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作品名:星辰的三分之一 作者:提子墨 内容简介 英国大伦敦地区的地铁网,发生了多起骇人听闻的连续杀人事件,充满猎奇色彩的命案分布于各大知名地铁站:少女蛹尸案、隧道火刑案、老妇锥杀案、硅胶杀人案、坠轨碎尸案、蛛网悬尸案……作案手法看似毫无雷同之处,却同时出现了相同的杀人魔戳印,一颗颗写著古老弗萨克文的鹅卵石。 在神祕的「玫瑰与圣兽」召唤,以及「长腿叔叔」D. L. L.意图不明的安排布局下,温莎家族独行其道的「沃斯特之加贝尔公主殿下」,因缘际会结识了四名天赋异禀的英伦推理同好,并且组成了名为U. N. D. E. R/谜案密调的探案小组。 他们分别是:全球排行前三名的亚裔骇客「鬼智谋」、前女王禁卫军队长「雷斯里」、精通声线模拟与语言解析的法裔视障女子「娜塔莎」、擅长仿装与易容术的卧底女僕「黛比」,以及少女公主加贝尔易容后的分身──女神探「艾儿.道尔」!就在一起绑架案被撕票后,一行人也阴错阳差介入了令新苏格兰场警方焦头烂额的地铁站连续杀人案。 六名嫌疑犯;七种变异的人格,到底谁才是连续杀人魔?就在U. N. D. E. R追查的过程中,也意外拼发现一切的源头,竟可追朔至一本流传于威尔斯的中世纪奇书《马比诺吉昂》,隐藏于伦敦地铁路线图上的祕密究竟是……?   序章:塔   ‘一千零一夜是多少天?两年八个月零二十八天吗?亦或是更多更多痛苦的夜晚?’   英国,伯克郡雷丁镇(注1)。   夜里,偌大的校园广场常会传来一阵阵若有似无的凄厉嘶吼声,蒙在被窝里睡不着的孩子们要很仔细聆听,才能听到那种低沉的绝望隐约飘过泰晤士河与肯尼特河之间。   年长的孩子们说,那是龙的声音!   在雷丁镇的这所寄宿学校边缘,有一座哥德式的古老高塔,丑陋斑驳的石砌塔顶住着两头恶龙,红色恶龙与白色恶龙日夜争斗着,有时还会吃掉误闯禁区的坏孩子们。   1雷丁镇(Reading)——英国英格兰东南区域伯克郡的自治市镇,位于泰晤士河与其支流肯尼特河的汇流处。雷丁之字源很可能是来自于盎格鲁-撒克逊语的“雷丁人”。      “这本中世纪的《马比诺吉昂(注2)》文集中提到,只要使用炼金术中融化金属的坩埚(注3丫盛装香甜美味的蜂蜜酒,再以闪亮的绸缎封口后,就能诱使恶龙遁形落入坩埚豪饮,当它们在酒醉之余陷入沉睡时,马上将它们用布料包裹好装入一口石棺中,埋藏于能量强大的土地之下,如此就能将恶龙永远封印了……”   在黑暗中有六名孩童围坐着,他们的平均年龄看起来只有八、九岁,领头的那位小男生应该比其他孩子大个两、三岁,他将手电筒抵在自己的下巴,认真地念着手中那本墨绿色的硬皮书,语调还带着些许苏格兰口音,由下往上的光线将他的脸孔映照得有些滑稽与阴森。   几位孩童看起来和其他寄宿的小学生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这所学校其实也是一所专门收容孤儿与低收入户学生的育幼院,这些被监护的孩子们通常在九年级后,才能自由选择进入一般的公立高中。   2——马比诺吉昂(The Mabinogion)——威尔斯地区的古老手槁散文集,记载着关于中世纪时期的历史事件,或是更古老铁器时代的传说。   3——坩埚(crucible).——M种实验室使用的杯状耐温器皿,最早使用于链金术中盛装液体或固体的高温加热,也是在冶金学中用来融化金属的一种容器。   “坩埚和蜂蜜酒呢?”那位年龄稍长的大男孩转过头,询问一旁的两位小女孩。   绑公主头的棕发小女孩嘟哝着:“什么是坩埚啦?我们只在院童餐厅的厨房里找到这个……这……应该差不多吧?”她举起身旁一口用抹布封口的陶瓷沙拉碗。   “对呀对呀!我们昨晚在厨房偷偷摸摸翻了半天,就是没有看到什么蜂蜜酒,干脆就将墨琳妈妈偷藏的莱姆酒加了一些蜂蜜,反正都是甜甜的嘛!”另一位满头红色短发的小女孩也表情机灵地说着。   大男孩的手电筒差一点掉了下来,压低了嗓子喃着:“什么!你们去动她的小酒箱了?完蛋!这下子她肯定会发现莱姆酒少了……”   两位小女孩不约而同笑了出来,短发小女孩马上接腔:“不会呀!我们倒出来后又掺了一些白开水到酒瓶里,她年纪那么大又老眼昏花,不可能会被发现的啦!”语毕,她们俩互相对望了一眼,随之又不是很肯定地问着:“应该不会吧?”   蹲在一旁的一位金发小男生怯生生地说:“这一口沙拉碗这么小……”   “是坩埚!”大男孩厉声纠正。   “这一口……坩埚的容量那么小,就那么一丁点的蜂蜜酒,真的够那两头巨大的红龙和白龙喝到烂醉吗?”   大男孩一副不容置疑的表情:“当然!盎格鲁撒克逊的恶龙是由能量所汇集而成的形体,身形当然可以随它们的喜好变大变小!书上还说,它们性喜囤积与看守宝物、好奇心重、爱报复、会喷火,牙齿还像蛇一样有致死的毒液呢。”   “所以,高登和史考特说的那两头恶龙,一定是在镇守塔顶内的什么宝藏喔!”留着平头的小个子结结巴巴说着话,眼睛却咕噜咕噜地转着,还兴奋地搂了搂身边那位戴着贝雷帽五官漂亮的小男孩。   “宝—藏—耶!”年纪较小的孩子全都拉长了语调,按捺不住情绪交头接耳著。   “好了啦,你们小声一点!我们现在就出发到东墙那一座废弃的高塔,大家手拉着手不要走丢了喔!”   凌晨时分,皎洁的月光撒在那几栋石砌的罗曼式建筑,白天看起来还不怎么起眼的教堂主楼、教室和宿舍的楼房,在银白色的光线下反而看起来有些阴森,每一扇漆黑的石窗宛如是一口口深邃的洞窟,正睁着无语的眼眶凝视着他们。   大男孩刻意将手电筒的光线压低,蹑手蹑脚带领着那几名比他矮半个头的孩童,沿着铺满月色的广场阴暗边缘走着,随之穿进了东面的树林中。他们的表情既兴奋又紧张,就像是在挑战一场未知的冒险游戏,不过大家全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雷丁镇的这所学校,位于泰晤士河与肯尼特河的汇流沿岸,东面的那片树林中有一座废弃二十多年的老教堂和高塔,就在与河水一墙之隔的边陲地带,并不是很多寄宿生愿意走进这一片树林,因为那里充满太多恐怖的传说。流言在学生之间飘来散去,就连教职人员也不曾正面否认或辟谣。   月光在摇曳的枝叶间流泻着,将密林的树影拉得如修长的鬼魅,他们穿越满是枯叶的林间小道后,终于看见了一大片老式的石板路,中央还有一座残破的喷水池。那一幢年久失修的旧教堂与高塔,就伫立在这片树林最黑暗的尽头。   大男孩关掉了手电筒,六个人几乎是摸黑绕过了那栋长满蔓藤的石造教堂,才终于看到位于后方的高塔!听说这一种如砖造烟囱般的方形塔,曾经是小镇用来观察泰晤士河水涨退潮的制高点,后来则成了神职人员囤放救济物品的仓库。那幢高塔至少也有四层楼高,从每一层楼间距颇大的小窗看来,楼面内的挑高大概也有个三、四米。   他们在大男孩的指示下鱼贯地穿入了窄小的破旧木门,然后顺着陡峭的阶梯一步一步回旋摸黑而上。不过,就在才登上漆黑的第二层楼面时,两位小女孩却犹豫不决甚至裹足不前。   长发的小女孩声音颤抖地喃着:“我后悔了……我们不要跟你们到塔顶去收服恶龙了……”短发的小女孩也和她挨在一起,还将手中的r坩埚”硬塞给了其中一位男孩。   大男孩回过头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不过却皱着眉咬了一下嘴唇忍住了火气,压低声音骂道:“随便你们!你们俩要不就自个儿在这里孤伶伶地等,要不就跟着大伙一起壮着胆爬上去!”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继续往上摸索。   两位小女孩窝成一团,环视着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隐约还可以听到老鼠或不知名昆虫的吱吱声,两个人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马上三步当两步又尾随于队伍之后。当他们还在第三层楼时,突然听到第四层的塔顶传来一阵猛烈的碰撞声!   六名孩童全都神经一绷往后退了好几步,大家全都捂住了自己的嘴,深怕发出任何声音就会被恶龙们发现。   金发小男生虽然双手紧紧坞着嘴,还是忍不住发抖地喃着:“原来……两头恶龙的传说……是真的……是真的……”   当塔顶不再传出任何声音时,他们才贴着墙壁一阶一阶的继续往上爬,也发现在古老石阶的尽头竟然透出若有似无的光线。大男孩的眼睛越睁越大,顺势朝后方挥了挥手,那位戴贝雷帽的男孩马上将坩埚传了过去。   他接过后马上将封口的抹布拆了下来,还将身子压得非常低,屈膝爬到了最后几层石阶上。他计划将坩埚悄悄推进尽头的门内,让“蜂蜜酒”的香味吸引那两头恶龙自投罗网,当它们的原形化入坩埚中喝得酩酊大醉之际,马上将它用抹布封口,然后就能光明正大登上塔顶,看看这两头恶龙到底镇守的是什么宝物丨.   其他几位孩童窝在他身后,看着他小心翼翼将坩埚慢慢推进了门框之内,大家全都屏气凝神,等待着蜂蜜酒将发挥的神奇法力。   良久,门内却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会不会是你们蜂蜜掺得不够多?难道……不是真的蜂蜜酒就没有那种香气吗?”贝雷帽男孩瞟了那两位小女孩一眼。   大男孩可能是耐不住性子了,缓缓将半个头伸到门边窥探。   不过,他的动作却顿时静止在那里,整个人就像被什么魔法定住了,只有惊恐的双眼睁得老大,脸上的肌肉也不自主地抽动着,一粒粒豆大的汗珠从他的发际划到了前额上。几位不明就里的孩子们也趴在他身后,将头挤了过去往里面探首。   他们全都看到了,全都目睹了那一幕幕惊魂慑魄的画面!   在昏暗的塔顶内有两头挥舞着如蝙蝠翅膀的巨大身影,它们全身上下油得发亮,一头透着如充血爆筋般的红,另一头则是毫无血气的惨白色,蛇颈般的脖子下有着庞大的身躯,末端还拖着两条长长的尾巴。它们俩同时吐着叉形的黑色舌头,不断用自己布满短角的巨首推撞着对方,仿佛正在抢食着什么猎物。   没多久,他们终于看清楚那两头巨兽在争夺什么——那是一名年纪跟他们差不多的男童,正被那头红色的恶龙高高的举起来把玩着,还不断用舌头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另一头白色的恶龙展开了双翅,从半空中将红色的恶龙压了下来,企图用前爪掠夺它手中的猎物。   男童的嘴或许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却依然憋着气发出一种痛苦的喘息声,他紧闭着无助的双眼,不停地扭曲身体死命挣扎着,仿佛想从两头恶龙的手中挣脱出来,却始终如一团肉球般被恶龙们争夺着。   当男童睁开惊恐的双眼时,无意间瞥见躲在远处门边的他们。   霎时,他更使劲地想挣脱出龙爪,口中模糊的哭喊声越是莫名地激动!他的双眼充满着血丝与泪水,无助的眼神就像在向他们求救着。   原来,传说中废弃的塔顶住着红色和白色的恶龙,是真的!   原来,它们会吞噬掉误闯禁区的坏孩子,更是所言不假!   他们睁着无法置信的双眼,全都坞住嘴惊惶地不断往后挤,随之不约而同转过身仓皇地朝着石阶往下跑,就连摆在门缘的沙拉碗与《马比诺吉昂》也顾不上。   因为,他们不想成为下一位误闯禁区,而被两头恶龙吃掉的坏孩子!   GABRIELLm   温莎城堡(注4)下区,圣乔治礼拜堂。   在泛着金黄与象牙白的圣堂内,近百幅长方与三角形的皇室徽纹旗帜,纹丝不动地垂挂在挑高三、四层楼的梁柱上,如棋盘般黑白格状的地板从大门一路铺至讲坛。   这座圣堂除了是城堡内相关成员作礼拜的所在,也是英国历代五十多位皇亲国戚的安葬殿堂。讲坛的两侧充满着温暖的黄光小灯罩,优雅地照亮着四阶式的高台座位,从底到上分别站着身着红领白袍的儿童、青年与壮年的领唱诗班,最上方则是十数位穿着圣袍的神职人员。   悠扬的管风琴乐声飘扬于室,伴随着低音、中音与童音的圣诗歌声回荡,天籁之音仿佛穿透云层直通天际。当圣乔治圣乐诗班的最后一首献唱结束后,一名穿着白袍的神职人员手执著金黄色十字架的长杖,一路领着台阶上的人员逐4位于英国伯克郡“温莎—梅登黑德”,目前是英国王室温莎王朝的家族城堡,也是现今世界上有人居住的城堡中最大的一座。一退场,没多久才结束了这一场周日晨间的仪式。   加贝尔公主穿着一套水蓝色的连身裙,脚下则是一双雪白的高跟鞋,随着散会的家族成员缓缓移动,她和姐姐端庄地跟在父母的身侧。虽然完全不像这位少女公主平日随兴的穿衣风格——马术装、长统靴与福尔摩斯钟爱的猎鹿帽。   不过,遇上这种皇室家族的聚会时,她依然会认份地扮演那位乖乖牌的小公主。   她是温莎王朝四皇子r霍华德王子(注5}”与珀拉王妃的小女儿,也就是英国女王的小孙女之一,头衔全称为r沃斯特之加贝尔公主殿下”,上面还有一位长她几岁的姐姐黛芬妮公主。十八岁的她,是英国皇室中极为少见——热爱推理与解谜的小公主,不但是亚瑟·柯南·道尔爵士与阿嘉莎·克莉丝蒂女爵士的忠实书迷,更是太空站破案英雄r微笑药师”阿哈努·索西的忘年之交。   “没错,自从二〇一四年三院表决通过后,我很乐见其成在四十二个教区中,将会有越来越多女主教在祝圣仪式中获得册封,这也代表着我们在两性平权上的一个进程!”霍华德王子正与几位熟识的官员侃侃而谈,身旁的珀拉王妃则优雅地点了点头。   5作者虚构的英国皇室成员,全称“沃斯特公爵霍华德王子殿下”,是英国女王的第四位皇子,于一九八九年获册封为沃斯特公爵,为王位继承顺序的第十位。      一位满头银发的官员接着道:“我看这一次就属圣奥斯丁教区(注6)的竞争最为激烈,许多位座堂主任都非常资深与优秀,实在很好奇哪一位才会获得大主教册封成为区域主教呀。”   另一位满面油光的长者也附和:“我个人还满看好那位路易·温彻斯特,毕竟他才是个实实在在从基层爬上来的座堂主任,听说他的心理学专长协助过许多信徒走出难关,也是那一区呼声最高的能者!”   “别忘了,圣奥斯丁教区有三位以上的女性座堂主任,搞不好这一任会继史托港主教之后,又出现一位新的女主教呢。”   尽管大人们所聊的话题非常乏味,不过一旁的两位公主还是维持着皇室淑女的风范,脸上始终保持着温婉的笑容。其实,加贝尔公主的思绪早已神游于自己的世界,脑中不断思索的全是昨晚熬夜阅读的那本柯林·德克斯特的推理小说《耶利哥的亡灵》——到底谁才是杀死女主角安妮的凶手?是乔治?查尔斯?   还是默多克夫人的两个儿子?她当然听闻过圣奥斯丁教区正在遴选第九任新主教的消息,不过那种新闻哪比得上她热爱的谋杀案、连环杀手、密室杀人或世6 作者虚构的伦敦市教区。纪谜团来得有吸引力呀?   世人总以为他们这些衔着金汤匙出世的皇室成员,肯定如童话中的王子与公主那般,从此华衣美服没什么脑袋地过着快快乐乐的傻日子。殊不知对加贝尔公主而言,这种如瑰丽蝴蝶的昆虫标本式生活,却是她日常行动上最大的阻挠!   假如,她也能像普罗大众的凡夫俗子,自由地穿梭在伦敦东面的白教堂街区,她肯定不会错过那些精彩的街头导览,随着十九世纪装束的解说者与临演,去探访当年“开膛手杰克”的行凶路径。就算只是窝在贝克街221号B的福尔摩斯纪念馆,浸淫在道尔爵士的小说世界中,她也能够甘之如饴。   每一次大伦敦地区有任何破不了的凶杀案时,她多么希望能够冲到命案现场,就像推理小说中的那些神探,推敲出破案的蛛丝马迹。只不过,在这个八卦当道的网络世代,她这位少女公主只要一踏出肯辛顿宫(注7),绝对会有一票子的狗仔队追着她拍照,没多久小报官网上肯定又会出现类似r加贝尔公主时尚品味低劣”、“肯辛顿宫特立独行的怪胎”或是“新一代皇室男人婆公主”……   7位于肯辛顿和切尔西区的肯辛顿花园,是伦敦的一座皇家宫殿,自十七世纪起成为英国皇室居住地。评头论足之流的报导。   ——新一代皇室男人婆公主!   加贝尔公主曾嘟着嘴向霍华德王子抱怨:“哎哟,那些英格兰的子民呀!他们不是成天抱怨皇室成员们光鲜亮丽,浪费的全是纳税人的民脂民膏吗?怎么这会儿却穷追猛打我这种对流行无感的书呆女呀?实在搞不懂耶!”她完全无法理解那些八卦媒体的逻辑与思维。   没错,她从小就有一种严重的孤独感,在这个充满皇亲国戚的成长环境中,总觉得自己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怪胎。打从七、八岁识字以来,她所热爱阅读的尽是那些带着点离奇与神秘的童书,还记得人生中的第一本推理小说,是祖母女王的管家胡德子爵偷偷送给她的十岁生日礼物——玛波小姐探案的《魔手》,从那天开始她才知道什么叫做推理与探案!   当皇室中其他堂表亲的小公主与小王子,还天真无邪地玩着洋娃娃或小锡兵时,她却是一个人窝在寝宫内阅读着热爱的白罗与玛波小姐。而这些同龄的皇室堂表姊妹长大后,开始追求流行设计师品牌,头上顶着一坨坨所谓时尚的丑怪礼帽时,她早已读完了阿嘉莎·克莉丝蒂女爵士的七、八十篇推理小说、亚瑟·柯南·道尔爵士的《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约瑟芬·铁伊的《艾伦·格兰特探长》系列,与桃乐丝·榭尔丝的《彼得·温西勋爵》系列……   冰雪聪明的她在阅读推理、犯罪与悬疑小说时,通常读不到三分之二就已猜到做案的谜底,而且八九不离十逃不出她的法眼!在加贝尔公主居住的肯辛顿宫内,并未听闻有其他皇室亲戚沉迷于推理或探案,也因此更让她内心倍感孤独。她甚至怀疑自己这种被视为怪胎公主的重口味兴趣,到底是遗传自哪位有弹簧脑袋的列祖列宗?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所谓的久病成良医,那么她应该称得上是久读成神探吧?   只不过在这些女王禁卫军门禁森严的皇宫或官邸内,哪会有什么偷窃案、谋杀案或密室杀人案嘛?她真的好想深入那个诡谲多变的宫外世界,去大展身手体验一下真实的命案、尸体与探案生活!   原本,她还认为那应该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的梦想!直到那名叫r黛比”的女孩进宫之后,她那种如金丝雀般的空洞生活,才终于被开启了一扇新的窗,令她感受到身为凡人的可贵,也体会了那种崭新的宫外生活,更走进她所梦想的推理与探案国度。   只不过,她这几天还是有点儿纳闷,为什么那支r艾儿的手机”好一阵子都没有收到简讯或来电?难不成是手机出了什么问题吗?或是在宫外的“他们”根本就没搞头了?   因为,她要是再不找个理由逃出肯辛顿宫,可能就快变成一只忧郁得要掉毛的笼中鸟了!      冰冷的空气中充满着潮湿与霉味,还夹杂着一种如排水沟的恶臭。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斯佳莉完全端倪不出这个空间到底有多大?有多高?偶尔从屋顶水管滴落的水滴,听起来是如此的清晰,落下时还发出如雨点打在水洼的清脆声响,感觉上四周的地面应该也是湿濡着。   远处不时传来细微的喧闹声,仿佛还混杂着人们的窃窃私语,除了那些喧哗与奔跑的回声之外,每隔几分钟还有一阵阵剧烈的巨响,伴随着某种庞然大物移动时的震动。不过一切听起来非常非常遥远,就像是从地壳表面上隐约穿透到地层底下的脉动。   “有1^<1在—吗?有1^<1在—吗?”   斯佳莉的语息非常微弱,还带着点极度恐惧的颤抖。她甚至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因为那听起来仿佛像山谷中妖精鬼魅的颤音,在这未知的空间中撞出的阵阵回响。   她顾不了那么多,仰起头朝着漆黑的上方更大声地喊着:“救—命—呀!救一命—呀!”声音仍然层层叠叠在空气中回荡,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一阵头疼欲裂的痛楚,如触电般从她的后脑勺爬上了头顶。当她正想用手去揉天灵盖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和脚踝竟然都被麻绳紧紧地绑住了。在手和脚之间还繋着一段不到半米长的绳索,就算她试图爬起身也无法直起腰来。   昏沉的意识与知觉,就像身处于梦境之中,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或晨昏昼夜。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只要用力闭上眼睛几秒,再张开眼皮时,就会像过往那般重回她那间浅蓝色的温馨卧房,床头上那张“1世代(oneDirection)”团员的海报,也将像每个清晨那样笑脸迎接她起床。   可是她试了好几次,眼前依然是一片无尽的黑,那些霉味与水沟味是如此真实地存在。   斯佳莉无法相信,这种诡异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甚至记不起为什么会被丢在这个如笼牢般的鬼地方?脑海中最后的记忆片段,是站在“西田购物中心”的西侧门,等待那位中学时期的女同学“懒人妹”——蕾西(Lacey the Lazy Girl)出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   其实,她和蕾西在中学时并不是那么熟捻,毕竟像“辛克莱私立中小学”那种贵族学校,还是有所谓的阶级歧视,谁的父亲是知名大企业的cEo;谁的家业是股票上市绩优股;谁家开的是欧洲千万名车……无形中都成为好面子的富二代们划分交友圈的基本准则。   蕾西的父亲虽然是知名r炸鱼薯条城堡”连锁店的总裁,号称在欧洲各地有两百多间连锁店,不过她还是脱不了只是个炸鱼千金而已。她那位暴发户父亲的财富与声望,充其量只能挤进辛克莱家长排行榜的第五百名边缘吧!   中学时代就被簇拥为辛克莱r五花瓣”之一的斯佳莉,当然未曾和蕾西有太多的交集。因为那几位能与她并称为五花瓣的死党,无不是财阀千金、达官贵族之后,或是金融钜擎的掌上明珠,在辛克莱称得上是金字塔顶端的天之骄女、奥林匹斯山上不食人间烟火的r阿芙萝黛蒂”,对于那些普罗众生的凡人世界,从来就不是那么关心。   虽然斯佳莉的父亲称不上是什么仕绅名流,可是旗下的r梦知堂游戏集团”,却是个许多青少年闻之如雷贯耳的名词。梦知堂除了在伦敦拥有一栋十多层楼高的创意总部,在日、韩、澳、美、加各地,也都有规模不小的跨国子公司。   这十多年来梦知堂在全球所推出的多款跨平台电玩游戏与APP,一直以来都是电玩业界的热销常胜军。如今亦加入了欧美亚的线上游戏战场,所开发过的多语版MMORPG游戏如:“十字军”、“上下梦”、“禁兽”或“日晷”……   皆是玩家们所耳熟能详的网络线上游戏。   为什么进入高中之后,这位高高在上的电玩家族二世祖,会和那位炸鱼千金搭上线呢?也许这就是社群网站的魔力吧!要不是蕾西莫名其妙将她加到脸书的好友名单,斯佳莉也不会重新认识这位不太熟的同班同学,更不会怀念起在辛克莱那段单纯的中小学时光,比起如今就读的这所私立天主教女子高中,过往的九年的确有太多美好的回忆。   只不过当年那几位玩在一起的姊妹淘,如今不是在其他郡当住校生,就是早已举家移居欧洲他国。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新学校里,她也尚未拓展出如五花瓣那般无话不谈的姊妹会。因此,当蕾西在脸书上送出交友邀请时,也算是荒漠里的一场及时雨,让她可以在网络上杀杀时间。   不过,刚开始她对蕾西在网上的称号r懒人妹”,也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还发了一则私人讯息询问对方:“(Lacey the Lsy Girl?请问我认识你吗?)”   对方很快就回复:“(斯佳莉,是我呀!你在辛克莱同班过七年的同学蕾西啦!)”   斯佳莉对那个名字好像有那么一点印象,没几秒才想起一向都坐在前几排的蕾西,和她那头自然卷的贵宾狗发型。原来她们竟然同班过七年?可是在辛克莱时却压根子没和她聊过一句话。   她这才放心按下了邀请讯息上的“确认”键,懒人妹的名字就那样跳上她的好友名单了。   “(原来你是读爱圣女子高中呀?我还一直以为你也被送到牛津镇的圣爱德华中学住校了呢!)”蕾西可能已经浏览过她的“个人资讯”页,打开聊天视窗后就劈里啪啦丢来一长串文字。   “(听说你们五花瓣有两位被送到圣爱德华中学和协和学院,史黛芬妮则跟着父母转调到澳洲悉尼读书。最可怜的应该是艾莉莎了,被她爸爸带到杜拜去读书耶!难道她们都没有和你连络吗?)”   “(刚毕业的那两个月都还有通Email啦,不过开了学之后大家可能都比较忙,已经好一阵子没有再通信了。)”其实斯佳莉很清楚那种远距离的友情,当然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就连山盟海誓的恋人都可能会渐行渐远,更何况是女孩子之间纯纯的友谊。   “(这怎么可以啦?岂能让五花瓣就这样散掉了!哪天我帮你申请一个粉丝专页,邀请老同学、学弟和学妹们加入,再怎么说你们曾经是辛克莱的风云人物,本来就应该有个粉丝团嘛……)”   斯佳莉的心头突然泛起一股暖暖的感觉,想不到这位和她同处于一个教室七年多,却从来没有任何交集的女同学,竟然还对她如此的热情热心,让她的内心不禁浮起了一丝丝罪恶感。   往后的几个星期,她和蕾西在脸书上的交流也越来越频繁。   每天下课后,只要手机一进入自己的脸书账户,懒人妹的名字就会默默守在那里等她,然后向她嘘寒问暖询问在学校的情况。斯佳莉也会一古脑儿将新学校里的许多委屈娓娓道来,毕竟如今这种天主教的私立女子高中,和当年那间以商业及金钱挂帅的辛克莱中小学,的确有太多不同之处,甚至让她有一种身处于修道院的错觉。   她们俩在网上一聊通常就是好几个小时,有好几次斯佳莉觉得你来我往的打字速度太慢,想直接用电话说个痛快,可是蕾西却非常无奈地告诉她:“(我的手机被没收了啦!因为前几个月的账单都破了好几百英镑,我妈才会祭出家法禁止我使用手机半年……)”   “(什么,你这个长舌妇是怎么用的?怎么连手机也可以讲到几百英镑啦!)”   “(你就别挖苦我了,我们哪天见面时我再跟你细说从头……)”   “(对呀!什么时候可以见个面?我们在网上聊了好几个星期,应该约出来喝咖啡或逛街了吧!)”   蕾西的对话框顿时静止在那里。   隔了两分多钟后才又继续打字:“(抱歉,刚刚去上洗手间。)”还接着问她:“(你喜不喜欢1世代呀?我爸昨天给了我几张他们的演唱会公关票,还是前排的摇滚区喔!)”   “(真的吗?我是哈利·斯泰尔的超级粉丝耶!是哪一天的票?只有我们两个去吗?)”   “(这个星期六的晚上七点开始暖场,不然我们中午十二点约在西田购物中心西侧门,先聚一聚喝个下午茶,再一起去看演唱会吧!)”   “(好呀好呀……)”   “(不过我要先提醒你,有一位跟屁虫可能也会跟去喔!)”   “(跟屁虫?)”   “(唉哟,就我妈不放心女孩子家单独行动,所以每次我去看演唱会时,都会派我哥当贴身保镖啦……不过你放心,他这个人沉默寡言、无色无嗅,你几乎会忘了他的存在!总之,多了一个司机也不错啦。)”   “(没问题,就这样说定了,星期六中午十二点西田购物中心西侧门见喔!)”   她向蕾西道了晚安后,马上将手机丢在床边,连蹦带跳跑进衣帽间里,拎出了好几套上星期才添购的新装,还在落地镜前比划了半天。有些看起来太正式、有些又过于花俏,折腾了好久才总算挑了一套有粉红水晶车边的短外套、白色的一片式短裙,和同样钉满粉红水晶的小短靴。毕竟要去听1世代的演唱会,当然也要穿得酷炫一点!   她决定先不让父亲或女管家知道这件事,省得他们一听到是什么男孩团体的演唱会,肯定不会让未满十六岁的她,跑到那种人潮汹涌、万头钻动的疯狂场合。   II结果,现在就连他们也不知道斯佳莉去了哪里,而她自己更搞不清楚身在何处。   她在黑暗中默默啜泣着,心中充满了惶恐与懊恼,有太多的r早知如此”闪过脑海,不过那些迟来的后悔早已于事无补。她只能蜷伏在墙角不断地发抖,还发誓只要能够逃离这里,日后绝对不会再去相信任何一位陌生人,也肯定会对家人的摆布言听计从。   但是,随着时间渐渐地流逝,她开始怀疑是否真能逃过这个劫数?   斯佳莉试图在四周摸索了半晌,并没有找到那只随身的皮包,更别说是口袋里的手机和手腕上的手表,也全都不翼而飞了。漆黑中,她完全无法判断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又被幽禁在这个鬼地方多久了?   一个小时?   一个下午?或者一整天?如果现在已经是第二天,家人是否发现她失踪?是否向警方报案了?   这一切都是蕾西搞的鬼吗?难道就为了要报复她这种曾经在辛克莱高高在上,又自以为是的权贵千金?可是她扪心自问,尽管自己曾经目中无人,却也从未仗势欺人。为什么蕾西要费尽心思在网上百般讨好她,最后却用如此恐怖的方式折磨她?她怎么也想不透……   黑暗中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仿佛有人正在打开门锁、解开锁链,没有多久一阵刺眼的光线也跟着窜了进来。她用双手遮住了眼睛,透着手指的细缝眯眼看着那道光线。   原来,在她斜对角的高台上有着一扇厚重的防火门。   光线中出现了一道人影缓步走下了阶梯,朝着她的方向而来,随之还将两只长方形和圆柱型的物体摆在她的跟前。   斯佳莉马上扑了过去,用十指死命抓住了对方的裤管,不断苦苦哀求着:“求求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对方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马上踢开了她的双手,迅速往后退了好几步。在背光的情况下,她完全看不清那个身影到底是男是女,也无法端倪出他的长相。但是她可以确定那样的身高,绝对不会是印象中体型娇小的蕾西。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嘶吼,眼泪也顿时从眼眶迸了出来。   那个背着光的剪影只是静静地杵在那里,仿佛事不关己地欣赏着一出闹剧。   没多久便转过身,往门的方向走回去,还淡淡地喃了两句:“你乖乖待在这……这……里,等时机到了就会放放……你走。”   “你不要离开!现在就让我出去!你要多少钱……我爸一定都会给……求求你放我出去……”尽管她拖着身子使劲在地上爬了好几米,却还是眼睁睁看着那一扇门被关上了。   他正心血来潮想介绍时,斯佳莉却没等他继续讲下去,就打断了那个沉闷的话题:“是歌剧呀……你怎么年纪轻轻就在听这种老人家的东东?难道你车上没有1世代或Union”的歌吗?”   雷恩摇了摇头,顺势将车门储物格内一只厚厚的本子递给了她,也随手将音响的音量调回了最小声。斯佳莉打开了那本装满CD的本子,里面清一色都是歌剧、古典音乐或钢琴演奏曲,其中那个叫巴尔托克的CD就有四、五片之多,什么r木偶王子”、“神奇的满州大人”、“第三钢琴协奏曲”……全是一些她听都没听过的冷门音乐。   ——这年头还有人在收集CD?她看得眼花撩乱,有一种快要晕车的感觉,索性拉上CD本的拉链,又递还给雷恩。   车内又恢复了原本的静默,只有喇叭里传来非常细微的女高音歌声,正掐着嗓子唱着不知所云的匈牙利咏叹调。后视镜上那只欧洲弄臣装扮的泪娃吊饰,也随着车子的震动不停地旋转摇晃着,它的左眼角下挂着一滴泪珠,忧郁的双眼还带着点诡异感,凝视着她。   或许是因为正全神贯注开着车,雷恩的脸色显得出奇地严肃,表情也有点若有所思的模样,偶尔还不自觉地牵动着嘴角。斯佳莉用余光偷瞄了他几眼,仿佛想从那张苍白清秀的脸庞,端倪出任何一丝与蕾西相像的特征。   他,没有自然卷的贵宾狗发型、没有招财进宝的狮子鼻、更没有如香肠般丰润的阔嘴,身材比例也比他妹妹修长许多。实在很难想像在每间r炸鱼薯条城堡”分店门口,那一尊肥头大耳的厨师等身塑像,竟然会是他的父亲?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鸦巢生凤吧?她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车子停停走走开了半个多小时,可是四周的街道却越来越陌生,除了两旁的高楼大厦越来越少,远处还隐约可以看到一座巨大的马戏团帐篷,和一道道高耸的云霄飞车轨道,完全就不像斯佳莉印象中开往丽池沙龙的景色。   “你不是说要到丽池沙龙吗?怎么我对这条路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放心,这条是避开海德公园的捷径,大约再过十多分钟就会到皮卡迪利街了。”   斯佳莉眯着眼努力观察窗外掠过的每一座路标,想搞清楚这里到底是哪一区。隔了一两分钟后,才终于在某条横街上,瞥见一个斗大的招牌上写着“WA nafe”。   她的心跳顿时加快,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因为,皮卡迪利街的丽池沙龙和WA Cafe一东一西,完全是两个反方向的区域,怎么可能抄近路会抄到了东阿克顿区?   她假装倚在车门上继续看风景,左手却悄悄扳了扳开门擎……车门当然被锁死了!   正当她还在考虑是否该摇下车窗求救时,雷恩却非常贴心地递过了一张湿纸巾给她,还有点惊讶地说:“那面车窗很脏的,我我我家小狗搭车时口水或鼻涕都糊糊糊在上面呢!你你还敢将脸贴过去?”   斯佳莉一听,马上从玻璃上弹开,顺手接过了湿纸巾不断擦拭了嘴唇、下巴和左半边脸,那张湿纸巾散发着一种很特别的甜味。   当她还在思索那是什么味道时,眼前突然有种天旋地转的晕眩感,全身也顿时使不上力气……   在那之后发生过什么事情,她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      当她再度睁开眼睛时,已经是身处于一片漆黑与潮湿之中。   直到现在,她仍然觉得嘴唇、下巴和左脸颊有一种被冻伤的麻木感,用手指去触碰后还发现上面起了好几颗水泡。那张湿纸巾上的甜味,是哥罗芳吗?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被毁容了,只要一想起向来引以为傲的容貌,现在可能已经烂了半张脸,她又忍不住抱着膝盖痛哭失声,泪水划过那半边脸时,还泛起一阵灼热的刺痛感。   时间不知又过了多久,她开始觉得又饿又冷,两排牙齿不由自主地猛在打颤,胃也开始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她往前爬了几步,找到了刚才那两个方形和圆柱形的物体,摸了半天后才发现那是一只早已冷掉的汉堡与薯条,和一张卷成筒状的睡袋。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扯开了睡袋,迅速包住不断发抖的身子,然后打开了装汉堡的纸盒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她从来没想过向来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她,此时竟然会像一只饿鬼般,狼狈地啃着这种速食店里的廉价汉堡,口中除了那些早已冷掉的绞肉味,还夹杂着一丝温温咸咸的味道。   那是她的泪水,止不住地爬满脸上,顺着双颊滑落唇边。   没多久那道充满强光的门又再度打开,那男人握着一支警棍般的手电筒,照了照地上的空盒,又将圆形的光线缓缓移到她身上,然后停留在她的脸上:“不错喔,你终于还是认份吃完了那颗汉堡!”   “雷恩,你不要再装神弄鬼了!我知道这全都是你和你妹妹搞的鬼!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如果只是钱而已,我马上将我爸的手机号码给你,你只要向他开口就能在一个小时内拿到现金,大可不必这样折磨我!”   对方听完她的话,并没有特别讶异,只是慢慢蹲了下来,五根手指狠狠地揪住了她的长发:“只是钱而已?可惜呀可惜!我要的并不是钱,只是想让他尝尝那种感同身受的滋味罢了!”这会儿,他的语气一点也不结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地,字字句句听起来如此恨之入骨。   “我爸到底和你们家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凭什么将怨气发在我身上!我是无辜的!”   “我们家?喔,不不……不是和雷恩他家有深仇大恨,而是和老子我!他曾经毁掉我最珍贵的回忆,我现在只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身,谁叫你是他捧在掌心上最珍贵的宝贝……”   斯佳莉没等他讲完,只是挣扎地喊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你不是蕾西的哥哥,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辛克莱的事情?你到底是谁?放我出去!求求你放我出去!”   “你这个傻不隆咚的白痴!我只要在社群网站上随便加入个辛克莱校友的社团,就能收集到太多那个什么五花瓣的八卦消息了!你还以为那个假帐号真是丑不啦叽的蕾西吗?哈哈哈哈……”   那男人使劲一把将她的头发揪得更紧,那种发丝快要脱离毛囊的痛楚,让她痛得哇哇大叫。而他却异常冷静地继续说着:“反正你已经看到我的长相了,那就代表我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去!你最好还是认份待在这里,搞不好我还可以让你活得久一点!”   他放下了手电筒,从后裤袋掏出一只物体,斯佳莉从微光中看出那是一把折叠小刀,顿时吓得全身直打哆嗦冒冷汗。小刀正缓缓移向她的咽喉、下巴,冰冷的刀锋触碰着她的脸颊,慢慢移到她的头顶,然后用力一划,一撮长发便硬生生地被削了下来。   “这次割的只是头发,你再不乖乖待着,下次就不是头发那么简单了!”   当他一松手后,斯佳莉马上奋力用手肘拖着身子,死命爬到了最黑的那个角落里,抱着膝盖、淌着泪水窝在墙角,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内心还不断祈祷这个可怕的男人快点离开。   之后,她就像是一只被豢养在黑箱中的动物、生杀权操控于他人之手的猎物,只能丧失自我听命于驯兽师的指挥。她放弃了继续祷告,因为她不认为自己的声音真的可以穿透黑暗,传达给任何一位掌管命运的神祇。   她甚至完全不相信自己有可能活着离开这片不见天日的笼牢。   那男人每次出现时,总有极端不同的情绪反应。背着强光站在斗室里的他,有时候是暴跳如雷、咬牙切齿地辱骂她;有时候却又百般温柔、怜香惜玉地呵护她,在那种情况下他口吃的毛病通常又会再犯。   斯佳莉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还带来一把指甲刀和一瓶透明指甲油,在手电筒微弱的灯光下,悉心地帮她修剪手指甲与脚趾甲,还用充满关切的口吻叮咛着:“你不要再窝在那片有烂泥的角角……角落了,你的指甲里都藏满泥巴很难清清……清掉。我待会帮你抛光、涂上防防……裂的指甲油,就不不会那么难看了……”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他摆布,对他这种突如其来的温驯与贴心,也逐渐习以为常了。她甚至怀疑这两位性格截然不同的男子,或许根本只是一对长相一模一样的双胞胎。   “我明天帮帮……帮你买一套新衣服,带你到楼上去洗把脸,不过你到时候要乖……乖听我的话喔。”那男人一边细心帮她涂着指甲油,一边柔情地安慰着她。   当她听到可以走出这个黑暗的房间时,竟然没有任何兴奋之感,应该说她对他结巴时所承诺的一切,早已不再有任何期许。因为下一分钟,他可能又会变得龇牙裂嘴,将所有的一切都推翻。   那个口吃的他曾经在她耳边温柔地告诉她许多次,只要时机到了就会让她恢复自由;可是情绪失控时的他,却总会一次次将刀抵在她的咽喉,用死来威胁她。   斯佳莉已经搞不清楚,此时此刻自由与性命,到底哪一样才是她应得的?亦或是最后,她两样都得不到?   自从那次之后,那位结巴的男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分不清楚到底过了多少天,只是饿得全身无力躺在角落里,睁着迷濛的双眼望着那扇门的方向。她甚至期盼再听到那种解开铁链的金属碰撞声,等待着那一道充满强光的门再度打开,然后望着光线中像神一般的他,缓缓走近身畔对她嘘寒问暖。   时间缓缓地流逝,她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将如此默默地消逝,只能虚弱地横躺在湿濡的地上,侧着脸不时舔着身边的积水与淤泥维持体力。过往许多美好的记忆片段,就像电影的快转画面不断闪过脑海。   原来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浮光掠影。   她在这部叫人生的电影里,所扮演地只不过是一名配角,在影片还没播放到结局之前,就已经演完自己的戏份了……   M之章:蛹   伦敦市,肯辛顿宫。   肯辛顿花园的玫瑰与蔷薇渐渐凋谢了,仿佛全都低下头默默哀悼着,取而代之的是角落万紫千红的考夫曼郁金香,那些被命名为黑色咖啡店、满心欢喜、哥卢克、紫云或日光的花苞,全都伸着懒腰好奇地窥探外面的世界。   从那几幢红砖灰瓦的左翼宫殿的窗棂,刚好能远眺到维多利亚女王纪念雕像的背影,在方正格局的古老宫廷建筑中,其中一栋宫邸就是英国女王的四皇子r沃斯特公爵霍华德王子殿下”与家人的居所。   黛比穿着一套蕾丝领的深蓝女仆装,腰上繋着一袭白色的长围兜,棕色的长发在后脑勺结成了一个髻,戴上了小巧的雪白荷叶边帽饰。她端着一只装满早餐与饮料的银色托盘,也顺手将丢在客厅边几上那支银色手机放入托盘,随之兴奋地推开一扇雕花细致的白色双开门,朝着房内恭敬地屈膝半蹲了几秒。   “公主殿下,早安!”   她向梳妆台前的加贝尔公主问安后,便表情愉悦走到她身旁,一面将银盘中的水果、沙拉和果汁摆在旁边的早餐桌上,还一面难掩笑容地说着:“殿下,艾儿的手机有简讯进来了!”   加贝尔公主一听到那句话,马上放下手中正在把玩的粉红色手机,迅速捉起托盘中那只银色的手机,熟练地刷着触控萤幕。   原本还睡眼惺忪的她,此时双阵才顿时闪过一丝光芒。   其实这两支手机的差别,只不过一支是皇室成员所专用的,那种有保密与安全防护的r宫内”门号,也是皇亲国戚们日常联络她的官方号码;而另外那支银色手机则是她和几位特殊朋友连络用的r宫外”手机,通常她和黛比都称它为“艾儿的手机”。   她打开了那则简讯,上面只有短短的几句话:   “公主任务〇一九启动,恭候殿下大驾亲临——U.N.PE.R.”   加贝尔公主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几乎是从梳妆台前跳了起来,还穿着睡衣顺势转了裙摆好几圈:“哟,我还正在烦恼最近闷得很……想不到就接到‘艾儿’登场的指令!”   黛比也兴奋地用力点着头,还迫不及待走到寝室的另一端,将落地玻璃镜用力往上一推,整面墙就那么滑进上方,没入在雕梁画栋的天花板中,而后方竟然别有洞天有着一间与寝室大小相当的密室!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般豪宅中的步入式衣柜,可是右边的壁柜上却摆满了近百顶各式男女的假发与“薄膜硅胶面具”,衣架上则挂着各种职业的制服、套装或西装,角落还有一座如欧美电影明星使用的化妆工作台,镜子边缘也镶着一大圈雾光的照明灯泡。   这位年龄约二十出头的女子,表面上是加贝尔公主的贴身女仆,其实却是一名精通好莱坞特效化妆术的化妆师。她的任务就是在加贝尔公主外出肯辛顿宫时,以易容术将她变身为不同的人,无非就是为了能逃过英国小报的狗仔队跟拍,让公主殿下能够以平民百姓的身份在民间探案!   加贝尔公主对推理的热情,除了结交到世界各地的神探与推理迷,更促使她与几位英伦同好组织了一个名为ru.N.D.E.R./谜案密调”的公主探案小组,并且以伪装的分身投入调查发生在英国、欧洲甚至全世界的谜案。   U.N.D.E.R.的成员除了加贝尔公主与黛比,还有全球排行前三名的亚裔骇客   “鬼智谋”、前女王禁卫军的r雷斯里”、精通声线模拟与语言解析的法裔视障女子“娜塔莎”,以及加贝尔公主易容后的分身“艾儿·道尔(Elle Doyle)”!   她之所以会使用这个假名,只不过是取其全名Gabrielle的最后四个字母,以及偶像道尔爵士的姓氏而来。   加贝尔公主兴高采烈坐上了化妆工作台,只见黛比熟练地使用超薄的硅胶贴膜、发片、与贴片,神乎其技的在她脸上调整脸型,然后打上特殊的粉底、眼影、腮红与唇膏,最后才将那头大波浪的金发用丝线般的发网箍紧,套上了一顶棕色的及肩直发。   黛比原本只是一名在伦敦时尚界打滚的新进造型师,曾经在多位国际级流行设计师的麾下实习,日复一日从事着为潮牌服饰与走秀模特儿们创造新一季流行妆容的工作。在许多同龄女孩的眼中,那的确是一份充满缤纷与时尚的职业,只不过却不是黛比钻研化妆术的初衷。她最想成为的是一名能够将人脸仿妆成不同性别、族裔或生物的特效化妆师!   她甚至下定决心要在攒到足够的钱之后,就头也不回地飞到美国深造好莱坞的电影特效化妆术,也因为她那种特立独行、不按牌理出牌的化妆概念,与多位流行设计师们所要求的品牌规范背道而驰,让她三番两次丢了令人称羡的时尚界工作。   直到黛比最后一任的时尚界雇主,素有英伦流行教母之称的艾伍德夫人,在辞掉她之前的一番话,却带给了她一个巨大的转机。她语重心长地告诉黛比:“我虽然非常欣赏你天马行空的创意,可是那些充满山精水怪的奇幻妆容,实在与我的品牌形象大相迳庭,所以我不得已必须让你退出这一季流行展的后台工作团队……”   黛比对如此突如其来的辞退虽然感到震惊,但也不是第一次听闻设计师们对她如此不以为然,只能低下头默默地苦笑了几秒,等着流行教母将她赶出办公室的那一刻。   艾伍德夫人话锋一转:“不过!你的才华或许并不适合为我工作,但是却有人慧眼独具非常欣赏你的天分……”艾伍德夫人顺势将一只镶着金边的信封推到黛比面前。“伦敦流行时尚协会的一位理事朋友,看过你之前送来我这的造型作品集,也知道你对易容、仿妆与特效化妆非常着迷,因此愿意提供你一笔奖学金去圆那一个梦!至于使用奖学金的方式、规则与联络途径,全都写在信件里了!”   黛比仿佛什么话都听不见了,只是双手颤抖接过那一只宛若邀请卡的华丽信封,信封的正面端正地写着她的全名,背面封缄的戳印上则挥洒着三个红色的草写字母——   D.L.L.   她盯着那只红色腊块上的字母愣了两秒,尽管知道不可能……仍禁不住喃了出来:“长一腿一叔一叔(Daddy-Long-Legs)?”   从那一天开始,她宛如那本美国经典小说中的女主角吉露莎,得到了那位理事的支助,远赴加州的影艺学院深造所有与特效化妆相关的技能。她虽然并没有像吉露莎那般,将资助者昵称为约翰·史密斯,却仍透过电子邮件将日常生活与学习进度一一回报给D.L.L.的电邮信箱,对方当然也和长腿叔叔一样,从来没有回过信。黛比甚至连资助者是男或是女,至今仍一无所知。   就在她顺利从影艺学院毕业,只身回到位于伦敦的老家后,才首度收到了D.L.L.的第一封电子邮件,除了恭贺她顺利完成美国的学业,也依照当初提供奖学金时的约定,赋予了黛比第一个任务——   卧底入宫!   透过D.L.L.的内线安排,黛比完成了肯辛顿宫严格的考核与遴选^^^成为沃斯特之加贝尔公主殿下的贴身女仆。她除了听命D.L.L.的不定期特殊任务,更需以她专长的易容术与变装技能,必要时协助加贝尔公主安全逃离肯辛顿宫,参与那些发生在英格兰地区解不开的谜案调查行动……   黛比眯着眼端详着眼前的加贝尔公主,不时比对着笔电上的仿妆存档图像,最后才充满自信地将长效定妆液喷在她的脸上。当金发碧眼的加贝尔公主再度走出闺房的密室时,早已在黛比鬼斧神工的化妆术之下,从一位十八岁的少女公主变成一名肤色略带健康古铜、棕发绿眼、朱唇丰润、性感抚媚的……   二十九岁女神探——艾儿。   加贝尔公主看着落地镜中久违的分身艾儿,仿佛见到知心闺密的到访,忍不住雀跃地又转了裙摆好几圈,绽放出一抹青春无敌的少女笑容:“哈哈……又可以出宫了,太兴奋啰!太兴奋啰!”直到黛比干咳了两声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虚有其表”。   “哎……殿下,看来我们还是要做一下微服出宫的行前心态调整。”   这下子加贝尔公主才停下了原本的手舞足蹈,依照过往黛比所指导的艾儿仪态要点,双眼迷濛抬头挺胸,微微地仰着自信女性的下颚,并且以单脚为支点的凹背站姿,呈现出艾儿成熟稳健却又不失风情万种的女神探形象。   黛比低下头刷着平板电脑的萤幕,语气如催眠般平缓地念道:“此时此刻开始,你将不再是沃斯特之加贝尔公主殿下,而是艾儿·道尔小姐,生于一九九〇年九月九日,血型0〇型,是一名心思细密的处女座女子,日常口操威尔斯腔英语口音。   穿着喜好是BURBERRY的轻便裤装与各色防水风衣,偶尔也会戴上福尔摩斯所钟爱的猎鹿帽。你是C.N.D.E.R.的统合与主导者,擅长犯罪剖析与协调谈判,座右铭与口头禅是……”   “这个世界上没有解不开的谜团,只有被屏障的线索!”加贝尔公主以威尔斯口音和黛比齐声念着,低沉的声线中还带着一股自信与果决。   当她再度转身步下落地镜旁的台阶时,眼神中充满了沉稳与冷静,举手投足亦宛若一名优雅的轻熟女,再也看不出仿妆底下是一位十多岁的少女公主了!   ?? ?   伦敦市,佛罗格纳尔大道。   U.N.D.E.R.的黑色厢型车停在几幢白色的花园洋房前。艾儿、雷斯里、娜塔莎和鬼智谋下了车后,便提着三、四个银灰色的大铝箱,往那扇缕花的铁门走去。门内早有一位装扮得体的中年女管家,毕恭毕敬地迎接他们。   “老爷已经等候几位多时了。”女管家屈着身引领他们穿越花园小径。   那是一座英式的传统庭园造景,放眼望去花圃与水塘间充满了乱中有序的各式常绿植物,呈现着一抹浓淡不一、赏心悦目的绿意。园内各有五栋大小不同的新古典楼宇,他们进入其中一栋比较大的主洋房,在充满维多利亚风格的回廊走了几分钟后,才进入一间像书房的大房间。   书房内有一位四十多岁身材福态的中年男子,正眉头深锁坐在一张镶着金边木框的红丝绒沙发上。当他见到一行人走了进来,马上起身和领头的艾儿握了握手。   “我是斯佳莉的父亲葛瑞格·宾斯,感谢你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来!”他朝那一行人端详了几眼,仿佛还带着点疑问的眼神。   加贝尔公主压低了声线,刻意隐藏原本字正腔圆的R.P.口音(注8),说着一口威尔斯腔的英语:“敝姓道尔,是C.N.D.E.R.的统合与主导者,擅长犯罪颇析与协调谈判;这位是鬼智谋探员,专门负责资料库入侵与网络资讯搜集;旁边那位则是前女王禁卫军的雷斯里探员,专职人质搭救与入侵行动;还有我身旁这位娜塔莎小姐,是语言解析与声线模拟的天才……”   “声线模拟?”葛瑞格愣了一下。   只见戴着浅褐色太阳眼镜,杵着一根印满小碎花手杖的娜塔莎,马上开口道:“(我是斯佳莉的父亲葛瑞格,感谢你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来!)”   腔调、发音与断句竟然完全和葛瑞格如出一辙,而她却是一位年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视障女子。   艾儿握着一张亮银色的名片,顺势递给了葛瑞格:“刚才那就是声线模拟,应用在与绑架犯电话周旋时,可由我方全权代理家属应对,并且透过对方的呼8R.P.口音(Received pronunciation)是英国的标准公认英语口音,《简明牛津英语辞典》中将之定义为“在英格兰南部说的标准英语口音”。吸、语气、腔调与用字遣词,分析出对方的出身背景与言行动向。娜塔莎从小就是先天性弱视患者,因此对于听觉、嗅觉与触觉中所隐藏的语言非常敏锐。”   葛瑞格看了看手中的名片,那是一张宛若不锈钢的银色胶片,左上方还嵌着一小片存放简介资料的迷你SD卡,名片右上角的两行英文字则印着“u.z.D.E.R……—undercover2:ational Detectivesranigma resolutions”。   娜塔莎摘下了太阳眼镜,将小碎花手杖缩了起来,放进薄外套的口袋里:“宾斯先生,你到现在好像还不是很信任我们的能力?根据你刚才握手的力道、呼吸的频率、脉搏的跳动与说话语气,你心里所想说的应该是……”   “(怎么就只有这四个人?早知道就报警,警方至少还会大张旗鼓,派出十几人的专案小组。算了,还是先将他们打发掉再说!)”娜塔莎再度模仿着葛瑞格的语气与声音。   “我的判断没有错吧?”   葛瑞格顿时扬起眉,惊讶地盯着娜塔莎和她那双有点模糊与脱焦的阵子,她所说的那几句话,几乎与他脑中所想的不谋而合。因为,要不是担心女儿的失踪案会造成梦知堂的股票大跌,他或许早就向警方报案了。   艾儿走到书房的窗户前,缓缓拉开原本紧闭的双层窗帘,还顺手递过一只高倍数的望远镜给葛瑞格:“宾斯先生,请留意看看远处那几栋办公大厦的顶楼,和前面这几间双拼公寓的阳台,早已经被我们布署了十多台红外线热成像监视器。”   “这些监视器将会在二十四小时监视着宾斯公馆,以及方圆五百米内任何可疑的人、事、物,随时透过那十多具不同方位的监视画面,同步传送到鬼先生的几部电脑上,让我们可以一目了然周遭的动静。”   艾儿再度将窗帘拉上:“你还会认为C.N.D.E.R.的尖端科技与团队阵容,比不上伦敦警察厅的专案小组吗?只要宾斯先生愿意花钱,我们还可以在五分钟内为你连络到全球最顶尖的私人搜救队、鉴识小组、犯罪专家或骇客团队。C.N.D.E.R.虽然不是普罗大众的公仆,却绝对是你们金字塔顶端例无虚发的‘私仆’!”   “所有侦查设备安装就绪,卫星网络已连线、相关资料库已登录、监视系统亦同步中、电话监听也配好线了……”就在艾儿与葛瑞格交谈之际,鬼智谋早已将铝箱里各种千奇百怪的设备倾巢而出,转眼就把这间欧式的书房变成了一座高科技的指挥中心。   鬼智谋和雷斯里戴上了特殊的眼镜、耳麦及触控手套,在几个悬浮微粒投影画面上点击着不同的电脑程式,房间半空中顿时漂浮着十多片不同的3D立体投影,有些是户外的监视影像、有些是卫星网络的连线状态、有些则是伦敦警察厅犯罪资料库的入侵画面。   “宾斯先生,现在可以告诉我们详细的来龙去脉了吗?”被艾儿那么一问,葛瑞格这才从那些眼花撩乱的悬浮微粒投影中回过神。   “我女儿斯佳莉自从大前天中午出门逛街后,一直都未曾与我们连络,而且连续几个晚上都没有回家睡觉……”   “确定不是偷偷和同学或朋友出游了吗?”艾儿问。   “不可能,斯佳莉从来不会到同学家过夜,她从小就有非常严重的认床习惯,过往与家人出国旅游时,也绝对会带上自己的枕头和羽绒被,才能够在陌生的环境勉强入睡。   所以,我才会担心她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可是又不敢贸然就报警……这几晚我们打了她的手机好几次,一直都是关机状态,也连络过几位和她熟识的同学,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行踪。”   “斯佳莉小姐没跟家人提起要去哪里吗?”   他瞟了一眼守在门边的女管家,对方才有点支吾地回答:“小姐出门前只说……她和同学到西田购物中心逛街,晚上不会回来吃晚餐了。”   葛瑞格神情凝重:“可是,昨天晚上我们却在信箱里收到了这个……才确定斯佳莉真的出事了!”   他顺势递过一只信封,雪白的封面上什么都没写。艾儿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后,空白的三折信纸内只躺着一小段浅色的发束。   女管家语气非常肯定地说:“那是小姐的头发!从小到大都是我一手帮她梳理头发、绑发辫,我非常确定那就是斯佳莉小姐的头发……她现在可能正在哪里受苦呀……”她的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股悲愤。   还不等艾儿的耳提面命,一旁的鬼智谋早已眼明手快,一边快速操作着萤幕一边回报:“正在入侵西田购物中心监视系统……入侵成功!调阅三月六日中午十二点之后的视讯存档,东侧门、西侧门、正门、广场、美食区……”还迅速将每一个监视画面放大后用手拖曳到空中。   他们凭着葛瑞格提供的几张照片,在十多个快转的影片上搜寻着斯佳莉的身影,虽然监视画面上到处都是人来人往,不过十多分钟后还是让眼尖的雷斯里给找到了……“监视器W-09停格!是不是在西侧门花台旁的女孩?阿鬼请将那个穿短外套和白色短裙的女孩格放出来。”   几秒钟后,一张带着些许锯齿状的女性脸孔慢慢显现,解析度虽然不是非常清晰,可是葛瑞格和女管家都用力点了点头,确定那就是已经失踪好几个晚上的斯佳莉。   鬼智谋退回监视器W-09的画面,继续播放下去。大约五分钟后,只见斯佳莉看着前方马路的方向,还用食指指了指自己,随之慢慢走到人行道旁,也步出了监视器的拍摄范围。   加贝尔公主凝视着画面思索,随之用艾儿沉稳的嗓音说:“马路旁有人在叫她?看得见是机车还是汽车吗?快查查对街或其他方向有没有监视器!”   书房天花板马上又出现另一个投影画面,看起来像是西田购物中心附近的街道图,上面布满了许多蓝色的摄影机图示:“西侧门的对街是一个露天停车场,没有架设任何朝外拍摄的警用或公众监视器……”   听完鬼智谋那么一说,加贝尔公主皴了一下眉,目不转睛盯着西侧门的监视画面看了许久,还眯着眼睛仔细端详了半晌。她忽然发现了什么,马上走到鬼智谋身旁戴起了另一双触控手套,不断将那段影片倒转、回放了许多次后,才指着一座复古的落地钟说:“钟面上的玻璃有东西!”   鬼智谋迅速将那座落地钟放大,不断调整影片的曝光值和对比度,再消除放大后所出现的锯齿状,才不是很肯定地回答:“镜面倒影的影像太模糊了,看起来可能是一台自用车的车尾……或许是梅赛德斯吧?灰色或银灰之类的颜色?”   “你看车子旁边!隐约可以看到像靴子的形状,斯佳莉应该是站在这台车驾驶座的门边!”艾儿指着钟面边缘的倒影,有半个被扭曲成弧形的朦胧黑影,看起来就像是一双被裁掉一半的小腿和短靴。“马上追踪这个方向的车道上所有警用监视器,调出这个时间点之后的影片,找出当时有多少台灰色或银灰色的梅赛德斯经过这条街,绝对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车牌号码!”   在艾儿的指示下,鬼智谋和雷斯里马上熟练的在投影画面上点击、拨动,没一会儿就骇进了警方的监视系统里,开始调阅出所有的存档影片,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则影片上的车辆。   雷斯里突然喊了出来:“找到了!银灰色的梅赛德斯离开西田购物中心后,上了阿克斯布里奇路一直往西行,接到了百老汇街……然后进入郊区……出了伦敦警察厅的监视系统范围……”   艾儿皱了一下眉头。   “啊,不用再追踪了,警方可能已经找到她了!”鬼智谋突然喊了出来。   他盯着其中一面悬浮微粒投影,叹了一口气后念着画面上的文字讯息:“警方内部的即时通报系统显示,五分钟前在地铁‘麦尔安德站’机电房底下的备用仓房发现一具女性尸体,死者年约十五、六岁,身穿粉蓝色的短外套、白色的一片式短裙与小短靴,外套与短靴上都钉着许多粉红色的水晶缀饰……”   “不可能……那不可能是斯佳莉!”葛瑞格失声吼了出来,马上凑到鬼智谋的身后,紧紧盯着萤幕上的讯息。   加贝尔公主差一点掩不住惊恐,如少女般不自觉地咬了一下指头,却在意识到自己的反射动作后,旋即将双手交叠在身后,并且以艾儿的声线问道:“等等!刚才那台银灰色的梅赛德斯,不是载着斯佳莉一直朝着阿克斯布里奇路西行,怎么最后会出现在东面的麦尔安德站?”   “或许……作案者并不想让她知道真正的目的地,故意往郊区兜了一大圈才回到伦敦东边,这样的话就算受害者逮到机会报警求救,也无法确实告知自己的正确方位。”娜塔莎回答。   雷斯里也不死心继续用触控手套刷着萤幕:“准备入侵现场员警的随身摄录机,塔村区警局有八名警察正在麦尔安德站,一5867号员警在入站大厅,一6552号的画面是西行月台,一1445号是……有了!锁定现场员警肩章上的随身摄录机!”   悬浮微粒投影画面顿时出现一方不断摇晃的影像,影片还是那种红外线的黑白夜视显像,感觉上那位警员正在快步走下阶梯,扣在右肩章下的随身摄录机也跟着上下晃动着。几分钟后,才终于有人点亮了墙上简陋的工程用壁灯,即时影像也顿时从黑白自动转为彩色。   广角的镜头中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个空荡的室内空间,墙面是那种粗糙的水泥毛胚壁,挑高或许有三米左右,画面上方还露出不同粗细的黑色铁管或水管。   从现场有近十位警官、警员与鉴识人员处于一室,看起来应该有半个篮球场的大小。   那名警员或许是出于好奇,亦或者想了解死者陈尸的状态,缓缓走到两位蹲在地上收集证物的鉴识人员后方,右肩上的随身摄录机也刚好拍摄到躺在地面上的遗体。   她,弓着身体侧躺在积水与污泥的角落,原本雪白的短袖上衣与短裙早已沾满污水与泥泞,粉蓝色的外套和白色的小短靴也凌乱地散在她身旁的水洼。就那样,宛如一只层层丝绕的蚕蛹,或是一尾未被食尽的螯虾,硬生生被丢在一旁。   她之所以看起来像蚕蛹或螯虾,是因为全身上下都被中等粗度的绳索一圈一圈整齐地捆绑着,与其说类似一只被麻绳缠绕的手作花瓶,更像是一具用麻绳制作出来的木乃伊!四肢和腰部分别散着四、五根外露的绳头,感觉上应该是绳索与绳索之间打结的接合点。   鉴识人员掀起她上衣的一角,衣物底下竟然也是一圈圈的麻绳。也就是说,她是在裸身的情况下,如手工艺品般从头到脚被麻绳一圈圈缠上,完成后再被穿回白色的上衣与短裙。   不过,唯一没有被缠住的是她的脸孔。   麻绳在头部的缠绕法与身体的其他部位截然不同,并不是由下往上平行捆绑,而是框着她的脸型外围由前往后一圈圈包裹着,直到接近后脑勺时才顺着脖子的线条由上往下平行缠绕,再与躯干上的绳尾交会后打结。   当那位员警弯下腰试图观察她的五官与长相时,随身摄录画面却顿时剧烈抖动了起来,只见场景瞬间转到楼梯旁的墙面,还传来一阵像是在呕吐的声音。   尽管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可是在书房内远端监视的艾儿,却看到了那一幕惊心动魄的画面。   被麻绳框围住的那张外露脸孔,竟然是一坨血肉模糊被剥去脸皮的面容,鼻翼两侧的面颊还清晰可见层层交叠的颜面肌肉组织!   其中一位鉴识人员指了指另一个墙角,因为在那里有一滩已被熄灭的小火堆,里面除了有旧报纸与火炭的余烬,还有一小片被烧成焦黑的脆片。他们推估被小刀割下的脸皮,应该就是火堆里的不明物体。   “不不K——这不是真的!斯佳莉不会变成这样——”   看起来应该是单亲爸爸的葛瑞格,突然崩溃地跪倒在地上,发了疯似地狂吼著:“不可能……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女儿会遭到如此不人道的虐待!”   “是你和董事会的决议吧?刻意隐瞒斯佳莉小姐失踪或被绑架多日的消息,深怕新闻一上报之后,会影响梦知堂游戏集团在全球的股票暴跌?却因此,错过了抢救女儿的黄金时段……”娜塔莎道。   葛瑞格的双眼充满血丝,完全顾不得现场的其他人员,迅速起身冲出了书房直奔大门口,口中还不停喊着要司机马上备车,看来应该是要奔赴麦尔安德站,去见女儿那张没有脸皮的最后一面……   书房内只剩下女管家招呼着C.N.D.E.R.一行人,当鬼智谋和雷斯里已经开始准备收拾器材时,艾儿依然盯着那方被按暂停的随身摄录画面。良久,她才将投影在半空中的那片暂停画面不断格放到最大。   “火堆旁有一颗白色的物体,上面还画了什么红色的符号或文字?”   鬼智谋靠了过去仔细端详:“那……好像是一块鹅卵石?上面写的是……”   他歪着头看着那个M形的字体好几秒:“某种古文字吗?”   “到底代表什么意义?”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她凝视着那个不知所云的M字形,脑中陷入沉思。   ?? ?   加贝尔公主回到C.N.D.E.R.的黑色厢型车后,已经迫不及待摘下了假发和发网,不断用双手将金色的长发打松。随之拿出了黛比为她准备的化妆箱,使用特殊的卸妆水将脸上的硅胶膜与发泡胶乳一片片撕下来,露出了她那张不施淡妆也青春无敌的天使脸孔。   “我本来一听到是女学生失踪案,还打算一出宫就要向你们发牢骚,怎么连那种没有悬疑和推理成分的案子都接!结果……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她嘟着嘴,恢复了原本字正腔圆的R.P.口音,说起英语时还多了些掐着嗓子的嗲声嗲气,回到了她的实际年龄。她一边揉著有点发麻的双颊,一边顺势检查着脸上是否还有残留的细碎乳胶。   娜塔莎扶了一下墨镜问道:“公主殿下,那位斯佳莉小姐既然都已经遇害了,是不是代表这一起案子就这样没头没尾了结了?”   “唉哟,当然不是呀!我们现在才正式进入探案过程中最吸引人的环节呢!”雷斯里纳闷地问:“可是,我们又无法亲眼目睹到那具遗体,这样就连死亡原因和凶器是什么也无法推断出来吧?”   “死亡原因?我早就知道了呀。”加贝尔公主转了转眼珠子,弹簧脑袋迅速运作着。   “颅—内—出—血!”   原本还低头刷着手机的鬼智谋,扬了扬眉:“殿下……这样你也推理得出来?”   加贝尔公主接着说:“你们难道没有听闻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某些国家对待战俘的残忍行径吗?他们会命令俘虏各自为自己挖一个深坑,然后将他们笔直埋入坑中只露出颈部和头颅,并且不断浇水与压实土壤。一、两天之后,那位遭活埋的俘虏就算没有被晒死,也会因为全身血液无法正常循环,而造成脑压过高、肌肉坏死或颅内出血而亡。   因此,假设作案者是在斯佳莉昏迷时,将她以麻绳由下往上密密麻麻一圈圈缠绕起来,也就代表血管会因为外在绳索的压力而被阻断,造成血液无法循环甚至被挤压而充血在上半身或头颅内。就像我们将橡皮筋长时间紧箍在手指头,那根指头在血液无法循环的情况下,就会开始发青、渐冻、肌肉坏死……严重者甚至需要截肢。”   “这么说来,斯佳莉根本就是死于肉身被慢性凌虐!”雷斯里的表情愤慨。   娜塔莎摇了摇头:“因此,当凶手将她的脸皮割下来时,根本就是一种恶意的放血行为!我到现在仍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将她脸部的皮肤烧毁?这种作案模式通常不是偏向情杀吗?可是死者只不过是位十六岁的少女,怎么会卷入那种恐怖情人的杀机?”   “母性的厌恶?也有可能是一种对女性的憎恨与嫌恶……”加贝尔公主若有所思地喃着。   “阿鬼,你想办法查出那个M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娜塔莎,你继续和宾斯先生保持电话联络,看看是否还有什么后续发展!雷斯里,也请动用你在新苏格兰场(注9}的人脉关系,了解一下警方所勘查到的凶手作案动线,以及麦尔安德9新苏格兰场(New Scotland Yard)——苏格兰场或新苏格兰场,是英国人对伦敦警察厅总部所在地的昵称,负责维持整个大伦敦地区的公共治安及交通秩序。站的地缘关系!”   “至于我呢……只能先回肯辛顿宫扮演那只笼中鸟,等待你们进一步的招唤!”   他们四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表情若有所思,脑中所思索的全是那一起命案不同面向的线索。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凭着个人的才能,试着共同推理与破解同一起案件,自从C.N.D.E.R.组成以来,他们曾破获“阿肯瑟子爵夫人幽魂案”寻回女王陛下赐予该家族的水晶天使、找到r唐宁街十号赤土厅”凭空消失的威灵顿公爵画像、追捕到r西敏寺暗夜狼人”无差别兽爪攻击事件的主嫌,以及伦敦西区的r沙漠妖姬音乐剧杀人案”……   当初,要不是黛比接获一封“玫瑰与圣兽”的入会邀请函,好奇加入了那个讨论与分析百年冷案的神秘网站,在肯辛顿宫内穷极无聊的加贝尔公主,也不会因此使用网络匿名艾儿,发挥她对那些冷案的见解与推理逻辑,还进一步在真实的生活中见到了雷斯里、鬼智谋与娜塔莎。   就在大家卸下网络匿名的伪装,终于见到r玫瑰与圣兽”上志同道合的推理同好后,才发现现实中的每位本尊也都各有所长。尽管其他几位成员初初得知网络上那位冰雪聪明的艾儿,竟然是皇室成员中的加贝尔公主,心中仍会带着些许的敬畏与距离感。   直到黛比提议在宫外组成一个名为C.N.D.E.R.的探案团体,将几个人在键盘上推理的兴趣,化为可以实际行动的任务,才逐渐将这五位过往毫无交集的同好紧紧拉在一起,并且在藏污纳垢的伦敦上流社会,以C.N.D.E.R.打出了些名号。   加贝尔公主曾经告诉黛比,自从她来到肯辛顿宫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后,也完全改变了原本如笼中鸟般的皇室日常,因此她总是心怀感激将黛比视为是知己、闺密与天使!只不过,加贝尔公主并不知道,那些因缘际会的巧合,其实全都是那位署名D.L.L.神秘理事的精心安排。   就连黛比,也毫不知情那位神秘人物的底细,或是对方最终的目的到底是善?或是恶?   OLIVER.R.EVILO伦敦市,麦尔安德站。   奥利佛端坐在地铁票务站内,面对着小小的玻璃窗台与客服用的麦克风机座,窗外那七座自动闸口的熙熙攘攘,仿佛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将手平放在桌面上,正低着头闭上双眼喃喃自语。   “你为什么要杀杀杀……了她?你不是答应过我……我们只是要吓吓她的家家人而已,你你你……怎么可以将她那那样折磨死了……”奥利佛的神情充满悲愤,双颊的肌肉不自主地颤抖着,间歇的口吃就像不断跳针的唱盘。   “你出来呀!你你你……快给我出来!”他突然大声喊着,双拳也激动地在桌面上槌了好几下。   票务站外的身障者专用闸口前,正有两位印度裔长相的女子推着坐轮椅的老者出站,走过窗台时也莫名其妙地盯着面目纠结的奥利佛。然而,他却置之不理,就像正神游于与世隔绝的小方格内。   “雷凡洛,你快出来来说说说个清楚!不要再躲下去去了……”   在那方密封的斗室内只有他一人当班,他并不是戴着耳麦在讲手机,而是对着这空无一物的房间自言自语,宛如空气中还有另一位无形者。   当他无力地趴在桌上准备放弃时,脑门却突然鸣起一阵熟悉的震波,就像有一股电流正贯入天灵盖,那种脉动沿着两侧的太阳穴缓缓传到双颊与下颚,牵动了他的颜面肌肉、双唇与嘴角。   “(怎么那么啰嗦呀!你凭什么认为人是我杀的?搞不好是你自己干的吧!)”他的口中突兀地发出另一种声音,语息中还充满着挑衅与无理。   奥利佛承受着整颗头颅不断莫名震动的征状,以及那种犹如挤在狭窄壁橱中,与另一个人对话的不舒适感,结巴地说着:“我才不会那那那么丧心病狂,你你……你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还敢拖我我我下水!”   这是他第一次与雷凡洛在同一个时间点对话。   过往,只要是奥利佛在地铁站当班时,这具躯体就完全属于他自己,只有雷凡洛有所需求时,他的意识才会逐渐沉入脑海底层,任由雷凡洛接手自由使用。   雷凡洛的出现确实曾让童年时唯唯诺诺的他处境渐趋顺遂!他依稀记得有些霸凌他的同学或是对他施暴的长辈,前一天还得意洋洋将他当成沙包蹂躏,隔天再见到他们时,却可能是满脸瘀青、断手断脚,甚至看到他就像撞见鬼似地躲得远远。   奥利佛知道是体内的那个守护灵一次次为他化险为夷,甚至还会在笔记本上留下鼓励他的字句,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么孤独地活在逆境。他将守护灵取名为雷凡洛(Revilo),只因为那是自己名字奥利佛(Oliver)的倒写,也提醒着自己在他反向的人格中,其实有着一缕勇敢坚强的灵魂同在。   只不过,这么多年以来雷凡洛的言行举止也出现了变化,尤其是伊森闯进了他与雷凡洛的世界后,一切就开始扭曲了。   “C我就说我那晚抽了几口草,根本不记得那女孩是被谁给弄死的,好吗!不过你难道忘记了,要不是那个女孩的父亲,我们过去需要受到那种无止尽的折磨吗?别人的孩子就不是肉做的,现在轮到他的心头肉被剐去,刚好让他感同身受一下!看看当事情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时!他是否还能够只手遮天、不闻不问!)”   “过过……过去的事情已经过过去了,我不……不想再去追究,我可以原谅他……他和那些人!为为为什么你……还耿耿于怀?”   “(我当然不会忘记那些事情!更不会原谅他!你知道吗?每次我见到伊森那种痛不欲生的自残,我的心有多么痛!多么痛呀!我多想为自己所爱的男人做些什么?多想去抚平他的伤口。但是,我才不会儍到去杀人!)”   “我不不……不准你提起那那个名字,你从来就没有经过我的同同意……就使用我的身体去去去和另一个男人乱搞……那种关系,那不是我的意愿!这这是我我我的身体!不是你的!你你离开……离离开我的身体……”   雷凡洛沉默了许久,叹了一口气后才幽幽地说:“(奥利佛,你觉悟吧!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雷凡洛!我只是当年懦弱的你自体分裂出来的抗体,也是无法认同自我性倾向的你,所繁衍出来的真实自我,你不要再欺驱自己了!   是你,你才是那个深爱着伊森的男人,却恐惧以奥利佛的身份去面对他与自己!)”   “你住住住口!我不是……我才不是和你一样恶心的人……不是!”   奥利佛不断槌打着自己的脑袋,仿佛想将雷凡洛永远抽离体内,几近发狂地跪倒在地上,死命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然后缓缓爬向窗台,蜷伏于没人看得见的柜台底下抽泣。   假如,雷凡洛没有杀害那个叫斯佳莉的女孩,那么又有谁会下那种毒手?难道真有其他人知道……他们窝藏那名女孩的地点?   但是,他还能够相信雷凡洛的话吗?   卩之章:焰   伦敦市,特拉法加广场北侧,国家美术馆。   美术馆大厅的水晶吊灯散着柔黄的灯光,穿着黑色小礼服的侍者们,端着装满点心的银盘穿梭在人群间,角落的钢琴师流畅地弹着萧邦的三号梦幻曲。   环顾四周的墙上,悬吊着一幅幅镶着古典金框的油画及版画,穿戴华丽的浏览者三三两两围成一个个的小圈圈,有的啜饮着手中的香槟;有的口沫横飞地炫耀闲谈着。财大气粗的商界人士、珠光宝气的绅士贵妇,没有多少人真正在欣赏主厅里的任何一幅画作,与其说这是一场画展的开幕酒会,不如说更像是一场上流社会沽名钓誉的交际宴会。   包毕力和其他几位画家就站在画展酒会的中央,耐心地应付着川流的赏画者及记者们不时提出的问题,有时则回头和身旁的经纪人交头接耳。这是“九人画会”第三年度在欧洲各大城市巡展的最后一站,也就是回到他已经居住多年的城市——伦敦。   这个曾经窝居在爱丁堡阁楼公寓,名不见经传的华籍穷画家,多年来用自己微薄的积蓄办过一场场的小型画展,只不过当时并没有多少识画的收藏者买过他的画。直到有几位伦敦的艺评人在r爱丁堡国际艺术节”中看到了包毕力的画作,才惊为天人要求主办单位代为安排与他一晤。   当时的他英文程度也不是挺好,只能比手划脚和他们作粗浅的沟通,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到他注定会成名的命运。一个月后,《卫报》、《泰唔士报》、《环球邮报》、《伦敦法理报》与《英国艺术家杂志》的艺文版面,都曾经大幅刊登介绍他的专题文章:   “来自爱丁堡的华人昼家,以大胆的用色技巧及野性的画风笔触,描绘出动态般的肢体感官”   “湛蓝的躯体、燃烧的面孔、泥泞的背影、扭曲的交欢,这就是画坛新秀包毕力的异类画风”   他无法相信自己的作品,并不是在他试着生根的那个艺术之都走红,而是从遥远的伦敦开始。经过媒体的大辐报导之后,他的画作开始应邀参展各地的画廊及美术馆,油画和版画也开始被印成月历、明信片及卡片在欧美销售。   包毕力生长在香港葵青的货柜码头附近,父亲是个在码头打零工的工人,有一天没一天的工作完全挣不了多少钱,他将绝大多的时间耗在酒馆赊帐买醉。   家里主要的收入全靠母亲在制衣厂所挣的微薄工资维持着,和她那些来路不明的外快。   母亲是个面目姣好身材匀称的江南女子,乌黑的长发浅棕的眼阵称得上标致,虽然已经结婚生子多年,却仍背着丈夫与厂里的领班或工人们纠缠不清。   从他有记忆以来就看着母亲常常在下工后带着不同的男子回家,有时是满身油垢汗酸的工人;有时则是斯文体面的r写字楼”小伙子。   当这些男子出现的时候,她总会习惯性的将包毕力关进落地衣柜内,然后随手丢下一盒??笔和几张沾着油渍的报纸,用吴侬语喃着他的乳名:“巴比最乖,你乖乖的在这里画图,姆妈待会忙完后带你去吃鱼蛋……”   她通常会先将身上衣物一件一件慢慢脱下,然后转身面向床上不知名的男子,搔首弄姿展示着自己的胴体,再顺手将最后一件内裤或胸罩抛到男子的脸上,才转身走进浴室冲澡。   在衣柜里的巴比总会很安静地画着图,刚开始他画的总是父亲牵着母亲和他,在绿草如茵的山坡上放纸鹞,或是在过尽千帆的港边玩水。可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他的涂鸦开始转变为一幅幅可怕的梦境。   画面中,母亲总是被不同颜色的巨蟒缠绕着,她火红的躯体有时会被巨蟒的尾巴狠狠穿透,或是被一张吐着蛇信的大嘴吞噬着她的半个身体,母亲变形的脸孔往往是惊惶地尖叫着,黑色的长发也一根一根散落飘零在空中。   他时常从衣柜的门缝里清楚看见母亲撩着长发坐在男子们的跨间,上上下下迅速的起伏着,不同男子的手摸遍了母亲的每一吋肌肤,他们有时发出低沉的呻吟声,有时则和母亲一样口中喃着他听不懂的粗话。   屋内的灯光总是昏暗不明,只有对街餐馆不时闪动的霓虹灯映在房内,灯光映在他们的躯体上一下子变成绿色;一下子变成红色;一下子变成黄色,有时则闪着七彩缤纷的霓虹色。小小的他完全不知道母亲和那些男子在做什么,只是静静的隔着门缝观赏着变幻无常的色光闪烁。   他恍惚看见两条赤裸的身影迅速化成一团燃烧的火焰,在烈焰里他见到母亲火红的躯体撩动着乌黑的长发,而不同的男子总会瞬间幻化成或黄或绿的巨蟒,一圈一圈将母亲缠绕了起来,口中的舌信像是皮鞭般猛烈地挥舞在她的肉体上。   就像一场求偶的蛇舞,它们总是仰着首快速的向前滑行,母亲的双腿更宛如撕裂般任由巨蟒一再的拉扯,并且将母亲一次次穿刺!她跨坐在蛇身上的身躯跟着巨蟒起伏,猛烈的摆动仿佛快将她一次一次抛向天花板。   发狂的它们最后才会将口中的毒液奋力喷在母亲的腹部、胸部或脸上,她被毒液沾满的身体开始慢慢的腐蚀着,火红色的躯体冒起了许多绿色的气泡后,才渐渐褪散回原来的肤色,然后就像死去般静静地躺在那里动也不动。   母亲和他们总是以激烈的喘气声或嘶吼声结束一切。   有些男子会爽气的在床上扔下几张花绿绿的钞票,有些则会和母亲拉拉扯扯讨价还价。她有时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孩子还关在衣柜里,就带着钞票出门闲逛了,而巴比总是乖巧安静地待在窄小的衣柜中沉沉睡去。   十一岁那一年,母亲的行径终于被几位曾经讨价还价的男子们举报,香港皇家警察乔装成买春客,在罪证确凿下将她移送法办,社会福利署也将当时未成年的他列管保护,带离了那座蟒蛇曾经出没的窟穴。三个月后,他被安置于寄养家庭期间,一对中年丧子的老夫妇领养了他,也重新给了他一个正常的童年生活。   成年后的包毕力无法确定那一幕幕恶梦般的画面,到底是他童年时的幻想?   还是真实的发生过?那些投射在母亲及巨蟒躯体上的颜色,到底是窗外辉映的霓虹灯?还是他内心的恐惧所繁衍出来的色光?   他曾经接受过精密的眼科光学检查,却未发现任何视觉病变的征兆。   但是,每当他与不同的男女交媾时,那些童年时所看过的颜色又会重回他的视觉中,不同的人体散发着不同的颜色,有红色、绿色、黄色、紫色……艳丽的色彩从未出现在真实的世界中。它们在宿主不同的情绪起伏下,也会变化出不同层次与深浅的色调,前戏时、亢奋时、高潮时、激射时……   那些与不同男女交媾时的视觉幻象,逐渐成为他长久以来仰赖的绘画灵感!   他曾告诉自己必须摒弃那种变态的创作模式,但是他真的无法确定自己还能克制多久?才能戒掉早已上了瘾的幻视欲火。   不行!要是在巡回联展前无法创作出下一系列的画作,他很快就会在新人辈出的英国画坛如流星般消逝了!   ETffiAz   伦敦市,诺丁山门站。   车站内拱形的天棚透着深蓝色的夜空,昏黄的灯光撒在轨道两侧数十座拱门梁柱上,月台内等待列车进站的乘客或坐或站,分散于这座混搭着现代与古典元素的车站中。   一名留着及肩金发的男子,优雅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月台角落的长椅上,碧绿的眼珠内闪烁著令人迷惘的烟视媚行,正若有似无地扫视着眼前络绎不绝的人潮。   他,并不像是在等待列车或友人,仿佛更像一头在草原中漫步的掠食性动物,过眼的人来人往只不过是划过身畔的一草一木,并不是他所寻找的草食动物。   直到他将视线停留在远处,另一个方向的轨道月台时,才终于发现那头举止猥琐的动物,对方的眼神也正直勾勾地横越了轨道,落在他的脸上、身上与跨间。入站与出站的列车交错飞驰在铁轨上好几回,那头草食动物棕色的目光,却如红外线般穿透于车隙之间。   金发的他从长椅上起身,缓步走进了其中一座拱形的石门内,就在即将没入之际,却优雅地回首望了望对向月台的他,碧绿的眼珠不经意的在眼角内流转,细薄的双唇也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在半张脸将要消逝于门缘前,他释放了那个讯息。   那是一种充满饥渴的挑逗,就像早已在镜子前练习过千百次。   棕色眼球的动物接收到那个讯息后,就像一头被迷惑的斑鹿,迅速起身朝着月台上相对应的拱门内走去,因为门内就是连结着两个月台的通道。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传到了喉间,也隐约感觉到斜肩帆布袋内的物品,正隔着裤管硬梆梆地在他的大腿外侧摩擦着。   他不断在昏暗中搜寻着刚才那头金色鬃毛的猛兽!终于,就在通道的转角处见到那头金色的长发,碧绿的眼珠子朝他瞟了一眼后,就在中段处转进了另一条更窄的岔道内。他更强烈地接收到那种信号,马上信步跟了上去,就在距离对方几步之遥才放慢了脚步,缓步跟在他的身后。   幽暗的通道内只有他们两人,对方并没有回过头,只是悠哉地朝着通道的深处继续前行,仿佛默默引领着怯生生的斑鹿走进另一个空间。正当他们即将穿出通道之前,他看到尽头有一列车飞驰而过,才意识到原来已经走到入站隧道内的工作通道中。   对方熟练地扭开通道左边的一扇铁门,走了进去。   当他还犹豫不决跟着走进那扇铁门后,那头如猛兽的男子早已悠然地杵在管线间的角落,正缓缓解开Mackintosh防水风衣的钮扣与腰带,露出了只扣着两三颗扣子的格状衬衫,若隐若现的光滑胸肌闪烁著薄薄的汗水光泽。   斑鹿的男子宛如被蛊惑般,无法抗拒地走向充满魅惑的他。然后,轻轻捧起他那张如陶瓷般洁白的脸庞,情不自禁地吻着他的薄唇,交缠许久的舌尖滑出了嘴角后,划过了他的下巴、颈子、锁骨与胸肌,然后温柔地朝向下腹深处……   ?? ?   管线间内充斥着若有似无的霉味,偌大的排风扇发出了嗡嗡的巨响,十多分钟前如蛇舞般的肉体交缠,此刻却平静得如死寂的地底墓穴。   伊森缓缓松开了手中的皮绳,将它一圈一圈缠绕回自己的手腕上,然后用食指、拇指和牙齿,在手背上打了一个单翼的蝴蝶结。他顺势理了理皮手套上的皱褶,那双碧绿的眼珠在凌乱的金发中闪动着,雪白的肌肤也因为刚才的使力而透着粉红。   斑鹿的男子背对着他,垂软地瘫在他的胸膛上,伊森一把将他推了开来,那具躯体宛如断了线的傀儡,顿时扑倒在布满油渍的水泥地上。他将对方翻了个身正面朝上,欣赏着皮绳在他颈子上所烙出的两条暗红血线,还有肿胀发红的脸庞上,那一双惊恐且外突的眼球,仿佛仍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伊森趴跪在地上,金色的长发垂落在脸侧,他歪着头仔细端详着死者的面容,口中还不自觉地喃喃自语。   “我实在搞不懂,你当时明明亲眼目睹那些惨无人道的刑求,为什么还能视若无睹?还和那些恶狼们谈笑风生?只因为狼群中……有能够满足你欲求的对象吗?”   伊森缓缓牵动了嘴角,脸颊浮起了浅浅的冷笑,将五根手指穿进他棕黑的发丝中:“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帮我们仗义执言?为什么你没有想过要解救我们?亏我还曾经将你当成值得景仰的偶像,甚至期待也能成为像你那么有才华的男人!”   “可是,你看看现在的我,看看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人尽可骑的应召男!从你刚才贪婪的目光之中,你根本没认出我吧?哼,你又怎么可能会记得我?我们或许只是你急欲想摆脱的罪恶感!”   记忆中的画面犹如列车外飞掠的景色。   他依稀记得他们被粗重的麻绳一圈圈地五花大绑,然后一个个被推进石造地板下黑暗的小水池。虽然混浊的污水只淹到他的下巴,他却要维持着掂脚引颚的姿势,深怕摇晃的水波会让双手被反绑的他重心不稳,让水淹进了口鼻之中。   每一次两、三个小时的刑罚中,他们只能抬着头仰望上方缕花的铸铜盖,期待着头顶的光线中出现人影,能将他们从水牢中释放出来。   “我知道,你曾经在铸铜盖旁好奇地往隙缝中偷窥我们,你知道那座水牢有多么冷吗?我的心也在那一次次的惩罚中被淹灭了!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想办法帮助我们?为什么你还能毫无内疚的活下来享受功成名就?”   伊森松开了手指上的发丝,斑鹿的头颅顺势滑到了地上,旋即发出了一种清脆的碰撞声。   他从风衣口袋掏出了一只小巧的方罐去渍油,慢慢扭开了金属盖子:“要不是你现在的高知名度,我可能还不知道该如何找到你,怪只能怪你的贪婪与变态,让你落入了我的手中,那个曾经仰慕过你……却被你视若无睹的可怜虫手中!”   他仰着头凝视着那具躯体,然后在那个男人青紫色的嘴唇上,深深地吻了下去。随之,高高举起手中的小铁罐,将去渍油浇在他半裸的肉体上,然后划了一根火柴,投掷在那具躯体上。   伊森无法想像自己内心的那些伤痕与枷锁,这阵子竟然会如此强烈地反扑?   这一整天,他仿佛处于一场浑浑噩噩的梦境中,总觉得有人不断在他耳中呢喃、鼓噪着——要他来到这个地铁站、要他寻找那头目光猥琐的斑鹿、要他吸尽对方的血气……勒毙他!   当他头也不回地推开铁门,走出工作通道的管线间时,内心竟然没有一丝复仇后的快感与释然。他觉得自己才像是那具断了线的傀儡,只想回到奥利佛或雷凡洛的身边,倒在他们任何一个人格的怀中放声大哭。   然后,带着他们远离这个充满恐怖回忆的国度。   T之章:锥   下午五点左右,约克大道的《伦敦法理报》大楼灯火通明,大伦敦地方版的办公室比起平日更为喧闹与忙碌,有些人忙着更新白板上死者们的照片与资料,有些人正在地铁路线图上标示着命案站点。   两位男子还将一条印有r麦尔安德站:少女蛹尸案/诺丁山门站:隧道火刑案”的长条,钉在正前方布告栏的上缘,整幢报社的这个楼层俨然像“新苏格兰场”专案侦缉小组的阵仗。   朵娜戴着耳机端坐在电脑前,一面反复播放着手机上的录音档,一面在键盘上飞快打著明天的头条新闻与专题报导。那是几个小时前伦敦警察厅记者会的全程录音,因为今天凌晨六点多,在诺丁山门站又发现了一具被害者的尸体!   耳机内传来记者会上那位警察厅督察的说明:“根据该站地铁工程人员所言,他们在进行例行的晨间巡查时,意外在列车入站隧道内的工作通道中,发现一名男子陈尸于铁门内的管线间。死者身着高领毛线衣与咖啡色的呢毛长大衣,不过西装裤与内裤却褪到了脚踝,现场也发现可能是性行为前后的遗留物……死因是颈部被某种绳索或电线勒弊,下半身也有大面积的严重烧毁,粗步研判是在身亡后才遭到极度的火刑凌辱……”   “下半身有严重烧毁?劳伦斯督察能否告知更确实的部位?”录音中传来朵娜对警官的发问,以及身后其他记者嘈杂的对话声。   那位督察发言人停顿了几秒,才语气模糊地回答:“是鼠蹊处……死者小腹之下的阳具与肛门全被烧得面目全非……”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隐约还能听到朵娜倒抽一口冷气的细微气音。   她身旁某间电子媒体的记者仿佛逮到机会,打破沉默地喊了出来:“劳伦斯督察,请问诺丁山门站的这一起命案,是否和前几天麦尔安德站的少女蛹尸案有所关联?毕竟都是发生在地铁站内的谋杀案,两位死者也都遭受到不同程度的火烧!”   “我们目前还不能确定,因为警方还在调阅与过滤这两座地铁站内的所有监视器画面。”   朵娜迅速插了话:“警方是否已经确认死者的身份了?”   劳伦斯督察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的,死者是来自爱丁堡的知名华人艺术家——包毕力先生。”   朵娜摘下了耳机,目光停留在刚刚打完的标题与新闻稿内容,顺势按下了手机萤幕上的录音键,然后盯着电脑轻声细语地将文稿念了三次、四次、五次,随之才切断了录音状态。她再度戴上了那两只耳塞式的耳机,仔细聆听着自己的读稿,双眼紧紧盯着画面逐字校稿,然后又不是很肯定的切换为录音状态,将那两三千字的新闻稿重复默念了更多遍。   前几年她掉以轻心忽略了一则恐怖攻击预告的线索,结果那则线报却成了隔日全英国所有报社刊登的头条新闻与电视专题报导,唯独《伦敦法理报》完全只字未提独漏了那一条大新闻。当时她险些被报社辞退,并且长期处于一种莫名的恐惧与压力中,时时刻刻深怕会再错失任何重要的新闻线索。   这两年,她总算扳回一城再度挖到许多皇室的独家头条,可是私底下却产生了某种行为上的严重失调。   她常会不自觉用随身录音笔或手机,不断录下发生在周遭任何大大小小的事件,无论是与同事之间的会议、与不同主管的每一次交谈、与友人之间的闲话家常,甚至是一些与工作毫不相关的生活琐事,她也会情难自控按下录音键,还将那些录音档分门别类储存在外接式硬碟中。   直到有一次,朵娜惊觉自己的指头竟然毫不自觉地,在侧录着自己如厕时的小便流水声,脑子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去按下停止键……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越陷越深了。   报社的喧闹声依然在身畔流转,原本还端坐在电脑前的朵娜突然想到了什么,马上将萤幕上的新闻发稿程式缩小,点了一下主画面上那个《伦敦法理报》标志的内部新闻资料库,在那里他们可以查询到近半世纪以来报社所发行过的所有历史新闻或分类广告,就连当年以活字印刷排版的旧报纸,也被OCR扫描后完整数位存档了。   她在搜寻格上键入了r包毕力”的英文名字,资料库迅速列出近几年与那个名字匹配的所有新闻列表,大多出现在该报的艺文版,也有好几则是刊登在大伦敦地区的生活版。她点击了几条看起来比较重大的新闻,大多是r九人画会”内部的纷争与巡回展览的消息。   朵娜重新设定了资料库的搜寻过滤器,将时间点锁定在包毕力出道第一年的所有新闻。她认为那些艺文界或画坛名人的身世背景,通常也只有在刚刚走红的青涩期,才可能在接受采访时不知分寸地侃侃而谈,等到身价暴涨后的一言一行,大多就会有经纪人从旁耳提面命了。   她非常仔细阅读着包毕力的生平琐事,从他是几岁时离开香港、在英国的哪所大学专攻艺术、曾经在哪些单位任职过,又是如何成为艺评人口中那位——   当代最具潜力及爆发力的新派画家……林林总总。   她停下了手边的动作,双眼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的天花板,眼前有一支光度较暗淡的日光灯管,正每隔几秒就挣扎地闪个两下,忙碌的大伦敦地方版编辑部却没有人在意,直到半分钟后它才终于气数已尽不再明灭。   朵娜思索着,“隧道火刑案”与r少女蛹尸案”的凶手,难道真像同业们猜测的那样,都是同一位变态杀手所为?但是,除了同样遭受不同程度的火烧毁尸,这两位死者到底有什么共通点,才会被同一位凶手锁定为谋杀的目标?她几乎无法端倪出这位享誉伦敦艺坛的华人画家,与那位才刚上高中的富家女之间有什么相同的特质?   她低下头翻阅着桌上随手写的便条纸,将目光转回电脑萤幕上,然后小心翼翼打上r斯佳莉”的英文全名,不过页面上只列出了五笔历史新闻的条目,而且大多是朵娜前几天所撰写的新闻稿。她的十根指头停在键盘上好几秒,良久才键入斯佳莉的父亲r葛瑞格”的英文全名。   画面上顿时刷出密密麻麻的历史新闻列表,她瞄了一眼搜寻结果至少有七、八百笔,分布在该报的财经版、娱乐版与资讯版,所报导的几乎都是葛瑞格旗下“梦知堂游戏集团”的股票动向,以及他们所开发的MMORPG游戏,如:“十字军”、“上下梦”、“禁兽”或“日晷”的公测、发行或玩家评论的新闻稿,放眼望去全是一些朵娜很陌生的线上游戏专业用语,着实让他读得一阵晕头转向。   朵娜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马上打开进阶搜寻的功能,然后按下了r比对”的选项,在左右的两个搜寻框内分别键入了包毕力与葛瑞格的全名,并且勾选了“比对名词”的项目。   如此,应该能够过滤出历史新闻中这两者之间的所有共同名词!   在按下r开始比对”的按钮后,画面迅速跳出一个比对中的浮动视窗,当蓝色的条状跑至一〇〇%时,页面转至另一个左右分割的窗格内,左边视窗是包毕力历史新闻中的只字片语,右边则是葛瑞格的历史新闻。两边的框格中分别有许多共同名词被刷上蓝色块。   她随着蓝色块逐字读着所有的字眼,也下意识的顺手按下了手机上的录音按钮,她略过了两者之间那些已知的共同名词,譬如:“伦敦”、“展览”、“发表会”、“地铁站”、“谋杀案”、“新苏格兰场”、“伦敦警察厅”……   突然,朵娜的目光停留在一个非常熟悉的名词上,它分别出现在包毕力与葛瑞格几则采访稿的生平经历上。她的双眼越睁越大,许多埋藏于内心底层的恐怖画面,也如吹乱的纸头般漫天飞舞着!   她慌张地抓起桌上的手机,食指颤抖地拨着某个号码,十多秒钟后才语调沙哑地喃着:“我……需要谈一谈……可以吗?”   ?? ?   西敏寺,维多利亚堤岸r新苏格兰场”大厦。   街角远处西敏宫北楼的大本钟,正悠扬地响起一刻钟的报时钟声。劳伦斯匆匆走出那栋翻修改建后的“伦敦警察厅”总部,南面出入口那座标志性的“永恒火焰”,依然在“沉思池”中烈火熊熊地摇曳着。   他走过大门左方那顶像三角乳酪块的深灰色旋转招牌,上面闪耀着亮银色的铸铜英文字“New Scotland Yard”,其实过往还有一行稍小的蓝色字体——“为更安全的伦敦共同努力(working together for a safer London)”,不过在总部搬迁至此后就不复见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仿佛快要窒息了!   那一场冗长的侦缉报告会议,着实将他搞得焦头烂额,他需要新鲜的空气,需要吹一吹泰晤士河的微风,才能抚平此刻的焦躁不安吧?   劳伦斯跨过马路走到对向车道的树荫下,从那里刚好可以看到对岸正缓缓转动的r伦敦眼(注S)”,白色的巨型环状钢架上,顶着三十二颗如胶囊般的乘坐舱,在阳光下闪烁着一种格格不入的光芒。他从来不认为那座摩天轮有什么美感?总觉得就像是用一只巨大的圆规,硬生生在原本古色古香的英伦天际线10全球首座同时也曾经是最大的观景摩天轮。总高度一三五米,竖立于伦敦泰晤士河南畔的兰贝斯区,面向着对岸的国会大楼、大本钟塔与西敏寺。又被称为“千禧之轮”。上,挖出了一个突兀的圆洞。   他从外套的内袋掏出了烟盒,若有所思地点了一根烟,用力吸了一口充满呛辣的烟雾。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支离破碎的凌乱画面,全是这些天来在地铁站内勘察几起谋杀案的场景。那位被撕去脸皮以麻绳捆绑得如木乃伊的少女,以及在勒毙后鼠蹊部被烧得一片焦黑的华人艺术家……   在这个拥有一百五十多年历史的伦敦地铁网,除了一九八七年的“国王十字站大火”与二〇〇五年的r伦敦七七爆炸案”,他从未听闻过如此惨绝人寰的地铁站连续杀人事件。   就在他陷入沉思之际,眼角突然瞥见有一道飞快的身影朝他而来,对方仿佛正要朝他的后脑勺挥拳袭击。劳伦斯霎时一个转身,迅速以扫堂腿飞踢了过去,然后又是一个反身想将对方从身后制伏。   只见对方却如脱兔般一下子就弓下身,一个箭步从他的外套口袋中夺走了什么物品,旋即翻了两个筋斗后,落在离他几米外的人行道上。   “劳伦斯督察,我还以为你已经戒烟了呢!”对方的手中握着他口袋中的那个烟盒。   劳伦斯端详着对方帽檐下的脸孔,才回过神发现是雷斯里·摩尔!那家伙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就那么一手插在裤袋、一手拎着他的烟盒自以为潇洒地站在人行道上,刚才可能还在他身后观察了许久?   “唉,人一有烦恼的时候,或许就会有这种……再抽最后一根的借口吧!”他笑了出来,缓缓朝着雷斯里的方向走去。   “既然如此,更不该在还没有借口之前,就先买好一包烟带在身上嘛!”雷斯里讪笑,将烟盒递回给他。   “你呀,离开女王禁卫军之后,身手居然还是如此俐落矫健!”   雷斯利与劳伦斯远在高中时代就是死党,两人都曾是校内划艇队的选手,只不过毕业后一位进入桑德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辗转晋升为英国女王禁卫军;另一位则是进入英国警察大学,其后从伦敦警察厅cID部门的DC阶级探员,一路爬至DI阶级的侦缉督察。   劳伦斯在升职后并没有向雷斯里提及,或许是想避免那种炫耀的话题,会刺伤了曾经一起追逐梦想的好友。因为,他早已听闻前几年在白金汉宫侧门的岗哨爆炸事件,恶意的极端分子在哨所旁放置了爆裂物,而造成一名新进的禁卫军护卫严重烧伤。当时身为大队长的雷斯里因为自责,而辞去了年轻时曾经梦寐以求的光荣职务。   自此之后,他隐名没姓在健身房中做过教练,在搏击俱乐部中当过指导,甚至将自己多年的积蓄匿名捐给那名需要长期手术与复健的年轻护卫。他曾经自责自己空有一身本职学能,却连保护好手下的警觉心都没有,而造成对方终身的残疾,又岂有资格再以禁卫军护卫队长之名,守卫白金汉宫内女王陛下的安危?   雷斯里就那么麻木地沉潜了几年,直到某家猎人头公司联络上他,并且告知有雇主指明要聘用他这一位前女王禁卫军,去暗地保护一名女性的日常安危。   他半推半就接下了那份工作,签订合同时才知道要保护的女子名为艾儿·道尔,并且透过合约指示加入了r玫瑰与圣兽”的会员,经过多个月网上的发言与回应,逐渐成为艾儿所信任的推理探案同好。   最终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所需守护的是艾儿易容术底下的本尊II沃斯特之加贝尔公主殿下。他至今仍不清楚是何方神圣所委托,当初在合约雇主栏上只有潦草的三个神秘缩写——D.L.L.。   劳伦斯熄掉了手中的烟,用一种投篮式的解嘲姿势将它丢进了前方的垃圾桶:“喂喂喂,今天到底是刮了什么西北风,将你这位前禁卫军护卫吹到新苏格兰场?是想来参观参观我们全新的装潢吗?”   “我才不是来参观的!说实在……你们之前在百老汇大道的那幢玻璃帷幕还比较气派!我倒是听说会搬迁到维多利亚堤岸,是因为每年可省下六百万英镑的民脂民膏,这也算好事一桩啦!”   雷斯里突然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其实并不是我自个儿要来这里,而是有一位大人物想见见你喔!”   “名人吗?在哪里?是贝克汉还是康柏拜区?”   雷斯里扬了扬眉,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哼,我认识的这一位大人物可比你说的那两位更有来头呢!”随之引了引下颚,领着劳伦斯往路边的那台黑色厢型车走去,并且毕恭毕敬拉开了后座车门。   原本表情还有些不以为然的劳伦斯,站在他身后朝车内睨了一眼后,霎时双眼就那么越睁越大,还赶忙弯着腰精神抖擞地喊着:“公主殿下,圣安(Your Royal Highness,Ma-am!)”   因为端坐在皮椅座另一端的那位大人物,正是全英国人民熟知的加贝尔公主殿下!她今天并不是以艾儿的分身微服出宫,反倒是一副脂粉未施的日常少女模样,身穿着一件白色的马蹄袖衬衫,还搭配了枣红色的马术背心与紧身长裤,脚上则踏着一双深咖啡的及膝长靴。   雷斯里听他那么一喊,双眼迅速扫视了人行道左右,马上将他半推半拉地送上车。驾驶座上的鬼智谋也缓缓将厢型车驶离了维多利亚堤岸,后座的两排座位是面对面排列,劳伦斯与雷斯里坐在背对驾驶座的那排,加贝尔公主与娜塔莎则坐在他们对面。   那位平日威风凛凛的侦缉督察,此刻却像个小男孩似地低头不语,一双眼珠子着实不知该往哪里瞧,这可能也是劳伦斯头一遭和皇室成员如此近身促膝而坐吧!   “好了好了,你紧绷个什么劲儿呀?我也不是什么贝克汉或康柏拜区了,大叔你放轻松点好吗?”加贝尔公主笑了出来,她当然是透过雷斯里身上的无线监听器,听到他们俩刚才的对话。   劳伦斯缓缓抬起头,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公主殿下,恳请见谅我方才的失言……”   “殿下之所以接见你,是得知你身为那两起地铁站命案的侦缉主事者之一,因此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你。”雷斯里道。   “不是两起……昨晚又发生了第三起地铁站命案!”   加贝尔公主睁着圆滚滚的蓝眼珠,定睛望着劳伦斯:“你是说除了麦尔安德站的少女蛹尸案,和诺丁山门站的隧道火刑案,昨晚又有无辜者遇害?是在哪一个地铁站?死者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她见对方面有难色,马上接着道:“劳伦斯督察,你觉得在权限内能告诉我们多少算多少,不用太勉强。”   他深呼了一口气后,才一古脑儿说了出来:“第三起的地铁站命案发生在金丝雀码头站,死者是一名七十多岁的老妇人!昨天站内晚班清洁人员打扫西侧女用洗手间时,在最尽头的储物间内发现她的遗体,她的双手与双脚都被束线带固定着,双眼也被尖锐物戳瞎了,最诡异的是口中……还被硬塞入一本袖珍本圣经。”   “圣经?”娜塔莎歪着头思索了几秒:“所以死亡原因是窒息吗?”   “不是的,是那两根从眼球刺进去的锥子,直接贯穿了大脑伤及脑组织,再从后脑勺穿出!当我目睹陈尸现场时也非常震惊,因为死者的双眼除了淌着血,两把锥子的木柄还直挺挺地插在眼眶上,嘴巴内的那本圣经应该也差不多快抵进咽头了。”   “警方调查出三起命案是否是同一人所为?”加贝尔公主问。   “目前还不敢确定,不过在三起命案的现场都发现一个相似的遗留物。”   “相似的遗留物?”   劳伦斯掏出了手机,在触控萤幕上划了几下后,便交给了加贝尔公主:“在这三起地铁站命案的死者身旁,都发现这种鹅卵石打磨成的椭圆石块。”   她刷着手机上的照片,依次出现了三颗不同图案的小石块,尤其是那颗写着M字形的石块更是不陌生。   “在少女蛹尸案的现场,凶手所留下的是M的符号;而隧道火刑案死者的裤袋中发现的,是这颗有卩符号的鹅卵石;昨晚老妇锥杀案死者的右手掌内被放的,则是这颗有T符号的石块。这三颗鹅卵石都被打磨成直径约二至三公分的椭圆形,厚度约莫在一公分以内,从材质与墨迹判断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根本就是同一名地铁站的连续杀人鬼嘛!”雷斯里嚷了出来。   劳伦斯摇了摇头:“我之所以会说目前还不能确定是否为同一位凶手,是因为我们透过金丝雀码头站比较先进与密集的监视器影像,逮捕到了非常重要的嫌疑人!对方虽然极力否认曾经犯下麦尔安德站与诺丁山门站的命案,但是对自己是否犯下金丝雀码头站的命案,却支吾其词没有否认。”   “如果不是同一人所为,为什么三起命案都是在地铁站内发生?而且还刻意在现场留下那些写着奇怪符号的鹅卵石?”娜塔莎表情纳闷。   “警方鉴识过前两起命案现场的一些微物证,少女蛹尸案所使用的麻绳与遗留物上并没有发现作案者的指纹或DNA,估计凶手应该是全程都戴着手套。至于隧道火刑案的受害者,鉴识人员已经在死者的口腔与舌苔上采取到不明的体液检体,但是透过现有DNA资料库的基因图谱比对后,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的图谱数据!”   加贝尔公主点了点头:“这个我倒是知道,在二〇〇八年‘欧洲人权法庭’的十七位法官曾经作出一项判决,所有欧盟国家都不得储存无犯罪纪录者的D NA与指纹。那项判决就是针对英国警方曾经保留DNA样本与指纹,直指我们违反曾签署过‘人权公约’所保障的私生活权利,当时还迫使大英政府销毁了近一百万件的DNA数据。”   “这么说来警方所掌握的那位DNA所有者,应该是从来没有犯罪纪录的人?”娜塔莎道。   劳伦斯抓了抓头:“唉,我们目前唯一能从DNA中推估的线索,就是凶手拥有北欧裔血统,而且确定是一名白人男子所为。”   “是男的?你是说和那位华人艺术家发生性关系的……是男性?”雷斯里怔了几秒。   加贝尔公主的表情若有所思:“那么警方所逮捕的那位嫌疑人,也是一名男性吗?是否已经作过基因图谱比对了?”   “不,对方是女性……而且还是《伦敦法理报》的一名文字记者!”劳伦斯回答得有点懊恼。   车内的五个人全都陷入一片静默。   如果这三起命案真不是同一位连续杀人魔所为,为什么在一个多星期内不同的地铁站会接连发生那几起惨案?难道是所谓的Copy Cat(模仿犯)所为?但是,伦敦警察厅发言人在几起命案的公开记者会中,从未公布过现场的任何遗留物,尤其是那几颗画着奇怪符号的鹅卵石,那么模仿犯又怎么可能知道,在犯案之后要留下那个标志性的记号?   “三位死者是否有任何关联性?”加贝尔公主问。   “第一名被害者是斯佳莉·宾斯,女性,十六岁,是位今年才进入高中的女学生,平日的交友非常单纯。她的父亲是‘梦知堂游戏集团’的执行长,也是推动多项教育助学的慈善家,我们调查过他的个人与公司并未与同业结怨,初步排除是恶性竞争下的绑架撕票。”   劳伦斯翻着手中的笔记本,继续道:“第二名被害者是包毕力,男性,四十五岁,年轻时曾是来自香港的国际学生,从研究所毕业后在不同大学工作过五年多。十年前,他曾在爱丁堡与某位当地女子结过婚,许多年后取得永久居留权与身份后,两人便旋即办理离婚了,随之更因奇幻的画风在艺坛一举成名,并且成为知名的‘九人画会’成员。”   他翻了几页后接着说:“第三名被害者葛蕾丝·华森,女性,七十岁出头,是一位退休的神职人员,曾经被派遣至不同郡的教会服务过,前几年才正式申请退休,居住在大伦敦的退休传教士之家。三位死者生前互不相识也没有相同的交际圈,基本上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加贝尔公主思索了好几秒,语气谨慎地询问:“劳伦斯督察,你能否安排我和那位女性嫌疑人见一面?”   劳伦斯顿时面带难色,不过挣扎了几秒还是勉强地回答:“是的……公主殿下,不过请给我一些时间去安排。”   她点了点头,回过头望着窗外的景色,车子正沿着泰晤士河行驶着,不知何时已开到了切尔西堤岸,码头内正缓缓驶出几艘白色的游艇,朝着下游的方向悠哉地划行着。加贝尔公主望着水岸之间略带火红的夕阳美景,就连河水也霎时泛着粉红色的波光水影。   她听过,这种如魔幻般色彩斑烂的天空,通常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   DOZNA   艾儿与娜塔莎穿过沉思池畔的门廊,缓步走进了新苏格兰场的大厅,她身着深紫色的L.K.Bennett套装,娜塔莎则是一袭浅蓝色的连身裙,搭配着那支鲜艳的小碎花折叠手杖。两人的装扮无疑为这个充满笔挺制服的阳刚场所,增添了些少有的缤纷色彩。   劳伦斯早已在正中央的安检入口前等待着,他那股衣装笔挺、慎重恭候的气势,仿佛真以为加贝尔公主会如前两天那般,素颜朝天的出现在伦敦警察厅?   艾儿挽着娜塔莎信步走了上前:“劳伦斯督察,让你久等了!”她刻意口操威尔斯口音,声线也压低了些许。   只见劳伦斯非常错愕地望着眼前的两位女子,他当然认出那位视障的法裔女子娜塔莎,可是对她身边那位肤色略带古铜、棕发绿眼、朱唇丰润、性感抚媚的女子,却压根子没有印象。   “请问这位是……公主殿下不是要亲自造访的吗?”劳伦斯狐疑地望着娜塔莎,可能还以为那只太阳眼镜底下的双眼,能够端倪出他此刻充满诧异的神情。   艾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切换回加贝尔公主R.P.口音的声线:“唉哟大叔!你难道真希望我以真面目示人,就那样大摇大摆地走进伦敦警察厅?还顺便将肯辛顿宫前那批狗仔队,一路引来你们新苏格兰场吗?”   劳伦斯的双眼睁得老大,看着眼前这位女子与她那口格格不入的俏皮语气,还真的是前两天那位少女公主的嗓音:“公主殿下圣安!请恕我无知……”也迅速鞠了一个快九十度的躬。   她皱了皴眉,压低了声音:“艾儿·道尔!你日后见到我以这张脸出现时,就称呼我为艾儿或道尔小姐。”还顺势递了一张C.N.D.E.R.的名片给他。   “这……这不太好吧?”   “还有,繁文缛节一切全免!”   “是的,公……不,道尔小姐!”   艾儿和娜塔莎根本顾不得劳伦斯措手不及的反应,早已半推半就拉着他要通过安检入口。   就那样,加贝尔公主第一次以艾儿的身份成功混进了新苏格兰场,还在侦缉督察的带领下长驱直入CID的侦讯室。她内心那位少女虽然正兴奋地雀跃著,还在脑中转了裙摆好几圈,外表却仍要强装出艾儿那种见过大风大浪的淑女仪态。   她们在侦讯室内待了十多分钟,劳伦斯和另一位拘留室的员警才将那名女嫌疑人带了进来。他当然是以委托心理辅导人员协助打破心防为由,才安排到加贝尔公主与女嫌对谈的机会,虽然对方早已承认犯下金丝雀码头站的老妇锥杀案,可是对于犯罪动机仍是含糊其辞交代不清,劳伦斯倒想见识看看这位传说中热爱推理探案的怪胎公主,是否真能问出什么不同的结果?   那位叫朵娜的女子低着头静静地坐着,在她垂落于脸庞的长发之间,隐约能端详到金丝框眼镜下茫然的眼神。劳伦斯简短地询问她,前几次的笔录是否有任何需要改变或附加事项,只见朵娜的姿势连动也没有动一下,非常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也向艾儿与娜塔莎大约说了几句后,便将时间交给了她们,然后自顾自走出了侦讯室,进入隔壁那间单向可视玻璃的监看房。   艾儿非常专注地凝视着朵娜,几秒后才轻声细语地说:“你可以放轻松一点,我们并不是警方人员,而是派来协助你的心理辅导人员。”   她发现从刚才劳伦斯在问话时,到现在自己说话的片刻,朵娜放在桌上的右手总会有一种微弱的颤动,仿佛正用食指按着桌面上某个隐形的按键。   当她听到艾儿提到心理辅导人员一词,还迅速抬起了头望着她们,随之激动地喊着:“我要和我自己的治疗师奈鸠·安德森通话,我必须和他谈一谈……就像平常那样透过电话让我得到平静!还有……我的手机和录音笔……”语气中充满着迫切。   娜塔莎从朵娜的语息中听到了一种依附感,一种急于被引导与纠正的渴求,却又无法停止自己对某种言行举止的循环惯性。   她在桌下压了压艾儿的手背示意,并且开口安抚地说:“没问题,我们待会就帮你连络对方,不过在这之前能否姑且先将我们假想为他?或许能够暂时纡解你的情绪,我们不希望以你目前的状态所提出的供词,会影响到日后的判决。”   朵娜并没有回答,只是双眼无神垂视着桌面。   “金丝雀码头的地铁站谋杀案……真的是你犯下的吗?不是为他人顶罪?”艾儿问。   她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回答:“是……我。”   艾儿刷了几下手机,找出了劳伦斯传给她的几张照片:“可否告诉我,为什么要在命案的现场留下这颗有T符号的鹅卵石?它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朵娜缓缓抬起头,端详着那张照片良久,突然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我不记得!我根本不记得!当我回过神时……双手正握着那把插在他左眼眶的锥子!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杀了人,在惊惶失措之下爬出了洗手间,又怎么可能会留下那种东西——那不是我的!”   “为什么要对那名退休的老妇下手?她只不过是一位年老的善良神职人员呀?”   朵娜的眼神空洞飘忽,仿佛也不是很肯定自己内心怎么会燃起那么强烈的杀机,只是冷冷地回答:“善良?你怎么知道她善良?”   “所以,你认识葛蕾丝·华森?”   朵娜挣扎了好几秒才又开口:“没错,我是凶手,我的确认识她!好吗?   但是我不觉得必须告诉任何人作案动机是什么,任由世人拨弄翻看我结痂的旧伤口,或以键盘评断我人生中肯定有什么缺陷,才造就了怎么样的我……”语毕,她又低下头继续凝视着空无一物的桌面。   娜塔莎抿了一下嘴:“缺陷?你认为生命中有形或无形的缺陷,是一件可耻的事?或是一种足以说服自己去犯罪的借口?”她缓缓脱下了深色的太阳眼镜。   朵娜顿时怔住。因为,在娜塔莎太阳眼镜底下的是一双混浊与脱焦的眸子,眼白中只有一对接近米白的模糊珠子,中央的瞳孔更呈现出一种如被漂洗过的死白,仿佛是一方充满阴雨的天空投影在她的眼眶中。   娜塔莎空白的目光宛若凝视着朵娜:“我的缺陷与不幸应该更显而易见吧?但是它并没有让我自怨自艾,或是构成我去伤害他人发泄怨恨的借口。反而因为我的不幸,让我更清楚以听觉与触感观察这个世界,而不是以剩余的感官来摧毁我自己。”   娜塔莎的话一字一句敲进朵娜的脑海底层,她的心脏犹如淌着泪水迅速淹没了胸腔,倒灌入喉间与脑门,最后缓缓溢到眼眶的边缘,却怎么也不想让它落下来。   她仰起头,用手抹去了眼中的湿润:“我童年时是个被弃养的婴儿,从来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六岁以前都是在伯克郡的育幼院生活,直到入学年龄才被转送到寄宿学校,墨琳妈妈就是那里的其中一位神职人员。”   “墨琳?”   “墨琳妈妈的俗名就叫葛蕾丝·华森。”朵娜补述。   “那是一所由慈善机构所创办的中小学,负责孤儿与低收入户儿童的助学,在那里就读的四年多,我听闻与眼见过许多光怪陆离的事情……”她欲言又止。艾儿纳闷地看着她:“譬如说?”   “我和几位小朋友都目睹过校园内废旧的塔顶有两头恶龙,而且当时还正吞噬着一位小男孩!”她的眼神充满恐惧,宛若正盯着记忆中的那些画面。   “吞噬小孩的恶龙?你认识那位小男孩吗?”   “他是一位低年级的学生,当时或许只有六、七岁吧?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是一位叫艾汀……泰…勒的孤儿,没错……他的名字就叫艾汀·泰勒!”   “你目睹过塔顶恶龙之后,是否还见过那位叫艾汀的小男孩?”娜塔莎问。   “好像没有?因为,他早就被恶龙吃掉了呀!”   “假如真有那么一位小男孩被吃掉,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回报给老师或校方吗?”   朵娜的眼珠子突然定住,仿佛那个问题从未在她的脑海出现过:“我……我并不是见死不救……就算告诉任何人……又有谁会相信一位八、九岁小孩的话?”   艾儿将双臂抱在胸前,非常纳闷地问:“难道,在那所寄宿学校中有一名小男孩突然失踪了,却没有任何教职或校务人员发现?”   “对他们来说,那根本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当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受不了寄宿生活的孤儿失踪或偷偷逃走的事件。我曾经也很纳闷那么一间供吃、供住又有玩伴的学校,为什么还会有小孩子宁愿到街头受冻挨饿?”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并不是逃走的……而是被当成货物给卖掉了!”   “你是说那所寄宿学校贩卖人口?”艾儿扬起了双眉。   “我不确定学校方面是否知道那些令人发指的交易,就连我也浑然不知在餐厅的厨房中,有那么一扇……通往地狱的门,直到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一切已经太迟了……”   朵娜的双眼蒙上一层阴郁,幽幽地说:“我记得当时升上中年级的孩童们,都会轮流被分派到厨房帮忙,通常就是做些用餐前净空桌面与排放餐具的工作。那一次轮到我和另外两位小男孩去劳动服务,我在厨房内正忙着将餐具抬出来时,却被一位大人莫名其妙的推进了一扇门内!那里看起来像是储存马铃薯与食粮的仓房,房间的另一头还有另一扇门。   我被半推半就拉至那扇门前,当上了锁的大门被打开后,我才知道那是通往外头的后门,也就是平日厨房人员与菜贩或肉商点收货物的出口。我就那么被狠狠推进了一台厢型车内,并且偷偷地被载到不知名的地方。   没有人发现我消失在厨房的那扇门后,也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失踪,或许也认为我是受不了群居的生活而逃走,只有那位将我神不知鬼不觉推进地狱之门的女人——葛蕾丝·华森心知肚明!”   她的瞳孔绽出了愤怒的火花,双颊也不经意地微微抽动着。   “你从此都没有再回到那所寄宿学校了吗?”艾儿问。   朵娜双手颤抖摇了摇头,十根指头几乎像要掐进桌面,右手的食指却依然不由自主每隔几秒就按着那个隐形的按键:“我被带到北方山城中的一座农场,转手给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子档,也成了那位性情暴躁刁钻的老女人颐指气使的童工。刚开始,我只是帮着打理家务与农舍杂事,当然每次一出错也少不了一顿毒打,她最喜欢用骑马的小鞭,一次次鞭在我的手心、手背和指节上……更变态的是……”   她顿时趴倒在桌面上抽泣着,将脸深深埋进了双臂之间,肩膀也不规律地抖动着。艾儿从皮包拿出了一包面纸,抽出了几张轻轻放在她的手心。   朵娜并没有抬起头,仿佛此时此刻的她无颜见人,只是趴在桌上用抽咽的语息模糊地说着:“我一直以为只要忍气吞声的做事,小心翼翼地不再犯错……还是可以勉强地过日子。直到有一个夜晚……那女人将我和她那位精神异常的儿子反锁于一室,我的童年就那么被恶意地碾碎了!”   我当时才九岁呀!却被那名满头乱发、双眼脱焦还淌着口水的疯子,在暗室中一次又一次地强暴,无论我如何疯狂地拍打房门,指甲在木门上抓出了血痕,却没有人听见我的求救声!我甚至能从门底的隙缝中看到那位变态女人的影子,她就那么静静地杵在门外……听着我被她的疯儿子蹂躏时的痛苦嘶吼声!就那样每隔几日……我总会被推进那间野兽的囚房,无止无尽地被折磨得痛不欲生……”   朵娜扬起头放声大哭,随之悲愤地喊着:“我怎么可能原谅葛蕾丝·华森!那个戴着善良修士面具的恶魔!要不是她的恶行……我也不会被推入无法脱逃的地狱中!直到现在那些恐怖的梦靥依然如影随形!”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了好几秒,沙哑的嗓音才又低沉地呢喃着:“那肯定是报应……报应我当初对那个小男孩见死不救,看着他活生生被两头恶龙撕裂生吞,却完全没有任何作为……他才会阴魂不散诅咒我!不,是诅咒着那所寄宿学校每一位见死不救的人!”   娜塔莎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每一位?到底是哪些人!”   朵娜仿佛听不到她的话,只是眼神空洞的低着头,突然不断用额头猛力撞击著桌面。艾儿隔着长桌迅速扶住她的肩膀与头部,却仍止不住朵娜如自残般的撞击,直到劳伦斯和两位员警从隔壁的监看房冲了过来,才将她架了起来带出侦讯室,结束了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混乱。   朵娜从九岁开始经历了一年多的性侵与虐待后,才被一对赴农场采购的姊妹端倪出异状,她们在货车驾驶座上发现了朵娜丢进去的求救字条后,姊妹俩方才声东击西找到了机会将她藏进车厢中,然后头也不回地带着朵娜逃离那个魔窟。   n之章:硅   加贝尔公主与C.N.D.E.R.的成员,围坐在娜塔莎花团锦簇的欧式庭园中,如百合花般垂吊的遮阳棚下,充满着各式精致的英式下午茶点心。小巧的欧式点心架上,五颜六色的糕点甜品依照类别区隔为三层,有烟熏鲑鱼吐司卷、鸡蛋沙拉可颂、咖哩鸡全麦三明治、黄瓜沙拉三明治与肉酱奶油小面包,还有好几只搭配瑞士浆果酱的英式传统松饼。   黛比手握着一只镶着金边的骨瓷茶壶,正为每一位客人的茶杯注入充满薰衣草香气的什锦花茶,随后也端上了一套充满维多利亚花纹的奶壶、糖罐与银制的餐具。   加贝尔公主拉了她一把,要黛比也入座:“劳碌命呀?你出了宫就不再是我的贴身女仆了,而是U.N.D.E.R.的要角之一!可不可以别在一旁东摸西摸像个宫女似的……”   黛比嫣然一笑,尴尬地脱下腰间的白色荷叶边围裙,也为自己倒了一杯浓郁的花茶。   娜塔莎从屋内拉开通往庭园的玻璃门,双手还捧着一只原木色的托盘,里面放满了刚刚烘焙出来的各色甜品糕点。在这个她最熟悉不过的洋房里,步履轻快地招呼着几位客人,根本看不出是一名视障的女子。毕竟,屋内屋外一草一木的位置全都烙印在她脑中,完全就不需使用导盲手杖。   她这么一名拥有敏锐听觉与感应能力的盲女,光凭对方的握手力道、呼吸频率、脉搏跳动与说话语气,就可推估出说话者的心中所想,年轻时当然也曾干过些招摇撞骗的勾当。她曾经在游客如织的市集当过灵媒或占卜师,甚至还以声线模拟的天分在家中为客人举办过死者降灵大会。   娜塔莎曾经认为尽管那是_口的骗人把戏,也确实帮助过许多未亡人走出失去亲人的悲痛,尤其是与她扮演的上身鬼魂对话后,大多的人都能重新站起来面对自己的人生。因此,那时的她丝毫没有任何当江湖术士的罪恶感!   直到,她为某个家庭举办过一场降灵大会后,或许是现场的气氛过于逼真,让死者的母亲与遗孀悲从中来越陷越深,激动地抱着娜塔莎佯装降灵的身子,歇斯底里地哭嚎不让死者的亡灵离去,还信誓旦旦要与对方一起共赴黄泉。   两天之后,那一对伤心欲绝的婆婆与媳妇双双在家中上吊自杀,留下要去追随死者的临死绝笔。那一起双尸自缢案发生后,在娜塔莎所居住的小镇造成轰动还上了新闻,许多人都将她视为是万夫所指的始作俑者,在她的门外写满了女巫、恶魔或撒旦之类的辱骂字眼。行动不便的她,面对媒体与街坊邻居排山倒海的辱骂,镇日恐惧地窝在家中完全不敢出门。   那两名死者的儿孙辈为了泄恨,竟然偷偷在深夜放火烧了娜塔莎的房舍,差一点就将早已就寝的她葬送于火窟。她还记得自己在充满浓烟的室内苟延残喘地爬行着,心急如焚的脑子却怎么也记不起日常家中摆设的走位或前后门位置,只能泪流满面趴在地上不断地祈祷,要是能够逃过那一劫,她一定会重新做人!为自己的愚行赎罪……   就在那一瞬间,她面前的一片墙面顿时坍了下来,呛鼻的烟雾与热空气也迅速散去一些,她只记得在昏迷之际,有一名消防队员将她扛了起来,旋即不断奔跑出那一片火场。她因为严重的吸入性呛伤在医院待了几个星期,出院之后无家可归的她毅然决然离开了那个小镇,沦落为居无定所的街头游民,在伦敦郊外的工厂区有一餐没一餐地过日子。   直到那一名善心人士的出现,才将她从罪恶的深渊拉了出来。   当时,又饥又渴的她正窝在桥下躲雨,只觉得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仿佛有一个人突然停在她的跟前,可是对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缓缓递过了一本薄薄的册子给她。娜塔莎睁着混浊的双眼仰着头,莫名其妙地接了下来,双手还不断摸着那一本册子,没多久才发现原来是一本盲人专用的点字本,而上面更记载着许多对她来说不可思议的事情。   就在她抚着点字本专注地阅读时,刚才那个人却已经悄悄离去了,她甚至没有听到高跟鞋或男用皮鞋的离去声。   她依照上面的指示,寻找到两条街外的一家房屋仲介公司,接头的办事员看见她手中的点字本后连问也没问,就非常热切地招呼着她,仿佛早已在那里等候她的到来。对方交给了她一副锁匙后,就开着车将她载到一栋洋房前,然后搀扶着她下车走到了门口。   那位仲介办事员什么话也没有多说,离去时只是大声地祝贺她:“恭喜入住!这幢房子从现在起是你的了!”随之就开着车扬长而去。   娜塔莎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摸索着进入那一幢洋房,室内家俱与日常用品一应俱全!她翻开了那一本点字本继续阅读所有的内容,才发现自己应该是所谓的r被挑选者”,必须以她的天赋异禀从旁辅佐一名叫艾儿·道尔的女子。   难道那就是上天赐给她的赎罪机会?   她依照点字上的指示,打开了房间角落那一台视障者专用的音控电脑,在键盘上输入了r玫瑰与圣兽”的网址,也开启了她与艾儿甚至是后来的加贝尔公主交叠的命运。至今,她仍不知道当初那一位将她从街头搭救回来的善心人士,倒底是谁?只记得在点字本的文末,有着三个不知所云的缩写:   ——D.L.L.O   鬼智谋抓起娜塔莎托盘中一片雪白的天使蛋糕,尝了一口后露出了一种心满意足的表情,再啜了一口茶后,才拿出白色的平板电脑,在触控萤幕上刷了几下,念着笔记上的记事。   “公主殿下要我调查三起谋杀案是否有任何关联性,刚开始我只是骇入警察厅和户政局的资料库,却不得其门而入也没有任何重大斩获!直到我想起那位朵娜是在《伦敦法理报》任职,或许可以透过她办公室的发稿电脑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因此入侵了那间报社的区域网络,很快就从她的资料夹与暂存档案中端倪出一些线索。”   “太好了,有什么重大的发现?”加贝尔公主放下了手中的磁杯。   “我从朵娜的暂存档中查到,她在犯案的前一晚曾经使用报社的内部新闻资料库,搜寻与比对少女蛹尸案及隧道火刑案的相关性。”   “你是指比对两位死者斯佳莉与包毕力是否有交集吗?”   “不,基本上那位女高中生和华人画家之间完全不认识,但是她的父亲葛瑞格·宾斯却和包毕力有一个共通点!”   “葛瑞格和包毕力是旧识吗?”雷斯里问道。   鬼智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算是……我这么说好了,当我发现那两者之间的共通性之后,也很好奇地去查询了葛蕾丝·华森的生平背景,结果不出所料她也与前面两位男子相同!”   雷斯理显然不是那么有耐性:“阿鬼,你不要再打哑谜了,倒底这三者之间有什么相同之处?”   “这三个人都与当年雷丁镇的一间学校有关联,也就是朵娜告诉你们的那所寄宿学校!葛蕾丝·华森曾经在那所学校担任过十年的总务主任,负责管理学生餐厅与厨房的事务。包毕力在研究所修完艺术硕士后,也就是未远赴爱丁堡之前,曾经接下那所学校教堂内部的壁画绘制工作!”   鬼智谋激动地搓了搓手掌:“而当年刚刚继承家业的葛瑞格·宾斯,就是曾经拨款创立那一所专门收容孤儿与低收入户学童住宿学校的慈善家,说穿了就是以慈善之名达到避税的手段。”   “难道……他们就是朵娜信誓旦旦那些见死不救的人?”娜塔莎喃喃自语。   加贝尔公主摇摇头:“见死不救的应该是指……几位目睹过塔顶恶龙的小朋友吧?”   “如果真如她所形容,是那位男童的亡灵阴魂不散的诅咒,那么其他几位目睹恶龙噬人的小朋友如今在哪里?难道他们也全都被诅咒或遇害了吗?”黛比神情纳闷。   娜塔莎思索了片刻,才幽幽地说:“或许,那几位大人也知悉废弃的高塔有两头会吃小孩的恶龙,不过却置之不理没有任何作为……才成为被报仇的对象?”   “为什么少女蛹尸案的虐杀目标会是斯佳莉?而不是她的父亲葛瑞格?”雷斯里问。   加贝尔公主歪着头想了几秒:“是让对方有切肤之痛吧?”她凝望着庭院角落的喷水池,上面有一尊挺着小肚子的尿尿小童,脸上挂满顽皮的笑容正朝着水池中央喷着水。   “无论斯佳莉的死真是那位叫艾汀·泰勒的男童亡灵所为,或是当年知情恶龙噬人事件的活人所犯下,对方的目的或许是要葛瑞格感同身受,让他去体会自己的小孩被凌虐致死的痛苦煎熬!”   黛比环视着众人凝重的神情,不是很肯定地问:“这么说来包毕力是不是也是如此,才成为隧道火刑案的受害者?”   “难道会是艾汀的父母或亲戚?可是,他不是一名孤儿吗?”娜塔莎歪着头,顺势推了一下鼻梁上的太阳眼镜。   鬼智谋的眼球鼓得像一尾凸眼金鱼:“等等,艾汀·泰勒?你们说的是Aydin Taylor吗?不会吧……该不会是同名同姓?我认识的一位自动化工程师也叫做艾汀·泰勒呀!”   “自动化工程师?”雷斯里满脸疑惑。   “他是澳洲非常知名的机器人工程师呀!也就是那种专门设计机器人的传动系统、编程控制及服务器的人才。我如果没有记错,他好像是英裔澳洲人,小时候是在英国出世,不过七、八岁左右就跟着亲人移民到南半球了。”   “哇,设计机器人耶!你竟然认识那么厉害的人物!”   “喂,你可别小看我们这些在全球排名前十强的骇客名人,其实也算是一种隐形的高级工程师呀!要不是这十多年来我们在网络上的结盟行动,大家也不会认清网际网络根本没有想像中安全!因此,某些大企业在产品与服务上市前,也会重金邀请知名的骇客无所不用其极去入侵,透过我们而发现程式中的一些微小漏洞!   艾汀的部门就曾经透过关系找上我,那些人工智慧的科技产业深怕进入机器人帮佣的世代后,会被不法之徒入侵伺服系统,从远端操控机器人偷窥或监控,甚至以机器人进行暴力、绑架及杀害主人。我和他在网络上你来我往的入侵、测试与修正期间,两个人渐渐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他这两个星期是在澳洲还是英国?”加贝尔公主问。   “澳洲呀,我上星期还和他开过视讯会议,我猜他自从童年移民澳洲后,应该都没有回过英格兰吧?不过,公主殿下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这两年,他曾经断断续续和我聊到一些童年时对英格兰的模糊印象或记忆碎片,仿佛是他小时候居住过的一些景点,尽管他从小到大多次询问过家人,却没有人记得他所形容的那些景色。因此,他将那些画面钜细靡遗地告诉过我,希望我帮他查查那些场景是否存在。”   “你帮他查到是哪里了吗?”   “哪有,如果是大伦敦地区的古迹或观光景点,我当然瞭若指掌肯定有些印象,可是他所给我的那些描述……根本就不太像现实世界……”鬼智谋表情诡异噘了噘嘴。   雷斯里抓了抓脸颊的胡渣子:“你就说说看吧,搞不好大伙儿集思广益会想到是什么地点。”   鬼智谋深呼吸了一口气,刷了几下平板电脑的触控萤幕,有点无奈地读着画面上的一封电子邮件,信件内容大致可分为三部分,用字遣词充满如但丁《神曲》的玄幻意境,仿佛神游于地狱、炼狱与天堂之间的魔幻景象。   “通往地狱的魔鬼树”——冬夜的月牙隐约在树梢间浮动,黑色的森林中没有任何绿叶,只有灰暗的尽头正张着血盆大嘴。如恶魔般张牙舞爪的树群,也在一旁挥着扭曲的支干、拨弄着带钩的枝枒,一路将我勾进了密林的深处。   “引路的六翼天使”——祂,伫立在地狱入口的幽暗广场,右手挥舞着一把朝向夜空的长剑,左手则温柔遥指着微光点点的来时路。层层叠叠的巨大金翅在祂肩膀上如飞扬的叶脉,祂空洞的眼眶仿佛也默默为我划下了两道泪痕。   “地宫的持灯老者”——冷笑的老者,无声无息地举着手中昏黄的灯火,将地宫瞬间映照得虚影摇晃,那些镶嵌在石墙上的十字形、砖砌的孤独墓座,散布在地上的小土丘,在摇曳的灯火中如幽魂般凝视着我。老者的口中喃喃自语,瞬间将我冻结在那方幽暗的地底世界。   黛比用手心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这……听起来不太像什么景点的描述吧?倒像是恐怖片的情节……”   “魔鬼、天使与地宫老者?是不是有什么宗教意味?”加贝尔公主思索了几秒:“阿鬼,你必须查清楚那位艾汀·泰勒是否真的还在澳洲,假设他就是朵娜记忆中那位叫艾汀的小男孩,很有可能早已透过其他身份或管道偷偷潜回英国了。”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难道公主殿下认为……当年的男童并没有被恶龙吃掉?而且还因为某些原因正在进行复仇行动?可是这个世界上真有什么塔顶恶龙吗?”雷斯里问。   “这一点,我们还需要跑一趟雷丁镇,才能一探究竟!”   娜塔莎抿了一口花茶,百思不解地说:“假如,当年那位艾汀并未身亡,为什么还要进行一连串的报复?而且还是在事隔近二十年后才行动?还有,既然朵娜都已坦承犯下老妇锥杀案,为什么又不承认遗留过那颗有奇怪图纹的鹅卵石?   难道,这三起命案的背后有那么一位教唆者,凶案发生时就已经跟随在现场,留下那只标志性的物件,企图将这三起作案方式截然不同的谋杀案,串联成一起起伦敦地铁站连续杀人魔的假象?他的用意到底为何?”   午后的阳光撒落在流泄的水池中,微风吹落了好几片凋零的雏菊花瓣,缓缓飘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他们却静默地各自沉思着,仿佛冻结在一片无止尽的冰原上。   加贝尔公主眨了眨湛蓝色的双眸,目光出神地望着水花流动的水池:“娜塔莎,我需要你打电话联络朵娜的那位治疗师,除了完成我们答应朵娜的承诺,也顺便旁敲侧击一下她倒底曾经接受过什么样的疗程?我希望你能从那位治疗师的呼吸、语气、腔调与用字遣词中,分析出一些朵娜所没有告诉我们的蛛丝马迹。”   娜塔莎缓缓点了点头。   “喔!刚才娜塔莎提到了鹅卵石,我已经查出那几颗鹅卵石上的图纹了!”   鬼智谋打破了凝重的氛围,迅速从背包中拿出了几本硬壳精装书,并且翻到了其中的几页。   黛比看着书页上的介绍,眼睛突然一亮:“这些都是早期北欧基督教的卢恩典集呀!难道鹅卵石上的是卢恩符文吗?”   鬼智谋指着其中的几行字,有点兴奋地说:“嗯,可以这么说!它们至少已经存在世上几千年之久,许多欧洲的碑文与古老洞穴都曾发现这种符文,不过经过世世代代的流传早已消失了,进而转变为所谓的‘弗萨克文’,更繁衍出了古弗萨克文、盎格鲁撒克逊的‘弗托克文’和后弗萨克文,我们现在所常见的大多是丹麦、瑞典、挪威或哈尔斯坦的变体卢恩字母。”   他翻到一页布满符文的表格,指着其中的一长串列表:“我比对过不同时期的卢恩字母,发现那些在命案现场的鹅卵石所写的,更接近盎格鲁撒克逊的弗托克文!也就是来自我们大不列颠群岛东部和南部的盎格鲁撒克逊。”   鬼智谋将桌上的茶具组与餐具推到一旁,铺上了一张“伦敦地铁路线图”,然后在麦尔安德站贴上了一张写着r M”的便利贴、诺丁山门站贴上了“P”,而金丝雀码头站也贴上“T”。   “在麦尔安德站‘少女蛹尸案’的符文是‘M’,古英文译为‘mann’,代表含义是‘人’。诺丁山门站‘隧道火刑案’的符文是‘卩’,古英文译为‘Wynn’,代表含义是‘享乐’。在金丝雀码头站‘老妇锥杀案’的符文是‘T’,古英文译为‘Tiw’,代表含义是‘神’!”   雷斯里张着嘴、摇着头,盯着那组符文表格与伦敦地铁路线图。“这些盎格鲁撒克逊的弗托克文,被摆在特定的伦敦地铁站是什么目的?凶手或幕后的教唆者到底想表达什么?”   加贝尔公主的目光也停留在那幅路线图上,可是她的双眼却越睁越大。   她端坐在那张图纸的左方,从那个方向望过去,那些五颜六色的站点与路线,所呈现的其实是九十度的旋转画面。她从小到大在各种刊物上见过这张路线图不下百次,却从来没有以这个角度观看过,还顿时抽了一口气!难道在一九三一年间哈利·贝克(注U)绘制这幅地铁路线图时,就已明目张胆在这张标志性的路线图上,隐藏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行—走—中一的—女—巫!”她不由自主喃了出来。   正当大家表情错愕望向加贝尔公主,等着她说明方才顿悟的推理论点时,雷斯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迅速抓起了桌上的手机,快步走到花园角落的玫瑰凉亭下接听,隐约仍可听到雷斯里充满惊讶的对话声。   “什么?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会这样!”   “发生在哪个地铁站?”   “硅胶?你没有说错吧?”   “好的好的,那么请你发到公主殿下的艾儿手机……”   雷斯里挂上手机,马上回到加贝尔公主的身侧:“公主殿下,刚才是劳伦斯督察的电话,要我转达给殿下……今天早上又发生了两起地铁站谋杀案!”   “两起?”加贝尔公主表情震惊。   11全名亨利?查尔斯·贝克,是一名英国的工程绘图师,于一九三一年时设计出了概略式的改良版伦敦地铁路线图而闻名。   “是的,第一起是发生在牛津圆环站的‘硅胶杀人案’,一名叫肯尼·琼斯的中年男性被发现陈尸于身障者专用电梯间内,死者的鼻腔被注入大量的硅胶发泡膨胀剂!法医推估凶手是使用工程用的硅胶枪,将一种防火、防漏与填缝专用的硅胶注入死者的鼻孔,发泡式的硅胶在鼻腔、咽喉与肺部迅速膨胀,而造成死者窒息身亡。”   黛比下意识掩住了口鼻:“这太可怕了吧!怎么硅胶也可以用来杀人!”   “另一起则是发生在堡路站的‘坠轨碎尸案’,死者是一名叫艾德林·瓦特的女性长者,她在今早通勤时间被不知名人士从月台上恶意推下轨道,旋即被入站的列车撞得面目全非。”   加贝尔公主的神情凝重:“怎么能确定这两起地铁站命案和前三宗连续杀人案有关联?难道现场也有留下鹅卵石?”   雷斯里点了点头:“法医在硅胶杀人案死者的咽喉,取出的膨胀硅胶中发现了一颗鹅卵石,估计是从口腔塞入后才被注入发泡式膨胀硅胶,随着膨胀的过程被推进了咽喉。鉴识人员则是在坠轨碎尸案死者插花专用的花袋内,发现了一颗混杂在花材中的鹅卵石。劳伦斯已经将那两颗鹅卵石上的图案发到艾儿的手机上了。   然后……两位死者也都是从雷丁镇那所寄宿学校退休的教职人员!”   加贝尔公主的心仿佛被掏空,甚至有一种严重的挫折感,就在她绞尽脑汁想要解开前三宗连续杀人案的重重谜团之际,却又有两位无辜的受害者遇难!假如这五起命案不是随机杀人,而是有计划性的复仇行动,那么到底是谁挑起了这一场场的杀意?又是如何的深仇大恨所凝聚出如此强大的怨念,将五条人命推向死亡的黑洞内?   她那双湛蓝的双眸刷地划下两道泪痕,因为这并非过往窝在寝宫中阅读推理小说时,那种透过文字描述的虚构命案情节!而是现实生活中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真真实实地在他们的周遭被恶意终结!   艾儿的手机震了好几下,传来了那两张鹅卵石上的符文,黛比依样画葫芦将它们写在两张便利贴上,分别贴在地铁路线图上两个新的站点——   牛津圆环站r硅胶杀人案”的符文是r n”,古英文译为rur”,代表r力量”。堡路站r坠轨碎尸案”的符文是r-r”,古英文译为rsigel”,所代表的是“太阳”。   加贝尔公主凝视着黏贴在路线图上的那五张黄纸头,刚才在她眼中所迸现的那位“行走中的女巫”,难道也和这些古老的符文有所关联?   ECGWZE   尤津开着那台深灰色的皮卡缓缓驶入汉堡店的得来速通道,向餐牌下的对讲机点了两个培根汉堡、一盒鸡肉沙拉、两份苹果派后,就在通道上等待着外带的餐点。   他着实快饿昏头了,压根子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窝在皮卡车内,就那样从凌晨昏睡到傍晚,或许是前几天连续赶场好几个建筑工地,装配了近五十户公寓房的卫浴设备后,整个人已经完全透支了吧?   几分钟后,得来速的服务员隔着窗口将两只牛皮纸袋递向车内,还笑容可掬地询问:“今天是鸡肉沙拉的买一送一优惠日,随餐附赠特大杯的冷饮,请问您需要什么口味的饮料?”   尤津瞄了一眼那位男性服务员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心中莫名地警戒了起来——干么要对我这么亲切?随手付了钱后还冷冷地喃了一句:“不用了!”他将车子驶出那家汉堡店的停车场,眼睛还不时扫视着两旁的后视镜,仿佛时刻都在提防是否有人跟踪他,就连在巷道内与对向来车交会时,也会下意识偏着头不想让任何人看清楚他的长相。尤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那种被监视、被追踪的恐怖阴影了。   可是,这几个星期以来,他总觉得有一张相同的陌生脸孔,出现在他工作与生活周遭,虽然那位男子在不同的场合会刻意穿戴得有些不同,可是帽檐下那半张似曾相识的脸却瞒不了人。   难道,“那些人”已经找到他了?   尤津的脑海突然浮起过往的许多画面。他曾经屏气凝神躲在黑暗的仓库或楼梯间内,但是却怎么也逃不过那些人的法眼,每一次总能被他们嗅出他的行踪,然后将他从阴暗的角落拖出来,在大庭广众下将他拖入笼牢。   他知道那些人绝对不会是无所不知的鬼魅,也猜到肯定都是r她”偷偷去告密,只为了保住自己不需要跟着尤津一起受罪!他曾经多么恨她,却又不得不忍痛原谅她!尤津费尽千辛万苦逃出那个鬼地方,这么多年以来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从来不相信擦身而过的任何陌生人,就算出现在公共场合时也非常低调。   为什么那些人还能找到他?为什么都已经那么多年了……还要对他穷追不舍?   他将那台深灰色的皮卡停在泰晤士河的北岸,左顾右盼了几秒钟才敞开驾驶座的车门,让黄昏河畔的微风拂进闷热的车厢内,然后大啖起牛皮纸袋内的汉堡与沙拉。收音机里正在播放LBC电台的整点新闻,新闻内容除了蜻蜓点水报导了几则皇室消息,以及威廉王子与凯特王妃出访的国际新闻,大多的时间都围绕在这阵子的伦敦地铁站连环杀人案。   “……根据警方稍早在新苏格兰场举行的记者会表示,经过上个星期连续三起骇人听闻的地铁站谋杀案后,今天早上在‘牛津圆环站’与‘堡路站’也发生了另外两起命案。牛津圆环站的工作人员在站内,发现一名中年男子陈尸于身障者专用电梯内,死者的鼻腔被注入大量的发泡式硅胶,造成鼻腔、咽喉与肺部肿胀阻塞而窒息致死……”   尤津扬了扬眉表情讶异,他当然知道那种会瞬间膨胀的硅胶,是他们用于管线防漏与填缝的一种补强材料。他觉得那位凶手实在太有创意了,竟然将那种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施工用料当成杀人凶器?虽然新闻播报员正语气严肃地说明案情,不过只要一想到那种标新立异的古怪作案手法,尤津还是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他收拾了一下车内的餐点空盒与纸袋,将它们丢到河畔的公共垃圾桶内。当他回到驾驶座关上车门后,突然想起应该联络一下工班的领班,看看明天是否需要他到工地的哪几间公寓房进行卫浴安装。反正他已经休息了一整天,明天应该可以生龙活虎去上工了!   他摸了摸上衣和裤子的几个口袋,都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索性回过头往后座上的健身房背袋中探手。不过,在他还没有摸索到手机前,手指头却不小心被背袋中的某个金属硬物扎了一下,他有点恼火顺势将那物体从袋子内拎了出来。   尤津的表情突然愣住。   那是他平常放在后车厢工具背包内的一把硅胶枪,他不记得前两天的安装工程,有使用到这一把硅胶枪,就算真的有用过,也不可能会糊里糊涂塞到自己去健身房时专用的背袋内。   那把硅胶枪上还端端正正卡着一支没有用完的筒状硅胶,他仔细端详着前端三寸长的注射尖头,竟然发现上面沾满了红褐色的血斑,凝固的血渎还被包覆在溢出来的半透明硅胶内。   他打开车顶的照明灯,翻转着圆筒状的包装,标签上竟然印着一行令他怵目惊心的英文字II“发泡式膨胀硅胶”。   h之章:碎   艾儿与雷斯里在劳伦斯督察的带领下,穿进了那栋有着白色门框与窗棂的红砖建筑物,矮小的灰瓦房舍挤身于公寓楼宇之间,要不是门上挂着那只红圈蓝条的伦敦地铁标志,实在很难想像这里就是堡路地铁站。   他们停在布满钢架遮雨棚的月台边缘,劳伦斯指着地上那道“保持距离”的警戒线,有着一个鲜红色的标记:“这里就是死者艾德林·瓦特被推下轨道的地点。”   “确定不是跳轨自杀吗?”艾儿身着一套Issa London的红紫色连身套装,V字领与合身的剪裁更添妩媚风情。不过,她却毫不掩饰以加贝尔公主的少女口音说着话,感觉上已经放弃了在劳伦斯面前伪装性感。   “几位现场目击者的证词指出,死者在坠落轨道的那一瞬间,是面朝上的仰卧姿势,也就是背部先着地,并不太像是跳轨自杀。”   劳伦斯指了指钢架遮雨棚上的好几具监视器:“我们也根据调阅的监视器画面再度确认,她在早上八点十分左右走进堡路站的月台,可能仗着自己是老人家,很自然地就从人潮中缓缓挤到最前方,站在黄线后的第一个位置。   八点二十分,在她身后排队的人龙已经越来越拥挤,但是不知何故……她突然转过身回望身后的人群,并且口中喃喃自语。两秒钟后,只见她或许是被人推了一把,顿时重心不稳往后倾倒跌落在轨道上,没几秒钟就被进站的伦敦地铁S型列车撞得支离破碎。”   “难道,这么多台监视器都没有拍到作案者的相貌?”她仰头望着钢架遮雨棚上最靠近事发地点的一具监视器。   劳伦斯摇了摇头:“当时月台上的人潮实在太拥挤,完全无法推断是她身后的哪一位出手作案。当她坠轨后瞬间被辗毙时,惊惶的人群更是不断推挤往站外冲,整座月台顿时陷入一片鬼哭神号的混乱中……”   堡路站是一座半露天的地铁站,月台上大多设有透明的钢架遮雨棚,双向的月台中央只有两条狭长的上下行铁道,还有一部分的轨道穿过民房与陆桥底下之后,呈现出一道弧形缓缓蜿蜒至遥远的地平线。   艾儿凝视着脚边的月台,大约就只有一米以内的高度,就算有人意外失足坠轨,应该也能很轻易地跳回月台上。这座位于堡区的地铁站月台,并没有任何先进的自动围栏、警示灯或指挥乘客的站务人员,充其量只不过是比老式火车站稍微体面一些。   这是她今早所造访的第五座地铁站了,他们依照五起地铁站连环命案的先后顺序,从r麦尔安德站”机电房底下的备用仓房、“诺丁山门站”工作通道内的管线间、“金丝雀码头站”的女用洗手间、“牛津圆环站”的身障者专用电梯间,一直到眼前r堡路站”的这方月台上。   她当然不认为能在这些警方早已采证完毕的命案现场,寻找到什么更进一步的蛛丝马迹!这五个陈尸现场没有任何刻意的陈设与机关,看起来就像是精神异常的连续杀人魔所犯下的随机杀人案。   要不是警方透过监视器画面,逮捕到老妇锥杀案的嫌疑人,从朵娜的口中得知雷丁镇的那所寄宿学校,与她所惊恐的塔顶恶龙……鬼智谋也不可能会骇入朵娜在报社的发稿电脑,发现了这几起连续杀人事件中,每一位看似互不相识的死者,在过往原来都有着一层薄如蝉翼的交集。   这五起以鹅卵石符文为标志的谋杀案,没有模仿犯过于刻意的犯罪痕迹,更不可能是一个人所犯下的案子,而且每一位凶手都效忠于某一名主导者的杀人意念丨.   艾儿之所以会拉着雷斯里与劳伦斯一一走访这五座地铁站,只是想藉此理出一些头绪。为什么会是这五座地铁站?为什么是那五位死者?那五颗鹅卵石上盎格鲁撒克逊的弗托克文,到底与五座地铁站或五位死者有什么对应关系?它们之间一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连结点吧?   当劳伦斯领着他们走回入站大厅时,艾儿的脚步忽然放慢了下来,随之又冲了过去仰着头停驻在其中一面墙前方。因为,她又看见了那一位“行走中的女巫”,而且这一次是如此的巨大与清晰!   在她面前是地铁站内常见的那种巨型路线图,白底的r伦敦地铁路线图”上有着十二条不同色彩的路线,艾儿的眼睛迅速在五颜六色的路线中,搜寻着那五座发生连续命案的地铁站位置,并且喃喃自语地埝着:“面部、尾闾、枕骨、夹脊……”然后目光停留在路线图的正中央。   良久,她才缓缓回过头凝视着劳伦斯:“我猜测,如果还有下一起命案,地点应该会是在塔丘站或莱斯特广场站!”   “公主殿……”劳伦斯的脸色震惊,马上压低了声音:“我的公主殿下呀,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用猜的啊!”   “你不相信我?”艾儿艳红的唇形噘起了加贝尔公主的俏皮表情,看起来还真有那么点格格不入:“你们听过西藏的‘罗刹娑镇魔图’吗?”   雷斯里与劳伦斯表情茫然,对望了两秒后双双摇了摇头。   “你们这些人平常都不看BBC知识频道或Discovery探索频道吗?那是西藏拉萨的大昭寺所珍藏的唐卡(注12),听说是临摹自罗布林卡文物中的两幅古老‘魔女仰卧图’真迹。唐卡上画着一名仰躺的罗刹女,身上布满了五颜六色的山川、湖泊与河流,并且罗列着许多大小庙宇的位置。研究者认为那是一张展现地形、地貌的人形地图,而那名罗刹女的身体所代表的就是古老的西藏,它也被称为是——西藏镇魔图。”   她在手机的搜寻框中键入了“西藏魔女(The Demoness ofTibe。”,并且切换至搜寻图片的功能,画面顿时刷出许多张色彩鲜艳的r魔女仰卧图”唐卡,才顺势递给了雷斯里和劳伦斯。   12藏文,亦音译为唐嘎或唐喀,兴起于吐蕃时期一种用彩缎装裱后,悬挂与供奉的宗教卷轴昼。   “在西元七世纪的中国唐朝,曾有一位下嫁给吐蕃藏王松赞干布的和亲公主,那位博学多闻、冰雪聪明的大唐文成公主,抵达雪域后使用汉人的某种堪舆观察法,推算出西藏的地形犹如一名罗刹女的身形,拉萨的卧塘湖是她的心脏,湖水河川则是湍流不息的血液,当地的红山和药王山则是她丰满坚挺的乳房,仰躺的魔女张牙舞爪蓄势待发,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起身作乱……”   “公主殿下这么一说,还真是越看越像一名女子的身形!”雷斯里用食指和拇指拉大了触控萤幕的画面后,又将手机传给身旁的劳伦斯端详。   “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多次勘查与推算后,决定在罗刹女的头、肩、肘、体、膝、手、足部位,修建了吐蕃历史上著名的镇魔十二寺,它们各有四座镇肢寺、四座镇节寺与四座镇掌寺,又被称为是‘十二不移之钉’!”   “所以罗刹女就那样被禁锢了一千三百多年呀!”   劳伦斯揉了揉太阳穴:“殿下所提到的这位中国公主和西藏魔女,到底……和这五起地铁站连续杀人案,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假如我告诉你,在伦敦地铁路线图中也藏着一位魔女……不,是一位昂首阔步行走中的女巫,你会相信吗?”   “这……怎么可能?”劳伦斯后退了几步,双眼紧盯着墙上的伦敦地铁路线图,雷斯里也歪着头眯着眼打量着那些五颜六色的路线。   艾儿指着墙上其中几条地铁路线,不容置疑地解说着。   “假如以白教堂站为圆心,就可隐约看出女巫的头部,灰色的地铁‘银禧线’是披肩及腰的长发,粉红色的地铁‘汉默史密斯/城市线’则是她的下巴与下颚角;红色的地铁‘中央线’是她的侧脸线条,并且一路往左延伸成为她的脊椎骨……   再来就是黑色的地铁‘北线’像不像她性感的香肩?黑线向上与下延伸出去后宛若她的左右手臂;蓝色的地铁‘皮卡迪利线’与‘中央线’交会后,则成为她的腰线、臀线、裙型,以及裙摆下所露出的右脚……”   “天呀,我看出来了!就像那幅西藏镇魔图一样……这些地铁的路线竟然也交织成一具横躺的女体,我怎么从来没发现这幅路线图中,竟然隐藏着女巫的图案!”劳伦斯惊讶地喊了出来。   “难道,这会是上个世纪设计这幅地铁路线图的绘图师,刻意设下的某种咒语或阵法吗?”雷斯里问。   【伦敦地铁人形示意图】   诺丁山门站——牛津圆环站——麦尔安德站堡路站   莱斯特广场站   塔丘站——金丝雀码头站   “这种以‘拓扑地图(注13)’模式所绘制出的伦敦地铁路线图,首版是在一九三一年由工程绘图师哈利·贝克所绘制,当时还拖延了两年才正式被伦敦地铁局采用!如此类似电路板的系统示意图,现今也成为全球地铁路线图的通用型态。”   艾儿继续道:“我这几天也查过了,当年贝克版本的伦敦地铁路线图与现在的版本相去甚远,并没有隐藏任何诡异的图案。自从一九五九年贝克离职后,这一幅路线图曾转手由不同的设计师或官员设计过,更经历多次新地铁线的开通,与路线延长增建的重绘,几乎每隔几年就会有所更新。我在网上比对了历年图纸的变化,才发现隐身于路线图中‘行走中的女巫’,是在近十年才轮廓越来越显而易见,不但有了头、颈、躯干与四肢,就连身上所穿的裙装也逐渐成形……”   劳伦斯依然难掩心中的激动:“在这一国之都的伦敦市,白金汉宫所在的大伦敦地区,四通八达的地铁网上竟然浮现着人形地图,这绝对不可能是一人所为,肯定是透过许多人经年累月的成果,才能让这宛若女巫的形体愈发扎实。   13地图学名词,是一种经过简化及调整仅保留重要资讯的地图。但是,这些人到底是谁?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难道,会是那些戴尾戒的男人吗?”雷斯里问。   劳伦斯有点不以为然:“戴尾戒的?你是指英格兰共济会的那些成员(Masons)?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对政治比较有兴趣,除非这幅人形地图是具有某种政治意图的阵法?我倒觉得也有可能是中世纪,那些曾经被猎巫行动迫害的巫师家族后代,正在对世人进行某种箝制或反扑的行动!”   雷斯里的右拳用力击了一下左手掌:“你这么一说倒是有点可能,自从十多年前的‘伦敦七七爆炸案’之后,每隔一阵子就会发生重大的恐怖攻击事件,从‘伦敦士兵芮格比袭击案’、‘雷顿斯通地铁站恐攻事件’、‘西敏桥与议会大厦恐攻事件’、‘曼彻斯特演唱会爆炸案’、‘伦敦桥与波罗市场恐攻事件’……厄运几乎是接踵而至。难道是因为首都伦敦的地铁路线图上浮现的‘行走中的女巫’,而诅咒着这个曾经风光一时的日不落帝国?”   “无论隐藏在地铁路线图中的女巫,是由哪些人在幕后主导而逐渐成形,或者图案本身是否为某种符咒与阵法,如今都被发现这个秘密的另一位神秘人,将之运用在其他的用途上!”艾儿的目光停留在那幅地铁路线图上。“其他用途?”劳伦斯面露不解。   “第一起少女蛹尸案是发生在麦尔安德站,所在位置刚好是地铁路线图女巫的面部,遗留的鹅卵石符文是M,代表含意是‘人’。第二起隧道火刑案是发生在诺丁山门站,位置是在地铁路线图女巫的尾闾处,也就是鼠蹊部,鹅卵石的符文是P,代表含意是‘享乐’。第三起老妇锥杀案是在金丝雀码头站,位于地铁路线图女巫的枕骨,也就是后脑勺处,鹅卵石的符文是T,代表的含意是‘神’!   第四起硅胶杀人案是在牛津圆环站,位于地铁路线图女巫的脊椎正中央,鹅卵石的符文是n,代表的含意是‘力量’。第五起坠轨碎尸案是发生在堡路站,位于地铁路线图女巫的天灵盖上,也就是脑部,鹅卵石的符文是h,代表的含意是‘太阳’……”   她仰望着那幅巨大的伦敦地铁路线图,隐身在紊乱线条之间的r行走中的女巫”越来越清晰,就像她此时此刻逐渐通透的思绪,每一起地铁站命案的暗示开始在她的眼中一一蹦现闪动着。   “她……不再是女巫了,因为……在麦尔安德站她被赋予了如少女般美貌的面容、在诺丁山门站被火刑禁断了人性中的贪婪享乐、在金丝雀码头站借由神职人员凿通了后脑的神性光环、在牛津圆环站被注入的力量充满了躯壳、在堡路站被太阳赐予了思维!最后只欠缺呼吸与心跳,女巫被神格化的力量就可以复活了……”   艾儿指着地铁路线图上,位于女巫气管与心窝位置的塔丘站与莱斯特广场站:“那就是为什么我会大胆假设,这一连串的连续杀人案并未结束,从种种迹象看来它们像是一场场的献祭仪式……如果当年那位中国公主在西藏修建的镇魔十二寺,是为了箝制人形地图上的罗刹女。那么这五起伦敦地铁站连环命案的动机,反而更像是在释放‘行走中的女巫’强大的能量。”   她转过身凝视着雷斯里与劳伦斯:“两位大叔,我们必须将思路提升至更疯狂的境界,才有可能揣摩出那位幕后狂人的做案心态!”   尽管艾儿天马行空的推理,听得他们有些许不以为然,但是眼见伦敦地铁路线图上轮廓如此清晰的人形地图,每一起地铁站命案的地点也全都不偏不倚,落在女巫身上的不同部位,要将这些诡异的巧合视为如奇幻小说般的无稽之谈也难丨.r那位主使者如此大费周章的杀人犯案,只是为了要释放某种未知的能量吗?他的最终意图到底又是什么呢?”雷斯里问。   “哟,这……我就无从得知了,如果依照奇幻小说的说法,取得某种被释放的能量等同于拥有某种可以操控现况与局势的能力,甚至是获取了足以战胜与制伏某种灵体或未知生物的力量……”   艾儿顿时停了下来,就像想起了什么关键线索,马上在手机的搜寻框上输入了关键字“马比诺吉昂+两头恶龙(Mabinogion+Two Dragons),画面上迅速刷出十四万笔搜寻结果,她点选了其中一条写着“露德与莱弗利(Id and Llefelys)”的连结。   “你们还记得那位嫌疑人朵娜曾经在侦讯室提过,在校园内废弃的塔顶上有两头吞噬小孩的恶龙吧?”她的目光停留在手机的萤幕上,脸上逐渐浮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我想我应该找到那两头恶龙的由来了!”   ?? ?   《马比诺吉昂》是中世纪时期流传于威尔斯地区的一份散文手稿,经过夏洛特·格斯特女勋爵(Lady Charlotte Guest)将原始的威尔斯文翻译为英文版后,这本充满奇幻色彩的手稿才更为流传于世。   书中收录了十一篇来自十二或十三世纪的神话、传说与寓言,有些故事甚至疑似来自更久远的铁器时代。“露德与莱弗利”就是其中的一篇,它记载了当年不列颠王国曾经有两头恶龙的传说,它们一头是红色恶龙,另一头则是白色恶龙,总是日夜不休的争斗着。   每一年的五月份,红龙与白龙苏醒后的初春,一连串恐怖的尖叫与嘶吼声总会传遍整个不列颠王国,那种撕心裂肺的巨响让战士们心生恐惧、导致孕妇们一一流产、造成孩童们疯狂发癫、飞禽走兽死亡、花草树木枯萎、河流湖泊干枯……   当时统治不列颠王国的是r露德王”,他的皇弟r莱弗利”因为迎娶了法国公主,其后也晋升为法国的国王。两兄弟贵为欧洲两大强国的王者,因此常在国政上互相给予建议,露德王将每到初春就会发生的异象,那种传遍不列颠王国的恐怖嘶吼声,以及造成全国子民人心惶惶的现象告诉了莱弗利。   心思缜密的莱弗利道:“那肯定是龙的声音,红色的那头恶龙正在与另一头外来的白色恶龙争斗着!皇兄只需丈量不列颠王国的土地,找出整座王国的中心之地,在正中央的地点挖一个坑,放置入一只装满蜂蜜酒的坩娲,并且以绸缎仔细地封口不让酒香溢出。   直到两头争斗的恶龙出现后,才解开绸缎吸引它们落入坩埚,在恶龙喝饱蜂蜜酒后就会在坑中陷入沉睡。那时再派人将它们以布料包裹好装入一口石棺之中,并且找到一个能量强大的地点将石棺永远埋藏于地下,如此就能确保皇兄免于遭受外来灾难了!”   露德王依照弗莱利的建议,真的在王国中心捕获了两头醉得不省人事的红龙与白龙,并且以石棺将两头恶龙埋葬于迪那斯艾姆瑞斯(Dinasmmrys),也就是现今威尔斯西北部的史诺多尼亚(Snowdonia)。   直到十二世纪的《亚瑟王传奇》中,内容里头也非常巧合提到“佛提刚王   (vortigern)”与两头恶龙的传说,他一心想在迪那斯艾姆瑞斯建造一座城堡,可是每每建筑工人与工匠在日间造好的城墙,总会在夜里莫名其妙地崩裂坍塌。佛提刚王求教于不同的占星术士与巫师解惑,其中一位巫师所给他的建言是,必须在王国中寻找到一位“处女之子”,并且将他的鲜血洒在那片土地上,才有可能顺利将那座城堡建构完成。   佛提刚王的人马其后也寻找到那位处女之子,而他就是由梦魇与凡间女子结合后所生下的一代巫师II梅林。   当时年仅七岁的梅林对那种毫无根据的血祭嗤之以鼻,反而明确的点出城堡之所以会每盖必坍,是因为底下根本就是一座充满能量的龙穴,而且就在地基之下有着一片地底之湖,湖底深处埋藏着两头被先王以巨大能量镇压住的沉睡巨龙。如果佛提刚王执意要在那片能量强大的土地上建造城堡,那么就必须让两头恶龙出土一决生死!   佛提刚王差遣士兵挖掘出地底之湖,并且将湖水完全抽干后,果然在湖底下发现了一头红龙与一头白龙。两头被强大能量镇压的恶龙觉醒之后,一场场天翻地覆的争斗再度重临,刚开始外来的白色恶龙还略占上风,将红色恶龙打得遍体鳞伤节节败退,直到最后它才终于卯足了气力奋起反击,将白色恶龙驱离了不列颠王国。   “这些应该只是好几个世纪以前,威尔斯地区的神话或寓言吧?公主殿下该不会认为那两头恶龙的传说也发生在二十一世纪?”劳伦斯的语气谨慎。   “没错,我在童年时期就听闻过那些改编自《马比诺吉昂》的寓言故事,并不认为那本文集中所提及的红龙与白龙真实存在!就像《亚瑟王传奇》中梅林的开示之言,其实当时红龙所代表的是佛提刚王的盎格鲁子民们,而白龙则是寓意曾经入侵的撒克逊族人。或许,有人利用这些古老的神话寓言,绘声绘影营造出一幕幕骇人听闻的塔顶恶龙传说,藉此混淆视听掩埋着什么真相!”   艾儿思索了几秒:“假如那五起地铁站连续杀人案的死者,确实都与雷丁镇的那所寄宿学校有所关联,那么主使者借由‘行走中的女巫’意图要释放的某种未知能量,或许与传说中塔顶的两头恶龙有所关联!”   雷斯里这才如大梦初醒般喊了出来:“殿下是指……如同《马比诺吉昂》中,莱弗利告诉露德王的困龙之计,必须将红色恶龙与白色恶龙永远封印在充满强大能量的土地之下!因此,首都伦敦的地铁网之于莱弗利口中的国土正中央,而伦敦地铁路线图中所隐藏的人形地图,经过一起起仪式性的杀人案之后,俨然成为足以封锁那两头恶龙的能量地点!”   “假如红龙与白龙意味着盎格鲁与撒克逊两大民族,那么如今的这两头恶龙所代表的又是什么?是某些危险的人物?某种恐怖的事件?或者是什么足以毁灭我们的武器?这样……我们这些警察到底该从何查起呀!”劳伦斯用手指搔著头皮,无奈地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艾儿的银色手机也响了起来,伴随着一阵阵急促的震动,她瞥了一眼触控萤幕得知是娜塔莎的来电,在步入劳伦斯的公务车之后便开启了免持听筒。   “公主殿下,我已经与朵娜的治疗师通过电话了。”   “那位心理医师怎么说?”   娜塔莎停了半秒钟:“朵娜留给我们的那个手机号码并没有人接,打了好几次都是转接到语音信箱!我和阿鬼透过朵娜留给我们的那个名字一奈鸠·安德森,查到了对方的办公室电话。那位男子并不是什么心理医师,而是在欧洲非常知名的一位身心灵整合的导师。”   劳伦斯怔了一下,马上搭腔:“这个名字我听过!奈鸠·安德森前几年还被追随多年的几位学员举发过,指控他表面上以催眠及心灵讲座开班授课,私底下却违反银行法在欧洲各地非法吸金,不过那几起控诉并无实质的人证与物证,只是在平面与电子媒体上喧腾过几日就不了了之。”   “催眠?他对朵娜所进行的疗程也包含催眠吗?”艾儿问。   “这位心灵导师或许接受过某些训练,言谈之间非常谨慎与冷静,从他的呼吸、语气、腔调与用字遣词中,充满着许多虚虚实实的生理反应。不过,当我询问他是否对朵娜进行过任何催眠术治疗?是否在某种‘恢复记忆疗法’的过程中,唤醒了不应该觉醒的创伤经历?促使她接受到错误的暗示,而犯下了以锥子刺杀葛蕾丝·华森的惨案……”   艾儿挑了一下眉:“他怎么说?”   “他不认为对朵娜施行过的催眠有任何疏失,甚至斩钉截铁否认曾将手机号码给过朵娜!也从未以电话为学员做过任何型态的心灵治疗!但是,从他措手不及的仓皇语息中,我却接收到一种非常奇妙的讯息!他和朵娜应该不仅是心灵导师与学员的单纯关系,而是早已熟识至少……十年或二十年以上的友人!”   “这样你都听得出来?太神奇了吧!”劳伦斯的语气赞叹不已。   “我比对了他给我的手机号码,的确和朵娜要我们拨打的号码不同,阿鬼查了查才知道那只是一般的预付卡门号。”   艾儿的心头震了一下:“他没有将手机号码给过朵娜?那么为什么她会歇斯底里地要求要与自己的治疗师通话?甚至还强调曾经透过电话疗程来抚平心灵?那位与她通过电话并协助疗愈的人……又是谁?”   “我和他挂了电话后,马上请原本在一旁侧录通话过程的阿鬼,在网上人肉搜索这位叫奈鸠·安德森的心灵导师!结果,阿鬼竟然搜寻到许多振奋人心的资讯……”话筒传来些许杂音,听起来应该是娜塔莎将手机传给了鬼智谋。   “公主殿下,您好!”听筒另一头鬼智谋的语气出奇亢奋:“根据我所查询到的户政资料显示,奈鸠的身份背景和真实姓氏,与媒体上所报导的有所出入!他的本名是奈鸠·罗布森,也不如他自己所言是落难的苏格兰贵族后裔,而是一名被母亲遗弃的婚外情私生子。他声称是杜伦大学哲学系的博士,但是我在该校研究所的资料库,并没有搜寻到任何奈鸠的论文或评鉴。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童年时也曾在雷丁镇的那所寄宿学校就读过!而且直到九年级后才脱离被监护的生活,进入一般公立高中就读!”   “这么说来,他与朵娜……甚至是地铁站连续杀人案的五名死者,绝对有所交集!”雷斯里道。   “是的,我们甚至可以断定奈鸠与朵娜一样,都曾经见过那两头红色与白色的恶龙!因为在他的一本心灵讲堂的著作中,就有章节提及他年少时见过龙的奇遇,除了藉此彰显自己不平凡的人生,也刻意营造出他自幼与众不同的人格。”   鬼智谋一古脑儿继续说着:“那本书以心灵励志作品的笔调,钜细靡遗描述他在童年时的伏龙计划,他参照威尔斯流传的寓言故事,在夜里带领着五位小朋友和蜂蜜酒,天真地登上一座废弃的高塔想要降伏传说中的恶龙,却亲眼目睹那两头红色与白色的恶龙,正在吞噬一名比他们年幼的孩童,因此在任务尚未完成前就落荒而逃了!虽然,他并没有提到高塔的具体地点,透过用字遣词却能推估出是某所古老校园的废墟。”   “威尔斯的寓言故事!该不会就是殿下刚才提过的文集?”劳伦斯疑惑地喃著。   “喔,他有没有提到那些同伴有几男几女?”艾儿问。   “应该是……三男两女吧?没错,是三男两女!我记得两名小女生是负责端蜂蜜酒,她们俩还因为怕黑曾经想半途而废。”   她凝视着手机萤幕若有所思:“二十年前,雷丁镇的那所寄宿学校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除了塔顶上会噬人的红龙与白龙,还有朵娜绘声绘影的男孩亡灵诅咒,就连与这所学校相关的人员也接二连三遇害,成为人形地图上的牺牲者!”   艾儿的双眼霎时闪着加贝尔公主那种少女般的光彩:“我们必须跑一趟雷丁镇,或许所有的谜团就可迎刃而解!”   鬼智谋握着手机用力点了点头:“是的,我现在就去准备,要造访那所学校所需要的伪装资料!”挂上手机后,他忍不住握着双拳用力振了两下,还大声地喊着:“我是大神!你这个杀人鬼躲得过今天,藏不到明天!”   对他这位“前犯罪者”而言,从来没想过打击犯罪原来也能如此大快人心!   难怪那些网络警察当初拼了老命也想抓到他这名嚣张的“鬼头骇客”,因为光是追捕过程中的抽丝剥茧,就比在网络上放毒或窜改资料库来得刺激太多了!   他曾经为了挤进网络骇客排行榜的前五强,无所不用其极在各大知名网站上搞过多少入侵任务,骇入网站的层级还一次比一次高!无论是将白宫官网恶意转址到色情网站、将梵谛冈的首页换成大慈大悲如来佛的法相,或将联合国网站的成员国旗帜置换成不同传统服饰的Hello Kitty头像……犯案后绝对还会留下那张r鬼头”的入侵成功标志。   就是因为那种操之过急的狂妄心态,让他在最后一次入侵服务器的行动时掉以轻心,而失风被r英国国家打击犯罪调查局(NcA)”追查到IP位址。不过,调查局却误打误撞将同屋檐下的弟弟给逮捕了,还处以“窃取国家机密资料”与r诬蔑一国之君”的重罪起诉。   鬼智谋心知肚明是自己骇入了白金汉宫的官网,将女王陛下的尊容与柯基犬电脑合成为人头犬,还在下方搞怪地写着r柯基老祖母万福圣安”之类的字眼,才造成弟弟倒霉遭殃被拉走了。就在母亲日日以泪洗面、伤心欲绝的心理压力下,他终于向调查局投案自己才是正牌的鬼头骇客。   他曾经以为那个在高端科技领域任职的大好前途,将会因为年少轻狂的错误而被断送,还要在那种没有电脑与网络的监狱蹲个好些年。就在他万念俱灰等待被判刑的前一天,却不知何故被带出了拘留中心。   “喏,有人给了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所有的规则与说明全都在里面!”调查局的干员完全没告诉他任何原因,只是递过一张镶着金边的白色信封,就转身离去了。   只留下重获自由的鬼智谋,傻愣愣地杵在拘留中心大门外。他看着信封上端端正正打着自己的全名,翻到背面只有一只封缄的戳印,上面挥洒着三个红色的草写字母——   D.L.L.   SOPHIE   伦敦市,国王路,切尔西图书馆。   索菲静静坐在一楼柜台内,手指正飞快在键盘上输入新藏书的编号与简介,它们有些是馆方新订购的出版品,有些则是达官贵族所捐赠的珍本典藏集,必须分门别类在不同的资料库建档。   她在这间社区图书馆已经五年了,每个周间日的工作内容总是大同小异,今天星期二是新书入库的建档日,明天星期三则要带领下午的青少年读书会,后天星期四还要将新书通报与活动公告贴上官网……日复一日的排程没有太大的变化。   空气一如往常那般缓慢流动,眼神呆滞满脸通红的老人家安静地读着报,角落几位刚放学的中学生则交头接耳着,还有一些低年级的孩童慵懒地趴在童书区的地板上阅读。这一幢外观陈旧的红砖图书馆内,四处充满着两层楼高的古老书架,它们宛如一尊尊老态龙钟的老人家静谧地靠墙而立,默默凝视着脚底下的人们。   窗外传来救护车急促的警笛声,在宁静的国王路呼啸而过,声音随之越来越远。十七世纪时,这条路曾经是查理二世的专用道,如今却成了流行名店与个性商家林立的商圈。索菲抬起头望着右前方的正门入口,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撒在地面上,她的目光停留在那道深咖啡的双开门。   仿佛期待着那位男子将会捧着一大束红玫瑰,缓缓步入她神圣的殿堂中,深情地抱起她跳出这方破旧的柜台,然后牵着她飞奔出这一幢即将被古籍淹没的楼宇。   第一次见到那位男子是一个月前吧?她很少去留意图书馆内人来人往的访客,总是低着头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默默工作着。直到那一次前台的同事暂时离开,他站在柜台前优雅地挥着大手想引起她的注意,那位身形高大的男子顿时映入眼帘,宛若希腊神话中的植物之神阿多尼斯,令她目不转睛。   他向索菲询问了几本关于经济方面的书籍后,便走向那几本书的所在书架,临走前还非常绅士地欠身向她道谢,眼神中仿佛充满着某种朦胧的光芒。从那天起,她开始留意起那位男子,发现他总是在星期五的下午来借几本书后,隔周的星期二便会将书籍归还,或许是用来打发周末的休闲时光吧?难道如此优质的男子没有女朋友?   索菲期待着每一个星期二与星期五的到来,就算只是短短几秒钟互相点头问好的四目相视,也能让她有一种近乎晕眩的高潮感,那种毛细孔从头顶一路往下绽放到脚趾尖的舒畅!她相信那位男子肯定也有相同的感受,也可以从对方的眼神端倪出他极度克制的爱意……   ——他,一定也偷偷爱着我!   可是几个星期过去了,男子却没有进一步的表示。索菲不断在心中反复地问著,或许是柜台内还有其他的同事,他抓不着机会和她单独对话?甚至是约她出去晚餐?还是自己那种呆若木鸡的神情,让对方误以为她是一位冷若冰霜的高傲女子?亦或者他根本只是那种在公共场合四处放电,证明自己对女性依然有吸引力,却不沾又不碰的已婚怪异男?   直到有一次轮到她当班守服务台,碰巧又有同事临时请假,她只好一个人忙碌于前台与办公室之间,原本还计划要在服务台阅读西西莉雅.艾亨的《明日魔法书》,一整天下来却也读得断断续续。   当她终于有时间坐在柜台内优闲地阅读时,早已是接近闭馆的黄昏时分,也才忽然想起当天又是星期二了!可是那个下午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有留意到那位男子是否来过。索菲查了一下电脑上的出借纪录,他借的那几本书并没有归还,不由得思索着那位男子为什么没有来?还心不在焉翻着那本艾亨的小说。   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那本书之中,因为她顺手夹在书页中的那片皮质书签上,竟然工整地贴着一张黄色的便利贴。她不记得自己有写过这张小纸条,而且上面的字体根本就不是她潦草随兴的笔迹,而是一种有稜有角、方方正正的字迹,写着一—r你知道我是谁”后面还跟着一组看似手机的号码。   她的心顿时噗通噗通跳了起来,难道那位男子已经来过了?还趁她忙得团团转时将那张便条纸偷偷夹进她的书本中?   一定是他!   一定是他!索菲在心中大声地呼喊着,终于让那位男子等到只有她当班的这一天,他肯定不会错过这种能和她传小纸条的机会,甚至还留下了自己的联络方式!   索菲将那张便利贴小心翼翼放入皮夹中,就像是某种被爱的证据,证明自己并不是痴心妄想!证明自己的确也被那名男子爱慕!不再是年少时那个被所有人嫌恶的女孩。   她永远记得尤津被他们如野兽般揪出藏匿处时,总是表情纠结地瞪着她,还咬牙切齿地嘶喊着:“一定是你!一定又是你告的密!你这个下流的背—叛一者!”   那一刹那,仿佛全世界都憎恶她,每一位同龄的孩子也渐渐离她远去。   她心中不断呐喊着,她是背叛者!她是告密者!又怎么样呢?凭什么要她跟着在水牢中吃苦?她明明在中途时就已经想放弃了,为什么事后还要跟着其他人一起去受水刑?反倒是那个领头的人却一点事也没有!   从小到大就被无情的大人欺凌拐骗,她早已认清要自保就必须踩着他人的头或肩往上爬,才有可能全身而退!假如,她不密告尤津每一次的藏匿地点,又怎么可能得到那群狼的信任与赦免?   那一天,要不是她偷听到墨琳妈妈与狼的对话,才故意装病让朵娜替代她去厨房帮忙,不然的话……那名消失在门后的女孩绝对就是自己!她知道唯有不择手段,才能让自己避开苦难、逃离困境!   索菲将那位男子的号码输入手机,连续两个晚上犹豫地盯着触控萤幕上的号码,第三个晚上才鼓起勇气按下了拨号键。她几乎对那位男子的声线没什么印象了,直到对方接起电话后,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又再度浮起,他们聊文学、谈小说、论音乐,就连美食品酒他也能侃侃而谈。   从那天起,他们开始了每个晚上的电话闲聊,那种渴望着以声音毫无保留地坦诚相谈,谈兴趣、谈工作、谈社交或是各自的经历背景。她才知道对方有一位个性孤僻与严苛的寡母;而他也才了解索菲童年时颠沛流离的孤女生活。他甚至坦承母亲对自己的过度保护,与那种索求无度的控制欲;而她也肆无忌惮地抱怨,年少时因为自保所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索菲从未向一位陌生人如此透彻地剖析自己,还将自己内心的爱恨情仇摊在阳光下,难道只因为他们无法端倪到对方的情绪反应或颜面肌肉,才能如此卸下心防审视着自己?索菲很难想像在他爽朗健谈与玉树临风的绅士外表下,竟然有着那么多身不由己的束缚,内心不禁燃起了一股母性关怀的烈火。   他们俩珍惜那种来自心灵深处的电话交谈,因此约定了短期内先不会约出去见面,就算在图书馆内撞见对方,也还是维持一种点头之交的距离感,深怕面对面的视觉交谈后,会抹煞掉双方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奇妙沟通关系。   那种明明相识不相逢的无视感;那种内心若有似无的压抑感,让索菲对那一段诡异的感情更是充满了无限遐想,在短暂的交往期间甚至升华为一种主从关系。她怜惜那位男子必须活在母亲的淫威下,也意识到那位强势的老女人可能将会是他们之间的绊脚石,甚至眼前这种停留于精神层面的恋情,或许根本就是那位老母亲所造成的?   每个夜晚在电话中听着他形容那位刁钻跋扈的母亲,她总有一种想为他做些什么的冲动,藉以压抑内心由怜爱转化为渴求的那股爆裂感。   直到那一晚,索菲情难自控逼问着那位男子,何时才能有更亲密的进展时,对方支吾了许久后才撕心裂肺地告诉她,他们之间不太可能会有任何结果,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回归正常的恋爱关系!因为,他从年少时就被恋子情结的母亲,彻底扭曲与占据着肉身的空壳!与其要在深交之后才坦承内心丑陋的一面,他决定索性就结束与索菲的一切。   因为,只要母亲一息尚存,他就不可能逃离那种无形的牵绊。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通话,无论索菲试着拨打那个号码多少次,男子却不再接听她的来电。她除了痛恨自己的急躁与冲动,更憎恶那位邪恶的母亲加诸在儿子身上的痛苦!她告诉自己必须为他做些什么,才能让他从那些纠结之中走出来。   重新面对正常的爱情,面对她!   ?? ?   她,静静地杵在堡路地铁站人潮汹涌的月台上,尽管排队的人龙一再将那名老女人淹没,索菲的视线却紧盯在她身后。她当然记得那位眉心之间有一颗黑痣的老女人,因为那位男子曾经传过自己母亲的照片到她的手机上,在过往的闲聊之间也听闻那名老女人参与的几个固定活动。   ——每个星期三,清晨八点多,她总会在堡路站搭上区域线地铁,前往下两站的社区活动中心,参与每个星期一次的欧式花艺课。   索菲站在她的身后端详良久,凝视着她那单薄的肩线与瘦弱的手臂,无法想像就是那双沾满罪孽的手,将自己的儿子推入万劫不复的乱伦悲剧之中!索菲的腹腔泛起一股恶心难忍的呕吐感。   她躲在前两位排队者的身后,用手中的长柄雨伞轻轻戳了老妇的背脊两下,并且咬牙切齿地喃着:“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猥亵自己亲儿子的母狗!下地狱吧!”   那位老妇人迅速转过身,莫名其妙地四下张望:“哪个神经病呀?认错人了吧……”说时迟那时快,索菲早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再次将雨伞戳在她的胸口上。   就在对方顿时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后跌落在轨道之际,索菲仿佛才听到老妇人最后的两句话:“认错人了吧!我又没有儿子……”   进站列车与老女人的交会,宛如子弹穿透苹果的慢放影片,她的躯体也在那一瞬间绽放成一朵朵轨道上的血花。   索菲想起曾经在哪里见过那位长相猥琐的老女人,原本杀意坚定的眼神也随着对方回荡的语息,霎时,失去了光芒。   +之章:悬伯克郡雷丁镇。   鬼智谋在M4高速公路开了一个半小时后,才终于下了交流道正式抵达距离伦敦五十公里左右的雷丁镇。后座的黛比早已累得倚在车门上酣睡,一旁的加贝尔公主却未曾阖上眼,她的脑中依然盘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中世纪符文,甚至无法理解雷丁镇红龙与白龙的传说,是否和伦敦地铁路线图上的人形地图有所关联?   这座城镇是在泰晤士河与肯尼特河汇流的弹丸之地,介于伯克郡与牛津郡之间的自治城镇,因为是亨利一世下令建造的r雷丁修道院”所在地,因此也是许多欧洲人朝圣的宗教景点之一,不时可见到双层旅游巴士穿梭在古色古香的大街小巷之间。   这个充满红墙绿瓦的古老城镇,如今却成为许多国际知名企业的英国总部聚集地,诸如:微软、甲骨文、箭牌、百事可乐、Hibu或ING集团,都在这处曾经充满教堂与传教士的地点落脚了。   鬼智谋喃喃自语嘀咕着:“我还以为雷丁镇只是个鸟不生蛋的乡下地方,没想到出门前做了一下功课,才知道好几间大企业的总部早已进驻这里了!”   他瞄了一眼后视镜,竟然没有人回话,不过还是自顾自地说:“对了殿下,劳伦斯督察已经帮我们打点好了,我们待会是以《地理探索月刊》的编辑与摄影师名义,造访那所充满历史古迹的学校。”   “真的有那本杂志吗?怎么听起来还满耳熟的……”加贝尔公主问。   “呵呵呵……是我和雷斯里的道具资料库中曾经设计过的伪杂志啦!”鬼智谋俏皮地扬着眉头,顺势递给加贝尔公主两本封面印著《地理探索月刊》的印刷品,和一小叠印着艾儿·道尔的名片,这次她的头衔是采访编辑。   鬼智谋接着道:“待会要去的地方已经不再是一所私人的寄宿学校了,听说十年前就被郡立教育局纳编,改制为一般的正规中小学,也不再提供低收入户学生的收容或寄宿了。十多年前是叫做‘真理之盾寄宿学校’,易手后已经正名为‘艾希礼中小学’!”   “所以,真理之盾就是葛瑞格·宾斯当年接手家族企业后,所拨款创立专门收容孤儿与低收入户学童的寄宿学校?”加贝尔公主不自觉皱了一下眉:“希望还能寻找到任何关于恶龙传说的蛛丝马迹……”   “可是都已经十几二十年了,公主殿下真认为还能找到什么吗?”从头到尾都在闭目养神的黛比原来并未睡着。   她也没等加贝尔公主回答,就在伸了个懒腰之后,迅速从脚边取出了一只化妆箱:“殿下今天要变身的是杂志社的采访编辑耶!我们之前都没有扮演过这类的角色!”   她倒是连想都没有想,就先将加贝尔公主金色的秀发覆上发网,然后套上了一顶俏丽的棕色短发,并且以熟练的化妆术将她的颧骨加深,也将稍嫌可爱的婴儿肥双颊打上了些阴影,鼻影也被修饰成更细窄的鼻形,还用唇笔仔细勾勒出两片锋利的薄唇,最后才为加贝尔公主戴上了一副充满书卷气质的银边眼镜。   不消十多分钟,在黛比出神入化的巧手塑造之下,那位目光咄咄逼人,看似伶牙俐齿又很有主见的杂志社采访编辑,就那么摇身一变现身在厢型车的后座。   加贝尔公主有时也觉得很无奈,要是自己并非英国皇室的成员,要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对他们穷追不舍的小报狗仔队,她或许就不需要这些繁复的微服或变装,也能光明正大地走出肯辛顿宫,就像小说中的白罗或福尔摩斯那般,自由自在地穿梭在普罗大众之间解谜探案!   当车子缓缓靠近艾希礼中小学狭窄的校门时,已有一位穿着深蓝色套装的中年女子,站在缕空的铁门内频频向外环顾,直到鬼智谋将厢型车停妥后,那位女子才从侧边的铁门走了出来。   “嗨,我们是《地理探索月刊》的团队!”鬼智谋朝对方挥了挥手,作势举起了一台单眼相机,还将脚架与摄影器材递给了黛比:“敝姓鬼,是这篇专题报导的摄影记者,这位是我的摄影助理黛比,还有另一位则是负责文字部分的采访编辑艾儿小姐!”   他们礼貌性地寒暄了几句,艾儿也将杂志与名片递给了那位叫乔安的副校长。   “实在不好意思,因为目前正是春假期间学校并没有上课,所以校园才会如此空荡荡,不过少了那些顽皮的学生进进出出,对你们要拍摄校舍古迹时应该比较方便吧?”乔安领着他们走进了那座校门,还绕过门卫的窗台前登记着访客的资料。   “当然,你实在太客气了!”   艾儿一边回答一边凝视着校门内侧的石柱上,还残留着一只已经掉漆的“真理之盾”,看来应该是寄宿学校时期的旧校徽,在轮廓模糊的盾牌形徽纹上雕刻着一只母鹈鹕,正喂养着一群幼鸟的图案,可能是象征当年慈善的宾斯家族与教职人员们,如同鹈鹕啄胸以血喂养幼鸟的牺牲奉献精神。   乔安兴奋地继续说着:“我还真没有想到这么一所偏僻的古老校舍,居然有幸被贵杂志慧眼识英雄,遴选为二十多所英格兰最神秘的校园古城之一,还劳烦你们如此大阵仗来到雷丁镇采访!”   “最神秘的校园古城……”艾儿喃喃自语偷偷翻了个白眼,还顺势瞟了一眼鬼智谋,如此空泛的名词应该也是他取的吧!   校方大致将这座校园的建筑物划分为三个区块,一个区块是近十年来才新建的玻璃帷幕校舍与体育馆;另一区块则是上个世纪末所建构的罗曼式建筑物,包括真理之盾时期的校舍主楼、宿舍偏楼与教堂;以及东面树林外废弃的哥德式建筑,目前仅保存了老教堂、观测用高塔与喷泉广场。   他们大致参观了新的校舍与办公室,便穿越楼宇之间的空中步道,从新大楼进入寄宿学校时期的校舍主楼与宿舍偏楼。这两栋罗曼式的旧楼,目前多为高年级的理科实验室,以及各个社团的活动教室,唯一被保留下来的只有真理之盾时期的图书室。   乔安站在几幅被透明玻璃框起来的书页画框前,表情骄傲地说:“你们可别小看这间图书室,虽然并没有一般校内图书馆的规模,可是却典藏了许多首刷的珍本或手稿,还有许多页《古腾堡圣经》的残存章节呢!”   当鬼智谋与黛比还佯装着拍摄那些珍本典藏品时,艾儿早已自顾自环视一座座书架上的分类牌,然后杵在r儿童丛书”的架子前,目光快速扫描着上面每一本书的书背侧标,随之又移到r青少年丛书”的书架前,停了几秒后终于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墨绿色的硬皮书,上面烫金的英文大写字体印着THE MABI2OGION。   那本书封的正中央有一头红色的恶龙,正翘着箭形的巨大尾巴,如跃起的骏马般以后肢站立着,稍短的前肢一上一下挥舞着,背上则有一对如蝙蝠或恶魔般的巨大翅膀,酷似爬虫类的头颅也狰狞地吐着分岔的舌头,下方则是一串貌似蔓藤的烫金威尔斯图纹。   “为什么这本《马比诺吉昂》的书封,只有红色恶龙的标志?”艾儿独自站在书架前,毫不掩饰地以加贝尔公主的语气喃喃自语。   她翻开了内页说明,确定了是十九世纪中期夏洛特·格斯特女勋爵所翻译的版本,但是却是近代才重新印刷的复刻版。看来,应该有人特别喜欢“露德与莱弗利”的寓言故事,因为那个章节的胶装书页有些许脱落,有好几页还沾了些模糊的陈年污渍。   “艾儿小姐,时间不多了喔,我们可以移动到下一个地点了吗?”乔安尾随在鬼智谋与黛比身后,只见鬼智谋还是装模作样拍摄着建筑物的内部陈设。   加贝尔公主马上将思绪拉回到艾儿的身份:“当然可以!喔,我能够出借这本书吗?”   乔安瞄了一眼那本硬皮书,尽管面有难色还是领着他们走到图书室的服务台前,将书名登记在柜台内一本很简陋的出借登记簿上,还从浮贴在书封底的一个小封套内抽出了一张纸头,用正楷签下了自己的姓名,看样子应该是以她个人的名义出借这本书。   “我们这里小单位啦!没有外头图书馆的那种扫描系统,还是以很传统的方式登记,请见谅呀!如果你届时不方便亲自归还,也可以邮寄过来给我!”   乔安将那本《马比诺吉昂》交还给她后,便转身领着他们三位往主楼的出口走去。艾儿一边走一边翻到了书封底,再度从那只封套内抽出了小纸头端详了好几秒。原来这么多年以来这本文集的出借率并不高,大部分被借出的年份约是一九九七年至一九九九年之间,进入二〇〇〇年后就没有人再借过。   艾儿在一九九七年登记的几位借出者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男性名字r奈鸠”,而且仅是那一年就连续借出过三次以上,只不过最后一次的归还签名却不是那个名字,反而变成了一组两个字母的代号——L.W.?那是某个人姓与名的缩写吗?   他们步出旧校舍的主楼后进入位于旁边的教堂内,那幢罗曼式建筑风格的内部是以墩柱支撑作为室内的装潢,每一根矩形的墩柱从壁面延伸到屋顶后散成了拱形的束状,圆拱以十字形交织在高挑的屋顶上,将正厅与翼廊衬托出一种层层叠叠的庄严感。   在墩柱顶端的拱型处则有一幅幅的巨型壁画,上面绘制着许多圣经中的福音故事,主厅挑高三层楼的天花板上,则彩绘着四方连续的宗教图案。   艾儿听完她的话之后,反而更好奇地继续往下走,就将乔安一个人留在身后。   他们各自打亮了手机上的LED灯,偌大的地窖顿时被惨白的光线划开了黑暗,那是一片大约八、九百多平方呎的空间,三面石墙上排列着几十个被整齐分割的正方形,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人名与圣经名言,每一片方块上还有着一只大同小异的十字形。   墓室的地面仍是充满潮湿的土石地,远处也有好几座砖砌的墓座,看来应该是有些声望的修行者方能有如此的排场吧?当艾儿将光线投射在她跟前的土地上时,也发现地面并不是那么平整,还有几个些许微凸的小土丘。   “难道这里就是艾汀记忆中的地宫?那么持灯的老者又是什么含意呢?”艾儿在脑中不断地问自己。   她用加贝尔公主的语气低声说着:“阿鬼,你待会联络劳伦斯督察,请他知会雷丁镇警察局务必造访这座墓室一趟,我认为他们需要调查一下那些小土丘,看看底下是否埋了什么东西。”   当他们上了楼走回刚才的玄关时,乔安早已不在教堂内,而是远远地杵在外面的石板广场等待,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不过还是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艾儿小姐、鬼先生……如果你们还要继续在这里拍摄,那么我就先回办公室处理一些校务了喔!结束时再请拨我的手机通知一声吧……”   她匆匆转身想离开时,却被艾儿给叫住了:“副校长,你好像在害怕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不想让我们知道呀?·”   乔安的背影定在那两秒,才缓缓回过身来。   “唉呀,也没有什么啦!我要是告诉你们……可不可以别写在杂志上呀?”   “你放心,绝对不会!”艾儿回答得非常肯定,反正那本杂志根本就不存在!   “自从艾希礼中小学接管这个校区之后,我们早已听闻过这片废墟许多神神怪怪的传说,不过大家并没有将那些流言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次,几位老师和一批中年级学生留校举行露营活动时,我因为不放心就留守在校舍内监督他们,从我的办公室居高临下望出去,能够观察到操场内的一举一动,甚至连泰晤士河、肯尼特河,和这两幢废弃的石造教堂与高塔都能一览无遗。   那天夜里,我就躺在落地玻璃窗旁的沙发,那角度刚好可以将一切尽收眼底。不过……大约凌晨一、两点左右,我正想起身使用洗手间时,却被远处奇异的白光给震慑住了!”   “奇异的白光?”鬼智谋与黛比不约而同重复着。   乔安用力点了点头:“是的!就在高塔的最顶层内突然发出一种白光,那道光线如蛇行般绕着塔内回旋而下,强烈的白光从塔面一扇扇的石窗内向下流泄而出!我虽然看不到被树林遮蔽的喷水池与石板广场,但是却可隐约看见树林间透出的白光,霎时穿进了……刚刚那一道墓室的门内……”   “难道没有其他人见到那道奇异的白光?”艾儿问。   “我并没有听其他人提过,毕竟从操场与足球场的低角度往东面的废墟望去,其实完全被那一片树林给遮蔽了。”   “那一道白光就那样消失了?”   “我当时完全吓坏了,根本不敢继续看下去,马上就跑到操场和其他几位女老师们挤帐篷!”   “那大概是多久之前发生的事?”   “就只是上个月而已呀!所以……现在要是有人问我信不信那些塔顶的传说?我可绝不会像过往那样嘴硬反骏了!”乔安的语气激动还带着些许歇斯底里。   他们向乔安道了谢,望着她的身影缓缓走出那一片魔鬼般的树林,然后渐渐没入另一头明亮的光线之中。她的话并没有让艾儿有任何退却,反而更毫无忌讳地以加贝尔公主的R.P.口音说:“被她那么一说,更挑起我想登上这一座高塔的欲望!”   他们绕过爬满树藤的废弃石造教堂后,很快就见到高塔下那扇古老的木门入口。那一幢方形的灰色高塔大约有四层楼高,外表有着哥德式建筑特殊石材堆砌的墙面,方塔的四个角则有细长的圆柱包覆修饰,最顶端还有四座向下俯视的排水用“滴水嘴兽”。   每一层楼的四面都有细长的柳叶窗,到了第四层则是圆形的玫瑰窗,顶层户外眺望台的矮墙除了有城墙般的锯齿,上方还有一顶如巫师帽的尖状屋顶,由上到下铺满了一圈圈的灰色屋瓦。   在湛蓝天空的对比之下,更显得这一座高塔充满阴森与暗沉的色调。   加贝尔公主领着鬼智谋与黛比一层层往上爬,石阶楼梯环绕着方塔内部扶摇直上,因此攀爬时也能够透过不同面向的柳叶窗远眺到两河汇流的景色,或是另一个方向艾希礼中小学的新旧校舍。二楼和三楼大多是密闭式的仓储空间,从地板上遗留下的一根根巨大的木方看来,那两层楼应该曾经囤积过许多慈善机构所捐赠的物资。   当他们登上第四层楼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或许顶楼曾经是个观测两河涨退的楼层,因此四面都有巨大的哥德式玫瑰窗,其中一面还有户外式的观景台,从那里望出去可以看到蜿蜒的泰晤士河一路奔流到地平线的远端,另一面则是细长的肯尼特河穿越一座座的桥梁,最终投入泰晤士河怀抱的汇流点。   屋顶的内部是由八座木制尖肋拱顶所交错而成,如此直径交叠的结构体撑起了如帽尖般的塔顶外观,也造就了天花骨架那种层叠嶙峋的阴森感。楼顶内部并不如其他楼层那般整齐,反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旧家具,与各种不知所以然的宗教装饰物品。阳光从四面墙上的玫瑰窗投射进来,石造的窗框并没有细致的窗棂,也没有色彩瑰丽的彩色玻璃,反而宛若四面放射状的巨大蛛网攀附在墙上。   “这样大小的空间,真的有可能容纳得了两头恶龙吗?”黛比问。   “听说盎格鲁撒克逊传说中的恶龙,是一种由能量汇集而成的形体,因此它们的形体能够随着环境与空间或大或小。”加贝尔公主扬了扬手中的那本《马比诺吉昂》,以她原本的少女声线继续道:r我记得小时候读这本文集时就有提及,恶龙们性喜囤积与看守宝物、好奇心重、爱报复、会喷火,牙齿还像蛇一样有致死的毒液!”   鬼智谋歪着头怀视周遭:“难道这里真的曾经囤积过什么宝藏,并且由那两头恶龙看守?那么现在那些宝藏和恶龙又沦落何方了?”   “公主殿下,你快来看看这些……”黛比站在其中几根尖肋拱顶的基座前,聚精会神地看着木头底部的一些记号。   “是用小刀划出的刀痕!难道是在记录或计算什么吗?”加贝尔公主用手抚摸着那些划得非常狂乱的刻痕。   她们顺势往每一根尖肋拱顶的基座底部观察,竟然发现八座木制尖肋拱顶的十六个基座柱脚下方,全都布满了数十道、数百道……上千道疯狂的小刀刻痕。   “这些……到底代表什么?感觉上仿佛充满了无尽的怨念。”黛比环视每一根柱脚密密麻麻划满狂乱、恐怖的刀痕,不自觉倒退了好几步。   一旁的鬼智谋早已在几件古董家俱之间翻箱倒柜着,大多的抽屉或橱柜内根本空无一物,除了布满尘埃还爬满了不知名的昆虫。突然,他发现其中一个抽屉内有着一只巴掌大的透明塑胶袋,上头还箍着几条早已氧化龟裂的橡皮筋,覆满灰尘的袋子内有着好几颗不知名的灰色物体,仿佛是某种干枯的碎片。   “殿下,你看得出这些是什么吗?”鬼智谋满脸疑惑将袋子递给加贝尔公主。   她仔细端详那些未知的灰色物体,隔了好几秒后,才睁着圆圆的双眼声音干涩地喃着。   “天—使—号—角!”   ?? ?   伦敦市,塔丘站。   劳伦斯快步走进了地铁站入口,入站大厅内一如往常人来人往,因为这里也是泰晤士河北岸最知名的r伦敦塔”观光站点,只要一走出塔丘站的出口后,就能远眺建构于九百五十多年前气势磅礴、绵延不绝的各式塔楼。伦敦塔的整体外观就是由那些著名的塔型建筑所组成,举如:白塔、绿塔、中塔、盐塔、砖塔、箭塔、警塔、摇篮塔、血腥塔、马汀塔、圣汤玛士之塔……   这一片充满各式高塔城堡的丘陵地,曾经是英国皇室世世代代的宫殿所在,直至几个世纪前最后一位在此居住的君王詹姆士一世后,皇室宫殿方才移往伦敦市其他城堡之中。在此之后,伦敦塔曾经作为监狱、国库、堡垒、军械库或铸币厂,直到现在更成为来自世界各地观光客造访英伦时,绝对不会错过的历史宫殿景点。   这两、三天塔丘站的里里外外,三不五时都能见到伦敦警察厅所派驻的员警,并且是连续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的在各个角落巡逻。起因就是加贝尔公主曾信誓旦旦向劳伦斯预告,伦敦地铁站的连续杀人事件并未结束,而且下一起命案的发生站点不是在塔丘站,就是在莱斯特广场站!   尽管劳伦斯并不希望加贝尔公主的预言一语成谶,还是向新苏格兰场的上级提出申请,对这两座地铁站实施加强戒备!   因为,以始作俑者在人形地图上的犯案方位与逻辑看来,塔丘站是在“行走中的女巫”的气管位置,而莱斯特广场站则是在女巫的心窝位置!假如那位幕后主使者真认为在人形地图的各个部位犯下血案,将能凝聚某种不可知的强力能量,那么气管与心窝或许就是让力量复苏的临门一脚。   最让劳伦斯头皮发麻的巧合是,塔丘除了是人形地图上的气管位置,更是十四世纪到十八世纪期间,执行过上百条人命的公众刑场!那些当年被斩首示众的罪犯,除了有叛国的王公贵族或重罪犯案者,更有一些被贴上女巫或巫师莫须有罪名的受害者,在这片丘上被斩首断喉。过往放置绞首架与断头台的行刑地点,以及曾经充满着民众谩骂与鼓噪的广场,如今依然幽怨的在塔丘站外供人凭吊。   “为什么?在警方二十四小时严密巡逻的地铁站内,还能再发生命案!”一阵忿怒的低吼声顿时从远处传来。   现场几位资深的员警见到劳伦斯与另几位警官的到来,早已表情凝重地小跑步到他们跟前。劳伦斯不分青红皂白就脸红脖子粗地喊了出来:“你们这些废物到底在搞什么飞机!塔丘站与莱斯特广场站加起来也有上百名巡逻员警,如此固若金汤的警网防范,竟然还能让凶手再次得逞!”   领头的那位警员被骂得手足无措:“劳伦斯督察,命案现场不……不是在这里!而是在被我们所忽略的塔丘站‘马克道’废弃区!”   “马克道?”劳伦斯的脸几乎垮了下来,迅速冲出了塔丘站的出口,往左方的街道狂奔。   自古以来r伦敦塔”附近的地铁站,曾历经多次迁移、新建与正名,一八八二年启用的r伦敦塔站”,在开放两年后的一八八四年就因故关站,并由同年新落成的r马克道站”接手,直至六〇年代因应新铁道的动线问题,“马克道站”的月台在移动、调整与增建后,方于一九六七年重新开放,并更名为如今的“塔丘站”。   因此,马克道站也就是塔丘站的前身,但是当年月台移位后有一大片地底空地却被废置了,那些区域包括马克道站的原始入站大厅、上下月台的双向楼梯,还有整条被废弃的东行铁道与月台。那么一大片六〇年代所遗留的废弃设施,也成了丘陵之下知名的黑暗地底城,更是人们口中塔丘站的废弃区。   劳伦斯凭着印象穿过塔丘站门外的三一广场花园,只花了五分钟就来到一栋象牙白的四层楼洋房前,而一楼其中一扇被铁皮封住的拱门,就是当年马克道站时期的地下铁出入口!他和尾随于后的两位警官抵达时,那一扇铁皮门早已敞开,门外还停着好几台警车与鉴识小组的厢型车。   铁门内的老旧入站大厅放眼望去,全是水泥斑驳的天花板与梁柱,墙面上依稀可见当年翠绿色的老式磁砖,而上头红色或黄色的指示牌也早已蒙尘脱漆了,几面水泥墙上还贴满了六〇年代的电影海报或广告招贴,一切宛如被时间的洪流顿时结冻于过往。   几位在门口等待他的员警,每个人的表情都极为不自然,就像是刚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脸上全都带着一抹心有余悸的迟钝感。   他们领着劳伦斯一行人从入站大厅步下楼梯,到达了下一层的地下公共区域,内部两层楼高的金属方柱、拱状天花板与缕花楼梯,仍隐约可端倪出当年的壮观。拱顶上依然悬吊着许多漏斗状的巨大美术灯,梁柱上也画满了当年的啤酒或流行品牌的广告板,只不过一景一物全都蒙上了一层灰黑,甚至交织着一道道从上往下窜流的铁锈水痕。   当劳伦斯步下那道老旧的金属阶梯后,原本还赞叹地望着那数十根支撑地底空间的金属栋梁,却在视线往下方的轨道与月台望去时,心脏突然剧烈地狂跳了好几下,胃液几乎就快翻滚到了喉头。   黑暗中,他还以为自己看见一只巨大的蜘蛛,正在两层楼高的空中结着一缕残破的网,直到现场员警将四、五支手电筒的强光打在那个物体后,劳伦斯才看清楚那是一具宛若漂浮于半空中的尸首!   死者的身躯呈现出一种面朝上的大字形,颈部被一根麻绳圈绕着,另一端的绳头则紧紧系在金属楼梯顶层的栏杆上。而向外平举的左右手腕也被绑着两根麻绳,绳索的另一端则分别绑在左边与右边月台的两根方柱上。他的双腿脚踝也同样被绑上了麻绳,而绳头则是被固定在左右月台反方向的另外两根柱子上。   那具尸体呈现着一种宛如五马分尸的拉扯感,更犹如一张人形的网被绷在黑暗的半空中!   正当劳伦斯睁大双眼凝视着那幅诡异的陈尸画面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少女声线:“怎么样,我的推理预言没有错吧!”   他猛回过头才发现,雷斯里与一名穿着制服的女警,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站在他身后。   劳伦斯端倪着警帽下那名女警的面容,马上哈着腰礼貌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殿……不,道尔小姐那么快就回到伦敦了?”   她并没有回答劳伦斯的话,只是目光颤抖地环视着被悬吊在半空中的陈尸现场,仿佛正在那些五花大绑的绳索之中,想理出做案者的轨迹与企图。   今天的加贝尔公主并没有艾儿的妆容或特效化妆,只不过在黑暗中刻意压低了那顶有着警察厅徽纹与黑白格装饰的女警帽,她穿戴着一袭白色的衬衫与黑白格状领巾,外头则套着与警帽及长裤同色系的防弹背心,就连右肩章底下也悬着一只唯妙唯肖的随身摄录机与对讲机,看起来就像是一名如假包换的英伦女警装束。   “这是……蜘蛛结网的意象吗?”雷斯里的语气不是很肯定地问着。   加贝尔公主的手扶着帽沿仰头观察了许久后,摇了摇头:“不,感觉更像是被蜘蛛捕获的猎物!只不过那种将猎物面朝天绑成大字形的画面,没有让你们联想到什么吗?”   劳伦斯的视线停留在那具尸体上,然后双唇些许微颤地说:“牲祭……”   “对,这根本就类似远古时期某种民族的赎罪祭,向大自然展示即将献给神的牲畜!为什么要牲祭?因为那个时代的人类认为,赎罪的祭祀能让他们的罪获得赦免,并且借由那头被献祭的代罪羔羊将罪移除!   因此,被献祭的牲畜成为一种替代品,也就是说它们代替了罪人而死!但是,那种除罪化只是暂时性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自古以来许多民族的传统习俗,都必须一遍又一遍献祭的原因!”   雷斯里低声说着:“看来真的和殿下所猜测的一样,肯定也与地铁路线图上的‘行走的女巫’有关!这一连串的地铁杀人案显而易见就是一种血祭嘛!”   “显而易见?”   加贝尔公主的表情顿时征住,思绪也瞬间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沌。所有命案的细节飞快掠过她的眼前,更如雪片般不断打在她的脸上。她仔细回想每一起地铁站杀人案的线索,的确都是那么r显而易见”!   从刚开始接二连三充满猎奇色彩的地铁站杀人案,到一颗颗鹅卵石上的盎格鲁撒克逊弗托克文,以及命案现场全都巧合地发生在人形地图上的站点。   然后,那位失风被捕的朵娜口中信誓旦旦的红色恶龙与白色恶龙,一路牵引到曾经极度着迷于两头恶龙的奈鸠,以及那一本威尔斯的寓言文集《马比诺吉昂》……   加贝尔公主顿时恍然大悟,脑中所有的疑问与谜团也逐渐通透:“难道,有那么一个人刻意要世人相信,这六起杀人案的确就是一场人形地图的血祭?   也确实是为了那两头恶龙所设的伏龙阵法?在那些华丽的包装与错误的引导之下,模糊了我们原本应该专注的细节!   对方刻意让朵娜犯下的案子失风,将警方引进了她充满奇思怪想的世界,让我们得知真理之盾藏污纳垢的真面目,也问出关于红色恶龙与白色恶龙的传说,以及那一名被吞噬的年幼男童!最后,一路带出当年六位孩童登上塔顶伏龙的冒险故事,甚至要我们相信领头的那位男孩对《马比诺吉昂》的寓言极度痴迷,至今仍在寻找能够封印恶龙的强大能量之地!”   “为什么?我搞不懂对方混淆办案方向的逻辑?”劳伦斯问。   “他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我们相信,当年领头登上塔顶的小男孩——奈鸠,如今正以某种方式操控着朵娜与另外四名成员,犯下一起起的伦敦地铁站杀人案!让我们相信奈鸠就是幕后的主使者,除了报复当年与真理之盾相关的人等,更要完成年少时未完成的伏龙任务……”   “伏龙?到底恶龙所代表的是什么?是人?是事?还是物?”劳伦斯嘀咕着。   雷斯里可能早已听得晕头转向,眼神中充满着问号:“难道幕后的主使者真的不是奈鸠?他不是最擅长催眠治疗吗?”   加贝尔公主摇了摇头:“我不太相信一般的催眠术可以操控人心,让凶手如行尸走肉般去执行如此细密的猎奇杀人案。”   她转过身望着远处的员警与鉴识小组,他们正忙着将那具悬在半空中的尸体缓缓垂吊下来。现场工作人员运来了几盏大型的探照灯,霎时将这座废弃的六〇年代月台打亮,在强光的照射下室内更显出一种残破的悲凉感。   “或许,就是因为那种过度仪式化的命案现场,才让我惊觉那些接连不断的命案,可能只是一幕幕的道具与布景,是为了掩饰一个不能说出来的真相!”   “用那些连环命案来掩饰真相?”雷斯里搔了搔头,试着理解话中的含意。   加贝尔公主背着人群走到月台的角落,顺手按下了右肩章下的那只对讲机,耳麦中竟然传来鬼智谋的声音:“公主殿下,请说!”   “阿鬼,我要你动用所有管道,人肉搜索当年与奈鸠及朵娜登上塔顶的另外四名孩童,他们现在到底人在哪里?还有,也请帮我比对出那位帮奈鸠归还《马比诺吉昂》文集的L.W.到底是谁?我怀疑那根本就是当年某位校方人员的姓名缩写!”   “殿下,这有些困难度喔……”鬼智谋支吾了几声。   “别告诉我葛瑞格·宾斯旗下的‘梦知堂游戏集团’,曾经以慈善之名创办了真理之盾寄宿学校,却完全没有留下任何校方人员、学童或孤儿的基本资料,我绝对不相信!”她压低了嗓音:“就算使用任何方法入侵梦知堂在欧美的所有服务器,翻遍他们在云端上的历史资料库……我们也要找出那几名孩童,现在到底是生是死!”   她用力扯掉了耳麦,心中无端浮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那种从头到尾被匿名者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嫌恶感!那种任由丧心病狂的主谋在黑暗中冷笑的愤怒感!   雷斯里从陈尸现场快步走回她身旁:“殿下,那名死者的口中也有一颗鹅卵石,上面的符文是‘+’字!”   加贝尔公主不假思索连珠炮地说着:“塔丘站位于人形地图的气管位置,‘+’所代表的含意是‘需求’,气门的需求当然就是空气;如果这起命案是发生在莱斯特广场站,也就是人形地图上的心窝位置,那么对方肯定会留下   ‘t’符文的鹅卵石,那代表了心脏所需的‘流动’!如此,那幅‘行走的女巫’最后的两大要素——呼吸与心跳,也就全都一应俱全了!”   她的话锋一转:“但是,就像我刚才说过的,这些都只是那位操控者的布景与道具!”   与此同时,劳伦斯也从几位鉴识人员与警官之间抽身,在加贝尔公主的身旁神色凝重地低语:“殿下,我们刚刚追查死者身上的证件得知,他的姓名是鲁珀特·豪尔,是一名上星期才刚刚获释出狱的释囚。   最重要的是,根据新苏格兰场的犯罪前科资料显示,死者在二十年前也曾经担任过真理之盾寄宿学校的教务主管!”   ZIGEL   黑暗中,无尽延伸的轨道静默地沉睡着,一重重的隧道口犹如一张张呐喊的嘴,贪婪地将一节节的铁轨吞进喉咙深处。奈鸠面朝下趴在满是碎石的地上,昏沉中仿佛有人不断敲打着他的后脑勺,当他半梦半醒抬起头后,才意识到漆黑中根本空无一人。   他缓缓撑起身子,发现自己竟然躺卧在轨道上,顿时如受惊吓的猫迅速弹了起来,冲到隧道最边缘的窄道上,靠着墙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在隧道内走了十多分钟,始终没有见到任何飞驰而过的列车,甚至也听不到一丝机械运作的声响,整条隧道根本就是一片死寂之地。直到他看到对向壁面有一片陈旧的指示牌后,才惊觉自己正身处于那座废弃了半个多世纪的铁轨隧道内。   “有人在吗?”他鼓起勇气朝着隧道深处喊着:“请问有人在吗?”声音低沉且干涩。   奈鸠掏出了手机想拨电话求救,却发现微弱的收讯根本无法发话。他站在隧道内往左看、往右看,完全无法看出哪里有出口,自己又该往哪个方向逃跑。   他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鬼地方?甚至在此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种感觉就像被什么人催眠或下蛊了,不,不可能!他绝对不可能被催眠!   他堂堂一位享誉欧洲的心灵导师,又是钻研过多种催眠治疗法的专家,除了接受过严格的反催眠与反洗脑训练,更能够轻易解除体内被催眠术所设下的暗示或条件反射。他不认为任何人拥有那般能耐,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进行催眠!   奈鸠甚至认为就连他的“启蒙者”也不可能办得到!这么多年以来,当自己对催眠术的学习越是深入,越是怀疑启蒙者曾教导他的并不是催眠术,或许根本就是一种幻术、一种巫法!   他曾经对自己童年时所犯下的错误懊悔不已,当他眼见年幼的索菲与朵娜,陷入那种如惊弓之鸟的恐惧梦靥之中,更让尤津、奥利佛与伊森,从此活在逃窜、封闭与愤怒的阴影下,每个人都深恐自己将成为下一位受害者……奈鸠心中非常清楚,那全都是他的错!   六名登上高塔冒险的孩子,就在那些遗落于塔顶的坩埚与蜂蜜酒,还有那一本愚蠢的《马比诺吉昂》被发现后,那一晚的伏龙行动也就彻底行迹败露,就此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刚开始,男孩们还将当晚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信任的师长,那些人起初还维持著谆谆教诲的师表,劝戒他们小孩子不能说谎,一切只是他们在黑暗中看到的幻觉。但是,他们并没有停止!那些塔顶上的恐怖景象,被真理之盾的其他孩子传得甚嚣尘上。   直到校方被逼得狗急跳墙,对他们施行了禁足、禁食与禁语,以及早晚被关进教堂受洗池内忏悔的惩罚,要他们承诺日后不再散播那些谣言。   他永远记得那两位师长的嘴脸,一男一女就像脱下了伪装以久的道貌岸然,露出了隐藏在面具底下的狼性,隔着缕花铸铜盖对着水池内咆哮着。   “我早就劝过你们不准说谎、不能造谣生事,你们却给脸不要脸偏要搞到大家撕破了脸才算数?从今天起,你们就待在受洗池里慢慢反省,直到有人发誓永远不再去散播那些无中生有的谣言!”   他们曾经受不了冬日水池中的冰冷,不断仰头对着缕花铸铜盖外嘶吼求饶,可是偶尔路过的神职人员或是那位绘制壁画的画家,却对他们置之不理。   因为,他们被视为是惹事生非的问题学童、被认为是家境贫寒所养出来的坏胚子,一切的所作所为早已辜负了仁慈创校的慈善机构!浪费了神职人员在他们身上花的心血!他们是说谎的罪人!   奈鸠依然记得那种痛彻心扉的冰冷,六名孩童双手双脚被绑着,在水池中挤成一团打着哆嗦,只能仰望着缕花铸铜盖外面的世界。有时聆听着墨琳妈妈跪在石板地上的祷词,听着她背诵着那些听不懂的经文;有时则凝视着那位在天花板下彩绘的华人年轻画家,看在他前一分钟还一笔一画虔诚地勾勒着神圣不可侵的福音壁画,下一分钟却与那两名男女师长打情骂俏,然后躲进了讲坛后方的小房间内。   伊森称他们三人是狼群,因为小房间内传来那种淫秽的嘶吼声,听起来就像是一阵阵的狼嚎!许多个夜晚,在他们心满意足的交欢后,才会大发仁慈让孩子们提早爬出那一座神圣的水牢。   人类是自私的,孩童们不需学习也具备了那种天性,原本自以为能同甘共苦的小团体也逐渐瓦解了。索菲因为无法忍受惩罚而背叛了他们,提前解脱了每天早晚各一次的水牢忏悔,甚至不断出卖尤津或其他男孩躲避水刑时的行踪,让她得到了狼群的信任与关爱,却令其他几位孩童陷入惊恐、焦躁、逃窜、封闭与愤怒之中。   不过启蒙者所给他的提点,却扭转了那些孩子的危机。   他教导奈鸠如何将每个人脑海中那些恐怖的塔顶记忆抹除,让其他孩子永远不会再想起、不会再去提起那些事。奈鸠在他的指导之下做到了!他让索菲、朵娜、尤津、奥利佛与伊森全都忘记了那些片段,从此也脱离了在水牢中忏悔的惩罚。   奈鸠一直以为他们总算能够回归正常,重回到那个天真无邪的童年,没多久却发生了朵娜神秘失踪,以及尤津翻墙逃出真理之盾的事件。十多年后,他在一场心灵成长座谈会上又见到了朵娜,虽然她完全认不出如今的奈鸠,他却一眼就知道那就是当年神秘失踪的朵娜。   当时,在职场上严重失利的朵娜,参与了他的“内在觉知”与“身心灵整合”的课程,奈鸠也曾为她进行过几次深度催眠的心理治疗。在那些疗愈的过程中,他才发现朵娜神秘失踪后苟延残喘的遭遇,以及真理之盾所不为人知的丑陋面……   前方仿佛出现些许亮光。他朝着东行的轨道走了几十米后,终于看到废弃隧道右侧有一个工作通道,那扇铁门前还站着两个摇着手电筒的人影!他加快脚步往那个方向跑去,口中还兴奋地喊着:“我在这里!救命啊……我在这里!”   奈鸠总算看清楚那两个人的长相,摇着手电筒的是一名亚裔长相的高瘦男子,手中还突兀地捧着一台十吋的平板电脑。他的身旁则是一位年约三十的棕发女子,黑暗之中竟然还戴着一副深黑色的太阳眼镜。   “奈鸠·安德森先生吗?”她朝着奈鸠的方向喊了出来,还顺势甩了手中一节棒状的物体,一根印满小碎花的伸缩手杖顿时展了开。   他气喘如牛冲到了他们跟前,吐了一口气后才道:“是的,我就是!”然后弯下腰不断地喘息。   “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女子道。   “你还真该感谢这位小姐,要不是她那天厚着脸皮问了你的手机号码,我也不可能透过你微弱的座标讯号寻找到你呀!”那位亚裔男子满脸笑容,还将平板上的座标图翻了过来给他看。   奈鸠认出那位女子带着点法语口音的腔调,就是几天前打电话到办公室,向他询问一堆关于朵娜心灵治疗的法裔女子!   “怎么会是你——”   “安德森先生,我们只是奉命邀请你至肯辛顿宫,协助‘沃斯特之加贝尔公主殿下’,厘清二十年前在雷丁镇的真理之盾寄宿学校,所发生过的塔顶恶龙事件!”   丨之章:灭   西敏寺,维多利亚堤岸“新苏格兰场”前方广场。   上千名的示威者或坐或站聚集在马路与广场内,人群内充满了琳琅满目的标语横幅与抗议牌子,他们被一道黄色的警戒线明显区分为两个区域,有些人站在界线前对着另一群人比手画脚,也有些人手握着大声公互相叫嚣着。   示威群众左方的区块大多是夫妻档或中年妇女,他们牵着儿女或推着婴儿车,在队伍中举着牌子抗议。大字报上写着r犯罪者滚出我们的社区”、“不欢迎性犯罪前科当邻居”、“请为我们孩子的安全着想”……之类的字句。   另一头的示威者则多为男性,几位男子表情静默站在最前方的那一排,刻意用封箱带贴住了自己的嘴,并且如自虐般捆绑着双手。他们身旁亲朋好友的牌子上则是以血淋淋的字迹,写满r他们已经接受过惩罚了”、“请停止歧视误入歧途的更生人”、“更生人也有就业权”、“请放他们一条生路”……字字句句充满着悲愤与呐喊。   近百名伦敦警察厅的员警就杵在两方人马中央,他们头戴格状滚边的大盘帽、身穿萤光黄的警示外套,各个表情严肃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提防会发生任何擦枪走火的失控情况。   几位男性更生人站在台阶上,讲述着自己出狱后洗心革面的决心,却是如何遭遇社会大众的冷漠歧视与言语霸凌,最终沦为餐风露宿的流浪汉,或为了糊口索性重回铤而走险的犯罪生涯。   当那位名叫肖恩丄彖尔的男子站上阶梯后,顿时引来络绎不绝的鼓掌与口哨声,而另一头的许多家长却朝着他比着中指。   电视新闻的女记者站在示威群众的外围,在喧闹声中提高了嗓音报导着。   “警方日昨在塔丘站的马克道废弃区,所发现的第六起地铁站杀人案被害者,已确定是一名上星期才刚获释出狱的释囚鲁珀特·豪尔,这则消息披露后引起许多甫出狱的更生人,与他们的亲朋好友们关注,纷纷指控这个冷漠的社会一再无视已改过自新的前罪犯,才会造就了如今一位刚刚步出监狱的男子,成为被凶手霸凌、泄愤与毁尸的目标……”   鲁珀特的儿子肖恩手持着麦克风,站在台阶上痛心疾首地喊着:“……我的父亲或许曾是一位失职的教职人员!是一名使用毒品的瘾君子!甚至是一个性犯罪者!但是,他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了,难道十年的牢狱还不够吗?为什么还会有丧心病狂的人,以如此残忍的手段对他动用私刑……”   示威群众的另一头,却传来抗议声与不满的骚动:“私刑你个鬼!他是罪有应得——”   “那当然是一种私刑!”肖恩狠狠地盯着那一群家长与妇女团体:“而且,在现场的你们!你们!和那一群道貌岸然仇恨更生人的团体!全都有可能是对我父亲动用私刑,甚至是联手谋杀他的嫌疑人!你们根本就是间接杀死他的凶手!凶手!”   一位抱着女儿的妇人嘶声喊了出来:“鲁珀特·豪尔才不是什么更生人!他不只是一名性犯罪者与性侵加害者,还是个罪大恶极的恋童癖!是个猥亵孩童的高危险惯犯!这种人只要存在这个社会一天,就是每一位家长的噩梦!因为,我们年幼的儿女们都有被奸杀的危机!”   “对,将恋童惯犯逐出我们的社区!”另一位推着婴儿车的父亲也举牌高喊。   几对年轻的夫妇更是握着拳怒吼着:“为了孩童的安全,拒绝与恋童案释囚为邻!拒绝与恋童案释囚为邻!”越来越多人跟着齐声呐喊,甚至朝着肖恩的方向丢掷瓶罐。   原本壁垒分明的示威群众突然如晕染开的颜料,穿越了警戒线发生扭打与推挤的肢体冲突,女性们的哭天喊地、男性们的猇声狺语、警察们居中制止的口哨声,以及孩童们此起彼落的哭闹声……就在新苏格兰场的大厦前一幕幕上映著。   画面霎时静止在那一瞬间,所有狰狞的面孔就那么凝结了。   加贝尔公主握着遥控器转过身,背对着PVR上暂停的电视画面,脸上挂着可人的微笑:“欢迎各位来到肯辛顿宫的沃斯特公爵会客厅!大家刚刚已经从新闻画面上看到新苏格兰场与大伦敦地区的各种示威活动,经过两个星期以来的六起地铁站杀人案后,种种反弹与惶恐的连锁效应。   我想,各位这一场久别重逢的‘同学会’,或许在戒备森严的肯辛顿宫举办,最能确保几位出席者的人身安全。”   今天的加贝尔公主脂粉未施,身穿一套湛蓝色的马术短外套与白色长裤,颈上还结着一条秋香绿的丝巾,脚上则是一双枣红色的及膝长靴,一副随时可跃到马背上骋驰的帅气装扮。不过,这倒才是她平日不需出席任何皇室活动时,最习惯与自在的装束打扮。   在她面前的会议长桌,分别坐着奈鸠、索菲、尤津、伊森与奥利佛,以及视讯画面上被警方扣押中的朵娜。加贝尔公主的身旁站着C.N.D.E.R.的另外四名成员,另一头法式的双开门边则是劳伦斯督察,以及门外的禁卫军护卫。   “首先要感谢奈鸠提供了各位的真实姓名,阿鬼才能够透过无远弗届的网络,寻找到各位的联络方式!之所以会邀请你们这几位多年未见的旧识,在肯辛顿宫共聚一堂,只是想厘清两件重大的谜团!第一个谜团就是发生在二十年前,各位曾经就读的真理之盾寄宿学校,甚嚣尘上的两头塔顶恶龙的传言;第二个谜团就是为什么地铁站杀人案,会与各位有所关联?”   “殿下,我真的不是什么杀人凶手!实在不明白怎么也会被牵扯进来……”   奈鸠的语气充满无奈。   加贝尔公主挤了一下右眼,举起左手掌手心朝着奈鸠顿了两下:“我之所以会说各位与案情有所关连,是我刚才与各位单独对谈时发现,除了有人承认自己犯案杀人、有人被警方列为是嫌疑人、也有人怀疑自己与其中一件案情有关,甚至是在某起命案发生时,莫名其妙出现于地缘处。   我们先来做一些小小的测试,希望能藉此梳理一下每个人心中的疑点!”她引了引下颚,示意身旁的黛比开始动作。   黛比穿着肯辛顿宫那套蕾丝领的深蓝女仆装,手脚俐落地将一叠白纸与彩色笔,逐一发给了位于长桌的五位男女,视讯上的一位警员也将相同的纸与笔递给了朵娜。   “请各位将你在塔顶上见过的红色恶龙与白色恶龙,它们的形体与样貌详细地写在有标志A的那一张白纸上。然后,再麻烦大家将那两头恶龙的形体与样貌大概画出来,红色恶龙请画在标记B的纸上,白色恶龙请画在标志C的纸上。我给各位十五分钟完成,请开始!”   虽然六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无所适从,不过还是各自提起了笔开始书写。劳伦斯一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只能静观其变看着这位古灵精怪的小公主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当时间结束时,加贝尔公主要求他们将三张纸头面朝桌面盖上:“现在,请各位先拿起标志A的那一张纸,别让其他人看到你的内容喔!准备好了吗?请各位将内容大声地念出来,一、二、三……开始!”   虽然,他们的声调并不尽然相同,但是却以一种极为统一的速度念着:“……那两头巨大的恶龙挥舞着如蝙蝠般的翅膀,一头恶龙透着如充血爆筋般的红;另一头则是毫无血气的惨白色。它们全身上下闪着油得发亮的光泽,蛇颈般的脖子下有着庞大的身躯,末端还拖着长长的尾巴。两头恶龙的口中都吐著叉形的黑色舌头,还不断用布满短角的巨首推撞着对方……男童的嘴或许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却依然憋着气发出一种痛苦的喘息声,他紧闭着无助的双眼,不停地扭曲身体死命挣扎着,仿佛想从两头恶龙的手中挣脱出来,却始终如一团肉球般被恶龙们争夺着……”   现场的索菲、尤津、伊森与奥利佛一边念着,一边目光疑惑地环视长桌的其他人,就连视讯画面上的朵娜也缓缓抬起头,露出完全无法理解的眼神。五个人随之将视线停留在奈鸠的脸上,因为唯有他念得内容和其他五位截然不同。   加贝尔公主望了U.N.D.E.R.成员一眼:“还真是被我猜中了!”又继续道:“好,那么现在请大家举起标志B的那张纸……再举起标志C的那张纸。”   当会客厅内的所有人看完那些手绘图后全都儍眼。因为,他们每一位所画的红色恶龙与白色恶龙完全大相迳庭,有人画得如侏?纪时期的恐龙、有人画得像是长着翅膀的飞蛇、还有人画得类似东方宫殿中的五爪金龙,或是宛若飞马的奇怪生物,更有人什么也没有画。每个人所画的恶龙根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为什么会这样?”劳伦斯惊讶地喊了出来。   加贝尔公主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我们先来谈谈各位所形容的恶龙吧!你们自己可能也吓了一跳?就算各位曾经一起目睹过红色与白色的恶龙,为什么文字上的形容也会一字不差?不但用字遣词一模一样,就连语句的先后顺序也如出一辙?”   她绕着长桌缓缓踱步:“当然,也还是有人比较正常啦!就只有他对两头恶龙的描述与你们截然不同,不是吗?”随之,停在奈鸠的座位后方,双手优雅地搭在皮制的椅背上。   “这叫什么来着?暗示与条件反射嘛!奈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这些用语!”   “我不懂,为什么我们几个人如出一辙的话语,会和奈鸠有关?”尤津望着加贝尔公主。   视讯中的朵娜喊了出来:“殿下是指……他对我们催眠了?”   “不可能!他那时候只是个十岁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懂催眠术?”伊森摇着狮鬃般的金发,表情有些不以为然。   奥利佛转过头望着伊森:“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不是他他他搞的鬼,我们怎么可可能会像中邪似地念出一字不差的内容?”   尤津也惊讶地说:“而且,奥利佛刚才念那一段文字时,也完全没有任何口吃!”   “或许是我们小时候,总是在一起讨论过恶龙的事情,因此大家的用语才会大同小异吧?”索菲低首幽幽地回答。   “总是在一起?我可不承认有时常和你在一起喔!你是指在你背叛我们逃离水牢之后吗?”尤津皱了皱眉头。   索菲顿时泪崩,红着双眼委屈地喊着:“我对不起你们可以吗?我当时只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根本无法忍受那种饥寒交迫的刑罚,还有他们以食物当奖赏的诱惑……这二十年来,我也没有好受过呀!”   加贝尔走到她身后轻轻抚了抚她的双肩后,走回了会客厅的最前方。   “我相信你们当年被设定了某种暗示字眼,应该是与真理之盾的废弃高塔有关,当大脑接收到那些字眼后,就会在不知不觉中重启那个条件反射,在脑中浮现起某个人曾经告诉你们的那段话语。从你们完全相同的用词、语句或说话的速度看来,我猜想或许是被同一个人,在同一个时间点设定了暗示,以及那些条件反射的说词。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高深的理论,简单的说就像是我们训练动物时,在每一次对它们下指令的同时也按下训练用的金属响片,并在动物完成指令后给予小奖赏。如此日复一日,就算动物只听到金属响片所发出的声音时,也会如反射动作般去执行那个坐下或握手的指令。   因此,就算暗示启动了脑中的那个条件反射,而想起那一段关于塔顶恶龙的话语,却不代表你们真的见过那两头恶龙的真面目。也就是说,如果你们曾经同时目睹红色恶龙与白色恶龙,每一个人所画出的恶龙就不会如此天差地远,甚至与自己文字描述的形体相去甚远!   为什么呢?   你们被设定的条件反射,只是一段文字或话语而已,并不是以一张影像或一段影片的记忆模式存在脑细胞之中,才会出现文字描述与绘出的目击物体不相符,并且有一种不知如何以线条或色彩画出恶龙的矛盾感。”   朵娜透过笔电的麦克风,声音沙哑地问着:“奈鸠……是你吗?是你在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之前,也在我脑袋内设定了什么暗示与条件反射?然后,透过电话疗程让我对墨琳妈妈的杀意越来越深,最后毫不自知的在金丝雀码头站杀了她?”   “难道,也是你冒充那个男人的声音,用手机不断灌输恨意给我,暗示我可以在堡路站杀了艾德林老师?”原本就梨花带泪的索菲,顿时又刷下了两行泪珠。   尤津的声音颤抖:“那么牛津圆环站的硅胶杀人案,也是你催眠了我?”   奈鸠用力捶了长桌好几下,气急败坏地吼了出来:“不是我!不是我!我根本没有和你们通过电话,也绝对不相信催眠术可以将人变成强尸,如行尸走肉般操控你们去杀人!”   加贝尔公主突然灵光一闪,望着哭得如泪人儿的索菲:“你还记得那位男子的手机号码吗?”索菲点了点头,迅速念了一组数字。   视讯画面中的朵娜睁大了双眼:“这也是那位自称是奈鸠的人,在来电时留给我的手机号码!”   “那不是我的号码!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伤害任何人,尤其是曾经一起同甘共苦的你们,甚至还不断想弥补自己所犯下的那个错误。假如二十年前的我,没有带着你们登上那幢高塔,或许就不会发生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奈鸠的表情痛苦,仿佛思绪正交战着:“没错,当年是我遮蔽了你们的记忆!是我让你们认为那一晚在高塔上所看到的,其实是《马比诺吉昂》中的两头恶龙!因为,我们之前为了那个真相,已经受过太多太多的惩罚与痛苦了!”   伊森冷笑地说:“骗人!十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会什么遮蔽记忆?或是知道如何使用催眠术?”   “不,是那一位启蒙者同情我们的处境,希望将我们从受洗池中拯救出来,因此才教导了我如何抹除大家所见过的真相,不……是将真相用其他的物件代换掉,让你们永远不会再想起,也不会再向任何人提起曾经在高塔上见过的景象。   我利用每次接受水刑的时间点,趁着你们身心与意识力最薄弱时,依照启蒙者的指示一点一点将暗示置入你们的脑中,并且不断重复念着那些条件反射时的文字,让你们相信在塔上所见到的是两头恶龙!   我当时完全无法确定暗示是否设定成功,直到索菲背叛了我们,主动向肯尼老师及艾德林老师讲述她在高塔上的所见,尤其是那些红色恶龙与白色恶龙的说词,竟然与我催眠时所给予的条件反射相同……那时我才松了一口气。   你们一个个改口在塔顶的所见所闻,也成功脱离了每日在冰冷的受洗池内忏悔的惩罚,而我也接受了启蒙者的交换条件,由他遮蔽了我对塔顶的恐怖记忆——”   雷斯里总算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形容恶龙时的用字遣词,与其他五位截然不同,原来是由那位启蒙者所下的暗示与条件!”   “你还记得那位启蒙者到底是谁?”加贝尔公主问。   奈鸠点了点头,正想脱口说出时,脑中却顿时呈现一片无止境的空白。他的双手抓着头皮吃力地想记起那个名字、那个人的长相、那个人的年纪、那个人的穿着打扮……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加贝尔公主征了一下:“你既然知道那两头恶龙只是被置换的记忆,那么到底你们在塔顶见到的真相是什么?”   奈鸠的表情扭曲、纠结着,失声喊了出来:“我只模糊记得那个小男孩……那个在高塔上的小男孩……最后是由我取代了他!我或许是仅存……还隐约记得那桩秘密的人,肯定也是猎杀名单上最后要被除掉的人!”   就在他们试图理解奈鸠语无伦次的说词时,鬼智谋的手机突然响起一阵高频的提示铃声,他迅速瞄了手机萤幕好几秒,脸上逐渐露出难掩的笑意。   “公主殿下,根据你昨天的耳提面命,我花了二十多个小时投放了许多入侵程式,在梦知堂位于欧美的所有服务器内游走,并且执行云端资料库的关键字比对!终于,搜寻到某个资料库硬碟中,有一批曾经删除掉的真理之盾历史档案,上面还记载着与L.W.相匹配的人事档案,以及那几位死者生前的一些校务资料!”   加贝尔公主接过鬼智谋的手机端详了好几秒,上面除了有那位L.W.的人事资料,还有鲁珀特、艾德林、肯尼与墨琳在职期间的校务报告。她的眼神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惊讶!   那位叫L.W.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他?难道,他是那位帮奈鸠归还《马比诺吉昂》的人?   也就是那个处心积虑要抹除掉那些生命与记忆的——启蒙者?   ?? ?   伦敦市,艾珍顿座堂(注H)。   教堂正前方的玫瑰玻璃窗,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朦胧的色光,巴洛克风拱墙上的使徒彩绘玻璃,也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一种圣洁的光晕。讲坛旁艾珍顿儿童诗班悠扬的歌声,在交错的拱型屋顶内回荡着,端坐在台下的男男女女有的跟着节奏点头打着拍子,有的则轻声吟唱着那首“以马内利”。   这一座位于郊区的座堂,也是许多仕绅名媛避开尘嚣与媒体的隐密灵修所在,而今晨席间的参与者也隐藏着许多知名人士与熟面孔。执事牧师穿着一件14位于作者虚构之圣奥斯丁教区的虚构座堂。白色的圣袍,一袭过膝的黑色法巾垂直披挂于前襟,他的双手上下交叠领唱完诗歌后,便领着众人念了一段制式的祷词,然后介绍了这个周末的见证演讲者出场。   不过,就在那位讲者走上台后,执事牧师的表情却突然愣了几秒,因为对方与他印象中的那位男子长得好像不太一样?他虽然并不是挺确定自己的错觉,不过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流程继续走下去。   那位男子穿着一套深灰色的窄版西装,胸前的口袋还缀着深紫色的丝巾,语调优雅地念着:“雅各书第三章第十节提到,同一张嘴竟然又称颂主,又咒诅人;我的弟兄们,这是不应该的!同一泉眼里能够涌出甜水和苦水来吗?我的弟兄们,无花果树能结橄榄吗?葡萄树能长无花果吗?咸水也不能发出甜水来……这就是我们今天要一起见证的主题——披着天使圣袍的伪善恶魔!   各位亲爱的弟兄姊妹们,你们好!我的名字叫做奈鸠·罗布森,今天我将为你见证一段发生在二十年前的事迹,那段记忆隐藏在我生命中最黑暗的角落,因为我曾经以为那一段过程是一种成全与奉献的仪式,就宛若我们所听闻过的赎罪祭,而我就是一头用来赦免他人罪恶的羔羊!直到我……”   她一抬头只见女王与胡德子爵正盯着寝宫内的一片平板萤幕端详,上面竟然布满了十数个监视器的分割画面。原来,温莎金玫瑰上十多朵花苞蕊心,根本就是一具具的微型针孔摄影机!   伊莉莎白女王优雅地笑道:“不然,你以为朕是怎么……如影随形、如朕亲临的呀?”   加贝尔公主恭敬地接下了温莎金玫瑰,那是一把雕工精致宛若剑形的刀体,只不过剑身上却优雅地爬满金黄色叶脉,与一朵朵或含苞或绽放的金玫瑰,将原本锋利的金色剑刃包覆得若隐若现。金玫瑰的柄身是以雪白色的皮革缠绕著,剑托上还清楚地刻着三个字体挥洒的草写字母——D.L.L.!   加贝尔公主眨了眨双睫,试着理解那三个缩写的意义:“女王祖母,这上面的D.L.L.是什么意思呀?和长腿叔叔有关系吗?”   伊莉莎白女王与身旁的胡德子爵非常神秘地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她缓缓走到加贝尔公主跟前,双手温柔却有力地按着加贝尔公主的肩头:   “是守护(Defend)、自由(Liberty)与忠诚(Loyalty),这就是温莎金玫瑰所赋予持有者的精神——守护你需要坚持的公义、赋予吾土吾民的自由、忠诚于你心中所秉持的怜悯之心!”   伊莉莎白女王朝着胡德子爵挥了挥手,随之拉着加贝尔公主走向寝宫一面墙的前方,还将食指抵在自己双唇上,朝着她挤了一下布满鱼尾纹的右眼。   只见子爵毕恭毕敬走到壁面的落地书架前,将摆满古典文学、博物馆套书或大英百科全书的书架,从中间用力地往两旁一推开后……色彩沉重的大部头书架后方,竟然别有洞天另有一层被隐蔽的藏书阁,上面放满了五颜六色的珍藏版小说!   加贝尔公主仔细浏览着那些书籍的侧标,上面有七、八十册阿嘉莎·克莉丝蒂女爵士的推理小说、一整套亚瑟·柯南·道尔爵士《福尔摩斯探案》的十九世纪首版、约瑟芬·铁伊的《艾伦·格兰特探长》系列、多萝西·塞耶斯的《彼得·温西勋爵》系列,以及上百册前两个世纪英国知名推理作家的经典著作!   此时此刻的伊莉莎白女王凝视着那座秘密的藏书阁,双眼竟然散发出一种宛若天真少女的光芒:“我一直相信你遗传了我年轻时,对人事物观察入微的推理心,只不过……那个时代,我和皇妹玛格丽特公主哪能像你现在这样,自由自在追求自己所好奇的兴趣,或对不公不义之事追根究底。   我的少女时期,就只能窝在寝宫内偷偷摸摸阅读这些推理小说,透过书中不同大神探们的探案,神游于英格兰各地的大小城镇,窥探宫外子民的生活点滴。我早已听闻霍华德王子和驻加拿大领事向我回报,你在那里协助过当地侦探与皇家骑警,破获三起离奇杀人案的始末!所以呀,我一直以你为荣并且默默地……支持着你!”   “啊,原来女王祖母也曾是个推理探案迷呀!”   加贝尔公主的指尖抚过书架上那些珍藏本的推理小说,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与惊喜,心头也顿时泛起了一股暖意。原来,她在这个皇室家族中并不是什么孤单的怪胎,而是遗传了祖母伊莉莎白女王二世的推理基因,并且正为祖母完成她年少时所未尽的探案之梦!   当加贝尔公主站上艾珍顿座堂的布道台,眼神中闪过一抹宛若屠龙女骑士的光芒,她高举起手中灿烂夺目的金色玫瑰,学着女王教她高喊的那几句话——   “玫瑰所至,如影随形,如朕亲临!”   霎时,全场男性们全都倾身弯腰,女性们则将脚尖往后轻点半蹲着,齐声恭敬地回应:“女王陛下,万福金安!(Your Royal Majesty!)”   她相信,远在白金汉宫或温莎城堡的女王祖母,应该也听到、看到子民们对她的问候了!   加贝尔公主示意众人平身坐下,遂将温莎金玫瑰交托给禁卫军,便转身站上了布道讲坛:“你们呀,为什么要将我刚才的暖场节目打断了?”她俏皮地噘着嘴望向那位执事牧师与工作人员,吓得那些人手足无措,完全一副状况外的模样。   “首先,我必须向诸位致歉,破坏了这个平静与神圣的礼拜日,不过由于事出紧急,如果我们此时此刻不解决这个心头之患,明天在莱斯特广场站或许就会发生第七起地铁站杀人案!”   席间的每个人全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而且,死者可能就是各位刚才所见过的奈鸠·罗布森先生!在此也欢迎误打误撞参与这一场圣堂见证会的诸位,跟着我一起见证谁才是伦敦地铁站杀人案的杀人鬼!为什么会选择这里呢?这也只是因为六起地铁站杀人案的部分关系人,今天刚好都聚在这里,我也就顺其自然将其他几位嫌疑人一起邀集到现场了丄在加贝尔公主所在的布道讲坛后方,端坐着十多位艾珍顿儿童诗班的孩童,而分坐于左右两旁的则是执事牧师与座堂主任。在下方长形的厅堂内,约有将近五十多列的木制长椅,最前面的两排几乎都是加贝尔公主所熟悉的面孔。   在蓝地毯通道右边的长条座位上,分别是奈鸠、索菲、奥利佛、伊森与尤津,以及坐在劳伦斯身旁被借提的朵娜。在他们后方的第二排则是U.N.D.E.R.的几位成员,和多位伦敦警察厅的便衣员警。通道的左方座位上,还有斯佳莉的父亲葛瑞格、鲁珀特之子肖恩与包毕力的艺术经纪人。   “假如要了解这六起地铁站杀人案的形成,我必须先将各位拉回二十年前的雷丁镇,那一所由慈善企业所创办的真理之盾寄宿学校!”加贝尔公主戴上了触控手套,朝着鬼智谋弓了弓下巴。   顿时,从鬼智谋膝上的悬浮微粒投影机上,射出了十多片大小不一的3D立体投影画面,它们在挑高三层楼的教堂半空中缓缓漂浮着,让席间许多人啧啧称奇。   加贝尔公主用手一划,画面上自动翻出许许多多小男生与小女生的可爱照片,有些是黑白的大头照,有些则是褪了色的彩色生活照,还有一些是教师与神职人员的合照。一张一张陌生孩童的脸孔,就那样如尘埃般慢动作地纷飞在每个人的眼前。   “我想许多人应该不是很清楚,捐款创办这一所寄宿学校的慈善企业,就是这几年如雷贯耳的梦知堂游戏集团!我说得应该没错吧?”她往葛瑞格的方向望去:“真理之盾是一所专门收容孤儿的育幼院,以及提供低收入户儿童寄宿的学校,学童们被监管到九年级之后,方可自由选择一般的公立高中就读。   不过,这所学校在二十多年前创校后,大概只维持了十年左右就关闭了,随后就被郡立教育局并为一般正规中小学。咦,宾斯先生,为什么会那么突然呢?”   葛瑞格的脸色并不是挺和善,不过还是因应皇室礼仪回话:“启禀公主殿下,实在是因为经费问题!我的公司在十年前转型投资电玩与线上游戏,当时在不同国家开疆辟土需要大笔资金,因此董事会才决议先抽掉过往对真理之盾的捐款资助。”   “是吗?难道不是因为鲁珀特的几起案子东窗事发后,宾斯先生深怕会延烧到他曾任职的真理之盾,甚至影响到你的声望形象、你的乐善好施,才会即刻与真理之盾划清关系吧?”   加贝尔公主在悬浮微粒投影上,刷出了一张张鲁珀特的新闻资料,以及当年关于鲁珀特的校务报告:“宾斯先生对这些资料应该很眼熟吧?唉,有些东西是能够删除掉的,可是有些东西却永远存在,只要它们曾经出现在网络上,就永远不可能被真正的除却。光从这几份校务报告看来,你根本就知道那所寄宿学校发生过什么事情!不是吗?”   “什么事情?公主殿下,我真的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   她叹了一口气,语气凝重地说:“你难道不希望斯佳莉的命案能够水落石出,警方能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吗?那么就让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令媛的死应该与当年发生在真理之盾的多起恋童案息息相关!”   台下的人们议论纷纷,没有人想到惊动英国社会的伦敦地铁站杀人案,竟然会与近年不断被搬上台面讨论的恋童癖有关?除了十多年前鲁珀特转职某公立学校后,连续性侵多名未成年男童与女童的恋童丑闻。   近两年,更延烧到英国国会议员与前内阁阁员,涉嫌集体性侵年幼儿童的丑闻与吃案!在多个家福与儿福团体集结了五万多人连署后,才迫使英国首相卡麦隆宣布彻查,那些潜藏在权贵阶层之间的丑陋恋童行径!   加贝尔公主毫不留情地说:“就是因为你当年对发生在真理之盾恋童癖的变童行为毫无作为!甚至对贩卖幼童的行径置之不理!反而费尽心思要隐瞒与删除真相,才造就了二十年后自己的心头肉被撕票的悲剧!”   “我真的不知情……而且斯佳莉是无辜的!”葛瑞格抓着头懊恼地喃着。   他后方的一位老妇人突然站了起来,不断用手中的柏金包往他的后脑勺与肩膀上甩,还大声地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当年罔顾那些受苦受难的孤儿与幼童,现在居然还敢开这种专门赚小孩子钱的电玩企业?根本就是个吃小孩子不吐骨头的怪物!”   “报应!天谴!你女儿是被你自己害死的!”一旁的几对男女也愤愤不平地骂道。   直到几位便衣警察上前制止,将葛瑞格带到前头的座位,才结束了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纷扰。   加贝尔公主继续道:“肖恩,我们今天之所以会邀请你参与这一场见证会,是想让你更清楚的了解,你的父亲鲁珀特不仅仅是一名性犯罪者,更是一名穷凶恶极的杀人凶手!”   肖恩咬着下唇,不是挺认同地回答……“殿下,我的父亲上星期才从监狱获释,又怎么可能会是犯下那些杀人案的凶手?而且还将自己悬吊在废弃的月台上?”   “不,我并没有说他是地铁站杀人案的凶手或主谋,而是另外几起……”   “另外几起命案?”台下泛起一波波的窃窃私语。   加贝尔公主用触控手套刷了一下教堂半空中,其中一片悬浮微粒投影上,迅速跳出一组光线幽暗的大小照片,上面有好几名跪在地上工作的鉴识人员,他们所围绕的几个土堆中还有好些像骨骸的物体。   现场几位女子捂住了双眼,不忍再看下去。   劳伦斯起身,念着手机上的一些资料:“这些是雷丁镇警察局前几天传过来的照片,画面中开挖的地点是真理之盾寄宿学校东面废墟,废弃哥德教堂地下墓室的几个小土丘。这些娇小的遗骸分别属于四位男童,经过骨龄与骨质密度的分析报告,死者们身亡时大约只是六至七岁,死亡时间约在一九九六年至一九九七年。虽然无法判断当时是否有任何外力或外伤造成死亡,却被化验出遗骸中有过量的草本毒物——天使号角!”   现场有几位男女惊呼了出来,因为许多人对这个名词并不陌生,过往只要是报导鲁珀特的新闻,都会详细介绍那种来自哥伦比亚被昵称为r天使号角”或“令人沉醉的树”的木曼陀罗属(Brugmansia/Borrachero)花树。   这种树木的种籽、花朵及花粉,可以提炼出名为东莨菪碱(scopolamine)的药物,它通常只被小剂量使用于某些成药之中。但是,如果将之提高剂量的话,则可成为一种具有强力迷幻效果的毒品,一旦服用过量将会造成失忆与猝死。   劳伦斯接着道:“一九九六年,鲁珀特从南美洲结束了传教志工的任务,也将当地垂手可得的‘天使号角’种籽偷渡回英国。那些种籽就是各位曾经听闻过,他用于控制与摆布幼童,对他们进行凌辱与强暴的迷幻毒品!也因此有些年幼的受害者在事后完全不知道自己曾遭到性侵。当年警方在受害者的毛发与尿液中,都检验出这种毒物的成分,可是在鲁珀特的居所与办公室,却没有寻获任何天使号角的种籽或花朵,以至于无法处予更高的刑责。”   “这些只是我们在废弃塔顶所找到的少许遗留物!雷丁镇警察局开挖出那几具幼童遗骸时,也在其中一处小土丘下,发现了当年被偷偷埋藏起来的那批种籽!”   加贝尔公主缓缓举起手中的一只拉链袋,里面是鬼智谋寻获的那些灰色干枯状物体。   “为什么我会在鲁珀特的身上打转?”加贝尔公主停了几秒,环视着眼前表情茫然的席间男女:“因为,他就像是在一次次抢食的争斗中,被红色恶龙所击败的那一头白色恶龙!”   那些听闻过真理之盾塔顶恶龙传言的人们,与几位自以为目睹过恶龙的当事人,全都露出了无法理解的表情。   加贝尔公主的声调缓缓放慢,再次将视线停留在葛瑞格脸上:“我们从宾斯先生所亟欲一手遮天的那些人事档案与校务报告中,发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她停了几秒后,又继续道:“他也是诸位近期常听闻的一位名人喔!”   加贝尔公主缓缓转过身,望着坐在诗班两侧的神职人员们,最后将目光落在一位红光满面的老人家身上,也就是那位穿着紫色法袍的座堂主任。   “嗨,温彻斯特主任,我从刚才就一直忘记向你祝贺,我父亲霍华德王子殿下告诉我,你可是目前圣奥斯丁教区所有座堂主任之中,呼声最高的区域主教继位人选呀!听说以你的学识与资历,日后还极有可能成为被首相钦选的大主教耶!”   慈眉善目的温彻斯特马上起身,弯腰低首回答着:“公主殿下,您就别折煞我了,我可承受不起那些遥不可及的头衔呀!”   “遥不可及?我倒觉得这一个月以来,你还真是老当益壮忙得挺起劲的呀?”加贝尔公主的话意有所指:“我从宾斯先生删除的人事档案中才发现,艾珍顿的座堂主任竟然曾是真理之盾寄宿学校的校长!这实在是太巧了,而且刚好也是九六与九七那几年嘛!”   温彻斯特并没有答腔,依然面带微笑恭敬地低着头。   “温彻斯特主任想必也曾和鲁珀特共事过吧?喔,不对!你应该也和那位俗名葛蕾丝·华森的神职人员墨琳,还有肯尼及艾德林老师共事过?二十年前身为校长的你,肯定也是那位慧眼独具的伯乐!早就聘请了如今已是画坛奇葩的包毕力,为那座罗曼式教堂绘制福音壁画!”   她的话锋一转:“只可惜他们知道得越多,如今能活命的几率就越少。”   温彻斯特的眼神飘忽,肥脸上仍挂着那种老态龙钟的迟钝:“殿下,请原谅我年事已高,无法记得任职时的诸多细节呀……”   “的确,年事已高也还真是百密一疏呀!这一本《马比诺吉昂》文集,你肯定就不会忘记了吧?”   加贝尔公主举起了那本复刻版的硬皮书,打开了封底的那张小纸条:“你可能认为上个世纪图书室那些古老的出借纪录,或许早已被电脑条码的扫描方式取代了,不太可能会留下任何出借或归还的证据!尤其是这上面的归还签字L.W;这两个字母代表什么?是你的全名路易·温彻斯特(Louie Winchester)吧?而且还与你如今的签名式完全如出一辙!   为什么二十年前的借阅纪录中,这一本由奈鸠所借出的文集,几天后却是由你帮他归还?你是在哪里捡到了这一本《马比诺吉昂》?”   温彻斯特的目光定睛望着那本墨绿色的硬皮书,书封上还有着THEMABINOGION的烫金古典字体,以及那一头红色恶龙的标志。原本佯装着迟钝与无神的眼珠子,却不经意闪过一丝惶恐。   加贝尔公主的视线回到了席间。   “二十年前,有六名孩童登上真理之盾废墟内那栋哥德方塔探险,因为他们认为夜里从校园东面传来的微弱嘶吼声,听起来就像这本文集寓言中红色恶龙与白色恶龙的争斗声,还认为它们肯定在塔顶镇守着什么宝藏!几个孩子决定在夜里带着自制的坩埚与蜂蜜酒,还有这本记载着如何降伏恶龙的《马比诺吉昂》去冒险!”   她示意劳伦斯将那六名长大成人的孩子带上台,一字排开地面对着厅堂的来宾们。   “然而,这几个孩子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红色恶龙与白色恶龙……反而是在顶楼偷窥到温彻斯特与鲁珀特,以天使号角轮暴一名叫艾汀的六岁男童!那些恐怖的画面将孩子们吓得落荒而逃,深怕自己会成为下一名性侵受害者,却在仓皇之间忘了将坩埚与蜂蜜酒带走,还将这本《马比诺吉昂》遗留在现场。”   加贝尔公主缓缓走向温彻斯特:“第二天,你们发现遗留在塔顶门框边的诡异物品,才惊觉前一晚有寄宿学生入侵高塔,可能还发现你与鲁珀特在高塔上的那些肮脏事!你从那本书的图书室借阅资料上,很轻易就查出其中一名孩童,就是他!”   她指着布道讲坛中央的奈鸠。   “或许,身为教务主管的鲁珀特,听闻有孩童谈论高塔上的所见所闻时,起初还只是请两位师长采取柔性劝诫,不过孩童之间的流言蜚语却变本加厉。最后,他才不得已交由肯尼与艾德林动用了在受洗池忏悔的惩罚,规定他们直到承诺永远不再提起那些‘谎言’后,才能早日脱离日复一日的水刑!”   温彻斯特的眼如充血般睁得老大,原本慈眉善目的小眼睛也透出精明狡绘的余光:“公主殿下,您无凭无据指控我猥亵男童,对我的人格与圣职是一种严重的伤害呀!”   “喔,无凭无据?我并非是第一人指控你恋童吧?对不对,宾斯先生!”   加贝尔公主将触控手套一挥,那些曾经被服务器删除的校务报告,迅速展开在好几片悬浮微粒投影画面上。   “这些全是那两年宾斯先生所收到的校务报告,其中有多件是指控你与鲁珀特疑似猥亵男童的投诉!这些指控分别来自墨琳、肯尼与艾德林!”   “我没听过那种指控,肯定是他们排挤与孤立我的手段!”   “你当然知道他们对你的恋童指控,只不过一向都是按兵不动,因为你与那些狼群掌握了彼此的疮疤!曾经互相拉锯牵制对方!墨琳甚至以此为筹码,更有恃无恐地将年幼的寄宿生往后门推,做起了在慈善机构贩卖儿童的无耻勾当!   相较于鲁珀特的小头小脑,你的确是个深思熟虑、计划长远的聪明人,并不认为水牢忏悔是个一劳永逸的方法。因为,你完全不相信那些孩子会就此封口,一辈子不再提起曾在塔顶上见过的残酷画面!”   加贝尔公主扶着奈鸠的双肩往后转,让他与身后的温彻斯特四目相视。   “你,就是奈鸠口中的那个启蒙者吧?   以你多年的心理学专长,指导他人如何进行基本的催眠术,应该不是件难事嘛?你就是那个以怜悯的姿态出现,教导他如何将那些性侵幼童的恐怖画面,以暗示及条件反射置换为没有人会相信的恶龙吞噬小孩传说。反正,小孩子嘛!谁会去相信这些来自低收入户孤儿的话!”   她凝视着温彻斯特,瞳孔中仿佛透着花火。“告诉他呀!那个他怎么也记不起姓名与长相的启蒙者,就是那位一次次欺骗他服食天使号角、一次次在他如行尸走肉之际,性侵他的老好人校长!也就是那个将他当成是艾汀替代品的红·色·恶·龙!”   奈鸠眼眶的悬崖停驻着温热的泪,他仰着头不想让它们落下崖底。曾经,那种小小身子隐约在远方被撕裂的疼痛感,又在他的血液中剧烈地狂奔着,然后毫无预警地奔流出他眼球外的崖口!   “那不是我的主意!全都是鲁珀特……是他用那种草药诱惑我,告诉我只要将种籽捣碎加入孩子的饮料中,他们就会尸居余气任由我们使唤与摆布,事后却什么都不会记得。只是,他有时候也会拿捏不准剂量,才造成那几位孩童的枉死!那些并不是我的初衷,与我无关!”   “不是你的初衷!你的初衷是什么?能神不知鬼不觉以毒品连续性侵儿童?”奈鸠愤怒地低吟着。   温彻斯特的眼神从刚才的虚伪、诡辩转为恐惧,或许是深怕下一分钟奈鸠就会冲上前,狠狠地赏他好几拳,因此颤抖的身子不断往后退。   “当你离开真理之盾后,花了十多年才一路爬到如今的座堂主任之职,要成为区域主教只差临门一脚而已,你又怎么可以让那些知悉你丑陋过往的人,阻挡你平步青云通往大主教的康庄大道?因此,你着手设计了一种代理杀人模式,利用你的‘次要敌人’去为你除掉‘主要敌人’,也企图要让次要敌人成为永无翻身之日的阶下囚!”   加贝尔公主绕着那六名男女踱步。   “那些次要敌人是谁?当然就是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些年轻人!就像我刚才提到的,你完全不相信他们会就此封口,一辈子不再提起曾在塔顶上见过的残酷画面!尤其,当你知道奈鸠已成为知名的潜能开发心灵导师,也接受过许多正规的催眠疗程训练,肯定担心他可能早已解开你当年的暗示,重拾回那些曾经以恶龙置换的记忆!   上个月,在那片废墟所出现的奇异白光,应该是你偷溜回墓室老地方,寻找你和鲁珀特所埋藏的天使号角吧?就是因为你挖掘后又重新掩埋的土丘,引起了鉴识人员的注意,才进而在发现骨骸后,又在新土丘下发现那些种籽。你可以否认,不过鉴识人员在那些装着天使号角的真空塑胶袋上,早已采集到你与鲁珀特的新旧指纹!”   温彻斯特顾不得应对皇室成员的礼节,顿时瘫坐在那代表座堂主任的尊贵座椅上。   “那些木曼陀罗属的种籽,称得上是你犯下六起地铁站连续杀人案的凶器吧?警方在你的六位次要敌人的毛发与尿液中,全都化验出木曼陀罗属所含的高剂量东莨菪碱!你用尽心机在他们的饮料或食物中,一点点掺入天使号角种籽所磨成的粉末,造成他们在日常生活上的情绪失调或幻觉失忆,就像奥利佛、伊森或朵娜……曾出现的恍惚现象。直到,成为能任人摆布的行尸状态后,你的代理谋杀行动便开始进行。”   加贝尔公主在悬浮微粒投影上,开了一张地铁路线图的影像档:“你或许也听闻过伦敦地铁路线图,疑似被某个秘密结社置入宛若女体的人形地图吧?就顺水推舟将每一起命案设定在人形上的重要器官站点,藉此误导警方连续杀人案或许是某种血祭仪式。   每当你的次要敌人如行尸走肉般,听命于你抹掉了那些将危及你大主教之路的主要敌人后,你便会在案发现场的某处,放置那颗有着盎格鲁撒克逊弗托克文的鹅卵石,为什么呢?”   她举起手中一颗有着符文的鹅卵石:“因为,你希望透过盎格鲁撒克逊的弗托克文,令人联想起在中古世纪代表盎格鲁民族的红色恶龙,与代表撒克逊民族的白色恶龙,明眼之人都会轻易推演至莱弗利曾建言露德王如何降伏两头恶龙,并以能量强大之地封印它们的传说。如此,就能将伦敦地铁路线图上的人形地图,与《马比诺吉昂》中能量强大的土地连结在一起!   随后,更刻意安排朵娜作案失风,由她伺机讲述现实生活中曾经目睹红色恶龙与白色恶龙的梦靥与诅咒!那些说词全是你假冒奈鸠与另一名男子,透过与朵娜及索菲通话时偷偷下的暗示,任何一位女性代理杀手失风后,都会说出那些令人费解的童年奇遇。   那些恶意的环环相扣,让警方误判一起起的地铁站杀人案,全是当年那位疯魔于《马比诺吉昂》与恶龙的小男孩奈鸠,长大成人后以催眠方式控制童年玩伴,逐一杀害曾经凌虐与无视他们的教职与神职人员,并且在猎奇般的死亡中招唤人形地图的能量,完成童年时那个未尽的伏龙与封印行动!   你或许也以天使号角的药性,引导奥利佛绑架了斯佳莉,并且亲手虐杀当时早已虚弱无助的她!因为,唯有那样才能更清晰地引导警方在一步步抽丝剥茧后,认为凶手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藉着凌虐斯佳莉报复当年那位对虐童无所作为的宾斯先生!”   原本端坐在座位上的温彻斯特,脸上不再有任何表情。   他的眼神越过加贝尔公主的肩头,没有焦点地遥望着讲坛下的男男女女,许多人凝视着他这位呼声最高的区域主教候选人,全都露出了嫌恶的神情。   他放空的脸孔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公主殿下可真是名不虚传的推理迷呀!将我这个老头子形容得像什么……福尔摩斯的宿敌莫里亚蒂,或是与赫丘勒·白罗对抗的四大天王!我这个老眼昏花的老头儿,怎么可能会有那些细密的心思呀……殿下您实在太抬举我了!哈哈哈……”   他的笑声从讲坛前传遍了整个艾珍顿座堂,间歇地语息却宛若恶魔虚弱的颤音。   “放肆!在女王陛下温莎金玫瑰的信物前,还不俯首跪下!庄重静肃!”那名捧着金玫瑰的女王禁卫军厉声制止,另外两名则冲了过去,将温彻斯特踹跪在讲坛上。   加贝尔公主闭上了双眼,叹了一口气:“或许,你根本已经不再是你自己了,在你一次次研磨天使号角的过程中,难道没有想过自己是否也跟着吸入那些令人丧失心智的粉末?你真的确定自己是清醒的吗?还是,也如丧心病狂的人偶般,被无形的贪婪摆布着?”   加贝尔公主凝视着那张如心血管疾病患者的红脸,此时不但狼狈地冒着冷汗、淌着鼻水,依然肆无忌惮地吃吃傻笑着,就像那一头被打回原形,躺在小小坩埚中可怜的红色恶龙。   正当她回过身走下布道讲坛,从女王禁卫军手中迎回温莎金玫瑰,准备将现场交由劳伦斯处理之际,身后却突然传来诗班孩童们的惊声尖叫,与台下男女惊惶失措的推挤。   与此同时,四名女王禁卫军也迅速将她团团包围了起来,紧急护驾往大门的方向移动。   在匆忙之中,加贝尔公主不断回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在匆匆一瞥的瞬间,她隐约在人群的缝隙间,看见葛瑞格不知何时步上了讲坛,并且看似虔诚地跪在温彻斯特跟前,还低着头以双手捂着他的胸口。   没几秒后,他才抬起头怒视着温彻斯特惊恐的双眼,随之从他的心口抽出了一柄细长的物体,顿时鲜血如涌泉般从温彻斯特的心口喷了出来。   那是原本挂在厅堂墙上的一件仿古装饰品,一把如宝剑般镶满徽纹的细长十字架,上面霎时沾满了惊人的鲜红血液,就像斯佳莉脸上也曾染过的红。   落幕:塔   伯克郡雷丁镇。   艾汀再度走进这所位于泰晤士河和肯尼特汇流河岸的学校,历经二十年的风霜雪雨它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几栋石砌的罗曼式教堂主楼、教室与校舍,看起来更多了些抢桑与斑驳,原本的广场铺上了合成橡胶跑道,中间也多了个小型足球场。   当温彻斯特的地铁站杀人案,在国际新闻媒体上不断曝光后,他才终于知情那些曾经反复出现在梦中的恐怖场景,原来是在这一所曾叫真理之盾寄宿学校的废墟中。几个月以来,他犹豫了许久,直到现在才终于鼓起勇气从澳洲飞回来,回到这个他哇哇落地的国度,寻找那些每每在午夜梦回时才会浮现的童年记忆。   门房帮他登记了造访事由后,艾汀总算踏进这座充满历史背景的校园,听说现在早已被郡立教育局并入一般的正规中小学,也不再提供低收入户学生的收容或寄宿。对他来说眼前的一景一物既陌生又熟悉,就像古老的黑白照片上泛著斑黄与飞白的残影。   他沿着校舍边缘走着,直到那一片似曾相识的浓密树林出现在他眼前,才停下了脚步朝着林间小道的深处凝视。良久,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便穿进东面的那片迷林继续走下去。   终于,艾汀又再看见那一大片老式的石板广场,还有中央那一座比记忆中更残破的喷水池,池顶那座手持宝剑的六翼天使雕像,布满了墨绿色的青苔,而那两幢废弃的老教堂与高塔,依旧伫立在校圔最黑暗的尽头。   他将颤抖的双手插进了牛仔裤口袋,咬着牙绕过那栋长满蔓藤的石造教堂,位于后方宛若砖造烟囱的方塔重现眼前。只是高塔并不如童年印象中那般高耸与阴森,或许只因为他现在是个成年人了吧?   他模糊地记得六岁那一年,曾经天真无邪的在这片石板路上快乐地奔跑着,阳光下那位脸色通红、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也绽放着灿烂的笑容,用温暖的大手温柔地握着他的小手。他曾经以为自己是多么的幸福呀!竟然有那么一位如父亲般的长者关爱他、呵护他。   那位慈祥和蔼的长者总是静悄悄出现在学童寝室,并且在黑暗中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脸庞与双手。当他第一次将艾汀从被窝中拉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午夜时分,把年幼无知的他牵离校舍时,他的童年从此就陷入永远无法逃脱的噩梦中,更无法如过往那般无忧无虑地在树林的石板路上快乐地奔跑着。   在高塔上,那位长者脱下道貌岸然的面具后,现出了对幼童贪婪爱慕的恋童癖真面目,就像是寄宿学生们所传说的那头红色的恶龙,充满皴皮圆肚的丑陋躯体油得发亮。每当他将肥脸凑近时,额头上透着如充血爆筋般的红,淌着毒液的嘴也充满恶臭,然后开始一吋一吋啃食着艾汀幼小的肉体。   艾汀走进高塔下窄小的破旧木门,踏上那一条曾经被拖着、拉着走过千次百次的陡峭阶梯,一步一步回旋而上直登塔顶,心脏也跟着每走一步而猛烈的跳动着。他无法相信童年时那瘦小的身子,竟然必须承受那种无止无尽的撕裂与痛楚,任由大人一次次残忍地吞噬、舔食他的身躯,将他视为禁向般永无宁日地蹂躏与穿刺。   每个夜晚,他的肉身被一片片吞蚀殆尽;每个白昼,又一点点地再度长出了肉,就那样恐惧地静候下一个被牵离寝室的梦靥重临。   一千零一夜是多少天?两年八个月零二十八天吗?亦或是更多更多痛苦的夜晚?在循环不断被凌辱的日子里,他宛如一只没有羽翼的金丝雀,只能含着眼泪将一次次的委屈,用小刀一道道划在尖肋拱顶的木头基座上,却不敢用它刺穿那位长者虚伪的面具!   有一天,塔顶又飞来了一头白色恶龙,那是一名毫无血气的惨白男子,他与满脸通红的长者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两头丑陋的恶龙开始分享着这座高塔上不见天日的秘密!艾汀却从此记不起他们到底对他做过什么?   那一段记忆就像一条被拉得很长很长的空白。   他只依稀记得有一种湿热的语息,常在耳畔不断地恫吓他:“你不准让任何人知道这个属于我们的秘密,就算你偷偷告诉了谁,也没有人会相信小孩子的话!”   如今,他也想起那位长者曾经带着他,到过那幢废弃老教堂的地窖,在那方爬满树藤的墓室内,除了石墙与墓座中安葬着不知名的神职往生者,地面上也有好几处隆起的小土丘。   那位长者缓缓将手电筒照在那些小丘上,回过头表情漠然地喃着:“记得,如果你走漏任何风声,也会像他们那样——水远无法离开这里!”声音冷得宛如从石缝中呼出的寒气。   他曾经真的认为自己要是泄漏口风,就无法活着走出那所寄宿学校。   直到一位远房亲戚循线找到母亲身亡后被父亲遗弃的他,艾汀才幸运地被那位姨婆领养走,辗转将他带离英国飞往澳洲墨尔本定居,一路平步青云完成学业,成为一位年轻有为的程式设计师。   那些在雷丁镇痛不欲生的记忆片段,离他非常非常遥远与飘渺,他甚至怀疑那只是幼年丧母后恐怖阴影下的幻觉。   直到今年初,他在网络新闻上读到来自英国多个教区的座堂主任,最有可能出任区域主教的臆测名单中,有一张红光满面的熟悉脸孔,那张肥脸顿时将他惊恐的过往拉了回来。因为,那位老者长得就像模糊记忆中,雷丁镇的那位男性神职人员,也就是在人前是位和蔼可亲的校长,夜晚却会化身为恶龙专门吞噬小孩的——路易·温彻斯特。   一切痛苦的回忆突然倾巢而出,宛如原本被封印的记忆片段顿时延展而开,艾汀的思维终于逐渐通透……一切全都回来了!原来,那些惊慑骇人的凌虐与羞辱并不是梦,而且还曾经活生生一次次穿刺过他小小的身子!   照片中的温彻斯特老了许多,不但发际线已经退到了头顶,就连双颊的赘肉也顺着法令纹堆叠着,唯一不变的是那张胀得发红的肥脸,艾汀怎么可能忘记他那副伪善的嘴脸?怎么可能原谅温彻斯特?怎么可能原谅那些对猥亵男童视而不见的教师、慈善家与神职人员?又怎么可能原谅那位早已端倪出真相,却不闻不问的华人画家?更无法原谅在塔顶门框外目睹他被淫虐,却又见死不救转身逃走的六名寄宿学生!   如今,他站在高塔顶层的中央,仿佛凝视着当年小小的他受尽痛苦地嘶喊著,在这里度过了漫长的一千多个夜晚。泪水从眼眶如自杀般落了下来,就在划过双颊的那一刹那,他的嘴角却轻轻牵动,缓缓上扬了起来。   情难自控的笑意交叠在泪痕下,隐约浮起了一抹无怨无悔的称心快意。   几个月前,艾汀搜寻到温彻斯特所属座堂的主任专属信箱,便使用匿名邮件转发服务寄出了一封封的邮件,信件经过多个虚拟代理服务器的转发过程,才寄达温彻斯特的电子信箱,收信人当然无从查出原始发信地址、IP位址与邮件服务器!那些电子邮件的内容只有简单的两句话——   “我们仍记得你在雷丁镇的丑闻,高塔将惩戒你从神的圣殿坠入路西法炼狱!”   艾汀相信温彻斯特接二连三收到那些匿名电子邮件后,肯定早已透过各种管道想查出发信人。他脑海中所浮现的“我们”可能全是那些知情他有恋童倾向的教师、慈善家与神职人员,甚至是曾经被他染指过的孩童们。他当然要想尽办法抹除那些人!抹掉那个人生污点!让过往的恋童丑闻永远不见天日!   任何可能阻挡他成为主教,甚至是大主教的人等,都将成为必须清除的余孽。   如果,温彻斯特真如几个月前报章头条上所形容的,是一位自毁前程的“代理杀人操控者”,那么自己岂不就是那位只写了两句话,就令温彻斯特现出本性成为代理杀人操控者的——操控者?   塔顶外轻拂过几许微风,艾汀走向那几扇石造的玫瑰窗口,他从来没有在白昼远眺过窗外的景色,原来与高塔一墙之隔的外面,真的是两条河川交会的水岸,细长的肯尼特河穿过好几座石桥与铁路架桥后,优雅地投入泰晤士河的河床,然后在充满洋房的绿色平原上蜿蜒奔流至地平线。   他微笑着,那也是他第一次,   在这座高塔上带着笑容。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