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作品名:山椒鱼 作者:拟南芥 内容简介 东南亚某国的监狱突然遭遇地震,整座监狱被埋入地下,并且不断遭受着余震和堰塞湖的冲击,而幸免于难的狱警和囚犯,分成两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阵营,在最紧迫的时间,用最原始的工具,展开了争分夺秒的求生之搏。他们一面躲避着大自然的灭顶之灾,一面提防着身边人的诡谋诈欺,既有团结一心、精诚合作,又有尔虞我诈、分崩离析,在往日恩怨的纬线和今时竞生的经线交织中,包含着密室、身份替换、时间诡计等等不可能犯罪元素的谋杀一幕接一幕地上演……   楔子   菩萨轻轻走过去,把蜘蛛丝拿到手里,把它投向地狱。   地狱的最深处是血池,犍陀多和其他人一块在血池底浮沉着。他无意中抬起头,眺望血池昏暗的天空,那凄凉的黑暗中,竟有一缕银色的蜘蛛的丝,闪着一线细微的光,从天旁垂到他头上。   这是慈悲的希望。   犍陀多想,若是抓紧这条丝,升上去,一定可以逃脱地狱,也许还能够升到极乐天堂去呢。于是他紧紧地握住了蜘蛛丝,拼命向上爬。   血池,离他越来越远。如果就这样往上攀爬,也许就能够离开地狱了。   但犍陀多低下头一看,看到自己的下面,无数人也攀了上来,长长一串,如蚂蚁一般。   犍陀多又惊又惧,这条微细的蜘蛛丝,怎么能够禁得住这么多人的重量呢?   “下去,快滚下去!”他冲其他人喊道。   但成千上万的人还源源不断地从漆黑的血池往上爬,仿佛下一刻蜘蛛丝就要断了。   “喂,这蜘蛛丝是我的。谁说你们可以上来的?别弄断了它,下去,下去!”他伸出手,想把自己身下的蜘蛛丝掐断,那一刹那,蜘蛛丝忽然断了。   犍陀多连叫喊的时间都没有,就如被风卷着的陀螺一般,咕噜咕噜地旋转着,又落到暗黑的血池里了。   而极乐的蜘蛛之丝悬挂在半空之中闪着微光,随风摇动,只不过再没有人能碰到那根象征着天国的蜘蛛丝了。   呜呼,罪人们依旧在地狱的坑底,痛苦的哀嚎。   未盖棺   九月十七日,这是个普通的日子,年年都有九月十七日。据说一年中的每一日都是节日,但都是节日的话,反而失去了特殊的意义。   九月十七日,它不是什么重要的节日,它在一年之中可有可无……直到某一天,它在数十万人心目中有了意义,他们强烈地希望抹去这个日子。   从九月十六日直接跳到九月十八日,这样一来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去。   闭路电视里的影像没有异常,凌晨时分,狱警陈克明跷着二郎腿,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眼皮越发的沉重了,他想眯一会儿,可上司洪森还在四楼的办公室里值夜班。   万一洪森下来巡视呢?这里可是一处私营监狱,他们狱警和普通的上班族没什么区别。近来典狱长一直都在说要整顿风气,陈克明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抓到偷懒。他已经四十二岁了,有老婆孩子要养,这个年纪再找工作可不容易。   闭路电视的屏幕中,还是没有任何异常,牢房里的犯人都睡着,沉沉睡着。   ——和平就好了。   陈克明打了个哈欠,掏出烟,点了一根,准备提提神。   狱警这个职业,虽然也有个“警”字,但和普通的工作没有任何不同。   如果把案件比作火,那么社会上那些潜在的不公平、不合理就是柴草堆。案发就是小火苗引起大火。大火熊熊燃烧,烧尽一切相关者。警察热火朝天地缉拿嫌疑人,好比是灭火。等案件结束,有了定论,嫌疑人变成了犯人。那些犯人就是大火燃过的灰烬,而狱警的职责就是看守这些灰烬。   这是一份有些诡异的工作。最初陈克明怕得要死,他怕自己站在囚犯中间,稍有松懈,囚犯就会扑上来撕裂他。但后来他明白过来了,他害怕囚犯,囚犯也在害怕他。   在监狱里,其实就是一些人借着法律统治着另一些人而已,尤其是私营的监狱。这个处于数个大国夹缝中的发展中国家,面临着诸如人口密度高、社会混乱、监狱人口饱和等问题。   全国关押在监狱中的人员数量大概是总人口数的3.4%,且还在增长,整个监狱系统已是人满为患,原有的监狱设施远远不能满足需要,政府不得不大兴土木建造新的监狱。   由于罪犯越来越多,政府在监狱的兴建和管理上的开支也越来越大,公立监狱日渐陷入资金不足、管理混乱的尴尬局面,政府又不得不将监狱逐步私营化,以求解救整个监狱行业。   投身监狱业的富豪简直像是挖到了金矿。他们不必担心“员工”休假、罢工,所有“工人”都是全职的,从不迟到或缺席。囚犯是最廉价的劳动力。   比起狱警,陈克明觉得自己更像是个严厉的工头,他一句话就可以关一个人禁闭或者让他饿着肚子工作一整天。   囚犯们早就被十个小时以上的机械性工作掏空了精力。   这也让狱警们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囚犯始终是囚犯,他们手上沾过血,犯过骇人听闻的案子。有朝一日,局势颠倒的话,囚犯们又会如何报复?   可这样的场景只会在犯人的美梦和狱警的噩梦中出现,看看这铁栏杆,再看看这结实的混凝土墙,野兽怎么可能出逃?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陈克明又看了一眼屏幕,阿卡出现在屏幕里,他已经巡视到一楼,再过不久就能回到值班室了。仔细听,耳边不止闭路电视传出的沙沙声,还有哗哗的雨声,豪雨声。   陈克明想,多久没有这样大的雨了呢?像是要淹没整个世界。   陈克明拿出棋谱看了起来,准备等阿卡回来,和他下一局棋。陈克明的棋艺并不高,但却很喜欢下棋。   叮铃,叮铃……   阿卡挂在腰间的钥匙,随着走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阿卡三十五岁,正是不上不下的年纪,想出去拼一把,可他的时间不多了,男人一旦过了四十岁就不能折腾了。沉寂下来和他的同事陈克明一样?他心中的热血却不甘冷却。想到最后,他开始埋怨自己对于职业的选择了。   他当初为何会选择狱警这个职业,因为自己的父亲是狱警?阿卡是本地人,山区建了监狱后,他父亲就在监狱工作,等他退休后,阿卡就接过了担子。这让阿卡没机会走出去看看这世界。   虽然蜘蛛山监狱主要关押的是重刑犯,但由于严苛、有效的管理方式,连续几年都被评为模范监狱,所以电影里出现过的惊险场面,阿卡一次也没遇到过,他的工作平静如水。   他恨这样的生活。   阿卡低头看了眼表——凌晨五点三十二分了。   外面是豪雨,无数的雨水,倾盆而下。   隔着冰冷的雨水,监狱的灯光一片模糊。蜘蛛山监狱处于蜘蛛山的阴影处,蜘蛛山不高也不峻,如同一只趴着的蜘蛛一般。它不是单独的一座山,而是由连绵的几座山组成,在丘陵地区只能算普通而已,它安静地趴在这块土地上也不知道多少年月了。   景色普通,登山者寥寥,山上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产。唯有几处长满枞树的林地,属于私人财产。   枞树,据说是制作棺椁的树种。有时候,在远处眺望山上,雾气衬托着墨绿的树,绿得发黑,嚯,仿佛山上堆满了棺材,而枞树林附近就是蜘蛛山监狱,监狱和棺椁实在相配。   监狱方方正正,如倒扣的一个盒子。灰白色的外墙上印着“蜘蛛山监狱”五个大字。   监狱左侧有一块菜园,那是狱警们开辟出来,自给自足,自娱自乐的。监狱处于荒凉的地段,十几公里外才有几个小村落,狱警们多来自那些村落。监狱的物资补给并不方便,卡车半月才来一次,将食物、衣服、药品送来。   一块菜园能聊以自慰,又能贴补供给,是件好事。   深深的夜里却透出些许不平静,养在监狱操场边上的狼狗,本来窝在木制犬舍之中躲雨。突然,它蹿了出来,朝着蜘蛛山狂吠,不要命般地想要挣脱脖子上的项圈,逃离这里。   汪汪汪汪汪汪……   可惜它的叫喊淹没在了无穷无尽的雨声里。   另一个反常之处是蜘蛛山的群鸟,本该安歇的鸟儿疯狂地飞出森林,无数鸟儿在空中相互碰撞,一些麻雀和乌鸦在狂风暴雨中狼狈地败下阵来,狠狠摔到地上,裹满泥土,再也起不来了。   究竟是什么让它们冒死也要离开?   距蜘蛛山一百公里外的大城市,夜空并未被雨云覆盖,整座城市都在一片晴朗的静谧之中。黑夜并不是纯黑的,如果把城市的灯光全部熄灭,再去望天,就会发现天是幽蓝的,幽蓝到了极点,显得深邃。   街道角落里躺着酒鬼,呕出了胆汁。送奶工蹬着自行车挨家挨户地送奶。加完班的工作族揉着浮肿的眼圈……   没有一个人想要望向天空。当然就算望向天空,他们也看不到什么,城市的现代之光遮盖了原始、自然的力量。   正当平凡的一日即将开始之时,突然之间,天地异变,先是天边亮起了一道红光,宛如不动明王的利剑出鞘,直直地破开地壳,插入云霄。   一些人熬着夜,收看海外节目的年轻人发现电视机屏幕闪了几下,而街上的出租车司机则发现收音机受到了干扰,收音机失灵了,声音忽大忽小,时有时无,调频不准,全是噪音。   终于有人抬头了,等候着早班车的中年男人看到了这簇红光,他愣了一下,双目瞪大,惊恐到无以复加。   那是地光,也被称作地震光,是强震动前的征兆,诡异的光。   他大喊之时,整个世界都跟着尖叫。   地震来袭的警报,响彻了整座城市!   天旋地转,街道开裂,摩天大楼巨大的玻璃幕墙轰然坠落。被窝里的人,挣扎着,衣不蔽体地往外逃去。   成片的建筑在摇晃中散架,发出阵阵呻吟。   死亡无处不在。   “轰隆——”   又一座摩天大楼倒塌了,碎裂的钢筋混凝土如同雨滴般纷纷坠落,毫不留情地砸向逃窜的人群,殷红的血光四处飞溅,如妖花般夺目。   路灯的灯光,闪烁了几下便熄灭了,电力系统已被破坏。   天空中出现了另一种光,火光。房屋间冲出了一股炽热的波浪,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一般,腾空而起,火焰迅速蔓延着。   城市啊,摇摇欲坠,正在哭泣。   史称“九·一七大地震”的灾难发生于一九九五年九月十七日凌晨五点四十五分,地震规模为里氏七点三级。全震灾区共死亡八千余人,受伤约三万人,无家可归的灾民近三十万人;毁坏建筑物约十万幢;公路、铁路都遭到严重破坏……   那蜘蛛山的情况又是如何呢?   监狱消失在了蜘蛛山的影子下,仔细观察,蜘蛛山似乎往前走了一小步。   蜘蛛会走,而山不会,但现在蜘蛛山借着地震的力量动了,迈出了它的一小步——山体崩塌了一部分,夹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扑向蜘蛛山监狱。   监狱与山脚有一段距离,本来不可能被波及,只是地震的威力远非人类所能想象,小半座山的山体崩裂,引发了泥石流,再加上地震本身的影响,导致监狱东边一侧被彻底摧毁。   幸好,监狱最使人称道的便是坚固,厚实的墙壁,林立的柱子,就算到了破碎的边缘,仍能履行部分功能。   碎了一半的监狱仍自顾自地矗立着,但它的灾难还没有结束。   蜘蛛山监狱第三层不知为何燃起大火,火迅速地蔓延,又迅速被扑灭。监狱的消防设施并不是摆设,加上外面的豪雨,火灾注定不会是今日的主角。但身处二、三、四层的大量囚犯仍然因为烟雾中毒或缺氧而死……   蜘蛛山监狱第二层由于剧烈的撞击,北侧的墙体支撑不住监狱的重量,发生了塌陷,这直接导致第二层一半区域的消失。   最后,哗啦一声,蜘蛛山监狱第一层被松软的地面吞噬,化作了一副棺材!   可怕的大棺材!   时间悄然而逝。   第一个醒来的人是一个囚犯,他叫阮山海,是个有趣的家伙。   阮山海睁大眼睛,回过神来。他蜷缩在床上,只记得剧烈的震动和混乱的惨叫了。   他眼前是黑漆漆的天花板,距离他的鼻尖只有六十厘米,全靠几根粗粗的钢筋拉扯着不下坠。   墙壁裂开了几条缝,露出里面的各种金属管道,地板上满是脏水,带着些血腥味。   阮山海手脚并用地爬离了这个危险区域。   他很快意识到之前是地震了,而且强度不低。但地震不只有坏处,他囚室的铁门因为墙体的变形而脱落。   阮山海探出脑袋,没有发现狱警,他兴奋地扭动着屁股走出了囚室——也许他能趁乱逃出监狱呢。   监狱内的照明灯早坏了,所幸应急灯还在,应急灯的蓄电池还能再撑一段时间,不至于让阮山海摸黑前进。   “真惨。”阮山海摇了摇头,“你们的运气太差了。”   毫无疑问,阮山海是幸运的。由于天花板和墙壁坍塌,过道变得极矮,他不得不弯着腰前进。   一路走来,他看到不少坍塌的囚室,里面的犯人当然是遇难了。   “还有人活着吗?”阮山海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没有回答。   “有人就吱一声啊!”   还是没人回答。   “连个屁都没有。”阮山海挠了挠头,“看来就我一个人了,想起来还真是让人害怕啊。”他继续往前走去,成为唯一一个幸存者也不是什么好事,没人能和他说话,也没人能帮他一把。   “还有人活着吗?”阮山海在废墟似的监狱中,没有放弃寻找幸存者。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   阮山海的话音刚落,角落就响起了一声呻吟。   还有人活着!抱着这样的想法,阮山海顺着声音往前去。   他找到了第一个幸存者。   一个人趴在地上,脸上是一道混凝土块划出来的血痕,肩膀以下都被石块压着,但看样子,应该没被压实,不然早就成半摊肉酱了,可具体如何,只有被压着的人知道。   “喂,喂!”阮山海对幸存者喊道,“你没事吧?”   “呵……”对方突然喘气,吐出一口浊气,抽动了一下身子。   阮山海被吓了一跳。   对方睁开浑浊的双眼,边挣扎着吐出半句话:“救救我……”边向阮山海伸出了手。   狱警韩森浩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头还是晕的,他眼中的天地还在晃悠……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用力拍打自己的脑袋,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   韩森浩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六点零六分,令人讨厌的时间,刚刚发生的绝对是地震。   冷静下来!韩森浩对自己说道。   他发蒙的脑袋里刹那间闪过无数念头。   ——一、要离开车辆,大地的晃动,会使人无法把握方向盘……   ——二、如果地震时你在楼房中,应该迅速远离外墙及门窗,可选择厨房、浴室、厕所等。   该死的,不是这些。   ——三、确认自己的情况,尽量活动手、脚,清除脸上的灰土和压在身上的物件。   他动了动,活动了一下身体,没有异常,自己也没有被压。   ——四、用周围可以挪动的物品支撑身体上方的重物,避免进一步塌落;扩大活动空间,保持足够的空气。   这是被埋者的应对方法,韩森浩不是被埋,而是被困,这两者并不一样。   可恶,他怎么就想不起来有用的东西呢?   ——五、互救原则。已经脱险的人对他人进行营救:先救压埋人员多的地方;先救近处被压埋人员;先救容易救出的人员;先救轻伤和强壮人员,扩大营救队伍。   这里是监狱,他是狱警,最多的人是囚犯。   对了,囚犯,他看守的那些囚犯呢?得去查看囚犯的情况,可是囚犯真的可靠吗?   韩森浩匆匆赶往囚室。   残破的囚室,昏暗的光线下,韩森浩看不清人。   “活着吗?还有人活着吗?”他拿着警棍敲击着铁栏杆,“有就回答一声!”   他已经走过三个囚室了,里面都是惨不忍睹的遇难者。   “别敲了。”囚犯加藤浩从阴影处走出来,双手抓着铁栏杆说道,“有死的,也有活着的。”   仿佛为了证明加藤浩的话,又有几个人走到了门前。   韩森浩在心里清点了下人数,然后说道:“老老实实地待在里面,我去找救援。”   加藤浩,听说原来是日本黑社会的人,被组织抛弃,逃到这里,又被人搞进了监狱,凭借他的心狠手辣和领导力,成了囚犯中的一个小头目。   加藤浩喊住韩森浩:“等等,余震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求你了,先把我们从这里放出去,你可以给我们都戴上手铐,我们不会乱来的,在囚室里太危险了。”   加藤浩来自多震的日本,对地震的了解也最多,他深知继续待在囚室的危险。   “都老实待在里面!”   韩森浩不傻,就算这些囚犯都被铐上,他只有一条警棍,对付不了这么多的人。   他不会放他们出来。   见状,加藤浩换上一副商量的口气:“那么至少把皮耶尔带出去吧,他受伤了,你先带着他,给他做一些处理。”   韩森浩问:“皮耶尔,你真的受伤了吗?”   韩森浩望过去,看到牢房深处的皮耶尔脸色苍白,在阴暗的环境中,有些醒目。   “你伤在哪里?”韩森浩皱眉问道。   皮耶尔回答道:“腰上被划了一道口子,用衣服扎住了。”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像是伤得不轻。   “掀开来,给我看看。”韩森浩说道。   如果真的只是一道口子的话,应该伤得不重。倘若皮耶尔的伤势真的严重的话,那韩森浩就会打开他的牢门,让他和自己先行离开。   皮耶尔依言掀开了衣服。囚室内太暗,韩森浩只能看到一团血色,看不清皮耶尔伤得有多重。   韩森浩打开备用的小手电凑过去。皮耶尔也配合地走向韩森浩,让韩森浩能看清自己身上的伤。   韩森浩皱起了眉头:“你的伤……”   韩森浩没能说完一句话,皮耶尔的手就从铁栏杆的缝隙中伸出来,用力抓住了韩森浩的领口。   韩森浩大惊:“你要干什么?”   皮耶尔的动作代替了回答,他抓着韩森浩的领子,下一秒,韩森浩的脸就狠狠地撞在了铁栏杆上,一下撞得韩森浩眼冒金星,两下撞得韩森浩头晕脑裂,三下撞得血流如注,四下撞得灵魂升天……   刺耳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这声音如此沉闷,如一根针扎进肉里,如一团火在心里烧,令人浑身颤抖,兴奋得颤抖,韩森浩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失去了意识。   “再撞下去,他整个脑袋都要烂了。拿钥匙吧,把我们都放出来。”加藤浩发话了。   自由才是最重要的,囚犯们只知道地震了,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监狱方面至今没有反应,那么就可以大胆猜测,由于地震,绝大多数人可能已经遇难了,绝大多数设施也都瘫痪了。   ——是时候行动了。   这个时候不越狱,什么时候越狱呢?   皮耶尔闻言松开了手,韩森浩就如一摊烂泥般倒在地上。皮耶尔伸手拽下了他腰后的一串钥匙。   沉甸甸的钥匙通向的是自由。   “给你。”皮耶尔把钥匙丢给加藤浩,自己靠在墙边休息。   牢房的铁门就这样被打开了。   阿卡在废墟之中醒来了。   他只记得自己走到一楼到二楼的楼梯口,然后地震发生了。   楼梯没能撑多久就崩塌了,碎石如雨降,他双臂抱头,躲到了角落,但还是被落石砸晕。   阿卡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头上肿了个包,不算严重,双臂上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这都是碎石划的。最让阿卡担忧的是他的左手,一直在隐隐作痛,有些使不上劲。他只能希望自己不是骨折了。   走廊塌倒了一半,前面的通道很可能已经堵塞了。   一楼的受灾情况没有他想象中的严重,与其他楼层不同,一楼拥有图书馆,游戏室,食堂,器械室,大厅……因此囚室和关押的囚犯并不多。比起一楼,阿卡更加关心上面几个楼层的情况。   所幸对讲机还在——   阿卡猛然想起自己还有对讲机,他掏出来急忙呼叫。   “喂,有人吗,你们没事吧?喂,请尽快回答。”   随着时间流逝,阿卡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三分钟后,对讲机终于有回应了。   “我、我是……”信号并不稳定,里面传出沙沙的杂音。   “是谁?”阿卡大喊,“是陈克明吗?我是阿卡。”   “阿卡,你还活着啊,我们该怎么办?”   “你还……在办公室吗?”   “在。”   当地震发生时,陈克明率先反应过来,活得越久,见识越多,这增加了他幸存的可能性。地动山摇的那一刻,他拿着自己的棋谱迅速逃到墙角缩了起来,最后没受一点伤。   “其他人呢?”陈克明问道。   他没联系到其他人,没有惨叫和求救声,监狱静得可怕,只有外面传进来的雨声——枯燥的雨声。有段时间,他以为这里只有他一个幸存者了。   “不知道,我现在被困住了。”阿卡说道,“对了,你能去器械室吗?”   狱警在监狱里使用最多的应该是哨子加警棍,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枪,在监狱中时时刻刻佩枪,反而容易发生隐患。部分枪械都安置在器械室内,在特殊状况下,请示上级可以使用。恰好一楼就有一个器械室。   “对了,我们还有器械室。”陈克明恍然大悟,“我去看看。”   “嗯,你先去一趟器械室,确认门锁安好,再拿些装备出来,然后继续用对讲机呼叫。我不相信蜘蛛山监狱里只剩下我们两个狱警了!”阿卡说道。   “没错,你也要小心点,狱警能幸存,囚犯也可以。”   就人数来说,一定是囚犯占优,关着囚犯的铁门可能变形、脱落,也许有些囚犯已经逃出囚笼了,游荡在监狱之中。狱警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囚犯,他们需要压制囚犯的手段。   “好的,我尽快和你会合。”   现在他们都在坟墓里,棺材盖还未合上。这两个幸存者不单单要考虑地震的威胁,也要考虑其他————比如人。   未低头   “别吓唬我啊。”阮山海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前不久是大地震,现在又是“诈尸”,阮山海觉得自己至少要少活两年。   不过阮山海没有听清楚他之前说了什么,好像不是这个国家的语言,也不是汉语。   “你刚才说了什么?”   被埋着的人睁开双眼挣扎着又吐出半句话:“救救我……”他的声音低如蚊蚋,阮山海侧耳才听清。这次他用了中文。   这个东南亚小国和其他周边国家一样受中华文化的影响,在这个国度中文也算是半官方语言,在蜘蛛山监狱大部分人都懂中文。   阮山海卷起袖子,拍打着对方的脸:“喂,坚持住,你有伤到哪里吗?”   无论对方是谁,救人一命也算是功德。   阮山海是一位诈骗犯,入狱已有三年,两年前才搬入蜘蛛山监狱,平时虽偶有偷奸耍滑,但总体表现仍称得上是良好。若他能趁此次机会救下一两人,也便于日后提出减刑,早一点出去。   况且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暂时也出不去,耽误一些时间也无太大关系。   那人见阮山海有意救他,强撑住一口气,回答说:“腿、腿被压住了,不太紧,腰上还有一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阮山海听他说是轻伤,便松了一口气。若对方重伤,阮山海不敢贸然施救,他心知稍有不慎,救人便会变成害人。但那人只是轻伤,他只需把对方拉出来即可。   “那我拉你出来吧。”压在他腿上的东西太重,搬开来不太可行,试着拉出来反而实际一些。   “好的,你拉得轻一点。”   阮山海清理掉他周围的碎石:“你调整下自己的位置,我试着把你拖出来。”阮山海双手从他腋下伸出,抓紧了他,一用力。   “痛痛痛,这样不行。”他疼得满头大汗,让阮山海停下来。   看来他还是被压住了。   “不是说压得不紧吗?”   “不清楚。”他忍着不适,说,“你试试能不能把压着我的地方弄松动一些。”   “我试试,你自己也活动下身体,看看能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出来。”阮山海道。   两人忙活了很久,这个方法说起来虽然简单,但操作起来还是费了一番工夫。所幸最后的结果不错,阮山海忙得口干舌燥,最后终于把那个幸存者拖了出来。   “还行吗?”阮山海问。   他动了下身子,大致行动没什么妨碍,只是在做某些动作时,需咬牙忍着痛楚。   “没什么大碍。”   “对了,你叫什么?”阮山海发现眼前的这个人有点眼生,应该是他不认识的犯人。   阮山海又打量了五郎一眼:“不过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杀人的角色,你该不会是犯了强奸罪吧?”他一脸坏笑。   在监狱里囚犯也是有等级的,最简单的划分法就是按罪行来分。一般来说,犯的罪越大,囚犯的等级就越高,在囚犯中间分量也越重。尽管都入狱了,但小偷小摸的见到杀人的还是会害怕,犯经济罪的更是不敢惹其他类型的囚犯。不过也有意外,有些犯下连环杀人案的变态杀人魔入狱非但不会受到囚犯的尊敬,反而会因为他们践踏人类尊严的兽行而被其他囚犯虐待。除开那些变态,强奸罪毫无疑问是最低级的一个罪名,犯了此罪入狱的就是最低等的囚犯,在监狱里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不,不是。”五郎连忙说道,“我看到的画面是一群男女在灯红酒绿中……”   “在灯红酒绿中干什么?”   “拿着注射器醉生梦死。”   “原来你是贩毒的啊。”阮山海拍了拍五郎的肩膀,“还不错嘛,给大佬端半年的尿壶,等新人来了之后,你也就能解放了。你说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又是什么,你说出来看看,我帮你想想。”   “是段旋律和歌词。”五郎回答道。   “唱来听听。”   “红色的正义之血燃烧着,银色的机器手臂挥舞着,这就是,这就是,这就是拥有金色之心的男人。大海啊,山河啊,我的故乡啊,用五条手臂守护着。”   “哈哈哈哈……”阮山海笑了起来。   五郎一个大男人,浑身血污,被困监狱,此时却在放声高唱类似于儿歌这样的东西,有种微妙的反差感。   “怎么了,你为什么发笑?”   “这不就是《假面骑士Super1》吗,你唱的歌是《Super1》的主题曲啊。”   《假面骑士Super1》是特摄剧《假面骑士》系列作品之一。阮山海在孩提时期也是《假面骑士》这一系列的粉丝,虽然时隔十五年,但他还是一下子就想了起来。(《假面骑士Super1》的播出时间为1980年10月17日——1981年9月26日)   日本在战后经过了高速的发展,某种程度上,成了亚洲经济和文化的中心,在此期间,对外输送了大量文化,特摄剧就是其中之一。同为特摄作品的《奥特曼》和《超级战队》也有各国版本,其中多部《超级战队》还被改编、剪辑成了美版,而奥特曼这个超级英雄形象更是风靡全球。因此,特摄作品成了阮山海这一代人,乃至下一代人共同的回忆。   阮山海说道:“而且你漏掉了最重要的部分——开头和结尾。这首歌的开头应该是这样的——假面骑士Super1,从蓝色的宇宙降临,拯救绿色的地球之人。”   “这些和我的记忆有关吗?”五郎琢磨着歌词问道。   阮山海挠了挠头:“应该没什么关系……”   他们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医务室。   医务室里面狼藉一片,药品散落一地,阮山海找出了红药水和绷带,毛手毛脚地替五郎包扎。   “轻一点。”五郎疼得直龇牙。   “有人替你包扎就不错了。”忽然,阮山海借着应急灯的光,发现医务室门外有什么东西。   那是一张血脸——一张可怕的血脸。它也注意到了阮山海,旋即又消失在黑暗中。   阮山海被这么一吓,手上重了几分。五郎吃痛喊了出来:“怎么了?”   阮山海压低声音:“有东西在外面。”   “什么东西?应该是伤者吧。”五郎也压低了声音,“也许他在害怕我们。”   这个时候不忙着出去,赶来医护室的八成就是伤者,但对方为何鬼鬼祟祟地不进来?阮山海提高了音量,对外面喊道:“是谁?我们没有恶意,如果你受伤了就进来包扎下伤口吧。”   外面没有反应。   “没人吗?”阮山海往医务室外走去,“出来吧,我都看到你了。”他只想诈下对方,但没想到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冲向了他。   阮山海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身上一痛,就倒在了地上,被对方制服了。   对方紧紧抓住阮山海的左肩和右手臂,扳直了阮山海的肘关节。肘关节是人体比较脆弱的部位,它由肱骨下端与尺骨、桡骨的上端构成。肘关节的关节囊前后薄弱、松弛,完全伸直时最怕从后施加压力。他只要轻轻一压,阮山海便痛得生不如死。   五郎见状从椅子上弹起来,对着神秘人,警惕着。   他们已经表达了自己没有恶意,但对方还是对他们动手了,这说明对方对他们怀有恶意。   “痛痛痛,快松手,要断了。”阮山海惨叫着,哀求道,“我投降,我投降!”   而此时,五郎的表情也有些奇怪,当血脸押着阮山海走近时,五郎被吓了一跳,对方穿着的不是囚服,而是狱警的制服。气氛立即变得紧张起来。   “五郎,还不把手举起来,我快不行了。”   五郎犹豫着举起双手。   “他是狱警。”五郎点出血脸的身份。   阮山海被控制着不方便回头。   “哦?是狱警?那正好。”阮山海求饶道,“快放了我,我们都是模范囚犯,服从管理。”   来的狱警不是别人,正是韩森浩。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韩森浩才吃过犯人的亏,不敢轻信犯人,但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而且他也认出自己手上这人是阮山海。阮山海的刑期不是很长,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平时确实算是模范囚犯。   再三权衡之下,韩森浩松开了手。   阮山海和五郎老老实实地站在墙边,他们两人看着狱警一言不发地擦去脸上的血污,上药,缠上绷带,狱警脸上仿佛戴上了一个面具。   阮山海认出这是负责一楼的韩森浩狱警,心想,他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而且还都伤在脸部……   不久前韩森浩从昏迷中醒来,头痛得就像要裂开一样。他抓着铁栏杆,用尽全力才能站起来,短暂的休息后,他总算恢复了神志,发现自己的警棍和钥匙都被拿走了。   韩森浩朝空无一人的牢房吐了一口浓痰。   二十三岁的他正处于血气方刚的时期,这么简单就被囚犯骗了,这让他感到了屈辱。顾不得头晕,韩森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通知其他狱警,有囚犯暴动了。   但他在路上听到了阮山海和五郎的对话,于是先尾随他们到了医务室。韩森浩初步判断他们两人和加藤浩不是一伙的。   看着韩森浩处理完伤口,阮山海小心翼翼地发问:“韩狱警,我们该怎么办?”   “你在问我?”韩森浩问。   “不然我问谁,我们还能听谁的?”阮山海道。   韩森浩点了点头,对阮山海和五郎的态度很满意:“先和其他人会合吧。”   五郎插嘴道:“我们不先出去吗?余震随时都可能来。”   地震发生之后,要尽快离开危险建筑,这是常识。   韩森浩苦笑一声:“出去?你觉得我要是能出去,还会遇到你们吗?”他望向医务室外,目光仿佛穿过了层层墙壁,“你们还没意识到吗?我们被困了,至少这一层的出口都堵死了。”   “这该如何是好?”阮山海惊慌失措。   五郎的关注点和阮山海不一样:“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囚犯没有手表,只能靠感觉来判断时间,但人在异常的环境中,感觉往往会出错。   韩森浩低头看了看手表,加藤浩和皮耶尔一伙人没拿走韩森浩的表。   “已经是清晨七点十二分了。”   原来已经是白天了啊。   但在废墟之中,阳光透不进来。当然外面的雨还未停止,说不定外界也没有一丝光亮。   “你们能听到什么声音吗?”韩森浩问道。   侧耳倾听,淅淅沥沥的不正是雨声吗?   “雨声。”   “不对,除了雨声之外还有东西。”韩森浩说道。   是一串规律的敲击声——“咚咚咚”——顺着墙壁传过来。抗震救灾的手册上写过,被困者可以有节奏地敲击墙壁告诉其他人自己还活着,正在某处。同样被困的人也能通过这种方式联系其他人。这种方法,有效、快捷。   “你们贴近墙壁仔细听。”韩森浩道,“听这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三人靠着墙,仔细听墙体中回荡着的“咚咚咚”的声音。   古代骁勇的武士都会贴地而眠,这样他们就能清晰地听到敌军前来的马蹄声。   “听到了吗?”   “听到了。”   五郎和阮山海指了相反的两个方向,他们一头雾水,对望着,不知是谁错了。   韩森浩道:“你们都对了,有两个源头,他们在试图联系。”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惊慌,“不好了。”   “为什么不好了?”   五郎和阮山海不明白韩森浩的意思。   阮山海问道:“我们该去哪一边?”   韩森浩本想哪一边都不去,低头沉思片刻后,他抬头一咬牙指着接近值班室的方向,说道:“就去那边。”   除了眼前的这些人外,韩森浩所知道的幸存者都属于加藤浩、皮耶尔一伙,敲击墙壁的其中一伙可能就是他们。而他现在只有一人,外加两个囚犯,一个糊里糊涂,一个油嘴滑舌,能抵什么用?万一遇到加藤浩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但韩森浩转念一想,另一边可能是囚犯,也可能是狱警。倘若是囚犯,难道他这个狱警要坐视加藤浩他们策反更多的囚犯吗?倘若是狱警,那他更不能让加藤浩接近他们,韩森浩不能让同事步他的后尘,不,比步他后尘还要严重,加藤浩他们为了逃出蜘蛛山监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况且韩森浩记得陈克明在值班室值班。陈克明对他挺照顾的,他不想让陈克明落到囚犯手里。   五郎还想问下原因,但被阮山海拦住了。   “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还能干什么呢?就按照韩狱警说的吧。”   不过临走时,阮山海留了一个心眼,将一些医疗用品揣进了怀里,以备不时之需。   连通二楼到一楼的通道有三处,东、南两边各有一处楼梯,另外在靠近南边处还有一台小型的货运电梯,比一般电梯都要大,如果装人的话,能容纳不少人。   阿卡发现东面的楼梯堵死后,立即想到其他地方也难以幸存,所以先让同事陈克明去器械室取武器。   不久后,陈克明便用对讲机回话,器械室的门已经变形,饶是他有钥匙也打不开。他搞不到枪械,但在值班室翻出了三根电击棍。   “怎么样,找到出口了吗?”   两人会合后,陈克明问阿卡。   阿卡摇头,前厅因为坍塌已经堵住,铁窗外设有合金栏杆,又被土块淹埋着,应该挖不通。   “遇到幸存者了吗?我呼叫了半天,没人回答。”   “我也没遇到幸存者,不过有不少地方,我一个人不敢去。”阿卡说道。   “我们一起去找吧。”陈克明把装备分给了阿卡。   两人没耽误多少工夫,腰上别着警棍和电击棍,开始搜救。   陈克明一边走一边敲着墙壁,看看能不能收到幸存者的回应。   见过十几具尸体后,他们发现了幸存者。   有人照着陈克明的节奏也在敲击墙壁。   “你能和他们交流吗?”   “不能。”   又不是侦探小说,人人都懂摩斯密码,光通过敲击就能沟通。   “不过你听,”陈克明对阿卡说道,“声音不同了。”   墙体内传来的敲击声有了改变,它停了,过了一段时间又响了。   “好像在接近。”阿卡说道。   陈克明继续敲击着墙壁,告知对方自己的位置。   对方确实在接近,他们用这种方式告诉陈克明和阿卡不要动,他们会找过来。   陈克明和阿卡就等着那群幸存者过来。   大约二十分钟后,加藤浩和皮耶尔一行人出现在了陈克明和阿卡面前。   加藤浩扶着皮耶尔,领着一帮子灰头土脸的囚犯,见到两个全副武装的狱警,却仍镇定自若。   和韩森浩那时候不同,加藤浩没有立即向陈克明他们发难。陈克明和阿卡见这么多囚犯一起出现,心里也有了戒备。   囚犯们装作无害的样子,见到两位狱警都很高兴,就像找到了组织一样。   加藤浩扶着皮耶尔,面露难色,对着两位狱警道:“两位长官,皮耶尔他受了伤,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加藤浩准备故技重施,趁他们两人查看皮耶尔的伤势时,再度偷袭,如制服韩森浩一般,制服这两人。   陈克明和阿卡仔细看了看这队人,这群囚犯足有五个,加藤浩扶着皮耶尔领头,余下三人,分别是昆山、张启东、彭苏泉。   虽然这些人蓬头垢面的,乍看有些凄惨,但除皮耶尔外,都是轻伤,实际上没受什么伤。换句话说,囚犯们的战力要远高于两位狱警。阿卡和陈克明有些危险。   阿卡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些人的刑期都在二十年以上,是不折不扣的重刑犯。   加藤浩原是日本某黑社会的一名头目,因在斗争中落败,这才入狱,他的下半生几乎都要在监狱中度过。   皮耶尔是抢劫犯,抢过好几家金铺,心狠手辣。他是个混血儿,有四分之一的法国血统。这个国家曾是英国、法国、日本等国的殖民地,英法统治期,“造”就不少混血儿。   昆山则是一名投毒犯,他原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因为嫂子对他的谩骂,他下药毒死了嫂子一家,包括他十二岁的侄子。   张启东是个人贩子,他哄骗青壮年,说可以带他们去西方发达国家享受,还收了他们一大笔带路费。结果,那些偷渡者到了欧美才知道,自己被张启东卖给了当地黑帮做苦力……   彭苏泉则是个杀人犯,他杀了两个向他逼债的放高利贷者。   在蜘蛛山监狱里什么人都有,蜘蛛山监狱的囚犯成分很复杂。   囚犯是最廉价的劳动力,私营监狱不但制造衬衫、裤子、帐篷、背包和水壶等军需品,还负责各种装配工作,比如电子产品和服装产品。一些工厂甚至解雇自己的工人,和蜘蛛山监狱签订协议,让监狱帮忙完成装配工作。   很显然,囚犯数量越多,刑期越长,公司老板赚得就越多。蜘蛛山监狱的入住率一直都稳定在90%。这么高的入住率一定是有问题的,监狱上层和相关的官员做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交易,政府才会源源不断地往蜘蛛山监狱输送犯人。有时为了保证囚犯数量,蜘蛛山监狱也会收容一些背景复杂的棘手犯人。   加藤浩和皮耶尔就是其中之一。某种程度上,蜘蛛山监狱也算是国际性的大监狱了,华裔、日裔、混血,包括周边各国的人,只要是在这里犯案被抓的,都可能被丢入蜘蛛山监狱。   狱警们当然知道囚犯们的复杂和可怕,阿卡和陈克明都没有靠近皮耶尔,远远看了一会儿。   “处理过伤口了吗?”陈克明问道。   “勉强包扎了一下。”加藤浩回答。   “这样就行了,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陈克明说道。   “要进一步处理只能等出去后了,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出口。”阿卡说道,“东面的楼梯已经不能走了。”   “我们刚从西面来,西面也走不通。”加藤浩道。   都没有出口吗?在场的人皱紧了眉头。   陈克明指着那些囚犯,开口道:“先找个坚固的地方,把你们安置好,我和阿卡一边寻找其他的出口一边等待救援。”   “这确实是个办法。”   见加藤浩同意,陈克明他们松了一口气,如果对方借机闹事,他们也没有把握能镇压住。   “不行,你们不能丢下我们。”但很快加藤浩又摇了摇头,“两位可能没有感受过无处可逃的绝望感,先前地震,我们都被关在囚室里,神明保佑,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绝不想再被关起来,等余震来时只能听天由命。”   地震后还会发生接连的余震。余震好比说话的回声,虽然能量不及前面的地震强,但也会造成巨大的灾害。   昆山也附和道:“对啊,至少要给我们逃命的机会。”   狱警们的心又提了起来。   阿卡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这么说来,我倒是有一个疑问,你们是怎么从牢房里出来的?”   “这么大的地震,墙都裂了,监牢还困得住我们吗?”皮耶尔说道。   是啊,地震可以封死出口,也可以打开一条出口。   加藤浩拍了拍皮耶尔的肩膀示意他少安毋躁,然后对狱警说:“我觉得你们还是应该让我们留在外面。我想救援短时间内是不会来了的,你们可能需要我们帮忙。”   “你怎么知道?”阿卡下意识地反问道,“也许救援队就在路上了。”   听了加藤浩的话,陈克明的脸色骤然变得灰白,“阿卡,他说得对,短时间内救援不会来的。”   陈克明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   这是一场大地震,城内的受灾情况一定不轻,大量的人力物力都会向大城市倾斜,他们顾不上周边,尤其是蜘蛛山。另一方面,监狱成为废墟,那么山路还能完好吗?道路受阻,救援人员更难赶来,救援队的直升机或许可以赶到,但直升机也没办法运送大型的救援器械。   通讯也是问题,线路受损,电话不能用了,陈克明有一部手机,可此时也没有信号,拨不出去电话。求救消息发不出去,救援队也不会第一时间赶来。   救援什么时候会来?两天,三天,或许是半个月?陈克明记得不少案例中被困者不是伤重而亡,而是被活生生渴死饿死的……   当然,他们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食堂内应该会有一些食物,至于水,监狱的低洼处已经积满了渗漏下来的雨水,哪怕清水告罄,简单处理过的污水也能饮用。废墟内外应该是有空气流通的,至少现在他们任何一人都没有滞闷感。   如无意外发生,他们还能在废墟内坚持很久,但救援也得很久之后才能赶到,这就是在和死神赛跑。   阿卡经他们一提醒,也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这群囚犯现在的表现也算老实,余震随时都会来,他们所有人一只脚都已经踏入了坟墓,再将他们关押起来,或者控制自由,确实有些过分。狱警也确实需要囚犯的力量。   于是,阿卡便不再提将他们关押的事了。   “电梯那里,你们看过了吗?”阿卡问道。   “电梯?”   “楼梯靠左有个货运的电梯,你们没看吗?”   加藤浩捂住太阳穴,摇了摇头:“没注意。”   他们囚犯确实没注意过监狱的角落还有一处货运电梯。   那处电梯在地震中幸存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有一丝可能也不能放过,哪怕是一根稻草、一根蜘蛛丝。   “走,我们去看看。”阿卡下令道。   五位囚犯走在最前面,两位狱警在后面,押送着他们。应急灯还亮着,七人沉默地走着,其间只有皮耶尔的轻咳声。   蜘蛛山监狱彻底毁了,墙上满是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缝,墙体内的管道、电线、钢筋都一览无遗。用人体比喻的话,地震就像一把尖锐的刀子割开了人体,让血管、骨骼、肌肉都暴露在空气中。这些人能够幸存也算是一个奇迹。   “就是这里了,停下吧。”阿卡看着前面说道。   电梯门已经被震开了一条缝,里面黑黢黢的一片。   “你们让开。”   阿卡穿过囚犯,来到最前面。他抽出腰间的警棍,撬开了电梯门,电梯轿厢应该已经落到了地下室,只余下一条通道,不知是否连通到楼上。   阿卡拿出手电筒,往里面照去:“上面好像也堵住了。”   难道他们真的被困于一层了?   彭苏泉提议道:“还是上去看看,万一没被堵死呢。”   阿卡急于出去,便没有多想,卷起袖子,朝掌心吐了口唾沫,叼着手电筒准备钻入电梯口,爬上去看看。   加藤浩朝后面的人点了点头,使了一个眼色,除了两位狱警外,囚犯们都做好了准备。囚犯人多,但是忌惮着狱警的警棍和电击棍。现在阿卡爬入电梯口,陈克明的注意力又在里面,他们就可以趁其不备一拥而上,制服这两个该死的狱警了。   去啊。   去啊,快点爬进去吧。   去啊,快点啊。   囚犯们在心中催促道,还差一点,这两位狱警也将消失了。   他们憋足了劲,但不速之客的到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等等!”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后面炸响:“阿卡别进去,千万不能相信这些囚犯。”   来人正是韩森浩,他带着五郎和阮山海及时赶到。   “怎么了?”阿卡拿下嘴中的手电筒。   陈克明立刻将警棍对准了加藤浩他们,他知道韩森浩绝不会无的放矢。   加藤浩等人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这不过是个误会。”他说道。他一脸诚恳,但心底却满是可惜之情,明明只差那么一点点,韩森浩怎么会这么及时地出现呢。   “这可不是误会。”韩森浩气冲冲地指着自己头上的伤,说道,“看到我头上的伤了吗?他们打晕了我,抢走了钥匙。”   韩森浩瞪着皮耶尔,若是目光能杀人,皮耶尔早死了无数次了。韩森浩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初他好心去查看皮耶尔的伤口,结果差点命丧黄泉。现在,他回想起铁栏杆撞击脑袋的触感,心还是不由得发颤,那时他真的觉得自己要被杀了。   加藤浩后悔了,他以为韩森浩不会再醒,还制止过皮耶尔。现在看来,这都是他的错,皮耶尔的伤势影响了他发力,导致他没能解决掉韩森浩。   当然也可能是韩森浩不寻常,他的头骨比寻常人硬上几分。   总之,当时的一个小失误影响到了现在。加藤浩头都要大了。   韩森浩带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加藤浩他们也认识,阮山海——一个没什么出息的诈骗犯。另一个则有些眼生,加藤浩也不知道他的底细。   现在的情况是五对五,双方各有一个伤者。   “这是真的吗?”阿卡道。   韩森浩的到来,导致两方没有了和解的可能。   “不是地震震开了你们的牢门,是你们袭击韩森浩后逃出来的吧?”陈克明说道。   “这真的只是误会。”加藤浩笑了几声,“既然韩狱警不喜欢我们,我们马上离开。”   “想去哪里?”阿卡说道,“这是在监狱。”   监狱里囚犯的自由是受限制的,怎么能说走就走。   加藤浩笑了笑:“不要让我把话说开。蜘蛛山监狱已经没有了,现在只是废墟而已。”   皮耶尔也说道:“这儿就只有你们三个狱警了,蜘蛛山监狱已经名存实亡,你们还能干什么?狱警和囚犯被困这里,还有什么区别。”   狱警们显然不认同加藤浩他们的说法,都冷冷看着加藤浩一行人。   加藤浩也不退让:“我看看谁敢拦我们?”   他身后的囚犯们握紧拳头,绷着脸,隐隐透露出杀意。这些囚犯是真的杀过人,杀意仿佛有实质一般压迫着狱警。   加藤浩领着人准备退走。   “站住!”   韩森浩想赶上去,陈克明制止了他。   “让他们走吧,我们拦不住他们。”   韩森浩向阿卡求助,但阿卡也没有阻止囚犯的想法。   “鼠有鼠道,蛇有蛇道,让他们去吧。”阿卡道。   每个人心头都明白监狱不再平静了。   重刑犯想要趁乱从蜘蛛山监狱越狱。狱警想控制囚犯,脱离危险。阮山海这样的轻刑犯游走在两者之间,他现在依附着狱警,可万一囚犯方给出更好的条件,他也有可能背叛狱警……   斗争迟早要来,只是越晚越好,因为无谓的斗争只会降低他们幸存的可能性。希望这些幸存者能早点醒悟过来。   第一血   加藤浩等人离去时,应急灯闪了几下,随即暗淡了下去,然后两边的应急灯全部熄灭了,监狱立即归于黑暗,幸好阿卡和陈克明有手电筒,他们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怎么回事,那群囚犯又做了什么?”韩森浩还以为是加藤浩他们做的手脚。   陈克明一句话点醒了韩森浩:“应急灯的电量已经耗尽了。”   手电筒的光照着五人有些发白的脸,乍一看,他们的脸色和停尸房的死人一样,毫无血色。   “大家打起精神来,我们放过他们,不是因为我们怕他们,我们只是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太多力气。”阿卡对他们说道,“我先去上面看看,只要我们先出去,那些囚犯算什么。”   下面有韩森浩和陈克明在,阿卡没有后顾之忧。   “小心一点。”陈克明对阿卡说道。   阿卡嘴里叼着手电筒,探入电梯井内,他忍着左手传来的剧痛,撑住四壁往上攀爬。经过简单的检查,阿卡觉得自己并没有骨折,只是偶有阵痛传来,用力时疼痛难忍罢了,有些影响他的行动。   几分钟后,阿卡从电梯井下来了,他苦着脸,失望地对大家说道:“上面也堵死了,根本上不去。”   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我们该怎么办?”阮山海着急地问道,他可不想被困死在这里。   陈克明关上了自己的手电筒道:“省着点用,一次只开一个手电筒就好了,先去找些其他东西做几个火把备用,再去找些吃的,饿着肚子没办法做事。”   陈克明不知道他们会被困多久,只能先从长远考虑。   韩森浩用力点了下头:“我们要加快速度,说不定那些囚犯早就这样做了,他们比我们想象得要狡猾。”   阮山海举起了手:“我有问题,万一路上碰到加藤浩他们怎么办?”   韩森浩道:“我们人多的话,我还是觉得应该先控制住他们,他们在这里对我们来说也是种危险。”   陈克明问阮山海他们:“同样是囚犯,你们是什么看法?”   阮山海摇了摇手,说道:“我们没有任何看法,全由诸位决定。”   五郎的看法和阮山海一样,好也罢,坏也罢,做个老实听话的角色最好。   “咳咳,我觉得暂时不管加藤浩他们。”阿卡说道,“我们腾不出人手,还是应该先继续寻找出口,看看有什么能利用的。”就算他们是狱警,此时最重要的还是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   “小韩,大家对加藤浩的想法都差不多,我也知道你被袭击了,咽不下这口气。不过现在真的不是对付他们的时候,等我们出去,我们一定会替你找回公道。”   “好吧。”韩森浩又一次妥协了。   不过狱警这方人还是没能顺利出发,因为阿卡发现了问题。他猛然察觉阮山海背后的人,他们都没有见过。   阿卡拿手电筒照着一直沉默不语的五郎:“你是谁?”   “你也不知道他吗?”韩森浩问道。   阿卡摇了摇头,问了下陈克明。结果陈克明也不认识他。   “阮山海你带来的人是谁?”陈克明问阮山海。   阮山海摇了摇头,说了下五郎的来历。   监狱内不可能有外人,除了囚犯就是监狱的工作人员。   韩森浩提出了一个假设:“会不会是前天刚到的新囚犯。”   “陈克明,你看过名单吗?”阿卡问,“有叫五郎的人吗?”   陈克明也摇了摇头,新来的那一批犯人并没有分到他的管理区。名单虽然分发了下来,但他没有仔细看过。   “我记得是一批轻刑犯,来我们监狱只是个过渡,很快就可以出狱。”阿卡说。   阮山海搂着五郎说道:“我为他做担保,他没什么问题。是我亲手把他救出来的,他失忆了,不会跑到加藤浩那边去,我会看着他的。”   陈克明和阿卡连珠炮似的问了他不少问题,但五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看他那副懵懂、紧张的样子,不像是假装的。   终于,狱警们暂时接纳了五郎。   “先这样吧,我们还是四处逛逛,把所有用得着的东西都搜罗起来。”阿卡说道。   如果去得太晚,加藤浩他们可就要把能用的东西都搬光了。   “分成两组吧。”阿卡指着阮山海,“你小子跟我来,其他三人为一组。韩森浩,你有手表吧,我们四十分钟后再在这里碰面。”   韩森浩和陈克明都戴着手表,陈克明解开自己的表递给阿卡。   阮山海老老实实地跟着阿卡走了。   阿卡带着阮山海到的第一站是狱警休息区。   阮山海看到自动售货机就双眼发光。   “让我砸吧,我早就想这样做了!”阮山海请求阿卡道。   这台自动售货机安置在狱警休息区的角落,是投币式的。里面是一些小零食,现在又是特殊时期,最方便的做法自然是直接打烂玻璃,从里面拿食物。   阮山海突然就有了兴致,絮絮叨叨地说着胡话。   “我以前在外面就一直有这样的念头,自动售货机就这样摆在外面,透过玻璃窗,里面的商品一览无遗,这不是吸引人犯罪吗?我一直都想砸开它,尽情地吃喝。”   “那还不如去商店抢一把钱。”阿卡有点被阮山海的想法逗乐了,自动售货机里面最多就是一些零食和饮料,能尽情到哪里去呢?   “我没有抢劫过商店,它和砸自动售货机的感觉一定是不同的。但为砸自动售货机这种事情入狱,实在有些划不来,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尝试。”   “现在有了这个机会,你就想砸一下?”   “是啊,让我来砸吧。”阮山海眼里露出精光,“一定让我来砸吧。”   “其实我也想试着砸一次自动售货机,不是常常会有两种都想要,但口袋里硬币不够的情况吗?”阿卡笑着对阮山海说道。   阮山海脸上流露出失落之情,看来他是没机会了。   “哈哈哈哈,要是有两台自动售货机就好了,一台零食,一台饮料,我们一人一台。可惜只有一台,可惜。”阿卡看到阮山海的表情,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来砸吧,如果你砸不开,我再动手。”   阮山海就像得到心仪礼物的孩子一样,眉眼间藏不住的喜意。他举起手里的木棍,铆足了力气砸向自动售货机的玻璃。   棍尖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落在玻璃上,“啪”的一声,棍子滑开了,玻璃震了两下,却安然无事。   阮山海又试了两次,还是没有打碎,他懊恼道:“这玻璃不是国产货吧,质量怎么这么好?”   “你这样不行,打击中间那块的话,力就会分散开来,要打角落,这样子力才不会卸掉。”阿卡想做一个示范,立马被阮山海拦住了。   “我懂了,我自己来。”他生怕阿卡自己上手砸了自动售货机。   又试了一次,这次阮山海成功了。他立即拿了一袋薯片递给阿卡,自己也开了一袋,“咔呲咔呲”地吃了起来。   被困这么长时间,他们急需要进食,维持体力。   阿卡吃着烤肉味的薯片,突然发问:“你觉得接下来会怎么样?”   表格和示意图   “不清楚。”阮山海回答道,“现在一层只有我们几个幸存者,其他人说不定都死了。我是不希望狱警和囚犯之间再出什么事,和平最好了,人又不是野兽,关在一个笼子里就会死斗起来。”   看样子,阮山海是个和平主义者。   阿卡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又笑了:“一个满脑子想砸自动售货机的人,嘴上说着和平,总是不能让人信服。”   “自动售货机跟和平有什么关系。”阮山海反驳道,“只想着小事的人才不会犯大罪。一个窥视上司妻子的猥琐下属和满口仁义道德的政治家,前者一定比后者更加热爱和平。你说是不是?”   “好吧,你说的有一点道理。”阿卡把包装袋里最后一些碎屑倒进嘴里,“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阮山海也舔干净包装袋里最后一点点薯片渣:“听你的意思是不准备向囚犯动手?”   “只要他们不来招惹我们,我们不会主动去找他们的。”   说到底,狱警也只是普通人,不想在绝境中直面残忍的囚犯。加藤浩他们最后说的话还是影响到了阿卡他们。   “整理一下就走吧。”阿卡结束了对话。   他们两人把膨化食物的食品袋都撕开一个小口子,让里面的填充气体都出去,这样能压缩体积,便于携带。口感不重要,受潮也不要紧,只要能食用就好了。   阮山海找到一大块破布,暂时拿它充当包袱皮,将东西包了起来。时间差不多了,阿卡和阮山海又搜罗了一阵,往约定地点赶去。   他们在约定的地点,看到了两团火光,那是韩森浩和陈克明。他们各拿了一支火把,五郎走在中间,手里提了不少东西。   “你们都有什么战利品?”阿卡问。   两把消防斧,四件制服,两双鞋子,一箱子矿泉水,不知从哪儿扒来的一大捆木条,应该是椅子、架子劈散后得到的,一小袋米,还有勺子、铁锅之类的东西。他们去迟了,食堂大部分都被埋了,散落在外的一些东西也多被其他人搜罗走了。   阿卡和阮山海这边,也换上了火把,他们有二十多包薯片,十多块巧克力,二十多罐咖啡、果汁,还有一些木头和塑料绳。   阮山海背后还拖着三块泡沫板,尺寸大概是一平方米。   阿卡曾问阮山海带上它们有什么用,阮山海说有大用处,两块泡沫板拼在一起就是一张不错的床,而且泡沫这种东西易燃,到时候拿来烧也不错。据说流落荒岛的人都会收集一些漂到海滩上的塑料制品,等有船接近,就会把塑料制品丢进火里,塑料制品燃烧时冒出的滚滚黑烟,能提高他获救的可能性……   反正是阮山海出力拖着它们,因此阿卡也没多说什么。   总的来说,他们还算收获颇丰。阿卡将吃的丢给其他人,熄灭两个火把,只留下一个。他们开始休息,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另一边,加藤浩率领的囚犯们也围坐在篝火边上休息。   火光映在他们脸上,把他们一个个的脸照得有些狰狞。曾几何时,这帮囚犯都幻想过砸了蜘蛛山监狱,没想到这个幻想以这种方式实现了,世事真是弄人。   情况对这帮囚犯并不利,地震过后,他们本打算趁着大乱就逃出监狱,但现在整座监狱都封死了,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这些囚犯好比是从一间小牢房跑到了一间大牢房,而且还惹怒了狱警。   加藤浩分析着现在的情况:“我们被困监狱,逃离的方法无疑就两种,一是我们自己打开一条出路;二是等人救我们出去。第一种,现在不太现实,靠着我们手里的铁棍、斧头,有些难办。但是,第二种也让人头疼,之前也说过了救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而且我们被救出去也还是囚犯、越狱犯的身份,想来将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除非知道我们越狱的人都死了。”皮耶尔冷冷地说道,话语中冒出凛凛寒气。   “不会被发现吗?”张启东问道。   “做得小心一点,毁尸灭迹。”皮耶尔说,“没有人会发现的。”   要杀了三位狱警吗?他们不是下不去手,只是有些棘手,而且就算杀了狱警,他们也不见得就一定能得救。   “对面也有五个人,我们失去了最好的机会,不一定就能赢。”加藤浩说道。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昆山问。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头痛死了。   “保守一点。”加藤浩说道,“如果救援迟迟不来,我们可以困死他们。”   囚犯们搜罗的东西远比狱警们的多,至少绝大多数药品都在囚犯手上,由于皮耶尔的伤势,加藤浩带人离开后,就去了医务室,拿走了剩下的全部药品。然后,他们到了食堂,拿到了不少的食物,节省一点,足够支撑一周左右。但囚犯们平时在监狱中受到不少限制,他们对一些区域并不了解,所以漏掉了一些地方,比如狱警的休息区。   “我们的物资比他们多,等他们饿了几天,我们再去对付他们也可以。”   “我同意,我们还是不要冒险了,自由虽然重要,但命更加要紧,就算救援及时赶到,我二十年的刑期再加上十年,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张启东道。   他们虽然是囚犯,但也是人,有些人在监狱待得久了,野性早就被磨干净了。据说,不少犯人在出狱后受到歧视、排挤,难以融入社会,本身又没有资本再度犯罪。犯罪也需要本事和资源,像一场大劫案,你得安排安全的出逃方式,你要有销赃的手段,这些都需要人脉和资金。有些囚犯出狱后,过得还不如在监狱。所以张启东对自由的渴望没那么大。   “太没出息了。”昆山站起来,看着张启东,有些不屑,“杀光狱警有些不靠谱,耗死他们也不实际。他们狱警平时可以吃肉喝酒,我们是囚犯,每天干足十二个小时,吃糠咽菜,肚里没有半点油水,腰上没有一点膘,真要耗下去,说不定,狱警比我们坚持得久。”   加藤浩问:“那你准备怎么做?”   “通道塌了,就换一条路走嘛;出口堵了,搬开石块、混凝土就好了,反正最古典最有效的越狱方法,就是挖洞。我们挖出去就好了。”   张启东反驳道:“你知道这有多难吗?”   “总比什么都不干要好。”   “这都是有消耗的,你干得多吃得就越多,我们能坚持的时间就越短。”   两人激烈地争执了起来。   “安静,安静。”加藤浩说道。   但两人的争执已经到了白热化,谁来也没用,他们就差扭打在一起了。   在极限环境中,人的情绪更容易失控。   最后分开两人的是天意——世界再度剧烈地震动起来,囚犯们东倒西歪,抱着头,往墙角跑去。   是余震,余震来了。   土灰如雪般从上面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墙体也发出“咔咔”的惨叫声,仿佛下一刻就会坍塌。   木头堆起来的篝火被震散开来,燃烧着的木条如同在地面舞蹈一般,蹦跳着,火星四溅,照亮他们惊恐的脸。   上帝啊……   佛祖啊……   无论是谁,快降下神通阻止这场灾难,让蝼蚁一般的他们逃出生天吧。   上天仿佛听到了他们的祈祷,蜘蛛山监狱坚持住了,它没有塌。五六分钟后,余震平息。   篝火熄灭了,只剩下如萤火虫尾光一般的淡淡萤火。囚犯们检查着自己的身体,确认自己没有受伤。   “有什么东西?”张启东喊道。   “不对,是有什么动静。”昆山反驳道。   加藤浩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人都对。”   那淅淅沥沥的不正是雨声吗,雨声和水流声清晰地传到他们耳中。   同时,囚犯们感到屁股一凉,有液体浸入了他们的身下。   是血?谁受伤了吗?   在地上一摸,液体是冰冷的,凑到鼻尖一闻,没有血腥味,只有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木柴上如萤火虫尾光一般的淡淡萤火也都灭了。   “哈哈哈……”加藤浩大笑道。   余震带来了意外之喜,水来了,雨声也透进来了。某处应该打开了一道口子,所以外界的声音才会清晰起来。   “哎呀,我们收集的木柴。”张启东打着打火机,借着微光去抢救木柴们,将它们放到高处。   加藤浩又生起了火,点燃了火把。他们能清楚地听到外面的雨声,说明这个口子应该离他们并不远。   “走吧,我们去看看这个口子在哪里。”如果这个口子足够大,那么他们的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在余震中发生变化的其实是整座蜘蛛山监狱,加藤浩所在的区域地面产生了十度左右的倾斜角。   应该是地震导致地基不稳,加上暴雨的冲刷,让蜘蛛山监狱发生了倾斜。   加藤浩他们在低处,而另一边的狱警们在高处,如果整座监狱都开始渗水,那泥水就会往加藤浩他们这里汇聚过来。   地面渐渐积水,而且带来不少泥土。九月份的水并不冷,他们踩在水里,泥水浸湿了他们的鞋袜,让他们不是很舒服。   “就是这里。”昆山锁定了声音的来源。   “这边的位置好像是窗户吧。”张启东指出嵌在混凝土碎块中的窗框和铁栏杆。   从这里流出来的泥水是最多的,声音是最大的。   “应该就是这里了。”彭苏泉也认为是这里。   “开始吧,看看能不能从这里出去。”加藤浩挽起了袖子,“有个口子总比硬生生挖出一条路来要好,这值得尝试。”   囚犯们很快干了起来。皮耶尔因为有伤在身,就拿着火把在一旁替他们照明。没有手套的保护,他们的手指很快就受伤了,但想着自由就在面前,他们都没有任何抱怨,依旧热火朝天地干着。   忽然,远处有团火飘过来。火把的光在黑暗的监狱中格外醒目。   “是谁?”加藤浩朝着火问道。   “是我,阮山海啊。”   “你来干什么,投诚吗,跟着狱警不舒服吧?”昆山开玩笑似的说道,“想过来也可以,让我们看看你的诚意,至少带颗狱警的脑袋来。”   “这怎么可能呢?”阮山海站在远处不敢靠近,他挠了挠头,有些苦恼地说,“其实恰恰相反,是他们让我来劝你们。四处都在漏水,你们下面的水只会越来越多,天气又这么糟糕,万一再地震,这里八成保不住,你们还是向狱警投降吧。”   加藤浩打断了阮山海的话:“你们没有伤亡吗?”   “什么伤亡,没有啊。嘿嘿,要是有伤亡,我也不会来找你们,那不是引狼入室嘛。”   狱警他们也安全度过了余震。   阮山海继续说道:“电梯通道那边被震开了一道口子,说不定能爬出去。那个……接下来的话都是他们的意思,千万不要打我,我只是转述。狱警们一致同意,如果你们愿意把加藤浩和皮耶尔捆住交出来,那他们就对其他人既往不咎,你们要不要过来?”   一众囚犯冷眼看着阮山海,气氛有些微妙。   “既然没人愿意,那我就走了。”阮山海讪讪道。   “滚吧。”皮耶尔道。   “又不是我自己要来的,你们这群人也真是……”阮山海边说边走了,他对这份工作也相当不满,但也没其他办法,五郎是新来的囚犯,和其他人没有交情,狱警前来又有不小的危险,只有阮山海合适。   “滚吧。”这次是加藤浩。   阮山海走后,加藤浩他们继续干活。阮山海提到的积水问题,确实是个麻烦,现在已经到了脚踝的高度,地面上也积了一层薄薄的淤泥,但不影响他们挖掘。   没有一个人愿意跟着阮山海走,阮山海见没人跟来,拿出了对讲机:“他们不愿投降。”   “冥顽不灵,算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你回来吧。”是阿卡的声音。   “对了,他们好像在清理塌方,想挖开一条路。”阮山海报告道。   “嗯,你先回来吧。”   看样子,狱警这边并不在乎囚犯的挖掘。   阮山海的这个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加藤浩他们的挖掘还在继续。囚犯们没有手表,无法掌控时间,但火把已经换了十多次,其间他们还吃了一些东西,应该是过了有几个小时了。   他们的成果还不错,塌方已经清理了一小半。然而一切都不可能那么顺利,失败还是造访了他们。   昆山正在搬动底下的一块混凝土,前面废墟发出了轻微的响声,然后如雪崩一般,碎石、残骸扑了下来,张启东早早逃开,还是彭苏泉用力推开了昆山。   最后,昆山没事,反倒是彭苏泉的大腿却被划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幸好伤口不深,血很快就止住了。   他们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加藤浩双手捂面,跪在塌方前,全身颤抖,他觉得自己的头在发涨,就像一个气球一直被充气,即将到达极限。   “该死的!”昆山用力捶了一下墙,“你们就不能挖得小心一些吗?”   张启东靠着墙,吐出一口唾沫,不满道:“这又不是小心能避免的,说话多动动脑子,万一我们钻过去的时候它在塌,出的事情不是更大?”   失败让他们心头都憋着火气。   “好了,好了,都给我闭嘴!”加藤浩出声制止了他们,“有力气吵架,还不如多花点力气清理。”   加藤浩看着这一片狼藉,心也凉了半截。前面一整片都倒了下来,几乎又恢复到之前的模样,还多了几条水柱,就像喷泉一样不住地往外面淌泥水。   不过塌方里不单单是混凝土块,还多了一些天然石块。这从侧面说明,这条路确实通往外面。   张启东丧气道:“不行了,挖不开。我们还是放弃吧。”   “闭嘴!”加藤浩吼道,语气之中已经带了一股杀意。他站起身,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颓废和绝望,仿佛刚才下跪的不是他一样。   “继续干,只是一次塌方而已。”   水哗哗地流着,像是在诉说什么。加藤浩的手指掠过泥水,仿佛在感受自由。   “可谁也不能保证没有下一次。”张启东不满地说。   众人累积的不满和这一次的失败,让加藤浩的统治受到了影响。加藤浩缓和了口气:“我们可以先检查下上方的情况,加固一下,然后再继续清理。出了事情,我会负责的。”   “呵呵,你负责,你拿什么负责?”张启东再次发问。他本来就不愿意花力气。   “用我的命!”加藤浩再一改脸,凶相毕露,随手将手里的东西砸向张启东,“你说好不好?”   有些时候,对某些人强硬比退让更加有效。张启东被砸了一下,整个人都缩了,他不算是心狠手辣的职业罪犯,虽在监狱和穷凶极恶的囚犯待久了沾染了一些戾气,但本质上还是一个好逸恶劳的生意人。   “继续。”加藤浩说道。   这次没有人再有异议。   加藤浩见皮耶尔苍白如纸的脸色,同他说了几句话,让他去休息了。   对此也没有囚犯提出异议,皮耶尔伤在腹部,不方便行动,他留在这里除了举火把,也没什么用。   皮耶尔也没有推辞,他去原先找好的一间房间内休息了。   加藤浩他们的处境其实就和神话故事里的囚犯一样。在希腊神话中,西西弗斯因为触犯了众神,被罚将一块巨石推上山顶,但巨石每每被推上山顶时就会滚下去,前功尽弃,于是他就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做这件事。另一位叫作坦塔罗斯的家伙被打入地狱,站在一池深水中间,水就在他的下巴下,可他只要弯下腰去喝水,池水立即就从身旁流走;在他身后长着一排果树,结满了果实,可等他踮起脚来想要摘取时,果子又会升到他触不到的地方;他头顶上还吊着一块摇摇欲坠的大石头,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将他压得粉碎:他永无休止地忍受三重折磨。   囚犯们也差不多,每当他们挖开一点,更多的土石就会夹杂着泥水堵住前面,无穷无尽。而且他们越来越累了,水位又越来越高,先前水还只到脚踝,现在已经升到小腿左右了,大概已经有十四五厘米高了。他们踩在水里,要多费不少力气。   原先他们还有干劲,一腔热血支撑着他们,但成功遥遥无期,他们的心也渐渐冷了,效率越来越低下。   挖开这里仿佛也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里一定出了什么问题,看着眼前的情况,加藤浩像是想到了什么,泥水为什么会以这样的状态泄出来,这都是有原因的。   “先停下手上的活。”加藤浩说道,“我们去四处看看。”   加藤浩将人分成两组,他和昆山一组,张启东和彭苏泉一人一组,去各处查看。   他们到上方查看了几处裂缝,这些裂缝都在往外漏水。   张启东和彭苏泉比昆山和加藤浩早回来,他们的脸色并不好看,如同躺在病床上等死的老人。   “和你说的一样,我们确实在绝境中。”彭苏泉道,“而且是不能再绝的绝境,我们都被困在了棺材里。”   “上去吗?”张启东问道。   狱警们在高处,情况应该比他们好一点。加藤浩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启东一眼,这个张启东真的是一点也不让他省心,刚才阮山海对他们说过,狱警那边的电梯井震开了一道口子,张启东是想出卖加藤浩,转投狱警。   不过加藤浩没有戳破张启东的小心思。   “去吧,把皮耶尔叫来,我们商量一下。”这样的大事,加藤浩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心腹皮耶尔错过。   “何必去叫他?我们上去找他就可以了,难不成还要待在这里等着被泡烂?”   “好吧,我们去找皮耶尔。”加藤浩无意再打压张启东。   越往上水便越浅,到了皮耶尔所在的房间前,水便又只到脚踝而已,但门前的走廊上积着一层淤泥,他们一路走来,留下了四串脚印。   房内暗着,皮耶尔没有生火。   “皮耶尔,你醒着吗?”加藤浩问道。   不对劲,皮耶尔没有给出回应,他睡得那么沉吗?   他们踏水走进房间,加藤浩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接过昆山手上的火把,往深处照去,跳跃着的火焰,渲染了一种恐怖、阴森的气氛。绕过柜子,加藤浩他们找到了皮耶尔。   皮耶尔趴在泥水之中,一动不动。   加藤浩立即蹲到皮耶尔身边,将他翻过来。   皮耶尔身上竟插着两把刀,一刀刺中他原本的伤口,另一刀刺入他的胸膛。他身上沾满泥水,五官扭曲,如同来自修罗地狱的恶鬼,睁着眼睛,眼中似有不甘,胸膛塌了下去,不再起伏。加藤浩摸了摸皮耶尔的颈间,没有脉搏,也没有温度。   皮耶尔死了,而且死于谋杀。   是谁,究竟是谁在蜘蛛山监狱杀人?所有人脑海中都盘旋着这个问题。   加藤浩替皮耶尔合上了双眼。   “是谁杀了他,是你吗?”   加藤浩望向彭苏泉。   “不是我。”彭苏泉连连摆手。   “那是你吗?”   他又看向了张启东。   “怎么会是我?”张启东也学着彭苏泉的样子连连摆手,但眼中隐隐露出怯意。   加藤浩的眼睛如扫描仪一般上下打量着张启东,想要将他看透似的。   最后,加藤浩长叹一声,放过了张启东。而张启东也松了一口气,刚才被加藤浩凝视的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加藤浩没再理会张启东,他盯着皮耶尔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皮耶尔被害的地方是密室,门前的泥地上没有脚印,凶手如何进出不留脚印?他又为什么要对受伤的皮耶尔下手?这些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在皮耶尔的尸体前,每个人都盘算着自己的想法。随着第一桩谋杀案的发生,本就不平静的蜘蛛山要彻底乱了。   “你们都不承认。”加藤浩冷冷道,“那凶手是谁呢?”   未曾忘&暂低头   他。   他被困在了原地。   在他眼中,整个世界都不对了,他就像在漆黑的夜里行走,无论哪里都没有方向,无论哪里都存在束缚。   束缚如同那种极细的蜘蛛丝,随手就能扯下一大把,怎么也扯不完,越扯越多,越扯越密,直到变成一堵撼不动的墙。而自己扯下来的蜘蛛丝,全部变成了鲜血。   那些鲜血化作过去的影子,一直不肯放过他。   ——画地为牢。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才能打开心里的结。这样他才能继续前进,心才不会被蜘蛛丝绞死。   于是,他混进了蜘蛛山监狱,和仇人的距离也慢慢拉近。冥冥之中仿佛有天意,这场地震确实是大灾难,但他侥幸不死,仇敌也还活着,这就是一个好机会,一个手刃仇敌的好机会。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他一定要杀了仇人,用仇人的鲜血洗去自己的不甘。   [暂低头]   人生重来算了。   五郎依旧失忆着,但阮山海却说他的症状有所好转,再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全康复。   因为他在阮山海的引导下记起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假面骑士Super1有哪五只手?”   “银色超级手、红色威力手、蓝色电气手、绿色冷热手、金色雷达手。”五郎犹豫着说出自己的答案。   “宾果。”阮山海继续问道,“那主人公的经历呢?”   “他的父母是宇宙开发的先驱。他在父母过世后继承他们的遗志,成为宇宙开发的科学家,并主动将自己改造为用于行星开发的改造人Super1。手术成功后不久,邪恶军团就袭击开发小组所在的宇宙空间站,要挟博士交出Super1,遭到拒绝后向众人发动攻击。空间站被毁灭,Super1坠入地球。”五郎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我就记不起来了,什么印象也没有了。”   “那我告诉你好了,后来主人公拜拳法宗师玄海为师,渐渐学会控制改造人的力量和如何变身,以假面骑士Super1的身份对抗邪恶军团。”阮山海道,“什么军团你还记得吧?”   “这个记不清了。”   韩森浩听着阮山海和五郎喋喋不休地讲着假面骑士,心生不满,他们仿佛根本不在乎现在的处境。   “够了,你们也该休息一下了吧。”韩森浩不住地咳嗽,他有些头晕,吃了阮山海的药,也没有什么好转。“都是成年人了,还沉浸在欺骗小孩的幻想里。如果真的有英雄,他怎么不来救我们?”韩森浩出言讥讽道。   阮山海不想和韩森浩争辩,闭上了嘴。   但假面骑士可以说是五郎仅有的记忆之一,这样被讥讽,五郎的脸上有些不好看。幸好监狱内昏暗的火光,让只有近处的阮山海才能看清五郎的表情。阮山海抓住五郎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多嘴,不要去顶撞韩森浩。   但五郎却不愿就此沉默。   孩提时期,心智还未彻底长成,很多人只是浑浑噩噩、开开心心地活着。成年之后,要求生,各种压力压得人不能呼吸,绝大多数人最明亮的一段日子应该是在少年,故而记忆中,最鲜明的碎片大多来自于此。五郎失忆之后,最先回忆起的就是少年时看过的特摄剧。   如果一个人仅有一些东西了,那他必定会把那些东西看得极重。所以你可以从富人手中抢走一条珍珠项链,而不能从乞丐手里抢走半个面包。对于五郎来说,他的这段记忆就是乞丐的半个面包。   可他来不及反驳,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来人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这里除了狱警,就只剩下囚犯了。根据阮山海的反馈,囚犯们应该是不想投降的,那么他们来干什么?开战吗?这就很糟糕了。   “你们来干什么?”韩森浩举起自己的手电筒。   手电筒的光晃得人眼晕。   “别照了。”张启东挡住光,“我们是来投降的。”   “哦?”韩森浩一头雾水。   “阮山海,你不是说他们没有投降的想法吗?”   阮山海立刻叫道:“我可没有说谎,他们真的拒绝了我!”   “没错,阮山海没有说谎。”张启东低下了头,“之前我们确实拒绝了你们的好意,但我们后悔了。”   “为什么?”陈克明开腔了。   张启东诚恳地回答道:“因为我们被骗了,我们以为自己有可能逃出去,但是我们错了,大错特错!我们已经把那个骗子带来了。”   张启东、昆山、彭苏泉挪动身子,露出一直藏在他们身后的加藤浩。   “详细情况就让他告诉你们吧。”张启东道。   加藤浩与其说是躲在其他人背后,倒不如说是被张启东拖在身后,他鼻青脸肿,双手被捆了起来,绳索的另一端当然在张启东手上。   很明显,加藤浩被其他囚犯俘虏了。   “哈哈哈哈哈……”阮山海先笑了起来,“对不起,我本来想忍住笑的,但是我没忍住,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简直就像一条狗。”   加藤浩也笑了,不过是自嘲的笑:“说来话长……”   张启东轻咳一声,不满道:“你给我老实一点,长话短说。”   于是,加藤浩长话短说:“我对他们说跟着我,我可以带领他们逃出蜘蛛山监狱,结果我让他们失望了,非但没有带他们出去,反而还把他们拐上了绝路,所以他们以为是我骗了他们。”   加藤浩说得太简单,这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韩森浩嘟囔道:“他一直就在把你们往绝路上引,他想害死我们所有人。”   陈克明对加藤浩说道:“你还是详细说说吧,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我们被活埋了。”加藤浩依旧言简意赅。   张启东接过话头:“都是加藤浩的错。我们愿意改过自新,我们是被他蛊惑了,以为听他的话能出去,结果我们出不去。”   “你们不是准备自己开一条路吗?”五郎还是没明白过来。   张启东苦笑一声,皱着眉头道:“情况比我们想象的严重,你们知道吗,监狱在地下,而不是地上。在地震中,监狱下陷了,证据就是地面的倾斜。我们在下面挖永远也挖不出去,出口只可能在上面。加藤浩的计划只是让我们白费力气。”   “监狱确实倾斜了,但你们怎么确定我们就在地下,至少我们还有可能在地面上?”阿卡说道。   张启东蹲下在地上画了一幅简笔画:“现在的监狱是这副样子。”   韩森浩挑刺道:“这也太陡了,角度没这么大。”   “这只是示意图。原来加藤浩带着我们到了地势偏低的地方,阮山海来过,那里已经积水了。而你们狱警这里大体还是干燥的。”   陈克明在简笔画上添了一条线,淡淡说道:“也许只是你们运气不好。”   “这是地平线,你们刚好在地平线之下,整所监狱不见得就在地下。”   “这也是可能的。”张启东又道,“但还有其他证据,比如水,你们再想想水。上方能保持干燥,很有可能是因为你们头上有一块相对完整的楼板,它就像雨伞一样挡住了水,让水顺着楼板流到了一边……”突然,张启东顿了一下。   他听到了水声。   滴滴答答,那是不远处的水滴声。   一直安静着的彭苏泉抬起了头,与张启东对视一眼,他们想到了同一件事。   “其实我们也能确定这里是不是地下,看水就可以了。”彭苏泉道,“顺着墙壁流下的如果是清水,那就是雨水。如果不是清水,里面掺着泥沙,那就说明这水不来自天上,而我们都在地下。”   这是一个简单有效的方法。   “走吧,我们去看看吧。”阿卡提议道。   “走吧,我们去看看吧。”阿卡提议道。   韩森浩摇了摇头:“我要休息一会儿,我就不去了。”   阿卡和陈克明同意了,于是两位狱警带着六个囚犯往最近的滴水点走去,张启东牵着加藤浩。他们距离韩森浩并不远,大声叫喊,两方都能听到。   滴答,滴答,单调的水声让人窒息。阿卡拿着火把,站在一旁,陈克明双手接了一抔水,捧到火边仔细观察,水的确不干净。   陈克明又饮下半抔水,水冷得像冰一样,如剑一般刺入喉咙,一直凉到胃里。   阮山海瞅了一眼:“也许就是雨水,从上面冲下来,带了些砂石。”   陈克明拨弄着掌心剩下的污物:“这是泥土,不是砂石,而且水中有股土腥味。我信了,我们确实在地下。”   其实,倘若是渗透而来的地下水未必带着泥沙,反而顺着地表的径流容易携带泥沙。监狱沿山而造,又被地震震塌的山体压垮,所以流下的水,极有可能裹挟着泥沙。   他们也算误打误撞,得以证明自己的困境。   张启东点了点头,他在简笔画上又添了一条线。   “只有大家齐心协力才有可能出去。”张启东说道。   监狱沉入地下,他们逃离的难度就又增大了。但失去自由总比死要好,再没有惩罚比死亡更可怕的了。   “我们错了,原谅我们吧,让我们和你们一起打开一条生路。”三个囚犯突然跪下了,恳求道,“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我们只是太害怕了,想着早点逃出去,才会被加藤浩骗的。”张启东道。   “呵呵,你再看看谁才像狗。”加藤浩冷笑道。   然后,他就被张启东和昆山强按着跪了下去。   两位狱警已经知道了囚犯投奔的原因,也看到了他们的决心,现在轮到狱警下决定了。   陈克明记得自己在书上看到过一组数据,在某地大地震后的抢险救灾中,抢救时间与救活率的关系大约为:   半小时:救活率95%;   第一天:救活率81%;   第二天:救活率53%;   第三天:救活率36.7%;   第四天:救活率19%;   第五天:救活率7.4%。   以上数字说明,时间就是生命,耽误的时间越短,人们生存的希望就越大。   谁也不愿再待在这里,他和阿卡应该给囚犯们一个机会,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被困得多深,正需要人力。   “你们袭击的人是韩森浩,我们先回去听听他的意见,看他会不会原谅你们。”阿卡说道。他的左手又开始隐隐作痛了,痛得连火把都拿不住,只能换了一只手。幸好,没有人注意到阿卡的这个弱点。   一行人返回狱警的营地,然后,他们发现韩森浩不见了。   “怎么回事?”狱警一方的人顿时紧张起来了。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中了加藤浩的调虎离山之计。   来的只有四个人,加藤浩的得力手下皮耶尔不在。   “你们好像少了一个人,他去哪里了?”阿卡问,“快说!”   陈克明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按下躁动不安的阿卡:“冷静。韩森浩可能去小解了,我们先去找找。”   囚犯和狱警之间的信任本就脆弱,既然想要接纳他们就不宜再生事端,皮耶尔不来,可能是因为他打伤韩森浩,怕被报复,于是和其他人分道扬镳了。   再者,韩森浩是自愿留在原地的,这点没人能想到,加藤浩他们也就不可能使出什么调虎离山计。   陈克明与阿卡耳语几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阿卡。两人达成一致。   “皮耶尔的事待会儿再说,先找韩森浩吧。”阿卡黑着脸说道。   张启东面露难色,皮耶尔已经死了,这让他怎么开口。也许狱警们会以为是他们杀了皮耶尔,这样一来,狱警还会接纳这群有杀人嫌疑的囚犯吗?   “韩森浩……韩森浩……”   喊声回荡在空荡荡的监狱之中,混杂着水声,听起来有些诡异,像极了某些恐怖片里的音效,也许下一刻就会有面目狰狞的怪物从黑暗里跳出来。   这一支各怀鬼胎的队伍行走在漆黑的废墟中。   “你们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阮山海说道。   远处传来疑似干呕的古怪声音。   他们找到了韩森浩。   “别叫了,我在这里。”韩森浩出现了,他没什么事,面色依旧苍白,扶着墙,慢慢走向他们。   阿卡快步上前,扶住韩森浩,他的体温偏高,有些烫手。   “你病了?”阿卡有些担心。   “没事,只是感冒。”韩森浩瞥了眼囚犯们。   “小心一点,也可能是伤口发炎引发的,让我看看你的伤口。”陈克明解开韩森浩的绷带,“有些发白,吃药了吗?”陈克明问。   “已经吃过了,有些发烧而已,我没事。”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不在原地等我们?”   “我后悔了,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四处看看,证实一下。”韩森浩说道,“你们怎么样,是坏消息吗?”   “坏消息。”阿卡答道,“我们确实被埋在地下。”   “我倒是有个好消息,跟我来。”   韩森浩的好消息与生路有关,之前电梯井的通路被封住了,因为不久前的余震,开启了一条裂缝,成人无法穿过,但花点时间清理,说不定能打开一条通路。在监狱沉入地下的情况下,向上逃生是相对理想的策略。   韩森浩又爬了上去仔细看了看电梯井里的情况。   “上面是大块的混凝土板,可能有难度。不过不需要整块打碎,它只挡住了一点,用蛮力把边缘敲掉一些,开一道人能挤过去的口子就够了。”韩森浩说道,“值得一试,有这么多人应该够了。”   “所以你同意接纳囚犯?”阿卡问。   韩森浩咧开嘴笑了:“你们两个都赞成吧,就我一个人反对,我才不做这个恶人。再说了,逃出去比个人恩怨重要。等出去,我还是狱警,他们还是囚犯,我总能找到机会报复的。”   囚犯们都后背一凉。   阿卡环视一圈:“现在你们该交代皮耶尔的去向了。”   没有办法,张启东只能实话实说:“皮耶尔被杀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谁干的?他不同意你们的做法,所以你们杀了他?”阿卡怒道。   “这怎么可能呢?”昆山连忙否认道,“我们都没对加藤浩做什么,又怎么会杀皮耶尔呢?”   “什么叫你们没对我干什么,你们揍了我一顿!”   “你就不要添乱了!”昆山又踹了加藤浩一脚。   “皮耶尔真的不是我们杀的。”张启东继续说道,“而且我、我们也不知道谁是凶手。”   陈克明和阿卡交换了几个眼神,谁会在监狱废墟中杀人,自救还来不及,谁会迫不及待地开始自相残杀?   陈克明叹了一口气,说道:“带我们去看看案发现场吧。”   监狱废墟中,只剩下他们几个生存者,而他们之中就可能藏着一个杀人凶手。就此,他们无法对这桩谋杀案坐视不理。   “韩森浩,这次你也不去吗?”陈克明问道。   “我不去了。”与上次一样,韩森浩想留下来休息。   “我也不想去。”加藤浩说道。   阿卡直接否决:“不,我们统一行动,这次韩森浩也去。所有相关者都要去,包括五郎和阮山海都去。”   先前他们已经因为韩森浩的失踪而受到了惊吓,现在监狱中发生了命案,阿卡不想其他人再出什么意外。毕竟一个可能性也不能排除,也许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幸存者,他杀害了皮耶尔,在等下一个机会再杀一个落单者。   “好吧,这次我也去。”   一行九人前往现场,越往下走,积水越深,泥沙也越多。   门口走廊的脚印还存留着,在水流的冲刷下,脚印已经有些模糊了,但还能看出四进四出的八串脚印,证明除了加藤浩、张启东他们之外,没有其他人进去过。   张启东走在最前面,伸手一指:“皮耶尔的尸体就在里面。”   陈克明和阿卡一前一后走进房间,倘若里面藏着活着的皮耶尔突然发起袭击,他们也能做出反应,但皮耶尔确实是死了。   柜子和椅子被放倒,排在一起,拼成一张床,沾满泥水的皮耶尔就躺在这张简易床上,他身上的两把刀没有拿出,保持着原样,一把刺入他的腹部,另一把刺入他的胸膛。   张启东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将盖在皮耶尔脸上的毛巾拿开。   一旁的陈克明倒吸了一口寒气。   皮耶尔的表情狰狞,五官扭曲得就像抽象画,线条像要飞起来了一般,他应当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一路上,张启东已经把大致情况告诉阿卡他们了。   他们在干活,皮耶尔体力不支,一个人来这里休息了。后来,挖掘没有结果,他们发现监狱废墟已经沉到地下了,于是就准备找皮耶尔一起讨论下,结果发现了他的尸体。皮耶尔原先躺在泥水当中,是加藤浩让人把他放到了柜子上。   三位狱警仔细检查了皮耶尔的尸体。皮耶尔身上的伤口不少,他好勇斗狠,留有不少旧伤,在地震中,他身上也留下了不少挫伤、擦伤。只有两处刀伤是致命的。   阿卡说道:“皮耶尔死前应该和凶手进行了激烈的搏斗。”   “怎么看出来的?”韩森浩问道。   “皮耶尔身中两刀,两刀都在致命位置,如果没什么原因,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   “也许凶手觉得皮耶尔死得不够快……”   “那也不需要特意刺入皮耶尔原有的伤口,你看看里面已经被搅得一塌糊涂了。”阿卡说道,“你们在街头打过架吗?那群小混混打起来可不讲什么规矩,看到你脚受伤了,就专门踹你的脚。以死相搏的时候,也是如此,因为搏斗激烈,凶手就故意攻击皮耶尔腹部的伤口,皮耶尔想必疼痛万分,阵脚一乱,凶手就用另一把刀彻底杀死了皮耶尔。”   “有道理。”陈克明点了点头。   “这凶手还用双刀?”韩森浩提出另一个疑点,“手拿两把刀?”   “一把是皮耶尔自己的,另一把是凶手的。”阿卡推测。   凶手手持刀具,皮耶尔能和他相持不下,总不可能是赤手空拳。   加藤浩道:“谁知道呢,也许凶手刚好就是有两把刀,刚好就都带在身上,然后又刚好都派上了用场。杀人这种事情又不是都需要精确计算的,意外和巧合一直存在。”   陈克明紧皱着眉头:“比起两把刀,另一个问题更加重要,凶手是怎么进来杀害皮耶尔的,又是怎么离开的?”   案发现场是一个密室,阖上“密室”大门的不是锁,而是外面的一大块泥地。   这……这大概能算是“泥地无足迹诡计”?   “这是一个密室。”陈克明道。   “这是现实,又不是——”阿卡还没把“推理小说”四个字说出口就察觉陈克明说得没错,这确实是推理小说的展开。   皮耶尔被刺死在房间内,当时门虚掩着,泥沙被隔绝在外,房内只有浑浊的泥水,没留下脚印。但门外的走廊上积累了一层泥沙,这里应该会留下凶手的脚印。   阿卡说道:“水是流动的,时间一长,水流就会把凶手的脚印抹去。”   “可我们的脚印都还在。”加藤浩说道,“我们发现皮耶尔的尸体,张启东制服我,向你们投降,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脚印都还在。这说明水流并不大,短时间内不可能消去脚印。”   阿卡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表:“你的话可信度不高,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你的感官。我们被困十个小时了,这里没有阳光,除了表,没有权威的参照物,你的时间很有可能是错乱的。”   阮山海举手:“我觉得可以把时间估出来,我不是来过下面吗,以这个时间为节点就可以推出大概的时间。”   阮山海去找加藤浩劝降,是阿卡命令的,而在这样的环境下,阿卡会时刻注意着时间。倘若阮山海太久没回来,那剩下的人就会去找阮山海。所以阿卡是清楚时间的。   “我走的时候是什么时间?”   阿卡认真回忆了下:“应该是十四时四十分。”   阮山海又问张启东:“你们从上面走到这里花了多长时间?不要想凭感觉告诉我们。”   “大概是十五分钟吧。”张启东摇了摇头,他吃不准,又改口道,“二十分钟吧。”   “那就二十分钟。”加藤浩下决定道,“其他人还有异议吗?”   二十分钟是几位囚犯都认可的时间。   阿卡猜到阮山海想干什么了,他给出了答案:“正确的时间应该是十五分钟。”   囚犯们的估计已经很准确了,只有五分钟的误差。   “我记得我去找你们的时候皮耶尔就不在了吧?”   “没有,皮耶尔还在,他缩在角落,一言未发。”彭苏泉纠正道。   “哦。”阮山海再问阿卡,“那我回去又是什么时间?”   “大概是十五时二十分。”   “那我就走了四十分钟,路上磨磨蹭蹭浪费了一些时间。”阮山海继续问囚犯,“我走之后过了多久,皮耶尔离开的?”   “大概一个小时吧。”彭苏泉说道。   “修正了五分钟的误差吗?”   “哦,我修正下,之前我们把十五分钟当成了二十分钟,如果按每个二十分钟会有五分钟的误差,我们刚才说皮耶尔是一个小时后离开的,那就有十五分钟的误差,皮耶尔应该是四十五分钟后离开的。”彭苏泉回答道。   “然后呢,你们干了些什么?”阮山海问。   彭苏泉回答道:“我们在泥水里挖洞,过了很长时间。”他不太能确定具体的时间,“有两个小时吧。我已经修正误差了。”   五郎也替阮山海说话:“他回来后就一直和我在一起。再说了,他拖回来的泡沫一直放在原地。”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阿卡讪讪道。   “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阮山海不满道,“万一我真的被当成凶手了怎么办?”   另一边,陈克明沉思片刻,抬头道:“那可行性呢?泥的深度过了脚背,大概是九厘米,上面的水是七厘米深。成年男子的体重在六十五公斤左右,我们都知道浮力定律,水产生的浮力等于物体排开水的重量。需要支撑起六十五公斤的重量就必须在七厘米的水深中排开足够的水。六十五公斤除以七厘米约等于九百二十八平方米,需要底面积近千平方米的泡沫,阮山海拿的明显不够。”   听到陈克明这样说,阮山海松了一口气:“我就说我不可能是凶手。”   又一种可能性被排除了。   蛇抬头   皮耶尔一开始并不叫皮耶尔,可已经没人知道皮耶尔的原名了。   这有一段往事,可以简略地提一下。从皮耶尔诞生起,就没多少人喜欢他,实际上,很多人都鄙视他,鄙视他的血脉,将他视作杂毛。这是一种很微妙的仇视感,皮耶尔的存在让他们想起自己被征服、被视作二等公民的岁月,为此,皮耶尔受尽了白眼和欺凌。他失去了成为好人的机会。   长大成人后,皮耶尔开始在城市的街头厮混。他想到了利用自己外貌的方法,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皮耶尔,学了三个月的法语,然后背着包,穿着T恤、衬衫,开始假冒法国人四处行骗。   尽管他的法语很蹩脚,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尽管他身上的名牌都是假的,但很多人还是被他骗得团团转。   这是一件很值得玩味的事情,皮耶尔还是那个皮耶尔,但当地混血儿是粗鄙的,而国外的混血却是高贵的,后者说什么,总会有傻瓜相信。上当的人多了,皮耶尔的骗术也就失效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真是一句至理名言。   皮耶尔只能继续在街头厮混,最后做起了抢劫的生意,可他总控制不住分寸,犯了几个大案子,被丢进了蜘蛛山监狱。他一生都在被嫌弃,他也一直在给其他人添麻烦,哪怕是在他死后。   皮耶尔被害的疑云笼罩在每个幸存者心头,情况本来就够糟糕了,现在又多了个杀人凶手……尽管是在闷热的九月,他们的心头也冒出了一股寒气,寒气随着心跳慢慢浸染大脑。   “咳咳。”又是阮山海打破了寂静,“我们干瞪眼也不是办法。至少我的脚泡在脏水里都快要泡烂了。”   穿着鞋袜长时间泡在脏水里确实不舒服。   “我们已经查看过现场和皮耶尔的尸体了,讨论还要进行很长时间。”五郎提议道,“我们可以先上去。”   “好吧,我们上去。”阿卡道。   “那皮耶尔的尸体怎么办?”阮山海问。   “就留在这里吧,把他搬上去也没什么用。”韩森浩冷冷说道。   陈克明摇了摇头说道:“还是要把他搬上去,万一水一大把他冲走了就不好了。”陈克明想得更远一些,皮耶尔的尸体留在这里不利于保存。狱警虽然也有个警字,但根本没法和警察相比。尸体是一部无字天书,专业人士应该能读出更多更重要的内容。   其他人没有异议。   搬尸体的活自然落到了阮山海身上,谁让他最先提出要上去。   加藤浩跟在阮山海身后,常常望着皮耶尔的尸体,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十多分钟后,他们回到了相对干燥的上方。陈克明用自己打火机里最后一点油,生起了火。   “有烟吗?”阿卡问陈克明,他的烟刚好抽完了。   陈克明从怀里掏出烟,他的烟也不多了,只有七八根。陈克明借着火堆,点燃了香烟,又丢给阿卡一根。   “也能给我一根吗?”阮山海厚着脸皮地问道,“好歹我也搬了尸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好吧。”陈克明看了他一眼,也给了他一根。   在紧张的环境中,烟民对烟的渴望更加强烈,尤其是囚犯在监狱中难以得到香烟。阮山海得手后,其他囚犯也想抽烟。陈克明索性把烟都分出去了。   韩森浩不抽烟,只在一旁闭目养神。   火光跳跃着,众人脱掉鞋子、袜子,将脚伸向火堆,让火来烘干发白的脚掌。在烟草和脚臭味中,他们继续之前的讨论。   “之前我们讨论到哪了?”阿卡将烟蒂丢入火中问。   “刚刚在讨论如何在泥地不留痕迹,撑竿跳、筏子什么的,都被排除了。”阮山海回答道。   陈克明点头道:“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是皮耶尔的状况,凶手在外面做这些事情,皮耶尔不会察觉吗?凶手应该会用更加巧妙和悄无声息的方式走进房间。”   “咦,我刚刚还想说用简易高跷,凶手的行动会不便吧,这样就做不到悄无声息了。”阮山海道,“反正我是没主意了。”   细究之下,众囚犯都有杀人动机,但作案时间却是个问题,脚印是如何消去的呢?   “也许凶手不在张启东他们当中。”一直没说话的五郎开口提醒道,“你们忘了一半人,我们呢?”   阮山海瞪了五郎一眼,忙伸手捂住五郎的嘴:“他随口乱说的,你们不要在意。”   “不对,这家伙说的没错,在监狱中的每个人都有嫌疑。”加藤浩唯恐天下不乱。   出人意料的是,陈克明和阿卡都点了点头:“没错,我们还是做得公平些,把我们每个人的行动都说一下吧。不然两批人也不会真心实意地合作。”   狱警这边的做法比加藤浩他们的做法要保守,收集资源,养精蓄锐,等待救援。这导致狱警这边的时间比加藤浩他们充裕。   十五时四十五分,皮耶尔离开去休息。十九时三十五分,皮耶尔尸体被发现。在这段时间内,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都有嫌疑。   十五时四十分,阮山海和韩森浩留在原地,阿卡和五郎一起行动,只有陈克明独自一人。   七十二分钟不足以让脚印消去,但更长时间便足够了。陈克明十七时五十五才回来,如果他去杀人了,那就有足够的时间,让水流消去脚印。   陈克明坦然道:“我没有杀害皮耶尔,我有什么理由杀他?”   囚犯们心里可不这样想,皮耶尔曾打伤狱警,狱警将他视作肉中刺,会杀害他也不奇怪。   “那你都干了些什么?”   “也没干什么,就是四处看看有什么可用的东西,有什么地方可以出去。”陈克明道,“况且我也不知道皮耶尔在哪里。”   这句话顿时让狱警方的嫌疑少了一半。阮山海返回时,皮耶尔还和其他人待在一起,陈克明又怎么知道皮耶尔落单了,然后看准机会去杀害皮耶尔呢?   “也许他只是碰运气,想去找找囚犯的麻烦,结果正遇到皮耶尔独处,于是……”昆山道。   张启东反驳道:“陈克明一直都试图缓和与我们囚犯的关系,他不像是凶手。”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一时间也得不出结论。   “那阿卡和五郎呢,你们干了什么?”   五郎道:“我们、我们也只是四处逛逛,看看废墟的情况。”   韩森浩和阮山海留在原地,嫌疑不大。   陈克明回来后,韩森浩一人离开了。算算时间,他也可能杀害皮耶尔,而且他有动机。但还是时间问题,韩森浩自由行动的时间是十七时五十五分到十八时四十分,距离十九时三十五分,也就一百分钟,除去路上花掉的时间,只剩下一个小时左右,脚印也不会彻底消去。   陈克明问道:“你们确定自己没看到脚印,会不会是水太浑,环境太暗?”   “不会,我们发觉不对劲后,仔细检查过。”彭苏泉如实回答道,“泥地上只有我们几人的脚印,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   “那就是没办法了。”阿卡道。   调查陷入死地,狱警和囚犯都有嫌疑。   阿卡往火堆里添了根柴,他不想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了。   “我们只有这些情报,无论如何也找不出杀死皮耶尔的凶手,与其坐在这里,倒不如先做一些实事。比如加藤浩怎么处理?”   “关起来吧。”陈克明道。   “这不错,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偷懒。”加藤浩也赞同,“反正待会儿有你们忙的。”   阿卡他们只是狱警,不是警察,不是法官,无权审判加藤浩,他们也只能暂时将加藤浩关押。   囚犯们也没有异议,他们向狱警投诚,是为了让两方的力量合在一起,从这里出去,而不是找出杀害皮耶尔的凶手……   但合适的牢房不容易找,如果关押加藤浩的地方离他们太远,那也不妥当,万一地震发生,加藤浩无法逃生。毕竟他们的队伍中还有不少囚犯,若将加藤浩故意置于险地,怕是会让其他囚犯反感。张启东看了看四周,最后提议道:“这旁边不是有个小屋子吗?就把加藤浩关在里面吧。”   张启东指的是管道间,里面有不少水管,只需用手铐将加藤浩铐在管道上。   陈克明点了点头,同意了。阿卡也没有异议。   就这样,加藤浩就被推进了管道间,锁了起来。   “喂,你们连个火都不留给我吗?”   “不留。”阿卡冷冷道。   “这比关禁闭都狠……”加藤浩抱怨道。   阿卡关上了门。手铐的钥匙共有两把,阿卡自己留了一把,另一把交给韩森浩保管。   “好了,我们该商量另一件事了——怎么从这里出去?”阿卡说道。   狱警先前希望养精蓄锐,等待救援,但此刻他们处在地下,若不自救,一味等待,可能不是上策。   “只能硬挖了。”昆山道,“就从电梯那个位置出去。”   张启东说道:“可电梯是不是最好的位置?”他不想再像之前那样白费工夫了。   韩森浩有些不满:“你们可以自己去找。反正我觉得那里是最好的。”   陈克明打圆场:“好好,这不是问题,磨刀不误砍柴工,我们再检查一遍就好了。”   “把人分成四组吧,我和昆山一组,陈克明、彭苏泉一组,韩森浩和阮山海一组,五郎就和张启东一组吧。”阿卡说,“确定挖掘地点后,按照这样的分组工作。”   众人没有异议。   经过一番勘察,他们还是选定了电梯井,但施工并没有立马开始。   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将近二十二时。从地震发生到现在,他们一直都处于紧张情绪下,就算是休息也绷着一颗心。逃生、内讧、谋杀……这些事纷至沓来,他们都不是铁人。   “我们先休息一晚吧。”阿卡提议,“大家轮流休息,就按刚才的分组,两个小时一组留下看火,休息八个小时。”   每个人都可以睡六个小时。其实狱警还是不太信任囚犯们,从分组上看,八个小时中,必有一个狱警方的人清醒着。   韩森浩睡得并不安稳,就算到了梦里,他也没有摆脱监狱和地震。   他的梦境像是在船上,船航行在火海内,处于飓风之中,稍有闪失,就会倾覆。韩森浩就在这样的梦境狂奔,身后是一群不可名状的怪物,它们紧追其后,仿佛下一刻就会抓住他,把他撕扯成碎片。   韩森浩气喘吁吁,心肺像是将要爆炸般难受,吞咽的唾沫中带着铁锈的涩味。终于,韩森浩摆脱了身后的怪物,瘫在角落,大口喘着粗气。   突然,刺痛从他脑后传来,他的脊椎突然有种酥麻的奇异感觉,像蛇爬过他的脊背。   韩森浩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像是不认识自己的手。就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右手变成了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蛇,吐着猩红的信子。韩森浩尖叫不断,连连甩手,最后竟将整条右手甩下。   右手所化大蛇迎风便长,不一会儿,变成了一条数丈高的巨蛇,张开血盆大口,朝韩森浩袭来。韩森浩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可怕之物,一时间忘了反抗,心中只余惊恐。   蓦地,天边掠过一道光,落在地上化作一个武士,穿着黑色重甲,拿着刀,挡在韩森浩面前。武士一手揪住巨蛇的蛇头,一脚踩中它的七寸,寒光一闪,手起刀落,巨蛇分成两段。武士一扭头,关切地问:“没事吧?”   他居然长得和阮山海一样。   “你没事吧?”武士阮山海再次问道。   韩森浩抖了一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真滑稽,哪来的大蛇?哪来的武士阮山海?   他醒了。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阮山海摇着他的肩膀,把他摇醒了。   “你没事吧?”阮山海问道,“我看到你嘴里一直在嘀咕什么,睡得也不安稳。”   “没事,不过是做噩梦了。”   阮山海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韩森浩看了看表,七点零五分,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不用了,再过二十分钟把其他人都叫起来吧。”   韩森浩和阮山海是最后一组,韩森浩在守夜时不知不觉便又入睡了,做了一场噩梦,幸好阮山海叫醒了他。   “不睡了,你有药吧,替我换个药。”韩森浩说道。   阮山海取下韩森浩脸上的脏绷带。   韩森浩已经吃过了消炎药,但伤口的情况还是恶化了,有些化脓的迹象。阮山海替韩森浩洗净了伤口,又用干净的绷带替他包扎。这下又用掉了阮山海一小半的绷带。张启东他们投降,将他们搜刮的物资也都交了出来,至少药品这一块,他们暂时还不缺。   “这样下去说不定会留疤。”阮山海对韩森浩说道,“不过我倒是觉得有疤的男人比较有味道。”   “女人可不会这样想。”韩森浩想到了自己的未婚妻,她应该没事吧?如果自己脸上多了条疤会不会被她嫌弃?   二十分钟转瞬即逝。韩森浩坐着发呆,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最后还是阮山海提醒了一句,他才和阮山海叫醒了其他人。他们吃了些东西,稍作准备,就往电梯走去,去打开一条属于他们的生路。   唯有加藤浩被铐在这里,没有离开。   真正的黑暗是不存在的,再深的夜没有月光,也会有星光,哪怕乌云密布,总有零星的光能照入。而在地下,被铐在暗室中的加藤浩感受到了真正的黑暗。   手电是不可能留给加藤浩的,火把就更不可能了,太危险了。所以加藤浩所处的地方一片漆黑。   这比他待过的任何一间禁闭室都要可怕。   失去了视力,他的其他感觉变得极其敏锐。水声成了外界唯一的声音,加藤浩不是哲人,在单调的水声中感悟不到什么,只觉得聒噪。他只能闭上眼睛,想用睡眠来消磨时间。   他很累了,一放松,立即就遁入了梦乡。只是一觉醒来,四周还是一片漆黑,他手上的手铐和铐着的铁管都已经被焐热了。   他不知道时间,只觉得难挨。   “喂,外面的人还在吗?”他试着大喊,没有回应。   管道井回荡着他自己的声音。   “他们都走了吧?”加藤浩喃喃自语道,用指节叩着铁管,想给这里多加些声音。   过了一段时间,加藤浩又无事可做。隔绝外界的唯一效果是,加藤浩倍感乏味和空虚,据说古时就有类似的酷刑,将罪人囚禁在地牢中,没有光亮和声音,活生生将其逼疯。   加藤浩不想变成一个疯子,就只能停下胡思乱想,闭目养神。   人真是奇妙,屏除了外界的声音,体内的声音越发厚重,心跳声和血液声,前者如雷鸣,后者如江流奔腾,这身体之中仿佛还有光存在。活着的生物无时无刻不在向外辐射的热量,这就是光。加藤浩深感自己有多么健康和完美。   “我想要活下去!”加藤浩下定了决心。   对此,他已经有了布置,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坐在蛛网中心的大蜘蛛。就算被囚禁了,加藤浩也还是加藤浩。想到这一层,加藤浩在乏味的黑暗中,找到了一丝安慰。他头靠着铁管,又浑浑噩噩起来。   黑暗中不知时间,一个影子蹑手蹑脚,提着一把利器,摸着墙角一点点往管道井走去。他轻轻推开门,放缓了呼吸,生怕被加藤浩发现。影子停留了一小会儿,见管道间内没有异动,小心地调整着自己的方向,确定自己在向加藤浩前进。只有目睹过加藤浩被铐的人,才能在黑暗中知道加藤浩的位置。毫无疑问,这个影子就来自阿卡、张启东这些人当中。   影子举起斧头,向想象中加藤浩的位置砍去,势必要将加藤浩一刀两断,结果了他的性命。   只可惜加藤浩命不该绝。影子的记忆出现了些许偏差。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斧头砍到了铁管上,迸射出点点火星。   影子借着火星之光,确认了加藤浩的真实位置。可加藤浩也被惊动了,他虽被铐住,但也还有躲闪的余地。   加藤浩大喊大叫,影子也慌了神,第二斧依旧没有砍中加藤浩。   “来人啊!快来人!”加藤浩拼命呼喊着,“杀人了!”   影子又试着砍了几次,照样没能结果加藤浩。他怕和加藤浩扭打起来被人发现,只能退走了。   影子离开后没多久,距离加藤浩最近的阿卡和昆山赶了过来。   阿卡问:“怎么了?”   “我差点被杀!”加藤浩将手铐摇得咣咣响,“那家伙用斧头砍我。”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加藤浩还心有余悸,“就差一点点,差一点,我就被杀了。”   加藤浩真的是捡回一条命。   阿卡并不相信加藤浩:“真的有人袭击你?”   他们赶来时没看到可疑身影,只见加藤浩一个人在管道间大吼大叫。   加藤浩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指着铁管上的痕迹:“这东西我一个人能弄出来?”   阿卡亲手将加藤浩铐在铁管上,有没有痕迹,他自然知道。看到斧痕,他沉默了,眉头紧锁。   “你们来的路上就没看到袭击我的人?”   “没有,我们什么人都没看到。”昆山道。   其余的人也陆续来了,先是陈克明他们,然后又是阮山海……五郎和张启东还在电梯井内干活,还需要一会儿才能赶到。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陈克明问道。   “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加藤浩又生起气来,“你们连火都不给我留,我什么也看不到。”   “有人要杀我,你们不能就这样算了。”加藤浩吐出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一点,现在他还是阶下囚,一味地指责,对他并不利。   陈克明阴沉着脸,向阿卡点了下头:“我们会揪出犯人的。”这个团体本就建立在不稳定的信任上,行凶这种事情已经触及他们的底线了,况且他们是狱警,不是罪犯,不可能坐视不理。   “这事有些难办,你什么都不知道。”阿卡问道,“哪怕有一点线索也好,你没听到什么响声?比如他的声音。”   “没有,我借着火星和铁管上的痕迹,知道那个混蛋用的是一把斧头,消防斧。”   “我看先把其他人都集中起来询问一遍吧。”陈克明建议道。   “又是询问啊,这又有什么用处?”加藤浩心凉了,没了火气。这是最恰当的方法,但是不一定有效。想要做出不在场证明太简单了,对于这点,作为罪犯的加藤浩最清楚不过了。这样调查很难取得什么结果。   如先前安排的一样,众人分成四组,阿卡和昆山一组,陈克明和彭苏泉一组,韩森浩和阮山海一组,五郎就和张启东一组。   每组在电梯井中工作一个小时,其余人理论上可以自由行动。   加藤浩遇袭时正轮到第四组,所以大概是他们起床三个小时后。张启东和五郎很快被叫了过来。   “我有一个问题。我和五郎还在电梯井里,韩森浩呢?就缺他了。”张启东问阮山海。   “我不知道。”阮山海如实回答道。   韩森浩被皮耶尔打伤后,习惯一个人独处。就算是阮山海,韩森浩也不想和他待在一起,恐怕韩森浩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狼狈的一面。   “你们是一组。”陈克明叹了一口气。   “你们之前也没说同一组要一直在一起。”阮山海挠了挠头。   “我们把你和他分在同一组就是希望你能看着他。”   “可你们之前也没告诉我。”   陈克明瞥了阮山海一眼,心想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直说,让韩森浩怀疑自己被监视了吗。   “韩森浩是把消失当作习惯了吗?”阿卡对韩森浩的行为有些不满,“先不管他,除了五郎和张启东外,剩下的人都在干什么?”   他们都只是在四处乱转,随意做些事情。果然这一圈问下来,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没得到。   加藤浩皱着眉头:“还要继续问吗?韩森浩不敢出现,他就是那个袭击我的人。”   阿卡瞥了加藤浩一眼,没说什么。现在韩森浩的嫌疑确实最大。   “韩森浩什么时候会过来?”彭苏泉问道。   阮山海挠了挠头道:“这不好说,我又不知道他在哪,也没人通知他过来吧?不过他有表,知道时间,等轮到我们干活时,他应该就会过来。要不然我去找找他?”   “唉,算了。”陈克明叹了一口气,“先等等他吧。”   “那我怎么办,你们不准备给我一个交代吗?”   阿卡道:“这个简单。”他把管道间内的人都赶出去,站在门前,“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再受到袭击的,这门的钥匙只有一把,就在我身上,门一锁上,只有我能打开,就算有人要强行破门进来,你也有反应时间,这应该可以保护你了吧。”   “等等,你这样就是在包庇韩森浩。”加藤浩不满道。   阿卡冷哼一声:“我是在包庇你们所有人,就这样了,你继续休息。”他重重甩上了门,上了锁,“无论是谁,无论你们和加藤浩有什么仇,我都希望这样的事不要有下一次了。”   陈克明道:“接下来我们每组都尽可能待在一起,两人最好不要再分开,彼此有个照应。”   关好加藤浩后,挖掘的事情又回到了正轨,毕竟逃生才是现在的重中之重。   轮到韩森浩干活时,他就准时出现了。但他对加藤浩的事一无所知,反而还问了一些问题。   五郎直接抛出了他们最想知道的问题:“这真的不是你干的吗?”   “不是。”韩森浩摇了摇头,他头上缠满绷带,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张启东他们押着加藤浩来的时候,我还有些失望,因为我没法报复他了。”   韩森浩坦然接受众人的扫视,仿佛这样就能让人看到他内心深处,让他们知道自己说的并不是谎言。   陈克明又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内,他们叹气的次数比过去一年都多。   “我们三个人好好谈谈吧。”   陈克明和阿卡把韩森浩拉到角落。   韩森浩的形迹确实太可疑了,但如果他真是袭击者,那为洗清嫌疑,先前他就应该出现。拖到现在才出现,太不明智了。因此,陈克明更加乐意相信韩森浩真的对此事毫不知情……但如果韩森浩是故意这样做的,那他的心机也太深了吧……   “你前段时间刚订婚吧,打算什么时候结婚?”阿卡问道。   “三个月前才订婚的,准备明年正式结婚。”韩森浩回答。   “不担心她吗?”   “担心啊,你们不也一样,不过像我们这样的小地方,又不是什么大城市,没什么楼房。一两层的小屋子就算塌了,也不容易压死人。”   “你要明白我们不用做些什么,他们也会得到惩罚,如果我们做了什么反而会惹麻烦。你在外面还有未婚妻。”   韩森浩读懂了他们的言外之意,有些不快地说道:“你们还不相信我吗?我之前也说过了等出去了我有机会对付那群囚犯。我不傻,不可能做蠢事。”他握紧了拳头,“我未婚妻还在外面等我,我怎么可能为了几个烂人而毁掉这一切。”   “我们和你共事这么久了,也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不要再动不动就一个人待着了。”阿卡搭上韩森浩的肩膀,“谁也不知道在这里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放心吧,除非我死了,不会再有第三次的。”   事情就这样搁置到了一边,韩森浩的回归就像一条小溪汇入了大河,河依旧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行。若是让加藤浩得知是这个结果,不知道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有人去休息,有人钻进电梯井干活,在逃生面前,一次失败的袭击显得微不足道。   “时间到了。”   彭苏泉和陈克明换下了阿卡和昆山。电梯井内空间有限,一拥而上,反而不利于施工。因此,阿卡安排两人为一组,每组轮流挖掘。挖开电梯井上的混凝土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困难不单单在于混凝土板的坚固,也在于他们所处的位置。   两人爬上电梯井,在狭小的空间内,撑住自己,小心翼翼,不让自己掉下去,然后腾出手,往上敲击。   与往下敲击不同,撑着身子往上敲击只能使出一部分力气。他们觉得自己不像逃生者,面对的也不是丑陋的混凝土,而是玉石,他们就是雕刻师,拿着锤子一点点地雕琢。   彭苏泉缩着身子,试着往里面钻,结果刚到肩膀处就被卡住了,离让一个人钻出去还有不少差距。   “这洞好像没变大多少。”他从洞里撤出来,“他们是不是偷懒了?”   陈克明没什么表示,只是说道:“开始干吧。”   电梯井内叮叮当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石屑纷纷往下落,落到水中,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死亡没有实体,但有阴影。比如疫情区内的某一户人家,主人发病去世,送走了遗体,其他人目光呆滞,在一旁瑟瑟发抖。这就是被死的阴影笼罩了,他们当中有的也染上疫病,有的因失去了依靠,穷困潦倒,也难逃一死。   再比如说战争。一旦战争打响,不仅仅是士兵,参战国的所有人都会被置于阴影之下,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死去。轰炸也好,饥荒也好,暴动也好,这就是死亡阴影的力量。   在和平年代,余震也算是一种死亡的阴影。   地震过后,幸存者们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余震便接连而至,如浪花不断拍打河岸一般,一波接着一波。虽然想到可能还会有余震发生,但当余震真的来临时,众人还是不免惊慌。   好比人人都知必有一死,但死亡到了眼前,还是会痛哭流涕、手足无措,做出种种丑态……   正如现在,余震一来,整个世界又都摇晃起来,顷刻间天旋地转,废墟发出咔咔的悲鸣,不知又是什么地方崩塌了。在电梯井外的张启东和五郎脸色都变了,张启东抱着头躲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   “别乱转了,快过来!”张启东扯着嗓子对五郎喊道。   五郎仿佛没听到张启东的声音,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他头晕目眩,站立不住,瘫坐在地上,脑内喧闹非凡,如果说他脑中是河,那此刻河水翻起丈高的浪花,一个个巨大的漩涡将舟船吞没,滔天的巨浪涌入城内摧毁一切……   张启东与五郎的关系也不佳,他提醒一句,已经尽了责任,于是不再管五郎了。   五郎的双目失去了光彩,他捂着头又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往电梯口走去,鬼使神差地想探进去看一眼。   忽然,一道黑影从五郎面前落下。五郎受惊连退几步,摔倒了,脑袋磕在地上,失去了知觉,晕了过去。   余震中最可怜的还是电梯井内的人,他们在高处,直直坠落地下室的话,落差足有七八米,很难生还……在激烈的晃动中,他们只能用发白的手指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   刚刚落下的黑影不知道是彭苏泉还是陈克明。   强烈的余震持续了四分钟。他们觉得自己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张启东跑过去扶起了五郎,问:“你没事吧?”   五郎张开沉重的眼皮,眼里清明,但这丝清明一闪即逝,他捂着头,嘶哑道:“没事,我就是头晕,还有头疼,疼得像要裂了一样。”   “余震已经停了。你刚才是怎么了?”   “不知道,我刚才吓坏了,脑子一片空白。”五郎不想多说,便转移话题,“他们呢,彭苏泉和陈克明呢?我好像听到了惨叫声。”   “不清楚,我还没来得及看。”   从刚才开始,电梯井里就没有任何响声。   五郎朝电梯井喊道:“你们没事吧?”   只有陈克明的声音传下来,“我没事,马上下来。彭苏泉呢?他刚才掉下去了。”   陈克明很快就爬下来了,他手上全是血,手指僵着,还保持着抓紧的状态。   “我下去看看。”见陈克明这副样子,五郎主动道。   张启东默不作声,给五郎让路。电梯井危险重重,彭苏泉是生是死还不得而知,余震可能还未结束,上方塌方,一块落石就能置人于死地。张启东巴不得让其他人下井,他就可以待在安全区域。   陈克明朝下面喊了几声,没收到回应:“彭苏泉八成是出事了,太危险,你不用下去了。”   “我下去看看,万一他只是昏迷……下面都是水,他撑不了多久。”话刚说完,五郎已经往井下去了。   陈克明紧张地注意着电梯井里面。   “怎么样?”陈克明问道。(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五郎的声音传了上来,带着不安:“叫其他人过来吧,彭苏泉死了……”   又一个人出事了,余下几人心胆俱寒。尤其是张启东脸色煞白,仿佛死的是他一般。他们加入狱警这边后,加藤浩遇袭,彭苏泉又在余震中出事,不得不说他们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   彭苏泉虽然是杀人犯,但却很难将他定性为恶人。彭苏泉家境不错,他与人合伙做生意,挖到第一桶金后,他贸然扩大了规模,结果赔得血本无归,还欠下了一屁股烂账。逼债者闯入彭苏泉家,辱骂、抽耳光、鞋子捂嘴,他们用各种方法凌辱彭苏泉和他的家人。事态进一步恶化,他们又准备对彭苏泉的妻女下手,甚至已经剥下了彭苏泉妻子的衣服。情急之中,彭苏泉摸出一把水果刀乱刺,致三人受伤,其中两人因失血过多休克死亡,就这样彭苏泉被判无期,进了蜘蛛山监狱。同情彭苏泉的人不在少数。   但无论如何,彭苏泉还是死了,就让上天再审判一次吧,上帝的归上帝,撒旦的归撒旦。   “好的,我知道了,”陈克明对下面的五郎喊道,“你快上来吧,小心余震。”   不一会儿,五郎就上来了,身上沾着些血污。   陈克明拿出了对讲机,呼叫阿卡。阿卡那里也因为余震而产生了小骚动,他知道彭苏泉的事后,表示立刻会赶过来。   张启东趁陈克明和阿卡交流的当口,悄悄贴近五郎耳边,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觉得下一个会是谁?”   “什么?”   “没什么。”张启东立刻走远,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坐到地上开始休息。   大概十分钟后,阿卡、昆山他们赶来了。   余震已经造访两次了,第二次甚至比第一次还要强烈,而且有了伤亡,众人惶恐不安。   “不会再震了吧,天知道这破监狱还能撑多久?”张启东满脸愁容。   “别说了,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阿卡道,“谁和我一起去替彭苏泉收尸?”   总要有人去把尸体背上来,阿卡依旧身先士卒。   昆山举起了手,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吧。”彭苏泉曾救过昆山一命,现在替他收尸,这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电梯井的豁口黑乎乎的一片,透出阵阵寒气,仿佛是通向地狱的甬道。搬运尸体,两个人足够了,阿卡和昆山一前一后爬下了井道。没过多久,两人就在下面找到了彭苏泉的尸体。   “帮我照着点。”阿卡把手电塞到昆山手里,开始了尸检。   “他背部有大面积损伤,应该是大平面粗糙物体作用形成的。左腿和肩膀上的损伤,具有明显的方向性,是钝性棱边快速擦划而形成的,这些都是高处坠落常见伤。”阿卡说道,“致命伤在头部,彭苏泉在坠落过程中脑袋撞到了什么地方,这让他送了命。”   阿卡通过这段话宣布彭苏泉的死只是一个意外而已。最后,他又简单地替彭苏泉整理了下遗容。这个动作赢得了昆山的一点好感。   “昆山,现在还剩下几个囚犯?”阿卡突然和昆山说,“五郎和阮山海一开始就站在我们这边。皮耶尔不知道被谁杀了,加藤浩现在被关在管道间,彭苏泉又在余震中出了事。现在只有你和张启东了。”   “你想说什么?”   “你是个老实人。”阿卡道,“你不喜欢张启东吧,我也不喜欢他。”   “你是想让我……”   “没错,我想让你帮我看着他,他那边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跟着他们没有任何前途。但我怕张启东还会搞些小动作。”阿卡拍了拍昆山的肩膀,“所以就需要你帮忙了。”   “我一直都站在你们这边,如果他有异动,我一定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们。”   阿卡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现在就怕有些人居心不良,借彭苏泉的死生事。   两人背着彭苏泉的尸体回到了上面,阿卡将尸检的结果又说了一遍,表示彭苏泉的死只是一个意外。   一些人或许对这个结果抱有疑问,但也没有什么明确的证据表明彭苏泉的死与什么阴谋有关,于是他们保持了沉默。   “那上面怎么样了?”张启东问,“我们挖的地方会不会塌了,我们该不会要重新找个地方吧?”   陈克明拿出手电筒,探进电梯井,一小块石头恰好落下,蹭着他的头皮掠过。   “这次轮到我了,我上去看看。”陈克明把手电叼嘴里,爬了进去。   东方有句古话叫福祸相依,一场余震造成了彭苏泉的死,但也带来了意外之喜。   “这场余震带给我们的不光是坏事。”陈克明的声音传了下来,听起来有点发闷,像是隔了一堵墙。   阿卡有些奇怪,他探进电梯井内看了看情况,可没有看到陈克明的灯光。   这就很有意思了,他心一颤,有了个猜想,难道通路阴差阳错之中被震开了?   “你什么意思?”他打开手电查看,结果只看到陈克明的双脚。   “余震震开了一点。”陈克明下半身还在这里,但头已经到达二楼了,所以他的声音隔了一道墙,“但还不够。”他从那条缝隙中退出,爬了下来,灰头土脸,脸上和手背上有几处擦伤。“比之前大了一点,我半个身子能过去。我看到了二楼,最起码电梯厅的情况还好,至少不像一条绝路。”   阮山海露出了没心没肺的笑容:“谢天谢地,我们终于遇到了一件好事。”   陈克明道:“我们只需要再轮几次就能挖通。五郎,你和张启东把尸体搬走吧。”   实际上,余震带来的事并不仅仅这些,如果阮山海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他就说不出“谢天谢地”这样的话了。   由于这次余震,死亡的倒计时又加快了。   神离弃   又一组人从电梯井里下来。   离打开通道只剩一点了,再打开一点他们就都能到二楼去了。   下一组是五郎和张启东。   五郎伸了一个懒腰,拿起工具,准备爬进去。但张启东却掉链子了。   “等一等。”张启东捂着肚子不进去,“我肚子不太舒服,你先去吧。”   “那你早点回来。”五郎没有起疑心。他们吃的是搜刮到的食物,喝的又是不干不净的雨水,肚子不舒服再正常不过了,“我等你。”   五郎也不想一个人进去让张启东可以偷懒,他准备等张启东回来。可他倚在墙边,拨弄指甲时,陈克明和韩森浩他们来了。   陈克明没听到电梯井里的敲击声,只看到五郎在一边偷懒,皱了皱眉:“怎么还不去干活?”   “在等张启东。”   “张启东呢?”   “他去上厕所了。”现在已经没有厕所了,五郎想,张启东应该躲在某个角落解决自己的问题。   “去了多久了?”陈克明继续问。   “去了有一段时间了吧。”   “你和他上去过了吗?”   “没有,我刚要上去他就说想去方便下。”   陈克明冥冥之中觉得其中有问题,就拿出了对讲机,开始呼叫阿卡。   “昆山还在你身边吗?”陈克明问道。   阿卡回答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你快回答昆山在不在你身边!”   阿卡见陈克明如此严肃,急忙说道:“昆山不久前刚离开,说去方便一下。”   两个囚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提出要去方便,这实在是太可疑了。陈克明像是想到了什么,脸变得煞白,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B区走道这里等昆山。”   “快点离开那里,用你最快的速度到关押加藤浩的地方,我们在那里碰面。”陈克明补充道,“如果碰到张启东他们,千万不要靠近,及时用对讲机和我联系,我们尽快会合!”   “张启东他们又和加藤浩混在一起了?”阿卡听出了陈克明话里的意思。   “也许是误会,总之不要掉以轻心。”   “嗯。我马上赶过去。”   当阿卡快到关押管道间时,他放慢了脚步,甚至灭了灯,轻轻靠过去。   附近好像没有人,阿卡摸到了门,门开着,锁已经坏了,估计是被人用蛮力打开的,他的心一下揪了起来。接着,他听到了脚步声,整个人立刻缩到角落。   对方也察觉到了阿卡,将视线投向黑暗。   “谁在那里?快出来!”   阿卡松了一口气,走了出去,那是陈克明的声音。   “是我。”   “你一路上有遇到他们吗?”   “没有,他们八成又躲起来了。”阿卡回答道。   借着火光,他们可以看到门锁彻底坏了,是用铁棍之类的器械硬生生撬开的,扭曲的金属像是猛兽嘴中的利牙,仿佛下一刻就会咬伤他们。铁管上又多了一道口子,估计有人砍断了手铐,让加藤浩重获了自由。   “唉,这地方又要乱了。”陈克明又叹道。   阿卡眯起了眼睛,回想不久前发生的种种,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铐住加藤浩,又在加藤浩受袭后锁上了门,说是为了保护加藤浩,其实也是为了控制住加藤浩。阿卡不想他有机会再和其他囚犯接触,蛊惑他们了。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蓄谋很久了。换句话说,从一开始,他们就在演戏。   加藤浩竖起耳朵,贴在铁管上。   囚犯们都没有手表,除了一开始可以估计时间,越到后面,偏差就会越大,双方根本不能约定时间互通信息。   不过加藤浩被铐在管道间,也不能做其他事,所以头可以一直靠着铁管,防止漏掉任何信息。   张启东建议阿卡把加藤浩关入管道间,这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管道四通八达,他们借鉴了敲击墙壁的做法。   他们没时间约定太多的暗号,光靠敲击,并不能传达多少信息。   加藤浩和张启东他们只不过粗略地将连续敲击几下和刮擦约定成什么意思。   外面有动静了,加藤浩提起十二分的精神,避免错听、漏听。   阮山海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他们居然把仅有的几包番茄味的带走了。”   废墟之中没有太多的食物,阮山海和阿卡从自动售货机里掏出了一些零食,薯片大多是牛肉味或者烧烤味,仅有几包是番茄味的,阮山海特地留着想最后再吃,结果却被加藤浩他们顺手牵羊带走了。   “不过是薯片而已。再说都压成碎末了,又有什么好吃的。”   “这你就不懂了,苦中作乐,如果没有什么东西支撑着你,在这种绝境中,早晚会被击垮。”   “不过拿番茄味的薯片作为支撑也太……”五郎看着阮山海道,“难道你有这么喜欢番茄味?”   “没有,我更加喜欢黄瓜味,但这里不是只有番茄味嘛。”   五郎放弃这个没有营养的话题,另起了一个话头:“你对最近的事情怎么看,为什么事态会发展到这一步?”   “八成是囚犯们为了报复吧。”阮山海道。   “我也有些想法,我们相互交流一下吧。”   阮山海不清楚五郎的想法,但看他虚心求教的样子,理了理脑海中的东西,道:“从动机上看,韩森浩当然最可疑。”   “嗯。”五郎点了点头,期待着下文。   “先是皮耶尔的死,凶手就在我们之中,不是你就是他,不是他就是我。”阮山海露出了狡黠的笑,耸了耸肩,“当然了,我不是凶手,我可以发誓,虽然在这里誓言并不可信。韩森浩无疑就是凶手。”   “为什么这样说?”   “我重新排了一下事件,发现了一个问题,你看。”   “凶手不就明摆着吗?”阮山海说道,“之前对于时间的推理有个大错。狱警们作弊了,在计算囚犯们的作案时间时用的是囚犯的时间表,而在计算狱警时,前半部分用的是囚犯的时间表,后半部分则是狱警的时间表,他们堂而皇之地偷走了四十分钟。”   “什么意思?我没理解。”   “囚犯和狱警的时间表,前半部分的基准点都是我去劝说囚犯。囚犯的时间表后半部分就没有基准点了,而狱警的时间表则把囚犯来降的时间点设成了新的基准点。所以双方产生了四十分钟的误差。”   根据狱警时间表:韩森浩自由行动的时间是十七时五十五分到十八时四十分,距离十九时三十五分,也就一百分钟。   这是错误的,加上四十分钟,韩森浩能自由活动的时间就有一百四十分钟。   “那个时候水位正在上升,水的流速也相对较大,这样一来,脚印不就消掉了吗?”阮山海说道,“而且加藤浩受到袭击的时候,韩森浩刚好出去了。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一切都是狱警的阴谋。”   “说不定这就是巧合呢。”五郎道,“你的说法不对,这里有个问题,四十分钟的误差不是狱警提的,而是根据囚犯报的时间点计算出来的,如果当时囚犯说自己是二十时二十分来投靠的,那误差也就二十五分钟,就不满足你的假设了。所以我觉得你这个假设不能成立。”   “这倒也是。”阮山海有点丧气。   “再者说了,如果我是狱警,根本不需要如此拙劣的障眼法。”五郎接着说道,“在这里,只有两位狱警有手表,他们对时间有解读权,而我们被困在黑暗里,对时间的敏感度会越来越低。”   “没错。”阮山海点了点头。   “狱警完全可以不报二十时四十五分,而说二十时二十分或者二十时十分,这样不就没有你所说的漏洞了吗?”   “哦哦,你是说他们在确定时间节点时说谎,根本不给正确的时间。”   “是的。”   “如果这样做的话,我的推论还是没错,凶手应该是韩森浩。”但阮山海又想到了新问题,“不对啊,如果囚犯们提出看一看时间不就露馅了?”   五郎摇了摇头:“你的脑筋还没转过来,现在的时间怎么能验证过去的时间呢,这是二十时左右的事,而我们列时间表已经在深夜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之后。”   “最后的时间是正确的,而之前的时间点是作假的?”   “是啊。”五郎进一步说明道,“如果我一个小时前让你去办点什么事,然后现在告诉你,你花了十五分钟,但实际上是十分钟,你觉得你能察觉吗?”   “有点困难,你告诉我过去二十分了,我也判断不出来。”阮山海道,“毕竟这是很主观的东西。”   “所以说狱警们可以用这种方法来掩盖一些问题,他们明明可以抹平所有疑点,却没有用,恰恰说明他们问心无愧,我想张启东他们就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没在乎那四十分钟。”   “所以你的看法是什么?杀害皮耶尔的不是狱警,而是囚犯?”   说来说去,五郎最后还是站到了狱警这边,他不认为狱警是凶手。   五郎点了点头:“我们从开端开始慢慢梳理,首先张启东为什么要来找我们,而不是等我们去找他?”   “第一,我们当时还不知道情况,他们在地势相对低的地方,比我们早了解到监狱的状态,为了不浪费太多的时间,他们就来找我们了。第二,我们是不可能找他们的。”阮山海道。   “正是如此。”   局势便是如此,有时候,你觉得选择很多,但一接触才知道自己毫无选择。在外界看来,无论后面你遭遇什么,都是你的选择所致,怪不得其他,这就是一大偏见。   在监狱中,就只有囚犯向狱警投诚,绝不可能让狱警向囚犯低头。   囚犯是什么人?被关在笼子里的洪水猛兽,他们从来都不喜欢狱警。如果他们掌权,他们会怎么对待狱警,毫无疑问。   他们不是好人不值得信任,所以狱警绝不会投向他们。   但狱警呢,他们不喜欢囚犯,但他们恪守自己的责任,最多继续关押囚犯。   如果要逃出去,幸存者势必需要大量的劳动力。综上所述,囚犯们只能选择屈服,投靠狱警。有些不愿屈服的囚犯,反而会被其他囚犯制伏,无须狱警动手。   这就是正义和制度的力量,在战场上,一支仁义之师更容易招降敌人。在敌我实力相差巨大的情况下,敌人知道自己投降后会得到相对不错的待遇,便会放下武器。反之,敌人会殊死搏斗,直到全军覆没。模范监狱里的狱警就是仁义之师。   五郎道:“囚犯向狱警投降,这个结果是确定的,但过程却很难说,我们现在遭遇的事就和过程有关。我怀疑我们都被骗了,张启东他们集体说了谎。为什么张启东他们抓住了加藤浩向我们投诚,为什么他们又离开了,还救走了加藤浩,他们前后的行为是矛盾的。唯一的解释是,加藤浩和张启东他们一直是一伙,加藤浩可能掌握了张启东的把柄。借此,我们可以做出大胆的假设,皮耶尔死了,是在加藤浩和张启东他们的冲突中死的。”   “是张启东他们杀了他?”阮山海不解道,“这说不通,如果张启东他们杀了皮耶尔,那加藤浩为什么甘愿被制伏,不说出真相?”   “加藤浩退让了一步,他们还是一伙的。他们会起争执的原因是什么?加藤浩领着他们开挖没有打通生路,他们后悔了,于是想来找狱警。加藤浩和皮耶尔当然不会同意。五人争执起来,皮耶尔身上本就有伤,双拳又难敌四手,被杀害。”   五郎顿了一顿,像是想到些什么,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皮耶尔身上有两把刀,就是因为当时有两个人对付皮耶尔,恰好一人一刀。杀了皮耶尔后,他们会怎么做?”   “恶向胆边生,顺便也把加藤浩干掉?”阮山海猜测道。   犯罪者的想法真是直接。   “那么他们去找狱警,狱警问起加藤浩和皮耶尔怎么办?”   “就说他们两人逃跑了,藏起来了,他们也不清楚在哪。”   “狱警可能会和他们一起寻找加藤浩和皮耶尔,如果让狱警发现尸体,那囚犯们的罪行就都暴露了;如果没找到尸体,狱警也不会完全信任囚犯,认为他们可能是加藤浩派来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加藤浩就抓住这点,主动让步,向张启东他们提出了一个建议——他甘愿被制伏,被送给狱警,同时也会替张启东他们隐瞒,条件是张启东他们不能再伤害他,而且倘若情况有变,他们必须救出加藤浩,继续对抗狱警。”五郎说道,“但是这样还有一个问题,就算他们制伏加藤浩押送给狱警,但皮耶尔已经死了,而且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他们所为。狱警不会接纳一群杀人凶手,于是泥地无足迹密室产生了,有这个密室在,不破解手法的话,人人都有嫌疑,换句话说人人也都可能是清白的。正因为有这个内情在,凶手才会不怕麻烦地搞出一个无足迹密室。”   “有道理!那泥地无足迹到底怎么做的呢?”阮山海一直都想搞清那个密室的手法。   “一般说到无足迹,大家都会想到雪地吧,所以也将泥地的手法往雪地套了,可监狱废墟内的泥地是不同的,泥地也好,雪地也好,压上去的重物越重,留下的痕迹就越深,但这里不一样,实际上泥地分三层,最上面是水,之前提过利用水完成无足迹诡计,可惜不现实,水不够深。我们不管最上面的水,仔细看看中间层的泥和最下面的水泥地。”   “那又怎么了?泥就薄薄一层。”突然,阮山海恍然大悟,“是脚印深浅!如果他们合伙骗人的话,这个无足迹密室根本就不存在,他们当中有人把皮耶尔的尸体背到了屋里,所以进去的脚印就四行,深浅还是一致的。再加上流水的冲刷,破绽就永远消失了。他们简单布置下现场,对一下口供,就来找我们。”   “没错,就是这样。”五郎道,“只有四人进出痕迹的泥地密室就完成了。”   “确实是这样,只有他们四人合伙才能解释得通。”阮山海拍了下脑袋,“他们实在是太狡猾了,不过现在是情况变糟的时候吗,他们没必要离开。”   “你觉得彭苏泉是怎么死的?”五郎问道。   “意外死的,不是你下去确认的吗?难道你看到什么疑点了。”   “没有。”五郎看了阮山海一眼,“但是对一些人来说,没有疑点就是疑点。”   阮山海沉思一会儿,想到自己的身份,突然明白了过来,叹了一口气:“确实,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就算尸体上没有疑点,彭苏泉的死亡就是疑点。我们都是坏人,按照坏人的逻辑,余震来临,陈克明和彭苏泉待在一起,陈克明只需要轻轻动下手,就能让彭苏泉掉下电梯井。狱警可以解决一个麻烦,事后又不会留下任何证据,何乐而不为?这叫什么,这就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人的求生意志是相当强烈的,彭苏泉坠落的时候刚好是震动最激烈的时候,我不认为陈克明有能力松开一只手去偷袭彭苏泉。”五郎想起了陈克明下来时抽搐的“鸡爪子”,继续说道,“只要囚犯们怀疑,原先的团队就必定会分裂,他们来投靠狱警就是因为狱警守规矩,如果狱警不守规矩了,他们当然会逃跑。尤其不守规矩的事还发生了两次。”   “两次?”阮山海歪着头问,“不是就一次吗?”   “还有加藤浩遇袭那次。”   “为什么我觉得那是加藤浩的苦肉计?”   “这也有可能。”   “不过他们为什么现在就要离开,等通道彻底挖开不是更好?”   五郎道:“电梯井上的道开了一点,他们认为自己也能打开,所以更加要走。这就是囚犯们用心险恶的地方,满满都是算计。”   如果通道彻底打开,狱警先跑到外面。他们只要守在外面,就能把囚犯一网打尽。囚犯钻出来一个,他们就铐上一个。加藤浩他们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为什么不能是囚犯先到外面?因为狱警不是傻子。囚犯就是想逃跑,他们先到了外面,怎么会乖乖待着,说不定还会封住洞口不让狱警出来。所以狱警一定会先出去,如果发展到这一步,那囚犯们就真的没机会。   因此,他们必须在还差最后一点的时候背叛。   回想当时的情况,囚犯们的目的就很明确了,他们打算先救出加藤浩,以多打少,逐个击破。   当时阿卡落单了,只抓住阿卡也够了,加藤浩他们可以用阿卡这个人质逼其他人就范。只可惜被陈克明识破了,囚犯的劣势不仅仅在人数,也在器械,如手表、电棍,还有对讲机。因为惧怕狱警的电棍,加藤浩他们才准备以多欺少。可只要有一个人察觉,就可以通过对讲机通知阿卡……囚犯们功亏一篑。   加藤浩又叹了一口气,他已经数不清最近自己叹气了多少次。   当他同张启东、昆山去找阿卡时,阿卡已经不见了。然后他们悄悄潜回管道间附近,又发现阿卡和其他人会合了。无奈中,他只能带领其他人离开。   错了一步,步步都错。一步慢,步步都慢。   他走到这一步都是计算、巧合和错误的结果。   投靠狱警其实是大势所趋,张启东、昆山、彭苏泉只是越狱的从犯,他们不会受到多少惩罚,而他和皮耶尔对狱警来说,才是罪魁祸首。   受伤的皮耶尔失去了威慑力,在当时的情况下,他被其他囚犯背叛只是时间问题。   加藤浩只能设法自救。仔细一想的话,就会发现囚犯们的作案时间都是加藤浩赋予的,如果他不让大家分头行动的话,那囚犯们也就没作案时间杀害皮耶尔了。   没错,皮耶尔是加藤浩害死的,为了增强囚犯们的凝聚力,为了嫁祸狱警,为了让张启东他们不会真正倒向狱警。   加藤浩设法杀了皮耶尔。   发现皮耶尔的尸体后,众人都很慌乱。加藤浩率先接近皮耶尔,余下的都是他的演技。   皮耶尔身上插着两把刀,一刀刺中他原本的伤口,另一刀刺入他的胸膛。皮耶尔身上沾满泥水,五官扭曲,如同来自修罗地狱的恶鬼,睁着眼睛,眼中似有不甘,胸膛塌了下去,不再起伏。加藤浩摸了摸皮耶尔的颈间,没有脉搏,也没有温度。   皮耶尔死了,明显死于谋杀。   是谁,究竟是谁在蜘蛛山监狱杀人?   加藤浩替皮耶尔合上了双眼。   “是谁杀了他,是你吗?”   加藤浩望向彭苏泉。   “不是我。”彭苏泉连连摆手。   “那是你吗?”   他又看向了张启东。   “怎么会是我?”张启东也学着彭苏泉的样子连连摆手,但眼中隐隐露出怯意。   “啊,到底是谁干的!”彭苏泉有些情绪失控。   “冷静,先都给我静静,闭上眼睛,和我倒数十下,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加藤浩说道,“好了,睁开眼睛吧,冷静了吧?你们是想投靠狱警的吧,如果他们认为我们杀了人,他们会怎么对我们?为了避免麻烦,我们要留下证据。”   “证据是什么?”张启东问道。   “脚印,就是我们的脚印,它们能证明我们只进来了一次,皮耶尔绝不是我们杀的。再仔细看看屋子里有没有可疑之处。”   “比如?”   “比如凶手现在还藏在这里,等我们出去后,他再踩着我们的脚印离开。再比如凶手在屋内设置了机关,皮耶尔触动了机关,两把刀射出,杀了皮耶尔。”加藤浩说道。   房间并不大,众人往四周扫了一眼。这里没有能藏人的空间,所有可疑的地方都被他们打开看了看,第一种假设不成立,第二种也不可能,这里也没类似有机关的痕迹。更何况,谁能制作出准确刺入皮耶尔要害的机关呢?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   加藤浩说道:“至少我们已经排除了两种可能性。我们离开这里找个合适的地方再讨论下,总之不要踩乱了脚印,让狱警误会我们是凶手。”   四人出去,留下了四进四出的脚印。他们停下来。   “那么凶手是谁?反正废墟是封闭的,不是我们就是阿卡他们,你、你们不会是凶手吧?”张启东问。   “彭苏泉,你怎么看?”加藤浩没理会张启东。   彭苏泉道:“我们当中不会有凶手吧,本来我们就势弱,就算真的有分歧也该先试着说服才对,没必要直接下杀手。”   “昆山,你又怎么看?”   “狱警也不像会动手。”昆山道,“难道就因为我们拒绝了阮山海的招降?之前他们一直不愿和我们发生冲突啊。”   “有道理。”加藤浩又问,“张启东,你又怎么看?”   “我也认为凶手应该不在我们之中。”   “看来三对一了,我也认为凶手在那狱警边。”   张启东道:“那我们怎么办,我们还能相信狱警吗?”   昆山问加藤浩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加藤浩低头沉思片刻,像是在犹豫:“我有个猜想。”   “说来听听吧。”   “我觉得这个无足迹可能只有狱警才能做到。”   “为什么?”   加藤浩说道:“我们在下方,只有狱警在上方,他们可以利用高低落差用水流将脚印消去。”   昆山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他接着问道:“具体怎么做?”   “用最自然的方法,用流水消去脚印。狱警方的某人潜入屋内和皮耶尔搏斗,杀害了他,然后出来回到地势高的上方。水流短时间内无法消去痕迹,但凶手可以想办法加强水流,比如他在上方将通道的另外几个出口堵住,积水只能往案发现场的那条走廊流。堵门的话,用门板、废桌面之类就可以了。当然也可以将往下流的门都堵住,那么水就都积攒在上方,只要积攒足够的水,然后再打开一个口子,让水流冲刷走廊,数次之后,脚印也就消失了。用这种方法就能在短时间内完成无足迹密室。”   “为什么只有狱警能用?我们也能绕到上方。”彭苏泉问道,他还没想明白其中的关节。   “因为狱警不用再回到下面。”加藤浩说道,“如果凶手在我们当中,那他就还要回来,在某条通道上留下脚印。我们可以查看下,倘若真的有脚印,那凶手就在我们当中;反之,凶手就在狱警那边。”   加藤浩陪他们走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脚印。   “这该怎么办,那我们还要去找狱警吗?”张启东问道。   现在杀害皮耶尔的凶手就在狱警当中,他们跑去,岂不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但处在他们这个位置,也只是被困在废墟中。现在时间不长,他们还有余力,如果救援迟迟不到,他们最后只会被困死,而且真到了那时,他们连一搏的力量都没了。   “我们还是可以去找狱警。”加藤浩说道,“刚才昆山也说了,狱警一直不愿和我们动手,所以我在想杀害皮耶尔不是狱警集体的意思,只是其中某人的个人行为。再者说了,如果我们能展示出足够的诚意,他们也不会再贸然向我们出手,毕竟他们也需要人手。”   昆山道:“什么是足够的诚意?我们可没什么好东西。”   加藤浩叹了一口气,指了指自己道:“我就是诚意,你们把我交给狱警就可以了,这样你们就能换取他们的信任。”   “你会如何?”   “我不会如何。”加藤浩笑了笑,“如果狱警不傻的话,有你们在,他们顶多把我关起来。”   狱警对加藤浩出手,反而引起其他囚犯的不满,导致幸存者们再次分裂。   “我们就蛰伏起来,到关键时刻给他们最后一击,为了皮耶尔,为了自由。”   “为了自由。”   “为了自由。”   “为了自由……”   “看来你们都没有异议。”   “我们没有异议,毕竟最危险的是你。”   就这样,他们按照计划行事,但很多事情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加藤浩遭袭击,狱警们的态度,更加让他们确信凶手就在他们当中。余震后,彭苏泉的尸体被发现,通向二楼的口子又将要开启,他们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想到这些,加藤浩又叹了一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加藤浩,加藤浩……”昆山在叫他。   “有什么事情?”加藤浩抬起了头,从他离开管道间到现在,只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他脸上多了几分沧桑。   “那群狱警一定是想杀光我们。”昆山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昆山,冷静下来,这件事你已经说过了。”   “彭苏泉一死,阿卡就来拉拢我,这一定有问题。”昆山怒道,“随便做个检查就说彭苏泉的死是意外,我哪有这么容易糊弄。他们要杀彭苏泉根本不需要别的什么手段,只需要轻轻一推就好了。”   “是的,阿卡当时找你谈话就是想分化你和张启东,他们可以各个击破。”加藤浩冷冷道,“就像我之前和你们说过的那个斯坦福大学的监狱实验一样,狱警和囚犯就是一对天敌,在没有约束的条件下,狱警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斯坦福大学的监狱实验指的是1971年心理学教授菲利普·津巴多开展的心理学实验。教授找来了二十四个心理生理健康的大学男生,以抽签的形式将参与者分成两批,十二个人扮演囚犯,十二个人扮演狱警。双方很快就进入角色,由于监狱的特殊环境使得狱警开始以惩罚犯人为乐。由于社会的多方干扰,该实验不得不提前结束,原定十四天的实验,事实上只进行了六天。事后,作为囚犯的参与者称之为可怕的梦魇,对他们造成了不同程度上的伤害。   “我从来没有后悔相信过你,你一定要带我们出去。”   “我会的。”加藤浩直起身子,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恨意。   两人谈话间,水又漫了上来。   “我们往上挪挪吧。”昆山道。   加藤浩看着混杂的水面一点点地涨上来,没由来地感叹道:“这幅场景简直就像是世界末日。”   洪水毁灭世界,是一种惯例。   《圣经》里说:“耶和华见人在地上罪恶极大,于是宣布将使用洪水,毁灭天下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   巴比伦人预言:“当行星排成一列,汇聚在天蝎座时,地球上的一切人类将会死亡;而同样的汇聚在摩羯座时,地球将被大洪水淹没。”   玛雅人的神圣典籍《波波武经》中也有洪水的记载:“天神在开天辟地初,先用木头雕成人像。这些木头人不再敬神,于是天神决定发起一场洪水,以毁灭人类……”   因此加藤浩有这样的感叹——这个世界要毁灭了。这里就是所谓的神弃之地,无论是祈祷还是忏悔都没有用,现在水位已经到了他们的小腿。   原先水位还只是慢慢上升,余震过后,速度却快了数倍。他们被水驱赶着,只能往上走。加藤浩知道他们必须要面对狱警了。   “你说狱警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昆山答道:“大概在电梯井内挖掘吧。”   “是啊,希望我们这次不要再迟到了。”加藤浩道,“你知道怎么抓田鼠吗?把鼠洞都堵死,只留下一个洞口,然后往里面灌水,田鼠就会从洞口窜出来,被轻易网住。我们就是田鼠。”   加藤浩一生有过无数的冒险,如果从次数上来看,他是成功者,因为他成功的次数远多于失败的次数。可从结果上来看,他无疑是失败者,如他这般的冒险者只要失败一次就足以万劫不复了。   “无论如何,我们总要试试,坐以待毙不是我的风格。对了,张启东呢,他跑到哪里去了?”加藤浩问道。   加藤浩和昆山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张启东了。   当五郎和阮山海在搬运物资时,陈克明和阿卡也没有闲着。他们在蜘蛛山监狱废墟巡视了一周,发现了一些不好的迹象。   阿卡倚着墙,抬头看着陈克明,面色有些灰暗:“这时候有根烟就好了,你不应该把烟分给那群混蛋。”   空烟盒还躺在陈克明的口袋里,他没回应阿卡的责问。不过是几根烟,他倒是希望能有几根巧克力棒,糖分对思考更有帮助。   “你觉得水位上升是怎么一回事?”阿卡问道。   监狱内的水越来越多了,连一直干燥的上方都已经被水浸没了。   “我们还能听到水声,水也一直向下流,但水位还在上升。”对此,阿卡有些不安。   “一层之下还有地下层,灌满地下的空间后,我们这里的水位才会上升,现在监狱的情况有些特殊,它是倾斜着的。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原来囚犯的地方被水淹没了,我们的地方还是干燥的。”陈克明又画了一幅简笔画。   “中间有裂缝,水都流到了地下室,但现在地下也全是水了,所以我们这里水位上升了。”   这种解释和事实相符,一层水位上升,上升到一定阶段后,通过裂缝或者本身就有的通道,多出来的水都流到了地下室。而现在地下室的水满了。   “就算如此,上升的速度太快了吧。仿佛这几天周围落下的雨水都汇聚到了一起,然后一股脑都灌入废墟里。”   “是啊。我怀疑是余震的影响。”   “余震怎么可能让水突然变多?”阿卡不解道。   陈克明道:“你的话给了我一个提示,有个地方收集起了附近的雨水。”他想明白了,“是湖,我们上面有个湖——堰塞湖。   “监狱附近就是山,蜘蛛山是一座小山,但附近是连绵的群山,山体崩塌形成了一片湖。本来雨水会四散流开,我们这边虽然地势比较低,也只有一部分雨水会流到监狱这里来,水量还是有限的。但有了湖,山区的水就都聚集在一起了,如果余震震开了一道口子,而这道口子刚好在监狱附近,那湖中存着的水就会灌入监狱了。”陈克明道,“这图只是示意图,监狱一层的高度只有四米左右。照这样的速度,这里也很快会被淹没,如果我们不及时离开的话,我们就会被淹死……危险还不止这些,水位的上涨还会逼着加藤浩他们做最后一搏。”   阿卡若有所思:“这说不定是件好事,他们只能往我们这边跑,我们只要挖开通道,在上面等他们就够了,他们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就要看韩森浩那边的进度了。”   陈克明和阿卡没有见到韩森浩。他丢下工作,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阮山海和五郎早就搬运好了物资,正在休息。   “你们见到韩森浩了吗?”陈克明问道。   阮山海和五郎摇了摇头。   韩森浩又一次失踪了……   求生念   张启东是个普通的蛇头,收了佣金,把人带到欧美。护照和他国身份证是办不出的,张启东没有这么大能量,他只把人偷渡到目的地。没有证件的偷渡客很难找到正规工作,于是张启东就可以收另一笔钱了——他以介绍工作为借口,再收一笔佣金,然后将偷渡客转手给当地的黑帮。   张启东知道自己这样做不仗义,但其他蛇头都这样做,他也就没有负担了。再者说了,他把偷渡客带到他们心目中的“天堂”,他们感谢他还来不及,而且在黑帮手下做事也不是永无出头之日。   张启东送出去的人,也有带着巨款回到家乡,建起房子,娶妻生子的。   出去闯,哪有每个人都闯出名堂的?风险和收益是对等的。而张启东只是赚钱而已。就这样,他无视了其他的失败者,那些被黑帮压榨、客死异乡的可怜人。   也许冥冥中,真的有天谴,也让张启东落到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境地,让他屡次濒死,辗转求生。   我还不想死,想要活下去,不,是一定要活下去。   享受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在活着的基础上。蝴蝶被谋杀做成标本放进盒子里,没人知晓它的痛苦。羊羔肉躺在餐盘之中供人享用,没人去想它活蹦乱跳的可爱模样。   能观赏蝴蝶标本,能品尝羊羔肉的只有活人,唯有生者能享受死亡带来的好处。而死者只是通过死亡失败得更彻底。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就算你拥有的不多,但与死人相比,也是富翁。   在夏天,活人可以吃西瓜,可以跳进河里游泳,这是最廉价的享受。如果死了,那就连这些也没有了。   最黑暗的莫过于死亡,最寒冷的莫过于死亡。   活下去,咬紧牙关地活下去,拼命活下去,歇斯底里地活下去。   谁也不能叫我去死。   哪怕丢了一只眼、少了一条腿,我也一定要活下去。   张启东正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静静蛰伏在监狱的阴影里。   “哟,你来得太慢了。”对方终于来了,张启东故作轻松地和他打招呼。   这是他留在世上最后的话语。   真可怜啊,无论多强的意志,多大的决心,都敌不过冰冷的现实,越珍视的,结果越容易失去。   张启东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还不明白自己为何而死。   他这般怀着强烈的心愿不明不白地死去,如果世上真有鬼,他一定会化成恶鬼。   看看他的眼睛,多可怜啊。   将盖棺   废墟里面已经有足够多的死亡了,不知有多少人死在地震中,仅余的几个幸存者也已经死了两个——皮耶尔死了,彭苏泉也死了。人命有时如秋叶一般,当世间的冷风吹来,叶片便会落下。   饶是如此,昆山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目击一场谋杀。   加藤浩手下人手本就不够,因此加藤浩和昆山决定先找到张启东再说。在路上,昆山先是听到了水声,在水里唯一的好处就是脚步声变得明显了,只要仔细听,就能知道不远处来人了。   在黑暗中亮光过于醒目,昆山知道这里是狱警的活动范围,所以特意只举了一个小火把,火把上的火焰和豆粒一样大,只够照亮跟前。当他听到水声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小的火焰熄灭了,然后偷偷顺着声音潜过去。   昆山看到了光,冷冷的光经过水面和墙壁的漫射,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昆山知道自己的方向没有错,于是更加小心了。没过多久,他自觉追上了对方,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   严格来说,这称不上目击凶案,因为凶案已经发生了,身穿狱警警服的男人一手握着快要燃尽的火把,另一只手拖着什么东西,正在往前走去。   从轮廓上看,那应该是一具尸体,一半沉在水下,一半浮在水上,只露出半张可怖的脸——那是张启东的脸。   张启东居然被杀了。   昆山强压下内心的悸动,再回过头仔细观察那位狱警,从身高和脸来看,绝对是韩森浩。   他握紧了拳头,韩森浩是一连串事件的核心人物。事件的起始就是他和加藤浩等人袭击了韩森浩,导致他们这些囚犯很长时间内不得不站在狱警的对立面。而韩森浩也因为此事恨上了他们。杀害皮耶尔、袭击加藤浩的最有可能的人就是韩森浩。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反正总要和狱警兵戎相见的。想到这层,昆山忍不住冲了出去。   但韩森浩仿佛是受到了惊吓,丢下尸体,立即逃了,他灭掉了火把,遁入了黑暗之中。   见此情况,昆山反而不敢去追,他害怕自己落入韩森浩的陷阱,于是摸黑离开,去找加藤浩了。   “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不知道,我们搬完物资的时候,他就不见了,我以为你们和他在一起。说不定他现在在乱转,想抓住加藤浩。”阮山海说道。   阿卡懊悔道:“早知道我就该把我的对讲机给他,这样我们就能时刻联系到他了。”   “谁也不知道他还是这样任性。”陈克明道,“我们不能丢下他,必须去找他。”   五郎问道:“那电梯井那边怎么办?”   阿卡皱眉道:“先放着。”   阮山海有点不满:“可是……”   “你和他是同组,你应该看着他的。”陈克明又提到了这点。   听到陈克明这样说,阮山海哭丧着脸道:“分组不是早没了吗,张启东他们都跑了,再说,我不是和五郎在一起干活吗?”   五郎继续说道:“如果我们都出去的话……这也许是囚犯的计划,他们就是想引我们出去,然后挖开通道,逃到外面去。”   阮山海点了点头:“有道理,我们不能就这样去找人。”   陈克明瞥了他们一眼:“我们绝不会丢下韩森浩。而且你们的担心不成立,韩森浩本来就该在电梯井那边,如果是囚犯带走了他,那么囚犯早就已经占了电梯井。他们应该不知情,我们只要在囚犯察觉之前找回韩森浩就可以了。”   “不对,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阿卡提出异议,“韩森浩离开了,他可能在路上被囚犯抓住了。他们知道我们早晚会发现韩森浩不见了。”   “对。”五郎道,“他们就在等着我们去找韩森浩。”   “阿卡,你的意见是?”陈克明问。   “我们只能兵分两路了。”阿卡说道,“我带一个人去,你留在这里。我会抓住他们的。你们谁和我一起去?”   阮山海举起了手:“我,让我去吧。”   “那我留下来,到处乱跑太危险了。”五郎说。   “好的。”阿卡说道,“五郎和陈克明就到电梯井里去,如果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就用对讲机联络。”   “你们小心。”陈克明对阿卡说道。   “你也小心。”   兵分两路不算是个好选择,加藤浩他们有三个人,阿卡他们又分成了两人一组,失去了人数上的优势,所幸,他们还有工具上的优势,两人都配上了电击棍和警棍。   阿卡和阮山海结伴而行,手持火把,注意着左右。耳边尽是水流声和涉水声也太乏味了,阿卡同阮山海压低声音交谈。   “你出去后最想干什么?”阿卡问。   阮山海挠了挠头,头一直没洗,汗水、污水、油脂将他的头发黏在一起,阮山海摸上去就像在摸一把脏拖把。   “吃一顿热饭,洗个热水澡,钻进被子里,好好睡一觉。”   “真质朴。”阿卡叹道。他们被困在冷水中,最简单的想法当然就是吃顿热饭、洗个热水澡,安心睡觉。   “你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比如见见家人?”阿卡继续问。   家人是压在阿卡心上的一件大事,他不知道家人是否安好,虽然他之前和人交流时都认为他的家人应该没事,但地震中什么都可能发生,阿卡还是担心他们的。   “这个……我看不到吧。”阮山海说道,“我毕竟是囚犯,出去之后,也不能随意活动。借着地震,我就想舒舒服服地在外面多待一段时间,给你们做苦力实在太累了。”最后,他嘀咕了一句,“我也没有想见的家人。”   阮山海又问阿卡:“那么你想干什么?”   “先得到家人的消息吧,如果他们出事了,我就得去找他们。”阿卡补充了一句,“当然了,我们也会替你和五郎争取福利的,减刑必不可少,还会让你们好好休养。”   阮山海点了点头,突然苦笑道:“我觉得要完。”   “要完?”   “我以前听人说过,古时候要让士兵拼命,将军总会在战前封官许愿,一般描绘的前景越美好,死的人就越多。现在我有点害怕了。”   阿卡转过身,郑重地拍了拍阮山海的肩膀:“至少我不会躲到你背后,看着你去拼命。”   “这是唯一的好事了。”   两人达成了某种默契。又往前走了一段,他们看到水中漂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具尸体。   “这不是张启东吗,他怎么会死在这里?”阮山海惊道。   张启东的尸体浸泡在水中,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致命伤在他头部左侧。阮山海替他合上了眼睛。   漆黑的废墟,浑浊的泥水,还有尸体……第三具尸体,这一切都像一部恐怖片。虽然是九月,但一股寒气还是钻进了他们体内,使他们打了一个寒噤。   “会不会和韩森浩有关?”阮山海猜测道,他觉得狱警里只有韩森浩会杀害囚犯。   “无论如何韩森浩危险了,我们要加快速度。”阿卡说道。   张启东被害,无非三种可能:其一,囚犯们内讧;其二,韩森浩主动杀了张启东;其三,张启东他们袭击韩森浩,韩森浩在反击中杀了张启东。   二和三都说明韩森浩和囚犯已经势成水火,亦说明加藤浩他们已开了杀戒,韩森浩遇到他们,也是羊入虎口。   “韩森浩也是个怪人啊。”阮山海又嘀咕了一句,“我的预感不太好。”   自从地震发生后,韩森浩的表现就一直很奇怪。也许是因为被袭击,又被困在废墟中,他精神紧张,脑子终于出问题了,他做事一直都不太合逻辑。   “别管你的预感了,地震后,我眼皮一直在跳,继续走!”   抛下张启东的尸体,两人继续前行。   另一边,昆山还在黑暗中乱转,他没有对讲机,没法及时联系上加藤浩告诉他张启东的死讯。在这样的乱转中,他遇到了阿卡和阮山海。昆山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先是韩森浩,然后又是阿卡和阮山海,昆山害怕了,在他看来,狱警们倾巢而出,就是要杀光他们这些囚犯。他转身便跑。   阿卡和阮山海也看到了昆山,双方一个短暂的照面后,昆山拔腿就跑。   “他一定是心里有鬼!”阿卡和阮山海都这样想。   “站住!”阿卡命令昆山。   昆山跑得更快了,他就快要消失在蜘蛛山的黑暗里。   “我们分头追!”阿卡道。   两人紧追不舍,分头去追,阮山海跑向另一个方向,准备去堵死昆山的前路。   监狱由多栋连体建筑组成,比一般的建筑要大得多,通道也复杂得多,就像一只狡猾的大蜘蛛织出的死亡之网一样。而且由于地震,不少地方都有损坏,一些通道堵死了,只能绕道,一些必须弯腰或者爬过去,这大大增加了行动的难度,增加了耗时。泥水减缓了行动的速度,但阿卡和昆山两人都豁出命去奔跑,倒像两条灵活的泥鳅在水中飞快地游动。   阿卡伸出手,想要抓住昆山衣角,昆山猛地发力躲开阿卡的擒拿。阿卡见状,双腿也使劲发力,做拼死一搏,扑向昆山。   阿卡宛如一发炮弹狠狠砸到了昆山的背上,将昆山打倒在地。两人翻滚在泥水中,没有任何章法,只是推搡、撕扯,像两只粗鲁的野兽。阿卡将昆山压在身下,积水流入昆山的喉咙和气管,他开始剧烈地咳嗽,肺部如被火烧般疼痛。   昆山昂起头,拼命挣扎,挥舞着双手,在阿卡手臂和脸上留下一道道伤痕。阿卡强忍着不松劲,一次次将昆山的头按入水中。   昆山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离开他的身体,他感到无限的眩晕和痛苦。   “韩森浩呢,他在哪里?”阿卡问道。   “我不知道……”昆山挣扎着说道。   昆山又被按回到了水里,更多的泥水灌入昆山的喉咙里,这意味着更多的痛苦。   “加藤浩在哪?”阿卡问道。   “不清楚……”昆山的体力一点点在流逝,他觉得自己四肢末端越发凉了。   “张启东呢?”阿卡再问。   “被、被韩森浩杀了。”昆山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这次阿卡没把昆山再按回水里。   “韩森浩干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阿卡向昆山吼道。韩森浩变成杀人凶手,这对阿卡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如果要在好人和坏人之间画一条线,那这条线绝对是“杀人”。现在,韩森浩堕落成了真正的“坏人”。   昆山低声嘀咕几句。   “你说什么?”阿卡没能听清,“快点,再说一遍!”   昆山又嘀咕了几下。   阿卡皱了皱眉头,只能将耳朵贴近昆山的嘴唇。   被阿卡折磨到半死的昆山突然双目一亮,拼出最后一口气,张大嘴,咬向阿卡。饶是阿卡胆子再大,看到一张大嘴,直直冲他眼睛过来,也会害怕。他下意识松开手,放开了昆山。   昆山在泥水中翻滚,如同鳄鱼撕扯猎物一般,不过昆山只是为了脱身,带起全身的力量,顺利摆脱了阿卡,然后连滚带爬又逃了。   阿卡手上本就带伤,抓不住昆山。阿卡抹干净脸上的泥水,起身去追。   看着昆山越来越远的背影,阿卡想,阮山海那个混蛋跑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出来?   昆山看到阿卡紧追不舍,在心里暗暗叫苦。他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受了酷刑,体力早就透支。   无奈之下,昆山竟不再逃跑,反而转身举起拳头砸向阿卡。   阿卡一路狂奔,来不及刹车,直直撞到了昆山的拳头上,他眼底冒出了无数的星星,阿卡仰着身子倒了下去。昆山乘胜追击,揪住阿卡的领子,朝他的鼻梁猛挥拳,一拳接着一拳。   昆山在发泄自己的愤怒。   “你们想杀了我,你们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阿卡左右躲闪道:“我们没有,你以为我们是你们吗?”   昆山将阿卡抵在墙上,狠狠地揍他。   “你们这群疯子,对我们赶尽杀绝。”   “你们才是疯了,不依不饶的是你们。”两个人朝彼此怒吼。   阿卡护住自己的要害,不断反驳,同时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你们杀了韩森浩!”阿卡抢先告状。   “胡说八道,谁杀韩森浩了,明明是他杀了张启东!”   阿卡套出了昆山的话,现在他知道韩森浩没落到囚犯手上。   “张启东是韩森浩杀的?”   “不然会是谁?”昆山说道。   “你亲眼所见?”   “当然。”   这事情充斥着大量的疑点。   阿卡的反击也开始了,他扬起一脚,踹向昆山的小腹,昆山的脸皱得像一张旧钞票,五官扭曲在一起。昆山重心不稳,踉跄着向后倒去。   阿卡落下来,爬到昆山身边,反剪住他。他贴在昆山耳边:“又轮到我了,你说我该怎么对你?”   昆山咬紧牙关,没有说话,但意料之中的打击没有来。   “告诉我你都知道什么?”阿卡冷冷地说,“把始末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他解下自己的皮带,把昆山捆了起来,押着他,去寻找加藤浩。   至于阮山海,阮山海还没出现,不知道钻到什么地方去了,阿卡也得顺便找一下阮山海。   迫于无奈,昆山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不过对于阿卡的意义不是很大,毕竟他们想袭击狱警、张启东被韩森浩所杀这样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阿卡皱起了眉头,事件就像一团乱麻萦绕在他脑子里。张启东和韩森浩,他们一起失踪,这也太奇怪了。他们两个怎么会搞到一起去?   “这么说你们没有特意对韩森浩下手?”   “没有。”昆山露出一个苦笑,“应该是我们要下手,结果被韩森浩抢先了。”   “加藤浩还在找张启东,之后你们就没有碰过面?”   昆山摇了摇头。   那么现在在蜘蛛山废墟中游荡的囚犯,只有阮山海和加藤浩了,情形是对狱警有利的。阿卡通过对讲机告诉了陈克明这个情况,让他重点注意加藤浩。   昆山低着头走在前面,他意识到阿卡不会肆意杀人,就暂时安下了心。   但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厄运就是一串珠子,当你遇到了第一件坏事,第二件坏事一定已经在路上了。这并非耸人听闻,而有一定依据。当厄运袭来,人刚被打击,处于脆弱期,判断力、智力,乃至体力全面下降。这时稍有不顺,哪怕是平时能轻易解决的小事,也可能失误,导致坏事接连不断地出现。这就是最常见的祸不单行。但也有例外,有些人真的厄运缠身,昆山遇到的就是宿命般的巧合。   昆山问道:“还需要再往前走吗?”水已经到了他们的胯部。   阿卡道:“继续吧,不要耍花样,这水还没到难以忍受的深度。”   昆山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在走过一个拐角后,他们遇到了一个黑黢黢的物体,半沉半浮,在泥水之中,露出大致的模样,像个麻袋。   加藤浩和昆山交换了眼神,立刻冲了上去,他们必须速战速决,不然等陈克明和五郎赶到,他们就是二对四了。   阿卡也是求之不得,他想手刃杀害韩森浩的犯人。这个世界是存在底线的,阿卡画出的底线便是囚犯不可杀害狱警,越过这条线的人都该遭重罚。如果陈克明赶到,他一定会阻止自己的。   “你们知道吗,据说古时破案,只需抓到恶贯满盈的嫌疑人,然后一个劲地用刑让他们开口说实话就够了,那可真是执法者的黄金时代。”阿卡说道,“如果用这样的方式,我也能听到你的实话了吧?”   “少说废话。”加藤浩道。   阮山海附和阿卡道:“最好的办案形式应该是拿着枪,一个个询问嫌疑人,‘是你吗,你说谎了吗?’稍有不对,就崩了他。好比有十个人,你这样崩掉五个,如果再无受害者了,那凶手就死了,如果谋杀案继续发生,那就再崩掉三个,案子就能圆满解决。我们这里就只有你们两个嫌疑人,反正不是你就是他,你们又是同党。一起被砍了,也不算无辜。”他抚摸着斧头。   消防斧绝对是最有情怀和杀伤力的武器之一,首先它的存在就是为了劈开一些堵死的通道,这就使得它拥有不错的杀伤力;其次,看看它的样子,全身鲜红,就像燃烧在火焰中似的,躺在消防柜里,就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   “我以前看着消防斧就想从消防柜里取出它,挥舞它。”阮山海道。   “我对付加藤浩,你来对付昆山。”阿卡道。   阮山海点了点头。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加藤浩不满他们两人的态度,招呼着昆山上前。   阿卡和阮山海有利器在手,自然不会退让。阿卡对上了加藤浩,阮山海对上了昆山。   昆山拿着的不过是木棍,怎么抵得上铁斧,昆山左闪右避,只用棍子试探,几次之后,那根木棍上满是砍痕。   阮山海一鼓作气,木棍应声而断,而昆山并不在乎自己的武器,他趁阮山海余劲未消,活动不灵便时,侧身闪到阮山海的身侧,抢夺阮山海的消防斧。两人相持不下,纠缠在一起。   他们在水里翻滚。阮山海吃力地将斧刃朝向昆山,但昆山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躲避斧刃,抢夺斧头。昆山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张嘴去咬阮山海的手。阮山海只能用头槌狠狠地撞昆山。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活生生成了野兽。   另一边,加藤浩和阿卡的斗争则要更加激烈,铁棍与铁斧每一次碰撞都发出清脆的鸣叫声。倘若在干燥的环境中,说不定还会迸射出无数的火花,就像夏日的烟花一样。   阿卡感到越来越吃力,他一直隐瞒着自己的伤势,在劳作时也尽量和其他人保持一致。但在激烈的打斗中,阿卡仿佛能感受到手骨上的裂缝越来越大。   他发出一声声怒吼,想要尽快解决掉加藤浩。可加藤浩就像是激流中的顽石,不肯退让。   水的阻力,让他们的搏斗看起来就像古怪的双人舞,动作笨拙而迟缓,浸泡在水中的副作用显现出来了,他们的呼吸越发急促,感官则越发迟钝。   咔嚓!   阿卡听到从自己左手传来的细微响声。手骨上那条裂缝随着他一次次发力,终于裂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的眉头紧皱了起来,眼泪湿了他的眼睛。他骨折了,手上的消防斧变得沉重无比,一只手已成了摆设,单手挥舞斧头实在吃力。   一点点小问题最后成了关键。   阿卡只能单手抡斧,他的速度不再那么快,力道不再那么足。加藤浩见阿卡这副样子,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趁着阿卡抡空的当口,朝着阿卡的脑袋又是一棍。   破空声如狼啸一般。如果这一棍真砸到阿卡头上,那他凶多吉少。   阿卡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巨大的力量,让他手里的斧头摔了出去。阿卡鲜血直流。加藤浩举起铁棍又狠狠打了阿卡几下。阿卡漂浮在水里,无力地抽动,他觉得自己又有好几根骨头被打断了,他想要起身,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   加藤浩已经从水里捞起了阿卡的斧头,准备给他最后一下。   阮山海大声呼喊想唤醒阿卡,可阿卡还是浑浑噩噩的。情急之下,阮山海松开了斧头,昆山没想到阮山海会松手,他因用力过猛踉跄着向后倒去,又摔在了水里。阮山海扑了上去。   昆山还没来得及用斧头就被阮山海狠狠按在水里,等他挣扎着探出水面时,斧头又回到了阮山海手里。   阮山海和昆山的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   阮山海抢回了斧头,他高举斧头,红色的斧头在半空画出一道完美的曲线,破开空气,劈向昆山。   昆山的反应只慢了半秒,躲闪不及。他能看到斧头向自己劈来,身体却不听使唤,怎么也避不开了。   红的,白的……喷射到半空中,昆山的尸体落到水中,他这一生结束了。   其实昆山是这么多人当中最平凡的一个,他不过是个傻瓜。比起木讷的哥哥,他的父母更加疼爱昆山,这让昆山度过了一个相对不错的童年。他父母逝世之后,他哥哥也尽力照顾他,实际上是他不懂珍惜,平白浪费了很多机会,终于,他成了家里唯一的累赘。哥哥和嫂子埋怨他没为家里出一分力,他不满他们对自己恶语相向。他忘了唯一会无条件对他好的父母已经死了,他该为自己挣饭吃。一天,趁哥哥嫂嫂在睡梦里,他把他们都捆了起来,然后用漏斗倒入农药灌进了他们的肚子里。昆山冷静地看着哥哥和嫂嫂毒发,觉得自己报了仇。   后来,他被警察抓住丢进了监狱,才明白当初来自家人的冷言冷语有多温柔,嫂嫂嘴巴虽然毒,但吃穿用度都没少了他。一切都太迟了,大错已经铸成,他被困在监狱里,连给哥哥嫂嫂上炷香、磕头,祈求他们原谅的机会都没有。   昆山死前脑海中掠过他杀害自己亲人的场景,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死在斧下,也是一种报应。   阮山海用最快的速度结果了昆山,赶去救援了阿卡,但已经迟了。尽管阿卡在最后关头恢复了神志,躲开了加藤浩致命的一击,可他也成了强弩之末,他手里的棍子也对付不了斧头。   胜负早就注定了,加藤浩破开阿卡的防守,劈下了一斧。   阿卡只来得及本能地躲避了一下,身上便被砍出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从左肩到腹部。他成了一条被剥开肚子的鲤鱼,再怎么蹦跶也难逃一死。   阮山海跑到阿卡身边,扶着他。   “阮山海你已经迟了。”加藤浩喘息着说道。他为了杀死阿卡也费了不少力气。   “闭嘴。”   加藤浩继续说道:“阮山海,你帮我杀了阿卡。我们都是囚犯,何必为他们卖命。你想想你和他们在一起,充其量就是减刑。你和我一起出去,直接就可以重获自由。”   阮山海沉默不语。   加藤浩劝说道:“阿卡必死无疑,在脏水里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可能幸存。那个五郎挺听你的话的,那么囚犯就有三个人了,只剩下陈克明一个狱警,你还有什么顾虑?”   “我刚刚杀了你的手下,你这么快就招揽我,这真的好吗?”   “我总不能现在就替他报仇吧。”加藤浩对阮山海说道,“我们都应该理智一点。”   “可我从来就不是理智的人。”阮山海握着斧头,“作为囚犯,我也不太喜欢狱警,但是我更加不喜欢你。”   阮山海摆好了架势。   “没得谈了?”加藤浩叹了口气。   “没得谈。”   这时,阿卡扶着墙,颤巍巍地站起来,他的生命之火正在慢慢消逝,冷水透过伤口灌入他的体内。他摸出对讲机,呼叫陈克明:“你们先走吧。”   “怎么了?”   “我可能活不了了。”阿卡说道,“别过来了,反正也迟了。”他关上了对讲机,没多做解释,没理会陈克明的询问。   “阿卡,你别这样瞪着我,你这样也瞪不死我。再说,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你死我活,我们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加藤浩说道。   阿卡拼着最后一口气反驳道:“不,想活下去无可厚非,可你们要的活是让其他人死。这就太自私,太贪婪了。”   一个人可以对神祇祈求任何东西,可涉及第二人时,他就该慎重行事。对神尚且如此,处事行事,更该慎重。不能麻烦他人,不经他人的允许,不可替他人做决定,不可将他人置于祭坛之上。   “说得冠冕堂皇,我们这边死了好几个人了,你们才死了一个……”   阿卡打断了加藤浩的话:“砍了他,阮山海,能做到吧?上次我让你砸了自动售货机,作为回礼,你就杀了加藤浩吧。”   “有点强人所难了,不过砍加藤浩确实比砸自动售货机有趣。”阮山海说道,“外面所有的自动售货机都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加藤浩。我会试试的。”   加藤浩听到阮山海把自己和自动售货机相提并论,他眉角抖了两抖,举着斧头,向阮山海发动了攻势。   水已经齐腰,两人在水中扑腾,手电的光被水花分割成无数块。   两人在看不清对方的情况下只能凭借直觉攻击,时而纠缠,时而分离,时而怒吼,时而缄默……也许因为这是最后一场战斗,压轴的总归是最好看的。   两人在水中碰撞了无数次,最后因体力不支而停下,这时,无论是加藤浩还是阮山海都伤痕累累,身上满是长长短短的伤口,但都不致命。   “是你!”加藤浩指着阮山海说道,“当时袭击我的人是你。”   “这都能看出来?”阮山海没有否认。   “你的斧头很眼熟。”   消防斧都是一个模样,加藤浩的意思是说阮山海用斧的动作和气势很眼熟。   阮山海吐出一颗断牙:“就是我。”这时候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义。   “是狱警让你来砍我的?”加藤浩问道,“我在这个国家也没有什么仇人。之前,我一直以为是五郎干的,毕竟他可能是日本人,我在日本可有不少仇人,说不定是哪个家伙要赶尽杀绝,就派了五郎过来。”   “不是五郎,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溜回来找你。而且杀你也不是狱警的意思,是我的意思。”   “你也没有,不对……”加藤浩摇了摇头,自嘲道,“我们都被你骗了。”   其实,现在想来,袭击加藤浩的嫌疑人也就韩森浩和阮山海两个,不过当时他们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韩森浩身上。   “韩森浩是你放出的烟幕弹,你借着韩森浩一个人行动的事掩护自己。不过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袭击我?在监狱里我们碰面不多,一直都是河水不犯井水的状态,你总不可能为了狱警就杀我,你到底是谁?”   这些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其实我进入蜘蛛山来就是为了你,就是为了杀你。不过一直没合适的机会罢了。”阮山海道,“地震恰好给了我一个机会,我要亲手杀死你。”   “我不认识你。”加藤浩不解,“你我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就是一个无名小卒,你不认识我,但我说一个名字,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要杀你了。”   “谁?”   “你还记得丸山吗?”   “哈哈哈。”加藤浩想起了一段往事,露出残忍的笑容,“原来是他。那件事,我确实做得过分了点,你要为他报仇也不为过。不过你这人也太可怕了,我都在监狱里半死不活了,还不依不饶。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谁,你是他的谁?”   “我是他兄弟。”   “我记得他没什么兄弟姐妹,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吧?”加藤浩又笑了起来,“就一个认的干亲,你有必要为这样一个‘大哥’做到这份上吗?我认的小弟可能够从街头排到街尾。”   “就算你有那么多‘兄弟’,可现在你落难了,有一个人来看你吗?丸山死了很多年了,可我还是费尽千辛万苦来异国杀你,替他报仇。”   “我开始有些羡慕丸山了。你是日本人,告诉我你的真名吧,现在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了。”   “本田俊二。”   “你的汉语实在太好了,一点口音都没有,我完全被你骗了。”加藤浩转向阿卡继续说道,“阿卡你还没死吧,怎么样,被人背叛的滋味怎么样?”   阿卡已经很虚弱了,每过一秒,死神就离他更近一些。   “砍得好!”阿卡道,“我只可惜他没能砍死你。”   阿卡全然忘了狱警会和囚犯闹翻,加藤浩遇袭是导火索之一。而且为此,他们还一直误会了韩森浩。或许他没忘,因为加藤浩一开始就在欺骗狱警,他们本来就打算在合适的时机和狱警再度对立。   “别欺负快死的人了,你的对手是我。”   两人休息够了,激烈的搏斗再度开始。胜负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分出,当他们扭打在一起经过阿卡时,垂死的阿卡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偷袭了加藤浩。   当本田俊二(阮山海)和加藤浩再次停下时,生死已定,两人嘴唇发白,靠在墙上,不住地喘息。   加藤浩的伤口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腹部,他一手紧紧捂着伤口,妄图止血,但效果不大。也许真有报应,他身上的伤口几乎和阿卡的一样。而阮山海半张脸已经烂了,他抱着斧头,大口喘气,腰上的伤口处正大股大股地向外涌血。   他们都没有再动,因为没有意义,不出意外,他们的时间都只剩几分钟了。   “阿卡的命怎么这么硬,还瞪着我。”加藤浩瞥了一眼阿卡,不满道。   “你看清楚了,他已经死透了。”阮山海吃力地挪到阿卡身边,替他合上双眼,“他推完你之后就死了,我觉得那一下就是回光返照。”   现在阿卡只是没闭上眼睛而已,某种程度上说,这又是一个死不瞑目的家伙。   加藤浩因为剧痛抖了一下,不由得苦笑:“为什么我总招惹这种和我不死不休的家伙。”   “你运气不好。”阮山海对加藤浩说道,“我能问你些事情吗?”   加藤浩满不在乎地说:“问吧,反正你我都快死了,把秘密藏到死也是件寂寞的事,接下来,我有问必答。”   “皮耶尔究竟是怎么死的?”阮山海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么直接?”   “你说你会回答的。”   “好吧,皮耶尔可以说是我杀的。但也不是我。”加藤浩告诉了阮山海实情。   塌方后,对加藤浩的决定产生怀疑的不单是张启东,加藤浩自己也从塌方中看出了不对劲,但他还是选择镇压了张启东,让他们继续挖掘,因为他别无选择。在废墟里,这种无奈一直伴随着他。   塌方后,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被困地底,需要获得狱警方的力量才能逃出生天。可之前他已经狠狠得罪过狱警了,就算狱警肯接纳囚犯,最后他也一定会被清算,所以他不可能直接去找狱警。   这是他需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   另一方面,张启东他们再多失败几次,也会想明白自己所处的境地,那时候,他们便会联手对抗他加藤浩。或许他们为了得到狱警的支持,就会将他捆起来送给狱警。想到这一点,加藤浩内心就不安起来,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   经过深思熟虑,一个计划在加藤浩的脑海里渐渐生出雏形,他必须用巧妙的方法控制住其他囚犯,让他们不彻底倒向狱警。   “我只能制造一桩命案,让其他人相信凶手隐藏在狱警之中。这样张启东、昆山他们就不会相信狱警了,我和他们也有了继续合作的基础。”   “那无足迹密室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论你信不信,我能隔空杀人。”加藤浩说道。   “别逗了,你拿着斧头,也才和我两败俱伤。”   “斧头也比不上我杀皮耶尔时用的凶器。”加藤浩低垂眼睑,露出一些哀伤,“言语也是凶器。我害死了他,我劝杀了他。”   看似复杂的东西往往有最简单的解决方案,只不过一个复杂的答案比简单的答案更让人信服。加藤浩就用一个复杂的解答哄骗了张启东他们。   什么无足迹密室,皮耶尔自杀不就有了吗?   “我没有办法,所有人都对我不满,若我不能控制住他们,他们就会把我撕碎。一开始,我们没对韩森浩说谎,皮耶尔真的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他后来的表现给了你们一个错误的印象,以为皮耶尔只是轻伤。我们不能逃出去,皮耶尔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他只有死路一条。于是……”   于是,加藤浩就利用了皮耶尔对他的忠心……加藤浩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皮耶尔,让皮耶尔独自一人离开,自杀。   两处致命伤只是为了隐藏皮耶尔腹部的重伤,用新伤口混淆旧伤口,不让其他人在验尸时发现问题,毕竟费力杀死一个将死之人太过可疑了,所以必须隐瞒皮耶尔重伤的情况。两把刀也是特地为皮耶尔准备的,只有一把刀的话,不方便皮耶尔刺自己第二刀。为防止意外产生,加藤浩给了他两把刀,让他能直接刺两个致命伤出来,而皮耶尔也不愧为硬汉,最后顺利完成了这个任务。   阮山海对真相已经有了准备,他和五郎的推理也很接近真相,但亲耳听到加藤浩如何算计自己人,那种感觉还是完全不同的。   “你真可怕。”   “我再怎么可怕,也是这个下场。”加藤浩道,“人算不如天算,而且皮耶尔也是自愿的。像我们这样的幸存者也没有余力假清高。”   “什么人算不如天算,你是罪有应得。”   “哈哈,也许真的有因果报应呢。不过我现在信上帝或者皈依佛门也来不及了吧,地狱已经替我腾出位子了。”加藤浩自嘲道。   “那韩森浩是你杀的吗?”   “不是我。除了一开始,我们没有对韩森浩下过手。这个时候,我没有必要说谎。也可能是昆山或者张启东自作主张的,我并没有下命令让他们引韩森浩出来。韩森浩的死,问题应该出在你们那边。”   的确,韩森浩是狱警中最仇视囚犯的人,他不太可能私下和囚犯见面。   阮山海若有所悟,他从阿卡的尸体上摸出对讲机。这防水对讲机还能用,比电击棍靠谱多了。   “事到如今,你还想干什么?”   “要相信别人。”阮山海开始呼叫陈克明。   “沙沙沙……喂,阿卡吗?你总算和我联系了,你那边怎么样了?”陈克明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   “你怎么还没到?”   “别提了,刚才的堰塞湖的决堤让监狱里面的通道又坍塌了,我正在清理出一条路来。”   “别清理了,快走吧。”   “你、你不是阿卡。”   “我是阮山海。”   “阿卡呢?”陈克明忙问道。   “他已经死了。”   陈克明已经猜到了这件事。   “我也不会回来了,加藤浩也是。我们都快死了,别再赶来了,没有意义,早点从这个地方离开吧。对了,要小心……”   “要小心什么,我没听清。”   阮山海铆足劲,把对讲机往墙上丢去。   “哗啦”一声,对讲机摔得四分五裂,落入水中彻底报废。   陈克明不知道阿卡、阮山海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一声巨响,然后对讲机就没了声音,只有沙沙声。   “喂,喂!小心什么?”陈克明徒劳地追问道。   阮山海没法回应陈克明了。   加藤浩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切,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我想想,你是因为陈克明没有离你们而去,而出言提醒,但为什么只说一半?”   “我是谁?”阮山海突然发问。   “你是本田俊二。”加藤浩没多想,挑了最简单的一个答案。   “不对,我是谁?我是罪犯,是囚犯。”阮山海解释道,“太帮着狱警是不是不太好。我出言提醒半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对我仁至义尽,我也对他仁至义尽。”   两人不再言语,准备静静等死。就在此时,他们一直惧怕着的余震终于再度出现了,而且这次余震是最强烈的一次。阮山海觉得自己每个细胞都在随着余震颤抖,他的内脏就要顺着伤口跳到外面去。他们不像前几次那样惊恐,反而静下来感受这威力。   加藤浩大笑起来:“这样的余震为什么不早点来,省得惹出这么多事,平白多了这么多麻烦。”加藤浩眼角泛着泪花,不知是不是笑出来的。   余震后两分钟,阮山海和加藤浩所在的地方坍塌了,两人几乎同时离世。   山椒鱼   陈克明待在电梯井当中,看下面的水越来越深,上面的通道越来越大,它就快成型了。   接到阿卡的消息后,陈克明就带着五郎离开电梯井,赶去救援。   五郎建议他留下来,因为时间不等人。可他拒绝了,尽管那是对他来说最有利的做法。   可是救援之路并不顺利,通道堵住了,他和五郎试图绕路,在废墟中转悠了好一会儿,直到陈克明收到了阿卡的第二条信息。五郎又建议他先回到电梯井,毕竟这次是阿卡亲口让他走的。   陈克明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地震夺走了太多人的性命,内斗又让不少幸存者离他而去,他不想再放弃任何一个人了。他命令五郎和他一起搬开通道里的石头,尝试着开一条路出来。   只清理了一小半,对讲机又响了,这次是阮山海的信息。   一边的五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都回不来了,他和陈克明也就不用泡在水里浪费时间了。   陈克明还坚持了一会儿,他大概是要见到阿卡和阮山海的尸体才肯死心。   然后余震发生了,这次的震动比前几次都要强,况且废墟遭受多次震动早就脆弱不堪,尤其是电梯井。五郎知道他不能再等了,于是,他放弃了劝说陈克明,一个人往电梯井跑。   陈克明看着五郎离开的背影,权衡之后,他追上了五郎。   “等等。”   五郎没有停下来等陈克明的意思,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蜘蛛山监狱废墟中各处都在渐渐崩坏,他们狂奔而过,好几次与落石擦肩而过。   五郎迫不及待,钻入了电梯井。   这个时候钻入电梯井并不明智,也许下一秒电梯井就会崩塌,可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他们不赶在崩塌之前进到二楼,那他们就会被活活淹死。   “等等,我先上去。”陈克明拉住了五郎,挤在五郎前,爬进了洞里。他仿佛不怕受伤,用最快的速度钻了过去。然后,五郎脸色古怪地跟在陈克明身后,也爬了进去。   两人用血肉之躯撑开了最后一段路。   这次余震大概持续了七分钟,在陈克明和五郎钻出电梯井后,上方就有一大块混凝土落下,堵住了通道。   他们的运气不错。   待余震平息之后,五郎立刻离开,去寻找出路了。而陈克明坐下来冷静思考阮山海未说完的话。   不多时,陈克明听到了五郎的惨呼声。   “为什么会这样?”他跌跌撞撞地回来了,像是失去了灵魂,“我们没能逃出去,呵呵,我们没能逃出去。”   “怎么了?”   五郎一指走廊:“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陈克明走出电梯厅,走到走廊里,前面就是塌方,堵住了他们的生路。   陈克明感到全身无力,他的灵魂也被抽走了,绝望包裹住他的心脏,这里是另一条绝路。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俄罗斯套娃,我们被扣在了套娃里,钻出一层,外面还有一层。”五郎脸上满是绝望,眼泪在他眼里打转,他来回踱步,像是在找一个宣泄口,“我们逃不出去了,逃不出去了!死了,死了,我们死定了,不过是早晚罢了!”   他头抵在墙上,开始用拳头敲击墙面,咚咚咚咚咚……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精神在崩溃的边缘。   陈克明捡起一块石头,藏到背后,冷冷看着发狂的五郎。   “放下吧,我都看到了。”五郎转过头,口角还留着涎水,“为什么不用电棍?”   “还湿着。”陈克明简单地回答道。   “你都知道了?”   “刚才还不确定。”陈克明说道,“现在就能肯定了。是阮山海的话给了我提示。”   五郎一笑,一拍脑门:“原来如此,虽然阮山海只说了‘小心’两字,但透露的信息却不少。毕竟其他人都死了,你需要小心的就只剩下我了。”   “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陈克明问,“此前你对我们一直没什么敌意,突然对我们下手只可能与你的记忆有关。”   事情发展到现在,脉络已经足够清晰了。   “就是那次余震。”五郎答道,“说实话,我现在也只是恢复了大部分记忆,一些重要的细节还是模糊不清的,比如名字。到现在为止,我能回忆起前天的晚饭,却记不起来自己的名字。”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一般的囚犯没必要杀人。”   “说来话长,我穿着囚犯服,一开始又和阮山海在一起。不光是你们,连我自己都以为自己是囚犯。余震之中,记忆突然浮现,我才明白自己的身份,我不是这里的囚犯,也不是工作人员。”   “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大概算是个毒贩。”五郎道。   “这个监狱里也有不少毒贩,可你是唯一一个会在这个时候杀人的。”   五郎回答道:“大概因为我不是这里的囚犯吧。我只是利用监狱独特的环境制毒贩毒而已。”   “你是混进监狱的?”陈克明反应过来,“典狱长和你们是一伙的?”   “当然了,不然我怎么可能进来。”五郎说,“你们的典狱长将监狱分成数块区域,分别让不同的狱警管理,蜘蛛山监狱中的狱警一般不会涉足他人的辖区。典狱长就和他的党羽在隐蔽处建立了一座小工坊,五年前吧,监狱不是有个改造项目吗?就是那个时候,我们偷偷把设备安装进了监狱。工人都是囚犯,大概就七八个人。”   陈克明根本没有想到蜘蛛山监狱里居然有个制毒窝点。   “这个监狱应该已经足够赚钱了。”陈克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关于这点,我想没什么好疑惑的。”五郎道,“天底下没有人会觉得自己钱多。再者说了,监狱赚钱之处在于廉价的劳动力,可这个国家劳动力已经足够廉价了,收益有限。我记得有句话说,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大胆起来,有50%的利润,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就会使人敢犯任何罪行。而毒品的利润是几十倍,很少有人能抵御这种诱惑。”   “为什么会选择这里?”陈克明问,“阮山海说过你可能是日本人,为什么要远赴异国制毒?”   “你这是两个问题。选择监狱是因为外面实在太危险了,同行斗争,警方也咬着我们不放。对于罪犯来说,监狱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人会想到监狱会是罪犯的大本营。我们的技师故意犯点罪,被判个三五年,押入蜘蛛山监狱,就能不受打扰地安心工作了。旁边的蜘蛛山里还能种植一些原料,而成品可以混入监狱工厂的货物里运出去。选择这个国家则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是毒品大国,这里出产的毒品占据全亚洲近三分之一的市场份额,走私航路相对成熟。换句话说,我的组织可以在这里制毒,然后运回日本销售。这样比我们从其他毒贩手里购买毒品要更加盈利。”   “为什么不在你们国内?”   “在国内容易被盯上。”   “你们具体在生产什么?”   五郎回答:“都有吧,主要是冰|毒,依靠着蜘蛛山的作物也有一些传统的毒品。”   “真可怕。”   “可怕吗?可这是赚钱的生意。”   “有时候赚钱就等于可怕,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不会痛了。是时代选择了我们,因为有需求,所以才有我们。”五郎说道,“在我记忆里,我是为了扩大生产才到这里来的。毕竟我们的时代就快到了。”   “你们的时代?”   “高速发展的经济停滞了,无数泡沫在现实的骄阳下破碎。日本就像一个一路狂奔的青年,先前什么也不管,只要埋头跃进就可以了,突然,天黑了,脚下的路也消失了,他失去了方向。他的精力无处发泄,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发疯。毒品就是个不错的选择。毒品和烟酒没有不同,只是效果更好一点。高兴的时候会让你更高兴,伤心时会让你忘记悲伤,快乐起来。”   可人会高兴是因为有值得高兴的事情,伤心也是因为有伤心事,单纯依赖药物获得快乐,于事无益,现实中高兴的事、伤心的事依然不变,而人则可能陷入虚假的快乐中无法自拔。这些都是五郎没有提到的。   “也许你并不知道,很快日本就要成为毒品最好卖的国家了,这个市场是巨大的。”五郎道,“而且在日本走私和携带毒品还不会被判处死刑,这个国家太适合贩毒了。我来告诉你这个行业的历史。”   “说到这点,你的记性居然就好了起来。”陈克明嘲讽道。   “也许是因为日本人都比较敬业吧,和自己职业有关的东西都深深记在心里。”   1893年,日本化学家长井长义首次利用麻黄碱合成了甲基苯|丙胺,也就是冰|毒。1936年,德国科学家迈耳发表论文,指出服用甲基苯|丙胺能消除疲劳、提高工作能力。   此消息一经发布,立刻引起社会各界,尤其是军方的关注。当时处于二战时期的德国、日本等国就将甲基苯|丙胺列为军需药品。日本在朝鲜等地建立制药工厂,大量生产甲基苯|丙胺。   日本士兵称甲基苯|丙胺为“猫目锭”“突击锭”或“空击锭”。服用甲基苯|丙胺后,可以不知疲倦地持续战斗,甚至呈现疯狂的精神状态,因此它又被称作“觉醒剂”。但战争期间,甲基苯|丙胺主要在军队中作为军需品使用,在普通大众中使用并不多,人们还没意识到它的成瘾性。   战后,悲观情绪在全民中蔓延,国民迫切希望寻求精神刺激,因此日本医药公司和军队中库存的冰|毒开始涌入市场,迅速在日本流行。   到20世纪40年代末期,冰|毒在日本的滥用越来越普遍,逐渐成为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社会上甚至出现了“觉醒剂将毁灭日本”的预言。   因此,1951年日本政府颁布了《觉醒剂取缔法》,把冰|毒的制造、贩卖、持有和使用定为犯罪。立法后,相关犯罪人数就开始持续减少,但从1970年开始,又再度回升。这和当时的经济有一定的关系,二战后日本经济先是快速复苏,然后高速增长,并一直持续到1970年,之后经济进入低速增长阶段。   在此期间,日本也还有着其他毒品的影子。   比如大|麻,在明治时期,大|麻就被当作治疗哮喘的药物广泛应用。战争时期,大|麻在日本也被大量栽培,用大|麻生产的很多产品都是日军的军需品。二战后,美国主导的日本法律对大|麻栽培进行了严格限制。但至今为止,日本大|麻的栽培、吸食都没能完全禁止。无论是过去还是现代,很多人都没有将大|麻当作毒品来对待,一些年轻人仅仅将其作为相对“特殊”的烟草。   再比如有机溶剂,随着嬉皮士文化在全世界范围内的流行,致幻剂的滥用也开始普遍,但在日本要想获得致幻剂非常困难,因此有机溶剂就成了致幻剂的替代品。1967年,有机溶剂最先在东京新宿附近晃荡的嬉皮士中滥用开来。之后几年,嬉皮士群体很快就消失在时代变迁中,但是有机溶剂却在年轻人中持续流行。   毒品的传播在日本随着法律法规和社会形势而起起落落,但有一点不会错,经济越低迷,社会就越需要毒品。日本经济从1970年后就进入低速增长阶段。而1991年,经济开始进入停滞阶段,因此日本毒品的时代又来了。   “多么波澜壮阔的史诗啊,你从这一角就能推测出近代的历史。”   “说得再多,你也只是想说你们要开始赚大钱了,所以在蜘蛛山监狱建了制毒作坊。而史诗是不存在的,它不过是史海上浮着的污物。”   “肮脏吗?之前我也说过毒品和烟酒一样,只是助兴的东西。”   “你疯了。”陈克明道。他曾听闻过一些瘾君子的故事,最后都以悲剧结尾,因此他对毒品充满厌恶。   “错的又不是我们,真的要说有错的话,也是滥用者自己的错。有人用水果刀自杀,难道要追究制刀者的责任吗?小孩子因为吃糖而患龋齿,要怪罪糖果厂吗?有人酗酒,酒厂又有什么错?”   五郎看了看陈克明的脸色,发现他脸上满是鄙夷,苦笑道:“算了,我也是在浪费时间,我知道你们对我们的看法,一时之间也难以改变。回归正题吧,我本是来监狱看看工坊的,最近的产品质量有些不佳,我想来看看是出了什么问题,然后商讨扩大生产的事情。”五郎道,“白天来还是太招摇了,于是我穿上了囚服,伪装成囚犯,晚上前来,结果遇到了大地震,就我一个人活了下去,偏偏还失忆了。”   “如果我们和你出去,你的身份就会暴露。”陈克明道。   “是的,我本来就不该出现在监狱里,你们看到了我的样子,一旦追究我的来源,说不定就会牵扯出不得了的大事。”五郎道,“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你们之间的矛盾将你们全部灭口。”   这就是五郎的动机。   “还真是可怕。”陈克明问道,“所以后来的案子都是你犯的?”   “之前我没有记忆,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动机。所以我也只犯下了一小部分案子。”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在同样的情景中,不同人的表现可能完全相反,处在困境中,有些人会乐意分享自己的秘密。作为坏人,无论他们怎么说,他们活得还是很压抑,肆无忌惮地倾诉,也是一种解压方式。   “彭苏泉是我杀的,我在余震中寻回了一些记忆。也是因为记忆如海潮般席卷而来,我才会晕厥。醒来后,我知道彭苏泉不幸跌落了,于是自告奋勇下去查看。”五郎说道,“我没有细想,可也明白这对我来说是个不错的机会。”   “什么机会?”   “加深狱警和囚犯矛盾的机会。”五郎继续说道,“等我到了下面立刻就找到了摔下去的彭苏泉。他倒在冷水中,身体还温热着,我探了探他的鼻息,他还活着,虽然他缓过来的可能性不大,但我还是举起了石头,杀了他。反正我也不会损失什么,就算张启东他们怀疑,也只会怪罪你们。”   “那张启东呢?”   “我假扮韩森浩杀了张启东。”   “张启东怎么会和你见面?反正他绝不会和韩森浩见面的。”陈克明问。   “我当然是用我的身份和张启东见面的,他看到我的打扮还吓了一跳。”五郎道,“我和他之前就有过联系。还记得彭苏泉死后,是谁安置他的尸体的吗?”   那个时候,陈克明让五郎和张启东一起搬运彭苏泉的尸体。他们居然借此勾搭在了一起。   “就是在那个时候?”陈克明瞪大了眼睛。   “就是那个时候,我和张启东有了独处的时间。”五郎说道,“张启东抬着彭苏泉的尸体,内心惶恐,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死者。阿卡不是还和昆山一起下去捞彭苏泉的尸体吗?他觉得阿卡是在拉拢昆山,对付他。张启东是个胆小的可怜虫,不想死。于是,他就拉拢了我,我也趁机和他做了个交易。他不可能和狱警合作,又觉得阮山海那人信不过,也就只有我,浑浑噩噩的,最合适做他的同伙。”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交易?”   “啊,很简单,也不下作。”五郎回答道,“如果囚犯占据优势,在关键一刻,我倒戈帮他们,这样一来,张启东就是加藤浩的功臣,我也能逃过一劫。如果狱警占据优势,那就他倒戈,我和他一起帮你们。”   “你们打得一手好算盘。无论如何,你们总能得到好处。”   “他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加藤浩定下的计划失败,堰塞湖的水流又威胁着他们的生存。”五郎说道,“张启东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倒向你们,所以他来找我。因为抱有私心,他肯定不会告诉其他囚犯是来见我的。”   “因此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他。”陈克明道。   “正是如此,他只是想活下去,而我则是想杀了你们所有人。”   “有点心疼张启东了。”   “之前搜罗资源,不是搜出几套制服吗?我偷了一套。韩森浩被皮耶尔打了一顿,头上和脸上都有伤,裹着绷带。我和他的身高又接近,穿上狱警制服,脸上也裹上绷带,在昏暗的情况下,人人都会把我当成韩森浩。我就这样假扮韩森浩去见张启东。”   “看来你筹谋很久了。”   “当然。”五郎说道,“这还是阮山海给我的灵感,当时我只记得假面骑士,他也乐于和我谈论假面骑士。《假面骑士Super1》,也就是超一号,最初是为了摆脱旧骑士的影响开创的一个新系列,结果没能成功,Super1还是被定位成第9号骑士,有9自然就有1和2。”   “假面骑士的造型是以蝗虫为蓝本,有惊人的跳跃力和踢腿力。本乡猛变身的假面骑士为‘假面骑士1号’,一文字隼人变身的为‘假面骑士2号’。”五郎道,“但是假面骑士2号的出场完全就是意外,在制片之初,并没有假面骑士2号的设定。在拍摄的过程中,饰演假面骑士1号本乡猛的演员藤冈弘在拍摄飞车戏时不慎摔倒,人与车飞出去十几米,全身骨折,在医院住了好几个月。所以找来他的搭档扮演假面骑士2号,而需要藤冈弘出场的镜头,是由受伤前拍好的镜头拼合替身演员拍的变身后的镜头制作出来的。”   “替身演员啊。”   “再告诉你一件事,如果是第一次接触假面骑士的人很有可能分不清1号和2号,两位骑士的造型很接近。想要区分其实也简单:1号是银色手套靴子,身上两条线;而2号是红色的,身上一条线。”五郎道,“但一般人很难注意到这些细节。”   只要大致一样,在特殊的环境中,足以以假乱真,如替身演员。再如特摄剧,只要皮套不变,里面的演员再怎么变,外人也会以为是同一个英雄或者同一个怪兽。   “对我来说,绷带和制服就是伪装,只要有了这两样,我就能扮成韩森浩。”五郎道,“我趁张启东不注意,杀了他,然后故意拖着尸体到囚犯的地方走了一圈,确保我的这副样子被人目击。”   “囚犯们看到韩森浩杀了张启东,势必会找我们拼命。”陈克明点了点头,“确实是个不错的计划。但你这样惹恼囚犯难道不怕连累自己吗?毕竟你是我们这方的人,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我杀了张启东,囚犯就只剩下两人。你们三人还对付不了两个人吗?而我就等你们两败俱伤,成为最后的赢家,从容地离开这里。”   “你就不怕在半路遇到真的韩森浩而露馅吗?”   五郎回答道:“其实那个时候韩森浩已经死了。”   陈克明皱紧眉头:“你杀了韩森浩?那时间呢?你杀了韩森浩,然后弃尸,再折回来杀害张启东,还要去转一圈,你哪来的时间?”   五郎摇了摇头:“我根本就没有杀韩森浩。严格来说,我也只是送了彭苏泉一程,帮他解脱。我杀的人,其实只有张启东一个而已。”   “那韩森浩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发现韩森浩死在了角落,身上没有致命伤口,他胸口的伤,是我后来添上的。”五郎道,“我猜韩森浩可能是病逝,也可能重伤而死,这可能与他时不时消失有关。而且我也没专门弃尸,我只是把韩森浩的尸体放回了水里,挑了一条水流相对急、岔路又少的路,让流水把尸体冲到下面。”   “是吗?”陈克明盯着五郎。   他怎么可能会相信他?陈克明继续散发着对五郎的敌意,慢慢退后。   “是的。”   “还有一个问题,你溜出去杀了张启东,阮山海为什么不怀疑你?”   “他一直都在怀疑我,只是不会说透而已。”五郎笑道,“其实投靠你们狱警的囚犯没有一个是真心的,包括阮山海。你现在还没有想明白吗?袭击加藤浩的人就是阮山海。从他对假面骑士的了解程度和言行中,我敢确定他也是日本人。一个日本人掩藏自己身份不远万里进了蜘蛛山监狱,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加藤浩是阮山海的仇人?”   “没错,阮山海想要复仇,也需要借用狱警的力量。可狱警不想对囚犯赶尽杀绝,他也没机会除掉加藤浩,所以他默许我加剧你们和加藤浩之间的矛盾。”   “这样一来就都说得通了。”陈克明对五郎说道,“那现在你想干什么,继续你的计划,杀了我吗?”   五郎跑到陈克明的对角,与他拉开了距离,坐了下来,道:“不了,水还在上涨,也许再过不久,我们都淹死了呢。之前我们以为到了二层就能出去,以为二层就在地上,多可笑,多天真。也许二层也在地下,到时候水也会淹没这里,就算不被淹死,我们也可能会被困死。我想休息一会儿。”   两人的生死大战没有开启,他们就窝在各自的角落,舔舐自己的伤口。   累,好累。   饿,好饿。   当情绪冷静下来之后,疲倦打倒了陈克明和五郎。   他们上来的时候太匆忙,什么都没带。   陈克明起身在这块不大的区域里寻找可以利用的东西,过了不久,他空手而归。   倒是五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小包食物,这是他私藏的。他就像一只耗子一样窝在角落慢慢进食。   陈克明听着五郎细细的咀嚼声,更感饥饿,他只能去喝些冷水。   等陈克明装满一肚子水后,五郎突然开腔道:“水声好像小下去了。水位不再上涨了吗?”   陈克明打开手电筒,透过缝隙,看向电梯井下:“没有再上升,在距离我们三十厘米的地方停下了。”   “看来这里确实是地上。”五郎道,“不知是我们的幸运还是不幸。”   “活得久一点不好吗?也许会有转机。”陈克明关上手电筒,躺下来休息。   他们不会被淹死,却面临着受困、饥饿的问题。陈克明和五郎的处境都很艰难,尤其是五郎。   陈克明深深叹息,现在这里只有他一个活人了。他缩到一角,接着休息,保存体力,等候不知何时才来的救援。   又过了很久,久到陈克明都感到了麻木,他如一株萎奄的植物,凭着本能在死死坚持。就在这样的混沌中,外面传来了人的脚步声和犬吠声。救援队终于来了。   有人来了,我、我还活着,救救我……   可虚弱的他发不出一丝声音。   救援队就在上面晃荡。陈克明无比惊恐,他怕救援队无法找到他,他怕被丢下,他怕死亡。陈克明用干枯的手握住石块想要敲击地面,可他弄出的动静实在太小,他需要一种更加有效的方法。   突然,陈克明想起了一件事——在搜罗物资时,阮山海那家伙带了塑料泡沫回来。阿卡说起过阮山海带它回来的原因,其中有个原因是说,塑料制品燃烧会产生明显的黑烟,增加被困者被发现的可能性。阿卡借此笑话了阮山海很久。   橡胶塑料制品,陈克明手边就有。现代生活中,塑料到处都是。但打火机已经没油了,陈克明哆嗦着试了几次都没打出火来。   陈克明松开了无用的打火机,好在他知道不止一种生火法。他继续在自己怀里摸索着,手电筒还在,怀里的香烟盒也在,幸好没有丢掉烟盒。   烟盒和手电,这些就足够了。   陈克明将手电筒打开,抖出电池,然后撕下一段香烟盒内的锡纸,将锡纸的两端按在电池两端。   薄薄的一条锡纸就变成了连通正负极的导线。这个简易电路处于短路之中,迅速升温,锡纸马上就冒出了火苗。   陈克明抓过近处的塑料制品点燃。   滚滚黑烟立刻就冒了出来,如同一条顽强的蛇往废墟外爬。跳动的火焰距离陈克明并不远,他没多余的力气将火焰挪远了。炙热的火光照着陈克明的脸,刺鼻的烟气直往陈克明鼻腔内冲。   陈克明晕了,脑子如在旋风中一样,骨碌碌地旋转,没有一个尽头。他眼前的火光激烈地抖动了一下,像是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倒了下去。   但声音却越来越响。   “喂,坚持住……”   救援队靠着黑烟发现了陈克明。   “下面的人听着,你已经没事了,我们很快就救你出来。”   废墟上的救援队有了方向。   任何事情只要有了方向,进展就会加快。救援者不时鼓励陈克明,陈克明也尽自己所能,弄出点动静,告诉他们自己还好。不知何时起,空气中出现了一股香甜的气味,陈克明半张脸湿了,他摸索着找到一条手指粗细的橡胶管,里面冒着香甜的气息。   ——是牛奶,甜牛奶。   陈克明抓住橡胶管,放进了嘴里。牛奶缓缓流过他的喉咙,进入他干瘪、空虚的肠胃。这是他这辈子喝过最美味的东西。   牛奶中的热量和营养让陈克明又活了过来,他像久旱的枯草得到了雨水的滋润,舒展枝条,吐出新绿。   整整一天,陈克明上方的石块才被清理干净。   时值午后,日光斜斜照射进废墟,宛如电影画面一般。人群喧嚣着,将陈克明搬出废墟,就像在迎接一个英雄。   陈克明眯着眼睛,过了会儿,他才适应光明,他尽力向其他人挥手表示感谢。可当陈克明一扭头,他就看到了还在废墟之中的五郎。   五郎被刺穿在钢筋上,维持着后仰倒下的姿态,好似十字架上的殉道者,他殉了自己的道,嘴角保持着若有似无的笑。   陈克明在心底对五郎说了一声“永别”。现在,他不需要理解五郎最后的意图了。   他转而细看晴天,蔚蓝色的天空晶莹透明,点缀着白花似的云朵,在缥缈的半空中变换着形状,如梦似幻。外界新鲜的空气充盈着陈克明的鼻腔,里面混着花草和阳光的气息,它们钻进他的肺里,融入他的血液,他每个细胞都在高兴得颤抖。   多年后垂危的陈克明躺在病床上,身边围着十几位亲人。他浑浑噩噩的时候想的不是自己死后会如何,而是会想起那个下午,他被抬出废墟再度看到的世界。   整所蜘蛛山监狱只有他一个幸存者。不是每个人都会得救,但能得救的势必是人。   尾声   陈克明躺在医院洁白的床铺上,悠悠醒来。一开始,他对得救没有实感,总害怕自己一觉醒来还在地狱中。经过心理咨询,他才确定自己真的得救了,过往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醒了就烟消云散。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多大的问题,慢慢休养就可恢复。   更令人惊喜的是,陈克明的家人在这场地震中也都无事,只有他妻子受了一点轻伤。他们已经赶来照顾陈克明了。   而陈克明恢复精神后也在第一时间找来了警方,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警方立刻开展了调查,在蜘蛛山监狱废墟之中找到了用来制毒的设备,由此追查出一桩大案。当然这是后话。   对于陈克明来说,他在警方的帮助下得到了真相的最后一块碎片。   五郎没有说谎,在当时的环境下,他也没有说谎的必要,他确实没有杀害韩森浩。   警方对废墟中的每具尸体都进行了细致的尸检。尸检结果表明,韩森浩死于颅内出血。其实当时韩森浩的种种举动已经显示出了颅内出血的症状,如果有医生在,他们早就能看出韩森浩的问题。   人的心跳、呼吸、血压、脉搏等生命中枢都在脑干,脑干出血会压迫生命中枢,视出血点的位置而定会出现不同症状,如心跳、血压、呼吸不稳、体温过高、呕吐等症状,其中呕吐最为严重。在被皮耶尔袭击后,韩森浩就一直处于生死之间,出现了上述的症状。   韩森浩多次远离他人就是由于身体不适。对于他这种行为,陈克明倒是能理解一二。   不少动物在临死前都会本能地藏起自己。也许韩森浩就是受到了这种本能的驱使……也许他仅仅是害怕被抛弃,毕竟求生的路上,伤者往往被率先抛弃……也许他是怕自己露出脆弱的一面会再度成为囚犯攻击的目标……于是,他悄然离去偷偷度过自己的虚弱期,等恢复一点,才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在最后一次消失时,他伤重逝世了。五郎利用韩森浩的尸体再一步激化了狱警和囚犯之间的矛盾。   而且皮耶尔的伤势也很奇怪,他的两处刀伤应该是同时造成的,其中一处还撕裂了原来的伤口。进一步检查后,法医得出结论,当时皮耶尔身上的致命伤其实有三处,其中两处的位置重合了。排除所有可能后,最不可能的就是真相——皮耶尔是自杀的。   陈克明将废墟中发生的事情梳理一下,拼凑出了谜底。皮耶尔是自杀,他在地震中受了重伤,活不了多久,于是就用自己的死成全了加藤浩。而韩森浩是死于颅内出血,他是被皮耶尔打伤的,换而言之是皮耶尔杀了他。   因果在时间轴上形成了环。囚犯们因为皮耶尔的死而敌视狱警,但他其实是死于地震。狱警想为韩森浩报仇,在最后关头追杀囚犯,可杀害韩森浩的凶手皮耶尔早已在一开始就死去了。   上天让皮耶尔和韩森浩多活了一段时间,就是这么一段时间牵扯出了这么多的事情,让加藤浩、五郎他们都被假象蒙蔽,从而踏上了死路。   陈克明床头放着一本短篇小说集,他重温了一遍《山椒鱼》。五郎提出的这篇小说与他们当时的境地何其相似。在冥冥之中,他们成了彼此的“山椒鱼”。人,有时候要明白天意,究竟有多难?   (《山椒鱼》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