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作品名:水母不会冻结 作者:市川憂人 好书尽在【八零 电子书】 https://www.txt80。Com 内容简介 ★這部作品巧妙挑戰了謀殺天后阿嘉莎?克莉絲蒂,可以說是21世紀的《一個都不留》!毫無疑問是部傑作。 ──東京創元社「鮎川哲也賞」評審一致推薦!日本推理備受注目新秀 市川憂人 得獎出道作! 「水母船」──以特殊技術開發而成的小型飛船,改寫了人類飛行工具的歷史。這次以其發明者菲佛教授為中心的六名技術開發人員,展開新型水母船的長程航行性能最終測試。然而在航行途中,一名成員被發現死於呈封閉狀況的船內,再加上自動航行系統突然失控,無法逃脫的情況下,犧牲者一個一個地出現…… 幾天後警方接到通報,在雪山發現墜落的水母船,裡面發現六具屍體,調查後全員皆為他殺,卻沒有發現第七人的蹤跡──究竟是誰殺死這些人?又如何離開現場?二十一世紀的《一個都不留》絕讚登場!   序幕   结果,直到最后的最后,对于蕾贝卡而言我依旧只是个外人。   我们每次打照面都会交谈,有时对彼此微笑,我甚至还碰过几次她的——然而就算是这样,对她而言,我依旧只是个“认识的人”而已。   我喜欢的音乐,我讨厌的食物,还有我从哪里搬来,这些事她直到最后都不晓得。   要说对这点毫无怨言是骗人的。   在正门前与和其他同学谈笑的蕾贝卡擦身而过时。   远望着她在打工地点——大学附近的购物中心门前温柔安抚迷路小女孩时。   因为“那双眼睛为什么不能只看着我”而不讲理地生气,已经不是一两次。   不过,这与其说是在对她生气,倒不如说是在憎恨对彼此之间那道透明墙壁束手无策的自己。   我同样对她一无所知。   蕾贝卡喜欢阅读战前的爱情小说,她拿柠檬汁没辙,还有她就住在购物中心附近,那间河岸旁日照良好的公寓这些我全都是在蕾贝卡死后才知道。   如果,当时的我再多些勇气。   如果我能向她告白心意,抱住那柔软的身躯,吻上她的唇。   她会回应我吗?我能拯救蕾贝卡吗?   我不明白。一切都是没意义的妄想。   他们夺走蕾贝卡的j切,将蕾贝卡当成破布般抛弃——当时的我别说无法阻止,甚至毫不知情。这就是现实。   那么,我这种行为又叫什么呢?   尽管知道一切都已太迟,尽管了解我和蕾贝卡终究只是无关的外人,却还是让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么做到底有何意义呢?   那还用说。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这只是单纯的现象。   就像铁块掉进水里会不断往下沉、沙堡遭遇海浪会无声地崩塌一样,现象只是按照既定的物理法则运作,毫无意义地让世界改变罢了。   “喂,你觉得呢?”   我朝趴在地上这家伙的后脑勺用力挥出第二下。他四肢抽搐,同时丢脸地呻吟。   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第六下。我在挥出第七下后停手。呻吟和痉挛也停了。最后的猎物已经彻底断气,那张以恐惧和痛苦妆点的脸依然贴着地面。   幽暗与寒气,支配周遭一带。   风雪发出魔物般的咆哮,并且摇撼着水母船的吊舱。   我将钝器扔在地上,着手进行最后的工作。   所剩的事不多。   ——只需要把我自己从这座冰雪监牢中抹消。   第1章水母船(一)1丄九八三年二月七曰一五:OO~——   【标题】新型气诞式浮游艇“JF—B”航行测试计划书【目的】因应新气囊式浮游艇上市,进行长程飞航性能的最终确认。   【期间】一九八三年二月六日~九日(三日+预备日)   【航路】A州P市(起)~N州A市~C州T市~W州R市~一州L市~同M市~N州R市~A州F市~同P市(迄)(参照图1)   【机体类型/制造编号】JFIB/TOOO3(参照图2~4、表1~3)   《与旧型机“JFIA”的差异处》   ① 气囊由过往的F F O3变更为新开发的F F O4(参照补充资料1)   ② 新增自动航行功能(参照补充资料2)   ③ 吊舱内部装潢变更(参照补充资料3)   【乘员】   菲利普·菲佛(技术开发部部长)   奈维尔·克劳福(同部门副部长)   克里斯多夫·布莱恩(同部门研究员)威廉·查普曼(同部门研究员)   琳达·汉弥顿(同部门研究员)   爱德华·麦克道尔(派遣人员)   以上六名   【测试项目】   ① 平均/最高航行速度   ② 燃料消耗量③ 气囊真空度可控性④ 自动航行功能运作情形……   ※   ‘一九八三年二月七日(一)新型气囊式浮游艇长程飞行测试第二天一四:I1在第四检查点补给完毕。   j五:00无异常。航行顺利——’   威廉.查普曼停笔后抬起头来,将目光从实验笔记转往Mra:s:^;^:l窗外。   整面的蓝。飘流的云朵白得鲜明,地平线则非常低矮。   如果将脸贴到窗边朝下望,只会看见带着红褐色的沙与土,以及散落各处的些许灌木。景色和丰饶一词相去甚远.既冷清又荒凉。   此处十分安静。越过窗户传至耳中的,唯有风的呢喃,以及控制升力的螺旋浆运转声。那些带有节奏感的“啪哒啪哒”声,小得完全无法和喷射发动机的粗野声响比较,听来相当悦耳,有如摇篮曲般引领他前往沉睡的深渊。   ……威廉拍拍自己的脸颊。尽管很想倒回床上,但如果睡觉被奈维尔发现,事情可就严重了。那个男人对于他人的怠慢向来毫不留情。   这时,无线电对讲机的灯亮起,混着杂音的说话声摇撼起扩音器。   ‘威尔,有听到吗?还活着的话就大声点回应。’   克里斯多夫·布莱恩开朗的声音,即使隔着一层杂讯也能让人一听就知道是他。   “……已经死啦。”   对讲机传来风的尖啸。这家伙应该正受命从紧急出口前往船尾阳台,在离地两百公尺且面临强风吹拂的天空下,靠着狭窄的踏脚处与很细的扶手,以肉眼确认气囊——当成勤务时间喝酒的惩罚——才对。会特地联络,难道发生了什么异常状况?   “你那边怎么样,克里斯?”   ‘嗯,有个不太好的消息。气囊破啦。’   威廉顿时面无血色。   “真、真的吗!?”   ‘假的。’   “啊?”   他花了数秒才弄清楚克里斯话中含意。“……喂,克里斯,不要开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吓得我心脏都要停了。”   如果气囊真的破了,照理说克里斯应该没空悠哉地打招呼,而且说实在的,真空气囊也没有脆弱到会因为些许冲击就破裂,被这种小学生程度的玩笑骗到,让威廉非常不甘心。   ‘抱歉抱歉。怎么样-应该稍微清醒一点了吧?’   “……托你的福啊。”   方才的睡魔已经一扫而空。这人明明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却总是爱开这种玩笑。“你是替闲到发慌的我着想才特地呼叫啊?我感激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啰。”   他们搭乘的机体只是为了测试航行性能,并未设置内线电话。分配给每个人的小型无线电对讲机就是用来代替电话。这玩意儿似乎是军方出借的,奈维尔说什么“遭到截听的危险性几乎是零”云云。   威廉起先也认为“截听未免太夸张了”而没有当一回事,然而这次行动确实绝对不能泄漏出去。一旦情报外流到海洋另一边的R国一与他们U国相当的超级大国暨政治面敌对国家——将导致十几年前的海湾危机再度上演。这次测试从许多方面来看,都可以算是攸关技术开发部的命运。   ……话虽如此。   真的开始进行测试后,实际做的就只有确认计数器-以及用肉眼确认螺旋桨、发动机、传动带等主要零件而已,只要花一小时就能大致搞定。自动航行系统运作顺利,教授也丢给爱德华照顾,说起威廉的工作,顶多就是写写名为实验笔记的日记,以及阅读带上来打发时间的平装书罢了。   如果这是间谍电影,或许会冒出敌国特务抢夺机体-不过当然没这回事。所谓的现实,就像这样索然无味。   ‘是啊’感谢我吧。”   克里斯带着玩笑口吻的声音,突然变得正经起来。‘……但这只是开场白。可不可以麻烦你跑一趟操舵室,看看燃料剩余的量和发动机的转动次数?报告找我或奈维尔都行,如果能直接告诉奈维尔就再好不过。’   “了解。”   油耗是这次航行测试的评分项目之一。话是这么说,不过风会对水母船油耗造成很大的影响,所以就比较性能这点来说,顶多就是当成参考而已……然而如果是这点小事,奈维尔明明直接交代就好,为什么还要特地隔一个克里斯?虽然大概是和克里斯交谈时顺便命令他传话,可是这样有种被人瞧不起的感觉,让威廉心里不太舒服。   不过嘛,事到如今抱怨也没用。如果能稍微打发点时间,确认计数器什么的不过是小事一桩。威廉切掉无线电,走出客房。   狭窄走道的右手边是窗户。玻璃的另j头则是蓝天,克里斯大概正忍耐着寒风持续进行肉眼检查吧。   高处的景色,安静而缓慢地流逝。如果换成发出隆隆巨响的飞机,或者固定在地面上的高楼大厦,绝对无法品味这种兼具寂静与飞行感的景象。   ……已经差不多有十年以上了吧?   当时的自己,只是多到随便丢块石头都能砸中的普通研究生。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为获评“改变航空器历史”的新科技——真空气汉的开发者之一,在规模是全业界、全世界最大的UFA公司开发尖端科技。转变之大,实在难以想像它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此刻,威廉等人所做的,就是要测试他们新开发的机体性能如何。   他们从UFA公司所在的A州郊外出发,通过邻近的州再回到A州,正好是一趟三天两夜的旅程。此行不会到住宿设施停留。虽然安排了预备日以防万一,不过用餐与睡眠全都只在测试机的吊舱中进行。   在走道的左手边,包含威廉刚刚走出的房间在内,共有三间客房。靠船头的是一号房,中央是二号房,威廉所在的靠船尾这间则是三号房。三间客房分别设有双层床,参加这次航行测试的六名乘员全都要睡在里面,兼做舒适性测试。区区三个房间要怎么让所有人过夜?一开始听到时虽然让人有些不安,不过上下铺睡起来意外地还不差。无论如何,不用钻进睡袋和其他人一起睡交谊厅已经谢天谢地了。   只不过——   威廉走过二号房时,往房门瞄了一眼。   菲利普·菲佛教授还是照旧,没有离开房间的样子。   室内累积的瘴气仿佛会从门缝渗出来一般。被丢去照顾教授的爱德华——几个月前才以临时开发人员身份加入的青年,是乘员中最年轻的一位——不时以冰冷的眼神看过来,让威廉胸口一阵难受,但是离航行测试结束还有一天半,只能忍耐。   一号房另一边靠船头那侧是厨房。走道尽头是交谊厅兼餐厅,操舵室则要从餐厅继续往后走。   操舵室空无一人。   高度表、速度表、温度计、气压计、风速计、燃料表、转速表一操纵杆在种种朴素的计量表包围之下,就像幽灵船的船舵般持续颞作。   操纵杆的旁边,放了个带有狭长缝隙的乳白色盒子,上头伸出数条线,有如触手般连接到操纵杆与计数器。   它是这次新型机的卖点之一,自动航行系统。虽然不知详情,不过这个乳白色盒子里,似乎有台内部记忆体多达两百五十六KB的计算机,会根据各计数器的数值算出当前位置以及下一个目标地点的距离和方位,并将讯号发送给操纵杆。   有些冷清的景象。   脑袋能理解“这玩意儿”并非超自然现象,而是纯粹的电子技术产物。就目前来说运作也没问题。话虽如此……初次看见没人碰却会持续摆动的操纵杆时,那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感实在难以抹去。   ……如果,这台机器无视命令,将我们带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呢?   威廉甩甩头。   太蠢了。又不是什么科幻电影,机械哪会有什么意志。   确认完计数器的数值后,威廉打开无线电对讲机的开关。   奈维尔·克劳福一踏进厨房,就看见琳达·汉弥顿坐在圆凳上修指甲。   “嗅怎么啦,奈维尔?”   “这是我的台词。快点回工作岗位,现在是上班时间。”   因为她不见人影所以奈维尔到处找,结果不出所料。这只母猫。   “别这么死脑筋嘛~反正也没事可做,早点准备晚餐有什么关系。”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会做菜呢。”   流理台上没有任何厨具。琳达闹别扭似地嘟起嘴。   娇媚的琥珀色眼眸,带点弧度的眉毛,小巧的嘴唇,以及有些许波浪卷的白金色秀发。琳达生有一张引人注目的甜美脸蛋,丰满的肢体应该也起了推波助澜的功效-让她从学生时代就不乏绯闻。甚至还有“她之所以选择航空工程学科,也是从男性比例较高的学科里丢骰子决定”这种就算当笑话也让人笑不出来的传言。   “还有一堆工作等着你。总而言之不要自作主张。”   “说是这么说——”   “这不是什么闲不闲的问题。无视命令本身就是问题。”   尽管毕业已经十年,这个女人的随兴举止依旧没有改变。计划的关键时刻即将到来,在这种时候只因为没事做就恣意而为,对于奈维尔来说实在碍眼至极。   “……是~”   琳达心不甘情不愿地应声后,突然又转念露出笑脸,双手搂上奈维尔的脖子。   “话说回来,奈维尔。如果要说接下来的事,与其担心我,不如去担心教授怎么样?如果他突然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会赀得很麻烦吧?”   “到时候再说。”   过去人称“气遨式浮游艇权威”的教授,如今只是个醚酒的老人。现在技术开发部的实权,可以说都在奈维尔手里。   “真可靠。”   琳达带着笑意,将嘴唇贴上奈维尔的嘴唇一这时,无线电对讲机的呼叫声响起。奈维尔推开琳达,拿起对讲机。   “喂,我是奈维尔——威廉啊,什么事……没关系,你说……剩下二七——然后RPM三一四是吧,我知道了。辛苦啦,你回岗位吧。”   自己昨天大概闲得发慌才提起这件事,所以完全忘了有透过克里斯交代工作。虽然没记下来但也无妨,反正都是没意义的工作。   ‘了解。’   对方回了这么一句就切断通话。口气里似乎带有“我不想见到你,也不想和你交谈”的心情,听起来有些刺耳。   “真是的,你这个木头人。”   琳达显得不太高兴。奈维尔只丢下一句“现在是上班时间”,随即离开厨房。   此时,无线电对讲机再度响起。奈维尔“喂”了一声后,爱德华的声音便直接从听筒中冒出来。   ‘奈维尔’这是定时报告。没问题吧?”   “嗯。”   这人是数个月前才分发来此的临时开发人员。爱德华以他那与年纪相符却少了些活力的语调,将轮机室的检查结果告诉奈维尔。说穿了就是“没什么异常状况”这种程度的报告。奈维尔适度地应几声,交代几个无关紧要的指示后便切断通话。   回头一看,厨房的门已经关上。奈维尔伸出手,却又把手放下,转身离去。现在是上班时间。   走进自己的房间——一号房之前,隔壁的二号房房门出现在视野中。   ——与其担心我,不如去担心教授怎么样?   少蠢了,事到如今哪还有什么担心他的必要。   那个老人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不管是实务还是组织营运方面,技术开发部首脑的位子都已实质交给奈维尔。这并非奈维尔自作多情,其他成员的认知也是如此。   奈维尔闪身进入房内。必须好好确认一下计划的细节才行。   ※   工作结束后,爱德华·麦克道尔敲敲二号房的门。   “教授,差不多要吃晚餐了。”   无人应答。   “……教授?”   没有回应。相对地,能听到门缝处传来微小的呻吟与鼾声。青年握住门把。没锁。他顺势将门打开,随即有股酸臭味扑鼻而来。   大量的空瓶、空罐扔在地上。爱德华皱起眉头走进房内,在墙边那张双层床的下铺看见菲利普·菲佛教授瘫在床上。   个子略高,却显得不怎么健康的瘦削身躯;满是皱纹的脸;发线高到头顶,剩下的也都成了白发。照理说这名躺在爱德华眼前的男子,应该还不到六十五岁,外表却比实际年龄老上许多。枕边有啤酒罐,大概是午餐过后也一直在喝吧。教授满脸通红,带着很难说是安详的表情沉睡。   那位在十几年前发表构成水母船基础的真空气囊技术,成为时代宠儿登上航空工程权威地位的大学教授,完全看不出当年的模样。   ……实际上,严格说来菲利普·菲佛早已不是“教授”。他现在的头衔是“技术开发部部长”,不过是一间企业的员工罢了。包含技术开发部成员在内,身边的人们之所以称呼他“教授”,说穿了就跟习惯没两样。   上铺没有铺床单。即使是有自信能忍受多数恶劣环境的爱德华,要睡在这个房间里一样会有强烈的排斥感。   在床铺对面那张折叠式的朴素桌子上,扔了个不起眼的白色信封。从被人粗鲁撕开的信封破口处,能看见数张纸片。   青年萌生一股微小的冲动。他瞄了一眼还在沉睡的教授,安静地将戴着工作用橡胶手套的手伸向信封……   床上那人似乎动了一下。爱德华将纸塞回信封里。   “您醒啦,教授。”   “……是爱德华啊。”   菲佛慢吞吞地坐起身子,用没对上焦点的双眼看向爱德华,吐出浓浓酒臭味及一句口齿不清的“什么事”。   “到晚餐时间了,所以我来通知您。”   “我不吃。”   菲佛刚撂下这句话,随即捣着胸口猛咳。“您没事吧?”爱德华靠过去,前大学教授却粗鲁地拨开青年的手,从上衣口袋掏出小瓶扭开盖子。他将药丸倒在掌上,连数量都不确认j下就扔进嘴里,又喝了口枕边的罐装啤酒。浅黄色液体从嘴角流出。   数十秒过去。“……晚餐我稍后拿来。”爱德华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二号房。有股无法言喻的疲惫感涌上。   加入技术开发部数个月以来,爱德华从未见过教授清醒的模样。   过去人称时代宠儿的菲佛教授为何沦落到这种地步,没有人愿意告诉“外人”爱德华。实质上的领袖奈维尔也好、其他成员也罢,在当事者面前全都没有半句批评,一直扮演顺从的部下。然而,这么做显然不是因为对于往日恩师的敬畏。   ……不重要。这不是自己能插嘴的事。   对于爱德华来说,这次航行测试就是他在UFA公司的最后j项工作。虽然门禁卡的期限还没到,不过等这一连串行程结束后,他就不会再和教授及其他成员见面。   爱德华在技术开发部主要的任务,是建构水母船新搭载的自动航行系统。虽说整体设计与硬体已经事先准备好,不过要在短短数个月里弄好内部的控制程式一同时应付丢过来的种种杂务——依旧需要费不少工夫。   大概也是多亏了他的辛苦,系统目前正常运作中。照这个样子下去,应该能顺利运作到最后吧。   他望向走道上的窗户,星星已经开始在浓浓的绀色中眨眼。   汽车的淡淡灯光,一个又一个消失在幽暗的地平线后。有如横度荒野般的航程中,这是少数能感受到人类活动的景象。   ……手表已经走到晚上七点。爱德华将注意力从窗外移回,前往餐厅。   ※   离地两百公尺的早晨相当寒冷。   威廉在床上清醒时,客房冷到让人以为结霜了。   他颤抖着起身,抓住枕边的手表。上午六点,窗外一片阴暗。A州罕见的厚重云层遮蔽了天空。一个让人很难说清爽的早晨。   二月八日。航行测试没什么特别大的状况,确实地往终点靠近。虽然明天订为预备日,不过实际上今天就是最后一天。距离整趟行程完毕还剩数小时。一旦这次测试平安结束,得到顾客认可,就能为UFA公司带来庞大的利益。技术开发部的地位与权力,想来会变得远比目前更为强大吧。这点威廉本人应该也不例外才对。   然而,此刻却有股和喜悦及兴奋离得很远的沉重感,持续侵蚀威廉的内心。   自己只是靠着别人的功绩往上爬而已。一旦失去那些东西,自己的地位、名誉,全都会像沙堡一样崩塌。业绩愈是优秀,失去一切的恐惧就愈是难以估量。   ……威廉摇摇头,下床将防寒衣披在肩上,走出房间。   走道比客房更冷。   这个吊舱的客房没有用水设备。威廉睡的三号房,隔壁设有共用的盥洗室和浴室。冷得发抖的威廉闪身进入盥洗室。盥洗完毕后,他重回走道——   这时他才注意到一件事。   二号房——菲佛教授那间客房的门没关。   门缝隐约透出光亮。   威廉看向门的底端——然后发出不成话语的惨叫。   一只干枯的右手,卡在门和墙壁之间的夹缝处。   ※   菲利普·菲佛教授死了。   他两眼睁开、眉毛上扬、伸出舌头,左手指甲在咽喉部位的皮肤上抓出数道伤曾是航空工程权威的男人,就这样痛苦地死去。   第羞地面(一)一一丸C11一年1一月千一日O卞二1一?   隶属A州F局刑事课的九条涟刑警,一天始于用电话叫醒上司玛莉亚·索尔兹伯里。   他拨动公用电话的转盘,响到十几声后对方接了。今天醒得相当快。   ‘…………’   “玛莉亚,该起床啰。是工作。要到现场喔。”   ‘啊,涟……’   睡意浓厚的声音里充满不高兴的微粒子。”什么嘛,才七点半不是吗?让我睡啦……’   “大多数人早就走出自家门啰。都这个时间了还想继续睡,阁下的身份还真是尊贵呢。重返睽违数十年的大学就读您意下如何呀?”   ‘我哪有那么老啊。”   这种你来我往涟已经颇为熟练。什么话题才能有效让玛莉亚清醒,他在到任这半年来摸得十分透彻。   ‘啊啊真是的’我知道了啦。你说现场是哪里?”   “要开车过去。我已经在门前,麻烦你二十分钟内出来。早餐准备好了。”   ‘……了解。”   涟叹了口气并挂断电话。他走出电话亭,坐进路边的爱车里。   ——玛莉亚走出自家门口是三十分钟后的事。   引人注目的女人。涟每次都这么想。   她有一头茂密的红色长发;那对带有神秘气息的眼睛,闪耀着从某些角度看来就像在燃烧一般的红宝石光辉;端正的五官,用“还不错”尚不足以形容。至于分量十足的胸、纤细的腰、浑圆的臀、充满弹性的双腿,这些结合而成的身体曲线,美丽到如果让她穿上礼服、拿起酒杯,甚至会让人以为是个上流阶级的千金小姐。   然而现在的她别说礼服了,那身打扮连家居便服都不如,令人不忍卒睹。   上衣的钮扣扣错一颗,下摆没扎进裙子里;套装就像吸了湿气的海藻般软塌塌;包头鞋上到处都是泥巴;多处乱翘的头发则让人看不出和卷发有什么差别。   玛莉亚就用那身与警官(还是警部这种重要职位)不相称的惯例装扮,跳进副驾驶座。“好啦,走吧。”她傲慢地以下巴示意,涟则将三明治纸袋放到她腿上,转动爱车钥匙。   “-所以?”   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后,玛莉亚随即抛出问题。“所谓的案件是指什么?居然连局里都不去就直接到现场,到底是什么大事啊?”   “水母船坠毁事故。”   “……水母船?”   “现场在H山脉中段。搜救队接获人家通报‘水母船正在燃烧’而赶到后,发现烧得全毁的机体与数具遗体——概要就是这样。”   “根本就在辖区边缘嘛。”   玛莉亚皱起眉头,吐出非常有欠考虑的台词。“要是往北个一、二十公里再掉就好。真会给人添麻烦。”   “拜自己平常做的好事所赐啰。”   涟故意回个既没有个人特色也没有独创性的回答。玛莉亚“哼”了一声。   A州的人口密度,远比U国东西沿岸的州要低。只要稍微偏离分散的城镇与干道,就是宽广过头的荒野,只看得到岩石、土壤、沙子,以及非常非常稀少的植物。   从涟他们所在的城镇到现场那边的山麓,贴着速限飙过去需要约一小时。如果是在涟的祖国,这种距离已经算得上一场小旅行了。万里无云的蓝天、延伸到地平线的荒野,完全不知有多长的干道——这种一成不变又没有尽头的辽阔景色,在涟的故乡绝对看不见。   “然后呢,有生还者吗?”   “似乎没有。发现的共有六人,全员都已死亡。   各遗体的身份正在调查。虽然已经要求UFA公司提供购买水母船的客户名单,不过确认身份应该还需要点时间。”   “看来是场大惨剧呢。”   唉。玛莉亚往后一倒。“而且说到水母船的死亡事故,我记得……”   “没有前例。如果这次是坠毁事故,会成为全世界第一个案例。”   “媒体八成会争先恐后地咬上来。啊啊真是的,我本来还想早点回家喝两杯耶。……话说回来,如果是坠毁事故,该找运输安全委员会而不是找警察吧?”   这种态度真亏你升得上警部呢,玛莉亚。   “似乎不是单纯的事故,说不定需要管制媒体报导。”   “啊?这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具遗体的头和手脚好像被砍下来了。”   “……咦?”   “鲍勃传来消息,说别的遗体显然也是他杀。   动作得快点啰,玛莉亚。如果是杀人案件,我们刑事课就非工作不可了。”   ※   抵达现场附近的山麓后,涟他们看见一艘白色水母船。   “……慢着。为什么空军会跑来?”   玛莉亚抬头看向有“AIR FORCE”标志的气囊,口气有些浮躁。她似乎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见真正的水母船。   “人类的遗体先不谈,对于直升机来说,回收水母船残骸负担太重。所谓水母船就要用水母船应付。   我们接下来也是要搭那个前往现场,军方那边已经谈好了……怎么啦,玛莉亚。   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怎、怎么可能嘛。知道啦,我搭就行了吧。”   绷着一张脸的玛莉亚抬起下巴。   涟跟在长官后面,同时仰头打量起水母船。   ——优美的外型。   长约四十公尺,高差不多二十公尺。气囊在空中切出一个平滑的椭圆形。气囊底部伸出数根支架,每根支架前端都有三个圆环彼此以九十度交叉叠合而成的筐。用来控制升力的螺旋浆则在筐中缓缓转动。   涟在脑内描绘起眼前这架机体浮空的模样。一个长脚的扁平球体,在蓝色空间里悠哉地游泳……原来如此,“水母”这个词用得真好。   “玛莉亚·索尔兹伯里警部、九条涟刑警,这边请。”   看似指挥官的铜褐色头发军人,替两人带路。   ——吊舱中意外地宽敞。   里头很有军机风格,将居住空间省下,保留许多应是用来运送物资、人员的空间。这个区域宽敞得足足有一座网球场大,角落则放了几张桌椅。指挥官向两人行礼后离去,而涟与玛莉亚才刚坐下,船内广播就像早已算好时间般响起。   ‘——离地。’'   窗外景色开始朝下方流逝。没有任何冲击,也感受不到电梯那般的加速度,非常平静的离地。就在军方人员穿上御寒衣物并慌忙地开始动作时,涟重启话题。   “……发生于四十六年前——一九三七年的大型客船爆炸事故,导致人们对于飞船——运用气囊的航空器信心暴跌,让这种交通工具迅速消失。   它重新受到瞩目,则是事故发生过后三十五年的一九七二年,由菲利普·菲佛教授研究团队制造出‘真空气囊’之后的事。这项技术让飞船得以摆脱可燃气体的重担,并且能够大胆地小型化,很快就使得人类最早的民用气囊式浮游艇r水母船J诞生——玛莉亚,你在听吗?”   “咦?”   玛莉亚将目光从窗外挪回。“喔,当然有在听啊,然后呢?”   “……刚才提到的菲佛教授,以及当时待在他研究室的学生们,为了将这种气囊   式浮游艇实用化而在校内创业,没多久便引起知名航空器制造公司UFA注意-于1九七三年被吸收合并,成为该公司气遨式飞艇部门技术开发部至今。虽说遭到其他企业吸收,但毕竟已经存在十年以上-可以说是校园创业少数的成功案例——玛莉亚,你有在听吗?”   “嗅?”   原先一直满怀好奇盯着窗外看的玛莉亚,回过神来离开窗边。“啊,嗯,当然在听啰。然后呢?”   “……你是第一次坐摩天轮的小孩吗?麻烦别当成到游乐园玩,稍微认真一点听。真是的,都已经是有点年纪的大人了。”   “你说谁‘有点年纪’啊?”   涟不晓得玛莉亚的真实年龄。大约三个月前她说过“朋友帮我庆祝二十三点五五五五五五五岁生日”,所以大概已经过三十了吧。这位应该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任性上司,对于年龄问题相当敏感,这点让涟觉得相当可爱。   “然后呢,UFA公司取得菲佛教授等人的真空气诞技术与相关专利后,就像要打破三十多年来的飞船停滞期一样,开拓起气囊式浮游艇事业。吸收合并后花了三年岁月才上市的‘水母船’,以富裕阶层为主要客群,达成了大幅超出原先预期的销售额。现在它已经知名到一说起‘水母’,就会让人想到气囊式浮游艇这种东西——到这里为止,就是将商业观点包含在内的气囊式浮游艇简史啰。”   “听起来一点也不简略就是了。”   玛莉亚毫无干劲地回应。“不过,水母船开始流行那时的事我也记得喔,毕竟报纸上也不时会刊登嘛。虽然我当时一直在想,那种东西到底要摆哪里啊。”   “可能就类似大牌演员买游艇那样吧。价格能够压在不到百万元,似乎也是让它普及的关键之一。”   “一百万元啊……这可是我几十年份的薪水耶。这个国家有那么多暴发户吗?”   “身为U国国民的你要问我这个J国人吗?”   不过说实在的,对于玛莉亚的平民感想,涟也不得不表示同意。涟的祖国至今还   U?   看不见气囊式浮游艇这种东西普及的征兆。而在这里据说光是民用就已造出百艘左右,让涟体会到这个国家的经济力有多强。   “然而,水母船之所以能普及到这种程度,大小的影响似乎比价格更为重要呢。”   “大小?U国人再怎么喜欢大的东西,也该有个限度吧。L_   “正好相反,是因为能缩小到只有区区四十公尺。   飞船的重大缺点之一,就在于为了增加浮力需要巨大的气囊。举例来说,一九二九年达成环游世界一周的载客用飞船,在仅二十公尺的吊舱上头,有全长两百三十七公尺——长度相当于两座棒球场的气囊。   另一方面,如果换成水母船带着同等大小的吊舱升空,气涯只需要区区四十公尺见方,大约是刚才提到那艘飞船的六分之一。这样你应该能明白它有多轻巧了吧?”   “规模完全不一样呢……不过-所谓的真空气囊,也就是指里面什么都没有的气球吧?这样为什么能轻巧啊。”   “玛莉亚。你知道‘阿基米德原理’吗?”   “知道啊,‘想要有好主意就光着身子冲出浴室’。也就是出人意表的点子来自出人意表的行为对吧?”   “……‘物体所受的浮力,等于该物体所排开流体的重量J.。如果要用你也能理解的方式说明,就是‘压扁的空罐和没压扁的空罐相比,后者所受浮力比较大’这样的原理。两个物体重量相同,则体积较大的容易浮起——换个角度来看,两者体积相同时,则是比较轻的物体,也就是密度小的物体容易浮起。   如果将你我的头砍下来放到水里,由于头部的体积几乎相同,因此所受的浮力也相同。换句话说,你的头会浮在水上,我的头则会沉下去……怎么啦,还是不明白吗?”   “我现在一清二楚了,你那惹人厌的性格也是I.”   “那就好——好啦,从以上的说明可以导出某个结论。‘物体的密度愈接近零,该物体所受到的实质浮力就愈大’。换句话说——”   “让物体处于‘没有重量的状态’,也就是让它真空,可以得到最大的浮力。”   玛莉亚用食指抵着下巴。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所以呢,气囊也能因此缩小。   可是涟,这种程度的事,不是老早就该有人想到吗?”   “没错。”   涟的声音严肃起来。玛莉亚平常表现得粗枝大叶可能会让人无法想像,但她进入状况以后的智力绝对不低。“用真空气球飞上天这个概念本身,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存在。之所以直到现代都没能实现J说穿了都是因为技术不足以制造能够承受大气压的‘真空气球’。”   地表上的各种物体,随时都在承受来自大气的压力。气球之所以不会被压扁,是因为有气体从内部将大气推回去。如果为了弄成真空而抽掉气体,气囊立刻就会败给大气压而惨遭压扁。   可是,如果要让气球本身坚固到足以承受大气压,就必须增加气囊的厚度。这么做当然会增加重量,导致气囊失去意义。   “可是,‘真空气囊’打破了这个矛盾。它到底有什么机关?”   “我也没有完全搞懂,不过关键似乎是一种叫r氮化碳,的特殊材料。据说这是目前人类所知物质中硬度最高的,它以聚丙烯腈为基底合成,兼具超越钻石的硬度及树脂的坚固,能够造出足以承受大气压力的气囊。”   “……嗯嗯?”   玛莉亚扬起眉毛。“怎么讲,感觉突然变得让人搞不清楚状况了。”   “航空工程学界起先似乎也是诸多非难。在样品机实际完成之前·几乎没有人相信——日后教授本人则借由著作发泄心中的怨气。”   “嗯,这也是难免啦——毕竟如果都是谎言,我们也不可能像这样在空中飞嘛。”   玛莉亚看向窗外。出发到现在大约数十分钟,下方景色已经变了个样。   红褐色荒野消失在视野里,常绿树构成的森林与画出和缓曲线的河川取而代之。   显得充满大自然恩泽的风景更前方,则看得见覆上一层雪的山逼近。   ‘高度,上升。’   船内广播的声音成为信号,底下森林逐渐远去。窗外色彩由森林之绿转为雪白——一会儿后,纯白雪景一角,出现崩塌的黑影。   那里就是事故现场。   ※   “真是的,那些家伙到底想怎样啦!”   在回程的直升机中,玛莉亚踹了眼前的靠背一脚。前面的年轻鉴识官皱起眉头。“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把人家当成蟑螂对待。他们以为我是谁啊?警察喔!警察!走着瞧,我要把这些家伙全部用妨害公务罪关进来。”   但军队可是凌驾于警察之上的公权力呢——涟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尝试反驳激动起来的玛莉亚也只是浪费时间。   “总而言之,我们尽快透过局长表示抗议吧。”   “找那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能干什么啊。他可是自从被太太抓奸在床以后-就一直任人家颐指气使的废物耶?”   “看样子,抗议的事似乎拜托夫人比较好呢。”   话虽如此,涟心想。   只能说玛莉亚的愤怒不是没有道理。即使在并非U国出身的涟眼中,这次军方的态度也明显过于霸道。   ——坠落现场位于H山脉中段,一处连登山道路都没有的洼地。   这片雪原约一、两公里见方,周围被陡峭岩壁包围。来到这个看似昔日地层下陷所留痕迹的地方后,涟和玛莉亚换上军方提供的御寒衣物,眼前等着他们的则是刺骨寒风,以及堆到腰际的厚重雪层。   机体就在雪原西侧的岩壁旁,已经化为残骸。   模样十分凄惨。   “水母”的可爱早已无影无踪。吊舱化为焦炭,真空气藤烧光,只剩裸露的几根骨架,画出弧线咬着灰色天空。   尖锐的风声,在遥远的岩壁上空回荡。洼地的风虽然也不算小,但或许是因为被高耸的岩壁围住,风势似乎不像外侧那么强。军方的气继式浮游艇,也在进入洼地后就没什么大幅度摇晃,顺利完成着陆。   问题在那之后。军方无视玛莉亚与涟的存在,迳自开始回收出事的机体。   连进行惯例的现场调查都来不及。对于玛莉亚“等、等一下!你们要干什么啊!”的抗议,担任指挥官的军人一句“这是命令”就打发掉了。   十几名士兵负责搬运机体的残骸,这些人拿缆绳绑住烧焦的吊舱,用军方的水母船将机体运往天空的彼方,即使是涟也只能傻眼地目送他们离去。   现场只剩下玛莉亚、涟、先来一步的验尸官与数名鉴识官、大型直升机、军人们刻在雪地上的足迹,以及烧焦的六具尸体。   ……那种强硬作风到底怎么回事?一副完全不理遗体,只在乎出事机体的态度——军方对那架机体知道些什么?   说起来,这件事真的能称之为“事故”吗?   “鲍勃,我再确认一下。”   为了不被螺旋桨的巨响盖过,涟朝验尸官大喊。“‘遗体的外伤之中,有一部分并非来自坠落时的冲击’。这个结论没错吧?”   “虽然要等运到解剖室才能下精确的结论——”   鲍勃·杰拉德验尸官喊回来。他有褐色眼睛、茂密的白发一身高中等且体态圆润,看上去就像住在附近的好心大叔。“有具分成好几块的尸体对吧。如果只是坠毁,不可能形成那么漂亮的切断面,骨头附近应该会碎裂才对。”   “在船外作业时碰上意外,失足跌落时被螺旋浆卷进去的可能性呢?”   “这也不太可能。如果掉进那个巨大螺旋浆里,应该会整个人变成绞肉。就这点来看,那具尸体除了砍断的部位外都很漂亮——唉,虽然说漂亮但也只是焦得还不错而已。”   鲍勃露出淘气的笑容,同时转头看向机内深处。收容的六具焦黑遗体,就躺在里面那块隔板的另一边。   这位刚步入老年的验尸官是玛莉亚的酒友,涟先前曾见过他数次。这人与他温厚的外表相反,会若无其事地当着别人面前说出过于激进的台词,算是美中不足之处。“可是,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涟看着笔记本,说出重大疑问。“这六具尸体,除了炭化与些许外伤——包括砍断头与手脚在内就是了——以外,并未确认到比较显眼的损伤……但如果是足以引发火灾将整架机体烧毁的坠落,里面的乘员照理说也不可能平安无事吧?”   “着眼点很好。我可以发誓,那绝对不是摔死。如果是坠毁,大多数的尸体上都该留下凹陷或骨折之类的严重损伤。然而那种伤几乎完全找不到。”   “……换言之,根本不是什么坠毁。”   玛莉亚用食指抵着下巴。“顶多就是迫降的程度。当水母船降落在那里时,牺牲者们还活着——”   周边状况也提供了证据。   雪原西侧的岩壁,中段到上端大幅度朝外伸出,形成一道由南到北长达约一百公尺的天然屋檐。至于水母船的残骸,则躺在“屋檐下方”偏南的位置。   岩壁上没有肉眼可见的冲突痕迹。要在完全不接触岩壁的情况下,有如滑进那个位置一般地坠落,如果不是非常夸张的偶然,几乎不可能做到。   除此之外,岩壁上还打了岩钉。岩钉上绑有缆绳,绳子另一端则像叠在瓦砾上似地埋在雪中。   死者们为了避风雪而将水母船移动到该处,再用岩钉与缆绳固定住船体——这种思维要来得合乎逻辑多了。   迫降的原因不明。不知道是真空气姆破了洞无法飞行,还是控制升力的螺旋桨出状况。在军方已将机体带走的此刻,只能臆测。   可是,问题在那之后。   到底发生什么事?理应在等待救援的他们,为什么非死不可?难道遇上了什么足以让头与手脚被砍下来的事件吗?   现场一阵沉默。只有螺旋浆的巨响重击涟的鼓膜。   “到底怎么回事——”他下意识地嘀咕。   “‘怎么回事’?”   、   玛莉亚则是大胆地说道。   “那还用说吗?   ——自相残杀。”   幕间(一)   双亲在我十岁的时候死了。   一趟只有夫妇两人的小旅行途中,他们在下榻的旅馆遇上火灾,就这样简单地丧命。没有其他家人的我,很快就由远房亲戚收养,到陌生的地方展开新生活。   我在学校完全是个外人,也没交到任何能算得上朋友的朋友。桌面被弄脏、教科书被偷走、父母的死被拿来取笑,偶尔还有人私下对我动用暴力。   这种事往往在家里也会发生——但其实并非总是如此。   我的养父母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他们个性温厚而表里如一,和邻居相处融洽,既没有虐待我,也没有掠夺我父母留下的保险金。以一个失去双亲的孩子来说,这种遭遇或许算得上幸运也说不定。   可是,养父母对待我的态度,似乎有所顾虑。   虽说是亲戚,彼此的血缘却淡得像在海里滴下一滴墨水那样。而且不管是他们还是我,都很笨拙。他们无法拿捏该如何对待小小年纪就失去双亲的我——我也不明白自己希望得到怎样的待遇。   我没将自己在学校的遭遇告诉养父母。也许,会以某种形式传入他们耳中。不过,家人聊天时并未谈过这些话题。尽管彼此都面带笑容,餐桌上却有某种生疏的气氛。   所以,我决定趁着就读大学的机会,离开两人身边。   显然地,即使就此继续共同生活下去,我也只会被这股郁闷压垮。送我离开的养父母,脸上带着安心与悔恨交织的表情。   我只写过一次信给他们。上头没有新居的地址。   要说不心痛是骗人的。然而——   我不该回到他们身边。这种想法,至今依旧留在我的心底。   ※   自己是水母——这种想法,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浮现的呢?   既没有违逆洋流的力量,也没有坚固的骨骼,只会带给碰触者痛苦,最后孤独地消失在海中。   既无法碰触别人,也无法让人碰触的水母,只能顺着洋流漂荡。   ※   我从小就喜欢模型。   像是战舰、战车,或是怪兽等等,只要有空,我就会隔着橱窗看那些摆在玩具卖场的模型。失去双亲,改到养父母那边生活之后,这种倾向愈发强烈。   这些模型之中,最吸引我的就是飞机。   我不记得开端。回过神时,机翼的优雅、螺旋浆的锐利、机身的平滑等等飞机所具有的多种机能美,已经深深吸引我。   说不定,这就类似在幽暗海洋中漂流的水母,向往无垠的天空。不能否认,我在大学会专攻航空工程,也是源于这时期所萌生那股对于飞机的思念。   话虽如此,但我生长的地方却是U国数一数二的乡下,几乎只有山林和田,玩具店的规模与品项可想而知。   所以,当我搬到A州立大学近郊,初次踏入州府P市前几大购物中心时的冲击,至今仍鲜明地烙印在我脑中。   过去只在电视上看过的巨大入口。多到让人目不暇给的店铺。有如举行庆典的人潮。   和故乡商店街之间的规模差异令我乱了方寸,完全忘记当初的目的,只是傻傻地在商场里漫步——然后丢脸地迷路。   就在我因为没有勇气问路而不知所措时。   有个清爽的声音搔着我的鼓膜。   一位将黑发绑成两条辫子的戴眼镜少女,对我露出温柔的笑容。   这就是我和她——蕾贝卡的相遇。   第一水母船(n)一—一九八三年二月八曰O八:O五~   看见菲利普·菲佛教授的尸体,四人表情僵硬傻在原地。这一幕在威廉眼里,就像一出别脚的喜剧。   “.这、这怎么回事?”   琳达呆滞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骗人的吧……搞什么啊,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啊!”   二号房内,从床单到地上都是呕吐物。为了避开那些脏东西,目前教授的遗体躺   在房间角落。尽管眼睛与嘴巴已由奈维尔伸手阖上,依旧无法完全抹去他临终挣扎的痛苦痕迹。   威士忌的瓶子倒在床边。内容物流出,在地上形成一滩液体。克里斯用手帕包住瓶子后捡起,然后战战兢兢地凑到鼻前。   “还有气味,看样子开瓶后似乎没有放上太久。”   克里斯将瓶子放回原处,用他淡蓝色的眼睛看向遗体-又抓抓自己茶色的卷发。   平常那张坏孩子般的笑容,已经由充满苦涩的困惑取而代之。这个老家相当有钱却从不拿来炫耀的男人,面对恩师的意外身亡,似乎也将他原本那股开朗气息一扫而空。   威廉用还没完全冷静下来的脑袋,思考克里斯这句话的含意。现在刚过上午八点。威廉发现教授尸体是上午六点……意思是,“那时候”教授或许才刚死?   “大概是急性发作吧。”   奈维尔开口。这个男人将没光泽的灰色刘海右半边往后拨,方框眼镜后的淡褐色眼睛神色冰冷。“他试着用酒把药灌下去,到头来还是没赶上——以状况来说大概是这样吧。”   地上那滩威士忌里有个小瓶子。瓶子周边散落了数颗药丸。   恩师猝死。从教授开始酗酒后,威廉并不是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他同样没想过,这种事偏偏就发生在今天,发生在航行测试结束前。   为什么?直到昨天晚上为止,明明还看不出教授有什么情况恶化的征兆。   “虽然教授以这种形式身故令人非常遗憾,但现在讨论死因也没用。总之要快点——”   “请等一下。”   爱德华出声。   这人有浅茶色头发加上篛翠色眼睛。尽管他在五人之中最年轻,脸上却缺乏活力,是个散发奇特气息的青年。   “这真的只是单纯病发吗?”   沉默当场在五人之间窜过。   “如果就如奈维尔说的,教授是急性发作,所以连吃药都来不及就死了,那么教授的遗体被发现时应该会在床上,或者至少该在床附近才对。”   众人面面相觑。教授倒在门旁,和床有点距离。   “那么大概是这样吧。病发后他吃了药,但是症状没有好转,试图呼救时断了气。没什么差别。”   “……是这样吗?”   “怎么?”   “我也没有医学知识,所以无法肯定。不过——”   爱德华指着遗体的某个部位。“教授吃的药是用来缓解狭心症。人在心脏痛苦的时候,会抓这种地方吗?”   教授的喉陇上,有数道抓痕。   一股恐惧窜过威廉的背脊。奈维尔、克里斯、琳达,似乎也都已察觉爱德华想说什么,表情紧绷。   教授不是来不及吃药,或者吃了药却没发挥作用而死。   他会不会是因为吃了药才丧命?   “爱德。”   威廉受不了这股寂静,喊叫般地开口。“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教授的药里下毒?”   爱德华没有回答。但在他的脸上读不出否定。   散落的药与酒瓶、呕吐物、抓着喉咙挣扎而死时表情扭曲的教授。没错,这幅画面不是毒杀是什么?更何况如果是我们,要弄到剧毒之类的东西轻而易举。   “等、等一下。”   琳达的声音在颤抖。“你说下毒……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非得在这种时候杀害教授不可?   而且,是谁?如果是毒杀的话,又是谁做出这种事!”   “别问我们。”   克里斯冷淡地说道。“教授吃药这件事,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就算爱德华说的都是真的,也不可能晓得是谁下的毒——至少现在没办法。   更何况,如果那瓶药里混了毒,比方说如果只混了-颗毒药,那么教授会在‘今天’发生这种事不过是个偶然。   真要说起来,毒也不见得是下在药里。”   ……酒吗?   技术开发部每个人都知道教授离不开酒。将行李搬上实验机时,威廉看见爱德华扛了好几个保冷箱,让他感到无奈。   没记错的话,应该有几瓶酒是从办公室教授座位拿来的。要将其中一瓶换成毒酒,对于在场成员来说绝对不难。即使在瓶子上留下一些动手脚的痕迹,他也不认为醉醺醺的教授会察觉。   “奈维尔——”   ■琳达惊慌地看着奈维尔。“无聊。”奈维尔简单一个词打发掉。   “下毒什么的,全都只是没有任何证据的臆测。航行测试继续,全员回到岗位上。”   “喂、喂!”   威廉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认真的吗,奈维尔,教授他——教授他死了喔?这不是什么死因的问题,应该先叫警察过来吧!”   “无论现在就叫警察还是抵达终点才报案,两者在时间上不会有什么差别。即使早点叫警察来,教授也无法复生。那么应该先回到A州完成航行测试,这是合理的判断。”   “什——”   威廉一时语塞。   现在,水母船停在两个检查点中间。附近没有什么城镇或干道,只有一片荒野。   在这里呼叫警察,不知道要等上多久。   而且这里在A州之外。即使连忙赶到最接近的城镇,到头来大概还是得回到A州威廉等人居住地的警局,考虑到这一点,照奈维尔所言先回A州结束航行测试比较方便。   然而,事情牵扯到人命,死的还是恩师。像这样纯靠逻辑判断对吗……?   “真要说起来,你觉得现在的我们能这么简单地报案吗?一旦航行测试的事泄漏出去,你也会有麻烦喔。”   奈维尔冷酷的声音,要压过威廉的犹豫已经绰绰有余。   “幸好,航行测试的路线和回A州的路程没什么差别。回去之后的应对由我来想。你们专心在完成测试上——克里斯,你联络赞助人。”   “……了解。”   看见克里斯点头后,奈维尔再度瞪向威廉等人。   “不要发呆,我们已经比预定计划慢了四十分钟。各自回归岗位。”   “这下头痛了呢。”   爱德华摇摇头。他那欠缺活力的声音,此刻由于困惑与疑念而感到动摇。“事情居然变成这样……还有,奈维尔为什么——”   “快点去操舵室。”   威廉假装没听到。“……了解。”爱德华淡淡地回答并前往船头。他就像在无言地表示“你不为恩师的死感到难过吗”-让威廉无法直视那道背影。   威廉回到三号房-仰头倒在床上。   教授死了……被人毒杀。   不,还不能确定是这样。判断他其实不是病死的人又不是医师。然而,威廉无法轻易相信教授之死是神的旨意。   教授有遭人杀害也不足为奇的理由。而且,这点他们技术开发部的成员全都一样。   当爱德华对于教授之死表示疑问时,现场没人用“为什么教授会被杀”来反驳。   奈维尔也好,喊着“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的琳达也罢,没人质疑教授遭到杀害的理由。   这是因为害怕——恐怕在场的全员都是。   害怕承认自己有被人盯上的可能性。   这次测试,乃是赌上技术开发部命运的计划。如果测试机的情报外流,别说他们自己,甚至可能发展成U国的危机。要是敌国特务出现在他们面前——就连威廉也不免妄想过这种事一两次。   然而,真的会吗?“敌国特务”这种只在间谍小说或电影上看过的存在,真的会找上他们吗?   简直就像三流创作。可是要这么说的话,发表真空气骐这种革命性技术,让世人评为改变航空器历史的这个团队,不是更像科幻小说里的存在吗……   威廉自嘲。恩师被杀,我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想着自己的安危。   ……爱德华,恐怕就跟你想的一样。   我对于教授的死丝毫不觉得哀伤。我只担心自己接下来会怎么样而已。   可是,即使就这样抵达A州-恐怕也没有“让警察保护自己人身安全”这个选择。这种天真的期望,奈维尔一句话就毁了它。   ——一旦事情泄漏出去,你也会有麻烦喔。   警察赶来,也就代表要和盘托出与这次测试有关的一切。同时,这也等于要将威廉等人与赞助人之间,那层连UFA其他部门都瞒着的关系公诸于世——一个不好,甚至会有让警察更加深入的危险性。   假如,警方的调查溯及这个团队的过去。   一旦“她”的事曝光,我们无疑会身败名裂。   ……或者,说不定。   这才是目的?杀害教授的不是什么敌国特务,而是与她有关的人?   这么一来,犯人——   威廉让身体离开床铺。拍拍脸、摇摇头……不行-自己尽是思考些不必要的事。,他走出三号房,看向走道的窗户。回过神时,外头已经是陌生的风景。   下方,许多绿色树木覆盖重复和缓起伏的地表。深灰色河面平滑地蛇行、地平线上则是白色山峰的行列。这和方才的干燥大地截然不同,景色一片丰饶。一旦海拔改变-景观也会变得这么不一样。   山峰逐渐靠近。威廉盯着窗外风景看了一会儿——   突然背脊一震。   ……等等。   为什么山会靠近?   这时,天花板突然响起警报声。威廉慌张地冲进三号房,抓起无线电对讲机。   “爱德华,怎么回事!”   ‘不知道。’   青年那说不上情感丰富的声音,这时显得有些颤抖。‘我不知道……不过,情况异常。明显偏离了预定航路。前进方向’西南西一0度。距离H山脉大约还剩三分钟—”   威廉顿时面无血色。   难道说——自动航行系统出问题了!?   ‘快切换成手动航行!’   在威廉开口前,奈维尔的声音抢先插进无线电通讯。声音里充满了不像他的紧张感。   ‘不行,不接受指令。’   大概是因为正拼命试图控制住混乱吧,爱德华的声音显得沙哑。‘航行模式切换开关,没有反应——’   ‘这里也一样。’   克里斯似乎也已冲进操舵室,激动地盖过爱德华。‘紧急停止开关,没有反应!’‘等……等j下,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远处响起琳达的尖叫声。   威廉呆呆地站在原地。   实验机无法控制——要切换模式或紧急停止自动航行系统,统统不行!?没道理,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该发生这种事。   窗外景色迅速换了张脸,仿佛在嘲笑威廉的混乱。树木的绿色消失,覆雪的山坡开始将窗外涂白。   不行,现在不是考虑原因的时候。这样下去会——   无线电对讲机的另一边,克里斯等人正绝望地试着让航路恢复原状。爱德华以僵硬的声音反复报告状况,奈维尔大吼“快破坏控制装置”,克里斯则咒骂着制止他。   我们到底会怎么样?不,追根究柢。   ——如果,是这架机器擅自动作。   那么它到底想把我们带去哪里?   水母船开始倾斜。   白色岩壁迅速从窗户的另一边逼近。   威廉放声大叫。   第4章地面(n)1— 一九八三年二月十二日o七:00~   枕边电话发出令人想诅咒的声音。床上的玛莉亚发出呻吟,同时趴着抓起话筒。   “……喂……”   ‘玛莉亚,是工作。快点起床。我们要去问话啰。’   连句也没有。还是老样子那么冷淡。   她看向墙上时钟。上午七点。若是平常,除非有大事,否则自己应该还在睡。“拜托……你这不是比昨天还早三十分钟吗?让人家再睡一下啦……”   ‘实在令人无法想像’这句话出自一个碰上死了六人的大案子却还把杂事推给部   下自己偷懒的上司呢。可是把对于年轻的嫉妒发泄在我身上也没用。’   “我才没有老到会嫉妒你。”   这个可恶的部下,没事就会提起玛莉亚的年龄。“啊啊真是的,知道了啦。所以说要去哪里问话?”   ‘开车过去。早餐已经确保了,麻烦趁还没冷掉前出门。’   详情在途中讲,重视效率的涟向来这么做。“……了解。”只穿着内衣裤的玛莉亚摔下话筒,爬出被窝。   换完衣服、走出家门后,随即看见眼熟的汽车停在路旁老位置。玛莉亚钻进副驾驶座,九条涟便将装了热狗三明治的纸袋放到她腿上,俐落地发动车子。   玛莉亚解决三明治,把垃圾扔进脚边的垃圾桶。这么说起来,和涟搭档之后这几个月,她完全不记得有在自家做过早餐。发现自己已经习惯让人喂食,让她不由得皱   H/BO   “怎么啦,玛莉亚?”   涟淡淡地开口。这个不可爱的异乡人来到F局半年,玛莉亚身为上司曾经与他数度共同行动,对他的过去与私生活却依旧不太清楚。”国人特有的浅色皮膺、黑眼睛,整理得十分自然的黑发,没有一点绉折的西装与衬衫。那张戴上眼镜的知性脸庞,与其说是刑警,不如说比较像一流私立大学出身的律师。虽然听说年纪已经超过二十五岁,皮肤看上去却年轻得要说是高中生也行……自己并不羡慕。一点也不。   “没事。所以呢,要去哪里?有什么进展吗?”   “查出牺牲者之一的身份了。   菲利普·菲佛。UFA公司气囊式飞艇部门技术开发部的首脑。”   瞬间,车内一阵沉默。   “……等等,就是你昨天说过那个开发真空气诞的人!?”   “根据UFA公司的说法,他们似乎数天前就无法和技术开发部的成员取得联络。在检查遗体时,其中一具的牙齿治疗痕迹与教授——正确说来是‘前’教授——的纪录一致。”   玛莉亚仰望天花板。水母船的生父,连人带船摔进山里身亡。媒体最喜欢这种饵   O   “……慢着。你说‘技术开发部的成员’?不止教授一个?”   “他们——菲佛教授以前的学生们,目前依旧联络不上。”   “也就是说,剩下那五具遗体——”   “想必就是他们吧。我已经请鲍勃加快验尸速度,照我在电话里听到的,似乎有好几人的身体特征与遗体一致。”   “这可就头痛了。”   真没想到居然是水母船开发者一行人。玛莉亚感觉到,事态开始往意料之外而且相当麻烦的方向发展。   “话说回来玛莉亚,你该不会在想‘麻烦的工作又增加了’吧。”   ……这个部下会读心啊?   “没、没有啊。我向来工作勤奋喔。”   “这样啊。”   口气实在有够冷淡。说真的,要不要干脆揍他一顿啊?   ※   “难以置信。”   UFA公司第三制造部部长肯尼斯·诺瓦克,一脸沉痛地摇头。“居然会因为这样失去教授……这对敝公司而言是个重大损失。其他成员恐怕也——”   ——UFA公司U国总部A州工厂。这间位于P市郊外的辽阔工厂,正是菲佛教授等人所隶属的气囊式飞艇部门根据地。就在工厂一角的办公大楼会客室,玛莉亚他们开始向相当于教授上司的人物问话。   仔细打量眼前这名男子。茂密的胡鑛加上壮硕的身躯,若是平常应该会散发大企业干部的压迫感,不过此刻的他就像被狠很修理过一样,无力地坐在沙发上。   “我们感到很遗憾。”   涟以平静口吻表示哀悼。这种场合他实在是个方便的部下。“然后,这么急真的很不好意思,关于飞艇坠落一事的经过,能不能麻烦你将所知的部分告诉我们呢?这是员工旅游之类的行程吗?”   “没听说过。我所了解的,就只有技术开发部在忙新的开发案,以及这次飞行是那个案子的最终测试。”   “最终测试?”   “新型水母船的航行测试。不止气潢式浮游艇,所谓的科技产品,并不是造出来之后就能一直卖下去。必须有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改良,让它持续进化。   第一代水母船发售至今已经过了七年。即将到来的次世代机种,会成为市场进一步扩大的契机——照理说是这样。”   “教授等人之所以搭乘水母船,就是为了进行这款次世代机种的航行测试,是这个意思对吧。”   诺瓦克颔首,然后抱头叫苦。   “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怎么会这样。”   先不管实际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只看表象,就是UFA公司的次世代机种测试失败,开发人员全数丧生。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UFA的水母船事业都免不了大受打击。   然而,这么一来问题就是——   “请告诉我这场航行测试的详情。像是确切的路线,还有次世代机种的特征。”   如果诺瓦克的证言无误,代表那架事故机是还没公诸于世的新型水母船。它于航行测试途中迫降在雪山,乘员自相残杀一军方连忙回收剩下的机体残骸,甚至丢下尸体不管。   在U国,一般来说航空事故由运输安全委员会负责调查。但照涟的说法,军方似乎强力介入这次“事故”-和委员会闹得不可开交。玛莉亚和涟现在抢先一步问口供,也可以说是趁火打劫,或者说扛了多余的工作……   这个案子,看来没办法轻松解决。   “我离开现场也有一段时间了,所以不好意思,包括技术层面在内的细节我并不清楚。我会将提交事业部的航行测试计划书交给你们,详情麻烦你们自行阅读。上面应该有记载最低限度的相关事由才对。”   “有劳了。”   那部分就交给涟。打从学生时代起,玛莉亚就对挂着“测试”名字的东西没辙。   “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在报案之前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他们的航行测试预定为二月六日到九日这四天,这点测试计划书里也有写。然而二月九日过去了,到了二月十日他们还是没有回来。我们也曾想过是否发生什么状况,但事情牵扯到企业机密。轻率地——虽然在两位面前讲这种话也很怪——和警察扯上关系,会让次世代机种的事传开,这点让人十分犹豫。我们想或许只是在哪里耽搁了,总之试着再等一天看看,不过……”   “隔天,二月十一日就传来水母船坠毁的消息。”   诺瓦克点点头。   电视新闻与报纸已经报导这次的“事故”。只不过,昨天还未公布乘员的身份与安危,只说“搜索中”。尽管教授等人的情报早晚都得发表,依旧和涟说的j样,死因不能轻率地公开。   “请告诉我最懂次世代机种的人是谁。我想请教各种细节,包括文件没写的部分。”   “虽然您这么说……”   困惑支配了诺瓦克的表情。“那个‘最懂的人’正是教授等技术开发部的人员。   制造部的人虽然也有某种程度的了解,但说到具体的研究开发内容就——”   “先、先等一下。”   玛莉亚连忙打断。“这怎么回事啊?你们是同一间公司,不会不晓得研究内容吧?”   “‘研究开发’和‘制造’完全是两回事。这点不止敝公司,其他航空器制造商,甚至是汽车、电器等其他行业亦同,研究与制造分开相当普遍。两者分离的情况下,各自内部所做的事,从外界难以得知详情——即使属于同一间公司也一样。   尤其是本部门的技术开发部,起源完全是不同公司。虽说同样是‘气囊式飞艇部门’,但实际上就像是别的新创企业进了UFA工厂一样……说穿了,我们两边就连工作地点也不一样昵。”   “意思是只有吸收合并,之后就放着让他们自己玩?”   UFA得到菲佛教授等人成立的新创企业,设立气囊式飞艇部门技术开发部一这件事涟昨天说过。原本以为教授他们就这么顺利地融入了UFA,但实际上似乎没那么单纯。   “有关公司整体的经营方针,不是我们现场人员能插嘴的。”   诺瓦克的话音中带有些许焦躁。“虽然水母船现在已经广为人知,但当时就连在我们航空业界里,对他们抱持怀疑态度的人依然占据大半。   吸收合并之前,他们委托我们制造样品机时,我们提出的条件就有‘我们会请款,但不保证性能’——这是日后我从负责签约者那里听来的。   ……唉,第一次看见那玩意儿实际飞上天时,我也的确是吓坏了呢。”   ——‘直到样品机完成为止,几乎没有任何人愿意相信’是吧。   当年实际负责制造样品机的就是UFA。这么一想,即使起源于航空工程学科,一个刚成立的校园新创企业也不可能拥有制造巨大飞艇的设备。换言之教授等人与U FA的蜜月期就从这里开始。   ……只不过,听了刚刚那番话之后,实情似乎完全就只是业务往来而S——   “就连像你这样担任高阶职位的人,也不清楚他们研究的详情吗?”   “他们会定期缴交报告书。”   诺瓦克说得有些暧昧。“但是所谓的技术资料,若非长年走在那条路上的人,光靠阅读文件没办法详细理解内容……特别是在我这种制造飞机的人看来,他们的研究实在很神秘,感觉就像机械工程师去读化学合成的实验报告一样。”   玛莉亚对于机械与化学都不怎么了解,因此这个比喻难以让她领会,但是诺瓦克这番话里头“他们”一词的疏离感,似乎解释了UFA员工对于菲佛教授等人的观感。   “更何况交给高层的文件,终究是只撷取好看部分弄出来的概略罢了……如果要寻找事故原因,失败案例远比成功案例重要,但是这种负面情报,绝对不会写在整理得漂漂亮亮的定期报告里头。”   “我懂了。”   对于会在麻烦文件上打混偷懒的玛莉亚而言,这是个非常具有说服力,却也让耳朵隐隐作痛的解释。“把那些‘整理得漂漂亮亮的报告书’一起给我们,晚一点也无妨。   还有,能不能告诉我们,现在还活着的人里头,对于水母船最了解的人是谁?”   ※   “现在两位所看到的,就是‘培育’前的真空气漭。”   真空气囊制造课主任柯提斯·普利德摩尔指着建筑里头。他肤色略黑,身躯微胖一小而圆的双眼不知怎地让人觉得有点可爱。   和昨天看见的空军水母船一样,一个高二十公尺、长约四十公尺的白色气囊,坐镇在挑高的宽敞建筑里,几乎占满整个空间。   此处是一栋叫“孵化屋”的巨大平房,玛莉亚等人所站的地方,则是贴墙设置的参观用回廊。   回廊离地十公尺,扶手很矮,感觉就像走在悬崖边缘一样。数道看似作业员的渺小人影在地面上移动。就高度来说,昨天搭乘水母船与直升机飞行时比较高,但能够实际感受到与地面间距的此刻,更会让人腿软。   “现在,那玩意儿——我们称之为‘素体’——还只是个很大的树脂气球。在这种状态下往内部注入特殊气体让它反应,能够促使素体硬化,因而完成强度足以支撑大气压力的真空气囊。”   “嘿一”   为了制造真空气逯要灌气体啊。“感觉上就像在内侧镀一层膜?”   “说‘长晶’比较正确。盐酸加上氢氧化钠会产生食盐颗粒,感觉上就接近那样。”   “刚才说到特殊气体,具体来说是怎样的东西呢?”   “微量的氰化氢,还有促进反应用的无机触媒,再用氮气去稀释。这些会和气囊的材料丙烯腈聚合物接触产生氰基叠合,让氮化碳结晶沿着素体形状产生网状结构。   这些无机触媒、有机聚合物与反应生成物的结晶构造、反应机制,还有气囊制作方法,正是菲佛教授的研究成果,也是水母船相关专利的根基。至于更详细的内容,我会将教授的论文拿给两位,请参考论文。”   突然变成难懂的话题了。   “键,氰化氢是什么?”   “KCN。也就是气态的氢氰酸喔。”   涟以无奈的口气回答。“身在刑事课却连这点程度的基础知识都没有啊?真亏你能当上警部呢。你是把升等考试的答案卷换掉了吗?”   “才没有!”   真是啰嗦的部下。不过是没把耳朵听到的词做转换而已。“……等等,气态氢氰酸?”   “可以说是水母船工业化最大的障碍呢——法律方面的意味。”   柯提斯回以苦笑。“到头来,是靠着将浓度降到最低限度,并且安装除害设备,才通过安全与法律方面的考验。即使外泄也不会造成重大危害……然而-也因此气囊的培育时间大幅延长。   吸收合并教授他们的新创企业到产品上市花了三年,但这段时间可以说几乎都花在建立产线——尤其是检讨这个气囊培育工程上也不为过。其他零件的制造工程与机体设计,在样品机那时就已几乎完成,所以我们培育工程小组的压力格外地大。   直到现在,这个培育工程依旧是提高生产性的关键部分。”   “刚刚说到延长,那么具体而言,目前培育真空气?大概需要多久呢?”   “约两周吧……只不过,这顶多是将气体灌进素体内到硬化完毕的时间而已。实际上,接下来还有将吊舱与支架等接上去的组合工程,以及将气囊抽真空的工程,再加上对完工机体进行的检查等等——从下订到交货,最短也需要差不多两个月吧。”   虽然不晓得两个月以客机的制造期来看是长是短,但可以明白真空气囊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制造出来。   “既然是最短,代表预约后还是要排队啰?”   “就是因为这样,这次事故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实在令人不安……   量产最大的瓶颈就在于地板面积,这点可以说水母船尤其明显。讲得极端一点’   即使制造要花上一年,只要地点、预算、人力无限,就能让各产线同时进行,一口气造出无限架机体。但以现实来说,即使增加预算与人手,地点依旧无可奈何。虽然比过去的飞船小得多,但工厂用地的面积毕竟有限,也不可能把U国全土的空地都买下来嘛。   i2里   原先摆在T-'厂的展示矶与测试机,也因为增设厂房导致无处可放,所以全都移到国内各代理商那边了。”   “意思是说,教授他们的次世代机也一样?”   “听说已经预定好,等航行测试结束后就要卖到某处。   ……虽然到头来却演变成那种状况就是了。”   一阵沉默降临。   “真是清楚呢。虽然你们家部长说什么‘我们不太了解’之类的话。”   “算不上什么清楚啦。”   柯提斯脸上再度浮现苦笑。“方才所说的真空气囊培育H程,大半也都写在菲佛教授的论文里。我们不过是把那些填进实际的制造现场罢了。虽然说也有像刚刚的气体浓度那样,在制造上不得不进行调整的部分,但负责‘研究开发’的他们原本就不会扯上关系。.   而我们这些负责‘制造’的人,工作顶多就是沿用他们拿来的研究成果造出成品,至于成果是怎么来的,当初目的又是什么,实际上我们并不清楚。”   “也就是说,关于教授他们搭乘的次世代机种,你也不清楚细节?”   “负责制造的确实是我们制造课,但它具体来说拥有怎样的功能我并不了解。”   “请说得再详细一点。像是他们接受了怎样的委托、制造怎样的机体等等。”   “我负责培育气囊,所以只晓得和这部分有关的事,不过一这几年,他们似乎致力于开发使用新材料的真空气囊。”   “新材料?”   “在那架次世代机之前,我们曾多次在他们的委托下,制造测试机——正确说来是培育用来装在测试机上的真空气囊,不过培育时所用的素体并非我们平常使用那种,而是他们自己带来的东西。”   “先等一下。‘带来’是什么意思?”   柯提斯说声“啊,抱歉”后,将目光转回厂房内。   “让两位所看的素体,其实并非由UFA公司制造,而是委托签有保密协定的化学业者生产。   卖给顾客的水母船,会将这种由化学业者制造的素体用在真空气囊上……但技术开发部委托时则有所不同。”   “意思是,他们自己另外准备了素体?”   柯提斯点头。   “是的。为了配合要求,他们总是直接将素体运到这里。   ……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我想恐怕是找其他化学业者制造的……不过,由于没有收据或标签之类的东西,紧急时到底该联络哪里才好也不知道,让人很头痛d用在真空气囊上的素体,出处连同一间公司的人都要隐瞒——事情愈来愈可疑了。   “刚刚说紧急时会有麻烦,曾经发生过什么糟糕的状况吗?”   “可不是一句糟糕就能解释喔。”   柯提斯不满地说道。“他们所准备的素体,几乎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在硬化途中破洞导致气体外泄等等,根本是家常便饭。虽说浓度极低,却也不能就这样让毒气外泄。更何况,气囊培育是全天无休,一旦警报响起,无论是深夜还是假日都会立刻被叫过来。而且如果向技术开发部抗议,他们就会说‘解决麻烦是制造课的工作’。虽说研究开发难免伴随着失败,但老实说真的是让人干不下去。”   “我懂。”   会因紧急召集而毫无道理地被弄得团团转,这点刑警也一样。涟露出“就算出人命大概也起不来的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的冰冷眼神,玛莉亚则是郑重地当作没看见。   话又说回来。   从方才柯提斯的口气听来,水母船的技术开发部与制造部之间,至少在现场层级有相当大的摩擦。虽然慢了点,但玛莉亚渐渐明白诺瓦克那句“研究开发与制造完全是两回事”的意思。   “关于他们带来的素体,还有注意到什么其他的地方吗?”   “颜色不一样,这点可以肯定。有的颜色深黑、有的带有黄色……看当时的情   况,每次不太一样。   啊,不过最后那个颜色就和平常用的一样昵。只有这个罕见地——应该说唯一——总算没出什么大麻烦就完成真空气囊。   只不过,他们的委托书上还是老样子附上了麻烦的要求——像是将导入的气体温度提高二十度,这又不是什么能简单做到的事——这部分的运作环境调整,让我们煞费苦心。”   “‘最后那个’?”   “两个月前,技术开发部最后一次委托的气囊。”   柯提斯往下看去。“它就装在那架测试机上头……不过既然变成那样,大概还是有哪边出了问题吧。”   ※   “出了问题是吗~?”   第三制造部品质管理课的茱丽亚·霍华德翻阅档案,疑惑地歪头。她的雀斑与栗色卷发十分显眼。“……检查时似乎没什么问题就是了。”   ·“不会因为不是卖给顾客就随便弄弄吗?”   “不会耶~”   尽管口气显得懒洋洋,但茱丽亚明确地表示否定。“因为无论出货对象是公司外面还是公司内部,它依旧是‘从这间组装工厂出去的机体’。用同样的方式进行同样的确认,可是品质检查的基本原则喔~”   ——这里是水母船的组装工厂。   面积一百公尺见方。这栋比孵化屋还要宽广的建筑里,正忙着组装两艘水母船。   橄榄球状的真空气囊吊在半空中,吊舱则在气囊正下方,随着千斤顶状的机械缓缓上升。作业员们的呼喊此起彼落。支架、螺旋桨,以及弧型的框,各自以尚未组合的状态躺在墙边。   玛莉亚等人就待在组装工厂角落的办公室里,隔着窗户眺望。或许是因为建筑本身实在太大,和孵化屋那时刚好相反,组装中的水母船看上去就像模型一样小。   “你说到检查,具体来说有什么项目呢?”   “呃~”   茱丽亚的手指,在写着“检查表”的纸张上滑动。“抽真空时的极限压力与时间、漏气速度。螺旋浆的回转次数、有无杂音。各螺丝的力矩及外观确认……还有很多很多,要念出来吗~?”   “免了。”   试着稍微瞄一下,只见上头满是细项与手写数值,感觉光是读出来就会让人头痛。   菲佛教授等人搭乘的测试机,为何会不得不“坠落”在H山脉的那个地方呢?如果真空气囊在制造上没有重大问题,那么也有可能是水母船整体的组装工程上出了什么差错。   玛莉亚起先这么想——不过虽说是公司内部用的测试机,但他们似乎并未轻忽组装后的检查。   “刚才,我们曾经询问过孵化屋的负责人,菲佛教授他们的测试机上似乎装了使用新材料的真空气囊。这边在组装时,有没有什么和平常不同的地方呢?任何细节都无妨。”   “咦,是这样吗~?”   茱丽亚惊呼,随即充满歉意地盐眉。“对不起。我都在做些检查文件、处理会计传票等办公室内的工作,所以作业中发生过什么事,我就不太……”   这么说也是。算啦,这部分之后再问问现场的人吧-------主要由涟去问。   “不过,原来如此。果然是这样呢~”   瞬间,对话中断。   “……‘果然’?”   是的——茱丽亚点点头。   “那架测试机在吊舱、支架这些外围部分有点不一样喔。所以,我才有‘真空气囊会不会也是呢~’这样的念头。”   ——咦?   “等等,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外围不一样?”   “其他飞机应该也一样,水母船呢,不是所有零件都由&£心制造。像吊舱啦螺旋桨啦这类大型零件,我们是麻烦外包商——”   话题变得和先前的真空气囊类似。   “以那架测试机来说,是由技术开发部准备好各种零件,是这个意思吗?”   “有些不太一样。   外包商交上来的零件,会由技术开发部的人先领走喔~接着呢,他们会再送回来,让我们拿这些零件组装。”   测试机的零件,会先放到技术开发部——?   “你刚刚说外围‘不一样’对吧。   意思是这些经过技术开发部的零件,有经过某种加工?”   茱丽亚点点头。   “外面贴着类似橡胶的奇怪材料。看上去是深灰色……那到底是什么呢?”   时间接近中午,在制造部的问话总算结束。向总务课领取航行测试计划书、定期报告,以及与真空气囊有关的教授论文之后,玛莉亚与涟朝着从孵化屋往西步行约十分钟处,一间与其他建筑隔开的小房子移动。   ——“气囊式飞艇部门技术开发部”。   挂在入口处那片招牌的崭新度-突显出无人归来的冷清。   “玛莉亚,这样好吗?连事故调查委员会都没组织就擅自行动一”   “什么嘛,人家都已经热心工作了你还有意见?”   “这是在工作吗?我还以为,你只是想要整整军方才行动呢。”   涟一副惊讶的模样……这个部下说话总是惹人厌,虽然有一半让他说中了。   两人拿着从总务课半强迫性借来的钥匙,开门入内。穿过门廊,打开正面那扇门,随即看见一个约有中等规模会议室那么宽敞的空间。   中央有一张长桌。烧杯、没见过的玻璃器材、奇妙的方形机械、橡胶手套,以及装有纸巾的小盒等等散置在桌面上。   房间的门旁有个药品柜。左右两面墙的墙边,各放了一个状似“将洗手台用东西围住”的设备——正面还有一道看似能上下滑动的透明拉门。   “实验室吗?”   药品的气味扑鼻而来。高中时超过化学报告缴交期限被留下做实验的恶梦复苏。“涟,有没有看出什么?”   “似乎是做有机合成的实验室呢。”   作气 槪   涟隔着透明拉门打量洗手台。“局'<排气装置内设有回流装置和减压浓缩器。大概是用来进行素体——正确说来是构成素体的聚合物——的合成实验吧。”   “意思是‘技术开发部从某处拿来的素体’,就是在这里制造的?”   附围墙的洗手台——似乎叫排气柜——的角落,堆着装有某种破片旦记有日期的小盒。可能是素体的样本吧。   “以制造那种尺寸的素体来说,设备规模实在太小。确定合成方法之后,应该会将实际制造委托给某个外包商才是。”   调查制造素体的包商,样本的回收与分析。得按照先后缓急处理。真是的,工作多到让人开心得要掉眼泪了。   玛莉亚依序打量药品柜,其中有个药瓶吸引了她的目光。   “……‘氯化钠’?”   “氰化钾的亲戚。毒性方面应该没什么差别才对。   氰化氢和这东西,都像他们的名字一样有氰基。我想,应该是在检验能否用这种固态物质取代难以保存的气体,让素体硬化。”   先是毒气后是毒药吗?水母船的开发可真是赌命。仔细一看,大概是为了防盗,药品柜的柜门上加了个大锁头。   “其他呢?”   “没有任何进一步发现。如果其他房间留有资料,或许能找出他们研究内容的细节。”   “了解。”   玛莉亚点点头,将手放上实验室的门——然后回头看向室内。   长桌、实验器材、药品柜、墙边的洗手台。   平凡的实验室。至少在玛莉亚眼中·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照理说是这样……   “怎么啦,玛莉亚?”   “啊,嗯,没什么。”   玛莉亚摇摇头,和涟一起走出实验室。   二楼的办公室,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人。   以屏风隔开的座位有七、八个,其中几张桌子似乎是空的。   墙边的白板上,写着潦草的算式与化学式。垃圾桶装满了揉成j团的纸屑,里头那间共用厨房的炉子上则放了个茶壶。   往附近的座位一看,随即见到桌面较为后方处,摆了几本难懂的专业书籍与磨损严重的笔记本。桌子两端堆着纸张,靠椅子这边则是有点脏的杯子与几枝笔。   随处可见的职场风景,仿佛刚就业那一瞬间就此冻结。平凡得让人有点难以相信,这里就是水母船开发的最前端——而且所有职员都死于非命,没人活着回到这里。   办公室靠左边的深处有道门。一打开这扇写着“部长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景象与方才那个房间大相迳庭,恐怕很难说是“平凡”。   “……这什么啊?”   酒的空罐、空瓶在地板上滚得到处都是。   墙边的垃圾桶里,同样装满了瓶罐。有一股浓烈的酒臭味。仔细一看,里面那张桌子也堆满了同样的瓶瓶罐罐。   让人无法想像这里是研究所——不,甚至不像个职场。   “这是一”.   涟似乎也哑口无言,皱起了眉头。“真没想到-这种地方居然会有玛莉亚的同类。”   “我不会在工作时喝成这样啦。”   虽然不能说完全没喝。   ……话又说回来。-   玛莉亚重新打量门上写着“部长室”的牌子。在技术开发部里面,拥有部长头衔的人只有一个。   ……菲佛教授吗?为什么?虽然不知道这些空容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堆,但房间主人的饮酒量显然已经到了酗酒的地步。水母船的生父,为什么会变得离不开酒呢?   “不知道。往单纯的方向思考,可能是因为成名带来的压力所致吧。”   要在公司内外调查菲佛教授的身体状况·包括就医纪录。工作滚滚而来。   “这个部分往后挪,总之先调查办公室吧。这个房间里实在不像有次世代机的情报。”   “我有同感。”   玛莉亚将办公室靠内那一半交给涟,自己负责门口这边。她拿起文件一张张过目,挑出觉得可疑的那些——   “涟!这种事要做到什么时候啊!?我受够了啦!”   才五分钟就投降了。   “你在撒什么娇啊。”   又来啦——涟说道。“是谁得意洋洋地对我说‘脚踏实地作业乃是调查的基础’啊?”   “因为我完全搞不懂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嘛。”   要从满满专业术语和记号的文件堆里挑出需要的东西,就跟从整叠用火星文的文件里头挑出金星文的一样。   “请你把‘看起来能阅读’的挑出来。其他的先放着无妨。”   “了解。”   玛莉亚快速翻过那叠纸张,一觉得“应该没办法”就立刻换下一份。应该是多亏了涟的建议,至少作业速度有显著提升。   快速解决那叠纸张后,她正准备拉开抽厩,却发现桌子底下有一叠用塑胶绳捆起来的笔记本。似乎是准备拿去丢,然后就这样放着了,她拿起附近的剪刀剪开绳子,抽出最上面一本。‘1981.10.01~/Neville Crawford’——这行字以与其说工整不如说神经质的笔迹写在封面上。翻开笔记本,里面的文章就类似按日分篇的值班日志。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十日样本10/合成实验③   原料··丙烯腈10克触媒:A10毫克合成开始温度·■五0度搅拌速度:每分钟六0回   10:00合成开始丄一0 ··四五突沸发生,合成中断【考察1延后突沸的时间但还是失败。生成热量的问题?’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十二日样本10/合成实验④   原料:丙烯腈五克其他条件与前次相同10:00合成开始丄二二··二0合成结束【考察】借由原料用量减半抑制突沸。果然是生成热量的问题吗?有机合成受到非本质部分摆布的地方太多了。”   似乎是实验笔记。看了看其他页之后,发现除了文章以外还有化学式与手绘的图。尽管记述有一半以上列出物质名称与温度等情报,不过带有人味能够阅读的部分也很多。   这应该算是中奖了吧。内心有些雀跃的玛莉亚翻阅起来。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十三日样本10/硬化实验原料.·合成完毕的样本10100毫克、氰化钠一0毫克溶剂··水触媒:c—0 4五毫克10:00反应开始i1六··00取出·不见硬化迹象f考察一失败。需要检讨是否能借由变更条件解决。   ·反应温度太低?加热重新实验   *用盐无法产生反应?一在实验室使用氰化氢危险性很大。“是怎么确认的?应该在死前问出来的。’   翻页的手停住了。   ……‘应该在死前问出来’?   这句话与单纯的实验纪录不相称,极为耸动。前面‘R是怎么确认的?’这条记述也很神秘,不过从文章的脉络看来,这个“R”大概不是什么物质,而是指特定的人物吧。   “如果有在R死前问出R所用的确认方法就好”I?   窗户对面的墙壁上,有j块看似成员行动预定表的黑板,上头贴着几张用磁胶片   J33-n.卯利?·弗佛1奈妆尔·克?福兑U1斯多夫.布莱恩制作的名牌。‘Philip pflifer’‘Neville Crawford’‘Christopher Brian’.到处都找不到开头有“R”的名字。   ……这怎么回事?“R”是指谁9·‘应该在死前问出来’……明明是问实验的事,为什么会出现这么耸动的用语?   感觉到背上起了鸡皮疙瘩的玛莉亚,继续阅读实验笔记。她在读的同时,下意识地用右手食指抵住下巴。   写在里面的,一言以蔽之就是凄惨的败北纪录。   ‘失败’、‘不可’、‘中断’——大量负面词语刻在笔记的各个角落。尽管偶尔能发现看似成功的记述,到了下一个日期还是出现了‘气樾硬化检讨……失败。制造部在干什么啊?’这种混着抱怨的潦草笔迹。记录者的焦躁随着页数过去愈来愈明显,到了最后一页甚至露骨地用‘气诞硬化检讨……失败。这个没用的东西!’这种愤怒的话收尾。   而在这些话语之间,同样找到了有关“R”的记述。   ‘再度询问R的实验资料丄全员都不记得’   ‘电话联络不到R的双亲一考虑派遣有空的W’   ‘W传来消息R的双亲已于四年前去世,住家原址已成加油站’   从‘R的双亲’这个说法看来,将“R”当成人名应该没错。“W”同样是人   威廉 ·舟??   名,这人大概就是指黑板上贴有名牌的“Willaim chapman”吧。可以明白,这份笔记的作者——奈维尔·克劳福——对于“R”所保有那些知识的渴望,日益强烈。   可是,为什么?理应身处水母船开发最前端的奈维尔·克劳福,为什么非得这么固执于他人的知识不可?甚至还派“W”前往“R”的老家。   “R”是什么人?这人和奈维尔,以及其他技术开发部成员之间,究竟有怎样的关系?   笔记的最后一页是‘一九八二年七月二十七日’,结束于大约半年前。尽管试着翻阅了其他笔记,但日期全都比这份来得早。虽然也翻找过文件堆与抽屉里,却找不到比这个日期更晚的笔记。   根据在孵化屋听柯提斯说的,他们成功开发出新材质真空气囊是在大约两个月前。包含这段期间的实验笔记,到处都找不到。   玛莉亚起先心想“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但随即注意到自己有所遗漏。如果他们带着实验笔记去救航行测试,那么最新的笔记会在那架f事故机”里头。不可能在这种地方。   ……而且·事故摸已经被军方回收。   在整个吊艟都化为焦炭的火焰中·笔记本实在不太可能幸免。然而,如果还剩下一页,不,剩下某页的一部分——现在就连确认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都办不到。   那些可恶的军人。就算要大打出手也该阻止他们回收的。   感到无比后悔的玛莉亚,转往下一个座位。她才将手伸向桌上的书架,便看见一张稍微褪色的照片。照片放在那种用两块透明玻璃夹住的无边相框里。   大概是纪念照片吧。明亮的阳光下·六名男女站在红土荒野上。   照片中央,有一名个子略高且看似年过五十的男子。玛莉亚隐约记得曾在报纸和电视等处看过他。这人就是真空气囊的生父,菲利普.菲佛教授。那副脸颊凹陷的阴沉样,与其说是航空工程界的权威,倒不如说感觉比较像漫画里头的邪恶秘密组织科学家。   四名男性和一名女性围着教授。每个都很年轻。他们大概都才二十出头,还有人看上去只有十来岁。   而在他们遥远的后方,浮着一个白色的巨大物体。   物体下端连接着吊舱,以及看似水母W手的支架。支架前端的螺旋浆浮在空中’   吊舱正下方垂着某种看似绳索的东西,绑在一个应该是钉进地面的金属钩子上。   右下角的日期是f一九七三年六月二十八日,——菲佛教授发表真空气囊的隔年。   玛莉亚慢了一步才弄懂照片的意义。这是样品机的完工纪念。和教授一同入镜的男女,无疑就是教授当时的研究生。   ……这就是人类史上第一艘水母船呢。   遥远的将来,这张照片即使登上历史教科书也不足为奇?玛莉亚脑中浮现“它能卖多少钱呢”这种轻浮的邪念,同时顺手将相框翻面——接着不由自主地停手。   夹了别的照片。   另外一张照片,与正面的真空气蘧纪念照背对背叠在一起。隔着透明的玻璃背板,可以清楚地看见照片全貌。   这也是一张团体照。六名男女站在一起,以充满绿意的群山与湖为背景。画面看似露营中的j景,气氛和乐融融。   双面啊,真懂得情趣呢。玛莉亚感叹地看着照片——她将相框翻回正面,接着再度翻到背面。   背面那张露营照的成员,和正面纪念照的成员,几乎一样。但露营照里没有教授。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名陌生的少女。   戴着圆眼镜,将黑色长发绑成两条辫子垂在左右两边的娇小少女。她的长相纤细,但是给人聪明伶俐的印象。鼓起的胸部柔软而有女人味,包在牛仔裤里的双腿相当苗条。尽管不晓得正确的年龄,但看上去年轻得会让人以为她才刚进高中。   另一位女性——这人则是明显散发出成熟魅力的金发女子——虽然在正面的纪念照里也有入镜,但是眼镜少女只存在于背面的露营照。   研究室成员的亲戚吗?旅行带着较为年少的家人同行并非不可能——   iHifi■   玛莉亚重新看向行动预定表。那几张名牌里,女性名字只有‘Linda   汉弥?)   Hamilton’——金发女子大概就是她了——这么一个。照片日期是‘一九七0年四月三十日’,正面那张照片的三年前。   玛莉亚旋开相框四角的螺丝,抽出两张照片。她将露营照片翻面。一看见写在左下的那行字,玛莉亚的背脊当场冻结。   ‘摄于联谊露营和实验室成员,以及R’   IR是怎么确认的?应该在死前问出来的。   ……难道说。   这名戴眼镜的少女,就是奈维尔·克劳福笔下的“R”?   慢着,这怎么可能。既然奈维尔·克劳福想要“R”的知识,那么“R”在真空气囊方面累积的经验与知识至少该比奈维尔多……这名少女有这个能耐?   当然,玛莉亚自己也是踢开了众多男性竞争对手,以破例的年轻岁数升上警部,明白不该拿什么女性或是年轻等理由判断一个人的能力。但就连这样的玛莉亚,也难以瞬间排除下意识对于“R”所抱持的既定印象。   这名少女就是“R”——?   没有证据。她或许单纯是研究室里某个成员的熟人,恰好名字开头同样为“R”而已。   可是——若真是如此,这张照片为什么要藏在这种地方呢?分隔座位的屏风上头,贴照片的空间要多少有多少。根本没必要特别放在其他照片的背面,避免让人看见。   照片里的情景,不过是年轻男女和乐融融地上山游玩罢了。里头也看不见什么显然可疑的物体。说起真空气囊纪念照里没有,却存在于露营照的东西,扣掉背景的差异后,就只剩下这名戴眼镜的少女……   正想呼唤涟时,“玛莉亚,有空吗?|__对方已经先向玛莉亚招手。   “怎么啦?”   玛莉亚跑过去,涟指着正面说“就是这个”。   一个乳白色的四方形箱子,上头放着和电视机很像的坚固萤幕。另外有个把许多奇妙按钮排在一起的板状物体,以线和箱子连接。   “……电脑?”   没有其他东西的桌面上,孤单地放了一台电脑。和其他文件、文具散置的座位相比,单调到让人觉得冷清。   玛莉亚不是第一次看到电脑——她去预支薪水时,曾在警局办公室看过几次——然而,以工作用机器来说,这东西颇为罕见。   “航行测试计划书上有‘新增自动航行功能’这一项。”   涟边说边翻着从UFA总务课得来的资料。“就我的推测,这大概是用来制作那个航行程式用的吧。”   “涟,你会用电脑?”   “多少懂一点。”   “画面上什么都没有不是吗?”   萤幕的指示灯亮着·但画面几乎是~片黑。   “所以才奇怪啰。这台机器——里面全都被清空了。”   “……嗔?”   “别说资料,就连作业系统都没有。这里有开机片,所以我用它开机检查,却发现内接硬碟整个格式化了。从找不到保存资料用的磁碟片这点看来,只能想成是某人刻意——”   “涟,拜托你。说人话。”   “也就是‘理应放在这台电脑里的情报,被某人全部清除了’——恐怕是自动航行系统的程式吧。”   理解涟这番话,需要一点时间。   “自动航行程式被清掉了?”   “就测试计划书看来,如果问技术开发部什么地方需要用到电脑,我想不到别处了。”   “……先等一下,你为什么可以肯定啊?或许是用在别的地方呀?比方说,像是寻找真空气囊的材料之类的。”   把所需条件输入电脑,让电脑算出答案,再由人类验证。说到研究加电脑,总觉得应该先想到这种用法。   “现实的电脑和漫画、科幻小说不一样。”   键一句话打发玛莉亚的疑问。“电脑没有柔软、能干到足以回答‘有这种新材料吗?’之类空泛的问题。就算真做得到,那也是人类已经知道答案·再让电脑模仿回答而已。”   沉默降临。   涟想表达的意思,逐渐在玛莉亚脑中扩散。   次世代机并非“坠落”,单纯只是迫降——这是眼下从现场和遗体状况所推出的结论。可是,水母船为什么非得迫降不可,目前还找不出原因。   如果就如涟所言,这台电脑是用来制作自动航行系统。   电脑内部资料消失,也就代表着——   这时,玛莉亚的耳朵捕捉到某个微小的声音。   来自两人方才走过的楼梯下方——是门的推挤声与脚步声。   玛莉亚与涟互看一眼,一个深呼吸后采取行动。他们轻手轻脚离开有电脑的座位,将背贴在办公室的门后。   脚步声缓缓接近。登上楼梯。鞋底与地板的摩擦声很小,真的很小。步履缓慢·有如在冰上行走般慎重。   ……谁?   UFA的员工吗?可是,这栋建筑只有技术开发部,而且和其他部门有段距难。   更何况——这种步伐,无论怎么想都不是单纯迷路或者路人好事。   玛莉亚将气息压低到极限,静静等待。   入侵者的气息来到门前,和玛莉亚他们近在咫尺。脚步声停住了。无止尽的漫长沉默,一秒、又一秒地过去。   接着在不知过了几拍的无言后,入侵者以惊人的速度跳进室内。   ——玛莉亚使尽浑身力气往来人的脚踹过去。   连零点一秒的差错都没有。入侵者的头部画出优美弧线,颜面重重撞到地上。   涟扑过去,骑到入侵者背上扭住他的手。玛莉亚从腋下的枪套中拔出手枪,以枪口抵住入侵者的头顶。   “你是谁?老实招出来。要不然,头上就要多出一块圆形秃啰。”   “——可恶的家伙。”   入侵者不甘心地呻吟,抬头将玛莉亚的枪往上顶。这人是个看似三十出头的精悍男性。那张红肿的脸上,能看见愤怒的火焰在他眼中摇晃。   CO33u n iMt   “别小看我。谁……谁会照你们的话做啊,该死的共产主义者!”   “……咦?”   玛莉亚发出傻眼的声音。   不是因为被人称为共产主义者。对方的脸与声音刺激了玛莉亚的记忆。“……   你   一”男子同样盯着玛莉亚看,脸上表情转为呆滞。   “真是的。”   涟无奈地离开男子身上。“您到这种地方来有何贵干呀,指挥官阁下。”   男人身上穿的是U国空军军服。   在坠落现场夺走水母船的空军指挥官,就在这里。   幕间(n)   我后来才知道,当时她刚刚开始在购物中心打工。我惊慌失措地表示在找模型店之后,她笑得更开心了。   ——似乎就是这里喔,客人。   她指向自己背后。   各式各样在故乡从未见过的船舰模型与飞机模型,就放在店头展示。   从此以后,她和我的关系,就成了模型店的打H店员与熟客。   我们聊了很多事。虽然在其他客人面前能说的话不多,而且我没什么钱,不能每天上门买模型,但即使是这样,我依旧一点一滴累积与蕾贝卡相处的时间。   ——你喜欢飞机对吧。   那场对我来说十分丢脸的相遇后又过了一阵子,她这么向我搭话。   到了这时候,她已经会在没有其他客人时,和我用朋友般的口吻交谈。她大概也注意到我总是在看飞机模型、买飞机模型。听到我回答“没错”,她开心地说自己也是。   喜欢飞机的女孩子,在当时的U国应该是种罕见存在。我带着不小的惊讶,回问她喜欢怎样的飞机,蕾贝卡便仰头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   ——像这种的吧?   然后指向店头的某个展示用模型。   这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样。没有主翼,后方有个螺旋浆。机体只有个状似小吊篮的盒子。相对地,一个有如巨大鸡蛋的气囊占了整体的大部分。   那是飞船。   当我回应“这和‘飞机’不一样吧?”的时候,正好有其他客人上门,结果当天就到这里结束。   过了几天我才听到后续。   ——虽然和用发动机飞行的飞机不同,但以浮在空中的交通工具这点来看是一样   吧?   ——和天空融为一体,仿佛只要有风就能到任何地方……我喜欢这种感觉。   ——虽然问我为什么喜欢,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就是了……你呢?   蕾贝卡有些害羞地露出微笑。   她最后的问题,我不太记得自己怎么回答。若说有什么能肯定的,就是那一天,我的钱包里少了价值一盒飞船模型的钱。   所以,知道蕾贝卡念的不是航空工程,甚至不是工学院而是理学院的化学系,让我又一次感到惊讶。   据说,她的祖父是位有名的化学家,自家甚至有类似简单实验室的地方。蕾贝卡似乎从小就在祖父家模仿那些实验步骤来玩。她告诉我,她之所以在模型店工作,也是因为知道祖父的专业领域合成树脂会用在模型材料上。   ——这个模型,如果能就这样浮在空中,你不觉得很棒吗?   某天,蕾贝卡就在飞船模型前这么问我。   我猜不出她这么问的意图,只能歪头表示疑惑。气囊部分大概会填充氢气吧?这样不是很危险吗?真要说的话,以重量而言真的能浮起来吗——对于我的疑问,她摇摇头。   ——所以说,不要用什么危险的气体……   但是,那个男人的造访打断了她的说明。   ——蕾贝卡,还没结束吗?   有如发自老式留声机一般的模糊声音,从店门口传来。   浅褐色头发、绿眼睛,感觉难以捉摸的男子,安静地伫立在那里。他似乎没注意到站在架子后面的我。   ——嗯,稍微等我一下,赛蒙。   蕾贝卡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对男子展现笑容。   这就是我和那个男人——赛蒙·阿特午的初次相遇。   第5章水母船(皿)—— 一九八三年二月八曰一八:三O---------   威廉将岩钉抵在岩壁上,再拿铁锤敲打。猛敲几十次,确认岩钉总算打得够深后,他把缆绳绑上去。   “克里斯,行了吗?”   他以嘶哑的声音喊道。“好啦!”威廉将克里斯的声音当成信号,使尽力气扯动缆绳。机体稍微靠近了些。他迅速将变松的缆绳缠上岩钉。   水母船实际表现出来的重量与外观相反,非常地轻。由于真空气逊的浮力会抵销机体重量,因此只靠一个人也能轻易让它移动。   所以,现在威廉等人被迫做苦工不是因为机体的重量,而是因为强风。   如果控制推力的螺旋浆不转动,水母船就有如巨大的风帆。虽说扁球状能在某种程度上降低气流影响,但真空气囊广大表面积所承受的风力,光靠一个成年人的臂力依旧无法持续支撑下去。话虽如此,但风势和刚才比其实已经变弱不少。必须趁现在弄完才行。   寒气仿佛会刮掉一层皮。下半身埋在雪堆里。渗进防寒衣的汗是冷的,简直就像泡在冰水里一样。尽管如此,脑袋却觉得非常地热。威廉粗重地喘气,同时再度握紧缆绳。   状况只能用“无法理解”形容。   水母船突然改变方向,进入H山脉,急速接近山壁到差点撞上去的距离时,威廉脑中满是死亡的恐惧。   然而,在那之后水母船的举动,却大幅偏离他的想像。   机体重新爬,有如在覆雪山地上滑行般冲入山脉深处。   不知飞了多远,水母船突然降低速度,滑进这片凹陷的雪原——然后,就此停住不动。   威廉从恍惚中醒来,花了至少十分钟。   这片平坦洼地约有一两公里见方,周围是陡峭的岩壁。夏季时大概会看见一片美丽的草原吧。而且岩壁上端往外伸出,如果没有特殊装备,显然不可能爬上去。就视野所及,也没有看似能钻出去的空隙。   而且,水母船没有起飞的迹象。   晃动机体的,仅有偶尔吹过的雪风。除了吊舱零件摩擦声与风的呼啸声之外,只有无比深沉的寂静。   “——廉、威廉,听得到吗?没事的话就大声回答!”   混着噪音的紧绷喊声响起,威廉慌张地捡起无线电对讲机。   “嗯,勉强——”   ‘喔喔’活着啊!总之,这么J来大家都得救了呢。”   得救?   ……不对,不是得救。   我们是被困住了。困在这座冰雪监狱里。   ※   结束苦工,坐到餐厅椅子上的瞬间,便有一股强烈的疲倦感袭击威廉。克里斯也看不见平常那副爱开玩笑的样子,无言地趴在桌上。   “快点去换衣服……今晚可不止冷而已喔。”   奈维尔的声音和表情,也带着浓浓的倦意。另一张桌子旁,坐在椅子上的爱德华则是累瘫了似地看着地板。   “我说啊。”   琳达毫无目标地问。尽管只有她没参与力气活,但不知是因为不安还是恐惧,她的声音听来比奈维尔更沙哑。“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没有回答。   “你ffl回答一下啊!”   “没办法吧……至少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回去。”   克里斯带着阴沉的回应起身。“那之后我在操蛇室弄了半天,但无论是切换成手动航行或者重开机都完全不管用。我可以发誓,那一定是整个系统被改写了……而且,两张预备磁片也都没用。老实说,现在的我们根本无计可施。”   “怎么会……”   琳达表情僵硬,接着歇斯底里地对爱德华大叫。“都是你!要怎么办啊?要怎么办啊!是你对吧,是你干的好事对吧I·自动航行程式什么的,不都是你负责的吗!”   “先等一下。”   爱德华出声反驳。“确实,建立自动航行系统和设定航线的人都是我,但是因为这样就把我当成犯人,我无法接受。只要碰得到办公室的电脑,谁都能窜改程式。   更何况,紧急停止开关又怎么说?那跟自动航行系统是分开的·熟知水母船机械结构的‘你们’,不是远比我更可疑吗?”   “不——不是我。因为我根本没碰过什么电脑!”   “你要怎么证明那不是‘假装不懂’?”   “别闹了,你们两个。”   威廉受不了这种险恶的气氛,插嘴制止。“犯人之后再找就好。现在应该先思考怎么离开‘这里’吧?”   “应该说‘要怎么活到救援抵达’吧。”   克里斯接过话头。“这边方圆数公里,都有悬崖峭壁围着。就算从气囊顶端往上爬,也没办法爬到悬崖上面。即使爬得上去,没有登山装备与登山经验的我们,要强行突破严冬的雪山走下去也等于是自杀。”   “既、既然这样——”   “刚才说过了吧。要等待,等救援来。   这已经不是管什么企业机密的时候了。无论是其他水母船还是飞机,总之只要有人看见我们就好。即使悲惨到没人发现,只要我们没回去,照理说公司还是会报案才对。”   “这……这样啊,说得也是呢。”   琳达露出笑容。强行将不安压下去的扭曲笑容。   “克里斯-联络过赞助人了吗?”   “——大约一小时前吧。”   克里斯回答前停顿了一下。“虽然说不能大张旗鼓地行动,不过嘛,总不会比警察展开搜索还要晚吧。”   “这样啊。”   爱德华松了口气。奈维尔与克里斯的嘴角也舒缓了些——可是,他们的眼睛里完全没有笑意。   “这么一来,该假定救援什么时候到呢?”   “以克里斯刚刚说的来推算,快的话大概后天吧。   为了避免结冻与确保热源,要尽可能维持动力,但是燃料能否撑到救援抵达却很难说。尽量避免使用空调,懂了吗?”   回到三号房之后,威廉锁上门,发抖着换好衣服。   手表指着十九时三十分。晚餐前是一小时的休息。虽然要等一会儿,不过这样比较好。如果疲劳不消除,食物大概无法下咽。   然而,就算躺到床上试着闭起眼睛,意识仍旧再三从睡眠深处被拖回来。   不只是寒意的影响。照理说已修补好的安心感,h离开大家独处,立刻像砂一样崩塌。   快的话后天就会有人来,奈维尔这么说。可是——真的来得及吗?   菲佛教授痛苦扭曲的死相,从记忆之门后头爬出。   ——真的只是单纯病发吗?   刚刚大家就像讲好了一样,没人去谈教授的死。但是就像爱德华说的,如果那真的既不是意外也不是病故——而且,自动航行系统和紧急停止开关发生异常也不是什么故障,而是某人下的手。   那家伙在这之后,打算做什么呢?   在救援抵达之前,那家伙会老实地等待吗……?   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睛,不知不觉间凝视着房门。躺在床上的威廉,因为某种寒冷之外的理由发抖。   到头来,他根本没办法好好睡。   一小时后,威廉回到餐厅,另外四人已经围着圆桌坐下。看见没发生什么事,威廉松了口气并坐到空椅子上。   每个人的面前都有罐头和叉子。一个冒着热气的铝制茶壶放在桌子中央,茶壶旁边则有五个叠在一起的纸杯。   “就这样啊?还真是冷清的晚餐呢。”   “不要挑剔,这样已经太多了。”   对于奈维尔的酸言酸语-克里斯“我知道,别j直吐槽啦j地苦着一张脸。   从测试机迫降算起已经过了将近半天。隆冬日照很短,就连正午时分都显得有如黄昏的窗外,已经遭到深沉的黑暗吞没。   根据当初的计划,威廉等人应该会在今天回到UFA公司才对。之前在检查点买的粮食已经没剩多少。异常状况接连发生让他们没办法追加采购。艇内常备的两天份紧急粮食,就是威廉等人剩下的所有食物。   “那个茶壶是?”   “单纯的热水。”   爱德华脸上连点微笑都没有。“我用发动机的高温加热。必要的话也能用雪水,所以眼前应该是不愁水的问题……虽然前提是动力还在。”   生活用水的管线并未保温。一旦切掉空调,艇内气温就会下降,水不用多久便会结冻。热源停止就等于他们有生命危险。而且,时限绝对算不上宽裕。   “管他热水还什么都好,我已经快冻僵了啦~”   琳达伸手拿起纸杯,先后在奈维尔和自己面前各放了一个。其他三人也拿了纸杯。琳达抓起茶壶,将壶嘴拿到奈维尔的纸杯上方,奈维尔却以冷冷的一声“不用”制止她。琳达有些受伤地蹙眉,并且替自己的纸杯注入热水。她将茶壶交给克里斯,仿佛要好好感受这股暖意似地用手包住自己的杯子。克里斯、爱德华、威廉也依序将热水倒入纸杯再把手贴上去。   “……奈维尔,你不喝吗?”   “想死就自己喝。我可不管。”   “啊?”   “我既不大意也不是笨蛋,不会主动把那种来路不明的液体喝下肚。”   紧张在桌上流窜。琳达与克里斯盯着杯子里面看,然后面无血色地凝视爱德华。   ——糟糕。   威廉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因为奈维尔刚刚所说的那些,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台词。这壶热水有毒,他想把我们全部杀掉——这否定了今天早上他自己那句“毒杀什么的不过是臆测”-等于扣下让成员不信任彼此的扳机。   “……奈维尔,这话是什么意思?”   爱德华的声音失去了抑扬顿挫。“你想说我在这里头加了东西?”   “喔,是这样吗?”   “知道了,我先喝。这样就行了吧。”   爱德华将纸杯拿到嘴边,奈维尔则以轻视的眼神看着他。   “随你便。如果你真的认为那些水安全的话一”   爱德华突然停下动作。他面无表情地看向纸杯。   威廉感觉到汗珠从背上流过。   水母船的饮用水,是从储水槽拉管线到厨房。爱德华所煮沸的开水,应该也是从那个储水槽装的……他想说有人直接把毒下在储水槽里吗?   “……慢着,不可能。因为,大家不是一直都在喝这些水吗?”   “毒这种东西,之后再加就好。”   琳达倒抽一口气。   直到不久前,这艘水母船还处于严重的混乱之中。这段期间,谁在哪里做了什么,威廉无法完全掌握。   “怎么啦?快喝。”   奈维尔下令。爱德华盯着手中纸杯,接着用充满冰冷怒意的目光瞪向奈维尔——然后一口气把水喝光,重重地将纸杯敲在桌上。漫长的沉默随之到来。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过去了。爱德华的身体没有产生异状。   “……看样子没问题呢。”   克里斯战战兢兢地开口。琳达又哭又笑。威廉也松口气。当事者爱德华依然沉默一只是像发条停了一般让身体沉进椅子里。   奈维尔冷哼一声,站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拿了一瓶酒和开瓶器回来。似乎是拿出了放在厨房的存货。   “什么嘛,居然不碰一4啊?都让人帮你试毒了。”   “想喝你们自己喝。要暖身子的话喝酒有效多了。”   克里斯不爽地“哈”了一声,奈维尔没有丝毫介意的模样,拔出瓶栓将浓紫色液体倒入纸杯。   威廉将已经变温的水喝下肚。这几天已经喝惯的些许金属味还是老样子。他再度将热水倒进空纸杯。毕竟他的脸皮实在没有厚到能和奈维尔要酒喝。   “我说啊,接下来该怎么办?”   “所以我刚才就说过了吧。等到救援抵达,仅此而已。”   “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接下来要睡在哪里?”   “你问睡哪里,那当然……除了客房还有别的选择吗?”   “所以说——”   “琳达,你想说‘所有人都该待在同一个房间’是吗?”   如果要为了节省燃料而少用空调,最合理的选择就是大家挤在同一个地方。虽然客房只有一张双层床,但是剩余空间要让其他三人打地铺绰绰有余。   然而,琳达的回答出乎威廉意料。   “不是啦,笨蛋。我不才要大家待在一起。跟杀人凶手睡在同一个房间,我可不干。”   餐厅的气氛瞬间冻结。   “为什么?为什么谁都不说?教授死法奇怪,我们又在这种地方遇难——这一点也不正常,一定是某人干的好事!”   “冷静下来,琳达。某人是谁啊?还不能肯定犯人就在我们之——”   “航行系统也好,紧急停止开关也好,其他人要怎么动手脚嘛!是谁,是谁做出这种事,快点报上名来!”   没有人回应。   这就是方才威廉所抱持的不安——想必除了犯人之外,每个人都感受到同样的恐   o   这究竟是谁做的?自己和同伴接下来会怎么样?   真的能平安地存活到救援抵达吗?   “那么琳达,你认为该怎么做才好?”   爱德华抛出问题。“这个吊舱只有三间客房。厨房没有锁。轮机室只能从外侧上锁。若说还有哪里能従内上锁,就只剩操舵室了。你是要把剩下那个人丢在没得上锁的地方吗?”   琳达别过目光,看向窗外。深沉的暮色里,诸多雪花在飞舞同时发出诡异的呢喃。   ……没办法。在这种猛烈的风雪中过夜,根本就是自杀。   “我觉得大家个别行动反而危险。无论逼我们待在这里的是谁,都不能保证那人没办法打开房间的锁。”   这个吊舱,是设计成让家庭或亲密的同伴共用。门锁就只是従内侧转一下的简单构造。能够窜改自动航行系统的人·实在无法保证他不会带着房门的备用钥匙。   更何况,爱德华虽然好像故意不提,但琳达的提案还有另一道心理障碍。教授的遗体在客房里。若要让全员分别在安全的地方休息,必定有人得和教授遗体待在一起。虽然只要把遗体放到外头就好,但教授死在那里造成的排斥感无法简单抹消。   “……那么,你认为该怎么做?”   “全员待在同一间客房,每次轮流由一人或两人休息。只要清醒的人有三个以上,犯人应该就无法轻易下手才对。”   这是个好主意。克里斯和显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琳达,都点头赞成了爱德华的建议。   “奈维尔,你也同一”   克里斯往旁边一看,表情顿时僵住。“……奈维尔?”   没有回应。   奈维尔趴在桌上,脸色苍白,全身发抖。他满头大汗,双眼圆睁,嘴巴猛喘气。“奈维尔?”“奈维尔——”“喂……奈维尔,你怎么啦?”“喂,奈维尔!?”连让大家把话说完的时间都没有。   奈维尔就像断了线的人偶j样,摔下椅子。   他在地板上剧烈痉挛,两次、三次.发出有如脖子被掐住的呻吟。倒地时的冲击让眼镜出现裂痕,镜片后的双眼逐渐失去光芒。   “奈维尔!”   四人立刻起身。奈维尔没有回应。他只是不断地颤抖,并且反复微弱的喘息与呻吟。   “等等……这、这怎么回事……什么啊……什么跟什么啊!”   “喂……别开玩笑。痼疾发作吗!?”   不可能。从没听说奈维尔有这种痼疾。   ——毒!?   难道说,是刚才的酒?   “你们在干什么明,快让他吐出来!”   爱德华的声音重击鼓膜。“还有拿水来,如果不清洗他的胃——”   克里斯就像被打了一巴掌似地睁开眼睛,以惊人的速度抓起茶壶。琳达依然铁青着脸,重复嘀咕着:“骗人……骗人……”   这些景象,威廉只是傻眼地旁观。   爱德华等人的努力是白费工夫。   一小时后,奈维尔的心脏永远停止了。   ※   苦闷的沉默裹住整个餐厅。   克里斯、琳达、爱德华,每个人都精疲力竭地瘫在椅子上。   时钟已经走过二十二时。没有任何人开口。失去奈维尔的冲击——以及让人感到阴郁的恐惧,夺走了威廉起身的力气。   没有错。已经没办法敷衍下去了。   那饯伙   有人想要我们的命。犯人杀了教授,把我们关在这座雪山里——而且想把我们全部杀光。   是谁?为什么?确实,我们有被人盯上的可能。然而,到底“哪边”才是真正的理由,直到现在依旧不明。真的有什么敌国特务想抢走我们的研究成果吗?还是   “够了……我已经受够了……”   琳达摇摇头,用已经哭累的声音说道。“求求你,原谅我。我想回家。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一”   “琳达,冷静一点。”   就连爱德华的声音,此刻也带有浓浓的疲倦。“还不能确定犯人就在我们之中。   就连犯人是否就在这艘水母船里,也还不能肯定。”   奈维尔喝的酒里究竟有没有毒,到头来还是不晓得。   真要说起来,那瓶酒似乎是出发时奈维尔自己准备的。只在宴席上沾酒的奈维尔居然带酒参加航行测试,这点让威廉有些介意——假如,早在搬进艇内时就已经下了毒,那么正如爱德华所言,“犯人就在水母船里”这个前提就变得无法确定了。   可是——   “既然如此,那家伙现在会在哪里啊~!”   琳达激动地喊道。“为什么我们会在这种地方?为什么自动航行系统被动了手脚?如果那家伙只是要用毒酒把我们全杀光,哪有必要特地把我们关在雪山里啊!”   这回轮到爱德华闭嘴了。威廉一时之间也无法反驳,看向克里斯。“骗人的吧……这是怎么回事?”克里斯似乎没将琳达他们的争执听进耳里,只是用撑在桌上的左手顶着头,脸色铁青地喃喃自语。   “大家都懂了吧。教授死了,我们被关在这种地方,奈维尔也死了,事情到此结束——不可能那么好—·   因为,没有错,这是她的……蕾贝卡的——”   “琳达!”   她的身体抖了一下。   尽管被自己的大吼吓到,威廉依旧从口中挤出话语。“安静一点……还是说,要我代替犯人堵住你的嘴?”   琳达的眼神因为恐惧而瞪大。“……开玩笑的。”威廉不高兴地这么补充,同时心脏开始狂跳。   糟糕——应该没被听到吧?   但是,上天没回应他的祈祷。   “蕾贝卡?”   爱德华以惊讶却深感怀疑的眼神看着三人   “等一下——‘   蕾贝卡,是谁?”   0   第6章   地面(瓜   一九八三年二月十二曰一五:三o~   “原来如此。”   涟重新看向眼前的军人。“也就是说,你会来到这里的理由和我们一样,都是为了调查菲佛教授他们的办公室。”   “是啊。另外,还要监视有没有特务入侵。”   U国第十二航空队少校——约翰·尼森,完全不掩饰声音中的不悦。   剃成平头的铜褐色短发。身高远远超出一百八十公分的体格。那双深灰色的双眼,有如盯上猎物的猛兽般锐利。尽管这个男人散发出符合军职身份的精悍气息,但与其说他像个浑身肌肉的壮汉,倒不如说比较接近一头洗练到了极限的敏捷猎豹。   他身为战斗人员的实力大概也是一等一吧。从这点看来,被虽是警官但力气明显不如自己的玛莉亚漂亮地摆一道,对他而言无疑相当屈辱。   ——这里是F局的会客室。   在技术开发部办公室那场冲突后过了数刻。玛莉亚与涟以交换情报的名义,向这名军人打听详情。   办公室搜索虽以意料之外的形式中断,不过那边正由玛莉亚向局里要的支援继续,再过数小时应该就能告一段落。   “UFA公司保有的气囊式浮游艇制造技术,从国防观点看也极为重要。一旦落到R国手中,对于我们U国会成为非常大的威胁。   ……尤其是这一次,气囊式浮游艇的开发者菲佛教授本人不幸丧生。保护教授等人的研究成果,对我们空军来说是第一要务。”   你fll见边   “事故机被空单回收,也是同样的理由吗?”   “教授他们以UFA员工的身份继续研究水母船,这点我们也知道。无论那是怎样的东西,我们都得避免真空气骐的最新技术外流到敌国,即使只是一小片残骸也不行。”   “既然如此,也和警察说一声嘛。”   玛莉亚也是一脸不高兴。“你以为我们费了多大力气啊?毕竟证物几乎都被带走,别说‘事故’的全貌,就连搜查方针也毫无头绪。我还真想让你再摔一跤呢。”   即使现场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玛莉亚热心工作的可能性大概也等于零,不过涟并未当场说出口。   “保护.傍密第一优先,这点希望你们能理解。”   约翰的太阳穴有些抽动。“更何况,我们并非轻视你们。在那个时间点,交出遗体已经是我们所能做到的最大让步了。”   之所以留下尸体,不是“因为不需要所以丢下”,姑且还是有考虑到警察的立场。真是令人难懂的体贴。   “……可是,你们的主张也是理所当然。以结果来说,这么做造成暂时妨碍警察办案,请容我借这个场合谢罪。我方应该考虑到,出现在菲佛教授办公室的可能是你们。”   约翰仿佛要压抑不满,特地前倾上半身。原先担心他因为玛莉亚的挑爨而强硬起来,不过这人似乎意外地很有绅士风度。玛莉亚大概也没料到对方会这么老实地道歉,“……哼”尴尬地别过头去。   “你们回收的遗物,能让我们这边检阅吗?”   “我会帮忙办理手续。机体残骸等无法物理性转移的东西,将由我方继续保管,但我们不会拒绝让你们搜查。   这次事故对我国来说是个重大损失。如果在查清真相上有所需要,我们也不会吝惜提供协助。”   一百八十度大翻转般的合作态度……以军方的考量来说,大概会希望早点和警察联手,好在和运输安全委员会争夺主导权时取得上风吧。   虽然说,本来应该在军方没插手的情况下检阅证物,不过事到如今回头提这点也没用。“感激不尽。”涟郑重地道谢I   “真的只有这样?”   玛莉亚冷冷地看着约翰。   “……‘只有这样’是指?”   “意思是,你们还有事瞒着我们对吧?”   玛莉亚美丽的嘴角往上扬起。“——那架机体,不是你们空军要教授他们制造的吗?”   约翰的表情瞬间僵硬了一下,而涟——恐怕玛莉亚也一样——并未漏看。   “最早的坠毁通知是昨天凌晨-你们回收事故机则是在数小时后;可是呢,知道遗体身份就是菲佛教授等人还要更晚喔。   你刚刚说‘为了保护菲佛教授的研究成果’对吧……为什么在那个时间点,你们就已经知道‘那个’是菲佛教授的测试机?”   约翰的脸颊丄这回确实僵住了。   “水母船光是U国就已经出货上百艘。你们总不会在数小时内就确认完每一艘的所在位置吧。   追根究抵·所谓的‘数小时J·包括搜救队赶到现场后向军方要求协助所花的时间喔。实质上应该只有两三个小时才对。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们就确认r那个’是教授的测试机,并且安排回收用的水母船与人员……动作未免太快了点?   UK们   教授他们的文件,大致上都在征察手中。如果想看就从实招来。你们也不想在和运输史全委员会杠上时还跟我们起争执吧。   不过嘛,如果不想说倒也没关系就是了。”   涟假装面无表情,同时悄悄地深呼吸。   ……真是的,好可怕的女人。   涟也有注意到空军形迹可疑。他们和教授等人的死必定有某种关联,这点涟也有察觉。但是没有证据。   玛莉亚居然瞬间发现证据——藏在约翰简短说明中的破绽,还用这么大胆的方式还击。平常粗枝大叶又几乎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她,却能够这么年轻就升上警部,涟似乎看见了个中原因。   漫长的沉默降临。   玛莉亚始终以冰冷的眼神看着军人……一会儿后,约翰嘴角逸出不知是自嘲还是认命的叹息。   “接下来要说的话,能否请你们保密呢?   虽然不至于绝对不能外传,但我们也不希望情报轻易扩散。希望能控制在最低限度。”   “我答应你。我会对局长保密。”   约翰回以苦笑。   “……我们空军,也没有从一开始就肯定那架事故机是教授等人的机体。只不过,我们判断可能性很高。”   “因为无法与教授他们取得联系,是吗?1_是啊,约翰点头。   “教授他们接受我们的委托开发新型气囊式浮游艇——你们对此事的推测无误。   我们和UFA,早在以前就在军用机制造等方面有所往来。透过这层关系委托教授他们制造新型水母船,对于我们来说并非难事。”   没有不能转用到军事上的技术是吧。真空气诞的开发者们,对于军方的委托有何看法,已经永远没机会知道了。   “制造部那边,似乎完全不晓得有和空军扯上关系耶?”   “UFA方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极少数的高层与教授他们。毕竟与研究开发没有直接关系的人知道这件事,只会徒增情报外流的危险。   只不过,教授他们似乎也在开发上吃了不少苦头·”   ——不知道是从寻裎弄来的。   ——紧急时到底该联络哪里才好也不知道让人很头痛。   教授等人对柯提斯他们隐瞒材料出处的理由-这下子真相大白。既然是军事机密,就不能轻易地走漏消息。   “你说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那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委托教授的啊?”   “五年前……军事技术要实用化没那么简单,这点我也很清楚,更别说水母船本身就是问世不久的新技术。就我个人的感觉,五年这段开发期绝对不算长。听说已经发展到航行测试阶段时,甚至令我感到惊讶。不过——   就在航行测试前夕,他们突然失去联络。”   “……嗔?”   玛莉亚当场傻眼。即使是涟也慢了一拍才回答。   “请等一下。你说‘前夕J?不是结束预定日之后?”   从原先所知的情况,教授他们与外界失去联络,应该是在他们遇上“事故”——具体来说就是在航行测试“中”,而且还是在尾声?在这之前就失去联络是怎么回事?   然而,约翰接下来所说的-让玛莉亚与涟更加一头雾水。   “是‘前夕J。具体来说,大概是三天前吧。   就在失联前一天——也就是四天前,他们的代表传讯表示‘进展顺利’,可是……我们完全掉以轻心了。”   三天前?   教授他们动身进行测试,是在二月六日。应该是六天前才对。   约翰却说三天前——二月九日?怪了。事情对不上。   “就在我们准备好要追踪教授等人去向时,却接到出事的消息……我们预想过最糟糕的发展,而实际发生的也很接近预期。”   “……有跟他们拿测试计划书吗?希望能够给我们一份。”   “我来安排。”   事有蹊跷。而且比想像中来得更加深沉。   “关于追踪教授等人去向这点,你们难道没有随时掌握他们的动向吗?”   “没做到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时监视。接受我们委托参与军事技术开发的研究人员,在U国内除了教授等人以外还有数万人。我们的人力和预算,没有充裕到能够随时监视每一个人。   N DA   当然,我们有做过身家调查与思想调查,在研究开始时也会签下保密协定。说穿了,虽然当成军事机密,但他们本身充其量不过是有爱国心的平民。如果让世间晓得军方将他们当成危险人物,会影响军队的信用。   更何况·要保住这种挎密的最上策,并非”做好防止外泄的措施,而是,不让人注意到机密存在,。为了监视而派出人手,这么做本身就等于告诉敌国那里有机密。”   前往菲佛教授他们办公室的空军关系人士只有约翰,理由大概也在这里。反过来也可以说,事故之后他们急急忙忙回收测试机,也就代表他们的动摇严重到了这种程度。   “可是啊,约翰。”   面对精悍的青年军人,玛莉亚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直呼其名。“说起来,菲佛教授在那个领域算是享誉国内外吧。不是也有可能被你们说的敌国盯上吗?关于这点你怎么看啊?”   “实际上,我们曾再三向教授他们表示希望派人护卫,不过他们用‘会无法专心研究’为由拒绝了。”   被拒绝了?   “在最近这几个月——他们成功开发新型机以后,也是一样吗?”   “嗯。说是‘因为还剩下收尾J。”   即使研究接近完成,依然拒绝军方护卫……?   “所以说是怎样?教授他们开发了满载军事机密的新型机,而在他们航行测试的途中,你们完全没有提供护卫,就这样放着不管?”   “所以说我刚才也解释过,我们察觉情况不对是在航行测试的‘前夕’吧。照理说等到航行测试开始,我们就会在各个检查点安排人手负责保护他们。”   没有错。警察与空军对于航行测试的日程认知有差异。   为什么——   “更何况,我们也没有袖手旁观。我们提供了军用通讯机器,告诉他们一旦有事就要联络我们。   ……当然,既然事情演变成这样,我们也只能老实接受‘警备应该做到万无一失’的批判就是了。”   约翰的声音中带着苦涩。他是纯粹哀悼菲佛教授,还是对军方丢脸表示哀叹,这点不得而知。   “既然教授他们的研究以这种形式失败,新型气诞式浮游艇的开发计划也就不得不从头来过……不过,虽然讲这种话很现实,但我们已经投入不少资金,不能让这一切白费。至少要找出这次事故的原因,否则计划不但无法重启,教授他们也会死不瞑目。   ——之所以全部告诉你们,也是为了尽早查明真相。再次郑重地请求你们协助。”   约翰再度低下头。玛莉亚尴尬地别过头去,但一会儿后她还是重重叹了口气。   “约翰,在这之前先告诉我·你们对这次事件了解到什么程度?   虽然你们应该已经发现,它并不是单纯的事故。”   空军少校回答之前,稍微停顿了一下。   “……以目前来说,我们手边情报还不够下结论,而高层也是意见纷歧。不就我个人的看法,那不是坠落。教授他们死于迫降之后。”   涟和玛莉亚互看一眼。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机体的损伤太少。”   约翰说得简单明暸,语气坚定。“假设是坠落,吊舱……或者至少支撑螺旋桨的支架应该会严重损伤。但是回收的机体尽管被烧得一干二净,骨架本身却很漂亮。   教授他们搭乘的测试机,恐怕是基于某种理由不得不迫降在那里。然后——虽然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机体起火燃烧,教授他们也不幸丧生……现阶段来说,这种程度的推测就是极限了。”   这位青年军人,从不同方向得出几乎与涟他们一致的见解。   “对于那个‘某种理由’,你有何看法?有关敌国介入的可能性呢?”   ——自相残杀。   迫降后的船内,乘员彼此厮杀。这是目前涟他们的推论。然而,具体的全貌还连个轮廓都没有。   假如,是某人盯上了菲佛教授他们的研究成果而下毒手。   自动航行系统照理说是以办公室电脑制作-动手清除它的想必也是那个“某人”   吧。   “老实说,军方内部担心这点的声浪也很大。像是R国那些家伙趁机介入-试图抢夺机体却导致不幸坠毁等等。   不过,这也是我个人的看法——我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   “为什么?”   “敌国没有这种动静。   如果他们要抢夺次世代机,那么无论路线为何,最后都要往国境线或海洋移动。   水母船和气球不一样,没办法折叠后塞进箱子里。如果要将规模达数十公尺的物体运出去,必定需要相当程度的掩护。但是就算加上陆海军与联邦调查局的情报也一样,至少在这几天,国境和邻近海域都没确认到疑似属于敌国的机体。”   “……不见得是为了夺取测试机呀?或许收拾掉教授他们就好也说不定。只要问出水母船的制造方法,也就不必拘泥于现成的啦。”   “即使如此,地点依旧是个问题。为什么挑在那种雪山深处?这个季节,H山脉的天候往往不佳。根据観测所的资料·教授他们失去联辂前后那几天,山麓一带似乎还有大风雪。水母船本来就已怕风,让它在这种山脉上空飞行,对于特务来说等于自杀。”   确实,涟也觉得这一点很可疑。   假设,教授他们是在某人刻意引导下来到雪山。那么,这人在杀害教授他们之后,自己打算怎么办?   纯粹只是迫降的测试矶,不可能自己起火。如果是敌国特务下的手,那么这人在工作结束后,非得离开雪山不可——必须离开这个天候恶劣、周围都是悬崖峭壁,而且连条登山道都没有的冬季雪山。   现场附近,没有发现教授他们之外的遗体或幸存者。特务要怎么翻过那道峭壁?难道他做好了周全的登山准备吗?   可是为什么?如果只是要把教授他们隔离到没人能看见的地点,根本不需要冒着生命危险移动到山脉深处,只要在山麓的森林地带就绰绰有余。   “追根究柢,特务是何时、又是如何登上教授他们的水母船也是个问题。   吊舱的窗户是嵌死的。出入口的门只要从内侧锁上,就无法从外面开启。要在飞行期间接近也难以如愿。外面的人要入侵,照理说只能趁水母船停在地上的短暂时间才对。”   而且,教授他们应该也会防范外来者入侵。就算想强行让门开启好了,无论是从物理层面还是心理层面,都需要给予相当程度的压力。根据约翰所言,空军有提供教授他们紧急联络用的无线电对讲机。难以想像他们会在没用无线电向军方求援的情况下任凭特务摆布。   “那么约翰,如果不是特务做的,你觉得会是怎样?”   “我说过我不明白详情了吧。你们不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才去UFA吗?”   玛莉亚的俏脸明显扭曲。   “我已经说出我的情报,现在轮到你们了。身为空军的事故调查员,我希望你们警察能提供情报。这次的事,你们了解到什么程度?”   沉默再度造访。   玛莉亚皱着眉头、手抵下巴过了好一阵子,最后才“——OK,约翰”煞有其事地吐出一口气。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知道了,那就公平交换吧。   不过先再告诉我一件事,然后我们就提供情报。”   “……什么事。”   “你们要教授他们开发的新型水母船,有什么新功能?”   约翰的脸再度紧绷。   “——不行。现在还不能公开到这种地……”   “我知道‘那玩意儿’和新材质真空气诞有关喔。”   玛莉亚大胆地出牌。“为了开发这东西,教授他们一再失败,唯一的成功案例是在两个月前,这些我们都知道。   制造素体的外包商,我们接下来也会开始调查。你们要教授制造的新材料真面目,迟早会揭晓,现在隐瞒也只是浪费时间。所以趁现在说出来,比较能让搜查顺利进行,这也是为了彼此着想不是吗?”   真是的,这个人实在不简单。   第三次的漫长沉默。玛莉亚脸上漾起恶魔般的笑容,约翰则是很不爽地瞪着她——最后玛莉亚赢了。   “既然要讲到这个地步,你们应该会把搜查状况全部告诉我吧?”   “女人说一不二。之后取得的情报也会全部和你们分享。”   这种局长听到大概会昏倒的台词,玛莉亚倒是讲得若无其事。约翰仿佛泄了气似地放松嘴角。   “知道了,我就相信你们。我们委托教授他们开发的是一雷达无法侦测的气遨式浮游艇,也就是所谓的匿踪水母船。”   ※   £播   “雷达无法侦测?”   ……原来如此,居然是这么一回事。难怪空军脸色大变。   “要从开发新材料着手,代表是采用吸收电磁波法?”   “嗯。就性质上来说,真空气囊很难使用调整形状法,这点我们也有想到。”   “先、先等一下啦。”   玛莉亚似乎十分困惑。“不要突然讲外星语言。那是什么?解释得让人能听懂啦。”   “玛莉亚,你好歹该知道军事用语中的‘匿踪’是什么意思吧。”   “咦……啊~呃、嗯,这点小事我知道啊。”   “看样子是不知道,所以我这就解释。”   “真拿你没办法。”涟夸张地摇头。“在战争电影之类的作品中,经常出现以雷达捕捉敌方行踪的场景,所谓匿踪就是指让雷达侦测失效以便穿过守备范围。如果要用你也能简单理解的儿童作品式设SF,就是‘透明人毅的性能4吧……如何’搞清楚了吗?”   “非常清楚!你这人总是爱加些多余的话!”   “‘透明’这个词,可能会造成一些误解。”   青年军人嘴边渗出苦笑。“雷达所用的并非可见光,而是波长更长的电磁波。将这种电磁波往周围发射,让范围内的物体反射电磁波,再侦测这种反射波,进而从反射波的来向与接收时间算出物体的位置,这是雷达的基本原理。   好啦,基于上述原理,如果不想让物体被雷达侦测到,该怎么做才好呢?”   约翰的口气像个试探学生的教师。玛莉亚露骨地皱眉,接着以右手食指抵住下巴。   “换句话说……不让电磁波反射,或者就算反射也不要回到侦测地点就好,是吗?”   “就是这样。   只要没侦测到反射波,那个物体对于雷达而言就等于不存在。要做到这点的方法大致分成两种。‘一开始就使用能像海绵那样吸收电磁波的材料’,或者‘把构造设计成让反射波转向后方’。   不过后面那种‘调整形状法’难以用在真空气囊上。为了抵销大气压力,真空气囊必须做成球型或接近的形状。因此——”   “新型水母船的开发方针,就变成采用前面那种r吸收电磁波法,一寻找能吸收电磁波的材料。”   教授等人之所以要花上五年开发的理由,涟觉得自己似乎能明白。真空气囊原本的材料与制造方法,恐怕没什么替换的余地。要在这种情况下找出兼具匿踪功能的材料,即使是开发者本人必定也极为困难。   “关于匿踪材料这点,我们另外也有开发战斗机用的。只要把它贴上去,姑且还是能只靠手边的技术就制造出匿踪水母船。   可是,水母船——特别是真空气囊的表面积非常大。如果全面贴上匿踪材料,工作量、预算、重量都不容小觑。相较之下,从一开始就让真空气囊具备匿踪性质要有效率多了。”   “……嗯?你刚刚说‘全面’对吧。像吊舱、支架这些真空气囊以外的部分……”   “目前,我们是沿用方才所说的战斗机用匿踪材料。毕竟让教授他们一并开发与真空气囊无关的部分,明显缺乏效率。   关于这次的测试机,则是我方私下提供战斗机用匿踪材料,由他们自己贴上去。”   ——技术开发部的人会先领走喔~   ——外面贴着类似橡胶的奇怪材料。   原来是这么回事。空军之所以不顾!切地回收事故机,也是因为事故机用上了战斗机用的匿踪材料。   “水母船当军用机最大的优点,就在于它的安静。如果加上匿踪功能,夜间补给与动员步兵时,就能占据极大的优势——照理说是这样。   只不过,一切都泡汤了。”   尽管看见约翰握紧拳头,涟依旧无法做出“我很遗憾”这种社交辞令以外的同情表现。   开发强力军事兵器,也就等于创造能杀害更多敌人的技术。约翰刚才那番话,不过就是将“变得难以杀敌”换个方式说出来,不知他本人对这点自觉到什么程度。   然而,这不是现在该讨论的话题。约翰身为职业军人,对于这种事或许早就一清二楚。查出教授等人死亡的真相——这应该才是彼此当前的共通目的才对。   “我要说的就到这里。让我听听你们的。”   讨价还价的阶段已经过了。一听到涟说教授他们办公室的电脑被格式化这件事,约翰睁大了眼睛。   “意思是一间谍早就已经混进u F<:内部了吗!?”   “这倒不尽然。従先前你说的那些来看-我认为情况刚好相反。”   “相反?”   没错_涟瞄了玛莉亚一眼,视线重新回到约翰身上。   “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外来的犯人一我想,犯人很可能是教授他们技术开发部里的某人。”   听到遗体的状况——没找到坠落造成的痕迹,且其中j具的头和手脚被砍断——之后,约翰脸上满是惊愕神情。   “被砍断……!?”   “你不知道吗?”   “遗体我们完全没碰,交由你们警察处理。虽然听说过有他杀的可能性……这件事的确很诡异。这不是他们的作风……不,可是这么一来——”   “多亏你们将遗物全部带走,详情还完全没有头緖。   不过呢,唯有这点我可以说。虽然是我的直觉,但要打赌也行。这个案子,绝对不只是什么军事技术如何的问题,它有更深的内情——而且,与菲佛教授他们本身有关。”   青年军人表情僵硬,一动也不动。一会儿后——   “关于遗物的部分,我会尽快安排。”   约翰以低沉的声音说道,同时将手伸进怀里,将数张照片摊在涟与玛莉亚面前。   “……我本来觉得没必要在这时让你们看,不过情况似乎有变。”   “这是……?”   “遗物的一部分。在一个烧剩的行李箱之中——我想应该是菲佛教授的。我之所以造访UFA,就是为了调查教授他们办公室里,有没有留下和这个一样的东西。”   照片里是看似笔记本的纸片。   一张照片是封面,一张照片是画有格线的内页之一。至于其他照片,则是将前述内容分成数次进行微距摄影的成果。   “实验笔记!?还留着啊!   ”   玛莉亚兴奋地探出身子,没多久却“……咦?”地皱起眉头。   “什么啊,只是影本而已嘛。”   照片中的物体,正确说来并非笔记本身,而是“影印了笔记本封面的纸”以及“影印了笔记本其中一页的纸”,各一张。   “尼森少校,这究竟是……”   “不,这不是我们影印的。”   空军少校回答两人的疑问。“这个‘笔记的影本J就是遗物。在遗物中没有正本——至少没留下原形。”   笔记的影本,出现在菲佛教授的行李箱中?   他们重新打量照片。画有格线的内页上,挤满了日期、化学反应式、数字、看似某种说明图的手绘图。尽管如此,却不会产生杂乱的印象,大概是拜纤细又漂亮的字迹所赐吧。   再一次从头看起·尽管不知是光没调好还是影印时没弄好,不少地方难以解读,但还是认得出‘NacN+■■’、‘混合触媒’\硬度:’等记述。另外还有‘鼓起后灌入’的字句,以及拉箭头指向倒卧的C字开口处的图案等等。   没有错,这是真空气囊的实验笔记。   以笔迹来推测,书写者似乎是女性——但是,它的笔迹明显与先前在技术开发部办公室看到的‘琳达·汉弥顿j,所写笔记不同。到底是谁写的呢?   页面上的日期是‘一九七0年三月二十三日’。相当旧。十三年前的笔记,为什么要特地影印下来带着走呢——   “影本只有这两张吗?其他内页或其他笔记本的封面呢?”   “没有。烧剩的行李箱虽然还有好几个,但完全没有发现同样的东西。”   “你们擅自动了遗物?”   “为了寻找教授他们的实验笔记。我们判断,即使教授他们丧命,只要笔记还在就能够接下去研究,所以才这么做。   我们有留下必要的纪录,应该不会对警方搜查造成影响才是。”   “……所以,找到笔记了吗?”   f有找到看似炭化羝片的东西·但无法辨识文字。”   “……这样啊。”   玛莉亚垮下肩膀。她无力地拿起一张照片,“换句话说,这玩意儿就是留在那艘水母船里的责重线索……”   话音突然停住。涟看向身旁的上司——接着倒抽一口气。   玛莉亚的样子突然变得不对劲。   “骗人……难道说……这个!”   她拿着照片的手微微颤抖,还发出近似喊叫的声音。   玛莉亚瞪着记有‘Rebecca Fordham1970.01~’的封面影本。   幕间(皿従赛蒙出现的那一天起,在模型店遇不到蕾贝卡的日子变多了。   忧郁的日子持续下去。   虽然她应该有好好去学校才对,但我又不能到正门或化学系馆前等她。   真要说起来,我根本没有在大学校园里叫住她的勇气——更别说当面质问她有关那个男人的事。   ——那家伙是谁?   ——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怀抱着丑陋污浊的疑问,坐看时间流逝。   某一天,我刚好有点事,因此踏进模型店的时间比平常晚。蕾贝卡却“唉呀”地従架子后面现身。   我已经很久没和蕾贝卡在店里碰面了。不知怎地我觉得有点尴尬,于是暧昧地点点头,转身背对她拿起新出的模型……就在这时。   ——怎么啦?   她探头打量我的表情。你好像没什么精神呢。   没什么、别在意。我不由得加重语气并且保持距离,蕾贝卡看见我这种反应,露出有点难过的表情说“这样啊”,然后重新开始检查陈列架。   强烈的罪恶感涌上心头。我犹豫再三,最后却说出“我才想问呢,你看起来好像很忙”这种酸溜溜的台词。   心脏顿时冻结。又一次严重失态。她会讨厌我——阴暗的绝望感窜上背脊。   然而,她的反应出乎意料。   蕾贝卡贬眨眼睛,接着脸上绽放笑容。   ——难道说,你在担心我?   不是。我因为意料外的回答而惊慌失措,她则是隔着镜片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说“谢谢”。   ——实验变忙了,我请老板把排班时间往后挪。所以,不用担心喔。   虽然不晓得不用担心什么,但是听到她这句话的瞬间,我原先积在心中的郁闷一口气得以抒解。这样啊。我总算露出笑容,而蕾贝卡的微笑也变得更加温暖。   她告诉我,赛蒙·阿特午是她的高中学长,那天她透过这层关系,去赛蒙熟人的研究室打招呼。   —现在昵,正好是非常有趣的阶段喔。   谈起研究时,她总是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她说的东西很难懂。我知道她是为了跟外行人没两样的我才细心说明,内容我也能有个模糊的印象,但偶尔她讲到兴起还是会接连冒出专业术语;而且,当时的我实在无法百分之百理解她说的那些。   尽管如此,听她说话依旧很快乐。   那讲解困难理论时的知性眼神、说起实验成败时充满哀与乐的声音。光是看见她万花筒般多变的表情,就觉得自己仿佛也共享了蕾贝卡口中那个研究世界的美好。   我可以充分体会到,对她来说,研究——重要到让她无暇将心思放在特定对象身   O   相反地,我能谈的话题则少得可怜。   没有朋友,说到喜欢的东西就只有模型,以及衍生的机械与电子零件制作。虽然蕾贝卡愿意笑着聆听底子尚浅的我谈这些,但我不可能聊得像她那样深入,话题很快就用完了。   ——因为,我就像水母一样。   由于提供不了什么话题而感到丢脸,所以某天我对蕾贝卡说出这种话。尽管自我意识原形毕露,她脸上却没有半点排斥的样子。   ——知道吗?水母啊,即使在冰点以下的海里也能游泳喔。   反而告诉我这种事。   ——而且它就算结冻,只要变温暖还是能复活。   ——所以呢,不会因为是水母就没用喔。   我没有这么说。看见我害羞地如此回应,她调皮地歪头说“是吗?”并露出笑容。让人不禁要流下泪来的温柔笑脸。   可是——她这张笑脸,绝对不是只展现给我一个人。   一旦店里出现其他客人,蕾贝卡的微笑便会转向,只有我和她的短暂时间就此结束。   她的温柔,对任何人都没有分别。   ——而对她来说,我虽然是熟人,却绝对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   第一水母船(IV)— 一九八三年二月八曰二二.·四O--------   “那个叫‘蕾贝卡’的是谁啊?”   对于爱德华冰刃般的声音,威廉只能保持沉默。   克里斯也好、说溜嘴的琳达本人也罢,全都铁青着脸闭口不语。   被听到了——那个绝对不能被别人知道的名字,让人知道了。   “‘是蕾贝卡害的,在这之后还会有坏事发生’。你刚刚说的差不多就是这样对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和那个‘蕾贝卡’结了什么仇吗?回答我,那个叫‘蕾贝卡’的到底是——”   “别说了,爱德华。”   克里斯打破沉默。“我们根本不认识那种女人。琳达说错了,你也听错了。”   “拜托别敷衍我。你以为那种推托之词管用——”   “闭嘴!   ”   怒吼震撼餐厅……那不是对下属的斥责。而是心里有鬼,声音带着颤抖的难看恫吓。   “别吵了,你们两个。”   在陷入僵局前,威廉从旁插嘴。“现在不是争这种事的时候吧?起内讧正好顺了犯人的意喔,你们想死吗?”   爱德华闭上嘴。眉毛依旧扭曲的克里斯,也靠到椅背上。   一阵令人难受的沉默。   ……糟透了。   刚才克里斯的反应,是所能想得到的回答中最差的。爱德华对于“蕾贝卡”的怀疑只会更深,绝对不会消失。   “——所以呢,接下来要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爱德华开口。“要在这里等待救援抵达吗?”   虽然没有针对“蕾贝卡”发问,但只是暂时保留,从他带有寒意的眼神就看得出来。   is里I   “不。就算要等,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赘厅吧。”   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威廉的疲惫都已瀬临极限。“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们找个房间进去,一个一个轮流休息。剩下的三人负责监视……大家,总之就这样如何?”   “我不要。”   从琳达口中发出坚定拒绝的声音=“我才不要……一个人睡觉……如果在睡觉的时候被杀要怎么办啊……!”   “琳达……所以说就是为了不要变成这样,才由剩下三人监视。”   “为什么能肯定犯人只有一个啊!   如果那三个都是犯人……不,就算只有两个也一样,只要剩下那一个被杀……不就完蛋了吗!”   威廉哑口无言。   犯人不见得只有一个。完全找不到足以否定这种可能性的证据。   “那么,你说该怎么办?   大家一起睡也不行、一个人睡也不行……你是要我们所有人都一直保持清醒吗?”   “这……”   根本不可能。既然是人类,精神和体力就迟早会到达极限。   如果只撑一天,或许还能维持意识。如果风雪停止让救援能够赶来,那么一如奈维尔所说的,有希望后天获救。   ……可是,如果没人来呢?   n助人   如果风雪不停,公司与亲戚都继续观察,军方也放弃他们——过了一整天却没有任何救援呢?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能保证他们继续存活?   不,更重要的是,谁能保证犯人真的会悠哉地等候?   “暂时先把这点摆在一边吧。毕竟不管犯人是一个人还是复数人,同样不可能一直保持清醒。   问题反倒在于‘如果都不是’的情况。”   “都不是?”   “犯人不在我们四人里——我是指这种情况。   我们认为,外来者无法对航行系统与紧急停止开关动手脚,但真的是这样吗?我们能够充满信心地说,UFA的戒备完美得没有半分空隙,就连一个能够让外来者入侵的小漏洞都没有吗?   不,不止外来者。为什么能肯定地说‘有办法窜改自动航行系统与紧急停止开关的人,只有包含教授与奈维尔在内的我们六人’?”   现场一片安静。   “……慢着。你的意思是‘有除了我们以外的人溜进这里’吗?”   这已经不是“还有谁”的问题了。   “赛蒙吗!?”   威廉的声音,让琳达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那家伙?   不,这反倒是应该先提出来的选项。假如这次事态源自于蕾贝卡的死,那么他有充分的理由杀掉我们。   “只是一种推测,但不是完全不可能。   更何况,教授和奈维尔都是被毒杀,我们困在这里则是因为自动航行程式异常。   说得极端一点,即使犯人没有搭上水母船,也有可能做到这些行为。”   威廉在遭受冲击的同时,也理解了爱德华想表达什么。   “犯人事先到这里埋伏……!?”   “我们并未彻底调查过这片雪原的每个角落。光是这一圈山崖就长达五、六公里,为什么能肯定犯人无处躲藏呢?   真要说起来,现在的我们没有确认山崖上面的手段。如果犯人不是躲在洼地里,而是藏在外侧呢?下方的人没道具就无法爬上去,但是有可能用道具从上面下来对吧。”   ~阵冻结般的沉默。四人嘴边断断续续冒出征弱的水气。   “……那么,你说该怎么办?”   “只好将可能性一1消除。   大家一起巡视水母船内部,确认是否有外来者的痕迹。”   ※   四人决定先将能出入的范围巡一遍,从船头的操舵室开始,然后是餐厅、厨房、客房、盥洗间、浴室,连轮机室也包含在内。   对于检查房间一事,琳达虽然强烈抗拒,但最后还是屈服在爱德华“你窝藏犯人吗?”的质疑下。这名青年甚至提议检查随身行李,不过这一回引来了其他三人的激烈反对。对于“有趁着打开行李箱时放入假证据的危险”这种论点,爱德华终究无法反驳。   三间客房之中,二号房躺着教授与奈维尔的遗体。虽然要再次目睹他们的死状令人难以忍受,可是以目前状况而言,实在无法断定犯人并未躲在那里。   就这样搜索完一遍后,四人回到餐厅。然而I   “……没有呢。”   “是啊。”   威廉拍掉肩上的雪。别说人影,就连气息或看似有人待过的痕迹都没找到。   天花板上和地板下也一样,只要是能掀开的地方他们都看了一下,但里面只塞满了各种管线,实在没有什么容纳人的空隙。   如果犯人要逃出吊舱·那么路线只有两条。介于餐厅与厨房之间的正规出入口,以及轮机室后面的逃生门。   可是,正规出入口必须先从内侧手动操作闩型握把。虽然外壁的开关也能开门,但前提是内侧的锁已经解除。刚才确认时,这个吊舱的出入口握把是朝下关着。   另一方面,轮机室后方的逃生门,与前室合在一起算等于有两道门,但这两道门都从内部锁住。由于外侧没有钥匙孔,所以也不能逃出去之后再上锁。   另外,窗户全都是封死的。   此刻,这个吊舱里头,除了死者之外仅有威廉他们四人——只能下这样的结论。“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啊,爱德华?”   “‘有外面的人溜进来’顶多只是假设。我觉得能消除这种可能性就算是有进步了。”   琳达苦着一张脸闭上嘴。   ……进步吗?   这一步·不见得真的能让自己更安全。这次搜索确认到的,充其量不过是“没有躲在吊舱中的外来者,也没有逃出去的外来者j这个事实。是残存四人中的某人将大家逼到这个地方,并且夺走教授与奈维尔的命吗?最重要的部分完全没有得到解答。   而且,实际上这样并未完全否定犯人来自外面的可能性。   因为即使知道“现在”吊舱内没有外人,也无法保证“之后”不会有外人进来。   举例来说,如果等到大家都睡熟以后,“那家伙”才打破窗户跳进吊舱里。   到那个时候,自己——究竟会怎么样呢?   “……这样啊……什么嘛,是这么回事啊。”   突然间,克里斯发出不像他的干笑。   “克里斯?”   “抱歉,我突然想到忘了点东西。我去拿一下。”   “忘了东西?”   爱德华的声音里带着怀疑。“在这种状况下擅自行动一”   “你这人很啰嗦耶。香烟啦香烟,至少让我抽根烟吧。”   “慢着-·一个人走会—”   “‘这里只有我们四个人J对吧?只要你们三个人待在~起,我就很安全丄“不是这个意思。”   琳达以满怀恐惧的眼神看着威廉与爱德华,然后以求助似的视线望向克里斯。   “我是说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为什么能肯定犯人只有一个啊!   威廉感到胃部一阵绞痛。刚才的搜索,到头来似乎只助长了琳达的疑心病。   ……不。真的是这样吗?   琳达的畏惧,真的只是因为疑惑与疑念吗?   “那么,所有人一起去吧。”   “太夸张了。不过四、五分钟就要人陪,当我小孩子啊?   ——琳达,要是这么担心就打开无线电。这么一来就能明白彼此的状况了吧。”   克里斯仿佛要抛弃琳达似地撂下这句话,然后消失在餐厅外。连制止他都来不   及。   剩下的三人,就像磁铁的同极相斥一样,各自坐到椅子上并保持距离。   琳达仿佛和凶猛的狗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神情惊恐地紧握无线电对讲机。   爱德华用怀疑、认命,却感觉少了些情感的眼睛,随意地环顾周围。   阴郁的沉默。假如随便试着对话,说不定又会刺激到琳达。虽然威廉没打算在这种时候拿她怎么样,但要是又闹起来,就真的会完全失去对彼此的信任。   ……不过,实际上犯人是谁呢?   克里斯吗?琳达吗?爱德华吗?   克里斯——无论平常的工作、新创时期的财政,或者这次的航行测试,实际上他都等于是技术开发部的第二号人物。这次的状况绝非偶然,下手者应该很早就拟定计划。奈维尔已死的现在,他处于能综观、控制整个航行测试的立场,就这点来说他是四人里最可疑的。   琳达——她刚好相反,乍看之下最不像犯人。现在那心惊胆跳的样子不用说,她平常的言行,与这种极度异常的状况实在不相称。   ……不过,这些真的是琳达的一切吗?为什么能肯定自己所见到的她就是真实的她呢?真要说起来,如果奈维尔与克里斯是技术开发部实质上的核心,那么最容易接近这两人的也是她。   爱德华——技术开发部最底层,限期雇用的外人。如果这次的状况源自她——蕾贝卡那件事,代表爱德华不过是遭到牵连才被困在这里的受害者。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最有机会窜改自动航行程式的人就是他。更何况,威廉不晓得这人的来历,也不知道奈维尔是从哪里把他带来。为什么能保证他真的与蕾贝卡无关呢?   不,追根究柢,这次事件起因真的是蕾贝卡吗……   “威尔。”   爱德华平板的声音,让威廉回神。   “怎么啦,你在想或许我是犯人吗?”   1语中的,让威廉不知如何回答。爱德华嘴角稍微放松了点。   “没关系,会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剩下四人里面,应该只有我与‘蕾贝卡’   的死无关。”   “不,我没有这个——”   “威尔!”   琳达惨叫一声。   ——糟糕----   威廉面无血色。他察觉自己说了非常不该说的话。   “……原来是这样啊。”   爱德华的嘴角,成了无法判断是笑容还是愤怒的形状。“你们杀了那个叫‘蕾贝卡’的人对吧。”   威廉感觉眼前一里了   “不——不是!我根本没说过这种——”   “掩饰也没用。”   爱德华将戴着手套的右手伸进防寒衣口袋,把掏出的东西摊在桌上。一看到那两张状似某种影本的纸片,就让威廉心赃为之冻结。   上头写着‘Rebecca Fordham1970.01~’的笔记本封面。   挤满化学式、数字、图的笔记本内页。   “这东西放在教授房间桌上。起先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你们似乎很重视它昵。”   爱德华来回打量威廉与脸色苍白的琳达,声音极其冰冷。“就算隐瞒‘蕾贝卡’这个人的事,我也不认为犯人会感激地放过你们。反过来说,如果犯人的动机和这个‘蕾贝卡’有关,隐瞒事实就等于阻碍找出犯人身份。我也不想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拖下水而丧命。   请你们告诉我。这个‘蕾贝卡’是谁?这人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还有-你们为什么要杀掉‘蕾贝卡’。”   完蛋了。   已经没办法隐瞒下去了。这相当于自己的罪行全都被揭发。   “那是——”   “没有说的必要,威廉。”   不知何时,克里斯已经回来,站在餐厅入口。   “克里斯--”   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克里斯的模样不对劲。他刘海滴水·面无血色,眼中漾着诡异的光芒。   而旦,他手里握着东西。   “……克里斯?你到底……”   “因为就算你说出来,他还是会马上忘记。”   克里斯的双手动了。他拿着带有扳机的长管——霰弹枪。   “克里斯,你!”   “别恨我。”   克里斯举起霰弹枪,愉快地说道。“放心,痛苦只有一瞬间。我会好好地把你们所有人都送到另一个世界。”   第00章地面(IV)——一九八三年一一月士百一六:四O-   蕾贝卡——“R”!?   “等一下约翰,这是什么!   一开始就该赶快拿出来啊,你这个烂军人!”   “什——”   约翰一脸呆滞,涟也露出大感意外的表情。   “玛莉亚,冷静一点。出了什么事吗?”   “还出了什么事呢!”   玛莉亚向两人说明奈维尔·克劳福的实验笔记,以及露营照的“R”这两件事后,得到部下用“冷淡”形容都嫌客气的责备。   “玛莉亚,我才想问你,为什么隐瞒这么重大的事实?真是的,别人听到你是警部大概会吓到吧。”   “我正想说的时候就被你叫过去啦!”   “等等——不-先等等。”   空军少校显然也慌了。“换言之,你所提到那位照片上的少女,难道就是这个封面上的‘蕾贝卡·弗登’吗!?如果是这样,你刚才说的奈维尔·克劳福笔记里那些记述……该不会是……”   “无法断定。至少现在还不行。”   拍下笔记影本的照片里,其中一张将画有格线的内页放大,涟静静地BT-着那张照片。“……然而,如果这是事实,一切都会有很大的改变。不管是这次事件的样貌,还是这份影本的意义。   尼森少校,这两张影本,具体来说是以什么形式发现的?你刚刚说是在行李箱内。”   “……一个没有署名和其他文字的信封,与行李一起放在箱中。这两张是在那个信封里找到的,信封里没有其他东西。”   “这样啊。”   涟点点头。“少校,我们重新提出要求。包含这份影本在内,请立刻将所有能够搬运的遗物送来我们这里。   还有,建议你对此事保密。一旦公诸于世,可能会损及UFA、你们空军,甚至是整个U国的威信。”   约翰一脸憔悴地离去,会客室只剩玛莉亚与涟两人。   “……我说啊,涟。”   不知不觉间,?语般的疑问从玛莉亚口中逸出。“那份影本,你怎么看?还有‘R’的事。奈维尔·克劳福那些话的含意。为什么教授他们会死?还有其他许许多多。”   涟没有回答。镜片后的锐利双眼,将同样的问题丢回给玛莉亚。   ……真是的,我的部下还真优秀呢。   “知道的话就干脆说出来啦,毕竟我也没办法轻易相信——   创造真空气囊的不是菲佛教授他们,那位照片上的少女‘蕾贝卡’才是真正的发明者。”   影印下来的笔记封面,笔迹和画有格线的内页一样。   以客观角度来说,这只不过代表“蕾贝卡·弗登”曾在一九七O年进行过和真空气囊有关的实验。   还有,这意味着“蕾贝卡·弗登”曾是菲佛教授研究室的一员一照理说是这样。   但是,技术开发部办公室里,找不到“蕾贝卡·弗登”的名牌。   涟取得的测试计划书也好、教授等人的论文也好.全都看不到她的名字。而且-IR是怎么确认的?应该在死前问出来的。   理应走在真空气囊研究最前面的奈维尔·克劳福,在开发新材质真空气囊时碰上瓶颈,并且固执于“R”的知识。   如果这个“R”就是“蕾贝卡·弗登”,那位照片上的少女。   ——摄于联谊露营和实验室成员,以及R。   “R”不是菲佛教授研究室的成员。这意味着——   以玛莉亚自己的角度来看,她到现在依然难以置信。那位不管怎么看都还只是个青少年的眼镜少女,居然创造出彻底改变航空器历史的大发明。   “就现阶段而言,充其量还只是臆测。”   严格的部下正经地先说了这句话。“可是从这个角度想,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追根究柢,真空气铤为什么会由捞过界的航空工程学者发表呢?”   “捞过界?”   “UFA公司制造部的普利德摩尔先生也说过.教授他们最大的研究成果,其实是真空气囊的制作方法——说得更详细一点,就是当成原料的聚合物、用以反应的无机系触媒、反应生成物的结晶构造、反应机制。   可是,它们严格说起来并不是‘真空气诞’,而是‘用来制造真空气囊的材料以及合成方法’。这些被当成教授等人工作内容的成果,与其说是‘航空工程’,不如说比较接近‘合成化学’的领域。   另一方面,所谓的航空工程,说得简单点就是开发‘航空器’的学问,不是开发‘用在航空器上的材料’的学问。如果以纸飞机举例,研究让纸飞机飞得更远的形状、折法、投掷法才叫做航空工程,造纸本身并不是他们原来的工作喔。”   ——他们的研究实在很神秘——   ——感觉就像机械工程师去读化学合成的实验报告一样。   “尽管如此,菲佛教授他们依旧做出了‘纸’,还是一种无比坚固的纸。为什么?”   因为造纸专家就在他们身旁。   这人正是那位照片上的少女,“蕾贝卡·弗登”。   “‘蕾贝卡’与教授等人是什么关系还不晓得。从她的年纪与教授那群学生似乎相去不远看来,也有可能是与其中的某人有私交。总之’教授是以她创造的新材料为基础,对外发表‘真空气囊’。   可是,背后产生了一个悲剧。”   “蕾贝卡”死了——根据奈维尔·克劳福的记述。   为什么她会丧命?事故、疾病……还是说——   目前还什么都不知道。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应该在死前问出来的”这种口气,看不见半点对她的哀悼之意。   “不管她和教授等人是什么关系,如果他们对‘蕾贝卡’还保有些许敬意,那么为了她的名誉,从一开始发表时,就该声明自己并非真空气获真正的发明者才对。可是,就我阅读的资料,完全找不到他们有任何类似的发言。”   教授等人将“蕾贝卡”埋葬在黑暗里。之后,更将她的研究成果当成自己的发表。   他们成了时代的宠儿。真空气诞改变了航空器的历史,航空器制造大厂UFA招揽他们加入——然后空军看上了“他们的技术”。   空军的需求,如果停留在涟所谓“纸飞机折法”的范围,他们大概也还有办法应付吧。可是,如果不将“纸”本身重制,绝对无法实现空军的委托。   奈维尔·克劳福在实验笔记中感到焦躁的真正理由,现在显而易见——连如何抄纸都不清楚的人,非得做出透明的纸不可。而且,面对的还是公权力。   看见技术开发部实验室时感受到的突兀·此刻玛莉亚已能明确了解。实验台、洗手台,都不是像学校化学实验室那样,一开始就设置在里面,全都是之后才搬进来的东西——如果他们真是真空气囊材料的开发者,照理说从一开始就该引进这些设备才对。   恐怕是在接到军方委托之后,才慌张地整顿外观吧。他们八成认为,就算会改良水母船的机体好了,从头开发真空气囊材料应该也是很久以后的事。因果报应这句话说得真好。   这么说来,他们之所以自相残杀——大概也是为了开发新材料产生冲突,也就是所谓的内讧啰?   开发陷入瓶颈,又找不出突破僵局的眉目,日子一天天过去,引来空军怀疑的可能性也愈来愈大,于是有人主张应该干脆说出真相,与认为该继续隐瞒下去的人形成严重对立——不对。   “无论如何,教授他们还是成功开发出新材料了对吧。如果不是这样,不可能发展到航行测试的地步。”   照理说他们已经克服眼前的危机。至少,应该失去了坦白真相的理由才对,前述的对立也变得几乎不可能存在——   “那可就难说了。我觉得这么想或许还太早。”   “……嗔?”   “陷入瓶颈的研究在某些契机下一口气有所进展,这种案例确实很多。可是,假设真空气囊不是教授他们的发明,那么在开发材料上照理说完全是外行人的他们,面对‘开发具有匿踪性的真空气汉’这道对他们而言有双重难关的课题,我不认为他们能在奈维尔·克劳福实验笔记最后的日期——去年七月二十七日之后的短暂期间内顺利解决。外行人的突发奇想突破僵局,只会出现在故事里。”   “你的意思是,教授他们其实没有开发成功I?:等一下。不然那架测试机又是怎么回事?其实它没有什么新功能一只是将原本的水母船换个颜色而已吗?”   “它追加了自动航行系统,吊舱内部装潢也有改变,姑且能说是保住‘次世代机’的面子吧。军用也就算了,民用取向的水母船不可能采用具备匿踪功能的真空气囊。   不过,他们是否真的开发出关键的匿踪性真空气囊,老实说目前还完全没有证据。”   ——啊,不过最后那个颜色就和平常用的一样呢。   不止“和平常用的一样”,根本就是原来的素体吗?   可是为什么?如果涟的推测正确,他们为什么要做出“将本质上和过去没两样的机体,伪装成新型测试傍”这种蠢事呢?他们的交易对象是空军,基本上不可能骗得过。为何要做出这种自杀行为——   注意到自己陷入思考陷阱后,玛莉亚连忙甩甩头。没有他们开发成功的证据。但是,也找不到失败的证据。真要说起来,就连“蕾贝卡”是不是真空气囊真正的发明者——进一步来说,笔记影本上的“蕾贝卡·弗登”这个名字-奈维尔.克劳福实验笔记上的“R”、玛莉亚所发现那张照片上的少女,这些是否真为同一人,都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涟,把接下来非做不可的事列出来。给局长的报告可以无视。”   “找出‘蕾贝卡·弗登’的来历,以及确认她和菲佛教授等人的关系;调查教授委托制造素体的外包商;确认教授等人直到‘事故’发生之前的行踪;确认每一具遗体的身份并确定死因、死亡时间;向空军领取并检阅遗物;前往空军调查机体;详查留在技术开发部办公室的各种文件;分析留在实验室的样本……重要的部分大概就这些吧。”   、真是的,要做的事情多到让人快哭出来了。   “将‘蕾贝卡’的身份调查放在第一优先。   然后,实验室的样本交给约翰。与其由警察处理,不如让军方来比较快。”   涟说声“了解”后走出会客室。独自一人的玛莉亚往后倒在椅子上,仰望满是汗渍的天花板,然后“啊啊真是的!”猛抓那头火红的秀发。   ※   “——知道‘蕾贝卡’的来历了吗!?”   隔天早上,一如往常被电话叫醒,并且在涟车上副驾驶座将三明治塞进胃里的玛莉亚,听到部下的报告后发出非常夸张的诡异叫声。   “等一下,涟,你用了什么魔法啊,把灵魂卖给恶魔了吗?”   “怎么可能嘛,我又不是你。”   涟用言语伤人就像呼吸般自然。“我锁定那份影本上的日期——一九七0年三月二十三日到真空气囊发表为止这段期间,调查A州近郊的死亡报导。”   涟一手握着方向盘,另j只手从胸前口袋掏出报导的影本。“如果你所看到那名照片上的少女就是‘蕾贝卡’,那么她的健康状况应该良好得足以参加露营。要是她已死,能想到不是严重的急病,就是事故或自杀……再不然就是他杀。”   车内瞬间一阵沉默。   “无论如何,如果有一个青春年华的少女死于非命,这事多多少少有机会上报——而我赌中了。”   报导的曰期是一九七0年七月十八日,实验笔记上头日期的数个月后。   ‘A州立大学女学生死亡是实验中发生事故吗?   十七曰夜晚,A州立大学理学院实验室内,学生们发现蕾贝卡·弗登同学(19)倒在地上,救护车接获通报赶到现场·但她已经死亡。   弗登同学是该校该学院的一年级生。警方从现场留有实验器材与氰化钠的瓶子研判,认为是弗登同学实验中操作失误,产生氰化氢气体而中毒死亡,详细调查正在进行……’   蕾贝卡·弗登——和笔记封面影本上的名字一样。   再加上,那是“用到氰化钠的实验”。没错,就是真空气囊材料的合成实验。而且说到A州立大学,记得就是——   “菲佛教授他们过去待的大学。报导中这名少女,应该可以看成那份笔记的作者吧。”   十九岁——虽然还没确定这篇报导中的少女就是那位照片上的少女,但她居然真的才高中刚毕业。   “话说回来,玛莉亚,你对这篇报导有印象吗?十来岁的大学女生意外死亡,这种新闻在当时的U国有多引人注目,我不是很清楚。”   “这么说来,我似乎有看过这种新闻,但老实说我不记得了。”   有些事当警察后就会明白。在这个国家,几乎每天都有很多年轻人因为事故,或者扯进犯罪里而丧命。他们的死很少引起骚动,而且隔天就会被其他新闻盖过。   “真要说的话,十三年前我也还是小学生喔?受害者的名字啦、现场在哪里啦。这么细的情报我根本不会去记嘛。”   “那时候就已经留级三十次啦?看样子学业还真是让你伤透脑筋呢。”   “我从来没有留级或重考过!”   虽然不及格和补考是家常便饭。“追根究柢,A州立大学是在F局管辖范围外,与其问我不如问辖区在那边的警局比较快吧。”   “已经安排好了。当时的负责人似乎要明天下午才回来,在那之前我们就先去A州立大学吧。”   “了解。”   真是的,这个部下办事还真俐落。   不过,话又说回来——实验中的意外?   “我说啊,涟。我不太了解理工科,可是大学一年级的女生,能做那种一个不小心就会危及生命的实验吗?”   “虽然不是不可能,但以常理来说这不太自然。至少在我的母国是这样。   学生要自由使用实验室·必须得到实验室负责人许可"入学还不到一年的学生,通常不会获准进行有危险的实验。   那么,蕾贝卡是擅自进行实验吗?这又有点难以理解。因为就算没有其他人看到好了,在这种时间实验室应该是锁住的。   追根究柢,知识丰富到让奈维尔·克劳福想要的她,会是轻率到冒这种危险一而且没准备好对策应付突发状况的人吗?”   玛莉亚感到背上起了鸡皮疙瘩……这也就是说——   “那不是单纯的事故!?等一下,管那边的家伙在干什么啊!”   “不知道。可能就如你所说的,搜查非常随便;否则,就是有什么不会让人感到不自然的理由。   无论如何,没有找到这篇报导的后续。根据我电话联络辖区警员的结果,对外似乎就这样当成意外死亡处理。还说,详情去问当时的负责人。”   希望当时的搜查资料派得上用场,要不然就必须由玛莉亚他们重新调查蕾贝卡的事故。玛莉亚在觉得不爽的同时,也感到昨天的预感正以最糟糕的形式化为现实。   ※   “喔,那场意外啊?我记得很清楚喔。”   又过一天的星期一IA州立大学,行政大楼一楼的学生课。   玛莉亚他们一问有没有关于蕾贝卡.弗登的资料,体态圆滚滚的女性职员便感慨地叹了口气。   “毕竟我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但校园里死人也就只有那一次嘛……而且还是一年级的女孩子对吧。人生明明还很长,真是可怜啊。”   对于玛莉亚来说,那不过是每天有如浪潮般涌上来的新闻之一;但对于关系人士而言,它无疑是令人生涯难以忘怀的事件。在与人死无缘的和平校园里,就更是如此了。   “所以呢,你们想要怎样的资料?选课单之类没什么用的东西已经扔掉啰。”   “有她的大头照吗?像是办理入学手续的文件之类的,只要能知道长相什么都行。”   虽然辖区警局好歹也该有蕾贝卡的照片,但现在玛莉亚只想尽快确认关于那张照片的推测是否正确。职员说声“等一下喔”之后便消失在办公室外,一会儿后抱回一份厚厚的档案。   “从宣传部借来的——这样可以吗?”   瞭员摊开档案,指着某处。   这是过期的校园报纸。!九七0年七月二十日,事故的三天后·似乎是在暑修期间紧急发行。‘理学院一年级女生,实验中意外死亡’——远比新闻报导大得多的头条跳了出来。   而职员所指的地方,则刊载着“她”的照片。   圆眼镜,绑成左右两条辫子的黑发,显得聪明伶俐的五官。   UFA公司办公室那张照片的少女,就在这里。   ‘蕾贝卡·弗登同学(19·理学院)’。照片正下方有简短的说明。   疑惑转为事实。   已经毋庸置疑。这名少女就是“R”。她就是奈维尔·克劳福实验笔记中所写的“R”,是那张露营照的少女,也是测试机残骸里那份笔记的作者。   看向报导的其他部分。事故本身的记述与新闻报导没什么差别。相对地,包含蕾贝卡个人情报在内,与学校有关的部分占据了大半版面。   ‘崇拜祖父   蕾贝卡同学之所以就读本校理学院,是受到曾为该学院教授的祖父——尼可拉斯·弗登(已故)影响。弗登教授在强化塑胶合成与触媒活性相关研究上’留下许多成绩。据蕾贝卡同学高中时的学长,赛蒙·阿特午同学(21·工学院)回忆,她从小   崇拜这样的祖父……’   ‘才能带来的悲剧   受到祖父影响而从小习惯化学实验,高中时代化学成绩也出类拔萃(友人谈)的蕾贝卡同学,入学第一年就加入研究室,除了听讲之外也进行与化学合成有关的研究。一般认为,她是在关系人士不在场的情况下,于实验中发生意外。在许多人哀叹失去一名年轻有才华的学生时,也有批判的声浪,质疑所属研究室的管理指导体制有所欠缺,放任才华洋溢的她而疏于指导……”,   “我还记得,她当时所待的那间研究室,指导教授好像是她祖父的朋友。那位教授代替去世的好友照顾她,将她当成自己的孙女疼爱喔。   不过,这次意外导致研究室关闭,那位教授似乎也在遭到解雇后自杀……真是的,一想到就让人难过啊。”   ——否则,就是有某种不会让人感到不自然的理由。   真的有“某种理由”。蕾贝卡在化学合成方面具备的知识与经验,恐怕远远超出大学一年级的水准;实验室负责人与蕾贝卡有私交。特别的理由有两个。   更何况,那位负责人——蕾贝卡所属研究室的指导教授,似乎相当溺爱她。这么一来,她能自由进出实验室也不足为奇。   可是——   “她所在的研究室应该有其他学生才对,那些学生怎么样了?”   “因为那里好像是个小研究室,听说他们散到别的研究室啰。”   “我希望听听当年待在那间研究室的人怎么说,知道他们的名字与转去哪里吗?”   “要到这种程度的话就……毕竟我们的事务文件没有细分到以研究室为单位嘛。   要问谁在哪间研究室可就不晓得啰。”   “这样啊。”   涟的表情虽然没变,声音中却带有少许失望。   蕾贝卡所做的“化学合成相关研究”,几乎可以肯定与真空气囊材料的合成有关。涟想确定周围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不过嘛,其他成员的联络方式只能问辖区警局了。要做的事就像滚雪球一样不断增加。   “我说啊,阿姨。”   玛莉亚指着校园报纸文章中某处。“那么,你知道这个人--------蕾贝卡高中学长‘赛蒙·阿特午’的事吗?”   ※   向女职员另外问出一些情报后,玛莉亚与涟前往蕾贝卡发生意外的现场一理学院化学系馆。   路过的学生们,接连向两人投以好奇的目光。在众多穿着便服的年轻学生里,套装二人组走在一起实在引人注目。   真是苦差事。算了,反正别人怎么看也不关自己的事。   “理学院三号馆五楼,五0七实验室——这里吧。”   两人穿过冰冷的建筑玄关,搭乘电梯上楼。他们站在蕾贝卡过去所属那间班·梅根研究室当年的实验室前。   他们隔着门口的玻璃往内打量。设在两侧墙边的排气柜,厚重的实验台。到处都看不见十三年前那场悲剧的痕迹。身穿防水围裙、看似学生的青年,一脸紧张地倾斜玻璃器材。在他背后,有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胡碴男盘着双臂。大概是看顾生涩新手的指导教官吧。   这时,胡碴男注意到两人。他向年轻男性交代几句话,然后来到走道上。   “不好意思,两位有何贵干?你们似乎不是学校的人?”   男子用怀疑的眼神从玛莉亚的头打量到脚,这么问道。f这还真是抱歉。”涟彬彬有礼地弯腰致意,拿出身份证件。   “其实我们是F局的人。基于某些理由·我们前来调查十三年前发生在这里的女学生死亡事故。”   瞬间,男子脸色一变。   “……蕾贝卡的事?”   他轻声咕哝,盯着涟的身份证件看。玛莉亚和涟不由得面面相觑。   “难道说,你认识她吗?”   “——是的。”   不一会儿,男子深深叹口气。“我待过梅根教授的研究室……然后呢?两位说来调查,具体来说是怎么样的调查?”   “蕾贝卡真的是个好孩子。”   A州立大学理学院化学系助理教授,米海尔·邓里维,以寂寥的表情说出这句话。   这里是化学系馆一角的小会议室。玛莉亚与涟面前有两个马克杯,米海尔面前那个装了琥珀色液体的烧杯则冒着热气。原来化学家的确会用烧杯喝咖啡呢玛莉亚有股奇妙的感动。   “好孩子?没有什么r”个小女孩竟敢放肆,、“教授都只疼她,之类的情绪吗?”   “怎么可能。”   米海尔一副“说什么傻话”的模样瞪大眼睛。“确实”开始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声音-但很快就消失了。如果你曾和她接触过,应该马上就会明白很难持续怀抱这种恶意。”   “你的意思是,她不是那种会让人怀恨在心的少女?·”   “嗯。”   米海尔点点头。“她是个开朗又善解人意的温柔女孩。对研究怀抱热情,却也能够冷静地分析——踏入科学领域的人,脑袋不太正常的不在少数,但她不一样。她兼具身为人类的魅力与身为科学家的才能,像她这样的人物,我至今还没见过第二个。”   他平静的语调里,带有超出怀念范畴的情感。   “你爱上她了吗?”   “问得可真直接呢。”   米海尔没有介意的样子,露出微笑。“这个嘛,包括我在内,研究室里应该没有人不爱她吧。不过,这多半和恋爱感情不一样。真要说的话·或许比较接近对妹妹—对家人的关爱吧。那个严格的老爹……悔根教授一碰上她就会突然变得和蔼可亲,两人互动起来甚至像真正的祖孙一样,让人看了就觉得温馨。”   “你说家人,那么你私底下也和她有来往吗?”   “很遗憾。”   米海尔面露苦笑。“梅根教授用恐怖的表情警告我们‘不准对我好友的孙女出手J嘛。如果随便来往,可能真的会被赶出研究室喔。   更何况,我们也不太想对‘妹妹’发动攻势。当然我们会在老爹家里开派对,但除了这种机会之外,我们研究室里应该没人在校外和她有来往才对。”   “……有关私底下,或者说得更广泛一点,有关在你们研究室外的蕾贝卡小姐,你们不太清楚,是这个意思吗?”   涟提出的问题直指核心。这个嘛,米海尔说道。   “她离开老家一个人住在这里,还有老爹在那段期间相当关照她,这些蕾贝卡本人曾经对我们说过。可是,至于她平常在研究室以外的地方做些什么,很遗憾我不清楚。我们认为有老爹关照应该没问题,所以半放着她不管,这也是事实。”   “她和你们研究室成员以外某人交往的可能性呢?”   “无法否定。实际上,印象中我曾经听研究室的人提过这种传闻。说是看见她和男生一起走进工学院的建筑还什么的乙   ……航空工程系。   毫无疑问是去菲佛教授的研究室。和她在一起的男生大概是菲佛教授的学生之一,恐怕就是——   “不过,这虽然只是我的直觉,但那时的蕾贝卡不管是研究室内还是研究室外-应该都没有特别亲密的恋人吧。”   “你会这么想,是有什么根据吗?”   “蕾贝卡虽然是个温柔又善良的女孩,但那时的她看起来不太关心恋爱,反而将热情都投入研究。   更何况,如果她交了男友,她应该会自己说出来,不然至少也会告诉老爹才对。   因为她不会对‘家人’隐瞒这种事——可是,老爹也没有表现出知道蕾贝卡有恋人的样子。”   “那么,蕾贝卡小姐在你们研究室里,都是过怎样的生活呢?”   “当时的她还只是一年级生,所以不会像我们这样每天几乎从早到晚都留在研究室或实验室。在上完课、打完工之后,她会悠哉地出现在实验室,和大家聊天、做实验、整理数据,时间到了就回去。这就是我记忆中,蕾贝卡在研究室的一切。   可是……话虽如此,但蕾贝卡在的那段时间真的很快乐。因为在当时,理工科系的女孩子比现在更稀有。光是有她在,研究室就仿佛充满阳光般明亮。   ……直到她发生那种事为止。”   米海尔的声调变了。弥漫的沉默中·涟开口说道。   “根据当时的新闻报导,蕾贝卡小姐是不慎吸入氰化氢而身亡,不过具体来说是怎样的状况呢?”   “这——实际上,有关她丧生前后的状况,其实我们知道的不会比报纸和校报来得多。那时候她在做什么实验、发生怎样的失败,实际上,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   “咦?先等一下。你刚刚不是说,‘自己每天从早到晚都留在实验室’吗?发现她的难道不是你们?”   “发现她的确实是我们,然而‘事故当天蕾贝卡在那里做实验’,这一点研究室没有人知道。”   “……这怎么回事啊?”   “学术研讨会。”   米海尔以平板的声音回应。“当时M州正在举行国际学术研讨会,包含老爹在内,除了她以外的成员,全都有大约一周的时间不在研究室。”   从A州搭飞机前往M州,单程要大约五、六个小时。它在U国的最东边。   “蕾贝卡错过研讨会报名时间.打工的班又排不开,所以留在A州。   事故正好发生在我们回来的那一天……当天晚上抵达机场后,包含我在内好几个工作没做完的人回到——然后,我们发现了她。”   助理教授脸上失去血色。尽管知道这么做很残酷,玛莉亚依旧继续问下去。   “能不能告诉我们那时的详情?”   “……当时夜色已深……大约二十二时左右吧。我们一回到研究室就发现门没锁。灯是熄的也没有人影,可是,五0七号室——实验室的钥匙不在原本的地方。我们觉得很可疑,于是大家一起前往实验室……然后隔着门上的玻璃,看见蕾贝卡倒在里面。   尽管房间内很暗,看不清楚表情,但我们立刻从身材看出是她。有股奇怪的气味,大家心想这样不妙,于是戴上防毒面具试图开门……但门把虽然能转,门却不知为何几乎不动。虽然事后弄清原因,但那时根本没有思考理由的余地。总之我们脑袋里只想到非救她不可,不顾一切地踹开门,慌慌张张地将她抱出来。接着打开窗户,呼叫救护车——   可是……到头来还是太迟了。”   沉默降临。   米海尔一直没说下去,咖啡也没碰,只是静静地盯着液面。   “……门几乎不动是怎么回事?”   “有块塑胶片卡在地板和门之间。   我扪研究室专门做功能性有机聚合物.也就是所谓的多功能塑胶,所以垃圾里头经常有合成后的多余样本等塑胶破片。堆满了这些东西的垃圾桶翻倒,垃圾散得满地都是—其中一块似乎卡住了门。我想,大概是蕾贝卡倒下时碰到垃圾桶了吧。”   塑胶破片散落一地,卡住了门……?   “窗户锁着吗?”   “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开窗的人是我。”   “你们发现她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吗?没有看见其他倒地的人还什么的吗?”   “那时大家眼里只有蕾贝卡……不过应该没有其他人才对。   由于气体有残留的可能性,因此将蕾贝卡搬出实验室之后,我们至少会留两个人在走道上看着,避免有人接近实验室。如果还有别人爬出实验室,照理说会注意到才对。”   “可能会有毒气这点,你还真清楚呢。”   “有人倒在化学实验室里,又能闻到异臭,首先就该怀疑产生有毒气体喔。”   内侧有塑胶片卡着,窗户全部锁住。房间内只有蕾贝卡一个人。   这么一来,简直就是——   “你刚刚说’不知道蕾贝卡小姐当时在做什么实验,那排气柜里是什么样子呢?既然让人判断是‘实验中’’应该留有什么实验器材或药品才对’难道不能从这点做出某种程度的推测吗?”   “……我说得不太精确。‘当时正在做什么实验’我们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酸碱中和滴定。因为那里摆着滴定管,底下则有个装了液体的烧杯。”   “酸碱中和滴定?”   “在浓度未知的液体中,滴入浓度已知的其他液体,测量要加入几西西才能中和的实验。这是测量液体浓度的基本方法,高中化学实验基本上都会将它列入范围喔。”   米海尔用“你不晓得吗?1_的眼神看过来……玛莉亚完全不记得。   “蕾贝卡那时——我们事后才知道那是什么药品——是用盐酸滴定氰化钠水溶液。警方认为,她大概是在测量氰化钠水溶液的浓度。   我之所以说‘不知道’,是指我不知道蕾贝卡‘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氰盐加强酸会产生氰化氢气体,对于有化学知识的人而言是常识。就算操作是在排气柜里进行,我也无法相信,那个蕾贝卡会为了知道氰化钠水溶液浓度去做这种危险的事。照理说只要在制作水溶液之前,先测量氮化钠的重量就好。   而且,居然还是我们都不在的时候。就算我们将研究室的钥匙给她,蕾贝卡也不该做出这么愚蠢的——”   米海尔的表情,因为怀疑,以及更为深刻的苦涩而扭曲。   “你是指,以她所做的实验来说未免太过随便?”   “当时的校报质疑我们疏于指导,但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蕾贝卡在化学实验方面的知识与经验,比当时身为研究生的我还要丰富喔。尽管大家会讨论彼此的研究主题,但总是我们从她那里获得提示与灵感。虽然她会谦虚地说‘没这种事,我也受益良多’。   这样的蕾贝卡居然会——”   米海尔重复了同一句话。   ——实际上,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   警方的见解不过是臆测,真相依旧埋没在黑暗之中——恐怕对他来说,这就是现实吧。在这位助理教授心中,蕾贝卡的案件绝对还没结束。   “容我往回问个问题。你刚刚说会讨论彼此的研究主题,那么你对当时蕾贝卡小姐的研究内容了解多少呢?”   “到了大学研究室的等级后,每个人都会深入钻研不同的主题,老实说,无法完全了解隔壁的人在做什么并不稀奇。换句话说,我对于蕾贝卡所做研究的理解与记忆,也就是这种程度——不过,我还记得她的主题是强化塑胶合成。由于用到的触媒反应理论太难,所以我懂的部分连~半都不到……不过记得氮化销是原料之一。正因为如此,警察才会判断是实验中发生意外吧。”   果然是真空气囊。和柯提斯的说明吻合。   “她去世的时候,研究进展到什么程度呢?”   --I.我听她说过,有很大的进展。但详情我不清楚。   如果实验笔记还在,说不定就能继承蕾贝卡的遗志了。”   一股电流窜过背脊。   “实验笔记不见了……!?”   “在研究室整理遗物时发现的。剩下的只有两三天前刚准备好,里面什么都还没写的新笔记本;之前的旧笔记,怎么找都找不到……我们也问过警方,但无论是现场留下的东西,还是她的包包或家里,都没找到这种笔记。”   蕾贝卡实验笔记的影本,留在菲佛教授行李箱中。而笔记的正本,却在她死亡前后消失无踪——!?   “我就直截了当地问吧。”   涟的声音平板过头,仿佛带着一股寒气。“关于蕾贝卡小姐所发生的意外,你个人有什么看法?你认为那是场不幸的意外吗?”   “……不。”   米海尔回答前停顿了一会儿。“不可能。因为那锺实在不像她会做的实验而丧命,连笔记都不知下落——不可能只是不幸的意外。那是——”   话说到一半就停了。米海尔无法说出后续的话语。   但是玛莉亚知道他想说什么,涟大概也知道。   ——蕾贝卡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他杀。   “虽然问你这种话有点怪,不过当时的搜查官说些什么?他没认真看待你的怀疑吗?”   “他姑且还是有听进去。不过,发现时的情况就是那样。‘根据验证结果,只能认为那块塑胶片是从实验室内卡住门。有这种物理性事证的情况下,也只能认定她的确是单独进行实验,而且失败了’——他这么表示。”   塑胶片无法从实验室外插进去。也就是说,这个事实盖过了其他的些许不自然之处。   “……到头来,我们的研究室被迫解散。   让她自由进出实验室。她死于那间实验室。无论真相如何,只要有这些事实,让老爹被解雇已经绰绰有余。大家散落各处,老爹也像变了个人一样,憔悴得让人看不   下去……最后自我了断----   而我则怀着遗憾留在这里,就是这么回事。”   露出充满自嘲意味的笑容后,米海尔突然正色。   “话说回来,我还没请教两位理由呢。你们为什么到了事隔十三年的现在,跑来调查她那件事呢?”   “……非常抱歉,现阶段我们还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没关系,我告诉你。”   玛莉亚将手伸进胸前口袋。“玛莉亚!?这一”她无视涟的制止,将两张照片——拍下蕾贝卡笔记影本的照片,放在米海尔面前。   “如何?有印象吗?”   米海尔讶异地看向照片,接着一脸惊愕。他呼吸紊乱,拿着照片的手不停颤抖。“这些字——这些字是……NaCN……铜氧化物系触媒……一九七0年三月——没错,这是、这是!   刑警小姐,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现在还不能说。现在能说的,就只有‘因为出现了这个,所以我们来到这里’。   不过你放心,我H疋会消除你的遗憾。梅根教授与蕾贝卡本人的遗憾也是。那些破坏你们人生的家伙,我会把他们的所作所为全部查清楚。所以请你再等一下,拜托你。”   ※   “真是的,你们的好奇心还真强烈呢。”   P市警局搜查课的多明尼克·布洛斯刑警,他睡意浓厚的眼睛里浮现好奇神色。“居然会挖出十三年前的死亡意外。出了什么事吗?”   “这和国家机密有关,所以很抱歉,目前还无法回答。”   涟先发制人。多明尼克回了句“什么嘛,真冷淡”,露出愉快的笑容。   ——出乎意料地取得米海尔证言后,玛莉亚与涟造访P市警局。   多明尼克·布洛斯刑警——当年负责蕾贝卡那场意外的人,是名看起来年近五十的银发中年男性。虽然口气没什么礼貌,但他面对来到自己地盘的玛莉亚等人时,没有什么排斥的样子就迎接人家进门,从这点看来,或许他意外地是个很会照顾别人的老大哥。   “所以,你们想从哪里问起?对这件事你们知道多少?”   “方才,我们听了邓里维先生的说法。以单纯的意外来说,可疑之处太多——这个见解也包含在内。”   “什么嘛,已经了解到那种程度啦?那么能告诉你们的就不多啰。   被害人蕾贝卡·弗登,当时十九岁。从C州M高中毕业后,就读A州立大学理学院化学系。家人只有双亲。趁着就读大学的机会离家,一个人住在公寓。   死亡推定时间为发现尸体的三小时到五小时前一介于下午五点与七点之间。死因是氰化氢中毒。胃里并未验出有毒物质。从验尸的角度来说,也可以确定她死于吸入毒气。   发现时的随身物品是手表与钱包。还有口袋里有实验室的钥匙。”   “下午六点前后,也就是说傍晚。没有目击者吗?”   “当天可是暑假耶?只有白天有暑修。在那个时间还留在化学系馆的,只有不到十个在赶论文实验的学生而已。而且他们顾自己的实验就忙不过来了,根本不会注意其他实验室有没有人出入。”   “有关在那之前蕾贝卡的行踪——”   “最后一次是当天上午九点左右,有人看见她从公寓出来。   蕾贝卡似乎没报名暑修,没有当天校内的目击情报。恐怕是离开公寓后,在上午的暑修时间前往研究室,一个人做实验……这是对外公开的说法。”   玛莉亚正要问“没人看见她出入正门吗”,但转念一想又把话吞回去。她也是今天才知道,A州立大学的正门出入相当自由。只要亮出通行证,就连汽车也能轻易通过。尽管有安排一名警卫,不过虽说是暑假,可能光是暑修就有上千名学生出入,要找到蕾贝卡的目击情报无疑难如登天。   “关于意外的几个疑点,你们有什么看法呢?   你们口中蕾贝卡·弗登当时所做的实验,对照她的知识与经验未免太过拙劣,加上她的实验笔记不翼而飞——而且不止这样。   首先是发现尸体时,实验室的灯没开。”   ——房间内很暗,看不清楚表情——   “虽说当时是七月,但到了黄昏时分,手边应该还是会变得阴暗才对,很难想像蕾贝卡会连灯都不开就继续做实验。既然如此,为什么实验室的灯关着呢?   再来——同样是发现尸体时的状况,当时排气柜有在动吗?”   “……没有。电源关着。排气柜的门则是敞开。”   “那么,这一点也不自然。所谓的排气柜,是为了避免内部气体外泄至实验室的设备。即使内部产生氰化氢,只要排气柜正常运作,就能透过专属的管线将气体排到室外,而柜门如果关着也不会让气体流入实验室。实验者吸入氰化氢的危险应该很小才对。   尽管如此,可是蕾贝卡·弗登不但没启动排气柜,就连柜门也没关上。为什么呢?”   笑容从多明尼克脸上消失。“……真是的。”他抓抓银发,将档案扔给两人。   “我们又不是没注意到这点。仔细看看验尸结果吧。”   两人照他说的翻开档案。玛莉亚看着统整验尸结果那一页,感觉自己的脸紧绷起来。   “……包含头部在内,上半身好几处挫伤……性器有撕裂伤!?”   “不是经过好几天喔。可能是死亡当天,不然顶多就是前一天造成的。这是当时那位验尸官的见解。   蕾贝卡·弗登在死前曾与人性交……不,不对。   是强奸。”   室内一片寂静。   强奸……!?怎么会——   “到底怎么回事?米海尔完全没提过这种事啊!”   “这叫做搜查上的秘密,我们连关系人士都没说。这是为了如果真是强奸时,要让那个家伙露出破绽。”   “……找出性交对象了吗?”   多明尼克摇摇头。   “对方似乎是个相当谨慎的家伙,没有检验出他的体液。不过嘛,就算检验出来,顶多也只能靠血型把范围缩小到四分之一吧。   只不过,无论对方是谁,如果蕾贝卡是遭到强奸.刚才你们提到的疑点也就姑且得到解释了,懂吗?1__多明尼克有如谜语般的回答,玛莉亚立刻理解含意。   “自杀……”   “实验拙劣也好,排气柜没动也好,如果一开始就打算死,也就没什么不可思议了吧。实验室的灯之所以没开,恐怕是为了避免在死前被人发现。会特地弄得像是实验发生意外,也是因为不想让相处如家人的研究室成员们,知道自己寻死的真正理由吧丄看似意外的自杀——乍看之下确实合乎逻辑。可是。   “实验笔记不见该怎么解释啊?   更何况,蕾贝卡为什么不锁门,而是用塑胶片将门固定?如果只是不想让人妨碍自杀,从内侧锁上门不是比较确实吗?   真要说起来,就算不想让人知道自杀的理由好了,如果在实验室弄得像意外死亡,会替研究室的大家添麻烦——最糟的情况下。还可能让研究室关闭,这点她应该很清楚才对!I-—   “所以我才加了‘姑且’不是吗?我们也知道没办法解答所有的疑问啊。   笔记呢,或许是因为自己已经不再需要而丢掉。塑胶片呢,也可能是担心之后米海尔他们突然吸入毒气。死亡地点选择实验室,也可能是因为打击强烈得让她无法多想。解释要多少有多少,至少比当成单纯的意外合理。   更何况,我们也不是笨蛋。门要像米海尔他们的证言那样固定得死死的,塑胶片必须从房间内侧卡得很深才行,这点已经实验证明过了。   关键的塑胶片——这是从地板与门的摩擦痕迹辨别出来的——形状像是将L型积木用力压平后的样子。然后呢,比较薄的那一边,也就是L的底边则卡在门缝里,这玩意儿厚度与门和地板之间的空隙刚好一致,虽然我不晓得这是怎样的偶然。   这个‘刚好一致’就是麻烦的地方。地板和门的边缘有微妙的凹凸,因此很难嵌进去。而且这个塑胶又硬得莫名其妙,光是从外面用棒子戳或用绳子拉,根本卡不进去。   要不是跌倒时正好以微妙的角度嵌进去,就是从室内用力敲进去——总而言之,这块塑胶片只能从实验室里塞进门缝。塑胶片在实验室地板上弄出的痕迹也很明显,卡进门缝的深度要能弄出那种痕迹,从外面是办不到的——这是我们的结论。   不是意外就是自杀,至少我们只能想成是这样啦。”   沉默降临。   “……那为什么一”   “哪有可能说得出口明。”   多明尼克有些尴尬地撂下这句话。“因为我们看见那时他们的样子啦。他们失去了当成妹妹疼爱的女孩,沮丧得像死人一样……谁说得出‘其实她可能是遭人强奸,也可能是因此自杀。但我们不知道犯人是谁,也没有逮捕他的把握’这种只是在伤口上洒盐的话啊。   说穿了,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说她遭人强奸而自杀。单纯只是‘这么想比较合理’的臆测。或许她真的只是前一晚与恋人共度,隔天就意外身亡也说不定。头和身体的挫伤,也可能只是摔倒时撞倒地板造成。实验内容、排气柜、照明也是,要掰多少解释都行。   ……实际上,最后搜查会议也是定调为意外。”   多明尼克最后那句话,带有明显的苦涩。   ……原来是这么回事。   银发的中年刑警虽然没讲明,然而蕾贝卡的案件最后会定调为意外,恐怕是面子问题。如果是强奸导致自杀,就得先找出强奸案的犯人才行。但是没有明确的证据。   即使能找出那个人,只要对方坚持是你情我愿,在被害人无法作证的情况下,没有定罪手段。   就算多此一举,也只会让警察丢脸1为了这种无聊的面子问题,P局高层那些家伙,硬是压下多明尼克的意见,选择当成没有强奸这回事。   “欸,多明尼克。   那块卡住门的塑胶片,还保管在这里吗?”   ※   夕阳将无止尽的辽阔旷野染为红橙色。玛莉亚将副驾驶座用力往后倒,以半躺着的姿势持续看着记事本。   “……我问你喔,涟。对蕾贝卡下手的家伙,是不是已经查不出来了?”   “如果有采集强奸犯——假设是这样——的体液或皮肤细胞等物证,或许还有可能。”   涟握着汽车方向盘,连看都没看玛莉亚一眼地回答。“据说生物的遗传情报-是   D N A   由细胞核内一种叫去氧核糖核酸的物质负责。等到哪天技术发达,变得能够分析这种DNA时,大概就能够用远比血型更详细的方法,以相当于指纹的精确度找出特定人物——我曾经听人家这么说过。”   意思是现在还只是作梦吗?   更何况,従多明尼克的口气听来,似乎也没采集到强奸者的体细胞吧。   “.我明,直到今天早上都还以为·可能只是单纯的内斗。会不会只是教授等人为了新型水母船的开发起内讧之类的。”   涟没有回答。玛莉亚自顾自地说下去。   “可是今天到许多地方问过之后——让我感受到自己有多愚蠢。我在想,我可能忘了一种更为单纯、更为根本,却强烈得多的动机。”   到现在才察觉自己愚蠢啊?真是无药可救呢——部下并未将这种恶言说出口。涟只是平静地回了一句话。   “复仇,是吗?”   “嗯。”   玷污蕾贝卡,逼她走上绝路,并且夺走她研究成果的人,就是菲佛教授研究室的人——如果深爱蕾贝卡的人,知道了这件事。   “这项推论有个重大缺陷。”   涟的声音一如往常地冷静。“如果是为了替蕾贝卡复仇而杀害菲佛教授他们,那么犯人至少得确定是教授他们害死蕾贝卡。犯人要怎么做到这一点呢?蕾贝卡遭到强奸——先假设是这样——这点应该连关系人士都不晓得才对。纯靠直觉得到这种结论一会酿成犯下连续命案的动机吗?”   “那还用说,蕾贝卡的实验笔记啊。”   寂静降临车内。   “多明尼克说f可能是蕾贝卡本人丢掉,,但这根本不可能。因为,教授的行李箱里留着她的笔记影本。既然有影本,就代表正本应该存在,而且有人拿去影印。这人是谁?正本在谁手上?只会是教授他们对吧。教授他们趁着蕾贝卡的死夺走笔记,藉此造出真空气囊。这样想才正常吧?   那么,教授的行李箱中为什么不是放正本?奈维尔·克劳福又是为什么拼命追求蕾贝卡的知识?   答案只有一个。因为笔记落在犯人手里。”   涟沉默不语。仰躺着的玛莉亚,几乎看不见部下的表情。然而,能够从座椅后方看见他的侧脸有些微动静。   “具体的情况不晓得。可是,得到蕾贝卡笔记的犯人,发现里面写的内容就是菲佛教授的真空气囊技术。”   如果是这样——在教授等人的论文和著作里完全找不到蕾贝卡的名字,本来该给蕾贝卡的名誉则由他们不正当地享有。看见这种状况后——即使是小学生也联想得到,逼死蕾贝卡的就是教授他们。   就算警方将这个案子当成意外处理也一样。   “发现尸体时的状况要怎么解释?如果蕾贝卡的死是教授他们下手,那么他们就必须在杀害蕾贝卡并伪装现场后,从实验室外将塑胶片塞进去。方才布洛斯刑警应该也说过,这种事做不到。”   “他们做得到喔。”   “咦?”   “素体呀,真空气囊的素体。   奈维尔他们将垃圾桶里的塑胶片洒在地上,弄好酸碱中和滴定的机关之后,立刻走出实验室,将一小块素体塞进门缝呀,而且涂上了触媒。”   硬化前的素体,不过是一片柔软的树脂。即使在关门的同时放上,或者是从门外塞,要放进门缝里都不困难。只要让素体在这种状况下与氰化氢反应,它就会牢牢地卡在门缝里代替门挡。   就这样,“蕾贝卡在实验中吸入氰化氢倒地不起,散落的塑胶片之一卡进门缝”的状况完成了。   “换句话说,用酸碱中和滴定产生氰化氢是为了……”   “不是为了杀蕾贝卡,而是为了固定门缝里的素体喔L1那块关键的塑胶片是压扁的L字型,较薄处的厚度与门缝一致-------这是多明尼克说的。根本不是什么偶然,只是卡在门缝里的部分和伸进房间的部分产生厚度差,并旦正好在这种状态下像石膏定型一样硬化而已。   “布洛斯刑警他们没注意到这个机关吗?”   “怎么可能注意到嘛,你明明也很清楚。   这个案件发生时,真空气囊还没公诸于世呀。会和氰化氢反应变硬的树脂一我也是在之前问话时才知道有这种东西,当时的多明尼克他们根本不可能想像得到。”   没有回答。一会儿后,涟无奈地叹口气。   “这推测漏洞还真多呢。”   “怎样,有意见吗?”   “这倒不是。大致上应该就和你说的一样吧。   不过,关于蕾贝卡的实验笔记这点,最先拿到手的不见得是菲佛教授他们。如果曾听过蕾贝卡本人详细说明——而且弄到真空气囊材料与触媒等东西的样本——即使没有笔记,要制造真空气囊依旧不是不可能。   我反倒认为,或许该想成笔记从一开始就在犯人手里。   蕾贝卡死后,教授等人试图取得她的笔记。但在这个时间点,笔记已经失踪。他们根据蕾贝卡过去提供的知识,勉强完成了真空气囊,但实际上并未真的理解研究内容……   如果蕾贝卡的笔记曾落在他们手中,奈维尔·克劳福就该这么写才对——‘应该仔细阅读蕾贝卡的笔记’等等。他没有这样,而是写‘该在死前问出来的’·就显示他们没有看到蕾贝卡笔记的机会。”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与其认为蕾贝卡的笔记从教授等人手边转移到犯人手边,倒不如看成一开始就在犯人手中比较自然。   可是。   “留在教授行李箱的影本又是什么啊?如果没有正本,就算想影印也——”   玛莉亚说到一半就停了。   “应该是恐吓吧。可能是犯人送去的。”   涟接在她后面说下去。“那两张影本似乎是放在信封里,但如果单纯是以备不时之需或用来代替备忘录,用信封保管又显得不自然。倒不如想成是某人放进信封后送去给他们比较合理。”   有蕾贝卡署名的封面一张,当样本的任意内页一张。以恐吓材料来说已经绰绰有余。   “犯人影印了蕾贝卡的笔记,送到菲佛教授——或者教授他们手边。表示‘我知道你们的罪’。   这种恐吓行为真正的用意目前还不明,但不难想像教授他们收到信后会陷入恐慌。蕾贝卡笔记的存在一旦公开,对他们来说等于身败名裂。”   “……慢着。如果坚持不知道,犯人又要怎么做?说得极端一点,真空气囊技术是窃取蕾贝卡的主意,这点充其量只是从状况证据做出的推测,没有实质上的证据吧?犯人就不怕他们用一句r单纯是巧合,应付过去吗?”   “不怕。蕾贝卡的笔记光是存在,就可能在法律上威胁到他们的社会地位。”   “这是什么意思?”   “专利呀。   我对U国虽然不是什么都了解,但我听说这个国家的专利制度是‘先发明主义’。这是一种‘无论向公家机关提出申请的日期为何,都会将专利权赋予实际发明日最早那个人’的制度。   蕾贝卡笔记的日期是j九七0年,比菲佛教授他们发表早了两年。‘巧合’这种借口应付不了专利的审查与裁判。换句话说,蕾贝卡的笔记,就是在专利法上保证她成为真空气囊真正发明人的最重要证据喔。”   ——这些无机触媒、有机聚合物与反应生成物的结晶构造、反应机制,还有气囊制作方法……正是菲佛教授的研究成果,也是水母船相关专利的根基。   一旦蕾贝卡笔记的存在公诸于世,教授他们的专利就会失效。换句话说,也就等于折断UFA公司水母船事业的支柱。不但教授他们会被打上剽窃者的烙印,势必还会带来高额的赔偿问题。   在那之前就丧命,对他们而言搞不好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过到头来,教授他们——这个嘛,虽然还没有确认就是了——还是被得到蕾贝卡笔记的犯人杀害。既然如此,犯人为什么要在下手前送恐吓信呢?我总觉得这样只会让目标产生不必要的戒心耶。”   “刚才也说过,用意现在还不明。不知道单纯只是为了折磨教授他们,还是有什么合乎逻辑的理由。   真要说起来,如果犯人不在菲佛教授他们之中,就会产生和前天讨论时同样的疑问。犯人是怎么混进测试机里,在成功复仇后又打算怎么做?要是犯人自己也没打算活下去——”   “先等一下……犯人不见得不在教授他们之中吧?   强奸蕾贝卡逼死她的,确实可能是菲佛教授研究室那些人。不过,不见得每个人都有参与这件事呀。或许犯下罪行的只有一部分,也有人完全不知情。   好比说——虽然米海尔否定了——蕾贝卡和菲佛研究室的某人交往,然后将笔记本忘在那人家里,紧接着别人又对蕾贝卡出手……之类的。何况在那之后,菲佛教授他们开发真空气囊,也不是每个人都做同一件事。”   __每个人都会深入钻研不同的主题,老实说,无法完全了解隔壁的人在做什么并不稀奇。   “你不也说了吗?‘造纸本身并不是航空工程原来的工作’。也有可能是教授他们的研究室新成立了‘造纸’团队,瞒着本来的‘折纸’团队做坏事。”   如果在蕾贝卡死后,犯人看到教授的论文,注意到论文内容和蕾贝卡笔记完全一   0   假使犯人就在教授他们之中,“怎么躲进测试机”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而犯人因为救不了蕾贝卡'阻止不了蕾贝卡的研究被抢走,受到自责的念头驱使——或许根本就不会考虑在完成复仇后一个人活下来。   “不管怎么说,在那六具遗体中,应该会有一个明显并非他杀的才对。那人毫无疑问就是犯人。”   “向鲍勃确认一下吧。差不多全员的验尸结果都该出来了。”   涟静静地转动方向盘。车子穿过和缓的弯道,抛开原本在左边露出褐色肌肤的小丘后,视野一口气变得开阔,红色荒野一路延续至地平线的彼方。   干道直线延伸,遥远的左手边,能看见疑似加油站的建筑。建筑旁,一个扁球状的白色物体——水母船被夕阳染成红色。   荒野中的加油站,对长程驾驶来说有如救生索,这点对于在空中往来的船似乎也一样。这几年玛莉亚经常看到还在航程途中的水母船,像那样为了补给而降落在加油站附近。   “顺带一提·民用水母船的保有数量-似乎是A州最多。   据说不是因为UFA就在这里,而是A州民居稀少又气候安定,适合水母船飞行。来自其他州的访客似乎也很多。”   “嘿i   这个J国人,为什么知识比自己这个土生土长的U国人还要丰富啊?让人有点讨   一O   就在两人这样闲扯时,涟的车已经抵达加油站。   远望时只有黄豆大小的水母船,此刻就在离玛莉亚他们一百公尺处,让它那副需要抬头仰望的巨大身躯休息。涟拨打公共电话的期间,玛莉亚也下车呼吸外头的空气,看着那不晓得属于谁的机体。   美丽的巨躯当前,令她吐出混着愁思的气息。   这东西出自一名年仅十九岁的少女啊。   而且,菲佛教授等人夺走了她的研究成果与生命——   菲佛研究室里的某人,以素体代替门挡-将蕾贝卡的死伪装成意外——目前来说,这不过是玛莉亚的推测。不过幸运的是,塑胶破片仍然由F局保管。想必是多明尼克做了安排,不让证物遭到处分吧。虽然当事人笑而不答。   玛莉亚和多明尼克交涉,约好会把那块关键的破片送来他们那里。只要分析破片,应该就能证实玛莉亚的想法。   “……是,麻烦了……啊,鲍勃。我是九条,百忙中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嗯……所以说,验尸的进展……是。   ……你说什么?”   部下的口气变了。   “那是真的吗?误认的可能性——   ……这样啊……知道了,我们这就赶回去。正式的报告到时候再说。”   涟挂下话筒,神情严肃地回来。   “涟,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玛莉亚,天大的好消息。六名被害人的验尸结果都出炉了。   全员都是他杀。”   “……啊!?”   玛莉亚当场傻眼。“给、给我等一下。他杀9·全员都是!?”   “回到局里后,鲍勃应该会详细解释……不过就我刚才在电话里所听到的,那六具遗体之中,能够判定为自杀的似乎连一具都没有。”   涟的报告让玛莉亚大为惊愕。   菲佛教授研究室里的某人,为了替蕾贝卡复仇而杀光其他人,然后自我了断。这是方才玛莉亚描绘出来的事件概要。如果六人之中无人自杀,就代表杀害他们的第七人待在那架测试机里。   但是,他们的测试计划里,完全没写到第七人的名字。   ‘以上六名’——参加成员名单的最后应该也是这样作结。   不该存在的第七人,就在测试机里——那家伙是什么人?他从哪里来,又去了哪里?   “回去啰,玛莉亚。”   涟出声催促。“要从头开始考察。如果那里面无人自杀,就得将包含敌国特务在内的外来者可能性重新检视一遍才行。”   很间(IV)   .独白清理掉他们后,该躲在哪里——这是计划最后的难关。   即使计划如预期进行,也无法保证永远不会穿帮。至少在达到最后的目的之前,必须让自己和“伙伴”躲过当局的耳目。   调查结果,我在邻国C某州一座森林围绕的大湖湖畔,找到廉价出售的旧小屋。   那里远离市街,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邻居。更重要的是,因为同样目的而买下类似小屋的闲人,近年在C国逐渐增加。   这间屋子正合我意。我花了一半资金买下这个避难所。   问题在于,要怎么钻过边界的警备,不过这点我已经有某种程度的盘算。   C国和U国关系良好。与南方邻接M国的边界不同,守卫不会提高警觉防范偷渡。最糟糕的情况下,只要亮出护照就能通过。   更何况,我有可靠的伙伴   只要有“她”在,国境不过是一条画在沙地上的线   第9章水母船(V)1   —一九八三年二月八曰二三··五O~——   “好啦,该~从~谁~开~始~好~呢……”   克里斯哼着走调的歌,让霰弹枪的枪口依序滑过琳达、爱德华,以及威廉。   “克里斯,你认真的吗?”   爱德华的声音中带着焦躁。“冷静一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非杀我们不可?拜托你把枪放下。”   “‘为什么’?”   克里斯嘲讽似地扬起嘴角。“到这个时候就别装傻了。这种事就问你们自己吧,该死的杀人魔。”   —你们杀了那个叫“蕾贝卡”的人对吧。   怎么会。   “克里斯……你—”   “所谓有备无患,对吧。   我原本就认为这会是越危险的旅程.却没料到会以这种形式派上用场呢。”   威廉呆呆望着克里斯带有疯狂神色的双眼。   难道——克里斯他。   “忘了点东西”就是指那把霰弹枪吗?搜索时没见到.但像是天花板或地板下的管线空隙、床垫底下等等,能藏东西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这么说来,行李中似乎有高尔夫球袋。他是藏在那里面——?   “算啦,没办法。只要结局好就行。   反正你们全都要相亲相爱地死在这里嘛。”   克里斯这句话可以说有决定性的意义,但威廉的脑袋只能隐约辨识。   ……什么嘛。   什么跟什么嘛。我什么时候走进戏剧还是电影里啦?   琳达脸色苍白地流着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牙齿不停打颤。   爱德华依旧呈现半起身的模样,神情紧绷地盯着克里斯一接着双眼突然看向威廉。   视线瞬间交错。这让威廉回到现实。   ——白痴吗,我在愣什么啊。   威廉以直觉读出爱德华的意图。不要迷惘。只能这么做了。   数秒后,爱德华脚下一蹬一同时,威廉也全力往前冲出去。   他压低身子,沿着墙边迂回前进。反方向则是爱德华,他同样压低身子贴着墙壁冲向克里斯。   克里斯的表情转为惊愕。   坐得离爱德华有段距离算是幸运。面对同时来自两侧的奇袭,克里斯无法瞄准,枪口只是左右摇摆。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风摇晃吊舱。克里斯失去平衡。趁这个机会,沉下身子的爱德华就这么扑向克里斯的腰。   克里斯勉强撑住,用枪托往尝试压制他的爱德华背上狠狠一敲,并且用膝盖朝爱德华腹部顶下去。威廉从旁伸出手,使尽浑身力气把霰弹枪从克里斯手中抢走。   威廉立刻往后跳,爱德华也推开克里斯并顺势退后。   “克里斯,别动!”   霰弹枪指着克里斯,他的脸上满是愤怒。   “拜托……求求你别动,拜托。”   哀求声十分沙哑,枪口不停颤抖。   克里斯停下动作……然而,只有短短一瞬间。   他把右手伸到腰后,拔出某种能反射光亮的物体。   一切看起来都像定格一样。   克里斯发出让人听不懂的叫喊,挥舞着求生刀冲向威廉。   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动得比脑袋还要快。   有如失败烟火般的枪声响起,同时克里斯的身体朝后飞去。   意料之外的强烈后座力,让威廉不由得后仰。   克里斯仰天在地板上弹跳,并抽动了两三下。   暗红色的血液在地板上扩散。硝烟与鲜血的气味,侵蚀餐厅。一会儿后,克里斯的身体就像电池没电的玩具一样,动作愈来愈微弱,最后完全停止。   霰弹枪从威廉手中滑落,枪口冒出薄薄白烟。   漫长的沉默过去,克里斯没有动静,他的上半身只有勉强保留人类的形状。   “不……”   琳达口中迸出惨叫。“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威廉背对惨叫声,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杀人了。我杀了克里斯。   自己刚刚亲手射杀了同伴1杀了进研究室以来已经一同走过十多年的盟友。   “不对……不对,我—我……”   “冷静一点。”   有只手放在威廉肩上。是爱德华。“不是你的错。没有人会责怪你……总之先坐下来,深呼吸。”   爱德华的声音虽然缺少抑扬顿挫,表情却带有浓浓的沉痛与疲倦。在他的引导下,威廉整个人沉进旁边的椅子里。   接着爱德华试图让琳达站起来,但她只是坐在地板上,害怕地缩起身子。爱德华认命地叹口气,捡起霰弹枪,拿出子弹扔掉。   窗外,强风仿佛要祝福新祭品一般,带着大量白色冰片在黑暗中持续发出狂乱的吼叫。   “.怎么会。”   一会儿后,微弱的声音自威廉口中滑落。“没想到,克里斯他——”   “不是你的错。如果夺枪的是我,我大概也会扣下扳机吧……这是正当防卫。”   克里斯右手还握着求生刀。他对威廉等人怀有杀意,这点已经无法否认。   “结束了……吗?”   “无法肯定。毕竟还不确定是否有第二个犯人——这个嘛.刚刚那一幕全都是你和克里斯安排好的戏,而你在关键时刻背叛克里斯,把他收拾掉——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喂、喂——”   “开玩笑的。”   爱德华连一点微笑都没有。“如果那全都是演技,你就能拿下最佳男演员奖了……更何况现场只有四人,如果其中两个是犯人还演那种戏,也很不自然对吧。”   “真、的……?已经……没事了……吗?”   或许是冲击与恐惧开始缓和了吧,琳达呆滞地咕哝。“嗯。”爱德华则像安抚小孩一样,蹲在琳达面前。   “之后只剩等待救援而已。安心地睡一觉,让身体好好休息吧。”   “……嗯……”   琳达以有如退化回幼儿般的口气与举止,抓着爱德华的衣袖。爱德华这次总算将琳达扶起来,并且带她离开餐厅。   没多久,爱德华一个人回来。   “她睡着了。之后请你去看看她的状况。空调开着,应该暂时不必担心冻死。”   “好。”   “还有……怎么了吗?”   爱德华看向克里斯的尸体。威廉的心脏仿佛被人抓住般缩了一下。   “等血凝固再说吧……在这么冷的情况下,用水清理地板也很辛苦。”   威廉曾听说过,一旦温度低,血液中酵素的活性会跟着低落导致难以凝固。或许至少该放到早上。   更何况——自己亲手射杀已经当了十多年同伴的男人。这种罪行,即使是正当防卫也绝对不会消失。现在的威廉,没有面对这个事实的精力与体力。或许是察觉到威廉的心情吧,爱德华只说“我知道了”。   就这样,寂静的时间流逝。   手表的指针已经到了深夜时分,风雪的吼叫仍未止息,疲倦涌上全身。虽然想抛下一切去睡一觉,但自己连从椅子上起身的劲都提不起来。   “……为什么?”   好不容易出口的,则是与方才类似的话语。“为什么,克里斯他……”   “我不知道。关于这一点,反倒是你应该清楚不是吗——包括‘蕾贝卡’的事在内。”   与往常一样平板的台词。爱德华的声音中,已经连责难威廉的感觉都消失了。   “……说得也是。”   犯人已然毙命、威胁暂时离去的现在·即使坦白他们的过去也没意义。可是-射杀克里斯的子弹,似乎同时破坏了沉睡在自己心中那份罪孽的封印·威廉挤出力气·   站起身来。   “换个地方吧……这里好冷。”   ※   “事情发生于我们还待在菲佛教授研究室那时候。”   回到三号房,在椅子上坐下后,威廉开始说起过往。“当时菲佛教授的专业,是研究、开发非动力式升力产生型航空器——也就是所谓的滑翔机、气球、飞船,这些不靠发动机产生浮力的飞行物体。   只不过,这些‘软弱的类飞机物体’,明显偏离当时的航空工程主流,因为喜好而进入教授研究室的人,大概只有赛蒙那种真正的飞船爱好者吧。”   威廉提到研究室学弟的名字。赛蒙——他人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意思是,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因为克里斯和琳达与其说喜欢学问,不如说是不想出社会……只是选个看起来能玩久一点的地方,这是我后来听说的。   奈维尔和我,则是因为进不了第一志愿的研究室。奈维尔是没鱼虾也好那种人,所以一句怨言都没有地做研究,不过说实话,我只觉得痛苦不已。   就这样,某一天她一蕾贝卡出现在研究室。”   初次见到她的情景,至今仍记忆鲜明。圆眼镜、绑成两条辫子的黑发,兼具理性与温柔的笑脸—这一切,都已成了遥远的回忆。   “这个叫蕾贝卡的人,不是菲佛研究室的成员吗?”   “完全不是。我们是在工学院航空工程系制造飞船.她则是在理学院化学系合成氮化系强化塑胶。虽然有‘A州立大学理工科’这项共通点,但在专业领域的方向。即使不至于相差一百八十度,大概也有个九十度垂直。”   爱德华的双眼微微睁大。   “氮化系强化塑胶……?”   “就跟你想的一样……真空气囊,其实并不是菲佛研究室单独创造出来的东西,而是和蕾贝卡进行共同研究的产物。”   脱口而出的话语极为流畅,让威廉自己都难掩惊讶。   过去一直隐瞒的真相,就这么干脆地说出口。而且都到了这种时候,还毫不犹豫地在这段自白之中混进了部分虚构内容。   共同研究吗?自己听了都会莞尔。真空气旗材料的合成法也好、用它代替飞船气囊的主意也好,将材料塑造成气獏形状的方法也好,全都出自蕾贝卡。自己和同伴们不过是实践这些想法·并且做了点小小的改良罢了"   “蕾贝卡和赛蒙就读同一所高中,赛蒙是靠着这层关系带她过来。   虽说是共同研究,但我自己也只在每月数次的例行会议上见得到她……尽管如此,她的为人依旧让大家没花多少时间就变得亲近。”   “意思是说,你们在私底下也有很深入的往来?”   “这倒不是。至少我没有……这个嘛,研究室的联谊露营有邀她参加,顶多就这种程度而已。就我所知的范围,蕾贝卡并未和菲佛研究室的任何人交往……不过——”   “‘如果是暗恋蕾贝卡的人,或许就有’,是吗?”   “现在回想起来是这样。虽然我没想过那人会是克里斯。”   “那你呢?”   “咦?”   “你自己有爱上蕾贝卡吗?”   爱德华直直盯着威廉。原先尘封在心底的感情,随着剧烈的痛楚渗出。“……这种事,不应该面对面问。”威廉别开目光,仅仅如此回应。   “总而言之,我们持续与蕾贝卡在研究上交流。真空气囊也总算出现完成的希望一就在这时,蕾贝卡却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大概是内容出乎意料吧,能听到爱德华倒抽一口气。   “自杀?”   “你也知道吧?我们的工厂,地点就在那里啰。”   那个一直从学生时代到最近都用来试做大型素体的地方,在威廉脑中浮现。“我听到消息赶往现场时,除了教授以外的四人已经聚集在那里——蕾贝卡她……就在氰化氢的气瓶旁边,头上套着大塑胶袋,嘴巴咬着从气瓶伸出来的管子断了气。”   那一刻的情景鲜明地复苏,让威廉忍不住用手捂住胸口。   “……为什么?”   “真相到底如何,我不知道……我说的只是单纯的臆测。刚刚讲蕾贝卡‘自杀’,说实在的,也只是‘大概是那样吧’而已。   发现蕾贝卡时,她的头发与衣服凌乱得不自然,简直就像——遭人侵犯过一样。”   爱德华缺乏感情的脸,唯独在这时紧蹦起来。   “强奸……!?”   “至少在看得见的范围内,没有严重的外伤。”   就连威廉自己都觉得这声音欠缺情感。“认为蕾贝卡是自己咬住管子转开气瓶,也是因为看到这样才做的推测。   当时的我们,在追究蕾贝卡的死因前还有更迫切的问题。知道那个地方的人,从以前到现在都只有我们。如果蕾贝卡在那里被发现·警察必然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所以,我们将尸体运到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   “大学的实验室啰——我们悄悄将她搬到她所念的理学院化学系实验室,布置成她好像在实验中丧命一样。”   爱德华表情依旧僵硬,连点声音都没出。   “说是这么说,但实际动手的人只有奈维尔和克里斯。奈维尔命令我们不准走漏半点口风,然后将蕾贝卡的遗体放进汽车行李厢,跟克里斯一起离开。他们俩到底做了什么,我们则是靠着隔天的新闻得知。”   只要亮出通行证,汽车就能轻易通过大学的正门。当时是黄昏,化学系馆似乎只剩下小猫两三只。奈维尔与克里斯没有让人发现,大概是从后门将蕾贝卡搬进去,动手伪装。实验室的钥匙,多半是从蕾贝卡所属研究室弄来的吧。研究室的钥匙应该在蕾贝卡身上才对。   也不知道是靠着多巧妙的伪装,或说多么好的运气,蕾贝卡的死亡就这样被当成意外处理。尽管警方一度找赛蒙问话,但是到头来终究没怀疑到菲佛研究室这里。   “在那之后,大概就和你想的一样。我们以蕾贝卡留下的技术资料与样本为基础,完成真空气囊……虽然因为没有她导致研究进度严重落后,弄出能看的成果已经是两年后。”   触媒要弄到手相对简单所以还好,但是关键的素体合成:以及实际从素体制造出气囊的步骤,至少威廉对这些完全没辙。虽然曾听蕾贝卡提过这些主意,但是对于不熟材料合成的菲佛研究室成员来说,要理解她的主意比解读黏土板上的古代文字更困难。   到头来,“解读”作业由奈维尔与赛蒙扛起,两人在艰苦奋斗之后好不容易定下步骤。克里斯负责真空气囊的试做,威廉则设计飞船的整体结构。琳达虽然就像要逃避蕾贝卡的死一样拼命地玩,但在忙碌时姑且还是会帮忙大家。   “所以说,‘这个’也是那些技术资料的一部分?”   爱德华再度摊开方才在餐厅亮出来的笔记影本。   “……不。”   威廉摇头。“根据奈维尔与克里斯翻找的结果,只有一本才刚买的笔记本;写有详细合成条件的关键旧笔记,似乎怎么找都找不到。在伪装成自杀前,两人曾用蕾贝卡的钥匙溜进她家里,但没找到类似的笔记——就是这么回事。”   恐怕蕾贝卡轻生之前,已经在整理私人物品时将笔记处分掉了吧。就算落入恋人或家人的手里,外行人也不可能理解内容——我们一直抱着这种名为乐观的愿望。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这时笔记就已经落在克里斯手中。   “菲锦教授都在做什么呢?”   “什么也没做啰。这人从不替学生出什么钱,只会従旁捞走成果,他就是这样的人……不过嘛,就算玩乐他也不怎么啰嗦,所以对琳达那种学生来说,或许是个可贵的存在。”   “关于蕾贝卡的事,教授——”   ,,   “奈维尔应该有告诉他才对……不过,到头来教授还是选择将蕾贝卡的名字从自己的功绩上抹消。毕竟他只有在这方面鼻子很灵。”   骗人。   会选择抹去蕾贝卡的名字,绝对不是教授一个人的决定。   一旦真空气囊真正的发明人公诸于世,就等于让她的死受到关注。这么一来,好不容易被当成意外处理的蕾贝卡之死,可能会再度被警方挖出来。   我们是为了保全自己,才高高兴兴接受教授的神谕。   爱德华不发一语,只是盯着威廉。他眼中浮现的究竟是轻蔑,是同情,是怀疑,还是其他情感,威廉无法判断。   j会儿后,爱德华开口。   “你知道是谁对蕾贝卡下手吗?”   “……不。”   威廉忍耐着内脏被挖走般的感觉,吐出话语。“在我们之间……追究这件事成了禁忌。毕竟打从将蕾贝卡埋葬在黑暗中那一刻……不:在默认伪装蕾贝卡之死的那一刻,我们就等于是共犯。   追根究柢,蕾贝卡是否真的在那个地方被我们之中的谁玷污,也没人能确定。我们只有搬动蕾贝卡,选择死亡是蕾贝卡自己的意志——我们将这点当成借口,始终不肯去看自己犯下的罪行。   做不到这一点的——在我们之中,大概只有克里斯吧。”   骗人。   “始终不肯去看”?讲得真好听。你在说谎。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逃避自己的罪,不是吗?   爱德华的眼神没变。威廉承受不了他目光里的沉重压力,低下头去。在嵌死的窗户外,风发出怨念般的叫喊。   “……这样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爱德华只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既不是非难也不是逼迫,伴随着奇妙的分量。   “你不责备我……责备我们吗?”   “即使在这里问你们的罪,也不会让现在的情况好转。   不-反而该换个方向思考·我原先乐观地认为只需要等待救援·但情况或许比原先想的更严重。”   ——咦?(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助入   “本来我们认为,快的话后天空军会来救援,对吧。   可是请你回想一下,负责和军方联络的人是谁?”   ——克里斯,联络过赞助人了吗?   冲击贯穿威廉的脑袋。难道说——   “如果就像你说的,克里斯的犯行是对蕾贝卡那件事复仇,那么成功之后克里斯打算怎么办呢?你认为他能一个人活下来等待军方的救援吗?   真要说起来,你觉得犯人会特地做出‘导致途中可能遭人打扰’的愚蠢行为吗?”   克里斯根本没联络军方。   他们到底扯进什么灾难里,军方完全不知情——是这个意思吗?   “不……不,慢着。就算真是这样,应该还是有送航行测试计划书给军方才对。   UFA也知道航行测试的日程。如果我们没回去,救援最慢也该在数天后——”   “为什么你敢肯定那份测试计划书跟给我们的完全一样呢?”   威廉哑口无言。   有种脚下地板崩塌,自己就此跌入深渊的感觉来袭。   “制作测试计划书的是奈维尔与克里斯。如果克里斯瞒着奈维尔,窜改交给高层与军方的测试计划书,换成完全不一样的日程、完全不一样的地点——公司与军方在数天内派出救援赶来‘这里’的可能性,会变得非常小。”   “爱德华!”   威廉不禁站起身来。“喂,现在不是悠哉的时候了。军方或哪里都行,现在立刻用无线电对外联络。”   “没办法。”   爱德华摇摇头,将小型无线电对讲机递给威廉。“发给我们的这个,似乎只能在特定频率收发讯……我独处时曾试着打开,但完全没收到任何外界的通讯。”   威廉抓起自己的小型无线电对讲机。打开电源,左右调整中央附近的旋钮,扩音器只传出刺耳的杂讯。不管怎么转,都听不到人声。   他顿时全身僵硬。   在航行测试中,威廉有一次为了打发时间,试着改变频率看看能不能听广播。虽然什么也没听到,但那时他单纯只觉得大概是军用品进不了民间广播的频宽。   然而,如果那不是预设规格,而是施加某种硬体改造后的结果。   如果是为了不让他们与外界通讯,让机器偏离能收发讯的频宽,甚至跳脱军用线路。   根据奈维尔的说明·无线电的通讯范围是一百公里。H山脉周边的聚落也不多。   究竟会有多少好事者,故意调到这种远离民用范围的频宽呢?   救援不会来。这里也无法呼救。剩下的希望,就只有等待路过的某人发现。   不过,这里是天候恶劣的冬季雪山,位置又很深,威廉实在不觉得会有登山客。   k他水母船也不可能冒着危险飞过风雪大作的天空。   还是说,要等其他航空器飞过?但客机的航线高达一万两千公尺,远在云上。即使天气晴朗,四十公尺见方的水母船看起来也只像颗豆子。真要说起来,就连这里有没有在航空器的航线上都很难讲。   “试试看克里斯的无线电对讲机吧。”   或许是读出了威廉的不安,爱德华发出紧绷的声音。“如果改造无线电的人是克里斯,有可能为了以防万一而留下自己的不动手脚。只要用他那台和空军取得联系——”   ※   爱德华的期望,轻而易举地破灭。   放在克里斯身上衣服里的无线电对讲机,被霰弹枪的子弹打中,连电源都开不   第10章   地面(V)   一九八三年二月十五曰一三:三o~   “听好啰?无论真相如何,可能性只会有两种。   犯人就在测试机里找到的六人之中。   犯人不在测试机里找到的六人之中。”   会议室的黑板前,玛莉亚一甩她的红发。   听众很少,包括涟在内一共三人,每个人桌上都有数叠搜查资料。其他搜查人员则出动搜索菲佛教授等人的住家,或是收集航行测试路线周边的目击情报等等。   “因为是二选一,所以该先考虑是哪个对。有意见吗?”   符合玛莉亚风格,论点单纯明快。老实地感到赞叹的涟,率先开口。   “这也算不上什么意见,既然验尸结果为全员他杀,我想不可能会是前者。”   “我的意思就是,要重新确认一次这是不是真的。   鲍勃。抱歉,能不能请你再说明一次验尸结果?”   “小事一桩。”   鲍勃·杰拉德验尸官站起身来。“首先是菲利普.菲佛教授。他的胃里验出氰化钠,没有其他可见外伤,应该能视为死于氰化物中毒。”   “如果只是吃下毒药,不见得是他杀吧?”   “唉呀,先别急。问题在于尸体的姿势。他虽然全身焦黑,但双脚伸直并拢,双手也放在肚子上。如果是最后一个死的,姿势不可能维持得这么漂亮,多少应该看得出痛苦的样子才对。”   也就是说,教授死后有人整理遗体——有生存者。   “当然,严格说来也不是没有丢下学生自杀的可能性,但是从状况看来恐怕很难认为是这样。想成某人对他下毒比较自然。   下一个,奈维尔·克劳福。他的胃里也有验出毒物,是亚砷酸。没有外伤,几乎和菲佛教授一样。”   “判定为他杀的根据,也和教授一样吗?”   “嗯,这家伙也躺得很漂亮。大概是别人让他躺下的吧。   第三人,这具尸体是女性。身份尚待确认,不过教授他们之中明显是女性的只有琳达·汉弥顿一个,身高也一致,几乎能肯定就是她。   然后呢·这家伙是背后遭人剌了一刀,漂亮地刺中心脏,恐怕是当场死亡吧。从位置与方向来看·不可能是她自己做的。   然后,接下来是身份还无法确认的——   第四人,这家伙是正面挨了一发霰弹枪。子弹陷在他的上半身里。”   “这人不会是自杀吗?”   “问题在中弹的位置。从子弹扩散的范围推测,是从距离两公尺处射击。就算把手伸出去,这个距离也无法自己扣下扳机。   第五人——头和手脚被砍断。根本不用考虑什么自杀。”   “直接的死因是什么?”   “不知道。没验出毒,也没发现其他明显的外伤。这个嘛,可能是绞杀吧。   最后的第六人。他的后脑勺清楚地留下殴打痕迹,而且是狠狠地重击五、六下,就连骨头都凹陷了呢。”   “自己敲……不可能吧。”   玛莉亚摸摸后脑勺。“全员的死亡推定时间呢?”   “姑且还是有写在验尸报告中,但老实说不能指望。毕竟不但全员烧成焦炭,还在雪山冰得很彻底。能够确定的,就只有解剖时每个人至少都已经死了一天以上。”   无法找出被杀的顺序吗?   “六具尸体分别是在吊舱哪里发现的?”   “菲佛教授与奈维尔·克劳福在二号房一那里似乎成了放遗体的地方——琳达.   汉弥顿在厨房入口,遭人殴打致死的在走道,另外两具则是在餐厅。”   “那么,某人在临死前反过来杀掉犯人的可能呢?如果是这样,所有人看起来都会是他杀了吧。照刚才说的,尸体发现地点似乎也是两人一组——”   “谁能反击9·遗体整理好的两名,背后中刀当场死亡的一名,在两公尺外中枪的一名,头和四肢被砍下的一名,后脑勺被殴打到骨头凹陷的一名……我实在不觉得会出现能够反击犯人的情况。”   对于涟的反驳,上司皱起眉毛,搔了搔头发。   犯人自杀说与反杀说都不能采用。只能认为六人死后还有其他生还者……可是——   “不,麻烦等一下。”   约翰·尼森空军少校,有些困惑地举手。“验尸结果能够接受。可是,第七人躲在测试机里这个结论,让人有点难以赞同。”   “喔?”   鲍勃饶富兴致地看向青年军人。   “让我听听理由吧。”   “因为在密闭空间中多达六人的情况下,第七人要完全不被发现连续躲藏数日,几乎不可能做到。   比方说进食,或者肮脏一点的话题,排泄物处理。无论多么熟练的特务,只要是人类就无法避免这些行为。这些行为的痕迹,再怎么小心翼翼地收拾善后,都会留下气息。如果在室外还有些可能敷衍过去,但这次是在屋内,而且是水母船吊舱这个狭窄空间。如果多达六人在里面度过数天,实在不太可能完全没人注意到此人的气息。   真要说起来,船内存在第七人,等于犯人不在菲佛教授他们之中—如果换一种说法,这表示全员都是当年蕾贝卡·弗登命案的共犯。在这种状况下同伴依序遭到杀害,剩下的人不可能没考虑到第七人的存在。至少会大家一起巡视吊舱才对。”   “嗯……老弟,你以军人来说脑袋转得还挺快嘛。怎么样,要不要改行当警察?   取代那边的红毛。”   “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鲍勃!话说回来约翰,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   “是你叫我来的吧,玛莉亚.索尔兹伯里警部。”   玛莉亚“唔”地苦着一张脸。   玛莉亚和约翰之间,半算是私下交易地决定交换情报过了三天后的今天,由于得知全员都是他杀,所以案件搜查完全变成以警方为主。玛莉亚用“说明回收机体的相关情形”以及“听取航空器专家的意见”这两个名义,大胆将不是警官的约翰拉进搜查会议。   得到玛莉亚承诺“提供所有搜查情报”的空军少校,大概也没料到会落得要在搜查会议中动脑当回报的下场,此刻依旧难掩脸上的困惑。   只不过,本来搜查会议该在其他人到齐的情况下另行召开。玛莉亚他们现在只有最低限度的成员,讨论内容包含了不能公开的军事机密情报,换言之该称为内部搜查会议。   当然,局长不知道这件事,这全都是玛莉亚自作主张。旁若无人也该有个限度。   “不过,少校阁下。   你说的虽然也有道理,可是刚才说明过的验尸结果出炉后,无论有多不合理,都该偏向有第七人存在不是吗?不是‘不可能没人发现’,而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成功地没让别人发现J。”   “水母船的吊舱没有什么隐藏房间。航空器的制造,是在许多人的合作下完成,而且过程中会一再地确认,不可能造出什么图面上没有的隐藏房间。照理说菲佛教授他们也熟知水母船的构造,难以想像能够完全不让他们发现。   更何况,无法解释入侵路线。第七人究竟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混进船内?”   “这一点呢,,其余细节暂且不论,关于入侵路线倒是有一个假设。”   “假设?”   “威胁呀。”   看见约翰瞪大眼睛,涟说出“那两张影本或许是用来威胁”的推论。   “……这个威胁有何意图,昨天谈到时还不晓得。然而,假如犯人有可能是外面的人,事情又另当别论。   换句话说——犯人有可能利用蕾贝卡的笔记,让教授他们之中的某人成为帮手。”   约翰倒抽一口气。   “如果内部有人协助,就能在某个检查点找机会将犯人带上船·,进一步来说,这人在入侵后协助躲藏也不是不可能。”   青年军人盘起双臂,沉默一阵子后说了声“不”并摇头。   “这样不自然,九条刑警。你认为这名帮手会让入侵者乱来吗?   对于入侵者来说,帮手是猎物之一;但是对于帮手来说,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与生命,入侵者也是非排除不可的猎物。更何况航行测试的行程大半在空中。入侵者自己也等于孤立无援。这么一来,帮手首先要考虑的,不会是服从入侵者的命令,而是反过来对付跳进牢笼里的入侵者吧?这么一来,反倒不会导致多人死亡。”   “这一点我认同。刚刚的假设不过是提醒一下-入侵船内在物理上并非不可能。”   如果像鲍勃说的真有第七人存在,这回就得解决它不合理的地方。虽说真相往往不见得合理,但涟总觉得无法接受。   “欸,我想问个问题。”   难得保持沉默的玛莉亚,突然开口。“刚才你们一直讲第七人第七人,可是这个第七人具体来说是谁?蕾贝卡的恋人?还是特务?”   涟他们面面相觑。   “这……特务的可能性姑且还是得考虑进去吧?如果特务弄到蕾贝卡的笔记,就跟那边的黑发讲的一样,要溜进船内也——”   “不对喔。”   玛莉亚一脚踢开鲍勃的回答。“如果是约翰口中的敌国特务得到蕾贝卡笔记,为什么非杀教授他们不可?   对于取得蕾贝卡笔记的人来说,菲佛教授他们就等于会生金蛋的鸡,杀掉他们根本没有意义。反倒该让他们活着好持绩搾取金钱与情报.这样收获会大上好几倍才对。   真要说起来,蕾贝卡的笔记就是机密情报。如果想取得水母船的关键技术,解读手边的笔记不就好了吗?这么一来更没有把教授他们赶到那种地方杀害的理由。   尽管如此,犯人依旧夺走了教授他们的性命。而且手法几乎全都不j样,代表是一个一个杀掉对吧?而且还是在封闭的雪山之中……简直是疯了,哪来的推理小说情节啊。如果不是对教授他们怀有相当的恨意,根本不会想做这种事。”   涟等人再度面面相觑。确实,若要当成特务所为,疑点太多了。   可是——   “犯人是蕾贝卡的恋人,或者立场相近的人,这种说法我认为可能性颇高。从这种观点出发的嫌疑犯,有眉目吗?”   “首先要提的就是米海尔·邓里维,以及当时待在梅根研究室的学生们。他们最先发现蕾贝卡那场意外、和蕾贝卡最为亲近,处于最容易察觉菲佛教授等人罪行的立场。   而且对他们而言,菲佛教授等人不但害死蕾贝卡,更是毁掉梅根教授与自己所待研究室的仇人。要比菲佛教授那群人先取得蕾贝卡的笔记,以他们来说应该也不难……不过——”   “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有不在场证明。   首先是米海尔·邓里维,已经确认他従测试飞行开始到发现出事为止,都待在A州立大学讲课与指导学生。   另一方面,除了他以外的人——我们从邓里维先生那里取得名册——全员都已离开A州四散到国内外各地。虽然幸运地得以确认到所有人的消息,但从现场与他们居住地之间的距离看来,他们有没有充裕的时间能在A州H山脉杀害数人,是个很大的问题。”   “这样啊。”   约翰皱起眉头。“那么,蕾贝卡的其他朋友呢?”   “跟据P市警局的布洛斯刑警所言,校内似乎没有其余和她来往密切的人。   就算是在校外,还算得上亲近的也只有高中时代的同学或打工处的同事,而且私底下好像都没发展成亲密关系。”   即使其中某人得到蕾贝卡的笔记,能将她的研究内容与菲佛教授的真空气囊连结,是否真的会产生要杀光教授等人的杀意还很难说。   “这么一来,只剩她的亲人吗?”   “蕾贝卡的祖父在她进大学之前就已去世。双亲也和奈维尔·克劳福笔记所写的一样,在六年前便已亡故。而她也没有兄弟姊妹或来往密切的亲戚。”   “简单来说,就是找不到比较值得注意的嫌疑犯,对吧。”   愈是思考,就愈是找不到适合当“第七人”的人物……而且——   “说起来,那个‘第七人’杀光教授他们之后,又消失到哪里去了?   自力下山吗?从那个被山崖包围、满是积雪的洼地走出来?简直就是自杀。”   在场全员都已见过测试机坠落的现场。那是个连登山道都看不见的雪山深处,峭壁围住洼地。很显然地,即使是准备周全的熟练登山客,要从那个地方回到山下依旧不容易。就算能够抵达,所需时间也不会只有一两天。这段期间的不在场证明,犯人打算怎么准备?   “不,慢着。这么一来,不就会得到‘根本没有什么第七人’的结论吗?”   其实这是矛盾最少的假设——除了验尸结果这个巨大的矛盾之外。   “总之,我们先试着整理目前为止的论点吧。”   涟拿粉笔在黑板上书写起来。   ·假设1··凶手在六人之中f疑点】与验尸结果矛盾(全员他杀)   ·假设2— 1··凶手不在六人之中特务   【疑点】入侵路线、犯案后的去向(自力下山?一很危险)   ·假设2—2:凶手不在六人之中——复仇者   【疑点】入侵路线、犯案后的去向、嫌疑犯(缺乏可能人选)   “呃……”   玛莉亚就像在盯着数学考试问题看一样。“简单来说一只要六人中其实有人并非他杀,或者知道第七人怎么躲进测试机又消失到哪里,动机姑且不论,至少能得到物理性的解释,是这样吧?”   “就是这样了。首先是前者,毒杀的两名与分尸的一名,显然是死后有人动过。   不管死因为何,都该先将他们除外。   剩下就是刺杀、枪杀、殴打致死各一名——鲍勃,这些人的死因,真的不可能让自杀者伪装成他杀吗?”   “办不到……话是这么说,但状况演变成这样,也不能完全不考虑。我试着重新检查一遍遗体吧。”   麻烦你了——涟低下头。   “所以说,关于前者我们就重新等待专家的见解;在此我想先考虑后者,也就是第七人的入侵路线,以及犯案后的去向。”   “第七人的存在,就物理上来说绝非不可能;只不过·入侵路线与犯案后的去向有许多不合理之处……是吧。”   约翰看着黑板。“反过来说,只要能替这些不合理找到解释,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要怎么溜进测试机又消失到哪里呢?要怎么……”   玛莉亚口中念念有词,背靠在折叠椅上。胸前形状漂亮的隆起撑住了上衣。约翰轻咳一声并别开目光。   窗外,遥远的蓝天彼方有白点飘荡。那是水母船。尽管菲佛教授等人的坠落事故,仍然在整个U国的新闻节目上引起骚动-但天空另一边的水母却毫不在意下方乱象,只是静静地在风中游泳。   玛莉亚大概也注意到了水母船-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户——突然,她就像被透明人用头顶一下似的,上半身整个弹起。“……水母船……”呆滞的低语从她口中逸出。   “对啊,水母船。我是笨蛋吗!?为什么没注意到啊!”   “玛莉亚,怎么了吗?”   “犯人也是用水母船啊,用教授他们那台测试机之外的另一艘!   听到教授他们被杀的地点,是个连登山道都没有的雪山深处时,我们以为犯人也是和教授他们一起搭乘测试机。不过仔细一想·犯人根本不需要従~开始就紧跟着教授他们。只要用其他水母船前往教授等人的迫降地点就好嘛!”   面对难掩兴奋的玛莉亚,涟、鲍勃、约翰以短暂的沉默回应。   “……索尔兹伯里警部,你想表达的意思,就是犯人搭乘另一艘水母船跟踪教授他们的测试机?   这就无法理解了。要是两艘水母船并排飞行,会增加被目击者记住的危险,也可能被教授他们发现喔。”   ■“完全不需要跟踪。   因为啊,教授他们是怎么迫降在那里的?是因为自动航行系统被改写过对吧?将教授他们拖进那片洼地的就是犯人啊。所以完全不需要跟在后面,只要在关键时刻直接前往现场不就好了吗?   更何况如果是这样,犯人如何离开雪原也能简单解释。只要搭乘来时那艘水母船离开就好嘛。这不就一举两得了吗!”   玛莉亚露出灿烂的笑容——可是,看见三人的反应又让她脸上出现阴霾。   “……怎样啦,有意见吗?”   “玛莉亚,你没注意到自己这番推测的矛盾吗?   如果你的想法正确,犯人必须是能够改写自动航行系统·又能将那台电脑格式化的人,而这几乎等于犯人就在技术开发部捏。哪有让犯人搭乘其他水母船的余地   “索尔兹伯里警部,我承认你的点子很丰富,但是不是再慎重一点比较好?   先前也说过吧,教授他们失去联络前后那几天,H山脉周边天候恶劣,犯人的水母船也难以避免强风侵袭。如果就像你说的,犯人同样使用水母船,那么犯人在作案期间该怎么停自己的水母船,还有要停靠在哪里?   只有一个人实在不可能做到。就算退一百步当成做得到好了,作业现场被教授他们看到又该怎么办?”   “就算威胁教授他们之中的某人躲进吊舱,在那种地方也会弄得满身是雪吧。我实在不觉得其他人会没注意到雪的痕迹。”   “啊啊真是的I.”   玛莉亚猛甩头。“你们是怎样啦—·话又说回来,涟,说格式化电脑是为了清除自动航行程式的人,应该是你吧!”   “如果没出现‘六人全为他杀’这种验尸结果,我现在大概还是会这么想。可是状况不一样了。必须从头将各种疑点检讨一遍才行,包括弄清楚这些疑点是否真的与事件有关。”   “那个自动航行系统,要改写程式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根据留在技术开发部办公室的资料,系统本身并非嵌入式,而是在既存的机体操纵杆上追加自动操作单元与控制单元,也就是所谓的外接型。大概是考虑到要让已经卖出去的机体也能追加吧,他们有上缴几组试做品给技术开发部测试用。   然后程式的部分,则是用磁片让控制单元读取在其他电脑上制作的成品。说穿了,只要有电脑和磁片,就原理上来说谁都能够改写。”   鲍勃发出奇妙的感叹声,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理解。   “说到疑点。”   约翰回头指着手边文件之一——教授等人向UFA公司提出的航行测试计划书。“这些内容是真的吗?日程与航路都和交给我们的不一样嘛。”   “这点我们也很想问就是了。”   涟重新翻起约翰提供那份交给空军的实验计划书。   ——‘期间··一九八三年二月九日~十二日’。   另一方面,UFA公司的测试计划书曰期则是‘六日~九曰’。空军版本晚了三天。在航路部分,相较于UFA版偏向西海岸,空军版还会跨足靠近东海岸的州。   “我们会让其他搜查员前往计划书上的检查点询问,应该不用多久就能得到证实。我想大概会出现照UFA版本走的证言就是了。”   约翰以低沉的声音嘀咕着“可是,为什么……”,困惑地皱眉。   这么一来就能明白·空军和警察对于日程认知有差异的理由·可是为什么两份测试计划书会产生差异,仍旧是个谜。就提交时间来说.空军版本早了约一周。如果是临时生变也就罢了,应该还有时间交出修正版才对。   一脸不高兴的玛莉亚手肘撑在桌上,将测试计划书拿到眼前,接着突然咕哝一句。   “……潜逃吗?”   “咦?”   “匿踪型水母船的开发,或许到头来还是失败了——这是你说的吧,涟。   如果这是真的,未来也没有指望……就算想抛下一切逃走也不足为奇,不是吗?”   “所以说,他们故意提供错误的日程与航路让空军大意,打算趁着航行测试逃到国外?当他们是告诉讨债人假还款日然后躲起来的债务人啊?又不是你。”   “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欠过钱!”   “不。这虽然是突发奇想,但绝非不可能。”   意外地,空军少校开口并不是反驳。“在那种状况下,如果R国与菲佛教授等人接触,试图挖角他们——教授等人有充分理由接受。   如果邀请那些家伙其中之一上船帮忙带路’那么关于‘第七人’入侵与潜伏的各种问题就解决了。可以假设在这种情况下’出现某种突发状况导致惨剧’唯一活下来的人则因为陷入错乱状态等原因消失在雪山之中。   可是索尔兹伯里警部,我们并没有拿r如果没开发成功你们就没命,来威胁教授他们。研究开发反而是失败居多,这点我也很清楚。就算教授他们的努力没有开花结果,我们也没打算责怪他们。”   “就算你们没有,教授他们怎么想又另当别论了吧?   而且你回想一下,教授他们已经遭到恐吓啰?就是蕾贝卡的笔记。既然如此,教授他们的走投无路感应该相当严重才对。”   涟回想起堆满罐子和酒瓶的部长室。根据在UFA公司内外的问话结果,菲佛教授从去年夏天左右便不再现身公开场合。平常除了通勤之外——似乎是让部下担任司机——也都窝在自宅与职场,平常没什么人看到教授。然而,从少数的证言与病历,可以明白教授最晚在去年底就已开始酗酒。看样子恐吓可以视为从去年开始。   “……果然还是有笔记落入R国方的可能性吗?   他们在背后用甜言蜜语玩弄教授等人,试图把人挖回自己国家——”   “慢着慢着,有一点我搞不懂。”   鲍勃插嘴。“忘记被害人的死因了吗?有两个是毒杀喔,一定是有计划地犯案吧。至少不会是什么突发性的状况。”   约翰回神似地重看一遍文件,这才像要敦叹自己的大意般以手扶额·   正如他的推测,如果教授等人接受敌国特务挖角,那么教授方与特务方都没有事先计划杀人的理由。   解决一个矛盾,却因此产生新疑问。涟感觉自己像迷失在永远不会放晴的浓雾   mil   里。   “稍微休息一下吧。”   玛莉亚一边“啊啊真是的”抱怨,一边倒在椅子上。她让腰往前滑翘起双脚,使得裙子跟着掀起。约翰则是边咳嗽边把脸转往玛莉亚的反方向。   “怎么啦约翰,感冒?别传染我喔。”   “……索尔兹伯里警部,你是不是该学着稍微慎重一点比较好?”.   “啊?怎样啦,你还是想说我的假设只是突发奇想?”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一句话像“旁若无人”这么适合形容玛莉亚·索尔兹伯里。这不只形容她言行上的霸道,也包含那身和她本人社会地位简直不相称的服装。   打听情报这几天,尽管问话对象与路过的学生们,都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盯着玛莉亚毁灭性的穿着----特别是钓子没扣好的上衣胸口处,这位红毛上司却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样子。   真会给人添麻烦。   根据到目前为止的讨论,确认完今后搜查追加方向——重新确认六人的死因、调查所有民用水母船持有者的动向等等一的时候,有人敲响会议室的门。   涟一开门,就看见同事站在外头。   “感觉如何啊,女王陛下的侍卫?”   “真希望能领特别津贴呢。话说回来,有什么事?”   搜查员神情回归严肃,以有些僵硬的声音说出来意。涟向他道谢,回头呼唤上司。   “玛莉亚,会议中断。有工作。   菲佛教授的别墅,好像整栋烧掉了。”   幕间(V)   和蕾贝卡相处的日子不断累积,内心说不出口的苦楚日益强烈,这时养父母的结婚纪念日到了。   我不晓得该选怎样的东西当礼物才好,烦恼这问题又很累,于是我在前一天到蕾贝卡的模型店随便选了点东西,请站柜檀的她帮忙包起来。   ——给女朋4^??   她好奇地这么问。胸口隐隐作痛的我,回问“会有女生喜欢收到这种东西吗J-蕾贝卡有些疑惑地歪头。   ——是这样吗~我就会很高兴呀?飞船模型是个很棒的礼物。   所以说不是这样……就在我想订正她的误会时。   她落在镜框上的刘海,她平滑的鼻梁、桃色的嘴唇---------她的一切,突然变得比往常更为耀眼。   呢   我就像受到涌起的冲动驱使似的,说出另一句话。   ——既然如此,这个给你。   蕾贝卡连连贬眼。   —今天不是我生日哟?   她以和刚才没两样的动作继续包装。一股莫名其妙的焦躁贯穿我的身体。   ——那么,如果是生日你会收下吗?   她惊讶地抬起头。   漫长的间隔。恐怕是我的错觉吧,她的脸颊似乎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一会儿后。‘   ---嗯,可以喔。期待那天到来。   在点头的同时,她展露柔和的微笑。那是我所见过最为闪耀动人的笑脸。   我们将自己的生日告诉彼此。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她的私人情报。   我的生日和养父母的结婚纪念日相近,正好就在一周后。得好好想一想才行—她露出最棒的笑容,承诺要送我生日礼物。   ※   然而,这个约定没有实现。   一周后,我满心雀跃地前往模型店,却没看见她的身影而且,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蕾贝卡。   0   第n章水母船(v[)(1九八三年二月九日07·一o~   ……怎么会。   用被子盖住头的威廉,无法抑制身体颤抖。   凌晨一点已过,身体与精神的疲劳超出了极限。但是,折磨全身的寒意,以及更加严重的混乱与不安,不肯让他沉睡。   教授遭到毒杀,自动航行程式失控,众人受困雪山,奈维尔惨遭毒手,克里斯试图杀掉他们……而且,自己还亲手射杀克里斯……现在也不知道救援何时到来。   直到一天以前,他都没想过自己会遇上这种事。   ……知道克里斯的无线电对讲机坏了之后,威廉与爱德华将有如婴儿般熟睡的琳达留在床上,一起调查克里斯的行李。既然改写了自动航行程式,或许会准备复原用的磁片。他们怀着这样的希望。   然而,克里斯的行李中,没找到任何类似的东西。   (只能等待。)   爱德华挤出声音·(交给公司与军方的测试计划书,克里斯不见得窜改过。也可能有人已经将航行测试的曰程告诉家人或亲戚,救援赶来的可能性还在。所以,这件事要对琳达保密。)   威廉从寝具的缝隙之间,无精打采地望着盖住客房的黑暗。   救援真的会来吗?是一天后、两天后……还是一周后、两周后?   食物与燃料撑得到那时候吗?他们真的能得救吗?   追根究柢,假设真的得救好了——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自己吐露了过去的罪行,真的还有什么未来吗?   爱德华亮出蕾贝卡笔记的影本。威廉直到那一刻之前,完全不晓得有这回事。随之而来的克里斯暴行,加上射杀他带来的冲击,让自己直到刚刚都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克里斯为什么准备影本,事到如今已无关紧要。大概是复仇的一环吧。菲佛教授之所以沉溺于酒精,如果想成是为了逃避恐惧就能理解。但问题不在这里。   那份影本的正本——蕾贝卡的笔记在哪里?   刚才调查克里斯的行李时,什么也没栈到。换句话说,蕾贝卡的笔记,现在还保管于克里斯家中某处。   一旦自己得救,杀人犯克里斯的住家当然也会遭到搜索。蕾贝卡的笔记必然会落   入警方手里,他们的罪行也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即使得救,自己也没有什么未来可言。   该怎么办才好。该怎么办——   任由空洞思緖飘荡的威廉,隐约听到门的声音。   远方传来沉重的机械驱动声,然后消失不见。   ……爱德华吗……   琳达睡在一号房。爱德华不方便在同一个房间休息,于是他为了顺便监视动力与燃料,将行李搬到轮机室。   脚步声平静地从威廉这间客房前通过,远去。   似乎是想换地方睡。看来就算是爱德华,也很难在发动机运转声大作的轮机室睡觉。   他打算在哪里睡呢?操舵室?厨房?该不会打算擅自吃光存粮吧。   威廉脑中转着这些微不足道的念头,逐渐失去意识。   ※   ……有声音。   是风的吼叫、呻吟?还是说——   ※   ……好冷。   威廉睁开眼睛时,房间依旧深陷黑暗之中。   寒意已经化为痛楚,折磨全身。他下意识用冰冻的手抓住枕边手表。模糊的视野里,指针与数字放出些许萤光。四点半——上床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代表没睡多久。这段睡眠,到头来还是很难称得上熟睡。   威廉再度闭上眼、尽管意识模糊,睡魔却没有来访的意思。大量不安与恐惧的种子,试图挤爆威廉的心脏。   这时——   沉重的声音响起。   敲门声响了两次、三次,微微摇撼威廉的鼓膜,然后停止。   ……怎么回事?   他下了床,发抖着将手伸向门旁的电灯开关——接着总算注意到不对劲。   灯没亮。   不管按多少次开关,电灯都没亮一下。空调也在不知不觉间停了。   他顿时面无血色。   照理说,只要发动机还在运转就不会停电。总开关跳了吗9·还是电力系统出问题?刚才的敲门声,恐怕是某人先注意到情况不对吧。威廉伸手摸向挂在上铺的防寒衣,抓住它并穿上。“怎么啦,爱德——”威廉打开门,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一个人也没有。   刚才那个应该是来叫醒自己的人也不在。威廉眼里所见,只有紧急照明灯照亮的走道。   ……幻听吗9.那个以为是敲门的声响,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不,现在没空在意那种事。   这个吊舱,一旦供电紧急停止,走道、厨房、餐厅等公共空间就会点亮紧急照明。这些紧急照明灯亮着,就代表电力系统发生异常状况。   威廉正准备直接前往耪机室——一个诡异的直觉,让他赶紧停下脚步,他将视线従轮机室的门上移开,转向背后。   紧急照明灯微弱的光亮下,能看见两只脚躺在走道上。   裹在短袜中的两只小脚。这双显然与男性有差异的纤足,脚踝以下的部分,从比三间客房更靠近船头的位置——厨房门口伸到走道上。   这幅映在视网膜上的景象,到它成为具有意义的画面,花了十几秒的时间。   “……琳达?”   威廉以颤抖的声音,问出愚蠢的问题。“喂……你怎么啦……没事吧?”   没有回应。   脚的主人也没有要起身的感觉。摇晃的吊舱中,两只脚在微光下照出的模样,简直就像品味差劲的现代艺术。   琳达——!?威廉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他仿佛受到驱使一般冲过去,探头看向厨房。   金发女子——琳达倒在地上。   趴倒在地的她,背后插着一把刀。   “琳达!?”   怎么会----难道说!?“琳达,喂琳达,振作一点!1__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在开什么玩笑!?威廉在琳达身旁蹲下,抓住她的肩膀将身体转向侧面。头无力地垂下。恐惧与惊愕交织的表情,贴在整张脸上。   没有血色,也没有脉搏,只剩下些许余温。双眼睁得大大的琳达,已经彻底断气。   威廉往后一跳,叫声从口中迸出。   死了——琳达死了,被杀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犯人是克里斯-自己射杀了他……至少,应该已经没有“遭到某人杀害”的危险了才对。然而,琳达却被杀了!?是谁,是谁杀的?   六人一起参加航行测试,教授、奈维尔、克里斯死了……而现在琳达又死于利刃。除了自己之外只剩一个人。   ——爱德华!?   犯人不是克里斯吗?那么,克里斯被射杀前的暴行又是怎么回事?   不,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琳达遭到杀害·代表凶手就在这个吊舱里。   而顼在,自己只有一倨人。   这里没有同伴、没有警察,也没有军队。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   ……在哪里,他在哪里?   威廉四处张望。连接走道的门扣掉厨房后有七道。三间客房、盥洗室、轮机室、通往外面的出入口-以及餐厅。凶手——爱德华就躲在某扇门后面。   什么都行,现在需要武器。威廉忍住排斥感,让琳达再度卧倒,抓住她背后的刀柄并拔出来。有一股宛如拔取烤肉串的柔软触感。血的气味飘向四周。   他举起吸了琳达鲜血的刀,形状和克里斯死亡时紧握的求生刀一样。   该怎么办——犹豫过后,威廉走向餐厅。   餐厅应该还有克里斯的霰弹枪和子弹。如果不先确认东西是否还在,自己无从防御。   威廉一边留心背后,一边慎重地前进。吊舱出入口映入眼帘,门锁着,看样子没有逃到外面。   他将手放上餐厅门的门把,轻轻开门。   ——紧急照明灯朦胧的光亮下,那人静静地坐着。   圆桌后头,背向门口,左手放在桌上。就像三流漫画的坏蛋一样,显得有些滑稽。   后方的地板上,躺着克里斯的遗体。什么也没拿。现在,自己握着的“这个”,看来果然是克里斯的。   脚赐到某种东西。霰弹枪。还有几发子弹丢在周围。   没回收吗9……尽管脑中闪过疑问.威廉依旧立刻蹲下。他换掉刀子,用脚压住霰弹枪并以右手装子弹。   装填完毕,威廉将刀插到腰带上,举着霰弹枪站起身来。   “爱德华……杀害琳达的人是你吗?”   没有回应。   “你本来是克里斯的共犯吗?为什么背叛他?”   没有回应。   “还是说,全都是你干的?对教授和奈维尔下毒的,也是你吗?”   没有回应。   “回答我,爱德华!你为什么想杀我们!”   没有回应。青年仿佛完全无视威廉的存在,始终背对着他。   “爱德华!回答——”   1股奇妙的突兀感侵蚀威廉。“……爱德华?”   ……奇怪,有些不对劲。   匪逶屋逄了戒心。威帘将饀弹枪放回地上,从腰间拔出刀子并接近青年。青年脖子上,缠着深色物体——的样子。   “喂,爱德华——”   威廉用空着的手抓住青年肩膀,用力要将对方转向自己。   青年的身体四分五裂,整个人垮了下来。   原先大概只是在摇晃的吊舱中勉强保持平衡吧。头以颈部看似带子的线条为分界滚落,露出深红色截面;身体被威廉的手一拉,发出沉重声响摔在地板上;放在桌上的左手,以及右手、双脚,则被身上穿的衣服拖下来,就像断线人偶的手脚般朝着不该有的方向。   头部在地上滚动,撞倒墙壁后停止。失去光芒的双眼,从刘海后方回看威廉。   “呜哇--------”   威廉踹飞椅子。他连捂住嘴巴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将胃里的东西吐在地上。   将最后一滴胃液也搾出来之后,威廉就像婴儿一样在地上爬。当他逃出餐厅时,连好好把呼吸调匀都做不到。   怎么可能一怎么可能。爱德华……连爱德华也被杀了!?四人一起调查吊舱时,没有发现其他人躲藏。之后,克里斯在失控的情况下身亡,接着琳达被剌杀,剩下的爱德华也惨遭分尸——   那么,杀了琳达与爱德华的人是谁?   从琳达背上拔下刀子时的触感。还带有液体的颈部断面。既不是自杀也不是装死,两人的死怎么想都只会是他杀。   夺走琳达与爱德华性命的人,就在某处——在这个吊舱的某处。   恐惧掐住威廉……那人是谁?那家伙到底是从哪里来,又是怎么溜进船内?   通往外面的两道门,在克里斯死后重新确认过,没感觉到任何人溜进来。尽管如此。   ……是人类吗?那家伙真的是人类吗?难不成——   他勉强以颤抖的膝盖站起身,到这个时候,威廉才发现自己还握着刀子。手中的利刃,就像根枯枝一样靠不住。   “哪里……在哪里。不要躲,给我出来!你这个杀人魔!”   威廉就像要甩开不合逻辑的妄想一般,高声叫喊。   没有回应。   呼啸的风雪也没有要停息的样子。一阵强烈的风摇晃吊舱,让威廉脚下-滑。风声宛如深渊的死灵,唱出悲痛而哀怨的歌曲。   威廉拼命忍耐涌上的排斥与恐惧,再度打开餐厅的门。他在避免让两具尸体进入视野的情况下,将刀重新插回腰间,抓起地上的霰弹枪。接着一脚踹开吊舱最前方的操舵室门,用枪指着室内。   没有任何人。   威廉再度回到走道,在避开琳达尸体不看的情况下窥探厨房。琳达睡的客房、摆放教授与奈维尔尸体的客房、盥洗室、后方的浴室,一处处检查。   看不见任何人影……至少,没有活人的身影。   窗户没事。操舵室、餐厅、客房,走道、盥洗室、浴室,眼中所见的每一道窗户,全都没有半点裂痕。   威廉压抑住手的颤抖,踏进最后一个地方,轮机室。   这是个没有窗户的阴暗房间。外露的管线、朴素的机械,在门缝漏进来的紧急照明灯光下隐隐浮现。三个大概是用来替教授装酒类的保冷箱、H具箱、装备用零件的纸箱等等,随便地扔在角落。   一片寂静。平常的发动机运转声,现在完全听不到。   动力果然停了……为什么?   然而,现在的问题不在这里。呼吸局促的威廉’打开仓库的门’没有人。接着是前室,锁着。转开门锁,果然也没人。最后他握住逃生门的把手,用力一转。   转不动。逃生门确实锁着。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没有任何人。窗户没破、两个出入口也锁着,完全无法通往外面。   尽管如此,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却都被杀了。   “……该死。”   他冲出轮机室。声音惊慌得连虚张声势都算不上。“要出来就快点出来—·我有那么可怕吗,蕾贝卡1·”   没有回应。   威廉边叫边冲过走道,他已经没将琳达的尸体放在眼里。   一踏进餐厅的瞬间,强风再度拍打吊舱。短暂的飘浮感后,威廉失去平衡倒地。   门应声关上。   他连忙起身,下意识地不去看地上那两具尸体,同时环顾四周。   ——这时威廉才发现。   门的背后,有着大大的暗红色血字。   ‘IU1never forgive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