:“这样吧,晚一点儿菲菲会过来,到时候问一下好了。”   安琪儿只吃了半碗饭,就没了胃口,她这是第一次真正领教到文硕的厨艺,真的不敢恭维。但是在别人家里,碗里不能剩下饭,安琪儿让毕炜替他吃完。毕炜叹了口气,吃了一小块茄子就下去了半碗米饭。   晚上八点多,三人收拾好后,齐菲菲来了,她前不久经历了一次手术,现在需要靠一只拐杖。进屋后,看到毕炜和安琪儿也在这儿,她不由一愣,随后笑了:“你们也在啊?” 第二十六章 你曾经和毕炜交往过?   毕炜说明了来意:“一位精通中医学的医生,很年轻,三十岁上下,但是现在很可能不是从事医生的工作。”他想问问齐菲菲对这种人有没有印象。   齐菲菲慢慢揉着自己受伤的腿,想了一会儿,便摇了摇头说道:“很难说吧,一般编制里的医生是不会这样做的,医生的职业毕竟是个让人羡慕的工作,福利好,收入也高,有几个人会辞职的?要是被开除的,还有可能。另外还有一种情况,比如我们医院,大部分是西医,中医很少的。你刚才说的这个人三十岁左右,我猜,他家可能是世代行医的,自己在外面有个中医药铺什么的。”   毕炜叹了口气,这些情况他也想到过,燕垣市这么大,虽然说齐菲菲在医院里工作,但是她跟这个人认识的几率太小太小了。   文硕也知道这条线索事关重大,他对齐菲菲说:“菲菲,你能打听一下吗,看看有没有这个人?”   齐菲菲想了片刻后,说道:“没问题,我可以问问我的同事。”   好不容易找到了关键性的线索,却没有太大的进展,文硕和毕炜在书房里讨论着案情。而安琪儿则陪齐菲菲在客厅里聊着天。   安琪儿问齐菲菲伤势怎么样了。   齐菲菲笑了一下,轻轻揉着腿说:“好多了,现在可以下地走路了,唯一的遗憾,腿上留了一条疤,恐怕以后都不能穿裙子了。”她轻轻一叹。   安琪儿说道:“你别这么说,找一个好的整形医生,应该很快可以消疤的。”   齐菲菲起初没有说话,良久之后,很小声地问了一句:“你们……婚后生活怎么样?”   安琪儿愣了一下,浅浅一笑:“很好啊!”   说完这句话后,两个女孩儿都沉默了。安琪儿想打破这种尴尬,她问道:“你们呢?你和文队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看看吧,他最近一直在忙,有的时候我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这件事。”齐菲菲的话语中充满了一丝丝的感慨。   两个女孩儿又都陷入了沉默,许久过后,安琪儿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话:“听说……你曾经和毕炜交往过?”   齐菲菲听到这句话后,看了一眼安琪儿,她很快低下头去,半晌过后说:“他告诉你的?”   “嗯。”   齐菲菲抬起头来,倒了一杯水,喝了两三口,手里捧着水杯说道:“很久以前了,那时候他在警校,我在护校。我们也是偶然在一个朋友的聚会上认识的,本来我对于毕炜没什么印象。可是中途我去洗手间的时候,被一个酒鬼骚扰,是毕炜出手打发了他们。我们的确交往过一段儿时间,不过后来,我慢慢发现,毕炜这个人……很不靠谱。”说完,齐菲菲冲安琪儿一笑,做了一个鬼脸。   安琪儿也不禁笑了:“我第一次看到他,也是这印象。”   齐菲菲接着说:“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是警察,我是护士。我不懂你们说的那些案子。每次和毕炜约会的时候,他都会聊起自己刚刚看的案例,学的破案方法……和他在一起,跟我想象中的花前月下一点儿都不一样。那时候我甚至觉得,在他心中,案子胜过一切吧。后来,我受够了,干脆自己找一个不爱说话的警察好了,所以就找了文硕喽!”   安琪儿心中了然,她明白,话语间虽然显得很平淡,但中间一定充满了很多的波折。她并不想让氛围搞得如此尴尬,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轮到了齐菲菲来问她:“你呢,一开始是不是喜欢文硕?”   这次,轮到安琪儿一惊了。   齐菲菲接着说道:“上次你在这里喝醉了,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女人对这种事情很敏感的。”   既然齐菲菲都说出了以前的事情,安琪儿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何况她现在都已经和毕炜结婚了,她说:“说出来你不要生气啊!”   齐菲菲笑了:“不会呀,这些都过去了嘛。再说了,文硕能有这么多的女孩儿喜欢,证明我的眼光不差啊!”   安琪儿也跟着笑了:“确实,我刚和文队认识的时候,的确心动了。看到你们那么亲密的样子,也伤心过。毕炜那时候对我展开追求……”   “哦,不是我说毕炜的坏话,他会追女孩儿吗?”   齐菲菲的一句玩笑话,安琪儿忽然想起来了,毕炜追女孩儿的方法根本就是无赖式的经典教案,哪里是追了?分明是厚颜无耻地死缠烂打。她也跟着笑起来了,而后说道:“你说的一点儿都不错,毕炜根本不会追女孩儿。”安琪儿的神情渐渐变得认真了:“可是,当他豁出性命去三番四次地保护我……我知道他是认真的,你知道的,几乎每一次案子结束,他都会躺在你们的医院里。”   齐菲菲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水。   “那段时间,我甚至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我觉得我的身边不能没有他。毕炜不在,我会心慌,会六神无主,会去顾虑很多……我不喜欢这样。我知道,毕炜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   “你跟毕炜真的很登对。”齐菲菲由衷地说道。   “你和文队也是啊!”   两个女孩儿聊着彼此之前的感情经历,释然了许多。而在书房里,毕炜却不耐烦地来回踱着步子,像是屁股着火了,一刻都坐不住。反观文硕,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脸色沉郁。   “我靠,老文你说句话好不好?放个屁也行啊!”   文硕说道:“这件事情,得和纪局商量一下。要调查全市所有的中医馆和药店,动静很大。何况现在全部的警力都放在了搜寻荆益山上……”很明显,他对于毕炜提出的抽调警力调查中医方面,有着自己的顾虑。   毕炜不考虑这些问题,他说道:“荆益山回燕垣了吗?”   文硕叹道:“之前我已经看过监控了,当晚送荆益山离开燕垣市的那辆车,重新回到了燕垣市,我们调查过那辆车了,是租车行里租来的,而用来租车的身份证则是假的。”   “租车的人呢?”   文硕摇了摇头,他目前还没有线索。不过他也很担心毕炜所说的事情,说道:“这样吧,我调几个人给你,但不会太多,剩下的你要自己想办法。”毕炜说道:“行啊,我不贪心,有总比没有强。你明天帮我联系一个工商税务那边吧,看看全市有多少个中医药店,把你能给我的几个人全都撒出去,重点针对找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医生。”   文硕点了点头,答应下来了这件事。   两个人聊完了这些,都没有说话了。刚刚泡好的茶水喝下去了半杯,文硕忽然问他:“毕炜,你有没有一种感觉?”   毕炜握着水杯的手抖了一下:“你想说,这件案子的凶手?”   “嗯,我有一种感觉,觉得这个凶手就是……身边的人。”   毕炜苦笑:“从小桐,到邢局……全都是我认识的人,而且他的作案手段你也看到了,处处有违常理。”   “今天下午你不在局里,纪局已经让我们并案调查了。”   “嗯,早就应该并案了。你也是这种感觉吗?”   文硕迟疑了片刻,说出了自己内心的一种顾虑:“我怀疑,凶手可能是警察。”   毕炜愣了一下,随后笑了:“别逗了,我这边刚说是中医,你就说是警察,这不是跟我抬杠吗?”他刚说完这句话,忽然内心一凛:不对,有一种情况除外。 第二十七章 鉴黄师失踪了   毕炜揣测:要么就是一个学过刑侦学、犯罪心理学的医生,要么就是一个学过中医的警察。但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这两个行业跨度也太大了吧?虽然想不通这一点,但他还是提醒文硕,多注意查一查这方面。这两个可能性半斤八两。文硕点点头,记在了心上。   晚上九点多了,赖有光从衣架上取下外套穿在了身上,拉开门正要出去。   “嘿,大晚上的你去哪儿?”他的妻子从厨房出来,喊了一声。   “去嫖娼!”赖有光大声喊了一嗓子。   妻子无奈地笑了:“这老东西!”两口子结婚有二十多年了,一直是这么打打闹闹,说着不正经话过来的,她也没有在意。丈夫赖有光今天晚上的心情很好,把一瓶两人结婚时的酒打开了,要知道,那瓶酒一直封存着,什么事值得这老东西这么高兴啊?妻子没有心思去猜测了,厨房里还熬着中药呢。她有糖尿病,想试试中药能不能控制住血糖。   赖有光哼着八十年代的歌曲《舞女泪》,一路摇头晃脑地走在路上:“伴舞摇呀摇搂搂又抱抱,人格早已酒中泡,夜夜Tango Cha Cha,Rumba Rock and Roll,谁叫我是一个舞女……”有的人从他身边走过,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他们没想到大晚上还能在路上遇到一个神经病,纷纷躲到了两边。   赖有光当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但他不在乎:无所谓了,反正今晚自己就要发财了。他走在了路上,手机响起。他拿出手机一看,号码不认识,但还是接通了,贴在耳边:“喂,谁,说话?”   “老赖,是我。”电话那边传来了一阵阴沉的声音。   “哦,财神爷啊,怎么换了个电话号码?”   “这样才安全。”   赖有光笑了:“哈哈,你还是信不过我呀,你那件事情……”   电话那边的人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问道:“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刚出家门呀,咱们不是约好的九点半吗?你放心,我肯定准时到那儿的。”   “不用了,我信不过你,我们换个地方吧。”   “啊?”   电话那边的人重新说了一个地方。   赖有光生气了:“我说,你得充分信任我才对呀,你这样随便改地点,我很为难啊,我现在过去也来不及了呀!你不想见我就算了,等着明天大庭广众的丢人吧!”说完,他就要挂断电话。   “等一下!”那人开口了,“我开车来的,就在你后面,我带你过去。”   赖有光回头望去,见一辆黑色的帕萨特跟在了自己的身后,他笑了,冲车里的人挥了挥手,挂断了电话跑了过去。   文硕和毕炜一直聊到了深夜的一点多钟,他们从书房出来的时候,看到齐菲菲和安琪儿两个女孩儿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两人不觉相视一笑,遇到案子就什么都忘了。文硕对毕炜说道:“晚上住下来吧。”   毕炜笑了:“你这是找个机会想干坏事呀!我和我老婆一屋,你和菲菲一屋,对不对?你可得冷静啊,我和我老婆是合法的,你们可不合法。”   文硕并没有笑,他走过去,轻轻抱起了齐菲菲。齐菲菲醒来,但是看到是文硕后,就放下心来,搂着他的脖子继续睡了。文硕抱着齐菲菲进了主卧,将她放在床上后,盖上了一床被子,在她的额头浅浅一吻,便出屋关上了门。他指着剩余的两间卧室:“你们睡这屋吧。”说完,他进了另一间卧室。   毕炜叹了一口气,轻轻走过去,看着安琪儿恬静地睡容,怦然心动。毕炜低下头去,吻了吻妻子的额头,正要伸手去抱她,突然,毕炜的手机响起。这一声响动,惊醒了沉睡的安琪儿。   毕炜急忙掏出手机,一看却是于广打来的,他急忙接通了:“喂,小于,什么事?”   “毕队,局里有人出事了。老赖的妻子刚刚打电话来说,晚上老赖九点出门后,就一直没有回家。打电话关机,人也联系不上,她急得都快报警了。”   毕炜心想,赖有光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不可能是走丢了,他说道:“你别急,先调出沿途的监控仔细找找,我马上过去。”说完,挂断了电话。他一扭头,看到安琪儿正在看着他,问:“什么事?”   毕炜故作轻松地一笑:“没事,小于来电话说,局里有点儿事,需要我去处理一下。”   安琪儿做起来,手挡在嘴巴上打了一个呵欠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不用,不是什么大事。你多睡会儿吧,现在你可不是一个人了。”说完,毕炜轻轻摸着安琪儿的肚子,温柔地说道,“孩子,你跟妈妈去睡觉,乖乖的呀!”   安琪儿现在怀孕还不是很明显,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背:“好啦,别贫啦!”   毕炜直起腰来:“那好,老婆,你先去睡。”   “那你快去快回。”   “嗯。”毕炜应道,但是并没有动身。   “怎么还不走?”   “看你躺下了我再走。”   安琪儿无奈了,毕炜虽然在一些小事上大大咧咧的,但是有一些事情他认真起来,真的很让人着迷。她进了卧室躺下来,毕炜帮她盖好了被子:“老婆,那我走了。”   “嗯,注意安全。”   “放心,晚安,老婆。”毕炜又吻了她一下,这才拉开门出来。没想到与此同时,文硕也从另一间卧室里出来了,他见到毕炜后问道:“你也接到电话了?”   毕炜担心两个人的对话被房间里的安琪儿听到,他将文硕拉到了一边:“是有关于老赖的事情吧?”   “嗯。”文硕点点头。   毕炜说道:“失踪才几个小时而已,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我先去看看。你就好好休息吧。”   没想到文硕却有点儿不放心:“不行,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总觉得,这个时候出事……不是小事。”   “也好,那我们马上出发。”两人穿好外套出了门。   来到了赖有光的家中,她的老婆正在哭天抹泪,两只手拍着大腿边骂边哭:“哎呀,你这个天杀的没良心的呀,你也不跟我说你去哪儿了?电话也不接啊,这可急死我了呀!……”左邻右舍围在了赖家的门口,伸着长长的脖子看着热闹。   “来,让让,都让让,警察!各位,各位乡亲父老大哥大嫂,请让一让,多谢!”毕炜仗着自己短小精悍的身材从人群中挤出了一条道路。他和文硕好不容易进了赖家的门,看到于广和林书艺在。林书艺正安慰着赖有光的妻子。   于广见到两位队长同时驾到,站起来汇报情况:“文队、毕队,这位是老赖的妻子,一直在哭,我们也没能问出什么有效信息来。”   毕炜问道:“监控录像呢?”   “已经责令辖区派出所在查了,一会儿才能有消息。”   两位队长点点头,毕炜走过去对赖有光的妻子说道:“嫂子,你先控制一下情绪。想尽快找到老赖,你得配合我们工作啊。哭没用的,老赖又不能被你哭回来。”   即使毕炜说出了其中的道理,但是赖有光的妻子根本不听,她只顾着嚎啕:“你们不知道啊……我们家老赖从来没这样啊……手机都关机了……我可怎么办啊?”   毕炜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有中药?”   “哦,嫂子有糖尿病,中药是熬来自己喝的。”于广说道。 第二十八章 精通医学的凶手   毕炜走进了厨房里,揭开了煤气灶上的药罐,一股浓重的中药味道扑鼻而来,熏得毕炜差点儿没晕过去。他捂着鼻子弯腰看了一下,药罐中的重要已经变得黑黢黢的了,他于中医知之甚少,所以也没有仔细去辨认其中都有那几味药。   他走过去问围观的人群:“你们热闹也看够了吧,现在轮到立功的时候了,有谁见过老赖出去吗?”   有个年轻人怯生生地举起了手。   “你说说。”   那个年轻人的胆子很小,他左右看了看,说:“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出门,这位……阿姨问他去干什么,他说去嫖娼。”   赖有光嫖娼?毕炜觉得这种事情很不可信。赖有光的职位很特殊,是市局唯一的鉴黄师,每天看成百上千部爱情动作小电影,估计要有这方面的爱好,早他妈虚透了。何况没听说哪个家庭和谐到,丈夫可以向妻子炫耀去嫖娼的。   果然,旁边一个大爷说话了:“小伙子,你刚住我们这儿,有些事你不知道,这两口子,整天这么开玩笑,我们都习惯了。”旁边的人也纷纷附和:“没错,老赖可不是那样的人,人家也是警察啊!”“对对对。”……   一番问询,什么答案都没有得到。毕炜有些失望,他转身看了看还在嚎啕的赖有光的妻子,又扭头看了看中药煎药罐。老赖家有中药,而老赖这时候不见了,这只是巧合吗?他问赖有光的妻子,老赖常去的几个地方有没有问过。   “都……都问过了呀……谁都说没见过他……这可怎么办啊……你们可得替我做主啊!”   文硕将毕炜拉到了一边:“我去一趟派出所,这儿你来盯着。”   “嗯,你先去吧,有消息的话说一声。”   文硕出去了。   九点多离开家门,现在已经是凌晨的三点多了,从来都是回家住宿的老赖却没有回来……虽然说短短六个小时算不上失踪案,但是这件事发生在这节骨眼儿上,就有点儿蹊跷了。哭了这么久了,赖有光的妻子情绪终于渐渐平稳了,眼泪哭干了,嗓子也哑了。   毕炜这才有机会问清楚中药的事。对此,于广和林书艺都很惊讶,因为现在工作的重点是找到老赖,毕炜怎么还有心思去问中药呢?   赖有光的妻子轻轻抽泣着:“那些药,是老赖的朋友送的。”“谁送的?”   “我也不知道,他就说是从朋友那里拿来的,是谁,他也没有说。”   毕炜有些失望,但也没有真的放在心上。老赖的朋友,他并不认识,平时跟老赖都很少来往,这样的人,不可能同时跟顾欣桐和邢甫邦结怨吧?   正在疑惑之时,文硕打电话来了,他对毕炜说道:“临江仙大道的临海路,我现在正在赶过去。”终于查到了,毕炜松了一口气,他说道:“老文那边有线索了,我现在过去看看。小林子,你留下来陪着嫂子,小于,你跟我走。”   赖有光的妻子站起来,也要跟着去,毕炜好说歹说,才劝住了她,理由是:只是一些小线索,不一定能找得到赖有光。实则毕炜内心清楚,文硕在电话里所说的那个地点,是路旁边的一片沙滩,沙滩的尽头是一片礁石,站在礁石上,就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平时都很少有人去那里,老赖深夜去了那里……多半儿凶多吉少了。   四十多分钟后,毕炜和于广赶到了那里,看到市局里的痕检科老梁和法医彭玉函等人都在忙碌着,四周围围上了警戒线。毕炜的心一沉:糟了!他和于广走过去,看到空旷的沙滩上停着一辆帕萨特,副驾驶的车门已经被打开了。赖有光脸色苍白的坐在了座椅上,头轻轻向后靠着,嘴巴微张,脸色青白,双目圆睁,已经没有了呼吸。   毕炜走近后,弯腰看了一眼,问道:“中毒?”   彭玉函扭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对,初步判定是三氧化二砷,凶手采用了注射的方法,你看这里。”他搬动了死者的脖颈,露出来了脖子右边的一个红色的圆点。   毕炜说了句:“这个凶手很专业呀。”   “嗯,死者死亡大约四到五个小时……”彭玉函的语气变得有些不稳定了,虽然说老赖跟他的交情也很一般,但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同事。昨天白天的时候还是一个大活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这难免令他伤心。其实所有当法医的人都一样,最害怕的就是遇到自己同事的尸体。之前勘验邢甫邦尸体的时候,彭玉函的手都是抖的。小贺私下对毕炜说过,彭玉函哭了好多次,他甚至不愿意让小贺去插手,担心小贺太年轻,受不了这样的心理折磨。   毕炜见到了文硕,文硕一个站在那里,海风吹来,他的衣服也随着飘动着,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像。毕炜走过去,问:“你怎么看?”   “凶手会是之前的人吗?”文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   毕炜长长地运了一口气,没有说话,这件事确实很奇怪:之前顾欣桐和邢甫邦的案子,凶手所用的凶器是刀或者斧子,而这起案子中,凶手却用了注射器,采用了相对“文明”的手法杀死了赖有光。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今晚赖有光的死是一起独立的案子,与前两起案子没有任何的联系。不过,毕炜和文硕的心头都浮现出了一丝的异样之感:顾欣桐、邢甫邦、赖有光……全都是他们身边的人,而这起案子中,凶手的杀人手法和凶器恰恰暴露了凶手的一个特点——他精通医学。这与顾欣桐与邢甫邦遇害案中的凶手如出一辙,虽然是中医和西医的区别,但是大体上是相似的。   赖有光死了!这个消息在天亮后,传遍了市局。感情浅的人惋惜几句,痛骂几声凶手,而感情深的几个同事都流下了眼泪,他们也成为了重点询问的对象。   警察询问警察,而且同归属市局,这样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刑侦支队的人穿着警服,对面坐着的询问对象也穿着警服,大家的心里都觉得怪怪的。毕炜重点询问了几个扫黄组的同事,他们算是跟赖有光接触最多的人了。   关于赖有光,他们的评价都不错,为人和善,乐于和同事打交道,没听说和什么人结怨。以往,大家喜欢拿赖有光的职位开玩笑。扫黄组的组长郁清明介绍说,他以往把现场搜查到的一些淫秽录像给赖有光送去的时候,会开几句玩笑,诸如“注意身体啊”“营养得跟上啊”之类的,但是赖有光从来没有生气过,反而会笑呵呵和他说上几句玩笑话。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跟人结仇呢?   毕炜想起来了,前几天赖有光还和他在一楼的自动贩卖机前开着玩笑呢。他问郁清明:“郁组长,之前你有没有发现老赖有什么地方和平时不一样吗?”   郁清明想了一会儿,说:“没什么不一样吧?哦对,就是昨天下午,我拿了一批录像给他,他开始还很高兴呢,还说:’我要看看是哪位老师的作品。’大概是下午下班的时候吧,我在门口看到了他,太手和他打招呼:’老赖,新片精彩吧?’他却像没有看见我似的,匆匆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毕炜觉得这一点很重要,问道:“老赖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很凝重,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第二十九章 一定是自己人干的!   根据郁清明讲述的这些,毕炜心中隐隐有了一丝的猜想:难道是跟郁清明送给赖有光的那批淫秽录像有关?赖有光平时为人和善,而郁清明也信誓旦旦地说,那天,赖有光在看录像前和看录像后完全是两种态度。事后,毕炜就此时询问了老赖的妻子,他妻子回忆说,那天自己并没有给老赖打过电话,而家中也没有遇到什么事情。从老赖生前的手机通讯记录上,也显示没有任何的异常情况。   毕炜当即来到了赖有光的办公室,他打开了赖有光的电脑,从D盘找到了F盘。这里,几乎汇聚了国内外所有的爱情动作小电影,题材更是五花八门,不下一千部!不过毕炜并没有一一点开来开,他只是将这些图标按照了日期排列,然后想从中查找出郁清明那天送来的视频。可是他忽然发现,根据日期排列,那一天根本什么内容都没有!   毕炜的脑子嗡的一下,他继续翻找回收站,回收站内空空如也。郁清明是不可能说谎的,毕炜坚信,赖有光的电脑一定是被人做了手脚了!“老婆,你去叫技术部门的同事来。”毕炜对安琪儿说了一句。安琪儿转身出去,没过多久,她带来了技侦部门的小窦。小窦进门就说道:“毕队,正要跟你说呢,根据我们追查罗伟、顾欣桐、邢局和老赖的手机号,都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我觉得,我们应该……”   毕炜摆了摆手:“那些事以后再说,小窦,你来看一下这个电脑。我要找的资料被删除了,有办法恢复吗?”   小窦走过来看了一会儿,说道:“是老赖干的吗?这个可能有点儿麻烦,需要你等上一会儿。”   时间长短无所谓,只要能恢复数据就好。毕炜稍稍松了一口气:“那就辛苦你了。”   小窦坐了下来摆弄着电脑,而安琪儿坐在了一边,毕炜始终站在了窗户前,注视着窗外的风景。一定是自己人干的!这是毕炜冒出的第一个念头。赖有光那天下午还很有精神,可是看过了录像后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问题是出在了录像上!这是毕炜的一个感觉,没想到,有人快他一步,先将赖有光的电脑中的录像删除了。能够做到这一步的,只有警察了!会是谁呢?为什么要杀害赖有光?会跟录像有关系吗?……脑海中一连串的疑问像是机关枪里射出的子弹,一个接一个,让毕炜颇感头疼。   顾欣桐、邢甫邦、赖有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毕炜身边的熟人相继离去。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的?他的身份又是谁?眩目的阳光从窗玻璃照射了进来,洒在了毕炜的身上,可他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反而冷冰冰的。这个冬天,格外的阴暗寒冷,毕炜站在原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呼出的气扑在了玻璃窗上。毕炜看着玻璃窗上倒映出的影子,看到小窦穿着警服在电脑前忙碌着,那一刻,他仿佛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小窦就是那个凶手,他此时正在想办法删除电脑中的重要资料。   毕炜急忙扭回头去,却发现不过是一场错觉,他苦笑了一下: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随着响亮地敲击了一下回车键,小窦叫道:“好了!”   毕炜赶紧走过来,安琪儿也站了起来。他走到了电脑前,焦急地询问:“怎么样了?”   小窦说道:“别急别急,我帮你找找……呵呵,老赖这里的私货真不少啊。毕队,你要找什么?”   “可能是一段录像。”小窦找了找,怔然说道:“没有啊!”   “什么没有?”   小窦扭过去显示器:“你看,这里有表格有文档,就是没有你要找的录像……老赖那天根本没有删除这些吧?”   “不一定是那天删除的,你再找找看。”   小窦说道:“毕队,我已经把他最近三个月删除的所有资料全都恢复了,可还是没有。”   “没有?!”毕炜不敢相信,他从小窦的手里抢过鼠标,快速点击、下滑、翻页……的确如小窦所讲的那样,老赖的电脑里根本没有那天下午的录像。会不会不是录像,是一段黄色小说?毕炜灵机一动,逐一打开了所有的Word文档一一查看,结果令人失望,毫无收获。难道自己的判断出了错误?毕炜的心一下子凉了,他木然地坐在了椅子上,不知所措。   当天下午,毕炜去找了彭玉函。说实话,两个人的关系很熟了,可是之前因为各自的心结,交往并不多。而这一次,毕炜知道案情重大,而且凶手极有可能是隐藏在公安局内部的人,他希望可以尽快知道一些线索,哪怕是彭玉函从尸体中发现的也好。   彭玉函知道了毕炜的来意,说道:“作案手法干净利落,几乎是一针毙命的。还有,你看这里。”彭玉函扳动着老赖的尸体,让他“坐”了起来:“这些尸斑,很明显吧?也基本可以确定,那辆车是案发的第一现场了。老赖就是在车上被害的。”   毕炜注意到,老赖脖子上的针孔是在右边……可是今天早上发现老赖的时候,他是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彭玉函见毕炜陷入了沉思之中,不敢打扰,半晌方说道:“毕队,是不是有些棘手?”   毕炜却答非所问,他问彭玉函:“你是法医,医学方面怎么样?”彭玉函苦笑着摇头:“要是我真有这两下子,也不用在这儿成天摆弄尸体吧?”   毕炜见他误会了,急忙改口说道:“不不,我的意思是,咱们局里有谁还懂医术?是很精通的那种,你知道吗?”   彭玉函摇了摇头:“没听说过。怎么,难道是……”他谨慎地左右看了看,“你怀疑这件事情是内部人做的吗?”彭玉函的表情变得骤然紧张起来。   毕炜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并没有回答彭玉函的话。   毕炜从彭玉函那里离开后,就去了刑警交管队的轿车暂扣现场,毕炜戴上白手套,打开了车门坐了进去,就是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他闭上眼睛,试图勾勒出老赖遇害时的情形:两人开车来到了临海大道路边的沙滩上。两个人很可能因为之前的什么事情,产生了分歧,继而厮打在了一起,很可能就是在车上。   坐在了驾驶位置上的凶手起了杀心,他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注射器,举手朝着老赖的脖子扎了下去……扎下去……毕炜扭过身去冲着驾驶位置,两只手乱挥舞着,像是在跟空气做着搏斗。而在毕炜的内心,坐在他对面的人,却是那个模样不甚清楚的凶手。负责管理这个停车场的人,在外面看得目瞪口呆:传闻中这个毕炜可是无所不能啊,今天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吗?怎么跟疯了似的?   随着一阵剧烈的抽搐,毕炜的右手捂在了自己的脖子右边,他慢慢地倒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仰过头去,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就和老赖死之前的模样一模一样。   过了许久,毕炜才慢慢地坐了起来,尝试根据这些做一个犯罪心理画像:男性,身高年龄不详,但为人谨慎,家中条件富裕,惯用手为左手,精通医学方面的知识。职业为……毕炜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想了下去:燕垣市公安局内部的警察! 第三十章 血染的快递   晚上吃饭的时候,毕炜心不在焉的,扒拉着碗里的饭,却一口都没有往嘴里送。他的眼睛出神地望着别处,心中充满了疑惑。安琪儿见他这个样子,也顿时没了胃口,她放下了碗筷轻声问了句:“还没有线索吗?”   毕炜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笑了一下:“没有,不过你不用担心,快了。”他始终不敢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   安琪儿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发现这次的案子……你跟以前变得不一样了。”   毕炜笑了:“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不管是什么事情,你都愿意和我商量的,可是这一次,你什么都不肯对我讲。”   毕炜也叹了一口气,并非是他不愿意讲,而是有一些事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凶手极有可能是局里的某位同事,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而且安琪儿现在有孕在身,有一些事情,毕炜并不想让她去担心。他故作轻松地说:“老婆大人啊,你这么说,是不信任你相公喽?”   安琪儿这一次并没有被毕炜的俏皮话逗笑,她说道:“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是怕我担心,对不对?小桐、邢局、老赖……全都遇害了,这些都是我们身边的人……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憋着一口气,发誓要抓住凶手的。身为你的妻子和搭档,我只能鼓励你向前冲,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毕炜见她神色郑重,放下了碗筷,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老婆大人请说。”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别忘了,你是马上就要当爸爸的人了。”安琪儿的语气温柔婉转,让任何人都无法抗拒。   毕炜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手轻轻放在了安琪儿的小腹上,呢喃说道:“为了你,为了咱们的孩子,我一定不会辜负老婆大人你的期望的。”吃完了晚饭,毕炜独自在书房里,把市局里所有同事的名单都筛选了一遍,要说家境优越,估计只有少部分人可以算得上。其中的佼佼者当然是文硕了,可以轻易答应罗伟好处,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可是文硕对于医学方面一窍不通,而且这块榆木疙瘩也不可能是凶手的。   如果说医学方面,最有话语权的是医疗室里的鲁大夫和法医部门的彭玉函的了。不过鲁大夫今年都六十多了,马上就要退休了。而彭玉函只是懂得解剖学,中药方面恐怕力有不逮。而且毕炜今天亲自去确认过了,这三个人,惯用手都是右手。   一个懂得医学的警察,惯用手是左手……毕炜反复揣摩着这两个必要条件。夜深了,安琪儿亲自炖了一盅老鸭汤,给毕炜送了过来。毕炜连忙起身接过来,安琪儿放在他面前,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还没有头绪吗?”   毕炜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   “荆益山……”安琪儿忽然提起了这个人的名字。   毕炜说道:“恐怕,这一次和荆益山没有关系了。”他喝了一口老鸭汤,抖擞精神说道:“好了,朕要忙了,爱妃退下吧!”   安琪儿知道毕炜不让她参与其中的原因,她因为怀孕了,思维也跟不上以前了,都说一孕傻三年,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她轻轻地掐了一下毕炜的脸,嘱咐说道:“你不要太晚了。”   “好了,我知道的,你先去睡吧。”   安琪儿离开了,轻轻帮毕炜关好了门。毕炜的思绪很乱,觉得自己自从戒烟之后就没有了思路了。他拉开了书房的抽屉,看到了老安藏在这里的香烟,他刚要伸出手去拿起,却停住了,自言自语地说道:“妈的,自己脑子笨,关烟什么事了?”关上了抽屉,又喝了两口老鸭汤。   时间来到了深夜的一点多钟,毕炜也有点儿困了,他伸伸懒腰,打了一个呵欠,端着汤盅下楼,准备到厨房里刷洗干净。刚拧开了水龙头,手机就响了。他赶紧擦干净手,接通了电话。打来电话的人,是留守在局里值班的李安。   一上来,李安就惶恐不安地说道:“毕队……大事不好了……局里出事了……你……你快来看看吧。”毕炜听他语气惊恐,急忙挂断了电话,穿上外套换好了鞋就出去了。   毕炜开车一路来到了市局,他刚下车,便看到了很多人正在往办公楼跑去。这些人中有赶来赶热闹的,也有的是收到了消息,前来查看情况的。其中,他遇到了文硕。文硕的神色颇为凝重,见面后只是点了点头。进了电梯后,毕炜问文硕到底出了什么事。文硕还没有开口,旁边的一名缉毒警说道:“毕队,你还不知道啊?你们的办公室里收到了两份儿快递,据说里面是……”缉毒警常年面对着穷凶极恶的毒贩,工作危险程度之高,面临风险系数之大,可以说是在各类警种都算得上第一了。可是这名缉毒警说到这里,却不敢说下去了,他喉结鼓动,说了句:“还是你们二位队长亲自去看看吧。”   两人出了电梯,火速去往了办公室,李安迎了上来:“文队,毕队。”两人脚下生风,来不及跟李安打招呼,便各自回了办公室。毕炜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推开门,赫然看到了桌面上摆放的一个快递包裹。这是一个纸箱子,规格不小。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纸箱子的底部已经被打湿了,血水混着冰水滩在了桌面上,里面的东西明显是经过了冷冻了的。   毕炜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走过去,他站在旁边,心中已然有了预感。毕炜朝里面忘了一眼,只一眼……刚刚喝下去的老鸭汤全都吐了出来。快递包裹打开的纸箱里,盛放着碎尸和内脏。毕炜快步走到了一边,扶着墙不停地呕吐。李安进来了,给了毕炜一杯水,毕炜接连漱口,全都吐在了地上。整间办公室里都弥漫着尸体和呕吐物的气味。   毕炜直起腰来,擦了擦嘴巴问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传达室的老郭打电话说让我拿快递。我纳闷儿啊,平时快递都是放在传达室自取的,为什么老郭要给我打电话呢?老郭说,是快递员特意吩咐的,说寄这东西的人一再声明,说要让你和文队马上看到。我去拿的时候,觉得很沉,还是找了一个同事帮忙,可是没一会儿,纸箱子的东西就化了,我以为是大闸蟹之类的冷冻品呢,心想这东西可不能坏啊。就想拿出来先放到冰箱里,没想到……是……是这些东西。”   这时,文硕也来了,他的面色苍白,很明显也是看到了恐怖的东西。毕炜和文硕相互看着,毕炜只说了两个字:“尸体……”文硕也说了两个字:“一样。”   刑警支队的两名支队长同时收到了装有碎尸的快递包裹,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了燕垣市公安局。就连街头,也渐渐有了议论,有人绘声绘色地说,凶手不仅把碎尸送到了公安局,还写了信,挑衅公安局。甚至有的电影公司都在筹划以这起案子为原型,要拍影视剧了。   纪如衡刚刚接替了邢甫邦,主抓刑事案件,却碰到了这样一件棘手的事情。他的脸色阴沉着,训斥着在场的所有人,就连文硕和毕炜都没有例外。可是两人目前都没有太好的办法,快递包裹是假的,快递员也是假的。他们已经询问过老郭了,老郭对那个戴着头盔、挡住了半张脸的快递员完全没有印象。毫无头绪的案子…… 第三十一章 老赖要发大财?   在文硕的办公室里,毕炜说出了自己之前的描述,将凶手可能存在的特征一一讲明。文硕说道:“如果是精通医学的话,为什么要当警察呢?”毕炜想了想,说道:“这个问题我也没有暂时想明白。不过,这件事从表面看上去和荆益山的作案手法相同,用快递的形式恐吓,我看,可能是凶手想要扰乱我们的视线。别忘了,凶手的特征之一就是精通医学知识。”   文硕说道:“如果他精通医学的话,会不会是家传?”   毕炜深以为然:“很有可能!尤其是中医学这方面,一般都是传承有序的。我怀疑,凶手很可能是出身于一个中医世家。”   “你真的肯定凶手是警察?”文硕对于毕炜的这个推测,表示担忧。毕竟侦破推理不是儿戏,每一个决定都要慎之又慎,更何况毕炜的结论是这样的呢。   毕炜说道:“能够自由出入老赖的办公室,还能够删除他的电脑资料,而且还针对我们俩的……除了同事,我想不起来还有谁了。”   文硕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对于毕炜的这个推测,他不敢轻易地下结论。半晌过后,他问道:“彭法医那边有消息吗?”   毕炜说:“还在进行时……不过我宁愿相信尸块是属于罗伟或者顾欣桐的。”   文硕点了点头,他明白毕炜的意思,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不会再出现别的受害人了。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同事吗?这几件案子,都清晰地表明了凶手具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这在一般的刑事案件中是不具备的。凶手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天下午,鉴定结果出来了,文硕办公室的快递纸箱中的尸块证实了属于死者罗伟,而毕炜办公室里的尸块,则证实了死者属于顾欣桐。看到这个结果,安琪儿又想起了这位好朋友,忍不住悲从中来。毕炜见她情绪不稳定,急忙让林书艺陪同,先送她回家了。   下一步,毕炜针对赖有光生前生活的圈子展开了调查。在当地派出所的配合下,很快就有了结果:赖有光,男,汉族,四十六岁,生前系燕垣市公安局鉴黄师,被人从颈动脉注射三氧化二砷即通常所说的砒霜,致死。之前的生活圈子很简单,除了相处不错的几个朋友外,很少与他人来往。最大的爱好是打麻将。在赖有光住的小区,有一个一楼车库改建的棋牌室,赖有光是这里的常客。   棋牌室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对警察说:“赖有光生前几乎每天都要来,他玩得不大,一块钱一把,但是瘾头大。我记得有一次,因为三缺一,他还急得不行了,打电话给所有的朋友,最后才凑齐了一桌。”   毕炜问道:“他打麻将的时候喜欢聊天吗?”   “嘿,就属他话多。”旁边一个正在打牌的人说,“老赖来打牌的时候,喜欢泡上一杯浓茶,打四圈麻将,他能喝下去老板两壶开水!”   老板也笑了:“对对对,就是这样,也奇了怪了,老赖连打四圈,喝两壶开水都不用去厕所,这尿泡可够大的。”   毕炜皱起了眉头,他可没心情和老板东拉西扯的,他问道:“赖有光有没有在你们这儿说过什么反常的话?就是说,你们觉得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   临近毕炜旁边的一张麻将桌上,有一个人正坐在那里等着牌友,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他说道:“有啊,咋没有?我记得是……他失踪那天吧,他那一晚吃饭前来这儿待了会儿,不过没有打牌。我还招呼他呢,说三缺一。他却说不打,还笑呵呵的。我纳闷儿啊,我就问他,我说:’老赖,今儿怎么这么反常啊,你是不是捡到钱了啊,怎么乐成这样啦?’老赖说道:’嘿嘿,你们可不知道,我要发大财了!’另一个牌友听了之后,嗤之以鼻:’发财?做梦去吧,有发财这种事你还能常坐在这儿陪我们玩一块钱的?早就去玩一亿飘十亿的啦!’棋牌室里的人全都哄堂大笑。老赖却一本正经地说:’老子是警察,赌博像什么话?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老子就是有钱,也不跟那群人玩。嘿嘿,跟你们呐,说不清楚,过两天睁大眼睛看清楚吧!’说完,他就走了。那天的情况就是这样,他随口一说,我们随口一听,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谁都没放在心上。”   毕炜却很重视这条线索,问道:“根据你们平时的交往,老赖像是在吹牛吗?”   他人嘬了一下牙根儿,说道:“这可说不准,平时他就爱满嘴跑火车,不过那天很奇怪。我觉得他可能是中彩票了。”   毕炜又带着人去找了一次赖有光的妻子,询问她知不知道这件事。赖有光的妻子茫然摇了摇头,对此事一无所知,她甚至根本不信这样的话,更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的丈夫从来不会买什么彩票。最后,她说道:“毕队长,我们家老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清楚吗?那就是老实人里的老实人,他会发财?鬼才信呢!”   毕炜当然知道老赖是老实人,但正因为他是老实人,说出来的话才可信。老赖的性格沉稳,处事谦和,为人成熟。如果不是有把握的话,他绝不会乱说的。毕炜回到局里后仔细整理了一下相关卷宗,思索着其中的关窍:那天下午,郁清明将一部分录像交给了赖有光,当天晚上,赖有光和牌友们提到了自己要发财……仅仅数小时后,赖有光遇害。至于顾欣桐和邢甫邦为什么遇害,毕炜暂时还不清楚,但是赖有光的死,一定跟郁清明所收缴上来的录像有关!   毕炜想通了这一点后,亲自去找了郁清明。再度提及了那段录像,郁清明回忆了一下,说道:“那天我们接到了一个报警,说在花都洗浴中心有涉黄。我们到了那里,抓了二十多个女的,嫖客有五六个,还收缴了一大堆的淫秽制品。”   毕炜问:“收缴上来的那些东西,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吗?”   郁清明不明白毕炜为什么这么问:“没有吧?那些东西不都一样吗,就是光盘什么的,连个封皮都没有。对了,还有U盘,现在都信息化了,这些人的手段也都与时俱进了。”   “那些人是怎么处置的?”   “该关的关,该判的判。”郁清明点上了一支烟,吸了一口说道,“目前都在拘留所里押着呢。”   随后,毕炜带着于广去了一趟拘留所,见到了花都洗浴中心涉黄的鸡头,根据他的交代,播放淫秽视频,是出于客人的需求。毕炜问道:“淫秽视频是哪里来的?”   那人的头低着,小声说道:“买的,下载的……都有。”   “你们有没有看过?”   那人萎靡不振地说:“看……看过,但是太多了……没有……看全过。”   “都有哪些?”   那人抬起头来看着毕炜,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毕炜说道:“我是问你都有哪些内容!”   “那……那可多了,国内的国外的,香港的台湾的……还有SM,人兽,制服诱惑什么的……”   “你们有备份吗?”   “没有……每次我们都会刻录光盘,或者拷进U盘,电脑里不能留的,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担心被别人发现。”   “有没有警察的?”毕炜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就连旁边的于广都吓了一跳。   那人也吃了一惊,怔然地看着毕炜。 第三十二章 卖视频的老头儿   毕炜觉得这件案子是内部人员干的,他这么问,是为了弄清楚情况。而全局上下,除了他和文硕以外,并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因为他们两个人约定好了,这件事情没有十足的证据下,要做好保密工作,一来是为了避免引起凶手的警觉,二来不想让这种事情张扬,免得打击警察队伍的士气。   被审讯人还以为毕炜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愣了半晌,接连点头说:“有……有很多的……”   毕炜知道对方误会了,他所问的并非是那些制服诱惑。他轻咳了一声,重申道:“我说的不是假扮的警察,而是真的警察,实实在在的警察,有没有?”   “这个……”被审讯人迟疑了,“他们……都是演员假扮的……我怎么会知道他们的职业是什么呢?”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说:“有几个是公园的监控拍下的打野战视频,不过都穿着便衣……再说了,这东西看得就是脱了衣服的,穿着衣服还有什么意思?”   于广听他胡搅蛮缠,一拍桌子怒吼:“少在这儿油嘴滑舌!”   被审讯人不吭声了。   毕炜喝了一口水。审讯室里的空气安静了下来,甚至毕炜吞咽水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他闭目冥想了许久,开口问道:“你们的视频都是从哪里买的?”   被审讯人回答:“是一个叫瘸子的人卖给我的,不过我只知道他的外号,至于真名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多大年纪,哪儿的人,家住哪里?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就住在了河北大街那边,有个很老的小区,叫什么……3540小区的。老头儿有六十多岁了,听着有点儿南方口音。”   毕炜记下了这些信息。他联系了当地的派出所,请他们调查这个人。仅仅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有了答复,那边的所长亲自给毕炜打电话说明情况。毕炜所要找的人,全名叫邹阳,今年六十二岁了,以前是3540工厂的工人,后来3540工厂深化改革,他是第一批下岗的工人。新世纪初,3540工厂关闭,他又是第一个去工厂门口放鞭炮庆祝的。除了和厂方有过几次冲突之外,倒也没什么大的劣迹。   毕炜沿着这条线索找了上去,派出所已经将邹阳传唤过来了。看到面前这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儿,毕炜很难想象他会是制贩淫秽视频的源头。   3540工厂以前是军工厂,主要加工一些被褥服装,厂工也大部分是从福建浙江一带调来的南方人。尽管在燕垣市有三四十年了,可是邹阳说话的口音还是带着浓浓的南方腔调。   “邹阳,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吗?”毕炜铁青着脸,冷冰冰地问道。   邹阳见这些警察一个个面色不善,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他怯生生地说道:“知……道,我……我犯了错误。”   于广喝道:“犯了什么错误,说清楚点儿!”   邹阳低着头,两只手不停地在裤子上擦拭着:“我……我……我卖黄色光盘。”   毕炜暗暗松了一口气,问道:“说说吧,视频是从哪儿来的?”   这句话问了半天,邹阳始终没有回答。毕炜面前的一杯茶都喝完了,邹阳才犹犹豫豫地说道:“是……是我自己从……从网上下载的。”   听到他的回答,毕炜的眉头一挑,忽然笑了:“邹阳啊,按照岁数来说,我叫你一声大伯都不过分。你今年六十二了对吧?那你这老爷子可够潮的呀,不仅会上网,还能找到那样的网站,我得给你写个大写的服字了。”他转而问派出所的刘所长:“刘所长,能不能借你们这儿的电脑用用?”   刘所长爽快地说道:“随便用。”   毕炜对邹阳说:“邹阳,来吧,你给我演示一下,你是怎么找到那些网站的?”毕炜相信,在当前信息化的时代里,老年人会上网并不稀奇,但是能够熟练地找到色情网站,还能下载黄色视频的老年人,恐怕全中国也找不出几个来。   听到毕炜要让自己当场演示,邹阳汗都要下来了,他连忙擦了几把,惶恐不安的表情每一个人都看在了眼里。   毕炜冷眼观瞧,笑道:“来呀,别愣着,你不是高手吗?让我们见识一下吧。”说完,他使了一个眼色。于广走过去架起了邹阳,带他来到了电脑前,然后把他按在了椅子上。   “快点吧,时间挺宝贵的。”   邹阳的汗水密布额头,他缓缓抬起了右手放在了鼠标上,轻轻点击着鼠标,打开了浏览器,然后在地址一览中输入了一长串不知道是什么的网址,确认后,显示了网页不可显示。接着邹阳又换了几次网址,都没有结果。邹阳怯生生地小声说道:“可能是……过期了……”   毕炜一拍电脑桌,厉声喝道:“邹阳,到现在你还敢耍花招?说,那些视频是从哪儿来的?”   邹阳双腿一软,差点儿从椅子上滑下去跪在地上。他本来想随便输几个网址,只要读不出来,编个谎话也就糊弄过去了。可是眼前的这个小个子警察却一眼看穿了自己的鬼把戏,他知道自己再也掩饰不住了,连声说道:“我说,我说……”   邹阳要了一杯水,连喝了两大口,稳定住了情绪,缓缓说出了事情的真相:邹阳的儿子在新世纪那边开了一家手机电脑维修的铺子。有的时候太忙了,他就把客人的物品带回家来修理。邹阳的老伴儿走得早,情感孤独无依。他那时候认识了一个狐朋狗友,叫冯阿三的。冯阿三这个人同样为老不尊,喜欢出入风月场所。他的退休金都给了那些失足妇女,对婚姻不幸的女儿却不闻不问。正是在冯阿三的怂恿下,邹阳开始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他不但开始频繁出入路边的洗头房,甚至学会了看一些黄色视频,当手里没钱的时候,就看着苍老师或者小泽玛利亚她们聊以自慰。   有一次,邹阳的儿子带着顾客的一部电脑回来修理,修好后,因为儿子接到了一个电话就出去了。邹阳一个人很无聊,就打开了这部电脑,想看看里面有些什么,哪知道,在E盘里,找到了相当多的爱情动作小电影。那一刻,他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觉得从顾客的电脑里找这些视频,要比自己去求冯阿三给自己看视频方便多了。于是,他就开始了这条路。   在私下和冯阿三喝酒的时候,邹阳无意间说起了这件事情,冯阿三灵机一动,说这是一个发财的机会,他给了邹阳一个联系电话,说要让邹阳把那些视频卖给这个人,能赚一笔钱。   “你一共卖了多少?”   邹阳吞了口唾沫,紧张地抓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一……一百多部。”   毕炜当然不相信这样的数字,他说道:“邹阳,你最好是老实一点儿,如实交代。我们要不是有十足的证据,也不会来找你的。你不知道吧,你刚才说的你卖给他黄色视频的这个人,已经被我抓了。说,到底有多少?”   “两块钱一部……一共卖了……两万多……”   毕炜听到这个数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就是一万多部啊!岛国拍摄的AV,毕炜也不是没有看过。说句心里话,他觉得穷尽自己一生的生命也不能看到一万部。一万部爱情动作小电影,什么概念?即便是从生下来,三天看一部,都差不多可以看到自己告别这个世界了! 第三十三章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审讯完了邹阳后,毕炜马上调查了冯阿三和邹阳的儿子,情况确实如邹阳所交代的那样。至于其中有没有警察的,邹阳早已没有了印象,他就算是一天看一部,也够他看几十年了,好多视频他都没有看过。毕炜随后亲自去了一趟新世纪。   新世纪是一片商业区的统称,这里以前是燕垣市的旧市中心。当市政府逐年将工作重心放在新城区后,这里就渐渐没落了。因为商贸大楼林立,但是许多地方是“无人区”,房租也便宜,所以很多电子设备货商选择入驻这里,逐渐形成了集中的规模,其中就包括了邹阳儿子的店铺。   邹阳的儿子名叫邹鑫,中专学历,毕业后学的电脑维修,后来自己又跟一位老师傅学了手机维修。因为活儿干得不错,为人本分,诚信经营,这几年的生意着实红火。甚至在燕垣市都有了小小的名气了。   说起了自己的父亲,邹鑫恨铁不成钢,他甚至羞于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个人。他对毕炜说道:“我就纳了闷儿了,我小的时候,真是把我爸看得比天大,他在我眼里就是无所不能的。可是现在呢?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有这么一个爹,真的是丢死人了。”   毕炜来找他,并不是要听他抱怨的。毕炜安抚了他几句后,问道:“邹鑫,我想问问你,来你这边维修电脑手机的客人,都留有联系方式吧?”   邹阳想了想,他没有回答,转身从身后的抽屉里拿出来一个文件夹:“毕队长,干我们这行的,肯定是要留下联系方式的,这是这半年来所有客人的联系方式。你要是想找以前的……估计没有了,我这边都是半年一清理的,东西多,太杂,就顾不上这些了。”   毕炜看了看这个不大的店面,里面堆满了各种显示器和主机,至于硬盘显卡什么的更是随处可见了,他还一眼看到了几部堪称古董的手机。看来邹鑫说得没错。   毕炜拿到了这份资料后,晚上回家一个手机号一个手机号地查询起来。为了避免有人用到假名字或者假的姓氏,他每一个电话都仔细核对。老安炖了一锅鱼汤给安琪儿补身子,安琪儿喝了两口便没什么胃口了,这几天她的孕吐愈发明显了,胃口也不大好,尤其是抵触这些油腥的食物。老安说:“算了,你不想喝的话就放那儿吧。一会儿我一个人喝一锅!”   安琪儿笑了:“爸,你当你是大肚佛啊,那不得把你撑坏了呀?没关系,我给毕炜端过去吧,他这几天为了案子特别辛苦。”安琪儿重新盛了一碗汤,给毕炜端了上去。   推开书房的门,毕炜正在那里愁眉不解,这个厚达几十页的文件夹,他辛苦了数个小时,才只排除了三页,工作还在继续。安琪儿将鱼汤放在了他的旁边,毕炜竟浑然不觉,还在核对着电话。   “工作量这么大,不如让大家一起帮忙吧?”安琪儿坐在了一边,静静说道。   毕炜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了妻子不知何时进来了,还端来了一碗鱼汤。他不禁笑了,端起来喝了一口:“啊——真鲜啊!你喝过了没?”   安琪儿浅浅一笑:“已经喝过了。”她看着桌面上散乱的电话清单,“有收获了吗?”   毕炜摇了摇头。   “别急,工作进展到了这一步,迟早会有发现的。”   毕炜点点头,工作之余能得到妻子的安慰,这对于他来说,胜于一切。毕炜放下碗,感慨说道:“唉,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又耍贫嘴!”安琪儿佯怒,撅起了嘴巴。   毕炜轻轻拉住她的手,真情说道:“怎么是耍贫嘴呢,我说的是真的。”   “好了,这些话以后有的是机会说,还是先说说案子吧。”   毕炜点点头:“我之所以抓住了邹鑫的客户这一点不放,是想到了一些情况。那天下午的行动,郁清明的组员们扫获了一些视频,给老赖送了过去。而老赖看到视频后,态度大变,甚至郁清明跟他开玩笑,他都不理人的。这件事情发生没多久,老赖就公然宣称说自己要发财了,你有没有觉得,视频是破案的关键?”   安琪儿跟着点了两下头:“嗯,你这么一说,我觉得真有这种可能。老赖的态度转变很可能是因为看了视频。”   毕炜说道:“我觉得事情可能是这样的,老赖看了视频后,发现了一个人的把柄。老赖进而要挟那个人,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凶手!”   “你的意思是,凶手会……会是那种视频的当事人?”   毕炜很坚定地摇了摇头:“正确的说法是——主演之一!”   “不会吧?”安琪儿对毕炜的这种说法表示怀疑。她无意中也曾经看过那样的视频,虽然有一两眼,但是印象深刻。她觉得那种视频都是由专门的演员来表演的,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受人勒索。   毕炜弄清楚了妻子的疑惑后,笑着说道:“哎呀,我老婆就是可爱,单纯!”   “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毕炜说道:“的确,在国外是有专门的公司,最典型的是日本,他们拍摄的这些AV都是合法的,但是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种地下组织。地下组织的这些人拍摄这种视频,最常采用的方法就是偷拍或者胁迫。你忘啦,香港某位影星不也吃过这种亏吗?”   “可是……我始终觉得,能够下狠心杀人的凶手,不可能受人胁迫啊!”   “对,通常这种人性格刚烈,是不会受人胁迫的,但是有两点可能性存在:第一,凶手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偷拍的,比如路边的监控探头,这一次审讯邹阳,我们就发现了不少的偷拍视频,大部分是公园野战的。”   安琪儿脸色泛红,啐了一口:“呸,恶心!另一种呢?”   毕炜说道:“另一种,就是你说的那种情况,凶手未必直接参与了’视频’的拍摄,但是……视频上可能有他急于抹去的污点,比如说,某段偷拍的视频中暴露了关键的证据,或者是视频中受侵害的女孩儿是他的女友或者姐妹这种。”   安琪儿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可是老赖已经死了,视频也没有了,我们应该怎么查呢?”   毕炜指了指文件夹:“这是一个线索,虽然比较麻烦,量也大,但是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去争取的。”   “嗯,还有别的呢?”   毕炜没有急于回答安琪儿的问题,而是随手打开了电脑上的浏览器,打开了一个游戏的直播。视频中,是一个当红主播正在玩游戏。安琪儿对于网络游戏一向没兴趣的,但是她知道,这款游戏名气很大,里面的一件极品装备动辄数万乃至数十万人民币。当红主播操控的游戏角色正在鉴定装备,在安琪儿看来,这更像是一场豪赌,投掷几万人民币打造好装备,一旦鉴定出极品装备,价格则会翻几倍甚至几十倍。同时她也注意到了,这场直播,在线观看的人数已经达到了八万多人!   毕炜说道:“这是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玩的一款游戏,你注意看,主播的角色旁边,一直跟着这个人。”毕炜拿起了一支笔,指给安琪儿看。   安琪儿看到,主播角色的旁边,站着另一个角色,他一直在喊话,头顶弹出的对话框内容是:上万部国产小电影,黑丝制服,有兴趣的老板+V。后面是一连串的数字字母搭配的微信号。 第三十四章 与卖盘哥的交易   安琪儿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这有点儿太嚣张了吧,就在游戏里这么喊吗?”   毕炜说道:“游戏只会屏蔽一些关键词,但是像黑丝、制服这种是不受影响的。要说这个人还是很有生意头脑的,懂得利用当红主播给自己做宣传。”   毕炜刚说完这话,就听视频里的主播喊话了,主播是一个女的,说着独特的粤普,声音有一两分的沙哑:“卖盘哥,你真是我的忠实粉丝啊,不管我去哪个区,你都会跟着我。”   围观的粉丝们纷纷打出了吐槽弹幕。   主播说道:“卖盘哥,有人跟我说,你骗了他二十块钱。”   而这时,卖盘哥在游戏里说了一句话:“老子一次收费四十八,怎么可能骗二十块钱?”   这一次,就连毕炜也笑了。安琪儿却没笑,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笑的。毕炜回过头来,说道:“老婆,你说这四十八块钱……局里会不会给我报销?”   “啊?”花上四十八块钱买小黄片,完事了还要光明正大地找局里给报销,毕炜的这种思路也是没谁了。恐怕燕垣市里,他还是第一个。   毕炜不等安琪儿回答,便拿起手机,加了这个人的微信,他特意屏蔽了自己的朋友圈,免得被对方注意到他是警察。   对方很快就有了回应,并且率先打了一个招呼:“兄弟你好,想要什么样的?”   毕炜问道:“怎么收费?”   “四十八块钱,五十部,另外我可以送你十部。”对方很爽快。   毕炜迅速地打出了一行字:“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是不是要看看?”对方打完了这行字,很快就发出了两部影片。   看着封面上裸露的画面,安琪儿“啊呀”叫了一声,急忙开门跑了出去。毕炜笑了:“唉,身为警察,我这也是公事公办啊,我不想看的。”说完,就点开了两部视频。视频时间不长,只有几分钟而已,他问道:“我不是要看,而是对题材有一个要求。”   “兄弟,你说吧,要什么样的都有。”   “我要警察的!”其实刚才安琪儿在场,毕炜理当不这么露骨的,但是他并没有。原因就是担心安琪儿知道了局里内部人有嫌疑,所以毕炜才故意这么做,让安琪儿主动离开。   对方问了句:“制服诱惑?”   “不,不是穿着情趣内衣的那种,我要的是真正的警服!”   对方看到这句话,半天没有回应。毕炜等得不耐烦了,索性放下了手机。其实关于这位卖盘哥有没有关键性的视频,毕炜并不清楚。但是他知道,黄色视频流毒之广,流传速度之快,在网络信息化的现代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这一刻,这个视频可能是在海南某个人的手中,仅需要一秒钟时间,它就可能传到了黑龙江某个人的手中。毕炜只能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他双眼盯着电脑显示器,那位说着粤普的女主播还在为了鉴定出极品武器亢奋呐喊,毕炜却一点儿也听不到她在说什么,脑子里全是关于案子的。   过了十多分钟后,卖盘哥终于有了回应:“不好意思,兄弟,我这边货太多了,需要好好找找。这样吧,两块钱,我先给你找到的五部,咱们交个朋友,第一次做生意,我赔点儿就赔点儿。以后找到了别的,再慢慢给你,怎么样?”   两块钱而已,毕炜也不担心被骗,他爽快地打过去了两块钱。对方很快就有了回应,先后发过来了五部小食品。毕炜一一点开来看,这五部视频中,只有三部穿的是真正的警服,另外两部全都是普通的保安服。看来这个人没有分清楚警服和保安服的区别。毕炜自然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三部小视频中,其中有一部尺度最为大胆,警服上甚至可以看清楚警号。毕炜不禁为警察队伍中有这样的败类而愤怒。   可是,这三部小视频,并没有他要找的线索。他通过警务内部查询系统,找到了警号的主人,却发现此人因为涉黑,已经在两年前入狱了,至今还在服刑期。看来,这三个人都不是嫌疑人。最重要的是,这三个人也不是燕垣市公安局的人。   毕炜的心凉了,辛苦半天还是毫无收获。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多了。毕炜关了电脑,将文件收拾好,回去睡觉了。连日来的辛劳,这一觉睡得很踏实。   第二天,毕炜早早到了局里,让大家联系电信部门,将所有的电话号码全都筛查一遍。许久过后,才终于有了反馈,不过却是一个不好的消息:根据他们的调查结果,所有的电话号码均属实,但是并没有一个人具有作案嫌疑。其中有一个电话号码的主人,他的父亲是某派出所的所长,不过很快就排除了作案嫌疑。看来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毕炜当然不甘心线索就这么丢了,他又叫上了于广,亲自去了一趟邹鑫的店铺。邹鑫见毕炜二度登门,有些意外:“毕队,上次该说的我都说了啊,您要的名单我也给了,怎么又来了?”   毕炜说道:“有些事情,还不是很清楚,我需要重新梳理一遍。”邹鑫正在摆弄着一台主机,听到毕炜这么说,他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搬来椅子让毕炜和于广坐下。三人落座后,毕炜很谨慎地问道:“邹鑫,你这里有没有客人来了之后,没有留下手机号的?”   邹鑫想了想,说道:“有,而且这种情况很常见。”   毕炜有点儿生气:“怎么你上次不说呢?”   “上次您也没问啊!”邹鑫觉得自己很委屈。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你先说说,是什么情况?”   邹鑫说道:“卖二手呗,甭管是手机还是电脑,人家卖到我这儿来了,我不可能再让他们留下什么联系方式啊!”   毕炜想到这里,便提出了要看看邹鑫最近收过的电脑手机。邹鑫指着旁边的一堆杂物,说道:“在这儿呢。”毕炜仔细翻找了一下,这些东西都被拆毁了,也没有什么发现。   “只有这些吗?”   邹鑫回答:“还有一部分在家里。”   毕炜并不打算放过这些线索,他想要将这些东西全都带回去,好好查一查。对此,于广很不理解,且不说繁重的工作量,单是重新组装这些电脑,就要花费好长的一段时间。毕炜却要坚持这么做,于广无奈,只好打电话通知了局里来人帮忙。   同时,毕炜随邹鑫回到了家中,他也要看看邹鑫的家里还有没有什么遗落。3540小区已经很老了,六层的小楼没有电梯,防盗门还是老式的铁皮门,打开门后,还要推开一道木门才能看到里面的布局,进门后是狭小的客厅,左边的两间卧室是平时邹阳父子住的,右边的那间小屋子是邹鑫在家里的“工作室”。邹鑫打开房门:“最近比较忙,一般我在家里做的都是小活儿,主要是手机类的,电脑很少的。”   手机?毕炜想到了什么,相比于二手的电脑,二手手机贩卖似乎有所不及,但是一样可以成为传递视频的关键证据。毕炜提出,想要看看这些东西,包括电脑和手机。邹鑫全都翻找了出来。毕炜在这堆已经被拆开的电子设备中,看到了一个银粉色的手机壳,这个手机壳的背后有一个花色的卡通贴纸,他依稀觉得有些眼熟。 第三十五章 这活儿适合你来   邹鑫将最近带回家的电脑和手机零件都找了出来放在一起,他说:“你们要是想恢复数据的话,这些零件应该用得着。”毕炜点点头,请他帮忙找了一个纸箱子,把这些东西都放了进去,想要带回警局。可是,他的心里始终放心不下那个眼熟的手机壳。犹豫再三,毕炜还是把手机壳也拿了起来,丢进了纸箱里。   带回来了这么多的东西,技侦部门有的忙了,大家投入了巨大的精力,做着数据恢复工作。毕炜不敢丝毫放松,他巴不得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所以在技侦部门办公区的走廊外走来走去。一名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女警走出来,几次看到了毕炜守在那里,她劝了一句:“毕队,不如你先回去吧,有消息的话我们肯定会通知你的。”   “唔唔。”毕炜点着头,嘴上应着,可是仍旧站在那里一直没有动。   那名女警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毕炜站在了窗户前,背靠着墙,脑子里反复再想着手机壳的问题。那个手机壳明显是一个女孩子风格的,他心里笃定,自己一定是在哪里见过的。可是涉及到了具体的细节问题,毕炜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为了以防万一,他拍了一张照片存在了手机里。   从邹鑫的店铺及家中,带回来的电脑和手机零件共计有三十多个,全部数据恢复花费了足足一天的时间,直到晚上下班前才完成了工作。那名女警拿着一个拷贝好的硬盘刚走出来,说了句:“毕队,好了。”就被毕炜劈手夺了过去:“多谢了!”头也不回地跑了。   女警小声嘀咕了句:“安组长怎么会喜欢这种人?”   毕炜一路带风地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迫不及待地插好了硬盘,将恢复的那些数据一一查看,其中最主要的侦查方向便是视频。技侦部门的同事们工作都很细心,将每部电脑手机里的视频全都分开了,这样更容易方便查阅。三十部电脑手机里的视频加起来足有数百部,而其中涉黄涉暴的不在少数。其中有一部电脑里的视频,更是精彩,五十多个文件夹里仔细标注了爱情动作小电影的主演、地区、类别等。毕炜看到这个人分得如此仔细,不禁笑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道:“你这个人呀,也算是个人才了,真该让你来接老梁的班。”   这时候,于广敲门进来了:“毕队,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先走了。”他说完这句话后,却看到毕炜纹丝未动,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于广好奇,他走过去叫了声:“毕队?”   毕炜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对他的呼唤全无反应。于广又走近了两步,扭头一看,发现显示器里正在播放的影片,那喘息声从毕炜戴着的耳机里传了出来。于广愕然,没想到毕炜竟是来真的。虽然说为了破案,不得不如此,但是堂堂刑侦支队的负责人之一,在自己的办公室看这种视频,于广总觉得哪里欠妥。   见毕炜不理自己,于广转身要走。没想到他刚转身,毕炜便摘下耳机叫住了他:“小于,有件事情需要你帮我查一下。”   “什么事?”于广转回身来问。   毕炜扭转了显示器,画面定格在了一个女人身上。这个女人赤裸着身体,大跳艳舞,但是在她的脚边,却放着一件警服,警服上有一连串的警号。   “你帮我查一查这个人。”毕炜手里拿着一支笔,敲击着警号。   “是。”于广走过来,头都不敢抬,只是将自己的目光锁定在了警号上。   数百部视频,毕炜虽然只是粗略看一眼,但还是觉得真心不容易。说起来,不少人有这方面的癖好,喜欢从网上找些番号来看,但是真的一口气看了这么多,常人谁都难以适应。毕炜倒有点儿真心佩服老赖了,他才是高手呢!毕炜觉得再这么看下去,自己也没什么收获。到后来,他干脆挑挑拣拣,将精力放在了自拍偷拍类的。可饶是这样,也筛选出来了近百部。毕炜有点儿疲了,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承认自己刚开始看的时候,是有反应的,可是一口气看了这么多,只觉得恶心,到后来,显示器里滚动的男女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两团白花花的肉。   他又关闭了一个视频后,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长舒一口气。这么大的工作量,不是他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他需要找一个帮手。思来想去,似乎那个人是最合适的了。   下班时间早就到了,文硕多逗留了一会儿准备回去了。今晚他约好了去看望齐菲菲,却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另外,纪如衡也找他谈了一会儿话。刚走出办公室正要锁好门,却看到毕炜拿着一个硬盘走了过来:“老文,等等,先别忙走。”他将硬盘塞到了文硕的手里:“这活儿适合你来。”   办公室里,文硕快速点击着鼠标,一一翻看这些违禁视频,他眉头紧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在上学的时候,毕炜他们不少人都看过此类的视频,唯独文硕,他对这些向来敬而远之。那时候毕炜还跟他开玩笑:“你小子不会无能吧?”   此时,毕炜又说了:“你不要点那么快,看仔细喽,万一遗漏了什么关键线索呢?”   文硕只是“嗯”了一声,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他觉得这种视频中虽然可能隐藏着线索,但并不像其余的监控视频中的影像,需要去仔细的甄别,只要看清楚其中的主角是不是警察就可以了。   半个小时后,于广来了,他告诉毕炜,刚才要他查找的警号的主人,是长霞市某派出所的所长,今年八月已经被双规了。毕炜问道:“因为什么,是因为这个视频吗?”   于广说:“差不多吧,这个所长平时私生活就很乱,今年八月份的时候,这个视频流了出来,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最后招来了纪委的人。”   看来……又不是这个人了。毕炜深深地一叹,无语。   时间来到了深夜,文硕仍然在甄别视频,而毕炜不知何时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安琪儿给他生了一个女儿,毕炜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抱着自己的女儿,激动得不知所措,逢人便说:“这是我女儿,这是我女儿啊!”声音颤抖,手臂摇晃不止,可是当他抱着孩子再一次转身的时候,一把黑色的枪对准了他的额头,黑洞洞的枪口冰凉。毕炜想要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可是却模糊一片,无法辨认,他唯一能够鉴别出的,只有对方举枪的左手,在他的左臂上有一个清晰的臂章。这个臂章真的再熟悉不过了,他每天都要见到。毕炜冷汗直冒,他抱紧了手里的孩子,想要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可就在此时,枪声响起。   毕炜一惊而起,身上冒出的冷汗浸湿了衣服。文硕也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下,他倒了一杯水给毕炜:“是不是做噩梦了?”   毕炜接过来,点了两下头,而后将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他问道:“有发现吗?”   文硕轻轻摇了摇头:“我怀疑,视频已经被删除了。最好还是去找技侦部门确认一下。” 第三十六章 这个手机壳是小桐的?   第二天,技侦部门了解到了毕炜的来意后,说出了答案:“如果视频是存在手机里的,那么不管多久,我们都可以恢复。这工作昨天做过了,但如果是内存卡的话,恢复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除非能找到当初那部手机里的内存卡。”   毕炜听了这个消息后,有点儿失落。手机的内存卡是很重要的,即便是卖二手手机,也会把内存卡先取出来,免得自己的隐私暴露。谨慎起见,他联系了邹鑫,和他确认了一下情况。邹鑫说,他收到顾客的手机后,都会询问他们一声,内存卡还要不要,一般的顾客都会选择拿走。但也有说不要了的,这种情况下,邹鑫都会将内存卡丢掉。   照这么看,似乎案子陷入了僵局之中。毕炜坐在了办公室里,房门大开,外面的于广、李安等人都纷纷忙碌着,毕炜仔细观察着每一个人,心中却感到不安:会是谁呢?警察、左撇子、学过医……这样的显著的特征,按理来说并不难找的,究竟是谁?   毕炜起身去了档案室,调出了全局上下所有警察的信息,他想搞清楚每个人的背景,最后才有了发现。而这个答案是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林书艺。   林书艺的父亲是三医院的医生,看似符合嫌疑人的特征,不过毕炜很快就否定了这一想法。林书艺是个女孩子,不可能接连杀害四人……还有,她并没有明显的作案动机。其余的人中,并没有太多的线索可寻。   又是一天的辛劳,毫无收获。毕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中,老安早就做好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吃罢了晚饭,毕炜就进了书房,苦苦冥思着下一步的对策。现在的他,就像是在黑暗中行走,想要找准一个方向,却发现自己始终在原地转圈子,毫无进展的头绪令他的心情也很烦闷。毕炜用手机查找了一下类似的新闻动态,想给自己找点儿破案的“灵感”。拿起手机的那一刻,不知怎么的,那个熟悉的手机壳再一次浮上了脑海。   他想要再度确认一下,先给邹鑫发过去了手机壳的照片,然后才打去了电话,询问他记不记得这个手机是谁送来的。   邹鑫回忆了一下:“哦,你说的是这个粉色的手机壳啊,我印象很清楚,因为一般人来卖手机的话,都是把手机壳拆了的。那部手机保存得很好,所以我印象很清楚。当时我知道这个手机不便宜,而且还是九成新的,但我是做生意的嘛,我就给了一个很低的价格,想等对方往上抬抬的,这样我还有个谈价的余地不是?可我没想到啊,对方想都不想就答应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啊!”   “手机你是多少钱收的?”   “三百……但是毕队,我说句实话,这部手机拿到市场上,少说也值个一两千的。”   “当时来卖手机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高高的个子,戴着鸭舌帽和口罩……”   又是鸭舌帽和口罩!毕炜的心里打了一个突突,急忙问道:“你确定?”   “确定啊!”邹鑫在电话那边说道,“手机壳一看就是个女孩子用的,我当时看他是个男的,还捂得这么严实,就有点儿不愿意收了,怕惹麻烦,所以给了个低价格,没想到他都不还价的。还有,这部手机是没有内存卡的,已经被拆掉了。”   挂断了电话,毕炜梳理了一下案情,在荆益山出狱后,一直有个戴着鸭舌帽口罩的男人陪在他身边,随后,在小桐、邢局和老赖的遇害案中,这个鸭舌帽又反复出现……毕炜确定,这个人即便不是凶手,也一定会与三件案子有莫大的牵连。   而正在这时,安琪儿端着一盆水进来了:“天气这么冷,泡泡脚吧。”   毕炜受宠若惊,急忙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了水盆:“老婆,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你做呢?我来就好了嘛。”   安琪儿笑着说道:“我看你这几天都太辛苦了,所以才……”   毕炜故意板着脸:“这是什么话?我们没结婚的时候,不也是我一个人来嘛。再说了,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是咱们家的重点保护对象。”毕炜坐下来,脱去了袜子,双脚泡进了水盆里,惬意地“啊”了一声。就这一声娇喘,他莫名想起了昨晚看了一宿小视频的事情,不由地笑了。   “你笑什么呢?这两天在忙什么,跟我汇报一下吧。”安琪儿说道。   毕炜心不在焉,随口回答:“看黄片。”   “呸,不正经,我是认真地问你的。”   毕炜笑了:“我也是认真回答的呀!是真的,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线索的。”   安琪儿无意中瞥到了毕炜的手机,此时手机上的图片,是一个粉色的手机壳。她的目光随之暗淡,语气也低沉了许多:“为了小桐……老公你辛苦了。”   毕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忽然想起来了,他一下子站了起来:“老婆你说什么?这个……这个手机壳是小桐的?”   安琪儿急忙过去扶住毕炜:“对啊,你不是见过吗?”   毕炜恍然想起来了,对对对,以前他的确见过这个手机壳,就是小桐的手机里的。他急急忙忙抓起了手机,给痕检科的老梁打去了电话。也已深沉,老梁那边都睡下了,接到了毕炜的电话后,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喂……”   “老梁,我是毕炜,有件十分重要的事要问你。在罗伟和顾欣桐遇害的现场,你们有没有找到一个内存卡?”   老梁慢慢坐了起来,半晌回答说道:“没有啊。”   “你确定?”   “很确定,这件案子现在也是重大恶性案件了,这么重要的线索,不可能记错的。”老梁的回答很肯定。   毕炜不再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他抓起毛巾擦干净了脚,对安琪儿说道:“老婆,可能得辛苦你一下了。”   “嗯?”   “我们去小桐的父母家。”   白色的SUV缓缓停靠在了一处雍容典雅的小区里,下车后,两人进了楼,乘坐电梯来到了指定的楼层。安琪儿不明白毕炜想通了什么关窍,但相信他坚持来到小桐的父母家,是有着他自己的理由的。案发后,毕炜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这并非是他对受害人家属漠不关心、不闻不问。而是毕炜深知,他的出现,必然会引起二位老人的伤心,所以他从来没有来过。但现在的情势不一样了,毕炜觉得,说不定最为关键的线索就在这里。   按响门铃后,是顾欣桐的母亲开的门。她白发凌乱,目光空洞,丧女之痛使得这位母亲仿佛几天之内苍老了十多岁。看到安琪儿和毕炜,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微弱地说道:“哦,是你们啊……”   “对不起,伯母,打扰了。”安琪儿满怀歉意地说。   顾欣桐的母亲请他们进了屋子,倒上了两杯水。一坐下来,她就拉住了安琪儿的手,颤抖不止:“我这几天一闭眼,就想起了……我那可怜的女儿……呜呜呜……”安琪儿只得好言相劝。至亲惨死,谁能接受得了?何况这还是一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安琪儿看向了毕炜,毕炜用眼神示意她先安抚住顾欣桐的母亲。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也不是问话的时候。安琪儿只好继续劝解老人。过了好久,老人的情绪才稳定了下来:“我知道,你们这么晚过来,一定是有事要问的,你们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第三十七章 荆益山曾经向他求救!   月色如昼,一片月白。银色偏蓝的月光倾洒在了楼上,如同给大楼披上了一层幔纱。毕炜说道:“伯母,我们目前查到,小桐生前很可能有一个手机的内存卡。你知道在哪里吗?”   顾欣桐的母亲忽然抬起头来,问道:“是不是小小的,长方形的那种?”   “对,就是那个!”毕炜不觉激动起来。   顾欣桐的母亲抹了两把泪,她起身去了卧室,在里面找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老人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打开来看,里面都是一些小杂物。她说:“我记得,前不久小桐换了新的手机,我还说她呢,女孩子节俭一些,要懂得过日子。花一万块钱买个手机太不值了。小桐那天很高兴,她根本听不进去我的话,在那边摆弄了好久的手机,过了一会儿又去打开了电脑,好像是要把以前旧手机里的东西都导到新手机里。那天中午她没吃饭就走了,说是跟朋友约好了。出去的时候很急,电脑也没关。琪儿,你知道的,这丫头平时就喜欢丢三落四的,我怕一些零碎的小东西有用,就都收起来了。我记得那天我就从电脑上拔下来了读卡器,好像就放在这里了。”   说着,顾欣桐的母亲在塑料袋里翻找起来,毕炜和安琪儿也来帮忙。没多久,他们就找到了一个浅绿色的读卡器,从里面拔出来的一张内存卡。就是它!毕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有所发现了。他急不可耐地说:“伯母,我可以用一下电脑吗?”   “当然可以。”   毕炜来到了书房,打开电脑后插入了读卡器,里面的内容很快就显示出来了,这里面最多的是照片,有安琪儿和顾欣桐的合影,也有毕炜和安琪儿婚礼上的照片……但这些都不是毕炜要找的,他的真正目的是要找到关键性的视频。内存卡里有二十多个小视频,毕炜一一点开,却毫无收获,这些视频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自拍,有的是和朋友玩笑的视频,还有一个长达一分多钟的视频,是毕炜在婚礼上亲吻安琪儿的……没有?!毕炜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一次推测错误了。他怔怔地坐在了电脑前,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回去的车上,毕炜像是霜打的茄子,一句话都没有说。安琪儿见他眉头不展的样子,只好耐心的劝慰:“你不要这个样子了,最起码我们也排除了一种可能。”   毕炜轻轻摇头:“我始终觉得……罗伟和小桐是最大的一个疑点,如果能从他们的关系中找到突破点,也许这件案子就迎刃而解了。”安琪儿也认同毕炜的这种看法,以她对顾欣桐的了解,她不可能去爱上一个流浪汉。而罗伟虽然帅气,但物质条件也远远达不到顾欣桐的要求。这后面,一定有人在搞鬼。   他们最初的怀疑对象是荆益山,但是这么久以来,荆益山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迟迟不见踪影。人呢?毕炜反复问着这个问题。荆益山曾经与嫌疑人朝夕相处,他也是破案的关键人之一。还曾经在ATM机面前留下了清晰的影像。可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毕炜走访了许多地方,都没有荆益山的消息。   没办法,毕炜只好找到了大驴子等人,请他们帮忙找寻。大驴子对毕炜说道:“唉,上次你就说过一次了,我这边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这不也在等消息呢嘛,可除了等,我们还能做什么呢,对不对?要我说,你就耐心一点儿,荆益山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毕炜虽然生气,但也没有反驳大驴子的理由,他只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耐心地等了两天。两天后,才终于有了消息,这一次的消息,是第二监狱的狱警提供的。说起来有点儿巧合,这个狱警就是当年荆益山监房的管教员。毕炜并没有想到荆益山出狱后去找管教,所以他没有去查监狱这条线。而根据荆益山服刑时的狱友反应,他前不久路上偶遇了管教,两个人喝了顿酒,说起了以前的事情。管教提到了一件事——荆益山曾经向他求救!   毕炜马上去了第二监狱,找到了这个管教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紫棠脸汉子。管教员抽了一大口烟,皱着眉头说:“这件事可早了,上月中旬时候吧?我想想,对差不多是十五号左右。”   毕炜算了一下时间,这个时间段正好荆益山出狱报复毕炜,而那时候无论是是罗伟、小桐、邢局和老赖,他们都还健在。   管教员接着说道:“像我们这种工作,基本上服刑犯出狱后就很少有联系了,有联系的话也是带着任务的,怕他们跟社会融合不到一起,而且也担心他们会二进宫,这些工作都是我们要做的。”话语中似乎充满了不满,有点儿怨气。   毕炜说道:“还是说说荆益山的那件事吧。”   管教员说:“那天我记得我带着我儿子去儿童乐园,当天下午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接通后是荆益山来的,他说得不清不楚,说什么他很危险,让我想办法救他。”   毕炜眉毛一耸:“当时他的情绪怎么样?”   “很不稳定,很激动,听上去他也很害怕。”   “你是怎么做的?”   “我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刚问了他一句话,你在哪儿?他就挂了。我觉得是个恶作剧,因为有的时候服刑犯在押期间表现不好受到惩罚,出狱后就会想办法报复狱警。毕队,说句不该说的,我们警种不一样,可工作都是一样的危险。”   毕炜点点头,深以为然。只不过对方的话让他陷入了沉思之中:荆益山出狱后,第一时间报复毕炜和文硕,分别对安琪儿和齐菲菲造成了伤害,这一点,荆益山亲口承认过。而没过多长时间,他就打电话向管教员求救。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表面上看来,的确像是一场恶作剧。但是没过多久,罗伟、顾欣桐一起遇害,而后邢局也被杀害了。在邢甫邦的家中,发现了带有荆益山指纹的碎花瓶……这一切的一切,分织错杂,仿佛是一团乱糟糟的线球,一时不知该如何整理。   杀人动机……老赖的死可能是为了灭口,那么一开始,罗伟和顾欣桐又是为什么呢?还有邢甫邦……毕炜想起了荆益山当初寄的那张字条:警察都该死!即便荆益山对警察心怀愤恨,但是罗伟和顾欣桐并不是警察,他们不该牵连在这件案子之内的。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   一个流浪汉和一个白富美的结合,表面上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实,似乎只有童话世界里才存在。而且,在这背后隐藏着一个阴谋。毕炜这一点是十分确信的。目前的证据已经可以表明,罗伟是经人授意,在顾欣桐面前演了一场戏而已。那么背后这个人是谁?会是荆益山吗?   毕炜排除了这一点,首先,荆益山的性格就不是那种会玩心机的人,他的报复方式一定是简单粗暴的,就像一开始的那种;其次,罗伟的这场“人生大戏”需要足够的人力财力去支撑,荆益山刚刚出狱,虽然说家中待迁,但是拆迁款还没有到位,没有足够的钱财使罗伟动心。   真正的幕后黑手,很可能是那个头戴鸭舌帽,嘴上捂着口罩的家伙……他和荆益山朝夕相处,为什么荆益山最先想到的是向管教员求救?难道说……毕炜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第三十八章 凶手布下的局   从之前掌握的情况看,荆益山与鸭舌帽男子的关系不一般,甚至荆益山离开魏云的家,第一时间也是被鸭舌帽戴走的。毕炜看着监控上的截图,嫌疑人所戴的鸭舌帽很廉价,在网上几块钱就可以买到一顶,正中间那个世界第一运动品牌的标明显绣歪了,这样拙劣的质量,一眼就能看出是假货无疑。   毕炜怀疑鸭舌帽不是没有道理的:第一,在顾欣桐的家中,此人曾经在案发现场出现,并且逗留了数个小时之久,具备明显的作案时间;第二,在邢甫邦遇害的家中,现场收拾得很干净,甚至一枚脚印,一枚指纹都没有留下来,但偏偏留下了一只碎花瓶,拼凑完整后,在花瓶上发现了荆益山的指纹,毕炜怀疑这是鸭舌帽在搞鬼;第三,鸭舌帽和荆益山,表面看上去他们的关系很亲密,但是当荆益山遇到危险后,第一时间竟然是向曾经的管教员求救,很明显,鸭舌帽不再得到荆益山的信任,甚至……真正意图伤害荆益山的人,就是鸭舌帽!   毕炜想到了这一节后,尝试着把所有的案件细节串联起来:鸭舌帽是一个相当腹黑的人,他很有心计,也有手段。这一点从他利用罗伟接近顾欣桐开始就表露无遗了。这样的一个人,利用荆益山也在情理之中。荆益山入狱八年,他身边的朋友早就没有了来往。可偏偏这个时候,鸭舌帽出现了,这一点不得不令人怀疑。   事后,老赖遇害的现场,那辆车的调查结果也有了,根据当地辖区派出所的调查,那辆车是属于一家汽车租赁公司的,而租车的人却是荆益山。那边的负责人给毕炜传真过来了租车合同和身份证的复印件,的确是荆益山的身份证。不过毕炜对于这一点却相当谨慎,他不敢贸然地下结论。   最后一次见到荆益山是什么时候?是他在清尘洗浴中心对面的ATM机取钱。画面中的荆益山尽管捂着口罩,但还是可以看清楚他的样子……但是,毕炜却在心中有个疑惑,那真的是荆益山吗?就像他与安琪儿之前聊的那样,荆益山为什么要坚持刷自己的银行卡呢?如果他不想让自己暴露的话,完全可以采取一个更隐蔽的方式。   而现在,荆益山的做法仿佛是在故意这么做的,他似乎想让毕炜知道,他回来了。这又是为什么?是变相向警方求救?毕炜摇了摇头,觉得这种情况不存在,因为那天晚上,荆益山是一个人去的清尘洗浴中心,并没有别人的陪同,他的处境从表面看上去一点儿危险性也没有,那到底是为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让毕炜焦头烂额的,他靠在椅子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端起水杯来喝了几大口的浓茶。   这时,于广敲门进来了:“毕队,那三根头发有了比对结果,不过……你听了之后肯定会很惊讶。”   毕炜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头发?”他问完这句话,一下子清醒过来了,这三根头发是当初在顾欣桐遇害的现场发现的,他连忙说道:“快说!”于广说:“根据彭法医那边的比对调查结果显示,这三根头发……是安组长的。”   “你放屁!”毕炜突然吼道。   于广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会显得苍白无力,他干脆将手里的报告放在了毕炜的办公桌上。毕炜拿起来翻看,脸上渐渐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于广说道:“这是刚刚出来的结果,法医部今天收了一个新人进来,彭法医教他一些基本的操作,其中拿这三根头发作比对,从样本库中随便选了一个,没想到竟然和安组长的DNA对上了。”   于广絮絮叨叨地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毕炜的大脑中一片空白,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他拿起报告,火速冲了出去。毕炜跑出了办公室,一刻不停,途中撞到了很多同事,有的人手里还抱着文件,顿时散落一地。就连井华大姐都追在后面喊:“嘿,毕炜,你跑什么跑,你看看我刚擦的地,全让你祸祸儿了!”   可是毕炜根本听不到她喊什么,一路跑进了纪如衡的办公室里。一声“报告”都没有来得及喊,毕炜推门就进去了:“纪局!”   纪如衡的办公室里,他本人端坐在了办公桌后面,彭玉函和自己的新人助手坐在了他的对面,几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纪如衡似乎预料到了毕炜会来,他的一张脸阴沉着,问了句:“什么事?”   毕炜将报告放在了他面前,说道:“纪局,这件案子不对。”   纪如衡看着文件,没有伸手去拿。彭玉函来这里,正是跟他说明这一情况的。结果他已经知道了,一模一样的报告他也有了一份。纪如衡叹了口气,而后说道:“说说你的看法吧。”   毕炜说道:“我之所以认为罗伟和顾欣桐的案子,与邢局遇害的案子是同一凶手,是因为这两件案子的现场有一定的相同性:现场都经过了仔细的清理,在顾欣桐的家中发现了三根头发,而邢局的家中发现了一只碎花瓶,上面带有荆益山的指纹。很明显,凶手既然仔细清理过现场,为什么还要留下这么关键的证据呢?”   旁边那个彭玉函的新人助手一脸崇拜地看着毕炜。   毕炜说道:“很明显,这是一种嫁祸的手段。”   彭玉函听到这句话后,摇摇头说:“不对吧,如果是嫁祸的话,只用荆益山一个人的就好了,为什么第一起案子的现场会发现安组长的头发呢?”   毕炜说道:“琪儿与小桐是好友,顾家有她的头发并不奇怪。再有,如果是凶手故意留下的,也能解释得通。这是第一件案子,凶手一开始的目的,就是针对琪儿的。他想让我老婆成为嫌疑人,成为我们警方的怀疑对象!至于后来,事情发生的了变化,凶手再次杀害了邢局,可能因为他仓促之间找不到别的东西,所以用荆益山的生物检材才代替。”   纪如衡听完后沉默了,他虽然是刚刚开始主抓刑侦案件的工作,但是在很久以前就知道毕炜和安琪儿的事情了,他当然不会相信安琪儿是凶手的,而且他的内心也赞同毕炜的看法:这是一个凶手布下的局。纪如衡对彭玉函和他的助手说道:“先这样吧,你们先去忙,有事及时上报。”   “是。”两人起身离去了。   办公室的门关闭,只剩下了纪如衡和毕炜。“坐吧。”纪如衡让毕炜落座。他亲自给毕炜倒了一杯茶,问道:“关于这件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毕炜摇了摇头:“没有太多的发现,只是觉得这件案子……很复杂。”   纪如衡说道:“你刚才说的,不是你内心真正所想的吧?”毕炜正要开口,纪如衡打断他说道:“还是我来替你说吧。第一件案子发生后,我们的调查方向放在了荆益山的身上,那时候很多人认为杀害罗顾的,就是荆益山。于是,凶手在杀害邢局长的时候,干脆故意利用了荆益山的指纹来误导警方。这才是你想说的,对不对?”   毕炜哑然,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新领导。   纪如衡说道:“能够及时知道我们警方的判断方向的……也只有警察了。这个凶手,是个警察,对不对?”   看着纪局一副极为认真的神情,毕炜再也没有了隐瞒的必要,他点了点头。 第三十九章 死而复活的人   深夜,某处高档住宅内,一个男人端坐在了客厅里的迷你酒吧前,端着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摇晃着。晶莹杯体里的红酒,如同血液一般翻滚着。光滑的杯体上映出了他那张英俊的面容,他这几天一直在失眠,心中放不下那件事。他举起红酒杯凑到了唇边,饮入喉中,这瓶红酒还是丹麦的一个朋友送的。不怎么样,不如法国的那一瓶。他心中如是想着。他想着去思考一些别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是始终无法办到。   想了好久好久,他的精神注意力还是无法从杀人现场中移开,甚至他清楚地看到,自己手中的红酒杯映出了毕炜的样子,而那如血的酒液,竟然化作了流淌的鲜血。吓得他一声惊叫,将红酒杯甩了出去。   “啪”的一声,红酒杯撞在了墙壁上,粉碎。酒液飞溅出来,将华贵的墙纸弄脏了。但他已然顾不上这些了,他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呢喃自语:“毕炜……毕炜……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毕炜晚上正睡着,忽然一个激灵,仿佛脚下突然踩空,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身边的安琪儿也有所察觉,急忙醒来了,问道:“怎么了?”   毕炜长长地舒了口气:“没事,做了个春梦。”   安琪儿当然知道他是开玩笑的,她说道:“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有一点儿吧。”他如果说不累的话,安琪儿也不会相信的。   “那早点儿睡吧,别胡思乱想了。”   “嗯。”毕炜很快就传来了绵延均匀的呼吸声,安琪儿听了一会儿,心想,自己的丈夫也真够没心没肺的,说睡就睡了。她偎依在毕炜身边,也很快睡着了。   可是毕炜此时却睁开了眼睛,他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线看了看身边的妻子,心中百感交集。   天不亮毕炜就到了单位,最近这几天,迟迟没有线索,他比任何人都要着急。毕炜刚把车开到门口,就见有一个流浪汉蹲在了那里。他身上的衣服很合身,也没有褴褛破旧,只是看上去精神萎顿。他看到有一辆车开来了,急忙踮起脚尖儿来观望,似乎是在等候着什么人。   毕炜觉得很奇怪。再繁华的城市都难免有流浪汉,但是他们会选择在比较偏僻且遮风挡雨的地方栖身。这么冷的天气,睡在公安局门口的可着实不多。毕炜缓缓把车开过去,嗯下了车窗看着那个流浪汉:“你找谁?”他刚问完这句话,一双眼睛突然瞪大了,因为眼前的这个流浪汉,竟然是罗伟!   怎么可能?一个死去的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毕炜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罗伟”见毕炜面色和善,壮着胆子走了上来:“警察同志,我想找一个警察。”他说完这句话后,发现面前的这个警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甚至还带有几分的惊惧之色。   “罗伟”又说了一遍:“警察同志,我想找一个警察。”   毕炜这才醒过神儿来,他正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罗明。”   “你跟罗伟是什么关系?”   罗明很吃惊,扒住了车门喊道:“我是他哥,我是他哥!”   燕垣市公安局附近的一家早餐店,毕炜又要了一份儿小笼包,虽然说这种棋子大的包子很美味,但是罗明已经一口气吃了五屉了。他嘴里嚼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道:“毕队,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我已经有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说完,使劲一咽,端起碗来喝着鸡蛋汤。   毕炜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很诧异地看着这个人,他的模样乍一看与罗伟一模一样,两人的脸型、轮廓,外人很难分辨出来,只是五官稍有不同而已。   吃完了饭,毕炜没有急着回局里,而是去了一家澡堂子,请他洗澡。在汗蒸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样的地点比较适合谈隐私的事情。   罗明很享受,靠在木质墙壁,惬意地说道:“唉,好久不像这样享受喽!”   毕炜当然不是请他吃饭洗澡这么简单的,他问道:“好了,这里也没有别人,说说吧,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罗明坐直了身子:“是这样的,前不久我们村子那边的派出所找上门来,说要核对关于我弟弟罗伟的信息。他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回家了,一直没有联系,家里人不放心,仔细一问才知道,说我弟弟遇害了。唉……”他叹了一口气。   毕炜问道:“你亲弟弟遇害了,怎么你一点儿也不伤心呢?”罗明苦笑道:“有什么可伤心的?说实话,这么多年没联系,感情早就断了。要不是家里逼着我来看看,我才不来呢!”   “家里人让你来找找他,也是因为放心不下。”   “什么呀,我跟你说实话吧,毕警官。我弟弟最后一次联系家里,是两个月之前了。他七八年都不联系家里了,就突然来了一个电话,说自己发财了,还傍上了一个富婆。我们根本不信,他几斤几两,我们最清楚不过了。什么傍富婆,估计是骗人家姑娘呢!他还说什么马上就要发大财了。我爸在电话里骂了他一顿,让他赶紧回家。”罗明搓了搓身上的泥,一片一片地往下落。   毕炜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爸挂了电话后还一直骂他,说他不长进,肯定是当骗子了。派出所找上来之后,我们才傻了眼,这不,我爸赶紧叫我过来看看了。毕警官,我弟弟是不是真的出事了?”话语间,丝毫感受不到罗明的担心。毕炜沉思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目前这件事还在调查当中,对了,你一见到我就说找警察,是怎么回事?”   罗明搓着胸脯说道:“是罗伟打电话的时候,我爸不是怕他当骗子嘛,他说什么来着?哦对了,说没事,这件事是警察让他干的,他算是什么警民合作,出不了事的。”   毕炜听完这话,马上紧张了起来,一把抓住了罗明的手腕:“那个警察叫什么,你弟弟有没有说?”   罗明摇了摇头:“没有,这事我们都不信,也就没细问。”   虽然没有一个切实的收获,但是最起码证明了毕炜的推断:嫌疑人果然是一个警察,而且就在燕垣市公安局,问题是这个警察是谁呢?毕炜脑海中反复猜想着:家底殷实,精通中医,而且还是左撇子。他几次三番地将全局同事全都筛选了一遍,迟迟没有收获。   洗完了澡,毕炜带他回到了局里,一进入办公区,同事们都炸了锅,以为毕炜带了一个“鬼”回来,直到毕炜说明了情况后,大家才稍稍安心了。很快,毕炜就安排人对罗明进行询问。在询问过程中,罗明还想起了一件事情,说的是食品。他说,罗伟曾经在电话里提到过,说他有这个警察给的食品,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但具体是什么,罗明并不了解,这些他也是听自己的父亲说的。当时,他爸还很生气,说一点儿吃的就把自己的儿子给收买了,儿子现在混得指不定多差呢!   食品?这又是什么?毕炜看着这份儿询问笔录陷入了迷茫之中。食品,而且还是警察给的。之前调查显示,罗伟是一个心气儿很高的人,绝对不可能为了一点儿吃的就低三下四的。这个警察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啊?毕炜很困惑。 第四十章 峰回路转   暂时没有线索,但是罗明作为受害人罗伟的哥哥,是关键证人之一。毕炜在公安局对面的宾馆里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还派了于广李安两人保护他。从宾馆出来,毕炜就回到了局里。他想找文硕商量一下案子的进展。   没想到刚经过二组的办公区,就听见了一个女的大喊大叫:“你们他妈的干什么吃的?刀都架到我脖子上了,你们还说没证据?要是我死了,你们一个个都得给我陪葬!”毕炜很好奇,这个声音从来没有听到过,怎么这么嚣张?他站在办公区门口望了一眼。   关皓眼尖,一眼看到了他,急忙跑过来求救:“毕队,你来得正好,你快来看看吧,我们这儿都乱成一锅粥了!”   安琪儿休养在家,二组群龙无首,最近划归毕炜直接指挥。毕炜走进去后,发现一个女人坐在了那里,手里夹着一支香烟,正在对着时志刚骂骂咧咧。林书艺在旁边劝了几句,也被她骂了一顿。   毕炜问关皓:“这泼妇什么人?”   关皓低声说道:“毕队,你小声点儿,丁氏集团的千金,丁晓蓉。她来报案的,说最近几天感觉有人跟踪自己,走在路上的时候,差点儿被花瓶砸到。汽车的刹车失灵,也害她撞到了路边。她说是有人要害他。”   毕炜问:“查过了吗?”   “她刚来报案的,暂时还没安排人去查,这不曹哥刚出去嘛,就是去查这些事了。”   毕炜点点头,说道:“你和小林子也去吧,查查这件事。”   “好,那这边……”   “这里交给我。”毕炜走过去,拍了拍时志刚的肩膀,示意他起身。毕炜坐下来,看着对面的这个女人:年纪不大,最多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浓妆艳抹,一张精致的网红脸,只可惜身上散发着一种戾气,令人敬而远之。   丁晓蓉斜眼看着毕炜:“你谁呀?”毕炜笑了一下:“警察。”   “呵呵,傻逼。”没想到,丁晓蓉竟然开口骂人。   时志刚当即就指着她:“你骂谁?”毕炜扭头按下了时志刚的手:“好啦,大时,他骂我我都没急,对不对?骂一句又不会少点儿什么。大不了我们不理她就是了,回头她被刀捅死,被车轧死,被火烧死,被水淹死……都不管我们的事,对吧?”   一听这话,丁晓蓉的脸色大变,她想起了几天前的经历,手中夹着的香烟也跟着颤抖起来。   这一切,毕炜都看在了眼里,他说道:“丁小姐,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丁晓蓉的语气软了下来,但还是佯装强硬:“你们是警察,你们不能不管。”“好,想让我们管的话,就要乖乖配合。”说完,他对时志刚说道,“带丁小姐去做笔录吧。相信这一次,丁小姐会乖乖配合我们的工作的。毕竟,事关她的性命啊!”   时志刚真是服了毕炜,三言两语就让这么一个泼辣的女人乖乖听话了。处理完了这件小事后,毕炜就去找了文硕,文硕看完了罗明的笔录,说道:“其中,最关键的就是食品了。”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炜之前猜测,嫌疑人一定是给了罗伟足够多的好处,毕竟潘明明之前还说过的,那名警察保证能送罗伟进电影学院,这也是真正能打动罗伟的原因。一个是前途无限的明星摇篮,一个是一时果腹的吃食,傻子也知道该选哪个。   毕炜和文硕都认为,一点儿吃的不可能打动得了罗伟。文硕当即联系了罗伟家乡的派出所,请他们就这件事再次询问罗伟的父亲。   派出所所长亲自出马,找到了罗伟的父亲,并且打了一个电话,让文硕与罗伟的父亲直接对话。文硕摁下了免提键,请罗伟的父亲把那天罗伟所说的话再说一遍。   罗伟虽然是湖南人,但是他的老父亲却带着浓浓的四川口音,老人家很不耐烦:“还嗦啥子嗦喽,该讲滴我都讲哩。那天罗伟跟我嗦,他有这个警察的死品,粗不了问题滴!”   这一次,文硕和毕炜都听得很清楚了。老人家有四川的口音,他说得并非是食品,也不是死品,而是视频!罗明听错了,而且从罗伟父亲转述的这番话来看,这个视频也并非是警察给罗伟的,而是罗伟自动掌握的。一切都明了了,罗伟面对着一个大献殷勤的警察,心怀明星梦的他自然是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但他敢于应承下来这件事,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握有一部视频,而这个视频,很可能是这个警察的死穴所在!   会是什么?贪污受贿?涉黑护黑?还是私生活有染?在没有得到这部视频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毕炜和文硕两人相互看着,眼神同样的坚毅,他们都预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视频,又是视频!   毕炜抓过来一支笔一张纸,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同时嘴里说着自己的分析:“首先,这部视频是嫌疑人的漏洞之一,他应该是最想销毁这个视频的人,后来,这部视频落到了罗伟的手里。罗伟很可能利用这个视频来要挟这个警察,他为了遮掩住,干脆杀害了罗伟和顾欣桐!”   文硕点点头,也比较认可这种可能性。   毕炜接着说道:“老赖的死,也很可能是看到了这部视频。不过老赖第一时间没有把这件事声张出去,可能是他找到了嫌疑人,说了这件事情,嫌疑人表示愿意拿出一大笔钱来堵住老赖的嘴。所以老赖那天下班后才会跟牌友说自己要发财了,没想到嫌疑人已经起了杀心,几个小时后,老赖成为了受害人之一。”   文硕问道:“邢局呢?”   毕炜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难道邢局也有所发现吗?”   想到这里,毕炜突然起身,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记得上次,于广把邢局办公室里的物品拿来了,安琪儿帮他整理好了。毕炜打开书柜,迅速翻找着那些东西。他把所有的物品全都找了出来,一一翻开查阅,却没有任何的发现。这些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卷宗,毕炜这里也有。   文硕追过来,见毕炜坐在了地上,纸张文件什么的散落了一地。毕炜催促说道:“快,快帮忙,这是邢局生前看过的文件,看看有没有发现。”   两人一起翻找起来,仍旧没有发现。文硕说道:“什么都没有。”   毕炜怔然道:“不,不可能……一定有的。邢局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被凶手灭口的!”   他刚说完这句话,脸上突然出现了惊恐之色,抬头去看文硕,文硕也是这样的表情。两个人同时想到了,嫌疑人杀害老赖后,销毁了他电脑中的关键资料,而杀害了邢甫邦之后,自然也可以销毁证据了。   正在发呆的时候,毕炜的手机响起,是一条微信,他打开来看,是卖盘哥发来的视频,最后跟着一句话:“嘿嘿,兄弟,不负众望,这三部是新货,你给两块钱就行。”   毕炜心烦意乱,哪里有心思看这些,他刚想关闭不予理会,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三部视频,最后一部视频的片首固定镜头中,有个女的是正对镜头的,看上去依稀有些眼熟。毕炜好奇之下就点了进去,画面中的地点是停车场,男人的脸部被打上了马赛克,可是女人的那张脸他却看得很清楚,这个女人才刚刚见过面,竟然是丁氏集团的千金——丁晓蓉!   毕炜屏住了呼吸,只觉得大脑中一片空白! 第四十一章 万事俱备,就等你出现了!   这部视频是经过了后期处理的,片中的“男主角”被打上了马赛克,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样子。毕炜盯着这段视频看了许久,在文硕的呼唤下才醒过神儿来,他飞快地打了一行字过去:“第三个视频,有没有原版,不要马赛克的。”   稍后,卖盘哥回复道:“没有,不过一定是个警察。”片中的“男主角”虽然看不清楚长相,但是从他的衣着上判断,是身着便装的,怎么会这么肯定是个警察呢?毕炜又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卖盘哥有点儿不耐烦了:“这是我哥们儿说的,快点儿给钱!”即便是两块钱,他也不忘催促。似乎他觉得毕炜这个人很不地道,一点儿诚信都没有。   毕炜急忙发了一个20块钱的红包过去。   卖盘哥很惊讶:“兄弟,你可真够意思。”毕炜锁定了这个微信号,对文硕说道:“这个人身上有重要线索,老文你辛苦一下,马上找出这个人来。”说完,他转身要走。   文硕问道:“那你呢?”   “我有更重要的事!”毕炜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毕炜一路跑到了二组办公区,到了那里后,却发现只有时志刚在。他焦急地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丁晓蓉呢?”   时志刚很不解,明明刚才的工作就是毕炜安排的呀,他怎么会反过来问自己?他茫然说道:“老曹、小关和小林都去忙了,刚才你分配的工作呀。丁晓蓉,询问结束后就回去了。”   “你怎么能放她回去呢?她什么时候走的,走了多久了?”毕炜不觉喊出了声。   时志刚觉得自己很委屈,说道:“刚走没一会儿呢。”   “记下她的电话了吧?给我!”毕炜从时志刚的手里抢过了询问笔录,按照上面留下的联系方式拨打了电话出去。   “喂,谁呀?”电话那边传来了车水马龙之声,看来丁晓蓉是正在开车。   “丁女士,我是市公安局刑警队,有关于你受到威胁的事情,我们已经找到嫌疑人了,请你马上回来一趟。”毕炜神色郑重地说道。旁边的时志刚一脸的崇拜,没想到毕炜这么快就有了收获。   “真的假的呀,你们警察不会是骗我吧?”   “是真的,丁女士,你现在必须马上回到公安局来,你在外面很危险。”   “呵呵,好吧,信你们一次,不过你们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还有,我要见到这个人。妈的,还想弄死我?!”听说案子有了眉目,丁晓蓉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毕炜松了一口气,等丁晓蓉来了,只要问清楚她视频中的男人是谁,这件案子就真相大白了。毕炜心中推断:丁晓蓉是本地人,而片子里的“男主角”很可能也是。这个人如果真的是警察的话,那么他极有可能是接连杀害罗伟、顾欣桐、邢甫邦和赖有光的犯罪嫌疑人!他的目的是为了杀人灭口,销毁这段香艳的视频!   “啊!”手机听筒里突然传来了丁晓荣惊慌失措的叫声。   毕炜心头一颤,大声问道:“怎么了?!”   “我……我的刹车又失灵了!”丁晓荣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脚下不停地踩着刹车,可是车子完全不听指挥。驾驶台连接着手机,传来了毕炜的声音:“你先不要慌,稳住,你告诉我们你在哪儿?”   丁晓荣的脸色苍白,汗水浸透了衣衫,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完全六神无主了,竟然一句话都回答不上来。   毕炜还在连续说着:“丁晓荣!稳定住你的情绪,告诉我们你的位置!我们去救你!”   “啊!不行啊,刹车没用啊!”丁晓荣已经手足无措了。   毕炜被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从电话的声音判断,她正在徒劳地连踩刹车。毕炜马上对时志刚说:“大时,你去调监控,把丁晓荣的行车轨迹给我找出来!”   “是!”时志刚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敬了个礼,急忙跑了出去。   但是毕炜心里很清楚,调查监控需要花费一段时间,而现在丁晓荣的情绪已然失控了,只怕还没能锁定她的位置,她就已经出了意外了。果然,就在时志刚跑出去没多久,就听得丁晓荣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车辆撞击的声音传来了。毕炜急得在这边大叫丁晓荣的名字,可惜那边已没有了回应。   这一次也无需调什么监控了。五分钟之后,交警队向毕炜报告了车祸位置。毕炜第一时间赶了过去,救护车也刚刚到。毕炜见几个医护人员抬着昏迷不醒的丁晓荣进了救护车,情急之下就要跟上去。随车的医生急忙劝阻了:“哎哎哎,你什么人啊?”   毕炜亮明了身份:“警察!”   没办法,医生让毕炜上了车。救护车缓缓朝着医院的方向开去。旁边的心律记录仪上,不规律地跳动着,伴随着时跳时停的声音。毕炜尝试轻声呼唤着丁晓荣的名字,可是全无反应。毕炜焦急地问医生:“医生,她会不会有危险?”毕炜知道,他只是想寻求一个心理上的安慰。刚才的车祸现场,丁晓荣的座驾已经被撞得变了形,安全气囊都弹出来了。   医生说道:“目前情况还不清楚,不过我们会尽力的,请放心。”   救护车驶进了医院,丁晓荣被带进了急救室。   另一边,文硕也很快查出来了卖盘哥的身份,他全名李品,是个十七岁的无业游民。对于视频的来源,李品说是一个哥们儿给的。文硕又很快找到了那个所谓的“哥们儿”,后来据他交代,他曾经和罗伟认识,这段视频是罗伟请他打上的马赛克。但是关于视频中那个“男主角”的长相,他已经记不清楚了。罗伟拿到打上马赛克的视频后,很是满意,还主动让哥们儿备份下了一份儿。哥们儿当时很奇怪,说:“你不怕我传出去呀?”哪知,罗伟嘿嘿一笑,说道:“传出去也没事,马赛克在呢。”说完,哼着曲子走了。   文硕得知这一情况后,马上联系了毕炜。可是毕炜在那一边的情绪却不高,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只是说了一句:“最起码证实我们的猜测没错了。”   “你没事吧?听你的声音很不对劲。”   “我能有什么事?放心吧,都挺好的。医生说,丁晓荣度过了危险期,一会儿就能醒过来了。你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通知他们准备来医院录口供吧。”   “好。”   毕炜挂断了电话,却发出了一声长叹,其实刚才他的话里没有几句是真的。丁晓荣虽然度过了危险期,但是还有多久醒过来,是一个未知数。另外,他让文硕公布这一消息,目的只有一个。犯罪嫌疑人为了掩饰自己的过错,已经接连杀害了四个人,丁晓荣算是侥幸逃脱的一个。如果他知道丁晓荣醒来了,一定会冒险来医院的,到时候毕炜就可以亲手将他抓住了。   毕炜有点儿累了,他守在病房里已经有三个小时了,丁晓荣的父亲远在国外,她的母亲守在身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老太太听说女儿出事了,起初情绪很激动,还大骂毕炜,说警察只知道拿纳税人的钱,什么也不干。毕炜则是一言不发,由着她骂。现在,老太太骂累了,索性看着女儿默默流泪。   毕炜打电话叫来了两个辖区派出所的警察,让他们守在门口,一步都不能离开,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的话,一定要及时汇报。毕炜做好了这一切准备后,下楼买了一杯咖啡,他打开了咖啡的易拉罐,仰起脖子一口气喝下去了大半杯,抬头看着半空中的弯月,心中说道:万事俱备,就等你出现了!   “毕队,这么巧啊,你居然在这儿,出什么事了吗?”   毕炜一回头,看到此人的时候,竟是愕然一惊。 第四十二章 我知道谁是凶手了!   此时,在安家的厨房里,安琪儿正在炖着汤。老安一直在远处看着她,颇为担忧地说:“要不还是我来吧,你现在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是最重要的。”   安琪儿掀开锅盖,汽蒸氤氲,一股浓香蹿了出来。她满意地闻了闻,笑着对老安说:“爸,我这还不显呢,又不是走不动路。”   老安皱着眉头:“都鼓起来了,还说不显呢。得得得,我也管不了你。”   “毕炜这几天一定累坏了,我帮他炖点儿汤喝,犒劳犒劳他嘛。哎,爸,醋没有了。”安琪儿翻动着灶台边上的调味盒。   老安说:“哦,上次我忘买了,你等会儿吧,我现在出去买。”   “还是不用了,爸,你看着火,我去好了。”说完,安琪儿解开了围裙。   老安不放心:“你可小心点儿,要不我陪你去吧。”“不用啦,小区门口不就有超市嘛,几步路而已,我走了。”说完,安琪儿拔腿离开了。   老安笑着摇了摇头:“唉,都说女生外向,怎么没人给我炖汤呢?”他先开锅盖看了一下,然后将火调小了一些。   安琪儿坚持要自己去买,是因为她觉得毕炜快要回来了,说不定两人能遇到。这几天,安琪儿一直在家中静养,看着丈夫为了小桐的案子忙前忙后,她的心理十分过意不去,也很体谅毕炜。所以今晚她会亲自下厨,想要让毕炜尝一尝自己的手艺。   走出了小区,买好了醋,准备离开。这期间,也没有看到毕炜回来。安琪儿一直煮好了汤,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多了。老安一个劲儿地催促安琪儿是不是要给毕炜打个电话问问他。安琪儿最初几次没有这么做,她觉得毕炜晚归一定是有着自己的原因的,可是随着时间慢慢流逝,转眼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多了。毕炜还是不见踪影,甚至一个电话都没有来过。   安琪儿这才试着给毕炜打了一个电话,但是那边响了许久,都没有回应。难道是在开会,没有带手机?安琪儿猜测着,发了一条微信询问。转眼间,时间来到了11点左右,老安已经睡下了。而安琪儿还守候在客厅里,她有点儿担心丈夫了,即便是开会,也不可能这么久的。   最后,安琪儿还是决定先去局里看看。她用保温饭盒盛好了汤,拧好了盖子后,换上衣服。走到停车场上了车,小心翼翼地系好了安全带,朝着公安局的方向驶去。   负责今晚值班的于广看到安琪儿忽然驾到,很是意外:“安组长,你怎么来了?”安琪儿怀孕的事情他们早已知道了,也知道她最近这段时间在家中静养。所以看到安琪儿来这里,于广还是很吃惊的。   安琪儿将保温饭盒放在了桌上,问道:“他呢?”   于广说道:“毕队去了医院,可能还在那里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晚本来不是于广值班,但是毕炜让他负责整理卷宗,索性就和值班的同事换了班,此时,他刚刚整理好。于广将卷宗交给了安琪儿:“这是最近查到的线索,你看一下吧。”   安琪儿坐下来,翻动起了这些卷宗。最初罗伟的事情,她是参与过了,看到了这里,表情如常。但后来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她并不知情。随着她慢慢往后翻动,越看越觉得不对,柳眉渐渐拧在了一起,忽然觉得这件事情根本不像自己想想得那么简单。   当看到那段停车场视频的时候,安琪儿竟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抓住了于广的手腕问道:“这个女人,就是丁晓蓉?”“没错,刚刚出了交通事故,还是毕队送她去的医院,现在都没回来呢。应该还是在医院那边守着呢。”   安琪儿陡然间觉得办公区温度很低,她打了一个冷战,起身急忙抓起了电话,匆匆拨打了一个号码:“喂,文队,我知道谁是凶手了!”   毕炜不知道沉睡了多久才渐渐醒过来,他头痛欲裂,使劲晃了晃脑子,可依旧疼得厉害。毕炜想要抬手去掐一掐太阳穴,一抬胳膊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被固定在了冰冷的铁栏杆上。他心里一惊,惶恐向周围望去,只发现,自己竟然被关在了一个铁笼里!一米见方的铁笼,即便是他这样的小个子,也是难以伸展的。周围光线伸手不见五指,根本看不清楚其余的东西。   毕炜想要大声叫喊,刚刚张开的嘴巴,忽然停住了,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平缓地说道:“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就没必要掖着藏着啦!”   “毕炜,你真的是个天才!”没想到,旁边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距离毕炜竟是如此之近,就隔着一道围栏。吓得毕炜反而抖了一下。   但毕炜很快冷静了下来,他嘻嘻笑道:“姓彭的,玩够了吧?”   “啪”的一声,头顶的灯亮了。乍然亮起的灯光让毕炜睁不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适应了。毕炜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废弃的大屋里,从斑驳的白色墙壁以及周围陈旧的设备来看,这里竟然是一家医院。而坐在他旁边的,正是全副武装好,带着塑胶手套和口罩的彭玉函!   毕炜望了望自己手上冰凉的手铐,苦笑了一声:“我早应该知道是你了。”   彭玉函冷笑道:“是吗?”   毕炜叹了口气说:“你就是和丁晓蓉在停车场上演车震的男主角是吧?不错,挺上镜的!”   听到这句话,彭玉函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突然吼道:“都怪顾欣桐!她偷拍了视频,还要拿给别人看!我杀她,完全是她逼我的!如果不是她,琪儿怎么会离开我?!”   毕炜看着他愤怒的表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还是放不下。”   “废话,因为你是胜者,你说得当然轻松,如果换做是我,我也可以对你说这句话。”   毕炜愣住了,他并非是惊讶于彭玉函是真正的凶手。根据他之前的推测,凶手就在公安局内部,是谁,他都不会吃惊,他甚至怀疑过文硕和林书艺。他真正惊讶的,是彭玉函所说的这句话。他的内心承认,彭玉函这句话是对的,如果他和彭玉函易地而处,恐怕也会为了安琪儿伤心欲绝。   彭玉函坐在了椅子上,旁边有一张桌子,桌子上的托盘里放着锃亮的手术器具。他在里面挑选着:“废话不要再说了,我们开始吧。你放心,我是专业的医生,会让你死得毫无痛苦!”说完,他选中了一把手术刀,只要在毕炜的颈间轻轻一划,从此这个最让自己厌恶的人,就会从世界上消失了。   “等一下!”毕炜大声说道,“琪儿美如天仙,是个男的都会喜欢她,问题是不能因为这一点就判我死刑吧?要是这样的话,彭法医,你要杀的人也太多了!你说顾欣桐拍下了视频给别人看,你有什么证据?”   彭玉函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如果不是她,视频怎么会流出去?”他说到这里,胸口起伏得很厉害,似乎又想到了那一幕。当彭玉函从一位朋友那里得知了顾欣桐手里有视频,他想要去找顾欣桐的,可是碍于情面,他最终没有这么做。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观察,彭玉函觉得应该找个人出面,所以,他选中了罗伟。   “罗伟是个很傻很天真的人,只要我给他一些好处,再拍着胸脯保证送他去学表演,他就会给你效死命。这是他人性的弱点!”彭玉函的表情很得意。   “唉,这也是你人性的弱点。”毕炜忽然说道。 第四十三章 看来真的是彭法医了   已经是凌晨了,加班了一晚上的老单拖着疲惫的身体,都懒得洗漱就躺下睡了。迷迷糊糊之际,忽然听到了走廊里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人低声呵斥。起初他也没在意,翻个身继续睡,可是没一会儿,传来了“嘭”的一声,像是邻居小彭的房门被什么人破开了。他一惊之下坐了起来,细想,自己的邻居彭玉函是警察啊,什么人这么大胆?他翻身下床,来到客厅偷偷把门拉开了一条缝儿往外张望。   只见,一队警察正聚集在走廊里,有不少人在彭玉函的家中进进出出。老单看到这一幕,顿时兴奋起来了,睡意全无。这样的场景,也没几个人能见到了。他抓起了手机,想要拍几张照片发朋友圈,没想到他刚举起手机,就被旁边的一名警察看到了。那名警察走过来,推开他的房门:“你好,市公安局的,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老单愣了半晌,点点头:“您说您说,我一定配合。”   “你一直住在这儿吗?”   “对,这是我自己的房子。”   “住在你旁边的彭玉函,你认识吗?”   “认识啊,经常能看到,我们很熟的。”   “他去哪里了?”   老单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彭玉函不见了,难怪这群警察这么大张旗鼓呢。他说道:“哟,这我可不知道了,他是警察啊!去哪儿也不会跟我说的。”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呃……我想一想,好像是……是昨天……不对不对,从时间来算应该是前天了,对,前天晚上,我见过他一次、当时我们也只是打了一个招呼而已,没有多说什么。”   那名警察还想问点儿别的问题,结果另一个警察走了过来,对他说道:“文队,有发现了。”正要问话的警察点了点头,对那人说道:“这是彭玉函的邻居,你负责问一下。”说完,他转身进了彭玉函家中。   文硕进去后,发现安琪儿正靠着墙,神情黯然,脸色苍白,要不是有林书艺和另一名女警扶着,她早就坐倒在地上了。文硕走过去,进了旁边的书房。首先映入眼帘的景象,就令文硕震惊不已:彭玉函书房的墙上,钉满了照片,这些照片规划得很整齐,最左边区域的照片的主角是顾欣桐;第二部 分是荆益山;第三部分是安琪儿……从背景来看,这些照片全都是偷拍的。   文硕正在诧异之时,于广走过来把已经装在塑料袋里的一样证据拿给他看:“文队,这是刚刚发现的。”   文硕一把抢过来,拿在手里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张硅胶制成的仿真面具。   于广在一旁说道:“这种面具淘宝上有很多,价格两三千。发现的这个还是荆益山的造型……看来真的是彭法医了。”   文硕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伸手扶住了桌子,才勉强支撑柱自己的身体,过了许久,才咬着牙蹦出了一个字:“查!”他稳定住了情绪,强行镇定说道:“把所有有关彭玉函的事情全都查一遍,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毕炜!”   “是!”   做好相关的部署后,文硕心情怫然,他怎么都想不到,隐藏在幕后的黑手竟然是自己最为熟悉的同事之一。要不是安琪儿看过那段视频,文硕至今还不敢相信……   另一边,彭玉函看着毕炜,他洋洋得意:“随便你怎么说,我不在乎,我知道,这次我是死定了。我从来没想过这件案子会成为悬案,我只想……临死的时候拉着你垫背!”   毕炜看着他阴鸷的表情,竟然发出了阵阵的冷笑:“彭玉函,你真的是个犯罪天才!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用在你身上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彭玉函却不认同毕炜的说法,他轻轻摇头说道:“好了,你就不要再装了,你破案不过是因为运气好,什么神探?呵呵,还不是一样输给我吗?”   毕炜沉默了片刻,说道:“好吧,那我就慢慢说出你的犯罪经过,你看看哪里不对吧。”毕炜知道现在自己必须尽量地拖延时间,他虽然不知道文硕和安琪儿能不能找到这里,但身为警察,在这种环境下还是要稳定住犯罪嫌疑人的情绪,于是他生怕彭玉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很快说道:“你发现了顾欣桐手里有你的不雅视频,你第一个想法当然是要销毁。可惜你跟顾欣桐不熟,如果当面去要的话,又担心这件事情宣扬出去,所以你必须想一个下三滥的办法。于是,你找到了罗伟,许以了好处。罗伟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主儿,他以为自己遇上了一个能识得自己才华的主儿,哪知道遇上的竟然是要自己命的人!”   彭玉函根本不在乎毕炜的伎俩,他似乎有绝对的信心,没人能找到这里来。他竟然微微颔首微笑:“不错,你继续说下去吧,刚才这些我已经说过了,我想听你说些新鲜的。”   毕炜深吸一口气:“可是罗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他虽然一腔的热血想要实现自己的明星梦,但他并不傻。他拿到了那段视频后,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可是他担心你不会兑现对他的承诺,所以反过来拿这段视频来要挟你。我想,第一时间你肯定没想过杀人,因为杀人要承担太多的后果。可是你根本没有能力保送罗伟进中戏或者北影,原本以为自己能遮掩犯罪,可是没想到……多了一个知道内幕的人,还拿视频来威胁自己,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会考虑杀人的!”   彭玉函的鼻孔里发出了一丝的轻笑,没有说话。   毕炜接着说道:“直到……荆益山出现,荆益山出狱后,就给了我和老文一个下马威,这在你看来,反而是一个机会。你可以杀死罗伟和顾欣桐,然后嫁祸给荆益山。”毕炜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他的眼睛慢慢睁大,看着彭玉函胸有成竹的样子,他突然抓住了铁笼的栏杆拼命摇晃着:“荆益山也死了,对不对?你把荆益山杀死了!”   彭玉函轻蔑地笑了两声:“你终于明白过来了,不错,这才有点儿神探的样子了。呵呵。”   毕炜的脑子乱哄哄的,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强行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说道:“那只死猫是你送的吧?纸条上写着:所有警察都该死,这是你的心声,对不对?你希望警察全都死光,这样你的不雅视频永远没有人追究了,对不对?”   彭玉函点点头,狂妄地笑道:“你说对了一半儿,首先,罗伟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拿到那段视频后,加上了马赛克给我看,说如果我说出的话做不到的话,那么他就会把清晰版的视频发给别人。我真的努力过,找遍我所有的朋友,想托关系,哪怕是花钱卖房子都行,没想到,是他先不守规矩的,他竟然把视频传给了一个所谓的朋友。我知道,这种事情一传十,十传百,我必须有所行动了。这是第一点。”   彭玉函慢慢站直了身子,从兜里摸出了烟盒,拿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而后又慢慢地说:“其次,荆益山!我知道他和你有仇,迟早我能利用上,所以我早在他坐牢的时候,就给他寄过一些东西,但是我从来没说过我是谁。他一出狱,我就煽动他向你报复。实话告诉你,不管有没有那段视频,你都是要死的!”   “为什么?!”毕炜气愤地拍打着铁笼的栏杆。   彭玉函抽烟的动作停止了,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凶狠起来:“为什么?这他妈全都是你逼的!全都是因为你,才让我变成了今天这样!”他的怒吼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开来,形成了巨大的回音。 第四十四章 安琪儿是我的女神   毕炜见他情绪如此激动,心中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他说道:“是因为琪儿,对吧?”   “住口!我不准你叫得这么亲热,不准你直呼他的名字!”彭玉函满脸涨红,太阳穴间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他张着嘴巴呵斥,“都是你,要不是你,她怎么会离开我?从小到大,我这么优秀,怎么可能输给你,你不要做梦了!!!”   “咚”的一声,毕炜的后脑靠在了铁笼的栏杆上,竟然发出了喟叹:“彭玉函,是你做梦,你到现在都没有明白,琪儿为什么要离开你!”   “我说了,不准你叫她的名字,你不配!”说完,彭玉函抄起了倚靠在桌边的一根木棍,伸进铁笼里抽打着毕炜。   毕炜左躲右闪,可是这么小的范围,自己的双手又被锁住了,能躲到哪里去呢?很快,随着几下强有力的抽打,毕炜的额头渗出了血。鲜血从额头留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可即便如此,毕炜也没有哼一声,反而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彭玉函。   彭玉函说道:“你看什么?我问你看什么?!”随着每一声喝问,手中的木棍都狠狠地戳向了毕炜。   毕炜忽然笑了两声:“哈哈……我笑你太天真了,彭玉函,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情天衣无缝吗?我奥告诉你,你错了,大错特错!你刚才说出了你和荆益山的关系后,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彭玉函不知道是打累了还是被毕炜的话给唬住了,他站在那里,慢慢抽回了棍子,双目冒着仇恨的怒火盯着毕炜。   毕炜说道:“我和琪儿举行婚礼的时候,你没有出现。但是你怎么不可能不出现呢?我知道,你很看重她,是不是?”   彭玉函没有说话,愤怒的眼神有了稍许的温情,但很快就变得阴冷起来。   毕炜继续说道:“那天,你一定在现场,不过你没有露面,你只是在外面观望着,看着我们举行了婚礼,那一刻,你一定是哀莫大于心死了,对不对?”   彭玉函坐了回去,佯作镇定,点头说道:“没错,你说得对!”   “但是我不明白,既然你也这么喜欢她,为什么要给她寄死猫,还要在顾欣桐的家里留下她的三根头发,你这不是在害她吗?”   彭玉函缓缓说道:“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琪儿怀的是你的孩子,每每想到这些,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子扎一样!”他狠命捶着自己的胸口说道,“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安琪儿是我的女神,绝不容许你来亵渎!”   毕炜发出了一声冷笑,心想:我的老婆,我这还成了亵渎了!不过他嘴上并没有这么说,他只是说道:“对,你的女神,你对她奉若神明,可为什么还要诬陷她呢?你应该知道,只要我们的工作除了一点儿疏忽,琪儿就有可能成为杀害罗伟和顾欣桐的凶手……”   彭玉函眼神中的光彩渐渐暗淡,他低着头坐在那里,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自我苍白的辩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几天,每天都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她变了,她不是我爱的那个人了。’我脑子里就跟放电影似的,每天都回放着你们秀恩爱的画面,她去给你送饭,她给你倒水,她给你削水果……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既然我得不到,那么……我……我……”彭玉函瞪大了眼睛,缓缓抬起双手,他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说道:“我情愿毁了她!”   毕炜不说话了,他严峻的眼神凝视着彭玉函,只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是鬼迷心窍,是的,一定是有鬼,是它在我耳边怂恿我做的,这不是我的本意,不是!”彭玉函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命喊出了这句话。   空荡荡的房间里再次发出了巨大的回音,毕炜靠着栏杆,轻笑了一声:“没有鬼,你才是鬼,你是个正儿八经的鬼。”   彭玉函低下头去,良久之后发出了自嘲似的苦笑:“呵呵……哈哈……随便你怎么说,只要你死了,就没人能阻止得了我了!琪儿一定会回到我身边,一定会的!”   “你做梦!”毕炜大声喊道。   彭玉函伸手又要拿那根棍子,忽然,他看到毕炜凌厉的眼神,伸出去的手慢慢缩回来了:“毕炜,毕队,你不要想着耗时间,这里,没人能找来的。”   毕炜一声长叹:“我怎么都想不到,凶手竟然是你。落到你手里,我也无话可说,是我失误了。”   “不,你并没有失误。”彭玉函翘起了二郎腿,得意洋洋地摇晃着,“我听说,你之前的推断是,凶手是一个医学世家,而且精通中药医理,对吧?我可以告诉你,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这个人就是我!”   毕炜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法医和中医,这完全不搭边儿啊!   彭玉函却说道:“我的父亲是乡里有名的医生,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够继承他的衣钵,做一个中医,所以一开始,我的确是系统地学习过中医的。”“不对!”毕炜说道,“我跟你父亲打过交道,他是军人出身的!”毕炜记得,当初破坏了安琪儿和彭玉函父母的见面会,曾经和彭玉函的父亲在一起喝酒,那一次他将彭玉函的父亲灌得酩酊大醉,最后还是安琪儿和他送彭玉函的父亲回去的。   彭玉函笑道:“毕队,看来你真的很有两下子。没错,我父亲的确是军人出身,不过……他在部队是军医!当然的那场战争,后勤保障几乎是全民皆兵,我父亲虽然是中医,但是也应招入伍了。说他是军人也好,医生也好,都没有错吧?”   毕炜愕然大惊,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问道:“那么……就因为这一点,荆益山就绝对相信了你,是吗?在他服刑的时候,施以小恩小惠;当他出狱后,你又以一个中医权威的形象出现。换做是我,我也会死心塌地的,因为你让荆益山看到了生的希望!”   彭玉函点点头:“你终于明白了。不过荆益山这个人,跟罗伟一样,不听话。本来我像是先下手为强的,让他吓吓你,然后我开一剂猛药给你,这样的话,你们一定会怀疑是荆益山的。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比我设想的行动更快一步。那时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好,我担心自己的计划暴露,曾经劝他离开燕垣市。可是他根本不听,你说说,这么一个不听话的人,我留着他还有什么用?”   毕炜陡然间打了一个冷战,他想起了许多的事情,声音渐渐变得颤抖了:“那颗……那颗人头是荆益山,对不对?你已经把他杀了,对不对?”   彭玉函狞笑两声:“哈哈,你总算明白了,我的毕队长!记得第一次见面吗?你蹲在尸体旁边,表现的比我还要专业。你不是精通验尸吗?那好,我就从尸体上做手脚,所有的鉴定报告都是我来写的,只要我大笔一挥,你就得按照我的意思来乖乖行动。呵呵,我就是想看看,你在验尸上面出丑!”   毕炜听完这话,肠子都快悔青了,他怎么都想不到,一切的根源竟然都在彭玉函这里。其实想一想,破绽还是有的,虽然发现了罗伟和顾欣桐的尸块,可是为什么只有“罗伟”的人头?顾欣桐的人头又去哪里了?原来从始至终,两人的人头都没有出现过……毕炜慢慢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邢局发现了这个细节,找你谈话,你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杀了他,是不是?”   没想到,彭玉函听完这话后,眼眶中竟然滚动出了两颗晶莹的泪珠。 第四十五章 你会成为一个壮烈牺牲的前夫   “邢局……是我最不想杀的一个人。”彭玉函轻声嗫嚅道,“当初要不是他,我也不可能有机会进市局工作。那一天,他给我打电话,说让我晚上去他家,有事商量。我听他语气很沉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到了他家,他劝我自首……你知道吗,第一个发现我是凶手的,就是邢局。”   毕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神探”,但是现在,他很后悔。如果他先于邢甫邦发现案子的漏洞,那么可以有两个人不必死了。   “所以你一开始就布置好了,对吗?”毕炜问道。   彭玉函“嗯”了一声:“我既然知道了邢局叫我去他家的目的,当然要做好准备了。帽子、口罩、凶器……花瓶,我全都带着呢。我把那只赏瓶带过去,说是送给邢局的礼物。邢局只是让放在了一边,他劝我自首,不停地说,不停地说……我终于忍不住了,我最后甚至说了一句:’想让我收手,可以,让我自首都行,但前提是……毕炜必须要死!’邢局知道劝不了我,他抓起电话要报警,我没有选择。”   毕炜的头靠在了栏杆上,对于彭玉函的辩解,他嗤之以鼻:人怎么可以这样呢?什么没有选择,什么被人逼的,不过都是荒诞的说辞而已。一个凶手,五条人命!   毕炜控制着自己愤怒的情绪,继续问道:“可是,据一个目击者称,邢局的家中出现过两个人的争吵,这是怎么回事?”   彭玉函笑而不答,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一个音频,里面传来了彭玉函与荆益山的争吵声。   只听荆益山大声喊道:“你以为你回来就能对付他了吗?我不是花钱让你走了吗?为什么要回来?”   彭玉函说道:“我一定要杀死毕炜!”   荆益山紧接着喊道:“荆益山,别以为你可以逍遥法外!”   毕炜听到最后一句,忽然愣住了,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说道:“最后一句话,是剪接的吧?”   彭玉函嘿嘿一笑,点了点头:“荆益山,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我每天都给他洗脑,只要是能对付你,我就算是让他去死他都会很乐意。”   毕炜轻轻摇了摇头,问:“下一个,就是老赖了。他威胁过你,对不对?”   彭玉函的语气轻松了许多,他眼中含泪地笑道:“没错,赖有光才是最该死的一个!他发现了视频,转而要挟我,你知道他想要多少钱吗?五十万!我怎么可能拿得出来?但是赖有光说,五十万买我的前途,这笔买卖很划算。没办法,我只好也把他杀了!”   “可是,凶手是一个左撇子,而你的惯用手是右手才对!”   彭玉函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慢慢吐出来:“你说的没错,凶手的确是一个左撇子,但你应该知道,左撇子也是分做什么事情。有的人扔东西,用右手,可是接东西的用左手;有的人写字用右手,拿筷子却是左手……”   毕炜恍然大悟:“你持手术刀的时候,用右手,但是拿着注射器的,却是左手!”   彭玉函点了点头,脸上面无表情。   一切都明白了,毕炜靠着栏杆,半晌说了一句:“彭玉函,你真的是个犯罪高手,原来从很早开始,你就处心积虑了。看来,是我输了……”   彭玉函心满意足地笑了,他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副塑胶手套,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枪,打开弹夹看了看,然后推进去,拉动了套筒,缓缓举起了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毕炜:“毕炜,这场游戏要结束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的名字,跟这个世界说再见吧!”   “等一下!”毕炜大声叫道,“我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我想知道罗伟和顾欣桐的人头在哪儿?”   彭玉函看了一眼门外,说道:“就在隔壁,不过你见不到了。”   “我死了之后,你会怎么对待琪儿?”   彭玉函的嘴角一扬,挂着胜利者的微笑:“这个,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我想,你会成为一个壮烈牺牲的前夫吧。”   漆黑一片的废弃医院中,“砰砰砰”,发出了三声枪响,间隔时间很长,伴随着三下光亮。   本来急速驾驶中的安琪儿,忽然身子抖了一下。旁边的林书艺看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急忙问道:“头儿,你怎么了?”   安琪儿神情凛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白色SUV化为了一道闪电,朝着目的地一路疾驰。坐在后排的关皓看出了安琪儿的担忧,说道:“那家医院以前是部队医院,废弃了好多年了,彭玉函的父亲也曾经在那里工作过,他一定在的。”这句话,关皓说得很没有底气,他对这件事也没有信心。要不是安琪儿提议彻查,警方都很难发现彭玉函竟然与毕炜推断的犯罪嫌疑人这么相似。   一个多小时后,白色SUV终于停靠了在了路边。安琪儿解开了安全带,率先冲进了楼里。林书艺和关皓甚至都没办法跟上她的步伐。   在那间房屋内,毕炜躲在了一个柜子的后面,左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鲜血从他的指尖冒了出来。   黑暗中,他尽量控制着自己轻微的呼吸,但是彭玉函的脚步,听上去是如此的真切。彭玉函一步步在房间里走着,他说道:“我忘了,你是有开锁绝技的,哈哈,我可真失败啊!”   毕炜刚才偷偷打开了手铐和铁笼上的锁,在彭玉函开枪之前,他奋力推开了铁笼的门,撞开了彭玉函,撒腿就跑。前两枪,彭玉函都打歪了。但第三枪,击中了毕炜的小腹。此时,他疼痛难忍,汗水沁出了额头。可他咬紧了牙关,大气都不敢出。   彭玉函继续说道:“毕炜,你不要心存侥幸了。我可以告诉你,这座医院,以前是我爸的工作单位,从小我就在这里玩,即便黑着灯,我也知道哪儿是哪儿。你还是第一次来吧?我劝你不要乱跑,乖乖出来吧,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的。”   此时,两人所处的房间是刚才房间的隔壁,四周围漆黑一片。花了一些时间,毕炜才适应了黑暗,他的目光迅速在周围搜寻,想要找一些趁手的武器。这个房间里,有一个手术椅,周围摆放着铁皮柜和桌子,靠墙的几张桌子上,摆着几只硕大的玻璃容器,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毕炜的手在周围的地面上摸了摸,除了一手的灰尘,什么都没有摸到。   彭玉函失去了耐心,他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毕炜知道,自己手无寸铁,再这么躲下去必死无疑。他一咬牙,突然从铁皮柜子后面蹿出来,朝着靠墙的桌子那里跑过去。彭玉函眼疾手快,率先开枪,可惜这一枪在黑暗之中并没有打中。“砰”的一声,像是打在了铁皮柜上,火花四溅。毕炜一猫腰,躲在了桌子下面,他只希望自己的动作足够快,彭玉函没有发现。   这张桌子临近门口,要想办法趁机逃出这个房间。可是毕炜明白,自己的伤口流血不止,动作越快,血液流动越快。他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了。   彭玉函也气愤到了极点,他不想再和毕炜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了。彭玉函打亮了手机上的手电筒,扫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大声喊道:“毕炜,你给我出来,出来!”当他转过身去,扫到房间门口的时候,突然,一只巨大的玻璃容器朝着他的头砸了过来,情急之下,彭玉函开了枪。   玻璃容器粉碎,里面的溶液溅了一身,里面的器官也砸在了彭玉函的面前。彭玉函本能地低头看了一眼,吓得叫了一声,地上的人头,正是顾欣桐的! 第四十六章 你不会杀她的,对不对?   彭玉函正是杀害顾欣桐的凶手,当看到受害者的人头掉落在他面前,他吓得倒退了一步,叫出了声。一股凉意从脊梁骨窜到了头顶!而毕炜趁此时,咬牙坚持着跑到了门口。彭玉函的余光瞥到门口有一道影子,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枪,手指扣动了扳机。   又是一声枪响,毕炜痛叫一声,血迹从头顶处飙出,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彭玉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良久都不见倒下的毕炜有何动静,于是发出了痛苦且凄厉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毕炜,你终于死了……终于死了。”   “毕炜!”门口冲进来了一个人,一把将倒地的毕炜抱了起来,悲痛欲绝地喊道,“毕炜,你醒醒啊,毕炜!”   彭玉函手中的光照过去,赫然见到了安琪儿。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此时的他就像是着了魔。他一步步地走上前去,呢喃自语:“琪儿……毕炜死了……他已经死了,没人再打扰我们了,我们和好好不好?”   安琪儿的脸紧紧贴着毕炜的脸,她的泪水混着毕炜脸上的血水,她怒声骂道:“你走开!彭玉函!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彭玉函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辱骂,他一步步走了过去:“毕炜死了,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安琪儿抱着毕炜的力量更紧了,她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老公……我为你报仇!”而后,轻轻放下了他。安琪儿缓缓站起来,她一步步朝着彭玉函的方向走去,眼神中充斥着怒火,恨不得要将眼前这个人撕碎!   彭玉函的心智已经完全模糊了,他只是笑着,看着安琪儿朝他走来,仿佛自己的人生要揭开新的篇章了。没想到安琪儿走到他面前后,竟然踢出了一脚,这一脚踹在了彭玉函的小腹上。彭玉函整个人飞了起来,摔在了地上。   “彭玉函!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安琪儿咬牙切齿地大喊。   这时候,关皓和林书艺也追上来了,他们看到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毕炜,再看看屋里的安琪儿和彭玉函。当即打电话叫支援,林书艺还拨打了120。   彭玉函的手机也掉在了地上,屋子里没有了光线。关皓赶忙打亮手机上的手电筒,照亮了室内。只见彭玉函在安琪儿的打击之下毫无还手之力,一步步后退。他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任由安琪儿泄愤。   彭玉函被接连打退,一直退到了墙边,他看着安琪儿,忽然发出了一声宠溺的笑:“呵呵,你打我,是应该的,当初是我不对,我不该做对不起你的事情。现在,都结束了,跟我结婚吧……”   安琪儿举起的拳头停在了半空,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彭玉函竟然魔怔了似的,他的眼中只剩下了安琪儿。可是安琪儿怎么能放过这个魔鬼呢?她大叫一声,一脚踢在了彭玉函的脖子上,彭玉函像只麻袋似的倒了下去。   关皓看到眼前的场景,急忙上前帮忙。林书艺守在了毕炜的身边,她也打亮了手电筒,而这时,一只手突然从黑暗中伸了出来,抓住了林书艺的胳膊,吓得林书艺大叫了一声。   安琪儿和关皓都同时往门口望去,只见毕炜扶着林书艺的胳膊站了起来。“毕队……你……”林书艺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毕炜坐在了门口,背靠着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伸手摸了摸头顶:“没事,子弹……擦破了点儿皮……就是……发型毁了……”说完这句话,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头顶的伤无碍,但是腹部中的一枪却很严重。   安琪儿看到丈夫没有牺牲,情急之下就要跑过来看。没想到她刚跑出两步,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勒住了她的脖子,紧接着,一个冰凉凉的东西就顶住了她的太阳穴——这是枪!安琪儿一时疏忽,竟然被彭玉函挟持了。   关皓大叫:“彭法医,你不要乱来!”   “退后!都退后,要不然我就开枪啦!”彭玉函大声喝道。   突发变故,其余的三个人都惊呆了。毕炜却忍着剧痛扶着门板慢慢站了起来,喘了两口气:“彭……彭玉函……你不会杀她的,对不对?”这一切,都是因为安琪儿而起,彭玉函已经有了心魔,他决然不会对安琪儿开枪。   彭玉函听到毕炜这句话,心中有些虚,他晃着手里的枪说道:“那又怎么样,我有琪儿在我手里,我可以逃出这里的!你不要逼我,逼我我就开枪,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说罢,他的拇指扳动了击锤。   一旁的关皓和林书艺看得无比心焦,他们出来的匆忙,身上根本没有携带什么像样的武器,更不用说是枪了。此时,他们能做的只有眼巴巴地看着彭玉函带着安琪儿离开这里。   毕炜靠着门,勉强不让自己倒下去,他慢慢说道:“第一次……我第一次查案子……是我救了……琪儿……老婆……”他虚弱地唤了一声安琪儿。   安琪儿看着他,泪眼婆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自己一时疏忽,让局面陷入了被动,她好后悔。“老婆……今天,是你救了我……”毕炜捂着自己的腹部,还是感觉到了血液不停地往外流,他死死抓住了伤口的衣襟,想要堵住伤口,“我……我快不行了……彭玉函,你……你放了我老婆……我……我跟你……走。”   彭玉函犹豫了,他并不想带着安琪儿走的。毕炜说得对,他根本不会开枪,如果文硕带着大部队赶到这里,毕炜当场揭穿,他插翅也难飞。   走到了门口的位置,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彭玉函一把推开了安琪儿,转而抓过了毕炜。安琪儿当即要冲上来,彭玉函的两口抵着毕炜的太阳穴:“不许动!谁动我就打死他!”   安琪儿、关皓、林书艺,都愣在了原地。毕炜惨笑了一声:“彭玉函……我没想到哇……跟罗伟比起来,你才是一个……好演员。”   正值此刻,窗外闪烁出了红蓝两色的灯光,伴随着震撼人心的警笛声。关皓尝试做最后的心理工作:“彭法医,文队他们已经到了,你放下武器投降吧,你跑不掉的!”   彭玉函笑了两声:“哈哈……跑什么?我为什么要跑?我想明白了。”他低下头,眼神看着毕炜:“我要和这个人一起死!”   楼道内传来的嘈杂的脚步声,文硕带着于广李安等人赶到了这里,文硕拔出了枪来指着彭玉函:“彭玉函,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吧!”   彭玉函拖着毕炜走到了楼道的尽头:“你们不要过来,过来我就要开枪啦!”   安琪儿大声说道:“彭玉函,你不要执迷不悟了,难道你还要杀人吗?”   彭玉函大声叫道:“我不想的!我不想杀人!可这都是他逼我的,全都是他逼我的!”顶着毕炜太阳穴的枪口微微抖动着,随时都有走火的可能性。文硕急忙示意大家注意言辞,不要激怒彭玉函。   文硕转身对于广说道:“将现场情况上报纪局,请谈判专家来。”   “是。”于广慢慢后退,离开了现场。   安琪儿在文硕的提醒下,情绪缓和了一些,她说道:“彭玉函,你不要激动,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一起解决的。”   “我们……”彭玉函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少时,他脸上现出了惊喜之色,“你是说,我们可以在一起……”   而此时,毕炜却忽然卯足了力气,扭转身去,迅速挥舞出了自己的右肘,朝着彭玉函的太阳穴砸了下去。彭玉函见状,几乎是同时对准毕炜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第四十七章 老婆,我爱你   三个月后,老安坐在了楼下的客厅里看报纸,听到了楼下传来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去,见是女儿走下了楼来。安琪儿的怀孕非常明显了,她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慢慢走了下来。老安见状,急忙走过去搀扶下女儿,说道:“我早就说,把一楼的房间收拾出来,你住那里就好。这样不用上下楼,多方便。”   安琪儿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刚把我和毕炜的房间收拾好了,要像他在的时候。”   老安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安琪儿穿好了外套,拉开门走了出去。   老安在身后喊了一句:“墓地那边烟火太重,你不要待太久的时间。”   安琪儿也没有应声,她出来的时候,看到林书艺开着车守候在了外面。她是昨晚接到安琪儿的电话,让她来接安琪儿去墓地的。   车辆缓缓驶出了小区,而车内的气氛很是凝重。毕竟是去扫墓,不可能笑得出来。林书艺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悄悄观察了一眼旁边的安琪儿,她的双目微微泛红,似乎又想起了那个人。   一个小时后,车辆停靠在了北郊公墓园。林书艺本想下车一起跟过去,却被安琪儿拒绝了。安琪儿勉强笑了一下说:“书艺,你在这里等我好了,你过去……不大方便。”   林书艺知道,安琪儿一定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那个人说,她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   安琪儿拎着手提袋,里面是祭祀逝者的冥币和祭品,她一个人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朝着墓地的方向走去。每走近一步,仿佛都有一记重锤狠狠敲打在了她的心上。这一路上,她全然忘记了累,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上来的。   站在了熟悉的墓前,看着冰冷的墓碑,安琪儿的泪水终于止不住了。墓碑上那张熟悉的黑白照片她不知道看了多久了,好像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了。可每一次看到,心中都会如同刀绞一般的疼痛。因为怀孕了,她想要弯腰摆放好祭品,可是却弯不下腰去。   而这时,身边突然伸出了一只手,从她的手中拿过去了祭品,恭恭敬敬地摆放好。安琪儿惊讶之余扭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老公毕炜。安琪儿怔住了,她的一双美眸盯着毕炜看,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而毕炜,则温情注视着墓碑上面的照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你怎么出院了?不是说要下个月吗?”安琪儿问出了自己内心的疑惑。   毕炜扭过头去冲她轻轻一笑:“老婆大人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我每天都躺在医院里,多难受啊,跟坐牢似的。”   安琪儿又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毕炜看着墓碑:“今天是岳母大人的忌日,我知道你会来的。哎,咱爸呢?”   安琪儿说道:“他这几天休息不好,我就没有让他来。”   毕炜点了点头,将那些冥币点燃,不知道是情之所系还是被烟熏了眼睛,他的眼中隐隐出现了泪光。   安琪儿说道:“我真的很想我妈妈。”   毕炜站起来,搂住了安琪儿的肩膀:“老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以后……由我来守护你一辈子。这是岳母大人在天之灵安排好的。”   安琪儿的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呢喃道:“别这么说,我真的很害怕。”   毕炜不解:“你怕什么?”   “幸亏彭玉函开最后一枪时没有了子弹……要不然的话……”安琪儿至今想起那一晚发生的事情,仍旧心有余悸。   毕炜却笑了:“你呀,想多啦!”他轻轻刮了一下安琪儿的鼻子。   安琪儿却抓住了他的手,神色间充满了担忧:“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那一天……我真的好害怕……我怕你丢下我……我怕你……”她说不下去了。   毕炜无比认真地看着安琪儿,说道:“我也是说真的,彭玉函的那一枪打空,是我意料之中的。”   安琪儿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毕炜说道:“你还记得彭玉函用的是什么枪吗?”   安琪儿是刑警,对于枪械自然在行,她不假思索地说出:“64式手枪。”   “没错,这种手枪以前是高级指战员才能配带的,后来才普及了,还曾经作为国礼赠送过外国政要人物。我们局里,好多人都用过。”   安琪儿点了点头,这种枪体型较小,类似于国外的PPK,携带轻便,是她最喜欢的一种枪。   毕炜随后说道:“不过它的缺点也很明显,尤其是弹容量,只有七发。但是我们一般执行任务的时候,没有人装填七发子弹的。为了减少托弹簧的压力,延长弹匣的使用寿命,我们通常只会装填五发子弹,这是所有警察的通病。而那一晚,彭玉函已经开了五枪了!”   安琪儿没想到,那么万分危急的情况下,毕炜居然还能够想到这些。   毕炜看到安琪儿的样子,笑了一下:“当然,这也是枪库里的老郑抠门,从来不给我们多发子弹。”   安琪儿终于笑了。两人在安琪儿母亲的墓前恭恭敬敬地祭拜,说了很多很多的话,随后一起下了山。   看到安琪儿在毕炜小心翼翼地搀扶下走出公墓大门,林书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知道,三个月前的那起案子,毕炜伤势严重,医院输血救治才保住了他一条命。按理来说,他要下个月才出院,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上车后,林书艺发动了车子,她一路上不停地叽叽喳喳,说毕炜的体质真好,这么快就恢复了。毕炜苦笑,说了一句:“小林子,你要是再说个不停,打扰我和我老婆的相聚,我宁可回去住院了。”   “别别别,那我闭嘴好了。”林书艺乖乖闭上了嘴巴。   安琪儿和毕炜相视一笑。   望着窗外的流云,看着远处静谧的山峦,毕炜内心由衷的感慨:“平安,真好!”   转眼又过了五个月,安琪儿顺利诞下了一名女婴。毕炜抱着女儿,激动地双臂颤抖无以言表:“这……这是我女儿,这是我女儿……老文,快看,这是我女儿啊,我当爸爸啦!”文硕也由衷地为自己这位好友高兴,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老毕夫妇和老安轮流抱着孩子,谁都疼不够。毕炜走到了病床边,看着虚弱的妻子,拉住了她的手,献上了一吻:“老婆……我……我……”一时语噎,毕炜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自己以前还是个玩世不恭的小片警,而如今,成了神探,迎娶了警花,还有了女儿……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莫名的感恩。   安琪儿脸上露出了一丝的微笑,她问道:“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了吗?”   毕炜正要张口,老毕说话了:“哎哎哎,这事你们年轻人就不要操心了,我和你爸早就商量过了。”   老安在一旁想了想:“可我总觉得上次那个名字欠妥,要不咱们再商量商量?”   “行啊!”老毕爽快地答应了,“这事可得认真点儿,孩子一辈子的大事呢!”   “对对对。”老毕连连点头。   一旁的易小萌早就看不下去了,笑着说道:“我说,两位叔叔,要不咱们都出去吧,让我师父师娘他们休息会儿。”她知道,初为人父的毕炜心情激动,一定有很多话想跟毕炜说。   大家恍然大悟,连声道歉,鱼贯而出。   毕炜握着爱人的手,轻轻颤抖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安琪儿问道:“孩子很像你。”   毕炜笑了:“别别别,最好别像我,我怕她将来找不到婆家,孩子还是像你最好了。”   安琪儿浅浅一笑。   毕炜认真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幸福感,他轻唤一声:“老婆。”   “嗯?”   “我爱你。”不料,毕炜刚说完这句话,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神情微微一变。   安琪儿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她莞尔一笑:“是局里来的吗?”   毕炜知道瞒不过去,点了点头,他接通了电话:“喂……我是……哪里……好……”等他挂断了电话,安琪儿催促说道:“好了,我知道是什么事了,你快去吧。”   毕炜紧握手机,站起来轻轻弯下腰去,在安琪儿的额头深深一吻:“老婆,等我。”   “嗯。”   毕炜拉开房门走出来,走廊里等候的同事都看着他,就连文硕也不例外。毕炜和他相视一笑,两人走在了最前面,于广李安等人跟在了身后,大家步伐整齐地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