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谁说骑士不能背刺》作者：Poinya 文案： 曾经顶尖的游荡者，重生成了一名骑士，来到了灾乱的初年。 拉罗谢尔看似繁荣的景象下，隐藏着无数暗流涌动。边疆亡灵入侵，周边大国强敌环伺，王国内部祸乱连连…… 山河破碎风飘絮，在这乱世之中，盛世之末，年轻的骑士西里尔带着未来的亡灵女王，大气凛然地从巫妖的后背抽出骑士剑： ”呔，吃我一记正义的背刺！“ 作者自定义标签 热血 北疆 号角鸣响之时 第1章 从反派boss身边开始的异世界 “骑士先生，您醒了么？” 西里尔·亚德里恩平躺在冰冷而坚硬的木板床上，疲倦地睁着眼，望着昏黑一片之间隐约能够看到的棕黑色冷杉木屋顶。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应该在《辉耀之路》游戏中，躺在精灵的地宫里，头顶是镌刻着古代精灵文字的魔力石板，在感应到魔力流通的时候会亮起莹莹的蓝色光芒，如若夜空里的星河。 怎么只是闭上眼小憩了片刻，便到了这么一个鬼地方？ 身体一阵一阵地疼痛着，他感觉自己不断出着虚汗，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像是真的感冒发烧了一样无力。脑海里更是一片浆糊，昏昏沉沉地让他只想闭上眼，好好睡上一觉。 但是疑惑也油然而生：虽然《辉耀之路》以真实著称，但还是十分照顾玩家的游戏体验，不但疼痛度能够降到百分之一，生病、中毒等负面状态也只会以数据表示，而不会影响到感官。 根本不会发生他这样真实虚弱的情况。 “骑士先生，亚德里恩先生，愿星辉照耀着你，您终于醒了！” 昏昏沉沉间，那个柔弱的女声又响起来了，这一次一同响起的还有毛巾拧动水珠滴落的声音，紧接着一块冰凉的毛巾落在了他的脸上，来回擦拭着。 “很抱歉，我不敢生火去烧热水，只能这样。” 西里尔费劲地扭过头，借着窗帘缝隙漏进的一些苍白的晨光，终于看清了声音主人的脸—— 那是一个估摸着十四五岁的女孩，她有着一头银色的短发，那色泽像是北疆无垠冰原上的雪一样冰洁，只是似乎已经几天没有好好清洗，乱蓬蓬地在那里，刘海时不时遮住眼睛。她的睫毛细密而长，微微垂着，挡不住其下如猫的杏眼。眼角狭长，眼窝凹陷着，估计几天没能睡过好觉。她小巧而挺翘的鼻子一抽一抽地耸动着，带着鼻音说道： “亚德里恩先生，您知道镇里发生了什么么？” 亚德里恩，这是在叫我？不是叫我的ID？ 此时的他终于反应过来，从这无比真实、远远超出游戏的“虚拟现实”程度的环境与感觉中，他终于提取出了一些信息： 他穿越了，穿越到了自己浸淫数年的游戏，《辉耀之路》中。 脑海中混乱一片，但西里尔还是努力镇静下来。身为一名游戏玩家中顶尖的游荡者，观察周边环境、收集对自身有用的信息已经是他的本能。棕黑色的冷杉木是屋子建材的主体，哪里会用上这种并不美观的建材呢？ 一个答案已经跃然脑中，再结合每一次呼吸都能让他身体更加冰凉的空气，西里尔更加可以确定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拉罗谢尔王国的北部，时间是冬季。 这个答案让西里尔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阴沉。他挣扎着坐起一些，下意识摸了下腿侧，果然找不到自己最信赖的那柄匕首“夜鸦鸣”。 “现在是哪一年？” 西里尔对身边的少女开口，他的声带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因此声音显得嘶哑无比。 “啊？亚德里恩先生，现在是大陆历1440年，龙吟之年啊。” “1440年？龙吟之年？”这个时间让西里尔当场愣住，而他所处的游戏时间应该是在1466年。抛开穿越到近三十年前不说，1440年这个时间对每一个玩家，尤其是以拉罗谢尔王国为初始国家的玩家来说都意义深远—— 那是《辉耀之路》开服的时间。也是拉罗谢尔玩家茫茫抗争之路开始的时间。 而少女显然看不出西里尔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静，像是憋了很久一样，想把自己想说的一股脑倾泻给西里尔：“叔叔阿姨们都倒在地上，我把他们叫起来了，但他们都不理我，还想要咬我，我怕极了，只有亚德里恩先生你帮我挡了几下……” “停一停。”西里尔忍不住叫停了少女的话，她越是说话，西里尔就要去处理越多的信息，“慢一点，给我一点时间——” 于是少女很乖巧地停了下来，她静静地看着西里尔，似乎也知道这个刚刚从沉睡中醒来的男人需要时间。 “谢谢。” 西里尔深深吸了一口气。 1440年，拉罗谢尔王国十三年祸乱的开端，正是从王国的北部，也就是他如今所处的地方开始的。前世身为玩家的他只能眼看着拉罗谢尔在大流中挣扎浮沉，最终覆灭在海湾的一角，被虎视眈眈许久的邻国吞并。 他在那场漫长的战争中战死过无数次，哪怕他身处玩家的第一线，依然没有为拉罗谢尔换来生机的可能。 他记得，记得城墙倒塌时站在其下的新兵们脸上慌乱却坚毅的神情，记得骑士团最后的骑士高喊着冲锋一瘸一拐慷慨赴死的身影，记得那些优雅而温和的祭司们悲泣着为士兵祈祷的声音。 他记得诗人激昂的宣讲，记得断去双臂的士兵的恸哭，记得将军落败萧索而跪的身姿，记得老者僵卧而不闭的双眼。他记得那将子女护在身后被亡灵践踏而过的平民，记得将家财尽皆拿出充军的富人。 他记得大片被白骨碾过的土地曾有的芳草青青，记得迷雾密布的空气本该有的碧野蓝天，记得那原本商业繁盛车马不断的贸易城市，记得酒馆喧闹航船往来的繁华港口。 以及那些曾与他共同碰杯、并肩作战，恍如真实存在的NPC同伴们。 那熟悉的，记忆中曾无比美好的拉罗谢尔，曾让他倾尽数年光阴去守护的拉罗谢尔，他回来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穿越到游戏里的一天。他熟知游戏的历史进程，带着完整的记忆回到这祸乱的最初，能够拥有以超越版本的速度成长的机会—— 现在的他，有机会让拉罗谢尔不再重蹈游戏中悲惨的覆辙么？ 他不知道。 但是现在是1440年，一切祸乱之初，他有大量的时间与机会去做出尝试—— “西里尔·亚德里恩。”他忍不住轻轻念着自己这一具身躯拥有的名字，“你将有幸成为这片大陆上最闪耀的新星——” 这一刹那，西里尔忽然有一些恍惚，自己的名字他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过。但他很快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前世拉罗谢尔有名的将领，并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 只是错觉么？ 他再侧过头，白发的少女已经闭口有一会儿了。静下来的她似乎连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此时眼皮正打着架。 “这位……我该怎么称呼你？”他犹豫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还不知道少女的名字。 “亚德里恩先生，我是镇里铁匠的女儿，叫我卡罗琳就行了。”少女疲倦极了，她坐在小板凳上，边说着边俯下身，趴在床的边缘，“太好了，我终于不用一个人了……” 她那并不响亮的声音在说出名字的一刻，却如炸雷一般在西里尔耳边鸣响，鸡皮疙瘩几乎爬了一身—— 卡罗琳？哪个卡罗琳？北方黑暗生物凯尔提尔联盟的那个“暮色阴影”卡罗琳？那个在拉罗谢尔祸乱后期，以一己之力将拉罗谢尔支撑下去的希望彻底打碎的卡罗琳？ 他还来不及消化这个大反派boss坐在自己身边的信息，关于自己这具身躯身世的一个猜测却让他不禁哑然失笑—— “我这个西里尔·亚德里恩，该不会就是卡罗琳座下三骑士首席的破阵者亚德里恩吧？” 也就是说，我打了十多年的黑暗生物，却穿越成了反派里的小BOSS？ 第2章 见习骑士侍从西里尔 西里尔倚靠着并不结实的木门。他的手里提着一柄断裂的制式长剑。这是他在门口找到的武器，横躺在地上，估计是原主之前掉落的。 他没有浪费时间在那个房间里思索自己为什么会穿越，为什么会穿越成一个反派小boss。哪怕并不在游戏中——或者说他真的到了游戏中，那常年从事游荡者职业训练出来的各种习惯依然影响着他。 时间就是生命，他将此视为信条。如果真的如那卡罗琳所说的，现在是龙吟之年1440年的话，那么此时正是北方亡灵入侵的初期。 西里尔在二楼时已经到窗口确认过。虽然并不能看见整个小镇的全貌，但正对的北方小镇城墙上那个巨大的豁口，以及自豁口一直到门前街道上的那一路狼藉—— 街道上白雪混着污红，断裂的旌旗半截插在雪里，破损的旗帜看不清上面绘着哪个部队的标志，以及自雪里伸出的半截手臂。 这些都昭示着这座名为塔普、坐落在梅特兰山脉山脚下的小镇承受了亡灵奇袭的第一波攻势，并且惨遭屠城。 对西里尔来说，唯一幸运的是亡灵在最初采取的是闪电战的战术，破城、屠城完毕就立刻前往下一个城镇，力争以最快的速度将拉罗谢尔边疆紧贴梅特兰山脉的城镇全部啃下。而负责将城镇转化为亡灵据点的亡灵巫妖并不会那么早就抵达前线。 因此至少有几天的时间，这座塔普镇是安全的。 除了那些在门前街道上游荡的行尸。 “卡罗琳。”他深深吸一口气，回头对坐在身后不远处的阶梯上少女说道：“你总共叫醒了几个人。” “我？”卡罗琳恍惚了一下，她紧紧抱着膝盖，纤细的身躯或是因为寒冷、或是因为畏惧地颤抖着，“算上亚德里恩先生的话，一共四个人，另外的是店里的学徒里恩先生，对门的安妮婶婶还有克里斯叔叔……” 西里尔点了点头，这和他在窗口时看到的数目一样。 虽然此刻的卡罗琳还是个平凡铁匠的女儿，与他记忆里那身材高挑的亡灵法师除了发色和脸型之外几乎对不上号，稚嫩地像是只学步的小鹿。可她出色的死灵系法术天赋已经在被她唤醒的行尸身上展现。 只不过她还没有能力去控制这些行尸，就算是他还没有穿越附体的西里尔，也只是出于其特殊的本能意志才保护了卡罗琳，替她挡下了几口丧尸的攻击。 是的，这具身躯的原主，如西里尔所料，已经死在了此前的塔普镇保卫战中。 身上致命的伤口西里尔很容易就找到了，就在腹部。那是一道骷髅兵中常见的制式手半剑留下的斩痕，直接撕开了他身上那件薄弱的皮甲以及里头的衬衣，留下深深的口子，最后流血过多而死。 然而此时那本应狰狞狼藉一片的地方却长出了新生的苍白的皮肤，被门缝漏进来的寒风吹得阵阵发冷，再加上身体传来的阵阵虚弱感，这一切都证明，现在的西里尔·亚德里恩并非是行尸。 而是活着的生灵。 这或许是一件好事，毕竟这代表着西里尔不用像游戏里的那个西里尔成为一名亡灵骑士。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却毫无益处—— 因为他太虚弱了。 死而复生并不能修复此前的大量失血，再加上这具身躯原本也是瘦削的类型，力量上本就不占优势，身上那件破损的皮甲也说明他此前的职业应该是哨兵，而非一名专业的剑士。 西里尔对于此后的方向已经有了些许打算，至少卡罗琳现在在他手上，他肯定不会让这位未来的暮色阴影落入亡灵的手里，再次成长为凯尔提尔联盟的王牌。 他想过直接杀死此时还是普普通通铁匠女儿的卡罗琳，但考虑到“西里尔”是卡罗琳唤醒的丧尸，哪怕此刻已经死者苏生，鬼知道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灵魂契约，让他与卡罗琳共生—— 毕竟他虽然有着丰富的割下亡灵首级的经验，对死灵法术一道却知之甚少，游戏里可以用简单的数据来解释，但放在现实却肯定截然不同。 可想要带走这张王牌，也并非容易之事。正如卡罗琳所说，她唤醒了不止西里尔一个丧尸，而那些无意识且不会听从她指令的死者才是此刻最大的路障。 如果不是太过虚弱的话—— 西里尔低头，无奈地看着自己的躯体，单薄地让他以为自己是从贫民窟走出来的。与游戏里的自己相比简直天差地别，尤其是腹部那飘浮着的人物状态，红色的重伤二字，就算他拥有足够的战斗力也顶多发挥出两成。 等等？ 西里尔忽然愣住了，他连忙眨了眨眼，却发现那并非幻觉——在那道新生的肌肤上，红色的字飘浮着。 他忽然激动了起来，如果能够看到数值，那是不是说明与数值绑定的游戏系统也会存在，哪怕只是一部分？ 西里尔随即颤颤巍巍伸出手，画出了那个他再熟悉不过，几乎刻进DNA里的图案—— 向下一划，上抬一笔，接着朝左下一笔，最后横拉出去，构成一个缺一笔的五角星。 他的手快而平稳，几乎在图案完成的一刻，在他的视野中亮起了淡淡的光，随后带着人物模型的一张淡淡的光幕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西里尔·亚德里恩，半精灵，男性 生命：15％（重伤）（缓慢恢复） 等级：1（2/10） 职业：见习骑士侍从（0/3）【可分配等级：1】 技能：侦查（初级）。基础剑术【银刃骑士】（中级）。基础射术（初级）。 这个面板让西里尔有一些懵——确实和《辉耀之路》里他所熟悉的角色面板长得一样，可上面少了许多网游才有的数据相关的信息，比如力量、体质等等，成了一个信息概述的面板。 但西里尔很快回过神，无论如何，自己总算不上“孤苦伶仃”地穿越到了游戏的世界里，好歹还有一个自己熟悉的系统陪着——哪怕是残缺的。 熟悉的东西越多，意味着他所能掌控的东西越多，而任务的成功率也就越高—— 他一直坚信如此。 只是此时还有一个点让西里尔非常在意。 为什么他身上套着的是一件皮甲，可属性面板上写着的职业，却是“见习骑士侍从”呢？ 第3章 断剑与行尸 【折断的银刃骑士团制式佩剑】：“做工精细的银刃骑士团制式武器，铭刻着独特的魔法撰文，可以提升持有者的精神力。 在魔力的灌注下会亮起银光，是银刃骑士的标志。” 虽然人物属性的界面已经被西里尔关闭，但系统的功能似乎已经完全激活。当他将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那只剩半截的长剑上之时，对应的信息便随之跳出。 与游戏里对武器的描述相比，少了武器提供的攻击力数值以及其他属性加成。这一点和人物的属性面板一样，去掉了那些繁杂的数值，只留下一个简单的介绍面板。 这或许是对穿越到真实的世界里做出的妥协，对于此前身为玩家的西里尔来说肯定会有许多的不习惯，但就算如此，这也足以让他感恩戴德—— 至少属性面板上还有着职业、经验以及技能，等他有经验入账提升等级后，还可以对其进行分配。 获取经验值，提升人物等级，再以将人物等级分配到对应职业上。比如西里尔此刻的属性面板，升到二级需要十点经验，而将见习骑士侍从，提升到下一步的骑士侍从点满则需要三个等级。 望着手里标明出自银刃骑士团的长剑，西里尔对这具身躯的身份有了些猜测——大概是想要成为骑士的一名少年，跟随骑士团的分部来到北疆，帮助建设城防，结果倒霉地碰到了入侵的亡灵，身死于此。 银刃骑士团是拉罗谢尔战斗力最强的四大骑士团之一，同时也是拉罗谢尔覆灭最早的骑士团。他们的骑士悍不畏死，在战争的初期连打了数场大战役后全员战死沙场。 西里尔记得当初还有一个系列任务，叫“不屈的号角”，做完这系列任务便可以获得银刃骑士团的传承，在公会驻地可以打造银刃骑士团的装备以及学习技能其独有的技能。 如果“西里尔”没有死在这里的话，靠其能够成长为首席亡灵骑士的天赋，估计也能成为一名拉罗谢尔出名的大骑士吧。 不过此时并不是让西里尔感慨的时候，他转过头再次看向卡罗琳。少女已经困得头歪到楼梯栏杆上，她一直强撑着精神，哪怕西里尔醒来后也在等待着西里尔的命令。 这个铁匠家出生的少女比他想的还要坚强与理智，无论是聪明地将保护自己的行尸与其他行尸区别开，还是不贸然再做行动，坚守着等候西里尔的醒来，都是正确的选择。 “卡罗琳。”他以一种低沉的语气开口，“等一下需要你掩护我。” 少女猛地一个激灵，从半靠着的姿势变为坐直，快速回答道：“是，亚德里恩先生，但……需要我怎么做？” “叫我西里尔就可以了。”西里尔很满意卡罗琳的配合，随后伸手指了指二楼，“一会儿我要出去，解决掉外面那三个家伙——你应该知道他们已经死了吧。” 看到卡罗琳愣了一下后慢慢点头，西里尔这才继续说道：“你到二楼去，朝右边远处丢一些东西，制造声响，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只需要这样就好了么？”卡罗琳有点不敢相信给她的任务就这么简单。 “另外的话，就看你的临场发挥了。”西里尔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说出每一个玩家都再熟悉不过的台词：“去吧，我等你的信号。愿星辉照耀着你。” 少女深深吸一口气，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果断地扭过身子，有些跌跌撞撞地匆忙朝二楼跑去。西里尔在门边愣了一会儿，随即推开门，在那一声推门的吱嘎声中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哪怕他手中的只是一柄断剑，握在手里却依然有一种契合无比的感觉——这或许是位剑术天才的躯体，一名见习骑士侍从顶多超不过十五岁的年龄，能对武器有如此掌控能力，天赋可见一斑。 也难怪那基础剑术【银刃骑士】是中级的水准。 而这也是西里尔此刻最大的倚仗。 厚重的冷杉木门在一声悠长的吱嘎声中被他推开，三头丧尸的位置他早已透过门缝确定，均匀地分布在街道上，左边一头右边两头。北疆人原本就要比拉罗谢尔中部的人更加强壮，在变为丧尸后一具具身躯如同庞然大物，游荡在雪地上，反倒更像是梅特兰山脉以北的凶兽。 看着那庞大的身躯，西里尔不由得有些犯怵——就算手里的剑是银刃骑士团出品，但只是断剑，真的能够刺穿这些行尸硬化后的皮肤么？ 他不知道，也没有时间多想，因为此时头顶的窗户已经打开，一个厚实的枕头被阁楼上的卡罗琳奋力掷出，向着右边的街道上落去。然而西里尔在看到枕头落点之时就暗叫一声不妙： 哪怕他再三告诫自己这个卡罗琳不是记忆里拿身高腿长的御姐，但还是远远高估了卡罗琳的力量——以那双细弱的手臂扔出的枕头甚至没有能够飞过这栋屋子的边界，就“啪”地一声落在了离西里尔不远的积雪上。 而随着枕头的落地声响起，三头行尸都被其吸引，缓缓地转身—— 这一刹那，藏在门旁的西里尔急踏而出，向着左边落单的行尸扑去。还未完全熟悉的身躯显得有些僵硬，踩在积雪上奔行的姿势都有些不伦不类，但速度却无可挑剔，眨眼便已冲到了那头丧尸的身边。 寒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一股血腥的味道。西里尔正对着那张被砍出一道深深伤口的狰狞而肿大的脸，哪怕在游戏里见过无数的行尸，知道行尸绝对和好看无关，但现实世界的第一次正面遭遇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反胃。 西里尔强自压下了这股恶心的感觉，紧盯着丧尸的动作。 “这些拥有几近完美肉体的东西动作幅度与力量会更加地大，但是反应与速度却要慢上很多，只要保持冷静，看清它们的动作并不是难题。” 那捏着酒壶、在篝火旁烤着肉的新手教官所说的话不知为何又一次在耳边浮现，就像他在游戏里第一次独自对付亡灵一样。 他看着行尸的右臂抬起而后落下，下意识地向着侧方闪避，想借机绕过行尸钻到他的身后，但身体却完全没能跟上意识。那沉重的右臂带着呼啸的风声擦着他的肩膀而过，恰巧落在一个木桶上。 哐啷的声响中，那个木桶被行尸一拳击碎。 西里尔大口地呼吸着，那木桶的惨相让名为惊悚的情绪在这一刻充斥在他的胸口—— 游戏里只是掉血与状态的损失，而现实则代表着死亡。如果被那一拳命中，碎裂的便是自己的肩膀，或许还要带上半个胸腔。 这是血腥的现实，而非游戏那虚伪的影像！ “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游荡者，而是一个十足的菜鸟见习骑士，让那些过去都见鬼去吧！” 他深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从那最后一丝现在和游戏并没有差异的妄想中剔除，而后握紧了手中的断剑—— 行尸再一次抬起手臂，还是之前的那条右臂。随着它的这缓慢的动作，大片的空缺暴露在了西里尔的面前。 没有任何多的犹豫，他发挥着这具身躯所能发挥出的最大速度，用力蹬出，在行尸的手臂未落下之际便从它的腋下钻过，紧接着他拉扯着行尸的外衣，拧过身，将手中的断剑狠狠地砍在行尸的后颈上！ 坚实的肌肤被一剑破开，污浊而腥臭的血喷在了他的脸上。可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地停滞，紧咬着牙，将有限的力量全部灌注到断剑上，直至其没入行尸颈部中段，再也无法深入为止—— 那具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到在雪地上，结束了其作为行尸短暂的一生。人们广义地认为行尸的力量源泉源自头部，只要破坏头部或者切下它的首级，就可以将其杀死——虽然这一剑只砍了一半，但已经破坏了头颅与肢体的连接，理论上来说也达成了目的。 只不过西里尔没法得意。 他看着那已经逐步迈向自己的，剩下的两头行尸，而自己手中空无一物，只能啐一口刚刚飙进自己嘴里的浊血。 甚至没注意到从那头死去的行尸身上飘起的，只有他看得见的绿色光球。 第4章 仇恨范围 他盯着行尸那翻白的眼珠，脓黄色的浊物冻结在它们眼眶旁，让那张本就肿胀的脸看起来更加狰狞恶心。 西里尔微微压低身形，让自己的身体尽量处在一个放松的状态，免得被僵硬的膝盖影响到自己的动作。 他不知道在现实里，怪物的仇恨范围是否与游戏里完全一致。根据辉耀之路中《拉罗谢尔士兵手册》里的描述，行尸对身边两米内能够移动的东西有极强的攻击性，能够对五至八米内的动静做出回应，对生灵的警觉范围则在五米。 对一名游荡者来说，记清怪物的仇恨范围能够帮助他们在野外探险时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与那些秉持着正义之心见到黑暗生物就嗷嗷直叫冲上去的圣骑士，或是那些手长人一截能够轻松放怪物风筝的法师和游侠不同，许多游荡者往往奔波在遗迹中寻找宝箱，多引一个怪都可能导致整个计划失败。 西里尔清楚地记得行尸的仇恨范围，然而他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最近的那一头行尸已经在他的五米之内，可它却对就站在它面前、赤手空拳的西里尔毫无兴趣。 似乎它们只是单纯地被卡罗琳扔下的枕头吸引过来的。 这让西里尔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没空去纠结到底是什么原因，少一事总胜过多一事。他缓缓蹲下，挪动到被自己杀死的行尸身旁。那柄极为趁手的银刃骑士团断剑深深地嵌在行尸硬化后粗壮的颈骨里。 他捏住剑柄，再次抬首确认了一下两头行尸并没有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这才按着那冰冷的行尸头颅，奋力将剑拔起。吱嘎吱嘎的摩擦声让他一阵毛骨悚然，所幸的是这声音并没有惊扰到行尸。 剑刃自血污中拔出，依然一片光亮，只是多了一个小小的豁口，让西里尔在咂舌行尸被强化后的硬度之余，稍稍有一些惋惜。 只是面前的两头行尸依然是他翻不过去的一道坎。诚然西里尔可以靠着这他也无法解释的仇恨范围脱离危险，甚至可以潇洒地就这么离开这座塔普镇。 但未来的暮色阴影，现在的铁匠铺的小姑娘卡罗琳还在那栋房子里，如果不把她带走或是干脆点一剑杀了，不然大概率卡罗琳还是会走上游戏里那条成为暮色阴影的路。 甚至可能因为西里尔的抛弃，而对人类更加怨恨。 西里尔感觉一阵阵的头痛，但凡他还能用出一些游戏里拥有的属于游荡者的技能，哪怕只是一个没熟练度的潜行，都可以帮助他抢到一个绝对的先手机会。 而现在的他只能谨慎地提着剑站在两头丧尸的两米之外，看着它们身后不远处断裂的旗帜在寒风中摇晃，以及铁匠铺的木门被人缓缓推开…… “吱——嘎——” 开门声突兀而悠长，对于行尸来说就像是久经训练的猎犬听到了捕猎的讯号，两头行尸几乎同时拧过身子，朝向了那握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铁棍，畏畏缩缩站在门边的少女卡罗琳。 西里尔的呼吸几乎在这一刻停滞，他怎么也想不到卡罗琳居然会自己跑出来，而且少女似乎还不满足于开门的那一阵动静，捏着手里的铁棍，如同法师握持着法杖一般开口： “啊！” 没有多的音节，与前世印象里那随着亡灵法师张口而荡起的死亡波纹更是毫不相关，只是一个勇敢者怯懦的声音，但同时却又是其死亡的倒计时。 如同黄昏惊起群鸦的钟声一般，两只行尸在这一瞬将卡罗琳锁定，齐齐迈动僵硬的步子，向着少女走去—— 但只有一头行尸逼近了她。西里尔仅仅有片刻的犹豫，便全力向前奔出。两米的距离转瞬即逝，背对着他的行尸根本来不及回过头应付突如其来的袭击者。这一次断裂的银刃骑士制式佩剑顺利地切进它的后颈，摧枯拉朽地将它的头砍了下来！ 一脚踹倒还僵硬着的行尸躯体，西里尔看着停步在剩下一头行尸面前，似乎已经吓得腿软的卡罗琳。西里尔大声喊着“跑”，想要追上那头行尸，但显然已经来不及—— 这具尸体是三头行尸里最强壮的一具，属于铁匠铺的学徒，在化为行尸膨胀后巨大地像是北地的雪妖巨人一般，没有人能够质疑其手臂一挥的威力。 西里尔忍不住闭上了眼，行尸的攻击他无法阻止，此时的他只能提前为卡罗琳默哀，同时向那满天繁星祈祷，自己身为被卡罗琳唤醒的亡灵，不会因为卡罗琳的逝去而直接结束这新生的生命。 但就在他以为卡罗琳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之时，他隐隐感觉到在这条街道上一股属于魔力的波流激荡而起，连他扑出的步伐都因此一滞。 而那头行尸的动作更是完全停止，手臂僵在空中，就像被时停了一般—— 卡罗琳的天赋再一次被激发了？ 脑中这么想着，西里尔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僵硬在原地的行尸比前一头更加好对付，有了前次的手感，西里尔的这一剑更加得心应手，直接将它那肿大的头颅剁了下来。 而自行尸身边略过的他不敢放松，立刻警惕地望着身周，生怕又被卡罗琳唤醒几头行尸。 直到身后的庞然大物轰然倒地，烂肉与血浆糊了他半身，西里尔才确信没有新的敌人，垂下断剑，低头去看卡罗琳。 少女还执着那根对行尸毫无威胁的长棍，双臂颤抖得像筛糠一样，就连眼睛都紧闭着。她靠着那扇木门，全身的力量都倚靠在了门上。 她是真的怕极了，让人根本想不到她刚刚让一头行尸强行停止了动作。 西里尔完全无法想象是什么驱动这个少女出来面对行尸，主动地为他“引怪”。他也无法评价这一行为是“猪队友”还是“神操作”，而现在也不是评价的时候—— 他扔下剑，手轻轻落在少女银色而蓬乱的头发上，感受着她的颤栗慢慢平复，用那还有些沙哑的声音柔和道： “已经没事了，卡罗琳。” “愿星辉照耀着你。” 在他的身后，浅绿色的光球飞起，没入他的体内。 第5章 反差萌 “亚德里恩先生，丧尸是只要砍掉头就会死么？” “对，砍头就死。” “那骷髅兵呢？” “和丧尸差不多。” “那亡灵法师也是这样子么？” “不一样，亡灵法师要熄灭灵魂之火才能杀死它。” “那吸血鬼呢？狼人呢？” “不知道，我既没见过也没杀过它们，怎么可能知道。” 西里尔有些头疼地回应着卡罗琳喋喋不休的问题，记忆里那个宣告死亡降临的身影的高冷形象已经彻底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厚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在寒风里喋喋不休的小姑娘。 他万万没想到卡罗琳居然是一个好奇心满溢的活泼型少女。明明前一秒还被丧尸吓得腿软无力，后一秒就能蹲在西里尔的身边，看着他挖出丧尸的脑浆装瓶，甚至还敢伸出手指戳一戳那黏糊糊的一坨黄色黏状物。 “那我猜吸血鬼和狼人要被砍掉两次头才会死亡。” 卡罗琳仰起头，顺从地让西里尔给自己围上一条围巾，嘴里继续嘟囔着。 “它们的再生能力很强，不用附魔装备杀不死它们。”西里尔忍不住答了一句，随即发现少女眼睛一亮，琥珀色的眸子直溜溜盯着他： “你刚刚还说你不知道的。” “穿上你的外套。”西里尔没好气地说着，将一件厚实的羊绒外套扔到卡罗琳身上，随后把自己的那柄断剑递给她，“带着防身。” 离开塔普镇迫在眉睫，简单地处理完丧尸的尸体，收集了可以作为炼金材料的脑浆后，西里尔选择直接将丧尸的尸体焚化，免得给后续会入驻塔普镇的亡灵法师留下线索。 如此处理显然是有些浪费，对一名游荡者来说更是亏到不能再亏的选择，可这也是无奈之举。 对现在的西里尔来说，那些可以用来炼制附魔药剂的材料用处并不大，而他最需要的东西——西里尔望着面前那张打开的人物属性面板，欣喜之情让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西里尔·亚德里恩，半精灵，男性 生命：40％（虚弱）（缓慢恢复） 等级：1（10/10）＋ 职业：见习骑士侍从（0/3）【可分配等级：1】 技能：侦查（初级）。基础剑术【银刃骑士】（中级）。基础射术（初级）。 原先为等级：1（2/10）的地方现在已经变为了（10/10），一闪一闪的蓝色加号代表着他可以晋升一个等级，这幅画面的冲击力不亚于他第一次站在《辉耀之路》那极尽真实的场景之中，而带来的喜悦感更胜过他第一次独自开启遗迹里的珍贵宝箱。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将那种种超前获得神器，直奔满级天下无敌的幻想从脑海中甩出去。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这张面板上。 原先还担心游戏面板只是一个摆设，但现在证明，自己已经将最大的依仗紧紧握在了手里。 少年好不容易将激动的心情平复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个加号按下，随着经验值清零变为等级2：（0/15），可分配等级也变为了2。虽然没有升级回血这样的功能，但整个人的虚弱感确实消退了一些。 这是源于升级的属性成长——虽然他看不到，但其依然存在。 只是西里尔并没有将可分配等级加到骑士所对应的职业上。 职业等级提升越到后期需要消耗的人物等级就越多，这也是辉耀之路虽然没有对玩家进行职业限定，允许从事多个职业，却没有玩家成为全职业大师的原因。 更何况职业之间还相互有冲突，就职一职业后会对另外的职业产生限制。 如果没有银刃骑士团这一层身份，那么西里尔此刻的模板上职业应该是民兵，最不配被投入资源的一个职业。 游戏里恶心的地方在于玩家必须得到主城才能够就职，在此之前除非有奇遇，都得将资源投入给民兵，以供升级到可以去主城的等级。 甚至因此还有专门的“带练团”，带着老板刷级到可以去主城的等级，西里尔以前也干过这一行，赚了不少的钱。 可以说，初始职业能有一个“见习骑士侍从”，已经是天胡的开局了。 但毕竟西里尔此前从事的职业是“游荡者”，走的是暗影精通路线。行事风格和正大光明的骑士怎么也搭不上边，成长路线也不算熟悉。 贸然地将等级投入到自己陌生的领域，在这个没有删号重来的世界里显然是不理智的。 西里尔犹豫了片刻，最后决定还是将等级先捏在手里。 他关掉属性面板，这才注意到卡罗琳蹲在自己面前，漂亮的如猫的眼睛盯着自己，像是想看穿他在想些什么。 “东西都理好了？”他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内心变化带来的表情变动全都被卡罗琳目睹，忍不住低了低头。 行走在阴影中的游荡者不喜欢暴露自己的心情。 当然在卡罗琳的眼中西里尔和游荡者完全挂不上钩，他是一名骑士，沐浴在光辉之下——哪怕只是见习的骑士侍从，距离骑士差了无数个档次，但北方小镇里的少女并不懂这些。 “已经理好了。”卡罗琳伸手指着地上的一个大包，“食物、衣服，都在里面了。只是亚德里恩先生，我们要去哪？” “我们不能留在北疆。”西里尔简洁地回答着，伸手拎起那个大包，在手上掂了一掂，并不算很重：“一路向南，我带你去找你的父亲。跟着我，我保证你的安全。” 卡罗琳的父亲，这一间铁匠铺的主人在三个月前便南下，去往拉罗谢尔的腹地，据说是王国要打造什么东西，铁匠的招募令甚至送到了北方梅特兰的山脚下。 如果没有这个理由，西里尔还真找不出什么名正言顺的借口让卡罗琳乖乖跟自己走——不过现在看来卡罗琳对救了自己的西里尔信任十足，理由什么的反而是多余了。 “那些骷髅还会来么？” “还会有更多的骷髅来这里，不只是骷髅，还有亡灵法师，死亡骑士。”西里尔摇摇头，“过几个月，整个北疆，都会被亡灵的战争迷雾覆盖。” 铁匠铺的木门再一次在一声悠长的吱嘎声中被推开，西里尔走出门去，回过头，却发现卡罗琳拎着小包，怔怔地站在铁匠铺里。 “走了。”他出声招呼道。 少女咬了咬嘴唇，向前走了两步，却停在了门口，抬起头，声音轻轻地问道： “那，我们还有回来的机会么？” 西里尔微微一愣。方才的活泼、勇敢的少女身影，或是记忆里那冰冷而遥远的女子身影，在这一瞬间尽皆消退。 只剩下初到这个世界、睁开眼时看到的那个有些憔悴虚弱，但还努力坚持着的少女，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两步，忍不住将手放在少女的白发上，将那还有些杂乱的头发揉的更乱一些。 “会回来的。” “一定会。” 第6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 塔林镇，距离塔普镇，步行一日半的路程。 西里尔站在面前这座规模不小，甚至拥有护城墙的小镇门口，隐隐约约觉得这里有些眼熟。但他在记忆里搜索了一遍，却并没有找到有关这个地方的信息。 毕竟玩家真正参与到北疆的战事里的时候，亡灵已经将拉罗谢尔北疆三分之一的土地占领。虽然有些城镇被改造成了亡灵的驻地，但那只是少数，大部分的地方都被直接弃用，甚至完全摧毁。 也因此玩家得到的北疆地图就是不完整的。哪怕当初西里尔抱着寻宝的心思特地到拉罗谢尔国家图书馆去找了一份北疆完整地图，照着地图走也没法核对上地点。 他转过身，看着手上只拎着一个小包的少女，后者裹在围巾里只露出半张的小脸脸色苍白，蔫蔫地发着呆。 “你来过这里么？”西里尔将身上的大包放到地上，升过级的好处便是此前失血过多的虚弱感一扫而空。如果他将等级直接投入到骑士的职业上，身体素质还能拔升一个档次——毕竟力量敏捷这样的属性依然存在，只是不再以数值的方式在他眼前显现了。 “来过，两次。”卡罗琳声音闷闷地，挺翘的鼻尖一抽一抽的，“坐父亲的马车来的，塔林镇的松木是附近几个镇最好的。” “松木？” “塔林镇旁边是很大一片松木林，据说还能出产可以用于附魔的黑松心，但父亲没有碰到过。”卡罗琳说着，忽然拉下围巾，紧接着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 西里尔眉头微皱，连忙伸手到卡罗琳额头上一探，随即叹息一声。 烫的。 哪怕给卡罗琳做好了充足的御寒措施，但顶了两天的风雪，少女还是生病了——倒不是西里尔想要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赶路，但后续的亡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进驻塔普镇，他不得不如此决断。 唯一可以庆幸的事情是亡灵的进攻路线并不会像他们一样南下，而是沿着拉罗谢尔的北疆边境线，将边境线的村镇一个一个拔掉。如果一切都和他所知游戏里的事情里一样，那么他所定下的一路向南的行程是不会被亡灵干扰到的。 但就算如此，卡罗琳的发烧也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不单单会拖慢行程，关键在于【辉耀之路】这款游戏里，治疗疾病与伤势靠的都是牧师。而像北疆的这样一座小镇，几乎不可能拥有一座教堂与相应的牧师…… 而肯定能够有牧师的地方，则在他计划里的第一站：北风之塔——到那里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 “先进镇吧。”西里尔咬咬牙，此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一只手将包甩到背上，另外一只手牵住少女无力的小手，走入了塔林镇。 道路上覆盖着新落的雪，并没有人踩踏过的痕迹。塔林镇家家户户都掩着门，安静地如同祭典狂欢后的黎明。 但西里尔并不喜欢这样的安静，以他多年游荡者的经验来说，反常的环境往往代表着危险，尤其是在这样实为乡村的镇里，这样的寂静更加显得诡异。 他想着，忽然停下脚步，手一拉将卡罗琳挡在了身后，随后藏在衣袍下的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在他身前不远处，站着一名穿着黑灰色长袍、佝偻着背的老人。他正扫着路上的积雪，而他的身后，却是一座规模不大而简陋的教堂。 “外来者。” 老人沙哑的声音先一步传来，他微微直起身，目光在西里尔身上停留片刻，便移到了一边的卡罗琳身上。他将扫把搁在了一边，转过身打开院子的门：“愿星辉照耀着你，你是想来向丹亚大人祷告的么？” 西里尔微微皱眉，这座出现在意料之外的教堂让他忽然有了些头绪。北疆确实有一个任务是和教堂相关的，而且西里尔还参与过…… 他打量着老人那有些阴沉的表情，走上前时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赔笑的表情，开口道：“愿星辉照耀着你，我的妹妹碰到了一些麻烦，如果可以的话……” 甚至不等他说完，老人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当然，丹亚大人会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我想你们一定累坏了，先到我这儿休息一下吧。” 他急促地说着，将西里尔迎进了院子。院子里堆满了杂物，教堂的木门掉了一大块的木皮，深一块浅一块地看着很别扭，外墙皮也是斑驳一片。西里尔走近门口，门边悬垂着的金属徽章积满了灰，没有丝毫打扫过的迹象。 他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块金属徽章，抹去一些灰，才看清徽章的样式是水滴垂落在六芒星法阵上。 老人看着西里尔在门外磨蹭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催促道：“你在等什么，还不快点进来？” 西里尔抬头看了一眼老人，对方脸上写满了焦急以及渴望，像是一只看着蚊虫在蛛网边打转却不撞上来的蜘蛛…… 演技太拙劣了，甚至毫无演技。西里尔忍不住内心轻叹，如果允许的话，他甚至想给老人背诵一遍《演员的自我修养》——起码你扮演一名虔诚的牧师的时候，至少应该把信仰的宗教所属的徽章擦干净吧？ 他拉着卡罗琳的那只手在卡罗琳身上拍了拍，示意少女留在原地，随后自己快步追上向教堂内走去的老人。 “牧师先生，日子过的不太好啊。” “只要特里斯大人……我是说丹亚大人的荣光可以普照万物，我们的辛苦都是值得的。”老人转过身，面上带着柔和的笑，眼睛却亮的像是有一团火焰在其中燃烧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畏缩着的卡罗琳：“那个女孩呢，怎么不让她进……”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瞳孔猛地收缩，紧接着嘴一张，一口黑血喷出，落在西里尔厚厚的衣服上。 西里尔目光冰冷，将刚刚从卡罗琳身上顺过来、此时正插在老人肚子里的断剑拧了拧，这才用力抽出。 看着老人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后退，撞在破烂长桌上的身形，西里尔将断剑在厚实的衣服上擦了擦。 “还是短剑顺手，骑士剑抽都抽不出来。” 第7章 鸠占鹊巢 身着黑灰色长袍的老人仰靠在长桌上，脆弱的腰肢似是折断一般。他口中不断涌出漆黑的血液，而腹部的创口亦是血流不止。 西里尔握着断剑，盯着老人抽搐着的身躯逐渐僵硬，却没有丝毫放松警惕的意思，甚至将腰间那柄完好的骑士剑也抽了出来—— 对游荡者来说双持武器精通是必学的，哪怕此刻没有技能的加持，靠着刻在DNA里的记忆，西里尔也相信自己能发挥出足够的威力。 西里尔可以很确信这对一名老人理应必死的一击并没能让他致死。这当然有游戏中经历的一部分原因。 在那个名为【鸠占鹊巢】的任务中，玩家需要前往北疆一处被拆的只剩下几座残存建筑的小镇，调查可能存在的异教徒。原本只是一个简单的调查任务，却随着任务进程的推进而暴露出无数潜在于拉罗谢尔内部的危机。 如果西里尔没有猜错，他们所处的这座塔林镇，就是当初做任务的地方，这也是为何他看这里有一丝丝眼熟却对应不上地图的缘故——游戏中这是一座被摧毁的小镇，连城墙都没剩下多少。而那片卡罗琳口中的松木林，在游戏里则是一片枯死的诅咒之林。 他清晰地记得在那个玩家普遍刚刚摆脱职业“见习”的前缀，正兴高采烈准备以正规军的身份大显身手的时候，面对任务中出现的血厚得离谱的亡灵巫妖的绝望感。 因为他就是当初被亡灵巫妖揍得匆忙逃窜的人群之一。 抛开游戏历史的因素，确信老人还没死去的方式也很简单。在将剑拔出的第一时间，西里尔便打开了属性面板，一动不动的经验条证明老人并没有死去。 他回忆了一番那个任务，任务里玩家们接触到的是一具干枯的黑袍尸体，在触发一段过场动画之后玩家们便被从黑袍尸体中钻出的巫妖追着暴打。 现在仔细想了一想，似乎那具钻出巫妖的黑色长袍尸体，就是面前这个老人的死尸？ 寒风呼啸着穿过教堂，窗框被风吹得用力撞在窗台上，发出一声巨响。神经紧绷的西里尔在声音响起的一刻忍不住抬头一瞥，但随即他的余光便看到，桌上老人的尸体诡异地扭动了一下。 他看不见老人的脸，不知道那张此前已经满是黑血的脸会不会朝他露出一个惊悚的笑容，但是他能清晰地听见自老人喉结里不断传来的“喀喀”的响动。 紧接着，老人那脆弱地似乎随时都要折断的腰突兀地反弓了起来，骨节里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之后，老人的身体重又摔回了长桌上。 教堂里一片寂静。寂静的只有阴冷的风声飕飕地响动着。西里尔握着一长一短两柄武器，慢慢地、慢慢地一步一步向后退着。 “亚……” 门口的少女在此时忽然开口，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西里尔差点回身将短剑掷出，但他总算把控住了自己的动作，只是沉声道：“别说话，慢慢退出教堂，他在苏醒阶段，任何动静都有可能触发他的亡灵法术。” 巫妖从苏醒开始就会拥有庞大的法力，而为了稳固精神，巫妖在初生之时便会将那庞大的无法掌控的法力宣泄出去，释放的是低阶还是高阶法术完全随机。 曾经有一个大公会获得亡灵法师将晋升成巫妖的线索，想要组织一次巫妖猎杀。然而他们去晚了一步，到的时候巫妖已经开始晋升，随机到的法术是…… 死亡波纹。 并非非常高阶，但是对低等级生物单位有着大范围高杀伤的战略级法术，其强度完全取决于法力的量级。而巫妖晋升时的法力量级可想而知，整只攻略团直接团灭。 如此惨案，警醒了所有后续想向巫妖发起征讨的玩家。 西里尔从猜到此处就是【鸠占鹊巢】的任务所在之时就开始提防巫妖这一不稳定因素，死在他手下的巫妖并不在少数，他有着充分的猎杀以及逃离经验。 但他的身后，卡罗琳却一反往常的听话，惊叫了起来： “可亚德里恩先生，我们退不了了！”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西里尔回过头，本想咒骂一句，却看到少女正瑟缩在门边，让他能够清晰地看到门外的一切—— 一具具干瘦的露出骨头形状的躯体拥挤在院子的门口，不知道是哪一具身躯倒在了地上，以至于后来者踩在它的身上，接着摔倒，将院子门口堵成了一片。 这似乎有些滑稽可笑的动作却让西里尔只觉得毛骨悚然，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疏漏了什么—— 游戏任务进行时，这里是一片废墟，但此时的塔林镇还有着居民！ 可能早已被这名亡灵法师视为养分，不断吸取榨干着沦为亡灵魔力奴仆的居民！ 所有的计划在这一瞬间通通作废。西里尔利落地将长剑插回腰间，三两步奔到了卡罗琳身边，不等后者反应，直接将她扛在了肩上，紧接着身形敏捷地如同夜里奔行的黑豹，冲向院子不高的围墙，一翻而过。 “亚德里恩先生！” “闭嘴。”在这种时候西里尔浑然没有体会少女心情的心思，然而他话音刚落，却听到身后的教堂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他下意识地将少女拉到身前，紧接着翻滚而出，无数被气浪掀飞的杂物擦着他的头皮飞过，隐约能听到怪物咆哮声传来。 他向着旁边的住宅间的缝隙里一钻，环境突然阴暗了下来。躲在这狭窄的空间中，西里尔先将卡罗琳松开，检查了下少女脸上并没有擦伤的痕迹，这才一屁股坐倒。 “卡罗琳，接下来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座镇子。你说的松木林是安全的么？不会变成诅咒之地的话，我们就从那片松木林走……” 西里尔忽然停下了声音，面前的少女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背后，也就是弄口的地方。他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正要拔出断剑，身后便传来了一个陌生而年轻的女声： “你们惊扰了山德鲁。” 西里尔扭过头，看到戴着诡异面具的女子全身裹在暗紫色的斗篷里，正一步步走进这片狭窄的空间。 “山德鲁？”西里尔一愣，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那是未来有名的亡灵势力“半弦月议会”的议长，地位无限等同于拉罗谢尔源初教派的大主教。 他正想向女子发出提问，却发现后者亦是盯着自己，那张假面并不能掩盖住其下有神的双眸，在这昏暗的光线里更显得明亮。 “你是什么人，你知道的东西似乎很多。”她说着，舔了舔嘴角，接着伸手抓向了西里尔的肩。 “我对你很有兴趣。” 第8章 巫师 鸢尾 眼见着就要抓到少年的肩膀，女子面前猛地亮起一道银光。她下意识翻手，一块小小的冰晶瞬间浮现在眼前—— “叮！” 银光在眼前炸开，戴着面具的女子诧异地甩去了手上碎裂的冰晶，看着面前那少年手上扬起的断剑。 “动作倒是挺快的，这柄剑……你是银刃骑士团的？”女子也不生气，转而指着卡罗琳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西里尔见女子不再打算和自己动手动脚，亦是甩了甩被震的有些发麻的手，将断剑收回了怀里，忍不住呲了下牙，再看向女子的时候，眼中多了一丝骇然。 他自忖刚刚的动作已经足够快，手掌只是一翻便将断剑反手迎上，换是一般人手掌心肯定会被自己的断剑割上一刀。然而对方连一丝迟疑都没有，掌心已经凝聚出一块冰晶，挡住了自己的突袭。 没有念咒的迹象，也没有施法的前摇，甚至连法力的波动都没有，那团冰晶完全是凭空出现。 而更可怕的一点在于，自己的力量居然输给了她随手搓出来的一团冰！ 巫师，这女子居然是一名巫师！ 巫师，在【辉耀之路】里是最神秘的职业，没有之一。他们与法师非常相似，常常被人误会，但事实上二者又截然不同。 简单来说，法师的法术原理是操控“元素”，而巫师所掌控的，却是法则。 游戏时间进行到1456年，也就是距离开服16年后，法则这一概念才对玩家开放，西里尔在穿越到这里之前，也正醉心于对法则的研究。 哪怕是到他穿越过来为止，这些神秘的一直游离于人类之外的巫师也没有在玩家面前现身多少次。如果不是西里尔完成了一个很长的任务链，知晓了许多关于巫师与法则的事情，他对巫师们也只会是满脑子空白。 西里尔神情强自镇定，反手将卡罗琳拉到自己身后，嘴上低声道：“她是我妹妹。” “一派胡言，你傻还是我傻？”女子嗤笑一声，指着西里尔的头说道，“看看你那尖长的耳朵，你是个精灵——精灵怎么会在人类的骑士团里？倒是让我觉得更有趣了。” “我是半精灵，这和我妹妹没有精灵的血脉并不冲突。” 西里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抬起头直视着面前这张被面具覆盖着的面孔。巫师都是些性情古怪的家伙，无论从哪种角度考虑，惹怒一名罕见且实力强大的巫师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而女子亦是俯视着西里尔，用目光审视着面前这年纪轻轻的两个小家伙，最后摇了摇头：“算了。我姑且当你所说的是对的，这不重要。” 她又多打量了西里尔几眼，这才转过身，嘴上说道：“跟上来吧。” “跟上？你要带我们去哪？”西里尔一愣，对方比他想的要好说话太多了。 “如果你不想你的妹妹在雪地里病死，就跟我走。” 西里尔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虚弱地已经说不出话的卡罗琳，果断地将她背起，跟上了神秘巫师的步伐。 塔林镇里的情况比西里尔想的还要糟糕，到处都是不似人类所能发出的嘶吼声。当西里尔看向小镇的中央，便看到一团黑色的烟雾正在不断地生成，并向着小镇的四周扩散而去。 那是战争迷雾。 战争迷雾，是亡灵法师开始为亡灵建立起根据地的标志。遮挡视野，浊化空气，将环境改造的令生物难以存活，战争迷雾是让亡灵化客场为主场最重要的一环。 西里尔心里一紧，战争迷雾出现的比他估算的还要早得多，更糟糕的是出现的场所居然在边境线以内。 神秘巫师女子的步伐轻快，她避开了所有不知是死还是活的村民，几转后推门钻进了一间小屋。西里尔带着卡罗琳，刚跟着走进漆黑一片的屋内，便听到一阵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慢了五分钟。” “有点事，耽搁了。”面具女子说道，“把门带上。” 西里尔顺从地关上门，房间刚刚变成一片漆黑，便被一团光照亮。面具女子手里托着一团光，放在嘴边一吹，莹亮的光便一粒粒散落房间，恒久不灭。 除了面具女子与西里尔、卡罗琳，屋内还有着另外两人，都随意地坐在地上，脸上也戴着诡异的面具。 “山德鲁是被他们惊动的？”其中一人“啧”了一声，看向西里尔，语气非常不满。 “也许吧。”面具女子耸了耸肩。 “那我们该离开了。”另外一人站起身，在女子肩上拍了两下，接着就向门口走去。 “你是想把这烂摊子留给拉罗谢尔么？”女子忽然高声道。 “拉罗谢尔的死活与你我有何关？”向门口走去的人嘴上说着，目光投向门边的西里尔。西里尔心里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向后一撞，连带着身后的少女一同往后摔在墙上。 紧接着，一团火焰自他们之前站的地方钻出，刹那间将他们二人的发白的面庞映的一片红。 西里尔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跃出胸腔，抓着剑柄的手上满是汗水。而还未等他有所动作，面具女子便发出了一声低沉而令人畏惧的吟唱： “Splava！” 晦涩的词语自她口中吐出的一刻，这间陈旧的小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似乎其上承载了千钧的重力一般。还坐在地上的那人猛地跳起，而已经在门边不远处的那人亦是回过头，朝着面具女子，做出了抵御的动作。 “这两个人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他们该死的！”门边那人嘶吼着。 “我带回来的人，与你们无关。”面具女子冷森森地说道，施加在两人身上的压力却是丝毫未减。 “鸢尾！就算他们是拉罗谢尔人，和你也没有任何关系！” 回应他的只有更加沉重的窒息感。那些落在地上的光点此刻纷纷闪着耀眼的光芒，晃得西里尔他们都睁不开眼，但对话西里尔却全都听在耳中，听到那人对面具女子的称呼，西里尔险些叫出声。 这看不见的对抗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断，在闷哼声中，房间里头的那人终于承受不住，开口嘶哑地道： “行！我们答应你，我们去解决掉山德鲁！” 被唤作“鸢尾”的女子又是一声冷哼，而那两人也随之瘫软在地，大口喘息着，四肢却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 “鸢尾”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两人，径直推开里屋的门，转而对还站在门边，一副被吓傻了的架势的西里尔道：“你们，跟我进来。” 鸢尾，她居然是鸢尾！ 西里尔内心呻吟着，脸上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 游荡者是最懂得如何活下去的职业。 他匆忙将刚刚因自己的动作摔在墙上的卡罗琳抱起，跟着“鸢尾”进了里屋。 第9章 游戏名也算真名 鸢尾。 就和凯尔提尔联盟这个词语一样，没有一个拉罗谢尔的玩家会对“鸢尾”这个词语感到陌生。 拉罗谢尔自开服以来便走上了一条抗争之路，1440年到1453年，这漫长的十三年战争起源于亡灵为首的黑暗生物的入侵。 但若只是单纯的外族入侵，拉罗谢尔就算战力不堪也不会败的如此惨烈。拉罗谢尔幅员辽阔，有充分的收缩空间。 说到底，还是内乱导致了拉罗谢尔的分化加剧。而引导这场内乱的，便是名为“自由鸢尾”的组织，其领头人，正是西里尔面前的这名女巫师——鸢尾。 西里尔拿手搓了搓自己的脸，终究忍住了用力揪一下确定自己是否在梦里的欲望。 重生在大boss身边也就算了，怎么出门没多远碰到的又是一个boss呢？ 该说自己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或许可以以“薛定谔的欧洲人”自称？ “你在发什么呆。” 西里尔连忙抬起头，这连续的冲击让他那顶尖游荡者的心态都有些难以应付，一时失了神。 “我刚刚说的你都听清楚了么？”“鸢尾”不满地说着，她一手托着卡罗琳的后脑，让少女能以一个舒服的姿态躺在她的怀里。 而她另外一只手则捏着一个小小的药瓶，正小心翼翼将药水送入少女的口中，一股清香随之溢散而出。 西里尔用力吸了一吸鼻子，看向鸢尾的目光多了一丝惊讶，开口道： “回月滴露？” “你居然知道？”鸢尾诧异地看向他，明明隔着面具，西里尔却在这一瞬间感觉自己身上这么多的衣服都不存在，连心脏在以什么样的频率跳跃都被鸢尾看的清清楚楚。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表现的过于广博，回月滴露是一种珍贵的用以治疗的药材，用游戏里的说法就是“回复大量生命值，并清除异常状态”。 “你可能忘了，我是一名半精灵，这些知识对别人或许难以获取，但于我而言……” 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忽然消失了。 鸢尾重新低下头去，纤长白皙的手指陷在卡罗琳那蓬乱的头发里随意地拨弄着，像是在揉着一只懒散的猫，嘴上说道： “既然你知道回月滴露，那我就不多强调了。”鸢尾说道，“最好是能让她在这里休息几天，小女孩，身体太虚弱了。” 西里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道：“谢谢。” 他完全不了解这未来导致拉罗谢尔内乱频频的巫师。虽然鸢尾的名字遍传拉罗谢尔，但其本人却极少出现在玩家的视野之中。 因此其脾性如何，对拉罗谢尔的态度又究竟如何，他也无从揣测。 想到这里，西里尔才发现游戏中鸢尾本人相关的事情实在少得可怜，就比如他之前甚至不知道鸢尾是什么颜色的发色…… 他抬头瞥了一眼，房间里光线充足，鸢尾低头顺着卡罗琳的毛，浅紫色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有着美妙的光泽。 从西里尔的角度看去，亦是能看到鸢尾那身长袍未能完全挡住的脖颈，白皙而修长。 摘下面具，想必鸢尾亦是一名美人，年纪……或许也不会太大？ 西里尔有些无法想象，是什么原因让这样一名巫师走上掀起一国内乱的道路。总不能说是单纯出于“巫师”这一职业普遍会有的恶趣味。 “半精灵，你似乎在揣测我的想法。” 西里尔浑身一颤，才发现鸢尾的脸又朝向了自己。他连忙摇头：“不，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你在畏惧山德鲁？巫妖确实是个棘手的东西，但山德鲁才刚刚诞生，外头那两个虽然没法彻底杀死他，却可以将他赶走，这里是安全的。” 然而西里尔却并没因为她安抚性的话语而变得轻松，反而抬眸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位女士……” “叫我鸢尾就可以了。” “鸢尾女士，难道你不知道亡灵已经跨过了梅特兰山脉，向拉罗谢尔的边境发起攻击了吗？”西里尔露出哀伤的表情，“我和她都是从塔普镇逃过来的，我不知道亡灵会不会追上来……” 他做足了一个担惊受怕的新兵哥哥的架势，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鸢尾的动作蓦地一僵，紧接着就站起了身： “亡灵已经进攻拉罗谢尔了？！” 这下西里尔反而被吓到了：“你真的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的剑是断的。”鸢尾气得跺了跺脚，“这帮骨头架子，果然就不应该去和他们商谈……” 西里尔皱起了眉，敏感地察觉到鸢尾口中透露出的信息有多么恐怖，但鸢尾及时收住口，转而对他道： “行了，既然是这样，你就带着你的妹妹赶紧离开吧。穿过叶松林，你可以到北风之塔，那里是安全的地方。” “不过你们要小心，叶松林现在可不平静。冬末春初，是沉睡的魔兽苏醒的时候，像你这样不入流的骑士……” 西里尔上前一步，抱起被鸢尾撸了半天已经睡着了的卡罗琳，皱眉说道：“那你们……” “半精灵，我们的事与你无关。”鸢尾厉声说道，“你在这里看到的事情，我不希望有另外的人知道。” 西里尔点头，他才不会在这种事上忤逆一名巫师。 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但那个山德鲁……” “我会亲自出手，既然亡灵不按规矩办事，那总得付出一点代价。”鸢尾说着打开门，正要走出，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半精灵，我要知道你的名字，别和我耍花招，说真名——” 西里尔脸上一僵，一只手盖在卡罗琳脸上，似乎在感受着少女的体温，嘴上老老实实地开口：“斯莫克菲尔·高德。” “斯莫克菲尔·高德？”鸢尾皱着眉重复了一遍，似乎有一些疑惑。西里尔似乎看到她手上有道光闪了一下，随即归于平静。而后她不再追问，只是迈出门，留下一句话： “五分钟后再出来。” 直到门关上的声音响起，西里尔才长出一口气，将手从卡罗琳嘴前挪开，少女睡的正熟，不知道做的是什么美梦，居然还在他手上舔了下。他倒是白警惕了。 巫师的手段千奇百怪，保不准能够验证他说的话的真假。他不想说出真名，但他只能说真名。 西里尔说的当然也是真名。 谁说游戏名，就不是真名呢？ 虽然是把中文译成了英文，但姑且也算是真名……吧？ 第10章 我想吃肉 寂静的五分钟，足够让西里尔从各种突发状况中放松心情。 没有听到外头有任何的动静，但当他推开门走到塔林镇的街道上时，却发现城镇中心的战争迷雾已经散去。 巫妖山德鲁看来确实被三名巫师驱逐出了塔林镇，甚至直接赶出了拉罗谢尔边境。但西里尔并不觉得他们能够将山德鲁杀死，哪怕实力显然超出一截的鸢尾也出了手。 当然，鸢尾的出手定然能够让山德鲁元气大伤，一次揍掉半条命，对一名刚出生的巫妖来说是非常致命的事情。 他回忆了一下凯尔提尔联盟相关的信息。最初向拉罗谢尔发起进攻的只是亡灵几个较大的势力，在迅速清扫完边境的小型城镇之后便被两座重城——洛维萨和奥尔德尼，挡住了攻势。 事实上亡灵进攻北疆的步伐确实被那两座重城拖延了很久。然而当拉罗谢尔正喜滋滋地以为这是亡灵后继不足之时，噩耗传来—— 新进巫妖山德鲁，创立半弦月议会，以雷霆手段整合了亡灵内部，并一力促成凯尔提尔联盟形成。 而这一次鸢尾这三名巫师联手将山德鲁打伤，无论伤势如何，都能够拖延亡灵联合的速度。 五分钟的时间被带走的不只是山德鲁，那些被山德鲁污浊后的村民亦是消失不见。西里尔在镇里逛了一圈，进出了好几家空荡荡的民居，确认外头是安全的环境，这才重新回到小屋里。 刚一推门进去，他就看到卡罗琳坐在桌边，正小口小口啜饮着一碗水。 “亚德里恩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她仰起脸看着西里尔，虽然声音还很虚弱，但俨然已经精神十足，语气中居然还带着丝丝的期待。 “不急。”西里尔摇了摇头，“休息一晚，我们明天清晨再走。”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卡罗琳都要比西里尔想的强韧很多。刚刚还被尸不尸人不人的村民吓出哭腔，现在似乎把之前的事情忘了干净。 如果游戏中的卡罗琳没有被亡灵带走，而拉罗谢尔依然和平，或许她会走出这北疆的小镇，加入一个冒险团…… 他不再多想，毕竟现在卡罗琳被自己捏在手里，至少短期内想怎么发展都得听他的。 他将从镇民家里搜罗出的一些风干肉食装好，给卡罗琳找了一身更舒服的衣服，最后将一张地图摆在了桌上。 鸢尾说的是对的，现在是魔兽活动的高峰期，饥肠辘辘的魔兽会比平时更加有危险性。 地图上记录的是是塔林镇——松叶林——北风之塔这一带的地形情况、资源分布，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斜线，像是长矛一般，自拉罗谢尔北疆的边境线附近一直捅到了北疆的中圈外围。 塔林镇与松叶林的位置与西里尔记忆里遗址和诅咒之林的位置对应上，松叶林的范围比诅咒之林小了不少。 西里尔记得在游戏里他们骑行穿过诅咒之林，不算上战斗消耗的时间，应该是两天半余。换成步行的话，他们需要在松叶林待上至少四天的时间。 更关键的是，接下来可能爆发的战斗。 他现在手里依然捏着那两点人物等级，没有加到骑士的职业上去。但是想靠没有任何属性加成的纯二级萌新穿过一座魔兽苏醒的森林，显然是有些异想天开的。 杰出的游荡者皆是最激进的冒险家，但同时却也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往往会在最激进中选择最稳妥，也就是成功率最高的方式。 西里尔坐在桌前，闭着眼模拟着前进的路线。大片的森林是魔兽聚居的良处，但毕竟处于拉罗谢尔境内，曾经被军队几番清扫，那些实力强横的魔兽一般不会出现。 在没有绝对碾压的力量存在的前提下，无论是普通的独居大型魔兽，还是小型的群居魔兽，都是有迹可循的…… 两点将要点在骑士上的等级，保住了。 他们半夜离开已经空无一人的塔林镇。如许之多的生命就这么消失在眼前，西里尔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多少心理的波动。 而卡罗琳也只是眨了眨眼睛，担心地问西里尔，那些村民去哪了。西里尔简单的以“那个姐姐带他们去内地了”的理由搪塞，居然也蒙混过去了。 风雪停息，当初日升起之时，他们看到了那片在冬日里依然一片苍翠的松叶林。 冰原上的松叶林与周遭的一片斑白显得是如此不协调，似是卧在长石上的一条蜿蜒青虫。但当走入松林之中，便会发现这里与外界其实并无区别。 一样的冰冷，一样的孤寂。 不知何时外界的光消失了，本以为那细细的针叶并不会遮挡住全部的光，但此刻西里尔抬起头，却发现那一蓬一蓬的针叶像是阴云一般盖在头顶，层层叠叠地在细微的风中颤抖着，响着呜咽的呼声。 卡罗琳原先抱着小包走在他身后不远处，此时却已经快步跟上他的步伐，小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几乎想要挂在他的手臂上。 “亚德里恩先生，亚德里恩先生。” 她近似哀求地说着，声音都有些颤抖，看起来是吓坏了。 西里尔叹一口气，对他来说这种程度的黑暗算不了什么，哪怕没有游荡者的黑暗视野加持，靠着经验在这样的环境里前进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对卡罗琳来说这样的黑暗已经足够令人恐惧，更何况还有每一次不经意的与灌木的摩擦，那阵阵细碎的声响无异于幻想的幽魂啼哭，让人神经无比紧绷。 他正如此想着，却听少女继续说道： “等会儿要是可以的话，能不能抓一只野兔，我想吃肉……” 西里尔默默地将那只抱着自己胳膊的手掰开，然后从自己背上背着的包里挑出两个，塞进卡罗琳怀里。 少女苦巴巴地皱起了脸，但下一秒看到西里尔竖起的两根手指，以及听到他说出的话，又笑的眯起了眼： “两只。” 第11章 兔子与熊 少女气喘吁吁地坐在篝火旁，苍白的小脸上多了好几道被树丛划破的细细的血丝，身上的衣服也多了几道口子，所幸穿的还算多，不会让风漏进去。 “你该庆幸那头熊还不饿，不然你跑不出来。” 西里尔将目光从无尽的黑暗中收回。不知为何，明明没有游荡者的黑暗视野加成，黑暗对他却构不成干扰。 对一名低等级的冒险者来说，这无疑是再妙不过的出门神技。西里尔虽然心里好奇，但也没有深究原因的途径，只能先享受着新手出门的福利。 他静静地看着卡罗琳，她的脸上没有多少气馁，反而兴致勃勃地盯着面前篝火噼里啪啦溅跃着的火星……上的兔子。 为了追捕这两只兔子，卡罗琳不小心闯入了一头巨熊的领地。西里尔甚至都没能察觉到这里已经是某头巨型生物的领土，等看清那头有着斑白色皮毛与浅蓝色纹路的巨熊之时，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那是一头非常典型的冰皮蓝纹熊。这个名字虽然看起来非常不走心，但不可否认的是其拥有着极强的战斗力。 皮糙肉厚，极高的法术抗性与物理抗性，熊类本身的高力量值，再加上自身携带的小型冰雪领域场的迟滞效果，是非常难对付的一种魔兽。 这种熊类并非拉罗谢尔本土生物，一般出现在梅特兰山脉以北，无尽的冰原之上。它们常常被亡灵圈养，用来运输物资，同时也是非常好的战力。 西里尔曾经在梅特兰山脉以北混迹过很长一段时间，自然对这种生物非常清楚…… 他摸出调味料，撒在烤的金黄而肥硕的兔肉上——那是用在松叶林的灌木丛里找到的草药现磨而成的，可以赋予食物麻、辣、鲜、咸的滋味，非常美味且下酒。西里尔从一名矮人手里学到了这种调味料的配方，同时还有杜果子酒的酿造方法——可惜的是那名矮人被一头沼泽地龙吞入了腹中，尸骨无存。 少女的眼中燃着火光，直勾勾盯着在火焰中泛着油光的兔肉，热气下调味料的香味被完全激发，让她忍不住仰起头，鼻翼轻轻煽动着，想尽可能多地吸入一些香味。 “喏。下次不要乱跑了。” 西里尔也不多吊胃口，将兔子递给卡罗琳，少女一声欢呼，随后埋头猛吃，哪怕舌头嘴唇被烫与辣刺激的需要大口呼吸冰冷的空气来缓解，也不愿意停下撕扯兔肉的动作。 至于西里尔的话她听进去没…… 下次还敢？ 西里尔托着腮，看着像饿了三天没吃过饭的小狼崽一样的卡罗琳，心里却还在想着那头冰皮蓝纹熊。 这是他们进入松叶林的第三天，路程已经过半，来到了松叶林中央的地带。一路上倒是有不少魔兽活动的痕迹，但都非常明显，稍微绕着点走就能保证安全。 但这一次不一样——野生的冰皮蓝纹熊有什么样的特点？这些高傲的生物在冬眠的时候，会清扫周边区域的障碍，包括其余的树丛、灌木，并留下大量的粪便，由于本身魔力偏寒，熊粪会一直保持着原状，不会被风雪破坏。 二月末三月初，正是冰皮蓝纹熊冬眠苏醒的时候。如果这是一头松叶林本地的熊，那它的冬眠环境显然不符合上述规则…… 该死的，怎么穿越到游戏里，对各种线索的敏感度反而下降了？ 西里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站起身，将卡罗琳手里啃了一半的第二只兔子夺走。少女一下子僵住了，眼巴巴望着西里尔手里的烤兔子，却见他已经将篝火踏灭，由她负责的两个小行李包也扔到了她的怀里。 她很快反应过来，匆匆背好行包，踢着土，帮着西里尔掩盖篝火的痕迹，嘴上轻声问道： “亚德里恩先生，是有魔兽接近么？” “赶路。”西里尔看痕迹处理地差不多，伸手帮卡罗琳调整了下行包的位置，又把兔子还到了她手里，“拿着边走边吃。” 三天的丛林之旅历练下来，哪怕卡罗琳的动作还有些笨手笨脚，也知道该怎么做。她跟在西里尔的身后半步，给西里尔留出足够的回转空间。 见西里尔将总共没抽出来过几次的骑士剑都握在了手里，小小铁匠家少女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认真，刚将如匕首一般的断剑从怀里摸出来，却被西里尔一声呵斥： “收回去，我怕你捅到我。” 卡罗琳默默将断剑重新包回了布里，揣进怀中。 他们快速地向前行进着，西里尔几度停步，确认地上灌木丛以及泥土的痕迹，而得到的结果如他所想的那般糟糕—— 那头熊并非原住民，而是属于一只亡灵的先遣部队。西里尔见过这种编制的亡灵，人数虽少，但它们已经具有一定程度的智慧，比一般的亡灵要难对付太多。 亡灵出现在拉罗谢尔边境线以内这一点倒是不出西里尔的意外，但这个时间节点比他想的要早了太多。 塔普镇算是最贴近梅特兰山脉的一处拉罗谢尔驻地，距离亡灵越过梅特兰山脉攻下塔普镇，满打满算也不过七日的功夫。 而一只亡灵先遣队却已经能够深入到拉罗谢尔中圈的外围，这意味着亡灵深入拉罗谢尔的速度比西里尔所知道的游戏历史还要迅速。 西里尔如此思索着，却发现地上的泥土脚印无比的杂乱，将灌木丛压倒，一直延伸向他们的前方。他示意卡罗琳放轻脚步，两个人的动作一下子慢到了极点，向前摸去。 风里传来一阵阵的喊声以及金属碰撞之声，其中似乎还混杂着女人的呼声。他们再往前一些，便看到了于粗壮树木躯干交错间闪起的火光，以及一具具移动起来沙沙作响的白骨。 “亚德里恩先生，有人被骷髅袭击了！” 卡罗琳当然也看到了，她认得出这些正在袭击人类的骷髅与那些闯入塔普镇，将平静夺走的怪物长得并无区别。激动之下她甚至抓住了西里尔的袖子，用力摇晃着，在竭力压抑自己声音的情况下叫嚷着—— 但一只手指却轻轻触在了她的嘴唇上。 她疑惑地抬起头，朦胧的光线里她只能看清西里尔·亚德里恩脸部的轮廓，精灵独有的尖长耳朵是其最突出的标志，而其余的颜色都被黑暗吞没，只有在不远处战斗的光线亮起之时得以窥见一斑。 但那双如若深池般苍绿的眸子却没有被黑暗吞没，它们凝视着少女的脸，像是要得到一个最忠诚的肯定—— “卡罗琳，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从现在开始，无论谁问起你亡灵、或是魔法，不要透露出你能做到的那些事情，也不要再尝试去做。” 他低沉的声音顺着风吹进少女的耳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蕴散。卡罗琳想张嘴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点了下头。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他一直刻意地不去提起卡罗琳拥有的死灵法术的天赋，在二人独处时卡罗琳很听话，哪怕心里有着好奇也不会多问。 但是当和外人接触之时，就难免会说漏嘴——他可不希望卡罗琳的天赋暴露在别人眼中。 不然自己辛辛苦苦从北疆边境救回来的王牌，岂不是要别人半路劫走？ “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西里尔抽回了手，顺手在卡罗琳身上一拍，那柄断剑便滑入他的掌心，剑柄与掌缘摩挲着，这有些粗糙的触感却让武器仿佛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 这良好的感觉让他甚至想吹一个口哨，但他只是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接着压低身形，一手骑士剑一手断剑，向着前方的战场摸去。 第12章 优秀的游荡者守则第一条 布料摩挲着灌木，沙沙作响。头顶的松针在阴冷的风中摇晃着，那大片大片厚重的阴云似乎随时都会坠落砸在头顶，仰首去看时心里都有点发憷，但这样的环境却也为潜行的人提供了最好的隐蔽。 更遑论前方战事激烈，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场战斗会有第三者插足。这无疑是游荡者最喜欢的，最适合浑水摸鱼的环境。 而西里尔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这样的事情他做过无数次。游荡者很大的一笔收入便是作为佣兵去参与别人的战斗。 NPC之间的斗争，玩家之间的斗争，亦或是玩家与NPC之间的战斗，他才不在乎受害者的心理，毕竟闷棍背刺的快感本就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当然，更关键的是在利益之上。 他穿梭在树林间，片刻的功夫已经将战局尽收于眼底。 那是一个非常简陋的营地，占据了一个小小的土坡的位置，用简单的灌木搭成篱笆挡在营地周围，前后各有一个开口。 那头冰皮蓝纹熊和四具骷髅正在不断冲击着正面两名巨盾战士的防御，三名人类的剑士则卡着后面的隘口，面对七个骷髅的围攻。 事实上这是战斗力非常悬殊的差距，能够成为先遣队的亡灵在单兵作战能力上并不会逊色于一般的人类士兵，绝非被随意唤醒的骷髅可以比拟。 如果没有营地里不断飞出的两道法术的支援的话，恐怕这个营地很快就会被攻破。 两名法师。 西里尔认的出这些士兵的着装，是拉罗谢尔一贯的银灰色配色制式服装。无论是巨盾还是战士的铠甲都不是凡品，上面战痕累累，却依然没有缺口。 再加上两名法师的配置，很容易西里尔就可以猜出他们的来处—— 北风之塔。 在整个拉罗谢尔北疆，除了两座重城——洛维萨与奥德尼尔，也只有北风之塔可以给士兵配上这么好的装备。 但在这样的装备支持下，这群士兵却打的如此狼狈，这倒是出乎西里尔的预料。他忍不住多观察了一会儿，很快发现了原因—— 一直在营地里给予士兵们支援的两名法师里，居然有一个是混子！ 西里尔敢拿自己无数次出入高难度地宫心算陷阱触发时间的经验发誓，两名法师中的一名施法的频率，只有另一名的三分之一！ 怪不得明明有两位高贵的法爷在支援，还有着地形的优势，几名士兵还打的如此狼狈。 而当西里尔在某一个角度瞥见那有些笨拙地挥着法杖，念完咒后却只掀起一阵法力涟漪，没能构建出法术模型，反而干扰到同行的法师的身影时，他可算是清楚为什么这营地一副要被突破的样子。 这两名法师在一起的组合甚至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而是一加一等于零点五！ 白瞎了那法师手里拎着的那缀着一颗成色漂亮的蓝宝石的紫英木法杖——西里尔认得这法杖，是一根渊蓝石晶杖，到游戏的中期都算是非常顶尖的装备，在拉罗谢尔腹地能够拍出一百金特里的高价，到周边地区价格可能还要翻一番。 要知道《辉耀之路》对玩家的金钱获取管控的有多么严苛，一个精打细算的玩家在游戏的第一年，如果不从事商业方面的活动，那满打满算也就能攒下两金特里。 甚至在一些金价较高的地方，只能够换到一金特里。对平民玩家来说，想要买下这样一柄武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时之间，西里尔脑中甚至蹦出了四个大字： 杀人越货。 不过他很快甩了甩头，将这个想法从脑海中甩出去。他可不想在游戏初期就拉罗谢尔声望跌底，成为五星通缉犯——更何况以他现在的实力，想杀人越货也是不现实的事情。 但就在西里尔这转念间，场上微妙的均势被打破了——那是源于那名笨拙的法师一次错误时机的咒语，突如其来混乱的元素让另一位法师的支援又一次慢了一拍，以至于前排的一名剑士这一次同时面对了三柄剑的攻击，被劈的后退一大步，让出了缺口。 那些等待已久的亡灵一拥而上，当剑士想要补回自己的位置的时候，那里已经被亡灵占领，而自己的队友们都负伤后退，勉强地在下一个口子上支撑着。 “克里斯蒂安小姐，我们还有道具么！”那名剑士吼道，之前笨手笨脚的法师匆忙地拿出些什么，向前一掷而出，紧接着便是一阵红光闪烁，有什么东西炸裂在亡灵之间，火焰在地上蔓延，将亡灵刚刚组织好的进攻阵型给打乱。 西里尔不禁一愣，没想到那名法师看起来笨手笨脚的，在这种时候做出的决断却是如此正确。没有什么是比火焰与光明更能够阻断亡灵步伐的，那不知名的道具确确实实地打乱了亡灵的阵脚。 而这，也是西里尔进攻的号角—— 潜藏在阴影中的见习骑士侍从一手长剑一手断剑，从阴影里浮现出不过三秒的时间，便已经冲到了落在最后的亡灵的身后。西里尔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银刃骑士团制式佩剑漂亮地划过一道弧线，直接将一具骷髅的头颅砍飞，同时断剑精准地隔开另一名亡灵的挥砍，抬脚将它踹到了一边。 三名剑士在里头愣了一瞬，随即高声欢呼道：“我们有援军了！” 仿佛能够看到士气“+1+1”的字样从他们的头顶飞起，但士兵的振奋却反而让西里尔紧张万分。他匆忙挥剑将自己身前的那名骷髅砍倒，紧接着一步抢到隘口，却是反身一脚，先把想要冲上来的剑士给踹了回去。 “你干什么！” 那名剑士惊怒道，却看到面前这名闯入的英雄手中剑光霍霍，仿佛刚刚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径直杀入亡灵之中。他发誓他从未见过如此丝滑的剑术，那柄明显不算灵活的骑士剑在那人的手中却如同蛇吻，划过亡灵的脖颈时却又像是苍鹰的飞翼—— 只是匆匆的几个瞬间，那险些将这些北风之塔的士兵团灭的亡灵便尽皆倒在了西里尔的剑下。当然有那名法师一团火焰的帮助，但更多的却是靠着西里尔对这些骨头架子的认知。 快准狠，他清楚地知道哪一个关节可以最快地砍飞骷髅的头，踢哪一个位置能够让它们失去平衡，这些没有甲胄保护的骷髅是亡灵最重要的生力军，却也是被遗弃的可怜存在。 没有给三名剑士任何出手的机会，七具骷髅便尸首分离。看着蹭蹭蹭上涨的经验条，西里尔没有任何犹豫，甚至不给那被自己踹到后欲言又止的剑士寒暄的机会，擎着剑就扑向了营地那头的战场—— 优秀的游荡者守则第一条：不要让同行分走你的战利品。 第13章 我天生剑术奇才啊 黑暗是死灵生物的乐园，对西里尔却构不成任何的干扰。游荡者本就是黑夜中的舞者，更何况他还有着游戏中拥有黑暗视野都无法比拟的夜视能力。 寒风卷起呜咽的松音，沾上火焰的累赘衣服被他扔在了一边。风直直地吹在他那显得单薄的身躯上，却让胸腔中那颗心脏的每一次跃动都显得更加有力，咚咚地一下一下震颤着，驱使着他的身躯向着营地的那一个口子冲去。 “让开！” 两名巨盾战士刚刚承受过冰皮蓝纹熊的一次冲击，已经鏖战许久的他们早已不复初战时的勇猛，纷纷身体歪斜，但依然努力保持着平衡。可就在二人组成的盾墙出现缝隙的一刻，一道身影快如闪电地自那道缝隙里钻出，直直地冲向了人立而起的巨熊身后。 “喂，你别——” 巨盾战士劝阻的话语还未说完，便看到那个突兀的身影直直地撞上了巨熊挥落的熊掌。他倒吸一口凉气，承受过巨熊数次冲击的他自然对这一掌的力道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后方的支援法术为他缓解身躯的疼痛，或许他早已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烟尘四起，他定睛望去，却未能寻到那道身影的下落。那头巨熊正耀武扬威地昂首，发出一声声难听的嚎叫，像是在炫耀自己战斗这么长时间终于斩下的第一颗首级。 “丹亚在上……”他忍不住叹息，刚刚得到援兵抵达的振奋在一瞬间消散。这场战斗坚持了这么久，他最大的自豪便是战力不对等的情况下己方迟迟没有减员，谁知友军抵达，带来的反而是牺牲。 他努力地想要说一些漂亮话来维持自己和同伴的情绪，毕竟战斗还未结束。但一声“砰”的巨响自身边响起，他惊诧地发现，自己的同伴居然将其最引以为傲的盾牌扔在了地上—— “你在干什么，我们都坚持了这么久，怎么能因为一个人的牺牲放弃！” 他忍不住大声呵斥着身边的同伴，却反而被对方拽了拽手臂。他向同伴所指的方向看去，下一秒，自己手中的盾牌也脱手，掉在了地上。 “丹亚在上，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托斯，巴蒂，友军来了，从我们那边来了一个援兵，注意协助他——” 另一头的剑士此刻才姗姗来迟，气喘吁吁地说着，但他停下脚步才发现，那本应守卫在前的两名巨盾战士连手中的盾牌都扔下了，其中一人扭过头，表情僵硬： “兰瑟，我想你说的，应该是他？” 那道本应身死在掌击下的身影提着剑站在巨熊身后，原本属于四名骷髅的位置上。火光摇曳，只能看到他手中的剑刃闪着的银亮光芒，以及其脚下堆成小山的白骨。 剑士兰瑟感觉自己的眼角不断抽动着，唾液在喉管里打着转，最后困难地吞咽下去。 他承认自己有些不爽这突如其来的友军的作风，如果是一对一的话他也可以杀死骷髅。几乎是抱着赌气的心思追来，慢了总共不超过一分钟的时间，兰瑟还想和那友军较个劲，看看到底谁的剑术会更加出色—— 虽然这个答案显而易见，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最多几十秒的时间，对方居然已经把四个骷髅杀完了？ 丹亚在上啊—— “别愣着，把这头熊也杀了。” 那名提着剑的青年——或许是少年，用还不成熟的声音命令着。两名盾战士与兰瑟这才反应过来，向这支亡灵先遣队仅存的冰皮蓝纹熊围去。 这头熊才刚刚成年不久，甚至还没有掌握种族的冰雪领域场，被围攻之下都没能惹出一些像样的风波，便被西里尔的剑在咽喉剜了一个大洞。 直到这头巨熊砰然倒地，营地里才发出一声欢呼声。两名巨盾战士自然而然簇拥着西里尔回到营地中，那名目睹了西里尔出手的战士忍不住向别人炫耀着： “嚯，你是没看到这位骑士大人的剑，唰唰两下，画了一个十字，那些骷髅就全都倒下了！” 西里尔还剑归鞘，面上勉强平静地对向他表示感谢的士兵们点头。而在对方夸赞之时，他自己也不由得感到诧异。 躲过冰皮蓝纹熊的掌击难度并不高过闪过行尸的攻击，在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一个简单的加减速就可以轻松做到。 但西里尔本以为自己面对四名骷髅总得废上一些手脚，结果真正迎面撞上之时，握剑的手却忍不住抬起，紧接着两道银光交错成一个绚烂的十字，在身前绽放—— 银光十字切。 他当然认识这一招剑术，是一招非常优秀的破防、二段攻击剑术，若是能够熟练使用，一般的格挡在这一招面前都形同虚设。但与其功效相应，这一种剑术对属性以及武器技能有着极高的要求。 他本以为自己至少要将武器专精练到高级，才能够用出这个水准的剑法，万万没想到拿着这仅仅二级的身体模板，居然就这么顺利地使出了银光十字切。 西里尔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这着实是一个惊喜，但他忽然想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出如此与身份不相符合的辉煌战绩，或许有些太过难以向人解释原委了。 该怎么和他们说自己如何使出银光十字切这样水准的剑术的呢？要知道他只不过是一个见习骑士侍从，离骑士侍从都差了个档次—— 总不能和人说，我天生剑术奇才吧？ 难缠的人到处都是，就比如现在正向西里尔走来的两名法师，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紧皱着眉头，眼睛死死盯着西里尔，接着用干巴巴的声音说道： “我是这支队伍的队长，北风之塔所属四环法师，莫姆·莫里斯。这是我的弟子，米娅·克里斯蒂安。感谢阁下出手相助，愿星辉照耀着你，敢问阁下是？” 西里尔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正想好好清点一下自己的战果，如果只是和一群士兵客套的话完全可以边看面板边闲聊，但和法师说话可不行—— “我是艾福·维，一名路过兴趣使然的骑士而已。” 他嘴上应付着，可手上还是没忍住，画出了唤出面板的符号。当面板跃出的一刻，西里尔目光直奔经验那一条，但看到数字的那一瞬间，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在心里狂喊： “我经验呢？我杀了十一只骷髅一头熊那么多的经验呢？怎么才给了这么点！” 第14章 一抽一个SSR？ 西里尔·亚德里恩，半精灵，男性 生命：90％（缓慢恢复） 等级：2（18/15）＋ 职业：见习骑士侍从（0/3）【可分配等级：2】 技能：侦查（初级）。基础剑术【银刃骑士】（中级）。基础射术（初级）。 看起来这个属性面板没有问题，一场战斗下来能够升一级已经是非常丰厚的经验奖励了。 可哪怕新手期对穿越前的西里尔来说已经是游戏时间三十年前的事情，那些亡灵生物对应的拥有多少经验值西里尔心里还是清清楚楚。 这种等阶的骷髅兵并不会因为其先遣部队的身份而经验增加多少，和普通的一样，都是一个2点。冰皮巨熊的经验则要高一些，一头可以给出5点。如此算下来应该是总共27点经验，够他升到3级，还余出12点。 但此刻他却只获得了18点的经验，硬生生地少了三分之一的收益！ “好吧，那么这位兴趣使然的骑士先生，为了感谢您慷慨的出手相助，我诚恳地邀请您到北风之塔做客。或许我的实力在阁下的眼里算不上什么，但我谨以我四环法师的身份向您保证，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北风之塔，无论是吃、住，或是一些特殊的娱乐……” 西里尔还在烦恼于自己丢失的经验，连表情也不由得变得严肃。他的表情被名为莫姆·莫里斯的法师看在眼里，反而让法师心里直打嘀咕。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面前这位路过的骑士，开始不断反思自己的话里是不是有冒犯之处——倒不是因为对方那张年轻的过分的脸与其并不匹配的实力，而是因为其拥有的尖长的耳朵—— 精灵。 精灵对拉罗谢尔代表着什么，或许普通的士兵以及一些骨干将官不知道，但是莫姆身为法师，对此再清楚不过。 精灵在军事、商业已经社会政治各个方面上都是拉罗谢尔极其重要的一环，绝非一般人能够招惹的存在。 当然这名少年或许是半精灵，身份与精灵天差地别，但谁知道其身份到底如何呢？他可没有肉眼辨别血脉的能力。 两人各自揣着心事，但其他人可看不出来。很快剑士们整理好了战利品，将其搬进了营地，有人毕恭毕敬来到西里尔身边，躬身道： “大人，这是从那些该死的亡灵身上整理出的战利品，我挑了两样看起来还不错的，还请您过目——” 西里尔这才退出面板。 他梳理一遍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经验丢失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第一次是在塔普镇，那三头行尸本应为他提供12点的经验，但他却只收到了八点，与这次一样，被克扣了三分之一。 他确信自己并没有记错怪物对应的经验值，如此只能归咎于现实与游戏的差异，或许真正的世界就是如此地抠门。 但好在经验并不是报酬的全部。西里尔侧身看着那名盾战士托斯手中拿着的武器，一柄是亡灵常用的制式手半剑，但剑身要更加的修长，同时护手的位置也要精细一些，应该是这支亡灵先遣队队长的佩剑。 而另外一件装备，却让西里尔不由得“咦”了一声。 这似乎是一块盾牌——他在战斗中见到有一名骷髅带着它，不过他出剑太快，对方都没能举起盾就已经散成一片。 西里尔从托斯手中接过那黝黑的圆圆一块，落入手中便是微微一沉，颇有一些分量。他托着这块东西走到火把下，借着光，伸手刚想要将其表面勾连着的土清理干净，那根价值一百金特里的法杖忽然进入了他的视线。 “维先生，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为您清洗这块盾牌。” 西里尔侧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手握着价值不菲的法杖的女法师。她比自己还要高一些，此时法师长袍的头盖掀起，微卷的棕色长发一直垂到胸口处，由于法师袍实在过于宽大，并不能看出什么规模。 ——似乎她是叫米娅·克里斯蒂安？他默念着对方的名字。此前过于挂念自己的战果，甚至没有记清两名法师的名字。 等等，克里斯蒂安？ 这个姓氏让西里尔不由得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它所对应的是一份辉煌的荣耀，连拉罗谢尔王都的图书馆都以其命名。 但克里斯蒂安家族早已断了传承，甚至在游戏里，都只能在书籍上见到这个姓氏。 如果在这里碰到的真是这个姓氏的后裔，那西里尔这一世真是一只板上钉钉的海豹——不管碰到的是正面人物还是敌对势力，至少碰到的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一刮一个SSR。 不过此时西里尔更加关心的反而是手上的这块盾牌。他点了点头，伸长双臂将盾牌递到了米娅的面前。 而少女微微颔首，接着闪得耀眼的宝石几乎贴在盾牌上，随后轻轻吟唱着什么—— 水珠慢慢浮现在黝黑一片的金属上，好不容易才汇聚成了一小滩，在盾牌上来回流动着。 这缓慢的速度让西里尔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瞥了米娅一眼，却发现少女正全神贯注，显然是非常认真地在做这件事情。 只是效率实在是太低了—— 她的法力太紊乱了，乱的西里尔身为一个目前对元素感知十分薄弱的游荡者兼见习骑士都察觉到不对劲。 乱地像是一团胡乱缠在一起的毛线，中间还特意打了几个死结，想要将其梳理整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糟糕的法师天赋。 他几乎立刻下了结论，这样的人显然不可能是那个伟大的法师家族的后裔，不过是恰巧同姓罢了。 但对方的努力却又不可忽视。他靠着米娅生成的水流擦拭一番，终于勉强看清了盾牌上的图案—— 已经磨损了大半、依稀能够辨认出的有爪鸟张着巨大的羽翼，有双剑呈十字交错于其身前。 那是一只狮鹫—— “十字鹫骑士之盾。” 他轻声念出这块盾牌的名字，而一行文字也随之浮现： 【磨损的十字鹫骑士之盾】：防御力出众的十字鹫骑士盾牌，细致的符文与狂野的锻造完美的结合。 它曾直面双头飞龙的剧毒，亦曾抵挡过破城的巨矢，其辉煌刻在展开的双翼之上。 双手捧着这块盾牌，西里尔向米娅道了一声谢，忍不住深深吸一口气。 这次是真的捡到宝了——谁能想到这个骷髅先遣队中的一位居然会带着这样优秀的一块小圆盾。 至于其优秀在何处，在游戏中，这块盾牌有着一个特性： 百分比卸力。 承受的攻击必然会被盾牌中铭刻的重重符文豁免百分之十五到二十的伤害，对一个团队的骑士来说，拥有这样的一块盾牌就意味着团队的安全性提升了一个大的档次，甚至是其他部位装备升级一个品质都无法换来的稳定的安全。 哪怕到了西里尔所处的游戏年代，都有不少玩家会选择堆高其余部位的防御力，而选择这块本身防御数值已经过时的盾牌。 “这块盾牌归我，其余的你们留下吧。” 他转身对盾战士托斯说道，随即喜滋滋地将这块盾牌拎在了手上，在身前模仿着格挡的动作之时，西里尔忽然僵住了。 我好像，是游荡者来着？ 那这块盾牌，给我有什么用呢？ 哪有游荡者会背着一块盾牌去背刺人的啊！ 喜滋滋立刻变成了苦哈哈，盾牌沉甸甸的重量让西里尔无比想将其扔到一边，却又不舍得。 “骑士先生。”莫姆·莫里斯在一边大胆地开口问道：“我们打算现在返程北风之塔，不知您是与我们同行，还是……” “我和你们一起走。”西里尔面色平静，语气却不禁变得蔫蔫地，百无聊赖地挥了挥手。 营地拆除的速度不是很快，因为士兵们要分出人去分解那头冰皮蓝纹熊的尸体。 西里尔抱着盾牌，挎着长剑，看着巨熊慢慢被分解着，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 猛然间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卡罗琳呢？ 第15章 失陷原因 被擦拭干净的铁剑上穿着大块的熊肉，在临时架起的篝火上被烤的滋滋作响，冒着让人眼馋的油星。 小小少女蹲坐在西里尔的身边，伸着小手汲取着火焰的温度，被冻地发白的脸慢慢才有了红润。 “你看，我是给你去弄烤肉了，所以来迟了。” 西里尔一脸严肃地给卡罗琳解释着——诚然此前他把乖乖在原地等他回去的卡罗琳忘了个一干二净，等他找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卡罗琳趴在灌木旁，居然在冰凉的雪地上睡着了。 连树梢上的一团雪落在她的头上，差点把她给埋了都不知道。 不过此时的西里尔并不担心卡罗琳会二次生病，毕竟她前不久才服用了回月滴露，现在跳进库奥江来一个冬泳都是没问题的。 西里尔娴熟地撒上调味料，又炙烤了一会儿，这才用剑切下小块肉，拿布包着递给卡罗琳。这一串熟练的动作看的对座的四环法师眼角直跳。 什么时候尊贵的骑士都精通于这样狂野而粗鄙的进食方法了？他们不应该在华贵的长桌前用银质的刀叉享受精致的牛排么？ 而且这可是个精灵啊，精灵不都是自然的宠儿，只喝清晨的露珠和鲜花酿制的果酒，拉屎都是香的么？ 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个什么野蛮的雇佣兵啊！ 但就在他盯着西里尔疯狂腹诽之时，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顿时将他那乱糟糟的想法都堵了回去。 随后西里尔重新扯了块布，擦拭着手中的长剑，好整以暇地向莫姆问道： “我记得，莫里斯先生，你似乎说你是一名四环法师？” 辉耀之路中的职业等阶划分方式大体相同，几乎所有的职业都要从见习学徒到学徒，再到见习职业，最后才能就职为该职业。 对玩家来说，一直到学徒为止，都是为你选择是否就职该职业做准备的。 学徒毕业后还有更换职业的机会，但一旦成为见习，那就只能一条路上走到黑了。 当然，游戏可不会大方地把你此前消耗的等级还给你。选择错见习学徒，那就已经比别人落后许多了。 至于莫姆·莫里斯口中所说的“环”，则是法师自己内部的划分。法术以环来分级，四环法师便代表着这名法师掌握了至少三个四环法术。 四环法师，说高当然也不算高，但在游戏才刚刚开始的这个时间点，对新手们来说已经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了。 但这却恰恰让西里尔感到奇怪。就算再怎么拉胯的法师，能够使用四环法术，其魔力量也足以轻松地清除这些在法爷面前和杂兵没什么区别的亡灵先遣队了。 他本以为北风之塔的士兵与几个亡灵们在有法师相助的情况下还打的这么难解难分，随队的应该只是法师学徒，但却没想到居然会是一名四环法师—— “是的，侥幸掌握了三个四环法术，晋升成为了四环法师。”莫姆面带微笑，显然对此十分自满。 “那冒昧地问一下，你专修的法术方向是——” “火——火系法术并不适合我，我专修的是水系法术。”莫姆拉了一个长音，随后指向不远处正在帮助士兵处理冰皮蓝纹熊剩余部分的米娅，“这是我门下的学徒，随同我学习水系法术。她品性很好，但在魔法的天赋上实在有些……” 西里尔深以为然似的点了点头：“我看得出来。” “维骑士先生也懂得一些法术？”莫姆进而问道。 “叫我艾弗就行了。”西里尔微笑道，“曾经有幸学习过一些，这是条与骑士之道完全不同的路，我非常向往。” 这句话倒是实话，阴影术，轻身术，飞鸿羽术，哪一个不是游荡者上房揭瓦偷鸡摸狗必备的法术，至于骑士，那些只会拿着盾牌和剑嗷嗷叫的家伙，做得到这些么！ 他又和莫姆随便聊了两句，等到卡罗琳吃完，这才站起身，走向忙活完的士兵们与米娅。 整个营地基本被拆空了，不单单是居住用的帐篷，就连护栏都被拆走。他随手拉住一个士兵，正是那名叫“兰瑟”的剑士。 “我问你，为什么护栏也要带走？这不是临时搭建的么？” 兰瑟表情有些僵硬地回答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轻的骑士：“这是克里斯蒂安小姐带来的改进型护栏，不能留在这里。” “维先生，这是铭刻了火系焦灼术的护栏，可以一定程度上阻挡魔兽……”米娅匆匆赶来，开口解释道。 西里尔恍然，怪不得此前亡灵并不进攻营地的侧面，而是选择朝正面两个口子发起冲击。这样的东西必然造价不菲，但也确实体现出了其意义。 “你设计的？很不错。” 他兴致勃勃拿起一根护栏，放在掌心甚至能感觉到丝丝的灼热。 米娅点了点头，小声道了声谢，显得有些局促。 “现在是入春的季节，森林并不安全，你们为什么要进入丛林。” 西里尔随意地问着，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些士兵们。他们确实有着不错的实力，但西里尔可不觉得他们放在北风之塔能够进入一线部队，过分点说，甚至只是三流的水准。 不客气的说，这样的一群人并不配拥有为两名法师护卫的资格——尤其其中还有一位的四环法师。 “是我的导师，莫里斯先生，他在对我进行一个小小的考核，想测试我对法术的运用水准。” “测试法术，所以需要到危险的森林里来？” 西里尔越听越觉得怪异。他扭头看向那名四环法师，却发现对方正焦急地在营地里踱着步，时不时抓住一名士兵一通臭骂。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北风之塔作为拉罗谢尔北疆的一个防御支点，立足于中环外圈，辐射整个边界线，其重要性可想而知。可以说，拥有北风之塔与没有北风之塔的北疆是两个北疆，正如游戏中的历史—— 大陆历1440年9月，洛维萨、奥尔德尼开始被亡灵围城，始终屹立不倒。大陆历1441年3月，北风之塔失陷；同年5月，洛维萨城破，三个月后奥尔德尼也被攻陷。1441年8月，拉罗谢尔正式失去了对北疆外圈，以及一半的中圈的控制权。 拉罗谢尔比谁都清楚北风之塔的重要性，也因此北风之塔的森严程度甚至要胜过边境的两座重城。玩家们大规模加入北方战场的时间之时，北风之塔已经失陷。 当然有不少人推断过北风之塔究竟是怎么被攻陷的，但各种观点都缺乏足够的证据支持，因此无法作为定论——知道真相的人早就死在了战争里。或许存在记录用的文书，但没有人能够看到。 但此刻的西里尔，算是对此有了头绪，与玩家们的猜想大致相同，但当这个真相逐渐浮现出水面之时，却比推论更加让人心惊。 他不动声色地扶了扶腰间的剑柄，走入准备返程北风之塔的队伍中。 还不忘将行包分给卡罗琳一个。 “吃一块肉，干一块肉的活。” 第16章 恶趣味 剑士与巨盾战士们分担着冰皮蓝纹熊的躯体与营地的护栏、帐篷，井然有序地在幽暗的森林里前行着。前列的人举着火把提着油灯，为后者照亮前进的路途。 虽然实力确实不算出类拔萃，但在西里尔眼中，这些人的表现还算可圈可点——至少纪律性这一项上无可挑剔。 这当然与北风之塔富得流油，有充足的金钱去养一处驻地士兵有关。不过行事作风上则是由这一处驻地的领主决定——在一般的封地里是领主，在北风之塔则是北风之塔的主人。 以小见大，只是最底层的一批士兵都能有如此秩序，北风之塔的实力可想而知。 西里尔和卡罗琳进入森林的时候还需要顾忌那些魔物，而此刻那些魔物见了这超过十人的队伍反而要绕道走。少了侦查、避让的时间，前进的速度几乎翻了一番。 而西里尔一直盯着的四环法师莫姆·莫里斯并没有更多的动向，除了时常打骂士兵显得无比焦躁之外——甚至连巨盾战士托斯都看不下去，走到西里尔身边恭敬道： “骑士大人，能不能劝一劝莫里斯……先生，兄弟们也没做错什么事情，虽然不敢违逆，但就这么被一直骂，心里也……或者干脆您告诉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改正也行。” “你们没做错。”西里尔回答道，“不过你们做事可能不太合这位莫里斯先生的脾气，第一次给法师当护卫？” “是啊，我以前是在奥尔德尼的，三年前随队伍被调到了北风之塔，除了到北风之塔的时候见过法师一面，其他时候那些法师我们根本见不到。”托斯叹了口气，“明明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去路上就这样了……”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巨盾战士居然还挺细腻的。西里尔不由得多打量了他两眼，转而微笑道： “那你要记住，法师大多是些脾性古怪的家伙，实力越强越是如此。前一秒还和蔼可亲，后一秒可能就直接大发雷霆。” 他随意地吐槽着，胡诌出来的话托斯也听不出蹊跷。忽悠NPC是他在游戏最早期就学会的话术，甚至靠这本领为他省下不少买药钱。 巨盾战士只是点头，也不管到底听不听得懂，反正都是深以为然——在他们的眼里，这位拯救了整个小队的骑士先生可比那什么四环法师好相处多了。 念咒的人，又怎么能够理解我们真刀真枪的浪漫呢！ 但听众并非只有几名战士。作为队伍里唯二的女孩子，一直在和卡罗琳交谈着的米娅·克里斯蒂安也跟在西里尔不远处，此刻终于忍耐不住，走上前两步出声道： “维先生，请不要这么说我的导师。莫里斯先生一向很温和，对我的指导也很认真。” “哦？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让你敬爱的温和导师莫里斯先生变得如此暴躁呢？” 西里尔侧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大胆为自己导师发言的米娅。少女手指捏着垂落至胸口的长发，咬了咬嘴唇： “嗯……我想莫里斯先生是在为自己错误的决策导致我们被亡灵袭击自责……”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西里尔几乎听不见她在说什么，想来这个理由她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西里尔不禁哑然失笑，面前的这位少女看起来只是有钱且无知的富家子弟，身为一名弱小的法师学徒，却敢手里拎着一根一百金特里的法杖到处乱逛，西里尔真不知道究竟是谁给她的勇气。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着一些恶趣味，比如不经意间让懵懂的少女知晓一些残酷的真相。 他调整了一下背后那块碍事却又无法让人舍弃的盾牌的位置，让自己的脊背能够更加舒服一点，这才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说道： “不如我们换一个角度来探讨吧，克里斯蒂安小姐。” “叫我米娅就可以了。”米娅一下子显得紧张了起来，捏着法杖的五指用力地过分，凸显出指节。 “好吧，那么米娅小姐。”西里尔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开口，“我想向你请教一下关于法术的事情——” “法术？那维先生应该去和莫里斯先生商谈才对，他是我的导师，我只是一个刚刚入门，不，都没有入门的学徒而已……”米娅惊慌道，似乎在她看来西里尔绕过导师和她讨论这些是她越职的表现。 但西里尔却并没有继续与她交谈，反而是伸手拍了拍卡罗琳的肩膀：“认真听好了，卡罗琳，这可能是你未来的方向。” “亚……维先生说的是法术么？”卡罗琳眨眨眼，舌尖还时不时舔一舔嘴唇，似乎还沾着熊肉的油星，“法术很厉害吗？” “当然，法术很厉害。” “比维先生还厉害吗？” “我想是的。”西里尔眯了眯眼，顺手揉了两下卡罗琳还有一些乱糟糟的头发，转而对米娅说道，“说这么多没有用，倒不如请米娅姐姐给你演示一下，如何？” “啊这，维先生，我不行的……”米娅几乎想都没想就要拒绝，但西里尔突然变得锋锐的目光像是一柄抵在她颈前的利剑，震慑住了她，随后西里尔用与眼神完全不同的温和语气劝道： “米娅小姐，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骑士，对法术一窍不通，你总不会残忍地拒绝一个小女孩对法术向往的诉求吧？” 他盯着米娅，见少女犹豫地慢慢抬起法杖，忽然伸出手按住了那根价值一百金特里的渊蓝石晶杖：“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法术而已，不需要法杖。” “哦，哦，好的。”她匆匆忙忙收回法杖，而后腾出一只干净白皙的手，有些生涩地画了一个圆：“水流汇聚——” 她微闭着眸吟唱着，温和的脸上露出一丝局促不安，她太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如果不是在法力的实际运用上如此捉急，导师也不会带她出来进行考核。 但下一秒，她就惊诧地睁开了眼，看着自己掌心当中顺顺当当流出的晶莹的液体，像是雨滴连串划过叶片。 而卡罗琳则鼓起了掌，眸子里尽是钦佩地看着“神奇”的米娅姐姐，就差来句“再变一个”了。 “这，维先生，我——”她有些语无伦次地看向西里尔，想要一个解释——分明是与清洗盾牌时一样的法术，但施放的水准却截然不同。 然而西里尔却只是摆了摆手，便大踏步走向前方，去和别的士兵们交谈着，引起一阵阵的笑声。 只留下少女指尖清水流淌，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历时两天时间，当头顶那茂密如天幕的松针开始变得稀疏，西里尔知道，他们即将走出这片松叶林。 而北风之塔，就在前方。 第17章 拔剑 梅特兰山脉雪水融化，汇流成河，穿过拉罗谢尔边境的奥尔德尼与洛维萨两座重城之间的路普加平原，与北风之塔邂逅在多茵平原，更名为多茵河，继而一路向南，奔流不息。 此时天未转暖，还没有到梅特兰河的汛期。多茵河水流平稳，徐徐地在北风之塔的城墙外流淌着，运气好的时候，还有雪山深泉中的游鱼跃出水面，落在行人的脚前。 “北风之塔听起来是一座塔，实际上是以一座法师塔为中心，扩张建造的重城，从规模上来说能排进拉罗谢尔北疆前三，城防也不亚于奥尔德尼与洛维萨。” 城门口，西里尔排着入城的长队，低声和卡罗琳说着。此前他已经稍微向这个塔普镇出身没见过世面的少女科普了一些拉罗谢尔相关的事情。 对这些边境上的孩子来说，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机缘，他们可能一辈子就待在自己出生的地方，如自己的祖辈一般成长生育死去，最远也不过是去几个邻近的城镇，要离开北疆都是一种奢望。 卡罗琳遭遇的亡灵入侵，固然是不幸，但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却亦是一种幸运。 四环法师莫姆·莫里斯在将进城之时便率先离开，似乎是有急事。而西里尔和卡罗琳与米娅等人的方向也不同，便错开来，准备各自入城—— “喂，你们两个小不点，从哪来的？” 门口对立的两名士兵手中长枪交错，挡住了西里尔和卡罗琳进门的路。这个动作让西里尔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拉兜帽，但他立刻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一名没戴头盔的骑士，而非当年那个时刻披着斗篷的游荡者—— 于是他非常顺手地一撩自己的刘海，昂起头看向面前的卫兵： “五秒钟，修正你们的措辞，不然。” “嗤，哪来的混小子，居然敢在北风之塔闹事！”一名士兵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而他对面的同伴则有些担忧：“克林科，他好像是个精灵。” “精灵？我看地精还差不多，精灵那种玩意儿会出现在我们这冷的要冻掉鼻子的地方？该死的，小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被称作克林科的士兵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一道闪烁的剑光在他面前交织成网，只听到一阵细密的叮当之声，原本斜在空中的那根长枪断成数截，落在地上。 他还保持着握枪的动作，但脸上的神情定格在趾高气扬与恐惧之间，仿佛戴上了一张痛苦面具，五官狰狞地看着前方——那柄始作俑者的剑尖正停在了他的颈前，恰恰是他喉结颤动堪堪会碰到的地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周围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这看起来瘦削文雅的少年居然出手会如此狠厉，快到所有人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克林科对面的士兵也已完全呆住，与增援而来的同伴们一起不知所措。 “阁阁阁阁下，不，大人，有什么误会可以商量，请先放下剑……” “我给过你们机会。”西里尔冷脸说道，“北风之塔就是这么待客的么？” “不不不，请听我解释，这真的是一个误会，我们没想到您居然，居然是一名如此优秀的骑士……” 这名可怜的士兵显然是被吓懵了，他匆匆忙忙地想用各种方式挽回面前这年轻骑士的印象，就差把自己钱袋里那可怜的几枚铜特里全部奉献给西里尔，那可够他喝上一周的小酒。而克林科已经完全僵在了原地，脊背上满是冷汗，贴着冰冷的城墙，面色发白。 “维先生，发生什么事了，请先把剑收起来，他们只是普通的士兵。” 直到一个温和的女声在背后响起，西里尔才抽回剑，银刃骑士团制式佩剑在手里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带着万千银华归入鞘中。 而米娅·克里斯蒂安正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提着那根足以彰显其身份的一百金特里，光是那颗蓝宝石的光芒就耀眼地让士兵们想要顶礼膜拜。 “让他们过去吧，他们是我的朋友，同我一道来的。” 米娅只是看了一眼，便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挥挥手，挡在前方的士兵们便纷纷退开，对这名年轻的骑士也不敢有怨言，只是多瞥了几眼，像是要把这张脸刻在脑海中一般。 在北风之塔，可没有士兵敢去忤逆一名法师。 直到他们进入城门好一段路，米娅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埋怨道：“维先生，我们都知道您实力出众，但也没必要见到人便炫耀一下武力吧。” “克里斯蒂安小姐，你不明白，这是战士——哦不，骑士的尊严，不容亵渎。”托斯紧跟着道，“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说我是小不点，那我一定要手撕了他！” “托斯，要是真有人会喊你小不点，那我相信对方一定是食人魔族。”巴蒂接口道，随后捏起嗓音，用那粗糙的声线尽可能细声细气地怪叫道：“我是食人魔魔法师！” “不，我可不是！”一边的剑士兰瑟紧跟着接了一句，身后的士兵们笑作一团。 如果是莫里斯在，他们万万不敢如此，也只有米娅这样的好脾气才能让一群士兵在自己面前打趣。 米娅的表情缓和了许多，颇为无奈地道：“那好吧，维先生，这里是北风之塔，那些士兵看着普通，说不定背后就有些奇怪的关系，您太招摇的话会惹到很多麻烦的……” 她想了想，随后从怀里摸出一枚徽章，交给西里尔：“我需要回到学院去写这次的报告书了，如果有困难的话，维先生可以来北风学院找我，就在塔的下方——” 她伸手指向远处，西里尔顺着看去，笔直而宽敞的大道一路延伸，直到一座高塔才停止。从他所在的地方远远望去，那高塔巍峨地立在城市的中央，却浑身都是乳白色，像是被精致雕琢的象牙，塔尖几乎要插入云中—— 那就是北风之塔，整个城市的核心，守望拉罗谢尔北疆的存在。 与米娅和士兵们分别，西里尔带着卡罗琳先找了一家旅馆暂住下。赶时间固然要紧，但在外旅行了这么久，西里尔自己倒是还好，可卡罗琳撑不住。 少女几乎沾到柔软的枕头的一瞬就要睡了过去，她在床上伸展着自己的躯体，发出懒洋洋的呼声，随后才睁开眼，小声问道： “亚……维先生，您刚才为什么要拔剑啊？那个人被吓得不轻。” 西里尔舒舒服服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窝在沙发上，回答少女的疑问： “我不拔剑，表现得高调一点，北风之塔的那些大人物们，又怎么会知道我来了呢？”他手一翻，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的断剑握在掌心，“至于那名士兵，如果他知道在不远的将来可能是我救了他一命，估计只会对我表示感激。” 一名年轻的骑士，还有可能是一名精灵，而且实力不凡，剑术出众——这么优秀的让所有玩家都羡慕嫉妒恨的身份模板，如果不好好利用起来，那可太愧对西里尔作为一名顶尖玩家的水准了。 在察觉那位四环法师莫姆·莫里斯行为的诡异之时，西里尔便明白，如果按照原定的方案，只是在北风之塔短暂停留，随后一路向南逃难，那么历史依然会向游戏里那样发展。 明年三月北风之塔率先失陷，接着是两座重城失陷，拉罗谢尔失去对北疆外围所有的掌控权。 他微微眯眼，望着壁炉里的红光，眼中亦是灼灼的光彩。 命运的齿轮不会因为他的到来而停下旋转，但是前进的轨迹会因为他而产生变化。 无论这旋转的方向朝着好还是坏，西里尔·亚德里恩都不希望历史再次重演。 暮色阴影卡罗琳，是第一个被他拨动的指针。 而北风之塔，则是第二个。 第18章 两条大鱼 他裹着一件大的惊人的棕色长袍，高大的身躯佝偻着，拄着一根灰木的拐杖，敲开了坐落在北风之塔北城门旁一家小酒馆的门。 酒馆内的空间实在太小，他站直身子似乎就能顶到房梁。没有其他的客人，柜台之后空无一人—— “克兰，一杯梅特兰果酒，今天有什么新奇的事情，说给我听听。” 他开口，苍老的声音隆隆地在屋内回响，显得中气十足。而他话音刚响起，柜台后就响起“哐啷”一声。他探头去看，便看到一个身材矮胖留着大胡子的家伙正捂着头站起身，并将那张结构不稳的小木椅子扶起—— 这是一个矮人，比这柜台还要矮一些，也怪不得他进门的时候看不到。 “罗德里克，我希望你下一次能够小声点，是个人都知道你的嗓门大，不用再炫耀了——” 被叫做克兰的矮人抱怨着，同时利落地去给在柜台前找了个高椅子坐下的罗德里克打了满满一大杯酒。 “我早就和你说了，该把柜台改矮一点，现在别人都看不到你在——还是先说给我听今天新奇的事情吧。” “能有什么新奇的事情？三月都没到，没有南方来的商队，也没有北边过来休假的部队，整个冬季都枯燥的要死，我好想念森林里的清泉，还有独角兽的亲吻，你不知道它们的臀线有多么圆润——” “停！” 罗德里克声如龙钟，及时制止了他的叙述。罗德里克昂起头，摘下兜帽，露出满头花白的头发与茂盛的胡须，没好气地说道： “矮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梅特兰山脉的雪熔炉部落出身，森林独角兽什么的和你根本没有关系！再说了，独角兽只会去亲吻甜美的少女，而不是你这种顶着恶臭胡子的矮东西！” 一向脾气暴躁的矮人却难得的被人指着鼻子骂而没有生气，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吨吨吨痛饮几口，大胡子沾满了泡沫，这才咂吧着嘴说道： “不过特别的事，今天倒确实有——”他凑的离罗德里克更近了一些，低声道：“今天有一个外来的年轻骑士，把北风之塔的士兵给打了，当众把他的长枪都砍成一截一截的了。” “哦。”罗德里克应了一声，“心高气傲的骑士虽然不太会来北风之塔，但也不算奇怪。” “但他可能是个精灵。” “精灵？” “没错，他那耳朵，我一看就知道准是个精灵，还有那瘦长的身子，真是该死——” 矮人咒骂着，又一次昂首痛饮，让胡子上沾上了更多的泡沫。而罗德里克慢慢喝着酒，心中却直犯嘀咕。 “一名年轻的精灵骑士？精灵似乎只有皇家近卫军还保留着骑士团的编制吧，那这名精灵骑士是从哪里来的？” 他心里想着，嘴上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就这一点料，可不值一枚银特里，克兰，一个随时要离去的精灵骑士对我没有任何作用，我需要更多更好的信息。” 一般而言矮人便会懊恼地开始和他讨价还价，罗德里克深深知道这些身材矮小粗壮的家伙并没有足够细致的观察力，让他们看清细节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但这一次克兰却咧开大嘴，露出一个有些憨的笑容：“罗德里克，这一次我可有独家的爆料了，你听好——” 他示意罗德里克靠近，随后用微乎其微的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那个骑士，是银刃骑士团的！” 罗德里克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开，一口含在嘴里的酒“噗”地喷倒了矮人的脸上，还不等矮人发怒，他便高声叫道：“银刃骑士团？你确定你没看错？你确定那是一名独身的银刃骑士团骑士？” “当然不会看错，我用雪熔炉的锻造工艺向你发誓，他手里的剑是银刃骑士团的制式佩剑……除非是他杀死了银刃骑士，抢来了佩剑！” 矮人高声叫着，但罗德里克却突然站起了身，高大的身体奔向门口，甚至没有推开门，身体恍如无物，穿门而过，眨眼间消失在了矮人的视线中。 矮人克兰呆愣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敲着桌子：“该死的，这老头，又没给钱！” 如果西里尔在场看到这两人，肯定会惊讶地叫出他们的名字：“西部矿山的铁公鸡，克兰”与“星之塔的巫师，尼克尔·罗德里克”。 前者在1448年后掌控了拉罗谢尔百分之六十的矿物，他站在内乱的哪一方，哪一方就拥有后备的资源。 而后者则是拉罗谢尔实力最强的巫师，曾一度挽狂澜于既倒。但最后在王都保卫战中，死在暮色阴影卡罗琳的手下——确切地说，是被卡罗琳的法术直击，而后被破阵者亚德里恩长枪捅穿胸口而死。 西里尔确实是想张扬一把，钓上几条大鱼，至少是能够有决定性话语权，对北风之塔进行内部清扫的掌权者，或是能够直接统筹整个北疆军务的元帅。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先上钩的却是这两位对拉罗谢尔意义非凡的大人物。 可西里尔对此毫不知情，他脑海中可没有这二位曾出现在北风之塔的印象。此刻天才刚亮，西里尔伸了一个懒腰，在地毯上睡一晚虽然不算舒服，但也比露宿森林要好上太多。 这是他们这么多天来睡得头一个安稳觉。 他看了一眼犹在睡梦之中的卡罗琳，没有将她叫起来。这个时间还太早，如果不是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也会选择再睡一会儿。 属性面板浮现在眼前，三级的个人等级到现在都未被他分配到职业上去。而技能方面也未能有所提升，没有游荡者的职业支撑，他似乎也做不到自己顿悟游荡者职业的技能，只能照着游戏里的记忆使出一样的动作。 但那只是空架子，没有实际的劲力的运用，只能依靠肢体力量去造成伤害——如果西里尔是一名野蛮人，此时或许还能造成可观的伤害。 但他是一名本身力量数值绝对不算高的半精灵，对付那些低等级的亡灵，靠着技巧还算轻松，如果真的碰上那些皮糙肉厚的怪物，那只有两个字： 刮痧。 技巧固然重要，但想要发挥出足够强大的实力，还得依赖力量。 劲力，就是战士职业对魔力的称呼，在游戏里都是用MP表示，是支撑他们使用威力惊人的战技的根本。 但现实的世界并不可能选择使用战技，系统便自动帮你消耗MP。 西里尔想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前世那些熟的不能再熟的技能，都需要重新学习。 他手一翻，银光闪烁的断剑似乎带着惊人之势向前凿落，但还未落下他便停住了动作，摇了摇头。 使出来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凿击》，却根本达不到游戏里所能造成的杀伤力。 这也是西里尔将北风之塔定在行程第一站的一大原因—— 北风之塔，作为拉罗谢尔的大型城市之一，是有职业导师在的。 他现在就要去就职游荡者。 第19章 光头！ 游荡者。 一个难以描述的职业。他不像战士那样狂野，也不像骑士那般忠诚正直，更不会是法爷那种高高在上。 它实在过于杂糅。它可以阴险到极致，三步一个陷阱五步一颗雷，也可以诡谲让人难以琢磨，潜伏在每一片阴影之中。但某些时候，它却又是最热血的职业—— 舍身的刺客撞入敌群开无双，是为刺客信条。 每个成功的游荡者都有自己专精的领域，由于方向选择的多样性，他们很少会有完全一致的战斗方式。 如果一个工会拥有一只成功的游荡者分队，那它将会成为所有人都不想招惹的对象——因为在工会战的时候处理数名有协作的游荡者实在是太让人心力憔悴了。 但问到“烟火神”，也就是西里尔的角色走的是哪一个流派，其实有些一言难尽。有人看到过他从数十米高的塔上一跃而下掉入稻草从里毫发无伤，而后冲进人群乱杀，也有人宣称被他跟踪了两座城，都没发现他的所在。 简而言之就是：他什么都懂一点点。 西里尔步入巨大的教堂，眼前是一排一排夹道的长凳，雪白的石阶上没有多余的装饰，让人简单明了地一路通向尽头的巨大的神像。 拉罗谢尔的职业导师并没有固定的出现场所，但常常会现身在原初之神的教堂里。西里尔走入教堂的时候室内教堂内空无一人，但他并不心急，而是随便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拿起摆在一边的《原初事典》，随意翻阅着。 《原初事典》是记录丹亚之从者所见所闻的事情，从丹亚予以陆地生机，到诸神的混战，再到神明的终末，诸神远去，化为星辉，继续庇佑着世人—— 这也是《辉耀之路》中人们最常说的话的来历： “愿星辉照耀着你。” 西里尔对这本书内的内容自然是了然于胸，但这并不妨碍他再做一次阅读。辉耀之路一个极其有趣的地方便在于，无论是人还是书籍都会有许许多多的废话，但同样会有隐秘的线索潜藏于其中。 他细细地逐字逐句地阅读着，从楔子开始。但他很快皱起了眉： “原初之神走向凡尘，她将墙壁命名为门罗。原初之神走向凡尘，她将大门命名为伊诺……” 这一段，居然是游戏里流传在玩家中的版本中没有的内容。长串的文字似乎讲述着丹亚走向世人，但后缀着一个个闻所未闻的名词，让人根本摸不着头脑。 但未曾见过的文字也仅此这些，后续的又是他们所熟知的版本—— 是只有这本《原初之典》比较特别，还是这个世界所有的《原初之典》都与游戏里的不同？ 西里尔心里疑惑着，默默将这一段话记在脑海中，又翻阅了一遍，查证并没有遗漏的地方，这才将其合上。抬起头的一瞬，他忽然瞥见一抹棕色的长袍衣角，落在自己身边的长凳上。 这一刹那，西里尔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哪怕没有游戏里各种技能的加持他也自认感知敏锐。但此刻却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坐在他的身边，而他一点也没有察觉—— 如果对方不愿意被他察觉到的话，或许到现在他也发现不了对方的存在？ 西里尔几乎是强压着反手一剑砍向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之人的欲望，放在大腿上的手都几乎抠进肉里，这才勉强表情平静地看向那不速之客—— “你很喜欢看这本书？” 那是一名裹着破破烂烂像是小号地毯的棕色长袍的老人，花白的发须茂盛地像盛夏的枝叶。他自然地从西里尔手中接过这本《原初之典》，看似随便地翻了一翻，却精准地停在西里尔察觉到不同的地方。 “还好。只是每次想到丹亚大人是如何予以万物生命意义所在之时，便会觉得心潮澎湃而已。” 西里尔打量着这张脸，莫名地觉得有一些熟悉，这张脸他是见过的，只是记不清是在什么时候。 但他嘴上还是恭恭敬敬地说道：“愿星辉照耀着你，老先生。” “老先生？”这位老人忽然哈哈地笑了起来，声音洪亮地在偌大的教堂中回荡着： “你猜错了。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才四十五岁。如果你去过王都索尔科南，我想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我可是非常出名的，我是皇家法师——” “非常出名的？” 西里尔微微错愕，脑海中却飞快地清点着一张张脸，终于找到了一个有些类似的对比项。 他不可置信地多看了老人两眼，紧接着将所有对不速之客的警惕与老者的尊重通通扔到了脑后，惊叫出声： “你是尼克尔·罗德里克？！星之塔的主人，那个巫师？你怎么会有头发的！” 如果是他，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出现似乎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这并不是重点—— 拉罗谢尔的最强巫师，南方圣普罗堡星之塔的主人，皇家学院的校长尼克尔·罗德里克，众所周知是个不戴兜帽站在晴天里能与太阳同辉的光头，甚至流传在网上的同人图都不好意思给他加上头发. 游戏中西里尔曾经有幸见过他一面，亦是不慎间被那颗闪亮的光头闪了个正着，当时他还感慨许久。 但此刻活生生的尼克尔·罗德里克站在他的面前—— 他居然有头发！ 但西里尔说完这话才意识到不妙，此刻的时间还只是1440年，龙吟之年，游戏里罗德里克似乎还只是一个惊才艳艳的皇家法师，并未达到未来的那种高度。 该死，这巫师是不是光头有那么重要吗，居然让自己都失去了理性！ 西里尔忍不住骂着自己，双眼却稳稳地盯着面前这位巫师。但他随即发现，对方并没有任何地不悦，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冒犯，反而双目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光头……我最近确实脱发有些严重，导师说我研究太深入，费脑……不过我想应该也到不了光头的地步吧？” 他似乎有些苦恼地扯了扯这头乱糟糟的长发，以及下巴上卷的如老树深根一般的胡须：“我倒是希望能够光头，这些头发还有胡子，太麻烦了，动不动就挡住我看书的视线——不说这些了，年轻人。” 罗德里克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严肃，那张与年龄并不相符合的满是皱纹的脸亦是神情肃穆，碧蓝色的眸子直视着西里尔，似乎能够看穿他心中所想： “我不知道你从哪得知的奇怪的情报，这些都不重要，我需要知道，你是不是一名骑士——” “或者更加直接点，你是不是一名银刃骑士团的骑士？” 第20章 忽悠，接着忽悠 罗德里克很确信这个年轻人就是自己找寻的目标。 他原本还想着找北风之塔法师学院的老师问问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人，却没想到运气如此之好，居然大清早就看到了自己的目标走进教堂。 主要还是归功于这名骑士的外貌实在太显眼，那双尖俏的耳朵在拉罗谢尔的北疆可是稀客。倒是其灰棕色有些凌乱的中短发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是半精灵常见的发色，别的人认不出来就算了，但矮人克兰也认不出来就属实有些奇怪。 不过当他想到克兰嘴上挂着森林与独角兽，但其实是雪山里的矮人部落出身，根本没有见过精灵，认错倒也说得过去。 教堂静悄悄地，这样的环境让坐得够近的二人甚至能够听清彼此的呼吸声。 罗德里克静静地凝视着这个年轻的半精灵骑士，对方似乎知道自己的名头，但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拘谨—— 当然他并不觉得自己的皇家法师身份有多么了不起，但似乎在对方的口中，自己拥有一个更加了不起的身份。 巫师，星之塔的主人。 每一位法师都是学者，他们对知识有着狂热的向往，对未知的东西永远充满好奇。从年轻骑士口中蹦出的词语几乎第一时间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但他总算控制住了自己的求知欲，摆出严厉的神情，质问对方的身份。 西里尔不由得一愣，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冲着自己的身份来的。他很快做出抉择，在一名绝对可靠的未来的巫师面前，隐瞒信息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更何况，他高调进入北风之塔本就期望着能够吸引到大人物的注意，那又有谁比罗德里克这样能够直接与王都联系的人更适合他的计划呢？ “是的，罗德里克先生，如您所见，我是银刃骑士团的骑士。” 西里尔站起后向着罗德里克微微躬身，行了一个骑士礼，继续说道： “罗德里克先生，我请求您的协助。” 然而西里尔随即敏锐地察觉到，当他“承认”自己的身份之时，罗德里克那双眼睛一瞬间变得无比锋锐，像是一柄蚀骨的刀在他身上刮了一圈，而后才恢复平静，沉吟道： “哦？年轻人……算了，先让我听听你想让我做些什么。” 西里尔心里暗叫不妙，并非是因为自己头上跳出了一个“危”或者“死”——毕竟辉耀之路里也没有这种机制，而是单纯凭借自己多年游戏里培养出的危机感，自己刚刚一定有什么话说错了。 可他此刻也无暇去纠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我希望您能够立刻联系洛维萨、奥尔德尼，以及边境一线的驻地，让他们进入战备状态，包括北风之塔——” “我们不说洛维萨、奥尔德尼，就算只是边线的驻地，进入战备状态的它们一天要消耗掉多少的资源你清楚么？”罗德里克快速地打断西里尔的话，“年轻人，这可不是儿戏。” 但西里尔没有丝毫的受挫感，目光坚定地注视着罗德里克：“如果您觉得亡灵跨过梅特兰山脉，在拉罗谢尔的疆域上肆意屠戮王国的子民也算是儿戏的话，我无话可说。” “亡灵跨过梅特兰山脉？”罗德里克露出诧异的表情，“梅特兰山脉终年积雪，那些骨头架子想要翻山越岭可不是容易的事情，需要大量的巫妖，行军速度不会快——而且我记得拉罗谢尔与亡灵帝国是有协议在的，它们应该不会率先撕毁条约……” “如果您说的是亡灵大君洛德·哈特尔建立的阴影之国的话，在数十年前这个国家已经名存实亡了。”西里尔摇头道：“先生，那些都不重要，我想没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 他说着，忽然手一翻，断裂的银刃骑士团之剑落在掌心，接着利落地在自己腹间衣服上划出一道裂口，露出一道特别明显的苍白的痕迹。 “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如果您见过那些骷髅头的剑，或者被他们捅过的话，就会知道这是他们留下的痕迹。” 罗德里克那双蓝色的眸子刹那间收缩，这道伤痕长且宽，确实是亡灵佩剑常见的形状。 “这个痕迹，你应该已经死了。”他盯着白痕沉吟半晌，而后再次看向年轻人的脸。 此时在他的眼中，那张拥有精灵一贯俊朗的面庞却多了几分沧桑，这本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一个年轻人脸上。 西里尔长叹一声，收回断剑，扯了扯衣服，将伤痕重新挡住：“您知道，我是一名……半精灵。” “是。你的特征非常的明显，就像我见过的很多半精灵一样——不过你比他们要更加忠诚与正义。”罗德里克回答道。 “所以我拥有一小罐‘回月滴露’。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西里尔低下头。 “这柄剑虽然刺入了我的腹部，但是避开了重要的器官，让我有机会服下那瓶回月滴露，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其他人，我无能为力——我看着他们在我身边挣扎，被砍下手臂后还扑上去撕咬，然后被骨头架子们砍下头颅……他们都死了，我却独自苟活着，我是个懦夫……” 他越说声音越轻，而罗德里克沉默着站起身，一只手搭在了西里尔的肩上，让他慢慢坐下，随后这位未来的巫师沉重而认真地说道： “年轻的骑士，你不是懦夫，你是英勇的战士，我已经充分理解了你的痛苦。” “您愿意相信我的话么？”西里尔抬起头，表情虽然平静，但目光中悲伤难以压抑。 “我相信，并且会立刻将消息传给王都，很快王都就会传来指令。”罗德里克严肃道，“当然我也会去核实。你们银刃骑士团的团长是我的好友，我会向她提起你的名字——勇敢的骑士，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罗德里克先生，太感谢您了，我的名字是……”西里尔发自肺腑地说着，忽然反应过来罗德里克刚刚说了什么： 不对劲啊，这巫师怎么会认识银刃骑士团的团长？ 他匆忙地回顾着自己刚刚说的那一番话，优秀的谎言必然不全是谎言，那一番话真真假假混杂着，关于亡灵入侵的事情当然是真的，但是—— 关于他身份的事情，全都是假的！ 他，西里尔·亚德里恩，在1440年龙吟之年还只是一个见习骑士侍从，和正牌的骑士根本挂不上钩。 在其他人眼中，靠着精灵骑士的身份可以掩盖其与年龄不符合的实力——毕竟精灵的长寿与外貌年轻是众所周知，而他也可以放心使用艾弗·维这个伪造的身份。 但尼克尔·罗德里克这里他却没法含糊过关，诚然骑士团长肯定不会知道他这样一个小人物，但骑士团的成员名单不是摆设。 无论是骑士、见习骑士，还是正式和见习骑士侍从，全都被记录在其上，一旦信息核对，他的谎言立刻便会告破—— 虽然都是一些身份相关的事情，本质无足轻重，也算不上过错。但谎言本身就是环环相扣的，一个环节被识破，就会出现更大的漏洞，甚至引发更大的麻烦。 但尼克尔·罗德里克那双似乎包含了万物的蓝色眸子诚挚地盯着他，他结结巴巴犹豫了半天，还试图挣扎一下： “先生，我想我只是做了一些微小的贡献，并不足以您向团长提起……” 然而罗德里克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眨眨眼：“我想，简会为手下有这么出色的骑士感到自豪的。” 西里尔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果然自己此前的说辞还是出了问题，以至于这位未来的巫师想要捉弄自己一番。 他眼一闭心一横，终于做了决断，开口道： “先生，我的名字是……” 而后他翻起手掌，快速用指尖将自己的名字在手掌上写下一行扭曲难认的精灵文字： 西里尔·亚德里恩。 第21章 我愿意，但是不行 西里尔目送着尼克尔·罗德里克，这位堇业无比，四十五岁就已经头发胡须都花白的皇家法师手提着碍事的法袍两侧，大踏步奔出教堂，一直消失在视线的尽头，这才重新找了张长椅坐下。 在报出名字之后，西里尔又被追问了一些亡灵入侵相关的事情——他当然不能直白地说自己是被一只骷髅兵捅死的，那样的结果与自己表现出的强大的剑术实力根本对不上号。 于是在他的描述中，进攻塔普镇的至少是一只中级规格的亡灵兵团——也就是由至少一名亡灵骑士带队，随队三名亡灵法师以上，百名骷髅兵、行尸、怨魂混编而成的军团。 而他所处的，不过是一支前往边境城镇训练民兵的银刃骑士团分队，在带领民兵艰难地与亡灵战斗后不敌，惨遭团灭。 虽然依然是漏洞百出的说辞。毕竟西里尔所处的分队不过是一群被银刃骑士团扔到北疆磨炼意志的新兵，带队的只是一名见习骑士而已，但至少听起来比较像是那么一回事——不然一群骑士就被几个骷髅兵给干翻了，听起来实在丢人。 而且如果西里尔清晰地记得拉罗谢尔发行的《半弦战争回忆录》上写着，在大陆历1440年龙吟之年的夏初，亡灵的骑兵团开始在北疆的平原上奔驰。 他只不过是在言语上将亡灵骑士出现的时间提前了两个多月，并不算过分。 哪怕是信口开河，也得开一个让人能够信服的，不是么？ 做那么多假，说到底还是担心银刃骑士团团长这边查下来，对西里尔的身份起怀疑。如果查到卡罗琳身上，保不准就会发现其潜藏的巫妖天赋。 他还是希望自己预定的成长路线不要被人干涉。 理了一遍思路，确定自己能够圆的都算是圆上了，西里尔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仰起头说道： “你还要在那里看多久，出来吧。” 他的话音在偌大的教堂中回荡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来的精神患者在对虚空的臆想发言，但随即教堂角落堆积的杂物的阴暗之中，走出了一个人。 他全身被包裹在斗篷之中，脸上还戴着面具，只能看出是比较瘦长的身形。 西里尔对这副装扮再熟悉不过，这是许多游荡者，无论是玩家还是NPC都喜欢的穿搭风格。面具和斗篷遮挡容貌与身形，是隐藏身份的不二之选。 而且关键在于面具能有很多很酷的样式，斗篷在跑起来的时候也会在风里飘扬，贼拉风。 又有哪个玩家不希望自己的形象帅气一点逼格高一点呢？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那个人的声音明显也做过处理，听起来给人一种异常难受的感觉。 从哪一方面来看，对方都是一名非常出色的游荡者——至少在隐藏身份上来说是这样的。 “也不久。”西里尔歪了歪头，掐算着时间，“我拔出剑的时候，感觉到你在看我了。” 他说的是拔剑割破衣服给罗德里克展现伤口的时候。 “哦？所以你才不说出你的名字？”那名游荡者一跃便蹲在了一张长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倒是挺机敏的，骑士里很少有有像你这样机敏的。” “我听出来，你是想说骑士都是一些满脑子正义与荣光，还有神明的眷佑，看到敌人就只会嗷嗷叫着冲上去的傻瓜。” 西里尔毫不留情地吐槽着，这与他又无关，他在过去是一名优秀的游荡者，而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是这个拉罗谢尔最杰出的游荡者。 他清楚每一个风格游荡者应该选择的晋升路线，怎样更加极端怎样更加全能，他都深深将其刻在DNA里，只要就职成功，几个技能他也有最优选的地方去刷到大师级。 “你倒是对自己看的很透彻。”游荡者嗤笑道，“居然能够如此清楚地认知到那群骑士是什么憨态可掬的样子，你很不错。” 很好，更多地夸奖我，赏识我吧——西里尔内心嚎叫着，游戏里的职业导师并不是单纯一个摆在那里只会无情对话的木桩，他们也有自己的日常生活，也会上战场，也会战死。 而所谓的与NPC之间的好感度在和职业导师上也是通用的，换而言之，你和导师好感度刷的越高，越有几率从导师那学到他秘传的招式——毕竟每一个NPC的专精都不同，这一点与玩家一样。 “而且技巧也很出色。”游荡者继续夸奖着西里尔，“你的匕首练得很漂亮，就是这把刀看起来不是很顺手。” “当然，我会去换一把的——”西里尔回答着，心里已经开始回忆自己的老伙伴，那柄曾有幸切下过骨龙的头颅的匕首，“夜鸦鸣”。 而他嘴上没停，继续说道：“如你所见，骑士这样笨重的职业与我的风格并不搭调，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向您学习，成为一名行走在拉罗谢尔阴影中的游荡者，在黑夜里……” 他还没将那一串玩家总结出的“拜师模板”念完，面前的游荡者就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你确实非常适合就职游荡者，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你身处拉罗谢尔最出名的游荡者队列中，如果可以的话，我非常愿意将我的技能传授给你……” 西里尔站起身走向游荡者，脚步轻快，随手已经将面板打开，准备从他那里拿到自己的“见习游荡者学徒”，然后直接加点加满。 这一切比他想象的要顺利地多得多，等转职成功，别说战斗力怎么样，至少潜行跑路的本领一等一。到时候就算北风之塔突然乱起，他也可以带着卡罗琳顺利地溜走——可不要耻笑，私死人毫无意义，活着才有未来。 优秀的游荡者守则其二：想要拿到战利品的前提条件是一直活着。 一瞬间的他沉浸在幻想当中，直到面前的游荡者的讲话结束他才回过神来。可他随即愣住——按理来说NPC一通废话完面前就该跳出【是否选择就职游荡者，你将获得职业‘见习游荡者学徒’】的对话框，但他的面前还是只有自己的属性面板，别的空空如也。 该不会我继承的这个面板被砍掉了数值功能不说，连职业都没法就职吧？ 西里尔忍着暴走的冲动，尽量维持住冷静的表情，向游荡者问道： “那，请问我能够成为一名游荡者么？” 而面前的游荡者似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当然，当然，我很愿意将你引上游荡者的道路——” “但是不行。” 第22章 太过大方 “不——行——？” 教堂里回荡着少年的惨叫声，西里尔的手指都抠到了肉里，强忍住了拔出刀给面前的游荡者捅个透心凉的冲动——毕竟很大概率会被砍死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为什么不行？”他贴的离游荡者更近了，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游荡者的面具上，“合着你刚刚说了那么多，都是废话？” 虽然NPC都是说废话的，这是《辉耀之路》一贯的风格，但说完废话后你得让我就职啊？ 不然我不是白听你说废话么？ “冷静一点，年轻的骑士小子。”游荡者无奈地伸手将西里尔推的远一些，“我承认你的素质非常地优秀，但是我没法让你就职游荡者——至少我不行。” “所以原因呢？”西里尔死死盯着对方，刚才费了那么大的劲去为自己的成长之路抹去一些不良影响，结果就在最重要的关头受挫，这他无法接受。 “呃……因为你太大方？”游荡者犹豫片刻，用疑问的音调回答道。 “太大方？这也算理由？而且我哪里大方了？”西里尔都快被气笑了，就算知道对方其实是在搪塞自己，但也不至于拿这种莫须有的理由来忽悠自己吧？ “嗯……你想要同时让前线这么多的要塞都进入战备状态，你知道这需要多少开销么？”游荡者想了想，随后从一个清奇的角度向西里尔发问。 “要塞，多少开销？”西里尔不由得一愣，这个问题他倒是没有去考虑过。 他深思一会儿，随后开口道：“可能要过十万金特里？” 这已经是一个非常高的数字了，西里尔对此实在不了解，只能随便猜一个数字。 但游荡者却摇头道：“十万金特里，只是那些要塞启用的费用。后续每个月都要花费数千金特里去维护，如果有重大损伤，还需要花更多的钱去修补。这还不包括战时状态增加的军费……” “你或许不知道，王国正在全力清扫南方那些抱团的海盗，其背后有着别国的身影，近年拉罗谢尔的国库正在被快速消耗着。”游荡者长叹一口气，“法师们不会去关注这些，骑士团的傻子们也不会，只有我们这些整天扣扣索索穷的不行的游荡者才会去在意——虽然那也与我们无关。” 西里尔深深皱眉。游荡者所说确有其事，当初的拉罗谢尔为了全力应付北方的战事，似乎还和邻国签下了不平等的条约。 但这些国库相关的大数值金额，可不是西里尔这样的独行玩家能够接触到的。如果这么一算，那要塞的那些魔法城防常年处于关闭状态，倒是理所当然。 游荡者看着西里尔皱眉，内心稍稍安定，不管怎么说，终于把这个年轻的半精灵给忽悠过去了——他这个念头才刚刚从脑海中闪过，却看见年轻人的目光又一次聚集在自己身上，紧接着开口道： “但是阁下，如果北疆被亡灵侵占，损失掉的可不只是以数值计算的金特里了。而且出钱的是王国，不是我，‘大方’这个词说服不了我，我相信也说服不了你自己。” 西里尔盯着游荡者，对方如此明显的在避让话题，定然是因为有所顾忌，不然以他表现出的能力，没有游荡者导师会拒绝。 说不定连隔壁的游侠战士法师导师都会跑过来抢人。 “我需要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 游荡者长叹一口气，似乎看出不给一个合适的理由根本没法打消他的念头——他或许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对方才刚刚得到了罗德里克的赏识…… “因为我打不过那个女人，如果让她知道我抢走了她团里的人，我会被直接发通缉令的。”游荡者说着，伸手摘下斗篷，而后将面具也卸下，露出了一头乱蓬蓬的棕发，以及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 至于他的脸的全貌，西里尔依然不能目睹。 因为面具之下，还有一张遮盖了大半张脸的面罩。 “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骑士学徒，我当然可以给你转职，但很抱歉，如果罗德里克已经决定将你的名字报给那个女人，说明你足够优秀。这我可不敢去和她抢人才。”游荡者叹了一口气，“你是不知道，那个女人发起飙来实在太恐怖了——” “我想问一下，阁下和你说的那个女人，很熟？”西里尔眼角抽动着问着。 “一言难尽。”游荡者摇头叹气，“年轻的时候我们是一个冒险团的，她是团长，我是跑腿的。” “顺带一提，那个罗德里克，是副团长。” “那，敢问阁下的姓氏是？” “谢尔登。我的名字是埃莉诺·谢尔登。” 西里尔忽然沉默了。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的运气到底算好还是算坏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未来拉罗谢尔最出名的游荡者之一，“阴影者”谢尔登，不谈实力，其最大的事迹就是偷走了拉罗谢尔王室象征的王冠，将其转交给了叛军，让自己的名字在整个大陆的历史上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鸢尾，疑似克里斯蒂安家族的后裔，星之塔的主人罗德里克，还有阴影者谢尔登，该死的，这运气好是真的好，但能不能用在一些对我的成长有所帮助的地方上啊！ 如果能够从面前的这位阴影者手里学到本事，那获得的肯定是加强版的“潜行”以及“偷窃”，相比战斗的技巧来说这些技能可能更加重要，总而言之都是让西里尔十分眼馋的东西…… 但是对方不收自己啊！ 而谢尔登似乎察觉到了面前的半精灵对游荡者一行抱有非常赤诚的热爱之心，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出言安抚道： “年轻人，天赋杰出者不必将自己桎梏在一条路上，虽然那些骑士确实又蠢又笨，但他们确实是对这个王国最抱有热血的人，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有所作为，毕竟那个女人确实有能力，她的骑士团也确实实力非凡……” 他也不想错过这个苗子，但要和堂堂银刃骑士团团长抢人，凭他的水平和身份，做不到。 他伸手拍了拍面前年轻人的肩，接着正要重新戴上面具与斗篷——他每天到教堂只是走个过场，北风之塔平时也没有会来就职的新人，自己也有任务在身，要忙的事情很多。 但面前的年轻人忽然朗声开口，让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谢尔登阁下，我想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 西里尔眼中似乎闪着光，炯炯有神地盯着谢尔登，一个新的方案正在他的脑海中酝酿成型。 “我们交易吧。” 第23章 猜想 和那些阴暗拥挤的小酒馆氛围不同，“驯鹿酒馆”宽敞明亮，日光穿过大块的天窗落在酒馆的中央，那里摆着独特的炊具——炭火的炉与一块在火上被不断加热着的铁板。 米娅·克里斯蒂安有些忐忑地看着大胡子的厨师长利落地翻腾着铁板上的肉，在她的身边，卡罗琳的嘴被肉塞得鼓鼓囊囊的，还用小手遮挡着自己被烤肉堆得满满当当的盘子。 “那个，维先生……” 米娅正要开口，然而西里尔却抢在了她前面： “米娅小姐，谢谢你愿意陪我们出来吃饭，饭钱后面我会支付给你的。” “啊不是，饭钱的话我无所谓的，几个银特里而已……”米娅急急忙忙摇头，却听得西里尔眼角一阵抽动。 驯鹿酒馆就在北风之塔下，是整座城最黄金的位置。店老板显然也目标明确，并不打算做普通人生意，卖的酒水食物品质好，价格也都不低廉。 就他们现在在吃的这些，加起来已经超过三个银特里。在北疆这样的地方，三个银特里需要近五百铜特里才能换到。 而一般冒险者做一个报酬特别丰厚的任务，也不过是二十铜特里的收入。 这姑娘也不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么？ 他忍不住叹一口气，毕竟法爷都是人上人，不是家境殷实家大业大的一般也当不了法师—— 这也是他把米娅喊出来的原因。 他可没钱请阴影者埃莉诺·谢尔登吃上这么昂贵的一顿饭。 想要和人谈交易至少需要摆出相应的套路，他身上总共也就几个铜特里，还基本是松叶林那一战拿到的分成，总不能请人堂堂导师去拥挤狭小的店铺里吃饭吧？ 当然也不是真的白嫖米娅小姐，抛开对方可能是正牌“克里斯蒂安”家族的因素，她的能力也让西里尔有一些心动。 这个姑娘绝对不像战斗力表现出的那样如此没有魔法天赋，很大的可能是她手里那根昂贵的法杖反而影响到了她的施法。西里尔在察觉到莫姆·莫里斯的怪异之处时便顺带地猜想了一下，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估计米娅自己也察觉到了些许奇怪，这一次出门也没有带着那根法杖。 “只是维先生，等一会儿我还有导师的课，不能缺席……” “是莫姆·莫里斯的课么？” “是的。” “教的什么？” “法术模型的基本构成与分解……” “你真的觉得听他的课有用么？”西里尔忽然犀利地问道，这个问题让少女一呛，支吾片刻，轻声回答： “他是我的导师。” 而西里尔旁边的谢尔登腾出胳膊肘撞了撞西里尔，朝他挤眉弄眼道：“可以啊年轻人，居然能够认识这么漂亮的女法师，有没有门路，给我也介绍一个？” 他戴着面罩，嘴巴却咀嚼个不停，手里是半根鹿腿，西里尔也没看到他抬起面罩，不知道是怎么做到进食的。 西里尔没有直接理他，而是继续对米娅说道：“法术修行的事情不用担心，我可以为你引荐一位老师。” 少女的眸子不禁亮了起来，面前这位骑士先生总能说出一些惊人的话语，偏偏还都是有用的、让人能够信服的。 她忍不住捏了捏法袍的衣摆，小声问道：“一位老师？难道比莫里斯导师还要厉害么？” 西里尔露出神秘的笑容，声音自信道：“他叫尼克尔·罗德里克，是皇家学院的法师。” ——废话，未来拉罗谢尔的最强巫师，星之塔的主人，就算还没走上巫师之路，也比你一个四环法师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眼看少女露出向往的神色，西里尔知道米娅小姐已经彻底被忽悠过去了——毕竟他可不能保证能把尼克尔·罗德里克忽悠给米娅做导师，只不过是小小的“贷款”罢了。 他这才转过头看向正拿着手帕擦着面罩的谢尔登，忍不住眉头跳一跳，开始怀疑对方究竟是用面罩吃饭还是用嘴吃饭。 “谢尔登先生，吃的还满意么？” “满意，当然满意，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舒服的一顿了，三个银特里，我的天呐，对一名游荡者来说这是笔多庞大的巨款啊！”谢尔登拍着肚子，显然满意至极。 “那么我们可以来谈谈交易了？” “当然，我对你说的交易非常感兴趣。”谢尔登转而正襟危坐，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对方又是罗德里克钦点的“优秀青年”，不能随便应付。 西里尔推了推桌上的餐盘，腾出一块空位，而后拣出一块骨头扔在桌面上，随后看着谢尔登。 “这是什么意思？”谢尔登皱了皱眉，没有理解西里尔的用意。 “假如这是北风之塔。”西里尔说着，而后又挑出几块骨头，以北风之塔为核心，呈扇形排开。 “这是洛维萨、奥尔德尼和几座要塞？” “没错。”西里尔点头道，“相信谢尔登先生也看得出，北风之塔是非常重要的地方……” “这是废话。”谢尔登有点不耐烦，“这里是战略重地，谁不知道？” “重要到会让罗德里克先生，和谢尔登先生你们两位千里迢迢跑来？” 谢尔登愣住了，他挑了挑眉：“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以谢尔登先生这么出色的身手，王国应该不会让您只是在北方当一个导师——就算是当导师，也应该是在王立学院，而不是这里。” 西里尔微笑着，看着谢尔登在自己的拍马屁下神情逐渐放松，继续说道： “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谢尔登先生只是在这里挂一个名，其实是有什么重要的任务在身……” 他说到这里，便敏锐地发现谢尔登的神色变了，那双搭在大腿上的手也已滑到了大腿两侧——那里是游荡者经常用来安放匕首的地方。 这位阴影者在他这句话之后，就几乎进入了战斗状态，恐怕西里尔再多说一句“过线”的话，就会立刻身首异处—— 没有猜错，西里尔终于确定，自己的猜想完全正确。无论是罗德里克的突然到来，还是临时顶替的游荡者导师谢尔登，这两位在现在实力已经不凡的大人物，都是有特殊的任务才会来到北风之塔的。 那这个任务是什么呢？ 关于北风之塔的陷落？ 还是松叶林变为诅咒之林？ 他静静地看着谢尔登，面不改色地用指尖沾了一些果酒，在代表北风之塔的骨头旁边画了长长的一个圈—— “如果这里，代表松叶林。这一片几乎将边境与北疆中圈外围连接的森林，又有多重要呢？” 第24章 炸胡 “够了，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了。”谢尔登忽然一拍桌子，手胡乱地将那几块骨头抹到一边，随后那双鉴赏过无数珍宝的眼睛狠狠盯着西里尔， “年轻的骑士，你真的适合做一个游荡者，足够贪婪——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的情报，但松叶林里的东西可不是你能染指的，他们都不知道那东西在那里，就算是我，也只是巧合下才……” 他说着说着忽然停下，惊奇地发现西里尔的表情变得逐渐古怪，就像是贵族少爷半夜去找父亲想要谈论自己和女仆的婚事，却发现女仆正被父亲搂在怀里一般—— “谢，谢尔登先生，我想你可能有一些误会……” 西里尔哭笑不得的说着。天可怜见，他发誓他真不知道松叶林里有什么，游戏里根本没有提到过松叶林里有什么宝藏。 他本以为松叶林会转化成为诅咒之林，是巫妖偷偷潜入布下的诅咒，应该与塔林镇的异变有关。 但现在听来，却是松叶林里藏着什么东西，才导致之后的变化。 至于他为何会提起松叶林，单纯的是在暗示亡灵侵占边境后，可以顺着松叶林一路摸过来，威胁到北风之塔，仅此而已。 简而言之，他炸胡了。 而谢尔登似乎也反应过来他透露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瞪着双眼看着西里尔，支支吾吾地说道：“不是，我没有，你刚刚听错了，我说的是我要猎杀那些该亡灵，该死的……” 但为时已晚——他看着面前年轻的半精灵眯起眼，狡黠的样子像是一只狐狸，忍不住懊恼地锤了一下桌子：“行吧，你想要怎么交易，直接一点，我不想再和你废话了！” 可西里尔已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过这个能够为自己创造更大利益的线索——每一个游荡者都是逐利的，哪有好处哪里就有他们的存在。 虽然他现在是一名“骑士”，并且似乎为了应付接下来的困难必须要将职业点数加在骑士身上——毕竟短期内他可找不到第二个可以让他转职的游荡者导师。想要有足够支撑他应付北风之塔相关事件的实力，把那个“见习骑士侍从”提升上去是必然的。 但这不代表在“宝藏”面前，他会落于人后。 “谢尔登先生，我想我们可以分两步来交易。”西里尔伸出两个手指，而后缩回一根：“第一，我希望你能够给我派发一些任务。” “任务？我哪有任务可以派发给你——” 谢尔登急躁地说着，但他刚说出口就被西里尔堵了回去：“我想谢尔登先生应该是自身有王国派发的任务在身，顺带着打算去松叶林找，一，找，那个所谓的宝物，我说的没错吧？” 他特意将松叶林相关的内容咬字极重，即是强调，同时也是在威胁。 “好吧，我确实有可以派发给你的任务，但是——”谢尔登似乎接受了这个被威胁的事实，但他很快拖长了音，“但是，我需要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以及我得确认你有能够完成这个任务的实力。” 西里尔微笑着点头：“当然，我想要的不会对谢尔登先生产生任何影响，甚至没有多少负担。” 他顿了一顿，看着谢尔登那双逐渐冷静下来的眸子，继续说道：“我想要向您学习……” “我说了，我不可能让你转职游荡者，至少我这里不行。”谢尔登立刻拒绝，但这对西里尔没有用，年轻的半精灵继续微笑着说道： “我只是想向您学习一些技能，甚至不需要口述，只是看看谢尔登先生的动作演示，听几句讲解，再拜读一下您写下的心得，这就足够了。” 他一口气说完，随后端起杯子，杯子里果酒还没饮完。他将杯子拿到还在沉默思索着的谢尔登面前，轻轻摇了摇。 “只是这样……就可以了？” 谢尔登迟疑着，有点不敢相信对方提出的要求居然如此简单——这对他不会造成任何损失。虽然看似阅读心得之类的事情很过分，但是事实上像他这样的人的心得，都是对一个职业钻研到很后面才能有所帮助。 而面前的这位年轻的骑士都没能入行游荡者，如果说他看一看自己的动作再加上阅读一下心得就能从自己这里学走技能，那他也无话可说。 “但这样对你并不会有任何帮助。”谢尔登犹豫片刻，还是打算答应年轻的半精灵提出的要求，“我想你应该知道，要从头理解一个职业的架势是多么的困难——” “是的，我当然知道。”西里尔点头道，“但说不定我骨骼惊奇，一下子就学会了呢？” “咳咳。”谢尔登被西里尔这句话一呛，忍不住咳嗽，完全没看出这个年轻人居然是个这么厚脸皮会自我吹捧的人。 他很快重新板起脸，拿出了一些属于导师的威严：“但是，考核还是得有，你得证明你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没问题。”西里尔欣然点头。 谢尔登这才端起酒杯，与西里尔轻轻碰杯：“那就随我来吧，希望你能够通过这个考核。” “我当然会通过，而且别忘了，这只是我们的交易的第一部分，还有第二部分——” “如果你能够出色完成，我会考虑的。” 说完，谢尔登率先起身，走到酒馆门口，朝左边打了个手势，紧接着消失不见。 西里尔简单和米娅与卡罗琳交代了一下，从塔普镇走出的小小少女似乎肚里别有洞天，一个人就吃完了一整条鹿腿，此刻正舔着油光光的手指，眼睛还望着大厨那热气腾腾的铁板。 “维先生，我会照顾好卡罗琳妹妹的，放心吧，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在得到米娅的保证之后，西里尔这才放心地走出酒馆、 腰间悬着银刃骑士团的制式佩剑，手里转着断剑，他左转进了一条巷道。 高耸的北风之塔遮挡住了日光，让这条巷道显得无比的幽暗。这条路说不上宽敞，以西里尔瘦削的身形，也不过只能左右少许移动一些。 他不禁皱了皱眉。 这样的环境他非常地熟悉——黑暗，狭窄，人置身于其中想要闪转腾挪都十分的困难。 这是一处游荡者非常喜欢的、堵截围杀的地形！ 西里尔脑海中刚闪过这个想法，便听到自己所来之处传来“嗡”的一声震响。他下意识想要闪躲，但左右耳边亦是传来破空的风声，潜藏在阴影中的两名游荡者才此刻现出身形，锋锐的匕首划破空气，向着他的颈侧刺去！ 一人狙击，二人围杀！ 必杀之局！ 第25章 围杀与意外 游侠里昂手中的黑木大弓正因这一箭的余势而前后微摆着。 弓弦犹在轻轻震颤着，游侠长长呼出一口气。 穿风箭，以精纯的风元素裹挟在箭矢上的战技，可以贯穿成年魔熊族的胸甲。 以他的实力来说短期内只能射出一箭，如果不是谢尔登大人叮嘱要用威力最大的招式，他会选择连珠矢或是三重击，对付一名没有盾牌掩护的骑士绰绰有余。 游侠并不明白为什么谢尔登大人会对这一名半精灵骑士如此看重，让他用最大威力的穿风箭也就算了，而且还让莱纳和贝特霍尔德这两名游荡者协同出手，这样的举动与法师吟唱流星火雨去对付一只刚刚苏醒的骷髅兵一样滑稽可笑—— 但他的念头刚转至这里，便看到那原本阴暗的巷子里亮起了一道夺目的银光，晃得他加持着“鹰眼术”的双眸都无法直视。 他匆忙想遮眼，但银光只亮起了一瞬，紧接着是两声清脆的、属于金属碰撞的“叮”响起，随后是两声闷哼之声。 阴暗的巷道在这之后，再无声息。 游侠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慌，明明他们的组合是仅次于“三角围杀阵”的配置，在这样的特殊地形下甚至比三名游荡者的“闷棍”、“背刺”、“肾击”联手还要合适。 更何况他们已经是老搭档了，在埃莉诺·谢尔登大人手下学习了哪怕只有两个月，也非寻常的野路子组合能够比拟。 但这么一个简单的任务，现在却似乎发生了意外—— “莱纳，贝特霍尔德，你们搞定那小子了么？” 幽深的巷道如同巨噬之虫的肠道，将他的声音尽皆吞入其中，却没有给出丝毫回应。 游侠感觉自己的双腿都有一些打颤，他一手提着弓慢慢摸近巷口，同时将腿边的匕首捏在了手中，正要步入巷中，猛然听见了两道沉重的呼啸声朝着自己飞来。 他匆忙向一边跳开，才看清飞出的居然是莱纳和贝特霍尔德这两位自己的游荡者同僚，两人的身体摔在街道之上，连动都没动一下，不知是死是活。 “莱纳！贝特霍尔德！” 里昂惊叫着，第一时间却再一次张弓搭箭对准了巷中。但他随即惊觉，原本拥有一部分黑暗视野，至少能够看清巷道的鹰眼术在此刻看到的，却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 黑暗？ 他心里还在纳闷，到底是什么样的方法才会制造出这样的一片难以勘测的漆黑，猛然间耳边传来“呼啦”的声响，鹰眼术掌握的全局视野里突兀地出现一道朝他疾飞而来的血色獠牙！ 里昂惊叫一声，手中的箭胡乱地射出，恐惧之间大失水准，连血色獠牙的边都没能沾到。他急急忙忙向后退去，腿间的匕首还没摸出来，獠牙却已要印在他的脖颈之上！ 这是什么？法术？一个骑士为什么会法术？这看起来好像是……吸血鬼之触？ 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游侠此刻僵硬的做不出任何抵抗的动作，他所能做的只有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砰！ 沉重的撞击之声在他耳边响起，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如期而至，只有一道森森的冷风在他咽喉之前一舔而过。他错愕地睁开眼，却发现那年轻的半精灵骑士手里擎着剑，将一道扭曲的黑影钉在了巷口的墙上——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喊谢尔登？” 半精灵骑士咬着牙冲他喊道，随后踹出一脚，将那道黑影探出的一根黑色的阴影触手踹了回去。 “哦，哦！我马上去！”里昂终于反应过来，拿出他所能用出的最快速度，向着和谢尔登约好的地方奔去。 这个半精灵骑士，自然就是西里尔。 让我们把视线放回到几分钟前—— 一弓二刺，是辉耀之路里很经典的野外遭遇战会碰到的阵容。尤其是那些专门干杀人越货这一行当的玩家，更是对此特别青睐。 西里尔自己在新手期也组过不少次这样的野队，后来更加习惯单干，和这样的组合交手的次数更是不在少数。 从那声破空的风声响起的一刻，西里尔就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猛的扭身，右手握住剑柄的一刻便将体内力量灌注其上，借着这扭身之力，几乎是将腰间的长剑甩出。 银刃骑士团制式佩剑在魔力灌注下，像是一道银亮的鞭子，抽打在了那根威力强劲的箭矢之上。 如果这名游侠没有选择穿风箭，而是选择无声箭，恐怕还有成功的可能—— 箭矢上传来的巨力让他握剑的手都一麻，但好在三个个人等级提供的那些微量劲力已经足以让他的技巧得到一定的发挥。 箭矢被他抽到一边，箭头正好与右边浮现的游荡者手中的匕首相撞，将对方的匕首嗑歪。而西里尔立刻稳住身形，左手的断剑斩在左边的游荡者刺来的匕首上，紧接着飞起一脚，将他踹歪在一边。 “你们就是谢尔登安排的考核？” 两名游荡者一击未成，便立刻一前一后地堵住了西里尔的去路。黑暗视野让西里尔能够清楚地看见面前之人挡住半张脸的面罩。 倒是和谢尔登一脉相承。 “谢尔登大人说了，要击败我们才算通过。”身后的游荡者闷声闷气地说道。 西里尔脸上没有任何地慌张。如果是谢尔登不要脸到本人和自己动手，那他肯定会被吊着打。不说别的方面的属性，就是单纯的劲力差距都可以让谢尔登轻松破开自己的格挡。 毕竟自己在谢尔登眼中至少是一名见习骑士，不管在这个年纪是靠特殊的战功还是家族还是上头有人混上去的，就算累积不足，也至少有着一定的水准，不存在对他放水的可能。 不过如果只是几名见习期，甚至还是学徒期的游荡者与游侠，那西里尔还是自信满满的。 这么多年的战斗经验累积下来，他们的一切动作自己似乎都能够先读出来，哪怕在劲力上自己有所缺欠，靠着技巧完全可以做到碾压。 西里尔不打算和这两个游荡者多做废话，早过考核早做任务早拿奖励。他手中长剑一扬，便裹着劲风向着前方的游荡者刺去，可银光闪烁之间，他看到的却是呆滞在原地的游荡者，以及他那双看向自己身后斜上方，却充满了恐惧的眼眸。 西里尔下意识地收剑，身体向旁边的墙上撞去，这一下的力道毫无保留，重重撞在墙壁上让他的肩膀生疼。但他还来不及重新调整自己的身位，便看到一道黑色的扭曲的烟雾自自己此前站立之处擦过，随后砸在前方游荡者的身上—— 西里尔立刻扭过头看向那道攻击的来处，是屋檐下的阴影，那里原本空无一物，此刻却有一道朦胧的黑影在其中扭曲着。 紧接着，那道黑影缓缓现出身形——它倒吊在屋檐下，猩红的眸子与西里尔对视。 而后咧嘴，露出森然的白牙。 第26章 见习骑士侍从 “吸血鬼……” 西里尔心下一沉，他当然认识这种看起来就非常奇诡的生物。 如果将亡灵的兵种进行划分，那么骷髅兵是最底层的炮灰，行尸略高一筹，再往上是怨魂，这三种死灵生物构成了亡灵兵种的底层序列。而吸血鬼、亡灵法师和死灵骑士，则可以说是亡灵部队中高层的门面担当。 吸血鬼，毫无疑问是非常难缠的死灵生物，它们肉体强大，且掌握一定的死灵魔法，有着不错的精神抗性。关键是他会汲取生灵的鲜血回复自身。 对一支普通士兵组成的队伍来说，最可怕的不是面对十倍于己身的骷髅兵，而是队伍里冲进了一头成年的吸血鬼。它可以优哉游哉地在其中吸饱血，再砍瓜切菜地将这个编队屠戮殆尽，最后潇洒振翅飞去。 但问题是现在是几几年？现在是大陆历1440年龙吟之年。细数梅特兰山脉那一边亡灵生物的历史，便会发现现在是亡灵由洛德·哈特尔建立的阴影之国名存实亡，内部无比混乱的时期。 而吸血鬼作为亡灵当中最为重要的一支力量，此刻应该在忙于争斗夺权，而不会掺和到拉罗谢尔的领土上——更何况现在战争才刚刚开始，骷髅兵们都没把拉罗谢尔的边境线清理干净，又怎么会有一头吸血鬼混到拉罗谢尔北疆中圈的北风之塔来？ 这不合理！ 要知道北疆战场上真正出现吸血鬼的身影，可是在1442年的冬天，足足两年后啊！ 西里尔忍不住呲了呲牙，重生以来真的到处都是“惊喜”，随便捅的一个亡灵法师居然是巫妖山德鲁，应该安全的不得了的北风之塔下方酒馆旁边就蹲着一头吸血鬼。 就算下一秒有亡灵法师在北风之塔塔顶跳舞，死亡骑士在大街上拉歌，甚至一条骨龙从北风之塔地下钻出来，他都不会感到奇怪了！ 西里尔扬起剑，剑尖对准这头倒挂在屋檐下的吸血鬼，却发现对方仅仅只是盯着自己，那双猩红的眸子诡异地抖动着，并没有任何发起进攻地打算。 他余光瞥向那此前被黑色烟雾击中的游荡者，那个倒霉蛋还在地上抽搐着，看来并没有被一击夺走性命。而另外一名游荡者被吓得贴在墙边，握着匕首的手抖抖索索的，一副下一秒就要落在地上的架势。 西里尔不禁叹一口气，亡灵身边散发的恐怖气场会降低人的意志与精神，只有身经百战的战士才能够豁免其带来的负面影响，对这些没见过亡灵的游荡者来说，想要直面一头吸血鬼确实是太困难了。 想要从吸血鬼身前溜走是不可能的事情，它们会飞，速度远超过没有技能加持的西里尔。眼见这头吸血鬼只会呆呆愣愣地对自己抛媚眼，西里尔当即做了决定，下一秒人便向前冲去，魔力灌注下的长剑亮起森森的银光，在空中交错出一道闪亮的十字，落向那头倒吊着的吸血鬼—— 银光十字切！ 西里尔上手便是自己目前能够用出的最迅捷的剑术，但对付一群骷髅绰绰有余的银光十字切在吸血鬼的面前却根本不够看，它那双眸子在眼眶中急速转了两圈，紧接着倒吊的身体猛然旋正，翻身到了屋檐的上方，将西里尔这一剑闪在了燕尾服的衣摆之后。 紧接着它咧着森白的獠牙，目光依然落在西里尔身上，却充满了怪异： “你是什么东西？活的精灵？我感受不到你的气息，还是说你是死灵？那为什么我的魔法对你无效？” 它的声音尖锐难听，像是粉笔在黑板上的摩擦、或是锅铲划过铁锅的锅底那样令人毛骨悚然。西里尔皱着眉，此刻他才知道这头吸血鬼刚刚为什么尽顾着对自己抛媚眼了： 它看不出自己究竟是死的还是活的，尝试使用法术，并且没能控制住自己—— 这个问题此前他就已经碰到过了，无论是塔普镇的行尸，还是森林里的骷髅，这些没有自我思考能力的死灵生物似乎都没法察觉到处于生灵仇恨范围内的自己，而看到了自己的吸血鬼则是第一个发现盲点的死灵生物。 因为它也没法从气息上感知到西里尔。 “你总不可能是亡灵法师，它们没有你这么完整的皮囊。你也不可能是淬炼过的死亡骑士，它们的气息太过惊人，那么你是什么呢？” 废话，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我到底算是什么！ 西里尔心里暗骂着，但此前一击的落空让他知道，维持现状的话他根本没法奈何得了这头吸血鬼，实力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他趁着那头吸血鬼犹在滔滔不绝，悄悄打开了自己的属性面板。 见习骑士侍从的后面闪着诱人的“+”，可分配等级的“3”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前方的那个“0”给填满。 他深吸一口气，而后不再做任何犹豫，在加号上连点三下。属性面板顷刻间连着闪动三次金光，道道热流席卷全身，他感觉吸血鬼带来的阵阵阴寒都消散了不少，握剑的手也变得更加平稳，甚至连一边游荡者的喘息声都更加清晰。 这就是游戏中职业加成后人物各项属性提升在现实中的表现—— 西里尔·亚德里恩，半精灵，男性 生命：100％ 等级：3（3/20） 职业：见习骑士侍从（3/3）【满足晋升需求】 技能：侦查（初级）。基础剑术【银刃骑士】（中级）。基础射术（初级）。嘲讽（初级）。冲锋【银刃骑士】（初级）。格挡【银刃骑士】（初级）。 新增了三个骑士职业的基础技能，两个是属于银刃骑士的特供版。而体内可以供西里尔驾驭的魔力比此前几乎翻了两番，澎湃的涌入银刃骑士团佩剑中，就连其上的银光都更加耀眼了几分。 西里尔不禁舔了舔嘴唇，虽然并不想转职骑士，但是拥有力量的滋味让他隐约有了一些回到前世游戏中的错觉，甚至让他觉得自己可以战胜这头吸血鬼——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二者之间还有着本质的实力差距。但是如果只是抗衡一下的话—— 他抬起眸看向吸血鬼，后者恰恰自言自语完毕，此刻正用那长而细的舌头半包裹着舔舐着它森白的獠牙，上下摩挲着，猩红的眸子放着光，伸出的五指苍白而长的诡异，一根食指点向了这胆敢向他出剑的“不明存在”： “你，是我的了——” 第27章 冲锋与嘲讽 原本就幽暗的巷道在吸血鬼那冗长的言说时堕入了无边的黑暗，当西里尔完成了职业晋升审视完面板抬起头时，周身已尽是带着难闻气味的黑色雾气。 这是一种劣化版的战争迷雾，效果当然不如正牌，吸血鬼虽然通晓一些死灵系法术，但毕竟不是专精。 这股雾气能够遮挡生者的视野，慢慢腐蚀生者的脏器。西里尔看着那头吸血鬼高傲地宣告着莫名的“所有权”，心里却没有任何的波澜—— 开玩笑，重生以来对我感兴趣的boss还少么？你一只“杂牌”吸血鬼，也配和“暮色阴影”，“鸢尾”这样的大人物抢人？ 看看那丑陋的外貌、破烂的燕尾服，与高等级吸血鬼都会精心修饰过的外貌与服饰截然不同——这些死灵生物不知为何会固执地认为自己应该继续保持与人类相同的审美，而高等级的吸血鬼则更希望用自己的“美色”来吸引猎物，而非扮演一个茹毛饮血的捕食者。 “低等级的吸血鬼？那它的实力等级应该在二十到二十七级左右，只会两到三个低等级亡灵法术，以及一些最粗陋的战斗技巧——” 西里尔心里回忆着低等级吸血鬼的特点。《辉耀之路》里职业等级提升需要的消耗跨度大的离谱。点满见习职业的学徒只需要三点等级，但要点满学徒普遍需要十个等级，一般的职业转正完成，都需要至少五十级的个人等级。 更何况玩家本身还需要消耗十个个人等级在“民兵”上。游戏里第一次见到吸血鬼的时候玩家们也不过20级出头，实力水准也不过是在“骑士侍从”这一个档次。 别说塔林镇的巫妖能把他们揍得满地跑了，就算是一头吸血鬼，对当时一个满编的七人组也是非常难对付的存在。毕竟吸血鬼能抗能打还能奶，战斗力强度比单纯物理伤害或是魔法伤害的骷髅兵和怨魂高了不知道几个档次。 但这也只能吓吓那些新玩家了—— 西里尔的目光定格在自己新掌握的技能“冲锋”【银刃骑士】上。 战士系职业在初期并没有多少位移类的技能，哪怕是冲锋这样的初阶突进系技能，都需要过完“侍从”“学徒”这一阶段，也就是到三十级左右才能在职业导师那里学到。除此之外，只有野图BOSS爆出的“冲锋”技能书，才能让玩家有掌握这个技能的机会。 比如洛克领的叛军骑士，二十七级的BOSS，有0.6%的几率爆出“冲锋”技能书。就算是如此低的概率，达到二十级的玩家们在得到这个消息后也趋之若鹜地纷纷去挑战。 而后被叛军骑士的冲锋一队一队地送回墓地。直到前列玩家都上了三十级，学到了新的一批技能，才能干过这强横的野图BOSS，将极稀少产出的冲锋技能书投放到市场上，让二十多级的富豪玩家们有机会学到这个技能。 游荡者作为近战系职业，一样可以学习“冲锋”。本身只是一个短距离平地直线突进的技能在技巧的操控下被玩家们玩出各种花样，弧线冲锋螺旋冲锋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冲锋，各色冲锋让脆皮职业们叫苦不堪。 甚至后来官方不得不下调冲锋的操作性。可在高玩的手里，冲锋还是能发挥出超出技能描述的效果。 “冲锋啊，真是怀念啊……” 或许西里尔不知道骑士的嘲讽该怎么用，虽然优秀的游荡者通常也掌握嘲讽一技——纯靠语言辱骂，只能针对听得懂人话的对手。 但什么都懂一点点的西里尔，在冲锋上也颇有心得。 此时的他忽然对没有将那块十字鹫骑士之盾带来感到有些遗憾，但这对战局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劲力灌注于双腿间，西里尔抬头看向那头吸血鬼，双手持着长剑侧于身前，下一秒人猛地拔地而起，在空中画出一条弧线，朝着吸血鬼所处的地方砸去！ 跳跃冲锋！ 将直线冲锋的持续劲力消耗改为在第一刻就完全爆发，由战士系大神玩家专门研制出来应对龟缩流法师的冲锋技巧，在此刻是最好的奇袭手段。而使用冲锋的一刹那西里尔便感觉到，银刃骑士的冲锋要比普通的冲锋消耗更多的劲力—— 带来的则是同消耗下几乎两倍于原版冲锋的冲击力！ 他居高临下地向着吸血鬼砸去，银刃骑士团制式佩剑上银光闪烁，那是吸血鬼们最讨厌的颜色。而劲力灌注下的他仿佛一道坠落的流星，快的让吸血鬼甚至无法反应！ “轰！” 双脚结结实实地踏在了吸血鬼的胸膛上，让这头身体强硬的死灵生物都发出一声闷哼，但长剑的斩击却被他扬起的手臂挡住，发出一声金铁碰撞之声。 西里尔不由得有些惋惜，如果自己的等级更高一些，魔力再多一些，恐怕刚刚就可以使出剑术“落凤击”，那样至少能在吸血鬼的脖子上留下一道口子—— 他也不多贪便宜，一击不成立刻后退，在有些积雪而打滑的木质房顶上站稳，全神贯注地举着剑，对准被自己打的有些羞恼的吸血鬼。 “很好，你的胆子很大，居然敢对我动手，我会让知道什么叫……” 吸血鬼的话说到一半，猛然间整个人都化为一团黑雾，跃下屋顶，向着巷子里钻去。西里尔微微一愣，但旋即反应过来吸血鬼要干什么！ 他要吸那两个游荡者的血！ 西里尔忍不住暗叫一声卑鄙，但现在的他对此并非毫无应对措施，冲锋再次启动，直追着黑雾冲入了巷子里。但吸血鬼在此刻浑然没有自己身为高级兵种的自觉，一心一意地扑向那还在地上抽搐的游荡者！ “该死的！”西里尔就差将长剑扔出去把吸血鬼钉在墙上了，但这显然并不现实，就连大骑士都不一定能够做到一剑把魔法状态下的吸血鬼打出原型，更何况他一个三级的见习骑士侍从。 可若是让吸血鬼咬到那个游荡者，不说此前造成的些微伤害会被立刻恢复，吸血鬼的咬伤是可能让人变成“血仆”，为对方所用的！ 情急之下，西里尔余光猛然瞥见了那个正闪闪发亮，但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的“嘲讽”技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他当即开口，声如洪钟地叫道： “死蝙蝠，你妈炸了！” 他喊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毫无意义地骂了吸血鬼一句，游荡者的骂仗说起来是嘲讽，但对心态良好者根本无效，更何况对死灵生物，完全是浪费口水。 但偏偏，那头爪子已经搭在游荡者身上的吸血鬼在听到他的斥骂之后停下了动作，紧接着僵硬地扭过头，猩红的双眸杀气腾腾—— 西里尔人犹在冲锋，心里却咯噔一声： 不是吧，这嘲讽，真的成功了？ 而且这头吸血鬼还干脆地，暴走了？ 第28章 格挡！ 从原理上来讲，嘲讽技能应该归为法术，是以正义的精神能量直接作用于对手心灵深处，强制性让对方攻击自己。如果自身的精神意志不够强，或者对手的精神意志远胜于自己，那么嘲讽很有可能被对方豁免。 而如果二者的精神力量相当，那在游戏中就要进行一次点数的判定来决定这次嘲讽是否成功。 可不管嘲讽的原理如何，西里尔可以发誓，他刚刚真的只是单纯喊了一句，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精神波动，也没有感受到自身魔力的消耗—— 但嘲讽却偏偏就成功了！ 而且还让吸血鬼直接进入了暴走的状态！ 天可怜见，一般那些傻大个骑士们在嘲讽的时候喊的台词不都是“圣光会制裁你！邪恶！”这样显得伟光正的台词，从而激怒亡灵生物。 怎么会有个吸血鬼被骂了一句就暴走的呢？ 不讲道理啊！ 但吸血鬼的暴走终归已是现实，他那双猩红的眸子里血液凝聚如跃动的火焰，破碎的燕尾斗篷下可以看到道道延伸出的森然的骨刺，紧接着吸血鬼就发出了一声尖厉的嚎叫，扔下那可怜的游荡者，向着西里尔冲来。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西里尔甚至未能来得及止住冲锋的势头，吸血鬼如同爪刃的白爪就已将将刺到他的胸膛。 情急之下，西里尔手中的长剑猛然横档在身前，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如金铁撞击的“叮”在身前响起，锋锐的指甲正正好好撞在剑身之上。 这个感觉是……格挡成功！ 西里尔眼睛一亮，靠匕首吃饭的游荡者亦是这一基础战技的使用常客，甚至他们比其他战士系职业对格挡有更高的使用要求。哪怕长剑与匕首的手感不同，但格挡成功的触感他却再清楚不过。 吸血鬼巨大的力量让手臂阵阵酸麻，但冲锋的加持与格挡的判定成功将其卸去了大半。 反倒是吸血鬼直面银刃骑士的冲锋显得狼狈无比，再加之攻击被挡下，整个身躯都在西里尔带来的冲击力下僵住，甚至被来自剑上的反震之力击得后退两步—— 机会！ 恍惚如有神助，西里尔一咬牙，硬挺着手臂的酸麻，双手攥紧剑柄，长剑顺势自腹前刺出，在满是黑雾的世界里撕开一道亮银的创口，紧追上了失去平衡的吸血鬼—— 剑身陷入吸血鬼那较为柔软的腹中，但还未能深入多少，便被吸血鬼突然硬化的肌肤卡住。 西里尔略有些遗憾，如果能够再深入一些，或是让他将剑拧上一下，恐怕能够给吸血鬼造成一些像样的伤害，但自身的力量让他并不能如此。 他只能用力抽出剑，紧接着一脚将陷入僵直的吸血鬼一脚踹到一边，紧接着冲上前，把那个倒霉蛋游荡者和另外一个不知何时吓昏的家伙拖到一边。 受伤过的吸血鬼无论伤势如何，都会更加想要吸食鲜血，尤其是这种等阶不高的初级吸血鬼，只会贪婪地渴求着杀戮。 虽然方才从它手下占了一些小便宜，但这可以说全靠出其不意。西里尔咬了咬牙，方才还能麻利出剑的手此刻已经酸软地快要握不住剑，体内能供他调用的魔力也已所剩无几。 只有三级的他面对一头吸血鬼能做的已经不能再好。 但要让他再去对吸血鬼造成更多伤势，显然是不现实的—— 西里尔回过头去看，不知何时巷口已经就在身后不远处。他心里估算着冲锋的消耗，在不完全发挥威力的情况下，估计还能够使用…… 两次。 这让他忍不住咂舌，四次冲锋加上一次格挡就足以耗尽他体内的魔力，低等级的魔力真是贫瘠地让人难受无比。 但他的心里也已经有了对策。西里尔侧过头瞥了一眼吸血鬼，看来是方才的一套连击强行阻断了吸血鬼的暴走，让对方进入了一段时间的冷静期，至今还没有异动。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西里尔猛地回身，将两名游荡者叠在一起，紧接着发动冲锋，重重撞在二人身上。毫无抵抗的二人在一撞之下便向着巷口外飞去。 他旋即再次朝向吸血鬼，却看见对方腹部的剑伤正在蠕动着逐渐愈合，而吸血鬼大口喘着粗气，吐着细长的舌头，猩红的眼睛看向的却是他的身后。 它还是想去吸那两个人的血！ 反应过这一点的西里尔立刻用还有些余力的左手举起剑，想要将吸血鬼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来，但对方却看都没看他一眼，身形猛地化为一团黑雾，卷起一阵狂风，瞬间便从西里尔的身边擦过，向着巷口直飞而去。 “血！只要吸到他们的血，我就回来杀了你，你这个卑劣的，骑士！” 它留下一串尖厉的嘶吼声，却并没有发现那被它甩在身后的半精灵骑士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笑容： “本来就是要想办法把你弄出去，你愿意自己出去，倒是让我省了一些力——” 西里尔嚯地转身，剩余的劲力几乎全部灌注在双腿上。那团黑雾呼啦啦地扑向巷口，但西里尔双手持握长剑于身侧，立刻发动冲锋，长剑之上银光灌注，在他冲锋之时恰如惊雷，于黑暗的世界里划出一条银线，直直追在黑雾的身后—— 刹那间，黑暗便被甩在了身后，光明的世界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在黑暗中习惯了的西里尔都有一些不习惯。但他很快适应，锁定住了正张开一道血色的法术獠牙咬向巷口一名持弓的游侠的吸血鬼，接着脚下使劲，让原本的直线冲撞硬生生划出了一个弧线！ 弧线冲锋！ 砰！ 他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黑雾里吸血鬼的侧腰上，而长剑的剑锋正斜上朝前，巨大的冲击力加持下他甚至只需要保证握紧剑，接着便用力将吸血鬼从游侠的身前撞开，紧接着银光闪闪的长剑贯穿了它的胸膛，将它钉在了墙上—— “还愣着干什么，去找谢尔登！” 西里尔朝那呆住的游侠骂道，后者终于反应过来，匆匆忙忙地逃开。 他用力啐了一口，想将贯穿吸血鬼胸膛后插入墙中的长剑拔出，却发现根本无法将其挪动哪怕一丝一毫—— 那双猩红的眸子几乎贴在他的脸前，长着森森獠牙的嘴里散发着恶臭的气息，口水几乎要滴到他的脸上。 西里尔松开双手，猛地转身，撒腿就跑—— 逃！ 第29章 承蒙夸奖 全身魔力消耗殆尽，手脚因为此前的战斗而无比酸麻。西里尔紧咬着牙，却丝毫不敢放慢逃离的步伐。 无论这头吸血鬼到底有几斤几两，二十多级的等级碾压是摆在那里的。现在他可以说是满血空蓝，没有任何用以阻断他再次暴走的手段—— 吸血鬼从墙上挣脱需要几秒？三秒？还是五秒？他不知道，但感觉这个时间远比想象的要短。 他甚至才跑出没几米远，就听到身后一声“哗啦”一声响，紧接着一声急促的破空声传来。 西里尔下意识地向旁边一侧步，便看到刚刚还钉在吸血鬼身上的银刃骑士团制式佩剑从自己身边一擦而过，又飞出十数米的距离，才坠落到了地上。 他回过头去看，只见那头吸血鬼身后黑气缭绕，胸口赫然只剩下一道蠕动着愈合的伤痕，而手上还保持着投掷的动作。 西里尔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自己反应慢了哪怕一点点，此刻估计就要被长剑穿胸而过，像自己将吸血鬼钉在墙上一样，被一剑钉在地上。 但他逃跑的脚步反而缓了下来，甚至转过身，撑着膝盖，大口喘息着，一副已经强弩之末的架势。 可他那张令吸血鬼无比厌恶的脸却反而露出了一个它无法理解的笑容，紧接着空空的右手食指勾起，中气十足地喊道： “死蝙蝠，你——过来啊！” 吸血鬼再也无法忍受这弱小却三番五次给自己造成麻烦的人类的进一步挑衅，他黑色而破烂的燕尾服在身后扭曲着，顷刻间化为一对巨大的蝠翼，蝠翼的边缘布满了细密的骨刺，只要轻轻擦碰一下就能卸掉这个令人厌烦的人类的四肢—— 光是吸血已经不足以消除他心中的愤怒，那是个什么东西？行尸？还是长出了肉的骷髅？居然敢在高贵的吸血鬼面前屡次三番地放肆，居然敢在它的身上留下伤口！ 它要把他削成人棍，让北地的秃鹫啄食至死！ 吸血鬼发出一声巨大而高亢的嚎叫，蝠翼“嗡”地震动着，刚要向那个贫弱地已经走不动路的爬虫飞扑而去，它却发现自己居然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了—— 在那片劣质的战争迷雾之中，不知何时伸出了一只手，捏住了它的脖子。 吸血鬼眼中如若燃血的猩红刹那间消退，整张脸都变得煞白，它连回击的勇气都没有，挣扎着想要再一次化成黑雾逃离，可却只能让身体一阵一阵地抽搐—— 一把锋锐的匕首已经自它的后背刺入，破开前胸而出。它那颗狰狞异于人类的心脏被挂在匕首尖上，砰砰地跃动着。 阴影者，埃莉诺·谢尔登，在吸血鬼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出现在了它的身后，如果不是西里尔回头瞥见了他，恐怕此刻也还在匆忙逃跑。 心脏即是低阶吸血鬼的生命力源泉，谢尔登没有给它任何挣扎的机会，干脆利落地粉碎了它的心脏。 吸血鬼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便化作一团黑灰，散落在地上。 正是死透了的标志。 西里尔不禁咂舌，吸血鬼对自己有二十多级的等级压制，但是也同样被谢尔登以至少二十级的等级压制着。而现阶段的阴影者的等级到底在多少，不像游戏里那样丢一个探查就能够看到等级，西里尔也无从得知。 但以谢尔登表现出的实力来看，恐怕个人等级已经突破七十，距离荣获“阴影者”的头衔也已不远。 还好不是谢尔登亲自来考核自己，不然恐怕对面就算只用了一点点实力，自己就要被干翻在地。 脑中虽然这么想，但西里尔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沉闷地走向自己坠落在地的长剑，那里正站着赶来的城卫兵，见到走近的他匆忙低头：“大人！” 西里尔冷冷地哼了一声，将长剑插回腰间，紧接着大踏步走向正朝自己走来的谢尔登，每迈出一步脸上更加阴沉一分。 “我可真得好好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这不成器的手下恐怕……” 他脸上带着有些尴尬的笑容，但话还没说完，便被西里尔无情打断： “谢尔登，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谢尔登一愣，“这只是一个误会，我也不知道会有……” “那可是一头他妈的肮脏的吸血鬼！”西里尔忽然提高了声音，“如果我没记错，一座城市的情报侦查，应该也是归属于游荡者导师与游侠导师的吧？” 他这话一出，谢尔登脸上立刻僵住了，只能呵呵地笑着，却一句也无法反驳： 因为他所说，都是对的。 除了明面上的城卫兵，每一座城市在暗地里都会有着自己的情报与监察系统，而其确实归属于游荡者与游侠职业的导师。 对普通人、甚至王国许多官员来说都是秘密的事情，在玩家当中却是众人皆知。 甚至还有不少玩家加入其中，以赚取每个月定额的特里。 “如果我将吸血鬼潜伏在法师塔附近的消息上报，谢尔登先生，我想你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吧？” 西里尔观察着谢尔登的表情，见对方果然如自己想的那样呆住，遂即加快了语速： “虽然谢尔登先生确实出手将它斩杀了，但依然可以安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没错吧？” 他说着，脸上的阴沉已经全然不见——那本就是装出来吓唬谢尔登用的神情，而后掰着手指： “我想这一次至少要扣掉谢尔登先生三个月的薪水，另外还有额外的惩罚，吸血鬼是亡灵，对平民属于高危存在。如果没有及时清缴，后果不堪设想，至少要罚50金特里吧？” 他似乎听到谢尔登倒吸一口凉气，在他报出50金特里的时候，似乎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对绝大多数游荡者来说，金钱即是生命，真要罚他50金特里，恐怕堂堂偷窃王冠的阴影者今天就要从北风之塔塔顶一跃而下，自杀身亡。 “你想要什么条件，我答应你。”他看着谢尔登的脸扭曲着，龇牙咧嘴地说出这句话，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谢尔登先生您觉得呢？” “考核我算你通过。” “这是我应得的。”西里尔摇头，而后伸出两个手指，“第一，第二步的合作必须要进行。” “我答应你。” 西里尔点头，随后优哉游哉道： “第二，我要提前学习一个技能，作为救下你手下、帮你引出吸血鬼，还隐瞒消息不上报的报酬，我想这并不过分——” 谢尔登的脸色更难看了，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咬牙切齿半天，最后无奈道： “我答应你，只要你学得会，随便你挑一个技能去学！” 他瞪着听到自己答复后少年脸上得意的神情，不知为何突然消去了怨气，不由得叹一口气： “你可真是个贪婪的‘游荡者’！” 而西里尔微笑躬身，还以一个骑士礼： “承蒙夸奖。” 第30章 暗影界 他们又回到了丹亚的教堂里，迎着正在神像下诵读经文的祭祀诧异的目光，谢尔登比了个手势，随即带着西里尔走进了偏厅的一个房间。 “那么你要学习我的哪一项技能——先说好，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他颇不耐烦地将堆积在一旁的几个木箱踢到一边。这里大概是一个储物室，堆着很多的木箱，有些装的是书籍，有些装的则是祷告的服饰。它们交错地堆叠着，很容易地就制造出了一大片的阴影区域。 “我这里可以让你学习的技能有：蚀骨突袭，错手刃，蛇击……” 谢尔登哗啦啦报完了一长串的技能名，而后转过头看向一路沉默跟着他走进房间的半精灵少年，不知道为什么，相比起上午见面之时，对方身上的气息要变得沉稳了许多。 并不是像他这样老练的游荡者，没事情干就蹲在一片阴影之中潜藏身形的沉稳——事实上许多的游荡者在漫长的蹲点期间都会干些其他的事情，比如睡觉，梦里数独角兽，数手指头，咬手指甲，那样的“沉稳”如同死水潭里瞪着眼的咸鱼，只有必要的时候才会甩两下尾巴。 但这个半精灵骑士身上的感觉截然不同。像是厚重的基岩，又或是盘根的老树，屹立在身前便有着与其身材截然不符合的厚重。 这种感觉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 银刃骑士团团长，简·克里斯汀。、 不不不怎么可能，克里斯汀，那是多么正直的存在，和这个小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收起这乱七八糟的念头，却发现半精灵正看着他，一副等待他下一步动作的样子。 他这才反应过来年轻人已经说出了其诉求： “我想要学习‘潜行’。” “哦？”他有些诧异地瞥了西里尔一眼。年轻人往往更多会喜欢那些花里胡哨、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攻击性招式，尤其是他特意将潜行放在了最后面报给西里尔听，还以为对方会忽视的。 “难道不可以学习这个么？”西里尔微笑着回复他的疑惑。 他当然看出了这大名鼎鼎的游荡者，阴影者·谢尔登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这是游荡者们的共性，越是看家本领的东西越是藏得后面—— 如果换做一个骑士导师在面前“报菜名”，那么肯定是从“格挡、盾击”这样的骑士基础技能开始一路报到“风暴反击”这样的高级技能，不会在言语上下这种绊子。 如果不是西里尔是从游戏里来的，知道阴影者最拿手的就是“潜行”和“偷窃”，恐怕还真的要被对方忽悠过去。 当然，他最需要的也就是“潜行”。 “没问题，你可以学习这个技能。”谢尔登忽然正色道，而后开始在房间里踱着步子，“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只会演示一次，讲解一次，不要以为潜行像你们幻想的那样……” 他的声音忽然消失了，连带着他的人也不见了，就如同凭空蒸发了一般。 但西里尔心里清楚，这又是谢尔登在耍着小聪明。 潜行已经发动了。到处都是阴影的环境，哪怕是一名初学的游荡者都能顺利地进入阴影。 他的目光一直跟随者谢尔登的脚步，对方是如何踩入一片黑暗的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与游戏里的潜行看起来在架势上没有什么不同。西里尔不动声色地走进一片阴影，想象着游戏里的流程，但他低头，依然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暴露在阴影外的躯干。 还没学习成功。 他微微皱眉，果然想要学习技能最需要克服的，就是将游戏里直接消耗MP这一点转化为现实的运用。 “谢尔登先生，你还没有讲解完呢，这是你的承诺——” 于是游荡者又一次从阴影中现出身来，颇有一些沾沾自喜地说道： “很多游荡者的技能都建立在与暗影界的沟通上了。潜行，基础中的基础，很多人都想着通过魔力模拟环境，形成视觉上的隐身。我这里也不藏私，直接交给你我的方法——” 谢尔登轻轻咳了两声，而后长声道：“简单而言便是先找到暗影界，而后走进去——完毕。” “暗影界？”西里尔准确地捕捉到了这一个词，“你说的是阴影女神库洛下属的暗影界？” 他立刻想起游戏里，正式就职游荡者的时候可选的加点“暗影精通”，描述上写着“与暗影界取得联系，加成潜行、阴影突袭等暗影系技能……” 但游戏里的描述实在太过模糊，而且潜行的表现与原版的潜行并没有多少区别，只有单纯数值上的增加。 但这里是现实。 西里尔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闭上了眼—— “当然，还能有哪个暗影界？”谢尔登挥挥手，不耐烦道，“好了，讲解就这么多，这是我的潜行心得，不过我想对你也没有……” 他正从怀里摸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想快点摆脱这个没有那么正直的骑士，话音却戛然而止。 原本还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疑惑的年轻人，消失了。 紧接着，谢尔登只感觉身边泛起一道涟漪，手里的小册子被看不见的东西拿起，随后也消失不见。 一片仿佛将对比度拉到极低后的世界里，西里尔手里捏着谢尔登的小册子。他此时就站在谢尔登的身后，但这位著名的游荡者却浑然不知。 西里尔看着自己的属性面板，由于匆忙要学习技能，吸血鬼的收益他还没有转化为等级，但此刻技能面板上，却确确实实地多了一个技能： 西里尔·亚德里恩，半精灵，男性 生命：100％ 等级：3（13/20） 职业：见习骑士侍从（3/3）【满足晋升需求】 技能：侦查（初级）。基础剑术【银刃骑士】（中级）。基础射术（初级）。嘲讽（初级）。冲锋【银刃骑士】（初级）。格挡【银刃骑士】（初级）。潜行【暗影】（初级）。 “走入暗影界的潜行……” 事实上西里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找到了暗影界的进入方法但当技能面板上出现这个技能时，就代表他已经将其掌握。至于使用的是否出色，那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系统面板的威力终于显露。哪怕没有那长串的数值，哪怕没有任务系统带来的其余奖励，只要有等级和技能领先的机会，他就能将这份优势无限扩大—— 打铁还需自身硬，等级与技能，才是保证强度的根本。 西里尔一步从暗影之中跨出，身形浮现，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向着已经完全呆滞的谢尔登摆了摆手，而后走出房间。 只留下一句话： “谢了，谢尔登，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叫艾弗·维。” 一脸僵硬的埃莉诺·谢尔登站在阴影之中，半晌后摇了摇头： “艾弗·维……半精灵的天赋，果然不同凡响啊。” “不过，你属于哪一支半精灵呢？” 第31章 委以重任 西里尔几乎是一路潜行回到了住处——当然没有任何想要偷窥，或是做坏事的意图。技能熟练度的提升靠的都是多次的使用，现在他身上的技能基本都是初级。 能够频繁使用的，也只有潜行。 暗影界这一存在对西里尔来说也是极为陌生的。游戏中并未对此有暗影界有过详细的描述。 如果不是面板判定他掌握了潜行【暗影】，恐怕他也没法进入暗影界，达成潜行。 其在一瞬间的隐身效果确实出类拔群。正如谢尔登所说，一般的潜行是仿照变色龙，通过魔力拟态达成的光学视觉欺诈。 而暗影精通下的潜行则干脆完全遁入平行于主世界，或是依附于主世界的暗影界。 在简单的分析得到这一原理后，西里尔忍不住对分析结果咂舌。相比游戏里点了暗影精通后的强化潜行，谢尔登传授的潜行【暗影】显然要更加imba。 在遭受攻击那一瞬之前进行预判，抢先一步进入暗影界，通过空间的扭曲规避掉对方的攻击……某种程度上来说，几乎等于“瞬间无敌”。 听起来是很梦幻一样的操作，但西里尔知道，只要自己对这个技能充分熟练，这将和拿起杯子喝水一样简单。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骑士作为战士系职业，在低级阶段魔力贫瘠的可怜。而他所学的潜行相比普通版本的消耗也要更大。 等他回到住处，敲开房门之时，卡罗琳看到的是一张面色惨白的脸。小小少女吓了一跳，连忙扶住西里尔因反复榨干魔力后摇摇欲坠的身体. 而房间里照顾着卡罗琳的米娅·克里斯蒂安亦是站起身，面上惊慌，只能将西里尔扶倒桌边坐下，紧接着她垂眸轻轻吟唱片刻，淡蓝的水波便一圈一圈在西里尔的身上漾开。 水愈术，一环法术，是最基础的治愈系法术。 “比森林里施法要顺畅很多了，怎么了，构造法术模型没有什么困难了？”西里尔懒洋洋地享受着水愈术带来的温润。 虽然他受的不是皮外伤，水愈术也没有恢复魔力的效果，但被水元素包围着的感觉就像是浸泡在温泉中，对恶战后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宽慰。 【辉耀之路】里的法术施放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步骤上很简单：汇聚魔力，将魔力构造成法术的模型并使之保持稳定，最后释放。 西里尔自身从事的游荡者职业也需要学习不少的法术，当然以游荡者的魔力总量并不足以支撑高的魔力消耗，因此许多时候都是通过法术卷轴的协助施放法术。 现在看来，米娅或许还真的是“克里斯蒂安”家族的后裔，只是受到法杖的干扰才显得无比笨拙。 至于为什么价值一百金特里的法杖反而带来了副作用，那就要去问那位四环法师莫姆·莫里斯了。 “嗯……现在已经可以顺畅施放三四个一环法术了。”米娅结束了法术，长舒一口气。 “那已经算是一名一环法师了？”西里尔一愣，对方的进度比自己想的还要快很多。 “嗯，只要通过三月中的考试，就能拿到一环法师勋章了。”米娅说着，眼眯得像月牙一般，抿着嘴露出两个酒窝，显然非常愉悦。 毕竟她跟随导师学习法术才五个月时间，正常人算下来现在还在忙着冥想，连法术模型都没开始构造，而她却已经达到了一环法师的门槛。 如果她还按莫里斯导师说的那样，坚持用法杖调用魔力，恐怕再熬上三年也做不到。 事实上现在她的那根法杖正寄存在妖精开的炼金符文店里，检修着其中的法术纹路是否被修改过。 如果内嵌的法术纹路有修改过的痕迹，那米娅也只能选择相信这位骑士先生给出的暗示：莫里斯导师在刻意限制她的成长。 “那可要恭喜你了。”西里尔微笑道，“不过最近出门要小心，北风之塔没你想象的那么安全。” “如果只是流氓混混的话，那我可不怕他们，维先生。”米娅眯着眼笑着，而后伸出一只手臂，另一只手扯着法师袍的袖子，向下一拉。 那看起来纤细的大臂上居然有着不错的弧线，显然是好好锻炼过的。 “逃难到北方的路上可有不少人想要骚扰我，但都不是我的对手！” 她微微蹲下一些，让好奇心满溢的卡罗琳也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后者两眼放光，急匆匆地向西里尔汇报：“是真的！硬硬的！” 西里尔强忍住扶额的冲动，将脑子里一瞬间冒出的手提着法杖将骷髅头脑袋敲飞的棕发少女形象删掉，连着咳了好几声，才正色说道： “我说的危险不是流氓混混，是一些可能存在的死灵生物，比如……” 他忽然压低声音，似乎说的响了就会被整个北风之塔的人听到一般，将那三个字尽可能轻而清晰地说了出来： “吸，血，鬼。” “吸血鬼？！” 不算宽敞的酒馆房间里一瞬间被少女的惊叫声充满，米娅下一秒才意识到自己喊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词语，连忙捂住嘴，鼓着腮帮子，小脸涨得通红，好半天才缓过劲儿，也轻声说道： “维先生，但是这里可是北风之塔，怎么会有，怎么会有吸血鬼出现啊？” 西里尔十指交叉，遮挡住半张脸，深沉道：“我刚刚和游荡者先生便是去击杀那头邪恶的吸血鬼，真是好一番恶战，险些失去了三位同僚，才将这头吸血鬼击杀。” “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松叶林出现了亡灵先遣队，北风之塔里有吸血鬼，再这样下去，或许明天就有死亡骑士堵在城门口，憎恶在北风之塔的大街上挥钩子，平民会被他们随便杀戮，身躯被瘴气腐烂，脑袋被砍下来当皮球踢——” 他忽然盯着米娅逐渐惨白的小脸，目光如炬：“但这个情报，那些住在上层的法师们还不知道！” 少女又习惯性地捏住了胸口垂落的发丝，紧张道：“那，那样可不行！” “没错，如果北风之塔继续如此松松垮垮，毫无戒备之心，等待我们的只会是惨剧。” “嗯！” “所以我们需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上层的法师们。” “嗯！” “那还等着干什么，快去吧。” “嗯！”米娅用力点头，而后忽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等一等，维维维维先生是要，让我去？！” 第32章 不如所料 最终米娅还是被西里尔忽悠地赶回了法师塔，毕竟西里尔给出的理由让人无法辩驳： 她才是法师，西里尔只是一个外来的骑士，没有接触高层法师的机会。 北风之塔规矩森严，其余职业只能在下层活动，而上层是所谓的“法术秘籍”，以及法师塔的本源核心所在，因此只有法师才能登上高层。 当然真要西里尔自己找办法去见到那些宅居的法师也不是毫无途径，但一来他自己还得忙着去找谢尔登做任务换技能，二来…… 那个少女的名字可是米娅·克里斯蒂安。 他在少女临走之前给她写了一张“锦囊妙计”，诀窍就是念出她的全名。 虽然他不知道如今克里斯蒂安的后裔是否知道自己的辉煌，但那些住在法师塔高层的法师们，可不会忽视这个名字。 酒馆的隔音极好，二楼的房间完全听不到一楼的喧闹。卡罗琳坐在窗前，窗边摆放着一盆冬末早春才会开放的“冬至花”，在微开的窗漏入的风中，随少女洗净后柔软的白发一同轻轻摇曳着。 西里尔静静看着正捧着书籍阅读的少女，她手里的是米娅精挑细选的识字绘本——从铁匠铺走出来的卡罗琳并不识得几个字，现在才刚刚开始学习。 但她似乎对读书这件事情并不十分感冒，读了才没几分钟，便摩挲着被白袜包裹着的小脚，一会儿将腿蜷缩在布裙下，一会儿又翘的高高的，好好的坐姿都不能维持。 最后干脆“啪”地一下躺在窗台上，将声音拖得长长的—— “亚德里恩先生，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啊。” “嗯……估计要待不短一段时间。” 西里尔估算了一下，在北风之塔待多久完全取决于他多久才能将北风之塔的隐患解决。 松叶林里的亡灵先遣队，法师塔下出现的吸血鬼，越来越多的征兆预示着北风之塔绝对有着亡灵的内鬼。 如果米娅·克里斯蒂安的这一次上报，足以警醒北风之塔的高层法师，让他们开始对北风之塔自查，那么他的目的其实也算达成。接下来只要在谢尔登那里刷一刷任务，蹭两个技能，再了解一下谢尔登盯上的东西，看看自己有没有分上一口的机会—— 当然，如果谢尔登所说松叶林下面藏着的东西太危险，那西里尔绝对带着卡罗琳转身就走。 就算是游戏里，死亡也要到黑屋里关上游戏时间三天，损失大量经验和金钱，不是人能随意承担的代价。 更何况是现实了，他只有这一条命，没有去随便浪的资本。 这是最顺利的思路。他也不想带着卡罗琳在北疆耽搁太久。亡灵遍布的地方终归是危机的潜在，而且他不得不承认，拉罗谢尔在北疆的力量实在有些令人捉急，要是世界线朝恶劣的方向变化，恐怕北疆会沦陷的更快。 可有顺利的方案，自然也有不顺利的可能。如果那些法师塔的老古董们不相信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会出现吸血鬼，将米娅的话视为谣言，恐怕…… 西里尔想着想着，忽然愣住了。 如果那一支亡灵的先遣队，是亡灵在打下拉罗谢尔边疆诸多城镇后派来与北风之塔的内鬼接头的，那这一只吸血鬼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要知道，北风之塔作为法师塔的所在，对死灵生物本身就是有额外的戒备的。低等级的死灵生物可能还没有进入城池范围，就会被城防扑杀。 一头吸血鬼混入北风之塔，如果追究起责任的话，绝对不是阴影者埃莉诺·谢尔登担当首则。 而他想起那在松叶林里划水不出全力的四环法师莫姆·莫里斯，对方固然有一顶的内鬼嫌疑，但说到底，亡灵真的会找上一个实力为四环的法师么？ 他心里猛地一惊，前世的诸多内鬼理论尽皆浮现于脑海中。 如果死灵生物的潜入本身就是法师塔高层的某位法师默许的呢？ 他几乎是从床上蹦了起来，如果没有这一头吸血鬼的存在，他恐怕还想不到这么远。但吸血鬼的暴露，几乎将前世诸多“利欲熏心的低层法师充当内鬼，将亡灵引入了城内”的论调给完全推翻了—— 那去法师塔找高层法师报信的米娅，岂不是自投罗网，羊入虎口？ 西里尔不敢再多逗留一刻，他立刻拿上自己的装备，这一次连“鹫骑士之盾”也被他背在了背上。他只来得及和卡罗琳打一个招呼，紧接着就打开窗户，直接跃到了大街上，向着北风之塔奔去。 ———————— “哟米娅，要不要带一点新烤的脆饼回去？” “米娅，我这有刚酿的酒，给你导师带一瓶回去尝尝怎么样？” 棕发的少女提着法师长袍的裙摆一路小跑着，越是靠近法师塔，向她打招呼的人就越多。平时一向会和那些人打招呼的她这一次只是小喘着摇头，努力迈着双腿。 她的体能虽然不错，从未疏于锻炼，但西里尔他们的住处离法师塔实在太远。中午吃的东西在腹腔里晃荡着，此刻一阵一阵地想要翻涌出来，让少女只感到一阵阵地难受。 但她却不敢停下脚步。她每一次闭眼，就似乎看到西里尔描绘的恐怖的憎恶站在大街上，甩出巨大的钩子，把骑士抓到身前，满身的钩锁将其撕咬…… 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去告诉高层的法师们才行！ 螺旋而上的木质楼梯窄而细密，这非人的设计却被法师们认为是高贵的象征，但此刻少女恨不得脱下鞋子光脚跑上去，赶到可以使用“风降梯”的地方快点爬上去—— 砰！ 她一头撞在了不知道谁的身上，对方只是一个踉跄，但反冲力却让米娅倒摔下去，在楼梯上连砸了好几下才停下来。 她抬起头去看，却发现那被自己撞到的人正一脸不善地盯着自己，面色阴沉： “哦，原来是米娅啊。” 啊，是莫里斯导师—— 她连忙站起身，微微躬身：“导师，对不起，我有急事……” “你翘了我的两节课，我还在想会不会是你身体不舒服，不过现在看来我应该考虑一下，这学期该不该让你通过测验了——” “至于你的急事的话……”莫姆忽然一下子贴近了米娅，几乎凑在她耳边念道： “该不会是想去拿回你的法杖吧？寄存在妖精那里检验的法杖？” 第33章 撕破脸皮 法杖？ 米娅心里瞬间“咯噔”一下，她不知道莫里斯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情的，但让自己的这位导师知道她已经对他心生怀疑，对她总是不利的—— 更何况还是在这种节点上！ 石墙边缀着的夜明石闪着浑浊的光，空气里满是米娅刚刚那一摔惊起的灰尘。她伸手紧紧拽着法师袍的下摆，脸上几乎能感受到莫里斯喷出的炽热的鼻息。 莫姆·莫里斯真的是一名性格温和的好导师么？ 那张不算英俊，但平时在法师袍加分下显得博学的脸此刻五官夸张地扭曲着，让人想起墓地里的怨魂，它们往往会用扭曲的五官和尖厉的嚎叫声予人精神感官多重的打击。 而现在莫里斯的脸就像那些怨魂一般，眼中充满了怨恨—— 米娅的心里不知为何想起了几个月前，自己穿着破旧的法师长袍，拿着一张捏的皱巴巴的推荐信，站在高大的北风之塔下的时候，只有这位“温和”的导师站在她的面前，询问了她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米娅。” “姓氏呢？” “……克里斯蒂安。” 于是她就被收入了门下，四环法师——那个时候还只有三环，他的脸上满是欣喜的神情，似乎在为自己收到了一个优秀的学徒而感到高兴。 他真的温和么？ 不，或许该换一个问题—— 他真的，是一名导师么？ 米娅·克里斯蒂安忽然睁开眼，这名顶着光辉的姓氏的少女小脸绷得紧紧的，露出了与以往腼腆而含蓄的笑容截然不同的坚毅。她毫不畏惧地用目光回击着莫里斯侵略性的眼神，而后大声道： “莫里斯导师，请您让一让，我现在有急事！” 那副贪婪、狂躁的扭曲神情在这一瞬间忽然消失了，莫里斯的脸上只剩下了压抑到极点的阴沉，眼角与嘴角都向下坠着，紧接着他咧开嘴，舌尖抵着牙，似是吟唱着古怪的咒语一般说道： “米娅·克里斯蒂安，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我还允许你向我道歉，对于今天的冒犯我会既往不咎，但法杖的事情，还有别的事情我们还得好好清算……” 他话还没说完，却看到面前的少女双手尽皆紧紧捏于胸前，那双漂亮的碧蓝色的眼睛紧紧闭着，几乎要把心脏都从胸膛里喊出去一样尖叫道： “莫里斯，我让你让开！” 少女话音落下，紧接着伸手将不可置信而愣在原地的莫里斯推到一边，试图继续向法师塔的高层攀登。 但这次莫里斯很快反应了过来，他一下子伸手抓住了少女的胳膊，龇牙咧嘴地嘶吼道：“米娅·克里斯蒂安！你今天休想上去！” 可米娅头也不回，只是用力一甩胳膊。立足于窄窄的木板上的莫里斯受到这一股大力，居然保持不住平衡，连忙松开米娅，扶住墙壁，生怕自己也摔个四脚朝天。 而就在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米娅已经噌噌噌往上走了好几阶，马上就要到风降梯所在的平台了。 但少女向上前进的步伐却不得不停止，身后传来一阵吟唱声，幽暗的火焰倏地从她面前的木质楼梯上燃起，将她的前路彻底封死—— 她回过头去看，却发现莫里斯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白色的长柄法杖，杖端正指着自己—— “米娅·克里斯蒂安，我说了，今天你别想上去！” 这是什么法术？烈焰火墙？还是火树丛生？这两个都是火系四环法术，但莫里斯导师是水系法术专精，他怎么会懂的这些的？ 少女的脑海中一片混乱，维先生的暗示是对的，自己的导师对自己隐瞒了太多的东西，甚至，甚至可能连其专精的法术方向都隐藏了。 紧接着，一个恐怖的念头从她的脑海中跃了出来—— 如果他是火系法术专精，那在森林里面，他为什么不用这些四环水准的火系法术去杀死骷髅们呢？明明可以轻松做到的事情，他为什么不去做呢？ 还是说—— 她再看向莫里斯之时，眼中多出了几分悲怆，紧接着双手五指指尖合于胸前，深蓝的元素在身前汇聚着，眨眼间一根蓝色的魔法箭生成，没有任何预兆地向着莫里斯激射而去。 但她实在没有多少实战的经验，这根魔法箭准头极差，歪歪斜斜地射到了莫里斯身边的石墙上，“啪”地一下炸碎，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可这已经足以让莫里斯的愤怒更进一步了： “我的好学生，没想到你居然悄悄地摸到了一环法术的门槛，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啊——” 他阴冷的目光在这一瞬间消失，紧接着眸子上翻，眼白占据了整个眼眶，而后他开口，与常规法术截然不同的音节从他的口中飘出： “蚀刻，她的精神——” ———————— 西里尔在街上狂奔着，将等级投入在骑士上的优势此刻终于显现。身为战士系职业的骑士虽然在各方面都不是最拔尖的，但无论是力量、耐久，还是敏捷，都能够在战士系里排入前三。 也因此骑士这一行，在游戏的中期开始便被人冠以“全能”之称。 此前对他来说沉重的盾牌亦是变得轻巧无比，这不单单是力量加成的缘故，更是因为骑士本身就有“盾牌专精”的属性在，能够极大的降低盾牌装备的装备要求。 他估算着自己的魔力量，时不时地在大街上发动一次冲锋，快速拉近着与北风之塔间的距离。 试图向他询问的城卫兵尽皆被他甩在了身后，而他们也不敢多做阻拦——那可是一位习得了冲锋的年轻骑士，地位如何可不是他们能够随便揣测的。 而即将进入法师塔范围之时，西里尔忽的压下了脚步，拐进一个无人的巷子里。 再出来时，已是“潜行”的状态。 单靠本身的技巧，哪怕是初级熟练度的普通潜行，他也有信心可以混入法师塔，一直到高层都不会被人发现。 更何况此时是谢尔登传授的“暗影”潜行，行走在主世界的附属世界里，低层二三环的法师以及卫兵，根本不可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动作慢一点啊，米娅·克里斯蒂安！ 第34章 法师塔（一） 以法师塔为中心的一块圆形区域，都算是北风之塔学院的地块，此刻学院里都是抱着厚厚的书籍，裹着法师长袍并排行走的学生们。 哪怕深处暗影界之中，西里尔依然用扯下来的一片衣衫蒙在脸前——这是一名优秀的游荡者应该保持的习惯。 现在是法师学院下课的时间，也是法师塔一天人流量最大的时候。西里尔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挤到法师塔的下方，甚至还引起了几个机敏的法师的怀疑，但脚步却不得不在塔的下方停下—— 法师塔的入口，此刻居然被人围的水泄不通。几十名法师们小声交谈着，西里尔潜伏在他们的身边，隐约听到了他们口中的“战斗”“师生”等词。 “你听说了吗，在风降梯附近，有学生和她的导师打起来了。” “是主修哪个系的学生啊？火系还是大气系的？脾气这么暴躁。” “听说是主修水系的学生，还只是学徒而已……” 西里尔将学生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心里不由得嘀咕： 如果是主修水系的学生，那很有可能就是米娅了。这么看起来起来似乎米娅还没有和高层的法师接触？ 那和她在和谁战斗？ 她的导师，莫姆·莫里斯？ 西里尔神情不由得变得怪异，不会吧，莫里斯可是一名四环法师，而且可能是隐藏实力的那种。 可听他们说的好像，米娅居然在和他缠斗？ 但他没有时间去多想。好消息是米娅没有和高层法师接触，可莫里斯亦是威胁之一，已经确定了的“二五仔”—— 他快速地接近门边，已经有卫兵持着兵器挡在门口，正在努力维护着喧闹的学生们的秩序：“各位请回到自己的宿舍，法师塔内的事情会由导师解决，请你们不要在这里逗留——” “哐！” 手持长枪的士兵话音未落，猛然听到上方一阵剧烈的响动，紧接着一大块的法师塔外墙被爆炸轰的飞出，巨大的石板向着下方的人群砸落。学生们纷纷抱头躲避，又是一阵纷乱。 西里尔眼睛一亮，游荡者一向喜欢乱局，越是混乱的地方他们越是如鱼得水——当然得有丰富的经验，不然鱼儿反而会死在浑水之中。 他趁着挡在门口的卫兵漏出缝隙的一刻，立刻加速，想要钻进门内。但他如意算盘打的虽好，将进门时，却猛地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堵墙，紧接着不由得向后摔去，潜行状态也被迫解除—— 有结界！ 西里尔心头一凛，法师塔有专门用来防备潜入者的结界并不奇怪，只是他没想到其连暗影界居然都能阻拦。 而就在他显出身形的瞬间，卫兵们也已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的存在，立刻有人叫了起来：“有贼！有贼想潜入法师塔！” 紧接着，那才刚刚敞开的门立刻被卫兵们用肉体堵上，两柄长枪横在西里尔之前，显得万分警惕。 西里尔叹了一口气，原本还想顺顺当当地潜入塔内，现在看来不得不起一些冲突。 他毫不犹豫地抽出长剑，魔力灌注下的银刃骑士之剑上闪起一道亮眼的银光，紧接着便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银色十字。 只听当当两声清响，两柄长枪与长剑一撞，便被剑上的力量嗑到了一边。两名卫兵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面前这“闯入者”已经收剑于身侧，而后沉肩弓步，接着猛地就向着自己冲了过来！ 冲锋！ 突然爆发的速度让卫兵根本无法做出应对，眨眼间西里尔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他瞥了一眼两人有些惊慌的表情，却发现其中一人有一些眼熟。 赫然是那位倒霉的，被自己在城门口削断长枪的卫兵克林科—— 好家伙，居然还薅到同一头羊身上了，还好自己挡住了脸，不然这可怜的卫兵被自己二度轻松“击破”，不知道心里的创伤会不会加深。 他心里想着，脚步却丝毫不停。冲锋的力量尽皆集中于肩头，两名卫兵被他一撞便向后摔去，将大门敞开于他。 而西里尔冲入门内，立刻刹住冲锋的脚步，感受到结界的阻拦不再生效，他立刻往阴影里一钻。 遁入潜行。 西里尔顺着阶梯快步向上，心里不断腹诽着建造北风之塔塔之人将楼梯设计的如此细窄的怪异审美，既不方便也不美观，还有那基本起不到照明作用的夜明石，镶嵌的毫无规律可言…… 当然法师的审美往往都是与众不同的，他曾经爬过一座极其庞大的法师塔，里面尽是浮空的石板—— 还未等让西里尔多回忆，一团耀眼的光芒猛地自他的头上炸开，紧接着便有一个人从螺旋楼梯的中空地方砸了下来。 西里尔及时现出身形，眼疾手快地一捞，将那坠落之人从中间捞到了阶梯上。那人花白的胡子上沾满了鲜血，此刻口中仍不断涌出血沫，瞪着眼睛，手却不断向上指着，喃喃地对西里尔说道： “不，不要上去，上面有亡灵法师——” “死灵法师？”西里尔一愣，抓着坠落的法师还要再问，却见对方头一歪，已经昏死过去。 “该死的！”他忍不住暗骂一声，随手将法师放在一边，紧接着加快脚步，向上爬去。 死灵法师？北风之塔怎么会有死灵法师在？ 难道是莫姆·莫里斯走火入魔，干脆地跳反到亡灵的阵地了？ 但此时所有的猜测都不如亲眼一见，头顶的魔力犹在混乱地碰撞着，以他外行人的角度根本分辨不出其中到底来自几方—— 西里尔快速地向上攀登着，此时他恨不得自己是个个人等级50的职业者，至少有游荡者的“疾行”，或是战士的“强化移动”，能让自己的速度再快一点。 耳听的爆炸声越来越响，身边已经逐渐出现了法术碰撞后的痕迹，甚至连法师塔的外墙都有不少破碎，而面前的阶梯也出现了大块的缺失，走到后面干脆彻底断裂，距离下一处阶梯出现处至少五米高的距离—— 西里尔抬起头，看着那五米远的下一处阶梯，紧接着双腿微弓，劲力灌注于其中，下一秒跳跃冲锋发动，整个人直接不讲道理的一跃而起，落向那处阶梯—— 他本就打算借着石墙抵消自己的冲击力，而后继续向上，差不多也进入法师们的交战范围，但就在他将将落地的一刻，猛然看到一道身影向后跌跌撞撞摔下，正好挡在他的前进路线上。 西里尔根本来不及止住力量，只能抽出长剑，带着万千绽放的银光向着木质阶梯砸去，紧接着带着残留的前冲之势，与那人撞了个满怀，再撞在石墙上之时，已无多少力道。 他低头去看，怀里的人被夜明石照亮面孔，此时正晕乎乎地摇着脑袋，棕色的发丝被汗水粘在苍白的脸颊上，明显经过一番苦战。 不是米娅·克里斯蒂安，又是谁？ 第35章 法师塔（二） “维先生！” 少女的疲倦在这一刻仿佛一扫而空，惊喜地看着西里尔： “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重要，上面什么情况？”西里尔抬头看着高处，那里有三名法师正形成二对一的局势，此刻似乎谁也奈何不了谁。 两人的那一方，一名法师主修的是辅助系，而另一名也是在低阶攻击性不强的土系，估计是学院里见习法师学徒们的导师，临时受命出来救场的。 而另外一位则被浓浓的黑色雾气笼罩着，看不清身形，身边环绕着幽蓝的火焰，如若一面面小盾。 西里尔不禁皱眉。 就算看不清那家伙的原貌，西里尔也能从那环绕的雾气中判断出，那是一名正牌的死灵法师—— “怎么会有死灵法师出现在北风之塔里？” 他低下头，对米娅问道。 “是，是莫里斯，他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莫里斯的“蚀刻”并没能对米娅生效，这个属于死灵系的法术并非生者可以随意驾驭的，但莫里斯显然对此并不知情。 米娅只看到在他念出那一段咒语之后，其胸口的法师长袍下忽然亮起了刺目的光，随后莫里斯痛苦地捂着脖子，将一串缀着灰色宝石的项链从衣领里拽出——那正是光芒的来源。 “你是说，他戴着一串有宝石的项链，是那颗石头让他变成这样的？” 西里尔快速地在记忆中搜索着死灵生物里那些出名的宝物中是否有能和这一现象对应的宝石。 法师兼修死灵系法术并不是奇怪的事情，毕竟不得不承认，死灵系法术有着许多可取之处，所谓力量本身并无正邪，只取决于其使用者，这一点西里尔完全赞同。 但如果是将人类法师强行转化成死灵法师——不，应该以“亡灵法师”来称呼——那这样的宝物西里尔记忆中只有一件。 “腐化宝珠。”他喃喃念出那样东西的名字，“他戴着的是腐化宝珠的碎片——” 百余年前，拉罗谢尔王朝更替，正是亡灵又一次入侵之时。 起初只是一队骷髅兵翻过梅特兰山脉后与拉罗谢尔的边防军交战，将这一队骷髅歼灭后，战利品中有一颗品相奇怪的水晶球，边防军也没多在意，将其一起带回了要塞。 然而水晶球被带回要塞的第二天，奇怪的瘟疫便在要塞内扩散，得病的人会昏迷两到三天，再醒来之时已经无法和人类交流，甚至会主动地撕咬人类，无论是家人还是朋友—— 也就是所谓的行尸。 要塞虽然及时封城，但还是有住民逃到了外面。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北疆地广人稀，瘟疫并没能广泛传播。 但就算如此，也让至少三个城镇的住民死绝。 后来拉罗谢尔的皇家法师们找到了这场瘟疫的源头，便是被边防军带回来的那颗水晶球，腐化宝珠。 就在法师们要将其摧毁之时，一名巫妖突兀地出现，将腐化宝珠卷走。此后经历了一番鏖战，最后是剑士勃朗宁·维斯孔蒂舍命将这名巫妖击杀—— “维斯孔蒂划破蝶翼的家辉，他发誓要将巫妖击杀在冰原以北。 名为‘叠斓’的剑带着无尽的光辉，瘟疫的罪恶在高塔破碎。 奄奄一息的剑士将污浊的剑高高竖起，将其贯穿自己的身体。 神圣的法师吟唱着古老的诗文，于光幕中布下恒久的净化结界…… ——《拉罗谢尔北疆记事·腐化宝珠卷篇·第七幕》” 西里尔清晰地记得游戏里对此相关的描述，从图书中大段繁杂的文字里搜索细节是【辉耀之路】中必要的一部分。 腐化宝珠在百余年前便被名为勃朗宁·维斯孔蒂的剑士击破，并以肉体将其封印在“高塔”之下，使其中的“瘟疫”不会再污浊北疆的土地。 那位剑士与其家族在拉罗谢尔的历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笔，虽然只是昙花一现，但其功绩足以为人所铭记。只是随时间推移，这个本就不算悠久的家族彻底消失在世人眼中，也不知传承是否断绝。 但这些过往的历史并不重要，西里尔只记得腐化宝珠的效果，便是“腐化污浊”。将生灵向死灵转变，腐化其精神，污浊其肉体。 如果针对玩家，那估计就是大量的DEBUFF以及快速的生命流失。所幸其并未出现在拉罗谢尔十三年抗争之中，不然恐怕拉罗谢尔瓦解的要更快—— 毕竟这种大范围持续性对生灵杀伤的宝物，其效果甚至远超过高阶巫妖的“死亡波纹”法术，假如给一名亡灵骑士携带，那后果恐怕…… 等等？ 西里尔脑海中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但就在他想要去深究之时，怀里却忽然传来一阵声音，将他的思路打断： “维先生，可以把我放下么？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海曼导师与马丁导师，他们快要支撑不住了——” 米娅·克里斯蒂安苍白的脸颊稍稍有些发红地说着。西里尔这才意识到少女一直被自己抱在身前。 如果换做之前，他恐怕还抱不动这位身高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些的法师姑娘，但转为骑士带来的力量加成已经足以让他忽略这一些。 他连忙将米娅扶到墙边，让她坐下，接着才抬起头看着上方的战况。 确实如米娅所言，两名法师现在的处境岌岌可危。西里尔只不过转念的时间，已经转为死灵法师的莫姆·莫里斯便突然暴起，大团大团的黑云燃着火焰，向两名法师连环砸去。 如果不是两位法师都是防御、辅助系专精，彼此支撑着交替使用“大气神盾”、“护体石肤”这样的技能，恐怕此刻已经落得像此前坠落的那名法师一样了。 “高层的法师们呢？死灵法师在他们老家跳舞，他们就不来管管？” “据说是洛维萨、奥尔德尼以及几座要塞忽然要求大量法师支援，高层的法师们除了关在禁闭室里钻研法术的，几乎去了一大半……” 米娅的解释，让西里尔彻底断绝了一时半会儿会有高阶法师支援的打算。 他深吸一口气，将背上的十字鹫骑士盾牌解下，拿在左手上，另外一手握紧了银刃骑士团制式佩剑。 紧接着，他抬头望向那数米外正化身法术炮台肆意轰炸的死灵法师，劲力灌注双腿。 冲锋！ 第36章 法师塔（三） 破损了一块的石墙让外界昏昏的光投入法师塔内，与墙壁上镶嵌着的夜明石一同撑起了这一块区域的光亮，也让那被裹在战争迷雾之中的死灵法师莫姆·莫里斯失去了可以藏匿身形的阴影。 而骑士，从不畏惧身处明处的敌人！ 银刃骑士，跳跃冲锋！ 西里尔的身形如同那巍峨王城之上巨大的魔晶炮里射出的晶蓝色炮弹一般，魔力附着下的银刃骑士团制式佩剑毫不遮掩地于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银光，向着莫姆·莫里斯重重斩去。 冲锋！这无疑是西里尔手里现在拥有的最适合快速接近敌人的技能。绝对的力量带来的浩大声势，足以让死灵法师的目标从名为马丁和海曼的两位三环法师身上转移向他。 夜视能力让他清晰地黑雾之中，看到莫里斯手中森白的法杖杖端已经指向了他，晦涩的咒语快速吟唱完毕，紧接着两团裹着幽蓝色火焰的黑云便向着犹自身在半空中的西里尔砸去。 这是什么法术？火球术的变种，尸爆火云？ 西里尔心里快速辨认着这一法术。虽然身处半空中并没有二次加速能力，但他却没有丝毫的惊慌。 纵横游戏如许多年，他甚至曾经在巫妖那全范围覆盖的“死亡波纹”里无伤跳过舞，在凤凰的审判之火里洗过澡。 一团看似吓人，其实威力不过是二环法术水准的火云，在他的面前实在有些不够看。 诚然现在的身躯并不像当年游戏里那样沐浴过龙血，魔抗指数拉满，就算翻车挨上一下也不痛不痒。但在失去强大的体魄的现在，他却拥有了游戏里同时期的他所没有的东西—— 十字鹫骑士之盾！ 小圆盾主动地迎上了火云。哪怕西里尔本身并非盾牌大师专精，但在这种时候使用盾牌的技巧，与用匕首去格挡对方兵刃的技巧如出一辙。 别忘了，出色的游荡者可都是“格挡”技能的大师，更何况这块盾牌本身还有一个极其卓越的属性： 百分比卸力。 死灵法师发出的火云与盾牌差不多同大小，连续两声撞在盾牌上的重击，在“格挡”与“百分比卸力”双重的加持下，甚至没能给西里尔造成一点阻碍。 他稳稳地冲入那大片的黑雾中，顿时感受到一种令人难受的窒息感，耳边似乎响起了无数怨魂的尖叫，正是战争迷雾对生灵精神的侵蚀效果。 但这种感觉仅仅维持了短短一瞬——因为三道法术几乎同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浅青的气流于他身边回转，如若一块小小的盾牌。柔软的肌肤上感受到了一层僵硬，却并没有影响行动的感觉。而脑海中更是一片清明，就像久经疲惫后的沐浴，将全身的疲乏都洗去了一般。 大气神盾、护体石肤、清神术，三个法术正好对应着身后的三人。虽然他们自身的战斗力并不出色，但在此时，无疑问是做好了一名辅助性的法师该做的事情。 阶梯细而窄，供人站立的空间着实不大，冲入那片黑雾之中，西里尔便几乎与死灵法师脸贴脸，也即是达成了所有战士系职业针对法系职业要做的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近身。 西里尔没有丝毫犹豫，这一次冲锋虽然并未能直接命中莫里斯将其顶翻，但也足够达成他的目的。 夜视能力下他清楚地找到了那穿着着快被烧烂了的法师袍的莫里斯，其原本还算是有料的高大身材此刻只能看到其下森森的白骨，还沾着一些焦腐恶心的肉块，年轻的士兵光是看到这一幕，便足以干呕。 但西里尔早就习惯了和这些骷髅作战，更别说和“憎恶”那样恶心的生物比起来，这些骷髅连让人SAN CHECK的资本都没有。 他大踏步向前，长剑于身前划过一道璀璨的十字，熟练到极点的银光十字切撕开黑雾。莫里斯只来得及向后退两步，身上的法袍却被剑尖勾住，唰唰两声撕裂。 “骑士，滚一边去，这里与你无关！” 莫里斯高声嚎叫着，犹存的人类廉耻心伸手还想要去遮挡自己犹为人类时的重要部位。西里尔嗤笑一声，这些刚刚完成转变的法师总是会保持着一些奇怪的人类本能—— 但他的动作却没有任何都轻视，刚刚才撤下的盾牌又一次抬起，几乎刚刚横在身前，一团火焰便“砰”地从地上跃出，正好撞在盾面上。 沉重的力量让西里尔的手都为之一麻，险些将盾牌扔了出去。西里尔咧着牙甩甩手，他太熟悉这些死灵法师的做派，哪怕还会保有奇怪的廉耻心，但死灵法师贯有的阴险却是一分都不会少。 但哪怕他已经提前做出了预防，确信自己刚刚的格挡角度完美，百分比卸力也没有失效，可法术的力量确实碾压了他的防御——如果不是身周的大气神盾与那溢散的火焰发生了一次碰撞，恐怕这些难缠的火焰已经烧到了他的手上。 四环法术，火树丛生—— “原来你之前是火系专精，硬装成水系法术导师，看来你对克里斯蒂安家族还真是有所图谋。” 他眼神怪异地看着那双里头跳着火焰的眼眶，那是灵魂之火，是死灵法师的独有的特征。 “没猜错的话，森林里那些骷髅也是和你见面的，你想借它们之手杀死米娅？” 西里尔嘴上说着，手上却是丝毫不慢。四环法术不是简单就能施放的，此刻正是莫里斯的真空期。 他一剑斩下，莫里斯匆匆忙忙横起手里森白的法杖想要格挡，但法杖在锋锐的银刃骑士之剑下当即断裂。它想要后退，却险些一步踏空，像此前那名法师一样从高空坠落—— 哪怕他已经是死灵，被摔得白骨横飞，灵魂也会消散。 西里尔长剑不停，趁他病要他命，在法师普遍没有“闪烁”，并且拿得出手的反制近身类法术只有一个“抗拒火环”的低等阶段里，被战士系近身就意味着任人宰割。 就算是死灵法师也不例外，除非其有着特殊的宝物——比如可以让人瞬移的“科勒的匕首”？但那又岂是他们能够拥有的呢？ 更何况这名死灵法师还是一个光杆司令，没有它愚忠的骷髅兵军团护卫，本身战斗力就要大打折扣。 他出剑狠辣，干脆地想要将死灵法师的四肢卸下，削成“骨棍”，只要限制了其移动的能力，接下来就可以慢慢拷问出相关的情报。 但就在西里尔一剑精准将莫里斯的左臂卸下，正要去卸下其右臂的时候，一道莹绿的光猛然自死灵法师的体内亮起。 西里尔反应快到了极致，十字鹫骑士之盾刹那间横在身前，但却依然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力轰退，险些坠下螺旋之塔。 “腐化宝珠的碎片！这该死的东西还能护主的么？！” 他望着使得死灵法师整具白骨胸膛都散发着惊人绿光的项链，脸色阴沉。 第37章 法师塔（四） 西里尔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拿着还有一些别扭的盾牌稍稍提高了一些。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他的预料，可能高层法师与亡灵勾结这样的剧本，都比现在在他面前上演的要好上许多。 “腐化宝珠的碎片……” 传说品阶的物品腐化宝珠，除了其“瘟疫”的特效，最直观的给穿戴者的提升就是属性面板的加成。至于能够带来多少的属性加成……可能要超过三十个个人等级的加点点数，再加上对应的职业成长性。 换而言之，可以让一名普通的骑士一下子成为站在顶端的大骑士，传说品阶的宝物只是在属性加成一项上，便已经完全不讲道理。 就算莫姆·莫里斯身上的那块只是传说品阶腐化宝珠是一块碎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保守估计也是“史诗”品阶的存在。 而史诗品阶的装备是什么程度……西里尔记得自己前世在个人等级九十的时候才凑满一身质量参差不齐的史诗。现在他身上的装备，也只有约莫是比凡铁强上一些的“优质”评级的银刃骑士之剑与十字鹫骑士之盾。 “四环死灵法师加上史诗碎片腐化宝珠……麻烦了。” 腐化宝珠的碎片能给莫里斯带来什么？更强硬的骨骼？恐怖的力量？自动散发的毒云？还是对对手施加虚弱无力等DEBUFF？ 西里尔疯狂思考着此时冒然接近死灵法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以自己可怜的仅有三级的个人等级而言，就算只是腐化宝珠的一次力量放射他都不一定能够承受得住。 他倒是应该庆幸，刚刚的“碎片护主”只是一次单纯的魔力溢散，没有附带腐化宝珠的效果，不然此时的他就不是“险些坠下”阶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这短暂的死灵法师与腐化宝珠的“融合”时间似乎转瞬而逝，那根刚才被西里尔卸下的白骨手臂被莫姆·莫里斯重新捡起，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往胳膊的位置一拍，又重新接了回去。 那张白骨面孔在腐化宝珠溢散的绿光与灵魂之火幽蓝的火光交替辉映下显得更加狰狞，这一次的它甚至扔下了之前断裂的法杖，只是伸出手指指向了西里尔身前的阶梯。 西里尔忽然之间觉得毛骨悚然，他下意识地感觉到莫里斯要对自己做什么，匆忙将盾牌横挡在身前。而莫里斯猖狂而难听的笑声即刻回响于高塔之中，在破损的外墙漏进来的风里显得凄厉无比： “艾弗，你以为现在的我还是你能够抗衡的么？你以为你的剑术能够再次撕开我的雾海么？” 它夸张的笑声之中，黑色的雾气如若涨潮时的巨浪，一圈一圈地向着周围排开，眨眼间四周到处都是一片黑暗，而在这样的战争迷雾之中，莫里斯的声音更显得无处不在—— “本来我以为我只会拥有几具死灵法师的奴仆，替我管管未来属于我的亡灵海，不过你能来真是让我非——常开心，我会将你变成我最忠实的骑士，给你取个名字，就叫‘杀戮之花’，怎么——” 它的话音未落，下方的黑雾之中猛地冲出一道身影，狭窄的阶梯让它根本来不及闪避，只能发出一声刺耳的惊叫，白骨的手指需点而出，一团火球直射向来者。 但二环威力的火球对他根本没用，撞在一块黑色的不知何物之上“啪”一下便销声匿迹，紧接着那块黑色的东西便裹着巨力，顶到了莫里斯的胸骨上—— “老东西，你的取名水准，实在太糟糕了！” 它这才看清顶在自己胸上的居然是一块盾牌，而那名年轻的精灵骑士这一次单纯地顶着盾牌而上，将冲锋的劲道完全集中在十字鹫骑士之盾上。 可他的剑呢？他那夺目的剑术，引以为傲的剑术呢？ 它余光扫过半精灵那张冷静的脸，随后是基本没有防护的衣着，直到腰间——没有任何魔力的灌注，他的长剑黯淡无光地垂在腰间，连一点要被其主人拔出的迹象都没有。 它试图伸手扒住一边的石墙，但显然腐化宝珠的碎片并没有将它的力量强化到怪胎的程度，没有着力点下它的白骨指尖在石墙上发出难听的划痕声，但这无济于事。 猛然间，它感觉自己试图扒拉石墙的手落到了空处。死灵法师的心里一惊，它立刻反应过来这骑士将自己顶到了什么地方—— 是他与前一名火系的四环法师对轰留下的石墙破碎之处，那里呼啸的寒风正不断吹入，将它身边的雾气吹散！ 他想把我推下去！ 这个念头从莫里斯心里升起的一刹那，它立刻疯狂地挣扎了起来，两手齐齐掰住了石墙的边缘，而胸前的冲击力却在此时恰巧消散—— 冲锋的效果结束了！ 莫里斯心里一喜，它正想趁机站稳身形，然而面前的精灵骑士却似乎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盾牌于顷刻间撤下，接着也不见他拔出腰间悬挂的长剑，另外一只手上闪起一道短而亮的银光，顷刻间刺入它胸口的白骨缝隙之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叮”的声响。 “你是傻子么？蠢笨的骑士，你以为你能够刺中我的心脏？”莫里斯咧开下颌，发出难听的声音，但下一秒他感觉那只手在自己的身体里连着转了两三下，紧接着快速地抽出，似乎是知道这一次的进攻失败，知难而退一般—— “你对我做了什么？” 它看向面前的骑士，却看到对方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它犹在疑惑当中，猛然间惊恐地发现，自己身周那虽然被风吹散、但应该犹在生成的战争迷雾彻底停止了增长，而身体里那由项链带来的力量也消失不见！ “你！” 它眼眶中的灵魂之火疯狂震颤着，还没来得及多说，却看到精灵骑士抬起腿，用力朝着它的胸口踹来。失去了那股力量的它再也支撑不住，惨叫着被他一脚踢出破损的高塔，向着塔下坠去—— 西里尔探头看了看外头，从高处看，下面的人头和小蚂蚁一样。塔下群聚的人们已经被赶到了学院的边缘，塔下空荡荡一片，并不会出现高空抛物误伤的情况。 直到一声悠长的破碎声传来，他才缩回塔里，摸了摸缠在断剑上的那一串玩意儿，将其揣回兜里。 塔里是少女焦急的呼声： “维先生，您没事吧，维先生？” 他摆了摆手，正想还以对方一个微笑，猛地身体一颤，一股血沫自嘴边流出。头脑逐渐变得昏沉，眼前亦是开始发黑—— 那战争迷雾里，有毒！ 西里尔甚至来不及咒骂，便失去了意识，从螺旋的阶梯中间，直坠而下。 第38章 法师塔（五） 他睁开眼，头顶是被火光映的发亮的灰白色天花板。 陌生的天花板。 脑海里还是晕眩一片，那种身处战争迷雾之中的恶心感觉一下一下在喉管里翻涌着。在死灵法师与腐化宝珠短暂融合期间放出的战争迷雾，毫无疑问极具侵蚀性。 而离死灵法师最近，甚至突到它脸上的西里尔就像蹲在吸烟的人嘴边闻二手烟一样，受到的创伤是最大的，靠着他仅有的三个个人等级显然也是没法多撑的。 如果不是他及时冲锋将莫里斯顶到石墙破碎处，让战争迷雾被风吹散，又将腐化宝珠从莫里斯的体内拿出，恐怕多待个五秒，倒下的就是他西里尔。 他试图将自己支撑起来一些，酸软的手臂却让他根本无法多动弹。但这一动作却立刻惊动了房间里其他的人，先是细碎的轻快的脚步声快速接近床边，温热的毛巾被一只小手拿着在他脸上擦拭着。 西里尔微微偏头，便看到卡罗琳那标志性的银色短发，软软地贴合在少女的额头上。他隐约觉得少女的脸似乎又圆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出门前多吃了好多东西。 “我回到酒馆了？”他张了张嘴，喉咙不由得有些发痛。 而另外一个声音立刻响起，接过他的话：“你终于醒了，现在是在法师塔的四十三层，我的休息处。” 皮靴踏着木质的地板，发出踏踏的声响，西里尔余光向着声音的来处，却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戴着软趴趴破破烂烂的法师帽，手里是两个巨大的木杯，正向着床边走来。 “来，小姑娘，拿一下杯子。” 他将杯子递给卡罗琳，而后伸手托住西里尔的后背，让他能靠坐在床边，紧接着将那三十余厘米长的大木杯递到西里尔手里： “来，喝一口这个，对你有好处的。” 他也不管西里尔喝没喝，自己先仰起头咕嘟嘟灌了好大几口，随即拉过窗帘擦了擦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痛快！” 西里尔将信将疑地抿了一小口，闻起来平平无奇的液体一滚入喉中随即爆发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与辛辣，呛得他咳嗽连连，木杯里的液体也一并泼出来许多。在那人哈哈大笑声中，西里尔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我们喝的是一个东西？” “当然是一个东西。”那人似乎笑累了，扶着腰喘着气道。 眼瞅着躺在床上的年轻半精灵目光逐渐变得怪异，他连忙摆手解释道：“这是板根灵草杜比果酒，能够解毒，你感觉一下，是不是头没那么晕了？” 西里尔顺着他的话去想，这才发觉头脑确实清醒了许多，而对方还在怂恿着： “把这一杯全喝下去会好得更快哦，甚至冥想都会事半功倍。” “不必了。”西里尔果断拒绝，而对方还有一些惋惜：“啧，喝多了你会发现这玩意儿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死人喝什么东西都觉得不错，反正没有味觉——西里尔在内心吐槽着，脸上自然是不动声色。 他打量着这个戴着邋遢法师帽的男人，与罗德里克看起来差不多的年纪，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头发要比罗德里克茂盛许多，但一看就是很多天没洗，乱糟糟地堆在一起。 和他邋遢的法师帽倒是非常搭配。 “哦，对，我是皇家法师学院毕业的，现在属于北风之塔的法师，哈维·瑞泽。”他大大咧咧地拉了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自我介绍道，“主修的是大气系法术，大概是……六环吧？” 六环大气系法师，哈维·瑞泽。 西里尔将这个名字默默记下，他并不记得拉罗谢尔的历史上有这么一位法师的名字，想来是死在了北风之塔的战役之中，并没能流传到玩家们耳中。 不过皇家法师学院毕业的法师……或许和罗德里克是同期？ 这让他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瑞泽，对方的言行实在有些痞里痞气邋里邋遢，此时正翘着一只腿，双手不断敲击着法师袍下的小腿。 “我是艾弗·维。”西里尔咽了口口水，还在化解那口酒带来的奇怪味道，“一名骑士。” “一名骑士。”瑞泽重复了一遍西里尔的话，随即将翘着的腿放了下去，坐得离床边更近了一些，“那么这位维骑士，能和我详细说一下法师塔里发生了什么么？” 他说着，眯起了眼，盯着少年的脸：“以及一名骑士会闯进法师塔里——” 室内忽然沉默了。西里尔与瑞泽那双棕色的眼睛对视了片刻，那双眼睛当中冰冰冷冷的，看不出一丝感情。 而后西里尔拉了一个长音，缓缓开口： “我想——阁下身为六环法师，骨头架子在法师塔里乱拆的时候没你身影，我救下了你们的一名学徒三名法师，还替你们保住了法师塔，没有收到什么褒奖，却还得被阁下质问？” 他双手交叠在小腹前，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敲击着另一手的手背，似是非常随意地问道，目光却挪到了在床边安静坐着、背对着瑞泽的卡罗琳身上。 西里尔不知道卡罗琳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法师塔的高层，更奇怪的是少女到现在为止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换做平时早该开始问东问西了。 瑞泽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艾弗，我只是和你开一个玩笑，当然，这次是我的失职，那个时候我正在外修补护城法阵——没错，北风之塔的护城法阵是由我负责修理的。不过还好我到的还算及时，至少没有让艾弗你摔到。” 他微微停顿，随后继续道：“我以个人的名义向你表示感谢，不过我给不了你什么。但法师塔会向你展示我们的诚意。” 西里尔这才露出微笑，摆了摆手道：“我可没有向法师塔讨要奖励的意思，毕竟将那些肮脏的亡灵驱逐出拉罗谢尔是我等骑士的天职，哪怕我穷的只剩下一块盾牌和一把剑，身无甲胄，我也会拼尽全力去与亡灵厮杀。” 他说着，将目光投向床边，那里正是他的装备——一件厚实的外衫，十字鹫骑士之盾，银刃骑士之剑以及断剑…… 看到自己的东西都列于墙边，西里尔心里却咯噔一声—— 那枚缠在断剑上的、嵌有腐化宝珠碎片的项链，不见了。 第39章 吞下去了 西里尔将慌乱尽皆隐藏在平静的目光之下，就像是随便地扫过一眼自己那寒酸的装备一般。 当然从本身的品质上来说，也确实非常寒酸。一套全身的普通装备都没有，衣服都是御寒装，除了长剑与盾牌还算是过得去，其余的甚至没法和那些偏远地方的驻扎骑士相比。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忍不住多了一丝悲哀：要不是转生就在这鸟不拉屎的北疆，他至于落得这么穷么？ 转一个游荡者，去打，去骗，去偷袭，不比在这地方要富的多得多？ 但他不禁意之间流露出的这份悲哀反而被瑞泽捕捉了个正着，优秀的法师都是细节的追逐者——虽然他们追逐的细节有时候会很奇怪，但确实是如此。 于是西里尔便看到瑞泽豪爽地一挥手： “当然，北风之塔怎么会允许这么一位年轻有为的骑士穿得如此寒酸呢？艾弗老弟，你放心，我就算是扣掉一金特里的下月研究经费，也要给你去讨一套优秀的铠甲来！” 他说完，便猛地站起身，大踏步地向着门外走去，嘴上还说着：“我去给你弄一套盔甲，你就在这躺着，不要乱动。” 雷厉风行的样子，倒真不愧是大气系的六环法师。 而瑞泽一走出门，一直静静坐着的卡罗琳忽然跃下了床，趴到合拢的门上细细听着，直到属于瑞泽的脚步声真正远到听不见了，卡罗琳这才哒哒哒地跑回来，朝着西里尔，指着自己的嘴比划着。 “你嘴里有东西，卡住了？”西里尔表情怪异地解读着少女奇怪的手语。他现在身体还处在无力的状态，只能让她趴到自己身边，而后借着灯光看着少女张开的小嘴，却发现里面被光照的绿莹莹的一片…… “你把那项链塞嘴里了？！” 西里尔眼睛瞪得咕噜圆，现在可不是感谢卡罗琳以肉身之躯保护住自己拼死拼活弄回来的装备的时候，这玩意儿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放在那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放一团毒气满满的战争迷雾出来，更何况是被卡罗琳直接含在了嘴里！ 会死人的！ 他连忙伸手指去夹住少女嘴里项链的铁链，这才发现卡罗琳的嘴小的过分，手指在里面都感觉舒展不开，也不知道她平时是怎么做到吃的又快又多的。 但所幸西里尔身为一名顶尖游荡者，手上的功夫实属了得，几下子就夹住了项链的铁链，接着用力一拉，轻轻松松地就将项链取了出来。 “好险。”他长舒一口气，正想好好斥责一下卡罗琳，却发现少女睁大双眼，指了指他手里的项链，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西里尔低头去看，项链的铁链是好好被自己扯出来了，但是…… 上面的碎片呢！ “你把它吞下去了？！” 如果不是手上实在没有力气，此刻的西里尔肯定蹦起来，拎着卡罗琳的脚把她倒过来，直到将那被她吞下去的碎片甩出来为止。 但现在他只能和卡罗琳大眼瞪小眼，而少女半晌后微微张口，轻轻打了一个嗝，这才弱弱说道： “不是，亚德里恩先生，它自己就滑下去了，好像是被肚子吸进去了，我真的只是想含住它而已。” 西里尔感觉自己眼角直跳，生怕下一秒面前的小姑娘就变成一具骷髅。 “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比如嗯……肚子痛？虚弱无力？想要开口尖叫？或者别的，比如想变成龙？” 他越说越乱，毕竟他还真不知道腐化宝珠的碎片被普通人拿到会发生什么——莫里斯是另外一回事，身为法师的他想要动用死灵系的力量，这才使得腐化宝珠将他吞噬。 不过话又说回来，卡罗琳可算不了“普通人”。他回忆了一下，七年后的拉罗谢尔王都保卫战里暮色阴影身上似乎至少三件传说级装备…… 虽然现在的卡罗琳和未来那位暮色阴影根本没有关联，但其天赋所在，仅有史诗级的腐化宝珠应该奈何不了她……吧？ 他以期许的目光望着少女，但卡罗琳只是揉了揉平扁的腹部，小声说道： “亚德里恩先生，我不想叫也不难受，就是有点饿。” “有点饿？” 西里尔这才反应过来，窗外天已经黑透了，北疆的天干净地像是冰原的雪，无月的天站在窗边就能看到漫天的星星。 “你饿到现在？” “米娅姐姐说她会带吃的回来。”卡罗琳伸出小手，摸了摸西里尔的额头，确认了一番温度正常后缩了回去， “米娅姐姐跑过来说，亚德里恩先生出事了，就带我过来了。我看到那个戴帽子的光头，就把亚德里恩先生的项链含在嘴里了。” “戴帽子的光头？你是说瑞泽？他可有头发。”西里尔惊奇道。 “他之前没有的。”卡罗琳显得信誓旦旦，“他后来才把头发戴在脑袋上的。” 西里尔不禁沉默，看来法爷固然高贵，但却高处不胜寒——罗德里克是如此，这位瑞泽亦是中年早谢。 他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大概理清了时间线。自己坠落，被赶回来的瑞泽看到救下，而后瑞泽去处理战后的北风之塔，米娅喊来卡罗琳，卡罗琳抢在瑞泽“翻弄”自己之前把项链含在了嘴里，装成内向少女…… 不过为什么卡罗琳会这么主动地向瑞泽隐藏腐化宝珠的碎片呢？ “他不是好人。”小姑娘脆生生地说道，“我感觉他不是好人，身上有我讨厌的味道。” “可那项链呢？” “它想让我吞下去。” “都是靠感觉的？”西里尔有点无语，感觉这种东西完全不讲道理，也无法用常理去解释。 但对天赋异禀者而言，感觉又是非常道理充足的——因为其做出的选择总是会引导向一个对其发展有利的结果。 上一世的卡罗琳被死灵带回了梅特兰山脉以北，不知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成长为“暮色阴影”；相比之下，如果卡罗琳这一世依然要走死灵系的道路，那这个开局可要顺畅多了。 当然，西里尔并不希望她再一次走上这样一条道路，毕竟虽说力量并无正邪，但大部分修行死灵系的法师，最终都会倒向亡灵那一边。 说到底，还是他没有将腐化宝珠碎片取出来的手段。 现在只能期望卡罗琳那诡异的天赋可以让腐化宝珠的碎片在她的肚子里服服帖帖，也只能如此期望。 “嗯。”卡罗琳点了点头，又揉了揉肚子，发出一声悠长的“咕”—— “我饿了。”她眨了眨眼，再一次说道。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却听到房间的门在“吱嘎”一声中被推开，一道窈窕的身影走入房间内。 借着灯光，西里尔看清那是端着餐盘而来的米娅。 她一声不吭地将热气腾腾的牛排切割好，叉起一块交给卡罗琳，随后来到西里尔面前时，灯光映照下，西里尔发现她的脸上一道一道的，似乎是泪痕。 “维先生，你刚战斗完，快趁热吃吧。”少女说话的声音与以往的温和如水截然不同，带着一丝丝沙哑，还有不经意之间的变声，像是哭腔。 “发生什么了？米亚小姐。”西里尔轻声试探着问道。 “维先生。”她靠坐在床边，将餐盘放在腿上，叉子递到西里尔嘴前，强忍的情绪却再也绷不住了，发出了抽泣声： “我被学院，开除了。” 第40章 开除理由 “被学院开除了？”西里尔一惊，撑坐起一些，正好看到灯光下少女脸颊上滑落的泪痕。 进入法师学院的门槛甚高，尤其是北风之塔这样坐拥法师塔的学院，放在拉罗谢尔都能够排进前三，招生要求之高可想而知。 拼财力，拼家族，拼天赋，三者缺一都没法进入法师学院。米娅能够进入北风之塔法师学院本身就是一个奇迹，虽然她可能确实有些财产，但和那些经商的贵族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她的“克里斯蒂安”姓氏被莫姆·莫里斯看中，算是一个走私招的方式将米娅招进了门下，她都没法进入法师学院听课。 “也就是说，因为你没了导师，本身又不算是法师学院的学生，只是莫里斯的学生，所以你就要被踢出法师学院？” 西里尔皱起眉，“这帮法师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如果没有你，他们又靠什么去发现莫里斯背叛了拉罗谢尔呢？” “维先生……”米娅低着头，忽然有些后悔将这件事说给西里尔。 她本就自觉亏欠西里尔许多。大家不过是在树林里意外相逢的临时战友，但对方却如此慷慨地让她走出施法的误区。 如果没有西里尔的指点，米娅现在可能还在纠结着如何顺利地汇聚水流。 而西里尔甚至还帮她堪破了导师的异心，愿意为她介绍皇家法师学院的法师做导师…… 可她为他做了什么呢？请了一顿几个银特里而已的中饭，去完成他交代的事——那甚至不应该是他交代的，而是一名北风之塔住民应尽的职责——反而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甚至如果不是西里尔及时赶到法师塔，她可能已经死在了法师塔里。 不知不觉间，米娅发现自己欠西里尔的越来越多，多的让这个刚刚十七岁，独自一人走入北疆的少女感觉到沉重地喘不过气。 而她现在还在打扰着受伤的“维先生”恢复，试图将自己所承受的委屈分享给一个伤者—— 可除了身边这位精灵骑士，还有那边的卡罗琳妹妹，她还有谁可以去分享自己的委屈呢？ 她努力地想要止住抽泣，但眼泪反而更加不受控制地滑落，最后这位独身走入北疆的少女再也压抑不住，干脆地埋头在西里尔盖着的被子上大哭。 西里尔双手举着餐盘，努力让其中的汁水不会滑落到少女的身上。此时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安慰米娅，努力朝卡罗琳所在的地方挤眉弄眼，但后者正专心致志撕咬着牛排的软骨，根本没有理他的打算。 虽然他曾经是个叱咤风云的游荡者，忽悠NPC的技巧炉火纯青，但那基本只涉及利益与谈判方向，打感情牌一向是他最弱的—— 毕竟他向来信奉的是有什么过不了的就拔刀砍过去，异性的跟随只会拖累他前进的脚步与拔刀的速度。 西里尔尽可能平稳地将托盘在一边的床头柜上放下，在另外一边的被单上擦去手指上的肉汁，而后才将手轻轻放在米娅的头上，顺着她那头柔顺的棕发，来来回回。 像是在撸猫。 而后他用尽可能柔和的声音开口说道： “米娅·克里斯蒂安。被这里的法师学院开除，我想这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少女的颤动停止了，她伸手擦着眼泪，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西里尔。 “如果你一直跟随的是莫里斯这样虚伪而卑劣的导师，我想你的前途可能最多也不过五环。现在正好离开北风之塔，我说过，我可以向你介绍皇家法师学院的尼克尔·罗德里克，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巫……法师。” 他的这番话似乎起了作用，少女彻底停止了哭泣，静静地坐在床边深思着。 西里尔见自己的攻势有效，连忙继续说道： “而失去了你，米娅·克里斯蒂安，这对北风之塔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损失，我真不知道是哪个吃的满肚肥肠脑子进水的家伙会决定开掉一名前途无量、年仅十七岁，修行不过几个月就达到一环的法师，那无疑是巨大的损失——” 他话音未落，门忽然被推开了，与开门声一同响起的是瑞泽的声音： “真是抱歉啊艾弗，你说的那个吃的满肚肥肠脑子进水的家伙就是我。” 大气系的法师身上犹自带着道道七彩的雷光，似乎是刚刚赶回来，绚丽的光将整个屋子都照亮。 西里尔正忍不住在心里称赞其名不愧为“Razer”，出场就带光污染，忽然反应过来，一拍床板叫道： “瑞泽先生，是你开掉的米娅？为什么！如果你去问一下那两位法师，马丁和海曼，就会知道她的表现有多出色——” 但他随即看到了瑞泽脸上沉痛的表情： “艾弗。马丁和海曼，还有坠落的科伦，在一小时前已经确认死亡了，他们承受了太多死灵法师的攻击，还吸入了战争迷雾，没能挺过来。” “啊，这……”西里尔瞪大了双眼，这个结果真的吓到他了：“也就是说，我和米娅是这场战斗唯二的生还者？” “没错，就是这样，我们失去了三名勇敢的法师。”瑞泽沉痛道。 “那你们就更加不该放弃一名天才，未来的……” 他话未说完，瑞泽忽然提高音量，一反此前那副好说话的样子： “但必须有人为此负责，我们需要给那群贵族，那群商人一个交代，为什么会有死灵法师出现，为什么会有吸血鬼出现！米娅是莫里斯的学生，她是这次事件的直接关联者，我们只能开除她，向那些被吓到的怯懦、没用的贵族做解释。” “这不合理！”西里尔也提高了音量，“北风之塔屹立北疆，难道是靠那些贵族屹立在这的么？！” “这非常合理，这事——我说了算！”他用力地挥手，宣告这个话题结束，而后将一根镶嵌着亮晶晶石头的手链扔到了西里尔身上： “这是你的铠甲，连带这根空间手链也送给你了，伤好了就离开这里吧！” 瑞泽说完，身上又是亮起噼里啪啦的雷光，砰地摔门而出。 屋内一下子又恢复一片沉寂，西里尔紧皱着眉，看着那条扔在自己身上的、绝不廉价的空间石手链，一时之间却没有丝毫伸手去拿的兴趣。 奇怪，太奇怪了，北风之塔明明有无数种方式可以应付贵族——或者说贵族根本不能成为其担心的理由，但此时瑞泽却如此决绝。 西里尔一时之间脑子里一片混乱，总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忽视了的地方，但却始终摸索不到。 他干脆深吸一口气，要分析的话他有的是时间去分析，现在要做的是安抚米娅，不知道少女听了瑞泽那一大段话心情会不会好转一些。 可当他随手拿过空间石项链，抬头再看向米娅时，却发现少女脸上满是踌躇，犹犹豫豫地开口： “但是维先生，如果要去皇家法师学院念书，我来之前把在王都的住宅给卖了，现在回去没有地方可以住了……” 西里尔眼角抽动，手上猛地用力，险些将空间石给捏碎。 下一秒，房间里尽是少年三分疑惑三分愤怒三分震惊九十一分羡慕嫉妒的惨嚎： “卖房？你居然把王都的房给卖了？！” 第41章 羞耻的自我表现 “再加一个房间。” 西里尔将钥匙甩给米娅的时候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无辜的少女提着她昂贵的法杖，到现在她都没清楚西里尔那莫名的怨气从何而来。 被法师学院开除后，米娅在法师学院的房间自然而然是被回收了的——当然瑞泽并没有绝情到立刻将她扫地出门，可西里尔肢体恢复力量后立刻拉着少女，整理行李搬出了法师学院。 走之前还让米娅学着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什么“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还逼得她一定要大声喊出来。 哪怕是深夜，根本没有人听得到她的喊声，这种程度的“自我表现”也足以让米娅羞耻地抱着腿蹲了好久才缓过劲儿。 但如此捉弄一下米娅，让西里尔出了好大一口对万恶的富人的恶气——拉罗谢尔王都的土地寸土寸金，听米娅的描述，似乎那一套房子只是贱卖都卖出了数千金特里的高价。 毕竟玩家最知道赚钱买房的苦，谁不想在游戏里有一套舒适的小房呢？ 可西里尔在游戏里玩到拉罗谢尔正统覆灭，都没攒够在迁都后的王都外围买一座小屋的金特里！ 但愤恨终归只是短暂的。如今米娅也没有别的可去之处，便被西里尔顺理成章地拐回了他们暂住的酒馆。 当然，接下来住宿的钱理所当然地由米娅负责掏。 他看着少女不带任何伤感情绪地将她的东西都安置好，接着是将马上和她同住的卡罗琳的被褥铺好，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就在西里尔想要和她再谈谈时，米娅却将他赶出了房间。 西里尔懵逼地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等到房门再次打开时，少女已经换上了一身柔软而舒适的米色睡裙，鼻梁上还架了一副金色边框的眼镜，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大书。 “请进来坐一会儿吧，维先生。” 她将西里尔引到火炉边的沙发上，自己在他对面坐下。西里尔打量着这与隔壁构造完全相同但氛围却完全不同的房间，寒天里垂落的窗帘将火炉的温暖封锁在房间之中，火光下少女垂眸翻阅着书籍，那根价格不菲的法杖倚在墙边，让人仿佛置身在贵族小姐的闺房之中—— 当然，裹着被子“噗通”一下从床上掉下来，又揉揉眼睛爬回去的卡罗琳让西里尔知道，现在确实还是在酒馆的房间之中。 西里尔定了定神，而后伸手指轻轻叩击了两下桌面，将少女的注意力从书本上转移到自己身上，这才开口说道： “米娅小姐，从现在开始到你入学拉罗谢尔皇家法师学院为止，你就是我们的一员了。” 少女颔首，金丝框眼镜下的双眼在炉火的映照下闪着光。 “既然你已经是我们的一员，那我有必要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西里尔说着站起身，向着米娅微微躬身，行了一个骑士礼，少女慌乱地将大书放在膝盖上，还未来得及起身回礼，就听西里尔开口说道： “我的名字是西里尔·亚德里恩，现属于拉罗谢尔银刃骑士团。” 米娅瞪大眼睛，她根本没想到西里尔居然会用假名——不，是一名正直的、敢只身杀入亡灵群中解救他们的骑士居然会用一个假名来欺瞒“队友”。 但她很快用力点了点头，而后轻声发问道：“那，我应该称呼您为……亚德里恩先生？” “叫我西里尔就可以了。”西里尔摆了摆手，“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怎么称呼顺口，你就怎么叫，只要让我知道是在叫我就行了。” “那……”米娅想着，忽然眯起了眼，“那我就继续叫您维先生啦。” “嗯？”西里尔一愣，“那不过是一个假名，而且算年龄的话，我应该比你要小，不需要用尊称。” “可你刚刚才说想怎么叫就怎么叫的。”米娅认真地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拨动大书的书页，发出哗哗的声响。 西里尔叹了一口气，还是那句话，少女的心思他不懂，也懒得懂——揣摩一位女性在想什么要比解开一个古代遗迹地宫的谜题难上不知道多少倍。 他干脆地跳过这个话题，继续说道：“我们还需要在北风之塔逗留一段时间，或长或短，我不在的时候希望你可以照顾好卡罗琳，如果可以的话，也可以教授她一些法术相关的知识。” 卡罗琳现在几岁？十三？十四？西里尔不清楚，但她绝对已经到了可以开始接受正统法术观念学习的年龄，米娅或许自身没有多少造诣，但绝对是一位细心的好老师。 “我和那位游荡者导师有约，需要帮助他完成一些事情，也不用耽搁太久。你不用担心北风之塔的安危，既然你已经将吸血鬼的消息传达给瑞泽，再加上死灵法师这出事情一闹，北风之塔怎么说都会有所警戒。” 西里尔说着自己的安排。靠他们的力量显然不可能揪出北风之塔的内鬼，但只要后者能够警醒，他的目的其实也就达成了。 对北疆的战局，他所能做的实在不多。然而就算北风之塔短期不陷落，要塞及时启用将边防线撑住，最迟不过三年，北疆也还是会沦陷—— 三年后的冬天发生了拉罗谢尔百年来最大的雪灾，半个拉罗谢尔都受灾严重，补给无法由其余地区向北疆供应的情况下，沦陷是难免的。 但西里尔说完这一长串，拿起杯子想要润润口时，却发现米娅手上的大书掉到了地上，她双手捂着嘴，显然是震惊到了极点： “可是，可是维先生，我没有和瑞泽先生提到过吸血鬼的事情啊？” “啊？”西里尔一愣，却听米娅继续说道： “瑞泽先生找到我，只和我说了要让我退学，都没给我传达消息的机会，就匆匆离开，去处理莫里斯的尸骨了……” 一刹那，西里尔只感觉手掌冰凉，瑞泽的话此刻还清晰地回荡在脑海中—— “我们需要给那群贵族，那群商人一个交代，为什么会有死灵法师出现，为什么会有吸血鬼出现！” 他怎么会知道有吸血鬼在城里？ 北风之塔的护城法阵，是哈维·瑞泽维护的？ 那，吸血鬼，难道是瑞泽放进来的？ 六环大气系法师哈维·瑞泽，就是北风之塔最大的内鬼？ 第42章 矮人酒馆 天还未亮，酒馆外的街道上落着新下的雪。寒风冷冽，西里尔哈出的冷气很快便被吹散。 他将衣服裹得更紧了一些，摸了摸右手腕上戴着的手环，感慨着半精灵的肢体实在纤细，随后一步迈出了酒馆。 法师塔的这一战下来，虽然最值钱的腐化宝珠碎片被卡罗琳吞到了肚子里，但是他的提升本身也不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吸血鬼那一架他只分到了10点经验，就算是因为自己造成的伤害少得可怜，击杀吸血鬼绝大部分伤害都是由谢尔登造成，但二十几级的生物才分自己10点经验，也实在太打发豺狼人了。 不过死灵法师的经验他倒是拿了不少，个人等级直接提升到了五级，达到了等级5（13/80），算得上是非常丰厚。 3级升4级只要20点经验，4级升5级却要40点经验，而5级升6级又翻了一倍需要80点经验，辉耀之路的等级提升在过了前三级之后就彻底脱离了温室，困难地让人举步维艰。 如果没有庞大的世界观和各种剧情线支撑，单纯靠每天在开放世界跑来跑去获取那些许的经验，可无法让如许多的玩家为此投入那么多的时间。 如此算来，死灵法师给他提供了足足60点的经验，按照以往莫名其妙会被分走三分之一的经验的情况来说，它本来总共能给西里尔90点的经验收益。 这还是因为是通过“摔落”的方式杀死的莫姆·莫里斯，不然这笔经验可能还要翻上两番。毕竟四环的法师，本身再不济也应该是见习法师，等级可能比吸血鬼还要多。 不过就算如此，西里尔也足够满意，这对新手来说已经是很大的一笔财富了。 而另外的收入便是瑞泽扔给他的那条空间石项链。一般玩家想要这种空间系的储存装备，至少要到25级以上，而且得到的还是只能塞几个面包加药水空间容量的劣质品。 可西里尔手上这一条手环，里面可是塞了一整套的凡铁级骑士轻铠，哪怕没有什么特殊的属性，只能提供轻铠应有的防御，放到铁匠铺里也能卖几十个银特里。甚至除此之外还有极大的空间余裕。 瑞泽这个人可能很有问题，但出手却比西里尔想的要大方太多。 检索完战利品让西里尔的心情无限舒畅，游荡者的快乐就是如此朴实无华，实打实的收益足以冲散北风之塔这逐渐显得谜团重重给人带来的苦恼。 他步履轻快地走向东城门，也就是紧邻松叶林、他们来时进入的那个城门。按谢尔登所说，他平时会在那里的一家酒馆喝酒，如果有事情就去那里找他。 西里尔很快地找到了那一家酒馆，它实在太有特色——外貌上看起来比一边的房子似乎要矮上、胖上一些，连门也要低矮许多，就像是供比正常人矮一号的人出入的。 他推门而入，进门后里面一片黑暗，似乎是还没有到营业时间。明明是双层的建筑，一层的天花板却因为高度过低而让人隐隐有一些压抑的不快。 西里尔站在门口，通过黑暗视野观察着屋里，明明都是人类常用的家具，但屋内物品的摆放却总是给人一种违和的感觉——餐桌之间的距离近的令人发指，甚至让人觉得吃饭时一转头就能亲到邻桌的人一样。 而酒桶就这么夸张地堆在墙边，占了将近四分之一的室内空间，让原本就拥挤的感觉更加剧烈。 西里尔忽然间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布局了。 这是矮人喜欢摆放物品的方式——那些喜欢热闹、喜欢大声嚷嚷的家伙吃饭的时候恨不得背贴着背，一低头既能喝自己的酒也能喝别人的酒。 当他想象自己是矮人的身高时，室内的陈设便显得无比正常，唯一违和的地方就是桌椅的高度，实在太高了—— 这居然是一家矮人开的酒馆。 西里尔忍不住哑然失笑，虽然矮人绝大多数都是非常讨人嫌的家伙，但和他们一同组队的话其实也有许多有趣之处。可矮人往往活跃于拉罗谢尔的西部群山中，亦或是东南的森林里，在北疆找到一个矮人的难度，不亚于让光头长出一头茂密的长发。 不过想到著名光头罗德里克也能有头发，那北疆有矮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他正如此想着，忽然听到二楼传来“钉钉”的声音，似乎是打铁的声响。西里尔没有任何犹豫，一步便跨入“暗影界”之中，潜行地摸到楼梯下方，抬头望去，才发现通往二楼居然还有一扇门，门缝底下漏出一丝丝不断变化着的红光。 那是铁匠熔炉的光芒。 他轻手轻脚地向上摸去，暗影界本身就可以将人对主世界的影响降到最低，脚步声几近于无。他附耳在门上，听到的第一个音符便让他浑身一僵： “克兰，如果我们承诺所有的装备都可以用这个品质以上的金属锻造，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 西里尔险些被声音惊得解除潜行状态，引起一道道暗影界之中的波动。这个听起来颇为年轻的女性声音他前不久才接触过，他可没想到才过了没几天就有再会的机会—— 赫然是在塔林镇里碰到的巫师，“自由鸢尾”的发起人，鸢尾。 “加入你们，就凭这个？”被叫做克兰的矮人鼻子哼哼地，发出阵阵闷响声， “开玩笑，就凭一些金属——我承认它们的品质很好，但就凭这些也想让伟大的克兰去给你们打造盔甲？我们雪熔炉的矮人岂是如此容易被收买的？我告诉你，我们矮人的荣耀便在于——” “一件给你八十个银特里。” 矮人刚刚扬起的高亢声调毫无违和地转向了低沉：“便在于让所有的矮人都能够锤炼自己的技艺，让所有需要的人能够拥有自己的趁手的兵器，不过这个价格似乎……” “一个金特里。”鸢尾的声音带着一丝讽刺的笑意。 “我非常愿意为您效劳，我们什么时候动身？”矮人似乎站了起来，动静大地连桌椅都被掀翻了。 “别急，现在还早，我只是来提前预约，免得以后还要费劲功夫来找你。”鸢尾笑着说道，“我想我们的合作会非常愉快的，我也相信你不会——” 她的话音忽然一顿，紧接着高声喝道： “谁在那里！” 西里尔心里暗叫不妙，干脆一屁股坐在楼梯上，向下滑去。而他才滑出没几阶，就听“砰”一声响，自己刚刚紧贴着的门炸成了三四块，散落在地。 第43章 混乱的场面 随着门板的碎裂，身周的魔力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紊乱。方才还能保持在暗影界中的西里尔眼中被向他卷去的狂风充斥，那是在暗影界中魔力紊乱的体现。 他在这片魔力的乱流中摇摇晃晃，像是巨浪里的一只小舢板，再怎么努力维持平稳也终究要被掀翻。面对着朝他而来的一股魔力乱流，西里尔不得不解除潜行，紧接着顺势向后一滚，熟练地藏进了楼梯角最黑暗之处，大气都不敢出。 虽然和鸢尾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但他可不认为这位巫师会对窃听了她对话的人心慈手软。更何况似乎鸢尾对自己有非凡的兴趣，要是对方这次颇有余裕，顺手把自己一并抓走，那西里尔可不知道该找谁去哭诉。 他连肢体都不敢挪动，生怕衣物与木板的摩挲声会被鸢尾听到，然后一道他也叫不出名字的法术直接把他撕成碎片。 而后西里尔便听到那个叫做“克兰”的矮人高声喊了起来： “喂，你干什么，这是我精心设计，专门请木匠打造的门，有快百年历史，很贵的！你现在把它弄碎了，我要你赔我十个银特里！” “闭嘴，矮人！”鸢尾冷冷地开口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是松叶林普通松木做的劣质门，撒谎都不会撒，10个铜特里都嫌多——我们刚刚说的话被游荡者全都听去了你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你们矮人的脑子是怎么长得！” 她高声说着，矮人即刻暴跳如雷叫道：“巫师，不要以为你比我多活个两百岁我就会怕你，我们雪熔炉部落的矮人的荣耀不允许任何人诋毁！” 雪熔炉部落？那个传说中搬迁到梅特兰山脉的脑子不太好使的矮人部落——虽然矮人的脑子一向都不太好使，但雪熔炉部落的憨憨矮人却要特别出众一些。 西里尔飞快地过了一遍自己掌握的信息，终于将这个“克兰”和熟悉的形象对上了——栗色卷发，留着大胡子，眉毛特别粗长，脸上还有很多雀斑的胖矮人，未来声名赫赫的西部矿山的铁公鸡，“风息铁”的铸造者。 1440年的时候，克兰居然在北风之塔？ 他立刻把鸢尾此前说的话和“历史”对应上了：鸢尾出钱，把克兰挖去了西部矿山，这才有了后来的矿产大亨，铁公鸡克兰。 西里尔记得游戏中八年后横空出世的那一只“风色骑士团”，属于“自由鸢尾”，将拉罗谢尔被亡灵消耗得剩下的最后一只顶级骑士团摧枯拉朽地歼灭在诺河平原上…… 那一身连带坐骑的重铠，却敏捷轻便地如若穿着布衣，一切都要归功于克兰研发出的“风息铁”…… 原来鸢尾居然这么早就开始为今后的事情布局了吗？ 西里尔心下震撼，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跳出去开出一笔更高的价格，先把矮人留下再说。但他立刻听到属于鸢尾的小皮靴跟哒哒敲击着木板，随即是巫师冷冷地开口： “找到你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翻身持盾拔剑冲锋，这一套动作他已经在脑海中练过无数次，如同一名真正的骑士一般熟练。但属于游荡者的大心脏让他强行稳住身形，依然保持着静默——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噗嗤噗嗤的声音响起，矮人在为他被冰刺刺穿的地板而嚎叫，而这杂乱的声音之中，另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一个男性声音高声骂道： “我只是想蹭个床睡个觉，谁知道你们跑进来说话，我只能藏起来，我做错什么了！” 西里尔的表情一僵，随后忍不住捂着脸—— 这个声音他也认得。 正是他此行要找的人：埃莉诺·谢尔登。 “北风之塔的游荡者导师？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么？”鸢尾丝毫不停手，伴随着矮人的哇哇乱叫声，越来越大的震动声响彻二楼。 西里尔尝试着再次进入潜行，现在当务之急的事情是离开这是非之地，至于谢尔登会不会被鸢尾当场揍死，这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如果他还是前世那个实力的游荡者，那他还会考虑出手救一下谢尔登，但现在他只有五级，恐怕刚登上二楼就要被魔力的乱流给拍死。 可西里尔立刻发现，魔力的紊乱已经覆盖了这整一块区域，想要遁入暗影界简直天方夜谭，鬼知道鸢尾什么脑筋，引起那么大范围的魔力乱流不知道在搓的是什么等级的大招—— 西里尔再也没法蹲在楼梯角落的阴影中，相比暴露身份而言肯定是保住小命更重要。他当即跳起身，转而对着门的方向发起冲锋，急促的脚步声中，他砰地一下撞开了酒馆的门，冲到了街道上，紧接着一跃便跳入了暗影界，溜之大吉。 而就在他发起冲锋的一瞬间，二楼闹腾腾鸡飞狗跳的三人忽然齐齐一顿，鸢尾蓄势待发的招式停在了手里，谢尔登强行遁入了一半的暗影界，头还留在外面。 矮人克兰则疑惑地将头探出只剩门框的二楼木门处，朝着楼梯下方张望了一下，便看到被西里尔撞开，还在摇晃着的门。 “我想那应该不是老鼠发出的声音。”谢尔登沉吟片刻，开口说道。 “废话，我的店里怎么可能有老鼠！人类，不要用你肮脏的思想来揣摩我们矮人，我们是最热爱干净的！” 克兰破口大骂道。如果西里尔在场，肯定要嗤笑出声，就矮人那低下头都不知道是在喝别人的唾沫还是鼻涕的卫生素质，也配谈喜好干净——哦那似乎是地精干的事，但是大家半斤八两，差不太多。 “你还有同伴？”鸢尾犹豫地看着谢尔登，如果他有同伴在的话，那消息终归是要泄露出去的，她现在花的功夫也毫无意义。 “我说了我是来睡觉的，你看我像是有人一起睡觉的样子么？”谢尔登没好气地说道，随后朝鸢尾挥了挥手： “除非提前布置好一个结界，不然你是抓不到我的，别费劲了，走了，巫师小妞，愿星辉照耀着你——哦，或许应该喊你巫师奶奶？” 他话音落下，不给鸢尾任何继续纠缠他的机会，直接遁入阴影之中，再也找不到踪迹。 只留下鸢尾和克兰，面对着一屋狼藉面面相觑。 “巫师，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这是我报以无数热爱经营的酒馆，现在却成了这样——” “四十个银特里。” “谢谢惠顾。” 巫师戴上兜帽，走出酒馆，在她的视线里两道足迹清晰可见，却很快消去了踪迹。 “冲锋，加上潜行？” 她口中喃喃自语，紧接着顶着复又开始飘落的雪，向着北风之塔中心走去。 第44章 乌鸦嘴 西里尔快步回到酒馆，他希望谢尔登不要被鸢尾直接揍死，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谢尔登能直接将鸢尾连同克兰一起刺死。 当年的那名游荡者坚定不移地与许许多多和他相同的身影并行在拉罗谢尔的王旗之下，一直到1453年覆灭在海湾那一角为止。 他是历史的亲历者，在拉罗谢尔正统覆灭多年后犹在反思着王国为何会失败。 亡灵的入侵固然是重要因素，但真要说起来，自由鸢尾的出现扰乱了拉罗谢尔的民心这一点，占了极大的比重。 王都保卫战之前，皇室内乱，国王暴毙驾崩，两位王室继承人政见不合，最终在王都沦陷后长公主高调宣布加入自由鸢尾，妄图恢复前朝；而小王子带正统南迁，最终还是被邻国围剿…… 想要阻止自己曾经拼命为此奋战过的国家重蹈覆辙，在那些因素出现之前就将其扼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而西里尔也是如此做的。他试图通过罗德里克让要塞与重城提前进入运行，让北风之塔提前警戒。而在此之后，他还会去尝试阻止熟悉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这是一名穿越者回到历史之初时，能做出的最优解。 而如今，自由鸢尾尚未创立，或者说正在筹备创立中。如果此时其创始人“鸢尾”能够暴毙，无疑将历史前进的方向拐向另外一条或许会有利很多的路上。 不过西里尔转念一想，谢尔登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埃莉诺·谢尔登可是从王子手里偷走代表拉罗谢尔传承的王冠，将其转交给长公主的罪魁祸首。 其阴影者一名，也是此役之后才获得的。 干脆让这三个人同归于尽吧！ 西里尔心里做着无用的幻想，转而敲开了米娅和卡罗琳房间的门。 给他开门的是卡罗琳，小姑娘穿着的是米娅的睡裙，由于米娅比她要高一截，裙子拖在地上、像是礼裙的后摆。 她小手油乎乎的，也不方便拉着裙摆，就这么吧嗒吧嗒踩着裙子，努力保持着平衡不让自己摔倒，摇摇晃晃的，对她来说似乎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村里铁匠的女儿，十四岁不到的年龄，还是一个幼稚鬼。 西里尔也不知道这些边境线村庄里的孩子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只是从卡罗琳的表现看起来，仿佛一切都是新奇的—— 他不禁有一些恍惚，谁能想到历史上的现在，这样单纯的一个孩子应该已经被亡灵法师带走，在数年后成为亡灵的王牌…… “亚德里恩先生，你起来啦！” 卡罗琳不会用油乎乎的手去捏米娅的裙子，但摸西里尔的衣服却毫无心理负担。 她“啪”一下伸出手就捏住了西里尔的衣服，将他拖进了屋里。 炉火生得很旺，屋子里暖洋洋的。米娅半睡半醒地缩在柔软的沙发上，原本柔顺的棕色长发并没有被梳理过，胡乱地堆叠着，像是兽耳一般搭在头上。 让人好奇她究竟是怎样才睡成这样的。 “维先生，贵安。” 她抬起眼，看到西里尔走进来，这才伸手顺了两下头发，坐正身体，向西里尔微微欠身。 “早上好。”西里尔语气轻松地打着招呼，两位少女确实让他紧张的心情得以放松一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没几天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这个“没猜错”的前提，是谢尔登毫无反抗之力的被鸢尾拍死。 谢尔登被拍死，那就等于北风之塔的这一条对西里尔有用的任务链彻底断了，技能拿不到，后续那本就不一定有的宝物奖励也不存在。 若是以玩家的视角来看，此时任务列表里就该有一条：【主线】北风之塔（进度二），至于进度一，则是“发现北风之塔的端倪”。 当然这一条主线任务西里尔自认为没命去做，光是一个现在隐约站在对立面的六环大气法师，就足以将他拍碎拉长切片涮锅了。 更别提现在又冒出来的鸢尾，后续还可能源源不断出现的亡灵，光是想想就让西里尔头大。 如此想来，在北风之塔待得越久麻烦越多，谢尔登早点死反而是一件好事—— 他发着呆，看着卡罗琳将那本米娅珍视的大书翻来翻去，忽然抬起手指向西里尔背后： “亚德里恩先生，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西里尔微微一愣，身后的门并未关上，他原本只打算稍坐一会儿便离开，但他可没有感知到任何东西接近。 可他只是这么一转念的功夫，回过头便看到空间扭动着，紧接着谢尔登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的头发一半似乎被冻僵了，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尖角，凸起在额头的前面，一时之间甚至让西里尔以为自己看到了某位空手道实力强劲去哪哪里就会死人的女性。 而谢尔登从阴影中走出，随即浑身一颤，扑到火炉边哆嗦了好一会儿，这才缓过劲来，啐了一口，骂道：“这些个巫师也太他妈的不讲道理，睡个觉都要来打扰！” 西里尔心里忍不住想抽自己两个巴掌，乌鸦嘴瞎说什么——但既然谢尔登活下来了，他就不可能放过摆在自己面前的技能传授工具人和宝箱带路工具人。 他面上好奇，关怀地扔了一块毛巾到谢尔登身上，同时问道： “谢尔登先生，您这是，翻城墙出门不小心掉护城河里了吗？” “呸，晦气，不说了。”谢尔登哆哆嗦嗦地说着，舌头都一副要打结的样子，“你还想不想从我这学技能了？” “哦？”西里尔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我还想谢尔登先生怎么会主动到我这来呢，原来是，缺人？” “别废话了，接还是不接。”谢尔登暴躁地说着，心里暗骂着这个半精灵没半点精灵该有的样子，狡诈的像是地精。 他顿了一顿，却发现自己好像只能指望这个半精灵，心中又把那个女巫师痛骂了一遍，而后放缓语气，好言好语道： “是啊，有一些着急，预定的人还没到，队伍缺口有点大。” 他转着眼珠子，突然一拍掌： “这样吧，这趟任务危险不大，主要是需要人多，但油水很足。你，还有这两个小姑娘都可以一起来，事成之后我教你我的独家偷窃秘诀，再教你一个……背刺？另外宝物也分成给你，你拿三份走。” 西里尔眯了眯眼。 他盯着这个“老奸巨猾”的游荡者半晌，而后伸出手：“我要五件，还要先学一个技能。” 他看着谢尔登的嘴明显歪了一下，紧接着肉痛道：“成交。” 西里尔脸上立刻露出了开朗的笑容，仿佛一名正直的骑士正沐浴着日光，听着牧师的宣讲： “合作愉快。” 第45章 没有龙的龙吟之年 没有顶棚的马车摇摇晃晃地奔跑在北风之塔外的雪地中。西里尔小憩半晌醒来，看着并排坐在左手边正翻书的卡罗琳和米娅，以及右手边和自己打过交道的那两个游荡者和游侠，隐隐约约有一种怪异的既视感。 “总不会接下来要去和什么龙战斗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有些滑稽，怎么会想到龙——虽然1440年被占星学家们命名为龙吟之年，但从开年到末尾，无论属于哪一个国家的玩家，都未曾听到过哪怕一声龙吟。 那些庞大的，亘古之前便已翱翔于大陆之顶的生物，据说曾与神明同辉，但已经有数千年未曾现世了。 传说它们回到只属于它们的龙域之中，再也不问世事。 哪怕游戏里的近三十年后，西里尔也只见过亚龙，没有见到过一头真正的巨龙。 他坐起身，先伸手把穿得圆滚滚的卡罗琳的领子竖起，好更加能够挡住呼啸的寒风，这才向前方车夫位置上坐着的谢尔登问道： “我们还有多久才到。” “出西门，疾行一个半小时。我们走得太慢了，还要半个小时。” 谢尔登的声音穿过他挡在脸前的面罩、面具以及一条厚厚的围巾——西里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戴了两层还需要戴上围巾，或许是被鸢尾揍出了心理阴影。 他们中午出城，已经在路上跑了将近两个小时了。如果不是为了照顾米娅和卡罗琳两个看起来身娇体弱的姑娘，也不会跑得那么慢。 选择带上卡罗琳和米娅一同出城，西里尔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 首先北风之塔内的局势并不明朗——法师塔的高层法师多数已经前往要塞与洛维萨、奥尔德尼支援，排除那些闭关的老古董，能够出来管事的似乎只剩下疑似已经跳反了的六环法师瑞泽。 瑞泽可能是内鬼，目前看来还在潜伏期，就像一颗未爆炸的炸弹。原本与西里尔一行人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按照历史上北风之塔陷落于1441年3月来看，瑞泽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可现在事情出现了变化——乱入的死灵法师与腐化宝珠的碎片。 西里尔至今也不知道莫姆·莫里斯和瑞泽是什么样的关系，但哪怕瑞泽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知道腐化宝珠碎片的存在，城里的卡罗琳和米娅就不可能安全。 那可是传说级物品的碎片，至少史诗级的品阶。 带着她们和谢尔登出来固然也有一定的风险，毕竟谢尔登含含糊糊的交待里，要进入的似乎是一个地下遗迹——与地下遗迹相关的宝物所在处一般探索难度都极大，风险自然也要随之增高。 但探索遗迹反而恰恰是西里尔所擅长的，就算拿不到宝物，他还有很高的把握全身而退。 更何况卡罗琳和米娅的任务似乎只是站桩，负责保证通道的敞开——反正到时候西里尔看情况不对，及时反悔转身就走也不要紧，他可不信谢尔登会和他撕破脸皮，而他亏损的也不过是未到手的宝物和一个“背刺”技能而已。 毕竟在酒馆中，谢尔登已经痛快地将“偷窃”教给了他，此时这个技能也已好端端地躺在他的技能栏里。 偷窃【暗影】（初级）。 相比于完全潜入暗影界，强化了一个档次的潜行来说，同样是要利用暗影界的偷窃却没有如此强的提升。西里尔仔细感受了一下，便发现这其实更像是一种技能使用的技巧—— 将全身遁入暗影界，转化为局部的强化暗影界覆盖，可以达到隔绝元素、不受魔力干扰的效果。比如一个宝物周围有高环法师布下的结界，通过暗影界的覆盖，可以在一瞬间隔绝那些元素，将宝物取出结界而不受到结界的伤害…… 听起来和偷窃一点关系都没有，分明是明抢豪夺——当然这也是因为西里尔想不出有什么偷窃需要用上这个技巧。 事实上偷窃是一个非常鸡肋的技能，一般的偷窃目标能否成功取决于自己的手法与对方的警惕性，而在游戏里不方便对友方NPC下手，怪物的油水又少，Boss的警戒范围又大得离谱，潜行都没法随便接近，许多游荡者玩到后面开锁之类的技能都加满了，偷窃却还是初级。 如果不是因为谢尔登“阴影者”之名与偷窃王冠的战绩太过卓越，西里尔肯定会选择学习“背刺”而非偷窃，哪怕谢尔登的背刺只是普通版本。 他心里思索着偷窃的运用方法，游荡者和游侠小声聊着什么，而后开始窃笑，米娅则在给卡罗琳讲述法术的基本构成——这是西里尔希望她教导卡罗琳的。 马车就这样平稳地前进着，猛然间前排的谢尔登用力一拉缰绳，马匹一声嘶鸣，停了下来。 西里尔抬起头，看向前方，却发现前方的路被路障挡住，穿着重铠的战士在来回踱着步，甚至一边还有临时搭建的哨塔，一名游侠在其上吹着口哨。 “什么人！” 他们也看到了谢尔登驾驶的这一辆马车，为首的一名战士提着盾牌靠了上来。西里尔一瞥，看见盾牌上铭刻着的繁复的花纹，看得出是一条振翼长颈的大蜥蜴。 “飞龙军团。” 他立刻认出了这名战士的所属。飞龙军团是北疆大公麾下的军队，是北疆内环拉罗谢尔最大的守备力量。 在玩家参与到北疆战争之时，最常配合行动的便是飞龙军团，其中的飞龙骑士团是拉罗谢尔排名前十的大骑士团，不过西里尔依稀记得，飞龙骑士团在多茵平原撤退战中损失惨重，1443年的时候就沦为了二流骑士团。 但现在只是1440年，飞龙军团为什么会出现在北疆的外围？ 他心里正想着，便看到谢尔登跳下车，对那名战士发问道： “飞龙军团的？我来探查遗迹，这后面的都是我的人。” 那名战士立刻神色肃穆，端端正正行了一个骑士礼：“阁下，久等了！请各位下车进入营地！” 于是他们纷纷下车，那名战士哪怕面对的是不入流的游荡者都没有任何失礼的表现，在卡罗琳与米娅这两位看起来似乎是法师的女性经过身边时更是毕恭毕敬。 但当西里尔要走入营地时，他忽然“蹭”地一下拔出了剑，拦在了西里尔的身前。 “喂，你也是随谢尔登大人来探查遗迹的？” 西里尔看着他那张黝黑的、留有一道狰狞伤疤的方脸，没有丝毫畏惧，点了点头： “没错，阁下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么？” 随即，那张方脸忽然咧开了嘴，露出灿白的牙： “我对你没意见，但我对你手里的剑，很有意见！飞龙军团，不欢迎银刃骑士团的人！” 第46章 飞龙军团，就这点胆量？ 战士丝毫没有压抑自己的音量，雄浑的声音一时之间在夹道的树林之间回荡着。而后是“呛”地一声长剑出鞘，他腰间那柄剑已经抽出，直指西里尔。 米娅和卡罗琳几乎同时驻足，米娅将手里的普通柏木法杖微微抬起，而卡罗琳已经下意识地寻找着有无可以用于藏身的石头——毕竟西里尔的话她牢记在心，打架的时候首先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别让他分心。 但她们的动作都被谢尔登制止。他快步返回营地入口，刚要走出，却见两柄长枪在面前毫不犹豫地一拦，将他挡在了里面。 谢尔登面色一沉，却不好发作，只能高声道：“老兄，我想你一定是搞错了什么，这位是跟我来探查遗迹的……” 他嘴上说着，疯狂地试图给西里尔使着眼色，示意少年赶紧说几句好话，混进来完事儿。 但当谢尔登的目光投向西里尔之时，却发现年轻的半精灵骑士连看都没有看竖起在他面前的长剑一眼，反而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冷冷地一扫—— 一刹那间，谢尔登感觉自己打了一个寒颤，浑身爬满了鸡皮疙瘩，就像是被最顶尖的传奇游荡者扫了一眼，下一秒就会被其自阴影中探出的匕首割断后颈一样。 他很快回过神，却发现那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西里尔只是平静地看着那柄握在飞龙军团战士手上的剑，一言不发。 但那名战士却发出一声冷哼，随后高声喝道，像是故意说给谢尔登听一样： “他是银刃骑士团的人，飞龙军团的战士不会允许有银刃骑士团的崽种四肢健全地出现在他们的领地上！” 战士一个个字掷地有声，话音落下，四周是一片出剑之声，转瞬间谢尔登与西里尔的身边已经满是出鞘的剑。 雪后的大道上，一时之间一片的肃杀。寒风吹过一柄柄光亮的剑尖，卷过少年那有些散乱的刘海。 而他目光依然平稳。 “该死的，怎么飞龙军团会和银刃骑士团有过节……”谢尔登心里暗骂着，见西里尔一点动静都没有，更是烦躁。如果不是真的赶时间，他也不必急匆匆去喊西里尔出来，偏偏现在居然被拖延在这里…… 他心里一横，正打算搬出雇主的名头来吓一吓飞龙军团，却看到西里尔微微抬首，目光自那数柄长剑上扫过，随后发出一声轻笑： “飞龙军团，就这点胆量？” “你他娘的！”战士是个暴脾气，西里尔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便要挥剑而上，但西里尔语速极快，直接将他的动作堵了回去： “骑士团之间的比斗落败就算了，不敢去找参加演武的正主算账，在这里几十个人围堵一名流浪的骑士，真是好气魄啊！” 西里尔将两个量词咬的极重，语气中尽是不屑。战士火冒三丈，但被西里尔这话一堵，反而更加不好意思出手，只能瞪着眼睛喊道： “你放屁！” 他说完，随后用力一挥手，紧接着身周那些执剑的战士们纷纷吹胡子瞪眼，齐齐高喊： “放屁！” 西里尔强忍着笑出声的欲望，他刚刚在心里搜刮了好半天，才依稀想起飞龙骑士团和银刃骑士团的仇怨，似乎是在皇室举办的比斗里飞龙骑士团惨败。 其骑士团长好面子，回军团就大肆宣扬银刃骑士团行事作风无耻至极，纯靠阴谋诡计才战胜飞龙骑士团。 而这些飞龙军团的人常年久居北疆，哪里知道事情的真相？自然是以讹传讹，说到最后甚至传成了银刃骑士团团长色诱飞龙骑士团长这样离谱的事情。 虽然西里尔对银刃骑士团无论是在游戏里还是在现实中都没有任何荣誉归属感，但现在享受着银刃的技能带来的红利，他自然不介意为银刃骑士团争一口气—— 他忽然长吟一声，开口道：“哦——我想是我弄错了，飞龙军团并非孬种，而是个个胆量惊人！” 他瞥了一眼被自己的话术弄得有些蒙的战士，感慨一下对方的脑子似乎不太好使的亚子，紧接着继续说道： “公然将拉罗谢尔北疆的领土划为飞龙军团的领土，怎么，是飞龙军团想要独立，还是北疆霜雪大公想要独立，叛出拉罗谢尔吗！” 他话音响彻，飞龙军团的战士们顿时呆住，扬起的剑尖纷纷落下，一双双眼睛纷纷盯在为首的那名战士身上，仿佛想询问自己的头儿到底什么个情况。 怎么没说几句话，我们飞龙军团就要叛出拉罗谢尔了呢？怎么霜雪大公就想要反叛了呢？我们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 而为首的战士黝黑的脸此刻涨的发紫，被寒风吹久了还有一点肿，眼珠子都快跳出眼眶，话在嘴里咀嚼半天，出口却又是短短几个字： “你，你放屁，你胡说八道！” “噗嗤……” 笑声自他的背后传来，战士愤怒地回头，却发现笑的人是一个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也不好意思发怒。 但随即那走入营地的游荡者与游侠，还有那名女法师也都笑了出来，像是刀子一样戳在他的心上。 “闭嘴！”他高喊一声。 然而身前又传来那半精灵骑士优哉游哉的声音： “话可都是从你自己嘴里说出来了，我只是将你说的复述了一遍，难道不是你在放屁么？”西里尔慢悠悠地拉长音，特意放粗声音，将他的话又强调了一遍： “飞龙军团的战士不会允许有银刃骑士团的崽种四肢健全地出现在他们的领地上！是这样，没错吧？” 战士僵硬地站在营地的门口，他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此时身后又飘来谢尔登的声音： “这可是霜雪大公交代，一定要完成的任务，如果因为你而搞砸了，我想会发生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一句话将战士彻底惊醒，他看着周围此时不知道该继续围堵西里尔还是回去做自己事情的士兵们，匆忙叫道： “你们干什么呢，还不回去巡逻！” 于是士兵们纷纷收起长剑，一个个匆忙地返回自己的岗位。 谢尔登长出一口气，看着那名战士狠狠地瞪了西里尔几眼，似乎用目光在少年身上挖下两块肉，紧接着走回营地中。 他心想着这一劫终于过了，正转身想招呼自己的人出发，却听到西里尔的声音响起： “飞龙军团的战士阁下——” 谢尔登心里不禁发出一声哀嚎，他已经猜到西里尔要说什么了，而果然如他所料，下一秒是清脆的长剑出鞘之声。 他回眸的一瞬，正看到一道锃亮的银光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紧接着剑尖正对着那名刚刚转过身的战士—— “由于你对我银刃骑士团的侮辱，我，艾弗·维，在这里向阁下发起挑战！” 第47章 决斗规则 这一刻，阴影者埃莉诺·谢尔登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曾经一度血战半日，满身是伤，仍然拄剑喊出“再来十个”的张狂少女身影。 “骑士果然都是十足的蠢货。”他忍不住暗骂一声，心里却还焦躁着这个任务—— 他可不是无的放矢，诚如他此前所言，无论是他还是这群出现在这里的飞龙军团士兵，都是受霜雪大公之命前来此处。 他不知道第几次在心里咒骂着那莫名其妙出现的巫师，不但抢先一步与矮人通上了话，还逼得他得将计划提前。 甚至还被那个艾弗白白骗走了一个技能。虽然一个技能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但这种莫名其妙的失去感让他非常不爽。 等等—— 谢尔登忽然反应过来了，这个看似是满脑子荣光的蠢货骑士可比那些他熟识的家伙们要狡猾地多太多了，插科打诨，搬弄是非，阴阳怪气，似乎都是这家伙的绝活！ 正义和荣耀这样的词汇，与他根本就挂不上钩！ 见鬼的，那他现在装出这幅样子是想干嘛？ 谢尔登一时间觉得背上冷汗直冒，他再看向西里尔的时候，联想到此前西里尔的眼神，总觉得对方现在也在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心里不由得开始阵阵发怵： 这小子，该不会又打算在哪里阴我一手吧！ 而西里尔此刻却也确实在看着谢尔登，只是用余光瞥着那名飞龙军团战士的动作。 飞龙军团、阴影者埃莉诺·谢尔登。 他们都是霜雪大公的人。 “米娅姐姐，霜雪大公是什么人？” 卡罗琳缩在米娅的身后，从后者垂落的法师袍袖子与腰间夹缝探出脑袋，仰着头问道。 “嘘，小声点。”米娅伸手在卡罗琳脑门上轻轻一拍，“霜雪大公是现在国王的亲叔叔，镇守北疆的公爵。” 他们说话间，西里尔的脑海中亦是浮现出霜雪大公相关的信息：詹里斯·赫尔曼，先王雷恩·赫尔曼的亲弟弟，当今拉罗谢尔国王凯尔森·赫尔曼的亲叔叔。 1415年先王驾崩，年仅20岁的凯尔森·赫尔曼即位，授予詹里斯霜雪大公的头衔，命其镇守北疆。 在游戏里玩家是有加入霜雪大公麾下军团选项的，但由于霜雪大公基本保持避战的态度，因此玩家的油水极少，被评为“最坑人势力之一”。 如此保守派的霜雪大公此刻居然派人出现在北疆外围的北风之塔附近，这属实值得玩味。 西里尔将目光自谢尔登的身上收回，他对对方欺骗自己、带卡罗琳和米娅前来的动机并不关心，而霜雪大公的目的是什么，也不可能从谢尔登那里问出消息。 也只有从这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的战士小队长，有希望敲出一些情报。 这一队飞龙军团的士兵是非常明显的霜雪大公直系——他们大多肤色黝黑，这是在西南沼泽更西处，沙漠边缘生活过的人会有的肤色。而带头的战士扭头之时，隐隐能看到其脖颈处像鳞片一样的光泽。 这都是拉罗谢尔西南半蜥人的标志。他们肢体力量异常强大，据说血脉里带有极其稀薄的龙血，在战斗与愤怒之时躯干部分会覆盖上薄薄的鳞片，与那名战士队长表现的一致。 当然，相对于其值得称道的肢体力量，他们的智商就实在有点让人不忍直视。 只有霜雪大公和西南区域的异族签订了条约，每年都源源不断地有西南异族加入飞龙军团，成为其中的一名战士。 他看着那名战士恶狠狠地将刚归鞘不久的剑抽出来，大踏步向自己奔来，似乎下一秒就想把自己碎尸万段，猛地伸出一只手： “停！” 那名战士愣了一下，随后还真的停了下来，只是手里的剑握地更加紧了一些，紧接着粗里粗气地叫道：“现在可没有后悔的机会给你了，小子！” “后悔？后悔什么？”西里尔嗤笑道，“飞龙军团的人不会连决斗的礼节都不懂吧？” 他提着剑，不耐烦地在空中虚点了战士两下：“首先你要报出你的名字，你的所属，然后我们定下这次决斗的规矩，定下对失败者的惩罚，这才是决斗应有的流程。” 战士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张了半天的嘴，最后结巴地问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废话，如果不是你出言不逊，侮辱我所属的骑士团在先，我可不高兴和你玩这些浪费时间的东西，耽误了大公的任务，于你于我都不是好事。” 西里尔语速极快，似乎真的非常着急。那名战士眼中似乎还有些疑惑，可西里尔搬出了霜雪大公的名头来催促，让他反而不好多问。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老老实实开口：“我是飞龙军团地蜥军的分队长艾奇逊，你……” 他正想询问西里尔的身份，却被对方抢在之前开口： “行了，如果毫无保留地比试，你我实力相当，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去，霜雪大公的问责你我谁都担不起。我们这次只比剑术——该不会勇敢的半蜥人不敢与人类比试剑术吧？” 西里尔依然保持着那极快的语速，心里忍不住感慨，还好在自己面前的是不太聪明的半蜥人，换成人类的话可法这样靠着抢话和搬霜雪大公的名头来占得先机。 当然，如果对方不是半蜥人，他也不会这样鲁莽地提出决斗。 “剑术？”艾奇逊眼珠子转了转，眼眸已变成如蛇般的竖瞳，“我们半蜥人从不畏惧任何挑战，我们半蜥人的剑术和沙漠的飞石一样狂暴，和沼泽的陷落一样强劲，你是不可能……” “那最后一点，关于惩罚——大家都是为霜雪大公做事，我也不苛求你多做什么，如果你输了，就高喊三声‘飞龙军团不如银刃骑士团’，然后完全听命于我一天，反之我也是如此，怎么样？” 这个提议显然非常符合艾奇逊的想法，他咧开了嘴，露出其中尖利的牙： “我会让你跪在我的面前喊上一整天的银刃骑士团都是废物。” 而面前的少年无所谓地甩了甩手里的剑： “只要你能在剑术上赢过我。” 西里尔说完，又是往谢尔登身上一瞥，见对方目光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收回目光，盯着艾奇逊手中那柄比自己的要宽了几个档次的剑，紧接着一步踏出。 刹那间，银光霍霍。 第48章 击剑 半蜥人的剑术，一向是大开大合。他们习惯用沉重的双手大剑，抡起来虎虎生风地砸向敌人，直接将对手的躯干砸断。 加入飞龙军团的半蜥人自然不可能保持部落里的战斗风格，转而学习人类的剑技。 据说霜雪大公詹里斯·赫尔曼本身也是一名剑术奇才，十七岁独身下西南沼泽，一己之力统合异族。四十岁鏖战南部海域群岛海盗，以一当百。 在被封为霜雪公爵，镇守北疆之后，更是创造了一套飞龙军用剑术，在北疆广为传播。 甚至有人故意吹捧，将这一剑术称为“拉罗谢尔军用剑术”。 西里尔当然是学过这一套剑术的，在玩家初入北疆，技能栏里总共也就掰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的几个技能之时，飞龙军的初级军用剑术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传说级剑法。 也因此，他对飞龙军用剑术了解甚深。不客气的说，整个飞龙军团，或许都没有人能够在这一剑术上胜过他—— 寒风萧萧之中，银光霍霍亮起，西里尔率先出剑，交织的剑光像是一张银色的大网，向着身前的半蜥人战士艾奇逊笼去。 不远处盯着他动作看的谢尔登脸色一沉——他知道少年实力出众，不然不会被罗德里克赏识，但亲眼目睹对方的剑术一瞬，仍然为之一惊。 这个艾弗，他才几岁？成年了么？ 我在那个岁数的时候在干嘛？好像还在想着怎么揪女法师的小辫子？ 他甚至不敢拿过去的自己去和西里尔比较，而是挑了自己所熟悉的，现如今帝国最闪亮的众星之一，银刃骑士团长去对比…… 似乎十余年前还只是一个队长的简·克里斯汀，也没有这样的剑术？ 怎么可能？ 他用力甩头，想将自己那纷乱的思绪甩出脑海，而场上的局势已经变了几番—— 眼花缭乱的银光在半蜥人的眼中并不能构成多少阻碍，他的那双竖瞳对于动态的事物有着惊人的捕捉能力，几乎一瞬间便找出了少年手中长剑真正所指的方向。 他暗暗心惊，如果对方的剑再快一个层次，恐怕自己的眼睛也捕捉不到，可对方毕竟只有这个水准，还无法对他构成威胁。 艾奇逊看准那片银光中剑尖所在，大喝一声，比银刃骑士制式佩剑要宽且长了一个档次的飞龙军单手剑如一根烧铁棍抡起一道黑色的弧光，向着银光之中打去，随后稳稳地与那名骑士手中的剑相撞。 “当！” 剑与剑碰撞的声音在林间道上回响着，艾奇逊脸上一喜，那些年轻骑士的剑术喜欢花里胡哨，哪有他们这些真正实干的战士行之有效—— 他如此想着，正想欣赏一下这不自量力的年轻骑士被自己破解剑招之后慌乱的眼神，却不由得一愣。 那张出众的似乎应该站立于战阵最前挥剑指挥的面孔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其双目恰恰将实视线投向自己，目光对接，他发现年轻骑士的眼中平静如水，仔细一看却发现其下似乎潜藏着巨大的旋涡，将人卷入其中—— 他好像知道我要干什么！ 艾奇逊的心中不由得一慌，但经验让他的动作并不会慌乱，横挥之势已尽，顺着便转为向下的劈砍，朝着骑士的肩膀砸去。 第一剑击飞对手的武器，第二剑结束对手的性命，剑招虽然单调，势大力沉，讲究一个干脆——这正是飞龙军用剑术的特点，将半蜥人强横的肢体力量发挥到了极致。 这也是最适合对付亡灵的剑术之一，像这样的攻势，只要第一剑成功打飞骷髅的剑，第二剑便能够直接劈碎对方的半个身体，使其彻底丧失战斗力。 艾奇逊自认为这一招已经练得精纯无比，出剑之时也毫无保留，那沉重的风声让他相信，哪怕是北地那些硬的离谱的魔兽也扛不住自己两剑—— 但这一剑却落在了空处！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剑尖险之又险地自年轻骑士的肩头擦过，而对方似乎是闲庭信步一般，甚至视线好整以暇地追随着黑剑下落的轨迹，直到去势将尽，这才把刚刚被磕地有些扬起的剑向下追去，似乎是在复刻他的动作一般。 同时，艾奇逊的耳边响起了一声轻喝： “撒手！” 艾奇逊这才发现对方的剑所指处赫然是自己犹自握剑下劈之手的手腕，他匆匆忙忙想要止住动作，但巨大的力量加上飞龙军用剑术这不顾一切的全力运劲方式，让他根本无法如此。 他脸上冷汗直冒，主动扔掉剑无疑就等于认输，可如果不扔剑的话，他的手恐怕就…… 转念之间，那道银光已经带着森森的寒意追到了他的手边。千钧一刹，艾奇逊大叫一声，紧接着便将剑扔在了地上，抽手而回—— 而西里尔手中的长剑，稳稳地止在了他撒剑之时所在的位置。 西里尔慢悠悠地抽剑而回，稍稍欠身算是行礼，伸手掸了掸险些被黑剑劈中的肩部，紧接着才开口道： “你输了。” 他看着艾奇逊满脸矛盾地站在原地，那张本就不好看的黝黑大脸上五官都快挤在了一起，甚至有点忍不住想告诉他：你差点就赢了。 毕竟他确实低估了半蜥人力量发挥下招式的力量与速度，在西里尔的预料之中，自己的剑被磕地扬起之后，本因能够迅速调正，以银光十字切的技巧在对方手上来上两下。 但谁想那一根烧火棍的力量实在太惊人，情急之下他才选择撤步侧身，险之又险地闪开了那一剑。 如果不是他对飞龙军用剑术熟识，通过自己的出剑使得对方的剑招被限制的只剩下这“横切——下劈”的连招可选，恐怕还真的要阴沟里翻船。 这让西里尔心里直犯嘀咕，只是剑术的比斗到还好，但真要牵扯到需要消耗MP的剑技，对劲力运作一窍不通的自己又该怎么取应对。 看来他应该赶紧找一个银刃骑士团的骑士导师，给自己完成见习骑士学徒的考核，先把职阶提升上去。不然没有技能在手，实在太吃亏…… 西里尔心里正做着打算，视线一扫，却发现半蜥人战士用力地把身上的铠甲一脱，露出上半身遒劲的肌肉。 西里尔吓了一跳，还以为对方想再来一局肉搏战，却看到艾奇逊仰起头，捶打着他的胸肌，对着天高声喊道： “飞龙军团不如银刃骑士团！” “飞龙军团不如银刃骑士团！” “飞龙军团不如银刃骑士团！” 其声鸣响，回荡在整个林间道上，响彻整个营地。 第49章 亡灵文字 遗迹的入口就在飞龙军团临时搭起的营地正中央，是一个由简陋的石板遮掩住的地道，此时石板已经被搬到一边，露出一长串的石阶，通向黑暗不可见之处。 西里尔朝着里头张望了一下，顿时闻到一股泥土潮湿发霉的气息。他绕着石板走了两圈，弯下腰用袖子擦了擦石板上堆积的泥土，随即一愣。 石板上磨损严重，已经看不清中心的花纹是什么，但边角处还留有如文字一般的图案。 “亡灵文字？” 他疑惑地蹲下身，亡灵能够拥有帝国，当然也有自己的文字，只不过相比人类而言要单调许多。 不过这里写的亡灵文字比他所认识的常见亡灵文字要繁复许多，一眼看过去居然没有一个字是西里尔认识的。 他的神色立刻怪异了起来。 该不会这是哪个巫妖的墓穴吧？ “谢尔登先生已经进去过了吗？” 他转身向在身后正和几人交代着注意事项的谢尔登问道，后者摇头：“只是走进地道看了看，并没有深入。我观察了一下，这应该是是一个一层墓穴，难度不大。” 一层墓穴，难度不大？ 西里尔心里冷笑一声，如果真的只是这样的低难度遗迹，又哪里会让实力出众的谢尔登来喊人助拳呢？ 遗迹与副本不同，绝大多数的游荡者都不喜欢与人合作探索遗迹。 会被分走战利品是次要的，更重要的一点在于，遗迹之中的危机都是摆在暗地里的，可能一队人一起走过一段通道，因为其中一人不小心走歪了一步，触发了一个潜在的机关，就会导致整队人灭队。 如果想要探索一个大型的遗迹，光是准备工作就要做上小半个月的功夫——得整日泡在图书馆里，翻看这个遗迹相关的背景资料、特点。如果是墓穴类的遗迹，还得调查其主人的喜好，性格。 西里尔在穿越来之前，所身处的那个地宫，便是一个精灵的遗迹，足足六层的繁复设计，他为此准备了一个半月的时间，身上配的药水价值就不下一百个金特里。 可惜只是在等地宫里一个boss刷新的期间睡了一觉，就穿越到了1440年的拉罗谢尔。 他将思路收回，注意力重新放到地道口上。既然谢尔登如此形容，那这个遗迹的难度应该上升至少两个档次。 所以这是一个二层的小型地宫？ 他正想着，便听到谢尔登用力拍了拍手：“好了，先生们女士们，我们可以进去了，早点完工早点分赃……宝物。” 紧接着，谢尔登大踏步向着西里尔走来，伸手在他肩上一拍：“行了，我们快点进去吧。” 还真把我当成好糊弄的骑士了啊…… 西里尔心里讥笑一声，动作上反而退了一步，站到后排的两名少女之前，开口道： “谢尔登先生，既然有飞龙军团的兄弟帮忙，我想两位女士应该不需要进遗迹了吧？” 他话刚说完，便看到谢尔登面罩下只露出的那双眼睛一瞪，几乎是立刻叫道： “不行！” “不行？”西里尔微笑道，“我记得谢尔登先生是因为缺人，所以才让我带着她们来的吧？既然不缺人，那为什么要让女士涉险呢？” 他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心里却快速地推算着谢尔登要求米娅和卡罗琳进入地宫的原因： 是因为有危险的关卡需要人先去试探，想拿卡罗琳和米娅威胁我？还是里头有什么凶恶的魔兽，需要让腿脚不利索的少女做诱饵？ 又或者是因为二人身上本来就藏着什么东西，和这个地宫有关？ 他答应谢尔登的时候痛快得很，自然是有千般理由可以用于脱身。 而此刻飞龙军团的存在，更是给了他极好的借口。 “因为……队伍里需要法师，对，克里斯蒂安小姐是一位法师。”谢尔登眼珠一转，很快找出了一个看起来天衣无缝的理由。 “我可不认为飞龙军团会没有随队法师。”西里尔说着，向着不远处犹自一脸不爽的分队长艾奇逊喊道： “艾奇逊，强大的飞龙军团应该都有随队法师的吧？” 艾奇逊在听到西里尔呼声的一刻脸色一僵，但听清西里尔给飞龙军团的前缀之后，脸上的不悦不由得消失了许多，快步走来说道。 “当然，我们有随队法师，他可是个好伙计，是我们部落年轻人里最优秀的法师——托马斯，让他们看看你！” 他向着不远处挥着手，很快一名比艾奇逊还要高出一截的半蜥人像一辆战车一样飞奔而来，手里提着一根小腿粗细的法杖，声如洪钟地问道： “艾奇逊队长，什么事？” 谢尔登看着那仿佛一棍子就能敲死自己的“法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险些破口大骂：该死的半蜥人，就凭你们的脑子也能有法师？这身板也能算是法师？ 但西里尔可不管这名法师能给人带来的是物理伤害还是魔法伤害，立刻说道： “你看，飞龙军团如此强大，随队的法师实力也不会弱。谢尔登先生，您这理由可没法说服我。” 他此刻占尽了话语的主动权，除非这阴险的游荡者能够拿出一个足够分量的理由。 虽然西里尔原本倒真不介意带着米娅和卡罗琳进遗迹。拉罗谢尔境内的危险遗迹尽数记录在案，北疆共有三个，都在离北风之塔极远之处。 以他的经验，如果带两个姑娘逛街下个二层遗迹都做不到，那游戏等于是白玩了。 可当他一眼看到石板上的亡灵文字之后，便打定主意不能让卡罗琳进入——不管是卡罗琳本身的天赋，还是她肚子里吞进去至今没有出来的腐化宝珠碎片，怎么想都有可能在亡灵的遗迹里触发一些奇怪的事情。 卡罗琳提前暴露其死灵系上的天赋，这是西里尔绝对不愿意看到的。哪怕现在谢尔登将好处翻个十倍，他也不会答应。 西里尔静静地等待着谢尔登的解释，而后向话题的主角，两名少女看去。 米娅在他叮嘱后和卡罗琳几乎寸步不离，不插话也不随意发表意见，保证自己的安全。 此刻二人正围着那块被搬开的石板，米娅似乎在研读那不知名的文字，而卡罗琳则蹲着，向露在外面的小手哈着气。 不可能出现谢尔登突然奔过去拿二人生命威胁自己的情况。 西里尔不由得感到满意，自己的队友虽然不强力，但至少十分听话——他刚如此想着，猛然间目光一凝，停在了卡罗琳的身上。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冰貂皮衣，是米娅买的，多少钱西里尔也没敢问，想想就很贵。 绒白的衣服看起来单薄，但穿在身上其实非常地暖和，裹着少女娇小的身子，白色的绒毛摩挲着她的脸庞，那头银白色的短发一颤一颤的，仿佛她也是一只雪国的精灵。 但这片非常和谐的白色之中，突然闪起了一丝绿光——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还是被西里尔逮了个正着。 是从她的腿间……不，她是蹲着的，所以光的来头好像是…… 卡罗琳的肚子？是那块碎片？ 西里尔忍住立刻拉着卡罗琳离开的冲动，正准备干脆地拒绝掉谢尔登的“组队邀请”，猛然间四周忽然响起了“哐当”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大地开始震动。 第50章 先读 隆隆的震响声中，西里尔下意识拔剑，冲上前挡在了卡罗琳、米娅和谢尔登的中间。 但当他向谢尔登看去的时候，却发现后者此刻身影如鬼魅一般显现，出现在了艾奇逊的身前，紧接着一拳就呼在了艾奇逊的脸上。 “你们飞龙军团搞什么，怎么让人混进去了！” 艾奇逊那比谢尔登要高出半个头的身体被他一拳打的连着后退了三步，但他立刻反应过来，高声向谢尔登喝道： “放屁！老子以半蜥人部落的荣耀起誓，飞龙军团没有放任何一个人进入地道！你昨天从这里出来之后，再也没有人进去过！” “那你倒是告诉我，谁他妈的让下面那些东西在那乱撞的！” 谢尔登紧接着目光凶狠地看向西里尔——那是一种与他此前展露过的懒散咸鱼气质完全不合的凶厉，就像要用目光将西里尔的心剖出来一般。 但他随即发现这名半精灵骑士居然早已将长剑对准了自己，剑上银光闪烁，显然魔力灌注其中，丝毫懈怠都没有—— “好，很好，你居然拿剑指着我？”谢尔登的语气中满是恼怒，紧接着脚步向前一迈，整个人凭空消失在西里尔的视线之中。 居然真的要朝我出手？ 西里尔稍稍有些意外，但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剑尖稍稍下压。然而大地于此时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西里尔立刻身形不稳，向后连退两步，身体几乎撞在了米娅身上—— 米娅目光一阵慌乱，她双手拄着法杖，努力保持着平衡。震动伊始，卡罗琳就伸手抓着她的法师袍下摆，躲在了她的身后。 而西里尔此刻又险些倒在她的身上，让她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伸手去扶住西里尔，还是带着卡罗琳向后规避。 可就在她犹豫的一瞬间，一个轻微而平稳的声音飘入她的耳中—— “寒冰魔环，五秒后，右手四十五度四米处施放。” 她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却发现那将将贴在自己身上的身体猛地向前弹射而出，在前方画出一道绚烂的银色十字。几乎同时，两声“叮叮”连着响起，紧接着她就看到西里尔一脚踹向前方，将一个身影自虚空中踹出—— “你看得到我？” 谢尔登面罩下的脸震惊无比，他目光与半精灵骑士相对，却发现对方的双眸中没有一丝庆幸、或是侥幸命中的欣喜—— 就像是这一击将他自潜行中打出，理所当然。 他顾不得质问这名骑士是怎么看穿自己的行踪的，对方的剑已经又一次劈来。 只是这一次谢尔登已经有了防备，正式拼刀的话他可不会畏惧一个算不上成熟的骑士。 他手中寒光闪烁，向前一步欺身而近的同时，其引以为傲的匕首“克里斯之门”如闪电一般刺出，比那已经迅捷无比的长剑还要快上一个档次，刹那间便要刺进西里尔的胸口。 “给我去死！” 他此刻可顾不上之后的任务，下方的遗迹被其他人触动，他需要抓紧时间拉够炮灰进入遗迹，至于西里尔的死活——一刀也戳不死，半死不活的足够当做诱饵了。 再加上那两个女孩，足够为自己吸引出一条路了。 哪怕西里尔是罗德里克看重的人，甚至将来可能是那位团长身边的红人，但此刻谢尔登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了。 但就在他这一刀即将得手，那他无比熟悉的匕首入肉之声即将传来的一刻，他猛然感觉刀尖传来一股阻力，与此同时是一声极其沉重的金属碰撞之声响起。 谢尔登的瞳孔刹那之间收缩，他余光瞥去，却发现半精灵骑士的另外一只手臂不知何时居然收缩回身边，一块盾牌挡在胸口前，正好挡住了他匕首前进之路！ 格挡生效！ “你预知了我的动作？” 他惊诧之间，西里尔可不会给他回神的机会，目光一凝，下一刻双腿间力量灌注，身如魔晶炮轰出的炮弹一般撞出，将盾牌直接砸在了谢尔登的胸口—— 冲锋！ 没有任何防备的谢尔登在被盾牌撞出去的一刻才反应过来，西里尔的所作所为绝非预知，而是“先读”——他的动作完全被西里尔预测到，而由此提前做出了应对。 可他随即发现，这盾牌只是将自己撞飞出去，并没有一直顶在他的胸口，反而让他顺利地拉远了距离。而西里尔还站在原地，并没有追身上来，给出了他足够再次遁入暗影之中的空间—— 谢尔登心下一阵狂喜，他心中暗笑这艾弗真是个年轻的骑士，如果是换成那位团长，骑士剑此刻应该已经呼在自己脑门上了。 他立刻全神贯注，向后一步迈向熟悉的暗影界入口，但就在他一只脚都要消失不见之时，猛然间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绚烂的冰花自他的脚下绽放而出，化作一道冰环荡漾开，将他牢牢地冻在了原地。谢尔登惊恐地看向法术的施放者：那个不起眼的小富豪美少女法师双手举着法杖，亦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只是区区的一环魔法，持续时间甚短，他几乎立刻感觉到脚下的寒冰消融，但正当他想要抽身而出之时，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炫目的银光又一次在面前亮起—— 西里尔已经调整完角度，盾牌在前，长剑护卫在侧，第二次的冲锋向着被米娅冻个正着的阴影者撞去。 谢尔登脚都未能落地，毫无发力点，就算想躲避都做不到，“砰”地一声盾牌在他胸口拍了个正着。而这次西里尔并没有停步，像是冲锋的犀牛顶起猎物，就这么将谢尔登顶在身前，紧接着用力将其“送”了出去—— “哐！咚！锵！” 谢尔登落地的一瞬便察觉到着落点不对，连撞三下后更是察觉到，自己摔在了阶梯之上——可这种地方除了通往遗迹的地道，哪里还有阶梯？ 这个艾弗，居然想直接把我送入遗迹！ 骇然间，犹在半空中的谢尔登调整着自己的身位，正看到西里尔抱着那块沉重的石板，正要将通道的门给堵上。 他狠狠一咬牙，紧接着手向前一甩，一道漆黑的钩锁“唰”地自他袖子中飞出，准确地缠住了半精灵骑士的一只脚，随后用力一拉—— 毫无防备的西里尔身形不稳地摔倒，沉重的石板亦是压在胸口上，但这并不能阻止他被拖着下坠而去的速度。 “钩锁！”他立刻反应过来谢尔登用了什么，这游荡者常用来飞檐走壁的道具却被对方用成了绳索。 西里尔心里暗骂一声，反应丝毫不慢，伸手扒住身边泥土的同时，立刻高声叫道：“艾奇逊，听命与我，抓住我！” 半蜥人战士一愣，脸色难看，却真的飞奔而来。他本就离地道口子没多远，一个纵跃便抓住了西里尔的脚。 可西里尔高估了半蜥人在这种危机时刻能做出的反应，艾奇逊只是抓住了他的脚，却丝毫不知道该解开那该死的钩锁。 但当他再次想下命令之时，却猛然间觉得那股向下的力量增强了数倍，连泥土都没法继续扒住，瞬间连带着艾奇逊，一同滑入了地道之中。 而那块通道的石板门，却稳稳地扣合在了入口处，将外头照入地道的光，瞬间隔绝。 第51章 不会说谎 “真是，痛死我了！见鬼的一天，我记下了，以后每年的今天我就躺在家里睡大觉，谁也别想让我出来，都是倒霉事！” 艾奇逊雄浑的咒骂声在空间里回荡着。半蜥人战士睁开眼，发现自己全身都陷在一片莫名的柔软而冰冷的滑腻之中，想爬起身居然一时爬不起来，只能大声咒骂，发泄自己的不满。 四周只有微弱的、不知来自什么金属发出来的光芒。半蜥人的夜视能力并不突出，艾奇逊瞪大眼睛半天，也只依稀看清西里尔站在自己身边不远处—— “该死的，那个骑士，快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将目光投向那个害得自己“掉下来”的年轻骑士，使自己这一天都倒霉无比的罪魁祸首无疑就是这个少年。 可他随即一呆，因为后者手中突然闪起银光，魔力灌注下的银刃骑士团之剑在黑暗之中就如火炬一般耀眼，将这一小块空间都照亮。 西里尔手中的长剑，正对着不远处提着两柄匕首、悄无声息地站立着，如同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游荡者。 “小子，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谢尔登忽然开口，声音稍有些颤抖，听不出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 “当然，不过如果要谈的话，我希望谢尔登先生可以先把匕首收起来。”西里尔一挑眉，左手上的盾牌抖了抖，护在了身前。 “你这是在和我提条件？要是打起来，你不可能接下我一……三招。” 谢尔登说着，面罩下的脸忍不住一红。虽然事实上西里尔真的不是他的一招之敌—— 其本身的装备和魔力量，决定了谢尔登如果全力以赴的话，完全可以一招破防且击杀。 但就在前不久，自己还从潜行状态中被少年精准地找到，甚至动作都被对方全部“先读”，这让现在的他实在夸不下那样的豪言。 但西里尔却似乎有恃无恐，语调懒洋洋地说道： “谢尔登先生要是觉得现在还能和我动手的话，大可以放马过来，我就在这里等着。” 他静静地看着前方，却见那名游荡者向前猛冲了两步，忽然之间停下了脚步，紧接着声音传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是魔触藤网，我想谢尔登先生应该听过它的名字，一般二层以上的地宫里才会出现这种玩意儿的身影，而且都是五百年以前的遗迹才会出现——” 这是一种过去的遗迹之中常见的陷阱，没有移动能力，也没有主动“捕食”的能力，在遗迹当中一般属于最好对付的陷阱——绕过它就行。 如果绕不过，或者不小心掉进去，那就非常难办了。落入其中如果动作剧烈，便会不断下陷，身上的衣物会被其放出的黏液腐蚀掉，而下方的藤蔓会缠住人的肢体。 不过相比起其能力，更加重要的一点在于：它往往是过去高阶的法师才会驯养的东西。 西里尔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记得谢尔登先生之前可是说，这里是个一层墓穴。但遗迹里会出现这种玩意儿，是什么原因，不用我多说了吧？” 谢尔登面罩下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一层墓穴当然只是他随口讲出来骗骗西里尔的。可他上次进入这个遗迹的时候，与这一次的情况截然不同—— 那一次他好好走着楼梯下来，穿过一层的墓穴之后便发现了二层的地宫，没敢继续深入。 可现在别说是楼梯没了，墓穴没了，连地宫也没了，只剩下一团该死的魔触藤网…… “你别忘了，现在有三个人在场，我碰不到你，但艾奇逊可以！”谢尔登忽然厉声开口道，他看得到艾奇逊就躺在西里尔脚边不远，只是伸一伸胳膊的话，并不会惊动魔触藤网。 “我当然记得，反倒是谢尔登先生好像忘了，聪……勇敢的半蜥人战士艾奇逊，强大的飞龙军团的分队长，可是要听命于我一整天的，对么，艾奇逊队长？” 谢尔登听了一急，如果换做别人，在这里恐怕根本不会在乎那玩闹一样的赌约，但半蜥人可都是死脑筋。他连忙开口叫道： “艾奇逊，这可是大公亲自布置的任务，你想清楚该站在谁这边！” 但半蜥人已经艰难地用四肢撑着那柔软滑腻的藤网，而后站在了西里尔的身边——如果要拿下这个少年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阁下，我们半蜥人都是遵守承诺的。况且我觉得这位骑士说的很有道理，现在我们得齐心协力，先走出这里。” 半蜥人的语气坚定无比，让谢尔登深知大公这一筹码现在确实没法派上用场了。 而有半蜥人的护卫，接下来想要拿下西里尔，难度也要翻几个档次。 毕竟他本身也不是进攻型的风格。 他叹一口气，而后将匕首揣进怀里，而后高高举起双手：“行了，我答应你，在离开遗迹之前我都不会再对你动手。” “很好。”西里尔也不担心谢尔登反悔，随即高高举起剑—— “我都把武器收起来了，你为什么不收剑？”谢尔登颇为郁闷地说道。 “我收起了剑，你来负责照明？可别想用明火，明火只会加剧魔触藤网的收缩——” 西里尔一句话就将谢尔登呛了回去，随后仰着头，打量着上方。 他不清楚这个遗迹到底是什么样的构造，为什么他们落下来的时候此前的阶梯尽皆消失不见，但想来和之前那莫名的震动有关。 不过要脱离魔触藤网并不是一件难事，这样的陷阱往往设计在一处凹陷的坑中，出口自然是在上方。他向上望去，很快便看到了约莫五米高处的一个洞。 西里尔估算了一下距离，随后弯下腰，将此前缠在脚上、已经被他解下的钩锁拿在手里掂了掂，随后递给了艾奇逊。 “艾奇逊队长，麻烦一下，把这钩锁扔到那个洞那里，用力扔就行了。” 半蜥人抬头望了望，随即用力一拍胸膛： “包在我身上！” 紧接着，黑色的钩锁带着迅疾的劲风，快准狠地飞出，“咚”地一声砸在了洞穴的岩壁上。西里尔伸手拽了一拽，卡的很牢。 “谢尔登先生，洞口在那里，你自己有办法上去吧？”西里尔看着不远处游荡者朝自己比了一个手势，这才将钩锁的另一头在艾奇逊身上牢牢缠住，随即对半蜥人说道： “艾奇逊队长，保持你爬起来的姿势，贴到岩壁下方，然后抓着绳子爬上去，没问题吧？” 艾奇逊一愣，银光下他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而后他犹豫着开口： “这，这是为我准备的？” “当然，我想飞龙军团不会教人如何飞行吧？”西里尔微笑道。 但随即，他便看到艾奇逊那张黝黑的大脸在银光下变得无比严肃，那双竖瞳之中满是认真。半蜥人伸出手握拳，在胸口重重一锤，紧接着大声道： “阁下，能否告知我你的姓名？” 西里尔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如何触动了半蜥人，但他没有任何迟疑，回以一个骑士礼，而后开口道： “我的名字是艾弗·维。” 银光沐浴下，他像是沐浴着圣光的骑士，虔诚，正直，忠诚，永远不会说谎。 第52章 石板甬道 身为游荡者导师的谢尔登自然不会缺乏飞檐走壁的手段，而西里尔靠着一手跳跃冲锋，冲入岩洞中也不是问题。 当半蜥人看到西里尔趁那些魔触藤网一个不注意的功夫平地起跳，稳稳当当落在岩洞时，他不禁张大嘴，半晌后才吐出一句惊叹： “你们银刃骑士团，都是这么冲锋的么？” 西里尔客套了两句，随后打量着四周。 粗糙的岩洞只有很短的一截，紧接着就是专门的石砖铺设的地面，一直延伸到视线所不能及之处。 西里尔转过身，看向抱着双臂靠在石壁旁的谢尔登：“谢尔登先生，我想你可以交代一下这个遗迹相关的事情了。” 谢尔登深深吸了一口气，游荡者擅于看出利害，他当然清楚现在该如何去做。 虽然仍然对西里尔非常不爽，但谢尔登还是冷静地开口道： “我是受公爵大人雇佣，来探查这个遗迹的。按公爵大人所说，我要从一具骷髅的胸口取走绿色的碎片。” “绿色的碎片？”西里尔斟酌着这个词语，如果没错的话，他说的应该就是腐化宝珠的碎片。 而谢尔登继续说道： “我第一次进入遗迹的时候非常地顺利，这里确实是一头巫妖的埋骨之处，我也见到了他的尸骨。 它就这么破碎地散落在地面之上，四周没有任何的陪葬品，只有一些断壁残垣。我找到了它的胸骨所在，可没有看到公爵大人所说的绿色碎片。 正当我要去翻找的时候，遗迹中间的地面忽然塌陷了，紧接着我看到了第二层的地宫——你肯定没法想象地宫里有什么，任何一个地宫里都不会有这样的东西！” 他嘴上说着，脑海中似乎也浮现出了那一天所见恐怖之物，嘴唇颤动着说道： “那里，是成百上千的白骨巨兽！” 苍白的骨架们行走在旧城的残骸中，簇拥环绕着坐于高台之上，头颅歪斜的骷髅—— 西里尔听完他的描述，表面平静，脑海中不断搜索着相关的资料，却发现毫无线索。 头颅歪斜的骷髅？那应该是是死去的巫妖。但既然巫妖已经死去，又怎么会有余力唤醒骷髅兵护卫呢？ 更何况是白骨巨兽——虽然西里尔不知道谢尔登所说的白骨巨兽究竟是什么样的体型，但估计不会小于冰皮魔熊。 可哪里能够给它供应那么多的骨头架子呢？这里可是拉罗谢尔的北疆，几百年前便是拉罗谢尔的疆土。 西里尔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真要了解情况还得到现场看过才行。而此时他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谢尔登一定要他带着卡罗琳和米娅进来了。 他估计是想让两个少女做诱饵，引开那些白骨巨兽，靠这样完成任务。 西里尔心里一沉，果然谢尔登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游戏里也干不出偷走王冠这种事情。 走入地道后，空间一下子开阔了不少。银光照耀着周围，就连墙壁都不是粗陋的岩壁，而是精心打造的青石板，上面刻着细密的花纹，让西里尔不由得停步去看。 他伸手触摸着那些花纹，做工精细地感觉不到粗糙，一条条线条流畅无比，就像是有着特殊寓意的画—— “这墙涂的挺漂亮啊！” 艾奇逊的声音将西里尔都吓了一跳。西里尔侧过头，便看到比自己高出将近一个头的半蜥人正认真地拿粗壮的手指摸着石板，边摸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着： “嗯，嗯，是这个意思，原来如此。” “艾奇逊，你看得懂？” 谢尔登疑惑道，而西里尔与他同样疑惑——虽然能够感觉出这是一幅画，但也仅此而已。 他们甚至看不出这线条究竟是在描绘人物还是描绘场景，它们胡乱地交缠着，像是好几张本就混乱的画叠在了一起般，显得更加的混乱。 “当然，这一段画的是，很多生物前赴后继来到此处，主动献出生命……后面的就看不清了。” “那这边这一块呢？”西里尔顾不上去问艾奇逊为何能够理解画面，急着问道。 “内容是一样的，每五块石板为一组，讲述的都是同一件事情，只不过清晰度不同。”艾奇逊摸着下巴，疑惑道，“可它想讲的究竟是什么呢？” 可它想讲的是什么呢？ 西里尔也疑惑着。 墓穴与地宫，这是常见的两种遗迹类型。前者结构较为简单，如果有宝物在其内，也都集中在墓穴主人身边，或是陪葬品室。 而后者则要更加庞大，如同一个广场，或是小型的村庄一般，至于复杂程度，则要看它有几层了。 相对而言，地宫的怪物数量要多于墓穴，宝物的数量却要少一些——除非是那些有着特别传说的地宫，不然在宝物的收益上是绝对要低于墓穴的。 可西里尔从来没有见过有地宫的通道，会尝试用普通人类无法理解的画面来反复描述一件事情。 “到头了。” 他在面前这突兀出现的一块光洁的石壁前驻足，高举手中的剑，让银光将这一小块区域尽皆照亮。 “没路可走了么？”艾奇逊皱起眉，伸手在石壁上推了推，纹丝不动。 “可能我们走反了。”谢尔登接口，“说不定那个魔触藤网那会有另外一个通道，我们走错了一个——” 他话音未落，突然感觉自己被谁瞪了一眼，朝感觉来处看去，却是西里尔正翻了一个白眼，而后开口对艾奇逊说道： “艾奇逊队长，麻烦用力推这个石壁。” “全力？”艾奇逊疑惑道，见西里尔首肯地点头，随即后退两步，紧接着向着石壁冲去，用力撞在了上面： “哼，哼，哼，啊啊啊啊啊！” 艾奇逊发誓自己从未如此全力发挥过，半蜥人血脉中那一丝丝稀薄的龙血似乎都因为它的动作而激发，他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将一头熊扔出五米外。 而这股力量果然有所回报，猛然间他听到一声“咔”的声响，紧接着身前的石壁剧烈地晃动着，慢慢地被他向后推去—— “艾弗，这真的管用！” 艾奇逊惊喜地叫道，手上的劲力丝毫没有松懈，下一刻他感觉身前的石壁突然没了阻力，随后轰然向后倒塌而去！ 长长的甬道一瞬间豁然开朗，但三人还未来得及欣悦，探头的一瞬，便纷纷色变—— 他们立于半空，脚下是一片如斗兽场一般的建筑。 沉重的白骨巨兽分布于其间，整个广场都被莹莹连成一串的鬼火绿光照亮。 哪怕谢尔登已经描述过一次，可真正看到的一瞬，西里尔还是不由得失神。 但下一刻，他的注意力便被下方吸引：在那里，一个黑影正蹑手蹑脚地向着一具熊状的白骨摸去—— 这地宫，真的居然被人捷足先登！ 第53章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就是他，他惊动了白骨们！” 艾奇逊立刻嚷嚷了起来，但他的声音还没传出，便被“两”名游荡者一左一右按翻在地。 西里尔还非常熟练地撕下一个布团往半蜥人战士嘴里一塞，引得谢尔登一阵侧目： “你为什么干这种事这么熟练啊？” “如果有绳子，我可以更熟练。”西里尔说着，伸手在艾奇逊面前晃了一晃，而后严肃道： “艾奇逊队长，接下来一定要轻手轻脚轻声，别吸引那些白骨，还有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的注意力，可以么？” 见半蜥人战士疯狂点头，西里尔这才松开了手，把那个布团取出。而半蜥人战士老老实实坐在原地，伸出双手捂着嘴，似乎也知道自己很容易发出剧烈的响动一般。 竟然还有一些乖巧的错觉。 西里尔用力摇头，将这古怪的想法从脑袋里甩出去。刚刚一不小心就把游戏里绑架NPC时常干的动作做了出来，模板转换为骑士之后身手丝毫没差，反而因为力量点数高了更加轻松，连半蜥人都按得住。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下方。这处“斗兽场”内部的构造并不空旷，供人与兽搏斗的地方亦是有着许多的障碍。也正是因此，那道身影才得以“慢慢摸近”那个白骨的附近，而不被附近的白骨巨兽集火。 当西里尔将目光投向斗兽场的中心，便发现那里是一处高台。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但隐约可以辨认出，那里摆放着巨大的椅子。 如果没猜错，那就是谢尔登的目标，那具胸里塞着腐化宝珠碎片的骷髅所在。 “我们下去。” 谢尔登忽然开口，而后伸手指着下方：“挂绳下去，从这里，到这里——” 他手指快速滑动着，指出一条线路图。西里尔在观察下方的同时，他也在寻找着前进的路线。 “真的要下去？”西里尔看了看那些白骨巨兽，心里隐隐有些发毛。 骷髅苏生时的等级由其身前的实力决定，而苏生后的成长速度由其吸收死灵元素的快慢决定。 就算这里的白骨都没开过杀戒，从其体型来看，等级也不可能低。如果只是一头两头那还好，但这里的数量几乎等于一次小型的兽潮…… 而谢尔登已经开始着手准备，钩锁被他扣在脚下的石砖间，稳稳地卡在石缝里，紧接着甩手让绳子垂落。 “当然。”他伸手扯了扯，确保钩锁钩住了，“我就是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才来的，小子，这可是霜雪大公发布的任务——” 他说着，猛地一跃而下，抓着绳子“唰”地就滑了下去，没几秒钟便稳稳落地，朝上面挥了挥手。 “艾奇逊队长，你先下去。” 半蜥人没有任何犹豫，抓着绳子也滑了下去，落地的时候居然意外地没有发出多大的噪声。 西里尔随即也向下滑去，他没有像谢尔登那样着急，而是控制着速度慢慢下滑。 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这可能是他唯一一个从高处看清这个斗兽场全貌的机会。 他慢慢下滑着，觉得斗兽场里障碍的排列像是在组成一个迷宫，但偏偏那些道路又没有任何复杂的曲折，与这个遗迹应该有的难度全然不符合。 又或者，这些障碍是像表现什么？ 这个念头在西里尔脑海中灵光乍现之时，他已然离地面不远。情急间他匆匆远望，从这一个角度看去，隐约觉得这些障碍物的排位，居然与刚刚见过的那些石板上的花纹相似—— “很多生物前赴后继来到此处，主动献出生命……” 西里尔嘴里喃喃着此前艾奇逊的解读，恨不得能回到高台重新看一遍，但双脚已然触地。 谢尔登用力一扯，将钩锁收了回来，刚要说话，西里尔却抢先向艾奇逊问道： “艾奇逊，刚刚石板上的内容，你为什么读得懂？” 艾奇逊呆了一下，随即说道：“那是古爬行语拼凑出来的画，但画的太乱了，我也看不清楚。” “古爬行语？”西里尔神色怪异地看着他，“那种语言你学得会？” “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可是在部落之塔进修过古爬行语的，能够通读古籍……”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用力向一边跳去。而就在他做出反应的同时，一道迅疾的红光划过他此前所站立之处。 西里尔一挑眉，此前看到的那道身影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半蜥人的身后，而且是当着“两”名顶尖游荡者的面——要知道没有人比游荡者更懂得怎样悄无声息地接近对手，更遑论二人都是能够遁入暗影界的潜行高手，对周边的感知更加敏感。 可那个身影却这么轻易地做到了！ “他也是游荡者？” 西里尔心里想着，人已踏步向前，银光闪闪的长剑架住了对方那道红光，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与触感让西里尔知道，对方所用的亦是一柄长剑—— “你是谁？”他轻喝一声，感受着对方剑上的力道并不如己，干脆向着他的手腕削去，想逼他松手。 但那道红光忽然诡异地扭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股蓝色的魔力自对方长剑上汹涌而出，一瞬间的寒意让西里尔只感觉自己的动作都慢了一拍。 “这是魔力？”他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方究竟做了什么。在那一瞬间，对方改变了此前附着在剑上的魔力属性，自“火”转化为了“冰”—— 附着元素的剑技并不少见，但像这样能够快速切换地实在少见。前世的游戏中西里尔也仅仅见过一两个战士有这样的能力，他们无一不是名列榜单前列的风云人物，但就算如此，所能做到的快速元素转换也仅限于低阶剑技。 西里尔心里惊诧着，手上却丝毫没停。寒冰的魔力充盈在空间之中，是拖延对方进攻步伐的绝妙手段，但这对他可不管用—— 他几乎一瞬间便收去了剑上的力道，圆盾撑起在身前，下一秒姿势调整，双腿劲力灌注，将那道身影完全锁定—— 冲锋！ 溢散的寒冰魔力根本无法阻拦西里尔的步伐，这极近的距离让那道身影闪无可闪，那柄长剑上颜色连着变换了两三下，却什么都做不到，便被盾牌“砰”地撞了个正着，直接被拍翻在地。 “艾奇逊，按住他！”西里尔喝道，同时收回盾牌，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 这一盾牌拍下去的手感，感觉有点奇怪，不像是拍在身上，而是拍在……脸上？ 正常男性的脸会在这个高度么？ 他心里正疑惑着，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 “呜呜，呜呜呜呜……” 西里尔抬眼看去，却发现艾奇逊站在那个被拍翻的身影旁边，双手高高举起，碰也不敢去碰。而那个身影蜷缩着，长剑扔在一边地上，似乎正双手捂着脸，不断抽泣—— 这，这是被一盾牌，打哭了？ 第54章 维斯孔蒂的后人 西里尔慢慢走上前，此时他才看清，这捷足先登遗迹的身形居然如此娇小，别说和自己相比了，就算和卡罗琳比都要矮上一些。 也怪不得自己一盾牌没有呼在对方的胸口，而是拍在了“他”的脸上。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伸手挑开“他”的斗篷兜帽，一头淡金色的长发立刻跃现在他的眼中。 “谢尔登先生，出来吧，不用堵了，她跑不了。”西里尔不禁摇头，将刚刚已经遁入暗影，等着把逃跑的捷足先登者抓回来的谢尔登喊了出来，而后对还在抽泣着的“她”开口道： “坐起来，抬头，把手放下去。” 于是她真的坐了起来，双手老老实实地搭在腿上，将脸露给西里尔看： 她的脸尖尖的，如她的身形一样小。淡金色的刘海散落在眼前，她微微昂首，瞪着因为流泪而有些发红的眼睛，以及其中仿佛有光在流动的紫色眼眸。小巧的鼻尖红肿着，显然是因为盾牌刚刚正好呼在了她的鼻子上，才会发出呜咽。 “还真是女孩子。” 西里尔在记忆里搜索了一番，并没有符合她长相的NPC，恐怕在前世是属于早早夭折的类型。 不过西里尔想到自己对这个遗迹，以及腐化宝珠出世的事情都一无所知，少知道一个没名气的NPC也不是奇怪的事情。说到底，还得归咎于整个北风之塔陷落事件都没有准确的材料记载，云里雾里。 “说吧，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溜进这里的。”他蹲在少女的面前，尽可能温和地说道。 然而少女对他的温和丝毫不领情，抽着鼻子说道：“我还想问，你们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摩多的墓穴里。” “摩多的墓穴？”谢尔登走上前，戴着面罩的脸突兀地出现在少女的面前，“什么摩多，死灵法师？还是巫妖？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少女被他吓了一跳——谢尔登的面罩在这种绿火莹莹的环境里杀伤力十足，但她很快壮起胆子，直起腰，脆生生地说道： “连摩多都不知道，就来这里，胆大包天的盗墓贼！” “你！”谢尔登面罩下的嘴一歪，盗墓贼这样的称呼换哪个游荡者来都不会喜欢，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他们更喜欢探险家之类的叫法。 但他身边的半精灵少年不给他和少女争辩的机会，直接开口道：“摩多，卷走腐化宝珠的巫妖，被勃朗宁·维斯孔蒂斩杀在北疆的那个巫妖，这里是他的墓穴？” 少女的眼中露出惊奇，还带着一些欣喜：“你居然听说过。” 她的神情变化皆被西里尔看在眼中，西里尔接着说道：“据说勃朗宁用被腐化宝珠污浊的剑刺穿自己的身体，以自己的血洗去腐化宝珠溢散的瘟疫，将自己和摩多钉在一起。 所以如果这里是摩多的墓穴，那么当然也是勃朗宁·维斯孔蒂的埋骨之处——我说的对么？” 少女眼中流露出一丝伤感，但只有短短的一瞬，很快她又扬起头，也不回应，骄傲地问道： “我的剑呢？” 西里尔伸手将她的剑拿到手里，掂量了一下，分量并不算轻，随即问道：“你不是游荡者？” “才不是。” “那你怎么摸过来的？” “秘密！” “小丫头，我劝你老实交代为好，不然的话——”艾奇逊哼哧着鼻子，摸着自己的腰。虽然刚刚他闪躲及时，但腰边还是能感受到那股灼热之感。 他捏着拳头，那张黝黑的大脸和拳头一起“唰”地一下出现在少女的眼前，让她一个踉跄，刚刚要站起，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艾奇逊队长，别吓唬她了。” “她可刚刚在下面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还差点刺了我！”艾奇逊眼睛一瞪，正要嚷嚷，却看见西里尔朝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随即明白过来，伸手捂住嘴。 西里尔转而向着少女伸出一只手，见她毫无反应，便干脆地说道：“这样吧，我和你打一个赌。” “打赌？” “我猜你的姓氏，猜中了，我把剑还给你，你把你的名字、来这干嘛告诉我。如果没猜中，在这墓穴里，我们给你打下手。” 他边说着边朝谢尔登使眼色，让谢尔登忍住了暴走的冲动。而他的话引得少女皱起她那细长的眉，腮帮子都鼓起来，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点点头： “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我占尽优势，你说吧。” 而西里尔手里掂着她的剑，围着她走了两三圈，直到少女急的快跳起来，这才慢悠悠开口： “我猜你的姓氏是——维斯孔蒂，对么？” 刚刚要蹦起来的少女一下子僵在了原地，整个人都变得蔫蔫的，好半晌才撑着站起来，朝着西里尔伸出手： “把剑还给我。” “我说对了么？”西里尔将拿剑的手举高。 “说对了！”她大声叫了起来，用力一蹦，却没能够着西里尔举着剑的手，只能皱了皱鼻子，继续说道： “我是艾莉娜·维斯孔蒂，到这里来，是因为感应到先祖的封印松动了。好了，我说完了，把剑还给我！” 她又一次伸手去够她的剑，这次西里尔没有使坏，干脆地交到她手上，心里叹息道：原来这个家族的后人会出现在这里…… 那估计游戏中，维斯孔蒂家族也是在此处灭亡的。 艾莉娜接过剑，手一抖，那修长的剑刃倏地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剑柄，被她揣在了斗篷下。 而后她干脆利落地戴上兜帽，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听身后那个讨厌的尖耳朵家伙的声音传来： “等一等，你说的封印松动，是腐化宝珠的封印松动，还是摩多的封印松动。” 这句话让艾莉娜立刻停下了脚步，她犹豫片刻，又转身回来，皱着眉问道： “你究竟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东西的，盗墓贼。” “我可不是盗墓贼。”西里尔耸了耸肩，“但无论是哪一个封印松动，对整个北疆来说，都是一件大事——我说的对么？” 他说着，指了指前方：“拐过这个拐角，就是数百头白骨巨兽，你要一个人穿过它们，才能去触碰到那具骷髅，就算触碰到了也不一定会有效果。” 艾莉娜听着他说的话，站在拐角处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很简单，你只有一个人，但是我们这里有……” 他话音未落，忽然之间又将盾牌提了起来，紧接着右手上长剑银光亮起，猛地便向艾莉娜奔去—— “你干什么！”艾莉娜惊叫道，她实在没想到这个刚刚还在好好说话的长耳朵男性居然会突然发难，一时之间连剑都摸不出来，只能匆忙向前挥拳打去。 可西里尔在将到他面前的一刻忽然跃起，紧接着那块盾牌上传来一声沉闷的“当”。 下一秒，年轻的半精灵骑士从半空中坠落，顺手拉住艾莉娜，就地一滚—— 而就在他滚开的一瞬，一根巨大的骨质尾巴，将艾莉娜此前所站的石墙连同她所站之处，一起砸扁。 第55章 傀儡白骨 森森的绿光在白骨丛中闪烁，沉闷的脚步声轰轰地，震得地面都在颤动。那根硕大的尾锤似乎不满意此前那一下拍击的感觉，带着呼啸的劲风，又是哐哐地连砸了两下地面。 险些拍到已经尽可能滚远、此刻缩在墙根下的西里尔，以及还在他臂弯中没反应过来的艾莉娜·维斯孔蒂。 西里尔闷哼一声，连手上的十字鹫骑士之盾都拿捏不住，坠落在地。与白骨巨兽尾锤正面的一次对撞，哪怕有十字鹫骑士之盾本身的偏移以及格挡的双重卸力，这股庞然的力量依然将他彻底碾压。 此刻他的左臂酸软无力，如果他去看面板的话，便会发现仅有五级那不算盈余的生命值亦是狠狠掉了一大截。 西里尔一咬牙，低头去看臂弯里斗篷兜帽脱落，一张小脸变得苍白的艾莉娜，嘶声地说道： “腿没吓软的话就赶快扶我起来！” “啊，是！” 艾莉娜匆匆忙忙爬起身，想要搀扶正扶墙而起的西里尔，却发现由于身高的缘故，自己甚至没法托起对方的左臂。 她脸上一红，当即果断地抽出剑柄，手臂一震，灼热的赤红色剑刃又一次出现在眼前，剑尖颤颤巍巍地对准了正转头过来的白骨巨兽，而后高声叫道： “喂，你快跑，这里的事情和你们无关！” 但她话音还未落下，便听到左右两边尽皆响起沉重的迈步声，紧接着周围的障壁都被推开，两具三米余高的白骨出现在他们的左右—— “想跑也没得跑了，动静太大，把这些玩意儿都引过来了——” 西里尔呲了呲牙，反手一剑向着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虎型白骨腿部剁去，但剑与骨相撞，却只有火星迸溅，那根粗壮的白骨上却不过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他倒吸一口凉气，趁着那头巨兽没有对自己发起反击，匆忙跳开躲到一边。他现在可不是往往选择高敏加点，力量值费拉不堪的游荡者，而是一名正牌的骑士。 可就算是这样的力量值，都不能对白骨造成像样的伤害。这些难缠的亡灵生物本就无痛无畏，可骷髅兵好歹肢体脆弱，这些巨兽连躯干都如此坚硬，这该怎么对付？ 更别提这里居然能有百余头这样的鬼东西！ 西里尔紧皱着眉，视线快速扫过周围。此时他们正被这些白骨三面合围，显然是刚才闹出的动静太大，还是把周围的几头引了过来。而更远处的白骨是否会被吸引，这他无从得知。 他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这些东西并没有太过主动的进攻欲望，此时半蜥人正和左边来的那具白骨对峙着，艾莉娜举着剑对着最先的那头，而他自己身边是虎型的白骨，可这三头被吸引来的巨兽都没有发动攻击—— 但谢尔登去哪里了？ 西里尔刚想去寻找谢尔登的踪迹，便看到游荡者的身影悄然浮现在艾奇逊所对峙的白骨身后，显然是刚刚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遁入了暗影界，似乎是想要偷袭这巨大的白骨生物。 可下一秒西里尔便注意到对方两手空空，哪怕身形显露，却依然保持着潜行时习惯的半蹲前行动作，显然谢尔登是想要悄悄溜走，而非与艾奇逊里外夹击—— 这狡猾的阴影者！ 西里尔刹那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想法，眼下的局势与谢尔登最初想带着卡罗琳和米娅下墓穴的动机不谋而合，靠其他人吸引白骨的注意力，而他自己去完成任务，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想让我们当炮灰？没门！ 西里尔心下立刻打定主意，就算他自己死在这里，谢尔登也别想完成任务——他猛地转身，正要将冲锋的目标锁定在谢尔登身上，忽然看到那头白骨冷不丁地一抬后腿，一脚就重重踹在了谢尔登的身上，谢尔登毫无防备下，直接就被踢回了艾奇逊的身边！ 这一脚就仿佛是开战的讯号，三头原先静止不动的巨兽纷纷活动起躯体。西里尔只听身后风声呼啸，那头虎型的骷髅已经向他扑来。情急之下他只能反手一剑劈去，但谁知这一剑居然劈了个空—— 那头虎型的骷髅似乎根本瞧不上他的分量，径直从他的头顶一跃而过，向着谢尔登和艾奇逊扑去。 而与此同时，那头拥有着巨大尾锤的龟型骷髅亦是慢悠悠地转过身，巨大的尾巴根本不管举着剑的艾莉娜，轰地砸向半蜥人战士和阴影者。 这一瞬间，西里尔立刻明白了这些白骨活动的机制——它们并非有着对生者强烈攻击欲望的亡灵生物，而更像是大型的傀儡，只会对特定目标发起攻击。 在这地宫的斗兽场中，驱使它们活动、发起攻击的，就是声音！ 这是一种非常常见于傀儡类怪物的机制，对一般的遗迹攻略队伍来说或许有难度，但却根本入不了游荡者的眼——成熟的游荡者在潜行的时候能将自己的声音削减到最轻，甚至连最机敏的炼金生物都无法感知。 但这一处地宫显然并非对游荡者如此友好。能够进入暗影界的谢尔登在经过白骨巨兽身边时居然被赶出了潜行状态而却毫不自知，这只能说明一点—— 这些骷髅有极高的魔法抗性，甚至可能达到“禁魔领域”的地步。 “高物抗高魔抗，这究竟是什么地狱难度的遗迹——而且它从哪里弄来那么多的大型生物骨骼，真是见了鬼！” 西里尔心里咒骂着，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直接飞起钩锁爬回上面的甬道，直接和这个遗迹说再见，凭什么他一个五级还没有从见习学徒转正的小骑士学徒要承受这样不属于他等级应该承受的苦难，但他才刚开始琢磨如何从马上要被骷髅们当皮球踢着玩的谢尔登手上拿到一捆钩锁时，却听到了一声咆哮—— 属于半蜥人的咆哮。 他抬起头看去，却见半蜥人的身形整个胀大了两成，整张面孔都几乎被细密的鳞片包裹着。他手上黑亮的长剑带着迅疾的劲风向着那头狼型的白骨砸去，却听“咔嚓”一声脆响，骨狼的左肩被一剑劈断，顿时整个巨大的身子都斜着一垮—— “艾弗，你和那个小妞快走，这里有我和谢尔登顶着！” 半蜥人一剑得手，战意更胜，豪放地昂首叫道：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状态那么好过！” 第56章 赫默的旅行衣 “你和谢尔登顶着，拿什么顶？” 西里尔刚想发问，半蜥人战士却已拧步折身，手里的长剑干脆利落地向后劈去，在一片荧绿之中画过一道黑色的亮弧，“哐”地一声将飞扑而来的虎型骷髅砸趴在地，连头盖骨都向里凹陷碎裂了一大片。 西里尔眼角忍不住一阵抽动，半蜥人的动作再简单不过，不过是飞龙初级军用剑术里的一式，但这一剑劈下去俨然一副高阶剑技的气势。 他不禁开始庆幸对方是一名头脑不太聪明的半蜥人，憨憨地和自己比拼剑术——如果真的要全力决斗，恐怕自己要被对方连剑带人一起斩成两截。 而谢尔登亦是从地上爬了起来。狼型骷髅那一脚踢得看起来狠，但谢尔登这个水准的游荡者又怎么会没有用来规避伤害的技巧？他反应过来的一瞬就调整了姿势，看起来狼狈，受到的伤却微乎其微。 西里尔这时候才真切地意识到，和自己一同进入这个遗迹的两位，一位是个人等级七十以上的游荡者，另一位也应该是五十级的正牌战士。 就连这位维斯孔蒂家族的继承者，恐怕个人等级也不会太低，至少也是“见习剑士”的水准。 到头来，等级实力上最拉胯的居然还是西里尔自己—— 他撇了撇嘴，虽说这样摊开来看，纸面数据上自己这边的人员构成不要太美好，但此处可有上百头傀儡巨型骷髅，真要把它们全拆了，恐怕半蜥人得脱力个十七八次。 他心里正盘算着有什么途径可以脱离这里，那名维斯孔蒂家族的继承者却来到了他的身边，扯了扯他的手臂。 “嗯？” 西里尔低下头，便看到艾莉娜手里提着他的盾牌，正想递还给自己。 她仰着头，那双紫色的眸子就像是夜晚流动的星河，时不时绽放出绚丽的光彩。西里尔注视这双眼睛，一瞬间居然有一些出神。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伸手接过盾牌，随即便听少女开口说道： “我需要你帮我。” “我也在找出去的办法。” 西里尔仰起头，相比被绿光照亮的地面，反而是高处显得更加的黑暗。此前他们跃下的甬道隐没在黑暗之中，哪怕他有夜视的能力，也看不到它的所在。 他心里一沉，遗迹一般有可以随意出入，或者触发后便会封闭的这两类型，如果这个遗迹是后者，那么他的处境可以说是相当不妙了—— 更关键的一点在于，卡罗琳和米娅还留在地面上。虽然飞龙军团的人肯定不敢对两个少女动手动脚，但问题是现在的卡罗琳状态可不正常—— 她的肚子，不，应该说她肚子里的那块碎片可是在发光的。如果这里真的存在一片腐化宝珠的碎片，那恐怕就是两块碎片在共鸣。 但艾莉娜又扯了一扯他的袖子，在他又一次低头时开口说道： “我需要你帮我进去……” “我知道，但我没看到有别的出口——等等，你说什么？” 他惊异地看向少女，却发现那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在其中，而她的另外一只手指向已经被第一头白骨巨兽撞开障壁的方向—— 西里尔放眼看去，前方依然是如他们所站之处的布置，一头头白骨巨兽或是静默，或是缓步移动着，组成“古爬行语”字符的墙壁零散在其中，是为数不多的、可供人藏身的场所。 而跨过这一切，斗兽场的场地中央，便是如同远古祭祀所用的高台，如王座般的椅子位于其上，白骨坐于其中。 “我要进去，走到最中心。” 艾莉娜·维斯孔蒂认真地重复着她的意图，同时挥了挥手里的剑，“快一点，我们的时间不多。”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西里尔皱眉道，“你什么实力，也想穿过这丛丛的白骨？” 他话音间，一旁的艾奇逊又是重重一剑砍下，这一剑直接将那头拥有尾锤的巨兽的尾巴剁了下来，随即半蜥人发出一声咆哮： “艾弗，你还在等什么？快去找出口啊！” 西里尔甩开少女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干脆地说道：“如果你了解这个地方，就告诉我们出口在哪，否则就不要添乱。” “你刚刚还愿意帮我的。”少女皱了皱还有一些发红的鼻子。 “刚才是刚才，现在我清楚我干不过这些玩意儿——它们的骨头我砍都砍不动，靠什么从那么多的白骨里面穿过去？” 西里尔说着摇了摇头。 虽然他心里是想帮一把这个年轻的维斯孔蒂家族的后裔，但见识过这些远超自己想象，高物抗高魔抗甚至还有禁魔效果在的傀儡，如果他还想着以五级的个人等级从其中穿过，那他就不是半精灵，而是半蜥人了。 而谈及失败的后果，也无非就是遗迹里的东西复活。 可哪怕这处遗迹苏生的怪物拥有可怕的力量，可难道还有比拉罗谢尔的正统覆灭在海湾一角要坏的结局么？ 有油水能蹭固然好，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西里尔心里坚定着自己的意志，他已经让北疆的情况转好了一些，甚至还带走了亡灵的大BOSS，没必要再在这里捐出更多—— 可就在他刚刚说服自己之时，艾莉娜又一次搭上了他的胳膊。 他叹一口气，决定最后一次和少女说个清楚：“维斯孔蒂小姐，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 但他的话才刚说出口，就听艾莉娜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该怎么避开它们，走到中间去。我有办法！” 她说着，在西里尔诧异的目光中戴上兜帽，紧接着身形“倏地”一下消失在了西里尔的面前—— 没有任何魔力的波动，也未曾出现进入暗影界那样的空间涟漪，少女就这么突兀地消失不见，一点踪迹都没有。 西里尔的瞳孔蓦地收缩，他险些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头上，而一个词亦随之蹦出，在脑海中无限放大，充斥他的整个脑海： “赫默的旅行披风——” 这并非传说，或是史诗级的有品阶装备，这是一件特殊物品： 一位名为赫默的凡人旅行于神明的宫殿之间，神明被他的精神感动，赐福于他的衣装，让他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消失隐身，不被任何东西观测。 提供八秒时间的隐身，这就是赫默的旅行披风的效果，被称为游戏中的最强隐身，同时也是唯一物品。 至于为什么这样的装备会被玩家知晓—— 西里尔目光怪异地望向不远处的谢尔登，那位未来的阴影者此刻正闪转腾挪在巨兽之间，不知何时那里又多了两具白骨。 因为这位未来的阴影者，在偷走王冠凭空消失之前的一秒，被玩家扔了一个鉴定术，看到了身上的装备： 就有这样一件“赫默的旅行衣”。 第57章 这个加这个，够不够？ 遗迹的入口处，那名比艾奇逊还要高大一圈的半蜥人法师托马斯跪伏在紧紧闭合的石板上，第三十一次费尽力气地想要用自己的法杖将石板撬开。 “托马斯先生，我想可能要解读这石板上的字才可能打开通道……”米娅抱着自己的法杖，看着托马斯粗犷的法杖使用方式，忍不住有一些心悸。 “废话，我要是读得懂这——串——字——，我还需要撬它么？你这是在为难我半蜥人！” 托马斯双臂肌肉隆起，甚至能让人想到冰皮蓝纹熊那粗壮的臂膀，但下一秒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托马斯向后跌坐而去，而手中那根极粗的法杖也应声断裂。 米娅不由得沉默。她回过头去看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卡罗琳，小姑娘一个人抱着膝盖蹲在路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她脸上看不出任何焦躁的情绪，只不过时不时会皱一皱眉。看到米娅正在看向她，卡罗琳忽然朝着米娅挥了挥手，示意法师少女向她靠去。 米娅犹豫地瞥了一眼半蜥人法师与那块封闭的石板，半蜥人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声音中没有丝毫沮丧： “小姑娘一边玩去，本大爷想静静——” 米娅不再有丝毫迟疑，提着法杖，拎着法师袍宽大的下摆，小跑到卡罗琳身边。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卡罗琳忽然站了起来，直接拉住米娅的一只手，贴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米娅愣了一下，但她很快感觉到小姑娘那绵软的肚子与平时有了些不同——在这样寒冷的天里卡罗琳穿得并不算多，但她的肚子却像是一个小火炉一样暖手。 而卡罗琳在她一愣的功夫，双臂已经环上了她的脖子，几乎是贴在她的耳边说道： “米娅姐姐，我的肚子，在发光。” “肚子在发光？”米娅连忙低头，拉开少女的衣领，果然看到她雪白的肚皮上正一闪一闪地亮着绿光。 “这……”她一下子慌了手脚，诚然她读书甚广，但这种情况属实超出了她的知识范围。 但她很快冷静了下来——这里没有维先生，飞龙军团的人她也不认识，也不可信，能够帮助卡罗琳的只有她自己。 “难受么？”她轻声问着。卡罗琳点头后复又摇头，虚弱地道：“热。” “热？” 她眼见着卡罗琳脸上逐渐冒出汗珠，连肌肤都开始发红，心里立刻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匆匆抱着卡罗琳，小姑娘的身体贴在她的法师袍里，像是个小暖炉一般。但米娅此时可没有任何享受这份温暖的心思，小跑回托马斯的旁边，认真地说道： “托马斯先生，麻烦您给我安排……一辆马车。” “一辆马车？” “我要回北风之塔。” —————— 数秒后，艾莉娜·维斯孔蒂的身形重新显现在西里尔的面前，小脸上的神情严肃无比： “怎么样，靠着这个，能不能接近中心。” 赫默的旅行衣，怪不得能当着“两”个游荡者的面偷袭艾奇逊—— 西里尔此时无暇去想前世的谢尔登是怎么弄到这件旅行衣的，他简单估算了一下各个障碍物与白骨巨兽之间的距离，如果速度够快，哪怕只有八秒的隐身，也是可以顺利抵达中心的祭祀高台的。 如果那些白骨傀儡只受声音控制，那甚至对速度都没有要求——只要在原地等待旅行衣再次可以隐形就行了。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能，但没什么用，如果摩多——我是说如果，那个巫妖已经复苏，哪怕力量极其衰弱，也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他话音刚落，却看到少女紧绷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紧接着从斗篷下抽出一根细长的骨棒：“那这个，能不能对付巫妖？” “这是什么？” “摩多的中指骨，里面有其一部分魂魄。而且先祖用剑将自己和摩多钉在了一起，它就算苏醒了，也不会有移动的能力。” 西里尔不禁沉默片刻，他万万没想到那位勃朗宁·维斯孔蒂百年前居然就留有后手—— 带有巫妖一部分魂魄的指骨，只要将其破坏，就能对巫妖造成重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要做的是什么，彻底封印摩多？” “我要拿走腐化宝珠的碎片。”艾莉娜快速答道，“地宫的开启，是腐化宝珠封印松动的表现，它会给摩多提供复苏的力量。只要拿走碎片，摩多就不可能复苏。” 西里尔心里快速盘算着，史诗阶的物品的吸引力不是一般的大，如果一切都如艾莉娜所说，那成功的几率不会低—— “我承认，有这个可以对付巫妖。”他点头说道。 “那么盗墓贼，我问你，这个，加上这个，够不够取回腐化宝珠的碎片？” 少女将那节指骨摆在斗篷的胸前，似乎觉得已经说服了西里尔，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脸颊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而西里尔确实被她说服了，一切似乎都完美无缺。可他心里总觉得还有一些不对之处—— “最后一个问题。”他盯着艾莉娜，认真地发问道，“为什么这个遗迹里，会有这么多大型魔兽的尸骨，我不记得文献上那一战的记载里，有关于大型魔兽潮的内容。” 少女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敛了，她犹豫了半晌，最后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先祖流传下的口训里，并没有相关的内容，我对此也一无所知。我刚进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哪来那么多的大猫，大狗，大乌龟的骨头，那边还有些巨大的马和牛——” 她伸手指着远处，脸上一脸茫然。 “大猫？大狗？大乌龟？”西里尔一愣，他刚想辩驳这分明是虎、狼、龟种对应的魔兽尸骨，猛然间意识到，似乎艾莉娜所说的并没有错。 那些游荡在这片斗兽场中的，似乎就是那些普通的动物，放大数十倍后的白骨—— “很多生物前赴后继来到此处，主动献出生命……” 西里尔不禁又一次喃喃地念起这一句话，下一刻，他嚯地回过头，看向那边愈战愈勇，仿佛磕了药加满了BUFF一般的半蜥人战士，而在他身边的谢尔登则依然如常—— 他的神色逐渐变得怪异，前几日的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但那时的虚无缥缈此刻却显得如此真切。 而一个大胆的想法同时脱口而出： “有没有可能，这里不止是单纯的一个遗迹？” 第58章 幻想成真？ 他记得黑暗天幕如潮水一般没过城头，吞没高耸的塔楼。狮鹫刚刚起飞便被巨大的双翼挥出的劲风吹的跌坠击落，鹫骑士摔入憎恶挥舞的钩锁之中，四分五裂。 人们祈求着圣光的庇佑，祈求丹亚赐福于他们英勇的骑士，但看到的却是自云霄坠落的白骨巨龙，简单的甩尾便将骑士们最无畏的冲锋拍的七零八落—— 那些早就消失在群山之中的庞然大物，其尸骨虽然丧失了其生前部分的能力，没有龙吼，也没有龙息，但依然是人类所不得不仰望的存在。 骨龙—— 西里尔在见到吸血鬼的时候，曾经开玩笑地幻想着，会不会北风之塔的下方藏着一条骨龙，但现在看来，自己的幻想似乎成真了。 那些寿命悠长的生物都有着各自奇诡的能力。如果这里真的有一具巨龙的尸骨的话，那恐怕拥有的是增幅性质的领域—— 将普通的动物的尸骨增幅为庞然大物，激发半蜥人体内那稀薄的龙血，使其战斗力倍增。 甚至这里藏有巨龙尸骨的线索在甬道中就已经出现——只有艾奇逊能看得懂的，用古爬行语书写的画面。 古爬行语，可不就是来自龙族的语言么？ 如果这里埋藏着一条死去的巨龙—— 西里尔将目光投向艾莉娜，少女微仰着头，金色的刘海均匀而柔顺地铺在她的额前，紫色的眸子当中有着些许的慌乱。 但那些慌乱转瞬即逝。她忽然用力一扬斗篷，宽大的斗篷被她甩的像是风中烈烈的大旗。她娇小的身躯上除了保暖的内衬，只有一身普通的皮甲，贫瘠的身躯看不出多少起伏，纤细地仿佛会被人随意折断。 她紧抿着嘴唇，将那根巫妖的指骨随身放好，而后对西里尔认真道：“你在等什么，还不快点进来。” “你还是要去？”西里尔一愣，如果单单是巨龙的尸骨还好说，但这里还有一位即将复苏的巫妖，二者相遇，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保证—— 但艾莉娜给他的回答只有三个字： “快一点。” 西里尔不禁有些恍惚。 游戏里，维斯孔蒂家族在玩家当中并不出名。北疆的颓势让他们没有去了解百余年前事情的兴趣，自然不会知道那位以身封印巫妖的维斯孔蒂先祖。 而北风之塔的陷落又早于玩家进入北疆的时间，没有任何的记述——或许原本连那些NPC都没几个知道维斯孔蒂家族还有后人留存至今，而唯一知道这位少女存在的阴影者埃莉诺·谢尔登，说不定也是为了那件赫默的旅行衣向少女出手。 在那一个时空里的艾莉娜·维斯孔蒂，她成功了吗？ 西里尔不知道，也不敢去猜测。虽然腐化宝珠没有被观测到的记录，但谁也不能保证其究竟是否还被封印在北疆的冻土之下。 但他光是闭着眼都能猜到，失去旅行衣的少女无力地躺在丛丛的白骨中。她美丽的金发满是尘土，纤细的躯干被折断，血液干涸在皮甲上，那双有着美丽流光的紫色眼眸永远失去光彩，凝望着漆黑的岩壁，最终被荧荧的绿光吞没…… 他忍不住想问： 为什么？ 百余年前勃朗宁·维斯孔蒂的牺牲未能为其家族换到任何实质性的功绩，连其当为英雄的姓氏，都未曾被北疆的人们铭记。 而百余年后的少女，这个家族的末裔，又为何去因为先祖留在血脉中的悸动，而去拼命呢？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问询已然出声，而那名少女微微垂眸，没有任何犹豫： “因为我姓维斯孔蒂。” 艾莉娜说完，一拢身上的斗篷，转过身正要向那高台行去，猛然间一只手抓住了她身上尚未裹紧的斗篷，紧接着一个比她高出许多的身子滑进了旅行衣里。 她一愣，侧过头去看，见到的却是那名骑士向自己递来的一只手： “认识一下，艾弗·维。” 艾莉娜犹豫了几秒，而后将手递了过去： “艾莉娜·维斯孔蒂。” 西里尔微笑着与握了握少女递来的柔滑的小手，心里却没有丝毫旖旎，而是骂着自己：我是不是疯了？居然和个素不相识的人去做这种九死一生的事情？ 但他很快将这一丝情绪收敛，探索遗迹这事儿，他再熟练不过。圈养着亚龙的地宫，他也曾经去过。他甚至和骨龙战斗过，切下了对方的头颅—— 游荡者行走于黑暗之中，但却在刀尖上跳舞，那种与生死一线时冷汗铺满脊背并行的畅快感，正是无数游荡者选择这个职业的原因。 他的目光穿破黑暗，开始计算着下一头白骨巨兽与障壁之间的距离，计算赫默的旅行衣发动的时间，计算身后的半蜥人战士还能吸引多少白骨的注意力，还能支撑多久—— 既然九死一生，那么就走把九死都舍掉，只走那一条生路。 ———————— 飞龙军团提供的马车比米娅她们来时的要舒服很多，至少有个顶棚，能够挡住吹进来的风。半蜥人法师托马斯抽着前面的奔马，回过身大声地问道： “小丫头还撑得住么？马上就到北风之塔了，再坚持一下！” 米娅此刻身上只穿着内衬的衣服，她将法师袍脱下，盖在正枕在自己膝上的卡罗琳身上。 然而那股绿光明亮地诡异，似乎无论盖上多少层衣服，都没法遮掩其光芒—— 她皱着眉，伸出手指在卡罗琳肚子的上空虚画着圈，随手够勾勒了几下，随即几滴水在空中“砰”地炸开，化为一片小小的雾气。 “这是魔力共鸣……” 米娅立刻明白了卡罗琳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状况——她的身体正在与某些东西发出共鸣，而这绿光则是魔力的显现。 可明明共鸣发生的场所应该在那个地道的入口，石板那一块区域，为什么都快到北风之塔了，魔力的共鸣却丝毫没有减弱？ 她心里正纠结着，猛然间前方传来一阵奔马的嘶鸣声，紧接着惯性让她向前冲去。她险些一头撞在马车的墙上，才意识到是马车突然停下了。 而后她听到托马斯发出一阵咒骂： “该死的，怎么今天一次两次的碰到银刃骑士——” 他话音刚落，米娅猛地感觉一阵劲风自面前擦过，紧接着是清脆的断裂之声。她张大嘴，看着马车的车厢顶中间裂开一道缝，向着两边倒去。 而马车之前的道路上，是一列队的银甲骑士，整肃排列。 为首的骑士缓缓收起手中银亮的长剑，归入鞘中，紧接着摘下头盔，一头栗色的波浪状头发散落身后： “找到了。” 第59章 龙尸地宫（一） 赫默的旅行衣，这件唯一的特殊物品此刻像是一张被子一样，被西里尔和艾莉娜顶在头顶——当然由于身高的缘故，哪怕西里尔已经弓下了些腰，艾莉娜依然要双手举起托着旅行衣，才让它不会挡住自己的视线。 他们自走出那一块区域之后，便谁都不再开口，沉默地走在这片白骨环伺的斗兽场中。 脚下是陈旧的灰白色的地，平整而光滑，有一种诡异的晶莹与浑浊混合之感。那些对人类来说晦涩难懂的古爬行语仿佛生长于其中，比之外面甬道石板雕刻的清晰许多，在每一笔的末梢绽开细密如根的延伸。 西里尔不得不极尽小心，白骨密集地散落在四周，若是不慎踢到碰到，便是一阵致命的哗哗响动。 他目光敏锐地观察着白骨巨兽们的分布，这些或许是由于巨龙尸骨而庞大了十数倍的“可爱小动物”看似均匀地分布在他们的前方，但是仔细分析一下便会发现，越是向里，这些白骨巨兽的数量反而越少。 而相应的，那些组成古爬行语文字的障壁数量也在减少—— 这并不合理。 如果它们扮演的是护卫者、守灵人的角色，那么越是靠近中心数量应该越是密集。 而现在的这种分布模式，让人想到，它们是误入其中的生灵，试图逃离这里而尽数死在了外围。 但那句古爬行语又与这一推测相悖： “很多生物前赴后继来到此处，主动献出生命……” 总不会是艾奇逊古爬行语学歪了，会错了意思？ 他思索着，目光忽然落到前方少女的身上。她的步子很小，因此前进的速度很慢。旅行衣被顶在头上后她的身上就只剩下那一身皮甲与内衬的衣服，而那细而窄的肩膀此刻正以与其平稳的脚步所不相符合的幅度剧烈地颤抖着—— 她在害怕。 西里尔忽然停下了脚步，第一个障壁就在眼前，而前方是一头巨狼的尸骨——或许该用大狗来称呼，但无论如何，那具森森的白骨都无比地狰狞。 它那粗壮的骨骼上延伸出细密的骨刺，锋锐地像是长戟的枪尖。它的身材比之外围的那几头也要更加高大，就像是混血与纯血的区别。 而更加奇特的是，它的尾巴居然是如那头龟型巨兽一般的尾锤，而非正常的狗尾骨，就像是被另外拼接上去的一般。 但西里尔无暇去思考这只狗究竟是吃什么狗粮长大的，他估算着距离，又是向前两步，紧接着用力向下一扯旅行衣，艾莉娜立刻松开手，而这张大大的斗篷便铺了下来，随着两个人一同压低身形，将二人尽皆裹在了其中。 隐形发动。 旅行衣那遮挡他视线的黑色忽然消失，仿佛变成透明的了，这让他们可以顺利地向前摸去。他们的脚步声依然存在，但只在旅行衣的范围内回响，仿佛被隔绝在了这里头一般—— 西里尔不禁赞叹一声，怪不得说赫默的旅行衣是被神明祝福过的衣服，哪怕最精锐的游荡者也不可能做到在潜行时完全的无声无息，就连完全托身于暗影界中的潜行也不行。 但这件衣服却仿佛自成一界，将声音困在了其中，达成了绝对的无声无息。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可以放肆地提升自己的速度。八秒的时间非常的紧迫，西里尔立刻大步向前，但这突然的节奏转变反而让艾莉娜跟不上他的速度。 他干脆手一捞，将少女夹在了自己的腰边，接触的一瞬，剧烈的颤抖便顺着肌肤传来。 但西里尔没有任何犹豫，就像以往穿过遗迹的各个限时陷阱一样迅捷地向前奔着，接近着面前这头白骨的凶兽。 七秒……六秒…… 巨狼的身躯转眼间就出现在了眼前，他看着那粗壮的肋骨一排排自脊柱上垂下，低垂地快要拖到地上。而其上又分裂着无数的骨刺，细密地让人看上一眼就会晕眩，连忙错开一步，想要从巨狼的头颅前奔过。 但这头白骨巨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张巨大的嘴咧了开来，锋锐的獠牙随着其头颅忽然的晃动而在空中卷过一道劲风，似乎要将旅行衣扯掉一般。 西里尔在那一瞬间瞳孔骤然收缩，他盯紧獠牙的走向猛地伏身止步，长剑的剑柄在地上重重一磕，抵消了那股冲力，险而又险地避开了獠牙。紧接着便是一个冲锋，在八秒的末梢，他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如安全屋一般的“字符”障壁之中。 他松开夹着少女的手臂，一屁股坐倒在地，将这件珍贵的旅行衣一下子揭下，急促地喘息着。 刚刚的那一瞬，他甚至以为那獠牙要将自己的头割下来了—— 旅行衣只是隐身，但并没有虚化身体、无敌的能力。如果是想靠旅行衣穿过魔法的乱流，被飞弹砸中，一样会受伤会死。 西里尔快速调整着自己的气息，让砰砰地快要跃出胸口的心脏回到正常的跳动频率，这才轻声问道： “需要多久旅行衣才能再次隐形。” 但他随即听到了一阵如风箱一般剧烈的喘息声——少女就坐在他的面前，脸上毫无血色，小小的身子上下起伏着，那双腿亦是剧烈地颤抖着，似乎连站起来的力量都失去了。 他想起来，刚刚将少女顺手一捞在臂弯里时，并没有顾及她的姿势，她好像是脸朝上的，正好目睹了那獠牙从眼前擦过的场景—— “抱歉。” 说到底，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甚至可能年龄要更小。秉持着家族的信念迈入此地，其勇气已经非寻常同龄人能及，面对擦脸而过的死亡只是喘息与恐惧，已经值得他人敬畏。 而少女张大嘴，急速而剧烈地喘息着，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喉音。紫色的瞳孔不断震颤着，好一会儿才逐渐平复。她试着用手撑地站起，但光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耗费了她一分半钟的时间与无数的力气，这才勉强站稳身形。 自始至终，没有一声惊叫，没有一句苛责。她颤抖地捡起旅行衣，顶在了头上，而后虚弱且坚定地说道： “还有三分钟。” 第60章 龙尸地宫（二） 约八分钟的冷却时间，八秒钟的隐身，如此在等待的平静与冲刺的紧迫中来回切换着，当西里尔和艾莉娜穿过第三个障壁，又一次坐倒在冰凉的地面上时，他们已经离高台只剩几步之遥。 这一次的艾莉娜已经不再像初次那般惊惧，虽然目光依然有些躲闪，但气息平稳，腿也不再发颤。 反倒是西里尔皱着眉，回过头从墙壁间的夹缝中望着刚刚被他甩在身后的那一头新的白骨巨兽。 那是一头极长的放大后的蜥蜴，西里尔险些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具亚龙的尸骨——那些自诩继承了巨龙血脉的笨蜥蜴有着强劲的肢体力量与极高的抗性，和它们交战突出一个折磨。 甚至一些实力不济的法师在遭遇亚龙的时候干脆地躺平，任由亚龙把自己吃了。 短痛。 这一刻的西里尔不由得有一些恍惚。先是一些常见的猫、狗，而后是乌龟，此前他还见到了鸟——那是一只走地的巨鹰，但它有着尖长的喙的鸟头却变成了蛇一般的头。 而此刻的大蜥蜴，隐约可见其脊柱上刻意横生，向着翅膀方向进化的骨刺。 越是内部的白骨巨兽便越发畸形，却也越发地在向着一个形状变化—— 龙形。 越是内环，越是精锐。而精锐环伺的中心，便是那座高台—— 他来回踱着步，半蜥人解读出的那句古爬行语已经越发能够和现实的情境对应上——这些生物确实是主动地奔赴此地，将自己的生命献出。可关键的下半句爬行语他却无法解读，而此时的艾奇逊—— 他回头望向来处，艾奇逊他们远的已经看不见踪影，也不知道是还在和白骨们鏖战，还是已经被一拥而上的白骨们揍成了肉饼。 不知道是因为遗迹的特性，还是这个地宫确实如此之大，西里尔甚至怀疑自己已经走进了北风之塔的城池范围——如果此时谢尔登再拿这里是一个一层的墓穴来哄骗自己，他一定立刻拔剑，表演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但所幸的是这漫长的路已经到头。他绕过障壁，便看到此前还遥不可及的高台已经近在眼前，前方没有障壁，也没有白骨巨兽，再无阻拦。 西里尔不禁长舒一口气，哪怕两三次以后他已经非常熟练，那些庞然大物锋锐的白骨自头顶掠过带来的压迫感还是一丝不少地施加在他的精神上，一路过来他的消耗实在不少。 反倒是艾莉娜·维斯孔蒂状态极佳，被那些白骨巨兽吓唬过后她反而变得更加精神，稍加休息之后便开始活动着身体，将她那奇妙的剑柄从怀里拿出来，也不将剑刃唤出，只是凭空挥着。 她幻想着假想敌站在自己的身前，剑柄连着挥出三下，随后又是一下直刺，动作干脆利索，不知道演练过多少次一般。 但就在她完成那一记漂亮的直刺，还想接上一剑之时，西里尔的身形忽然挡在了她的面前，手臂顺着她那不存在的剑刃滑下，而后径直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掰，艾莉娜还没反应过来，便自然而然松开了手，剑柄顺势落入了西里尔的另外一只手中。 “你的剑术不错，跟谁学的？” 西里尔手上把玩着她的剑柄，甩了两下，并没能唤出那道特殊的剑刃，便将剑交回了她的手里。 他所说并非虚言。艾莉娜确实是在施展某一套剑术，但这同时也是一招剑技——而且这一剑必然气势轩昂，威力惊人。 “这是我老家秘传的剑术，先祖流传下来的。”艾莉娜还有点没回过神，她没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剑拿的好好的，莫名其妙就落到了西里尔的手里。 “等会儿就用这招去击败巫妖吧，如果他真的复活的话。”西里尔打趣着说道，紧接着将赫默的旅行衣拾起，重新披在头上。 “我们走吧。” 他将旅行衣高高顶起，等着少女如此前一样钻到自己的身前。但艾莉娜却停在了原地，脚步一动不动。 “快点啊，你说的，赶时间。” 西里尔催促道，他隐约有一种预感，在此处拖的越久，危机越大—— 而且卡罗琳和米娅还在地面上，卡罗琳肚子里的碎片还在那闪着光。他被谢尔登拖下来的太突然，甚至没有时间去交代两名少女应该如何。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米娅能够聪明地带着卡罗琳回到北风之塔。 毕竟北风之塔在明年才陷落，哪怕里面潜在有不稳定因素，至少现在还是安全的。而且按照游戏的历史，那座法师塔可没有被摧毁，而是成为了亡灵的塔楼。 在后来由玩家发起的“北风之塔夺回战役”里，这一座法师塔大显神威，混合着瘴气毒云的法术不要钱一样地砸进玩家的营地，是导致战役失败的罪魁祸首。 但艾莉娜依然站在原地，朝着那座高台所在的方向，那里是一张“王座”，森森的白骨正卧于其中。 “艾弗，你觉得，如果先祖看到自己的后辈如此无畏地追随先列的脚步，他会高兴么？” 西里尔一愣，他这才注意到少女的眸子中此刻闪烁着此前都未曾有过的憧憬。 “我们维斯孔蒂家族延续至今，一直在等待这一阵血脉中的悸动，我的爷爷死去了，父亲也离世了，轮到我了，我终于等到了——先祖也一定等待着他的后辈的，你说对么？” 西里尔只能点头： “我想那位剑士一定会为自己的后人如自己一般英勇而骄傲，如果他还活着，他会为你戴上荣耀的勋章。” 于是少女咯咯地笑了起来，笑的纤细的身躯一颤一颤的，连刚刚梳理的整齐了一些的发丝都散乱了许多。 西里尔不解地看着她，直到她止住笑，伸手揩去不小心落下的眼泪，另外一只手紧紧握着剑柄，走到自己的身前。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先祖一定会为我骄傲的。” 她如此说着，而后趾高气扬地将剑柄向前举，随后一道赤红的剑刃生成于身前。 “前进，让我们终结掉那讨厌的巫妖摩多，结束这一切吧！” 第61章 龙尸地宫（三） 群马狂奔。 大旗在风中猎猎而舞，银线织成的独角兽高高昂首于旗上；银色的甲胄在昏昏的寒日冷光中依然锃亮。 马匹上披着的重铠附着着浅淡的符文印记，使其无论出入泥潭还是雪地都能一尘不染。 他们迅疾如风地在多茵平原上疾驰着，向着不远处的那道法师塔的虚影前进着。 “团长大人，马上就到北风之塔了。” 一骑稍稍缓速，来到殿后的一骑身边，马上男子恭敬地道，身边的甲胄与长剑碰撞，哐啷直响。 而被他恭称为“团长大人”的骑士并未佩戴头盔，一头栗色的长发在风中如前进的怒涛。她坐的非常靠后，双臂拎着缰绳，将一大一小两名少女拥在身前。 她淡淡看了那名骑士一眼，而后简练地开口：“拔剑。” “但是北风之塔的城防算起来是归属于霜雪大公的，我们这样贸然会不会……” “詹里斯的？那又怎么样。”她冷冽的眉毛一挑，“今天我银刃骑士团，就是要接管北风之塔的城防，让詹里斯·赫尔曼自己来都没用，我说的！拔剑！” “是！” 那名骑士立刻加速，奔到了队列的最前，而后高声喝道：“目标北风之塔，拔剑！” “拔剑！” 刹那间，一片耀目的银光闪亮在多茵平原之上，与雪地交相辉映，炫目地让人无法直视。每一名骑士手中的长剑都竖于身前，熠熠生辉—— 这一副阵仗自然不会被北风之塔忽视，城楼上的士兵们发出一阵阵的惊呼，一时间或躺或坐或饮酒或耍着纸牌的士兵匆匆从木床与长凳上站起身，七零八落地将甲胄穿上，而警笛声已经鸣响在整个北风之塔上方—— “敌袭，敌袭！” 一名士兵匆匆从警戒室中奔出，嘴里兀自高声叫着，但迎面一名着装整肃的剑士让他收住声，规规矩矩地叫道：“伊文斯大人，有敌袭，我已经拉响警报——” 谁知道他话音未落，那名剑士便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将他抽的头晕眼花，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和你们说了多少次了，看清楚再报敌袭，你自己看看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啊，大人，难道不是亡灵的袭击么？弟兄们最近都在传……” “亡灵怎么可能从南方来？”伊文斯快步走入警戒室，将那个牵连着城防的警报开关关闭，“那是银刃骑士团，让弟兄们跟我下去，出城迎接。” “银刃骑士团？他们不是在王国南方剿除内乱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士兵一脸不可思议，“而且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们拔剑，这是什么意思，宣战？” “是表态。”伊文斯语气平静地说道，“准备将城防转交给银刃骑士团，他们将会驻防于此。” “啊？但我们归属于公爵大人……” “照我说的做。” 他说着，紧接着便从数十米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扶剑落地时，脚下似有清风拂过，稳稳当当。 而那百余骑，已将至眼前。 ———————— 精致的鹿皮长靴落在不知名材质的阶梯上，发出清脆的嗑响声。 艾莉娜不由得低下头去看脚下那怪异的阶梯，与这个斗兽场的材质明明是一致的，此前她还能压下脚步声，现在的声音却如此清亮，不管她多轻手轻脚都没用。 但不看还好，这一看反而把她吓了一跳——那远处看去普普通通的高台阶梯落脚之时才发现，每一阶的落脚面都是将近透明，落脚处仿佛薄的通透，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有什么东西潜藏于其中—— “艾弗，你看脚下……” 她忍不住拉了拉西里尔的袖子，而后者此刻也正低头看着。 离他们脚下最近之处，是一段修长的白骨，它每一段骨节都非常地粗长，色泽晶莹，如若白玉，在其下那不知道是什么铸成的高台里仿佛在轻轻颤动一般。 有如活物。 “那是一截巨龙的尾骨。” 西里尔轻声开口，此前他未将龙尸的猜测告诉少女，只说这里不止一个遗迹。 因为就算这里是一条活的巨龙镇守的地宫，那也无法动摇艾莉娜前进的决心。 而此刻实物在眼前，其说服力远胜过他的猜测的言语。 “这是一处龙墓？” 艾莉娜明显地摇晃了一下，空出的手连忙扯了一下西里尔的衣服，以保持平衡。她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些磕磕绊绊： “巨龙，巨龙又怎么样？不还是死了么？再说了，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找巫妖的，和巨龙扯不上关系，先祖将摩多击杀的时候，也一定没有想到这里会有一处龙墓，只是巧合而已——” 她匆匆地说着，似乎是在逞强一般，而后用力向下拉了拉旅行衣，又是噔噔噔连着向上迈了两步。 但她说出的话反而让西里尔一愣，后者随即开口喊住少女：“勃朗宁·维斯孔蒂与摩多的战斗，你知道多少？” “当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少女回过身，脸上带着理所当然的神情， “先祖只身带剑，自梅特兰山脉一路追巫妖入北疆，摩多拿到了腐化宝珠，但先祖手中的‘封魔剑’将其扩散出的瘟疫压制，鏖战之中先祖发现寻常的攻势并无法战胜摩多的宝物‘法师之座’，于是将长剑抛于空中，以此为媒介，呼来流星火，自己抱住摩多，限制它的行动，这才让长剑将他与摩多一同砸入地下，钉死在摩多的法师之座上。” “法师之座的防护由此破碎，而后众法师齐齐出手，编织起封印，将摩多的魂魄彻底镇压。” 她的描述比诗篇里所写的要详尽太多，描述之时少女忍不住眉飞色舞，骄傲之情一点都不遮掩。 西里尔微微颔首，方才少女提到“巧合”之时，他不可自抑地幻想到巫妖“诈死”的可能，生怕那名为摩多的巫妖是在下一盘大棋。 毕竟巫妖这种工于心计的家伙实在是过于狡猾与没有底线，就比如那位大名鼎鼎的“山德鲁”，在1446年时曾亲自带队孤身进攻拉罗谢尔隘口上的一座坚守了许久的雄城“盖伦特里亚”，主动走入陷阱中吟唱高环法术，一副以一换一城的架势 其法力波动逼得盖伦特里亚的守将出城，试图将山德鲁击杀于此，但最终只以生命为代价抵消了那一道高环法术，而盖伦特里亚也因此而沦陷。 但听艾莉娜的描述，摩多与勃朗宁皆是拼尽全力，丝毫没有使诈的空间。 “真的只是巧合么？” 他心中正想着，猛然间余光瞥见，那张如王座般的椅子，似乎稍稍朝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旋转了一下。 第62章 龙尸地宫（四） 看到座椅旋转的并不只有西里尔，艾莉娜亦是将其看在眼中。少女娇小的身躯一下子绷紧，握剑的手也不由得发颤。 “艾弗，你看到了吗，那个椅子，它动了一下！” 艾莉娜小声地叫着，随后便听到身后长剑出鞘的声音。 “我看到了，果然这种地宫总是得有一个大BOSS在的。” 西里尔手中长剑剑刃上银光闪烁，将脚下的台阶映照地更加的通透。那一段修长的白骨就像是随时都会自脚下刺出一般，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心凉。 “BOSS？什么BOSS？”艾莉娜疑惑地扭过头，却看到身后的骑士将旅行衣自头上揭下，走出了能够随时隐形的范围。 “你干什么，快进来，我们要偷偷上去！”少女慌张道，这名骑士此前的行事一向稳重，谁知道到最后关头反而奔放了起来，甚至连隐藏行踪都放弃了。 甚至开始说起了奇怪的话。 但西里尔丝毫不介意这些游戏中玩家才会使用的语言被艾莉娜听去，他双眼紧盯着那张王座，嘴上说道： “我在做什么不重要，你把旅行衣裹好，等会儿你得冲进去。” “冲进去？什么冲进去？艾弗，快点进来——”艾莉娜举高斗篷，匆忙地向着西里尔招手，但西里尔丝毫不理，反而噔噔噔连着向前跨了三步，离那张座椅更近了一些。 就在他向前迈步的同时，一阵清晰可闻的“咔嚓嚓”的碎裂声传来，如同冻结了许久的坚冰忽然开始碎裂。 紧接着，那张如王座一般宽大的座椅底下发出了隆隆的震响，慢慢地开始旋转，最终椅子的正面朝向了二人。 椅面灰蒙蒙的，坐于其上的白骨一手撑着头颅，一条腿翘在那里，如同假寐的君王。他背后的椅面上是一个巨大的镶嵌孔，那里本应该嵌着一枚宝石，但此刻却只有空洞。 西里尔立刻想起了艾莉娜刚刚说过的话—— 无法被战胜的宝物“法师之座”，勃朗宁肉身限制摩多，以长剑贯穿自己再贯穿摩多，法师之座的防护如此才破碎。 “法师之座就是这张椅子，那个镶嵌孔想必就是其魔力核心……既然核心依然是空缺的，那摩多复活，也没有法师之座的加持。” 西里尔虽然不知道法师之座究竟是件什么宝物，但想来都是增幅魔力类型的装备，甚至可以将其理解为缩小后的法师塔—— 可别以为法师塔只是一座储存书籍、供法师居住的高塔，在战斗时其便是法师最好的助力，源源不断的魔力提供、镶嵌于其上的法阵符文，这是法师化身定点炮台的最大依仗。 法爷本就人上人，而有法师塔的法爷，则是人上人上人。 但这个好消息并没有让西里尔丝毫宽心，反而内心感到一阵悲戚。 若是将艾莉娜的言论当做“遗迹背景”，那么现在的情景显然是不符合背景描述的。 法师之座在眼前，坐在法师之座上的巫妖也在眼前。 但那个将自己连同巫妖钉死在座椅上的剑士，那个被身后的少女深深仰慕，视为荣光所在的勃朗宁·维斯孔蒂—— 他在哪呢？ 西里尔提起盾，一个跳步落到少女身前的台阶上，用自己的身体将她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的。 他太过熟悉亡灵系相关的遗迹了，尤其是死灵法师或是巫妖坐镇关底的遗迹。游戏里的那个游荡者只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如此的繁琐，而后边吐槽着边砍瓜切菜地解决掉阻碍，最后一刀剁掉巫妖。 但在游戏中，无论遗迹的背景如何，那终究只是一串数据。 可这里却是现实。 他微微回头，余光扫过，看到的是艾莉娜那双漂亮的紫眸。 里面有慌张，有坚定，还有一丝向往—— 哪怕此刻无比慌张，但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接过先祖的职责，将先祖未能完成之事终了的那一幕。 还真是个单纯的，几乎由勇气、意志与荣光构成的孩子啊。 但越是如此单纯，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对其信仰造成的伤害便越是沉重—— 游戏里，未曾被玩家所见过的那个她，是怎样面对这一现实的呢？ 在畏惧的颤抖中，穿过丛丛的白骨，原本快要消耗殆尽的勇气在见到高台就在眼前的一刻重新燃起，而后被那一道所向往的身影无情地摧毁？ 真是…… 可悲啊。 西里尔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地将双臂展的更开，让少女无法看到前方的景象。而艾莉娜当然不愿居于人后，她想要绕过西里尔，站到他的身前，就像刚才一样二人撑着旅行衣，继续前进。 但西里尔低沉的声音，像是暴风雨前一阵低鸣的雷一般，在她的耳边回响—— “艾莉娜，回答我，你想要拾起属于维斯孔蒂家族的荣光么？” 她呆了一下，而后咬着嘴唇：“那是我必须做的。” 在艾莉娜看不到的地方，那具白骨开始剧烈地颤抖，歪斜的身躯逐渐坐直。它的骨架并不高大，但是带来的威压，却丝毫不逊色于那些身着庞大铠甲的死灵骑士。 “那接下来，就按着我说的做。”西里尔的声音依然沉稳，但在他的脑海中，曾经闯过的亡灵系遗迹一一浮现在眼前，每一关底boss的特征历历在目。 摩多，巫妖，特长是什么？什么样的巫妖最能够发挥腐化宝珠大规模杀伤性宝物的威力？ 答案只有一个，也必须是这一个—— 死灵法术，召唤系。 “一分三十五秒后我会向前，在听到碰撞声后你立刻闭上眼睛，进入潜行，全速冲过去，不要回头。” 他尽可能地将每一个字都说的清楚，让艾莉娜能够清晰地听清他说的每一句话。 而艾莉娜沉默着，没有给出他任何回应，可西里尔还是继续往下说着： “冲到高台上，你会直面巫妖，它很虚弱，但绝对不是你能够对付的，所以立刻破坏指骨。” “然后，杀死它，用你知道的办法去熄灭它的灵魂之火——”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此刻王座上的骷髅已经站起了身，幽蓝的火焰噌地在他的头骨中燃起，紧接着一身漆黑的长袍浮现，将他白骨森森的躯体覆盖。 紧接着，那双被灵魂之火照亮的眼眶看向了西里尔。白骨的下颌咧开，像是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 “我赐予你死亡。” 脑海之中，沙哑难听的声音如炸雷一般响起，而眼前的骷髅猛地抬起手，白骨的指尖点向西里尔的所在。 但西里尔早有准备，他向前连着冲出三步，盾牌高高扬起，两只手一起抵住盾牌，只听沉重的一声闷响在盾牌上炸响，他一咬牙，重心下沉，险些整个人都被砸下台阶，但还是稳住了身形。 “艾莉娜，向前，跑！” 他高声叫着，手上已经恢复一剑一盾的持握姿势，银刃骑士之剑银光闪烁，下沉的重心却成了攻势发起的最好助力，下一秒，人如坐在弹簧上一般弹出—— 冲锋！ 第63章 龙尸地宫（五） 幽诡的绿光在四周明灭着，耳畔凄厉的风声编织出呜咽的嚎哭。西里尔甚至觉得脚下的台阶都开始灼灼发热，似乎有怨魂伸手，妄图抓住他的脚踝。 但冲锋已然发动，不管那是确实存在的还是虚幻出的错觉，都被他甩在了身后。 盾牌趁着来者还未回剑，重重向前挥出，拍在那道身影的胸膛之上。但对方那并不高大的身躯在这一撞之下却巍然不动，反而是西里尔一阵咂舌，持盾的左手一阵剧痛，险些脱手将盾牌扔出。 他不禁咂舌，还以为自己拍在了一块钢板上，但这并不能阻挡他的攻势——他干脆地沉下左肩，以一种失衡的姿势继续向前冲去，几乎要撞到对方的怀里，而手中的长剑此时才毅然刺出。 这一剑的距离已经压到极近，是游荡者出手把握最大的距离，银光闪动着，他盯着那森森白骨的间隙，向着连接之处斩去。 但一声清脆的震响随着那一道焰红的弧光在眼前闪过而炸响。丝毫不讲道理的力量压制将西里尔整个人都震退。那柄焰红的剑被对方以不符合一具骷髅该有的操控能力转瞬间回防到了身前，将西里尔这自诩已经足够迅捷的一击逼退。 他干脆地向后连着退了两步，重新拉开了距离。余光向着周围一瞥，发现艾莉娜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这才长出一口气，将目光落回自己的对手身上。 只剩白骨的躯体被一张破旧的布包裹着，它露出的胸口并不完整，那里有一道巨大的缺口。缺口四周的白骨都泛着焦黑的痕迹。 它的头颅低垂着，空荡荡的眼眶朝着西里尔所站的方向，偶尔能够看到其中闪起一道微弱的火光，但很快又熄灭。 非常显然，这是一具灵魂之火尚未生成，完全依靠巫妖指挥的骷髅。它连最简单的思考能力都没有，如果没有巫妖的指挥，那它只能做出一些本能的反应。可一个主修召唤系死灵法术的巫妖，又怎么可能让一具骷髅做出此前那样精彩的突袭与格挡呢？ “真是不讲道理啊，召唤系的巫妖……” 西里尔忍不住感叹着，这一类型的巫妖单兵战斗能力最为孱弱，但一旦给它们一具上好的躯体作为奴仆，它们的战斗力便会数倍地暴增。 哪怕没有足够的杀戮积累死灵魔力，只是最最初级的骷髅，只要其生前有着精湛的武技，强大的实力，那这些铭刻于其骨与血之间的能力，便会在骷髅身上再现—— 至于为何面前的这具骷髅能有这样的战斗力，答案显而易见。 “勃朗宁·维斯孔蒂——” 他轻声念出这具骷髅生前的名字。 他看着艾莉娜的身形于骷髅身后重新浮现，一路有些慌乱，但步伐却稳健地向前跑去，果然按他所说的，没有回头，心里稍稍宽慰了一些。 如果让少女知道自己最为仰慕的先祖，“背弃”了人类，“背叛”了其曾以生命守护的拉罗谢尔，成为了巫妖的爪牙，将剑指向了自己的同伴，那她十数年来所坚定的信念，恐怕会砰然破碎吧？ “我帮你挡下了最难缠的东西，也不多求什么奖励，腐化宝珠的碎片给我就行了……” 西里尔嘴里嘀咕着，而后弯下腰，将十字鹫骑士之盾放在台阶上。 他甩了甩被震得有些酸麻的左手，紧接手一翻，那柄一直被他带在身边的断剑，被他握在了左手中。 一手长剑，一手断剑，虽然没有期望的那样顺手，但对一名全身大半实力都放在“游荡者”身上的骑士来说，这样的配装比一手剑一手盾，要强出太多。 他咧了咧嘴，舌尖舔舐着牙尖，目光直视面前这名曾以一己之力硬撼坐拥“法师之座”巫妖的剑士尸骨。 随后他大步前奔，身形似电，魔力灌注，双剑上，银光盎然，于身前交错出一明一暗两道绚烂的光。 如若鱼龙舞。 —————— 艾莉娜向上攀爬着，越往高处，每一阶阶梯便变得越窄越高，也更加消耗她的体力。 不知何时她已经汗流浃背，金发散乱地被汗水沾在脸颊上，身上内衬的厚实衣物里满是汗水，黏黏湿湿的好不难受。 她大口大口喘息着，用力扯了一下胸口的皮甲，让自己好喘过气来。那此前堆积在神经中的紧张似乎亦是压在了她的双腿上，让她的每一步都变得更加地艰难。 那此前仿佛近在眼前的法师之座此刻却显得如此遥远，她感觉她已经攀爬了数十阶，可那张王座反而离她越来越远。 但下方乒乒乓乓如暴风雨一般的兵器碰撞声却丝毫没有因为她的爬升远离而减轻，反而每一下都让她的心脏砰砰地像是要撞出胸膛—— 艾弗在和谁战斗？他为什么不让我回头看？他的身手不是很好么，为什么会和人打的难解难分？ 这个遗迹里，还能有谁在？ 越是紧张，头脑中的思绪反而越混乱。她不可自抑地胡思乱想着，一道道或是熟悉或是厌恶的身影接连在脑海中浮现，而一个如唱诗般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像是歌剧的伴奏，反复回荡着： “维斯孔蒂划破蝶翼的家辉，他发誓要将巫妖击杀在冰原以北。 名为‘叠斓’的剑带着无尽的光辉，瘟疫的罪恶在高塔破碎。 奄奄一息的剑士将污浊的剑高高竖起，将其贯穿自己的身体——” 那个名字如电光火石般在她的脑海中乍现，她眼前一阵晕眩，险些叫了出来。但比她的嘴更快做出反应的是她的腿——此刻她正双手攀着一块台阶，正要向上爬去，而念头浮现的一刻脚下却是一滑。 艾莉娜急忙用力，稳住身形，但这一下子却反而松动了她一直披着的斗篷，旅行衣对她似乎一点都没有留恋，向着下方滑去。 她下意识地便想回过头去抓住旅行衣，但一个沉稳的声音立刻从脑海中跳了出来：“不要回头！向前，跑！” 不要回头，向前，跑！ 金发的少女狠狠地在自己嘴唇上咬了一口，痛感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腿上的沉重感却似乎随着这一咬而消散了不少—— “维斯孔蒂，你是维斯孔蒂，你要杀了那个巫妖！” “向前跑，爬上去，杀了那个巫妖！” “先祖，先祖会为你自豪的，艾莉娜·维斯孔蒂！” 她在心里呐喊着，干脆半闭着眼睛，用尽全力连着又是向上登了几阶。再伸出手想要去抓下一阶高的离谱的台阶之时，却一下子抓了个空—— 她睁开眼，看到的是那张高大的法师之座，以及灵魂之火跃于头骨中的巫妖。 就在眼前。 第64章 龙尸地宫（六） 它的身形并不如艾莉娜所想的那样高大，反而脊柱也有一些佝偻，坐在这宽大的法师之座上显得更加的迷你，甚至占不到一半的空间。 如果把它和普通的骷髅混在一起，恐怕艾莉娜根本没法认出它是一名巫妖。 但那熊熊燃烧着，仿佛随时会有一只凤凰自那火中涅槃而生的灵魂之火足以说明它的身份—— 巫妖。 汇集了足够多的死灵魔力，对灵魂的研究达到相当的水准，将自己身为“死者”之死投向更深远的黑暗，成功得到回报的死灵法师，便是巫妖。 丹亚为源初之神，世人言丹亚创造万物，万物源于丹亚。而亡者用它们那空洞的眼眶仰望灰暗的穹苍，看到的只有无望的终末。 于是它们信仰着终末，相信死亡的力量大于生命，相信不知是否存在的终末之神“基普林”能够将其引渡向全新的世界。 “亡灵皆为厌世者，而巫妖则为亡灵之领袖——” 这是人类对亡灵与巫妖的笼统描述。 艾莉娜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在脑海中已经幻想过无数次该如何面对一具光秃秃的骨头架子，但是真当她看到对方就坐在自己面前，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之时，她向前一步踏出，却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刺出自己手中的剑—— 而就在她犹豫的那一瞬，一团幽蓝色的地火自她下一步的落脚之处燃起，如同突然绽放的礼花，将少女惨白的小脸渲染上有一层幽蓝。 随后她就听到面前的这具骷髅那里，传来了带着“咔咔咔”难听笑声的话语： “人类，你很急躁，但你也很寡断——我就在这里，你为什么不用你的剑刺进我的胸口呢？” 它咔咔咔地笑着，似乎是为了模仿出笑的动作，下颌用力地碰撞着上颌骨，发出一阵阵刺耳的碰撞声，紧接着一团火焰从他的嘴里喷出，险些喷到艾莉娜的脸上。 少女连忙退后了两步，却险些一脚踩空，双手连忙在空中空挥了几下，样子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而巫妖则以一阵更加刺耳的“咔咔”笑声大声地嘲弄着她，那具白骨的身躯尽可能地模仿着人类的动作，连一根根肋骨都在上下震颤着。 艾莉娜好不容易站稳，双手握着剑，剑上赤红的火光吞吐着有如火蛇的吐息，但她才刚刚向前两步，巫妖忽然抬起一只手，极尽鄙夷地只用一根手指虚点着少女的脸颊： “你看，你不但急躁，寡断，弱小，你还是个懦夫！对，你是个懦夫！”它大声地叫着，甚至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挥舞着手臂，用力地点着少女的面孔，仿佛这样就能将她的脸上戳出无数个洞一般—— 它得意地看着少女因自己辱骂而露出的畏惧的表情，声音更加猖狂： “你看看你，脚步松散反应迟钝，举剑的动作都没个样子，就凭这还想来杀死我，伟大的摩多——人类，你是刚刚从酒池里走出来，还没睡醒，在做梦么？！” 如果西里尔在这里，他立刻就会知道，这便是所谓的“魔音贯耳”，是一种死灵魔力的运用手段，将各种负面的情绪杂糅在“声音”之中，直接与对方的灵魂共鸣，降低对手的士气。 但艾莉娜又怎么可能知道这样的亡灵知识？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巫妖离自己越来越近，一步一步地逼近着，而她的手臂不知道为什么，连保持将剑抬起的力气都失去了，无力地下垂着，下垂着，甚至连眼皮都开始打架—— “你怎么这么没用，让你买个东西都磨磨唧唧的，什么狗屁维斯孔蒂家族，连一个金特里都拿不出来，滚出去！” “喂，你听说了么，那边的垃圾堆旁有一对贵族母女……” “母女？收钱么？多少？” “不知道，问问去？看她们长得不错，要是只要十个铜特里，我就……” “艾莉娜，快跑！别回头，离开这里！” 女人哭嚎着，少女踉跄地奔跑在狭窄的缝隙间，当她回过头时，女人的嚎哭已经不见了，只有风在一阵一阵凄厉地鸣叫着，仿佛在喊她的名字： “艾莉娜……” “艾莉娜——” “艾莉娜！” 艾莉娜猛地睁开眼，那个沉稳的声音最后一刻将她的意识从昏黑中敲醒。她匆忙地抬起不知什么时候连剑刃都消散的剑柄，火焰又一次升腾而起，直直地刺进面前白骨森森之间—— 那此前一直聒噪地咔咔笑着的巫妖发出了一声怪嚎，艾莉娜这才发现它不知何时站在自己的身前，那完全由白骨组成的手刚刚几乎贴在自己的脸上。 如果不是它缺了一根指头的话，那它的手就如抱脸虫一般将她的脸完全覆盖。 巫妖怪嚎着一推艾莉娜的肩，自己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一直到摔回它的法师之座上为止。但艾莉娜那娇小的身躯反而纹丝不动，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艾莉娜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擎着手中的剑，向着巫妖追去。少女内心羞恼无比，她怎么浑然忘了那些巫妖都是天生的灵魂玩弄者，自己居然着了它的道。 明明艾弗还在下方与不知名的存在缠斗着，他一定是为自己引走了最大的威胁，但她反而在目标面前犹豫不决，甚至可笑地暴露着内心的脆弱—— 艾莉娜狠狠地一咬下唇，咸腥的味道顷刻间弥漫着口腔，她相信这能让她保证处于清醒的状态，不会再被巫妖给迷惑。 她逼到法师之座前，看着那胸口焦黑的巫妖，没有丝毫犹豫，高高举起剑，剑上的火芒暴涨了几分，这将是她魔力全部灌注的一击—— 可就在她要将剑斩下之时，却猛然听到巫妖发出了更加响亮而猖狂的笑声： “咔咔咔！看我发现了什么，这熟悉的味道，没想到你是他的后人！” 艾莉娜充耳不闻，一剑不管不顾地向下刺下，但一道绿色的屏障蓦地出现在眼前，火焰的剑刃刚落于其上便消融，转眼之间她的手中又只剩下剑柄—— “腐化宝珠！”她立刻意识到了巫妖动用了什么，眉头紧皱，立刻后退两步，另外一手悄悄在怀里摸索着，但巫妖的话音又一次响起—— “你们有见过比这还有趣的事情么？” “那个令人恶心的人类的后人，居然想来杀死伟大的摩多，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先祖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那张森森白骨的嘴忽然张到了最大，一阵尖厉的声音在空间中回响。 巫妖眼中的灵魂之火奚落地跳跃着，直视着面前金发的少女—— “来吧，好好看看吧，看看你的先祖，现在是什么模样吧！” 它的话音中，一道黑影高高跃起，出现在金发的少女身后的半空中。 紧接着，化为一道灼热的流光，向着艾莉娜砸去。 ———————— 第65章 龙尸地宫（七） 当艾莉娜听到那坠落的破空声之时，已然来不及做出回避。她匆匆忙忙回身，将剑抬起，试图架住这自天而降的“炽热火球”，但感受到的却是一股狂暴的魔力奔涌着砸在她手中由红炎构成的剑上—— 可那应当响起的剑刃碰撞，或是魔力激荡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她只觉得自己的魔力似乎突然之间消失了，而与之相应的表现便是： 她手中长剑的剑刃，在与对手的剑相撞的一刻，消散了。 紧接着，那一道赤红的火焰自坠落身影身上汹涌地扑向了少女，裹住了她的全身。艾莉娜那双漂亮的紫色眸子一下子收缩，火焰灼烧带来的痛苦让她想要尖叫，但面前的“真相”却让她根本发不出声—— “砰！” 少女的身躯像是一个被打飞的沙袋一样平飞而起，最后重重地撞在法师之座的下摆上。火焰虽已熄灭，但后续的灼烧带来的剧烈疼痛让她蜷缩起身体。 艾莉娜微张着嘴，想要发出一些声音来发泄掉身上的疼痛，可最后却连一丝喑哑的嘶喊都发不出。她只能努力地试图绷紧全身，连鹿皮靴里的脚趾都半弯曲着，魔力流转如同一层薄膜覆盖在她的肌肤上，试图以此来对抗火焰灼烧带来的痛苦。 但艾莉娜忘记了，自己现在摔在法师之座前，而法师之座上，还坐着那名巫妖—— 白骨的脚掌落在她细弱的肩上，来回地碾压着。摩多自身没有多大的力量，但是随着它的动作，一股股阴寒的死灵系魔力扑向少女，将她那卑微的抵抗破坏的七零八落。 而巫妖的声音，亦是如同跗骨之蛆一般，随之响起： “熟悉么？熟悉么？这种魔力的使用方式，我想你应该再熟悉不过吧——” 它继续用那咔咔咔的声音高声奸笑着，白骨的手臂在空中来回挥着，像是乐团的指挥在谱写自己的旋律： “哦~或许我高估你了，我想他的后人应该不会有他那样的技巧，或许你根本没有学过这样的剑技——虽然不想承认，但当初我确实被弄得有一些狼狈。如果你能像他一样，恐怕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但是！” “你，太弱了。” 它的脚忽然放到了少女的腰后，接着一脚踹出。艾莉娜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顺着巫妖的踹出一路向前滚着，最终在一柄火光灼灼的剑刃之前停下。 “来吧，好好看看她吧，你知道么，她想来杀我，好笑吗，滑稽吗？孱弱的连冰原上的兔子都打不过的东西，她居然也想杀死我——” 灼灼的火焰散发着不真实的温度，少女金色的发丝都有些发卷。她想要让怀里的剑柄重新燃起赤炎的剑刃，但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动一下啊。” “动一下啊，求求你，拜托了……” 她祈求着自己的身体能够像平时一样尽情舒展，但相比起心里的哀求声，另外一个声音却要更加的响亮，如同隆隆的惊雷，与巫妖的声音混合着，将她的整个脑海都占据—— “艾莉娜，难道你不认识么？流星炎轮剑，维斯孔蒂家传的剑技，没错，那个只有剑士才能够掌握的剑技，你再过十年也学不会的剑技——” “艾莉娜，你快看呐，那剑上的花纹，难道你不认识么？没错，蝴蝶的翼，漂亮么？那是维斯孔蒂家族的家徽啊，是你的家徽啊！” “艾莉娜，你仔细看呐……” 那个聒噪的声音反复地回响着，将那些她所不愿接收的细节一一强横地灌入她的脑海之中，一声比一声响，似那叠叠而起的浪潮，沉重地拍在那名为“思想”的礁石之上，一下一下地将其底基都拍碎。 她双手抱着头，想要将这些杂乱的声音从脑海中赶出去，但视线却忍不住地去朝那个声音提到的地方看去。扫过那柄长剑，扫过那破碎的胸骨，扫过那空无的眼眶。 她努力地想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不被这些东西干扰。 可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双有着瑰丽光亮的紫色眼眸，逐渐黯淡无光。 “艾莉娜，艾莉娜，艾莉娜，你难道认不出它是谁么？没错，它就是——” 巫妖的声音与脑海里的声音突然重合，那柄火焰覆盖的长剑慢慢抬起，凌于她的头上，下一秒就要下落。 空间之中尽是摩多戏谑的笑，那个答案不用它说出来，少女的心里就已经明了。 她闭上了眼睛。 但巫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人陷入绝望的机会，它故意地拉长着声音，直到看到少女的身躯不再动弹，如若将死的鱼，连最后蹦跶一下的力气都没了，这才慢悠悠地准备将那个词说出： “它就是，勃……” 然而它的话音刚刚响起，一道迅疾的银光便呼啸着划破空气朝它射去，“当”地一声砸在它头颅边的椅背上。 而那正举剑而起的骷髅身形一歪，紧接着一截明晃晃的剑刃从它的胸膛中间斜刺而出，一挑一拧之间，便将其右臂给卸了下来。 丁铃当啷的白骨与长剑坠地声中，艾莉娜睁开眼，看到的正是那柄护手上绘着蝶翼的长剑，坠落在自己的面前。 随后她看到那具白骨被人一脚踹翻，紧接着一道沉稳的，却有着开朗如阳光一般的少年声音响起： “它是谁，不重要。” “你才是维斯孔蒂。” 她的瞳孔蓦地收缩，属于魔力的光彩重新附着上紫色眼眸，一刹那间其中似有星河流转，泪水忍不住地流下，将那迷茫的灰雾冲散。 她看到那有着灰棕色有些凌乱短发的身影一拳将妄图爬起的骷髅打翻，另外一只提剑的手上血流不止，滴落在地上，像是暴雨时自屋檐坠落的雨柱，而后那个身影转过身，有着明显精灵特征的脸上带着几道狼狈的口子，但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波澜。 “站起来，艾莉娜，拿起那把剑。” “拿起属于你先祖的剑，完成他未能完成的事情。” “杀了它。” 第66章 龙尸地宫（八） 西里尔甩了甩手里的剑，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血口子。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一对一的情况下确实拿勃朗宁·维斯孔蒂的尸骨没有办法，毕竟对方是被巫妖召唤起来的尸骨，自然不可能像那几头被卡罗琳溢散出的死灵魔力唤醒的丧尸一样好对付。 放到游戏里，至少也是二十级起步的精英BOSS，他一个五级的见习骑士学徒，又何德何能去与之相抗衡呢？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西里尔靠着连环如暴雨一般的攻势暂时压制住了勃朗宁，期望将其铭刻于尸骨中的战斗记忆局限在“格挡”之上，但他的抢攻还是出了纰漏，紧接着便陷入了这位剑术大师的进攻节奏之中。 被对方的剑刮伤了四剑，紧接着一脚踹下了台阶，摔伤淤青不知道几处——如果不是勃朗宁被巫妖喊回了高台，用以击溃少女的心智，恐怕他真的要被勃朗宁·维斯孔蒂活活砍死。 但所幸，骷髅终归只是听从巫妖话语的傀儡，他追着勃朗宁的尸骨爬上高台，却是刚刚好赶上了一个其全神贯注于杀死少女的背身机会。 他看着艾莉娜慢慢爬起身，娇小的身躯在承受过莫大的痛苦之后依然不断震颤着。但她紧咬着牙，紧接着伸手握住了那柄坠落在地的长剑。 刹那间，火光照亮了高台。 西里尔侧过身，瞥了一眼勃朗宁被自己卸下一手之后犹自妄图挣扎的躯体，毫不留情地一剑将其腿骨卸下，紧接着一脚将其蹬下了高台，就如同刚才勃朗宁对他一般。 而后他才施施然抬起手中的长剑，指向法师之座上那位笑声戛然而止，似乎不敢相信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巫妖。 “摩多？召唤系？”他将剑尖轻轻上挑，充满了对巫妖的不屑，“我还以为把艾莉娜弄得这么惨兮兮的会是个什么厉害家伙，原来是这样的一个货色。” 而巫妖眼中的灵魂之火闪烁着，阴森森地念道：“你不一样，被我的召唤物，她可怜的先祖玩弄的满身是伤么？” “当然不一样，现在站在这的是我，不是那位勃朗宁。”西里尔耸了耸肩，还故意探头看了看高台下方，紧接着拉长声音说道： “呀——他摔到哪了，我怎么看不见啊！” 他的动作似乎极大地刺激到了巫妖，那具白骨架子哗啦一声自法师之座上站起身，高声地叫道：“你以为你们就能赢过我么？” “难道你还有什么依托么？”西里尔冷冷地反问道。 “你以为你能击破腐化宝珠的碎片的防护么？”巫妖阴惨惨地问着，紧接着一道弧形的绿光生成在它的面前，将它笼罩于其中。 西里尔立刻惊叫了起来：“啊，是腐化宝珠，史诗级的碎片，这可怎么办——你以为我会这么喊么？” 他欣赏着巫妖眼中那一瞬间因为雀跃而高涨的灵魂之火复又还原，紧接着伸手向艾莉娜：“那根指骨你肯定没用吧？拿出来。” “哦。”少女老老实实地在怀里摸索了一下，将那根巫妖的指骨拿了出来，递给西里尔。 西里尔将这根晶莹玉润的指骨在手中摇了一摇，看也不看巫妖那嚯地紧缩的灵魂之火，甚至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手中剑光一闪，指骨立刻断成两截—— 似乎有一道轻烟自指骨中溢散而出，而那护卫着巫妖的绿色屏障亦是随之缓缓消散。 他快步向前，重又抬起剑，干脆利落地一剑切在灵魂之火萎靡的巫妖腰间，将其上下半身分离，紧接着喊道：“艾莉娜，解决了它，一剑捅穿它的脑子！” “快一点，艾莉娜·维斯孔蒂！” 方才还有些发愣的艾莉娜立刻回过神，她盯着巫妖那动弹不得的样子，心中不禁产生了极大的疑惑：这真的是刚刚把我打得这么惨的巫妖么？ 但她随即照着西里尔所说的去做——她脑中没有任何的杂念，举着剑，平稳而迅疾地向着巫妖的头颅刺去，正是此前向西里尔演示过的那剑术中的一招。 巫妖的上下颌骨还妄图再次反复发出那令人厌恶的“咔咔咔”之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艾莉娜根本没有停剑的意思，灼热的火焰暴涨着，一瞬间便刺进了巫妖的头颅之中—— 他听到似是气球漏气的声音，紧接着那团灵魂之火疯狂地震颤着，似乎想要逃离，但剑上的火焰紧随而上，将其吞噬地干干净净。 转眼之间，面前便只剩下一具上下分离，没有灵魂之火燃烧的尸骨。 而艾莉娜还兀自双手握着剑柄，剑身深深插入那法师之座的椅背之中，良久后才呼出一大口气，紧接着大口喘息道： “这，这就结束了？” “结束了。”西里尔深深吐气，将淤积的那股劲儿尽皆呼去，疲惫一瞬间涌上全身。 他侧过头，看着少女那有些迷茫而落寞的眼神，缓缓开口： “你不用自责，那些巫妖是最擅长玩弄人心的家伙，他们能洞察灵魂的脆弱，将其无限地放大——” 他所说皆属实，巫妖的玩弄人心有着明确的目的，使人心中的负面情绪无限放大，这样一次能够汲取数倍的死灵系魔力。 而最容易被它们玩弄的，便是像艾莉娜这样抱有貌似明确的目标，实则迷茫地守在名为“正义”周围徘徊的人。他们心中的一丝丝动摇都会被巫妖无限地放大，从根基动摇他们的信仰。 如果其有着并不幸福的过去，那么这份沉重的痛苦将更加地叠加在其灵魂之上，予以其最残酷的问责—— 西里尔也不多安慰艾莉娜，这个少女比他所想的要坚强很多，至少她在知道先祖被转化为骷髅后依然能够稳定地一剑贯穿骷髅，而非在那矫情，就已经足以说明许多了。 他伸手在法师之座上摸索了一会儿，很快摸到了一块手感熟悉的碎片，与此前的腐化宝珠手感完全相同，拿出来一看，正是他见过的绿色碎片。 他熟练地将其揣进那枚有着不小空间的手环中，又多看了这具骷髅几眼，心里忍不住有些奇怪。 诚然对方复苏或许没有多久，但巫妖本就精于灵魂力量，在未被破碎指骨之前，应该不会变得如此虚弱才对。 西里尔心中隐隐约约觉得有一丝不妙，但理智告诉他不要多想，当务之急的是找到出路，离开这里——当然还有勃朗宁的尸骨，虽然砍了自己两剑，但也得好好带出去才行。 “艾莉娜，你知道这里该怎么出去么？” 他重又开始打量着上方，依然没有找到一个理应在通关后打开的出口，只能选择问发呆的少女。 但当他将目光投向艾莉娜时，却发现少女的脸上，蓝莹莹的一片，尽是属于巫妖灵魂之火的光芒—— 银刃骑士之剑唰地出鞘，他正要一剑向着前方砍去，但立刻看到自己出鞘的剑的底面亦是一片蓝光，灵魂之火的光源并非源自少女的体内。 那这光，从哪来？ 他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低下头看，却发现除了他所站的法师之座周围，那材质特殊的高台地面已经尽被灵魂之火的蓝光照亮—— 火焰，灼烧于他们的脚下。 通透的材质在这一刻让光毫无阻碍的传播，突兀亮起的火光也让那隐藏于其中深沉的黑暗消散不见， 它似是破晓时拨开云的第一缕日光，但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新的毁灭—— 地宫的周围，早已筋疲力竭的半蜥人与游荡者正互相扶持着，却发现那些包围着他们的巨兽突然转身，朝向地宫的中心，高高昂首片刻，紧接着瞬间散架，化为堆积一片的白骨。 他们麻木的将视线投向地宫中心，看到的是一座通体幽蓝的高台，明亮的光将整个地宫都充斥。 大地开始震动，整个地宫都在剧烈地摇晃着，大块的岩壁自高处坠落，他们抱头寻找着躲避之处，躲在白骨巨兽的胸骨之中。 而高台之上，西里尔一脸苦涩地看着脚下的台面。 他清晰地看见其中有一对巨大的骨翼正缓缓地拍动着，将里面那不知什么材质的填充物搅得浑浊不堪，紧接着是抽动的长尾，来回摇晃着，从内部拍打着高台，一下，两下，三下，高台就像是玻璃一样发出咔嚓的破碎声，他们脚下的台面亦是裂出一道道的碎痕。 “艾弗……” 少女惊惧地小声叫着，但此刻西里尔也没法给出她安抚性的话语。他静静地感受着脚下的变化，猛地脸色一变，一伸手便抓住了艾莉娜的手臂，向前，同时高声喊道：“跑——跳！” 他带着少女奋力一跃，自高台的边缘跳出，也来不及管这究竟有多高—— 而就在他们跃出的一瞬，幽蓝色的火混合着不知名的液体如岩浆一般，自完全碎裂的台面中喷射而出。灼热的火焰险些粘上他们的身体，而一道森白色的庞大身影振动其双翼钻出高台，呼啸的劲风将刚刚跃入半空中的二人都吹了出去。 西里尔只来得及在半空中匆匆一瞥，看到的是一颗巨大的白骨龙头，仰天张口，喷着并不存在的龙息。 其中，灵魂之火，熊熊燃烧。 巫妖摩多没有死。 或许现在该叫它—— 骨龙，摩多。 第67章 剑士之死 幽蓝的流炎如火山爆发后喷射的岩浆，自破碎的高台向着四周奔流而出，在如斗兽场的地宫之中铺开一圈枝繁的树，亦或是曲散的冥河，划出百千道扭曲的痕迹。 而地宫的地面本身亦是在龟裂着，那些地面本就与高台属于同一材质，巫妖的灵魂之火自高台点燃，紧接着便逐渐向着整个地宫蔓延。 西里尔一时之间甚至感受不到坠落带来的疼痛，勉强地让自己和已经昏过去的艾莉娜避开那道道流炎，光是这一点动作似乎已经榨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平躺着，苦笑着望着那振翅于地穴半空中，肆意舒展着身躯的白骨巨龙。 而后者根本不在乎几个还在地宫里苟存的蝼蚁，来回翱翔着，似乎连低头看他们一眼的精力都不愿意浪费。 也是，毕竟此刻的摩多贵为骨龙，已然身为亡灵当中最上层的存在—— 失策，失策啊。 如果早知道这北风之塔的地下真的会有一条巨龙的尸体，他说什么也不会到这地方来。 可谁知道当初一时的随想不但成真，而且的情况比预料的还要坏。不但复苏的是一条骨龙，而且占据其躯体的灵魂，属于一位巫妖。 那它到底算是骨龙，还是巫妖，亦或是龙巫妖呢？西里尔得不出答案。 百年前的巫妖身死，在此刻看来就像是一个笑话，无论摩多是蓄谋为之，还是纯属巧合，让其接触到一条巨龙的尸体都是再错误不过的结果。 此时西里尔已经大约知道巫妖为何会表现的这么虚弱了——它的灵魂尽皆集中在巨龙的尸体上，恐怕只用了一小缕来控制本体。 而至于为何它不一开始就发难，西里尔也懒得去多做猜测。 毕竟巫妖也不可能将这个结果告诉自己。 “该不会，要死在这里了吧。” 西里尔自嘲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但光是这个动作便让他的五脏六腑都是一阵剧痛。 毫无再战之力。 他只能侧过头，身下地面隆隆的声响变得更加的剧烈。金发的少女昏倒在自己的身边，一下一下轻轻地呼吸着。 心神与肉体的双重创伤早已让她疲惫不堪，但她此刻的睡颜却恬静无比，甚至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 西里尔不由得有些恍惚。 她居然还笑的出来，难道她不知道自己要死了么？ 昏迷的世界里，她在想什么呢？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比起前世游戏里的少女，这个活生生在他眼前的艾莉娜可要幸运太多了——至少她亲手将巫妖摩多“斩杀”了，完成了其先祖所未能完成之事。 而维斯孔蒂家族的荣光，也得以在其心头绽放。 她所牵挂之事，她之执念，已然达成。 可他自己的心愿呢？ 西里尔微微闭眼，似乎又能看到那大片的黑雾席卷而过，成群的白骨堆叠着，搭成如山岳一般的斜坡，翻过高耸的城墙。 王都的高塔轰然倒塌，骑士吹起冲锋的号角，那嘹亮的声响被吞没在痛苦的嘶喊声中…… 他们倒下，他们站起，拿着武器，挥向过往的战友。 记忆中已经是游戏里近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但此刻却依然能够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之中。 虽然说是转生了想拼一拼，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怪罪一个转生者未能发挥其作用。 可这一切的序幕都未拉开，就这么死去，未免也太难看了吧？ 还有什么是他能做到的呢？ 西里尔用力地咧了咧嘴，紧接着抬起一根手指，尽可能快地将唤出面板的符号画出。那张淡淡的光幕随即浮现在视网膜前，虚拟的人体模型上满是标红的痕迹，那都是身体受重创的表现，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地方骨折。 血量也是几乎见底，百分之三的剩余血量，已经超出重伤，到了濒危的范畴。 技能与职业不可能突然转变，而唯一可能变化的也只有经验条——他期待地望向那里，得到的却只有失望。 依然是等级5（13/80），一点增长都没有。 他甚至愣了一下，明明此前他应该算是将巫妖唤醒的勃朗宁·维斯孔蒂杀死，至少这二十级起步的小BOSS的经验应该分给自己吧？ 可他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是巫妖的直接召唤物，哪怕自己把它拆的七零八落，巫妖没死，只要其白骨尚在，也不能判定为死亡。 西里尔努力地思考着，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醒着还能够有一线生机，但如果昏死，则注定死在这似乎即将破碎的地宫之中。 可勃朗宁此刻若是还未身死，那其尸骨又在何处呢？他只记得自己将其一脚踹下，而后没多久自己带着艾莉娜，是向着同样的方向一跃而出，那它应该摔在和自己所在位置相近的地方…… 但他随即在心里嗤笑一声，就算能找到勃朗宁的尸骨又能怎样呢？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提剑将勃朗宁剁成骨粉了，不被只剩一只手一条腿的勃朗宁一拳锤死就不错了—— 西里尔刚想到这里，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他下意识想要坐起，但浑身的疼痛又将他按了回去。 他只能微微侧头，用余光瞟去，却看见一只白骨的胳膊，从身边的少女身上探出—— 乌鸦嘴，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西里尔心里暗骂着自己的晦气，说骨龙来骨龙说勃朗宁来勃朗宁，但此时赌咒以后不再说类似的话也无济于事。他连自己的躯体都控制不了，又有什么办法度过这一劫呢？ 他只能瞪着眼睛，看着那一只白骨的胳膊越探越长，完全探出之后，那具残缺的身躯自艾莉娜的身上翻了过来，都没有对艾莉娜多停留一下，就像是后者只是一块石头而已，径直爬向西里尔。 西里尔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或许他应该称赞对方铭刻于骨子里的剑士之心，对对手“忠贞无比”？但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盯着那逐渐朝自己递来的手臂，白骨的手指盖向他的面孔。 他闭上眼，正准备迎接这不可避免的死亡降临，却只感觉那白骨森森的手指自自己的面上一拂，稍有留恋的在他的额上多停留了片刻，紧接着一擦而过。 而后这具骷髅就带着清脆的不断碎裂声，自他的身上爬过，每动一下都散落一小截的骨片。 西里尔错愕地睁开眼时，勃朗宁·维斯孔蒂的尸骨已经彻底离开了他的身边，当他向着它所在的地方看去，看到的却是骷髅紧贴着地面一道碎裂的缝隙，其下尽是幽蓝的流炎。 而那张只有白骨的面孔，也正朝着他的方向，空洞的眼眶无法诉说任何的情感，只是静静地如此保持了片刻—— 紧接着，它一松手，整具身躯都坠入了地缝之中。 那幽蓝的流炎在白骨堕入其中的一刻暴涨，就像是争相抢食的触手，没过几秒钟，整具骷髅便完全被火焰吞噬殆尽，一点一滴都未能剩下。 而西里尔瞪着眼，完全无法理解地看着这位“敌人”的动作，随后似乎听到，耳边响起了“叮”的一声脆响。 他尤未关闭的面板上，经验条随之开始疯涨，闪亮的加号剧烈地跳动着，那光芒刺眼而温暖。 一百，两百，四百，五百…… 单人击杀，越级击杀，越职阶击杀，精英Boss击杀加成…… 他没有任何犹豫，用力地戳着那闪亮的加号，看不见的金光在身上频频闪起，大量的收益叠加的后果便是这一位英勇的剑士为西里尔提供了巨额到难以想象的经验值，当他停下手时，等级的数字定格在了10—— 西里尔·亚德里恩，半精灵，男性 生命：30％ 等级：10（13/350） 职业：见习骑士侍从（10/3）【满足晋升需求】 技能：侦查（初级）。基础剑术【银刃骑士】（高级）。基础射术（初级）。嘲讽（初级）。冲锋【银刃骑士】（中级）。格挡【银刃骑士】（中级）。潜行【暗影】（中级）。不屈之魂【被动】【银刃骑士】。英勇精神【被动】【银刃骑士】 升级带来的体质改变，让西里尔的血量豁然抬升了一截，脱离了濒危状态。哪怕还没能突破见习骑士侍从，但持续的使用技能还是让几个常用技能的等级提升了一个档次。 而更关键的是，等级的提升让面板上多出了两个被动技能： 不屈之魂与英勇精神。 西里尔不由得一愣，随即心里一阵狂喜，这两个被动技能并非骑士独有，但却是非常稀有的技能。 他记得前者的描述是：不屈之魂，永不屈服的灵魂使你在濒死时亦能无视伤势，持续一段时间的作战，效果结束后愈合时间加倍。 而后者英勇精神，则是一个状态叠加类型的技能：当你的技能判定为完美施放时，高亢的情绪将振奋士气，短时间内增加力量与敏捷，可以叠加—— 以西里尔的经验来看，银刃骑士特有的技能只会比普通的更加强势，无论是冲锋还是格挡上，强度都可见一斑。 一瞬间，原本尽皆被红色占满的虚拟人物图重又恢复为正常的绿色，那阵阵的疼痛感也随之消退不见。 其中一部分的治愈是源于等级的提升，而剩余的则应该是不屈之魂的效果——西里尔不知道不屈之魂能够持续多久，但无论如何，他都得抓紧时间。 他清楚自己处于的是什么样的险境。 他爬起身，忍不住向白骨消失的地缝看去，那一道裂缝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又扩大了一些，似乎不用多久就要扩散到他的脚下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具骷髅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但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猜测： 或许这位剑士，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它的尸骨在巫妖的驱动下活动，但其铭刻于白骨上的记忆却告诉它，它的敌人究竟在何处—— 而哪怕它无力再战，也不能为后来的践行者增加阻力。 西里尔沉默片刻，随即将昏迷的艾莉娜背起，少女的身形实在太过纤细，而身体也轻飘飘的，几乎感觉不到其存在。 “你的后人，已经替你完成了使命。” 他站在地缝之前，小声地念了一句，紧接着便去捡起自己掉落的武器。或许是运气，那块十字鹫骑士之盾亦是落在他们摔落之处不远处，险些就要被流炎吞噬。 银刃骑士团制式佩剑，断剑，艾莉娜自其先祖那拾起的长剑，以及盾牌，都被西里尔塞进手环之中。财美不外现的守则在这种危急关头又四下无人的情况下不再需要去遵守。 他匆匆地环顾了一圈四周，地面隆隆震动不断，蓝光将整个地宫都映地一片明亮。那幽蓝的流炎就在其下的地面里流淌着，随时都有可能喷发而出。 他猜测这些不知名的材质皆是源于巨龙，而其正是适合灵魂之火燃烧的绝佳载体，巫妖只是将其灵魂之火分散了一些，便愈燃愈烈。 只是…… 西里尔心里不由得觉得奇怪，如果历史上也有这样一件大事发生在龙吟之年的三月，为何这一切都没有被记载，也没有丝毫相关泄露到玩家耳中。 而如果真的有骨龙现世，那离此地不远的北风之塔恐怕便是第一个受击的目标。如果北风之塔并未被骨龙与巫妖摧毁，那历史上应该会有明确的记载。 可他清晰地记得，北风之塔是在1441年的3月沦陷的…… 猛然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西里尔的脑海中浮现： 游戏中的1440年3月，勃朗宁的后人艾莉娜·维斯孔蒂与未来的阴影者埃莉诺·谢尔登确实在地宫之中相遇，但艾莉娜被勃朗宁的尸骨截住，身死，而谢尔登则带走了她的旅行衣，逃了出去。 而一年后，巫妖完成了与骨龙的融合，破土而出，摧毁了北风之塔—— 他的到来，将时间线提前了！ 西里尔的思路一下变得通畅，这是一条被自己改变的时间线，但是变中也应当存着不变，比如谢尔登有一定的机会找到出口—— 他再一次将视线扫遍全场，而结果并没有让他失望。 在地宫的边缘，角落之处，一道身影正不断地跳动着，似乎是在吸引他的注意力： 半蜥人，艾奇逊！ 第68章 错过 女骑士的钢靴在厚重的城墙砖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敲击声，随着她迅疾的步伐，身上的盔甲也发出阵阵霍霍的摩擦碰撞之声。 而那位姓氏为伊文斯的城防部队队长正在前引着路，二人谁也没说话，极快速地沿着城墙走了一圈，回到朝南的城门口时，女骑士靠在了城墙边，闭目沉思片刻，而后开口： “你确定整个北风之塔都被笼罩在结界的保护之内？” “这需要向负责城防结界的法师大人确认，我记得最近是哈维·瑞泽大人负责修缮，在原有的基础上新增加了许多大气系相关的法术……” “哈维·瑞泽？向他确认？算了吧。”女骑士摇了摇头，“法师塔里还有能够管事的法师么？” “都赶赴前线了。五座要塞，还有奥尔德尼和洛维萨，甚至为了加速要塞的启动，连中层的法师都去了不少。”伊文斯无奈地说道。 短短三天的时间，亡灵跨过梅特兰山脉的事情在北疆闹得沸沸扬扬，近百年来五座要塞与两座重城的首次防护同时启动，那些护城的结界都需要进行额外的修缮，消耗的人力物力可想而知。 也正是因为北风之塔的法师几乎一下子被榨干，伊文斯才会带人前来北风之塔补防。 女骑士抬起头，缓缓哈出一口寒气。栗色的长发垂落在肩上，让人不禁联想其卸下甲胄，换上礼服时的模样—— 不过只要是在王都上层混过的人都知道，克里斯汀家的长女，银刃骑士团的团长简·克里斯汀无论何时都是身披战铠，就算是睡觉的时候都会身着一件软甲，剑也从不离手，似乎永远不会露出柔软的一面。 她沉默片刻，而后看向这名在自己面前没有露出任何怯色的城防部队队长，开口问道： “你姓伊文斯？” “是。” “外交大臣布莱克·伊文斯的那个伊文斯？” “是。” “伊文斯家族居然有人习武？”女骑士稍稍诧异，而被如此质疑的年轻剑士微笑了一下，简单地回答道： “克里斯汀家族不也是法师世家，却出了一位声名赫赫的大骑士。” 简·克里斯汀忽然笑了起来，她伸手拍了拍伊文斯的肩，每一下附带的沉重的力量都让后者表情抽搐，而后她开口说道： “皇家法师罗德里克前日赶回王都，紧急请王宫占星师占卜了一次，你应该不知道占卜的结果。” 伊文斯愣了一下，简略地回忆了一番，随后摇头道： “占星师的占卜向来不靠谱，他说王国南方三年内必能安定，但祸乱已经持续了两年……没记错的话，银刃骑士团此前也应该在南方镇压祸乱？” “南方祸乱？不过是一些旧朝贵族想要更多的利益，拿着昔日的荣光做借口而已。”简·克里斯汀摇头道，“这一次占星师大人用的是血祭占卜。” “血祭占卜？那占星师大人岂不是……”伊文斯惊道。 “死了。”简·克里斯汀平淡地说道：“血祭占卜的结果是——北疆有龙，高塔崩碎。” 伊文斯低下头，细细品了品这短短的两句话：“北疆有龙，高塔崩碎……就这么点？没了？” “没了。”女骑士说道，“当然也不是毫无线索，我们还是找到了些有帮助的信息。” “什么信息？” “腐化宝珠。” “我听说过，它随着巫妖摩多被勃朗宁·维斯孔蒂镇压，已经破碎散落在北疆四处。” “巫妖摩多可能苏醒了，腐化宝珠的封印也已经解开了。我们来这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巩固北风之塔的城防，二，找到腐化宝珠。”女骑士团长快速地说着： “当然，对腐化宝珠有想法的并不只有我们。至少亡灵亦是对腐化宝珠垂涎欲滴，甚至可能……” 她盯着年轻剑士的眼睛，而后慢慢念出一个名字： “詹里斯·赫尔曼，也可能想要腐化宝珠。” 年轻的剑士愣了一下，随后立刻苦笑着举起双手：“别看我，我投降，我只是到詹里斯手下打个工，历练一下，不是他的人。” 简·克里斯汀收回那威压性的目光，而后戴上了头盔，将那张容貌出众、却始终如寒冰一般的面孔与那头柔美的栗色长发尽皆藏在了头盔之内，闷闷的声音自头盔内传来： “我想伊文斯家的人应该清楚，他们究竟靠什么才能站在拉罗谢尔的上层。” 伊文斯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他站直身体，肃穆答道：“当然。” “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请吩咐。” “是一个年轻人，可能比你还小，灰棕发色，尖耳朵，半精灵，拿着我们银刃骑士团的剑——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剑长什么样。” 她每说出一个形容的词汇，伊文斯的表情便变得诧异一分，当她说完这句话时，伊文斯立刻答道： “我见过这个人。他在今天坐马车出的城，我看到的。” “他一个人出的城？”简·克里斯汀打开面甲，皱起眉。 “不，他和北风之塔临时的游荡者导师埃莉诺·谢尔登坐的同一辆马车，车上还有一名游侠，两名游荡者，以及……” 伊文斯说着，犹豫了片刻，继而说道： “以及刚刚和您共乘一骑的两个女孩。” 女骑士团长立刻皱起了眉，她倒是知道这两个被她中途“抓到”的女孩是有人陪伴的。 其中小一点的、被侦测到宝物反应的少女一直昏睡着，大一点的开口闭口则是“维先生”，和罗德里克告诉自己的名字完全不符，让她没有多想。 而同行的那个飞龙军团的半蜥人，一副“老子就算是死也不会和你们银刃骑士交代一句话”的态度，直接被骑士打昏捆的结结实实的，现在还躺在临时的兵营里，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问出来。 现在看来，自己居然是阴差阳错地和罗德里克力荐的那个骑士错过了—— 但是埃莉诺·谢尔登？他怎么会在这里当游荡者导师？ 简·克里斯汀紧皱着眉，转身唤来一名骑士，让后者把两个女孩带上城墙。 第69章 出路 米娅·克里斯蒂安忐忑地坐在兵营那粗陋的硬板床上，膝盖上放着她的书，却也没有心思去阅读。有位骑士好心地为她垫上了软垫，但依然耐不住冰寒透过里衣传到她的臀部与腿部。 卡罗琳歪斜着躺在她的腿上。自从见到那名女骑士，后者皱着眉看着她闪光的肚皮，给她服下一颗药丸后，不停息的魔力共鸣便停止了，少女却也睡着了。 所幸的是那位女骑士极其讲究礼仪，甚至带她们回到北风之塔都是与其共乘一骑，而不是让其他的骑士载着她们。 不过也不知道卡罗琳做的是什么美梦，如此颠簸的一段路都没能颠醒她，甚至嘴角还留着口水，路上还在米娅的肩膀上啃了一口。 “他们的剑和维先生的是一样的，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她心里正思索着，忽然兵营的门帘发出咚咚的声响，紧接着门帘被人挑开，一名骑士走了进来。 “团长大人让你们去见她。” 米娅立刻站起来，将卡罗琳搂在怀里，也不敢多说什么别的，径直跟着骑士走出兵营，走上了城墙，随即便看到了站在城墙边，臂弯间夹着头盔的栗色长发骑士团长的背影。 “团长大人，您要的人已经带到了。”骑士嘴上说着，还特意去旁边的碉楼里搬了两张木椅出来，放在米娅身边，紧接着退下了城墙。 那位骑士团长很快转过身，之前米娅还未能好好看清她的脸，此刻她直视着骑士团长的面孔，才发现对方居然是别致的一名美人—— 她并非王都常见的千金小姐们那样或鹅蛋或瓜子的脸，而是微微方的脸型，下巴却收的窄；两条上挑的浓眉显得英气十足，偏圆的眼中闪着锋锐的寒芒，鼻梁高挺地像是出鞘一刹的剑，但唇却薄薄的，紧紧地抿着，像是嵌着一块薄冰，不漏一丝笑容。 似那雪山之巅的冰莲，无人可采。 城墙上的风喧嚣至极，她身后栗色的长发飘扬不止，而额前的碎发亦是在风中颤颤。米娅怀里抱着热乎乎的卡罗琳，但没有法师袍挡风，亦是感觉到一阵寒冷。 而骑士团长微皱了下眉，伸出手指向着一侧虚虚一点—— 风骤息止。 紧接着她开口，声音亦是清冷地似是出鞘的剑。 “名字？” “米娅·克里斯蒂安，这个是……卡罗琳。”米娅不由得有些紧张，感受到卡罗琳的有些滑落，连忙将少女又托起一些。 “她还没醒么？我给的药力应该没那么强。算了，坐下吧。”骑士团长说着，一伸手示意米娅在椅子上坐下，而后继续说道： “如你所见，我是这一只骑士团的团长，简·克里斯汀。”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没给米娅接口的机会，接着说道： “我想问的是，你们认识西里尔·亚德里恩么？” 少女的身体一下绷紧了——西里尔·亚德里恩？米娅当然清楚这是维先生的名字，可一般来说维先生都是以艾弗·维这个名字示人的，知道其真名的人少之又少—— 那这位团长，又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呢？ 但只是她这片刻的犹豫，便让这位团长有些不满，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咂舌声，随即声音也更加锋锐了许多： “我不想多浪费时间，如果你知情，就直接告诉我。你就算不愿意告诉我，我也能查出来。” 她伸出手，指了指被米娅抱着的卡罗琳： “我现在知道那个亚德里恩应该进入了一个遗迹，你告诉我越晚，他就越危险。而且你抱着的这个小姑娘，她也会有危险，她肚子里可装着不得了的东西，不是你能够护的住的。” 简·克里斯汀看着少女抱着卡罗琳的双臂都更加勒紧了一些，那两条腿向后紧紧地收缩在椅子下，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这才语气柔和了一些： “说出来吧，亚德里恩是我骑士团的人，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 西里尔感觉自己从未那么狼狈过，他要尽可能快地前进，又得避开那一道道灼热的流炎与突然裂开的地缝，身后还得背着艾莉娜。 如果不是勃朗宁慷慨地贡献给他足足一千点经验——算走按规矩会被分走的三分之一经验，实际上应该有近一千五百点经验——让他升到了十级，恐怕他半途就得瘫痪在地上。 但脚下这一道道不断裂开的地缝也让他不由得深思：它们毫无章法，就像是还在发酵却被匆匆端进烤箱的面团一样，这里突然爆出一些那里又裂开几道，似乎完全没有做好如此爆发的准备。 如果让它们完全准备好，会是怎么样呢？ 强大的压力使得台面直接崩碎，冲破地表，让流炎奔涌在大地之上，如同真正的火山爆发？ 西里尔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前世见到的北风之塔——城墙上有着不规则的灼烧后的焦痕，进入城内后的大地亦是一片不同于亡灵带来的灰黑痕迹。 彼时玩家们还好奇这是不是亡灵新研发出的死灵法术，感觉又帅又拉风，现在看来，皆是化身骨龙的摩多带来的流炎导致的。 果然是由于西里尔的提前到来，使得一切已经开始变得与游戏中的历史不同了么？ 西里尔心里想着，脚下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很快接近了半蜥人艾奇逊。后者显得狼狈至极，身上多了好几道细密的血口子，腿都伸不直，半歪斜着站着。 而它身边的谢尔登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带着的面罩破损了一大块，身上的皮甲也变得破破烂烂的，一只手臂低垂着，似乎是骨折了。 看到西里尔背着艾莉娜靠近，他立刻没好气地朝艾奇逊吼道： “现在可以把钩锁甩上去了吧？你这个愚笨，丑陋的半蜥人！” 而半蜥人咧嘴一笑，也不多做辩驳，接过谢尔登递来的绳索，向着上方用力一甩，却听一声清脆的“当啷”声响，钩锁稳稳地搭在了一处岩壁裂开的地方那里居然有一个洞口。 “那里是出口？” “不然你找一个别的出口给我看看。”谢尔登冷冷地瞥了西里尔一眼，紧接着低吼道：“快点带着你的小妞爬上去，你不上去，这半蜥人也不会让我上去的——该死的，飞在那里的是什么玩意儿，骨龙么？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紧接着小声嘀咕了什么，西里尔也听不清楚。他回头多看了一眼骨龙，摩多似乎在适应它的新身体，正在来回飞行着，时不时还会喷出一团深绿的毒云，看得人心惊胆战。 西里尔朝半蜥人点头道了一声谢，他此刻对自己此前与半蜥人立下的赌约感到再庆幸不过了，如果没有半蜥人，恐怕他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他顺着绳子向上攀着，艾莉娜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攀爬的阻碍，很快钻入了那一个的岩壁洞口，前方是一条曲折向上的路。 他拔出剑，让光照向前方，这里并没有石板甬道，也没有他最初看到的石板门下方的阶梯，不知道对应的出口在何处。 谢尔登和艾奇逊紧随着他爬入了洞口，没有给西里尔趁机割断钩锁，把谢尔登留在地宫里的机会。这让他稍稍有一些惋惜，却也不敢再去想如何对付谢尔登。 招惹一名高手游荡者是一件不理智的事情，如果他也是个转职完毕的正牌职业倒还能考虑，但他现在不过十级，连升阶考核都没能进行。 他只能举高手中的剑，将前路照亮，一路向前。 毕竟，过了此关，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 第70章 被改变的出口 昏黑的甬道之中，静谧的只剩下一重二轻的三道脚步声。沉重的是半蜥人的脚步，无论是种族还是职业都不是擅长隐匿行踪的类型。轻的则是西里尔与谢尔登的脚步声。 只不过相比起来，后者的脚步要更加凌乱，显然受伤不轻，又不像西里尔有“不屈之魂”这样的技能加成，忍受不住也不奇怪。 但这并不能说明其毫无危险，相反，其目光如豺狼一般一直盯着西里尔，让西里尔不禁感慨，还好自己背上背了个艾莉娜，不然真要“如芒在背”一整段路。 他尽可能地保持着快节奏的前进，想让谢尔登没有精力与自己交谈，但后者的恢复力比他想的要强很多，没过多久就发出了阴测测的声音： “你拿到那个东西了，对么？” “那个东西？什么东西？” “还用我说么，当然是长……”谢尔登喘着气，暴躁地说着，忽然一噎，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当然是霜雪大公要的绿色碎片！” “绿色碎片？没见到。”西里尔摇头，心里想着谢尔登差点说出口的那个词是什么，嘴上应付道： “我和她刚爬上去，啪地一下一个骷髅就站起来砍我，跳劈，火焰劈，螺旋飞踢，我全部都躲过去了，躲过去了啊——” “住口，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见到，那个绿色的碎片。”谢尔登烦躁极了，甚至一拳砸在了岩壁上，疼的他自己倒吸一口凉气。 西里尔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观感：谢尔登从靠近地宫以来的状态一直非常的离谱，暴躁而冲动，与他印象里那个有些滑头的颓废形象丝毫不符合。 若是硬要类比，感觉就像是想抢购价格高昂的珠宝讨好女神，却意外连连，最后抢购失败失去讨好女神机会的舔狗…… 如果是这个比喻的话，那珠宝就是腐化宝珠的碎片，谢尔登的女神是谁呢？长？长什么？ 他心里想着，嘴上继续应付着谢尔登： “没见到，我们还没能爬上去，突然高台就裂开了，然后到处都是那种蓝色的火。”西里尔摇头，转移着话题，“这一趟被你拖下来我真是亏到家了，宝物没拿到，你得给我加两个技能，我要详细的教学。” “东西没到手，你还敢和我要技能？”谢尔登险些抽出匕首一刀将西里尔剁了，但他心里也知道，如果巫妖复苏，以西里尔的实力想要从巫妖手里拿走东西，显然是不现实的事情。 “我们的合约里可没说一定要把东西拿到手才能交易。倒不如说是你隐瞒信息在先，甚至还想坑杀我和我的同伴，先破坏了我们的合作。” 西里尔还指望着能从谢尔登身上多薅到一些好处，离开了这里，谢尔登定然会立刻遁走，他短期内可找不到再学游荡者技能的人。但谢尔登却摆明了一副不想继续扯皮的态度： “想学技能也不是不行，你现在回去给我把绿色碎片找出来，我教你五个技能都不是问题——” 他的话音忽然收住，而西里尔也同时停住了脚步，一伸手拽住了还在傻傻前行的半蜥人，紧接着“两”名游荡者几乎同时俯下身，静静听着地面传来的声音： 是来回踱步的脚步声，走在似乎是木质的地面上—— 这一条通道，通向一间房子？ 而后响起了细微的说话声，但西里尔并听不清。他不动声色地将艾莉娜背正了一些，接着向前挪了一些，声音立刻清楚了很多。 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以石板为媒介，扭曲空间，就能精准连通到那个地宫？”男性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这个声音西里尔感觉自己听过，但并不算熟悉。 “当然没那么简单。” 女子紧接着开口的一瞬，西里尔身上顿时爬上一层鸡皮疙瘩。男子的声音他认不出来，但这个声音他听过已经不止一次。哪怕声音隔了一层阻碍，西里尔依然能够清晰地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 鸢尾，怎么又是鸢尾！ 第一次遇见在巫妖“山德鲁”出现的塔林镇，第二次则是矮人的酒馆里。她或多或少都表现出了些许的目的性，而接下来将是第三次即将见面——除非西里尔此时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不然他真的不想见到鸢尾，可他没有别的选择。 这无法避免的第三次见面，对方的目的亦是非常的明确—— 地宫，或者更加精准一点，腐化宝珠。 这个在战争中后期才开始对拉罗谢尔发难的巫师从1440年开始就进行了不知道多少布局，西里尔光是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哪怕对方对他没有表现出多少的威胁性，可放在游戏里那个女人的头上鉴定出来的必然是代表敌对的鲜红，光凭这就已经是最大的威胁！ 但此时西里尔只能屏息继续听着，甚至紧张的掐灭了长剑的光，只是将剑握在手上。 “构建一个定向空间通道需要三个支点，如果你走上法则这一条路，就会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稳定的魔力与法术模型为一个，石板为媒介，是第二个支点，而第三个支点——” 她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就是这几块碎片——” 她话音刚落，忽然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声：“通道构建已经完成了，你看它们闪亮的魔力共鸣！快点揭开石板，地宫的一条通道应该已经接在石板下了！” 西里尔脸色一变，有过卡罗琳的前车之鉴，他已经知道这些该死的腐化宝珠碎片彼此之间是存在共鸣的，而关键的在于，鸢尾的手上已经有几块碎片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盖住自己的手环——从地宫里得来的碎片就存放在里面。可为时尚晚，这种魔力的共鸣甚至无视了空间手环自成一派的空间，璀璨的绿光立刻照亮了通道。 而他的身后，游荡者将外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也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共鸣源头是何处。 他嗓子里挤出一句怒音，愤愤地低吼着西里尔的名字： “艾弗·维，你居然敢骗我！” 西里尔心里咯噔一声，身体已经先有了反应。他听着前方不远处隆隆的挪动摩擦声，那是石板被搬开的声音—— 他迅速地起身，此时也不顾不上外头的鸢尾了，直接对着前方发起冲锋。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速度让受伤的谢尔登根本无法追上，西里尔冲锋结束，正好看到石板被搬开一半，露出一道够他带着艾莉娜钻出去的路。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任何犹豫地发动了潜行，身形倏地钻出了通道，目光向着周围一扫，入眼的是一处普通的民居陈设，鸢尾手里提着一个小袋子正发着绿光，而搬动石板的人疑惑地站起身，似乎是想要询问鸢尾。 而只是这短短的一瞬，西里尔便将他的脸看的清楚，心里又是一寒： 他果然见过这个人，不但见过，甚至睡过他的休息室，手上的空间手环也是来源于他！ 北风之塔的城防维护者，六环大气系法师，哈维·瑞泽！ 可是，会和鸢尾站在一起的，怎么会是他？ 第71章 瑞泽的法术 西里尔头脑中一瞬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他早就猜到哈维·瑞泽或许可能是内鬼，但在他的预想中，瑞泽应该是亡灵的内鬼—— 城防由他负责，没有他打开一道口子，吸血鬼定然无法混入城中。 而变身为死灵法师的莫姆·莫里斯也是法师塔的一员，说不定瑞泽便是莫里斯的顶头上司。 六环法师，这个位置举足轻重。法术分阶共九环，但七环以上已非寻常法师能够达到的阶层。除非机缘巧合，在仰望星空时能够与元素之神化为的星心神链接，才有继续向前，步入八环的可能。 能走到这一步的法师少之又少，七环的法师在北疆都难得一见，以哈维·瑞泽六环大气系的法师，已经算是顶尖中的顶尖。 但西里尔万万没想到，和瑞泽有勾连的居然并非是亡灵，而是巫师鸢尾。 可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放任亡灵进入北风之塔？为了混淆视听？还是干脆他是双面间谍？ 但西里尔并没有机会去多想，他低头一瞥，便看到那依然绽放着绿光的碎片，怎么也遮掩不住其光芒。传说阶宝物破碎后的共鸣强到他无法想象，居然连暗影界都无法将其共鸣阻断。 此刻西里尔只可惜那件赫默的旅行衣不在身边，如果有那八秒的机会，他定然能够从这里逃出去，但他还特意伸手到艾莉娜身上摸过，并没有找到——虽然这样听起来很失礼，但以少女那纤细而贫瘠的身躯与小孩子实在没有多少区别。 西里尔眼见鸢尾和瑞泽的注意力都要转向自己所在的方向，心里暗叫不妙： 他可见识过鸢尾的手段，那掀起的魔力波动能够直接把人从暗影界里赶出来，想要潜行溜走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他灵机一动，就在鸢尾和瑞泽的目光要落在自己所在之处的一刻，猛地解除潜行，同时伸手指着即将钻出洞口的谢尔登，高声喊道： “谢尔登！我吸引他们注意力，你把碎片带走！” 他说完，身形猛地向前蹿向窗户的位置，一副要翻窗逃跑的架势。而瑞泽和鸢尾眼中都是一寒，紧接着瑞泽的身形倏地化作一道电光，抢在西里尔之前一步挡在了窗前。 而鸢尾眼中一寒，伸手向着洞口点去，顷刻间一道寒冰的弧形围墙将洞口和刚爬出来的谢尔登给圈了起来。 西里尔心中一喜，他宁可面对六环法师瑞泽，也不想面对鸢尾，此时鸢尾将目标放在了谢尔登身上无疑对他是最有利的。 他立刻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面前的瑞泽身上，对方刚刚停住身形，此刻双手合掌，当中正有电光闪烁，一道法术模型已经在构成—— 大气系法师，电光，短构造时间的攻击型法术，三环法术霹雳闪电？ 他一瞬间就判断出对方会施放的法术，相比前世他PK过的众多高手法师，哈维·瑞泽的对战技巧倒是显得有些拙劣了，既没有藏招也没有误导，就这么直白地让对方猜出要施放的法术是什么绝对是法师的大忌。 但对方的拙劣也正是西里尔的机会，三环法术霹雳闪电，对单体造成巨额伤害，特点是构造迅速，弹道迅速且飞行速度快，是大气系法师被近身之时的不二选择。 可一旦被对方猜中了要施放的是霹雳闪电，针对的方法自然也很明确——西里尔紧紧盯着他的动作，在那双手抬起，雷光闪烁的一瞬间，他猛地矮身，侧着身贴着地面，对着瑞泽滑铲而去！ 奔放的狂雷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掠过的，这一道霹雳闪电的飞行速度比西里尔想的还要快一些，但至少是闪过去了，唯一的问题在于似乎艾莉娜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下。 可西里尔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这一道滑铲已经足以他欺近法师的身前。他弹身而起，早已握在掌中的银刃骑士制式佩剑随着起身之势，在空中滑出一道耀眼的银弧，迅疾而利索地一剑斩中法师的身体。 但这一剑丝毫没有让西里尔感到喜悦，长剑斩中一刻那空荡荡的手感让他暗叫一声不妙。 他侧过头，便看到方才还挂在法师脸上的那惊惧的神情逐渐化为扭曲的蓝色虚影，那道人影“砰”地化为一道人形的蓝色残影，向着中心不断收缩着—— 紧接着，爆炸！ “雷电残影！” 西里尔立刻明白瑞泽绝不是经验单纯的战斗菜鸟，但已然躲避不及，只来得及曲臂遮挡，被这道突然炸开的雷电残影炸了个正着，向着屋子的一角飞去。 手臂与侧脸皆是一阵钻心的痛，这个仅有二环的法术在魔力充足的法师手中用出来威力却大的惊人，宛如他正面接了小炸弹的一次爆炸。 西里尔心里暗骂对方卑鄙——一个学院派出身的六环法师对一个比自己弱了数倍的敌人居然还用这种野斗派才会用的阴招，甚至还故意示敌以弱！ 但他骂归骂，匆匆屏息凝神，看准自己着陆的方向，那里是一片阴影所在，正是遁入暗影界的绝佳场所。 他也顾不得腐化宝珠碎片随时都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消失，都足以给对方许多的误判。所谓的一线生机，正是从这些误导中得来的—— 可瑞泽的本体，又在哪里？ 一名经验丰富的法师，会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吗？ 这短短的炸飞的距离之间他的心念转了又转，立刻清楚这次炸飞甚至可能都在对方的计划之中，而如果就这样落地静默潜行的话，定然会吃到法师的下一波法术爆发。 眼见即将落地，西里尔深吸一口气，调整着自己的落地姿势，在落地的一刻强行拧身——筋骨扭动的疼痛让他面部抽搐，但他此刻根本管不了这种疼痛，脚步发力，立刻向着飞来的方向发起冲锋—— 那里，正有一名法师摊开双手，雷光于其掌中汇聚。 冲锋，完美锁定，英勇精神判定生效—— 突然增幅的肢体力量让那股疼痛骤然消失，西里尔低喝一声，身形用力向前冲撞而去。 而下一秒，就在他的身后，那片阴影沿着靠窗的一整面墙壁，奔雷隆隆，洗过整片区域—— 五环法术：连锁闪电。 第72章 幸运E 连锁闪电，大气系的对群大范围高杀伤性法术，视施放者的魔力决定威力，可以说是非常检验大气系法师水准的一道法术。 可瑞泽施放连锁闪电用了几秒？二十秒？十五秒？恐怕十秒都没有吧？虽然看起来是压缩过的、杀伤力也削弱过的连锁闪电，但这也着实吓人了。 西里尔心里庆幸着自己没有在那原地遁入潜行，否则此刻应该和背后的少女一起被雷劈的外酥里嫩了。 而他的冲锋方向也是无比正确，不然也得不到英勇精神判定成功带来的属性增幅。此刻那名刚刚手搓完雷霆的大气系法师正挑眉看着他，眼中露出了几分惊奇： “艾弗，怎么会是你？” 西里尔冷着脸，这匆忙转变的局势没有给他戴上面罩的机会，被瑞泽认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这并不能影响他的行动，他心里本就没把自己和哈维·瑞泽放在同一个阵营里，更别提此时对方已经明确和鸢尾处于同一队列。 他脚步丝毫不停，这一段距离本来就不长，在爆发性的冲锋下便显得更加的短。几乎只是一瞬间的功夫，西里尔就出现在了瑞泽的身前。持剑的右手疼痛无力，他便以肩代盾，狠狠向着对方的胸口撞去—— 但一个声音如噩梦一般，于他耳边响起： “潜行加上冲锋，原来那一天你也在场。” 那个声音落下的一刻，一丛晶莹的坚冰化为墙壁，将瑞泽挡在了墙后。 而西里尔到了这个地步，根本来不及刹住身形，这一下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冰墙上。那冰墙仿佛有自己的生命，在他撞上去的一刻蓦地开始变形，四周延伸，转瞬之间化成了一个冰牢，将他和艾莉娜一起关在了其中—— 西里尔恨恨地一咬牙，目光看向这一道法术的施放者。 那身着暗紫色斗篷的鸢尾正朝着他这里点出一根手指，紧接着那根手指左右晃了两下，两道冰柱蹭蹭地自冰牢两端向内刺出，一前一后将西里尔的头卡在了正中央。 而艾莉娜由于身高问题，以及方才西里尔为了进攻发起的一系列动作，此刻半挂在西里尔的肩上，反而避开了冰柱。 做完这一切，她才施施然地将手拢回斗篷之中，微微昂首，口中发问道： “哈维，你刚刚喊他什么？” “大人，他的名字是艾弗·维。” “艾弗·维？” 高跟的皮靴与地板又一次发出清脆的碰撞之声，哪怕西里尔看不到，都能想象到那张被面具遮挡的脸上是怎样阴森的笑，他可没忘了自己报给鸢尾的假名与后面的都不一样—— 但那个时候鬼知道这么一尊大人物会长期逗留在北疆，还会三番五次地让他撞见呢？ 西里尔此刻开始严重怀疑这个“西里尔·亚德里恩”的幸运属性是不是“E”，或许他应该转修一个长柄武器专精，这样反而更符合自己的身份？ 他心中抱有万分之一的侥幸，期待鸢尾并不记得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可显然这并不可能，那带着一些沙哑而显得有些性感的嗓音响起： “我记得，我让你告诉我真名，而你告诉我的名字是斯莫克菲尔·高德？” 她嘴上说着，伸手两指在空中一晃，一道晶蓝的光闪烁间，一枚小小的水晶状宝石被她捏在了指尖： “怪不得我没法感应到你的位置，原来是假名，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哦——” 她拉长了声音，那纤长而白皙的手指忽然一夹，水晶砰然破碎。 “鸢尾大人是，和这个小骑士见过一面？” “在塔林镇。他目睹了山德鲁的苏醒。”鸢尾简洁地回答着瑞泽的话，而后指了指那块石板，“被我封住的洞口，里面还有一个，你去把他解决掉。” 西里尔这才想起去关注谢尔登和半蜥人的情况——毕竟此时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他看到谢尔登如他一般被困在冰墙之中，一双眼睛正恨恨地盯着自己的所在。而石板的口子被坚冰堵住，此刻正传来哐哐哐的撞击声，显然是正被下面的半蜥人一下下撞击着。 西里尔想要开口叫住瑞泽，半蜥人原本的实力就没法战胜六环法师，更何况此时这重伤的状态。但鸢尾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紧接着那只手探入冰牢之中，捏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头微微抬起—— 坚冰带来森森的寒意，那冰柱的边缘锋锐无比，几乎是擦着他的脸皮。可更加森寒的却是鸢尾的话语： “几日不见，你的实力居然长进了这么多，让我猜猜看，莫非你是奥圣艾玛的守护骑士，封印了实力来到拉罗谢尔卧底？” “又或者说，其实你里头混杂着魔兽的血脉，这两只耳朵也不是精灵的耳朵？让我想想，龙和妖精的杂糅？” 西里尔似乎听到了面具下的鸢尾舌头舔过嘴唇的声音，那是一种研究者对实验品的垂涎—— “虽然我不擅长这一方面，但是我认识不少专家，他们对这种杂糅非常非常的感兴趣……” 西里尔紧咬着牙，他清楚鸢尾的每一句话都是威胁，但对方的威胁却是随时都可以转化为实际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尽量平稳地开口： “放我走，我把碎片给你。” “碎片？这不就已经在我手里了吗？” 她说着抽回手，接着在空中一晃，没有传来任何属于魔力的波动，但一枚绿色的碎片已经被她捏在了手中，与她另外一手抬起的小袋子交相辉映共鸣着。 西里尔余光向下一瞥，果然看到自己手环上的绿光消失了，显然是放在其中的腐化宝珠碎片已经被鸢尾取走。 他心中不由得震颤，玩家对鸢尾的实力几乎一无所知，但此时看来对方除了能随手搓冰块之外，显然是空间系法则的好手。 这种能力的罕见程度不必赘述，光是能够直接打开他人的空间手环，取走其中的物品这一点，便足以展现其imba。 她似乎炫耀似的将碎片在西里尔眼前晃了两晃： “怎么，还有什么想说的？选择吧，是老实交代自己的身份，还是被我直接送去给那些老学究研究你的血脉？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虽然不在乎拉罗谢尔的死活，但如果你是奥圣艾玛的人，我是会下死手的。” 奥圣艾玛？ 西里尔一愣，方才鸢尾提到这个词他还在思考鸢尾的能力没有注意，但此时听来，鸢尾赫然是和奥圣艾玛有着莫大的仇怨。 没有一个拉罗谢尔所属的玩家，尤其是那些坚持到1453年拉罗谢尔正统覆灭的玩家会对奥圣艾玛有好感。 因为奥圣艾玛，就是那个覆灭拉罗谢尔正统的“邻国”。 西里尔在这一瞬间蓦地对鸢尾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他手中掌握的诸多信息加在一起推断，已经有了一个指向，但他无暇细想，而是继续开口： “鸢尾女士，我说的不是这一块碎片——我既然被你抓住，又怎么可能拿这块碎片做筹码呢？” “哦？”鸢尾疑惑一声，转而伸手点向谢尔登所在的地方，“你不会又想和我说，东西在那个游荡者身上吧——同样的套路你以为对巫师能二次生效么？” “当然不是。”西里尔深吸一口气，快速答道，“你还记得我的妹妹么？那个喝了你的回月滴露的女孩？” “自然，我的记性好的很，她不就在你的背——” 鸢尾正说着，忽然一下噎住，随即腔调怪异： “这个，也是你的妹妹？” “……姑且算是？” “你究竟有几个妹妹？” “还是不算我妹妹了，这是我碰巧认识的同伴，我妹妹不在这儿。”西里尔不敢再和鸢尾多玩文字游戏，“那边那个游荡者，坑我进了一个地宫，我妹妹没进去，她逃回北风之塔了。” “她和碎片有什么关系？”鸢尾忽然一挑手指，那冰柱蓦地又变宽了一些，锋锐的柱边紧贴着西里尔的脸。他立刻知道这位巫师已经没有耐心了，连忙高声叫道： “她把碎片给吃了，瑞泽可以作证！我从死灵法师那抢来的碎片，被我妹妹吃了！” “死灵法师？瑞泽？” 鸢尾缓缓转回去，看着旁边正准备搬开坚冰的瑞泽：“你背着我找到了一块碎片？” “鸢尾大人，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啊……”瑞泽亦是疑惑无比，“倒是死灵法师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情……等等，你是说莫姆·莫里斯是因为腐化宝珠的碎片才变成死灵法师的？” 他快速地在屋内走了两个来回，猛地一合掌：“怪不得，怪不得那个小姑娘这么冷漠地对我，我还在想明明年轻的时候那些小孩子都对我喊着要叔叔抱的，怎么来了这么一个异类，原来她是把东西吞下去了不敢说话！” 西里尔听得眉头直跳，他还以为瑞泽是在反思莫里斯从哪里得到的碎片，没想到想的却是这样的事情。 但鸢尾可不在乎这些，她急促地问道：“情况属实？” “千真万确，鸢尾大人，只要找到那个小姑娘，那碎片就集齐了。” 鸢尾这才将目光放回西里尔身上，稍稍满意地瞟了他一眼，松开了那贴着他皮肤的冰柱：“倒是说了一次实话。”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你们可真是够没用的，对付一个刚刚苏醒的巫妖，都这么狼狈。亏你上次还能从我手里逃出去，看来你也只知道如何逃跑了——” 鸢尾的后半句话是对着谢尔登说的，后者此刻垂着头，听到鸢尾针对着自己，这才恨恨地开口： “如果不是从洞里钻出来，你还是没有抓住我的可能。” “游荡者，你真的以为在一个空间系的巫师面前你能够隐藏自己的身形？我告诉你，现在我们就在上次那间的酒馆里，我就算放开你你也不可能逃走——”鸢尾嗤笑着说着，但下一秒她忽然举起一只手，捏拳于半空中，压低声音问道：“听到了吗，有什么声音？” 哈维·瑞泽一愣，立刻屏息凝神，下一秒神色剧变，脱口而出：“好强烈的震颤共鸣，就在我们下方的土中！” “解除空间连接。”鸢尾的声音一下子压得极低，紧接着手臂嚯地一下探出，捏住了西里尔的脖子，阴沉沉地喝道，“你们在下面的墓穴里究竟碰到了什么？” “半蜥人，艾奇逊他还在里面！”西里尔嘶哑地叫道，他想伸手去抓，可冰墙将他牢牢挡在墙内。 他只能看着哈维·瑞泽完成空间的断开，那块坚冰下的洞口，连同那方才持续不断地砰砰撞击声，与其中漏出的一丝微弱的呼喊声一瞬间消失不见。 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无力地任由手垂下，半蜥人艾奇逊与他相见相识不过短短一日，甚至连友谊都不一定谈得上，但其言出必行的态度，无疑值得尊敬。 或许半蜥人在离开的最后一刻，还想着要护住西里尔—— “别沮丧着脸了，断开空间连接只是让他回到原来的出口，又不会死在空间乱流里。”鸢尾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极快地说着，而后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你们在墓穴下面，究竟碰到了什么？” “他没死？”西里尔不由得一振。 “我不想第三次重复问题，快回答我。”鸢尾不耐烦地松开了手。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将那种“战友”逝去的伤感从脑海中排开。骨龙摩多破土而出是注定的事实，虽然不知道鸢尾对亡灵的态度究竟如何，但她却是能够击退摩多的最大希望—— “巫妖摩多苏醒，被我们杀死后，它的灵魂与一具巨龙的骨架融合。” “现在在下面的，是骨龙·摩多。” 这个答案令鸢尾都倒吸一口冷气，而瑞泽的脸上已是惨白一片，声音颤抖地开口：“骨龙还有多，多久出来？” “不出一个小时。”鸢尾烦闷地跺了跺脚，“这些该死的亡灵——来得及疏散吗？” “来不及了。”瑞泽脸色难看地摇头，“最多集中到法师塔下，将防护收缩，但也不一定能撑得住。可那样城防就完全被放弃了，如果还有别的亡灵进攻的话……” 西里尔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场景：一转眼间，两个对拉罗谢尔都没安好心的人，居然开始为北风之塔做考虑了，这让他都跟不上局势。 鸢尾仇恨奥圣艾玛，对拉罗谢尔也并不持有好感，可她在骨龙与北风之塔之间却又站在了北风之塔这一边—— 她，究竟支持哪一方？ 第73章 破碎 卡罗琳在一片寂静中睁开了眼。 火炉的柴堆里溅跃着闪烁的火星，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将她的脸染上一丝橘红的光。她发现自己蜷缩在椅子上，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身上盖着的长袍便顺着滑到了地上。 少女慢慢地将脚探向地面，触及的并非是酒馆房间那柔软的地毯，而是冰凉的石砖。她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除下了，小脚上只穿着灰白色的棉袜，落地便感到丝丝的凉意。 半掩的木门并没有尽忠职守，寒风自门缝那儿漏进，吹过她的身边。她抽了两下鼻子，没忍住，轻轻打了一个喷嚏。 而后她便听到房间的角落发出一声轻声的呻吟，紧接着一个温和的少女声音响起： “卡罗琳，你睡醒了？” 米娅·克里斯蒂安慢慢站起身，她刚刚坐在硬邦邦的木椅上，靠着墙壁，小憩了一会儿，睡得腰背都有一些发酸。 “嗯，米娅姐姐，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卡罗琳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小鞋，她偷眼看着打开的门缝，外头黑漆漆的，看着吓人。她匆匆捡起地上的长袍，小跑到米娅身边。 “我们在北风之塔的城墙上，这里是临时的休息室，伊文斯先生让我们在这里休息。”米娅舒展着身体，将长袍披上，瞥了一眼外边， “天已经黑了啊。” “亚德里恩先生呢，他回来了么？” 少女拉着她的长袍，小声问道。 “维先生啊……应该还没有，不过我想也快了。”米娅心中稍稍不安，距离西里尔被拖进地宫，过了应该有半天的时间。 她对遗迹的了解不多，只是在知道要去遗迹后匆匆恶补了半晚上的知识。最简单的一层墓穴可能只需要几十分钟就能探索完，哪怕是她这样的新手也可以在里面拿法杖敲敲可能冒出来的小骷髅、史莱姆。 但如果是二层的地宫，那没有足够强的团队，她这样的法师在其中就是寸步难行，而探索时间也要翻上数倍…… 关上后就打不开的石板，和卡罗琳共鸣的绿光，这一切都让米娅心中无比的不安。 米娅对那位克里斯汀团长没敢做出任何的隐瞒，将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只希望银刃骑士团可以发挥作用，那个游荡者和半蜥人她不在乎，维先生可得救出来。 但少女并不敢将这份不安表现在脸上，尤其是表现给卡罗琳看——每当卡罗琳抓着她的法师袍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责任感督促着她要去呵护和爱惜这个像是小动物一样的女孩。 “饿了么？我带你去找点东西吃，说不定吃完我们就能碰到维先生回来了。” 米娅拉起卡罗琳的手，推开半掩的门，夜晚高处的风立刻汹涌地灌入，狂躁地像是要将她撕碎一般。 米娅忍不住蹙起眉，将卡罗琳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她不是没有在夜晚来过北风之塔的城墙，但从未见过如此妖异的风—— 暴躁、狂乱，而且还带着一丝属于……魔力的味道。 魔力？ 她微微一惊，立刻伸出手，屏息凝神地注视着自己的掌心 法术模型构建——完成。 魔力灌注…… 米娅皱着眉，这只是一道一环的水系法术，她已经练得炉火纯青，按理说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可以完成施法，但此刻她体内的魔力才刚刚想要灌入法术模型，立刻被那股风干扰，紊乱地溢散在风中。 “这股带着魔力乱流的风，从哪里来的？” 她的眼中不禁带上了几分慌乱，若是以肉眼去看，四周找不出任何端倪，似乎就是一个风大了一些的夜晚。但那属于魔力的乱流真真切切地告诉她，这些都只是假象： “不行，得去找克里斯汀团长！”她立刻打定主意，正打算一裹法师袍，干脆地将卡罗琳拦腰抱起，却听到身后的少女小声道： “米娅姐姐，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她转过身，却看到白发女孩的眸中似乎铺上了幽幽的绿光，像是一只在黑暗中静静注视她的猫： “在梦里啊，我看到好多骷髅，围在城墙下，城里的人都互相撕咬着——” “卡罗琳，你在说什么？”米娅双手按住卡罗琳的肩，来回摇晃着。 可卡罗琳似乎根本听不到米娅的询问，继续说着： “然后呢，大地都裂开了，有一道白色的东西飞在空中，哗哗地，城墙就都碎裂了。” “它朝我飞过来了，飞过来了，它把我带走了，我飞起来了，飞起来了！！唔——” 她越说越亢奋，眸中的绿光底下开始浮现一层诡异的幽蓝，越发高亢的声调到最后都快成了尖叫，但这一切却戛然而止—— 米娅用力地把少女抱起，揽进了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少女那莫名的狂乱。卡罗琳的小手在空中挥舞着，小腿也乱踢着，但没一会儿就没了劲儿，颓颓地软在她的怀里。 “好了么？” 她轻声询问着。 回答她的是一个疲倦的、软软的声音。 “米娅姐姐，我饿了。” “好，我这就带你去吃饭，想吃多少都可以。” 米娅用手梳理着卡罗琳那凌乱的白发，正要走下城墙，猛然间脚下的城墙发出了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她险些摔在一边的墙上，而身前一片静谧的城墙上忽然喧嚣了起来，下方皆是盔甲的碰撞声以及混乱的脚步声，塔楼中亦是不断有士兵跑出。 “你在这干什么，快到城里去，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一个身穿浅灰铠甲的骑士大声朝米娅和卡罗琳叫着，同时用身体挡开一部分士兵，呼喊着让他们让开路。米娅知道这里不是她该待着的地方，她抱着卡罗琳正要跑下城墙，猛然间耳边卡罗琳惊叫了起来： “米娅姐姐，你快看，罩子，罩子裂开了！” 罩子？什么罩子？ 她错愕地回头，没有看到任何符合卡罗琳描述的东西，但下一秒一股迅疾的风卷过她的面颊，那股风中夹杂着的魔力，比方才的还要紊乱，高速碰撞的元素在她眼前经过的一瞬甚至摩擦出了电光，让她心中都是一跳。 大量混乱的魔力，罩子的形状，破碎…… 少女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立刻回过身，抓住刚刚那名好心的骑士，用最大的声音叫道：“快，去告诉你们团长！” “北风之塔的防护结界，碎了！” 第74章 团长 西里尔长考着这件事情的始末，越发觉得头疼。他现在恨不得按下暂停键，先穿越到游戏开服在1439年的世界线，先把北疆的剧情都跑一遍，再穿越回这里继续剧情。 当然这是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此时鸢尾随意地坐在一张桌子上，瑞泽愁闷地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只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却显得如此的漫长—— “咳咳，瑞泽，我可以问一个问题么？”西里尔突然开口，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 “什么问题？”瑞泽终于停下他那踢踏的脚步声，烦闷地抓了抓头，连头发都向下歪斜了一截。 “在面对死灵法师之前，我碰到了一头吸血鬼，那是你放进来的么？” “吸血鬼？”瑞泽烦闷地疑问了一句，“哦，你是说有漏网之鱼混进了北风之塔？” “漏网之鱼？” “一个小家族的一份子，十几天前我们在松叶林发现了它们，杀了大部分，但跑了几头。” “它是怎么逃进来的？北风之塔不是有城防结界么？” “北风之塔的城防结界近年魔力一直在不断地减弱，我们查不到原因，只能定期进行修补更新。它可能是找了一个口子钻进城的。这和现在的事情有关系吗？” “或许有，但更多是我心里的一个疑问。” 西里尔深深吸了一口气。 事情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出现在城内的吸血鬼居然是漏网之鱼，而非负责城防的瑞泽放进来的。 他倒是歪打正着地发现了瑞泽是“内鬼”的真相，只不过这个内鬼效忠的势力不同而已。 但他们与吸血鬼战斗的时间是在十余天前——十余天前？那岂不是自己身体的原主还没有死，塔普城都还没破的时候么？ 那个时候松叶林就有吸血鬼了？ 还有那座不对劲的塔林镇，西里尔到那的时候，镇民受到巫妖的控制应该也有些时日了…… 如此想来，这群亡灵对北疆的渗入，居然还要早于“闪电战”？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西里尔越想越觉得奇怪，总感觉自己的面前此刻摆着无数的信息，毫无章法地陈放着，有因也有果，却根本对不上号。 他静静地思索着，眼看鸢尾没有放开他的意思，正准备好好梳理一遍，恢复静谧的屋内忽然响起了一阵诡异的声音： “咚咚咚。” “咚咚咚。” 是敲门声？ 鸢尾瞥了瑞泽一眼，后者递给她一个茫然的眼神。 “去看看。”鸢尾压低声音说着，于是瑞泽便走向酒馆被锁住的门，贴在门上问道： “关店了，今天不营业。” 门外立刻无声。 他耸了耸肩，正要走回桌边，敲门声忽然又咚咚咚地响了起来。 “开门，看看，也许是那个矮人回来收拾他的行李了，他的东西还没搬走，都在二楼。” 鸢尾轻声说着，瑞泽便干脆地回到门边，利索地打开门栓。 他正要打开门，忽然间眉头一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紧接着身形倏地化作一道电光，蹿向屋内。而方才还坐在桌上的鸢尾轻飘飘下地，抬手间三道晶莹的冰墙便立在了身前，挡在了门口—— “哐！” 刺耳而复杂的破碎声传来，先是厚重的木门被迅疾的风撕成破片，随后是冰墙一道道炸裂，冰屑飞的满屋都是，砸了鸢尾满身。鸢尾那原先收身的长袍亦是被疾风吹的鼓荡而起，数秒后才缓缓平复。 而木门原先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空洞。钢靴与石阶清脆的碰撞着，一道并不算高大，但是非常挺立的身影缓缓走上台阶，堵在了门口。 他的掌中，一道银亮的剑刃闪耀着灼眼的光辉，仿佛提着一盏明灯。 “你是什么人？” 鸢尾轻喝着，身旁刹那间亦是十余道细长的冰剑环绕，随时都要刺出一般。 “问人姓名之前，不应该自报家门么？更何况你还绑走了我的骑士。” 清冷而有些沙哑的女性声音响起，那柄剑被她随手扬起，剑刃指着鸢尾，随后向左晃了两下。 “先放了我的人，我再陪你玩。” 但鸢尾仿佛没有看见那指着她的剑刃，冷笑一声：“原来是银刃骑士团的团长大人，鼻子倒是挺尖的。” “哦？认识我？”门口的那人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随后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哈哈哈哈，可惜我不认识你。” 她的笑声蓦地收拢，紧接着那清冷的声音变得严厉了几分：“巫师，我不管你来自阿哈姆还是哪里，现在离开北风之塔，我可以当做你没来过。” “否则呢？”巫师反而轻声笑了起来，语气之中尽是奚落，“否则正义的骑士小姐就要将我斩于此地？” “没错！” 那柄长剑微微一颤，也没见这位骑士团长刺或劈，鸢尾身后的冰剑便齐齐破碎。紧接着一股劲风卷过西里尔身边，他身旁的冰墙亦是砰地破碎，不带丝毫温柔的炸了他和艾莉娜满身—— 但这一点点的疼痛与方才他们经历过的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西里尔立刻一个跳跃，落到了房间的空处，被冻地僵硬的双腿让他差点没能站稳，但所幸及时扶住了墙壁。 而他的身后，昏迷的少女似乎醒了过来，发出了一阵轻而娇的呻吟：“好疼……” “忍着!”西里尔轻喝道，脑筋转的飞快—— 整个银刃骑士团对玩家都是非常神秘的存在，玩家们只知道这个骑士团实力拔群，但很早就全灭了，似乎正是在北风之塔沦陷的那段时间，与玩家几乎没有接触。 他们甚至连骑士团长是谁都无从得知。 不过现在西里尔算是知道了，银刃骑士团的团长，是个女人。 而且是个很猛的女人。 他随手从手环里抽出断剑护身——自己的那柄长剑在他被冰墙挡住的时候便落在了地上，没有捡起来的机会。 两位女性的对峙还在继续，吃了一亏的鸢尾声音里带上了怒意，冷哼道： “想不到骑士小姐也选择走上法则这一条路，但你要清楚，你在和一名巫师对拼法则！” 但堵在门口的骑士团长没有丝毫怯意，反而轻笑道： “哦？那不是正好。我刚好还没有砍过巫师，不如——” 她忽然拖长了声调，而手中的剑蓦地举起，呼啸的狂风自她的身后疯狂地钻入室内。鸢尾没有任何犹豫，数道冰墙在面前瞬间成型。但团长的动作要更快，她的剑带着一声苍然的鸣啸，已然落下—— 刹那间，那方才还纷乱的狂风仿佛凝缩成了一柄剑，随着她长剑的一斩而下，划过一道十余米长的弧线，向着鸢尾斩去。 “咔——嚓——” 一道悠长的碎裂声之后，整座房子都开始震动。 冰晶爆碎，墙瓦崩塌，西里尔及时抽出盾牌，靠墙护着自己和艾莉娜，此刻他只恨手里是一块小盾而非全身盾。 无数的重物自高处砸落，时不时还有冰晶的碎末砸在盾牌之上，西里尔手臂承受着一次次碰撞的重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终于恢复平静—— 他抬起手臂，抖了抖身上的碎屑，自然的夜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抬起头，看到的是厚重云层的夜空。 矮人酒馆的房子，塌了。 而门口的女骑士轻轻吐出一口气，手中的长剑抖了一抖，缓缓归鞘，此时才将未说完的下半句话说出： “你来让我试试手？” 第75章 霜岭巨人 “安其罗，你带人去盯住这边松叶林的方向；莫雷，盯住西面的城墙。还有你，华纳，去把南面给看住！” 剑士伊文斯快步地走在城墙上，推开挡着自己的士兵，随手点起几个名字。被点到名字的士兵立刻站起身答应着，带着人匆匆奔向自己的岗位。 “什么玩意儿能弄出那么大的动静，那帮骷髅头不会把巨噬蠕虫开到我们的脚底下了吧。” 他嘟囔着站上塔楼。夜色里到处都是昏黑一片，厚重的云层层叠叠地挤压着，看不到星也看不到月。狂风呼啸地吹乱他的黑发，他穷尽目力远眺着，最后却一无所获。 “该死的，要下暴雪了，现在可是三月，还讲不讲道理——” 伊文斯面色阴沉地走下塔楼，暴雪天对人类士兵的压制力可想而知，而骷髅在暴雪天里除了动作要慢上一些，至少不会有视觉上的障碍—— 毕竟那些骨头架子们也不需要靠眼睛去看。城头上密集的生者散发出的浓郁气息足以为其指明进攻方向。 亡灵的被目击情报在这几日源源不断地传到北风之塔，据说梅特兰山脉下的哨岗点起的烽火如一条长蛇一般，几乎贴着边境线走了一条。 短短几日的功夫，已经有四个军团从北疆内环开拔，路过北风之塔，前去支援边境了。 但局势依然不妙，那些散落在边境上的小城镇在沦陷前没有传递出丝毫有用的信息，再加上连日飞雪。如果不是一位皇家法师的急讯，恐怕到现在北疆还被蒙在鼓里。 “暴雪啊……” 伊文斯轻叹一声，所谓种族之间的差异便在此体现。如果是晴朗的平原地形，那拉罗谢尔的骑兵在正面战场能够为拉罗谢尔带来巨大的优势。 可当暴雪、暴雨这样恶劣的天气的时候，无论是行军、运粮，还是情报的传递，都要受到干扰。 如果有一支亡灵军团趁着这接连的雪天摸到了北疆中环，对着中环的城市发起猛攻——他相信凭借北风之塔的城防结界能够游刃有余，但城防结界可不是每一座城市都拥有的。 他回过身，正准备轻自往松叶林的方向去看一看。这样巨大的动静在这种敏感时刻统一被认为是亡灵的入侵。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以及一个少女的声音正不断喊着“让一下，让一下”—— “克里斯蒂安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他出声叫住正小跑着的两名少女，为先的一名灰色连身铠的骑士向他行了一个礼：“大人，这位小姐说，城防结界碎裂了，需要找团长大人禀报——” 伊文斯眉头一挑，声音都高了三度：“哈？城防结界碎裂了？你不会是在开玩笑的吧，克里斯蒂安小姐？如果说错话可是谎报军……” 但当他看清米娅那张此前一直温和的脸上充满了焦急，那修长的眉毛都紧锁着时，不由得把话收住了。 而米娅停下脚步，喘着气道：“不是，不是开玩笑，我感受到了魔力的乱流，还有她，卡罗琳她看到了！伊文斯先生，如果你知道克里斯汀团长在哪的话，快带我过去……” 可伊文斯摇了摇头：“虽然我很想帮忙，但你来晚了一步，十五分钟前，克里斯汀团长离开了城墙，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他看着少女脸上迅速挂上了失落的神情，来回跺着脚，忽然间又抬起头，希冀地看着他： “那伊文斯先生，你有办法么？联系法师塔的法师，让他们来重新构筑结界——” 她那希冀的目光实在太过闪亮，让伊文斯都不忍心去拒绝，但他只能摇头： “有能力维护城防结界的瑞泽先生今早离开了北风之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其余驻留在北风之塔的法师里也没有大气系精通的高环法师了。” 米娅紧紧咬着嘴唇，拳头攥紧又放松，最终只能无奈地去再次握住卡罗琳的手。 伊文斯所说的完全正确，法师由于元素亲和的问题，很少有能多属性一起修行的。而大气系则是元素亲和人数最少的一个分类，至少北风之塔拿不出第二个六环大气系法师出来。 “克里斯蒂安小姐，你先带着这个……小姑娘朝法师塔走吧，现在随时可能有亡灵——” 他话音未落，周围的士兵们忽然齐齐高声叫了起来。伊文斯一扭头，便看到夜空中一道黑影呼啸着向着城墙飞来，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咚”地一下砸在城墙上，巨大的力道让众人感觉脚下都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怎么回事？！”伊文斯高声发问的同时，大踏步地奔向墙边。 那层云奔涌的昏黑夜色中，几道巨大的声音正在那片松叶林中前行。它们的身躯要远远高出树林，不知道有几十米高。 伊文斯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煞白，他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说道： “霜岭巨人，它们怎么会在这里？结界呢？结界真的破碎了么？” 他猛地回身，厉声冲米娅和卡罗琳喊道：“还等着干什么，快去法师塔避难——城头弩呢？城头弩在哪里，弓箭手过来预备！” 米娅小脸苍白，她也不麻烦那位骑士继续带路，拉着卡罗琳匆匆跑下城墙。在北风之塔住了几个月，至少通往法师塔的路她还是熟门熟路的。 外城的人们似乎早就已经向着法师塔集中了，城墙下的街道空空荡荡的。她拉着卡罗琳一路小跑着，才跑出没多远，卡罗琳忽然用力拉了拉她的手。 “怎么了，跑不动了吗？那我背你……” 她才刚扭头看向卡罗琳，却发现小姑娘伸手指着一边的一处房屋间的过道。顺着过道看去，在隔壁的那条街上，似乎有一个身穿铠甲的人，堵在一间房子的门口，手中执着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 “克里斯汀团长？”米娅犹豫了一下，让卡罗琳在这儿等一下。自己向着过道里钻去，才跑到一半，猛然间觉得身边的风都变得异常喧闹，将她的法师袍与长发胡乱地吹着。 她捂住头发，拢住长袍，蹲下身，刚想躲过这一阵莫名喧嚣的风，风却一瞬间停了—— 四周一时间一片寂静，她偷眼向前看去，却见那疑似克里斯汀团长的女性手中的长剑，向前斩落。 下一秒，在一阵狂躁的巨响声中，那间比例有些怪异、但却显得颇为精致的小房子，塌了。 她捂着嘴，忍住惊叫，却看到坍塌后断壁的下方，有一道身影正举着盾牌，费力地推开房屋的碎屑—— 不正是西里尔·亚德里恩，她一直担心着的“维先生”么？ 第76章 收束 “拜托，现在可是1440年，要不要这么早就让我见识法则之间的战斗——” 西里尔在内心呻吟着，要知道玩家在游戏时间二十余年后才有机会接触到法则，直到西里尔穿越至这里，他对法则的了解也不过是“异于诸神的全新道路”一言而已，甚至还在摸索该如何踏上这一条路，连初窥门径都算不上。 但现在在他面前呈现的却是一场货真价实的法则水准的战斗——西里尔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银刃骑士团的团长居然能够这么生猛，如此声势浩大的一剑将鸢尾的重重冰墙尽皆破碎，而完成这一切的她却只是甩了甩手，喘了一口气而已。 这也未免太过轻描淡写了吧！ 而再看另一头的鸢尾，这位身份神秘的女巫师不知何时已然飘落在房间的后围，将那一剑最后的锋芒也尽皆避开，除了一些魔力的损耗之外，也基本毫发无伤。 可怜的矮人——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房子就这么被人一剑砍成了破烂，不知道要伤心到什么地步。 西里尔脑中莫名地蹦出了这个奇妙的念头，他自己也有一些诧异为何会联想到那个话都没说过的矮人。 他连忙将目光继续投向破损的屋内，六环大气系法师哈维·瑞泽瑟缩在屋角，身前是一层光芒暗淡的电盾。而另一座冰墙里的谢尔登…… 西里尔眉毛一挑，那座冰墙在疾风的摧残下赫然也已崩塌，而其中的谢尔登正一跃出冰墙—— “团长，别放跑了那个游荡者！” 西里尔匆匆叫道。他自己是没有去追击的余力了，只能寄希望于这位银刃骑士团长大人可以赏脸给自己这可怜的“团员”。 但他转念间便想起，似乎谢尔登和团长大人还是旧相识，相比起来，罗德里克的一句推荐语能否将西里尔在其心中的地位抬到和组过队的谢尔登同档次还是一个问题。 但下一秒，骑士团长大人便用行动回答了西里尔。她手向前一甩，长剑豁然出鞘，剑风浩浩荡荡地向着谢尔登卷去。 可游荡者似乎对此早有预感，他猛地向前疾冲两步，将这一道剑风避开，紧接着手臂忽然一抖，一张斗篷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赫默的旅行衣！” 西里尔的眼睛一瞬间直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身后少女的宝物居然会落在谢尔登身上。他想都没想，猛地将手上的断剑朝着谢尔登掷去。 可他自己也是强弩之末，不屈之魂的效果将将到头，全身的骨头似乎都在吱嘎吱嘎响着，可以预见接下来就是爆发性的一阵剧痛。这一刀掷出还未扎到谢尔登身上，便被后者灵敏地接住，而斗篷已经盖在了他的身上—— 下一秒，谢尔登的身影，消失不见。 西里尔颓然地放下艾莉娜，一屁股坐倒在地。 这算是什么，世界线的收束么？ 那个世界线里的谢尔登“害死”了艾莉娜·维斯孔蒂之后，获得了旅行衣。而这一条世界线的艾莉娜虽然活下来了，可旅行衣在战斗中遗失，阴差阳错地又落入了谢尔登的手里。【注：这里只是临时的情况，在第二卷第35章有转变。】 八秒钟的绝对隐身，足够一名游荡者跑出不知道多远。而房屋的破碎为谢尔登提供了数条逃路，隐身过后再一头钻入暗影界，谁也不可能找到他。 而那位团长亦是因谢尔登的突然消失吃了一惊，头盔下发出一声疑惑之声，可谢尔登并非她的主要目标，她旋即又将剑锋对准了鸢尾。 可巫师反而摊了摊双手，她身后那旋转的冰晶于一瞬间消失，语气平缓地说道：“人你救下来了，我的目的也达成了，我们没有继续交手的必要。” 但骑士团长却丝毫没有和解的意思，向前迈了一步：“可若是我一定要砍下你一条手呢？” “你砍不到的，或者说，你没有时间再和我继续纠缠了。”鸢尾摇了摇头，手里的小袋子犹自发着耀眼的绿光。 她伸手指向西里尔，“你要救的人快死了，你要守的城也快撑不住了，难道你还有心思和我在这战斗么？” “什么意思？”盔甲下的声音依旧冰冷，语速却快了一些。 “哈维，你留下，想办法守住北风之塔。”鸢尾转头对犹自撑着电盾，满脸冷汗的瑞泽说道，后者应了一声，随即向着骑士团长微微躬身： “克里斯汀团长。” “克里斯汀？”西里尔愣了一下，这个姓氏在拉罗谢尔可太出名了，王都的皇家法师学院的教师里，有一半是克里斯汀家的那位大法师教出来的，是不折不扣的法师世家—— 可这位克里斯汀，居然是一名骑士，还是骑士团的团长？ 但他没来得及多想，不屈之魂的效果终于宣告结束，此前断裂的骨头、淤积的伤口的疼痛同时爆发。西里尔闷哼一声，险些直接痛晕过去，眼前一片模糊。 而克里斯汀团长冷冷哼了一声，利索地将剑收回鞘中。鸢尾则发出一声淡漠的笑声，也没有留下多的话语，向前一步迈出，身形倏地消失不见。 西里尔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那位骑士团长似乎正大踏步向自己走来，随后一只冰冷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抽了两下： “还活着没，活着就说句话。” “唔……”西里尔闭着眼，紧咬着牙，强忍着保持着意识的清醒，但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以简单的鼻音回应。 “西里尔·亚德里恩？” “嗯。” “那就是你了。”骑士团长利落地回答道，紧接着高声叫道：“后面那个小姑娘，出来吧。” 她的话音中，一个穿着法师袍的身影提着法师袍跌跌撞撞跑了过来，险些一跤摔在西里尔身上，紧接着西里尔非常熟悉的一个声音紧张地叫道：“克里斯汀团长。” “哦，是你啊？”克里斯汀团长随口道：“水系法师，水愈疗伤会么？” “会。” “那这两个就都交给你了，伤势缓和了就送去法师塔。” “明白。”法师没有任何犹豫，几秒后一道温和的水流开始流转西里尔的全身。 “哈维·瑞泽，你护送他们。” “团长，可城防结界破了，没有瑞泽在的话，谁来修补结界？”那个年轻而温和的女声急促地道。 但她的这句话却丝毫没有引起克里斯汀团长的诧异，后者长长叹了一口气，扶着腰间的剑站起身。 “补不了了。” “但有亡灵攻城，伊文斯先生刚才还提到什么‘霜巨人’……” “我知道，那些居于冰川的泰坦后裔。”克里斯汀团长打断了她的话。 “不但有骷髅，霜巨人，还有巫妖和‘龙’。” “那……” “无论面对的是什么，我们来此要做的都只有一件事。” 那个清冷的声音一瞬间变得极远，盔甲的响动声变得微乎及微，她一步迈出，如若乘风而行，飘飘而向城墙。 只留下两个字，回荡在这坍塌的酒馆中。 “死战。” 第77章 醒转 西里尔感觉自己行走在一片灰色的迷雾之中，周围的每一团雾气都在空中虚浮地舞动着，交织出一张张灰白的图像。他看到布里克广场前大声喊着下本组队四等一的牛头人战士，看到星礁海峡那满载着物资、扬帆穿过海怪挥舞的巨大触手的商船，看到月光下低头饮泉的独角兽、飞马与沐浴的精灵少女…… 画面一幅幅走过，不知道何时突然画面转到了王都的西马特尔大钟楼下，大钟震撼的钟鸣声中，一名灰棕色头发、有着长耳的少年接过了一柄剑—— 他意识到那是他“自己”，他不由得想凑近一些，更多地看一看“自己”的故事。毕竟他对西里尔·亚德里恩的未来的了解远远超过几乎空白一片的过去，那倒霉催的原主灵魂消散地干干净净，没有给他留下丝毫身份的相关。 但那一层浓厚的雾气在他靠近的一瞬忽然消散，他一瞬间走进了一片空白，坚厚的城墙，高耸的法师塔的高处，他径直穿过墙壁。 紧接着，西里尔睁开了眼。 这大量的画面带来的信息量混杂着他游戏中的所见与现世界的些许画面，让他不禁稍稍晕眩了一会儿。等他彻底清醒，才看到窗外那厚重的似乎能把一座城都压塌的云层，昏昏一片的天隐约透着的白光。 天已经亮了。 他尝试着坐起，却诧异地发现身体没有任何一处传来受伤的疼痛——这并不科学，要知道不屈之魂的一段时间无视伤势带来的debuff可是愈合时间加倍，他此前所受的伤如果只接受一环的水愈疗伤治疗，至少得躺三个月。 当然不是他看不起米娅小姐的实力，他在失去意识前当然分辨出那个声音的主人正是分别了一段时间的米娅·克里斯蒂安。可哪怕对方的进展非常神速，说到头也不过只是一个一环的水系法师。 但此刻伤势却尽皆愈合了，他相信打开系统面板，看到的人体结构图也一定是一片代表健康的绿色，而非重伤或是受伤的红色与黄色。 只不过此刻的他并没法活动自己的右手，双腿也沉重无比——他稍稍抬起身侧过头看去，却发现一头柔顺的棕色长发正散落在自己的右侧，米娅小姐正枕着自己的右臂。 而腿上的沉重却是来源于卡罗琳和艾莉娜，两只身高差不多的姑娘一左一右躺在他的腿上，睡得正香。 丝毫不顾他西里尔·亚德里恩才是此前受伤最重的一个。 这里是大气系六环法师哈维·瑞泽的房间，西里尔在此前已经有幸睡在这里过一次。这个身居高位的法师显然手底非常不干净，居然给自己弄一张奢侈豪华而柔软的大床，丝毫没有法师应有的头悬梁锥刺股的研究精神—— “醒一醒卡罗琳，艾莉娜小姐，还有米娅小姐——”他无奈地喊道。 米娅率先醒来，她的脸上还留着被单与手臂压出来的印子，棕发如瀑一般垂落至胸前。此时的她并没有穿着法师袍，起身时身前浮现出姣好的弧度。西里尔目光一扫，匆匆移开，仰起头不动声色道： “米娅小姐，还请去把躺在我腿上的这两个叫醒——” “啊，维先生，实在抱歉！” 法师少女匆匆站起身，将两个姑娘都推醒。艾莉娜坐起身呆了一秒不到，连忙跳下了床。 而卡罗琳坐起身后上半身摇摇晃晃了半天，忽然苍白的小脸上滑过两道泪痕，紧接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亚，亚德里恩先生，我又做噩梦了，呜呜呜，好多骷髅，还有巨人它们在朝我扔雪球……” 西里尔听得云里雾里的，而米娅似乎已经熟门熟路了，自然而然地抱住卡罗琳，等到少女的抽泣停止，她才带着些歉意地向西里尔开口道： “维先生，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噩梦了。而且梦到的东西，都挺糟糕的……” 西里尔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接着问道：“离我昏过去，过了多久？” 他话音刚落，闭着的木门被人推开，炫彩的电光闪烁间，一个声音响起： “你睡了十二个小时，现在是下午。” “才十二个小时？”西里尔一愣，但当他意识到进来的人是哈维·瑞泽之后，不由得面色一沉，伸手便从手环里唤出了自己的断剑。 但瑞泽却丝毫不露紧张之色，径直拉过一张座椅，翘着二郎腿坐下：“没必要，你我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你背叛了拉罗谢尔。”西里尔冷冷地说道，而他这句话一出，米娅与艾莉娜尽是摆出了一副敌视的神情。 “不，我从未背叛拉罗谢尔。”瑞泽摆摆手，并不在意西里尔的言论，也没有丝毫争辩的意思。 可西里尔怎么会信他？他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前世这个六环法师根本不出名了——他早在1440年就成了鸢尾的狗腿，估计老早跟着鸢尾跑到远远的地方潜修，就没有在玩家面前露过面。 “但我听到了，城防结界由你负责，但是城防结界却破碎了，难道你是想说城防结界无缘无故就被瓦解了？” 他这句话一出，卡罗琳和米娅的脸色都显得苍白了几分。 “我已经向你解释过，城防结界本来就已经处于勉强维持的状态了，它的魔力一直在被不知名的存在吸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破碎了。”瑞泽耸了耸肩，“你爱信不信，我不在乎。我只能说我从未做过对北风之塔有害的事。” 西里尔叹了一口气，将断剑收了起来。在此和瑞泽对峙显然得不到任何的结果，只是单纯地浪费口水而已。而既然那位银刃骑士团的团长大人默许了其“存在”，那他也无权多去问责。 “我想你们的伤应该好了。”瑞泽站起身，“北风之塔的源初祭司大人上一次亲自治疗可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如果不是克里斯汀团长的嘱托，你现在还得躺着动弹不得。” 源初祭司？西里尔恍然，如果是这个水准的祭司为自己治疗，那伤不好才说不过去。 那是源初之神最忠诚的仆人，能够动用一部分源初之神的权柄—— “可以动的话，就和我去教堂吧，祭司大人在等你们。” “等我们？”西里尔一愣。 “确切地说，是等你。”瑞泽纠正着自己的话，“克里斯汀团长要为你进行晋升试炼。” 第78章 特效：死灵磨刀石 偌大的教堂此刻被挤得满满当当，那些长椅被搬到一旁，用来给避难的住民们提供更大的空间。 哈维·瑞泽并没有带着西里尔他们前往教堂，毕竟教堂本身就在法师塔的下方不远处，总共没几步路的距离。 他只是一个好用的传声筒，带着炫彩的雷光飞来，带着炫彩的雷光飞走，仿佛聚光灯一直集中在他的身上一般。 西里尔身后跟着米娅、卡罗琳和艾莉娜，三只大小不同的少女已经互相介绍过了。卡罗琳和艾莉娜似乎都不是那种善于一见面就亲近生人的性格，但奈何不住米娅足够温和，一句两句话的功夫便让两个姑娘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在艾莉娜声情并茂地宣讲完地宫里发生的事情，她如何如何与巫妖大战一百零八个回合，终于寻了一个破绽，一剑穿心，将巫妖钉死在王座上，如同她伟大的先祖一般——其中真实性有待商榷，但不得不说少女讲故事的本领是真的不错，表现出的活泼的样子带着一丝的飒爽，很快便收获了卡罗琳崇拜的眼神。 甚至可能比崇拜米娅姐姐还要更多地崇拜一些些。 当然少女之间的事情西里尔并没有空余去多掺和，他满心想着的都是晋升考核—— 晋升考核，对每一个《辉耀之路》的玩家都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没有固定的试题，也就是所谓的“随机难度”。 低难度的在最初的考核里可能只需要到城外去打两只兔子，而高难度的可能得负责单独清扫一个豺狼人营地，可最后的奖励却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应有的晋升技能与一些经验奖励。 据说可以获得一些额外的好感度，但是好感度这个东西在《辉耀之路》里可不会顶在NPC的头上。 NPC与玩家之间的亲密度实在难以判断，开服的时候甚至有不少傻小子以为和女性NPC的好感度高了后可以结婚，于是努力地给NPC送礼，结果自然是人财两空。 当然西里尔不在傻小子的序列之中，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努力地背刺豺狼人，想着办法捅BOSS的ASS了。 而现在冒出来的晋升考核，毫无疑问和简单这个词挂不上钩——试想现在的环境，西里尔从各方的言语中猜到亡灵即将进犯北风之塔，甚至城墙那里应该已经开始初期的接触战了。 不难猜测，这个任务应当与亡灵有关联。 而与亡灵相关的任务，一向难度甚高。 他们从人群的缝隙中走过，一路走向那座巨大的神像。神像之下原本是一张供祭司们讲演教义用的长桌，但此时长桌也撤去了。 一位老人盘腿坐在神像之下，他穿着宽大的深棕色长袍，胸口垂着一块徽章——是水滴垂落在六芒星法阵的图标样式，也就是源初教的徽章。 他须发皆白，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大书，一副淡雅老僧的样子，可他所处的环境将他自身营造出的那股氛围全部打破—— 几个小孩正围着他边叫边跳着，光是想想就吵得不行。但这位老人没有露出半分嫌弃，反而微笑着解释着他们叽叽喳喳提出的问题。 西里尔径直走上前，行了一礼：“祭司大人。” 老人抬眸，瞥了西里尔一眼后，缓缓站起身，轻声对身周的孩子们说道： “回到你们的家人身边去吧，我和这位骑士先生有些事情要说。” 小孩们一拥而散，这唯一算得上清净的高台重又恢复一片与周遭截然不同的安宁。老人微笑着转过身，先是拿捏着胸口悬挂的徽章，对着巨大的神像躬身，口中默诵了些难懂的言语，而后才回过头，向着西里尔回了一礼： “愿星辉照耀着你。” “愿星辉照耀着你。”西里尔再回一礼，身后三女皆然。 如此之后老人才直起身，面上依然是那副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舒心的微笑： “克里斯汀团长已经和我说过你的事情了，勇敢的骑士。” 西里尔眨了眨眼，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迹值得对方以“勇敢”一词点评，但他还是客套地说道： “我只是尽我所能为祖国尽一份力而已。” “丹亚会祝福你的。”祭司说着，忽然合拢在袖中的双手伸手，解开了所穿长袍的衣袋—— “祭司大人，您这是？”西里尔眼角一跳，面前的白发老者神神叨叨的，和这些教徒打交道是他在游戏里就觉得非常麻烦的事情，而此时对方一副意图不轨的样子，让他心里不禁一慌。 他看着老者伸手在长袍里摩挲着，随后却是“当”一声响，一柄带着尖刺的战锤自长袍内砸到了白玉石砖的地上，看的西里尔又是眼角一跳。 而老者讪讪地将战锤捡起来，又摸索了片刻，这一次递出来的是一柄长剑—— “它已经沐浴了丹亚的荣光，神明注视着你前进的道路。” 西里尔双手接过剑，微微用力将其拔出鞘。这柄剑并非他先前的那一柄，它的剑锋要更加地锋锐，而魔力注入时亮起的银光也要更加地璀璨，带着一丝圣洁的白光—— 【银刃圣洁之刃】：精心锻造的银刃骑士之剑，在源初之神的指引下，它将引领你走向更远的地方。特效：死灵磨刀石：让死者回归死亡，将会使得这柄剑变得更加纯粹。 特效装备？这是一柄精良等级的武器？ 他心中不由得一喜，精良级别的武器会拥有至少一个武器特效，一个优秀的特效将会大大提升这柄武器的价值。 死灵磨刀石，从属性描述上来看，便是通过击杀亡灵来增幅武器的特效，可谓是对亡灵特攻的绝佳利器——无论这个特效是永久的还是暂时的，对眼下的西里尔来说都是非常有用的属性。 但他心里随即一沉，既然是克里斯汀团长的嘱托，又特意为其增加了对亡灵的伤害，那么这个晋升考核的任务条件也非常明确了—— 如果是在游戏里，此时一个任务框应该已经跳出来了，但现实当中不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问道： “祭司大人，我的考验是什么。” 老人慢悠悠地将战锤挂回袍子里，系拢衣袋，而后缓缓开口道： “克里斯汀团长希望你能够尽力而为，与北风之塔一同奋战两日，等待援军的到来。” 第79章 三等一，刷骷髅 本该是下午茶的时间，西里尔他们的桌前却是源源不断由侍者送上的肉食。 西里尔闭目靠在椅背上，他面前的卡罗琳已经欢呼一声开始埋头苦吃，艾莉娜却搓着手，面对这大量的食物有一些局促不堪。而坐在他身侧的米娅神色自然地将一枚银光闪闪的特里递给侍者，换来的是后者连着近一分钟激动的感谢。 毕竟一个银特里对酒馆中的侍者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笔巨款，但米娅显然对此没有实感。 “败家的富婆，王都的房子说卖就卖……” 想到这一点，西里尔心里忍不住又是一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暗回忆着那几座未被开发的金矿的地址，这才将心情平复下来。 这一顿饭当然不只是为了补充此前消耗的精力。不知不觉间，一个微型的团队已经在西里尔的身边成型——吃饭第一名的卡罗琳，败家富婆米娅，以及尚且不确定是否属于这个团队的艾莉娜。 说实话，这种感觉对西里尔来说非常地陌生。没有工会归属的游荡者很少会自己组野队，常去的场所也都是高于玩家平均等级的遗迹或是单刷副本。《辉耀之路》这巨大的地图与无限的可能对独行侠来说非常的友好，只要想玩，总有无穷的可以去挖掘的东西，怎么都玩不腻。 西里尔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和玩家组队作战了，和NPC倒是有过几次不错的配合，但也没有能继续长期的合作下去。拉罗谢尔解体之后，他就一直处于一个游荡旅行的状态，甚至连敌对国奥圣艾玛的不少地方都去过。 当然他也没指望这这个团队能够长期存在，除了潜力无限的卡罗琳之外，米娅·克里斯蒂安和艾莉娜·维斯孔蒂的未来都是一个未知数。 游戏中的这两位少女，一个死在了捍卫维斯孔蒂家族荣耀的路上，另一个应该随着北风之塔的覆灭而消香玉损。拉罗谢尔接下来那动荡的岁月里并没有她们的名字，也因此其成长性根本无从得知。 而米娅作为一条十足的金大腿，正直的银刃骑士先生西里尔·亚德里恩理所应当遵守承诺，抱着这条金大腿一直到王都，给她找一名好老师为止，可艾莉娜—— 这个在桌前对着食物不知该如何下手的金发少女，她有让自己投资的价值么？ 他回忆了一番玩家们常用的组队用语，紧接着伸手，在看着食物流口水却不敢伸手的艾莉娜面前晃了一晃。 “组队刷骷髅，三等一，急。” “啊？什什什什么事？”艾莉娜明显在走神，被他这一下吓地险些跳了起来，局促不安地将两只手手放到臀下压着，坐立不安地扭动着身子，“这这些我都可以吃么？” 西里尔强忍住笑意——明明是贵族出身却被一些食物弄得惊慌不已，艾莉娜大惊小怪的样子确实有些滑稽。 “当然可以吃，这是你应有的奖赏。” “奖赏？”艾莉娜刚刚抓起一根鸡腿，愣了一下。 “击败巫妖，难道不应该好好大吃一顿么？”西里尔微笑道，“边吃边聊吧，我是想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艾莉娜手里的鸡腿刚要递到嘴边，又停在了空中。 她茫然了片刻，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西里尔有些诧异，按理来说这些英雄一般的勇者在完成夙愿之后就该回老家继承大庄园，或者选择更广阔的天地。 迷茫这个词与勇者并不搭调。 “那……不如考虑先和我一起行动？”西里尔思索了一下，挑选了一个比较试探性的说法。 但少女捏着鸡腿，也不下口，呆呆地发出了一声她自己都不一定察觉到的“唔”。 “我可以雇佣你。价格的话，一个月十个银特里，怎么样？” 最后的怎么样，却是朝向了米娅。棕发的少女原本托着腮，静静地听着西里尔的话语，此刻回过神来温和一笑：“当然可以。” “十，十个银特里？”艾莉娜又被吓了一跳。 “我说，你好歹是维斯孔蒂家族的继承人，几个银特里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吧。”西里尔有点无奈，“我知道这个数对你算不上什么，这样吧，包吃住到你想离开为止，怎么样？” “还包吃住？”小小维斯孔蒂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每一顿都可以像今天这样吃么？” “自然是没问题的。”米娅继续点头。 “我，我愿意！”艾莉娜几乎是叫出了声，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伸手去捂住自己的嘴，却忘了手上还捏着鸡腿，油光光的鸡腿便“啪”一下拍在了她自己的脸上。 原来是个财迷。 西里尔心道，这样的贵族倒也不罕见，而这样的利益关系对一个临时团队来说却是最好的——拿钱办事，没钱散伙。 唯一的问题在于出钱的并非拉起班子的他，而是米娅。可富婆小姐自己都不在意，他，西里尔，一个正直的骑士，又怎么会存在良心过不去这种事情呢？ 当然光给糖也不行，西里尔稍稍板起脸，硬生生道：“当然，想要留在我们的团队里也是需要条件的，你得表现出符合自己身价的水准——” 艾莉娜第不知道几次将放入嘴里又被打断的鸡腿再一次停在了空中：“你说的要求，高么？” 西里尔伸出手指：“第一，你得听我指挥，战斗的时候不能放飞自我。” “就像地宫里你给我指令一样？” 艾莉娜脑海中一下子又想起那让自己不断前进的声音。 “差不多。”西里尔点头，而后探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你的战斗力，等一会儿我们到城墙上去检验。” “好！”艾莉娜终于放下心来，成功咬到了鸡腿的第一口，丰富的味觉与鸡肉的鲜嫩让她幸福地快要捧着脸发出呜呜的叫声。 西里尔侧过身，转而向米娅问道： “米娅小姐，法术的修行需要实战的累积经验，我想你应该愿意和我们一同到城墙上去的，对么？” 而米娅微微颔首，给出西里尔预料之中的回复： “当然。” 第80章 城墙 城墙高耸，其上满是风蚀的痕迹。北风之塔被摧毁而复又建成，至今已有百年。 一队队的士兵或站或坐在城墙下待命着，不时有传令官喊到分队的名字，于是一队人便匆匆站起，戴上头盔扶着剑，或是拿起箭袋，向着城墙上跑去。 西里尔他们来到城墙下时，正看到有士兵抬着受伤的人匆匆跑下城墙，顷刻间满耳都是那个伤员凄惨的嘶吼声。 西里尔走上前两步，神色不由得一变——那人身着一身灰银色的甲胄，尽管上面此刻尽是尘土，但还是看得出他是银刃骑士团的一名骑士。 但他连身铠的右臂位置此刻却空空如也，铁甲间部位连接的铆钉扭曲着，只看得见其中一片血肉模糊。而他还在嘶喊着，声音哑的几乎听不清他在嚎叫什么： “手！我的手！啊！” 米娅微微张口，忍不住侧过头去，但她第一时间做的是伸手挡住了卡罗琳的眼睛。而西里尔已经向搬运他的士兵们询问着情况。 “是霜巨人。” 那名士兵面目阴沉，脸颊上是两三道血痕：“它们向着城墙投掷树木与石头，他刚刚被碎块砸中了，手直接没了……” “需要帮助么？”米娅急匆匆说道，手上已经亮起一道浅蓝色的水痕。 “法师大人？”那名士兵疑惑一声，语气立刻恭敬了很多，“大人，源初教堂的僧侣们会为我们的战士治疗的，将您的力量用在战场上吧。” 他极快地说完，随后与另一名士兵一起，将不知何时已经痛昏过去的骑士搬起，快步离去。 而在他们之后，源源不断的有士兵搬运着受伤或者死去的士兵跑下城墙，鲜血滴滴答答地留下一道又一道深红的痕迹，凝固在城墙的石阶之上。 “维先生，我们……” 米娅有些焦虑地将目光投向西里尔，却发现后者微蹙着眉，望着那高耸的城墙，似乎在想些什么。 她又伸手拉了拉西里尔的袖子，这时西里尔才回过神来，轻道一声“抱歉”。 “维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做，还有这样的环境是不是不太适合卡罗琳……”她边说着，边将卡罗琳东张西望的小脑袋按回了怀里。 “加入他们的队伍。”西里尔说着，上前和一个传令的士兵招呼了两声，很快便示意米娅带着卡罗琳和艾莉娜过来，靠在了城墙边。 而后西里尔自然而然地向一名正哼哼着，给自己手臂上绑着绷带的士兵问道：“上面现在什么情况？” “新来的？”那名士兵抬眼看了西里尔一眼，却是一愣，“是你。” “啊。”西里尔也认出了这名士兵——正是在城门口被他斩断长矛，以及在法师塔门口被他一步撞倒的倒霉蛋克林科。 克林科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这是战场，你怎么还带着小孩来，搞笑。” “这不重要，我想知道上面的情况。”西里尔摇了摇头，毕竟艾莉娜和卡罗琳确实看起来太过稚嫩——前者算是深藏不露，但后者出现在这里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但是西里尔也没有办法——他不可能放任肚子里还有一块腐化宝珠碎片的卡罗琳远离自己身边，谁知道鸢尾会不会突然又传出来。 而且卡罗琳此前提起的噩梦内容也让他非常在意。他不知道那位“暮色阴影”是否具有预言这一项能力，但既然从对方口中冒出来了，多做提防准没错。 虽然他也没有什么“剑开天门”，“两袖青蛇”这样能够暴揍骨龙的能力就是了——更何况《辉耀之路》里似乎也没有这样的剑招。 “上头啊，挺乱的。”克林科吞了一口口水，回忆起城墙上的场景眼睛还有些发晕，“那些霜巨人向城墙猛砸石头和树，而且还带着一些骷髅，一起扔到城墙上。那些骷髅摔掉了胳膊还能动，我刚刚差一点就被砍中——” 他说话间，西里尔已经陷入沉思。霜巨人，泰坦巨人的后裔，他们久居于冰峰之上，继承了其祖先优秀的投射能力，在凯尔提尔黑暗生物的联盟中是对人类城池破坏力最强的存在之一。 但问题在于，他们出现的太早了——有史记载的霜巨人首次出现在战场上时，已经是拉罗谢尔彻底失去了北疆，亡灵兵临分割北疆与拉罗谢尔中部的“西玛塔尔山脉”之下的时候——那是1444年，烈阳之年的事情了。 更何况这些复杂而懒散的生物对于人类其实并没有那么强的进攻欲望，在战争中也是不喜欢出力的摸鱼怪，像现在这样“勤奋”简直不像是霜巨人，而是另外一种高大的生物，独眼巨人。 他正沉思间，猛然听到那名传令的士兵高声喊道：“维！带着你的人上去，顶到第三塔楼去，快一点！” 西里尔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站起身。他身后跟随着的三女让这个小队看起来颇为不伦不类，那名叫克林科的士兵犹豫了一下，收起敌意的目光，轻声道：“愿星辉照耀着你，祝你好运。” “你也是。”西里尔笑了一下，随即带着三人小跑着上了城墙。他们的后面是另外几个被叫到名字的人，凑了二十余人，向着第三塔楼而去。 “城头弩，准备——放！” 巨大的机械弩转动着，他们爬上城墙时，弩弦正铮地一声响，将其上巨大的弩箭抛射出去。那根弩箭化作一道银色的流光，划破黑漆漆的云层，向着远方那一道道高大的身影而去，但最后却落了个空—— “他妈的下次我来射！你已经空了两箭了，让下面的人把弩箭运上来，快一点！” 那座弩前的人高喊着，西里尔快速穿过他们所处的塔楼。米娅刚想回头看看那名高喊着的士兵在指挥些什么，猛然间听到一阵如同炸雷一般的破空声响起，一道巨大的黑影向着城墙上砸来，在一片士兵的高喊“避让”声中，重重地在城墙上砸了两下，化为一片的碎屑，向着四周激射而去。 西里尔一瞬间回身，将盾牌顶在身前，保证没有飞石误伤自己这一小队，但他一抬眼，便看到刚刚还在喊话的士兵捂着胸口，那件脆弱的皮甲中间破了一个大洞—— 他像是被切断了提线的木偶一样自塔楼上坠落，但没有一个人去管他，立刻有人冲上塔楼，矫正着那些炼金附魔后的城头弩，没过多久又是一声铮响。 西里尔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的场景他都有些陌生——如此正规的守城战已经是十数年前的事情了。 他一推身体都有些僵硬的少女们，以最快的速度，钻入了第三塔楼。 第81章 团长的试探 “北风之塔还有多少弩箭的存量？” “穿石之箭的存量不乐观，前些日子铁滑军团路过北风之塔的时候，调取了一批送往了洛维萨……” 木门推开的一刻，塔楼内一男一女的交谈之声便传入了西里尔的耳中。女声清冷而利落，其主人将头盔夹在腰边，一头栗色的长发自然而然地散落，正是银刃骑士团的团长，克里斯汀。 她看到走入塔楼内的西里尔以及其身后的三女，立刻抬了抬手，向那名男性示意了一下，随后开口问道： “西里尔·亚德里恩？” 西里尔点头，而后致礼：“克里斯汀团长。” “见习骑士侍从，1439年八月加入银刃骑士团预备役，十月随训练新兵的洛克一部抵达塔普镇——是你么？” 西里尔一愣，她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先确认自己的身份，这个问题倒是难住了他—— 那些网文里的穿越者总是能在开头继承一份来自原主的记忆，但是他并没有，最近才第一次在梦境里窥见一斑。 他斟酌了一下，还没有开口，却听克里斯汀团长继续快速地说道： “1440年二月塔普镇被亡灵侵袭，洛克一部全军覆没。同月你抵达北风之塔，并且向罗德里克求援——是这样么？” 她忽然大步向着西里尔走来，身上的甲胄发出一阵摇晃之声，仿佛每一步都能卷起无端而起的风。这一股威势与她那冰冷的神情混合在一起，就仿佛她出鞘的那一剑一般，光是承受其锋芒就要让人倾尽全力。 但西里尔稳稳地站在原地，坚定地回答道： “没错，是这样的，我猜测……”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眼前克里斯汀团长长眉一挑，其扶在腰间的手忽然抬起。西里尔只感觉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将悬在腰间的长剑拔出，向着前方挥去—— 叮叮当当一阵如疾雨落的脆响声中，两道银光于半空中交织碰撞着留下令人眼花缭乱的弧线。西里尔紧咬着牙，哪怕对方并没有动用对付鸢尾的力量，单纯地轻描淡写地挥舞着手中的剑，其剑上的力量却也足以震得他手臂发麻。 他心中微微有些惊骇，他能认出对方所用的剑术不过是军用的入门剑术而已——这是拉罗谢尔于1335年由剑术大师“克罗普顿”修改后的第七版剑术，相比前代的六版上手难度要更低，更加精简。 但在克里斯汀团长的手里这简单的剑招组合起来却有着莫大的威能，并非源于其自身的力量，而是通过其对剑招的理解进行合理的变招与搭配—— 他自认为在游戏里已经将这些剑术吃透，与许多剑术大师都不相上下。游荡者本身是“匕首精通”与“短剑精通”，单手剑的剑术亦是在其精修的范畴之内。 但他这可是结合了无数玩家总结后的经验，再加上系统的辅助才达成的“剑术大师”，这位骑士团团长可没有这些东西，而她最多也不过四十来岁—— 这是个剑术天才！ 西里尔心惊之中，手中的长剑终于吃不住克里斯汀团长长剑的力道，被一剑荡开偏移了路线。他还未来得及弥补，却听一声“锵啷”响起，对方已经利索地还剑归鞘，口中发出一声冷哼“” “倒确实如罗德里克所说，你的剑术十分出众——只是也未免太过优秀了？” 她拖长了的声音之中都似乎带着剑风，这一句话却让西里尔冷汗连连——该死的，自己在这儿只不过是个十余岁的少年，入伍才不过多长时间，何德何能和剑术天才对拼剑术不落下风？ 这是宛如修罗场一般的绝境，但西里尔清楚此时绝对不能示弱，自己装过的逼还得靠自己来圆——他猛地一手捏拳，锤在自己的胸口，高声道： “团长，我的志愿是成为拉罗谢尔第一的剑术大师，因此一直在钻研剑术！” “哦？”克里斯汀团长的口中忽然发出了一丝有些玩味的笑声，与此前的清冷截然不同，仿佛那尖刺剥开，露出了其中鲜红的花瓣。 “你的意思是，你天生剑术奇才？” “没错，我天生剑术奇才！”西里尔厚着脸皮接口道，声音却不由得轻了一些。 但克里斯汀的眉毛又是一挑，忽然提高了音量：“大点声，我听不见！” 西里尔眼角一抽，却不敢有丝毫犹豫，高声重复道：“是，团长，我天生剑术奇才！” 克里斯汀的声音终于舒缓下来：“这才是我银刃骑士团的骑士该有的样子。” 西里尔亦是长舒一口气，他本以为登上城墙会直接开始和亡灵交锋，没想到率先的却是来自团长的一场考验。 他回过身，看到身后的三名少女满脸地不知所措，指了指墙角放着的椅子：“去坐下吧，我和团长说点事儿。” “听着，亚德里恩，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头，只要你不是奥圣艾玛或者新奥威港的间谍，无论身份高低贵贱，是兽人还是半精灵还是矮人，我都无所谓。罗德里克说你有这不凡的天赋，我希望你的天赋能够为我拉罗谢尔所用。” 她微微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你是半精灵？” “是的，团长。” “哪一支？” “呃……我自己也不清楚。”西里尔摇头道。这不是谎言，拉罗谢尔的组成当中，精灵血脉占了十分重要的一块，但也分成两大派系——一部分是通婚，一部分则是几百年前奴隶贸易下产生的半精灵。 前者活跃在各界的高层，而后者则往往对王国乃至人类都充满了敌意。 “这不重要。”克里斯汀团长负手身后，“现在的你是银刃骑士团的一员，是我，简·克里斯汀麾下的骑士。” 简·克里斯汀—— 西里尔终于知道了这位团长的全名。 “很幸运可以在这么一个纷乱的时期遇见你，亚德里恩。银刃骑士团需要新鲜的血液，这个王国也需要更锋锐的剑，我期待你在未来的表现。” “这场战斗之后，骑士团会为你举办入团仪式，不过现在——还请多多努力。” 她说完，戴上头盔，快步走出这第三塔楼。 第82章 晴·伊文斯 塔楼的一层只剩下那名男性和西里尔以及三女。二层有人的呼喊声正不断传来，似乎是在指挥着城墙上其余的士兵们。 西里尔犹自沉浸在这位银刃骑士团团长那一番下马威的试探以及招揽之中。 雷厉风行，这似乎是对这位团长最恰当的评价词。这样的性格有时会显得不近人情，但团长在这方面上却也显得潇洒异常—— 不在乎出身高低贵贱，只要不是奥圣艾玛和新奥威港的人——前者对拉罗谢尔虎视眈眈多年，久有仇怨，后者则在百余年前曾经给予拉罗谢尔一次非常致命的背刺，导致拉罗谢尔国力大衰，至今南部海域的混乱亦是与它有关。 但这份对团员不做猜疑的洒脱，反而让西里尔对这位团长能说出“保护团员是团长的职责”这样的话深信不疑。 他摸了摸鼻子，手上和脸上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那股威压可并非良好的心理素质就可以抵抗的。 而那位逗留在屋内的男性此刻走向西里尔，轻轻鼓着掌，口中说着夸赞的话语： “真是出色的剑术，居然能和那位克里斯汀家的长女拼的旗鼓相当，了不起，了不起——” 西里尔打量着他：他身材高挑，一头黑发有着被头盔压平的痕迹，显然才摘下头盔没多久，标致的脸上挂着有些懒散而带有亲和力的笑容，身上是轻装的铠甲，而非骑士团标配的连身铠。腰间挂着一柄剑，剑柄上紧紧缠着白布。 他好奇着对方的话，团长是克里斯汀家的长女？他可没听说过这一茬，克里斯汀是颇为有名的家族，如果是长女的话玩家应该都知道才对。 不过西里尔忍住了没有发问，转而开口道： “在下西里尔·亚德里恩，一名普通的骑士，请问阁下是？” “晴。”那人说着，向着西里尔递来一只手。 西里尔低头看了眼他的手，却没有伸手去握，而是挑了挑眉，疑惑地重复了一句：“晴？” 随后他就听到对方哈哈一笑，脸上有些苦涩地摸了摸鼻子：“晴·伊文斯。” 西里尔脸上不由得动容：“外交大臣布莱克·伊文斯的那个伊文斯？”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太希望别人在称呼我时提到我的家族。”晴·伊文斯叹了一口气。 但他随即看到面前的半精灵少年严肃地伸出手，与他尚举着的手认真地一握：“幸会。” “喂！兄弟，不合适吧？”这让晴有一些不满，伊文斯家族在近年颇为受国王的青睐，其家族成员是许多重要方向的中坚力量。他并不希望别人与他结交是瞧着他家族的名号。 但晴哪里知道面前的这个少年根本不在乎伊文斯家族。 西里尔之所以如此严肃，完全是因为他身上发生过的事情。晴·伊文斯，他并未在拉罗谢尔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事迹，也并非站在某一方面的顶尖人物。 但在1446年的盖伦特里亚，担任守将的他毅然出城阻止巫妖“山德鲁”，以命抵消了山德鲁的高环法术。 死的轰轰烈烈，但却并没有多大的作用。因为盖伦特里亚并没有因为他的阵亡而多坚守几天，守城的军队也没能多撤走几人。 只是西里尔那时恰巧身处盖伦特里亚，他站在城墙上，亲眼看着那位被家族“嫌弃”的伊文斯将军孤身拍马出城，奔向那被万千黑云包裹的巫妖山德鲁。 以及灰飞烟灭。 只不过现在的晴还颇为稚嫩，有些懒散的笑容看起来和那些王都学院走出的刚毕业的剑士没有多大的区别。 西里尔松开手，歉意地一笑：“抱歉，刚被团长吓到了，有些紧张。” 这话立刻让晴乐了起来，他重又露出笑容：“对吧？克里斯汀家的长女，可是谁都不敢招惹的狠人，甚至连她家里都不敢管她！我刚见到她，也被吓了一跳！” 他伸手用力拍了拍西里尔的肩：“行了，虽然银刃骑士团接管了这座城的城防，但大部分兵都是我带来的人，主要的人员调度也还是归我管的，包括你在内，你的任务由我派发。” “明白。”西里尔微微颔首。 “会用弩么？” “弩？如果是塔楼上的炼金附魔过的弩话，我不会。”西里尔摇头。 游荡者的技能里有“弩精通”这一项，但那是小型的随身携带的弩，只能在中近距离发挥，适用于引怪、触发机关、骚扰，不可能像拥有“弓精通”的游侠一样远距离狙杀。 这种城防用的武器，自然是更加不可能会用了。 “那你的任务就很简单了。”晴一合掌，而后伸手指望门外：“亡灵还没有发起总攻，现在会出现在城墙上的亡灵，都是那些被霜巨人扔过来的，要么断手要断脚要么没脑袋，很好对付。” 他张大双臂挥舞着，继续比划着：“等到霜巨人‘咻——’地把石头啊树啊扔过来，你就出去把亡灵给砍了，就这么简单。” “他们的攻城器械呢？”西里尔疑惑道。 “目前来看他们并没能将器械运过梅特兰山脉，也没有建立起据点造不出来。”晴耸了耸肩，“当然他们的死灵法师也不够多，没法把亡灵硬堆上城墙，三日内我想应该没有多大的危险。” 西里尔稍稍放轻松了一些，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霜巨人已经是提前出现的超模玩意儿了，如果再加上亡灵的攻城器械，那北风之塔干脆直接放弃好了。 但最大的压力并非来源于霜巨人与攻城器械，如果他的推算没错，那么导致游戏中北风之塔失陷的罪魁祸首应该是地宫里的那条骨龙，以及其出世带来的“火山喷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条骨龙此刻还没有从地宫里钻出来，不知是巫妖的灵魂尚未完全与其融合，还是其有另外一手准备。 “行了，你的任务就这些，放轻松小伙子，等到援兵来了，北风之塔就稳定了。”晴宽慰着西里尔，转而对三女说道： “姑娘们，你们当中有法师么？” 米娅举起了手。 “魔力精通的也行。” 艾莉娜犹豫了片刻，也把手举了起来。 “好，那——我给她们一些任务，不介意吧？毕竟太缺人了。”晴刚想说什么，忽然转头扭向西里尔。 “当然，不然我们也不会来这里守城。”西里尔点头。 “那随我上来吧，你们的任务是为这些弩的魔力供运建立一个稳定的通道……” 晴带着二女，走上了塔楼的阶梯，声音转瞬间被吞没在喧嚣之中。 塔楼的一层，一时间只剩下了西里尔，和坐在墙角掰着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卡罗琳。 第83章 无头无尾白骨小狗狗 西里尔探头出塔楼，城墙上是一阵有序的混乱——前列的士兵们侧缩在掩体后严阵以待，口中却骂骂咧咧个不停。而后排的伤员们小声哎呦地叫唤着，等待着下方的士兵接替自己的位置。传令兵跑上跑下地指挥着搬运弩箭与伤员的士兵，嗓子早就沙哑地听不清言语。 霜巨人巨大的身躯隐于那黑压压几乎坠到地上的云层之后。它们每一头都有十余米高，仿佛衔接着天与地，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头静立在那片松叶林中。 白骨在它们的面前实在太过渺小，可它们太多了，密密麻麻地环聚在霜巨人的脚边。这些最低级的白骨没有意识，甚至不一定有武器，是最纯粹的消耗品，只等着被霜巨人一巴掌捞起，向着城墙砸来。 没有丝毫攻城的架势——虽然霜巨人此前的抛投确实对北风之塔造成了一些损伤，但仔细想想对一场守城战来说，这样的损耗也未免太过儿戏。 他缩回塔楼中时，却发现刚刚还坐在墙角的卡罗琳此刻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前，正仰着头看着自己，那张小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不知所措的神色，充满了认真。 而后她扯了扯西里尔的衣角，指着塔楼里的一张椅子说道：“亚德里恩先生，你坐啊。” “有什么事么？”西里尔没有犹豫，坐在了卡罗琳所指的椅子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少女在除了吃饭之外这么主动的诉求。 随即他就看着少女扒开门缝，像是一只松鼠、或是兔子一般窜出了塔楼，没过几秒钟便钻了回来，小脸红扑扑地小跑到西里尔面前，将怀里抱着的东西一撒—— 哗啦啦一阵响，一堆白骨棒棒被小姑娘撒到了西里尔面前的地板上。随后西里尔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蹲下身，左摆一根白骨右摆一根白骨——她抱回来的骨头当然是不足以拼成一个人的，甚至其中很多骨头都是断裂的，但卡罗琳偏偏将其拼凑成了一个奇妙的形状，像是一条狗，但是没有头也没有尾巴，只有躯干和腿而已。 紧接着，这个“奇妙的形状”突然站了起来，浑身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在西里尔面前灵活地又跑又跳了起来—— “亚德里恩先生，看！” 卡罗琳那因为兴奋而染上一层绯红的小脸微仰着，少女的动作从来和优雅搭不上边儿，透着乡野的纯真与野性。此时的神情就仿佛和同伴一起从雪原里找到一朵小花儿一般，这份欣喜掺不了一丝虚假—— 但西里尔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一时之间槽点多的让他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且不说你一个小女孩捡回来一堆白骨棒棒拼成了没有头没有尾巴会跑步的白骨小狗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就算你是堂堂暮色阴影，不声不响地也没看书也没学习，就学会召唤小骷髅，是不是该和我解释一下？ 他心中的情绪无比复杂，从“捡”到卡罗琳的一刻开始，他就没有让少女重新走上死灵法师这一条路的打算。 去王都，进法师学院，好好地学一些别的系别的法术——他可不相信少女的天赋仅仅局限于死灵系上，在别的方向应该也能有所建树。 但谁能料到她自己就领悟了这个方向的内容呢？ 西里尔还在想着卡罗琳这突然的顿悟会不会和她那莫名其妙如预言一般的话语有关，却被卡罗琳又轻轻扯了扯袖子。他回过神看着少女，却看到少女那双浅棕色的眼眸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丝诡异相间的绿色与蓝色，交错着如同异色瞳的猫眼。 而后他便听到少女声音轻轻地、脆脆地传来： “亚德里恩先生，我能够帮上忙么？” 西里尔愣了一下，再看向那正努力活蹦乱跳，似乎在证明其活跃度的无头小狗，而少女的脸上也逐渐冒出一层细细的薄汗，显然为了这只小狗的表现而正倾尽全力—— 吐槽的念头、疑惑的念头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他伸出手，轻轻在少女那又有些凌乱了的白发上揉了揉，听着其发出一声些微的、像是猫儿一般的呼噜噜的声音，认真地说道： “可以，当然能够帮上忙。” 他的话音间，少女的眼眸又亮了几分。 那未被卡罗琳完全关上的门外又传来呼啸的声音与士兵的呐喊，紧接着一声“砰”的巨响炸响在门外。西里尔站起身，一只手拔出长剑，另一只手则递向卡罗琳。 他感到少女的小手塞到了自己的手心里，而后他没有任何迟疑，上前一步拉开门，正好看到一具摔飞了一只手臂的骷髅正努力地爬起身，转头便朝着卡罗琳扑来。 西里尔清楚地感受到少女在自己手中的小手一紧，但他已踏前一步，手中长剑没有任何生涩地挥斩而出，落到骷髅身上的一瞬银光似乎爆发了一般闪烁了一瞬，在将骷髅砍成两截的一刻，一股肉眼不可见的力量顺着便攀上了剑刃，融入了掌中的长剑中。 死灵磨刀石特效生效，银刃圣洁之刃锋锐度提升—— 如果是游戏中，这两行字应该就会浮现在提示栏中。现实中虽然没有，但西里尔却隐约能够感觉到掌中长剑的雀跃。 但此时西里尔心中更多的却是舒畅，这一剑轻轻巧巧地抬起轻轻巧巧地落下，这种砍瓜切菜的快感还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就算是在松叶林和骷髅先遣队的那一战也是靠剑术与弱点打击致胜，而非这种碾压的获胜。 一级砍行尸，三级砍吸血鬼砍死灵法师，五级得和巫妖还有精锐boss硬碰硬，还差点被骨龙拍死在地宫里。这不回首往事还好，一回首简直满眼辛酸泪！ 他终于终于，享受到了一名玩家在实力提升后应有的快感了！ 丹亚在上，您终于让我回归正常的轨迹了吗？ 这一刻西里尔的心中满是对丹亚的感激之情，而为了回报这份感激，他脚步一步不停，拉着身后开始呜哇乱叫的少女，便冲进了那随着一棵大树一同飞进来的骷髅群之中。 第84章 你看这颗脑袋怎么样 “特鲁，你们队，上城墙补防第三段城墙！” 为首的特鲁答应了一声，随即扶着剑带着属于自己一队的士兵们冲上了城墙。但迎接他们的是一声巨响——一截断裂的树旋转着砸向城头，在垛墙上重重一磕之后又断为两截，其中一部分向着城内飞去，而另外一部分砸到了城墙上。 这一次士兵们的躲避非常及时，他们当中甚至有人已经面对过好几轮霜巨人的抛投袭击，已经掌握了躲避的技巧。 可这一次飞来的树木却有些不同，它干脆利落地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留在城墙上的一截“砰”地横躺在地，随后便有白骨森森的手臂自断裂的躯干中探出—— “全体准备！它们这次是坐在树洞里过来的！” 一名士兵厉声叫了起来，但他的话音刚落，一名手执锋锐长剑的骷髅便从树洞里跳了出来，一剑砍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嘶吼一声，竟是悍勇无比地用那只受伤的手抓住了骷髅的肩膀，而后反手一剑将其头颅剁了下来。 但并非所有人都有像他这样神勇的表现，刚刚爬上城墙的特鲁几乎吓懵了过去——那棵砸向城内的树几乎就擦着他的头皮飞过。 可他还没缓过神，一只骷髅便从树洞中跃出，向着他直扑而来。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拔出剑，只来得及连着剑鞘一起向上一举，一股巨力便蛮不讲理地砸在了他手中的剑鞘上，险些将他直接砸下城墙。 他的脑海中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就如同他正直视着的那双空荡荡的瞳孔一般，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光秃秃的骷髅脑袋—— 事实上他们不过是一队新兵，甚至连平叛战争都没有经历过，就被那个自称从王都来的剑士拉到了这天寒地冻的北疆，去直面最危险的亡灵。 可想到那有着似乎颇为高贵姓氏的黑发男子，特鲁空洞洞的脑海中忽然间又想起了一些东西—— 是了，那是那个伊文斯扶着剑对他们的大声训斥： “那些没有自己意识的骷髅非常地弱，弱到你们只要冷静下来就可以干掉他们，问题在于它们不怕死也不怕痛，而你们这些新兵，菜鸟，最大的问题就是怕死，怕死就会慌乱！” 特鲁狠狠一咬牙，而后双手用力一推，将那名几乎要压倒在他身上的骷髅推了开去，紧接着就要拔出自己的长剑。可骷髅调整的比他更快，那柄锋锐的长剑刹那间又向着他的脖子斩来，这一次他无力招架。 慌乱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将伊文斯队长的话尽皆淹没，他差点扔下手中的剑，捂着头哭叫自己妈妈的名字，但就在他理智将要崩碎的一瞬间，一道耀眼的银光从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当！” 特鲁错愕地看前方，那将将落到他身上的骷髅长剑连同其主人的手臂被一柄银色的长剑一剑崩飞了出去，紧接着那头前一秒还一副穷凶极恶架势的骷髅被人狠狠地一脚踩在了脚下—— 是谁救了他？伊文斯队长？还是哪位骑士大人？ 他不知是慌乱还是受宠若惊地抬起头，看到这位拯救了他性命的英雄的一刹那却不由得错愕： 那是一张年轻与俊俏到难以形容的脸庞，有着一头被风吹的有些凌乱却有型的灰棕色短发，以及令人瞩目的尖长耳朵。但更加惊人的是其目光，平静的如无风的湖面，淡淡一扫而过，仿佛城墙上这一切的生死都与他无关。 而他手一挑，倏地扬起剑，那柄银亮的剑上串着那头骷髅的脑袋，被他来回摇晃着。 “你看看，这颗脑袋怎么样？” 特鲁刚刚想说出口的感激言语一瞬间又吞了回去，他看着面前这位年轻人将骷髅头来回摇晃在一个他都没注意到的小姑娘面前，而小姑娘怀里还抱着一大堆的白骨，甚至以其双臂都有些抱不住了。 “就要这个！” 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中，那位年轻人将骷髅头放在了白骨堆上，而后瞥了他一眼，轻声说道：“下次小心点，握紧你的剑。” “啊啊啊，是，大人！”他连忙大声回应着，心中忍不住哀嚎：我的丹亚啊，我看到了些什么？一个杀骷髅如杀鸡的骑士和一个抱着白骨的少女？他们是想干嘛？回家把白骨磨成骨粉种地么？ 但那位被他心中嘀咕着的年轻人可不会在意他的碎碎念。 西里尔侧过头，看着身边少女涨红的小脸，这一摞白骨都是他一路砍过来时、少女眼疾手快挑选的“优质”骨头，最后那颗骷髅头几乎就贴着她的脸颊，她居然都不觉得瘆得慌—— “够了？” “够了够了。”卡罗琳连连说道，她甚至不敢点头，因为乱动的话说不定骷髅头就要滑下去了。 西里尔点了点头，欺负低阶骷髅的感觉再舒畅不过，哪怕每一只骷髅只能提供一点经验，每获得三点经验还要被莫名的东西分走一点，他这一路砍过来经验条也涨了三十多点。 而手中的银刃圣洁之刃的剑锋此时亦是比此前更加锋锐——令人惋惜的是，这种提升并非永久，而是时效性且有上限的，不用多久就会恢复原来的状态。 但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这也只不过是一柄精良等级的武器，真要能无限成长，可不就是传说装备？ “回塔楼去把你的……东西装起来？” “嗯嗯嗯。”卡罗琳乖巧地应声着，此时正努力努着嘴用头去把骷髅头扶正，也不管那颗骷髅头有没有洗过干不干净。 西里尔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卡罗琳，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不怕它们了？” “它们？” “这些骷髅啊。” “哦——”卡罗琳拉长了声音，小脚在城墙的石砖上踢出声响，将一截白骨踢飞，“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它们好像很亲近我一样，我摸它们的时候，它们还会呼噜呼噜响，和被摸下巴的猫猫一样。” 西里尔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这是非常明显的法师天赋的表现，就像是那些优秀的火元素亲和者不会被凡火灼伤，雷元素亲和者被雷劈两下也不要紧一般。 未来的暮色阴影，毫无疑问的死灵系亲和者，在十四岁时，已经开始展露其天赋了吗？ “亚德里恩先生，快走啊。” 已经走出一段路的少女察觉到西里尔停步不前，回过头喊道。 西里尔勉强笑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但他眼中那个此刻还娇小的白色短发背影，不知为何，正不断地和记忆里一道长发及腰的高挑身影重合—— 这是，历史的必然？ 第85章 必然或是收束 西里尔有些疲倦地靠坐在塔楼的墙壁旁，脊背上石砖传来的阵阵冰凉让他保持着头脑的清醒。 历史的必然——或者说，世界线的收束？ 这个概念不由得让西里尔感到阵阵的烦躁，而这阵烦躁其实早已潜居于他的心里——事实上从阴影者谢尔登拿出赫默的旅行衣，自鸢尾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的一刻开始，他就开始烦躁于此。 明明在这一条世界线上的艾莉娜·维斯孔蒂没有身亡，但斗篷还是落入到了谢尔登的手里。那在不远的未来，谢尔登偷王冠的事情是否还会重演？ 而卡罗琳，哪怕西里尔已经改变了其被亡灵带走的命运，可她还是在这里就展现出了强大的死灵系天赋，那日后的卡罗琳会不会再度成为那个“暮色阴影”？ 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那些被卡罗琳抱回塔楼的白骨此刻堆在塔楼的一角。他当然不希望别的士兵路过时看到一个小姑娘正笑嘻嘻地在那里拿骨头拼高达——若是发生那种事，恐怕不用一个小时，“敌人竟在我身边”的谣言就要飘得满北风之塔都是了。 此时的小姑娘窝在火堆旁的椅子上睡的正香。自从吞下那块碎片后，卡罗琳吃得多睡得也多，和他出去捡一趟骨头就已经足够耗尽她的精力了。 他凝视着少女那在火光下沉静的睡颜，脑海中不由得回忆着游戏里那一幕幕随着时间流逝、却丝毫没有从他脑海中淡去的过往—— 教堂的钟声回荡于已是空城的高地之城“塔卡亚”，独身留守的修女圣洁的唱诗之声哪怕是隔了数千米都听得清清楚楚；米伦河畔流浪者营地里响起的号角声，颓颓的老兵与失意者昂首追随着的身影挥舞着大剑，以一当百地迎向亡灵骑士的冲锋…… 这无疑是一个极度灰暗的时代，拉罗谢尔，这个曾经辉煌地闪耀在大陆上的解脱者之国，似乎在大陆历15世纪被遮掩了所有的光芒。 但就算如此，其中依然有一道道隐约的微光闪烁，他们努力地燃烧着自己，在最后犹如飞蛾扑火，爆发出其所能的最闪烁之光。 而西里尔，曾经目睹了他们的光，从闪耀到熄灭。 河水流淌过他们的脚踝，原野的风亲吻他们的尸体，人们不一定记得他们的名字，他们只和那心中的拉罗谢尔长存。 西里尔讨厌这种“历史的必然”，或是“世界线的收束”。 这很不像游荡者——在利益面前选择利益较少的一方，这不符合游荡者们的行为习惯。 但这又非常的游荡者——厌恶事情脱离掌控，厌恶这些会导致事情走向不确定的因素。 他曾提着匕首，冷眼看着那群玩家混在骑士之中，高喊着“重振拉罗谢尔荣光，我辈义不容辞”，觉得他们好傻。 但当他回过神时，他的匕首已经抹过第不知道多少具死灵法师的脖颈，而那些骑士的尸体，早已倒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 西里尔伸出一只手，看着这具躯体那纤长而有力的十指，冷白色是精灵常见的肤色，而他亦是继承了这一点—— 如果这位西里尔·亚德里恩选择进入学院，或许此时应当在学院里处处留情吧？是什么让他投身入银刃骑士团，选择从一名见习骑士侍从做起的呢？ 他慢慢地将这只手捏成拳。 “重振拉罗谢尔荣光，我辈义不容辞……么？” 西里尔忽然缩回手，登向二楼的石阶上传来没有遮掩的脚步声，那位前世敢于硬撼山德鲁的剑士晴·伊文斯正一步步走下，还不断回身和身后的少女说着些什么： “构建稳定的魔力通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失败也可以理解，你不用放在心上，好好休息一会儿……” 西里尔抬起头，便看到米娅那有些失落的神情。而艾莉娜颇为拘谨地跟在他们的后面，看到西里尔的目光投来，努力挤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 “伊文斯阁下。”西里尔站起身迎上前去，“她们做得怎么样？” “她们很努力。”晴微笑着说道，“不过你也知道，城防结界的碎裂会对魔力产生很大的干扰，对新手来说想要成功施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道：“而且弩箭的存量也不够，与霜巨人对射显然并不是明智之举，这座塔楼的城头弩已经暂时停用了，克里斯蒂安小姐也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西里尔微微颔首，那些大型的城头弩的作用并不是精准狙杀霜巨人这种生物，针对的往往是攻城器械、运输巨兽以及亡灵密集扎堆的地方。及时停止道具交换是正确的选择。 不过他立刻注意到晴的话里有话，他转而看向艾莉娜：“那她呢？” “克里斯汀团长让我带你和维斯孔蒂小姐过去，有事要与二位商谈。” —————————— 直面松叶林的城墙段，是霜巨人火力打击最猛烈的一段。随着被抛入城内的骷髅装备越发精良、落地时越发完整，这一段城墙的压力也越大。 塔楼内的骑士团长端坐着，她的身边一名骑士正大声快速地汇报着情况： “至今没有发现亡灵增援部队的迹象，但和奥尔德尼、洛维萨的讯息传输通道迟迟无法建立，一直被莫名的魔力流干扰，已经派人加急前往奥尔德尼寻求支援……” 但他的话说到一半，克里斯汀团长手指却在桌上轻轻叩击了两下，骑士立刻闭上嘴，而后听团长冷声说道： “我不要听这些废话，那些霜巨人呢？有没有搞清楚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才是对我们最大的威胁。” “这……团长，我们已经在询问法师们了，也有让人去图书馆查阅书籍，但现在还没有线索……” “线索？能有什么线索，霜巨人那种又笨又蠢的东西难道会因为北风之塔的鹿肉特别香甜就来这里扔石头？” 克里斯汀站起身，钢靴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亡灵给足了它们利益，亡灵蛊动了它们，又或者说，有霜巨人的宝物遗落在北风之塔——” “去查，查霜巨人的历史，查它们有没有遗落的传奇物品。” “是！”骑士高声答应着，他正要走出门，却见黑发的剑士、金发的少女与一名灰棕发的精灵走入了楼内，而后者停顿了一下，对他说道： “不要只查霜巨人，有信息的话，查一查那些泰坦。” 他微微一愣，但那名精灵已经快步走到骑士团长的身前，紧接着开口道： “团长，我知道高塔有龙是什么意思。” 第86章 跨越等阶，见习骑士 克里斯汀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位半精灵少年，声音平平地说道： “我希望你明白你在说什么，这样的消息可不是你一个实力低微的小骑士能够得知的——伊文斯，是你把血祭占卜的事情告诉他的？” “血祭占卜？” 西里尔不由得一呆，来的路上二人闲聊时，他只听伊文斯说这是来自王都的占卜结果，但后者可完全没有提到这是血祭占卜。 站在西里尔身后的剑士脸色僵硬，他发誓自己只是因为和少年有着过分充足的共同语言，因此才口快地将克里斯汀团长的来由说了出来——毕竟谁不对这位骑士团长心生畏惧呢？ 但他完全没想到少年来到团长面前，开口的第一句就能如此雷人！ “啊这，这个，克里斯汀团长，我只是觉得交流这些情报是……” 他的狡辩还没有说完，却听西里尔急促地发问：“血祭占卜？那负责占卜的是谁？” “还能有谁，这种占卜当然只能由王室首席占星术师卡内基来主持。” “那他占卜完后……” “死了。”克里斯汀团长稍稍有些疑惑，还是回答了西里尔的问题。但她随即发现面前少年的神情，在听到这个答案之后，忽然之间变得颓然。 “卡内基·安东尼奥——” 那个穿着破烂、喜欢在王都公园门口坐在躺椅上晒太阳的老头形象一瞬间浮现在了西里尔的面前。他对拉罗谢尔玩家的重要性无可置疑，游戏的前八年当中有超过百分之四十的主线任务是由他发布。 这位可以任由顽童揪他胡子的老人，死于王都城破的那一天，他如往常一般坐在公园门口，看着黑色的天幕慢慢覆盖他眼前的蓝天，他站起身进行了其生命当中的最后一次占卜。 这个占卜的结果无人得知，但据说他死不瞑目。 西里尔不由得默然。他和卡内基的交情不浅，甚至清楚地记得卡内基不过是个牙口都烂的差不多的老人，却总想吃硬邦邦的胡萝卜沙拉。 结果他比游戏里死的还要更早。 “你……还好么？”克里斯汀团长犹豫了一下，拉开椅子坐下，身上那冰冷的气势忽然之间减弱了许多。 西里尔稍稍定神后说道：“我没事。” “你见过卡内基？” “有幸揪过他的胡子。”西里尔摇了摇头，“团长，这些不重要，我想先说一说关于高塔有龙的事情——你不用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因为那是我亲眼目睹，不单单是我，这位勃朗宁·维斯孔蒂家族的后人，还有逃走的谢尔登，以及一位飞龙军团的小队长，他们都可以证明这一点。” 他瞥了一眼，见团长与伊文斯都没有打断他的意思，便继续开口，将地宫里的事情，全盘托出。 “以上，就是我所经历的一切。” 西里尔长长出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骑士团长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正一手揉着太阳穴，另外一手捏着笔不断地写着些什么，时不时嘴里还念叨几句。 而后她抬起头，神情严肃地注视着西里尔。 “亚德里恩，你能保证你刚刚所说的都是实话？” “我可以向丹亚起誓。”西里尔举起一只手。 “但如此重要的情报，你为什么之前不说出来呢？” 西里尔一愣，他低下头，正对着简·克里斯汀那双漂亮且威严的双眼，其目光如剑，似乎一瞬间就将他刺了个通透。 是啊，为什么呢？ 他一瞬间觉得无比的迷茫，以玩家的思路而言，像这样有分量的情报都是可以增加好感度，增加阵营声望的，放在游戏里，碰到银刃骑士团长这样高等级的NPC，他应该早就全盘托出，甚至恨不得拿自己今天穿的底裤颜色换一点阵营声望。 但他为什么没说呢？ 是因为酒馆里离去的那道身影一句轻飘飘的“死战”，还是因为按照游戏时间线对应，银刃骑士团覆灭于北风之塔沦陷的时间？ 亦或者是二者皆有之？ 他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拍，立刻从那瞬间的迷茫中清醒过来，侧过头，却看到简·克里斯汀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伸手拍着他的肩。 “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的剑刃始终为拉罗谢尔而闪耀，我不会在意你的身份或是秘密。” 他看着那张常年如冰霜一般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心头不知道为何一颤。 “我见过许多优秀的年轻人。你现在的实力可能不如他们，但我看得出你的勇气、智慧，以及无限的潜力。” “毫无疑问，你有成为一名银刃骑士的资格。” 她的话音中，西里尔的视线中系统面板忽然自动跃出，紧接着职业那一栏，由见习骑士侍从变为了“见习骑士（0/50）”。 “这是……银刃骑士团长的认可……” 他目光一阵颤动，哪怕是到他穿越来时的1466年，他都没听过几个能够直接跨越职业阶段的例子。跨越职业阶段的前提是职业导师对你有极高的评价，可事实上玩家和职业导师的接触实在少得可怜，几乎没有从导师身上衍生出的任务线来获得评价与好感度。 西里尔心里还在思索着自己究竟是哪方面获得了简·克里斯汀的“青睐”，但后者此时已经开口问道： “亚德里恩，我似乎听到你刚刚让韦恩顺便调查泰坦的信息？” 西里尔立刻回过神，回答道：“是的。霜巨人是泰坦巨人的后裔之一，他们长居于冰山之上，是因为企图这样可以得到泰坦巨人的承认，获得登上云殿的资格。” “这我知道，不过我听说云殿早已消失千年。” 西里尔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泰坦巨人与黑龙是死敌。” “当然，这一点人尽皆知……等等，你是说？”简·克里斯汀忽然挑眉，快速地又在桌上的笔记本上写下几笔。 “如果地宫里这一条龙是黑龙，并且死于泰坦之手，那霜巨人就有了向北风之塔进攻的理由。”西里尔平静地说道， “不论是真是假，只要那头骨龙的身体上有泰坦巨人的气息或者魔法痕迹，那就足以让亡灵和霜巨人达成交易。” “但事实上一条骨龙已经足以让北风之塔城破。”克里斯汀摇头，“它们没有必要和霜巨人达成共识。” 但她随即看到面前的少年转过身，望着射箭用的窗口，看向那黑云遍天的城外。 而后幽幽开口： “但骨龙只有一头，霜巨人却可以有很多。” 第87章 立于前列 “我说的当然只是一种可能。”西里尔慢慢地说着，他在陈述的同时，脑海中亦是在整理着思路。 霜巨人，这种生物确切来说应该归属于“中立”，至少在之前的数百年，他们从来没有主动进犯过拉罗谢尔、或是奥圣艾玛。 它们对人类本无敌意——事实上自其祖先泰坦巨人开始，人类与“他们”这一大种族便息息相关，一直处于合作的状态。名为“炼金”的工艺于那个时代绽放出最绚烂的光彩。 那是最为璀璨的“前代文明”之一，当世的炼金文明根本无法与那个时代比拟。 而炼金文明的遗迹，亦是探险难度最高的遗迹类型。倒不是机关太过复杂，只是其所有的机关都需要大量的魔法知识和炼金知识才能破解，而且不破解还没别的路可以继续深入。 西里尔自己曾经为了攻略炼金文明的遗迹而泡了大半个月的图书馆，啃了一堆大部头，最后发现真到实战的时候一点用处都没有，背了都是白背。 游戏中霜巨人甚至不是第一批凯尔提尔生物联盟的成员，他们对人类的土地并不热衷——正如此前所言，他们居于冰山的原因，便是想要触及泰坦所居的云殿，这是这一种族毕生的愿景。 那能触动他们成为亡灵助力的最大可能，便是泰坦相关之物。 关于那条骨龙生前究竟是不是泰坦巨人的宿敌黑龙，西里尔也并非毫无线索。地宫中那诡异的龙文石板所书写的内容，与那一道道白骨巨兽的表现无一不说明，这座地宫是一个类似“祭台”的存在，这里发生过一场失败的献祭仪式。 而龙族之中，也只有那离开龙域，选择与广大龙族背道而驰的黑龙会使用这样的仪式。 克里斯汀团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击着，一下一下的敲击似乎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逐渐僵化。 艾莉娜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紧贴着门边的墙壁。西里尔与克里斯汀的谈话间，克里斯汀团长不过偶尔向她确认了几句，但少女在待人交际上可没有像西里尔那样精深的本领，根本扛不住团长的威压。 而伊文斯对艾莉娜的表现深表同情，对那能受到克里斯汀团长赏识的少年更是感到一丝心惊——像霜巨人的愿景这样的事情，除了那些资深的、有过许多游历的冒险者，一般人根本无从得知。 更不用说对方居然能从那样的险境里脱身而出——光是这一点，已经足以让王都的酒馆为其专门吹嘘个三天三夜，半城少女为其倾心了。 “十几岁的准骑士……从骨龙手下逃生，我的天，这是正常人么？”他正忍不住嘀咕着，沉默许久的克里斯汀团长忽然开口： “行了，我会做出安排的……你先和这位勇敢的维斯孔蒂后人回去休息吧，等到援军到来，通路稳定就准备撤离北风之塔吧。伊文斯，你留一下。” “啊？”伊文斯微微一愣，但半精灵少年已经拉着艾莉娜走出了门，还很好心地替他把门关上了。 他只能走到骑士团长的桌前，低头一看才发现，骑士团长面前已经写了整整三大张纸，逻辑清晰地记述了北风之塔所面临的种种危机，以及其对应的来源。 而骑士团长已经抬起头，手指复又开始一下一下叩击着桌面，敲得让人心慌。 “伊文斯，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给那个孩子如此高的评价。” “不奇怪，我也不敢奇怪。”伊文斯耸耸肩，“从他的表现来看，确实未来可期，如果他真的是十几岁的话……” 但他话才到一半，便被简打断：“你想说的只有这些？” 伊文斯不由得沉默片刻，而后叹了一口气：“说实话，觉得很迷惑，拉罗谢尔真的还存在这样的少年么？我在王都的时候可没见过几个像样的年轻人，都是——” 他的话又一次戛然而止，因为骑士团长正盯着他，以一种近似怜悯的目光，仿佛将他全身都扫了个遍。 “好吧，我承认，还是有这样的人存在的。我就有过这样的朋友，只不过他死了而已。”他又叹了一口气，“都是陈年往事。” “你才几岁。”克里斯汀忽然笑出了声，那一下一下的叩击也停住了，“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他的剑刃愿意为拉罗谢尔闪耀，我对他就不会有任何怀疑。” 她说着侧过身，扭头看向外头那乌黑一片的天。 “南方祸乱，北方亡灵入侵，接下来是什么？西方的暴动，还是奥圣艾玛的夹击？”她轻声念着：“伊文斯，我希望你知道，接下来将会是拉罗谢尔最艰难的日子。” 伊文斯应了一声：“好时代总会结束的，只不过运气不太好，接下来的时代要特别黑暗一点而已。” “也不用太悲观，我知道你看不起那些留在王都温室里的人。”克里斯汀又笑了一下，“借着祖辈的余茵，毕业后便调派往舒服的地方，领一个爵位，这样的人确实很多。” “但伊文斯，你要记住，等到战争的黑云隆隆卷过之时，他们软绵绵的骨会被磨去，斗志会重新点燃，会有许多的人站起身。” “而我希望像亚德里恩，像你这样的人，可以站在他们的前列。” 她深深看了一眼伊文斯，而后忽然抬高音量，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声音高声道：“晴·伊文斯，三日后援军到时，你要与他们一同离开北疆。” “啊？”伊文斯懵在原地，他万万没想到这话题一转居然又到了他自己的身上，而他立刻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克里斯汀团长，虽然城防由贵骑士团接手，但驻防的兵可都是我的人。我现在听令于霜雪大公，您可无权调动我。” 但克里斯汀却摇了摇头，紧接着站起身，将头盔夹在腰边，向着门口走去。 “这不是我的意思。” 她站在门口，一半的身形被吞没在黑暗之中。 “这是来自王都的命令。” —————————— 七点职业等级被西里尔尽数投入到了见习骑士上，骑士这一条路算是走到黑，现在想转也转不了。 当然也只有傻子在获得跨等阶晋升职业之后还会想着更换职业。提前晋升意味着他可以多上十多级的属于见习骑士的等级成长带来的属性加成，而非骑士侍从那低一阶的成长点。 而见习骑士已然是“准骑士”的序列，属于骑士职业的核心技能已经获得。他扫了一眼自己的状态栏，技能上多了盾牌系的“盾击”、“盾反【银刃骑士】”以及“固守”，专精上多了“长枪专精”与“骑术【银刃骑士】”。 主动的剑系技能倒是没有新增，反而多了一个法术系的技能“陨星锤”，是一个非常强力、判定极高的控制系法术。 而最关键的则是两个“光环”——这是骑士系独有的技能类型，光环能够为一个范围内的友军提供若干属性加成效果，或是对敌人施加DEBUFF，具体要看光环的类型。 而西里尔技能栏里多出的两个光环则是“银刃骑士之心”与“迟滞光环”。 前者可为友军及自身带来极强的专注力，可以提升法术威力，降低灵魂系法术的干扰效果，而后者的范围较小，只对身前三米内的敌人生效，通过厚重的土元素凝聚降低其敏捷。 相比之下，后者对此时的西里尔能够提供更大的帮助——近战系的对拼当中，一点速度的差距就足以让战果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对只有十级的西里尔来说，这无疑是能直接拉低高等级对手与自己差距的技能。 事实上等阶提升给他带来的技能并不算出众，但能够直接晋升到准骑士已经是意外之喜，西里尔也没打算苛求太多。 如此一来，在北风之塔的收获已经算是非常丰厚，援军到来也已不足三日。西里尔打算等可以安全撤离，立刻带队离开。 按正常的穿越小说来讲，现在的他应该已经拿下一块属于自己的小领地，有一块矿，应该可以开始造房子提人口建兵营，再派两个小队去探探周边的矿准备扩展领地了。 他发誓像自己这么倒霉催、刚穿越就落在战争始发之地的穿越者一定没几个，早知北风之塔有这么多麻烦又头疼的剧情线，他一定带着卡罗琳立刻就跑，宁可发展的慢一点多咸鱼一会儿，也要离开北疆这种危险的地方。 但此时的西里尔，不知道为何，居然还有一丝不舍得离开北风之塔—— “维……艾弗……亚德里恩先生。” 身边的少女连续几次变换着叫法，西里尔回过神，笑着道：“艾莉娜小姐，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 但少女摇了摇头：“现在是在谈论正事，亚德里恩先生。” “哦？”西里尔点头，顺手将塔楼的门打开，带着少女钻入其中，正看到米娅小姐手上凝聚出一团清水，正给卡罗琳清洗着那一根根骨头。 他也没打扰二人，就站在门边，压低声音说道：“什么正事。” 随即他看到少女迅速地板起小脸，一副严肃至极的样子：“我觉得您给我开的工资太高了。” “太高了？” “登上城墙以来我没有出剑过一次，也没有帮助伊文斯先生和米娅小姐成功地保持魔力运输的稳定，可以说是什么都没做到，而您却给我开了一个月十个银特里的月薪，您知道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奢侈一点也不过就是十来个银特里而已，我这……” “行了。”西里尔摆了摆手，“艾莉娜·维斯孔蒂，你好歹也是个贵族小姐，这是符合你身价的价格。再说了出钱的是米娅小姐，如果你觉得心里有愧，那就多多服……给米娅小姐帮一些忙。” 他正说着，瞥眼间却看到几个士兵匆匆地跑来，为首的一人高喊道：“有人认识艾弗·维么？有人认识么？” 西里尔愣了一下，这个假名在北风之塔已经不适用了，他也没向更多人说起过。但他还是举起手：“我就是。” “啊，终于找到你了。我们收到了一封求救信，来自城西方向。”那人快速地说道，“来信者署名我看不懂，写的太难看了，但上面写着你的名字。用的是飞龙军团的信鸽……你有什么线索么？” “飞龙军团的信鸽？写着我的假名？” 西里尔稍稍想了一下，猛地一拳锤在自己的手心，忍不住叫了出来：“他还没死！” “他？”那名传令兵一脸不解。 “城西现在什么情况？”西里尔也不多解释，直接问道。 “城西的骷髅数量在缓慢增加，但是没有霜巨人，也没有看到很多亡灵法师，推测只是死灵魔力凝聚使得一部分尸骨复苏……” “情报确定准确？” “非常确定，我们的游侠和游荡者每半个小时会传回一次消息。” “有准备派人去接应么？”西里尔继续问道。 “有，他们已经准备出发了，就在西城门。” “好。”西里尔应道，重又回头看向艾莉娜：“有展现你身价的机会了，去么？” 少女呆了一下，随后用力点头，紫色的眸子当中写满了激动：“去，我当然去。” “那准备一下吧。”西里尔回答道，紧接着看向那名传令兵：“麻烦给我准备两匹马，我想参与救援。” “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城墙下。”那人快速点头。 “米娅小姐，如果有什么异常，带着卡罗琳立刻转去一号塔楼……不，现在就过去吧。”西里尔朝着房内说道，而米娅小姐立刻应声： “没问题，维先生。” 她说着将最后一根白骨洗干净，紧接着白骨消失在她的手中，显然是被她收进了随身的空间手环之中，紧接着少女拉起卡罗琳，向着西里尔微微一躬身，便跑向了一号塔楼。 而西里尔带着艾莉娜走下城墙，转向西门，不多时便看到几十骑列队在门下，没有一人身着银刃骑士团的连身铠，看起来都是普通的城防兵。 “最后的就是你们两个？快点，就等你们了。” 西里尔抬手示意了一下，紧接着翻身跃上留给他的马。 身边的一名士兵拿肘撞了撞他：“兄弟，他们给你多少让你出城啊？” “钱？你是佣兵？” “是啊，现在哪有城防兵有空出城啊。听说要救的是飞龙军团的人，他们油水多，给的肯定多。” 西里尔笑着摇了摇头。 “我没佣金。” “没佣金？嗨，你不会是以为做些事儿就能被那些军团特招进去吧？不拿钱就是白出力啊兄弟！” 而西里尔继续笑着，目光望着那逐渐开始发出吱吱嘎嘎声响、向下垂下的城门，平静地说道： “我去救一个朋友。” 第88章 出城 西里尔对佣兵并不陌生。许多时候游荡者在探索遗迹之前都会到佣兵工会接一个或几个遗迹附近的任务，和闲散的佣兵一起前往，或是干脆暂时挂靠在大型佣兵团下，稍稍打一会儿零工。 毕竟为了一次成功的遗迹探索，要砸入的可不只是数天的准备，还有大量的资金。 接下几个任务并成功完成的话，至少遗迹探索失败，还能捞到一些奖励，不至于赔光家底。 佣兵的身影一直活跃在拉罗谢尔的舞台上，下至护卫商队、寻宝狩猎，上至领地纷争、攻城拔寨，无处不有佣兵的存在。佣兵们或许各有自己崇高的理想，但是有一点确实所有佣兵的共识： 契约之下，拿钱办事。 那名佣兵见西里尔和自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也懒得和这个看起来愣头青的少年多做废话。他拍马回到熟识的伙伴身边，将这新加入队伍的少年所说的话一说，很快几人间就传来了毫不掩饰的嘲笑声： “救朋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那可是亡灵，亡灵会看你长得帅就不杀你么？” “花瓶罢了，这脸看着才几岁，估计毛都没长齐吧？看着细胳膊细腿的，脸也不错，估计……” 西里尔恍若未闻，如果是大佣兵团的成员还好，但和这些闲散佣兵谈论素质显然是痴人说梦——据不知名统计，百分之五十的佣兵每说十句话就会有三句带有X器官或者侮辱性语言。 他们骂人就和巨魔吃鼻屎一样理所当然。 不过让西里尔感到奇怪的是身边的艾莉娜居然也神色如常，佣兵的污言秽语可从来不只针对一个人，落在艾莉娜身上的可不算少。 但少女在马背上坐得稳稳当当的——除了由于身高问题，刚刚上马显得有些笨拙，其余的时候都老练无比。此时的她一手提着缰绳，另一手放在腰边，那里放着她随时可以变幻出长剑的剑柄，一副警惕无比的架势。 “准备，要出发了。”西里尔抬头看着巨大的吊桥缓缓地开始放下，发出隆隆的震响声，很快从他们所站的角度便能看到城外那大片无力的苍白与混沌的黑暗交织在一起的色彩。 “各位，再重申一遍任务的要求：从背后冲散亡灵对飞龙军团的包围，将他们带回北风之塔，回城时点亮魔法箭，我们会接应你们的，听明白没有！” 城头上一名小队长高声喊着，而下方的佣兵们大声地吹着口哨，高声呼喝着“快点吧，老子等的都想拉屎了！”“磨磨唧唧的，废话真多！”之类的话语，丝毫没将城头士兵的话往心里去。 而西里尔只是静静提着马缰，看着吊桥缓缓落稳于护城河上。佣兵们炫耀似的挥舞着马鞭，也不顾旁边根本没有姑娘看他们耍出的花活，一个个争相冲出了城门。 他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座下的马儿高昂起头，似乎理解了这位临时主人急迫的心意，有力的四蹄奔踏而起，跨过城门口的石砖，跨过宽长的吊桥，踏上那覆雪的荒土，冲入了多茵平原的夜色之中。 马匹奔行的方向正是当初西里尔和谢尔登他们前往遗迹入口时走的方向，看来是鸢尾断开了通道的空间连接之后，半蜥人艾奇逊从那一个入口爬了出来。 不过半蜥人估计也没有想到，来去不过才一天多的功夫，外头好好的冰天雪地突然就变成了亡灵天灾降临，这才带着自己的队伍向着北风之塔撤退，结果被亡灵堵住了—— “他们暂时守在了一处废弃的村庄里，人数差距太大，又都是步兵，没法去冲破骷髅们的围堵。” 如游侠传回来的情报所言，飞龙军团的人暂时不会有危险。艾奇逊在战场上表现出的智商要比平时高出太多，采取的对策非常恰当。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策，毕竟亡灵会源源不断地增加，蚁多咬死象，哪怕只是最低级的骷髅都可以对人类的血肉之躯造成伤害。他们守得了一时，也守不了一世。 更何况他们还没有物资补给。 他们前进的速度非常的快。穿越以来这是西里尔第一次骑马，但却没有丝毫生涩的感觉。他稳稳地将自己控制在队伍的中游，这副随意闲适、骑术精湛的架势让一旁此前对他抱有小觑之心的佣兵们不由得收起了一些轻视。 这无疑是晋升准骑士后获得的骑术精通带来的效果。而西里尔估计，骑术后缀的银刃骑士特长，是对亲和人类的坐骑有更高的骑术加成——毕竟胯下这匹马的表现实在太过听话，让他连挥舞马鞭的必要都没有。 这种轻松的感觉让他有更多的闲心去观察周围。黑云铺天盖地地笼罩了小半个多茵平原，那黑色的天幕仿佛要将雪地都吞没一般，重重压在其上。 雪地之间偶尔能看到一闪而过跑动的白色身影，那是北风之塔出城侦查的游侠，是他们将情报源源不断传回北风之塔，使守城将领可以判断清楚局势。 这让西里尔想到自己技能栏里一直未曾有过提升的“侦查”技能，游荡者虽然侦查的本领不差，但这一方面无疑是游侠们的专精——那些眼尖的家伙甚至能够看穿阴影之中的一丝波动，优秀的游侠可以起到有效针对游荡者的作用。 他们就这样一路前进着，约莫过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最前列的佣兵忽然高举起拳，示意众人都停下脚步。 不远处的黑暗之中，依稀可以看到一处废弃村庄的轮廓。显然马上就要抵达飞龙军团的临时避难所。而亡灵自然也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 他们刚刚停步下马，一名背着长弓的游侠就从一旁的雪地里钻出，吓了许多人一大跳。他显然是一直匍匐在雪地里，站起身时还抖了一抖身上的积雪。 “各位是来营救飞龙军团的么？” 为首的佣兵点头，他是北风之塔当地的佣兵，最熟悉周边环境，因此是这个团队的领头人。 而后那名游侠便一脸严肃地说道： “情况有变，他们被亡灵盯上了。” ———————— 第89章 游侠、佣兵与游荡者 “什么叫亡灵盯上了他们？你说话说清楚点，别给爷打哑谜。” 有佣兵不耐烦地说道，但立刻被旁边的人用力一顶。他愤怒地扭过头，看到的却是带队的那位壮汉警告的眼神： “安静点，这里都是亡灵，把它们招惹过来——” 那名佣兵立刻安静了下来，小声地嘟囔了两句，而领头的壮汉也不在乎他什么心情，继续向游侠道： “你是说有亡灵法师在朝这里靠近？” 他这句话一出，一众佣兵立刻又想要喧哗起来，但被他又是一声“安静”给吓住了，只能互相之间小声嘀咕： “亡灵法师？接任务前可没提到会碰到它们！” “有亡灵法师那还玩个卵，我们不都得死在这里？就开这点价格也让我们来找亡灵法师？他们的脑子里塞的都是豺狼人的大粪么？” “安静！” 为首的壮汉不得不再次出声制止，而后看向那名游侠。 “是的，我们没敢靠太近，但是确实有看到亡灵法师的鬼火在飘。”游侠似乎心有余悸，伸手点了一下村庄东边的方向，“就在那里。” 西里尔比对了一下方向，村庄的东边，正是松叶林所在的方向，从方位上来说没有问题。 “我明白了。”壮汉点头，伸手和那名游侠一握，“你会随我们行动么？” “当然，穆特修斯。”游侠介绍着自己。 “贝伦斯。”壮汉简单地报上自己的名字，而后爽快地说道，“我们该怎么做，你有什么主意么？” 穆特修斯摇着头：“得先探清情况才行，我这里人手不足，你们当中有游侠么？” “游侠？有没有？”贝伦斯回过头问道，三十几个人只有两个人举起了手。 这并不奇怪。佣兵中本身不会缺少游侠，但游侠可不像满地走不如狗的战士，只要有一点游侠的功底，都能被有点样子的佣兵团招进去。 毕竟像游侠这样能够侦查的职业放哪都是抢手货，岂是战士这种是个人练出一点肌肉拿柄斧子会挥两下就能当的职业能够比拟的？ 闲散在外的游侠少之又少，不客气地说，这三十个人里面能有一个游侠，已经算是不错了。 但这显然不符合穆特修斯的要求，他微微皱眉：“不够，总共两个人，光是看清亡灵法师藏在哪里就得花不少时间，太慢了。” 贝伦斯思索片刻：“不能直接冲过去么？” “风险太大了。”穆特修斯摇头，“至少得看清有几个亡灵法师，有亡灵法师在那些散兵的战斗力也会大大提升，如果可以，最好能把它们先做掉。” “说的容易。”有一名佣兵不满道，“做掉亡灵法师？那些家伙都被骷髅围的死死的，想碰到他们就得正面突破这些该死的骨头架子，除非你能一箭把它的头射爆——” 穆特修斯看向那名佣兵，冷冷地道：“要么你找出更好的办法，要么就闭嘴。不突破亡灵法师，你们不可能冲的进去。” “反正别想让我去冲那些法师，老子被骷髅弄死，让别人回去领钱，哪有这种事！”佣兵气道。 眼见着游侠要和佣兵们吵起来，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飞龙军团的人呢？他们怎么样了。” 穆特修斯看向发话者，是一个年轻的过分的少年。那双长耳朵太过惹眼，让穆特修斯忍不住一呆：“精灵？你是游侠？” 西里尔摇了摇头，刚刚开口的当然是他。 “不是游侠，但我可以和你们去侦查情况。” “小伙子，嘴上谁都会说，而且光是侦查情况也没用——” 穆特修斯正说着，忽然感觉脖颈处一凉，下意识地停住嘴，余光向下瞄，却发现一柄匕首停在自己的颈前，正被那名少年握在手里。 他什么时候抽出的刀？ 穆特修斯暗自心惊，看着那名少年将刀收回怀里，忍不住问道：“你是一名游荡者？” “姑且算是。”西里尔说道，“突破骷髅我也有办法，和里面的人取得沟通，和我们里应外合，这些骷髅如果不是亡灵法师带来的，那不可能挡住这样的攻势。” 那名壮汉沉默地听着西里尔和穆特修斯的对话，此时开口问道：“那亡灵法师呢？不解决它们，伤亡肯定不会小。” 佣兵拿钱办事不假，但前提是得有命拿钱。亡灵法师这个名头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这些刀尖舔血捞外快的佣兵们身上，就算是想刀尖舔血，也得看到成功率才行—— 他们齐刷刷地盯着这名少年，窃窃私语不少，绝大多数都是不信任的话语。 但西里尔恍若未闻，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认识飞龙军团的人，等探明亡灵和亡灵法师的数量，再做决定。” 他说完，转过头对艾莉娜道：“艾莉娜，跟着我。” “我也要去么？”艾莉娜一愣，随后听西里尔说道：“你有经验，亡灵法师的精神干扰应该对你没多少影响了。” 计划最终敲定，一切等游侠将情况传回再说。 其余人原地驻扎，佣兵里的那名叫做罗宾的游侠、穆特修斯、西里尔加上艾莉娜，四人朝着前方摸去。 他们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西里尔低声向穆特修斯问道：“附近有高地么？” “没有高地，但是有一块土坡。”他指了一指东边，“更靠近松叶林方向，刚才亡灵法师就是从那边过来的，我不太敢过去。” “现在靠过去。”西里尔看了一眼那块土坡，下了决定。 这一路没有遇到阻碍，土坡也不过是稍微隆起一些。他们很快就爬到了土坡上，在这里正好可以一眼看遍村庄前方的一块地。 但是不看还好，这一眼望去，连西里尔都被吓了一跳。 白骨拥挤地堆靠在一起，密密麻麻地连成一片，围在村庄的围墙前，无意识地不停地磨蹭着墙，让人想到腐肉上蠕动的蛆。 “这么多？”艾莉娜小声叫道，那些白骨甚至不是都赤手空拳，其中不少身上还穿着甲胄，手执长剑，不知道是哪个时代战死于此地的士兵。 西里尔脸色不善地应了一声。 骷髅的数量比他想的要多了太多，这并不正常。如果只是因为亡灵的到来溢散出的死灵魔力将其唤醒，那数量应该只有几头而已…… 而这里却有百余具尸骨。 怪不得飞龙军团都只能选择扎营于此，等待救援。 那么死灵法师呢？ 他认真观察了半天，却没有得到结果，而身旁的两名游侠亦是一无所获——他们显然水准不够，并不能获取更多的情报。 西里尔思索片刻，最后将目光落到了那个自己一直没用过的技能上。 侦查。 ———————— 第90章.侦查·听风术 侦查。 能够摆在技能栏里的技能，当然不只是简单的靠眼睛去看。就算是那些看起来全靠目力的游侠，大部分也都掌握一两门能够增加视力的法术。 比如鹰眼术、远瞳术。这些能够辅助游侠射击精准度的法术算得上是游侠的必修课。 但“侦查”并不局限于这类法术，对一个拥有魔法、元素无所不在的世界来说，更重要的是通过元素进行感知。 事实上西里尔自己原本还没想到去运用“侦查”这一项技能，在游戏中的他的模板并没有多强的元素亲和天赋，通过元素感知判断敌人所在对他来说实在苦手。他更多的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经验与预感，而这样的判断在他身上却也有着极高的成功率。 而穿越到游戏中，这一路过来，西里尔也一直在用自己习惯的方式去进行侦查，尤其是松叶林当中，根据魔兽的痕迹辨别附近是否安全正是他扎实的“基本功”的展现。 还是那位名叫穆特修斯的游侠在猜测他身份时冒出的“游侠”一词，提醒了他。 西里尔险些忘了自己是一名半精灵——他可没有闲心动不动就去照照镜子看看那张属实俊美的少年脸庞，在别人眼中醒目的精灵耳朵对他而言就和游戏里捏出来的一个模型没多大区别。 毕竟玩家可是可以为了装备的属性而去穿着各种奇奇怪怪衣服的存在，在极致的属性追求面前，就算大红裤子搭鲜绿衣服，左手黄手套右手紫手套，再穿个鸡爪鞋子头顶南瓜头——这样的组合对玩家而言也完全不在话下。 更遑论有些人捏脸的时候就捏出了古神真容，在夜晚战斗的时候占尽了优势——光是顶着一张脸就可以让人SAN值暴跌，谁顶得住？ 而更关键的在于，半精灵的这个身份除了为西里尔的话术做了一些文章之外，并没有提供更多的加成，至少他是没感觉到。 不过现在被穆特修斯提起，西里尔总算是想起，自己这与众不同的半精灵身份。 精灵当中盛产游侠、自然祭司与骑士。前二者是因为其本身便是自然的宠儿，拥有极高的元素亲和能力。 精灵本身也皆是自然之神诺拉忠诚的信徒。 而精灵骑士——倒不是因为精灵自身有多少出色的力量系数加成，纯粹是因为精灵强大的自然亲和与森林中的生物建立的友谊，让他们可以组建起飞马骑这样优秀的兵种。 甚至在过往精灵最辉煌的年代——那是苍翠的森林铺天盖地肆意生长在大陆上，自然之神的神力最为荣盛的时代。 银独角兽们踏着似雪的蹄，自清澈的山泉中昂首而起，载着英勇的精灵发起当世最无双的冲锋。 不过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半精灵虽然在元素亲和上定然不能和精灵相比，但总不会被那位乐意包容一切的自然之神诺拉嫌弃，比一般的人类而言总是有一些特长—— 西里尔闭上眼，一片黑暗的世界之中，侦查技能，悄然发动。 他看不到远处那拥挤着如山崩雪啸的黑云，看不到近处森冷刀寒的白骨。耳边起初还有游侠们小声的交谈，一瞬间却又变得静谧无声。 身体表面的寒意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他仿佛此时化身成游离于空中的一点元素，来回迷茫地飘来飘去—— 耳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跟随上了这个声音，随即身体似乎被卷起来了，轻飘飘地向前涌动着，忽上忽下，似乎行走在波浪之上，穿过雪间的缝隙，穿过寒冷的空气，穿过那不知疼痛的白骨，于其中来回，如若游鱼。 西里尔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 这是风。 这是精灵当中最常见的元素亲和，他们倾听林间的风，听枝头树叶被风擦过的声音，听清晨露水被风触碰的声音。风引导他们手中的箭，无数伟大的游侠惊人的箭术都是建立在其与风的共鸣上。 如果此时的他打开面板，便会发现那个不起眼的“侦查”已经悄然更名为了“听风术”，而在角色的模板下方，多出的一行小字，恐怕会让他去用力揪一下艾莉娜的小脸，来检验自己是否身处梦中—— “风元素亲和”、“元素池：未开启”。 但西里尔目前对此一无所知，他专心致志地追随着那股自他身边向着前方扑去的风，扫过一具一具的骷髅。风是他的眼睛，他似乎能通过风触摸到那些骷髅的冰凉。 而后他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一、二、三，三道身影藏匿于丛丛白骨之中，昏黑的天能遮挡住其灵魂之火的光芒，但却挡不住风的触摸。 “找到了，总共三个亡灵法师，都混在白骨里面。” 西里尔睁开眼，长长出了一口气，第一次使用侦查的效果比他想的要好了太多。 但是他很快发现周围的三人都以惊诧的目光看着自己，尤其是那名为穆特修斯的游侠。 “怎么了？”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还以为刚刚趴伏在雪地上脸被冻下来了一块。 “你……还说你不是游侠。”穆特修斯苦笑着说道，眼中藏不住的艳羡。 他当了十多年的游侠，到现在也没做出多大的成就。瞳术练得也不过一般般，很努力地练习箭术，也依然离神箭手相差甚远。 而一边另外一名游侠罗宾冷哼一声，语气恶劣地道： “行了，三名亡灵法师，你说说看该怎么办吧。想不出办法我们谁都挣不到这笔钱。” 他随后怪声怪调地说道：“反正我是做不到一箭射爆亡灵法师的头的，毕竟我连看都看不到他们在哪呢。” 西里尔淡淡看了他们一眼，二人语气中的苦涩与嫉妒他自然听得出来。他也能理解。 毕竟NPC不是玩家，没有一个系统的辅佐，他们的天赋会让他们很多人就局限于一个境界，一辈子都看不到更进一步的曙光。 但这不代表西里尔会去安抚他们的自尊心。他甚至懒得去做辩驳，只是说道： “这三个亡灵法师的灵魂之火强度很弱，没有随身的骷髅，我猜是新蜕变的亡灵法师。”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眉毛不由得皱起。 “突破他们不是问题，但这地方有古怪，得速战速决。” 第91章 地宫所在 穆特修斯搭起长弓，一支箭矢悄无声息地划破夜空，飞入那被固守的村庄之中。 而名为罗宾的游侠一脸阴翳地看了发号施令的西里尔一眼，走下高坡，返回队伍去向佣兵们通报西里尔新制定的作战方案。 西里尔继续坐在高坡上，静静等待着村庄内给予自己回应。他对这一处亡灵的出现有所猜测，但这种想法让他心底愈发不安，如同有蚂蚁在他的心脏上爬行一般骚动着。 首先需要明确关于骷髅复苏的一点：骷髅复苏的原理是尸骨受到死灵魔力的浸润，从死者转变为死灵生物，并没有对死灵魔力的归属有所要求。 换而言之，这股魔力可以来源于死灵/亡灵法师，也可以是来自于某件宝物。 当复苏的骷髅得到了一定量的死灵魔力积累，便有一定几率产生自己的意识，向更高阶迈进。 这其中得到那不知是否存在的终末之神“基普林”青睐者，便有幸成点燃灵魂之火，成为亡灵法师。它们学会了如何去操控这些死灵魔力，去复苏更多的骷髅，去叩开通往终末的大门。 面前的这片骷髅之中，只有三名灵魂之火微薄的可怜的亡灵法师，让西里尔甚至怀疑其脑袋里亮起的究竟是灵魂之火还是磷火——如果不是颜色确实是蓝色，西里尔恐怕还真注意不到它们。 但亡灵如果真的盯上一批人类，会专程派三个稚嫩的连自己所属骷髅卫队都没有的亡灵法师来么？ 答案只有一个：这些亡灵法师是刚刚才由骷髅蜕变而成，其亦是受到此地磅礴的死灵魔力干扰才会进化的。 至于这北风之塔附近，有什么地方会有如此磅礴的死灵魔力，那答案就更加明显了： 那个埋藏着巨龙尸骨的地宫。 那个地宫处于一个扭曲的空间之中，通过遗迹入口的石板可以与其产生连接。但其确切的坐标所在，如果西里尔没猜错的话，就应该在这座村庄的下方。 巫妖摩多，百年前被剑士勃朗宁·维斯孔蒂封印于北风之塔附近，不论其是否刻意，但从其发现巨龙的尸骨的一刻开始，它就一直在为接手巨龙的尸骨做准备。 游戏中的这个时间点，1440年的春天，摩多杀死了想要完成先祖使命的艾莉娜·维斯孔蒂。少女的旅行衣被想要拿走腐化宝珠碎片的谢尔登带走，而其身上含有一部分巫妖灵魂的指骨被摩多回收。 那是其残缺的灵魂的最后一片拼图。 接下来摩多用了一年的时间，将自己的灵魂完全融入到巨龙的尸骨之中，将其接管。1441年巫妖骨龙出世的那一天，其灵魂之火点燃的不知名流炎如岩浆喷发，吞没了北风之塔。 而西里尔所处的这一条时间线，许多事情发生了改变：第一，巫妖虽然取回了他被封存于指骨之中的灵魂，但是那一部分灵魂在指骨被捏爆的一刻受到了创伤。 第二，巫妖的本体灵魂尚未能完全融合入骨龙躯体之内时，亦是被艾莉娜一剑刺伤。 第三，骨龙依然出世，但是其与巫妖灵魂的融合尚不完整，那大片的流炎也没法如前世一样像火山喷发的岩浆一样毁灭北风之塔。 这是巫妖骨龙至今蛰伏于地宫之中的原因。西里尔不知道它还要在地下待多久，比历史上出世要更早还是晚。 但这个不确定因素确实是此时最大的一颗炸弹，一旦引爆，整个局势便会走向崩盘。 但哪怕其并未出世，骨龙作为亡灵体系中的最上级兵种存在，自身的死灵魔力该有多庞大，可想而知。 如果不是飞龙军团被困在这里，恐怕西里尔还找不到地宫的位置。西里尔甚至可以断定，不用多久那些骷髅就会被这里的死灵魔力吸引而来，接手这个地宫。 他正思索间，忽然身边的游侠轻喝一声，破空声中，有什么东西落到了雪地上——那是一根箭矢，上面穿着一张纸。 穆特修斯将纸张取下，这一次纸上的字写得倒算清楚，至少能看清里头的人答应了西里尔提出的里应外合作战计划。 “我这就去告诉佣兵们。”穆特修斯嚯地站起，但西里尔却拉住了他，“穆特修斯，我会指挥他们帮助飞龙军团的人突围的。” 游侠打量了少年两眼，摇了摇头道：“少年，我承认你很有天赋，但有些事情是你做不到的。” “嗯？”西里尔不解。 “那些佣兵——你以为凭借你的一家之言，他们就会乖乖地听你的话，去配合飞龙军团的人突围么？”游侠脸上带着苦涩的神情。 “老实说，就算是我，也不太相信你有办法可以做掉那三头亡灵法师——我当然会全力帮你，但他们肯定不会相信你的。在没有搞定它们之前，佣兵当中至少有一半人不会愿意发起进攻。” “这批人里，只有那个为首的贝伦斯肯定会冲锋陷阵，其他的……我想你应该明白，”穆特修斯摇着，他觉得面前的少年足够聪明，应该听得懂他话里的话。 而面前的少年确实颔首，似乎颇为认可他的话。穆特修斯不由得一笑，再有天赋的年轻人也终归还是年轻人，只有他这样的“老人”带着，才能少走弯路，以免摔死在某个坑坑拐角。 可下一秒，面前的少年便自信满满地开口道： “先生，我当然明白你所说的意思。不过相比于说服这些乌合之众——” 他故意咬字咬的非常的清晰，让穆特修斯脸上又一次露出诧异的神情，而后继续说道， “我想像你这样出色的游侠，应该去执行更重要的任务才对。” “更重要的任务？我说了，我当然会想办法帮你干掉这些亡灵法师，但那也需要这些佣兵们的配合——” 可他说的话却被少年又一次打断。西里尔摇着头，而后伸手拉过身边的少女： “不。三头新生的、连卫兵都没有的亡灵法师而已，又哪里需要这些佣兵？如果不是时间问题，我甚至可以和这位小姐把这些骷髅全部解决掉。” 他在穆特修斯那就差将“吹牛”写在脸上的目光中，接着说道： “我希望你能立刻替我去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穆特修斯蹙起眉，狐疑道。 “去把这个村庄的坐标，转达给银刃骑士骑士团的团长简·克里斯汀，就说‘西里尔·亚德里恩在这里找到了龙’。” “龙？你在说些什么？”穆特修斯越发不解，他还想追问，却看见面前的少年已然施施然地起身，带着那名不喜言语的少女向坡下走去，手里似乎多了什么。 “喂……好吧，我会给你把消息带到的，前提是你得告诉我，你凭什么做得到这些！” 他向着坡下吼道，少年走的极快，转眼间便已经到了这小坡的坡底。 而后穆特修斯便看到那名自称西里尔·亚德里恩，有着尖长耳朵的精灵少年回过身，以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平静回复道： “实不相瞒，其实我是一名骑士。” 他的话音中，手上亮起一道炫目的银光。 那是一柄骑士剑。 —————— 第92章 好人就得让人拿剑指着？ “西里尔，那些佣兵真的会刁难你么？” 艾莉娜快步跟在西里尔身边，西里尔迈出一步她得多走上好几步才能跟得上西里尔的速度。 黑夜的风让人越发觉得寒冷，她裹紧了身上新购置的厚衣服——那是米娅小姐掏钱买的，比她原先穿的无疑要暖和了许多，但也要更加笨重一些。 “不是他们要刁难我，而是他们太怂了。”西里尔语气当中没有丝毫的波动，“这就是闲散佣兵，也许曾经有过斗志，但现在肯定没了，又没有什么本事。你信不信等会儿我们到了，他们当中还有人会向我们拔剑。” “拔剑对着我们？为什么啊。”艾莉娜瞪大眼睛，有点不能理解。 “谁知道，可能因为我们是好人吧。”西里尔耸肩。 “好人就得让人拿剑指着？这是什么道理？” “你听便是了。”西里尔忽然停步，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离那群佣兵极近之处。 佣兵们此时正大声争吵着，甚至连那名为贝伦斯的为首的佣兵都没法让他们压低声音，只能约束他们不立刻散去—— “三个亡灵法师？谁爱去谁去，这一单老子是不干了！” “说得好听里应外合，飞龙军团的人转手把老子卖了怎么办？谁来担保？” “嘿，我看那小子也就会吹牛，当我们是好骗的蜥蜴人还是大耳怪？” 西里尔忍不住摇了摇头，虽然知道北风之塔在缺少人手的情况下，肯定会将有点名头的佣兵团都雇佣到守城的队列中。 但他也没想到会来参与救援行动的闲散佣兵会是这么群臭鱼烂虾，三十几个人里甚至只有贝伦斯像点样子。 “听到了吧？拔出你的剑吧，我们没时间在这里浪费功夫。”西里尔懒得多听这些闲散的佣兵们废话，一拍艾莉娜的肩膀，便要走入人群。 “我？”艾莉娜嘴上问着，剑柄却已握在手中。这一次西里尔清晰地感应到了一阵属于元素的波动自艾莉娜的剑柄上传来，随后一柄火光灼灼的长剑跃然于眼前。 “当然，从这里就可以开始证明你的身价了。”他说着，一伸手推开前方一名挡路的佣兵。后者暴躁地转过身，正想质问是谁，看到半精灵少年那俊俏的面庞时不由得一愣，随即叫了起来： “那个小子回来了！” 佣兵们呼啦一下散开，紧接着将西里尔和艾莉娜围了起来。贝伦斯虽然有点声望，但在这种时候却一点威慑力都发挥不出，只能向西里尔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 而西里尔朝他微微颔首，紧接着抢在佣兵们的质问到来之前，高声道： “听好了！” “我没有时间陪你们在这里玩得加钱才干活的游戏，那三个亡灵法师我会和我的助手一起解决掉，你们只需要在飞龙军团的人冲出来的时候发起冲锋，狠狠地踹那些骷髅的屁股——” 他冷冷地望了那群似乎对于区区一个少年居然敢向三十个人发起喝问而惊诧的佣兵们一眼： “如果连这都做不到，我建议你们还是赶紧回北风之塔，把钱袋里那几个可怜的铜特里花光，找几个舞女，趁早去死在她们的肚皮上吧！” 雪地之上的佣兵们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但随后立刻爆发，数柄武器齐刷刷地出鞘，已经有人忍不住要上去砍了这个看起来鸟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 可一道银光一闪而过，紧接着那名意图不轨的佣兵大叫一声，手里长剑被打地旋飞出去，落在人群之外的雪地上。 而西里尔手中长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银光霍霍间展现出不凡的剑术水准，继而冷冷地道： “十个人，三分钟时间击败我们，你们想走就走。” “但如果你们败了，就老老实实地去面对骷髅，证明你们至少还有面对敌人的勇气——” 佣兵当中一片哗乱，小小少女站在西里尔身边，忍不住又攥紧了剑柄，生怕那些佣兵不讲道理，一拥而上。 但这时候，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一瞬间便将那些佣兵们震住： “够了！这位少年提出的条件已经够公道了，如果你们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回去还有在北风之塔混的脸面么？” 是贝伦斯——那位领头的佣兵抱着双臂，他一直静静听着西里尔的发言，此时边说着边向着少年微微颔首，而后继续道： “十个人，快一点！” 他确实在这群佣兵当中有着一定的威慑力，毕竟在整个北风之塔的佣兵圈子里，他都有一定的分量。 在他的喝令下，那些佣兵又吵嚷了小片刻，随即走出了十个人，一脸不耐烦地喊道：“快点动手吧！早结束早回去，我是不想再待在这破地方了！” 但西里尔浑然不在意其话语，只是低声轻喝：“艾莉娜，动手！” 早就待命的少女一直如紧绷于弦上待发的箭，在西里尔声音传出的一刻便抬手而起。 其掌中那静置许久似乎黯淡了的长剑，忽然间亮起灼眼的光，长期处于黑暗之中，已经习惯了这个色调的佣兵们一时不妨，甚至有人下意识地去伸手捂住眼睛—— 而就是这一瞬的突袭，艾莉娜的剑已然凌厉地削过三个人的长剑。那剑身上与真实火焰无疑的温度让这些战斗素养低下的佣兵们连武器都拿捏不住，眨眼间便有三个人宣告失去了战斗力。 但其他的佣兵们也纷纷反应了过来，面前这个少女绝对不可以以貌取之，两把斧头和两把长剑齐刷刷向着艾莉娜挥去。可少女眼神一凝，方才还灼如火凤的长剑一瞬间化为一片晶蓝之色，冰冷的气息似乎要破开佣兵们的皮肉，钻入其骨中。 他们纷纷哆嗦了一下，努力地保持着自己的攻势，可下一秒一种莫名的迟滞感侵扰着他们的四肢，让其方才还有一些凌厉的剑锋瞬间变得软弱无力。 紧接着，晶莹的冰晶自艾莉娜掌中长剑上蔓延而出，刹那间便覆盖了四柄武器的全身—— 这一切不过两三息的功夫，但十个人中的七个人已经松开了自己的武器，而出手的，却只不过艾莉娜一人——如果不算那抱着长剑摸鱼划水的西里尔悄悄开启的迟滞光环的话。 他一直静静看着艾莉娜的表现，此刻忍不住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少女的动作比他想的还要出色很多。 “还有比的必要么？”西里尔看着剩下三个佣兵。他们纷纷后退，最后干脆地把武器收起，直接认输。 而佣兵当中，早已又是一片哗然——他们谁也想不到这两个人，不，只是一名看起来更加脆弱的少女居然就能有如此力量，而那明显要更强的少年甚至还未出手。 不过他们哪里知道，艾莉娜的等级至少超了西里尔十五个以上，真打起来西里尔还不一定是艾莉娜的对手。而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知道艾莉娜的手段，有所提防的话，他们也不会败的这么迅速，甚至还有不小的赢面—— 西里尔又扫了一圈佣兵们，最后目光落在了贝伦斯身上。 而贝伦斯轻叹一口气，高举起手： “拿出点我们北风之塔汉子的样子来吧，认赌服输！各位，全体上马，等待飞龙军团的信号！” 第93章 被骗着去死的斗士 寒风呼啸中，三十余骑立上了高坡。 贝伦斯远望着那连成一片的白骨，一向刚毅的面上亦是有一些发憷。 “虽然我知道这些骷髅都是不堪一击的骨头架子……但这也未免太多了吧。” 一百具尸骨？恐怕有足足两百具骷髅在这里了。蚁多咬死象，单靠飞龙军团二十余状态不佳的士兵们确实无法突破这样重重的阻隔。 最主要的是其队长半蜥人艾奇逊处于重伤状态，其余的人实力差不多，都是正常士兵的水准，没有一个特别突出的矛头，想要撕开一道白骨防线根本不可能。 “不需要全歼它们，只要撕开一条路就行了。”西里尔淡淡地说道，“这些骷髅都是初生的骷髅，虽然有些可能因为生前记忆拥有些实力，但没法做到灵活调度。只要撕开一道口子，它们就围不住你们。” 他、贝伦斯、艾莉娜三骑并行于最前方，静静听着后方佣兵们的窃窃私语，或是焦躁或是不安，没有一个有之前出城时打算挣一笔快钱、捞了就跑的“意气风发”样子。 而贝伦斯亦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苦笑一声： “让你见笑了——” 他深知这个少年绝对不可能是像面前这些佣兵一样混日子拿钱的角色，光是他手中那柄剑——那可是银刃骑士团的标志。 只是十几岁的年轻骑士，实在让人过于震惊，一般二十来岁能够成为骑士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存在了。 更何况对方展现出的剑术还是如此出众。 但西里尔反而没有丝毫见怪的意思，平静地说道：“没什么可笑的，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他们起初彷徨而畏惧，后来或多或少都醒了过来，像他们最初时那样英勇地前进。” 他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最后他们都死了。” “你在说什么？”贝伦斯不解问道，却见少年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一点过去的事情而已。” 他稍稍停顿片刻，而后继续说道： “其实他们输给我和艾莉娜，不丢人。如果他们接下来能够顺利地突破这一关，那他们可能会蜕变。” “蜕变？”贝伦斯觉得这个少年的话越发谜语，说的他心头都有一些痒痒，想要把少年的头剖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至少会让他们从一群懦弱的逃窜者变为可以被骗着去死的斗士。”西里尔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今天的胜利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对骷髅有一战之力，当需要和亡灵的正规军硬碰硬的时候，他们能够慷慨地冲上去赴死。” 贝伦斯一惊，险些从马背上滑下去，他开始后悔和这个少年交谈这个话题了。 但他却又隐约能够明白少年的意思。 他还想说什么，却见身边的少年忽然高高举起手，手上的骑士剑一瞬间绽放出万千银芒，让身后的佣兵们一下子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他手中的剑上。 而他们的前方，那片村庄当中，有一支箭矢正高高飞起，在空中突然炸裂—— 那是飞龙军团准备发起攻势的信号箭！ 他们的目光注视着少年手中的剑，自然也看到了那高高飞起的箭矢，一瞬间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而少年的声音却也随之响起： “准备，冲锋。” 没有任何动员、或是安抚性的话语，西里尔就只是这么简单直白地将银色的长剑向着前方一指，甚至连语气都没有丝毫发起进攻的激昂。 就仿佛将身后的佣兵们视为无物，对他们未曾抱有任何的希望一般。 但是他自己却用力一夹马腹，一骑如离弦的箭一般直冲而出。银色的长剑在夜色中如一道明亮的引路灯，而紧跟在他身后的是贝伦斯和艾莉娜，三骑恍若一个锋锐的箭头一般，直直地冲向亡灵的身后。 佣兵们纷纷愣在了原地，但这仅仅持续了短短一秒不到，紧接着所有的人都产生了一种无名的被羞辱之感—— 像是决斗的双方赌约输的一方要舔驴的腚眼，但当他们好不容易接受愿赌服输的事实时，对方根本不屑于看他们履行赌约，骑着驴就直接走了！ 追上去，证明给他看，他们敢舔、能舔、也会舔驴的腚眼！ “冲锋！” “冲锋！” 不知道是谁高举起武器喊了第一句，紧接着所有的人都高喊了起来，刹那间三十骑开始狂奔，紧紧地追向前方的三骑。 而此前还算一片“静谧”的村庄口已经乱成一团，那紧紧封闭的村门已经打开，飞龙军团的士兵们高声呐喊着，或是从门口冲出，或是跨过围墙，不管不顾地撞进了丛丛的白骨之中。 而这些死灵生物对生者的垂涎早就让他们的骨关节瘙痒地快要摩挲成粉末了，此时纷纷挥舞着白骨爪中抓着的农具或是武器，向着飞龙军团的士兵们打去，霎时间呐喊声、碎裂声、闷哼声响成一片。 这数倍的数量差距一下子便让飞龙军团陷入了苦战，但其中一双疲倦的眼睛在瞥向白骨后方之时，忽然精神一振，随即高声喊了起来：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秒，一道快若闪电的身影杀进了白骨堆中，厚重的大剑自下而上抡起，在马上大汉的咆哮声里将三四头骷髅一起抡飞，他座下的坐骑亦是一蹄子将骷髅踹翻在脚下，碾踏而过。 而就在他的身后，数十骑起步慢了一步的奔马此时却已追了上来，马上的佣兵们一个个状如疯魔，冲进白骨之中时甚至有人还紧闭着眼，胡乱地挥舞着兵器—— 但下一秒，当他们发现自己这毫无章法的冲锋居然取得了卓越的战果时，忍不住一个个发出得意的口哨声，甚至有人挥着拳高喊道： “看啊！看老子是怎么踢他们屁股的，你这个蠢猪！” 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那最先的身影当中少了两道，被他们咒骂的对象早已不见身影—— 西里尔与艾莉娜提着剑，早已翻身下马，来到了一个离亡灵法师们最近的地方。 猎杀亡灵法师，才是他们的任务。 第94章 陨星锤 不远处群马嘶鸣，马蹄声、怒吼声，吹嘘声骂声混成一片，刀光剑影，白骨破碎。 而这一头的二人却匍匐于雪地之中，一动不动地像是地上的两块石头。 西里尔紧盯着那头最近的亡灵法师，他的猜测完全正确。它头颅中的灵魂之火脆弱的似乎随时会被风吹熄灭一般，而且动作呆滞笨拙，就像是还处于从普通的亡灵向亡灵法师蜕变的过程中，连意志都还未曾完全觉醒。 周围的白骨们因为人群的骚动纷纷向着那里靠近着，一时之间它的身边居然没有别的骷髅在。 而另外两名亡灵法师相距不远，亦是如它这样的情况。 “艾莉娜，准备，你干掉最近的那个，我先杀最远的，然后一起向中间的动手——” 西里尔轻声说着，身边的少女用力点头，而后他开始缓缓地将意识集中在最远处的那一头骷髅身上。 法术·陨星锤—— 游荡者的魔法技能不在少数，但现实里施放法术，西里尔还是头一次。 法术施放的第一步：构建法术模型，通过魔力构建出一个能够让元素填充于其中的框架—— 西里尔尝试着驾驭着体内的魔力，这些在游戏中被统称为“MP”的存在，在战士手中只是粗暴的填充物，在法师手里却像是轻盈的精灵。他虽然此前已经模拟过这一步骤，但真正实操起来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但当此刻他凝望着前方、那具骷髅的上方之时，却意外地发现一切比自己想象的要顺利。那阵阵此前侦查时的风声又一次于他耳边响起，他倾听着每一道风的声音，看着那些风在那头亡灵法师的头顶逐渐汇聚。 那一道道的风来回交织着，直到一柄长柄战锤凝形而成，靛青的色泽之中流光回转着，那是仅限于他能看到的法术模型。 以魔力构建模型框架，而后引动元素填充入其中，完成法术—— 西里尔意念流转间，那道道盘旋于空中的风仿佛听到了食堂开饭的钟声，方才还各司其职或是漫无目的地来回游荡着的风们一瞬间纷纷调转了矛头，向着陨星锤那待填充的法术模型当中蜂拥而去，眨眼间便将其填的满满当当。 整个流程的耗时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后半程甚至不需要西里尔靠自己的精神去维持法术的稳定，那柄战锤便如此“惬意”地挂在了半空之中，只待他的手向下那么一落，就将下面那名亡灵法师砸成粉碎。 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现实世界的法术施放简单程度远超他的想象，甚至感觉…… 有手就行？ 他印象里陨星锤应该是一个长距离长施法时间中等伤害中等控制能力的法术，怎么在自己这里几下就完成了？ 但西里尔此时也无暇去顾及自己是不是又在什么地方天赋异禀，毕竟有天赋这种事情就和其高颜值一样是不可由他控制，天生的。 他确定那头亡灵法师不会突然移位，而后低声喝道： “艾莉娜，准备——动手！” 身边的少女身躯紧绷着，在他话音落下的一刻便冲向了那最近的亡灵法师。赤红的长剑在空中舞成一道炫目的红光，在亡灵法师尚未转过其僵硬的身躯的一刻便穿过了其胸膛，紧接着暴涨的火焰将整具白骨都吞噬。 西里尔的动作还要干脆利落，只是将手臂向下这么一挥。那柄高悬于空中的战锤便如坠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砸落，带着呼啸的风声轰然将其下的白骨砸成粉碎，其中蕴藏的疾风转而为刀刃，把那尚未逸散的灵魂之火切割的七零八落。 而他没有丝毫停滞，在将自己法术施放的一刻也已冲出，中间的那一头亡灵法师此刻像是落入狼口的迟钝羔羊，在其银光闪动的银刃圣洁之刃面前不堪一击，甚至不需要剑技与剑术，只是这么纯粹的向前一刺，那股熟悉的击杀亡灵的力量充沛之感便裹上了剑锋。 “我这里解决了！”艾莉娜随手一剑将一头靠过来的骷髅砍翻，她负责的那头亡灵法师已经只剩飞灰。 西里尔朝她点头示意，打了个手势准备去和那群佣兵和飞龙军团的士兵们汇合，猛然间他心里一寒，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那种莫名心悸的来源——那头已经被他击杀、灵魂之火湮灭的骷髅低垂着头，此刻还挂在他的剑刃之上。 西里尔立刻甩手抽剑，将它从自己的剑上甩落。这一下的力道之大，让那颗骷髅头都高高飞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他们的来处。 可那份不安之感，丝毫不减，甚至变得愈发强烈—— 西里尔提着剑，周围的风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喧嚣，方才他还能够借着风听清不远处那混杂的声音的归属，分辨出其中半蜥人艾奇逊骂骂咧咧的叫声，但此刻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有狂乱的风声呼啸着，自高空，自左右，自地底，从各处向着他扑来。那风声缭乱地组合出不同的声响，他屏息去听，一瞬间听到的却是一阵尖利的嚎叫声，如钻头一般想要打进他的头颅！ “我，找到你了！” 他紧紧咬着牙，一时间呼吸都停滞，但那个声音仿佛不会休止，一阵一阵如潮水一般地冲击着他的耳朵，他的头脑，乃至他的灵魂。 他就像是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孤舟，被海水吞没又抛出，被狂风卷起又扔下，此刻他所能做的只有用双手扒着船舷，让自己不被从那孤舟上甩落！ “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 “把东西——还给我！” 这一声如炸雷一般在西里尔的脑中响起，他的意识险些因此而溃散。但他手中那低垂的长剑上忽然亮起了一道圣洁的银光，让他突然清醒了一瞬—— 少年猛地一咬舌尖，浑身打了个激灵，紧接着他将长剑竖起，一道肉眼不可视的银光自他身边铺开，覆盖了身周直径五米的范围： 光环·银刃骑士之心，作用：坚定意志，灵魂豁免—— 那来自风与虚妄之中的嚎叫之声一瞬间被冲淡了几分，紧接着他听到了一个清脆而焦急的声音在反复呼喊： “西里尔，西里尔，西里尔！” 他的手臂在被摇晃，他的衣服在被拉扯，而后一双有些冰冷的手盖上了他的脸，紧接着是“啪啪”两声巨响—— 西里尔的身体一颤，而后睁开了眼。 身前金发的少女紧咬着唇，漂亮的紫色眼中满是慌乱，一只手还停在他的脸上，在其上留下了一个红印。 “呼……” 西里尔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甩了甩胳膊，在少女欣悦的目光之中伸手轻抚了下她的头，而后回过身，看向那一切的来源—— 那颗高高飞起的骷髅头，正对着他们。 头颅之中，幽蓝的灵魂之火，跳跃不停。 第95章 简的抉择 西里尔深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那头骨中熊熊燃烧着旺盛的灵魂之火的骷髅头，方才的精神干扰与幻觉来源显然就是它—— “摩多……” 他轻声念出这团灵魂之火的归属，身边少女的身体绷的紧紧的，像是一只随时可能炸毛的金毛。 “嚯嚯！” 那令人厌恶的头骨的下颌与上颌用力碰撞着，发出一种令人难受的摩挲之声，来自灵魂之火的声音一瞬间在二人的精神之中回荡： “你们两个懦夫，窃贼！我看到你们了，你们就在我的头顶，马上，我马上就会把你们变成我忠诚的骷髅，拿回我的宝物！那是我的宝物！” 西里尔冷冷地看着他，紧接着提着手中的剑，银色圣洁的光芒照亮他的脸庞，他一步一步向着那个骷髅头靠近着。 “嚯嚯！向我走过来是么？没有逃离而是靠近我是吗？我已经记住了你的味道，无论你逃到哪里——” 骷髅的话在西里尔用力将剑向下刺去的一瞬间戛然而止，那团灵魂之火就像是漏气的氢气球一样倏地飘忽不见，只剩下一串刺耳的嚎哭声不断： “那是我的，那是我的！我记住你的味道了！” 西里尔眼角不由得抽动两下，利索地将长剑归入鞘中。不远处的战斗似乎已经收尾，佣兵们一人载着一名飞龙军团的士兵，从白骨当中冲了出去。 而剩余的骷髅头们晃动着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躯干，步履艰难地向着佣兵们远去的步伐追逐着，可他们的速度相比奔马实在太过可怜，很快就被佣兵们甩的不见了踪影。 西里尔没有丝毫犹豫，和艾莉娜翻身上马，全速奔向北风之塔。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几分钟，这座废弃许久的村庄地面忽然发出隆隆的震响，紧接着一道裂痕出现在了村庄的正中央—— 深不见底，其下尽是幽蓝的流炎。 ———————— “大人，大人！” 游侠大口喘着气，几乎是摔进了一号塔楼的房间。他身后两名骑士穿着厚重的铠甲紧跟在其后，在他冲进屋的一瞬将他按翻在地，而后二人抬起头，一脸讪讪地看着坐在桌前的骑士女团长。 “团长，这……” “放开他吧。”简·克里斯汀站起身。两名骑士立刻松开手，分立于两边。 “我记得你是驻留北风之塔的游侠，属于王国第十七军团。”她转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似乎永远不会散去的阴云，“西边出了什么事？” “大人。”游侠穆特修斯深呼吸了几下，平复着自己的气息，他是快马加鞭赶到北风之塔后全速飞奔跑上城墙的，此刻双腿都有一些酸软。 “西里尔·亚德里恩托我传话，城西坐标530，63的废弃村庄，他在那里找到了龙。” 骑士团长霍地转身，银靴踏踏地落在城砖上，眨眼间便逼近了穆特修斯的身前：“具体坐标，再说一遍。” “城西坐标530，63。” “地图。还有你，去把伊文斯喊来。” “是！” 门口的骑士立刻将挂着的地图摘了下来，摊平在简的面前。而另外一人飞奔出门。 她快速地在地图上一扫而过，手指比了一下距离，紧接着眉头紧皱：“这个距离比想的要更近一些……” 木门被人推开，黑发的剑士伊文斯连头发都没梳理过，快跑着冲进塔楼，眼睛当中还有着血丝，显然是很久没睡才刚刚休息一会儿，便被骑士叫了起来。 “团长，找我什么事？” “两天了，松叶林方向的骷髅数量探清没有？”简都没有抬眼看他一眼，只是快速地问道。 “探清了，半个军团的兵力，正规骷髅兵的数量在一千上下，未训练的“生骷髅”数量约两千五，应该是进攻要塞的军团里分派出来的队伍。骷髅的消耗大概在两百左右。领队的亡灵法师数量约二十，没有巫妖，再加上十余名霜巨人，以及……恐怖骑士带队的亡灵骑士。” “居然有恐怖骑士？比想象的还要棘手。”简自顾自说道，“亡灵骑士是哪一部的？” “疑似血手沙文斯，它们竖起的是沙文斯氏的旗帜。” “唔。”简轻轻应了一声，随即继续说道，“两百银刃骑士，六百扈从，再加上北风之塔城防军三百人，伊文斯部百人……有点少。” “北风之塔有城防结界护卫，平日又有法师坐镇法师塔，非战争时期守备军的力量本就不多……”伊文斯无奈道。 如果北风之塔真的被亡灵兵临城下，那么霜雪大公也不会看着伊文斯家族的面子派他一个百夫长来历练了。 但谁知道北风之塔引以为傲的结界居然会濒临破碎——所幸这一批亡灵并非巫妖，而是由恐怖骑士带队，不然早就识破北风之塔此时的薄弱了。 伊文斯听着简清点着北风之塔的有生力量，紧接着后者提起笔开始在地图上写写画画着，他猛然间醒悟过来，忍不住惊叫出声： “团长，你不会是想带人出城和亡灵决战吧！” 他凑到地图前，却见一道箭头清晰地自北风之塔的西城门直插而出，却没有指向松叶林的亡灵驻军，而是直指城西与松叶林之间的地方，在那里画了一个“×”。 但简抬眉瞥了他一眼，话音奇怪地问道：“决战？开什么玩笑。” “不是决战，那是……” “截杀。”骑士团长言简意赅地说道。 “截杀？！”伊文斯更加震惊，“团长，还有一天援军就要到了，这个时候……” “已经拖了很久了。”克里斯汀平静地说道，“我来这里的任务就是弄清楚血祭占卜的预言究竟是在说什么，现在知道威胁所在，自然该去把它清除。” “威胁？北疆有龙……西里尔说的那个地宫，找到了？”伊文斯双眼圆睁，“那西里尔呢？” “他还没回来。”简说着示意骑士收起地图，“传令，西城门集合，让扈从备长矛随队出发。” “是！”骑士立刻站直行了一礼，随即快步跑出房间。而简·克里斯汀摘下头盔，扶正腰间的剑，转过头看着伊文斯。 “伊文斯，接下来我将出城斩杀巫妖与骨龙，北风之塔的防守在我归来之前，交由你定夺。” 伊文斯怔怔地看着这名雷厉风行的骑士团长，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最后只能回应一个“是”。 “我若未能归来，明日援军王国第七军团雪鸮到来之时，城防交给第七军团长，你按原计划带西里尔·亚德里恩他们撤离。” “必要的时候，可以让瑞泽启动法师塔。” 她说完，没有多看伊文斯哪怕一秒，将那一头柔顺的栗色长发笼入头盔之中，而后大踏步走出了门。 几分钟后，北风之塔的西城门口。 骑军整肃。 号角长鸣。 ———————— 第96章 弱小的你 厚重的黑云压覆在苍白一片的多茵平原上，滚动的云层如同汤汤的江水，波涛汹涌。 两天以来，多茵平原的温度一降再降，本是三月初的天，此刻却寒如一月。马蹄踏过的白雪结起一层污浊的薄冰，被后续的奔马踩踏的泥泞一片，连其下未萌芽便冻死的草种一同飞溅。 西里尔和艾莉娜没有花太长的时间便追上了佣兵们的队伍，他一眼便找到了人群中，为首的那名佣兵贝伦斯的身后载着的那个高大身影—— 半蜥人，艾奇逊。 西里尔拍马赶到前方，黑暗并不能阻挡他的视野。半蜥人靠在贝伦斯的身后，厚重的喘息声如风箱一般响起，这让西里尔清楚地知道，半蜥人的状态绝对不算好。 “艾奇逊，你怎么样了？” “还好，死……死不了，啐！” 艾奇逊重重吐了一口，一团黑红的血水飞溅在雪地上。西里尔顺着向后看去，却发现贝伦斯那一骑飞奔而过的同时，马匹右侧的雪地之上，留下了一长串的点点血滴。 他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忍不住开口道：“艾奇逊，你的右手……” “断了。”半蜥人咬着牙说道，“该死的，老子刚刚要打穿那层冰，忽然一下冰不见了，洞口不见了，老子的右手也没了，真他娘的疼，比被蛮牛角顶一下腚眼还带劲……” 他尽可能地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但气息的颤抖却怎么也止不住。 西里尔不由得沉默。 肢体断裂且遗失，这几乎是不可复原伤口，就连源初教堂主教都不太可能做到将其复原，除非献祭寿命。 而这也意味着半蜥人的战士生涯要到此为止，他将被遣返回西部那沼泽与沙漠交界的家乡，与半蜥人所崇尚的武斗生涯再也无缘。 “艾弗。”半蜥人忽然开口叫道，西里尔愣了一下，随即应了一声。 “我们飞龙军团的人，硬不硬？” “硬。” “比你银刃骑士团要强吧？” 他咧了咧嘴，哼了一声道：“那可不一定。” 西里尔说完，微微昂首。 “哈哈，等会演的时候我一定再找你单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飞龙军团的剑术，什么叫做半蜥人的剑术！” 耳边是半蜥人强撑着发出的爽朗笑声，头顶看不见璀璨的星空。 那化为群星的诸神并未将目光放在这一个“愚笨”的半蜥人身上，丹亚也似乎并未注视着这片正在蒙受苦难的土地。 只是一个赌约罢了，他们不过是临时的合作者——和他一起执行任务时死去的NPC多了去了，十只手都数不过来，艾奇逊只是少了一条手臂而已，根本排不上号。 西里尔内心说着。每一次和佣兵团出去执行任务，都会有不小的战损，最多的一次一个百人规模的佣兵团死的只剩八又四分之三个——那四分之三个少了一条腿和半只手。 这里本身就不是什么乐土，当你拿起武器的时候，就要做好被人杀死的准备，更遑论乱战的年代即将开启，拿剑的，手无寸铁的，男的，女的，随时都在死人。 从今往后的十三年，他再清楚不过了。 可当看到半蜥人咬着牙骂骂咧咧地蒙骗着他自己的时候，西里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莫名觉得堵得慌—— “艾弗小子。”半蜥人忽然止住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笑声，认真地开口道。 “嗯？” “多谢。” 西里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他不愿去看半蜥人那张狰狞的大脸，一夹马腹，加速跑到了前方的艾莉娜身边。 少女一直抓着马缰，扭着身看着西里尔的动静，此刻见西里尔拍马上来，便回过身，等二人并驾齐驱之时，这才轻声道： “西里尔，大蜥蜴他的手……” “断……”西里尔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一些沙哑，连忙轻咳两声，而后回答，“断了。” “治不好了吗？” “我想是的。”西里尔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一瞬间于脑海中纷乱的念头摒弃到一边。 他远远地眺望着，昏黑的天极大地降低了佣兵们的视野，但在西里尔的眼中，北风之塔的轮廓已然浮现。 “信号箭。”他向身边说道，一名佣兵愣了一下，但还是将信号箭交到了西里尔的手里——此时的他们虽然还对这名少年心中抱有不浅的愤懑，但对方确实做到了歼灭三头亡灵法师，这足以将他们折服。 “但现在放箭会不会太早？” 西里尔没有回答，他利索地拉动机关，魔法的箭矢直窜上天，在空中炸开一柄长剑的符号。 可就在他完成这个动作的下一秒，魔法箭矢炸开前方不远处的半空中，一道银色的流光蹿起，在空中炸开一柄长剑，与他的信号箭相呼应—— 而身边的少女已经小声叫了起来： “西里尔，快看！” 他向前望去，却见那城池的轮廓当中，走来了孤零零的一骑。 人披银甲，马覆银铠，那人孤零零地坐在马上走来，腰间别着剑，手里提着一杆粗长的骑枪。 西里尔微微一愣，随后立刻坐直行礼。他已经猜出来者是谁，而对方此时抬手，将面铠收起，露出了那张清冷的面容。 虽说超凡之人的寿命早已不能以常理形容，但岁月依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除了那双仿佛看遍世间、平静如深潭的眼眸之外，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位静静立于盛装公主身旁的骑士，心无旁骛。 简·克里斯汀。 身后的人们纷纷停下马，佣兵的身份地位本就远逊于正规军，又何况是闲散佣兵与骑士团长的对比呢？ 而西里尔提着马缰缓缓迎上前：“团长。” “你做的很好。”简的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的波澜，她的目光在西里尔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忽然轻笑了一声。 “很不错的表情，不过还是太嫩了。”她说着，手指向前点出，猛然间一股劲风席卷向西里尔的面部。这一次西里尔没有做出应对，任由那股风自自己身边卷过。 隐约之间，他似乎听到一声尖厉的骂声。他立刻回头看去，却看到那阵阵疾风正化为风刃，将一朵微小的蓝色灵魂之火搅碎—— “摩多在我身上，留下了记号？”西里尔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可是特意去看过自己的属性面板，上面没有显示出任何DEBUFF的状态——如果被敌方单位标记的话，面板上应该是会有专门的显示的才对。 但克里斯汀摆了摆手，指向西里尔身下的坐骑：“不，它标记了你的马。” 她看着西里尔错愕的神情，忍不住又发出了一阵笑声，随即她抖了抖手里的长枪，一手扶住剑，低声喝道：“直接回城，回去之后按我所说的，能够撤离北风之塔，就直接离开。” “团长你这是来……” “还不快走！” 简的轻喝声中，西里尔坐下的坐骑忽然嘶鸣起来，紧接着不受控制地开始向前飞奔。三十余骑的马蹄顷刻间飞扬在这片冰冷的平原之上，转眼间便将女骑士团长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西里尔用力地回首，侧过头间，却看到有一队长长的银线向着松叶林那边飞驰而去，自他们所在的远处传来的隆隆之声甚至感觉比西里尔这边三十余骑的马蹄声还要摄人心魄。 他不禁多看了那道银线几眼，再扭过身，去找简·克里斯汀之时，那道并不高大的身影正将骑枪高高举起，紧接着，向着前方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 他身边环绕的风忽然停息了，那奔马的马蹄声消失了，佣兵们的喊声消失了，所有的风开始疯狂地倒退着，远离他，聚往那名孤身一人的女骑士团长的身侧。 他的视线追逐着那一道道的风，却看到它们在女骑士团长的身后盘旋着，随后整肃着队形，构成一道道虚影——竖直的骑枪，立于身前的长盾，高大的马匹，马上的骑士笔挺地直立着，随后齐刷刷地停盾架枪，哐啷啷的声响之中连成一线，构筑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盾墙。 而简·克里斯汀那轻轻的低吟声，亦是于风中清楚地传入到西里尔的耳中： “骑士团，固守。” 女骑士团长再一次扬起手中硕大的骑枪，这一次的动作还要干脆利落，只是向着斜下方用力一刺—— “嗤——” “不出来，是等着我一枪把你扎出来？”简听着那一道悠长的鸣响声，忍不住戏谑道。 而她的话音刚落，她身前的大地便开始轰隆隆的震颤着，紧接着覆雪的土层龟裂出一道道狰狞的裂痕，幽蓝色的流炎顷刻间便从那些裂痕里没出，化为一片灵魂之火的海洋，向着简吞噬而去。 但她没有丝毫退意，一夹马腹，胯下坐骑立刻开始飞驰。那些灵魂之火发了疯似的想要向着她缠去，但看不见的风将它们全部挡在了马匹的两边。 简犀利的目光在那片蓝火的海洋中来回寻找着，紧接着猛地一提马缰，马儿高高跃起的同时，她单手持握的骑枪也高高扬起，紧接着随着下落之时用力刺出，没入土中—— “给我，出来！” ———————————— 目力早已看不见团长的身影，风也传递不了如此距离的声音。西里尔只能回身。 北风之塔就在眼前，吊桥早已放下，一队人疾冲入城，城门随后关上。 西里尔一跃下马，甚至来不及去招呼艾莉娜，急匆匆地奔上城墙，冲进一号塔楼。 塔楼的窗口，黑发的剑士正屏息凝神地望着窗外，听到西里尔的声响回过头，这才察觉到他的归来。 “你……” 伊文斯还来不及说话，却见少年已经冲到了窗边，甚至将他挤到了一边，死死地盯着城西的方向。 他看着少年本就白皙的面孔一瞬间变得苍白，最后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毫无血色地扭向他。 “你知道团长去干什么了，对么？” 伊文斯深深吸了一口气：“没错，银刃骑士团也全军出动了，这是团长亲自下的命令。” “她还说什么了？”西里尔靠在墙边，低声问道。 伊文斯犹豫了片刻，随后说道：“她说她若未能归来，将城防转交给接手的军团，让我带着你们撤离。” 西里尔沉默不语，片刻之后，他回过身，继续看着窗外。 城西。 那片厚重的黑云之下，一道巨大的白骨身影正振动着骨翼翱翔，幽蓝的流炎随着它的每一次挥动双翼落下，如同陨石一般砸向下方的地面，留下一个个巨大的陨坑。 他看不到其正交战的对象所处何方，但他能够清晰地看见，那如海洋一般浩荡而来的灵魂之火流淌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东西凭空阻隔了一般。 是那一队风化作的骑士，它们组成的坚实的盾墙将流炎格挡在了盾牌之后，它们忠诚地注视着自己的团长于前方冲杀，严格地遵守着她的命令。 这是发生于西里尔眼前的，他未能目睹骨龙摩多破土而出的那一刻，也看不到简·克里斯汀正在遭遇什么样的苦战。 但他的脑海中，还浮现着另外一个画面—— 流炎于地表喷涌而出，吞没北风之塔的城墙，骑士团长站在被流炎覆盖的北风之塔中，身边尽皆是倒下的同僚。 而后她向骨龙拔出了自己的剑。 那是原先的历史。 银刃骑士团覆灭于1441年3月，北风之塔沦陷的日子。 而现在，时间整整提前了一年。简·克里斯汀直面骨龙，而她忠诚的骑士团已然踏上了他们的战场，面对的将是数倍于他们的亡灵—— 一切似乎因为他的到来改变了，一切又似乎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 历史的轨迹上下波动着，最终却似乎总要在一些点上与那条他所熟知的历史对应—— 半精灵骑士紧紧捏着拳，一下一下用力砸在墙上。 一种疲倦忽然袭上心头，这种疲倦之感在被谢尔登胁迫的时候不曾有，在直面骨龙的时候不曾有，在鸢尾夺走那块碎片的时候也不曾有，甚至在看到半蜥人断臂的时候也不曾有。 但这一刻，它就像是陈酿的酒开了封，将其中积压的疲倦尽皆泄露而出—— 穿越以来，他自认为自己还像一名玩家一样，一直是在趋利而行。无论是对未来发展的“大利”，还是对个人发展的“小利”，上报情报、就职职业、学习技能，再理所应当地贪一贪法宝—— 但事实上，他获得的东西少之又少，面临的压力却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 他是如此无力，无力到只有在城头上斩杀一些投送而来的骷髅时才能扬眉吐气一番，甚至需要感恩戴德，哇丹亚大人终于赏给我了一些我打得过的骷髅！ 而他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所做的事情，真的有起到作用么？ 或许有，那无边的风雪中，重城与要塞已经重启了城防，屹立于拉罗谢尔的边境线上，这块厚重的盾将为拉罗谢尔阻隔住亡灵的入侵，将战争的进程向后延缓。 或许有，骨龙的出世被迫提前，不完整的骨龙无法直接给北风之塔带来致命的创伤。 但这一切真的，有用么？ 随时间的推移，边境还是要沦陷。巫妖与骨龙结合体的提前出世，历史上就未能将其战胜的骑士团长，在这一刻就能把它斩落么？ 假如失败了，谁来阻止骨龙的进击呢？ 更何况还有依然被谢尔登拿走的斗篷，在某年某月，或许那顶王冠又将被阴影者偷走—— “喂，哪有你这么窝囊的穿越者。” 无论是否是自愿的，但他都竭尽所能地去做了，可结果却如此的，如此的让人难以去接受。 太弱了，太弱了你，确实，现在的你应该站在南国的阳光里学习提升，拉起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在几年之后横空出世—— 可现在的西里尔，西里尔·亚德里恩，他已经站在这里了。 面对吸血鬼，面对死灵法师，面对巫妖，面对霜巨人，面对骨龙—— 在这纷乱的北疆之中，他脆弱的像是一只蝼蚁，扭动着身躯才能努力不被一脚踩成齑粉。 喂，这么弱的你，还有什么是你能做的呢？ 他又是一拳砸在墙砖上，皮开肉绽，血流入指间。 那或是憋屈，或是努力而没有回报的委屈，又或是愤怒的情绪交错着，逐渐充斥他的整个脑海，将那混乱的画面涂抹的乱七八糟，想要从中找出一条全新的路—— 至少，至少比历史再更加地好一些。 比如眼前的，让银刃骑士团存活，让简·克里斯汀可以获胜—— “伊文斯。” 西里尔忽然开口，声音沙哑无比。 他侧过身，看着黑发的剑士，双眼通红。 “克里斯汀团长有没有和你说过，该怎么启用法师塔？” ———————— 第97章 长风复起 法师塔，第四十六层，六环大气系法师哈维·瑞泽的研究处与休息室的所在之地。 西里尔微喘着气，一口气从城墙赶到北风之塔，再登上四十六层，对此前几乎没怎么休息的他来说实在是一种体力的压榨。 想要改变此时的局势，他所能指望的，只有法师塔本身的力量。 可不要忘了，北风之塔是以法师塔为核心扩建出的城市。它最大的依仗从来不是城防军，不是城头的炼金器械，而是法师塔本身。 这样的城市构造其实并不罕见，包括未来的尼克尔·罗德里克，他的领地便是以其巫师塔“星之塔”为核心扩建而成的。 而在现在的北风之塔，唯一可以发动法师塔的，只有哈维·瑞泽。 房门半掩着，透出一丝里面的光亮。西里尔缓缓平复着气息，他原本想要直接开门进去，但听到里面传来的一声属于女性的声音之后，又停住了脚步。 “你找错方向了。”那个女声慢悠悠地说道，“你要清楚一点，在北风之塔下面的是一座黑龙的地宫。” “黑龙的地宫？”哈维犹豫了一下，随即是一片翻箱倒柜的声音，而后纸张唰啦啦地翻动着，很快他开始念着什么： “黑龙格里修斯追逐着更强大的力量，生命力，魔力，他贪图这一切。他将他的贪婪传给他的子民，他们为此甚至愿意走向世界的阴暗面……” “陨落，陨落是结束亦是开始，它们刻下献祭的法阵，等待着力量将其复苏的那一天……” 哈维的声音一瞬间提高，他高声叫道：“你是说，黑龙的地宫抽走了城防的魔力？” “没错。”女声幽幽的说道，“这座地宫原本已经被封死了，但巫妖将其重新启动了，可能有三十年？五十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而且无可逆转。” “所以北风之塔城防的魔力才会日渐衰弱？”瑞泽惊异地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女声轻哼了一声，表示他说的对，随后回答他的下一个问题：“哈维，巫师知道的远比你对他们想象的要更多，如果你能登上阿哈姆，你会知道更多的事情——”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西里尔猛然间觉得有一点不妙，随即便看到房门向里用力撞在了墙上，而一股力量抓着他的胸口，直接将他甩进了屋内，扔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原来这只小老鼠是我们亲爱的……我想想，西里尔·亚德里恩？没错，是这个名字，我没有记错。” 西里尔一个翻滚起身，没有抽出武器——抽出武器也不会有任何用，在一位巫师的面前，他的任何抵抗都是徒劳。 他看着屋内，前方的地面上是一大摊铺开的书籍，深蓝色长袍的哈维毫无样子的蹲坐在那一堆书前，正愁苦地抓着脑袋。而向他动手的女人慵懒地靠在火炉旁的座椅上，正翘着一条长腿—— 鸢尾。 西里尔内心叹了一口气，刚才从声音中他就已经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如果不是他所能指望的只有法师塔，他早就拔腿开溜了。 “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这是第几次见面了？” 鸢尾轻笑着问着，还指了指旁边的座椅，做了个手势：“不必那么拘谨，坐下来，我们可以慢慢聊。让我猜猜你来这里是想干什么——你想让哈维启动法师塔，帮一帮那个可怜的骑士团长，对不对？” 西里尔原本不想和鸢尾多言，但听到她这句话，还是皱起眉问道：“你知道克里斯汀团长正在和骨龙战斗？” “我当然知道。”鸢尾慢悠悠地说着，“可惜的是，你寄予厚望的法师塔并不可能帮到你，那座地宫抽空了整个北风之塔的魔力，不只是城防，还有法师塔本身——” “法师塔本身的魔力存储都被抽空了？” 这下西里尔都不由得叫出了声，他转头看向哈维，而蹲在地上的法师满脸愁云地向他点头，示意鸢尾所说的丝毫没错。 “除非有外来的能量，否则法师塔不可能给予你任何的帮助。不过想要能够支持法师塔发动一次攻击，需要多庞大的魔力，我想你也应该清楚。” 少年静静地看着鸢尾，而后他拉过了椅子，坐了下来。 她的声音是如此的悠闲，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她似乎为北风之塔的安危惊慌过，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而已。她似乎也很关心拉罗谢尔，但好像又不是那么在意拉罗谢尔的存亡。 从那座名为塔林的小镇开始，她似乎就在执行着什么秘密的计划，这个计划关系到跨过梅特兰山脉的亡灵，从塔林镇苏醒的巫妖“山德鲁”，北风之塔出现的腐化宝珠的碎片，以及这一座地宫里的骨龙。 那张面具下究竟是一张怎样的面庞，她究竟在筹划些什么？ 他无暇去猜测，那些疑似存在的阴谋都不重要，因为亡灵的入侵已成定局，无论是在这个时空还是游戏里的时空，都是如此。 他现在所关心的，只有如何让历史的走向，比游戏里的稍微好那么一些——至少让简·克里斯汀可以活下来，让银刃骑士团不那么早的覆灭。 “我有一个问题。”西里尔忽然开口，“鸢尾小姐，你认为巫妖摩多附身的骨龙，与银刃骑士团长简·克里斯汀相比起来，谁的实力更强。” “这个问题还用说么？”鸢尾笑着道，“虽然那位骑士团长在法则之上有所领悟，或许她也推开了那扇‘门’，但龙族的肉身力量带来的绝对差距，哪怕化为了尸骨，也不是这点法则能够抹消的。” 但西里尔摇头道：“我记得矮人酒馆里，团长的法则似乎要比你的要更强？” “你不用刺激我，从法则的角度而言，她不是我的对手，彼时我也未曾发力。”鸢尾回应道，“不过我可以承认，那些骑士都有着一般人难以拥有的精神力与毅力，在这样的力量加持下，抱着必死的决心，她有希望击败那条骨龙。” “也就是说，你认为她不死不可能获胜？” “当然。”鸢尾的目光停留在西里尔的脸上，而后转至他的脖颈，目光顺着向下，忽然吃吃地轻笑了起来，“你不会是在希望我能出手帮她一把吧？死了这条心吧，拉罗谢尔的骑士，死多少都和我没关系。” 西里尔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承认他动过这么一瞬的念头，如果有鸢尾助阵，哪怕不出全力，简的赢面都要大上许多。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有法师塔呢？”他提出另外一个问题。 “法师塔？这倒确实行之有效。毕竟你不知道，这座法师塔便是以杀死那条黑龙的力量碎片为核心建造而成，对它可以说是特攻——但同样的，你也供应不起它需要的魔力。” 可西里尔仿佛没听见她的后半句话，目光紧紧盯着她：“那我如果让哈维发动法师塔，你会阻拦么？” “阻拦？如果你希望我这么做的话，我没有意见。” “那就是不会了。”西里尔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看向哈维·瑞泽，“瑞泽先生，如果要启动法师塔，我应该将能量运送到哪里？” 哈维眼也不抬，手里哗哗地翻阅着书籍，嘴上回答道：“四十七层，和我操作法师塔在同一层。” “我明白了。请你到四十七层待命。”西里尔微微欠身，而后又朝向鸢尾。 “鸢尾小姐，我们做一个交易吧。” “交易？” 面具下那双眉毛此时不由得皱起，鸢尾心里盘算着西里尔手中还有什么筹码，而片刻之后，她猛地挑眉，可西里尔已经开口： “我和你提过我还有一块腐化宝珠的碎片。” “我带你去，你把它提出来，用碎片的力量供应法师塔，事成之后，碎片归你。” ———————— 蓝色的流炎将多茵平原切割的四分五裂，那如海一般的幽灵之火缓缓流淌着，向着远处的城池流去。 女骑士团长撑着手中的长剑，半跪在支离破碎的大地之上。 她的骑枪早已断裂，不见踪影，而她的爱马嘶鸣着侧躺在地上，蹬着蹄子，被流炎逐渐吞没。 她用力摘去自己的头盔，额门上血流如注，污浊了她的视野。一头栗色的长发被狂风吹拂地乱舞着——那是方才还结为坚实的盾墙的风之骑士团最后的痕迹。在巫妖的精神法术与流炎的双重侵蚀下，这一道坚固的盾墙已经被腐蚀殆尽。 简·克里斯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她的腰间，连身铠碎裂了一大块，下面是一道深深的口子。 被龙翼划破的伤口。 有多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十年？十五年？ 简·克里斯汀记不清了，从她离开冒险团，只身创立银刃骑士团开始，她就没有再输过。南方的海寇，奥圣艾玛的骑兵，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此刻的她是如此狼狈，铠甲下的小腿肌肉都不由得打颤，而胳膊更是几乎用不上力气。 可她那张被血污浊了的清冷面庞上，嘴角却不由得勾起： “巫妖？骨龙？也不过如此而已。” 在她身侧不远处，是一截被砍下来的龙尾，而那条巨大的白骨巨龙，此刻正“滑稽”地在她头顶拍打着双翼，发出一串串恶毒的声音—— “我会把你炼成死亡骑士，你的身躯会任我摆布，我要让它们用手指戳进你身上每一个洞，让你拿着你自豪的剑去砍死你的家人！” 它那拙劣的辱骂技巧对女骑士团长来说构不成任何杀伤力，她让风将那些声音都吹走，而后双手撑着长剑，慢慢直起身。 “呼……” 一口浊气缓缓吐出，她复又重新吸气，而后将插入地面的长剑再一次拔出，剑尖直指骨龙。 “你以为你还有力气么！”骨龙嚎叫着，它振动着巨大的双翼，失去龙尾带来的弊端在此刻显露无疑——摩多显然和这具身躯的融合还不彻底，失去龙尾后保持不住平衡，飞得摇摇晃晃的，就连想要直接向着女骑士发起扑击都做不到。 但摩多的法术在转瞬间便已成型。它尖厉地嚎叫着，灵魂的声音震颤之中，一圈圈淡绿的波纹于骨龙的身上散发开，向着地上的女骑士笼罩而去。 死亡波纹—— 简只是抬眼一瞥，便认出了它所使用的的法术，以她现在的状态，如果被死亡波纹命中几乎是必死无疑。 但她稳稳地站立着，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剑上。 而后她微微闭眼，魔力缓缓灌注于长剑。 刹那间，风息。 她听到远处奔马的蹄声，号角长鸣中，银刃骑士挺起长枪，向着数倍于他们的丛丛白骨与亡灵骑士发起冲锋，将想要聚集在巫妖骨龙翼下的亡灵阻截。 那面大旗猎猎于风中，旗上银色的线交织出闪亮的光辉。 “银刃骑士团，冲锋！” 银刃骑士团，不退—— 银刃骑士，死战！ 简·克里斯汀缓缓睁开眼，剑上已是一片闪耀的银芒。 而后她张开干涩的唇，两个沙哑的音节轻轻道出： “风——” “来——！” 一字一顿间，无数的气流忽地停滞，而后自她身侧呼啸着掠过，在她的身后聚集。转瞬间，一道道竖直的骑枪又呈一行排列在她的身后，齐刷刷笔直地像是东部的青松，高大的马匹上骑士昂首，而这一次他们的手中没有巨盾！ 长风复起！ 他们骑枪向前！ 冲锋！ 一行骑士自简·克里斯汀的身后狂奔而出，前一次他们支起重盾，是守御的骑士，而这一次，他们向着死亡波纹发起冲锋，骑枪与巫妖的法力一碰即碎，但他们根本不停步，连人带马地撞上去，直到重新崩碎为离散的风。 而在他们破碎的身影之后，是简·克里斯汀那柄银亮的长剑，被她双手持握于身侧。当骑士团的最后一人崩碎在死亡波纹下之时，简猛地迈步向前。 那方才还离散的狂风一瞬间又聚集在了她的剑上，化为延伸而出的剑刃，刹那间近乎十米长的风之剑刃凝聚而成，而简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将其用力地向前劈出—— 青色的剑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圆润的弧线，划过死亡波纹，也划过空中那没有反应过来的骨龙。眨眼间，死亡波纹的法术模型破碎在半空中，溢散的魔力中满是怨魂的哭嚎。 而振翅的骨龙在空中停顿半晌，紧接着发出了一声更加凄厉的尖嚎：那风刃划过之处，它的左翼有一半正自它的身躯上脱落，让它险些直接从半空中坠落！ 只要再来一剑，就能砍下骨龙的头—— 简·克里斯汀强撑着抬着头，想要再挥出一剑，但是风已经散了，她的身躯当中所有的力道都消耗在了那一剑之上，法则的过度使用极大地透支了她的身体。 她勉强地撑住长剑，让自己不直接摔翻在地上。双眼一片昏黑，她已经开始看不清那道巨大的白骨。 那混乱的骂声响彻在灵魂的深处，她紧蹙着眉头，努力地想要将其摒弃在外，集中了一点精神再抬眼，看到的却是那道巨大的白骨急剧向下，如巨鹰捕食一般向她扑来—— 要结束了么？ 简·克里斯汀心想着，意识已经顺延着，摸索到了那个藏在内心深处的开关—— 她还有一剑的机会！只要骨龙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她的下一剑一定能够将它带走！ 她眯着眼，用尽最后的力气站稳，紧紧盯着那道下落俯冲的身影—— 三，二，一！ 拔剑，然后—— 那个开关还未被打开，她的动作忽然停住了，昏黑一片的视线一瞬间亮如白昼： 那是一道金色的雷霆划破长空，撕开厚重的黑云，自遥远的北风之塔，一直到她所站立之处。 而后贯穿了巫妖摩多骨龙的头颅。 ———————————— 第98章 泰坦、霜巨人与雪 “索敌完毕。” “第一次校准完毕——” “充能进度百分之三十。” “第二次校准完毕——” “充能进度百分之八十。” “试射轨迹模拟完毕，已构建魔力导向。” “充能完毕。” 哈维·瑞泽从一个类似潜望镜的仪器上抬起头，转头看向身后的几人—— 小小的少女卡罗琳被鸢尾揪着后颈的衣领，拎在手上。米娅一脸紧张地盯着卡罗琳，双手不知到底该放在何处。 而在鸢尾的身前，是一个如沙漏一般的容器，那枚绿色的腐化宝珠碎片悬浮于其中，已经失去了其光泽。 她空出来的剩下一只手搭在西里尔的肩上，听到哈维的话后慢悠悠说道：“行了，充能完毕，什么时候发射由你决定。不过你要弄明白一点，你只有一发的机会。” “我知道。” 西里尔笔直地站着，看似望着塔楼的石墙，但事实上鸢尾的空间法术加持在他的眼前，将那城西的平原上发生的一切尽皆传达到了他的眼中—— 孤身执剑的骑士团长栗色长发在风中飞舞，幽蓝的流炎交错流淌过她的身侧，而她手中举剑，直面那头高飞的骨龙。 紧接着骑士团冲锋，紧接着风刃破空，这一幕幕如若大鼓的鼓点声在耳边响起，一下一下震的西里尔心脏砰砰地，整个脑海中都被风骑冲锋的蹄声充斥——可这一切声音都于一瞬间消敛于无。 死亡波纹的哀嚎声、魔力的波动声，都在那一剑落下之时，破碎在无情的风中，被绞杀成寻也寻不到的碎屑。 而鸢尾亦是窥视着战场上的情况，此时忍不住发出一声啧啧的轻叹： “法则载体……她比我想的还要更强一些。” “法则载体？”西里尔准确地捕捉到了这个词语，但是此刻他无暇顾及，而鸢尾显然也不是会直接回答他问题的“良师”。他依然紧紧盯着，猛然间高声开口，声音将在场的几人都吓了一跳： “就是现在，瑞泽！” 仪器前的瑞泽毫不迟疑地一巴掌拍在了启动的机扩之上，而就在他这一动作完成的一刻，整个四十七层的魔力控制室的墙壁都亮起了刺眼的金光。 而后那些金光极速地蔓延着，一道道藏于石砖内的铭文随着魔力狂暴地充斥于其中而亮起，刹那间，整一座法师塔的外壁都爬满了金光—— 北风之塔，屹立于北疆的中段，本就是一道地标性的建筑，来往军商无不以它为坐标校准前进的方向。 而此刻，它在那万里皆被黑云笼罩的多茵平原上，金光绽放，刺破黑云，如若一座灯塔—— “让我看看，这里铭刻的到底是什么法术。” 面具下的鸢尾轻轻舔舐着嘴唇，如果她的情报没错，那么基于泰坦的魔法碎片建立而成的北风之塔，其所铭刻的攻击法术无疑是相当高位阶的法术了。 但她很快神色剧变，她用于窥伺战场而建立的空间通道在那股庞大的魔力聚集的一刻便被撕扯地七零八落，一瞬间她便断去了对外面的视野。 她目光一凝，下一秒身形闪动，便出现在了法师塔的塔尖，站立在那滚滚而来的黑云当中，四周的动态在她的眼中一览无余。 可她还是晚了一步，那道法术已经成型，沿着既定的轨道直飞而出，眨眼间便消失在目力的尽头，只留给她一道金色的箭尾，与被那根金色的长箭撕破而中空的云层—— 但就算只有这一瞥，也足以让鸢尾判断出这究竟是什么法术了。 她的身形一闪间，再次回到了法师塔内，还没等半精灵少年焦急地发问，便一挥手，将空间通道再一次稳定。 西里尔连忙定神去看，正看到飞扑而下的骨龙忽然坠落，巨大的身躯砸入那如海的流炎之中。 “命中了？” 他不可置信地向瑞泽发问道，而刚刚完成击落骨龙这一壮举的六环法师亦是激动无比，站起身用力锤了下自己的胸口： “当然命中了——你该庆幸这是一道大气系的法术，而且是我擅长的领域，能够驾驭住。换做火系法术。就算我能够驾驭，法术的速度也来不及救下克里斯汀团长。” 但他随即露出一丝担忧：“只是大气系法术的威力总是要更逊一筹的，那可是骨龙……” “这是一具黑龙的尸骨。”鸢尾摇了摇头，挥手将还被她拎在手上，甚至刚刚到塔顶逛一圈都没松开的少女卡罗琳扔到米娅的怀里，转而断去了空间法术的链接：“你们的运气真好。” “运气真好？” “这道法术名为泰坦之箭。那些泰坦个个都是优秀的‘箭’手，他们将箭投掷而出，无坚不摧。这是泰坦投掷的演化法术，威力要逊色一些，但在泰坦对黑龙的伤害加持下，足以破坏那头骨龙的灵魂连接了。” 她看着一脸紧张的少年，长叹一口气：“简单来说就是，你的计划成功了。按照约定，腐化宝珠的碎片归我。” 西里尔看着她将那枚碎片取走，装进一个小小的袋子里，袋子一摇便会发出叮叮当当的碎片碰撞之声。 她似乎对这一笔交易满意至极，用手指轻轻弹了一弹袋子，让那清脆的声音多响了两声，而后开口道： “后续的事情与我无关了，不过看在这一次交易如此顺利的份上，我可以透露一个消息给你。” “消息？”西里尔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和鸢尾相关的不会有好事，这几乎已经成为他心里的默认。 可鸢尾一言不发，只是伸手指了指窗外—— 他侧过头去看，却看到方才被那道金色长箭劈开的云层缓缓“愈合”。那云层不知何时已经覆盖了大半个北风之塔，连法师塔的塔尖都被笼罩在了其中。 而就在少年侧过头的那一刹，那沉重的黑云下，忽然飘出了大片的、白色如手掌般的碎片，向着下方的城池劈头盖脸地砸去—— 西里尔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他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而鸢尾的声音此时才响起，无情地将答案揭晓： “别忘了那些霜巨人为何而来，这一道法术象征着泰坦巨人的印记，是它们必然要争夺的东西。” “而现在，它们将全力以赴。” “这是霜巨人的敌意，冰雪风域——这个消息，你喜欢么？” 那大片大片的雪呼啸着坠落，混杂着一块块拳头大的冰霜，似刀片，似陨石的碎屑，啪啪地砸落在北风之塔的城砖上，在屋檐的瓦砾上留下一个个深深的凹孔。 西里尔已经不敢想象城墙上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情况了，这场雪来得猝不及防，任谁都反应不过来，而光是让士兵们开始撤离的时间，就足以让雪片造成极大的伤亡。 更何况塔楼内空间有限，而聚集在城墙下的士兵们还得找另外的地方躲避，这几个调度的时间内，北风之塔的城防兵力甚至可能直接锐减一半—— 可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他望着城西与松叶林间的方向，这片大雪已经完全遮蔽了他的视野，但他清楚地知道在那里还有一场战斗在发生着，那场战斗属于银刃骑士团和向骨龙靠去的骷髅与死亡骑士。 巫妖的存在可以让一支亡灵部队的实力大大提升，哪怕很多恐怖骑士和巫妖都互相不对付，但恐怖骑士永远不会否认巫妖的作用。 银刃骑士团的目的正是为了拖延住想要得到骨龙巫妖力量增幅的骷髅们，如果他们的团长得胜而归，他们就算挡不住，撤退也不要紧。 可如果他们的团长失败了，那他们要做的便是不计一切代价歼灭更多的亡灵。 在不屈之魂的加持下，就算受到致命伤，只要不是即死，他们都能在死前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去换掉更多的亡灵——哪怕只是一只小骷髅。 而此刻，银刃骑士团长的战斗获得了胜利，他们本应开始撤退，回到北风之塔的庇护当中。 可这片冰雪风域的降雪范围，不偏不倚的将他们笼罩在了里面。 而鸢尾似乎看出了西里尔的想法，颇为贴心地将一道空间法术打开在西里尔的面前，随即那顶着雪与冰，手中挥舞着长剑，步行冲锋的身影映入西里尔的眼中—— 他的瞳孔一瞬间收缩。 他知道这名骑士的名字——银刃骑士团的骑士当中，他只知道团长叫做简·克里斯汀。 可这名骑士，西里尔是见过的，就是那名不久之前的一号塔楼内，被他叮嘱着要查找泰坦巨人相关资料的骑士。 他是最后一名还站着的骑士。 在他的身后，血水被雪与冰吞没，一具具人与马的尸体尽皆被狂暴而至的雪埋葬在其下。他们已经斩杀了数不胜数的亡灵，甚至还能看到骨马的碎片。 可在这风雪之中，依然有一队屹立不倒的亡灵骑士，稳稳地坐在骨马之上。为首的恐怖骑士如同看小丑一般看着向它冲来的银刃骑士，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里，歪歪扭扭地连点冲锋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而他最终倒下，距离死亡骑士还有十余米的距离。他的后颈被一块冰锥贯穿，在脖颈上留下一个狰狞的血洞。 他的手中还抓着他的剑。 空间法术的透视戛然而止，鸢尾戏谑地看着少年那通红了的双眼，抿了抿嘴唇： “这一场战斗比你想的要复杂的多，在二者当中你只能选择一者，无论选择哪一者，都会被另一者压迫——这很有趣，不是么？” “有趣？”半精灵少年沙哑地从嗓音里挤出这个词语，“你不是不希望北风之塔沦陷么？那为什么站在这里目睹这一切，而不做作为？” “我当然不希望北风之塔沦陷，那些平民是无辜的。但谁告诉你一场风雪就会让北风之塔沦陷呢？”鸢尾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挡在嘴前，似乎愉悦至极： “你可能不知道，这只是霜巨人的宣告主权而已，它们虽然又笨又慢，但不代表它们蠢到了极点，它们才来了几头？至少把部落里的战士都凑齐了，它们能够在亡灵间有一定的话语权了，才会向北风之塔发起进攻。” “可如果拉罗谢尔的力量因为这一场战斗而被大幅度削减，那我非常乐意——尤其是像银刃骑士团这样精锐的部队，让他们活下来，我心里不安啊。如果可以的话，那个骑士团长也最好一起去死，可惜我们有一场交易，而且骨龙的存在确实会让北风之塔沦陷……” 她愉悦地隔着面具，咬下一只手套，露出纤长笔直的五指，紧接着轻轻贴上了身体剧烈颤抖着的半精灵少年的面颊： “如果不是因为你骨子里流着与他们不同的血的话，我早就杀死你了——但迟早有一天你会知道谁是对的，到那个时候，你会知道现在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半精灵骑士猛地甩手，银光绽放在塔楼之内，但却只掠过了一道鸢尾的虚影。 那个女人戚戚的笑声在房间内回荡着，身形却逐渐涣散，最后消失在了西里尔的视线之中。 “维先生！”米娅此时才敢上前，一手搂着卡罗琳，另一手扶住了西里尔的身体，她立刻感觉到少年的身体烫的惊人，抖得和筛糠似的，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畏惧。 西里尔闭着眼深吸了两口气，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气息平缓下来。他回过身，看着此刻手里已经提起一个行囊，将其背在背上的六环法师，慢慢地收起了还握在手里的剑。 “你也要走了？”他冷冷地看着这名立场迷惑的法师，前一秒他还以为对方对北风之塔抱有诚心，但此刻他无法再去相信。 哈维·瑞泽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 “这场风雪不会持续太久，你们的援军就要到了，我的任务也已经结束了，从今天开始我有新的目标，我们后会有期。” 他说着，一步迈上窗台，狂风席卷着吹动他的法师袍，他正要一跃而下，猛然间听到身后少年一声厉声的喝问： “哈维·瑞泽，你为什么要背叛拉罗谢尔！” 他没有回头，只是向着摇了摇手指，而后向前一步迈出。 身形化为耀眼的电光，消失在风雪之中。 —————————— 第99章 代理团长 北风之塔，在这场霜巨人掀起的暴雪之后，化为一片冷厉的白。 西里尔迎着冷冷的冬阳，站在城墙上，和剩余的士兵们搬运着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冰雪风暴中死去的士兵的遗体。 霜巨人的身影消失在森林的远端，那丛丛的白骨在夜色离开之前便先一步退去。骨龙的死亡让亡灵与霜巨人的这一次计划告破—— 没有攻城器械的支持，没有亡灵大军的压进，这一场对北风之塔的突然发难在骨龙被骑士团长阻截，被法师塔发动的泰坦之箭狙落的一刻，就以失败告终。 西里尔静静地将最后一具尸体从雪里搬出，那具身体的一半都冻在了冰里，还是靠火系法师学徒生起火焰才将他从冰里面解脱出。 少年伸手抹去那张脸上覆盖着的雪，看到那张面孔的时候不由得一愣。 是那名被他斩断长枪的倒霉蛋，记得叫做克林科来着，在城墙下还见到过一次。 没想到死在了这场守城战的末尾。 他看着士兵们将克林科的遗体搬下城墙，对着城外，缓缓哈出一口冷气。 这一场战役，终于算是结束了，哪怕这场战争还蒙着一层谜团，比如亡灵是怎么知道巫妖会在这个时候出世，为什么会提前进犯北风之塔——要知道前世的北风之塔在被骨龙毁灭之前可没有被亡灵围攻过的记录。 这是只发生在这一条世界线上的事情。如果硬要说缘由，西里尔只能联想到他背着少女走进塔普镇，惊扰到巫妖山德鲁那件事。 可缺乏的信息实在太多，关键人物鸢尾又不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除非能把她吊起来四肢都固定住严刑拷打，否则他没法随便做出推论。 但无论如何，这一场战役总算是结束了。等到下午援军补防到来，他们就可以顺利撤离北风之塔，去往拉罗谢尔中土境内了。 雪地上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响，西里尔侧过头，看到的是将法师袍裹得紧紧的米娅小姐，她裹着一层毛茸茸白色围脖，大半张脸都被埋在围脖里，目光在被搬下城墙的遗体上匆匆一瞥，随后不忍地转回了西里尔身上。 “维先生。” 少女仰起头，有些担忧地道：“维先生，您是还在想那个女人的事情么？” “那个女人？”西里尔一怔，没反应过来米娅这颇有歧义的话语在说的是谁。 “虽然我也听不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我觉得她肯定是在尝试蛊惑维先生的心神，无论如何，请千万不要在意她说的东西。”米娅慎重而认真地说道。 “哦，你是在说鸢尾。”西里尔这才恍然，方才在塔楼上米娅小姐可是目睹了全过程，少女对自己的实力很有分寸，一直干脆地抱着卡罗琳，一言不发。 “你不用担心，她说的话和谜语一样，我才懒得去解谜。”西里尔摆了摆手。 其实他对鸢尾要做的事情再清楚不过，未来的她成立自由鸢尾，扰乱拉罗谢尔内部，甚至蛊惑了长公主倒戈。 现在来和他说这些，无非是看中他的天赋与颜值，想着通过这样的刺激，给他心里留下一些深刻的印象，在将来的某一天让他有一个加入自有鸢尾的理由—— 类比一下，大概是近似于我愚蠢的欧豆豆那样的感觉？ 可惜的是鸢尾的话术技巧并不算强，在西里尔看来连感情渲染都没到位。 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在乎哈维·瑞泽的态度。如此一位六环大气系法师在前世居然如此寂寂无名，按理说如果他是向往着法则的道路而追随鸢尾而去，几年之后也应该看到他的名字才对。 但对方咬死也只有一句“我没有背叛拉罗谢尔”，问不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一个话题继续道：“卡罗琳呢？她怎么样了。” 提到卡罗琳，米娅小姐的脸上担忧之色更加了：“卡罗琳……看起来倒是挺好的，就是胃口不太好，她刚刚睡醒，居然说不饿、不想吃东西。” “啊这……”西里尔忍不住扶额，是什么让未来的暮色阴影在米娅小姐的印象里变成一个只知道吃的小傻妞了呢？ 啊好像是他惯的啊，那没事了。 “维先生，我们接下来是要回到王都去么？” “是的，按照约定，我会去给你联系一个老师。”西里尔停顿了一下，“北疆太乱，而且几年内都不可能平定，留在这里对你我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嗯。”少女轻轻应了一声，望着远处那一片沐浴在冬阳中的雪地，晃得刺眼，却又异常的安详。 她轻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声音太轻，西里尔没能全部听到，只捕捉到“房子”“卖掉”之类的词语，还没等他追问，不远处的塔楼传来又一声呼声： “亚德里恩，团长回来了。” 西里尔匆匆走入塔楼，便看到剑士伊文斯正使唤着祭司，喊人泡着热茶，而桌前坐着头发散乱，满身血污的骑士团长。 简·克里斯汀平静地坐在桌前，她的头盔扔在一边地上，身上连身铠破破烂烂的，不知道受了多少伤。 她面前的桌上摆着那张此前画满了记号的地图，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画面，直到西里尔走进塔楼，她才微微偏首： “亚，亚德里恩，那道箭是你放的？” 她的声音沙哑的让人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完全不复此前如山泉一般的清冷。西里尔连忙道： “团长，是我让瑞泽放的。” “瑞泽呢？” “走了。” 简微微后仰，伸手揉搓着她的太阳穴，片刻之后低声道： “谢谢。” 西里尔愣在原地，此时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骑士团覆灭的确切消息此时还没有传回北风之塔，调查队在亡灵退去后才派出城，他也不清楚克里斯汀知不知道银刃骑士团经历了那场雪。 但此时伊文斯伸手拉了下他的手臂，示意他走到门外。他连忙钻出塔楼，便见伊文斯神色严肃道： “我们发现团长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护城河旁，一直望着西北方向。” 西北方向，那正是松叶林与骨龙之间的地方，也就是银刃骑士出击的方向。 西里尔微微张口，犹豫了一下后问道：“你已经知道了？” “或许吧。”伊文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偷眼望了一眼屋内那还在桌前看着地图的女人，摇了摇头。 “银刃骑士这一役伤亡惨重，战损超过百分之七十，对么？” 西里尔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伊文斯认出来人是出城搜查的士兵，连忙拉住他：“别进去，有消息了？” 那名士兵匆匆忙忙道：“大人，银刃骑士团，找到了，正派人运回来。” “运回来？”伊文斯神色一变，却见那名士兵面色难看地道： “两百名银刃骑士，无一生还。” —————————— 约莫中午的时候，王国第七军团雪鸮军团终于赶到了北风之塔。 吊桥放下，城门大开，简·克里斯汀站在城门口。 她已经洗浴过了，祭司也为她治愈过伤口，身上血污尽去。 此刻她没有戴头盔，长发盘在脑后，身上是一套崭新的亮银色铠甲，英武而端庄。 西里尔与伊文斯并肩跟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地看着城门外一队整肃的骑士排着队入城。 为首的那人中年样貌，英武不凡，身侧的盾牌上纹着振翅的大鹰，肩上还站着一头雪白的大鸟。他的目光在进入北风之塔城门的一刻便来回扫个不停，最后落在简·克里斯汀身上，紧接着嗤地一笑。 “克里斯汀小姐，好狼狈啊。” “那是海伍德·赫尔曼，是雪鸮集团军里实力比较逊色的那个军团长。他是王室旁系的旁系，算起来是当今公主的舅舅。” 伊文斯小声说道，西里尔微微颔首。他对这个人还算是有一点印象，海伍德生活作风糜烂，治军亦是不严，是少数跟随小王子在王都沦陷后撤离到海湾的将领。 他一直活到1453年奥圣艾玛对新都发起进攻为止，死在他于新都的大宅里，服了毒酒，死在他第二十七个老婆的肚皮上。 这让西里尔忍不住皱眉，总有这种小丑一样的角色喜欢跳出来发起挑衅，如果银刃骑士团安在，他又哪敢这么跳简·克里斯汀的脸？ 可此时的银刃骑士团长只是侧过身，微微垂睑：“北风之塔的驻防便转交于你了。” 骑着高头大马的海伍德见一向以“锋锐”闻名的简·克里斯汀居然没有因他的话生气，不由得更加得意，边策马经过克里斯汀的身边，嘴上还高声说道： “这算什么事，不就是一点日常的亡灵侵扰，搞得好像它们翻得过雪山一样，詹里斯连这点事情都搞不定——” 他话音还未落，猛然间一股劲风自他的脸庞急擦而过。那只白色的大鸟惊慌地飞起，几片尾羽飘飘扬扬地落下，随之响起的是海伍德惊惧的声音： “克里斯汀，你敢向我拔剑！” 可当他侧头看向骑士团长之时，却发现后者依然保持着此前的姿态，连长剑都未出鞘——不过西里尔可看到刚才骑士团长的手触摸了一下剑柄，随后才有了那一道劲风。 快地他都没看见剑的影子。 “拔剑？”简微微歪头，随后摇了摇头道，“北风之塔风大，还请阁下多小心，别染了风寒。” 海伍德气得牙痒痒，但从武力上来说自己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只能冷哼一声，催马向着城中心而去。 直到长长的队伍尽皆进入城中，简带着二人走上城墙，目光落在西里尔身上：“亚德里恩，你的那些同伴呢？” “都准备好了，现在就要走了么？”西里尔回答道。 “早点出发。”简快速地回答道，转而看向伊文斯：“伊文斯，你应该清楚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无论是为了这个国家，还是为了你自己。” 伊文斯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明白的。” “无论北疆战况如何，王国都需要更多的力量。南方祸乱、还有奥圣艾玛环伺在侧，接下来的十几年会是拉罗谢尔最艰难的日子。”简平静地说道， “我希望你能做好准备，在某一天化为一柄锋锐的剑，破开桎梏王国的荆棘。” 伊文斯郑重地点头。 简的目光重又落回西里尔，她动了动嘴唇，犹豫了片刻，最后却只是说道：“上路吧，愿星辉照耀着你们。” 西里尔看着克里斯汀扶着剑转过身，忍不住问道：“团长，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而简·克里斯汀望着远方，轻轻摇了摇头：“我再陪他们一会儿。” 她微微仰首，长出了一口气，声音中又带了一些让人伤心的沙哑：“银刃骑士在南方还有五十人，他们能成为你的助力。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打算，可以拿着你的剑去找他们，他们会明白的。” 西里尔一愣，一时间没听出克里斯汀话里的意思，但此时系统面板的蓝光闪烁了一下，他匆忙打开，便看到那后缀在自己名字后面的“银刃骑士团代理团长”一称。 而只是他这犹豫的片刻，简已经回过身，在他肩上重重拍了拍：“好好干，有缘再见。” 没有给他任何继续说话的机会，她手扶长剑，盘起的长发散开，飘扬在风中，消失在视野尽头。 “看来她对你给予厚望。”伊文斯拍了拍他的背，而西里尔苦涩一笑，没有系统的面板，伊文斯又哪里知道克里斯汀那句话的意思？ 银刃骑士团，散了。那位团长或许还将征战在战场上，但再出现时，带着的定然是一只新军—— 他望着远方即将落下的冬阳，侧过头，看到正从塔楼中走出的米娅·克里斯蒂安、卡罗琳和艾莉娜·维斯孔蒂，深深吸了一口气。 “走吧，我们去中土。” 天色黄昏，二十余骑拍马，出了北风之塔的城门。 一路向南。 南行 王国纷乱之刻 第1章 方向 多茵河水一路向南，在穿越大片的多茵平原之后分路向东，东为治拉里河，而继续向南的则是埃菲诺河，埃菲诺平原，最后流向西玛塔尔山脉。 再往南，翻过西玛塔尔山，就是拉罗谢尔的中部地区了。 一行人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快。飞龙军团的二十余人各个带伤，西里尔队伍里的少女们又似乎弱不禁风。 当然真正弱不禁风的只有卡罗琳，艾莉娜可执剑刺巫妖，米娅也可挥杖敲骷髅，如果不考虑魔力劲气对肢体力量的加成，米娅的力气可能还要比艾莉娜大许多。 当伊文斯看到米娅精准的一道寒冰魔环封住一只雪兔前进的道路，随后提杖一杖将其敲晕的时候，险些惊得从马上掉下来。 “托齐城是飞龙军团的驻地。”半蜥人艾奇逊向西里尔介绍着接下来将要路过的地方，“城市规模只比北风之塔逊色一点点，但肉和酒都比北风之塔要好，埃菲诺平原地暖水好草好，产的小羊羔个顶个的香。” 他说着用左手用力锤了锤自己的胸口：“我们飞龙军团各个都是猛男，没好酒好肉怎么过得下去？！唉，要我说，你们银刃骑士团也都是猛男，可惜没能和他们喝一次酒……” 他说着说着，那浑浊黄色的大眼里不由得流露出一丝哀伤。一旁的那名半蜥人法师叹了一口气，伸出法杖用力在半蜥人的背上敲了一敲，回头对西里尔说道： “我们头儿这次恐怕得回沼泽去了。” 西里尔微微颔首，失去了一条右臂的艾奇逊显然没有再留在飞龙军团的能力，回到家乡是他最好的选择。 他心头有些惋惜，但也不会取刻意安抚——正如艾奇逊所言，他是猛男硬汉，按照契约行事，就算死在那里也没话说。让他去安抚，半蜥人反而可能会觉得丢面子。 马车慢悠悠地跑着，卡罗琳在车厢里听着米娅讲课，开始打法术相关的基础。米娅的法术理论知识打的扎扎实实，最适合带人启蒙。而艾莉娜不喜欢窝在车厢里，亦是坐在马上，遥遥地护卫在车厢的旁边。 北疆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北风之塔作为协防北疆边境线的重要存在，没有骨龙这种降维打击的存在，显然可以屹立不倒。如此来看，原本两年就崩盘的北疆可以一直坚持四五年，直到灾年到来为止。 至于再后面的 而这对西里尔最直观的好处，简单而讲，就是多了不少的“发育时间”——虽然王国的南部与东部也并非平平稳稳，但总比北疆这资源又少环境又混乱的地方要好。 “亚德里恩，你接下来做什么打算。”晴·伊文斯拍马走在西里尔身边，随意地问道，“想去王都学院进修的话，我倒是有一些门路，以你的岁数应该刚好。不过我个人不是很推荐……” “不去王都学院。”西里尔摇头道，“进展太慢了，基础剑术、基础战术、基础防御术，就这些东西都要学个一年半载的，等开始修习高等剑术，恐怕都过去三年了。” 他话音刚落，立刻感受到了来自伊文斯欣赏的目光，后者深以为然地回答道：“没错，他们讲的东西倒是没问题，但是真的过得太，太，太——” “太特么。” “对，太特么慢了。”伊文斯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我有个朋友说这些话挺利索的，以前我也会跟着说，现在不习惯了。” 他目光望着远方，似乎是在侧耳倾听着往事。他停顿了半晌，没听到西里尔追问，不由得有些尴尬，讪讪地一笑之后继续说道： “王都学院适合贵族拿来混资历，到时候好进队伍，不用从一个小兵干起。但你不一样，你想去哪儿？南边还是西边？” “南边其实不错，想要参军的话有的是上战场的机会……哦不好意思，我还没问你打不打算走这一条路，我是说——” 他话音未落，便听到少年的声音平稳地响起： “这是一条必然的路。” 他略微有些诧异，侧过头，便看到少年直视着前方的路，目光之中充满了不符合年龄该有的怀念，一如他此前所作一般。 伊文斯叹一口气，而后说道： “英雄所见略同。” 西里尔白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臭不要脸。” 西里尔对未来当然有所打算，但此时还没有说给伊文斯听的必要。毕竟此时他们还只是同行，并不一定同路，而他的计划也尚不成熟，需要好好打磨一番。 伊文斯所说的去南方当然是一个好选择，拉罗谢尔的南方，一直延伸到未来新都所在的岛屿，此时正处于南方祸乱与海盗频繁入侵的时期，要混战功，要拉势力，都是一个好选择。 而且南部临海，海上有无数可以探险的地区，许多高阶装备都散落在岛屿上——虽然西里尔此时还没有实力去拿就是了。 但选择南方的弊端也不小，一是需要强大的财力，在那个砸钱就能快速起家的地方无论是当海盗还是走雇佣兵团转正规军，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虽然队里现在有一只现成的提款机——这么说好像有一点点屑，但毕竟少女孤身一人无亲无故的，钱留着自己也花不出去，不如为国家创造更多的价值——这样的借口西里尔是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出来的， 可问题在于，就算有钱，想要直接砸入南方那一滩浑水之中，还有一道坎要过。 北方联盟。 且不要在意为什么一个叫做北方联盟的组织会在南方，但这个组织确实在南部区域的军事与商业方面都有着强大的影响力。有钱想要在南方混得开，可以，但没有强大的关系支撑，是不可能在北盟的眼皮底下翻出多大水花来的。 而西部沙漠与沼泽遍布，环境恶劣，那里并非人类的领域，是野蛮人与兽人、半兽人的地盘，想在那里起家的难度就和重生在1453年要拯救东罗马帝国一样困难。 至于中部区域，贵族遍地走，稍微一点资源就可能牵涉到几家贵族的利益，且不说能不能做出一番事业，烦都烦得要死。 如此清点下来，可选的方向也就只剩下一个。 向南折东，去东部的“自然之地”发展。 那是传闻被自然之神诺拉祝福过的地方，森林与黑森林交错，山脉连亘，水域广袤。 而山脉与森林的那一头，便是拉罗谢尔的头号劲敌，奥圣艾玛的所在。 —————— 第2章 炼金工坊与配方 淙淙的河水拍打着岸边的碎石，晶莹的水花间飞跃着闪闪的细长的鱼。那是被称为“银条儿”的鱼，算是托齐城的特产食物。 托齐城人喜欢把它们整条整条的和苹果派放在一起，揭开盘子的时候便是数个狰狞的小鱼头露在外面，一看就很黑暗料理。 而玩家们往往选择自己购买或者垂钓食材，无论是煎炸烤清蒸还是油焖味道都非常棒。 托奇城外军营连绵，这里是飞龙军团的大本营之一，另外一个驻地则在西玛塔尔山脉的关隘“犹地亚”，那里也是霜雪大公本人亲自坐镇的地方。 路过飞龙军团的驻地之时，西里尔一行人算是和艾奇逊等人分道扬镳，他们要回归自己的营地，至于接下来的日子如何，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于是进城的便只有西里尔、三女还有伊文斯。 托奇城的风格与北风之塔明显的不同，进城看到的地面铺着大片灰色的粗制石砖，都是产自西玛塔尔山脉的矿洞，不像北风之塔连地砖都精心烤制过，显得粗犷无比。 当然一般的城市也不像北风之塔那样有大量的法师作为劳动力，拿烤制城砖来练习法术。 进入城门没多久就是闹市区，连成一片的皆是酒馆，此时正是午时饭点，那些飞龙军团的士兵们纷纷进城享用他们的中饭。空气中飘满了酒香与肉香，西里尔深深吸了几口气，仿佛回到了游戏里刚到托奇城的时候。 不过他并不知道托奇城在1440年会有什么任务，托奇城那些主线任务都是关于北疆战事的，基本都发生在1442年之后。至于隐藏任务……这个时候那些NPC大多都未来到此地，硬要说任务的话…… 西里尔眼睛一亮，托奇城的原住民“任务”他倒是确实知道一个，而且还是不用耽误时间的那种—— 米娅付钱，带着二女在酒馆开好房间歇脚。伊文斯此时还算是霜雪大公麾下的一名百夫长，需要去托奇城的城主，霜雪大公的次子利顿·赫尔曼那里述职，顺便移交自己的职位。 他也要向中部前进，本身就是在霜雪大公的军队里找个位置磨炼自己，并没打算真的在这里发展。而詹里斯·赫尔曼看着伊文斯家族的面子，自然也不可能不给他这个机会。 而西里尔向米娅借了一些钱，在城里兜兜转转了半天，终于找到那个没有地图辅助工具属实难找的地方。 这是一家非常非常低调的小店，门口没有多余的摆设，店门收的窄窄的，还垂落着厚重的门帘，一副生人勿入的架势。 它的店名叫“炼金工坊”，在许多城市，不单单是拉罗谢尔，奥圣艾玛、新奥威港的城市也都有这样的一家炼金工坊存在。 最开始发现这家店的玩家完全是看着地图走错了方向，迷路之后误打误撞碰到这家店的，原本也出不了名，但是这家店里卖的东西居然都是以金特里为单位的，顿时在彼时还在凑铜特里买药水喝的玩家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西里尔站在门口，思索了片刻，先是敲了三下，再敲了两下，复又敲了五下，最后重重地连敲三下。 房间内传来一声疑惑的问声，随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兔子兔子跳两下。” “爱跳几下跳几下。”西里尔回答道。 “你的代号是？” “天火。”西里尔随口报出一个代号。 “我们这里没有你的信息。”那个沙哑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警惕了起来。 “十个金特里，注册。” 紧闭的门上忽然多出一道缝，西里尔打开钱袋，从里面摸出一枚金特里，而后放在了缝上，伸手推了进去。 “你诚意不足。”那个声音愈发不满，“谈话终止——” “等一等，剩下的九枚金币，我用情报来换。”西里尔连声道，这才让那道缝没有立刻关上。 “什么情报，如果不能让我满意的话，你会付出代价。” “北风之塔——”西里尔拉长了声音，那个沙哑的声音立刻叫了起来：“北风之塔？那些该死的法师，不要让我听到他们相关的事情，交易结束了，结束了！” 但西里尔的下一个词语，便让他停住了叫唤： “黑龙的尸骨。” “……黑龙的尸骨？我想想，这倒是一条有意思的情报，可以，我非常满意，欢迎您的到来，天火。” 门吱嘎一声打开了，西里尔向里望去，里面黑漆漆的一片，甚至看不见那个接待人。但那个声音很快又叫了起来：“嘿，我在这儿！” 他低下头，看到一个身高只到他大腿，有着尖长绿色耳朵、戴着面罩的小矮个站在他的腿边，正蹦蹦跳跳地吸引他的注意力。 “这家是地精负责的么？”他皱了皱眉，印象里这家店的负责人应该是一名人类的炼金术师。 “我是临时代班的，怎么了，你需要些什么，快说快说！” “我需要一份强效淬毒药水的配方，一份迷梦致幻烟尘的配方，这里有么？” “你要买这些东西？你可真是个坏家伙。”那个地精似乎皱了皱眉，转过身慢悠悠爬到柜台上，“我们这里没有这些配方。” “一个金特里。” “……但似乎在亚恩林郡的医馆有这些配方的消息，我想您知道魔药大师曾经在那里收过弟子……” “两个金特里。”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们收购了这两张配方，但我们这家店可没有……” “四个金特里。” “啪！” 两张纸被地精拍在了柜台上，后者已经是搓着双手，用脚压住配方，严肃无比地道：“只收现钱，不接受情报交换。” “喏。”西里尔推出早已准备好的四枚金特里，拿走了两张配方。他匆匆扫了一眼配方上的字，发现与前世的并没有区别，干脆地收入了怀中。 这家炼金工坊其实是一个地下交易所的端口，无数情报与物品在这个交易网络之中流通，只要给够钱，就可以拿到想要的，虽然价格可能要比平常的要高——那么一些些，但却是解决燃眉之急的最佳选择。 而前世最开始发现这家店的玩家费劲千辛万苦，从NPC那里要来两个任务，跑了大半个月的流程，赔进去不知道多少，最后只得到两个空荡荡的情报，完全是被NPC当猴耍了。 对于新手来说掏出五个金特里来买两张配方，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事实上这两张配方确实物超所值。 西里尔已经迫不及待地打算回去配置药水，但就在他要走出门的一刻，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 “小矮子，快告诉我哪里有独角兽，我迫不及待想亲吻它们的屁股了，哦——” ———————— 第3章 矮人克兰 随着那一身让人听了眉头直跳的呼声响起，厚重的门帘被人掀开，一个矮胖的身影踩着那一瞬的亮光挤进了屋内，正好与西里尔撞了个正脸。 “哟，这不是城门口拔剑那个小子吗！”矮胖的身影立刻惊呼出声，“你居然没死在北风之塔？” 西里尔眼角一抽，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家伙，他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一声，回应道： “借你吉言，不过我记得阁下的小酒馆，好像被人拆的只剩一面墙了？” 矮胖身影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气得连连跺脚，厚实的皮靴踩在看起来脏兮兮的木板上，发出哐哐的声响，似乎整个炼金工坊都在摇晃着，吓得柜台前的地精尖叫连连，生怕自己的小房子被这么震垮了—— “月下小精灵，你给我安分点！不要在这里蹦！蹦！跳！跳！”地精尖叫着，但矮胖身影比他喊的还要响： “你怎么可能理解我的痛苦！我在北风之塔待了三年，三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么？我连人马都没有见过，更别提独角兽的屁股了，就只有这么一家小酒馆，还被人拆了！都没地方找人要钱赔偿！” 西里尔揉了揉太阳穴，这个矮胖的身影是谁自然不用多说：未来西部矿山的铁公鸡克兰，北风之塔那座被简·克里斯汀一剑拆了家的矮人。 矮人本就生性暴躁不沉稳，而地精也是容易激动的主，两个人你叫一声我叫一声，整个小房子都吵得不行。 他干脆走出屋，等着里面安分下来。 1440年克兰来过托齐城么？他不知道。但是如果按照游戏的轨迹进行，那现在的矮人应该打包行李准备和鸢尾去研究新型的金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这倒是让西里尔有一些特殊的想法。 虽然克兰被冠以铁公鸡之称，小气又抠门，而且癖好还奇怪。据说历史上他到西部以后也没机会见到独角兽，于是只能迁就一下选择蛮牛的屁股。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矮人确实有着很强的能力，无论是对金属的敏感，还是经商的统筹，都是出类拔萃的——尤其是前者，东部森林的那些矮人虽然也都是铸造的好手，但却都不如克兰。 他的脑筋不由得转了起来：克兰喜欢什么？最重要的当然是钱。一个金特里一件铠甲的价格就可以让克兰跟着鸢尾到西部卖命，这完全是欺负矮人不懂得铠甲的行情。 这几年的铠甲的价格还好，一套防护性一般、灵活性优秀的步兵铠甲的售价在五到二十个银特里，但过几年战争一频繁，这个价格便直线上涨，贵的甚至几乎逼近一个金特里一套。 而且这不过是步兵轻铠的价格，换成骑士铠，或是那些防护性极其优秀再加上附魔的板甲，价格都高的一般人难以想象。 要不……把矮人一起忽悠到东边去？ 这个念头一升便再也止不住。 当西里尔将目光放向长远的地方，想要在这纷乱的时代做出一些事情——不说扭转拉罗谢尔的颓势，至少让自己的势力独善其身，靠他一个人显然是做不到的。 毕竟他前身不过是一个独行者，吃肉都不给人留一口汤的无情遗迹搜刮机器、宝箱吞噬者，完全没有混迹在大公会里的经历，想要自己创业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这不代表他毫无办法，毕竟作为一个能熟练地从图书馆和NPC口中获取情报资料的游荡者，他熟悉的NPC多的数不过来，暗杀过的NPC，也数不胜数，其中自然不缺乏能力出众者。 不过专门到处挖人对现在而言还为时过早，要根据地没根据地要实力没实力的，连武力胁迫都做不到，拿什么拐卖人才？和人谈梦想么？ 可要是像克兰这种现成的可用之才放在眼前，而且还有明显的弱点，这西里尔不尝试一下，那才有鬼。 他看着矮人垂头丧气地从炼金工坊里走出来，显然是没有要到符合预期的情报，当下便朝克兰挥了挥手，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表情： “嘿，有兴趣聊聊么？” “别拿你那张精灵的脸对着我，我讨厌精灵。”克兰白了他一眼，生着闷气正要向一边走去，猛然间听到一声“叮铃”的碰撞声，立刻机敏地回过头—— 那个长着令人，尤其是矮人厌恶的帅气脸庞的精灵手里晃着一个麻布的小袋子，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特里！而且是金特里！ “托奇城的羊肉和酒都非常的不错，但一个人去吃又很无聊。听说矮人向来是喝酒的好手，而且都是经验丰富的旅行者，有无穷的学识，不知道阁下是否……” “当然，当然！”矮人两眼放光，快步走回西里尔面前，“叫我克兰就可以了，我们雪熔炉部落的矮人那是个顶个的能喝，一定能和你喝个痛快！” 西里尔一翻手，将钱袋收进囊中，转身朝着一处酒馆走去。而矮人便这么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身后，摇摇晃晃地颇为滑稽。 精通美食的人和矮人更好打交道，这点是毋庸置疑的。矮人都是美食大师，与自诩清高，更加倾向于自然原汁原味的精灵不同，他们擅长调味、口味也往往不清，酒品不好的同时喝起酒来还无休无止，一喝酒就脸红，一脸红就开始犯浑—— 就像此时，这名矮人已经一只脚搁在黑松木的长桌上，用他那粗而短的手指抓着和他脸差不多大的肉排，满脸通红地边撕咬着羊肉，边大声喊道： “杜果子酒？你会酿造杜果子酒？哦我的老天，丹亚在上，让我喝一口吧！我愿意出，出十个金……不，这块肉排归你！” 他说着将自己手里拎着的肉排用力撕下比他手指还要窄一些的一条，放到西里尔面前空荡荡的盘子里，全然不顾半精灵少年脸上那营业性的笑容，而后又抓起一壶酒吨吨吨猛灌了几口，复又开始撕扯羊肉。 西里尔摸了摸钱袋，矮人到现在为止已经吃掉了十个银特里，但还没有丝毫吃饱与要醉的迹象…… 他忽然有些担忧了起来，从米娅那里借了七个金特里，完全是为了防备炼金工坊坐店的人开价太高，此时剩余的两个金特里拿来应付矮人……怎么会感觉有些不够用呢？ 是不是该去酒馆楼上请米娅来救场？ ———————— 第4章 要有少女才有独角兽 最终这次没有给米娅小姐展示钞能力的机会，矮人红着脸挥舞了半天的拳头，在喝掉第五十个银特里的时候倒在了桌上，几乎处于梦呓的状态，只会微微动动嘴唇，无意识地回答一些问题了。 这也正是西里尔所希望看到的—— 他心里暗骂着矮人真是个吃货，今天从他这里薅走的特里来日一个个都得从矮人兜里拿回来，同时凑上前去，低声问道： “克兰，你想吃肉么？” “肉，肉，当然想，想……” “那你想打铁么？” “我，我雪熔炉的铸造技术，全拉罗谢尔都没人比得上！”矮人眼睛微微翻白，想要用自豪的语气表达，结果只是多呕了一些充满酒气的口水在桌上。 “那，你想亲独角兽的屁股么？” 这一句话仿佛魅魔的低语，一瞬间将矮人的欲望彻底点燃。方才还倒在桌上的克兰一瞬间坐直，双手掐着西里尔的双肩，来回摇晃着：“独角兽？哪里有独角兽？！” 没错，相比金钱，更加吸引这名矮人的还是独角兽——可怜的雪熔炉部落的矮人，久居于梅特兰山脉，别说独角兽这种只居住于森林中的高级自然生物了，就算是飞马、树精这种常见一点的自然生物，他们也从来没见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爷爷在风雪交加的夜晚，捧着翻得破烂的先祖的画册给还是一大只小矮人的克兰讲故事时，着重描绘的独角兽形象给克兰的童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克兰对独角兽有着如此的狂热—— “你想啊，独角兽这么美丽的生物，当然不可能出现在西部那种只有铁蜥蜴的地方，对不对？” 矮人粗壮的眉毛一皱：“对，不去西部，么得独角兽。” “独角兽生活在什么地方呢？”西里尔将矮人一只手从自己的肩上掰下来，矮人手劲太大，掐的他生疼，“要有风要有树，要有水泉要有雾，要有少女，才有独角兽！” 克兰那双迷茫的眼睛忽然亮了，拳头重重一拍桌子：“对，要有这些，才有独角兽！” “所以说，得去东部，自然之地阿玛西尔，那里才有独角兽。” “自然之地，阿玛西尔，自然之地，阿玛西尔……没错，就该去自然之地，才有独角兽！” 矮人高声叫道，惹得一旁的几桌投来一阵不满的目光。西里尔连忙向着周围摆手，随后示意矮人放轻声音： “现在呢，我要去东部，你也要去东部。你一个人，人生地不熟，那里的矮人估计还要嫉妒你技，术，高，超，不帮你，对不？” 他特意将技术高超四个字咬的特别重，听得矮人深以为然：“没错，没错，我说了我们雪熔炉铸造技术天下第一，绝对不是骗你的！” “你看，矮人不帮你，那里的精灵肯定也不帮你，那你一个人势单力薄，岂不是摸不到独角兽的屁股？” 俗话说得好，人在装逼的时候是没有脑子的，更何况矮人本身就是那种容易失去理智、没有多少城府的物种，此时又是喝了酒之后，逗起来就和逗小孩似的，特别好欺负。 不过矮人也不是没有脑子，他盯着西里尔看了半天，忽然一挑眉：“对，不行，我堂堂雪熔炉的矮人，怎么能到东边去受气？不去了！” 但西里尔立刻接口，伸手按住矮人的肩：“怎么会去受气呢？他们不待见你，这不还有我么？” “你？”矮人的眉头皱的和卷起来的蛆虫似的，猛然间恍然大悟：“对哦，你是个精灵！” “是啊，我是个精灵，自然之地，我熟啊！”西里尔用力点头，“到时候我们这么一联手，不服的精灵矮人，都给他打服了，那独角兽不是想摸几头，就摸几头？” 他说的话听起来直白又吹牛，且不说自然之地阿玛西尔那么大一块地方，森林山脉数不胜数，有多少精灵多少矮人部落，光找到独角兽都是一件难事。 但奈何此刻最有说服力的莫过于西里尔这具皮囊的身份，那尖长的耳朵独属精灵一家，想冒充都冒充不了。 而对于雪山出生的矮人来说想要辨认出半精灵和精灵的区别又实在太难，正是忽拿来忽悠矮人的最好理由—— 毕竟，没有人比精灵更懂森林。 自然之神诺拉赐福于精灵，庇护了几乎所有的精灵族群，无论是经常现世的克莱瑞精灵，还是隐世的艾希凡精灵，都是森林最亲近的存在。 他看着矮人眉头逐渐舒展，最后用力点了点头：“那好吧，我跟你去东边，不过你得让我摸到独角兽的屁股——” “当然。” “你发誓？” “我发誓，丹亚在上，诺拉在上，一定让矮人克兰摸到独角兽的屁股！”西里尔举起手，示意自己非常严肃。 克兰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去摸盘子，似乎还想抓起一块肉，但疲倦感于此刻涌上心头，忍不住就要一头栽到桌上睡过去。 可西里尔及时伸手，托住了他的头：“嘿，克兰，但不能光我帮你去摸独角兽屁股吧，你也是做生意的人，应该明白的吧？” “嘁，我还不明白么？”矮人烦躁地挥了挥手，“只要你能让我摸到独角兽，我雪熔炉的铸造技术就算倾囊相授都没……不行。” 他忽然清醒了过来，定定地看着西里尔：“先说好，别想诈我的技术，门都没有。” “不会不会，放心。”西里尔耸了耸肩，“但今后的铠甲，武器，这些东西……” 矮人严肃地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指，做出了撮一撮的动作—— “明白，钱，没问题。”西里尔站起身，用力拍了拍矮人的肩，高声喊道：“给这位先生开一个房间，钱算我头上。” 他看着侍者们立刻七手八脚地涌上去，将一头醉倒在桌上的矮人向二楼抬去，长出了一口气。 又费钱又费口舌，终究是将未来的西部矿山铁公鸡绑到了自己的这辆车上，虽然这个关系现在还并不牢靠，但至少能够维持一段时间—— 接下来向南折东的这一路，或许机缘巧合还能碰到这样的人。至于能绑几个上自己的车…… 那只能走着瞧了。 西里尔快步上楼，走进自己的那一个房间，和矮人耽误了这么久，他自己原本的正事还没做。 两张配方。 —————————— 第5章 隐藏任务与药水 强效淬毒药水，与迷梦致幻烟尘，都是游荡者常备的道具。 前者给武器附着毒药，在造成杀伤时给对方加上debuff，后者则是作用于神经的粉尘，使对手陷入幻觉，无法看清眼前事物。 类似这样的配方在职业晋升的时候导师都会附送，也可以完成专门的任务去领取。本身的价值其实只在一个银特里。 但西里尔手中的两张配方价格却绝对没有问题—— 就如那名地精所说的，这两张配方的出处是亚恩林郡的医馆，来自魔药大师。当西里尔目光落在两张配方上时，一行淡淡的物品简介也证明地精所说的没错： 【强效淬毒药水配方】：霍恩·凯里遗留的配方，据说可以毒翻比蒙和九头怪——当然，首先你得让武器刺破他们的皮肤。 【迷梦致幻烟尘配方】：霍恩·凯里遗留的配方，据说可以使飞行的雷鸟陷入幻觉，从半空中掉下来——当然，首先你得摸得着他们且不被雷劈死。 看起来非常不靠谱的介绍，但玩家的战绩证明，根据这位“霍恩·凯里”的配方调配出来的药水，确实要比导师那里获得的配方调制的药水更加出色。 同装备下，使用前者攻略副本的队伍要比使用后者的快出十到十五分钟，这是非常惊人的差距了。 但更有价值的是这两张正版配方的本身，其主人“霍恩·凯里”的身份并不像地精所说的那么简单，局限于“魔药大师”这一行。 前世集齐七张霍恩·凯里配方的玩家接到了一个隐藏的长任务链，具体的内容并未泄露，但任务完成之后，那位玩家在四十五级的时候便获得了一整套史诗级的护具。 光是这一点，就值得西里尔去搏一搏。 更何况四个金特里换两张高阶配方，对此时的他能够提升多大的战力自然不用多说。 虽然现在的他没有淬毒用的匕首，在战斗前先给骑士剑抹一层毒也似乎颇为不耻——才怪！ 有谁规定骑士剑不能淬毒了？有谁规定骑士剑不能用来捅人ASS了？甭管白猫黑猫，能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能干翻敌人的招，便是好招，能捅穿对手的剑，就是好剑！ 他将两张配方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来回看了又看，还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那两张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羊皮纸。 时光让其上染上陈旧的黄色，纸质却没有丝毫的损坏，哪怕是他的拉扯也无法让纸质出现破痕。 上面的黑蓝色墨迹依然清晰，凑上去闻的话，还有一股混杂着陈旧气息、类似雨后泥土的气味，不知道是用什么草药调配的墨水。 完全看不出其中像是藏了什么秘密任务的样子。 西里尔也不敢多对其进行什么研究，弄坏了他可没地方去找替代品去，往东方向一路上能获得霍恩·凯里配方的机会本就不多，甚至还得通过商会去搜集才行。 他将配方翻来覆去又看了几遍，整个流程在脑子里过了又过，最终确认无误，再睁开眼时，却听到门口刚好传来的敲门声。 “维先生，您要的东西，到——了！” 棕发的少女捧着一大台仪器走进屋，腰间还系了个麻袋，走得踉踉跄跄的，一副随时都要摔倒的架势。西里尔连忙上前接过那台沉重的玩意儿，放在地上之时地板都发出一声悲鸣。 “米娅，让商会的人送过来不就行了么？为什么要自己搬？” 他看着少女正将那一大麻袋从腰间解下，拍着身上粘上的灰，忍不住道。 “因为好久没有搬过这么多的东西，有一点想试试看还搬不搬得动，就自己搬过来了。” 米娅在床边坐下，双手整理着长发与长袍，一瞬间又恢复成了那将姣好身材隐藏在法师袍中，长发落至胸前的温和女法师。 谁能想到她刚才搬着普通剑士都有可能搬不动的东西进屋呢？ 西里尔将麻袋里的东西一一掏出。米娅做事确实让人安心，除了没有采购到的迷梦致幻烟尘的一些材料，其余的都分类用小盒子叠放着。 他不打算多做拖延，在托奇城他们耽搁不了多长的时间，直接按着配方的要求分类整理调配着： “炎缩蛇的毒腺，挤出毒液。与凌霜草榨出的汁水混合，进行第一次提纯……米娅，帮我往魔药台注水谢谢。” “明白。”米娅站起身，不到片刻的功夫，那如盥洗池一般的盆中已经注满了清水。 法师直接提取的水元素，是炼制魔药最好的“清水”。许多法师本身都会兼修魔药学，因为无论是水还是火，这些魔药炼制必备的元素他们都可以信手拈来。 游荡者本身有着极大的魔药需求，药水是他们战斗力组成的一部分。但在游戏中的一切操作都有系统的辅助，而此时西里尔只能手操。 “如果要将毒药的性质往麻痹方向靠的话，那需要加入电麻藤的切片，抽取其中的汁水……” 一步步照着配方按部就班的来，哪怕制作这个药水的难度并不算高，一瓶浑浊不堪的碧绿色玻璃试剂被西里尔捏在手中之时，天也已经黑的通透了。 他打量着手里的试剂，颜色与前世印象里的完全不同，显然是制作工序中提纯不干净的缘故。不过搣开盖子就能闻到一股冲鼻的味道，和前世游戏里调配的估计差不多。 当然西里尔是不会做出喊着“我手里的剑涂了世界上最剧烈的毒”然后哧溜舔上一口的事情的。他小心翼翼将其收入手环中，这种物品通过空间容器保存无疑是最好的、 他此时做出的“强效淬毒药水”只能算是一般品质，越是高阶的药水需要的材料越珍贵，这一点几乎是共识。 但这一配方的好处便在于给出了数种只影响效果的低配版，也就是“一秒流血十点和一秒流血一百点”的区别。 于西里尔而言，哪怕此时能造成多一点的伤害都是极大的提升。在到达东部之前，等级的提升定然不会太快，这种外物辅助无疑是提高输出的最优选。 他将剩余的材料收好，看了眼已经在床上窝着睡着了的法师少女，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一段路，可没有几个能睡安稳觉的机会了。 ———————— 第6章 预知的混乱 “每一道山脉都是诸神在大地上遗留下的痕迹——比如梅特兰山脉，便是冰神埃斯基尔留下的痕迹。传说冰神一怒，卷起万千寒冰自天之巅砸落，碎裂的冰晶便成了梅特兰山脉以北，冰原下的永冻层……” 身穿破烂长袍的吟游诗人大声说着似乎并不太靠谱的故事，围在他身边的大多是孩子，但绝大多数孩子只顾着跑来跑去，用更大的噪音遮盖住吟游诗人的故事。 马车慢悠悠驶过吟游诗人的身边，诗人的话只不过被车厢里的姑娘们听到了一瞬，但仅仅这一耳的功夫，便引起了少女们的兴趣。 “亚德里恩先生，他说的对么？”卡罗琳从米娅的臂窝里直起身，向西里尔问道。 “半对半不对吧。”西里尔摇了摇头，“没有考据的事情，谁知道呢？现在距离诸神时代过去了不知道多少个文明，这么多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岂是几句话就能说明的。” 大陆历史究竟多长，至今难以估计。而这冗长的光阴之中，文明出现过数次的断档—— 听起来匪夷所思，但这却也是支撑《辉耀之路》这个游戏的重要一环。尤其是在后续更新的版本中，各代文明的碎片于大陆上大放异彩，为玩家提供了丰富的任务链、副本以及遗迹。 甚至在之后的年代里，有“国家进步全靠考古”的说法。 可放到真实的世界里，一切就变得愈发古怪。此前西里尔还没多想，现在联想起来便觉得难以接受。 怎么会好好的文明莫名其妙就没了呢？没有一个庞大到足以将一切倾覆的力量，文明怎么会消失呢？ 简直匪夷所思。 为此玩家论坛里专门有人去考据研究作出推论，可惜的是一切都缺乏事实依据—— 但此刻西里尔要是把精神头放在研究文明为什么会消失，那恐怕等到拉罗谢尔灭亡都研究不出多少进度。毕竟破碎文明现世的大版本，也是在小王子一脉的拉罗谢尔覆灭，也就是1453年之后了。 不过真要说起来，拉罗谢尔的地形倒确实得天独厚—— 自北向南，先是梅特兰山脉将北疆与极北冰原隔绝，而后是北疆大片的平原。接下来是西玛塔尔山脉，作为王国中部的防线，将中部的沃土牢牢护在其内。西方接轨矿山、沼泽与沙漠，南部与东南方临海，东部接轨的是自然之地，群山与大片的森林黑森林掩映。 也无怪四方诸国都馋它身子。 若是这真的是诸神造物，那诸神该有多青睐这一片土地呢？ 马车停在酒馆门口，西里尔托着腮，看着矮人克兰抱着一大包行李从酒馆里跑出来，伊文斯上前将其接过。 人员总算是到齐了。西里尔细想一下，这个队伍的人员组成还着实有趣： 皮糙肉厚的矮人克兰是一个战士，他自己是一名半精灵骑士。 未来的暮色阴影现在还没发育起来，在和烤兔子搏斗；维斯孔蒂家族的继承人少女艾莉娜是一名实力出众、会用法术的剑士；疑似那位克里斯蒂安家族的后裔的少女是名业务不精，拥有巨力的法师。 相比较之下，最普通……不，最正常的应该是晴·伊文斯，一名人类剑士。但就算如此，他也有一个“伊文斯家族”的响当当的身份，而更独特的是这个伊文斯家族世代，只从文不习武。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也是个另类。 “听好了。”西里尔在马车缓缓出城，走在冰雪初融的大道上之时朗声开口：“接下来的一路必然不可能一帆风顺，一路上麻烦事数不胜数，希望各位抖做好准备。” “只要能摸到独角兽的屁股，我无所谓。”矮人粗声粗气地说着，他头上戴着一顶小钢帽，身上穿着着护心铠，腰间别着一把短斧，那是他主要的武器。 卡罗琳、米娅和艾莉娜自然不会有任何意义，倒是伊文斯举起手，疑惑地问道： “不，我不是很理解，接下来的一路我想应该不会遇到什么阻碍才是，我们又不是往北，而是往南，这一路都是在拉罗谢尔统治境内，怎么会……” 但西里尔朝他摇了摇头，低声道：“伊文斯先生，我想你忘了一些事情。首先我们现在在三月，开春的季节，魔兽苏醒，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没错。”伊文斯点头道，“但这又如何？每年都是这样的。” “可今年是龙吟之年。”西里尔慢慢说着，“这是各国占星术师一起定下的年历。龙吟，意味着会出现兽潮。” 黑发剑士的脸上立刻露出悚然的表情：“兽潮？但我最近都没听到过消息……” 西里尔暗道，你要是能知道今年有兽潮那才有鬼，这可是玩家经历过才知道的事。 各国的占星术师在每年年末的时候会聚集在一起，决定下一年的称呼。年号来自于星象，他们倾听诸神的声音，从中摘取到预知的信息，立为年号。 但这往往是一个非常抽象的概念，除非像“沃土之年”这样的称呼，不然很难直接猜测到这一年会发生什么。 而“龙吟之年没有龙，狂雨之年不下雨”这样的笑话亦是在玩家之间流传，虽然玩家们都知道龙吟代表着的是魔兽暴动，掀起兽潮，但NPC们可不清楚这一点—— “而自西玛塔尔山脉而来的兽潮会首先冲击西玛塔尔山下尤斯塔丘陵的居民，他们是斯威帕公爵的臣民。而斯威帕公爵今年已经七十四岁，并且生了重病，他的几个儿子们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接手……” 西里尔徐徐说着一串串克兰、卡罗琳和艾莉娜陌生的词语，米娅倒是听过这些词，但是听不懂。 只有伊文斯越听越是心惊—— 西玛塔尔山脉以南的这一块地方称为斯威帕，是斯威帕公爵的封地。他的几个儿子替父亲管理着斯威帕的各个区域，而兽潮的到来势必将打破这块地方的平静—— 先是丘陵受到严重的打击，其中一子的力量被大幅削弱，而后便是其余的子嗣们趁着父亲重病，争夺地盘的时候。 简而言之，如果西里尔所说的一切都并非胡诌，那么斯威帕马上就要陷入一片混乱。 而这是他们通往王都的必经之路。 伊文斯心中已经暗暗做着计划，心里却也忍不住疑惑，只是没有直接说出口： 这个半精灵少年，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第7章 北塔商会的少爷 顺着埃菲诺河一路南下，眼见时间将近三月中旬，冰雪渐融，大路上马蹄一落便是一个泥印子，在那已经泥泞不堪的道路上留下一些属于自己的痕迹。 前一批自犹地亚关开拔的部队早已驻扎在托齐城外，等待统一的调配，他们将被调往北疆边境。 而后续的部队尚在筹备中。 拉罗谢尔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这种被入侵战争了，那些贵族也要考虑维持军队的开销。如果没有作战的需求，他们平时只会保留一部分的军队，其余的军人都需要临时征募。 这和那些大型的堡垒城防不完全启动，甚至只维持最低的防护是一个道理，每运行一天就要耗费大量的金钱与资源，在非战争年代完全是对资源的浪费。 在这种情况下，前世拉罗谢尔的北疆战局还坚持了一年多才崩溃——如果不是因为北风之塔被骨龙直接端了，就算五座要塞都沦陷了，洛维萨与奥尔德尼这两座要塞依然能坚持很长一段时间，这绝非妄言。 整个北疆都变得无比紧张，他们这一路向梅特兰山脉前进，遇到临时检查的隘口就有五六个。 这些隘口都是防备有来自亡灵的诅咒物品流入关内，每一个隘口都有源初教堂出产的魔力道具检测。 前几个倒还顺利，但在离犹地亚关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隘口前排起了一动不动的长队。 数辆高大的载货车被冰驼兽拉着——那是一种外形类似牛，体型却比牛要大上好几圈的魔兽，生性温顺，被拉罗谢尔的北疆人用于运输货物。往前线的粮草与士兵很多都是靠冰驼兽输送的。 这显然是一支商队，商会的徽章挂在每辆大车的后头，是一座漂亮的小塔标志，商会名字也很简单粗暴：北塔商会。 在北疆算是非常有名的一支商会，战争的初期北塔商会承接了大量运输军粮军饷的任务，玩家还接过不少“护镖”的任务。 但由于其势力范围局限于北疆，北疆局势奔溃之后这家商会也非常迅速地消失了。 “北塔商会和隘口的士兵起了争执？”伊文斯不由疑惑，像这样的商会和那些军队的关系自然是不会差，和其所属的领主也有许多金钱上的来往，就是为了商队行进不受阻碍，怎么会卡在这里呢？ “去看看。”西里尔一拍伊文斯和克兰的肩，想了一想，又喊上了车厢里的米娅小姐。 人才总是供不应求的，从外头找当然重要，但西里尔也想看看，队伍里现成的，如米娅小姐这样的人，能不能在技能树上多点一些东西出来。 他们稍微向前靠近了一些，便听到了前方传来的高声嚷嚷声： “话我就放在这里了，你们临时增设的隘口，根本不符合流程，凭什么检查我的货车？” 这个男性的声音没有丝毫的硬气，听起来软糯的像是在撒娇一样，让人一瞬间浑身一阵恶寒。 “泽尔德少爷，我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而且也不是真的检查，只是走一个流程而已，仅此而已，不然我们和上头也交代不过去啊。” 这个声音就显得老实很多了，西里尔此时刚好看到对话的双方，刚刚开口的是一个发量堪忧的中年卫兵，正一脸赔笑着。 而与他争执的“泽尔德”少爷……丹亚在上，他还真未在游戏里见过这样体型的男人。他就像是一座肉山一般“堆”在路上，那宽大的肥肉一摞一摞地叠在他的腰间、脖子旁，脸颊上的肉都要垂下来一般，充满了油腻的气息，让人想到憎恶身上堆叠的烂肉。 矮人低下头，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肚腩，再对比一下这位泽尔德少爷的体型，口中喃喃地骂道：“丹亚在上，这真的是人类么？他的腰比三个我还要宽——” 矮人本就是矮胖体型，如此一言泽尔德的体型可想而知。而泽尔德身边的商会干事们也劝着他，他们也不想和士兵起多少冲突。 可这位泽尔德少爷丝毫没有听从干事们话语的意思，继续高声嚷嚷着：“你们的意思是这都是我的错？就算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他们就没有百分之一的问题吗？” 西里尔立刻就明白了，得，果然是位被宠到上天的“少爷”，这么点事情明明顺着对方给出的台阶下便可以相安无事，偏偏认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便这么僵在了这里。 但这位商会少爷乐意在这里僵持，西里尔可等不下去。当下他找了个角落，三下五除二穿上了一直扔在手环里的那套来自瑞泽的骑士铠甲—— 质量并没有多出众，但外壳做的却非常的漂亮，显然是那种卖给富家子弟、炫耀用的装备。防护性上，或许可以让你多挨上骷髅们的一剑两剑？ 西里尔自己是没有穿这种铠甲的习惯的，前世身为游荡者，穿着的都是轻便的皮甲，再加上一些防具特效来撑起防御。 不过此时情况不同。半精灵身材匀称，穿着铠甲自然英挺，走在路上便无比吸引人视线，走的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劳驾。”西里尔没理伊文斯他们诧异的目光，径直来到那名卫兵的面前，“能否让我的马车先接受检查，我有要务在身。” 他说着，微微侧过身，特意将腰间长剑的剑柄露给那名士兵看。 那名士兵的神情一下子变得肃然：“阁下的任务是……” “护送这位小姐回王都。”西里尔压低声音说道，同时指了指不远处的米娅。米娅一身做工优秀的法师长袍，怀里靠着一根法杖，正好奇地观察着冰驼兽的大脸，动作优雅而柔和，俨然一副贵族小姐的样子。 而她似乎察觉到了西里尔的目光，向着他挥了挥手，面带柔和的笑容。士兵瞟了一眼，连忙匆匆扭过头去——贵族小姐与骑士的戏码他就算没亲眼看过，听也听得不少，尤其面前的这位骑士还有着如此出众的外貌。 他当即行了一礼，示意西里尔往旁边，招呼着旁边检查的士兵分出几人来，专门给西里尔这一车检查。 可就在此时，那位泽尔德少爷又不乐意了，眉毛一挑，脸上的肉都皱出了波纹：“喂，你又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插我的队？” “还是说，你没把我北塔商会放在眼里？” 西里尔忍不住在心里叹一口气，这种喜欢莫名跳脸、张扬存在感的人物在哪都不缺。但他刚想开口，猛然间感觉脚下一阵莫名的震响。紧接着，商队货车旁的人们高声叫了起来，那一头头温顺的冰驼兽忽然之间纷纷高高昂首，狂暴地用其硕大的蹄子蹬着大地，想要向前冲去。拴在冰驼兽身上的绳子被一瞬间绷直，紧接着纷纷断裂。 那些庞然大物如同脱缰野马，狂奔而出。 西里尔的脑海中一瞬间跳出“兽潮”这个词，可下一刹那他就意识到，还有一件更危急的事情—— 米娅，刚刚就站在一头冰驼兽的旁边！ 第8章 来比赛吧 西里尔没有任何的犹豫，鞘中的长剑已随着踏步向前的一步于空中划出一道如月的银弧，结结实实地抽在了那头甩着蹄子追向米娅的冰驼兽身上。 但这样一道口子对冰驼兽那样庞大的身躯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似乎连疼痛都未来得及传达到它那硕大的脑壳中，这头冰驼兽径直向着那位早察觉到不妙，已经退去很远的女法师冲去。 而米娅双手紧紧地将长杖竖在胸前，那张平时一向温和的脸庞上此刻写满了紧张，嘴唇快速动着，吟唱着什么咒语，浑然没有管那头正冲向她的冰驼兽。那笨重的大家伙在这种时候爆发出的速度却远超过常人的想象，眨眼间便要一头顶在米娅的身上。 可少女的法术于此时已经完成，她猛地将法杖向着地上重重一落，一圈小冰锥便凭空浮现在她的身侧。那些小冰锥飞快地旋转交织成一面小盾，挡在她身前的一刹那，冰驼兽正好一头撞在了其上—— 咚！ 冰驼兽一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面小盾之上，冰块碎了一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施放出浮游冰环这样的法术，已经是少女竭尽全力的结果，但这也不过只能阻碍冰驼兽一瞬而已。 而米娅也知道这样的防御挡不住一头发狂的冰驼兽，在小盾破碎之时便扔下法杖，双手提着法师袍碍事的长摆转身就跑。可她预想的那会紧追而来的急促脚步声却没有冲着她来，反而是向着相反的方向远去—— 怎么回事？ 少女疑惑着转过身，看到的却是一位身披甲胄的骑士，左手正挺着盾牌将冰驼兽的大脑袋用力打向另一边，而右手中的长剑已经自下而上，捅进了冰驼兽的咽喉—— 不是西里尔·亚德里恩，又是谁？ “米娅，给我上个‘活性水盾’。”西里尔将长剑自冰驼兽的脖颈中抽出，这头庞然大物的生机于那一瞬间便被他彻底切断，此刻不过靠着余劲向前走了两步，随即哀鸣一声侧翻在地。 他险些忘了自己还是一名骑士，技能里可是有“嘲讽”“固守”这样的技能的。 狂化的生物可能由于精神意志过强而豁免嘲讽，但冰驼兽平日实在太过温顺，发狂了后的精神意志也没多强劲，这才会被西里尔的嘲讽拉住。盾牌的固守接盾反这套组合技西里尔虽然还不熟练，但拍翻一头冰驼兽可不成问题。 米娅已经匆匆跑回，捡起自己的法杖，如西里尔所言给他施加了一个活性水盾，温和的水系魔力涌遍全身，将西里尔包裹在其中。在这个法术的加持下，武技的施放会变得更加流畅。 换做游戏里的说法，便是可以降低技能的后摇时间，在受到巨大冲击力的时候可以获得一个缓冲，这用于对付冰驼兽这种低等级却有着高力量模板的生物再好不过。 场面上已经是一片混乱，商队的卫队们固然身手不错，但又哪里见过十头冰驼兽暴走的情形。那些干事们慌乱地到处跑着，而那名肥胖的泽尔德少爷更是发出了杀猪一般尖厉的惨叫声，被一头冰驼兽撵着屁股匆忙逃窜。 那场景，宛如冰驼兽母亲在追打自己不孝的幼崽——或许泽尔德少爷的体型比之冰驼兽幼崽还要更加庞大一些？ 西里尔握着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从哪边的冰驼兽下手。他快速扫了一圈四周，刚决定去帮隘口的士兵先解决掉他们的对手，背上就被人用力拍了一下，铠甲都发出哐哐的声响—— “干得不错嘛小伙子，我还以为你只是嘴上能说说而已！” 矮人克兰那矮胖的身躯灵活地从西里尔身边蹿过，他手上的战斧还滴着血。 “来一场比赛吧，你杀了一头，我也杀了一头！” 他高声叫着，同时蹦蹦跳跳地朝着下一头冰驼兽冲去。这副场景让西里尔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但他并不打算理会矮人的叫嚣，和矮人比赛就像是和酒鬼赌博一样，人家翻脸就赖账—— “赌注是一顿大餐！” 西里尔面色一寒，弓身冲锋加盾击，狠狠拍在一头冰驼兽的脑袋上，路上还顺便踹了一脚矮人的屁股，让后者一个踉跄。 开玩笑，蹭了我一顿饭还想再蹭第二顿？米娅的钱难道就是大风刮来的么？ 伊文斯早已拔剑帮着卫兵对付这些突然暴动的庞然大物，他的剑术不算潇洒，但是一招一式充满了写意的感觉，西里尔粗略估计了一下他的实力，约莫在见习剑士，也就是将近三十级这个水准。 矮人克兰，前世也不曾以战斗力闻名，现在估摸着也不过见习战士的水平。算上差不多同水准的艾莉娜，以及虽然理论上还是见习法师学徒，却已经达到一环法师标准，可以算为见习法师的米娅，再加上西里尔自己这个见习骑士，俨然是一个见习者小队。 虽然西里尔的等级要低了那么一些些，但这无伤大雅，大家都是见习水准，伤害的制造效率上来说半斤八两，砍这些驼兽的速度只取决于战斗技巧。就像9伤害的攻击和8伤害的攻击砍在10血量身上都是伤害差一些，谁能更快砍死怪只看谁能更快地砍出第二刀。 而西里尔本身的战斗技巧当然是要胜过矮人，更何况还有米娅的法术加成，动作更加流畅。他的目标选取也无比刁钻，优先从伊文斯手下抢走了一头冰驼兽的击杀，气的一边的矮人哇哇直叫，还得努力找角度拿斧头砍冰驼兽的下颌。 他们这个小队的战力赫然帮助士兵们分担了不少的压力，十头冰驼兽不多时便都被放倒在地。血流满了四周，让这一段泥泞的道路看起来更加恶心。 “多，多谢大人出手相助。”那名中年的士兵喘着气，向西里尔和伊文斯感谢道。前者是这个小队的首脑，而后者在刚刚救了他一条命——他差点被驼兽一脚踩倒，是这名黑衣剑士把他撞开，让他免受一劫。 西里尔摆了摆手：“这是我等应做的。” “耽搁了各位的时间，实在对不住。检查就免了，大人赶紧过关吧。” 士兵躬身说着，西里尔微微颔首。冰驼兽的狂化与兽潮中的魔兽们的表现相符合，可游戏里兽潮出现是在三月末，而现在不过三月中，足足早了十余天。 这绝非好兆头，他不想再在这里多做耽搁。他正准备招呼众人启程，一边却又传来一声令人恶心的哭啼： “你，你们杀了我的驼兽，你们得赔！” —————— 第9章 我喜欢发育 泽尔德少爷如一座小肉山一般挡在了西里尔的身前，他的脸红的不成样，满头都是汗，双手还捂着屁股。 刚才他被驼兽一直撵着跑，那些商队的护卫可没有那么快的杀怪效率，他的屁股被驼兽顶了可不止一下两下，此时疼得不轻。 西里尔心中感慨着小白文里那种不识好歹的人物居然真的是存在的，同时抽出刚刚才归鞘的长剑，将剑身捏在指尖。 银刃圣洁之刃的亡灵磨刀石特效对生物不会起作用，方才的击杀并没有让长剑得到增幅。但是饮过血的剑身看起来反而更加的锋锐，在西里尔稍稍的魔力注入下，亮起的银光让泽尔德少爷浑身的肥肉都颤了两颤。 “泽尔德少爷似乎刚才跑得还很欢快，怎么，现在是想再被剑刃撵着跑一次么？” 他手一甩，长剑如软鞭一般划过泽尔德少爷那颤抖的肥肉边，惊得泽尔德又是一阵冷汗直冒，乱糟糟的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 “你，你喊什么，你一定要喊么？！”泽尔德依然是那委屈的斥责，面对那刚刚刮过自己脸庞的剑刃，声音却直接轻了三个档次：“那些笨东西速度一直那么快，我怎么跑啊……” 西里尔嗤笑一声，而这时矮人气冲冲地跑了过来——他刚刚去照顾马车那受惊的马匹，此刻才来得及回来，搓着斧头嚷嚷道： “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难道我杀的没有他多么？喂，精灵小子，我杀了三头，你杀了几头？” 西里尔冲他伸出五个手指：“五头。” “你！你刚刚不是全靠自己杀的，顶多算三头！”克兰气的直跺脚，“这一次算我们打平了！” 他也不管西里尔那鄙夷的目光，转身冲着泽尔德叫道：“喂，你这被蛞蝓爬满全身的胖东西，给我听好了，如果不想被爷爷我用斧头追着砍三个矿坑，那就老老实实地滚回你的队伍里去！” 克兰的架势看起来可比西里尔凶太多了，泽尔德发出一声“咿”的惨叫，往后缩了几步。 而商会的干事们终于反应过来他们的少爷又在干什么蠢事了，匆匆忙忙地从货车旁赶了过来。那一辆辆大车上的货物都在纷乱中被冲的散落一地，光是要整理好就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 为首的一名看起来沉稳一些的干事向着西里尔躬身致歉：“这位骑士大人，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少爷这是被吓坏了，没有冒犯的意思……” “但我没听错的话，你们少爷好像想向我索赔来着？”西里尔忍不住笑道，他算是看出来了，北塔商会的人们似乎希望他们的少爷来和他说些什么，可惜这位少爷实在坏事—— “不敢不敢，阁下已经让我们减少了很多损失，感谢还来不及呢。”那位干事连忙走上前两步，拍了拍西里尔的肩铠，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便落在了西里尔的手掌中。 他快速退开，赔笑道：“我们这一批货物里有不少是北疆蚕的蛹，要是被这些不知道为什么发狂的驼兽踩踏了，那要赔的可太多了。” “哦？北疆蚕的蛹？那倒确实有些价值。” 北疆蚕的蚕丝是制作许多内甲必备的原料，在战争期间价格更是会翻上几番。这几车中就算只有部分是蚕蛹，那总价值估计也要近百金特里。 西里尔毫不顾忌地颠了颠手里的钱袋，一打开便看到一片银特里中混杂着的三四枚金特里，难怪那么有分量。 “给的有点多了吧。”他看向那位干事，干事依然一脸尴尬地笑着：“实不相瞒，这位大人，您看我们的驼兽都死了，货物都得停滞在这里。这些钱是想让大人捎上我们少爷，到犹地亚关的北塔商会……” “这是雇佣的费用？”西里尔点头，忽然做出犹豫的神色，“不过你也看到了，连温顺的冰驼兽都突然狂化了，这一路靠近西玛塔尔山脉，路上会碰到什么，我可没法保证……” 那位干事咬了咬牙，又是一个钱袋抛向西里尔。西里尔接住后在手里掂了一下，不由得感慨北塔商会真是财大气粗，顺手便将钱袋塞进空间手环里。 这下托奇城花掉的米娅的钱，算是可以还回去了，至于后面的开销，那自然是再借不迟。 “喂，你要跟我们走的话，就自己找一匹载得动你的马，我们的车可没有你的位置。”他向着那位还在瑟瑟发抖的少爷叫道。 泽尔德慌乱地看着四周，最后还是商会的干事挑了一匹健壮的高头大马，勉强将他驼起。 西里尔并不介意捎上一位一同去犹地亚关，一是确实不剩多少路，二来哪怕兽潮提前，由于他们处于西玛塔尔山脉的北侧，均温要远低于山的南侧，受到魔兽威胁的可能也要低很多。 但说到底，还是因为对方给的实在太多了——将近十个金特里的高价，这可足够一支专业的佣兵团队护送人从犹地亚关一直到王都了，而在这里只是为了护送一位什么都不会的少爷走一小段路而已。 不赚白不赚。 不过冰驼兽的突然狂化还是令人在意，它们不是西玛塔尔山脉的生物，又秉性温顺，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这次狂化都显得非常的诡异。 要知道，他们所乘坐的马匹从性情上而言都要比这些驼兽凶猛许多，就算要狂化，也轮不到冰驼兽才对。 他回忆着游戏里的经历，这场兽潮最后是王国出动两名个等在九十以上的大剑士才得以平息，玩家的推论是山中藏着的什么东西使得魔兽狂化，根据“龙吟之年”这一个信息，初步的推论是巨龙相关—— 该不会，这不起眼的冰驼兽体内还有一丝稀薄的龙血，所以才会受到牵连狂化了吧？ 想到这里，西里尔眉头直跳，都说龙性本淫，但没想到一种人们常用的驼兽体内都能带有龙血。 但现在西里尔心中已经认定，只要和龙挂上钩的准没好事，一条骨龙已经足够让人险象环生了，以他穿越而来的运气看，要是再和这次兽潮扯上点什么关系，怕是又得去掉半条命—— 加速，加速，加速！别再撞上这些麻烦事了！ 毕竟他这个人，无论是前世作为玩家的“烟火神”，还是现世的西里尔·亚德里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发育！ 只不过现世的他行走在薅羊毛的路上时，总是不小心翻车。 仅此而已。 —————— 第10章 元素池 远处群山连绵，在落日的余晖下投下大片的阴影，仿佛诸神倒影在世间的影子。 这里是西玛塔尔山脉，传说中自然之神曾侧卧于此，祂的梦境化为山上至冬也不换色的青松，祂的呓语化为西玛塔尔山脉那山巅的天象，或为雨或为雷。 祂坐落于此，将寒风隔绝于山北，将生机予以山南。那寒风卷来的雪落于北山顶，化为淙淙流水，与那穿山而过的埃菲诺河一道，汇为滋润斯威帕地区的“北凌河”。 传闻这里是某一代文明中的造物坠落之地，连山脉都因此而被分开，得出的隘口便是今日拉罗谢尔的雄关，霜雪大公坐望北疆之处，犹地亚关。 夕阳最后的光将马车的影子拉的很长，投落在不远处未被踩踏过、晶莹如画布的雪地之上。卡罗琳挑开马车的后帘，探出小小的脑袋，本想借着夕阳的余晖玩一玩手影。 结果手影没来得及摆，先是被寒风一吹，打了一个喷嚏，而后看到远处吊着的半死不活的马和马上半死不活的泽尔德少爷，一下子没了心情，又缩回了马车当中。 她干脆窝在米娅身边，又开始摆弄那几根骨头。没过多久没头的小骨狗又开始神气活现地在车厢里来来回回地跑着，看的西里尔眉头直跳。 他终于算是看懂卡罗琳是怎么学会这种最最最基础的“聚灵奇术”了，她所使用的方法完全不是死灵系入门法术聚灵奇术，而是单纯地按着米娅所说的法术构成步骤，先想象一个模型，而后将白骨填进去，最后吸引魔力，构成一条会跑会跳的没头没尾小狗仔—— 这也行？ 西里尔一拍额头，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卡罗琳能够用八年的时间从毫无基础的铁匠女儿成长为“暮色阴影”，这是真的天赋异禀，未来可期。 他甚至觉得只要现在有人给她一本死灵系法术卷轴，让她捧着看个两眼，两环以下的死灵系法术恐怕她都能直接掌握。 不过“正派”的死灵系法师起步难是公认的，正常人没事哪里能接触到尸体呢？没有尸体，也就无法加深对元素的理解。 而因此修行死灵系的法师，一般都会被人认为是邪教徒。 毕竟只有邪教徒会频繁制造尸体，以死者的怨念供奉给自己信仰的邪神。 他也没指望卡罗琳这一世还能够在死灵系上突飞猛进，至少在安定下来之前，卡罗琳只要能够乖乖听话，当好烤兔……吉祥物就足够了。 更为重要的还是他自己的提升，北风之塔一役，再加上刚刚的驼兽，他的经验值刚刚够升到11级，加在见习骑士上后变成了11的个人等级，8/50的见习骑士。 毕竟对骨龙的那一击并不属于他，他在那个过程中只提供了魔力供应的材料，甚至将腐化宝珠碎片中的魔力导入北风之塔都是鸢尾干的，能够分到一丢丢的经验已经算是不错了。 这让西里尔暗暗发誓，以后除非是跟大佬二人组队行动，大佬打残他负责补刀的活，否则绝不随便掺和事儿。 面板上没有什么其余的变化，唯一吸引他注意的是一行多出来的小字，在整个面板的最下方的边角处，“风元素亲和”“元素池：未开启”，一副唯恐他看得见的样子。 但正是这一行小字，让西里尔心中诧异无比： 元素池。 那是法师独有的东西。元素池的存在意味着将元素储藏在自己的体内，随时可以使用——假如在一个火元素充沛的环境中，其余系的法师没有元素池供给魔力，那几乎毫无作用。 而元素池的魔力相比外界的魔力，可以更快地填充法术模型，更快地完成施法。很多团队招法师的硬核指标就是元素池的容量，有些副本，比如“熔火之地的征途”、“苍风塔的歌谣”，都对元素池有着极高的要求。 对原住民来说，开启元素池这一点就成了拦住平民成为法师的天堑—— 原因无他，因为开元素池用的材料，太贵了。一样材料动辄便是几十银特里，乃至上金特里的价格，平民一年不过十银特里的开销，又哪里支付得起这笔巨款呢？ 但这对西里尔倒是一个好消息，因为作为一个穿越者，此时他至少有一个非常幸运的地方： 他不缺钱花。 虽然肯定养不起私军，养不起骑士团，但开一个元素池的钱，对米娅来说只不过是洒洒水的事情—— 好像花的又是米娅的钱？ 西里尔老脸红都不红。 不过西里尔手头也没有开元素池的配方，也不知道什么材料最适合用于启风元素池，因此他打算等到了东部自然之地阿玛西尔，再推进这一环。 他们堪堪在犹地亚关关城门之前抵达，雄关两侧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这座关究竟是怎样“嵌”在山中的。两侧的密林中时不时传来魔兽的吼声，让人一步都不敢在城外多待。 泽尔德几乎是仓皇逃进城的，进城没出五步，他胯下的马儿终于不堪重负，前蹄一软瘫在了地上，泽尔德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 他看着车厢里正好挑开帘子向外看的西里尔的脸，后者将他的丑陋之举看的一清二楚，此刻面上毫无表情。 这反而更让泽尔德生气了，你要是讥笑我一下，那好歹我还有存在感，可你明明看着我出丑却连笑都不愿笑一下，这是把我当什么了？ 他管也不管那匹倒在地上的马，甩着肥硕的臀部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只留下几人面面相觑片刻，而后开始寻找落脚的酒馆。 他们将在犹地亚关落脚一晚，而后才会出城，进入斯威帕地区。 三位少女住在一房，而西里尔则和伊文斯、克兰住在一房。西里尔在桌前捏着地图，和伊文斯讨论了一会儿行进路线后便选择休息。 这是一座非常安静的城市，一如其风格以及其所属主人的性格。霜雪大公是一个非常严肃以及认真的人，因此犹地亚晚上没有闹市，关内商业区与住宅区、公共活动区分的非常严格，市场的开放时间也有硬性规定。 这样的夜晚，安静地能够听到山中一阵阵的猿鸣，哪怕城池本身有不少防护，光是听着还是让人觉得瘆得慌。 而就在这样的夜晚，西里尔忽然从梦中惊醒，侧身向着窗外看去，只见火把的红光照亮了整条街，窗外满是嘈杂的铁铠的脚步声。 第11章.杀伤力不高，侮辱性极强 “外头发生什么了？” 伊文斯早已站在窗边，观察着外头的动静。这种时候也只有矮人还能睡的呼声大作，不客气的说，西里尔有一半惊醒的原因是被矮人的鼾声吵醒的。 黑衣的剑士似乎机敏到了极点，一发生不好的苗头已经换上了出门的装备，连关节的软甲都戴上了，一直蹑手蹑脚的居然没有惊动西里尔。 这让西里尔开始怀疑，这位伊文斯先生是不是在王都时没少干过夜里潜入贵族小姐的闺房的事情。到底谁才是游荡者，这种轻手轻脚的事情做的这么熟练—— 哦，好像他现在也不是游荡者，是骑士来着。 那没事了。 “似乎是犹地亚关混入了邪教徒，飞龙军团在连夜搜查吧。”伊文斯神色凝重，伸手指着下方，“搜到我们这来了。” 随后便听到酒馆的大门被人砰砰砰地敲着，紧接着铁质的铠甲哐啷啷地踩在木头的地板上，上楼的吱嘎声声声不断，很快二楼的门被一一敲响，西里尔房间的门也被拍响—— “来了。”西里尔应了一声，正准备去开门，可那些飞龙军团的人似乎并不是很愿意讲礼仪，木门轰的一声响，直接被门口的士兵踹开。 “飞龙军团，临时检查，我们怀疑这里混进了邪教徒！” 火把光芒照耀下，四五个全副武装的精兵冲进了屋，随即便看到站在窗边的伊文斯、床边的西里尔以及呼呼大睡的矮人。 “有看到过可疑人士么？”为首的士兵板着脸，朝西里尔低吼道。其余的士兵们或是搜柜子或是看床底，将这不大的房间几乎翻了个底朝天，最后跑回来和这名士兵汇报： “队长，没有。” “我们今晚进的城，进城就来这儿休息了，什么都不知道。”西里尔如实回答，“而且我们明天就动身。” “知道了。”那么士兵依然一脸森严，挥手示意其他士兵退出房间，冷冰冰说道：“记得有发现可疑人物，一定要上报。” “明白，明白。” “最近西玛塔尔山脉很不安全，如果要出行，记得走大道，别往山里钻。” 那名士兵总算走出房，还不忘把门带上。带上门前，西里尔隐约听到类似“兽血教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之类的话语，不由得一愣。 兽血教？ 这个词他当然听过，在拉罗谢尔的邪教中算是非常活跃的一支。但这个邪教从头到尾就没干出过什么事迹，甚至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信仰的神是否到底存在—— 兽血教的宗旨在于通过战斗促进血统进化，制造完美生物。但他们也没法按着一只猫和一只猩猩做这样那样的事情。 若要形容，这个邪教平时的行事风格大概是“杀伤力不高，但侮辱性极强”，例如指着别人的鼻子骂你不如猪你不如牛。 然后就被人按着暴打。 像这样的一个邪教，西里尔很难想象他们能够干出什么样的坏事来。最后他决定放弃联想，毕竟他们只打算在犹地亚关逗留这一晚上而已。 但就在他打算躺下继续休息之时，敲门声响起，门口响起米娅轻柔的声音： “维先生，睡了吗？” 西里尔起身开门，却看到卡罗琳米娅艾莉娜三人整整齐齐站在门口，卡罗琳怀里还抱着枕头。 “你们房间也被查过了？” “嗯。”米娅点点头，随后皱起眉抱怨道，“那些士兵太吵了，连卡罗琳都能被他们吵醒，所以过来看看。” 她话音刚落，前一秒还困困的卡罗琳忽然用力吸了两下鼻子，紧接着睁大了眼：“亚德里恩先生的房间里有香味！” “香味？”西里尔一愣，用力嗅了两下，什么都没察觉到。 可米娅和艾莉娜也做出了与卡罗琳相同的答案，艾莉娜还补充道：“我闻过，是花香，我在花店卖花……不，是路过花店的时候闻到过。” “花香？”西里尔微微觉得不妙，当下便喊来伊文斯堵住门，紧接着抽出长剑，开始搜查这个房间。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房间，掠过矮人睡姿不雅露出的肚皮，掠过紧闭的窗户，掠过还在摇晃的柜门，最后看到柜门旁一盆正在缓速移动的…… 夏落果树？ 银光照耀下，那盆果树似乎察觉到了自己正在被注视着，“砰”地一下停在了地上，又开始一动不动。 只是那无风自摇的枝叶，以及其上微微颤动的白粉色花瓣，实在让人难以将其忽视。 “是它吧？”西里尔伸手一指，艾莉娜和卡罗琳纷纷上前，冲着它就是一顿乱闻，很快两个小姑娘便纷纷点头：“就是它的味道。” “给你三秒钟。”西里尔叹一口气，对着那盆树道，心中不由得对飞龙军团的搜查能力感到不屑：那么违和的一盆树摆在这里，居然能没发现—— 夏落果树，是东部自然之地阿玛西尔附近一个城镇的特产，在犹地亚关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果树出现。 “三——”他拉长了音，十字鹫骑士之盾已经摆在了身前， “二——”那盆果树开始剧烈地摇晃着，但依然没有现出真身。 “一！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不是东西！”西里尔大喝一声，一剑正要劈落，那棵果树上的叶子忽然齐齐爆开，一片烟尘之中，一道人影浮现—— 他戴着兜帽，双手高举着，用一根木杖格挡住了西里尔的长剑，紧接着他慢慢地、慢慢地向下弯着，最后干脆趴在了地上，双手将长杖举过头顶，弄得好像不是西里尔在砍他，而是他将西里尔的剑托起的架势。 这下西里尔也没有继续追砍的心思了，哭笑不得的看着对方那一副干脆利落投降的姿势，收起长剑道： “喂，你起来吧，自己交代清楚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对对方的身份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些猜测。化形为果树，又是阿玛西尔的特产，这些特征都无比明显—— 果然，当对方缓缓站起身、摘下兜帽，一头长而直的漂亮金发垂落，一对尖长的耳朵正一颤一颤的，耳尖还有一些发红。 这是一名精灵。 第12章 艾希凡精灵 “同族，感谢您予我庇护，愿诺拉照亮你前方黑暗的路。” 她的声音如若歌鸣的黄雀，悦耳而动听。而她微微躬身，一手以手背抵住额头，一手放在后腰上，行的正是精灵的“自然之礼”。 “你是阿玛西尔的精灵？”西里尔沉声问道，在得到对方身份结果之时，他的心中更是疑惑重重： 首先精灵是自然之神诺拉的信徒，他们绝对不可能和士兵口中所说的兽血教挂上关系。但既然如此，对方又为何要躲着那一群士兵，又要藏在他们的房间里呢？ “米莎·艾希凡。”而那名女性精灵继续以悦耳的声音回答着，可她的答案反而让西里尔更加疑惑。 “艾希凡？” 自然之神赐福于精灵，而自然之地阿玛西尔的精灵分为两大派系，一派是隐世的“艾希凡”精灵，另外一派是经常现世的“克莱瑞”精灵。 如果面前的这位名字是“米莎·克莱瑞”，那他一点都不奇怪，可偏偏对方是个隐世的艾希凡—— 这年头是怎么了？文官家族的少爷硬要习武，法师家族的大小姐要当骑士团长，矿山的矮人想舔独角兽屁股，连隐世的精灵都会跑那么远来玩了？ 他在游戏里怎么没觉得有那么多古怪的NPC呢？ 西里尔暗自觉得头疼，回身招呼着少女们和伊文斯该坐下坐下该躺下躺下，随后向这位看不出年龄的精灵少女——精灵往往都是看不出年龄的，既然如此便以少女统称。 无非是十八岁整合十八岁零几千个月的区别。 “你应该看得出我是半精灵。”他示意这位自称米莎的艾希凡精灵坐下，后者没有挑椅子，干脆席地而坐，还拍了拍木质的地板：“黑岚木的气味，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她也不顾身上的长袍会被方才飞龙军团士兵闯入的掀起的灰尘弄脏，很是自然地说道：“半精灵？或许克莱瑞精灵会在意这一点，但在我们艾希凡精灵眼中，大家都是诺拉大人的信徒，都是自然的子女，这不重要。” “艾弗·维。”西里尔简单自我介绍道，却见精灵少女挑了一下她那让人想起辉月下的柳枝的弯眉，轻飘飘问道： “真名？” “大概是。”西里尔不置可否，“回答我的问题吧，为什么要躲在我这里。” “如你所见，那些粗鲁的士兵，什么都不懂，连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追捕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米莎摇着头，微微鼓起腮帮子：“我才刚刚到这儿，都没来得及落脚，就被人一通乱追，累死我了。” “哈……” 西里尔撇了撇嘴，也不知道那些士兵是怎么想到“兽血教”上面去的。 “我本来打算那些士兵走了就离开，结果被你们堵住了。”米莎继续说着，随后撑起自己那根看起来颇有年份的木质长棍——那根长棍的一头被雕刻出了繁复的图案，似乎来头不小，“现在总算是安全了，多谢你啊，同族。” 她说着站起身，拍了拍长袍就想离开，可西里尔哪有这么容易放她走——长剑被他横着一甩，挡在了往房间门的路口： “我没记错的话，艾希凡精灵应该是隐世的精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想你应该明白这里离阿玛西尔有多远。” “是啊，好长一段路。”米莎对西里尔的阻拦也不生气，“不过我离开族地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次到这里来，完全是因为西玛塔尔山脉有……哎，这个可不能和你说。” 她捂住嘴，用力摇头，那头漂亮的金发亦是来回甩动着，看的一旁的艾莉娜忍不住伸手，轻轻揪了揪自己那淡金色不过是到肩膀的头发。 “你这么解释可没法说服我，我不会放你从这里过去的。”西里尔叹一口气，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精灵是一种极其跳脱的性格，几乎无法以常理来沟通。 这也是绝大多数精灵的通病，他们要么高傲要么傲娇，要么活泼到跳脱要么冷淡如冰，没几个是好沟通的。 “啊……”米莎似乎被西里尔说出的话难住了，她扶了扶额头，随后转过身，慢慢打开身后的窗。 紧接着，她翻出了窗，站在了外头的屋檐上—— “既然你不让我过去，那也没办法啦，同族，有缘再见啦。” 她说着，戴上兜帽，撑着长长的木杖猛地一跳，转眼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屋内几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就这么从屋檐上蹦了下去，等西里尔凑到窗前时，只看到那道身影潇洒地跑过街道，一头钻进了一个小巷中，再也看不见。 “就这么让她跑了？”伊文斯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跑吧。”西里尔淡淡道，“回去睡觉吧，早点起来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走。”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三名少女只能相拥着回房，而西里尔很快躺下，闭上双眼。 不论是什么原因，能让隐世的艾希凡精灵出现在这里，就绝对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他可不想在这里再扯上些什么麻烦。从他二月末旬穿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换别人应该已经升到十级，成为一名学徒开始欺负“弱小”的豺狼人，而他呢，在北疆浪费了多少时间…… 等一下。 他好像已经才升到十一级，并且直接跨过了学徒这一阶，成为见习骑士，可以白白多享受二十几级的见习职业属性加成，甚至还得到了骑士团长的口谕，可以“召唤”一只精锐的五十人骑兵—— 似乎混的，一点都不差？ 虽然惨是惨了一点，但以仅仅过去不到一个月的角度来看，其实还算是硕果累累。 这就是所谓的“风险越大，收益越高”么？ 西里尔撇了撇嘴，可惜去冒风险是需要一定本钱的，他现在的本钱顶多让他投投余额宝，连好一点的基金都不敢去投。 他干脆地将自己沉入梦乡，不再去多想。 毕竟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只要我跑得够快，危难就绝对追不上我。 游荡者主加敏捷，准没错。 第13章 非区域典型性NPC 犹地亚关进入了戒严状态。 西里尔一行人起了个大早，天还蒙蒙亮地就站在了城门口，然而城门口此刻已经排起了长队，出关的长长一列，入关的队伍更是西里尔悄悄使用了听风术，都看不到队伍的尽头。 城门口站立的不只是士兵，一名威严的方脸男子双手抵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大剑，站立在城门口。身上甲胄鲜明，披风无风自动。 卡罗琳从马车中探出头来，盯着门口那人看了好半天，转过头悄悄问西里尔。 “那是什么人？他的胡子好长。” 她伸手向下拽了拽，好像这样能够拽到那个方脸男子下巴上那茂盛的长胡子一般。 “那是霜雪大公，詹里斯·赫尔曼，是大人物。”西里尔瞥了一眼，便认出了这位霜雪大公。 玩家对这位公爵非常熟悉，自玩家参与进北疆战事之后的两年，基本上大场面都有这位大公在的身影。 他在北疆战争之中确实尽心尽力，飞龙骑士团从一等骑士团被消耗殆尽，仅存几人，飞龙军团也是伤亡惨重。 不过在拉罗谢尔的后期，这位大公对拉罗谢尔可就没有那么忠心耿耿了。据说他和奥圣艾玛有所联系，私通外敌，引奥圣艾玛骑兵从他的领地进入拉罗谢尔—— 当然，那也都是后来的事情了，至少现在的霜雪大公还是那位戊守北方国门的大公爵。 不过西里尔倒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詹里斯，对方做事严苛他确实早有耳闻，但一个“兽血教”的事情居然也能让这位公爵亲自监守城门，着实出乎意料。 他不由得多看了詹里斯两眼，但就是这两眼，便让那位大公嚯地将目光挪到了他们所处的马车上，那锋锐的目光似乎能够穿透车厢壁，看到里面每一个人似的，让几人顿时如坐针毡。 但好在他们这一车前面还有晴·伊文斯在，伊文斯走上前和大公随意交谈了几句，紧接着马车便得以被放行，甚至连盘查都不需要了。 这让西里尔多看了伊文斯两眼，他原本以为伊文斯是那种孤傲的不愿意扯家族大旗为自己铺路的独狼——不然他混在飞龙军团这边，也不会只当一个百夫长。 但现在看来，伊文斯好像很擅长利用家族的名号，为自己谋取一些“方便”。 出了犹地亚关，四周皆是森林，气温非常明显地提升了一个档次，那些树梢上也没有积雪，缀着新生的叶。似乎半夜落过雨，泥土有些松软，四周皆是青草与泥土那清新的气息。略去马蹄与车轮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不远处水流激荡之声。 那是北凌河，自西玛塔尔山巅流向斯威帕地区，为斯威帕南部平原种植区提供了水与沃土。 他撩起车帘，便看到阳光穿过丛丛的树梢，洒落斑驳的碎影。那道道细碎的光晕被车与马碾过，又落在车厢里，刚好照在小卡罗琳的睡脸上——虽然一路都不算安定，但明显可以看出，比之在塔普镇时的卡罗琳，现在的卡罗琳要圆润了不少。 不过一座城的距离，便从寒冬走进了暖春，这种奇妙的差距便是西玛塔尔山脉的存在导致的。 不客气的说，如果北疆平原不是拉罗谢尔的国土，而是属于其他国家，那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去想办法打进犹地亚关。 只是他们也无暇去欣赏这一份暖春森林的山景，马车一刻不停地奔驰着，几乎从清晨一直奔到中午，这才停了下来，稍作休整。 一路上他们非常幸运地没有受到魔兽的干扰，看来那些魔兽虽然逐渐变得狂躁，但距离兽潮开始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具体的时间应该和游戏历史上差不多，要到三月末。 但如果他们一路不在斯威帕地区多做逗留，那么当兽潮到来之际，应该已经能跑到斯威帕的南部区域，算是脱离这一段危险了。 确认过附近并没有魔兽的痕迹，西里尔和矮人在草地上简单地生起了火，开始烹饪食物。矮人各个都是野餐的大手，在这样食材充沛的环境里，更是如鱼得水，很快香气便从烤兔腿上飘了出来。 西里尔去河边灌水，正好碰到刚刚清洗外衫的伊文斯——他的外衣在牵马时被马一蹶子掀上了好多泥，此刻刚好来洗一洗。 他丝毫不讲究姿势地蹲在河边，衣服晾在刚好能被太阳照到的树梢上，此刻正眯着眼看着淙淙的流水。 听到西里尔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打了一声招呼，随后从怀里摸出了一根长长的管子，往里面放了一些草叶，向西里尔示意了一下：“抽烟么？” “烟管？”西里尔好奇地看了一眼，随即摆手，“不碰这个。” “也不喝酒？” “不喝酒。” “那你还嫩得很。”伊文斯说着，自己乐呵呵地点上火，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吐出了一个烟圈。 “等你再大一些，就知道人需要靠这种东西来解压。” “呵呵。”西里尔不置可否。 他当然没法理解伊文斯说的话，对前世的他而言，这个游戏便是最好的解压方式，现实的被期望与重担全部可以抛弃，他全身心地投入在这个世界里，甚至恨不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不过谁能想到，他居然还真的能够穿越到这里来呢。 “涩草加上图叶，哪个男人能够拒绝它的味道呢？”他看着那个烟圈在空中越飘越远，慢悠悠地说着，随后取下叼在嘴上的烟枪，在石头上磕了两下： “看起来你是准备组个冒险团？还是佣兵团？” “哦？你为什么这么感觉。”西里尔来了兴致。 “你是个骑士，克里斯蒂安小姐是一名半支援半辅助型的法师，再加上矮人克兰和那位维斯孔蒂小姐，他们的身手都很不错，杀伤力很足。这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团队雏形了。” 伊文斯侃侃而谈：“如果我是你，我会再找一个优秀的游侠，再找一个祭司来补充团队的缺口，这样你的队伍应该就可以去探索许多危险的地区了，比如森鬼幽谷——你知道那地方吗，在南部地区。” “我知道。”西里尔点头道，森鬼幽谷是一个很出名的技能书掉落点，难度大概在二十五级，出产二环法术《灵魂尖啸》，是法师在前期打反手对付近身战士的很好用的技能。 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补一点输出和回复能力，还真的能够挑战森鬼幽谷。 当然下副本的规划已然在西里尔的脑海中，他挑选东部落脚，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东部区域有不少随事件解锁的副本，出产技能书不少。 唯一的疑惑在于他还不知道现实的技能书是怎么爆的，现实究竟能不能爆出技能书还是一个问题。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点在于伊文斯的眼光确实刁钻，虽然实力也不过是见习剑士的水准，但冒险的经验看起来并不少。 “你跟过冒险团？” “跟过，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伊文斯将烟管冲洗干净，重又拿布包住，塞进怀里，“碰上了一群算是不错的人，不过在探险的时候遭遇了一些解决不了的怪物，死的死逃的逃，没剩几个人了。” “常有的事。”西里尔点头。 相比起佣兵团为钱而努力，冒险团更加具有理想，他们都有着或高或低的目标，并为此而去奋斗。 只不过绝大多数冒险团最终都会回归佣兵团，毕竟除非团里有财主，没有佣金的收入，开销是跟不上的。 西里尔忽然感觉伊文斯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侧过脸，便看到黑衣的剑士死死地盯着自己。 “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斯威帕公爵生病的事情的。”伊文斯掰着手指，“那可是贵族间都不一定清楚的事，连我也只是侥幸才得到一些讯息，以你的身份……” 西里尔沉默片刻，他之前倒是没把这个剑士当成敌对方，甚至由于其前世在游戏里赴死的太过从容，已经将其当成王国中可信的人。 不过这也不是他忘了在伊文斯面前回避这一点的原因——因为在游戏中1440年的四月，斯威帕地区满大街小巷随便抓一个NPC，都知道斯威帕公爵重病的事情。 谁想得到在现在还是贵族间的秘闻？ 但就在西里尔还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搪塞过去的时候，伊文斯却忽然哈哈笑了一声：“如果不是因为你明确说出了这一点，我还真不敢相信会有兽潮这件事。但进了犹地亚，听了那半夜吵得要死的动物叫，我就知道你说的准没错——” 他忽然狐疑地看着西里尔，声调逐渐上扬；“你该不会是丹亚的意志于人间的行者，才得以得知这些事情的吧。” 西里尔眼角一抽，伊文斯这自我游说与脑补的能力也未免太过惊人，什么丹亚意志在世间的行者——我要是那种听起来就很厉害的存在，在北疆面对骨龙的时候不是直接将剑往胸口一竖，高喊一声“丹亚——”然后变成光，北疆不就安定了么？ 还用得着对着这个阉割过的面板，每天看着经验条发愁么？ 他耸了耸肩，抿上水壶的盖子，对伊文斯说道：“那你可以趁现在向我礼拜，我是丹亚意志在人间的行者，愿圣光忽悠……照耀着你。” 可他话音未落，忽然听到一阵劲风袭来。他下意识伸手一抓，入手的却是一颗漂亮的粉白色果子，正是他昨天见过的那颗夏落果树的果实。 西里尔向着果实飞来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一棵夏落果树正站在那里，此刻茂盛的绿叶中探出一张昨晚才见过的精灵面孔，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不行哦，同族，我们是自然之神诺拉的属民，怎么可以随便去投奔别的信仰呢？” “米莎·艾希凡？你怎么在这里。” 西里尔脸色一僵，手中水壶一提，拉上伊文斯就走。后者还一脸疑惑，不知道为什么西里尔看到精灵就跑，而米莎化身的树已经蹦蹦跳跳地追了上来，嘴里还喊着： “慢一点，慢一点同族，带我一程吧，我走不动了。” “亚德里恩，亚德里恩，慢一点！”伊文斯被拉的踉踉跄跄的，连连喊道，“不过是一位美丽的精灵女士而已，你躲着她干什么？” “你不明白，这样的角色就代表着‘麻烦’！”西里尔没好气地说道，“这种非区域典型性NPC都是麻烦的代言词，想和精灵扯上关系，那就到阿玛西尔去，那里有的是精灵！” “什么非区域典型性NPC，你在说什么啊？”伊文斯根本听不懂西里尔那古怪的用词，只能跟着他的步伐。可营地就在不远处，没走两步他们就看到了围坐在火堆旁的矮人和少女们，而米莎的夏落果树还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上车，走，快走！”西里尔招呼着，冲上去胡乱地将锅碗瓢盆扔进袋子里，推着不明所以的矮人上了马。 后者刚刚还想向卡罗琳和艾莉娜表演一手绝活一口吞兔腿，正恼怒地想要骂西里尔两句，却突然愣在了原地。 而呆住的不只是他，就连刚刚坐进车厢的三名少女，准备上马的伊文斯也一同呆住—— 周围的树摇晃着，起初还无比轻微，随后那些树叶发出哗哗哗地巨响，颤抖的就像是被十五级飓风吹着，那些新生的叶片都要掉落在地。 紧接着是轰隆隆的声音，不是山洪爆发，也不是巨石滚落，而是连续不断又重叠的声响，无数的声音叠在一起，才混响出那样让人的心脏都随之隆隆的声响—— “走，快走！”西里尔高声呼喝了起来，矮人和伊文斯不再迟疑，用力一挥马鞭，而西里尔自己也一跃钻进了车厢中。 他面色难看地望着身后，自近而向远山连绵不绝的森林之间，正弥漫着一股巨大的烟尘。 而更可怕的是，这股巨大的烟尘正在迅速地逼近着，随着它的逼近，那震响声中逐渐能分辨出一些别的声音—— 有狼嚎，有鸟鸣，还有猩猩的尖吠声，各种各样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与那无数的脚步声重叠着，才造就了那恐怖的震响声！ 兽潮！ 兽潮来了！ 第14章 兽潮 若是于此刻立于西玛塔尔山脉之巅向下看，便会看到大片的烟尘弥漫在山脉那连绵的森林之上。 树木成片成片地倒下，那些往日规规矩矩待在山林里的魔兽这一刻肆虐在道路之上，将那些行人吞没于其中。 犹地亚关紧急闭城，防护性的结界与魔法阵尽皆启动，直接将城池的上方变成了禁空区——敢于从城池上方掠过的，无论是生物还是非生物，都会被火焰与雷电吞噬。可就算如此，自两边的山崖上，还是不断地有妖兽飞扑，落向城池。 一时之间，整个西玛塔尔山脉地区似乎都陷入了混乱。哪怕这两日犹地亚关便已察觉到西玛塔尔山脉的异动，他们派出了大量的游侠去搜集情报，劝说山中的猎人们暂时离开小屋，并且将消息也传达给了山下的尤斯塔丘陵。 可兽潮爆发的还是太过突然，匆匆几天根本不足以让他们做足对抗暴走的魔兽的准备。而作为直接迎击兽潮冲击地区的尤斯塔丘陵，损失惨重。 不过这都与西里尔·亚德里恩无关，此刻这辆在道路上飞驰的马车正自顾不暇，被一群数不清数量的魔兽撵着跑—— “就没有什么办法吗，让那些该死的东西不要追着我们，我的天怎么还会有老鼠，给我滚下去！” 矮人克兰高声叫着，将一只爬到他胡子上的灰背鼠拽了下来，用力地扔向了身侧的丛林之中。他已经是满头大汗，只顾着挥动着马鞭，让身下的马儿跑得更快一些。 而一边的伊文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此时才算是知道那名半精灵骑士少年所说的“非区域典型性NPC”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好像在奥圣艾玛的都城里碰到了一个神秘兮兮的拉罗谢尔人，在极北平原吸血鬼的棺材里跳出一个丹亚的信徒，在白宫里碰到一个共产主义者。 见到他们，除非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不然就应该直接跑路！ 事实证明或许他们昨天半夜就应该想办法出城，哪怕是从城墙上跳出去，这样现在或许还能多跑一段路，至少不会再撞到这位“非区域典型性NPC”的代表，艾希凡精灵米莎。 而更可气的是，刚刚还化身果树的精灵小姐此刻正悠然地坐在车厢里，用米娅小姐的手帕擦着脸上粘上的灰！ “按我说，就应该现在把她扔下车。”西里尔没好气地看着车厢里正好奇地围在精灵身旁嗅来嗅去的卡罗琳，小姑娘的脸上充满了疑惑，似乎在好奇这位漂亮的精灵姐姐有着好闻的香味，不知道能不能咬上一口。 至于车屁股后面跟着的那一大群魔兽，那就完全不在小小卡罗琳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当然，如果亲爱的亚德里恩先生可以把魔兽的肉变成美味的食物，那她还是会很期待的。 “同族，不要这么紧张嘛。不过是一点点魔兽暴动而已……” 精灵小姐将手帕递还给米娅，还非常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似乎丝毫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下一秒，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便停在了她的面前—— “我赌一个金特里，这些魔兽暴走绝对和你有关系。” 西里尔冷森森地说道。精灵小姐从解除拟态之后，身边便多出了一个长长的布条——那是昨天她未曾携带的东西。 驾车的二位也听到了西里尔这句威胁的话语，也开始大呼小叫： “我赌十个金特里！” “我赌一百个金特里！” 听着他们玩闹一般的下注，米莎·艾希凡不由得捂住了嘴，池绿的眼中闪着如若碧湖的波光：“愿意为我下这么大的赌注，还真是感人……不过，如果各位输了的话，谁来支付这笔巨额呢？” “不要打岔。”西里尔有些头疼，和说话都不带逻辑的精灵想要好好谈论一件事情，除非能够投其所好，不然话术等级点的再高，也没法和?对上电波。 他叹了一口气，慢慢将剑收回鞘中：“听着，我们现在能够不被那些魔兽追上咬死都得感谢米娅小姐斥重金为我们选配了极其优秀的马和附有魔法阵的马车，你现在身下的这辆马车价值五个金特里，铭刻有三个大气系的法阵、一个土系的法阵一个自然系的法阵——” 他说着，微微侧过身，向一旁静坐着的米娅小姐欠身以示感谢，而后继续说道： “但这不代表这辆马车可以一直维持这样的速度——艾莉娜，魔力储备还剩多少了？” “唔。”艾莉娜正盯着车壁——原先平整的地方此刻有一个小凹陷，那里有着两个仪表，左手边的代表魔力的储备粮，而右手边的代表法阵的消耗功率。 至于填充魔力的“魔晶石”——此刻是战时警戒时期，哪怕米娅出了三倍的高价，也不过收购到两块劣品的魔晶石，根本支撑不了多久法阵的运转。 “还剩下百分之三十，之前储备在法阵里的魔力已经基本消耗光了。” 西里尔回过身，耸耸肩：“如你所见，如果你给不出什么解决方法或是线索，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虽然他们已经靠近森林的边缘，但要找到一个可以躲避藏身的地方还需要很长的一段距离。而兽潮这样的存在从来不会出了森林就止步。历史上整个斯威帕地区都是兽潮的重灾区，最惨的丘陵部分连那些矮山丘都被巨大的土系魔兽踏平了，直接从丘陵给踩成了平原。 当然，出了森林区域魔兽的密度会稍稍降低，初期的兽潮怪物等级普遍很低，甚至是一个不错的刷经验的时机。可就算要与兽潮作战，那也得依托城池，至少随时都得有能够给人修整的空间。 停在荒野中和兽潮为敌，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他不知道为什么兽潮会突然爆发，但很显然，和这名精灵脱不了干系—— 而米莎·艾希凡此刻正皱着眉，似乎在愁苦地思索着，片刻之后点头道： “同族，你说的也确实有道理，脱难的方法我当然也有，不过还需要一些时间。” “时间？多久？”西里尔也管不了米莎所说的办法是什么了，他只在乎能不能脱难——维持这个速度奔跑的马儿到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很快他们的速度就会降低，被那些发疯的魔兽追上。 而米莎·艾希凡微微叹一口气，随后从怀里摸出了一本厚厚的黑色大书，将其摊开，摆在膝盖上。 “一个小时。” 第15章 自然法典 “这是你从山里带出来的东西？” 西里尔皱起眉，他敏锐地感知到这本黑色的大书来历不浅。而翻开书页时，少女脸上方才还欢脱的神情一瞬间变为虔诚，神圣地如若沐浴在精灵的圣泉中，仰首任由飞流冲喜其秀发的精灵圣女。 “不，这是艾希凡精灵的物品，我贴身携带它已经很多年了。” 米莎微微摇头，她的指尖轻柔地拂过书页，就像是少女抚摸着恋人的面颊，信徒擦拭着神像上的尘埃。 随着她的指尖掠过，那本原本纸张为白色的书页忽然亮起了一层淡淡的、让人感到舒适的绿光，蓬勃的自然魔力在其中流转着，可只维持了转瞬，随即又暗淡。 “咒语还没准备好。”她摇了摇头，又将大书塞回了怀里，也不知道是揣在什么地方的，看不出丝毫区别。 她说完抬起头，看着几人看向她疑惑的神情，干脆自己主动解释说明：“这是诺拉赐予艾希凡的珍宝，四本自然法典之一——当然这本是抄录本，其上铭刻的咒语可以给予我自然的守护，不过需要时间。” 米娅和艾莉娜等人听得一脸懵，西里尔却是听懂了。他倒是听说过艾希凡精灵的四本书册，当然前世并未曾有机会接触。 简单来讲就是这是一本抄录众多法阵的魔法书，而精灵小姐方才已经使用过一次，此刻还在转CD。 “还要一个小时？”西里尔皱起眉，这个时间对他们来说显然太过漫长——他思路刚转到这儿，忽然车厢被“咚”地用力撞了一下，整辆马车都因此而狠狠地歪斜。前方的矮人惊呼着，而艾莉娜一瞬间已经站起身，手中的剑柄上火焰长剑已然生成。 马匹的体力跟不上了。 西里尔站起身，艾莉娜已经用力一脚踹在车门上，将那扒在车门上的一头小型犬壮的魔兽一脚踹了下去，随后她手上长剑连着挥舞，也不顾有没有章法，炽烈的火蛇来回舞动着，倒是吓退了不少距离逼近，妄图一跃而上的魔兽。 “让开。”他简简单单地对少女说道。艾莉娜立刻向后退到西里尔身后一步，同时认真地看着半精灵骑士的动作。 而西里尔手中长剑竖起于身前，心念流转间，安定的车厢当中忽然涌起一股劲风，急速地向着车厢外涌去，与外头的风交织在一起，转瞬间一柄大锤的虚影已经凝形于车外。 方才还垂首坐着的米莎霍得抬起头，眸中写满了不可思议，她盯着西里尔的背影，少年身上并未穿着那身骑士铠甲，宽大的外袍被风吹的裹紧在他的身上，勾勒出属于精灵的姣好体态。 但她关注点并不在这里。她侧耳倾听了片刻，嘴唇不由得嗫嚅着，轻声念道：“诺拉在上，这股风，我的自然之神啊……” “你说什么，艾希凡小姐？”米娅转过身问道。 “不，没什么，只是惊讶于我的同族的实力而已……他叫什么名字？” “额，艾弗·维。”米娅愣了片刻，随即答道。 “可我听她说的是‘亚德里恩先生’——”米莎不由得抿起嘴角笑道，而后低头问已经非常习惯于保护自己，缩在车厢最角落、也就是她的腿旁的卡罗琳，“你叫他是叫‘亚德里恩先生’的，对么？” “不对。”卡罗琳的小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脆生生地说道，“我喊的是……” “说实话，姐姐就给你吃好闻的果子哦。”米莎抖了抖长袍，一股香味顿时涌入卡罗琳的鼻子中。 “唔……西里尔·亚德里恩。” 米娅还未来得及阻止，卡罗琳已经把名字报了出去。她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把亚德里恩先生的信息泄露了出去，赶紧捂住嘴，向着米娅拼命地摇头。 米娅只能叹一口气，而精灵小姐则笑着递出一枚粉白的果子，塞到了卡罗琳的嘴里。 米莎不再言语，转头看着车厢门口的西里尔。 少年此刻手中的长剑上银光闪烁，空气之中的那柄大锤中挤满了喧嚣的风。他猛地一挥手，长剑于面前交织出一道绚烂的十字，而那柄大锤轰然砸落。 刹那间，落于大锤下的魔兽们被砸成肉饼，挤压在大锤中的风化作尖锐的风刃，向着四周横扫而过，将一群魔兽斩成两截。 看着经验条猛地上涨了一丁，西里尔挑了挑眉。这是他第二次使用陨星锤这个法术，第一次单纯地砸了一个亡灵法师，也没看出什么群伤效果。 不过这一次的效果就显得非常惊人了，一个本身偏控制性的法术在他的手里居然成了有二段伤害的群伤法术。不说杀伤力究竟提高了多少，至少从“刷怪”这个角度上来说效率会大大提高一截。 是因为风元素精通的缘故吗？ 他清楚记得一个概念：魔力的性质可以影响法术的性质。像陨星锤这种只需要魔力而不对属性进行要求的法术，本身就是会因填充于其中的元素而变化性质的。 如果他是火元素精通，那么他用出的陨星锤或许应该是一颗砸落的流星，附带灼烧烫伤的效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片的风刃肆虐—— 前世身为游荡者，本身没有元素池，他对法师那一套法术的了解也颇为模糊。不果现在看来……似乎得把开启元素池这件事提前？ 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屠杀让那汹涌的魔兽们都为之一滞，随即一大批魔兽扑向了刚刚才被砸碎和撕碎的同胞的尸体，大口地撕咬了起来。 西里尔粗略地辨认了一下，后方追着他们的大多数是名为“萨特”的森狗，一种小型森林犬，集群活动，一群往往是十几头。 而追在他们身后的萨特森狗便有百来头，几乎是十几个狗群的编制了，他这一锤下去也不过干掉了二十来头，后续还不断有魔兽涌上，甚至西里尔还看到了不远处几头大型魔兽的身影。 “还有多久。”他回过头，再次询问米莎·艾希凡，可这次他却看到这位本应隐世的精灵小姐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珍宝似的。 她将那本书重又摊开在膝盖上，紧接着示意西里尔走到她的身前。 西里尔疑惑不已，还是照做了。但他才刚刚站稳，却看到精灵小姐忽然伸出双手，捉住了他的手—— “正常来讲还需要四十分钟，但如果是你的话，我想，或许这个时间可以变得更短——” 第16章 自然之风 车厢里寂静无比，无论是注意保护自己缩在角落的卡罗琳、绷着小脸提剑盯防着外头的艾莉娜，还是静静坐着的米娅，在这一瞬间都将目光集中在了那双握住西里尔的手上。 而西里尔也呆在了原地，他万万没想到这位活泼到有些跳脱的精灵小姐居然有如此大胆的行动，这让前世无论在游戏中还是现实里，于感情线都毫无进展的他遭受了巨大的冲击—— 但这只有短短的一瞬，下一秒精灵小姐猛地发力，将他的那只手“啪”地按在了她膝盖上摊开的大书上。 三双眼睛的视线，跟着挪到了按在大书上的三只手上。 可精灵小姐似乎没有察觉到那几道目光，只是静静地看着西里尔落在书上的手上，轻轻开口：“你听得到么，自然之风的声音？” “自然之风？” 米莎不再说话，她的手指微微屈起，指尖如之前抚摸书页一般刮擦着西里尔的手背，这种奇特的触感让西里尔的呼吸逐渐粗重，可还未给他多想的机会，一股自书页上的热流便涌向了他的掌心—— 他似乎看到一道道细细的风挤压过来，环绕着他的指缝与手腕，在书页的热流下，如同温暖的苗床一般。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感官此刻都被集中在了手上，而书页正拉扯着他，仿佛想将他拽进书里。 他不由得闭上了眼，本应在闭眼后黑暗一片的世界却闪烁着点点晶莹的绿光，无数奔跑的虚影交杂在绿光之中。 西里尔起初还不知道这些绿光与虚影代表着什么，但他立刻反应过来： 绿光是自然的森林，而那些虚影是正暴走的兽潮—— 这本书，让他窥见了车厢外的森林！ 这是一种非常玄妙的状态，像是冬日清晨温暖的被窝，对你万般留恋，让人舍不得从其中脱离——而此刻他甚至没有社畜那晚起几分钟就要感受“生死时速”的危机，因为精灵小姐的声音循循善诱着，如同森林里的青藤，缠绕上人的躯干： “不要睁眼，继续感受，就差一点点了，诺拉在低语，你听到了吗？” 诺拉的低语—— 那些绿色的光点突然开始跃动了起来，它们飘摇着，一点一点的分裂着，像是逐渐脱离的蒲公英。而事实证明西里尔这一瞬的联想是正确的，那些分裂的光点忽然一下腾飞了起来，穿梭在那一道道奔走的虚影之中，穿梭在大片大片的绿光之中。 他忽然感觉这一幕很眼熟，随即立刻意识到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一幕。 风。 “听风术。” 他轻轻默念着，启动了自己这个使用频率并不高的侦查技能。而就在技能发动的这一瞬，那一道道纷飞的绿色光点便像是扑向面包屑的鱼群，一瞬间齐齐地涌来—— “哗啦啦！” 车厢的门忽然被风掀开，车帘亦是被风吹起，少女们惊呼着，还以为有萨特森狗冲了进来。而艾莉娜已经抢着一剑向着前方劈去，灼热的赤炎在空中划过一道明艳的火光，却一刀劈了个空—— 而西里尔的世界里，看到的却是一道绿色的洪流向着他所在的地方冲来，紧接着融入他的体内。 然后他睁开了眼。 面前的米莎·艾希凡正眯着眼，脸上是自然的笑容。他目光向下滑，却看到那本大书的书页闪着明亮的绿光，整个车厢之中都似乎飘着一股浓郁的花香与果香。 “已经可以使用了，同族。”米莎朝他微微颔首，“我没有看错，同族，自然之神祝福了你。” 但西里尔此刻根本听不见她的话声。他正凝神看着正前方，似乎是在盯着米莎小姐的脸，但实际上，属性的面板正浮现在他的眼前。 在那面板的下方，原先非常不明显的那行关于“元素池”的小字此刻亮着光，只剩下“风元素亲和”一行。 而在上面的人物面板中，多出了一行信息： 西里尔·亚德里恩，半精灵，男性【银刃骑士团代理团长】 生命：100％ 等级：11（30/400） 职业：见习骑士（8/50） 元素池：已开启。主属性：风。 而在那长长的技能栏下方，亦是多出了一个非常显眼的技能： 自然之风【艾希凡】。 他挑了挑眉，自然之风这个技能他当然有所耳闻，是绝大多数祭司都会尝试去精灵那里学习的一个技能。 为此，需要完成一个很长的任务链，难度极高。一般小公会的祭司甚至完成不了，只有大公会的精英团才有这个条件。 而其效果也是非常的简单粗暴：为小队全体提供回血效果。 在游戏的初期，能够拥有这样技能的团队，便可以挑战超过自己十级的怪物和超过自己五级的副本，一点都不夸张。 可问题在于，这不是一个进攻性的技能啊！ 这是一个奶才该有的技能啊？ 我堂堂西里尔·亚德里恩，前世为暮色阴影麾下三骑士之首的“破阵者”，银刃骑士唯一指定代理团长，是立志拿下口口剑，给剑上淬毒然后潜行去背刺人的绝对进攻型骑士。 就算此时还没那个能力，但发展方向总是确定了的吧？ 怎么一转眼，变成了一副奶骑的架势？ 而且这还是艾希凡精灵的自然之风——艾希凡精灵是什么存在？隐世精灵，随便从他们的木屋里揪一个尖耳朵的出来都是大法师和大祭司，他们的自然之风，不说会不会有额外的攻击性，光是奶量都要高人一截。 西里尔心里兀自纠结着，可别人等不下去了。西里尔忽然感觉面上吃痛，回过神来，才看到是卡罗琳努力地踮起脚，撑着椅子，伸手揪住了自己的面颊。 而精灵小姐面上略显尴尬，轻声道： “同族，你不快点做出决定的话，萨特森狗们可要扑上来咯。” “啊，是，艾希凡小姐，请立刻发动这本法典上的咒语吧。” 西里尔连忙将还按在书上的手收回，转过头去看着车厢外，那飞奔的狗群中距离马群只有一步之遥，而艾莉娜正抬起被小皮靴包裹着的小腿，用力一脚踩在一只萨特森狗搭在车厢边缘的狗爪上。 那只森狗嗷的一声便摔滚而出，转眼便看不见踪影。 而米莎得到西里尔的许可，随即捧着书站起，微闭上眼。 “自然之神在上，您忠实的信徒向您祈祷，祈求您的庇护，赐予我等森林之隐，赐予我等复苏之风——” 第17章 森精守卫，神使大人？ “叶与曙光，花与晨露，根须缠绕，苏醒吧，卫士们，自然之神眷顾于你们——” 精灵少女轻声而快速地吟唱着咒语，那本大书上的绿光有韵律的闪动着，在她话音收尾的一刻，绽放出最为耀眼的绿光。 西里尔与米娅几乎同时抬眉，他们都已开启了元素池，对魔力的感知要更加地敏感，自然一下子就能察觉到那本大书上一瞬间充沛的让人惊叹的魔力量。 但下一秒，米娅便将惊讶的目光转移到了西里尔的身上，小声道：“维先生，莫非您刚刚开启了……元素池？” “你察觉到了？”西里尔随口答道，“阴差阳错，莫名其妙就开启了。” “您没有觉得疼痛，或是什么么？”米娅见西里尔摇头，伸手捂住嘴，压抑住自己的惊叹声： “好厉害，我开启元素池的时候差点就失败了，全身都疼了好久。维先生的天赋……真是惊人啊。” 西里尔眉头跳了一跳，别的战斗方面的“天赋惊人”，或许是前世游戏经验所致，但这个天赋可确确实实是这具躯体本身所拥有的。 而且不单单是风元素亲和这么简单，元素亲和的孩子一抓一大把，区别只是有的有钱运气好，开了元素池，成了法师。而绝大多数都没钱，开不起元素池，只能转战其他行。 像他这样摸一本书就取得“疑似自然之神的眷顾”，顺带着给他把元素池无痛无副作用地也开了，还附赠一个神技的例子……游戏里有过么？好像也没有吧！ 西里尔啊西里尔，你要是活着没死在塔普镇，估计真的能成为一个妖孽啊！ 他此刻能够轻松地感知到身周风与他的呼应，那些风吹过他的身体之时便会在他的体内留下一些，囤积入他那目前还颇为贫瘠的元素池中。 当他闭上眼去感应时，便可以看到那像是一个大酒坛一样的元素池，此刻只积累了一半不到，里面皆是流动的风元素，呼呼地吹动着。他也不知道这个元素池究竟算大还是算小，但怎么看，对于现在只掌握一个陨星锤的他来说，都已经是余裕的不能再余裕了。 西里尔甚至觉得只要自己心念一动，便能有十七八个陨星锤同时凝聚，几乎瞬发。 “冒昧地问一下，米娅，你当初开启元素池，花了多少材料。” “材料的话，嗯，记不太清了。”米娅思索了片刻，只能给出一个数字：“大概有三十金特里吧？不算很多。” “嘶——”西里尔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早已预料到这个价格会非常的高，可三十个金特里，放在玩家身上，那怕是要攒到1448年才有可能攒够。 “维先生，艾希凡小姐的法术好像开始生效了。” 米娅丝毫不知道自己随口报出的这个数字给西里尔带来了多大的冲击，她看着车厢外的变化，拉了拉西里尔的衣袖，提醒道。 西里尔抬头看向外面，这才注意到只是片刻的功夫，外头已经几乎翻了翻天—— 萨特森狗群距离马车已经非常近了，它们频繁地试图跳上马车，艾莉娜努力地防守着，但长剑上的火焰已经不足以威慑到它们了，只能真刀真枪地去将它们砍落。 她的面颊上满是汗水，已经竭尽全力，可却一点没有呼唤车厢中其他人帮助的念头，一直在坚持着。 可下一秒，她所面临的的压力，一瞬间消失了—— 那是一根粗大的树干，如同藤鞭一般自道路边用力地抽打了下来，将十余只萨特森狗尽皆拍死在树干之下，而剩余的森狗也为之一滞。 它们依然处于狂暴状态之中，同伴的突然死亡并不能让它们停下前进的脚步。可树干并不只有一根—— “啪！” “啪！” 巨大的树干唰唰地抽打着道路，也不管上面有没有魔兽。那些巨大的树木似乎都活了过来，摇晃着其枝干，无差别地发起进攻。 森林之中，尽是低沉的呼啸声，像是风擦过树叶的声音，仔细一听，却又像是那些树木本身在低吼—— “树人会帮助我们。” 望着车厢里几人诧异的目光，精灵小姐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扶着额头坐倒在椅子上，险些连那本大书都拿不稳。 “这是……唤醒树木的法术？” “是森精守卫。”她有气无力地说道，手指揉搓着太阳穴，“诺拉的庇护会让这些树木临时苏醒，它们暂时会像树人一样战斗，不过不能持续太久。” 她稍稍停顿片刻，而后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森林之隐与复苏之风，前者会让我们隐于森林之中，后者可以让那几匹可怜的马儿恢复一下体力。” “至少坚持到跑出森林，没有问题。” 米莎喘着气说着，忽然解开衣袍，紧接着直接伸手进内衫之中，一瞬间露出大片的雪白，让西里尔几人同时妞头。 而再回过头之时，看到的却是精灵小姐手里拿着两颗粉白色的果实，吃的正欢。 “这……” “恢复一些体力而已。”米莎快速地吃完一颗果实，将另外一颗递给卡罗琳，随后站起身，又一次面对西里尔，微微躬身，一手以手背抵住额头，一手放在后腰上—— “同族……不，诺拉在上，神使大人，请受我一礼。” 她那如黄莺一般的歌喉微微颤动着，压抑不中语气中的激动，连喘息都随之变得更加的勾人。西里尔连忙摆手，匆匆叫道： “停！等一下，什么神使大人，我只是一个半精灵而已。” “诺拉不会因为半精灵的身份就对你关上大门，她向所有流淌着自然信徒血脉之人敞开怀抱，我没有看错人，如果不是诺拉的神使，这本自然法典绝对不会有如此强的共鸣，是的，绝对是这样的！” 她越说越兴奋，最后猛地上前两步，一下子又抓住了西里尔的手—— 三道目光一瞬间又凝聚在西里尔被握住的手上，可此时米莎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收敛，她已经无法收起她那雀跃到近乎狂热的语气，将西里尔的手抓的紧紧的： “同族，神使大人，请，请您务必跟我一起去阿玛西尔，跟我回到艾希凡的族地！” 第18章 你们的联盟与谁为敌 森林以一种凌乱的美感寂静着。 马车停在被倒塌的树木环绕着，奔跑了许久的马儿们蜷起四蹄，俯首啃食着身旁的青草。 伊文斯和矮人拿着武器，巡视了一圈四周，确认没有兽潮的魔兽追上来，这才安心地回来坐下，各自吃着干粮，补充体力。 精灵少女斜斜地靠坐在一颗折断的树上，身躯半倚着似乎嵌入其中。落日的余晖洒在她那金色的长发上，范出美丽的橘红。她并拢着双腿，优哉游哉一晃一晃着，丝毫看不出半点方才在车厢里那副雀跃而狂热的样子。 当森林都成为他们的助力，那些追在他们身后的魔兽便实在算不了什么了。此刻的西里尔一行人终于可以安心坐下来休息一会儿，靠那些树木的掩护，好好放松一下精神。 “维先生，喝水吧。” 米娅手里拿着木杯，递到西里尔手中，随后手指在空中跳跃了两下，一团水球便稳稳当当地落入了杯中。 西里尔抿了一口，水中似乎都带着森林的自然气息，有着一股莫名的芬芳。他诧异地看了一眼少女，没想到对方的进展居然如此迅速—— 毕竟二十多天前的黑松林里，克里斯蒂安小姐可还是一位需要好好吟唱完完整的一段咒语，才能够唤出水流的法师见习学徒。 而现在召唤水流上却显得如此举重若轻——虽然这对一名水系专精的法师来说是基础中的基础。 米娅看着面前的半精灵少年仰头喝着水，若有所思，在后者将杯子放下之时接过，而后轻声问道：“维先生，你觉得那位精灵小姐说的……” “车上我不是说了么？我不是什么自然神使。”西里尔耸了耸肩，他侧过头，便看到少女撑着膝盖微微躬身，那一向温和的眉宇间尽是有着一丝忧愁，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倒不能怪米娅过于忧心忡忡，事实上车上的三位姑娘，哪怕是年纪最小最不懂“神明”的卡罗琳，都被米莎·艾希凡那突然的举动给吓了一大跳。 在神明时代的末期，诸神远去，化为群星，自此之后他们再也没有于大地上重现过。 人们以“愿星辉照耀着你”来祈祷获得神明的祝福，祈祷能够得到神明的垂怜。虔诚的信者投身为祭司，穷尽一生去侍奉那冰冷的神像，这一辈子却也不一定能够听到一次神明的低语。 而现在一位拿着“自然之神的法典”的“自然之神眷顾者”，隐世的艾希凡精灵——光这一长串的称呼就足以让人觉得她的地位非凡，一定是诺拉最虔诚的信徒。 可就是这样一位狂热的信徒居然捧着一位谋面不过几次的半精灵的手，称其为自然之神的神使？ 这怎么能不吓人呢？ 西里尔虽然在情感上并不敏锐，但这不代表他是根木头。尤其是在精灵小姐试图让他跟着一起到精灵的族地去的时候，他清楚地感觉到三名少女的身体都绷紧了。 就像是看着自己一把不认识的叉子突然出现在她们的蛋糕的草莓上一样。 不过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换作一般人恐怕还真的会飘飘然的以为自己真的是什么被自然垂青之人了，毕竟法典上的咒语生效之后带来的效果实在太过惊人。 复苏之风几乎将马匹的疲劳完全抹去，森林之隐的效果不明显，可听着风的西里尔明确地察觉到，那些树木的叶片在马车经过之时都发出唰唰的声响，主动压低，像是在为他们遮掩行踪。 而草地上的马蹄印与车辙痕迹，更是被青草主动吞没。 更为重要的是那道唤醒树木的法术，它笼罩的范围远远不止马车行进的这一条道路，而是以马车为中心，向着周围辐射出去的一大圈——几乎这一块区域的树木都活了过来，齐齐地拦截着这些突然暴走的魔兽。 简直如同神迹。 但西里尔作为游戏中的过来人，对此再清楚不过。一直到游戏时间的1466年，神明都未重现于大陆，也不曾有所谓的“神使”降临，引领生灵前进。 哦，硬要说“神使”的话，倒也确实有。不过不是如丹亚、诺拉这样正经神明的神使，而是被邪教徒推崇出来的“神使”。 想到邪教徒，西里尔不由得有一些眼热——清缴邪教可是玩家声望值、装备的重要来源之一，如果能够端掉几个大的邪教据点，其中的财富甚至足够让人养起一只百人的步兵队。 不过话说回在车上的时候，让西里尔自己来解决精灵小姐突然的热情属实不靠谱，比起将手从对方那双柔软如花瓣的手中挣脱，他觉得一刀把对方的手剁下来要更加的轻松。 庆幸的是米莎小姐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很快抽回手，轻声致歉之后便坐回椅子上，不再言语。 直到现在为止。 “我也不是担心这个。”米娅摇了摇头，“要是维先生真的是自然之神的代行者，那我心里再高兴不过了。可关键那位精灵小姐，她的来历不明，神秘兮兮的，要是维先生被她骗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 西里尔愣了一下，随即理解了米娅究竟在担心些什么，心中一暖，刚想说话，却听米娅继续说道： “我看书上说，那些精灵看似清纯自然，其实很多都非常的那个……” “那个？” “就是，很淫……”米娅忽然脸一红，匆匆忙忙地直起身，跺了跺脚：“反正维先生只要不被骗，就行了！” 西里尔感觉自己眼角抽动着，少女出于矜持说不出的话在他耳中却毫无加密，他心中不由得开始纳闷法师少女平时读的都是一些什么书，可还没来得及追问，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响起，紧接着艾莉娜停在了他的面前。 金发的少女小口喘着气，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拽着衣衫的下摆，在西里尔疑惑的眼神中，咬着嘴唇好半天，最后终于开口： “西里尔……不，雇主，无论你要去哪里，我们的合约都是……。” 她这句话前几个字还算响亮，说到最后根本听不清在说些什么。西里尔奇怪着这些姑娘们为什么一个个想法都如此难以捉摸，刚想好好和她们聊上一聊，却见金发少女的小脸一下子又绷的紧紧的，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身后—— 他对艾莉娜的这幅表情再熟悉不过了，完全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每每要战斗的时候她就会摆出这样的表情。 可当他回过头去看时，看到的却是米莎·艾希凡从树干上轻轻跃下，正向他走来，距离这里还有十来米远。 而米娅小姐亦是站得笔直，伸手还将胸口的长发梳理了一下，手里紧紧捏着那个木杯，让木杯都发出阵阵摩擦的吱嘎声响。 西里尔在心里笑出了声，也不知道两个姑娘达成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共识，居然将米莎视为了敌人。 他干脆站起身，主动向米莎走去。而精灵小姐也加快脚步，很快停在西里尔面前，又是行了一次精灵的自然之礼。 “同族，我为之前冒失的举动感到非常抱歉，请不要往心里去。”她轻声说着。 “没事，我并不在意。”西里尔摆了摆手，严格来讲他还是占便宜的——毕竟那可是精灵少女柔嫩的小手的主动包裹，像他这样前世的现实失败者，将游戏市委第二条命的究极死宅，又何曾体验过呢？ “那我先回车厢去了。等出发的时候，同族叫我就行。” 米莎直起身，转身便向着车厢走去。西里尔看到她的脸，眉毛微微挑了一下：她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与此前的跳脱乐观完全不符合。 仿佛受了沉重的打击似的。 而他身后方才还如临大敌的两名姑娘也看清了米莎脸上那份藏不住的失落，两人不约而同地卸下了警惕，对视一眼，紧接着米娅伸手拽了拽西里尔的衣服。 “干什么？”西里尔侧过身，小声问道。 “维先生，你在等什么，还不赶快上去安慰她一下。”米娅微蹙着眉，对西里尔这迟钝的反应感到非常的不满。 西里尔感觉自己头上飘出一排的问号：刚刚把对方视为敌人的是你们，现在让我去安慰对方的也是你们，你们这个联盟到底是在和什么为敌？ 好复杂，完全不能理解！ 可他也知道自己应该上去说些什么，毕竟这一段路看来还要和对方同行，如果是这样的一个气氛，怎么想都不舒服。 他干脆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方才的一幕幕，而后清了清嗓子，朗声开口道： “艾希凡小姐。” 精灵少女的脚步停下了，回过身问道：“同族，我们是要出发了吗？” “是差不多了。”西里尔用无比认真的声音说道，“再等下去天就要黑了，虽然我们马上就要走出森林，但是丘陵中暴走的魔兽也不在少数，黑夜更是他们的主场，我们需要找一个落脚的地方才行。” “你说得对。”米莎打起精神，“法典还可以提供一次复苏之风，之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恢复魔力，我会在适当的时候施放。” “有劳你了。”西里尔说着，忽然大起嗓门，“克兰，听到没有，还不快点起来！” 高高翘着小短腿的克兰躺在草地上，一动也不动，只是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听到了听到了，不就是要出发了吗？急什么，再过一会儿不也一样？你小子在车厢里舒舒服服的，我骑马可累得要死……” 但西里尔冷冷一笑，只是一句话便让矮人爬了起来：“你再耽搁时间，等到了阿玛西尔，可不一定有独角兽愿意给你摸屁股。” “那可不行！”克兰连忙撒腿跑向还在休息的马儿。而精灵少女下意识接口道：“可独角兽不会让矮人摸它们的屁股，它们只要轻轻一抬腿，就能把摸它们屁股的矮人踢飞——” 她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捂住了嘴，池绿的眸中是藏不住的惊喜： “同族，你是说，你们要去阿玛西尔？” 米娅和艾莉娜同时缓了一口气，而西里尔背着手，慢悠悠走向车厢，嘴里悠然道：“你听错了。” “不，我听得很清楚，同族你要去阿玛西尔对么？那里我很熟悉啊，你看我这样一变，就能变成夏落果树，夏落果树你知道么？” “知道，我当然知道——” 林地间的气氛一瞬间又变得活跃了起来。伊文斯麻利地将马栓上马车，少女们坐进车厢，摇醒睡着的卡罗琳。 很快，整备完毕的马车在一声清脆的鞭声中，冲出了西玛塔尔所属的森林区域。 出了西玛塔尔山脉，穿过一片密林，便是尤斯塔丘陵。他们先是斜向地前进了一段，直到听到阵阵激流的声响，这才恢复笔直前进—— 北凌河，作为整个斯威帕地区最大的河流，它笔直地穿过这一片区域，是最好的“引路人”。 沿着北凌河一路南下，可以保证到达人类城市的驻地。 西里尔不清楚现在魔兽在丘陵区域的暴动情况。他猜测，此时西玛塔尔山脉的魔兽应该还没有大量涌入丘陵，而丘陵本身的魔兽数量很少，等级不高，以兔与鼠类为主，本身没有多大的威胁性。 如果他们抵达的及时，是能够让丘陵区域的城镇早点做出应对——兽潮的爆发阻断了犹地亚关与斯威帕地区的信息交互，现在的斯威帕地区还不知道这一次兽潮的恐怖。 太阳落下，如勾般的月挂上了天边，时不时被飘荡的云遮住，黯淡无光。 马车快速地前进着，一路上都是静悄悄的。只有马蹄奔踏声、车轮滚动声与河流的水声混合在一起。西里尔几次使用听风术，都没有捕捉到异动。 周围的可见度肉眼可见地降低了一截，时不时的树林遮挡更是给马车的前进造成了很多的麻烦。西里尔干脆接替伊文斯和矮人——他有黑暗视野，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看清四周，而银刃骑士的骑术让他驾驭两匹马也不成问题。 他心里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印象中城池与山脉不应该有这么远的距离才对—— “我们出山脉多久了？”他敲了敲车厢，问道。 “稍等一下。”米娅的声音传来，随后少女数着道，“一个半小时……怎么三个小时了？！” “三个小时？” 西里尔心中一惊，立刻拉住马缰，两匹马齐齐地停下，打了个响鼻。 之后，周围再无声响。 他脸色难看地望着周围，四周都是树丛，看不见更远的地方。 而后他抽出了长剑。 “伊文斯，克兰，艾莉娜，下车吧。” “我们有麻烦了。” 第19章 沙雾虫 伊文斯最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黑发的剑士有着几人之中最丰富的战斗经验，他手扶着腰间的剑柄，粗略地扫视了一圈周围，深深地吸了两口气，随后道： “亚德里恩，你闻到了吗，味道不对。” “嗯，都是雨后泥土的味道。”西里尔警惕着四周，手中的长剑亮起银光，将周围照亮。这让后下车的艾莉娜和矮人也可以轻松看清周围的景象。 西里尔躬下身，看着脚下的土地。方才他还没注意，现在嗅到这股味道后急忙查看，便发现泥土都有着明显松动翻整过的痕迹，像是刚刚被开垦过一般。 他皱起眉，现在几乎可以断定这诡异的如同“鬼打墙”一般的现状和脚下的土痕脱不了干系。虽然此时是春季开垦播种的季节，但他们所处的地方树木众多，并非尤斯塔丘陵区域住民的作物粮食种植地，这新翻的泥土和农夫没有丝毫关系。 “尤斯塔区域有什么特别的魔兽么？” 西里尔思索着，尤斯塔丘陵不是什么重要的区域，既非特殊作物出产区也非重要材料出产区，玩家基本只在此处进行补给，想要杀怪想来都是直接去西玛塔尔山脉的，一时之间他还真想不起此处有什么特殊的魔兽。 可这么一番思索，他还真找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但这个答案反而让他更觉惊讶： “不会吧，难道会是那些玩意儿困住了我们么？” “你说什么，什么鬼玩意儿困住了我们？”矮人克兰大着嗓门，他手里拿着那柄锋锐的小战斧，一下车没有找到对手，颇为失望的感觉。 但西里尔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转过身，对伊文斯说道：“伊文斯先生，你来过这里一次对么？” “没错。”伊文斯说道，“在去犹地亚关报道之前，我还在这里小住过一段时间。” “那你应该听说过一种叫‘桑德尔科里’的虫子，在尤斯塔丘陵这儿非常有名。” “桑德尔科里？”伊文斯皱起眉，思索了片刻，摇头道，“我未曾听过，可能是因为我来这的时候是冬季？” “不。”西里尔否认道，“这种虫子体型不大，它们的卵来自于西玛塔尔山脉的河流，幼虫被北凌河冲到尤斯塔丘陵，而后发育为成虫，第二年成虫会回到山顶去产卵。一般我们称它为‘沙雾’虫——我这么说的话，你有印象了吗？” 他看着伊文斯的表情迅速变得怪异，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不会吧？那种虫子也会暴走？他但，但它们不是农夫的伙伴么？我记得尤斯塔区域的稻田都有这些虫……” “它们会翻动土壤，有利于耕作，而且还会排出身体里的水分，形成淡淡的雾气。”西里尔接上他的话，继续说道，而后点头： “没错，是这样。但这种雾气其实带着微量的致幻毒液，被这些雾气长期浸染的食物也会让人产生些微的致幻效果，因此尤斯塔丘陵区域出产的小麦都广为人称道。” 他这番话并非胡诌，这牵涉到游戏里一个名为“幻觉？”的地区支线任务，任务的内容是尤斯塔丘陵的几座村庄住民相继出现幻觉，请人来此处调查原因。 这个任务可以说是又臭又长，首先要通过村民食用的小麦制品分析出幻觉来源于食物，而后还得排除土壤、水源等等环境因素，最后还得运气好才能得到“桑德尔科里”虫这一线索。 然而最气的是这么又臭又长的任务给的奖励居然只有一点银特里，其抠门程度让抢下任务的公会会长气的在论坛连写三万字小作文，详细记录了任务的全过程，引起无数玩家纷纷吐槽坑比任务。 不然西里尔也不会记得这样一个任务。而事后有许多游荡者想从沙雾虫的身上提取体液，想要炼成致幻药水，但都以失败告终，于是这种虫子再也没被人重视过。 不过此时的各种信息都指向沙雾虫。西里尔思索了一下，向车厢内问道：“米娅，附近水元素浓度怎么样？” “极高。”米娅果断地给出了答案，“这样的水元素浓度，我甚至可以瞬发疗愈术。” “这就是沙雾虫放出的雾气所致。”西里尔拍定了结论，“也就是这雾气，让我们半天都没能抵达城镇。” 艾莉娜举着手中的剑，听得皱紧了眉头：“可西里尔，你分析了这一长串又有什么用呢？我们还是走不出去，而且也没有敌人让我们去战斗。” “不。”西里尔摇头，“现在目标已经很明确了。怕你不知道，我先告诉你一声：” “普通的桑德尔科里排放的雾气里致幻浓度极低，只有母虫排放的雾气能够让我们都被致幻，它应该藏在一个山洞里——我们附近有斜坡，对么？” “斜坡……我记得是有的。”伊文斯环绕着看了一圈，伸手指了指南边，“在那儿。” “那我们朝北走。艾莉娜、克兰，你们护住车辆。”西里尔低喝道，“伊文斯，跟上我。” “朝北走？可斜坡在南边……你是说，母虫由于要用致幻保护自己，所以会让敌人去远离它，斜坡其实在北边？” “完全正确。”西里尔应道，“所以我们只要把它给宰了，就能出去了。” 伊文斯疑惑道：“就靠我们两个人？” “两个人足够了，对付母虫没有什么难的，伊文斯你只要记住，母虫总共三种攻击手段，一，喷吐水球，二，蠕动，三，呼叫小沙虫。” “听起来好像是不难。”伊文斯思索了一下，“它的水球不会有几米那么大吧。” “当然不会，只是一些高浓缩致幻剂的水球，说不定你挨上一发后会把母虫当成美人也说不定。”西里尔耸耸肩，“如果我们队里要是有一位四环土系法师，对付母虫将绝杀，只要一个简简单单的‘地动山摇’，让洞穴塌方，它就死了。可惜要不得。” 他伸手一拍伊文斯的肩：“走了，动作快一点，拖到兽潮涌入丘陵，那我们的处境就很差了。” 两人并行，消失在夜色中。 第20章 会喷水的母虫 他们很快走出树林，没了树丛的遮掩，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四周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沙沙的脚步声响起新生的青草地间，泥土给予脚掌的触感非常明显：并不平整，而且湿润松软。伊文斯一脚陷入一个小泥坑，粘的鞋上满是淤泥。他也没嫌弃，反而蹲下身在土上摸了一把，片刻之后说道： “痕迹更新了，我们没走错方向。” “而且应该不远了。”西里尔望着远方，薄雾没法阻挡他的视野，他清晰地看到一座隆起的矮丘，而桑德科里虫的母虫应该就藏身于其下。 “沙雾虫同样会暴走，但基本没有进攻性。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母虫，它会到地表的洞穴进行产卵，致幻雾气是其自保的手段。” 他说着蹲下身，手腕一抖，手环里的一瓶细长的玻璃试剂滑落在手心里，接着在伊文斯的目光中，熟练无比地用剑刃磕开试剂瓶。 “这是什么？”伊文斯好奇地盯着西里尔开始将那绿油油且浑浊的液体抹在那柄银光闪闪的骑士剑上，一时之间没读懂他在做什么。 “没法分给你，挺贵的。”西里尔将剩下的小半瓶塞回空间手环里，正是他在托奇城配置的强效淬毒药水。淬毒药水就是用在这种场合。 他心中不由得吐槽骑士剑的长度是真的过分，哪怕他已经刻意地节省着没把长剑涂满，一瓶能够给匕首淬毒两到三次的药水居然不够给骑士剑淬毒两次。 “骑士，真是奢侈浪费！” 他心中暗骂着，骑士的连身铠钱，加上坐骑钱、坐骑铠甲钱，一名骑士的一身装备加起来可以养到三个游荡者，也无怪《辉耀之路》里除了法师之外，骑士就是一等一的高消耗职业。 所幸的是他此刻不缺钱，而且暂时没有寻找坐骑的需求，开销短时间内不会提上去。 淬完毒的长剑上看不出一丝属于毒药的光泽，不知道是因为其材质特殊，还是因为他第一次提炼的药水纯度实在太过堪忧。西里尔当然不可能去舔上一口确认其效果，不过武器的介绍里分明的写上了一行“淬毒”，这让他放下了心。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开个怪，马上就回来。” 他对伊文斯说完这句话，便回过身，活动了一下关节，下一秒一步迈出，整个人就如同存在被抹去一般，一瞬间消失在了伊文斯的视线中。 黑衣剑士瞪大了双眼，从方才西里尔蹲下拿出玻璃瓶开始他就没有弄清楚状况，此刻西里尔一瞬间消失在他的面前，更是让他错愕不已。他花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喃喃出声： “丹亚在上，他刚刚是在……淬毒和潜行？我的老天，克里斯汀团长您知道您选中的骑士是个怎么样的人么？！” 这一幕让伊文斯哪怕在很多年后都无比感慨，甚至还专门写进了回忆录里。 但西里尔此时并不知道他的举动给黑衣剑士那不算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多深的印记，遁入暗影界的他只感觉如鱼得水，许久没有用上的潜行，在这次用出之时却感觉要更加地自如。 是因为元素池开通后对周围的感知更加敏锐的缘故么？ 西里尔矮身小跑着逼近斜坡，兜着稍稍绕了半圈，便找到了一个并不明显的洞口，被藤蔓与树丛遮挡着。 他小心翼翼地跨过树丛，进入洞中，夜视的能力让他立刻看到了缩在洞穴最角落，正蠕动着的一条五米多长的巨大白色虫子。 “桑德尔科里母虫，和成虫与幼虫的有脚有触须有翅膀、节肢型体型不同，样子像是一条蛆虫，是无情的生育工具……” 他回忆着前世看到过的母虫相关的描述，有些嫌弃地往地上瞅了一眼，便看到一颗颗圆滚滚的小球正从母虫的后半截身体下滚出来，卟噜卟噜地堆积到一旁山洞的角落，不知道有几千颗堆在那里，白色的一大坨像小山一样。 “让我想想，母虫在受到攻击后会即刻进入暴走状态，蠕动着冲出洞穴，保护自己的卵，第一阶段下会释放大量迷雾……” 他心里念叨着，已经摸到了母虫的身边。望着这母虫一身晶莹圆润肥厚的虫肉，他思索了片刻这样的虫肉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烹饪，而后蓦地身形从阴影中浮现而出，骑士剑上银光闪烁，一剑便捅进了母虫产卵的洞口。 这无疑是母虫最脆弱的地方，像这种虫类的身躯往往都有粘液保护，刀剑类武器普通的一击还真不一定能够造成伤害。 西里尔追求的是一剑保证造成杀伤，先让淬毒药水的效果生效，虽然捅人产卵口实在不讲武德，但这无疑是最优解，也是效果最佳的选择—— 剑上的毒液被母虫蠕动的肠道高速吸收着，这条巨大的如蛆一般的虫子忽然之间身体剧烈抽搐了起来，紧接着那庞大的身体开始用力地甩动着。所幸西里尔早有准备，已经将长剑抽出，就地一个利索的翻滚，收剑狂奔出洞口。 而下一刻，他身后的那座小丘都发出轰隆隆的震响声—— 那道看起来笨重肥厚无比的母虫身体高速地收缩着，紧接着“砰”地弹跳了起来。它庞大的身躯重重撞在洞穴的上壁，撞下无数碎土碎石，一团团的黏液从她身上被甩下来，整个洞窟里都是它的体液。 这条母虫似乎认准了方向，发动了第二次弹跳，这一次精准地朝向了西里尔奔出的洞口。西里尔回过头，只看到一团巨大的白色忽然出现在那灌木丛之间，下一秒，那些还算茂盛的植被便被母虫直接碾成了一摊。 它的下半截身躯留在了洞里，而上半截身躯露在洞外，高高昂着，一团团淡薄的水汽开始从它的身上发散而出，致幻的雾气迅速地开始铺场，转瞬间此前已经薄薄一层铺散在周围的雾气与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厚重浓稠。 可西里尔早有准备。半精灵少年立于山洞口十米开外，手中的长剑平举于胸前，在洞口那扭动的母虫上半身上方，一柄巨大的风锤内疾风流转，早已待命。 那团厚重的雾气才刚刚铺开，空中的风锤随着少年手中长剑向下一滑，轰然砸落。母虫才刚刚昂起的身躯被一锤砸瘫在地，而那自巨锤破碎一刻便汹涌而出的狂风们不但将四周的雾气吹散，还如风刃一般切割着母虫的身躯，划破那稀薄了许多的黏液，在其莹白的虫肉上留下道道伤痕，如水一般的血液飞溅。 它留在洞穴里的那部分躯干因为疼痛而用力拍打着地面，让大地都哐哐震响着，西里尔也不急着抢攻，他手指一挑，自空中牵过一缕风，将自己的声音飘飘摇摇地送向了不远处伊文斯所在的地方： “伊文斯，开怪了，速来。” ———————— 黑发剑士赶到战场的时候，先是被在洞口来回挥动着的巨大肉虫吓了一跳，但当他看到那母虫半身之下灵活跳跃着的少年身影时，忍不住咂了咂舌。 他离家远行是在十八岁，混过冒险团和佣兵团，当过村庄民兵的剑术老师，上过南方海域的船，还当过百夫长，可以说见人颇多了。 但他从未见过像这位半精灵少年，西里尔·亚德里恩这样灵活的身法——他擎着长剑，出招以刺击为主，这种剑法更像是奥圣艾玛那边流行的一种细剑刺剑剑术，是奥圣艾玛人用于击杀奴隶取乐时所用，与骑士剑并不是非常搭配。 可在西里尔的手中，那柄比之细剑无疑要笨重了许多的骑士剑却化为了一道灵活无比的银光，刺出收回，一沾即走，绝不多贪一刀。他的脚步亦是无比玄妙，似乎出剑之时便已经在走向下一个位置，稳稳当当地避过母虫那发癫一样的高频率攻击。 这是什么样的身法剑术！ 他本以为西里尔能够和简·克里斯汀拼刀已经非常过分了，但此时对方这如游鱼戏水一般的表现，才让伊文斯真正直观地感觉到其强大之所在—— 至少让他来，他用不出这样的身法和剑法。 但伊文斯又哪里知道西里尔此刻正叫苦不断，这头桑德尔科里母虫简直是物防拉满的虫类代表，对付这样的虫类除非是势大力沉的大剑或是钝器，否则能够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他一直使用刺击，也完全是因为只有靠着这样集中的单点攻击，才能对其造成一些像样的伤害而已。 还好他提前给长剑淬了毒，靠着强效淬毒药水对母虫体内不断破坏，才使得他的伤害不显得那么刮痧。至少几分钟前的母虫可没有现在的那么活跃了。 他估算了一下自己的伤害量，应该将母虫的血量打掉了将近百分之三十，正是母虫进二阶段的时间。 “二阶段下，母虫会每五分钟进行一次致幻水球喷射，范围在半径五米内……” 西里尔默念着，猛然间瞥见母虫的身躯突兀地又一次昂起，那半截身体来回收缩着，紧接着其头部便对准了西里尔—— 他神色一变，万万没想到这个水球来的居然如此之快，极近的距离下他想要完全闪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他怎么知道这个致幻水球的效果有多强？ 西里尔急中生智，转身拔腿就跑的瞬间瞥见了还在看戏的伊文斯身影，当下毫不犹豫，骑士技能冲锋，发动！ 他的身形如离弦之箭，锁定目标后冲锋带来的移速加成，让那颗喷射而出的水球砸在了空处，而下一秒，还在观察他身法的伊文斯便被西里尔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两个人一同摔翻在地。 但西里尔马上跳起身，母虫喷射完水球后会陷入短暂的虚弱期，这是最好的抢攻时间。他重又冲向母虫，还不忘提醒伊文斯一声。 这下伊文斯也知道自己刚刚摸鱼摸得有多么透彻了，他扶着腰间长剑欺身上前，逼近了才察觉这条母虫的体型比自己想的还要惊人很多，而当他一剑挥出，剑刃在其上似乎根本没受力之时，他这才明白少年为何要使用这样的剑术来对付母虫。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转用这蹩脚的刺击来应对母虫。幸好他在南方时，那里曾经一度极其盛行刺剑的击剑比赛，他也学过一些，在此刻重新拾起来效果丝毫不差。 两个人一同刮痧总比一个人刮痧要快的多，期间母虫又是两次喷水，但都被二人闪过。 母虫的生命飞速流逝着，很快便来到了第三阶段的血线。可这次有人帮忙牵扯，西里尔早早后退了几步，有了元素池之后陨星锤的凝聚速度要远快于之前，虽然达不到瞬发的程度，可两个呼吸间便已在母虫头顶成型—— “伊文斯，后退！” 他高喝一声，看着黑衣剑士利索地连退几步，手里的长剑带着巨锤一同砸落，将刚刚昂起身子准备呼唤那些沙雾虫前来助拳的母虫直接砸翻在地！ 陨星锤，效果晕眩，判定生效！ 那巨大的身躯重重砸落在地，宣告第三阶段失败的一刻，母虫的命运已经被注定了。西里尔与伊文斯二人无比熟练地继续刮痧着，当西里尔一剑自母虫的口器中捅入之时，这条母虫痉挛一般地抽搐了几下，随后再也不动。 西里尔长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倒在被母虫那如水的血液浸湿的地面上，手软的都有些握不住剑。猛跳了一截的经验让他知道这条母虫确实是死去了。 而伊文斯还有点担心地多在母虫身上戳了两下，这才气喘吁吁地也一屁股坐倒，好半晌才发声问道： “它死了？” “收工。”西里尔应道，“收拾一下，很快雾气就会散了，致幻效果也会解除，准备动身。” 他说着站起身，母虫的身躯将洞口卡的严严实实的，里头的那些虫卵是别想考虑了——据说桑德尔科里虫的虫卵是一道美味，甚至在玩家市场中炒出了高价，但由于过于少见，西里尔在前世是没有机会一吃的。 母虫的身躯过于庞大，虫肉也带不走。他将母虫身上的黏液刮下来装了几个小瓶，又收集了一些母虫的血。 虽然普通沙雾虫的致幻效果并不能做成药剂，但说不定母虫排放的浓度就足够呢？ 他利索地忙完这一切，熟练的动作让伊文斯又大开眼界了一番。 而当西里尔直起腰，将母虫那寄于皮下的排放腺体给连皮一同切割下来，将空间手环几乎塞得满满当当之时。 雾散了。 第21章 你拿剧本了吗，伊文斯！ 伊文斯看着身旁的那名半精灵骑士前进时警惕着周围的样子，与其自述的“萌新骑士”丝毫挂不上钩，再想想他那利索收拾战利品的架势，就连他混冒险团时，那个抠门到要把魔兽的骨头都磨成粉装起来的家伙都没他动作漂亮。 如果给他一个空间足够大的储物容器，那怕是那条母虫都得被他解剖干净塞进手环里带走。 “亚德里恩，我真的要怀疑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如果说在北风之塔的半精灵少年还只是普通的剑术高手，那么此刻的西里尔俨然是一位老练的冒险者，完全无法在伊文斯的内心构成一个明晰的形象。 就如同他方才站在迷雾之中，明明就在伊文斯身侧，但伊文斯却觉得自己根本摸索不到他的位置一般。 西里尔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后平静地回答道：“这重要吗？” “不重要吗？” “重要吗？” “……好像也确实不是很重要。”伊文斯叹了一口气，“是我唐突了。” 他稍稍停顿，而后继续说道：“毕竟连那位克里斯汀团长都未曾对你进行怀疑，克里斯汀团长的人才鉴别能力是拉罗谢尔出了名的——不过我还是很好奇。” “该不会你其实是一名活了几百年的纯种精灵？又或者是哪一代文明的高人，甚至是诸神的子民直接转生而来，还是说你是从未来来的？” 西里尔闻言，只感觉冷汗流满了脊背，面部抽搐着扭过脸，正想随便找个话题糊弄过去，却听伊文斯忽然长吟一声： “——果然，你还是比较适合丹亚意志在人间的行者这个头衔，哈哈哈，我开玩笑的！” 他爽朗的笑声中，西里尔默默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该死的，他差点以为伊文斯去哪里拿到了什么奇怪的剧本，一眼看穿了他的真相——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确实可以算是从未来来的，只不过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未来而已。 事实上从到北风之塔开始，西里尔就在纠结该怎么掩盖自己这如“预知未来”一般的能力。卡罗琳是小姑娘，什么都不懂还好，但他能感觉到米娅、艾莉娜和伊文斯对自己或多或少都有所疑惑。 只不过米娅似乎并不在意，她就像她专精的属性“水”一般，静静地盛装在杯中，在你需要的时候才会环绕你，但平时并不会掀起风浪。 而艾莉娜，西里尔实在有些难以揣测少女对自己是什么想法。她有所遮掩，又不想去对别的事情动脑子，似乎想单纯地维持现状——努力干活，拿着一笔丰厚的远超其工作量的薪酬，心里有些小羞愧又有些小窃喜。 而真正对西里尔有所怀疑的，则是晴·伊文斯——这位叛逆的高官家族少爷有着丰富的冒险经验，而且目前只是暂时的同行，并不算绑在自己这辆车上。 西里尔心想，他在伊文斯面前展露出的东西或许太多了，不说在北风之塔那些大事件为何会和他一个小小的骑士挂钩，就说这预知兽潮、对桑德尔科里虫的了解，还有不符合骑士行径的潜行、淬毒，以及那手剑术—— 如果他是一名三十岁、四十岁的骑士，这些似乎都能解释。 可他才15岁！同龄的贵族小子们还在学院里拿宝剑炫耀，骑在家里的纯血宝马向着姑娘们吹口哨，而他却已经有了这么多远超同龄人该有的东西。 不得不说，他自己都觉得有一些过分。 西里尔眉头微微一皱，一时之间甚至诞生了直接给伊文斯来上一刀的想法，毕竟死人不会说话——当然，这只是玩笑。 不过伊文斯的话倒是给了他不少的灵感，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前总得需要一些幌子，而这方面他也并非毫无头绪。 比如在自然之地，便有一位被称为“繁星之辉”的预言家，隐居在阿玛西尔的黑森林里。只要有那么一点接触，他就可以将其拿来作为自己“全知全能”的幌子。 不如点播一首“全能之神的护甲”，送给将掀起阿玛西尔风暴的半精灵骑士西里尔·亚德里恩—— 二人去的快回来的速度更快，这一来一回加上战斗实际上也没有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间。二人很快逼近了那一处他们来时的树林，但二人几乎同时皱起了眉： “听到了吗？亚德里恩。”晴疑惑地望了一眼黑洞洞的树林，随后抽出了长剑。 西里尔慎重地点头，他有听风术，自然将树林中的情况听得明明白白—— 里面正在发生一场争执。一方是艾莉娜和克兰，他们在努力地维护马车，而另一方是几个男人，好像在要求马车上的人下来接受检查。 “我们加快速度。” 西里尔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兽血教”和米莎的流言从犹地亚关传到了丘陵地区，也只有这样，才会让艾莉娜他们对马车如此严防死守。 二人一前一后钻入树林，西里尔全速向前冲着，那阵交谈声也越来越响： “喂，人类小子们，爷爷我在梅特兰山脉挖矿的时候你们还在拿牛粪扔着玩儿呢，别在我面前碍眼，滚到一边去！” “矮人？你现在可以随便说，等我们查到兽血教的人……” 那个声音话音未落，猛然间听到身边的树丛哗啦啦地一阵响动。这名士兵几乎立刻侧过身，向着丛林摆出了御敌的动作，但那道自树林中扑出来的身影实在太快，裹着一股巨力，砰地一肘就撞在了他的胸口—— 这名士兵闷哼一声，直接被顶翻在地，身上的软甲似乎根本没起作用一般。而他还来不及多做反应，一道银亮的剑光便“唰”地自他面颊边划过，钉在了地上。 “我说，你答。” 一个年轻的过分、听着却绝对不会让人心生厌恶的声音冷冽地喝问着。士兵勉强地看清这来袭者的样貌——飘逸凌乱而有些不羁的灰棕色短发，一双惹人注目的尖长耳朵，以及那俊俏过人、充满精灵色彩，甚至让人难以分辨男女的面庞。 他的身影沐浴在月光下，像是迷雾中出浴的精灵少女，或是黑暗中走出的带着圣光的独角兽，充满了诱惑与神秘。 士兵甚至忽视了那踩在自己胸膛上的长靴，与胸膛传来的阵阵疼痛，只听到自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吞下了一口唾沫。 而后鬼迷心窍地开口： “是，谨听吩咐。” 第22章 维先生，你坐啊 西里尔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切都这么顺利，那名士兵居然如此配合自己，而剩下三名手里拿着武器的士兵看到自己的同伴被他踩在脚下，干脆地也放弃了抵抗。 虽然他也承认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的冲锋确实威慑力惊人，像这种身穿简陋皮甲，一看就是附近小城镇民兵的士兵必然会被自己吓到，但直接放弃抵抗，未免效果太过拔群—— 总不会是因为自己的美貌让人虎躯一震，直接臣服？ 那也太过离谱了。 他松开了那名士兵，刚才已经简单地盘问过了，原来他们是最近的那座名为“凯特”的小镇的民兵，因为原本预计应该今天抵达城镇的商队迟迟未至，这才出来寻找。 而艾莉娜这一行人停在黑漆漆的树丛中，身周还迷雾缭绕，一看就很可疑。这些民兵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下就把他们和传的沸沸扬扬的兽血教联系在了一起，想要查一查马车，艾莉娜他们自然不会同意。 于是双方便僵持在了一起，艾莉娜考虑对方是民兵，没敢动手。而对方也忌惮艾莉娜手里那火光闪闪的剑——在他们的印象里，大概火焰剑这样的存在必然是与法师挂钩，自然更加不敢动手。 于是双方就这么僵持着，直到西里尔一个滑铲……一个冲锋将士兵打翻，僵持才结束。 “放心吧，我们和那什么兽血教没关系。”西里尔将那名民兵从地上拉起，对方还有些诚惶诚恐，都不敢去握西里尔的手。 “车上的是王都的一位贵族大小姐，是位实力强大的法师——我想你应该知道那些法师都是什么脾气，你该庆幸我们的护卫小姐挡住了你们，不然惹怒了法师小姐……”西里尔拍了拍那名民兵的肩，后者愣了一下，接着几人争相冲到艾莉娜面前，躬身行礼：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矮人克兰一脸懵地看着我们的维斯孔蒂小姐被几人围着，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朝着西里尔吹胡子瞪眼：“我呢？难道我就不该受到尊敬么？” 西里尔耸了耸肩，当下让那些民兵带路，干脆一道去往凯特镇。 没有迷雾的遮掩，那些民兵提着照明的油灯，架着载人的板车，跑在前面，马车便跟在后面。西里尔对凯特镇以及丘陵地区的情况颇为好奇，便跟着民兵们坐在一辆车上，随意地聊了聊。 凯特镇，位于北凌河旁，是丘陵地区比较外围的一座城镇。西里尔他们选择沿河走，碰到的第一座镇便是它了。 但它并非会迎接兽潮冲击的第一座小镇，在他之前还有两座小镇，位于丘陵地区的边缘，紧靠西玛塔尔山脉。 它们甚至没有丘陵区域的缓冲，便会被兽潮直接碾过。游戏的历史上也是如此。 估计此时那两座小镇已经是尸横遍野了。西里尔想到此处，不禁有一些黯然，但对此他也无可奈何，毕竟就算让他去为两座城镇提前布置防御工事，他们也不可能挡住兽潮。 而顺着凯特镇往里走，到丘陵地区的耶尔堡——那是斯威帕公爵的三儿子，耶尔·斯威帕的领地，最快捷的方式其实是走水路坐船，尤其是三月，刚好化雪，水流要比平时更迅疾，比陆路要快上不少。 “谢了。”西里尔打探完情报，道了一声谢。虽然游戏里都经历过这些，但时间久远，难免有些生疏，此刻和记忆一印证，心里的把握顿时多了几分。 “不敢当，能够帮上大人，是我们的荣幸。” 那名此前被他踩在地上的士兵恭恭敬敬地说道，这让西里尔有些疑惑，方才也是他的态度最为配合，就像是对他非常尊重一般。 “放轻松，我只是一个路过的骑士而已。”他打着哈哈向那名士兵说道，而后者却严肃道，“虽然是第一次见大人，但我们凯特镇受大人同族的照顾非常多，看到大人的……” 他犹豫地望了西里尔的脸一眼，大起胆子说道：“看到大人的耳朵，便立刻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只希望大人不要怪罪。” “我的同族？”西里尔懵了，莫非还有一位精灵来过此地，还照拂过凯特镇这样不起眼的一座小镇？ “不，是一名和大人一样剑术精湛的，嗯，精灵？我们称她为特雷维尔大人，虽然在此只是暂住了三天，但是指点了我们许多，还帮我们击退了一条从山脉顺流而来的森蟒。” 西里尔明白了，原来只是将对另外一名精灵的尊敬放到了他的身上而已。 不过这和他并无关系，他又和士兵们随便闲聊了两句，确认了不用太久就能到达凯特镇，便钻回了马车里。 可一挑起马车帘，还没走进去，西里尔便以自己游戏二十六年游荡者的经验敏锐地察觉到，车厢里的气氛不对。他还未来得及观察，却听到米娅的声音柔柔地响起，与之一同的还有轻轻敲打两下长椅的声音： “维先生，你坐啊。” 西里尔发誓他从未停过米娅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明明听起来非常的正常，可偏偏有一种莫名的渗人的感觉自心底浮现，他浑身爬满了鸡皮疙瘩，大胆地向着车厢里望去，却看到米娅小姐那温和如往常一般的表情。 只不过嘴角是向下的。 艾莉娜低着头，卡罗琳睡着觉，只有米莎小姐向他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还将大书捧在胸口。西里尔莫名地读懂了对方“愿诺拉照亮你前方黑暗的路”的意思，可这并没有什么用。 他只能坐进车厢，离米娅差一个身位坐下。 “维先生。”米娅在他落座的一刻开口，语气平静异常：“虽然米娅知道您一直以来都很辛苦，在考虑非常多的事情，从北风之塔开始，我就想着要帮维先生解决一些麻烦……” “啊哈哈，是啊，米娅一直都做得很出色。”西里尔打着哈哈。 “可维先生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哪里没做好，让维先生对我的评价如此差呢？” 那温和的声音淅淅沥沥地落下，如缠绵的春雨，诉尽了委屈。西里尔侧过身，却看到法师小姐眼眶都有些红了，一手卷着长发的发丝，如果他再不说点好话，恐怕米娅真的要哭出来了！ 西里尔顿时恍然： 他刚刚为了忽悠那些卫兵，“诋毁”了温和的米娅小姐的脾气，这番话被车厢里的米娅一字不差地听去了！ 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第23章 又见泽尔德 凯特镇，一座无论是名字还是本身都平平无奇的小镇，以农业和渔业为生。 在玩家初来到这个世界的1440年，这个小镇便像尤斯塔丘陵其他几座没有被兽潮直接吞没的镇子一样，成为了玩家的据点之一。但在兽潮的活动过去之后，凯特镇便再也没有玩家问津。 直到被入关的亡灵吞没，化为一片死地为止。 西里尔对这里也没有多少印象，毕竟没有什么奖励丰厚的任务，也没有特殊的材料，甚至没有什么美好的传说，在玩家眼中这里是价值非常小的一块地。 不过当他听到那河水拍岸之声隔着车厢传来，撩起车帘，看到蜿蜒的长河旁那与雄伟无关的城墙之上屹立着的一排排身影之时，莫名地有了一些期待。 这里的民兵似乎综合素质比想象中的要高那么一些些，而其原因是受过某位精灵的训练—— 要知道精灵虽然并非完全固步于森林中，选择隐世的只有艾希凡精灵，而克莱瑞精灵则活跃在政商军界，但其活动范围往往是在王都索尔科南与拉罗谢尔的东部和南部，西玛塔尔山脉这一块区域并非其活动范围。 能够有米莎·艾希凡这位艾希凡精灵出现在这里已经是非常神秘的事情了，精灵主动训练人类的士兵，听起来更是匪夷所思。 小城的城门迅速打开，在士兵和西里尔一行人的马车进城后又迅速关上，很快城墙上就有士兵快步走下，准备对马车进行一次检查。 西里尔率先挑开车帘，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美丽的克里斯蒂安小姐，请下车吧——” 米娅轻轻应了一声，提着法师长袍的下摆走下车。西里尔长出一口气，刚刚在马车上他可是想尽了好话来安抚法师小姐，甚至把睡着的卡罗琳提起来摆各种鬼脸，而米娅一直闷闷地在那里，也没给个准话。 现在看来，总算是没事了。 别看米娅小姐平时出手大方，一点儿都不吝啬，但实质上还是整个团队的金主大大。他们的关系说到底，还是靠到王都给米娅找一位好老师来维系的。 虽然米娅没有说为什么不就地在王都就读法师学院，而要千里迢迢“逃亡”到北疆的北风之塔读书——西里尔当然没有自认为关系亲密地可以让少女随便袒露其过去，他对情感有些许矛盾，却也更加知道这种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所在。 但既然米娅没有排斥回归王都，那只要少女机灵一点，拿出点一掷千金的气魄，想雇佣到一名优秀的法师做导师，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到那时一脚把他西里尔踹到一边，根本不是问题。 所以这一路，西里尔还得想办法将这位历史上尚未能成长便夭折在北风之塔，现在被自己绑上车的法师小姐在车上绑的更牢一点。 他们的马车上实在没地方藏东西。精灵在这做小镇确实有着特殊的地位，米莎·艾希凡小姐往那里一站，别的士兵都没有上来盘问的念头，几乎是走了一个流程，就把他们给放过去了。 但西里尔等人才刚刚要离开城墙这一块儿。劳累这么久，他打算先让其余的人去修整，自己去镇长那儿通报兽潮的事情，可身后的城门忽然又打开了，紧接着一个有一些熟悉的、稍显尖锐的声音喊了起来： “我就说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走错了路，还得本少爷我来带路才行，对不对！” 西里尔回头去看，却见几辆大车鱼贯地涌入了城内，显然是商队的货车。而为首的马匹脖颈上悬着漂亮的小塔徽章，明确地说明了其归属： 北塔商会。 “哦？有点意思。” 西里尔已经猜到这支北塔商队带队的是谁。他跳下车，向着后头走了两步，便看到了那座熟悉的小肉山，正端坐在一匹可怜的马上，灰头土脸的，表情却是洋洋得意。 前几日——不，就是昨日，他们才护送着这位北塔商会的泽尔德少爷进入犹地亚关，西里尔可没想到，今天居然又能够在这里碰到他。 他稍稍打量了一下这支商队，所有人的神情都有些萎靡，不少人都身上带伤。那些货车上的货物也比正常的量要少了许多，非常明显，这一支商队是抛下了不少货物逃出山脉的。 西里尔不禁有些想笑，这位少爷究竟是有多倒霉，随队的两支商队才会纷纷出事——虽然他自己的运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听着，这些都是北塔商会的货物，我们要到王都去，这是给王都的贡品，弄丢了你们赔得起吗！快让开，给我们准备最好的房间，本少爷要洗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不知为何，泽尔德又开始高声嚷嚷了起来，那些士兵们一脸犯难地围在车队旁边，也不知道该不该检查北塔商会的货车。 对小城的士兵来说，“王都”、“贡品”这样的词语已经足够吓唬人了，更何况还有这小山一样的小少爷在阻拦。 他们正犯愁着，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响起在他们的身后: “各位，这位少爷说的确实没错，我可以为他证明。” 为首的士兵连忙回过身，看到方才进城的那名有着尖耳朵的精灵少年正缓步走来，他连忙躬身道：“啊，既然有您的担保，那一定是没问题的了。” 他说着，便让手下准备解散。这一晚的临时出勤本就是为了迎接这支莫名迟到的商队，此时商队既然抵达，那当然可以解散了。 可他还没有走出两步，那名泽尔德少爷又叫了起来：“嘿，你要干什么去？我们的人可还没全都到呢，你不会以为我们北塔商会寒酸的只有这么几辆马车吧？” 西里尔眯起了眼，他一拉那名士兵的手臂，随后走上前去，站在了泽尔德的面前。 “在说话之前，我觉得泽尔德少爷是不是该从马上下来？我可没忘了犹地亚关门口那匹可怜的马，不知道它这辈子还能不能站起来？” “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说话——怎么是你！”泽尔德下意识地尖声道，可还没来得及发飙，看清西里尔的脸的一刻便改变了音调。 “真是不巧，看来我们走的是同一条路。”西里尔微笑着道，“我知道你们遭遇了什么，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聊一聊？” 第24章 别浪 凯特镇的镇长，是一个看起来瘦削精干的小老头，名叫库克，坐在泽尔德的面前，似乎只有他四分之一这么宽。 虽然泽尔德这个人被娇宠到了和人难以好好交流的地步，但他对西里尔已经有不少的畏惧，哪里敢违逆西里尔的话，当下便把北塔商会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原来北塔商会的货车早已经准备好了，这位泽尔德少爷在犹地亚关还没来得及坐稳，便连夜直接出城——跑商会的人的消息总是特别灵通一点的，更何况西玛塔尔山脉的异动他们也不是瞎子聋子，当然都听得见看得见。 结果连夜出城的商队依然没能多走太远，第二天兽潮爆发的时候还是被黏上，而且他们的运气非常的不好，碰到的是一群彩鸟——那是一种凶猛的肉食性鸟类，力量极大。 结果货车被迫分头前进，泽尔德少爷坐的马车也没了——天知道泽尔德少爷这体型是怎么坐着小马逃出生天的。 而西里尔也简单地讲述了一下自己的遭遇，两两相结合，将这惨痛的事实摆在了镇长的面前。 现在这位小老头愁苦地揉着太阳穴，扶着额头，隔了半晌才满脸痛苦地问道： “兽潮？你们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么？一大群从西玛塔尔山冲出来的魔兽，会吞没我们尤斯塔丘陵？丹亚在上啊……我得立刻通知耶尔堡。” 这名镇长确实有着不错的能力，没有被这恐怖的真相给直接吓昏。他立刻站起身，但西里尔却叫住了他： “镇长，通知耶尔堡不是最急的事情，现在应该先召集镇民代表开会，组织一些人撤离才对。” 他看着这名年纪轻轻却显得异常沉稳的精灵骑士，露出一些诧异的神情： “为什么要撤离，耶尔堡会很快派兵来支援我们的，我们不需要离开这里。” 然而西里尔却摇头道：“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兽潮会辐射整个丘陵地区，附近的那些城镇，甜果镇，山丘镇，他们都会向耶尔堡发出求救信号——你猜猜看，耶尔堡有多少驻兵，够不够给每一个镇支援？” “这……”库克镇长愣住了，“可耶尔大人总不会对我们坐视不管吧？” “放在平时，恐怕你口中的耶尔大人还会顾虑着在斯威帕公爵面前的风评，努力做做样子。可惜现在那位老头子已经入风中残烛，耶尔大人忙着和他的兄弟们夺权呢——我敢打赌，去年耶尔·斯威帕肯定多征募了不少的士兵，对么？” “是这样没错……”库克镇长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他可记得清清楚楚，去年镇上不少年轻人都被征募到耶尔堡去了，今年开春的耕作压力要比过去大的多的多。 可西里尔的话还没完：“当然，这位耶尔大人顶不住压力，也会派出士兵救援你们，但你们凯特镇平时上交的税金，应该排不上号吧？” 他这话一出，库克镇长面如死灰，一屁股重又坐倒，捂着心脏大口喘着气好半天，才算缓过劲儿来：“可现在去召集镇民，也太晚了……” “我已经让你的民兵队长去挨家挨户喊人了，事实上现在能说的上话的人应该已经在小镇的广场上等待你去开会了吧。” 西里尔站起身，瞥了一眼泽尔德：“还愣着干什么，泽尔德少爷，在等镇长给你再泡一壶茶吗？” 泽尔德这才反应过来事情已经说完了，连忙努力地把自己的屁股从沙发上拔起来，屁颠屁颠地跟在了西里尔身后。 “骑士大人，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呢。”泽尔德谄媚地说道。 “你可以叫我高德。” “好的，高德先生，我看您身手不凡，不知道能不能帮我……” “不能。”西里尔听也不听完，就猜到他想要说些什么，果断的拒绝。 “我愿意出高价！”泽尔德的表情扭曲着，跺着脚喊道。 可西里尔冷笑一声：“高价有命值钱么？说不去就是不去，再说了，已经过了这么久，你那帮伙计应该早就被兽潮吞没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拿我的肉和你担保，他们绝——对不会有事的！这样吧，我出十个金特里，十个金特里！”泽尔德已经是大叫了起来，他的声音在放屋里回响着，刺耳异常。 西里尔忽然停下了脚步。 “我看过你们载的货，以北疆特产为主，以及极少数的冰蚕丝，你就算丢了五辆马车，加起来也绝对不可能超过十个金特里。” “我想堂堂北塔商会的少爷，就算你的脑子里装的也都是脂肪，应该不会做这么一笔赔本的买卖吧？”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他盯着泽尔德少爷那已经流满了汗的面颊，冷冷说道： “所以泽尔德少爷，你们运送往王都的，究竟是什么呢？” 如果不是泽尔德的话语，西里尔还真想不到北塔商会会携带着什么宝物，可当泽尔德信誓旦旦地表示那队分头前进的人马在这样的兽潮中还能够活下来，再加上开出十个金特里的高价，他便立刻知道，这一趟商队绝对不可能运送的是普通的货物。 他心中快速做着猜测，将前世有名的宝物一一列举，首先它的体型不会太小，不然这位泽尔德少爷完全可以贴身携带，也不用再去管那走丢的马车。 其次它应该是一件组合宝物，商队必须得动用多辆马车才能够将其搬运。 而且还得有着驱散魔兽、或是守护结界的效果，不然不可能让那队分散的商队也保持完好。 但就算条件如此明晰，西里尔也没想到有哪样宝物同时满足上述的几样。 他干脆将目光从泽尔德身上收了回来，又瞪了他一眼，不给他丝毫再说话的机会，转身快步走向酒馆。 宝物再好，但也得有命去拿才行。地宫的那一趟已经让他知道这种浑水不是他能去趟的，哪怕兽潮的初期流落到丘陵的都是低等级魔兽，可谁知道那队货车此刻还在山里，还是在丘陵中？ 有一句话，说得再好不过，猥琐发育，别浪。 除非西里尔刷级刷装备到“这波我无敌，随便打”的程度，不然这种充满风险的任务，他一概都不回去掺和。 第25章 米娅的慧眼 城镇的灯光昏黄而温暖，将西里尔的影子在砌得整整齐齐的石板地上拉得很长。 他快步穿行在街道中，方才经过城中心广场的时候，那名小老头镇长已经在宣讲着明日的安排，镇民的代表们开始争吵到底该不该离开凯特镇。 西里尔对凯特镇面对兽潮做出的决定并不在意，反正放在前世，凯特镇并没能在兽潮中幸存。玩家来到斯威帕地区后，首先接下的任务便是“夺回失地”。 玩家来到斯威帕地区也是五月份的时候了，此时兽潮中那些杀伤力特别突出的魔兽似乎都回到了西玛塔尔山脉，只留下一群和玩家等级相当，刚好可以让玩家组团刷怪，完美承接上一个练级区，顺便向北境方向过渡。 但哪怕这已经是官方明摆着放给你的“练级活动”，其残酷的本质依然让人感到无比痛心。那如地狱一般的残破城池算是玩家接触到的第一个“残酷”的景象，而各条支线任务亦是让人痛心不已。 比如“帮草山镇的小女孩丽雅找到妈妈”，那个任务里母亲为了帮饿坏了的女儿去找食物，连夜出城，结果失踪不见。玩家循迹找到之时，只找到几头狼和被吃剩下的手臂。 回忆这些事情让西里尔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彼时还是玩家的他沉浸在相比于悲惨而无聊的现实要绚丽无数倍的游戏中，那些任务当中藏着的信息许多都被还是新手的他忽略。 很多的任务他都是翻看论坛才知道的，并非自己亲身经历，虽然也略有伤感，但终究没有多少的共情。 可此时游戏成为了现实，原本只是数据的东西其意义便变得大不相同了。 他所能做的，也不过只有给凯特镇一点预警，让他们少损失一些人罢了。 西里尔回到酒馆时，正好看到蹲在酒馆门边抽烟的伊文斯，烟圈一个个飘出，在昏黄的提灯灯光下摇摇晃晃，而后消失不见。 “你和镇长交代完了？怎么样，我们是留在这里帮忙，还是？” 伊文斯见西里尔走来，站起身，随意地拍了拍沾在衣衫后摆的灰土，浑然没有一点王都贵族少爷的样子。 “明早就走。”西里尔摇头，面色不快。 “克里斯蒂安小姐给你留了晚饭，在锅里，还热乎着，直接去厨房拿就行了。”伊文斯说着将烟管抖了抖，塞回衣服里，将手也揣进袖子里，“我去溜达两圈。” 西里尔听了他的话，只感觉腹中空空，从森林中逃出来到现在，似乎确实没有吃过东西。 他推门走入酒馆，便看到几张桌子上的食物残渣，餐盘叠了好几叠，恐怕是卡罗琳和克兰大胃王竞赛的结果。 “厨房……” 他张望了一下，还没迈步，却听到一阵踢踏的脚步声，紧接着自黑影中走出了一道人影，将几个餐盘放在了桌上。 “啊，维先生，事情已经谈妥了么？” 米娅·克里斯蒂安放下餐盘，似乎有些惊讶于西里尔居然回来的这么早：“我估计维先生也差不多这个时候到，所以提前去厨房把晚饭端出来了，没想到刚刚好。” 此时已经是半夜一两点，西里尔打量了一下，却看到少女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深蓝色睡袍，那头棕色的长发此刻盘起在头上，有些歪斜，像是顶着一个小包子，估计是睡到一半爬起来的。 “多谢，姑且算是交代过了。” 西里尔点头道，犹豫了一下，补充道： “赶紧去休息吧，还得早起赶路，整个尤斯塔区域……不，整个斯威帕地区都不能算是安全区域。” 可脸上方才还带着困倦的法师小姐听了这话，反而收起了离去的意思，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紧接着拉开椅子，坐在了桌边。 西里尔手里拿着刀叉，正准备开饭，一瞬间忽然没了进食的欲望。 “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么？”他忍着尴尬问道。 而法师小姐一手托着脸，微鼓着腮帮子，一手随意地搁在桌上，认真地道：“维先生好像心情很差。” “心情？”西里尔扯了扯自己的脸皮，没感觉自己有暴露出心情忧郁的地方。 米娅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顺手拿过一个餐盘，替他切割着软面包，同时慢慢说道： “维先生真的很厉害，懂很多东西，还认识很多了不起的人。但米娅总感觉，维先生好像是背着什么东西在负重前行，很辛苦的样子，很像那些和米娅一起，拖家带口走出犹地亚关的人，他们要到梅特兰山脉旁的小镇当矿工。” 她说着，没给西里尔说话的机会，将软面包叉起，利索地塞进了西里尔嘴里。 “我懂的东西很少，也没去过多少地方，但从小家庭老师就说，克里斯蒂安小姐真是善解人意——” “艾莉娜她做事认真，米莎小姐似乎来历非凡，克兰先生非常有趣，伊文斯先生也很可靠，现在聚在一起的大家都各有各的长处，如此看来，好像只有我没有什么优点，也帮不上什么忙。” 西里尔瞪大了双眼，他浑然没有意识到米娅居然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可此刻米娅的无解喂饭combo让他根本无暇辩解，只能被动地听着。 而米娅继续说道： “我在想，维先生把我带出了苦海，让我走上了正确的路，我也得多做些什么来回报维先生。我实力不行，所以如果维先生有什么烦恼、或是迷茫的话，就把米娅当成一个宝箱，把烦心的事情都告诉米娅，我会把它们封存好的。” 她说着说着，白皙的面庞似乎都有些红了，匆匆忙忙给西里尔卷起一块面包夹火腿，最后将西里尔的嘴塞满，这才站起，微微欠身： “突然说了这么多，真是有些失礼了，但还希望维先生能够考虑一下，不用把所有东西都担在身上——” 望着少女快步像是逃跑一样离去的步伐，西里尔心里的烦恼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他吞下那块热乎乎的面包，仰首望着漆黑一片的屋顶。 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承担了多少东西，方才的不快只是因为联想到了前世兽潮的惨状而已。 但法师小姐却似乎别有慧眼，敏锐地洞察到了更多的东西。 只是米娅啊，你要是知道这个国家未来的风雨飘摇，便能明白，此刻为起航做准备时的忧心与焦虑，和未来船只顺利起航、乘风破浪相比，都算不了什么。 第26章 多看多学多练 西里尔坐在窗边，目视着天由黑转翻鱼肚白，路边的街灯缓缓熄灭，风吹过门口的铃铛，发出叮叮的声响。 这一夜，凯特镇几乎无人入眠。那些镇民的代表们半夜散会后回到自己所属的区域，挨家挨户地上门。西里尔看着附近的一家家灯亮而不再熄灭，一直持续到天明。 也不知道凯特镇面对兽潮，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决定。 他们简单地用过了早饭，打包了一些食物，便立刻出发。接下来他们要赶往北凌河边，由陆路改为水路。 船只不用担心，库克镇长已经为他们留出了一艘小船，虽然只是普通的渔船，但载着他们南下到耶尔堡却是足够。 相比于坚持走陆路，水路实际上要更加安全。北凌河是融雪水为主要补给的河流，没有滋养魔兽的环境。而西玛塔尔山脉也不以水生魔兽出名。 真正要碰到那些厉害的水生魔兽，还得到大江大湖——比如在阿玛西尔以南的内陆海，阿德莱海，或是王都往西的大湖，水晶之湖。 水战是西里尔非常不喜欢的战斗模式，虽然他在这一方面的本事也算是说得过去，但水战时攻击的威力、移动的速度都会受到影响。 那些皮糙肉厚的强大魔兽，尤其是带着一些龙族血脉的家伙都难缠地要命，简而言之就是防高血厚，打人还疼，一口水炮能喷人半条血。偏偏水域又是其主场，除了水系的各系法师都会受到影响，而其水抗又往往特别高—— 所幸的是西里尔此刻不用考虑那些难缠的东西，等真的要面对他们的时候，估计该换的装备也换好了，不说砍瓜切菜，至少不会是刮痧。 “艾希凡小姐，不知道自然法典的法术……” 西里尔望向坐在马车最里面的精灵小姐，后者正擦拭着她那根颇有年份的长棍，闻言便抬起头，微微颔首：“同族，直呼我的名字就行了。至于自然法典……离开了森林，它的恢复速度要慢很多，现在只够施放一次复苏之风。” “那好吧，米莎。”西里尔多望了两眼被米莎放在身边的那个白布包裹的长条，至今没有见精灵小姐将其打开过。可对方似乎又不是非常在意，摆放的随随便便的，一路上滑落在地上不知道多少次。 他看着米娅开始向卡罗琳授课——这已经是法师小姐和从北疆边城来的小小少女的日常，别看卡罗琳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但该勤奋的时候可一点儿都没偷懒。 “艾莉娜。”西里尔说道，坐在车厢边缘的少女立刻站起身，摸出了她的剑柄—— “麻烦你一下，这趟不坐车厢里。”西里尔指了指马车顶：“我们上车顶。” 金发的少女还没听懂西里尔的意思，西里尔却已经三步两步爬上了马车顶，她匆匆忙忙跟上，在平整的车顶坐稳。伊文斯和克兰一人一扬鞭，马车开始前进，很快便离开了凯特镇的范围。 “兽潮中，不是所有的魔兽都会对人类的城池感兴趣的，它们有些会绕过城市，肆虐在城与城之间的平地与道路上，所以我们要改走水路。” 西里尔随口讲解着，听了他的话，艾莉娜的精神一下子又紧绷了许多，更加认真地来回望着四周。 “许多魔兽都擅于隐藏自己的行踪，远离西玛塔尔山脉会让它们的理智稍稍回归，但不会减少它们的暴戾。比如你看那边——” 西里尔伸手一指远处，那里有两头似乎是走丢的乳牛，此刻正无助地走在新生的绿草中，畏惧地躲避着什么。 可艾莉娜瞪大眼睛，也没看出两头乳牛周围那些不过到它蹄部的草丛中藏着什么让它们如此畏惧。 而西里尔，已经给出了答案： “是蛇。西玛塔尔山脉外围的蛇类超过五十种，其中会猎捕大型生物且群居的，有极大概率是名为斯曼的环毒草蛇——你不用记前面的名字，那是以发现它的学者命名的，只需要知道其普遍体长一米，群居，攻击性极强，毒性凶猛，以及……弱火。” 他说话间，忽然间数十道细长的黑影一跃而起，如水蛭一般咬住了乳牛，挂在了其身上，在马车远去之前，那两头乳牛便失去了力量，倒在了草地中。 “群居，凶猛，弱火。”艾莉娜将目光移开，老老实实地记着西里尔说的话，随后挥了挥自己的剑柄：“那我是不是可以画一个火圈，挡住它们？” “错了，再记住一点，此刻处于兽潮，并且初步推测在此次兽潮中，和龙相关的魔兽都会更加地暴动，也就是说这些蛇可能会悍不畏死到闯过你划下的火圈，咬死你。” “这些事情除了需要专门去学习去记忆，还需要结合经验去分析，实战中才能真正派上用场，就像剑术，你练得再熟，也需要实战才能磨炼精进。” “简而言之，多看多学多练，才能上大分——你可以无视后半句。” 西里尔说着，站起身指向前方：“伊文斯，放慢速度，我看到人了。” 这当然不会是看到的，他在说话时丝毫没有停止听风术的使用，此刻已经观察到了大群的人停在前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伊文斯闻言放缓了速度，马车缓步前进，最后稳稳地停在了那停在路上，群聚的人们的后面。 “发生什么事了。” 伊文斯翻身下马，走上前去拉过一个人问道。那是一位带着婴儿的年轻母亲，马尾辫垂落在胸口，眉目中满是焦虑。 “前面有很多怪物，皮尔斯说现在过去很危险，但又有人说后面很快会有魔兽追上来——” 伊文斯皱起眉：“女士，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还是让你们能负责的人过来。” 很快一个身披轻甲的剑士快步走来，见到伊文斯与马车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行礼道：“大人，我们请求您的协助。” 可伊文斯还没开口，一个声音便率先响起： “这就是你们凯特镇做出来的决定么？让一群妇孺逃跑，留下壮丁守城？谁做的这样的决定？” 伊文斯回过头，却见那半精灵少年稳稳地从车厢上跃下，扶剑而来。 眉宇间，尽是怒意。 第27章 风与银剑 他坐于车厢顶之时，不过几瞥，便看清了这一群人的全貌—— 百余人的队伍，绝大多数都是老人、妇女与孩童，甚至看不到几个青年。而护送这么多人的，却不过只有二十来个民兵，而且绝非精锐，完全不像西里尔初见的凯特镇民兵那样充满精神。 哦—— 西里尔明白了，原来库克镇长商讨了半晚上，得出来的结论便是让妇孺在一点可怜的人数护卫下离开城镇，剩下的壮丁英勇地守卫自己的家园？ 可你真的理解了什么叫“兽潮”，什么叫整个丘陵的灾难，什么叫危机么？ 名为愤怒的情绪一瞬间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哪怕他自认为自己涵养甚好，在习惯了这个已经是现实的游戏世界之后，应该可以像游戏里的自己那样喜怒不形于色，不再会为突然冒出来的boss随便惊讶、或是为罗德里克有头发而震惊。 就如他在游戏中的1447年接下某位每顿都大鱼大肉的领主渴求“珍贵食材”的任务，而看到其领地内遍地饥民之时的心情一般，这种不知因何而起的怒意充斥着他的胸膛—— 是因为他们是如此无知，蠢得无可救药么？ 还是因为自己的好意被人随意践踏了？ 他不知道，也不重要。他就这么跳下马车，冷冷地望向那名为首的民兵，喝问着。 “啊，这，这是镇长最后做出的决定，大家都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家乡，所以让……” “够了。” 那名剑士愣愣地看着这名有着尖耳朵的少年大踏步走来，这么一位“精灵大人”的事情昨晚已经在民兵队里传的沸沸扬扬，那些曾有幸得到名为“特雷维尔大人”指点的前辈们对精灵的推崇早已深入他们的内心。 可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尖耳朵的俊俏美少年，向着自己而来，紧接着伸手推在自己的轻甲上——那看起来细弱的手臂却有着惊人的力量，自己居然被一推即退，险些摔倒在地。 “伊文斯，准备进攻。” 剑士怔怔地看着这名少年下达命令后拔出长剑，剑上银光爆散。一股莫名而来的风穿过少年的身畔，挡前方的人群似乎被这阵风挤开，纷纷退让。 紧接着，半精灵少年走到了所有人的前方—— 狂风呼啸，剑上的银芒丝毫不减。 西里尔在车厢顶时，便从风中看清了那拦在前方的怪物们究竟是什么。它们体型巨大，双翼上满是一根根长而坚硬的羽毛，锋锐的利爪钉在泥土中，正用它们那长而无毛的秃脖颈带动着它们大而丑陋的脑袋，啄着羽毛中的虫子。 那是二十多头丛林食腐鹫，凶暴的腐食猛禽，懒惰地不愿意主动觅食，往往选择在别的魔兽完成捕杀后赶走它们，自己享用尸体。 此刻它们的眸中满是凶厉的红光，时不时瞥望着西里尔身后的人群，似乎默认这些人死期将至，等着将其享用。 看吧，这就是凯特镇决断的结果。如果他们能够狠狠心派出更多的人护卫，那还能和食腐鹫抗衡。 但现在的结果，便只有逃散的妇孺被丛林食腐鹫吓跑，紧接着被其他的魔兽杀死，再被这些食腐鹫吞食，死在这片离家不远的土地上—— 它们注意到了这名敢于孤身走上前来的人类，白皙的肌肤充满了年轻的质感，食腐鹫拍动着双翼，忽然高声鸣叫了起来，难听的噪声顿时响彻在这片空间中。 西里尔身后的妇孺们顿时又一次陷入了惊慌之中，他们看着几头食腐鹫振动着双翼，尖锐的爪模仿着人类的走姿，一步一步迎向那名少年。那修长的颈来回扭动着，动作之中充满了嘲讽与恐吓。 可西里尔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甚至越走越快，唯一的改变，是将剑微微垂下在身侧，剑尖拖地，似是决斗中落败的鹫垂下长颈，俯首称臣—— 于是那几头迎上来的食腐鹫更加雀跃了，看呐，这个细皮嫩肉的人类，他向我们认输了，看呐，他主动来做我们的食物了！ 它们忽然之间同时用力振动双翼，巨大的身躯拔地而起，那尖厉的爪子闪着金属的光泽，呼啸着朝着西里尔抓去！ “啊！” 尖叫声自人群中传来，许多人都闭上了眼，伸手遮住了孩子的视线。才刚刚组织好民兵，拔出武器正在冲上的伊文斯等人高声呐喊着，妄图喝退这群食腐鹫，可已然来不及—— 他们看着少年的身影在那连成一片的巨翼下渺小地像是一只老鼠，漆黑一片的羽毛似乎将所有的光都遮住，如黑暗天幕一般要降临于世。 但西里尔忽地止步。 西里尔似乎听到后面的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但那些声音都被稀释在卷起的狂风之中。他微微垂睑，将那一道道风声——振翅的风声，扑击的风声，绕过食腐鹫长颈的风声，尽皆收入他的脑海之中。 而后他心念流转，体内元素池中的魔力轰然倾巢而出，与这一道道风交缠着，尽皆环绕在他的剑上—— “风刃——” 方才随着他将剑垂下而似乎消散了的银光，于这一瞬间闪耀地如若明日。那道道狂风迅疾地流转于剑刃之上，仿佛他手臂的延伸。 他猛地向前一步迈出，单手如若抡着狂暴的大剑一般，那本来不过一米长的骑士剑在此刻却仿佛剑刃延长了数米一般，惊人的气势与狂风于一瞬间宣泄而出，那些扑击而下的食腐鹫们似乎都在空中一滞！ 紧接着，璀璨的银弧于空中一闪而过—— “咔——！” 刺耳的碰撞声与断折声中，银色的剑光，消散了。 而那一张黑色的巨网，破碎在风中。 年轻的半精灵骑士一手拄着剑，一手捂着自己的右臂。 在他的面前，那几头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食腐鹫自空中坠落，它们坚硬的翅膀连同它们的长颈一起，被从中间斩断。 褐红的血流了一地，那一个个巨大的脑袋在地上滚动着，红光尚未退去，巨大的眼眶中写满了不甘—— 西里尔直起身，看着自己手中那银光犹自闪烁的长剑，他都不知道那一瞬间自己的剑是如何划过那些食腐鹫的羽翼与长颈，将其斩落的。 这是剑术么？似乎有点像是那些双手大剑的招数，比如大回旋，但又不完全一致。 反倒是更像……斧枪的挥砍？可斧枪不都是劈砍么？ 他分不清自己刚刚用的到底是什么招式，可身后的人们已经爆发出一声惊天的欢呼。而那群吓呆了的食腐鹫发了疯似地振动着双翼飞起，似乎想要逃离此地。 可西里尔哪里会让它们逃走？那些溢散的风又交织了起来，转瞬间四个巨大的风锤形成于空中，随着他长剑下落而轰然砸下，将那几头刚刚飞起的食腐鹫重又砸翻在地。 “还愣着干什么，上了！” 他向后方呼喝着，紧接着手执长剑，伊文斯等人紧随身后，冲入那群被砸落的食腐鹫中。 第28章 抹喉，背刺，万象风形 readx(); 那数道陨星锤砸落后的场地中尽是纷乱的风，丛林食腐鹫的庞大身躯让它们在没有助跑的情况下，无法随意腾空。而风纷乱如此，更是让它们几乎只能在平地上蹦跳着，与围上来的西里尔等人和民兵们战斗。 “注意闪避，它们现在没法飞高，但是扑击的力量依然很大。” 西里尔与艾莉娜错身而过之时匆匆交代着，随即挥剑格挡住一头丛林食腐鹫的啄击。这些猛禽本身的力量点数高得离谱，如果没有见习骑士的职业加成，恐怕西里尔被这一啄，手中长剑就得落地。 但此刻他的力量早已今非昔比，没有给食腐鹫缩回脑袋的机会。他的手腕迅速一翻，长剑干脆利落地顺着食腐鹫那长而秃的脖颈一路斜着滑下，紧接着在中段之处猛地横拉，一道巨大的血口顷刻间出现，露出其中森森的白骨，而后被他一剑挑起—— 巨大的鸟头旋飞着而后坠落，一个错身的功夫，这头平日耀武扬威的猛禽连点水花都没惊起，便身首分离。 艾莉娜目瞪口呆地看着西里尔完成这一系列动作，连手上的火焰长剑都差点忘了挥动。而西里尔自己如此顺畅地完成了这一套动作，正打算扑向下一头食腐鹫之时，忽然反应过来—— 等等，我刚刚用的好像是…… 抹喉？ 可那不是见习游荡者才能学到的技能么？我面板里可没有这个技能在啊！ 要知道游荡者如果主走匕首格斗的进攻路线，类似“背刺”、“抹喉”这样的技能，都拥有一定的无视防御的判定。哪怕被盯上的目标再怎么防高血厚，判定一旦成功，该掉的血还是得给我掉，一滴也不能少。 这也是这一流派的游荡者被誉为“近战最强爆发”的缘由。 还是那个道理，在游戏当中系统会直接替你完成“MP”到攻击加成的转换，可放到现实里该如何调用魔力，西里尔依然是一头雾水。他当然尝试过自己将魔力附加于剑上，但手感与游戏当中的完全不同，只是单纯的魔力附加而已，夜晚当手电筒反而效果拔群。 但是刚刚在他利落地抹过食腐鹫脖颈的那一刻，西里尔清楚地感觉到，这一抹与游戏中的抹喉，手感完全一致—— 这一种突然熟悉的感觉让西里尔下意识地改变了自己的姿态，在那纷纷扬扬撒落的黑羽之中，他的身形一瞬间遁入了阴影之中。 没有人注意到方才还勇武不可挡的少年骑士突然消失，他们大多在苦苦鏖战之中。最为轻松的自然是艾莉娜、伊文斯等人，前者手上的火焰是绝大多数魔兽的天敌，而后者似乎有不少应对这种魔兽的经验，打的游刃有余。 他手中的长剑来来回回地穿梭着，没有繁复的招式，一板一眼地使着最基础的剑术，却将食腐鹫的攻击一一格开挡下，而后再规规矩矩地回击。这副稳健而厚重，游刃有余的架势让西里尔一看就知道，他绝对在划水。 有趣的是，西里尔敏锐地察觉到，在他经过伊文斯身畔时，后者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朝他所在的地方瞟了一眼，随后重又投入那你一下我一下的回合制战斗中去。 但他也不在意，径直奔向矮人所在。克兰正哇哇大叫着，他的身材让他在面对这些食腐鹫的时候吃了大亏，手短地砍不到食腐鹫的要害之处，只能哐哐地砸在其坚硬的羽毛上。 西里尔才不管矮人只需要再多战上几个回合就能斩下这头鹫的鸟头，他已然落位至食腐鹫的身后，目光锋锐地盯着那巨大的背影。 原先迅疾的脚步一瞬间变得轻巧无比，似乎踩在广海的一片浮冰上，多用一分力都会下沉—— 屏息。 凝神。 早已在风刃与迅发的陨星锤下被榨干的元素池似乎洞察到了他的意图，在这一刻仿佛一个大螺旋，将他体内各处的魔力迅速地吸纳于其中，紧接着涌入他的上肢，附着在那柄丹亚赐福过的骑士剑之上。 这一次西里尔清楚地感知到了体内这巧妙的变化，他眼神微变，游戏里那种蹲伏于敌人背后的熟悉感觉，于这一刻彻彻底底地回归到了他的身体内。 他思绪流转着，思索着这一切究竟因何而发生，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任何犹豫，快准狠地向着对应食腐鹫心脏之处递出。 他很难形容接下来的这短短一秒钟内，自己手上的长剑经历了些什么——它温柔地索取着，如若蛇的吻。先是触及坚硬的羽毛，自其缝隙中划过，而后是其大块的肌肉，在上面留下一个轻柔的洞。最后它看见了，看见了食腐鹫那颗有力的心脏，正砰砰地跃动着—— 于是它不再有任何的留情，刹那间张开了大口，沐浴着灼热的血，感受着那突如其来绷紧的质感，它于食腐鹫的体内，一掠而过—— “噗嗤！” 骑士剑穿破食腐鹫那庞然的身躯，银亮的剑尖自其前胸透体而出。刚刚还以为自己抓到食腐鹫破绽，准备一斧子将其脑袋剁下的矮人高举着战斧，动作僵硬地像是被吊起的小丑，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不带污血的剑尖—— 西里尔的眼中仿佛亮着别样的神采，这一刻他可以确信，他再熟悉不过的游荡者技能，回到了他的身上！ 背刺，没错，这就是背刺的感觉！ 下一秒，半精灵少年一脚踹在食腐鹫的背上，将其从自己的剑上踹下。他的内心无比地雀跃——当然绝非是因为抢了克兰的一个战功，可他还是在矮人的面前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紧接着西里尔沉肩屈膝，比例完美的身躯又化为了英勇的骑士，像是远古时代精灵的战士一般，向着一处即将被食腐鹫击溃的民兵所在，发起了冲锋。 “那是我的！那是我的！” 矮人克兰气的大叫着，可西里尔哪里顾得着矮人的心情，此刻他正沉浸于这种全新的战斗方式—— 冲锋姿态下的长剑却并非那举盾后连招的姿势，而是手腕一翻成了反手持握。西里尔紧盯着那头食腐鹫，就在要撞上其厚重的羽翼的一刻，他忽然放弃了对腿部的加力，转而化为一个轻巧的跳步，一跃便绕过了那已然成防护性姿势张开的翅膀，身形如泥鳅一般，溜到了那头食腐鹫的正前方。 那根长而秃的脖颈就在他的面前，而那双巨大的眼眶之中猩红的凶厉在这一刻因为恐惧而尽皆退去。但西里尔可不会因为它的恐惧而放过它，早已反手持握的长剑以匕首的握姿挥出，轻轻巧巧地抹过这长的可以做一大顿麻辣鹫脖的中段。 眨眼间，鹫头坠落，血液喷射。 那污浊的血落满了半精灵骑士少年的头发、面颊与衣服，但他只是抬手抹了一下挡在眼前的血污。 他身后那两名快被腐食鹫啄尿的民兵提着手中的剑，呆呆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似乎不敢相信这让自己苦战了这许久，连根毛都没能扯下来的怪物，就这么被一名如此年轻的少年给终结——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帮他们？” 西里尔回头瞥了一眼两名显然被自己吓到的民兵，不由得有些好笑，他低声喝道。而两名民兵立刻醒转过来，看到身前的少年已经扑向下一头食腐鹫，立刻红了脸，大声呼喊着去帮助另一处的同伴。 这原本应该是一场苦战，但陨星锤的乱流算是直接废掉了这群猛禽一大半的战斗力。西里尔起初还以为民兵得死伤大半才能拿下这群食腐鹫，毕竟他们可以保证和食腐鹫打的有来有回不落下风，那些一看就基本是新手组成的民兵可挡不住食腐鹫的攻势。 结果这场战斗最后以两名民兵被抓伤手臂，两名被抓伤大腿告终。 总共二十一头丛林食腐鹫，除了一开始被西里尔自己都不清楚的招数爆发干掉的五头之外，其余的十六头中有一头死于民兵的围殴，两头死于克兰，四头死于艾莉娜，四头死于伊文斯，剩下的五头，尽皆倒在西里尔的手上——当然，其中一头原本应该是克兰的战功。 西里尔将那些鸟尸一刻不停地解剖分装完后，才一屁股坐倒在草地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算是彻底“玩”爽了，今天的战斗让他似乎回到了在游戏里第一次战斗的时候，那种出入于阴影中，绞尽脑汁对抗怪物、仿佛舞动于刀尖上的刺激感给予了他与那可悲而可恨的现实完全不同的感触，以至于让他在接下来的现实十几年间都沉浸于这个游戏，直至穿越为止—— 四肢只感到阵阵的酸软，频繁地出入暗影界让他此刻头脑中都晕眩不停，那是魔力被榨干的表现。 可他却没有丝毫难受的感觉。如果卡罗琳、米娅她们此刻走上来，便会发现一向很少发笑的“亚德里恩先生”、“维先生”居然咧着嘴，面上满是笑意—— 西里尔看着自己的技能面板，这一场共计十头食腐鹫的收入让他的经验条猛涨了一大截，直接冲到了12级过半——要知道此前可是离12级还差将近300点的经验，光是经验一方面就赚得盆满钵满。 但遗憾的是，他并没能在面板上找到“游荡者”的职业，技能面板中也没有出现他刚刚所使用的游荡者技能。 不过他早已不纠结于在这一世继续就职“游荡者”，都已经能够白嫖二十来级见习骑士的属性点，这么香的事情，谁还在乎一个得重新练过、一劫一阶爬过的游荡者呢？ 西里尔最后终于在元素池的地方找到了线索： 元素池，已开启，主属性【风】，特性：万象风形。 特性？ 他记得此前这里可没有特性这一选项，这确确实实是新增的一条： 【万象风形】：风飘无定型，?只听从使者的心意。 谜语一样的介绍，如之前一样没有任何的数值，但这一次西里尔却看懂了。这一刻他想放声大笑，但全身酸软着，连鼓动胸腔的力气都没有了。 “维先生，我们该出发咯，起得来么——艾莉娜，帮把手，把维先生扛回车厢……”、 法师小姐不知何时蹲在了西里尔的身边，将他的神情尽收于眼底。但西里尔丝毫不在意自己这张脸笑起来究竟是像帅气阳光的学长还是有些傻兮兮的学弟，此刻的他完全沉浸在“万象风形”四个字中。 他不知道游戏当中有没有这样的特性，但他清楚地知道，这一个特性将直接替他解决“不知道如何运用魔力而无法施放出技能”的烦恼。 那流转的风元素将会如他所想一般，或是化为抹喉、背刺所需的无视防御的锋锐，或是如那他无意间使出来斩落五颗鸟头的技能——他之前还以为这是双手大剑的剑技“风刃·大回旋”，但此刻想来，却应该对应的是长枪精通所属的“圆舞挑”。 如果这么说还不明确，那么更加简单粗暴一点的解释便是： 这是一个辅助技能施放的全新系统，只要他想得出来，万象风形便能够帮助他去做到。 就像是施放法术一般，只要能够顺利地构建出模型，填充魔力，不管威力如何，这个法术都能施放。 前世所有游荡者流派都懂“亿点点”的烟火神，自然是无可争议的进攻万花筒。西里尔几乎一瞬间便从脑海中组合出了数套进攻组合，兴奋的他想此刻就蹦起来实战演练一番。 而更重要的是，他这一世的本职职业可是“骑士”，骑士剑与长枪，无疑是比游荡者专精的匕首与短剑更好的承载媒介—— 他心里正想着，猛然间却觉得身体一轻。他回过神，这才发现米娅小姐和艾莉娜已经一头一脚地将他抬起，朝着车厢搬去。 “啊，维先生，您也太轻了点吧，早知道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米娅微笑着将他平放在长椅上，而精灵小姐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紧接着，精灵小姐慢悠悠说道：“你很疲倦了，在诺拉的注视下，安心地睡去吧。” 一股微弱的风拂过他的面颊，疲倦在这一刻吞没了西里尔的意识。 紧接着，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29章 未来：进攻万花筒 云雾环绕，苍鹰盘旋于雄伟的群山之间，锐利的鹰目俯视着下方大片的丛林。那林荫道中，一辆似乎空无一人的马车疾行着，蹄声惊起道边飞鸟无数…… 他不知道自己的视角究竟是从何方投落，观察这发生在脚下的一幕。他似乎就是那一头苍鹰，随着风一路追逐着这似是在逃窜的马车。 这副慌张的景象很快变得混乱，自道边的树林之中猛地冲出一队半人马——那是真正的“半人马”，它们袒露着上半身，粗壮的手臂抓着长矛。为首之人高大的身躯直接蛮横地撞在马车上，精铁的长矛将车厢捅穿，撕扯成破碎的木块，露出空荡荡的车厢。 而画面在此刻忽然流转，在陡峭的山崖上，身材纤细的精灵单手抓着藤蔓，半悬在空中，努力地用脚尖去够着崖壁上的凸起之处—— 这是什么地方？群山，密林，看起来符合阿玛西尔，阿玛西尔也有半人马——这是属于“西里尔·亚德里恩”这具身躯的记忆？ 啊，如此说起来，西里尔还没有探查过原主的身份，毕竟这事儿要调查起来真的毫无头绪，他也没有资源。最容易入手的方向是姓氏，但谁知道亚德里恩是不是一个假名呢？ 他暂且将这一段画面视为属于西里尔·亚德里恩的过往，打算详细去看那名身材纤细的精灵打算做些什么。精灵的体型普遍修长纤细，哪怕是强壮的精灵也看不出大块隆起的肌肉，而是流线型的，衣服一套根本看不出来—— 就像西里尔自己，把他往那儿一摆，谁看得出来这换上一身裙装便是翩翩少女的半精灵少年其实是一个能冲锋盾击接背刺的猛男？ 他看着那名精灵缓缓地向下挪动着，将两幅画面结合着，隐约有了些猜测——那辆马车应该是这名精灵给出的幌子，吸引注意力，而其自身却从山崖逃跑。 可半人马和精灵都是自然的子民，他们属于同一阵营，能够让半人马森环卫队——那是负责惩戒与秩序的半人马卫队的名字——出动，去清缴的精灵，莫非是背叛了自然之神诺拉，投向了别的信仰？ 可他还没能看到那名精灵爬下山崖，猛然间整个画面都摇晃了起来，紧接着空间似乎都被人拉长了，扭曲着，还上下摇晃着—— 西里尔睁开了眼，脸颊肌肤被拉扯的感觉一瞬间清晰地回馈到大脑中。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蹲在身边，正伸出两只小手扯着自己的脸，来来回回地扭动着，玩的不亦乐乎。 一种莫名悲观的情绪忽然从西里尔内心生出。这样的场景似乎发生过，就在一个月前，“初来乍到”的西里尔刚睁开眼，看到的便是给自己擦拭着面颊的卡罗琳。 可才过了这么点时间，卡罗琳居然就开始揪他脸玩了？ “呀，同族，你醒了，睡得舒服么？” 精灵小姐的声音悠哉悠哉地传来，她的语调非常轻快，尾音自然而然地上扬着，让人想到繁盛的夏叶在风中摇晃时那窸窸窣窣的碎响。 可西里尔立刻察觉到事情不妙，米莎小姐的声音是如此的近，甚至他余光微微上移就能看到她的衣襟，莫非…… “那同族，可以把我的书还给我了么？” “啊？” 西里尔一愣，伸手摸到脑后，下面垫着的是米莎小姐一直揣着的那本书，带着花叶的芳香。 哦，原来枕着的是书吗，那没事了。 “我们到哪了？”西里尔坐起身，能够感觉到周围摇摇晃晃的。对座的长椅上艾莉娜靠着米娅的手臂，金色的发丝随着周围的摇动而一颤一颤的，落在少女的鼻尖，让她在睡梦中都不停地皱鼻。 “算一算，应该已经漂了过半了吧。”精灵小姐回答着，“再有小半天的时间，估计就能抵达耶尔堡了吧。” “已经上船了？这么快？” “同族，如果你现在走出船舱便会发现，现在已经是满天繁星的时间了。”米莎如唱诗一般地回答着。 这一觉居然睡了有半天时间，但不知道是睡眠充足还是那本自然法典的原因，由于魔力亏空带来的疲惫已经一扫而空，甚至连此前榨干的风元素池都重又满满当当。 当然，这都是因为他本身的魔力总量相对于正常的法师来说实在太过少了，所以才能自然恢复的如此迅速。无论是游荡者还是骑士，都不是以“蓝条长”而著称的。 他稍稍计算了一下，遭遇食腐鹫之后他元素池中的魔力被那一刀加上一排陨星锤直接榨干，而接下来的战斗中也不过发起了几次冲锋、潜行、抹喉与背刺。 但正常来算，光是冲锋、潜行等写在技能表上的技能消耗撑起这场战斗应该是还能有不少魔力余裕的。 他稍稍盘算一下，便忍不住咂舌——那些多余的消耗显然便是出在“万象风形”支持下使用出的抹喉与背刺上。诚然，威力确实一丁点儿也不差，但消耗显然大的离谱。 如此看来，目前的他还没法随心所欲地在战斗中在“骑士”与“游荡者”中来回切换。 不过西里尔很快有了新的思路——游荡者由于技能强调“无视防御”与“破甲”这样的特性，消耗高一些实属正常。 但其他的正常武技，那些他没能放在技能栏里的剑技，甚至其他武器的技能，比如他无意中使出的那一式斩杀五头食腐鹫的“圆舞挑”，都可以轻易地施展出来。 而它们所需要消耗的魔力，显然不会像游荡者的技能那样高。 想到这里，西里尔不由得心情舒畅，虽然这个“金手指”来的属实有些晚，而且现在看来限制颇多，但对他来说却已经是最好的助力—— 毕竟，有什么是能比一名明面上只是游荡者各流派点满，但暗地里为了在近战中面对任何对手都占有优势，而将各种兵器各派武技都啃过一次的重度痴迷玩家，更能够发挥出万象风形这个【特性】的威力呢？ 他想到未来在擂台上，当对方看着自己手持骑士剑，起手却是一记长枪精通的“怒龙击”时的精彩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虽然这一切还需要实验来检验，但这如同“进攻万花筒”一般璀璨的未来，已经让他心中斗志高昂。 第30章 耶尔堡 斯威帕公爵的三子，耶尔·斯威帕，其领地“耶尔堡”是一座规模并不算大的领主城堡，它的主堡建立在小丘之上，地势极高。围墙将周边的平坦地区圈了起来，建筑物多依山丘而建，而平地用作士兵训练、农民耕作。北凌河自其专门开出的水道穿城而过，解决住民的用水需求。 天蒙蒙亮，群星渐隐，朝日方升，远方天翻鱼肚。西里尔走出船舱，向着来的方向望去，那未退的夜色中已经看不到西玛塔尔山脉的阴影，显然远的不能再远了。 走水路确实比陆路要快了许多，至少在这个北凌河水流充沛的季节是如此。此时的他们终于是将兽潮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他坐在船舷边，回忆了一会儿游戏初年的大事记——兽潮的活动后有一个“斯威帕公爵之争”的小活动，那是玩家第一次参与“阵营”。 过了斯威帕地区，则是面积辽阔地形复杂的德里克行省，过了德里克行省，再有一个护卫省，便是王都“索尔科南”的所在。 没有了游戏中的“主城传送”，城际间走动实在太不方便。诚然那些重要的城池往往都会设有空间传送阵，但一来开启传送阵消耗巨大，二来保养维护费钱费力，现实当中不是十万火急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开启。 西里尔好好回忆了一番那远在游戏时间二十六年前，折合现实时间都有十几年的1440年，确定这一路不会再有多少幺蛾子，这才放心地想要站起身。 犹豫了一下，他抽出长剑，对着河面利索地唰唰两下——这两下是使用的长枪的刺击。剑刃上穿起两条肥美的大鱼，犹自甩着尾巴想要蹦?着，银色的鱼鳞在那温凉的日光中折射出奇妙的色彩。 他串着鱼走入船舱，方才还睡眼惺忪的卡罗琳一下子精神了，欢呼着扑了上来。 他们坐的船才刚绕过山丘拐过一个弯，还远远的，西里尔便看到那高耸于山丘上的主堡，高耸的塔尖一副能够睥睨整个丘陵地区的感觉，虽然和那些雄城没法相比，算不得气势恢宏，但比之“凯特镇”却是强了太多了。 “到了，我们要到了！” 他们坐的是凯特镇运货用的货船，前方的船上传来一阵阵欢呼声，那些妇孺们显然之前吓坏了，提心吊胆到现在，甚至可能一晚上都没能入睡，直到现在看到耶尔堡，他们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西里尔并没有打算在耶尔堡多做逗留，整个斯威帕地区就是一个烂摊子，1440年的下半年甚至要让王都直接派人来镇压，其混乱程度可想而知。 “准备进城，要是方便的话把那些鸟毛卖掉，占地方。” 西里尔简单地交代着，但也没多少指望。 食腐鹫能够出产的材料并不少，其坚硬的羽毛、喙与钢爪都是锻造用的材料，西里尔舍弃了绝大多数的羽毛，剩下的也堆了小半马车。 可想在耶尔堡卖掉这些东西未免有些天方夜谭，耶尔堡可没有能够锻造这个水准材料的铁匠，而更重要的是耶尔·斯威帕是个十足的蠢货，高傲且自大，为了防止他亲爱的兄弟们扰乱他的领地，其领地的商业非常不发达，几乎是封闭的状态。 但现实往往总是事与愿违的，当西里尔满心想着快点下船跑路的时候，整只船队四艘货船，忽然停住不动了—— “发生什么了？” 西里尔见开船的民兵甚至抛锚，让船停了下来，连忙问道。 “谁知道呢，估计又是耶尔那个被驴踢了门夹了的脑袋想出了什么新花样，不让人随便进城呗，常有的事。” 这名士兵虽然对西里尔非常尊重，但提到耶尔的语气却不由得恶劣了起来，“我没当民兵之前，就是跑运货的，一个月得来回个十趟，一年百来趟得被卡个三十来次，烦人。” “而且耶尔堡的人特别看不起周围镇子的人，每次都把我们当成小偷！要是有机会，我真不想当耶尔的领民，谁稀罕。” 西里尔算是明白了，看来凯特镇做出这样让人脑溢血的决策还有耶尔堡如此令人糟心的一层因素在内。但他可不想听民兵发牢骚，当下便喊上伊文斯与艾莉娜，准备去前面看看情况。 “一人三十个铜特里，谁也不能少，现在是特殊时期明白吗！没钱就滚回去，乡巴佬！” 他们才跳上第一艘船的船尾，便听到乱糟糟的一片声音中，一个耀武扬威一样的嗓门大声吼着。而民兵争辩的声音完全没有底气： “什么特殊时期，你们这是胡扯，往年进城都不要钱，现在要收三十个铜特里，你怎么不去抢？！” 伊文斯听了神色如常，西里尔稍稍吃了一惊，但当他余光向着一旁艾莉娜瞥去之时，却发现小姑娘已经将剑柄都掏出来了，另外一只手也捏得紧紧地，小脸又变得紧绷绷的——这已经是她迎敌准备动手的神情了。 “嘿，这是耶尔大人亲自下的命令，难不成你凯特镇想背叛耶尔大人吗！” 那名士兵手里抱着一杆斧枪，身上套着银亮的半身铠，神气十足地指着民兵的鼻子骂着：“要进城就快点掏钱，没钱就快点滚回去吧！” 而被他痛骂的民兵却连剑都不敢摸，憋屈地双手捏成拳——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儿，穿着粗陋的皮甲，此刻双眼都通红一片，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下一秒，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这名民兵慌忙地回过头，动作幅度过大甚至让他脖颈都感觉别了一下，但当他看到站在其身后的三道身影之时，他的眼泪一下子绷不住了，激动地狠狠躬身道： “大人！” “退下吧，让他们准备东西进城。” 西里尔说着，向前迈出一步。那名士兵看到走上前的少年时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出声： “哪来的屁孩，毛都没长齐吧？怎么，是看叔叔我手里的枪好看，想摸一摸？可以啊，叔叔我还有一杆枪，也很——” 他的话音忽然停滞—— 他甚至没看清少年抬手的动作，一柄剑已经被少年握在手里，剑锋停在他的脸旁。左颊上只感到森森的凉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滑落。 而他手里斧枪的枪头不知何时高高飞起，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之后，噗通一声，坠入水中。 一片死寂。 第31章 在等人的谢尔登 西里尔静静盯着那名士兵，他的手稳定如同磐石，任激流冲荡，也不会颤抖一下。长剑就这么停在士兵的脸庞，直到其额上渗出的汗珠滑落于剑上，顺着剑刃，砸落到甲板上。 他忽然手一翻，以长剑冰冷的平面在士兵的面颊上“啪啪”地拍了两下，士兵立刻眼睛一翻，双腿一软，直接摔倒在了甲板上。 “真够胆小的。”西里尔瞥了一眼士兵的臭样，摇了摇头。 一个地方的军容风气往往与其领主有关，斯威帕区域的军事实力放在拉罗谢尔本就算不上数，更何况耶尔·斯威帕其实是斯威帕公爵最废物的一个儿子，好好一块临近西玛塔尔山脉的丘陵领地在他手里却像是西部的沙漠地一般，一点像样的事儿都没办成。 而耶尔堡的驻军实力，自然可以预见，虽然不会像这名负责看门收钱捞油水的士兵那样不堪，但总体而言，在斯威帕区域也是垫底的。 “伊文斯，麻烦你去盘问一下，其他人，进城。” 西里尔向着入城的河道口张望了一下，居然没有第二个士兵出面。抬眼望去，城墙上也找不到守备军的身影，可见耶尔堡的防御是多么的松垮。 他心里不禁有些好奇，难不成西玛塔尔山脉暴动的消息就一点儿都没传到这耶尔堡？ 不过没给他多想的时间，伊文斯已经从那名士兵那儿问足了消息，一脸哭笑不得的走来： “亚德里恩。我问过了，这人是个假冒的守军，是一名卫兵的小舅子。耶尔堡的驻兵一大早都被叫去开会了，听说是耶尔·斯威帕给他们找了一个教官，早上临时授课。” “假冒的？”西里尔一愣，“那耶尔堡也没额外收钱？” “似乎是有这个打算，但也不过是一人三个铜特里。” 西里尔心里恍然，看来耶尔·斯威帕还不会蠢到那个地步——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耶尔堡真的如此不堪，那前世估计玩家得先收复的便是耶尔堡了。 他看向那名面如死灰地瘫坐在甲板上士兵的目光倒是多了几分“敬意”：好家伙，冒充驻军来骗钱就算了，价格还直接狮子大开口翻了十倍，这是多黑的心，多大的胆才做的出这种事？ “把他扔水里吧，我们进城。” 他摆了摆手，一旁的民兵早就在待命了，听闻西里尔此言，立刻将那名“士兵”抓起，不顾其哀嚎，直接扔进了北凌河里。 货船慢悠悠地穿过拱形的城门，在码头边停靠。这些凯特镇的难民们激动地冲下船，脚踏实地的一刻便欢呼着拥抱在了一起，随即又一个个开始放声大哭，引来周围无数关注的目光。 而西里尔他们直接将马车从船上赶下，准备与这些凯特镇的镇民分道扬镳。 这一路护送本就是顺势而为，西里尔只想赶快离开这里，无论是凯特镇还是耶尔堡，整个丘陵、甚至整个斯威帕地区会被兽潮弄成什么样都和他再无关系。 拉罗谢尔，这片似乎是被诸神眷顾的福地，其风水似乎于1440年开始直转而下。 不说黑暗生物入侵，邻国入侵，内乱频起，光是兽潮、旱灾、雪灾这样的天灾在接下来短短几年内反复不断，就没有一年是能安安稳稳让人可以喘息的。 接下来会死很多人，他在这里驻足，并不能缓解兽潮。 他所能做的，只有向前走。 想到这些事情，西里尔的心情不由得又有些沉重。他坐在车厢里，盯着又开始发愤图强、捧着一本基础法术入门的卡罗琳发着呆，忽然间听到坐在车门口的艾莉娜连连地轻声喝道： “西里尔，西里尔，你快看，快看！” 他回过神，向着艾莉娜所指的方向望去，却见路边的圆桌旁正坐着一个身着黑斗篷的男子，正揭开面罩，喝着热茶—— “谢尔登？” 西里尔的眼睛立刻直了，这位“阴影者”可是“借”走了赫默的旅行衣，从两名掌握法则的高手手底下逃之夭夭，甚至都没有参与北风之塔的守城战役。 西里尔原本以为他应该早已回去交差，远离这一块区域了，没想到还能在此处碰到他。 “他在干什么？这里可不会有腐化宝珠的碎片。”艾莉娜看到这名游荡者便眉头直皱，对方可是偷走了她的家传宝物，这仇她还记着呢。 “看起来像是等人。”西里尔看得出少女的焦虑，那小小的身子紧绷着，手指扒着椅子的边缘，就差一声令下飞奔出去，一剑戳向谢尔登了。 他说着，伸手捏住艾莉娜的小脸，让她硬生生扭开了视线：“别一直盯着看，这些游荡者都精得很，一直盯着看会被他发现的。” 追踪与反追踪，这是每一名游荡者的必修课，西里尔对此道当然再熟悉不过。他敲了敲前方木板，示意驾车的二人稍稍放缓速度，紧接着不规律地瞥视着谢尔登的动作。 很快他就确定了，谢尔登此刻确实是在等人——他看似悠闲地喝着热茶，但每隔几秒钟便会抬头望一眼街口，腿还有些焦虑地抖动着，显然是在等人。 而且是一个比他地位更高的人，或者说，他的上司—— 难道是那个让他来北疆拿腐化宝珠碎片的人？ 西里尔心中思索着，又敲了敲前方的墙： “伊文斯，克兰，到前面路口拐弯等我，十分钟后再出发……米莎小姐，麻烦把斗篷借给我。” 他穿上一脸不解的米莎递来的斗篷，将兜帽戴上，紧接着便溜下了车，走进了一边的一家店铺中。借着货架的遮掩，向对面打量着。 他的这一串动作并没有引起谢尔登的注意，而谢尔登也没有让他等太久。这名狡诈的游荡者忽然站起了身，动作大的吓人。 西里尔立刻将目光投向整个街道，可都不需要他费劲寻找，便找到了那有可能让谢尔登警觉的目标—— 因为来者实在太过声势浩大了。 那是一整支队列，似乎是耶尔堡的驻军，人人身披精甲，步伐整齐，迈着正步向前走着。其中一名队长模样的士兵高声喊着口号，整肃着军容。 但吸引西里尔目光的并非这支驻军，而是走在这支驻军之前那人。 那显然是一名美人，她肤如凝脂，容貌出众，雪白的长发分缕编成马尾，垂在银亮的甲胄之前。那双漂亮的浅灰色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似乎不将任何东西放在眼中。 可这并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她的耳朵，有那么一点点的尖。 第32章 舔狗 尖尖的耳朵。 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标志，代表着这对耳朵的主人绝非纯粹的人类。最常见的尖耳朵拥有者往往是精灵或者半精灵。 半精灵或许不会继承到精灵常有的发色，比如西里尔的头发就是灰棕色的。但很少有半精灵会没有尖耳朵，哪怕血统再薄弱，隔代隔代再隔代，耳朵也总会有那么一些尖尖的。 其次有可能拥有尖耳朵的是半兽人，比如半狐人，半猫人，但他们的耳朵往往是毛茸茸的，不是人类耳朵的质感。 至于还有什么可能的选项——绿皮的哥布林长得和人类根本不是一个模样。而妖精，那些往往只有手掌大小的生灵想要与人类产生一点关系，怎么想都非常有难度。 不过真正让西里尔确定这名漂亮而英武的美人是半精灵的，还是此前各方透露出来的线索： 给凯特镇民兵特训的他的“同族”，耶尔堡门口那个假冒卫兵提到的“教官”，二者一结合，再对应一下谢尔登入北疆的时间——前者在去年的十月十一月，而现在又与谢尔登于此处接头，那自然而然，只有半精灵了。 ——记得似乎是叫，特雷维尔大人？ 只不过西里尔在记忆中搜索了半天，也未曾想起游戏当中有这么一号人物。特雷维尔这个姓氏他倒是听说过，似乎出现在某一个任务当中，但真让他现在立刻回想起来，还真做不到。 这让他不禁扶额，怎么冒出来的一个个人物要么身份厉害的吓人，要么就是听都没听说过的，这个世界还能不能正常一点？ 论起他穿越以来碰到的人，既不超模也有一定知名度的，思来想去，居然只有晴·伊文斯。 西里尔随手拿着货架上的货物，在手里把玩着，同时不动声色地发动着“听风术”，却不敢将侦查的范围辐射到这愈发靠近的二人身上，只捕捉一些泄露的信息，防止自己被二人察觉。 那队耶尔堡的驻军已经停下了脚步，半精灵特雷维尔小姐缓步走到谢尔登所在的桌旁，径直拉开椅子坐下，接着被手甲包裹着的手指于桌上轻轻敲了两下，一言不发。 “大人，这次任务……失败了。” 谢尔登吞吞吐吐地声音传来。 西里尔偷眼瞥着那名半精灵，却看到对方只是稍稍歪了下头，听风术依然没有捕捉到对方的任何话音，只有“哒哒”两下敲击声。 但就是这两下轻轻的叩击，让谢尔登吓得一跃而起，紧接着他干脆地跪在了地上：“大人，大人，请不要把这件事报给殿……报上去！” 西里尔目睹这一切，只感觉眼角都控制不住地剧烈抽动着。诚然，埃莉诺·谢尔登这个被冠以“阴影者”之名的游荡者在玩家当中没有一点儿好的风评，但他好歹也是个正规的职业者，能够在一座重要城池当导师的存在。 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会因为办事失败，而惶恐到了这个地步？ 没错，是“惶恐”，而非因为任务失败的内疚或是惭愧。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结合前世谢尔登为拉罗谢尔长公主偷王冠，还有这一世谢尔登提到的“长”、“殿”等字，西里尔隐约可以猜到他效力的目标，应该就是拉罗谢尔的长公主殿下，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 可就算你效力的是长公主殿下，也没必要用这样近乎于讨好的态度吧？现在的长公主手上可没有多少实权—— 要知道1440年的拉罗谢尔国王凯尔森·赫尔曼身体还无比地强壮，不显丝毫颓势，众臣民还等着凯尔森晚上多多发力，诞下几个三围数值高……啊不，是强而有力的继承人。 谢尔登的这幅姿态让西里尔莫名产生了一种既视感——就像是混野队的时候，组队的战士费劲心思想拍下一件装备来讨好队里的女法师，手头紧缺、空着手从拍卖行走出来的时候，就是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他又想到谢尔登在北风之塔起初那副淡定而悠然的姿态，与后来的急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转变的时间点，似乎是在小酒馆遭遇鸢尾之后—— 西里尔感觉自己眼角抽动的更厉害了，这下他算是彻底理解，为什么谢尔登这样一名成熟的游荡者会频频失态，为什么会如此急躁而暴戾！ 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谢尔登，是长公主殿下的舔狗！ 正是因为任务失败东西没能到手，讨好不了女神，所以谢尔登才会如此惶恐；正是因为原本稳得不行的任务由于鸢尾的出现而产生了失败的可能，所以谢尔登才会变得如此急躁—— 这是唯一的解释，也是最合理的解释！ 而这名名为特雷维尔的半精灵小姐的身份也自然揭晓：长公主殿下身边的近卫队长，或是极为亲近之人。 西里尔继续看着街上的情况，这次回答谢尔登的，是三下缓而轻的叩击，紧接着那名特雷维尔小姐站起身，一副似乎要走的样子。 这下谢尔登可吓坏了，他丝毫没有一名游荡者导师该有的样子，就是连滚带爬地扑到了特雷维尔的脚前，重重地将头磕在了地上：“但是我有线索，我有线索，我知道谁拿走了碎片！” 特雷维尔停住了脚步，她终于开口，声音被听风术捕捉到，冰冷而清脆，似是那钟乳石低落的水珠： “说吧。” “是一个叫西里尔·亚德里恩的剑士……不，骑士，他，他，他是银刃骑士团的，他认识克里斯汀，他还会，对，他还会潜行！” 从西里尔的角度看不到特雷维尔的脸，她似乎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一条腿无意识地在地上画着小圈，而后说道： “银刃骑士？潜行？” “千真万确，是我亲手教的，他学的特别的快，一下子就会了——对，他还像大人您一样，是一名半精灵！” “半精灵？” “没错，他是尖耳朵的，罗德里克也这么说，大人，只要您把这些告诉殿……告诉那位大人，她绝对会开心的！” 谢尔登这里肆无忌惮地泄露着西里尔的信息，浑然不知道隔着一条街的地方，被他大肆泄密的少年紧咬着牙关，手掌无意识地用力，却听咔嚓一声—— 手里捏着的那根之前被他拿起来把玩许久，让他一直被柜台前的老板用奇异目光注视的香瓜，裂开了。 第33章 堵截 “所以，维先生，您这一趟的收获是……一袋尤斯塔丘陵特产的蜜蜜香香瓜？” 法师小姐捂着嘴轻笑着，看着坐回车厢的西里尔手里抱着的那一袋瓜，其中还有一根被捏爆了一截。 “当然不是……米莎，你的斗篷，谢谢了。” 西里尔拿了一根瓜递给卡罗琳，又将斗篷还给精灵小姐，这才坐下道： “只能说情况对我们……不，应该是对我而言不是很妙。” 想到谢尔登就这么一股脑地把自己的底细透露了一小半——如果是才出北风之塔的西里尔，那恐怕是他的全部身家都被透露出去了。 所幸现在的西里尔手里的资本可以说是翻了几番，元素池、万象风形，光这两项就抵得上十几个技能。虽然潜行确实是最重要的杀器之一，但战术储备变得充沛之后，倒确实不用因为这么一点泄露而提心吊胆。 当然，这并不能让西里尔打消刺杀谢尔登的打算，只要再过个几年，他保证背刺谢尔登，一刀捅个透心凉。 事实上他的底细被透露，短期之内并没有什么所谓。真正的影响无非在于可能长公主殿下会盯上自己——那并非一个好对付的女人。 身为玩家的西里尔和这个阶层的NPC没有过多的焦急，但想想能在国家如此危难之际却掀起另一面大旗，甚至在拉罗谢尔正统——即遗嘱所立的小王子一派覆灭之后还能混的风生水起——光是“自有鸢尾”的故事就可以写一本长长的书。 这样的女人，怎么想都十分棘手。 “走吧，马上出城，争取今天能够在下一座城歇脚……伊文斯，你有听过‘特雷维尔’这个名字么？” 西里尔思索了一下，忽然意识到晴·伊文斯也是王都出身，而且身份地位极高。如果他在王都好好“混”过一段时间，想必知道特雷维尔这个名字不是什么难事。 可伊文斯却立刻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亚德里恩，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如果这个名字写在某本冒险谭上我却不知道的话那我道歉，但如果是哪家的大小姐，这我就毫无头绪了。” 伊文斯此刻的语气轻快无比，轻轻挥着马鞭，嘴里叼着半截西里尔递来的香瓜，甚至哼起了小曲。 “……我倒是想知道为什么你直接默认她是女的。” “难道不是吗？” “是倒也是。” “那不就成了。”伊文斯哈哈笑了起来，“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刚刚离开王都不久，冒险队的人问我王都的姑娘怎么样，我也都答不上来的。” “行了，知道你没有摸过女孩的手了。”西里尔没好气地道。 “说得好像你——” 伊文斯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噎住了。西里尔早已准备好卡罗琳的小手，还打算反手再将伊文斯一军，却听后者犹豫的声音传来： “我说，亚德里恩，你刚刚出去的那一会儿，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嗯？”西里尔愣了一下，而伊文斯旁边的克兰大声吆喝着拉着缰绳，马车的速度一下子缓了下来，最后停住不动。 出事了。 西里尔用眼神示意艾莉娜照顾好车里的人，随即扶着腰间的长剑，跳下了车。他才刚转过身朝向马车前进的方向，立刻看到前方的街道被堵得严严实实的—— 那是一面面方而长的盾牌，交错着叠起，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盾墙。一杆杆长矛自盾墙后探出，直指前方。 西里尔脸色微变，他立刻认出这绝非是什么闲散势力拦路打劫，而是耶尔堡的正规军方阵——虽然这方阵架势森严的似是王国的精锐部队，甚至可以直接扔到与奥圣艾玛的边界上，与耶尔堡的实力完全不相符合。 他尽可能地不动神色，同时用肩膀一撞矮人，示意后者将掏出的战斧收起来，紧接着扶着腰间的剑，缓缓地走上前去。 “你们的指挥官是谁？出来说话。”他高声说道，盾墙里立刻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 “你是西里尔·亚德里恩？” “是我。”西里尔心里的猜测已经得到了验证，回答道。 而此时，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收盾。” 那一面面闪亮的盾牌组成的盾墙立刻试图收起，方才的森严一瞬间变得乱糟糟一片，有人不小心用长矛敲到同伴的头，还有人盾牌砸到自己的脚。王国一线精锐步兵队的气势荡然无存，又恢复了耶尔堡的“气质”。 西里尔忍不住伸手扶额，感情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耶尔堡的驻兵还是他熟悉的臭鱼烂虾。他望向前方，声音的主人已经自那分开的方阵中间走出，正是方才让谢尔登无比惶恐的女性半精灵，长公主殿下的代言人。 他正面打量着这名半精灵。她穿着的是一身端庄且严密的半身铠，显然是附魔过的高级货色，大师手笔。她静静地看着西里尔，高挺鼻梁上方那双灰色的眸子当中读不出丝毫的感情。白色的长发交织着编起，垂落在胸铠前，似是北疆落下的雪。 “你发现我了？”西里尔问道。对方会来“堵截”自己，那显然是刚刚自己的窃听还是被对方发现了。 而特雷维尔没有说话，抬起手，在自己脖颈周围扯了一扯。西里尔眯起眼睛，才看清那是一道青色的细线，环绕在她的脖颈周围，像是挂着一块吊坠。 “风藤丝？”他疑惑地问道。这是一种能够增加对周边气息流动感知的材料，用风藤丝编织成的长袍可以增加法师对元素的敏感度，价格得以金特里为单位计算。 西里尔算是明白自己怎么被发现的了，听风术正正好好地撞在了风藤丝的枪口上。如果是一般人还不一定会注意到，但对方身为公主身边的人，极大可能是公主的护卫，怎么可能不注意这些东西呢？ 他叹了一口气，自己对对方的实力一无所知，虽然对方看起来颇为年轻，但能够担当公主的护卫，替公主办事，实力自然不可能低。 甚至她一个人就有可能可以灭了他们一队也说不定。 相比藏藏掖掖，反而是摊牌要更好—— “说吧，阁下找我，是为了什么？” 第34章.“姬”“骑士” 西里尔不太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发生，他们一行人面对耶尔堡的驻军奋力拼杀，艰难地突围，但是卡罗琳却被抓走。卡罗琳高声喊着“不要管我，快走”，众人在车厢内挥泪告别，立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誓言，而后几年后杀回王都，决战长公主，夺回卡罗琳—— 虽然这个剧本的走向可能有那么一点点的歪，但似乎也合乎情理——至少比现在的要正常许多。 马车停在河滩旁，这里距离耶尔堡已经非常远了，尤斯塔丘陵也被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丘陵过后是一片河谷，北凌河奔流其间，一路畅通地通向斯威帕地区的首府，息野城。 两侧皆是低山，他们的身边是北凌河分出的一条支流。 西里尔的目光扫过全场，矮人克兰露着两条毛茸茸的小腿，在河里费劲地抓着鱼。而米娅小姐铺开了餐垫，准备享受一顿野餐。艾莉娜和米莎小姐在搭着帐篷，卡罗琳在费劲地生火，伊文斯在帮着手，这一晚将在此处度过。 一切到这里为止看起来还都非常正常，直到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扶剑而站，似是边城风雪中士兵一般的半精灵小姐，特雷维尔—— 没错，不知道为什么，半精灵小姐就这么将那群嗷嗷待哺——不，是目光中充满着被蹂躏训斥的渴望的那群耶尔堡卫兵甩下，搭上了他们的马车，一路南下。 说好的气势汹汹呢？说好的在一场激烈的质问之后，大战一触即发呢？ 西里尔绞尽脑汁也没有想清楚这位特雷维尔小姐打的是什么算盘，她只是那么往车上一坐，而后示意马车出发，连半点理由都没有交代。 而西里尔也难以想象，他还真的就这么心一横，把特雷维尔一起带着，离开了耶尔堡。 他叹了一口气，心里宽慰着自己，相比和长公主的人为敌，这样的结果显然更好。他慢慢走上前，打算从对方口中套出一些信息—— “阁下……” “海洛伊丝。”几乎一直沉默着，只用那不带任何感情的灰色眸子回应人的半精灵忽然开口，让西里尔莫名的心里一紧，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啊？”他一时之间没能听懂对方的意图，直到特雷维尔转过身，依然面无表情，用不带任何波动的声线重复了一遍： “海洛伊丝·特雷维尔。” 这是她的名字。 “特雷维尔小姐，我们是打算去王都，您这是要和我们……同行？” 西里尔边说着，边悄悄打量着对方。她的身体被轻甲与衣物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但身躯一直有节奏地随着呼吸而轻微浮动着。 而且她总有一只手靠近腰间的剑柄，似乎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她便会直接长剑出鞘—— 非常精锐的剑士，从年龄估计应该处于见习剑士，也就是和伊文斯等人相同的水准，但其作战经验恐怕还要胜过早早便出去冒险的伊文斯。 而他的问题又一次没有得到回答，海洛伊丝重又转过身，望着那湍急的河水，面无表情。 无口无表情无心，标准的三无少女。西里尔不禁奇怪，像这样一名“属性”如此出众的角色前世居然没有被玩家们挖掘到，按理来说应该在论坛上会被无数人喊“老婆”才对。 而且对方容貌出众，身为同样绝世佳人的公主的护卫，类似“姬骑士”这样题材的同人本没有满天飞，那才是怪事。 就在他思绪分飞之时，一道轻轻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同行。” “那谢尔登呢？”西里尔见对方终于愿意说话，连忙追问道。 “走了。” 回答依然是无比简短。冰山美人的嘴最是难以撬开，不过能够得到谢尔登离开的消息已经是意外之喜。 西里尔决定不再打扰这位长公主的护卫，只要对方不展现出敌意，与他们而言便再好不过——他转身正准备要走，却听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克里斯汀，怎么样了？” “克里斯汀团长？你认识她么？” 西里尔止住脚步，回过头，便看到海洛伊丝侧着身，非常微小地点了点头，而后平淡地道： “殿下和克里斯汀小姐是知己。” “原来如……等等？” 西里尔瞪大了眼，对方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抛出来的却是这么惊天的消息！ 克里斯汀团长与长公主，居然是闺蜜！ 他飞快地理着这一条情报，克里斯汀与长公主属于一派，那就意味着如果游戏中银刃骑士还在，银刃骑士团应该是站在公主身畔。 而此时的克里斯汀尚未身死，骑士团虽然受创严重并且似乎不可能再次扬起大旗，但四舍五入一下，名义上是银刃骑士团代理团长的自己，也该被划分在长公主这一派系中—— 也就是说，面前的这位海洛伊丝·特雷维尔小姐应该是…… 自己人？ 西里尔心中乐开了花，此前谢尔登透露自己消息的时候可没少说克里斯汀对自己有多么看重，甚至还添油加醋了一番，将自己说成了克里斯汀团长的接班人——虽然事实却是巧妙地变成了如此，但这一点，此时却成了加分项。 一个词语此时充斥了西里尔的脑海，他面上虽然看不出来，但如果有人能够读一读他的心思，掰开他的脑袋，那便能看到其中横竖写满了三个大字： “薅羊毛！” 他立刻换上了一副有些忧郁而哀伤的神情，目光落在那湍流的河水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特雷维尔阁下，虽然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但我还是选择向你道出实情。” 他顿了一顿，一字一顿地说道：“银刃骑士团，全员覆灭。” 这一刹那，他看到这位冰山美人的瞳孔收缩了一下，脸上的惊愕一闪而过。她微微张口，犹豫了片刻，才缓缓道： “那，她……” “团长认为这是她的责任，一个人留在了北风之塔，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西里尔望着远处落日的余光，这落日余晖的光影之中，他那张年轻的面庞似乎都带上了些许沧桑。 “非常抱歉，特雷维尔阁下，银刃骑士团能够为殿下提供助力的，只剩下我了。” 第35章 世界线又分开了 从NPC那里薅羊毛，几乎是所有玩家都掌握的一个技能，区别只在于有些薅的特别多一些，有些人薅的少一点而已。 关于“长公主殿下的派系”的纠结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紧接着西里尔便决定将这一点抛在一边—— 毕竟最最最重要的一点，他一直没有忘记。 现在是1440年，是一切的开始。 自他穿越至今，北风之塔已经没有被亡灵短期侵占的风险，法则水准的简·克里斯汀虽然失去了骑士团，但是活了下来。鸢尾本应于今年拐跑的矮人克兰，未来西部矿山的铁公鸡正在自己身边不远处抓鱼，而国王此时也还身强体壮，拉罗谢尔还是一副欣欣向荣—— 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那位长公主，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自然不会像1448年的她一样激进地选择另外一条路。甚至这种思想都可能还未萌芽。 当西里尔想明白这一点，长公主殿下在他的眼中就不是敌人——至少现在不是，而是一只白白的大肥羊。 不管其地位究竟如何，至少身为长公主——西里尔不做直接把长公主拐上车的梦，但该薅的羊毛，却是一点都不能少。 比如钱啊，宝物啊。有这些当然很好，可这并不是从长公主身上能捞到油水最多的东西。 而是“权”。 在西里尔的规划中，需要发展的并非只有个人实力，更重要的还有自己的势力——想要独身让一个国家从煎熬中脱难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有在关键的时候亮出一股闪亮的刀锋，才能破开重重的迷雾。 阿玛西尔，确实是一个非常适合发展的好地方，但那里并非无主之地，阿玛西尔自然之地，其中一半是王国规划的行省“自然行省”，而另外部分里有一块，是某位公爵的领地。 除此之外，垂涎此地的人也不在少数。如果能够从长公主这里捞到一个名号，爵位或是官位，他都可以更加明目张胆……啊不，是光明正大地发展势力。 最好干脆给他一个阿玛西尔区域相关的称号，让他对那块地盘能有一个强宣称，那行事起来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了。 毕竟，没有人比西里尔更清楚拉罗谢尔接下来几年的情况，这是哪怕北疆战况改变也无法轻易扭转的局势。 “非常抱歉，特雷维尔阁下，银刃骑士团能够为殿下提供助力的，只剩下我了。”他如此委婉地向海洛伊丝表达着歉意，话语里却暗暗藏着“忠心”，只要这名半精灵小姐不是什么愚笨的家伙，这点意思当然是听得懂的。 而半精灵小姐似乎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抑住脸上的神情，依然保持着那副平淡，轻声说道： “我明白了……我会传达给殿下的。” 她犹豫了一下，忽然伸手入怀，紧接着摸出了一叠东西，递到了西里尔的手里。 “这是……”西里尔一摸那质感，立刻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他可以百分百确定自己摸过这样东西，而且就在不久前—— “是你们的东西。”海洛伊丝平静地说道，“物归原主。” 他轻轻抖了抖手中的物事，薄如蝉翼的布料便被抖开，化成一张大大的斗篷，垂落在他的面前。 “谢尔登将它交给你了？” “他想将其献给殿下，但是……”海洛伊丝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道尽。 西里尔强忍住心中几乎要捶地爆笑的狂喜，前不久他还哀叹着世界线收束，谢尔登还是拿到啦隐形斗篷，可谁知道世界线收束到一半居然又分开了，由于谢尔登的舔狗行径，这件旅行衣阴差阳错地居然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他忍着笑意道了一声谢，光速将其塞进自己的手环中，生怕对方后悔。不过海洛伊丝显然没有这个意思，她看都没看西里尔的动作，转过身向着临时的营地走去，而西里尔匆匆跟上，这条大腿，他可没有丝毫松开的打算。 ———————— “各位，差不多可以开饭啦……维先生呢？” 米娅忙碌中抬起头，烤架上的鱼已经刷好了调料，正在进行最后的翻面烹制。她拿手帕擦了擦手，有些担忧地望向远处—— 方才她看到西里尔朝着那名半路上车的半精灵小姐方向走去，还担心会不会突然爆发一场战斗，所幸的是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反而更加紧张了一些。她抬头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两道身影并肩走回，这让她一下子捏紧了手中的手帕。 夜色之中，看不清二人的表情，只听到他们一直在交谈着，而且似乎……言谈甚欢？ “米娅姐姐，米娅姐姐？” “啊？”米娅终于回过神，低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边的卡罗琳，连忙摆出一个笑容：“自己拿吧，已经可以吃了。” 她说完，又心不在焉地瞄向前方，但这一走神的功夫，两名半精灵却已走到了她的身前。西里尔用力嗅闻了一下，夸赞道： “好香啊，米娅小姐的手艺很出色啊……用的是我的调料配方么？” “是，是的，稍微调整了一些，希望维先生可以喜欢……特雷维尔小姐也尝一下吧。”米娅匆匆说着，将两条烤鱼递给二人，紧接着又去喊艾莉娜等人，一时之间整个临时的营地都飘满了烤鱼的香味。 当所有人都围坐在火堆旁不远处，享用这脱离兽潮威胁后的一顿安定的晚宴之时，没有人会去多言，只有狼吞虎咽的啃食之声。 河谷的风呜呜咽咽，混杂在湍流的水声之中，弦月的光落在河滩的鹅卵石上，折射出点点的斑纹。 西里尔半夜睁眼，来到守夜的伊文斯身边，却见后者正唰唰地写这些什么。而后者也察觉到西里尔的到来，将手上的本子合上。 “日记。”他微笑一下解释道，却听身边的半精灵少年轻笑一声：“正经人谁写日记。” “心情很好？”伊文斯疑问道。 “确实如此。”西里尔微微颔首，而后伸手拍了拍伊文斯的肩，“后半夜我来守吧，明天你还得驾车。” 伊文斯也不客气，直接收起东西走向了漏风的帐篷——男性睡在这里，而女性睡在马车中。 西里尔缓缓坐下，望着不远处的河水，出神的同时，止不住笑意。 好起来了。 第36章 阿纳斯塔西娅 索尔科南。 拉罗谢尔的王都，自四百年前拉罗谢尔建国以来——对比漫漫的时间长河来说这个数字实在算不了什么，但四百年的时间，已经让拉罗谢尔换了好几代人，甚至王朝都已经更替了一次。 而索尔科南，自拉罗谢尔建国以来，便一直都是拉罗谢尔的王都，从未有过迁都。四百年前那不过是白石堆垒而成的城堡模型在今日已经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雄城，高耸的城墙皆是炼金术的产物，当魔法的纹路被魔力激活之时，整座城池都会被笼罩在淡淡的神圣的白芒之中。 自索尔科南的三环向城中看，便能看到与西玛塔尔山脉名字相似的“西马特尔”钟楼，巨大的魔力时钟数百年如一日地稳定的走动着，那足以让四人头接脚躺于其上的秒针，每一下走动都显得如此漫长。 每个整点，西马特尔大钟便会发出报时之声，钟声清楚地传递到索尔科南一环的每家每户之中，最主要的，是传入那低调的奢华着的王宫之中。 拉罗谢尔的国王，凯尔森·赫尔曼，在每日的清晨都会自自己的寝宫中走出，行走于朝日的晨光里，前往丹亚的源初大教堂进行礼拜，而后回到自己的王宫大殿，聆听臣民的觐见。 整个上午都会被凯尔森用于处理政务，而下午的时间他会前往周边的军营视察，以及继续处理政务。出猎的日子则要特殊一些，他会拿上自己喜爱的猎弓，在一众贵族的簇拥之下离开索尔科南，到周围的山野中狩猎，一次可能就要持续几日。 觐见的过程一般都会非常和谐，毕竟没有谁敢在国王陛下的面前放肆，就算有那胆量，也抵不过周边侍卫锋锐的目光与腰间的长剑。 但这一日，“和谐”被打破了。 “殿下，殿下！” 骑士的高喊声响彻整个大殿外的广场，几名盔明甲亮的骑士正快步直追着前方的那道身影——那人穿着一身炫丽的礼服，此时赤着脚踩在冰凉的白石地上，手上提着高跟的小皮鞋，将那碍事的裙摆抬起，一路小跑着。 “殿下，殿下！” 他们焦急地喊着，引得周围的士兵纷纷侧目，但没有人赶去阻拦那名披散着白色长发飞奔的女子—— 毕竟她可是拉罗谢尔王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 这些骑士最终还是没敢追上自己的公主殿下，眼睁睁看着她钻入马车，消失不见。 而我们的长公主殿下一路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寝宫，将那些侍女的问候尽皆甩在身后，直到把自己“扔”到了柔软的大床上，规模不凡的山谷随着她压抑不住的剧烈喘息而上下欺负着，好半晌之后才逐渐平复。 她终于坐起身，缓缓挪到梳妆镜之前，将一本单独放在桌上的书摊开，长叹一口气，提笔在其上写下： “海洛卿，我想你根本不知道索尔科南发生了些什么，虽然我早已对父皇有所了解，但他的愚昧——我很不想如此形容，但确实如此。 现在北方战乱，南方未定，西方的半兽人们似乎又蠢蠢欲动，最难缠的当然还是奥圣艾玛，在这样的情况下父皇不去思索该如何解决那些碍事的贵族们，反而想让我嫁给帕兰尼亚的太子，以获得帕兰尼亚王国的狮鹫支持—— 我想你应该知道那个倒霉催的太子，已经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坐了足足三十年，他的父亲托里安二世已经七十一岁了，还有精力他不断增加着竞争对手。他居然想让我嫁给一个比我大了足足三十岁的老家伙，我的天……” 淡蓝色的花体漂亮字迹一行行地被留在了书页上，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但这行行的字迹在她每点下一个句号之后便诡异地扭动一下，紧接着消失不见。 书页重归一片空白。她放下笔，长舒一口气，似乎此前的郁闷随着这一通如暴雨般的书写尽皆被消化在墨水之中。 她托着腮，目光涣散地望着梳妆镜中自己那绝世的容颜，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画着圈圈，余光时不时瞥一眼桌上的书页。 而这片空白并没有让她等上太久，短短几分钟后，一行字便浮现在了书页之上： “殿下，贵安，四月余不见，甚是想念……” 她静静读着书页上浮现出来的字迹，或颦或笑，良久之后，发出一声长叹，紧接着站起身，将书页合上，锁入柜子之中。 “安洁。”她呼唤着一位侍女的名字，“准备东西，或许我应该离开索尔科南一段时间。” ———————— 西里尔自然不可能知道王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此时的他正看着无聊地发着呆的卡罗琳。 由于海洛伊丝突然的上车，这位属于自己人阵营，但不能被划入自己人序列的半精灵小姐自然需要他们提防。最迫切需要隐藏的当然是卡罗琳的天赋。 现在别说玩骨头小狗狗了，就连翻看魔法书都不让。小小少女自然是百无聊赖，只有在开饭的时候才能欢快一些。 不过此次饭后休息之时，米莎小姐一拉西里尔的袖口，将少年扯到了后边的树丛中。 “米莎小姐，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么？”米莎的脸上稍稍有一些焦急，指了指不远处的海洛伊丝·特雷维尔，“我的意思是，她的父亲或者母亲，属于哪一支精灵。” “你是说，她的长辈是克莱瑞精灵，还是艾希凡精灵？”西里尔摇头，“我哪里会知道这些，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米莎小姐指了指西里尔，“同族，不是所有半精灵都如你一样可以信赖，你是诺拉的眷顾者，而其余的自然之心或许受到了人世的浸染，不再那么纯粹……” “好好说话。” 米莎小姐噘了噘嘴：“她们不干净了。如果她的精灵血脉来自艾希凡，那属于可以信任的序列，但如果来自克莱瑞，那就不好说了。你没发现，我最近都没有摘下过斗篷，连领子都拉的高高的吗？” 西里尔觉得有些好笑，精灵之间的关系他有所耳闻，但真像米莎这样的说法还是头一次听到。 “那你是怎么界定我是否可信的呢？” 精灵小姐熟练地从斗篷下掏出那本大书，在西里尔面前摇晃了两下。 而对此，西里尔只能解释道：“她可信与否其实并不重要，也不用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你放心，她只会和我们同行到索尔科南为止。” 第37章 息野城与风息教 息野城，意思是风止息之平野，坐落于息野平原之上，是斯威帕地区的首府。 于地貌而言，这并不合理——毕竟在它前头的是河谷，穿堂的风当呼啸于息野平原才对。但事实是这股风蛮横地自河谷涌出之后，仿佛撞上了一面墙，消散不见。 此时的人们当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西里尔却是心知肚明。这是一块典型的“魔法平原”，只是此时尚未表现出来而已。 至于魔法平原是为何物，着实有些一言难尽。简单来讲便是由某件旧时代的宝物为核心驱动，使被其力量辐射影响到的区域都变成其所属时代的样貌。 西里尔记得息野平原的这件宝物来头还不小，是某个炼金术工业蓬勃发展时代里的道具，名为“敛风瓶”，功能也很简单粗暴，可以吞噬风。在其所属的时代被用于驱动风车提供能源。 听起来没有什么战斗力，但事实上它是某件传说级宝物“魔力源泉”的组合部件之一。而且由于“魔力源泉”这一件宝物的特殊性，想要组成魔力源泉有多种配方，敛风瓶在其中对应风元素的一项还是上位宝物。 不过此时距离旧文明复苏，魔法平原登场还有许多年，西里尔就算清楚敛风瓶相关的任务链，也没有可能把它给摸出来。 进入息野平原，需要着重注意的并非魔法平原这一事，而是别的—— “我想想啊，到息野城之后，卡罗琳千万不要下车。” 西里尔坐在车上交代着，小姑娘坐得端端正正的，听得极其认真。 “为什么呢。”她举起手问道。 “等我说完。”西里尔停顿了一下，接着看向角落里的精灵小姐：“米莎，你也得戴上兜帽，不要露出来为好，对……还有……” 他伸手敲了敲车厢的墙壁，高声喊道：“克兰！” “听得见！” “等会儿进城后你也穿件斗篷，把你的身材给遮住……为什么你是个矮人啊！要么你把胡子也给剃了吧！” “神经病吧你半精灵小子，矮人碍着你了吗！听好了，等会儿爷爷我不但不剃胡子，连斗篷都不会穿！” 前方的矮人立刻开始骂骂咧咧，但西里尔只是伸手在空中随意一划，气流流转，宛若一面墙壁，将矮人的声音隔在了墙外。 “现在我来说明原因，很简单，每年的将近四月，是息野城——确切地说，是整个息野平原的异教徒开始高强度活跃的时候，他们信仰的是风息教，神明名为‘风息神’。” “他们认为是风息神阻挡了强风，让息野平原的风如此温和宜人，要雨有雨要晴有晴，因此每年的四月开始，都会展开大规模的队风息神的献祭仪式。” “异教徒”、“献祭”，这两个词的杀伤力不言而喻——在拉罗谢尔，这两个词往往特指不以丹亚一系神明为信仰的人，他们有可能是中立信仰，比如南部经常会有信仰风暴与浪涛之神的水手，祈祷出海能够顺利。 但更多的时候，异教徒几乎等于邪教徒，而邪教徒会做出来的事情，可想而知。 这下无论是以诺拉为信仰的米莎，还是丹亚为信仰的米娅、艾莉娜、卡罗琳，甚至就连一直坐在车厢边缘，面如冰山的海洛伊丝小姐都扭过了头，一脸慎重地看着西里尔。 “献祭……仪式？我的天，难道斯威帕公爵就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的领地上么？”米娅捂住了嘴，有点不敢相信。 而海洛伊丝此时也忍不住开口：“若斯威帕行事如此，他当不了公爵。” “虽然这是两码事，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特雷维尔阁下——”西里尔耸了耸肩，针对着海洛伊丝的言论拉长了声调，“拉罗谢尔如今的贵族是什么成分，我想你应该也清楚。他们的领地中会盛行什么东西都不奇怪，而最关键的问题在于陛下为什么不对此进行治理。” 他顿了一顿，看着海洛伊丝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凝重——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这番话对半精灵小姐有什么触动的地方，但似乎卓有成效。 但他随即换上一副凝重的表情：“风息神的献祭有些与众不同，特雷维尔阁下，我希望你也能戴上斗篷，因为……” 紧接着，西里尔灼灼的目光自每个人脸上扫过，而后慎重无比地说道： “风息教的教徒，会抓异族与小孩，去跳舞。” 车厢里一瞬间陷入了宁静。 西里尔表情严肃无比：“没错，就是抓异族和小孩去跳舞，祭祀风息神的舞蹈，一跳就是三天三夜起步，中途不能休息——” 他话音未落，头上便猛挨了一下，却是米莎拿着那根棒子率先发难，满脸的又好气又好笑：“同族，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严肃的事情，只是跳舞而已！” 紧接着是艾莉娜的拳头，米娅的拳头，还有卡罗琳不讲道理的上来用小虎牙在他的手上咬了两口——当然都没有什么力道。 车厢边缘的海洛伊丝叹了一口气，似乎在想自己究竟为什么会专注于他的这番一听就很不靠谱的言论。西里尔连连喊着“停”，脸上笑呵呵的，心里却如止水，没有丝毫活跃到车厢内气氛后的愉悦。 因为在几年后，风息教会成长为一个邪教，到那时异族与小孩便不是被抓走跳舞，而是血祭。 斯威帕公爵与他的三个儿子不同，非常的低调。息野城就这么普普通通地坐落在息野平原的中央，除了几条宽敞且铺了石板，保证不会变得泥泞的大道看得出来花费不少，城堡本身就像是一个放大版的村庄一般，灰头土脸的，没有丝毫高大上的气息。 也无怪游戏中最终成功接手斯威帕区域的公爵长子在入驻息野城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其翻新一遍。 只可惜翻新后没过两年，斯威帕区域便直接陷落，息野城成了一座亡灵据点，十余年后才回归人类。 伊文斯和克兰赶着马车，西里尔坐在车厢顶，望着那灰扑扑的城墙，一行人就如此，赶在日落之前，进了息野城。 第38章 卡罗琳的诉求 他们需要在息野城短暂停留几日。原因无他，过了息野城，走出息野平原之后，便是地形复杂的德里克行省—— 那是王都朝北的最后一道屏障，山峦叠嶂，要塞不断。拉罗谢尔采取行省与贵族领地并行的制度，自两百年前新朝替旧朝开始，便是如此。 如斯威帕区域、犹地亚关之类，便是属于贵族的领地，而作为王都朝北的最后一道保险，德里克区域自然不能被分给某位公爵的封地，而是作为行省，听令于行省执政官。 至于拉罗谢尔为何会采取这样的政治制度，还要从两百年前的事情说起。但西里尔在游戏中的时候也只是粗略了解了一些这方面相关的事情，只知道爆发了一场大战。 大战之后，旧王朝相关的信息几乎都被新王朝抹消，并且赫尔曼一世在那时果断地将区域分给功臣贵族，以定民心的策略确实有效。等拉罗谢尔从大战的余波中舒缓过来之时，开始蒸蒸日上发展之时，已经没有多少人会去在意前朝的时候过得有多惨了。 在息野城，西里尔等人需要补充装备，条件允许的话甚至打算换上一批，诸如马匹、马车——他们所使用的是北疆平原的长腿马，善于在平原赶路，但德里克行省多山地，且道路崎岖，耐力更加出色的矮脚马，才是更为合适的选择。 当然，如果息野城能有合适的人才，西里尔会果断地劝诱其加入，如果是顶级的人才，那甭管对方愿不愿意，先绑上马车再说。 不过西里尔回忆了一番，并没有想起有哪个特别厉害的家伙居住于此，便就此作罢。 息野城作为王都与北疆的链接中转点，事实上非常繁华，马车行于专用的马车道上，别看道路如此宽敞，还是堵得水泄不通。 路边的屋宅门口都竖着长长的杆子，杆子上挂着绿边蓝底的大旗，其上用银纹绘着张扬的大鸟。旗子的边上还留着长长的穗，穗上系有铃铛，有微风吹过便会叮铃叮铃响。 西里尔裹着斗篷，在他的执意下，队伍里的小姑娘和异族还是裹着斗篷出行。真要等马车停入酒馆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最后猜拳的结果，是由伊文斯和克兰负责停靠马车，众人先行入住酒馆。 “那是献祭仪式用的。”西里尔指着周围那一杆杆大旗，小声地介绍道，“那些铃铛被风吹响，在息野城民的心中，就代表着风息神经过了，夸张的狂信徒甚至会立刻跪拜，而后起舞——” 他说着，指尖轻轻一动，风元素池中的魔力自然而然流出，一下子周围的几面大旗都猎猎而舞，铃铃铃的声音响个不停。 而刚才还在他们身前走着的住民忽然就停下了脚步，果然如西里尔所言原地跪拜，紧接着手舞足蹈的，跳起了姿势怪异的舞蹈。 “他们要一直这么跳么？”卡罗琳仰起头，让斗篷的兜帽不盖住她的眼睛，皱着鼻子问西里尔。她学着想跳跳看，奈何这个舞蹈实在太过诡异，动作别扭无比，才做了两个动作，卡罗琳就选择放弃。 “他们不用，等风停了就会停止。但如果你被抓到台上去跳舞——台子应该搭在息野城的中心，那一跳就是三天，不能停不能出错，错了就要重跳。” 卡罗琳立刻老老实实地裹紧了斗篷，将刚刚还刻意撩起了一些的兜帽拉得更低了一些：“我知道了，我绝对不会乱跑的！” 他们一路步行走向酒馆，走到一半之时，西里尔忽然停下了脚步。 “北塔商会在这里也有分布欸。”米娅抬起头，看着头顶那家商会的徽章，有一点惊讶，“不知道他们家的那位少爷有有没有顺利逃出来。” “逃估计是逃出来了。”西里尔回答道，“艾莉娜，你和米莎小姐先带着卡罗琳还有行李去入住吧，我们先采购一些东西。” “要采购吗，我也想看！”卡罗琳将小手举得高高的叫道。 “那你得搬东西。”西里尔侧过身，却看到海洛伊丝向他微微颔首，没有丝毫打算离开的意思。 “特雷维尔阁下也有需要购买的东西？” “殿下。”她言简意赅地回答道，紧接着率先一步走入了商会的店铺中。 “米娅，按着配方看看，能不能买齐这些，上一次那张配方的也买一些，药水用得差不多了。” 西里尔看了眼有些狭窄的店面，没有选择挤进去。谈生意方面米娅显然比他熟练太多，教给她来完成要更好。 卡罗琳在商会的店铺里跑了两圈，可惜这里只是一个简单的门店，只有几个负责交谈的人在这里，既没有展示的商品，也没有堆积如山的货物。没过多久小姑娘就兴致缺缺地走出店，一屁股坐在正在门口石阶上坐着的西里尔身边。 “西里尔，我们走出多远了啊。” 她扯了扯西里尔的袖子，将半精灵少年从发呆中唤醒。 “啊。”西里尔回过神，“距离王都……快了，正常前进的话，还有小一个月就到了。” “还要这么久啊。”卡罗琳抱着膝盖，忽然学着不知道是米娅还是艾莉娜的动作，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西里尔乐到了，小小少女那张还稚嫩的脸庞，学着青涩少女的忧郁做出这种动作，属实有趣。 “还有多久才能见到父亲啊……” 卡罗琳将脸埋在膝盖中，闷闷地说道。 西里尔忽然沉默了。 “对，你的父亲……我记得，他是去王都了？”他恍惚了一下，问道。 “嗯。” 西里尔是真的忘记了卡罗琳的父亲的事情。毕竟卡罗琳这一路甚至都没有提起过，只有刚刚离开塔普镇的时候，才明确地讲过这个要求。 卡罗琳的父亲，身为一名北疆小镇的铁匠，被王国的一通急令给召集到了王都，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发生在家乡的惨剧—— 对啊，原来卡罗琳也不是被完全绑在自己这辆车上的，自己带着她是去替她找父亲的，至少要得到后者的同意，才能继续带着小小少女前进。 西里尔一时之间陷入了思索之中，关于卡罗琳的父亲这个点，可是玩家从未接触过的——他们也从来不知道有什么东西，需要让北疆小镇的铁匠也参与进打造。 他思索了一会儿，却又一次被卡罗琳扯着袖子喊醒： “西里尔，西里尔，你快看，那边的人在干什么？” 西里尔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猛然一惊，整个人瞬间便清醒了： 就在街对面，两排屋子夹着的窄巷中，有一道身影拖拽着一个不断挣扎的身躯，缓步而行。 第39章 银光十字突 那道小巷中的身影于二人的视线中一闪而过，转眼间一半便已被黑暗吞没。 “不要看。” 西里尔伸手挡住了卡罗琳的双眼，前方的路面上垂落了一串鲜红的血滴，不用动脑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紧接着发动听风术。息野城的风元素含量确实要远低于其余地方，他不得已，只能动用魔力池内的风，将其化为一缕长绳，连向那道逐渐遁入黑暗的身影—— 他听到那个方才还些微挣扎的身躯此刻完全没有了动静，此刻只有沙沙的服饰与地面摩挲发出的声响。显然是那个被抓住的人正在被拖行着。 沙沙的声音非常地杂乱，似乎是多层的衣服同时在被拖动着，如此说来这应该是个女人。 “仇杀？”西里尔思索着，他在刚刚一瞬间还以为会发生在未来的风息教邪教化的狂热行动提前了，但杀死一个女人——风息教的首要目标是孩子和异族，其次才是女性。 而且对方穿着繁复的裙装，身份应该还不简单，对应的应该是仇杀，而非风息教的邪教化。 他刚刚悬起的心一下子又安放了回去。如果是仇杀，那便与他，没有多大的关系，除非现在有人砸了十个金特里在他的身前，要他进去救人，否则他根本不会挪一下屁股。 “就此结束吧，此事与我无关，当做没看到就好。” 西里尔心中想着，听风术中那个声音亦是渐渐远去。他正要收回牵连着的风元素魔力，忽然间一道微弱的啼哭声，出现在了风中—— “婴儿？”西里尔一愣，神色一瞬间变得凝重。如果对方的目标不只是女人，还有婴儿的话，那可能性就变得非常地广了：仇杀是一种可能，贵族太太打算秘密杀死小三亦是一种可能，而在息野城，邪教的可能性自然不可能被忽略。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不掺和进这一潭浑水。虽然现在还是早年的版本，哪怕是邪教徒战斗力也很贫弱。邪教的兴起建立在混乱的国家使得人民丧失对丹亚的信仰的基础上，那几个强得和怪物一样的NPC出场也都是在1448年王都城破之后。 但因为贪便宜而无端染上许多麻烦的西里尔此刻再清楚不过，如果自己掺上这一脚，那等待自己的会是无尽的麻烦。 听风术，断—— 就在那一道属于风元素的长绳要散去的一刻，一个低沉且沙哑的咒骂声搭上了风的最后一班车： “啊，哪来的狗！嗯？怎么是骨头架子？” 西里尔嚯地睁开眼，诧异地望向身边被自己捂着眼睛的卡罗琳，而小姑娘也恰好抬起头，躲开他的手，接着向他眨了眨眼。 “诶嘿！” “诶嘿你个头啊！”西里尔伸指在卡罗琳额头上弹了一下，随后立刻站起身，双手拖着卡罗琳的腋，将她放进了店里：“去找特雷维尔……就是那个白头发的漂亮姐姐。” “那你呢？” 西里尔没有回答，自腰间抽出了长剑。他这突然拔剑的动作顿时引起周围人的一片惊呼声，而他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下一秒跨步向前，双手持着剑柄，一个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竖劈向前挥出，却听“咔”一声脆响，一道自巷子中飞出的灰影正好撞在剑刃之上，碎裂成两半。 断裂的骨头散落在地，西里尔微微挑眉，没想到卡罗琳捏出来的白骨狗狗居然也能够触发银刃圣洁之刃的“死灵磨刀石”特效，刚刚剑刃微不可查的一亮，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不过仅仅一条不入流的亡灵骨狗能够给长剑提供的锋芒实在少得可怜，他也没有让卡罗琳现场爆兵强加buff的想法，虽然这一场本可以避免的战斗确实由卡罗琳挑起，但他可没有让卡罗琳担责的想法—— 或许是由于她不忍目睹一场凶杀发生在自己的面前，或许是她觉得自己的法术成长了，想要找一个实战检验的机会，但西里尔相信，那终归是出于一种善意—— 一种前世的暮色阴影曾经拥有过，却消散在北方的风雪，与亡灵的冰冷中的东西。 重新铺开的听风术已经捕捉到了那个处于愤怒状态的敌人正在逐渐靠近，即将走出巷子。他稍稍向侧边一瞥，周围的人实在太多，将战斗摆到大庭广众之下于他没有任何好处。 想到这里，西里尔干脆地沉肩，下一秒魔力灌注于双腿，银刃骑士所属的冲锋顷刻间发动。他的身形似乎都化成了一道银光，迅疾地向着巷子内急冲而去—— “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西里尔撞入那一片藏匿于这个城市的阴影之中，那熟悉的黑暗在这一瞬间降临他的周围，这是一种他非常熟悉且擅于作战的环境，而显然对方也同样擅于在这样的环境里战斗。 不可能是骑士，那么是剑士？阴影剑士还是灰剑士？还是说游荡者？亦或者是那些“擅于”使用每种武器，实则每种武器都不是很精通的“武装佣兵”？ 他心里快速猜测着对方的职业，他清楚地知道在这一个等级每个职业的弱点，如果可以，他当然选择一击杀死对方。 但下一秒，西里尔便眉头一挑。对方面对他这看起来便锋锐无比的冲锋之势，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反而主动迎了上来。 而他的手中也没有亮出武器，迎接西里尔的反而是一团灰黑色的雾气，让他想起死灵法师常用的战争迷雾—— 是看准我冲锋停不下来，想让我冲进雾里么？那我偏不进去！ 西里尔可没有丝毫对自己实力盲目自信的逞能，也没有多做试探的打算。风元素魔力顷刻间柔顺地铺在他的小腿上，将那股冲锋的劲道卸去。那如狂暴战士一样疯狂的冲锋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便化为了一个轻巧的如漫步水上一般的小跳步。 这股锋锐的气势忽然消散不见，明显让西里尔的对手微微错愕，可就在他愣神的一刹那，眼前亮起的，却是一片闪亮的繁星，紧接着便将他身前那灰色的雾气，撕扯地千疮百孔！ 剑技·千星！ 每一道剑光都是真的，虽然以西里尔现在的身体强度，并不能使用出完整的“千星”——那需要用细细的刺剑在一瞬间达成上千次刺击，是真正的“千”星，而他做到的不过几十下。 可在风元素的加持下，这式剑技的威力却被意外地放大了——气流鼓荡于来回的剑锋之上，反复碰撞叠加着，卷起更加喧嚣的风，将灰色的雾气彻底摧毁的同时，摧枯拉朽一般向着灰雾后藏着的敌人砸去。 这让西里尔自己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只是下意识地将这层灰雾视为了法师盾，想用千星破盾而已，却没想到效果居然如此拔群。 不过他立刻想到了原因：千星，是一种来自克莱瑞精灵的剑技。传说是古早年代的精灵仰望星空，试图以风追随诺拉的步伐之时领悟出的剑技。 其特性是高频打击，本身单次杀伤力不足，常被近战职业用于破除法系职业那些难缠的特殊护盾。 在游戏里阿玛西尔系列副本开放之后，几乎是中高阶近战职业人手一本的技能书。 只是游戏里的近战职业们可没有这样开元素池的特权，这意外的效果完全是风元素与剑技的化合反应—— 毕竟，这是属于精灵的，怀着对自然之神诺拉虔诚的信仰，才悟出来的剑术。 他的敌人在这一股交错的风刃中连退数步，身上都爆出数道血花，在难听的闷哼声中，敌人猛地一挥手，终于将这股风打散。 而没有灰雾的遮挡，西里尔发挥着夜视的能力，终于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他没有戴兜帽、面具或是盔甲来遮挡面部，那是一张有着弯曲鼻子与如古老树皮一般皮肤的脸，一双浑圆的大眼与其中尖长的竖瞳在这张脸上显得狰狞无比。 他正抬着手，用枯槁的手臂遮挡方才的狂风，而其手却是灰色的尖厉的五爪。 看清这张脸的一刻，饶是西里尔已经不像初来乍到这个世界之时对超出时间线、出现在眼前的事物会感到无比震惊，此刻也不由得叫出了声： “班迪思！” 他当然清楚他的敌人的来头，班迪思不是名字，而是一个代号。对玩家来说，这个代号的另外一种说法要更加容易理解： “窃婴者！” 顾名思义，窃婴者，偷窃婴儿的人——窃婴者是毫无争议的邪教成员，他们活动于游戏中的1444年-1446年，那个时候拉罗谢尔各地都爆出了家里的婴儿与小孩被偷窃的事情，为此玩家还有专门追捕窃婴者的任务，奖励不菲。 而其存在，关系到的是一个大型邪教相关任务——“灰神的复苏”。 可关键问题在于，灰神安布罗斯的复苏，那可是1448年才开始的任务啊！ 现在才1440年，为什么班迪思会提前出现在这里？息野城，这可是风息教的地盘！ 西里尔万万没想到自己随便猜的邪教相关选项还真的猜对了，只是他这随便一杆钓起的却不是风息教这条小鱼，而是灰神所属“班迪思”这条大鱼！ 恍惚只存在于这短短的一瞬，追究原因永远是战斗之后才要做的事情。西里尔手中的长剑又一次化为两道交错的银光，在空中写出一个大大的“X”，向着“班迪思”划去。 剑术·银光十字切！ “班迪思，擅长使用雾气抵挡攻击，并且用尖厉的爪杀伤对手——” 班迪思的灰雾刚刚才被自己撕碎，短短的这点时间里并不可能重新凝聚，此时所能动用的只有利爪。 那交错的剑光并不能遮挡西里尔自己的视线，他清清楚楚地看着对方用那锋锐的爪子抓向自己的剑刃，甚至在他魔力回馈的感知下，剑锋已经要触摸到那灰色的尖爪。 他的目光猛然间一凝，下一刻，本已消散了的银色剑光蓦地再次亮起，轨迹自下而上，并且光芒更胜前一次。而他的身体亦是随着这复又亮起的银光向着前方，直直地撞向班迪思！ “叮——咔！” 两道剑光同时亮起，却有着先后之分，但击打的落点却是完全相同，一上一下地同时避开了锋锐的利爪，砍在了班迪思那形如枯槁的手腕上。 班迪思骨质虽然坚硬，却也架不住这样重复且精准的击打，那只尖厉的枯爪被西里尔的长剑高高斩飞。 他大叫一声，嗓音里又发出了那难听的吼叫声，可这愤怒的叫声才刚刚出口，便拐了一个声调，转为了惊悚的嚎叫—— 在那双尖长而缩紧的细瞳之中，一张属于少年精灵的俊俏面庞，已经近的不能再近。 什么时候靠上来的！ 班迪思好想大声问一问面前的半精灵是怎么做到的，可西里尔没有丝毫留情的打算。 他在这一冲之后便扬起了膝盖，重重地顶在了对方的肚子上，而那此前上撩而起的剑刃在此刻顺势下劈，在班迪思弯下腰的一刻精准地斩落于它的后颈之上—— “哧！” 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剑刃陷入班迪思坚硬的脖颈之中，难以再次深入。 西里尔管也不管那糊了自己一脸的鲜血，手上再度使劲，直到那张有着丑陋面庞的头颅坠落，顺着自己的腿滚到地上，这才松开了力道。 “呼……”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抹去脸上那腥味十足的鲜血，揪起班迪思身上的布料，把长剑上的血擦干净，还剑归鞘。 他盯着地上那具无头的尸体，在脑海中短短过了一遍刚才的战斗：虚张声势的剑术，银光十字切之后，紧接着的是正牌的杀伤剑技·银光十字突。 与前者仅仅一字之差，却是一个杀伤性十足的突进系技能，难度自然也要更高。 这样的招式组合在游戏中他倒是常用，不过放在现实里，他还只是在脑海中幻想过，借助万象风形使用出来，这才是第一次—— 所幸的是，这场战斗比他想象的要轻松的多。如果碰到的是1444年的班迪思，那或许是真的苦战，但现在的这名班迪思，似乎也不过是二十级的水准而已。 他慢慢擦着身上的血，紧接着回过头。 海洛伊丝·特雷维尔正被卡罗琳引着，向这里赶来。 第40章 擦脸 “你杀了……它？” 海洛伊丝蹲在那具班迪思的尸体前，观察了许久之后，才扭头看向一旁似乎一脸疲倦，犹自大口喘着气的西里尔。 “一时侥幸。”西里尔摇头道，“差一点死的就是我。” “你确实运气很好。”海洛伊丝站起身，“德里克行省经常有他们出现，没想到这里也有。” “他们？难道他还属于一个群体？”西里尔故作惊讶道。 可这次海洛伊丝不再给出详细的回答，只是简简单单地落下三个字：“班迪思。” 而此时的卡罗琳已经小跑着从巷子深处出来，双手当中捧着一个小婴儿的襁褓，能听到其中微弱的哭声。 海洛伊丝轻叹一声，伸手从卡罗琳手中接过婴儿的襁褓：“我会交给斯威帕。” 她说的斯威帕，指的自然是斯威帕公爵。 西里尔应了一声，继续保持着那副虚弱的样子，拉着卡罗琳走出巷子。而巷子口处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一身长袍的法师少女满脸焦急地守在最前面，看到西里尔走出之时轻轻惊呼一身，随即迎了上来： “维先生，发生什么了？这里也有敌人，是亡灵，还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干脆利落地自自己的长袍上扯下一块，清脆的嘶拉声让西里尔怀疑米娅随手扯下了几十银特里。 而少女自己却丝毫不在乎被她扯下的银特里，手上已经一团温凉的水背在那儿，将布料浸没，紧接着便轻轻地落在了西里尔满是血污的脸上。 “啊，这不是……”西里尔还想辩解这并非自己的血，而是对手的，但一向温和的少女此时却坚决异常，轻声喝道：“别动。” 西里尔不动了。 那只小手拿着有些冰凉的湿布在他脸上来来回回擦着，他看着少女紧蹙着眉，似乎对那擦不干净的血污感到非常不满，又不愿意加重手上的力气，只能重复着来回擦拭的动作。 直到她有些嫌恶地将那块满是血污的布料塞进空间储物中，准备再从长袍上撕下一块之时。西里尔终于看不下去，伸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腕：“不用了不用了，等会儿回酒馆洗过就行。” 米娅没有回话，盯着被西里尔抓着的手腕——西里尔这才反应过来，匆匆松开，却听少女轻哼一声，紧接着转过身，牵住了卡罗琳的小手：“卡罗琳，我们先走。” 小姑娘脆生生地应着，紧接着就被米娅拉着，挤出人群，小跑着远去，像是逃离狼口的兔子一般。 只留下西里尔站在原地，半晌的功夫，巷子里传来沙沙的声响，却是海洛伊丝·特雷维尔怀里抱着那位死去的女士的尸体与婴儿，腰间的绳子上系着那名班迪思的尸体，缓缓地自巷子中走出。 巷口围观的民众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有人高声叫了起来： “那是朗威夫人！她不是去参加初春酒宴了么，怎么会……” 朗威……西里尔回忆了一下，是一个不太出名的息野城贵族姓氏。 看来自己还没有运气差到卷入公爵级别夫人遇难的凶杀案中。 巡逻的卫队已经来到了现场，将民众驱散。交接的事情由海洛伊丝·特雷维尔接下。一向寡言少语的半精灵小姐在这种时候也保持着一贯的习惯，亮出徽章，接着便由卫队簇拥着离去。 离开海洛伊丝视线的西里尔立刻收起此前疲惫的样子，快步返回酒馆——这当然是伪装。班迪思的出现显然是提前于时代的，灰神教此时应当还未登上历史舞台才对。 灰神教相关的是一个非常庞大的任务，追溯其起源，可以一直到1433年。简单概括，这些班迪思偷窃婴儿，是为了寻找更多的“神子”，通过攫取信仰之力，人工造神—— 听起来非常不可思议，要知道绝大多数的邪教都是以血腥暴力的形式，将苦痛与怨恨献祭给他们所信仰的邪神，以此获得邪神赐予的力量。 他们信仰的对象虽然是邪神，却与源初之神丹亚、自然之神诺拉等相似，都是现存的神明。 可攫取信仰之力，人工造神，丹亚在上，这是完全不把源初教堂放在眼中—— 但历史上，他们偏偏成功了。在拉罗谢尔历经动荡之后，灰神教于1448年横空出世，迅速地扩张。而当玩家开始对其征讨之时，却意外地发现，其相关的任务其实在两年之前，也就是1446年就已经被玩家所接触，不过这又是另外的故事，至少离西里尔此时还甚远。 等一下。 西里尔停在了酒馆门口，回忆起那个出现在1446年的任务，其地点似乎…… 就在他们往王都的必经之路上。 也就是德里克行省。 “维先生！热水已经备好了！” 二楼的窗口飘出米娅的喊声，而酒馆的门与此时被推开，艾莉娜一脸严肃地走出，望着西里尔身上的血污，眼神中满是失职的内疚。 紧接着金发的少女认真地说道：“亚德里恩先生，我希望以后您遭遇这种战斗时，我能够在场。现在，请随我来。” 她将西里尔一路引到房间中，米娅和卡罗琳皆是严阵以待的目光，西里尔微微错愕——这分明是她们几位女士居住的房间。 该不会，要让我在这里洗澡吧？ “行了行了，都出去吧——藤蔓丛生。” 精灵小姐在一旁窃笑着看着一脸窘迫的西里尔，她还从未见过半精灵少年这样的神情。她手上的法杖亮起绿光，一道道的藤蔓凭空自木制的地板中长出，将木桶和西里尔与众人隔开。 而米娅此时才反应过来她究竟“准备”了些什么，连连跺脚，留下一句“我去给维先生购置新的衣物”，便飞奔出了房间。 西里尔直到听清米莎小姐拥着艾莉娜和卡罗琳离开房间，房门合上，这才除下身上满是血污而腥臭的衣物，将自己没入水中。 息野城，德里克行省，索尔科南—— 他闭着眼，将这一条自己原本规划出的路线在脑中呈现，紧接着用意识将在那辽阔的德里克行省中的路线轻轻一拨，转向了另外一条。 这一路，有的忙的。 第41章 换装礼服与朗威的身份 “滴——滴——滴——” 仪器的叫声刺耳而富有节奏，他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灰蒙蒙的天花板。钛白的光颇为刺眼，穿过蓝色围帘与铁杆之间的缝隙，正好落在他的脸上。 身体，没有知觉。 啊，又是过去那令人厌恶的记忆—— 他清楚这一刻他又梦到了那个场景，已经重复出现过无数次了。他本以为沉浸在游戏中可以让他彻底忘记这一幕，但这一切却依然会如期而至—— 不要啊…… 他想闭上眼，让接下来那熟悉的能够倒背而出的那个场景不再在眼前重现，可这一切却直直地灌入他的脑海之中—— 门被推开，白大褂匆匆忙忙地走入，同行的是两个警察制服衣装的人，而场景与话音，在这一刻开始，逐渐模糊： “很抱歉，你救下的……没能……” “嘶——” 西里尔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坐起身，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掌，反复地抓握了几下，直到那种身体的实感确切地传入他的脑海中，他才缓缓吐出那口憋着的气，随后大口地呼吸起来。 “啊，维先生，这是做噩梦了吗？” 一个温和而有些担忧的声音响起，西里尔恍惚了一下，才发现法师小姐正坐在床边，那柔顺的棕色长发随着她微微倾身靠近的动作而垂落在他露出的手臂上，刮着感觉痒痒的。 “米娅……”西里尔扶着额头，理了一下记忆，才回过神来： 此时他们还在息野城的酒馆之中，他洗完澡后顺势睡了一会儿。 估计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他梦到了还未重生到拉罗谢尔之前，甚至还没有《辉耀之路》这款游戏之前的事情。 说起来他本以为重生过后那段记忆就不会再在梦里出现了，事实上随着他每日花在游戏上的时间增加，那段记忆出现的频率也越低，在他重生之前，便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不过没想到重生之后，反而又在梦里看到了一次。 不过此时的西里尔倒是对此无所谓，现在的他又拥有了能跑能跳强健的体魄，甚至可以手撕一百个前世的自己不带喘气，珍惜当下，放眼未来，这是他早已悟透的道理。 “我没事。”他摇了摇头，才发现米娅愈发逼近。当他对上少女那双漂亮的碧蓝色，像是月下清泉一般的眼眸之时，他明显感觉到少女目光闪躲了一下，紧接着像是受惊的兔子，一下子远离—— “哐！” 法师少女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一个呜呜呜的声音随即响起。西里尔还以为是米娅撞疼了，却看到她匆忙跳起来，完全没事儿一般，紧接着伸手，从地上将一个白发的小姑娘扶了起来—— “卡罗琳？！”西里尔眉头挑了一挑，这一个两个的都趁自己睡觉的时候摸过来，是在做什么打算？总不会是玩游戏输的一方要在自己脸上画大乌龟？ 而米娅此时终于说出了来意：“由于特雷维尔小姐说，朗威男爵请维先生去赴宴，我们便又去给维先生挑了几套衣服，现在是想等维先生醒来试试——再拖一会儿可能就要赶不上宴会了。” “朗威男爵？啊，是那位死去的女士的丈夫？” “没错，朗威男爵，全名是多德·朗威，据说其是索尔科南某个神秘家族的分支，不过现在看来只是息野城本地的一个小男爵而已。” “一个小男爵。”西里尔重复了一遍米娅的用词，“既然如此，有必要买如此……华丽的衣服吗？” 他的目光越过米娅与卡罗琳，落到她们身后的木桌上，桌面上一套衣服已经摊开，他认得出来是男式礼服的款式——上半身是较为肥大而宽松的如斗篷般的披风，而下半身则是紧身的长裤，以及一双深棕色的长靴。还有一顶小圆帽摆在一边。 “当然有必要，维先生。”米娅似乎忽然来了劲儿一般，拉着卡罗琳走到一边，“我们总共为您挑选了四套男式礼服，当然由于维先生的外貌，我们还挑选了两套女式礼服——” 她说着，一伸手打开衣柜，便是两套繁盛的礼服，挂满了厚重的褶坠，让人莫名觉得闪闪发亮，不敢直视。 “顺带一提，这两套女式礼服都是卡罗琳亲口说要买下的，我想维先生应该也会喜欢，便没有拒绝。” 米亚说完，看着西里尔那有些木讷的神情，微微一笑而后欠身，接着拿起桌上一套以蓝白色调为主的礼服，向着西里尔缓缓靠近…… 一个小时以后。 西里尔坐在车厢中，颠簸的车厢让他时不时得伸手扶一下头顶那顶宽大的、缀着白色绒毛的黑色礼帽。米黄色宽大如喇叭般的袖口时不时在脸上蹭上一下，胸口那一列整齐的挂坠让他怀疑战斗中这样的衣服的平衡性究竟如何，自己该从哪里把剑抽出来。 所幸的是这一身衣服其实还算是轻便——别看上半身是如此的厚重，但他只要向后一掀，便能脱下这身累赘，露出里头贴身的、像是现代舞演员穿着的轻飘飘的长衫。长衫的下摆扎在紧身的长裤中，长靴也挑选的是圆头而非尖头的，算是比较适合他发力的类型。 《辉耀之路》的审美是非常奇妙的，抛开给玩家的那些诸如南瓜头、火鸡头、灯笼裤子等等等等奇装异服不谈，总的来说还是非常考究西方的装束的。 尤其是NPC的着装，它有照搬中世纪类型的，像西里尔此时身上的这一身礼服，便是融合了多个时代特点结合而成的，明亮的色调搭上西里尔的脸庞，显得更加丰神俊朗，少年意气。 而让西里尔没想到的是，海洛伊丝·特雷维尔小姐，这位一直穿着着轻铠的公主身边的近卫，此时居然也换上了一身礼服——一身不算厚重的长裙，袖子倒是同样膨大，不过身上没有过多的装束。她披着一件浅蓝色的氅，将那张冷丽的面庞簇拥出一番莫名的雍容。 马车是朗威男爵直派来的，西里尔还想让米娅和卡罗琳一起陪同，但却被米娅拒绝。于是此时车厢中便只有相对而坐的西里尔和海洛伊丝，充满了尴尬。 “米娅……我是说，克里斯蒂安小姐为什么不能来？” 西里尔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 “场合，身份。”海洛伊丝轻声道，随后一根手指指着她自己，“殿下。” “你代表殿下，我则是救下朗威小少爷的恩人？”西里尔若有所思，微微蹙眉，“能让你以殿下的身份去赴宴，这位朗威男爵……” 可海洛伊丝已经低下头，借着车厢里那摇晃的小灯的灯光，低头翻起了一本黑色的小册子。 “这是……剑术笔记？”西里尔用余光瞥了一眼，却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而海洛伊丝立刻警觉地将书抬高一些，不让西里尔看到。 西里尔耸耸肩，他也不是窥探女性秘密的人，更何况这种无意义的增加好感度相关的事情他也无暇去做。 和海洛伊丝绑在一块儿，无非是为了从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那位长公主殿下那里薅到一些好处。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增加一种，让长公主殿下可以在自己身上“投资”的错觉。（就像是一本成绩看起来很好的书让人投资赌能上三江，结果稳稳的扑街一样） 等薅到一个名号之后，他便可以借此在外发展自己，毕竟“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天高地远的长公主殿下也管不到自己。至于以后阿纳斯塔西娅会有怎样的政治立场，到时候自己该如何去选择，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毕竟身为玩家所能参与的事件，与身为真人能够参与的事件显然是不一样的，玩家只需要跟着系统给出的阵营走，好处能拿就拿，阵营没了无非是声望清空，还能再换一个。 哪怕是西里尔自己，在拉罗谢尔小王子这一脉的正统覆灭之后，也加入了一个新的自由城邦，塔尔。 马车没多久便停下，驾车的男仆为他们打开车门，又打开院门，一路将他们引进那看起来普普通通，就像是正常富家该有的屋宅中。 朗威男爵，看起来即无钱也无权，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贵族了——或许他还能加上“倒霉”这一点，毕竟在1440年就被班迪思盯上杀死老婆抢走婴儿的贵族，实在不常见。 不过打开门的一瞬，西里尔便吃了一惊——屋中的空间比西里尔想象的要大很多，大厅看起来比整个屋子的面积都要大。男男女女行走于其中，手中各自执着酒杯，有人在大厅中央起舞。 而他目光一扫，便看到息野城的城主，那位此时应该病重的斯威帕公爵正坐在一张普通的椅子上，撑着手杖，和一名中年男性谈话着。 这哪里是一个普通的男爵家该有的宴会景象？ 他很快回过神，将目光扫过全场，在脑中估算了一下面积，确定了光是这个大厅就要比屋子的外观看起来大了不止一圈。他不由得暗暗心惊，难道此处居然还是一个空间法阵折叠过的空间？ 那该有多奢侈？ 怎么前世就没有玩家挖出过这一条线索呢？ 就在他思索的时间里，身边的海洛伊丝却已直直地向着对话中的斯威帕公爵走去，西里尔连忙跟上去，却听到那名中年男子惊喜道： “特雷维尔阁下，没想到您居然愿意赴宴，真是在下的荣幸……殿下近来可好？” 而海洛伊丝只是轻轻颔首，便侧过身，将西里尔让到了中年男子的视线中。后者连忙向西里尔递出手： “阁下就是救了我小儿子的那位骑士吧，我是多德·朗威，实在是太感谢了，我为阁下准备了一笔丰厚的礼金，但想来却不合适……不如这样吧，阁下想要什么，只要我朗威家有的，阁下都可以拿走。” 西里尔不动声色，他意识到对方在说话的同时也在观察着自己，似乎是目光掠过自己那露在帽子外面的耳朵尖之时，才一转口，说是任自己选取。 这是把自己当成精灵了？还是认为自己是和海洛伊丝·特雷维尔一样的，公主身边的卫队？ 话说回来，这么一个小男爵居然能认识公主身边的人，也未免太过神秘了吧？ 他正心想着，沉默着的海洛伊丝却于此时开口。 “王宫要选拔占星术师。” “话虽如此，我可没从祖母那里继承到任何的占星术天赋。”多德摸了摸鼻子苦笑着，“朗威家接不过这面大旗。” 他似乎意识到西里尔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还很和善地补充了一句：“已故的卡内基大人，是我祖母的兄长……不过我也只是最不成器的一支便是了，只能当个小小的男爵，聊以度日。” 这句话，让正努力从蛛丝马迹分析着情况的半精灵少年险些呼吸骤停——他刚刚才猜到朗威家的祖辈可能是赫尔曼的护卫骑士，因此才能有此殊荣，却没想到现实还要更加让人震惊。 而既然和王室占星术师牵扯到一起，那朗威家这似乎施加了空间阵法的屋宅也显得毫不奇怪。 毕竟占星术师，其身份之尊崇不言而喻，几乎与一国之运挂钩在一起，享有什么特权，都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了。 西里尔再看向朗威的眼光一下子变得不一样了，如果此前对方在他眼中毫无油水，那此刻他便是一头大肥羊，只要他出手够精准，那便能薅到最大的一块羊毛—— “请问，朗威阁下，您刚刚所说的，关于奖励的事情是真的么？” 他果断地开口，这句话让海洛伊丝都投来惊诧的目光，显然是没想到西里尔会如此地不矜持——她印象中银刃骑士团的骑士们可都学了克里斯汀的样，自认高洁，就差上战场的时候奏一曲“高洁的法皇”了。 但她哪里想得到，西里尔前世是玩家出身，和NPC对话该要好处的时候，从来都是没脸没皮呢？ 多德·朗威显然也没有想到西里尔会来这么一出，他一下子眯起了眼，目光之中的警惕亮起半晌，随后很快消退，化为了温和的笑容： “当然，当然，我朗威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哈哈。” 可他不知道，原本只打算捞点油水便收工的西里尔，注意到了他那一瞬间的眼神。 第42章 “普通”？ 窃婴者偷的婴儿，一般是什么出身呢？ 或是贵族，或是商人富人，或者是法师、骑士家族——当然，这两种家族与贵族往往也脱不了干系。 简而言之，被窃婴者盯上的婴儿，总得有个不错的出身，这代表其应该有着一定的血统与天赋，比从茫茫多的普通民众与贫民的婴儿中捞金要可靠的多。 如此看来，身为前任王室占星术师卡内基大师的亲戚，朗威男爵的幼子，自然符合窃婴者班迪思的标准。 如果朗威男爵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男爵，那简直是在富豪面前扶着钢管的舞女，对班迪思来说就是一块美肉，随便享用。 可他真的如此“普通”么？ 多德·朗威，他那一瞬间警惕的目光让西里尔几乎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这让西里尔甚至想感叹《辉耀之路》这款游戏做的实在太过真实——因为像这样的目光，在游戏当中亦是能够被玩家发觉的，前提是有足够的的警觉性和观察力。 游戏初期有玩家在论坛上提到NPC的眼神变化之时，还有许多人不相信，认为建模做不到如此精细的程度，结果一个个纷纷被打脸，回到论坛回报其真实性。 虽然有的是调戏女性NPC，结果被扇巴掌就是了。 话说回多德·朗威，那不正常的目光让西里尔变得无比警觉。他想得出对方因何而警惕，无非是因为自己听到对方的家世之后表现出了无比的热诚，让朗威男爵觉得自己会狮子大开口。 可恰恰是这份警惕，让西里尔的思维一瞬间散发——王室占星术师亲戚的后人甘愿在息野城这样普通的地方做一个连领地都没有的小男爵，看似普通，对于贵族来说可以说的上是陋屋的住宅却被施加了空间法术。 这样的一个男爵，你说他是“普通”的男爵？他的妻子会被一个不过20级实力水准的班迪思杀死，幼子会被班迪思偷走？ 而且一个普通的男爵遭受这样的意外失去了妻子，却还能神色如常地举办宴会——无论从哪个角度想，都非常地不合理。 此时的西里尔光是看着脚下的地面都有一些发憷，空间相关的东西是最难懂也是最危险的。谁知道他会不会一脚踩进一个异次元之门，直接送到某头凶兽的嘴边；或是一半身躯被扭曲的空间拦腰截断，身首异处呢？ 他清了清嗓子，微微欠身问道：“朗威阁下，是在下唐突了，我早听闻皇家占星术师的藏品无数，因此刚刚才如此急切。完全忽略了阁下才刚刚丧妻的内心悲痛，实在抱歉。” 西里尔观察着，看到男爵先生脸上露出的一丝诧异，而一边的海洛伊丝同时将惊讶的目光投来——后者浑然没想到西里尔变脸的居然如此迅速，但却偏偏又合情合理。 于是他继续说道：“身为一名骑士，我曾在王国的旗帜下宣誓过，要为去除黑暗，守卫信仰而战，要守护拉罗谢尔的人民，要为拉罗谢尔的犁守护它们的耕地。可我却坐视黑暗于我身前行凶，未能将其阻止——” “而这样的我，居然还有心思贪图不该属于我的赏赐，这是何等的罪过？” 他那张属于半精灵的俊美容颜上露出来的伤感之色，像是歌舞剧中正被灯光照耀下主角悲痛欲绝的面容，一瞬间吸引了大厅里许多人的目光。 “看啊，这就是那位英勇的骑士，他长得真俊……” “啊，他居然还在自责，他已经做的够好了——朗威男爵也真是的，居然如此苛责一位年轻而优秀的骑士，是我的话，现在就想着如何把女儿嫁给他。” “你只是想着女儿么？我已经想着改嫁给他了，不行的话收其为养子也不错。想来他一定是没有母亲照顾吧，看看他穿的衣服，简直不堪……好像看起来还挺贵的。” 几位女士的“窃窃私语”毫无阻拦地传入了西里尔的耳朵，那大胆的言论与娇笑声中，西里尔面不改色，继续说道： “我不希望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了，阁下，请务必告诉我，那个罪恶的凶手，是如何从阁下的家中将您的妻儿带走的？” “啊，这……”朗威似乎也有一些慌了神，他浑然没想到本来只是一个简单的碰面与客套的场面话，居然能够吸引来如此多的目光，早知道他就请西里尔进书房，慢慢商谈了。 可现在已经由不得他把控局势，他只能顺着说道： “没错，是我在书房读书的时候，它破窗而入，拐走了我的妻儿，又化为了一团阴影——” 他在说谎。 西里尔一瞬间便确定了，朗威所言必是谎言。班迪思可没有什么化为阴影的能力，他只能藏匿于阴影中。而破窗而入一个被施加空间法术的住宅？那可能是班迪思自己不要命了。 这个男爵，大有问题。 他脑海中想着，却紧紧捏拳于胸口——事实上他想干脆地抽出剑宣誓，但是这身碍事的礼服让他实在没法把剑抽出来。 “朗威阁下，我向你发誓，今后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如此恶行者，但——” 他话音一停，面上露出难色。 “但什么啊，年轻人，你尽管说。”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却是那靠坐在椅子上的斯威帕公爵，他眯着眼，投来一道鼓励的目光。 西里尔感激地点头：“公爵大人，我是觉得，我个人的实力实在太过微末，想从朗威阁下这里获取一些装备，以对抗那些邪恶。可我又不配如此……” “这算什么事，你怎么会不配！”一边有贵族夫人喊道，“年轻人，我资助你一套连身铠，宴会后可以来我这儿慢慢聊。” “啊，安娜夫人，你也未免太过狡猾了，年轻人，我家里有一块非常优秀的盾牌，是当年源初禁卫军留下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 贵族夫人们又要闹了起来，而斯威帕公爵的目光中满是欣赏，微微颔首：“如你所见，你值得拥有。朗威，我出钱，你挑一件最能提升这位小骑士实力的装备，赠予他吧。” 西里尔再将目光投向多德·朗威，却看到对方的嘴角一抽一抽的，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当然，公爵大人，我会这么做的。” 第43章 项链 “你想要什么样的装备？铠甲？剑？还是盾牌？” 朗威男爵尽可能温和而慢地说着，可上挑的刻意收短的尾音，还是掩饰不住其焦急与不耐烦。 “你能够击败那样的对手，我想你的武器应该非常不凡，你是跟谁学习成长的？是他赐予你的长剑么？” “啊，是的，不过我的武器也只是凡品而已……实不相瞒，我这一趟准备奔赴王都，就是为了找一个好的愿意收留我的骑士团。” 西里尔随口胡诌着，稍稍担忧地向着侧方一瞥——那里，海洛伊丝正推着斯威帕公爵的轮椅，在他身边缓步前行着。 事实上斯威帕公爵原本只打算寥寥几句话，稍微帮一帮这个年轻的小骑士，并没有亲自随同前往的打算。但西里尔却巧妙地以一种懊悔的语气向他说道： “唉，公爵大人，这怎么能让您出钱呢？再说了，我实力低微，朗威阁下就算将宝物赠予我，想来也是暴殄天物……说不定，我连这些宝物该怎么使用，有什么功效都不知道呢。” 就是这样一句话，顿时让斯威帕公爵急了起来，以至于要亲自赴场，亲眼看着多德·朗威将宝物赠予西里尔，并传授使用的方法。 而海洛伊丝，自然是选择陪同在侧。 只要这位公主身边的近卫不将自己的信息泄露出去，在这里无人知道底细的西里尔便不用担心被揭穿身份来历。唯一可能暴露他出身的武器，便是他的长剑—— 但现在他的武器也是与普通银刃骑士不同的银刃圣洁之刃，被藏在那麻烦的衣襟下，也不会被朗威看到。 不过从装备的角度来看，西里尔身上的这一身相比于同等级的玩家或许还能有些优势，但放在见习骑士这个水准，却是完全不够看的。 盘点一下他身上的装备，不过是一柄克里斯汀赠予的“银刃圣洁之刃”，一柄从地宫中捡来的，艾莉娜先祖的长剑——这柄长剑一直躺在他的空间手环之中，甚至都没有告诉艾莉娜。 除此之外，便是那面十字鹫骑士之盾，以及刚刚从海洛伊丝手里拿回来不久的斗篷披风“赫默的旅行衣”——后者也还没有交给艾莉娜。 西里尔也想过要不要干脆地现在就把东西“物归原主”，但总觉得现在把东西仓促地还给艾莉娜会非常的不合适。 当然，他可以大方地承认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想拿着这些装备先爽一爽——没有一个玩家可以拒绝这种诱惑，尤其是在装备所属的NPC就跟在自己身边的前提下。如果艾莉娜现在就要离开队伍，那他肯定将东西还给她。 不过现在艾莉娜心中甚至还未那十银特里每月的佣金而感到惴惴不安，把东西还给她，恐怕会让少女更加不知所措……西里尔甚至觉得这个有点倔倔傻傻的小姑娘会干出夜袭自己的事情，那他可顶不住。 “哦，你要去骑士团面试啊，我明白的，年轻人就应该如此……” 朗威男爵在前方随后说着他自己都可能理不清的话，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而斯威帕公爵却异常的来劲，一听西里尔内显得有所茫然，立刻出声道： “骑士团？他们会给你发一套不错的铠甲和武器，如果你干的好，还能得到其他贵族的赏赐，我想武器铠甲都是多余的——挂坠，挂坠怎么样？年轻人，我想你应该还没有挂坠吧。” 挂坠？ 斯威帕公爵的话让西里尔险些笑出声来。从装备的价格上来说，无论是挂坠、戒指或是手环，这一类饰品类的装备的价格都要比同属性的铠甲、武器高一个档次。 而这，便是因为其所用的材料更加珍贵，以及其所加持的炼金法阵要更加的出色。 西里尔以一副懵懂的神情摇了摇头，这让斯威帕公爵变得雀跃了起来，甚至激动之下，咳嗽连连： “那太好了，年轻人，就选一条挂坠吧——也没什么好选的了，多德，我记得你上一次在王都的拍卖会上，拍到了一条还算不错的项链吧？” 不错的项链？西里尔耳朵都快竖起来了。王都的拍卖会，那可不是一般小城市什么货色都能上去竞拍的拍卖会，本身商品就得经过专业的鉴定，达到一定规格，至少也得是精良阶的装备才行。 而一条精良等阶的项链？那可比同等阶的武器铠甲至少要贵百分之五十，除非那身铠甲是大师手笔——但大师，又哪会专门打造精良等阶的铠甲呢？ 可多德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如同便秘了一样难看，跺了跺脚道：“别提那次了，就一个小破拍卖会，根本算不上规格，还有那条项链，晦气，我都鉴定不出他是什么玩意儿，在台上的时候看着还闪闪发光，我拿到手里后它就再也没亮过，我甚至怀疑它就是一块蓝宝石！” “啊，看来你是被骗了……”斯威帕公爵张了张嘴半天，只能如此说道。他缓缓喘着气，露出困倦的神情，刚刚一口气说了如许多话，已经到了他这副身体的极限了。 但西里尔却眼睛一亮，快速道：“朗威阁下，我决定了，就要那条项链。” “你要那条项链？”多德眯起眼，露出好笑的神情，“好啊，那就拿去吧，就在我的书房里，稍等片刻——” 而斯威帕公爵才刚刚闭上的眼睛在西里尔这句话后又一次睁大，他一手捂住心口，指了指西里尔又指了指朗威，一口气却接不上来。 西里尔摇摇头，缓缓说道：“公爵大人，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有一种预感，那条项链，就是我需要的东西。” 他看着朗威快步地走入一边的书房，又很快走出，将一个小盒子递给西里尔，随后有些嫌恶道：“行了，年轻的骑士，我再次向你表达我的谢意——哦，我想我得快点返回大厅，宴会还得继续，作为主人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失陪了。” 他说完，甚至连斯威帕公爵都不管，快步地原路返回。 一时之间，走道中陷入寂静，只有斯威帕公爵那轻轻的鼾声响起。 海洛伊丝微侧过身，将目光落在西里尔手中的盒子上，而半精灵少年将其在手中掂了一掂，感受着其中的分量，满意地将其收入怀中。 “不打开看？” “回去马车上再看。”西里尔摇头道，他眯着眼，望着朗威男爵消失的方向，喃喃道： “希望我的运气不要太差。” 第44章 戟鲸之泪 西里尔没有再在宴会多待——当然不是因为畏惧于那些贵妇人的骚扰，虽然她们一个个端着酒杯，手臂端在胸下，微敞着礼服的外袍，恨不得将里衣包裹的事物挺到人的脸上的样子确实让人心有余悸。 若是一个不慎，便会被酒浆吞没，假如没有海洛伊丝在，那注定要被吃干抹净。 事实上她们开出的条件西里尔还蛮心动的，什么优秀的铠甲与盾牌——拜托，当玩家的时候可没有谁能够享受到靠脸就能换到装备的殊荣，这种被目光簇拥的感觉着实让人飘飘欲仙。 好在他本职是游荡者，而并非那些真的容易被人吹捧而自信心爆棚的骑士。他习惯行走于黑暗，目光自美妇人们的鬓边颈边穿过，虽说也会不小心瞄歪，但很快他就确定了一点： 多德·朗威，并没有回到宴会厅。 得知这一点的西里尔当然不会再在此处多待下去，他和海洛伊丝打了一声招呼。而长公主的近卫小姐也没有任何留恋的想法，二人很快便离开了朗威宅，雇了一辆马车，向着酒馆赶去。 “听风术，还有……”西里尔上车后，果断地先启动了听风术，而后随手一挥，将风布于车厢周围，隔绝声音，如此以后才从怀里摸出那个小盒子，捧在手里。 “这么警惕？”海洛伊丝诧异地望着他。 而西里尔摇摇头，没有解释自己所做是为何。他利索地打开盒子，借着车厢里的光，看清楚其中躺着一块足足有半个手掌大的蓝色石头，没有任何的光泽，但拿在手中圆润光滑，盘起来倒是手感非常不错。 海洛伊丝微微蹙眉，她跟在公主身边，稀世珍宝或许没见过，但一般精良等阶的宝物见的却是不少，像西里尔手中这块宝石，一眼看去她真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太年轻了——如果是长公主在这里，面对朗威那明显不乐意的态度，她至少会再好好斡旋一番，然后挑一些卷轴之类的物品，那才是朗威手里最有价值的东西。 海洛伊丝心中不由得如此想到，不过考虑到西里尔也不知道朗威会有魔法卷轴之类的物品，年轻人被挂坠之类的物品冲昏了头脑，似乎也没法多做责怪。 但她很快发现半精灵少年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随后非常慎重地将其重新放回盒子里，贴身藏好。 这下哪怕海洛伊丝并不喜欢多说话，也忍不住开口道：“你知道你拿到的是什么吗？” “当然。”西里尔慢悠悠道，实际上正舒缓着刚刚因为激动而掐出痕迹的掌心：“你以为这是一颗没什么用的宝石？” 海洛伊丝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 “那你就错了。”西里尔微笑道，“这是一滴眼泪。” “眼泪？”海洛伊丝愣住了。 “这是深海戟鲸的眼泪，蕴含着充沛的水元素，不过随着这一头鲸的鲸落，它们都沉寂了。” “深海戟鲸？”海洛伊丝难得地露出了懵懂的神情，“我好像听说过，可那不是远海才有的……就连南方的舰队都搜寻不到它们。” “确实如此。”西里尔缓缓道，“但事实上，在阿德莱海，也有它们的踪迹——不用问为什么阿德莱海这个内陆海能够出现这种生物，我也不知道答案。” 阿德莱海，是位于阿玛西尔南边的一处内陆海，水域广阔。 海的那边，是敌人。 奥圣艾玛的领土。 “戟鲸之泪”，是这种材料的名字，西里尔不知道这个挂坠究竟是哪位铁匠的手笔，刻了什么炼金法阵，但光是这一样材料，就代表其价值不菲。 他也不知道朗威男爵是怎么简陋到这个宝物的，偏偏他还是个憨货，不识货——虽然这也正常，毕竟阿德莱海在万余年前居然并非内海这件事情，可是在1456年才由考古学家给出的推论，起因便是在海底发现了一具深海戟鲸的尸骨。 对一个内陆人来说，想知道远海一种不常见的魔兽出产的不常见的材料，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如果不是因为海洛伊丝就在自己的身前，恐怕西里尔此刻已经蹦起来挥拳庆贺了——毕竟他的运气终于赌对了一次，而不是碰上什么莫名其妙难以应付的大人物。 虽然这件宝物的激活条件确实有一些苛刻，西里尔决定选择它，也纯属临时起意，不是为自己而选的，实际上他自己的装备没有得到任何的加强。 但西里尔并不担心这一点，因为等出了息野城，进了德里克行省，很快就会有装备收入的途径。 不过朗威男爵会去拍下这样的一件物品，让西里尔心中的不安又更加了几分。他现在做出的最大胆的推测，便是那名掠走朗威妻儿的班迪思，实际上是在朗威本人授意下行事。 可动机呢？窃婴者偷窃婴儿，是为了寻找神子，但朗威无非是一个小男爵，虽然祖上光鲜亮丽，但这与独立到息野城的他可毫无关系—— 还是说，正因为他有着一定的野心，因此才会选择到息野城来？ “特雷维尔小姐，您知道这位朗威男爵，是什么时候离开王都的么？”他随意地问道。 “四年前，因朗威家内部混乱，多德·朗威离开了索尔科南……不过我也是才知道他在息野城的。” 四年前，也就是1436年—— 他微微闭目，一切都已经和他心里的剧本，串联在了一起。 ———————— “我们明天就走。” 刚回到酒馆，西里尔便宣布了这一个消息。被召集起来的诸人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 “这未免太过匆忙了吧？之前不还说多待两天，补充物资的吗？”伊文斯诧异道，“还有马，我们还没来得及去换……” “维先生要的药材才下了订单，也要两三天的时间才能凑齐，虽然没多少钱。”米娅补充道。 对于西里尔的号令，艾莉娜从来都是选择老老实实听话。金发的少女此时满脑子都是下次西里尔打架的时候一定要跟在身边，至于做出什么决定？她只要跟着去做就行了。 拿够了钱，那她能做的，只有加把劲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 随队的米莎与海洛伊丝，都并不在意离开的时间，至于矮人——他只关心什么时候能够亲到独角兽的屁股，早日出发便代表早日能够看到独角兽，他自然再赞同不过。 至于卡罗琳，在这种场合，没有发言权。 “马的话，等到了德里克行省的盖……盖伦特里亚城，在那里换购也来得及。” 西里尔说这句话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因为这句话交代的对象是伊文斯。 而晴·伊文斯，在游戏当中死去的地点，正是在德里克行省的盖伦特里亚城。 当然伊文斯并不知道西里尔此刻心中的所思所想，他歪着脑袋稍加思索，便点头道：“可以，盖伦特里亚卡在山口上，对马匹还没有多少要求，不换马的话赶过去还要更快一些。” “既然这样，那就解散，各自休息吧。”西里尔拍了拍手掌，示意散会，而后叫住了米娅： “米娅，留一下，关于材料的事——” 他明显能够感觉到，大部分人在他叫住米娅的一刻都纷纷脚步一顿，但听到后半句话时却仿佛大失所望，一个溜得比一个快，转眼间都纷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维先生，您要的共计二十三样材料目前凑齐了十七样，淬毒药水需要的差三样，而那个什么烟尘……” “迷梦致幻烟尘。” “对，迷梦致幻烟尘，致幻类的两样材料都没到，我已经放在您的房间里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再等一等比较好，也就多一天时间……”米娅捏着衣角说着，这副样子让人感觉她莫名有一些惶恐。 “不用等了。”西里尔摇头道，“那几样材料的钱已经付了么？不能退款的话我补给你。” “不不不，不用维先生退给我，一点小钱而已。”米娅一听西里尔要退钱，连忙摆着小手，甚至连连后退。 “那礼服呢？四件男款两件女款，我想应该都不便宜，没错吧？” 西里尔微笑着捻起身上的衣服，他可还没来得及换下这一身，摸上去布料的质感细腻丝滑，显然用料不凡，手艺也不凡。 “这，一点小钱罢了。”米娅迟疑了一下，“再说了，维先生穿着很好看，这足够了。” “我可是听那些贵妇人们说了，这衣服绝对不便宜，我猜猜看……一个金特里？” 西里尔眯起眼，观察着少女的脸上又露出惊慌的神色，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 “该死，该不会这些衣服比一个金特里还要贵吧？” 随后他便看到少女怯怯懦懦地说道：“三，三个金特里。” “三个金特里？！”这下西里尔都失声叫了出来，“这六件衣服要三个金特里？都够给骑士置办一身全身铠了！” 但下一秒，米娅小姐便用手捧住了脸，声音细弱蚊吟： “是，是每件三个金特里，女式的一件五个金特里……” “噔噔咚！” 二十二个金特里，只为了买几件礼服，西里尔是真的险些心脏骤停——虽然他知道米娅似乎财大气粗不缺钱，可这眼睛都不眨一眨就把钱砸在几件衣服上，那可不是财大气粗能够形容了！ 再说了，她不就卖了一套王都的房的钱，居然真舍得这么砸钱买衣服！ 还不是给她自己买衣服！ 西里尔痛心疾首，恨不得将米娅那张小脸来回揉搓一番，让少女好好清醒一番，告诉她到底什么叫“省钱”——他们的团队目前可没有额外的收入，这要是没到王都米娅的钱就花完了，那大家可都两眼一蒙圈。 而米娅看到西里尔那副似乎急得牙痒痒的样子，重又靠上来两步，小声说道：“其实……这也就一点点钱而已，维先生不用在意的。” 西里尔撑着桌子，深深呼吸了几口，随后把手搭在了少女的肩上： “答应我，米娅，以后勤俭节约，理性消费，好么？” 米娅歪了歪头，棕色的长发随着这一动作亦是微微倾斜。她当然没听懂这个词，不过还是乖巧地点头：“好的，维先生。” 她停顿片刻：“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 “还有一件事。”西里尔喊住了她，随后从怀里摸出那个盒子，塞到了她的手里。 “这个东西你拿回去后带着，最好是每天贴身携带，愿意的话可以挂在脖子上，别的……也没什么要注意的了，你回去吧。”西里尔将事情交代完，轻轻一推少女的肩。 而手里捧着那个还有余温的盒子的少女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懵了片刻，才拔腿向着自己的房间小跑而去。 直到房门“砰”地一声关上，西里尔才长出了一口气。想要激活这枚“戟鲸之泪”，就需要水系专精者贴身携带，以自身水元素滋养才行。 他还担心米娅看不上这东西不收，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提升自己与团队的实力，在此刻看来是非常迫在眉睫的事情——如果他想参与进那个剧情的话，整个团队的实力都需要提升一个档次才行。 “灰神教”，这个放在几年后如灾难一般降临的存在，在此刻还连雏形都没有。1440年这个时间，许多未来的恐惧都还弱不禁风，无论是未来的暮色阴影卡罗琳，还是灰神教这样的存在，都是如此。 这或许也是西里尔的幸运——因为虽然他们还很弱小，但有些装备、材料和奖励，却是不会受其影响消失的。 他坐着想了许久，估算着在参与进那个剧情之前能够提升多少，是否还需要对路线进行调整。 良久以后，他才站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中，一进门便看到米娅准备好的那一堆材料。 虽然致幻药水的材料并未齐全，但如果缺少的是致幻用的材料，那西里尔从沙雾母虫那收集到的材料反而可以派上用场。 一头钻入药水配制中的西里尔浑然不知道，就在相隔几米外的那个房间中，法师小姐在柔软的床上来回打了好几个滚，最后才将捧在心口的东西高高举起，迎着那柔和的灯光。 蓝色的泪滴，发散着美丽的光。 第45章 撤与阵型 多德·朗威，这位祖上与王室占星术师有着亲缘关系的“小”男爵，一脸焦虑地快步走入自家的地下室。这是一个非常简陋的小仓库，就像是这座住宅的外表一样平凡普通。 他一路走到头，拨开挡在身前的杂物，来到地下室最里头，将堆叠的酒桶也搬到一边，随后快速地在灰蒙蒙的墙上滑下一个古怪的图案。 紧接着，他面前的墙壁一阵响动，一道暗门翻转而出，露出了里面赤红的光。 他走入门中，里面摆放着数张如手术台一般的桌子，一个个身披长斗篷的人正忙碌于桌边，手里拿着血淋淋的身体部位。一听到朗威男爵的脚步声，那些人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刷刷转过身面对着他，兜帽下是一张张狰狞的面具。 “神子找到几个了？还是一个都没有？” “大人，还是一个都没有找到……况且亚伯拉大人也说了，神子可遇不可求……” “放屁。”男爵用力一挥手，“西玛塔尔山脉兽潮爆发，现在正是流民纷乱的时候，你们都别在这捣鼓了，去抓流民的婴儿！” “是，大人！” 多德一脸嫌恶地看着那满地的血与肠子，绕着那一滩滩的血迹，来回踱着步道：“另外，我要你们查清楚那位殿下的近卫，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骑士，对，就是杀了三十一号的那个骑士，告诉我他们住在哪里，明天晚上……不，已经是今天了，今天晚上，就把他们全杀了！” “但大人，那可是那位殿下的人，不会让人起疑心么？” “起疑心？呵。”多德冷冷地笑道，“危险的是让他们查到我的头上，只要你们出手够干净，就不会有任何后患。” “是，大人！” 多德满意地离开了这处地下室的暗门，他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喝一杯温热的牛奶，而后冥想一小会儿，美美地睡去。 此时已经是凌晨三四点，很晚了。他可以借着宴会上喝醉了这个理由，一觉睡到下午，而后在夜幕降临之时美滋滋地收到那两个半精灵被“班迪思”残忍杀死的消息。 说实话，意外地接到班迪思死去，尤其是那名被自己刻意安排杀死自己妻子、抢走婴儿的班迪思的死讯的消息时，多德的心里是无比惊慌的。虽然他很快镇定下来，举办了一场宴会来试探这二人的来意，但心里的不安却丝毫不减。 直到他做出这个决定，他才稍稍安心。至于公主的人，那又算的了什么？就算查遍息野城，也查不到他一个“受害者”的头上。 为了追随灰神的脚步，得到?的垂怜，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在你们的眼中我是废人？等我拔出灰神赏赐的剑，又有谁能再小瞧我呢？ 带着这样的念头，多德·朗威闭上眼，安稳地进入梦乡。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睡下没多久，息野城城门才刚刚在清晨的光中打开，一辆马车便头也不回地，载着他想杀死的两名半精灵，还有一车哈欠连连半睡半醒的人，奔出了息野城。 ———————— 西里尔当然不知道这位男爵先生居然如何狠心地做出这样的决定，说实话，他这完全是前面吃亏吃多了，无端来的警惕，却没想到恰恰帮他躲过了一劫。 而此时马车刚刚疾驰完一段，将息野城远远地甩在身后，停靠在一片树林之中。正午未到，晚上没睡够的人们开始补觉。 姑娘们互相依偎在一起，米娅、艾莉娜和卡罗琳的关系自不用多少，而后来的精灵小姐米莎因为身上有着香香的好闻的味道，顺理成章地成了少女们在草地上围绕的焦点。 只有特雷维尔一身一丝不苟的铠甲，扶着腰间的剑站在树林的口子上远眺。西里尔半睡半醒间偶尔抬眼，看到她那挺拔的身材，浑然没法将她与那昨夜穿着礼裙耳边还缀着花的姑娘联系在一起。 “没睡好？”伊文斯晃悠晃悠地来到西里尔靠着的树边蹲下，打趣道，“年轻人，身体不行啊，我那个时候每天只睡五个小时，清晨就起来爬山，后来加入冒险团，睡的更少，守夜完还龙精虎猛。” 西里尔瞟了他一眼，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扔到他的身上。 “这是什么……” 伊文斯将其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和上次那管淬毒药水一样的瓶子，这一次里面流动的却是稀释的，还带着一点粉色的液体，让人看着怪想喝的。 “致幻药剂。”西里尔打着哈欠道，“你把它加到克兰的酒里，它喝下去不用三秒，就能够追着你的屁股舔。” “嘶，有这么厉害？”伊文斯倒吸一口凉气，想到那副场景他就害怕，“你晚上没睡，就为了这个？” “很快就要用到。”西里尔从怀里摸出区域地图，扔到了伊文斯怀里，“出斯威帕区域，和德里克行省交界的地方，有一片丛林。” “这我知道。”伊文斯打开一看，西里尔还在上面画了圈。 “那里有一群豺狼人，我们要把它们给收拾了。致幻药剂得用在那儿。” 西里尔又打了个哈欠，接着缩了一缩身体，将厚衣服裹紧，这样能睡得更加舒服一点。 这是一个小任务链。起因是盖伦特里亚的一个商会在跑商的过程中被豺狼人劫持，遗失了物品，玩家需要击败这群豺狼人。 不过击败这群豺狼人并不能直接拿到这家商会遗失的物品，而且这个任务也远远比这描述的要麻烦。 首先，这群豺狼人原先是在德里克行省内，也就是盖伦特里亚关后的，作案地点也在盖伦特里亚关后。玩家要做这个任务，得先在关后调查“消失的豺狼人”的行踪，之后到德里克行省与斯威帕区域交界处将其击败。 而更关键的是，还不能杀死这群豺狼人的首领，一定要将他押解回城，不然他不会透露出信息。 可在这个二十级上下的等级阶段，玩家还没有接触到可以催眠用的技能或是道具，因此还得费一番周章，要么去做一条专门的任务链，拿一个入门级的催眠药水——怎么将药水让豺狼人首领服下，还得让玩家想尽办法去钻研。 将豺狼人首领押解回盖伦特里亚之后，首领会透露出一条消息：一群叛军将它们驱赶出了德里克行省，而此前他们抢走的东西也都被叛军给夺走。 因此这个任务的最终目标，是那一群叛军。 西里尔原本想的是干脆冲过去一锅端了那群叛军，以他们队伍的实力想必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不过他想到商会会派出助战的人，并且和商会打好关系还能从这个任务里白捞不少好处，干脆选择先把豺狼人给顺道作了。 而更关键的一点是，从现在开始，他要考虑起目前这个不算牢靠的班子，该怎样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 这都是为了后续灰神教相关的那个任务做准备。 他如此想着，晚上未眠的疲惫涌上心头，渐渐地便进入了沉睡。 ———————— 时为大陆历1440年龙吟之年的三月中旬，此时的北疆战况愈发激烈。 当亡灵冲到要塞的城下，却发现那本应可以被攻城巨兽轻松撞开城门的要塞已经撑起了防护的法阵，在铺天盖地的黑暗天幕中就像是一个个强化的大蛋壳一般，屹立不倒之时，提出这一战术的巫妖“安德”气的徒手掰碎了一名死灵骑士的脑袋。 没理由，完全没理由！ 这帮拉罗谢尔人是不知道这几座城的护城阵法开起来，每天需要消耗掉多少的钱吗！他们平时不是都不开防护，恨不得把兵都散去种田的吗？怎么会突然就开起了防护法阵，让他的战术彻底破产？ 他隐约似乎听说那潜伏在拉罗谢尔许多年的山德鲁似乎做了一些什么大事，此刻下意识地将锅给推到了山德鲁的头上。 但山德鲁一直闭门不出，缩在其老巢中，让必须留在前线指挥战事的安德也没法多做追究，只能将怨恨都吞进肚子里，踏踏实实地打着一场本该是速攻、却转变为攻坚战的战役。 巨大的蠕虫能够钻破山脉，面对魔法却没有丝毫办法。安德只能收缩原本准备同时对五座要塞一起下手的兵力，靠着魔兽与骷髅头的命来消耗单独一座要塞的防护法阵的力量。 可更让他感到棘手的是来自拉罗谢尔北疆，那位霜雪大公的军团，他们快速地散入边境线上各个被亡灵抢占的村庄，趁其还未被改造成亡灵的据点之时便将其攻下，彻底断了安德派兵内外同时推进的念想。 北疆战事，便如此陷入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中。 而在拉罗谢尔的南方，在拉罗谢尔和新奥威港达成了一笔大订单之后，南部海域的海盗们终于收住了对拉罗谢尔港口的频频骚扰。 而同时，索尔科南也放开了南部贵族们的权利，让他们可以征更多的兵，开垦更多的田，连封地的范围也纷纷扩大。 这显然是无奈之举，毕竟此刻北方亡灵入侵的战事显然更加紧迫，经不起南边出什么乱子。但这一举措让公主阿纳斯塔西娅殿下“气”的连夜离开了索尔科南，听说是往西部去了。 不过这又让人担心起西部的情况了，沙漠、沼泽，西部是兽人、半兽人盘踞之地，从来都是凶险之处，与拉罗谢尔的摩擦从来不少。 也就是几十年前霜雪大公还在西部的时候打出了威风，震慑住了那群兽人，才换来了一段时间的安宁。不过现在看来这帮兽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而唯一看起来安定的东边，却也是拉罗谢尔一直无法放心的地方。虽然有源初教会作为中介调和，但位于拉罗谢尔东北的奥圣艾玛却是随始终是拉罗谢尔的心腹大患。 四面受敌，这句话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而我们的西里尔·亚德里恩，此刻正一脸严肃地站在斯威帕区域与德里克行省交接处的一处树林之前，一脸严肃地看着在自己面前一字排开的人们。 “卡罗琳，站直了。米娅，不要给她抱大腿。克兰，眼睛别总往马屁股上瞟。” “我没往那看……再说了，你算老几！” 矮人一下子就要暴跳如雷，但西里尔只是向他做了一个“独角兽”的口型，便让矮人哼的一声，老老实实地站得笔直。 息野丛林——这处丛林依然归属于息野平原的范围，采用了其命名的模式。这里正是那群豺狼人逃窜后聚居的地点，一棵棵如若参天的大树交叉着将日光尽皆吞没在厚重的树冠之中，丛林当中幽黑一片，是适合豺狼人战斗的环境。 与此前的几次战斗不同，这一次可不能胡乱地大家各自发挥实力乱打一气。说起来是暴打豺狼人，绑走豺狼人首领押解回去交差，轻松的不行。 可事实上，这群豺狼人的凶暴程度远超想象。领头的豺狼人boss“血豺狼”左格，是实打实的二十五级精英boss，用着马贼款式的弯刀，出招却全是狂战士的路数，擅长的技能也都是“嗜血奇术”、“狂暴”之类听起来就猛地要命的技能。 如果没做任何准备去和它过招，西里尔自己还好说，矮人克兰怕是得被对方直接一口咬掉半个屁股，接着把他削成人棍当球踢着玩。 “艾莉娜。”西里尔回忆了一下昨晚构思的粗陋的战术，开口说道，“你的优势在于附魔的攻击，缺点在于技巧不够精湛，应付不了混乱的战况，所以我希望你能够退居后面，保护身为法系职业的米娅，还有照顾好卡罗琳。” 金发的少女下意识想要点头，但她却看到西里尔一瞪她：“我说是这样的你就觉得是这样的，动过脑子没？” “啊？”艾莉娜张了张嘴，浑然没听懂西里尔什么意思。 而米娅连忙一捏艾莉娜的小手，轻声说道：“维先生是让你好好想一想他说的对不对，不要这么果断地否定自己。” 艾莉娜这才反应过来，她看了看矮人克兰，又看了看伊文斯，刚想点头，却听西里尔又是一声轻喝： “你这算是考虑清楚了？” “啊？”艾莉娜又是一呆，她连忙回忆着西里尔刚刚说的话，想找出一个能让对方满意的答案，可西里尔却轻飘飘抛下一句： “你自己慢慢想，我先和别人说。” 她张了张嘴，轻轻“哦”了一声，皱起眉头，漂亮的紫色眼睛在几人身上来回扫着，细细思索着。 “克兰，你还是老样子，该扛扛该打打——我想你的盾牌技巧应该不会太差。” “当然，我的盾牌使得肯定比你漂亮，不服的话来比一比就行了！”克兰举起了他的左手，这一次左手上还有一块被牛皮包裹的小圆盾，圆盾的中心满是划痕，看起来像是保经战事一般。 “别吹牛了，你见都没见过豺狼人，听好了，一般的豺狼人惯用晨星锤这样的武器，当然也会有使用砍刀的，你要当心你的盾牌不被他们砸烂。闪开他们的锤子，格挡他们的刀，然后砍下他们的脑袋，有没有问题？” “没有，当然没有，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矮人克兰高声叫着，还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那看不出丝毫锤炼过、只想让人问一句“令郎的胸大肌为何如此柔软”的胸肌。 “那么，米娅小姐。”西里尔转而将目光放在法师小姐的身上，“我希望你能够找一个可以安逸施法的位置，保证自己不被干扰和攻击的同时，适当地施放法术。” “啊，好的。”米娅连忙点头。 “我不要求你放出如寒冰魔环之类的法术帮助队友杀敌，但适当的如水盾、疗愈术，我希望你能够及时给到。”西里尔简单地给出了要求。 他对米娅确实没有多高的要求，一名才刚刚开始熟悉战斗的法师，能够做到稳定给出法术的支援已经非常优秀了，那些骚包地边走位边扭屁股边扔大招的法师，都是从战场中摸爬滚打出来才能如此潇洒的。 “是，我明白了！”米娅紧紧握着手里的法杖，这次的又是那根西里尔初见她时，让她没法好好施法的一百金特里的法杖，想来是已经维修调试完毕，重又可以正常使用了。 “那么……” 伊文斯平静地看着西里尔，可西里尔目光一转，重又落到了艾莉娜的脸上。 “艾莉娜，你想好了吗？” 少女将在怀中握着剑柄的手抽出，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而后小声道：“想好了。” “大声点，听不见。” “想好了！”艾莉娜抬起头，紫色的眸子仿佛闪着光，“我这拙劣的剑术，就算想保护米娅小姐和卡罗琳妹妹她们也是不可能的事，因此我要做的，应该是游走在周围，攻击落单的豺狼人！” 她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了这一长串话，说完后立刻开始大口喘息着，偷眼看着西里尔，却看到半精灵少年脸上温和的神情。 “回答正确，就照你说的这样做。” 西里尔说完，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伊文斯身上。 “伊文斯，我想你明白你要做什么。” “当然，亚德里恩。”伊文斯微笑着甩了甩手中的剑，“争风头这种事情就交给你们年轻人去做吧，我这样的老年人还是坐镇中场比较——哎！”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矮人用力地踢了一脚，大叫出声。却听克兰气冲冲道：“年轻人？混蛋小子，我你比大多少岁你清楚不？我在打铁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姑娘们纷纷笑出了声，而西里尔强忍着笑意说道： “行了，伊文斯，你说的没错，就照你说的做。米娅小姐和卡罗琳……” “我会把攻击她们的豺狼人都挡下的。” 西里尔满意地点头：“那么最后是我……” 可他话未出口，便被米莎打断：“同族，你这是没把我算在队伍里么？” “啊？”西里尔到时没想到米莎居然会主动请战，他还真没把精灵小姐算在战斗人员的编队中—— 毕竟此前精灵小姐表现出的，不过是变成一棵能够长出好吃的果子的树，仅此而已，看不出任何战斗力。 而精灵小姐此刻却昂起首，骄傲地挥了挥手中的那根扭曲的木杖：“当然，说到治疗，水系法师得往边上让让。你是要对付那些豺狼人？我一杖一个，保证敲爆他们的脑袋。” “既然如此，那……” 西里尔将目光投向一直未曾开口的海洛伊丝，却发现对方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此刻轻声开口道： “必要的时候。” “我明白了。”西里尔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必要的时候，她也会出手。 他随后简单地讲述了自己会做些什么：作为先锋，击杀豺狼人，在伊文斯等人压力大的时候回援，格挡豺狼人的攻击。 交代完毕之后，众人便纷纷跳上马车，准备缓缓进入丛林。期间有西里尔保证侦查，不会出现被豺狼人埋伏的情况。 而西里尔正准备跳上马车之时，却被特雷维尔拽住了。 “什么事，特雷维尔阁下。” 半精灵小姐盯着他，让西里尔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良久之后，她才开口： “你修过战术？” “啊？没有。”西里尔摇头。 于是海洛伊丝若有所思地坐进了马车里。 他当然没有修过战术课，至于现在的战术排布，无非是当年他PK的时候，以一面对一整个团队打出来的经验。 这是他最头疼的一个阵型，脆皮的法师由人保护着在最内圈，中圈坐镇一个可攻可守的高手，外圈是高攻击的战士或游荡者。 一名游荡者想要在这样的团队面前占便宜，实属不易。除非硬实力碾压，不然很容易陷入游荡者最讨厌的一对多缠斗之中。 只不过现在的他变成坐镇中圈的那人，而他目前的模板也是最合适的——有能够加buff的光环技能，提升整体，有盾牌提升防御性能，还有冲锋这样的技能用来“赶路”，再合适不过。 而布置完毕之后，剩下的，也只有拿豺狼人开始练手，验证他的阵型究竟是否有效。 第46章 顺手开始老本行 豺狼人。 豺狼人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生物，他们群居，性格无比暴戾，有着非凡的杀伤力，靠着其野蛮的本性就敢去以少打多，袭杀商队，抢夺食物——包括商队的护卫，和商队搭载的货物。 当然这不代表他们毫无纪律，他们尤其精通团队合作，而且是无需语言交流，光靠集体行动就能够自然而然配合起来的团队合作。 这是一种非常恐怖的能力，因为他们的这一能力，在一些贵族的内斗之中，甚至会有领主雇佣豺狼人去隔壁的领土上骚扰。这并不是非常困难的事，只需要给够食物，就能够轻松让这群豺狼人为你卖命。 不过同时也要注意一点——只要你的对手稍微给出更多一些的食物，这些豺狼人就会立刻倒戈，转而来对付你。 闲话到此为止。 挑选豺狼人当团队首战的对手其实并不是明智的选择，不过好在这一块区域是低等级区域，这些等级在1824之间浮动的豺狼人们面对新手玩家可能有不小的优势。但奈何西里尔的队伍是一批近30级的战士撑起来的，放在游戏里都能够达成等级碾压。 这样子看来，将豺狼人拿来练手，再合适不过。 值得提的一点是，这群豺狼人本来的自称是“莫哈瑟丛林的xxx”，比如其首领——没记错的话，其自称就是“莫哈瑟丛林的尤格”。 豺狼人往往以活动的区域加上名字来自称，莫哈瑟丛林便是其原先活动的区域，后来才被赶出德里克行省，来到这片息野丛林。 可其自称并未改变，因此只要在触发boss，boss开始自我介绍放狠话的时候来上一句“尤格，这里是息野丛林，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豺狼人boss便会直接进入二阶段暴走，使用疯狂乱打将玩家的阵型冲散。 马车在丛林当中悄悄地前进着，有西里尔的风与米莎小姐的丛林眷顾，丛林反而成了他们的主战场——如果能把这片丛林的色调调亮两个档次，他们将绝杀，可惜换不得。 这种时候，西里尔都是坐在车厢顶上的，他闭着双眼，虽然黑暗视野让黑暗无法对他构成阻碍，但丛林当中，风显然能够回馈给他更多的信息—— “停车。” 他一声令下，原本行进速度就不算快的马车便停了下来。豺狼人的警觉距离非常的远，甚至只比他靠风侦测的范围要短上一些。 此时的西里尔已经找到了先头的豺狼人，那似乎是一名巡逻、或是出来猎食的落单者，此刻正慢慢向着马车的方向靠近。 “不要乱动，不要吱声。” 西里尔向着车头的伊文斯和克兰打了个手势，随后一跃而下，落地的一瞬间身形便遁入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这让矮人瞪大了眼睛，他知道西里尔会潜行之类的技能，但他可没亲眼看着西里尔这么消失过，差点叫出声——还好伊文斯及时伸手堵住了他的嘴，结果被糊了一手的口水。 西里尔无比熟练地行走在那低矮的灌木旁，这种融入在黑暗中的感觉让他的身体都传来阵阵属于雀跃的悸动。那头豺狼人很快进入了他的视野中，它低垂着吻，半弯着腰，来回嗅着，搜寻着猎物的痕迹。 它手里拖着一根铁棍，棍子上是用铁索链接的插满刺的锤，这是一根连枷，在豺狼人的大力甩动下，那满是铁刺的圆锤能够给敌人带来毁灭性的打击，一锤便是一个充满倒刺的凹陷。 不过此时的它显然没有发挥自己力量的机会了，虽然它敏锐的嗅觉让它忽然停住了脚步，似乎察觉到了草地上不同寻常的味道，但此时一柄长剑已经悄无声息自它身后的阴影中递出，甚至没有任何技能的加持，干脆利落地贯穿了它那只有一件布衣防护的胸口，捅穿了它的心脏。 西里尔的身影浮现，利索地将豺狼人手里的连枷扔进手环里，又从对方那满是异味，破破烂烂的口袋里掏出了几枚铜特里，心中唏嘘着这群豺狼人真是穷的可怜，肥一点的豺狼人都穿着精铁的盔甲，掏出来的都是银特里，甚至还有金特里。 但就在他如此熟络地盘点着战利品之时，他忽然愣住了—— 等一下，我不是要训练团队的么？ 怎么这么顺手地就开始干老本行了？ —————— 马车里，卡罗琳正无聊地捧着脸，鼓着腮帮子加装吐泡泡的鱼。由于顾虑到海洛伊丝，卡罗琳是被西里尔禁止当着海洛伊丝的面玩骨头的。 哼，都怪你，不然此时我应该搓出好多小狗狗了，保证咬死那群丑丑的东西—— 她虽然不知道豺狼人到底长什么样，图册的图片她也一不小心没记住，但肯定不好看就是了。 海洛伊丝一抬眼，发现那个可爱的白发小姑娘没来由地瞪了自己一眼。结果小姑娘又不敢和自己对视，匆匆低下头的样子让她忍俊不禁，嘴角稍稍勾起了一丝。 米莎盘着腿翻着书，艾莉娜手执剑柄，紧绷着小脸守在车厢口子上，而米娅则来回用手搓着手里的法杖，五指舒展了又张开，紧张的让她总以为自己在出手汗。 “米娅姐姐，你戴的这个是什么啊，好漂亮。” 卡罗琳突然将脸凑到米娅面前，让法师少女吓了一跳，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法师袍没遮挡严实，将胸口悬着的那枚吊坠露了出来，淡淡的水润的蓝光实在显眼—— “没什么，之前在息野城买的。”她匆匆地掩饰着，犹豫了一下，将挂坠放到里衣里头，冰凉的金属贴着肌肤，让她不由得一颤。 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扯这样一个谎。 但卡罗琳此时有些不依不饶，对挂坠充满了兴趣，甚至想钻到米娅的法师袍里看一看。米娅连忙按住法师袍的下摆，车厢里险些就乱成一团——只要她们开始打闹，就会有艾莉娜、米莎相继加入战团，一个都不能少。 可纷乱还未开始，就听一阵风掠过树丛，沙沙的声响里，西里尔的声音随风而至： “先生们，女士们，准备干活了——” “上了！” 第47章 拉扯，玩弄 他们保持着阵型，向着前方快速跑去，西里尔有意地加快了队伍的速度，却没想到米娅小姐一手扯着法袍的下摆，丝毫没有掉队的迹象，而米莎也闲庭信步一般，看不出有丝毫压力。 这倒是让西里尔颇为欣慰，一个团队移动的能力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团队的上限，能跑起来的队伍永远比跑不动的队伍要强。 尤其是一个拥有法师的团队，在战场上，其转场能力越强，能造成的威胁便越大，可能上一秒还在这里迎击消耗你的盾卫，下一秒便从侧面发起一轮炎爆，直接掀翻你的主力军团了。 不过这只适用于前中期的玩家，毕竟此时的法师没有坐骑，不会blink，也没有什么魔兽宝宝、召唤生物，跑路全靠两条腿，也正是他们这个团队的现状。 而到了中后期，那不差钱的法师甚至可以直接法力激活空间石完成瞬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当然，前提是不差钱。 克兰焦躁地还想问西里尔敌人在何处，不过他们没跑出多远，明亮的火光就为他们指明了方向——那里正是豺狼人们的营地，西里尔向前看去，便能够看到那正撕扯着一条马腿的豺狼人首领，以及正来回在营地里游荡、交谈着的豺狼人小怪们。 豺狼人小怪数量二十三，算上被西里尔先行解决的应该总共是二十四头。再加上豺狼人首领，这个强度对他们的团队来说，应该刚刚好。 “减速，艾莉娜先去侧翼。我们发起进攻后再开始进攻。” 西里尔轻声指挥道，于是整个团队的前进速度一瞬间慢了下来，只有艾莉娜还保持着之前的速度，从侧翼的灌木丛中穿过，唰啦一声响后，便不见踪影。 “米娅，给克兰套水盾，克兰，第一波突进，我们跟着压上。” 西里尔回忆着那些团队的战术安排，下令道。米娅闻言立刻停下脚步，轻声地吟唱声中，克兰的身上立刻浮现出一道流转的水环，像是精灵一般环绕着他，来回跃动着。 西里尔指挥归指挥，这一次的他可没忘了现在的本职工作，银刃骑士之心和迟滞光环，两个光环也不管有没有用，先开起来再说。而套了水盾的克兰亢奋无比，已经迈开他的小短腿，手里抡着战斧，向着豺狼人的营地疾冲而去—— “他们知道我们在，准备跟上。” 西里尔无比清楚这帮豺狼人的嗅觉究竟有多么敏锐，而且由于受过挫败，他们的行事会更加小心。 别看此刻他们都按兵不动的，但西里尔已经清楚地看见最前方的几名豺狼人，已经将短刀与铁锤都拿在了手里。 可惜它们碰到的是一名见习战士水准的矮人—— 克兰急奔着，忽然一跃而起，他的身形实在说不上矫健，像是一颗小肉弹一般，撞向最先的豺狼人。 那名豺狼人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对手长成这副模样，下意识地向着前方挥刀，但矮人的战斧已经率先砍下了它的脑袋。 “米娅、米莎，压近，保持距离，伊文斯，护住她们——” 西里尔下达了最后一个指令，紧接着锁定一头已经扬起铁锤砸向矮人的豺狼人，冲锋发动！ “砰！” 那名豺狼人被他一脚踹在侧腰，立刻惨嚎一声，和所有狼系的魔兽一样，豺狼人的腰部依然是他们最大的弱点。不过西里尔下一秒便让这名豺狼人享受到了什么叫“短痛”，一剑干脆利落地砍掉了他的脑袋。 “喂，我应付的过来！”克兰勃然大怒，其实那名豺狼人是从他的身后蹿来的，他跟本防不住，但言语上的倔强却丝毫不能落下。 可他话音刚落，面前又是一头奔过来的豺狼人，他匆匆忙忙回过头，还想用手里的小圆盾挡住对方的攻势，但还没轮到他出手，一丛藤蔓忽然自地面上蹿升而出，将那名豺狼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别发呆啊，矮人！”精灵小姐单手持着法杖，笑声清脆地仿佛她不处于这个战场上，而矮人只能恼羞成怒地一斧子砍在豺狼人的脖子上，大声骂道：“精灵，闭嘴，我可以搞定！” “行了，该干嘛干嘛，你才杀了一个。”西里尔挥剑隔开包围上来的豺狼人，他们的突袭带走了三名豺狼人的性命，卓有成效，而此刻才要陷入阵地战。 那群豺狼人显然没有想到面前的这群佣兵——他们的种族构成实在太过复杂，让豺狼人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该如何称呼——以这么点人数就敢向他们正面攻击，此刻纷纷进入愤怒状态，引颈长嚎着，向着西里尔等人飞扑而来。 但西里尔不慌不忙，目光扫视了一圈，他与矮人相互倚靠，身后又有自己的团队支撑，每人要面对的对手实际上只有一到两个。至于那些向着后排包围而去的豺狼人们—— “艾莉娜，还等什么！” 他高喊一声，随后长剑朴实无华地向前递去，连灌注魔力的光都没亮起。 而早就等着的艾莉娜在西里尔开口之前便已经做好了准备，此刻间立刻舞起一道火蛇，自豺狼人的侧后方杀入，直接将两名措手不及的豺狼人带走。 那群豺狼人又匆匆想回头对付艾莉娜，但少女根本不恋战，一击得手后便向后退去。它们反倒是被稳健地补位的伊文斯寻到了腰子，唰唰两下又是两头豺狼人倒下。 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过于悬殊，哪怕西里尔慢悠悠地在那放水，和两头豺狼人你一下我一下地玩的不亦乐乎，豺狼人们的颓势也尽显无疑。 如果它们能够转心包围这个团队，那看起来似乎还有的打可侧翼时不时冒出来的艾莉娜像极了烦人的游荡者，让它们不得不分神回头，而回头之时又会被西里尔等人找到破绽。 更关键的是米莎——精灵小姐的藤蔓是最好的地形阻隔，它们突如其来的生起，将豺狼人前进的步伐挡住，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刻，也为西里尔团队的来回“拉扯”提供了不少的空间。 片刻之后，还站着的豺狼人只剩下了八头，它们畏缩地后退着，环绕到一直没动的、自己的首领身边。 这让西里尔暗叹无趣——这群豺狼人打的一点都没有豺狼人该有的样子，既不凶猛，也不智慧，像是丢了魂一般，都没有正常的豺狼人团队该有的样子。 而目视自己的手下被玩弄的豺狼人首领终于站起了身，他一手持着长长的连枷，另一手中却是一柄弯刀，两米多高的身躯，光是往那一站，就凶相毕露。 “全体准备，开boss……不，接下来要对付豺狼人首领了。” 西里尔有些兴致缺缺地挺起盾牌，这失败的历练让他着实感到没劲。 希望你能够给我点惊喜吧。 莫哈瑟丛林的尤格。 第48章 隐藏任务 与记忆中相似的体型，相似的动作，就连那嘴角的尖牙也一模一样。 西里尔记得很清楚，豺狼人莫哈瑟丛林的尤格，他有一颗牙断了一半，这是他与寒息蟒战斗的结果，也是其引以为傲，视为功勋的存在。 但有一点不同。 这次的豺狼人虽然站在那里一样的凶狠，但脸上却是蔫蔫的，像是吃了特辣火锅在厕所蹲了三个小时后出来的神情，就连目光之中都透露着一种，与豺狼人这种生物绝对不挂钩的“沧桑”。 或者说，疲倦。 西里尔盯着这头豺狼人看了半天，他们此刻已经摆好了粗糙的防御阵型，此时矮人的站位要更加靠后一些，而相应的，作为团队支柱，正牌骑士的西里尔的向前站了一些，扬起了手中的盾牌。 此刻的西里尔就算承担豺狼人火力的支点，而之前冲杀在最前方的矮人则和艾莉娜一样，负责从侧翼牵制boss，造成杀伤。 然而他空摆好了架势，尤格却丝毫没有攻过来的迹象，这让他很是伤脑筋。 “喂！”西里尔只能主动叫道，暗中发动了骑士的技能“挑衅”，“看着自己的同胞被人随便杀死，这就是你们自诩英勇的豺狼人该做的事吗！” 尤格总算做出了回应，它咧开了嘴，吐出了猩红的长长的舌头，向着西里尔等人迈出了第一步，巨大的身体居然还摇晃了一下——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西里尔心里盘算着豺狼人与游戏中表现完全不同的原因——不单单只是尤格，还有那先钱向他们发起进攻的豺狼人，一个个也是失魂落魄的样子，松垮的让人以为是南部一些好吃懒做的贵族手底下的私军。 “米娅，停一下水盾，节省一点法力。”西里尔看着一道新的水环浮现在自己的身边，将此前快要消散的水环续上，回头对米娅说道。 自战斗打响后，法师小姐就似乎忘了要给克兰加盾。法术基本都是套给了西里尔，一路都不带断的，甚至西里尔在完全没受伤的情况下，还享受了两次水愈术，让人不禁怀疑法师小姐到底是在认真战斗，还是在提升法术熟练度。 紧接着西里尔举起手中的剑，剑尖指向豺狼人的鼻尖：“豺狼人，吾，拉罗谢尔银刃骑士团之骑士，西里尔·亚德里恩，不杀无名之辈，报上你的名字！” “骑士？”豺狼人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庞大的身躯莫名地畏缩了一下，随后喉中发出了低沉嘶哑的呵呵笑声： “我是莫哈瑟丛林的豺狼人之王，尤格。” “莫哈瑟丛林？哈哈，你弄错了吧，这里可是息野丛林！”西里尔干脆按着激怒豺狼人的彩蛋开口，试图挑起豺狼人的斗志。 可回答他的却是一阵苦笑： “息野丛林，息野丛林，是啊，我回不去了，莫哈瑟丛林……” 此时西里尔团队里的人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此前那不尽兴的战斗就让几人很是无趣，被西里尔宣传的那么凶险的boss战却也迟迟不开始。克兰烦躁地拿着斧子敲着盾牌的牛皮面，抱怨道： “小子，这豺狼人是要打还是不打，啰啰嗦嗦半天！” 而一边的树丛里，金发的少女探出头，向西里尔投来疑惑的目光：到底是上，还是不上？ “再等一等。”西里尔做着口型，还在努力思索着这一切不按常理的原因，猛然间他脑中灵光一闪！ 时间，被他忽视的，是时间！ 玩家在1440年3月中的时候才大规模离开新手村，3月末的时候才开始向着德里克行省靠近，真正接触到这个任务的时候，至少也得在4月中。 可现在才3月中旬！ 他脑补了一下，大概猜到了原因：现在的豺狼人刚刚被那支叛军从莫哈瑟丛林赶跑，估计是那场战斗给豺狼人们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甚至让他们都无法再次提起斗志。 这个奇妙的时间差，让他们撞上了这群莫哈瑟丛林的豺狼人最废物的时间段—— 找到了“病因”，西里尔自然有了一些别的想法，他清了清嗓子，朗声开口道：“听着，豺狼人尤格，我们要到莫哈瑟丛林去。” 尤格的那双眸子肉眼可见地收缩了一下，他紧了一紧手中的弯刀，沉闷地问道：“那又如何。” 而后西里尔笑眯眯地道：“我们打算去那里收拾一群拉罗谢尔的叛军，你有头绪吗？” 剩余的几头豺狼人同时发出呜咽的悲鸣，而尤格一下子抬起了头，他疯狂地摇着脑袋，嘶吼道：“不，不，他们，他们是一群魔鬼！是魔鬼！” “魔鬼？”西里尔微微皱眉，“他们和地狱来的生物签订了契约？” 和地狱扯上关系的都不是好事，虽然游戏里的叛军非常正常，但难免在这一个世界里出现些西里尔不知道的变故。 而下一秒，有一头豺狼人哭嚎似的回答便让西里尔放下了心： “他们，他们把我们埋在地里，在头上划开洞，灌入奇怪的东西，我的弟弟的皮就这么被他们剥了出来，它，它还能在地上跑！没有皮的在那跑！” 豺狼人的这番描述让几位女士都不由得皱起了眉，连远远站着的、看着卡罗琳的海洛伊丝亦是如此。豺狼人本身就以凶暴闻名，而能让他们都畏惧的场面，那自然不用多说。 但对西里尔而言，只要不和地狱的魔鬼挂钩，便是一件好事。 他深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听着，尤格，我不管你们碰到了什么，那群人是我等必然要击败的对象。此刻，举起你的武器！我保证你的灵魂将会看到那些人的终结——” 他看着尤格那双充满了迷茫的双眼，在听闻他这句话后，目光忽然凝聚在他的身上：“你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我辈骑士，言出必行。”西里尔说道，此刻他终于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什么境况了： 放游戏里，这叫做“隐藏任务”，剧情会脱离既定的路线，换来的自然是更多的好处。 这倒是西里尔没有想到的。 豺狼人似乎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继续沙哑地说道：“骑士，我接受你的挑战。” “如果你能够击败我，我就认可你能替我复仇，我愿意告诉你我私人的宝库所在。但反之……” 他的目光之中，逐渐重新浮现出凶厉，那股充满血腥的，让人恐惧的气息慢慢弥散在这片空间之中。 紧接着，他咧开嘴，用那猩红的长舌舔舐了一圈嘴角： “我会吃掉你。” 第49章 千刀万剐 “艾莉娜，出来吧。你们都退下，退出十米。” 西里尔向着自己的同伴们说道，紧接着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剧情已经不受控制地从一场正经的团队刷boss变成了单挑，西里尔想要在此处检验阵型、磨合队伍的计划算是彻底泡汤。 但在隐藏任务的奖励面前，这一点损失，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将盾牌解下，收回空间手环中。二十五级boss，血豺狼尤格，它的速度与力量都非常地惊人，它的连枷能够极其有效地针对盾牌的防御，带着盾牌纯属累赘。 事实上，就算没有连枷，西里尔光靠盾牌格挡对方的劈砍，恐怕都会被直接劈的破防——毕竟对方可不是会小看对手，而且并非战斗专精的阴影者“谢尔登”，不一刀把自己劈飞都算是客气的了。 独自面对血豺狼，他的胜算只有一个： 对攻。 那些普通的豺狼人早已退到一边，将场地留给了他们的首领。无需发令枪，也无需主持的裁判，这场厮杀自西里尔一步上前的一刻便已开始—— 尤格嘶吼着，当他重新拿出那股凶厉的血腥劲儿之时，每迈出一步都像是奔跑的暴熊。连枷被他拖在地上，铁链哗啦啦地铮铮响着，紧接着被他抡出一道浑圆的弧线，向着在他面前，只有一柄长剑握在手中的西里尔砸去！ 当尤格扬起双臂，彻底伸展身躯之时，西里尔就像是在雄鹰双翼下的小鸡。但眼见着那连枷扎满倒刺的铁锤向着他砸来，西里尔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慌，甚至目光都没有集中在那卷着呼啸风声的铁锤上。 而是落在尤格的另外一只手上。 BOSS在更长的血条之外，总是能拥有一些特长的，比如不讲道理的多元素精通，多武器精通，或是物法双修。身为豺狼人的尤格当然没有法术的天赋，而他的特色便在于他的两把武器。 左手连枷右手刀。 左手若是无法一击溃敌，那便是连枷封路，弯刀夺命。 他看清连枷下坠的路线，只是向旁迈出了一小步，那尖刺铁锤别擦着他的肩膀下落，迅疾的风刮得他的耳畔生疼，紧接着重重砸落在地。 身后不知哪位姑娘发出了一声惊呼，西里尔恍若未闻，他悬垂着的长剑在此刻忽然抬起，银色的光闪烁着，向着前方横斩而出，却听“当”一声清响，长剑正好架在了豺狼人另一只手中弯刀刀刃末处，而此时尤格才刚刚抬起那只手—— 攻势阻断，格挡，完美判定通过，英勇精神生效！ 一股莫名的热流涌遍西里尔全身，让他身体都似乎一轻。西里尔自己亦是有些诧异，毕竟成功招架对方的攻击才算作格挡，他这完美判定格挡触发英勇精神，到似乎有些不讲道理。 但这种不讲道理的事情他巴不得越多越好，他目光一凛，尤格显然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抢在他出招前将他打断，此刻胸口正空门大开。 他手一翻，剑刃顺着尤格的手臂一路滑下。豺狼人立刻扬起手臂，躲开西里尔的攻势。可西里尔另外一只空空如也的手丝毫没有闲着，在这一瞬间自右手下方擦过，再扬起时，另外一道剑光如若吞吐久候的毒蛇，向着尤格的咽喉直刺而去！ 第二柄剑！那柄一直躺在他的手环中，来自艾莉娜先祖，勃朗宁·维斯孔蒂的长剑！ 此刻的西里尔心里浑然没有要对艾莉娜道歉的意思。万象风形的加持下，原本就是游荡者所有的“双持武器精通”仿佛回到了他的身上。 哪怕西里尔从未修行过正经的左手的剑术，此刻的左手剑就像是他熟悉的匕首一样，自阴暗中浮现的一刻，便注定要撕破伤口！ “嗤！” 豺狼人那出色的反应神经让他在最后一刻偏过了头，脖颈没有被长剑直接贯穿，但在侧颈上依然留下了一道血口。他扬起的右手亦是于此时回落，可西里尔像是扭曲的泥鳅一样，脚步一错间，便从他的手臂下钻了过去，下一秒已经站在了他的侧后方—— “唰唰！” 两道剑光交错地划过尤格的腰背，布匹撕裂，两道鬃毛在闪亮的剑刃中飘落。西里尔目光中没有丝毫波动，计算着万象风形加持的双手精通下元素池消耗的速度，并不贪刀，在豺狼人嘶吼着扭过身，在连枷砸落之前一瞬又是一步迈出，再次踩在了豺狼人的背后！ 一剑，一剑，又一剑！ 谈不上剑技，也谈不上剑术，每一剑造成的伤害对于豺狼人那硬朗的身板来说更是算不了什么，但此刻尤格的内心巴不得自己的对手是一名粗野的狂战士，哪怕是一锤子或一斧子将自己抡翻砍翻，也胜过这千刀万剐的凌迟之苦！ 摸不着！ 甚至看都看不到！ 他咆哮着，连枷挥舞地虎虎生风，弯刀快地能够一刀砍下并排的五颗人头，但无论他怎样挣扎，他都抓不到那个骑士的身影！ 他的斗志不知何时消散了，只感觉到自己的气息越来越虚弱，身体的力量随着血液的不断流失而削减着。 当他的对手，那名看起来年轻的过分的骑士甚至开始逐渐对他的腰部施以重击，加速让他倒下的速度之时，他心里甚至希望对方的动作快一点。 一剑，一剑，又一剑…… 当尤格麻木地双腿一软，感觉最后一丝力量也离自己而去倒下之时，那道自开战后就基本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过的身影终于停下了脚步。 西里尔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将左手中的长剑自尤格的大腿中抽出，这场战斗持续了近二十分钟，如果不是手上两把武器足够强力，恐怕还得再刮上个二十分钟 没错，艾莉娜先祖的那柄长剑不知是什么属性，用起来居然丝毫不比银刃圣洁之刃要差。而就算西里尔凝神望去，也只能看到一行没什么用的字： 【无名之剑】：一柄似乎很锋锐的剑，但其光芒早已被吞没在污浊之中。没有人记得它的名字，连其主人一同被遗忘。 他收起对这柄长剑产生的好奇心，抬起头正准备招呼自己的同伴们收工，看到的却是一双双瞪得浑圆的眼睛。 甚至连海洛伊丝·特雷维尔都微张着嘴。 半晌之后，响起了一阵阵的叹息： “丹亚/诺拉在上，我究竟……看了些什么？” 第50章. “你们马车开的慢一点！尤格都要被你们颠下去了！” 西里尔敲着隔板，向着前方驾车的克兰嚷嚷道。他说完，撩起车帘向外看去，便看到被拴在马车后的简易木板车上摇摇晃晃的豺狼人尤格的身体，一副要掉下去的样子。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矮人克兰都会嚷嚷两句，以表示一下自己身为队伍中长者的威严。但此时的克兰却只是哼哼唧唧了两下，一个屁都没敢放，老老实实地把速度降低了下来。 于是西里尔重新坐回中间的位置，继续给几个还处于瞳孔地震状态的同伴们讲解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其实对付豺狼人尤格，不是多难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有手就行。” 难得能够坐在车厢里的伊文斯抽了抽眼角，忍住了吐槽的蓬勃欲望，他偷眼看了看几名姑娘： 米娅和卡罗琳几乎是同款动作的捧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西里尔；艾莉娜的目光躲躲闪闪的，不敢直视被围在中间的半精灵少年；米莎的手下意识地在那本大书上来回摩挲着，吐着几个难以听懂的音节。 而就连海洛伊丝·特雷维尔，那个神秘出现，并且绝对拥有着强大实力的半精灵，此刻手上亦是拿着一本书，一手提笔，记录着什么。 没有一个人不被西里尔方才与豺狼人尤格之间的战斗所震撼，你要说打过豺狼人？这不奇怪。那些技艺高强的武者，动辄抬手间兵器就能卷出道道锋锐的气浪，杀个豺狼人和玩一样。 而那些极致暴力的法师，尤其是火系法师，给豺狼人施加一个双目失明后，炎爆术流星火雨之类的法术随便砸砸，就能够将豺狼人带走。 但那终归是硬实力碾压。可像西里尔这样对战豺狼人首领的，谁见过啊？就这么一剑一剑，连点剑气魔法都没带上，结果豺狼人连摸都没摸到他，就这么被玩死了？ 还有王法么？ 还有法律么？ 你们骑士现在都是这么打架的么？ 这已经完全超过了“剑术”这一范畴了。你说历史上暴君提亚遇刺客以献地图之名行刺，绕着柱子躲来躲去，而后抽出侍卫的剑将其反杀——可那终归是绕着柱子，哪有把对手当柱子绕着打的啊？ 豺狼人，那好歹也是能让小镇的母亲用来吓唬小孩的故事中常客，就这么没牌面的被你给玩死了？ 伊文斯本来就感觉无比费解了，现在听西里尔一句“对付豺狼人，不是多难的事情”，险些气的鼻子都歪了。 喂喂喂，我堂堂伊文斯家少爷，混过冒险团做过雇佣兵，走过马前卒还当过百夫长，哪有你这样吹牛的？ 还有手就行？ 但西里尔的话并没有因为一旁吹胡子瞪眼的伊文斯而终止，他继续说着，反而让赌气的伊文斯越听越是心惊： “类似豺狼人这样的野图怪真的很好对付，虽然他们体型高大，力量速度都很出色，但由于没有接受过剑术的培训，动作大开大合，只会用蛮力将武器砸向对手，攻击的前摇和后摇……就是抬手的时间和收招的时间，都非常的长。” “而更关键的是，豺狼人一族的身体中魔力极度贫瘠，他们就算能够从人类这里抢到武技，也只能修炼出一个动作，发挥不出其威力。” “只需要利用好这一点，再通过我们和豺狼人的体型差距，看准对方攻击的动作，提前一步躲开，就可以达成我的效果了……唔……说有手就行，确实没错，因为手只需要随便砍两刀，敲两下就行了。” 西里尔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其中掺杂着许多古怪的、米娅等人从未听过的词语，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理解西里尔所说的内容。 几乎每个人都开始在脑海中构造着一个与豺狼人首领单挑的场景，很快有人选择了放弃，比如米娅、卡罗琳，有人陷入了纠结，指米莎和艾莉娜。 而伊文斯幻想着与豺狼人的正面遭遇，他想象着自己就是刚刚的西里尔，面对着挥舞连枷冲来的豺狼人，向侧边闪开一步，而后格挡出鞘的刀，被巨力震飞…… 他是怎么做的？ 伊文斯猛地一惊，他清晰地回忆起西里尔的动作——在闪开连枷的一刻，他抢在豺狼人出刀之前出剑，将其攻势之前掐死在襁褓之中…… 他再抬眼看向西里尔时，目光之中多了几分骇然：虽然在这名半精灵少年能够和简·克里斯汀比拼剑术之时，他就知道其定然不凡。 不然，他也不会跟在一个比自己年纪要小了快十岁的少年身边，观察他的言行，从中学习——虽然干了不少苦活，不过伊文斯感觉自己收获的惊喜要远多于劳累。 但这一次，这种精准到极致的判断，这种没有千万次战斗经验换不来的“预判”能力，被如此直观地放大，呈现在伊文斯面前之时，伊文斯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动摇了—— 他多看了两眼西里尔，而后站起身，留下一句“我去驾车”，便攀着车外壁溜到了马背上。 虽然他们遭遇豺狼人的时间提前了，但这不代表任务作废。没有被西里尔杀死的豺狼人就这么躺在木板上，被西里尔等人一路带出了斯威帕区域，进入了德里克行省。 而雄城盖伦特里亚，便在他们前方。 德里克行省的地势高低差悬殊，一道山脉自西方直直地插入此地，传说是某位神?在战斗中摔落的轨迹。这一道扭曲的山脉将德里克行省半包围着，构成了一块盆地地貌。 而盖伦特里亚坐落于盖伦特里亚山之巅，镇守着一道三百余年前的拉罗谢尔人豁命开辟出的官道，其后则更是连绵的山峰，更有高者，山尖入云。 马车盘山而上，高脚马在这种地形上愈渐显得吃力。所幸的是这一段攀爬的道路修整的极为平坦，地势变化并不明显，被绑在木板车上拖行的尤格也不会从车上坠落。 他们最终，踩着日落的最后一抹余光，进入了盖伦特里亚。 第51章 这里也是我家 西里尔等人的马车，是被一众惊异与热烈的目光簇拥着进入盖伦特里亚的。来往的行人指指点点，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米娅小姐还好奇着为什么会受到如此热切的关注，还没等将“我很好奇”的目光转向西里尔，艾莉娜敏捷地探出身子，从一块告示板上揭下了张纸，而后缩回车厢里念道： “重金悬赏截杀本商会的豺狼人部落，特征如下……署名：泛索尔科南商会共同体，PSBC……” “泛索尔科南商会共同体，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西里尔随口说道。 除了任务受到的关注度要比游戏当中更高——毕竟此时估计是这个任务刚刚发布出来的时候，备受关注也是正常——其他的地方，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西里尔本来打算干脆地指引着克兰找到商会的所在，可身边的海洛伊丝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让他不敢表现得如此熟门熟路—— 毕竟此前为了能够稳定地击杀豺狼人，他表现出的技巧对于NPC来说已经过于高端了，这种踩着人影子打怪的手法算是玩家独有。 如果是放在一个三四十岁的成熟战士身上，自然是说得过去，但偏偏这位西里尔·亚德里恩英年早逝，被他穿上身才十五岁，这就很说不过去了。 可不用这样的战斗技巧，正面对战豺狼人翻车的可能性又极高。 所谓一个谎言就需要用另外的谎言来掩盖。为此他还废了好大的劲讲解了一通，以显示出自己有足够的理论知识来对付豺狼人。 甚至除了刚刚的“有手就行”外，他还列举了“地形杀”与“磨血杀”的手法，甚至还题外话地扯了几种同样没有大范围杀伤技能的怪物做对比，强行在海洛伊丝面前构造出一副“学院派”的架势。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就是了，反正西里尔觉得这样的理由已经足够了。 此时的他已经开始嫌海洛伊丝碍事了，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借着PSBC，也就是泛索尔科南商业共同体的手，把海洛伊丝甩下车。 这是王都与其周围四大行省的商会组成的联盟，其影响力自然不用多说。如果海洛伊丝能够像个木头人一样，老老实实地成为团队的助力，让她剑来就剑来，让她搓火球就搓火球，那他自然无比欢迎。 可奈何海洛伊丝平时就话少，什么都不说，又什么都看在眼里，这是西里尔最遭不住的。 他心里想着事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伊文斯敲了敲车厢：“亚德里恩，商会找你。” 西里尔立刻走下车，面前是一个瘦高个的中年男子，穿着整齐低调，微微躬身道：“阁下就是这支……” “冒险小队。我就是队长。” “啊，很荣幸见到您，我们收到消息，您所率领的冒险团击杀了我会悬赏的豺狼人首领尤格，因此特来验证。”他打量了两眼西里尔，发出啧啧的称赞声： “阁下可真是年轻啊，任谁都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年轻人斩杀了强大的豺狼人。” 西里尔微微颔首，随即道：“到商会交接，可以么？” “当然，当然可以，我来为您带路。”中年男子连忙说道，随即引路在前方，没走多远便停在了一处写着“德里克商会”的、如议会一般的建筑物前。 很快大门口走出几人，他们直接绕过马车，奔着后方的豺狼人而去，片刻之后便给出了回应： “是豺狼人尤格。” “赏金总共五金特里，速速点来……” 中年男子接过一个精致的钱袋，递交到西里尔手上，接着又是恭敬道：“阁下，这是悬赏的赏金，请您笑纳……不过还有一件事，不知道阁下是否曾看到，尤格身上携带着的什么东西？” “东西？”西里尔故作迟疑，片刻之后答道，“啊，我想你们不知道，这群豺狼人被人从莫哈瑟丛林赶了出去，东西也被劫走了，我在和尤格战斗的时候，听他说起了这一点。” 他这话一出，一旁听着的人忍不住叫出了声，中年男子也慌了神，一名身着铠甲的男子——西里尔认识他，是被PSBC雇佣的一名骑士护卫队长，亦是小声咒骂着。 隐约可以听见是“怪不得我没在莫哈瑟逮住他们，原来他们早跑了……” 做任务并不是需要傻傻地跟NPC说完每一句话再做回应的，玩家们早就总结出了如西里尔这样的“抢答”法，只要捕捉到足够的信息，提前触发任务自然不是问题。 西里尔立刻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想，我可以为你们解决这个问题？” ———————— 交涉过后，已是晚上。 任务自然是顺利地接下了，价钱也谈妥，事成之后能有十五个金特里的奖赏—— 可不要嫌少，放在游戏里，这是一个公会才有资格去做的任务，几十个人均分一下，立刻不剩多少钱了。 而也就是PSBC财大气粗，才开得起这个价格。在整个游戏初期，这都算是油水最多的任务之一。 PSBC甚至还打算邀请西里尔等人入住别院，西里尔本打算答应，却被米娅一口拒绝。 西里尔一脸茫然地看着法师小姐指挥着克兰和伊文斯掠过几家酒馆，在盖伦特里亚城里左拐右拐左拐右拐地，最终停在了一处铁门紧锁的庄园门口。 “请下车吧，各位。” 米娅率先跳下车，脸上挂着有些羞涩的笑容：“我想到了盖伦特里亚，应该不需要再住酒馆了——” 她在铁门的锁前捣鼓了半天，就在西里尔还以为米娅何时学了不成熟的撬锁术，想要接手之时，却听清脆的钥匙开锁声响起： “咔嗒！” 似乎有一道幽蓝的光在这一瞬间掠过整个庭院，少女的双手落在铁门上，铁门“迟疑“”了片刻，紧接着被她轻轻推开。 米娅·克里斯蒂安，她自然而然地走在那如象牙白玉般的石阶上，而后回过身，拉着法师长袍的下摆，优雅地微微躬身： “欢迎各位。” “这里，也是我家。” 第52章 先置条件 “哗！” 他将脸自水盆中抬起，用柔软的棉布将脸上的水擦干，而后随手用风滤过自己的头发，让那被水打湿后一缕一缕的发丝迅速回归原本的模样，柔顺地贴在头皮上。 做完这一切，西里尔才感觉自己的思路顺畅了一些。想想也有道理，当年堂堂的克里斯蒂安家族，在从魔法界退隐消失之后，怎么可能就这么落寞地消亡，至少也得留下一些什么东西—— 现在看来，米娅·克里斯蒂安，从她的家人那里继承到的，是克里斯蒂安家族的房产。 此时西里尔已经不敢去猜测米娅小姐究竟有多富了，可笑他之前还觉得以米娅小姐的资产，很快就会被花完，根本养不起自己的部队。 而现在看来，别说是一支普通的百人军队，就算供养一支百人规模的骑士，算上马匹盔甲的维护费，骑士的训练费，扈从的开销等等等等，估计都是绰绰有余。 说来到有趣，被米娅邀请进这一处显然有百年以上历史的庄园之时，最为淡定的居然是克兰——估计是因为矮人心里只有独角兽的屁股。 如果米娅的庄园里停着十头正在洗浴的独角兽，那恐怕矮人会立刻心脏病发作猝死。 他又抹了一把脸，隐约可以听到隔着墙壁艾莉娜被米娅小姐搓脸搓的呜哇呜哇叫的声音，还有不懂事的卡罗琳咯咯的笑声。 姑娘们在隔壁的浴室里洗浴着、泡着澡，不用想也知道是一副旖旎的风光。 西里尔收起心思。从PSBC那里接下了任务，顶多休息两三天，接下来就要立刻启程去“剿匪”。 他原先还想让PSBC多出一些钱剿匪，结果没看到好处之前，商人们是一点钱都不愿意多出，甚至反将一军，提出让西里尔扩大这群匪徒的凶恶，以其会严重影响到盖伦特里亚的安危为由，众筹剿匪。 这样PSBC还有可能出一笔钱做带头作用，事成之后，商会的钱如数奉还，众筹的钱大家三七分成。 如果西里尔自己就是匪，那他估计还真这么应下来了。可他还真没这个闲心费工夫赚一笔外快，因此干脆地接了个悬赏，他带人解决掉匪徒，PSBC出钱，如此简单。 而他们的对手，西里尔已经将回忆起来的，关于那一只“叛军”的情报，尽数记录在了一张纸上。 整理完毕后，西里尔发现，这十五金特里的报酬，可真是够难拿的。 他们的对手是十年前从西部与兽人的战场上逃走的一群“凛风军团”所属的新兵蛋子，当了逃兵之后便落草为寇，十年的时间让原先还有小百人的规模锐减到了只剩下三十人。 但十年的时间，也足够让一群菜的不行的新兵蛋子有所成长，此时几乎各个都是二十五级往上的见习战士，根据所擅长的武器区分职业。 光是这三四十名士兵，就已经足够棘手。他们可以轻松解决掉三倍于他们的豺狼人，放跑了的那群莫哈瑟丛林豺狼人，只是他们玩腻了没有赶尽杀绝而已。 对当初初到这里的玩家们来说，光是对付这一群士兵就已经足够棘手。在玩家之间的配合还没开始成形，战术体系极度匮乏的情况下，面对一群好歹接受过一定配合训练、且磨炼过的逃兵，想要正面对垒靠着配合击败对方，几乎是天方夜谭。 因此玩家只能向对付单独boss一样一个个拉过逃兵击杀。但这群士兵的配合确实惊人，且极度敏锐，他们就像是一个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引怪的手法哪怕只是差了一点点，也容易将一群士兵全部引过来，直接团灭。 而最麻烦的则是他们的首领，于三年前加入他们的一名流浪的见习骑士，等级是绝对的三十级往上。 他的神智都不太正常，非常暴戾，所使用的的也尽是火系的武技，杀伤力非常惊人。据说他原来属于一支叫做“圣喻”的骑士团，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沦落到这个境地。 不过这一条信息并未得到玩家的考证。西里尔曾经有过一些线索，但很遗憾，那时候他正忙于和骨头架子战斗，没空去探索，后来也就自然而然忘了。 整理完这些信息，战力差距已经非常明显了，也就是说在不算上特雷维尔小姐的情况下，他们要以六人之力，去挑战三十人的逃兵队伍，再加上一名三十级以上的见习骑士。 西里尔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这悬殊的差距让他基本已经放弃了正面对抗的想法，开始思索有什么办法可以取巧—— 在丛林里设置陷阱，单独引诱那名骑士，围殴将其击杀？可那还得蹲点、摸清对方行为习惯，真要这么去做，没十天半个月可拿不下来，他可没那么多时间泡在这里。 还是让队友们缠住士兵，自己进去solo掉骑士？拜托，虽然几战下来等级又有提升，但他现在也才突破15级大关，换算一下见习骑士和学徒差距的属性点，估摸着也就是25级左右的水准。 而那名骑士，也不是什么豺狼人这样靠技巧就能欺负的存在，想十拿九稳solo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队友也拖不住那么多人就是了。 要么干脆放弃？ 可西里尔又眼馋这个任务的奖励，当然不是商会给出的金特里，而是这个骑士本身—— 他，固定会爆出一件史诗等阶的装备！ 这才是西里尔真正打算对这群逃兵动手的原因，虽然经验、金特里什么的都很重要，但加起来也不如一件史诗等阶的装备值钱！ 这可是玩家在四十级以前，唯一可以稳定得到史诗装备的途径，虽然难度确实很大，但拿到就是赚到！ 这让西里尔更加纠结，放弃了任务直接走当然是一种选择，可这也意味着，他将后续“灰神教”相关的任务也一并放弃了—— 灰神教的任务所在的小镇，便在莫哈瑟丛林之后不远，而能否获得这件史诗装备，决定他是否拥有挑战这个任务的资格。 他正纠结着，自己的房门却被敲响。他估计着是伊文斯来“补课”——毕竟那一大串“教学”内容伊文斯去驾驶马车了，只能听到一点模糊的信息。 以伊文斯的好学程度，自然是会来补习的。 可当他打开门时，却发现站在门口的并非伊文斯。 而是半精灵，海洛伊丝·特雷维尔。 第53章 还好没暴露 走廊上柔和的灯光落在半精灵那柔美的脸上，她似乎刚刚洗浴完，白色的长发没有扎起，披散在身前。 身上是难得一见的睡袍，将其身躯裹得紧紧的，微微低头便能看到让纯情者无法直视的惊人身段，怀疑她究竟是半精灵，还是半妖精—— 哦，好像没有半妖精那样的存在。 “方便么？” “啊？”西里尔愣了一下，便看到海洛伊丝侧首，向着他身后张望了一下，似乎是在看房间里有没有人。 确定之后，她便向前迈出一步——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的是她赤裸着的双足，她甚至连鞋子也没穿，径直挤开了西里尔，走进了房内。 不是，这是什么展开？ 西里尔一时有些懵，但他很快心里一惊：那些他写出来用来理清思路的情报还放在桌上，虽然被夹在书里，可眼睛那么尖的半精灵小姐绝对能够发现！ 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匆匆想要追上海洛伊丝的步伐，但后者三步两步已经坐到了他方才坐着的桌前，手不偏不倚地压在了他夹情报的书上—— 西里尔的呼吸几乎停滞了，他脑海中念头疯狂闪动：他可是才掩盖过自己非同寻常之处没多久啊，现在又被海洛伊丝发现，自己居然知道那么多不该知道的东西，那他该怎么办？ 靠什么去瞒？ 我天生通神，洗脸的时候神明看着我帅气的面庞告诉我的？ 怎么想都不可能糊弄过去吧！ 可下一秒，他悬着的心又重新落了回去——却见半精灵小姐随手从桌上抽过一张纸，接着拿起笔，在上面开始不断写写画画了起来。 西里尔凑过去看，很容易就辨认出她画着的小方块，排列出的是西里尔此前设计的阵型—— “你的阵型，不合适。” 她轻快地将简单的阵型画完，甚至还颇有兴致的在每个人的框框旁边画了一个速写小图，而后才对西里尔如此说道。 “我的阵型有问题？”西里尔蹙眉。 “不合适。”海洛伊丝强调了一遍，紧接着在西里尔的头像旁画了一个大大的圈，有些嫌恶地说道：“居中策应，浪费。” “浪费，啊这……” 西里尔万万没想到海洛伊丝指出来的毛病居然是这点，但对此他也无法反驳。毕竟事实上他对此几乎是一窍不通，独行的游荡者对于布阵有所钻研那才是奇怪。 海洛伊丝一提笔，将艾莉娜和克兰都放在了两边，随后一个箭头便将西里尔摆在了最前方：“你应该在这。”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的单独作战能力，要胜过其他人，应该是突破的主攻手。如果想要维持圆阵，那你的团队还需要新人。” “新人？” “一个擅长防御的骑士或者盾战士，保护法师，还需要一名游侠，负责侦查、牵扯。”海洛伊丝不疾不徐地说道，提起这些的时候，她的话要比平时都多，连语气都要更加上扬。 “事实上你应该脱离这个阵型，独自行动，这样才能发挥你的能力——《独行者之辉》这本书，它的主角加斯科尔就是这样的，以一人之力，在两军对垒之际突然出现，击杀对方的指挥官……” 半精灵小姐说着说着，忽然捂住嘴，腮帮子微微鼓起，那双灰色的漂亮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西里尔。 天呐，我在和他说些什么？我怎么会和他聊到里的人物？啊啊啊，喜欢这种事情被人知道了的话，我该怎么办…… 半精灵小姐的内心中像是有一个Q版小人，此刻正抱着自己的头摇晃着，责怪着自己的失言。但她面上却立刻恢复了那副冷冷的神情，放下手，将桌上的阵型图推倒一边。 “就是这样，明白了吗？” 她灰色的眸子平静地看着西里尔，确认这名小骑士没有露出丝毫古怪的神情——估计他还以为我在说的是什么战术书？不管了，没暴露就好…… 而西里尔看着对方的手从桌子上挪下去，似乎是捏住了睡袍的两侧，彻底远离了自己的那本书，这才真正长舒一口气。 他边点头应着，同时像是随手收拾桌上东西一样，将阵型图与书尽皆收到怀里，回答道：“当然，我也想扩充团队，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要到阿玛西尔，在那里站稳脚跟再开始考虑。” “哎，想要光复克里斯汀团长的银刃骑士团可是一件难事儿，我想我至少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名号，这样才好在阿玛西尔行事……只是可惜，这样的名号简直是奢求啊……” 他故意如此说着，内心长吁一口气：还好对方只是怀着善意，来指点自己这个小团队的不足的。只要自己的信息没有暴露就好…… 当然，说这些话自然是希望海洛伊丝可以在公主殿下那里美言几句，说不定那位殿下心情一好，听到有如此帅气之小骑士心怀壮志，心情一好给个爵位，岂不是美滋滋？ 这种事，得在耳边常提，不然对方永远不会主动想起。就像是你不抱怨工资少，老板也不会给你加薪——虽然抱怨了也不一定有用就是了。 “哎，没想到特雷维尔阁下居然如此精通战阵一道，早知如此，我就不献丑设计阵型，直接请教阁下便是了。只是等和阁下分开以后，不知道还是否有机会得到如此精辟的指导……” 恭维的话，客套的话一套一套的，却字字都是能让人听着舒服的，至少半精灵小姐的神情彻底缓和了下来。 他将海洛伊丝一路送到了房门口，正准备关上门时，却见刚刚准备回房间的海洛伊丝停下了脚步，轻巧地回过身，语气轻快道：“殿下那里，我会去说的。” “至于指导……或许，也说不定呢？” 她轻飘飘落下两句，紧接着便快步走远，甚至不给西里尔丝毫追问的机会——喂喂喂，我说想要指导只是客套话啊，你真过来，那不就成了殿下插在我身边的钉子了吗？ 那还怎么让他随意宣战抢地盘抢资源啊！ 可这些话，西里尔只能吞进肚子里。他缓缓走回桌前坐下，重又开始构思，该如何解决这群逃兵。 果然还是舍不得这任务奖励啊。 第54章 穷人也想当RMB战士 米娅哼着无名的小曲儿，在堪称奢华的厨房中忙碌着。精灵小姐一边梳理着自己金色的长发，一边轻轻抚摸过桌上的蔬果，激发其中的自然之力。 “你们都应该感谢诺拉，如果没有神圣的诺拉链接你我……” “你在说什么？”米娅转过身，想要取走那圆滚滚的小番茄。 “啊，某些偏激精灵的话而已，他们认为诺拉赋予所有生物生存的本源。拜托，那不是抢了源初之和生命之神的权柄么？” 米莎随口说着，慵懒的像是刚刚顺着树藤从吊床滑下，倚靠在温凉的石台旁打着哈欠：“对了，用你的水元素滋润一下，蔬果的味道也会变得更好。” “人类的奢华，真是难以想象啊，也难怪有些精灵会选择主动走出森林，去融入你们的社会……别浸泡太久，哎呀，炸了。” 一颗汁水充沛的果实啪的一声炸开，鲜红的汁水溅了米娅小半身。 她轻轻“啊”了一声，那一瞬间她确实感觉到果实内的液体充盈到了一个临界点。 这种微妙的感觉让她不禁联想到构造法术模型，果实就像是法术模型，而她填入的汁水就像是魔力本身…… 她一时想的出神，直到米莎连声提醒，才反应过来，看着自己棉白的睡袍上那大块的红斑，匆匆忙忙地想要去换一件。 结果她还未开门，门便被率先一步打开。顶着两个黑眼圈，一头头发乱糟糟的半精灵少年站在门口，声音都有些沙哑： “有水么，还有有吃的吗？” “啊，有，有。”米娅转身就要去取杯子，却被西里尔一把抓住了手腕。 “还有一件事，嗯，就是，米娅小姐你还有余裕的钱么？” 西里尔整整熬了一夜，他算是拿出自己单人下大型遗迹的劲儿来做准备了。 区别只不过是平时的他会在图书馆里准备上十天半个月，而现在的他却是从自己的脑海中搜寻有用的知识而已。 悬殊的数量差距，紧迫的时间条件，这些硬件的不足都让他明白。事实上他一度都决定放弃了，无论他如何取巧，似乎都没有可胜之机。 可当他一头栽在那张柔软的水鹅绒被中，闻着周围淡淡的月华芳草的香味之时，他忽然反应过来了一点： 他思路的格局，似乎太小了？ 睁眼仔细看看啊，西里尔！看看自己身周这环境，这庄园代表的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 原先他还担心米娅小姐的钱会很快花完，但此时看来…… 这哪里是他花的完的钱啊！哪怕他去王都索尔科南最顶级的拍卖场，只要不买庄园房子，恐怕都能在里面玩的很滋润。 他还是那个得精打细算扣着钱买小红药水的苦逼游荡者了么？不是了！ 现在，任谁见他都得称一声：骑士老爷，骑士先生！一般的穷人能当的起骑士么？当不了，他们只能当炮灰一样的普通战士，哪里是能养马的骑士！ 不就是钱么，砸！既然战斗力不够，那就砸钱弥补战斗力，人不够就补人，装备不够就补装备！ 那些RMB战士不就是这样做的吗？出门一套金闪闪的装备，被爆了也顶多心疼一下而已。 今天，他也能这么做！ 于是他立刻开出了一笔预算：五到十个金特里的雇佣预算，再加上三到八个金特里的武装预算，一次性砸进近二十个金特里，还愁干不过一个副本？ 再加上完成任务的报酬，足足十五个金特里，那算一下居然，真正花费的不过五个金特里而已！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越想越是亢奋，越想越是激动，一直熬到天亮，估算着法师小姐差不多醒了，打算调整一下状态就去借钱。 可没想到米娅居然已经在厨房，迎头撞到了他这有些狼狈的状态—— “维先生莫非是在，筹备如何对付下一次的敌人？” 米娅心领神会，干脆地说道：“那维先生打算要砸多少钱呢？五十？还是一百？” “啊？”西里尔眨巴着眼，“我想借金特里来着，上次借的已经还清了，这次是新的……” 但法师小姐微微偏头，露出迷惑的神色： “可我说的，就是金特里啊。” …… 沉默，沉默是今晨的盖伦特里尔。 半精灵少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灼灼地发着烫——他这半夜究竟是在忙活着什么啊？ 这不是典型的贫民幻想国王：啊，国王陛下一定每顿都吃三个土豆，两个黑面包，不，白面包吧！ 等我当了国王，我要每顿六个土豆，四个白面包！ 他就这么尴尬地站在米娅小姐的面前，像是贫穷的小孩儿拿着捡到的一银特里，跑进商店里，却看到最便宜的货物也是金特里起步，还要被店员大姐姐柔声询问，羞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威严，他的骄傲，他的一切，在这一刻都被扒了下来—— “啊。”法师小姐低头沉思着，手指下意识地转着她那垂落在胸前的棕色长发，片刻之后她抬起头，轻声说道： “不如，让我陪维先生一起去？刚好，我也有一些想要的东西，在北风之塔的时候有所研究，但没有实战的场合，现在刚好可以购置一翻……我先去换衣服。” 她说着，快步走过西里尔身边，径直奔着二楼的房间而去。 浑然忘了还在厨房，没有做完的早饭。 西里尔怔怔站在门口，直到里头的米莎小姐嘴里塞满了水果，含糊不清地向他招呼道： “啊，同族，快来吃吧，水系法师刚刚滋润过的蔬果味道，可不是随时都能吃到的。” 他这才走进厨房，刚拿起一枚红彤彤的果实，却听米莎小姐幽幽地叹着： “诺拉在上，春天到了，年轻的生命哟～” “喂，你在说什么。”他不满道。 “啊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歌颂一下诺拉而已。”精灵小姐偷笑着。 而西里尔低头咬了一口手里的果子，丰盈的汁水立刻充满了他的口腔。 鲜极了，也甜极了。 第55章 你并非孤独一人 “查清那个莫名其妙的冒险团的底细了么？” 勒维·柯布西埃，柯布西埃家族的成员，PSBC商会驻盖伦特里亚的新最高负责人，此刻正在他的房间中踱着步，询问着进来汇报情报的手下。 他对这没有任何底细，凭空冒出来，却解决了让他头疼不已的豺狼人的冒险团非常感兴趣。 由于商会共同体内部派系划分的缘故，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却形同虚设，如果这个冒险团没有什么背景，又有如此出色的实力，他非常乐意花重金去招揽。 “大人，那个冒险团……”他的手下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怕大人您可能招揽不起。” “啊？”柯布西埃一时没有听懂这话里的意思。 “他们进了那个庄园。” “那个庄园，哪个庄园……你说的是天霖街的那个庄园？”他神色忽然一变。 能被这里的人如此称呼的，只有那个近五十年都没有人使用过，却一点都不会变得陈旧的庄园。 PSBC前任于此的负责人，本来打算强行征用这处庄园，将其收归己有，结果却被其周围的防护法阵弄得焦头烂额，真要破解，估计得请七环以上的法师出手，还要消耗巨额材料，只能作罢。 而现在这群人却进入了那个庄园，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和阻碍？ 开什么玩笑！ 他一瞬间便陷入了纠结之中，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再做拉拢的打算—— “大人，大人，发现那批人里为首的骑士进入了冒险者商业街。”一名哨探飞奔而入，气喘吁吁道。 “冒险者商业街？”柯布西埃一愣，“他们要干嘛……难道是要更新装备，为任务做准备？” 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好机会啊！明着拉拢不好使，我暗地里给你点恩惠，让你记住我，还不行吗？ “通知下去，商业街所有我们商会下属的店铺，只要那两人进店，一律以九折……不，七折价格给他们！” “啊，大人，您认真的么，全部七折？” “全部！” —————— “冒险者商业街，是专属于冒险者与雇佣兵的天堂，在这里你可以买到装备、药品、技能书，以及珍惜的材料。”西里尔侃侃而谈道。 身边的法师小姐这一次出门没有穿着法师袍，而是一身便服。厚实的鹿皮袄裹着她的身子，一圈毛茸茸的皮绒簇拥着她的小脸，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活泼的小鹿。 而此刻法师小姐正认真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时不时还点点头，眼中放光，让西里尔大是受用，出门时的尴尬也挥之而去，忍不住暗叹一声，什么叫“倾听的艺术”。 这里也是游戏中可以让玩家以及NPC不需要店面，随意摆摊交易的区域，西里尔对此再熟悉不过。许多时候他都能以相比于店铺更低的价格，买到更优质的物品，对他这种抠门的游荡者来说，简直是天堂。 “保证战斗续航用的药品，克兰、伊文斯还有艾莉娜适用的装备，米莎小姐的话……我也不知道她需要什么。”米娅扳着手指，报出自己想到的需要的物品。 “能淘到优秀的技能书当然最好，艾莉娜需要一本官方的剑术入门。”西里尔补充道。 “米莎小姐是精灵，可以找一些能与自然共鸣的花花草草给她，增加自然感知度。” “给伊文斯安排一套合适的轻型铠甲吧，像他这样的剑士，手里的剑估计是用惯了的，随便换也不行。” “卡罗琳的话……现在给她买了东西也用不上，我想给她买点糕点回去她会特别开心。” 米娅窃笑着，却发现西里尔数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么米娅小姐，你需要购买什么呢？” 这个问题倒是西里尔非常关心的，他丝毫没有觉得米娅会是为了与自己客套，而伪装出需要出来采购。 “啊，维先生。”米娅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声音越来越轻：“事实上在北风之塔的时候，由于我一直没能找到施法的诀窍，因此就盯着《论魔力运用的方式》，就是那位斯威夫特法师写的——” “啊，我知道。”西里尔点头。 “我就想，能不能善用魔力，与基本的法术，再结合一些道具，构成一些魔法道具……之类的。像您和我第一次剑，就是在黑松林那次，我们营地的栅栏，就是我设计出来的，我还构思了许多，但都没有实践，想要试试……” 她说完后，却没有得到西里尔的答复。一瞬间少女还以为是自己那不切实际的想法让西里尔不忍直视自己，但当她抬起头之时，看到的却是半精灵少年张大的嘴与瞪大的双眼—— “卧槽，牛逼——” 如果西里尔还是在游戏中，他一定会贯彻“奈何自己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的观念如此惊叹—— 感情自己对米娅小姐根本毫无了解，把对方当成单纯的套套水盾，打打控制的辅助法师来用简直是暴殄天物！ 魔法道具！ 这个流派崛起于1458年，过往文明再现之时。将炼金道具与法术更多地结合，为不擅长构造法术者打开新的大门——这就是这一流派的理念。 放在当今，法师老老实实用力搓法术，能扔火球扔火球，能扔末日审判就末日审判，能扔雷鸣爆弹那就爆弹的观念还是主流。 米娅这另辟蹊径的想法无疑是异端，也难怪她没有在法师塔多做实验。 可西里尔知道，当正统法师与魔法道具相结合，能够得到的提升有多么恐怖—— “你放心，我支持！”他立刻拍着胸打包票道，“但凡有我能帮到你的地方，我都会帮你的。” 他刚说完，便觉得自己说的似乎有些太过粗俗，不应这个场景。于是他停顿片刻，一手搭在法师小姐的肩上，发挥自己所有能够发挥的话术，轻声说道： “米娅·克里斯蒂安，你知道么，这是一条非常伟大的、全新的路，也是一条非常艰辛的路。” “但你并非孤身一人。” “我会注视你的前行。” 而少女听完他的话，忽然背过身，伸手捏住了胸口那贴身戴着的宝蓝色吊坠。 紧抿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 第56章 全场七折 西里尔自认为自己的话术已然大成，除了不擅长说情话之外，砍价还价、强行接取任务、两军阵前让人反水水、说服贵族太太离开出轨的丈夫……这些，都是他的拿手好戏。 但就算如此，西里尔也不认为自己的话术能够转化为被动技能的雄霸之气，往人面前一站就会自动触发—— “全场都七折？”西里尔捏着手里的小红药水——全名是“疗愈药剂”，被玩家按照效果划分为“小红药水”、“中红药水”、“大红药水”，价格一个比一个贵。 “是的，全场都七折。”面前的侍者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他似乎对西里尔没有什么好感，并不打算和他多做交谈，而是转向米娅： “美丽的小姐，您的美貌让我震惊，但您似乎对自己的待遇差了一些，我想一定是这位先生看得太紧，不给您足够的特里来提升您的魅力吧……我这里向您推荐芬芳草剂，这是莫哈瑟丛林特产的三味药草提炼出的芬芳剂，喷在身上可以……” 西里尔在一旁汗颜。他看得出来，这一定是有人打过招呼要给他们些折扣，而店里的侍者不满，因此刻意针对他——不求能做到什么，但凡恶心一下也是好的。 可对方万万没想到的是，把持着钱包的不是他，而是他口中这位被“压榨”的法师小姐。而这位小姐……且不说她是否有需要用芳香剂的必要，就算真的要用，也不会来这里用如此廉价的香水。 然而米娅小姐毕竟性格温和，礼貌地听着他啰啰嗦嗦了半天，最终实在听不下去，轻声问道：“抱歉，我想问，有黑火菇吗？” “啊？”侍者一愣，甚至没反应过来米娅在说什么。 这下米娅是真的有些不满意了，微蹙着眉，质疑道：“你该不会不知道黑火菇是什么吧？就是那种生长在地裂缝隙或是温泉旁，蕴含火元素的蘑菇……” “知道知道，我知道！”侍者匆忙叫道，他算是看出来，这位美丽的女士丝毫不好招惹，当下只能将怨气吞下肚子，乖乖地去给米娅找她要的药材了。 西里尔对这样的小插曲丝毫不在意，他将那瓶小红药水放下，转而拿起一筐大红药水——既然对方给他打七折的价格，让店铺内货物的价格甚至要远低于外头摆摊的一组成交价，那他也没有客气的必要了。 有钱！买！不嫌多，多了就屯着，总能用到的！ 在药材店里总共挥霍了两个金特里——这确实是可以用“挥霍”来称呼了，七折的价格让药材店的人心疼的脸都戴上了痛苦面具，却只能看着西里尔和米娅步履轻盈的前后而去。 他们转而折去武器店，幸运地捞到了一套精良的剑士半身铠——浅灰色的外壳，在关节部位都用以软甲的形式，保证剑士穿着其时的灵活性，以及铭刻于其中的低阶“风速”炼金法阵，这无疑是一套非常拉风且实用的半身铠。 除此之外，西里尔还在和铁匠攀谈时，问出了对方手中保留的一把“半人马飞斧”。沉重而厚实的飞斧能够在远程给敌人造成不小的杀伤，是半人马在标枪外另一远距离投掷武器的选择。 对于半人马来说是飞斧，但如果交到矮人手里，那无疑是一柄数据足够的战斧——可能矮人会暴跳如雷，但奈何他自己手里的那柄斧头品质实在不够看，早就该替换了。 遗憾的是，西里尔尝试着于此处鉴定那柄无名的长剑，但铁匠端着他看了半天，给出的答复是“只有王都专业的鉴定师才能窥见此物真容”，无奈之下，只能作罢。 他另外进行了一些装备的补充，最贵的是一架小巧的机弩，与一些弩箭。游荡者的技能树上是必然有短弩专精的，弩箭是他们最好的引怪拉怪道具，而接下来的战斗，他还真需要一架机弩来完成。 最终他忍痛留下了七折后的一个金特里，转身带着米娅，离开了冒险者商业街。 虽然大多数店铺都打七折确实对他有不少的诱惑，但西里尔清楚，自己现在可不是没事情干、能在这街上光是盯着货物就能泡上一天的游戏玩家了。 再说了，真要买东西，似乎也不差这三成的差价，那样也未免对米娅小姐太不尊重了。 “维先生，还有艾莉娜的剑术书没有买，另外如果要招人的话，雇佣兵大厅也在反方向——” 米娅掰着手指，数着缺少的东西。 “雇佣兵大厅的所有雇佣都是记录在案的，得签繁复的合同，而且如果雇佣兵身死，还要多做赔偿。更何况招募花的时间太多了——我们现在的情况，不合适。” “至于技能书，在冒险者商业街上能淘到的也只是次品，真正要找精良的，还得去接下来我们要去的地方。” 他熟练地带着米娅在盖伦特里亚城的小巷子里七转八转，片刻之后，停在了一家用又脏又大的藏青色幕布遮挡着门的酒馆门口。 “每一座城市，大多都会有这样一个酒馆，里面鱼龙混杂，你能在这里找到心志消沉的武者，落魄的贵族骑士，王国的通缉犯……当然还有一些有着奇妙嗜好的人，比如无论何时都想要交欢的瘾者——她们大多是被恶魔瞥视过。” 他尽量晦涩地介绍着此地，最终以一个精简无比的短语概括： “简而言之，迫不得已，不要来这里。” “可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呢？”米娅小姐不解道，随后便看见西里尔挑开那肮脏的幕布，推开里头厚重的木门，杂乱的声音立刻涌入耳中，让她不由皱起了眉。 “因为我们真的赶时间。” 西里尔如此说着，将一个面具扔给米娅：“戴上这个……嗯，绿皮半兽人，还不错，就是身形太惹眼了。” 他瞥了一眼少女那可爱小鹿的身段，接着一拉米娅，从手环里取出一张斗篷，裹在了少女身上。 “走吧，我们进去。” 他想也没多想，自然而然地搭着少女的肩，走进了这家酒馆。 这家名叫“即死”的酒馆。 第57章 雇佣对象，狮鹫骑士 酒馆。 在某些游戏里是招募英雄的场所。这当然是因为其中确实有不少流落于此处的人才。 不过在《辉耀之路》中，想在这种酒馆里招募到法师系的人才显然太过离谱，那些穿着法袍的家伙几乎和通缉犯之类的词语绝缘，除非是被恶魔瞥视过的倒霉蛋——当然，那样的人也无法被招募。 所以说，虽然西里尔确实知道某些城市的酒馆里藏着足够杰出的人才，但要么是内政系要么是近战职业，想在这里招募到一个天赋是连锁闪电的索姆拉拉，绝无可能。 当然，盖伦特里亚这座城在1440年的时候没有能入他眼的角色，因此这一次，只是来单纯地挑选几个出色的打手。 他在进入酒馆之时也披上了披风、戴上了面具与斗篷的帽子，让自己的尖耳朵和帅气的面庞不为人所见。不过他们两人的身形或许看起来太过幼小，以至于很快就有人围了上来： “小鬼，小鬼，你想要来一点么？”一个眼角结着浓浓的眼屎，合不上嘴巴直流口水的家伙拦在了西里尔二人面前，摇着手，手里是一个装着粉尘的管子：“就来一点，就来一点，怎么样？” “不用了，我赶时间。”西里尔一拉米娅的手臂，直接将她扯到一边，径直向着酒馆的里头走去，同时在少女的侧颊边轻声道：“千万别碰那种东西，会失了智的。” 米娅连连点头，任由西里尔带着自己走到柜台前，却见西里尔摸出一枚金特里拍在桌上，低声喝道：“酒来。” “酒？要什么酒？”柜台后站着的酒保似乎不是人类，他的眼中是一对竖瞳，脖颈也很长，和半蜥人非常相似。 “猛的酒。”西里尔向米娅伸了伸手，后者立刻会意，从怀里摸出五六枚金特里，偷偷塞进西里尔手里，紧接着就被西里尔又拍了一枚到桌上。 “就这点？”酒保的眸子一亮，询问道。 “你们这儿还能有更猛的？”西里尔狐疑道，随后又拍了两枚金特里，“够了吧。” “稍等，我进去问问。” 酒保满意地拿起金特里，正要往里走，却被西里尔一下子按住了手。他微微惊慌，另一只手下意识伸到了桌子下方，可面前之人却将一枚圆滚滚的东西塞到了他的指缝中，轻轻拍了拍，紧接着松开。 他愣了一下，随即向西里尔用力点头，将那枚被塞入他指缝的金特里收进上衣的口袋，接着匆匆走入里屋。 “维先生，这是？”米娅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而西里尔轻声回答道：“如果多花这点钱，能让人办事更用心，那就是值的。” 米娅微微颔首，接着悄悄观察起周围： 靠门处的地方的人似乎都不喜欢热闹，都是独自坐着，面前摆着浊黄的酒，独自饮着。往里两步便是大的酒桌，人们围绕在桌边，大口畅饮着，话题主要是吹牛与吹牛，没有几句是真话。 而在酒馆的角落，似乎是一张张的帷幕，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窈窕的身影上下前后扭动着。米娅有些好奇，正想多看，却见一张帷幕忽地被扯落，两道叠在一起的身影露了出来，摇摇晃晃的—— 而后一只手就盖住了她面具前的眼睛：“别看。” 她隐约猜到那里是什么了，脸一红，没有说话。就在此时，哒哒的酒保脚步声又传了过来，那名方才离去的酒保此时回到柜台后，向西里尔点头： “阁下，有人愿意接您这单，但要详谈。” “强吗？” “我想是的。”酒保慎重道，接着为西里尔引路。 他们穿过一条狭长的通道，左右都是独立的房间，很快便在一间房门前停下，酒保开门，侧让在一边。 西里尔瞥了一眼，便看到一人坐在里头的桌旁，嘴里叼着烟袋，正吞云吐雾着。 “只有一个人？” “是的。”酒保再次应道。西里尔还想多说，却听里面的人先喊道： “没走错，进来吧。” 于是西里尔走入门内，他开始打量对方。如果对方没有做容貌的遮掩，那这应该是他的真容—— 他有着一头散乱的白发，眼角下吊着，一口一口抽着烟。他的面颊都有些枯槁，年龄应该在四五十岁左右，看他的体格与强壮似乎无缘。 “你不是拉罗谢尔人？” “不是。”对方干脆地答道，“你猜我是哪的？” 西里尔打量着对方有些偏方的脸，浑浊的棕色眸子，以及那白色自然卷着的散发，随口猜到：“我猜你是帕兰尼亚王国的。” 位于阿玛西尔以北，拉罗谢尔北疆东侧的帕兰尼亚王国——如果记性好的话可以想起，那就是公主殿下疑似要被嫁去的地方，有着当了三十年、五十岁太子的国家。 “哦？猜的挺准。”那人咦了一声，伸出一只手，递给西里尔一个烟卷：“来一根？” 而西里尔盯着他的手，片刻后回答道：“你是狮鹫骑士？” “曾经是。不过那都不重要。” 那人把烟卷收了回去，将里头的料都倒进了自己的烟管里，重又开始吞云吐雾。 西里尔沉默片刻：“我打算雇佣你，从盖伦特里亚一直到索尔科南，十个金特里，你意下如何？” “十个？” “嫌少？” “够了，现在就走？” “不自我介绍一下么？”西里尔笑道，“西里尔·亚德里恩。” “瑟塞斯·特蒙森。”那人说着，伸手与西里尔一握，西里尔立刻看到其手掌掌缘那粗糙的触感。 瑟塞斯松开手，长长吐出一口烟气，站起身，从旁边的座椅下拿出一个长长的、像是棺材一样的盒子，将其背在了背上。 “我在哪里等你？” “下午三点，盖伦特里亚南城门口。”西里尔简洁说道，却听对方“哦”了一声，背着那长长的盒子，微微弓着腰，先走出了门。 “维先生，雇佣他……他实力很强么？” “我想是的，雇佣他，可能要比雇佣一个小佣兵团都好——” 他望着对方那丝毫不拖沓的步伐，遗憾道： “可惜，身为一名狮鹫骑士，他的鸟却不在。” 第58章 肥大的兔子 马车行走在盖伦特里亚城外下山的平整大道上。 与此前相比，除了将北疆适于长途奔袭、冲刺的北疆马换成了耐力更强，更适合行走于崎岖道路的德里克马，并且多购置了两匹用于骑乘的马匹之外，别的并没有多少改变。 “亚德里恩，那人什么来头。” 伊文斯一脸冷酷地单独骑着一匹白马，搭配着他身上那身亮眼的半身铠甲，引得路边的少女频频抬头。 “没错的话，他曾经是一名狮鹫骑士，来自帕兰尼亚王国。”西里尔打着哈欠，介绍道。 “就他那个头？”伊文斯眨眨眼。换上新铠甲 在他们身前不远处，瑟塞斯·特蒙森提着马缰，坐在马背上，不高大的身躯被那长而宽、如棺材板一样的长盒子压着，连腰都向前躬着，看起来毫无气势。 “他那个头？”西里尔笑道，“或许你该多心疼一下他的马。” 伊文斯这才注意到，特蒙森身下的那匹马消耗明显比自己胯下的要大，显然是因为驮着的东西要更重——可明明身高也是他遥遥领先，特蒙森又不是肥胖的身材。 那唯一能够带来差距的，就只有二人身上的负重了。 “关心这些不如多想想等会儿怎么去应对对手，伊文斯，那些人可都不是庸手。” “我当然知道。”伊文斯一脸轻松，“那些在军营待过的人，不管其战绩如何，都会有一个特点——” “他们出招要更简洁，也更狠辣，我和他们交过手，很清楚这点。” “甚好。那一会儿你可能得替克兰扛起主T——就是得替我们扛住攻势。” “替克兰？” “他的打法在这样的战斗中发挥不出多少效果。” “我明白了。”伊文斯微微颔首，闭目就开始回忆西里尔此前模拟出的战斗。 而此时的西里尔浑然不知道，在盖伦特里亚的PSBC商会中，那名叫勒维·柯布西埃的新负责人原本还在纠结着要不要办一场宴会，来探一探他们的底细。 结果就在他脑内挑选晚上出席的礼服时，却收到了来自手下的消息： “大人，那几个人已经出城了。” “哪几个人……你是说那个年轻骑士？”勒维一下子从办公桌后跳了起来，膝盖都磕在桌子上，疼的他抱着腿摔在地上，呲牙咧嘴问道：“你们怎么不拦着他们啊？” “没法拦啊。”手下苦恼道，“您不知道，他们走的飞快……” “对了，大人，他们还多买了几匹马，身边似乎多了一个人……” “多了个谁？什么身份？一点都不知道？要你们有屁用！” 勒维见手下连连摇头，气的一脚踹在桌上，结果又疼的他倒吸几口凉气，一屁股坐倒在地毯上。 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能够提升自己地位的机会，就这么从他手里，溜走了。 —————— 春时的风掠过丛林最高的树梢，一群群灰白间色翅膀的鸟儿腾飞而起，柔顺的羽毛尖儿在青绿的叶端轻轻擦过，留下两道浅淡的风的痕迹。 这里是莫哈瑟丛林，德里克行省最大的丛林，拉罗谢尔玩家的新手练级福地，怪物等级由东向西等级逐渐提升。 蜿蜒的溪流穿过这一块林地，溪流旁不远处是一个简陋的驻地，用石头简单地堆砌成一摞摞的墙，作用估计仅限于拦住想要跳入其中的野兔。 不过这一个驻地的主人根本不担心会被魔兽侵扰，原因无他，在他选定于此处驻扎之时，方圆公里内的大型魔兽便都被他斩杀。 此时一张虎皮还被晾在驻地门口的长杆上，像是一面大旗一样，震慑着所有敢于靠近的魔兽。 “喂，你们说老大这整天一句话都不说，也从来不掀起面甲，他究竟是在想什么呢。”名为艾萨克的剑士把着腰间的剑，询问道。 “嘘，不该问的别问，老大又不是聋子。” 罗伯特用力撞了一下自己同伴的肩，他可清楚这位“老大”不是好惹的祸。 原先他们还有三十七个人，结果那个“老大”来后，先干净利落地杀了七个人，还打残了六个，现在可以作为战力的只剩下二十四人。 罗伯特和艾萨克在驻地周围巡逻着，虽然这似乎没什么必要。毕竟所有有威胁的魔兽都被老大杀的干干净净，巡逻的结果往往是抓兔子。 不过二人还是做的尽职尽责——万一让老大不满，那是要命的事情。 艾萨克打着哈欠，百无聊赖中忽然眼睛一亮： “看，兔子！” “肥兔子不早就被我们吃光了。”罗伯特随口道，却被艾萨克用力摇晃着手臂：“你看，这兔子真的好肥，比我们之前吃的都肥！” 罗伯特这才转过头，向着艾萨克指着的地方看去，随即再也挪不开眼：“我靠，这兔子吃人长大的吗？怎么这么肥！抓它！” 两人立刻蹑手蹑脚地，向着那肥大的让人以为是哪家的橘猫的兔子摸去。 浑然不知道，有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等下，你有听到什么声音么？”罗伯特忽然停下脚步，狐疑地看向周围。但他这么一听，原先那安逸在草丛上蹦?的兔子忽然一竖耳朵，甩着肥肥的屁股向前跑去。 “别跑！”艾萨克不管不顾地向前追去，罗伯特只能跟上。然而就在他们迈出那一步之时，一道藤蔓忽然横窜而出，拦在了二人的脚下—— “啪！” 二人摔的结结实实。他们还未来得及爬起，一道利落的身影从二人背后掠过，银光闪烁，精准地插入皮甲上后颈的位置，结束了二人的生命。 “拖走。”西里尔落地后便打了一个手势，身形没入阴影之中，悄无声息地消失。 而两具尸体便被藤蔓拽着，和那只肥大的兔子一起，被拖进了丛丛的灌木后。 在那里，一辆马车正停在清理出的空地上，精灵小姐敏捷地一伸手抓住兔子的耳朵，在其肥肥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干得好，小家伙。” 紧接着，这方才还无比肥大的兔子身形缩小了几个档次，回到了正常的水准，从米莎小姐的怀里一跃而出。 然后被卡罗琳逮了个正着。 第59章 方案B 西里尔快速绕着周围走了一圈，确认了一番地形是否如自己所想，而后回到马车停留之处，看到的却是被支起的烤架，以及其上一只烤的脆香脆香的兔子。 “喂，你们……” “放心，同族，不会被发现的。”米莎小姐带头举手，还讨好似的撕下一条兔腿，递向西里尔，“丛林是精灵的伙伴，这里隔了他们有一公里呢。” “不，我的意思是，那两个人尸体呢？” “和情报差距太大了呀，维先生。” 米娅小口吹着烫烫的兔肉，而后才递给卡罗琳，回答着西里尔的问题，“您说他们是全身铠的，结果这穿的怎么都是皮甲，根本没法假扮啊。” “啊？” 西里尔恍惚了一下，刚才出手结束二人生命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结果这个驻地的那些士兵穿的似乎…… 真的都是皮甲？ 他们怎么这么穷？ 他记得很清楚，玩家们面对的可是一群一身精良半身铠的凶狠匪兵，初次开怪的玩家是真的屎都被揍出来了。 难道又是因为他们来的时间太早的缘故？ 西里尔猜的倒确实没错，历史上有盖伦特里亚的驻军前来围剿过这群匪兵，结果反被杀了个干净。玩家遭遇的匪兵其实是穿着驻军装备的。 不过此时这帮人也是初来乍到莫哈瑟丛林，装备都未革新过，穷的掉渣。 “皮甲……那就没法潜入了。”西里尔原本想着扒两套铠甲，挡住脸后混进去。 而后伊文斯等人正面叫阵，牵制吸引匪兵，他在里面和特蒙森速攻夹击那名骑士，一举将其拿下。 西里尔思索着，扒开面前的灌木，倾听了许久。 听风术指引着风环绕在驻地的周围，他分辨着那嘈杂的脚步声，以及几道哀嚎着的声音，与孱弱的呼吸声。 “他们有不少伤员，预估战斗力比我想的要低三个档次。”西里尔露出欣喜的目光，“那就方案B吧。” “方案B？”米娅站起身，有点匆忙道，“这会不会有点太托大了？” “不会，放心去做吧，艾莉娜，随我准备。还有特蒙森先生，拜托你了。”西里尔提了提手里的剑。 金发的少女立刻站起身，小脸又紧绷绷地，严肃无比的样子。 而一旁的特蒙森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将背上刚刚放下来的长盒子重又背上，蒙头便走出了灌木丛。 “放心点。”西里尔见米娅一脸担忧，安抚道，“准备的东西总得拿出来试试才知道有没有效果，更何况有米莎小姐帮你拖延，有伊文斯帮忙做肉盾。” “喂，什么叫肉盾。”伊文斯不满道，而一边的矮人见自己连名字都没被提到，早已开始吹胡子瞪眼。 米娅忧心忡忡地点头，深吸一口气，下一秒便从空间手环中倒出了十来个瓶瓶罐罐。 西里尔见后者再无问题，当下追上艾莉娜和特蒙森，开始绕向驻地的侧翼。 而米娅将那些瓶瓶罐罐摊在面前，伸手捏住胸口的挂坠片刻，随后点头道： “米莎小姐，我准备好了。” “那我开始咯。”米莎仰起头，一道藤蔓拔地而起，卷着那两具尸体，高高挂在了半空中—— “艾萨克他们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偷偷在外面吃独食吧，该死的！” 一名剑士咒骂着，下一秒却直了眼，怔怔地望着不远处：“你们看……那是什么啊！” 匪兵们纷纷停下手下的活儿，看向他所指之处时，瞳孔纷纷收缩，心脏哐哐地剧烈地跳动着，血压都涨了一截： “那，那不是艾萨克和罗伯特么！他妈的，是谁干的！” “干了他们！” 一群匪兵们前几日才被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老大”给教育了一番，这几天正憋屈的要命，又哪里受得了这种挑衅？ 他们立刻抄起兵器，蜂拥着挤出驻地，将“老大”传授的阵型忘得一干二净，乱哄哄地就向着尸体吊起之处冲去。 “他们来了吗？”米娅的手里是一个长长的圆筒，正将蓝色的水球往里填充着。 “来了，不过看起来很……乌合之众。”伊文斯纳闷道，这看起来和西里尔说的完全不一样。 不过还是一切按照计划行事。他掐算着距离，果断下令道：“米莎小姐，拜托了。” “早就准备好了。”米莎乐呵呵地低头，将一顶刚刚编好的花环戴在头顶，接着双手平按在细嫩的草地上，她的那本大书在前方亮着浅浅的光—— “诺拉啊，请注视我吧……” 她轻声吟唱着，片刻之后，一丛丛交错的荆棘丛突然出现在那群匪兵向他们冲来的路上，混乱的喊声立刻传来： “这什么鬼东西！” “哎，这边有路，从这走，别管它们，那帮狗日的在拖延我们！” “米娅，我这完成了。” 精灵小姐面色苍白地跌坐在地，一旁的卡罗琳连忙抿开一瓶蓝色药水的瓶盖，喂到精灵小姐嘴边。 “好的，交给我了，米莎小姐。” 米娅认认真真地说着，将那一堆瓶瓶罐罐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入长管中。 紧接着她将其用力摇晃了两下，抱着长管就冲出看灌木丛，几秒后一团水球自长管中喷射而出，在那群匪兵群聚之处炸开—— “砰！” 没有任何伤害的水球，就像是一团飘飘摇摇降落的雨，洒落在那群匪兵身上。 那群匪兵此前还没察觉发生了什么，还只是怒骂着天都和他们过不去，没来由地下一团雨。但几秒后，便有人捂着肚子哀嚎了起来，或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抓着自己的皮肤—— “成功了，维……米莎小姐，成功了！”米娅看着这一幕，激动地抱着长管，甚至想当场抽出法杖上去给那些匪兵脑壳上一人来上一下。 “是的，克里斯蒂安小姐，真是不可思议的一幕——”伊文斯颇为诧异地望着前方，而后抽出了自己的剑，“接下来就交给我和克兰了。” 在他们的身后，海洛伊丝靠着马车车厢，手里捧着一本，此时有意无意地轻声念着： “有人选择创新，有人选择革新，在前进的道路上，总有人奋不顾身……” 第60章 地龙枪术 艾莉娜站在一棵矮树上，扶着树干踮着脚远远望着，片刻后便跳下来，对西里尔说道： “米娅那边看起来成功了，西里尔，我们赶快……他在干嘛？” 她看着那名一直沉默不语，沧桑得如同一棵古树一般的“骑士”于此刻解下背上的重负。 那沉重的“棺木盖板”被他推开，露出里面被软毛包裹着的、两根漆黑的长杆，接着他一手握住一根，将两根长杆“哐”的一声拼接在了一起。 西里尔静静地看着他完成这一切动作。如果此前的“狮鹫骑士”还只是猜测，那这一幕却是将这个猜测落到了实处—— “他在组枪。” 两根长杆中，一根是一人余高的长度，另一根只有前者的一半，但连接起来便是一根两米余长的长杆。 而特蒙森从“棺材”中翻找出一个又长又黑的枪尖，将其往长棍的一头一旋，一杆粗而长的大枪便跃于二人面前。 “破魔枪——”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看着特蒙森双手在握住枪柄的一刻，那不带感情的目光都随之一亮，名为“狂热”的情绪跃动于其中，让他那没有多少表情的面部肌肤忍不住开始抽搐着。 破魔枪，帕兰尼亚狮鹫骑士引以为傲的武器。这件武器被设计出来后唯一的强化方向，便是“势大”和“力沉”。 当帕兰尼亚狮鹫骑士们骑乘着狮鹫自天空中扑落，手中的长枪斜刺而出的一刻，整个天空都是他们的，没有任何军队能够阻挡他们的攻势。 西里尔对特蒙森的身份不由得产生了浓浓的好奇心，一名离开了自己所属部队的狮鹫骑士却还坚持带着自己的长枪—— 要知道，破魔枪并非泛用性的武器。或许那些巨魔可以将其拿在手掌中耍着玩，但以人类的体格，要拿起这样的武器并挥舞自如，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这是专属于骑乘狮鹫时使用的武器。能够驾驭破魔枪的并非狮鹫骑士这一个体，而是狮鹫加上狮鹫骑士，这一个整体。 他心里正想着特蒙森会如何去使用这杆大枪——这样的枪并不归类在长枪精通中，也是西里尔此前从未有过了解的武器。 就算他想偷学，假以万象风形来复刻，也毫无头绪。 可就在此时，几乎一直沉默着的特蒙森突然开口问道： “只要从这里，捅穿那个营地就行了么？” 他们此时正站在那条蜿蜒的溪流旁的丛林中，只要扒开树丛，就能够望见匪兵的驻地的侧翼。 在西里尔的计划中，只要营地内的力量都被米娅等人牵制住，那营地侧翼出事，能够前来应对的便只剩下那名流浪骑士。 而如此下来，考较的就是双方最强战力的正面碰撞。这其实只是西里尔起初一个思路的升级版，区别在于补强了装备、道具与特蒙森之后，这个战术由不可行变为了可行而已。 “没错，只要捅穿这个营地而已。按照我的预测，你应该会在破墙而入后不久就遭遇到那名流浪骑士，我们会在那时出现，从旁边……” 然而西里尔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特蒙森鼻音发出的一声沉闷的冷哼给打断，紧接着这名狮鹫骑士冷冰冰地说道： “拉罗谢尔的骑士，不要拿你们的那套玩意儿和我们帕拉尼亚的骑士对比。拿够了你的钱，这点小事自然给你办好，你只要看好就行了！” 西里尔还未来得及应声，却见特蒙森扶枪的一手向前一握，整个人都向下沉了沉。他半弓着腰，手里的破魔枪自枪尾向着枪头，螺旋状地亮起了一道道幽蓝色的纹路。 而随后，他开始迈步。每一步脚步都落得极重，沉闷的回响让周围的叶片都来回簌簌地摇晃着。 艾莉娜骇然地望着他留下的那两道在泥地上明显的脚印，看着他一步踏入溪流之中，清澈的水流飞溅而起，难以想象特蒙森的每一步脚步有多重。 “西里尔，这……” 她扭过头去看西里尔，却见半精灵少年此刻也是神色肃然，只给了她一个简单的回答： “这不是狮鹫骑士的持枪握法。” 这杆沉重的大枪便这么被这名退伍的狮鹫骑士双手持握着、半夹在腋下挺着向前进发着。他隆隆的双腿似乎不再只是单纯的腿，而像是被马拉着的战车，或是野蛮人骑乘着的犀牛，再或者便是…… 地龙。 这像极了拉罗谢尔死敌，奥圣艾玛独有的地龙骑士持枪法的姿势，才是西里尔一时之间变得无比严肃的真正原因。 西里尔他们很快开始跟上特蒙森的步伐，而不过眨眼的功夫，特蒙森便已经跨过溪流，在浅滩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脚印，接着没有任何减速的一枪捅在了匪兵的驻地外墙上—— “咔！” “哐！！” 破魔枪摧枯拉朽地将石墙撞碎，那长长的一面石墙都在这一刻轰然崩塌。而特蒙森前进的步伐甚至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转眼间便已跨过石墙，蛮横地撞进了匪兵的驻地之中。 他随意地一摆身体，就像是地龙甩动它的尾巴，将一间简陋的木屋打塌。驻地中的任何存在似乎都无法阻挡他的步伐，他甚至连转变方向的想法都没有，就这么直白地打算如西里尔下令的那样，将这个驻地直接捅穿。 直到一道身影蓦地从天而降，重重砸落在破魔枪之前。尘土飞扬中，一面深灰色的重盾像是坚稳的城墙，稳稳地插在地上。 特蒙森目光猛的一凝，却依然没有打算避让，手中的长枪突然开始微微旋动，其上的蓝纹旋转着，像是一道蓝色的光柱，不偏不倚地戳在了盾牌的正中心！ “当！” 明亮犹如大钟钟声的碰撞声中，那持盾的来者向着后方连退了五六米，而特蒙森那永不停止的步伐在此处却是受了挫，突如其来的阻隔让他的腿部承受了巨大的反冲，枪尖被震得扬起的同时，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声响。 接着，特蒙森看着那面重盾从地上抬起些许，微微侧挪，露出了其后规矩地戴着头盔与面甲的骑士，接着一柄特别宽长的单手剑剑锋，自盾牌后探出。 这就是，莫哈瑟丛林的流浪骑士。 第61章 截击冲锋 莫哈瑟丛林的流浪骑士，据说来自拉罗谢尔一支名为“圣喻”的骑士团，不过玩家从未在拉罗谢尔的现有编制中找到过圣喻骑士团的名字，估计要么是不出名，要么是已经消亡在某处，没有被记载。 此时的流浪骑士与西里尔的印象相同，看到他居然能够挡住特蒙森的冲锋后，反而让藏在后方的半精灵少年长出了一口气—— 要是这被他形容的很厉害的流浪骑士也是个既没装备、也没技术的乌合之众，就像外面这群正被伊文斯等人暴打的匪兵一样，那他的“预言”全部猜错，真的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不过这倒也让西里尔对流浪骑士本身的实力等级产生了怀疑。特蒙森如今的实力看来，是绝对没有正规编制狮鹫骑士的实力的，考虑到年纪、伤势的下滑，以及失去了坐骑的加成，现在的特蒙森满打满算，应该是在四十五级的水准。 但流浪骑士挡下他的地龙式冲锋，却显得如此轻松—— 就在西里尔犹豫着需不需要给流浪骑士的实力评分上划一个等级之时，面甲之下却传来了一个沉闷的声音： “奥圣艾玛？” 他从特蒙森的动作里认出了奥圣艾玛地龙骑士的架势？ 这个念头自西里尔脑海中一闪而过，而就在他思索的一瞬，那面看起来朴实无华的盾牌周边蓦地亮起红光，紧接着整片盾牌都被灼热的火焰覆盖，他甚至能够看见对方盾牌周边的空气，被火焰炙烤地扭曲着。 他心里立刻“咯噔”一声，暗叫不妙：“这流浪骑士，怎么直接就进入二阶段了？” 流浪骑士，一阶段为主要靠剑术的劈砍，很少使用盾牌。二阶段会提起附着火焰的盾牌，予以身边靠近者一定程度的灼烧伤害，而进入三阶段后，则会剑与盾牌尽皆附着火焰，可以说是“刀刀烈火”。 但流浪骑士可不知道藏在一边的西里尔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的眼中只有那正调整着姿势的特蒙森—— “奥圣艾玛，杀无赦！” 面甲下传来一声怒吼，特蒙森一愣之间，却看见那面被火焰包裹着的盾牌正朴实无华地向着自己挺进。他双手猛地回拉，将方才还有些不听话的长枪整个扯回去了一截，接着枪头横摆着，砸向盾牌的边缘—— “哐！” 又是一声闷响，流浪骑士整个人都被这一砸给砸的向旁边歪斜着。特蒙森见这一招奏效，调整着动作还想再来一次，却没想到流浪骑士的动作已经回正，在一声怒吼声中，弓起膝盖，身子前倾！ “奥圣艾玛，杀无赦！” 他话音落下的一刻，西里尔暗叫一声不妙，甚至连手势都没给艾莉娜打，手一甩，便将那面盾牌戴在了手上。接着他盯住流浪骑士前进的方向，抢先一步直迈而出！ 冲锋！ 他清清楚楚地看着前一秒还稳重地迈着每一步、挺盾推进的流浪骑士，在这一秒便从一头闲散的小猪变成了暴怒的犀牛，那沉重的冲锋步伐就像是想用牛角顶穿猛狮腹部一般，几步的距离一瞬间拉到了极近，巨大的火焰盾牌下一秒就要呼到特蒙森的脸上！ 西里尔再清楚不过，这正是骑士常用连招的“起手技”冲锋，呼到特蒙森脸上的盾牌，自然也不会是普通的盾牌一击，而是骑士的“盾击”。 这如此两个入门级的技能，在魔力的奇妙组合下就仿佛升华了一般，杀伤力将直升三个档次。可想而知，特蒙森承受了这一击会直接退场—— 但所幸他看得清楚，抢先一步预判了流浪骑士的动作。他的身影就在流浪骑士要撞上特蒙森之前一瞬出现，那面小盾挥砸在对手的小臂上。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流浪骑士浑身都为之一僵，别说停盾冲锋了，甚至连盾牌都拿捏不住了—— “特蒙森，艾莉娜，愣着干嘛，进攻啊！” 西里尔高声叫道，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团队的副T，在主T未能抗住局势的时候及时救场。刚刚的那一次冲锋盾击显然是触发了英勇精神的要求，完美的一击给予了流浪骑士极大的僵直。 西里尔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扬起盾，手中的长剑用力向着流浪骑士的腰间斩去。 而潜伏已久的艾莉娜，在西里尔话音落下的一刻便一跃而出，手中这次是冰蓝色长剑的艾莉娜直直地将长剑斩向流浪骑士的后颈。特蒙森也已调整好了他的长枪，向着流浪骑士重重刺去！ 三面夹击！ 西里尔心里顾不上对方身份可能有的什么隐情了，这一瞬间的交叉攻击，足以让流浪骑士获得至少一处伤势——如果流浪骑士未能发挥好他的巨盾优势，甚至会受到两处重伤。 他几乎已经看到那件史诗级宝物在向自己招手，他迫不及待希望能够获得一把他足够顺手的匕首类武器，让他在使用万象风形时能获得最好的体验。 可下一刻，西里尔便惊诧地发现，那名流浪骑士居然不也不顾威胁最大的艾莉娜和特蒙森的长枪——那一面火盾居然被流浪骑士硬生生地扭向西里尔这边！ 他完全放弃了对杀伤力最强的长枪的防御！ 但这对西里尔只能说是不能再坏。他只能匆匆将刚刚劈出去的长剑横过，斜挡在盾牌面前—— “轰！” 灼热的火焰扑面袭向西里尔，他大喝一声，借着这盾牌挥击之力向后倒去，踉踉跄跄地，险些摔倒在地。那灼热的感觉烫的他差点把剑都原地扔下，此时满是骇然地看向流浪骑士—— 后者顶着火焰巨盾，另一手中的长剑低垂着。破魔枪自他的腰间斜穿而过，而艾莉娜的冰剑也已嵌入他的后颈，一道冰晶正裹上他的面颊。 以一盾，换挨两记致命伤？ 西里尔彻底看不懂这个流浪骑士在想什么了。他撑着地站起，却见流浪骑士的面甲下忽然流出道道殷红，显然是他撑不住体内的伤势，喷出来的血。 可他的身体却只是摇晃了一下，接着含糊混着液体的声音响起： “拉罗……拉罗谢尔的骑士。” “你为何要，选择，背叛……” 第62章 流浪骑士之死 西里尔伸手拍去自己袖子上缠上的火焰，他清晰地感受到那名流浪骑士对他的注视，目光中带着一种分明的恨意。 这股恨意流转于他的全身，让他那身甲胄都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一道道的黑气似乎都要从那层叠的铠甲中溢出，将他包裹住。 而最为直观的则是他盾牌上的火焰。那原先只是燃烧着的火苗轰的一下窜高了数厘米，灼热地扭曲着周边的空气。 这是什么剧情？ 西里尔可以确定，玩家从未触发过这样的剧情。他首先排除时间的因素，因为早来还是迟来几个月并不会对这名流浪骑士的实力造成影响。 那么唯一的变量便在于，玩家来讨伐流浪骑士与这群匪兵的时候，没有雇佣一名外来的骑士。 而且还是一名会使用奥圣艾玛地龙军团枪术的骑士。 他简单地做了一下分析，便明白了流浪骑士对自己恨意的来源：自己身为一名拉罗谢尔的骑士，居然与使用着奥圣艾玛地龙枪术的人并肩作战，这一点激发了他的仇恨—— 可别忘了，这名流浪骑士是据说出身于拉罗谢尔的一支名为“圣喻”的骑士团，这支骑士团的编制并未保留，可能全军覆没。 而如此看来，这支军团覆灭的原因，与奥圣艾玛脱不了干系。 简而言之来说，摆在西里尔面前的是一条玩家从未触发过的隐藏剧情线，对应的可能是一个隐藏的任务链，以及大量未知的奖励—— 而明晰了这一点之后，西里尔已然是胸有成竹。 在游戏当中，有一个评分叫做“任务完成度”，现在的情况便是他已经触发了这个任务的第一环，要考虑如何从这名流浪骑士手里拿到最佳的奖励。 他思索间，那名流浪骑士的面甲下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接着是一阵难听的金属与金属的摩擦声。西里尔一抬眼，便看见流浪骑士忽然同时扔下了手里的剑和盾，用力捏住了贯穿他整个腰部的破魔枪枪柄—— 他要干什么，他不会是要…… “特蒙森，艾莉娜，先别动，看他打算怎么做。”西里尔开口叫道，紧盯着流浪骑士的动作，却见后者扒着破魔枪那一握多粗的枪柄，慢慢沉下身子，接着向着枪尖的方向，开始一步步挪动！ 他要把自己从枪上拔下来！ 他难道没有痛觉的么？ 血流如瀑一般自枪柄和枪尖两端溢出，流浪骑士的整个面甲都被口中溢出的鲜血染红，如果此时揭开他的面甲，看到的一定是一张被浸泡在血沫子之中的脸，还仰张着嘴，自喉咙中不断发出“嗬嗬”的喉音—— 西里尔光是皱眉代入一下，就觉得疼的受不了，可那名流浪骑士就真的这样一步一步地将自己从长枪上拔了下来，随着长枪前端重重砸落在地，他身下已然是一片血海，而那被盔甲包裹着的身躯却再也坚持不住，轰然向着前方倒去。 他就这么栽倒在血泊之中，一只左手还试图向前伸着，去握刚刚被他松开的盾牌。 西里尔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后者倒下，都没有向前一步。 “西里尔，结束了么？”艾莉娜揉着手腕，刚刚她的冰剑砍得结结实实，但也震得她手生疼。 “或许吧……”西里尔微皱着眉，如果一个隐藏任务就这么断掉了，他可不乐意。 但他这句话才刚刚出口，便听到刺耳的铠甲与石头摩擦的声音，他下意识提起剑，视线中那倒在血泊之中的身体正缓缓向前挪动着——其被铠甲包裹的手指正抠着地面上的尖石，将他向着前方拉去。 “这还没死么？”西里尔讶然地看着对方的手触摸到了他的盾，触摸到了他的剑，最后慢慢站起，重新将盾牌立在身前，将长剑挺起，面朝着自己，喉中“嗬嗬”之声不断。 他思索了一下，从自己的技能栏里一扫，立刻得到了答案： 不屈之魂，是这个技能让这名流浪骑士还能够站起，但他所剩的时间显然已经无几—— “特蒙森，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他制止了狮鹫骑士想要再补上一下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剑与盾尽皆抬起，紧接着肃然地将长剑立于胸前： “阁下，我是拉罗谢尔所属，银刃骑士团副团长，这名使用大枪的为帕兰尼亚狮鹫骑士——” 他停顿片刻，朗声道：“我，西里尔·亚德里恩向丹亚宣誓，我从未背叛拉罗谢尔！” “拉罗谢尔……拉罗谢尔……”那名流浪骑士的身躯开始摇晃，含糊不清的声音反复地念着拉罗谢尔的名字，没几秒之后便转为了另外一个名字： “圣喻……圣喻……” 西里尔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怨气似乎消散了，而与此同时，流浪骑士身上的气息也再逐渐减弱。他明白这是不屈的时效即将耗尽，匆忙追问道： “圣喻？圣喻骑士团？他们在哪？” “在沙漠……在沙漠……莫……沙漠” “莫沙漠？你说的是莫什么沙漠？”西里尔大声问着，却听流浪骑士的声音越来越轻，那方才还被他紧紧握着的长剑已经落到了地上，他的身躯也完全靠在盾牌上，纯靠着盾牌的支撑才维持着站立。 西里尔匆匆奔上前，伸手将他的面甲揭开，露出的是一张被血液糊满了的脸，那张嘴中鲜血正大股大股的涌出。 情急之下，西里尔甚至将此前从未用过的“自然之风”都发动了，风托着树叶旋舞于他们的身边，周围的青草摇晃着，缓缓的将属于自然的生命力引渡向这名濒死的骑士。他双手用力按住流浪骑士的肩铠，来回摇晃着，感受着铠甲下那具身躯承受着痛苦的不断震颤，想让他再多坚持一会儿—— 但流浪骑士的震颤，在他那不断的“嗬嗬”喉音消失的一刻，停止了。 西里尔松开手，流浪骑士的头颅向前垂落，敲在他最引以为傲的盾牌之上，而后随着西里尔的后退，连同盾牌一起砸到在地上。 他死了。 第63章 史诗装备：【少女的思慕】 乌合之众的匪兵被伊文斯他们干脆利落地解决了，西里尔走出驻地的时候，正看到伊文斯四平八稳地一剑捅穿最后一名匪兵的胸口，那张脸上被溅了几点血星子，看不出任何的悲悯或是犹豫。 这倒也符合他的身份，在明确知道这群匪兵的身份是“逃兵”之后，伊文斯的战斗之心就非常的坚定。 西里尔甚至怀疑，这群还没有受过流浪骑士充足训练、装备也没有更新过的匪兵，再被米娅那一混合了一堆DEBUFF药粉的水泡糊过之后，会不会让伊文斯都没法打尽兴。 “顺利吗？”西里尔大声向伊文斯问道，后者将长剑抽出，把剑上的血从对手的衣领上抹掉，向着西里尔挥手走来：“顺利，顺利，我杀了十一个，矮人才杀了九个。” 远远的，却听到矮人愤怒的喊道：“是小姑娘抢了我三个人头，我杀了十二个，十二个！” “小姑娘？”西里尔不解，伊文斯脸上轻松地笑道：“是米娅和米莎两位，她们拿法杖总共敲死了三个，你别说，那个精灵，她的杖子绝对是练过的……精灵是不是很擅长枪术？” “精灵的骑士团，在许多年以前是大陆上最强的骑士团，你说呢。”西里尔回应着，随后高声道：“米娅小姐，麻烦过来一下！” 随即，不远处的法师少女提着法师袍的下摆，急匆匆地跑过来，小脸上罕见地带着雀跃的红润，像是卡罗琳吃到了鲜美的兔子一样的神情，兴奋地炫耀道： “维先生，我成功了，成功了！” “嗯嗯，做得好，做得好。”西里尔夸赞道，紧接着说道：“跟我进来，有个人需要你清洗。” 他引着米娅走到驻地的场中，那满地的鲜血让米娅惊呼一声，但她随即惊道：“这是那名流浪骑士？维先生你们把他击败了？” “基本是特蒙森一人击杀的。”西里尔回答道。 他原本做好了与流浪骑士苦战一番的打算，却没想到雇佣而来的这名狮鹫骑士比自己想象的要好使很多——毕竟谁知道会有人步战却使用骑乘狮鹫专用的破魔枪来进行战斗，而且在地龙枪术的加持下，战斗力还如此惊人。 被那么粗的枪贯穿整个腰部，想不死都难。 但流浪骑士的死却让西里尔莫名地感觉到唏嘘。他可以看出对方对奥圣艾玛强烈的恨意，估计那支圣喻骑士团已经全灭在于奥圣艾玛的战斗之中，而他，可能是唯一的生还者。 结果到最后，就连他最后交战的对手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指挥着米娅小姐冲干净那厚厚的血浆，有这层东西在，他甚至看不清流浪骑士长什么样。米娅利落地将水冲刷在流浪骑士的脸上，可片刻之后，她却发出一声惊呼： “维先生，你快看啊！” 西里尔连忙凑上前，却看到被冲刷干净的头盔中，露出的是一张近乎枯槁的脸庞——他脸上的肉都向里凹陷着，眼眶向外突出，皮肤薄的像一层纸。 “他的生命力……似乎早已枯竭了。”西里尔犹豫片刻，做出了这样的一个推断，“他几乎和一具行尸无异……” 这立刻让西里尔想到了那如实质一般的怨气。此时他再做假设，如果没有特蒙森的长枪贯穿，直接将流浪骑士“杀死”，那后者会在膨胀的怨气下战斗力暴增…… 可实质一般的怨气，往往出现在亡灵生物的身上——那些被巫妖操控的直系亡灵，或是摸爬滚打晋升而上的恐怖骑士，怨气都是其战斗时的得力助手。 也就是说，这支圣喻骑士团，其实并非是完全覆灭于奥圣艾玛之手，还有亡灵的因素在内…… 西里尔越想越头大，所幸的是他可以确定，圣喻骑士团并非毁于这一次的亡灵入侵，追溯时间应该是在二十年以前，覆灭的地点在莫什么沙漠——这个沙漠的名字他一时之间也无法确定，只能确定不在拉罗谢尔的领土上。 他接着在流浪骑士的身体上摸索了片刻，找到了一根被他贴身携带的吊坠，是一个空间道具。当他将魔力注入其中之时，一堆东西哗啦啦地自空间中坠落而出，紧接着吊坠炸裂，化成了一堆碎片。 西里尔将那些东西清点了一番：一些海边的贝壳和海螺，几十枚银特里，除此之外，还有一架样式精巧的袖珍小弩，通体朱红，摸上去是温凉的手感。 他眼睛一亮，这就是他此行最看重的物品，被流浪骑士携带着的史诗级装备一件—— “【少女的思慕】：一架精致的弩，比一般的弩要更小，更加隐蔽。传说经过它的弩箭都会附带猛毒，像是难以被接受的相思…… 路易斯，我的路易斯，我将它送给你，希望你在使用的时候，能够想起我的名字。贝拉·艾琳。” 西里尔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一次总算是正经的出货了。弩是流浪骑士爆落装备中的上上选，因为这件装备的特效实在太过夸张： 射程内必中、淬毒，若弩箭本身带毒，则毒性加强。 可不要小看这简单的淬毒两字，这弩自身淬毒便是中阶毒药的毒性，如果将一根淬初阶毒药的弩箭搭于其上，其毒性会晋升为高阶毒药…… 放在这个对手普遍还是见习职业的阶段，这已经非常imba了。 而更加过分的一点是，由于这柄弩的体型要小于一般的弩，所以不占用装备格子就能使用，并且自身还有属性加成。至少西里尔将其拿在手里之时，感觉自己的动作都要快了那么一些。 可惜的是没有直观的属性面板，可以让他看到自己的提升究竟有多少。 在这样史诗级装备才能有的强大特效面前，【少女的思慕】这样的名字已经无足轻重。倒不如说，西里尔还有着非常浓厚的、想要去挖掘一下这个装备背后故事的念头，只可惜毫无线索。 除非这把弩的故事对应的贝拉·艾琳和路易斯就是这名流浪骑士和少女双方，不然无异于大海捞针。 “把他的盔甲扒下来，武器和盾牌都收好，然后……” 西里尔看着被扒下盔甲后，只剩下一具干枯尸体的流浪骑士，犹豫了一下。 “烧了吧。” 第64章 神行之靴 这比预想中要轻松了许多的一战，收获却是颇丰。抛开史诗装备里最好一档的小弩【少女的思慕】不说，西里尔等人额外收获了一面全身盾，一柄骑士剑，一套重型铠。 乌合之众的匪兵身上没有多少好东西，搜刮了一下只有几个银特里。西里尔一边心里感叹着其真是有够穷的同时，将他们连那破破烂烂的皮甲都一起扒下，只留下一件贴身的衬衣为止。 这利落的手法其他人倒是见惯了，但海洛伊丝却是第一次见，以至于公主身边的半精灵小姐还特意问了西里尔一句，是不是克里斯汀团长待他实在太差，连饭都不给吃饱。 算上这些破烂装备能卖掉的钱，总共收获了大概五十银特里。对一个二十级的玩家来说已经是一笔可以补充很久药水钱的巨款了。 虽然在米娅小姐的财富面前实在算不了什么，但西里尔还是非常珍视这一笔不菲的收入的。 在这之后，他又专门折道，到豺狼人首领所说的藏宝点搜出了豺狼人的宝物，结果拿到的只有一双看起来灰扑扑的长靴，以及一张都看不出地区所在的藏宝图。 不过西里尔拿到这双靴子的时候反而心中一喜，他让米娅小姐将其洗干净之后，便露出了其深褐色而有些粗糙的外皮，在靴子的侧面有一个小小的羽毛形状，证明着其非同寻常的身份： 【神行之靴】：旅者必备的靴子，侧边有飞羽的徽记，似乎是巫师的造物。 据说穿上它，一日便可以从极北之冥走到大南漩。 这双鞋子的效果当然没有描述的那么夸张，但注入魔力之后提升移动速度，节省体力却是确实有的效果。 西里尔估算了一下大小，立刻将其套上，非常合脚，就是稍微丑了一些，让一旁的米娅小姐微微蹙眉。 至此，莫哈瑟丛林的任务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交任务不需要回到盖伦特里亚，在前方城市的PSBC的分会，手执流浪骑士的头盔就可以领取报酬。 只可怜那名盖伦特里亚的PSBC最高负责人，还期望着这群人可以去而复返，之前他没有好好珍惜，这一次他一定要从城门口开始夹道相迎，务必让西里尔等人感受到他求贤若渴的诚心。 天气愈发的温暖，当他们走出莫哈瑟丛林，路过一旁农田之时，看到的是正忙碌着播种的人们。四处都是泥土被翻过后湿润的气息，时不时落一场没有人厌恶的浅浅的春雨，让几人都感到非常舒适。 苍鹰盘旋于高山之巅，自山头到山脚，皆是大片大片的有着金红间色圆形叶片的梧桐树树林。每当风拂过这一片山林，便能看到的在风中层层叠叠波动的金红色叶片，像是一片金红色的浪。 山下的小镇“浪金镇”，便是得名于此。 现在是四月初，这里位于德里克行省的中南部，距离莫哈瑟丛林的最南端三个村庄的距离。西里尔一行人在天将入夜时进入了这座小镇，反倒让门口的卫兵感到非常疑惑： “好了，请入城吧，先生们、女士们。”那名卫兵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真是罕见啊，居然会有人选择在我们浪金镇落脚……” “在这里暂住，难道很奇怪么？”法师小姐撩开侧帘，出声问道。 “啊，美丽的小姐，我想您一定不知道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卫兵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轻声说道：“我们镇闹贼。” “贼？贼怎么了，不就是偷点东西吗。”米娅轻笑道，“大家凑一凑，弄个大钱袋，藏在暗处蹲守着，等他来偷的时候一下子抓住，不就完事儿了吗？” “嗨，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卫兵唏嘘道：“这贼啊，可不止一个，可能一晚上十几家一起失窃，而且最可怕的是，他们不单单只偷东西，还偷人家里的小孩呢！” “偷小孩？！”米娅惊道，却见卫兵连连点头，“是啊，镇长都愁疯了，向执政官求救了好几次，省里也来过人，都没有头绪……” 西里尔和海洛伊丝却是对视一眼，如果只是小偷还算不了什么，但如果是“偷小孩”，那他们可就有眉目了。 班迪思，窃婴者。 “这里也有他们么？”西里尔小声问道，海洛伊丝摇头，“没有情报，只知道班迪思偷孩子。” 她说话一如既往的简单，连多说一个字都不愿意，而后又低下头，看着她手中的，半晌后才冒出一句： “速速离开为好。” 她偷眼看着面前的半精灵少年，却见后者一副沉思的样子，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他是在回忆上一次和班迪思的战斗？啊，这么说起来，他的战斗方式真的很独特。他应该还是个小骑士才对，就算被简收为关门弟子，也不应该剑术如此纯熟啊？ 不不不，这已经不单单是限于“纯熟”这个地步了，更关键的是他的经验以及判断力。像与豺狼人首领的战斗，换成她来，自然也可以轻松解决。 可她却绝对不可能做到“戏耍”的效果。哪怕后来少年在马车上叽里咕噜一通，将原理说的明明白白，但怎么想都还是很难很难…… 还有他身边的人，这个叫米娅·克里斯蒂安的，克里斯蒂安是那个克里斯蒂安家族么？这个家族不是早就绝后了吗？而且她的那个长筒，在一瞬间便能让大量敌人受到这么多的负面状态，恐怕只有传说中的宝物“诅咒铠甲”可以做到。 她的思维有着非常强的延展性，当她从各个角度去联想时，便发现，这名少年的身边，莫名其妙地便聚集了这么多有意思且有实力的人…… 想到这一点，海洛伊丝那静静读书的眼睛就愈发明亮。 西里尔·亚德里恩，这个身份不明的半精灵—— 他好像，比还有趣。 就在这时，她敏锐地察觉到西里尔的目光扫过自己，便下意识地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书上，避免让少年发现自己在观察他。 而后她便听西里尔说道： “你们先去酒馆入住……我想这里应该没有米娅小姐的房子了吧？” “没有了，维先生。” “那我先出去逛一下，探查一下情况。” 西里尔说完，便一跃出了马车，双手插着口袋，看着马车和马匹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这才一低头，走进了巷子中。 第65章 第二模板：尘世的本源之心 西里尔来回在小巷子里穿梭着。 此时天还未全黑，但是黑暗的巷子中，已经没有多少光。可在西里尔的夜视视野下，黑暗对他构不成任何的阻碍。 可惜的是西里尔到现在都没有多少探寻自己身上怪异之处的线索，包括不容易吸引怪物仇恨这一点。 他很快便将这个小镇的地图烂熟于胸，游荡者的内心当中都有一个地图的模板，随时都可以往其中填充对应的建筑、道路。 有道是：会迷路的游荡者一定不是优秀的游荡者，路痴属性或许是一个萌点，放在牧师、法师这种职业的妹子身上更是萌的一塌糊涂，能让一个团队瞬间满编，外加上三个后勤队。 但一个没方向感的游荡者妹子，可没有多少好心的游荡者前辈愿意带着跑图，甚至可能给她背后来上一刀，爆了装备溜之大吉。 浪金镇按区块划分，东南为平民住宅，东北的房子要更加地奢华。中心是办公区域，小镇的政务大厅所在。西南是商业区，西北是生活区。 他思索了一下，转而便走向了政务大厅。此时天色已黑，政务大厅的人们似乎也都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纷纷从楼里走出。 西里尔站在政务大厅门口之时，整个政务大厅被街灯照亮着其粉刷的雪白的外墙，窗户大多都是黑的，只有最高处的一个房间还亮着。 “我想找镇长。” 他清了清嗓子，昂首挺胸的来到哨岗亭旁，路灯照着他的脸，那俊俏的面庞让哨岗亭子中的卫兵都一愣，随即卫兵反应过来，打量着面前这名还显得颇为稚嫩的少年，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腰间的剑柄上。 “您是一位……” “银刃骑士。” 西里尔简约地答道，心中开始愈发对自己的这个身份模板感到满意——至少银刃骑士，这个听起来就倍儿有面子的名头真是在哪里都好使。 “啊，骑士大人，那您是要……”卫兵匆匆忙忙敬了一个礼，躬身问道。 “我想找镇长，讨论一下关于窃贼的事情，顺便，你对此有什么了解么？” “您是省里来解决窃贼的么？”卫兵精神一振，喜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浪金镇有救了。男爵大人出了一大笔赏金，都没有人能够解决这件事情，终于有人愿意出手了！” “男爵大人？”西里尔记住了卫兵提到的这个词。 “是啊，男爵大人，亚伯拉男爵大人，他就住在镇子东北角、最大的庄园里。亚伯拉男爵大人是我们整个浪金镇的恩人啊。” “您不知道，我们浪金镇不像周围的几个镇子一样，有大片土地可以种植、狩猎，是男爵大人去省里到处宣传我们旁边山上的梧桐，请各地的人前来参观，这才让我们小镇每个月都能有不少的收入……” “他还请吟游诗人做了好几个故事，例如，年轻的夫妻带着孩子，在涌动的金浪下起舞，就能够得到财富女神的眷顾……” “我想，他一定很欢迎您这样年轻又有胆识的年轻人前去做客。” 西里尔微微颔首，将这一点牢牢记住：住在东北角的男爵大人，整个小镇的恩人，通过旅游业带动小镇的经济。 “谢了。”西里尔向卫兵道一声谢，转而转身离开了政务大厅，却听卫兵在身后叫道：“骑士大人，您不去找镇长了吗？” “镇长该休息了，我明天再来拜访。” 他说着，转而走向一边的钟楼，顺着攀上钟楼的顶端，从窗户向东北方望去，很容易便能发现其中占地特别大一块的庄园，想来那里就是亚伯拉男爵的住宅。 “男爵，带着婴儿的故事，对应上了。” 他心里复盘着相关的信息。 灰神教的任务链非常的长，而且是一个难度极高的解谜向任务链，在最后的几环中，就有让玩家到德里克行省的一处废弃小镇寻找线索的情节。 那里满山都是干枯的树木，阴风呼啸，阴恻恻的。废弃的小镇里皆是迷失了意志的人，而小镇的东北角的男爵庄园，便是任务的重要线索所在。 在那里，玩家会拿到一本字迹歪歪扭扭的日记，从其中可以得到灰神教的创办者，“灰神祭祀”相关的信息，进而识破其真面目。 他还记得这个男爵的名字，是“亚伯拉·西奈”。不过这个亚伯拉·西奈到底是不是原本的亚伯拉·西奈，这就值得考证了——据说其本尊早已被人杀死，现在的亚伯拉男爵是仿冒的。 但那本日记里并未详细记录这位男爵大人究竟在浪金镇谋划些什么。西里尔只能估算出此时的浪金镇，应当是当初那庞大的灰神教的起源之地，但离雏形出现还有不短的时间。 简而言之，这个灰神教的实力，现在还很弱。 但其核心的宝物，却应该已经出现——那长长的任务链显示，名为“尘世的本源之心”的宝物，是灰神教最为核心的机密所在。 这正是西里尔特意改变路线，为此还要专门打一顿豺狼人，再打一顿流浪骑士拿宝物的真正目的所在。 尘世的本源之心，一件特效装备，本身没有数值的属性，类似那件赫默的旅行衣。其效果包含：增强精神抵抗力，增加经验获取速度。 这两点已经非常的imba了，那个拥有尘世的本源之心的玩家在任务结束之后等级一蹿再蹿，短时间内将所有人都甩的远远的，直到类似的装备出现，这种巨大的差距才被慢慢拉近。 但尘世的本源之心，还有一个额外的效果，也是最重要的效果： 为玩家建立一个同等级的空白模板，玩家可在本身模板与空白模板间切换，冷却时间：游戏时间三天。 这个效果被爆出来的同时，几乎让所有玩家将策划裱在高墙上骂了长达一个月：这等于玩家同时再开了一个号，可以去学不同的职业，并且还可以和自己原先的账号来回切换！ 还讲不讲道理了！ 如果不是息野城突然出现的班迪思，让西里尔知道现在灰神教就已经“出现”，那他也不会动这个心思—— 因为这个特效装备，实在是，太香了！ 想象一下正手骑士反手游荡者，甚至更加过分一点，他第二模板去学一个法师类，再找一些可以缩短技能冷却的装备，骑士法师来回无缝切换，突出一个不做人，突出一个过分！ 他拾掇了一下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接着滑下钟楼，向着东北方的男爵庄园摸去。 第66章 男爵的女儿 走进小巷子之前，他还是一名英武不凡的年轻骑士，甚至还不得不浪费话语，拒绝一位美丽姑娘递来花枝。 但是这名年轻的骑士就这么消失在了巷子里，之后自阴影中走出，站在无人的路灯下的，是一个戴着兜帽与面具，将面容与身形遮挡的严严实实的游荡者。 西奈男爵的庄园，只要进入浪金镇的东北方，便能很轻易地找到通往大门的路。东北区域的房子数量肉眼可见的锐减，甚至不给西里尔一个趴在屋顶窥探的机会。 看来这位男爵大人家大业大，在浪金镇也捞了不少钱。 西里尔绕着男爵的庄园走了一整圈，没敢发动潜行摸进去。此时的他对这位男爵的实力还一无所知，既然对方有底气捣鼓什么灰神教，那可能拥有的手段自然不会少。 不说别的，如果西奈男爵打算做什么实验，庄园的周围当然会有反隐的侦测手段。西里尔可不认为对方会让自家的家门坦坦荡荡，随便任贼进入——或者对方干脆自己家就是个大贼窝，根本不担心这一点？ 他又绕了两圈，心里已经对庄园的构造有了大概的数。庄园的别墅呈L型，在L的两头分别有一个高塔和一个小塔。高塔像是?望塔，是整个庄园视野最好的地方，那里的窗口也亮着灯，以西里尔的目力，并不能看清里面是守卫还是个人的房间。 除了高塔与小塔，别墅整体为三层，西里尔估计应该还有一个地窖，但走下来并没能看到单独的地窖仓库入口。 守卫力量在贵族的庄园中算是少的，只有几名巡逻的岗哨，而且配备的装备都非常的普通。 值得一提的是西奈庄园的马厩非常热闹，里面养了足足三十匹马——这可不是一般的庄园该有的马匹数量，这代表着经常有大量庄园的人骑马出入，并且要去的地方还不近。 西里尔最终挑了一个岗哨路过频率最低的角落翻进了庄园，潜伏在草丛中，确认着周围没有任何警戒法阵的纹路，这才快步地摸到了高塔的后侧。 夜风阵阵地拂过，他认真地倾听了一会儿，分辨着风里藏着的声音，有鞋跟与木质地板撞击的声音，有酒杯碰杯的声音，有豪放的笑声，还有…… 女人的喘息声。 西里尔愣了一下，他清晰地听到这股一听就带颜色的喘息声就来自他的头顶，高塔的最高处，那里的灯光打在屋檐底下，正摇摇曳曳着。刚才他还以为那是因为吊灯挂在风口，被风吹的摇曳，现在一想…… 他忽然心里有了想法，随即如同一只壁虎一般，顺着高塔的外墙一路攀援而上。庄园的地面离他越来越远，很快他就凑到了高塔的窗口，向着窗户里头望去。 里头是一名还戴着头盔的年轻人，与一名年轻的女子，女子的长裙被撩到腰间，一双细长的手伸的笔直，架在桌子上，五指抠着圆桌的那一头。一头长发散落在桌上，就连脸都贴着桌面，闷哼着发出连串难以被抑制的声音： “轻，轻一点，不，啊……” 西里尔静静地注视了他们片刻，随后不动声色地伸手，在窗户上轻轻叩击了两下。 年轻人的动作一僵，停了下来。他疑惑地望着高塔里头的房间门，似乎怀疑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而被他压在桌上的女子感受到身后的力量忽然停止，疑惑地催促着： “怎么停了，快一点啊……”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年轻人皱起了眉，“该不会是你父亲……” “他才不会管我呢，真是的。几年前他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整个人就不对劲，神神秘秘的，根本不在乎我这个亲生女儿，他只在乎那个女人……你担心他干什么，继续啊……” 女子娇声地磨蹭着，然而还没等年轻人重新将手搭上她的腰，两声清晰的“哆哆”之声，又一次传来—— “你听，你听到了吧！有人在敲……在敲我们的窗户！” 年轻人叫了起来的同时望向窗口，随即便看到了一张狰狞的面容—— “啊！！” 他惊叫一声，匆忙地抱着女子，滚倒在这小房间的床上，急匆匆地拔出枪，从床边抓过自己的剑，对准了窗户：“什么人，快走开！” 西里尔心里叹一口气，从那简单的对话中，他已经听出这名年轻女子似乎是庄园主，也就是男爵大人的女儿，而这名年轻人，大概便是这位男爵女儿的偷情对象了。 只不过这名年轻人看起来实在太过普通，也就是脸白了一点，面容比自己差了不知道多少—— 他心里想着，干脆地抬起窗户，一缩身便钻进了房间里，手在空中一挥，已经将那柄无名之剑握在了手中。 “是，是男爵让你来的么？他不是不在乎他的女儿么？”年轻人畏缩着，似乎被西里尔这张狰狞可怖的面具给吓坏了，反倒是男爵的女儿颇有勇气，也不管内里的衣服有没有穿好，推开年轻人便开口骂道： “怎么的，你们只是给他干脏活的，还想管老娘跟谁上床么？我告诉你，你现在给老娘利索地从高塔跳下去，老老实实地回你们的酒窖呆着去！不然回头我立刻让他开除了你！你们这帮！小！丑！” 她最后几个词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来的，尖厉的让床上的年轻人都有些诧异地望着她。 “把剑给我！” 男爵的女儿回声冲年轻人嚷嚷着，一把把剑夺过来。她显然没有练习过剑术，连怎么握都不会，双手抓着剑柄，对着面前这有着狰狞面具的怪人，剑尖上下晃动着。 她知道，这一定是“父亲”每日都要见的那批人里头的一个，他们在地窖里捣鼓着不知道什么事情，整个地窖都不允许人接近，就连她都不可以—— 但她随即便听到那张面具下，传来一声阴恻恻的笑声，紧接着面前的怪人扬起了手里的剑，有什么东西一下子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立刻扔掉了手里的剑，倒在床上尖叫了起来：“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 可当她将手放在眼睛上时，却摸到那是一块布料—— “穿上。”面具下传来了一个偏中性，听不清男女的声音，但并不像她印象中那样的扭曲难听，相反，还让人觉得颇有磁性。 接着，那个戴着面具的怪人拉开椅子，有些嫌恶地拿斗篷在桌上一抹，接着坐了下来。 第67章 仇恨所驱使 “贝琳达·西奈和库伦？” 面前的一男一女恭恭敬敬地跪坐在软床上，低垂着头，谁也不敢对面前这个戴着面具的怪人多说一句话。 就在两分钟前，年轻人抢过男爵女儿跌落的剑，将其挥向了面具怪人，但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动作的，冰冷的剑锋便抵住了他的咽喉，而他的剑则落到了对方的手中—— 这让两人清楚地知道，双方的实力差距究竟有多大。现在既然对方没有主动伤害他们的意思，他们自然乖乖地听令。 毕竟在这高塔之上，也没有人能够救他们。 西里尔隔着面具，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两人。男人非常的普通，似乎是男爵女儿为了偷情，偷偷安插进庄园的卫队中的，只是镇上普通人家的孩子，直接杀掉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而这名有些姿色，年轻靓丽还化了妆的男爵的女儿，贝琳达·西奈，是男爵唯一的女儿，却丝毫不受男爵的宠爱。因为被父亲冷落，贝琳达心里积压了不少的怨恨，最后通通在平民的子嗣身上发泄出来。 突破口自然是在这名男爵的女儿身上了。西里尔坐在桌上思索了一会儿，继续压抑着声音，用另外一个比较中性的声线说道：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西奈男爵手下的人。” 他明显地感觉到两人身形都是一松，似乎长出了一口气一般，于是接着说道： “我想知道，西奈小姐——” “不要叫我的姓氏，我讨厌这个姓。”贝琳达突然抬起头，怨恨道。 “那好，贝琳达。”西里尔继续说道，“我想知道，你对你父亲的看法。” “父亲？那个男人？我巴不得他快点死！他就是个怪人！他整天都莫名其妙的，我甚至怀疑，他根本不是我的父亲——” 贝琳达声音越来越大，但她的声音却戛然而止——因为面前的怪人忽然抬起手，一捏拳，让她下意识止住了话音。 接着，她就听那个磁性的声音轻轻地念道：“如果我说，我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你的父亲并非你的父亲，你会怎么做？”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忽然禁止了，紧接着用力地掐紧了自己的裙子下摆。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步，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紧接着一把抓过落在地上的剑，双手颤颤巍巍地、却无比利落地一下子捅进了身边年轻人的胸口—— 库伦只来得及用手抓一下剑刃，可他本身也就只是个花架子，错不及防之间被长剑当场穿胸而过。他瞪大眼，看着贝琳达那丰满的胸脯在自己面前急速耸动着，少女大口喘息着，忽然低下头在他额头上亲亲一吻，紧接着用力地将他一推，推翻在了被褥上。 随后她将沾上了血的双手胡乱地在被褥上抹了两下，而后撩起裙摆，将双腿露在西里尔的视线中，语气急促而痴狂地叫道： “快，快告诉我，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西里尔看着她所做的这一切，默不作声地站起身，先去探了一眼倒在被褥上的年轻人。 库伦还睁着眼，但呼吸已经断绝。 他随手将这个可怜的、被视为玩具的年轻人用被褥裹住，扔到一边，紧接着走回窗口。 夜风吹着他的面具，耳边是簌簌的声响。 “我来自索尔科南。” “我要你先把男爵的事情告诉我，所有可疑的地方，全都告诉我。在这之后，我会证明给你看，他不是你的父亲。” 贝琳达在他身后松开裙摆，狂热地单膝跪下：“愿意为您效劳，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您。” “四年前，父亲离开小镇参加德里克行省的秋季围猎，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他变得神神秘秘的，虽然给镇子里做了不少事，但整个人都非常的奇怪。” “而更重要的是，他带回来了一个女人……不，我想应该叫她女孩——其实她没做错什么，真的，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啊，他不是我的父亲，那个男人将爱全部倾注在了她的身上，我想我会很喜欢她的。” “她？她的名字是什么。” “奈若拉，奈若拉·西奈。” “多说点她的事情。” “是，大人。”贝琳达咬着牙，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有些愤懑，但还是继续说道：“她来的时候，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但她却什么都不懂，连路都不会走，那时候我还以为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他每天亲手给她换鞋子，背着她在庄园里来回走——” “我的天呐，那么大一个人，还要人背着走，害不害躁！” 面具下的西里尔皱着眉，尘世的本源之心这件道具，是“灰神祭祀”被击杀时掉落的，但这件道具在此之前似乎是被寄存在谁的身上，有线索指向是一个女人—— 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就是这个奈若拉·西奈。 “继续说。” “她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我偷偷去看过，整个房间都是刺鼻的药味，我甚至怀疑她的身材都是拿药灌出来的。” “药味？” “对，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怀疑的，因为这些药剂都是那个男人调配的，可我的父亲根本不懂药剂学，他只是个普通的、喜欢骑马打猎的男爵而已……” “那地窖呢？” “地窖？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那里是被严令禁止靠近的，我有一次想靠近，就被带着面具，像您这样的人给吓退了……” “我明白了。”西里尔说着，伸手要去拿那个被被褥包着的尸体，但贝琳达及时喊道：“大人，这个就交给我来吧，我会处理好的！” 西里尔点头。他思索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根短短的弩箭，递给贝琳达。 “有什么需要，可以将弩箭放在西城酒馆的门口，我会来的。” 站在床边的少女一手提着裙角，脸上有些怅然若失，随后将那根弩箭紧紧地塞在胸脯里。 而西里尔头也不回，利索地钻出窗户，顺着墙壁快速溜下高塔，紧接着便奔着贝琳达所说的，奈若拉·西奈的房间而去。 第68章 奈若拉·西奈 奈若拉·西奈，在贝琳达的描述中，住在庄园二层小塔的顶楼。她似乎喜欢安静，又或者是她的身体让她不得不处于一个安静的环境当中。 但总而言之，如此明晰的目标，省去了西里尔许多麻烦。 他心中感叹着贝琳达这位男爵的女儿居然私生活如此难以描述，同时利索地顺着屋顶，一路走到小塔的顶楼。 小塔与别墅主楼的二楼隔着一个平台相望，如果奈若拉·西奈愿意的话，完全可以推开窗，从平台一直走到主楼二楼的大窗。 这么看来，奈若拉的自由其实没有受到多少的限制—— 他确认主楼的大窗窗帘是紧闭着的，没有人看着这一边，于是轻轻落到平台上。小塔的二楼只有奈若拉一个房间，他才刚落在房间的窗边，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自微微开着的窗缝中漏出，连忙轻轻扇动鼻子前的风。 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混杂的药味，有些腥臭，却又混杂着刺鼻的香味与酸味。西里尔虽然和药材经常打交道，但想光靠闻味道就辨认出药材，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药剂师。”西里尔提醒自己不要疏忽这一点，药剂师会调配的当然不只是小红药水小蓝药水，毒药、迷药什么的都在他们的合成配方之中。 如果辅以陷阱，很多药剂师都会是阵地战当中非常强力的存在，甚至许多遗迹中令人为难的陷阱，都是由药剂师布置的。 于是西里尔仰头观察了一番，确认窗户周围没有多余的布置之后，干脆地拉开窗户，拨开纱网，跃入了房间中。 房间的布置是极致的素雅，没有任何带有少女气息的装饰物。药味墙壁与天花板被粉刷的雪白，黑木的大桌上规规整整地摆着药剂瓶与材料盒，靠墙有一个大衣柜。一张简单的大床上空无一人，被子倒是隆起一个小窝。 西里尔看着未完全合拢的门，显然是奈若拉刚刚才出门，正好被他错过了。 他轻手轻脚地摸到桌前，望着那几个没有贴标签的长管药瓶，思索了一下，干脆地从里头倒出一些到自己随身的空瓶里，又快速抓了一些材料盒里的药材，主要的都是一些细长的红色花瓣，或干或湿，新鲜程度不同。 他凑上去快速闻了一下，符合混杂的药味中的腥臭一项。如果是以这种味道的花为主料调制出的药剂，那这药剂的味道也可想而知…… 这是什么花？ 他顺手开始翻着抽屉，虽然“尘世的本源之心”不太可能被随便地塞在这种地方，但指不定个万一呢？ 然而西里尔才刚要开始动作，兜帽下的尖耳朵忽然一颤，轻微的脚步声传入他的耳中，与此同时响起的是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奈若拉，怎么这么晚还出来？”这是个中年男性的声音，充满威严。 “我听到奇怪的声音，想出来看看……”一个听起来非常知性且温和的女声响起，想必就是对方口中的奈若拉。 西里尔猜测着对话的双方是男爵与奈若拉，但两人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转眼间便到了门口。以他现在的站位，想要立刻回到窗外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干脆纵身而起，一缩身，趴到了衣柜上方。紧接着，便看到了门在一声“吱嘎”之中被推开。 他趴在衣柜顶向下看，先看到的是一双黑色的皮靴鞋尖，大号的尺码，属于那位男爵： “药要按时吃，我想你应该清楚自己的状态有多不稳定。最近我比较忙，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和我说。” “是的，我明白的，父亲大人。” 门又被推开了一些，西里尔微眯起眼，看到的是一双绒布的粉色拖鞋，在这个黑白色调的房间里显得是那么的刺眼。踩着它的是一双白皙的赤裸的足，双腿被白色的长裙遮蔽着，西里尔能看到的再往上的部分，便是那有些纤弱的、裸露在外的肩头，与一头笔直如?瀑的长发。 黑长直发，与贝琳达微卷的棕发在发色和发质上都完全不同。 他看着那道纤细且高挑的身影缓步趿拉着拖鞋，走到桌边，挑过一管药剂的时候似乎稍稍犹豫了一下，紧接着?}开盖子，一饮而尽。 “父亲大人，我先休息了。” 她的话音里不带任何感情，而停留在门口的男爵没有给出回应，只是拉上了门，皮靴的脚步声消失在了远处。 很好，接下来你该回到床上休息了。 他紧盯着奈若拉的动作，却见她在桌前站了片刻，接下来却没有走向自己的床铺，而是走向了窗边，将窗户慢慢关上，再将纱窗也合拢，用丝带扎起…… 西里尔莫名地感觉自己的心跳变快了，这一切的举动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他总觉得惴惴不安。 而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安是对的。奈若拉的声音此时幽幽地响起，却不再复又此前的知性与温和，反而带着些许诡异与扭曲——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你，在我的房间里，对么？” 西里尔连本就压抑的极其微弱的呼吸都差点停止了，他强制着自己不要做出任何的回应，心里立刻开始回忆自己究竟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是进窗时候没有完全回复纱窗的位置？还是桌上的试剂没有按着原先的位置摆回去？他也没有在地上留下脚印啊？ 他心里的念头疯狂涌现着，但理智的声音反复告诉他：捉迷藏的时候没被抓住就不算被找到，这让他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继续贴在衣柜上。 可奈若拉一点儿都没在乎他这位隐藏者的心理，缓缓落座在床边，曲起腿、抱着膝盖。 她低垂着头，将脸颊贴在膝盖上，长发垂落在床上，似是瀑布流水积起的潭。 “你是来干什么的呢？” “你是从外面来的么？是来找我玩儿的么？还是说，你也想尝一尝这种药的味道？父亲大人说了，别的人不能随便喝这种药的。” 她自言自语地说着，每一句的尾音都带着好听的上扬，可每一下却都如刀一般，扎在西里尔的身上——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话音忽然停止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角度不好，西里尔并不能直接看到奈若拉再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抬起头看看呢？” 话音再次响起，他微微一怔——虽然此前奈若拉的话都似乎指明了她确切知道他在房间中，但这句话可暴露了，她其实并不知道西里尔处在哪个位置。 抬起头？她觉得我在哪？床底？柜子里？ 西里尔继续秉着呼吸，一动都不动。可紧接着他便感觉鸡皮疙瘩爬满了自己的全身，冷汗浸湿了背部的衣衫—— 不知何时，他居然看到了奈若拉。她正侧卧在床边，一手撑着侧颊，面朝着衣柜的方向，视线正对着他。 “衣柜上的面具先生，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那双黑色的双眸底，泛着点点的红丝。 第69章 虚无结界 年轻的半精灵在这一刻才知道，自己之前所有的隐藏都是自欺欺人，而更关键的一点在于——这个奈若拉·西奈，绝不只是一个简单的药罐子！ 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在对方的话音中不知不觉地抬起了头，这是属于催眠？还是属于魅惑？ 要知道他现在虽然不是以前游戏里的游荡者，身上的装备加了极多的精神抗性，但他现在的本职可是骑士，意志属性本就高了一大截，更何况还有银刃骑士之心这样imba的精神抗性技能在，就这么无声无息，连个骰子判定都没过就被对方影响而做出了动作…… 她是什么等级的存在？ 西里尔毛骨悚然，此刻他也没法再装下去。剑刃于一瞬间自身侧抽出，他的身形蓦地凭空旋转，剑刃向下，直接将身下的木柜撕扯成了碎屑。 “啊，原来不是来找我玩儿的么？真是让人……失望啊——” 奈若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西里尔看也不打算回头看一眼，直接拉开了门——想要从窗户突破需要直面奈若拉，此时他打算直接撤走，当然是选择从走道。 可就在他一步打算跨出门之时，却感觉自己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 “空气墙？大气系的法术还是……结界？” 在游戏中，那名灰神祭祀在让所谓的灰神降临后，总共有三种形态，其中一种形态便是制造“虚无边界”，用虚无剥离对手—— “尘世的本源之心，就在她身上！” 年轻的半精灵骑士立刻明白了这一点，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现在整个房间都被奈若拉以“虚无结界”维持着，如果他想从这里离开，那就必须打断奈若拉的施法！ 他立刻转过身，将目标锁定在了奈若拉的身上。而对方正站在床上，高挑的身材让她得以俯视西里尔，那双此前还是黑色的眼眸此刻变得通红，白色的长裙无风自舞，露出其下赤裸着的纤长的小腿—— 西里尔心里没来由地紧张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向着侧边越过一步，却听到“嗡”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从他的耳边擦过，紧接着撞在他身后的墙面上，留下一个无声的凹陷。 “虚无结界，虚无凌刃……” 想到对应的技能名称，西里尔心中反而冷静了下来。 作为游戏当中一线的游荡者，他当初自然也是参加了灰神教讨伐的任务，而且受聘于大公会，参加了最后的灰神“安布罗斯”讨伐战。 虽然那次战斗中他为了用出“舍命一击”，快速压低BOSS第三阶段的血线，连吃了安布罗斯三个正面指向性爆发技能，被挂回了墓地，但豪不客气的说，安布罗斯的三个形态与技能，他都了如指掌。 他定了定神，相比于灰神降临的技能伤害，这不过在墙上留下一个凹陷的技能简直像是小鸡啄米，不痛不痒。 她的等级不高，只是技能很吓人—— 他手中擎着剑，脚步一瞬间变得充满迷惑，身形左右上下晃动着，仿佛同时出现了六七个戴着面具的怪人，在奈若拉的面前来回扭动着。 那双被猩红充满的双眸来回扫视着这几个身影，紧接着她似乎觉得不耐烦了，猛地抬起手，整个房间都“嗡”地一声震响。看不见的波浪滔天而起，自天花板向着那么多个西里尔铺天盖地地砸去。 那数道身影的动作一瞬间全部停止了，紧接着从披风到脚，纷纷开始剧烈震颤着，最后化为一道道粉尘，飘散不见。 就这么结束了么？ 她蹙起眉，微微歪着头，像是抱着玩具熊的白裙女孩儿一般，有些不解为何面前的那么多人消散的如此轻巧。但下一秒，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过身，看向自己身后靠窗的位置。 在那里，一道身影正从阴影中浮现，披风裹着的那个身躯已经被她牢牢地记在脑海中，她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可动作才做到一半，她的双眸蓦地收缩—— 在黑暗中，有一根细细的弩箭疾飞而来，正中她的胸口。 奈若拉的嘴微微张开，双眸中的红色在一瞬间褪去，恢复了此前那宁静一片的黑。 而西里尔清晰地听到一声清脆的“叮”——他知道这是虚无结界破碎的声音，但余光扫过，他也看到那根被他用【少女的思慕】射出的弩箭，在撞中奈若拉胸口的一瞬便向着一旁歪斜，弹到了一边。 但此时他也顾不上补刀了，虚无结界解除的一瞬，他听到了无数嘈杂的脚步声，正从四面八方围来。他看也不看向后倒在床上的奈若拉，径直钻出了窗户，顺着窗外的平台一滚而下，摔落在小塔外角落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就在他遁入阴影的一刻，十几道面具披风的身影出现在屋顶上，来回张望着，片刻之后，又化作鸟兽散，纷飞向庄园的各个角落。 小塔二楼那张黑牡的床上，白裙的女子仰面朝天，黑色的长发散落在那洁白的被单上，黑色的双眸无神地望着被煤油灯匆匆照亮的天花板。 莫名地，她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些，而后她伸长雪白纤细的手臂，望着自己撑开的五指与手背。 随着她的动作，有些松散的白裙又滑落了一些。 她的脖颈上，一道银色的链光，幽幽闪烁着。 西里尔熟门熟路地翻出庄园的铁围栏，钻进小巷，走出小巷之时，又变成了那个风度翩翩、腰挎银剑的年轻骑士。 他缓缓踱步到庄园的门口，却见门口的岗哨正一脸忧心忡忡地望着里面。 “劳驾。”他清了清嗓子道，看到岗哨匆匆忙忙地回过头：“什，什么事？” “啊，我想明天见一见男爵大人，不知道男爵大人最近可在……啊，我是一名路过的骑士，名叫西里尔·亚德里恩，还请通报一下，打扰了。” 他说完，又向着庄园内多看了一眼。漆黑一片的庄园中只有几点灯火，诡异的风声在里头呼啸着，显然那群“班迪思”正忙着找他。 他这才转过身，步伐轻快地哼着小调儿，走向酒馆所在。 第70章 而我，接过了剑 西里尔走进酒馆，还没走上楼梯，一道身影便顺着楼梯的扶手一路滑下，结结实实地撞到他的怀里，顺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西里尔，你回来啦！” 西里尔低下头，看了看那在他下巴下摩挲着的柔软白发，温和道：“我就是出去随便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喏，这不给你带回来了么，浪金镇特产的梧桐饼。” 他说着，将一张形状如同梧桐叶的、金灿灿的大饼从怀里摸出。这是他回酒馆路上顺道买的，大饼烤的脆香脆香的，上头还撒了不少白芝麻，就是被卡罗琳直面撞到，中间有些碎裂。 可卡罗琳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接过食物，而是一只小狗般在他身上嗅着，猛地她仰起头，得意的小鼻尖冲着西里尔，那双眼睛像是发现了盲点一般，一闪一闪： “西里尔，我闻到了，你身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 “喂喂喂，什么叫别的女人的味道……你从哪学的这种话？” “嘻嘻，我闻得出来，那是一种灰色的味道~” 西里尔将卡罗琳从自己身上摘下来，把饼塞给她，心里倒是吃惊卡罗琳的敏感度——他倒是不认为卡罗琳能够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但他确实和贝琳达还有奈若拉，算是一定程度的近距离接触过。 当他再抬起头时，却看到海洛伊丝正站在楼梯口向下望，脸上稍稍带着些尴尬的神色。 西里尔立刻明白了，原来是卡罗琳偷偷去看了海洛伊丝常看的，估计是从里学到的——可这位公主身边的近卫队长喜欢也就算了，这看的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类型的书？ 他心里胡思乱想着，脸上神色却是看不出丝毫端倪，径直走上楼梯，向海洛伊丝微颔首道：“特雷维尔阁下，我想询问一下，关于浪金镇的这位西奈男爵的事情。” “西奈男爵？”海洛伊丝思索了一下，摇头道，“我从未见过，或许因为他，只是男爵？” 西里尔恍然，谁能想到一个安心缩在一个行省的小镇中发展旅游业的男爵，会和未来一个大邪教有关呢？ 他还指望着公主身边的人总有了解过这位男爵的可能，但奈何男爵实在太过渺小，没有一些在王都的背景的话，离公主的距离也实在太过遥远。 对灰神教的行动，他不想表现出是刻意而为的样子，怎样明目张胆……名正言顺的对一位王国的男爵动手是一个问题。 可别忘了海洛伊丝依然是公主的眼睛。事实上他可以利用窃婴者的存在，将海洛伊丝干脆地拉进这一场战斗中，但奈若拉那来自“尘世的本源之心”的力量却是他无法解释的。 他心里纠结着，可与海洛伊丝的对话还没结束。后者正盯着他，也在想着这名少年为何突然会提起一位素不相识的男爵的名字，于是干脆地如此问出口。 “你认识这位男爵？” “不认识。”西里尔摇头道，“只是很好奇而已。” “好奇？” “我此前路过政务大厅，岗哨告诉我，浪金镇有一位男爵，以一己之力推动浪金镇的发展，还请吟游诗人做了几个有趣的故事，比如夫妻带着孩子，在山下起舞，能够得到财富女神的眷顾。” 西里尔缓缓地以一种事不关己的悠闲语气说着。 “于是我又去了解了一下，卖饼的那位先生告诉我，有买了饼的旅人，离开了小镇几日后还折返，说是在外头路上，自己的孩子不见了——特雷维尔阁下，你觉得这，和窃婴者的事情，有关联吗？” 海洛伊丝神色平静地看着他，片刻后说道：“你这是在推理？” “不，我只是在联想。所以我刚刚还去男爵的庄园看了一下，呀，真是好大的庄园，里头阴森森黑漆漆的一片，那些个岗哨也都像是睡不好觉的样子，总觉得，有些奇怪。” 西里尔见海洛伊丝逐渐陷入沉思，便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我想，那么多班迪思的窃婴行为，总应该是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如果不及时解决掉他们，对拉罗谢尔来说，便是在养虎为患。” 他稍稍停顿，而后继续说道：“总而言之，我打算明天去男爵那里看看，能够解决窃婴者的事情，那再好不过。” 他说完这句话，便见海洛伊丝向他点头：“我会随你一同前去。” “感激不尽。”西里尔心里长吁一口气，这位公主身边的近卫虽然还没正式的出过手，但在这个小团队中的战斗力理应是最高的。有她在，就算男爵嗅到了自己和昨日潜入庄园的面具人有所关联，自己也能安然而退。 但海洛伊丝的话却还未说完，西里尔刚要转身，她的话音便再次响起： “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什么？”西里尔回过身，看到的是那张出众而清冷的半精灵面庞上，严肃且认真的神情： “你是想与那些蛀虫一般，享有贵族的权利、却不承担责任么？” 西里尔一怔。 他浑然没想到海洛伊丝会在这时抛出这样的一句话。他明白，自己目前成功的给海洛伊丝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在公主面前多表现以换得爵位”的形象。 但他没想到海洛伊丝提到的后半句： 享有贵族的权利，却不承担责任。 这正是当今拉罗谢尔绝大多数贵族的真实写照—— 西里尔清楚地知道，如果放在游戏中，这就是一个做出选项，决定今后发展路线的时候。但他的路线实际上非常的明确，在这个问题没有走向 bad ending 的可能，因此他要考虑的，只有如何在海洛伊丝面前刷到更高的“好感度”。 他侧过身，望向的是北方，他的来处。而后他解下腰间的剑，将其连着鞘一同握在手中。 海洛伊丝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直到他轻声开口道： “简·克里斯汀团长说过一句话。” “接下来的十几年，会是拉罗谢尔最艰难的日子。我不知道她的依据从何而来，但我觉得她说的是对的。” “她将剑递了出来。” 西里尔说着，将剑单手举起，慢慢地另外一手握住了剑柄。 “而我，接过了剑。” 银光如水，随着他拔出的动作，泼落在那扭曲的木阶梯上，那漾漾的水光自北向南，像是将拉罗谢尔的大半个疆域，都罩在了这片水光之中。 而少年将剑平举于胸前，微微闭目，片刻后将剑递出，指向北方，再画出一道弧光。 如若号角鸣响间，风中猎猎大旗下亲征的王。 他再睁开眼，收剑之时，却看到海洛伊丝十指交错，微垂着首，额头贴着她那交错的五指，片刻后她抬起头，低声说道： “我明白了。” 她说完，转身一拂衣袖，飘然而去。西里尔心中却莫名地咯噔一声，察觉到了些许不妙： 海洛伊丝的那副神情，好像他刷“好感度”，刷太过了？ 第71章 面会西奈男爵 次日清晨，西里尔等人便走进了西奈男爵的庄园。 考虑到潜在的班迪思的危险，以及身份的契合，西里尔这次只带上了伊文斯和海洛伊丝。 特蒙森的战斗力全在他的那杆破魔枪上，打不了遭遇战，也不适合在这种场合出场，而矮人的身份不适合，其余的艾莉娜、米娅、卡罗琳和米莎，让她们跟着来此处，倒不如让她们去山上好好玩一玩，看看风景。 西里尔心里还有些担心，经历昨晚的那件事后，海洛伊丝会不会做出一些什么多余的举动。但好在一大早看到的是入往常一般，身披轻铠的半精灵队长淡漠地坐在马上，望着酒馆外的大街出神，看不出什么端倪。 昨晚的光线太暗，西里尔都未能看清庄园的主楼，此时日光照耀，春风和煦，那爬了满墙的爬山虎在风中轻轻摇曳着，将庄园有些陈旧的白墙遮挡地严严实实。 整个主楼都看不出什么奢华的地方，似乎这位男爵大人偏爱朴素的设计。在两位女仆的引路下，西里尔等人顺着进入待客厅。 墙上挂着几幅普通的画作，有些甚至是随手的涂鸦，像是小孩子的“大作”。整个房间的陈设看起来就和普通人家的房间一般，区别只是面积翻了几番。 西里尔本就没打算在待客厅里找到什么邪教相关的东西，他坐在座椅上，时不时和伊文斯轻声交谈两句。 “刚刚那个女仆说什么来着？” “哦，你是说那个眼睛大一点的说的？”伊文斯回忆了一下，捏起嗓子：“我们老爷很喜欢和年轻的冒险者交流，他脾气很好的，你们不用拘谨——就是不要提到他的旧伤，那是他的伤心事。” “旧伤？” “她没说哪伤。”伊文斯摇头，“听起来倒像是这位男爵上过战场。” 而没有让他们等多久，楼梯间便传来一阵稍有些错落的脚步声，接着一名体格健壮、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从楼梯上走下。 西里尔一眼便落在他那双黑色的皮靴上，与昨晚他在衣柜上见到的一模一样，这让他确信，这就是那位男爵—— 亚伯拉·西奈。 他看起来没有想象中那样的年轻，花白的胡子与泛白的两鬓，以及眼角那随着他眼睛微眯而自然浮现的几道皱纹，都显示出他的年龄实在不小。 但他的腰背依然挺直，走的每一步都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只有左腿有些许僵硬，想来就是女仆所说的“旧伤”所在。 他一走下楼，便爽朗地笑道：“哈哈哈，我昨晚就听说了有几位年轻的小朋友想来和我聊聊天，你们是……从哪边来的？哦，对了，我就是亚伯拉，亚伯拉·西奈。” “西奈男爵。”西里尔稍稍欠身，见对方连连用手虚按，便没有站起身，“我们自北而来。” “不必这么拘谨，直呼我名便可以了。北边？有到过西玛塔尔山脉么？还是去了北疆？啧啧，我年轻的时候可去过那里，比我们这里可冷太多了。” 亚伯拉边说着边坐下，还特意伸直了左腿，时不时用手用力拍一拍大腿，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动作一般。 “他看起来很健谈。”伊文斯轻声说着，接着笑着接过话题：“先生，北疆可太冷了，我一过犹地亚关，便脱了一件袍子，过了盖伦特里亚，又脱了一件，感觉身上都轻了许多。” 西里尔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亚伯拉的腿，他记忆中，昨晚的脚步声非常和谐，不像今天见到的这样。 看来他是在伪装。 他确切地知道真正的亚伯拉·西奈和面前的亚伯拉不是同一个人，面前的是未来的灰神祭祀，让灰神降临之人，真正的亚伯拉应该早就暴死在荒郊野外之中。 不过看来亚伯拉还是很珍视这个身份的，至少在外人面前，都有在好好地伪装。 “先生，我们这趟来，是听说浪金镇最近有些不安宁……” 西里尔选择单刀直入，这是玩家对NPC讨要任务的时候最常用的对话开头。而他话音刚落，亚伯拉的神色便是一暗，露出了满脸愁容： “你们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啊……实不相瞒，我正为此发愁呢。最近都没有什么人敢来浪金镇了，我还正想去和镇长商谈，该如何解决这事情。” “如果能够帮助浪金镇恢复安宁，我很乐意出一份力。”西里尔平平地说道，随后站起身，向亚伯拉道： “其实，我在息野城的时候，帮那里的一位先生救下了他的孩子，我清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是多么凶暴的人，我不能放任他们继续作恶，赌上我骑士的名誉——” “呃，等一等。”亚伯拉脸色一僵，但他迅速调整过来，问道：“你是说，你在息野城见过这样的人？” “没错。” “那可不在德里克行省啊，离浪金镇，也有至少十天的路程吧？”亚伯拉轻轻敲着自己的腿，疑惑道，“莫非这是一场，比我所想的更大的阴谋？” “哦？”西里尔强忍住心里的笑意，这老头居然在混淆视听，想要迷惑他们的判断。他估计着是亚伯拉被自己居然杀过班迪思给吓到了，有点担心亚伯拉等人的真实身份。 “那先生，您觉得是怎么一回事呢。” “虽然很不想去揣摩人心，但我怀疑是邻近几座镇子见浪金镇去年上缴的税特别多，对浪金镇起了心思，因此联手营造出一种浪金镇很危险的氛围，让旅人不敢前来。” 亚伯拉一招手，便有一名女仆捧着地图过来：“你看，最近几次婴儿失踪，都发生在这些镇子和浪金镇之间的地方，非常有可能……” 西里尔心中暗道，亚伯拉的筹划倒是完备，有这样的理由，就算省里真有人查下来，浪金镇周边的小镇的嫌疑都能吸引不少的目光，再加上毫无线索，很快就会不了了之。 他随口附和着亚伯拉的话，无意间一抬头，却发现一道身影停在待客厅的门口。 一袭白裙，黑发如瀑，正扒着门框，小心翼翼地窥伺着门内。 那道目光有意无意地，似乎停留在他的身上。 第72章 疑点 西里尔心里咯噔一下，他心中首先确认了一番，昨晚自己应该没有暴露身形和容貌，不存在奈若拉从自己的容貌上认出自己的可能。 他承认自己这张脸确实很有吸引力，但也不至于让奈若拉一直盯着看——虽然那双黑色的眸子当中看不出任何的怨恨或者针对，但被一直盯着，还是让他难免有些坐立难安。 “先生，请问那边的那位小姐是……” 他干脆主动出击，开口向男爵问道。后者一愣，随后回头，接着又发出了爽朗的笑： “哈哈哈，那是我的女儿——奈若拉，过来打声招呼吧。” 于是藏在门后的姑娘从门后探出了身子，没有多少的羞涩，大大方方地向着几人走来，脸上挂着平静的微笑。黑色的长发宛如?瀑，散落的几缕搭在高耸的胸前，身姿高挑，像是出水的莲。 “奈若拉·西奈。”男爵伸手介绍着，“她的身体不太好，有些问题很难根治，因此在礼节上可能不太周到，还请见谅。” “哦？身体不太好？”伊文斯疑惑道，“我看奈若拉小姐很健康啊。” “是精神方面的，我曾经带她去王都求过医，宫廷的医师也束手无策，无奈之下，我只能靠着以前冒险时学到的医术，自行给她调理。”亚伯拉苦笑道，“可惜我配的药剂还是不够有效，只能让她行动如常而已。” 伊文斯解读出了男爵心中的不甘，此时的他只能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我想，先生如此努力，一定能找到——” “哦？那男爵阁下，可曾前往索尔科南的圣丹亚源初教堂求医？” 伊文斯吃惊地望向这突兀发言的发起者，一直静静倾听着的半精灵小姐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发出了一个尖锐的质疑。 西里尔心中暗叫一声“干得漂亮”，如此直球的问话几乎就等于将枪口顶在对方头上问他到底信不信丹亚了—— 如果问出这句话的是他，那自然非常不妥，反而可能让自己身陷险地，但问话的是海洛伊丝，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代表海洛伊丝对男爵同样起疑，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她甚至可能放弃旁观者的身份，而是主动地参与进这一场的事件中。 “这……”亚伯拉不由得露出了迟疑之色，而一向话少的海洛伊丝在此刻却像是连弩一般，丝毫不给亚伯拉思索的空暇： “我想以阁下身为男爵，应该不会不知道，最优秀的医师平时都待在源初教堂中吧？” 她静静地看着这名身体还很硬朗的老人，可对方却没有丝毫的惊慌，而是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自然是知道。但我带奈若拉去王都，是在1437年。” “三年前？”伊文斯皱起了眉，“三年前不是南方祸起，叛军攻打行省，王都大乱的时候么？” “没错，那时王都的医师都忙得不可开交，教堂每日都被祈求丹亚庇佑的信徒们挤得满满当当，我又怎么能为了一点私事，去打扰忙碌的牧师们呢？” 海洛伊丝垂下眼睑，不再发问。 他们又闲聊了片刻，而后亚伯拉便以镇长找他有事为由，结束了这场会谈。双方自然是友好地又客套了一番，最后定下了次日的晚宴再来。 一行人匆匆地返回酒馆，回来的时间比预计的早了不少，米娅艾莉娜等人还没有回来。西里尔干脆地带着二人进了房间，布下隔音风墙，而后问道： “特雷维尔阁下，你觉得这位男爵先生，有问题吗？” 海洛伊丝轻轻点头，而一边的伊文斯举起手示意道： “停一停，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有问题？” 西里尔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没有和伊文斯讲过窃婴者的事情，他看着一脸不解的伊文斯，随口道： “其实不重要，伊文斯，你怎么看这位男爵。” “他啊……”伊文斯皱眉想了想，“他的实力应该不弱，听他说他混过冒险团，我怀疑他可能是拓荒者——你应该知道，那是主动前往王国西部荒芜区域冒险家们的称呼。” 西里尔点头：“还有呢？” “喂，别光我说啊，你倒是说说看啊。”伊文斯不满道。 西里尔也不客气，直接说道：“他话里最大的问题，便是三年前去王都求医这一点。” “哦？” “这里是哪里？这里是德里克行省，从德里克行省离王都最远的地方到索尔科南，也不过只有一个月的路程而已。对一个清闲地开始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男爵来说，一两个月的时间算的了什么？” “什么是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伊文斯眨眨眼。 “这不重要。”西里尔摆手，“三年前王都乱，这三年内王都可没什么乱子，他要真想着去求医，随时都可以去。” 他一边说着，心里也在为自己梳理着思路。 毕竟游戏当中，玩家们接触到的浪金镇已经是一片鬼蜮，对他来说这无异于一个全新的任务。他可不是专精的任务达人，一切都得细细推敲。 他唯一的优势便是，站在未来的基础上向前倒推。 面前的人际关系并不复杂：未来的灰神祭祀亚伯拉·西奈，以及在未来并没有出现过、却带有与灰神关联紧密的道具“尘世的本源之心”的奈若拉·西奈。 目前最大的疑点也非常清晰：为什么现在带有灰神能力的奈若拉没有出现在未来，以及为什么明明看起来没有任何疾病的奈若拉却需要服用那种古怪的药—— 又或者，干脆奈若拉本身就不是那位假男爵的女儿，而是被他捡回来控制住的？ 他想起自己顺来的药还躺在空间手环里，现在想来这种药物或许不是用来治疗，而是用来压抑奈若拉，或者是克制奈若拉…… 一个剧本，逐渐地在西里尔的脑海之中成型。 而想要验证他脑海中的这个剧本到底属不属实，或许还得从真正的男爵女儿那里下手。 贝琳达·西奈。 “我确信男爵有问题。”海洛伊丝沉思良久，终于开口说道，“但我代表的是殿下的旨意，因此你明白的。” 西里尔疑惑地看向她：“明白什么？” “我需要更明确的证据。”海洛伊丝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以及我要知道，你打算怎么做。” 第73章 卡罗琳，我的超人 这场简单的讨论最终以卡罗琳提着三袋子梧桐饼飞扑进西里尔的房间而告终。 西里尔最终没有给出海洛伊丝答案。他讶然地发现这位半精灵小姐每次的话都精辟而直球，却往往能够正中靶心，简直离谱。 第一次问他是想成为贪图享乐腐朽的贵族，还是如何。虽然是个废话一般的问题，但现在想来，却也为西里尔明确了一番目标： 他要一个爵位，为的是能够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拉扯起一股自己的势力，改变拉罗谢尔的走向。 而这次的问题，则干脆地让他将视线重新拉到一个比较高的位置，重新审视这一道问题： 他打算怎么做。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那件“尘世的本源之心”。但除此之外，他还想做一件事： 彻底地端掉灰神教，将这根还未成长的幼苗直接掐断。 在灾难发生之前，提早将其消灭，如果解决不了未来的灾难，那就提前解决制造灾难的人。 这正是西里尔穿越以来一贯的作风：解决不了暮色阴影，那就把暮色阴影拐走。北风之塔会被覆灭，那就先把骨龙搞定——虽然那是被迫的。未来的铁公鸡，“大资本家”矮人克兰，现在在他的队伍里负责驾车。 如果可以，他更想把鸢尾给砍了，那样将绝杀，可惜砍不过。 而未来的灰神教的源头此刻就在他的面前，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直接把这假冒的男爵给解决了，可这得讲究一个名正言顺。 他终于理清了自己想要做什么：当务之急的事情，是先找到男爵是邪教徒的证据，而后海洛伊丝便可以理所当然地出剑，将其斩杀。 毕竟拉罗谢尔虽然允许不同的教派在国土上传播信仰，但邪教徒却是要被吊死的。 而唯一能够证明男爵是邪教徒的方法，就是证明男爵家的地下，藏着窃婴者，与被偷来的婴儿。 卡罗琳在他身边啃着饼，嚼出脆脆的响声。西里尔回过神来，顺手比划了一下卡罗琳的身高，发现小姑娘吃归吃，长却是一点都没长。 按理说这个年龄这样吃，应该长得飞快才对。很难想象现在不长个，未来是怎么变成那样高挑的暮色阴影的。 “卡罗琳。”他出声说道。卡罗琳立刻扭过头，嘴角还沾着一点糖。 “你的法术练得怎么样了？” 卡罗琳的眼睛立刻一亮，利索地放下饼，从怀里摸出好几根骨头，在手中摆弄了片刻，一只有头有尾的小狗便被拼接了出来，在床上活蹦乱跳着。 “这么熟练？”西里尔吃了一惊，由于海洛伊丝加入队伍，他算是默认卡罗琳的进度停滞了。 “嘿嘿，每次白头发姐姐不在的时候，米娅姐姐都会悄悄带我练习的，不但如此，我还可以——” 她手指空点点了几下，那条白骨拼成的小狗立刻散架，但再站起时，却变成了两只体型缩水了一圈的白骨小狗。 “喔——干得不错嘛。” 西里尔看着卡罗琳兴致勃勃地将小狗一分二，二分四，很快就要分出八卦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似是闪着光——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那种感觉悬在他的心头，就差一点点距离，可却怎么也抓不住。 “卡罗琳，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拼狗狗啊？”他鬼使神差地问道。 “啊，因为很好玩啊。”卡罗琳将第十六只小狗，几乎只有拳头那么大、已经没头没尾巴的骨架子捧到西里尔的面前，小鼻子抽了抽，“你闻得到么，它们身上都有好闻的味道。” 她说着，忽然用力嗅了一嗅，紧接着小小眉头忽然一皱，松开了小狗，一伸手就掐住了西里尔两颊的肉，用力向两边扯着： “西里尔！你身上又有那个灰灰的味道！” “灰灰的味道？”西里尔一愣，那悬在他心头的感觉忽然坠落，直直地砸在他的心上—— “好玩，灰灰的味道……” 你是从外面来的么？ 是来找我玩儿的么？ 那两句在此时想来仿佛是在恐怖片里的话语，此刻却回荡在西里尔的脑海之中，奈若拉那张素雅而美丽的脸庞随着话音的回荡反复闪动着。 猩红的眼眸，漆黑的眼眸，狂躁的载体，又或是纯真的“女儿”—— 两个形象在西里尔的面前来回交替着，而后他又想起了贝琳达的描述： “她几乎一直待在她的房间里，哪也不去，平时也不说话，甚至都没有出过庄园……” “她是一个孤单的被囚禁者！她对外物充满了好奇心！” 西里尔几乎脱口而出，只是这句话因为卡罗琳掐着他的脸，而变得含糊不清。他连忙挣开卡罗琳的束缚，贝琳达的话一句一句浮现着： “她什么都不懂……” “连路都不会走……”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四年前，也就是1436年，1436年，真正的男爵先生死在了德里克行省的秋季围猎中，而假冒者带回来了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奈若拉—— “什么都不懂？路都不会走？那不是只会爬么？”卡罗琳的声音这时在他耳边响起，“昨天我看到酒馆老板的孩子，就是那么一个只会哭和爬的婴儿，哇哇哇的。” “婴儿！”西里尔感觉脑海中又是一道灵光闪过，他忍不住将卡罗琳抱起，来回地揉搓着她那头白色的头发： “丹亚在上，卡罗琳，我的超人！” “西里尔，不要揉了呜……超人是什么啊！”卡罗琳眯着眼睛，享受着大手在她的头发上揉来揉去，稍稍痒痒的、暖暖的感觉让她觉得很舒服。 “你就理解成神使的意思吧！” 此时我们年轻的半精灵骑士，真的可以用“兴高采烈”来形容了。他干脆拖住卡罗琳的双臂，将她拎起来在房间里转了好几个圈圈，直到小姑娘发出满足的尖叫，才将她放下。 一直以来，他无法将灰神教“窃婴”这个举动与其让灰神降世的目的联系在一起。 毕竟那些班迪思活跃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两年，当灰神教真正浮出水面之时，班迪思们早已消失不见。 可如果携带着与灰神密切相关之物的人，是一个“婴儿”—— 那窃婴这一行为，便变得无比合理了。 第74章 你在找什么呢？ 黄昏的风拂过青草的草尖，厚实的一丛丛堆叠在一起。屋檐下挂着的吊灯亮起微光，照着旁边一圈圈逐渐落入阴影的灌木。 爬山虎亦是在晚风里摇晃着，随着夜幕降临，它们似是活了过来，在黑暗之中蠕动着。墙上的漆大片大片地脱落了，露出灰白的底色，荒凉无比。 很难想象这样的场景，居然属于一位男爵的庄园。说成是死过人的鬼宅，亡灵法师的暂存之地，恐怕都没有人会怀疑。 贝琳达·西奈一手提着灯，一手提着裙摆，在那长至膝盖的草中快速走着。草尖儿扎着她的小腿，又痒又疼。但她紧咬着牙，在那沙沙的响动声中俯下腰，细细观察着那密草中的褐黄色的土地。 今日的清晨，有几个奇怪的人到访了庄园，和那个男人详谈了许久。贝琳达很清楚，每当有这种事情发生，就意味着那个男人打算做更多的事情了。 但她对“父亲”到底在做什么，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如果不是那位先生明确地告诉她，那个男人并非她的“父亲”，并且保证能够给出证据，恐怕她还在糟蹋着自己，报复性地希望以这种方式吸引他的目光吧。 “啊，先生，先生，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能找到证据的！” 细草的边缘划伤了她雪白的手臂，留下道道的血痕，但她管也不管。她知道自己家的地窖肯定有问题。有的时候，她甚至可以在深夜的一楼听到来自地窖的怪声。 但是想要直接接近地窖，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里是家里的禁区，被人严防死守着，庄园的门口都没几个卫兵，可地窖的阶梯旁有足足二十人日夜轮转。而且还时不时有戴着面具的怪人突然出现，驱赶所有想要靠近地窖的人。 可奇怪的是，她从来没见过除了“父亲”之外的人，有人从那里面出来。 贝琳达深思了半夜，最后只能猜测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着另外一道可以出入地窖的门。她希望它就在庄园当中，这样她才有找到它的机会，而后将消息传递给那位“先生”。 她就这么不知疲惫地弯着腰，在草地中寻找着。从庄园最偏僻的角落搜到高塔下方，从高塔下又搜到主楼的后方。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鸟在树梢上发出呜咽呜咽的叫声，不知何时，她的脊背已经被汗水浸湿—— 在哪里，在哪里？ 她感觉阵阵晕眩感向着她袭去，耳边逐渐听不到各种声音，她机械地翻找着，五指间都沾满了深褐色的泥巴。 直到她的手，突然戳到了一块硬硬的、冰冷的金属—— 贝琳达忽然振奋了起来，她连忙直起腰，深吸两口新鲜的空气，振奋一下精神。她那棕色的卷发都被汗水沾在了额头上与脸上，她只能侧过头，想用肩膀将脸颊上的头发撩开。 然而就在她的头向肩膀靠下的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并没能枕在自己的肩膀上，而是枕在三根指节分明的手指上！ 有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 她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一层冷汗快速地浸湿了她后背的衣服，沾满泥巴的手尴尬地垂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在身后的是谁。 接着，她听到了来自背后的沙哑的声音： “看呀，一位美丽的小姐，她在寻找什么呢？咯咯咯桀！” 那个沙哑的声音忽然发出了尖厉而诡异的笑声：“不如你回过头看一看？看一看你找的，在不在？” 贝琳达感觉自己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呼吸紊乱无比，她大口喘息着，嘴里满是因为紧张而分泌出的黏腻的口水与唾沫—— 她被发现了，她被发现了，被发现了！ 她一手悄悄摸着贴身的挎包，那里面没有防身的武器，只有一根弩箭——来自那位先生的弩箭。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箭杆，一股莫大的勇气忽然涌上了心头—— 她猛的回过头，将提灯举起，嘴里高喊着：“我是男爵的女儿，你是什么……” 可她的这句话还未说完，便被面前的景象吓得吞回了肚子里： 那是一张带着遮着半脸面具的面庞，兜帽遮挡着他的头发，面具上画着诡异的线条，里头是一双闪着幽绿色光芒的眼眸。 而关键的是他的鼻子——高高挺起，弯成鹰钩，皮肤上满是皱纹。他咧着嘴，露出一口有着缺漏的泛黄的烂牙，阴笑着盯着面前的少女。 可真正让贝琳达害怕到丧失语言能力的，并非这一张丑陋的脸。 而是在他的身后，主楼的房顶上，不知何时蹲了一排如他一般戴着兜帽与面具的人。那一道道幽绿的目光仿佛黑夜里的饿狼群，又像是白骨坟地中的鬼火。 而在此之前，贝琳达一直低着头——他们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还是说，他们一直在那盯着她，只是她没有发现？ “行了，开始你们的行动，至于她……关起来吧。” 贝琳达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后响起，紧接着有什么敲在她的脑后。 世界一片昏黑。 ———————— 这一晚看不见月亮，风声呼啸，是潜入夜色的好天气。 西里尔犹豫着要不要再去男爵的庄园探一次。可早上才去“拜访”过，而且海洛伊丝还如此直球地发问，很容易引起男爵的警惕。 更何况昨天晚上他才引起过庄园中的纷乱，今晚再去，很有可能是自投罗网。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那位男爵先生保持着一定的理智，他应当会收敛一段时间，直到西里尔等人离开，才继续他的发展大业。 这种种的分析，让西里尔收起了夜访男爵庄园的心思。 他翻开笔记本，打算再理一理前世当中灰神教相关的线索，然而此时，敲门声却响起，紧接着是一个小声的问话声： “西里尔，你睡了吗？” 他走过去拉开门，却看到金发的娇小少女站在门前。他一愣，光是对方那小脸紧绷绷的神情就足以说明，她是有事而来： “艾莉娜，什么事？” 他低下头，看到了对方手里捏着的剑柄。 而艾莉娜左右张望了一下，接着一步蹿进门，踮起脚尖，尽可能地凑到西里尔耳边： “有东西，混进来了。” 第75章 夜袭 西里尔拉着艾莉娜，从自己房间的窗户翻出去，踩着屋檐，一路溜到了酒馆的院外。 夜已深，街上完全没有行人。二人潜伏在矮墙外，偷眼看着院内的情况。 “一名游荡者，在察觉到其他游荡者的踪迹之时，绝对不要正面硬上，而是应该绕后。” 他严肃地、小声地向艾莉娜交代着这一点，虽然他不是游荡者，艾莉娜也不是，但这并不妨碍他向艾莉娜传授自己的经验。 西里尔此时心里几乎笑开了花，他方才还在想男爵会不会老老实实当缩头乌龟，谁知道对方居然选择顶风作案——可别认为真的是哪来的游荡者摸到酒馆来行窃，这种时候，统一默认为是窃婴者的行动。 还记得卡罗琳说的话么？酒馆老板的孩子，只会哭和爬，就是个婴儿——完美符合窃婴者的目标。 “酒馆老板的房间在哪？” “一楼最左边那间。我之前去倒水，看到一道身影摸进了门。”艾莉娜小心翼翼地说道，“看起来鬼鬼祟祟的，我就立刻来告诉你了。” “干得漂亮。”西里尔顺手搓了搓少女的头，金色的发丝柔顺丝滑，手感极佳，“那个东西的目标是酒馆老板的孩子。” “孩子？那他就是那偷孩子的小偷？”艾莉娜吓了一跳。关于窃婴者的事情，西里尔还没有向他们交代过。 “小偷可不止一个。”西里尔摇头道，“现在我认为那个小偷也找不到酒馆老板的房间在哪里，他唯一的线索，就是婴儿的啼哭声。” “婴儿的啼哭……会吸引他的注意力！” “没错，所以艾莉娜，你守在老板的房间门口。我去找他。如果他直接发动袭击，你拖住，我很快就会赶到。” 西里尔一挥手，两人立刻重新摸进了酒馆中。 酒馆的面积其实不大，能够藏身的地方并不多，但此时只有一两盏小灯能够提供光亮，四周漆黑一片，光是往墙边一站，就能完美地融入黑夜。 不过别忘了西里尔有着夜视的能力，这种他至今无法解释来处的能力让黑夜成为了他的主场——这可是他前世当游荡者磕了强效夜视药水才能享受到的待遇，要知道那玩意儿价格不菲，一瓶的价格得到金特里才能买到。 艾莉娜猫着腰，小小的身子向着她负责的位置摸去。黑暗对她当然有影响，但少女入住酒馆开始就将整个建筑都摸了个透，此时靠着记忆，也能顺利地走到对应的地方。 西里尔来回地扫视着周围，却迟迟没有看到班迪思的身影。他心里估摸着对方或许是摸进了哪个房间，结果一抬头，却看到二楼自己的房间门被人缓缓地推开—— 这是摸到我房间去了？ 西里尔心中纳闷，面色猛地一变，心里起了一个猜测： “该不会是那个男爵打算……杀人灭口吧？这是看我们几人面相年轻，好欺负，就派一个窃婴者来对付我们？” 不对。他心里立刻否定了这一种猜想——否定的当然不是杀人灭口，而是只有一个窃婴者这一点。 那位男爵严谨认真，连模仿原主的腿伤都如此苛刻，在这种事上自然不会马虎。 窃婴者的实力再强，也不过是见习的水准——事实上这种产物更像是被人强行提升的实力，因此很难找到一个达到正规职阶水准的班迪思。 想要以一敌三，翻车的可能性实在太大。西里尔不知道男爵手底究竟有多少窃婴者，但想来能派出的力量，也不过三到五人—— 他心里快速分析着，却看到那道从自己房间摸出来的、披着斗篷的身影一转身，居然折进了西里尔右边的房间里。 西里尔面色一僵，原本他打算暗地里收拾掉窃婴者的，但对方居然如此想不开，那想要低调地度过这一晚显然是不可能的—— 因为那是海洛伊丝·特雷维尔的房间。 “轰！” 那道身影才刚刚跨入房间没过三秒，便连带着门板一同摔了出来。一人一门砸破二楼的栏杆，正好摔落在西里尔身边的桌子上，将其砸的散架。 半精灵小姐的身影紧接着出现在房门口，她甚至连剑都未拔出，只是甩了一甩手臂，看起来似乎是一拳把这名倒霉的窃婴者轰出来的。 酒馆当中立刻纷闹了起来，海洛伊丝的这一下动静实在太大。西里尔目光机警地扫过各个走廊，顺手先将身边发出阵阵哀嚎的窃婴者一剑柄敲晕，将其扔到柜台后。 “艾莉娜，去外头看着！” 西里尔话音落下，接着身形如箭，向着走廊尽头的黑暗之中扑去—— 银色的光编织成一片天罗地网，向着看起来空空如也的黑暗之中笼罩而去。那片黑暗之中突然发出“嗬嗬”的声响，接着一柄细长的剑钻过西里尔编织出的银网，直刺西里尔的肉身。 他微微一怔，倒没想到对方居然走的是细剑的路数——这种以刺击为主的剑术几乎完全放弃了防御，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准狠，比最凶狠的游荡者的匕首还要不要命。 但他也丝毫不缺乏对付这样的细剑的方式，那迅疾的剑光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他空着的左手忽然抬起，指尖用力地一弹，却听“叮”一声清响，他手指酸麻地缩回手，而那道本来奔向他胸口的剑光因为这一弹唰地折上，自他的脸颊擦过，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可班迪思这不顾自身的一击，却是被西里尔彻底化解了。那银色的大网并没有因为班迪思的反扑而收手，最终一剑划过他的胸口，紧接着一剑柄重重敲在了班迪思的太阳穴旁，将其敲得昏死过去。 他一手提着昏过去的班迪思的后颈，将其一同扔到柜台后，紧接着冲出酒馆，以防止有漏网之鱼。至于二楼的房间，早有反应过来的伊文斯、克兰提着剑去搜寻了。 而艾莉娜提着炽火燎燎的剑，站在院门口，见西里尔冲出来，连忙摇摇头：“没有看到任何人逃出来。” “那看来只来了两个？” 西里尔一下子意兴阑珊，只有两个的话，就算是拷问都要少了不少乐趣。 “先回去吧。”他对艾莉娜说道。 金发的少女连忙收起剑柄，小步地快跑到西里尔身边。她看着西里尔的脸，犹豫了一下，忽然伸伸手，示意西里尔弯下腰。 紧接着，她的手指贴到了西里尔脸上的伤口上，一点点寒冰的魔力自其指尖溢散，冰冰凉凉地在那道伤口周围来回摩挲着。 “艾莉娜，你在……”西里尔正疑惑间，少女却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收回手，接着结结巴巴说道： “我，你，我在给你止血，快去找米娅小姐治疗吧，快去啊。” 她说着，匆匆忙忙地跑上去，撩起正门的门帘。 门内是乱哄哄的场景，以及温暖的灯光。 第76章 审讯 酒馆的房间中，几人围在墙角边。两名班尼斯此刻都被脱下了面具和斗篷，绑的结结实实地扔在墙角，还昏迷不醒着。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伊文斯看向西里尔，半精灵少年正被米娅和米莎二人簇拥着，前者坚信水系法术的治疗效果更好，后者却在坚持自然系与西里尔半精灵的身份相性更好。 然而西里尔站起身，简简单单地放出一道复苏之风，苏生的自然之力自然而然地让脸上那道浅浅的口子几近愈合。 他走到两名班迪思面前，低头打量了一番那两张丑陋的脸庞，这种诡异的非人生物似乎是魔物杂糅而成一般，那张脸如同是量产的产物，都大同小异地有着扭曲的鼻子、枯槁的皮肤以及狠厉的眼睛，只是模具或多或少有些偏差而已。 “西里尔？”伊文斯在旁边又问了一声，随即看到半精灵少年忽然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扬起一脚，狠狠地踢在使用细剑的那名班迪思肚子上！ 那昏迷中的班迪思的整具身躯都因为这一踢而蜷缩，痛的一口腹水呕了出来。它们确实皮肤要特别地坚硬，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内脏的强度有多少提升。 终归只是见习职业的水准，西里尔等级虽低，享受的等级加成却全都是见习骑士的加成。 在莫哈瑟丛林时，他十五级的等级折合一下，大概实力在二十五级左右，而此时的他已经是十七级，只看属性面板，差不多可以和三十级的角色一拼了。 这还是没考虑上技能的，算上元素池带来的额外法术加成，他刚刚踢出的那脚可是货真价实的游荡者中阶技能“风残脚”，没把这毫无防备的班迪思直接踢掉半条命都是不错的了。 “亚德里恩！”伊文斯小声叫出了声，见少年还想再上去来一脚，连忙上去拽住他，“虐待俘虏是触犯源初教堂制定的……” 然而西里尔却一甩挣脱了他，紧接着轻声问道：“他属于源初教堂定义的俘虏范围么？” “啊？”伊文斯一愣，“但凡是信仰源初之神丹亚一脉之人，都能够受到源初之神的庇护。但窃婴者……” 一边的海洛伊丝此时站出来，低声道：“窃婴者信奉的不是丹亚。” “嗯，他们信仰的是邪神。”西里尔笃定地说道，接着再次扬起一脚，又一次踹在那名班迪思的小腹上，接着将那因为疼痛而呕吐的班迪思头发拽起，狠狠将他砸在墙壁上，低声喝问道： “说，你从哪里来，谁让你来的？” 那名班迪思瞪大了眼，吐长了舌头半晌，忽然发出了桀桀的笑声：“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年轻的小东西，你会被我们铐在台子上，用烙铁烫遍身上的每一寸……啊！！” 他话说到一半，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却是西里尔干脆地抓住他一根手指向上一拗，直接将他的手指掰断，紧接着比了一个“9”的手势，在班迪思的面前轻轻晃了晃，接着捏住了他的第二根尖长的手指。 “米娅，你们出去吧，接下来的场景，可能会有些……血腥？” 他平静地看着那张正大口喘息着、露出畏惧之色的狰狞脸庞，轻声道：“三，二，一……” 第二根指骨在脆响声中被拗断，班迪思的反应比西里尔想象的还要剧烈，他整个人都猛烈地挣扎着，像是落在岸上垂死的鱼。 “哦？看来你们获得力量和这些坚硬皮肤的代价，是更加敏感的神经？我想你应该还没有挨过毒打吧？”西里尔像是发现了有趣的玩具，慢慢捏住了班迪思的第三根指骨。 惊惧之色充斥着对方的眼眸，西里尔正打算开始倒数，一只手却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回过头看，是海洛伊丝。 半精灵小姐朝他摇了摇头，那双灰白的眸子当中充满了宁静，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突如其来如此残暴的行为而感到多少不满，但却仍然阻止了他的动作。 “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海洛伊丝说道，接着将西里尔挤到一边，蹲在那名班迪思面前，双指点在他的额头上：“说出你信仰之人的名字，你将免于痛苦。” 班迪思的面庞剧烈地扭曲着，紧接着忽然开始狂笑，那猖狂的笑声之中，他高声地重复喊着两个名字：“灰神！安布罗斯！灰神！安布罗斯！?会降临，?会主宰，?会撕碎一切！” 他说完，头一歪，再一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西里尔诧异地望着她，他还以为半精灵小姐是个纯粹的武者，但这一番表现出来的，却是类似吟游诗人、心灵术士一类角色才能做到的事。 而海洛伊丝站起身，朝他摇了摇头：“别这么看我，这只是我从一个朋友那学的皮毛。” 她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 “证据确凿，我要离开一趟。” “离开一趟？”西里尔一愣，“你要去……” “从这里到卡兰金，日夜兼程，来回只需要两日。”海洛伊丝说道，“把他们交给我，我会带着他们前往德里克的源初大教堂，这足以让源初教堂派兵。” 卡兰金，那是德里克行省的省会。 “源初教堂派兵？”西里尔怔住了，他讶异地看着海洛伊丝，浑然没想到对方会扯到这一方面上。 “当然，有这二人，浪金镇足以被归为邪教徒聚集地，丹亚容不下这些企图使得大陆陷入生灵涂炭的污浊存在。”海洛伊丝将那两人提起，“顺便，你的审讯手法，和源初教堂的戒律骑士太像了，不应如此。” “事不宜迟，我会立刻出发。希望你们不要打草惊蛇。”她深沉地看了西里尔一眼，又像伊文斯颔首，接着便拉开了窗户，直直地跃了下去。 没过几分钟，便听到马匹嘶鸣声。西里尔自窗户往外看，便看到一匹马载着半精灵小姐与两名昏迷过去的班迪思高高跃起，跨过矮墙，消失在夜色当中。 他和伊文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片刻之后，西里尔捏拳击掌，心里暗叫一声： “糟了！” 第77章 抢先一步 糟了糟了糟了，这次是真的糟了！ 西里尔当然不是因为灰神教还未孕育的雏形即将被覆灭而感到慌乱，他巴不得助力多一点。冒险团、雇佣兵，骑士团，什么能打来什么。 但问题在于，海洛伊丝如此干脆果决地要直接喊源初教堂的卫队！ 这就不是小事了！ 需要明确的一点，西里尔非常非常希望在这里就把灰神教直接一锅端，但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拿到尘世的本源之心。 这件装备如果效果与游戏里功效相同，那么他就可以直接开启双职业专精之路。 可如果他按着海洛伊丝叮嘱的那样，傻傻地等到两天后——亚伯拉·西奈男爵先生可不是笨蛋，光是少了两名班迪思这一点就足以让他无比戒备，再加上之前他们的打草惊蛇…… 如果说之前的亚伯拉男爵还会选择逗留于此地，甚至派出班迪思来暗杀他们，斩草除根，那么现在的男爵一定会转身就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等源初教堂到了，留给他们的也只有一个空巢。 而如果男爵笨一点，选择不跑。那灰神教底子被一锅端，可尘世的本源之心，也轮不到西里尔的手上了。 可别小看源初教堂的办事效率，只要源初教堂有合理的怀疑对象，那戒律骑士就能拿着丹亚的徽章高喊一声“源初卫队，开门！”，彻底搜查整个男爵的庄园。 甭管男爵在此之前有没有表现出和邪教徒的蛛丝马迹，只要在庄园里查到了线索，那男爵怕是要被直接就地处决。 “开会！” 方才离开房间的几人重又被西里尔喊了回来，西里尔简单解释了一下海洛伊丝的去处之后，谨慎地为房间加上了隔音的风墙。 特蒙森并不在开会的序列之中，这名被雇佣的狮鹫骑士要做的只是服从西里尔这名雇主的命令，并不需要由他参与进决策。而剩下的几人，没有海洛伊丝之后，都算是“自己人”。 也或多或少，都已经对西里尔的远见能力见怪不怪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西里尔就算大方点多透露出一点信息，也没有关系。 他清了清嗓子，用目光示意卡罗琳放下鸡腿，让米莎小姐再加上一层树藤包裹住房间，这才将灰神教相关的一些信息，娓娓道出。 他将风息城发生的那场战斗、自己前夜夜访男爵庄园的所见尽皆道出，甚至连奈若拉的事情都没有隐瞒。 而听完他的话后，众人表情各异。米莎小姐靠在床边，嘴里叼着一根树枝，像是抽烟一样咬着树枝的末端，念念有词着什么。 伊文斯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感慨西里尔的莽撞，还是在艳羡少年人那敢打敢拼的架势。 而米娅小姐满脸的担忧，艾莉娜紧咬着嘴唇，小拳头捏得紧紧的，似乎颇为不甘的样子。 只有卡罗琳皱着眉头装模作样半天，忽然蹦出一句：“那，那个姐姐一定很孤单吧？” “那个姐姐？”西里尔没反应过来卡罗琳说的是谁，而后者皱着眉头比划着，憋出几个音符： “奈，奈，奈……” “你说的是奈若拉·西奈？”西里尔提醒道，而卡罗琳用力一敲小拳头，喜道： “对，就是奈奈！她一定很孤独的！” 她说着，继续用手比划着，胡乱地画着圈：“她一个人住在小塔楼里面，还要喝难喝的药，连她的妹妹都不喜欢她，还要说她坏话，都没有人陪她，像象牙塔里被囚禁着的公主一样。” “象牙塔里的公主……你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词语。”西里尔纳闷道，而卡罗琳立刻自豪地挺起平平的小胸膛，高声道：“是从白头发姐姐的书里看来的！” 西里尔无力吐槽这一点，他清了清嗓子。奈若拉孤单与否他并不甚关心，他关心的是尘世的本源之心。 而他要做的，是将他刚刚想出的应对之策部署给在座的几人。 “我们不可能坐视亚伯拉就这么跑掉，换一个地方换一个名字，他依然可以肆无忌惮地偷窃婴儿。” “因此，要做的第一点便是，让他察觉不到少了两名窃婴者。” “让他……察觉不到？”伊文斯骇然地望向扔在一边的面具和斗篷，“喂，我说亚德里恩，你不会是想……” “没错。”西里尔走过去，将地上的两套面具和斗篷捡起，其中的一套扔给伊文斯：“你和我，装扮成他们的样子，潜入进去。” “西里尔，我也要去！”艾莉娜向前跳出一步，结果才刚落地，便被米莎小姐拽了回去：“小姑娘，你不行的，你太矮了。” “啊……”艾莉娜委屈地抱住了自己的头，缩在墙边。 “只有我和伊文斯能去。”西里尔环视了一圈，几人脸上或是惊异，或是担心的表情，坚定地拍板道。 “可混进去后，我们该做什么？”伊文斯疑惑道，“就装成他们的样子，迷惑他们么？” “当然不是这样。我们的目的是杀……”西里尔张了张嘴，正想接着说，猛然间发现，自己似乎不能将“尘世的本源之心”这一点说出来—— “杀？”伊文斯盯着他，他连忙改口道：“杀掉那名男爵，亚伯拉·西奈。” “可那是源初卫队该做的事情，在他们敲定亚伯拉是邪教徒之前，我们不能对一名男爵动手。”伊文斯纠正道。 “是，我知道这一点。”西里尔脑中灵光一闪，他看着卡罗琳，想着卡罗琳之前说过的话，已经想好了说辞： “所以我们要做的，是救出奈若拉。”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紧接着响起了卡罗琳连声的“奈奈，奈奈”的欢呼声，而伊文斯低头扶了扶额头，小声重复道： “救出奈若拉？” 他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我无法理解，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去冒这种险的必要。我想我会投一票反……” 可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少年却已经将斗篷穿好，那神秘的半脸面具被他戴在脸上，遮住漂亮的眸子的同时，却多添了几分诡谲的神秘美感，让几名少女连连鼓掌—— 而西里尔侧过头，看向他，疑惑地问道： “伊文斯，事不宜迟，你还在等什么？” “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第78章 一支穿云箭 伊文斯调整着脸上面具的位置。 此时他鼻子的位置是由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捏成的假鼻子，像不像班迪思的鼻子不知道，丑是一样的丑，装着这样的鼻子再戴着那遮盖半张脸的面具，别提有多难受。 而脸上也被抹上了奇奇怪怪的东西，像是一层假的皮肤，还有着颗粒的触感，像是一颗颗麻子一般，怪难受的。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皆是此刻正在奋力拿小木棍在木碗里捣着药材的西里尔·亚德里恩，后者边捣着边往碗里加入一些奇怪的药材，还不时地让法师小姐往里面加些水。 很快，又一碗和他脸上涂着的物质一样的“药水”制作完成。半精灵少年没有丝毫犹豫，将其往脸上一糊，东抹抹西抹抹片刻，又一张丑陋的脸诞生了。 “简单的易容药水，只要你不洗脸，能够维持两天时间，但到亮的地方非常容易被看穿。所以等会儿记得把斗篷拉紧，面具戴好，别让人看见你的脸。” 西里尔快速说着，接着将那柄细剑挂在了自己的腰边——伊文斯可不会这种舍弃一切防御的细剑对应的剑术，因此伊文斯只能扮演被海洛伊丝一拳轰出房间的那个班迪思。 “我们没有时间去购买别的材料，天亮之前必须得去西奈的庄园，凑活一下吧。” 他拔出剑，正准备向伊文斯简单讲解一下班迪思习惯的进攻手法之时，一边的法师小姐却不满地轻哼了一声： “维先生，难道你们就打算两个人混进去么？” “当然。”西里尔理所当然道，“这种潜入的事情人越少越好。”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对面送了两个班迪思的人头，他都想一个人混进去，做事行动起来，可要比两个人潜入方便多了。 他虽然也有一些合作完成任务的经验，不过那也实在太过久远。独行惯了的人都有一套自己所习惯的行动方式，有队友在身边，难免“崩撤卖溜”的时候会有一些心理负担。 可他的这番话反而引起了一边几人的不满，精灵小姐此前还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现在也坐了起来，慢条斯理地问道：“那我们呢？” “你们？” “你不会真的没有考虑我们该做些什么吧？既然你将秘密分享给了我们，同时决定了任务的目标，那当然，我们也应该做些什么。”米莎小姐将一旁的卡罗琳揽到怀里，下巴贴着小姑娘那头白发，打了一个哈欠： “人类首创了冒险团，那些热衷于探险的旅行者们不正是如此么？” 她看着有些呆滞的少年，微眯起眼：“既然你们选择了潜入，那么我们就应该在外头接应，必要的时候对庄园发起全面的攻击。我们的目标是救走那个……” “奈奈！”卡罗琳出声提醒道。米莎伸手在卡罗琳柔软的小脸上揪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们要面对的是几十名敌人，难不成你还想以一敌多，把他们全部收拾掉？” 而西里尔此刻终于将自己有些固化的思维扭转过来——之前练兵没练成，现在似乎倒也是个锻炼团队的好机会。他思索片刻，开口说道： “是的，我们需要接应，但接应需要一个信号——” 如果是游戏里，组队的队友们有可以用来沟通的团队频道，聊天框敲一句就可以了。 但现在是现实，他总不可能在危险时扔一个炮仗，高喊一声“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然后米莎米娅就拎着杖子，左手卡罗琳右手艾莉娜，嗷嗷地冲出来吧？ 他心里顺着米莎给出的思路想着，目光落在卡罗琳的身上，心里忽然产生一个想法： “卡罗琳，你能感应到你的骨头狗狗么？” “能啊。”卡罗琳点头道，“只要不是太远，我都能感觉到。” “那我如果把你的狗狗捏爆了……”西里尔还没说完，卡罗琳已经鼓起了腮帮子，开始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连忙摆手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出事了，不得不把你的狗狗拆开，你能感觉到么？” “当然没问题。”卡罗琳收回了不满的目光，轻哼着点头道。 明明只是把捏爆换成了拆开，但在少女的心中，前者似乎是不可复原，后者只需要她动动手，就能重新将那白骨狗拼回去，严重程度自然不同。 而卡罗琳这句话一出，法师小姐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也就是说，只要维先生通过卡罗琳的小狗，就能够把信号传递给我们！” 西里尔微微颔首：“正是如此，不过信号能够传递的距离还是问题，总不可能让你们一直蹲在庄园旁边待命……” 他说到一半，猛然间察觉到米娅的想法，紧接着便看到了法师少女微微侧过头，脸上露出的甜甜的笑容： “那，我们把最近的房子买下来，不就行了么？” ———————— 天渐渐亮了，春时的清晨还有一些寒意，西里尔与伊文斯穿着班迪思那身单薄的行头，在阴暗的小巷中仰着头，等待着回归庄园的班迪思们的身影。 他猜测这一晚出来行动的不只是来暗杀他们的班迪思，肯定还有不少班迪思会出来掠夺婴儿，“干最后一票”。 原因很简单，如果那名男爵先生想要逃走，那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平稳地开展他的计划，因此这最后一波的“实验素材”补充，尤为重要。 “亚德里恩，你看。” 伊文斯忽然伸手点出，西里尔向着那里望去，便看到一道裹着斗篷的身影如若鬼魅一般，贴着庄园的矮墙急掠而过，接着一跃而起，翻入庄园之中。 “他们来了。”西里尔观察着，很快看到另外几道向着庄园内翻进的身影，“接下来我们不要以真名互相称呼……嗯，你喊我九筒吧。” “九筒？”伊文斯愣了一下，没听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那我呢？” “六子吧。”西里尔一挥手，二人便快步地自小巷中奔出，与几名班迪思的动作一样，利落地翻入了庄园中。 而西里尔翻入庄园前的一刻，正好看到不远处的一幢房门口，米娅一行人似乎在和房子的主人交涉着，而背着长长的枪盒的特蒙森，正走入那座小宅的庭院。 他心里一安，接着稳稳落地，追着几名班迪思的身影而去。 第79章 六羊与九猫 两人跟着其余的班迪思的步伐，没有走进庄园的主楼，反而兜到了住房的背后，一片茂密的草丛之中。 西里尔止住脚步，几名班迪思尽皆静静地立于此地，围城了一个大圈，互相还留着空位。他看了一眼这个圈，正思索着该站在何处，一个沙哑的声音却先响起： “九猫，六羊，怎么才到？” 他瞥了一眼，便看到说话的是站位逆时针方向无人站立的一名班迪思，看来他是这个圈的起点。而在他的身边，早已有几人站着，第六个、第九个的位置正是空着的。 数字加上动物，组成班迪思的代号。 九和六，倒是正好撞他捏的名字。 西里尔明白了这一点。他估计对方是从面具分辨出自己的身份的——他和伊文斯都将领子拉得很高，遮挡着下半张脸，还戴着帽子，只露出那副面具。 于是他捏起类似班迪思的沙哑声音，回应道：“不好下手，多带了一段时间。” “归队。” 为首的那人低声喝着，忽然犹豫了一下，接着伸手指向西里尔：“九猫，你去厨房拿点酒来，快一点。” 原来我是九猫，那伊文斯就是六羊。西里尔心里想着，没有拒绝这名班迪思的要求，快步地向着主楼跑去。 庄园的地形他早已摸过，厨房的位置他心里也清楚。一大早，正是厨房当中忙碌的时刻，他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倾听着里面仆人的交谈声： “听说了么？昨晚上小姐的房间又吵得不行。” “你说的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当然是奈若拉小姐，男爵先生已经很久没有管过二小姐了……好像二小姐昨晚根本没有回屋？” “谁知道去哪鬼混了，我听说二小姐私通平民，和面包房的人做那种事情……” “嘘！” 仆人聊着八卦，西里尔微微眯起眼。贝琳达没有回房间这点让他有些在意——当然不排除这位原男爵的女儿找了一个新欢，但他更觉得这名被仇恨驱动着的少女是做错了事情被抓住了。 又或者是拿着弩箭去酒馆找他了？但他早上还确认过，酒馆门口没有自己的弩箭。 他记下了这一点，接着裹紧斗篷，直接推门而入。里头的仆人们都吓了一跳，但他们好像并不对班迪思的到来感到意外，甚至其中一人主动将一个装着好几个酒瓶的篮子提到西里尔面前，交到他的手中。 西里尔也不吭声，提着篮子，转身便出门，回到了此前几人聚集之地。 然而此时草地上已经一片空空如也，除了几丛有过站立痕迹的草丛之外，找不到任何印记。西里尔连忙在草地上摸索着，却根本没有通道的线索。 他直起身，那张面皮下的双眉皱起，随手将酒瓶都扔进空间手环之中。 行动才刚刚开始，他就和伊文斯走散了，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不知道伊文斯的应变能力到底如何，但显然伊文斯是直接跟着他们去了他们驻扎之地所在。 被海洛伊丝带走的那位九猫理所当然知道该如何进入他们的驻地，西里尔大概知道，这个地方应该在庄园的地下，也就是那个从来不让人进入的地窖。 但他不清楚顶着班迪思的身份，能否顺利地从地窖的正门走入——毕竟贝琳达给他的信息里，对这一点也是不清不楚。 西里尔摸了摸怀里的亡灵小狗，犹豫了片刻，随后转身又折返回主楼。 他最终缩在爬山虎的荫蔽之中，确认没有人看到自己之后，一步迈入了阴影里。 潜行，发动。 走廊上的仆人要比昨日这个时候多得多，他们大都忙碌着，整理着各个房间里的物件，似乎是在做大扫除。 西里尔潜行着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建筑的结构非常地简单，地窖是独立的设计，似乎与其他的区域没有过多的沟通，只有在小塔下方的楼梯可以通往，也就是在奈若拉卧室的正下方。 想到这一点，西里尔更加谨慎——在把伊文斯捞出来之前，他可不想和奈若拉再起什么冲突。 他走入小塔范围之时，哪怕身处暗影界当中，整个人的动作也都又放轻了几分。他确认着没有来自头顶房间的声音，这才蹑手蹑脚地迈入那通往地下的阶梯。 阶梯不算很长，不过二十几阶，便是向前的直道，直道的尽头看起来是个普通的酒窖。直道的两边挂着吊灯，五六名守卫的士兵们靠在墙边呼呼大睡着，显然是刚守夜结束。 他观察着四周的墙壁，其上并没有与宗教相关的奇诡的图案，似乎真的只是普通的地窖而已。他用力嗅了一嗅，也闻不到什么血腥味，反倒是一股酒香扑鼻而来。 难道是我走错了？ 西里尔正自我怀疑着，斗篷下那长耳朵忽然动了一动，接着捕捉到了细微的呼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是一个女性的呼声，而周围还有一个男声响起： “小姐，放你出去是万万不可能的，大人的吩咐你是知道的，如果你想吃点什么，我倒是可以给你带来……” “小姐？”西里尔立刻想到没有回屋的贝琳达·西奈。 他加快脚步，摸进酒窖的房间，便看到在一个个木箱之后，有一个铁制的囚牢，贝琳达·西奈正双手抓着铁栏杆，咬牙切齿地想用手将栏杆掰开。 然而她的力气，那里能够做到这种事？因此一旁看守的士兵也只是当一个笑话看着，时不时还取笑这位小姐一下。 此时他似乎又上了瘾，拉过一个木箱过来坐着，一双大手向着栏杆上少女的双手抓去，吓得贝琳达连连后退。 而这名士兵狞笑道：“你也当不了几天的小姐了，我听说你好像整天出去和人鬼混，和平民搞，那不如让我也爽一爽？” 他说着，像是真的动了邪念一般，站起身，伸手就去抓栏杆里少女的双腿，贝琳达惊叫着，外头直道上却没有丝毫的动静——那些睡着的士兵们或许醒了，但对此也见怪不怪了，根本没有前来查看的打算。 这让这名士兵更加肆无忌惮，像是猫抓老鼠一样戏弄着囚笼里的少女，一会儿戳她一下，一会儿又挠她一下。 贝琳达连声呼叫着，只恨自己平日没有练习战斗的技巧。这囚笼实在太小，她几乎都是跪坐着的，无论她往哪个地方躲闪，都会被那双大手给戳到！ 恶心，恶心，恶心！ 她心里连连尖叫着，看着那张士兵的大脸，恨不得把那双淫邪的眼睛抠下来，可对方又是一伸手，在她的腰间一抓，她刚刚挺起的身躯一下子又跌了下去，还磕了一下，疼得她连坐都坐不起来。 “大人，大人，大人——” 她捏着双拳，佝偻着腰，背对着士兵侧卧着，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含满泪水。那双手忽然不再戏弄她了，紧接着她听到了盔甲被除下的声音，以及士兵那有些怨恨地、像是肥猪哼哼发出的叫声： “大人？你不会还和男爵大人，你自己的父亲有什么事情吧？” 她正想捂住耳朵，挡住那污言秽语——男爵？那个伪装成自己父亲的男人，又有什么资格和大人相提并论呢？ “臭婊子，不捂住你的屁股，居然还想捂耳朵，看来今天不在你身……” 士兵的淫邪的叫声，忽然终止了。 紧接着，是一具身躯摔落在地的声音。 贝琳达的身体僵住了，她的心里却是“轰”地一声——她隐约猜到了背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能够降临，那恐怕丹亚大人都要重新降临……幻觉，这果然是幻觉吧？ 然而还没等她完成自我的游说，那个她魂牵梦萦的、有些中性的磁性声音响起： “还等什么，起来吧。” 她侧过身，看到的是一柄滴血的剑，以及阴影中一道笔挺的身影。 第80章 你由你自己救赎 “大……大人？” 贝琳达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那个被打开了的牢笼里钻出来，她的双手双腿都在颤抖着，赤着脚从那名死去的士兵肚子上踩过。 “停，别碰我。”西里尔微侧过身，他现在这幅面容并不方便见贝琳达，余光瞥见少女似乎是奔着抱住他的腿而来，连忙出声道： “坐下来说说看，发生了什么。” 贝琳达匆忙停下自己的动作，深怕惹得这位“大人”不满，她吞咽了几口口水，让喊得有些嘶哑的嗓子听起来正常一点，而后坐在一个木箱上，颤颤巍巍地将此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西里尔听完这位男爵的女儿磕磕绊绊的讲述，忍不住惊道： “你居然专门去找地窖的入口了？” 根据贝琳达的叙述，在地窖之内还有一个暗房，地窖里的门只有男爵掌握着钥匙，而窃婴者们想要出入此间，则需要走外头一个单独的通道。 也就是伊文斯跟着那帮窃婴者们走的门。 他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对贝琳达的欣赏——当然不是多赞赏她的行为，这一行为实在过于莽撞，和送人头几乎没有区别。 但是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至少作为一个工具人，贝琳达已经足够优秀，而且恰恰这一条情报，对此刻的西里尔非常重要。 他心中没有多少对贝琳达身世遭遇的同情，相比于拉罗谢尔之后几年那无数有着悲惨遭遇的人们而言，至少贝琳达在此之前过了不少舒坦的日子，甚至还有杀生予夺平民性命的能力。 多余的感情，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而已。 “那，你还能找到那个入口的位置么？”西里尔继续问道。 伊文斯单独进入地窖应该已经有三四十分钟了，再拖下去，伊文斯可能就要被班迪思们识破身份，扒光衣服吊起来毒打了。 “当然，大人，当然！”提到入口的位置，贝琳达眼中闪过一丝惧色，随即便被炽热的情感填满，她站起身，踉踉跄跄地便向着地窖的出口跑去，却被西里尔叫住： “换上这个士兵的衣服再去。” 贝琳达没有任何犹豫，也不顾西里尔在场，立刻脱下身上那身脏兮兮的外衣，接着将士兵身上的铠甲扒下，套在自己的身上。 她身高出众，那名士兵不算高，套在她的身上居然还意外地合身，只有些许松动而已。接着她将剑别在腰间，带头走出房间。 她才刚走入直道，藏在头盔下的脸上立刻露出惊惧之色：那些在外看守的卫兵们兀自保持着歪七扭八睡觉的姿势，可此刻已经全都变成了死人。 贝琳达不敢多话，带着西里尔蹑手蹑脚地从小塔的门走出，显然也是怕被居住在小塔里的奈若拉察觉到。而后她绕到庄园的后方，摸索了一会儿后停了下来： “大人，找到了。” 她低下头，拔出身边的长剑，在地上轻轻敲了敲，只听到清脆的两声金属的碰撞之声响起，这片草地里赫然是藏着一个金属的通道暗门。 西里尔看了一眼他们的站位，正好处于高塔与小塔连线的中点。他将这个位置记住，接着看向站在一边，紧张着搓着手的贝琳达。 “你做的非常好。”他夸赞着，随即看到男爵的女儿的身躯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接着她立刻躬身，卑微地道：“是，大人，这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希望能够帮到您，只不过……” 她说话时声音都带着战栗，那是一种激动与畏惧并存的声调。盔甲遮掩了她的身形，但西里尔还是看出，她盔甲下的身体已经抖得和筛糠一样了。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种卑微到了渴求的外表真相下，代表着的是极度的欲望。 当然不是这位男爵的女儿馋他的身子，他既没露出过外貌，也没露出过身形。他清楚地知道男爵的女儿想要的是什么—— 是对爱的渴望。 或者对让她失去的爱之人的仇恨。 这倒也不是他对人的情感有多么洞察，只不过在游戏的诸多任务里，这样的情感表现实在太过常见。假如此刻他还拥有着任务面板，现在应该就是处于任务的一个分线环节中。 现在这位男爵的女儿堪称英勇的举动帮到了他，那他自然不吝啬于给予她一些回报—— 或者说希望。 “在我的面前，你不必如此卑微。”他仰起头，轻声说道，“我们是互利互惠的关系，事实上你帮到我的，远大于我给予你的。” “啊，大人，这……”贝琳达迷茫地望向他，显然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你能给我的是线索，而我能给你的是证据。”西里尔继续说道，“你觉得你为我找到了线索，但你是不是忘了，证据，其实也一并被你找到了呢？” 贝琳达彻底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西里尔，嘴巴微张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西里尔轻声咳了一咳，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声线： “现在证据已经在你的手里了，该怎么做，我想你应该清楚。” 他手一抛，将一管有着浑浊绿色液体的试剂扔到了贝琳达的面前，后者匆忙地接住，拿起来一看，试剂的瓶身上沾着一张纸条： 强效淬毒药水。 “我不是你的救命稻草，你由你自己来救赎。” 干净，清朗，稍带一些未成熟的少年声音，听着就像是在丹亚的神像下崇敬地行礼，宣誓效忠的正义的骑士。 而这句话，也如同在为迷途的人引路一般，沐浴在日光中。 他的背后，少女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那管试剂，嘴里反复喃喃着什么，接着向西里尔重重地一躬身，而后扭过头，便向着主楼的方向小跑而去。 半精灵少年回过身，看着她消失在L型建筑的拐角，轻叹一声： 希望你能抓住这个复仇的机会。 他弯下腰，在那块金属的、像是下水道井盖一样的门上轻敲了两下，接着将其用力抬起，一个幽深的隧道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伊文斯，希望你还活着。” 他伸手扶正自己的假鼻子，而后向着这隧道，一跃而下。 第81章 伊文斯的奇妙冒险 “四十七分钟。” 伊文斯盯着房间的墙壁上挂着的大钟，心里默数着，这是他进入这个房间的第四十七分钟，距离和西里尔分散应该有将近一个小时。 这是一个隔间。在地下的这个面积极大的空间中，每一名窃婴者似乎都拥有这样一个隔间，隔间中用一盏微光的灯来照明，并不完全封闭，只能让班迪思们互相看不见而已。 自从他们从隧道落入这个房间中后，所有的人便待在自己的房间中。 “他们在等什么？” 伊文斯尝试分析着这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情况。一边的隔间里不断传来窃婴者们互相叽叽喳喳的喧哗声，而其中有一个话题是在不断重复的： 九猫怎么还没回来。 他看着指针继续缓缓走着，当时间来到第五十分钟的时候，那个领头人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不等了，不等了！按照顺序，迎接神使大人的福泽！所有人，起立，低头！” 神使大人！ 伊文斯照着做的同时，心中一凛。他知道这群窃婴者信仰的是一个名为“灰神安布罗斯”的邪神，而显然，被领头的窃婴者喊到的，显然就是这个邪教信仰的邪神的使者。 他也曾经见过狂热的邪教信徒，那是在一个幽深山谷里的小村庄中，那群村民信仰着的是根本不曾存在过的邪神，一切都像是个笑话一样。 但神使——如果这名神使拥有着诡异的力量，那显然这名邪神确实是存在过的。而根据西里尔的描述，那名为奈若拉·西奈的“男爵女儿”，可能就是这名灰神的使者。 他静静听着，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接着是一阵缓慢的脚步声，而后是远处，大概是那位首领所在的房间的门打开。 脚步声消失了，也没有说话的声音，只听到“咚咚咚”三声闷响，而后门关上了。 伊文斯正纳闷着那边发生了什么，第二扇门便接着打开，同样的三声闷响后，门关上，接下来是第三扇门—— 这群窃婴者，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伊文斯心中惊疑不定，这种诡异的情况让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听着一扇扇门打开又关上，很快脚步声就到了他的门前。 接着，门缓缓地打开了。他低着头，面具与兜帽有些挡视野，让他的余光都看不到前方究竟是什么，只能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伊文斯愣住了。 他看清了走进房间的是什么。 一双绒布的、粉色的拖鞋。 而与此同时，他的身前传来一声轻轻的“咦”，接着有什么东西摸到了他的头顶，一下子拉住了他的兜帽，在伊文斯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唰”地一下就将他的兜帽掀开了！ 糟了！ 伊文斯心中惊慌，动作却无比地机敏，在意识到自己似乎被识破之时，他已经伸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抬起头正准备一剑刺出之时，看到的却是一张素雅而漂亮的白净面庞。 那双黑亮的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他，时不时眨动两下，而纤长的手指正被这位“神使”竖起在嘴前，向他做出一个“嘘”的手势—— 奈若拉·西奈！ 他立刻认出了面前的“神使”正是昨天白天，在庄园中见过的那位男爵的女儿，也正是他们这次任务的“救出对象”。 可奇怪的是，奈若拉在自己的面前，没有丝毫喊破他身份的意思，只是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点子一样，向着他勾了勾手指。 “这是要我跟着她？”伊文斯心中正奇怪着，却看到奈若拉已经倒退出了房间，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依然注视着他，还不断向他做着“出来”的手势。 他微皱着眉，但此刻他能做的也只有跟着走出。他躲在门边，看着奈若拉打开一扇扇门——除了第九扇门，每扇门后都传来三声咚咚咚的闷响。 “神使赐福完毕——” 第一间房间的门后，又传来被拖得悠长的喊声，接着又是“咚咚咚”三声整齐的闷响，让地面都似乎摇晃着。伊文斯心中明白，这似乎是他们那怪异的仪式结束了，接下来那些窃婴者们应该都会从隔间中出来。 他看了一眼奈若拉，却发现她头也不回地向着一片幽黑中走去，丝毫没有再喊他的意思。 伊文斯咬了咬牙，此刻他当然可以选择再戴上兜帽，继续装扮下去。但任务的目标就在眼前，哪怕引起这些窃婴者的怀疑，他也不想错过目标就这么离自己而去—— 他当机立断，快步追上了奈若拉的步伐。身后的窃婴者们已经乱哄哄地从房间中涌了出来，已经有人叫出了声： “六羊呢？六羊去哪了？” 然而此时的“六羊”已经跟着他们的神使大人，一步穿过一扇看不见的门，接着那扇门合上，将他们的身影尽皆隐藏、 “踏，踏，踏……” “哒，哒，哒……” 两种脚步声一前一后地响着，这个新的房间不像刚刚他们站立之处那样黑暗，周围皆是光线柔和的萤石，这让伊文斯能够看清前方的神使大人的装扮。 她一身洁白的棉质长裙，黑发披落在身后，纤长白净的双臂露在外面，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随着她的走动，可以看到白裙摇摆间，她姣好的身体曲线。 他看得正出神，忽然间奈若拉的脚步停了下来，接着她转过身，眼中亮着非凡的神采： “你是来找我玩的吗，假鼻子先生？” 假鼻子先生——伊文斯当然明白这是她在喊自己。他感觉脊背一阵发凉，类似的话语已经从西里尔那里听到过一次，这似乎是一个选项牌，无论是答错或者不答，都会让面前这漂亮的小姐进入一种危险的暴走状态。 伊文斯的心脏在这一刻跳的飞快，手心间都是汗。他知道自己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做出回答。 他快速得回顾了一下西里尔之前给出过的情报，猛地抬起双手，胡乱地在脸上抹着，将那糊在脸上的奇怪“皮肤”抹掉大块，攒成一团，露出属于自己的皮肤，只留下一个假鼻子。 而后，他露出一个自认为最为善意的微笑： “是啊，我就是来找你玩的，你看——” 他将手上那些假皮肤来回捏着，捏起来像是泥巴一样，沾沾的。没几下的功夫，他就将这些西里尔调配出的奇怪玩意儿照着奈若拉的样子，捏成了一个小人的形状，拿在手中，向着奈若拉摇晃着。 奈若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看着伊文斯像是变魔术一样，捏出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形状的小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而伊文斯继续微笑着说道： “好玩吗？没玩过吧？” 奈若拉连连点头，这让伊文斯心中产生一种面对的不是一个成年的贵族小姐，而是孩子的感觉——哦对，或许对方其实就是一个孩子。 他心里想着，观察着奈若拉的眼睛，没有产生危险的红丝，于是稍稍放下心来，轻声说道： “那，我教你玩啊。” 第82章 我要打十个 西里尔快速向下滑落着，没多久就触及到了平地。四周漆黑一片，但这不妨碍他看清脚下大块的石砖，以及粗糙的纹路。 这让他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至少从脚下的石板来看，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地穴，石板上没有属于法术的纹路，那这个庄园应该没有潜在的法阵。 他向前摸去，没走多远便看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微光——那似乎是一扇摇晃着的门，而在其周围，还有几扇紧闭着的门。 总共十二扇，这扇开着的门是第六扇。 正好符合伊文斯假扮的窃婴者，对应的“六羊”。 看来这位与自己共同潜入的伙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先被班迪思们找了出来，丹亚在上，希望下次穿越看到你，你能多活一段时间——当然，这是开玩笑的话语。 事实上西里尔并不认为伊文斯会这么轻易地倒在这里，就算被识破了，估计也会反手卖一波队友，将伪装成九猫的西里尔的信息抖露出去，以此让班迪思们带着他去见那位男爵。 虽然上辈子游戏里的伊文斯死的轰轰烈烈却又轻如鸿毛，实际上就是悲壮地白给，但这一世认识了伊文斯一段时间之后，西里尔意识到，这位外交大臣家叛逆的长子，实际上并非什么易于之辈。 低调而内敛，代表着的是一种厚重与沉稳，他是一名深思的行者，将力量一一蕴藏在深处。 有着这样的品性，不面对降维打击，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与伊文斯的安危相比，西里尔比较在意的其实是亚伯拉男爵。 他们与亚伯拉男爵还没有过正面交锋，西里尔完全不知道相比于游戏中那个性格扭曲的灰神祭祀，八年前的亚伯拉男爵是个怎样的人，只知道其足够果断，足够狠厉。 然而现在他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这点，西里尔他们根本无从推演，只能看局势行动。 他确认了一番那几个房间里都没有人，之后继续向前摸去。面前是一扇门，从门缝中可以看到里头房间的红光，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其中阵阵的哭声—— 属于婴儿的哭声。 西里尔心里一紧，他将身边的细剑调整到一个顺手的位置，接着推开门。门并没有锁，被他轻轻一碰就打了开来。 妖艳的红光舞动着，充斥着面前那被开辟在地下的整个空间。几个大火炉里燃烧着的火苗扭曲着，像是紫纱后扭动着的婀娜魅影，让人不由得将目光集中于其上。 西里尔立刻意识到，这火焰是燃烧魅惑、催眠用的材料才点燃的。他定了定神，屏住呼吸，目光匆匆扫过这个空间—— 十数张一人长宽的桌子纵列排布在他的面前，每张桌子前都有披着斗篷的身影在忙碌着。 总共十人，算上他和伊文斯的话，正好 西里尔刚想仔细看看桌子上放着的是什么，却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接着一名班迪思回过身来，手里是一截鲜血淋漓的…… 腿。 属于婴儿的腿，白嫩而细腻的肌肤此时被血浸染，被那名班迪思捧在手中——他没有戴面具，微低着头，长长的鼻子几乎戳到那截腿上，似乎在深深地嗅闻着。 而后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九猫”，咧开了嘴，露出了一口惨白、却挂着些血红的牙。 “九猫，你终于来了，我们的酒呢？可得好好庆祝一下才行——” “九猫”沉默着，片刻之后，用那沙哑的声音，以一种轻松的声调回应着： “啊，是啊，可得好好庆祝一下。” 西里尔轻声说着，向前缓缓迈步，每一步都走的平平稳稳，连大腿都不会从斗篷的分叉中露出来。 而他的双手，也藏在这斗篷之下，没有丝毫地颤抖，稳定地就像是在徒手拆开一个、只要有一丝波动，便会变成怪物将你吞食的宝箱的锁一般，稳稳地握着剑柄。 两柄剑。 他慢慢靠近着那名班迪思，对方还在嗅闻着婴儿的腿。西里尔的目光从他身边穿过，已经能够看到躺在桌子上的一具赤裸裸的婴儿身躯。 他应该还没死，歪斜着头，血水流满了桌，滴滴答答地自边缘滴下，那双本该漂亮有神的大眼睛此刻灰蒙蒙地，嘴还一张一张，像是在重复什么一般。 那是被火焰魅惑过后的效果，婴儿的神智被完全地掌控着，不属于他的意识肆虐在他的脑海之中，重复重复，再无尽的咏唱与怨恨中，将力量供给给他所重复的那个名字： 安布罗斯。 这就是…… 邪教啊。 半精灵少年轻声感慨着，在那名班迪思疑惑抬头的一刻，一步跨出，斗篷下的手迅速撩起，细剑自下而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斜撩而起，而后抹过了他的咽喉。 一滴污浊的血顺着垂落的剑尖滴落在地，那具班迪思的身躯坠地的一刻，他脚步轻盈地向前一跃，整个人立刻遁入了阴影之中。 他感觉自己回到了游戏里的那个游荡者身上，一切都轻巧而熟练。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本不想如此—— 虽然他看到婴儿被如此虐杀的同时，愤怒的情绪丝毫不少，但在游戏里对付邪教的时候，他已经看多了这样的情景。在以一敌十、且每一个敌人的纸面实力都不弱于自己的现状下，他是不会动手的。 可在他的心底，似乎是从灵魂深处，一个暴躁的声音咆哮着，将他那原先压抑下去的愤怒轰的点燃，接着肆虐着涌出，填充他的整个胸腔—— 他感觉自己是一具被杀戮欲望驱使着的骷髅，身躯迅速地从熟悉转向陌生，而后又转向熟悉。 他一剑抹过那名拿着婴儿腿的班迪思时，看着那淡淡的绿色经验融入自己的身体，感受着那些微的力量提升，面具与假皮肤下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有些诡异的笑容。 不就是十个班迪思么？ 夜视视野比以往都要更加清晰，他藏匿于黑暗之中，将左手中的无名之剑刺进了第二名抽出了长剑、正左右警惕着的班迪思的后背，感受着拔剑一刻喷涌而出的鲜血落在他的脸上，他舔了舔嘴角。 好像打十个…… 也不难？ 第83章 还有谁？ 这是一种西里尔自己都难以言说的状态，他听说有些玩家在高强度战斗的时候会进入这样绝对兴奋、却又无比冷静的“形态”，但他前世的游戏风格而言，这样的鏖战与他并不相关。 可现在西里尔却清晰地感觉到，这种似乎灵魂都高高升起，居高临下审视着的状态对他的战斗力有多大的提升。那些班迪思都扑了上来，他们不是骑士，他们是为杀戮服务、献祭邪神的怪物，没有任何骑士一对一的精神可言。 “他是假冒的，这是假的九猫！” “六羊呢，快去把六羊也找出来，抓起来！” 他们尖叫着，像是一群闻到尸体味道的鹫，向着西里尔扑来。 但西里尔此刻没有任何临场的怯意，他斜刺里迈出一步，一矮身，一名班迪思从他的头顶飞掠而过之时，手上的细剑外裹着一道细细的风，像是锥子一样，自其腹部将其捅了个对穿，接着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连肠子都撒落了一地。 而侧面的敌人也冲了上来，迎接他的是突然的迟滞——迟滞光环当然在战斗一开始就打开。西里尔干脆松开握着细剑的手，迅速地扭过身，一拳砸在那被迟滞惊吓到的班迪思长长的鼻子上，疼的后者连剑都松开了。 他们或许有着不弱的身体素质，但还是那句话，他们是被催生制造出来的怪物，战斗经验并不符合他们的等级—— 嗤！ 被风包裹着的无名之剑将其一剑砍翻在地，西里尔空出来的那只手猛地向下一挥，不知何时凝聚而成的陨星锤带着呼啸的风，轰轰轰地连续三道，同时砸落在他的身后，将两名班迪思的头都砸在摆放过婴儿的长桌上。 已经六个了。 班迪思们的攻势突然停滞了，他们也想不到这个混入他们当中的“九猫”会有如此惊人的战斗力，只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解决了六名自己的同伴。 而那种紧迫之感也蓦地一下从西里尔的脑海中消失了。他感觉脑中“嗡”了一声，接着视角回归了原先的状态，那种莫名的冷静与兴奋混杂的情绪也消失不见。 这突然的异变并没有让他慌乱，复盘的事情留给一切结束之后再去考虑。 他深吸一口气，气息在体内流转，感受了一下自己战斗的损耗—— 风元素池几乎被消耗一空，刚才的每一击都是裹着被风加持着“锋锐”的剑刃打出来的，不然才没有那么容易刺穿班迪思们的肉体防护，弄不好还会弹刀。 而三道瞬发的陨星锤，更是一下子抽走了他大半的风元素魔力——别忘了这里是地下，风元素无比地稀薄，想要构造法术，只有消耗自身的魔力。 当然，战果也是丰硕的，六名几乎被瞬秒的班迪思，让面前剩下的四人瑟瑟发抖，不敢上前。 西里尔猛地伸手，用剑将一名似乎还未死透的班迪思从侧边的地上扯到身前，接着当着面前四名班迪思的面，一剑落下，切下了他的头。 他轻轻一脚踢出，那颗头滴溜溜地滚到四名班迪思的面前，接着，他轻声问道： “还有谁？” 四名班迪思面面相觑片刻，接着纷纷松开手里的武器，将手高高举起，跪倒在地。 ———————— “你们原先都是普通人？” 西里尔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四名班迪思，他们的长相似乎比别的班迪思都要正常一些，鼻子没有这么地扭曲，脸上的肌肤也没有那么枯槁。 他想起风息城看到的那名班迪思，那是长得最不像人、最像怪物的一名，其余的班迪思，无论是九猫六羊，还是刚刚与他交战的这些，都没那个长得可怖。 “安布罗斯赐予你们力量，让你们的身躯发生变化，成为其忠诚的战士。” 从这几名还没有那么“狂热”的班迪思口中，西里尔算是知道了班迪思们究竟是怎么来的——游戏当中玩家们只对此有猜测，却没有具体的证明，因为班迪思活跃时间要早于灰神教浮出水面的时间，也没有文献记载。 “你们偷窃婴儿，是为了什么？” 西里尔继续问道，同时环顾了一下四周——火炉里的火焰已经都熄灭了，只留下几盏灯的亮光。房间的角落有几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西里尔不用猜，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为了找能够承担吾神……安布罗斯，安布罗斯！”那名班迪思说到一半，被西里尔一瞪，匆匆忙忙改口道，“安布罗斯的力量需要更多的婴儿来承受，大人让我们找有神使潜质的婴儿，不符合的就化为安布罗斯的力量……” “大人？” “就是男爵大人，男爵大人!对了，男爵大人都从那里来，您不信的话，就直接去问他！” 那名班迪思见西里尔扬起了剑，指着一个方向，高声叫了起来。他看着西里尔又将剑放下，心里稍稍安心，正想讨好几句，一道寒光忽然急掠而过，将他那相比精锐班迪思脆弱了许多的脖子一剑斩断。 西里尔将剑上的血擦干净，看着地上四名在审讯中被他一一杀死的班迪思，长长呼了一口气。 他心中那愤怒的郁结，也随着这一口气而消散。 证据无比明确，一切都指向亚伯拉·西奈这位“男爵”先生。此时源初教堂的军队只要看到这个地下的房间，就可以将亚伯拉·西奈抓捕，甚至就地处死。 那么剩下的，就是考虑怎么劫走奈若拉·西奈了。 西里尔正思索着，他希望伊文斯能够派上点用场。想他西里尔一个人打了十个班迪思，你伊文斯不说别的，和奈若拉说上话，这么点“小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想着究竟该如何破局，正打算原路返回，一阵急促的声音却自门外响起。 他皱起眉，那是有很多人从隧道里滑下来的声音，而后他立刻意识到了一点： 这个庄园里的班迪思，不止十二个！ 西里尔没有任何地犹豫，一步迈入潜行之中，但他还没来得及出门，匆匆的脚步声已经堵在了门口，将他锁死在了里面。 他明白，想要原路返回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只是犹豫片刻，他便做出了决定—— 他一转身，向着最后那名班迪思死前指出来的方向跑去。 第84章 脱难 这已经是近乎绝境了。此前的时间并不允许西里尔处理掉那些尸体，他也没有这种手段。 而现在他缩在这个地下空间的西南角，身边是一堆在地窖里看到过的木箱，遮掩着他的身形。在他的不远处，是一扇被紧锁着的门，门上只有一个锁孔，没有把手，显然只有钥匙才能将其打开。 西里尔猜测，这就是那个连接着地窖，只有亚伯拉男爵能够出入的门。 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他说不定还能弄两根钢丝把门给撬开——前提是这个锁与魔法无关，不然对现在没有开锁技能的他来说，想要解开一个魔法锁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此时，在他的身边，都是细碎的脚步声。那些从外头归来的窃婴者们大声地叫着，难听的嗓音像是最糟糕的交响乐团奏出的曲子一样充斥着整个空间。这让他只能保持着潜行的状态，龟缩在木箱子之后。 他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把那条卡罗琳的亡灵小狗捏碎，给在外头的米娅等人信号，但最终还是选择放弃这一想法。 他静静等待着，像是潜伏在洞里的蛇。 这样被围堵着的经历于他而言不算多，但也有过好几次。相比于玩家们搜点的严苛，这些班迪思的动作简直粗糙地让人想要给他们编写一本《论如何搜索躲藏在你家卧室里的老王》，让他们反复抄写背诵一百遍。 西里尔不禁回忆起自己经历过的灰神教讨伐——那些狂热的灰神教信徒们占领一个一个拉罗谢尔南部的城市，将丹亚的神像推翻，焚烧教堂、图书馆。 他们有着诡异的“催眠”能力，甚至能够直接策反王国的军队，让士兵们将兵器指向同僚。 他们冲进民宅，催眠或是杀死男人、小孩，狂暴地对女人做出那样的事情，声称这是为了诞下更多信奉安布罗斯的子嗣。 那是游戏开服前十年中，最骇人听闻的邪教事件。邪教当然不只是肆虐在拉罗谢尔的国土上，但当时没有一个势力像拉罗谢尔一样千疮百孔，他们承担得起损失。 西里尔微微闭上眼睛，倾听着周围班迪思们那喧嚣的交谈之声。有人说要去请男爵大人，有人在畏惧男爵的问责，而有的人似乎已经想起那源自男爵的痛苦，在地上来回打着滚，开始嚎哭—— 他们独立的精神与人格已经不复存在，完完全全地服务于“灰神安布罗斯”以及其于世间的代行者“亚伯拉·西奈”。 如果这一切没有被他发现，那么未来的拉罗谢尔——哪怕侥幸地没有被各种灾乱打垮，也会因为这一股从腹地爆发的力量而遭受重击。 他静静地听着，一股风从那扇门的缝里漏了进来，吹入他的耳中。那股风中带着一阵急促的、被皮靴包裹着的脚步声，快速地接近着，停在了门边，而后是金属的响动声—— 钥匙？钥匙插入了锁？这是……亚伯拉男爵？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离开这里的最佳机会来了。他手腕轻轻一抖，一块柔软的大布落入他的掌中，被他披在了背上。 “咔——嗒。” 清脆的声响中，整个空间忽然都安静了下来，那些班迪思们似乎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一个个都僵硬地望向那被缓缓推开的门。 “嗒。” “嗒。” 皮靴踏着石砖，门口的人一步一步走入——那自然是亚伯拉·西奈，这个庄园现在的主人。 但此时的他并非西里尔白日所见的那副温和健谈的模样，半张脸被画着诡谲线条的面具遮盖着，另外半张露出的眉眼尽是凶厉之色。 而他的手中，则握着一根深灰色的长杖—— 西里尔的眉头不由得跳了跳，他离这位男爵的距离近极了，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一股奇妙的芝士奶味——那估计是早饭时不小心洒到衣服上的汤汁留下的气息。 让西里尔在意的是那根长杖，他认得这根长杖。未来的灰神教的徽章的主体，便是这根长杖与一个小小的怀表构成。 灰神教的信徒认为，长杖将灰神与他们相连，而怀表则是灰神的权柄——?当行走于时空，不被尘世所局限。 后来玩家们查证得知，“尘世的本源之心”对应的正是怀表，而长杖却不知下落。 “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我忠诚的教友们。是什么让你们如此慌乱，是什么让你们如此狼狈，还是说，你们在期望渴求从伟大的主那里得到什么，才会在主的面前，如此不敬？” 那被刻意拉长，如同唱诗班的低沉男声中，响起了一阵慌乱的叩拜之声，接着周围整齐地响起了班迪思们沙哑的嗓音： “尘世中降生的主，请原谅我的罪，我愿意将一切奉献给您——” “哒哒！” 那根灰色的杖在地上轻敲了两下，似乎是中空的声音传来。 “主会听见你们的赎罪。”亚伯拉的声音中，那些班迪思们似乎解脱了一般，一个个长长地喘着气。 而亚伯拉缓步向前，这个他精心打造出的空间被弄成这样，让他心里无比地不满。 他正要走向离他最近的那张桌子，忽然间停下了脚步，用手中的长杖轻轻敲了敲身边的那堆木箱——是的，现在的亚伯拉，就站在那堆木箱的边上。 站在西里尔的边上。 而我们的半精灵少年此刻满头都是汗，他感觉到随着亚伯拉的逐步靠近，自己所处的空间便愈发扭曲，整个暗影界都在这种扭曲中波动着，无时无刻地不想把他从潜行中赶出去。 而当那根长杖在木箱上轻轻敲落之时，这股波动一下子如同滔天的巨浪，就像是他面对鸢尾的时候那样，整个暗影界都没有在让人藏身之处。 一刹那间，西里尔就做了决断，他立刻退出潜行，同时将那张盖在自己身上的斗篷轻轻一扯—— 赫默的旅行衣，潜行，发动！ 这其中甚至没有丝毫的缝隙，他的身影自始至终没有从“消失”的状态中显露出来过。 亚伯拉在木箱边站着，似乎充满了疑惑，他盯着木箱间看了好久，最后将长杖收回，再次走向前方跪拜着的班迪思们。 而就在他向前迈出那一步的瞬间，他的背后，那扇没被他完全关上的门。 动了一下。 第85章 卡兰金里的歌 卡兰金，德里克行省的省会，坐落在诺河平原河流交汇之处，土壤肥沃，交通便利，物资充沛，是通往王都索尔科南的必经之路。 每日天未亮，城门将开之时，卡兰金的城门口便会排满了长队——赶早想要进城的商人、农民、求医者，比比皆是。 而这一日，就在号角声鸣响，城门大开之时，一匹马自北疾驰而来，从人群当中疾驰而过。 一路的人们都被这匹马吸引了视线——并非只是因为马上那位身着轻铠，一头白发飘散的美丽女子驾驭着马儿，更多的是因为有两人被结结实实地绑在马上，摆在那女骑士的身前。 “如果她没穿铠甲，我希望被绑着的是我……”路人们大声交谈着，而那名骑士却恍若未闻。在将将跨过护城河吊桥之时，忽然间她座下的那匹马像是失了足一般，嘶鸣着斜飞而出。 就在民众们呼声惊起的一刻，马上那披散着白发、一身轻铠的姑娘却腾身而起，轻飘飘落地，手里还拎着被绑着的两人。接着急奔着冲入了城内，看都没有看那倒在地上的马儿一眼。 直到这白发女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外后，人们才纷纷喧哗起来，讨论起刚刚发生的事情，猜测着女子的身份。 人群当中，有一个戴着兜帽、身形纤细却背着一个鼓鼓囊囊大包的女子，望着那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 紧接着，她从所排的长队中走出，袅袅娜娜地便走到了城门口卫兵的身前，娓娓如溪水划过圆润鹅卵石般细腻的声音响起在卫兵们的耳边： “我有急事，可否让我先进城？” 那几名卫兵看着她，痴痴地点了点头。 回应他们的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接着她继续说道： “那么，刚刚进城那位扔给你们的牌子，也一并交给我吧？” 她说着，已经自顾自地伸出手，从卫兵们的手中捞走刚刚白发女子扔出的一块木牌，套在指尖上一甩一甩地，而后走入了城门。 嘴中还轻声哼唱着不知名的轻快旋律，以及没人听得懂的歌词： “我的姑娘急急忙忙，你是被吓到了吗，我的小孩？” “你还穿着你的铠甲，但你知道吗，你在想什么，我都看到了~” 这名急匆匆入城的，自然便是从浪金镇骑马狂奔了一夜的海洛伊丝·特雷维尔。 她带着两匹马离开浪金镇，一匹用来安放两名班迪思。而到最后跑到卡兰金，还能动弹的只剩下她胯下一匹马。 所幸的是这匹被她鞭打且服下药物，狂奔了大半晚的马儿最终完成了其使命，口吐着白沫，倒在了卡兰金的城门口。 她手提着两名班迪思，飞奔着跑向位于卡兰金城中心的教堂。要想处理邪教徒的事情，她得先在那里叙述自己的所见，得到骑士长与祭祀的共同首肯后，才能够调动源初卫队，前往浪金镇，肃清“安布罗斯”。 在她的全速冲刺下，卡兰金面积虽大，可她还是很快赶到了卡兰金的教堂。在她将两名班迪思交付、向祭祀叙述完浪金镇发生的事情，并且得到首肯之时，已经到了下午。 海洛伊丝走出教堂，长长出了一口气，浑身都觉得酸痛——这样全力疾驰一整晚，再强的体格也吃不消，更何况她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 她回头望着身后那色调并不华丽，却显得无比庄重的蓝白色调教堂，看着那悬挂着的徽章在徐徐的风中摇晃着，心中莫名地安定了一些。 她干脆坐在石阶上，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闲暇。鼻子里传来不远处阵阵烤肉的香气，孩童玩耍打闹着，在那里喊着“我是骑士，你是魔兽——” “殿下，您知道么，这简直是般的发展，一个年轻的骑士揭穿了潜在的邪教，我都难以想象……哎，你这趟去北边，看来看到了不少好玩的东西啊。” 海洛伊丝猛地睁开眼，看着面前那张笑嘻嘻的秀美脸庞，毫不留情地伸手，捏住了这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前之人的鼻子。 “呀呀呀，别捏，别捏，疼！”那人惊呼了起来，细嫩的手指在海洛伊丝的手心手背上挠了好半天，海洛伊丝才松开手。 那人连退两步，揉着自己被捏的有些发红的鼻尖，而后从背后摸出一顶夹着一根修长鸟羽的黑色礼帽，优雅地戴在自己那头白色的长发上。 而海洛伊丝静静看着她，半晌之后才冒出一句：“维罗妮卡，我说过，不要读我的思想。” “这不是太久没见你么？”被称为维罗妮卡的女子的声调就像是唱诗一般，每一个字都似是跃动的音符，“说说看，你在北边都看到了些什么，我觉得很有趣。” 而海洛伊丝丝毫没有回应她的意思，只是抬了抬眉，冷声道：“这里是源初教堂。” “是啊是啊，你可是魔女，源初教堂的卫队看到你是会把你抓起来的——你心里是这么说的。” 半精灵近卫的脸上罕见得泛起了一丝红润，她的声调高了起来：“都说了，不要读我的思想！” “知道了知道了~” 维罗妮卡的声调依然轻快无比，她的步伐也是如此，走下石阶，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背起： “可以出发了吗？” “出发？”海洛伊丝皱起眉。 “是啊，去见你心心念念的小骑士，啊，你还要等源初卫队，嘶，看来这次没法与你同行了。”维罗妮卡的声音里充满了遗憾，没等海洛伊丝的声音响起，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跃下长长的石阶，站在石阶下向着海洛伊丝摆手： “那我先行一步啦，我们，浪金镇见？” 海洛伊丝还想说什么，身后的教堂中却跑出一名全身披着铠甲的卫兵，严肃道：“大人，源初卫队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戒律骑士也会同行。” 海洛伊丝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道轻快离去的身影，向着卫兵微微颔首，转身跟进了教堂。 而风中，似乎飘扬着一首歌： “他接过了剑，他走在风中，他走在前列，他沐浴着光……” “他是谁呢？” 第86章 灰神·第二形态 半精灵少年扯下隐身技能时间过了的旅行衣，向前一滚，钻出门后，快速地用门遮挡住了自己的身形。 他此时连换气都不敢，旅行衣被他囫囵地塞进空间手环中，取而代之的是那一挺小弩—— 【少女的思慕】。 他微侧过身，只从门后探出半张脸和身子，平稳地抬起持弩的手。弩箭已经装填完毕，如果时间允许，他还想给弩箭淬毒，再配以这架短弩本身的淬毒效果，所附带的毒性可想而知。 但已经没有多的空闲了。西里尔熟练无比地瞄准着，亚伯拉男爵正向前缓步走着。他的每一步，在这些窃婴者们的眼中都似是神明的怒斥，让那些窃婴者们纷纷叩首。 但在西里尔的眼中，这却是一个完美的背身—— 他没有任何犹豫，食指稳稳地扣下扳机，轻巧的弩箭像是自水面擦过的飞燕，投向男爵的后背。 他太熟悉了，这样偷袭背身的感觉舒适地让他浑然忘记了此刻自己是一名骑士。可下一刹那他就意识到不对——亚伯拉男爵的步伐忽然一缓，接着手中那根一直举着的长杖微微抬起，向下落去。 “他察觉到了？”西里尔心惊之间，弩箭已经飞到了男爵的身后，而那根长杖的杖尾也撞在了地上。他眉头一跳，长杖触地的一刻，他敏锐地感知到那此前将他从暗影界中驱逐出去的力量再一次浮现，以男爵为中心向周围盛放着。 一瞬间，周围那些木箱纷纷碎裂，一股肉眼可见的灰雾自男爵身上喷射而出，离男爵最近的几名班迪思甚至被这股灰雾直接掀飞 “灰色斥能！” 西里尔再也不敢多做停留，他用力将门关上，接着向后方鱼跃而出。只听到一阵“砰砰”的声音叩击着他刚刚关上的门与地窖的墙，就连脚下的地面都似乎开始震颤—— 该死的，可没有人说过灰神的能力能够有两个人运用！ 他心里暗骂着，刚刚男爵所使用的的正是未来被玩家讨伐的灰神教祭祀的技能。灰神祭祀拥有三种形态，第一种便是奈若拉使用虚无结界那样，主控制、干扰的形态，而第二种，便是陷入狂暴中的暴力输出形态。 灰色斥能，男爵刚刚使用的能力，正是灰神祭祀进入暴力输出形态的标志性技能，爆发的一瞬能直接掀飞周围的敌人，而迎接那些被掀飞的人的，便是灰神祭祀发起的一轮轮法术爆发！ 西里尔想也不想，转身就走。凭他的实力，如果去迎战一个正经的祭祀类职业者还有一线机会，但如果这个祭祀直接“请神上身”，那对不起，告辞！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那根弩箭到底有没有命中，【少女的思慕】身为史诗级装备，其“必中”的特效虽然很过分，但如果对方的防护判定高于史诗等阶之时，哪怕是必中也会失效。 隐隐约约间，西里尔能听到一声愤怒的咆哮——希望是弩箭命中了吧！他心里如此想着，飞奔着夺路冲出地窖，地道两边依然躺着卫兵的尸体，显然男爵还没来得及派人来收拾。 他边跑边扔着自己身上累赘的斗篷、面具与脸上伪造的皮肤、鼻子。当他一步跨出地道，走进小塔的时候，已经变回了昨天白天来访庄园的翩翩半精灵骑士—— 西里尔用黑色的斗篷包裹着自己的身躯，随手将有些乱糟糟的发型撩拨地好看一点。他不知道奈若拉·西奈现在在不在小塔的二楼，但就算在，他也不敢去硬撼能开启虚无结界的奈若拉。 当务之急的，是找到伊文斯。他迫切地希望能够碰到一个小女仆，只要礼貌地向她说一句：“啊，我是昨天来见男爵大人的那名骑士，不知道男爵现在……”以这样委婉的话语，加上他这张出众的能白加30好感度的脸，脱离这里的危机显然不成问题。 可他还没来得及离开小塔，便听到一声听起来温和而知性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你是昨天来庄园里的那个人么？” 这声音舒服的让人光是听在耳中，就想到坐在图书馆里时一位向你走来，轻声请求着坐在你对面的知性黑发美人。 但西里尔的背上却一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他暗骂着不想见啥偏偏来啥，同时慢慢后退两步，仰起头，正看到上半身压在扶手上，黑色长发垂落、自上而下俯视着的奈若拉的脸。 “啊，是的，美丽的西奈小姐。” 他努力地将目光从对方的脸上与被挤压的硕果累累的胸前移开，悄悄打开银刃骑士之心的光环，稳定自己的精神，而后微笑道： “昨天从男爵先生那里听了许多有趣的事情，受益匪浅，今日想着再来请教请教。我进了庄园，有位仆人说男爵往这个方向来，但我没找到他……” 他尽量让自己的说辞显得有那么些说服力，如果这位奈若拉小姐真的只有比婴儿强一些的智力，那想要蒙蔽她，这样的话语显然已经足够。 但头顶那张漂亮的小脸上只是挂着恬淡的微笑，静静等着他说完后，才开口道： “那……我想，你应该也认识他吧？” 她轻轻地说着，随后抬起一只手，手上抓着一丛黑黑的什么东西，将其搁在了栏杆上。 而西里尔只是扫了一眼，整个人都浑身一颤，瞠目结舌地看着那被她搁在栏杆上的东西，连呼吸都停滞了—— 被她搁在栏杆上的，是伊文斯的头。 “你想怎么样？”他尽量稳住自己的气息，平稳地发问道，随即看到那张漂亮如神使，但此刻却如同恶魔一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愁苦的表情： “我想，我们还缺一个扮演者……可不可以，请你来扮演一下呢？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我发誓！” 西里尔盯着伊文斯的脸，没有血污，也没有任何伤痕，只是闭着眼，像是沉睡的雕像。 而后他深吸一口气，点头道： “好。” 他将揣在怀里的手抽出，松开捏紧的拳头之时，地上撒落了一地的骨粉。 第87章 你吃的是什么药 阳光穿过矮树在风中摇曳的叶片，在白而光滑的木质地板上撒下细细的碎影。一只橘色的胖猫躺在地板上，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将自己的肚子送到阳光下，继续眯着回笼觉。 但屋内的人们却丝毫没有这份闲适的气息。米娅·克里蒂斯安在窗边站的笔挺，一动也不动，浑象是城墙上守卫的士兵。 从她所站立之处，可以轻松地看见不远处庄园里主楼的全貌，而她站在窗边盯着庄园，已经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唯一能让她有所动作的，是每过十五分钟一次向卡罗琳的问话： “卡罗琳，你的小狗有反应了吗？” 随着她这一句问话，房间中几双眼睛几乎同时盯在了卡罗琳的身上——手里攥着剑柄的艾莉娜、翻着大书的米莎，就连远处角落里擦拭着枪盒的特蒙森都抬起眼，瞥向了坐在沙发上的卡罗琳。 可卡罗琳每次都只是蔫蔫地打了一个哈欠，向着回过身的米娅摇了摇头。于是所有的人又都低下头，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 但这一次，卡罗琳从怀里摸出那根代表着被西里尔带走的小狗的骨头，正准备给出“否”的答复时，手里的骨头，忽然碎掉了。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艾莉娜勒紧身上的护具，特蒙森提着枪盒走出房，片刻之后，已经将那长的惊人的破魔枪握在了手中。 而我们的法师小姐神情肃穆地望着在场唯一的精灵，轻声道： “米莎小姐。” “我明白的。”米莎翻动着书页，随后轻声咏唱着。书上亮起耀眼的绿光，接着照耀在艾莉娜和特蒙森二人身上。 接着，米莎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量，瘫坐在沙发上，向着米娅点了点头。 “祝你好运，愿诺拉照耀你前行的路。诺拉的赐福能够持续至少一个小时，希望在赐福结束之前，你们可以安全归来。” 她说着，头一歪，陷入了沉睡。而米娅轻轻捏了捏精灵小姐的手，接着提起法杖，给了卡罗琳一个鼓励的目光，随后走出了门。 米莎给予战争赐福，艾莉娜、特蒙森作为突击战力，米娅随队补给，卡罗琳照顾米莎。这就是他们制定的“西里尔支援作战”方案。 而曾经的狮鹫骑士，瑟塞斯·特蒙森，已经挺起了破魔枪，以地龙枪术的步伐，就如同讨伐流浪骑士那次之时一般，大步地冲向庄园。 “什么人！” 侧墙巡逻的卫兵们发现了这名来势汹汹的不速之客，而特蒙森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长枪那厚重的枪尖就像是破城锥一般重重踏在庄园的外墙上，将其直接摧毁。 那两名卫兵拔出剑，想要阻拦那无视他们的“枪兵”，可一道娇小的身影自其中一人身边一掠而过，赤红的长剑莫过他的脖颈。而另外一名卫兵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根法杖却已经重重敲在他的头上，将他敲昏过去。 “跟上。”米娅和艾莉娜相视一眼，紧追着特蒙森而去。 ———————— 而此时，我们捏碎了白骨小狗的半精灵骑士正坐在小塔楼二楼的桌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的两团泥人，其中一团还有着人形，另外一团则干脆就是一大一小两个圆球叠在一起。 他再回头看旁边靠在衣柜旁的伊文斯，正气息平稳地睡着——他根本不像西里尔所想的那样，是被奈若拉拧下了头摆在栏杆上，只是因为那诡异的自下向上的角度，让西里尔将被抓着头发搁在栏杆上的伊文斯脑补成了那副惨状。 “你们是在玩……过家家？” “假鼻子先生教我捏泥人。” 坐在床边的奈若拉脆生生地说着，看着桌上的两个人形，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 “我捏不好，我说我该吃药了，他问我吃的什么药，然后吃了一点点，就睡着了。” 她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大骗子，就是嫌我笨，不想教我玩了！” 西里尔忍不住扶住额头，这一幕的槽点太多，让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不过可以庆幸的是，这名带着尘世的本源之心的“男爵女儿”，似乎真的只有小孩的思想，甚至卡罗琳都比她要机灵许多。 这也就意味着，她应该很好骗。 “你吃的这些药，是干什么用的呀？” 西里尔用哄小孩的语气问着，而奈若拉朝他歪了歪头：“父亲大人给我吃的，说不吃的话，就会有什么东西满出来，胀胀的会很难受。” 上一次急匆匆顺走的药，由于西里尔没有能够分析药物成分的工具，只能搁置一边。而此时他边说着边挑起一些药末，那股刺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让他皱起眉，而奈若拉还在说着： “只有吃了这个药，才能让满出来的东西散掉。他每次都要去地窖里弄这种药的材料，可辛苦了。” “……地窖？”西里尔猛地抬起头，他骇然地看着奈若拉，手上的药末一点点滑落，“你是说，那家……男爵是从地窖弄来的材料？” “是啊，父亲还说，要培育这个，很麻烦的……” 西里尔忽然有了一种反胃想要呕吐的冲动，他再看向桌上的药盒之时，那股愤怒的情绪又莫名地自心里涌出，催促着他干脆地将这些药连同材料一起撵成粉碎—— 那个男爵，亚伯拉·西奈，居然让他的女儿——哪怕这不是他真的女儿，可他居然让她吃这种东西！ 但他的愤怒还未发作，坐在床上的奈若拉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一拉西里尔，将他扯倒在地，接着把他用力一推，塞到了床底下：“躲进去，别出声！” 西里尔没有抵抗，因为他也听到了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片刻之后，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打开房门，同时响起的是他气急败坏的声音： “奈若拉，我的女儿，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 西里尔心中暗喜，他一下子就听出这是男爵的声音，而这样的气息无疑说明，他射出的弩箭的必中特性还是生效了，成功地射中了这名男爵。 无论男爵本身的实力如何，史诗级装备所附带的毒素，足以让他喝上一壶。 可男爵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让西里尔莫名地觉得不妙，他在床底，余光扫过，随即心里咯噔一声—— 他知道为什么亚伯拉会突然住口了！ 伊文斯，他还躺在外面，靠在衣柜边，就在进门的地方！ 第88章 我藏了足足五年 这小小的塔楼二楼房间里，一时之间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之中。哪怕西里尔看不见，也能想象到，这位男爵先生现在脸上的表情有多难看。 他那因为毒素而沉重的喘息，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接着他那无比沙哑的声音幽幽地响起，让西里尔甚至怀疑他那一根弩箭是射进了亚伯拉的咽喉： “奈若拉，我的好女儿，能不能向我解释一下，这位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父，父亲……” 坐在床边的男爵女儿似乎吓坏了，西里尔看到那双赤裸的小脚踢踏着粉红色的绒布拖鞋，来回摩挲着，最后缓缓缩了上去，似乎是她抱住了双腿。 可男爵再也没有此前那副优雅健谈的样子，西里尔只听到“轰”的一声，木头的碎屑唰啦啦地自柜子上脱落，显然是那名男爵一拳砸在了衣柜上，将其砸出了一个洞。 而后靠在衣柜边的伊文斯就被亚伯拉拎了起来。西里尔稍稍向前挪动了一些，让自己能够看到外头发生的场景——这名王国外交大臣家的少爷的斗蓬连带着衣领都被亚伯拉揪在手里，扣子死命地勒着伊文斯的脖颈。 哪怕伊文斯还身处昏迷之中，西里尔也能看到他那愈发红肿的脸。可亚伯拉丝毫没有意识到手中人的情况。西里尔默默握住剑柄，自下而上，他可以看到亚伯拉那双眼睛，已经不再是拉罗谢尔常见的蓝色、或是绿色眼眸，而是被灰色缭绕着的一片污浊： “我养着你，一直养着你，你现在就这么回报我，你居然私通外人！我想起来了，他是昨天那个人，对不对？我就说为什么突然会有那么几个人上门，原来是为了你，原来是为了你！” 他歇斯底里地吼着，猛地把手里的伊文斯往地上一扔。伊文斯就像是一个装满沙子的麻袋一样重重砸在地上。 西里尔轻轻舒了一口气，刚想着伊文斯好歹不会被勒死在这里，便看到亚伯拉的双腿几步迈到床边，紧接着床上响起了女子痛苦的呼声—— “我等不了了，我等不了了！我等了足足五年，这五年你知道我是有多想夺走你，你那颗美丽的心脏，啊！！” 西里尔心里莫名一颤，亚伯拉的话让他莫名想到了什么，但此刻不是散发思维的时刻。他看着两只白嫩的小脚垂下来，用力地来回踢着床板与亚伯拉的腿，猛地下定决心，挥手将长剑自腰间抽出，一剑横斩向亚伯拉的双腿！ 这一剑结结实实地砍在了男爵的双腿上，才刚刚陷入肉中，那两条腿忽然硬化，让西里尔的长剑无法再次深入。亚伯拉的惨叫声中，西里尔当机立断，松开握剑的手，一脚踹在其双腿之上，借着反冲力自床底的那头滑出，站起的瞬间，少女的思慕已经抬起，扳机被他稳稳扣下，弩箭直冲着亚伯拉飞去—— 双腿的剧痛让男爵将被他抓起的奈若拉重又扔回了床上，此时正好身前空门大开。可就在弩箭即将飞至他身前的一瞬，他忽然反应了过来，双手之间那根灰色的长杖凭空浮现，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灰色的斥力已然奔腾而出！ 西里尔只来得及做出一个抵御的动作，甚至连盾牌都掏不出来。而这一股斥力紧接着爆发，刹那间，那张隔在二人中间的大床被撕成了粉碎，奈若拉被斥力推出，飞到了西里尔身边不远处。 而昏迷的伊文斯更是直接飞撞到了一边的墙上，原先才刚有的一丝醒来的迹象，又消失不见。 西里尔狼狈地爬起身，所幸他与男爵所隔有一段距离，这匆忙爆发的灰色斥力范围远远小于地窖中那次，并没能伤害到他。 可亚伯拉那双凶厉的眼睛已经牢牢锁定在了他的身上，随后发出了一声诡异的“呵呵呵”的笑声。 “年轻人，在地窖里的也是你吧，原来你是打着这个主意才来找我的，呵呵，呵呵，我早该想到的。” 他冷森森地笑着，接着忽然挺直了腰。他的身材十分高大，握持着权杖之时，让人想到教堂里那些执杖在前的僧侣，站在那里就带着一种属于神权的威严。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也确实是一名僧侣，只不过信仰的并非源初造物之丹亚，而是诸神之灰暗面的邪神。 西里尔缓缓地自手环中取出银刃圣洁之刃，这柄他的“老伙计”已经被他闲置了一段时间，当他的手掌触及剑柄之时，剑身似乎发出一阵愉悦的鸣叫。 他将其挂在腰间，扶着剑柄，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亚伯拉。 可亚伯拉反而收起了急躁，他浑身都被淡淡的灰色笼罩着，毒素与腿上的创伤在此时对他似乎都没有了效果，他甚至能够笔直地站着，说话都没有任何气息的紊乱。 “那么年轻人，你是从哪里知道，我藏着这样的一件宝物的呢？” 他伸出手，指向倒在西里尔身边不远处的奈若拉： “我藏了足足五年，五年！我把她慢慢养大，把她藏在这里，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年轻人，异乡人？” 他盯着面前这名年轻的骑士，看着那张没有遮掩而显得耀眼的容貌，与那勾人眼球的长耳，似乎认定了西里尔来此处，就是为了夺走他的宝物。 但西里尔却摇了摇头。 在男爵惊诧的目光之中，西里尔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也不认识她，更不知道这是什么宝物。” “哦？”亚伯拉疑惑一声，忽然提起了兴趣：“那你是为何而来？” 而西里尔慢慢抽出长剑，银色的光芒亮起在房间之中，晃得亚伯拉都不由得眯起了眼。 “我自北而来，在风息城嗅到了邪恶的气息。” 他定定地望着亚伯拉，浑然不惧那愈发膨胀的灰色气息，朗声道： “我从息野平原一路追逐至此，只为了那数以千计在痛苦中哭嚎的婴儿。” 他说着，手指慢慢抚过剑身，目光忠诚而耀眼。 “绑架、残杀婴儿，诱拐少女并囚禁，按拉罗谢尔律法，源初教堂圣法，你都将被处以极刑。” “亚伯拉·西奈。” “这么说，你还是一名忠诚的王国骑士？”亚伯拉的声音逐渐变得阴冷，“愚蠢的可笑，这个王国就是愚蠢的化身，现在我会让你知道，你所效忠的一切是多么——” 他扬起手中的长杖，话音却戛然而止。因为面前的骑士猛地一个侧滚，抓住了倒在地上的奈若拉，接着长剑架在了奈若拉雪白的脖颈上。 “我数三声，放下你手里的长杖！” 第89章 刺杀 亚伯拉一下子愣住了，被西里尔扯在怀里的奈若拉也愣住了，可那冷冰冰的剑锋搭在她的脖子上，又让她将所有的疑惑都吞在肚子里，本能地因畏惧而颤抖着。 片刻之后，亚伯拉闷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明白你在做什么么？” 可半精灵少年浑然没有听到他的威胁，只是拉长了音： “三——” “你这样做没有任何用，因为她今日本来就要死，你只是帮我完成了这一步而已……” “二！” 亚伯拉这下也没有了办法，他余光一瞥，扫到了不远处倒着的伊文斯，随即一伸手，将伊文斯抓到了自己的身边，莫名变得尖锐的五指抵着伊文斯的脑袋，厉声喝道： “我命令你放开她，不然我就凿碎这个人的脑袋！” 但西里尔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话音忍不住带上了笑： “你不会以为，我和他很熟吧？再说了，你真的敢动他吗？” “你心虚了。”亚伯拉冷哼笑道，“继续数啊，数你的数啊？” “还有这种要求？”西里尔一挑眉，随即拉长了音，“一——我先告诉你，这位是王都外交大臣家的公子，你要是敢动他，在整个拉罗谢尔你都不会有容身之所。” “消息不会泄露出去的，你也没有可能从这里逃走，这是我的地盘，到处都是我的人，你没资格和我斗。” 他所说确实非虚，此时已经能够听到走廊上一阵奔跑声，而窗外的屋檐上也出现了杂乱的声音，显然是那些班迪思和卫兵们听到了动静，都靠向了这里。 亚伯拉放轻松了，他看清楚了面前的少年此时也已产生了迟疑，只要自己再给出一些压迫—— “这样吧，你把我的女儿推过来，我放了你的同伴，你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 与此同时，房门被推开了，一名全身铠甲的卫兵冲了进来，闷声闷气地喊道：“大人，有什么事需要我办!” 亚伯拉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而西里尔迟疑着，最后将剑稍稍离奈若拉远了一点点，开口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你也只能选择相信。” “那好，我数三下，然后我们同时松手。” 他紧紧盯着亚伯拉，而后缓缓数道：“三……二……一……” 话音落下，他立刻撤下手中的长剑，接着一拧身，向着身后的窗户冲去。而亚伯拉也没有食言，将手里的伊文斯扔到前方的地上，只是轻轻落下一句： “杀了他。” “遵命，大人!”那名卫兵立刻冲上前。西里尔才刚刚奔到窗边，余光瞥到这一幕，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高喊一声： “卑鄙！” 男爵兴奋地狂笑了起来，他大踏步地奔向那被西里尔松开后愣在原地的奈若拉，口中叫道：“年轻人，让我给你好好上一课，在权利面前，所有的卑鄙都不是卑鄙！” 可他没有注意到少年那句话指的根本不是他，也没有注意到身后一阵急促而混乱的脚步声贴近了自己的后背，当他反应过来，步伐骤然停止之时，一柄长剑已经贯穿了他的腹部，自剑上滴落的血翻涌着绿光，滋滋地在剑上燃烧着。 他僵硬地拧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身后持剑的主人。 是那名赶到房间中的卫兵。 “怎么，会是，你……” 他——不，是她，一手摘下头盔，将其甩到一边，一头棕色的波浪卷发随之解放而出，随着她身体上下剧烈地起伏而波动着。 那张脸上满是汗水与泥，但在她那盛放的笑容下，所有的美丽都迸发着，激情地跳跃着。 贝琳达·西奈。 “去死吧，伪装我父亲的人，你这个杂种！” 她兴奋地叫着，接着用尽全身的力气转动手中的剑柄，试图将男爵的肠子搅得稀烂。亚伯拉闷哼一声，嘴中涌出两口鲜红的血，那张脸上的痛苦之色让贝琳达脸上尽是复仇的快感，她尖声地狂笑着，看着男爵的身躯在自己的面前一点一点地弯曲。 而此时的西里尔已经抓住了地上的伊文斯，接着一伸手拽住奈若拉。而奈若拉还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还没有搞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会变成那样，为什么自己的妹妹又会一剑捅穿父亲的肚子。 西里尔欣慰地望了一眼大仇得报的少女，他也没想到这一切会如此的轻松，这无心的布局能够发挥作用着实惊喜，但更让他欣慰的是贝琳达的果断—— 没有任何犹豫，无比的狠辣，或许调教一下的话，她会是个很好的游荡者苗子？ 可他念头刚转到这里，却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房间里少女的笑声，停止了。 他再看向贝琳达，却发现少女的表情僵硬在那盛放如向日葵般的笑容上，接着嘴边涌出一股鲜血。 而后弯腰抱腹的亚伯拉·西奈面无表情地直起身，他的手臂诡异地向后弯曲着，再拿到身前时，手掌中握着一颗鲜红的心脏—— “你不会以为，在灰神的注视下，这样的技法能够杀死我吧？” 亚伯拉阴森森地笑着，看了一眼手中的心脏，极度地厌恶道：“早知道五年前我就把你捏死，这个烦人的婊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 他的身后，少女的眸中失去了神采，她向后倒去，摔在地板上，胸口的铁甲被挖开，露出其中的鲜血淋漓。 贝琳达·西奈，她死了。 西里尔惊异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浑然想不到这还未从灰神那里获得力量的亚伯拉居然能够如此硬挺，被人搅了肠子还能如此凶悍…… 而且，他的气势还在不断地攀升着。那灰色的气息浓郁地如同实质，像是一层迷雾一般，几乎将整个房间都填满。 他的嗓音忽然一转，又变得极度的温和而风度翩翩：“奈若拉，过来吧，回到父亲这里来。” 奈若拉还处于呆滞之中，她稍稍向前挪了一步，又本能地退了回来。 “我说，乖女儿，到父亲这里来，我不想说第三遍——” 亚伯拉提高了音调，奈若拉似乎吓了一跳，紧接着便要往前走去。 但一只手拉住了她——那只手自方才开始就一直抓着她的手腕，此时收紧，将她牢牢地控制在原地。 她诧异地回过头，看到的是一张温和而正直的英俊面庞。 “你还想回到那样的生活里么，奈若拉？” 西里尔盯着奈若拉，她的那双黑色的眼眸在这一刻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你是选择待在灰暗中，当一只笼中鸟——” “还是和我飞出去，当林间啼鸣的黄莺呢？” 他的声音似是那密林间，清泉流水中和煦的风，拂过了奈若拉的面颊。 第90章 你在等什么，我在等什么。 亚伯拉·西奈，未来灰神教的大祭祀，发动祭祀仪式请灰神降临之人，此时阴翳地盯着面前的一男一女——他的“女儿”，和一名或许正义的年轻骑士。 而西里尔在尽力劝说着奈若拉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盯着亚伯拉呢？ 他清楚这位男爵先生绝对不会因为贝琳达那突如其来给予他的重创而就此倒下，相反，亚伯拉的身体甚至可能并不比进房间之前要差。 甚至可能还要更加好一些。 亚伯拉手中的长杖上正源源不断地涌出着灰色黏稠的物质，没有了床板的阻隔，西里尔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灰色的物质正蠕动着爬上男爵的双腿，包裹着此前被他一剑斩伤的小腿，又缓慢地爬上腹部，与那都掉出来的肠子混合在一起，变成乌红色的一团。 亚伯拉甚至没有干扰西里尔的游说，悠哉悠哉地站在那里，直到西里尔最后一句话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最后一次机会，奈若拉，我的好女儿，回到我这里来。” “别做梦了，男爵先生，她不是你真正的女儿，你以为将她像笼中鸟一样囚禁着豢养着，她会将你认为主人，亲昵地飞到你的头上给你来一泡鸟屎么？” 西里尔边说着毫不顾忌的粗鄙之语，一边用力一拉奈若拉，这一次她没有抗拒，站到了西里尔的身边。 “我倒是很好奇，你就这么舍得看着你的好女儿落到我的手里？”西里尔反手一肘敲碎身后的窗户，看着面前的男爵的脸上尽然敛去了方才的暴戾之色，不由得问道。 “因为我没有着急的必要。”男爵慢悠悠地说着，忽然耸动了一下身躯，整个人的关节都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连身形也是拔高了一些，“莫非你觉得你们能活着离开这里？” “我觉得可以试试。” 亚伯拉瞥了一眼少年脸上那副轻松的神情，不由得发出了一阵洒脱的笑声——他在还是一个正常的男爵的时候，这样笑起来颇有一些沧桑大叔所独有的魅力，但此时听起来，却让人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我记得刚才我说过，这里是我的地盘，我想你也知道，在我的地盘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知道，我当然知道，刚刚还顺手杀了十个，比杀豺狼人还要轻松。” 西里尔的语气无比的平静，甚至有心情转过头，帮助奈若拉翻过被打碎的窗户，让她的裙子不被碎玻璃刮到。 他做完这一切，看着奈若拉在外头的屋檐上蹦蹦跳跳了两下，这才回过身，看着亚伯拉那愈发高大的身体，轻轻开口道： “我知道，你在等这根杖子修复你的身体，也知道，你在等那些丑的让人作呕的班迪思来爬满你的屋顶——说句实话，能把这么漂亮的庄园弄得阴森森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也是蛮佩服你的。” 他定定地看着亚伯拉，而后道出一个称呼： “冒牌的，男爵先生。” 他敏锐地察觉到亚伯拉的身形一颤，这一句话精准地戳中了这位未来灰神教的大祭祀。亚伯拉迟疑片刻，缓缓说道： “你好像知道很多东西，年轻的骑士，我现在非常好奇你是从哪里知——” “不不不，冒牌的男爵先生，其实你应该好奇的不是我怎么了解你，而是好奇我本身。”西里尔微笑着摇头，打断了亚伯拉的话： “比如说，为什么看到如此强大的你而不立刻逃跑，我从何知道尘世的本源之心的存在，为什么射出的弩箭能够穿破你的灰色斥力射中你——” 西里尔每说一条，亚伯拉的脸色便阴沉一分。而当少年刻意地拉长了音调，似乎想要竭力调动他的好奇心之时，他已经忍耐不住，将手里的长杖捏的咔咔作响—— “当然，你最该好奇的一点应该是，我说这么多话，到底在等些什么。” 半精灵少年忽然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紧接着猛地侧过身，将身边的伊文斯单手拎起，直接朝着窗外扔了出去，丝毫没有对待奈若拉时的温柔，同时高声喊道： “伊文斯，睡够了就赶快带她走！” 被扔出窗的伊文斯一个漂亮的翻滚，嘴里似乎骂骂咧咧的，动作却迅捷无比，一把就将还愣着的奈若拉扛在了肩上，哪怕腿脚还因为刚才的几次撞击而跑得不利索，却也一下子就跑出长长的一段距离，转眼便跳下屋檐，消失在了亚伯拉的视线中。 亚伯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比暴雨前的乌云还要阴翳，他再也不想和这个年轻骑士多废话了，抓着手里的长杖，没有任何章法地便向着西里尔砸去。 呼啸的风声中仿佛带着怨魂的嚎哭，西里尔那双银灰色的眼中倒映着长杖，看着它急速地在自己眼前放大，在其将将砸落自己头顶之时，他微蹲的身形忽然向着侧面弹起，同时挥起左臂，向着长杖敲去！ “当！” 一声金属的碰撞声在房间中回响着，亚伯拉惊诧地发现，面前少年的手上不知何时抓着一面圆圆的盾牌，将他的长杖轻而易举地弹了开去！ 格挡，完美判定，英勇精神生效！ 力量与敏捷的双加持让西里尔的速度陡增，他的左臂干脆地挥出，盾牌重重地将长杖荡开，接着便是一步踏进，银光闪烁的长剑直取亚伯拉胸前大开的空档！ 盾反！ 英勇精神的强悍之处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西里尔这漂亮的如同教科书一般的动作为他换来了更多的速度与力量的加成。 亚伯拉丝毫来不及反应，眼见那闪亮的长剑即将贯穿自己的心脏，他捏着长杖的手猛地一紧，接着一股微弱的灰色的斥力再次喷涌而出，这才堪堪将西里尔的长剑掀起，从他的身侧擦过。 西里尔微微皱眉，心底里骂着对方靠装备之力的无耻行径。他也没有因此而乱了节奏，一脚将亚伯拉狠狠踹开，而后抽回了长剑。 这一次的诱敌盾反，只给亚伯拉在身侧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口，迅速便被那些灰色的物质爬上，修复完毕。 但西里尔冷静地看着自己这一次的对手，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失落。 至少这次出击，明白了一点—— 这位假冒的男爵先生的战斗经验，少得可怜。 第91章 狂暴的异变 “我记得你似乎说过，你过去曾是一名冒险者，去过很多的地方，想来应该有很丰富的战斗经验，不过现在看来，有点名不副实。” “莫非是因为阁下觉得手中的武器不合适，我想你应该也是用剑的，我这刚好有多的剑，你把那根难用的长杖放下，我借你一把剑，如何？” 估清楚男爵确切实力的西里尔变得更加轻松，但他的语调中却没有丝毫打趣的意思。 相反，是不带任何感情的无尽的冰冷。 西里尔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转变，此时的他似乎又陷入了那种奇妙的状态，他能够以更加客观的视角去看待场上的一切，更加冷静，却也更加的狂热。 而亚伯拉根本没有意识到面前的少年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低下头，看着蠕动的灰色物质将自己肚子上破损的洞都填上，幻化成一层新的肌肤，除了能够看到其中不断的蠕动之外，似乎与原先的皮肤没有任何的区别。 “你的那个同伴，会死。”亚伯拉忽然开口，他似乎嗓子里都爬满了那种物质，说话时声音沙沙的，难听而刺耳。 但半精灵少年摇了摇头：“我不止一个同伴。” 他说着，忽然打了一个响指，一股风便从窗户涌入，带来了一阵短暂而混乱的战斗的声音—— 在此时的庭院中，那些班迪思正如疯魔一般向着那名挺着长枪前进的男人扑去，那柄长枪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有向前冲锋，靠着锋芒将一个个班迪思撕成粉碎，但他的身上，也同时留下了一道道的伤口。 “你会喊人，我也会摇人。”西里尔轻声说道。 亚伯拉不再说话，他扬起手中的长杖，身边的灰色的气息不断凝聚着。他的面部开始扭曲，一根根的血管都开始鼓起，整张脸狰狞地像是爬满了虫，而他脖颈处的血管，更是无比的肿胀。 西里尔静静地看着他的变化，他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祭祀将其所信仰的神明的力量强行降临于自己身上，这是未来的灰神祭祀三阶段残血斩杀时才会使用的技能，统称为狂暴。 而灰神祭祀狂暴的特殊之处在于，他狂暴之后，将会自虚空之中取出一柄镰刀，这柄镰刀能够无视护盾，无视防御并且无视仇恨地进行攻击，是团队最容易翻车的一环。 但此时的亚伯拉手中，没有镰刀，只有那根长杖。 他看着亚伯拉的异变逐渐停止，此时的“男爵”膨胀的几乎有半精灵少年一倍高，让人怀疑下一秒他就会爆体而亡。 而亚伯拉的神智似乎都有些不清楚了，他那张肿胀的鼓起的双唇蠕动着，声音似是从深渊中响起： “你的同伴们会死，你也会死，我会把你们都杀了。” “但你同样活不下来，神明的力量不是你那孱弱的身躯可以接受的。”西里尔冷静地道，可得到的却是一声突然炸响的嚎叫：“不，我会吃了她，只要吃了她，我，安布罗斯，就是真正的灰神，没有人能杀死我，我将获得永生！” 他嘶吼着的同时，面前的少年却抓住了他抬起头看不见下方的这一瞬间，身形犹如一只风中的蝴蝶，翩翩地贴近了他的腹部——此时的西里尔刚好和男爵的腹部一样高，他没有丝毫迟疑，手中的长剑狠狠地刺入那没有丝毫护具保护的肚腩，顷刻间污浊的血喷射而出，耳边尽是“咕叽咕叽”的内脏破裂声。 可男爵却没有发出任何惨叫，西里尔皱着眉大喝一声，长剑费劲地在他的肚子上横拉一道，余光向上瞟去，却看到那根粗长的脖子以不符合人类动作的方式向下弯曲，那张肿胀的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快要暴出来的双目死死盯着他，紧接着发出了一道诡异的声音： “我抓住你了——” 西里尔还没反应过来，长剑所刺入的肚子里忽然产生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的整只手臂都扯进了那鲜血淋漓的肚皮中。无数细小的触须在一刹那抓住了他的手臂，在他的手臂上蠕动着，而后纷纷刺入皮肤中，让他连撒剑撤走的机会都没有。 紧接着，男爵的整个胸口忽然打开，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容器一般，将西里尔整个人都拉了进去——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 鸣蝉喧嚣地喊着吱呀，一刻也不停。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点点的碎影洒落在林间。 在德里克行省那群山之中，一个中年人正骂骂咧咧个不停。 “我是平民，但我也是一名药剂师！我的出身和你们有个屁的关系，那个该死的老头，我要把他的胡子扯下来全部塞进腐蚀药水里！” “丹亚？还问我是否信仰源初？丹亚要是真的公平，还会让我穷成那个鬼样？该死的，老子读的神学比你们这群僧侣多不知道多少倍，那个位置应该让给我——” 他骂的语无伦次，骂的不成章法，但西里尔算是听懂了，这是一位落选的失意者——他是从索尔科南的方向而来，显然是没有考上王都的医馆或是教堂。 只是，我又在哪里？ 西里尔不知道自己究竟处于一个怎样的视角，他离这一切似乎都很近，又似乎都很远——他听到远方有马蹄声，有弓箭声，纵览全局，他看到正在追赶猎物的一名中年男人，高大而俊朗，风度翩翩。 那是亚伯拉·西奈——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一下子无比地紧张，如果不是因为他没有现在自己的身体，他肯定会立刻握住剑。 两名中年人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最终，当药剂师停下脚步，捡起地上那只扎着一支箭的兔子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邪恶的笑容，而后他快速地将箭头拔出，涂抹了一些药水在兔子的身上。 药剂师将兔子递给了亚伯拉，两人同路而行，夜晚下起了暴雨，山洞中，亚伯拉吃下了兔子…… 走出山洞的，最终只有一个人。 亚伯拉·西奈。 他最后走出森林的时候，还背着一名少女—— 奈若拉·西奈。 西里尔忽然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处。 他在那名假冒男爵的药剂师的记忆中。 第92章 真相 灵魂相关的事物，对哪怕是曾经身为玩家的西里尔来说都是神秘未知的。毕竟游戏始终只是游戏，不可能真正做到对人的灵魂的改变——说到底，在那个世界里人们本身都无法证明灵魂是否存在。 但在这个属于游戏的世界里，毫无疑问，灵魂是存在的。亡灵法师可以玩弄灵魂，稀有的灵魂术士可以操纵灵魂，而类似“魔女”之类特殊的存在，更是可以直接和灵魂进行对话。 西里尔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自己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他还记得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扯进了亚伯拉的肚子里，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自己的灵魂才奇妙地与亚伯拉的灵魂完成了一次对接。 他当然奇怪这是如何达成的。按理来说，自己身为一名种族为半精灵的骑士，本身灵魂没有受到过任何的加强，应该和正常的精灵、人类一样，不足以支撑起灵魂之间的碰撞。 强大的灵魂，那往往是亡灵才拥有的——就算不是亡灵法师，那些骨头架子们也需要让自己的灵魂变得强韧，步步晋升，才不会被人针对灵魂之火一套打死。 哦，或许应该称呼这名假冒男爵的药剂师的真名—— 安布罗斯。 他的视线继续跟随着安布罗斯的记忆前进着。通过药剂，安布罗斯杀死了亚伯拉·西奈，并且伪装成了他的样子。这是一种并不算低级的药剂学能力，易容药水的制作难度甚至要高于那些仿真度极高的易容面具，由此可见，安布罗斯确实有着非常出众的药剂能力。 为了防止自己的身份暴露，安布罗斯带着奈若拉·西奈回到庄园后，便一直深居简出。 1435年到1436年，安布罗斯用了足足一年的时间，确信自己已经活成了亚伯拉的样子之后，这才重新开始活跃。他对男爵先生原有的女儿没有任何兴趣，如果有的话那也是性趣。他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奈若拉·西奈的身上，慢慢地养成着。 他同时进行着什么研究，整天都泡在书房里，偶尔离开小镇，一走就是一两个月。到了1438年，安布罗斯开始发展小镇的经济，吸引游客，同时封锁了地窖。 奈若拉·西奈，在记忆当中并没有出现她是如何被亚伯拉捡到的。西里尔看到的，只有奈若拉空有一具成熟的身躯，却像婴儿一样一切都得从头学起。 但他所能看到的，只有奈若拉的一些普通的和常人相关的行为。她身上没有显现过任何与灰神相关的信息，而许多安布罗斯与奈若拉独处的画面，都被浓浓的灰色遮挡着，让西里尔无法窥视。 就像是这些隐瞒的记忆都是被人加密过、保护过的一般。 “只要我吃了她，我就是真正的灰神？” 西里尔看着安布罗斯从地窖当中领出了第一名班迪思，隐隐约约地感觉自己抓到了事情的真相。他试图透过安布罗斯身后的门，看看地窖里面究竟有什么。他努力地向着门中冲去，哪怕此时没有自己的形体，也在拼命地接近着那扇门。 可眼看着他即将触及门后的景象，这个世界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一瞬间，他的前进变得无比的艰难，甚至每向前挪动一寸，都让他感觉自己像是砧板上的肉，正被刀子逐渐地片成片儿。 但相比于那即将被他抓在手里的真相，这刀割的疼痛都算不了什么。当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到门边，向门内的场景望去之时，他终于支持不住了。 整个世界，在一声似是盘子砸碎的脆响声中轰然崩碎。在无尽的黑暗到来之前，他看到了一身白色长裙，几道身影跪伏在她身前，正在不断地叩首，而后他们的面貌逐渐扭曲，最终变成了…… 班迪思。 他忍不住张开嘴，如果此时他有嘴的话，那绝对能塞进一个大号电灯泡并且能再拿出来。 奈若拉·西奈，就是这位灰神教所信仰的“灰神”本身。 一条一条的信息在他的脑海中飞舞着、拼接着，最后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剧本，展现在了西里尔的面前—— 奈若拉，是一个降生在1435年的新神，除了拥有一具完整的身躯之外，没有任何的权能，也没有任何的信徒。如果任由时光流逝，她可能需要几百年、几千年才能成长为一个最低级神的样子。 这很匪夷所思，神明早在万余年前便远离了这个大陆，诸神的时代之后是神民的岁月，这段岁月宣告终结后，世间再也寻找不到“神”。 但安布罗斯捡到了她，并且辨认出了她的本质。他起先试图掌握这个神，后来干脆直接打算吞噬掉这个神，让自己成为真正的灰神—— 也就是游戏中未来的灰神，安布罗斯。 只不过在游戏的那段历史里，他虽然成功了，但身体却承受不了神明力量的加持，因此只能以灰神教的“大祭祀”现世，发展灰神教，试图通过信徒的力量，让自己成为真正的神。 除了少数的谜团之外，只要安布罗斯那句“只要我吃了她，那我，安布罗斯，就是灰神”不是无的放矢，那一切，都说通了。 在这如雷鸣一般的真相中，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 西里尔睁开了眼，窒息的感觉顷刻间袭来，同时疯狂冲击着他脑海的，还有从全身袭来的剧痛，以及自胸口阵阵涌出的疲惫的酸痛。 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处于诡异的无法移动的状态。无数细小的触须钻进他的体表，给予他阵阵钻心的疼痛。 可在这连环如潮水的疼痛之中，西里尔却丝毫没有感觉自己的意识有涣散的倾向。 相反，他在无比清晰地感知着这一阵阵的疼痛的同时，意识甚至更加清晰，让他能够冷静地做出判断。 西里尔立刻明白自己处于一种多么无力的状态下，如果此时他打开属性面板，那毫无疑问，他的血量肯定是见底的状态。如果他的灵魂再晚回归几分钟，恐怕就算能回来，也钻不进这具死去的肉体中了。 他没有任何犹豫，自己最无赖的保命技能“不屈之魂”立刻开启。当那最后的能够干扰到西里尔判断局势的喧嚣的痛感从脑海中消失，他清楚地听到了一阵阵的脚步声与碰撞声，还有血肉被扎穿的声音—— 现在已经不在小塔里了，那“我们”，会在哪？ 第93章 狮鹫骑士之死 瑟塞斯·特蒙森停下了脚步。 他手中的破魔枪向下低垂着，枪杆子上穿了两具尸体，挂在枪身上——那是两名窃婴者，在地龙长枪刺向他们之际不知为何没有选择闪开，结果被直接贯穿。 他走来的一路，身后留下了十五具以上窃婴者的尸体。这无疑是非常辉煌的战果，但他此时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发动一次地龙枪术的冲锋了。 他那原本就有些向下吊着的眼角，此刻更加地向下垂去，脸上是两道狰狞的抓痕——那是一名窃婴者偷袭冲到他身前留下的。 除此之外，他的身上早已遍体鳞伤，一路前进，一路淌血。 这位过去的狮鹫骑士微微扬起头，对着天空，哈出一口充满血沫腥味的气。 这种畅快战斗的感觉，他已经许久未曾有过了。自从离开狮鹫军团，成为一个闲散的佣兵，他离开帕兰尼亚王国，去过奥圣艾玛，去过南部的海湾，最后来到了拉罗谢尔。 他原本以为这样的战斗将再也与他无关，却没有想到因为这一个听起来并没有多少难度的委托，而得以再次体验。 虽然现在的他实力远不如当年，但他要感谢那名精灵，还有那一只提供着水系法术治愈的女孩——虽然她们的法术力度实在有点不能入他的眼，但已经足以让他想起一些当年的感觉了。 “可惜了，你这次不在，不知道现在你飞到哪里去了。” 他弯下腰，重重咳嗽了两声，而后缓缓地将破魔枪的后半截拆了下来，只留前半截，像一把普通的长枪一般握在双手中。 再直起腰时，他目光似是长空中扑击而下的狮鹫那锋锐的爪，直视着前方——在那里，同行之人伊文斯，正肩扛着身披白裙的一名女性，一路朝着他狂奔而来。 而在他们的身后，是直接以肉身撞破远处的小楼，紧追着伊文斯的一具怪物一般的身躯。 “啧，五米高，你是山巨人吗？” 特蒙森眯眼看了一会儿，那上半身像是一个巨大的扁豆，下半身又没有被拉长多少的怪物形象让他直犯恶心。他猛地向地上啐了一口，接着手中长枪挺起，大喝着向前冲出。 伊文斯与他擦肩而过，投来了一个惊疑的目光，却被他甩在了身后。他固执地挺着长枪，向着前方，所使用的不再是学自奥圣艾玛的地龙枪术！ 而是他们帕兰尼亚王国的枪阵冲锋！ 八米，五米，三米！ 疲乏却依旧有力的双腿来回迈动着，呼呼的风声之中，特蒙森看到那头怪物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没有丝毫迟疑，猛地一跃而起，将长枪用力地向前捅去，没有任何阻碍地便扎入了那足有五米高的怪物腹中。 他目光一凝，那诡异的触感让他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对这怪物造成伤害。此时的他整个人都被长枪带着挂在了半空中，可作战经验让他知道，此时正是抢攻的时候—— 特蒙森的面目变得无比地狰狞，全身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在了双臂之上，接着他放声大喊，声带都几乎嘶哑着，将手中的长枪，奋力向下压去！ “铁翼翔空，一，往——无前！” 腥臭的绿色血液喷射而出，糊了特蒙森满身，随之被他撕开的是一道长长的口子。他啐了一口，努力地向里头看去，依稀辨认出，这头怪物的肚子里面，尽是灰黑色的小小的触须！ “还真是够恶心的……等等，这是——” 他猛然间瞥见那触须之中，似乎有一道人形在里头蠕动着。他下意识伸出手，抓住那个人形的手臂，还没来得及发力将那人拔出，一股剧烈的疼痛忽然自他的腰部袭来—— 这头怪物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腰！ 刹那间，这位狮鹫骑士感觉自己失去了对下半身的所有掌控，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而后做出了最后一个决定： 他用最后的力量，紧紧地抓着那条手臂，接着只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就像是他第一次坐上狮鹫的脊背时那样的眩晕，而后在狮鹫振翼飞起不到五米就摔下来那样晕眩—— 他被那头怪物扔了出去，在空中旋转着，而后重重坠落在地。 他感觉自己无法呼吸了，每一次喘息都如风箱一般，有什么东西贯穿了他的胸口，似乎是一块尖锐的石头，在他摔落之时刺入了他的胸口。 他努力地将头向前倾，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动作——在他的身上，那被他拽着手臂的人形正慢慢起身，虽然全身鲜血淋漓，但特蒙森还是认出了他是谁。 “西里尔……亚德里恩……” 半精灵少年定定地看着他，极度的冷静之中，通过那些声音，他已经足够判断出刚刚发生了什么。 是这名被他雇佣的前狮鹫骑士，将他从安布罗斯的肚子里救了出来。 代价是他的生命—— 西里尔微微弯下身，让自己凑得离这位狮鹫骑士更加近一些，接着便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 “你……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愣了一下，还未作答，却听特蒙森自顾自地继续喘息道： “帕……兰……以你为……荣，老伙计，你还……好吗……” 特蒙森的头向着侧边一歪，那双棕色的眼眸中浑浊一片。 再也无声。 西里尔沉默半晌，脱下自己身上血淋淋的衣衫，盖在了特蒙森的脸上。 在他的身后，两阵急促的喘息声响起，随后是少女的惊呼声： “维先生，你的身体……” 他低头看了眼那满是血洞，被鲜血染红、赤裸在外的上半身，在不屈之魂的加持下他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他摇了摇头，回过身，看着满面惊慌的米娅和艾莉娜，思索了一下，向艾莉娜说道： “艾莉娜，把剑借给我。” 他的两柄剑都遗失在了小塔之中，此时已经没有可以用来战斗的武器了。 “我的剑？”艾莉娜犹豫了一下，乖乖地把剑柄递到西里尔的手中，还没来得及解释如何使用，却见半精灵少年将剑柄竖直在身前，接着青翠色的剑锋凭空浮现。 那是代表风的力量。 “维先生，我们撤退吧，目标已经达成了，等特雷维尔小姐她带着人回来……” 米娅急促地说道，却看到西里尔提着剑，转向了那已然变成庞然大物的安布罗斯的方向。 “等不到那时的。”他轻声说道，接着身周似乎都有疾风吹起，将他被沾在脸上的乱发吹起，露出满是血污的脸上的那双依旧明亮的眸子。 “我去做个了解。” 他形如风，呼啸而去。 第94章 突破口 西里尔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的安布罗斯究竟处于一个怎样的实力水准。那些与神明相关的事物本身就有着一套实力计算方式，三十级就约等于五十级，五十级或许就能等于别人七十级，在游戏当中，玩家们也只能靠经验来判断。 而在游戏的概念被极具弱化的现实当中，以等级来划分实力也要更加模糊。此时他大概估算安布罗斯的实力，大概是力量、生命力特化，防御力极度削弱的偏科型五十级水准。 但就算西里尔现在可以轻易地撕开对方的皮肤，对其肉体造成伤害，可面对那放在游戏中便是长到吓人的生命值数值，恐怕还没等他将那条生命条砍掉一半，不屈之魂的时效便会结束，让他当场暴毙。 需要一个突破口，才能战胜安布罗斯—— 他没有急着追上去，反而一纵身跃上了房顶，居高临下，他能够将安布罗斯与伊文斯的行动路线尽收眼底。 伊文斯的路线非常的明确，他在庄园里反复地绕着圈圈。看起来这位外交大臣家的少爷十分清楚，安布罗斯的目标。就是他身上扛着的这位漂亮的“灰神”小姐。 一旦他逃出庄园，那怪物也会紧追着冲出庄园，到时候遭难的就是整个浪金镇。 只不过伊文斯的速度正肉眼可见地减慢着，看来无论是此前的伤势，还是他肩上奈若拉的重量，都在迅速消耗着他的体能。而安布罗斯那夸张的体型带来的巨大步伐，让他迅速接近着疲于奔命的伊文斯。 不能再拖了。西里尔心里打定主意，他高喊着让伊文斯向着自己这边靠近，等到伊文斯奔到房子下时，他迅速地跃下了屋顶，来到了伊文斯的面前。 伊文斯此时一脸狼狈，灰头土脸地撑着腰大喘气着，他看到西里尔的样子时也愣了一下：“喂，你这真的不要紧吗？” “还能坚持一会儿，记得帮我喊医生。”西里尔严肃地说着，同时一伸手，将奈若拉抱到了自己的肩上。 他微微皱眉，伊文斯比他要高出半个多头，奈若拉扛在伊文斯的肩上没有多少影响，但放在西里尔的肩上，却颇有些影响行动了—— 而且女性的身体这不一样的温软的触感，让西里尔感觉自己下意识地一僵。但所幸的是他还处于那极度冷静的状态之下，立刻调整了过来，转而将奈若拉背到了背上，接着利索地扯下伊文斯的披风，将奈若拉绑在了自己的背后。 “西里尔，你这是要……” “拖延时间，你带米娅她们撤出去。” “找浪金镇的卫兵？” “除非特雷维尔带着卡兰金的源初卫队赶到，不然来谁都没用。”西里尔摇头道。 “难道你有办法对付他？” “或许。” “啊，奈若拉吃的那个药，是一种能够在短时间内强行提升人精神力的药物，五年前这种药物在王都昙花一现，但由于有副作用在，被源初教堂立刻禁止……希望对你有帮助，保重。” 伊文斯知道，现在自己已经提供不了多少帮助，他只能迅速将自己了解到的信息说出，接着转身快速撤离。 “强行提升精神力的药物？” 西里尔喃喃自语着，怪不得伊文斯会莫名其妙尝一口这种药，以伊文斯稳重的行事来说，一般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不过这反而给他提供了一些思路，他活动了一下肢体，接着重新爬回了屋顶上。 他回手拍了拍身后奈若拉的肩，这位新生的“神大人”似乎吓坏了，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搂紧了西里尔的脖子，甚至都忘了男女之间的差异。 “奈若拉。” 搁在他肩膀上的下巴微微动了一下。西里尔只要稍稍侧颊，就能够贴到她那冰凉的面颊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安布罗斯已经逼近到离建筑很近的地方，拔腿向着高塔的方向前进。 “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我想你应该知道，被他抓到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你被他吃掉，我被他撕碎。”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话居然如此直白，甚至一点儿婉转都没有，丝毫没有考虑这实际上只有孩子心理的大姑娘会不会直接被吓坏。 “所以……抱歉了。” 他如此说着，从空间手环当中取出了一样东西，突然反手掐住奈若拉的双颊，接着将那样东西倒入了奈若拉的嘴中—— 长发的姑娘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种腥臭的味道反馈到她的脑海中，她才知道身前这个之前如和煦的阳光般给予她温暖感觉的少年给她吃了什么东西。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西里尔的侧颊，还没来得及说话，黑色的双眸当中，已经开始泛上猩红的血丝。 西里尔早已预料到奈若拉身上会发生的变化，他没有停下脚步。身后的安布罗斯已经一跃上了房顶，每一步奔跑都让屋顶上多出一个凹陷。 而此时的西里尔已经逃到了高塔下，他一托身后似乎失去了对身体掌控力的奈若拉，接着风元素之力包裹着手臂，抓着高塔外侧的窗台与屋檐，向上开始攀去。 虽然背着一个人，但西里尔的动作依然迅速地惊人，在风元素的加成下，奈若拉对他的限制几乎可以无视，不过眨眼的时间，他已经爬过了三层楼的高度，接着一纵身，跃入了第四层楼的窗户。 安布罗斯的怒吼声随着窗户的关闭而消失不见。他是会选择跟上来，还是直接暴力地拆掉这座高塔？ 西里尔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纠结，他抓紧时间放松着酸麻的手臂，同时奔向五楼，那里正是他第一次潜入庄园时，遇见贝琳达的那个房间所在。 冲进房间的一刻，他立刻解下了被绑在自己身上的奈若拉，将她放在屋内的那张软床上，接着推开窗，看了一眼外头——听风术告诉他，安布罗斯此刻正在主楼屋顶上转着圈圈，对于几乎只剩下本能意识的他而言，判断该如何进入这栋楼实在是一个难题。 他稍稍宽心了一些，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不屈之魂的效果已经在逐渐减弱，攀爬与奔跑的疲惫感迟迟没有回复，如果计划失败，那再过上几分钟，自己会直接因为重伤而失去意识—— 已经没有多的时间了。 “我们谈谈吧，奈若拉。” 西里尔望向软床上，刚刚躺倒的奈若拉已经坐起了身。 “或者叫你……灰神？” 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此刻涂满了如血的红。 第95章 本源之心 寂静的高塔顶层的房间中，西里尔缓缓在桌边坐下，将艾莉娜的剑柄按在桌子上，青色的剑刃随着他掌中风元素的流动，忽闪忽闪的。 而满目猩红的奈若拉盯着他，片刻之后，那种空灵到幽诡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了西里尔的耳中： “我认得你，柜子上的面具先生。你愿意救出她让我感到十分诧异，那么……你想谈些什么呢？” “谈论一下，你怎么看待下面那个怪叫着打算把‘她’吃掉的怪物。” “你是在说我最忠诚的信徒？” 西里尔微微眯起眼：“你把他看成你的信徒，可他却把你看成他的所有物，如果让安布罗斯吃了你的这具载体，那你将不复存在——” 可他的话才说到一半，面前黑发披散的灰神忽然翘起腿，纤长白净的手半遮挡着脸庞，捂着嘴发出阵阵轻笑：“所有物？不复存在？哈哈，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愚昧而无知的人类……哦，没想到面具先生居然还是一位精灵？” 她的话音忽然扭曲了一下，连带着她的身形都虚无地闪动着。西里尔瞳孔微缩，顷刻间将手边的长剑抬起，青色的剑刃发出一声“沙沙”的摩挲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剑刃上摩擦而过。 他下意识地向后一仰头，却只觉得眉间传来一阵轻轻的刺痛，再回过神时，却看到奈若拉的食指指尖点在自己的眉心——她整个人几乎压在了自己的身上，青色的剑刃被她的手臂盖住，那纤长的腿弯曲着，膝盖都顶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那双原先纯净而透明的黑色眸子在此刻看起来是如此的妩媚，她微眯着眼，指尖在西里尔的眉心轻轻戳了三下，红润的舌尖舔了舔有些苍白的唇。 “如果他吃了我的载体，那我将成为他，而不是他成为我——他的一切都来源于我，只要我想，他随时都会为我跪倒。” 她上下打量着被她压在身下的人，但半精灵少年的眼中没有一丝闪躲与慌乱，反而冷冷地反驳道：“撒谎。” “撒谎？” “如果你真有那个能力，你早就成为这具躯体的实际掌控者了，你很虚弱，甚至只能隐藏自己的存在，只有用药物才能将你激发出来！” “如果那个安布罗斯真的吞噬了‘她’，拿走了她的‘尘世的本源之心’，那么你将会成为他的一部分，然后被彻底地同化。” 他快速而清晰地说着，气息都不带一丁点儿的慌乱，就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一般。 “你连本源之心都知道？”前半段话听下来奈若拉还毫无反应，可当她听到“本源之心”之时，气息忽然慌乱，一口气呼在了西里尔的脸上，接着她猛地低下头，鼻尖贴着西里尔的鼻尖，似乎想让自己眼中的血红钻入那双苍绿的眼眸之中一般。 而西里尔没有躲闪也没有眨眼，他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片刻之后，奈若拉抬起了头，从西里尔身上滑下。她在屋中踱了几步，最后重新坐回了床边。 “我承认，你说的是对的。” 她缓缓说着：“确实，我没有应对他的手段，我原本以为他为我带来的信徒能够让我快速拥有足够的力量，为此还将权杖赐予了他……你打算怎么做？” 西里尔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注意力已经开始涣散了，那种极度冷静的状态也随着身体的虚弱上涌而消退。如果奈若拉不那么主动，恐怕他还真的拖不到那一刻。 “我们合作。”他快速说着，努力掩饰着疼痛带来的表情变化。 “合作？你想用我的力量来对付他？但我已经没有能够寄予力量的载体了。我的权杖在他的手中……” “那尘世的本源之心呢？”西里尔反问道。 “本源之心？”奈若拉摇头道：“不行，那个不能给你。” “那我们等于白谈，还是……”西里尔话说到一半，猛然感觉身下一颤，似乎整个高塔都歪斜了一下。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安布罗斯终于在采取行动，而且是最野蛮的那一种：直接拆楼。 “你看，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清了清嗓门，努力用最有信服力的声音说着，“我只是借用，只要过了这一劫，我就把本源之心还给你。” 说当然是这么说的，但等本源之心真到自己手上的时候，能不能拿回去就不是奈若拉说的算了。 可奈若拉反而重重一跺脚：“你都知道本源之心，难道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吗？把它给你，那你和那个安布罗斯又有什么区别？” “本源之心？那不就是一个怀表么？灰神教的徽章上可是画的清清楚楚，那个拿到这件道具的玩家也展示过这样道具……”西里尔心里正诧异着，嘴中将本源之心反复念了两遍，猛然间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看着奈若拉： “该不会，那是奈若拉的心脏吧？！” “你才知道？”奈若拉反问道。高塔此刻又是轰的一声响，整个房间的东西都一下子向着南边倾斜而去。 奈若拉脸色一变，她死死盯着西里尔的脸，似乎少年的脸上写着答案。而此时的西里尔同样陷入了混乱之中，计划里是他拿到道具继承灰神的部分力量，先杀了安布罗斯再从长计议。 可如果本源之心就是奈若拉的心脏，那不就意味着他必须去杀死奈若拉，然后向安布罗斯挖走贝琳达的心脏一样，把奈若拉的心脏挖出来？ 可他现在这状态，也没可能打过奈若拉啊？ “有没有……折中的方法？”西里尔瘫坐在椅子上喘着气，绞尽脑汁地憋出了新的念头：“比如说契约，或者法术……” 意识迅速地开始涣散，不屈之魂的效果在这一刻彻底结束，满身的伤的疼痛之感加倍地侵袭向他的脑海，他已经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 而他话音落下的一刻，奈若拉眼中红光忽地迸发，紧接着身形飘飘然地再次扑向了那个半精灵少年。 这一次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对抗，只能任由她压在身上。 而后她俯下了头。 昏昏沉沉间，西里尔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钻入了他的唇，撬开了他的牙。 接着，清凉的液体随着舌头卷动，滑入腹中。 一个朦朦胧胧的声音，在轻声说着： “这是我们的——” “契约。” 第96章 灰神，燃起来了 四周到处都是一片迷蒙的灰色，这种介于黑与白之间的朦胧的色彩，与积极的情绪一般都挂不上钩。 西里尔平静地走在这片灰色之中，落脚之处毫无实感，却又明确地踩在了什么上面。 这是虚无？ 他愣了一下，这种情况显然与死亡后灵魂消散无关，看起来更像是那位新生的灰神找到了什么办法，成功地让他进入了灰神的能力之中——如果说有什么和一片灰色的虚无相关，那他所能想到的，也只有灰神了。 他慢慢地向前走着，却发现身周的灰色在倒退着，一瞬间，就像是幕布被切换了一样，周围的环境由一片朦胧的灰，逐渐演变成了一片冰白的雪原。 而后随着他的一步步前进，他看到了灰色的石墙，看到了充满拉罗谢尔北疆风味的微斜屋顶与巨大的烟囱，看到了一座哨塔，而哨塔上站着一个穿着皮甲的少年——有着尖长的耳朵与一头灰棕色的凌乱短发。 那个少年正平静地眺望着远方，蓦地，他脸上忽然露出诧异的神色，随后抓起身边的号角，用力地吹响，然后迅速地滑下哨塔，紧接着他身前不远处的小镇围墙被撞开，一头头冰白的巨熊开路，成群的骷髅冲了进来—— 画面停住了。 “你的记忆，为什么只能读取到这里，前面都是空白？” 一个幽幽的声音忽然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西里尔辨认了一下，辨别不出其方向所在。 他没有回答，随后画面再次开始流动。他看着画面中的少年拔出了长剑，哨塔下已经聚集起了一群人，只有一个穿着铠甲，手中长剑银光闪烁，正是银刃骑士的标志。 然后——然后的画面简直让人不想用言语去形容，这是完完全全的碾压，蜂拥而入的亡灵让人们一度回想起了曾经被白骨统治冰原的岁月。 少年挥舞着长剑，他的动作非常的漂亮，就算是王都的剑术大师，恐怕也得认可他作为一名新手的水准。他隔开了一名骷髅的长剑，挥剑将它的头砍了下来，但这是战场，另外一名骷髅一剑插进了他的肚子。他跌跌撞撞向一旁倒去，摔进了一团积雪里…… 这是塔普镇，那个少年是西里尔·亚德里恩，还没有被他穿越附体的西里尔—— 这是灰神在……读取我的记忆？ 他默默地捏住拳，看着那在雪中身躯逐渐僵硬的少年，指甲都几乎掐进了肉里。 画面突然又停住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这个声音里充满了疑惑： “这样挨一剑，你应该已经死了吧？你死过一次？那你现在是活的还是死的？有点意思……啊！” 那个声音忽然叫了起来，接着西里尔看到这整个画面周围都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他连忙松开手，挥舞着手臂，想将靠近自己的火焰赶开，可这些火焰根本不会靠近他的身体，只是肆意地燃烧着。 而这幅画在幽蓝的火焰中被迅速地压缩着，那个声音惊叫着，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不，不可能，你的灵魂怎么会，啊！” 他一抬头，便看到一道身影浑身燃烧着蓝色的火焰，从头顶的虚无中摔落下来，“奈若拉”的惨叫声响彻这整个空间，最终狼狈地摔落在他的腿前——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是死人还是活人？你的灵魂力量为什么能够阻挡我的入侵？我是神，我是神啊！” 西里尔忽然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了——看来这位“灰神”并不打算老老实实地按照他给出的“借用力量”的方式来进行合作，而是想要更多，比如……占有自己的这具躯体？ 他蹲下身，抓起那头黑色柔顺的长发未被燃烧着的部分，将“奈若拉”的脸抬起，看到的那张脸却是一片扭曲的灰色。 “喂，你是想占有我，还是想控制我？” 他伸出手，在这张灰色的脸上拍了一拍，看着那被他拍出的一片灰色的波澜，轻声问道。 “不，我没想的，我只是想看一看，停一停，让那火别烧了！”灰神无助地哀嚎着，?的脸一瞬间变成了奈若拉的外貌，那张恬静素雅的脸上此刻充满了可怜与无助。 但西里尔没有丝毫的动心，他能感觉到此刻自己再次处于那种极度冷静的状态中，这种状态的切换毫无征兆，但无疑对此时的他是有利的—— “不说实话？” 他随手一伸，一柄灰色的长剑蓦地凝聚在他的手中，而后架在了灰神的脖颈上。 “说，我说！我是想通过契约占有你，但现在你赢了，本源之心，本源之心你也拿到了！你看，这就是本源之心的力量！快停下这火，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哀嚎着，扭动着，哪怕不用西里尔长剑斩落，?的下半身也已被烧成了灰烬，而上半身被烧完也不过是转瞬的事情—— 这能够焚烧神明的火焰，居然因我而起，这是我的灵魂空间？ 西里尔微皱着眉，他隐约有那么一丝猜想，但却没有可以证明的根据。 “快点，我死了，本源之心也会失去效果，奈若拉也会死，你，你快点……”?疯狂地求饶着，西里尔平静地看着?，直到?气息奄奄，一头磕在他的腿上之时，这才手一挥，将那火焰熄灭。 而灰神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身形一卷，化成了一团灰色的细沙，最后化成了一个小小的沙漏，飘浮在西里尔的面前。 他下意识伸手将其抓住，紧接着眼前强光一闪，再睁开眼时，已经重新回到了那个高塔顶楼的房间中—— 半精灵少年大口喘着气坐起身，看着屋顶悬挂着的小灯剧烈地摇曳着，灯光在晃动中像是云间漏出的星河，他一摸胸口，那小小的沙漏似乎是一个吊坠，此刻正挂在他的胸前。 他身下满是从他体内溢出的血液，这种状态下还能够正常坐起，着实让他感到奇怪。 西里尔顺手调出属性面板，看到的却并非自己的属性主界面，而是一个灰色底板，其上只有着他名字的界面。 这是尘世的本源之心的效果——他记得别人晒出的图，本源之心对应的面板就是这样的一张。 而后他快速滑动面板，唰唰两下回到了自己的主界面上，此时的血量依然见底，但血条上却挂了一个锁，这代表着他的血量现在在锁定的状态中，这应该是是他现在的特殊情况造成的。 看来灰神确实与自己完成了某种契约，至少在现在，他应该可以调用一部分灰神的权能，这样下来，至少足以收拾了那个安布罗斯。 不过自己的面板，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正常？ 西里尔心里想着，接着关掉面板，站起身后，将不知为何躺在地上的奈若拉抱起，平放在床上。 而后他抓起桌上的剑柄，自窗户，一跃而下。 第97章 空中马戏 伊文斯一路狂奔着，身上的瘀伤与体力的消耗都让他的动作变得无比的僵硬。他尽可能快地找到了米娅和艾莉娜。 两名少女此刻正忧心忡忡地望着高塔，她们是看着西里尔一路爬上去的。现在的她们不知是该去帮把手，还是该撤离此地，最后只能站在离那名狮鹫骑士死去不远的地方发呆。 “克……克里斯蒂安小姐，给，给我水愈术！” 伊文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后立刻开始大口喘息。这副狼狈的样子让米娅吓了一跳，她连忙抬起法杖，很快吟唱出一道水愈术，落在了伊文斯身上。 “谢……谢谢。”伊文斯终于缓了过来，接着转过身，一副要向着高塔方向返回的样子。这下吓到了米娅和艾莉娜，艾莉娜一个箭步上去，便抓住了伊文斯的衣服。她甚至没多用力，只是随便一扯，伊文斯立刻摔倒在地，爬也爬不起来。 “你已经没有再战斗的力量了，还是别去给他添乱了。” 少女鼓着腮帮冷着脸，一点都不给伊文斯客气。而米娅又是一道水愈术落在缓缓爬起后一屁股坐倒的伊文斯身上，这才缓缓道： “伊文斯先生，你已经尽力了，现在要做的是养精蓄锐，尽快恢复战斗力。” “尽力了？”伊文斯心里一恍惚，他抬起手，那只常年握剑的手在这一天，甚至没有出过一次剑——那他都做了些什么？潜入，昏迷，然后背人逃跑？ 这，也算尽力了？ 他不知为何地捏紧了拳头，重重地在地上连续砸了三下，这才将心中莫名的郁结发散出去。 “我要回去帮他。”他深深呼吸几次后，做了决定，再次站起身。可这一次身边的少女们没有阻拦他，他只听到一阵喃喃之声： “伊文斯，你看啊，那是……什么东西啊？” 他诧异地抬起头，向着少女们所看的方向望去，随后呼吸蓦地一窒： “丹亚在上，这……” 他看到了一道青色的光，自那摇摇欲坠的高塔顶楼，环绕着高塔飞着，接着向着屋顶那肆虐着的怪物，直坠而下。 那头怪物前一秒还在疯狂地撞击着高塔的塔楼，在那道光亮起的一瞬间，忽然就停下了动作。他仰起头，发出一阵阵的咆哮声，紧接着那破开的胸膛之中飞出五六根长的吓人的、像肠子一样的灰色触手，向着空中的青光抓去。 可那道青光在空中灵活的就像是一阵风。他原先向下俯冲着，看到那几道散乱的触手之时，猛地便做出了一个惊人的拉升，速度甚至还要胜过俯冲之前。 那些触手散开来暗暗成网的包围之势一下子失去了用处。它们齐齐犹豫了一下，接着齐刷刷地聚集在一起，向着那道拉起的青光直追而去。 “那，那不会是亚德里恩吧？” 伊文斯不由得喃喃出声，面前的这幅场景已经超过他的认知，那个小子不是几分钟前还满身是血一副要死的样子，现在怎么开始在空中表演“马戏”了？ 而米娅和艾莉娜愣愣地盯着那道光，片刻后米娅轻声回应道： “是的，那就是维先生——” 西里尔用余光瞟着身后紧追着自己，几乎并成一束的触手，脸色稍稍有些苍白。他手中是青色的风元素汇聚成的长剑，此刻正如一个箭头一般，控制着他前进的方向—— “喂，小灰，你这虚无结界是这样用的吗？”他在内心大声吼着，而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在他的心底响起：“现在我说话还有用么？你用都用了，我还能怎么办？” 西里尔确实没用过灰神的力量，要怪也得怪那个系统面板，进入这一特殊状态之后别说状态的详细描述了，就连技能栏都没给他。 他只能下意识地将自己的魔力发散出去，结果便展开了奈若拉曾经用过的“虚无结界”——区别只是在于，由于风元素的扩散，他的虚无结界张开的特别的大，几乎将整个高塔都囊括了进去。 “虚无结界的本质是在此结界之中，我无处不在，我随心所欲……你看着办吧。” 灰神还能与他保持着一定的交流，这让西里尔稍稍找到了一些方向。眼看着即将冲出虚无结界张开的范围，他的身形猛地向着侧方横滚而出。 那并成一束的触手“唰”地自他的身前擦过，而西里尔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手中的长剑上青色的风暴涨一截，接着向着前方挥出，将那数道触手，从中间拦腰截断。 触手的断裂似乎给予了安布罗斯重创，他引颈嚎叫着，断裂的触手在空中扭动着，似乎想要重新与本体再做链接。可是西里尔早已抬起一只手，苍绿色的双眼中爬上了一层浅浅的灰色，随着那只手轻轻挥动，那些触手似乎被剑气划过，一瞬间被斩成了数段，散落掉下屋顶。 “虚……虚无凌刃，心脏，心脏在你身上！” 安布罗斯那残存的意志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那庞大的上半身向后仰着，被破开的肚子像是一张敞开的大嘴，哪怕西里尔身处高空，亦是能够清晰地看到其中蠕动着的细密的触须，让人作呕。 “你们邪神，总是喜欢弄得这么有艺术气息么？” “你在说什么？”灰神在沙漏中喊着。而西里尔的身体在空中慢慢翻转，像是一只滑行的鸟儿一样，将身体平铺在了空中，目光却依然锁定着下方的安布罗斯。 他明白那敞开的肚子里藏着安布罗斯的杀招，但那里面，却也藏着安布罗斯这一状态的软肋—— “我说，如果我把你的那根权杖砍断了，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啊？不要啊！”灰神急得大叫了起来，可西里尔已经将他的话音屏蔽。 下方的安布罗斯巨大的身躯一阵颤抖，那足以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呕吐的腹腔中猛地探出一张只有骨架的翅膀，接着是修长的颈与一颗凶厉的鸟头，似乎有一头骨鸟要从中爬出。 而西里尔双臂缓缓收拢于胸前，双手握住剑柄的一刻，长剑上的风元素发出了喜悦的呼声。 他看着那头骨鸟从安布罗斯肚子中爬出，看着它振动双翼，张开大嘴，仿佛等着将他吞噬，反而闭上了双眼。 虚无结界，关闭。 维持他飘浮于空中的力量一瞬间消散，他重心偏移，头下脚上，向下坠去。 而他的手中，青色的剑光暴涨。 似要划破长空。 第98章 磨血，斩杀 “你是疯了吗？把结界去掉，你拿什么和他打？” 灰色沙漏里的声音尖叫着，?甚至想要从沙漏里钻出来，狠狠地给外头这鲁莽的少年一个耳光。 但半精灵少年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操作在灰神的眼中是多么的滑稽，他双目紧盯着那大张的鸟喙，只在心中说道：“别废话，真想帮我，就给我直接升个三十级！” “升级？你在说什么东西……” 他再一次将沙漏的声音屏蔽，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面前的局势上—— 安布罗斯的力量来源于那根灰神赐予他的权杖。他见过那头森森白骨化作的鸟，在游戏中，灰神祭祀的每次力量爆发都会伴随着这只凶厉的鸟的形象出现，第三阶段时，干脆自身的形态都会向怪鸟的方向变化。 因此玩家们甚至一度推断，灰神的本体，是否就是一只怪鸟。 而此时他撤去虚无结界并非冲动之举。在西里尔的思维中，此时自己所调用的力量源自灰神，而安布罗斯的力量也源自灰神。在“灰神”本身尚存的情况下，他无法确定两股力量互相之间究竟是否能够造成有效的伤害。 简而言之，这话的意思就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破不了招，因此得用师父所传授的以外的招式—— 整个庄园的风都在呼啸着，似乎在为有人愿意主动调用它们而雀跃着。他手中的长剑上早已凝聚了至今为止所调用过的最多的风，而庄园别处的风却依然疯狂地向着西里尔这颗下落的流星涌来，聚集在他的身边，在他的身周拉出数道长长的白线。 西里尔清晰地感知着自己手中此刻握着的是一股多么庞大的能量，它们像是森林中的精灵一般灵动，在自己的面前编织成跃动的鹿，亦或是振翅而起的鹰。那双被灰色掩盖的苍绿色的眼眸随着他的不断下坠，眸中渐渐亮起林间月夜清泉般的色彩。 无数道长而扭曲的触手再一次从安布罗斯的身周喷射而出，向着半空中的少年抓去，但风替他将这些尽皆撕碎。 “不，你不能掉进去，它的本质是虚无，我保不住你的，快撑开结界……” 沙漏里的灰神还在嚎叫着，?不知道?的那一大通话尽皆被西里尔摒弃在耳后。 眼看着西里尔即将掉进那张鸟嘴，此时的怪鸟已经初具一头生物的形态，血肉模糊的样子比此前的森森白骨更加吓人。灰神终于做出了妥协，?放弃一切一般地叫道： “行吧，行吧，我帮你，无所谓了，世界赶紧毁灭吧！” 在?的话声之中，那道道环绕于半精灵少年身周的白线蓦地像是找到了归处一般，向着剑上聚集而去。一瞬间，西里尔手中长剑的剑光明亮了无数倍，像是一颗青色的太阳—— 而后他，跌入了鸟嘴之中。 世界在此刻寂静了，没有呼啸的风声，也没有那种种嚎叫声。 远处的伊文斯等人张着嘴，在更远处，那座独栋的窗前，米莎·艾希凡将卡罗琳抱起在窗口，喃喃着“诺拉在上”，眸中满是异样的神采。 但下一秒，那头怪鸟巨大的腹腔之中，响起了迅疾而持久的摩擦碰撞之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它的腹腔中给它刮骨一般。怪鸟因痛苦昂首，疯狂扭动着它那长的吓人的脖子，而那腹腔之上新生的血肉开始飞速地变得稀薄，没几秒钟，便能看到一团明亮的青色光，闪耀在它的腹腔之中！ “他没死，他还活着！” 围观之人尽皆高声叫了起来，而处于怪鸟腹腔之中的西里尔手中的长剑来回舞动着，每一下都卷起数道风刃，不需要任何招式与技巧，那些随他一同冲入怪鸟腹腔之中的风自发地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心神所至之处，皆有长风浩荡。 西里尔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窍门，他清楚这突然的威力变化绝对来源于沙漏里的灰神，如果是按他自己计划的那样跌进怪鸟的嘴中，此刻的他应该还在费劲地靠着自己的力量来切割怪鸟的腹腔吧？ “心脏，我的心脏!” 安布罗斯的怒吼声在西里尔耳边回响着，此刻听来却不过是一种悲戚的哀鸣。这股风的肆虐已经将它的力量消耗殆尽，如果它有一条血条，那此刻血条已经见底！ 也就是，斩杀之时！ 西里尔双手握住剑柄，剑锋向下，将其高高举过头顶。那呼啸的风顷刻间便向着剑刃上汇聚，互相拥挤而压缩着，最终化为一道璀璨而明亮的青色匕首。 他没有任何犹豫，将手中的匕首重重向下刺去。那高度压缩的风在触及身下白骨的一刹便开始溢散，风元素摧枯拉朽地向下轰击而去，将他身下的阻碍绞成粉碎—— 游荡者高阶技能，舍离！ 他的身形随着身下的障碍粉碎而继续下落，最终坠入安布罗斯那大开的腹腔之中。而这一次，安布罗斯已经失去了再将他绑入其中的力量。 他一只手狠狠地插入那团失去了活性的细密触须之中，灵活的手指分开糊烂成一团的血肉。体型的扩张让安布罗斯早已千疮百孔，正如他所说，他必须吞食奈若拉的本源之心，才能够救回他自己的命。 他的手猛地一握，抓住了一根硬邦邦的铁杆，那原先应该是安布罗斯的脊柱，而现在则是来自灰神的长杖。沙漏中的灰神心痛地闭上了眼，而西里尔没有任何犹豫，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一刀斩落在长杖之上。 “咔——嚓——” 在一声让安布罗斯和灰神都心碎的断裂声中，安布罗斯那五米高仰躺着的身躯逐渐开始崩碎。头顶残留的怪鸟化成片片骨片，像是一场迟到的雪，纷纷扬扬地撒落在这千疮百孔的庄园中。 西里尔静静地看着身下这具彻底失去活性的身躯，只剩下上半部分一小截还有着生气。 他将自己从安布罗斯的腹腔中拔出，走上前，扯着安布罗斯的头发，拎起那一小截上半身。他的中断彻底溶化了，只有部分灰神的力量让他还能苟延残喘片刻。 “屁股呢？我的屁股呢？我的腿呢？我的手也没了？” 那张看不清原先面目究竟为何的脸上充满了迷茫，他才刚刚恢复些许自己的意识。那张脸上一半还有着男爵亚伯拉·西奈的容貌，而另一半的眉目都已彻底模糊。 “你也快没了。”西里尔不带丝毫感情地回答着。 安布罗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向西里尔，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来妨碍我？” 而半精灵少年微微仰头，看着这其实风和日丽，极其美好的一天。 没有战争迷雾，没有瓢泼的血雨，这是1440年，龙吟之年。 “是啊，为什么？” 他轻声反问道。 接着用力将安布罗斯的头扔起，一脚将其远远踹出。 第99章 多出来的面板 午后的阳光穿过绘着彩绘的窗，落在白色的被单上。和煦的风吹拂着，将庭院中唱诗一般的歌，悠悠扬扬的吹入耳中： “源初之神走向凡尘，她将墙壁命名为门罗。源初之神走向凡尘，她将大门命名为伊诺。” “源初之神换回了她的圣衣，她穿过门，她翻过墙，她走在平原上，她登上高塔——” 西里尔睁开眼，看着头顶那一片雪白的天花板，余光再向上一些，便能看到墙头挂着的巨大画像，画的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将种子洒落，地上冒出各种植物。 这似乎是丹亚的画像……啊，这里是源初教堂。 他皱了皱眉，头脑当中一片空白，他试图追溯自己的记忆，却发现最后的印象是还在西奈庄园之中，自己一脚将安布罗斯的头踢飞了出去…… 然后呢？ 然后记忆就消失了。 “啊，你醒了，我去通知……” 门口有一名修女向着房间内张望了一下，看到苏醒的西里尔后惊喜道，随后走廊上响起她急促的哒哒的脚步声，片刻之后，门被推开，混乱的脚步声涌入了房间。 “西里尔，你还好吧？” “同族，你做的太棒了，诺拉以你为荣——” “嘘，米莎小姐，这里可是源初教堂……维先生，你饿不饿，渴不渴？我这就去给你端点汤……” 而在这些声音之上，一个更加冰冷一些的声音将她们全部盖过： “亚德里恩，你所做的一切值得称赞，拉罗谢尔以你为荣……” 西里尔坐起身，看着表情有些慌乱，显然是不知该如何措辞的半精灵小姐，轻声开口： “特雷维尔阁下，请问这里是？” “这里是卡兰金。维先生，你睡了足足四天。” 米娅捧着一个木碗，缓步走到床边。西里尔想要伸手去接，却发现身体酸软的根本抬不起手，只能尴尬地眨着眼睛。 “还是我来吧，维先生。”米娅用小勺子盛起一些汤，在嘴边轻轻吹了几下，才递入西里尔嘴中。浓稠的汤汁与炖的酥烂的蔬菜和肉混合在一起，浓郁的香气在嘴中绽放，西里尔甚至不用费劲嚼就能将其喝下，全身都似乎变暖了一些。 而似乎作为回应，他的肚子中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咕”，提醒着他已经足足四天没有进过食。在如此多美丽的姑娘面前露出这样的丑态，让他不由得脸一红。 但没有人在意他的失态与否，米娅端着下一勺静静等着，而此时海洛伊丝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再次开口道： “我联系了殿下。” “嗯。”西里尔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殿下说，她会赶回王都。” “嗯……嗯？”西里尔的语调不禁上扬，他连忙咽下嘴里这一口，匆匆问道：“殿下要回王都的意思是？” 而海洛伊丝看着他，眼中依然充满了不可思议，只是轻声道：“授勋。” 西里尔瞪大了眼睛，做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在心里却是长出了一口气。 授勋的意思，无非是要授勋封爵——这正是他最希望通过海洛伊丝这条线获得的，此前海洛伊丝只是说会和公主提起，而现在终于有了收获。 “这是你应得的，拉罗谢尔以你为荣。”海洛伊丝轻声说着，而后似乎意识到这个场合不适合她，留下一句简单的“等你伤好再谈”，便走出了房间。 “卡罗琳呢？”西里尔见身边几女都无话——米娅在专心给他喂汤，艾莉娜脸上不知为何带着自责，而米莎已经搬了张椅子，在窗边静静翻着她的书。 此时听到他的提问，米莎才抬起头，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卡罗琳在院子里抓蝴蝶，现在应该在和修女学唱诗吧？这里的修女都很喜欢她，不过我和她们不太聊得来。” 你能和她们聊得过来就怪了，谁不知道艾希凡精灵都是最虔诚的自然之神信徒？西里尔内心吐槽着，他接着问了几个问题，这才知道伊文斯此刻正在和惩戒卫队的骑士们交流，而矮人在酒馆当中喝的昏天黑地。 “那……奈若拉呢？我是说，男爵的女儿，奈若拉·西奈，她应该在高塔的顶楼……” “也一起跟过来了，现在应该在别的房间休息。”米娅回答道。 西里尔放下了心。就算不考虑尘世的本源之心，将奈若拉这样一个心智只有孩童、又失去了监护人的姑娘扔在浪金镇，那也说不过去。 他缓缓喝完了汤，又闲聊了一会儿，接着以累了为理由，让米娅等人都离开了房间。 他摸了摸胸口，沙漏的吊坠依然挂在那里，只是里面没有声音，看来是灰神本身也陷入了沉睡——他不知道灰神通过什么手段将力量暂时借给了他，但显然其阴谋被自己灵魂当中的一团火给完全破坏了。 他静坐了一会儿，这才召唤出系统面板，才看了一眼，便吓了一跳： 西里尔·亚德里恩，半精灵，男性【银刃骑士团代理团长】（面板一） 生命：75％ 等级：29 职业：见习骑士（14/50）【可分配等级：12】 元素池：已开启。主属性：风。 技能： 骑士：基础剑术【银刃骑士】。 冲锋【银刃骑士】。 嘲讽（初级）。 格挡【银刃骑士】。 不屈之魂【被动】【银刃骑士】。 英勇精神【被动】【银刃骑士】。 盾击。 盾反（银刃骑士）。 固守。 长枪专精。 骑术【银刃骑士】。 陨星锤。 光环：银刃骑士之心、迟滞光环。 其余：听风术。 基础射术。 潜行【暗影】。 偷窃【暗影】。 自然之风【艾希凡】 （面板二：未开放） （面板三：尘世的本源之心：未开放） 将这一役下来足足十二级的提升放在一边——可别小看十二这个数字，在每一级的经验都越要越多的情况下，这十二级可能需要玩家一个半月时间才能肝出来。而以他见习骑士的面板加成来说，他现在的纸面实力，已经足以等同正常的四十级。 但更加关键的是另外一点：未开放的面板二和面板三！ 尘世的本源之心将会给他提供一个模板，这是他知道的，但关键在于面板二！ 难怪他此前翻动界面，从灰神提供的空白界面回到自己的主界面需要翻动两下，原来是多了一个面板二！ 这个面板二，是哪来的？！ 第100章 死人还是活人 西里尔自玩【辉耀之路】这个游戏以来都没有这么费解过，他可不记得游戏当中有什么其余的道具或者方式可以再开一个属性面板，像“尘世的本源之心”这样的道具出来的时候，策划可是被玩家们骂的狗血淋头。 可惜的是游戏公司一副“阿武隈八万钢”的架势，硬生生没有一点服软的迹象，反手就是开一个大活动，全服玩家在线瓜分十亿金特里，每人都能分到足足108金特里，所有人都觉得真“香”，然后就把本源之心这件事给忘了。 “如果与道具无关，那恐怕和我这具身躯自身有关……” 西里尔沉思着，他将目光放到自己穿越之初： 未来的“破阵者亚德里恩”被未来的“暮色阴影卡罗琳”唤醒，在原先的时间线当中，由于卡罗琳这意外的招魂术属于天赋的应激性反应，她并没法控制其余的僵尸，只有亚德里恩有着独特性，保护卡罗琳并将其余的僵尸杀死…… 如果这一世自己的灵魂没有穿越到西里尔的身上，那么世界线依然会像原先一样的进行。但这并不代表着亚德里恩那被卡罗琳唤醒的一丝灵魂之火因为自己的到来而熄灭了…… 而由于灵魂之火并没有独立的意识，他的灵魂成功占据了主导性质，因此这灵魂之火便成了他的附属之物—— 所以他的夜视视野应该是亡灵的特性，那种最近才出现的异常冷静却又狂热的竞技状态，也是亡灵的特性。 而那些没有神智的亡灵会无视他的存在，恐怕也是因为这一特性。 西里尔忽然弄清楚了，原来自己每次辛辛苦苦砍完怪少的那三分之一经验并非不翼而飞，而是都被这第二面板给偷走了！它分走了自己的经验，正在不断地成长，只等经验累积足够，就会解开！ 他忍不住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穴，刚才有一刹那他还以为原主的灵魂并未完全消散，尚存于自己的体内，心里还矛盾了一下——被死灵法师唤醒的尸体当中所承载的并非原先的灵魂，而是得从零开始积攒的死灵元素，这性质和原主灵魂尚存时，他“鸠占鹊巢”完全不同。 “就是说嘛，这是现实，又不是，哪来那种奇怪的事情。” 西里尔安抚着自己，总的来看这算是一件好事。他也不必担心这股灵魂之火成长之后会不会反噬自己，毕竟种种表现来看，这些灵魂之火已经开始自发地保护他的灵魂空间，就连“灰神”都被烧的不清—— 可怜的灰神，虽然确实有着不俗的能力，但它就像是叶绿386出门草丛抓到的梦幻，空有底子，没有等级。这几年?本想靠着安布罗斯混一些信仰之力，慢慢发育，但看来安布罗斯满心想的只有将?吞噬，纳为己有，因此还像初生之时弱小。 甚至由于将一部分力量分给了安布罗斯，还比初生之时更加孱弱。 如果这几年安布罗斯真的是将?供起来好好侍奉的，那这次遭殃的，肯定是西里尔——至少西里尔是如此觉得，单凭自己那灵魂之火，显然是不可能击溃灰神的。 只是西里尔不知道，这个第二面板还要分他的经验多久才能解锁，解锁出来会是像尘世的本源之心给的空白面板，还是一个已经拥有职业的面板。 至于他现在是死人还是活人，那显然是活人，或者说活人的权重高于死人。毕竟他接受过源初祭祀的治愈，连源初祭祀都没能察觉他“亡灵”的那一面，那可想而知亡灵的一面是多么的薄弱了。 他感觉身体慢慢地恢复着，渐渐地可以走动了，便站起来到窗边，看着窗外那认真地跟着修女学唱的卡罗琳。那名中年的修女显然喜欢极了这眉眼漂亮伶俐可爱的小姑娘，卡罗琳每唱对一段，都会奖励给她几颗糖果。 到最后，卡罗琳手上捧着满满一把糖果，嘴里还塞得鼓鼓囊囊的，像是囤积食物的松鼠。 这让西里尔忍不住发笑，不过这声笑声立刻被耳尖的卡罗琳抓到。小姑娘回过身，看到窗口的西里尔后，惊喜地跳了起来，连满手的糖都扔到了一边。她也不走门，径直奔到窗边，扒拉着石台和窗台，硬生生爬上了比她头还高的窗台，接着一骨碌就翻到了西里尔的怀里。 “重，重，重。” 西里尔笑着将卡罗琳放下，手臂的力量未能完全恢复，这一抱险些让他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重新坐回床上，将一旁米娅留下的水果递给卡罗琳。卡罗琳坐在椅子上啃着红彤彤的果子，看着西里尔，前一秒脸上还挂着笑，后一秒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怎，怎么了？” 他可完全没想到卡罗琳会突然开始哭鼻子，却见卡罗琳小手匆忙抹着眼泪，声音都变得软绵绵的： “我看着西里尔在那里打怪物，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呜呜……” “啊，那是因为卡罗琳你还小，等过个八年，你可比我强多了。”西里尔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句话可一点都没吹牛，八年后正是暮色阴影横空出世的时间，而那时候游戏里的他都没到百级，还在努力地混称号呢。 但卡罗琳听了这话，反而哭的更凶了：“可西里尔也就比我大了一岁啊。” 西里尔抬头望天。 人有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遗忘一些东西，就像在面对这年轻版的卡罗琳之时，他总会忘记自己这具身躯其实只有十五岁而已。 他好说歹说，尤其夸大了卡罗琳的亡灵小狗的作用，这才让小姑娘破涕为笑。 安抚完卡罗琳，西里尔转而找到了奈若拉休息的房间，他轻轻敲门，门没关，便推门而入，接着就看到一身白色睡裙的奈若拉站在窗边，正仰着头发呆。 他抬起头，发现奈若拉在看着窗上漆着的画。那画的也是丹亚的画像，简约的色彩与线条却交织出异样的美感，让奈若拉连眼睛都忘了眨。 “奈若拉？” 他一开口，奈若拉才回过神来，侧过头看向西里尔，怔怔地站着，张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西里尔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一名刚刚失去了“父亲”与家园的“孩童”，属于灰神的一部分此刻寄居于他胸前的沙漏中，现在的奈若拉除了那不符合年岁的肉体，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 他想起自己还没有正式地向奈若拉自我介绍过，于是轻声道：“西里尔·亚德里恩，这是我的名字。对于浪金镇发生的事情，我感到非常抱歉，不过那对你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奈若拉的神情没有任何地变化，也没有说话的迹象。他干脆话锋一转，开始介绍他们所处的这座城市，卡兰金。 “这里是德里克行省的省会，我想你肯定没有来过这里，等你的身体完全好了，我可以带你去外面逛街，我想你肯定会很乐意认识卡罗琳，她……虽然岁数比你小一些，但和你一样都很天真……” 奈若拉静静听着西里尔的话，黑色的眸子之中看不出一丝波动，直到西里尔说的有些嘴干了，她才侧过头，轻声说道： “亚德里恩先生。” “嗯？”西里尔放下水杯，疑惑着。 而少女转而看向漏过窗户照进房间的阳光，她微微眯着眼，黑色如瀑的长发青协而下。 “请问，现在的我，是笼中鸟，还是黄莺呢？” 第101章 异军突起 沙漏中的灰神的意识苏醒在夜晚，在西里尔捧着碗享受着一碗热汤的时候，忽然响起在西里尔的脑海中，让他差点把碗里的汤洒在米娅的腿上。 “我很奇怪，你居然没有杀死奈若拉，你有这么仁慈么？” 灰神的声音蔫蔫的，显然还处于重伤之中。灵魂被西里尔焚烧了一次，再加上其本源之物，那根拥有灰神权柄的长杖又被西里尔折断，这倒霉的新出生的神甚至觉得西里尔是不是命里克?。 “你醒了？怎么，不回奈若拉的身体里了？”西里尔在心里反问道。 “我也想回去啊！”灰神一下子又咆哮了起来，可他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听起来反而让人觉得搞笑。 “所以你回不去了？” 弄了半天，西里尔才明白，原来这灰神投机取巧，原先想彻底霸占自己的身体，将灵魂整个梭哈了进来，结果由于奇妙的契约问题，现在被困在了这小小的沙漏里，算是彻底和他绑定。 而且每当?想到西里尔不会募集信仰之力，心里更是苦哈哈。 “小灰啊……这尘世的本源之心，该怎么用啊？效果应该还在吧？” “别叫我小灰！”灰神又一次暴跳了起来，?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自己倒霉的神了，哪怕自己其实只是有了个神的胚子，还算不上真正的神。 “至于本源之心，还在奈若拉身上啊，所以我奇怪，你为什么没有杀了她。” “本源之心还在奈若拉身上？”西里尔看向奈若拉，这名大姑娘和卡罗琳一左一右默默地捧着一块烤肉啃得正欢，卡罗琳还时不时凑过去，给她撒上一些调料——那是从西里尔那里学来的。 “奈若拉现在就等于一个装着本源之心的容器……”西里尔沉默着，他思索片刻，打开自己的面板，滑到本源之心那一面，却发现现在的这个“未开放”正闪着淡淡的光。 他手在其上一挥，未开放立刻变成了开放，一张完全空白，只写有自己与等级的面板浮现在面前，足足二十九级的未分配等级，与自己现在全部加在骑士上面的等级一致。 而在面板的最下方，还有着一个“切换”的选项，与游戏当中的完全相同。 生效了？ 也就是说，只要奈若拉在自己附近，尘世的本源之心依然有效。他想了一下之前面板未开放的原因，想来是灰神陷入沉睡导致的。 这显然是意外之喜，毕竟本源之心在奈若拉的身上，他又不是什么邪恶混沌的人，前脚说完把人变成林间的黄莺，后脚就把人心挖出来，这比玩弄女孩子感情还要恶劣百倍千倍，屑不屑啊？ 就算是在游戏里他都没法对一个个真实的似乎确实存在的NPC做出这种事情，更何况这是现实了。 他深吸一口气，如此一来，浪金镇这一行显然是大获全胜——自己的剑都被打扫战场的米娅等人捡了回来，没有损失，自己升了十二级，尘世的本源之心到手，队伍里还多了一只奈若拉，怎么看都是赚翻爽到。 他们在卡兰金要待到西里尔的身体完全恢复为止。接下来的几日，众人就像是战后放松一样，完全在卡兰金里打发时间。 西里尔醒来后，他们便从源初教堂里搬了出来，一是西里尔受不了那些路过的卫兵与源初教堂所属骑士的崇敬的目光——在他们当中所散播的，是一名年轻的半精灵骑士只身捣毁了一个新兴的有邪神的邪教驻地，并且杀死了对方的大祭祀，这是何等光辉的战绩？ 但只有西里尔等人知道，在这一场战斗当中，还有两位英勇的战士在战斗中献出了他们的生命——拉罗谢尔男爵亚伯拉·西奈的女儿，贝琳达·西奈，以及来自帕兰尼亚的骑士，瑟塞斯·特蒙森。 而从教堂搬出来后，他们倒也不需要入住酒馆，跟着无敌的米娅·克里斯蒂安小姐的步伐，兜兜转转了许久，他们成功地找到了一处久无人居的豪宅——占地面积相比风息城的那处庄园要逊色些许，但低调的同时却是内部更加精致的装潢，处处都是法术的痕迹。 所幸的是西里尔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对米娅的财力已经见怪不怪了。 在卡兰金的第十个晚上，海洛伊丝再次造访。西里尔跟着海洛伊丝一直走到了卡兰金的荒郊，一处简陋的小酒馆中，他还诧异着对方为何要做的如此鬼鬼祟祟，但走进酒馆的一刹那，他立刻明白了原因—— 在那张破烂的木桌前，坐着一名奇异装束的女子。她戴着夹着褐红色鸟羽的黑色礼帽，身上却是颇为玩世不恭、类似吟游诗人的马甲与披肩的装束。而脚下蹬着的则是一双更加与身上装束不搭调的长至膝盖的马靴，一旁挂着铃铛，随着她翘着的小腿晃动，叮当叮当直响个不停。 “人我带到了。” 海洛伊丝没好气地坐在桌边，那名女子带着轻佻的笑容，伸手去摸海洛伊丝的肩，却被半精灵小姐一巴掌拍开。 她这才看向西里尔，目光盯着西里尔，半晌之后疑惑道： “咦？你这个小鬼，什么都不想的么？” “什么都不想？”西里尔心里纳闷着，他刚刚明明在心里给对方的容貌打分，那确实是一张非常出众的面庞，哪怕穿越以来看到的各色美丽女性让他都已经习惯了，还是不由得稍稍惊艳一下。 而且还是白发，加分加分。 “啊，有念头了，什么都不想？你很好奇么……又读不到了，海洛，你看重的这个小骑士，不简单啊！” 她能读我的内心？西里尔心中立刻开始搜索见过的NPC，但这一次，却宣告失败，没能成功找到答案。 “她是一名魔女，维罗妮卡·海琳，一定要见见你。”海洛伊丝叹了一口气，“记得我那招么？从她这里学来的。” “魔女？”西里尔算是知道为什么海洛伊丝要将自己带出城了，魔女之所以被称为魔女，便是因为她们擅长奇奇怪怪的东西的同时，绝对不会信仰丹亚一脉的神明。卡兰金可是有着一座大教堂，魔女当然不能光明正大在这儿随便露面了。 这些藏头露尾的家伙对于玩家来说比巫师还要神秘，但巫师自诩高人不随便出现，又或者都是学术狂没空露脸，而魔女，则纯粹是掩饰着不让常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那，海琳小姐……” “维罗妮卡，谢谢。” “那好吧，维罗妮卡。”西里尔无奈道，“找我又是为了什么事呢？” “原先只是想看看是什么人让海洛都愿意如此奔波，不过现在……我感觉你很有趣。”维罗妮卡站了起来，她豪放地将一只脚踏在木桌上，曲着腿，让自己离西里尔更近， “你叫什么名字？你打算去哪？不如让我跟着你？我已经很久没碰到我读不到内心的人了！” “喂喂，不要一上来就一副白给的架势啊！”西里尔心里吐槽着，可维罗妮卡脸上立刻露出奇怪的神色：“啊？白给，白给是什么？咦，我怎么又读到了？是你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有趣，太有趣了！” 她的声音又尖又高，抑扬顿挫地跳跃着，像是要演唱歌剧一般：“你要去哪？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而海洛伊丝此时也站起了身，她伸出一只手，将西里尔和维罗妮卡隔开：“他接下来要去王都，接受殿下的授勋，你没法跟着他。” “啊，索尔科南，真是一个让人不愉快的地方。你变得无趣了，小家伙。”维罗妮卡一下子蔫了下去，她嘟着嘴，接着扛起一个巨大的黑色琴包，站起身一蹦一跳地出了酒馆。 “再见了，海洛！”她向着后方挥了挥手，接着一蹦一跳地离去，嘴里还哼着莫名的歌： “他是个有趣的小家伙，我看不到他在想什么，可他也要戴上红玫瑰，接过金色的小勋章，我想他也会变得很无趣而冷漠！” 直到歌声消失，海洛伊丝才面上带着微微的歉意，看向西里尔。 “抱歉，她……由于能够听到人心里想的内容，因此有点不正常。” 西里尔微微颔首，魔女如此，他倒是见怪不怪。 “不过特雷维尔阁下找我，估计也有一些事情要说吧。” 海洛伊丝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 “是的。你的授勋时间还未确定，在此之前你得留在王都……应该不会太久。” “留在王都？”西里尔点头，“这没问题。” “还有……还是那个问题。现在的贵族都很……殿下是坚定地扫清腐朽贵族的一派，与王都许多人的利益冲突，因此你可能会……” 她犹豫不决，毕竟这样的事情对一个刚刚获得辉煌战果的年轻骑士来说显然是迎头痛击，可西里尔反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封地很远？被发配到危险的地方？当然可以，我接受。” “啊？”海洛伊丝怔怔地看向他，显然不明白西里尔为何会同意这样毫无利益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去东部，阿玛西尔，我应该和你提过，那里是对抗奥圣艾玛的最前线，我希望在那里发展。”西里尔微笑着点头道。 “可是，为什么？”海洛伊丝先是点头，片刻后又摇头道。 “不知道特雷维尔阁下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双塔奇兵’……啊不，叫异军突起？” 他端起空空的破碗，望着碗底，轻声说道： “固有的路线如果是被固定，无法在路上将其前进的方向改变的话，那想要破局，只能用一股外力，像一柄重锤。” 他一拳砸在碗上，破碗碎裂，散落一地。 “扭转它前进的道路。” 这一刻，海洛伊丝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她只能默默地点头，看着西里尔站起身走出酒馆。 此时的她浑然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少年，在未来的某一天，真的如这一日在酒馆当中所言。 异军突起。 这是1440年的4月。 春光正好。 梦始 森海自然之歌 第1章 坏掉的剑 西里尔的伤势是由卡兰金源初教堂的大祭祀亲自出面治愈的，如此想来西里尔应该感到荣幸，能够得到大祭祀亲手治疗的人着实不多，除非是身份显赫，背景深厚，或是战功卓越，不然根本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而他已经享受了两次——北风之塔一次，卡兰金一次。前一次是靠着克里斯汀团长，而后一次，则完全靠的是他自己。 骑士职业的高体质成长让西里尔的重伤后虚弱期相比游荡者要显著缩短，从床上爬起来没一天他又可以开始活蹦乱跳了。 在卡兰金逗留的日子里，他甚至还被源初卫队的戒律骑士们邀请去进行剑术研习。这些戒律骑士们与常规的骑士不同，使用的是极其暴力的双手大剑，据说他们的剑术继承自某个时代的一支特殊护卫部队，动作轻盈的同时且大开大合，威力惊人。 那些戒律骑士们对西里尔这名年轻帅气说话又好听的半精灵骑士丝毫不吝啬——当然，主要是因为其卓越的功绩。他们几乎将自己的战斗技巧对西里尔倾囊相授。 这让西里尔偷师偷了个爽。有“万象风形”在身的他本来就巴不得能够多学一些战斗的技能，毕竟自己的经验归经验，能不能用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像是写，扑街的作者们聊起来的时候都头头是道这里怎么写那里怎么写，节奏如何把控，结果真正落下笔去就只有一片稀碎。 而连着偷师了几天，哪怕西里尔连一把自己的大剑都没有，技能面板上却赫然是多出了【源初·戒律剑术】，让他偷着乐了许久。 卡兰金是一座非常悠闲且开放的城市。有着重重的山脉遮挡自北而来的冷风，寒冷与它几乎无关。不过四月的天，城市里已经非常温暖。 和煦的阳光下，吟游诗人们穿着色彩斑斓，拨动或拉动着他们的乐器，维埃勒琴、鲁特琴亦或是竖琴，不同的音色交织在一起，旋律悠扬动听。健壮的小伙儿听着旋律，干脆地拍手跺脚地跳起舞，引起阵阵的欢呼声。 想玩家们当初还吐槽制作组在设计这方面上简直将中世纪的元素大杂糅，一点都不讲究，但事实证明营造出的氛围非常优秀，那些乐曲只要加快几个节拍，改动几个音符，就是一首首优秀的土嗨，极其洗脑。 四处到可见穿的清凉的少女雪白的胳膊与大腿——这似乎是来自西部地区异族的穿着习惯，在卡兰金大受欢迎。这里的卫兵也丝毫没有贵族私军那样高高在上的架势，甚至还会主动下场和小伙子斗一斗舞，掀起一阵尘土。 在这一片热闹的祥和之中，西里尔这一行人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从北疆一路到这儿，亡灵的压力、兽潮的威胁，而后又是潜藏的邪教，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们身上的经历却足以让许多冒险者吹嘘好几年。 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此安心地享受这座城的美食与悠闲。 比如艾莉娜·维斯孔蒂。 西里尔并不知道金发的少女从哪一天开始变得异常焦虑，只不过有一天当他咬着硬邦邦的卡兰金果糖，坐在太阳下晒太阳的时候，看到一脸失落的艾莉娜回到米娅小姐的小庄园中，甚至都没有和他打招呼，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于是翌日，他选择悄悄跟着艾莉娜走出庄园。 以西里尔曾经是游荡者丰富的经验，哪怕不用潜行，艾莉娜也发现不了他。他跟着艾莉娜在城里兜兜转转，金发少女的脚步极快，就像赶时间一样，从每一家武器铺的橱窗门口路过，伫立半晌后便匆匆离去。 “武器？”西里尔有些纳闷，他醒来后就将艾莉娜的剑还给了她。难道是她考虑到自己给她安排的作战方式，想要转修游荡者，打算换武器？ 而艾莉娜非常熟练地逛完了卡兰金所有的武器铺，显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来了。她最后走进了卡兰金最大的拍卖行，和负责人交谈了几句，西里尔只隐约听到“元素”，“剑”几个词，负责人直摇头。 而最后艾莉娜又是满脸失落地走出了拍卖行，慢慢返回庄园。 西里尔这下忍不住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是艾莉娜的剑出了问题。他等着艾莉娜走进一个小巷，忽然一步加速，来到少女身后，拍了下她的肩。 “呀！”她应激性地转过身，将随身携带的剑柄握在了手里，看到身后的半精灵骑士之时，才讪讪地放下剑柄，低下头说道：“是西里尔啊，这么巧。” “是啊，好巧。”西里尔轻快地说道，随后从怀里取出一根长棍，“艾莉娜，剑借我用一下，这根卡兰金长棍面包太硬了，我啃不动。” “这……你自己没有剑么？”艾莉娜罕见地反驳着他的话。 而西里尔回答的理直气壮：“没带，我出来逛街要带剑干嘛，快点，剑借给我。” 结果金发的少女默默将剑柄揣进口袋里，摇了摇头，声音轻的像蚊子叫一样：“那……我也没带。” 西里尔叹一口气：“实话实说吧，是不是你的剑用不了了？” “啊，你你你，你都知道了？”少女惊诧地抬起头，声音都变得结结巴巴。 “不然的话你也不用跑那么多的武器店，还去拍卖行了。” 西里尔不打算和她客气了，直接抓过她的手腕，将她的剑柄从口袋里夺了过来。他熟练地将风元素之力灌注入其中，却只看到剑柄上青光一闪，接着再无动静。 他闭上眼，静静感受着其中的魔力流动，却发现剑柄原本能够构成的一个完整而特殊的魔力回路，此刻已经变得支离破碎。 不用动脑子，西里尔就能猜到，是那一天斩杀安布罗斯之时动用的风元素之力太过庞大，超过了剑柄所能承载的上限——这柄剑充其量不过是精良水准，承载不住灰神动用能力加持的攻击，倒也不奇怪。 第2章 老板 他将剑柄递还到艾莉娜手中，声音尽可能温和地说道：“为什么不和我们说？” 艾莉娜双手接过，低头看着手中的剑柄，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当中满是疲惫。 最后她摇了摇头，咬着唇，慢慢地又将已经没用的剑柄放回了怀里，低着头，转身向庄园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她看着斜阳下，自己的影子被身后不远处那个好像比自己还小上一岁的少年的影子彻底覆盖着，忽然一步都迈不出去了。 她缓缓蹲了下来，抱着膝盖——她知道那个人就跟在自己的身后，于是张开了嘴。唾液连接着双唇，复又破碎，发出轻轻的“啵”声，最后开口说出来的却只有一个词：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因为我明明是被雇佣的，拿着那么高的佣金，那天我却什么都没做。” 她薄弱的肩轻轻颤抖着，声音当中逐渐带上了哭腔： “特蒙森先生战死了，米娅小姐法力都耗尽了，只有我，我都不知道我干了些什么，就看着西里尔你一个人在那迎战那种怪物……” “现在我的剑还坏了，那我不就彻底成了拖后腿的了吗？我还有用吗？” 她越说越觉得难过，双手将剑柄攥得紧紧的，最后大声地哭了起来，泪水吧嗒吧嗒地落下。 西里尔静静地看着她。他将手搭在那轻轻颤抖的肩上。 他大概明白这个少女究竟是怎样的性格——好强，有着自尊却极度脆弱，完全靠不知道存在于何处的动力努力前进着，受到打击会陷入极度的迷茫。 而现在，就是她陷入迷茫的时候了，迷茫的原因是她认为她在战斗中毫无贡献，可事实上她也杀死了至少四名窃婴者—— 而且，没有她的剑，西里尔也没有可能战胜安布罗斯——他可不是“剑骨头”，没有掌握什么身为剑所天成的特技，能够凭空抽出一把剑来。 他正打算将这些话说出来安慰艾莉娜，却听到一阵极度不甘的呜咽，少女似乎咬着她自己的手臂，只有含糊不清的声音漏出： “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东西，可它却坏掉了，坏掉了……” 西里尔身形一颤，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虽然这绝对是无心之举，但对于这名已经身心疲惫的少女而言，这却绝对算得上是雪上加霜。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少女的身形逐渐萎靡，从蹲坐着变成跪坐着，最后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着。这突如其来的宣泄式的爆发，却足以说明艾莉娜这一路上积压了多少的不甘。 他静静等着艾莉娜的哭声收敛，天色渐渐暗了，他们站在阴影中，只有一点街灯的光能够照进幽暗的巷子里。 少女终于止住了哭泣，她将头从地上抬起，额头上沾满了灰，金色漂亮的长发也变得乱糟糟了。她用手臂狠狠擦了一下脸，而后站起身，轻声道：“我会主动离开的。” 可她还没走出两步，却听到身后的声音响起： “站住。” 她愣了一下，却反而加快了脚步，但那个声音如跗骨之蛆一般响起： “想走可以，你得先支付违约金。” “违约金？”艾莉娜的脚步一下子刹住了，她瞪大眼睛转过身，紫色的漂亮眼眸里泪光正好兜进了不远处的灯光，像是装了一片闪耀的海。 “是啊。十银特里每月的雇佣，当然是长期雇佣，至少十年起步。违约金显然是高于你的总收入的，应该在至少二十金特里。虽然我们没有签合同，但以维斯孔蒂家族的名誉，总不会做出违反这种规则的事情吧？” 西里尔抱着双臂，不疾不徐地说着：“可不用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你去问，问米娅，问伊文斯，他们都会这么告诉你的，现在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了。” “啊……”艾莉娜张大了嘴，她完全没想到剧情会向着这样的方向发展，她捏紧小拳头又松开，最后低下头道： “可我现在一点儿用都派不上……” “现在你的实力可能确实弱了点，但你才几岁？我们会在王都逗留一段时间，你大可以去找一个剑术老师好好学习，提升自己的实力。今后也会有许多的实战机会提供给你，只要你心中有不甘，想上进，绝对能够成长。” 西里尔见少女的情绪终于被安抚下来了，心中终于安定下来，也幸亏艾莉娜在这方面没有那么机灵，换一个人恐怕还真没法用这样的话说服。 他见少女陷入沉思，继续说道： “武器可以另外购买，剑是我用坏的，我会为你支付这笔费用。” “而这柄剑……别忘了我们要去阿玛西尔，那里有着许多矮人，以他们出众的技艺，我想修复这柄剑并不是多大的问题——更何况，你是不是忘了我们队伍里还有克兰这个矮人在呢？虽然他的技艺没法保证就是了。” 这句话让艾莉娜身形都一颤，她咬着唇，伸手抓着衣领的上围，片刻之后，突然向西里尔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西里尔暗暗出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轻声说道：“不过为了让你能够时刻激励自己，我想我们之间的称呼该换一下。” “啊？”少女一愣，看着他，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以后你就喊我……老板吧。” 这是他们在卡兰金待的最后一夜，在1440年还是新手基地的卡兰金，没有什么合适的人才让西里尔去发掘，他也没有这份闲暇心。 他躺在床上，心中忽然开始惴惴不安，这种不安不知为何愈发强烈。他试图想着明天就将走上诺河平原，最多两天就能抵达王都的事情，但想到索尔科南之时，才终于发现自己不安之处的来源，居然就是王都—— 不是因为授勋，也不是因为重回那遥远记忆中的都城，而是因为他们的这一个团队。 这个团队的旅途的终点，似乎就是索尔科南。无论是米娅、伊文斯，甚至是卡罗琳，都是如此—— 他今天误打误撞地对艾莉娜的行为，算是稳定地将艾莉娜留在了自己的团队中。 可……剩下的人呢？ 他望着窗外的月光，开始犯愁了。 第3章 南部掣肘计划 诺河平原上一片青绿，弯弯曲曲的诺河自北而来，它是诸多河流汇合而成，路过索尔科南之后，它将分为两条，一条南下入海，一条则汇积成湖。 这里算得上是整个拉罗谢尔最富饶且平静的一块区域，庄园四处可见，大多是德里克行省的富商，或是王都的贵族买来地皮，休假放松闲适用的。羊群咩咩地从不远处的草地上路过，牧牛在河边的泥塘里打着滚，牧人们吹着笛，聊着从王都传来的八卦。 源初教堂这次派出了卫队护送西里尔一行人前往索尔科南，这是源初教堂对净化邪恶者的尊敬的态度。事实上卡兰金的主教都打算亲自给西里尔颁发一块沐浴过丹亚光辉的勋章，但听说西里尔要赶往王都之后，便转为修书一封，让西里尔去王都的教堂接受更高规格的封赏。 这自然是何乐而不为，西里尔不会放过任何的好处。源初教堂给出的任务，相比其余许多杂七杂八的任务来说要更加有难度，但奖励却也更加丰厚。 源初教堂的好感度、声望值、功勋点，可以兑换的源初卫兵系列的技能、装备，对玩家来说都是足以肝爆的存在。 西里尔前世可没有获得过拉罗谢尔王都等级的教堂的封赏，最多也不过是省会的教堂给予的赏赐。 但他心情也愉悦了不过没多久，便又开始犯愁。 现在围在他身边的这群人看起来浩浩荡荡，但等到他要出王都的时候，可就没有那么多人了——海洛伊丝·特雷维尔是公主的近卫；按照原计划，米娅·克里斯蒂安要找一个好老师开始她的法术修行。 离家的大少爷晴·伊文斯难得回家，西里尔寻思着，在拉罗谢尔王国如今的局势下，以“远见”著称的伊文斯家族，尤其是那个外交大臣，也就是伊文斯的父亲，显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再出去胡闹，对他肯定有所安排。 而卡罗琳——在找到她的父亲后，想来也没有再跟着西里尔的理由。 一圈数下来，剩下的会在身边的也只有被自己压榨……不，是安排好前路的艾莉娜·维斯孔蒂，矮人克兰，注定要被自己带在身边的奈若拉·西奈，以及目标地区阿玛西尔的土著，米莎·艾希凡。 他扭头看向旁边的马车，马车的车窗开着，很容易地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女孩子们的笑声： “奈若拉，不要乱动，我给你梳个头——好，你看看？哎，卡罗琳别捣乱，你踩到奈若拉的裙子了！” “艾莉娜，该你了，在脸上画一个小乌龟，下一轮下一轮，谁先笑出来谁是小——乌——龟——” 米娅活泼的笑声似乎就没停过，可以听得出法师小姐的心情好极了。西里尔轻轻一勒马缰绳，正要往前去，米娅却从车窗内探出了头，漂亮的脸上正用黑笔画着一只小乌龟，也不知道是谁画的，在鼻子上还特意画了一个“井”。 “维先生，等一等，等一等，过来一下！” 她一边笑着，一边伸出手，等到西里尔靠近，忽然一下揪住了西里尔的耳朵，接着卡罗琳的小手抓着笔生出来，唰唰就在西里尔脸上留下了小半个乌龟。 西里尔当然不会对这种事生气，倒不如说看到她们能够带着奈若拉玩到一起，他还感到十分欣慰。 如果真让他来应对奈若拉这样一个成年人外貌，却只有孩童心智的“神明躯壳”，那他还摸不着头脑呢。 他将脸擦干净，策马上前，走到最前列。伊文斯正和海洛伊丝并肩骑着马，面目严肃地谈论着什么，西里尔策马上前之时，只听到“南部”之类的词语。 而二人看到西里尔，也纷纷减缓速度，等到少年与他们并行后，才继续讨论着话题： “特雷维尔小姐是认为，南部的贵族还会再引起祸乱，因此我的父亲会说服陛下，让一批人前往南部？” 南部掣肘计划——这是拉罗谢尔历史上非常出名的一条计划，在北疆亡灵入侵之时，王都通过向南方输送人才，使得那些在南部的商业联盟下利益一致的贵族们之间出现矛盾，转而瓜分新鲜的人才血液。 而南部掣肘计划的核心在于，对南部海域进行新一次的开发，目标是寻找资源，包括矿产、生物巢穴、遗迹等等，让那些随时要变成“叛军”的贵族将目光放在南部，而非发国难财上。 事实证明南部掣肘计划是成功的，在王都主导下，这一次计划在两年内成功锻炼了大批输送到南部的人才，并且反哺到了北方对亡灵的战场上。 在这样的计划下，如果不是多方同时爆发的灾难，单单是亡灵的入侵，顶多让拉罗谢尔丢掉半个北疆，并且还能重新掌握主动权。 特雷维尔点头，她直视着前方，那双漂亮而平淡的眉眼之中此刻压抑不住的愁闷。 而伊文斯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转而向着西里尔耸耸肩：“亚德里恩，你听懂发生什么了吗？” 西里尔摇头。 “唉，原先以为可以跟你去东方逛一逛，看看能不能组一只精灵独角兽骑兵回来，那样多威风。”伊文斯微摇着头，“可惜现在别说精灵独角兽骑兵了，矮人野猪骑士都没了。” 他伸出手，用力拍了拍西里尔的肩：“要是在东部混的不好，可以来南部，我带你骑鲨鱼。” 他说完，一挥马鞭，胯下的马儿向前直冲而出，转眼就跑的不见踪影。 西里尔沉默地看着他远去，在前方的道路上发了疯地转圈圈。他知道伊文斯不过是心里堵得慌想要发泄。 这名新崛起家族家的少爷，似乎总能敏锐地意识到一些什么。从克里斯汀团长那番话开始，他大概就已经清楚自己所处的王国会面对怎样的未来。 但王国内部的种种矛盾，还是让这个实际上不过才二十四岁的年轻人感到心累。 “你呢？”海洛伊丝转而看向他，“东部？南部？” 而西里尔没有迟疑，南部就没在他的考虑中过。 “还是东部。”他说着，望着远方，微微眯起眼。 远处，已然可以看见一座巨大的城池的轮廓。 索尔科南。 第4章 索尔科南 四百余年前，拉罗谢尔的第一代君王带着心怀斗志的人们，或是翻山或是跨海，高举着火把，自黑暗一片的奥圣艾玛走出，来到这一片辽阔的土地上。 他们斩断拦路的荆棘，猎杀凶猛的魔兽，将这一片沉寂在荒野中的土地唤醒，而后垒起了第一块砖，筑起了第一面墙。 敌人结阵在他们的前方，他们就杀死敌人，命运阻拦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就打碎命运，他们自血与火中走来，每个人都遍体鳞伤，每个人的眼中，却也燃烧着火光。 他们高举旗帜，吹响号角，呼唤渴求自由的人们前来此地。他们聚集在一起，展开一次一次的对黑暗的反击。 当黎明破晓，漫长的战争结束后，这聚集了最初的“拉罗谢尔”人的战场，被称为“索尔科南”。 意思是为了自由而拼搏的先驱者。 而这里，被定为了后来的拉罗谢尔的王都。 当西里尔一行人走到索尔科南城下之时，天已是黄昏。橘色的夕阳投落在石墙上，那道道古朴的花纹仿佛诉说着这片土地曾经发生过的残酷的战斗。 高耸的城墙之上，盔明甲亮的精兵交替而立，他们在城墙上一站就是一整天，一动都不动，在烈日与暴雨中磨炼意志。 入城的队伍排成长长一串，在没有玩家那便利的传送阵的情况下，如果真一直这么排下去，恐怕到第二天晚上他们都进不了城。 所幸的是有海洛伊丝和源初教堂的卫队在，西里尔算是享受到了一次特殊待遇。他们快速地穿过拱形的城门，列队的卫兵在听到这一队人的来历之后，无一不对他们露出憧憬与艳羡的神情。 这样的目光让出来骑上马没多久的艾莉娜招架不住，又钻回了车厢之中。 穿过城门，便算是真正进入了索尔科南。夜幕下的索尔科南依然处于一片热闹之中，从他们眼前到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亮着灯，来来往往都是行人与商贩，各色服饰、不同种族的人自他们的身边走过，让队伍里初到王都的几人又是好奇，又有些害怕。 这幅场景倒是让西里尔感到阵阵怀念。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初入游戏，好不容易砍死人形精英怪攒够十级，第一次传送到索尔科南的时候，那时候是白天，他站在新手汇聚的广场上，一边就是高耸的钟楼。 似乎刚好是整点，于是那个巨大的钟楼就“咣！咣！咣！”响着，声音能传出好几个城区。他记得自己没走出没几步，就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以狂奔的速度撞了个正着，险些成为第一个因“战士导师迟到赶着上班”而被送进复活点的玩家。 现在想想，他当时会选择游荡者职业而非战士，也有一部分被NPC撞过的原因—— “米娅姐姐，你看那个人，她有兔子耳朵！”卡罗琳趴在车窗上，小脸贴着冰凉的车窗，使劲地向外瞅着，嘴里还不由得叫道。 “嘘，那是西部高草原地区凶猛的斗士，当心她跳过来揪你的鼻子。”米娅吓唬她，而后干脆牵住卡罗琳的手：“走，我们下来看看。” 可卡罗琳已经被吓到了，连忙缩到马车厢内的角落：“不要，她会揪我鼻子！” 但此时米娅已经招呼着几人都下车，一副“新手村导师”的架势，看起来她倒是对索尔科南熟悉的紧—— 不过想来也是，毕竟她来之前，就一直住在王都，不熟悉倒才奇怪。 少女们叽叽喳喳地穿梭在店铺之间，没一会儿功夫手里已经各自握着好几袋热气腾腾的食物，哼哧哼哧地吃得欢。 而对比起她们，西里尔这边则要正经的多。将他们顺利送到了索尔科南，源初卫队的任务也完成，向他们告别。 而海洛伊丝还要进行一些交接——毕竟她要负责传达对西里尔的授勋的消息，其他的一些琐事似乎都由她负责。 “我会给你们安排公馆。”海洛伊丝边想边说道，“但内城……不行，中城的话……” 索尔科南分为外城、中城与内城三环，内城自然是类似王宫、法师塔、大教堂所在的地方，是整个王国的核心。 四月的时间，正是各地贵族前来“述职”的重要时期，内城的住所当然排得满满当当。 而海洛伊丝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王都，这也不是她擅长的方向。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去找人询问消息，米娅小姐含糊的声音却响起： “住处的话，我想是不用特雷维尔小姐担心的。” 西里尔看向她，法师小姐一只手上挂着卡罗琳，她努力将手举的高高的，让卡罗琳够不着她手上拿着的裹着烤肉的馕。而后她快速吞下嘴里的食物说道： “如果没弄错，我应该可以解决这一点问题。” “确实，毕竟是米娅小姐嘛。”西里尔深以为然地点头，可随即他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等一等，米娅小姐，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卖了王都的房子才……” “是啊，确实如此。”米娅向着西里尔颔首，“我从小到大在外城长大，那里的住处确实卖掉了。不过似乎在中城，我家也有一些基业……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将目光投向她的不止是西里尔和海洛伊丝，同时还有一边的伊文斯。 伊文斯似乎完全听傻了，他浑然没想到还要在这里接受一次心灵的重创，结结巴巴地问道： “克里斯蒂安小姐的家，是普通的民宅……么？” “应该算吧？我不太记得了。”米娅想着摇了摇头，“中城的庄园我只在小时候去过一次，家里是不让我去中城和内城的，记忆里好像不是很大来着……” 她话还没说完，却听噗通一声，而后西里尔弯腰拉住倒下的伊文斯，努力地试图唤回他的神智：“伊文斯！伊文斯！醒醒！” 而伊文斯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只剩下口中的喃喃不断： “庄园……庄园……外城的庄园……中城的庄园……” 而海洛伊丝盯着法师小姐良久，似乎想要确认米娅不是在恶作剧，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最后她叹一口气，向着米娅微微欠身： “虽然不清楚您到底是什么身份，说话真实与否，但还请……嘴下留情。” “您的话，太打击人了。” 第5章 中城“庄园” 如果说索尔科南的外城是繁华的，是喧嚣的，是琐碎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像一个热闹的街区，那索尔科南的中城，便是一座严肃的学院。 十数所王国最高级的学院皆位于中城，除此之外，便是竞技场、大型图书馆等等重要场所。 温和的法师小姐披着棕色的长发，走在摇晃的街灯的光影中。她步履轻快，嘴里哼着索尔科南孩童都会哼着的旋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王都家庭的少女。 但是普通可和她挂不上关系。 西里尔慢慢跟在后面，思索了很久，才终于回想起初见米娅小姐时便诞生的一个猜想，这个猜想当初因为米娅那时属实丢人的法术能力而被他扔到脑后，米娅证明能力后，他却也没能回想起来。 但此刻，他将那个猜想捡起来了—— “米娅·克里斯蒂安。” 此时他们已经身处中城，有海洛伊丝在，进入中城自然不会受到卫兵的阻拦。而海洛伊丝充分尊重他们的隐私，将他们带入中城后便返回自己在内城的休息处。 西里尔将目光投向前方，他看到不远处那高耸的建筑，庞大而充满威严。巨大的拱形入口旁是暗金色的两座雕像，一者提剑执盾，一者手持法杖。 这是索尔科南竞技场，王国每三年一次的演武便举办于此，除此之外，学院间的排名也在此处通过竞赛的方式决定。 而在竞技场的后面，那黑暗中，每一片砖瓦都充满古朴气息，外形似是一头沉睡而趴伏的龙的建筑，便是整个拉罗谢尔藏书最全的图书馆。 克里斯蒂安图书馆。 他手扶腰间的长剑，另一手不由得贴着胸口，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没想到，你真的是这个克里斯蒂安……只是恐怕你自己都不自知吧？” 现在的拉罗谢尔人可能不明白这个词语究竟代表着什么——对他们而言，这只是国立图书馆的名字，或许是为了纪念哪位英雄，又或许只是单纯觉得好听。 但曾经身为玩家的西里尔却不可能不知道克里斯蒂安意味着什么，如果说，四百余年前，没有拉罗谢尔初代君王的统帅，最初的拉罗谢尔人甚至走不出奥圣艾玛与黑森林，那么没有那位大法师克里斯蒂安，拉罗谢尔就见不到破晓的黎明。 那位大法师，曾是奥圣艾玛法师序列中前三高位的一员。在那个奥圣艾玛的所有贵族都在享受着压榨奴隶获得的奢华之时，这位大法师选择了离开，去寻找一片没有压迫的土地。 他与他的学生们撑起了拉罗谢尔独立战争的初期，撑起了拉罗谢尔最初的二十年，在嘱托完他的子嗣辅佐君王征服北疆之后病逝。 而克里斯蒂安的族人也一直矜矜业业地为拉罗谢尔的前程操劳，他们守护了拉罗谢尔建国后的前百年，随后逐渐开始淡出人们的视线。 直到两百年前的政变，前朝覆灭，新朝建立，克里斯蒂安家族像是一夜之间消失了一样，书本上找不到他们的名字，歌谣里这个姓氏也被抹去，他们似乎人间蒸发了，就这么消失在了拉罗谢尔的土地上，也渐渐被人所遗忘。 这也是那时候西里尔毫不犹豫就排除了米娅来自这个家族的可能——因为这个家族早已断了传承，仅因为米娅是一名法师且姓氏相同就判断她的出身，未免太过随意。 那时西里尔还在想，如果真让他猜中了的来历，那他岂不是彻头彻尾的一条海豹，一抽一个SSR。 而现在看来，他还真的是个小红手……只是这红的程度，未免实在太过吓人了。 但西里尔并不打算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想必决定隐退甚至消失于人们视野中的某位“克里斯蒂安”也不希望哪一天街上报纸纷飞，头版上就写着“震惊！拉罗谢尔奠基家族归来！国立图书馆夜半龙吟竟然是因为她？！” 米娅的“中城庄园”的位置并没有在非常招摇的地方，而是在中城的角落，骑兵训练场的附近。当米娅在这栋破旧的小楼所处的花园门口蹲下身，朴实无华地摸出她那戴着好多把钥匙的圆环，挑选出其中一把，将有些生锈的铁门下方的锁链解开之时，西里尔甚至以为米娅走错了地方。 但当米娅推开门的一刹那，一股属于魔力的波动扑面而来，将他们吞入其中，紧接着方才那破破烂烂的小花园，就变成了一处…… 翠绿的森林。 不，是一处豪华的林园。 西里尔的呼吸几乎停止了，他仰起头，看着头顶那郁郁葱葱的茂盛树冠，交织着将外界的光全部遮挡。但世界并未陷入黑暗——亮着荧光的藤蔓攀爬在树身上，点点蓝光的叶子间坠着沉重的果实，在枝头一颤一颤，于他们脚下的草地上投下道道碎影。 这一刹那，他甚至以为自己身处在阿玛西尔的森林之中。 浓郁的自然气息让一边的精灵小姐都不由得发出叹息，轻呼一声：“诺拉在上，这……这太惊人了，我是回家了吗？” 克兰一屁股坐倒在柔软的草地上，他已经被这副场景吓傻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对没见识的矮人来说，这样的场景实在太过具有冲击力，他再次颤颤巍巍站起身时，险些撒腿去找森林里的独角兽。 相比之下，最平静的反而是卡罗琳、奈若拉和艾莉娜，只不过前二者是什么都不懂，而艾莉娜则是被彻底吓呆了，直到米娅跑回来拉住她的手，她才迈开僵硬的腿，向前走去。 想来也是，堂堂拉罗谢尔奠基人的家族，怎么可能什么都没留给他们的后人呢？ 他们敛去了所有照耀在外的光芒，将所有的辉煌沉淀，最后化为了这一片庄园——如果这里还可以用庄园来形容的话。 但就算知道这个道理，西里尔深深吐息了几次，依然难以将被震慑到的小小心灵平复了下去—— 因为他知道米娅这所谓的庄园，其本质究竟是什么。 这是一片魔法平原。 第6章 米娅的话 魔法平原。 此前说过，魔法平原是某时代的宝物魔力影响所形成的特殊区域。比如风息城所在的息野平原，便是后来觉醒的一处魔法平原。 这个词汇对无论是玩家还是NPC来说都充满诱惑力，它代表着无尽的财富，代表着传说的物品——这在1455年之后开始大量浮现于人们视野中的掀起了一阵的“考古”热潮。寻找对应文明的资料，将其攻略，获得其中的宝物在那段时间成了所有人都痴迷的事情。 无论是哪个职业，哪怕是休闲玩家，都能在魔法平原当中有所收获。 这种像是“哎呀我想不出剧情了干脆随便塞点东西进游戏里让玩家去耍”的产物却大大地丰富了【辉耀之路】这个世界的历史，将一个万余年的大陆的文明演变展现在了玩家的面前。 如果是魔法平原，这小花园突然变成森林的场景倒是可以理解，只不过克里斯蒂安的前辈们直接将一个魔法平原化为自己的庄园这样的大手笔，实在是让人又酸又恨。 等所有人都从这阵冲击中缓和过来，米娅才带着队伍缓缓前进。振翅的萤火虫聚集在一起，像是引路的灯，在林荫道中为他们领着路，没过多久，他们就走出了这片茂密的林荫。 璀璨的星河在他们的头顶流动着，和煦的风自接替森林的绿丘吹来，轻轻拍打他们的脸颊。溪流汇聚为湖泊，一座精致的城堡屹立于湖泊之旁。那里就是米娅这座庄园的“真容”。 这下大家刚刚平复下的心又按捺不住了，卡罗琳和奈若拉张开手臂，向着矮丘下飞奔而去，一下子跳得高高的，假装自己可以飞。克兰跪倒在地喃喃自语，米莎干脆地坐在地上，让已经承受不住的艾莉娜靠在自己的肩头，开始缓缓念诵赞颂自然之神的诗文。 好一通放肆的嬉闹之后，他们终于迈入了那座精致的小城堡。主楼里温暖的炉火与暖色调的墙壁，让倦意很快涌上他们的心头。简单地分配完住处后，众人就都各自回房休息，四散而去。 没一会儿功夫，就只剩下西里尔和米娅，还站在城堡里。 “维先生，您还不困吗？” “暂时还不困。”西里尔心道，转生以来第一次进入魔法平原，哪有这么容易犯困。 “那不如我们去……外面走走？”法师小姐大大方方地发出了邀请。 于是他们重新回到了那片沐浴在星河下的绿野上。无人滑动的小船漂在湖泊的中央，他们在河边走着，最后走到了绿丘上。 “米娅小姐。”西里尔忍不住苦笑道，“你不觉得，这个庄园实在有些太……” 而米娅竟然俏皮地眨了下眼，歪着头笑道：“维先生不觉得，这个地方充满了惊喜么？” “确实够惊喜的……”西里尔叹了一口气，他算是看出来了，米娅方才那轻盈的步伐已经是狠狠压抑过心中“恶作剧”的心理的表现了，如果没有他们看着，恐怕米娅的步伐能飞起来。 “其实我也就来过一次，在小的时候。”米娅双手背在身后，边向前走着，边轻声说道：“我的父母平时都不让我进入中城，我只能待在外城。后来他们都不见了，他们告诉我，想要学习法术，那就离开王都，我就离开了。” “你可真够听话的。”西里尔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她了，换做是他，知道有这样一个庄园在，恐怕早就搬进来快活逍遥了。 可米娅似乎没有听到他这句话，她弯下腰，从那柔软的草地上摘下几朵粉白色的小野花，将它们串在一起，没过多久，一顶漂亮的花环出现在她的手上。 她站起身，抬起双手，将花环戴在了西里尔的头上，忽然有些讶异地说道：“呀，维先生，您长高了？” 西里尔这才意识到，在北风之塔的时候米娅似乎还要比自己高一些，而现在自己的个头反而超过她了。 而少女并没有就这样松开双手，她将花环好好地扣在西里尔的发间，将西里尔那头又有些凌乱的半长发梳理好，期间不经意地几次碰到了西里尔那远比普通人长出许多的精灵耳朵。 她的手有些湿漉漉的，带着草与花间的水汽，但又热乎乎的。西里尔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往哪放——向前？那紧盯着少女的脸，那似乎不合适。向下？在这样的近距离下，那又有些太过失礼。 最后他只能努力向上望着，直到米娅松开双手。他以为米娅终于结束了这“恶作剧”，该喊人来观看“花环头饰限定·西里尔”了，便重新望向前方，却发现少女双手交握成拳，微垂着头，将鼻尖抵在手指上，似乎是在祈祷一般： “维先生。” 她轻声唤道。 “啊？”西里尔隐约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少女继续说道： “如果没有您的话，我想我没有再回到这里的机会，所以……感激不尽。” 她依然低垂着头，语气依然如往常一般温和，却比往常都要更加认真与严肃： “我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来报答维先生，我原先想一直跟随，作为您的左膀右臂，但现在的我的实力已经不足以辅佐在您的身边了。” “当我看见维先生乘着风，自天空中一剑斩落，而我只能提着法杖站的远远的，什么都做不到，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太弱小了。” “现在我们终于抵达王都了，我真的很开心，不仅仅是因为能够回到这里，更是因为我们之间的约定——您应该还记得的，您会给我找一个法师导师。” 她终于抬起了头，那张漂亮的脸颊上没有羞红，也没有尴尬或是矜持，她静静地看着西里尔的眼睛，眼中似乎倒映着漫天的星河。 “所以，虽然很抱歉，但我……想离开您一段时间。” “然后我会尽可能地提升我自己，等我重新拥有辅佐您的资格之时，我会回来找您的。” 她的语气坚定地像是牧师们虔诚的祷言，哪怕烈火焚烧，都不会出现一丝的颤动。 而西里尔直视着她的双目，片刻之后，轻轻颔首。 他做完这个动作，便看到面前的少女忽然泄了气一般，整个人都矮了一矮，接着她摸着胸口，大口喘气道： “呀！维先生，您知道么，我犹豫了好久好久要不要和您说这个话，好不容易才说出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会生气的！” 西里尔错愕地看着米娅这突然地转变，愣了片刻，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法师小姐也放声大笑了起来，他们放肆的笑着，笑声被风托着，回荡在湖面之上，就连那艘小船都在笑声中一荡一荡。 没过多久，他们摔倒在湿漉漉的绿丘上，仰躺着，看着头顶的星河。 而米娅望着那一颗颗的星辰，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又坐起了身： “维先生，您……饿了么？” 第7章 于此证明你的荣光 他躺在柔软的床上，窗帘没有拉上，侧头就能看到外头那明亮的星河。 舌头还麻麻的，嘴唇也都被咬的失去了知觉。西里尔完全没有想到法师小姐的攻势可以如此凶猛，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狼狈地面红耳赤，回到房间的时候，那尖尖的长耳朵上红色都还没褪去。 但西里尔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真的十分过瘾，痛并快乐着，是一种极致的爽感。 毕竟米娅小姐拿出来加餐的夜宵是王都最最出名的赤龙辣度的炖锅，价格昂贵，辣度变态到能够把人HP从满血辣成残血。战斗才进行到一半，法师小姐就已经落荒而逃，而西里尔几乎是一边吨吨吨地喝着外头的湖水，边把这一锅美味而折磨的炖锅吃完的。 根据特雷维尔小姐的消息，他得在王都停留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而这一段看似可以成为空闲的休假期的时间，其实被塞得满满当当。 可别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1440年，放在游戏里就是开服的日子。虽然此时的王都中城还没有对玩家开放，但王都的外城却有着数之不尽的任务与奖励。 虽然时间隔得太久，那些密密麻麻的小任务西里尔显然不可能全部记起，他这半吊子的连数据都没有的系统更加不可能给他跳一个任务面板出来，给他做一做向导—— 该不会是哪位濒死的神大人掌管着这块面板，由于?快死了，因此面板都没法保持正常的功能吧。 西里尔有时甚至会这么想。 所幸的是他的记性还算不错，对着王都外城的地图画了半天的圈圈叉叉，他终于筛选出几条流程线比较短、且奖励对他有实际性帮助的任务。 比如那个对初期玩家来说难度简直变态的【于此证明你的荣光，鲜血既是浪漫！】，听起来非常花里胡哨的任务，内容却极度简单粗暴： 在地下死斗中连胜十场，获得死斗之王的称号，奖励则是一块名为“角斗士的荣耀”的勋章。这样勋章属于特殊道具，效果也如这个任务本身一般简单粗暴： 这是属于你的荣光，死斗者！你对武器的掌握度会提升一个阶段！ 没错，对使用的武器熟练度等级提高一段，初级变中级中级变高级。在游戏当中，对武器的熟练度越高，造成的伤害也就越高。 放到现实里，更加直观的表现便是武器的使用变得得心应手，能够学习此前无法掌握的技巧。 听起来似乎也就那样，毕竟一般人只修一到两样武器，但可别忘了，西里尔还有一个技能： 万象风形。 这两者相结合，西里尔便可以让原先只有花架子的其他武器的招式变得真正具有威胁力，所能提升的战斗力究竟有多少，他自己都算不清楚。 当然如此出众的特效道具，所对应的任务难度自然极高。至少前世的玩家似乎都没能在五月份之前完成这个任务——没错，这是一个唯一且限时任务，战斗中不能使用技能，且武器是随机发放。 对彼时还在熟悉游戏，连自己武器的正常挥砍都还没完全熟悉的玩家而言，让他们使用其他的武器去进行战斗，还不能放技能连胜十场，那可真是天方夜谭。 不过把现在的西里尔扔到这个水准的竞技场中，那可真是降维打击了。 相比于角斗士的荣耀，其他的任务虽然也有出彩的地方，但都没那么重要了，甚至不做也行——毕竟只是游戏新手期的时间段，重要的任务都还藏得深深的，有些事情西里尔还得亲自去看过了才能确认。 而除此之外，重要的事情就剩下给米娅找老师和给卡罗琳找爸爸了，这两件事没一件是好完成的。 事实上西里尔和那位现在还拥有头发，但未来是个大光头的罗德里克也不过点头之交，他连对方的确切位置在哪都不知道。他已经头疼了很久该去哪给米娅找个好老师，接下来也只能去碰碰运气。 而卡罗琳找爸爸这件事看似简单，但如果这些被征兆的铁匠们并没有留在王都，那卡罗琳也只能继续跟着西里尔走了——当然，他对此再乐意不过。 西里尔也想过要不要在王都找一些人才好苗子先养着，可这个时间点他也想不起王都有哪个特别亮眼的苗子，而且米娅小姐不跟着他前往阿玛西尔的话，财政也是一个大问题，他已经做好回到扣扣巴巴的生活中的准备了。 这一觉并没能睡太久，西里尔早早醒来，先去敲开了卡罗琳的房门。卡罗琳和奈若拉睡在一个屋子里，已经是成熟姑娘外貌的奈若拉可算是被占尽了便宜，就任由卡罗琳枕在她的胸上肚子上腿上，还流口水。 西里尔将卡罗琳拎起来，给奈若拉盖好被子，督促着卡罗琳速速换好衣服，接着两人就离开了庄园。 西里尔拉着还困倦的不行的卡罗琳的手，时不时还得去掐一掐她的脸提神。想在中城区域搜集情报并不现实，他们回到索尔科南的外城，此时才刚刚六点多，街上正由一片宁静转向晨间的热闹。 农夫自城门外挑来新鲜的蔬果，早市上已经有不少排队的人。勤奋的平民家的孩子已经起来晨跑完，正在练习剑术，有板有眼的样子，将来一定是王国的一名好战士。 西里尔买了两个三明治，让卡罗琳捧着慢慢吃，接着兜兜转转地找到了索尔科南的冒险者协会。 冒险者协会距离西马特尔大钟楼不远，佣兵团与冒险队的事务都在这里办理。当然，这里也是搜集情报最便捷的地方之一， 西里尔来的够早，此时委托栏上还空空如也。他花了十个银特里的巨款，将搜集“全国征募铁匠”的任务置顶在委托栏上，这样可以让每一个前来接受任务的人都能看到这一条委托。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卡罗琳一直都非常地安静，往常的时候她都会问东问西，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直到西里尔拉着她走出冒险者协会，回到新升起的阳光下，她囫囵地吞下最后几口面包，而后仰着头看着西里尔。 “西里尔，这样就能找到我爸爸了么？” 她的声音轻轻的，让西里尔忍不住想到离开塔普镇时，那个问他还有没有机会回去的憔悴的小姑娘身影。 “我想这样就可以了。”西里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走吧，我们继续去别的地方问问。” 第8章 图书馆的茶会 同行的事情，当然是同行最了解。 一上午，西里尔带着卡罗琳跑了外城一小半的铁匠铺，都没有问到相关的消息。那些铁匠铺做的大多都是平民的农具与生活用品，和军械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这么一趟跑下来，卡罗琳已经累得腰软腿也走不动路，西里尔也气喘吁吁。如此下来，他也只能将这个事情暂时搁置，先去完成别的事情。 给米娅找导师。 想找一名拥有足够实力又好说话的法师，显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所幸的是西里尔有一定的门道，不用像没头苍蝇一样逛大街指望一位饿昏过去的美少女法师空降在自己的面前。 “卡罗琳，今天是星期几？” “今天是……唔……” 不知何时，卡罗琳已经顺理成章地趴在了他的背上，在太阳下晃动着她的两条小腿，搂着西里尔脖子的手开始掰手指头：“唔，大概是，星期三吧。” “星期三，嗯……”西里尔抬起头，确认了一下今天的天气很好，非常适合散步，也非常适合喝下午茶。 “那我们走吧，我有想法了。” 他背着卡罗琳向前快步走着，很快就出了外城的平民生活区域，进入了公共场所密集之处。 西马特尔大钟楼静静地矗立在这一片区域的中心，每当其分针走过一圈，发出声音悦耳而悠长的报时声时，下方广场上的草坪中便飞起一行行的鸽子，被孩童们追赶着，四散落到一处处红瓦的屋顶上。 他们穿过热闹的人群，路过几家香气四溢的餐馆，无视了卡罗琳的进食要求，西里尔七拐八拐了一番，最终站在了一处“突如其来”的空地上。 就像是突然从城镇走进了乡村，方才还在耳边环绕的繁华之音于这一瞬间消失不见。西里尔抬起头，看着面前那棵大的夸张的榕树，繁盛的绿叶像是一顶大伞，撑起在一栋两层楼高的漂亮小屋上方。 碎落的阳光撒在棕色木质屋顶上，这座主体为木质的屋子与周边清一色的红瓦屋顶的建筑格格不入，但在这个环境当中，却又是如此地和谐。 他伸手推开前方矮矮的、几乎一伸脚就可以跨过去的围栏，前方是埋藏在密草中的一块块花岗岩石板。他们顺着石板走到屋前，而后西里尔将卡罗琳从背上放下，在门上轻轻叩击了三下。 “知识~知识是什么呢，来访者？” 门上忽然垂下来一只木偶小鸟，嘴巴一张一张的，悦耳的声音向西里尔发问道。 “知识当中藏有无尽的财富。”西里尔平静地回答道，却看到木偶小鸟震动了两下翅膀，接着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进来吧，不要吵，不要偷偷吃东西。”西里尔向卡罗琳叮嘱道，接着便走入了屋内。 屋内亮堂堂的，莹亮的石头在空中来回飘着，保证着室内的照明。光亮的木质地板显然是被人认真保养过，让人甚至不舍得落脚于其上。 不过西里尔可不在乎这个，他直接走了上去，穿过一排排两人高的书架，而后来到角落里的柜台前。 柜台的桌上亦是堆着高高的一叠书，让西里尔都看不到桌子后究竟是什么一副情况，而她还没开口，柜台后便传来一个听起来懒洋洋的声音： “看书上二楼，借书直接拿走，记得要还……” 声音戛然而止，那堆积在桌上的一摞书忽然向着两边倒去，每一本都竖直着，从高到低排列整齐，露出了坐在柜台后的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颇为慵懒的黑发年轻人。他毫无坐相地靠在桌边，白色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边，用手臂撑着头，看起来是在懒懒地读书。而此时他正伸手摘下眼边上没有支架的金丝眼镜，露出一对与外头那茂密的绿荫一般的墨绿色眼眸。 “大气系法师，主修风？” 他打量了西里尔两眼，接着用力嗅了一嗅：“没错，确实如此，风儿都很高兴。” “可惜我并不是。”西里尔耸耸肩，向着对方亮了一下他腰间的剑：“你看，我是一名骑士。” “一名会玩风的骑士？丹亚在上，我想你应该不会姓克里斯汀吧？”那个人开玩笑地笑了起来：“借书？还是看书？” 西里尔摇摇头，心里想着差点就被他猜到身份了，嘴上说道：“先生，今天是星期三，而且阳光正好，我想你应该没有忘了什么吧？” 那个人立刻眯起眼，他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击着，片刻后，又露出了笑容： “啊，没错，是的，让我看一下——”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怀表，打开来看了一眼：“没错，我想我的客人们也该到了，你也是来参加这一次茶会的么？” 而西里尔也笑了起来：“是的，如果你们不介意一位骑士出现在这里的话。” “当然不介意。五分钟后到房子后面，我在那里等你。” 那个人说着，人似乎飘了起来，轻飘飘地便踏上了二楼，消失在西里尔的视线之中。 西里尔心里长出了一口气，目前来看还算是顺利—— 显而易见，这里是一处图书馆，不过这并不是普通的图书馆，一般只有法师才会来这里——当然包括见习法师在内，甚至连法师学徒和见习法师学徒都在其中。 图书馆的主人名叫苏格尔·温克勒，从皇家法师学院毕业五年不到的五环大气系法师，年纪还没有过三十岁。 在这个年龄达到这样的实力，可以说是非常的天才了。而历史上在三年后，这位开图书馆的大气系法师便会达到六环。 如果他能够继续修行，恐怕达到罗德里克那样的实力也不是问题，可惜的是1445年的时候他奔赴与奥圣艾玛的战场，被三名六环法师围攻，战死在东线的战场上。 西里尔来找他，倒不是想让他来当米娅的导师——虽然他确实有这实力，但这个人实在过于慵懒，而且更大的问题在于，他对于自己的弟子似乎会有奇奇怪怪的想法，虽然从来没有实际行动过。 当然还有一点，米娅和他的专业不对口。 西里尔来找他，看重的便是苏格尔·温克勒在每个阳光明媚的周三下午举办的茶会。 属于法师的茶会。 第9章 奇怪的法师们（上） “西里尔，西里尔。” 西里尔低下头。卡罗琳在拉他的袖子，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在撩人的猫。 看到西里尔终于看向她，卡罗琳立刻松开了手，夸张地在身前画了个大圈圈：“你看到没有，他会飞，会飞?G。” “其实那是轻身术，非常初级的一个大气系法术，只要对风元素有些许感应，然后施放法术，就可以轻松用出来。” 西里尔嘴上给卡罗琳介绍着。一直以来带卡罗琳法术入门的都是米娅小姐，西里尔也不知道现在的卡罗琳到底有什么样的水准。 游戏与现实有所不同，在游戏中，有等级的支撑，010级的见习法术学徒可以施放一二环的法术，成为法术学徒后则可以开始修行三环的法术。25级以后的见习法师能够使用四环法术，而50级转为正式法师后，才可以开始学习并使用五环法术——这里所说的都是职业等级而非个人等级。 毕竟别忘了，普通的玩家可得把10点的等级浪费在民兵上，借此离开新手村。相比普通的玩家，西里尔已经站了一大截的属性上的便宜了。 但现实当中，这就全靠天赋了，可能有人就是非常努力认真学习使用法术，但没有天赋也系统的帮助，感知不到那些流动的元素，他就算头发掉光，也一辈子都放不出一个法术。 而有些人成功迈上了法师之路，但没有系统辅助，在战斗上一窍不通，甚至能够做出相隔五十米手忙脚乱开抗拒火环，贴脸死亡一指大小兵……啊不，是贴脸炎爆术砸空气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素质显然没法成为一名战斗系的法师，学术能力强的还能够去做研究，学术能力弱的自然而然便被淘汰了。 西里尔甚至在考虑尘世的本源之心带来的第三面板要不要走法师的流派，不过现在他的本职骑士都还是个半吊子，至少得等本职练起来了再去考虑第二职业的事情。 当然，这并不代表着他不能提前学习法术——别忘了，他可是有着风元素专精，元素池都免费开好了，学些入门的技巧自然是理所当然。 那位图书馆老板苏格尔·温克勒的轻身术倒确实是用的异常潇洒，至少足以抓住小姑娘的眼球。不过他的潇洒还没能持续几十秒，西里尔就听到二楼传来“哐啷当”的一声巨响，接着是头顶沉闷的“咚”一声，听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砸穿了那并不太结实的屋顶，紧接着方才还懒洋洋的温克勒先生的咆哮声就响了起来： “杰夫，你这个该死的矮冬瓜，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因为你姓橡木，就像一颗大橡果一样砸到我家里来！” 西里尔连忙拎起卡罗琳跑上二楼，却看到原先好端端的屋顶漏了一个大洞，灰尘在照入房间的光线中漂浮着，而那都有些凹陷的地板旁散落着一堆瓦片，一个矮胖的身影正揉着屁股，手里拄着一根长长的法杖，被苏格尔指着鼻子骂着。 “苏格尔！把你的手指头收回去，不要用它指着伟大的杰夫·橡木，你以为你的手指很好看吗？你握得住矮人的铁匠锤吗？！” 那个矮胖的身影分明做错了事，但丝毫悔改的态度都没有，他一挥手拍开苏格尔的手，同时挥舞着手里的长杖。却见那些被他砸落的屋顶部分的材料逐一飞起，唰唰唰地就把头顶的大洞给填上了。 “我告诉你，你再不把你的屋顶换成漂亮的白桦木板，我下次来还砸你屋顶！” 他气哼哼地转过身，一点儿也不顾身后责怪着他没恢复地板的苏格尔，而是边扶正他头顶的蓝色尖顶帽，边走向站在楼梯口的西里尔： “喂，小子，面生得很啊，哪个学院毕业的？你的老师是谁？” 西里尔还没来得及作答，身边的卡罗琳却先笑出了声——这位被称为杰夫·橡木的矮人说话的时候，气息吹动着他那灰色的大胡子，一颤一颤的，让小姑娘觉得滑稽极了。 “小丫头，你笑什么笑，我可是足以做你的爷——啊啊你在做什么，放开！” 杰夫·橡木正趾高气扬地说着，忽然喊出了声——和他差不多高的卡罗琳在他吹胡子挑眉毛说话期间已经蹦上前，现在正扯着他的胡子，似乎想要验证其真伪，疼的矮人嗷嗷叫。 “卡罗琳，松开。”西里尔强忍着笑意，将卡罗琳拉了回来——在一名矮人面前发出嘲笑声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尤其这名矮人还是一名极其罕见的矮人法师。 他发誓自己没有种族歧视的意思，但矮人当中确实很少有法师的存在。 矮人往往是山川与大地之神的信徒，神明回馈予他们如黄土一般的厚重。他们的体格让他们往往可以成为优秀的铁匠、战士，甚至骑兵——矮人的山羊骑兵同样非常地有名。 至于伊文斯说的什么矮人野猪骑士，那纯粹是他吹牛不打草稿，随口胡诌出来的。 而这样的极具种族特征的生物，在法师一道上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杰夫·橡木，可以说是极其罕见的矮人法师，在玩家当中也非常有名气——只要给他喝酒，就能拉近不少好感度，从而学到一门非常实用的三环法术“碎流岩”。 “杰夫·橡木……接下来还会出现谁呢？”西里尔在心里数道。 这正是他来找苏格尔的原因之所在，苏格尔，这位五环法师在毕业后既没去探险深造，也没有潜心学术，反而开了一家图书馆，闲的没事搞搞茶话会，被王都大部分法师认为是“不务正业、自甘堕落”，但却也因此，有不少奇奇怪怪却各有本事的法师会出现在这里。 比如矮人法师杰夫·橡木，除此之外，还会有其他法师出现。至少西里尔知道，其中有适合当米娅导师的人选。 “不必生气，尊敬的橡木阁下，我带来了北方的果酒，冰雪赐予其入口就能震慑灵魂的口感，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西里尔笑眯眯地说着，而他这句话一出，杰夫脸上立刻卸去了所有的不耐烦，他哈哈大笑着走上前，拍着西里尔的肩： “那还在等什么，我们快去吧——苏格尔，记得多拿点酒，今天我们不醉不休！” 第10章 奇怪的法师们（下） 图书馆的后方，是一块没有被刻意修剪过的茂盛的草地。那棵巨大的树遮蔽了大半片草地，将另外半片留在了阳光下。 一张圆木的桌子摆放在草地的中央，边上是高低不同的几张椅子。西里尔、卡罗琳和矮人杰夫·橡木来到草地上的时候，桌旁已经坐了一个人了。 “是小孩子，他比我还要矮！”卡罗琳轻轻叫道，但西里尔立刻伸手摸摸她的头，示意她不要随便说话，而后看向前方。 那似乎确实是个小孩，就和他面前那张不算高的圆木桌子看起来差不多。他有着一头卷卷的银色短发，有一点光落在头上，发丝就闪闪发亮。他正努力地一手在桌上按平一张纸，一手扶着口琴，似乎打算演奏。 不过他也注意到了西里尔等人的存在。他像是被吓到了，一下子跳了起来，差点将桌子都踢翻了。桌上的纸一下子被风吹起，慢慢飘落到西里尔的身前。 西里尔弯下腰，捡起那张纸——这显然是一张乐谱。他挥着手里的乐谱，向着桌边走去：“嘿，你的乐谱，这是什么曲子？” 结果他往前走一步，那个“小孩”向后退一步，他走出三步，小孩噔噔噔噔噔连退了五步，最后一步跌撞在那棵大树上，胡乱摆着双手：“你，你，你，你不要过来来啊！” 西里尔笑了一声，不再逗他，他将乐谱放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地上，用石头轻轻压住，而后向后退去。 他打量着对方：一身不知道什么兽皮缝合成的衣服，上面有几处针脚细腻的布丁。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闪闪发亮的宝石，此时后背贴着大树，两脚还在蹭着地——值得一提的是他没有穿鞋子，两只脚光着，脚趾间都沾着泥土。 “行了，福克斯，他对你没有恶意，他还带来了酒，北方的酒！”杰夫哈哈大笑着走上前，搂住了那人的肩，如此一对比，那人似乎看起来比矮人还要矮一些—— 非常显然，这是一名“半身”人。半身人是人类对其称呼，因为身高只有大概正常人的一半而得名。实际上他们应该被叫做“维拉”人，经常生活在拉罗谢尔东南部区域，阳光温暖、水分充沛的地方。 半身人往往都是热情开放好客的性情，不过这一位半身人显然不像他的同族那样，看起来有些内向。 半身人，矮人，算上西里尔自己一个半精灵，再加上还在屋里磨蹭的人类，这一桌的阵容已经足够豪华。假如忽视这个“半”——毕竟一般人也看不出到底是纯种精灵还是半精灵，那么这桌的阵容都可以去毁掉一个魔戒了。 希维尔·福克斯，是这个半身人法师的名字，他主修的亦是大气系的法术。西里尔对这个名字倒是没什么印象，主要他上辈子也基本没和半身人打过交道。 虽然半身人也是个极少出法师的种族，不过凡事都有例外，不是么？总有元素之神会赐予一些人独特的恩宠，你看西里尔都能凭借其英俊的容貌获得自然赐予的风元素池，别的种族拥有天赋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有矮人做中间人，西里尔总算和半身人完成了简单的个人信息的交流——福克斯实在是太怕生人了，甚至没敢和西里尔直接进行对话。 短短两三分钟，苏格尔便从图书馆里走了出来。他一手拎着法杖，另一只手在空中轻轻挥舞着，一张大大的桌布跟在他后面飘了过来，最后慢慢地落在了桌上。 几人依次落座，算上西里尔和卡罗琳，居然还空了一张椅子出来。 “诸位，好久不见，我想在这样一个并不算和平的日子里，我们能够在这里相聚且享用一顿美餐，是一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苏格尔清了清嗓子，正想说些什么开场白，一边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还有谁没到？”西里尔伸手揪下桌上一只烤的脆香脆香的兔子的腿，递给卡罗琳，也不管什么“餐桌礼仪”。 “事实上你和这位小姑娘占了两个位子，小骑士。”苏格尔无奈地说道，西里尔的表现实在太过有侵略性，让懒散惯了的他都提不起性子去纠正，“当然，他们今天似乎不打算来，一位在德里克行省的一座小镇里看热闹，那里似乎刚出了什么大事情，而另一位则赶往了南方……” 这一桌茶话会的常规人数就是六个人。在每个周三的下午，只要人在王都索尔科南，这几名法师便会相聚于此，享受一次美好的下午茶。 而这样美好的日子并没能持续太久，在1441年，这群人便分道扬镳。他们或是去探险，或是回到自己的氏族，或是去参军，奔赴前线…… 有些人甚至从未在玩家视野中闪亮过。玩家们得知这个茶话会和这群人，是在1451年，六人当中一名中了诅咒、奄奄一息的法师派发了一个任务：“寻找故人的痕迹”。 他想要回忆过去美好的下午茶时光，而顺着他给出的线索，玩家最终才知道有这样一做小小的图书馆曾坐落于旧王都索尔科南的外城，他们来到此处时，看到的只有被火烧的干枯的大树，与一片荒草茂盛的草地。 “至于最后一位——我想她应该差不多到了吧？如果她没有饿昏在门口的话。”苏格尔有些犹豫着说道。 而听到他的这句话，半精灵少年的双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噌地一下站起身，在几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下径直向着前门小跑而去。 他很快来到了前门，门并没有推开，显然不像苏格尔所说的那样，有人饿倒在门口。 不过当西里尔推开门，向着外头张望了一下，便看到一边的道路上，有一个穿着法师袍、戴着尖顶法师帽的人佝偻着腰，扶着墙一步步地慢慢向着他这儿走着。 当对方看到站在门口的半精灵少年时，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朝他伸出了一只手。但那人还没能走出两步，就“噗通”一下栽倒在地，一动不动。 西里尔才浮上脸的欣喜神情，一下子又缩回去了。 这看起来这么不靠谱的样子，我是不是，找错人了？ 第11章 死亡颂唱者 西里尔将这昏迷在图书馆门外、穿着法师袍的人扛在肩上搬回后院之时，在座的几人都露出了有趣的神情：半身人福克斯满面惊恐，甚至将小板凳都坐翻了过去，矮人杰夫哈哈大笑着，连喝了两杯酒。 而苏格尔满脸的讶异着站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同时向西里尔递出大拇指： “兄弟，牛啊。” “我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么？”西里尔奇怪地将肩上这具身躯放在苏格尔的位置上。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具属于女性的身体明明看起来挺娇小的，扛在肩上却感觉怪沉的。 还好现在的他是骑士的体魄，搬个人对他来说不成问题。 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上究竟藏着些什么东西。 西里尔落回自己的位置，这时候半身人也爬了起来，他匆匆给西里尔倒了一杯酒，脸上满是钦佩。 西里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几人肉眼可见地对被他扛进来的法师有着极大的“恐惧”，但以他对此人的了解，这并不合理—— 莉迪娅·雪莱。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这位法师的名字。她没有出众的容貌，西里尔刚才看了眼，外貌是很普通的拉罗谢尔人长相，棕色的中长发还有点干枯，脸颊似乎肉乎乎，分布着雀斑，鼻梁也有些塌塌的。 和记忆里的那名NPC的长相，一模一样。 历史上的雪莱出身于一个商人家庭，现年应该是三十岁左右。在她刚入法师学院没多久，她家的商会被对手联合打压，没能撑住，倒闭了，之后她就一直过着极度拮据的生活—— 不过会饿昏在路上，这倒是西里尔没想到的。 她没有特别强大的实力，她死于1448年王都城破之日，那时候也只有五环水系法师的实力，未能突破到六环。相比于这一桌的其他几人，实力是最低的一档。 挑上她的原因很简单，一是她和米娅同为水系法师，二来莉迪娅·雪莱极度缺钱，穷困潦倒，以米娅的财力多养一个老师没问题。 而第三点，则是最关键的一点，她和米娅“专业对口”。 西里尔对米娅的一点印象极深，她说过自己喜欢研究一些让法术能够运用到生活中的东西，与其他方式相结合，使法术不止步于法术。 而这位莉迪娅·雪莱穷困潦倒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她一直在进行类似方向的研究，只是她的作品从来没有获得过人的赏识。 只有一些玩家购买过她制作的一些小道具，比如铭刻风属性法阵的，用来探查情报的小虫子，或是握在手里可以突然放电，让人清醒的“熬夜神器”——当然，这对玩家而言并无作用。 她的“作品”似乎充满了鸡肋，不过西里尔知道，如果她最开始研究的方向能够获得投资，那么她的前途有一定可能不可限量—— 魔晶驱动铠甲。 “我做了什么很特别的事情吗？”西里尔疑惑地看向几人。半身人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站在陌生人的身边，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向后蹦去。他双手匆忙地摆动着，结结巴巴道： “没，没什么，阁阁阁下，只是你你你的勇气……” “他说你胆儿肥。”矮人不客气地抢过了话，接着拿起杯子，和西里尔用力一碰杯，酒浆洒落在桌子上，他一饮而尽杯中酒，豪爽道： “小伙子，可以啊，你知道你扛进来的是谁么？图书馆之绝唱，莉迪娅女士！我的天，她发起疯来，那可真是……我想你一定没有听过她的歌声，那叫一个死亡颂唱，如果源初教堂请她去给亡者颂唱，那些亡者恐怕都能活过来，如果让她知道你抱了她，不知道会有多生气……” 杰夫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其余几人看他的表情不对劲。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止住自己的话。可为时已晚——那刚才还昏倒在桌前、戴着兜帽的莉迪娅女士此时已经醒转，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杰夫吞了一口唾沫，用力眨眨眼。 “从……你说图书馆之绝唱开始。”西里尔一脸同情道。 “啊，我想起来了，今天早晨收到了一封来自部族的信，似乎是要我回去一趟，我先走了……” 杰夫急急忙忙地起身，可那位莉迪娅女士已经手一招取出了她那根栖水木做成的法杖，只是轻轻一挥手，一团水泡就将杰夫包裹在了其中—— 她的这一个动作让西里尔惊得瞪大了双眼，此时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几人对莉迪娅如此畏惧，这几乎瞬发的四环法术“水笼囚”让人几乎没有反应时间，而对方也不需要接上什么爆发伤害性技能，只要张口唱歌，就能让他们痛不欲生！ 不过能够瞬发这种并不简单的四环法术……这位莉迪娅女士的实力。似乎比想的要更强？ 眼看莉迪娅一张嘴，就要开始她的演唱，苏格尔和半身人转身就打算落荒而逃。可就在此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将莉迪娅的施法前摇打断： “你肚子不饿吗？我听到你的肚子在咕咕咕咕叫?G。” 卡罗琳不知何时站在了莉迪娅女士的身侧，她嘴角和手上都油乎乎的，还用手扯着对方的法袍—— “啊，我的衣服！”莉迪娅惊叫了起来，这时西里尔才听到她的声音，到也说不上难听，只是要显得异常的尖厉而已。 可她的叫声戛然而止，卡罗琳已经将另外一只手上的烤鸡腿“唰”地一下塞进了对方张着的嘴里，她颇为惋惜地看着鸡腿，撇了撇小嘴，遗憾道： “只能给你吃了，我的小鸡腿，再见~” 一场“危机”就这么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化解了，茶话会重回一片其乐融融。几名法师讨论着最近的学术成果，他们每人主修的系别都不同，倒是不会在学术上起多少争论。 而西里尔和卡罗琳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听着自己完全听不懂的东西一脸懵，最后两人选择埋头苦吃。 直到太阳低到阳光能从南方照到他们的身上，几名法师聊得总算差不多了。 沉默了许久的西里尔此时才开口说道：“莉迪娅女士，请留步。” “你？”莉迪娅·雪莱一挑眉毛，她对这个英俊的半精灵少年并不是很感冒，捧起茶杯，不耐烦道：“我很忙的，有什么事你还是找苏格尔……” “我这里有一份月薪50银特里的工作，不知道您……” “噗！” 茶水自莉迪娅女士的嘴里喷出，她两眼瞪得浑圆，“唰”地站起身，双手重重拍在桌上，又高又尖的声音险些刺破在座众人的耳膜： “乐意，为您效劳！” 第12章 伪装者酒馆 “有空有空，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五十银特里？够多了够多了，当然你硬要给我加钱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试训？没问题没问题，什么时候？现在就可以……啊，要明天么？好的，我明天一定准时到！” 图书馆中，苏格尔目瞪口呆地看着莉迪娅·雪莱在西里尔面前这副恭恭敬敬、卑微到极点的姿态。 他可从来没有见过莉迪娅这样在人面前点头哈腰。而这，只是因为这名年轻人提供一份工作而已—— 虽然他给的确实太多了，五十银特里的工作，那些学院里的法师导师都没有这么高的薪金吧？ “所以，阁下今天来这儿，就是为了雇佣莉迪娅？” “算是吧。”西里尔点头道。对莉迪娅他还没有多少了解，关键还是得看米娅小姐满不满意。 “那……冒昧地问一句，还缺人吗？” 苏格尔冷不丁的一句话，让西里尔将怪异的目光投向了他，可他立刻哈哈一笑：“我只是开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 “可没什么比在这图书馆里待着更幸福了，年轻人，唯一可惜的是一般学院的女学生们不会来我这看书，你知道她们踮着脚去够高排的书时，那身法袍被扯得勾勒出身形时背影的样子有多迷人吗，那小腰，那屁股，啧……啊，说太多了。” 苏格尔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尴尬地笑了起来。西里尔倒是见怪不怪，在游戏当中的苏格尔就是这样一个经典的、有点色狼的形象。 只不过他有色心没色胆。 “要不要再去喝杯茶？我想我们应该挺聊得来，说实话……”苏格尔忽然眯起了眼，方才还慵懒的目光居然透露出了一丝凌厉之色，“我对你的情报来源，非常感兴趣。” “情报来源？” “我这家小图书馆应该算得上非常隐蔽，没有熟人引路，一般人是没有可能找到这里的。除非是有人给你指路，不然……” “指路？当然有人啊。”西里尔理所当然道，“尼克尔·罗德里克，我想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 苏格尔吓了一跳：“罗德里克？你在吹牛吧，他怎么可能和你这种……我是说，他应该不会认识你这样……未来可期的小骑士打交道才对。” “然而事情就这样巧妙地发生了，或许这是丹亚的意思。”西里尔微笑道，“顺便，温克勒先生，虽然现在没有机会，但过段时间，或许我真的需要您的……帮助？” 苏格尔诧异地看着他，墨绿色的眸子中写满了疑惑。可西里尔却在此时一步后退，向着他微微一躬身：“那么，感谢您的招待，有机会再来拜访。” 他说完，一拉卡罗琳，转身便离开了图书馆。 矮人杰夫和半身人福克斯已经提前离开了。在王都期间可能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们。不过想到两人部族所在的方向，皆是在拉罗谢尔的东部，还是有不少再见到的机会的。 在图书馆度过的这一下午算是收获不菲，联系上了莉迪娅不说，另外还和三位实力不错的法师搭上了线，今后都有化为助力的可能。 如果条件允许，西里尔甚至想现在就和苏格尔多套套近乎——未来的六环法师，和哈维·瑞泽是一个级别的人物，绝对好使。 不过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参加地下死斗，获得“角斗士的荣耀”。 这样血腥的事情显然不适合带着卡罗琳行动。他先回了一趟米娅小姐的庄园，将卡罗琳留下，而后换了一件斗篷，笼住自己的身形，接着又往脸上涂上了此前装成窃婴者时所用的东西，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做完这一切，他才戴上一张面具，踩着夜色出门。 前面说过，每一座城市，都会有这样一个神秘的酒馆，其中的势力鱼龙混杂。而类似地下死斗这样见不得光的比赛，自然也和这样的酒馆有所关联。 王都的外城对西里尔来说并不陌生，只是时间冲淡了他对这里的记忆。但昨晚看了许久的地图，寻路对他来说没有丝毫的难度。 “连城巷，331号。” 西里尔站在厚重的青黑色门帘前，看着头上那交叉的刀剑徽章，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伪装者酒馆，倒是合适。” 他一低头，将自己那张没有什么特殊形象，只是有着稀奇古怪彩绘的面具扶正，接着推门而入。 叮铃的铃铛声响中，嘈杂的声音立刻涌入他的耳中：壮汉的怒骂声，酒杯的碰撞声，肉体的摩擦声，与在风息城的那家“即死”酒馆极度相似。 不过区别在于，在这家“伪装者酒馆”专门有一个角落，摆着数张大圆桌，桌边围坐着的酒客都戴着斗篷与面具，各自沉默地饮着酒。 西里尔向着那边瞥了一眼，没看到有身形特别突出的人。他快步走到柜台前，在桌子上用力叩击了五下，立刻有一名中年人挑开门帘，从后面走了出来： “参赛？” “参赛。” “十个银特里。” 西里尔摸出十个银特里，放在桌上。那人随手将其扫到一边，接着将一块黑色的牌子扔在桌上： “写下你的名字。” 西里尔手指在其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便留下一道细细的白痕。他连忙在上面写下“天火”——这个代号被他用在神秘的炼金工坊中，说起来，王都的炼金工坊倒也值得一去。 “天火？嘁，你不会是法师吧？算了，和我也没关系。”那人嗤笑一声，将这块牌子收了回去，接着递给西里尔一根红色的细绳。 “拴在手臂上，一个小时后开赛，现在，坐到那边去，可以喝酒，不许说话。” 西里尔沉默着照做，他走入那群沉默的人中，挑了个靠墙的地方坐下，接着一口一口地，慢慢地开始品着那味道怪异、口感极差的劣质酒，同时开始观察着四周。 酒馆是个“好地方”，在这里，能够招募到一些想不到的人物。 他静静地观察着，想找一找有没有熟悉的未来的面孔。而就在这时，门口的铃铛声忽然又响了起来，门被推开，一串人自门口鱼贯而入。 西里尔向那里扫了一眼，险些叫出了声： 晴·伊文斯，在那一批人里面。 第13章 地下死斗 “指望一群学院的新毕业生去南方，就和把雏鸟扔进野鹰的爪下一样，他们只会被那群老东西撕碎蹂躏，吃下去连骨头都不剩。” “王国学院花那么多的资源培养人才，可不是为了拱手送给别人当私军的。” 晴·伊文斯一言不发地跟在这十余人的队伍的最后头，听着前方人们的讨论——在这个队伍中，他没有丝毫的话语权。 在他身前的有一位公爵：丹尼尔·康尼，来自康尼家族，是拉罗谢尔新朝的基石家族之一。一位政务秘书，凯丽·凯尔希，是近年国王身边的红人。一正一副两名军团长，罗宾·普兰和唐恩·普兰，兄弟俩都来自新兴组建的拉罗谢尔王国第十七军团，南屿军团。 而其余的人也或多或少担任着一些颇有分量的职务。如果不是外交大臣布莱克·伊文斯，也就是晴·伊文斯的父亲上下打点关系，他没有一点可能和这群人站的这么近。 他们在讨论的，显然是南方掣肘计划相关的事情。伊文斯一大早便赶到南屿军团在城外的军营，陪了两名军团长一整天，站的腿都酸了，直到夜晚的时候才进城，接着就直奔这家灰色地带的酒馆。 起初伊文斯还不知道他们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不过静静听了一会儿后，他算是明白了—— 他们打算在地下死斗里找两个好苗子进行培养，而后编入去南方的部队中，来给那些刚刚从学院毕业的新人提供些压力，快速成长。 南方的情况，真的有这么恶劣？ 伊文斯暗暗心惊着，却见前方引路的人接连拉开三道铁门，接着眼前一片豁然开朗——与原先拥挤狭窄的酒馆截然不同，这道铁门之后，是一片宽阔的地下空间。 地下空间的中心是一个数十米长宽的大擂台，明亮的灯光自高处打落在擂台上，让擂台聚集了这个空间几乎所有的光。而周围则是黑压压的一片座椅，此时已经有不少地方坐满了人。 这赫然是一处藏在外城地下的竞技场。 伊文斯跟着几人走向高处，空气显得有些陈腐，是这里不通风造成的。他低下头，看到身边的石阶上凝固的暗红色血迹，距离擂台有三十来米远—— “小子，吓到了么？”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忽然从他的身边响起，“这是一名可怜的少年留下的，他被一名半兽人扔了出来，在半空中被飞斧斩断了腰，肠子从左到右撒了一片，最远的血，就落在这儿。” 他用力地一挥手，在前方画了一道长长的弧线，似乎想告诉伊文斯当时的场景有多夸张。但伊文斯还没接口，便被前方的人一拉，接着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直到进入一个封闭的房间为止。 “带你来，不是让你去和这种乌糟糟的人闲聊的。” 南屿军团的副军团长，唐恩·普兰松开了抓着伊文斯的手，训斥道，“等会儿仔细看清楚，参赛的这些人里有哪些有实力——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们招揽的目标不只是站到最后的胜者，只要有足够闪亮之处的人……” 他用力捏拳在身前：“我们全都要招进来。” “可这如果是死斗的话，那……” “这不需要你操心，你只需要回答是和不是。”唐恩打断了他的话。 “是！”伊文斯行了一个军礼，大声道。唐恩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便又回到了自己兄长的身边。 伊文斯深吸一口气，他明白唐恩的意思——如果有苗子被他挑中，那等额去南方的时候，这颗苗子就是他的部下。 既然选择了去南方，那就要想尽办法抓紧一切能够握在手里的力量。 他紧跟着走到房间的落地窗边，窗户上被施加了水镜法术，能够让他们清晰地看见擂台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此时下方的“角斗士”们已经开始入场。一道道被面具与斗篷遮掩着真容与身形的身影走上擂台，加起来总共有三十八人。 西里尔站在三十八人当中，他观察着周围，附近看台上的看客数量极多，他开始后悔自己报名的如此果断，这属实有点鲁莽了—— 他应该在报名前去找到坐庄的人下个注，就压即将报名参赛的角斗士“天火”获得最后的胜利，想必能赚个盆满钵满。 记忆当中，这里的擂台赛并非在如此“光秃秃”的场景当中进行，他记得自己看过几段录像，都是有不同环境的场地的。 西里尔正疑惑着现实当中应该如何实现这一变化，但紧接着，他的疑惑就被解开了—— “现在确认你们身上是否还有与擂台无关的装备——”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是此前给西里尔办理参赛名额的那个中年人的声音。 周围响起一片窸窸窣窣，参赛的角斗士们都开始撩开自己的斗篷，确认身上有没有多余的物件。西里尔的东西都放在空间手环中，早已一并上交。 不过他扫过周围几人之时，眼皮不由得跳了一跳——有些角斗士的肌肉块真是大的恐怖，让人怀疑他们的来头，是不是西边的野蛮人或是半兽人。 相比之下，他的身材在这些人中真的是十分普通，甚至是“娇小”了。 “死斗的规则——”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二十个场地，捉对厮杀，每个场地中随机掉落四件武器，场地变换完毕之时，比赛开始！” 周围一片骚动，已经有人开始提防自己身边可能成为自己对手的人了。西里尔还在琢磨着这场地要怎么才能变化，猛然间后背被人一撞。 他下意识地要挥手向后，可身后那人的声音率先响起： “啊，实在对不住，我刚刚碰到了一位女士，想要躲闪，因此才误撞到阁下的，希望阁下不要介意……” 怎么这种地方还有说话这么文质彬彬有礼貌的人？ 西里尔心里正奇怪着，忽然身后人的声音消失了，而周围也在一瞬间变的阴森而寂静。 他向前迈出一步，却听到一声“咔嚓”的碎裂之声，低头一看，却是一截被自己踩碎的白骨。 西里尔再看向周围，到处散落着白骨的荒地上零零散散着几块墓碑，只是在一瞬间，刚刚还普普通通的擂台居然就变成了一片墓地。 他微微眯起眼，看向头顶——那里是一片漆黑，但他知道，这漆黑之后，有无数的眼睛在注视着他。 “迷幻类的法术，还是幻境之术？区区一个外城的地下死斗……大手笔啊。” 他说着，弯下腰，捡起在自己脚边的武器。 一杆长枪。 第14章 白面猿 长枪精通—— 在西里尔晋升为见习骑士之时，西里尔的技能表中就拥有了这一个武器精通。他虽然暗地里练习过几次，但实战中却从来没有使用过。 毕竟不是他自身专精的武器，让他发挥起来肯定有诸多不顺手的地方，想想他之前战斗的对象，真要挺着一杆长枪上前，他都不知道要死几次。 当然，如果给他一把传说级的长枪，那他天天睡觉都抱着。 西里尔颠了颠手里的这杆长枪，感觉不到丝毫的生涩。长枪的枪柄在他的手中轻轻一转，接着他猛地转身，长枪向着后方凌厉地挥甩而出。 破空声中，身后传来了一声疑惑之声，接着兵器碰撞，那悄悄来到他背后之人匆忙挥动武器，却被长枪附带的力量给直接震退。 而西里尔此时也看清了自己的对手——他的身材并不是很高大，走路的时候都压低着身形，平白无故就矮了别人一头。 不过西里尔明白，这是一些以爆发突进为主要战斗方式的战士常用的姿态，他们的双腿中往往有着惊人的力量，能够瞬间突进一长段的距离。 对手的手中是一柄斧头。西里尔抽回长枪，向着枪身上一瞄，枪杆子上有一道浅浅的口子，显然是刚才碰撞留下的。 西里尔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对手，那人戴着的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白面具，没有丝毫的花里胡哨。他轻抚着手中的斧头，忽然开口： “看来你的枪法并不是很好。” “确实，我从来没用过这东西。”西里尔随口应道，双眼紧盯着自己的对手。 “那你的运气真的烂透了，比你的枪法还要烂，我说真的，不如你直接投降，不要再进行没用的抵抗了……” 对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而西里尔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在感受这里的环境：这处场地确实无法调用魔力——他刚才试图发动万象风形，却发现自己连元素池中的魔力都没法调用。在这种情况下，技巧与肉体力量会被无限放大。 而他面对的对手却是以爆发著称的，再加上那柄斧头。如果他稍有不慎，很有可能被对方的冲锋跳斩直接斩首。 不过西里尔不知道的是，他与自己的对手才刚刚遭遇，外头就有无数道目光集中到了他们所在的场地中： “白面猿？他的对手是谁，没见过啊。” “好像叫天火来着，似乎是新来的倒霉蛋，一上来就碰上了白面猿——” 而此前那个中年人的声音也在整个地下空间中响了起来： “十三号场地，十三号场地！看来我们的新人天火非常的不幸啊，碰到了老牌强手白面猿，白面猿的最高战绩是七连胜，在这一期的比赛中是最出众的……看看，白面猿还捡到了他最擅长的斧头？丹亚在上，他的运气总是这么好，那让我们再看看天火捡到了什么武器……” “天火看起来很不适应这样的对决，他怎么一直站着不动？讲个笑话，我曾经见过一场比赛，落地双方仅仅相隔两米，而其中一人动作更快，捡起了一柄钉锤，直接送走了他的对手，用时不到三秒——啊，他捡起来了，是一柄长枪……” “哈哈哈，也不知道是谁投放的武器，居然扔了一柄长枪在这儿，我知道天火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像是一位法师，但法师也不可能在这里拿一根长枪当法杖不是么？哦，或许他可以大喊吹风磁暴救救我，然后落荒而逃？” “不幸啊，真是不幸，我想星期三或许对天火并不是一个幸运日，如果他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恐怕——他发现了他背后的白面猿？他率先出手了！” “啊，不愧是白面猿，一瞬间就躲开了。接下来的战斗我想没有悬念了，当然大家应该都很享受白面猿用斧头砍碎敌方头颅的画面，就像切西瓜一样，咔嚓一下！” 中年人的声音大呼小叫着，努力地调动着全场的气氛。包厢之中静静观赛的几人都皱起了眉。 他们本想纵览全局，但中年主持人的声音却让他们的注意力不得不集中到那场白面猿对天火的战斗中去。 “长枪？能用好这个的可不多。”罗宾·普兰疑惑道，“没有受过骑士的训练，可用不到这种武器，不过看来他……用的还不错？” “记一下他的名字吧。”唐恩·普兰向着伊文斯说道，伊文斯迅速点头，但不知为何，他看着那手执长枪的身影，心中却浮现出怪异之感。 总感觉这道身影，怪熟悉的？ “白面猿是这里的老手了，而且据说邻近几个行省的地下擂台都有他活跃的身影，那可是真正的死斗——这个天火如果用长枪能够在他手底下坚持一会儿，就可以考虑招进去南方的队伍里了。” 秘书大臣凯丽·凯尔希侃侃而谈道，看起来他对这里十分熟悉，“不过我想，白面猿应该不会给他表现的机会的，胜负应该一瞬间就会揭晓，白面猿只要进行一次借助旁边墓碑的跳斩，你看，来了，这个天火绝对没有防住的可能——” 而地下空间当中，中年主持人的声音盯着十三号场地中的战斗，也一下子变得无比的激昂： “白面猿和天火寒暄结束了，他冲上去了！天火，天火的枪戳出去，但这绝对不可能戳中，白面猿踩到了墓碑上，他跳起来了，白面猿！”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被他，被在场的观众们寄予厚望的白面猿闪过了对面的“天火”刺出的长枪，接着高高跳起，在即将用出他引以为傲的跳斩的一刻，那杆长枪不知为何出现在了他的身下，接着贯穿了他的小腹，将他串在了长枪上。 西里尔缓缓吐出一口气，脑海中那无比冷静的状态一下子解除。他双手一振，将白面猿从自己的长枪上甩下，甩落到其蹿身而起的墓碑上，接着滚落在地，身体“砰”地一下炸开，消失不见。 他有些费解地看着面前的场景，自己的对手就像是看到了独角兽屁股的矮人一样没有丝毫的智慧可言，以为随口说一些没用的话就能够让他分心，然后将他斩于马下？ 但凡竞技场分段高一些的都知道屏蔽对方的垃圾话，或者干脆更猛烈地对喷回去，和他玩心理骚扰，看不起谁呐！ 不过他也稍稍感到有些头疼，属于第二面板的亡灵的冷静在交战的一刹那便自发地启动，虽然确实效果拔群，但自己的能力并不被自己所掌握，这不是件好事。 他心里想着，而周围的墓地场景缓缓消散，一下子，他又回到了这处普通又绝不普通的擂台上。 第15章 摸到鱼了 “枪术？”罗宾·普兰的手指在窗户上上缓缓叩击着，发出一声声“咚咚”的清响。而他的弟弟，唐恩·普兰微微皱眉，转过身对一名下官道：“去查一查，有没有闲散的骑士来到索尔科南。” “是！”下官应了一声，推门匆匆而去。 “公爵大人，这名天火动作干脆利落，绝对是骑士团训练出来的。而去实战经验很丰富，带他的骑士想必地位不低。”唐恩转身，毕恭毕敬地对身后的公爵丹尼尔·康尼说道。 而公爵大人坐在长桌边，正悠哉悠哉小口饮着酒，看也没看外头一眼，只是轻飘飘回了一句：“第几轮？” “第……第一轮。” “那再看看。” 他说完，继续低头喝着自己的酒。 伊文斯悄悄观察着，从他跟着这正副军团长离开军营，和公爵一行人相遇开始，他就发现这两位军团长和公爵之间的关系似乎不是很融洽。 此时唐恩在听完公爵的话后，更是捏紧了拳头，只是转过身，重新看着场上的比试。 “康尼家族……如果要归类，应该属于要和南方调解的守旧派，他们实际上是不支持激进的南方掣肘计划的……”伊文斯内心分析着，开始迷惑为何明显的守旧派与两名军团长象征的激进派要共同进行南方计划的人手招募。 而外头的擂台上，那名中年男性激昂的解说声还在持续着： “我看到了什么？这是枪术的连突？白面猿的爆发力有多强我想所有人都知道，刚刚我只看到他的一道残影，可天火却用连突的第二段精准地戳中了他！这是多么恐怖的控制力！” 西里尔刚回到擂台，耳中便被这聒噪的解说声充斥。 他下意识地环顾着四周，想寻找刚刚被自己一枪捅穿的对手，白面猿的身影，却看到一道身影正从自己不远处的地上爬起，可还没完全起身，就捂着肚子重又躺了回去。 除此之外，周围还有不少站着和躺着、趴着的人，一眼就能辨认出谁获胜了，谁落败了。 地上没有血迹，西里尔隐约明白了这里的死斗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形式—— 每当死斗开始之时，赛事方就会将所有参赛者拖入一个个“幻境”空间之中。这应该是是精神类的幻象，从实际效果上来看，原理应该更类似于这款【辉耀之路】的游戏形式——极高拟真度的角色扮演，在另外一个空间中控制一具身躯去战斗。 而因为这是一个幻境，操作的身体也不是自己实际的身躯，当然没法与幻境中并不存在的元素进行共鸣，也没有魔力，施展不了技能。 他再瞥了一眼那个疑似自己对手的家伙，此时那人终于爬起了身，却依然捂着肚子。 看来幻象空间中受到的伤势会作用于精神。 西里尔走上前去，伸手在白面猿那张白面具上敲了一敲。白面猿吓了一跳，猛地一个机灵向后蹿去，声音当中满是惊惧： “你，你要干嘛，你是哪来的？不要，不要过来啊！” 他干脆喊了起来，接着逃向擂台边缘，精神上腹部传来的疼痛让他的动作还不是很利索，结果他从擂台上摔了下去，狼狈的样子让周围哄堂大笑。 而中年男人的解说声也毫不留情：“看看，白面猿被吓破胆儿了！天火只是敲了敲他的面具，他就快疯了！” 西里尔无视掉中年男人的声音。比赛不仅仅只有一轮，第一轮淘汰掉19人，而第二轮开始场地就变成只有两个，两个场地上同时开始一对一的对决，参赛顺序以上头的点名为准。 而此时，又有新的戴着面具、披着斗篷的人补充到了擂台的周围，按照规则，他们是上一期比赛拥有连胜场次的人，也是此次比赛的特别邀请人员。 规则如何其实并不重要，反正想要获得角斗士的荣耀这块勋章，无论如何，都得连胜十场才行。 只是游戏当中，王都外城的这处死斗场所是真正的“死斗”，除非及时认输，或者对方留手，否则输家不死也会重伤。 他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擂台会采取这种比赛方式，无论是法师施法，还是使用某种宝物制造参赛场地，这些的消耗必然不可能低。 而之所以如此的原因，西里尔能想出来的只有一个： 有人想要保住这些“角斗士”们的性命，让他们不会真的死于擂台上。 如果原因真的是这样，那西里尔只能认为是北方的战事，让王都意识到了调解南方矛盾的重要性——如此想来，南方掣肘计划的筹备时间，也比游戏当中提早了足足六个月。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精神一振，面具下的神情也更多了几分轻松。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前进着——至少目前看来是如此的。 而这一切，居然只是因为一个月余前，一名实力低微的见习骑士侍从，和王国法师的一场对话。 想到这里，西里尔不由得感到神清气爽。虽然他改变的还不算多，但历史的进程已经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偏移。 面具下，他的神情都不由得轻松了许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听着中年男人的口令，向后方退去——擂台的中心将留给被叫到台上比试之人。 不过他才退出没两步，就和谁撞上了。他下意识回过头，然而那个此前听过的，听起来有些文质彬彬的声音已经抢先响起： “啊，实在对不起，我因为过于关心自己是否会被选上台，忘记了后退，打扰到您了……” 西里尔纳闷地盯着他，毕竟对方表现出来的姿态实在和这个场地太过违和，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小骑士们的决斗课堂上。 他没有戴着斗篷，露出一头常见的棕色中长卷发，脸上的面具极其耀眼，涂得金灿灿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打算用面具晃瞎别人的眼。他身材高大，比西里尔高出了一个多头，估计着应该有一米九…… 而那人似乎察觉到西里尔的不愉快，干脆向着西里尔一躬身：“阁下，我向您致歉——” 他的这一动作实在太过剧烈，以至于那张金灿灿的面具都从脸上掉了下来，西里尔连忙伸手抓住，一俯身间，便瞥见了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端正、刻板的面庞，不算非常英俊，但浓眉大眼，极其地精神，一看就是正派的圣骑士的类型。 可西里尔的心中，却立刻狂叫了起来： “鱼，我又摸到鱼了！” 第16章 牺牲者 西里尔是真没想到在这处角斗场上居然能碰到这么一条“鱼”——虽然也算不上大鱼，相比起未来的“暮色阴影”这样的实在排不上号。 但这位看着就脸上写满正义的骑士，在未来却有着不小的名声。 罗德·谢尔盖，一名出身于源初教堂的骑士。他最光辉的战绩在于与东线战场对抗奥圣艾玛、战线即将溃败之际，发动技能“祈祷”与“牺牲”，牺牲自己的性命，换来战死的一半将士的生命，与重伤者的痊愈。 战后，他被冠以“牺牲者”一称，列入源初教堂“大骑士”名单。 而此时的罗德·谢尔盖还没有那么成熟，西里尔估计1440年的时候，他也不过是见习骑士的水准，和自己应该处于同一等阶。 而且考虑到对方进修的路线是“守御骑士”，主职为防御而非进攻，论起战斗力，自己估计可以打十个罗德。 但这不代表西里尔不心动——他此前对团队做出的构想当中，正好缺乏一个担当主T的角色。原先他还打算劝说伊文斯转修肉盾，但伊文斯跑的贼快，一溜烟就要去南方了，正缺乏合适的人选。 而且建立自己的兵团是他早已计划好的事情，如果有一名正直的骑士在队列中，无疑能够极大程度地聚拢人心，也能为今后建立骑士团铺路—— 他不动声色地将面具递还给罗德·谢尔盖，听着对方又是连连道谢与道歉，正想着该怎么和对方套套近乎，而中年男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一号场地，圣骑士，上台！” 方才还言语柔和的谢尔盖一下子站得笔挺，他向着西里尔再次颔首：“抱歉，阁下，我要先上台比试了，恕我先行一步。” 而后他大踏步地走向场地的中央，站在了莹亮的灯光下。 又有三个名字被中年男人叫上了台，紧接着光芒一闪，四个站在场地中央的人便呆立在原地。他们身边的空气泛起阵阵的涟漪，而从西里尔这里看去，却没法看到场地中的战斗。 这显然是为了防止其余的选手观察对手的动作，提前做好应对的措施。 中年男人的解说声变得无比的朦胧，只能隐约辨别出几个音节。西里尔算是确定了，这个场地中必然有高环的法师坐镇，这显然是法术“混淆术”的效果。 这也进一步坐实了他的结论——如果不是上头的干预，哪有高环法师会到这种地方来？ 他忽然想到伊文斯——刚才伊文斯也进入了酒吧。他显然是不可能作为参赛者而来的，那么他所代表的应该是王都的高层人物…… 这是打算挑选角斗士中的好苗子，加入南部掣肘计划？ 西里尔心里大惊，一瞬间几乎连呼吸都停止—— 好你个伊文斯，居然打算和我抢人？ 他倒不担心自己会被伊文斯所代表的一方挑中，虽然这角斗士的荣耀他志在必得，但奈何他本身即将授勋封爵，去东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只是他挑中的苗子如果也被上头的人盯上，那他恐怕拿不出足够的好处，吸引这些好苗子跟随自己。 西里尔心里正担心着，却看到一号场地中的二人忽然身形纷纷一颤，接着罗德·谢尔盖捂着肩，倒了下去。 “不是吧，这么菜？这输的也……太快了，这才不到三分钟吧？” 西里尔心里正纳闷着，耳边中年男人的声音一下子又变得无比清晰：“圣骑士，圣骑士倒下了！看来他并没有受到丹亚的眷顾啊……” 在解说声中，罗德·谢尔盖低着头，缓缓走下台来。西里尔忍不住轻声问道： “你怎么输的？” 而罗德·谢尔盖显然兴致缺缺，声音当中都满是沮丧：“我，我捡到了一块小圆盾。” 西里尔不由得沉默，也难怪中年男人说圣骑士没有受到丹亚的眷顾，一块小圆盾迎战对手，这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没看出来，这罗德·谢尔盖居然还是一名脸黑的非洲圣骑士。 西里尔稍稍思索，拍了拍他的肩：“阁下，不如等会儿我们聊一聊？我觉得你的实力不应止步于此……”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罗德猛地抬头，面具下的蓝色眸子重又充满了精神：“真的么？我们在哪见面？” “额，外城德胜酒馆吧。”西里尔随口报出一个地址，还没等谢尔盖回应，中年男人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第二轮比斗结束，圣骑士、塔克尔淘汰，第一场地挑战者，天火，第二场地挑战者，小浣熊！” 西里尔正要转过身，面前这位高大的骑士忽然挺直了腰，高大的身躯一瞬间充满了压迫力。他还在想罗德要做什么，却见对方用力合脚，一手放于另一侧肩上，高声喊道： “阁下，愿星辉照耀着你！”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唏嘘声。西里尔沉默片刻，他最后什么都没有说，接着向罗德微微颔首，而后转过身，向着场地中央走去—— “生成地形中……” “武器投放中……” “link start！” 当然，这些都是西里尔脑内脑补的，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已经出现在了一个全新的环境之中—— 四周皆是长至腰间的草，地形看起来像是拉罗谢尔西部的高草地。 他立刻蹲下身，开始在地上摸索着随机投放的武器——投放的武器都散落在地上，看不见的话只能靠手摸。 可他才摸索没几米，身后已经传来一阵迅疾的脚步声，显然是自己的对手已经拿到了武器，向着他疾冲而来！ “快点，快点！” 西里尔心里叫着，从脚步声中分辨着距离，对方的速度极快，听起来是非常敏捷的类型，眨眼间就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后—— 他在最后一瞬间摸到了一样硬邦邦的物体，下意识地抓住，扭身向着身后甩去，却听“哐”一声金属碰撞之声，他成功地招架住了对方的武器。 但西里尔的脸色，却一点儿都不好看—— 场外已到处都是笑声，中年男人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看，我们看到了什么？被我们给予厚望的天火，居然和一号场地上一场的输家一样！” “拿到了一面小圆盾！” 第17章 完美格挡 “圆盾？” 西里尔脸色一僵，倒不是因为拿到圆盾本身这件事，而是因为之前罗德·谢尔盖拿到了圆盾，自己还在心里说他倒霉到家—— 这不是说明自己也是个倒霉蛋吗！ 开什么玩笑，我堂堂西里尔专业小红手，怎么可能是倒霉蛋！ 此时西里尔已经拧过身，看清了自己的对手——极其高大、甚至要超过罗德的身高，面具两侧是长长的灰线，勾勒出阴森的感觉。相比起他的身材，西里尔感觉自己就是个娃娃。 他手中握着一柄短剑，分类在游戏中算是匕首精通，属于加强了挥砍、削弱了刺击能力的匕首。 但无论是什么类型，至少相比起西里尔自己手中的圆盾，那好歹是一件像样的武器—— “天火，天火拿着圆盾，他在观察格雷，他在观察什么呢？他不会以为他可以挥着盾牌，把格雷敲昏过去吧？如果是我在场上，各位，我现在立刻扔出盾牌，调头就跑，毕竟场地里还有两样武器存在！” “不过我看天火和圣骑士那一脉相承的运气，恐怕就算有机会摸到装备，捡起来的也还是盾牌吧，哈哈哈哈哈！” 唐恩·普兰紧蹙着眉，拳头用力在窗户上敲了一下：“这个主持人是哪的？能不能让他闭嘴！”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士官立刻站出来：“大人，那我立刻去打昏他……” 可这位士官还没能走到门边，桌边轻飘飘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停。” 士官讪讪地止步，回过头，看到的却是慢悠悠站起身的丹尼尔公爵。后者双手撑着桌子，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形摇摇晃晃。他沉默了片刻，直到周围人都意识到这份诡异的寂静，将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这才张口。 然后打了一个嗝。 伊文斯是在场唯一一个可以坐观全场的人，他还不属于这两派当中的任意一派。他看见公爵那望向两名军团长那轻佻的眼神，看见两名军团长忍着气回过身，这次似乎连脾气好一些的罗宾·普兰都愤怒地抓住了衣服的一角。 但两人愤怒的神情才保持了不过几秒，当他们的目光投向场上时，却立刻转为了讶然—— “刚刚……刚刚发生了什么？让那狗屁主持人的声音再大一点，重新说一遍！” 唐恩拧过身，向着那名还在门口不知去留的士官喊道，后者这下立刻冲出门去。 伊文斯急急忙忙看向场上，看到的却是一号场地倒在地上的守擂者“格雷”，和仰起那张戴着诡异面具的脸，似乎在将目光投向他们所处的包间所在的胜者。 天火—— 主持人此时终于收到了来自唐恩的命令，刚刚还在激烈地解说二号场地的声音一转，复述了一遍一号场地中发生的事情： “盾牌，盾牌是这么用的吗，天火，你是不是读书的时候走错班了，啊，他又挡开了格雷的一剑，然后一盾牌砸在了他的脸上！” 西里尔不知道该感慨自己的运气不好，还是对方的运气太差——看得出来，自己的对手也不习惯用这种武器。 他虽然单手握着剑——或许该用“捏”来形容更加恰当，但另外一只手总是习惯性地想要去握上剑柄。 这似乎是一名习惯性使用双手大剑的角斗士，短剑这种大小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别扭了。 西里尔估计，他上把捡到的至少是一柄像样的单手剑，才能利索地将罗德劈砍出局。可现在他拿着最不擅长的武器，碰上了自己—— 他配备好圆盾，半侧过身，反而主动地逼了上去。那人狠狠一咬牙，接着便将短剑像是斧头一样举过头顶，向着西里尔狠狠劈去。 可回应他的却是一声有些拖泥带水的“嚓”，而非重重的碰撞的“咣”。 那人愣住了，只感觉自己握着剑的手向着一旁偏移而去，而一道黑影迅速地在眼前放大，紧接着重重地呼在了他的脸上！ 咣！ 这个声音还是响起来了，虽然和他想的剧本不一样。他捂着脸向后倒退两步，感觉有一点晕眩，但这还伤不到他。 他立刻振作了起来，再一次将短剑像自己熟悉的大剑一样蛮横地挥了起来。这次他看清了面前这小个子的动作——那面不起眼的圆盾在左左右右地调整着位置。 他不能理解这个动作的意思，于是愤怒地吼叫着，将手中的短剑再一次挥下。可自己的对手似乎终于找好了角度，不像一名盾牌使用者一样老老实实守御，反而主动地将盾牌迎了上来！ 这你不是在找死么？ 他兴奋地加剧了自己的吼声，但预想中的碰撞、靠着力量将小个子直接砸趴在地的场景并没能出现，他的手又不听话地跑向了一边，紧接着，那面盾牌朝着自己的脸上又一次砸来！ 咣—— 西里尔揉着手腕，感叹着自己的对手属实有点愣头青，事不过三都不知道——当然，对方也确实足够硬，挨了两下敲击都还活蹦乱跳，直到第三下才倒了下去。 盾牌实际上并非没有攻击手段，硬要说的话，那些使用重盾的战士同样可以用他们的盾牌去重创敌人，但前提在于要掌握好一个技巧： 完美的格挡。 如果西里尔手中还能有一柄剑，组成剑盾的搭配，那他可以选择盾牌格挡再加上盾反，挥剑去予以对手重创。但此时西里尔只有一面圆盾，无奈之下，他只能打的更加主动—— “主动将盾牌迎上去，格挡开格雷的进攻之后施以盾击？连续三次？这是在打木桩吗？” 唐恩·普兰瞪大双眼，他总算从主持人的描述中梳理出了刚刚发生了些什么。他看向自己的兄长，此时对公爵不满的情绪都不得不先抛到一边：“军团长，这……这是什么水准的盾牌使用技巧？” “我们军团的守御骑士……”罗宾盯着场上的胜者，沉默片刻，“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 “那，拿下他？” “必须拿下。” 而场上的西里尔，浑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一表现已经被懂行的人彻底视为了香馍馍，他只听到主持人的声音在呐喊着： “天火取得了十连挑战中的第一场胜利，他有机会拿到那块勋章么？请下一位挑战者，在上一次死斗中获得五连胜的——玉米上场！” “值得一提的是，被天火击败的，曾获得七连胜的白面猿在比赛中，就是被玉米终结了胜场！” 主持人的话音中，一道精瘦的身影走上台来。这道身影停步在西里尔的面前，那张黄色颗粒壮的面具下发出渗人的笑声： “你击败了白面猿，击败了格雷，可他们都是废物……” “我会让你，跪伏在我的脚下——” 第18章 第十战 玉米捂着肚子，跪在西里尔的面前——倒不是因为他想跪，而是因为大脑传来的属于腹部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如此弯曲上半身，而膝盖的位置更是传来类似碎裂的痛感，不得不跪倒。 那张面具下的脸已经因为疼痛扭曲地鼻涕和泪水涂满了面具，但双眼之中更多的却是恐惧—— 谁知道为什么他的对手可以拿着一根法杖把他敲翻在地，就连主持人的声音此时也已磕磕绊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额，看来我们的天火或许真的是……法师出身？他的法杖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确实炉火纯青，能把玉米敲翻……或许他用的是‘吹风磁暴敲死你’？呵呵，呵呵……” 他那尴尬的笑话并不能引起观众们的共鸣，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张涂得乱七八糟的面具上—— 天火。 或许，他能取得十连胜？ 而备受目光注视的西里尔此时已经感到颇为无聊，把他扔在这里属实有些降维打击——给他一根法杖和一根长枪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他倒是更希望可以给他一柄大剑，让他好好练练从戒律骑士那里学来的剑术。 接下来第三场，第四场，第五场…… 不断地连胜，统治力一样的表现，每场比赛不过几个回合的接触便拿下对手，无论什么武器都驾轻就熟——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似纯纯的正面战斗热血“少年”，在拿到短弩这样的武器之时，居然能够找到一个阴险至极的位置，从乱石的缝隙间射出弩箭，将其扛着巨斧的对手“犀牛”射杀。 主持人擦着额头上的汗，“天火”所使用的的战斗技巧已经超过了他语言所能描述的范畴，他甚至怀疑“天火”是不是上头派下来督查自己这儿有没有好好开办死斗场的，直接从顶级的军团里派了将官来此。 转眼间，西里尔已经拿下了九连胜—— 他浑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给上头的包厢造成了多大的干扰，原先两名军团长还计划着能够招募两三个好苗子，而此时目光已经完全被他所吸引，甚至连隔壁擂台那个连胜五场才被人打下去的挺优秀的角斗士都没能记住名字。 “公爵大人，您看……”罗宾回过头，望向那名显然是喝多了的公爵。最终的拍板还得通过公爵这一关，这实在是一件让他非常不爽的事情—— 但奈何南方掣肘计划的资金由王都的贵族们提供，他就算不爽，也只能憋屈着忍着。 而丹尼尔公爵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瞌睡了半天，此时才懒洋洋瞥了他一眼：“这些货色，能说明些什么？” “啊？”罗宾一愣，身边的唐恩已经高声叫道：“这是陛下的意思，难道您是打算和陛下作对么？” “不不不，我想你误会了，亲爱的南屿军团‘副’军团长。”丹尼尔缓缓踱步到窗边，他伸手敲了敲窗户——他将“副”这个字咬的极重，这让唐恩明知道军团长是自己的兄长，却心里还是膈应了一下。 “那公爵大人是什么意思呢？”唐恩冷笑道。 “我在想，或许该让……副军团长亲自，检验检验你们看中的苗子的成色？” 房间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丹尼尔公爵眯着眼微笑着，像一只老狐狸一样。正副军团长二人皆是面色铁青，片刻之后，唐恩紧紧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好，我去——” ———————— 二号场地已经开始下一场比赛了，西里尔等了半天，却也没见到主持人再将自己的对手叫上台来。 “该不会是赛方打算赖账，不把徽章给我吧？” 他心里正纳闷着，忽然看到一道身影被人簇拥着急匆匆地跑上台，来到自己的面前。那人脸上是一张廉价的面具，身上的斗篷看起来也不是很合身，像是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一样。 “好了好了，我们的一号擂台挑战者，剑舞，姗姗来迟，但还不算太晚，事不宜迟，比赛立刻开始！让我们看看今晚天火能否拿走属于自己的角斗士的勋章！” 那神秘的法术再一次启动，只是光影一闪的功夫，全新的场地已经构筑完成—— 西里尔睁开眼，看向前方，入目的却是和原先完全一致的擂台，区别只是没有了周边的观众—— 擂台场景？ 他心里想着，却看到自己的对手已经一弯腰，抓起了一柄骑士剑。他低下头，擂台上毫无阻碍，一眼就看到那躺在自己脚下的武器。 也是一柄骑士剑。 骑士剑对骑士剑，单纯的剑术比拼？ 西里尔不禁觉得有趣了起来，这还是今晚的第一次同武器对战，而且对手的名字似乎是“剑舞”，想必在剑术上有所成就—— 他心中正如此想着，却看到剑舞已经快速向前急奔而出，向着自己压近。剑舞手中的长剑持握在身侧，是拉罗谢尔军用剑术中冲锋的标准姿势，无论是挥砍还是刺击，都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军用剑术？军方？” 他不紧不慢地观察着，心里甚至觉得好笑了起来：这个擂台可不是一般的军方人士会来的地方，这对他们来说太掉身份了。如果硬要有军方势力参与，那只能是上头派来的考验—— 该不会面前这个剑舞，其实是伊文斯吧？被他同行的长官们派下来和自己对战，检验这个即将诞生的十连胜决斗者的成色？ 西里尔如此想着，面具下险些笑出了声。他抬了抬手中的剑，拉罗谢尔军用剑术他比谁都熟悉，在没有魔力和其他身体素质的加持下，就算是所谓“剑术天才”简·克里斯汀，都不太能是他的对手—— 他看着剑舞将剑抬起，冲锋带来的身体倾斜在一瞬间便被他扭正，步伐变得平稳而流畅，接着便是凌厉而干脆的突刺，转眼间便到了西里尔的胸口——如果带上魔力的加持，这一剑恐怕足以捅穿重铠的护甲。 但这快到几乎只是眨眼的一剑，这足以放倒在场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的一剑，却碰到了他放不倒的那百分之一—— 西里尔不知怎的一侧身，便将这一剑让到了身侧，而他的剑已经抬起。 自剑舞的颈间抹过。 第19章 仇怨？ 欢呼声到处都是，大把大把的钱币被从周围的看台上抛出掷向看台上。除了二号场地中还在进行战斗的二人之外，其余的角斗士已经主动退了下去—— 这个场地已经与他们再无关系，现在这里只属于一个人： “天火”。 他的对手，剑舞，此刻还呆立在场地的中央，而强势斩获了十连胜，即将拿走属于他的角斗士勋章的天火此刻正优雅地绕台而行，将斗篷张开，露出其下那具被衬衣包裹着的并不强壮的身躯。 而后再把飞来的特里全部捞走—— “铜特里？这也好意思扔出来？金特里，不错不错，哎呦，又两枚，富啊！” 西里尔心中乐开了花，游戏当中可没有这样获胜后绕场捡钱的机会，至于除了观众的声音之外，那阵异常的寂静——主要是一直聒噪无比的主持人没有开口，对此他并无所谓。 反正角斗士的勋章他是拿定了的，除非主办方好意思赖着脸不给。但现在死斗场的背后有国家的身影，他们有哪里敢做出克扣奖励的事情？ 而西里尔并不知道，高处的房间中，一片死寂。 哪怕是方才还一脸轻佻的丹尼尔公爵，此刻都将那副轻佻卸下，不自禁地换上一副无比严肃的神情。 “这种剑术……”伊文斯之前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些猜疑，因为这名“天火”的战斗方式实在太过简洁与利索，而这种锋锐的感觉，在前不久一直伴随在他的身边。 但真正让他实锤天火身份的却是这一剑，这种剑术，代表着对军用剑术极度的精通。他看得出唐恩副军团长的动作已经非常漂亮，这两名军团长本身也是王国军团长中剑术水准极高的存在。 可唐恩那几乎完美的动作却正好落入了天火的下怀。伊文斯甚至怀疑天火哪怕闭着眼，都可以做出刚才的动作，掐着时间点，瞬杀唐恩副军团长。 伊文斯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报出这个名字，以告诉房间里的其余几人，这个好苗子他们拿不走，但罗宾·普兰沉闷的声音已经抢先在房间中响起： “简·克里斯汀！” “军团长，您知道他……啊什么，克里斯汀团长？”伊文斯揉了揉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却看到身边的十七军团军团长的手已经下意识握住了身边的剑柄。 克里斯汀团长还和他有过节？伊文斯回忆着，忽然感觉刚刚场上发生的事情有些熟悉——他隐约想起自己还在王都时，曾看到的一场剑术比赛，胜者似乎就是克里斯汀团长，以几乎相同的姿势击溃了挑战者，而挑战者好像就叫…… 罗宾·普兰？ 他再看向身边的军团长时，眼中忍不住带上了一些同情，如果让普兰兄弟知道这跨越十年，却以同样方式击败他们的二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算是“师徒”的话，那他们的心态恐怕会彻底崩塌。 “克里斯汀，准没错！”此时连公爵都叫了起来，“那个女人，她又回到王都了么？” “克里斯汀家族呢？他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女人回来想干什么？”公爵转过身，抓住一名士兵的衣领就嚷嚷道，而被抓住的无辜者只能拼命摇着头——那是个比较年轻的小伙子，估计根本没有听过简·克里斯汀的名字。 伊文斯心里不由得有些奇怪，他虽然知道克里斯汀团长在王都的名声其实不太好，但完全没想到王都人的反应会这么大。 难道在他离开王都的期间，克里斯汀团长又在王都干了什么大事情？ 他心里正想着，却听罗宾军团长已经沉稳地下令道：“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我们得先拿下……去让主办方延迟颁奖，先把人带过来再说。” 可他的部下为难道：“大人，但是颁奖……已经开始了。” ——擂台之上，从比赛中退出的二号场地参赛者们被周围狂热的情况吓了一跳，而中年主持人的声音此时终于带着尴尬地响起： “咳咳，万万没想到天火选的实力居然如此强劲，我刚刚还想夸耀一番剑舞那漂亮的剑术……总而言之，索尔科南的伪装者酒馆开办地下死斗以来，终于迎来了一位十连胜者，祝贺你，天火，你于此证明了属于你的荣光！” 主持人的话音中，一人捧着一个红色的礼盒走上擂台，将其中盛放之物高高举起。 欢呼声更加剧烈，不断有金灿灿的钱币从周围扔下来，西里尔甚至听到有人高喊着：“小子，我资助你，来我们商会，每个月给你三十金特里！” 他承认自己有这么一瞬间小小的心动了那么一下下，但紧接着，他便伸手夺过了礼盒，触摸到了其中一块带着些许温热，颇为光滑的六角形勋章。 【角斗士的荣耀】：鲜血铸就辉煌，角斗赋予荣光，这是胜者的凯旋证明！ 他顺手将其挂在了斗篷下的胸口，而那人已经将他的空间手环递到了他的面前，并且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这是对强者的尊重。 中年男人还在滔滔不绝地重复着“天火”今晚光辉的战绩，但西里尔丝毫没有多耽搁的意思——他在刚刚已经看到高台上有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走了下来，正朝着擂台方向走来。 这是什么意思？打了你们的人，打算来出头了？ 他哪里想得到这其中有克里斯汀团长的瓜葛在内，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多余的事情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于是西里尔向着擂台周围挥了挥手，最后搂进怀里一大把特里。他看着那些士兵丝毫不客气地推嚷着人群，逐渐引起骚动与不满——来看死斗的可没多少好脾气的人——而后他忽然一手抓住自己的面具，接着将面具与披着的斗篷一并高高扔起！ 所有人都惊叫了起来，坐得离擂台近的人都站了起来，他们大多被那扔起的斗篷和面具吸引了视线，但很快他们都意识到真正要盯着的，是这位主动揭面的“天火”。 可当他们想将目光重新放回那高高扔起面具与斗篷的英勇角斗士身上之时，却惊讶地发现，偌大的擂台上，居然空无一人—— 天火，消失了。 士兵们冲上了擂台，却扑了个空。通道被立刻封锁，但他们彻底搜查全场，却丝毫找不到天火的踪影。 而伪装者酒馆的门帘，在此时被悄悄推开，接着一道身影大摇大摆地走出酒馆，钻入热闹的夜市之中。 第20章 圣骑士的梦想 夜色下的索尔科南外城处于一种奇妙的喧嚣与寂静的交融状态。热闹的夜市中人群熙熙攘攘，四处都是笑声与叫声，繁华地像是全世界的人都集中在了这里一般。 而寂静的地方却似乎静到了极致，黑暗让一切陷入沉睡，就连风吹过树梢的叶片摩挲沙沙之声都显得如此清晰。 而西里尔此前报出的“德胜酒馆”，就坐落在寂静与喧嚣交杂之处，一个巧妙的地方。 这是正经的酒馆，这个时间点坐在这儿的大多是好不容易才排队进城的行者、归来的冒险家、雇佣兵，或是在夜色中讨生计的吟游诗人，唱几首廉价的歌。 西里尔推开酒馆的门，便看到在一桌桌三五人围坐之间，特别突兀的“圣骑士”——他实在太突出了，身高既高，坐在那喝趴的人群中显得异常显眼。而且他的动作又特别拘谨，双手摆在桌上，也不知道该去拿酒杯还是面包。 “圣骑士！” 西里尔坐在罗德·谢尔盖的对面，还没等对方露出提防的神情，便主动开口道。 “你是……” 罗德犹豫地看着西里尔，猛然间露出惊恐的表情：“你是天火？你是个精灵？” “嘘……这不重要，不重要。”西里尔连忙让他压低声音，自己才刚刚从那里溜出来，被别人知道十连胜的角斗士天火长这样可不是一件好事——他怕明天带卡罗琳找爸爸的路上就被军营请去喝茶。 “啊，是是，我鲁莽了。”罗德连忙压低声音，就连身形都压了下来，半趴在桌子上，小心翼翼道：“阁下这是……” “赢了，还替你狠狠揍了你的对手。”西里尔爽朗地笑道，“如果你用的不是盾牌的话，我觉得你肯定可以轻松击败他——” 而“圣骑士”一下子又激动了起来，他猛地直起身，声若洪钟：“感谢阁下的认可！” “嘘！”西里尔赶紧打手势，未来的“牺牲者”在此时似乎还太过稚嫩，看他的脸也没有丝毫成熟的样子。 莫非他也是刚刚到王都，还没有正式加入源初教堂？ 西里尔摸了摸下巴，这次截胡，他算是截定了。 受到夸奖会如此激动，说明此时的牺牲者还无比地需要别人的认可——或者说，他本身参加死斗这一行为，就是为了寻求某人的认可，至于是他的师父还是家里的人，西里尔并不关心。 “那么圣骑士先生……” “罗德·谢尔盖，这是我的名字。”罗德赶紧说道，他看出面前这个似乎很稚嫩的精灵要说正事了，便正襟危坐——他可不敢随意评估一位精灵的年龄，毕竟精灵的年龄是十七岁还是十七岁零几百个月，实在是很难分辨。 “西里尔·亚德里恩。”西里尔点头道，“那么谢尔盖先生，闲话不多说，我认为你的表现非常出色，说实话，我没有见过比你更符合骑士这一形象的人，追求荣誉的同时谦卑且英勇，诚实且公正—— 你可别着急，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你却那么快就放弃了虚荣，并且重新振作，这值得人尊敬。” 他边说着，边观察着面前这位还很稚嫩的骑士的神情，却发现对方的目光越发严肃，死死地盯着自己，眼睛都不带眨的，看不出究竟是满意还是对自己的话有所意见。 西里尔的心中不由得有些犯嘀咕，但此时他也只能继续说下去了—— “我想你来索尔科南，就是为了将自己的精神兑现，我想你会加入教堂？或是进入军团？” “我打算加入教堂的，亚德里恩阁下。”罗德·谢尔盖严肃道，并且微微欠身：“成为一名源初教堂的骑士，守护弱者，帮助我该帮助的人，这是我的梦想。” “而且我已经通过了初步的测试，接下来只要再经过几轮面试，就可以成为源初教堂卫队的一员了！” “啊，那真是恭喜你，谢尔盖先生。” ——是的，如果没有我的话，你确实加入了源初教堂。 而且相较于源初教堂这一身份，你更加忠诚地执行了自己“骑士”的宣言——在奥圣艾玛大举入侵，并且源初教堂宣布中立之时，你悍然脱离了自己所热爱的队列，并且投身于东线的战场，为拉罗谢尔而战。 西里尔之所以如此有把握将罗德·谢尔盖拐入自己的麾下，并非是因为对方还不成熟，几句褒奖的话语就能让他飘飘欲仙跟着队伍走。 而是因为其铭刻于骨子里的“骑士美德”。 “非常伟大的梦想。”西里尔坐直了身子，轻轻鼓掌，在罗德讶然的神情中缓缓道：“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梦想究竟是加入教堂，还是守护弱者？” “啊？”罗德张开嘴，显然没听懂西里尔话里的意思。 “这个概念对现在的你来说可能有些难以理解，那不如让我简单地向你介绍一下，你所想守护之人身处的这个王国吧。”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繁华么？温馨么？那如果我告诉你，在北方的风雪中，有无数人正在为了挡住亡灵的步伐而赴死，你会怎么想？” 西里尔看着罗德那一副茫然的神情，继续说道：“不知道么？北方的战事。如果你去军团驻地问一问，他们会告诉你的。让我们继续，你知道王国的南方，有一群别有异心的人随时可能予以索尔科南致命的一刀，你会怎么想？” “当拉罗谢尔处于战火之中，你觉得在王国东部，那对我们一直虎视眈眈的奥圣艾玛，会不会跨过边界？” “你说的这些……好遥远。”罗德揉了揉太阳穴，他完全没想到面前的半精灵少年居然会抛出这样一连串的问题，这些他根本没想过，甚至根本不知道—— “遥远？谢尔盖先生，如果我们将这个自由的王国比作一个巨大的机械，当一处出现故障而停滞，其余的部分，也会跟着出现问题。不要觉得我说的远，一环扣一环，这些事情，紧密相连。” 西里尔站起身，倒了一杯酒，推到罗德的面前。 “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告诉你这个王国处于多少危难之中——虽然这是事实。当然，你看到的这些还能安然喝醉酣睡的人们也是事实。我是想让你记住一句话。”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四周已有阵阵的鼾声，没有人在乎他们的对话。 而后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说道： “当你选择加入源初教堂之时，你离那些你所想守护的弱者的距离，将变得无比的遥远。” 他看到那双蓝色的眼睛一瞬间收缩，这句话似乎极大地动摇了面前这位圣骑士的内心。 西里尔伸长手臂，在罗德的肩上轻轻拍了一拍，而后凑过去，附在耳边说了一句： “如果你想知道那些源初教堂不会告诉你的事情，那么三天后的晚上六点，到中城的三号西门口等我。” 他说完，没等罗德回应，便快速抽身，接着向着面前的圣骑士微微躬身，而后扭头，走出了“德胜酒馆”。 第21章 早上的误会 对罗德·谢尔盖的这番话，基本没有多少忽悠的成分在内，西里尔自己都没想到，在游说人的时候所说的话居然能够句句属实。 拉罗谢尔四百年的历史，终结在1453年的海湾一角，是多方矛盾共同的结果。他以前只不过是一个玩家，顶多高级了一些，知道的事情也确实多了一些。 但他不是攻略编撰人，不是同人文写手，也不是游戏背景狂热粉丝。那些大块头的书籍他当然也看过，但也只是挑其中有用的部分化为己用，其余的一些人文历史，差不多看过就忘。那些与怪物、升级、装备、资源等不相关的信息，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沉入到了他记忆的深处。如果他不主动去挖掘，永远也不会浮现。 至于那些分析拉罗谢尔崩塌的帖子——那么多年了，发生的事情如许之多，让他条理清晰地一条一条周到地陈述，显然也是做不到的。 有时候西里尔甚至会想，自己是不是该去抓——哦不，是请一个博学一点、类似百科全书一类的家伙加入自己的队伍，但符合这一特质的大多是巫师，自己想抓都抓不到。 西里尔觉得应该找一个智者，和对方好好谈一谈，哪怕谈上一个月，也要将头脑中那些深处的东西挖掘出来，好好理清——当然，不是现在。 至于招揽罗德·谢尔盖，其实难度并不高。源初教堂，大陆上绝大多数国家共同信仰的存在——哪怕他们体制不同，规模不同，源初之神丹亚，都是他们共同信仰的主神。 而作为共同的主神的代行，教堂，却终归是人，而非神明时代之后的神之子民。 听起来似乎有些晦涩，但掰开来简单解释，那便是教堂本身由人主导，他们与王国之间，亦是有利益的纠葛。 教堂不可能绝对公正地对待人类的王国，如果真是如此，那教堂就不会默许奥圣艾玛对拉罗谢尔的侵入。教堂只有在面对邪教徒的时候，才会公正地将长矛统一方向，指向深渊与黑暗。 这也是为何在游戏的那个世界线里，已然位居源初卫队重要位置的罗德·谢尔盖会毅然决然地选择脱离，因为他不但是一名源初骑士，同时，还是一名拉罗谢尔人—— 这是他的祖国。 他无疑是一名品德高尚的骑士，忠诚于其祖国，忠诚于其所守护的人民。 想要将他骗入队伍并绑上车很简单，只要让他认清楚源初教堂并不能守护他所忠诚之物，而西里尔可以给他这样一个机会，那他就会自己把自己栓到战车上。 西里尔回到米娅家的魔法平原好好休息了一晚，而翌日一大早，便被咚咚咚的敲门声吵醒。 “西里尔西里尔！” 半精灵少年睡眼朦胧地打开房门，死斗的比赛对精神的消耗比他想象的要大，他沾到枕头的时候都感觉整个人都要陷入那柔软的枕头里了。 他半眯着眼，看着卡罗琳在自己身前蹦?着，还以为卡罗琳是来督促自己带她去找爸爸。他刚想把卡罗琳扔到一边，才弯下腰，一块大大的毛巾就落到了他的头顶。 “维先生，您的发型全乱了，快点去洗漱，您忘了今天有客人么？” 米娅小姐焦急的声音传来，而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艾莉娜的声音响起： “米娅！你的腰带，腰带忘了！” 西里尔努力地将翘起来的头发压下去，总算是清醒了一些，定睛一看前方，不由的吓了一跳： 米娅·克里斯蒂安，此时已然是盛装打扮——棕色的长发被高高挽起在脑后，优雅地扎起。她脸上似乎扑了粉，原先就白皙的皮肤更加显白，脸颊两侧还打了一些腮红，小巧的嘴唇上还涂了口红，水润润的像是刚洗过的草莓，让人想咬上一口，不敢多看。 她身着礼服，上半身是简洁的白色紧身衫，用蕾丝的花做点缀，而下身宽大的蓝色长裙由裙撑撑起，行走间像是一朵行进的浪花。 “腰带？腰带不着急，得让维先生看看这套衣服他满不满意——”米娅侧过头，对着一路小跑而来、拿着腰带的艾莉娜说道。 “不是，米娅小姐，能不能向我解释一下，你穿成这样是打算做什么，没算错的话现在应该还是早上，这一身晚礼服的装束——”西里尔目光扫过面前的三人，才发现不单单是米娅，就连卡罗琳都换上了一身可爱的红色色调小礼裙。 而艾莉娜则是美化款的蓝色骑士装礼服，她正拉着手上长长的白手套，脸上满是严肃。站在米娅身边，倒真像是一名尽忠职守的小骑士。 他重新将目光落回米娅身上，看到少女此时微微昂首而显露出的脖颈上一根细细的银色链子，那枚漂亮的蓝宝石“戟鲸之泪”正悬挂在她的脖子上，落在被挺拔的胸部撑起的衣襟、那朵漂亮的蕾丝白花上。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米娅连忙把项链塞进领子里，接着严肃道：“维先生！是你说的今天早上，你找来的导师会来庄园，要好好招待的！” “我说的？”西里尔疑惑道。 “是你让卡罗琳说的。”米娅连忙修正道，同时顺手将卡罗琳揽到怀里，操控着小姑娘上下点头。 “可我记得我告诉卡罗琳的是，这位导师非常特殊，食物对她有极强的吸引力因此该多做些美食……吧？” 他再看向卡罗琳，却发现小姑娘的脸迅速地变红——昨晚上他留下卡罗琳急匆匆地就出去了，现在想来，估计是卡罗琳满脑子念叨着“好吃的”，结果到米娅那里，卡罗琳就转述成了她自己晚上想吃好吃的了！ 真是个小吃货! 误会解开，西里尔回头洗漱更衣，而当他再走出来之时，米娅等人已经换回了轻便行动的衣服，开始在厨房忙碌——礼服终究对身体有着许多的限制，她们可没有穿着礼服的癖好。 而没让他们等太久，魔法结界的入口就传来了讯号—— 莉迪娅·雪莱，到了。 第22章 “下马威” 莉迪娅·雪莱是被米娅扛进小城堡的。 西里尔低估了魔法平原这一事物对1440年的法师们的“杀伤力”，就像把他扔到角斗场是降维打击一般，魔法平原这一概念，在这个时候也还是降维打击。 因此，进入魔法平原的第一瞬间，莉迪娅·雪莱就被那浓郁的魔力、突然的环境改变给冲昏了头脑，直接昏倒在草坪上。 当然，米娅认为这既然是自己的导师，就应该自己扛，于是就哼哧哼哧把莉迪娅扛到了饭桌前，最后用松软的芝士?h土豆的香气，将莉迪娅唤醒。 此时这位贫穷而落魄的法师正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着苹果派，而西里尔坐在米娅身边，见米娅小姐的表情已经完全呆滞，只得轻轻推了米娅一下。 “啊，那么……” “唔唔唔，莉迪娅·雪莱，我的名字，你可以随便叫，我不介意这些。”莉迪娅匆忙咽下嘴里的东西，将双手在身上破破的法师袍上擦了擦，说完后又灌了几大口苹果汁，这才长出一口气，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架势。 “那……雪莱女士，招待不周，还请多多……” “哪里哪里太周到了，呀，我好久没有吃这么爽过了——”莉迪娅又伸手抚摸着肚子，在她的面前，是高高一摞盘子，正吸引着二楼走廊扶手旁卡罗琳仇恨的目光。 “维先生，她真的能行么？”米娅忍不住拉了一下西里尔的袖子，小声问道。 “额，虽然她确实有些失态，你再问问看吧。”西里尔回答道。于是米娅重新坐直，认真道： “雪莱女士，这次邀请您……” 可她才刚刚组织一些客套的话语开口，就又被莉迪娅打断了话语：“嗝……额，吃饱了，那我们就不说废话了，直接进入正题吧，施放一个法术。” “啊？” “啊什么啊，让你施放一个法术，随便什么的，快一点。”莉迪娅用力拍了拍桌子，声音在整个会客厅里回响着。 米娅心中一凛，面前刚才还狼吞虎咽的、毫无气质可言的女士似乎突然换了一个人——虽然气质依然与她挂不上钩，她嘴角甚至还有没擦干净的土豆泥，头发也乱糟糟的。 但她脸上的神情，却似乎是在认真阅读一本书，将一切都摒弃在外——自身的杂乱，屋内的奢华，全部被她置之度外。 于是她抬起手，在空中虚虚地画了两下，轻声念道：“清泉奔涌。” 一道纯净的水流自她的指尖流出，蓄积在她面前的小碗里。 而莉迪娅闭目静坐半晌，睁眼开口道：“大海蛟的油膏，一块沐浴了海妖歌声的扇贝的瑶柱，南部群岛只有涨潮之时才绽放的花的花瓣……” 她快速地一样一样地报着一些不知是材料还是什么东西的名字，越报越快，一口气道出了十几样，这才止住，放缓说道：“非常非常优秀的元素池。” 西里尔看向米娅，却发现少女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他这才反应过来，莉迪娅刚刚报的，似乎是米娅开辟元素池时所消耗的材料…… 这也能从一个施法就看出来的？ 他头顶写满了问号，此刻的莉迪娅和游戏里那个穷困潦倒搞些小发明的落魄法师已经完全画不上等号了，那个图书馆里点头哈腰的形象也完全破灭。 而莉迪娅的话语还没结束：“当然，你的法术天赋也很出色，同时也很谦逊，没有在我的面前炫技——我很满意你这一点。” 莉迪娅说着，站起身，慢慢走到远离长桌的空地上，声音突然放大：“但是，我希望你能抛弃这些谦逊——清泉奔涌！” 她说着，将手高高举起，一道汹涌的水柱从她的掌心喷涌而出，重重地打在不远处的大门上，直接将紧闭的大门都冲开。 “你是一名法师，你开启了元素池，你注定与众不同，确实需要谦逊，我不否认谦逊，但谦逊应该是面对广阔的知识，面对无尽的未知，而面对与你同样为法师的人，无论何时——” 她猛地转过身，手中的水柱随着她的动作泼洒，径直甩过整个会客厅，洒落在米娅和西里尔的身上，而后化为一道细细的清流，自桌面上流过。 “你，都要骄傲。” 她最后几个字反而放轻了，接着她拉开椅子，重新坐了下来。 “这算什么，下马威？”西里尔心里腹诽着，先是报菜名，再是法术展示言语震慑组合拳，一般的小法师可能还真被莉迪娅忽悠的热血澎湃。 可当他望向米娅之时，却发现后者脸上已然恢复了镇定，紧接着，少女轻轻开口： “雪莱女士，我认同您，却又不认同您。” “哦？”莉迪娅疑惑一声。 “如果这一切都是我靠自己获得，那我自然非常骄傲。但元素池的材料不是我自己去采来的，也不是我自己挣钱去买到的。而法术的天赋？我觉得我太糟糕了，如果没有维先生的指引，我现在连清泉奔涌恐怕都没法施展——” 她顿了一顿，双目直视着长桌那头的莉迪娅： “如果雪莱女士认为法师靠着那些就可以成为所谓人上人，那想必我们的理念有所不同，我并不能保证自己将所有心思都放在法术的研习上，相反……” 她轻咬着唇双手抓住了领口那块贴着肌肤的蓝色宝石，像是突然获得了勇气一般，昂首大声道： “雪莱女士，我最大的理想，便是让法术不仅仅局限于法师，您，请回——”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却听到长桌那头响起“咣当”一声，却是莉迪娅摔翻在地。紧接着莉迪娅扒着桌子爬起，高声叫道：“等一等，你的意思是，你想进行别的研究？” “没错。”米娅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回答道。 “你的研究呢，你的作品呢？让我看看？” 莉迪娅提着法师袍，一溜烟地便跑到了米娅的身边，语气急促道。 “啊？大多在二楼，都是一些尝试将法术和道具结合的东西……” 米娅正说着，却发现自己突然飞了起来——一道平稳的水流自她的脚下流过，将她连带椅子、还有莉迪娅一起托到了二楼—— “哪个房间？在哪个房间？” “在……拐角那个。” 于是水流奔涌，哗地一下冲过二楼的走廊，将两人一下子送入了二楼米娅用来贮藏她的研究的房间中。 而西里尔站在大厅里，不知所措——这个剧本，似乎和他想的偏差有些太大了？ 不过他脸上很快露出了笑容，接着他朝着二楼扶手旁的卡罗琳一招手： “走，卡罗琳，我们继续去逛外城。” 第23章 承重墙 给米娅找导师这件事，算是完成了。虽然莉迪娅似乎打算来个下马威的表现让事情差点糊了，不过最终应该还是能被米娅“收”为导师。 而卡罗琳的父亲究竟去了何处，西里尔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游戏里没有出现这一块相关的内容，而铁匠铺居然也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这并不符合常理，除非卡罗琳的老爹是潜藏在北方小城里的神匠，擅长一手乱披风锤法，才会被王国特别征募。 如果他只是一名普通铁匠的话，那么这次征募铁匠应该是广泛征募，国王眼皮底下的王都铁匠铺自然也在其列。 他当然也发散性思维地去猜想过，例如某一处提前现世的魔法平原带有极强的威胁性，需要建造要塞去固守之类的，但毕竟他的记忆中没有这些相关的线索，猜也是白猜。 无奈之下，他只能向那些私人情报屋也派发了委托，大出血了一波，接着自己继续慢慢寻找。 转眼间，已是和罗德·谢尔盖约定的夜晚。 中城的三号城门口，位于索尔科南的西侧。外城的那些能够进入中城读书的学生，不住校的话，都会从这个门出入上下学。六点，正是三号城门口正对的索尔科南第三军事学院放学的时间。 西里尔来到城门口时，看到罗德·谢尔盖正拘谨地靠在墙边，让那些小跑着从学院涌出的学生们通过，他走上前招呼道： “谢尔盖，我们上去。” 两人一路走上中城的城墙，小半个中城立刻收于眼底。他们看着奢华的马车奔驰于平整的大道上，看着三五成群的学院学生聚集在装备店的橱窗外，对展示的铠甲评头论足，津津乐道。 角落之处，似乎有法师学徒尝试着练习法术，结果他施放的法术坍塌了一块围墙，接着就被赶来的导师抓回楼里，估计是写检讨去了。 西里尔回过头，看到罗德的脸上露出有些向往，又有些欣慰的神情，便开口说道： “你想起了你的学生时代？” “啊，不，亚德里恩阁下，我是跟随导师学习的——” “家里聘请的？” “不，是一名流浪的老骑士，我在旅行途中碰到了他。” “那看来你并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西里尔半趴在城砖上，托着腮道。 “但我能感觉得到，他们对在这里的生活的热爱，我想这些重要的时间都会成为他们记忆中最珍贵的东西。” “是的，原本应该是这样的。然而不用半年，这些学生里会有很大一部分死去，甚至连尸骨都没法交回到他们父母的手中——” 西里尔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波澜，他再看向罗德，对方的表情果然如他所料，写满了惊讶。 “阁下，我不明白，是北方的防线要崩溃了吗？还是……” “是南方，一个月后学院会有大批学生被派往南方，对南方的海域进行再开拓——当然这是政令上所写的，实际上他们会被消耗在南方贵族间的内斗中，像是工具一样，失去价值之时，就被丢弃。” “这……” “你对这个王国知之甚少，或者说，绝大多数的人都不清楚它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境遇。两百年积累的矛盾于内部爆发，就几乎等于给这个国家掀起一场革命。而外部的压力则会将其彻底摧毁。” “源初教堂不会告诉你这些，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甚至更加希望下辖的王国陷入混乱，混乱的年代间信仰的价值将变得更加高昂，人们喜欢将希望寄予于虚无缥缈的存在。而在这种时候，教堂不再是神明的代行，而是镰刀，收割这些卑微的信仰。” “如果你想撑起这个国家，那源初教堂，不该是你，罗德·谢尔盖的选择。” 罗德的脸上浮现了些许疑惑，但很快这些疑惑便一扫而空。他似乎是在思索，又似乎是在犹豫，片刻之后他忽然站直，接着向西里尔一躬身： “那，我应该怎么做？” 西里尔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嘴角浮现一丝笑容。或许罗德在酒馆的晚上就已经做出了选择，而现在，只需要他明确地给出一个选项而已。 “跟我去东部。去建起一面可靠的‘承重墙’。” ———————— 为了庆祝罗德踏上实现其伟大理想之路，两人到酒馆好好喝了一顿。西里尔自身酒力只是一般水准，但没想到罗德的酒力更差，没几杯就趴到了桌上，醒了好半天酒，才踉踉跄跄地去返回他的住处。 他眯着眼，晕乎乎地走在中城夜晚空荡荡的街上。那果酒入口带着甜，也没多少会喝醉的感觉，他心情愉悦，就多喝了好几杯。 结果那酒酒劲却大得很，此刻酒劲上涌，他迷糊地差点一头撞在路边的墙上。 西里尔好不容易来到那伪装的宅院的门口，正回忆着该怎么进入魔法平原，面前的空间却是一阵波动，紧接着，从魔法平原中走出一人。 海洛伊丝·特雷维尔。 “特，特雷维尔阁下，晚上好，你……是来找米娅小姐聊天的么？” 他感觉自己的嘴有些管不住了，说话都轻快了许多。 “不，我是来找你的。”海洛伊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喝酒了？” “一，就一点点。” “你等一下。” 海洛伊丝嫌恶地说着，又钻回了魔法平原中，没过多久，她再出来之时，身边多了米娅·克里蒂斯安。 “啊，维先生，您怎么醉成这样？”米娅小声叫了起来，而海洛伊丝毫不留情地指挥道：“泼水。” 于是上一秒还关心十足的米娅，下一秒便抬起手，将莉迪娅传授的“骄傲”贯彻，一团强劲的水流就泼在了西里尔的脸上，将半精灵少年彻底打醒。 “呸，呸，什么情况？” 西里尔连抹几把脸，一边米娅已经将一套衣服递给了他，而海洛伊丝皱着眉，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就将他向着一边扯去。 “哎哎哎，干嘛，特雷维尔阁下，有事好好说，别扯，我会走！” 西里尔叫着，接着就看到了海洛伊丝拴在一边的两匹马。 “上马。”海洛伊丝回过头，声音中稍微有些着急，“衣服待会儿再换。” “去哪？”西里尔意识到她并非在开玩笑，干脆地翻身上马问道。 “公主要见你。” 第24章.面会长公主 两匹马在王都的街道上飞驰着，深夜的这个时间点，街上没有行人，可以让他们放开速度骑行。 一座座学院被他们甩在身后，没过多久，一座在夜晚仍然如白玉一般的一面白色城墙，便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内城。其城墙据说是神明时代遗落之物建造而成，对物理与魔法都有着极高的抗性。王宫坐落于内城的中央，而长公主的住处，自然也在内城。 “长公主？她不是不在索尔科南么？” “殿下日夜兼程，今天下午才赶到的王都。”海洛伊丝的语气中没有任何的愉悦，她抬起手，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令牌，门口装备精良的卫兵才打开城门，让二人通过。 “赦封会提前么？”西里尔猜测着，是长公主殿下打算提前见一见自己，看看这一副能扛起拉罗谢尔的未来的小骑士究竟是多么风采出众。 但海洛伊丝摇头道：“赦封不会提前，但你有麻烦了，下马。” 两人在一座庄园门口停下，跳下马来，立刻有侍从从一旁跑出，将马牵走。 “这里是殿下休息的地方。”海洛伊丝快速道，领着西里尔穿过金碧辉煌的奢华庭院，径直走向房屋，“我想你知道，爵位是有限的。” “是，我明白。”西里尔点头，王国每年能够赦封的爵位也不过几个，这个数量当然是有限的，但如果是长公主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亲自上报的人选，想必获得授勋封爵，并不会有多少阻碍。 而海洛伊丝的话语还是一向的简洁，见西里尔点头，立刻接口道：“有人不服你。” “这和麻烦有什么关系……啊？”西里尔猛地停下脚步，“不服我？认为我不配获得一个爵位？是谁呢？” 而海洛伊丝回过头，深深地看着他，轻声道：“南方的贵族。” 南方的贵族…… 西里尔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阿纳斯塔西娅会如此匆忙地召见他。 说到底，还是派系不同的问题—— 拉罗谢尔的长公主，当今国王凯尔森·赫尔曼的女儿，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无疑是一位非常有能力且有自己思想的女性。 在她看来，那些权力过大的贵族会严重干扰到国家的稳定与发展，她是极力主张削减贵族权利的。 而南方区域的贵族——那群成分复杂的老狐狸们无时无刻不想着扩大自己手上的权利，事实也正是如此，为了保证王国有足够的稳定性，去专心对抗北方的亡灵，索尔科南不得不向南方妥协，让他们获得更大的封地、更多的权益。 如果是军团、或是王都内部的大臣们对西里尔的授勋资格有所质疑，那阿纳斯塔西娅肯定不会着急，只需要到时候让西里尔详细讲述一遍北方发生的事情，以证明其自身的功绩便足够——甚至光是联络罗德里克，将北方的消息传到索尔科南这一点就已经够分量了。 但问题在于，提出质疑的是南方贵族—— 西里尔思索着，片刻后问道：“他们有竞选爵位的人选么？” “有。” “我明白了，继续去见殿下吧。”他点头道，而后再次跟上海洛伊丝的步伐。 厚重的紫心木大门被侍女拉开，会客厅的长桌上没有餐具或是酒杯，只有一张张的羊皮纸摊开着，几乎将整个长桌都覆盖。 西里尔看到会客厅内的第一眼，便是一名白色长发的女子蹲在铺满羊皮纸的大长桌上，正埋头于纸上的内容—— “殿下，人我带到了。”海洛伊丝往西里尔身前站了一步，将他挤到了后面。 “人？什么人？”女子头也不抬，嘴里快速念道：“南方南方南方，新奥威港与南方的各海港的交易记录……成交额……” “西里尔·亚德里恩，那个想要去东部的骑士。”海洛伊丝无奈地报出了西里尔的名字。 女子总算抬起了头。她随手将散乱的长发拢在身后，露出精致的五官。不过显然她并没有多爱惜自己的容貌——那深深的黑眼圈足以说明她的睡眠质量有多糟糕。 这看起来颇为邋遢的女子，自然就是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了。 “啊，让他进来吧。”长公主说着，爬到桌边，接着跳下长桌，拍了拍她那有些褶皱的白裙子，“希望你带来的人像你描述的那样有用，而不是一个饭桶——” 她说话间，便看到自己信赖的近卫身后探出一颗有着尖长耳朵的脑袋，语气忍不住变了个调，“海洛，这该不会是你的……弟弟？” “殿下，并不是。”海洛伊丝忍不住提高了一些音调，接着就把西里尔拉到了身前。 “拜见殿下。”西里尔躬身行礼，却见阿纳斯塔西娅匆匆摆手，在桌边又开始翻找着信息，嘴里说道：“西里尔·亚德里恩？随便找张椅子坐吧。我们长话短说……我要说什么来着？” “殿下，是南方贵族不满……”海洛伊丝及时补充道。 “哦——我想起来了。”长公主快速道，“南方的贵族上报了几个名字，希望能够获得爵位，大多是南部的，那些好解决，应付一下就可以了，但问题在于，他们还希望在东南区域获得封地。” “东南区域？”西里尔刚发问，一张羊皮纸便被阿纳斯塔西娅扔了过来，上面画着的是一片广阔的“海洋”，位于阿玛西尔与南部的交界处—— “阿德莱海？他们想要获得和奥圣艾玛贸易的机会？”西里尔只是扫了一眼，便脱口而出。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两道目光同时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接着是长公主意味深长的、拉长的声音：“海洛卿，看来你的弟弟真的有点水准——” “殿下，他不是我的弟弟，他只是碰巧，也是一名半精灵，仅此而已。”海洛伊丝严肃道，可阿纳斯塔西娅说这话似乎就只是为了逗逗她，话音一转，已经将目标对准了西里尔： “亚德里恩先生，正如你所说，南方那群不要脸的东西想获得更多的贸易机会，他们有船，只需要在阿德莱海建造一个港口，就可以获得来自奥圣艾玛的……” “奥圣艾玛的支持。”西里尔接口道，他的表情也变得异常地严肃。 本就有异心的南方贵族，如果获得了拉罗谢尔死敌奥圣艾玛的支持—— 那么他们就可以借这一点，向索尔科南索要更多。 如果干脆点解释，那南方贵族的这一行动，无异于引狼入室。 第25章 竞争对手 “谢力家族？”西里尔拿着一张羊皮纸，上面的墨迹一道一道的，有着反复添加修改的痕迹，字迹也不相同，看来是经了好几道手，才递交到阿纳斯塔西娅手上的。 “谢力家族是南方新崛起的家族，在南方群岛有着不小的威望，他们投靠了马塞勒斯公爵，是马塞勒斯公爵的封臣——我想你应该知道，他是南方贵族中野心最蓬勃的一位公爵……当然这些不重要，不重要。” 公主殿下本打算将新的一张资料递给西里尔，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重新强调道： “你只需要记住你的竞争对手的名字就行了，达伦·谢力。” 她说着，将另外一张羊皮纸递到西里尔的手中。纸上画着一个面容粗犷、胡子茂盛的壮汉形象，边上是其详细的介绍。 “殿下，您确定这不是野蛮人？”西里尔盯着那张画像看了两眼，忍不住问道。 “当然不是——虽然我也不知道，好了，快看吧，你得有十成战胜他的把握才行。” 西里尔继续低头读着。 达伦·谢力，二十六岁，谢力家族的长子，其父亲是马塞勒斯公爵底下的伯爵。达伦能力出众，航海术专精，甚至可以当天登船起航，不用消耗体力值整修一晚。他在前两年开拓了三个荒岛，并拿下了与新奥威港的一笔长期矿物订单…… “从功绩上来说，他确实有获得一个爵位的资格。”西里尔抬起头，“不过为什么他不从马塞勒斯公爵手底下讨要，而是选择向索尔科南……” “马塞勒斯公爵的手还没长到阿德莱海，那里是行省的区域，不是贵族的游戏场。”阿纳斯塔西娅回答道，“至于达伦会不会发展成一个新的庞然大物，脱离他的掌控，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毕竟南方的贵族虽然彼此有矛盾，但别忘了他们共同的北方联盟，利益本身还是一致的。” 西里尔点头，继续往下读去，接下来的内容大概是达伦的战力评估——他曾到新奥威港进修，最擅长的武器是双手挥舞的长柄战斧。他战斗的风格极其狂野，疑似师从野蛮人…… “还真是野蛮人啊。”西里尔感叹道。 “你能战胜他么？”阿纳斯塔西娅反问道。 西里尔犹豫了一下。他并没有听过达伦·谢力这样一个名字，也无法对其进行相应的实力评估，但放在1440年，一个二十六岁的家伙，估计到不了战士的水准，还只是一名见习战士—— 这其实是很令人费解的一点，放在游戏里还好说，随着时间的推移游戏的发展，怪物与人的等级都会水涨船高，但在现实当中，别人的头顶又不会顶着绿色的血条和等级，让西里尔做出评估，实在很困难。 他迟疑着，以自己的战斗力而言，说一个转正职业水准之下无敌手应该不算过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想应该没有问题。”西里尔最终还是说道，“但或许我需要一些能够提升胜率保障的东西。” “什么东西？”阿纳斯塔西娅利落地道，“要钱？还是要宝物？这些不是问题，只要能让东边的位置不落到南方贵族的手里。” 她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头都没抬一下，继续低头在羊皮纸中翻找着资料。 “殿下，或许我需要一件合身的铠甲——说来惭愧，至今为止我都是一身轻装战斗的，除了克里斯汀团长赠予我的佩剑，我一无所有。”西里尔顺着她的话，干脆地说道。 他可没忘了自己搭上长公主这条线，为的就是薅羊毛——爵位与封地固然重要，但宝物和钱也是来者不拒。 而且长公主总不会将一些破铜烂铁存在她的宝库里，拿出手的装备，怎么说也得有些保障—— “铠甲？重铠还是轻铠？我想我应该有几套存货的，海洛卿挑走一套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让海洛卿带你去吧，这点小事不重要。”阿纳斯塔西娅说着说着，话音忽然停了，接着不满道，“亚德里恩，请让一下，你压到资料了——” 西里尔匆忙抬腿，他这才注意到，他和长公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双双坐在桌子中间——他发誓自己不是故意要拉近和长公主的距离，只是这张桌子实在太大，翻找资料太不方便，而长公主的情报又实在太过详细，在得到阿纳斯塔西娅的许可之后他也开始翻看，不小心就看了入迷。 他连忙从桌子上跳下来，却发现一旁的海洛伊丝面色阴沉，颇为不善地看着他，连忙讪笑一声。 “说起来，简卿——我是说克里斯汀，她近况怎么样了？” 西里尔回过头，却发现此时的阿纳斯塔西娅反而从资料里抬起头，严肃地看着他。 “克里斯汀团长现在孤身一人，我也不知道她作何打算。”西里尔深吸一口气，同样严肃地回应道，“她将骑士团交给了我……我希望她再次出现的时候，我可以带着一支完整的骑士团见她。” 他说完这句话，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而长公主的目光定定地审视着他，最后重又低下头，从鼻音里挤出一个“嗯”。 “那你好好准备吧，三日后会宣你面会父王与众臣，希望那时候你能好好表现。如果要和达伦比试的话，预计在七日后。” 西里尔知道这次的深夜面会长公主算是结束了，他向着阿纳斯塔西娅一躬身，而对方头也没抬。 他跟着海洛伊丝，正准备走出会客厅，突然想起了什么，重又转过了身。 “殿下，我可以问一个问题么？” 长公主只是挥了挥手，并没有开口。 “您知道大概在半年前，王国发出的铁匠征募令么？” 阿纳斯塔西娅的动作突然停止了，接着她抬起头，目光再一次落在了西里尔的身上，却锋锐地像是长剑，要将他捅穿一般。 “这不是你该了解的事情，年轻的骑士。” 她的声音一瞬间变得无比的冰冷，听起来又像是在担心些什么。 难道这件事还真的属于王国秘闻？西里尔心里疯狂地猜测着，他知道这可能会降低长公主对他的评价，但眼前这算是唯一的线索了——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问道： “是的，殿下，我也不想了解这样的事情，我只是想知道，那些铁匠……现在还活着么？” 那锋锐的目光收了回去。 接着，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摇了摇头。 第26章 隐瞒 西里尔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样的心情离开这座庄园的，甚至连此前还对他有些面色不善的海洛伊丝都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低落，也将脸色收了起来。 两人的脚步声交错地在走廊中响起，这次变成西里尔走在前面，海洛伊丝走在后面。而海洛伊丝似乎终于无法忍受了，率先开口，打破了这只有脚步声的寂静。 “亚德里恩，你对殿下……你认为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公主殿下么？”西里尔稍稍放缓脚步，他伸手搓了搓眉毛，让眉毛舒展一些，而后回答道：“殿下比我想的要随和很多。” “随和？倒也没错。”海洛伊丝轻声道，“殿下与整个宫廷都格格不入，许多大臣都认为她应该收敛一下她的想法……事实上不少人觉得殿下是受到了前朝思想的荼毒。” “前朝？”西里尔一顿。 “殿下主张减少贵族的权利，将更多的权利收回中央，再重新发放与人民。”海洛伊丝说着，忽然摇了摇头，“这些事对你而言还算早，但……殿下其实对你非常看重。” “看重我？”西里尔忍不住笑道，“这和殿下的思想不太相符。” “或许吧。”海洛伊丝不置可否道。 二人接下来一路沉默，他们缓缓回到城门口，海洛伊丝停住马，留下西里尔独自一人返回中城。 夜已经深了。 西里尔骑着马，慢慢走在中城的街道上，心里一片乱糟糟的。 他不知道阿纳斯塔西娅说的话究竟是否属实，但卡罗琳的父亲定然是陷入到了什么秘密的事情之中，生死未知。 是真的有需要征募铁匠去建造新防线的秘境现世，还是其他危机的出现——比如地下城的入口浮现，又或是地狱的通道打开？ 猜想有很多，但无论哪一种，对一名普通的铁匠来说，都是有死无生的局面。 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想法。前世的“暮色阴影”或许本身对拉罗谢尔没有那么大的仇恨，会不会是因为她目睹了其父亲的死相，才将怒火迁移到拉罗谢尔的身上，从而在1448年出现在玩家们的面前？ 西里尔仔细思索了一下，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在游戏中，暮色阴影卡罗琳最著名的战役便是攻陷索尔科南，而在攻下索尔科南之后，她就不再跟随亡灵大军推进，甚至没有驻留在索尔科南，而是返回了北方亡灵的老家。 也因此，后来人类才有机会得以反推，将索尔科南夺回。不过那也是拉罗谢尔小王子所属的“正统”覆灭在海湾之后的事情了。 现在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卡罗琳的父亲还没有死去，他们被调往的地方还没有失陷——姑且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而真正的危机到来，还要在几年后。 这样去想的话，那他还有机会给卡罗琳找到她的父亲。 只不过，需要另外找一个理由，先安抚住卡罗琳才行。 西里尔构思着，该如何编出一个看似完整的理由，来让卡罗琳相信——虽然平时小姑娘只需要一点好吃的就能乐呵呵地被转移注意力，但这件事情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糊弄的。 他是知道的，小小的少女平时看起来似乎都很开心的样子，但在街上走着，看到背着女儿的父亲的时候，卡罗琳总是会不自禁流露出些许哀伤。 他如此想着，慢慢地回到了庄园，进入了魔法平原的空间之中。 西里尔站在高耸的小丘上向着下方看，已经是深夜了，不远处的城堡却还亮着灯光。他估计了一下，那里大概是厨房的位置，似乎还有人在里头忙碌着。 是米娅么？他心里猜测着，走入城堡中，将马拴好，接着快步来到了厨房的门口，便看到一道窈窕的身影，正在锅前烹饪着。 “米莎小姐？”他愣了一下，发现在那儿的居然是精灵小姐，后者正将一把把的草药撒入锅中，浓郁的药香萦绕着整个厨房。 “啊，同族，你回来的这么晚？”米莎轻快地说着，将一把把的药草撒下。 西里尔凑上前去看，却发现锅里的水的颜色迅速地从绿色转为了紫色，又转为了黑色，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原先的香味突然转化为了一股臭味，熏了他一脸—— “呀呀呀，又失败了又失败了！” 精灵小姐惊呼了起来，她立刻将西里尔挤到一边，关掉火，将锅盖重重盖上，抱着锅就冲出了厨房。 却听到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十几分钟后，她才抱着锅缓缓回到厨房里，将锅在灶台上重新放下，而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米莎，你这是在……” “调配药水。”米莎语气当中听不出任何的丧气，“米娅小姐和我说了，她想要让这片平原当中有一块可以培育各种草药的田地，这样方便她的学术研究。我记得诺拉的自然法典上有过相关的内容，就打算尝试一下。” “不过呢，看来是失败了。”她耸了耸肩，“话说回来，同族，我们什么时候才出发去阿玛西尔？” “嗯……少则十天，多也不过二十天，怎么了？” “如果我们继续坐马车去的话，过去也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米莎慢悠悠地说道，“六月份前我们能到么？” “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应该可以。”西里尔算了一下，点头道。 米莎微微颔首道：“可以到的话就行。六月末的时候，精灵们会有一场盛大的节日，沐风节。同族，我希望你可以参加这一次的沐风祭典。” “沐风祭典？”西里尔一愣，神色逐渐变得怪异，“可我是半精灵，就算你们艾希凡精灵不在意半精灵的身份，但别的精灵……” 但米莎打断了他的话，她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凝重：“确切地说，是我想以个人的名义，邀请同族你参加沐风祭典。” “可……”西里尔还在犹豫——沐风祭典是属于精灵的独特节日，事实上是一场竞技大会。硬要参加也不是不行，但关键在于，这个祭典没有丝毫的油水，也没有多少好处。 而米莎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她转过身，望着窗外蜿蜒的河流，轻声道： “获胜之后——我是说如果你获胜了。” “那沐风花冠，可以给你。” 第27章 王立第一法师学院 西里尔并没有立刻答应米莎的要求。 他做出的计划，是在六月左右抵达阿玛西尔，从时间上来说，确实是能够赶上米莎小姐所说的“沐风节”的。 沐风节是精灵们用以感谢伟大的自然之神诺拉的节日，每七年举办一次，从六月末一直到七月中，经历一场酣畅淋漓的雷暴雨后，以一场精灵部族之间的对决，沐风祭典收尾。 获胜的精灵将会获得“沐风花冠”，据说头戴沐风花冠可以聆听诺拉的神谕。 而其所属的部族，也会获得更多源于自然的恩赐。 虽然米莎将最有诱惑力的东西，沐风花冠作为条件来邀请西里尔，但所谓的“神谕”的吸引力并不足够。 更何况那个时候，正是西里尔一行人刚刚抵达阿玛西尔，要站稳脚跟的关键时期。如果领地荒凉，那要忙着建设领地。如果有怪物巢穴，那还得先清理怪物。 而且还有和其余的贵族打交道这样麻烦的事情，要笑脸迎合那些贵族，进行外交，属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然西里尔对阿玛西尔地区的贵族多少算是有些了解，但那也是几年后的信息。 现在到东部，他还得重新整理一手信息，进行友方和“敌方”的区分，这也是一项很大的工程。 想到有如此多的事情要做，西里尔就觉得有些头大。他越来越觉得自己需要找一个帮手，得博闻强识，吃苦耐劳，不发工资也能狠狠加班的那种——当然是开玩笑，钱肯定是要开够的，如果对方厌烦了，他也不能拦着不让人走。 当然，最好的还是从现有的班子里挑一个出来，不过他看了一圈“手底下”的人：米娅小姐要留在王都，直接排除。卡罗琳和奈若拉，一大一小本质都是小孩子，也只能排除。 矮人克兰一看就属于不太聪明的那种，满脑子都是独角兽的屁股，也担不了重任。剩下的艾莉娜目标是成为优秀的打手，而且金发的少女看起来并没有接受过足够的教育。 最后就是米莎·艾希凡，也就是我们的精灵小姐了。可精灵这个身份就非常复杂，况且对方目前还只是同行人，算不得班子的一部分——说到底，西里尔也还没有尝试着将她拉进队伍。 他和米莎，目前还没有足够的利益纽带来维持这种关系。 不过如果真把米莎拉进队伍，以精灵那悠长的寿命与独特的见识，倒真说不定可以往幕僚一类的方向培养。 但一切的前提，还得是先拿下东部的爵位。 从长公主的角度来看，将这个爵位授予西里尔肯定是要优于授予那个什么达伦·谢力，但南方贵族本身有着强大的影响力，尤其在战时状态下的拉罗谢尔，南方贵族的影响力更加要翻一番。 所幸的是王都本身也有着反对南方贵族的力量在，此前已经给予过南方贵族额外的权力，此时南方贵族索要东南阿德莱地区的爵位，这种得寸进尺的行为，哪怕是息事宁人的一派，也不会同意。 说到底，还是得看西里尔自己的表现。 翌日的清晨，海洛伊丝再一次来到米娅的庄园外。 这一次她来找西里尔，是准备带他去领取他想要的铠甲。 他们离开的时候，正逢学院上学的时间。夜晚空旷的街道上三五成群的散布着学生的身影。两匹马在这样的路况下也无法加速前进，只能慢悠悠地前进着。 路边那些一张张还显得有些稚嫩、或是青春洋溢的面庞都纷纷被两人吸引了注意力。 这也怪不了他们——就算抛开海洛伊丝和西里尔那回头率百分百、来自精灵的俊美长相，光是两人胯下的全身雪白、皮毛油亮的高头大马，也足以吸引他们的视线——这可是结合了来自西部高山野马血脉的优良马种，说是骑兵的浪漫也不为过。 “那两个是精灵么？” “肯定不是，精灵哪会随便出现在这里，他们一定是半精灵……” 窃窃私语之声传入西里尔的耳中，西里尔以老成而冷厉的目光回应，迎来了一片有些花痴的惊呼声，以及嫉妒的磨牙声。 而其中，还有一阵短促的轻笑声，被西里尔捕捉到了—— “特雷维尔阁下，有什么可笑的么？”西里尔微微欠身，向着紧急进行表情管理，恢复一片冰冷神情的海洛伊丝问道。 “没什么，亚德里恩。只不过是想到，你和他们也是一个岁数的，觉得有些滑稽……我们到了。” 二人停下马，调转过马头，便看到面前一扇敞开的古朴青铜大门，不少身着法师袍的学生正走入门中。视线的尽头，是一座巍峨高耸的白塔。明明没有下过雨，但高塔的周围，却隐约浮现着色彩瑰丽的虹光。 “王立第一法师学院。”西里尔轻声道出这个地方的名字——这是索尔科南最顶级的法师学府，那座白塔如北风之塔一般，也是一座法师塔。 未来的日子里，这里——这整个中城，都在源源不断地向着爆发在拉罗谢尔疆域上各处的战场输送着人才。 这些此时还有着稚嫩的目光的少年少女们，在今后的日子里会在血与火中光速成长，他们大多数早早夭折，少数站上高位的，又捐躯在了他们所守护的土地上。 战争予以了拉罗谢尔四百年前才有的人才井喷，却也将这个国家的生气斩灭。1453年之后，还有许多人在为了这个国家奋斗，虽然他已经彻底破碎，正统覆灭，但仍然有许多的身影在走入那迷雾之中。 他们试图点起新的灯，引领还留有希望的人。 而西里尔呢？ 他只记得在自己又一次从死亡次数累计的小黑屋中出来，看到自己面板上那所属国家“拉罗谢尔”那一行变成一片空白，忽然有一种，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的感觉。 而在那之后，他除了加入了非国家性质的组织之外，一直都是独身一人。 只不过每个月，都会拿那么几千个骷髅兵脑袋磨刀而已。 “亚德里恩，亚德里恩？” “啊？”西里尔回到了现实，摇了摇头，“抱歉，我走神了。” “没事，只是我们要准备一下传送了。”海洛伊丝微笑道。 而他们的面前，徐徐走来一人，身材高大，行步如风，手里提着法杖，有些褶皱的脸上露出了爽朗的笑。 看到他，西里尔的脸上也忍不住漏出了笑容： 尼克尔·罗德里克。 第28章 墓碑 “罗德里克先生。”西里尔翻身下马，躬身行礼。 明明距离上次见到罗德里克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和罗德里克甚至都算不得是相识，只是一面之缘，但此时再次见到罗德里克，他心中却莫名地觉得激动异常—— “年轻人，欢迎来到索尔科南。”身材高大的法师哈哈大笑着，主动走上前，拥抱了一下西里尔。他身上的法师袍上有着一股浓郁的卷轴的气息，似乎才刚刚从法术的实验室中出来。 “你啊，干的非常好。”他松开西里尔，大手用力在西里尔的肩上拍了两下——如果还是在北风之塔初见时的西里尔，恐怕已经要被他拍趴下了，但现在半精灵少年的身板已经硬了许多，丝毫不动。 西里尔再次向罗德里克一欠身。 “时间不长，但发生的事情却是很多啊，我都听了，你的所作所为。”罗德里克哈哈笑着，转而对海洛伊丝道，“海洛，跟上来吧。” “我所做的事情，其实不如您一句传话有用。”西里尔诚恳地道。 如果没有罗德里克，北疆的事情不会这么传达到王都，整个北疆的局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拉罗谢尔有利那么多。 而罗德里克仰起头，日光下，他的头发相比于在北风之塔时，似乎稀疏了许多。 他向前慢悠悠迈着步子，有些唏嘘道 “真的发生了很多的事啊……有不少人离开了，就在这么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里。” 他着，从怀里摸出一根长长的烟管，似乎是想吸上一口，犹豫了一下，又将烟管放了回去，“我挺希望能带你见见他的，他非常喜欢看到像你这样朝气蓬勃，能够给予这个国家生气的年轻人。” “可惜啊，他看不到了。” “您的是……”西里尔不禁有些动容，却看到罗德里克转而对海洛伊丝道，“海洛，姑且绕一段路，可以么？” “悉听尊便。”海洛伊丝面色肃穆。 于是罗德里克带着西里尔和海洛伊丝二人，在学生们频繁的问好声中，转而走向远离法师塔的地方，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矮矮的人工堆积的山，像是土系法术的造物。四月份的天，整座山都是青翠一片。一棵树长在矮山的山顶，从山脚向下看，可以看到那棵树下有着一块什么。 他们走上山去，而后罗德里克自然而然率先走到了那块方块状的石碑旁，伸手轻抚着石碑。 “老朋友，我带着那个年轻人来看你了。”他低吟着，而西里尔已经看清了石碑上面写的字 “卡内基·安东尼奥。 13731440。 愿星辉照耀每一个前行之人。” 拉罗谢尔首席占星术师，那个用血祭占卜预言了北风之塔，而后死去的老人—— 一种哀伤的情绪莫名地从西里尔的胸口中涌出。他静静望着这块墓碑，鞠躬行礼，犹豫了一会儿，他抽出了银亮的骑士剑，双手将其竖于胸前。 而后他闭上了双。 一阵和煦的风在他闭目的一刻，吹荡在矮山之上。头顶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温凉的风拂过中年法师的面庞，拂过半精灵姐的面庞，它绕着法师塔，拂过那一个个正赶着铃声，奔进法师塔的学生的面庞。 罗德里克惊奇地看着西里尔，片刻之后，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而西里尔睁开，缓缓将剑收回身边，却见罗德里克走上前，推着他转过身，面向石碑所朝之处。 “年轻人，谢谢你的风，卡内基他会喜欢的。” “这里的风景很好，不是么？能够看到他们赶着上学那焦急的神情。卡内基他就喜欢看这些。” 他们沉默着看了许久，直到最后一个迟到的学生顶着鸡窝头跑进法师塔，罗德里克才轻轻拍掌 “好了，我们走吧，年轻人，该去领取属于你的赏赐了——” 他们一路从山上下来，走入法师塔中，没有向上爬，而是向下，去了地下一层。穿过一排排的书架，一直到一处空地上，在温和的宝石光芒照耀下，西里尔看到地上铭刻着的一个法阵。 “殿下的藏宝处需要空间法术才能抵达，就在这里了。”罗德里克道。 “要戴头套么？”西里尔问道。 “戴头套？戴头套做什么。”罗德里克疑惑道。 “规矩我懂，传送的时候如果看到秘密，是不是要直接杀头？” “哈哈哈哈，不用担心，只是一瞬间的功夫而已，你看——”罗德里克一推海洛伊丝和西里尔，让他们站到法阵中间，紧接着打了一个响指。 西里尔甚至没有看到地上的法阵亮起，也没有感受到元素的波动，只是前一晃，再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了一处洞窟之中。 “这里就是殿下的藏宝处了。”海洛伊丝低声道，“你往里面走，只许挑选一件铠甲，十五分钟的时间，我在这里等你。” 面前是一片黑暗，但这难不倒西里尔。他步向前走着，直到看到一扇门，将其推开—— 昂贵的森绿宝石散发着绿光，照亮着他面前的空间，这看起来和藏宝库一点关系都没有，其中看不到堆积的金特里，反而像是一个普通的书房，只是散落着许多的装备而已。 但每一件装备，都足以闪瞎西里尔的—— 极北坚冰下的极北寒铁锻造的“霜寒卫士之剑”，宽阔而厚重，兵器碰撞之时可以冻结对手。 寒光冷冽的一柄战斧，从样式上看起来是半人马首领的专属武器，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公主的藏宝库中。 造型凶恶的骨质头盔，是地龙骨制造而成，拥有惊人的防护能力，如果拍卖的话，起拍价应该在一千金特里…… 他从这一件件装备旁路过，心里感慨着真不愧是公主殿下的藏宝库，宝物真的让人血脉偾张，但他几次都忍住了伸手选取的念头，哪怕这其中有几件品阶接近史诗等级的铠甲，但要么过于厚重，要么让西里尔觉得在这里拿这件有些不值。 他一直走到房间的尽头，将所有的藏宝都看了一遍——如果不是限定铠甲，那他可能还真的挑中装备了。但铠甲的话，这里反而没有能吸引他的。 西里尔叹了一口气，十五分钟的时间马上就要耗尽。他正打算回去拿一件品阶较高的铠甲应付完事，脚下却踢到了一块被灰扑扑的布盖着的东西。 他弯下腰，将布揭开，手刚触及到那件宝物上之时，猛然间感觉一股热流自身体中涌出，向着这件藏宝流去。而一股莫名熟悉的触感在热流自宝物上流转一圈后，回到了西里尔的掌心中—— 这是什么情况？ 西里尔有些纳闷，这种类似宝物认主的场景实在太过违和，在游戏中更是不可能出现。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件宝物捧起，这才看清它的全貌—— 这似乎…… 是一件铠甲？ 第29章.骨质胸甲 “【骨质胸甲】古老年代的英灵将魂魄寄托于此，以庇护穿上这件铠甲继续作战的后人。但黑暗与希望同行，他们往往会走上迷途。” 西里尔端着手中的这一具样式独特的半身铠甲，陷入了沉思。 这其实是一件很漂亮的铠甲，如果不是识别出其名字为“骨质胸甲”，他甚至看不出这是一件以白骨为主体的铠甲——它整体都被包裹在一层浅浅的奶白色的物质之中，凸显出如交叠的鳞片一般的形状，摸上去既有着鳞片交错的摩挲感，又有着奇妙的光滑手感。 端在手里时，铠甲的表面并非冰凉一片，反而有一种温温的热感在其上，让人产生一种将其穿上的欲望。而闭上时，那些自然而然环聚在铠甲周围的元素，又代表着其所拥有的不凡的力量。 他甚至以为这是一件龙鳞铸成的铠甲，毕竟与龙相关的东西都是很玄乎的，解释不清楚的东西如果往龙上面一推，那就都能解释了。 这件骨质胸甲的品阶，至少在史诗以上——西里尔如此断定着。 可正因为对其的品阶有着清晰的评估，西里尔才越发觉得古怪。前世的游戏中他从未听过【骨质胸甲】这样一个听起来很普通的名字，虽然他估计这是装备的本质隐藏了，需要高超的鉴定术才能得到结果，但同样长相的铠甲，他也未曾见过。 史诗等阶的非副本出产套装装备，他应该都了然于胸才对。而如果这件装备是传品阶——那长公主殿下还会让自己穿走？ 而更诡异的一点便在于那种莫名的，和装备之间相互的“惺惺相惜”，除非这骨质胸甲是哪位精灵的遗骨铸成，不然西里尔想不到这种和装备之间的投缘从何而来。 但奇怪归奇怪，哪怕这件骨质胸甲上有着无数的谜题，西里尔也决定选中它——更何况已经没有多的时间让他去挑别的装备了。 他手捧着这件半身铠回到最初传送的地方。海洛伊丝正靠着石壁，翻阅着一本，听到西里尔的脚步后，她合起书，稍微有些诧异地望着西里尔手中的铠甲。 “你居然选中了……这件？” “是的，特雷维尔阁下，它有什么特殊之处么？”西里尔反问道。 “特殊倒也没有，只不过一般人接触不了它……它没有排斥你么？哦，你看起来也没有感到痛苦。”海洛伊丝讶异道，“当初找到这件铠甲的人可是被其冰寒冻坏了两条胳膊，后来殿下才将其秘密收藏的。” “还有这种事？”西里尔越来越感觉这件骨质胸甲上就写着“专属西里尔·亚德里恩”这几个字。 他摇了摇头，将其收入自己的空间手环之中。而海洛伊丝拉着他站到传送完成时的位置，只见光芒一闪，他们又回到了法师塔的地下空间之中。 “哟，你们回来的可真早。”罗德里克正叼着长长的烟枪，吧嗒吧嗒地吞云吐雾。 “限定的时间可只有这么点。”西里尔耸耸肩。 “那是当然，年轻人，当机立断是一条优良的品质，希望你能记住——”罗德里克哈哈笑着，伸手在半精灵少年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却问也没问西里尔究竟选了什么宝物。 “年轻人，希望你能在陛下和大臣们的面前好好表现，实话，我也不喜欢南方那群满身铜臭味的家伙，所以，好好干。” 他用力地揉了揉西里尔那头灰棕色的发，接着大笑着转过身，向着墙壁走去。就在西里尔以为他要撞上墙壁之时，他的身影一闪，遁入墙壁，而后消失不见。 “这光头……”西里尔咂了咂舌，罗德里克的奇妙作风他算是见识到了，对方发量肉可见的稀疏他也看到了，几年后光头想必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看来他很欣赏你。”海洛伊丝这时才轻声道，“两日后陛下和众大臣会召见这次想要爵位的候选者，记得准时到场。” “有什么要注意的么？”西里尔问道。 “没有特别的。”海洛伊丝摇头道，“如果硬要有的话……不要顶撞陛下。” “不要顶撞陛下。”西里尔重复了一遍，向着海洛伊丝微微颔首，“多谢指教。” 出了学院，他便和海洛伊丝分开了。这匹价格昂贵的马倒是非常慷慨地暂时借给西里尔代步。 他坐在马上，慢慢地返回庄园。 海洛伊丝的忠告到确实没错，当今国王，凯尔森·赫尔曼，其虽然不能以贤王称呼——毕竟其在位期间南方贵族叛乱，拉罗谢尔邦交频频出现摩擦，国家贫富差距加大之类的事情是肉可见的，更别提北方亡灵的入侵亦是在他在位期间。 但他也算不上是昏君，在他统治期间，拉罗谢尔西部地区的治安稳定度相比上一任君王提高了许多，南部海域的探索为拉罗谢尔带来了许多的资源，拉罗谢尔境内的各种族间也没有矛盾激化，城防的建设也有所加强。 并且他还加强了学院的学术氛围，鼓励学生间的竞争。同时，还鼓励学生毕业后去磨练自己——这一条当然是被许多贵族们抵制的，因为磨炼就意味着学生要上前线，去经历危机，很有可能贵族家的孩子就回不来了。 总体而言，他在做出一些成绩的同时，并没有做什么错事，那些错误也不能归咎于他。 而且凯尔森·赫尔曼还是一个极度敢去实行政策的人，就比如这南方掣肘计划，让人才大量涌入南方，以新的矛盾点来转移旧的矛盾，成功了就是人财双收，失败了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回头还得被南方贵族勒索一波。 但就是这样一位君王，却有一个非常大的缺点 他不喜欢别人逆着他的话，违抗他的话。你可以哄他，顺着他的话，兜圈子，慢慢服他，但绝对不能杠他，更不能当众抵触他。 他的主观情绪还非常重，容易受信赖之人的影响去看事情。虽然很庆幸在职的大臣并没有心怀不轨之人，但当面对授予爵位这种事情之时，那些大臣们会不会意志不坚定偏移一下…… 这，是最大的问题。 第30章 安抚 魔法平原当中依然一片宁静。 米娅已经顺利地将莉迪娅·雪莱女士收为自己的导师，跟随她学习法术，以及共同研究法术如何不依托于法师，而能直接作用于道具中。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全新的问题，并且法阵的铭刻技术已经让铠甲与武器能够成功附魔，如果道具需要源源不断的魔力提供，那么“魔晶石”也可以达成。 但问题就在于这项技术还太过稚嫩，仅仅局限在装备的法阵铭刻上，一直没有得到过开拓。而米娅阿和雪莱女士想要做的，便是让更多的地方可以运用到法术。 而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创新能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解决魔晶石的魔力转化效率，以及如何兼容于各种物品的问题。 现在的魔晶石供应魔力，基本只能适用于大型的器械，例如他们一路南下的时候乘坐的铭刻了法阵的马车、北风之塔城墙上的城头弩。对于这些大型道具，只要将魔晶石魔力狂暴轰入触发阵法，根本不用担心溢出的问题。 但如果要将其施加在型的道具上，比魔晶石更细、比魔晶石更，那现有的技术便完全跟不上了。 简而言之，就是要往精细化的方向拓展。 这一类项目的研发注定要砸入大量的资金，西里尔也不知道米娅的财力能够支撑多久。假如要往军工方向研发，组建一个大型的实验室的话，那米娅就算把别的房产都卖了，恐怕也会在几年内消耗一空…… 不过到那时，西里尔觉得自己手底下应该也有能够盈利的产业了——东部阿玛西尔可是一块肥的流油的宝地，以往拉罗谢尔人碍着精灵的面子，再加上在其他地方忙的焦头烂额，都没怎么进入森林开发，但西里尔可不会手下留情。 而且他手里还有克兰——这未来西部矿山的铁公鸡，虽然在现在还是个满脑子只有独角兽屁股的笨蛋，但把优秀的矿石放到他面前之时，相信克兰会绽放出属于他的光芒。 其余几人，米莎姐也是足不出魔法平原——对她而言，没有比这片魔法平原里的森林更舒服的地方了，西里尔骑马回来，往往能看到精灵姐坐在茂密的树冠下，那粗壮的树干上。 可惜没有一口林间的清泉，与落在清泉上的月光。 艾莉娜倒很是勤奋，她似乎是到学院那里去购买了基础的剑术的书籍，每天都在院子里练剑好几个时，练完就回屋子里摊着。 她似乎有一种迫切的想要提升实力的欲望。西里尔也考虑让艾莉娜干脆进入学院学习一段时间——艾莉娜虽然个子，没比卡罗琳高出多少，但好歹也是十六岁，比西里尔还大上一岁，放在学院中都是超大龄新生。 她基础虽然差，但却有着不少的实战经验，只需要将经验灌注到基础上，实力提升的速度定然飞。 但艾莉娜却没有任何犹豫地拒绝了西里尔，接着继续揉了揉酸痛的胳膊，重复地练习着劈砍的动作。 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西里尔到没打算给她另外辅导。到了东部，有的是机会给她实战上课。 至于奈若拉…… 西里尔还真想不好该怎么和这个大型精致玩偶一般的孩子交流。而奈若拉本身也不是喜欢主动开口的性子——虽然她似乎确实也对外物充满了好奇，但表达能力是她的弱项。 所幸的是队伍里有卡罗琳存在，孩子总是能够带着孩子一起玩耍的，至少让卡罗琳带会奈若拉一些基础的东西，他再去尝试沟通比较好。 而最后的，也就是卡罗琳了…… 有些事情是不能拖着，必须要及时做掉的，不然就是在玩弄别人的念想。 “卡罗琳！” 西里尔回到城堡，之前他绕路去外城买了点点心回来，而卡罗琳闻声便从二楼探出头来，鼻子抽了一抽，接着像只敏捷的兔子一样蹦了下来，冲到了西里尔身边，拿起了西里尔手中的布包。 “我闻到了，是芝士烤鱼苹果派！”她手脚麻利地打开了包装，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盘子里一块色泽金黄的苹果派，芝士还拉着长长的丝看起来很有食欲——只要忽略其边缘探出的狰狞的细窄的鱼头，这一定是一道美食。 但就在卡罗琳拿起一块馅饼准备开动之时，姑娘忽然停下了动作，接着仰起头，鼻子用力吸了一吸，声问道 “西里尔，你那么早跑出去，是打听到什么了么？” “冒险协会依然没有消息，铁匠铺也还是老样子。”西里尔平缓地道，便看到面前的少女低下了头，漂亮的像猫儿一样的睛里藏不住的失落，连手里的馅饼都放下了。 “不过啊——”他紧接着拉长了音调，却见姑娘的头猛地抬起，牢牢地盯着他。他保持着平淡的音调，继续道，“殿下告诉我，征募的铁匠都随着船队出海了，过得很好，不过短期内不可能回来。” “短期？要多久爸爸才能回来啊！”卡罗琳睛一亮，接着急迫道。 “出海的话，至少也要三五年吧。”西里尔摸着下巴，一副认真估算的样子，“首先他们要远航，然后在新的地方建设营地，然后才能开始工作，远航消耗时间太长不可能来回，所以一定是一次性做完，再算上返回的时间，嗯，可能还要更久。” 而卡罗琳似乎又陷入了犹豫，她伸手一戳一戳着苹果派上的鱼头，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那……爸爸也不知道家没了的事情？” 西里尔微微一愣。 他以为卡罗琳会往其父亲会不会死在大海上联想，没想到她在担心的是这个—— 她是在怕远方辛苦工作的父亲，担忧自己么？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稳地缓缓道“那他肯定不知道，王都都不太能联系的到他们，又怎么可能告诉他北边的事情呢？” “在他的心里，卡罗琳应该还好好地、健健康康地在北边的雪地里成长吧？” 姑娘的脸上，担忧与焦虑都消散了。 她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接着咬了一大口苹果派，将里头的鱼嚼得咔嚓咔嚓脆响。 嘴角都沾满了油光。 第31章 石路上的摩擦 它静静地伏卧在清晨的朝阳下，伏卧在那一片苍翠的绿意中，周围是一片缭绕的雾气，看起来像是它吐出的气息。交错的三重高塔上像是镀了一层薄薄的金，如若一顶皇冠前檐那尊贵的凸起，屹立在整座建筑的最前方。 它们立于这个国家王庭的最高处，屹立于王宫的最前列，俯瞰着它的人民。 西里尔在山脚下时，仅仅一抬头，便看到了这座巍峨的宏伟建筑。哪怕在游戏当中来过王宫的次数不计其数——无论是繁华时的还是沦陷后的，他都在这其中行走过，甚至连石砖下藏着的暗道都知道不少。 但真正在现实里，看到这屹立于山上，巨大的投影都似乎能盖住半个内城的王宫之时，西里尔还是不禁感觉呼吸有些停滞。 王宫在隆起的山顶，一路盘山而上的道路皆是白玉一般的石砖堆砌而成。每走出五米低下头，就能看到石砖上雕刻着的画像——那是初代拉罗谢尔人穿破森林翻过群山，向着咆哮的怒云举起枪与盾的画像。 每十米便有身着重铠的士兵握着长矛，严肃地立在石路的两侧，目光投向正前方，一动不动，像是虔诚的石像。 这条石路上，没有敢喧哗者，行走于其上之人，哪怕是国王陛下，也怀有敬畏之心——它建于这座城诞生之初，距今已有四百年的历史，它告诫其上行者，拉罗谢尔并非生于和平，而是生于无畏者的开拓。 他和海洛伊丝没有骑马，步行在这条石砖上，只不过偶尔互相交流几句。 “王宫里的情况如何？” “不是很好。南方的贵族已经提前和大臣们打过招呼，你要尤其注意康尼家族，他们对南方的态度非常暧昧……” “但我听，丹尼尔·康尼似乎要参与进这一次对南方的计划？”西里尔问道。 “你知道的不少。”海洛伊丝到没对西里尔的情报感到诧异，“康尼家族这一次出的钱最多，他们家本身就和许多经济产业有关系，这个时候让丹尼尔公爵负责，也不奇怪。” 西里尔点头思索着，自己在宫廷中只有一个支柱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但长公主在朝政上的话语权并不大。 想要提一提自己在陛下面前的印象分，还得靠实际的例子…… “那……克里斯汀团长的名字，能够在陛下面前获得加分么？”西里尔忽然产生了这样一个疑问，“以克里斯汀团长卓越的战功，应该能够……” 可他话还没完，就看到海洛伊丝脸上奇怪的表情，接着她摇了摇头，犹豫道“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 “陛下或许对克里斯汀颇为欣赏，但大臣……或者贵族们，都不太喜欢克里斯汀。”海洛伊丝望着前方，“你自己考虑吧，或许提起你和克里斯汀的关系，能够让陛下对你倍加赏识，但也有可能会给你自己增加不少麻烦。” 两人话间，脚步丝毫不慢，没多久已经到山顶了。但出现在视线中的一群人阻拦了他们前进的步伐——那些人大多衣着奢华，从他们的站位的错落与行走时的姿势、步伐来看，他们当中阶级分明。 而海洛伊丝的表情一下子就恢复了冰冷一片，她一拉西里尔，想带着他从一旁速通过，可走过之时，却撞到了一人的胳膊。 “这不是殿下身边的侍女吗？如果你是想来接你家殿下回宫，那你可走错路了。” 被撞到的人立刻道，阴阳怪气的语调让海洛伊丝本就冰冷的脸上又蒙上了一层阴云。她退后两步，目光冰冷地注视着这人，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哟哟哟，怎么了，撞了人后毫无礼数，居然还想着动武，这就是‘那位殿下’的侍女么？也难怪陛下会想着让她去和个五十来岁的老家伙结婚，毕竟没有这样勇武的性格，是不可能挡得住帕兰尼亚人的——” 海洛伊丝漂亮的眉毛一挑，正要发作，却感觉有人在她身后轻轻拍了两下——她回过头，便看到跟在自己身侧的半精灵少年迈向前一步，反而将她挡在了身后。 “如果没认错的话，阁下应该就是达伦·谢力了吧？” 少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缓缓地道，“我想只要是这个国家的属民，但凡是谁都会想急着面会陛下，也只有没将陛下和国家放在心里的人才会在这样一条记载了先辈光辉事迹的路上走得如此悠哉悠哉吧？” “你！” 被他称作达伦·谢力的家伙，也就是殿下所的他的竞争对手，那个谢力家族的长子似乎被他的话气到了，沉重的鼻息吹着他那野蛮人一样茂盛的胡须——虽许多野蛮人其实下巴非常光洁，只是肌肉遒劲而已。 可西里尔不打算给他“着急”的机会，抢着道“哦，或许阁下是在海上漂泊久了，习惯了甲板的倾斜，在陆地上也时不时横着走两步？还是劝阁下赶紧改正吧，不然会被人以为是醉汉——要是在陛下面前表现出这副姿态，那后果，啧啧。” 他可是将达伦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原先海洛伊丝并不会碰到他，只是他不知为何向着侧面迈了一步，刚好挡在了海洛伊丝的面前。 完全是蓄意找茬。 南方贵族和长公主互相不对付，西里尔是知道的，只不过他没想到二者针锋相对到，在王宫前的石路上都能有摩擦。 达伦的脾气和涵养显然并不算好，被西里尔两三句话一顶，更是浓眉竖起。可在他身后已经率先响起一个声音，让他立刻蔫了下去 “达伦，不要无事生非。” “是。”达伦应声道，接着后退一步，将被簇拥在人群中的一名精瘦的老人让了出来。 他衣着颜色看似朴素、灰蒙蒙的，但仔细一看，那身衣服光滑而柔软，显然用料极其奢华。他拄着一根深棕色的长杖，杖尖在地上敲打着，缓缓踱到了西里尔的面前。 “我想，你就是这次打算申请东部封地的那位亚德里恩吧？” 他喉咙中带着痰音，话时还不住地咳嗽，看起来像是个病重的老人。 但西里尔反而神色变得严肃，紧盯着面前那同样以锐利的目光打量着他的老者—— 马塞勒斯公爵。 “年轻人，很有朝气，好好干。” 马塞勒斯公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咧了咧嘴，接着转过身，慢慢回到阵中。 这代表着南方贵族的一群人便头也不回地，向着王宫走去。 第32章 王宫面谈 巨大的白色立柱将门庭撑起，那三座高塔之后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再向前，便是主持拉罗谢尔朝政的大殿。 但这次西里尔等人的到来并非正式的议政，只是一次面谈，因此场地也不在大殿中。 西里尔跟着海洛伊丝走在长长的廊道中，前往特殊的会议室。阳光穿过彩绘的玻璃，将人物的倒影投射在斑驳花纹的地面上。两人的影子速地和一根根立柱的影子重叠而后跨过，接着停在了一个转角前。 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身着一身造型并不算华丽的轻便裙装，正靠在白色的立柱旁。她的面前，一个一头柔软白色短发的孩子正拿着一把木剑，认真地挥舞着，只不过毫无架势。 见到西里尔和海洛伊丝的身影，阿纳斯塔西娅便直起身，而大概只到她腰间的孩子立刻收起了剑，躲到了她的身后，连脑袋都不从她的身后探出，显然怕生极了。 “殿下。”二人上前躬身行礼，而阿纳斯塔西娅没有丝毫客套的意思，径直道 “听你们和艾布特有些摩擦？” 艾布特·马塞勒斯，就是马塞勒斯公爵的全名。 海洛伊丝脸上尴尬，再次欠身道“是我的失误，殿下。” 西里尔还以为长公主殿下会在这时候责罚一番海洛伊丝，毕竟她和南方贵族虽然互相不对头，但撕破脸皮却绝不可能，顶多互相阴阳怪气一番。 谁想阿纳斯塔西娅那漂亮的眉毛立刻挑了起来，眉飞色舞着，上前拍了拍海洛伊丝的肩膀“干得好啊，海洛卿，给南方那群东西一点儿颜色看看！” 海洛伊丝摇了摇头“殿下，这次是亚德里恩处理得好。” 长公主这才将目光转移到西里尔的身上，脸上的喜悦丝毫不减“当然，当然，你做的非常好，不过亚德里恩，我更关心你为什么会挑中那一件铠甲——实话，我感觉不到那件铠甲上有任何的力量，它真的能够给你帮助？可别忘了你才刚刚挑衅过那个什么谢力，他恨不得撕碎了你。” “这点还请放心。”西里尔严肃道，他当然相信自己的光，更何况那件骨质胸甲并非没有力量，只是比较“排外”而已。 “跟我去见父王吧，大臣们和贵族们差不多都到了——对了，这一次没有多少军方的人在内，我希望你挑一些能够让大臣们感兴趣的话题来。” 阿纳斯塔西娅速道，却发现西里尔的目光此时并没有看着她，而是看向她的腰间。她低下头，那个孩子此时悄悄地探出脑袋，漂亮的睛看着西里尔，一眨一眨的。 而西里尔此时半蹲下身，一只手放在胸口，向着那个孩子行礼 “王子殿下。” 没错，这位还怯懦地躲在长公主殿下身后，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的羞涩的孩子，就是未来继承了所谓拉罗谢尔正统，在王都失陷后迁都海湾一角的拉罗谢尔未来的国王。 阿列克谢·赫尔曼。 西里尔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这位此时年岁还未过十岁的王子，当初阿列克谢·赫尔曼紧急继位的时候也不过十五六岁，事实上原本该继承王位的是他的姐姐，如果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 西里尔不想以多余的言语去评价这位未来的国王，他是个温和而软弱的国王，但他在位之时，拉罗谢尔还算安稳的南方却前所未有的亲近王室，保证了新都的稳定与发展——如果不是奥圣艾玛无视源初教堂的阻碍，再一次发动对拉罗谢尔的吞并，或许再支撑几年，到1460年的时候，拉罗谢尔就能开始向北方反攻。 而他也和怯懦挂不上钩，当面对奥圣艾玛冲入城池内的地龙军团之时，这位一向没有多少威严的国王站在城头上，鼓舞着剩下的士兵们拔出长剑，组织阵型，最后壮烈地死去—— 阿纳斯塔西娅稍有些诧异，毕竟阿列克谢连王宫都很少离开，而西里尔竟然认得出他。不过想到她和自己的弟弟长相相似，这倒也能理解。 西里尔站起身，再次行礼。此时有侍女走来，拉着王子离开。而阿纳斯塔西娅对着弟弟哄了几句，之后脸上再无轻松之色。 “走吧，亚德里恩。” 她走在前方，停在一扇紫红色的木质大门的。士兵缓缓拉开大门，露出里头的长桌，以及已经落座在桌边的众人—— 左右两边贵族和大臣倒是混着、按着官职和地位来坐，没有特别的区分。不过只要看着那些窃窃私语交谈的人们，便能够轻松地读出，哪些人是“中立派”，哪些人是“南方派”。 海洛伊丝没有跟进来，这里不是她能留着的场合。西里尔在下首的位置找了个地方坐下，对面正好是达伦·谢力。 那张野蛮人一样粗犷的面孔在看到他的一刻就不断对他做着或是咒骂或是嘲讽的表情，甚至达伦还拉开衣领，意图露出自己壮硕的胸肌震慑西里尔。 可西里尔看都没看他一。西里尔看着阿纳斯塔西娅坐到了上首，仅次于主座的位置，而主座以及她对面的位置还空着——主座当然是留给国王凯尔森·赫尔曼的，而另一个位置不知道是留给谁的。 他张望着四方，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外交大臣布莱克·伊文斯也在其中。并没有南方派的贵族和他交头接耳，看来其立场很是中立。 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从其儿子晴·伊文斯那里得到西里尔相关的消息，如果他能站在西里尔这一边，那倒是对他极大的助力——外交大臣可是这几年宫廷里最火的红人，无论是西方还是南方的外交局势，能够趋向好的方向，都少不了布莱克·伊文斯的功劳。 当然，也有不少人对西里尔表现出不的兴趣，他一坐下，就有数道目光投向了他，虽然听风术可以听清他们的窃窃私语，但此时使用，恐怕会降低所谓的“印象分”，西里尔便任由他们议论。 而没等多久，在卫兵一声悠长的通报声中，大门再一次被缓缓打开，两道缓步前行的身影浮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恭迎陛下，恭迎主教！” 第33章 会议（上） “国王和主教？” 西里尔看着那两张并不年轻的面庞，不禁有些惊讶，但还是站起来，随一旁的人一同躬身行礼。 左手边的是拉罗谢尔现任的国王，凯尔森·赫尔曼，他已经年过半百，灰棕色的发须里掺了不少斑白卷曲的毛发，话间角与额头都会浮起不少皱纹。他眶深邃，鼻梁高挺，目光锐利，依稀还可以看得出年轻时的桀骜模样。 而右手边的，则是西里尔完全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源初教会在拉罗谢尔王都最大的教堂的主教，也是拉罗谢尔源初教会总部的主教—— 佛提乌。 西里尔没记错的话，这位主教大人此时应该已经年过七十了，但哪怕须发苍白，行走间却依然腰背挺直。他眉间写满了温和，似乎是察觉到西里尔角瞟来的余光，居然向着他微微颔首。 西里尔连忙收回悄悄查探的目光，他也不清楚佛提乌是不是感知到他的目光，或许只是在和凯尔森·赫尔曼窃窃私语而已。 他同时将心中的疑惑压下——事实上这样的场合与源初教堂并无关系，如果源初教堂要让人与新接受敕封的贵族交流，那也是在新贵族受赏完毕，再派出牧师去洽谈在其封地建设源初教堂之事。 源初教堂，很少会出手干预政治相关之事，除非濒临战争——当然，他们也不一定会在战争号角吹响前去和解战争的两方。 而像这样，主教大人亲自来到一个仅仅是面会授勋对象的会议，实在是太过……离谱。 难道这位主教大人是因我而来？ 这让西里尔不由得产生了这种想法，毕竟他实在想不出在场的其他嗷嗷待封的贵族子弟，有什么值得佛提乌亲自到来的功绩——虽然他的功绩也不太够的上就是了。 厚重的大门合上，那身着繁缛长袍的二人踱步走入，边走还边声交谈着，从西里尔身后经过之时，他只听到“阿德莱”“南方”几个词，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假如主教会偏向他这一方，那南方贵族在幕后给他下的绊子都可以忽略不计。 可如果主教也认为应该将阿德莱的爵位封赏给达伦，那他干脆两一翻舌头一吐，直接投降算了。 直到国王和主教尽皆落座，众人才重新坐下。 拉罗谢尔的朝政议会氛围事实上并不是十分的严肃，大臣想要发言之时，国王都不会做多少干涉。像这种私下的会议更是如此。 但由于突然到场的主教，让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悬，他们都开始猜测主教为何来此，不过南方派是在担忧自己的爵位会不会受到影响，而中立派的则在怀疑是不是外交或是财政上又出了些什么问题。 最为代表的便是伊文斯的父亲，布莱克·伊文斯，看到主教的一瞬他的眉毛已经拧成了一股绳，估计是已经联想到奥圣艾玛给予的刁难了。 最终还是凯尔森打破了这各怀心思的僵局，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那么诸位，让我们，开始吧？” 他的话音落下，接着便有人站起身，向着他与主教行礼。西里尔认得，这个人是凯里·凯尔希，政务秘书，近几年国王身边的红人。没有多少家庭的背景，但在大臣与贵族之间倒是游刃有余，将一切都拿捏的很好。 而后凯尔希秘书转过身，面向众人“拉罗谢尔的疆域广袤，但种族繁多。北方战况激烈的当下，陛下认为，应该适时地进行扩军。” “扩军？” 这个词猝不及防地在南方贵族们中间炸开，那些个前一秒还端坐着的贵族们，后一秒就悄悄拉动椅子，向着自己一直以来的盟友靠近。许多人身体都忍不住地上下颤抖，显然这个词让他们热血沸腾。 而凯尔希仿佛没看到他们的表现一般，继续道“王国决定，对南方海域进行再一次开拓，这次索尔科南的学院会让新的毕业生前往南方协助开拓，希望各位到时候能够引领他们，成为王国的栋梁之才。” 他这一句话是朝着南方贵族们的。就连艾布特·马塞勒斯都有些坐不住了，他挑起眉毛，已经开始向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而西里尔却忍不住微微皱眉。他将目光望向坐在上首的阿纳斯塔西娅，但长公主只是静静端详着手里的羊皮纸，丝毫没有看他的意思。 在这样一个决定爵位封赏人选的会议上，却抛出了这样两个消息，凯尔森国王到底在打些什么算盘？ 他心里盘算着，而会议总算进入了正题。却见凯尔森站起身，方才还喧闹的贵族们立刻陷入了寂静，紧接着国王陛下缓缓道 “每一年，我拉罗谢尔都会将爵位授予那些新的杰出的人才，授予他们封地，让他们治理一方，带动国家的发展。我很高兴看到拉罗谢尔在愈渐强盛，在这些前往各地的年轻的新兴贵族们的引导下，愈加繁华。” “而今年也同样，很高兴能够看到像你们这样杰出的年轻人，无论你们是否能够成为新的贵族，获得封地，引领一群人民，我都希望你们能够时时刻刻肩负起拉罗谢尔的未来。” 西里尔与其他候选者尽皆站起身，向着凯尔森再次行礼。凯尔森微笑着示意他们坐下，而后一旁的秘书再次开口 “当然，贵族的身份绝非予以你们肆意妄为用的，你们是否拥有获得爵位的资格，还需要陛下、主教大人以及诸位大人的评判。” 他接着从一旁拿出一摞纸张，分发给在座除了候选之人的其余人，上面写有候选者的信息以及功绩。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他清楚现在开始才是最关键的环节，接下来候选者会迎来贵族或是大臣们的问题的狂轰滥炸，对其功绩进行质疑，对其才能进行质疑，如果其事迹有丝毫不属实的地方，立刻会曝光在拉罗谢尔的这群大人物的面前。 而至于被曝光之后，他们还能否顺利获得一个爵位……那只能看丹亚愿不愿意眷顾他们了。 不过西里尔知道，并非所有的候选者都会被苛刻针对，事实上很多爵位已经内定，只等待授予而已。 而这一次的会议，会被苛刻针对的，很显然只有一个人。 他自己。 第34章 会议（下） “博格·尼达姆，你想要获得西南方金纳泽地区的封地？” “是的，大人。” “博格·尼达姆，你从国立军事学院毕业后，前往西方沼泽平定暴动的兽人，后转投南方军团，剿灭大型海盗团‘八爪’，情况属实？” “是的，大人，在国立军事学院的时候，我的导师帕特里奇先生给予了我很多帮助，并在我毕业后引荐我进入十三军团，前往西方沼泽……” 西里尔静静地听着一个一个问题被大臣们抛出，而被问到的人站起身回答。 这其实就像是职场上的面试，回答之时的姿态、语气的自信程度，都会成为加分项。这些能够拥有获取爵位资格的人们都有着一定的真材实料，哪怕只是家族的“工具”，那也都到过切实的地方好好度过金，绝对算不上水货。 他们也大多早已提前练习过，一个个介绍自己的姿态都无比熟练，一路听下来，就连西里尔都觉得他们都有资格获得一块封地。 十几个人听下来，只有两个人被问住了，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答不上话。西里尔余光瞟去，便看到坐在自己身边最近的一位大臣——似乎是内政方面的大臣，在纸上打了一个叉。 他对这些人没有多少同情心，毕竟他们本身也非平民——在座平民出身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不过考虑到他那长长的耳朵，这平民的身份也没有那么简单。 当然最后会被排除在外的并不止这两人，十几个人候选，爵位却顶多只有五六个，只有三分之一有机会成为新的贵族。 这张名单很走到了最后，达伦·谢力的名字优先被叫到。西里尔感到达伦狠狠地瞪了自己一，接着神气十足地站起身。 “达伦·谢力，你想获得一片……阿德莱海周边的封地？”发问的是外交大臣，布莱克·伊文斯。 “是的，大人，我觉得我有这个资格。”达伦气宇轩昂地道，声音隆隆的在室内回响着。 “嗯……开拓两个荒岛，并且拿下一笔和新奥威港的长期矿物订单，看来你很有商业上的能力……” 达伦看着老布莱克频频点头，深吸一口气，刚想顺着布莱克的话下去，却见外交大臣猛地将手里的羊皮纸拍在了桌上，厉声道 “既然有这样的才能，为什么不干脆投官到阿德莱行省，直接为国家效力？” “啊……”达伦张了张嘴，显然是没想到布莱克会不按照套路出牌，但他对这样的质问也早已有所准备，立刻开口答道 “大人，阿德莱行省辖域太广，身居官职需要顾及的事情与地方实在太多。近海区域才是我能力能够得到极致发挥的地方，一块封地能够让我全身心地投入去治理，不出三年，我就能在阿德莱海上打造起一支规模足够的商队与护航船队，建立起与南方海域通航，带动阿德莱地区的发展。” 他这话的十分漂亮，只字不提就在阿德莱海那头的奥圣艾玛。但布莱克身为外交大臣，最顾虑的便是这一点。他正要开口，却听一个声音抢在他前面响起 “达伦·谢力，如果奥圣艾玛打算通过阿德莱海攻打沿海地区，你打算如何呢？” 发话的是军事大臣，哈里·拉斯金。布莱克眉毛一挑，瞪向军事大臣，可对方看也不看他一，而达伦已经开始回答 “我想那时候航线已经稳定，南方区域的舰队可以随时调动，前来支援。更何况我有极其丰富的海军治理经验，奥圣艾玛的海军实力远不如我们南方地区……” 达伦接下来便围绕着军事方向侃侃而谈，再也不给布莱克发问的机会——布莱克深知最应担心的是南方贵族的力量借着奥圣艾玛的威风在阿德莱区域肆意扩张，甚至反过来威胁拉罗谢尔，以获得更大的权力。 老布莱克长叹一口气，有些颓然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显然南方贵族早已和军事大臣串通，接下来他就算再有机会去质问这一点，在达伦这一番准备周全的阿德莱海布防计划面前，也会显得无比无力。 达伦最终在一片掌声之中行礼，他的回答实在太过漂亮，就连凯尔森都忍不住点头。他落座之时，还不忘朝西里尔扔去一个挑衅的神。 但半精灵少年看都没看他一，他托着腮，一直沉思着，在这热闹的会议氛围中像是一个局外人。 直到一个声音叫到他的名字。 “西里尔·亚德里恩，你想获得一块，在阿玛西尔地区的封地？”开口的是财政相关的一名官员，名字西里尔并记不住。 他站起身，躬身行礼“是的，大人。” “你是一名骑士？” “是的。” “那你的服役经历呢？”那名官员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一个度，高声喝道“十三个月前你加入骑士团的预备役，十三个月后的现在，你就算是一名骑士了？还想要一块封地？” 他着着，用力地将手里的纸摔在了桌上，滑到了西里尔的面前。西里尔扫了一，看到相比别人的信息，自己的功绩内容实在少得可怜—— 而其上，甚至连传递重要的北疆战事消息都没有写到。就连灰神教相关的事情，上面写得也只是“随同源初教堂剿灭灰神教”。 毫无疑问，这是一份被丑化的简历，相比其他人的经历，光是看这张纸上的内容，他根本配不上一个爵位——或许连骑士的身份，他都配不上？ 他微微蹙眉，余光瞟向阿纳斯塔西娅，却发现后者也是眉头紧蹙，显然这件事她也不知情。 而当他再将目光移到马塞勒斯公爵等一脉南方派的脸上时，看到的是一张张窃喜与强自装出的没有表情的面庞。 “长公主殿下啊，你在索尔科南的威望，是不是要跌成负值了啊？” 他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原先以为自己面对的会是潮水一般的问题的狂轰滥炸，那群贵族会费尽心思找他简历上的问题，但谁想得到，对方干脆让他履历空空？ 哪怕爵位有限，竞争东部爵位的最好方法确实是尽可能地打击同一方位的唯一对手，但如此下三滥的明谋，未免也太过过分？ 既然你们做的如此之绝，那也别怪我不低调了。 “西里尔·亚德里恩，还不速速回答！是谁，是谁引荐他的？” 耳听着官员大声的质问，以及那些中立派中都出现了声的指责声，西里尔慢慢抬起头，轻咳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为何我的履历会是一片空白，但既然各位想听，那我就好好将我这大半年的所作所为——” “一一道来！” 第35章 一一道来 “一一道来？！” 已经有人拍桌而起，厉声喝道。西里尔轻飘飘扫了他一，并不是他认识的人，想必属于南方贵族一脉——毕竟南方贵族如许之多，如同一窝窝的耗子，他就算记性再好，也不可能记得住所有人。 那人话的口音里带着浓重的西南部地区的味道，嘴里像是塞着什么一样含糊不清，还带着些许卷舌，几乎是咆哮着喊道 “你是属于哪个骑士团的，这么没有礼数？什么不知道谁让你的履历一片空白，难道你是要我们帮你把那可怜的空白功绩填满吗！” 他这一番话，一瞬间就让刚刚才安静下来的室内又炸了锅，那些南方贵族们原本就矛头一致，此时更是想用他们早就精心准备好的话语带歪中立派对西里尔的看法，打算在这个企图与他们南方派争夺爵位的年轻人发话之前，就将他彻底压垮。 但西里尔早已预料到他们的行径会是如此——此前已经有一名北方军团出身的候选者被如此刁难过，他在这一切闲言碎语响起之前，率先朗声开口，话音在风的传递下，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声音 “正如这张纸上空空一片的履历所言，1439年10月，我成为一名见习骑士侍从，应骑士团要求，前往北疆边境梅特兰山脉下的塔普镇服役。” “你也承认自己不过是个见习骑士侍从，距今不过大半年的时间，你凭什么……” 那名南方贵族此时正接受着同僚们赞赏的目光，听到西里尔发言，立刻一拍桌，试图将西里尔的辩解扼杀在襁褓之中。可他话才到一半，那名少年更加清亮的声音便以极的语速将他的话音打断 “4个月后的1440年2月，亡灵翻过梅特兰山脉对我拉罗谢尔北疆边境发起突袭，屠杀边境村镇人民，彼时我所随卫队不敌除我之外全员战死，我受队长委托，撤至北风之塔，请问那个时候，这位大人，您——在做什么？” 那名起身的南方贵族一愣，一瞬间数道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无论南方与中央的矛盾究竟如何，但此时当着陛下与主教的面，外敌的入侵永远是第一位的话题。 他甚至感觉不仅仅是马塞勒斯公爵，就连侧边凯尔森的目光也投在了自己的身上，背后顿时一阵阵冷汗直冒，磕磕绊绊地道 “我，我，我当然是在尽忠职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也就是北方的骷髅架子入侵的时候我不在，不然我一定与那些亡灵死战！” 他完这段话，心里不禁长吁一口气，感觉自己处理地已经足够漂亮了，可西里尔随后出的话，让他整个人都浑身僵硬 “?G，没错，此时各位可以摒弃一些的矛盾共同坐在这里，无非是因为北方战事的消息由尼克尔·罗德里克大人传至索尔科南，宫廷占星术士卡内基·安东尼奥以命换来的预示让王室做出让步，接着各大军团出征北疆——想必各位，对我拉罗谢尔危难之际前线相关的这些事，都非常清楚吧？” 半精灵少年笔挺地站着，如同北疆要赛风雪中那道道身影一般。他目光自那些南方派系的贵族与大臣脸上一一扫过，最后温和地落在凯尔森·赫尔曼的身上，而后微微欠身。 “陛下，诸位大人，向罗德里克大人传信的，就是我。” 看着众人又要陷入一片哗然，西里尔心下确定，这帮南方贵族对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多少了解，之所以针对自己，完全是因为自己是由长公主推出来的人选，而长公主与他们利益相矛盾—— 可惜他们本以为长公主推出的是一个花瓶，还是个十五岁才出炉不久的新花瓶，想像往常打压新人一样打压自己。 只可惜，他，西里尔·亚德里恩的功绩，足以将任何的流言蜚语击溃！ “——不信的话现在就可以传讯罗德里克大人，他会证明这一点！”西里尔大声道，再一次使哗然平息，接着他语速如若暴风骤雨，却口齿清晰地将话语向着他们泼去 “彼时逝去的卡内基·安东尼奥留下北疆有龙，高塔崩碎的占卜结果，于是有一支骑士团率先赶到北疆核心，北风之塔，破碎了巫妖的阴谋，剿灭了即将复苏的骨龙，阻止了北风之塔的崩塌，使得前线要塞无需顾虑身后，这支骑士团！” 他的声音骤止，像是疾驰的奔马突然止步，狂响的钢琴曲猛然息声。 而后他伸手，自空间手环中唤出了自己的长剑，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仓”地一声长剑出鞘，魔力灌注下，银白圣洁的光，柔和地铺散开。 “它的名字是银刃骑士团，团长是简·克里斯汀。” “而我，是银刃骑士团所属的一名骑士。克里斯汀团长亲自将此剑赐予了我。” 这已经是不知道会议桌上第几次炸锅了，只是这次哗然的主要人员是王都的大臣，而非南方的贵族，他们大多目光复杂地投向这将长剑轻放在桌上，依旧维持着那银刃骑士团标志性的“银刃”光泽的半精灵少年。 而凯尔森·赫尔曼，在漫长的没有表示的倾听之后，终于向着西里尔微微颔首—— 西里尔再次向着国王行礼，他顺势瞄向阿纳斯塔西娅，却发现后者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头一次带有赞赏之意。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继续自己的讲述，却听到一边有一个有些压抑的声音响起 “如果如你所，银刃骑士团做出了如此杰出的贡献，那么为何索尔科南没有收到相关的战报？” 西里尔看向声音的来处，发现开口的却是此前绑着达伦话的军事大臣，哈里·拉斯金。他的中莫名的有着一些疲惫，语气急促，却没有多少刁难的意思。 “大人。”他微微欠身，而后道“因为没有人回来想要获得这一份战功，除了独自面对巫妖与骨龙的克里斯汀团长身受重伤之外，其余随行的两百银刃骑士，尽皆……” 西里尔停顿了一下，却发现在座的数名王都的贵族和大臣都瞪大了，而那名军事大臣更是捂住了嘴。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王都的贵族不太喜欢克里斯汀团长，而在激进的国王面前，或许能够获得倍加赏识。 西里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了，可那一双双睛督促着他，尤其是军事大臣，他已经将手放在桌上，五指用力弯曲着，像是想在桌上留下一个刻印。 他只能缓缓地，尽可能清晰地将那个结果道出 “他们尽皆……葬身于霜巨人与死亡骑士的围杀之中。” 军事大臣的身体似乎失去了力量，一下子就瘫倒，滑下了桌，而噗通声响中，甚至有人连带着椅子一同摔翻在地，紧接着一名大臣跑了过来，伸手一下子抓住了西里尔的衣领，那张脸庞苍白而扭曲，中布满血丝 “你所的，都是真的？！” 西里尔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直到那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松开手，他才向着那人微微躬身 “大人，句句……属实。” 那人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被椅子腿绊倒，一屁股摔翻在地，一边有人想要去拉起他，可那人用力一挥手，接着居然嚎啕大哭 “卡……卡特，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 他的一声哭泣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一般，有好几人伏在桌面上，低声呜咽着。几名性格异常坚忍者亦是眶泛红。 最先瘫倒在地的军事大臣此时站起身，向着凯尔森国王深深鞠躬“陛下，臣……” 而凯尔森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向着军事大臣颔首“我明白了，之后会举行相关的封赏以及追悼。” 一旁的主教佛提乌此时也站起身，他将手放在胸口，握住那枚代表着源初教会的徽章，低声道 “丹亚大人会祝福这些为家园而战的勇者，愿星辉照耀着他们。” “谢陛下，谢，谢谢主教冕下。” 军事大臣深深地看了西里尔一，而后缓缓落座。 而其余失态的人们也都回到了位置上。西里尔目光扫过，见他们似乎都恢复了平静，这才缓缓继续道 “简·克里斯汀团长亲自为我把关，由于我在北风之塔一役中做出的贡献，我得以晋升骑士，并将银刃骑士团的番号托付于我。现在，我是银刃骑士团的代理团长。不知这位大人——”他转向那名最先刁难的南方贵族，“这位大人，请问您对在下的职阶，还有何异议？” 那名南方贵族再也不出话，就算他想硬杠，可在一群刚刚悲泣过的大臣面前，他的话语也没有任何作用。 “至于履历上所的我随卡兰金教堂源初卫队剿灭灰神教，其真相是我识破了伪装成男爵的邪教祭祀，并且将企图降神于人世的祭祀斩杀——你们对灰神教没有概念那没关系，窃婴者——想必各位应该都知道吧？它们就是从属于灰神教的。” “诸位大人大可以去卡兰金教堂问一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除非你们认为我有能力让卡兰金教堂的大祭祀和骑士队长为我假话造谣，否则——” 西里尔话音未落，却见坐下没多久的佛提乌缓缓举起了手。他连忙止住话音，再次行礼，却见那位老人站起身，严肃道 “这件事，我想不用到卡兰金去拜托特奥多尔证明，事实上我正是因为接到他们的消息，才会来参与这一场会议的。”他微笑着向着西里尔点头，“虽然还没有到封赏的日子，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一见这位敢于亲身捣毁邪教据点的年轻人，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谢谢你为丹亚注视下的人民做出的贡献。” 西里尔再次躬身行礼，心中充满了惊喜——这绝对是一笔额外的助力，有王国最高主教的认同，没有人敢怀疑这一点。 南方贵族们此刻一片鸦雀无声，他的目光从那刁难他的南方贵族、从马塞勒斯公爵、从达伦的脸上扫过，最后收回，微微垂睑。 “那么，试问位于北疆之南的各位大人们。” “我在北方的风雪中与亡灵搏斗，我出身入死袭杀邪教教首，我继承骑士团那些英勇的灵魂的遗志来到这里，希望换来一片承载他们梦想，去开拓新的据点的土地，而不知是哪位大人将他们连同我的功绩一同抹去，将这份珍贵的荣光践踏——” “这，可是一名王国的贵族与官员，应当做之事么？” 四周一片寂静，无论是中立派还是南方派，在这一刻，都无话可。抹去这份功绩者不敢开口，而中立派中不少人的子嗣，正是这份被“抹去的荣光”的缔造者，他们自然也不会开口。 直到上首之处，有一道身影站起。 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 “西里尔·亚德里恩。”她开口道，而西里尔转身看向她“殿下，有何指教。” “你期望的封地在东部阿玛西尔地区，诚然那里有不少王国无法管辖，且空缺的土地，但我想你应该也清楚那一块区域的敏感性，居住于森林的自然生灵们并不愿意人类侵占靠近森林区域，你又如何解决？” 西里尔睛一亮，他清楚这是长公主将话题从“封爵的资格”引向“封爵的好处”上，当下立刻道 “殿下，我与一般人不同，如您所见，我是一名半精灵，而且我已经结识了不少精灵与矮人，有他们协助，那些种族的阻力将自然瓦解。” “而阿玛西尔的森林当中藏有无尽的资源，如果得以开采，将创造出无限的价值。同时在面对北方亡灵、东方奥圣艾玛的压力的当下，开拓阿玛西尔有助于扩展兵种，组成跨种族的联军——” 他将视线从阿纳斯塔西娅身上转向凯尔森·赫尔曼，而后缓缓道 “正如四百年前，我们的先祖跨越黑森林，自那片压迫的奥圣艾玛中走出时一样。” “或许此刻的拉罗谢尔还处在安定之中，但我想在不久的将来，这份安定便会被众多因素给击碎。” “而我希望，当一切走向坏的一面之时，能有一支军团冲破迷雾，吹响号角。” “陛下，这，便是我的诉求。” 西里尔再一次躬身行礼。 第36章 拉罗谢尔的疯犬 西里尔走出王宫之时，海洛伊丝·特雷维尔早已停着马车，王宫外等着了。见到走出来的半精灵少年，海洛伊丝立刻跳下马，向着西里尔步跑来。 “一切都很顺利，虽然不足以让大臣们直接拍板决定将这个爵位给我，但至少一场公平的决斗……” 西里尔向着海洛伊丝着，谁知道后者灵巧地绕过他，一直跑到那高高耸立的塔下——在那里，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才刚刚走出。 “殿下，南方的贵族们没有刁难你吧？” “?G，境况比想的要很多，虽然他们确实如往常一样行事作风卑劣，不过好在你找来的骑士确实有一些手段，以及佛提乌冕下到场……” “佛提乌冕下都到场了吗？”海洛伊丝惊讶地回过身，想要寻找西里尔的身影，却发现半精灵少年跟着一道身影，走向了不远处的角落—— “那是……” 而阿纳斯塔西娅同样望着那边，若有所思道“那是军事大臣，哈里·拉斯金。” 西里尔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军事大臣会找上自己，对方此前明明是帮达伦·谢力话，按理来是自己的对手才对。 拉斯金的表情也依然阴云密布，他步走在前，也不顾后头的少年跟不跟得上，直到到一个比较僻静的角落，他才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一脸茫然的半精灵少年。 “很感激你能够把消息传回王都。”他沉声道。 “不，这是我应该做的……倒不如，过了一个多月王都还没了解到北风之塔一事，让我感到奇怪才对。” 西里尔盯着军事大臣，却发现后者脸色铁青“那段时间大量的军团从南部调往北方的，索尔科南被南方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我们都不知道银刃骑士团会前往北风之塔，那个时候他们本应在西方应对寒冬因为饥饿而围攻人类聚居地的魔兽才对。” “可就没有人把战报送回来么？”西里尔心里奇怪，但他猛然想起接管北风之塔布防的，是王国第七军团雪?军团，而带队的海伍德·赫尔曼，对克里斯汀团长敌意满满。 就算他没打算瞒而不报，但只要他拖拉一些，战报就没可能在两个月内送达。 而军事大臣冷哼一声，似乎他也清楚派系之间的矛盾有多严重，而他当然选择略过这个话题不谈，转而道“但别指望着有这一层关系，我会帮你好话——阿德莱海区域的布防一直都是一个问题，相比于开拓阿玛西尔，加强对阿德莱海的防御才是重中之重，我坚持这一点。” 他边着，边观察着少年的神情，却发现对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失落，反而平淡而冷静地反问道 “那阁下的意思是？” “只是给你提个醒。”拉斯金转过身，背对着西里尔，“你继承银刃骑士团，没人会反对你，但如果你再做出克里斯汀当年做过的事……不其他的贵族们会不会发疯，单就一个人，你都遭不住。” “谁？”西里尔疑惑道。 “我的侄子，达罗·拉斯金。” 哈里·拉斯金没能看到身后的少年面色一变，自顾自继续道“我的另一个侄子，达罗的弟弟伯尼，是银刃骑士团的骑士。李斯特当年便对克里斯汀的作为耿耿于怀……或许都不需要你效仿克里斯汀，他就会自然而然盯上你。” “虽然这么自己的侄子不好，但……他是个疯子。如果你侥幸能够获得一个爵位，当心被他咬住不松口——这个情报并不足以抵消你将战报传回的恩情，之后我会让人送一笔金特里到你那里。” 军事大臣完这一串话，也不给西里尔开口的机会，转身就匆匆而去。 而西里尔表情僵硬，半晌之后，才将一股憋着的气缓缓呼出。 “这个情报，可太足以抵消送回战报的恩情了啊……” 达罗·拉斯金，正如他的叔叔所言，是一个毫不夸张的“疯子”，他司职巡视监察官，拥有极大的权力。 而与其他的监察官不同，别的监察官或许还会收收贿赂，对那些贵族与官员的污秽作为睁一只闭一只，达罗·拉斯金却根本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被他查到的人，无论身份高低，都会被他追着狠咬，直到受到应有的制裁为止、 也因此，达罗·拉斯金被称为“拉罗谢尔的疯犬”，无论哪个贵族还是官员，哪怕没做过任何不符合王国律法之事，听到“拉罗谢尔的疯犬”要对他进行检查，血压都得升高一大截。 至于为什么那些贵族们不想办法针对达罗·拉斯金，原因也很简单—— 他是一名摸到法则门槛，实力顶尖的大剑士。简单点来，就是和简·克里斯汀在同一水准的剑士。 西里尔越想越觉得头疼，莫名其妙屁股后面就多了一个潜在的威胁，而且还是短期内他没可能解决的那种。 所幸的是，自己得复刻一遍克里斯汀当年做过的事情，才能让达罗对自己产生仇恨。而克里斯汀做过的事，虽然他不知道具体的来龙去脉，但无非就是她拐走了很多贵族子弟，组织起了骑士团，而且是在没有得到那些贵族同意的情况下干的。 这样的事情，西里尔就算想复刻，也没这个本事做到。他要组建自己的势力，还得考虑从招揽雇佣兵、冒险队开始呢。 这让他渐渐安下心来。与达伦·谢力的决斗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发展自己的势力，还得拿到爵位再。 他重新向着王宫门口走去，阿纳斯塔西娅和海洛伊丝已经率先离去，参与会议的人也已经走得七七八八。 不过当他来到王宫门口，那三座高耸的塔下时，却发现一道身影正静静站在那里，听到他的脚步声后，那人缓缓回过身。 西里尔一下止住了脚步，而后他步上前，躬身行礼“冕下，感谢您在会议上为我话。” 而温和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年轻人，我想你弄错了。” 西里尔抬起头，看到的是那张苍老却神采奕奕的面庞，以温和的笑容注视着他。 “我只是陈述了你的所作所为，仅此而已，西里尔·亚德里恩。” 第37章 冕下的午餐 茶杯上腾着热气，室内布满一种让人能够静下心来的熏香。西里尔坐在柔软的座椅上，看着斜斜的阳光穿过彩绘的玻璃，落在面前的木桌上。他捧着茶杯，有些手足无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主教冕下会在门口等着自己，更是让早已备好的马车接上自己，却没有去教堂，而是一转，来到了这一间颇有情调的餐厅中。 而主教冕下佛提乌，此刻正坐在他的对面，手捧着菜单，嘴里喃喃着 “一份芝士?h面？我好像昨天晚上才吃过，那就……” 佛提乌唤来侍者，微笑着点完单，而后看向西里尔 “我想你大概没有来这里吃过，因此自作主张给你点了单，希望你不要介意。” 西里尔感到颇为拘谨，他连忙道“啊，我想我会喜欢的，我对品鉴美食还是很有心得的。” “哦？年轻人，美食家可不是谁都可以轻易获得的头衔。我想听听看你的见解。”佛提乌眯着笑着，他这样做的时候，脸上的皱纹一叠一叠的，唇上的胡须也颤了起来。 “冕下，这并非我自我吹嘘，比如东部地区的食物很少会进行精细的处理，无论是矮人还是精灵，他们大多愿意去品尝食物本身的味道，美名其曰——自然的味道。而北方的口味要更重一些，混合着辣与咸，王都的人初到北方一般都吃不惯，但那种饱腹后还萦绕在嘴中的刺激感可以让你都无视风雪的严寒……” 西里尔着着，蓦地发现自己似乎一点都不紧张了，原先捧着茶杯的双手不知何时自然地随着话而做着手势。 而面前的老人依然微笑着，只是在他每次停顿之时颔首致意。此时他似乎发现西里尔异常的停顿，便自然而然地接上话 “如此听来，你确实经历过许多，不过这与你的年龄。”他稍稍停顿，“如果你并非一个长得嫩的精灵的话，哦我想起来了，精灵就没有长得不嫩的——” 他完，莫名其妙地哈哈笑了起来，或许是他觉得这个冷笑话非常的有趣。 但西里尔也彻底地放松了下来。他自然地端坐着，保持着对一名高位者与长者的基本礼仪，接着缓缓道“佛提乌冕下，不知道您找我是为了……” “不要误会，我没有任何的意图，只是觉得，或许我应该更早一点来见你而已。”佛提乌靠在身后柔软的靠背上，缓缓道。 “是因为卡兰金教堂的传讯吗？” “不不，还要更早，在二月的时候。” 西里尔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心翼翼地问道“您是……占星术师？” 佛提乌的中露出缅怀的神色“卡内基，他是一名智者。我还未成为主教之时，他就已经在为这个国家的前程占卜。他一直很心谨慎，从来不多揣测一丝众神的意思，我原先还以为他能活到一百岁，只可惜……” “血祭占卜。”西里尔语气沉重道。 “事实上他那一段时间就已经忧心忡忡，他来找我喝酒，我们就坐在这里——对，你坐的就是他那时候坐的位置。他坐在那里，慢慢抿着茶，拿起一块面包，里面是加热过的黄油可煎过的培根……” 佛提乌闭上，他回忆着画面，缓缓地陈述 “他，这个国家会陷入两百年来的又一次动荡，他，接下来的数年这个国家就像是一片夜空，有无数的星星亮起，而后再熄灭。每一颗即将亮起的星，都必须要去呵护，由他，由我，由我们这样一批曾经闪耀过的人来呵护——” “当然，我并不觉得我曾经闪耀过就是了。” 他又笑了起来，这时候，侍者将盘子端了上来，奶色的汤传来浓郁的香气，烤过的白面包中夹着煎过的培根和加热过的黄油。佛提乌直接用手抓起面包，丝毫不矜持地咬了一大口，而后微仰起头，似乎在享受食物的美味。 他再将目光落在面前的少年身上时，却发现对方正襟危坐，眉中多了几分肃穆。 “放轻松，年轻人，其实这次找你也是有点私心，比如——你愿不愿意加入源初教堂？” 西里尔又是错愕了一下，他没想到佛提乌是起了招揽自己的心思。但没等他回答，佛提乌便继续道 “不过我想卡内基的是对的，进入教堂，只会限制你的成长，而且你也应该已经有了完备的规划——我的对么？” “您慧如炬。” 西里尔坐着，微微欠身。 “哈哈，拍马屁的话就不必了，我这个年纪经不起夸。”佛提乌拿起勺子，慢慢喝着碗里的汤，“我能为你做的很少，不过，我给你准备好了一样礼物，作为你的封赏，想必你会喜欢。” 他神神秘秘地眯起，而西里尔颇为识趣地没有追问。 享用完这一顿佛提乌掏腰包的午餐，西里尔回到了米娅住宅的庄园外。 可他还没打开魔法平原的通道，一阵惊呼声便响了起来“回来了回来了！” 话音中，卡罗琳飞奔着扑了出来，一下子抱住了西里尔的腰。而米娅、艾莉娜和米莎都跟在后面，将西里尔团团围住，左戳戳脸右弄弄头发，直到不知道谁的手弄得西里尔的长耳朵痒痒的，发声制止，三人才退开，只留着卡罗琳还挂在西里尔的腰上。 “你们这是干什么？”西里尔将卡罗琳从自己腰上拎了下来，话间跨入魔法平原，而米莎悠然地在后面道 “你不是去王宫吵架了吗？大家听那群南方贵族都凶蛮的很，怕你被他们围殴。” “我是去开会的，怎么会被围殴呢？”西里尔忍不住笑出了声，以精灵的角度来理解这件事情，显然有些困难。 “维先生，谈的怎么样了？如果需要去打点关系的话……虽然我不认识什么人，但一笔数额不菲的金特里应该可以做到。”米娅神色紧张。 而艾莉娜拍拍胸口，认真道“需要助拳的话，我也可以。” 西里尔感觉心里一暖，这种前世身为独行客时没有的被人关照的感觉已经频频降临在他身上。他甚至怀疑如果让他再回归独身一人，他还能否适应。 他在心里感谢着这这一切，而后迎着众人紧张的目光，轻轻点头 “放心，一切都很好，尽在掌握。” 第38章 无名的项链与源初的开拓者 西里尔在庄园中修整了两日，第一日他得到了来自海洛伊丝的正式通告七日后，他将与达伦·谢力以对决的形式决出东部区域的爵位归属于谁。 毕竟王国不想随意让南方贵族的手伸到东部，而南方贵族也不可能放弃这扩展自身利益的机会。据海洛伊丝所，陛下似乎差点就动摇了——南方贵族们为了得到这个位置，给的实在太多了。 但最终在大臣们的投票下，还是决定给予这两个同样杰出的年轻人公平一战的机会。 “七日后，在中城的索尔科南国立军事学院的竞技场中，学生、军团都得以前来观战，你有把握么？” “都走到这一步了，我也没有没把握的选择。”西里尔耸耸肩，如此回答。 第二日，他在庄园中与艾莉娜、克兰等人切磋实战，当然这个实战看起来实在有些滑稽——他身着那件骨质胸甲，以木棒应对真正的武器，以测试这件武器到底能够给予他多大的提升。 而结果是令人惊喜的，他清楚地感知到这件骨质胸甲并非像普通的装备一样，单纯的提升力量或是敏捷这样的数值。其能力更加接近于“增幅”而飞“提升”。 换而言之，他自身越强，这件铠甲能够给予他的增幅便越强。而现在的他，感觉在这件胸甲的加持下，他感觉自己的数值已经和刚刚转正的骑士差不了多少了，估计在见习骑士四十多级的水准。 而此时的他，才见习骑士二十六级而已。 不过这并不足以让他膨胀，毕竟见习骑士到骑士只是一个经验累积的过程，但没有本质的力量突破。事实上对非法师的职业来，直到转正，这个游戏才算是刚刚开始，在此之后的每跨出一步，都是对力量的一种升华。 而西里尔隐隐约约感觉到，“法则之路”，似乎是所有职业最终的归宿。 不过想这些对此时的他而言还为时过早，待在索尔科南，没有经验提升的来源，实力的提升只能靠装备的更新。如此想来，他愈发期待佛提乌打算给予他的封赏之物—— 而第三日，便是教堂的封赏日。 圣索尔科南大教堂，作为整个索尔科南，乃至整个拉罗谢尔最大的教堂，它得以坐落于王都的内城。 它将一大块土地都覆盖上莹白色的石砖，建设成一个庞大的广场，并且其拥有内城一个城门的单独的进入许可权，只要是想来祷告的，都可以从内城北侧城门进入内城，走进来没多久，就是圣索尔科南大教堂。 它的建筑风格不像近两百年来很多教堂那样采用圆顶的设计，看起来气派而奢华。这座四百年前建成，几乎与王国同寿的教堂建筑远远看去，像是一片刺向天空的银白色的塔林，一座座尖塔没有丝毫收敛气势的意思。它是那个年代拉罗谢尔人不屈与昂扬精神的写照。 从圣索尔科南广场到大教堂的内部，林立着一座座雕像，雕刻的有部分是神明，但更多的，却是彼时行走在一片荒芜中开拓的拉罗谢尔的先辈们。 西里尔缓缓步入那高大而窄的拱门内，进入了教堂内部的庭院，忍不住发出一阵阵的惊叹。庭院中的长椅旁、喷泉旁，那一座座栩栩如生的雕像或是在搏斗，或是在守御，而一路行至最后，在教堂的门口，是一座头戴着王冠，双手拄着插入地面的长剑的剑柄，眺望远方的雕像。 那是拉罗谢尔的初代君王，阿普顿·莱曼，据他曾经得以进入龙域，获得巨龙的赐福，他走入龙域之前身上没有一件宝物，但自龙域走出之后，却手执灼热的赤龙剑，身披青色的龙翼袍，头戴龙冠…… 西里尔将目光从阿普顿·莱曼的雕像上收回，转而投向那正手执权杖，站立在他面前不远处的佛提乌冕下。 “年轻人，很抱歉没法给你一场盛大的仪式，我想你应该幻想着在一众骑士与祭祀的目光中登上高台，在伟大的丹亚的神像下证明你的荣光，不过很可惜，只有我这个糟老头子为你主持这次仪式。” 佛提乌微笑着，领着西里尔一步步走入教堂。教堂当中空无一人，一条宽阔的路径一路通向高台，高台之上，是一座似乎有数十米高的温和的女子形象的塑像—— 那是源初之神，丹亚的塑像。 它长发披散，微微垂首，双手捧在胸前，似乎捧着什么珍视之物一般。明明只是一座雕像，西里尔却感觉那双雕刻出来的睛当中，有着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的温和的目光。 他不敢多看，步上高台，见佛提乌躬身行礼，连忙照着做。他听到佛提乌转身时长袍与地面摩挲的声音，但对方没有话，他也不敢随意起身。 而后他听到一阵丁零当啷的声响，似乎是宝石碰撞的声音，紧接着，他看到佛提乌的双手伸了过来，将什么东西向他脖子上套去，盖在了他脖子上的吊坠的绳子上。一枚色泽并不明丽，但是似乎质地极其光滑的晶蓝色宝石，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可以抬起头了。” 老人温和地道，西里尔缓缓直起身，伸手摸着脖子上多出来的这一串项链——那枚宝石，用做工精细的边框固定在项链的前方，戴在脖子上之时没有丝毫金属链子的冰凉，相反，肌肤与项链贴合之处感觉到一阵阵的温热。 “【无名的项链】据神明曾轻触过这条项链，戴上它的人，会获得奇妙的祝福。 它，记忆会消失，但时间不会忘记那些伟大的存在。” “无名的……项链？” 西里尔有些惊讶，又稍有些失落，毕竟他还以为佛提乌会赐予他更加知名的东西，比如源初卫队某位骑士长当初的盾牌或是剑。一条无名的项链，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珍贵的。 但佛提乌微笑着看着他“可不要看这条项链，它存在的时间可能比你我想象的都要长——如果你是对他没有一个名字而感到不满，不如……你自己取一个？” “不不不，我对它没有任何意见。”西里尔连忙摇头，他选择相信这条项链确实有什么了不起之处。 但随即，他看到面前的老人似乎在左右打量着，接着示意他靠过来，一只手放在他耳边，声道 “年轻人，这条项链……据，是阿普顿·莱曼从龙域中带出来的。” “啊？”西里尔睁大双，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阿普顿·莱曼，从龙域中带出来的最知名的宝物便是一身与龙相关的装备，似乎能够组成品阶超出传的套装，如果这条项链就是阿普顿当年穿过的项链，那岂不是…… 喜悦一瞬间占据了他的头脑，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被钦定了一样，你我一个普普通通的骑士，怎么一下子，就被点名要去收集阿普顿·莱曼的套装了呢？ 下一秒，是不是就该唰地一道金光冲天而起，他直接引发什么神器共鸣，散落在各地的装备部件纷纷与他呼应，系统提示“您已接受王国的复兴主线任务”呢？ 但这样的欣喜并没能持续多久，西里尔很就冷静了下来那一套装备当中项链的部分，是一串由龙牙铸成的项链，与他胸口这一串项链长得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年轻人，放轻松点，你就算再喜欢它，也不能这么紧紧地抓着它——”佛提乌的声音此时响起，西里尔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居然一直抓着项链的宝石。 他连忙松开手，歉意地向着佛提乌微笑，而老人倒不在意他的失态，转过身去，自怀中摸出一本书，开始对着丹亚的塑像低声念着书上的内容。 “源初之神来到山峰之上，?吹动坚冰，让其化为河流，流向远方……” 佛提乌在念的是《原初事典》中的内容，这是接下来的环节，赐予丹亚的祝福的前置程序。西里尔静静等待着，猛然间听到一阵杂音响起 “喂喂，臭子，你拿了什么东西压到我了，我的天，这股气息，呕，好难受——” 西里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股声音响起在他的脑海中，其主人是吊坠里的“灰神”——?已经老老实实地在吊坠里安静了那么长一段时间，西里尔甚至一度怀疑?似乎睡死了过去，却没想到?会现在冒出来。 “嘘，声点，这可是在丹亚的面前！”西里尔连忙回应?。 “哦？可我怎么觉得你很兴奋呢？”灰神的声音怪叫着，一会儿尖厉一会儿雄浑，分不出到底是男还是女，但?随即哀嚎了起来，哀求道“行了行了，，把你脖子上戴着的东西拿开，我觉得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的，是那串项链？ 西里尔又是一怔，他伸手将新的项链抬起一些，紧接着脑海中响起了灰神舒服的颤音“哦~对，就是这样，没错——哎哎哎，你别，压到我了啊啊！” 西里尔面无表情地将项链又放了回去，藏在了内衫下面，似乎刚好压在了沙漏状的吊坠上面。灰神支支吾吾了半天，半骂半哀求着，却都被西里尔无视—— 因为佛提乌已经念完了书上的内容。老人回过身，打量着面前的半精灵少年，而后他微笑着示意西里尔站直。 “如果再晚上半个月，那只能由约克为你主持仪式了。”佛提乌缓缓道，约克是一位大祭祀的名字。 “啊，您是要……” “源初教会的会议很就要召开，事实上今天下午，我就要离开索尔科南了。”佛提乌向着西里尔微微颔首，而后向着西里尔伸出手。 西里尔连忙低下头，任由那只手落在自己的头顶，接着，老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温和而肃穆，隐隐约约地，他似乎能够听到奇妙的回声响起 “愿星辉照耀着你，伟大的丹亚的目光注视着你前行的路，年轻的骑士，你将得到源初之神的祝福，赐予你，源初的开拓者的称号——” 源初的开拓者！ 西里尔目光一滞，他差一点直接蹦起来给老人来一个熊抱，但他强行忍住了，只是身体还不由得微微颤动着—— 丹亚在上，怎么会有像你这样高尚而大方的主教啊，佛提乌冕下！ 源初的开拓者，在源初教堂的一系列称号当中，算是最难获取且最为实用的一类，它需要玩家在一块没有源初教堂的地方建立源初教堂，并且需要集满一个信仰值——那是一个庞大的数值，具体西里尔已经记不清了。 因为那是只有大型公会才可以去做的任务，独身玩家连碰这种任务的资格都没有，毕竟独身玩家养不起领地，也造不起教堂。 而这个称号带来的效果，也是极为夸张的 所有源初阵营的种族，亲和度加百分之三十。 源初阵营，这个范围实在是太广了，人类、精灵、矮人自然属于源初阵营，甚至不少魔兽、兽人，还有海中的种族，也都在这一阵营范围内。而对接下来要直奔阿玛西尔的西里尔来，这样一个称号有多重要，显而易见。 佛提乌还在缓缓念着祷言，随着他的话音，一股温和的力量似乎从头顶洒落，让西里尔沐浴在其中。他感觉自己浑身都暖洋洋的，一种莫名的自信在心中充斥着，这应该是“神的祝福”在现实当中的体现。 直到祷言结束，佛提乌松开手，西里尔抬起头，感激地正打算向佛提乌行礼，却被老人摆手制止 “你要感谢的不是我，是丹亚。” 他微笑着，将一枚精致的勋章递到西里尔面前，水滴垂落在六芒星法阵上，是源初教会的徽章，区别在于这枚水滴是浅金色的。 “这是你的称号的证明，出示它，别人就会知道你的身份——希望它对你有用。” 老人向着西里尔眨了眨，又一次笑了起来，那张苍老的脸上皱纹一颤一颤的，眯起的睛，却似乎望着西里尔身后的大门之外，遥远的地方。 他是发自内心地在高兴着。 并且肩负着另外一份喜悦。 第39章 种地小帮手 魔法平原的一片花园中，西里尔等人正悠闲地享受着下午的时光。米莎坐在桌边，桌上是一摞摞的资料，以及冒着热气的茶壶和茶杯，而西里尔则靠在躺椅上，半眯着，一摇一摇的。 “达伦·谢力，男，擅长双手战斧，力量刚猛……” 米娅放下手里的资料，抬起头问道“维先生，如果让你和他正面碰撞，纯比较力量，您能获胜么？” “当然不能，你看到他就知道他的肌肉块多吓人了，和野蛮人一样的。” 西里尔手中摩挲着那条无名项链上的宝石，类似这样的东西，一定要在手里多盘，盘了才能激发其中神秘的力量。 他稍稍坐直一些，向米娅解释道“当然，我也没有必要去和他比较力量，如果决斗是以力量决胜负，那大家直接举重或者掰手腕就好了——艾莉娜，刚刚那一剑的动作太软了，竖劈要更加刚猛一些，对，就那样。” 他抽空指点了几句不远处在练习剑术的艾莉娜，短短几天的功夫，少女的剑术肉可见地精进了许多，让西里尔怀疑她是不是捡到了什么宝贝，能够在独立的空间里重复动作练习技术。 “啊……起来，维先生，教堂除了给了你一个源初的开拓者的称号，就给了你一条项链？” 米娅的目光落在西里尔的胸口，忍不住也伸出手指，在那块晶蓝色的宝石上轻轻摩挲着。她摸了两下，忽然脸一红，接着迅速收回手，转过身，双手交叠在胸口处—— 那里，正是她贴身佩戴的项链，戟鲸之泪的那块宝石垂落的地方。 彼时还黯淡无光的蓝色宝石，被米娅温养至今日，已经渐渐有了一些幽蓝的光泽，如果盯着看的话，甚至会有一种深邃的美感。 只不过西里尔并不知道这块宝石的变化而已，贵人多忘事，如果不需要用到戟鲸之泪，恐怕西里尔也想不起来。 而西里尔并没有意识到少女突然的神态转变，他重又仰躺在躺椅的软垫上，细软的毛皮摩挲着面颊，让人想要干脆地一闭睡过去。 这是最后一个他能在庄园里安稳待着的日子，明天就是要和达伦·谢力决斗的日子，也因此，就连米娅姐都放下了手里在忙活的课题研究，转而来帮西里尔分析信息。 莉迪娅·雪莱，米娅的导师，是个十足的工作狂，一旦资金充足，就会日以继夜地进行研究，同时还会督促自己的学生努力，至少米娅在法术的学习上应该是进展飞的。 “他们可真是太气了，要我，就应该将前任骑士长的武器封赏给同族。” 一旁的精灵姐米莎手中拿着托盘，缓缓走来。她将汁水饱满、像是橘子一样的水果剥出来的瓣塞到西里尔嘴里，“尝尝这个，新种出来的，味道怎么样？” “鲜，甜，爽口，好吃。”西里尔内心不由得呼喊，米莎不愧是自己的好“同族”，自己最初想要的也是前任骑士长的武器。 不过在见识到这条项链，可以给予吊坠中的灰神一定的压制力后，西里尔便觉得这条项链实在香的不能再香了—— 灰神就算现在在狼狈，从身份上来也是货真价实的一只“幼神”，按照一般里的描述就是“拥有神格”。而这条无名的项链居然能够将其压制，其来历可想而知，定然非同寻常。 只是西里尔也找不到能够鉴定这条项链的人——他这几天可没有少在外面跑，那些个著名的鉴宝场所他都跑过了，为的是鉴定那柄无名之剑。 然而王都那些资深的鉴宝家都无法辨认出这柄剑的来历——它的样式是在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就像是某个年代的制式佩剑一样。而各种属性的魔力灌注在其中，也没法激发出什么玄妙的力量。 更别这条神神叨叨的项链了。 最后西里尔只好接受自己身上两件“无名”装备的现实，只等有机会再获得这个答案，他估计自己要找一些寿命悠久的生物，比如精灵或是树人，才能找到答案。 话回庄园中，那一日米莎试图研发法师姐想要的用于种植草药的田地药水未果，却意外地让一大块魔法平原的土地变得无比肥沃，而后米莎一转，就专心致志地开始在那块肥沃的土地上，种植水果。 她刚刚投喂西里尔的橘子状水果，就是那块土地上的产物。魔法平原浓郁的魔力让作物可以更地成熟，如果整个魔法平原都可以用来种地，那米娅光靠卖粮食卖水果，就可以迅速积累起一大笔资金了。 让西里尔意外的是，米莎居然找到了一个种地的好帮手——当然不是痴迷于提升自己的艾莉娜，也不是调皮捣蛋的卡罗琳。矮人克兰只喜欢矿石和独角兽屁股，对作物没有兴趣。 她找到的好帮手，是奈若拉·西奈。 西里尔向着侧边望去，便看到换上了一身简单的粗布衣服的奈若拉赤着脚，站在林地间。她那一头长长的黑发此刻挽起，被藏在一顶大大的帽子里。她仰起头，看着树上缀着的果实时，有晶莹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滑过雪白修长的脖颈，最后落在脚下肥沃的土地中。 她在树下犹豫了好久，最后摘下了两颗红彤彤的大果子，捧在手里心翼翼地，一直走到西里尔的躺椅边，而后将一枚果实贴到西里尔的嘴边。 “要我吃么？” 西里尔接过，咬了一口，丰沛的汁水立刻涌入嘴中，不由得露出惊喜的神情。而看到他的表情，奈若拉才蹲下身，双手捧着另外一枚果子，地咬了一口。 “喂喂，我，看在奈若拉对你这么好的份上，就把这枚项链抬高一点呗，压死我了。” 脑海中传来灰神的哀求声。西里尔又咬了一大口果子，微眯着，理都不理灰神，享受着这他能在这庄园享受的为数不多的下午。 而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坐起来问道“卡罗琳呢？” “啊，估计在厨房偷吃吧。”米娅还在低头翻着资料，将一条条有用的信息记录下来，随即就听到西里尔严肃的声音 “，把她喊来，给我捶捶腿。” 第40章 决斗 四月十七日，天气晴朗，对于来到露天角斗场的观众而言，这样的天气用来观看一场高水准的决斗，再舒适不过了。 偌大的军事学院角斗场此刻居然座无虚席，没课的学生们都喜欢凑热闹来观战，除此之外，王宫的大臣和贵族、南方的贵族，还有索尔科南周边军团的精锐，以及一些比较有闲暇时间的住民，纷纷来到角斗场观战。 毕竟这一场“南方海洋的领袖”“阿德莱海的制霸者”与“最年轻的源初的开拓者”、“银刃的无畏骑士”、“高塔的拯救者”对决，争夺一个爵位名额的消息，可是在南方贵族的操作下传的整个索尔科南人尽皆知。 达伦·谢力能够拿下这场胜利不一定能给南方贵族们带来多少的好处，但在气势上，却可以好好打压一番索尔科南。 而西里尔在同伴的簇拥下，穿过长长的隧道，来到了角斗场的后台，在那里，长公主阿纳斯塔西娅殿下和海洛伊丝·特雷维尔已经早早等在那里。在他们对面的场地的后台，则是达伦·谢力和为他撑腰的一众南方贵族。 阿纳斯塔西娅不是喜欢客套以及礼节的性格，看到走来的半精灵少年，她也没在乎什么身份，径直迎上去问道 “亚德里恩，庆功宴打算在哪里摆？” 西里尔脸色一僵，他万万没想到长公主殿下居然可以打都没打，直接进到他获胜获得爵位庆功了。他还没话，却见长公主的目光已经移开，落到自己身后的诸人身上 “啊，想必你就是米娅·克里斯蒂安？你的姓氏，哦，或许我们有机会可以详谈。你是……艾莉娜·维斯孔蒂？令先祖的功绩着实让我钦佩……” 一转间，阿纳斯塔西娅已经成功地和几人聊了起来，公主的身份摆在这里，几人就算只会哈哈哈也得跟着聊。 这下反而将西里尔晾在了一边。半精灵少年还没来得及话，就被一边的海洛伊丝伸手用力一推，推向进入决斗场地的通道。他回过身，看到的却是海洛伊丝严肃的面庞 “亚德里恩，速战速决，别拖太久。” “别拖太久？”西里尔心中一凛，“难道达伦·谢力会有什么压箱底的功夫？” “不。”海洛伊丝摇头，表情更加严肃“殿下起迟了，没吃早饭，现在等着享用午餐。” 西里尔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在地，忍不住问道 “特雷维尔阁下，你和殿下也太没把南方贵族当一回事了吧？” 原来长公主殿下和海洛伊丝反而这么没把达伦·谢力当一回事，亏他这几天还认真备战了许久，甚至还专门去酒馆找使用双手战斧的战士切磋，将其蹂躏了几番练手—— 虽然得出的结果，确实是基本可以吊着打——如果在之前他还会因为年龄和等级吃一些属性上的亏，那在有了骨质胸甲的增幅、所谓的数值差距被抹平之后，他再不能吊打一个野蛮人战士，也未免太丢穿越者的面子了。 此刻这件奇妙的铠甲就穿在他的外袍下，贴身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是在穿一件皮甲，而非铠甲。 “你是简·克里斯汀的学生，而且还从我这里拿走了一件装备，如果让她知道你打不过一个南方贵族……” 回答他的是阿纳斯塔西娅，长公主殿下抽空向着这里了一句，语气当中威胁的意思丝毫不减。 而海洛伊丝向着他微微颔首“行了，去吧，五分钟内我要看到你的胜利。” 西里尔，回过身，却看到面前通道的大门已经缓缓打开，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乱石嶙峋的河滩—— 规则是无限制决斗，场景由法师构建，在不伤及对方性命的前提下取得胜利，便是如此粗暴简单。 这种粗暴的决斗规则事实上来源于奥圣艾玛，开拓拉罗谢尔的先人们大多便来自奥圣艾玛，也将这种决斗的规则带了过来，并且遗传至今。 西里尔当然也深谙此道，在决斗场中混竞技排名，那对应阶段的奖励，是每一个战斗系的独身玩家都会去做的事情——毕竟其奖金不菲，一个季度重置一次排名的决斗赛只要打进前十，半年的的药水钱装备维修费通通不用愁。 在游戏的中期，这个数字已经非常庞大了。 从跨入这个场地的一瞬，决斗便立刻开始。 西里尔没有任何犹豫，一步跨入河滩之中。 而他的身后，通道的大门，换换合上。 ———————— 罗宾·普兰和唐恩·普兰并肩坐在高处的位置，这里能够纵览整个比赛的场地。与他们并排的还有几位其他军团的代表，不过都不是军团长。 “西里尔·亚德里恩，这个名字很陌生，不是哪只军团出来的吧？” “听是从北方来的，好像还和亡灵打过。” “哦……那他看起来也太年轻了？” 唐恩有些嫌恶地望了一身侧某支军团的代表，接着专心观察着赛场上的局势。 在他看来，河流的浅滩算是比较开阔的地形了，虽然乱石堆积，但很少有特别大的石头。 这样的地形，显然对更加高大强壮的达伦·谢力是有利的，他拥有更开阔的视野，能够更地发现敌人。而他的对手则未免太过“稚嫩”，听只有十五岁的年龄，再怎么天才，经验也是不足的。 此时达伦正大踏步地向着西里尔进入赛场的方向跑去，硕大的双手战斧被他扛在肩上，奔跑之时，其目光还不忘四下搜索西里尔的踪影。 “非常老练。”罗宾点评道，“如果他能够加入我们十七军团……” “别想了，他是南方贵族的人，不给我们捣乱就不错了。”唐恩随口道，忽然发出疑惑的声音“等等，怎么这个亚德里恩……没有任何躲藏的意思啊？他在向着谢力跑去？” “谢力也提速了……他们打算正面碰撞一波么？”罗宾微皱起眉，他看着那相比达伦起来瘦削的可怜的少年，以及其单手持握的剑，忍不住摇头，“啊，他们撞到面了，这个亚德里恩实在有点蠢。” 可他意外地没有得到唐恩的回应，他侧过头，却发现自己的弟弟面目紧绷，紧紧地咬着牙，双目死盯着场上的场景—— 双手战斧高高抡起，接下来就是没有任何花哨地向下一劈，在迸发的劲气的冲击下，这一击绝非单单一斧子的范围，而是将一人多宽的范围全部纳入其中。 可他的对手，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在正面遭遇的一刻，甚至没有认真地抬起剑，做出迎敌的姿态。 “结束了。”罗宾忍不住摇头，而耳边，却也传来了唐恩的低吟 “结束了。” 唐恩的话音中，他看到双手战斧向下劈落，那轰然的气势似乎能够将一切都撕碎。 但这一斧子，却斩在了一片空气之中—— 那道少年的身影，不知何时， 第41章 断剑 这名实力其实并不弱的“野蛮人”双手还保持着下劈的动作，战斧砸落在地，劈碎一片鹅卵石。此时他满脸惊恐，汗水止不住地留下，瞬间浸湿了软甲下的衬衣，只能用余光瞥着身侧那动作定格的少年。 “这一剑……是怎么……” 他甚至连提问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张开嘴时，只有嘶哑的哈气声从喉间溢出，所有的话都被那冰冷的剑锋给堵了回去。 西里尔当然不会特意为他做一次解释。事实上当他走上这一片河滩，为了完成海洛伊丝的任务，选择以“速攻”的方式应对之时，达伦·谢力的败北方式便已经注定—— 战斗的技巧，这需要一名战士出身入死锤炼万次才得以提炼出来的珍贵之物在西里尔这里却早已经是大成。一名使用双手战斧、靠力量吃饭的战士在面对对手时，选择“力劈华山”这样的起手显然大错特错。 真正经验丰富的双手斧战士往往都是横扫起手，逼迫对手格挡或是躲闪，直到对方失去重心，才以竖劈一类的技能来终结战斗。 可惜的是达伦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把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年轻骑士放在里，可能他认为对方只是在此前跟着骑士团长混了混资历，本身的战斗力也就一般般。 西里尔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题大做了——他在迎面而上之时毫无保留地将迟滞光环开启，使得达伦的动作实际上比以往要更加缓慢，只是达伦自己都未能察觉而已。 不过有意思的是，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迟滞光环的效果比以往要增强了，他本以为自己会是擦着斧头尖掠过斧头，结果斧头还没斩落，他已经一步迈到了达伦的身边。 是因为随着等级的成长，迟滞光环的效果增强了？这个技能似乎只会受到装备的加成，不受角色等级提升而提升吧？ 心中奇怪归奇怪，但要紧的还是终结掉场上的战斗。 “你输了。” 他不带任何感情地道，接着手中长剑一翻，平面在达伦的脸上轻轻一拍。后者颓然地松开双手，战斧坠落在地。 胜负已分。 西里尔高高举起手中的剑，河滩的场景缓缓消退，恢复成竞技场原本的模样，周围响起一阵阵的欢呼，那是观众们的喝彩声。 他目光扫过看台，看到看台上咬牙切齿的南方贵族们，看到激动地跳起来的学生，当然还有一边撑着栏杆，边跳边挥手的米娅和艾莉娜。 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出乎意料地安静地坐着，只是向着他点了点头，海洛伊丝伏在她耳边，似乎是在轻声着什么，而阿纳斯塔西娅的神色一阵阵地变幻着，最后干脆站起身，直接向着过道上走去，消失在了西里尔的视线中。 “长公主有什么急事？”西里尔心里正疑惑，他还盘算着用这场胜利再从阿纳斯塔西娅那里薅一点羊毛，谁想到对方就这么急匆匆地走了。 而且关键在于，她的神色看起来很是不愉—— 有什么除了贵族之外的东西，能让长公主引起不呢？ 西里尔思索着，猛然间觉得后背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盯上了他一般。他下意识地拧身拔剑，却听“当”的一声震响，巨力让他连手中的长剑都拿捏不住，剑柄脱手而出，长剑高高飞起！ 而那股巨力剩下的力量让西里尔踉跄地向后连退了好几步。他努力地想要重新掌握住平衡，但一股冰寒的气息却似乎涌入了他的身体，让他连正常地控制身体都没法做到，最后甚至没能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西里尔神色剧变，他利落地一个侧滚，接着便要抽出“赫默的旅行衣”遁入隐形，然而当他再抬起身向着前方看去时，却发现面朝的远处的看台上，有一道朦胧的身影，似乎正缓缓收剑—— 刚刚的是……那个人从这么远的地方，向我挥过来的一道剑气？！ 西里尔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跳出来了，如果不是自己反应拔剑抵挡，那道剑气估计要将自己捅一个对穿——可问题在于那是谁，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向自己挥一剑，在没得手的情况下，居然就这么收手了。 明明只要此时接上一剑，自己不死也是重伤…… 他心里正疑惑着，一边负责看场的大剑士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挡在了他的身前。西里尔连忙指向那个方向，向将偷袭者指给大剑士看，但此时那里，却已空无一人。 看台上一片混乱，没有人会想到在决斗结束后居然有这样一次突然的袭击。西里尔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才感觉到那股冰寒的气息从身体里消退。 他缓缓站起身，却看到进入场地的通道大门打开，米娅和艾莉娜大步跑着冲了出来，一道水愈术远远的就飞了过来，落在自己的身上。 “维先生，你没受伤吧！”米娅先跑到了西里尔的身边，担心地查看着西里尔，直到确认他身上没有伤势，才长舒一口气，话还有些语无伦次“吓死我了，我还在高兴呢，突然一下维先生你就飞了起来……啊，是剑飞了起来，你就摔了出去……是南方贵族干的么？” “不是。”西里尔摇头，转而问道“我的剑呢？” 他话音刚落，便看到艾莉娜紧绷着脸，双手捧着银刃圣洁之刃，跑到他的身边“你的剑。” 西里尔长舒一口气，伸手去接剑，嘴上道“行了，别担心了，一场突然袭击而已，不定是陛下安排的下马威——” 但他话还没完，便突然停住了声音。 当他拿起那柄从北疆一直陪伴他到现在的银刃圣洁之刃时，一种陌生的重量感自剑柄上传来。 紧接着，那银白的剑刃上出现了数道裂痕，长剑在眨间崩碎，哗啦啦地落下，叮叮当当地响成一片。 像是北疆落下的雪。 剑，断了。 那些破碎的碎片反射着太阳的光，光线银白而温和，就像是西里尔无数次将其举起时那样，在黑暗中举起时，便仿佛有一股力量能够从其中扩散而出，引导身周的人。 米娅愣住了，艾莉娜也呆住了，她们齐齐看向面色逐渐铁青的少年——她们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西里尔流露出过如此阴沉的神情。 而少年握着剑柄的手，也不可控地颤抖着。 是因为目标就是奔着击碎我的剑来的，所以没有出第二剑么？ 他大口地吸着气，获胜与获得爵位的喜悦在此刻荡然无存，他低下头看着掌中残留的剑柄与其上短短的、不到拇指宽的一截剑刃。 这是算准了我肯定能够反应过来，所以才挥出这一剑的么？ 西里尔出乎意料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愤怒，或者他确实在愤怒，但第二面板属于亡灵的冷静已经及时接管了他的思绪。 在他的脑海中，那一道模糊的身影在被无限地放大着，他分辨着那是一道瘦长的身形，披着斗篷，有着一头中短的黑色卷发，他挥出的剑气有冰元素的附加，因此才会让我的身体变得无比的僵硬，甚至没法控制平衡—— 他是有备而来的，或者他就在等待着我获胜的这一刻，他或许仇恨我，但仇恨的也并非是我—— 或许，他仇恨的是……银刃骑士团？ 冰元素、仇视银刃骑士团，实力强大—— 这三条线索条理清晰地被剥离出，陈列在西里尔的脑海中，最终组合后，化为了一个名字 “达罗·拉斯金——” 米娅和艾莉娜一直看着西里尔，那阴沉的表情让她们都不敢随便开口。她们都是看着西里尔获得这柄剑的，自然知道这柄剑对西里尔究竟有多重要 它不单单只是一柄精良级别的装备，更代表着克里斯汀团长对西里尔的信任与器重—— 而现在，它却这么断了。 但此刻，她们都听到了西里尔那平淡到吓人的声音出来的这个名字。 达罗·拉斯金？那是谁？ 疑惑油然而生。 “西里尔……”艾莉娜轻声唤道，但随即闭上了嘴——半精灵少年的颤抖忽然停止了，接着在二人的视线中，他缓缓弯下腰，开始将掉在地上的剑刃的碎片，一片片捡起。 她连忙跟着蹲下，而米娅也已经开始弯腰捡拾着碎片——法师姐脱下了长袍，用法师袍兜着剑刃的碎片，将所有的碎片都装在了其中，最后一并递到了西里尔的面前。 “维先生，都在这里了。”她心翼翼地着，却发现西里尔脸上的阴翳已经尽皆消失不见，只剩下如临大敌的凝重。 “麻烦你们了。”西里尔微微欠身，接着接过法师长袍，将其收进了空间手环中。 而此时，外城的一处阴暗的巷中。 罗宾和唐恩两兄弟，两名十七军团的正副军团长被一道瘦长的身形一手提着一个飞奔着，直到钻入这个巷，才被那人松手扔在了地上。 “拉斯金大人，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罗宾的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显得如此魔幻—— 当他将视线从弟弟身上挪回场地中时，战斗已经结束了。周围的欢呼声早已响起，而场地上那名少年手中，闪着银光的长剑正停留在达伦·谢力的颈侧，与几日前地下角斗场中，天火第十战取胜时的姿态如出一辙——只不过那次天火的剑干脆利落地抹过了剑舞的脖颈。 他想着，也难怪唐恩会如此确定少年的身份，就连他自己都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他又一次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一次与简·克里斯汀的交锋。 如此来，这名少年手中的长剑，不正是克里斯汀那所谓“银刃骑士团”的佩剑么？ 可这个念头才刚刚从他的心里闪过，身周便传来一声冷哼，紧接着一道瘦瘦长长的身形从他身前斜侧方的位置站起。那一头有些泛卷的黑色中短发显然没有梳理过，翘的那叫一个随心所欲，简直在头顶画了一个问号。 可瞥见这样古怪发型的罗宾却一点想笑的念头都没有，他猛地一个激灵，几乎是跳了起来，躬身喊道“拉斯金大人！” 他边喊着，边伸手拽着身边的唐恩，但后者似乎看场地上的景象看呆了，任由他扯了几下都没站起来。无奈之下，他只能将自己的腰压得更低。 而面前那卷发的男人却根本没有回身的欲望，仿佛根本没有听见罗宾的喊声。罗宾用余光瞟了一前方，却看到那人身后的斗篷向着侧方微微抬起，显然是做出了抬手的动作—— “拉斯金大人，难道您要？” 周围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常，数道目光尽皆集中在了那个人的身上，而那人根本不在乎这些目光，径直将手扬起。 他手里，是一柄通体晶蓝色的长剑。 没有任何花哨多余的动作，只是将剑扬起，向前轻轻一挥再放下，一股冰冷的气息便向着前方激射而去。它飞行路径上所有人的头皮都是一凉，紧接着罗宾便看到，场地中的那名少年突兀地拧身做出了格挡的姿态，而后向着后方摔去。 “拉斯金大人，那是未来阿玛西尔地区新的男爵！”他惊叫道，而他身边的唐恩也终于反应过来，脱口而出“疯犬怎么会在这里！” 可唐恩的话才出口，便被罗宾狠狠瞪了一。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但这个词终于“刺激”到了那位“拉斯金”大人。 拉斯金“唰”地一下将长剑归入鞘中，紧接着回过身，双手分别抓向罗宾和唐恩。他那看似瘦长的身体的力量却一点都不，两名也算是壮汉级别的正副军团长被他随意拎起，他们倒也想反抗，但自拉斯金身上溢出的冰寒气息顷刻间便让他们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紧接着，两名军团长便被他一手一个提着，一直带到了外城的巷中。 “你们认识他？” 拉斯金的声音响起，并不是想象中的阴冷，反而偏向中性，听起来有一种奇怪的阴柔感。 两兄弟面面相觑，最后互相一点头，将竞技场的事情，全盘托出。 第42章 罗宾约见 由于西里尔折损了长剑这一事，哪怕他确实获得了决斗的胜利，用实力赢来了属于自己的一个爵位与一片领地，庄园中的人们也没法提起多高的兴致。 虽然西里尔脸上表现的已经非常平静，但无论是米娅还是艾莉娜，回到庄园后还是不敢对西里尔多提一些决斗相关的事情。她们只是差遣卡罗琳来乖巧地给西里尔敲腿捶背，让奈若拉和米莎送来甜美的果实，除此之外，她们也做不了什么更多的。 只是她们并不知道，西里尔其实根本没有她们想的那样受创严重。如果被折断剑的是一名真正的骑士——那些将部分荣耀寄托于骑士剑上的家伙，以如此羞辱的方式折断他们的剑与剥夺他们的荣光几乎没有区别；假如西里尔是穿越到一个贵族子弟身上，好好在这个世界活了十五年，接受过完整的贵族教育，与世界的土著没有区别，那估计也会自信心大受损伤。 只可惜西里尔既没受过骑士教育，也没将荣耀寄托在剑上——对玩家而言，更新装备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事实上如果游戏中的各种数值还在的话，这把在他还未转职成见习骑士就获得的骑士剑，早已经跟不上他现在的等级，就算一件白板装备，也足以数值碾压。 但这也只能让西里尔的心里没有那么煎熬而已，心里难受还是难受的。 但难受之余，他更多的却是在思考。 思考今后该如何发展，思考刷怪爆装备的场所，思考东部可以被他绑入阵营的人才。 当然，也在思考这突然盯上自己的拉罗谢尔的疯犬，达罗·拉斯金究竟是会咬着自己不放，还只是没事啃自己一口解解气。 这重重随着胜利而来的问题，才是让西里尔回到庄园后却一直无法开颜的根本原因。 只是姑娘们并不知道他的心思而已。 他深思了许久，正准备回房间好好记录一下自己的思路，魔法平原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晴·伊文斯。 伊文斯目光复杂地看着西里尔从这看似普通的屋宅，其实是一片魔法平原中走出来，迎上前道 “亚德里恩，有人托我找你些事情。” “谁？”西里尔疑惑着。伊文斯为其带路，来到军事学院不远处的一座酒馆中——这家酒馆是学生们下课后常来的地方，烤肉的调味非常棒，酿造的麦酒味道也很香醇。 如果晚两年来这里，不定能够捕捉到未来王国的将才——他们此时还没到入学的年龄。 不过西里尔挑起门帘走进时，发现那些平常三五成群分桌而坐的学生们居然都簇拥在一个单间的门口。酒馆由于他们的扎堆，居然显得异常的拥挤。伊文斯径直走向被簇拥的中心，口中不断地喊着“让一让”，可学生们甚至都没有一个愿意回头的，都一股脑地向着那里拥着，伊文斯甚至都没法分开学生们间的缝隙。 所幸此时，那个单间中响起了一道喝令的声音 “行了，过几日军团会来学院筛选的，现在都给我退开，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军团的考核可是非常严苛的！” 这一声喝令声，让方才还积极无比的学生们纷纷后退，终于将路让了出来。 而西里尔也看到了此前被学生们的簇拥堵住房门的人物，不由得一挑眉。 王国第十七军团长，罗宾·普兰。 他记得这位军团长的战术风格偏向奇袭与围攻，最初是带队前往南方，进行南方掣肘计划，1443年回归中央后率队前往北方，在物资短缺的情况下打了几场漂亮的偷袭，将亡灵一支恐怖骑士团埋葬在了大雪之中，但是代价却是麾下精英军团近乎全灭。 北疆失守后，罗宾原本要被编入霜雪大公麾下带队，但由于霜雪大公那莫名的避战的态度，一怒之下他转而回到中央，重新拉起自己的队伍。1445年，奥圣艾玛入侵之时，罗宾带队前往阿玛西尔，以弱对强，与奥圣艾玛的军团鏖战多日，最后被全歼于阿德莱海旁。 享年，四十三岁。 就在他回忆罗宾的经历之时，罗宾·普兰已经站起身，主动地迎了上前，将西里尔迎进了房间，嘴上道“上午的决斗我看了，真是一场精彩的胜利，亚德里恩阁下……或者，天火？” 西里尔眉头一跳，不过他很想到了原委，点头应道“军团长唤在下来此，是为了……” 门被伊文斯关上，那些后知后觉的学生们好像才发现进入房间的是上午决斗的胜者，又有簇拥而来的趋势，不过被门无情地挡在了外面。 “如果你没有那即将要获得的爵位，我想我肯定会招揽你……不，是强制征召你入伍。”罗宾坐回桌边，推了一杯麦酒到西里尔面前，“不过可惜，你也是要组建自己的军队的人。” 他抬起酒杯，和西里尔轻轻一碰杯，昂首将大杯的酒一口饮尽，这才继续道 “这次找你，其实是有人要我传一句话给你。” 西里尔刚抬起杯子，又重新放了下去。他盯着罗宾的脸，看着对方脸上那无奈的神情，似乎猜到了他要什么。 “他……” “军团长阁下，我对一件事有些疑惑，不知可否向您请教一下？” 罗宾刚刚开口，却听对面的半精灵少年抢在他前面发问，只能点点头“你问吧。” 西里尔一手搭在桌子上，手指有意无意地在桌子上画着圈，缓缓问道“十年前，简·克里斯汀团长在王都，到底做了什么？” 他完这句话，立刻将目光锁在罗宾的脸上，却见对方眉头下意识地一挑，紧接着皱起，脸上也浮上了一层阴翳 “你猜到那个人是谁了？” 可半精灵少年并没有回答他话的打算，只是摊了摊手“请回答。” 罗宾愁苦地摇了摇头“算了，我就干脆地告诉你吧，反正你去问公主殿下，问大臣，死皮赖脸一点，他们也都会告诉你这件事的。”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开始讲述十年前发生的事。 第43章 十年前的事 时间来到十年前的索尔科南。 索尔科南的冬天并不是十分地寒冷，重重的群山将北方来的冷气阻隔，但那一年却意外地下了一场又一场的雪，将王都染成一片茫茫的白。 那本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由军团开办的剑术大赛，为的是让那些在外“磨砺”过回到中央的军团士兵们有一个“展现自我”的机会。这其中当然有不少是王都的贵族子弟，想借这样一个舞台，向自己的父母展现自己在外有多努力。 但事实上他们所谓的努力几乎“全是水”，彼时拉罗谢尔正进行一番大规模扩军，但这次扩军并不被掌管军团的军官背后的贵族们同意——这意味着有大笔的钱得从他们口袋中掏出，去作为军费。 在这样的前提下，那么多军团当然有好好训练的，但很大一部分都由于贵族不愿出资，而完全地浑水摸鱼，装备差、伙食差，训练自然也不认真。 他们也不在乎开办在国王眼皮下的剑术大赛上士兵们丑陋的表现会不会刺激到陛下，毕竟总有几个优秀的苗子，他们的亮眼能够盖过绝大多数的拙劣。 但偏偏有一个不速之客，搅碎了贵族们的清梦。 二十九岁的克里斯汀家族的长女，简·克里斯汀，在外冒险六年后，于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回到了索尔科南。 她加入了剑术大赛，以强势的姿态将那些贵族子弟和军团的剑术高手们尽皆碾压，罗宾·普兰是剑术的佼佼者，却不是她一招之敌。 她夺走了剑术大赛的桂冠，军团们忍气吞声，毕竟谁都知道简·克里斯汀是个剑术妖怪，能够和她一较高下的几乎没几个人。 但随后她的一句话，便引起了当时在王都的军团以及贵族们的众怒—— “我拉罗谢尔，居然只有一些花拳绣腿的酒囊饭袋？” 这句话，一夜间火遍整个索尔科南。 有人视克里斯汀为眼中钉，自然也有人狂热地将其视为领袖。而在三日后，简·克里斯汀放出的又一重磅消息，点燃了整个索尔科南： “她要创建一只真正的铁血之师！” “这就是银刃骑士团？”西里尔开口问道。 罗宾·普兰向后仰靠在椅背上，颇为怀念道：“如果剑术大赛上我没有输给她，或许此时我也是那支骑士团的一员。” “有很多人响应她么？” “当然，非常的多。有很多贵族家叛逆的、看不过去家族行为的子弟都选择跟随她，家里人拦都拦不住，甚至那些贵族当面找她对峙，都被她一拔剑一瞪眼给吓了回去——哈哈，最好笑的是，还有不少贵族是不服她，认为她没可能做到，于是加进她的队伍去捣乱的。” “结果没出几个月，一个个都变得服服帖帖，只会喊克里斯汀团长天下第一了。” 罗宾说着说着，重又直起身：“这其中，也包括那个人的弟弟。” 西里尔报出这个从军事大臣那里听来的名字：“伯尼·拉斯金？” 罗宾微微颔首：“那位大人说了，这一剑是为了他弟弟斩的，但之后，或许，我是说或许，他也会盯着你——” “盯着我？”西里尔吓了一跳，达罗·拉斯金针对的对象如果是代表着简·克里斯汀的“银刃骑士团”相关之物那还好说，可如果他盯上了自己—— 他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自己属于银刃骑士团，还是认为自己是简·克里斯汀的传人，想要泄愤？无论从哪一点来看，都实在太不合情理。 “那位大人是出了名的记仇，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针对你，但希望你清楚这一点。”罗宾将杯子里最后一点酒饮尽，站起身，向着伊文斯招了招手，而后对西里尔说道： “我对你的观感倒还不错，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在战场上见到你。” 他向着西里尔微微欠身，而后带着伊文斯，扬长而去。 只留下可怜的半精灵少年揉着头发，苦思冥想。 ———————— 这一天意外的忙碌，上午决斗，下午被罗宾约见，回到魔法平原还没能多坐多久，海洛伊丝又找上了门，带着西里尔一路去了长公主的住处。 阿纳斯塔西娅还是一副老样子，对那些上下位的礼节丝毫不在意，见西里尔推门进来，光着脚就从长桌上跳了下来，匆匆道：“亚德里恩卿，恭喜你获得决斗的胜利，你将获得一块在阿玛西尔的封地与一个爵位。” “殿下的提拔，在下感激不尽。”西里尔躬身道，可阿纳斯塔西娅已经转过身，从桌上抓来几张羊皮纸，递到了西里尔的面前：“爵位的事情待会儿再说，你先看看这个。” 西里尔疑惑地将羊皮纸接过，只是扫了一眼，便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紧接着忍不住叫道： “陛陛陛陛下，他要御驾亲征？去北方？谁想出来的？” “重点不在这里，往下读——” 阿纳斯塔西娅伸手指向下方，西里尔顺着看去，小声念道： “帕兰尼亚王国北疆战事为威胁，意图获得部分拉罗谢尔在赫多贝尔黑森林区域的利益，想要获得一部分的合法宣称……” 他脑海中浮现出拉罗谢尔的疆域图：东部的阿玛西尔连接山林，向北是连绵的南北走向的，被称为“宁静重岭”的山脉地区，再往上便是几乎于北疆处于同一水平线的帕兰尼亚王国。帕兰尼亚王国引以为傲的狮鹫军团，便是产自宁静重岭的狮鹫崖。 “假如我们按照他们的条件，给予他们对那一块区域的合法宣称，他们开辟黑森林时，肯定不会局限于约定的区域，而是将手向着更加南方的部分伸，也就是……阿玛西尔。” 西里尔冷下脸，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变化——在游戏中可没有凯尔森·赫尔曼御驾亲征北疆，与帕兰尼亚王国谈判这一事。 是因为自己带来的蝴蝶效应，还是单纯的世界线向着不同方向的延伸？ 他深深吸一口气：“如果是这样，那其实也还可以接受，他们要开拓黑森林，首先要过的是生存在黑森林中的自然种族这一关。” “话是如此。”阿纳斯塔西娅并没有否认，但她的下一句话，却让西里尔再次如坠深渊： “可根据讨论得出的结果，你的封地，会在阿玛西尔东北方。” 她深深地看着呆住的半精灵少年，轻声道： “如果帕兰尼亚多向南方延伸，那首当其冲的，便是你的封地。” 第44章 两件事 事实上拉罗谢尔对自己的东部自然之地——阿玛西尔地区的掌控力远没有人民认为的要强。阿玛西尔的西边、靠近东部行省的区域还好，越往东的地方，拉罗谢尔的掌控力就越弱。 毕竟拉罗谢尔本身是一个以人类为主导的王国。其开国的那段岁月里确实与诸多自然种族合作，至今国土内也有各种种族的区块，但拉罗谢尔本身的政策是“不多干预其余种族间的自治”，给予他们最大的尊重与自由。 因此，阿玛西尔地区的土地大多都闲置着，只有少数是贵族的领地——不过也没有多少贵族愿意要一块在东部区域的封地，因为要处理和自然种族之间的人际关系并非简单的事情。 西里尔挑中东部地区作为发展的伊始之地，正是看中了没有人会给予他过多的干涉与压力。到时候就算他的扩张引起阿玛西尔区域的贵族的注意，他也有的是办法来应对。 但他哪能想到，自己才刚刚确定能够获得一个爵位，就有哐哐两道枷锁铐在了他的身上—— 一道，来自达罗·拉斯金，被称为“疯犬”的监察官假如盯上他，那他许多打算施展的伎俩恐怕都得憋着不能用出去——这其中当然有不少是踩在拉罗谢尔律法边缘跳舞的方案，一旦有人监管，那就是一抓一个准。 而另外一道，便是长公主所说的来自帕兰尼亚王国可能给予的压力了。 他沉思着，脸上自然而然浮现出凝重的神色。然而他的表情还未能持续多久，却听到面前“噗嗤”一声笑。他抬起头，却是阿纳斯塔西娅笑出了声。 “你总板着脸，会让人以为你不是15岁，而是一百五十岁——要不是半精灵的一百五十岁应该有正常成年人的外貌，我还真以为海洛卿在虚报你的年龄。”阿纳斯塔西娅摆手道，“亚德里恩卿，是什么让你有如此多的烦恼？” “啊？”西里尔一愣，却见阿纳斯塔西娅站起身，走到海洛伊丝的身边，一手自然而然地勾起海洛伊丝的下巴——她的身材高挑，海洛伊丝比她矮了一些，此时只能顺着她的手昂起头，目光与她相对。 她贴着海洛伊丝的身体，这几乎黏连在一起的两名美人的场景让西里尔的目光都有些挪不开，但阿纳斯塔西娅的笑声突然又响起，将他的意识拽了回来： “看来你还是有点年轻人的反应的——不过十年前的海洛卿虽然喜欢装作矜持，但可从不像你这样表情凝重，有时候还会傻傻地笑。” “殿下，请慎言。”海洛伊丝出口打断她的话，却没有将下巴从她的手上挪开。 长公主手指顺势在海洛伊丝下巴下勾了两下，才恋恋不舍地抽回手指，接着她双手背在背后，慢悠悠地在房间里踱着步。 “爵位的事情就先到这儿，很遗憾，父王明日便要动身前往北疆，没法为你们主持授勋的仪式——当然那种玩意儿其实也不重要，一纸公文便足以证明你的身份，明日海洛卿会将你的爵位证明与领地证明送到你那里，接下来让我们谈谈别的事情。” “是，多谢殿下。”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那些烦恼的事情此刻在这里也没法得到解决，不如好好听听长公主接下来想说些什么。 “第一件事情，关于早上达罗的所作所为——我会敲打他一下，让他不要对你乱来的。” 西里尔一怔，忍不住问道：“殿下，您能指挥的动那条……那个达罗·拉斯金？” “姑且算是能，如果他眼中还有我的话——他是我提拔上来的。”阿纳斯塔西娅微笑道，“所以你大可不必太过操心，至少他不会再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她看着西里尔的眉毛舒展，微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至于你的损失，我的藏宝库里并没有能够抵得上你断掉的剑的武器……” 放屁！ 西里尔差点骂出声，长公主这句话分明是在睁眼说瞎话，他这把剑再怎么极品，也不过是精良水准而已，而长公主的藏宝库中史诗阶的剑就有至少三把，哪把不碾压他的剑？ 但他脸上还是带着不失礼节的微笑，刚想开口，试图忽悠长公主将藏宝库再次对他开放，可阿纳斯塔西娅的下一句话已经响起： “不过我有一张藏宝图，正好是在阿玛西尔地区的——” “殿下！”西里尔还未发声，一旁的海洛伊丝忽然喊了出来，但她却被阿纳斯塔西娅瞟了一眼，只能讪讪地闭上嘴，听阿纳斯塔西娅继续说道： “这张藏宝图并不完整，其记载的宝藏具体在哪，难度如何，这些我都不清楚，如果你有机会且运气够好，或许可以获得其中尘封的宝藏。我会让海洛卿明天一并交给你。” 半精灵少年连忙躬身行礼，面上带着拘谨与讶异、还有一丝喜悦，像是感到非常惊喜一般。 可在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那一块森林当中的宝物分布，隐藏的遗迹等等等等，开始思索长公主给出的藏宝图是什么等阶的——以他的经验来看，阿纳斯塔西娅最好的一点便在于出手足够大方，不会吝啬。 这或许是她拉拢人心的手段，接收她的每一份礼物都代表着一份沉重的人情，但西里尔并不在乎——如果说此前在北方的时候他还希望未来会“叛变”的长公主、鸢尾之类的不稳定因素通通消失，那他此刻的想法就只有两个字： “真香！” 至于长公主的立场会不会再次发生偏移，他清楚地分析过，如果没有拉罗谢尔陷入绝境等等惨剧，长公主并没有理由走向另外一条路。 当西里尔坐在魔法平原那璀璨的星河下，整理着自己脑海中的信息时，他也想过“自由鸢尾”所倡导的，是否是更适合这个国家的道路。 如果他真的打算挽救这个国家那些即将沦入苦难的人民，那他要做的或许不是单纯地按着历史的进程，阻止惨剧的发生。 而是去追寻这一切的源头，追寻更深层的矛盾。只有等他对事态的分析与了解到达一定的层次，他才有能力去判断究竟哪一条道路是正确的。 而到那时，身为穿越者且已经获得了长公主部分信任的他，如果还不能扭转长公主的想法—— 那他这个穿越者当的，也未免太过失败了。 阿纳斯塔西娅微笑地看着面前向她行礼的半精灵少年，直到西里尔直起身，这才缓缓道： “那么接下来——” 她说着，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用目光示意西里尔和海洛伊丝都找位置坐下。等二人尽皆落座，她继续说道：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都是我的自言自语，仅仅是我一些个人的想法而已。” 海洛伊丝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而西里尔眼睛一亮，紧紧盯着阿纳斯塔西娅，期待着她接下来会说出的话。 “索尔科南已经焦虑阿玛西尔区域很久了。” 阿纳斯塔西娅的第一句话，便让西里尔身体一颤，不由得坐得更直一些，而她继续说道： “自然种族的态度一直非常暧昧，我们无法保证他们始终会倾向于我们这一边，四百年前的他们选择随着拉罗谢尔人开拓一片新的国土，但那是因为彼时的奥圣艾玛的奴隶制度达到顶峰。而四百年后的现在，在改变的不只是我们，同样，我们的对手奥圣艾玛也在发生改变——” 她仰首看着头顶摇晃的吊灯，余光有意无意地瞟向西里尔，轻声道： “或许，阿玛西尔需要一个声音，让它统一。” 她仿佛没有看到少年那绷不住的神情，继续说道： “接下来几年，王国的重心会放在北方、南方与西方，至于东部地区，王国没有别的精力去顾及，因此除非奥圣艾玛跨过了森林，否则贵族之间自己的一些‘小小’的矛盾与摩擦，我想王都都没有精力去理会，毕竟一直以来，我们都是放任阿玛西尔的。” 她说完这一长串话，有些慵懒地向后靠在座椅的靠背上，看着西里尔那已经不知该怎么“装”的表情，忽然眨了眨眼。 而后她懒懒散散地挥了挥手：“要说的就这些了，我困了，海洛卿，让亚德里恩卿回去吧。” 西里尔连忙站起身，海洛伊丝快步上前拉开门，送半精灵少年离开庄园。 直到看着西里尔消失在夜色中，海洛伊丝才回到会客厅里，却发现长公主又在翻看着那一摞摞的羊皮纸，脸上哪有疲倦之色。 “殿下……”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阿纳斯塔西娅抬起头，淡淡瞥了她一眼：“海洛卿。” “是。”海洛伊丝连忙应声，她看着阿纳斯塔西娅向她招手，连忙走过去，接着就被长公主舒展的双臂揽进怀里，坐在了长公主的双腿上。 “殿下，我还没有卸甲……”她连忙道，身上还穿着软甲，这样接触长公主肯定不会舒服。 可阿纳斯塔西娅并没有松开手，也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双手环着她的腰，轻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他给的太多了？” 海洛伊丝沉默了片刻，微微点头：“是的……虽然他确实很有潜力，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不同的希望。” “连你都看到了，我当然比你看得更远。海洛卿，我刚刚所谓的自言自语，没有一句话是假话。” “那您是真的打算放任他……”海洛伊丝吃惊道。 “?G，如果他有能力，我很乐意看到他能够在东部崛起，或许他能带来更多的惊喜。”阿纳斯塔西娅轻笑道，“而且就像达罗·拉斯金一样，有我今日的提拔，他日他便会站在靠向我的这一边，更何况他还是一名骑士，还有着精灵的血统，诚实是他们共同的美德。” 海洛伊丝有些疑惑：“但他如果失败了呢？” “失败了？”阿纳斯塔西娅又笑了，“那只能说明我们对他的期望过高了——虽然他确实有很大的可能失败，他在东部地区的对手，可不简单啊……” 海洛伊丝沉默着，她静静等着阿纳斯塔西娅继续发言，可没过多久，却听到一阵均匀的呼吸声在她身后响起。 长公主闻着她的发香，靠着她的后背，就这么睡着了。 —————— 西里尔敞开了外衫的衣襟，策马而行，任由带着寒意的夜风吹拂他的面庞与胸口，但这依然不足以让他将因为兴奋而烧到肌肤与面颊都有些发红的热度消退下去。 无论是确定爵位的归属、封地的位置，还是作为补偿的藏宝图，都比不上长公主这一番“自言自语”。 这番话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王国不会管你阿玛西尔内部的争斗，只要你有本领，把整个东部都拿下别的贵族都击垮也不要紧”。 甚至长公主还会顺水推舟，给予一个类似霜雪大公地位的爵位给统一东部的人。 再加上长公主亲口说的，要敲打一下达罗·拉斯金——这意味着他可以不用顾忌外物，尽管地使出自己的招式，在积累一番实力后可以迅速开始扩张。 此时在西里尔的眼中，整个阿玛西尔地区，他都有着不会过期的合法宣称，只要他实力足够，随时可以向其余的贵族“宣战”，将他们的封地化为己有！ 而更重要的一点在于，他是一名半精灵——在他的计划中，处理好和自然种族之间的关系是重中之重，只要拿捏稳这一点，他也不用担心过度扩张导致的稳定性降低。 毕竟那里，可是自然种族的地盘。 他心情舒畅地回到魔法平原，一路上幻想着一步步的计划，甚至连外在的压力都忘了个干净。他穿过魔法平原中的森林，淌过浅浅的溪流，回到寂静一片的城堡中，在黑暗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起头一饮而尽，接着舒服地眯起了眼—— 而就在这时，灯忽然亮了。 细碎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穿着睡袍的法师小姐站在楼梯上，静静地看着他。 第45章.不许打岔 “维先生……不，或许从现在开始，应该喊你领主大人？” 法师小姐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睡袍，坐在水塘边的圆石上。她双手撑着石面，睡袍下露出的小腿在池塘的水面上一下一下踢着，偶尔脚尖会点起两三点水花，便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将睡眠的寂静打破。 她微微仰侧过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半精灵少年。西里尔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少女睡袍未能遮挡的锁骨上，白皙的肌肤上躺着一道银色的链子…… 那似乎是自己送给她的……戟鲸之泪的链子？ 西里尔恍惚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银色的链子向下，寻向少女那神秘的深邃中，连忙挪开视线，看向米娅的脸庞，轻轻咳了两声： “嗯……现在确实可以喊我领主了。” 米娅仿佛没有看到他意图掩盖的尴尬一般，只是顺着话问道：“封地在哪呢？爵位呢？殿下告诉你了吗？” “明天特雷维尔小姐会把文书送来，到那时候自然知道了。不过我猜应该是在……”西里尔说着，蹲下身，用手指在米娅鹅黄色睡袍边的草地上简单地画出了阿玛西尔区域的地形图，而后在其东北角点了几下： “在这里，索米、耶夫温德或者……西利基。” 米娅看着他画出的简易的地形图，自然而然地蹙起眉，轻声抱怨道：“好偏。” “距离索尔科南，马车全速的话，也要至少一个半月的行程。”西里尔点头，“确实很偏。” “茫茫的群山与森林，澄澈的天空随时可能被高大的树冠遮蔽，苍鹰在云间盘旋，或许能够看到飞踏在树冠上的银飞马……”米娅转而看向西里尔，那双如她所能凝聚出的水珠一般瑰丽的蓝色眼眸中目光闪烁着，仿佛她轻声道出的画面已经浮现在她的面前，“维先生要去的，就是这样的地方……” 她看着西里尔的侧脸，双眸没有任何地聚焦，喃喃道： “我也想跟着去那样的地方……” “嗯？”西里尔将思绪从地形图中拉回来，恍惚间似乎听到米娅在说些什么，扭头时，看到的却是少女匆匆摇头的样子：“不不，我是说，关于大气系法术在快速突进装置上的运用……最近莉迪娅导师在思考这方面相关的课题。” “啊，是么。”西里尔随口应道，“如果能够研发成功，那这确实是一项了不起的技术，可以应用于士兵的快速突入……” 他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改口道：“嗯……米娅，或许你可以考虑通过将大气法术作为单纯的动力驱动，利用发射钩锁来完成快速突进——当然，我只是给出一个思路，如果能实现的话，可以向这方向考虑。” 他说着，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西里尔的目光再次落在米娅的脸上，他忽然发现，少女那头棕色的头发在两耳侧形成了一个微微的卷，像是延伸出的小耳朵一般，随着米娅的呼吸起伏一颤一颤的。 不过米娅并没有发现西里尔对自己的观察，她听西里尔的话正入神，嘴里兀自喃喃着一些西里尔听不懂的术语。 看来，她是真的在跟着莉迪娅·雪莱勤勉学习。 西里尔忍不住轻声叹了一口气，心里忍不住要羡慕一下她——财富自由，不用担心生存温饱，可以自由地去学习自己想学的东西，而不被别的东西所束缚。就算突然不想学了，也大可以往某一栋房子的大床上一躺，舒舒服服睡大觉，完全是前世社会社畜们最羡慕的状态。 但就是这样一个令人羡慕的姑娘，此时却在为了能够“辅佐”自己而在努力学习，并非单纯为了其兴趣…… 他正感慨间，忽然听到身边少女轻轻“啊”了一声，紧接着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里目光重新聚焦在了自己的脸上，接着，法师小姐极其严肃地道： “维先生，都怪你打岔，害得我都忘了要说的正事了！” 她认真起来了，盯着西里尔的脸，眉头皱起，似乎有些不满。而后她忽然伸出手，搭在西里尔的肩膀上，将他用力按倒在草地上，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维先生，接下来……” “不喊‘领主’了？”西里尔鬼使神差地冒出了这么一句，却见少女一咬唇，接着伸出手在他腰上用力拧了一下，严肃道：“不准打岔！” “好好好，不打岔。” 西里尔举起双手投降。 而少女终于能开始她的讲话。她屈起双腿，楼主膝盖，轻声道：“其实有些话，上一次就该说的。” “我知道维先生是一个非常神秘且厉害的人，你的力量远超出我们的想象，而且似乎还全知全能——伊文斯先生有一句话说的好，有时候，真的会误以为维先生，是丹亚的代行者，其意志降临于世间的体现。” “但我觉得，正因为你的全知全能，所以你的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充满了计划性。”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切的忙碌，是为了什么呢？” 她定定地看着西里尔，目光当中不含有一丝杂质，像是温柔的水，但是每一下的拍击都沉重而有力。 西里尔张了张嘴，他下意识地想要作答，那个答案他无比明晰，但话到嘴边的时候，他却有点说不出来了。 他愣了半晌，才有些结巴地道：“我只是为了……在混乱到来之际，能够拥有一股自保的力量而已。” “啊，是么。”米娅不置可否，“如果维先生是一具机械，那么这具机械从在北风之塔开始，就一直在全速运转着——机械也是需要保养，需要按照节奏运行的，一直超负荷地前进，只会徒劳磨损。而维先生你这样一直赶着自己前进，也会陷入迷茫的。” 她松开双腿，撑着石面，向下滑了一些，让放下的脚尖可以轻松碰到水面。她注视着被自己打破平静而漾出一圈一圈涟漪的池塘水面，声音却是越来越轻： “我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不是废话。维先生就像是一艘要远航的渡船，现在的我还上不了这艘船，但等到维先生漂泊累了的时候，我希望那时候可以在……” 她的话音彻底听不清了，西里尔刚想追问，却见少女突然撑着石板站起身，甩了甩赤裸小脚上的水花，接着向着他做了一个鬼脸： “不喊领主，当然是因为喊维先生比较好听！” 她说完，便光着脚，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飞奔而去。 只留下西里尔一人，坐在草坪上，望着头顶那璀璨的星河。 迷茫……吗？ 第46章 “西利基伯爵” 海洛伊丝在次日清晨，准时送来了文书与藏宝图。 “封地在……西利基？” 这是他昨晚给米娅列出的三个封地候选之一，索米、耶夫温德和西利基三块区域呈三角构造，而西利基则是在内部的那个角。 他对这块区域人文方面的了解其实不多，只记得它附近大概有三个储量丰富的矿场，有一大块适合开垦的荒地，当然，还有想要对其开拓就不得不遭遇的“魔兽巢穴”。 无论是西利基、耶夫温德还是索米，都是属于无人管辖的自治区域。封地安排在那里的好处便是，当他将西利基彻底稳固之后，便可以放心地去拿下索米和耶夫温德的所有权，先在阿玛西尔的东北方打下一个三角。 看来阿纳斯塔西娅为自己的封地做出了不少的争取——西里尔心里想着，接着打开第二封爵位的文书…… “伯爵？” 西里尔险些没能捏住这张文书，那一串文文绉绉的词语都被他抛在了脑后，映入眼中的只有“伯爵”两个大字。 男爵，子爵，伯爵，侯爵，公爵——这直接给自己跳阶分了一个伯爵的爵位，未免也太过慷慨了吧？ 西里尔一时之间甚至怀疑是不是大臣们手一抖写错了，但他很快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扔到脑后：不管怎么说，到我手里的就是我的，你想拿也拿不走！伯爵，就是伯爵！ 你就算现在封给我阿玛西尔公爵的爵位，我都能毫不客气地收下！ 西利基伯爵——喝！听起来就非常的响当当，光是拿出这个名头就足以忽悠许多的人。 而且更关键的在于，伯爵这个爵位，会比阿玛西尔本土的贵族封臣的爵位高出一到两个档次，这意味着他哪怕初来乍到阿玛西尔，在地位上也不会低人一头，完全不用担心被人以爵位占了话语的先机。 阿纳斯塔西娅啊，你真是好谋划啊…… 身为伯爵，他本身可以拥有的私军数量、领地范围就要远超他预计的想象，这也让他“悄悄发育”的时间可以更加充沛，不会被阿玛西尔本地的老狐狸们过早地盯上。 也意味着他能够更早地拥有足够的资本，去在阿玛西尔啃下尽可能多的势力。如果阿纳斯塔西娅一心想让他来做那阿玛西尔地区的大公，那给他一个伯爵的爵位，无疑是非常漂亮的一步。 虽然他的资历还够不上伯爵，但东方不似拉罗谢尔其余地区，空出的封地本身就很多，在偏远地方多一个伯爵，索尔科南对此完全无所谓。 西里尔对阿纳斯塔西娅给自己讨来的封地和爵位都满意极了。而接下来就是重中之重的藏宝图。 他深吸一口气，将最后的一封信从打包送来的盒子中取出，但看到它的第一眼，西里尔就愣住了。 “这……确定是一张藏宝图？” 西里尔看着躺在手中之物：那是一片细长的金色的“树叶”，其上是正常的叶片的脉络，看起来就是秋天时普通的树叶而已。他轻轻捏了一捏，叶片的质感倒是硬邦邦的，似乎是由特殊的金属制造而成。 虽然知道藏宝图往往带有不少的解谜因素，但谜语成这样，连个路线图的起始点都不给，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而且游戏里有出现过这样的“藏宝图”吗？ 西里尔深深地疑惑着，他自诩自己属于高强度游戏玩家，游戏内置论坛没少刷，就算难得不在游戏中时，也会到类似ANG一类的网站去看看【辉耀之路】相关的信息。 但奇葩成这样的藏宝图，他是真的没见过。 或许得去问问米莎小姐，看看“本地的”精灵是否会有些线索？ 但就在他抱着这样的念头，找到米莎之时，精灵小姐却摇头表示也未曾见过相关的金色树叶。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将藏宝图之事暂且压下，不过所幸他本身也没有指望可以立刻按着藏宝图获得一把绝世神兵，比如“先知剑”之类的装备，因此也没感到多少的落差。 而随着海洛伊丝将这些东西送来，西里尔停留在索尔科南的日子，也到头了。 “卡罗琳，玩偶就不要带走了，拿着很麻烦的。”西里尔看着背着一个大大的布包从楼梯上噔噔噔噔跑下来的卡罗琳，小姑娘手里还提着一个软绵绵的玩偶，无奈道。 于是卡罗琳又噔噔噔噔跑回了房间，将玩偶“咻”地一下扔到了大床上，接着重新回到了西里尔的面前，举起小手：“西里尔西里尔，东西都整理完了！” “很好。去喊一下奈若拉，准备出发了。”西里尔给了卡罗琳新的任务，然后转而看向已经聚集在大厅中的众人。 艾莉娜依然是一身严谨而轻便的剑士服装，米莎小姐在索尔科南新添置了空间手环之后，已经学会将闲杂的物品都放在手环中，此时也已悠然地站在艾莉娜的身边。 没过多久，卡罗琳拉着奈若拉也出现在了大厅中。接下来是矮人克兰，刚备好马车，心情愉悦地回到大厅中——一个队伍中有如此多的姑娘，他也只能继续当车夫。 莉迪娅·雪莱依然在研究室里捣鼓着她的研究，对西里尔等人的即将离去她完全不在意。 米娅穿着法师袍，与这些已经相识的姑娘们一一拥抱，微笑着看着她们钻进马车，最后克兰坐在了马背上，只剩下西里尔还在车厢外。 “维先生。”她走上前，目光与西里尔相对，“我会尽快成为您的助力，希望等我到西利基的时候，能够看到一片出色的领地。” 而西里尔向着她微微颔首：“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我就翘首以盼咯。” 法师小姐捂着嘴轻笑着，看着西里尔越上马背，马儿嘶鸣着跑出城堡，跑过平原，钻入那片密林，直到消失不见。 她合掌胸前，轻声祝福： “愿星辉照耀着你们。” 离开魔法平原，在外城，西里尔找到了约定好的车夫……骑士，罗德·谢尔盖，此前他已经和罗德打过招呼，定好了离开的时间，此时刚好汇合。 而后一行人驾着马车，在清晨的阳光中奔出索尔科南的城门。 一路向东而去。 第47章.西利基男爵？ （二合一，标题忘打了poi） 阿玛西尔的五月有着一种清新的芳草气息，在之前的短暂的雨季里，那些才出土没多少的新芽都抓紧时间成长了一番，此时已经长得快要没过马匹的小腿。 西里尔披着晚上用来当被子的斗篷，站在民居那用破篱笆围起来的简陋院子中，向着远处望去。天才刚刚翻鱼肚，周围已经到处都是悦耳的鸟叫声，那些白腹红斑、有着尖长喙与灵动眼眸的小鸟们交织出晨曦的奏鸣曲，宣告一天生活的开始。 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横跨索尔科南东部的伏尔戈行省，穿过大半个阿玛西尔，终于来到了西里尔封地，西利基附近的一处仅有十户人家的小村落。 这里的人们看起来并不富裕，衣衫破烂，生活环境也看不到丝毫奢华品。他们似乎没有多少开垦种植的本领，只有一小块的土地用于农业。 而他们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好，待人说话时都很不耐烦，对西里尔没一行人有任何的善意。就连西里尔他们住的地方，都是一户离开了这里的人剩下的陋屋。 种种现状让西里尔心里一沉，他们这一路过来，倒没有避讳阿玛西尔当地城市贵族们的视野——毕竟这里距离王都相隔甚远，西里尔这新任伯爵的消息估计连东部行省都没传到，就更别提阿玛西尔了。 但一路而来的城堡、城镇与村落虽然繁华程度没法和王都或是富裕的行省比较，至少生活质量都有一定的保障，住民的精神面貌也都非常地积极。 然而西里尔能感觉到，越是往东北方，便越是落魄。此时离西利基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但西里尔却觉得这里甚至比北疆边境上的塔普镇都差了许多。 那西利基，以及更加东北部的索米和耶夫温德的状况有多糟糕，也可见一斑。 但问题在于，西里尔记得游戏中自己来到这一块地方的时候，分明不是这样的。彼时的西利基、索米和耶夫温德已经构建起了如他所想要去构建的那样的三角区域，并且有专门的从阿玛西尔中部，一直通往西利基的平坦的道路，可以让货物方便地进行运输。 虽然那已经是1444年，四年后的事情，但这也不过四年的时间而已，不至于变化如此之大吧？ 他正思索着这与印象完全不同的现实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却听到一阵拖拉的脚步声响起，地上的碎石被踢得咔咔声作响，一个瘦削的老人站在了他的面前，满脸地不耐烦。 “你们怎么还没滚蛋，我们可没有多的食物分给你们。” 他一开口就是无比嫌恶的语气，西里尔愣了一下，他昨晚没看到这名老人，而老人的恶意比之其他人还要更胜一筹。 但面对这份没有丝毫掩饰的恶意，西里尔反而没有生气的念头。他温和地看着这名老人，低声问道： “老先生，我们不需要你们提供给我们粮食……不过，你们很缺食物么？” 谁知他这句话反而戳到了老人的痛点，他立刻扬起那稀疏的眉，脸上的皱纹都拧在了一块儿，声嘶力竭地喊道：“缺食物？你问我们缺不缺食物？一年有三个月我们都得像畜牲一样啃草，你说呢？” 他这突然的大嗓门吵醒了还没睡醒的几人，马车的车门推开，西里尔回过头，看到米莎小姐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懒懒散散地从车上走下来，同时问道： “同族，发生什么了？” 她的声音就像那些鸟儿一样婉转动听，但西里尔敏锐地察觉到，当米莎开口之时，那名老者的目光一下子就凝聚在了米莎身上，接着他整张脸都涨红了，下一秒更是不管不顾地大吼了起来： “好啊，你们居然是精灵？！滚出去，滚出我们的村子！” 这下，没睡醒的精灵小姐都彻底精神了，她挑了挑眉，不满地看向那名老人，手轻轻一抖，那根奇形怪状扭曲的法杖便落在了手上，气冲冲地便走向了老人。 饶是她脾气再好，也无法忍受这无端地对自己种族的恶意，而且这里还是阿玛西尔，四舍五入一下这里就是精灵的大本营，等于有人让她从自己家里滚出去—— 而更重要的一点，她原本还没睡醒，现在还处于起床气阶段。 但西里尔及时伸手，挡住了身后即将暴走的精灵小姐，他清晰地预感到这不应出现的贫穷落魄，与精灵间有着必然的联系。而要获得这一线索，还得从老人身上着落—— “老先生，我们没有任何的恶意，能不能告诉我……”他尽量诚恳地说着，对于脾气不好的NPC只能用这样的态度去哄骗，但局势崩溃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在老人那破锣一样的嗓门下，这本就不大的村落所有的居民都赶了过来，一张张面庞上尽是嫌恶，几乎要把手指戳到西里尔脸上去骂了。 这样的情况下，哪怕还有玩家做任务的心理素质，西里尔也不由得沉下了脸，可他还没有所动作，便听身侧一道呼啸的风声响起，接着一道冷厉的寒光自他的面前划过，在空中交织出一个漂亮的十字，化为点点冰晶，坠落在地。 空气都似乎寒冷了几分，那些个居民被这一道寒光一惊，吓得纷纷后退。而西里尔向着身侧望去，便看到小小的金发少女紧绷着小脸，正将手中寒光冷冽的长剑缓缓归入鞘中，紧接着她低声喝道： “这位是新来的西利基伯爵，不准对领主大人无理！” 克兰、罗德等人也都围了过来，站在了西里尔的身后。艾莉娜的及时冒出来唱黑脸成功震慑住了这群“刁民”，西里尔深吸一口气，正想将话题继续下去，却见为首的那名老人反而向地上啐了一口，接着破口大骂道： “伯爵？伯爵顶个屁用，之前那个西利基男爵说半年内为我们解决这件事，这都两年了，还是这副鸟样，你们就是一群骗子，滚，滚出去！” 西利基男爵？那又是谁？ 西里尔有些懵了，但下一秒，他就想到了一个名字，接着大段与其相关的故事涌现在脑海之中。 他心下顿时了然，再抬眼时，却见面前已经是一片激愤，“滚出去”的喊声不绝于耳。 “领主大人……”艾莉娜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该不该再拔一次剑吓住这群“刁民”。 但随即，她看到半精灵少年向着她轻轻摇了摇头，而后缓缓伸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一股狂风忽然自西里尔身后卷起，向着那群住民的脸上身上撞去，那些正张口喊着的人无一不被风拍在脸上，各个都是呼吸一滞。 他们的话音都被堵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那名年纪不大的“伯爵”缓缓将腰间的长剑拔出，在身前的地上画了一道深深的印记。 而后那名少年清亮的声音响起： “我以西利基伯爵的名义、银刃骑士团团长、源初的开拓者的荣誉向你们保证。” “五个月，五个月内，你们——不仅仅是你们，整个阿玛西尔的东北角，都会恢复过往的生活。” “你们此时大可以不相信，但五个月后如果你们的生活恢复正常了，我希望你们能够向我、你们的领主，献上你们的忠诚。” 他冷厉的目光自这一群呆住的人们脸上扫过，接着利索地回过身：“克兰，备马，我们出发。” 再没有骂声与驱赶声，十分钟后，马车已经驶出了这一处贫穷的村落。 西里尔坐在马车车厢里，看向艾莉娜，一脸严肃： “艾莉娜。” 艾莉娜心里一慌，她还以为西里尔要对自己刚刚贸然的举动进行问责，连忙应道：“啊啊，是，领主大人！” 而后她便看到半精灵少年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我刚刚的那番话，是不是气势不太够？” 艾莉娜眨了眨眼：“啊？” 西里尔叹了一口气：“就是问你觉得刚刚我说的那番话，能不能唬住人，就这么简单。第一次当领主，没经验，唬人唬一个两个没问题，唬一群人难度太高了。” 艾莉娜感觉自己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动着，她浑然没想到西里尔只是将这群人当成了一块“试验田”，亏她还以为西里尔刚刚是有多坚毅的决心。她回想了一下，连忙道： “嗯，我觉得总体还好，但缺少一些铺垫，以及……” 她皱着眉头，憋不出词，而米莎在一旁接口道：“同族，你刚刚的演讲不够坚毅，没法让他们产生共鸣与自我问责，这样离要说服人还差的远着呢。” 西里尔面露尴尬：“原来缺陷这么多么？” “当然，这种时候我就推荐你来读一读诺拉的自然法典，想必它可以给你很大的启发……” 精灵小姐说着，就解开外袍，从里面摸出那本她几乎从不离身的大书，就要递给西里尔，不过就在西里尔要将其接过的一刹那，她又收回了手，露出了有些狡猾的笑： “但读了这本书，同族你就得和我去参加沐风祭典。” “你就这么想让我去参加你们精灵的仪式么？”西里尔忍不住笑道，这个问题他也在考虑，此时还没法给出答复。 而艾莉娜此时连忙道：“可……领主大人，你说的五个月的时间，是认真的么？” 西里尔也收起了轻松的神色，慎重地点头道：“当然，五个月的保证，这一点是认真的。” 他这一番话确实不是没过脑子就说出来的。如果说此前他还没想起相关的事件，那在那位老人提到“西利基男爵”之时，他的思路一下子就通畅了—— 西利基男爵，在历史上却有其人，但其西利基男爵这一身份在玩家当中并不出名，出名的是另外一个身份： 佩格斯伯爵。 历史上，他完成了阿玛西尔东北角的统一，将东北区域命名为佩格斯。西里尔印象里西利基这一圈繁华的景象，都是这位佩格斯伯爵的作为。 不过这位伯爵大人的结局并不是很好，1444年的时候他已经失踪在了黑森林中，再也没能回来。在西利基有一座等比放大的真人雕像，专门为了纪念他，同样也有吟游诗人在那里叙述过他的事迹。 这些事迹中，就有发生在1440年，与东北部一起“灾难”事件有关的故事。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如这个小村落所说的“食物缺乏”。 西里尔记得，他的名字似乎是吉恩·奥康纳，是阿玛西尔地区的奥康纳公爵最不受宠的四儿子，如果没猜错的话，正是因为其在家里极低的地位，才会被踢到东北角…… 当然，其男爵的爵位在西里尔这索尔科南认证的伯爵爵位面前只能乖乖让位，至于如何处置其去留，估计奥康纳公爵也不会在意这四儿子的死活，可以任由西里尔处置。 不过想到他在游戏中能够将阿玛西尔的东北角治理的如此井井有条，繁华的程度甚至不逊色于阿玛西尔的中部，可想而知他确实有着一定的能力。西里尔只是脑筋一转，便对安排他的去处有了想法。 吉恩·奥康纳—— 西里尔想着这个名字。他没有在这个村落多耽搁，是因为想从这群村民身上问出有用的讯息，还不如现在就赶到西利基去问那位男爵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按村落里的人所言，以这位男爵的工作态度，估计已经费心思研究了两年这件事了。 不然，他也没法做到在1440年解决这里的灾难。而西里尔只要找到吉恩·奥康纳，就可以拿到第一手的情报，完整地理解这里发生的事情。 西里尔越想越轻松，随手戳着还在睡觉的卡罗琳的脸，忽然想起什么，向艾莉娜问道： “艾莉娜，我不是让你喊我老板的么？” 随即，他就看到少女鼓起一边腮帮子，一副踌躇的样子，唯唯诺诺道：“老板这个称呼……听起来太奇怪了，还是领主大人听起来比较好。” 西里尔心头一颤，莫名觉得好像不久前才刚刚听过这样的对话。他还想说些什么，却感觉手指头一疼，低头看去，却是卡罗琳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上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于是小小的卡罗琳结束了自己这一天美好的赖床，被西里尔挂在车厢顶上，吊着打。 就在这欢乐的氛围中，马车驶入了西里尔的封地。 西利基。 第48章.精灵，有精灵混进来了！ （我又忘了打二合一了poi） 马蹄与车轮在茂盛的长草上碾过，那些有着青浅绿色的长草被车轮压塌成一块一块的草饼，没几秒后又重新立起。西里尔坐在马车的车厢顶，回过头看到那一片平整如初的草地，仿佛他们就未曾从其上经过一般。 到处都显得生机盎然，让人怀疑穿越到了万余年前，彼时人类才刚刚行走于大地上，对那时的人类而言，到处都是崭新的、未曾被开拓过的区域。参天的巨树、奇人高的长草都是常见之物，随着时间的流逝，文明的更替，那些神之年代的特色才渐渐消失，淡出人们的视野。 但这份生机盎然却让西里尔觉得诡异，好听点是生机盎然，直白点说，就是自然元素数值爆棚，导致这里的植被生长异常，而这种异常，不该出现于此。 可当西里尔询问团队里对自然元素最亲和的米莎之时，精灵小姐皱着眉，摸着那本诺拉的自然法典感受了半天，最后摇头表示一切正常。 如此一来，西里尔也没有了头绪，他只能潜下心，将思路放在即将抵达的西利基上。 于他而言，这就是到达一个新区域后开启的新主线任务，此时如果有网游里的任务框，那上面就会有一行明晃晃的大字：“和西利基男爵吉恩·奥康纳对话”。而能否漂亮地完成这条主线任务，将决定他能否快速在阿玛西尔的东北角，也就是后世的“佩格斯”区域站稳脚跟。 他坐在车厢顶上静静出着神，忽然间听到前方马匹上，矮人克兰叫了起来： “喂，臭小子，你快往前看，那他娘的是什么玩意儿？！” 西里尔闻言向前看去，随即忍不住站起身，下意识地将手搭在了腰间无名之剑的剑柄上，浑身的肌肉都在一瞬间绷紧。 那是一面被密密麻麻的树藤包裹着的深灰色的城墙。这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吓人的地方，但如果说这些包裹着城墙的树藤皆是干枯的深棕色，而其上还悬垂着一具一具的白骨—— “丹亚在上，这是……发生了什么？这座城难道变成了亡灵的领地了吗？”同样负责驾车的罗德长长吐出一口气，声音无比严肃。 “再往前看看。”西里尔沉着地说道。 于是马车缓缓地又向前靠近了一些，这回西里尔看清了，那些白骨大多不完整，甚至都没有穿着衣服，看起来已经死了很久了，看起来像是那些树藤从城墙下的地底里钻出来，将这些埋在地下的白骨也顺便带到了外面。 而这些树藤似乎没有攻击性——甚至还有人在城墙下，试图砍伐清理这些粗壮的树藤，只是这些树藤实在太过坚韧，与他们而言清理掉这一城墙的树藤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这里是西利基么？”跳下车的艾莉娜也被这样的场景吓了一跳，她疑惑地沿着城墙走了一会儿，直到看到城门上悬挂着的标牌，这才跑回来确信道： “领主大人，这里就是西利基，我们到了。” “西利基——”西里尔深吸一口气，饥饿的村民、茂盛的长草，还有这带着尸骨的树藤，事情愈发超出他的想象了。 他刚准备下令进城，却见一边有披着皮甲，拿着斧头的士兵走了过来，远远地向他喝问道：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来这里做什么？” 西里尔瞥了他一眼，那是一张颇为年轻的面庞，看起来才成年没多久。他不做回答，反而反问道：“你们清理这些树藤多久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西利基现在很危险，不欢迎没有实力的冒险者……等等，你是精灵？” 他此时终于走到离马车足够近的地方，看清坐在马车上的西里尔面庞的一刻，这名年轻的士兵立刻扬起手中斧头，高声喊出之时，周围那些还在砍伐树藤的人纷纷围了过来，将马车团团围住。 “是精灵，精灵想进入我们的西利基！” “快去叫人，叫人啊！” 西里尔眯着眼看着这一群突然展现出敌意的士兵，他们的装备极其简陋，手中拿的也只是用于劈砍木头的斧头，但围上马车之时却没有丝毫的混乱，反而井然有序，前排后排交错站立，几十个人将马车围的水泄不通，并且逐步逼近着。 这群士兵虽然还只是普通人，但受过一定的训练，就像是在凯特镇的民兵，被海洛伊丝·特雷维尔训练过之后，综合素质都要比普通的民兵高一截。 莫非西利基有一位拥有一定军事素养的人才？ 西里尔还在观察着，而艾莉娜、罗德和克兰已经纷纷举起了武器，从三个方向将马车护在中心，这简单的动作倒是颇有奇效，他们手上的武器一看就并非凡品，闪亮的寒光一下子就将那群士兵唬住了，让他们不敢继续围上前。 场面一下子僵持住了，这些士兵不敢贸然进攻，而没有西里尔的下令，马车周围的三人也不会主动出手。但这样的僵持并没有持续多久，城门的拱门下很快传来踏踏的脚步声，接着又是数十个人奔了出来。 这一次士兵们的援军就是一副正规军的样子了。他们手里提着剑或者长枪，穿着的都是精铁的铠甲——虽然大多只有半身铠，有些还没有头盔，但至少也是正规军的穿戴。 而其中为首的一人走上前，低声喝道：“精灵，你们到西利基是为了什么？在你们将这一切的诅咒收回之前，西利基不欢迎你们——” 西里尔还没作答，矮人便瓮声瓮气地喊道：“瞎眼的人类小子，睁大眼睛看看清楚，老子是矮人，不是那什么狗屁精灵！” “矮人？矮人和精灵不都是一伙儿的么？”一名提着斧子的士兵疑惑道，这句话让克兰气得不轻，险些就挥着短斧冲了上去，所幸罗德及时拉住了他，沉稳的骑士扬声道： “我们自索尔科南而来，这位是索尔科南才敕封的西利基伯爵大人，是这里新的领主！”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一样，在士兵当中引爆了，他们一下子都喧哗了起来—— “伯爵？领主？我们的领主不是男爵么？” “索尔科南？王都会派人来这里？开什么玩笑？” “这么说起来，那个棕发的和那个金发的确实是人类……” 领头的士兵连着喊了几声，但都未能压制住这群乱了套的士兵，他只能一脸尴尬地举着他手里的长剑，保持着一副不肯妥协的样子。 西里尔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事实上他原先还准备怂恿一下，让艾莉娜他们和这群士兵碰一碰，好好敲打一下西利基的士兵，顺便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实力。 不过罗德这不懂事的老实人主动开口，便让这一切都泡了汤。 他一挥手，将文书扔到了那名士兵的面前。那名士兵将其捡起，摊开看了一看，最后神色古怪地高声下令道： “收起武器，让开道路，这位确实是王都亲自敕封的伯爵大人！” 喧哗声更大了，这群士兵围上来的时候井然有序，后退之时却显得无比地稀稀拉拉，好一会儿才将城门让了出来。西里尔跳下马车，那名为首的士兵讪讪地走上前，双手将文书递还给西里尔，面上尴尬地问道： “大人，虽然有这文书，但……” “我知道，吉恩·奥康纳，你们的男爵，对么？”西里尔点头道，“带我去见他。” “是。”那名士兵转过身，开始为马车引路。 他们缓缓地进入西利基，看到城里的第一眼，便让西里尔不由得挑了挑眉——城里的情况并没有比外面好多少，以木与石为主体的建筑上都爬着藤类的植物，青草自脚下的石砖中的缝隙里钻出。街边的树都长得又粗又大，甚至枝杈都挤进了街边民居的窗户。 “丹亚在上，这里究竟发生什么了？”罗德忍不住问道，“我甚至怀疑我走在一座自然之城里。” 他说话间，一道棕色的身影自一边的树上掉下，刚好砸在他的肩膀上。罗德侧过头去看，却是一只叼着松果的松鼠，而那只松鼠也盯着他，黑不溜秋的眸子当中充满了灵动。 而后，松鼠“啪”地一下，给我们的“牺牲者”脸上来了一拳。 罗德呆愣地捂了一下脸，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他居然被一只松鼠给打了？而那只松鼠已经飞快地从他身上跳走，站在树干上，摇晃着它那毛茸茸的尾巴。 克兰忍不住哈哈大笑，而刚刚听了罗德问题，面带阴郁的士兵也挤出了一丝笑容，而后他摇了摇头，沉声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实在太困难了，或许只有领主大人……我说的不是您，是男爵大人，还有‘讲师’能够说清楚。” “讲师？”西里尔疑惑道，他知道吉恩·奥康纳着手于调查这些事情，但这冒出来的‘讲师’又是什么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讲师现在应该在学院里上课……哦，男爵大人现在应该还没回到西利基，不如我先带您去见讲师吧。”士兵主动说道。 西里尔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他们行进的方向一变，没多久就来到了一处植被茂盛的学院门前。 “讲师，还真是一位老师？”艾莉娜忍不住出声道。 “欸，讲师原先是我们西利基学院的老师，在这件事发生之前，谁都不知道他有这样的本事……” “他在里面上课吗？” “是的，伯爵大人，再过半个小时才到午饭时间，他现在应该在上课。”那名士兵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的女儿就是他的学生。” “我知道了。”西里尔微微颔首，“有劳你，先带他们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吧，我自己进去看一看。” 他看着这名士兵引着马车离开，这才缓缓走进这座显然也是异化过的学院。 学院本身不大，只有一座一层的建筑。西里尔走进建筑，脚下那木质的地板间都生长着细嫩的花草，如果不是异常化的影响，而是建筑本身就如此，那对这里的学生们来说，这或许真是一个极好的课堂环境。 他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位讲师的所在——大部分的教室都是空着的，走廊上只能听到走廊尽头的房间传来的一个有些沙哑的男性声音的回荡。西里尔慢慢踱步上前，那个声音正在讲述一些历史的内容： “记住，要点一，拉罗谢尔的引领者先为奥圣艾玛人，在统合了拉罗谢尔当地人类以及其他种族之后，才有了现在我们拉罗谢尔人的概念……” 他在讲述的似乎是拉罗谢尔开创之时，也就是四百年前的事情——西里尔不由得有些诧异，要知道因为朝代更替的缘故，前朝的许多事情其实并不被当今的普通人了解，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开国的事情在内。 而一位拉罗谢尔偏远地区的讲师居然能有这方面的知识面，不得不让人感到奇怪。 他走到教室后门的小窗口，向着屋内望去，不算大的教室里坐的满满当当的，各年龄段的孩子都有，看来并没有区分年级。而站在讲台上的，是一位其貌不扬的年轻人，有着一头黑色的卷发。他留着一些故作老成的胡茬，将袖子卷起到手肘，露出精瘦的小臂，手里拿捏着什么东西。 就在西里尔看向他之时，他忽然手一甩，手里的东西“唰”地一下飞向了教室的后排，砸在了一个手撑着脸颊的学生的脑门上，紧接着那个有些沙哑沧桑的声音响起： “伯特，你再在课堂上睡觉，我就喊你的父亲来，让他把你领回去——” 那被叫做伯特的小孩捂着脑门，来回摇晃着头，明显是装模作样。不过当他头转到后门之时，刚好看到从后窗向教室望着的西里尔的脸。 下一秒，伯特吓得高高跳了起来，惊慌地叫道： “老师，精灵！是精灵混进来了！” 教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小孩们纷纷往桌子下钻去，像是听到了洪水猛兽一样。 西里尔无奈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什么时候我这张英俊的精灵面容，都成了减分项了？ 第49章 捡到宝了 教室中陷入了一片混乱，西里尔在短暂的为自己的容貌被人厌恶之后，随即推开门，走进了教室。 见这名有着尖长耳朵的“精灵”走进教室，那些小孩子更害怕了，但西里尔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将目光投向最前方的讲台，那名讲师的身上。 而那名讲师比起学生们要冷静了很多，他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稍稍一俯身，而后将手背在背后，向着西里尔走来。 但他还没走到西里尔面前，便停住脚步，发出愕然的声音：“等一下，你是……半精灵？” “哦？”西里尔眼睛一亮，没有认同也没有否认，却见那名讲师的神情明显轻松了很多，紧皱的眉毛舒展。接着他叹了一口气，而后手一捞，将藏在桌下的一个小女孩捞了起来，放在凳子上、 “都爬起来坐好，自习一会儿，这是老师一个朋友，我和他讲点事情。” 而后他用目光示意西里尔走出门。 西里尔回到门外，却见那名讲师快步地走出了教室，而后向他递出此前捞小女孩用的手——至于另外一只手，此时依然藏在背后。同时，他快速说道： “阿茨克·安杰斯，西利基学院的讲师，目前兼任领主大人的助手，请问你是？” 西里尔简单地和他握了一握，便快速收回手，目光看向他藏在身后的手：“藏着什么？匕首，还是弩？” 阿茨克稍稍有些诧异，却是面不改色，大方地将藏在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架做工精巧的木制短弩，其上已经上好了一根弩箭。 “如果我是精灵，你是不是就打算用它射杀我？”西里尔忍不住道。 而阿茨克没有否认：“估计杀不掉，所以还会有后手。” “后手？” “你不会想知道的。”阿茨克随手将弩箭卸下，敞开外衫，在他外衫的内部似乎有一个箭袋，里面每根弩箭的箭尾颜色都不同。他将弩箭放入箭袋，同时说道：“你来找我是为了问那些精灵的事情？你的父亲还是母亲是这一片埃勒金丛林的精灵？那我很抱歉，我也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哦？”西里尔静静听着，只是偶尔发出一声来表示自己正听着，而阿茨克急促地继续说道：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点点——那些精灵带来了诅咒，那些精灵自身也深陷麻烦中，领主大人很努力地准备了很久，想找到解开困境的办法，但依然没有什么线索。”他稍稍顿了顿，接着侧过身，将走廊让给西里尔，“就这些了，半精灵，我劝你还是快点离开，西利基，不，是整个阿玛西尔的东北角都不欢迎你们——好了，我的学生还在等着我回去上课。” 阿茨克如此说道，但面前的半精灵少年却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这让阿茨克又有些不满，嘴里发出了“啧”的一声。他干脆地想要绕过西里尔回到教室，但后者靠在墙上，此时终于开口： “你懂的东西很多，也很有思考的能力，不过你在对我下定论之前，为什么不试着问问我的身份呢？” “你的身份？半精灵？除此之外呢？”讲师停下脚步，显然是被西里尔勾起了兴趣，转而细细打量起了西里尔： 少年的容貌在精灵当中都是非常出众的一档，如果不是发色，他还真辨认不出这是一只半精灵而非精灵。他腰间配备长剑，站姿看似松散，但一条腿微曲着，一只手就在剑柄的附近。 观察到这一现状，阿茨克忽然背上冒出一阵冷汗——他想起刚刚自己从讲台上走下来的时候，这名半精灵少年似乎也是这样的姿态。 这是一名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的半精灵。 他又多打量了西里尔几眼，辨认出对方身上的衣服看似款式没有什么新奇的，但做工用料都极其精良，而其领口那里一个淡淡的花朵徽章更是他曾经见过的——那是索尔科南一家有名的服装店的徽章，里头的衣服都是金特里为单位售卖的。 他这才意识到少年这一身有多么昂贵，这让他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唾沫，而后有些犹豫地问道： “你是……索尔科南来的骑士？” 少年没有回答。 阿茨克进一步试探道：“总不会是新敕封的贵族吧。” 这一次，这名年轻而有学识的讲师的表情变得无比夸张，他张大了嘴，脸颊肌肉僵硬地望着前方——因为在他面前的半精灵少年终于点了点头，目光中仿佛对他颇为满意，接着向他伸出了手： “西里尔·亚德里恩，索尔科南新敕封的西利基伯爵，很遗憾，现在开始，这里是我的领地了，你口中的领主大人，也该换个称呼了。” 西里尔注视着这明显被现实吓到的年轻讲师，伸出另外一只手在对方眼前晃了一晃，直到对方回过神来，匆忙握住他递出的手，认真摇晃了几下，但盯着西里尔的目光依然充满了不可置信： “难以置信，王国居然会将注意力放在阿玛西尔上，还是一个伯爵……王国是想对东部做些什么么？这么年轻，总不会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跑到这里来避难的吧？” 他后半段显然是控制不住地开始碎碎念，这时，教室的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脆生生叫道：“老师，还上课吗？” “继续自习！”阿茨克回过神，向那个小孩喊道，而后连着深呼吸几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 而西里尔静静地观察着他做的一切，暗自点头—— 能碰到这样一个角色，对他而言显然是意外的惊喜。他从未在游戏当中听过阿茨克·安杰斯这样一个名字，倒是听过安杰斯家族，但那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贵族家族而已。 而从西里尔听到阿茨克声音的一刻开始，阿茨克教给孩子的内容代表他的学识，冷静地应对他代表其一定的战斗能力，同时还有细致的观察力以及一定的推理能力。 此时，西里尔可以断定，如果没有这位阿茨克·安杰斯，历史上的佩格斯伯爵绝对解决不了此时西利基等三城面对的困境。 简而言之，他捡到宝了。 第50章 异常的森林 领主的办事大厅没能逃过别的建筑那样被植被包裹的命运，不过这座建筑的运气显然要更好，遮盖住它的是一棵巨树的绿茵，此时满树开满了白花，风一吹，那大片的花瓣便飘飘摇摇地洒落在灰色的砖上，为原先颇为严肃的建筑多添了一些灵动的气息。 阿茨克熟门熟路地领着西里尔走入此处，一路上西里尔那对并未遮掩的精灵耳朵惹的不少人侧目，但阿茨克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径直将西里尔领到里头二楼的会议室坐下，关上了门。 会议室本身设施及其陈旧，墙角一类的地方堆积着不少的灰尘，但长桌的桌面上却是一尘不染。 “领主大人……不，是男爵大人此时应该在从耶夫温德返回西利基的路上，我想他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阿茨克自然而然地说着，同时弯腰从一旁的柜子里抱出一摞堆叠的纸——是用特殊的树皮制作的，算是阿玛西尔地区的特产。 “你似乎不在意我会抢走那位领主大人的位置，你可是他的幕僚——”西里尔忍不住问道，虽然阿茨克这副直爽对事的态度与分析能力让他满意，但对方这样无缝衔接的态度让他感到有些不适应。 “幕僚？”阿茨克疑惑地摇头，“不，我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办法为这座我生活的城市出一点力而已，是那些士兵和你说的？” 西里尔回忆起那位士兵的话，确实未曾将“讲师”与“男爵大人”列为从属关系，而是并列的。 而阿茨克此时继续说道：“事实上领主大人……哦，是男爵，算了，我直接用名字称呼，免得总弄混——事实上吉恩男爵算是被从家里踢到这里的，我想您应该知道他的父亲，奥康纳公爵。如果奥康纳公爵对他的四儿子吉恩好哪怕一点，吉恩也不用到这种又穷又破还倒霉的地方来当男爵……” “吉恩男爵为了这一次的事情已经忙活了两年了，他都快崩溃了，我想他巴不得能有人接替他，所以说，现在索尔科南有新敕封的西利基伯爵，真是再好不过。” 他几句话便将吉恩·奥康纳、他自己与这座城市的关系理的清清楚楚。西里尔微微颔首，接着向阿茨克讨要情报，而阿茨克并没有一股脑地将纸递过来，反而在手里先翻了一下，将中间的一张挑了出来，单独地递给了西里尔。 “我想您应该先了解一下这件事的始末，事情发生在两年前，埃勒金丛林的外围发生了异变，那里的树木变得又高又大，当时我们还都不以为意——” 埃勒金丛林，是靠近西利基、耶夫温德与索米三城的森林的名称，是一片高安区域——高安区域指的便是安全度高、自然有序的区域，旅者行于此间，很少会受到超出想象的伤害。 而埃勒金丛林再往东北方深入，就是一片黑森林，也就是所谓的低安区域，安全度低，极其容易暴毙。 西里尔看着手上的纸，其上记录的正是阿茨克在讲述的内容，只是要更加详细，同时记载了目击者的言论。 “一开始没有人在意这一点，但很快那些异常的树木开始大规模扩张，甚至伤害到了索米城的城墙，那时开始，大家都注意到不对劲了。” “索米城组织了队伍进入森林，想要寻找原因，但没能前进多远就被精灵拦住了，那还处于人类的合法狩猎区范围内，但精灵不让他们深入。于是人类便和精灵发生了摩擦，索米城的人大多被打伤，逃回了索米城。” “而事态并没有就此转变，接下来农民们发现自己无法种植了，他们种下的作物很快就会被自然生长的草或树木顶替，原本就不算多的耕地都被新生的草木取代了。” 西里尔终于明白那些村民为什么面黄肌瘦，甚至说只能吃草了，原来是因为他们根本无法种植。 “于是人类与精灵起了又一次的摩擦，但阿玛西尔这东北部一角的力量可想而知，正面突破无果，想派游荡者潜入，但丛林里人类哪里比得过精灵，那些精灵严防死守着森林里的东西，这让我们确信是精灵导致了这一切——虽然他们自身可能也承受着恶果。” 西里尔粗略地看完了整件事情的脉络，抬起头问道：“所以那些小孩都害怕精灵？” “可以这么说，虽然精灵事实上并没有通过武力伤害到我们，但不知怎么的，精灵就成了三城的小孩都怕的东西了。” 阿茨克将手里剩下的一摞纸在桌上叠整齐：“虽然我对索尔科南为什么会派一名伯爵来此非常感兴趣，但我不得不说，您是我见过最倒霉的伯爵——一上来就碰上这种烂摊子，也没谁了。” “哦？这么看来，你去过王都？”西里尔重新翻看着刚刚过过一遍的任务线索，嘴上问道。 阿茨克似乎看清了这名少年的脾性——虽然是一位年轻而位高的贵族，但一点儿都不难说话，反而更像是冒险团里的成员，可以轻松地开口。于是他干脆也拉开座椅坐下，继续从纸张里挑选着有用的内容，整理出来，嘴上说道： “我是王国军事学院的毕业生，只是混的不太理想而已，伯爵大人也是那里的学生么？看您的年纪……似乎……毕业才没几年？” 但他没注意到西里尔的眼睛一亮，半精灵少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停下动作，抬起头反问道：“王国军事学院毕业？你主修的是什么？” “是……战术方面的吧。”阿茨克有些迷糊，不知道为什么西里尔忽然一下就亢奋了。 “那西利基的民兵，是你训练的？”西里尔兴冲冲地接着问道，看着这位外表年轻的讲师点头，他强自压抑住内心的激动—— 此时的西里尔甚至感觉自己可以和巨龙扳手腕，取胜之后再一个过肩摔将巨龙砸翻在地！ 如果说刚刚阿茨克表现出的学识与情报相关的能力让他欣赏，那对方亮出的“王国军事学院毕业生”这一身份，就像是一张闪耀的金光环绕在他的身边，就差在他的脸上写下“SSR”三个大字了！ 阿茨克·安杰斯，这不但是一个宝，这还是个大宝！ 第51章 吉恩·奥康纳 暂且放下了对阿茨克的念头，西里尔将思绪重新集中到这件事情上。 从这个事件的影响范围来看，毫无疑问这会是一个奖励丰厚的大型区域任务。当然现实不可能像游戏一样给出一步步的线索，至少告诉你在哪一块区域推进任务，一切都得靠自己来。 西里尔重又将资料翻看了一遍，从阿茨克等人辛苦整理那么久的资料来看，关键的着落点其实还是在于精灵。 其一，在没有目击到精灵干预事件之前，这种怪异的自然影响是以极快的速度在阿玛西尔的东北区域扩散的。 虽然此前阿茨克的叙述里说，精灵的身影在这一事件刚一浮现苗头之时就已经出现，但当西里尔将时间线推演一番后，发现或许精灵并非站在人类的对立面——他们并没有实质性的对人类进行攻击，人类对精灵产生蛋蛋畏惧，完全是一种谣言扩散的效果。 而在精灵与人类进行正面交锋，开始对埃勒金丛林进行严防死守时——那是一年半前的事情，在那之后，异常的自然就停止了进一步的扩散。 换句话说，从两年前异变发生，到一年半前精灵开始盯防人类，这半年的时间，精灵完成了对导致异变发生的事物的封锁。 西里尔是这么理解的。 虽然这其中也受到了一部分主观念头的引导，毕竟精灵这种容貌出众又属于秩序善良阵营的存在，在玩家心中和邪恶基本没法挂上钩，除非是那些恶意将纯洁的兽人战士绑回营地的女精灵——当然，这应该只存在衍生的同人创作之中，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于拉罗谢尔人而言，精灵是盟友、恩人一类的存在，没有精灵等自然生物的协力，四百年前的初代君王也不可能突破奥圣艾玛的封锁，来到这片土地，也不会有后来的故事。 “所以您认为，精灵不是主谋？”阿茨克摸着下巴沉思着，饶是他可以算得上是博学，但许多东西都是图书馆里没有的，他也无从知晓。 “是。”西里尔颔首，他向后靠在柔软而又弹性的木制椅背上，向着侧边的窗望去，刚好看到一段被沉甸甸的白花压得塌下的树梢，贴在窗口，肥硕的白色的花瓣大片大片地怒放着，一掐便能溢出汁水。它们毫不遮掩地吐出其中鹅黄的花蕊，在细细的斜风里轻颤着，将这片独属于阿玛西尔的自然写的淋漓尽致。 “有没有可能是精灵们自己惹出来的祸，封锁灾祸只是他们的自我赎罪呢？”阿茨克有了新的想法。 “你说的也有一定可能。”西里尔并不否认，他看着这位外表年轻的讲师有些烦躁地揉搓着他那头黑发，嘴里还碎碎念道： “他们封锁的那一块丛林区域，同样属于阿玛西尔，许多的猎人都是靠那一块丛林为生的……说到底，大家既然是盟友，为什么精灵不能让我们协同参与这件事情，难道就如此高傲地认为我们不如他们么？” 西里尔没有接口，或许精灵们确实出于这样一个打算——不得不承认，以阿玛西尔东北角这偏僻地方的力量来说，还确实配不上精灵的盟友这一位置。 但他不接口，不代表没有人会迎合他的话，会议室的大门在此时打开，一个听起来就非常精神的声音顷刻间便充斥了整个会议室： “阿茨克，他们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坐在这里看着资料发愁是没法改变那群死板的老古董们的想法的！” 西里尔回过头，看到了这个声音的主人——他身材高大，棕色的卷发向着脑后梳去，露出粗犷的额头。这是一张并不年轻的方脸，他的眉毛极粗，蓝色的眼睛当中掩饰不住疲倦，但依然极有魄力，眼眶下那深邃的黑眼圈让其多了几分沧桑感。他鼻如鹰钩，嘴唇薄且利，浓密的胡子一直延伸到鬓角。 一身做工精巧的软甲被他粗壮的肌肉撑起，时时刻刻都体现出不俗的力量感，他的每一步都稳重如山，仿佛立在那里就不会跌倒。 这位显然就是西利基男爵，奥康纳公爵的四子，吉恩·奥康纳。 “领主大人。”阿茨克下意识地开口道，但喊完他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忍不住瞥了一眼西里尔，却发现半精灵少年重新拿起一张树皮纸，仔细地看着，并没有在意他的称呼。 “阿茨克，这是谁？为什么让他随意看我们辛苦了那么久才总结出的成果？” “啊，这位是西里尔·亚德里恩，是……”阿茨克刚想介绍，却发现在吉恩面前，自己怎么也说不出“西利基伯爵”这句话。 他还在犹豫着，却见西里尔已经站起身，走到了吉恩·奥康纳的面前。半精灵少年相比刚到这个世界以来已经长了不少的个子了，但站在超过一米九的吉恩面前，却依然只能仰着头。 但西里尔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怯懦，他稍抬起下巴，目光直视着吉恩那张英武却露出烦躁情绪的脸，还未开口，却听吉恩率先发话道： “阿茨克！你怎么带了一个精灵回来，丹……该死的，喂，你们是撑不住了，终于想到要向我们求援了吗？我告诉你，做梦！” 他那张脸上凶相毕露，鹰钩鼻与粗眉本身就容易营造出阴翳的神情，在他这愤怒之下更是吓人。 但吉恩随即发现，这名小小的“精灵”根本没有被自己吓到，那双苍翠色的眼眸当中只有无限的平静。 就像是那片在浅浅的风中摇晃的森海，当他站在山巅俯瞰之时，那如一层一层被风推着的绿色波浪，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 而后，这名小小的精灵开口了： “我想阁下在将精灵视为敌人之前，是不是应该多增加一些对他们的了解，而不是只会大声喧哗，靠嗓门是无法战胜对手的。” “你！”吉恩·奥康纳粗眉一挑，但面前这小小的精灵却将他的话打断： “第一，我不是精灵，讲师都知道只有半精灵才会是这样的发色，阁下对自己的邻居的了解未免太过浅薄。” “第二，我不叫喂，阿茨克已经报出了我的名字，西里尔·亚德里恩。” “以及，我是索尔科南新敕封的西利基伯爵，从今天开始，这里，是我的领地。” 第52章 针锋相对 阿茨克·安杰斯眼角直跳，他万万没想到男爵与伯爵的初见面居然会如此的针锋相对，而他方才还和新的伯爵大人说男爵巴不得有人接替他……他恨不得有一条地缝，能够让他钻进去。 但此时的他也无法改变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他试图开口缓解，但他才说出一个“男”字，就听到男爵那低沉的吼声： “阿茨克，坐到一边，这里没你的事。” 吉恩·奥康纳目光依然凶厉，但他的内心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如果不是因为一整夜没睡与连日的压力带来的意外的烦躁，光是阿茨克将情报共享这一点根本没法掀起他的情绪。 但在看到坐在那里的人居然有着尖长的耳朵，和那让他连日烦心的玩意儿一模一样之时，这股烦躁就被彻底地点燃了。 而此时哪怕他已经迅速地恢复了冷静，却也处于骑虎难下的位置，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保持着强硬的姿态。 “半精灵？西利基伯爵？索尔科南什么时候有空闲管到我们这地方了？而且还是个半精灵，怎么，你是王宫里哪位大人和精灵生下的子嗣，这是来衣锦还乡的？” 他这嘲讽的语气却给了西里尔一个信息：面前的男爵已经不是一个点燃引线的炸药桶，而是一个安静的核反应堆。想来也是，一个简单粗暴直接发怒的人，怎么可能将西利基、耶夫温德和索米三城构成三角区，并将阿玛西尔的东北部统合呢？ 西里尔冷静地看着吉恩男爵：“你以为你的猜测头头是道，但事实上这些皆为臆想，就像你臆想精灵站在你们的对立面一样。” “所以你认为这些让我们险些无法生存、并且彻底不将我们放在眼里的精灵还是我们可靠的盟友？”吉恩自鼻腔里发出“嗤”的一声，接着他大踏步走到桌边，拉开一张座椅，一屁股坐下，哐哐两声将穿着皮靴的腿架到了桌上，而后一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想必阿茨克已经将情报都共享给你了，那么新任的伯爵大人，领主大人，不如谈谈你有何高见？” 啧，居然还是个阴阳人，亏你长得如此猛男。 西里尔心里腹诽道，虽然猛男如他事实上也是个阴阳大师，但人总是有那么一点双标的。 他也干脆地坐回椅子上，一手搭在桌上，食指轻轻叩击着桌面：“有没有可能是这一场灾祸确实对人类充满了威胁，以至于精灵不得不将其封锁，并严禁人类进入呢？” 听了他的反问，吉恩男爵反而哈哈一笑：“看来伯爵大人也是纯靠臆想说事的，既然大家都是臆想，也没必要……” 但西里尔立刻打断了他：“臆想？我可是有事实根据的。”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样的灾祸只会杀死弱小的人类，对精灵却没有影响呢？”吉恩男爵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西里尔， “我想伯爵大人也应该清楚，异常生长的都是自然生物，对精灵而言这是扩大他们的版图，压缩的都是人类的生存空间，你是没有亲眼看到耶夫温德城墙的样子，全都是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精灵新建造的生命之树大本营！” 他越说越怒，最后脚用力地一踹桌子，桌上的树皮纸“哗”地一下飞落，撒了满地。 可半精灵少年只是看着他，而后缓缓说出一个词： “黑森林。” 这个词语让方才还冷静的吉恩男爵和一旁有些无奈的阿茨克面色一变——他们似乎没料到西里尔这个年纪会有着这样的知识面，黑森林对他们这些森林边缘的住户都是陌生的存在。 而说出这个让人觉得恐怖的词语的少年只是一下一下轻轻叩击着桌面，“嗒”，“嗒”，“嗒”的声响让男爵逐渐感到心烦，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拍在桌面上，大声道： “黑森林？我们当然有过这种猜想，但黑森林怎么会让自然的森林范围扩大，这是对精灵有利的！伯爵！” 嗒嗒的叩击声止住了。 “所以说到底，你在说的还只是猜想而已。” “我要纠正一下，是只能靠猜想，毕竟那些蛮横的东西完全拒绝我们的参与，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而不是傻傻地靠着自己的两只长耳朵就偏向精灵那一边。”男爵不客气地回击道，接着随手扯过一张纸，大声念道，“索米城驻军与精灵一方交战，不敌，受伤严重，撤退，你应该看过这一张了吧？” “那么你想阐述的，不就是你们没能和精灵达成交流么？如果是因为实力不济不足以参与进这一次的事件，我想精灵或许是对的。”西里尔的语调无比的平静，就像在阐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一般——而这，确实也是事实，因为男爵明显地皱起了眉，看来他也清楚这一点。 “那又如何？伯爵大人，说来说去，你陈述的不也是猜想么？”他重新坐了回去，冷冷地笑道，“既然想说服我们，那就拿出点证据来啊。” 但他随即看到半精灵少年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了奇怪而好笑的神情：“猜想？当然，靠这些资料我能得出的也只有猜想。至于证据——” 西里尔站起身，向着男爵微微躬身：“西利基的前任领主，我现在就要靠着我这傻傻的长耳朵，去获得你们所要的证据——” “从精灵的口中，获得这一事情的真相。” 他说完，利落地转过身，挺拔的身姿大步向着门外走去，转眼就消失在了二人的视线中。 “男爵大人！”阿茨克看着面色阴沉的吉恩，咬了咬牙道，“你是和耶夫温德的人……谈成了吗？” “谈成了，没错，谈成了。”吉恩强忍住了面部的抽搐，接着嘴角忽然咧开，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哈哈大笑道： “他叫什么来着？亚德？亚德里安？那个长耳朵的白痴！他不知道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没错，在你和那群高傲的蠢东西开始聊天之前，我们就会先深入森林，解决掉这次的破事！” “在此之前，这座城的领主，我是绝对不会让出去的，绝对！” 第53章 恶意 西里尔通过询问士兵，快速地回到了他们临时的住所，一家酒馆中。 很遗憾，显然克里斯蒂安家族并没有在这偏远的地方购置房产，他们的步伐止步于东部行省，在阿玛西尔都没有他们的庄园。 不然，此时他们住进的，也应当是一座庄园才对。 酒馆当中少有住店的客人，也没有来喝酒的人——毕竟在人类无法自由种植的区域，就没有可供酿成酒液的作物。当西里尔走进酒馆之时，酒馆的老板还趴在柜台上睡着大觉，整个一楼都空空荡荡，桌椅的木腿间甚至还结上了蜘蛛网。 西里尔径直登上二楼，正好看到拿着水盆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精灵小姐。米莎端着水盆走的极快，险些撞到西里尔，所幸她及时停下，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少年时，那张精灵的漂亮面孔上满是阴云。 “啊，同族，你忙完了么。”她的话听起来颇为心不在焉，声音里还带着一些抱怨。西里尔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却听一阵恶狠狠抱怨的女声从楼下响起： “精灵？就是你们害的我们家的店生意冷清，整个阿玛西尔东北部的人类都因为你们而受难，居然还嫌弃房间不干净？呸！也就是卫队长打包票，不然你进都别想进我们店的门！” 西里尔立刻明白了米莎小姐脸上的阴云从何而来，如此赤裸裸的恶意，如果没有那名卫队长，恐怕米莎他们就连这家店都进不来——而那名卫队长看在自己伯爵的身份的面子上虽然不会针对米莎，但估计也没说什么好话。 在这一次事件的影响下，阿玛西尔东北部的人类和他们的邻居，已经有了一道深深的隔阂。 这么一想，在游戏当中玩家到达这一块地区时，遇见的居然是一座座精灵和人类能够融洽相处的城市，而这些城市在1440年居然对精灵如此深恶痛绝，他们的领袖更是如此——这其中的转变，简直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米莎小姐，有空么？想问你一些事。” 西里尔知道，面会精灵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情了。他当然不会傻傻地摇晃着自己的两只长耳朵就钻进森林，这事儿还得靠米莎小姐。 米莎听了西里尔的话，停顿了一下，接着将手里的木盆往地上一扔。木盆落地的声响中，她一把拉住了西里尔的手臂，将他拉进了房间里，用力关上了房门。 西里尔有些错愕，这幅场景让他联想到所谓的“肘，跟我进屋”——但当精灵小姐转过身，那张漂亮的面庞上满是愤愤，就连饱满的胸脯都随着愤怒而剧烈上下起伏之时，他知道自己纯粹是想多了。 “同族，我忍不住了，那个士兵居然如此污蔑我们，我必须告诉你，这里发生的事情和我们精灵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西里尔连连摆手，将米莎按着坐倒在椅子上，“他们确实对精灵产生了极大的误解，恶意因此而来——虽然这些事情本身不是我的责任，但我身为这片领地的主人，这些责任也贵属于我，所以我们必须要解开这些误会，消除这份恶意，不是么？” 精灵小姐抬头看着他，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是的，同族，我当然知道这些，我只是气不过而已，没有精灵的存在，黑森林可以长满这整片土地，它们能将这里变成一片死地……他们应该庆幸，蔓延到此处的是普通的自然植被，而不是黑森林！” 西里尔微微颔首，米莎这番话倒不是危言耸听，黑森林中的一部分树木确实有着极强的侵略性，而许多的精灵也致力于守护自然森林的边界，他们被称为“护林者”。 护林者的故事足以写厚厚的一大本书，因为他们要对抗的不仅仅是黑森林的威胁，还要与一群选择站在黑森林一方的精灵、人类或是其他自然生物为敌，那些生物的群体被称为“惩罪人”——但那又是另外一个复杂的故事，此处不做赘述。 而西里尔见精灵小姐的怨气终于消散，便也坐在了窗户旁的桌边，藤蔓如帘一般自屋顶垂落下来，那些肥壮的藤蔓上生着细小的黄花，有几朵落在了里侧的窗台上。 他捻起一朵小花，将其捏在指尖端详着，嘴上轻声道：“米莎小姐，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要见一见埃勒金丛林的精灵。” “埃勒金丛林的精灵么？”米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我想是没问题的，只是他们对同族你的态度或许不会太好……” “他们属于克莱瑞精灵？”西里尔反问道。 而米莎点头：“是的，而且是非常激进的一派，在我的记忆里，是这样的。” 克莱瑞精灵与艾希凡精灵，此前也提到过，这二者是精灵当中的两大派系，前者较为活跃，他们的身影经常会出现在冒险团中，而后者则选择隐藏在丛林的深处，不太会露面。 而克莱瑞精灵对待人类以及半精灵的态度其实非常“有趣”，在四百年前，拉罗谢尔初创的年间，他们是先君身边忠诚的盟友，在那一段时间里，有些克莱瑞精灵与人类结合，留下了半精灵的子嗣——许多贵族都带有一些稀薄的精灵血脉，便是源于此。 但克莱瑞精灵本身却是极度厌恶半精灵的。他们会选择帮助拉罗谢尔初代君王从奥圣艾玛逃离，跨过丛林的原因，正是因为彼时奥圣艾玛的奴隶制度猖獗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境界—— 那个年代的半精灵，都是女性精灵被奥圣艾玛人抓去强行发生关系诞下的。可莱瑞精灵认为半精灵是自然被玷污了的产物，是对自然之神诺拉的不敬。 哪怕在四百年后的如今，这种思想依然在克莱瑞精灵的群落中广为流传，相比较而言，艾希凡精灵就要温和许多，毕竟他们更为包容。 不过像米莎这样，能够直接把西里尔这种半精灵喊成“同族”的精灵，也是少之又少。 第54章 吉恩男爵的做法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虽然埃勒金丛林的精灵属于克莱瑞精灵会为他增加一些麻烦，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刻意退缩的选项了。 他必须抓紧时间——历史上吉恩·奥康纳男爵化解这次事件的危机差不多就在这个时间段，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吉恩男爵没有与精灵达成和解的可能。 那显然，吉恩是通过另外一种方式，强行去解决了这一次的事件——一种无视了精灵的封锁，或者突破了精灵的封锁，单纯靠自身力量的破了局。 当然也存在吉恩的事迹是伪造的可能，但此处西里尔并不打算做这种考虑。他在想，如果以吉恩的实力——吉恩至少也是个正规职业者的战斗力，再结合上西利基、耶夫温德和索米三城统合起来的高端战力，倒确实有完成这一壮举的可能。 只不过损伤惨重是一定的，只是后人并没有记住死在那一次事件中的人，而单纯记住了为首的吉恩男爵而已。 “就算是克莱瑞精灵，也必须得见一见。”西里尔果断道，“再说了，埃勒金丛林的自然生物我今后也是必须要打好关系的，迟早要见他们。” 米莎对西里尔的决定却没有丝毫的意外，她点头道：“既然如此，同族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从西利基到无论耶夫温德还是索米，都需要半天左右的时间，可以的话就趁现在吧。”西里尔下了决定。 虽然这样一来行程又显得匆匆忙忙，但有这么大一个隐患在，西里尔就算能躺在伯爵府那柔软的大床上，也没有享受的心情。 更何况他来此处本就不是为了享受来的，在拉罗谢尔每况日下的压迫下，他的每一天都非常宝贵。在解决事件后，他还得迅速地整合三城，开拓西利基附近的资源，将这里打造成自己的大本营才行。 在那之后，他才能好好开始生产、爆兵，为下一步计划做准备。 去埃勒金丛林的人不宜过多，卡罗琳和奈若拉肯定不会带上，而考虑到精灵和矮人总是会存在的固有矛盾属性，克兰也得被留在这里，最后剩下的战力则是艾莉娜和罗德·谢尔盖。 但从战斗力而言，罗德在进攻端的能力上又是要逊色于艾莉娜的——这位维斯孔蒂家的继承人在努力研习了一段时间的剑术后，实力突飞猛进，居然已经能够使用出“冰霜十字斩”这样的剑技，在那座村落面对一群刁民时的表现让西里尔都有些侧目。 而罗德的身份与较为稳重的性格，也确实更适合留在此处与西利基的人对接，因此西里尔决定带上艾莉娜。 西里尔刚刚叫上艾莉娜和米莎，让她们准备行装。他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却看到一道身影急匆匆地奔进了酒馆。 是阿茨克·安杰斯。 西里尔向这位年轻的讲师招了招手，一跃从栏杆翻下一楼，稳稳落地。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准备出行的行装，斗篷的兜帽遮住了精灵的耳朵，让阿茨克愣了一下，随即后者开口道： “伯爵大人，您这是要……” “用我这傻傻的长耳朵，去换取精灵们的证据。”西里尔向他眨了眨眼，语气中充满调侃的意味。 “哎，男爵大人他也不是故意的……”阿茨克知道西里尔是在拿会议室里的事揶揄他，苦笑道，“我来是想告诉您，男爵他和耶夫温德的一群人达成了协议。” “协议？” “准确的说，是完成了一次雇佣，他请来了几名高手，准备进入埃勒金丛林，靠自己解开这次的困境。” 西里尔心下了然，吉恩·奥康纳的做法确实与他的猜想一样。 这也确实是一种极其有魄力的选择——毕竟不是谁都能在直面黑森林的恐惧的情况下，还敢向森林前进的。 “我猜到他会如此。”西里尔淡淡地回答道。 “您猜到了？”阿茨克挑了挑眉，但随即是释然的语气：“也是，毕竟根据我们的情报，剩下的破局之法也仅剩下如此。” 但他随即看到半精灵少年那瞟向他的眼神，平淡而深邃，那双苍翠绿意的眼眸让他一瞬间险些陷入其中，就像是落叶的旋涡被一股狂风卷向他，将他包裹入其间。 他连忙将自己从那眼神中挣脱，却听到半精灵少年轻声发问道： “所以呢？” “所以？” “所以你跑过来告诉我他的动向，为的是什么呢？” 阿茨克愣住了，他看向半精灵少年，微微张口，正踌躇着该怎么解释，却见面前的少年忽然洒然一笑，站起身，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 “开个玩笑，多谢你的好意，麻烦你了。” 西里尔微微一顿，继续说道：“下次再见，应该不需要劳烦你特意跑过来，而是在办事大厅里就可以讨论完事情，我想是这样的，你觉得呢？” 他又在阿茨克的肩上拍了两下，紧接着向着酒馆的大门走去。 在他的身后，戴着兜帽、穿着长袍的米莎小姐与一身紧身的软甲，如近卫一般的艾莉娜正从楼梯上走下，二人不约而同地瞥了一眼坐在桌边发愣的阿茨克，而后紧跟着西里尔，走出了酒馆。 只留下阿茨克坐在桌边，一口气憋了许久，直到那阵脚步声远去，马蹄声响起，他才将这一口气缓缓吐出。 阿茨克的胸口贴在桌边，此时那剧烈的心脏跳动让胸腔都似乎与桌边撞击着。他伸手一摸后颈，不知不觉间，那里连着后背，居然已经全都是汗—— 当然不是因为这一男二女那顶尖的样貌而出汗，他姑且也是索尔科南出身的科班生，见过的美丽的贵族小姐数不胜数。 完全是那为首的少年带来的“压迫”——或许是这个原因，又或许是因为他自身立场的摇摆导致的“心虚”。 他深吸一口气，这位年轻的伯爵大人话里有话，一根棍子悬在他的脑袋上却没有敲下来，只是提醒了他一下，他的立场并不坚定，至少在会议室里，他没有果断地站在新的伯爵的身边——虽然这确实情有可原，而西里尔也接受这一点，并不急于一时。 但这个问题，却是被抛到了阿茨克·安杰斯的面前。 是继续辅助男爵，还是选择这位伯爵？ 第55章 生命之树？ 已是黄昏。 晚风自远处连绵一片的群山间吹来，携带着五月那有着独特花香与草香混合的气息，拂过骑马前行的三人的面庞。 沁人心脾。 如果他们不是行走在一片长及马腹的草海之间，恐怕西里尔的心情会更好一些。 距离耶夫温德已经不远了，这里的自然气息比之西利基要浓郁得多得多，这让精灵小姐直皱眉头。 她弯下腰，用指甲掐断一根长草，这草叶又宽又厚，青色的汁水从断口处汩汩流出，馋的她胯下的马匹立刻低头咬了一大口。 “有什么发现么？”西里尔转过头，向米莎小姐问道，而后者沉默着翻开她那本大书，手掌贴合于其上，但书页没有浮现任何光芒，显然是她没能从自然之神那里获得任何的启示。 她摇了摇头，沉默地将大书合上，继续前进。 西里尔心中暗暗担心。这次事件的影响范围实在太大，几乎整个阿玛西尔的东北角都被涵盖在内，如果他此时已经在西利基站稳脚跟，那他倒是有足够的信心去和危机碰一碰，但他此时只是初来乍到而已。 能够让精灵如此严阵以待，说明对方的数量和实力都不容小觑。在等阶未能突破之前，个人的伟力在群体的力量面前显然不值一提，更何况西里尔本人的战力此时也不过堪堪三十级而已。 虽然在1440年的5月，对玩家而言这个等级已经高得离谱，但毕竟这是现实，不是游戏。 他眺望着前方，隐隐约约看到一片如森林一般茂密的绿意，这让他有些奇怪——他应该没有走错路，是朝着耶夫温德的方向前进的，但出现在他面前的似乎是一片森林。 埃勒金丛林，明明在耶夫温德的东北方向才对。 西里尔带着疑惑，向前又前进了一段时间，在天色将将入夜之时，他们终于离那片陷入阴影中的绿意足够近了。而当他们目睹其真容的一刻，走在最前面的金发少女忍不住叫了起来： “领主大人，这该不会是……耶夫温德的城墙吧？” 深绿色的粗壮藤蔓自肥沃的土壤中破出，攀上那有三百年历史的古老城墙，密密麻麻的，就如同西利基的城墙被藤蔓侵占一般。 但比之西利基还要过分的是，一棵棵粗壮的树木似乎就这么从藤蔓下的石头里钻出，挺立在城墙之上，像是忠诚的守城的士兵，从城墙的这一头到那头，密密麻麻，似乎根本不用顾忌养分足不足以供给它们生长。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吉恩·奥康纳男爵的话此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你是没有亲眼看到耶夫温德城墙的样子，全都是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精灵新建造的生命之树大本营！” 此时西里尔才知道，吉恩男爵的言语确实没有任何的夸大——他看到在那城墙茂密树木之后，有一朵更加庞大的树冠，远远看去，几乎荫蔽了小半个城市。 “这就是耶夫温德。”他看到在城墙的藤蔓下巡逻的士兵，比西利基的士兵的装备要更加地优良，西里尔看清他们的武器，手中皆是长长的戟，立刻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他们是阿玛西尔戟兵，训练自阿玛西尔中部地区，是奥康纳家族的王牌步兵兵种之一，在后世对奥圣艾玛的战争中，阿玛西尔戟兵表现出色，有过阻截奥圣艾玛通过运输船自阿德莱海送来的骑军的光辉战绩。 估计是吉恩男爵从中部地区带到这一块的私军，在后方的西利基没有那么大的守御压力，因此他将戟兵都放在了前线的城市。 这让西里尔得到了一个消息：在这次危机中，吉恩男爵已经达成了一定程度上的三城联合，否则耶夫温德的城主也不会同意让吉恩男爵的私军接管城防。 他们低调地进城，戟兵并未对他们进行盘查，西里尔路过他们身边时，听到他们正愁闷地抱怨着，显然他们的士气也不高。 西里尔并不打算在这一晚就急匆匆地去找森林，从耶夫温德到埃勒金丛林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而在耶夫温德，他还需要搜集一波情报。 搜集情报的最佳地点，自然是酒馆。 像这种偏远的治安不严的地区，就不需要那种地下酒馆，普通的酒馆当中本就是冒险者、佣兵、逃犯等等鱼龙混杂。西里尔原以为耶夫温德的酒馆会像西利基的一样冷清，走入那被藤蔓挡住门的城中最大的酒馆之时，却发现里面几乎每桌都坐满了人。 他向艾莉娜和米莎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们不要随意和人搭话。他们刚一走进酒馆，数道锐利的目光就聚集在了他们的身上，很快却又收了回去。 西里尔带着二人向里走着，同时悄悄观察着这些人的面孔，他们的年纪都不小，各个都饱经风霜，有些脸上还有着深深的疤痕，看起来都是冒险的老手。 该不会这些人，就是吉恩男爵请来解决事件的佣兵团吧？那自己的运气未免太夸张，直接和竞争对手撞了个满怀？ 西里尔心里腹诽着，艾莉娜却在此时拉了拉他的袖子，他凑过头去，看到少女指着角落阴影里的一张方桌，那里还有三个座位。 而剩下的那个位于光线几乎照不到的座位上，坐着一道看起来极其粗壮的身影，艾莉娜看不清它，但西里尔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时，却不由得一愣，接着露出了怪异的神色： “这……这是铠甲么？” 他疑惑地盯着那道身影，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道身影那儿却传来了一道瓮声瓮气，却富有磁性的中年男性声音： “嘿，别在那儿看，过来坐，对，就是你，小子。” 西里尔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那人主动伸手在桌上一划，蜡烛的光自桌上亮起，照亮了他的全貌。 而看清他的样貌之时，艾莉娜和米莎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人穿着的大概是一具铠甲，但这具铠甲的形状实在是太过奇怪，一圈一圈的弧形又厚又重地堆叠着，那个头盔就像是一颗洋葱—— 不，确切地说，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坨巨大的洋葱一般，臃肿不堪，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 第56章 没人比我更懂精灵 三人最后还是坐在了桌边，艾莉娜和米莎都不由得将座椅搬得离那人远了一点。 而西里尔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人那套古怪的铠甲上，反而不声不响地坐得更加近了一些，余光一直在向那人铠甲上瞄着，同时好奇着，这人那颗看起来只留出了一道横着的缝的洋葱头盔，真的能让他看清外面么？ 这样的奇装异服哪怕在玩家当中都不多见，西里尔见过南瓜头火鸡头苹果头羊驼头摇曳鳗头甚至大便头，但还真没见过这种和铠甲连在一起，看起来就密不透风的全身洋葱套装。 “想摸一下看看吗？” 那个中年男性的声音忽然响起，这才让西里尔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过火了，他连忙摆摆手，将目光收回，却听对方友善地说道： “莱昂纳多。” “莱昂纳多？” “我的名字。”穿着一身洋葱的怪人伸出手，满是磨损的手铠递向西里尔，西里尔轻轻一握，“我叫艾弗。” “艾弗？好名字。这两位可爱的小姐呢？”莱昂纳多笑着问艾莉娜和米莎。 “这位是艾莉娜，这位是米莎。”西里尔简单地介绍道，接着转而问道：“莱昂纳多先生，耶夫温德的酒馆的酒估计也卖光了吧？” 简单地认识后，自然是闲聊套话的时间，西里尔的目的就是找一个人搜集情报，这位莱昂纳多如此主动，对他而言再好不过。 当然，他也没傻到直接问话，步子要一步一步走，不然咔，容易扯着蛋。谁知道对方是不是吉恩男爵重要的同伴呢？ 谁知莱昂纳多反而起了兴致，被头盔过滤后显得闷声闷气的声音都上扬了许多：“嗨，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我来这儿本以为能喝到精灵的果酿，谁知道连森林都进不去——啊哈，或者说我们就在森林里，只是这里没有精灵？” 他似是在打着趣儿，话语中听不出丝毫的恶意。西里尔一拍桌，应和道：“就是，酒也没有，精灵也没有，烦死了！” 但他这句话反而让莱昂纳多声音严肃了许多：“哎，小子，年纪轻轻，可别当酒鬼，当心姑娘们闻到你身上的酒味，调头就跑！” 艾莉娜忍不住小声笑了出来，而米莎小姐依然沉默无声地缩在长袍中，保持着低调。西里尔接着问道： “莱昂纳多老哥，你说这没酒也没精灵的，你们聚集在这里干什么？” “你不知道？”莱昂纳多反问道，随即似乎猜到了什么一样，长长哦了一声：“哦……看你这么年轻，估计和他们也不是一路人。我就这么和你说吧： 他们大多是为了西利基男爵的悬赏令来的，那个奥康纳家的小子，开了一笔丰厚的佣金，在场的有至少两家佣兵团，虽然规模都不大，但在阿玛西尔地区都算是有名气，喏，左边的那批人，是长哭藤佣兵团，右边的是野性佣兵团。” 他报出两个佣兵团的名字，西里尔一脸茫然，他是真没听说过。 “你不知道也正常，阿玛西尔的大佣兵团都不乐意掺和这件事儿，据说这次的任务和黑森林有关，没什么人愿意触那个霉头。” 莱昂纳多极其健谈，和西里尔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在场的人大多是佣兵，被吉恩男爵雇佣而来，此时聚集在酒馆里，是在等两位佣兵团团长的商议结果，具体什么事情，属于闲散人的莱昂纳多并不了解。 “至于我嘛，我单纯是好久没来这一块地了，想来逛一逛，见一见精灵而已。”莱昂纳多呵呵笑着，“至于出力征讨黑森林？我还不如去煮锅热汤——嘿，我对煮汤还是蛮有自信的，有机会给你尝尝。” “好啊，我擅长烤肉，下次一起。”西里尔随口应道。 从这名叫莱昂纳多的怪人身上他已经套够了话，再在这里待下去，等会儿两支佣兵团开会的时候估计要清场，此时不走，等会儿或许有别的麻烦。 他如此想着，正准备找个借口带着米莎和艾莉娜溜出去，身边的莱昂纳多却忽然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低低的说道： “喂，艾弗老弟，我说你一个半精灵带着一个精灵一个人类跑到这种地方，胆子还真挺大啊？” 半精灵少年的思绪一下子被打乱，他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浑身僵硬，目光投向对座的米莎，却见精灵小姐亦是如临大敌，一手摸着兜帽里，一手已经抓住了艾莉娜的手臂。 但莱昂纳多立刻补充的话语，让他重新缓和了下来： “嘿嘿嘿，放轻松，我才不会举报你们，倒不如说我和你聊得很开心——不如我们换个地方继续聊？听你说烤肉，我都有些饿了。” 莱昂纳多如此说着，自己率先站起身，示意西里尔跟他走出去。 西里尔继续看向对座的米莎，精灵小姐犹豫了一下，向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莱昂纳多真的没有恶意。 他松开了剑柄，跟着莱昂纳多走出酒馆，另一只手伸到兜帽里一摸——他和米莎的长耳朵明明藏得好好的，用布包裹着，也不知道莱昂纳多是怎么看出来他们的身份的。 “别摸了，精灵和半精灵嘛，我熟得很。” 出了酒馆，莱昂纳多的嗓门也大了一些，他双手放在腰侧向前走着，此时西里尔才注意到，他的背后是背着一柄看起来极其陈旧的大剑，用布包裹着剑鞘和剑柄，相比于他身上的洋葱铠甲，真的是毫不起眼。 “一般人可不会熟悉精灵和半精灵。”西里尔确认周围没有耳目，声音也大了起来。 莱昂纳多转过身，右手比了一个有力的大拇指在身前，头盔下传来爽朗的笑声：“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不一般！” “可为什么呢？”艾莉娜问道，莱昂纳多的动作和说话实在过于有趣，而且没有敌意的亲和态度让此前憋在酒馆里的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而莱昂纳多摸着下巴，故作高深，压低声音：“因为啊……” 他招了招手，等到艾莉娜和西里尔走进，猛然爆发出猖狂的笑声： “我的妻子可是精灵，我的女儿是半精灵，你说，我能不熟精灵和半精灵吗？哈哈哈！” 耶夫温德寂静的街道上，这奇怪的中年人肆意而狂妄的笑声，被夜风卷着，吹向了很远的地方—— 在某个地方，半精灵姑娘放下长剑，正准备结束训练，稍微休息一会儿，猛然间打了一个喷嚏。 “训练太多，风寒了？”一道温和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摇了摇头： “我没事，殿下。”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拉罗谢尔的北疆是大片的冰原，西部是高原、沙漠、荒地、沼泽，是兽人、半兽人等生物聚居之处。 南方有着蜿蜒的海岸线和许多港口，南方贵族有不少是拉罗谢尔本土的贵族，即四百年前先君阿普顿·莱曼尚未来到这片土地之时便聚居于此的人类，因此才会如此地与王都争锋相对。 位于南方的“北盟”在赫尔曼王朝接管拉罗谢尔之前便已出现。 拉罗谢尔的东方是大片的森林，森林的另一头就是专制且奴隶制的帝国，奥圣艾玛。传说在某一个纪元当中，森林中的力量曾经制霸整个大陆…… 源初教是整个大陆人类种族通用的信仰，源初教拥有阻止战争的权能，但源初教的总部坐落于奥圣艾玛的首都，因此…… 本书中有大量英雄无敌3的元素。如果有该游戏印象的书友或许可以发现，西里尔的封地“西利基”就是英3里壁垒城常见的名字，而耶夫温德则是elfwind精灵之城的音译。 先君阿普顿·莱曼自龙域带出的巨龙相关的一身装备为套装，传说级套装在游戏历史中尚未出现。而西里尔目前或许可能拥有两套套装的组成部件。 此纪元的存在时间未超过千年，长寿的生灵或许能够侥幸活过纪元的更替，但记忆会损失，这似乎是世界本身的规则。 第57章 遇袭的精灵巡林队 拉兹·拉斐尔睁开眼的一瞬，就忍不住皱起了眉——自树屋的窗洞中飘来的气味绝对说不上好闻，没有他熟悉的藏在叶底的果香与花香，反而带着一种焦黑的灼烧过的味儿。 没有精灵会喜欢这种味道，或许矮人会喜欢？他和那种生物不是很熟，也不了解。 “拉兹！准备巡逻！” 下方传来了队长的喊声。拉兹匆忙应了一声，接着利索地披上外袍，跑出小小的树屋。他一跃抓住树藤，穿过数根粗壮的枝干之间的缝隙，一路落到草地上。脚下的青草几乎长至腰间，弄得他腿部怪痒痒的。 十数名身披着轻甲的精灵早已等在下方，他们的身后都背着深棕色木制的长弓——那都是这个部族中最好的匠人制造的武器，训练有素的精灵射手才能发挥它的威力。 而相比之下，拉兹的装扮可就寒酸多了，他穿着的只是长袍，而且没有自己的弓，在这个巡林队伍里，他就像是吉祥物一样。 “卡尔文队长，今天我们是巡逻焦化区域，还是……” “我们巡逻外部。”名叫卡尔文的小队队长面色阴沉地回答道，而其余几名精灵脸上的些许笑意也一下子消散，他们看着拉兹，忍不住哼了一声，接着便向着森林的外部走去。 拉兹讪讪地跟上，他并不会因为几名精灵对他的态度感到生气——因为这个巡林队在“焦域”事件发生以来，只能巡逻森林的外部，连一次巡逻“焦域”区域的机会都没有，这都是拜他的身份所赐。 他是一名半精灵，虽然血脉纯度上而言人类的比例已经占了很少，但在一个卡莱瑞精灵氏族里，半精灵的地位要低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倒不如说，他还得感谢这位卡尔文队长，如果没有卡尔文，那没有一个巡林队会愿意接收他—— “拉兹，是你在唱歌吗？快停下，你知道没人喜欢听你唱歌，想弹琴的话大可以回去再弹。” 卡尔文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拉兹的出神。森林外部的巡逻一向安逸得很，也没有那种焦黑的灼烧的气息，行走在其间，甚至不小心可能会睡着。 “唱歌？不，我没有。”拉兹摇头道，随即他皱起了眉—— 因为一阵嗡嗡的震响声正不断地传来。他辨认了一下，声音的来源是不远处的密林，而那股嗡嗡的响声还在不断地被放大着。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几名精灵们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们纷纷自肩上取下弓，抽出长箭搭在箭上，瞄准了那个方向。拉兹微张着嘴，脑海中快速思索着，究竟有什么生物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嗡嗡的震动声，那是翅膀的声音？是哪种蜂型魔兽么？但如此规模的震响——他甚至感觉周围的叶片都在震颤着，这个规模，如果是普遍大小不会超过手臂长的蜂型魔兽的话，该有多少只在朝他们飞来？ 当拉兹估算出这个魔兽群落的规模之时，他立刻做出了决断，双手在空中虚画着，一道竖直的弓形虚影随之在空中逐渐浮现。但他想要构筑出的法术还未成型，前头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将他的法术打断。 他惊愕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卡尔文那张坚毅的精灵的面庞： “拉兹，立刻回生命之树，去喊救兵，立刻！” 卡尔文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着，而后用力在他的肩上一推，一股强劲的风随之卷起。拉兹伸手想去挡住这阵劲风，却反而被风吹起，一直落到十数米外的地方才得以站稳。 当他放下手臂，再向前看去时，看到的是一片交织在树木间的藤网，隔断在半空中。卡尔文正指挥着其余的精灵们撒下能够迅速生长的藤蔓，构造起防线。 拉兹还想再多看几眼，却听到藤网上传来“砰砰”的闷响声，显然是那种魔兽重重撞在了这片临时交织起的藤网上。 几名精灵呼喝了起来，他们正准备迎击冲破藤网的零散敌人，那砰砰的撞击声却如同暴雨一般响起，整张藤网都剧烈地震颤着，只是短短的几秒钟，那藤网上便出现了被撕扯出的孔洞。 “队长，堵不住了！”一名精灵高声叫道，他正站在一旁的树上，眼见身边的藤网上出现了破洞，正准备自树上一跃而下，猛然间一道虚影自破洞中探出，精准地咬中了他的腰部—— “费奇！” 精灵们的喊声中，那道虚影松开了嘴，那名精灵的身体便自高处坠落，软软地摔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卡尔文的瞳孔收缩，他看清了那一瞬间——那是一颗拥有复眼眼睛的头颅，却有着两栖类生物的长颚以及锋利的牙。 这种生物他从未见过，甚至闻所未闻，但毫无疑问它有着极强的攻击性，速度惊人力量强劲—— 而更关键的一点在于，它们是群居的！藤网后面不知道有多少头在，如果任由它们冲破这里，它们无疑会对生命之树造成重创！ “快，我们需要更多的藤网——该死的，拉兹你还在看什么，还不快去报信！”卡尔文高声呼喝着，回头一瞥间，却发现不远处的拉兹·拉斐尔还站在那里，忍不住骂道。 但他的骂声才刚出口，他身边的藤网忽然传出一声巨响，接着一颗狰狞的头颅自藤网中探出，向着他咬去。卡尔文措不及防间被咬住了左手，他怒骂一声，右手拔出长剑，重重砍在了那颗头颅的复眼上。 魔兽发出一声发出一声痛呼，松开了嘴，卡尔文抽回自己的左臂，却感觉手臂阵阵酸软，显然那种魔兽的啃咬还附带了某种毒素。 而遇袭的并不只是他，方才还算完整的藤网一瞬间便变得千疮百孔，又有两名精灵被咬中，从树上掉了下去。 几秒钟后，一头魔兽终于咬出了足够它那对如蜻蜓一般、却大了数倍的翅膀通过的洞，修长的身体一下子就钻过了这第一张藤网，向着还在编织第二张藤网的精灵们扑去…… ———————— “领主大人，我想我们应该是迷路了。” 艾莉娜看着周围一棵棵参天的大树，不知道第多少次说出了这句话。而她的领主大人，西里尔·亚德里恩则一脸坚定，伸手指向前方： “迷路？不，不可能迷路的，我和你打赌，再往前走不用五分钟，我们就能见到精灵。” “可这已经是您第三次说这种话了，我估计现在天都快黑了吧……”艾莉娜无力吐槽西里尔的这种迷之坚定，她可怜巴巴地望向米莎小姐，期望森林的子民能够在此刻说上些话，但精灵小姐只是向她眨了眨眼，一点表态的意思都没有。 她正打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莫名其妙跟在队伍里，美名其曰要进森林寻找食材，展现煮汤绝活的盔甲怪人莱昂纳多，却听一边的灌木丛里传来细碎的声响，接着一具身影跌跌撞撞地自灌木丛里摔出。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摔出来的身影的那对尖尖的长耳朵，转而看向西里尔，却看到半精灵少年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他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一把将那道身影拉起，匆匆扫了一眼对方身上被撕扯地破破烂烂的长袍，立刻喝问道： “你们是这里的精灵？发生什么了？林地被袭击了？” 那人似乎浑身发软，站都站不直，精神处于恍惚的状态。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拉着他的少年，忽然精神一振：“你是哪只巡林队的？快，快和我去，有魔兽袭击了我们，回生命之树的路被截断了——” 西里尔一愣，这里可是埃勒金丛林的外部，属于高安区域，精灵十五人标配的巡林队，在这样的环境中应该没有能够伤害到他们的魔兽才对。 可被他拉起的精灵却头一歪，似乎是昏了过去。 “艾弗，他身上有伤。”莱昂纳多快步走上前，一把掀起精灵身上的外袍，指着他的背部。精灵的里衫都被咬破了，背上血肉模糊，看不清创口，但血里却不断涌出粘稠的黄脓。 “伤口有毒。”莱昂纳多立刻判断道。他拔出大剑，快速地将身周的长草与灌木清除，而后从西里尔手里接过精灵，使其趴在平整的地面上。 莱昂纳多先是用了一整袋水冲洗精灵背上的伤口，而后从腰间悬挂的布袋里拿出一个小袋子，将袋中褐色的粉末撒落在伤口上。 精灵的身体立刻抽搐了起来，哪怕在昏迷中，这种疼痛依然让他的身体给出了剧烈的反应。但莱昂纳多将他按得死死的，同时用白布将他的整个背部都包裹住，最后打了一个紧紧的结，而后向着米莎点了点头： “现在可以给他治疗了。” 精灵小姐瞥了一眼西里尔，见后者点头，这才举起手中的长杖，一道道温和的自然力量自周围的草木中向着这名精灵的身上蔓延而去，很快他的呼吸便变得平稳，显然是伤势稳定、生命力恢复了。 这名精灵还没能安稳地睡上一小会儿，西里尔便将一袋水泼在了他的脸上。他咳嗽两声，猛地坐起，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因背部的疼痛倒吸一口凉气。 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得到过治愈，那种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彻底消失不见。他愣了一下，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那张年轻的少年脸庞，还未来得及开口，对方一抬手，一道锋锐而冰凉的事物便抵在了他的颈前： “我问，你答。” 西里尔快速地说着，问题如暴风雨一般砸落，丝毫不给这名精灵反应的时间： “什么生物袭击了你们？规模，方向，位置？你们有多少人？” 长剑抵在精灵的颈前，让他不敢有任何的犹豫，立刻回答道： “生物……我没见过那种怪物，他们很大，有长颚，有复眼，飞的很快，看起来像是蜻蜓，但没有那么大的蜻蜓……他们有足足一大群，就在我来的方向，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少年忽然利落地收起了剑，将他一把拉起，甩下两个字：“带路。” “啊，哦，是。” 精灵匆忙应着，他脑子里还一片浑浑噩噩的，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完全在被这个少年牵着节奏走—— 这个精灵，自然就是逃出来报信的拉兹·拉斐尔了。 他在藤网被怪物撕碎之前就已经开始逃跑，但那些怪物似乎很快就冲破了防线，直追着他而去。而回到生命之树的道路上也出现了那些怪物的身影。他匆忙逃窜着，直到只有一头怪物追杀他之时才回身反击。 但他的攻击方式需要的准备时间太长，这让他虽然成功杀死了那头怪物，但还是被怪物咬了一口。 所幸的是拉兹在昏迷前，碰上了这样一支巡林队。 等等，巡林队？ 拉兹忽然意识到自己身后的所谓的“巡林队”的规模有些不对劲，怎么只有四个人？ 他回过头去看，走在最前的是披着披风与兜帽的精灵少年，年龄小的过分，有着灰棕色的头发——灰棕色？这好像不是纯血精灵的发色吧？ 跟在后面的是金发的长袍女性精灵，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一种上层精灵才有的风味，这样的精灵为什么会出现在巡林队里？ 而后是一个穿着怪异的人，这是什么玩意儿，一坨会走路的洋葱？这是盔甲么？哪有精灵会穿这种东西。 最后的一个娇小的金发的少女——喂，她的长耳朵呢？这根本不是精灵吧！ 拉兹心里疯狂腹诽着，但他没有回头发问的勇气，一是此时能指望的只有这一群愿意出售相助的“巡林队”，二来那名少年显然不是什么好说话的角色，一言不发就直接拔剑……吓人。 “停。” 那名少年的声音忽然响起，拉兹连忙停下脚步，他回过头看去，却见少年蹲下身，正从草地里抱起一条长长的怪物的躯干。 拉兹这才意识到自己走到了刚才杀死那头怪物的地方，他刚想解释，那名少年却蓦地抬起头，苍绿色的眸子看向自己，低声发问道： “这是你杀死的？” “啊，是……”拉兹点头道，但少年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浑身一颤： “看不出来啊，居然是古代弦魔法。” 第58章 龙蝇（上） 古代弦魔法，是一种少见的能够通过文明的更替，流传下来的魔法。其实从法术的强度而言，弦魔法一脉的杀伤力也就一般，但有趣的地方在于，使用出这个法术的，居然是一名精灵。 这是人类巫师独有的法术。 不过此时值得西里尔在意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这名精灵使用出的弦魔法反而让他不以为意。他拎着手中那截细长的尸体站起身，这种魔兽的身躯像是蜻蜓，几乎有一拳粗，色泽为青黄混合，黄色为主体。 他又在周围摸索了几下，便找到了魔兽被切下来的带有头颅的半截——两颗硕大的复眼在周围亮起的植物的光下显得狰狞而诡谲，让密集恐惧症患者看上几眼，估计能够当场暴毙。透明的蜻蜓翅膀比人的手臂还要长。那全身唯一与蜻蜓不相似的地方便是它的颚，如这名精灵所说，这是两栖类的嘴，而非昆虫类的“口器”。 从听到精灵描述的一刻开始，西里尔已经猜到这种魔兽的身份了，尸体只是为了确认其猜想。 “领主大人，您知道它的名字么？”艾莉娜凑上前来，伸出手触摸着魔兽的身躯。她的手小，甚至没法握住那有着怪异金属质感与鳞片质感、整体却极其光滑的长长的身躯。 “知道，这是龙蝇。拥有微薄的龙血，你可以认为它是亚亚亚龙。” 西里尔没有卖任何关子，他嘴上说着，他随手将魔兽的复眼剜下，用剑自其脑中挖出一道红色的腺体，扔进空间手环中。 “亚亚亚龙？”艾莉娜没听懂这个词，“意思是和龙的关系非常地远么？” “是的。”西里尔点头道，“它的攻击方式是咬，会在咬伤对手的一刻触发带有毒的法术，效果类似于‘虚弱无力’。我刚刚扯下的腺体，就是发动法术的关键，可以入药。” 他顿了顿，走上前在那名精灵的肩上轻轻一拍：“你的运气可真够好的，一般的药粉没有办法解除这种毒，得请水系法师来治愈才行。” 拉兹张了张嘴，他似乎想回过头看看这支奇特的“巡林队”里哪个人长得比较像水系法师，但西里尔抛出一个问题，就打断了他杂七杂八的念头： “看来你们是倒霉地遭遇了龙蝇群的袭击，我想知道这群龙蝇的数量。” “这……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们编织的藤网几乎一瞬间就被它们撕破了，藤网有七米长，四五米高。”拉兹面色一寒，“那我的同伴们……” “龙蝇不喜欢立刻吃掉它们的猎物，一般在完成狩猎后，它们喜欢将其带回自己的巢穴，慢慢享用。虚弱无力的效果能够保证猎物没有反抗的能力。” 西里尔看着精灵脸上露出惊愕与痛苦的神情，安抚道：“不过你的运气很好，这应该属于不一般的情况。” “不一般？”拉兹愣了一下，疑惑道。 而后他就看到面前的少年转过身，向着后方问道：“米莎小姐，你听过龙蝇这个名字吗？” 如密林中歌唱最动听的鸟儿的声音回答道：“从未听过，同族，它不是自然之神眷顾的生物。” 少年转了回来，向他摊了摊手：“你看，它们是一群外来户，它们没有巢穴。所以它们会选择原地筑巢——如果你们交战的地方没有溪流的话它们会这样，因为它们讨厌水。” 拉兹感觉自己腿都要被吓软了，少年的这句话让他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他连忙指向前方，急促道：“就在前面不远处，很快就到了，这位大人，您看……” 他不自禁间甚至将西里尔称为了“大人”，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但此前催促着的少年反而向他摆手，转而说道： “一瞬间撕破藤网，那这群龙蝇的数量应该在二十只上下，如果你的同伴们能够侥幸收拾掉一半的数量……算了，就当做还剩下十二只龙蝇吧。” 于玩家而言，龙蝇算是一种他们比较熟悉的怪物。它们速度极快，力量中等，变异过的身躯不像普通的蜻蜓那样脆弱，甚至可能弹刀，而且还有咬伤触发的毒素法术，单兵的作战能力在同等级的情况下算得上是极其优秀。 其唯一的弱点在于一旦被拦腰斩断，身体会失去平衡而无法保持飞行坠地，接着流血而死。但这种生物往往群居，能够互相弥补，一般来说也没有什么魔兽敢招惹他们。 “莱昂纳多老哥，我想我们需要你的协助。”西里尔转而走到披着奇怪铠甲的男人面前，看向他的目光初时还带着一些怪异，但很快他就将这种略微怀疑的眼神藏起。 “当然，艾弗老弟，不用你说，我也会帮你的。”盔甲里传来闷声闷气的笑声，那身盔甲随着他的身体晃动一颤一颤的，里面的莱昂纳多看起来笑的真的很开心：“我想这些东西没法伤害到我，他们甚至没法在我的盔甲上留下印子。” 西里尔微微颔首，接着看向米莎：“米莎小姐，等会儿请用植物协助，限制它们的进攻。” 精灵小姐点了点头，于是西里尔最后转向艾莉娜，神情变得无比严肃： “艾莉娜。” “在，领主大人。” “记住，交战的时候千万别动用火元素。” “啊？是……可是为什么？”艾莉娜犹豫道。 “因为……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西里尔说话间，已经抽出长剑，伸手拍了一下站在那里的精灵，也不管少女听没听懂这句话，开始向前推进。 阴暗的森林里，灌木与长草被他们踩踏地沙沙作响，只有那些高大的树木上生长的孢子植物能够为他们提供些许亮光。西里尔的黑暗视野让他在这种环境下如鱼得水，听风术悄无声息地接管了林间的每一道风，将四周的情报递入西里尔的脑中，构造出一副远处的画面。 “嗡……” 高频的震动声传入他耳中之时，西里尔立刻示意众人放缓脚步，尽可能地压低声音。 细密的叶片被他们拨开，当他们穿过连续几丛灌木，停下脚步时，刺鼻的血腥味突然扑面而来，紧接着映入他们眼中的，是一片狼藉的战场。 第59章 龙蝇（下） 林地上躺着十余具精灵的身躯，他们歪歪斜斜地躺着，一动不动，只有那些微的起伏能够看出他们还未死去，只是由于毒素而陷入昏迷。 但这不代表他们的伤势并不严重，被龙蝇咬伤的地方可没有得到治疗。而离拉兹最近的一名精灵甚至失去了他的左臂，那失去臂膀后模糊的半身就这么对着拉兹，让这名半精灵的呼吸都不由得加重。 嗡嗡的震颤声让人听得心烦意乱，那种噪音似乎能够引起胸腔的共鸣。拉兹抬头向上望去，看到还挂在一旁树木树枝上的粗壮的藤蔓，它们曾经交织成可靠的藤网，但此时藤网已经被彻底撕碎了。 而龙蝇们似乎接管了剩下的藤蔓，此时那些修长的黄色或是青色的身躯正穿梭在树枝间，将散落在地的藤蔓与因为激战而断落的树枝叼起，向着高处飞去。 拉兹有些惊讶地看向西里尔，这名至今没有和他交流过身份问题的少年说的显然是对的，这些龙蝇确实在筑巢。 让拉兹稍感宽慰的是，他那些英勇的同伴们的抵抗确实不是徒劳的，他看到地上被切断的几截龙蝇的身躯，只是不知道巡林队究竟斩下了几只龙蝇。 而就在他尝试数清的时候，一旁少年的声音已经响起：“九只，算上你杀的，一共十只。还剩下刚好十只，比预料的要轻松。” 西里尔轻声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开怪。” “开怪？”拉兹呆了一下，眼睛忽然一花，再向少年所在的地方看去之时，却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人呢？”他疑惑地回头，那名金发的少女朝他笔了一个“嘘”的动作，手里握着一把没有剑刃的剑柄，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拉兹只好转回去，静静地等待着。 西里尔遁入阴影界中，在密林这种本就较为阴暗的环境里，就算是普通的潜行都能做到几乎完全藏匿身形，他的阴影界潜行更是不会流露出丝毫破绽。 他一跃便攀上了一边的树木，这棵树上方龙蝇振翅的声音最为密集，显然是龙蝇筑巢的选址。 这些高大的树木枝杈极多，在埃勒金丛林异常的自然元素滋养下又都极其壮硕，西里尔爬这样的树就像是走楼梯一样轻松。 这让他更加能够展开手脚，快速地向上爬去，转眼间就爬到了十余米高的地方，那嗡嗡的声响已经近在耳边。 他一手搭着粗壮的树干，探出头向着树干的另外一边看去，同时在搭建的巢穴有两座，其余的龙蝇正从下方飞上来，将枯枝和藤蔓堆叠，然后用唾液将其稳固。 而在他面前，交错的树杈尽头，被当做龙蝇巢主体而盘起来的藤蔓中，正蜷缩着一头受伤的龙蝇，它透明的翅膀被斩断了一截，应该是哪位精灵的手笔。 它并非在睡眠，蜷缩起来的身躯不时耸动几下，当它抬起头时，西里尔看见几滴液体自它的嘴边甩出—— 是精灵的血。 而后它复又低下头，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与咀嚼声传入耳中，刺耳无比。 ——它在啃食的，是一条精灵的手臂。 它吃的正香，食物可以加速它的生长，在下一次蜕皮之前，它的翅膀都无法被治愈，因此它需要大量地吞食。它能够感受到自己距离提升已经不远了，只要吃完这一次的猎物，它肯定能够获得更加强韧而有力的翅膀—— 但它不知道的是，一道身影悄悄地踩过那道道枝杈，走入它的巢穴，目视着它啃食那一截手臂。 而后举起了剑。 无名之剑魔力灌注下不会发出刺眼的光，反而有一种将一切都吞噬、内敛于其中的意味。西里尔破隐而出的一瞬间，长剑精准地落下，洞穿了这头龙蝇带有翅膀的中段身躯的位置，接着狠狠向着侧边一拉，将那坚忍的带有鳞片的外甲撕裂，直接斩断。 血肉还含在龙蝇的口中，这让它甚至未能发声提醒自己的同伴，那对复眼似乎想要找寻偷袭者的踪迹，但还未看见西里尔的所在，就彻底失去了生机。 潜行加上背刺，游荡者的高破甲能力对龙蝇这样有一定防御但是血少且有致命弱点的生物而言，效果再好不过。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他不顾那龙蝇身上腥臭的味道，屏住呼吸，向着龙蝇的尸体下一钻，再次发动潜行。而就在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没几秒，嗡嗡的声响立刻逼近了耳边。 那是回来筑巢的龙蝇，从声音听来，应该是……两头。 “嘶——呀！” 难听的叫声自龙蝇的口中发出，它们在攀到巢穴口的一瞬间，就已经发现了自己同伴的异常。而在龙蝇发出讯号的一瞬间，下方密集的振翅声便向着巢穴迅速靠近。 “居然这么聪明？” 龙蝇这一毫不放松警惕，直接呼唤同伴的行为超出了西里尔的预料，但是他没有任何地慌张。最先飞上来的两头龙蝇中的一头已经钻进了巢穴里，用那张类似鳄鱼的嘴翻动着同伴的尸体，似乎想要通过嗅闻的方式找到凶手的所在。 但它才刚刚开始它的寻找，便听到一声有些异常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踩在枯枝上发出的一样。它疑惑地停顿了一下，可下一秒，一股剧烈的疼痛便从它的背上袭来！ 西里尔一步飞跃而起，借助巢穴的侧壁完成了一次蹬墙的跳跃，巧妙地落在了龙蝇的身后，接着没有任何留手，长剑上劲力灌注，直接洞穿了龙蝇的背部！ 背刺，第二头龙蝇，拿下！ 他利落地将长剑抽出，接着向后一个侧滚，反手搭住巢穴的边缘。在外的那头龙蝇已经察觉到巢穴里的异常，此时正探头而来。西里尔看准它的所在，再一次跳跃而起，一把抓住了龙蝇的后半截身躯！ “嘶——呀！” 这头龙蝇发出了凄厉的嘶吼，它发了疯一样的扇动翅膀，但人类的体重对于它而言还是太过沉重，将它一路向着下方拉去。 而半空当中，正是剩下的正在升空的龙蝇！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猛地一挥，斩断了抓住的龙蝇的下半截身躯，在这头龙蝇吃痛的惨嚎声中，长剑上劲气灌注，青色的风化为一道巨大的风刃，凝聚于剑上。 宛如一柄青色的巨刃，穿破那飞舞的龙蝇群。 从天而降。 第60章 全歼 战士系通用技能，落凤斩。 风元素灌注下的剑技在此刻绽放出青色的夺目的光，西里尔几乎毫无保留地将风元素池中的魔力尽数灌注于剑上。他身周卷起狂风，隐隐然间似乎形成了一头青凤的双翼，每一根飞散的翎羽都是锋锐的风刃，向着四周刮去。 但这些疾飞而上的龙蝇显然清楚自剑上溢散出的风刃对他们的翅膀造成多大的伤害，在西里尔剑光涌现的一刻，它们就纷纷嘶叫着，向着四周分散开去。 借着落凤斩的劲头，西里尔落地一个翻滚，卸去了摔落的力量，随手将那抓着的半截龙蝇身躯甩到一边，而头顶那些分散开来的龙蝇已经齐齐调转，一双双复眼将这看似无助的半精灵少年彻底封锁在林地之间。 还剩七只龙蝇。 这些奇异的龙与昆虫的结合体似乎怒极了，那一对对透明的翅膀高速震颤着，紧接着就向地上的半精灵少年，似是俯冲的轰炸机一般冲下，那一张张血盆大口当中已经开始分泌其特有的毒魔法，只需要一口，就能让这莫名的挑战者瘫痪在地，化为它们的美食。 但西里尔不慌不忙，他冷静地看看这些俯冲的龙蝇，它们的速度快极了，只是转瞬间的功夫便冲到了西里尔的头顶。望着一张向他咬合而来的颚，他向后微退半步，接着忽地向前抬起左手，将不知何时被他拎在手上的鹫骑士之盾向着那张嘴上轰去！ 骑士技能，盾击，英勇的骑士挺起盾牌对来犯者进行反击，当命中头部之时，造成晕眩！ 这一盾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这头龙蝇的头上，使其悲鸣着坠落。而在风元素的灌注下，，一股青色的风如屏障一般自盾牌周围扩散而出，虽然只在空气中停留了短短的一刹那，但这张临时的屏障却让龙蝇们俯冲的身姿为之一滞。 “动手！” 此时西里尔终于出声喝道，周围的树丛中顿时沙沙一片作响，金发的少女踩踏着粗壮的树干，反蹬而出，跃在空中的身形似是一头美丽的雌豹。她手中的长剑上闪起一片淋漓的寒光，空气陡然间温度降了一大截。 拥有复眼的龙蝇们自然不会忽视到这从侧翼杀出的敌人，包括另一边一道挥着大剑而来的身影。但它们此时却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去迎击——它们感觉自己的怨恨尽数集中在那名最先露面的敌人身上，而这股怨恨驱使着它们，不得不向着那名少年继续咬去！ 这些龙蝇自然不知道骑士的“嘲讽”为何物。嘲讽的时间只持续了短短的几秒钟，西里尔抢着这段时间再度挥出一剑，将离他最近的一头龙蝇斩成两截，而奔出的艾莉娜与莱昂纳多也相应地将没法做出应对的龙蝇拦腰斩断。 当这短短的几秒嘲讽结束，剩余的三头龙蝇拿回自己的身体控制权之时，它们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龙蝇们试图发挥自己的机动优势，趁着下方的三人无法追击的时间飞回高处——它们已经不奢求能够在这儿享用美食，筑巢栖息了，能够逃回去就算成功。 可就在它们努力地振动翅膀，想要脱困的时候，却发现其一向引以为傲的灵活的躯体再一次不受控制—— 在它们的身下，不知何时，一道道藤蔓自地下生长而出，将它们那，鳞片质感的身躯牢牢缠住，令其动弹不得！ 如果复眼当中的每一颗小眼都能有情绪，那么此时这三对复眼可以将恐惧、惊慌、后悔展现的淋漓尽致。但西里尔却不会体谅他们的惊恐，他抢在莱昂纳多和艾莉娜之前，剑光在空中交错出十字，将这最后的三头龙蝇尽数斩落。 他打开属性面板，十头龙蝇被他斩落了八头，在几乎独享战果的情况下，暴涨一截的经验让西里尔直接突破到了三十级快满级的水准。 这让他稍稍一惊，这仅仅八头龙蝇就能够为三十级的他提供堪称海量的经验，那它们自身的等级又该有多高？四十级？五十级？它们究竟是从什么鬼地方钻出来的，那个地方的平均等级会不会直接到达五十以上？ 西里尔心里正思索着接下来要面对的会是一个多高难度的“副本”，而一旁的树丛里，那名精灵和米莎小姐也已缓步走出。 拉兹瞪着眼睛看着这满地龙蝇的尸体，终于接受了这令他们精灵巡林队几乎全灭的龙蝇就这么轻易地被人屠杀的事实。他目光落在那站在龙蝇尸体间发呆的少年身上，脸上不由得露出迷惑而尴尬的笑。 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几乎完全由这名少年主导，而他以为的最强的盔甲怪人居然只挥出了一剑——可这名少年才多大？该不会是驻颜有术的特殊精灵吧？ 毕竟精灵到成年后才会外貌定格，或许他只是用特殊的法门让自己保持着少年的模样，其实已经是个三四百岁的老精灵了——有不少女性精灵就喜欢这种特别年轻的少年，可以让她们母性自然而然溢出，一定是这样的，没错的对吧？ 拉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暗自点着头，心中已经为这个少年谱写出一曲吟游的歌曲，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唱给对方听听，虽然没有精灵喜欢听他的歌…… 但当他回过神之时，却发现那个少年正盯着他，一脸古怪地开口：“你还愣着干什么？去帮忙啊。” “啊？”拉兹呆了一下，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那名盔甲怪人正手脚麻利地剥除着昏迷的精灵们的衣服，将药粉撒在其伤口上，而那名金发的少女正拿剑处理着龙蝇的尸体，将其脑中的腺体挖出。 他脸一红，意识到自己在这一场战斗中没有丝毫的作为，连忙奔上去帮着盔甲怪人处理自己同伴的伤口。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元素池的空虚——虽然最近等级提高的不少，但骑士系在智力方面的成长实在太少，他的蓝条感觉根本没有扩充，依然是几下就将风元素池差不多榨干了。 他还得想个办法，好好扩充自己的风元素池才行。 第61章 我想静静 拉兹·拉斐尔，这是西里尔他们救助的这名精灵的名字——在战斗结束后，他们终于从他的口中获得了相关的信息。 他属于拉斐尔精灵氏族，属于克莱瑞精灵，是埃勒金丛林中势力最大的精灵氏族。他所处的精灵巡林队在这两年来一直负责巡逻森林的外部，从来没有和魔兽起过冲突，今天还是头一次。 有趣的是，拉兹居然并非一名纯血精灵，而是一名半精灵。 当拉兹揉着他那头在精灵当中常见的银发，不好意思地说出自己的身份之时，莱昂纳多的笑声却从盔甲下传来： “克莱瑞精灵居然会让半精灵与他们同住了？哈哈，真是太滑稽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玩的事情！” 拉兹有些羞恼地回头看着那具奇怪的盔甲，忍住以“洋葱”回击的欲望。而西里尔在此时开口问道： “拉兹先生——” “大人，直呼我的名字就行了。”拉兹满是敬意地回答道。从刚刚和这四人小队中的精灵小姐的闲聊中，拉兹得知，这名少年居然也是一名半精灵，这让他对其源自实力的敬意又多添了几分—— 一名半精灵拯救了一群克莱瑞精灵，听着多光荣！ “那好，拉兹，我想要知道埃勒金丛林究竟发生了什么。” 拉兹点了点头：“是这样的，大人，从两年前开始，埃勒金以北的黑森林，莫名其妙地开始扩张。” “黑森林扩张？”西里尔一凛，这件事果然和黑森林有关。而拉兹·拉斐尔继续说道：“但这次黑森林的扩张非常地奇怪，以往都是类似诅咒的力量在森林的外围延伸，吞噬并将森林转化为黑森林，但这一次的不一样。” “不一样？” “这一次的黑森林……很奇怪，它们并不占领森林，而是将其转化为一种诡异的存在，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只能闻到一股焦味…… “而且森林当中的自然之力也没有被它们吞噬转化，反而是被‘赶’了出去……也许该用‘赶’来形容，我不知道，我也看不懂……” 西里尔注意到，这名半精灵在叙述的时候，身体不自禁地轻轻颤抖，显然是对这种诡异的情况充满了恐惧，他轻声道： “所以整个阿玛西尔的东部都会变得如此奇怪，人类无法种植农作物、建筑物旁诡异的植被生长、城墙上的树林，这些都是因为森林内部的自然元素被驱赶了出去，只能向外生长，对么？” “是的，大人，正是如此，但你要问为什么的话，这个我没法回答，整个拉斐尔氏族，估计只有大长老能够回答上这个问题。” 提到大长老这个称呼之时，拉兹的语调都不由得轻快了一些。但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陡然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目光怪异地盯着西里尔： “等一下，等一下，大人，为什么你会对人类的领地知道的这么清楚，整个埃勒金丛林的精灵应该都不允许去主动接触人类才对……嘶——诺拉在上，该不会你，你是……” 他终于发现了盲点，目光来回地在盔甲怪人、没有尖耳朵的金发少女身上来回移动着，最后定格在西里尔的身上——那个金发少女称呼这少年为什么来着？ 领主大人？ 领主？精灵哪来的领主？ 而此时金发的少女已经不满地向前一步迈出，脆生生地道：“这是我们的伯爵大人，西利基的领主，请注意你的态度。” 拉兹低下头，一手扶住额头，另一手手掌对着艾莉娜连连摇晃，最后干脆抱着头蹲在原地，闷闷地道： “对不起，我想静静。” 诺拉在上，氏族里可是下了明令，在“焦化”事件结束之前，禁止和人类势力来往——保护森林是诺拉的子民的责任，让人类的势力参与进其中，简直是给伟大的诺拉脸上蒙羞！ 但现在他不但接触了人类的势力，直接接触的还是人类势力的头头——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伯爵应该是一个非常大的爵位了。 而更关键的是，他还被这群人类势力给救了！诺拉在上，大长老要是知道，该有多愤怒！ 这名半精灵怪异的表现让西里尔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能够确定一点——这群克莱瑞精灵，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不待见人类势力。 真是麻烦。 他转而看向米莎，精灵小姐正微仰着头，盯着头顶被蓝色的荧光照亮的树梢发呆，她侧脸好看的线条在飞舞的莹虫光泽下显得有些朦胧。 “米莎小姐。”他将米莎唤醒，精灵小姐回过神，露出勉强的笑容： “同族，我会尽力去改变这个氏族的印象的。” 她说完，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再次盯着树叶开始发呆，心事沉沉的样子。 但西里尔此时也不方便去问，他只能走上前，拍了拍拉兹的肩： “行了，别浪费时间了，别忘了还得喊人来接回你的同伴。” 他指的是紧急救治后被留在林地上的那群巡林队的精灵们，以他们的力量，自然不可能将大多失去移动能力、只有一两人醒转的精灵们都带回去，只能去氏族里喊人。 而且更重要的，是要将这莫名出现的外来生物的情报传递给氏族——有这一群龙蝇，就会有第二群、第三群龙蝇出现，甚至可能有更多其他的生物，这对精灵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拉兹·拉斐尔也并非不明大事之人，听了西里尔的话，他连忙站起身，重新开始带路。 一路上不知究竟走了多久，西里尔只知道当他找到一处树林稀疏的地方抬起头看天时，天色已经黑透了。他们可是清晨就出发，中午前就进入了丛林，没想到在丛林里居然耽搁了这么久。 所幸的是他们碰到了精灵巡林队的成员，不然要靠他们自己找到这群精灵的大本营，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当西里尔注意到周围的林地逐渐开始稀疏，树木呈现规律性的排布、汩汩的清泉声流动在耳边之时，他知道，他们终于找到了这一处克莱瑞精灵的大本营。 第62章 生命之树的共鸣 明月高悬。 他们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外界的自然光了，那因紊乱的自然元素而胡乱生长的树木将林间道都占据，只容许带有荧光的生物照亮树下的一片小小的空间。 但这并不代表月光不再眷顾这片森林，就像西里尔他们面前的场景一般：高悬的明月将月光洒落，他们面前的一道溪流中水光粼粼，流动的声响像是森林的曲儿，一路通向不远处在月色下一池静静的清潭。 而在那池清潭之后，是一棵大到难以形容的树——它最低的带有叶片的枝杈都在十米高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西里尔更想将其称为“城”而不是“树”。 它实在是太大了，茂盛的枝叶层层叠叠地堆叠着，如同一顶巨大的伞，将月亮顶在头上，任如水的银色月光自那绿色的叶面上滑落。但这片树荫下却又非一片光被吞噬了的黑暗，蓝色的、青色的、银色的光挂在枝杈上，照亮那搭设在树枝上的一座座精致的小屋。 青藤制成的吊桥穿梭在古树间，他们稍稍靠近一些，仰起头便可以看到在藤桥上快速穿行的一道道身影，它们的影子被各色的光拉得极长，投落在地面上交错着，给人以一种自然的斑斓美感。 轻盈的风萦绕在叶片之间，将那份古老而自然的气息实时地散播到更远的地方，让森林所有的生灵都能享受到来自伟大的自然之神，诺拉的福泽。 西里尔深深吸了一口气，嗅闻着这股沁人心脾的气息。这是人类难得一见的属于精灵的独特景观，哪怕玩家都很少能够直面这些精灵的禁地。他在游戏中曾经有幸进入过这样的场所，那绝对是他游戏生涯中最美妙的时光之一。 “生命之树——” 那股气息随着他道出这四个字而缓缓吐出，但自然的福泽依旧停留在他的胸腔中，这种类似于浸泡在温泉中的感觉，让他甚至觉得自己的风元素池都得以扩张。 但米莎小姐却轻轻摇了摇头，西里尔向她看去，发现精灵小姐的目光中亦是有着几分难以掩盖的不可思议： “不，这不是生命之树。” 她深深地凝望着面前的古树，手上翻开她的那本诺拉的自然法典，青色的光芒在她翻开书页的一刻便亮起，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就在西里尔疑惑之时，隐隐约约地似乎听到了一阵如同唱诗一般的声音。米莎合上双目，嘴唇上下分合着，轻声吟唱着什么。而随着她的吟唱，西里尔注意到，那本大书书页上的字符也随之开始闪烁。 她在干什么？ 西里尔知道此时不是打断米莎的时候，他用目光制止了一边半精灵拉兹猴急的举动，示意他保持安静——后者正打着手势，想让西里尔快点前进。 可看到西里尔的目光后，拉兹反而更加焦急，却又不敢出声，只能连连向西里尔做着口型。 西里尔还在尝试解读他究竟想表达什么，脚下的大地忽然传来一阵震颤，紧接着一个低沉而古老的声音，自他们脚下响起： “是谁……在窥伺着古树？” 这阵声音之后，西里尔似乎听到脚下的土壤里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地移动着，同时有什么咔啦啦的声音在作响，伴随着沙沙的摩挲之声，自他们身后的黑暗中响起。 这诡异的声音让艾莉娜吓了一跳，她险些就抽出长剑，握住剑柄的手上已是寒气溢散。但西里尔及时伸出手挡住了她，他不慌不忙地转向身侧，一棵树正静静地立在他的身边，一动也不动。 而后他在艾莉娜诧异的目光中，向着这棵树微微欠身：“伟大的科纳特利森的子民，我们没有恶意。” 他的话音如同石沉大海，一瞬间，他们身后的摩挲之声消失了，咔啦啦的声响也不见了。西里尔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这棵树，直到它的树冠突然抖了一抖——绝对不是被风吹动，或是有什么动物自其上跑过，而是像人的手臂挥动那样挪动。 他嘴角勾起一丝笑，知道自己的眼力没有退化，至少一眼从这一片树木中分辨出了声音的来源—— 而在树冠抖动之后，这棵树似乎突然“活”了过来，那些树枝上下挥动着，隐约间，中间那粗壮的树干上似乎浮现出一张如人一般的面孔，被它树冠下的幽绿色的荧光照耀着，莫名地有些可怖。但西里尔没有丝毫移开目光的意思，直到这张面孔愈发清晰，最后那张嘴咧了开来，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呵呵，呵呵，我喜欢你的称呼，小东西……” 这，居然是一名树人——他就一直站在这一片精灵氏族的外围，是这里最忠诚的守卫。 如果不是西里尔等人的行径有些怪异，恐怕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这是属于科纳特利森的后人应有的荣耀。”西里尔再次躬身说道。 他听到身后的金发少女轻轻喘了一口气，而同时长舒一口气的还有拉兹·拉斐尔。莱昂纳多则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仿佛他早就见怪不怪了一般、 只不过西里尔能够感受到，这名奇怪的洋葱骑士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像是充满了好奇。 “科纳特利森是什么？”艾莉娜小声地询问着，莱昂纳多摇了摇头，盔甲发出一阵哐啷啷的声响，而拉兹狠狠地瞪了他们两个一眼，小声道：“嘘！科纳特利森是树人的先祖，伟大的天之树。” “天之树？” “那是诺拉麾下最得力的助手，传说?撑起了即将破碎的天穹，因此被称为天之树。” 身后拉兹小声地科普着，西里尔纯当没听到。虽然这名树人没有表现出恶意，但他还是小心地提防着——这些寿命都长得离谱的生物会做出什么举动他都不奇怪，说不定下一秒，他们脚下的地面就会被其扬起的树根碎裂，而后树人将他们高高吊起。 庆幸的是这名树人似乎真的没有恶意，他的目光跨过西里尔等人，落在了米莎身上，接着发出一声疑惑的低吟：“咦，有趣的孩子，她在……”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西里尔猛然间感觉到一股狂乱的风自米莎的身边刮过，他回过头，却看到那本大书上的光在这一刻远胜过之前，整个夜空都变得绿莹莹一片—— 可一本书的光，怎么会让整片天空都变色呢？ “领主大人，快看那边！” 艾莉娜的叫了起来，西里尔连忙转头，看向她所指的方向。 而只是望了一眼，他就无法挪开他的目光了。 金发的少女指着的是，是那棵如城镇一般巨大的生命之树。方才还静静享受着月华的生命之树，此时已然彻底脱去了那层寂静的外衣。这把森林的保护伞不知为何，亮起了明亮而温和的青色光芒，而那些青亮的叶片在不知从何而起的风中唰唰响动着，交错成一段细碎的旋律。 清泉流淌，树叶摩挲，清风明月下，这一切似是神明的垂怜低语。 在那树冠的高处，一名身姿挺拔的精灵抬起头，望着离他头顶只有几米之遥的青绿色叶片，喃喃低语： “诺拉在上，自然在上，这就是您的意思么……是，我明白了……” ———————— 这阵青色的光并没能持续太久，只是几个呼吸之后便消散。那些沙沙摩挲作响的青色叶片也重归沉寂，继续当一顶安静的伞盖，仿佛它们从未亮起过。 西里尔注视着手捧着大书，仰起头望着那片青色已经消退的夜空，嘴唇间还犹自喃喃着的米莎小姐，莫名觉得有些恍惚。 “这算是什么？自然之神的共鸣？但在眼前的可是生命之树，从等阶上来说应该是属于自然之神的直属物品，但米莎小姐手中的也不过是一本自然法典的抄录本——就算自然法典本身，也只是精灵的编纂物，怎么能够做到跨阶共鸣的？” 就算要与生命之树共鸣，那也应该是神之时代行走于大地上的精灵，又或是某个精灵王权几乎统治整个大陆的文明时代里精灵的王者，绝不应该是现在这个精灵血脉退化的时代里一名普通的艾希凡精灵啊？ 他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米莎小姐的形象都在一瞬间变得高大了几分。 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听到一阵急促而混乱的声音向着他们靠近着——那是一阵马蹄声，在这片林地上显得颇为突兀。 可西里尔没有感到丝毫的奇怪，只是相比对待此前潜藏的树人时的小心谨慎，此时的他毫不犹豫地一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那阵马蹄声来势汹汹，转眼间七道两米多高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西里尔一手按着剑，身边无风自起，将来者掀起的尘土吹散，终于看清了他们的全貌： 他们一个个都精赤着上半身，袒露着健壮的胸肌与腹肌，遒劲粗壮的手臂挺在身前，掌中都握着黝黑的长枪与钺，如果光看这里，他们似乎和阿玛西尔戟兵没有什么区别，顶多更加高大强壮了一些。 但他们的下半身却并非人的身躯，而是马的躯体，那一条条马腿强壮有力，皮毛油亮，为他们的爆发提供足够的力量。 他们是半人马。半人马出现在精灵的营地并不常见，但如果是守卫在生命之树的周围，那就非常正常了——生命之树是诺拉赐予自然生物的馈赠，而非精灵的独享物。 哪怕是一向和精灵不太对头的矮人，也可以坐在生命之树的林荫下惬意地喝喝小酒。至于精灵们待不待见——就算不待见，那也得到远离生命之树的地方，才能和矮人动手。 西里尔对这种奇怪的生物见怪不怪，他扶着剑静静地盯着他们，知道这些暴脾气且头脑简单的家伙很少能够听得进道理，拳头和武力就是最好的道理。 哪怕西里尔的阵中有着拉兹·拉斐尔这名该氏族的半精灵在，这群半人马说不定也会直接发起攻击，先将他们打伤再说。 而这群半人马也如他印象里一样的不友好，他们虽然停下了脚步，但丝毫没有和善的意思，一个个大声呼喝着，手里的长枪示威性地挥动着，为首的一名身躯与毛发都为白色的半人马挺着手中的长钺，低声喝到：“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生命之树的周围？立刻离开这里！这不是人类该来的地方！” 他边说着，目光扫过面前的几人，落在西里尔身上时稍稍有些错愕，而转到米莎身上时，目光又是一停，正想说话，却听旁边响起一道古老而低沉的声音： “伊鲁格尔，这是贵客……” 被叫做伊鲁格尔的半人马一惊，扭过上身，立刻看到了立在一旁的树人，连忙道：“达洛戈冕下，您怎么苏醒了？” 原来这名树人叫达洛戈。 西里尔心里想着，但哪怕有树人的圆场，自己的气势可丝毫不能丢。 他清楚地知道人类势力与这群精灵势力之间的隔阂，虽然不知道米莎小姐刚刚究竟做了什么，但西里尔能够预想到，米莎小姐的作为等于在昭示着这群精灵，有一群地位至少与他们平等的人来到了此处—— 虽然西里尔知道米莎小姐刚刚的举动究竟有多么的惊人，甚至能够预料到进入这个营地之后，会受到了不得的待遇——看看，就连树人都以“贵客”相称。 但这能够扭转精灵对人类们的印象么？显然是不能的。 更何况他还是一名半精灵，一名在克莱瑞精灵那里会自动拉低印象分的半精灵。 于是他迈向前一步，目光冷冷地望着那名有些不清楚该如何的半人马，喝道： “半人马伊鲁格尔，这就是你对待盟友的态度？” “盟友？”伊鲁格尔一怔，随即发出一阵大笑：“半精灵，我承认我由于焦急而稍稍失礼，但你觉得这两名人类，能够获得我们的尊敬？盟友，那是四百年前的事情，和现在的我们可没有关系！” 他刚刚放下去一些的长钺随着这句话又重新扬起，接着他低声喝道： “伊兰达尔长老说了，人类不得进入埃勒金丛林，没有将你们提前驱逐出埃勒金丛林是巡林队的失误，现在，我会送这两位人类离开！” “而如果你们两位想要阻拦，与人类站起一起，那我……只能将两位一起送出去了！” 第63章 恐怖的莱昂纳多 如果这是在游戏中，那么状态栏里半人马守卫的名字应该一瞬间由中立或友善的绿色转为敌对的红色。现实中虽然看不到，但西里尔心里清楚，这群半人马已经临时地成为了他们的敌人。 “伊鲁格尔，这是贵客！”一旁的树人达洛戈兀自在发声，试图阻止这群即将暴走的半人马。 但当半人马进入战斗状态，没有人能够打消他们的战意——这些生物在最初的文明中算是半兽人，信仰上归属于兽神与战争之神，森林中的半人马虽然是较为平和的分支，可这不代表他们体内没有“战争之心”的狂热。 伊鲁格尔也不例外，哪怕在阶级上来说树人的地位显然要高于半人马，他也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只是大声地回应： “放心吧，达洛戈，就我一个人出手！” 那长钺在空中抡的呼呼作响，伊鲁格尔身周三米内皆是长钺挥舞刮出的劲风。半人马的战斗风格一向浮夸——别忘了雄马之间的争斗本就是为了争夺配偶，而浮夸的风格更加吸引眼球。 西里尔按着腰间的剑柄，紧盯着伊鲁格尔的双臂，他虽然没有与森林中的半人马对战过，但西部荒漠里的半人马马匪他可杀过不少。 他当然不会试图朝那长钺挥动的缝隙出手，光是这挥舞长钺逸散出来的气流，就足以证明伊鲁格尔的力量绝对处于正规职业者的水准，也就是高于五十级——他可不会傻到去和一名种族天赋就有力量加成的半人马去硬碰硬。 西里尔静静等待着半人马的率先发起进攻，可就在他寻觅着对方动作里的破绽之时，一旁一个沉闷而有些懒散的声音却率先响起： “艾弗老弟，他针对的是人类，你是半精灵，就先一边歇歇吧。” 西里尔只感觉身边一股力道抵在他的肩膀上，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抵抗，便向着一旁踉踉跄跄退开了两步。他错愕地看向自己原先站位之处，却发现莱昂纳多站在那儿，一手伸向背后，握住了那被旧布包裹着的大剑剑柄—— 那时一柄双手大剑，被陈旧的白布包裹着，当莱昂纳多将其自背后缓缓抽出之时，剑上的白布一层层褪去，露出了其下看起来并不锋锐、似乎还带有锈迹的大剑剑身。 “就凭你？！”伊鲁格尔怒吼一声，上半身猛地仰起，马蹄在空中甩动着，那根长钺被他双手高高举过头顶，似乎将方才甩动的风尽皆凝聚于枪尖之上，惊人的气息迅速凝聚着，在仰起的身体下落之时，向着莱昂纳多重重刺去。 但莱昂纳多似乎没看到他的威吓一般，他甚至没有在半人马蓄力之时发起抢攻。他只是双手握住剑柄，任由剑身半拖在地上，接着在半人马枪尖下落的一刹那，他那在奇怪盔甲下显得无比滑稽的身影猛地向前踏出，直冲向半人马，身侧的大剑亦是在地上拖行，却是丝毫没有招架的打算！ 这算什么，打算直面半人马的蓄力一刺吗？ 西里尔正好奇着莱昂纳多究竟会在怎么去应对，猛然间目光一凝——那方才还在伊鲁格尔三米外的盔甲怪男在一瞬间身形就拉近到了伊鲁格尔的身前，西里尔甚至没能看清他到底是怎么跨出这一步的！ 而这个距离，已经进入了半人马的近身范围之内，是长钺所无法顾及的区域！ 伊鲁格尔的目光中已经尽是嘲讽，他可不会对人类留手，那长钺毫不犹豫地砸落，却听“苍”的一声，似是两片石片重重斜擦而过的声音，那长钺仅仅是在莱昂纳多后背的盔甲上磕了一下，便直直地刺入了地里！ 那方才还自大无比的目光一瞬间化为了惊愕，伊鲁格尔根本没想到这滑稽得像是一大坨洋葱的盔甲，究竟是怎么压近到这个距离的。 但他的攻击回合已经结束，哪怕他下意识地扬起马蹄，打算人立起来将莱昂纳多踹出去，可那柄不知何时被莱昂纳多抡起的大剑已经在空中滑过一道圆润的半弧，在半人马恐慌的目光中，剑身的侧面像是一根铁板一样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身侧。 饶是莱昂纳多已经手下留情，没有以剑锋去应对，但剑上携带的巨力依然让半人马不好受——他几乎立刻扔下了手里的长钺，伸手想要去捂住被砸中的侧身，但属于人的上半身已经忍不住地蜷缩，接着“哇”一口鲜血，喷在面前的草地上。 而仅仅一击就将其彻底击溃的莱昂纳多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走回原处，弯下腰将地上散落的白布捡起，再将这柄大剑慢慢重新裹住，背回背上。 做完这些，他才慢慢踱回伊鲁格尔的身前，那在盔甲的掩盖下显得短而粗的手臂伸出，在已经疼得趴伏在地上，马腿都不断抽搐的伊鲁格尔身上拍了拍。 “呀，不好意思啊，好像下手稍微重——了那么一点点，你应该不要紧吧？” “对了，我叫莱昂纳多，有机会，我熬汤给你喝啊？” 那洋葱头盔下隐藏的脸，或许是笑着的吧…… 西里尔看着那向前迈出的圆滚滚的身影，不由地有些心悸。他试图估算过莱昂纳多的战力，但万万没想到对方的战斗居然如此地“恐怖”。 至少是职业者的水准，神秘的技巧，以及丰富的战斗经验——如果这不能以“恐怖”形容，西里尔也不知道该怎样描述了。 而同样呆滞住的还有艾莉娜和拉兹——尤其是可怜的半精灵，他本以为这个队伍里的少年已经是战力的天花板了，谁知道那“其貌不扬”的盔甲怪男居然如此生猛！ 那可是伊鲁格尔——埃勒金丛林半人马部落族长的儿子，如果不出意外，他就是未来的半人马首领！ 精灵小姐似乎才从那神秘的状态中苏醒过来，此时正愣愣地看着面前跪伏在地的半人马。而树人达洛戈发出意味深长的呵呵笑声，接着，西里尔脚下的地面忽然涌起两道树根形状的凸起，指向他们的前方—— “去吧，古树的贵客，我想伊兰达尔会很乐意和你们聊一聊的。” 他做完这些，之后树干上的脸迅速地消失了，那棵方才还会主动摇晃的树木在一瞬间又变回了一棵普通的树。 西里尔瞥了眼那些围着他们的首领的半人马，却看到前方的那坨洋葱转过身，向他们一跳一跳地挥手，似乎在让他们赶快跟上来。 行吧，这姑且也算是打出了风头—— 虽然不是他出手打的。 第64章 战争之树 他们正徐徐地步向那棵巨大的“生命之树”——虽然西里尔认为这棵古树就是生命之树，但米莎小姐此前对此做出了否定，因此暂且以引号标注。 生命之树，伟大的自然之神诺拉对自然的恩赐。传说?将自己的精华孕育于一些树种中，当这些种子接触到被月之泉的泉水浸泡过的土壤，就会迅速生根抽枝，转而成为参天大树。 切莫以为生命之树只是单纯的一棵树，事实上，生命之树代表着的是一个独立的自然环境—— 当生命之树得以生根抽枝，将会有一潭永不干涸的清泉出现在其生长的范围中。这潭清泉的水对飞马、独角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如果独角兽饮下了这潭清泉的泉水，那自身生育困难的独角兽将可以顺利地受孕产仔。 生命之树溢散的自然气息会吸引树人的到来，这些存活年月以“百”和“千”为单位的悠久生物会自然而然成为生命之树忠诚的守卫——他们的先祖“天之树”科纳特利森本就是诺拉最忠诚的守卫，而继承了诺拉精华的生命之树自然会让这些树人继续为其护卫。 例如达洛戈，就是这样的一名树人。 综上所述，除了掌管生命之树树种的精灵部族之外，生命之树的存在将吸引独角兽、飞马与树人这三种战力强横的生物入场，更别提其他的例如猛禽、半人马和矮人这样的生物了。 以为这就结束了么？当然没有。生命之树蓬勃的自然之力将会源源不断地提供富有魔力的果实，这些果实能够加速伤口的恢复，魔力的补充，几乎等于一座血泉。 这也是精灵所属的王国曾经在某个文明时代得以称霸整个大陆的原因——在那个年代里，生命之树还有着更加高级的形态，可以随意地移动，如同一座战争基地。 因此，生命之树又被称为“战争之树”。 可惜的是月之泉泉水干涸，至今精灵们甚至遗失了月之泉的所在，而生命之树也成了固定的堡垒，没法化为前线的战争堡垒。 在【辉耀之路】衍生出的战棋类游戏和卡牌类游戏中，生命之树都是满星的手牌或棋子，堪称变态，甚至在比赛中都会被ban掉这张牌。 大概效果类似于“我的回合，抽牌，合成树种、月之泉泉水，召唤生命之树进场，全场自然生物获得XXX加成，兵力翻倍，士气高昂……”之类的。 只不过现在的氛围让西里尔觉得稍有些怪异——当然不是因为周围的精灵或是其他的自然生物以或是害怕、或是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其中不乏女精灵对西里尔指指点点。 而是因为走在最前方的莱昂纳多，昂首挺胸的向前迈着大步，走的那叫一个虎虎生风，与进入丛林前那普通的样子简直……走出了个恍如隔世。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将被莱昂纳多震慑到的情绪调整过来。此时的他对莱昂纳多的身份充满了怀疑——这怀疑从遭遇半精灵拉兹就已经开始了。 “米莎小姐。”西里尔转头看向一边正以怀念的目光打量着四周的精灵小姐，询问道：“刚才……你做了些什么？” “只是感到有些好奇，想要看一看这棵古树长得怎么样而已。” 精灵小姐嘴边含着笑意，越是靠近这棵古树，她的心情便似乎越愉悦：“同族，这棵生命之树，正在向着更高的形态蜕变，自然法典告诉了我这件事。” “更高的形态？”西里尔微微一惊。 “远古之树——在过往的时代里，精灵们是这么称呼它的，只是这个称呼已经被掩盖在时代的风尘里了。”米莎仰首望着头顶茂密的叶片，他们已经走到了这棵准远古之树的下方，那阵浓郁的自然气息似乎要将他们都包裹在其中一般，不用刻意去感受，都能有如沐春风一般的惬意与闲适。 拉兹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名外貌出众的精灵却让他生不起丝毫亲近之意——他刚刚可是目睹了米莎的举动使得生命之树都亮了起来，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而现在她口中又冒出了什么……远古之树？那是什么？诺拉在上，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乱杀外来种族的半精灵少年，吊打半人马首领的盔甲怪男，能够引起生命之树异象的精灵……也就这名人类少女看着还有点普通的正常样子。 自己究竟碰到了一群什么怪人！ 拉兹感觉自己的脑海中一片混乱，所幸的是他还记得自己巡林队的队友们还躺在那片林地里。 他和西里尔提了一声，连忙奔到不远处，叫住了一名一身整肃着装的精灵——他穿着一身镀着秘银的轻甲，腰间配备有镶嵌红宝石的长剑，这是精灵卫队的标配。 西里尔看着拉兹和那名精灵聊了没几句，那名精灵似乎一脸嫌恶，接着便向着他们走了过来。 “外来者。”那名精灵望向站在最前的西里尔，目光一凛，接着转而狐疑地看向拉兹：“拉兹，你确定你们被一群……叫做什么？龙蝇的生物袭击了？” “千真万确。” “然后你们被这么一个小东西给救了？真是笑死人了——”这名精灵鼻子里喷出一阵不屑的鼻音，“他才几岁？十五岁？该不会是从人类那里偷跑出来、想要找寻所谓家乡的小东西吧？” 拉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这名精灵立刻摆了摆手：“别，我不想听你废话，也不想听你唱歌，看看你带回来了一群什么人，还有人类……伊鲁格尔不是带人去查看了吗，怎么会放人就这么走过来？” 他的目光从西里尔等人脸上一一扫过，这副场景似曾相识，让拉兹无奈地向着西里尔摊手，他深怕这名半精灵少年又一次按住剑柄。 不过当这名精灵的目光落到米莎脸上之时，他那不屑的神情顿时消失了。他面上一愣，似乎是被米莎的容貌惊艳到了，接着他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着装，声音也变了个音调，缓缓道： “……哦，等等，我差点没注意到还有一位同族——美丽的姑娘，您，是从哪儿来的？” 第65章 分明看到你被吊起来打 这头拉兹紧张地望着西里尔，深怕西里尔被这名精灵的态度刺激的要暴起伤人，但拉兹浑然不知道，那头的半精灵少年看着忽然换上一副哪怕以精灵的颜值来说都非常油腻的神情，去撩拨米莎小姐的精灵之时，满脑子想的却是“该如何憋住不笑出来”。 丹亚在上，原来真的有如此典中典的角色存在——高傲却又好色，他原先还以为这样的人设会出现在某位人类贵族身上，譬如垂涎米莎小姐财富美色之类，而后与疑似被美少女富婆包养的半精灵少年大打出手。 却没想到最先看到的这样的人物居然是一名精灵，虽然这倒也符合克莱瑞精灵自傲的设定没错，而米莎小姐的容貌同样让人起色心就是了。 他努力憋着笑，脸上却绷的紧紧的，和一旁的金发少女艾莉娜表情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非常相似，这两张严肃极了的面容让一旁的精灵看向这里时甚至以为马上要打起来，西里尔余光瞥见，有身形窈窕的精灵已经跑去寻找其余的卫兵了。 可被骚扰的米莎小姐却茫然地看向西里尔，接着凑上去小声问道：“同族，美丽的姑娘……他是在形容我吗？” “不是形容你还能是谁。”西里尔瞪了她一眼，回道。 谁知精灵小姐盯着他，眨了眨眼，接着小声道：“那你也这么觉得么？” 西里尔一噎，这还当着那名精灵的面，不是给人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吗？ 而正如他所想，这名精灵感到自己被忽视，已经是一副准备发作的姿态。但他还没来得及生气，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喊声： “伊沃！你又在撩拨外来的精灵，当心艾尔莎知道，罚你跪‘地梨子’果壳！” 在他后方的藤桥上，一名精灵正用手挡喇叭，大声喊着。而面前被叫做伊沃的精灵面色一下子变得像是猪肝一样，满是惊恐地回过头：“我这是在迎接客人，哪来的撩拨？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被艾尔莎打了，家里都是听我的！” “我上次分明看到你偷偷摸小花仙的手，然后被艾尔莎追着跑了半棵树，拿藤蔓绑起来，吊起来打！” 那名精灵嗤笑着，接着顺着一根藤蔓一溜烟滑下来，两三个纵跃间就来到了西里尔等人的身前，看到西里尔面貌的一刻眼睛一亮：“哟，好俊的半精灵，怎么，是来加入我们氏族的么？姐姐罩你啊。” 她是一名女性精灵，有着一头棕色波浪状的长发，大部分都好好绾在脑后，还用一根勒在额前的发带固定住，只留出一小缕在颈侧。她站立时体态优雅，自然而然地微扬着下巴，露出修长的脖颈。她穿的并不太多，甚至一条手臂完全赤裸地露在外面，露出流线型的肌肉，显然是开弓射箭的好手。 西里尔对她没有任何印象，但一旁的拉兹立刻露出了尊敬的神情，躬身道：“孟斐拉大人。” “拉兹，今天的巡林顺利吗？艾顿呢？怎么没看到他？”女精灵转而看向拉兹，自然地问道。 “我们的队伍在今日的巡逻中受到不明生物‘龙蝇’群的攻击，损失惨重，艾顿队长和其他人目前还在丛林里休息……” 拉兹叙述道一半，西里尔便注意到，名叫孟斐拉的女精灵面目一瞬间变得无比严肃，转过身向那名叫伊沃的精灵喝问道：“拉兹是没有和你汇报么？你在干些什么？” “队长，是我的过错！”伊沃看出孟斐拉是真的生气了，立刻躬身认错道，转而朝向米莎和西里尔等人：“刚才是我冒犯，还请各位原谅！” 孟斐拉可懒得管伊沃刚刚对西里尔等人说了什么，命令道：“去找伊鲁格尔来，让他立刻带人去丛林里把艾顿他们接回来，拉兹，你和他们一起去……等一等，那群半人马在干什么？”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一顿，目光望向西里尔等人的身后。他们回过身躯，便看到几名半人马共同搀扶着一名半人马，正艰难地缓步走来—— 那被搀扶着的，不是她刚说的“伊鲁格尔”，又是谁？ “伊鲁格尔？他是被人打伤了么？谁干的？”孟斐拉惊诧道，却听到身前一个有些陌生的少年声音响起。她将目光放回身前，那名方才被她夸赞的、拥有俊俏容貌的半精灵少年正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 “如果没错的话，他好像是被我们的人打伤的——就是这位。” 西里尔向后让了半步，将莱昂纳多让到孟斐拉的视线中，而身着奇怪盔甲的莱昂纳多则顺着孟斐拉的目光，优雅地行了一礼： “美丽的精灵小姐，对于误伤这位英勇的半人马一事，我感到十分抱歉。” 伊沃望向西里尔等人的目光顿时有些慌乱，似乎在想自己刚刚是不是过于冒失。 孟斐拉深深地望了一眼这名盔甲怪人，又看了西里尔一眼，最后转向米莎，欠身道：“同族，对于方才发生的骚乱我十分抱歉，只是现在我得去处理这件事，明日再带您游览生命之树赔礼。” 她直起身，转而对拉兹道：“拉兹，方位告诉我，你去带他们入住风之楼。” 拉兹躬身应道，而孟斐拉用目光示意着伊沃跟上，两名精灵匆匆走向西里尔等人的来处，只是等待了片刻，就有几名背负长弓的精灵聚集过去，几人一同出发，消失在夜色中。 直到看不见孟斐拉等人的身影，拉兹才似乎长舒了一口气，向西里尔道：“大人，我们走吧……孟斐拉大人居然如此友善地对待外人，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孟斐拉？她是什么人？”西里尔问道。 “孟斐拉大人是晨曦巡林队的队长，自从这次事件发生以来，她一直负责焦化区域内部的巡逻，除去氏族卫队，她是整个氏族最杰出的射手。”拉兹一副向往的神情，“如果不是她发话，我也不会被编入巡林队中——巡林队，那是荣誉的象征。” 西里尔微微颔首，在这种森林内部危难时刻，精灵中的护林者会组成巡林队，保护森林，能够加入巡林队，确实是一份殊荣。 他不再多言，跟着拉兹，一路向着这棵准远古之树的上方走去。 第62章 风之楼 藤桥极其结实，哪怕是长长的一段横在空中，走在上面都不会丝毫藤桥晃动的感觉。尾部带着莹亮光芒的昆虫在藤桥边飞舞着，照亮自一边递来的树枝上繁盛的紫白色的花，都不需要刻意凑上去闻，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自然而然地钻进鼻息中。 西里尔站在藤桥上向着下方看去，此时他们已经爬到似乎挺高的地方了。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原来精灵们并非只以“生命之树”为根基建造居住的环境。还有一圈圈的树木环绕着生命之树，在充沛的自然元素的滋养下，这些树木同样生长的又高又壮，树冠混在生命之树的中部，浑然一体。 这一圈圈的树木皆是自然生物的住地，通过藤桥将它们相连。时不时的，西里尔就会看到一旁的树叶被精灵拨开，从里面探出一张张美丽的面庞，好奇地望向他们——那显然是精灵们藏在树叶中的住处。 西里尔记得，自己在游戏里到达精灵的居住区域时，都有专门为来访人类建造在地面上的屋宅，想要像这样随意地漫步在生命之树的藤桥上，可不是谁都有机会的。 “我们要去哪儿？”艾莉娜小声地在西里尔的身后问着。西里尔回过头看去，少女的脸庞正好飞过一只大大的、蓝色光翼的蝴蝶，将少女的小脸连带着那双紫色的眸子都照亮。 “再稍微走走就到了，风之楼是氏族的贵客才能居住的地方。”拉兹低声说道，“想来这是长老传达给孟斐拉队长的意思，不然就算是她，也没有让大人你们入住那里的权限。” “长老？”西里尔一凛，他清楚“长老”这个身份在精灵氏族中，是比“族长”还要高的地位。 每个精灵氏族都拥有族长，但并非每个氏族都有“长老”，分散在大片丛林中的精灵们每隔几年都会召开一次会议，而会议上拥有决定权的，为精灵们的七位长老与其他自然生物的六位长老，共计十三位长老。 这十三位长老组成的“深林议会”，是阿玛西尔以东，这一整片横亘在大陆中部的黑森林、森林的统筹者。 长老是一个氏族实力的象征，这一个克莱瑞精灵氏族是埃勒金丛林最大的精灵氏族，而且拥有准远古之树，实力自然属于极强的那一类。 不过想到这个精灵氏族实力如此强劲，而且还拥有不少自然生物的盟友，就这样都不能摆平这一次的事件，这让西里尔的心又不由得一沉。 “我们的长老，伊兰达尔，埃勒金丛林六百年来最杰出的天才——”拉兹的语气里充满了崇敬，“他是真正的智者。” 伊兰达尔，原来他是这个氏族的——西里尔当然听过这个名字，“树之心伊兰达尔”，在奥圣艾玛巨大的战争兵器妄图从丛林的上方经过之时，他发动了至少八环的法术，以藤木将其葬送。 但更多的信息，西里尔就不知道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侧过头去看精灵小姐，米莎正抱着那本大书静静地走着，嘴角似乎微微勾起，看起来心情要比此前愉悦的多。 想来是刚才米莎引发的共鸣，让这位“树之心伊兰达尔”做出了如此的对策。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高处。这里的树叶已经不再显得那么浓密，似乎是走到了这棵准远古之树的外围。 闪烁着浅浅银光的蝶飞舞在树梢的尽头，在蓝色的荧光的照耀下，西里尔他们能看清树梢的尽头，是一座一半身躯插入树叶中的小楼。 “我只能送各位到这里了。”拉兹望着远处的小楼，语气当中有一些艳羡，但他很快调整过语调，认真道：“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住在第四圈顺时针第三十三棵树上，你喊一声我的名字，我就会下来的。” “多谢。”西里尔应道。 拉兹原路返回，而西里尔等人慢慢走向那座一半隐在树叶中的小楼。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楼下的庭院门前，门口悬挂着的花篮上立刻亮起了温和而带有暖意的黄光。西里尔推开小院的门走入，那栋小楼的门敞开着，里头亦是亮着温暖的魔法的灯光。 它看上去与人类的庄园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风格是极尽简约而清爽的类型。它看上去似乎是一座哨塔，不过走入其中便发现，里面的空间极其宽阔，没有冗杂的家具堆积的同时，处处又藏着自然的痕迹——譬如芳香的花环与松枝，又或是蜷缩在房间窗边上睡在毛茸茸尾巴里的松鼠。 风之楼共有四层楼，每层都有三个房间。整栋楼都是空着的，在埃勒金丛林如此非常时期，似乎也没有什么贵客会来入住此处。 他们对房间并没有多少挑剔，随意地分配了一下，便在一二楼住下。 夜已经深了，一天的丛林穿行下来无论是谁都有些疲倦。莱昂纳多进入房间没过三秒，就传来阵阵的鼾声，也不知道他睡觉的时候会不会脱掉他的那身盔甲。 米莎小姐在厨房里泡着花茶，艾莉娜似乎还不是很想睡，缩在柔软而干燥的不知什么生物毛皮做成的毯子上，等着米莎的茶。西里尔在一楼溜达了两圈，接着便和艾莉娜打了声招呼，顺着楼梯一路向上。 他听到树叶和小楼外壁的摩擦声，那些树枝从窗户的孔洞里转进来，让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叶片之间攀爬。但当他走上三楼之时，叶片一下子就稀疏了，而当他到四楼之时，只听得到一阵阵高处的风声。 小楼的四楼，已经钻出了树叶，从生命之树的一角探出了头—— 他向着窗外望去，看到的是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在轻轻的风里沙沙摇晃着的生命之树的树叶。从视线的这里到尽头，一眼望去，尽是无边的树叶，他分不清哪一块是埃勒金丛林，哪一块是黑森林，从外貌上看去，这二者之间似乎没有任何的区别。 它们都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沐浴在自然的风中。 它们都是诺拉的子民，从最初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 这样的思想不由自主地自他的脑海中产生，他开始好奇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是什么让这群精灵如此戒严—— 而就在西里尔如此想着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在好奇，对么？” 他侧过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不知何时，有一名精灵，枕靠在身侧如银色的大床一般的叶片之上。 目光望着远方，看也没看他一眼。 第63章 迎风一刃 那无疑是一名精灵，他——或者是她，至少在这个距离下西里尔无法分辨出?的性别。?拥有着一切精灵拥有的要素，从尖长的耳朵，从侧面看去就极其完美的侧脸——诺拉在创造这些?的直属子民的时候，可谓是偏心到了极点，将各种其认为美丽的要素全部一股脑地堆叠了上去。 但?浑身被包裹在一层淡淡的银光中，像是月光，可又像是?本身散发出来的光芒，以至于西里尔看不出?的身材曲线究竟如何。 但此时并不是关心?究竟是男是女的时候，重点在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棵准远古之树的树叶上，西里尔甚至没有任何地察觉。 要知道像这样到处都是流动的风的环境，无疑是西里尔的主场，他那独特的对风元素的强大亲和力，令他能够轻松地通过听风术收集到各种他想要的信息。 如果西里尔愿意的话，他甚至能够听见远古之树外第五圈第十七棵树第三层的树梢上正努力耕耘的精灵夫妇，以及其隔壁正捂着耳朵睡不着而后选择开始自渎的可怜单身汉。 当然，他不会去听就是了。 但身周这一圈的范围自然是在他的警戒范围之内，除非是潜行专精的职业级游荡者，不然休想漏过他的感知。 可这个精灵却这样悄无声息地侵入了西里尔身侧，不超过五十米的距离，甚至还能舒舒服服地享受着月光浴—— 西里尔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握住腰间的剑柄，但他还没来得及动手，一股莫名的力量就让他动弹不得。她低下头一看，脚下的地面上不知何时长出了青色的魔力的藤蔓，将他的手脚尽皆禁锢住。 “好奇是优秀的品质，但好奇不代表着可以随意行动……让我看看唤醒了我的小家伙有多么优秀——” 那个声音喃喃地说着莫名其妙听不懂的话，其中混杂着晦涩而难以理解的精灵语。西里尔只听了几句，心中便一惊——精灵语是西里尔这具身躯固有的能力，他和精灵可以用精灵语无障碍沟通。 但这个声音所说的精灵语却要比现有的精灵语多出许多弹舌音，而且音节也要更长，像是将简单的词语繁复化了一般—— 古代精灵语？那可是难度满级的语言，在游戏中除非有人给你醍醐灌脑，不然都没有学习的机会。 而就在西里尔疑惑间，那些藤蔓却越来越放肆，起先还只是缠住了手脚，接着却往着他身体上探去。当西里尔回过神时，一根藤蔓正往他的耳朵尖缠去，刺激的他下意识一缩脖子。 “喂，过分了！”西里尔叫道，风元素池中的魔力顷刻间倾巢而出，在身周流转，沙沙地声响中，那缠着他的藤蔓被尽数割断。 他重获自由的一刻便抽出长剑，而那名精灵却也同时站起了身——?原先极其中性且磁性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变得低沉，如同暴风雨中隐约的雷鸣一般，低吼着咆哮道： “你居然敢向我拔剑！” 原先平稳的风变得无比紊乱，?的话如风暴，将其身周那厚重的大片银色叶片都卷起，那些树叶被狂暴而起的风推成一堵厚厚的墙，向着西里尔所立之处猛拍而来！ 这股力量，开什么玩笑！ 西里尔心里狂叫着，他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舟，而一面巨浪正朝着他劈头盖脸地砸来——这股声势，这股魔力的洪流绝对不是职业水准能够放出来的！ 他心里叫归叫，但迎着这面风叶墙的半精灵少年却已将局势洞察得清楚。他避无可避，就算遁入潜行，也会被魔力的洪流给扔出来。而赫默的旅行衣？隐形又不是无敌！ 西里尔清楚自己退无可退，但他哪有能应对这种规模招式的武技呢？游荡者穿刺？骑士光环开满举盾？还是—— 他突然有了点子，一咬牙，迎着这股劲风毅然地将长剑竖于胸前，全部的魔力尽皆灌注在手中的剑上，青色的光一瞬间明亮无比，哪怕在那银色的月光下，都如一团旋转的青玉一般。 他仿佛听到那风声中混杂着一声疑惑而轻蔑的“哦？”，但他没法辨析，厚重的叶墙上零散飞出的叶刃已经自他的脸颊侧飞过，他只来得及靠着经验微微偏头。那树叶在他脸颊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紧接着“哆”地一声钉入他身后的木墙上。 屏息，凝神！ 西里尔不管那些飞散而出的叶片，他只盯着那面厚重的叶墙，那如蒲扇一般宽大的叶片堆叠着，在此刻西里尔的眼中，却只看到道道裹于其上，似乎赋予其灵魂的风。 到处都是乱流，到处都是疾风，他看着叶墙转眼间已到这座风之楼的面前，猛地低喝一声，一步向前迈出，手中的长剑亦是与迈进的步伐一同挥出！ 那方才疾旋于剑刃之上的青色风团在这一瞬间加速了旋转，隐约间能够听到其如苍鹰一般的鸣啸之声。这头苍鹰急急振翅，钢铁般的羽翼合拢的一瞬间，轰然撞上了那卷来的风暴—— 以风对风，迎风一斩！ 挥出长剑的一刻，西里尔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榨干了一样。但就算在这种虚脱的状态下，他依然睁着眼，直视着前方。 直视着他的剑。 他看到自己的剑在破入风墙的一刻开始剧烈地颤抖，仿佛陷入乱流的苍鹰，但它更加努力地缩紧了身子，像是一颗压缩的气弹，凭空再一次爆发——那方才还摇晃不已的剑尖突然稳固，下一秒，剑尖彻底破开了那乱流的风，斩入了那面厚重的叶墙！ “斩——！” 西里尔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长剑更加向前递出了那么一些。他清楚地看到那如沐月华的银色树叶在他的剑尖触碰下，本就向后凹陷着，随着长剑的这一递入，那似是鎏金一般质地的叶面出现了一道裂纹—— 剑停了。 风停了。 叶墙也停了。 耳边是一声滔天巨浪骤然崩塌的声音，不知多少立方的水砸向海面——那组成叶墙的叶片哗啦啦地散落，在空中像是无数翻飞的银色蝴蝶，飘飘然然地，缓缓归落向那在狂风中却毫无波澜的古树。 西里尔愣住了。 他还保持着那一剑的动作，持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剑尖逐渐低垂。最终他再也握不住了，也站不住了，长剑插入脚下的木板中，拄着长剑，半跪着大口喘息了起来。 他清楚这面叶墙绝对不是被他这一剑斩破的，唯一的可能，是那名发动攻势的精灵主动将其解体—— 当西里尔再抬起头时，却看到那名精灵正坐在他面前的围栏上。?身着一身浅银色的连身铠甲，每一块金属都充满了魔力的独特质感，轻便而修身的同时，却绝对没有人能质疑它的防护能力。 那张面孔依然被蒙在一片银光之中，?伸出手，修长的指尖轻轻落在西里尔的额头上。 “这一剑，叫什么名字？” ?轻声地问道，声音又恢复了那中性而有磁性的温和。 西里尔吞咽了一口唾沫，让其稍稍湿润一下干涩的口腔，回答道： “迎风一刃。” 迎风一刃，出自一个大型魔法平原的剑技，哪怕在1460年代，也是被玩家公认的最优秀的“破甲技”。 但同时，这个技能也被列入“单挑最不实用的100个技能”前十。原因无他，这个剑技的发动条件是消耗全身所有的魔力，以达到百分百“破防”的效果——无论是肉体护甲还是魔力护盾，通通破给你看。 对于团队来说或许非常好用，面对高护甲的高魔抗的BOSS时，能够有这样的一个破甲手在，无疑可以大大加速对boss的推进，而消耗掉的魔力也可以通过补给职业立刻恢复拉满。 但单挑时，一剑砍完就为了破个甲，破完甲还没法再放别的技能——难道对手还会等你嗑药回蓝么？ 而且更关键的一点在于，玩家的护甲绝对配不上这一剑能达成的破甲效果。 西里尔也是在紧急情况下才想到使用这一剑的，在那一瞬间，他将这面叶墙上的疾风视为了一层护盾。现实又没有游戏那么严苛的限制，而他临时也想不起别的有可能撕碎这面叶墙的技能了。 幸运的是在万象风形的加持下，他成功使出了这一剑，并且其真的有效—— “迎风一刃？” 那名精灵似乎在咀嚼着这个词语，半晌后才点了点头：“很优秀的剑技。” ?顿了一顿，而后继续说道：“不过更让我满意的是你的品质，在面对远胜过自己的危机之时居然还有出剑的勇气，诺拉的子民需要这种一往无前的勇气——你唤醒了我，我对你很满意。” 西里尔微微躬身行礼，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他猜也是，这名精灵不可能在生命之树这样的地方对一个后辈出手，这多半是一种考验。 他在那一瞬间选择的直面应对，恰恰符合对方考核的要求。在游戏当中，这样的临时突发事件并不少见，而且往往伴随着丰厚的奖励。 而这名精灵还在缓缓说着： “风元素池，很完美的风元素池，如果不是知道风精灵早就消失在灰潮之中，我还以为你是纯正的风精灵——看来这是诺拉予以你的庇护，嗯……行了，拿出你的法典吧。” 风精灵？西里尔听过这个名词，这是古代精灵的一个分支，他们是杰出的战士，在风元素魔力的掌握上无人能比——如此想来，他还真的有些符合风精灵。 不然他也没法解释，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开启一个如此完美的风元素池。 但问题在于风精灵是古代精灵，而且消失在至少三个文明时代之前——那甚至是精灵的王朝称霸大陆之前的时代，而这名精灵也说了，风精灵早就消失在灰潮之中…… 等一等，灰潮又是什么？ 西里尔感觉对方随意说出来的几句话当中的信息量多到爆炸，他疑惑地看向对方，开始回忆?口中的古代精灵语属于哪一个时代，似乎?说的单词长度和现代精灵语的单词长度差距就像德语和英语一样离谱—— 该不会还有着阴形阳形这样复杂的变化吧？ 他看着那张被淡淡银光笼罩着的脸，正腹诽着，却听对方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快点拿出来啊，我的时间可不多——” “啊？拿出来什么？”西里尔一愣，他才意识到似乎这名精灵刚刚说了好长的一串，而他的关注重点全在前面了。 “法典啊，王编纂的法典，诺拉的神力蕴于其上——你不会没带在身上吧？” 法典？王编纂的法典？精灵王？?说的是自然法典？ 西里尔忽然想起了对方刚刚说的那句话，“你唤醒了我”。 唤醒，指的是他原先沉睡着……古代的精灵能沉睡在哪？不就是他脚下的这棵生命之树里么？ 他脑子里终于理清了这一番的逻辑：原来这精灵不是找他的，而是找米莎小姐的！ 是米莎小姐此前的举动与这棵准远古之树发生了共鸣，从而唤醒了这位沉睡在树中的精灵。如此想来，?也只是一个灵体。 但?究竟是什么并不关键，现在重要的在于，西里尔好像把这份属于米莎小姐的奇遇给……截胡了！ 半精灵少年的脸上充满了尴尬，他张了张嘴，在这名精灵不耐烦的催促声中，缓缓说道： “那个，前辈，你好像……找错人了。” “……shponga。” 西里尔没听懂，他猜这大概是古代精灵语中骂人的一句话。他擦了擦脸上的汗，认真道： “唤醒你的精灵在楼下喝茶，我只是上来……吹吹风的。” 他说完这句话，却看到面前的精灵浑身的银光剧烈闪烁着，仿佛能听到奥特曼能量耗尽时滴嘟滴嘟的声音，接着这名精灵身形一颤，“咻”地就一头向着?身后的树叶里栽去。 “前辈，前辈！” 西里尔匆忙想伸手抓住?，但为时已晚，那道银色的光迅速下坠，一头撞在一根树杈上，消失不见。 西里尔趴在栏杆上，盯着下方半天，心里猛地开始咆哮： 你要走可以，把东西交出来再走啊！ 第64章 德鲁伊 西里尔趴在栏杆上，俯视着下方精灵消失的树杈，目光恨不得可以掘地三尺，将那刚刚从视野消失的精灵挖出来—— 这一刻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玩家的本性依然没有被三个月的现实生活给磨平，方才他选择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这名精灵应该是古代精灵，代表着一条任务线的前提条件下，而后才选择梭哈。 且不检讨这种心态究竟是否应该保持，事实证明他赌对了，但也没完全赌对。西里尔感觉自己方才还无力的双手都充满了力量，将栏杆都捏的咔咔作响。 哪有你这种任务NPC的，还有专属目标的，一看对象不对转身就跑？讲不讲道理？ 不过西里尔还没来得及发挥玩家生涯练就的可以让生命之树都折腰的骂术，一阵刺耳的呼啸声便向着他所在的风之楼四楼直扑而来。 他立刻拔出插入地面的长剑，转而抬头看向上方，那皎洁银白的月有一道黑色的小点正在急速靠近，很快就显露出了其本体：那是一头巨鹰，雪白的双翼在空扇动着，而后随着风一路平滑地滑，转眼间就停在了西里尔身前那茂密的树叶上。 巨鹰？精灵的巨鹰骑兵，还是…… 西里尔紧握着剑柄。直立的巨鹰身高超过四米，如果不是他站在阳台上，他甚至够不到巨鹰胸腹的位置。那目光锐利的鹰眼死死盯着面前这名半精灵少年，仿佛只要从他身上找到一丝端倪，这头巨鹰就会毫不犹豫地探出头，用那如铁匕首一般的喙啄向他。 “发生什么了，半精灵，是你惊扰了生命之树？” 自巨鹰的身后飘来浑厚的男性声音，使用的是带有矮人口音的通用语——之所以说是矮人口音，是因为他的话音当总会有一种打酒嗝时莫名的卷舌。 而后一道身影便顺着巨鹰那收拢的羽翼，从巨鹰的后背上滑了下来。西里尔看到他的脸时不由得一愣——那张脸的五官凶悍极了，眉头紧锁，面颊凹陷，深棕色的皮肤与那光秃秃的头顶让他看起来更加凶厉。 但长得凶不算什么，关键在于，他居然是一名人类。 再结合他那身将法袍——与其说是法袍，倒不如说是披风，因为他穿的法师袍根本没有袖子，在他走动时就像是披风一样飞舞，露出下方短衫下遒劲的肌肉，让人以为他其实是一名战士，而非法系职业。 这应该是一名……人类德鲁伊？ 德鲁伊是一种更加激进模式的诺拉的信徒，每一名德鲁伊都是最忠诚的“护林者”，不过他们的数量相当稀少。在埃勒金丛林出现德鲁伊他倒是不奇怪，但人类德鲁伊——他们应该分布在阿玛西尔正东部的区域，和人类的势力能够更加接轨才对。 西里尔很快冷静了下来，他看着这名接近两米高的大汉一跃翻上风之楼的阳台，平静地反问道：“在发出质疑之前，是不是该先拿出证据呢？” 那名德鲁伊大汉一怔，原本就拧巴在一起的眉毛更加皱起，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抬起头，目光向了西里尔的身后。 同时响起的是一阵自西里尔身后小楼内响起的脚步声。他微侧过身，回头去看，看到的是一脸紧张的米莎小姐和艾莉娜，而二者的后方，跟着一名身姿挺拔的精灵。 “伊兰达尔。”德鲁伊大汉自喉音挤出了这个精灵的名字。 伊兰达尔？树之心伊兰达尔，这个氏族的长老？他怎么来了？ 而伊兰达尔快步从米莎和艾莉娜的身边穿过，经过门时微微弯腰——他的身高同样非常出众，不这样做会撞到头，紧接着，他向德鲁伊开口道： “艾拉戈，我想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他的声音沉稳而充满磁性，光是从声音上都能听出一种领袖的气质。 被叫做“艾拉戈”的德鲁伊挺直腰板，厉声喝道：“伊兰达尔，难道你连生命之树的波动都察觉不到了么？这不是你第一次失职了，我想这个长老的身份——” “长老是由议会决定的，而不是由你决定的，艾拉戈。如果你硬要挑刺，我大可以陪你打一场，但不是在这里，也不是现在。”伊兰达尔打断了艾拉戈的话，快速说道，“至于生命之树的波动——莫非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才到这里来的？” 艾拉戈瞪大了双眼，他的目光像是黑豹一般充满压迫力。而他身后的巨鹰在主人发起威慑的一瞬，便同样抖开翅膀。 但那头巨鹰才刚刚振翼，下方的树叶便齐唰唰探出数条藤蔓，连让巨鹰反应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将它拉入厚而密的树叶之，并将它的喙也捆的严严实实。 伊兰达尔放下刚刚抬起施法的手，再向前迈了一步，将西里尔挡在了身后，直视着艾拉戈那凶厉的目光：“回你的柯罗丛林去，我们这里的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艾拉戈冷声笑道，“黑森林在蔓延，时间已经证明，你们阻挡不了焦化区域的扩大，你们连自己的丛林都守不住，很快柯罗丛林也会被波及——我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哭着来求我收留你们。” “焦化区域已经六个月零三天没有扩大了，你的无稽之谈总是那么可笑，艾拉戈。”伊兰达尔冷冷地回答，“还是说你能够组织起比我们更优秀的巡林队？” “你！”艾拉戈一噎，可以看得出斗嘴并非他的长处。他恨恨地瞪了伊兰达尔一眼，“就算如此，你们也没有解决焦化区域的办法，你们会撑不住的，一定！” 他昂着头，就算在话语上拿不到优势，但也要在伊兰达尔面前占到一些便宜——哪怕只是身高。见伊兰达尔一声不吭，他似乎觉得自己大获全胜，冷哼一声，接着转头就要跨过栏杆。 但就在这时，伊兰达尔突然开口，说出来的话让艾拉戈腿都一软，险些从栏杆上栽下去： “那可真是遗憾，我们已经找到了解决焦化区域的办法——甚至不用一个月，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森林就会回归原来的模样。” 第65章 让我们看看谁是真正的护林者！ 艾拉戈一把抓住栏杆，稳固住险些摔下去的身体，靠着强劲的臂力将自己扳了回来。他那高大的身躯像是开启了冲锋一般，猛地纵跃到了伊兰达尔的面前，一把扯住精灵长老的领子。 他刚想大声说些什么——甭管是骂还是喝问，但伊兰达尔那双深绿色的眼睛在此刻一瞪，摄人心魄的目光让他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而在这样的目光威压下，艾拉戈终于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他讪讪地松开手，向后退去，靠在栏杆上，抬起一只手摇晃着：“好吧，好吧，伊兰达尔，你有你的办法，我听你说——” 他虽然选择了退让，但语气还是充满了怀疑。但这已经足以让精灵长老满意了——伊兰达尔收起他的目光，表情重又变得无比平和，缓缓道： “焦化区域的问题在于其独有的结界，无论是你、我，都进不去。” “是。”艾拉戈点头，德鲁伊往往都是智者，很少有二愣子能够当上德鲁伊，他虽然不擅长口才，但却同样有着自己的智慧。 他回过头，看了眼还被藤蔓绑着的巨鹰。而伊兰达尔立刻抬起手，将捆缚着巨鹰的藤蔓消去。 艾拉戈这才说道：“我们分析过了，这是一种单纯的限制实力的结界，超凡以下——甚至职业者都不能全部进入。而结界之内的领域，对精灵又有着极强的限制——我早就和你说应该放开对埃勒金丛林的封锁，说不定这事就得让人类来解决呢？” “解不解封埃勒金丛林的事不用你管。”伊兰达尔摇头道，“所以破局的关键在于，需要一个有足够实力，又能在结界封锁线之下的人。” “没错……你的意思是，你找到了？”艾拉戈疑惑地看着伊兰达尔，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伊兰达尔，你该不会花了一年的时间寻找能够压制魔力的宝物，打算自己混进去吧？” 但他笑了没几声，就停了下来——因为面前的精灵长老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于是艾拉戈收起那只能以丑来形容的笑脸，眉头重新拧了起来，低声道：“你认真的？” 伊兰达尔静静看着他，回答道：“德鲁伊不会对森林开玩笑，精灵也不会。” “那人呢？”艾拉戈追问道。 而后西里尔就看着这名精灵长老转过身，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将他推到了艾拉戈面前。 “就他？”艾拉戈双眼圆睁。 “没错，就是他。”伊兰达尔信誓旦旦。 留下被摆在两人间的半精灵少年睁大双眼，回过头看看一脸无事发生样子的伊兰达尔，又扭回来看看那眼睛瞪成黑豹眼的艾拉戈…… 如果这是在游戏里，西里尔立刻在区域频道里打个“？”。虽然探索那所谓的“焦化区域”本就是他计划的一环，但莫名其妙就被拽上来，这可完全超出他的预料了啊！ 他刚刚还在认真听着这两位森林的巨头那信息量爆棚的对话，试图提取整理其有用的信息，根本没想过会被直接点名的事情。更关键的是，他甚至都没和这位精灵长老说过哪怕一句话，连面都是第一次见！ 这是等他破解区域回来，大声宣布“让我们看看谁是真正的护林者”么？ 但被直接推上来的西里尔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迎接艾拉戈审视的目光，他深深呼吸几下，调整着心态，而后者已经眯起眼，似是要扑向猎物的捕食者一般： “伊兰达尔，你开玩笑的技巧实在太拙劣了，一名半精灵——这就是你想出的不动用人类的折的办法？他有什么可取之处？” 伊兰达尔仿佛没听到他的奚，平静地道： “他引动了生命之树的共鸣。” 那双眯起的眼在这一瞬间又瞪大了，深棕色的眼眸在眼滴溜溜转着，艾拉戈的面庞都开始抽搐，似乎是在强忍住笑意。而西里尔的内心也一下子又慌了起来：引动生命之树共鸣的可是米莎小姐，和他可没有丝毫的关系—— 而艾拉戈终于忍不住了，他锤着栏杆放声大笑，笑声震得身周的叶片都似乎在颤动：“伊兰达尔啊伊兰达尔，你真的是老糊涂了，一个半精灵，生命之树的共鸣？你是个克莱瑞精灵，没人比你更清楚血统——稀释过的精灵血脉，凭什么引动生命之树！” 他那猖狂的笑声，西里尔却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回过头向着身后看去，却看到精灵小姐米莎正快步走上前，从怀里摸出那本自然法典。 她走到西里尔身边，在伊兰达尔默许的目光将大书翻开，接着一手自然地拉住西里尔的手，将其按在了书页上。 “你要耍什么把戏？来来来，耍给我看看，继续证明你究竟有多愚昧——”艾拉戈瞪着眼看着伊兰达尔。 而米莎仿佛没听见一般，迅速凑到西里尔的耳边，鼻息打在西里尔的耳尖上，轻声说道： “我念一句，你念一句——” 精灵小姐的声音婉转动听，西里尔只是迟疑了一瞬，他分辨出米莎所念的，与方才那钻入树里的精灵的古代精灵语极其相似，都有极其复杂的转音与特别长的单词长度。 但他此刻也没有别的选择可以做，他只能跟着念出同样的字音。 而在他的话音响起的一瞬，他清晰地感觉到，手掌贴合处的书页上传来一股莫名的颤动，像是有气流急速地自他手掌的缝隙处掠过一般。 他低下头，看到手掌间，亮起了一道淡淡的绿光—— 西里尔侧过头，看到的是精灵小姐近在脸边那曲线优美的侧脸，她没有睁眼，每一个字音当都充满了虔诚。 可这股光呼应的并非是虔诚的米莎。 而是他。 艾拉戈还在笑着，他似乎对伊兰达尔充满了恨意，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倾泻在这笑声，来好好奚嘲讽这名精灵族的长老。但他没有看到，面前半精灵少年掌的书页越来越亮。 三长一短，三短一长，交错的音节越来越想，书页的光芒也越来越耀眼，当那阵绿光足以盖过来自月光的银华之时，艾拉戈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听到迅疾的风在树冠上高歌，似乎在庆祝有人为其吟唱，那些气流自他的身边擦过，引起身后巨鹰一阵不满的叫声。 他向着面前的半精灵望去，看到的是一张被书页的青光照亮的少年面庞。 他的脚下，他的身后，他所站立的整棵生命之树的叶片，在那掠过的风欢快地震颤。 而后于一瞬间，明亮的绿光照亮了整个夜空，甚至吞噬了月的银光—— 生命之树，再次共鸣。 第66章 共鸣 莹绿的光点漫天飞舞着，自那于莫名而来的风而轻轻抖动着的叶片当飞散而出，在空无序地上升或是下坠着。似乎每一个光点都蕴藏着惊人的自然的能量，它们停留在空之时，就散发出一圈一圈的光环，令得整个夜空都被莹绿的光给覆盖。 艾莉娜站在小楼的楼内，目光当充满了崇敬地看着那道手握着大书而立的少年身影——不知道何时，精灵小姐已经松开了西里尔的手和书，将这一切交给他自己来掌控。 而在他的身边，人类德鲁伊艾拉戈那双如黑豹一般的眼的凶光逐渐消退，他注视着这创造了几乎“神迹”一幕的半精灵少年，眼的怀疑再一次合眼后终于消失不见。 而后他半跪下身，向着半精灵少年垂下了他那颗高傲的头颅。 另一边的精灵长老伊兰达尔的目光当亦是充满了不可思议，他嗫嚅着，最终出口的却只有轻声的“诺拉在上”。 西里尔捧着大书，静静地站立在这棵生命之树的树冠之上。这种感觉与西玛塔尔山脉的丛林，他第一次触碰到这本书之时如出一辙，但是又要远胜过那时。 那时他只能感受到流动的风，而这一次，在这种奇异的荧光的包裹，他能够听到生命之树每一片叶片的颤动，脚下木质的地板与整棵树木都链接着，他只需要意识流转一下，就能够看到生命之树以及其周边的树木上发生的一切—— 喧闹的精灵、疑惑的半人马，还有远处从沉睡再一次苏醒，摇晃着枝干的树人。他们就像身处在这张以生命之树发散出的络当，而此刻的西里尔成为了这张络的心，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能被他所感知。 络？ 这个概念让西里尔心一惊，他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隐藏的线索，但也仅仅是如此一个概念而已。 当西里尔将意识回收到体内之时，才发觉自己的风元素池几乎要满出来了。这种元素池充盈的感觉他从未体验过，那些风呼啸着从元素池冲出，一遍遍在他的血肉流转着，像是海潮反复拍打着岸边，仿佛要将他的肉体都改造一遍。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变得更加轻盈，似乎风元素真的融合在了身体当一般。他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滑动，构出唤出系统界面的缺了一角的五角星。 这缺了最重要的数值的面板上看去，倒是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如果在游戏当，西里尔相信自己的某一方面的数值——敏捷或是力量，应该至少翻了一倍！ 他目光快速扫过面板，只看到风元素池那一栏和下方的一个技能一同闪烁着光。他将目光停留在那个技能上，才发觉那居然是一个自己几乎从未发动过、也从未想过去发动的技能—— 自然之风【艾希凡】。 用一下看看？ 他一手托着书，一手将长剑举起，意念流转之间，体内的风元素立刻倾巢而出，迅速地聚集到他的剑上，紧接着化为一圈圈的光环，像是水波一样的风呼啸而起，以他为心，向着四周荡漾开去。 当这股风拂过面庞的第一瞬间，伊兰达尔的眼便闪过一丝惊异，他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盯着西里尔，目光又快速到米莎的身上，却发现后者只是低垂着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任由金色的发丝被风吹起，像是沐浴在其享受一般。 “艾希凡，自然之风……”他轻声地念道，而后转过身望向远处——这股风将那些光点向着四面八方吹去，视线之内的埃勒金丛林，尽皆被这片莹绿而温暖的光给覆盖着。 那些树木在欢愉地歌唱，那些草叶在兴奋地起舞，树之心伊兰达尔只需要闭上眼睛，就能听到植物那雀跃的情绪。 这是独属于自然的恩赐。 这是诺拉的福音。 这棵准远古之树的最高处，一道被银光覆盖着的身影悄然浮现。?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一切异变的心，那栋小楼所在的方向，哪怕树叶将其视线阻隔。 “好小子，居然敢诓我……” ?冷哼一声，一下子又融入了树木之，消失不见。 而与此同时，在埃勒金丛林的边界。 孟斐拉和她的同伴们行走在这片怪异的区域上。他们所立之处还是丛林，但只要在往北边移动不到五米，就能看到一张在空气扭动的薄膜，其后是与他们身旁常绿的树木截然不同的树种，它们在最生机勃勃的季节里依然干枯，枝干张牙舞爪地探向天空，似乎要将天斗抓破一般。 但孟斐拉清楚地知道，那些干枯的树木，不过是黑森林千奇百怪的树木里的一种，并没有危害。 危机在那片薄膜之后——只要走入那片薄膜，就会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与黑森林完全无关的世界——它有着焦化的土地，有着大片的废墟，有着未知的恐惧，因此被命名为焦化区域。 那个世界在此前的一年基本保持着沉寂，她想，这应该是长老张开的结界起到了效果，阻止了其扩张。 可就在这一刻，她忽然听到那张薄膜当传来了尖厉的吼声。巡林队的所有人都转头看向那里，却只看到一道巨大的身影张开双翼，贴着薄膜滑翔而过—— 他们所有人都呆住了，只能呆呆地看着那道身影耀武扬威地一般自空俯冲而下，又腾身而起，接着“轰”地一下撞在薄膜上。孟斐拉听到队伍里有精灵叫了起来，但这张薄膜却异常地坚固，将其封锁在了其。 这道身影似乎意识到冲破这里并不可能，于是又振动了两下翅膀，而后向着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飞去。 孟斐拉长长呼出一口气，她听到周边的精灵们都是如此——在刚刚那种氛围下，他们甚至忘了要去呼吸。 “队长，那……那是什么？”伊沃喘息着说道。 孟斐拉迷茫地看着薄膜，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不过或许那是……” “龙？” 第67章 焦化事件 西里尔不知道这阵光持续了多久，时间在这样的氛围里显得无比的漫长。 他静静听着风的声音，似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高处呼唤他。当他下意识抬起头，向着呼唤的方向望去之时，却只看到一片朦胧的光。 他感觉有人在朝他说着什么，那是他听不懂的语言，但每一个字音都温和而跳跃，像是雀跃的风。 而就在这种温和的话音当，他感觉自己陷了进去。 ———————— 金色的光穿过窗户，在他的身上和地板上。他坐起身，迷糊地盯着地上摇曳着的植物的影子半晌，才意识到那是窗边摆着的盆栽的倒影。 我睡着了？ 西里尔甩了甩头，向着四周看去——他应该是睡在了风之楼四楼的卧室里，只有这里能够高过生命之树繁盛的枝叶。 米莎小姐的大书不见了，他的剑躺在一边的桌上，而桌边……金发的少女趴在桌上，脸正对着他的方向。 她似乎是在做什么美梦，睡梦间嘴唇还张着，带着些许水光，似乎刚刚用小舌头舔过，而口水亦是从她的嘴角流下，沾到她的袖子上。 学谁不好，学卡罗琳。 西里尔摇摇头，站起身，自己是和衣而睡，看来只是被搬运到了床上而已。他看着艾莉娜身上单薄的衣服，正想着找什么东西给她披一下，却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接着精灵小姐端着托盘，出现在了房门口。 “呀，同族已经睡醒了吗？正好试试精灵的特色早餐，最最新鲜的蔬果沙拉，你在人类的地方绝对吃不到这样的东西——”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伸手指戳了戳艾莉娜的小脸，而后将一片什么蔬菜的叶子塞到艾莉娜的嘴里，看着少女嘴巴咕叽咕叽地将其吞下，这才拿勺子在托盘里的碗搅拌着，而后将那大碗递给西里尔。 “这是……”西里尔还想说些什么，但蔬果的清香已经刺激的他的胃开始咕咕直叫。 他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多么渴求着食物，昨晚的一幕虽然让其身体得到了强化——无论是此刻依然充盈、像是容积翻了一倍的风元素池，还是举手投足之间那种轻盈的感觉都可以证明这一点，但毫无疑问，这消耗了他极大的体能。 他接过碗，将那酸甜味道层次复杂的沙拉狼吞虎咽地吃下，一口气扒拉了半碗，这才停下来问道： “米莎小姐，那个德鲁伊呢？” “德鲁伊？是说那个光头吗？啊，他骑着鸟飞走了，还说什么‘我一定会回来的’，感觉他挺有趣的。”精灵小姐轻快地说道。 “那，伊兰达尔呢？这个氏族的精灵长老去哪了？”西里尔刚刚问出口，却听窗外传来了一声温和的男声： “是在找我么？风之楼的贵客？” 话音，伊兰达尔的脑袋便从窗户探了进来——西里尔记得这间卧室的外面可不是阳台。他向着外面看去，看到精灵长老正坐在一根长长的藤蔓上。 居然不用走楼梯上来，好卑鄙。 伊兰达尔一下子又消失了，片刻之后，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接着一低头，走入了房。 西里尔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将碗和勺放在桌上，站起身，却见伊兰达尔向他摆了摆手，接着自然地找了张椅子坐下，缓缓说道：“半精灵，不用那么紧张，我可不是那些老古板，在克莱瑞精灵里，我是最温和也是最先进的。” 西里尔稍稍放松了一些，他看着伊兰达尔轻松地双手交错着搭在桌上，脑海快速整理着自己想说的话，最终还是决定不管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开门见山问道：“尊敬的长老，我想知道，您昨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在话题开始之前，我想先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伊兰达尔面带微笑，“我，伊兰达尔，担任丛叶氏族长老已经三百年了。”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老老实实报出自己的真名：“西里尔·亚德里恩。” 伊兰达尔露出了些许疑惑的神色：“亚德里恩？我很好奇，你的父母究竟哪一方是精灵哪一方是人类，这是谁的姓氏？” 但西里尔摇了摇头：“抱歉，对此我也一无所知。”这可不是假话，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具身躯是什么身份——虽然从前世的络上来看，穿越后当孤儿似乎是非常常见的设定，但真到自己身上时还是觉得非常奇怪。 “那好吧，这不重要。”伊兰达尔摊了摊手，他过于和缓的态度让西里尔总觉得有些怪异，但至少对方愿意如此温和地交流，总好过二者之间有深深的隔阂。而伊兰达尔继续说道：“那我们从哪里开始？”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没有杂七杂八的闲谈，直入主题，这样的交流他再满意不过：“我想知道这件事的始末。” “其实并不是多复杂的事情。”伊兰达尔神色不变，直接答道，“黑森林里一块区域产生了异变，并且不断地扩张。它并不将森林转化为黑森林，而是将森林给‘驱逐’到外面——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些了，我们将其称为‘焦化事件’” 西里尔点头，这些内容他大致地已经从拉兹那里听过了。 “所以问题在于，你们无法解决这次的事件。”西里尔让自己坐得更直一些。 “不，是在限制下无法解决这次事件。”伊兰达尔的目光忽然一下充满了压迫力，像是西里尔的话触到了什么雷点一样，“我想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做对实力等阶的限制吧？超凡者无法进入那块区域，甚至晋升久一些的职业者都没法进入——” “但结果还是一样的，你们依然没法解决这次事件。”西里尔在这样充满压迫的目光下，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他直视着伊兰达尔，心里已经将这一切理清： 后世会由吉恩·奥康纳解决这一次的风波，是因为这一焦化区域对精灵有极大的限制——强者不能入内，而实力逊色一些的精灵，则会受到区域内的debuff影响——这是昨晚伊兰达尔和艾拉戈交谈透露的。 说到底，这其实就是一个独立的副本，如果西里尔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个魔法平原，并且有等级限制存在。 他和精灵长老的对话，就是开启副本的前置任务。 第68章 号角长鸣 在从这位精灵长老的话中提取完必要的信息之后，西里尔再看向伊兰达尔时，那本身高冷禁欲长相的精灵面容在温暖的金光下，莫名地长出了…… 羊毛！ 虽然他心里也清楚这一次的任务比想象中的要艰巨。从玩家的角度来理解：这会是一个难度极高的大型副本，对进入副本有实力的上限且对特殊生物有着一定的debuff。对于玩家来说，往往只有最顶尖的大型公会才有开荒这样的副本的资格。 而就算是顶尖公会，也得上两个最一流的团队，配备无数辅助人员，收集整理资料估计就要花上大半个月的时间。 更不用说现在在游戏里还是初期，玩家自身的资源匮乏——当然，游戏当中的这个副本也没轮到玩家享用就是了，这个时间段的玩家们才刚刚迈入德里克行省，和豺狼人做斗争。 现在的西里尔手底下总共大猫小猫两三只，最猛的打手还不能算作自己人。可就算这样，他还是自心里将通关副本的奖励视为了囊中之物。 这倒不是他过于自大，而是他只有成功这一条路可以选——拿下埃勒金丛林，是统合阿玛西尔东北三城的前置条件。 他现在绝不是一个悠哉悠哉地开荒者，而是在和时间赛跑，要抢在那位男爵之前，解决掉这所谓的“焦化事件”！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这是一种被无形的压力追逐着奔跑的感觉，他就像九月鹰飞时，在地上飞奔的狐狸，要和鹰争抢着捕杀唯一的一只兔子。 可正是这种压迫感，让他找到了那种阴影中起舞、刀尖舔血的紧迫感。 伊兰达尔忽然觉得面前这个半精灵少年变了，如果说刚才的他只是不卑不亢，那现在这个少年的身上充满了一种强势的意味，尤其是他居然敢再强调一次自己的“无能”—— 虽然伊兰达尔并不认为这是自己能力缺失的体现，如果没有他的全力封锁，整个埃勒金丛林早就沦陷了。但焦化事件没能解决就是事实，因为这一屈辱，就连那个光头德鲁伊都能踩到自己的头上来！ 可别以为精灵是多好脾气的存在—— 圆桌下，伊兰达尔的手不动声色地捏了一捏，忍住了一藤蔓将这个半精灵少年吊起来的冲动，面上努力恢复平静： “亚德里恩，我不管你是怎么认为的，解决焦化事件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是，当然，对你们来说确实是十万火急，我非常认同这一点。” 伊兰达尔看着半精灵少年的身体重又软了下去，他坐在床上，有些懒散地靠在床头边，一副妥协了的样子。 这让伊兰达尔心道，这名能够引起生命之树共鸣的走了狗屎运的半精灵少年还算是识时务。他重新将那能让独角兽主动凑上来亲吻他的笑容挂到脸上。可他刚想开口，顺势促成这一次短暂的结盟，半精灵少年却抢在他之前开口： “但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伊兰达尔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他看着这名少年侧卧在床上，一副妖娆的姿态，像极了一只狡猾的狐狸，在等待小兔子过去给他嘴里喂葡萄—— 这副神情让伊兰达尔心中的恼怒一下子暴增，桌子下的拳头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一合，却听“噗嗤”一声，桌子被藤蔓通了穿。 还趴在桌上睡觉的艾莉娜一下子跳了起来，却刚好被一旁的米莎小姐按住，顺势抱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还朝着艾莉娜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他急了。 西里尔好整以暇地看着伊兰达尔失态的表现，心中想道，同时忍不住想笑——伊兰达尔伊兰达尔，你装了一晚上加上小半个早上，终于露出马脚了。 整日都要为氏族的发展而操劳的长老，活了三百年的“树之心”，怎么可能是一个乐呵呵的老好人。 他说自己不古板，比较先进？笑话，真不古板，早就摇人喊外头耶夫温德的卫兵进来助拳了。 这批精灵的高傲可是刻在骨子里的，或许他们也确实有这个资格——从血脉的纯度而言，精灵是诺拉的直系造物，而人类则是源初之神丹亚的造物的后裔。 真要从血统论上与精灵对话，那还得人类的先祖，“神之民”才有这个资格。但神之民早就消失在文明的轮替中，能够从那古老的时代中遗存至今的神明直系血脉者，也已寥寥无几。 话题似乎扯远了，总而言之，这位精灵长老在他面前所有的伪装，都是在遮掩因为焦化事件无法解决的焦虑——他想用所谓“礼贤下士”的态度，让西里尔心甘情愿地给他做打手，但还是没能忍到最后。 西里尔忍住笑意，慢悠悠说道： “我不过是个路过的旅行者而已，你看我的同伴，米莎小姐，纯正的艾希凡精灵，我的旅途的终点是艾希凡的精灵氏族。倒不如说，伊兰达尔长老，您在未经我同意的时候将我推到了德鲁伊的面前，让我去做你的挡箭牌，这样的行为……” 他重又坐起，上半身一下子凑到了桌前，贴着那截钻出桌子的藤蔓，苍绿色的眸子紧紧盯着伊兰达尔的眼睛： “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呢？” 他似乎能够听到伊兰达尔胸口中怒火燃烧的声音，阵阵磨牙声不可抑制的传来，但奈何西里尔有着“共鸣生命之树”这一张护身符在，让伊兰达尔又根本无法爆发。 而我们的半精灵少年忽然一拍桌子，站起了身，背着双手，绕着伊兰达尔和桌子，缓缓踱着步： “当然，体内有一部分精灵血脉的我面对同族的困难，理应要出手相助。但如您所见，我个人的实力面对如此难度的事件，显然是有所欠缺的，更别提那个焦化区域对精灵的压制——鬼知道它对半精灵有没有恶劣影响？” 他的语速不紧不慢，伊兰达尔能够听得清每一个字音。这让伊兰达尔气得牙痒痒，却又莫名地顺着西里尔的话去想——似乎，确实是这样？ “不如让我猜测一下吧，伊兰达尔长老，焦化区域已经没有那么稳定了，但你又不可能去向那些人类做妥协，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毕竟我能引发生命之树的共鸣，想来应该有些特异之处——是这样吗？” 西里尔的每一个字都蹦到了伊兰达尔的心眼里去。半精灵长老沉思间，居然下意识点了点头，当他反应过来之时，才发现这个让他恼火的半精灵居然带着笑脸看着自己，仿佛一切都如他计划一般。 而西里尔心里却是长舒了一口气，这个猜测倒完全是蒙的，没想到蒙中了。但甭管他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只要伊兰达尔点了这个头，那主动权就彻底落到了他的手里。 于是西里尔重又迈动步子，鞋子与木质地板碰撞间发出哒哒的声响，音调拉得很长—— “哎呀，但要我去拼了命去做这样的事情，成功了还好，但要是失败了……啧啧。”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脚步还在话音终止的一刻用力一拍，像是惊堂木一样。 而后他才慢悠悠地说道：“或许，伊兰达尔长老还是去指望一下那些人类？” 西里尔说完这一长串话，终于重新坐下，却不是坐回床边，而是坐在了伊兰达尔的正对面，这个角度上他能清晰地看见伊兰达尔的每一个表情。 他观察着伊兰达尔，看着那双柳叶一样浅金色的眉从微蹙到皱起，最后放弃了似的舒展，而伊兰达尔也终于长声道： “行吧，我承认你说的是对的，那么半精灵，你要怎样才愿意出手。” 西里尔心中欢呼了一声，但面上却丝毫没有露出喜悦之情，只是伸出了五根手指： “三年内，我希望伊兰达尔长老可以答应我五个要求。” “五个？”伊兰达尔那双刚刚才舒展开的眉又是一挑，显然是没想到这半精灵居然如此得寸进尺，他低喝道：“最多两个，五个，绝不可能！” “别急着拒绝，我保证这五个条件能够让贵氏族得到不小的好处……” 谈判已经达成，接下来就是看羊毛能薅多少的时候了。西里尔正准备使劲浑身解数，从伊兰达尔——不，是这个丛叶氏族身上扯下一大把羊毛来之时，却见伊兰达尔突然一下子站起了身。 他还以为伊兰达尔终于忍耐不住，打算暴起发难了，下意识抓住了桌上的剑，可随即他发现，伊兰达尔并没有看着他，而是望向东北方—— 东北方？ 西里尔打算站起身，到阳台上去看一下，但他才刚站起身，却感觉脚下的地板“轰”的一晃，险些身形不稳，摔倒在地。 是脚下的生命之树出现了异变，还是…… 西里尔连忙稳住身形，抢到阳台上，向着东北方向望去。那里原先应该是一片郁郁森森，但此刻看去，却只有一大片黑色的烟冲天而起，将半边的天空都遮蔽。 “焦化区域稳固不住了？里面的东西要冲出来了？” 西里尔内心惊道，他想要回到房间，但一阵马嘶声突兀地响起，紧接着他就看到天上有一匹振动着双翼的马，正向着生命之树的树冠疾飞而来。 那匹马俯冲而下，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西里尔匆忙闪回屋内，却见飞马一头撞在栏杆上，将坐在马背上的精灵掀到了阳台上，自己却嘶鸣着掉了下去，在厚密的树叶中砸出一个深坑。 西里尔无暇顾及少见的飞马，他上前想要扶起那名趴倒在地的精灵，却见那名精灵半边雪白的背露出来，肩膀上是一道类似鸟的抓痕。棕色的长发被扯掉了一段，凌乱不堪。 他将精灵翻过来，发现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才见过的晨曦巡林队队长，孟斐拉。 “米莎小姐，治疗！” 西里尔出声喊道，但话音未落，一道柔和而纯正的自然魔力已经落在了孟斐拉的身上。他回过头去看，却见一脸阴沉的伊兰达尔站在他的身后，示意他松开手。 而孟斐拉在这一道魔力的治愈下已然醒转，她连着咳嗽两声，半跪在地上，俯首向伊兰达尔道：“长老，焦化区域发生了异变，很多生物，很多很多，都冲出来了！” 她慌乱的样子浑然看不出昨天那个潇洒的巡林队队长，但正是这副姿态，让看着她的人们都认识到事态究竟有多么严重。 “很多生物？都有哪些？”西里尔愣了一下，立刻追问道，但孟斐拉显然重又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之中，双眼中茫然一片地摇着头，低声道：“伊沃、索格林……他们还在森林里，我得回去，我得回去……” 她喃喃着的同时挣扎着要爬起身，但还未站起，身子一软，又跌了下去，失去了意识——这一次让她昏过去的，是一根在她身后竖起的藤蔓。 西里尔诧异地回头，看向伊兰达尔，却见精灵长老的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的阴沉，只有无比的严肃。 “半精灵。”他忽然开口道，让西里尔有些措不及防，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听伊兰达尔沉稳的声音响起： “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他语毕，径直跃下阳台，踩在那生命之树厚密的树叶上。 他的步伐大而快，一身银色的长袄被风吹的呼呼作响。他一路走到树干的位置，而后伸手搭在了那古老而坚硬的树皮上。 紧接着，他低声喝道： “传我命令——” “鸣号。” 这一声低喝声响起之时，整棵生命之树都似乎轻轻颤了一颤。西里尔惊异地发现，哪怕没有动用听风术，隔了数十米的距离，伊兰达尔的这句话还是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而听清这句话的，并不只有他——主树干上的精灵，外环树木上居住的精灵，更远处的半人马，都听到了这一声低语。 这是回荡在所有木质里的声音—— 树叶沙沙地响着，西里尔闭上眼细细听着，风将远处的画面回馈到他的脑海中： 他听到半人马的马蹄声响起，精灵们混乱的指挥声中，有什么东西被从地库里推了出来。 而紧接着，一阵高亢而悠长的鸣声，似是腾飞而起的凤凰的高歌，自生命之树的树下响起，直冲云霄，在树叶的震颤间，被无限地放大，短短一瞬，便已响彻天际！ 西里尔的瞳孔蓦地放大，他认得这个号声，这是精灵的号角——在四百年前，这阵号角的鸣响中，精灵抛射的万千箭雨将阿德莱海上的奥圣艾玛人射落海底，拉罗谢尔人得以在这阵号角的掩护中，突出重围。 而四百年后的时空中，哪怕昔日的盟约已经形同虚设，当那些奥圣艾玛人妄图穿越丛林之时，这阵号声却如当年一样响起，万千箭雨，亦如当年。 此刻，风将这阵高亢而悠长的鸣响吹起，它在风中尖啸着，呼声回荡在整个埃勒金丛林的上空。 于是清泉旁，那些长有独角的美丽生灵懒懒站起，打了个响鼻。 于是密林间，一棵棵沉寂的树木下忽然发出“咔咔”的声响，开始缓缓拔高。 于是自丛林的四面八方，响起密集的脚步声，奔跑的野兽向着生命之树汇聚而去，卷起大片的烟尘。德鲁伊坐在巨熊的后背上，高声驱赶着周围的森林伙伴。 这是战斗的风声，这是自然的呼声，这是所有信仰诺拉的生灵的集结号！ 这一刻，埃勒金丛林中—— 号角长鸣！ 第69章 聚集 吟游诗人的诗歌里，独角兽是高贵而温柔的生灵，它们自密林间走出，温柔地贴合少女的额头；树人则是沉寂的雕塑，它们与普通的树没有任何区别，除非伐木人扬起斧头的时候不小心砍到了他的主树干。 但吟游诗人们不知道，当自然的号角响起之时，那些温柔的生灵会成为勇猛的战士，而沉寂的雕塑亦会苏醒，成为最有力的屏障。 当然这也怪不了他们，毕竟自然的号角上一次吹响，已经是四百年前的事情。 西里尔怔怔地听着这阵号角声，它像是心脏的起搏器，当号角响起的一刻，充沛的电击就挤压在这片大地的胸膛之上，让整座埃勒金丛林都苏醒了过来。 而当其苏醒的一刻，这整座森林，就都是战场—— 南方、西方、东方，除了被焦化区域早就侵染的东北边，其余的区域都传来了躁动的声响。树之心伊兰达尔看也没看还站在阳台上的西里尔一眼，径直向着树下跃去，他的身形穿破层层的树叶，顷刻间就消失不见。 “艾莉娜，去叫莱昂纳多。米莎，带上她——背着她应该没问题吧？我们走。” 西里尔回过神。此时的他也无暇去多想伊兰达尔为何会答应他的条件，重点在于倒在地上、正被米莎背起的孟斐拉的话。 焦化区域里的生物，冲出来了。 精灵的自然号角已经吹响，整座埃勒金丛林都处于战争的状态。西里尔招呼着二人下楼，他自然不可能置之度外，而他才走到三楼，就看到一身洋葱铠甲的莱昂纳多步伐迅捷地登了上来，见到他的第一面立刻问道： “艾弗老弟，我听到自然号角吹响了，发生什么了？” “很复杂，总而言之，有活要干了。”西里尔深深看了一眼莱昂纳多，他倒是奇怪昨晚这么大的动静，莱昂纳多都能忍住不上来看看热闹，这倒是有点不符合他的脾性了—— 他们一道快速下楼，之后迅速地奔下生命之树。还没走到生命之树的外圈，西里尔就看到几头高大的生灵正向着生命之树奔来，为首的是一头巨大的深棕色的熊，熊背上坐着的是一名与昨晚艾拉戈衣着相同的人类，而其后的几头生灵背上的人亦是同样的装束。 西里尔立刻知道，这些人都是德鲁伊，他骑乘的是自己的熊灵。最先赶到生命之树的，居然是德鲁伊和他们的动物伙伴们。 而紧接着响起的是迅疾的马蹄声，不远处的林间道上卷起一阵烟尘，转瞬间，一群手执长矛的半人马出现在了生命之树的领域中，为首的半人马一身白色的鬃毛，外貌与伊鲁格尔极其相似，显然是半人马部落的首领。 “戴里克，没想到还是你先到了。”那名半人马首领一眼就看到了乘坐巨熊的德鲁伊，摆动着四蹄向着这里靠近着，同时大声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号角为什么吹响了？谁能说一下？” “森塔乌尔，我希望你说话前能够先过过你的脑子，别告诉我你没看见那么大一片黑烟！”被叫做戴里克的德鲁伊没好气地道。 他说话间，身侧的一名德鲁伊忽然扬起手臂，却听到一阵扑棱棱的翅膀震动声，一头小鹰振动着翅膀，落在其手臂上。那名德鲁伊凑耳在小鹰喙边停顿了片刻，立刻大声道： “焦化区域出来的魔兽们已经突破了多多螃蟹浅滩，树人们已经设置了屏障，但是估计挡不住多久！” 德鲁伊当中立刻哗然声一片，戴里克冷冷地笑道：“哼，昨晚伊兰达尔还在和艾拉戈耀武扬威，我倒要看看今天他有什么脸面来见我们！” 西里尔在树上听着下方的对话，此前提过，德鲁伊大多活动在埃勒金丛林以南的科罗丛林，对应的是阿玛西尔正东的区域。如许多的德鲁伊聚集在此处，想必德鲁伊和丛叶精灵氏族之间本身就有一定的摩擦。 但这并不重要，同为诺拉的子民，在焦化区域的入侵面前，他们是一致对外的。 “多多螃蟹河滩是什么地方？在哪里？”西里尔回过头小声询问道，从敌人的推进速度可以判断出它们的构成。但米莎小姐背上的孟斐拉还在昏迷中，其他人又没有知道的可能。 不过艾莉娜眼睛一亮，接着连跑两座藤桥，噔噔噔噔跑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扯着一个睡眼惺忪的半精灵。 “拉兹！”西里尔惊喜道，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好说话的原住民在，他立刻重新问了一遍，而半精灵半闭着眼，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河滩在……如果将焦化区域最突出的点和生命之树所在连成一线，那河滩在出焦化区域四分之一的区域……” “距离焦化区域，步行需要多久？”西里尔追问道。 “嗯……大概两个多小时？挺远的反正……”拉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就是昨晚听着隔壁欢爱精灵男女睡不着觉的单身汉之一——事实上他隔壁邻居一向很安静，但估计是因为百年都没变化的生命之树突然亮了，让那对夫妻久违地喧闹了一夜。 不过在西里尔的面前，拉兹努力地清醒了过来，他向下方一望，却吓了一跳： “不不不不是，这什么情况啊？德鲁伊？半人马？他们来干什么的？” 他此时才想起刚刚把他吵醒的声音，似乎是……号角声？ 自然号角吹响了？ 这下拉兹彻底醒了，他用力摇了摇头，却见面前的半精灵少年正拿那盔甲怪人的盔甲做黑板，拿树枝在上面画着： “看来这是一只急行军。”西里尔边画边道，“构成就暂定为龙蝇？规模不知道有多少，如果小规模的话，以树人的战斗力，将其阻拦下来应该没有问题。但如果是大规模的话……” 他如此想着，面色不由得一沉，如果有数百头龙蝇骑脸，那么几名树人就算能够调动大片的森林，也没有挡住它们的可能。 他们在树上谋划的同时，下方的喧闹却忽然停了，西里尔抽空向下看去，却看到从生命之树的方向，走出了一头高大的白鹿。 伊兰达尔身披甲胄，正坐于白鹿的背上。 第70章 文明历史的重现 / “树之心”伊兰达尔，光是冲这个名字在森林里的声望，面子就必须得给足。 哪怕这群德鲁伊与伊兰达尔并不是那么的和谐，他们也都安静了下来，而半人马首领更是与身后的一众半人马一同躬身。 “古德亚克呢？它还没到么？” 伊兰达尔仿佛没看到德鲁伊戴里克脸上那不满的神情似的，径直开口道。 “独角兽们已经赶往前面了，和树人一起，但你知道的，这个季节的母独角兽大多在带她们的幼崽，战力会少很多。”半人马首领回答道。 而伊兰达尔转向戴里克，声音低沉道“戴里克，我想你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态。” “是的，伊兰达尔，因此我来了，还带来了我的伙伴们。”戴里克的声音稍稍缓和了一些，但随即又厉声道“但如果我们没能挡住焦化区域的蔓延，这个责任……” “我自会承担。”伊兰达尔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慌乱。 戴里克深深地看了他一，终于向着他躬身，而其身后的十余名德鲁伊亦是如此“愿意听候您的差遣。” 伊兰达尔挺立在雄鹿的背上，心里感叹着诺拉让自然的属民们团结在一起，至少不会像那些人类一样，在这种时候还会勾心斗角至少在他的认知里是这样的。 他向着戴里克微微颔首“我的族人，丛叶军团已经赶往前面了，戴里克，我需要你帮我查清，焦化区域中究竟会出来什么生物，它们的数量是多少，这决定我们的防线布置。” “没问题。”戴里克向此前通过鹰传信的德鲁伊示意了一下，后者立刻将手臂一扬，还停在手臂上的鹰立刻振翅高飞，向着远方飞去。 戴里克虽然应了下来，嘴上却依然道“伊兰达尔，我们都很熟悉黑森林，实话，黑森林除了那些魔化的植物比较吓人之外，其余的魔兽……我想都算不了什么吧？” 但他才完，就见伊兰达尔蹙起眉“黑森林？不，我们的敌人可不一” “定来自黑森林？！” 精灵长老沉稳的声音只了半句话，这后半句话却是以怪叫着的声调从他们头顶响起，由远到近，而后就听到“咚”的一声响，一名银发的精灵掉落在雄鹿和巨熊中间的草地上，摔得结结实实的。 拉兹揉着屁股，方才他听西里尔在分析敌方的构成，被吓了一跳，不心掉了下来，谁能想到就掉在这么一头凶神恶煞的巨熊面前，吓得他浑身都是一僵。而一个湿漉漉的东西忽然自他的侧脸舔过，让他整个人又是一颤，回过头去，才发现舔他的是伊兰达尔座下的那头巨鹿。 “长，长，长老，我只是，路过，路过……” 拉兹面部抽搐地向伊兰达尔着，手忙脚乱地爬起身，正准备匆匆溜走长老都不是他平时能见的人物，更别提这还是长老和德鲁伊的直接对话，完全不是他能够插话的场合。 但伊兰达尔的声音立刻响起“站住。” 拉兹只能乖乖地停了下来，却见伊兰达尔和一众德鲁伊都仰起了头，而后伊兰达尔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接着向上方喊道 “你知道些什么？” 他仰头看去，却看到那名半精灵少年正面带微笑地从藤桥上向下挥着手，接着双臂撑着青藤用力一跃，稳稳地落在了德鲁伊和精灵长老的中间。 “姑且算是知道一些。”西里尔向着伊兰达尔微微欠身。如果放在别的场所，或许他还会搓搓手指，示意一下“得加钱”，但这一次事件过于严重，他也不打算多薅那么一些。 西里尔不卖关子，直接道“昨天丛叶氏族的一支巡林队，遭遇了外来物种的袭击，那种生物叫做龙蝇，想来各位应该听过。” “龙蝇？”德鲁伊戴里克从巨熊上跳下来，那张似是古老树皮一样褶皱的面庞更加皱起，沉声道“那种东西不是活跃在拉罗谢尔的西部沼泽里么？它们怎么会出现在埃勒金丛林？” “是的，您很博学，绝大多数的龙蝇都生活在西方的沼泽区域，但如果您读过索尔科南博物馆馆长所作的魔物怪谈的话就会知道，在第1章的第三节，龙血的传承者篇章里写有 按照世界生物史论魔兽的分布受到上位生物因素的影响程度所言，龙蝇会聚集在龙生活的区域，或者，龙蝇本就是龙的伴生产物。” 戴里克皱起眉，面前的少年抛出来的书名听起来倒确实很专业，他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面对的是一条龙？” “不，众所周知，龙已经消失了，它们不会凭空出现，就为了袭击一片丛林。我想的是，我们面对的或许有黑森林里的敌人，但并非全是黑森林中的生物。” 西里尔认真而笃定的语气让人能够忽视他那张过于年轻的面庞，所有人都沉寂了下来，思考着他所的内容，就连伊兰达尔也是如此。 “而如你们所知，焦化区域不像黑森林一样，它是被遮掩住的，进入其中就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这并不是黑森林的异化。”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在外界，我们将其称之为魔法平原，有很多方式都有可能生成魔法平原，一般是一件特殊的宝物，或者特殊的封印，但同样的，强大的残念或是深沉的思念，也都有可能生成魔法平原。” “但无论其生成方式是什么，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于” 是的，魔法平原，只有魔法平原能够解释这一切的不寻常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龙蝇，不符合黑森林入侵的方式，更加明显的是进入另外一个世界这正是魔法平原的一种表现形式。 他环视一圈，看着那一张张精灵、人类与动物的面庞，将最后的结果道出 “我们要对抗的，是一段文明历史的重现。” 而还有一句话，被西里尔藏在心底，没有出 “或许，这是一段精灵的文明历史的重现。” 第71章 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 伊兰达尔并没有浪费时间在分析西里尔给出的情报上，于他而言，当务之急要做的，是先稳固住阵线，让那些从焦化区域里冲出来的怪物不对森林造成更多的伤害。 精灵对盟友从来都不会吝啬。 哪怕西里尔和伊兰达尔还有些不对头，队伍里还带着莱昂纳多和艾莉娜两个人类。但二人彼此之间的协约已经建立，伊兰达尔也没有丝毫再针对这名半精灵少年的情绪。 德鲁伊们率先出发，而伊兰达尔骑在巨鹿上，带着西里尔等人，穿过整个以生命之树为核心，构筑而成的树之城镇。 “你们先编入我们的军团。”伊兰达尔端坐在鹿背上，那如蒲扇一般巨大的鹿角横在他的身体两侧，像是一对展开的翼，端的是威风凛凛。 “不用急于进入焦化区域么？”西里尔问道。伊兰达尔是这场战争的指挥官，既然已经加入了对方的阵营，那在大局上老老实实听从对方的指挥就可以了。 “先稳住局势，看看到底有哪些对手。”伊兰达尔简短地答道，忽然他胯下的巨鹿发出了几声“哟哟”的叫声，接着前方的树林当中，走出了几名同样骑着鹿的精灵。 而那些精灵看到伊兰达尔的一刻，立刻翻身跳下坐骑。他们人人身披银色的战铠，身边的鹿虽然体型要逊色于伊兰达尔身下的这一头，但在重要的部位都套着战马用的盔甲作为防护，露在外的棕黄色皮毛油光发亮，其间点缀着大块的灰白色斑点，神骏无比。 这副架势让西里尔莫名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那道在漆黑一片的天与幽蓝一片的平原间，从北风之塔中冲出的那一道银线—— 他看着那几名引着鹿走来的精灵，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军团的名字是什么？” 伊兰达尔瞥了他一，回答道“银鹿军团，这是我们丛叶氏族的王牌军团。” 西里尔不再回答，他和几人一道上前，这些鹿没有缰绳，黑色的大块鼻头上一片湿润。 西里尔向着最近的一头鹿伸出手，这头鹿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自然而然地将头凑了上来，毛绒绒的皮肤带着温热的温度，在西里尔掌心摩挲着。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能得到这些鹿如此友好的对待。莱昂纳多面前的鹿干脆地一扭头，理都不理他一下。 而艾莉娜面前的鹿则将那硕大的鹿头向着艾莉娜身上蹭去——它那对这名身材娇的金发少女而言过于庞大的身躯着实充满了压迫力，艾莉娜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被鹿角挑住了衣襟，整个人都被拎了起来。 还是一旁已经顺利坐到鹿背上的米莎姐安抚住了这头冒失的鹿，将艾莉娜好好地放在了鹿背上，拯救了艾莉娜。 伊兰达尔对面前的场景没有丝毫诧异，包括这名半精灵少年能够如此顺利地让一头鹿亲近——这些银鹿军团的鹿都会自然地亲近信仰自然之人，西里尔·亚德里恩虽然不像那些年轻的精灵伙一样单纯好骗，一副人类的阴险架势，但怎么也是引起生命之树共鸣的人。 银刃骑士的骑术加成下，再烈的马对西里尔来都没有任何骑乘难度，更别是一头温顺的鹿。他刚翻身上鹿背，余光扫过生命之树的树梢，猛然间发现一道银色的身影正躲在树梢上，正偷偷看着他。 “亚德里恩，你们先跟着这几个精灵，去和军团里河滩部的人汇合，他们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的。”伊兰达尔下达命令时，蓦地发现半精灵少年的目光不对，随即就见他又从鹿背上跃了下来。 “我稍微离开一下，你们先去。”西里尔匆忙向米莎姐着，也不顾身后伊兰达尔的低喝，抬了下手的功夫，整个人忽然就飞了起来，直奔着树梢而去。 “喂，亚德里恩！”伊兰达尔也把持不住了，他还指望着靠这个半精灵来破局，谁知道对方现在突然开溜——等等，他不是个半精灵么？怎么突然飞了起来？ 但奈何西里尔的速度实在太，只是一转就遁入了树叶中，再也找不见。 堂堂的“树之心”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行忍住唤出万千藤蔓把西里尔绑回来的心思，轻轻拍了拍鹿首，胯下的巨鹿立刻轻巧地纵跃起来，转间便消失在了艾莉娜等人的视线中。 而此时我们的西里尔手上正速地卷着一团白色的细线——如果有游荡者在场，肯定能够认出，这是游荡者常用的道具“蛛丝锁”，用于速位移的道具。 他迅速地拨开身前的树叶，向着前方跑去。在他的前面，一道银色的人影正在树干上撒腿急奔着，逃向生命之树所在的方向。 那道银色的身影已经足够迅捷了，他轻巧地像是不会被树叶和树枝阻挡身形一样。但他身后的半精灵少年跑得像是个鬼一样，分明是非常复杂的地形，却依然穿梭如风，无论他怎么攀爬或是加速，都无法将其甩开，距离还被进一步地拉近着。 银色的身影像是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甩开西里尔，突然之间纵身一跃——他们此时已经在十数米高的树干上了，可他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向下跳去，只要他落地后再就地一滚，就能进入生命之树的范围。 但西里尔反应飞，见这道银色的身形要跃向生命之树，猛地甩出手上的蛛丝锁，那白色的细线不知什么时候被西里尔做了一个活套，“咻”地一下就套在了那道银色身影的脚踝上，一下子收紧。 紧接着西里尔双臂用力，将他从空中硬生生扯了回来！ 那道身影失去了向前的力量，被蛛丝锁吊在了半空中，西里尔几下将蛛丝锁拉了起来，一把搭在了那道身影的后背上，低喝一声 “呔！我一就看出你不是人！” 接着，他将这道身影翻了过来，却见那张面孔被一层淡淡的银光包裹着—— 不是昨天晚上碰到的精灵，又是谁？ 第72章 共鸣引发的异变 / 此时这名银面的精灵气喘吁吁，虚弱地与昨晚上见到的样子浑然不同，却犹自装出气势十足的样子叫道“松开我，共鸣者！” “共鸣者？”西里尔愣了一下，结果银面的精灵看他这副神情，一下子愤慨了起来“好子，你居然敢诓我！” “诓你？啊，你的是这个，那我还真不是骗你的。”西里尔耸了耸肩，将蛛丝锁的活套解下，拧巴拧巴又揣回了怀里，“之前与你共鸣的不是我，是我的同伴，米莎姐。第二次共鸣才是我做的，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共鸣——” 他着，忽然看到那张面庞上的银光一阵波动，似乎这名精灵出现了极大的情绪起伏，接着是?从未发出过的惊恐声音 “和我共鸣？你，你已经知道了？” 而后?就看到西里尔歪了歪头，接着露出了一个有些狡黠的笑 “你呢？” 而正如二人所，这名精灵并不是真正的精灵，甚至连精灵的魂魄都不是—— 而是这棵生命之树诞生出来的意识。 其实并不难做出这样的猜测，光是?悲愤交加从阳台跳下去，钻入树里不见踪影这一点，就足以明?要么是魂魄，要么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至于其他的因素，比如为什么这棵生命之树可以向远古之树进化——这可不是过往的文明年代，连供给生命之树生长的月之泉都消失不见了，生命之树理应没有进化渠道才对。 而此时?这副气喘吁吁费拉不堪的样子，更是笃定了西里尔的猜测——如果?还像昨晚那么猛，早就一巴掌把西里尔从树上扇下去了，还用得着逃跑么？无非是因为其力量皆来自生命之树，远离了生命之树就成了弱鸡而已。 “我是西里尔，西里尔·亚德里恩，怎么称呼？”西里尔放缓态度，将?的身形扶正。 生命之树的意识体摇了摇头，接着念出了一个极其怪异的读音——那是古代精灵语，听起来像是“汤西雅”，意思大概是“永恒与不灭”。这是一个精灵当中非常常见的词汇，现代精灵语和古代精灵语间的差别并不大。 西里尔也不在意?到底叫什么名字，他奔过来逮住?也不是为了昨天没给的奖励的事情。 “我有一件事要问你。”西里尔严肃地神情让这个方才还愤懑不已的意识体也冷静了下来，只是语气中还带有不满，“你问吧，回不回答看我心情。” 而西里尔对他的态度并无所谓，径直问道“你知道那个焦化区域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对么？” 他清楚地看见?脸上的银光又波动了一下，接着?慌乱地道“焦化区域，那是什么？我没有听过……” 但西里尔那双苍绿色的眸子里满是果决，丝毫不给?躲闪的机会，一下子伸出手揪住?的领子，厉声道“那里面的东西和你们精灵有关，是不是！” 他的喝问声落下，明显能够感觉到手中的这具身躯一僵，接着这化为银色精灵形体的生命之树似乎放弃了什么一般，整个身躯都松弛了下去，声音虚弱无比地响起 “是，那里确实和精灵有关……” “具体是什么？”西里尔追问道。 但这次生命之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里……大概也有一棵树。” “一棵树？” “一棵……生命之树，或许是生命之树，或许是远古之树，我感受不到更多了。”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 阿玛西尔东北部发生的这一次事件，在他的脑海中呈现一张明晰的树状图。在线的那一边，是游戏历史里，吉恩·奥康纳男爵带人背着精灵进入丛林，以蛮力破解了这一次危机。 吟游诗人们讴歌他的功绩，但歌颂的内容中，并没有出现过其拯救森林的事情——或者，埃勒金丛林在游戏的历史上，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魔物从那片魔法平原中闯出的事情。 毕竟森林同盟都吹响了自然的号角，玩家又不是没和精灵们做过任务，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打探到。 那么这样的变故，就只出现在西里尔所处的这一段现实的时空中。 可对比游戏的时空，同一个时间段上，有什么是现实有，而游戏里没有的呢？ 答案只有一个生命之树的共鸣。 两次共鸣，一次由米莎姐引起，另一次由西里尔引起。在共鸣之后的第二天，魔法平原中的魔物暴动，冲了出来——西里尔甚至觉得，可能昨天晚上就已经出现了征兆。 生命之树的共鸣引起了魔法平原的变化，那他唯一能够想到的，便是这个魔法平原，与精灵有关。 而如此一来，伊兰达尔口中的“针对精灵的DEBUFF”也有了缘由——正因为这是精灵相关的历史再现，或许这是对精灵而言十分灰暗的一幕，对精灵产生压制力也丝毫不奇怪了。 可历史上，有什么是于精灵而言灰暗的一幕呢？炼金文明带来的屠杀？兽人王朝的崛起？还有呢？ 那些过于久远的知识只以碎片的方式向玩家呈现，西里尔固然游戏经验丰富，却也没变态到经历所有魔法平原的程度，一时之间陷入了苦思冥想当中。 了解一片魔法平原的背景，能够更加明晰自己的敌人，获得的宝物的方向，额外的资源。如果单单要化解这一次的危机，难度估计并不高，毕竟游戏里已经发生了一次。 但吉恩·奥康纳固然化解了这一次的危机，可他真的完全将其解决了吗？别忘了，这位完成了阿玛西尔东北部统合，坐拥一方局势大好的男爵，可是消失在了1444年，甚至没有和玩家见面—— 会不会是因为这一次的魔法平原并没有完全解决，而他第二次前去，却没能再次出来呢？ 而一个难度并没有超过自身等级太多的魔法平原，或者干脆是副本，西里尔可是充满了斗志，要将其中的奖励拿满的。 毕竟他也不是初来乍到的萌新，被直接丢进北风之塔的地下面对巫妖和骨龙那时候了。 现在的他有充足的把握。 而这份自信，来源于他的实力。 第73章 银鹿骑 / 苍翠一片的丛林不复往日的宁静，那穿梭于林海之间的风只是拂过耳侧，都让人听出几分肃杀的意思。 艾莉娜不是很自然地坐在鹿背上——没有缰绳，又没有鞍，饶是这些鹿的脊背还算宽阔，艾莉娜还是有些心慌。她稍稍前倾身体，双手抱着胯下银鹿那温热的长脖。而后从雄鹿的角间，向着前方望去。 在她的身周，都是穿着制式银色盔甲的精灵，他们高挑而优雅，在头盔和铠甲的遮盖下看不出男女。在她的身旁不远处，米莎姐的动作和那些熟练的银鹿军团的骑兵一样的自然。 让艾莉娜感到意外的是，莱昂纳多穿着那样一身看起来就十分笨重的铠甲，骑着鹿的步调却和其余的精灵们几乎相同，如此看下来，倒是只有自己的动作突出一个不自然。 西里尔如果在的话，恐怕骑得可以和那名精灵长老相媲美—— 她心中如此想着，向着前方看去。刚才他们攀爬了一段坡，此处的树木明显比之前的区域要稀疏，艾莉娜这才注意到，方才他们离开生命之树时还有密密麻麻一片人，此时数量已经少了许多，只剩下了几十骑。 估计这些人便是所谓的“河滩部”，其余的银鹿骑则被编入了其他的阵线上。 而又往前进了没几分钟，最前方的一名精灵忽然高高抬起了一只手，接着所有的银鹿骑兵，一下子都停住了步伐。 “前方有股散入丛林的敌人，准备作战！” 那名精灵的喊话声传了过来，话音当中，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银鹿上的精灵们整齐地将腰间的长剑拔出，到了艾莉娜这里，她跟着将魔力灌入剑柄，寒气四溢的长剑出现在掌中。 寒光照铁衣，这一队精灵并没有配备长柄武器，但是当长剑出鞘的一瞬，却亦是一片的肃杀。艾莉娜感觉自己胯下的银鹿也同时绷紧了身躯，矫健的肌肉充满了爆发力，那双灵动的鹿比她还专注地盯着前方指挥的精灵。 而这不过是短短一瞬间发生的变化，那名精灵的指挥紧接而来，干脆利落到了极点 “敌人散落在浅滩周围，清缴它们，冲锋！” 他的话音刚落，前排的精灵立刻就窜了出去。而艾莉娜甚至不用夹一夹双腿给出示意，胯下的鹿就自然而然地窜了出去。艾莉娜立刻搂住了鹿的脖子，她看着自己翻过了停留了一会儿的坡顶，接着便是一段长距离的俯冲，银鹿们在长坡上奔驰着，速度越来越。 耳边，尽是那哒哒哒哒响成一片，丝毫不会间断的鹿蹄声！ 而视线里那一段在远处泛着粼粼的波光的浅浅溪流，也一瞬间就到了前！ “为了诺拉！” 精灵们高声叫了起来，最前列的精灵已经与那些敌人发生了碰撞。只听到尖厉的女性的叫声响起，长剑划破血肉，一片片灰黑色的羽毛散落在空中——羽毛？怎么会有羽毛？ 艾莉娜心中还感到诧异，第二排、第三排的精灵也已冲过了敌群，他们的身姿就像是冲线的赛马，根本不会因为战斗的碰撞而终止步伐。一下子，直面敌人的就是艾莉娜了。 她向着前方望去，却看到一对对灰黑色的、约莫有两米长的羽翼在前方的半空中扑扇着。而被羽翼簇拥在内的，是一张张长有鸟毛的女性脸庞，她们不断发出那阵尖厉的叫声，一边在翅膀的扇动下，抬起下方的鸟爪，向着艾莉娜他们直抓而来！ 这是什么怪物？ 艾莉娜心中惊异着，出手的动作却干脆利落那悬在身侧的手臂一瞬间抬起，在银鹿轻巧跃动的一瞬与敌人交错。 已经用的极其熟练的剑术几乎是脱手而出，冰白的魔力在空中留下如剑气一般的两道痕迹。那一头怪物惨叫一声，被两道十字切过，身躯一瞬间被冰寒的魔力入侵，哀鸣着坠落下去。 剑术·银光十字切！ 与敌人的碰撞仅仅发生了这么短短的一轮，银鹿已经带着艾莉娜飞奔而过。接下来，这成群的银鹿忽然各自散开——艾莉娜明白，这是冲锋针对的成群的敌人已经溃败，接下来就是各自追杀散落的敌人的时候。 她挥动长剑，又将一头长相怪异的鸟羽敌人砍翻在河滩上，回过头去看时，发现米莎姐不知何时，手里亦是提着一柄细长而优雅的剑，剑尖上鲜血滴落，显然精灵姐方才也取得了战果。 战斗似乎已经收尾，银鹿们开始重新聚集。这一场冲锋的突袭战结束的实在太，混在队伍中列的艾莉娜甚至还没有多少实感。她正准备寻找一下莱昂纳多，看下那个身披奇怪盔甲的大叔做的怎么样，猛然间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悠长的口哨声，似是灵动的鸟儿鸣叫一般。 她注意到身边的精灵们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而最前方的精灵更是立刻高声喊道“列队列队，！河滩下游，树人们漏过来了一批敌人，数量很多，独角兽在追它们，准备进攻，准备进攻！” 精灵的喊声中，银鹿们迅速调转方向，转而朝向河滩的那一头。它们调整好了彼此的间距，重新恢复成了发起冲锋前的姿态。 “目标下游，和独角兽们夹击，冲锋！” 精灵的指挥之声再次响起，艾莉娜一手搭在银鹿的毛皮上，胯下这一匹巨鹿一下子又窜了出去。剧烈的起伏让她感觉自己随时都会被掀下去，她夹紧双腿，目光直视着前方，却见远处的半空中似乎一片灰黑，烟尘四起—— 那些都是这种怪物？ 近了，越来越近了，翅膀扑扇的噪音传入了耳中，像是迁徙的鸟群所发出来声音。但更响的却是隆隆的来自地面的震动声，不属于鹿蹄——它们固然有着惊人的脚步，但银鹿的步伐本就轻，似是点水的蜻蜓。 那隆隆的声响，来自敌人的后面！ 追赶在它们身后的独角兽们！ 想到马上能看到那些传中纯洁而优雅的生物，艾莉娜心中不由得一喜——别忘了他们的队伍里可有一个可怜的想亲吻独角兽屁股的矮人在天天念叨着，让她都对独角兽多了一丝莫名的向往。但这份喜悦还没来得及持续，艾莉娜就听身旁的精灵姐低声喝道 “艾莉娜，注意力集中，别被分散了！” 艾莉娜一凛，重新盯向前方。她眯起，却见那些飞在空中的怪物们——大概有过百头？她们都张大着嘴，以滑稽的姿势飞行着的同时，胸口的羽毛却在不断地膨胀着，像是在深深吸气一样—— 它们在干什么，这是什么攻击的前兆？ 前方的精灵已经喊了起来“全体注意声浪攻击，准备自然屏障加持，三，二，一——” 指挥官的话音当中，而那些膨胀的羽毛胸口在一瞬间变得干瘪，那些飞在空中的怪物们齐齐放声尖叫！ “啊！！！” 刺耳的叫声叠成音浪，向着艾莉娜他们奔涌而来。前列的精灵们立刻露出痛苦的神色。艾莉娜只听到一点音浪的前奏，就感觉自己的耳膜似乎都要炸了，就连胯下的鹿都发出了难受的“呦呦”的叫声。 “声音魔法攻击！” 她心中立刻想到西里尔曾经讲过的内容，她伸出一只手捂住一边耳朵，但这并不能带来丝毫的好转，那些声音像是锋锐的针，无孔不入，甚至要从她的发丝里钻入她的后脑勺中！ 整个骑兵团的冲锋都因为这一阵尖啸而停滞，银鹿们的脚步松散无比，甚至有几匹银鹿摇摇欲坠，差点摔倒在河滩上。 得有人阻止她们的尖啸……弓箭手，有没有弓箭手，把她们射下来啊！ 艾莉娜在心里喊着，但忽然之间，那阵让人痛苦的音浪突然从耳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自然的风穿过树叶，叶片摩挲的声音—— 艾莉娜偏过头，看到队伍的中部，一名精灵的身上，青绿色的波纹正一圈圈荡开，覆盖在银鹿骑们的身上，最后汇流成一面巨大的屏障，挡在了整个队伍的前方！ “自然屏障！” 她想起指挥官刚才的话了，而指挥官此时已经将手中的剑高高举起，厉声喝道“冲锋，冲锋！把这些惊扰自然的畜牲撕碎！” 银鹿们重新奔跑了起来，他们离这些飞在空中的怪物们已经极近了。那些怪物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音浪被这么化解了，愤怒无比地开始向着下方俯冲。 但是一头头银鹿纷纷昂起头，以那宽大的鹿角应对。艾莉娜看着一头怪物向着她俯冲而来，那尖锐的鸟爪能够轻松插进她的皮肤。但她胯下的银鹿并不答应自己的骑手就这么被伤到，甩动着脑袋，那对鹿角一下子格挡住了鸟爪的扑抓。 艾莉娜顺势递出长剑，都不需要什么技巧，就如此轻易地将这头怪物斩杀。 胯下的银鹿又一次发出“呦呦”的叫声，这一次的叫声听起来欢无比。艾莉娜伸手抚摸了一下它的脑袋，再看向前方时，发现刚才在空中还密集一片的怪物们已经稀少了许多——它们并非只在向着银鹿骑们发起进攻，同时还朝着它们的来处扑击着。 艾莉娜的目光穿过人群和鹿角，看到一群白色的、似是马一般的身影。那些怪物扑向它们，这些白色的身影像银鹿一样应对，甩动着脑袋，但在它们脑袋上的不是宽大如屏障一般的鹿角！ 而是锋锐的、银色的尖角！ 独角兽，是独角兽！ 它们挥动脑袋，银色的角像是剑术大师刺出的剑，滑过怪物们的胸腔，将它们摔在地上，紧接着兽蹄奔踏，将这些怪物的骨头都踏断！ 银鹿骑的冲击、独角兽的追杀，这百余头怪物在这二者的围杀下没有丝毫逃脱的可能。她们企图发起又一次的声浪攻击，但折损严重的情况下，一头两头的叫声根本做不到什么。 最终，它们被全歼在了这一段河滩之上。 ———————— 西里尔骑着鹿，穿梭在林间。迅疾的风自前方传来，告诉他前方不远处有一场战斗在发生。那阵声音异常的混杂，马蹄声、羽翼声混杂在一起，其中似乎还有尖厉的女人叫声—— 女人叫声？ 他心中感到奇怪，羽翼、女人——难道与银鹿骑兵们交战的，是鹰身女妖？ 但鹰身女妖不是居住在山崖上的洞穴中的诅咒生物么？她们和精灵文明、和黑森林，甚至和龙蝇所属的沼泽环境都挂不上钩啊？ 这魔法平原，难道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他双腿轻轻一夹，胯下的鹿顺从地加了速度。但还没等到他走出这一片林区，风中混乱的声音已经停止了。 战斗已经结束了。 等到他走出林区，站在一片高地上，向着下方看去，却见汩汩的溪流边，数十骑鹿正停驻着，精灵们正在河滩上处置着他们的战利品。而不远处，一群银白色的身影正在离开——那似乎是独角兽的身影。 他眯看去，很便看到蹲在一起的米莎姐和艾莉娜，她们正心地用武器挑着一具灰黑色、满是羽毛的身体，西里尔立刻认出来，这就是他猜测的“鹰身女妖”。 半精灵少年微微皱起眉，将魔法平原的难度等级在心中又提高了一个等级，他催动着银鹿，正想汇入队伍中，目光一闪，却看到浅滩的那头的坡上，有一道骑着鹿的身影，正在隐入丛林中—— “莱昂纳多！” 西里尔的目光立刻直了，那身圆圆的盔甲可太过显，不是莱昂纳多又是谁？ 但他为什么不在精灵的队伍里，而是骑着鹿单独一人要离开？ 他要去哪？ 现状由不得西里尔去多想，见莱昂纳多的身影要消失在树丛后，西里尔催动身下的银鹿，银鹿仿佛听懂了他的心意一般，突然一下子就奔跑了起来，轻地像是驾驭着风。 他自坡上冲下浅滩，如离弦的箭一般，一跃而过溪流，接着向着河滩的那头冲去。掠过米莎和艾莉娜身边时，他甚至没来得及打一声招呼，接着便冲上了另一头的坡。 “西里尔！”艾莉娜匆忙的喊声亦是被他甩在了身后，西里尔一下子就钻入了树林之间，直追莱昂纳多而去。 第74章 听从我的命令 / “听我差遣？” 西里尔只是呆了一下，伊兰达尔这一着他完全没看懂——莫非这位精灵长老会以为一名年轻的半精灵拥有统率部队的能力？ 还是他想以这种方式敲打一下西里尔，让西里尔明白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半精灵，没有多少和他讨价还价的资本？ 也怪不得西里尔去多想，毕竟这可是白送上门的一只正规军，足足三十余骑，而且估摸着平均等级都要到职业级的等极线了，如果不是数量太少，足以纵横整个阿玛西尔。 艾莉娜仰着头，微张着嘴看着西里尔，中藏不住的惊喜。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西里尔，示意着他俯下身，而后踮起脚凑到耳边，轻声道 “领主大人，这就要有第一支部队啦！” 西里尔撇了撇嘴，没接他的话。在这方面艾莉娜显然没有过多的考虑，但她的喜悦却是真的。 他心中已经过了一番此时接手这一支部队的利弊。虽然他现在是个十足的战阵菜鸟，但一支成熟的部队足以弥补他拙劣的指挥技巧，无疑是练手的好机会。 而带领部队，也是他未来必经的道路——在绑架到几名足够优秀的战阵大师和猛将之前，带队打架显然都是他必须要做的事。 至于弊处……根本没想到！ 送上门来的精锐，不要白不要！ “那你呢？”西里尔反问道克莱门特，而后者沉声道“我会担任您的副官，负责传令、传递情报。” 他着，面色忽然一变，一旁的树丛里传出了一阵清脆悦耳的鸟叫声。 西里尔听不出是什么种类的鸟鸣，正以为是什么魔物来袭之时，却见克莱门特将手指放在嘴边，也没见怎么改变嘴型，悠扬的鸟叫声就从他的口中发出，短短长长地交错成奇妙的旋律，但明人都看得出，他是在传达情报。 而做完这些，克莱门特立刻向西里尔道“大人，前方传信，有一群魔物突破了树人的防线，正朝我们的西北方前进。” “树人的防线被突破了？那些魔物会飞？是不是你们刚击杀的这些鹰身女妖？”西里尔心中一凛，那些树人拥有着调动身旁树木的能力，血条又长皮又厚，想突破它们的防线可以是困难重重。 “不是，情报不明。”克莱门特摇头，林间的鸟叫声又一次传来，他细细听了两句，神色一变，速道“青藤部和他们遭遇了，正在交战中！” 西里尔有些不舍地望了一地上鹰身女妖的尸体，虽然这种被诅咒的生物身上没有多少好的材料，但硬要分解售卖也是能卖出不少钱的。 不过他也没有多犹豫，翻身重新跃上银鹿的背，轻声喝道 “克莱门特，整队。” 他没注意到克莱门特转过身时，目光中露出几丝异样的光彩，但他随即高举起手中的长剑。 方才还在修整的精灵们立刻抛下了手中的事，齐刷刷地骑上了银鹿。喜滋滋的艾莉娜也和米莎一道，骑着银鹿并入了阵列之中。不过几十秒的时间，排列整齐的银鹿方阵已经跟随在了西里尔的身前。 “接下来，我部将由这位大人指挥。” 精灵之间只是短暂地骚动了一下，却立刻恢复了肃静。 这份执行力让西里尔都有些惊讶，可见银鹿骑确实是丛叶氏族的精锐部队——别忘了这可是群克莱瑞精灵，对半精灵本身就有不的偏见，更何况这名半精灵还没有展现出任何实力。 西里尔心念流转，胯下的银鹿立刻向前走了两步，他清了清嗓子，方才脸上还挂着的一丝闲适一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认真。 而后他朗声开口道 “记住我的名字，西里尔·亚德里恩。” “接下来，听从我的命令——” 他着，抽出腰间的长剑，指向西北方 “支援青藤部！” 话音落下，他第一个调转鹿头，胯下的银鹿轻盈地跃出，几个纵跃间就跳上了河滩。而西里尔端坐于其上，仿佛生根于银鹿背上一般。 “还愣着干什么？跟上，跟上！”克莱门特叫了起来，率先向着西里尔追去。他身后的三十余骑反应过来，紧随其后。 三十余骑轻盈地穿梭在树林间，河滩旁的树林并不稀疏，对精湛的骑手还好，不会影响银鹿们速度的发挥。但克莱门特惊讶地发现，自己无轮怎么催促坐骑加速，都无法追上那道仅仅先他们几秒出发的半精灵少年的身影—— 而意识到这一点的不仅仅是他，身后的精灵们也纷纷察觉，那道纵跃在最前方的身影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甚至距离他们还越来越远！ 开什么玩笑，银鹿是那么好驾驭的生物么？你一个半精灵第一次骑，怎么会骑的这么轻松？ 克莱门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去，发现同样是新人的米莎和艾莉娜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最后面，而那位米莎姐，可是纯种的精灵—— 他心里第一次对西里尔有所改观，而后打了个手势，示意队伍放缓速度，接着自己全力追上前去，想要喊住这位临时的指挥官。 而西里尔跑在前列，倒不是为了特意在精灵们面前露上一手。从拔出长剑的一刻开始，召唤属性面板的标志就在他的视膜前一跳一跳的。 于是他在登上河滩后，就轻轻摸了两下银鹿的头，示意它撒开腿跑，接着便唤出了属性面板。 但这不看面板还好，一看面板，他吓了一大跳！ 自己的经验条，原先都还没到三十一级，但是现在却已经过了三十三级，直奔三十四级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经验增长像是从天而降的大礼包一样，砸了西里尔一个措手不及面板二要分走三分之一经验的事情他可没忘，由此可见这笔经验究竟有多丰厚！ 但这经验是从哪来的呢？他确定这绝对不是生命之树的意志体送给他的，而他路上也没有随意吐口水一不心吐死一个大boss…… 西里尔正思索间，却听身后传来阵阵的喊声。他关掉面板，放缓速度回头看去，却见克莱门特一脸尴尬地努力追着他，好不容易才追到他的身后，连连道 “大人，速度慢一点，大家跟不上了……” 银鹿骑！ 这三个字突然跃入了他的脑中，西里尔愣了一下，下一秒心里就狂笑了起来！ 银鹿骑，就是银鹿骑——自己接手了这一支部队的指挥权，自己麾下的士兵的击杀，经验都会分成给自己！ 这是【辉耀之路】之中的一个机制，率领的NPC士兵、打造的NPC士兵视为召唤物单位，造成的击杀都会将经验分给队伍的统率者！ 自己虽然之前没到任，但是伊兰达尔给的任命，却肯定是在他们抵达河滩之前就下达了的。 而这些银鹿骑刚刚灭了多少只鹰身女妖？八十只？一百只？还是更多？无论多少，这都是一个巨大的数值了！ 这算什么，转生半精灵之使唤纯血精灵帮我升级？ 西里尔心里笑开了花，但熟练的表情管理让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反而更加地严肃。他心里已经有了谋划，于是就连眉间都多了一丝阴翳 “克莱门特，青藤部的同族们还在艰难地抵御对手的攻击，而我们却还在这里慢慢悠悠，这就是丛叶氏族精灵的素养么！” 他这一声低喝，让克莱门特浑身一颤。克莱门特看着面前半精灵少年那没有丝毫伪装的焦虑，心中莫名地开始自责，于是低声道 “可是……我们好像绕了个圈子……” 西里尔脸色一僵，但他稍稍催动听风术，便能听到一股混杂着战斗声音的风声正朝着他们吹过来，听起来战况无比激烈。 于是他从容道“行军切忌死脑筋，这是为了战果最大化。让他们立刻跟上来，跟我压上去！” 克莱门特听得懵懵懂懂的，死脑筋？他怎么死脑筋了？你绕了个路，怎么就不死脑筋了？ 但他还是将身后的银鹿骑们喊了上来，这一次西里尔没有加速，让队伍保持在一个整齐的队形上。 一行银鹿骑在林间穿梭着，一路上众人尽皆无语。 克莱门特好奇着这名骑术确实不凡的半精灵少年，在战术上能有多机灵，猛然间看见西里尔高高抬起了右拳—— 这是全队止步的手势。 所有的鹿都在同一时间止住了步伐。 而后，半精灵少年干脆而简短的命令声响起 “拔剑。” “拔剑？”克莱门特手上照着做，向着四周张望，没看到任何敌人的踪影。他尝试倾听，却也没听到敌人的声音。 但西里尔的下一个命令已经紧随而来 “跟着我。” 他利索地甩下三个字音，接着胯下的银鹿轻地跃出。精灵们纷纷策动银鹿，却见半精灵少年的身影遥遥领先了他们几个身位，走在队伍的最前列。 他们还在疑惑着这名新指挥官让他们拔剑的意图是为何，银鹿前进间，猛然间一阵风声漏入了他们的耳中——混杂着渗人的嚎哭声，精灵的呐喊声，还有盾牌与金属碰撞的声音！ 是战斗的声音！ 克莱门特下意识地想要听得更清楚，蓦然间发现，前方的半精灵少年手中的长剑不知何时悬在身侧，其上是一团青色的劲风。 难道是他将风引过来的？怎么可能？这个念头蹿入克莱门特的脑中，让他一下子陷入了恍惚。 但西里尔丝毫不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两个字夹杂在风中，传入他们的耳中 “提速——” 话音刚落，那道方才还和队伍保持着一定距离的银鹿身影忽然加速，一下子便要将他们甩在身后。克莱门特咬了咬牙——开什么玩笑，一个半精灵，将他甩在后面一次就够了，还要甩第二次？ 他立刻高声喝道“提速，提速！” 他的话音中，精灵们纷纷夹紧双腿，胯下的银鹿们也都意识到自己的主人此刻有多么的焦急，尽皆发挥出远超过平时的速度。这一队银鹿骑的速度在一瞬间就拉到了最高，百米的距离眨间便被跨越，前方的树林越来越稀疏—— 要出树林了！ 而就在这一瞬间，克莱门特清晰地听到了战斗的声音，方才还微弱的风这一次直接地灌入了他的耳中，他稍稍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原因！ 西北方的青藤部，与敌人交战的位置，是在河滩上游的一段山谷中。而临时的指挥官的这一番绕路的行为，让山挡住了风，以至于他并没有听清战斗的声音！ 但西里尔听清了！他准确地抓住了交战双方的位置所在，而他们现在要发起的是—— 自山坡向下的冲锋！ 克莱门特才刚刚想明白这一点，却看到前方半精灵少年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剑。那柄看似普通的剑上，此刻被青光环绕，迅疾的风凝聚于其上，仿佛一盏明亮的灯！ “银鹿骑，河滩部，随我冲锋！” 少年清亮的喝声自风中传来，在他的身后，克莱门特第一个高举起手中的长剑，高声喝道 “冲锋，冲锋！” 西里尔第一个冲出了树林，接着便是一段俯冲的山坡。冲出树林的一刻，下方的战斗已经一览无余——一侧是精灵的阵营，青藤部果然如其名一般，是一群精灵步兵。 他们手执被青藤包裹着的大盾，一列一列地排布着。这样的步兵除非以火攻，否则面对普通的刀剑、魔兽的利爪撕咬，他们都可以轻松应对。 但此时这一部精灵却陷入了苦战，他们并没有与敌人直接碰撞，在他们的身周，巨大的绿色光罩撑起，显然是自然系的精灵法术。 而在光罩之外的，却是一团一团的虚影，正发了疯的冲撞着光罩。那巨大的绿色光罩被撞得一下一下闪着光，愈来愈暗，愈来愈暗，见就要被攻破了！ “大人，自然之护撑不住了，最多再支撑……十五分钟！” 身穿长袍、手执长杖的精灵皱眉道，而后方的一名精灵 第75章 幽魂 于空排成一行的巨大战锤几乎将这山谷所有的风都纳入其，以至于一时间，这片战场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光罩庇护下的青藤部精灵们看着光罩外的一团团青色的光呆滞着，而向着光罩疯狂发动攻击的虚影们察觉到了这异常的空气流动，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向着头顶望去。 回答他们的，是一阵鹿蹄奔踏声，以及年轻人自山坡上挥的长剑。 陨星锤，十三连发！ 西里尔没有任何犹豫地劈长剑，像是点燃了炸药的引信。那十三柄巨锤随着长剑的挥而轰然下，似是自苍穹坠的流星。 青色的光在空闪耀着，凝缩着，而后在坠地的一刻炸裂。那被浓缩于其、沉寂许久的风立刻化为锋锐的刀刃，向着四周激荡而去。 刹那间，青藤部的精灵们面前，尽是青色的风刃，它们来回切割着，刮过那些让他们手足无措的虚影的身躯，将它们撕碎在一阵阵怨灵的哀嚎声。 仅仅两个呼吸的时间，青藤部的精灵们赫然发现，方才还密密麻麻围在他们的“自然之护”前虚影们荡然无存。 支撑自然之护的祭祀托尔兰在原地愣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他的身后，青藤部的指挥官达瑞恩已经高声叫了起来：“同族的支援到了，反攻！” 在他的呼声种，前排的精灵们重新挺起盾，小跑着向前推进着，像是一面坚实的墙。但他们才刚刚跑出没两步，就看到自山坡上冲下来的一骑已经蛮横地冲进了那一团密密麻麻的、惨白色的虚影之。 而在那一骑的身后，是奔踏的鹿蹄声——数十骑银鹿的身姿自高坡上跃下，紧随着那一骑，一同撞入敌阵！ 西里尔将魔力灌注于剑上，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团炫目的青光，将那道道妄图逼近银鹿的虚影击退。但长剑斩过虚影之时，却只让那道道身影变得淡了一些。 它们不过是停顿了一下，便重又扑了上来，仿佛根本没有受到伤害一般。 这副现状让西里尔不禁发出一声“啧”——虽然他早就料到短兵相接会是这样的结果，但现实还是让他感到不悦。 他非常清楚这群围攻青藤部的敌人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幽魂，属于亡灵兵种，其灵体的形态能够极大程度的豁免物理伤害。这也是西里尔自山坡上跃出，看清它们种族的一刻，毫不犹豫地爆发一波陨星锤的原因。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无比正确，开始近战后，就算他将魔力附着于长剑之上，也没法对幽魂们造成更可观的伤害。 也难怪青藤部的精灵们会被幽魂压着打，他们是一支注重守卫的重装步兵团，本身的攻击就不突出，与幽魂硬拼起来，肯定会吃亏。 虽然这些幽魂自身能够造成的伤害和“刮痧”也差不了太多，但奈何其往往成群结队，而且攻击之时能够对生灵的精神造成侵蚀。在幽魂的围攻下站久了，据说人的精神都会变得不正常，疯疯癫癫，甚至自杀。 但这些精神上面的折磨对西里尔倒不是问题。冲入敌阵之时，他已经放慢了脚步，等待着后方队伍的突入。 他分辨着后方鹿蹄的声音，那道道如蜻蜓点水一般轻快的蹄声转眼已追至他的身后，克莱门特和先列的骑兵们已经发起了第一波的攻击，但他们的疑惑声立刻传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该死的，我的剑居然穿过了他！他还咬我！” 这一惊一乍的反应让西里尔哪怕深陷敌阵，都不由得会心的一笑——想到游戏里，玩家们最开始和幽魂遭遇的场景，和这群精灵的反应一模一样。 但想归想，西里尔手长剑已经竖起，心念所致，两个骑士的光环技能同时开启—— 银刃骑士之心：提升专注力，降低精神层面的损伤，士气高昂。 迟滞光环：对敌方单位造成范围性减速。 两个光环开启的一瞬，身后的精灵们纷纷神色一振，而他们立刻发现，自己的对手的动作好像变得更加缓慢了，自己可以更好地闪躲他们的攻击了。 幽魂对银鹿骑能造成的杀伤顿时被降到了最低，但这并不能解决问题。西里尔心里早有谋划，长剑上青光凝聚，同时高声喊道： “诺拉在上，自然之风！” 他的喊声，温和的风刹那间拂过了每一名银鹿骑精灵的面庞，而精灵们立刻发现，方才还难以对付的虚影们忽然变得萎靡，一道道身躯都痛苦地蜷缩了起来—— 自然之风，在诺拉庇护的和风下，所有己方单位都会获得持续性的血量恢复。这个当初被西里尔吐槽为奶骑前置的技能，此刻却无疑是对亡灵单位最强的杀伤性技能，给生灵恢复，便能给死灵造成杀伤！ 西里尔引领着银鹿骑们在幽魂冲杀着，以他为心展开的风阵就像是一个对幽魂的屠宰场，那一道道虚影在这和煦的风，愈发稀薄，最后被精灵们挥出的长剑剥夺了存在。 整个自然之风持续的半分钟时间内，幽魂的数量锐减。西里尔看着视线自己的经验疯了一般上涨着，当他停下这股吹荡的风，回眸望去之时，却见方才还乌泱泱一片的虚影，只剩下零星的几团，还能站在山谷。 身后的精灵们脸上没有丝毫的疲倦，望向西里尔的背影之时，眼已经尽是信服——他们自山上冲下之时，便已看到那被陨星锤覆灭的大批幽魂，而之后和这些怪物交手后，更加清楚如果没有这名半精灵少年的带领，他们估计得和青藤部一样，陷入苦战。 而青藤部的精灵们已经看傻了眼，指挥官和祭祀面面相觑，纷纷露出疑惑的神情： “克莱门特接手这一部才几天吧？怎么他们这么猛了？” 指挥官达瑞恩讪讪地走上前，向克莱门特询问着，但出乎他的意料，这名一向骄傲的精灵居然摇了摇头，看向那立鹿横剑的半精灵，声音满是钦佩： “这位才是我们的指挥官。” 他话音刚，却见那名半精灵少年跳下了鹿，甚至将长剑都收了起来，走向呆立在场、一动不动的一团虚影。 第76章 精灵幽魂 那团虚影的身形已经十分淡薄了，自然之风对它们造成的伤害可不是一点半点。它呆呆地立着，不会跑也不会发起攻击。 西里尔走上前，静静地看着这残存的幽魂。他在战斗伊始时便发现，这一批幽魂大多连人形都未能凝聚，不过是一团团的灵体。 相比起其他连一个像样的形体都难以凝聚的幽魂，这一团幽魂总算是有像样的手和脚。它似乎披着一件斗篷，斗篷下的那张脸上是一片空洞的模糊。 但当西里尔伸出手，做出将那斗篷的兜帽揭下的动作之时，那属于幽魂身体一部分的斗篷居然真的从它身上滑，露出了被兜帽遮挡住的耳朵—— “诺拉在上，这……指挥官，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戒备在西里尔身旁的精灵们，在看到幽魂耳朵的一瞬间，纷纷发出了讶异的呼声，随即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幽魂面前的西里尔。 那对耳朵尖而长。 是一对精灵的耳朵。 而半精灵少年深吸一口气，指了指这团幽魂的腿边，众人向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里绑着一个装匕首的鞘。 “它在死前，是一名精灵的游荡者斥候。” 不仅仅是它。 还有刚刚在这里所有的幽魂，它们身前，都是精灵。 西里尔将手伸向那名精灵幽魂的面庞。幽魂的身躯一瞬间剧烈地颤抖，可西里尔的手上突然亮起了一团属于风元素凝聚的青光，将一股轻柔的风送了过去。 “愿诺拉庇佑着你。”他轻声念道。 幽魂的颤抖停止了，沐浴在这风，它的身形愈来愈淡，最后消失不见。 它的灵魂力量在这一群幽魂当应该是特别强大的，因此才能够撑过此前自然之风的洗刷。而其为数不多的灵魂力量，尽力复原出的几个要素，耳朵代表着其所骄傲的身份，兜帽与匕首代表着其所尽忠的职责。 想来是它在死后，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这一股自西里尔手送出的风并没有停歇，流转过山谷每一个还残留着的幽魂虚影，直到将它们都吹地消失不见，才渐渐消散。 直到看不到任何一道虚影，西里尔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克莱门特。” “在。” 这名银鹿骑原先的指挥官已经彻底抛开了身份带来的偏见，立刻走上前，身边还跟着青藤部的将领。西里尔简单问了声好，客套了几句后，便说道： “伊兰达尔在哪里？” “长老在临时建立起的森林堡垒，在最靠近焦化区域的地方，大部分兵力也集在那里。”克莱门特迅速回答道，而后有些担忧地问道：“大人，这些虚影……” “带我去见伊兰达尔。”西里尔果断道。 在这一段山谷简单地修整了片刻，并入了青藤部精灵的银鹿骑便向着克莱门特所说的临时森堡前进。 这些来自魔法平原的幽魂，更是这处魔法平原与精灵息息相关的一大力证。如果说光是生命之树共鸣、对精灵的debuff还不足以说明的话，那加上这一条，就足以证实这一点了。 原先西里尔还想着靠着这一批银鹿骑能够共享经验的特性，先多收割一些从魔法平原冲出来的魔物，让自己好好练一练级。 但当精灵的幽魂出现之时，他意识到，再继续拖下去，恐怕这苏醒的魔法平原会放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假如如生命之树的意志所说的那样，那片魔法平原当有一棵死去的生命之树——甚至是远古之树，那代表着，这处魔法平原或许是一处过往明年代里，精灵据点的陷的重现。 过往的明年代，单从精灵这一种族上而言，那和现如今的明时代可不相同。过去的精灵要强于现在的精灵，这一点是公认的。 而能够让那样强大的精灵据点覆灭的力量——单单现在已知的生物，居住于洞穴的鹰身女妖，伴生于龙身旁的龙蝇，就没有几个是好对付的。 让魔法平原继续拖下去，谁知道里面会窜出什么东西——美杜莎？蝎狮？蛮牛？ 还是干脆更过分一点…… 龙？ 西里尔坐在鹿背上，想着前世的吉恩男爵靠一群雇佣兵把这里的魔法平原给解决的事，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至少说明，这个魔法平原的难度应该不会超纲到七八十级，五六十级已经封顶了。 他看着自己视膜上的经验数值，打这一仗之前还上三十四级不到，现在却已经快要三十八级——这一批幽魂提供给他的经验可以以海量来形容，极多的数量、以及越级击杀带来的经验加成，让他属实好好爽了一波。 而这三十八级尽皆吃的见习骑士的属性成长，如果硬要评定战力数值，西里尔现在应该和一名刚刚转正的骑士不相上下—— 五十级的魔法平原，正好与他相符。 精灵们的行军迅速而安静，哪怕这并非战争的年代，丛叶氏族对军团的训练依然没有丝毫的懈怠。虽然银鹿骑照顾步兵，放慢了一些速度，但行进的速度依然十分可观。 没有花太久的时间，嘈杂的风声便传入了西里尔的耳。他细细辨认，便听到风树枝挥动的声音、精灵或是半人马怒吼的声音，以及一阵阵箭矢破空的声音，显然主战场就在前方。 部队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几分钟后，一片由粗壮的树木交汇而成的坚实的墙出现在了西里尔等人的面前。抬眼望去，却见高大的树墙上一排排持弓的精灵站立警戒着。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下方西里尔等人的靠近，却听一声“放箭”声响起，精灵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一张张长弓刹那间拉满，箭矢抛射而出，在空形成一片密集的雨—— 这是树人的手笔。它们将树木汇聚成高墙，为精锐的精灵射手提供居高临下的射击场所。像这样的墙还有好几堵，分列在前方，是精灵们最前列的防线。 森林是精灵的主战场，而这主场的环境，是由所有信仰诺拉的自然生物，共同构造的。 第77章 关键人物 西里尔等人登上树墙之后，才发现，哪怕有树墙的庇护与前列军队的阻挡，树墙上的精灵箭手们也没法安心地放箭—— “注意投石，三，二，一，躲闪！” 精灵指挥官的喊声中，却见远处飞来数块黑色的阴影，眨眼间就已经到了树墙的上方。精灵们齐齐躲闪避让，却见那黑色的阴影结结实实地砸在树墙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陷。 飞溅的石块向着那些躲避中的精灵们砸去，西里尔立刻踏步上前，手中十字鹫骑士之盾浮现，将飞向一名精灵腰部的石块挡到了一边。 那名精灵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但西里尔已经收起盾牌，继续走向了树墙的中部。而精灵指挥官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他只能抓起弓，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心里还在疑惑着救了自己的是谁。 伊兰达尔的指挥所在最前列树墙的中部，这是离这一片魔法平原最近的地方。西里尔边向指挥所赶去，边观察着焦化区域的情况—— 天空中还能看到扭曲着的紫色的薄膜，那里面便是魔法平原。按克莱门特所说，这层紫色的膜原先可不止这么点厚度，但现在却依稀能够看清里面的断壁残垣，与大片荒凉的景象。 巨石飞向城墙的场景倒是让西里尔觉得有些熟悉，他想起在北风之塔时，那些霜巨人也是将巨石扔向城墙，对城池造成杀伤。 不过魔法平原当中并没有霜巨人，向树墙发起远程攻势的是一辆辆攻城器械——投石车。那一辆辆还带着斑斑锈迹、外表无比狰狞的金属攻城车并排排列着，在那一轮投石结束后，此时开始重新装填巨石，看起来距离下一次攻势发动，还有不短的时间。 至于在远处列阵、密集一片却没有主动发起攻势的敌人，西里尔并不能分辨出它们究竟由那些生物构成。其中幽魂占了很大的比例，连成一串的白色着实影响人的判断力。 西里尔快步走入中间隆起的、似堡垒一样的藤蔓房间，身后跟着银鹿骑的指挥克莱门特、青藤部的指挥达瑞恩。他们走入房间之时，看到的却是一片拥挤—— 倒不是因为人多，在场的总共也只有五个生物，但是其中有一头独角兽、一名半人马首领、一名努力蜷着身躯的树人，一名精灵还有一名人类。除了精灵和人类，其余的三位在场者几乎把房间都要挤满了。 “森塔乌尔，拜托你收起那满脑子突击的想法，这是一场守卫战，我再强调一遍。” 伊兰达尔一手揉着太阳穴，一边尽量放缓语气解释着，一副已经烦恼了许久的样子。而半人马首领不满地哼哼几声：“伊兰达尔，拦是拦不住的，之前已经有灵体从树人那里穿过去了——” “森塔乌尔，你是认为这算是我们的责任？”树人发出了不悦的声音，它正是西里尔刚到生命之树门口时见到的那位树人，达洛戈。 “我想森塔乌尔没有这个意思。”伊兰达尔反而替半人马首领发话，“好了，至少现在这群灵体已经停止了冲锋，我们可以好好地进行消耗——” 但伊兰达尔的话音未落，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我们独角兽承受不起这样的消耗，伊兰达尔，如果你的选择是固守，那我得让独角兽撤下来……” “黄金巨匠，前线需要你们的支撑。”德鲁伊戴里克开始劝说那名发话的独角兽。 房间当中乱成一团，西里尔进门时正对着独角兽的屁股，他倒没觉得这屁股有克兰想的那样诱人，但他下意识地选择向侧边躲闪几步。 而就在他闪开后没几秒，这头独角兽似乎发了怒，向后猛地一蹶子，将刚走进屋的达瑞恩踹了个正着，直接将这名青藤部的指挥官蹬了出去，连带外头的克莱门特一起掀翻在地。 这下，屋内的几名生物终于意识到了西里尔的存在。伊兰达尔望向西里尔的目光一亮，就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样。 他站起身，高声道：“行了，解决焦化区域的关键人物终于到了，西里尔·亚德里恩，你有什么打算？” 西里尔似乎看到一口锅扣向了自己，从方才房间里的几段对话就可以看出，几位各方势力的领袖意见不一，有人想对魔法平原的入侵者发起主动的进攻，而有人想要固守。 不过他也没有丝毫闪过这口锅的意思，倒不如说，他很乐意于看到这些森林中的生物们各自有各自的打算。 树人、人类、半人马、精灵、独角兽，五对目光齐齐落在了西里尔的身上，而半精灵少年不慌不忙地道： “长老，我想我们需要更早地进入魔法平原中。” “原因呢？” “生命之树的共鸣让这处魔法平原被激活，我之前歼灭了一支幽魂部队，它们由精灵的亡魂构成——”西里尔停顿了一下，见伊兰达尔面不改色，便继续说道，“这处魔法平原对自然与精灵有着极大的敌意，再拖下去，恐怕埃勒金丛林会受到极重的创伤。” “你认为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魔物产生，甚至还会有更强的出现？”德鲁伊压低声音问道。 “是的，如果这里再现的是一处精灵与某一势力交战的情景，那继续拖下去，更加高级的兵种都有可能出现。”西里尔点头道，“魔法平原被激发的越完整，能够复刻的事物也越多，这一点是学者们的共识。” 这确实是学者们的共识，只不过是二十年后的学者。但戴里克此时也无从考证，只能点点头，陷入沉思。 独角兽摇晃着那有着一根银亮独角的头颅，打着响鼻，发声道： “所以，你是打算冲进那处平原里？” “没错。”西里尔应声道，“从根本上破解，这是唯一破除魔法平原的办法——虽然还可以通过更加强大的宝物生成更大范围的魔法平原以进行压制，但我想我们应该拿不出那种等级的东西。” “但现在那些魔物已经将通往焦化区域的道路全部封死了。”伊兰达尔摇头，可随即他就看到半精灵少年微微眯眼，以及脸上胸有成竹的神情： “突破封锁不是问题，关键在于，我需要支援。” 第78章 摇人 “河滩部列队，听我号令！让旁边的新叶部靠过来，跟我们一起走！” “青藤部，你们编入前线阵地。” 自房间走出的克莱门特和达瑞恩匆匆忙忙地赶往驻扎在树墙下方的自己的部队，下达新的指令。克莱门特神情复杂地望着上方，却见那名银鹿骑的临时指挥官此时正与独角兽与半人马的首领们走在一起。 那算是瘦小的身躯此刻被两名埃勒金丛林数一数二的人物簇拥着。克莱门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半精灵少年说出“需要支援”后，自己敬爱的长老居然会干脆地一摊手，表示“全部由你指挥”。 那可是树之心！丛叶氏族的主心骨！怎么会就这么把埃勒金丛林自然生物的指挥权转手交到了一名半精灵的手里！ 克莱门特哪里知道，这其实本就是西里尔和伊兰达尔协约的一部分。想要解决焦化区域，终归得靠这个半精灵，而丛叶氏族自然会全力协助。 区别不过在于，现在多带上了独角兽、半人马等生物而已。 但独角兽首领“黄金巨匠”和半人马首领森塔乌尔可乐坏了，他们是坚定的主动进攻派，此刻巴不得西里尔立刻发起进攻。 西里尔三言两语就分配好了他们的任务，独角兽和半人马，都是一等一的冲阵好手，想要冲过敌阵、进入魔法平原，还真少不了他们。 不过在此之前 “克莱门特，帮我找一个人。”西里尔找到克莱门特，后者随即喊了两名精灵，两三骑银鹿飞奔而去。 没一会儿，其一匹上的精灵便手里抓着一道身躯，飞也似的奔了回来，将手里的身躯扔到了西里尔的面前。 半精灵，拉兹拉斐尔。 拉兹跟着队伍来到前线阵地，但他既不是正规步兵抗不了线，也不是优秀的射手放不了箭，原本他还琢磨着回生命之树去，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走，就被银鹿骑给逮了回来。 他还在问着银鹿骑为什么要抓他，一抬头，看到的却是那名半精灵少年，当场愣住。 而西里尔蹲下身，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拉兹意识清醒，这才开口道：“你的法术施法时间有多长？杀伤力呢？” 拉兹定了定神，回答道：“大概五秒，但需要稳定的环境。杀伤的话……砍断两三棵树大概没问题？” “跟队。”西里尔站起身，示意银鹿骑让出一头银鹿给拉兹。 魔法平原对精灵有着很强的debuff，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带米莎小姐进入魔法平原显然不可能。 莱昂纳多倒是一个优秀的打手，但可惜的是他已经离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单靠西里尔自己和艾莉娜，想要探索一个魔法平原，显然人手是不足的。 他算了一下，估计还可以让几名半人马和独角兽随队进入魔法平原，最好还能带上两名德鲁伊但德鲁伊和独角兽都数量稀少，估计也给不了太多的援助。 一时之间，他能抓到的帮手，居然也只有拉兹一人了。 “克莱门特，一会儿我需要你部护卫冲锋，那些灵体我会解决，但后续的鹰身女妖、龙蝇，以及还有一些其他的魔物，需要你们和半人马一起清除。” “明白。”克莱门特点头，他转过身刚打算去传达命令，突然间停住了脚步，表情僵硬道：“孟斐拉大人，您来是……” “让开，我有话和他说。” 克莱门特连忙让出身位，于是棕色长发的巡林队队长出现在了西里尔的视线。 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显然还未完全调整好身体的状况，但脸上的表情却冷冷的，也不给西里尔说话的机会，开口直接道： “我要和你一起去。” “你要进焦化区域？”西里尔皱了皱眉，“你应该知道那里对精灵有多强的压制。” “我知道，但我要去。”孟斐拉坚决道，“我的人被吸进了里面，我要带他们出来。” 西里尔想起来，孟斐拉所属的晨曦巡林队是最早发现魔法平原异象的，而逃出来报信的却只有孟斐拉一人 “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会跟着进去的。”孟斐拉似乎看懂西里尔在想什么，抢先道，紧接着回过头，喊住了克莱门特：“克莱门特，分一头鹿给我，我会随队。” “啊……是，孟斐拉大人！”克莱门特匆匆应下。 西里尔叹一口气：“我不能保证精灵在里面的安危。” 而巡林队长只是坚定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如果我死了，把我的弓拿回来。” 她说完，就走向一边，似乎是去准备自己的行囊去了。 西里尔摇了摇头，在实际进入魔法平原之前，他不知道魔法平原对精灵的压制效果究竟有多强，甚至对半精灵会不会有影响他也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解决这次的魔法平原都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他没法从伊兰达尔那里要到随队进入的精灵，但主动跟来的孟斐拉，伊兰达尔可管不了。 出发时间定在一个小时后，银鹿骑、独角兽、半人马都已经开始做准备了。西里尔来到银鹿骑之前的阵地上，看到米莎小姐和艾莉娜正盘腿坐在草地上，你一块我一块地分着水果。 “哟，同族，来。”米莎看到西里尔走来，举高一块果实，却躲开了西里尔伸过来的手，“张嘴，啊” 西里尔只好张开嘴，充沛的汁水进入口腔的一瞬，整个人似乎都清爽了一些。 “需要躺下休息一会儿么？还是……”米莎伸直双腿，抬起头问道，看到的却是西里尔无比认真的神情： “米莎，等会儿你留在树墙这里。艾莉娜，去补充一些水和食物，不知道要在魔法平原里待多久。” 艾莉娜立刻站起身，奔向了一边的精灵。西里尔再看向米莎时，却发现精灵小姐方才还有些轻松的神色瞬间消失了。 她仰着头，脸上尽是严肃地问道：“同族，我跟你来，不只是要和这群克莱瑞精灵谈判的，不管是什么魔法平原，我理应……” “米莎小姐，你也知道魔法平原对精灵有负作用。”西里尔出声打断道。 “是，但孟斐拉小姐不也……”她正打算争论道，却见半精灵少年突然向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接着他蹲了下来，凑上前小声说道： “我想，在魔法平原里，可能需要外面的生命之树再共鸣一次，只有你能做到这一点。” 他说完，快速缩了回去，看着精灵小姐脸上将信将疑的神情，用力点了点头：“我会给你信号的，这很重要。” 而米莎看着他这副笃定的神情，缓缓叹了一口气。 “好吧，但至少，让我跟你到魔法平原的入口处。” 西里尔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第79章 冲锋 站在城墙上远望敌阵是一种感觉，而站在平地上，与敌阵对垒，却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西里尔骑在银鹿上，缓缓走入重装的精灵的阵列，放眼向前望去，只看到一线属于幽魂的茫茫白色。现在只是魔法平原被激活的初级阶段，但就算如此，敌人的数量就似乎已经远超过丛叶氏族的战力了。 清脆的鸟叫声在不远处的树林间响着。面前的战场已是被清除干净——魔法平原延伸出的力量已经将绝大部分的树木清空，而剩余的，也被精灵们加以利用，或是成为掩体，或是成为树墙的一部分。但周围还有着很大一块的丛林区域。 那里，是精灵的游侠与游荡者的乐土。 而听到这阵鸟叫，西里尔身旁的克莱门特立刻侧耳倾听了片刻，紧接着就开始复述： “除了……灵体之外，敌方的阵营有大量的，嗯……豺狼人？”他复述完，立刻转而看向西里尔，却发现半精灵少年掐着手指，已经算了起来： “豺狼人、龙蝇、鹰身女妖，精灵的幽魂，从品阶上来说都不算高……算是一个好消息。” “大人？”克莱门特疑惑道，却见西里尔向他摆了摆手，骑着鹿向前边走边说道： “等会儿城墙上的精灵会给予我们三波箭矢压制，在突破幽魂区域之时，我们的阵型要尽量地紧凑，之后的敌人会被箭矢压制，我们要尽量散开队形，明白吗？” 克莱门特连连点头，西里尔说的并非是多困难的战术，要执行起来没有丝毫的困难。 二人说话间，便已回到了大部队集结的地方，除了银鹿骑外，数十名手持长戟的半人马立在队伍的前列，领头的正是那名被莱昂纳多教训过的半人马，伊鲁格尔。 而队伍的侧翼，则是五六头高大美丽的独角兽，为首的一头独角兽的独角与鬃毛并非纯粹的银白，而是带着一些似乎沐浴了日光一般的金黄，与那名此前开会的“黄金大匠”的鬃毛类似，煞是好看。 “那是黄金大匠的胞弟，黄金舟。”克莱门特小声介绍道。西里尔点了点头，迎上前去，那头美丽的独角生物也恰好凑了过来，打着响鼻，发出一段并不熟练的精灵语、通用语混杂的话，大致意思是它会协助西里尔，并且会进入魔法平原。 “德鲁伊呢？” “他们在一边的树丛，会在需要的时候帮助我们。” 又和半人马聊了几句，西里尔将战术布置了下去，之后便回到了银鹿骑的前列。身后银鹿骑的数量由于抽调了别的部队，几乎翻了一番，那些新来的却也都如河滩部的银鹿骑一样，安静而驯服。 西里尔调转鹿头，回过身看着身后一张张精灵的面庞。一眼望去，克莱门特紧跟在身后，面色还有些虚弱的孟斐拉笔直地坐在第一排，三四排处的米莎小姐自然地坐着，身边的艾莉娜虽然没有精灵的长耳朵，但一头金发倒也似乎混入了精灵的丛。 不过拉兹就没有那么从容了，他也是第一次骑在银鹿上，哪怕胯下的坐骑一动不动，他也不由得有些摇摇晃晃。 而剩下的其他精灵，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轻佻，目光在转过身的半精灵少年身上时，只有说不出的凝重。 就连林间吹荡的风，都似乎被这股气氛给染得沉重了。 但随即，一股温和的风，拂过了众人的面庞，同时响起的，是半精灵少年听起来无比轻快的声音： “这么沉重干什么？是在想着打完这一仗就可以和树屋里的未婚妻结婚了，还是在想着回家喝一碗热腾腾的花茶汤？” 他的这一声让前一秒还紧绷着的精灵们纷纷笑出了声，一道道目光尽皆转向了坐在侧翼鹿背上的拉兹——这名在族内被禁止歌唱的吟游诗人可没少给他们讲过类似的内容。 西里尔勾起嘴角，看着活跃起来的气氛，朗声道：“听好了，接下来我们发起的冲锋，将被刻在埃勒金丛林丛叶氏族光辉的历史上，等丛林恢复往日的繁荣之时，每一棵新生的树都会代替诺拉歌颂你们的名字——以上！” 他调转鹿头，再转过身时，已经将腰间的无名之剑拔出，无光的剑锋高高举起在空，他高声喝道： “诺拉将注视我们前行的道路，愿星空照耀着你我，准备冲锋！” 他的话音，城头上猛然响起一阵高亢的号角声。一旁列队的步兵精灵们纷纷发出喝彩。而前列的半人马早就等不及了，伊鲁格尔将长戟在空抡了两圈，下一秒，人已经如利箭一般窜出! 蹄声奔踏！ 半人马的马蹄声，独角兽的兽蹄声，银鹿骑轻巧的鹿蹄声，在飞驰响成一片，巨大的烟尘自他们的身后卷起。 这份惊人的气势显然吸引了那些原先还处于待机状态的敌人的注意，那一道道方才还松散的幽魂此时已经在向着他们奔往的方向聚集着，而后排更是响起了无数的羽翼振翅之声，片刻之后，天空已经浮现了数十道鹰身女妖与龙蝇的身影。 看见这些拥有飞行能力的玩意儿的一瞬间，冲锋阵列所有的生物都是心里一紧——如果这群飞行单位对他们发起冲击，那会打乱他们的阵型，极大程度的降低冲锋的威力。 但西里尔却敏锐地分辨出，在那振翅之声，有一道非常不和谐的摩擦声在响着。他立刻分辨出了声音的来源，高声喝道： “不用管那些飞行单位!听我口令，加速，准备分散，三，二，一，分散！” 他话音下的一瞬，半人马、独角兽和银鹿骑纷纷加速着向着两边散去。而与此同时，一种厚重的破空声响起，“呼呼”的声响，数道巨大的黑影自敌阵飞出，直朝他们的点飞去！ 投石车的投石！ 轰！哐！ 伊鲁格尔骇然地看着一块巨石自他和他的族人们分散出的空间飞过，重重砸在他们的身后——如果他们保持原速前进的话，定然会被乱石砸个结结实实。 但他还没来得及结束他的心悸，那名半精灵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聚拢，准备冲阵！” 他扭过头，却看到身后分散开的银鹿骑们已经重新汇聚，那一波投石车针对他们的攻击居然没能造成一丝半毫的损伤。 而这一切的指挥者西里尔，此时手长剑上属于风元素的青光正汇聚着，开始准备一次范围足够大的复苏之风。 “指挥官，那些鹰身女妖要扑下来了！” 克莱门特抬头望着空那些聚集的狰狞的怪物，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但西里尔只回复他四个字：“收缩阵型。” “收缩阵型！” 克莱门特果断传令道，身后的银鹿骑进一步地收紧着彼此间的距离。他心里好奇着西里尔会以什么方式解决那些飞行单位，是像之前冲锋时那样的十三柄气锤连砸，还是会有新的法术？ 但他的思路还没来得及发散开，却听到一阵他熟悉无比的声音，自队伍的后上方响起。克莱门特下意识地抬起头，紧接着便看到一片乌压压的箭雨自他们的头顶飞掠而过，似是陨的流星群，没有任何遮掩地砸入那群飞行单位之！ 箭雨，是来自精灵的箭雨！ 他怎么把自己种族最强的一项给忘了？ 箭雨遮蔽了天空，银鹿奔驰在箭雨之下——克莱门特发誓，自己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和精灵箭手们配合，他也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见过敌人被精灵的箭雨射穿的场景！ 飞在空的怪物们成片地坠，那些精灵箭手们在步兵的掩护下向前推进着，虽然远远在冲锋的银鹿骑们的身后，但始终处在可以支援到他们的位置上！ 克莱门特这才明白，伊兰达尔长老所谓的“全权由你指挥”是什么意思，而这个被予以厚望的半精灵也没有让人失望，至少到现在为止，都是如此！ 他还能忍耐着激动的情绪，而身后的精灵们看到那些方才还给予他们极大压力的飞行单位已经被射，纷纷发出雀跃的呼声。但前方那沉默了一会儿的半精灵传来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立刻恢复了严肃—— “全体注意！” 西里尔的喊声，他长剑上蓄积已久的风元素猛然亮起一阵明亮的青光，温和而治愈的风瞬间以他为心，向着四周铺散而开。 而就在这股风吹起的一瞬，冲锋在最前列的伊鲁格尔高举着长戟，呐喊着冲进了最前列的幽魂之。 伊鲁格尔清楚地知道，这些灵体单位究竟有多么地难缠，就算精灵们有着最优秀的箭手，也无法将这些灵体射杀。他几乎将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了长戟上，力求在第一次冲击，就在灵体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但他还没来得及将长戟挥下，那股轻柔的风拂过他面庞之时，这名一向自视甚高的未来的半人马首领错愕地发现，面前那些难缠的幽魂，居然迅速地变淡，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巨大的风阵包裹着近乎将近一百个单位的队伍，但风阵的强度却丝毫不弱于前一次西里尔使用时的强度。骑坐在银鹿上的少年大口喘着气，只感觉手的长剑像是忽然开启了什么特异功能一样，疯了似的吸取着他体内的魔力。 已经扩充过一番的风元素池的魔力尽数灌入长剑之，眨眼间便已将将见底。但西里尔却丝毫没感觉到疲倦，相反，在这一阵魔力激荡，剑柄头一次回馈给他的温热感让他整个人都像是浸泡在温泉之，让他忍不住地想要将更多的魔力灌入其—— 而就在西里尔毫无保留的魔力输出，原先温和的复苏之风尽隐约有了一丝狂暴的迹象，它无情地卷过那一道道幽魂，将其彻底搅碎…… “喂，小子，你在干什么！醒醒！” 西里尔猛地一惊，脑海突然响起的喊声让他回过神来——是吊坠里灰神的声音。 “你的魔力都快榨干了，你不知道？” 他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自己的魔力几乎全部被灌入了剑，而复苏之风——风阵已经扩大到了一个极其夸张的程度，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龙卷风一般，别说是一百个单位了，恐怕三百个单位都能被包含在其。 前方、侧方的幽魂已经被尽数清剿，西里尔连忙止住魔力的输入，看着复苏之风逐渐平息，惊慌感这才平复。 他定了定神，立刻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战场上，冲锋可还没停止。而此时头顶又是一阵破空声，头顶一瞬间又被乌压压一片的箭矢掠过—— 这已经是精灵的第三波箭矢，第一波射了绝大多数的飞行单位，第二波则将幽魂后的豺狼人射杀了一大片，而这第三波下，那些从第二波箭矢残存的豺狼人不得不再被洗上一轮。 转眼间，西里尔等人的面前，几乎是一片空阔。 战术达成的效果比西里尔想的还要好，这无疑是个惊喜。他看着那些零散分队的豺狼人游荡在面前的战场上，而远处的敌军还来不及补上前，立刻高声喝道： “散开，拉长阵型，把最后一批豺狼人也清扫干净！” 方才还抱在一起的银鹿骑们纷纷向着两翼散开，这些魔法平原复刻出的生物原本就没有多高的智力，此时更是陷入了极大的慌乱。马蹄、兽蹄、鹿蹄踏入豺狼人的一刻，它们立刻溃不成军。 半人马高声咆哮着，长戟在这样割草一样的战局当是无情的杀戮机器。一旁的独角兽甚至无需动用其独角，光是靠着身躯的冲撞就足以碾压豺狼人。 更不用说训练有素的精灵骑兵了。 没几分钟的时间，面前这一块区域几乎被扫荡一空。 那层紫色的扭曲的薄膜就在西里尔等人的面前，而冲锋杀了个爽的众人，也纷纷停下了脚步。 西里尔调转鹿头，望着身后的精灵们，随后孟斐拉、拉兹率先策动银鹿，走上前来。西里尔看到米莎小姐和艾莉娜耳语了几句，随后艾莉娜也急急忙忙走上前来。 “克莱门特。”西里尔出声道。 银鹿骑原先的指挥官立刻上前两步，向着他颔首道：“指挥官大人。” “你们的表现很出色。”西里尔微笑道，“期待下一次和你的合作。” 他说完，向着后方的精灵小姐点了点头，转过身，面前的半人马和独角兽已经安排好了进入魔法平原的人选，在薄膜前等待着他。 “走吧，各位，能否拯救埃勒金丛林，就看我们的了。” 西里尔故作轻松地说着，伊鲁格尔一马当先，钻入了薄膜，而后是独角兽黄金舟…… 他正准备策动银鹿，步入其，猛然间听到身后克莱门特的声音响起： “指挥官，愿诺拉目视你前行的路！愿自然庇佑着你” 第80章 平原废墟 灰白色的淡淡雾气飘荡在他们的身周，除了蹄声之外，西里尔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没有风声，没有敌人的嘶吼声，也没有怨灵的呜咽声。 他握紧手的长剑，寂静并不能让他感到安全，反而让他更加毛骨悚然。这阵灰白的雾气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哒！哒！ 最前方半人马的马蹄声突兀地刹住了，西里尔立刻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元素池内的魔力随时准备倾泻而出。 但随即，自伊鲁格尔的口，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半精灵，我想……我们到了。” 他的话音，眼前灰白色的雾气飞速地消散着，眨眼间周围已是一片空旷。 他们似乎站在一片广场上，脚下是灰白色的古老石砖。自脚下一直铺到视线的尽头而在那里，一座雄伟的白石拱门静静地耸立着。在拱门之后，是一段白色的长桥，似乎通往彼岸宏伟的城。 这本应该是一处让人感到震撼的场景，但此时的西里尔等人，心却只有阵阵的惊惧： 他们身周的石砖上，每隔没几步，就倒着一具全身银色盔甲的躯体，或是被长矛刺穿，或是被斩断了腰部。一具盔甲连连头盔都滚出了数米远，空洞洞的脖子部分正对着西里尔，里面一片漆黑。 这些倒下的身躯一直连接到视线尽头的拱门那座白石拱门的顶似乎是被利器斩裂了，弧顶缺失了一块，剩余的部分也满是裂纹。 而在那白石拱门之下，靠坐着一具更加高大一些的盔甲，低垂着头。一柄斧柄扭曲的战斧深深嵌入其胸腹之间。它的手臂犹自向前伸着，手是一杆折断的大旗，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撑着旗杆站起。 森冷的风呼啸着卷过西里尔的身旁，一直吹到拱门下，那残破的旗面在风微微颤动，似乎还想着往日的风猎猎。 银白是眼前世界的主色调，而荒芜，却是其主旋律。 西里尔莫名打了一个寒颤，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北疆的风雪之。不过他看到身前的半人马、身边的艾莉娜还有独角兽和精灵，这才确信，自己并没有又经历一次时空穿越。 他回过头，看了看身后，发现身后便重又是那一片灰白色的雾。 这里，就是魔法平原的起点。 “对这里有什么头绪么？”西里尔摇了摇愣住的孟斐拉，后者是唯一的精灵，此时倒是还没表现出受到debuff影响的样子。 孟斐拉清醒了过来，立刻摇了摇头，低声道：“从未听说过。” 西里尔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魔法平原会复刻明时代的场景。”他清了清嗓子，将陷入震撼的生灵们唤醒。 “行了，都精神点！”伊鲁格尔第一个醒转，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用长戟重重敲了敲脚下的石砖，发出哐哐两声，一个印子都没能留下。 他正讶异于脚下石砖的坚硬，神色却立刻一变：因为他余光扫过，便发现侧前方的石砖有一个石坑，满是明显的石砖碎裂的痕迹。他死死盯着那处裂痕，辨认着 这似乎是长柄兵器砸，被人躲开的痕迹，而自己就算倾尽全力，在这样的地面上估计也只能留下一道浅痕。 能够砸出这样一个石坑的，是什么样的怪物？ 当伊鲁格尔回过神时，清脆的鹿蹄声已经响起在他的前方，那名半精灵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超过了他。而身边的半人马们还在等着他发号施令。 “走，我们跟上。”他讪讪地说道，却听到半精灵少年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注意，接下来跟着我的路线，不要偏离我走过的路，这里非常非常非常危险，我不希望发生意外” 西里尔警告了一声，驾驭着身下的银鹿，小心翼翼地在前走着。此时的他已经将完全切换到了开荒一个新区域的状态，虽然这是现实而非游戏，但他穿越以来三个月的经历告诉他，游戏当的经验，在现实同样管用。 比如一个新地图场景区域绝对不可能没有一个敌人出现。 他毫不怀疑，这些此刻还倒在地上的盔甲身躯在他们路过之时，会伸出手抓住兽蹄，接着站起来对他们发起狂躁的攻击。 行走在陷阱触发范围的边缘，本就是西里尔的拿手好戏，而这些身躯的分布并不算密集，理论上来说是非常好穿过的。 鹿蹄哒哒地在石砖上轻轻踩过，留下的声音清脆悦耳，转眼间他们便已走过了大半的广场，距离白石拱门已经没有多少距离了。 “半精灵。” 他的身后，蹩脚的精灵语响起，西里尔不用想就知道这是独角兽“黄金舟”在叫他。独角兽由于种族数量的问题，进入魔法平原的只有两头，而另一头干脆就不会精灵语和通用语。 “什么事。” “你是在避开那些东西么？” “是的。”西里尔简练地答道。 “可为什么呢？他们身上，有着让我感到亲近的气息……”黄金舟低声念着，声音渐渐沉醉，西里尔连忙回身叫道：“别，千万别过去！” 但他的提醒似乎已经晚了。当西里尔回过身时，正看到地上的一具盔甲正发出“咔嗒”的声响，接着缓缓站起。而那具盔甲边，是一名正从地上俯身捡起一柄长戟的半人马。 而黄金舟似乎没意识到后面发生了什么，正眨着那对漂亮的眼睛看着他，两只耳朵动了动，接着一歪嘴，吐出嫩红的舌头：“我当然不会走偏，黄金家族的独角兽能够走对所有的道路” 西里尔叹了一口气。他自己也没有过带大型团队下本的经验，团员的纪律性不强这种事情，他此时才考虑到 这些是暴躁的半人马，又不是听话乖巧的银鹿骑！西里尔啊西里尔，你怎么把这给忘了！ 但反思终归只能为下次做准备，他当着黄金舟的面竖起了长剑，在对方不解的目光高声喝道： “全体，作战准备，注意不要靠近其他的躯体！” 他话音刚，却见三支箭矢并成一列，向着那具躯体疾飞而去。只听咄咄咄三声几乎不分先后的响声，三支箭矢几乎同时命了那具躯体的头部，正面射入其面部 漂亮的散射箭！ 使出这一手箭术的自然是在场唯一有远程物理攻击能力的精灵，晨曦巡林队的队长孟斐拉。然而后者并没有因为其如此漂亮的技巧而骄傲，反而深深皱起了眉，接着摇了摇头： 那三根箭矢确实射入了其面部，但那具铠甲宛若没事人一样，随着其起身的动作，三根箭矢居然顺着他盔甲的内部，滑了进去！ 他的里面是空的！ “空心的盔甲……”西里尔皱起眉，符合这一条件的要么是炼金产物，要么就是死灵系生物。结合那些幽魂以及此处和精灵挂钩，那只可能是死去的精灵战士的铠甲 他环顾四周，立刻取消了动用复苏之风的打算。复苏之风的最小范围都足够拉起至少三头怪物，在这种不清楚敌人实力的时候，完全是找死的行为。 他可不认为魔法平原里的怪物，会像外面的那些幽魂一样好对付。 而就在西里尔这短短的思索，那具盔甲已经发动了对半人马的进攻。它那相比起半人马而言并不高大的身躯却似乎充满了无尽的力量，一步向前跨出，腰间的长剑眨眼间就被其双手高举在空，接着以最暴力的竖劈式，向着那名半人马斩去！ “半人马，立刻后退！” “汉克，立刻后退！” 西里尔和伊鲁格尔几乎同时叫了出来，但那名半人马完全没有意识到他面对的是什么，他下意识地将手上的长戟挺起，然而还未到格挡的位置，却看到自己手里的长戟向着一侧滑 接着，是自臂膀传来的湿热感，蔓延到胸口，蔓延到腰间。 而后全身冰凉 他看到面前的铠甲歪斜了，世界歪斜了，最后他感觉自己的头撞到了石砖，翻了个面，看到了自己的马蹄…… 接着，整个马身向侧边一歪，摔倒在地！ 那柄剑在那短短的一瞬间，自他的右肩砍过胸口直至腰际，将他的上半身，斜切了下来！ 进入魔法平原，都没出第一个场景，这总共十余人的队伍，已经出现了伤亡！ 伊鲁格尔盯着那缓缓将长剑按回腰间，缓慢地挪动着身躯的铠甲他似乎在寻找着下一个目标，却浑然没有刚才出剑时的迅猛。 半人马首领心忍不住怒火，他愤怒地咆哮一声，恨自己没能快一步拉住半人马汉克。手的长戟重重地在地上连敲三下，他高昂着头，白色的鬃毛都似乎要扬起，下一步就是将马蹄扬起，向着这具盔甲发起冲锋 可他还未来得及如此，却听前方传来一声怒喝声： “伊鲁格尔，退下！” 这个声音在几秒前才刚刚响起过，甚至比他还早那么一瞬提醒汉克。这让伊鲁格尔稍稍恢复了一些神智。而就在一声喝声，却听一阵轻巧的鹿蹄声响起 方才还在队伍最前列的半精灵少年正驾驭着银鹿，灵活地在排成一列的独角兽、银鹿、半人马间的缝隙来回穿梭着，仿佛鹿蹄都没有在地上停留一般，眨眼间就冲到了半人马伊鲁格尔的面前。 而下一秒，银鹿扬起后蹄，没有丝毫留情地重重一脚踹在了伊鲁格尔的胸前，将没反应过来的半人马蹬地后退了一大步。 “我这是……被银鹿骑给踹了？” 这个念头才刚刚从伊鲁格尔的脑海流过，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怒骂，却见那头银鹿没有停步，径直奔向了那具还在迟缓状态的盔甲，接着，一道青色的剑光亮起在盔甲的身前！ 西里尔手长剑早已蓄力完毕，他看准盔甲还没将目标对准自己的一刹那，目光快速扫过那具盔甲 内部是空心的，死灵生物，胸口处有一道细长的空洞，这应该是使其死亡的致命伤！ 想清楚这一点，他猛地扬手，叠加的风元素随着长剑的挥出而斩出，在空划过一道青色的弧刃，在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那道弧刃已经一点不差地轰在了其胸口细长的空洞上！ 迎风一刃！ 哪怕没有像在生命之树上那样将全部劲力灌注于长剑，削减威力的迎风一刃依然有着卓越的破甲效果。那具盔甲浑然没有意识到居然会有人如此卑鄙下作地对其死亡前的致命伤下手，连格挡的动作都没来得及做出，便被这一道迎风一刃轰的连连后退，最后“哐”地一下摔翻在地！ “领主大人威武！”艾莉娜第一个叫了起来，但西里尔在做完这一切后，连停步的打算都没有。银鹿一瞬间便已自艾莉娜的身边擦过，短短几秒后，他已经重新回到了队伍的最前列，同时高声喊道： “所有人，全速前进，向前跑！” 他话音下，艾莉娜没有任何犹豫，第一个策动身下的银鹿，接着是拉兹和孟斐拉。黄金舟和另外一头独角兽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闷头跟上，而半人马们则齐齐望向伊鲁格尔。 而伊鲁格尔还正愤怒着西里尔的作为，猛然间看到那具被西里尔一剑劈退、躺倒在地的盔甲居然又开始扭动其身躯，而同时，其身边的数具盔甲几乎同时发出了“咔嗒咔嗒”的声响！ “快，听他的，跟着他跑！” 伊鲁格尔高声命令着半人马们，他总算是明白了西里尔是什么意思，这一刻什么好战的本性愤怒的情绪都抛到了脑后，他立刻甩动自己有力的四腿，拔腿向前冲着！ 而队伍的最前列，西里尔竖起长剑，几乎没有魔力汇聚的时间，数道巨锤已经浮现在他们的身周，哐哐哐哐地向着那些妄图爬起身的盔甲砸！ 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大范围伤害会不会唤醒更多怪物了，他们的行为已经将这片广场上的尸体们唤醒如果这是 第81章 执旗者 击退，提速，而后是……全队的冲锋！ 西里尔做出这样的决定甚至没有超过一秒钟的时间在他回身去击退那具铠甲之时，他的余光已经瞟见身侧地上的铠甲有着些微的动作。 只是这一瞟，丰富的经验就让西里尔清楚，这个魔法平原，不，至少这个广场上的怪物只要被唤醒一个，就会全部苏醒！ 在这样的前提下，就算他能够顺利地把那具盔甲给剁了，也没法挡住剩余盔甲的围攻。 虽然西里尔本身不怎么组队下本，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绝境墓葬场”、“卡尔厄鲁斯之棺木”，这些都是非常出名的死灵系副本，下本必带大群的治疗以及足够的法系输入。 而此时他们的阵容构成，独角兽、半人马、都是近战的莽夫，孟斐拉又是个精灵游侠，真正的法系职业只有那个不牢靠的半精灵拉兹…… 这样的阵容，凭什么和一群高级精英死灵生物打？ 速度，他们的优势，只有速度！ 来自埃勒金丛林的自然生灵们甩动着四蹄，向前狂奔着，谁都不敢停下脚步，去面对一群死灵盔甲的围攻哪怕不回头看，他们都能听出那密集的铁铠“哐！哐！哐！哐”的响动着，慢了一步都有可能被拽进怪群。 西里尔瞪大双眼向前望去，拱门之后那段白色的长桥上空无一物，以银鹿骑以及半人马、独角兽的速度而言，冲过那一段长桥并不是多大的难题。 可在冲上长桥之前，还有一关，挡在他们的面前 那具靠在拱门旁、特别高大一些的铠甲，战斧深深嵌入它的胸口，它手弯折的旗杆上，残破的大旗在莫名而来的风狂舞着。那残损的战旗只剩下两三片布料，本应再也发不出风猎猎的鼓荡之声。 但此刻，在少年的眼，那急速卷动着的旗帜上，好像停靠了几只乌黑的鸦，那一只只黑色的鸟眸盯着他，在他的眼无限地放大着，放大着，似乎要占据他整个眼眶…… 他感觉自己一阵恍惚，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当他再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片被日之光染红的银甲，自身前到视线的尽头，密密麻麻皆是它们的身影。 而在队伍的正央，是一面漆黑的大旗迎着夕阳那昏红的光，大旗在风抖动着，黑底的旗上仅有几道狂草的银色细线，勾勒出一只振翅的鸦！ 他被这支军团推搡着，止不住地向前走着，紧接着便听到一阵凄凉而低沉的号角声，自其身后传来。他想回过头去看，却感觉自己的脖子被焊死了，根本没法回头。 在那凄凉的号声之后，是一阵晦涩难懂的精灵语，队伍的最前列，有人将武器高高举起，而后他的面前，所有的铠甲都抽出了武器银色的修长的战刀，沐浴在暮光，仿佛沐浴着鲜血。 紧接着，一阵精灵语呐喊了起来： “王庭在后，吾等已无退路，战！” 于是，咆哮声响彻四方： “战！” “诺拉在上，为了高洁的自然，战！” “战！” 那面大旗在愈加剧烈的风摇晃，旗上银色的鸦似乎下一秒就要飞出旗帜，飞向那血色的夕阳。 耳，只剩下连绵不绝的呐喊声： “战！战！战！” 他站在这片山呼海啸之，只感觉浑身都在发抖，手不受控制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空无一物，但此时却有一柄战刀挂在那里。就在他觉得自己的手要触及刀柄的一刻，脖子前猛地传来一阵灼热的温度 西里尔猛地伸手抓向脖子前，那无名项链上的宝石此时变得无比滚烫，但在他手摸上去的一刻，却又变回了温凉，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半精灵少年一下子回过了神，耳边艾莉娜响着激动的尖声： “领主大人，快，躲开！” 他定睛看向前方，却发现那具方才还靠坐在拱门下的铠甲已经站起了身，距离他们不过几步之遥，而其手的旗杆已然抡起，仿佛是一杆横扫的大枪，向着首当其冲的西里尔砸去！ 而那旗杆上，又哪有什么乌鸦？ 西里尔这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幻境之，如果不是那串无名项链，恐怕自己已经被抽下银鹿了。而一旁金发的少女着急地拔出了长剑，冰寒之气凝聚在身周，准备着替西里尔挡下这一击。 “多谢了，艾莉娜！” 他高声叫道，看准了朝着自己胸口处挥来的旗杆，突然伸手一拍银鹿的脖颈。只见身下的银鹿低头向前猛蹿而出，而西里尔的身形像着侧边一倒，半挂在银鹿的身上，让那旗杆从自己的背上方擦了过去！ 一旁的少女连呼吸都差点停滞了，直到看到西里尔重又坐回了银鹿的背上，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但半精灵少年心没有丝毫的得意，这具铠甲横在拱门的央，身后的铠甲他都可以不用去管，但唯独这名执旗者，必须将其击退，才能通过拱门！ 而他从银鹿背上一一起的时间里，银鹿已经冲到了这具盔甲的面前。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柄粗犷而狰狞的战斧是如何镶嵌在其胸腔之的，那里只有一道虚无的黑，仿佛一切都能被吞噬入了其。 他没有任何迟疑，一拍鹿首的同时，长剑朝着斧柄用力斩出，回应他的却只有金铁交加之声，以及一道渗人的哀鸣声。 他隐约觉得这阵哀鸣声莫名地悲壮而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但时间已经不允许去回忆 轻巧的银鹿则立刻转变了前进的方向，几乎擦着铠甲向西里尔抓去的位置而过，最后稳稳地停在了拱门边的一根白色立柱下，而艾莉娜、孟斐拉等人已经停在了此处。 但并非所有人都会像西里尔一样采取如此避战的方式，至少伊鲁格尔就不会半人马首领憋了一肚子的火，此刻看着西里尔斩出一剑后便跳向一边，心更是不满，高高抡起长戟，连那些花里胡哨的旋转都省去了，径直向着铠甲砸去。 “哐！” 长戟不偏不倚地砸在铠甲的肩头，可执旗的铠甲却连身形都没歪一下，在一阵莫名的呜咽声，那根旗杆已经又一次抽出，正伊鲁格尔的腰间。 半人马只觉得一阵巨力袭来，身形猛地一歪，险些整个马身都被抽翻在地。他强行控制住身体，跌跌撞撞退到一边，捂着肚子，接着就是一口鲜血喷出。 仅仅一个照面，半人马首领，溃败！ 西里尔讶异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他本想着以伊鲁格尔过五十级的等阶，至少可以对这应该是小boss的怪物造成一定伤害。 但他没想到伊鲁格尔会败的这么惨。 而黄金舟与伊鲁格尔的实力不相上下，此时正停在他的身侧，不敢贸然上前。 这可怎么过去？要知道，这才是魔法平原的第一个场景，在那长桥之后，还有一座隐藏在迷雾的巨大的城，而他们却在第一关被打的抱头鼠窜 那些铠甲们呢？ 西里尔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回过头，庆幸地看到，那些铠甲，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缓缓前进着，大部分都停留在了原地，放在游戏里这叫做“脱离仇恨”，显然他刚才的决策是对的。 至少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而眼前的执旗者也站立在拱门之前，一动不动，只有在半人马试图靠近之时，才会做出一定的反应 西里尔的思维一下子活跃了起来，他盯着执旗者想了许久，突然有了想法。 “艾莉娜。” “在！”金发的少女一直高度警惕着，此时立刻应声道。 “你的记性怎么样，别人说的话，唱的歌，你记得住么？” “这……”艾莉娜露出犯难的表情，最后低下头说道：“如果硬要我记的话，我会努力记住的。” “孟斐拉呢？” “我？我能记住箭矢破空的声音。”晨曦巡林队的队长面色似乎不太好，深吸着气说着。 西里尔摇了摇头，他颠了颠手的长剑，正准备还是靠着自己上前，却听身旁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大人，如果是记声音的话，我还是有一些自信的……” 一瞬间，几道目光齐刷刷在了声音发出者身上，而说话的，则是西里尔拉来凑数的半精灵！ 拉兹拉斐尔！ “我是一名吟游诗人……”他见那么多目光齐齐集在自己的身上，声音都颤抖了一些，但还是继续说道：“虽然不是很被待见，但……这方面是我的专长。” 西里尔打量了他片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就你了。” “我？我什么？” 拉兹还在愣神间，西里尔已经伸手拽住了他，把他向着执旗者的方向扯去，这下拉兹彻底慌了神，他想要推开西里尔，但西里尔这骑士加成带来的身体素质又哪里是他能撼动的？ “半精灵，你只会让别人先送死么？” 伊鲁格尔此时已经缓过了神，正在别的半人马帮助下化解着淤青，看到西里尔的动作，忍不住出声道。 但他随即看到西里尔停下了脚步，抖了抖手的剑。伊鲁格尔下意识地以为半精灵少年要来找自己的麻烦，正准备提起长戟，却见西里尔拍了拍拉兹，开口问道： “站在这里，能不能听清那玩意儿身周发出的声音？” “啊？” “我问你，听不听得清？”西里尔又重复了一遍。 “这个距离……”拉兹估算着，最后点头道：“听得清，足够了。” “那好，接下来它会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声，你一定要记住，等下复述给我。” “啊啊？什么意思？它会发出声音？”拉兹还没反应过来，却见西里尔已经提着剑，向着那具铠甲奔去。 他只能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西里尔的动作 西里尔跨入执旗者身周五米的一刻，执旗者立刻有了反应。那杆折断的旗杆被它单手拎在手，旗面在莫名地颤抖着，下一步就是像之前一样横扫而出，抽向半精灵少年的腰间。 可西里尔的身形在它的面前一晃，忽然扭曲了一下，紧接着便凭空消失了。而执旗者刚刚扬起的旗杆，也重新放了下去！ 不服气的伊鲁格尔瞪大了双眼，而拉兹险些惊呼出来，但他想起这不是第一次见到西里尔如此的动作，便重又安静，细细盯着前方会发生的事情。 暗影界。 遁入暗影之，西里尔可以清晰地看到面前那一团剧烈跳动着如烈火一般的能量体，那代表着执旗者。 他迅速地向前，第二面板的亡灵身份并不能给他带来降低对面前这一死灵生物的吸引范围，这说明敌方的触发条件并非是种族身份，而是“进入其视线范围”。 当然不用计较于那空洞洞的脑袋怎么拥有视线范围，西里尔要做的只是借助潜行，压进到执旗者的身侧。 三米，两米，一米八，一米五！ 到这个范围内，那团熊熊的烈火所散发出的能量让西里尔感受到了来自暗影界的波动，而对应的，他的身形也已在现世界扭曲着浮现 强制破隐！ 执旗者此时才反应过来，有一只耗子悄悄摸到了它的身侧。那胸腔的创伤立刻发出了剧烈的响声，似是鬼泣一般的哀鸣声在西里尔的耳朵边炸响，而那杆旗杆也已向着西里尔抡了过来。 但他对自己被发觉这事儿一点都不奇怪，倒不如说不被发现才有鬼。长剑竖起在胸口，青光眨眼间便凝聚于其上，一回生二回熟，威力削减版的迎风一刃已经再一次蓄积完毕，接着便向着执旗者胸口抡去！ 青色的风与其胸口相撞的一刻，一阵嘶哑的、如同刀尖滑过金属表面的声音让西里尔浑身都爬满了鸡皮疙瘩，而同时响起的是更加剧烈的哀鸣声。 与此同时，旗杆也已将到西里尔的身侧，但脱手的迎风一刃并不会限制西里尔的行动，他身形一矮，自旗杆下一钻而过，接着便锁定了站在不远处的拉兹，直接发动冲锋，力量灌注下人顷刻间化为一颗小炮弹，眨眼就脱离了执旗者五米的范围。 “怎么样，记下来了么！”西里尔还没来得及站稳，便抓着拉兹的肩膀大声问道。 “记下来了！”拉兹用力点头，“这应该是一阵号角声和……类似精灵语的语言的混合之声，大概是这样的……” 他紧接着开始复述，晦涩的音节自他的口吐出，但才响起第一个音节，他就看到西里尔神色一变，仿佛陷入了什么奇异的状态之，以同样的节奏低声念道： “王庭在后……吾等已无退路……” 第82章 月之鸦 一刹那间，他又回到了那一片如血的残阳下。 冷冽寒风，萧萧树影，大旗犹在风猎猎，但旗杆却已断折。那破碎的旗面上勾勒银鸦的线条只剩残余的几根，却依然能看出银鸦的雏形，似是在血色下哀歌。 执旗者撑着旗杆，一柄战斧贯穿了他的胸口，但犹自挺立。面甲坠在地，露出其被血染了满脸的精灵面庞。 西里尔背对着如血的残阳，低下头，发现自己手里提着一柄银色的战刀，刀身呈现漂亮的弧线，优雅地如同最精致的艺术品，像是月色下银鸦振翅的翼。 而那名执旗者痴痴地盯着他，那张嘴一张一合的，像是搁浅的鱼。不断有血沫子自其口涌出，自嘴角滑，滴到身前褐色的土地上。 西里尔抬起头，看到在执旗者的身后，遥远的地方，似乎是一棵参天的树，又似乎是一座圣白的城，苍穹间血色的云似是一阵一阵的浪潮，翻涌着向着那座城而去。 他忽然读懂了执旗者一直在重复着的词是什么—— 王庭在后。 此时的他面向着所谓的王庭，而他的后背，则是敌人的所在—— 西里尔猛地回过身，手银色的战刀向后方划出，但他连触实物的感觉都没有，就发现自己手的战刀消失了，自己的手消失了，接着自己也消失了。 那是一团无边的阴影，行走在血色的夕阳下，吞噬了萧萧的树木，吞噬了满地的银盔，吞噬了他，也吞噬了那执旗而立的最后一人。 ———————— “领主大人，你终于醒了！” 西里尔睁开眼，大口喘息着，感觉脑后像是挨了重重一拳。眼前昏花一片，他足足等了三十余秒，视野才回复清晰。 他这才发现艾莉娜正蹲在他的身边，两只小手都搭在他的脸上，正在用力地来回揉搓着。见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艾莉娜才收回双手，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吓死我了，您突然一下就昏过去了，我还以为那个吟游诗人唱歌真的有那么难听，别人唱歌要钱，他唱歌要命呢。” “喂，小丫头，你不要张口就来啊！”一旁拉兹愤愤地道，心里却也将悬着的大石放了下来。 “过去多久了？”西里尔摇摇头，他立刻审视了一下周围，发现一切如常。执旗者还撑着旗杆，立于拱门的门口，而剩余的银盔们则在后方游荡着，并没有朝他们继续而来。 “两分钟？五分钟不到，大概。”艾莉娜答道，“是有头绪了吗？” “姑且算是。”西里尔点了点头。 如此短的时间，甚至没能引起独角兽和半人马们的注意，他们此时正围成一团争论着，这群四蹄的生物在争论时不自禁地就会甩动他们的后蹄，路过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被踹出去。 西里尔站起身，向着半人马们靠去。他的脚步极轻，那些半人马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有一个身影挤进了他们之，而其争论之声也都传入西里尔的耳： “早知道就该让那群德鲁伊跟进来的！” “德鲁伊有什么用？没了动物伙伴，他们什么都不是！” “至少比你只会甩脑袋要强，他们还会一些法术！” “是，你长戟挥的好，被人一杆子抽在腰上，吐都要吐半天！” 眼见着长戟都要招呼到独角兽的独角上了，一柄剑突然自伊鲁格尔和黄金舟之间伸出，将他们隔了开来： “两位要吵，大可以等破解了这个魔法平原再去吵。连第一关都闯不过去还在这里内讧，丢不丢人？” 半精灵少年慢悠悠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些嘲讽的音调。黄金舟倒是没多少反应，但伊鲁格尔立刻勃然大怒，朝着西里尔吼道： “半精灵，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到那堆盔甲堆里去！” 半人马，暴脾气死脑筋再加上记性不好是他们的通性，除非一个人能够让他们彻底心悦诚服，不然可能一个小时前他还在夸赞你，一个小时后他就要用后蹄踹你屁股。 西里尔对半人马的威胁实在没有什么生气的想法，他将长剑归入鞘，双手抱在胸前，淡淡地说道： “如果你觉得这样有助于解开这第一关，你大可以这样做。” “我当然——”伊鲁格尔低吼着，但他话还没说出来，孟斐拉的声音却先响起： “伊鲁格尔，闭嘴。亚德里恩，你找到过关的办法了？” 孟斐拉此时看起来气色并不好，她自独角兽间挤过，一手轻抚着黄金舟的脖颈说道。 而她晨曦巡林队队长的身份确实有着足够的威慑力，至少足以让伊鲁格尔信服，半人马首领真的闭上了嘴，冷冷地盯着西里尔。 西里尔点了点头：“但我需要你们配合。” “配合？”伊鲁格尔虽然易怒，但提到正事的时候却迅速恢复了冷静，只是冷哼着道：“你说说看，要怎么做。” 而半精灵少年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伊鲁格尔，你得扔下你的长戟，空手冲向那具盔甲。” 他这句话一出，刚缓和下来的伊鲁格尔双眼立刻变得通红：“我今天非把你——” 但西里尔的话却根本没停，理也不理一下子又要发怒的半人马首领，继续说道： “我、黄金舟会和你一起冲上去。盔甲右手握着旗杆，他的起手必然是自右向左的横抽，我会替你挡下来。” “挡下来？”孟斐拉接过话，“然后呢？” “然后，我需要伊鲁格尔抓住……” “抓住那玩意儿的脑袋，把它扯下来？别傻了！”伊鲁格尔抢着道，可回答他的却是少年那同情的目光。 接着，西里尔继续说道： “我需要你抓住它胸前的斧柄，紧紧地抓住，向后拔。” “黄金舟，你要用你最大的力量去撞向铠甲，将它向后撞去，我们的目标是把那柄斧头拽下来——如果我没猜错，它应该陷得很深，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它扯下来。” 西里尔说完，接着拍了拍双手，他的银鹿立刻循着声音钻了进来，将头蹭向西里尔的手。 “行了，没有别的想说的，我们就照这样开始行动。” 他率先催动银鹿。黄金舟甩了甩脑袋，跟在了西里尔的身后。伊鲁格尔犹豫了片刻，大声喊道： “扯下那把斧头又有什么用？它能放我们过去？” 西里尔头也不回，只是向后招了招手：“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半人马首领暴躁地甩着他的马蹄，最后还是用力扔下了手的长戟，小跑着走向西里尔和独角兽，与他们并肩而立在距离执旗者十余米的地方——这个距离，足够他们将速度提到最高，能够让黄金舟发挥出最强的力量。 “你的方法最好有用。”半人马站在银鹿的身侧，自左往右分别是西里尔、伊鲁格尔和黄金舟。而西里尔没有回应他，只是低声道：“做好准备，三，二，一，跑！” 三骑飞窜而出，有力的蹄声、轻巧的蹄声混杂在一起，眨眼间就已经欺近了执旗者五米之内。伊鲁格尔暴喝起来，双臂肌肉隆起，已经准备好抓向斧柄。 而西里尔死死盯着那握着旗杆的披铠的手，在那只手抬起的一瞬间，猛地自银鹿的背上跳起—— 冲锋——弧线冲锋！ 西里尔心里对这头承受自己一踩之力的银鹿道着歉，身子在半空像是炮弹一样砸，重重地砸在那执着旗杆的右臂上。而他的手，甚至都没有握剑！ 抱住，紧紧地抱住！ 与此同时，半人马的双手已经抓住了斧柄，那充满力量却又足够灵活的身躯已经止住了前冲的步伐，向后用力拖拽着。而黄金舟的速度却丝毫不减，健壮的身躯用力撞在了那柄斧头侧边的胸口上，将执旗者用力向后方顶去！ “tekeai！tekeai！tekeai！” 怒吼声自斧与铠甲的交界处炸响，那似是千人万人齐齐的吼叫声混合着隆隆的鼓声与号角声，似是要震聋他们的耳朵。 伊鲁格尔面色一白，险些松开了手，那才被他拔出一点点的斧头随着他这一泄力，居然重又嵌了回去—— 要失败了！ 西里尔余光扫到那斧头的动向，心里立刻做出了判断。伊鲁格尔泄了力，独角兽又不是那种站桩的巨力型生物，拔出斧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靠他们，拔不下这斧头！ 而他冲锋给予压制的右臂已经完全恢复了力量，此时正发出咔咔的声响，像是要将西里尔从上面震下去！ 还有什么办法？ 那吼声持续着，随着铠甲的震动，几乎与西里尔的骨骼引起共鸣。那简短的词语不停地重复着，不停地重复着，仿佛要将这个词刻入他们的灵魂之—— “tekeai！tekeai！tekeai！” 西里尔眼睛猛地一亮，他想起来，他听过这个词，就在几分钟前，就在这具执旗者的面前—— 血色的夕阳，风猎猎的大旗，连成一片的银色战刀，像是冲天而起的翼！ 他站在这一片银色之，同样嘶声力竭地高喊： “战！战！战！” “伊鲁格尔！用力抓住，不管怎样，不要撒手！”西里尔高声喝道，他心里立刻有了想法，随即双手一松，放开了那只右臂，长剑已然被拔出。 风元素池魔力倾巢而出，化为万象风形的力量，他看也不看，持剑的手直接侧撩而上，却是已剑柄重重地戳在执旗者的头盔后部！ 游荡者技能，闷棍！ 他也不知道这能造成晕眩效果的闷棍对执旗者到底有没有用，但这是他在这一瞬间唯一能想出的解。 所幸的是，执旗者的动作确实原地一僵，显然是闷棍的效果生效！ 后脑闷棍，晕眩时间翻倍！ 西里尔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色，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身子如同八爪鱼一般扒着执旗者，攀到了它的后背上，对着其耳部用力吼道： “王庭在后，月鸦军团，战！” 自他口吐出的晦涩精灵语连他自己都没有听过，但他明确地知道这个词所表达的意思。他开口的一瞬，执旗者已经脱离了晕眩状态，左手反手向西里尔捞去，但西里尔语速极快，当“战”一词下之时，执旗者的身形猛地僵住—— 它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胸口那个声音还在用力地吼着，但越来越响的，却是半精灵少年刚刚吐出的那一串词汇： “王庭……月鸦……” “王庭在后……月鸦军团……” 执旗者突然仰起头，左手一甩，就将黄金舟推到了一边。它的手用力敲着胸口，将那银色的盔甲都敲的逐渐凹陷，而那柄陷入它体内的斧头的斧面，则随着它的敲击，露出越来越多的部分！ “伊鲁格尔，用尽全力！” 西里尔已经从它的后背上跳下，与伊鲁格尔一同抓住它胸口的斧柄，那斧柄无比冰凉，刺骨的寒意阵阵来袭，但他只管着将其向后拽去！ “王庭在后！月鸦军团！战！” 那隆隆的声响之，执旗者挥出了其最有力的一拳，那块胸口的板甲因这一拳直接向内弯折，露出其大片的空洞。而被西里尔和半人马首领用力向后拽的斧头终于失去了倚仗，被他们二人合力，自执旗者的体内拔出！ “噗通！” 执旗者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向着后方仰面跌去，摔倒在平整的灰白色石面上，面朝着头顶缺失了一块的弧顶。 那面残破的大旗随他的倒下，一同向后摔倒。 依稀能够看出振翅而飞的银色乌鸦的身影。 “大人，那些盔甲，都倒下去了！” 有半人马叫了起来，西里尔提着斧头，回头看去，却见方才还站立着的铠甲们一具一具地、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凭空砸在地面上。 他忽然看到视膜上一阵蓝光跳跃，悄悄唤出系统面板，只见面板上自己的名字旁，原先只有一个【银刃骑士团代理团长】，现在却多了一行字： 【月之鸦：月之泉的守望者】。 经验发了疯似的向上涨着，但西里尔此时无暇去顾及到底升了多少级。 他提着斧子，走到那名倒在地上的执旗者面前。 旗面盖在它空洞的面部位置，几道残存的银色丝线扭曲着，依稀还能看出振翅而起的银鸦的形状。 它的胸口空空的，只有一个漆黑一片的大洞，里面没有身体，也没有魂魄，只有一阵阵的声音回响在其。 “王庭在后——” “月鸦军团——” “战！” 第83章 庞大的任务 西里尔站在执旗者倒下的盔甲前，静静地看着那被残破旗帜盖着的空洞的面部。那里虽然空洞一片，但在西里尔的眼中，却有着一张被血染红的精灵的面庞。 “领主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艾莉娜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轻声问着，像是担心声音响一点就会把地上的盔甲再次惊醒一样。 半人马首领的脸上还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他难以相信刚刚还一副无敌姿态的铠甲居然就这么倒在了地上，更不敢相信，这玩意儿居然真的按西里尔所说的那样，被他们击败了！ “你该不会是大预言家吧，半精灵……”伊鲁格尔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之前的过节在他的脑中都一笔勾销，此时在他的眼中，半精灵少年的身影被无限放大着。 西里尔当然不知道这名脾气暴躁的半人马已经对他心悦诚服了，去揣测这些头脑回路怪异的生物本就是一件费劲的事。 一边的黄金舟甩了甩脑袋，刚才和铠甲的角力让他的头还有些晕，此时才缓过神来，问道： “半精灵亚德里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西里尔沉思片刻，他在脑海中迅速整理了一遍信息： 先是看到旗帜，触发了一段回忆，而后是伤口处的哀鸣，触发的第二段回忆。 关键点在于那柄斧头，他触发伤口悲鸣时是选择了敲击斧头的方式，这无疑是加深伤势的举动，这才导致伤口中的悲鸣响起。 这类并不需要靠强行击杀，而是触发性条件“剧情杀”的boss在游戏中并不少见。西里尔在脑海中整合了一下信息，最后开口： “它是被桎梏于此的英勇的精灵战士。它被困在过往的战斗之中，执迷于守护其所要守护之物。” “我用它们战斗时的宣言唤醒了它残留的意志，于是它做出了让步。” “它选择放弃自己已经失败了的使命，让我们去终结掉这一切。” 西里尔将斧头放在一边，轻声说着。 他没有直白地将这具盔甲到底发生了什么讲出来，对于身边的这群自然生物，西里尔只需要告诉他们，这名执旗者是一名无畏的精灵战士，这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为什么他会这名去说—— 或许是因为，那撑着旗杆，站在文明的那头满面是血的精灵，一直撑着站到了这个时代中吧。 而西里尔的这番话也确实起到了这样的作用，他回过头，便看到无论是半人马还是独角兽的目光中都多了几分敬意。 四蹄的生物们不约而同地，向着这名执旗者倒下的身躯伏下了身躯。 这是自然对无畏者的敬意。 而就在他们齐齐躬身的一刻，那具盔甲自脚部开始，银色的盔甲一点一点地化为粉末。 当他们站起身之时，不知从哪卷来的一阵风，将那些灰尘，全都吹散了。 而同样化为飞灰的，还有身后那些摔倒在地的盔甲，它们也被吹散在那一阵风中，尽皆消失不见。 当所有的盔甲都消散之时，西里尔看了一眼自己终于结算完毕的经验条： 44级。 直接跨越了四十大关，奔着四十五而去，这群怪物给的经验未免太过丰富——难怪魔法平原的开荒队但凡成功，都能赚得盆满钵满，光是经验就如此丰厚，更别提别的了。 地上，只剩下那面残破的旗帜。 这就是boss留下的战利品吗？看来非击杀boss给的奖励确实要寒酸一点，不过经验足够，也可以接受。 西里尔心里想着，弯下腰，伸手轻轻触摸着那面残破的旗。 旗面上没有丝毫的热度，触手冰凉。他下意识地将手指顺着那道残缺的银线，按照记忆里所见的旗帜上银鸦的形状划过，猛然间，一段信息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月之鸦】：“它们振翅于月之泉的假山上，沐浴着银色的月光。 它们是月夜里的守望者，是最后的月精灵的荣光，是圣白王庭的羽翼，是余晖下最后的战士。” 月之泉、最后的月精灵、圣白的王庭…… 他静静读着这段信息，心中悄悄画着关键词，而就在这段话读完的一刹那，他看到那面旗帜上残破的银线突然扭曲了起来，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一下子就朝着他的右手上缠了过来。 西里尔甚至没能来得及躲闪，那道银线已经钻入了他的皮肤中。他只感觉右手上一阵钻心的痛，那股疼痛感几乎让他当场拔剑把手剁了。 而与此同时，他看见属性面板上，自己的血条向下猛地一掉一掉，以一跳百分之五的血量向下跌去，眨眼间他已经只剩下了半血！ “我靠！玩我呢？这算什么，亡语么？”西里尔忍不住在心里骂道。周围的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但西里尔立刻大声道：“走开，别靠近我！” 他边叫着，目光在面板上与手背上来回切换着，几个呼吸间，他的血条已经到了红血。 没有任何犹豫，西里尔直接开启“复苏之风”，将自己血量向上拉了一截。就在这时，手背上的疼痛突然加剧，接着只听“噗”地一声，他的手背上钻出来了一个银色的点！ 西里尔死死盯着自己的手背，哪怕血条已经飞速地又跌到了红血——还有一个保命技“不屈意志”给他撑着，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他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手背上的这玩意儿，关系到这个魔法平原的破局，甚至还会牵扯出更多的东西！ 他在游戏中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光环银刃骑士之心早已打开，不屈意志也随之启动，生命值被抽干的虚弱并没能让西里尔感到疲惫，反而由于这二者的叠加而精神百倍。 那个银色的点在他的手背的上部，接近手腕的地方上演变成线，逐渐连成一个类似宝石的六边形的形状，但边角处却又更加的圆润，看起来倒更像是…… 一片叶子？ 是的，那是一片树叶，它飘飞在空中，被风吹着舞向高处—— 西里尔眼前不断出现着诡异的画面。他立刻意识到这是所谓的“任务信息”，便用左手死死抓住右臂，集中所有的精神去将那副画面刻入脑中： 银色的杉林在苍莽的群山中连成一条长线，似是一头侧卧的银龙，它骄傲地昂首，龙首是那最高的山巅，龙尾盘成连绵的山峦。云雾遮掩着它修长的颈。他的目光随着这片飘飞的树叶，直飞向那龙首的最高处。 它穿过云雾，盘山而上，最后看到的，是被顶在龙首上的一座圣白的城—— 画面结束了。 他恍惚着低下头，这片叶型宝石在他手背上也已构造成型。疼痛感随着线条的闭合而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的热流，自手背上的叶片宝石处回馈到他的体内…… 西里尔长舒一口气，让意识回到现实。 不管刚刚是个怎样惊险的情况，他确定自己已经接下了一个庞大的任务。 他立刻打开属性面板，身体已经退出了不屈意志的状态，而红的近乎发黑的血条则随着那股热流的涌动，迅速地回复着，没过一分钟的功夫，血条便已近乎回满，而热流也停止了流转。 只不过，属性面板上依然看不出丝毫的端倪，这阉割版的面板阉割的倒还真的是足够彻底——放在游戏中，此时应该会刷一排的状态，最重要的是肯定会跳出一个任务信息之类的东西。 但在现实里呢？西里尔举高右手，看着那银色的线条迅速消散在自己的手背上。 别说任务、奖励的了，连个屁都没留下！ 坑爹呐这是！ 可西里尔也只能在心里狠狠地吐槽一番。此时的他甚至不敢去细想，光是刚刚的画面就透露了足够庞大的信息量，如果现在开始思索，恐怕每个十天半个月别想理清，那他还破不破解这个魔法平原了？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点了点头，周围刚刚退的远远的众人这才靠了上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领主大人，难不成这面旗帜里寄宿着巫妖……嗯，想夺走你的身体？” 艾莉娜紧张地小脸上都是汗，如果不是西里尔身体看不出丝毫虚弱，估计她已经主动钻过来帮着托着西里尔了。 西里尔听她这话，险些跌倒在地，巫妖夺走身体这样的想法，估计也只有经历过北风之塔一事的艾莉娜想得出来。 “刚刚啊……”西里尔望着凑上来的众人，忽然咧了咧嘴，微笑道：“缺氧了，晕了一下。” 这下差点摔倒在地的是周边的众生物了，所幸四蹄站的足够稳当，并没有人真的跌倒。 而西里尔此时已经招手示意自己的银鹿过来，伸手轻抚着它刚刚被自己蹬了一脚的地方，接着高声喝道： “好了各位，我给你们十五分钟的时间修整，接下来我们要立刻前往下一个区域！” 他说完，转头对伊鲁格尔道：“伊鲁格尔，你们的同伴。” 半人马首领脸上刚刚才露出的笑意忽然消散了，他向着西里尔微微颔首，而后招呼了几名半人马，转头奔往了战死的半人马的尸体所在之处。 西里尔轻抚着银鹿，心中将脑海中的关键词陈列而出： 月之泉，最后的月精灵，圣白的王庭。 月之泉，这个好解释，这是让生命之树得以生长的泉水，对精灵乃至整个自然都是无比重要之物，现如今已经消失不见了。 圣白的王庭，在脑海中的画面里出现过一座白色的城，执旗者的记忆画面中也有过那座城池。再结合那具“王庭在后”，指的估计就是那座白色的城。 他看了看脚下的地面，再看了看白色拱门后的远处，估计十有八九，他们所处的场景就是这座“圣白的王庭”的一部分。 如此看来，这座圣白的王庭，应该是精灵的王庭？ 而最后的月精灵——月精灵？那不是诺拉所属的直系么？ 无论是后来的风精灵、木精灵，还是什么其他的变种，继承的都是自然之神诺拉直系精灵，月精灵的血脉。这血脉当然早已消失在历史的车轮下。 按游戏中的调查进度来看，神明的时代距今已有七或八个文明时代，每个时代都保持在一千到三千年间。 而月精灵，他们似乎早早消失在第二个时代—— 这魔法平原，重现的总不会是一个第二文明时代的场景吧！ 所谓技术发展靠考古这句话并不是随便说说的，魔法平原的大量出现让大陆上展开了一轮军备竞赛，无论是武技、魔法，还是炼金造物，都由于探索魔法平原得来的知识而快速提升水准。 而如此一来，“越早的文明越厉害，文明一代不如一代”的想法自然是深入玩家们的心理。 可这如果真是一个第二文明时代的魔法平原，那它出现的未免也太早了吧？ 西里尔记得，自己穿越之前没几天，才有消息说出现了第二文明时代的魔法平原。要在游戏里说1440年就有一座那么大的第二文明时代魔法平原摆在埃勒金丛林里，那指定被玩家们当成小丑群嘲！ 他用力搓了搓脸颊，侧过头，看到艾莉娜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里满是好奇的神色，便向她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果然不出所料，这个任务带来的巨大的信息量已经让他晕头转向了，更别说手上那和任务相关的绿叶宝石状银色花纹，他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此时，伊鲁格尔等半人马的脚步已经返回到拱门边。这阵马蹄让西里尔彻底清醒了过来。 想这么多也没用，手头的线索光是靠脑补得脑补到什么时候才到的了头，正确的解法是向下继续推进，获得更多的信息，从而解开任务。 “接下来，我希望你们能够听我的指挥，我不想看到再一次有人死在这个魔法平原里。” 西里尔认真地说着，目光却基本落在半人马首领身上。见伊鲁格尔认真点头，他这才轻轻一拍银鹿，率先走过了拱门。 “行了，自然的同胞们，为了埃勒金丛林，为了自然，让我们继续前进吧！” 第84章 进入平原的男爵 而就在西里尔等人费力解决掉这一队月之鸦军团，准备迈上那座长桥之时，这座魔法平原的另外一头—— “男爵大人，我们已经在这片迷雾里走了整整两个小时了。” 一名身材瘦长的中年人向队列之中一名粗犷的大汉问道，如果西里尔在这里，肯定能够认出，这名身高一米九语，有着一头棕色的卷发与粗眉毛蓝眼睛的，正是他的竞争对手，吉恩·奥康纳。 “再探探。”吉恩男爵沉声道，却是对身边一名有着黑色卷发的年经人发问，而不是回答这名身材瘦长的中年人——中年人是他雇佣的两支佣兵团，长哭藤佣兵团与野性佣兵团中，前者的团长，库来。 而那名年轻人点了点头，随后闭上了眼。紧接着，迷雾之中传来了一阵嗡嗡的声响 库来不满地瞪了年轻人一眼——他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游侠，拥有一手卓越的箭术以及侦查的能力，他敢说在阿玛西尔的东部，没有一个佣兵团长能在侦查上做的比他更好，于是忍不住开口道： “男爵大人，这已经是你第三次让他进行侦查了，可好像……他什么都没做到？在这种时候，或许您还是相信下专业人士比较好。” 他阴阳怪气地说着，倒也没用多重的语气。但那名闭眼的黑发年轻人却理都没理他，只能看到他戴着一双皮质手套的双手手指不断地轻颤着，像是在拨弄什么一般…… 而另外一名野性佣兵团的团长吉格尔——一名据说是德鲁伊的高大男子亦是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男爵大人，我想你雇佣我们来，不是为了在迷雾里散步的吧？” 吉恩皱了皱眉，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原本以为进入这神秘的紫色区域之后，会见到一片黑森林，他们需要做的是在黑森林里找到问题的根源。 谁想到，迎接他们的会是这样一片迷雾呢？ 就在此时，一直闭目不语的阿茨克睁开了眼，向吉恩道：“大人，继续向前约半个小时，有生命体反应。” “做得好，阿茨克。”吉恩欣慰地望着他，而后朗声道：“继续向前前进，我们提速！” 在他的身周，足足有近百人——除了两个规模不小的佣兵团的成员，还有一队精锐的阿玛西尔戟兵，这一队人的战斗力可以说是非常强了。 他们在吉恩的命令下向前迅速推进着，佣兵们脸上大多是不耐烦的神情，这仿佛无休止一般的雾气让他们早已厌烦。但几分钟后，他们脸上的厌烦之色都消失不见了—— 迷雾不知何时，悄悄退去了。仿佛只是眨了眨眼就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他们低下头，看到四周都是灰白色的城砖，身后是高耸的城墙，一块块城砖上还有着淡淡的符文的痕迹，似乎能够连成一个整体。 在他们面前的，似乎是一片原先无比繁荣的街市，店铺样式的房屋排列着。这些房屋的设计风格都非常简单大方，没有过多色调的同时，给人一种清爽干脆的感觉。 宽敞的路面足以让六七辆马车并行。而如此宽阔的道路却一眼望不到头。吉恩看了眼身侧的城墙，又看了看前方的路面，心中已然掀起波澜—— 这该是一座多么宏伟的城池！ 此时的他也不得不去推翻自己此前如许之多的推论了：埃勒金丛林里发生的事情，或许真的并非精灵的阴谋。 因为众所周知，精灵哪里会建城？这分明是人类的手笔。 可埃勒金丛林里，又怎么会出现一座城呢？ 他的疑惑越来越多，但现实没有给他去犹豫思考的时间，阿茨克·安杰斯，这名学识出众的讲师此时忽然高声喊道： “全体注意，有不明魔力源在靠近，方位右前方，准备作战！” 那一队戟兵立刻给出了合格的反应——他们手中长戟挺起，将吉恩和阿茨克挡在了身后。但佣兵们可不听他的，他们纷纷望向自己的团长。 “年轻人，你是不是过于敏感了？我想……” 库来无比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确信自己没有捕捉到任何异常的声音，刚想出声驳斥阿茨克，可面前几十米远处的房屋中忽然发出一声“哐”的巨响，紧接着他们的视线中，那座房子轰然倒塌—— 库来神情一变，丰富的冒险经验让他立刻做出了决断：“长哭藤佣兵团，准备迎敌！” 吉格尔紧跟着他做出了指令。佣兵团中的战士们纷纷跨上前，而射手们则张弓搭箭，静静看着前方。 然而就在他们完成这一串动作的短短两分钟时间里，那倒塌的房子处却是一片寂静无声。阿茨克的手指迅速拨动着，脸色迅速地发白，紧接着他颤巍巍地道： “不明魔力源靠近，速度极快，放箭，放箭——” 他高声喊着，但弓箭手们都没有理他，而阿茨克也无暇去指责他们了，也顾不上去回应库来发出的疑问，嘴中极快地道：“靠近了，靠近了，三，二，一……男爵大人，后退，戟兵，后退！” 吉恩手中提着一柄长柄的战刀，在阿茨克喊出这句话之时，立刻伸手抓住阿茨克的衣领向后拽去。而训练有素的戟兵们也立刻向后退去。 就在阿茨克话音落下之际，前排的战士们的眼中的空气忽然扭曲了，一阵无比迅疾的铁甲与石面碰撞的脚步声传来，刹那间，五六道高大的铁甲身影浮现在了最前排的战士们面前。 阿茨克瞪大双眼，看清那几具铁甲头上三角顶的尖盔，似是鸢形构造的头盔将其面部遮挡的严严实实，让人怀疑他们究竟从哪里视物。这古怪的扮相一出场之时就充满了冲击力，但更加有冲击力的东西却在他们的手中—— 他们手中的，是看起来便无比沉重的大剑，但如此沉重之物由于其夸张的身高，在其手中却轻便地像是玩具一样。 而紧接着，这数道铁甲的身影猛地腾身而起，那高大的身躯却有着意料之外的灵巧，在空中旋转着，带着灰色的剑光划出一道花哨的剑光，向着最前排的战士们砸去！ 那些战士们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迟了，他们扬起的盾牌与武器在铁甲的大剑们面前就像是真正的玩具一样—— 阿茨克眼睁睁看着野性佣兵团的次席盾战士被大剑砸飞了手中的盾，接着被大剑劈中胸口，人高高向后飞出，一直摔落到其佣兵团团长的面前，胸口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眼看是不活了。 眨眼间，前列的战士阵线已经彻底被这寥寥六名铁甲捅穿。大剑每一次挥舞，都能将全副武装的战士劈飞或是挑起，躯体重重砸落在地的声音与那一道道如若在舞蹈一般杀戮的身影交织在一起，像是诠释了暴力美学的协奏曲—— 库来和吉格尔已经彻底愣住了。他们冒险经验再丰富，却也没有过这样被一边倒的局面，此时嘴里说不出一个哪怕字。 “撤退，撤退！” 只有阿茨克没有丝毫犹豫地高声指挥着。两名团长这才反应过来，羞愧无比地重新开始命令：“弓箭手掩护射击，所有人撤退！” 箭雨只给这些三角顶的盔甲们带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但总算是给了剩余的战士们一点喘息的空间。他们头也不回地飞奔着，汇入了吉恩男爵身周的队伍中，匆忙地向着身后飞奔逃命而去。 ———————— “魔法平原里的怪物，往往都会有一些共性。” “共性？” “对，比如我们刚刚碰到的这一群月之鸦军团的盔甲们，它们可以说是靠执念残留在这片魔法平原复刻出来的场景中。” “唔……” 艾莉娜拿手不断搓着小脸，他们此时已经走在这一段长桥之上，气温相比之前废墟一般的广场要锐减了许多，或许是因为两侧都是水的缘故。 说是长桥，倒也不太符合，“水面上的长路”或许要更加贴切。西里尔看向两边，眼中只有大片大片的迷雾，只有近处才能看到阵阵水光，时不时还有波浪拍击他们身下的长桥，发出“哗哗”的声响。 “也就是说，我们接下来碰到的怪物，可能都是因为‘执念’留存在这里的？”艾莉娜像是得到了什么答案一样，惊喜道：“那岂不是说，只要多拔几柄斧头，我们就能通关了吗？” “你啊……”西里尔无奈地笑了笑，“这么理解倒也没错，不过我们要拔的，可不一定只是斧子。” 他现在已经可以清晰地判断出，这座魔法平原的怪物应该由两种苟构成：其一，是魔法平原所属文明时代中有的生物，譬如龙蝇与鹰身女妖，这种是“区域性怪物”。 其二，则是类似那名执旗者那样，被“困”在这个魔法平原中的过往文明中的战士。 按照定律，在进入长桥尽头，那座圣白的城池“圣白王庭”之后，他们应该能够搜集到对应的信息，比如“四大天王”，“三大将”之类的，而后击杀boss之后，就差不多可以破局了。 他们保持着匀速，在长桥上前进着。这个速度对于四蹄的自然生物们来说不会造成多少体力消耗，随时都有爆发的体力。 西里尔望着前方，远处那座圣白王庭已经越来越近了。它原先还藏匿在迷雾之中，此时行程过半，他已经可以看到那高耸的白色城墙，屹立在一段隆起的山坡上。城墙之后，是交错着高耸入云的尖塔，宏伟至极。 只是这一路，未免太过安静了——按常理来说，这种长桥的场景，应该有不少怪物出来捣乱才对。 他眯着眼望向四周，所能看到的除了眼前的桥面，就只有无尽的迷雾了，除非这些怪物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周围，否则能够藏身的地方就只有…… 水。 西里尔集中注意力，倾听着那一阵阵的波浪声，但水中的世界是听风术无法触及的，他只能听到水面上的响动—— 心中不安的感觉一阵阵涌起。西里尔皱起眉，正迟疑着，却听一旁伊鲁格尔说道： “亚德里恩，我总觉得过于安静了，等会儿是不是会有非常难缠的家伙在前面等我们？” 等我们？ 这个词让西里尔眼睛一亮——他确信这一段长桥绝对不会是无怪物区域，那这些怪物是不主动发起攻击，还是说……在聚集？ “伊鲁格尔，你去水边，用你的长戟往水里探一探，千万不要走到水里。” 西里尔立刻下令道。而半人马首领没有丝毫地抗拒，他立刻点了两名半人马，跟着他前往长桥的护栏旁，接着他将长戟插入水面，反复搅动。 “有发现么？”西里尔手中提着长剑，催动银鹿，缓缓靠近。伊鲁格尔认真地用长戟搅动着，摇了摇头：“没动静，好像只有水……等等！” 西里尔见他面色一变，接着那对有力的手臂上肌肉隆起，显然正在发力。但长戟却似乎牢牢地陷在水面之下，连被他拔出的意思都没有！ “半人马，帮他后退！” 西里尔知道半人马首领的力量有多恐怖，而能够让伊鲁格尔没法夺回自己的长戟的力量该有多惊人——他的话音中，两边的半人马立刻抓住伊鲁格尔的臂膀，齐齐发力。 而西里尔自己立刻跃下银鹿，手中长剑扬起，风元素汇聚的铁锤顷刻间便在水面上凝聚完毕，随着他长剑向下一挥而砸落。 刹那间，水中像是炸响了当量十足的炸弹一样，水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水花冲天而起。西里尔的目光追着那冲天而起的水花，却见其中有几团水正“扭动”着，像是拥有自己的身躯一般，接着“啪嗒”一声，落在了他们身周的长桥上。 而此时，伊鲁格尔终于拔出了他的长戟。西里尔清楚地看到一大团扭动的水团正紧紧包裹着伊鲁格尔的戟尖，出水的一刻，便像是一只猿猴一般向着旁边的半人马飞扑而去，却被伊鲁格尔挥动的长戟一挥，削成了两团，摔回了水中。 “所有人，战斗准备！艾莉娜，冻结水面！” 西里尔立刻高声喝道，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他已经分辨出了这些水里藏着的怪物究竟是什么！ 水元素！ 第85章 水猴子 半人马们飞快地退回了中间的路面，他们迅速地与独角兽结成了一个圆阵，以长戟与独角应对。 但伊鲁格尔那一戟就像是点燃了导火索一般，此时水中不断发出“噗通噗通”的声音，那些由水构成的猿猴型元素体已经接连从岸边爬了上来，转眼间就将他们前方与后方的路堵了个结结实实。 “领主大人，这些是什么东西？水猴子？”艾莉娜紧皱着眉，假如这些水形态的元素生物是松鼠，或许还怪可爱的，但偏偏面前的都是一群凶厉的猿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它们是水元素。”西里尔快速说道，“这是一位元素使留在这里的元素造物。” “元素使？水元素？”又是艾莉娜没有听过的词语，而森林里们的自然生物们也陷入了迷茫。 “艾莉娜，冻结水面。” 西里尔没有解释的意思，沉声喝道。身边娇小的少女立刻蹿出，沿着扶手边飞奔了一圈。她手上的长剑寒气四溢，挥过水面之时刹那间便将水面冻结。 但这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那些水面才被冻结，便被钻出的水元素撞破，或是被新涌来的湖水淹没。西里尔估计，如果想要冻结这一整块的湖面，恐怕六环水准的法术都不够，至少得七环—— 怪不得正经的开荒魔法平原和副本队都标配法师，而且人数必须充沛。看看自己这一圈的阵容，就不说人数少得可怜，要奶没奶要t没t，只有一堆贴身瞎砍瞎戳的战士。假如自己能够多施放几个法术的话估计还能顶一顶用，但自己只会砸砸陨星锤，远程硬算起来，顶多只有孟斐拉和拉兹…… 等等，拉兹？ 他一下子回想起初入埃勒金丛林时逮住的这个半精灵，成功地击杀了一头龙蝇，靠的是一种不属于精灵的法术—— 弦魔法。 弦魔法的本质是什么？是高速的震荡，是对结构的破坏，是自法则层面发起的震颤。这是巫师开创的法术，巫师是行走在法则之路上的远行者。 而水元素是什么？是对元素的排布再构造—— 正好被弦魔法完克。 西里尔感觉自己的心脏速度一瞬间加快了，他清楚拉兹的实力，顶多是个三十来级的法系职业，但他却有着难得一见的弦魔法！ 而更关键的是，弦魔法不是一种高难度、高杀伤的法术！ “拉兹！” 半精灵原先还被这些自水里蹦出来的水猴子们唬地不知该如何，此时正战战兢兢地坐在银鹿背上——说实话，他到现在都没想通西里尔为什么要把他也一道抓进这个魔法平原，从战斗力而言，他连最弱的一匹半人马都比不上。 被西里尔叫到的时候他险些从银鹿背上蹦了起来，但随即他看到了来自半精灵少年那双眼中炽热的目光，接着便是西里尔抛来的一连串的问题： “你的弦魔法能够使用几次？一次需要多久？覆盖范围有多广？” “等等等等……等一下！”拉兹一下子被这些问题塞得头昏脑涨，他摆着双手，干脆跳下银鹿：“弦魔法……我只是入门的水准，全力以赴的话也仅仅只能施放三次——” “三次？”西里尔在心里盘算着，他调动一丝浅浅的风，侧耳倾听，很快便分辨出了前方的水元素的数量： 长桥不算太宽，一排五头水元素并行的话，总计有四排，拦在他们面前的总计二十头水元素。 “亚德里恩，这些水猴子要攻上来了！”伊鲁格尔紧盯着那些水元素，此时在西里尔旁边叫道。 “拖住它们一会儿，我需要时间。”西里尔随口应道。 “明白！你们，两两夹击，这三头交给我！” 伊鲁格尔指挥着半人马们和他一同迎上了压上前的水元素们。他挥动长戟，每一下都能轻松地斩入水元素的身体内，但这些元素造物对于物理攻击的抗性高得离谱，挨了伊鲁格尔沉重的攻击后反而像是没事情一样。 但它们同时探出的水化作的爪子却在伊鲁格尔露在外面的皮肉上留下了道道血痕，在伊鲁格尔成功斩杀一头水元素之际，身上已经多了足足七八道细小的口子。 而其他的半人马的战况要更糟糕，伊鲁格尔和黄金舟都独自扛下了侧翼围上来的三头水元素，剩下的半人马们两两围攻单一的水元素，结果却久战不下，甚至身上还挂了彩。 这样的战斗发挥不出半人马的优势，而且完全是无用的自我消耗！ “别管那么多，拉兹，你先试着来。”西里尔立刻下了决断。 “可大人，我恐怕发挥不出太多……” “照着做！”西里尔低吼的同时，悄悄将银刃骑士之心光环发动，莫名的自信涌上拉兹的心头，他一瞬间觉得无比安定，顿时点了点头。 拉兹抬起手，修长的手指间，逐渐浮现出一张巨大的弓形的虚影，但弓身之间密布着平行的竖线—— 这是一张竖琴。 弦魔法的弦，是琴弦的弦。 西里尔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发生的一切。拉兹似乎已经完全沉醉于那张竖琴之上。他的手指在空中虚弹着，每一下震颤都引起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波动。 他双唇不断开合着，似是在咏唱着，但西里尔听不清任何一个字音，只能听到一段美妙的旋律，以及面前空气一阵阵的震颤。 紧接着，耳中忽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西里尔瞪大双眼，看着拉兹的手指利落地向前一拨，像是挥出了数道气刃。 随着他这一挥，他面前的空气剧烈地震颤着，那震颤带动着空气，带动着风，回馈到西里尔的脑海之中的同时，却也一瞬间掠过了面前那排列成行的水元素—— “铮！” 毫无预兆地，那些还如真正猿猴一般敲打着胸肌，似乎在炫耀其武力的水元素们忽然停止了他们的动作，他们的拳头还僵硬在半空中。 而下一秒，第一排那五头水元素的躯体，像是得到了信号一般，身躯齐刷刷地塌陷，眨眼间便化成一滩无用的水流，四散流入长桥两侧的水中！ 一次弦魔法，瞬杀五头水元素！ 第86章 西里尔的弦魔法 几乎所有人都被前方那陡然间塌陷的五头水元素给吓到了，他们甚至差点忘了自己还在战斗中，齐唰唰地扭头看向拉兹。 而后者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呼吸的声音让人以为他是矮人铁匠的风箱。 “我……做到了吗？” 拉兹张着嘴，望向前方。他的眼前此时昏花一片，只能依稀看清依然在捶胸、像是执行固定程式的水元素们，似乎离他的距离更加远了一些。 成功了！ 当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法术真的奏效，而且效果卓越之时，喜悦顿时在他的脑海中炸了开来—— 半精灵拉兹·拉斐尔，他可以发誓，这是他生命中第一次被人所信任、依赖，以及自己完成了对方的嘱托。 他已经忘了自己过去几十年的人生是多么的无趣与单调，身为在克莱瑞氏族的半精灵，地位自然是处在最下层。他胸无大志，没有精灵关心他，也没有精灵愿意和他搭伙儿。 他最快乐的事情就是躺在树屋里哼他的歌，但因为实在不好听，还会被邻居敲开房门责骂。 可自从遇到这名半精灵少年，变了，什么都变了——他只能说以他那没有经过锻炼的头脑无法分析出到底发生了什么改变，但拉兹此时无比清楚，如果没有西里尔·亚德里恩，这位来自外界的人类国度的伯爵，一位未来的领主，他的人生将会继续这样持续下去。 他想要发出一些什么声音，但嗓子中却是嘶哑一片：方才的弦魔法是他第一次的全力而为，他甚至不知道这对他的身体会造成多大的损伤。 但仅仅过了几秒，拉兹便撑着腰，手再一次抬起，试图将在空中几乎消散的竖琴重新稳固。可他才刚伸出手，就看到一柄剑扬起在他的身前，将他挡在了身后。 “大人，还有两次——” 拉兹大口呼吸着，调整着自己的气息道，眼前的视线已经渐渐清晰，他看见骑着银鹿的半精灵少年一手提着剑，正催动银鹿，缓缓向前走去。 可西里尔却摇了摇头：“不用了，已经够了，你做得非常好，拉兹。” 他说话间，慢慢地将手中的长剑抬起—— 古代弦魔法，一种能从古代流传下来的法术，杀伤力确实在法术里不算高，但它有一个特色： 它不复杂。 高速的震荡，结构的破坏，这些都依托于琴弦波动带来的“声波”——这当然不是真正的琴声，而是一种元素层面的振动。 而想要造成类似的杀伤效果，只要能够复刻出元素层面振动的频率，就可以模拟出弦魔法。 西里尔举起手中的长剑，闭上了眼。风元素池中的魔力刹那间流转全身，这片空旷的桥面上所有的风都被他所洞悉，在他那闭上眼后一片黑色的世界里，亮起了一道道青绿色的光点。 它们雀跃地跳动着，回馈着西里尔的呼应，叽叽喳喳的，像是快乐的妖精。 他心里此时无比地感谢这具属于西里尔·亚德里恩的躯体，这夸张的要命的风元素亲和力如果去做一名法师，一定能在大气系上有卓越的成绩。 当然他现在可不在考虑法师的事儿，他心中轻轻呼唤着，让那些顺从的妖精们上下地跳跃了起来。黑暗的世界里，形成了一道道绚烂的、青色的在空中不断舞动的细线。 而西里尔注视着这道道细线如波浪一样向着前方推去，仿佛其中自带着动人的旋律。它们高歌着，舞动着，向前跃进着。它们看到一片蓝色的海洋，便继续唱着跳着，接着自那片蓝色的海洋中穿过。 孟斐拉盯着这名半精灵少年，她完全看不懂他到底在做什么，但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她忽然发现身周的气流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齐刷刷地向着前方奔去—— “又是他弄出来的么？”她忍不住低声道，哪怕是氏族里的祭司，她也没见过能如此轻易地操纵风元素这一自然界中最为常见的元素。 但她念头才刚刚产生，就听到空气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刚刚才响起过、却要几倍于之前的声音： “铮！” 她面色一变：这声音刚刚是由拉兹·拉斐尔造成的，而那一声铮响让一排的水元素全部瓦解。可此时的声响还要远胜于之前的，那效果—— “诺拉在上，这……这是怪物吧？” 拉兹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呼啸的风声在半精灵少年面前汇集着，接着像是一只浩浩荡荡的大军，向着前方的水元素们推进。他仅仅听了两下，就惊悚地发现，这股风声与他此前弹奏出的乐声，完全一样！ 而随着这股风呼啸着自前方的水元素中卷过，他看到那些水元素就像是被他的弦魔法命中时一般，动作僵硬在空中—— 那道道的风带起的震荡摧毁了其体内稳定的元素结构，摧毁了维持其存在的节点。 紧接着，自最前面到最后面，总共三排十五头水元素，其精致的躯体在这一瞬间悄然崩塌，化为最纯净的水，四散着流入长桥两旁的湖水中。 是的，西里尔不是法师，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去学会“弦魔法”。 但他却有着特别的对风的亲和力，而在长期训练“万象风形”的情况下，他最擅长的，还是模仿。 他做的，不过是以风模拟弦魔法，“仅此而已”。 但西里尔可不知道，他此时的所作所为如果传到法师们的圈子里，恐怕他会被无数法师争着绑起来，研究他的元素池，研究他的魔力运转—— 以自身带动环境中的元素！这可不是简单地将外界元素填充到自己的法术模型之中，能初窥这一步门境的，至少是五环法师！ 可西里尔呢？他连个见习法师学徒都不是！ 丹亚在上，能不能讲点基本法？ 但可惜的是，在场的一群没受过法师教育的自然生物们当然不知道，西里尔刚刚做到的事情有多么的恐怖，他们只是讶异于那么多的水猴子，居然瞬间被解决了—— 伊鲁格尔的眼中多了几丝敬畏，独角兽磨着它的蹄子，孟斐拉捂着嘴，压抑着要叫出来的声音。 只有艾莉娜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似乎无论她的领主大人做出什么惊人的事，都不会让她再惊讶了一般。 而西里尔睁开了眼，审视了一番前方与周围空空荡荡的一片，对自己刚刚的作为无比满意。属性面板上猛地蹿了一大截的经验更是让他心里笑开了花。 更关键的，还有技能列表下方多出来的一个“风弦术”，他不知道游戏里有没有这个法术，也不知道接下来这法术有没有用，但至少对元素生物而言，这个模仿弦魔法产生的法术，无疑是个大杀器！ 唯一可惜的是元素生物不会产生掉落，但他对战果已经足够满意了—— 西里尔环视了一圈，看自然生物们还愣在那里，赶紧清了清嗓子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全速前进，在这些水元素再一次将我们堵住之前，通过长桥！” 第87章 跨过长桥 全速前进！ 事实证明西里尔做出的这个决定究竟有多么正确，当一众四蹄生物不要体力了似的自长桥上奔过，快速穿过长桥的段，进入末段时，西里尔再回头望去，却发现身后水面上的迷雾都消散了，一团团水元素半身浮在水面上，手搓着一团团的水球—— 远程攻击！ 看到这一幕的孟斐拉差点从银鹿背上摔下去，如果不是西里尔那果断的指挥，此时他们应该在长桥的段，在水元素们扔出的水球下“洗澡”！ 能洗死人的澡！ 但此时的他们却可以将那一道道水弹远远地甩在身后，非常安逸地通过这长桥剩下的部分。 没有特大号水猴子或是水金刚的阻拦，也没有出现留下这些水元素的元素使堵路。路上不过又刷出了三波水元素堵路，但对此时掌握了“风弦术”的西里尔来说，却不过是一堆经验包而已。 四十五级。 长桥上的遭遇战帮助西里尔向着50级又靠近了一大步。虽然和西里尔想象的在阿玛西尔地区展开的练级不相同，但结果却是一样的。 这最后一段路显得格外的轻松，这让在银鹿背上的西里尔也终于抽空，得以好好审视一番自己的状态： 西里尔·亚德里恩，半精灵，男性【银刃骑士团代理团长】【月之鸦：月之泉的守望者】（面板一） 等级：45 职业：见习骑士（42/50）【可分配等级：0】 元素池：已开启。主属性：风。特性：万象风形。 （面板二：未解开） （面板三：尘世的本源之心：未开放） 银刃骑士团代理团长的头衔依然挂在脑袋顶上，而除此之外，新挂上的【月之鸦】让西里尔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其代表着什么。 能够获得月之鸦兵团的训练方法？就这半吊子的系统，能复刻出这些，那他可真是谢天谢地了。 因此西里尔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而是在等级。 还差八级，就能转正为正规的骑士，迈入职业者的序列。 “游戏从转正才真正开始”，这句盛行于【辉耀之路】里的话可一点都没说错。转正之后，职业者对于自己的技巧与力量的运用将提升极大的一个档次。 玩家的世界和NPC的世界是不同的，在玩家那里实力的提升只不过是一行行数据的翻倍，他们刷够了经验到了等级就能提升境界。 但在NPC那里，想要晋升为职业者却绝非那么容易的事情，力量的提升也绝不是数值的增幅那么简单。 西里尔此时心对晋升职业者后的世界充满了期待，距离职业等级的五十级刷满只差八级，而这个奖励丰富的魔法平原，他们才刚刚迈入主地图的大门。 至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的第二面板，他并不着急，也无从着急，哪怕明知道这个面板和亡灵脱不了干系——毕竟夜视视野和仇恨范围降低这两项属性已经足够好用，目前也足够用。 而第三面板，来自尘世的本源之心的这一面板，由于心脏还在奈若拉·西奈身上，和奈若拉绑定着，此刻也无法激活。 不过西里尔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他算是感觉到自己在法术上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些天赋，或许大气系法师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又审视了一下身上的装备，之前紧张的局势让他无暇去思考许多东西，此时舒缓下来，他才有空去复盘一些怪异之处—— “喂喂，醒醒，别睡了。” 西里尔伸手轻敲着被压在项链下的吊坠，吊坠里立刻回复他一阵听起来闷闷的声音： “行了行了，别敲了，你不把那项链挪开点，我睡都睡不着。” 灰神似乎疲惫极了，可怜?一个难得能够诞生在世界上的新神，居然被人戴在脖子上放置着不闻不问，还要被怪东西欺压。 可真是个倒霉蛋。 西里尔对灰神可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情：“我问你，之前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什么发生了什么？你发生的怪事还少么，精神波动成那样居然还能回过神来，我还以为你的意识要被吞噬了——” “等等？意识吞噬？你在说什么？”他呆了一下，忽然意识到灰神在说的是面对执旗者时的事情——如果不是脖子上那无名的项链突然传来的灼热感将他唤醒，他可能还真的要陷在那无尽的月之鸦的战吼声。 “我说的不是这个，是我的剑。”西里尔摇了摇头，这串项链的来头明显不小，他也没指望能在近期破解。关键是他的武器，他记得在进入平原前，这柄剑差点吸干了他的魔力—— “哦……你说的是这柄剑啊。”灰神沉吟着，“它可能处于一种尘封的状态，如果你能够提供足够的魔力供给，估计能够将它解封？” “足够的魔力？那是多少？”西里尔皱起眉，这又不是烧菜，哪来的什么足量少量适量。 “大概，你的元素池扩充扩充再扩充……啊！能不能讲点道理！”灰神正说着，忽然惨叫了起来，却是西里尔将那串无名的项链压到了吊坠上，疼的?嗷嗷直叫。 而西里尔理都没理?，干脆断绝了和?的交流，专心地前进着。 他身上的装备不少，骨质胸甲更是一件极品铠甲，但并没有一身完备的套装。 【少女的思慕】这柄短弩属性不凡，可面对以元素生物与死灵生物为主的魔法平原实在使不上劲儿。 至于赫默的旅行衣这类的特效装备，估计也只有极端的个人发挥场所才用得到。 既然手上的剑短时间内没法获得提升，他也不去多想，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从魔法平原里得到补强，可真爆不出装备，那也没有办法。 等级装备技能，有一项提升就好，他一点都不贪。 他不再释放风弦术，让自己的风元素池进入快速回复状态。自从和生命之树共鸣过后，他发现风元素不但容量扩充了，就连回复的速度都要胜过之前，这为他的持续作战提供了保障。 他们就这么看着面前的迷雾渐渐散去，远处那朦胧的巨大的城影逐渐清晰。 当长桥的最后一段也被他们跨越，四蹄重又在了坚实的土地上时，那如覆了雪般白色的高耸城墙，已经在他们的眼前。 第88章 石像与城墙 当他们走上坚实路面的一刻，一众人终于得以长舒一口气，放下惊魂未定的心。当他们回过头去看时，却发现身后无论是长桥，还是密布着水元素的湖面，居然通通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大片的迷雾，将他们脚下的路面划为了新的起点。 这种在游戏里见怪不怪的表现在现实中看来却充满了诡异。西里尔也没打算研究这一原理。 他抬起头，看向了正前方。 依然是一条灰白色的石砖铺成的宽阔的路面，如果没有岁月沧桑的痕迹，或许脚下应该是纯净的没有一丝瑕疵的白色。它一直通往前方高耸的城墙，直至没入那一片阴影的巨大拱形城门为止。 那座城墙之后，西里尔只能看到高耸入云的几座尖塔。 与之前看到过的一样。 圣白的王庭。 他深深呼吸几口，感觉这里的空气都似乎要比此前更加稀薄。如果这里复刻的是那位于山尖的雄城，那他们实际上是处在数千米高的高空中。 而这条宽阔的白色路面的两边，陈列着数座二十余米高的灰白色的石像。它们隔百米而立，英武至极，或为厮杀，或为固守，或为咏唱状，姿态不一。 兽蹄落在石面上的声音清脆动听，交错着哒哒之声像是归途的歌。 西里尔眯着眼抬起头，这些石像实在太过高大，以至于他都看不清那些石像的面孔。但在他的身后，晨曦巡林队的队长却发出了一声惊疑之声： “这不是刚刚的铠甲么？” 西里尔回过头，看到孟斐拉正伸手指向身边的一具盔甲，和执旗者的装束确实一模一样。他靠过去，看着石像的底座，看到的是一行复杂的古代精灵文字，写的应该是“月之鸦”。 “你看的清？”西里尔问道。 “需要的话，我可以把我看见的都说出来。”孟斐拉点了点头，接着催动银鹿，继续向前。 “这具铠甲好怪，它怎么是三角尖顶的头盔？” “这个是银飞马，我见过，这是精灵的银飞马军团。” “这……好像是戟兵？看起来不像是精灵的装束。” “这具盔甲看起来圆滚滚的，好像一个球啊……” 专业游侠的眼力确实不是西里尔能比的，孟斐拉将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的。西里尔顺着她的指向一个个看去，正看着那圆球状的盔甲觉得眼熟，忽然发现孟斐拉的声音不见了。 回过头去，才发现孟斐拉伏身在银鹿背上，身体不断抽搐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怎么了？”艾莉娜匆匆凑过去，却发现孟斐拉的面色变得惨白，不断流着冷汗，裸露出来的大臂肌肉紧缩着，显然是全身都在紧绷着。 魔法平原对精灵的debuff。 西里尔一眼就看明白了。距离这座圣白王庭距离越近，精灵受到的影响越大。 他现在猜测，进入这个魔法平原后出现的位置也并不是固定的。他们进入后是在外面那一片广场上，或许别的人进入，就是直接在城墙之内了。 毕竟他可不认为，吉恩男爵的队伍有能力攻破执旗者那一关——能够听懂精灵语，想到把斧头拔出来，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冒险者能有的思路。 而以他们的队伍，也是一堆近战职业为主，基本没有法师的配置，想闯过长桥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需不需要回去休息？”西里尔开口问道，“以你的状态……” 可他话还没说完，孟斐拉便坚决地否定了：“不。我要随队前进，在找到我的队员们之前，我不会退后。” “以你现在的状态，遭遇危险的时候我们可能没法顾及你。”西里尔继续说了下去。 回答他的是孟斐拉那双依然坚毅的双眼： “那就把我当成弃子，至少这样我还可以有点价值。” “孟斐拉小姐！”艾莉娜在一旁小声叫道，试图让这名巡林队长能够挽回心思，但孟斐拉看也没看她一眼。 而西里尔盯着那双漂亮的精灵的绿色眼睛，片刻之后，点了点头，接着带头走向了城门。 艾莉娜匆匆追上前去，扯了扯西里尔的袖子，不解道：“领主大人，孟斐拉小姐都这个状态了……” “这是她做的决定，没什么好干预的。”西里尔平静地回答着，望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城墙，微微眯眼。 “可如果真的出现很凶险的状况……” 但艾莉娜发现，西里尔忽然坐直了身体，方才还微眯的双眼陡然间睁大，直视着前方，连手都搭在了剑柄上。 “为了不让她成为弃子，你看好她。”他轻声说着，双眼依然直视前方。 他的身体不断轻轻摇晃着，像是疾风中的一棵劲草，感知着风里的讯息—— 阴森的风不断从那幽深的城门洞中传来，西里尔听到那城门洞中响起的阵阵回响声，纷乱的脚步声、喊叫声混成一团，其中似乎还交杂着翅膀振动的声音，而这股混乱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西里尔猛地拔出长剑，高声喝道：“全体，准备战斗！” 方才还在观察着周围的半人马和独角兽们立刻转为了战斗的姿态，伊鲁格尔一马当先，挡在了最前方，紧接着的是两头并行的独角兽，如此形成了一个尖锐的三角。 就在他们结阵完毕的一刻，那城门中冲出了数道身影，像是发了狂一般向着他们疾冲而来。 伊鲁格尔下意识地扬起长戟，但他只是盯着前方看了两秒，立刻转过头，表情无比怪异： “亚德里恩，我没看错的话，这些好像是……人类？” 而西里尔也傻了眼，他还以为会碰到什么凶恶的怪物，但此时那向着他们飞奔而来的队伍里，为首的一人双手在空中漫不经心地挥舞着，一身圆滚滚的铠甲，看起来像是一颗行走的洋葱—— 不是莱昂纳多，又是谁？ 他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觉得眼熟的球形铠甲是什么了，但西里尔此时也无暇往后看，他盯着前方，第二个跑得飞快的彪形大汉臂膀间夹着一道瘦长的身影，却是吉恩·奥康纳和阿茨克·安杰斯？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而在这三人之后，则是一排的阿玛西尔戟兵，再就是一身杂牌轻甲皮甲混搭的一大群人，看起来是佣兵们—— 这……不就是他在耶夫温德酒馆看到的佣兵团么？ 第89章 线索与秘密 吉恩·奥康纳男爵带人提前进入了魔法平原。 这个算不上好的消息让西里尔眯了眯眼，他看着那些匆忙向他奔来的身影，一下子就有了主意。 “是人类又怎么样？别退，拿下他们！” 他低声喝道，前方的半人马稍愣了一下，立刻舔了舔嘴角，握紧长戟，将目光落在了跑在最前面的莱昂纳多身上—— 他们两个可是有着旧仇的！ 伊鲁格尔计划的正好，趁莱昂纳多逃命之际将其拿下，以报生命之树门口那一剑之仇。可莱昂纳多那看着颇为滑稽的身影，在见到自然生灵中的西里尔的一刻，忽然放缓了脚步。 “喂，那颗洋葱，别停啊！”吉恩狂叫着，他就紧跟在莱昂纳多的后面，莱昂纳多一减速，那他也得跟着减速。 但他下一秒就叫不出声了——他看着那滑稽的身影突然伸出手，抓住了背上的剑柄，接着那柄宽大的大剑被其拔出，单手一横，正好挡在了他的面前！ 吉恩哪里想得到带领自己逃命的队友会突然反水，他身体掌控能力再强，也反应不过来，当即胸口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大剑宽阔的平面上，险些栽了一个跟头，手臂间夹着的阿茨克却是因为惯性“咻”地一下摔了出去。 而莱昂纳多的动作并没有停止，他将大剑往脚下一插，反身双手一扣一绞，甚至没给同为职业者水准的吉恩招架的机会，直接将其拧倒在了地上！ “艾弗老弟，拿下了！”他兴冲冲地向着一脸懵的西里尔挥了挥手，继续将吉恩牢牢按在地上。 而后面的戟兵见自己的领主大人就这么被人拿下了，正准备发起一波亡命冲锋，试图救回吉恩男爵却看到刚刚摔翻在地的阿茨克已经爬起身，高举着手喊道： “阿玛西尔戟兵，后队变前队，防御姿态，让那些佣兵停下来！” 那些戟兵们犹豫了不过一瞬，紧接着就照着阿茨克所说，停下了逃窜的脚步，转过身竖起长戟，眨眼间，迎接佣兵们的便是一道道明晃晃的枪尖。 “喂，你们干什么，那些玩意儿追上来了！”佣兵们慌乱地叫着，但戟兵们的纪律性极强，一步不退，甚至还向前逼近了两步。 同样向他发出低吼声的还有吉恩男爵，他显然不明白阿茨克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突然会“临阵倒戈”，投靠一群自然生物。 可下一秒，一匹优雅而漂亮的银鹿从他面前的自然生物中小跑上了前，鹿背上俊朗的少年手中执着长剑，引领着一众半人马、独角兽压了上来—— “西里尔·亚德里恩！” 吉恩男爵的双目中一下子被怒意给充斥，但更多的却是惊讶——他想不通这名妄图从他手里拿走领地的少年怎么会也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带着一群的自然生物，其中甚至还有精灵。 “靠那对长耳朵去换取精灵们的信任……他真的做到了？这连三天都没到！而且在最前面的是埃勒金丛林半人马部落未来的酋长，甚至还有独角兽……” 吉恩感觉自己头都要炸了，但西里尔看也没看他一眼，甚至也没给压着吉恩的莱昂纳多一个呼应。 此时他终于看清追赶着这群佣兵的是什么了——那幽深的拱形城门中，一道道有着修长身躯的复眼生物，正迅速地向着城门外的世界靠近着，混合着吵得心烦的振翅声，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龙蝇——不，应该是毒蝇的幼生体。西里尔看得清楚，它们的身体的大多是浅浅的绿色，别说是龙蝇那样像坚韧的金属一样的黄色，就连成熟的深绿色身体的毒蝇都不是。 这些从颜色看来普遍为1020级的生物将所有的战斗力基本都点在了速度上，只有微薄的毒性，按理来说面前的佣兵团应该不难解决它们才对，怎么会被追着跑？ 但这个问题只在西里尔脑中一闪即逝，这些佣兵们光顾着逃命才好，刚好把机会留给了他—— 他一拍银鹿的鹿首，这头美丽的生物立刻轻跃而起，灵巧地自戟兵们的头上飞过，落在了那将杀至脸上的佣兵们的面前。而他的手中，无名长剑竖起，紧接着，空气都“嗡”地震动了一下。 佣兵们只感觉耳边的气流都是一震，随后一道耀眼的青光自他们的面前亮起，仿佛一道涨潮时的银线，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那道青光便自他们的头顶掠过—— 呼啸的风声在这一瞬间充斥了他们的听觉，当他们的听觉恢复正常，重新能够听清周围的声音时，他们忽然发现，方才一直喧嚣的振翅声，消失不见了。 他们回过头。 那拱形城门前的白石道上，此刻密密麻麻散落了一地的细长像是昆虫的身躯。从他们的身后，一直到幽深的城门中，全部都是。 逐渐有佣兵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齐齐倒吸一口冷气，甚至脚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互相还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用力互抽着巴掌。 “丹亚在上，这些怪物，就就就这么死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西里尔·亚德里恩，面无表情地看着经验条仅仅上涨了一小截，心中骂着等级压制的抠门的同时，却也惊异于自己施展的法术的威力： 风弦术。 他原先还以为风弦术不过能够缓一缓这些毒蝇的攻势，估计还得靠“迎风一刃”来解决，谁想到居然一波法力倾泻的风弦术居然能够直接将几百头毒蝇们都秒了。 不过想到拉兹都能以弦魔法秒杀龙蝇，他欺负欺负一群不到20级、身躯无比脆弱的毒蝇好像也无可厚非。 “佣兵团的团长，是哪位？”他出声道，却见一名提着长弓的游侠和一名身材高大的战士对视一眼，走上前来。 “长哭藤佣兵团团长，库来。” “野性佣兵团团长，吉格尔。” 西里尔朝他们道：“约束好你们的团员，让他们原地休整。” 两人犹豫了一下，却看到西里尔身后正摇晃着长戟的半人马和甩着头的独角兽，纷纷打了个哆嗦，便立刻照做了。 西里尔回过头，戟兵们已经收起了防御的姿态，却还都依然直立着，望着西里尔的目光中忍不住有几分崇敬。直到后面的阿茨克匆匆走上前，示意他们休整，这些戟兵们才原地坐下。 而阿茨克看着西里尔，低声道：“伯爵大人。” 西里尔点了点头，接着向莱昂纳多道：“莱昂纳多，放了他吧。” 那洋葱一样的头盔晃了晃，接着莱昂纳多松开了被他按在地上的吉恩·奥康纳。吉恩男爵立刻一蹦而起，阿茨克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但吉恩却没有丝毫出格的举动，只是盯着西里尔。 片刻之后，这位西利基的男爵叹了一口气，原地坐下：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这或许确实是因为我们的实力不够，精灵才会不让我们接触。” 西里尔一愣，他还以为对方会咆哮怒吼一番，却没想到对方居然先泄了气—— “你们经历了什么？”他沉声问道。 可吉恩只是摆了摆手，一点想说话的意思都没有，蔫蔫地坐在地上。 “让我来说吧。”阿茨克见状，只能主动开口道。 由于西里尔的出现，吉恩男爵决定提前进入埃勒金丛林。他们晚西里尔一天进入埃勒金丛林，很幸运地没有被任何魔兽或是精灵阻拦，在迷雾中跋涉后，直接进入了这座城镇。 但在城镇中，他们遭遇了难以想象的强敌，几乎一瞬间就将他们的防御阵线给撕碎。其中吉恩男爵试图与其对抗，但反而被劈断了长柄战刀的刀柄，只能落荒而逃。 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莱昂纳多为他们引路，他们甚至没法逃出城。不过非常不幸的是他们在城门不远处招惹到了这群会飞的毒蝇，此时的吉恩男爵已经没有交战的勇气了，一众精力憔悴的佣兵们甚至没有和毒蝇过过手的意思，只顾着逃跑。 事实上他们在城门口摆好阵型，可以很轻易地歼灭掉这群毒蝇，只不过被前面的那些有着“尖三角盔”的敌人吓破了胆，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西里尔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们逃得如此丢人了。他听着阿茨克的描述，思索了片刻，忽然回过头，向着在银鹿背上趴伏着的孟斐拉问道： “孟斐拉，刚才我们见到的盔甲里，有没有尖三角顶头盔的？” “尖三角顶头盔？”孟斐拉皱着眉，“我想是有的，就在我们附近。” 西里尔回过头寻找着，很快找到了可疑的目标，而阿茨克几乎立刻叫出了声：“没错，就是它，尖三角顶的头盔！它们甚至还会隐身，如果不是我察觉到它们的魔力源，恐怕队伍损伤还要重！” 西里尔靠上前去，看着石像下面的一行小字，这次不是精灵的语言，而是一行他从未见过的字。 他轻轻摩挲着这一行字，记住了其字母的形状，陡然间发现，自己手背上此前钻进银线的地方，那颗“宝石”闪起了幽幽的光，好像有什么图案想要在手背上蔓延—— “任务线索，和这个石像有关？” 他立刻加快了摩挲的速度，试图获取更多的信息，但手上的光却又暗了下去，既没有让他陷入什么幻境，也没有更多的提示—— 不过西里尔算是知道，线索，与阿茨克他们所说的这群生猛的三角尖顶盔甲男有关。 “阿茨克，我想我们需要商量一下。”西里尔心中有了想法，转头看向阿茨克，却发现后者正望着一具石像，目光不断地从石像上移动到人群中，又移回石像上。 他看的是那具圆滚滚的石像，而看向的人群中的，正是那与石像装束极其相似的莱昂纳多。 “伯爵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茨克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他盯着莱昂纳多看了半天，最后将目光挪回西里尔身上，低声道：“我觉得我需要一个解释，不然这对伯爵大人接下来的计划恐怕也有……”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西里尔嘴角勾起，脸上浮现出笑容：“真巧，我想我也需要这个解释，不如我们直接去问他本人？” “?G？”阿茨克一愣，而西里尔已经率先走向人群，向正和几名佣兵聊得火热的莱昂纳多喊道：“莱昂纳多，过来一下。” “好嘞，艾弗老弟！”莱昂纳多向几名佣兵又多说了几句，似乎在说“调味料不要加多贝研磨的粉”，接着就向着西里尔快步走来。 “怎么，是要出发了吗？”盔甲下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的轻松，就像莱昂纳多身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他就如此前在队伍中时一样向西里尔说道，可随即莱昂纳多发现，这名半精灵少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嘿，艾弗老弟，不要那么紧张吗……要不，我给你熬个汤？正巧，那些毒蝇的尸体还没清理干净，大补。” 他试着舒缓一下气氛，可西里尔一动不动，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盯着他看。 气氛一下子陷入了无比的僵硬之中。阿茨克站在西里尔的身后，发现自己看不透西里尔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目光攻击，就可以让人坦白么？ 他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到盔甲中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气声： “哎，好吧，好吧，看来你还是发现了，我会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的，不过在此之前——你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而西里尔终于开口： “从龙蝇那里开始。龙蝇的毒，寻常的解毒药可没法解开。” 莱昂纳多尴尬地摸了摸头盔后部：“老弟，你可真够机敏的，这都能发现。” “你曾今进过这片魔法平原，对么？” 莱昂纳多点头。 “你之前离开队伍，就是悄悄进入魔法平原，想看看生命之树引起的异变会让魔法平原发生什么变化，是这样吗？” 莱昂纳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姑且是这样。” “姑且？”西里尔反问道。 随后，他看着莱昂纳多抬起双手，放在头盔的下部，边上抬边说道： “在此之前，我想我应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他的声音随着头盔的抬起逐渐清晰，最后露出了一张沧桑却帅气的大叔面庞——他有着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胡茬整齐而不凌乱，看起来风度翩翩，年轻时定然能够吸引不少贵族小姐的青睐。 而这副眉眼，却让西里尔觉得有那么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一样。 接着，他微微欠身，压低声音道： “我，莱昂纳多，二十年前曾和我的妻子一同，误入过此地——” 第90章 我放弃了 莱昂纳多有着一头灰白色的中长发。他穿着那身圆不溜秋的洋葱一样的盔甲，就地一坐，俨然有种在篝火旁给学徒或是后辈的冒险者讲述故事的老兵气质。 西里尔有些恍惚，他记得游戏里最开始带他们的老兵似乎就是这副模样，嘴上再叼一个烟卷，说两句话就会吐一个大大的烟圈，在夜空中被风吹起又吹散—— “二十年前，我和我的妻子，误入过此地。在这里我被迫穿上了这具盔甲，却失去了她。” 他极其平静地诉说着，像是在讲述一个波澜迭起的故事的开头。西里尔托着下巴，正准备点头应声，猛然间发觉不对—— 莱昂纳多，你这句话的信息量好像有点大啊？ 讲故事好像不是这样讲的吧，哪有你这样直接把故事的结局扔出来的啊！ 他侧过头，看到思维逻辑更加紧密、擅长情报整理的阿茨克已经在风中凌乱着，显然完全无法接受莱昂纳多这大招呼脸的讲述法，连忙轻咳两声。 “哦，说错了，应该是她和她——从这里侥幸逃出来之后，我的女儿疏远了我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干脆一个人跑到王国中部去了。算一算，我似乎有十年没见她了……” 莱昂纳多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思索半天，最后冒出这么一句。这让阿茨克再也绷不住，连连咳嗽，最后说道： “不不不，我想你会错意了，我们要听的是这个地方的信息，有用的情报——” 莱昂纳多一脸恍然大悟，但随即摇头道：“哦，你说这些啊，说实话，我记不得多少了。” “不记得多少？”阿茨克瞪着双眼，他已经将随身的小册子掏出来准备记录信息了，结果莱昂纳多给他来这么一着。 “它，夺走了我在这里的记忆”莱昂纳多伸手指了指面前那座巨大的城，“我只记得我穿上了这身脱不下来的铠甲，以及失去了她。至于类似龙蝇这些生物，它们不属于这个地方的范畴。” 西里尔立刻明白了。 这是【辉耀之路】中的一大定律：魔法平原能够复刻一段文明，但过往的文明却同时要遵守文明更替后物种会被抹消绝大部分相关记忆——类似“重置”的这一定律。 玩家在攻略魔法平原之时，如果该魔法平原未被攻略，也就是其中核心的宝物或是看守的boss未被斩杀，那自魔法平原中获得的关于前代文明的技能、秘籍都会是“不可用”的状态。 而到了现实中，就像莱昂纳多一样，丢失相关的记忆了。 “你还记得多少？”西里尔追问道，“我可以给你一点提示，比如‘月之鸦’军团？” 莱昂纳多皱着眉，摇了摇头。 “再比如……你看看那个三角尖顶头盔的雕像，他像什么？” 这一次莱昂纳多有了反应，他盯着那具石像，猛然间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 “灵骑士！这是诺隆伽德的灵骑士！” “灵骑士？等等，诺隆伽德？”西里尔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这个词他总算听说过了，是第四纪元中人类非常出名的一个势力。 第四纪元，随着月精灵血脉的断绝，精灵的荣光逐渐衰退。大陆西部的兽人与人类是那个时代的主旋律。 诺隆伽德是那个时代最出名的人类王国之一，至于西里尔是怎么知道的……魔法平原中出产的诺隆伽德之剑是非常出名的双手兵器，有着极其粗暴的面板，是许多大剑玩家倾家荡产都想买到的武器。 “所以这里不是第二文明纪元，而是第四纪元？” 西里尔小声嘀咕着，心里却稍稍安定了一些。 毕竟第四纪元和第二纪元还是有着本质的差距的，如果是第二纪元，那他们面对的可能就是一群神之血脉单薄一些的“亚神”。相比之下，第四纪元的“凡人”实在不足为惧。 而且面前的城墙也确实是人类势力的手笔——只是，生命之树的共鸣和月之鸦的军团，这点又该如何解释呢？ 线索的增加带来了新的疑问，但这总比没有线索纯靠空想要好。 莱昂纳多没能给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龙蝇，因此才会随身携带解药。 而他的目的，也十分的简单干脆—— 找回他的妻子。 西里尔盯着他的脸又看了一会儿，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最终还是忍下了继续在这里追问的念头。 双方合作不代表要互相全部坦诚，他又不是自己的老丈人，自己也没有什么威胁他的能力。 双方互利互惠，莱昂纳多看中西里尔一些东西，而西里尔同样看中莱昂纳多的实力，这是他们建立合作的基础。 “那好吧，希望我们合作愉快。”西里尔伸手，和莱昂纳多击了个掌。转而走向那边坐在地上的吉恩男爵。 “男爵阁下。”西里尔走上前，也懒得说什么废话，“我想我们需要合作。” “合作？”吉恩男爵发出“嗤”的一笑，接着摇了摇头。 “放弃吧，亚德里恩……不，伯爵大人，我没有战胜那些尖顶脑袋家伙的能力，我观察过了，想要通往城市的深处，击败这些家伙是必须的。我们甚至没法通过起点。” 他抬起头，目光中满是沮丧，“放弃吧，你说得对，把这些交给精灵来处理是对的。他们不是有……长老么？让他去解决这些吧。” 吉恩·奥康纳失落地看着面前那半精灵少年脸上不解的神情，那对此前他还无比讨厌的长耳朵此时他也不讨厌了。 “或许……我本就是个失败者？” 他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了这样的想法，被从家里踢出来，接手这一块偏远的不能再偏远的地区，原先他还打算靠着自己的能力拼一拼，或许能够重新回到阿玛西尔的中部。 但事实证明，他是个无能者——他连让自己领地人民继续生存下去的能力都没有。 那当头砸下的一剑，那将他手中长柄战刀的柄砸断的一剑，将他在这一年多时间里折磨的只剩最后一丝的勇气，都砸碎了。 第91章 “莫拉格尔伯爵” 西里尔浑然没想到吉恩男爵会和在西利基时那与他针锋相对的样子判若两人，他记得游戏里的雕像，那雕刻着的探险家一般的吉恩男爵是那样的神采飞扬。 他大概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导致魔法平原和游戏吉恩男爵经历的平原完全不同，但他可没有功夫去体贴对方的心灵受到了什么样的打击—— 无论如何，今天你吉恩男爵得给我在这里站起来，老老实实给我当打手，把这个魔法平原给我过了！ 可对方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一副“啊没错，我是废物”的架势，让西里尔一时之间甚至找不到着力点。 他心里正犹豫着该怎样才能把吉恩男爵的斗志点起来，却听身边传来一阵风声，他向着那边望去，惊得睁大了眼—— 只见阿茨克·安杰斯自己的身后冲过，接着利索地抬腿，以一个标准的飞踢踹在了毫无防备的男爵脸上，直接将他踢翻在地！ 一时之间，周围的声音忽然都消失了——那些戟兵们坐得最近，此时都想听听这名半精灵少年和自己的领主大人在谈论些什么，但谁知道领主大人身边的幕僚，居然上来踢了领主的脸！ 吉恩捂着脸，身体侧歪着，一时之间甚至忘了要坐起身。而阿茨克·安杰斯站在他的身前，声音冷冷地： “你还记得一年前你说的话么？” “一年前？”吉恩男爵撑着地坐起，眼睛忽然睁大—— 那时的西利基已然被树林遮蔽，他带领民心溃散的西利基住民们几次清扫，最终他向所有住民们发誓： 他一定会亲手将这次问题解决。 “你说你发誓要拯救西利基，让西利基变回过去那样，让住民都助你一臂之力，如果你退缩了，那一人从你身上剜一块肉。” 他盯着吉恩男爵，像极了学堂上怒斥犯错的学生的讲师——西里尔不知为何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陡然间想起，阿茨克原本就是一个讲师。 或许，他只是在训斥一名放弃了学习的学生？ “吉恩·奥康纳，你自己想清楚，你来这里，不是贵公子出来郊游的，你是一条要啃下一块骨头的野狼，啃不下来，你就得死在这里，休想回去！” 阿茨克瘦削的身子因为陡然拔高的音量而摇晃着，他厉声呵斥着，说的话不清不楚，但吉恩却每一个字都听明白了—— 他是被从家里驱赶出来的野狼，啃不下这块骨头，他也没有回去的资格。 但他的目光随即到了西里尔的身上，想到这名半精灵少年那“西利基伯爵”的头衔，他就忍不住心里一痛。 这个目光阿茨克没注意到，但西里尔读懂了——他听得懂阿茨克话里藏着的暗语，瞬间明白了吉恩另外还在顾虑些什么。 “成为死在外面的野狼，还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归，这些，都在解决这片魔法平原之后。”西里尔说着，蹲下身，让自己和吉恩处在一个高度上： “男爵阁下，阿玛西尔公爵轮不到你，但是莫拉格尔伯爵的位置，我想应该会是你的——” 吉恩的双眼忽然一亮，他死死盯住半精灵少年的眼睛，发现那双苍翠色的眼眸如同一潭深潭，让他根本捉摸不透。 里面写满了“野心”。 莫拉格尔，那是奥康纳家族的起源之地。 他目光下移，看到半精灵少年的手正放在他的面前，只等他握上去。 这一次，吉恩没有任何的犹豫，他果断地伸出手，在西里尔手上一握—— 而半精灵少年似乎等待这一握已经等了许久了，几乎在吉恩男爵松开手的一瞬间，他就站了起来，高声喝道： “戟兵，佣兵，还有自然生物，都给我起来！休息的时间已经结束了！库来，吉格尔，让你的人都起来！” 最快反应的是戟兵们，而后是半人马还有独角兽和银鹿，那些佣兵们显然没有如此好的纪律性，但西里尔点了两名佣兵团长的名，让这些佣兵们不得不跟着起身。 西里尔审视着这群人，佣兵的质量良莠不齐，自律性强一些的穿戴整齐，而自律性差一点的此时皮甲都是歪斜的，显然刚刚逃命完只顾着往地上一躺。 但他也无暇去管他们到底素质如何，此时的西里尔满脑子都是那些混编团队攻略副本的前置工序——他们是怎么做的来着？ 似乎是先混编部队，按职业分配，而后…… “大人，如果您不擅长这些的话，可以交给我。” 西里尔身边，阿茨克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有些诧异地扭过头，却看到阿茨克正向着自己微微颔首：“您要做的，是不是想将他们完全整编？” 他说完，见西里尔点头，便立刻低喝道： “长哭藤佣兵团，你们有几名法师？野性佣兵团，你们呢？” “法师？”吉格尔走上前，摇了摇头，“只有我一人会一些自然法术，但都是很基础的。” “我们有两名，水系法师。”库来说道。 “太少了。”西里尔和阿茨克几乎同时开口道，两人随即意识到刚刚达成了一种同步，而阿茨克紧接着继续说道： “法师出列，站到后排去。长哭藤，让你们的盾兵出列，和野性佣兵团的盾兵编到一起去，射手出列，编到后排——接下来我们要按照这样的阵型稳步推进。” 他一口气下了几条命令，让库来和吉格尔两名佣兵团团长听的一愣一愣的，只能照着去做。 做完这些，阿茨克回过头看了西里尔一眼：“伯爵大人，是这个意思吗？” “干得很好。”西里尔忍不住一笑。 果然是自己在阿玛西尔地区看的第一块“宝”，索尔科南科班出身的军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沦到这样一个地方当讲师，但确实有着不俗的能力。 面前的队伍在经历了短暂的纷乱后，立刻编为了盾兵和重装战士在最前，戟兵、佣兵的普通战士在，游侠和法师在最后的阵型。 对于一群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杂兵而言，这样的阵型无疑是最适合接下来要做的推进的了。 第92章 莽一点，激进一点 佣兵们自然不愿意重返这座有着恐怖怪物的城池，此前将近百人的队伍此时只剩下了不到七十人，他们已经折损了快三十名弟兄。 不过这并不是难事。西里尔嘱托孟斐拉，让她披上长袍，看起来像是精灵里的祭司。借她的口转达“只有重返这座城镇，才能离开这片魔法平原”，让佣兵们明白，他们无路可退。 西里尔也不在意士气——或者说他并不懂这些内容。无情点说，他需要的只是一群能干的打手。 在他意识到这个魔法平原远比他想象的难度要高之后，他就如此打算了，只可惜他没法退出去再抓一批半人马进来。 相比之下，阿茨克就是这方面专业的人才。他似乎已经编好了说辞，哄骗了一番两位佣兵团团长，终于让那些佣兵们彻底安定了下来。 而西里尔只是静静地坐在银鹿的背上，倾听着他们的交谈，悄悄学习一番，而后在队伍整装完毕之后，下达命令： “出发。” —————————— 队伍缓慢而无声地前进着，沉重的气氛自然而然地在队伍中蔓延着，如果这是战棋类游戏，那么这支部队的士气显然是“低落”状态。 他们很快进入了城门，穿过幽长静谧的城洞，便看到一棵巨大的、几十米高的树立在几栋建筑之间。 “那就是龙蝇巢穴。”莱昂纳多在一边出声道，他又戴上了头盔，声音听起来闷闷地：“这么大一棵树，我估计还能藏上几百条毒蝇。” “不要靠近它。” 西里尔不想节外生枝——主要还是因为毒蝇的经验收益太低，而要斩杀一群毒蝇需要消耗的魔力量太大。 他环视着城内的建筑，这些建筑大多有着灰白色的外墙，以及灰红色的屋顶，看起来单调无比的同时却又显得有些庄重。 他注意到脚下的路面，那些灰白的石砖破碎的地方，露出来的似乎不是泥土，而是深棕色的、坚硬的东西，一长条一长条的，看起来倒像是树皮。 圣白的王庭——这一从称呼他从未在游戏中见过，第四纪元相关的东西对玩家们而言还为时过早。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唯一的优势也只有比在场其他人更加丰富的经验，因此他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地去观察周围—— “嘿，嘿，艾弗老弟……啊不，他们叫你什么来着？西里尔·亚德里恩？那西里尔老弟……” 一旁的莱昂纳多发出的一串声音将西里尔的思路打断。他侧过头看向莱昂纳多，这名有着“沉痛”过往的盔甲怪人此刻重新戴上了他的头盔，声音听起来又有些闷闷的，但是音调异常地高昂，极其乐观。 如果不是因为他那出众的身高，西里尔都要以为他其实是一只快乐的半身人。 “什么事。”他回了一句，目光依然在搜集着一切可用的信息。如果这个魔法平原中怪物横行，那他反而还安心一些，最怕的就是这种没有怪物的“空城”。 这让他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灌注在环境上，哪怕一点点风吹草动—— “呼……” 西里尔突然一撑银鹿的脊背，翻身跃下鹿背，手上长剑已经出鞘，在顺势要刺出前的一刹那收住，剑尖轻轻缠着，停在了那奇怪的盔甲的手臂前—— 此时莱昂纳多的手正放在银鹿的脊背上，如果西里尔没有跃开，估计就是拍在他的背上。 西里尔愣了一下，将长剑收回腰间。而莱昂纳多已经不满地叫了起来： “喂喂喂，我说，你也太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样子了吧？你才几岁？” “领主大人十五岁。”一旁的女声响起，西里尔向着那个方向瞪了一眼——艾莉娜接上了口，脸上是一副骄傲的神情。 “所以说所以说，十五岁就该有十五岁的样子，你这心事沉沉戒备的样子，是一个十五岁出来冒险的少年么？”莱昂纳多的语气听起来恨铁不成钢，“就算我女儿不喜欢说话，她十五岁的时候也比你要有精神的多，还会和我打打闹闹——” “我又不是出来冒险的。”西里尔随口回道。 “那你是出来干什么的呢？我可观察你好久了，要我说，你就是个炼金生物，每一步都奔着目的去——” “我……”西里尔一张口，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根本没法反驳。 因为他确实是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在做事。小了说，进入埃勒金丛林，进入魔法平原；大了说，想在阿玛西尔建立自己的势力，想将拉罗谢尔从未来几年的颓势中拉出来—— 莱昂纳多当然不知道西里尔一瞬间心里想了那么多，他只觉得自己取得了阶段性的语言胜利，继续兴高采烈地说道：“要我说，你就该莽一点，更加激进一点，换我十五岁站在这里，早就冲上去了，哪里会想那么多——” “莽一点？激进一点？”西里尔又是一怔，轻声念道。他忍不住怀疑莱昂纳多是什么心理大师，或是有着读心术，能够看穿人的内心。 “对，没错，莽一点，激进一点，你看这里有我有这位……奥康纳先生？给你兜底，还有那头漂亮的小半人马，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说着，作势伸出在这身盔甲下显得格外短的手臂，连着向前刺拳：“咻咻咻，冲冲冲！” 他说话时，并没有注意到银鹿边的半精灵少年忽然眯起了眼，一只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外袍下的身躯已经绷紧—— 紧接着，西里尔猛地向后一个小跳步，拧过身来，腰间的长剑抽出，向着身后砸去。这利落的动作让头盔下莱昂纳多的双眼猛地一跳，显然是没想到少年的这突然出手居然如此威慑力十足—— 这是源初教堂戒律骑士的戒律剑术，是双手大剑的剑术！ 莱昂纳多心念流转，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关注点错了——重点不在于西里尔的剑术，而是他为什么要出手！ “哐！” 金铁碰撞之声鸣响，无名长剑被招架在了空中，而随着这一剑，一道高大的、戴有三角尖顶的铁甲身影自空气中浮现，手中的大剑被无名长剑压着，此时正向后退去…… 诺隆伽德的灵骑士！ “他居然比我先察觉到灵骑士的接近？”莱昂纳多心里一跳，他哪知道西里尔本身游荡者经验丰富，对潜行的事物自然而然敏感，更别提对方藏匿身形，却藏不住气流的移动了。 他心里想归想，已经转过身，将大剑拔出。而那名灵骑士一击不成，立刻向后退去，没有给莱昂纳多一剑追击的机会。 西里尔周围的一众人顿时抽出了武器，纷纷转向身后。那名灵骑士迅速地后退，身边转瞬间，又浮现出了两道同样的身影。 “三名灵骑士，从刚才的碰撞来看，大概是……五十级的力量水准。” 西里尔心里估算着，而身后——也就是队伍原先的前方，终于传来了佣兵的叫声：“大人，我们已经回到刚才交战的区域了！” “早干嘛去了！”长哭藤佣兵团的团长库来骂了一声，后方的骚动他也已察觉，正准备下令让部队回头，却听阿茨克坚决的声音响起： “都别动，前面也有敌人，盾战士举盾，保持阵型！” 他话音刚落，队伍的前列同时浮现出三道灵骑士的身影，正好前三道后三道，将他们堵在了这一条街道的中央。 西里尔目光向着周围一扫，发现迷雾迅速地退散，露出了残破塌陷的房屋。而远处的路面上，似乎还有着残存的血迹——那是之前死去的佣兵留下的尸体。 迷雾遮挡了线索，不然他们不会分辨不出自己的所在。 “西里尔老弟，你打算怎么办？”莱昂纳多手提着剑，他的战力是此间最强的，却没有贸然压上前，反而询问西里尔。 但他话音才落下，便听得一阵急促的风声响起，却见半精灵少年已经向前疾步而去，手上的长剑已经裹上了一层青光—— 冲锋。 风元素加持下他的冲锋速度远胜之前，眨眼间便已杀至最先露面的灵骑士面前。那灵骑士高挑的身形如若风雪中的青松，面对冲锋而来的少年巍然不动，手中的大剑却横撩而起，轻巧地像是游荡者手中的匕首一般。 但回应他的是一片闪耀的青色与银色混杂的剑芒，那柄不起眼的长剑在他面前交织出一片绚丽的网。灵骑士不管不顾，大剑依然向着少年的半身斩去。 后边看着的几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睁睁看着那柄大剑自少年的腰间一掠而过，然而少年的身形扭曲了一下，手中的长剑陡然交织成一道耀眼的十字，下一秒便连剑带人，一同出现在了灵骑士的面前！ 组合突进系技能，银光十字突！ 叮叮当当的声响中，西里尔的长剑已经在灵骑士那一身盔甲上连着斩击了数次。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三角的面甲，接着一脚踏出，蹬在对方的胸口，轻飘飘地落回阵中—— 这一瞬，不过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却已经让身后的几人目不暇接。哪怕是莱昂纳多，盔甲下的眼睛也不由得眯起，似乎想要参透少年这一套奇怪的连招一般。 “领主大人！”艾莉娜小声叫道，“您这样我们没法提供掩护——” “喏，他说的，让我莽一点，激进一点，会给我兜底的。”西里尔居然还有闲心对莱昂纳多开一个玩笑，这让莱昂纳多差点一巴掌呼在他的背上—— 我让你莽一点，是这样莽的吗？面对三个灵骑士，你这不是在送？ 可西里尔随后响起的话，让他又是一愣： “他们还是靠视觉判断敌人位置的，本身的力量数值估计不算太高，我想应该是不如奥康纳的……奥康纳？” 西里尔说着，审视了一番面前的三名灵骑士，见他们并没有主动进攻的意思，便侧过身看着提着一把长剑的吉恩男爵。 而吉恩男爵摇了摇头：“如果是第一剑，我挡得住，但是他的第二剑第三剑连在一起……” 他稍闭上眼，眼前便浮现出那道向着他横冲直撞来的灵骑士的身影，第一剑将一名佣兵掀飞，第二剑下劈后旋身而起，似是起舞一般，自半空中将第三剑砸落。 他的身形在空中尽情地舒展，像是技巧最精湛的舞者，可以用“美”来形容的动作却带着极致的暴力，将他的长柄战刀砸开后自中间斩断…… “组合技，威力叠加。”吉恩男爵似乎听到西里尔小声嘀咕着什么，却是他听不懂的东西，不由得有些烦躁。他使劲甩了甩手里的长剑：“亚德里恩，有没有更趁手一些的武器，这玩意儿太轻了。” “太轻了？”西里尔想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紧接着他将空间手环里，那柄此前陷入月之鸦执旗者胸口的战斧取了出来：“这个行么？” 然而就在他将战斧拿出来的一瞬，面前的灵骑士的盔甲中忽然发出一阵躁动的声响，紧接着三名——不，六名灵骑士同时抬起了手中的大剑。 西里尔立刻意识到，这柄战斧将这魔法平原复刻出来的灵骑士触发了。但他也不会将战斧藏起来，顺手抛给吉恩男爵，接着高声喝道： “准备战斗！” “盾战士，交替掩护，戟兵和其他人伺机反击！那边的，给半人马和独角兽腾一个位置，最左边的那个交给他们！”阿茨克似乎早就在等西里尔这句话了，此时立刻指挥起了前方的队伍。 “一人一个？”西里尔低声询问着身边的莱昂纳多和吉恩男爵，还没等二人回应，冲锋已经再一次发动，向着已经和他两度交锋的灵骑士冲去。 执旗者胸口战斧造成的伤口下发出的古代精灵语，灵骑士的敌意，他清楚这些和这个魔法平原的任务链有关，而按照【辉耀之路】的套路，获得线索的方式，最直接最有效的，便是战斗！ 西里尔疾冲向那名灵骑士，双目盯着对方的面甲。那大剑固然轻快，但是气流的声音让他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其位置，如果是一对一的情况下她甚至可以卡视角无伤solo掉，但此时—— 他还未出剑，却听到那具铠甲下传来了咚咚咚的震动声，像是有人在剧烈锤击着地面，又像是心脏的跳动声…… 紧接着，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 “月……之鸦” 第93章 与灵骑士的战斗 “月之鸦？” 灵骑士的声音含糊不清，所用的语言也并非当今的通用语。但西里尔听到这个词之时，却立刻分辨出了他在说什么。 可这并不能对他的动作造成丝毫的干扰——你认识月之鸦？那正好，打的就是你！ 西里尔目光在铠甲上搜寻着铠甲间的间隙，但灵骑士的这身铠甲质量顶尖，仅在连接处有些许的缝隙，就连面部都没有一丝让长剑刺入的缝隙。 某种程度而言，灵骑士的装备与莱昂纳多身上的铠甲有着一定的相似性，虽然一者瘦长，一者肥圆。 但这并不代表西里尔对他束手无策，相反，他很有把握——毕竟，在非钝器职业的近战职业，游荡者是对披甲单位破甲能力最强、经验最丰富的。 他看准灵骑士舞起的大剑，果然如吉恩男爵所言，灵骑士的动作大开大合，那沉重的大剑在其挥舞时掀起的风像是起舞一般，有着别样的美感。 眼见那沉重的大剑挥来，西里尔故技重施，长剑挥动交织出一道银色十字的瞬间，便欺近到灵骑士的身前，接着脚步加快，在灵骑士连续的第二剑挥起之前，便已压近至他的身后。 那名灵骑士反应极快，似乎意识到西里尔钻到他的身后想要做什么，可西里尔已经抬起左手，而左手，却是一面盾牌，向着他的后脑勺狠狠砸去。 盾击！ 哐当一声闷响声，裹着风元素的一击完全地砸在灵骑士的后盔上，他那瘦高的身形立刻站立不稳，险些一步摔倒。 西里尔脑不由得想到自己刚刚获得这块“十字鹫骑士之盾”的想法——哪有游荡者会背着一块盾牌去背刺人的啊！ 有趣的是这件事现在确实发生了，而且西里尔不得不承认，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盾牌的敲击手感似乎比闷棍还要好—— 盾击造成的晕眩状态足以让西里尔完成蓄力，青色的风在剑锋上迅速聚集着，紧接着便是一击“迎风一刃”挥出，斩向腰身连接的位置。 风元素在灵骑士的铠甲上爆发，风刃刁钻地朝着铠甲的缝隙处钻去。灵骑士高大的身躯一阵颤动，此时他已经取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可这种角度的攻击让他连剑也无法抬起。 西里尔似乎听到其盔甲下传来的嘶吼声，面前的灵骑士全身的盔甲都剧烈地震颤了起来，紧接着其原先凝实的身躯忽然呈现透明，银灰色的战甲莫名地呈现出一股通透之感。 而那亮起在其腰间的风刃，居然在其呈现透明的一刻轻巧地穿入了铠甲，在其体内划过，接着自灵骑士的身前飞出，消散不见—— 灵体？ 西里尔一怔，动作却丝毫不慢，向后灵活的一个小跳之时，盾牌已经脱手，长剑在手已经转为了双手握持，接着高举过头顶，万象风形在刹那间便以将其视为大剑，重重地向着灵骑士的背身重重斩去。 源初骑士·戒律剑术，裂地惩击！ 灵骑士刚刚才重新凝实的躯体在承受到大剑攻击的第一刻，不由得被这股狂暴的力量轰的向下一沉——毕竟西里尔可是以货真价实的骑士力量数值发出的攻击。 而这股攻击显然又超过了他的承受限度，那凝实的躯体一闪，又变成了半透明的状态，任由长剑自其体内划过。 与此同时响起的，是灵骑士体内一阵比此前都要清晰的嘶吼声——他奋力地转过上半身，那颗戴着三角铁冠的头颅向下微点，似乎在向着西里尔怒吼： “月精灵，你们要背弃盟约么！” 回答他的，是西里尔竖起的长剑。 半精灵少年身周刹那间便被柔和的风铺满，复苏之风让几乎整个团队都沐浴在了其，正鏖战的众人纷纷精神一振，团队正合力将大剑格挡住的三名盾战士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在一阵怒吼声，奋力将灵骑士的大剑给顶了回去，掀起一阵戟兵与战士联手反攻的攻势。 但这对生灵而言的复苏之风，对死灵造成的杀伤却是致命的。被西里尔打成灵体的灵骑士的身躯在这一阵风剧烈地颤动，迅速地变淡。 灵骑士的嘶吼愈加愤怒，灵体顷刻间又转化为了实体，那柄大剑裹挟着他所有的怒火，向着半精灵少年斩来。 但这显得有些公式化的攻击对西里尔而言实在太好预判，他立刻拾起地上的盾牌，向前一滚，起身的一瞬至还准确地抬盾，格挡住了大剑斩的这一击，接着被青光覆盖的长剑再一次向前直刺而出，正灵骑士的胸铠，穿入其。 这样的刺击原先对灵骑士而言可能算不了什么，但西里尔此前的一套连招消磨了他太多的力量，尤其是复苏之风对灵体状态造成的伤害—— 他踉跄着向后退去，瘦高的身形却稳固不住，最后甚至没能站稳，一屁股跌坐在艾莉娜、孟斐拉等人的身侧。 “艾莉娜，拿下他！” 金发的少女早已等待多时，被冰霜覆盖着的长剑在空下一道冰痕，斩在灵骑士的肩铠之上。灵骑士的身形再一次闪烁不定，这一次却连灵体都无法维系，只能任由少女手的长剑陷入其肩膀之—— 而西里尔的目光在此时快速地扫过全局，莱昂纳多占了上风，也已将灵骑士打入灵体状态。吉恩男爵的状态要差一点，不过挥舞着那柄战斧的吉恩男爵倒是能和灵骑士打的有来有回。 给西里尔惊喜的是，在阿茨克指挥下和两名灵骑士对抗的佣兵们——他们重复着同一套动作，在灵骑士挥舞大剑之时，数名盾战士合力举盾格挡，戟兵与其他的战士们趁机刮痧。 这样的战斗甚至不需要阿茨克给出更多的指示，这群佣兵虽然此前没有多少配合，却也不是什么笨蛋，两三下的功夫便已熟悉了流程。 在这样的循环下，他们甚至已经占了优势。 而独角兽与半人马则更加不惧，光是伊鲁格尔就可以和灵骑士一较高下，更何况还有黄金舟自侧翼不断发起的攻击。 大局已定。 第94章 时代早已结束 一名灵骑士倒下，和莱昂纳多交战的灵骑士是第二名倒下的，莱昂纳多精锐的剑术欺负这些并不能保存完整生前剑术的灵骑士简直不要太轻松。 这样的战斗甚至不需要西里尔插手，西里尔估摸着，这些灵骑士顶多也就是一群精英怪而已，如果不是他们此前对没有优秀指挥的佣兵团打出了先手压制的效果，估计佣兵团乱刀乱拳地也能将他们解决，顶多战损严重一点—— 只是就算佣兵实力不敌，为什么吉恩男爵此前也会如此不堪一击呢？ 西里尔心中正想着，猛然间听到一阵踢踏的脚步声响起在上方，接着是瓦片被踢动的声音—— “阿茨克，屋顶戒备！” 他反应过来，高声叫道。站在人群中部的阿茨克立刻高举起手：“弓箭手注意周围屋顶！” 佣兵中少数的几名游侠听闻这一命令，连忙激动地拉开长弓，对准周围的屋顶。他们的近身技巧与那些专业的战士们是在没法相比，看到同僚们的战果早已心痒痒个不行，急迫地想要证明自己。 但西里尔浑然没有这些佣兵们的兴奋，他昂起头观察着周围，皱着眉听着，那阵脚步声愈来愈密集愈来愈繁杂，其中似乎还夹杂着马蹄声。 “陨星锤！” 西里尔也不顾风元素池内的魔力残留量，一股脑唤出了七柄重锤，悬浮在屋顶的上方。那青色的巨锤快速地吸纳着周围的风，眨眼间便已成型。 可还未等西里尔指挥其落下，离他最近的屋顶之上，便浮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一阵雄浑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 “月精灵，回答我，你为何要背弃盟约？” 那是一道骑着战马的高大身影，与其他灵骑士相同的铁三角盔，在头盔两侧却有着向后的飞翼，闪烁着淡淡的银光。 他的面甲上有着更加庄严且精致的纹路，那身战甲相比此前与西里尔交战的灵骑士也要更加地层次分明，其上闪烁着淡蓝色的魔力回路，似乎力量正源源不断在这副盔甲中流动着。 就连他身下的战马都披挂着重铠，膘肥体壮的身体让屋顶都显得有些下沉，此时正不断打着响鼻。 而随着他们的出现，那些还在和他们战斗着的灵骑士纷纷向后退去，接着静静地立在街道的两侧，依然将他们堵在中间。 Boss。 西里尔微微眯起眼，果然如他所想，这群灵骑士应当还有一名统帅。 他无法从魔力的波动估计对方的品级，但按照浮动等级的猜想，假如这群灵骑士是四十五级到五十级的水准，那这名灵骑士的统帅，应该在五十五级到六十级之间——这是以魔法平原等级上限为六十级做出的推测。 而随着这名统帅的现身，周围一圈的屋顶上刹那间浮现出数道灵骑士的身影，与之前和他们激战的灵骑士别无二致，将西里尔等人围的水泄不通—— 西里尔神色一变，粗略估计了一下，灵骑士的数量显然在五十以上，远超出他们团队在正面地形上所能接受的数量。 但他轻哼一声，并没有取消陨星锤，就让那七柄青色的巨锤悬浮在那名统帅的头顶，接着朗声道： “诺隆伽德的灵骑士，我不是什么月精灵，也不知道什么盟约！” 西里尔的话音刚落，那些方才还收敛了战斗姿态的灵骑士们齐刷刷地抽出了长剑，一阵阵低沉的嘶吼声交错着响起，让人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但西里尔一步不退，昂首看着那名统帅，继续说道： “月精灵的时代早已结束，过往的战士们，你们的文明纪元已经落幕了。” 西里尔抓准了几个关键词进行回答，这类可交互的“敌人”在游戏中并不少见——事实上很多时候他们就像是真正有血有肉的人一样，用不同的态度去对待，就会得到不同的答案。 西里尔余光向下瞟了一下，看到自己的右手上，那宝石形状的纹路此时正闪烁着淡淡的光。 没有任务面板，也没有系统多余的辅助，但是西里尔清楚地知道，他已经进入了这个魔法平原对应的主线任务—— 那名灵骑士的统帅伸出手，在空中虚虚地向下一按。阿茨克心头一紧，正以为“伯爵大人”说错了话，触怒了这名统帅之时，却见周围方才拔出大剑的灵骑士们，纷纷收起了武器，重新肃立。 而后统帅转过上半身，回望着身后——那里有的是无尽的迷雾，以及破雾而出的几座尖锐的白塔，高耸直入云霄。 随后，他发出一阵悠悠的叹息：“我们的时代……结束了么？” 西里尔稍稍有些诧异，心里却长舒了一口气。他也一挥手，将空中的陨星锤散去。随着法术模型的解体，那溢散的风中，似乎夹带着一阵阵来自骑士们的悲鸣。 “我想我们可以谈谈。”西里尔脱离了阵型，上前一步。而那名灵骑士的统帅面部转向西里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轻轻一拍马身。 那匹巨大的黑马一跃而下，重重地落在西里尔的面前——如此一对比，西里尔才发觉他的身形远比想象中的要更加庞大，那匹马甚至要高过他一个头。 而灵骑士的统帅却并未保持着骑乘，他翻身下马，一手搭在肩头，向着西里尔微微躬身： “艾迪安·德·沙努瓦，这支军团的团长。如你所知，我们是诺隆伽德的灵骑士。” 他看着西里尔，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终目光落在了西里尔的右手上，接着轻声道： “看来你被他选中了。” 西里尔明白，这名自称“艾迪安”的军团长说的是，白色拱门下的那名月之鸦军团的执旗者。他轻轻点了点头，而后抬起右手，却见那颗宝石正绽放出银色的光： “我从他那里得到了这个，但我没有任何的头绪。”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沙努瓦团长，难道你清楚你们的时代已经结束这件事？” “是的。”艾迪安·德·沙努瓦的声音不响，但却雄浑异常，让周围的空气都隐隐颤动。 “因为我们，正是为纪元的终末而诞生。” 第95章 熄灵军团 我们的存在，正是为纪元的终末而诞生的—— 名为艾迪安·德·沙努瓦的灵骑士统帅道出这句话之时，并未带有其余的音调，但落入众人耳中，无论他们知不知道什么是纪元的终末，在这一刻都感到了一种悲凉的沉重。 但这句带着莫名悲壮的话语却并不会影响到艾迪安自身丝毫的情绪。头颅还微垂的灵骑士统帅忽然挺直了上半身，大剑在一声苍然的鸣响之中，已经落入他的掌中。 随后，他回过了身，带着飞翼的头冠仰起，望着不远处自内城高耸的城墙后冲入云霄的尖塔。 随着他的这一动作，所有的灵骑士几乎在同一时间将大剑抬起，齐齐将剑尖指向了那片缭绕的迷雾—— 在那迷雾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着。大块大块的迷雾自里向外不断吐出，像是完好的皮肤上忽然鼓起的一个个脓疮，而紧接着，那些脓疮忽然齐齐炸裂，一道快地让西里尔几乎看不清形状的东西自空中掠过，重重甩出，抽在了白色尖塔的塔身上。 整座城池都似乎颤动了起来，那座尖塔剧烈地摇晃着，但其中段已经被那一抽给抽碎。巨大的上半截身躯向着下方滑去，轰然砸落在内城的城墙上。尖塔的最上段因为这一砸而再次断裂，翻滚着砸入城中，将大片的房屋碾塌，掀起无数的碎石与尘土。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道粗长的形体在迷雾中翻卷着，似乎在炫耀着其刚才那一击的威力，接着一卷，没入迷雾之中，消失不见。 这突然发生的一切，让西里尔和方才还在小声讨论着的众人们齐齐闭上了嘴——他们甚至不敢想象这一拍落在自己身上会是怎么样，光是这一挥的劲风，都足以将他们粉碎。 西里尔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唾沫，浑身已经爬过一阵鸡皮疙瘩——该死的，这也是这个魔法平原的一部分？那一击的威力，恐怕在超凡之上的“天灾”级别中，都是数一数二的了吧！ 那这见了鬼的魔法平原，岂不是一百二十级才拥有探索的资格？ 前世的吉恩男爵，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才把这种怪物等级的魔法平原给平息了的啊！ 他心里暗骂着，要是知道生命之树的共鸣将这个魔法平原激发后会引起如此多的变故，他昨晚打死也不会和生命之树去共鸣。 但发生的事情已经不可能改变，除非此刻的他穿越到昨晚。西里尔定了定神，却见远处的迷雾终于恢复平静之后，艾迪安才缓缓转过身，低声道： “月之鸦的继任者，你们的时间不多了。记住我们的名字，熄灵军团。” “熄灵军团？”西里尔重复了一遍，在脑海中快速搜索着，却一无所获。而艾迪安并没有理他，反而转向了西里尔的对面——莱昂纳多正站在那里。 “瑟坦里奥圆环骑士的军营在内城，我想你能在那里找到你需要的东西。” 瑟坦里奥？ 又是一个极其模糊的词语，西里尔只知道这是第四文明纪元的一个人类国度，与诺隆伽德实力相当。 而说完这句话之后，艾迪安一跃上马，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大剑。那些敏捷的灵骑士们纷纷向着城内的方向开始飞奔，眨眼间便尽数消散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艾迪安在马上，一提马缰，这匹健壮的大黑马立刻纵跃而起，踏上了屋顶。他在屋顶上再次回头，那看不见面部的头盔朝着西里尔的方向，深深点了点头： “继任者，一定要找到我们。” 他的话音中，黑马发出一阵嘶鸣声，接着他的身形像是被风吹成了灰，瞬隐不见。 这段街道重又恢复了寂静，佣兵们似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直到确信这一群灵骑士真的已经离开了，才听到不知道谁发出来的一声“丹亚在上……” 接着，佣兵中几乎所有的盾兵都瘫倒在了地上，哪怕阿茨克再怎么命令，也站不起来了——他们的肌肉在此前的战斗中便已达到负荷，此时需要休息。 “阿茨克，让他们在这里修整吧。” “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阿茨克匆匆将命令传达，余光瞟了一眼吉恩男爵，接着向西里尔问道。 “接下来……”西里尔沉思着。 他也打算勉强这些佣兵立刻起来继续推进，事实上他此时倒是更觉得这些佣兵应该回到城外待命。 高情商的来说，是为了减少伤亡，而低情商的讲，就是嫌他们菜。 第四文明纪元的存在，哪怕实力被强行压到了五十到六十级这个等级线，也远远超出这群佣兵的承受能力了。 艾迪安透露的信息说实话并不多，但这只言片语却足以让西里尔得到一大串的“猜想”，比如——时间不多了，指的是这个魔法平原是有时限的，迷雾中的怪物就是时限的体现。 内城的瑟坦里奥的兵营，在那里或许他可以得到需要的线索，而最后一点则是“找到他们”，这应该是破局的关键。 “熄灵军团……” 熄，是熄灭的熄，灵，是灵体的灵？ 这支军团因纪元的终末而诞生，为的真的是阻止纪元的终末到来吗？ 他边想着，目光扫过了一圈身边的自然生物与佣兵们——自然生物的状态要好得多，甚至银鹿上的孟斐拉都没有此前那么虚弱，直起了身，此刻正小口啃着果实，恢复着体力。 而瘫软的佣兵们，此时也已大多坐起了身。与进城前相比，他们的脸上大多都没有畏惧的神情，甚至西里尔还看到了几个竖着大拇指、指尖指向自己的盾战士—— 他太熟悉这个动作了，这无非是在自夸，就像是玩家操作着自己的角色一打三还反杀一个后对队友吹嘘“看我这波牛不牛逼”时那样。 明明队伍的构成没有多少的变化，甚至还有几名佣兵身上受了伤，被巨剑砸的脱了臼，但光是从外貌上看去，这支被临时整合的部队，似乎是一支全新的精锐一般。 西里尔忽然间觉得，让这些佣兵们继续开荒这座圣白王庭，还是出城等候，这应该让他们自己决定。 第96章 我跟着你 打定主意后，西里尔没有任何的犹豫。他一跃翻身回到了银鹿的背上，心念流转间，调集了一阵微风，将自己的话音送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诸位，都静一静。” 佣兵们的目光找着声音的来处，看到坐在银鹿背上的西里尔时，立刻安静了下来。 虽然他们更加信赖的是那名三言两语便让他们能够与那强大敌人对抗的阿茨克·安杰斯，但这名半精灵少年那强大的武力值，却让他们都不得不产生一种敬意。 而他们的态度让西里尔感到满意，相比之前，他们的纪律性无疑要增加了许多——这倒不奇怪，从三十分提升到六十分比从九十分提升到一百分要简单太多了。 精锐的军队，都是从火与血的战斗中磨砺出来的。 他目光扫过众人，在吉恩男爵脸上多停留了一下，见后者也没有丝毫抗拒的神情，这才继续说道： “先自我介绍一下，如你们所见，我是一名半精灵，但同时，我是阿玛西尔地区的西利基伯爵，西利基城的领主，来到埃勒金丛林，是为了拯救我的领地，以及拉罗谢尔长此已久的盟友们的家乡。” 西里尔说着，微微欠身。佣兵们和自然生物们纷纷发出了诧异的声音——这是他们完全没想到的。 在自然生物眼里，西里尔就是一名被树之心伊兰达尔选中的半精灵，而在佣兵们眼中，西里尔是这一群自然生物的领袖—— 谁能猜到，他其实是一名领主呢。 “我想你们应该都已经清楚，这片魔法平原处于什么样的难度，在各位过往的冒险生涯中，或许都没有碰到过这里一半危险的区域。” 库来和吉格尔几乎同时讪讪地低下头，西里尔这句话可没错——事实上这两支佣兵团在阿玛西尔都不算排的上号，这次来，纯粹是因为声名赫赫的吉恩男爵会随同。 而且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可二人的心中，乃至身后其他佣兵们的心中，却也都不由得产生一种骄傲：“如此危险的区域，我们却能与其中的古代战士打了个有来有回——” 而西里尔将他们的表情都看得清楚，接着说道：“由此可见，这个任务的难度其实是超出你们接取的任务对应的等级的，如果你们现在愿意离开，将不会承担赔偿金。” 这句话让两名团长又抬起了头，满脸诧异地看着西里尔，完全没看懂西里尔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不是在自掘坟墓，自己遣散人手么？ 但西里尔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似的，继续说道： “时间有限，我不做多的赘述，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一，现在退出城去，等待周围恢复成现实的原样。” “二，跟随我继续前进，为了西利基、耶夫温德和索米的安定，为了埃勒金丛林的安定，为了你们佣兵所属的荣光，攻破这一块区域。” “是选择合理的退缩，还是选择无畏地前进，我给你们十秒钟的时间做出选择，十——” 这一瞬间给出的选项让佣兵们，尤其是两位团长都懵在了原地，他们浑然没想到这名年轻的领主大人不做什么慷慨激昂的战前演说，居然直接给他们来这一套——他们佣兵做决策可没有那么一言堂，团长在很多时候只能起到一个导向的作用。 可西里尔倒数的声音却不会停： “九——” “八——” “七——” “我跟着你。” 一道声音突然自西里尔的背后响起。他回过头看，却是吉恩男爵，他正双手撑着那柄斧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坚定地看着西里尔，而后重复了一遍： “丹亚在上，为了西利基，为了阿玛西尔，我跟着你。” 阿茨克也举起了手，那些戟兵们自然唯命是从。同时举起手的还有伊鲁格尔以及他的半人马们，银鹿上的孟斐拉、拉菲和艾莉娜，独角兽们也高昂着头颅，挥动着头顶的角。 “六——”他继续开始倒数，“五——” 库来犹豫着，他正想回头看一眼自己的部下们的反应，却听一个声音率先响起： “我愿意，该死的那群什么灵骑士，我还想和他们干一次！” 库来诧异地回头，发现说话的居然是自己的副手，而紧接着，身旁的吉格尔已经举起了手： “野性佣兵团，愿意继续战斗。” 他看向自己的团员们，却发现佣兵们已经在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这下库来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立刻跟着举起手： “长哭藤佣兵团，愿意继续战斗！” 全员到齐，没有人退怯—— 西里尔将目光投向阿茨克，见后者向他轻轻点头，便出声道： “接下来，长哭藤佣兵团、野性佣兵团、西利基戟兵，还有半人马、独角兽，你们继续听从阿茨克·安杰斯的调派。” “我们要前往的是这座城的内部，这是破解这处魔法平原的关键，在此期间，我们会遭遇龙蝇、鹰身女妖，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古代战士的袭击。” “但既然选择了前进，就不要再在前进之时后退——” “诸位，丹亚在上，诺拉在上，愿星辉照耀着你们——抓紧时间，立刻出发！” 西里尔举起手中的长剑，率先策动胯下的银鹿。风刮过耳畔，已经替他将周围的路线探明，在他的脑海中，一张清晰的线路图已经浮现。 而在他的身后，混编而成的新军开始提速前进着，轰隆隆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座城的宁静，将沉睡之物吵醒—— 他们才刚刚转过一个街角，就看到原先空无一物的街道上，此时正有一具具灵体浮现。这些倒不是灵骑士，而是普通穿着的人类战士，在看到西里尔等人出现的一刻，似乎将他们视为了入侵者，立刻向着他们杀来。 但对这些类似残魂的存在，西里尔没有任何的犹豫，长剑竖起，复苏之风倾力而出，转瞬间便卷过面前的街道，将刚刚还挤得拥堵不堪的街道清扫一空。 “全速前进！前进！前进！” 在复苏之风的笼罩下，佣兵们才刚刚产生的疲惫一瞬间消散，反而更加精力旺盛。 “前进！前进！前进！” 吉恩男爵在高喊。 “前进！前进！前进！” 阿茨克在高喊，半人马在高喊，精灵在高喊—— “前进！前进！前进！” 所有人，都在高喊着： “为了西利基，为了埃勒金丛林，前进！” 第97章 圆环擂台 这一支由人类、自然生灵们混编而成的队伍，在这座第四文明纪元末年的城池之中向前推进着。他们穿过破败的城区，穿过满是亡魂的广场，穿过缺失了一半的钟楼，当他们停下脚步之时，已经站在了被迷雾中的怪物拍断的尖塔之下。 碎石散落的到处都是，那尖塔断落的部分将他们面前的路面砸出数个大坑。他们在来这的路上，就看到了大片被砸毁的房屋。 尖塔下是一片营地，并不算太大，以灰白的圆石圈起，向里望去，是四顶敞开的行军军营，将尖塔簇拥在其中，里头都是空无一人。 这估计就是灵骑士统帅艾迪安所说的“瑟坦里奥圆环骑士的军营”。 可如果说这里是军营，未免也太过空旷——且不说帐篷数量太少，就连训练用的器材都没有见到一件。 给人一种莫名的诡异感。 “圆环骑士……” 西里尔心里默念着这个词语，这个职业未曾在游戏当中出现过，没有玩家继承过这一隐藏职业。他估计这个职业应该和其装备有关—— 虽然莱昂纳多身上穿的那套玩意儿确确实实非常滑稽，但如果分区块来看，就是一个个圆环堆叠而成，像是前世常见的“米其林”的轮胎人。 “我想，我来过这个地方。” 西里尔心里正想着，忽然听到耳边响起这样一句，他转过头，却见方才还坐在墙边休息的莱昂纳多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一手搭在背后的剑柄上，仰着头说道。 “你来过这里？”西里尔心里一紧。 “二十年前，我从这里逃出去的。”莱昂纳多轻声说着，声音听起来异常的低落。还没等西里尔反应过来，他就向前迈出脚步，一步便踏入了营地之中。 “阿茨克，让所有人戒备，艾莉娜、伊鲁格尔、黄金舟，跟我进来！” 西里尔暗叫不妙，大声下令的同时，跟着莱昂纳多便一步跨进了营地中。 身边的艾莉娜动作最快，跟着他冲了进来，而靠的远一些的半人马和独角兽还没能到营地门口，就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声响，接着白色的圆石自他们进来的口子处升起，转眼便将他们后退的路堵住。 触发型陷阱，还是—— 他回手一刀，卷动的风刃吹出，轰在围墙的上方，却见那道风刃像是撞入了池水之中，空气荡起了一圈涟漪，将这道风刃吞没。 “触发型结界。” 西里尔心里立刻确认了自己遭遇的是什么，心里忍不住连骂几声莱昂纳多猪队友——在毫无情报的情况下就这么闯入一个看起来就很诡异的地方，鬼知道这个触发型结界是什么类型的？ 如果是法术的结界陷阱，来一个连锁闪电奏鸣曲或是末日审判圆舞曲，那他们不是直接完球？ 外界的声音依然可以清晰地传来，西里尔听到半人马正拿长戟砸着石墙，但石墙巍然不动。 “发生什么了？伯爵大人被关进去了？”阿茨克的声音传来，半人马还没给他解释，佣兵们嘈杂的喊声又响了起来——在他们的喊声中，混杂着羽翼振动的声音，刺耳的女性哭泣声鸣响在空中，正急速向着他们所在的地方靠近。 鹰身女妖群！ 这不仅仅是一个单独的、仅限于营地内的触发型结界，它同时还是一个营地外的怪物来袭的信号！ 里面一个“战场”，外面一个战场，同时作战！ “盾兵顶住，弓箭手，把她们射下来！” 西里尔心念流转间，阿茨克的命令声已经下达。而这位讲师还不忘向着营地内喊一声：“伯爵大人，你们抓紧时间出来，我们会顶住的！” 他的话音中，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紧接着阿茨克欢愉地夸赞道：“干得漂亮，美丽的精灵小姐，再来一箭！” “很抱歉，这样的箭……我现在不是太用得出来。”孟斐拉虚弱的声音响起。 西里尔心中稍稍安定，至少在阿茨克的指挥下，外面的战斗应该不会翻车——更何况还有孟斐拉、伊鲁格尔、黄金舟和吉恩男爵压阵。 相比之下，更加困难的可能还是他们所处的营地内的战斗。 他转过身，看到莱昂纳多似乎完全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一样，向前快步走着——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显得无比的焦急，转眼间，已经走到了第一座帐篷的门口。 “莱昂纳多！”西里尔紧跟上去，却听身边的艾莉娜低声道：“领主大人，看帐篷里——” 他向帐篷内看去，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帐篷之中，此时正有一团阴影在扭曲着，逐渐成型，最终浮现出一道与莱昂纳多几乎一样高的身影，从帐篷中走出。 “这，这不是莱昂纳多先生吗！”艾莉娜在看清那道身影的面部的一刻，忍不住叫出了声。而西里尔也讶异地看着那张脸—— 那赫然是之前不久才见过的莱昂纳多的脸，只不过要更加年轻，眼角没有皱纹，灰色的短发显得干净利索，下巴上也没有胡茬，少了那股沧桑的味儿。 更关键的一点在于，这名莱昂纳多的身上，没有穿着那怪异的铠甲。 而莱昂纳多却丝毫没有意外，听着有些干哑的声音响起： “我要发起挑战。” 但年轻版的莱昂纳多却摇了摇头：“你已经挑战过了，你失去了挑战的资格。圆环擂台，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 圆环擂台？ 西里尔心里念叨着，却见莱昂纳多猛地一个小跳，背上的大剑不知怎的已经被他拔出，向前斩去。狂暴的劲风卷过，吹的面前那座帐篷都剧烈地抖动。 “圆月回斩。” 西里尔眼角不由得一跳，看着那在空中呈现的一道完美的圆弧，在大剑挥过之后依然残留着淡淡的蓝光，像是绽放的月华。 仅此一剑，便足以证明莱昂纳多本身“职业级”的水准。 可如此威势的一剑，那年轻版的莱昂纳多却躲都不躲，甚至脸上都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只是直视着莱昂纳多。 而后任由大剑砸落。 艾莉娜都扭过头，有些不忍看即将发生的血腥的场景。可斩击的声音却没有响起。 她有些疑惑地扭回了头，看到眼前一幕之时，却被那诡异的一幕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伸出小手捂住了张开的嘴—— 那柄大剑自年轻的莱昂纳多的头颅正中心斩落，他的头像是一滩水，顺着剑锋而凹陷，任由大剑自体内划过。裂开的口子在大剑划过之后立刻闭合，在短短的两秒内，便完成了分裂——闭合的过程。 当莱昂纳多的大剑重重砸落在年轻版的他的双腿之间，在其脚下的石板上磕出一块裂痕之时，年轻版的莱昂纳多，已经复原如初。 而后响起的是莱昂纳多那一贯以来轻快的、上挑的声音： “你已经挑战过了，你失去了挑战的资格。圆环擂台，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 接着，年轻的莱昂纳多微微歪了歪头，发出了一阵让西里尔等人都毛骨悚然的笑声： “你已经做出了你的选择，不是么？莱昂纳多。” “选择？”西里尔心中逐渐呈现出了这样一幅场景：二十年前的莱昂纳多到这里来，发起了所谓的圆环擂台的挑战，并且最后做出了选择——这个选择是什么？ 是离开这个魔法平原，还是穿上这件盔甲？ 而他思索之时，却见前方莱昂纳多的背影剧烈地起伏着，紧接着，那头盔下传来他沙哑的低吼声： “把她……” “你已经挑战过了，你失去了挑战的……” “还给我！” 这名似乎永远乐观、不会愤怒的中年人怒吼声，紧接着用力一抬手，将她的头盔甩飞—— 那颗圆滚滚的头盔在空中高高飞起，莱昂纳多一步迈出，狂躁地向前挥舞着大剑，沉重的兵器在他的手中像是奥圣艾玛一些贵族会用的细剑一样轻快，在空中交织出一片血色的剑影，铺天盖地地向着那年轻版的莱昂纳多覆盖而去。 “尼娅，尼娅，尼娅！！把她还给我！” 时间在这一瞬变得很长又很短，灰白色的中长发在剑风中狂舞着。那张俊朗而沧桑的面庞上满是歇斯里地，就连眼中都布满了血丝，他发了疯似的喊着那个简短的名字。 而那具身躯被剑风撕扯地七零八落，分解复又重组，重组复又分解。 西里尔盯着他，看到每当这张年轻的莱昂纳多的面部复原完成之时，那张脸上依然带着让人心颤的微笑，说不出的诡异。 这一切以莱昂纳多耗干最后一丝力气，手中大剑脱手飞出结束。那把大剑贯穿了年轻的他的胸口，砸落在已经被撕扯地七零八落的帐篷内的地上。 而莱昂纳多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仰着头盯着年轻的他在扭动中重新复原。 脸上还是那渗人的微笑。 “你已经挑战过了，你失去了挑战的资格。圆环擂台，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 “你已经做出了你的选择，不是么？莱昂纳多。” 莱昂纳多张开嘴，但他干哑的喉咙已经说不出话了，头脑间晕眩一片，他身形一颤，刚要跌倒在地，一左一右两边同时伸出手，将他扶住。 “西……里尔……”他侧过头，只有气流流过的声音传入一旁半精灵少年的耳中。 而西里尔向他点了点头，接着轻声道：“艾莉娜，把他扶到一边休息。” “领主大人，要不……让我先来吧？”艾莉娜有些担心地道，可看到西里尔微微摇头，便立刻支撑着莱昂纳多走开。 西里尔看着少女努力地踮着脚走向墙边——这样才能扶住比她高许多的莱昂纳多，这才转过头，面对着前方的“年轻的莱昂纳多”。 而后他自腰间拔出了长剑，低声道： “我要发起挑战。” “你要发起对圆环擂台的挑战？” 年轻的莱昂纳多说话之时，声音由莱昂纳多的声线转变着，到话语的结尾之时，已经是西里尔的少年声音。 而那具身躯也自下而上开始瓦解，化为一团扭动的阴影，紧接着出现了西里尔的脚、西里尔的身躯、西里尔的头——一个完全一样的西里尔复刻在了西里尔的面前，站姿、手中的长剑，甚至脖子上的项链和吊坠，都完全一致。 “我要发起对圆环擂台的挑战。” 西里尔没有任何犹豫地做出了回答。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刻，他听到周围似乎响起了“当啷”的一声，接着一道他未听过，却能听懂意思的低沉的吟唱声响起： “圆环骑士……选择……放弃荣光……放弃身躯……放弃灵魂……” 那阵吟唱声中，面前的“西里尔”抬起了手中的长剑，紧接着双膝一曲，向着西里尔便直冲而来—— 冲锋！ 西里尔微微眯眼，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没有采取守势，也没有选择退让，在假冒的他做出的动作的一刻，也已双膝微曲，力量灌注下，爆发性的力量让他如离弦的箭一般直冲而出。 赫然也是冲锋！ 冲锋对冲锋！ 面前那张“西里尔”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西里尔知道，自己的脸上现在也是一样的——这一个挑战对自己做出了复刻，复刻了行为习惯、复刻了装备、同时也复刻了技能。 他习惯以冲锋起手，因此“他”会冲锋起手，他会在冲锋后衔接“银光十字突”，因此对方也会—— 他向前挥出手中的剑，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却见面前闪烁起一道明亮的十字，接着“西里尔”的身体已经自十字之间撞出，几乎顶到了他的胸口！ 复刻的很逼真，非常的逼真，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你复刻的程度有多深呢？ 如果是我，在面对一个穿着胸甲的对手时会选择“迎风一刃”的破甲，又或者是潜行后接游荡者一系的技能，而你呢？ 你的下一步是什么呢？ 西里尔微微低头，看着那闪烁的剑光几乎要绽放在他的胸口，耳边已经响起艾莉娜的惊呼声——少女已经将莱昂纳多安置好，回过头，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忍不住摇摇头，轻声道： “是普通的刺击啊，好没劲啊。” 而后他抬起左手——他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护在了身前。 左手上，正举着一块盾牌—— “当！” 清脆的碰撞声中，西里尔左手扬起，盾牌回敬的力量将“西里尔”逼退，紧接着，右手上的长剑青光闪烁，向着前方直线挥出！ 迎风一刃！ 第98章 亚德里恩？亚德里恩！ 青绿的剑光绽放在假冒西里尔的胸口，西里尔清楚地感受到那来自剑锋的回应——坚硬的铠甲抵挡住了这一剑，长剑下衣衫的破口处，露出了莹白色的光泽。 是骨质胸铠。 他有些讶异于这件胸铠的防护力，毕竟自己穿着这件铠甲的时候还从未挨过这样的打，基本都是靠格挡去招架——这是轻甲与皮甲类职业的战斗习惯。 不过这倒是让他对自己目前的防御力有了更加准确的判断，或许……有时候可以适当地用铠甲接一接攻击？ 西里尔心里悠哉悠哉地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长剑一击不成便立即抽回，左手上的盾牌紧跟着拍出，挥在了冒牌货的额头之上。 盾击！ 冒牌货被这一盾牌挥了个正着，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西里尔自然不可能放过陷入晕眩的他，踏步上前，长剑嚯地向前捅出，直追着冒牌货的面部而去。 一旁的莱昂纳多已然恢复了冷静，大口喘息着的同时观望着这第一座帐篷前正发生的激烈的战斗。 他是圆环擂台挑战的亲历者，自然清楚这个擂台复刻出的“自己”有多么的恐怖——他拥有与你相同的外貌、力量、装备与技能，但是在对应的技巧上却远胜于你。 二十年前的他还颇为稚嫩，虽然他确实是同龄人的佼佼者，但也只和假冒的自己打了个两败俱伤，最后堪堪胜出…… 莱昂纳多摇了摇头，收住了那已经一片模糊，只能浮现出部分的回忆画面。他静静地看着前方的时候，忍不住露出诧异的神色： 怎么占了上风的，反而是这正牌的年轻的西利基领主？ 莱昂纳多没看几眼，便忍不住连着深呼吸几次，确信自己并非在国家最顶级的竞技场，而是还在这片魔法平原里—— 面前两人使用的都是拉罗谢尔军用剑术，这门剑术脱胎于奥圣艾玛厚重风格的主流剑术，在此基础上添加了精灵战刀的轻盈狠厉，以及拉罗谢尔地区本土区域的刺击技巧，最终杂糅而成。 现如今的拉罗谢尔军用剑术第七版，是时任拉罗谢尔第三军团指挥官的剑术大师克洛普顿精修改版而成，这一版剑术更加偏向精灵战刀的使用技巧，比之最初的版本要更加轻快，威力却丝毫不减。 而此时场上叮叮当当一片长剑碰撞的声响，此时已经进入了快剑的碰撞阶段。正牌的西里尔不断抢攻，无论是刺击还是挥斩都显得丝滑无比，就像是有风牵引着长剑的行进。 而那冒牌货则采取完全的守势，不断地后退着避让着，但步伐稳健轻快，丝毫不见凌乱。 莱昂纳多自然是学习过这门剑术的，只不过他精修的是双手大剑，单手剑的剑术并没有那么精通。但以他的眼力，依然可以判断出，面前这名少年的剑术已经足以进入“大师”的行列—— “喂，你的领主真的只有十五岁么？”他忍不住问道。 “那是自然。”艾莉娜瞪大双眼，嘴上随意回了一句，一点都舍不得移开眼睛——西里尔教她的时候，可没有展现出如此高的剑技水准。 “我想……他只要再将对元素的领悟融入到剑技之，就可以在王国内排上号了。”莱昂纳多小声地说着，但艾莉娜的注意力已经重新陷入到战斗去了。 而西里尔浑然不知道身侧的两人在想些什么，在这连环的逼近，他已经彻底明白了圆环擂台挑战究竟是个什么模式——放在游戏里，无非就是和一个高水准的AI自己对战，操作好一点的就可以把AI吊着打，操作差的就只能被AI吊着打。 想清楚这一点，他连续几剑将假冒的自己逼退，再向前迈进一步之时，身形一阵扭曲，陡然间便消失不见。 假冒的西里尔一愣，下一秒便分辨出这是不在骑士职业的“潜行”技能。他向后一退，身形紧跟着也要遁入阴影。 可他的身形还未完全消失，后腰处，却已经撞上了长剑的剑锋—— “背刺！” 西里尔手长剑反手刺出，精准地插入冒牌货的后腰，顶到前胸的骨质胸甲为止，看起来倒像是将他“钉”在了铠甲上一般。 骨质胸甲的防护范围西里尔再清楚不过——他倒是没注意到自己第一次如此顺手的背刺居然是对“自己”使出，只顾着结束掉这一场战斗。 一旁的莱昂纳多已经看呆了：你这好端端的骑士比斗剑术，怎么突然一下子就潜行了？ 背刺自己，你心不会痛吗？ 最关键的，你就这么赢了？连点伤都没受到吗？ 而西里尔一脚踹在冒牌货的后腰上，将其自自己的剑刃上踹下。冒牌货栽倒在地，紧接着便扭曲为一团阴影，缓缓飘起在西里尔的面前。 “圆环擂台，胜出者：西里尔·亚德里恩，你是否还要继续你的挑战？” 阴影飘浮在西里尔的面前，声音里充满着诱惑： “选择结束，你将获得‘瑟坦里奥军营的记忆’，选择继续挑战，你将得以知晓更多秘密。” 西里尔甩了甩手的长剑，剑上没有一滴鲜血，他犹豫了一下，这种进阶挑战在游戏非常常见—— 这种选项根本无需多想，只是选择继续，他还需要去面对什么呢？是50级的自己？还是什么超出常规水准的怪物？ 他心里思索着，嘴上已经回答道： “我选择继续挑战。” 他们的这番对话并未被场外的二人听到，莱昂纳多面露疑惑——他记得自己战斗结束后就获得了这身铠甲，但西里尔在那里磨磨唧唧地…… 随后，他便看见那名半精灵少年，跟随着飘动的阴影，走向了第二座帐篷—— “圆环挑战，一个人还能继续第二次？” 莱昂纳多瞪大了双眼，显然不敢相信，二十年前的一点一滴在这份惊诧之逐渐浮现——不，他获胜后获得的并不是铠甲，他提出的要求是让妻子回来，而“尼娅”确实出现了，但他已经陷入了昏迷…… 之后发生了什么？是尼娅登上了擂台？让他穿上了这身铠甲，并且离开了这里？ 这名已至年的流浪骑士双手抱住头，用力抓着他那头灰白色的长发，痛苦的记忆不断浮现着，让他完全无心去看场地上的事。 而西里尔已经走到了第二座帐篷面前，那团阴影扭曲着，重复着第一次变化成“冒牌货”的过程。 “让我看看，你是要变成什么呢？干脆过分一点，来条四十级的龙？” 西里尔轻声嘀咕着，手长剑微微抬起警戒着。 阴影不断扭曲，变得逐渐庞大，超出了他现在的身高，接着呈现出马的雏形…… “马？马有什么怪物？难度未免有些低了？” 他紧盯着扭动的阴影，看着那匹马的部分逐渐细化，露出了森森白骨的躯干、披着着铠甲的身躯，眼眶跳跃着蓝色的火焰…… “这，该不会是！” 西里尔的身体陡然绷紧，未等阴影彻底成型，长剑上已经亮起青色的光芒，陨星锤刹那间形成，向着阴影砸去。 青色的巨锤如若坠的流星，带起流光的尾焰，在触及阴影的一刻轰然爆开，化为无数的风刃。来回的风刃呼啸着切割着，将阴影背后的第二座帐篷几乎切割成了碎片。 但这一副声势浩大的场面，却让西里尔心里更加一紧——他清楚地看到在陨星锤坠的一刻，那团阴影做了一个上举的动作！ 陨星锤并非正，而是被对方格挡后偏移！ 他没有任何犹豫，迎着那一团青色的风，提剑飞踏而上。可就在他才刚刚迈步前冲的一刻，却听一阵沉重的马蹄声，接着一团黑影裹着劲风，破开风元素的缠绕，向着他直刺而来！ 西里尔立刻抬起盾牌，险而又险地格开了这捅向他腰间的一刺，那一刺上附着的沉重的力量让他整个人都偏斜，险些侧滑摔倒。所幸的是这一次格挡的角度足够完美，骑士的英勇精神触发补正的数值让他得以稳稳掌控自己的身体。 他借着力向后退去，退出了对方的追击距离，而缭绕的风此时终于散去，那团阴影也浮现出了真容—— 披铠的骨马背上，乘坐着一名高大的骑士，狰狞的头盔下，那空洞的眼眶灵魂之火在跳跃着。这名骑士左手提着长枪，右手长剑闪着诡异的黑光，盾牌搭在马匹的骨架上，是随时都可以拿起的位置。 他傲然地望着西里尔，眼的灵魂之火闪烁着，似乎想传达什么信息——可惜他的身躯还几乎都是白骨，并未达到高等阶恐怖骑士能够复原出人类皮肤与肌肉的程度，没有说话的能力。 但就算只是一名白骨森森的死灵骑士，也足以让西里尔将所有的精神都灌注于其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痛骂一番圆环擂台，或者说是【辉耀之路】的心情，抬高了手的长剑。 而后他将这一口浊气吐出，心情已经完全平复，轻声念出自己对手的名字： “西里尔·亚德里恩……” 不，应该是—— “破阵者·亚德里恩。” 未来的暮色阴影卡罗琳，座下三骑士首席，恐怖骑士破阵者·亚德里恩，在这一个没有死去的西里尔·亚德里恩的世界里，再一次出现了。 1440年的破阵者该是什么样？西里尔不知道，没有玩家知道。在对应的时间节点上，应该是死去的西里尔保护了卡罗琳，而后卡罗琳被亡灵们带走，回到极北的冰原上，在那里卡罗琳开始她痛苦的修行，逐渐走向死亡。 现在的破阵者还只是一具骸骨，说明其灵魂之火收集的死亡之力还不够，并不足以肢体重塑血肉——重塑身躯，在亡灵当至少要六十级。 换而言之，他要面对的，估计也只是四十级的破阵者——不，这个时候的他应该还没有获得这个称号，还只是亡灵骑士“亚德里恩”。 只不过与后世一样，他已经手执剑盾与长枪，估计也已掌握了在攻与守自由切换的能力。 想明白这一些，西里尔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如果真是后世的破阵者，光是其身上的那身装备，附加的一堆稀奇古怪的光环状态一开，就足以让自己先去掉半条命了。 至于现在的亚德里恩……如果他还打不过，那岂不是负了“穿越者”之名？ 只不过……复刻“自己”居然能连另外一个世界线上的西里尔·亚德里恩都复刻出来，可真有你的啊！ 他浑然没注意到看到一名死亡骑士冒出来后睁大了嘴的莱昂纳多和艾莉娜，提着长剑便一步迈入了阴影之。风元素池的魔力虽然所剩的不多，但万象风形的消耗还足以对付一名还是骷髅兵等级的死亡骑士。 亚德里恩立刻做出了反应，他双腿一夹，亡灵骨马高高抬起前蹄，长枪随之向着前方挥去，似乎想要将西里尔从阴影里打出来。 但以西里尔那顶尖游荡者的经验，选择的路线自然是避开了长枪的范围，自亚德里恩的右侧突进，眨眼间便已摸到了对方的身后，跃上马背，破隐而出—— 他紧接着一盾挥在了对方那浅金色的骷髅头冠上，沉重的力量差点将亚德里恩的头都直接打飞。但盾击的晕眩对亡灵并不是很有效，亚德里恩反应过来，长剑反手挥出，向着西里尔斩去。 可回答他的是自左肩袭来的一剑——西里尔手剑精准地斩在对方骨节处，将亚德里恩提着长枪的左臂直接卸了下来。 胯下的亡灵骨马发了疯似的颠着，但对骑术高超的西里尔来说这样的抖动没有任何影响。他注意到亚德里恩的身上虽然有头盔、有长剑，却没有后世那件防护力惊人的狰狞的铠甲，他的胸膛只有骨架！ “风！” 西里尔低声喝着，盾牌再一次拍开对方持剑的手臂，接着凝聚青光的长剑向前一捅而出，自下向上，直接搅进了跳跃着灵魂之火的头颅之。 他手长剑跟着一拧，力量爆发下，青色的风没有给亚德里恩多余的反抗机会，眨眼间便将那团灵魂之火剿灭。 西里尔利索地自马背上跃下，余光扫过亚德里恩的装备，那面盾牌似乎还不是前世的那一块，手里的长剑看起来造型倒是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第99章 瑟坦里奥大贤者 “你，是否还要继续你的挑战？” 身旁的艾莉娜和莱昂纳多都已经看呆了，尤其是莱昂纳多，怎么都想不明白西里尔为什么会遭遇第二次战斗，第二次战斗的对象又为什么会是一名死亡骑士。 但西里尔哪里管得了他们，此时的他对这个圆环擂台越来越感兴趣——像这种连环战斗的设定，每获得一场胜利，所获得的奖励就要增加许多。 第一次挑战的胜利，让他可以得到“瑟坦里奥军营的记忆”，这对他们通过这个魔法平原而言，是必不可少的。 现在他已经拿下了第二次的胜利，接下来如果再胜出两次，把这四个帐篷打个遍，那是不是能够获得第四文明纪元对应的大量情报呢？ 他没有任何犹豫，开口道： “我选择继续挑战。” 来吧，让我看看，第三次你还能叫出哪个世界线上的我来！ 西里尔跟着那团阴影，缓缓走向第三个帐篷。 瑟坦里奥和诺隆伽德，两个人类文明的势力却共处于一座城中——这样的联合并不多见，他甚至怀疑诺隆伽德和瑟坦里奥这两个势力，本身是像拉罗谢尔和奥圣艾玛那样敌对的关系。 而更关键的一点在于，两个人类势力之外，这里还有着第三方势力，精灵，以及他们所未知的第四方势力，甚至第五方势力。 西里尔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灾难能够让这诸多势力联合在一起，共建一座城池。 还有生命之树，他心里一直惦记着的自然生物的生命之树——这处魔法平原可是因为生命之树的共鸣才被激活，而他现在还没有看到生命之树的影子。 他心里想着之时，已经走到了第三座帐篷门口。那团阴影已经开始扭曲着，变幻着，逐渐呈现出人形。 它似乎意识到西里尔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异常的愤怒。那团阴影剧烈地颤抖着，人形成型的速度比此前的都还要更快。 西里尔看着扭动的阴影，没有发起向对“破阵者·亚德里恩”之时那样的抢攻。他看着那团阴影疯狂地扭动着，在人形几乎成型的一刹那，却听“噗”地一声—— 阴影凝聚出的人形，消失了。 “他的对手怎么不见了？” 莱昂纳多满脸严肃地盯着帐篷前，那道身影消失的实在太快，以至于旁观者的他都没能捕捉到其消失一刹那的身形。 艾莉娜手托着下巴，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反而没有丝毫的紧张，只是轻声说道：“我感觉，领主大人的这一场战斗会比之前结束的更快。” 而正如艾莉娜所说的那样，西里尔在看到阴影消失的一刹那便忍不住哑然失笑，面上的神情都彻底放松。如果说莱昂纳多和艾莉娜两人都被这一位“西里尔”的作为蒙在鼓里，那西里尔自己可再清楚不过，面前的这位到底是谁了。 那是1440年的5月，对他穿越而来的时间点而言，已经是游戏中近三十年前的事情。然而此时陡然间回想起来，西里尔诧异地发现，这一幕居然如此的清晰： 那名小小的游荡者提着匕首，行走在德里克行省的山路中，身上还是一身白字绿字混搭的装备，只有匕首稍微好一些—— 他记得那把匕首是精良阶段的蓝字装备，由“诺也河流的鱼人首领”爆出，叫做“诺也之息”，命中敌人会附加“蚀骨断流”的效果，能够造成持续流血以及减速。 这柄匕首优秀的附加属性让它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他的副手匕首，它在破隐攻击时会有好看的蓝色水花特效，美丽地像是出水的莲华—— 回忆着这些，西里尔甚至微微闭上了眼，连听风术都处于完全弃用的状态。他放弃了对外界的感知，放弃了主动进攻，只是想象着那绽放的蓝光，而后突然低声轻语： “你在这里，对么？” “烟火神？” 他猛地前踏一步，带着蓝色光华的匕首自他的后背擦着而过。而他手中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是反手持握，向着背后刺出。 入肉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西里尔听到处于他身后的敌人倒吸一口凉气。他清楚对方此时绝对不可能后退，干脆撒开了握剑的手，接着反身一脚蹬出，结结实实地踹在对方的胸口。 身后的肉体重重坠地，西里尔回过身，将那名破隐而出却没能获得任何战果的“游荡者”狠狠踩在地上，先一脚将其手中的匕首踢出，造型优雅且狠厉的匕首旋转着飞远，而后才低头打量着这名“游荡者”。 是的，圆环擂台复刻的第三个“西里尔”，不是西里尔，而是他穿越前，处于1440年5月，游戏刚开服那年的角色—— 33级见习游荡者，烟火神。 西里尔打量着对方头上戴着的那顶长长的扭曲的帽子，看起来丑萌丑萌的，记得是获得的哪个时装来着，好像叫做“摇曳鳗头套”？而身上也是一身寒酸的不得了的装备，除了匕首之外，真的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 不过只要是过来的玩家都知道，在那个年代里，一名没有外部资源的独身游荡者能够混齐这样一身装备，已经是多幸运的事情了。 “所以，你是个精神类的幻术，对么？” 西里尔伸手轻拍着“烟火神”的脸，而后抽出自己的长剑，在他的后背上划了几下，像是挑选牛肉的部位一样，最后找准后心的位置，一剑刺下。 地上的烟火神的身躯就像是之前的“西里尔·亚德里恩”，“破阵者·亚德里恩”一样，剧烈地扭动着，而后化为了一团阴影。 只是这次阴影没有像此前那样重新飘起在西里尔的面前，它扭动着飞向第四座帐篷。西里尔站起身，盯着那座帐篷看，只见空无一人的帐篷之中，缓缓走出了一道身着布衣的身影—— 那是一名长须长发的老者，身上仅穿着着单薄的粗布衣服。他赤着双脚，佝偻着身子，像是一名农夫老汉。 但他手中握着的一柄枯木的长杖，以及精神奕奕的双目，都足以证明，其并非一位农夫—— 或许，他是一名智者？ 而后，这名老汉缓缓走向西里尔。他的嘴和鼻都被浓密的胡须遮蔽了，但依然可以看出其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不远处的莱昂纳多轻轻“啊”了一声，看到这名老者的一瞬，他想起来，他见过这名老者——没错，在他千辛万苦获得了战斗最终的胜利，将那团假冒的“莱昂纳多”打回阴影之后，这名老者自帐篷里走了出来。 然后呢？ “让我看看，究竟是谁~获得了圆环擂台的胜利，吼吼吼，没想到是一名年轻的精灵——哦不，半精灵？” 帐篷前，老者拖着古怪的长音，声音也在尖厉与沙哑中来回切换着，他说的每一个字音西里尔都没听过，但是组合在一起，他却又能完全听得懂。 他心里并不奇怪——在识破这圆环擂台的本质是精神类法术之后，对一名精通精神系法术的大师而言，将自己想表达的话传达到对方的心里，是简单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 “对，或许我该先自我介绍一下——” 老者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佝偻的身子突然直起了一些，接着声音也变得更为严肃： “我掌管最高的占星台，我为瑟坦里奥选择未来的道路，我目睹王国由盛而衰，他们都叫我‘瑟坦里奥’的国师，不过我更喜欢人称呼我为——” “大贤者。” 他每说一句，便向前靠近一步，当他说完这一长串话时，已经逼近到西里尔的身前——他的个头只到西里尔的胸口，但是看上去，却丝毫感觉不到他的“矮小”。 “大贤者。”西里尔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于是他就看到老头发出了一阵愉悦的“吼吼吼”的笑声，肩膀耸动着，轻快地道： “那么如你内心所想知的那样，我会回答你最关心的问题，关于瑟坦里奥的军营，关于诺隆伽德，关于精灵，关于……” 他抬起头，那灰色的眼眸中陡然间似乎亮起了异样的神秘的光： “关于，我们这片，魔法平原。” 西里尔一怔——魔法平原？这是他从自己内心读出来的，还是原先就知道、想要告诉自己的？ “不要紧张，年轻人，哦，你同时还是月之鸦的继任者，那群银色的精灵选择了一个悲壮的结局——别担心别担心，我见过太多的秘密，真正的智者不会透露别人的秘密，更何况，我只是一段残魂而已。” 他说着，向西里尔眨了眨眼，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显得意外的俏皮。 而后他手一抬，面前浮现出一团阴影，在空地上扭动着，眨眼间变成了一张白色的石桌，周围摆着四张石凳。他率先坐下，接着向另一边挥了挥手： “那个小骑士，对，我记得你，过来一起坐吧。还有那个小姑娘。” “小骑士……”莱昂纳多眉毛不由得跳了一跳，但还是站起身，和艾莉娜一同走到桌边坐下。而西里尔坐在瑟坦里奥大贤者的身侧，等人都到齐了，大贤者才轻咳两声，开始说道： “那么我们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说实话，这段话我已经等了很多很多很多年了，可惜一直没有人能够听到，让我想想……嗯，就从纪元的终末开始说起吧。” 纪元的终末。 西里尔心里一凛，认真地点了点头。 “自诸神离去，文明纪元迭代，我们的文明应该是第四代文明——这是属于占星术的文明时代，我们无比地痴迷于占星术，认为离去的诸神可以给我们指明前进的道路。” “嘿，小骑士，你笑什么笑？毫不夸张地说，我们是诸神远去之后，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时代，哪怕是第二文明纪元里，那个众生神之血尚未稀薄的年代，他们与诸神的联系，都远不如我们。” 他瞪了一眼莱昂纳多，声音忽然低沉： “而掌管最高占星术台的我，在那一天，看到了纪元的终末。” “纪元的终末。”西里尔低声又一次重复这个词语，而大贤者似乎很满意西里尔“听课”的态度，用力点了点头： “我预知了无数的不可知将大陆吞噬，将文明吞噬，将一切吞噬，所有的都将在毁灭中从头来过。我清楚这是所谓的终末，于是所有我们能联系上的生物、无论是敌对的诺隆伽德，还是精灵、矮人、以及我们要共同对抗的兽人，我们聚集在一起，打造了这座城。” 他盯着西里尔，那双智慧的眼眸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而后轻声吐出一个词： “圣白王庭。” “圣白王庭。”西里尔重复着这个词语，随后他注意到，自己手上银色的线条亮起了微弱的光。 “这是你们对抗终末的选择？团结所有的力量？”他开口问道。 但大贤者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他忽然站起身，双手高举，声音悠长而颤颤巍巍地道： “终末从未停止，每一个纪元，每一个纪元都是如此，我看到了诸神时代他们的选择，我们想要复刻那个选择，我们打算打造一柄剑，以龙裔的角为护手，以人类英魂的骨铸造成剑刃，以兽神的羽赋予其灵性，以精灵的永恒之石为源泉，以此——面对那无处不在的终末。” 他高举着的双手间，画面自他的手中闪烁而过，西里尔看见在画面的最后，绿色的宝石一闪而过—— 他心里一惊，下意识地低下头看自己的手背，那银线勾勒出的形状，与绿色的宝石，一模一样。 “那……你们成功了？”发问的是莱昂纳多。 大贤者放下了双手，笑容藏在胡须里，重又坐下，摇了摇头。 “不，我们失败了，如果我们成功的话，现在应该还是第四文明纪元。” 他向后靠在石凳上，声音似乎变得无比轻松，看起来像是一名普通的、在暖炉旁喝茶的小老头。 “是的，我们失败了，或许我们是对抗终末最成功的一个纪元，我想我们重创了?，但我们依然失败了。” “而在这终末的最后，我们选择为后世留下了这里，希望有人能够从我们的经历里看到纪元的未来是什么——我想，再没有一个文明的占星术可以达到我们的水准，预知终末的到来吧。” 他微笑着看着西里尔，低声道： “诺隆伽德留下了一群英勇的战士，龙裔以身体铸成了这片平原，兽人与精灵，他们似乎什么都没能留下，他们冲在了最前面——” “而我们瑟坦里奥，留下了你们眼前的‘我’，瑟坦里奥大贤者弗朗西斯的一段残魂。” 他重又站起身，向着西里尔微微躬身： “他们选择，由我，来告诉身为继任者的你们。” “我们的文明，经历了什么。” “这是我们面对终末的，最后的抵抗。” 第100章 存续的使命 瑟坦里奥……大贤者。 老人的寥寥数语，却将几乎一整个大版本的资料片都塞在了西里尔的怀里。 人类，瑟坦里奥、诺隆伽德。精灵，兽人还有所谓的“龙裔”——他们在占星术的指引下，选择出了自己对抗所谓“终末”的办法。 他们与终末战斗，而后倒下，兽人与精灵死去的更加干脆，他们前赴后继，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阴影之时，亦未曾停下其脚步。 西里尔的心中，一下子浮现出月之鸦军团所经历过的场面：如血的残阳下，萧萧树影间，残破的大旗犹在风中猎猎。那死去的身躯依然挺立，在远逝的号角声中，唇间呢喃着最后的战歌： “王庭在后，吾等已无退路……” 圣白的王庭，此时他所伫立的城，是那个终末的纪元里，所有联合在王庭下存在的最后的希望。 事实上他们早知这一仗必不可胜，这种由最高战力之间胜负决定的未来，与普通的精灵、兽人、人类已经全无关系。 但他们依然背对王庭，抽出战刀，在号角声中，一一奔赴死亡。 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老人那并无详细描述的话语已经让他心神激荡，但更让他感到“伟大”的，则是老人话语中的深意。 “大贤者。”他开口，声音里充满了敬意。而老人静静地看着他，微笑着点头： “月之鸦的继任者，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当然，我有几个问题。”西里尔点点头，将整理好的思绪道出： “第一个问题，在我们的文明中已经没落的兽人，为什么在你们的文明里可以拥有与精灵、人类并行的力量。” “不，你错了。”大贤者摇了摇头，“事实上，兽人才是我们的文明中最强大的存在。繁沃的中土之外，北方的冰海，西方的沙漠，无论在哪儿，都有他们部落的存在。” “他们是最纯粹的力量的仰慕者，在那个追逐群星的年代，他们得以强大，在群星的祝福下，绽放出无比璀璨的文明。” “当然，也正因为他们将一切都寄托于星空，因此他们赤裸裸地来，赤裸裸地离去。” “什么都没能留下。” 西里尔轻轻点头，一旁的莱昂纳多和艾莉娜已经听懵了——毕竟这是远超出他们认知层面的东西。如果西里尔不是穿越而来的玩家，恐怕此时也在云里雾里之中。 但他没有功夫停下，就和这名大贤者如此仓促地将一切抛出来一样——西里尔敏锐地注意到，大贤者那看似凝实的躯体，正在逐渐地变得虚幻。 这只是一段大贤者留下的残魂。 “第二个问题，这座城让我看到了你们的文明中，人类建筑之伟力。但我想知道，精灵为这座城贡献了什么。” 可大贤者微笑着注视他，轻声道：“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 西里尔默然。 他确实早已经有了猜测，从进城之时，看到破碎的石砖下那如树皮一样的路面开始——不，应该说更早，在执旗者的记忆里看到的那座似是参天的树、又似是圣白的城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猜测。 “这座圣白的王庭，建立在精灵的‘永恒之树’上？”他小声问道。 “是精灵最后的一棵永恒之树。”大贤者以同样低的声音回应道：“精灵将自然的本源之力倾注于那柄用以斩杀‘终末’的剑之上，那是月之泉生生不息的力量。没有了月之泉，恐怕后世的精灵别说永恒之树了，就连远古之树都不再拥有吧。” 他说话间，带着轻轻的喘息，身形已经变得逐渐透明。艾莉娜和莱昂纳多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看到老人的这幅样子，也明白西里尔这匆匆的模样是为了什么。 西里尔微微颔首，而后发起第三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尊敬的大贤者，这座圣白的王庭的存在，并非是为了用以对抗终末……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因为你们知道失败注定到来，才选择建造了这座王庭？” 莱昂纳多、艾莉娜的目光一下子凝固在了西里尔的脸上，而大贤者脸上的微笑也一下子消失了——他盯着半精灵少年那张出众的面庞，片刻之后，神情彻底地放松了： 那是一种类似解脱的神色。他的胡须被鼻息吹着，一颤一颤的，眉眼都弯了起来。他闭着眼，似乎闲适到了极点，双腿忍不住地一翘一翘着，最后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说的是对的，继任者。这座王庭，便是为了未来的你们能够看到而存在。” “我存续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这阵叹息之中，西里尔感受到一种莫大的悲哀。 或者说，悲壮。 他本以为那些知死而赴死的精灵与兽人，已经足够悲壮，他们为了守护心目中最后的净土而奔赴终末。 但他们不知道，他们心中的净土，是建立在啊“毁灭”的前提之上—— 第四文明纪元，那个时代的引领者们在清楚地洞察到无法扭转的未来之后，选择将毁灭留给自己，将希望留给后续的文明。 以所有种族的力量构建出最伟大的王庭，将整座王庭的力量化为魔法平原，把最强大的占星术师的魂魄留存于其间，为后来者讲述属于他们的史诗。 这，就是那个文明时代的引领者，选择的道路。 老人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身形变得愈发的透明。维持他存在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 他缓缓站起身，手提着那根长杖，颤颤巍巍走到西里尔的身前，摆了摆手示意西里尔不要站起身。 而后他微微低下头，将满是皱纹的额头在西里尔的额头上轻轻一贴： “年轻的继任者，虽然我很想将我瑟坦里奥的传承传递于你，可惜我的残魂只足以记录我们的故事。我将我们的故事留在你的记忆中，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以及，瑟坦里奥骑士修炼的心得，与沟通群星的一些小窍门，这是我个人所能留给你的最后的知识。” 他的声音颤抖着说着，身形越来越淡，而在他的话音中，西里尔只感觉到脑内涌入了大量的“迷雾”，他们充斥在脑海之中，当他想要靠近之时，却悄然躲开。 “当你的力量足以驾驭，他们会展现在你的面前。” 老人说着，伸出双手，拥抱了一下西里尔： 而后他直起身，大步地倒退着，用力地挥着手： “去吧，去面对这个魔法平原最后的存在吧！?就在前方的空间中，我想你能够唤醒?的！” 这位瑟坦里奥的大贤者急速地后退着，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之时，那原先已经淡薄地几乎看不见的身影，彻底消散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悬浮在地面上的、椭圆形的长条的门。 空间的传送门。 而随着他的消失，西里尔听到一阵轰隆隆的震动声响起——那座被四座帐篷簇拥在其中的高塔晃动着，接着整座城的地面都似乎晃动了起来： 这座圣白的王庭，在为大贤者的魂魄送行。 紧接着，西里尔听到一阵“咔嚓”的碎裂之声，而后便是嘈杂的呼喊声、翅膀的挥动声，箭矢的破空声混杂在一起，钻入他的耳中。 圆环骑士营地的结界，破碎了。 他立刻想起在结界触发之时，外面自然生物和佣兵们的联军还处于一场艰苦的战斗中。此时结界破碎，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天空中，一片乌压压的黑影——那些都是鹰身女妖。 而阿茨克的声音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显得尤其的响亮，嘶哑的声音依然覆盖了整个战场：“撑住，再撑一会儿！伯爵大人他们很快就能出来了！” 阿茨克站在人群的中央，头顶盘旋着数只鹰身女妖。他边叫着边不断抬起手中的弩，但他的箭矢对于这些鹰身女妖而言效果甚微——这些怪物的翎羽本就有着不错的防护性能，没有魔力灌注的机械力量，很难贯穿。 这些鹰身女妖并非没有智慧的存在，她们盘旋着躲避箭矢的同时，似乎也已经察觉到这个人类给她们的进攻造成了多大的麻烦。 于是盘旋着的鹰身女妖们像是突然找准了角度一样，忽然成一个方阵，齐齐下扑，将阿茨克完全地笼罩在她们的羽翼之下！ 尖厉的并非人类女性的叫声让人只想捂住耳朵抱头下蹲，阿茨克立刻意识到她们的目标是自己，立刻高声喊道：“盾兵，掩护我！” 他喊着的同时射出最后一箭，而后一低头，就向着人群密集的地方钻去。游侠们的箭矢立刻朝着这群突然下落的鹰身女妖集火而去，但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少，而且这些怪物做足了准备，哪怕被射落了几头，也势要将那名碍事的人类斩于马下—— 佣兵们与戟兵们纷纷用武器朝天上捅去，但反而被鹰身女妖们缠住，没法给予阿茨克更多的掩护。 眼看着两头鹰身女妖的利爪要抓到阿茨克的背部，却听一声呼啸的破空声响起，一道青色的巨大箭矢自阿茨克头顶疾飞而过，将两头鹰身女妖的身子齐齐贯穿，射落在地。 “多谢，孟斐拉小姐。” 阿茨克惊魂未定，回头望向坐在银鹿上的精灵巡林队长，后者只是冷冷地收起手中的长弓，面色惨白，显然消耗不低。 “打起精神来！这些玩意儿不是猛禽，她们不会搏命地一起攻击，她们喜欢的是消耗！盾兵交替举盾，我们收缩阵型！” 面对这些飞在空中的单位，阿茨克所采取的的决策已经是最好的了，但士兵们的消耗实在太大，这些鹰身女妖连环地扑击，不求抓死下方的人类，只要给他们带来消耗，就算成功。 如果没有半人马抡起的长戟守护住了几乎半个阵型，恐怕他们早就被杀穿了——但战斗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有伊鲁格尔的长戟可以挥动如初，其余的半人马臂力也已几乎耗尽。 没有足够的远程火力，没有法师，想要打这种仗实在太难——阿茨克咬着牙，恨恨地想着为什么会同意吉恩男爵带着一群佣兵就傻傻地冲进森林，一边努力指挥着，维持着军心。 但没有战果，军心只会涣散——他已经注意到有佣兵瘫坐在地上了，而盾兵的消耗更加巨大，向高处举盾的消耗可比正前方防御要大出不少。 而更加关键的点在于，那些鹰身女妖们似乎察觉到了下方人类的疲软，向下冲击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顶不住了！ 阿茨克抬起头，看着那乌黑一片的鸟群，满天都是飘落的黑色羽毛，仿佛在为他们落下死亡的帷幕—— “风！” 一声清朗的低喝声忽然在他的耳旁、在所有佣兵的耳旁炸响。阿茨克精神一振，下意识回头看向那片他们此前进不去的营地。 却见一道身影屹立于那灰白的石墙之上，半精灵少年手中的长剑上青光缭绕，接着长剑向着前方一指，他们头顶的气流立刻变得无比地紊乱。 随后，青色的巨锤浮现在半空中那些鹰身女妖的身侧，没有像往常一样落下，而是直接炸开。风刃呼啸着席卷半空，将那些盘旋的鹰身女妖斩落一片。 而反应过来的鹰身女妖们匆匆提升高度，想要躲过这一波风刃的切割，但这恰恰应了半精灵少年的心思，他立刻高声喝道： “所有人，撤入营地！” 那些佣兵们早就累坏了，就等着这样一条命令下达，此刻都纷纷撒腿向着营地内跑去。那些石墙不再能起到的作用，他们或是翻过石墙，或是从正门走入，在风刃消散前，便全部撤入了营地之中。 而头顶的鹰身女妖们似乎意识到了所谓的风刃只是人类逃离的手段，愤怒地想要袭击这片营地，可她们才刚刚开始俯冲，便听到“咚！”“咚！”的声响——鹰身女妖们似乎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结界上，只能无奈地振翅盘旋，发出凄厉的喊声。 这是大贤者给予他们的最后的庇护？还是这个营地本身独特的规则？ 西里尔无从所知，但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终于拥有了一处可以安稳休息一会儿的地方。 第101章 安排 “领主大人，战损清点完了。” 金发的少女凑到西里尔身前，面上满是紧张。 “战损？情况很糟糕？”西里尔低下头，看着艾莉娜的脸。 刚刚艾莉娜在佣兵群中跑来跑去他可都看在眼里，但他满脑子都是传送门背后可能存在的“boss”，以及瑟坦里奥大贤者留下的话语，便只下令让部队休息，而忘了要清点战损这件事。 “嗯……他们身上普遍带伤，总共死了三个佣兵，两个长哭藤佣兵团的，一个野性佣兵团的，都是被鹰身女妖连环扑击抓死的。而且，他们的士气很低落……” 艾莉娜双手食指尖互相戳着，纠结着措辞。她也没干过这种事，完全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你说的没错。” 一个声音自她的身后传来，艾莉娜回过头，看到那位“吉恩男爵的狗腿子阿茨克”——至少在艾莉娜心里目前还是如此——正缓缓走来，脸上满是疲倦：“很抱歉，伯爵大人，这样的战损是我的责任。”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西里尔摇摇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知道以他们的队伍配置，面对一群鹰身女妖，就等于“开幕丧失制空权”——那些鹰身女妖如果有闲心或者聪明点，甚至可以去抓瓦片和石块来耗死这支部队。 “让他们好好休息吧，能够走到这里，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西里尔补充道，“相比之下，阿茨克，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龙裔’相关的事情。” “龙裔？”阿茨克打起精神，将里衫破了的袖口卷起到手肘处，疑惑问道，“这可是了不得的东西，伯爵大人有需要？” “我只知道一些，他们是龙与神民的后人，拥有部分龙的特征，随着龙族的隐去，以及神民血脉的退化，龙裔早已绝迹。” “伯爵大人知道的和我知道的差不多，应该都是出自阿留克著的《龙之翼》吧？”阿茨克点头道，“我可以补充一点，血脉精纯的龙裔拥有化身半龙的能力，对人类而言，与巨龙已经几乎无异了。” 西里尔微微颔首。 精灵、兽人、人类、龙裔，按照大贤者所言，“龙裔以身体铸成了这片平原”，而这四个种族中，唯一他未能接触到的就是龙裔，那守关boss，毫无疑问就是?了。 “西里尔，难道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条半龙么？”艾莉娜眨着眼睛问道，紫色的眼眸里却看不出什么畏惧，“那是半龙厉害，还是骨龙比较厉害？” “这……”西里尔对比了一下，“按照魔法平原的实力等级而言，应该还是骨龙比较厉害一些。” 少女毕竟是龙尸地宫的过来人，亲眼看着骨龙被巫妖占据身体复苏的，对巨龙这一存在倒也没有多少畏惧。 而阿茨克忍不住疑惑道：“等一等，伯爵大人，您是说……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是龙裔？” 大贤者所说的话，西里尔还未广而告之——像这样的情报告诉普通的士兵，只能徒增慌乱。他点了点头： “确切地说，应该是我们当中的一部分人要面对龙裔。” “您是要？” “如你所见，阿茨克，他们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强行去面对那样的存在，无非是送命。” “但我们还可以休整，我估计那些灵骑士也会成为阻碍，没有部队的掩护……”阿茨克正认真地分析着，猛然间听到一阵低沉的吼声—— 那阵吼声自军营的后方，那大片的迷雾中而来。在这吼声中，他骇然地发现，头顶的结界剧烈地震颤着，似乎随时都要碎裂一般。 而那些鹰身女妖发了狂似的开始向下俯冲，一张张凄厉的人面“砰砰”地撞击在结界之上，似乎要将其狰狞的表情映在其上。 就在这突然的怪异之中，阿茨克看到迷雾中有一道粗长的身影在蠕动着，它爬过一座高耸的塔楼，当其自那里完全爬过之时，那座塔楼居然消失不见了。 似乎是被那道身影给吞掉了。 那道身影蠕动着向着军营的方向靠近着，佣兵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但那道身影最终止步于一面城墙之后，最后调过头去，向着远处爬去。 阿茨克再看向西里尔时，却发现半精灵少年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距离上一次其将塔楼拍碎，才过去了几个小时吧？” “你看，我们的时间并不多，并不足以支持一次休整。” “但是……”阿茨克有些犹豫，但他随即看到西里尔伸出手，将其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阿茨克，接下来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阿茨克一下子变得神情肃穆，认真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你需要带着这群佣兵、戟兵，还有半人马，原路返回，回到城外的石道上，等待魔法平原的瓦解。独角兽黄金舟、半人马伊鲁格尔都会留在队伍里，他们会保证队伍的安全。” “原路返回？”阿茨克讶异地看着西里尔，“你是说，接下来的战斗，我们不再参与？” “对，我希望这群经过战斗磨砺的佣兵不要再出现折损，等离开埃勒金丛林后，他们可以被收编为西利基的精锐。” 阿茨克无法理解地望着西里尔脸上那轻松的神色，显然不知道半精灵少年为什么能把魔法平原的破解说的如此板上钉钉。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出口的却只有： “可是……” “至于吉恩男爵，恕我得喊上他一起——吉恩·奥康纳，我想你没有意见吧！”西里尔回过头，对不远处正提着战斧、和莱昂纳多小声交谈的吉恩男爵喊道。 “当然，不然我可没脸回西利基去。”吉恩冷冷地回答道。 “就是如此。”西里尔用力拍了拍这位在西利基邂逅的“讲师”的肩，“很荣幸可以和你一起经历这段魔法平原，希望等丛林恢复正常，我能在西利基的城主府里见到你。” 他说完，不给阿茨克反应的机会，转过身便迈向那道传送门，嘴中点名道： “艾莉娜，孟斐拉，吉恩，莱昂纳多，跟我来！” 而被他甩在身后的阿茨克停在原地，咬了咬牙，高声道： “其余的人，最后休整五分钟，我们原路返回！” 他的话无疑引起了一阵骚动，方才鏖战过的伊鲁格尔和黄金舟立刻抬起头，看向传送门的方向。 看到的，却只是几道走入门中的身影。 以及缓缓闭合的门。 第102章 枯萎的永恒之树 西里尔想过门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会是一片冰天雪地，还是烈火燎原？ 毕竟与龙相关的东西对无论谁而言都是太过神秘，只能根据常规的巨龙可能生存的环境来推测。 可当他们感受到魔力的波动散去，面前的迷雾也缓缓消散，真正站在这一片门后的世界之时，西里尔才发现，这些猜测究竟有多不靠谱…… “这里是……”吉恩男爵眯着眼，望着面前的场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门后的世界与圣白王庭的“灰白”几乎完全无关，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是一片枯朽的深棕色。 属于树木的深棕色。 那是一棵庞大到令人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树木——如果说人类站在精灵的生命之树面前，就像蚂蚁站在人类的面前一样。那么在这棵树的面前，就是蚂蚁站在巨象的身前一般。 他们的眼中尽是那棵树的树干枯朽的深棕色仿佛是一整张背景墙，脚下则皆是由其干枯的树根铺成的地面，每一根都粗壮的足以令两三个人站立于其上。 漫天都是其干枯的枝干，张牙舞爪地、布满立刻视线中的整个天空。这个世界里，仿佛只有属于树木的深棕色，没有其余的颜色。 “这是……生命之树？”孟斐拉坐在银鹿的背上，方才还坚毅的双目中此时尽是动摇。 此时的她已经不再受所谓对精灵的debuff影响——说到底，这些都是精灵对这片魔法平原了解缺失得到的结论，实际上究竟是什么因素导致精灵在其中实力受到削弱，至今还没有答案。 “不，这是永恒之树。”西里尔深吸一口气，给出了答案，“精灵的最后一颗永恒之树。第四纪元的末年，精灵献出了这棵永恒之树，用以建造这座圣白的王庭——” 他忽然收住声音，抽出了手中的长剑。他的这一动作让众人立刻知道敌人已经来袭，孟斐拉一提银鹿的鹿角，向后轻巧地后退了几个身位，接着手中的长弓已经张开，一支银色的箭矢破空而出。 那支箭矢飞至西里尔身前的空地上，忽然炸开，化作数十道银色的碎影，向着周围散落。却听叮叮当当一阵声响，数道头戴三角尖盔的身影浮现在众人身前的空气中，手中皆是持握着修长的大剑—— 灵骑士。 “艾迪安·德·沙努瓦呢？”西里尔轻喝道，然而灵骑士们没有给出他任何的回应。只是僵直了被破隐的短短一瞬，接着便向着西里尔等人直扑而来。 “战斗，打醒他们！” 西里尔没有任何犹豫，飞身跃下银鹿的同时，陨星锤已经凝聚在半空之中，向着下方轰然砸去。 然而这些灵骑士的动作轻快的可怕，他们灵巧地刹住前冲的步伐，躲开了陨星锤的第一波攻击，接着靠着身上的铠甲，正打算硬顶上前，可一柄战斧、一柄大剑与一柄长剑已经齐刷刷地自乱流的风中钻出，向着他们挥去。 “一人两名，艾莉娜你对付一个！”西里尔招呼着，身形在下一秒便遁入阴影之中，再出现时，已在一名灵骑士的背后，长剑宛若毒蛇一般咬向灵骑士的后心，立刻就将其从实体打成了虚影。 总共七名灵骑士，由他、莱昂纳多和吉恩男爵一人两名，实力逊色一筹的艾莉娜对付最后一名。西里尔原先还以为这会是一场苦战，但才一上手，便发现，这些灵骑士要比之前交手的“脆”了很多。 也就是，“HP”少了一截。 他不过几招便将一名灵骑士砍翻在地，回过身对付另外一名之时，却发现后者挥舞大剑时动作虽然还是如此的优美，但力量却弱的不像话，甚至当他尝试性以长剑磕向其剑锋之时，那柄大剑居然脱手而出—— 西里尔没有手下留情，虽然知道这些灵骑士有着自己的故事，但他还是利索地将其几剑放倒。那瘦长的身子软瘫在地，实体迅速地化为虚影，转眼间就消散不见。 就像是瑟坦里奥大贤者离去之时那样—— 西里尔收起武器，看到艾莉娜提着长剑，有些茫然的神色，她的面前，灵骑士的尸体也在渐渐消散着。 “有点不对劲，西里尔老弟。”莱昂纳多扛着大剑靠过来，声音有些沉重。 “我们靠上去。”西里尔指向那棵干枯的永恒之树。 他们迅速地向着永恒之树靠近着，越是走上前，越是被这棵树的庞大所震慑——想想过往的纪元里，尤其是精灵称霸整个大陆的时代，数棵如此庞大的树木行走于世间，光是望上一眼，就足以让敌人感到深深的无力与绝望。 然而就算是如此庞然的文明，亦是被终末所吞没——不只是第四纪元，从第一纪元，到他们之前的那个纪元，都是如此。 他们静静地前进着，银鹿的脚步声都放得特别轻，怕惊扰到这棵已经枯死的树。西里尔的目光敏锐地在树干间寻找着，想要找到巨龙的身影，猛然间听到艾莉娜小声叫道： “领主大人，你看！” 他向着艾莉娜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那树下有一道披着银色铠甲的身影，笔直地站立着。那人双手将大剑撑在身前，一动也不动，尖顶的三角铁盔宣告着其身份： 灵骑士统帅，艾迪安·德·沙努瓦。 “不要放松警惕。”西里尔轻声说着，慢慢地压上前。当他走到艾迪安身前十米的一刻，灵骑士统帅的身形突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西里尔老弟，当心！”莱昂纳多叫道，手中的大剑已经抡起，但艾迪安的动作要更快——方才还插在脚下树根中的大剑一瞬间便拔起，亮银的剑光充斥了众人的视野。 西里尔下意识扬起手中的长剑，但他随即察觉到，艾迪安的目标并非是他们——他高大的身体在空中旋转着，拧过身来，将拥有爆炸性力量的一剑砸向其身后干枯的树干。 可这一道几乎完美的银色圆弧还未画完，便听一阵尖锐的“嗤”的一声响起，圆弧在空中戛然而止，而灵骑士统帅的身形，也僵硬在了半空之中—— 他的后腰的中部，有一只尖锐的利爪，自其盔甲中穿出。 第103章 龙裔 银色的骑士的身躯在半空中抽搐着，在灵体与实体间反复地切换。哪怕这只利爪贯穿的并非西里尔等人的身躯，他们也似乎能感受到这一爪带来的撕裂性的疼痛。 西里尔盯着那只漆黑的利爪——它比寻常的手要大上一大圈，尖长的指上覆盖着一块块漆黑平整而富有光泽的鳞片。如果艾迪安是活生生的人，那此刻这只利爪上必然会带着一长串血淋淋的肠子与内脏……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该帮谁？”吉恩男爵正疑惑着发问，却听那抽搐着的灵骑士发出一阵嘶吼声： “额啊啊啊啊！西格莉德，你休想出来！” 那阵似乎要把声带都撕毁了的吼声之中，灵骑士统帅身周逐渐裹上了一层黑色的雾气。那柄方才几乎要从他手上脱离坠落的大剑在这一刻重又被握紧，他双手将其高举过头顶，奋力地向着枯树劈去。 然而他的大剑还未能斩落，却听到“噗”的一声响，又一只利爪自枯树中钻出，那宽大的虎口直接钳住了艾迪安的尖顶三角盔，同时响起的是一阵低吼声： “明焰之心，滚回你的书里去！” 随着这一阵雌雄难辨的吼声响起，西里尔感觉身形一矮——身下的银鹿居然脚一软，半跪在了地上。他匆匆侧滚下鹿背，紧接着便看到银骑士统帅的身体高高飞起，砸落在他的身边。 那尖顶的头盔，已经完全被捏扁了。 “是龙威，注意，那就是龙裔！” 西里尔低喝着，无暇去看那已经逐渐消散的艾迪安的身躯，手中长剑扬起。此时阵营已经十分分明了——毫无疑问，艾迪安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而他们的对手，就是那“需要被唤醒”的龙裔。 可西里尔抬起长剑，望向前方之时却是一愣——龙裔似乎完全陷在永恒之树那枯死的躯干里，仅仅只有两只龙爪刚刚撕开树皮，露在外面。而它的头、身都还在树里。 这让他如何动手？ 就在他思索之际，身后已经传来“嗡”地一声，孟斐拉手中长弓张开，深绿色的箭矢破空而出，直取永恒之树。那根箭矢去势极快，甚至越飞越快，一瞬间便已擦过西里尔的脸庞，甚至没等两只龙爪有所反应，便已没入了永恒之树的躯干之中。 艾莉娜目瞪口呆地看着孟斐拉，浑然没想到最果决的居然是这位晨曦巡林队长。但紧接着她就惊叫了起来——脚下那由树根铺成的路面开始剧烈地震动着，一根根树根肉眼可见地凸起，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艾莉娜，闪开！” 西里尔余光瞥见少女脚下那陡然间剧烈的隆起，下意识伸手用力一拽身边少女的手臂。随后响起一声凄厉的撕裂之声，紧接着艾莉娜原先站立之处，一条粗而长的黑影自下而上挥起，掀起的劲风让西里尔一下子都没能站稳，和艾莉娜一同摔倒在地。 “西里尔老弟！” 莱昂纳多急促的喊声之中，西里尔余光瞥见那道粗长的黑影正要向着自己抽落。但下一秒，莱昂纳多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黑影与自己之间，那柄宽大的大剑此刻如同一面盾牌一般撑起，直面着那竖抽而下的黑影，与莱昂纳多那圆滚滚的铠甲搭配着，居然给人一种莫名的坚实之感。 但西里尔神色一变，惊呼声还未来得及出口，那道黑影已经在空中灵活地一转，完全绕过了莱昂纳多撑起的大剑，自侧面挥击在莱昂纳多的腰侧。 莱昂纳多甚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咒骂，便整个人像是被抽飞的球一样，直飞出去，摔地远远的。 不过他争取的这段时间也足以西里尔爬起身，他拉着艾莉娜急速向后退去。此时西里尔已经彻底看清这自下方挥起的黑影是什么了—— 那是巨龙的尾巴！ “该死的，这龙裔到底能够还原多少巨龙的部分！” 巨龙一系的生物，评鉴实力水准的很大一个因素就是龙血的浓度。就好像双足飞龙从生物等阶上而言一定强于龙蝇一样，龙裔拥有的巨龙的要素越多，实力也自然越强。 他退的离龙尾远远的，却见那粗长的尾巴不安分地在地上抽击着，发出啪啪的声响，紧接着龙尾蓦地向着永恒之树抽去，击打在龙爪上方，发出沉闷的一声。 “它想要从树里出来！” 西里尔立刻察觉到它的意图，但此时的他只感觉嗓子干哑。他匆匆望向身侧，莱昂纳多正被吉恩男爵扶着爬起来，那身铠甲倒是完好无损，只不过他一直捂着腰，似乎伤到了里头。 而孟斐拉还在尝试着放箭，可现在她的箭矢连永恒之树都不能逼近，便被龙尾掀起的罡风给拍飞到一边。 实力等阶的差距太大——如果说此前还是正常的五十级出头的副本难度，那么这连全身都未展现的龙裔便以一己之力将副本的难度提升到了七十至八十。 虽然还没有实力等阶的质变——职业级和职业之上的超凡级完全是两个实力层次，但奈何巨龙这一等级的生物无论在哪一个游戏里都是无比imba的存在，想要战胜它简直是天方夜谭。 “喂，别睡了，有没有什么对付龙的办法？” 西里尔暴躁地扯动着胸前的吊坠，吊坠里灰神发出一阵无奈的声音：“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又没见过龙！再说了，就算我有办法，本源之心不在，你也用不出来！” 西里尔反手又把吊坠按回了无名的项链之下，无视了灰神发出的又一阵惨嚎声，西里尔盯着那被龙尾连续抽打着的永恒之树——树皮已经出现一块明显的凹陷，而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自树内钻出。 他清楚地知道，现在他们还能安稳地站在这里，只是因为龙裔在挣扎着要从树里出来。而等龙裔获得自由之后，他们能在其手下撑过几个回合？ 而让他心中更加感觉到不安的是，这个魔法平原恐怕并不能再坚持多久了——无论是外界那迷雾中的怪物，还是大贤者和艾迪安留下的话，都昭示着这一点。 他甚至能感觉到，恐怕龙裔破树而出的一刻，便是魔法平原终结开始之时——而身陷平原中的他们，是否会随着魔法平原的终结而毁灭？ 第104章 没有失败可选 巨龙，这一存在对哪怕身为未来来的玩家而言都太过陌生，据说，在西里尔穿越之日后三个月内会开启龙域，以及特大版本【巨龙阴影】，但那终究是西里尔未曾经历过的东西。 如果拿骨龙来对比……差别太大，拿亚龙种的飞龙来对比，飞龙又大多没有巨龙这个水准的防护…… “领主大人，领主大人？” 西里尔从沉思中回过神，看向身旁的艾莉娜，却见少女正从怀里费劲地掏着什么东西，片刻之后，一本大书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啊？”西里尔瞪大眼，这本封面上写着意义不明精灵文的古朴大书，不正是精灵小姐一直抱着的那本《自然法典》吗？ 怎么到艾莉娜的手上了？ “米莎小姐说，既然她不能来，就让我把她的书带进来！” 艾莉娜焦急地说着，手上哗啦啦地翻动着书页，很快停在书页的中段，那里夹着一根紫色的藤叶。她双手将大书高高捧起，几乎贴到西里尔的面前： “米沙小姐说，你可能会用到这一句——” “这一句？”西里尔疑惑地看着书页上，上面写着的精灵文并非是当代精灵文，但是在对应的句子处，却写着两行娟丽的浅紫色的小字，一行是当代精灵文，一行是通用语。 “自然之神的……加护？” 西里尔读着这一行的前缀，心中一惊—— 神明的加护，这一系列的法术并不罕见。人类出征时会祈祷战争之神的加护，源初之神的庇护，水手出航之时更是会祈祷海洋之神的加护。 但这可是写在所谓的《自然法典》上的神明加护，会是那种低层次的法术么？ 他心里快速地分析着，低头之际，却见一滴水滴落在书页之上，将那浅紫色的字迹打湿。 是他的汗。 他伸手一摸额头，才发现自己的额头居然满是冷汗，这让西里尔不由得一愣——他记得自己在龙尸地宫里，面对那骨龙与巫妖之际，好像都没在心理上有过如此的狼狈。 面对一名并非巨龙的龙裔，他的心理压力居然大成这样？ 他正疑惑着，却见身前大书的书页正迅速地远离自己，两只白皙的小手向着自己脸部快速而来，紧接着“啪”地一声，那两只小手拍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艾莉……娜！” 少女的双手可一点都没留力，将他的脸颊用力地挤压着，甚至让他话都没法说完整。西里尔匆匆挣脱，看向少女时，发现后者正瞪着双眼，小脸是熟悉的严肃的紧绷，盯着自己。 “领主大人，不，西里尔……不，老板！” 她大声地喊了起来，最后出口的赫然是当初西里尔算是彻底将其“收入麾下”时开玩笑定下的称呼，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这个称呼太过拗口或是羞耻，此时却喊了出来。 “莱昂纳多先生说的对，您平时想的太多了！” 明明矮了西里尔足足一个头，但艾莉娜认真的语气让他甚至生不出辩解的心思，他看着少女弯下腰，将那本刚刚落到地上的大书捡起，重新找到那一页，摊开在西里尔面前。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什么好考虑后果的呢？您只需要去做就行了！” 小脸自大书后探出，那双漂亮的紫色的眼中此刻写满了坚定： “我相信，只要老板去做了，别说是龙裔了，就算是真的巨龙，也不会是您的对手！” 四周在这一刻忽然安静了下来——虽然不远处的龙尾犹在抽击着永恒之树的躯干，抽击声一声响过一声；吉恩男爵、莱昂纳多和孟斐拉正大呼小叫着吸引着龙尾的注意力，虽然并无效果。 然而这一切嘈杂的声响，在西里尔的耳中却远的仿佛不可闻。 他定定地看着前方，不知是看着书页还是艾莉娜的脸—— 长久的孤身的游荡者的游戏生涯，让他习惯于计算，甚至是斤斤计较——计较于任务和探索的收益与成本，计较于敌我的实力差距。 这固然让他在探索中可以顺风顺水，获得更高的成功率，甚至几十级都不阵亡一次，但这也影响到了现在的他。 或许，他该如莱昂纳多所说的那样，不只是一次两次，而是将这种心态彻底调整—— 莽一点。 激进一点。 他自穿越而来，所选择的道路注定他的这一世不可能像前世那样独身世外，注定要置身于各种各样的纷争之中。 面对魔物，他可以选择退让，面对高难度的魔法平原，他也可以选择逃跑。 但当亡灵自北方南下，当奥圣艾玛的大军压进，当“自由鸢尾”开始叛乱，他还能逃么？他还有那么多能想么？ 这一条路，原先就没有给他留下思考“失败了会怎么办”的选项。 你打都不打，你怎么知道打不打得过？ 你试都不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前世常出现在玩家口中的话浮现在脑海中，却是他此时最好的写照。 艾莉娜盯着西里尔的脸，眉头忍不住蹙起，但她依然相信，西里尔在此刻肯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而随后，她的脸上便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面前的半精灵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伸出双手，捧过了那本书。 “艾莉娜，你说的是对的。”西里尔轻声道，“出去后，给你涨工资。” 他一语毕，目光扫过那行句子后面的内容，稍稍一愣，接着手指便轻触在书页上，那行“自然之神的加护”上。 他闭上眼，风元素池内魔力流转，缓缓覆盖在书上。 青色的光逐渐从书页上亮起，片刻之后，便消散不见。 “米莎小姐给您出了什么主意？”艾莉娜匆匆问道。 “她给我选择了一道法术。” “法术？可您也没念咒，没构造法术模型啊？” 西里尔将书页摊开，摆到艾莉娜面前，手指指着那行通用语。 上面写得并非是咒语，也没有给出那行古代精灵文相关的注解。 无论是精灵文，还是通用语，米莎小姐的字写得都是一个意思。 “将你的魔力灌注于书上，我会知道你在呼唤我。” “剩下的，交给我。” 第105章 永恒自然之辉 米莎·艾希凡，正坐在风之楼顶楼的阳台上。她身边的树冠被日暮的昏红色浸透，这让她看起来像是坐在一片暗红的海洋中。 天快黑了。 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远方掀起的尘土，那张紫色的、代表着魔法平原范围的薄膜像是蠕动的虫一般，一下一下收缩着，复又膨胀，似乎是在呼吸。 天色越晚，那层紫色的薄膜便越明显，给人以一种灾祸将至的感觉。 米莎伸手托着下巴，望着远方，另外一只手捏着无聊时用叶片编好的头冠。没有自然法典在身的时候，她的生活似乎缺失了一部分。 同族，还有艾莉娜，好像已经进去有小半天了……那片魔法平原里究竟有什么呢？ 她静静地想着，不知不觉间手一松，那叶片编成的精美头冠自膝盖上滑落。 她弯下腰正要去捡，忽然听到一阵晦涩的古精灵语，以极其细微的声音自自己的脚边发出： “我想，你是在找这个，对么？” 米莎低下头，看到一只银色的小松鼠正双爪捏着叶片编成的头冠，在脚边一跳一跳的。 “我真正的共鸣者，你是在找这个，对么？” “是的。”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自小松鼠举高的爪子那里接过头冠，低声道：“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永恒与不灭。”小松鼠细声细气地说着。 “真是一个好名字，可惜不能实现。”米莎摇了摇头，低垂着手臂，让松鼠爬到自己的肩膀上，而后指向前方： “你看得到那个结界么？” “当然，共鸣者。” “你知道那里有什么么？” “那里……或许有着一棵死去的树吧。” “但生命之树是不死的。”米莎轻轻摇头，“它们不会死，它们只是凋零。” “可凋零之物，没有月之泉的滋润，它们也不可能再度复苏。”小松鼠摇着头，发出一阵叹息，“就像我，我已经找到了突破到下一个境界的办法，但是没有月之泉，我做不到。” “那可不一定。”米莎伸出手指，逗了逗松鼠的下巴，却忽然站起身，停下了话音。 “不一定？不一定什么？你倒是说啊。”汤西雅焦急地叫了起来，不过松鼠的外形让?的焦急都显得细声细气的。可随即，?感觉脑袋后面一紧，赫然是这位精灵小姐捏住了自己的后颈—— “喂，共鸣者，你不要乱来啊。” “你能不能换个形态，比如……变成猫？”米莎嘟囔着，手一挥，自空间手环中抽出了一个长长的布包—— 如果西里尔在，肯定能认出，这是精灵小姐自从西玛塔尔山脉开始，身上就带着的那个布包。 她一直未曾将其打开过，也从未向西里尔主动说起，大部分的时候，这个布包就被她藏在身边，有空间手环后更是直接塞进手环里。 直到此刻为止—— 她手轻轻一抖，那裹在外面的白布便散落在地，露出了隐藏在其中的物事。 那是一柄剑。 长且细的银色剑身、精致打磨过的护手，从外形上看这是一柄很有精灵风格的礼仪用剑。她将其在手里轻轻抖了一抖，剑锋自松鼠的面前擦过，吓得?猛地一个激灵： “有话好好说，我变猫，我变猫还不行么？” “嗯……可以是可以，不过下次吧，现在我赶时间。” 米莎轻快地说着，而后手中长剑一竖，接着闭上了眼。 “其为生命存续之源泉，为自然永恒之根源。上至天界，下至地野，行走于月泉旁的子民，仰望群星的子民……” 她低声而快速地念着，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在跳跃着一般。汤西雅起先还慌张地挣扎着，但当米莎的话念到第二句时，?便停止了挣扎。 而后瞪大双眼，看着这名明显还年轻的精灵。 树叶沙沙地响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风让它们摩挲着。银色的光泽在风里飞舞着、像是飘零的柳絮，却是在向着生命之树聚集着。 一点、两点、三点，越来越多的银光聚集在了树冠上，它们摇曳着、舞动着，将那原先的橘红色吞没，将那昏红的落日的日光吞没。 她的咏唱声恍若靡靡之音，自她的身下，到风之楼旁的树叶，再到整棵生命之树，那舞动的银光将一切的一切都吞没，甚至都看不出叶片的形状。 这薄暮与夜色交替的光影间，生命之树上，点起了黄昏时一盏银色的灯—— 前线。 疲惫的精灵们又一次击退了涌来的敌人，他们与从魔法平原中出现的生物已经搏斗了几乎一整天，除了龙蝇、鹰身女妖和幽魂之外，大量的青红相间、有着丑陋的大脑袋的生物才是他们主要的对手。 他们几乎瘫坐在树墙上，手臂酸软地连弓都拉不开。没有人有精力去说什么鼓劲的话，这一支连队的队长已经直接睡死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忽然有名精灵回过头，接着惊叫了起来： “你们快看，家的方向，那是什么？” “那是月亮么？” “树之心”伊兰达尔是最早察觉到发生在生命之树上的异变的。他站在最高的树墙上，脸上严肃的神情渐渐消退，接着低声道： “达洛戈，你看到了吗？” “啊，是的，伊兰达尔，如您所见。”树人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这是自然之神的加护。” “最上级的加护。” 他话音落下的一刻，陡然间看到自生命之树的方向，一道银色的光柱冲天而起。那逐渐涌来的黑紫色的夜空都被光柱映地煞白一片。 而几乎在光柱冲天而起的下一秒，精灵们的惊呼声响彻了整片树墙—— 银色的光柱自天空中砸落，撕开了紫色的薄膜，直直地撞进了那片魔法平原之中。那层薄膜在银光的冲刷下剧烈地抖动着，越来越淡，越来越淡，原先魔法平原内外部完全不可见的东西，随着薄膜的透明化而暴露在精灵们的眼中。 “那是什么？那是一座……白色的城？不对，那是一棵树？” 伊兰达尔眺眼望去，看到银色的光柱笼罩下，一棵大到难以形容的树的虚影呈现在他的面前。 而埃勒金丛林的上空，在这一刻，似乎飘荡着一阵优美的、精灵女声的清唱： “于此，您的子民向您祈求庇护，祈求自然的复苏，祈求您荣光的赠予——” “诺拉在上。” 生命之树上，精灵小姐的身姿几乎被银光吞没。她手中的长剑高高飘浮于空中，此时正双手十指合握，低头念出最后的祷言： “永恒自然之辉——” 第106章 突破龙尾 龙尾狂躁地轰击着永恒之树的躯干，嘈杂的众多声音之中，西里尔站在龙尾所能及的极限距离不远处，提着剑，注视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米莎小姐给自己留下了自然的法典，给自己留下了一道法术。但他的认知中，并没有隔了数公里还能够让法术生效的办法。 尤其是神明加护类的法术，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军队出征后，才让城中教堂的大祭祀进行祈祷的说法—— 除非有什么“媒介”，可以让米莎的法术得以施加在自己的身上。 他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忽视了米莎小姐可能施法失败的这一选项，将所有的思绪都投入到了如何让诺拉的庇护加持到自己身上去。 除非…… 西里尔盯着那棵正被龙尾疯狂肆虐着的永恒之树，猛然间一个词跃入了他的脑中。 “共鸣。” 游戏中，吉恩男爵所经历的魔法平原和自己正在经历的魔法平原，最大的区别无疑是那次由自己引起的生命之树的共鸣。 没有共鸣，魔法平原就不会被“激活”，就不会陷入如今的境地。 如果米莎小姐，是想要借助生命之树，来对自己施加一次神明的庇护呢？ 那唯一能够与生命之树共鸣的，便是这一棵已经干枯的“永恒之树”—— 但距离那棵树，有着足足二十米的距离。在平时或许算不了什么，可在这龙尾的守护下，十余米的距离想要前进一步，都难如登天。 “艾莉娜。”西里尔忽然出声道。而早已待命的少女立刻应声：“领主大人。” “我要到那棵树旁边去，想办法帮我。” “啊？”艾莉娜一愣，却立刻回答道：“是，我明白了。” 她提起手中的长剑，剑上的光泽在代表着冰的蓝与火的红中来回切换了一番，最后定在了炽热的红色之上。 “奥康纳，莱昂纳多，不要管别的，全力压进，干扰那根龙尾！” 西里尔高声喊道，不远处的吉恩男爵和莱昂纳多犹豫了一下，立刻挥舞着武器，表示自己收到。 “孟斐拉小姐，有什么能对龙鳞造成伤害的箭术，不用留手，尽管使出来吧。” 晨曦巡林队的队长点了点头，捏出一根箭，搭在长弓之上，眨眼间箭上已闪烁着附魔的光辉。 另一侧的莱昂纳多和吉恩男爵已然开始向前压进着。他们其实并没有怎么配合过，但此时却不约而同地向着两侧奔去，从两个方向同时向龙尾发起进攻。 龙裔的龙尾原先对这两人的骚扰不理不睬，但在吉恩男爵欺近到其身周十米、举起战斧的一刻，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陡然间绷得笔直，化为一道迅疾的鞭影，还未等吉恩男爵有所反应，便将他抽飞了出去，那柄战斧就这么高高飞起，而后再砸落在地。 是那柄斧头——西里尔敏锐地注意到了吸引龙尾注意力的是什么，但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见身边的少女已经飞也似的蹿了出去，手中的长剑卷起一道炽热的流炎，奔的方向，却是那柄战斧坠落之处！ “艾莉娜！” “别管我！” 西里尔低吼一声，而少女却似乎早就料到西里尔会喊住她，嘴里高喊着，向前一个飞扑，趁着龙尾抽向不远处的莱昂纳多之际，伸手抓住了那柄斧头。 西里尔咬了咬牙，身后孟斐拉的箭矢已经蓄势完毕，随着她松开弓弦，在空中划过一道璀璨而迅疾的金色轨迹，像是一颗平飞的流星一般，重重地“砸”在了龙尾之上。 箭矢在触及龙鳞的一刻便炸开，和真正坠落的陨石无异，那滚烫的流炎随着箭矢的炸开而“粘”在了龙鳞上，让那原先稳稳抽向莱昂纳多的龙尾突然一停，接着开始胡乱地甩动，似乎被那火焰烧的生疼。 “机会！” 西里尔眼睛一亮，精准的判断力让他知道，这是最好的时机，对于巨龙来说这样的法术伤害或许只能造成短短几秒的影响，但几秒的时间，对西里尔而言却已足够—— 使用过无数次的冲锋在这一刻发动，风属性魔力叠加的力量让他的身形轻盈程度远胜过以前。他盯着那胡乱挥舞中正好抽向他的龙尾，身形陡然跃起，将冲锋硬生生转为了“弧线冲锋”，跨过了龙尾的第一次抽击。 但这一抽却是将那边的莱昂纳多抽了个正着，好不容易欺近到永恒之树十米之内的莱昂纳多像一颗球一般飞了出去。西里尔余光瞥见这一幕，也顾不得估算这一下能不能抽掉自己半条命。 他望着那灵活地和怪胎一样、已经开始收回准备抽向他的龙尾，深吸一口气，趁周围魔力稳定的一刻，取消了冲锋，向前轻轻一跃，立刻遁入了阴影之中。 冲锋接潜行—— 他在阴影的世界里迅速地向前急奔着，一眨眼的功夫便已冲进了永恒之树十米内。但龙裔似乎察觉到他的靠近，龙尾再一次挥动，那狂躁的风立刻将周围的魔力扯入一片紊乱，将西里尔直接从阴影界里赶了出来！ 而西里尔早已有所准备，手里长剑抬起，闪烁的银光划过一道十字，长剑在龙尾上一触而过，那坚硬的触感险些将他手里的长剑崩飞，但银光十字突本就不是用来克敌制胜的技能—— 还有七米！ 他的身形一闪，成功地闪过龙尾，接下来只要再向前跑几步，就可以触及永恒之树了—— 但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感到头顶砸落一阵迅疾的风，还未触及，便几乎将他砸塌在地。 龙尾！ 他心里暗骂着，巨龙本身的灵活性哪有那么夸张，刚刚还是横扫，这就转为了竖抽？ 但此时就算他想再发起冲锋，那范围夸张的龙尾也足以在他触及永恒之树之前将他砸扁在地。西里尔感到嘴里一抹咸腥，不知何时咬破了舌尖。 就到这里为止了吗？ 他正想着该不该开启不屈之心，硬抗一发龙尾的抽击，却感觉头上风向一变，余光瞥去，那龙尾似乎转而抽向另外一个方向。而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叫了起来： “朝我来啊，笨龙！” 金发的少女高举着战斧，那柄让吉恩男爵成为龙尾第一目标的斧头此刻再一次吸引了龙尾的注意力！ 西里尔没有时间去想更多的了，他手一挥，一张斗篷将自己裹紧，依稀间似乎听到一声闷哼声响起，他的身形已经再一次遁入了阴影之中—— “赫默的旅行衣！” 这短暂的、连神明都无法察觉的隐形的时间里，西里尔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了最高，三步并作两步，在那龙裔察觉到不妙之前，飞扑到了永恒之树边。 而后他一把掀开旅行衣，手中长剑上青色的光亮起，复苏之风展开的一刹那，青色的风将他覆盖于其间。 他能听到树里狂躁的喊声，但这样的声音仅仅维持了短短的一刹那。 银色的光柱从天而降，将永恒之树，将他，吞没于其中。 冥冥之中，他似乎听到一阵轻轻的吟唱声： “于此，您的子民向您祈求庇护，祈求自然的复苏，祈求您荣光的赠予——” “诺拉在上。” “永恒自然之辉——” 第107章 诺拉 那银色的光柱仿佛能贯穿苍穹，干枯的枝干沐浴在这道光里，它们轻轻摇晃着，由原先的低垂到逐渐扬起。那些枯朽了数千年万年的枝芽仿佛被柔和的风掠过，不知从哪儿冒出沙沙的叶片摩挲之声。 像是焕发了新生。 而这一刻，不止是埃勒金丛林的自然生物们在仰望着这一道冲天而起的光柱。 自宁静重岭到阿德莱湖边的寂湖丛林，从柯罗丛林以东至奥圣艾玛巍峨的边关，到阿玛西尔中部的“森”之法师塔，这一块数百年来一直以自然与优雅著称的神秘区域内的每一个生物都不由得仰起头，齐齐地转向这一道光柱所在的方向—— 紫黑色的夜幕被银色的光驱散了，银色是这片穹野中最后的颜色，它肆无忌惮地在半空中蔓延着，像是一阵海潮，却更像是静湖被一块卵石漾起的波纹，一圈一圈地荡开。它让所有的生灵都沐浴在这其中，树叶发出雀跃而通透的呼吸声，向上奋力地生长着。 这一刻，无数的教堂——无论供奉的是自然之神诺拉，还是源初之神丹亚，亦或是源初神一系下其余的神明，那宏伟的雕像间尽是发出了隆隆的声响。钟声鸣响着，守夜的僧侣们慌张地奔出，查探着这不知因何而起的异象。 甚至远在索尔科南，远在德里克行省的省会卡兰金的教堂，都是如此。 “诸神在上，愿星空照耀着我们——” 僧侣们的念诵声响彻铸成的夜空。拉罗谢尔的主教冕下佛提乌远眺着阿玛西尔的东北方向，他的视线里一无所有，但他却似乎能够看到那一道银色的光柱之中，那缓缓自星辰间步落、一袭长裙轻舞在空中的身影。 而后他深深叩拜，发自内心地祈祷着： “神明在上，愿星空照耀着我们——” 只有极少数人清楚这里发生着什么样的事情，但他们并不知道，这发生的事情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最上级的神明的庇护，永恒自然之辉，这一层次的神明庇护，有多少年没有在这个世界上重现过了？ 它会有什么效果？没人知道。它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也没人知道。 他们费解地望着这一片穹宇，试图能够看得更加清楚一点，但满眼只有那漫天如波纹一般的银光，以及在银光的波动中，闪烁着的群星—— 他们看不到，在那片银光之中，有一道淡淡的青色，正逆着光柱，缓缓爬上。 身处在这一切最中心的西里尔并不知道这次事情引起了如此的轩然大波，从他的视角更看不到那光柱是自树顶端的穹宇间坠落，也看不到那漫天的银色波纹。 他仰着头，看着自己头顶那原先密集却又显得渗人的干枯的枝杈，它们正轻轻摇晃着，看起来说不出的温柔。 西里尔缓缓垂下手中的长剑，复苏之风的效果早已结束，但这一股风依然萦绕在他的身边——确切地说，这股风在不断地蔓延着。青色的风在枝杈间游弋着，像是戏水的游鱼，欢脱的异常，让人一时间甚至以为它并非一团死物，而是小小的元素妖精。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禁止了——西里尔不能确定，他感觉或许是自己所处的这一时间点被无限地延长了，因为他感觉到到那原先正急匆匆打算抽向自己的龙尾，此刻正以无比缓慢、几乎禁止的幅度在向着自己的方向挥落，或许他睡上一觉醒来，它才能够砸到自己…… 等等，我的感觉什么时候这么敏锐了？ 西里尔疑惑地挥了挥手，没有任何的异常。 他尝试性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陡然间觉得，那闭上眼后原本应该是黑暗一片的世界，居然如此地清晰，他身周的一丝一毫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包括他的剑，他脚下的树根，他身边的龙尾，那凹陷的树皮，还有那深陷在树皮之中的龙爪的主人，那名龙裔。 这是……神明的加护的力量？ 西里尔感到深深的疑惑，游戏中他并非未曾经历过神明的加护，但无非是数值一定程度的提升，最过分的神明加护也不过是一个维持一个月的buff。 可现在的这又算是什么？ 这一种一切都没有在他手中，却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感觉—— 他伸出空着的手，向着永恒之树那凹陷的树皮方向轻轻一招。却听那块此前被龙尾敲击地体无完肤的树皮忽然发出咔啦啦的声响，紧接着顺着他的手势，向下开始剥落。 眨眼间，那深陷于树中的龙裔，便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两手保持着向前探出的动作，低垂着头，头戴着一顶龙首形态的头盔，但头顶却没有龙角。一身漆黑的连身铠做工无比精致的同时显得霸气十足。 在他的身边躺着一柄大剑，剑身还有一半插在永恒之树之中。而他的龙尾则自身后一直蔓延至地下，从地下钻出，再停滞在空中。 抛开那些对西里尔等人造成的伤害不谈，他似乎能够完美地展现出世人对一名龙裔的印象——十足的暴力美学，流线型的铠甲与那沉睡中却依然保持着微微屈起腿、似乎随时都能瞬间跃起的姿势让人相信他只要醒来，便是一名十足的战士。 唯一让人疑惑的是他的身高——相比于印象中巨龙应有的猛男动辄两米余的化身，他似乎矮了那么一些。 看来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至少西里尔已经成功地找到了这名龙裔的真身，接下来是把它挖出来还是如何…… 西里尔一伸手，正准备故技重施，将那名龙裔从树中“抠”下来，陡然间感觉身体一僵，接着那种能够自然地掌控一切的感觉突然消失了。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拧身正要将长剑斩向后方，却见一道银色的、发光的身躯，不知何时，静静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的身形修长，体态优雅，长裙拖至身后，自树梢上垂落，像是自天幕间垂落的银色飞瀑。 ?浑身都被那银色的光芒覆盖着，这团光笼罩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节，脸、胸、腿。但是当目光触及这阵光之时，似乎就能感受到，藏在其下的，一定是完美的身躯—— 西里尔的长剑，也理所当然地停在了半空中，最后随着他不知为何放下的手而垂落在身边。 “西里尔·亚德里恩。”那道身影中发出了一阵朦胧的声音。听不出男女，但却毫无疑问的悦耳，让人随时都要陷入这阵声音之中一般。 西里尔定了定神，心中猜测着这道银色的身影究竟是什么——是像汤西雅一样的永恒之树的意志？沉睡许久，然后在这一次共鸣与神明的加护中苏醒了？ 如果是永恒之树的意志，那能够强大到让他失去对其动手的欲望，似乎也不奇怪。 他轻轻应了一声，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自自己口中吐出的语言，是自己都没有听过的——不是精灵语的语系，也不是通用语，晦涩却动听。 “你我见面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更早。” 那道身影轻轻地说着，简短的话语却让西里尔猛然间一个激灵，浑身都是一颤—— ?在说什么？见面的时间？难道我们本该见面？ 而?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摇了摇头，轻声笑道： “我是诺拉。” “诺拉？哪个诺拉？”西里尔一愣，下一秒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诺拉诺拉，还能有哪个诺拉？除了那早已远去的自然之神诺拉，还有哪个诺拉？ “很高兴可以在这里就看到你，不过我想这个时间点未免有些太早了。”诺拉似是惋惜地说着，接着轻轻摆了摆手，“在这之前，既然那个小姑娘如此努力地呼唤了我，来都来了，就帮你把这里的麻烦处理一下吧。” 一刹那间，西里尔感觉那种“掌控”的力量重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他看着诺拉向上轻轻一挥手，却见头顶的枝杈刹那间变得枝繁叶茂，那仿佛能够洗净人灵魂的青绿的颜色让人想要一头埋入其间。 而这种青绿色在蔓延着，他看到那些干枯的树皮与枝干在迅速地恢复着生机，变得无比地饱满，几个呼吸的时间，整棵永恒之树便都恢复了生机，如同丛叶氏族的那棵生命之树一样尽情地绽放着其自然的生命力，自视野的尽头到尽头，尽是这片茂盛的青绿色。 西里尔听到属于自己的那团风在雀跃地呼喊着，它穿梭在那些叶片之间，带起阵阵沙沙的清响。 而一切，都只不过发生在短短的几秒之中。 西里尔回过神来，他看着诺拉——后者正以一种无比怀念的目光望着头顶的枝叶，让人觉得下一秒?就会一跃到粗壮的树干上，像是邻家的女孩一样摇晃着双腿，轻声浅唱。 他定了定神，匆匆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是的，西里尔清楚地知道，虽然对方的口中喊的是“西里尔·亚德里恩”，但喊的绝非是这具身体的原主。 而是他这个灵魂。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够左右一个人的存在，那他只能选择相信，是那或许莫须有、或许一直存在的神明。 可诺拉却轻轻摇头：“这个问题，我想我没有权限可以给你答案，说实话，我也不清楚究竟为什么。” “但你有机会知道真相的，我向你保证，只要您能够成长到现在这个程度——这对你来说应该并不遥远。” 诺拉的声音像是在唱诗一般，跳跃的字音抓着西里尔的感官，让他下意识地去听清每一个字：“当你步入那块平原，我想你应该就能触摸到这些了，当你能够走上那座高塔，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我所说的一切了。” ?轻声说着，身形忽然飘忽，在西里尔一晃神的功夫里，闪烁到了西里尔的面前。 接着?轻轻俯下身，那满是银光的面部向下贴着，轻轻触摸到了西里尔的额头。 触感是冰凉的，但这种冰凉并不让人觉得难受，反而像是想要浸入人的脉络之中，让西里尔浑身舒服地直打颤。 而就在这短暂的接触之中，他听到诺拉那逐渐变得缥缈的声音—— “很抱歉给了你如此不好的体验，但这已经是我们力量的极限。再见了，我们的子民，我想不用多久，我们就会再见的。” 在这一声轻轻的、似乎带有期待的叹息声中，那阵冰凉的触感，消失不见了。 西里尔再睁开眼时，发现身前已经没有了诺拉的身影。 他环顾四周，看到满树青绿的树叶依然在摇晃着，这证明着诺拉的到来并非他的幻想。 这刚刚发生的一切让他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他不知道为什么诺拉会降临，?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如此不好的体验？力量的极限又是什么？而步入平原、登上那座塔指的又是什么？ 他有些烦恼地抓了抓头皮，虽然知道【辉耀之路】的文案一向地喜欢带有谜语的因素，但此刻发生的事情让他也无法将其归咎于文案身上—— 毕竟所谓的神明，真正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西里尔深呼吸了几次，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身前的场景中——他注意到自己还站在那银色的光柱之中，那种掌握一切的感觉虽然有些淡去，却依然能够生效。 看来他能够操控这些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回过身，望向不远处，艾莉娜、莱昂纳多和吉恩男爵皆是摔翻在地，伤势应该都不轻，尤其是艾莉娜——为了吸引龙尾的注意力，她举起了那柄战斧，成为了龙尾狠厉攻击的目标。 而少女不过一身轻甲，不像莱昂纳多有盔甲，不像吉恩男爵皮糙肉厚，又怎么能扛得住呢？ 还好自己进入了这样玄妙的状态—— 西里尔想着，手向着艾莉娜所在的方向轻轻一挥，复苏之风缠绕在少女的身上，在自然的生命力的滋养下，很快她就能恢复。 他感受着身上力量逐渐的流失，而后选择先无视莱昂纳多和吉恩男爵的伤，转而走向那名龙裔的所在。 那名，该结束这个魔法平原了，龙裔先生—— 第108章 苏醒的龙裔 龙裔，在瑟坦里奥大贤者口，龙裔与人类、精灵、兽人组成了联军，并且最后成就了这座魔法平原。 他提着剑，端详着面前这具漆黑的连身铠。在永恒之树复苏的光辉映照下，光泽流转于其上，展现出其分明的棱角。 西里尔抬起手，此时他还拥有些许那股玄妙的掌控力。他思索了一下，在别的作品这种力量往往被称为“领域”，不知道在【辉耀之路】是否如此。 或许这是法则层面的力量？游戏当的玩家对法则的接触实在不多，【辉耀之路】新东西出的慢是出了名的，只不过每次更新都会塞一大堆玩意儿进来。西里尔对法则姑且算是有些了解，但那些法则也没有到多高深的地步，也就到“鸢尾”和“简·克里斯汀”那个层次。 至于诺拉所说的“平原”和“塔”，他更是闻所未闻—— 等等？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乎在一个多月之前，他看到塔和平原同时出现的句子…… “在教堂里啊，臭小子……” 灰神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响起，西里尔一愣，下意识地将项链往吊坠上压了一压，听到灰神又唧唧嗷嗷地惨嚎了两声，才反应过来，匆忙松开手： “你怎么冒出来说话了？” “刚刚，有神明现世了吧，我感受到了。” 灰神的声音充满了惆怅：“要是你能够选择好好供养我，或许我也可以达到那个境界——嗷嗷嗷疼，别，停，求你！” 西里尔抬起项链，冷哼一声：“老老实实交代，教堂？什么教堂出现的？” “你忘了吗，那个跟你在一起的小丫头唱的歌。”灰神顿了一顿，努力地哼哼了起来：“源初之神换回了她的圣衣，她穿过门，她翻过墙，她走在平原上，她登上高塔——” “平原，高塔！” 西里尔这才惊觉，原来这两个词他确实接触过。他努力地回忆着，最初可以追溯到还在北风之塔—— 那时他在那座教堂里，随手翻阅着《源初事典》，还吐槽过游戏里的版本怎么没有这段话，记得上面写着的是“源初之神走向凡尘，她将墙壁命名为门罗。源初之神走向凡尘，她将大门命名为伊诺。” 那高塔和平原呢？ 他努力地想着，却听灰神的声音再次响起： “希芬平原，以及白塔利安德尔……” “你怎么知道的？”西里尔脱口而出。他似乎能感觉到吊坠里的灰神在听到他发问的一刻，立刻容光焕发昂首挺胸，连声音都一下子大了许多： “哼哼，我可是新纪元的神，这点东西我还是……啊啊啊啊错了错了错了，你是神，你是神！” 西里尔这一次没有松开项链，既然灰神知道，那后面慢慢再问就行了，重要的是眼前—— 那股力量正在逐渐消退着，他注意到那银色的光柱也在逐渐消散。估计光柱消失之时，亦是他失去这股力量的时刻。 “该苏醒了，龙裔。” 西里尔快步上前，伸手要去摘龙裔的面甲。然而他的手还未触及那漆黑而威严的面甲，身后风声骤然间响起。 他头也不用回，便知道是那根龙尾——随着所谓的“希芬平原”力量的消退，龙裔也逐渐能够恢复身体的掌控。 西里尔反手便是一剑挥出，却听“当”一声响，面前的龙裔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之声。他回头看去，看到那条龙尾被自己一剑磕开，龙鳞都破碎了一大块—— 至少在此时，他还有着能与龙裔正面抗衡的力量。 只不过随着这一击的损耗，他清楚地观察到那股光柱已经稀薄的难以观测，而剑上的力量也迅速地流失。 西里尔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抓向对方的面甲。龙裔挥舞着龙爪妄图挡开西里尔的动作，但他横剑卡在其龙爪上，深深嵌入其龙鳞之。 面甲下立刻响起惊疑的低吼：“这种力量，你怎么会……” 但西里尔不给他多说的机会，一膝盖顶住对方的膝盖，力量迸发之下，他又听到龙裔发出一声闷哼声响，紧接着便抓住了面甲，向上一下用力掀开！ 那威严的头盔被他整个掀起的一刹那，他看到一头灿烂的金发飘荡着，接着一滩鲜红飞出，糊在了西里尔的脸上。 “还带偷袭的？” 西里尔匆匆后退，伸手抹去脸上那一团腥而稠的红色，才发现这似乎是对方被自己“重创”后喷出的血，只是没有头盔的遮挡才喷出来而已。 他向前看去，却见龙裔已经双手撑地，抱着腹部半跪在地上，他身后的龙尾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而那对龙爪也退化为人类的手臂，被自己砍过的手臂上还有这一道深深的血痕，流淌在其白皙的肌肤上…… 等一等！ 他盯着对方那头金色的长发，以及发出阵阵有些勾人意味的呻吟声，回想起自己被血糊一脸前一瞬瞥见的面庞…… “还是一条小母龙？”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却见对方恨恨地抬起头，瞳孔是龙裔应有的竖瞳，但外瞳却是如琉璃一般的绿色，有着别样的魅力。 “该死的人类，连对上位种族该有的敬畏都没有了么！” 她的嘴唇被鲜血染得猩红一片，自嘴角滑，滴到其腿甲上。而后她站起身，恶狠狠地盯着西里尔，成熟的声线听起来像是酒馆被挑衅的性感女郎：“以及，我是龙裔，不是什么小母龙，放尊重点！” 但西里尔注意到，对方在视线扫过自己手长剑之时，明显地畏缩了一下——显然那两剑给其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装腔作势。 他立刻笃定了这条母龙的态度，想到又是熟悉的忽悠NPC的时间，不由得有些心情愉悦。 西里尔立刻将长剑抬起，小母龙立刻向后退了一步，用没受伤的左手向后摸去，摸到树里那柄漆黑的大剑之时，似乎才安定下来。 接着她把大剑一举，这柄大剑比她的身躯还要长出一截，但被她握在手，却没有丝毫笨重的感觉。 接着，那双绿色的眼睛盯向了西里尔，其声音也从那种轻浮转而压低，一瞬间又充满了威严： “行了，我知道是你解放了这个魔法平原，不过在你取走最后的根源之前，我得先试一试你——” 第109章 所谓“熄灵” “试一试我？” 西里尔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皱起眉——这小母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很明显此刻的她已经苏醒过来，难道不该好好感谢一下魔法平原的救世主，伟大的诺拉钦定者，源初的开拓者，西利基的领主，西里尔·亚德里恩么？ 他估摸着，这应该是出于龙裔那继承自龙族的对财宝的贪婪。如果说有什么是比杀死巨龙还难的，那就是在巨龙还活着的时候让其主动放弃其宝藏。 而龙裔……这一特性或许会弱一点，但看对方龙形态的纯度这么高，估计这一特性也保留的七七八八。 他掂着手中的长剑，如果抢在力量消失之前，能够结束这一场战斗，那一切都好说—— “好啊，正好，我也想看看有资格面对终末的你，拥有着什么样的实力。” 西里尔故意摆高姿态，扬起长剑。但就在他做出这一动作的一瞬，他猛然间注意到，四周似乎变暗了。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银色的光柱消散了——一个足以让神明现身等阶的法术，能够维持如许长的时间，已经是奇迹了。 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妙，心念流转间，果然感觉自己的力量又恢复到了原先的水准——或许要比之前强一些，他的等阶有所提升，但对比方才那种能够掌控一切的感觉来说，此时的西里尔只感觉身体彻底被掏空。 但他的挑衅，龙裔却已确切地收到了。他看着那张冷艳而成熟的面庞上嘴角勾起，为那被血染红的红唇添上一层魅惑的感觉，可在此刻，却是“要命”的感觉： “哦？你要知道，你在挑衅的是一名最精锐的战士，我先说明，龙尾与爪是我很少动用的武器，我真正擅长的是——” 她拖长声调，扬了扬手中的大剑，朗声道：“是这家伙。” 西里尔强自忍住面部的抽搐，感受着那随着大剑扬起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很难想象这柄剑经历过多少的杀戮，而在这样的杀戮下磨砺出的武技，又该有多惊人。 她的声调逐渐轻快，但在西里尔听起来却是逐渐疯狂，她极其快速地倾泻着自己的语句，似乎要将憋屈的情绪都发泄在其中： “是的，这柄剑曾经斩杀过诺隆伽德的一整支骑士团，那是他们最精锐的骑士团，我太怀念这种感觉了，这么久的时间，我简直要憋死了——” 可她那放肆的言语还未能继续，就听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在她的身后： “是啊是啊，然后叫嚣的你便被师父一顿毒打，吊在城门口三天三夜，直到认输为止。” “明焰之心！” 龙裔想也没想，回过身一剑斩去，但大剑却被另外一柄剑精准地一挡，荡到了一边去。 而灵骑士统帅，艾迪安·德·沙努瓦的身影，也浮现在了龙裔的身后。 “西格莉德，我们的剑术师出同门，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你不用你的龙尾龙爪，破不了我的招。” “艾迪安！” 西里尔惊喜地叫道，他完全没想到之前被龙裔连头都捏爆了的艾迪安居然能这么快再出现。 “继任者。”艾迪安向着西里尔微微颔首，一手搭在肩上，行了一个诺隆伽德的骑士礼，“感谢您的所作所为，我得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再次凝聚身躯。” 他说着，抬起头，望向头顶那茂盛的绿叶：“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精灵的永恒之树了，这种气息，太熟悉也太美好了……” 他的话音中，那匹此前被他骑着的黑马缓步从树后踱出，接着是三角尖顶头盔的骑士，一名、两名、三名…… 转眼间，整个熄灵军团的灵骑士都出现在了西里尔和龙裔的身前。 他们齐齐地向着西里尔，手搭在肩上，而后欠身行礼—— 西里尔明白了，诺拉赋予永恒之树的生命力，让艾迪安、让这些灵骑士都得以重新凝聚形体。 至于他们原先“寄存”在哪里…… 艾迪安伸手扬了一扬，一本黑皮封面的大书在他的手上。 “明焰之心，滚回你的书里去！” 被叫做“西格莉德”的龙裔没好气地叫着，然而艾迪安却悠然地摆了摆手，“不不不，西格莉德，我们这就回书里，不是放任你欺负继任者吗？” “继任者？”西格莉德狐疑地望向西里尔，“你是说，月之鸦认可了他？” “我想是的。继任者，抬起你的右手。” 西里尔翻转右手，将手背露在西格莉德的视线中，后者惊讶地看着那亮起的银色线条，最终无奈地冷哼了一声： “那又如何，能不能拿走这本书，还得由我说的算。” 她这句话一说出，却没有得到艾迪安的回复。 “明焰之心？”西格莉德疑惑地回过头，看到的是沉默的灵骑士统帅那仰起的头盔，似乎正惆怅地望着头顶的树叶。 片刻之后，他低声说道： “你忘了么？西格莉德，你，也在这本书里。” 西格莉德冷笑一声，金色的长发被她随手拨到脑后。她用力地将大剑插入身下的树根中，高声道：“我也在书里？笑话，我是圣白的王庭最后的守护者，我将其化为魔法平原，以让后世得以……”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想起来了吗？西格莉德。”灵骑士统帅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你说你不想随终末而结束，因此你的身躯成就了魔法平原，而你的灵魂，与吾等一同，进入了这本‘英灵之书’。” “熄灵军团，燃烧自己直至熄灭，化为英灵。” “你早已是我们熄灵军团的一员。” 灵骑士统帅说着，走上前两步，向着西里尔，将那本大书缓缓递出，轻声道： “继任者，这就是这座魔法平原最后的根源，现在，他是你的了。” 西里尔看着被那银色的手铠所托着的黑色大书，那书皮不知是由什么材质做成，上面书写着花体的古老的文字，正是灵骑士统帅所说的“英灵之书”。 他的呼吸不禁有些急促——他想过这个魔法平原会由什么宝物构成，但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本寄存着一个军团的道具。 但他望着灵骑士的手，却没有伸手去接过。 而是将其推回，随后朝向呆立的西格莉德。 “你说得对，是应该试一试。” “试一试，我有没有接过这一切的资格。” 他将这个“一切”咬的极重，接着长剑一抖，剑光闪烁，直指西格莉德： “请赐教。” 第110章 魔法平原的终末 请赐教。 这三个字他并未刻意加以什么样的音调，就那样轻飘飘地落下。但当长剑的剑尖对准名为西格莉德的龙裔之时，那双竖瞳的龙目一瞬间圆睁，紧接着西格莉德微微咧嘴，露出一排银牙。 接着她右手攥紧，将方才插入地中的漆黑大剑又拔了出来。 西格莉德，几乎立刻由方才的失落与消沉转换为了骁勇善战的斗士，她那双龙目紧紧盯着西里尔，尖长的舌尖舔舐着前牙。 见到西格莉德这幅样子，西里尔心中反而安稳了一些。 事实上按照“剧情”的走向，西里尔只要顺理成章接过这本大书，便可以将这个魔法平原终结，完全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 从功利一点的角度来看，放在游戏里，这是一个“完成度”的说法，他获得了月之鸦的认可，诺隆伽德灵骑士的认可，还得到了大贤者的认可，完成度已经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 而过不过龙裔这一关，只决定是以百分之八十完成度通关，还是以百分之百完成度通关。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这名龙裔也是关底奖励的一部分——西里尔几乎可以判断出这本书会是一样召唤类的宝物，带着这本书，如果能发挥其全力，或许真的能“一人便是千军万马”。 但这样的宝物又存在一个问题：假如在这里没有解开这名“龙裔”的心结，没有与她过过招，那后续极有可能，这名龙裔仅能被他召唤，却不愿意与他合作。 能成为魔法平原关底boss的龙裔，其实力恐怕应该在整个灵骑士团之上，无论是谁，都不会选择放弃这一份奖励。 不过这只是出于西里尔玩家性格的一部分考虑，更重要的是，这本书所代表的的意义。 它代表着一个文明最后的决绝，燃烧自己直至熄灭，将文明的精华荟萃，而后统统燃烧。 圣白的王庭沉沦在那未知的终末之中，它沉沦了如许年，等的是有人能够看到其全貌。 而后接过其所对应的“责任”。 龙裔的镇守，这是承接这一份力量与责任之前，最后的试炼。 “一个条件。”西里尔见西格莉德提起了斗志，补充道，“我们只比较剑技，至于力量等级……压制在职业级吧。” “只比较剑技？不自量力，便依你。”西格莉德不屑道，而后疑惑地望向艾迪安，“职业级？那是什么等阶？” “你就把实力压制在继任者同一水准就行了。”艾迪安已然站到二人中央，似是作为比赛的主持者一般。 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西里尔总觉得，这三角尖顶铁盔下的那张脸，正想自己投来认同的目光。 既然西格莉德已经同意了比斗的条件，那他便不用担心在数值上被对方碾压。 而纯粹比拼技巧的战斗，西里尔没有丝毫畏惧。 这样的比斗在几个月前才出现过，那时他的对手倒也和“龙”有那么一丁点的关系，那名飞龙军团的半蜥人——不知他现在有没有安稳地回到其在西部沼泽的老家。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收起了多余的心思，向前轻轻踏出一步。而就在他迈出这一步的一刻，面前的龙裔身形微微一沉，大剑下垂至身侧，接着身形像是发射而出的炮弹一般，似乎带起一道黑色的流光，向着西里尔直冲而来。 好快！ 西里尔暗叫一声，固然对方没有直接动用龙裔的力量，但本身的身体素质所能赋予的速度却是远超人类的。他心中没有丝毫地轻敌，他可没忘了这条小母龙——确切地应该是半条小母龙，与站在一边的灵骑士统帅艾迪安师出同门，都是诺隆伽德最杰出的大剑师的弟子。 漆黑的大剑自下方撩起，带起一道漆黑的似乎能吞尽一切的剑光。西里尔不敢招架，向后连退两步，却见那撩起的大剑立刻被龙裔甩在了身后。 她似乎完全不用担心这样的肢体动作对其身体造成的影响，龙裔的身躯让其能够更加放肆与大胆地去做动作。她双手将刚拖至身后的大剑向前甩去，呼啸的剑风甚至更胜之前，像是要将面前这脆弱的“继任者”碾成粉碎一般。 西里尔感觉自己像是面对着一座砸落的大山，没有任何犹豫，匆匆再退三步。见识过灵骑士剑术的他深知与这类剑术正面对抗并不可取，但这一退反而激起了西格莉德的狂性，她的怒吼声紧接着传来： “退退退，你只会退么？！” 她怒吼着，接着旋身而起，姿势与此前的灵骑士一模一样，大剑在这一刻看起来像是舞女的绸缎，舞动在她的身边，最终化为一团漆黑的光，向着西里尔重重砸来。 灵骑士的剑术是什么特征？凶猛且华丽。在城中第一次接触到灵骑士时，西里尔已经观察过这一套威力叠加的连击剑术。 当时他采取的方式是晕眩衔接破甲，让灵骑士干脆打不出来这一套连招。但西格莉德的力量远胜于那些灵骑士，在她掀起的剑光之中，西里尔甚至不敢以“银光十字突”去尝试闪过其攻击而后近身。 可如果不以这样的技巧去应对，单凭剑术，他似乎……没有破解的手段？ 那漆黑的剑像是坠落的天幕，又如同黑龙的双翼，几乎将他完全包裹在其中，甚至退无可退。西里尔感觉自己像是疾风中一株孤零零草，甚至连剑都抬不起，只能等待着狂风将自己卷过。 但此时这株风中劲草纵使已无力还击，却依然昂首，注视着那坠落的天—— 他紧紧盯着那大剑砸落的剑光，身形不由自主地在剑风中摇曳着，化解着这一剑予以自己的压力。他看着那剑滑落的轨迹，看着西格莉德舒展的身姿，在空中维系着一个奇妙的平衡，魔力流转于其身体上，构成一条条的线…… 等等，线？ 他看着线与线交汇着，那代表着西格莉德此时浑身力量的走向，重点自然在驾驭大剑的双手上，但是其臂弯处却明显的薄弱，最后线在那里化为一个漆黑的点…… 西里尔眼睛一亮，他下意识地扬起长剑，甚至没有刻意施加其余的力量，跨步而出，不退反进，避开剑锋的同时，就是单纯地将长剑西格莉德双臂间的那个“点”递去。 他一瞬间捕捉到了西格莉德脸上讶异乃至有些惊慌的神色，方才还全力施为的大剑在这一瞬间居然显得束手束脚了起来，她将身躯蜷缩，在空中微微一拧，避开西里尔一剑之时，这一剑却也斩到了空处。 “咦？” 西里尔清晰地听到了来自艾迪安疑惑的声音，他也无暇去思考这种奇妙的应对方式源自何处。此时的他与落地的西格莉德刚刚擦身而过，他立刻回手拧身，一剑斩向西格莉德的后背。 而后者那威力惊人的剑技被强行打断的反噬也在此体现，西格莉德甚至无法及时将大剑拔起，只能就地一个翻滚，躲开西里尔的这一剑。 但西里尔又怎么会错事这一良机？此时剑光交错于身前，炫目的银色十字脱手而出，将西格莉德笼罩在其中。而被逼退的西格莉德再也没有机会去拔起她的大剑，她匆匆向后退去，最终一步撞在永恒之树的躯干上。 而西里尔手中的长剑，就停在她的咽喉之前。 “你输了。” 盯着这名长耳朵少年手中无光的长剑，西格莉德吞了一口唾沫，眼中还充满了费解，最终却还是闭上了眼，轻声道： “咕，我输了……” 她话音落下的一瞬，还未等西里尔说什么，原先凝实的身躯陡然间开始变得虚幻，紧接着便化为一道流光，投入了艾迪安手中的大书里。 而那柄方才插入地面树藤中的大剑，也随之消失不见。 西里尔长吁一口气，收剑归鞘之时，发现自己的手臂居然都有一些颤抖，而疲倦也随之上涌，甚至随之打了一个哈欠。 他不由得一愣，这样的一场比斗可不足以让他的精力消耗如此严重，而且自己刚才才得到过最上级的神明加护，怎么会变得如此虚弱？ 而艾迪安已经走上前。西里尔打起精神，发现他身后其余的灵骑士已经都消失不见，估计也都回到了这本大书之中。 “英灵之书”。 “现在，继任者，这本书是你的了。” 艾迪安似乎卸下了什么包袱一般，将手中的书又一次递向西里尔。这次西里尔顺势接过，随手翻开书页，却见第一张纸上正画着一名灵骑士，下方写着一串带点的字，大概是他的名字。 而后艾迪安向后靠在永恒之树的树干上，抬起头，望着头顶那茂盛的绿叶。 西里尔清楚地听到了自头盔下发出的轻轻的叹息声。 “魔法平原要结束了么？”西里尔问道。 “是啊，抓紧时间，多看两眼。”艾迪安的语气听起来异常地平静，“永恒之树，真美啊。” “永恒之树？”西里尔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确实很美。” 它是生命力的代表，是自然的精华所在。每一片树叶中都似乎藏着一片森林的故事，在风掠过其间，摩挲之时，悄悄将其讲述。 当他靠在那恢复了生机的树皮上之时，他似乎能够感受到来自这棵巨树的呼吸的起伏，能够听到其雄浑的心脏的跃动。 “1774年，永恒之树迁至源龙之山，圣白王庭开始建造之时，我站在永恒之树下，有好多精灵姑娘向我吹口哨。” 艾迪安缓缓地说着。 “那时候我被人们称为‘明焰之心’，还不是现在这支灵骑士的统帅。我还以为这是种族间融合的开始，以为自己能够找到一位漂亮的精灵姑娘，陪伴终生。”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圣白王庭的建立，代表着毁灭。” “真是讽刺。” 西里尔似乎听到艾迪安头盔下传来的讥笑声，也不知道是在嘲笑他自己，还是在嘲笑圣白王庭——那终末年间人们最后的抗争。 “不，我想应该是悲壮。”他开口回答道。 “悲壮么？”艾迪安摇了摇头，“其实我们这些人，在成为熄灵军团之前，根本就想着燃烧自己，成为英灵——听着是悲壮极了，但那个时候，我们谁不想好好活着？” “直到有人跑过来和我们说，人类都要完蛋啦，世界都要完蛋了！你们这样子，才有可能保住意识，至少能够继续存活下去，把世界的事情告诉后面的人。” “我一想，这样好像很酷?G，而且还不会真正的死去，于是一拍脑袋，就答应了。” “然后我们就在这棵永恒之树下，精灵为我们祈福，教会为我们祈福，我们被授勋，而后光荣地走向这本书燃起的火焰。” “不过走入火中之时，我心里倒是一点后悔都没有，只不过觉得有些可惜，可惜这么好的一座城，可惜这么好的一棵树，全都要没了。” 他似是惋惜地又叹息了一声，而后自嘲地笑道：“不好意思，让你听到这些臭事了，不过实在是憋得慌，你不知道，这本书里有多无聊，黑漆漆的一片，我又没有实体，都感觉不到自己在哪里。” “那些书页贴的近归近，却连串门都不行。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几千年还是几万年，但现在想想，这里面的几分钟恐怕都无比地漫长。” 艾迪安直起了身，伸手拍了拍西里尔的肩，“好了，我也得回书里去了。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能力将我再召唤出来。” “我会尽快的。”西里尔认真点头道。 “希望吧。那在回去之前，继任者，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艾迪安发出最后一个问题。 而西里尔站得笔直，认真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西里尔·亚德里恩。” 艾迪安没有再说话，头盔中发出一声轻笑，紧接着，他凝实的身体散去，化为一道光，落入西里尔手中的书里。 西里尔甚至没感觉到手中的重量有所增加。 他捧着书，在树下站了片刻，再抬起头时，却看到那茂盛的绿叶，无边的绿意，正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消散着。 这一片第四文明纪元留下来的魔法平原，终归是迎来了其终末。 第111章 未名的种子 当精灵的最后一棵永恒之树彻底消散，那漫天遍野的绿意，脚下如地毯一般铺开的树根都消失不见之时，西里尔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灰白色调的城中。 远处的迷雾正在飞速地散去着，隐隐约约可以听到迷雾中传来的吼叫声。那到现在西里尔都不明白到底是为何物的“终末”的残余正在那片迷雾之中翻涌着，直到迷雾消散，才彻底平息。 西里尔环视了身周一圈，估摸着自己现在应该在这座圣白的王庭的内城位置。他抬起头，看到尖尖的高塔正一点一点地消失不见，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已经只剩下了半截。 随着魔法平原的根源被自己获得，永恒之树消散，这整个魔法平原也自然开始崩解。 不远处的地上，艾莉娜、孟斐拉、莱昂纳多和吉恩男爵整整齐齐并排躺着，就连银鹿也被摆成了四脚朝天的姿势，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平原的“恶趣味”。 西里尔正准备去将几人唤醒，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类似叶片摩挲的响动声。他回过头，看到本应空无一物的地面上，居然躺着一颗深棕色，圆滚滚的、看起来是山核桃一样的玩意儿。 他心中一惊，弯腰伸手将其捡起的一刻，只觉一股滂湃的生命力涌入自己的手掌心，顺着爬向自己的全身，一个呼吸的功夫，便将自己的身体爬了个遍，全身通透。 而当西里尔再看向这颗“核桃”之时，一行小字在眼中浮现： “【未名的种子】：一颗不知名的种子，在这个世界上你找不到第二颗和它一样的了。 或许，它能够生根发芽？” 西里尔感觉自己的心脏跳跃速度一下子加快了——他用大脚趾想都知道这玩意儿和那消散的永恒之树有关系，指不定生根发芽了就是纯种的永恒之树，到时候就是一座移动堡垒，迎着奥圣艾玛的军团轰隆隆地碾过去就完事儿了。 满脸都写着两个字：无敌。 但这份幻想仅仅维持了一瞬，便立刻破灭——这个文明纪元中可没有“月之泉”的存在，而月之泉是生命之树生长的必要条件。 他可不会忘了这一点，想桃子吃也得想点有意义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有总比没有好，至少战利品又多了一样。 西里尔如此想着，向着躺倒的几人走近，却听到一阵嘤宁的声响，接着艾莉娜一下子坐了起来，顺手就抓住了身边的硬物，嘴里还大喊着： “领主大人，别管我！” 她瞪大双眼，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正好看到向着她走来的西里尔，猛然间觉得有些不对劲。 再低下头时，看到自己手里抓着的不是斧柄和剑柄，俨然是银鹿的鹿角。那头银鹿四脚朝天地躺着，委屈地歪头看向她，发出一阵“呦呦呦”的鹿鸣声，听起来颇为幽怨。 少女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她匆匆松开鹿角，一骨碌爬起身，帮可怜的小鹿翻正，才匆匆地跑向西里尔，脸上的通红才刚刚消退。 “领主大人，您成功了吗？有没有受伤？米莎小姐的法术成功了么？”她急切地问着，以掩盖自己的尴尬。不过艾莉娜被那龙尾一拍，也确实早就昏迷了，连西里尔抵达树下都没看到，就更别提永恒自然之辉那银色的光柱了。 “已经结束了。”西里尔向少女点头道，“如果没有你那一下，恐怕我没那么容易抵达树下。” 闻言，艾莉娜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这正是您雇佣我意义之……”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半精灵少年的表情一瞬间变得严厉，接着手快速探出，一下子揪住了她尖翘的鼻尖。 艾莉娜立刻呜呜哇哇地叫了起来，西里尔虽然没有用多大的力，但鼻子这种脆弱的地方揪一揪就很折磨了。直到少女漂亮的紫色眼睛里都含满了泪水，西里尔才松开了手，严肃道： “下次不许这么干，我们来是捞好处来的，要是你把命搭上了，我们不就亏惨了？” “但这不是成功了吗？”艾莉娜双手捂着鼻子，蹲下身，酸酸的感觉让她声音都变了调。 “可要是没成功呢？” 随后西里尔就看到艾莉娜抬起头，小脸上还有着泪痕，却是笑嘻嘻的：“那不管，领主大人有一定会成功的。” 他没好气地伸手弹了一下艾莉娜的脑瓜崩，这才走过去一脚一个把莱昂纳多和吉恩男爵踢醒。 吉恩男爵倒是真的昏迷着，龙尾抽他那下可一点都不轻。饶是永恒之树的复苏给他抬了一截血量，伤势也没法痊愈。 但莱昂纳多却早醒了，故意鼾声打的震天响，把西里尔和艾莉娜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等西里尔一脚踹上来，才一翻身站起，伸着懒腰，打着哈哈道：“年轻人啊，啧啧啧~” “行了吧你，收工走人。” 孟斐拉由艾莉娜叫醒，苏醒的巡林队队长眼中还有一些困惑，显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等搞清楚了，这才向西里尔问道： “我的队员，你有下落了吗？” 西里尔轻抚着银鹿的背，翻身跃上，回答道：“我想，魔法平原会把他们还给你的。” 他们缓缓走出内城，路过熟悉的瑟坦里奥圆环骑士的营地，里头早已空无一人，此时身周的低矮的民居亦是开始消散。 当他们走到初遇灵骑士的街道之时，周围已经只剩下灰白的地面，连那高大的城墙都消失不见了。等他们走出城门的位置之时，似乎有一阵风吹过。 西里尔回过头再看时，那座宏伟的古城，已然彻底无影无踪。 这座第四文明纪元倾力打造的遗作，终于消散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佣兵与自然生物混编的队伍正在原先城门外不远处的地方待命。阿茨克笔直地站着，一直望着城门的方向，当看到西里尔等人的身影之时，立刻喊上半人马等人冲了过来。 没等半精灵少年有所反应，就已经被半人马们扔到了天上，佣兵们的欢呼声响彻耳边，不知是在庆祝这次得以活下来，还是在庆祝这份难以想象的胜利。 西里尔人在半空中，余光望向角落，果然看到几名精灵在那里站着，已经和孟斐拉拥抱在了一起。 当身周的迷雾都散去，逐渐呈现出森林原先的模样，他们终于回到了埃勒金丛林之中。 魔法平原，结束了。 第112章 离开丛林 高耸的树墙一座一座地瓦解，那些高大的树人们将抽调的树木尽量回归原位。精灵的祭祀们已经快速地来到因为战斗而被移平的林地中，开始施法，栽种新的树苗。 虽说魔法平原中涌出的生物并没有能对精灵造成多少人员的伤亡，在树墙的掩护与精灵有效的避战措施下，战损少之又少。但这一次的事件影响却绝非如此轻易就能够结束的—— 大块的林地被移为了平地，就算精灵护养得当，也要至少十年才能够恢复往日的规模。而由于魔法平原导致自然元素的偏移，黑森林的面积也得以扩张了一大块，精灵们还得费尽心力去驱赶黑森林…… 不过这些，和西里尔都没有关系了。 此时的他正被大群的银鹿簇拥着——没错，是银鹿而非精灵，那些银鹿争相地贴到西里尔的身边，妄图能够用舌头舔上西里尔一下，赶都赶不开，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那些银鹿原先的主人，银鹿骑们只能幽怨地看着自己的伙伴簇拥着西里尔，直到一道声音响起： “银鹿是亲近自然的生物。” 树之心伊兰达尔缓缓步入鹿群，这些银鹿们总算是给大长老一点面子，乖乖退开，将西里尔让到了伊兰达尔的面前。 而伊兰达尔目光复杂地看着西里尔，最终叹了一口气：“最上级的自然之神的加护？” “嗯。”西里尔大大方方地承认道，这么大一道光柱，也不可能瞒过伊兰达尔的眼睛。 “你见到伟大的?了吗？”伊兰达尔的语气忽然激动了起来，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自顾自点头道，“自然是见到了的。不过能够引动这一层级的法术，我承认，你让我刮目相看，半精灵。” 西里尔也无法直说这些都是精灵小姐的功劳，他只能点了点头：“确实，我也没想到我这么厉害。” 他看着大长老的眼角一下子抽搐了起来，半晌后才缓缓转过身，回答道：“你赢了，五个条件，我们丛叶氏族会履行的。不过这得等到埃勒金丛林稳定。” “我明白。”西里尔再次点头。 伊兰达尔也不愿再和这名半精灵维持尬聊了，他也没有追问西里尔魔法平原中发生了什么——他肯定是想知道的，但是由于此刻在西里尔面前拿不出半点威风的气势，况且他有种预感，再继续聊下去，定然要被这名少年敲上一笔。 而西里尔也乐于伊兰达尔此刻不多做追问，交代肯定是要交代的，但交代的多少就完全取决于他了。 回到丛叶氏族的营地之时，天已是将近晨曦，天翻鱼肚白，林间尽是一片欢愉的鸟鸣声。 吉恩男爵等人类，西里尔已经安排他们先原路返回耶夫温德了。人类的身份在精灵的营地里毕竟还是比较敏感的，至少现在还是。 他骑着银鹿，刚走到生命之树下，一抬头，便看到坐在枝杈上的精灵小姐。她双手撑在身后的树干上，正赤着脚，洁白的双腿来回晃着，嘴里轻轻地哼着歌。 而她也同时看到了下方的西里尔和艾莉娜，当下也没管自己坐得有七八米高，径直一跃，便抓着藤蔓，从生命之树上跳了下来，正好荡落在西里尔的身前。 “同族。”米莎小姐松开藤蔓，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长袍和长发，笑盈盈地说道，“怎么样，神明加护的感觉？” “怎么说呢。”西里尔无奈地耸耸肩，他原先还想着自己该怎么“拷问”精灵小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她会想到提前准备自然加护，而且还是最上级的“永恒自然之辉”。 可看到米莎小姐的面庞的一刻，西里尔发现自己质问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尴尬地摸摸后脑勺，低声道：“感觉好极了，谢谢。如果没有你的准备，这次还真没法成功。” 他说完，便看到米莎小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随后那张外貌出众的脸庞突然一下子靠近了，压到了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那么同族，到时候要来帮我忙哦，沐风祭典。” 沐风祭典？ 西里尔一愣，他记得在王都的时候米莎提过这件事，但自己没答应下来。他正考虑着该如何回应，米莎已经快速后退，接着张开怀抱，将捧着大书的艾莉娜搂在了怀里。 好吧，好吧，沐风祭典是六月末的事情，现在才五月，解决了埃勒金丛林的麻烦，西利基三城的合作能够迅速推进…… 可以说，虽然他还没能正式开始当领主，但阿玛西尔东北区域的发展的障碍，却已经被他扫荡一空。 想到这里，西里尔的心情不由得更加愉悦了一点，身上压力轻了一截。 他们在丛叶氏族又待了一天，期间西里尔选择性地讲述了在魔法平原中发生的事情。 永恒之树的事情肯定是讲了的，灵骑士和鹰身女妖也讲了，但瑟坦里奥大贤者、龙裔、英灵之书的事情，西里尔可一点都没透露，连月之鸦军团也只是提了一嘴，没有说出自己身上多出来的银线的事情。 而伊兰达尔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一点，此时的他为埃勒金丛林忙的焦头烂额——根据祭祀最新的反馈，由于永恒自然之辉的波动，埃勒金丛林的魔力浓度似乎高了一个档次，有许多他需要去安排调整的事情。 同时，还有别的精灵氏族传来了信件，不日便要造访丛叶氏族，自然是因为永恒自然之辉的缘故…… 不过此时的西里尔还浑然不知道这道银色光柱的影响范围有这么大，伊兰达尔不乐意他在自己的面前出风头，自然不会去说。 其余的精灵看向西里尔的目光中也此刻也只有仰慕，他们也不清楚这次的影响有多广，在这一点上，西里尔被巧妙地蒙在了鼓里…… 西里尔等人没有继续在丛林里耽搁，由于此次事件影响，三城百废待兴，正等着这位英明神武的西利基伯爵回去治理。 于是在进入埃勒金丛林的第四日，西里尔一行人，走出了森林，返回了西利基。 而阿玛西尔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风起 破晓晨星之辉 第1章 丰厚 耶夫温德的城墙上，树木依然繁茂。异常紊乱的自然元素虽然已经回归正常，但也没法凭空将已经长好的花花草草抹除。 不过如今的阿玛西尔东北部三城，由于树木的缘故，看起来倒颇有一些精灵的城防风格，尤其是耶夫温德的城中还有一棵特大的树，不知道的还以为精灵把自然之树搬进人类的城里了。 在人类与精灵关系改善后，倒是可以请来精灵的设计师，进行一些城防方面的设计。 他们回来的一路走得极其放松，路上时不时还有小兔子小鹿之类温顺的生物从草丛里冒出头来，往西里尔脚边蹭啊蹭。要是卡罗琳在这儿，恐怕烤肉味就得弥漫埃勒金丛林的上空了。 而当他们进入耶夫温德，找到酒馆住下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西里尔坐在饭桌前时，还觉得有些不真切。 埃勒金丛林这一行，实在是远超出他的预期。从生命之树共鸣的一刻开始，一切就已刹不住的速度向着前方狂飙而去。 所幸的是他所做出的选择都没有错误。如果他没有立刻进入魔法平原，恐怕那源源不断涌出的生物会将埃勒金丛林淹没，而非自然终结的魔法平原又会对森林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谁也不知道。 如果他没有选择正确的方式度过月之鸦的那一关，灵骑士也不会将其认为是继任者，也就没有后面见到瑟坦里奥大贤者的机会，更不可能看到永恒之树…… 一切可以说是幸运极了，但幸运的同时却又有着一定的必然性。说到底，还是硬实力足够，才能有惊无险地度过这一魔法平原。 没错，嗯，就是硬实力。 西里尔不害臊地自顾自点着头。 所谓风险越高，收益越高，不如虎穴，焉得虎子。越了十几级过大型魔法平原的奖励果然丰厚，抛去实物的奖励不说，光是等级，就已经让他直接达到了开服半年玩家才能达到的等级—— 西里尔·亚德里恩，半精灵，男性【银刃骑士团代理团长】【月之鸦：月之泉的守望者】（面板一） 等级：53 职业：见习骑士（42/50）【可分配等级：8】 元素池：已开启。主属性：风。特性：万象风形。 技能【略】 （面板二：等级满足，需“灵魂核心”才能开启） （面板三：尘世的本源之心：未开放） 当西里尔看到自己的属性面板的时候，不由得愣了一下，连着揉搓了几下眼睛，让一旁晃着小腿的艾莉娜还以为西里尔眼睛里进了脏东西，要拿手帕给他擦眼睛。 他再看一遍，这才确认自己的等级飞升了一大截——在面对瑟坦里奥大贤者之前，他应该是个人等级四十五级，职业等级四十二级，而现在凭空多出了八级的经验，好端端地躺在“未分配”那里，足以让他直接把职业等级点满。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想着自己似乎也没有多杀几头怪，没有其余获取经验的渠道，最后只能将一切归于永恒自然之辉—— 在那个时候，诺拉向着他的额头上轻轻一贴，给予了他一阵非常舒适的感觉。 现在想来，难道那是……经验的感觉？ 不过西里尔也不打算去深究经验到底哪来的，他毫不犹豫地将见习骑士等级点满，看到骑士等级变成（50/50），心理一阵舒畅。 如预想的那样，没有跳出转职的任务提示。但西里尔也不着急，等级满了就是满了，总不可能把他一直堵在这个等级一动不动吧？ 相比之下，让他更关心的是面板二—— 他清晰地记得原先面板二后面写的是（未开放），而现在变成了（等级满足，需“灵魂核心”才能开启）。 等级满足他明白，可灵魂核心，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在脑中寻遍了游戏里的线索，都没找到相近的信息。灵魂核心，听起来就和亡灵挂钩，但以他对亡灵丰富的了解，却没有任何印象。 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又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决定以后碰到知识渊博的人再去询问。 而接下来，则是实物的收获，英灵之书和未名的种子。 “【英灵之书】：燃尽后，只存余烬。 它们永远地驻留在尘埃里。 或许，它还有别的名字，但后来，人们称之为‘英灵之书’。” 短短的几行物品介绍，却透露出一种莫名的悲伤。西里尔翻开第一页，灵骑士的画像便浮现在面前。它原先一动不动地，似乎意识到有人在隔着纸页看它，于是纸上的人拔出大剑，耍了一套漂亮的三连击。 西里尔明白，只要自己注入足量的魔力，那就能够将这名灵骑士从纸上唤醒。不过当他翻开第二页之时，却发现纸页上一片空白，第三页、第四页，乃至翻到末尾，都是如此。 明白了，是他的等级不够召唤英灵之书后面的英灵。 不过现阶段，如果能够召唤一名灵骑士出现，那也已经是足够强横的战力了——平原中灵骑士实力的水准与魔法平原的强度息息相关，而这里召唤出来的，定然是等级固定的灵骑士。 换而言之，这第一页的灵骑士，就已经有职业级保底的水准了。 他不打算在这里进行试验，酒馆中人多眼杂，这种类似底牌的信息暴露出去绝非好事。 而最后一样，便是手上的纹路了。 当他将右手抬起，意识流转至其上之时，便能看到那代表着精灵的宝石的银线亮起了光。它位于靠近手腕的位置。 而如果按照瑟坦里奥大贤者所说：他们集齐各族之力，打造一柄剑。 以龙裔的角为护手，以人类英魂的骨铸造成剑刃，以兽神的羽赋予其灵性，以精灵的永恒之石为源泉，以此——面对那无处不在的终末。 如果将对应的材料等比缩放，填到他的手上，恰恰好能够形成一柄剑的形状—— 而这柄剑，它重创了所谓的“终末”。 西里尔敏锐地察觉到，有一条庞大的主线任务就藏在这块宝石之中，虽然是【辉耀之路】一贯谜语的风格，但线索却都列在了瑟坦里奥大贤者的描述中。 总的而言，到手的东西丰厚，哪怕一时半会儿用不上，也是实打实地落在了自己的手中。 更重要的是，经此一役，与埃勒金丛林的精灵打下了建立深刻友好“同盟”的基础。 大获丰收！ 西里尔站起身，正准备向酒保要一杯果酒，目光流转，却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一道宽大、却显得孤独的身影。 莱昂纳多。 第2章 酒醉 “两杯果酒，送那张桌，另外……再拿一大桶过来。” 西里尔和米莎、艾莉娜打了声招呼，接下来便一屁股坐到了莱昂纳多的对面。 此时的洋葱骑士没有戴着他那像极了洋葱的头盔，露出了那张饱经沧桑的成熟的大叔面庞。只不过相比平时那种带着些许风流意味的自信，此刻的他眼睛下面有了深深的凹陷，异常憔悴。 甚至连灰色的短发，在烛火下都显得有些发白。 西里尔将酒杯推到莱昂纳多的面前，后者只是瞟了一眼，却手都没去碰一下，只是轻声道： “魔法平原结束了，还有什么事么？” 他的声音异常地干哑，带着冷漠的态度，与此前完全不同。 但西里尔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举起酒杯，向他扬了一扬：“干杯。” 莱昂纳多撇撇嘴，扭过头：“老弟，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喝酒。” 可酒杯依然停在他的面前，他再扭回头时，看到的是少年那充满了固执的、苍绿色的眼眸。 他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拿起酒杯，和西里尔轻轻一碰，而后一饮而尽。 莱昂纳多将酒杯倒了一倒，示意自己杯子已经空了：“行了，酒喝完了，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但他话音刚，便听到一阵木板上什么东西拖动的摩擦声，紧接着两名酒保抱着一个大桶，放在了莱昂纳多的身边，气喘吁吁道： “您要的酒，一大桶。” 西里尔看着莱昂纳多目瞪口呆的神情，忍不住咧嘴一笑，抢过莱昂纳多的杯子，哗哗续满，而后发出恶魔低语： “不喝完，别想跑。” “喝什么喝，我忙得很，没空陪你……”莱昂纳多，正要站起身，却听少年慢悠悠道： “我记得某人好像面对龙裔，什么都没做就被拍飞了吧？哦，我明白了，你这是觉得有愧于我，不好意思面对我？” “放屁！没老子在，你这小东西老早被龙尾巴抽死了！”莱昂纳多双手一拍桌，又坐了回去，抓起酒杯，“喝就喝，不喝完别想跑！” 他说着，咕咚咕咚地大口将酒饮得干干净净，接着盛满，再次喝干，最后“哐”一下将木杯磕在桌面上，指着西里尔鼻子道：“你呢？你怎么不喝？” 这是那种大号的木杯，空着拿在手里都沉甸甸的，每一杯的分量可不少。西里尔慢慢捧起酒杯，作势大口饮酒，余光看去，却见莱昂纳多已经又盛满了一杯酒，咕咚咕咚地狂灌着。 摇曳的烛火下，他似乎看到这名年骑士的眼角已经通红。 一杯，一杯，接着一杯。 烛火下，只能看到他不断地举杯放杯，举杯放杯。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伸手去捞酒时，酒杯在酒桶里，却捞了个空。 莱昂纳多手一松，杯子坠在酒桶里，他用力向下一压，铠甲的重量压得椅子发出一声吱嘎响。那张沧桑的脸上满是困倦，通红通红的。双手支在桌上，忽然一下靠近西里尔，眯着翻白的醉眼，盯着西里尔的脸看。 而后他发出一声“嘿嘿”的笑声：“老……老弟，你这张脸，和我女儿长得，一样好看。” 他说话间，还冒出一个酒嗝，一股翻滚的酒气喷到西里尔的脸上。西里尔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静静地听着。 “其实……我早知道我找不回她的，只是想再来这里试一试，因为我想不起来，我是怎么把她丢了的。” “那段记忆啊，我本该牢牢地记在脑海里的，但是它淡的只剩下一点点，我……我摸不着它，所以我来了，我又来了，嗝。” “然后我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我打赢了，打赢了我，虽然赢得真的很狼狈。然后它让我许愿，我说我要她回来，她就真的回来了。” “但是她也去战斗了，我动不了，只能看着，模糊一片的，最后她也打赢了，她，她……” 莱昂纳多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的哽咽，含糊不清的声音传入西里尔的耳： “她说要让我痊愈，再让我离开这里。” “然后我就看着一道门在我面前打开，将我送出了那座该死的城，可她在那里面，已经，已经……” “已经永远的消失不见了……” 说完这句话，这名年的骑士再也绷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伏在桌面上，拳头砸的木桌直响。 一旁的酒保注意到这里的异况，想过来说什么，却见那嚎哭的铠甲怪人对面的少年一伸手，一枚银特里到了他的手里，便退去不管了。 而趴在桌上的莱昂纳多嘴依然在不停地说着，或是啜泣着低语，或是嚎哭一般叫着，语无伦次，西里尔一句都听不清。 他侧过头，看到烛火下投在墙壁上、年骑士那庞大的黑影，随着拳头的上下舞动，无比狰狞。 但黑影下的内心，却脆弱地满是伤痕。 西里尔只能听着莱昂纳多不断的说着，渐渐地，莱昂纳多似乎彻底醉了过去，嘴只剩下阵阵的呢喃。再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没了动静。 西里尔听清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依稀是“有机会，我一定把女儿嫁给你”。 真有趣，喝醉了居然连女儿都不要了，恐怕不是亲生的吧。 半精灵，半精灵有什么好的，有米娅那么有钱么？ 西里尔胡乱地想着，听着桌上的骑士鼾声如雷。他静坐一会儿，起身嘱托酒保一会儿将莱昂纳多安置进房间，而后走回自己居住的房间。 门缓缓推开，西里尔似乎看到穿着睡衣的艾莉娜和米莎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走错房间了，但他自己的身形不知何时也变得摇摇晃晃了，在门尚未完全推开的一刻，忽然一下子，就一头栽了下去。 在莱昂纳多狂饮的时候，他也没有完全闲置，喝了也少说有……七八杯？九十杯？ 这果酒，后劲真大啊…… 依稀听到艾莉娜焦急的声音，但西里尔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去做什么回应了。 他眼睛一闭，彻底睡了过去。 第3章 瑟坦里奥骑士“心得” “拿起你的武器。” 西里尔睁开眼，耳边便是如洪钟一般的一声鸣响，不由得一个激灵滚到一边。 他扫视了一圈周围，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擂台上，身边的架子上陈列着各种武器。 而声音，源自前方——一座一动不动的石塑雕像。 “莱昂纳多？” 西里尔险些叫了出来，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那座雕像与莱昂纳多那身铠甲一样，都是堆叠的圆环，活脱脱又是一名洋葱骑士站在自己的身前。 而如此明显的瑟坦里奥特征，让他立刻想起瑟坦里奥大贤者在消散之前，对自己做的事—— 他将所谓的“瑟坦里奥骑士的修炼心得”，和一些“沟通群星的法门”留在了自己的脑海，并且留下了“当你的力量足够驾驭之时，他们会展现在你的面前”。 而相比于之前，自己最直白的成长无疑是等级方面。现在的他是职业等级五十级满级，等待着能够转为正式的骑士…… 所以足够的力量，便是到达转为职业级的等级？ 并且在梦里呈现？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在梦，因为一头睡倒之前走错房间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如果他现在醒来，应该能看到精灵小姐的大白腿，或是艾莉娜精致小巧的锁骨…… “拿起你的武器。” 那个声音重复了一遍，西里尔定了定神，走到兵器架边，选了一柄趁手的单手剑。 而他手刚刚触及兵器的一刻，那座石塑的雕像便发出“咔咔”的声响，紧接着缓缓站起。方才还空无一物的双手上，赫然是多了一柄与他手相符的单手剑。 紧接着，这座石像随随便便地，将长剑的剑尖指向了西里尔。 “这是要……过招？” 西里尔开始猜到这座擂台的目的是什么了。这座雕像，或许便是瑟坦里奥骑士的“修炼心得”所在。 他思索了一下，手的长剑扬起，向前疾刺而去，却是规矩的“拉罗谢尔军用剑术”，也是他所使用的最纯熟的剑术。 “叮！” 清脆的长剑相撞之声响起，西里尔吃了一惊，虽然是普通的军用剑术，但他出剑速度极快，可刚才他甚至没看清这座雕像究竟是怎么动手的，自己的剑就被招架到了一边。 不过这还不足以让他产生困惑，那被格开的长剑稍稍回拉，在一瞬间化为了千点繁星，密密麻麻地向着石塑雕像笼罩而去。 而这一次雕像不再站着不动，它向后退了一步，手长剑却依然没有多大的幅度，只是稍稍一摆—— “叮！” 清脆的一声，那万千繁星消散不见，西里尔的长剑被对方的剑牢牢架住，压在下方，动弹不得。 西里尔微微眯起眼。 他忽然感觉对方的战斗方式非常的眼熟，甚至感觉自己在前不久才用过这样的剑术…… 他脑思索着，手上长剑翻转，顺着石塑的长剑向下削向对方的身躯。可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不对——对方那身圆环堆叠而成的铠甲在面对这种进攻时防御性能会达到一种极其恐怖的层面，在单纯比拼剑术之时，恐怕连对铠甲造成一点擦伤都做不到。 但石塑雕像不会对他手下留情，就在西里尔长剑下削之际，那柄被他握在手的剑向上用力，击打在西里尔长剑的段，将其磕碰到一边，紧接着剑光化为一道银芒，向着西里尔咽喉急刺而去。 哪怕西里尔脑海已经反应了过来，但身体却完全不听指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长剑扑至面前，而后穿过自己的咽喉！ 噗嗤！ 疼痛在一瞬间占据了脑海，他立刻失去了对身体的所有掌控，只能看着鲜红的血液喷射随着长剑的抽出喷射而出，在黑暗之画下一个鲜红的“youdied”…… 西里尔猛地坐起身，一只手撑着额头，大口喘息着。缓了好一会儿，那副死亡的画面才从脑海祛除。 他缓缓睁开眼，才发现身边穿着宽松睡衣、将双肩与精巧的锁骨都露在外面的艾莉娜正看着自己，紫色的眼眸里满是疑惑： “领主大人，做噩梦了吗？” 西里尔摇了摇头，向后一倒，结果后脑勺在一片温热的柔软之。他的身体像是弹簧一样一下子弹起，扭过头去看，正看到精灵小姐白花花的大腿。 而精灵小姐靠坐在床头，手上正捧着一本书——不是她的自然法典，而是一本人类的读物。看到西里尔疑惑的眼神，她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道： “早上好，同族，诺拉在上，今天自然也会眷顾你。” 他扶了一下额头，明明梦里都知道会有精灵小姐的大白腿和艾莉娜的锁骨，怎么醒过来反而不知道了？ 他观察了一下自己的体位，原来自己横着睡在酒馆房间的双人床上，枕着米莎小姐的腿。而艾莉娜刚才估计是在给自己按摩放松，半跪坐着，手还搭在自己的小腿上。 “我……在你们房间睡了一晚？” 西里尔摇了摇脑袋：“你们该把我送回去的。” “这并没有什么关系。”米莎摇了摇头，“倒不如说，同族你一直神经太过紧绷，适当的放松是非常必要的。如果你对精灵有一定了解的话，就会知道，精灵对于身体上的欢愉是有着一定的追求……” 眼见着面前金发少女的脸逐渐变红，西里尔连连摆手，而后者也会过意来，及时闭上了嘴。 清晨的闹剧到此结束。如果按照正常喝醉的情况而言，西里尔怕是能一觉睡到午下午。但由于梦里这一出，反而天都没亮透就醒来了。 而他们也并没有打算多在耶夫温德逗留，毕竟西利基才是西里尔的大本营，现在他要做的，是回去接手自己的领地，将一切都提上进程—— 三人享用完早餐，便早早地离开了耶夫温德，回过头时还能够看到墙上那一排郁郁葱葱的巨树。原先这些树还能给人以压抑的感觉，而此时，却只给人以无限的生机。 早餐非常简陋，但再过上不出一个月，一切都会好起来，食物不会再短缺，甚至在自然元素的影响下，还能享受一波作物生长的福利。 至于莱昂纳多？ “他会来西利基的。” 西里尔如是对二女说道。 第4章 合作 “卡罗琳小姐，卡罗琳小姐！” 罗德·谢尔盖急匆匆奔上城墙，看到少女果然在箭塔上，踮着双脚，向着城外看去。 罗德长出一口气。 自领主离开、前往森林以来，这已经是第五天了。五天来，卡罗琳天天往城墙上跑，往着埃勒金丛林的方向，一蹲就是大半天。 听到罗德的喊声，卡罗琳满脸严肃地扭过头，竖起食指，向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嘘！罗德，没看到我在等西里尔回来么？要是错过了……呀！” 卡罗琳说着说着，忽然叫了起来，接着双手提着裙摆，哒哒哒哒地便跑下了城墙，虽然个子不高，但跑得却让罗德一下子都追不上。 “是因为平时烤兔子吃的多么？跑这么快？”罗德腹诽着，追着卡罗琳下了城墙，却见小小少女站在城门口，不断蹦跳着挥着手：“西里尔！西里尔！” 领主回来了？ 他们是知道埃勒金丛林的麻烦已经摆平了的。昨日城主府里，那个名叫“阿茨克”的男人来到酒馆，告知他们埃勒金丛林的麻烦已经解决，西里尔不日就将归来。 不过……卡罗琳小姐，是怎么做到比自己先察觉到领主回来的？ 罗德极目远眺，也没看到西里尔在哪里。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而三人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 为首那匹马率先加速，疾驰而来，马背上的骑士飘身跃下，一把就揪住了卡罗琳的后颈，将她提了起来： “卡罗琳，你又偷偷放狗玩！” 不过这假凶假凶的语气也只仅存了一瞬，紧接着卡罗琳便被托着腋下，高高举起，在这样的姿势下，卡罗琳得以自上向下俯视那骑士年轻俊朗的面庞。 她咯咯地轻笑着，伸出双手拽住骑士那尖长的耳朵。后方的两骑姗姗而迟，停在身后，马上的骑客微笑着看着面前的这一幕。 这一行人，自然是西里尔、艾莉娜和米莎。 卡罗琳不在身边之时，西里尔还没有多少的感觉，但再见到少女的一刻，西里尔便感觉到一种浓浓的熟悉感，甚至连精神都更加愉悦了一些。 可别忘了，卡罗琳可是他在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也是陪伴最久的人，这种亲切感甚至有些近似于“母亲”——虽说卡罗琳和“年幼的妈妈”根本挂不上钩就是了。 将卡罗琳放下，西里尔才向罗德点头道：“罗德，辛苦你了。” “领主大人，一切顺利否？” 而西里尔微笑道：“我想，应该马上就可以开始训练部队了。” 一行人慢慢回到城里，还没进城多久，路上便有一名卫兵匆匆赶来，是西里尔等人第一次进入西利基之时见到的卫兵。 “领主……不，男爵大人有请。” “你们先回酒馆，收拾一下行李，准备换地方住了。” 西里尔向几人道，接着便跟着那名卫兵，走进了领主的办事大厅。 熟悉的二楼，熟悉的会议室，熟悉的阿茨克和吉恩·奥康纳二人，只是这次在西里尔走进会议室之时，二人相视一眼，而后起身，躬身行礼。 “伯爵大人。”吉恩深吸一口气，面对着这名施施然走入房间的少年，心有些莫名的复杂。 想到他此前在进军埃勒金丛林之时可是信誓旦旦，结果却要靠着这名少年才得以救回一条命，解决这次的事情。而现在自己更是要拱手将这片“领地”给让出去—— 虽然是早已答应的事情，并且西里尔已经给出了一定的承诺，但真要到交接之时，心里总是还有些别扭的。 “奥康纳先生。”西里尔点头道，接着坐上已经留给他的上手的位置，接着一脸轻松地道： “在开始话题之前，我想知道，你是否真的与你家族的关系如此僵硬？” “啊？”吉恩一愣，浑然没想到西里尔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牙咬了咬牙，有些不甘心地点头道：“这点属实，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被驱赶到这穷……这片领地。” 西里尔缓缓点头，他笔直的身形让他这一动作看起来充满了优雅：“那么便没有其他的问题了。” “按照王国的律法，我受封西利基伯爵，西利基是我的领地，并且耶夫温德、索米之后都会纳入我的领地范围，我想这也是你之前打算做的。” 吉恩点了点头，想到这点，又觉得有些可惜——正如西里尔所言，他已经为三城的联合打下了不少的基础，只要他能将森林里的事情解决，三城联合便是一蹴而就。 这是他得以反攻阿玛西尔部的倚仗。 而西里尔继续说道： “奥康纳公爵在阿玛西尔地区几乎是一家独大，在往日里这样的稳定对王都而言自然最好不过，不像南方的贵族那样惹事生事，动不动就想谋取更多的利益。” “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点，不像平时。” 西里尔静静看着二人，确保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对方都能理解： “北方亡灵的入侵会削减拉罗谢尔的国力，而北部颓势、部调兵空虚的情况下，奥圣艾玛定然不会错过这一机会……” “你猜，他们会不会想着趁机攻打阿玛西尔？” 他这一句话，让吉恩男爵不由得坐直了一些，而阿茨克已经在纸上开始写写画画着，寥寥几笔便将阿玛西尔的地形图画了出来。 “王国需要一个安分的东部，但是在这种时候，更需要一个能够给予助力的东部，在这个时间点让我来到西利基，授予我伯爵之位，我想你们应该明白索尔科南是什么意图。” 他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继续道： “短期内我无法给出你什么承诺，但短则一年，长则三年，阿玛西尔需要换一个‘主人’，到时候就如在平原我对你说的那样。” 西里尔向着吉恩男爵，伸出一只手： “莫拉格尔伯爵的位置，你来坐。” 这样的话已经说过一遍了，但彼时是彼时，此时是此时—— 彼时的西里尔只有空头支票，但此时，却已经有了实力的担保。 吉恩这次没有任何犹豫，伸手与那只漂亮的不像武者的手一握。 而西里尔微微一笑： “合作愉快。” 情报公开 情报公开，这期是关于已出场角色： 一.卡罗琳：卡罗琳，等级换算目前约为二十级，二环死灵系法师，无攻击手段（亡灵骨狗咬人算吗），已知精神力极强，能够大范围操纵白骨造物，但由于训练不足，能同时操纵数量极其有限。 由于一直被西里尔带着，目前视西里尔为“哥哥”，关系极其亲昵。 二.米娅:米娅·克里斯蒂安，等级换算目前约为四十级，三环水系法师，主辅助类技能，正精修制造系副系职业【世界名画：米娅在王都.jpg】。 由于北风之塔西里尔让米娅成功走上法师之路，并且一直以来的陪伴，目前米娅对西里尔好感无限大。 三：艾莉娜：艾莉娜·维斯孔蒂，等级换算目前约为四十级，见习剑士，擅长以魔力附魔长剑造成额外伤害，但缺乏剑技，主要输出方式为附魔平A。 由于地宫之中西里尔的相救之恩，以及后续的关心与信任，目前为西里尔“忠心的护卫”。 四：米莎：米莎·艾希凡，身世神秘的精灵小姐，目前身份存疑。等级换算目前约为四十级，职业疑似“祭司”，主要攻击手段为自然系的控制技能后手提权杖上去敲。 西里尔原先觉得与精灵小姐相遇纯熟巧合，但魔法平原之后，或许这一切，并非那么简单？ 一些已出场角色实力等级： 莱昂纳多：职业级，流浪骑士。 吉恩·奥康纳：疑似职业级，战士。 阿茨克·安杰斯：见习游侠，进攻能力弱，侦查能力强，军事素养高。 半精灵拉兹·拉斐尔：吟游诗人，见习法师，能使用“弦魔法”巫术，但目前为入门水准。 第5章 哪有种地重要 西利基、耶夫温德和索米，从规模上都不算是大城。 这是阿玛西尔边境城市的一个通性，一种与森林区域的默契，也是一种信赖的体现。拉罗谢尔靠森林中的自然种族与黑森林作为天然的屏障，以防止奥圣艾玛的进犯，而同样的，也回馈给森林更多的权益。 事实证明，这种默契是有效的。四百年来，奥圣艾玛不是没有过对拉罗谢尔动心思的想法，但森林让他们无法不顾损失地穿越，只能想着从拉罗谢尔东南方的阿德莱海上岸，但那里又恰恰是拉罗谢尔严防死守的区域。 游戏中西里尔对这一块方面的内容不过是略有了解，毕竟他不是专门去研究【辉耀之路】种族关系、外交关系的行家，只是一个杀人放火、顺走一切能拿的东西的卑鄙的玩家。 但当这些事情真正呈现在他的面前之时，他才感觉到阵阵的棘手。 “你说现在西利基可供调动的军队就几百人？” 此时西里尔和阿茨克大眼瞪小眼，而后者有些尴尬地翻着文献说道： “不只是西利基人少，三城加起来也不过一千多人的部队，而且由于这次事件的原因，百分之八十的部队都解散了……” 阿茨克叹一口气：“食物供应不上，三城的人口在这一年锐减，饭都吃不饱，又哪来的军队呢？” “西利基还有余粮么？”西里尔问道。 他姑且还是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食物和装备是建立部队的根本。如果这些都没有，也别提能够养得起部队，更别说去和人战斗了。 “余粮……基本……没有吧。”阿茨克摸了摸后脑，不确定道，“事实上我们基本把精力都放在了埃勒金丛林里，内政方面没怎么关注……”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我吃的白面包是从哪来的。” 阿茨克一脸理所当然，军事学院又不教内政，也不教种地，他自己原本也是当老师的，被临时“抓”上去解决事情的。 不过此时的他也知道西里尔在愁些什么。就算这位年轻的新领主不打算招兵买马，食物问题也是西利基等三城目前最重要的麻烦。 而就在他们两人相对发愁之际，一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个……讲师先生，还有这位……” “是新的领主大人。”阿茨克对声音的主人，那名在会议室门外站岗的哨兵说道。 西里尔上任就职的消息还没有完全放出去，绝大部分人只知道吉恩·奥康纳男爵会选择卸任。但这名卫兵显然没有想到新的领主居然如此年轻英俊，看上去和像头铁犀牛一样的吉恩男爵简直是两个极端。 他匆忙行礼，阿茨克的威望极高，他们并不会怀疑阿茨克的话：“领主大人，我知道最近西利基的种植都是由谁负责的……说起来，讲师先生，他们家的姑娘们还是您的学生呢。” “啊？我的学生？姑娘们？”阿茨克愣了一下。 “是的，先生。” 而就在阿茨克在记忆里找寻着自己学生的名字之时，西里尔已经开口道：“你的名字？” “我？我是迪夫，领主大人。” “那么迪夫，现在就带我去找那位负责人。”西里尔站起身，给了阿茨克一个眼神。 “啊？现在就去么？”阿茨克问道，“不用先搬迁进入伯爵府么？” “这些有种地……啊不，有吃饱饭重要么？” 西里尔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紧接着便带着阿茨克，跟着迪夫，走出了办事大厅。 迪夫年已中年，腿脚看起来有些不利索，在西里尔的面前显得非常拘谨，不敢多说话。西里尔和阿茨克聊着西利基的城防建设，向城墙的方向走了一会儿，差不多快出城时，迪夫停下了脚步。 “大人，就是这里了。”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处居民区，从西利基的城区规划来看，这一块住的大多是要出城耕作的农夫。此时农夫大多在田里劳作，这一块都静悄悄的。 他们一路走入，径直到最角落的地方。一个简陋的小院子，再加上一座不大的木屋，这就是所谓“负责人”的住处的全貌。 “啊，我想起来了。”阿茨克此时终于出声道，“原来说的是她们俩那家啊，叫罗……罗什么来着？我记得她们才到西利基两三个月，我都没好好交流沟通过。” 而西里尔已经推开小院的篱笆门，走入了小院内。 从外头看小院破破烂烂的，但进入院内，西里尔却不由得眼睛一亮。 路面整整齐齐的，没有坑坑洼洼，长着盖过脚踝的青草。草地间一排白色的石砖将人们引向没几步路远的木屋正门。 那些篱笆上因自然元素紊乱而丛生的藤蔓，都被修剪地整整齐齐。此时藤蔓上缀着不知名的野花，甚至有大只的蝴蝶飞舞在其间。而在小院的角落，有一块四四方方不大的菜地，其中的作物长地正盛。 显然，这位“负责人”爱极了自己的家。 西里尔将目光收回，落到房屋那摆着花盆的窗口时，却见一张小脸快速地从窗户上缩了下去，似乎是在偷窥这不请自来的三名“闯入者”。 而身边的阿茨克，却已经叫了起来： “啊，伊琳娜，你怎么没去上课？” 他说着，快步走上前拉开木门，闯入了屋里。当西里尔和迪夫跟上，走入屋中之时，却看到阿茨克举着双手，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们： “我，我什么都没干啊，别看我。” 在他的面前，一名留着黑色齐耳短发的少女双手紧紧抓着粗布裙子的下摆，眼睛里红彤彤的一片，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领主大人，我只是问她为什么不去上课，她是学校里的学生，仅此而已……” 阿茨克这副有些慌张的样子西里尔倒是第一次见，哪怕魔法平原中他都没有那么狼狈。 西里尔忍不住一笑，而后缓步上前，轻声道： “别怕，他是你的老师，我是这座城新的领主，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第6章 罗曼努斯 阿茨克扶着额头，坐在会吱嘎吱嘎摇晃的简陋小椅子上，颇有些“幽怨”地望着正随手翻看着学校课本的西里尔·亚德里恩。 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和自己的学生话都没说就差点把对方弄哭，而这位年轻的领主大人只是“柔声”说了一句，小姑娘就这么乖乖地报出了名字？ 甚至现在还到厨房去给他们准备水果去了？ 就因为你耳朵长，了不起吗！ 二人小声交谈着，至于卫兵迪夫，已经回去继续站岗了。 “伊琳娜·罗曼努斯，她们一家三人是前几个月才搬到西利基的，她们家的情况……有点复杂。” “有点复杂？” “她们是姐妹三人，没有父母在身边，听说她们是从王国南部逃难过来的。” “是贵族叛乱的流民？” “或许是。” 西里尔托着下巴，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 他对这姐妹三人没有什么印象，在游戏当中从未听说过。 但是罗曼努斯这个姓氏，到是有所耳闻—— 罗曼努斯，是王国南方的一个颇为有名的家族。罗曼努斯家倒不是贵族，但是家族成员颇有名望，其中有一位，是几年后王国重要大臣曾经的老师。 游戏中，这位大臣发布过相关的任务，专门去寻找他的师长，不过最后剧情似乎是个悲剧……西里尔没有做过这个任务，只有些微的印象。 他思索间，那名看起来颇为弱气的少女已经端着切好的瓜果回到了不大的客厅里，将果盆放下后，便又拘谨地抓着裙子的下摆站着，一动都不敢动。 “坐下吧，伊琳娜，老师不是来怪你不去上课的。”阿茨克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按着少女有些单薄的肩，让她坐下，而后问道：“你姐姐呢？” “姐姐……还没有回来。”伊琳娜小声地说着，眼睛看着那有着长耳朵的“领主”捏起一块水果，放进嘴中，目光中肉眼可见地多了几丝期待。 “唔……很甜。” 充盈的汁水在嘴中炸开，甜滋滋的味道一下子浸染了口腔，西里尔眼睛一亮：“这是你姐姐种的么？味道很好。” 伊琳娜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手抓衣摆抓的更紧了，嘴里小小声地道：“谢谢。” 而阿茨克尝了一块后，也被水果的味道弄得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如果只是单纯的味道好，还不足以说明什么，但这之前可是三城自然元素紊乱，别人连作物都种不出来的时期—— 可这位罗曼努斯家的长姐，居然能种出作物，而且还味道如此甘美。 这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这让西里尔的内心，不由得多了几分期待。 和寡言羞涩的伊琳娜实在没有多的话可说，他们只是尽可能地闲聊着，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这才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窗外响起。 那阵脚步声在院门外短暂停留，接着是篱笆门打开的声音，而后脚步变得轻而缓，随后是铁器和石板摩擦的声音…… 西里尔和阿茨克面面相觑，只觉得展开好像有些不对劲。而木门很快拉开，接着一道身影蹿进了屋子里，手里一柄铁锹高高举起，径直向着离门不远处坐着的阿茨克砸去，同时一阵急躁而略显沙哑的女声响起： “伊琳娜，快跑！” 这狭小的屋子里，这柄铁锹挥舞的幅度几乎将半个屋子都占据，如果换做一般的农夫肯定闪不过。 但奈何无论阿茨克还是西里尔都不是一般人，阿茨克随意伸手，便抓住了铁锹。 挥舞着铁锹的女子立刻脸色涨红，奋力地想要将铁锹夺回来，表情变得逐渐夸张，身体也渐渐向着地面倾斜而去…… 阿茨克匆忙说道：“罗曼努斯小姐，我们不是恶人，我是伊琳娜的老师，这位是领主大人。” “啊？” 女子一愣神，泄了力，咚地一下摔倒在地。伊琳娜急忙上前去掺起自己的姐姐，小声地说明二者的来意。 误会解除。 片刻后，西里尔和女子相对而坐，阿茨克领着伊琳娜站着——房屋的空间实在太小，没有多的座位可以留给他们。 “塞西莉亚·罗曼努斯，领主大人，刚刚……我有些失态，多有得罪。” 西里尔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她大概二十来岁，一头黑发，留着和自己妹妹相似的发型，穿着普普通通，显然没有多加修饰过。裤腿和袖口还卷起一截，显然之前还在劳作。 “西里尔·亚德里恩，是王国任命的西利基伯爵，新任的领主。”他说道。 “新任的领主？我就说嘛，怎么不是那个壮汉了……啊先生，我不是诋毁那位男爵的意思，我想，这个，呃……” 塞西莉亚慌乱的样子让阿茨克和西里尔都有些忍俊不禁，而阿茨克也及时出声道： “不用那么拘束，领主大人很好说话的。他此行，是为了西利基的粮食储备而来。” 他话音刚落，西里尔便敏锐地察觉到，面前的女子方才还慌乱的神情已经收敛，那清秀的双眉微微蹙起，有些犯愁地说道： “粮食储备吗？恕我直言，西利基的农业状况非常地糟糕，前两个月我还能保证一定的产量，但最近自然元……不，我是说，额，土地状况有些不对劲，产量越来越低，而且极其容易生长出杂草……” 自然元素。 西里尔捕捉到了塞西莉亚想说而遮掩过去的这个词语，不由得微微眯眼。 一个普通的农夫，怎么可能知道自然元素之类的词语呢？ 他等着塞西莉亚这一串话说完，这才清了清嗓子，回答道： “是这样的，罗曼努斯小姐。如果你不用再担心土地本身的问题，让你全权负责西利基的农业，你能胜任么？” “这……但土地本身的问题才是最大的麻烦，不然就算只靠西利基的农夫，也可以种植的很好。”塞西莉亚委婉地说着，“可这似乎是精灵那边出了状况，大家都在说，是自然之神的眷属不愿意与我们分享土地。” “无稽之谈。”阿茨克摇摇头，“你不用多想，单纯地回答领主大人的问题就行了。” “能胜任，还是不能胜任？” 第7章 后勤保障 西里尔在观察着塞西莉亚·罗曼努斯。 当然不是观察这位在农业方面有着特殊天赋的姑娘的外貌——诚然对方确实是个美人，或者说她们一家的外貌基因都十分的出众。 她的发型让她看起来格外的温婉，此时她低垂着头，挺翘的鼻尖上还有着细细的汗珠。一身粗布的衣服并不修身，但胸口部位依然被撑得鼓鼓囊囊的，而向下则是夸张的腰线，在她抬手之际甚至会露出一些腰间的白皙。 她的妹妹伊琳娜·罗曼努斯和她非常相似，不过由于年龄较小，身材还没有那么夸张，表情也要更加地羞涩，在西里尔目光落到她身上时，便不由自主地两颊泛红，转过身去。 不过还是要强调一遍，西里尔并非垂涎她们的外貌。 他在意的是塞西莉亚·罗曼努斯的反应。 罗曼努斯，这个原先应该出现在拉罗谢尔南方的家族姓氏为什么会出现在阿玛西尔北部的穷乡僻壤。而此前的那阵脚步声——显然这位罗曼努斯小姐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人进入了她的家，因此才会抄着铁锹冲进来。 而这样的反应，未免太过熟练了。 他又想到游戏里关于罗曼努斯的任务，最终玩家并没能找到那位姓罗曼努斯的女士、王国大臣的师长的下落，而罗曼努斯家族在那时也已式微，几乎成为了某家贵族的附庸。 事情好像逐渐变得有趣起来了。 塞西莉亚依然在沉思着，她身躯紧缩着微向前倾，对自己身材在这样的动作下会造成的压迫力似乎毫无认知，沉甸甸地挤压在桌面上。而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抠紧着，那细淡秀雅的眉也皱起，看起来非常的苦恼。 “啪啪！” 塞西莉亚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到那位年轻的过分的领主正松开双手——这是他刚刚拍手造成的声响。 而后他站起身，环顾了一圈这小的实在有些过分，站了四五个人就显得非常拥挤的客厅，微笑道： “看来是环境太过压抑，打扰了罗曼努斯小姐的思路……不如，我们边走边说？” “啊？”塞西莉亚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年轻的领主已经走出了房门，站在了小院中。 她有些无助地望向阿茨克，而后者此时正小声地和伊琳娜交谈着书本上的内容，根本没搭理她。西里尔的催促声适时响起，无奈之下，塞西莉亚只能跟着西里尔，走出了院子。 她拘谨地走在西里尔的身后三步，跟着他走出这一块住民区，看着这位有着长耳朵的少年悠哉悠哉的步伐，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在了城中心的街道上。 马车匆忙地自身周跑过，车夫高喊着让一让，让塞西莉亚立刻躲到一边。她有些惊讶地看着那成列的卫兵在广场上集合，而奔跑的小孩正来回吆喝着： “新领主来了，我们不会再饿肚子了！新领主来了，精灵都听话了！” 这简单的宣传语让塞西莉亚听得一愣一愣的，饿不饿肚子？那不是看我们干的怎么样么？精灵听话？精灵怎么可能听人类的话？ 哦，好像这位领主……也不是人？ “来西利基多久了？”少年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耳边。 “三……三个月。”塞西莉亚意识到这是领主的声音，匆忙回答着，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西里尔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边。 “阿德莱海的风光怎么样？” “啊……那个啊，坐得船很破，挺不舒服……嗯？您，您怎么知道？” 塞西莉亚下意识地回答着，猛然间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吓得向后跳了两步，警惕地看着西里尔。 而西里尔自顾自点了点头，接着继续道：“放轻松，我不在乎这些，这对我不重要。我关心的是，西利基的粮食产量能不能翻倍，能翻几倍，我只关心这个。” 他稍稍顿了顿，背着手转过身，慢慢走向广场，看着活像一个逛街散步的老大爷。塞西莉亚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而你也不用想太多，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其实想接手这个任务，想靠这个机会改善生活，想靠这个得到领主的庇护。” “但你又担心自己的能力不够，毕竟最近种植的效果越来越差，怕因此反而失去了在西利基生存的资格——我说的对么？” 他再回过身时，看到的是塞西莉亚目瞪口呆的脸。 西里尔知道，自己完全猜对了—— “南方的罗曼努斯”出现在这里，再加上她机警的行为，说明其是被驱逐、甚至是因为被追杀才逃到了这里。走水路从南方港口入海，转入阿德莱海到达东部，相比走陆路逃难要安全的多—— 别忘了，南方有着所谓的“北盟”，那是商会和贵族的利益共同体，如果对她动手的是贵族，那对陆路的封锁有多严苛自然不用多说。 而蒙中了这一些，也自然能够猜到塞西莉亚·罗曼努斯的心理了。 “罗曼努斯小姐，我想你对自己的能力的认知实在不够清晰，这样吧，阿茨克——哦不好意思，阿茨克没跟出来。”西里尔摸了摸头，继续道：“那跟我来办事大厅一趟吧。” “办事大厅？” 塞西莉亚此时的脑海中完全是一片浆糊，只能继续选择跟着西里尔，听着他讲述。 “遭遇这次危机的并非只有西利基，包括西利基附近区域，以及耶夫温德、索米都受灾严重。而除了西利基之外，其余的人类聚集区域，基本处于上顿不接下顿，粮食严重匮乏的程度。” “若不是吉恩·奥康纳男爵花自己的小金库去阿玛西尔中部地区购置粮食，恐怕三城的情况还要糟糕许多。” “而在这样惨烈的情况下，西利基依然能够保持一定的粮食产出，虽然不能救济他人，但足以让西利基的居民每天可以保证半饱——这样描述下来，你应该清楚你的能力有多么惊人了吧？” 办事大厅的会议室中，塞西莉亚捧着西里尔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一沓羊皮纸，看着上面记录的受灾情况，暗暗心惊。 而西里尔好整以暇地靠在座椅的靠背上，等待着她的回复。 他要的不是简单的雇佣或是征募一位农夫。 他要的是自己的势力，在未来绝对可靠的后勤保障。 第8章 罗曼努斯三姐妹 塞西莉亚盯着这叠资料的时间并不长——或许她还想再多看一看，但她不知道这位如此好言好语许久了的领主大人还有多少的耐心。 “大人，这，我想……” 塞西莉亚开口时依然有些犹豫，但终于算是下定了决心。 可她话还没说出来，却听到会议室外面响起了卫兵的叫声：“喂，你是哪来的，离开这里”，接着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而后会议室被撞开，一道娇小的身影冲了进来，挥舞着一柄小巧的短匕首，直扑向坐在门边的西里尔—— 但这位贸然的来袭者想的未免有些太轻松了，她还没能跑出两步，便被卫兵一下子揪住了衣领，提了起来。 “把姐姐还给我！” 她努力地挥舞着手中的小匕首，双脚乱蹬着，但后方的卫兵根本不给她机会，拎着衣领且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后其余的卫兵也靠了过来，手里拿着绳子，打算将这名“不速之客”绳之以法。 “罗克珊娜！”塞西莉亚叫道。 西里尔站起身，轻轻摆了摆手：“做得很好，迪夫，不过放开她吧。” 迪夫顺从地松开了闯入的小姑娘，而后者看到塞西莉亚，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讪讪地将匕首收起，小跑到塞西莉亚身边，一把抱住了对方的腰。 “这也是你妹妹？”西里尔打量着闯进来的小姑娘，她看起来和卡罗琳差不多大，和姐姐们一样的发色，不过是黑色的长发，还别着一朵蝴蝶结，比自己的姐姐们看起来要精神的多。 “是，是我的小妹，罗克珊娜。罗克珊娜，这是领主，快说大人好。” “领主大人好。” 小姑娘听话极了，立刻深深鞠躬行礼，一点之前放肆冲进来的样子都没有了。 “你带着两个妹妹一路逃到了这里？”西里尔不禁有些肃然起敬——如果自己的假设都正确，那这绝非是一条轻松的逃难之路。 塞西莉亚勉强一笑，身边的罗克珊娜此时小声道：“二姐说你被领主带走了，我还以为他们要对你做坏事……” “瞎说。”塞西莉亚伸手拧了一下小妹的鼻头，又将她搂到自己腰边，认真对西里尔道： “领主大人，我考虑清楚了，这个位置，我想我能胜任。” 西里尔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只是随口问道：“不用问问待遇如何么？” “不用了。”塞西莉亚摇摇头道：“只要西利基能够让我的两个妹妹都安然长大，就可以了。在这期间，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不要用这么暧昧的语气来说嘛。”西里尔摇了摇头，“放心，你们身为西利基的公民，庇护你们的安全是我的职责，这点不必操心。” “而除此之外……首先我想我能保证两位罗曼努斯小姐的学业，并且你们可以搬迁到西利基的城中心，虽然富裕程度上和南方的大城没法比，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当然，房子会由伯爵府提供。” “另外就是你的薪水了，接下来你要负责西利基整体的农业，在见到成果之前不可能给你开太高的薪水，所以每个月……一个金特里？” “当然可以……等等，一一一，一个金特里？”塞西莉亚忽然意识到西里尔报出的是个多么夸张的数字单位，险些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 “嫌少？一开始这个薪水已经很高了，接下来成果出来会给你涨薪，等后续可能耶夫温德、索米的农业也要由你统筹，到时候薪水还会更高。” 这次塞西莉亚是真的支撑不住了，瘫坐在椅子上，似乎想到那金特里兑成的铜特里从天而降砸在头上的场景，双眼都有些翻白，无意识地发出“嘿嘿，嘿嘿”的笑声。 与此前温婉的形象，判若两人。 “姐姐，姐姐。”罗克珊娜戳着姐姐的腰，才让塞西莉亚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恢复正经的形象。 而西里尔努力地将脑海中那糟糕的画面抹去，继续道：“当然，相应的，如果你达不到我的要求，这个位置我可能会找其他人来接替。” 塞西莉亚脸上也严肃了起来，认真点头：“我明白的，我会做好的。” “不过你的压力也不用太大，毕竟接下来的种植会非常顺利。别忘了我说过，影响土地异常的要素已经被彻底解决了，而且……” 西里尔微笑着看着塞西莉亚，继续道：“我想，西利基应该还能迎来一段种植的黄金时期，可能索米与耶夫温德的任务，会更早地落到你的肩上。” ———————— 送走罗曼努斯两姐妹，已经是黄昏了。 西里尔走出办事大厅，看到远方自城头逐渐滑落的橘色的落日，那半边天都被染得紫红一片，想来接下来几天都会是好日子。 现在抓紧时间播种，等到六月阿玛西尔的雨季到来，适量的雨水将会让作物得以快速成长，在自然之力的庇护与加持下，作物不必担心水过量而死，最快到七月，估计就能迎来一波大丰收。 能够如此轻松地挖到一位农业方面的人才，西里尔感慨自己的幸运值有些爆表了——或许这也算是苦尽甘来，见了神明之后转运了？ 不过现在他还是靠着利益将罗曼努斯绑在了自己的车上，自己提供的正是她所最需要的庇护。或许时间足以让她真正投入自己的阵营，但想来塞西莉亚的心里还是有着一些心结—— 但那又是要牵扯到南方的事情了，此时的西里尔就算有心也无力去多管。 他辨识着方向，找着伯爵府的位置，没过多久就找到了在一株巨大的榕树下的伯爵的小庄园—— 从规模上来说实在不大，和米娅小姐的庄园简直没法比，但也是一处极其不错的住处了。异常的自然元素让其中的植被得以蓬勃生长，当他推开那爬满了藤蔓的铁门之时，还以为自己走进了一片绿野秘境。 那么，暂且休息一下吧。至于剩下的，就交给明天再说。 第9章 没事找事 西里尔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 在梦里，他又一次登上了那个训练瑟坦里奥骑士用的擂台。虽然白天的时间里，他也思考过该如何去破解瑟坦里奥圆环骑士的防御，但事实证明，当他出剑之时，对方依然轻松地挡住了他的剑招—— 这一次，他选择的是奥圣艾玛的迅剑流，试图以极快的刺击应对。然而对方依然看穿了他的剑招，接着又是一剑刺进他的肚子，将他从梦里捅醒了过来。 这一次醒来，可没有艾莉娜与米莎的安抚了，西里尔浑身冷汗地在算不上奢华的大床上滚了三四圈，终于是缓过了劲儿。 虽然知道这是一种训练的方式，但很不幸，两次梦境擂台以来，西里尔没有找到任何“训练”的突破口——每次都是被秒，这怎么训练？ 他需要尽快地找到对应的破解方法，不然接下来每天都被一剑捅醒，那未免太折磨了。 不过更重要的，还是西利基的发展—— 西里尔需要在今天正式宣告自己的上任，并且给住民们画个大饼，让他们有一定的盼头，并认为自己是一名英明的领主。 前两日阿茨克已经授意孩童去宣传自己的事迹了，就那句“新领主来了，我们不会再饿肚子了！新领主来了，精灵都听话了！” 他在天亮时起床，在这种场合，他选择穿一身礼仪性的铠甲——记得这似乎也是远在索尔科南的米娅小姐给他买的，花了有三个金特里，让他着实肉疼。 但一分钱一分货，这身铠甲无论是做工还是穿着时的舒适度都是十分顶尖的，流畅的结构让人在其中并不会束手束脚，更是将他的身材衬托地颀长。 唯一的缺点在于头发留得似乎有些过长了，可以在脑后抓成一把马尾，有空的时候要修剪一下。 “领主大人，” 在他更衣完毕之时，艾莉娜已经敲响了房门。少女已经彻底融入了“侍卫”的这个职务，一身轻便的浅蓝色剑士服，长剑悬挂于腰边，在门口等候着。 “早。”他向艾莉娜打了个招呼，走进二楼的走廊，随口问道：“会有哪些人来参与仪式？” “最重要的是波伊尔商会，他们是支撑西利基与索米、耶夫温德三城贸易的重要支柱，而后是西利基城防军，还有手工协会……” 艾莉娜快速地说着，抬起头看向西里尔时，西里尔能看到她脸上浅浅的黑眼圈，显然为了这些信息，晚上没睡好。 “明白了。”西里尔点点头，他们已经走到了庄园的门口，正准备推开铁门，却见阿茨克·安杰斯急匆匆向着门口跑来，向着他们挥着手。 “领主大人。” “阿茨克，我想时间应该还很充裕。”西里尔看到阿茨克的一瞬，就忍不住开始琢磨着，该怎样彻底把阿茨克绑上车。 虽然这位索尔科南军事学院毕业的高材生这两天依然忙前忙后的，但西里尔看得出，他这是在为自己的事情“善后”，随时就要甩手走人，回去当他的讲师。 但西里尔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跑了他？放在任何游戏里，这种NPC都是要被玩家争着拐回自己的势力去压榨……啊不，是发挥作用的。如果阿茨克有一张属性面板，那军事素养肯定是拉满的—— 我西利基发展，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啊！ “不是时间的问题。”阿茨克摇摇头，皱眉道，“您的上任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哦？” “简而言之，虽然这次的事件解决了，但由于你的外貌，很多人看你不爽。”阿茨克摊手道，“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波伊尔商会的会长，布鲁克·波伊尔。” “他们已经在调查你，商会的眼线遍布耶夫温德、索米和西利基，有不少人看到你那天离开耶夫温德出城的样子。” “相比较吉恩带着一群佣兵进入丛林，领主大人，你带的人太少，他们不认为是由您主导解决了这次事件。” 阿茨克说的听起来颇为复杂，但简而言之就是——有人不服。 “所以他们打算怎么做？”西里尔问道。 阿茨克似笑非笑地答道：“我打听到的是，他们打算怂恿与会民众，投票让吉恩男爵继续当西利基的领主……” “噗……没事找事。”西里尔忍不住笑出了声，“该说他们是异想天开好，还是该说他们幼稚……这种事情可能么？” “在索尔科南当然不可能，但这里是阿玛西尔的北部，小地方。说实话，王国的委任状恐怕分量远不如阿玛西尔大公的任命，他们甚至并不希望有领主管着他们——” “因为领主会妨碍他们赚钱？”西里尔猜测道。 阿茨克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西里尔叹一口气。 “那么领主大人打算怎么办呢？”一边艾莉娜出声问道。 “艾莉娜，麻烦你回去帮我拿一下饭桌上的三明治，我觉得我早饭吃的太少。”西里尔侧过头，微笑着说道，“没吃饱的话，待会儿可能会手软。” “你是打算？”阿茨克疑惑问道，他看向少年的面庞时，发现后者虽然脸上挂着微笑，但目光却带着隐约的凶厉—— 相比于最开始见到西里尔的时，后者那似乎要更加偏向思考、更加内敛的眼神，反而要锋锐地多。 他不由得一怔。按理来说经历过磨砺的人，应该会更加内敛更加含蓄，怎么到西里尔这里，就反过来了呢？ “我没有多的时间去重新弄一个商会，也没有多的时间去折腾贸易相关的事情，因此让他们干脆的听话，是最好的选择。” 卫兵已经牵来了马匹，西里尔等到艾莉娜拿着三明治回来，他伸手接过，另一手在阿茨克肩上拍了一拍： “阿茨克·安杰斯，城卫兵的训练计划就交给你了。这非常重要，我希望回来的时候，能够看到一份完善的、可以立刻实行，投入使用的计划。” 他说完，翻身上马，和艾莉娜二人绝尘而去。 第10章.波伊尔商会 波伊尔商会所在的建筑，是西利基城中数一数二奢华的，据说它所有的用料都来自于千里迢迢从阿德莱海运输过来的奥圣艾玛的白理石，平日里三层楼的建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突出一个惹眼。 不过由于埃勒金丛林的异常，此时的波伊尔商会的奢华被遮挡了大半——那丛生的爬山虎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建筑包了个严严实实，看上去就是一棵爬满了绿色藤蔓与叶片的大树。 但这并不能掩盖其内部的奢华。同样来自奥圣艾玛的荧光石发散着温和而明亮的光，提供建筑内的照明。 而这里，就是所谓的上任仪式的地址。 至于为什么将地址选在这里，这倒不是西里尔想主动羊入虎口，到对手的地盘和对方扳手腕，而是单纯的这里最有气派，西利基的大活动会议一般都在这儿召开—— 西里尔与艾莉娜快步走入商会之中，并没有受到侍者的阻拦，但也没有人来特别欢迎，只有一名普通的年轻人为他们引路，兜兜转转地在建筑内走了似乎有两三圈，让西里尔和艾莉娜看尽了商会中的奢华藏品。 直到西里尔第三次发出不满的“啧”声后，这名年轻人才带着西里尔来到会议室的所在。 “到地方了。”他大刺刺地往门口一站，也不推门也不躬身。西里尔瞥了他一眼，便看到那名年轻人昂着头，似乎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而门内的嗤笑与奚落声已经隔着厚厚的门传来，西里尔甚至不用发动听风术，就能听清里面的大声密谋： “领主？一个毛头小子，也配当我们的领主？” “吉恩好歹能给我们一些中部的资源，还能当当打手，这臭小子能做什么！你说他搞定了精灵？除非诺拉降世，否则老子才不信！” “丛林的麻烦没了，最好是连吉恩一起踢走，我看那奥康纳家的四公子也不是什么聪明的货色……” 西里尔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个波伊尔商会的评分，在他的心里又下降了几个点数——原先还以为对方只是一群光想着钱财的商人，总能有点智慧，但现在看来，却只剩铜臭味了。 “艾莉娜。”西里尔只是轻声念了一声，身边的少女便如闪电一般贴到了那名年轻人的面前，还没等对方有所反应，粉嫩的小拳头便重重砸在了对方的下巴上。 年轻人没能做出任何抵抗，身躯已经向后飞去，砸翻了那扇厚重而似乎颇为昂贵的深紫色雕金木门，软瘫在地，直接昏死了过去。 那会议室内聒噪的喧哗声立刻消失不见，屋内所有人都盯着那砸穿门摔入的年轻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年轻人是怎么砸坏那么厚一扇门的—— 震慑效果，满分。 西里尔向着艾莉娜竖了竖大拇指，而后才背着双手，缓缓踱步走入了会议室中。 “嗒，嗒。” 清脆的战靴与木质地板的碰撞声音，终于让会议室的人们惊醒，他们看着那昂首阔步走入屋内的年轻人，后者外貌的出众与年轻让他们为之一惊。但他们看到西里尔的长耳朵时，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步入屋内的年轻人，就是那所谓的“新任领主”，西里尔·亚德里恩。 拔剑声顷刻间在屋内接连响起，商会的佣兵们纷纷自会议室的各个角落跳出，手中的剑刃银光闪闪，粗略一估算，少说也有二十来人。 而走廊上也已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西里尔回过头，却见会议室的门口顷刻间也已被商会的佣兵堵住，明晃晃的剑刃对着他的后背。 俨然是一副“摔杯为号”的架势。 只不过摔杯的杯，变成了“人”，摔杯的人，也换了一方而已。 西里尔目光快速在屋内扫过一圈，最后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相比于与他们一同进入魔法平原的佣兵，波伊尔商会的这些佣兵显然弱了很多，一个个看着都感觉手脚不协调，让人怀疑他们出剑的时候会不会把自己绊倒。 而长桌旁坐着的几位波伊尔商会的干事，此时已经结束了他们的窃窃私语，有人一拍桌子，站起身道： “西里尔·亚德里恩！我明确地告诉你，西利基，不欢迎……” 可这位商会干事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唰”地一声，似乎有什么青色的光自眼前闪过。 他隐约间看到那名少年的手似乎动了一下，但定睛一看，却什么都没变。 而少年已经慢悠悠地说道：“我以为你们还能拿出一些基本的谈判的态度，没想到居然这么直白，也好，那就先动手，一切打完再说吧——” 他话音刚落，却听得一声悠长的“吱嘎”声响起，而后那张他们围坐的长桌哀鸣着向着两侧倒去，沉重的木头一下子压在了桌边干事们的身上，挤压着他们身上肥硕的肚腩。 他们一下子惨嚎了起来，那些佣兵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先去针对这名少年，还是该帮助自己的雇主脱难——说实话，他们根本没看清这张长桌究竟是怎么断裂的，怎么就压到了自己雇主们的身上！ “白痴，别管我们，先去把那臭小子抓住！啊，疼，你过来帮我！” 长桌旁已经乱成了一团，而西里尔悠然地看着这片混乱，手肘轻轻碰了碰正憋笑着的艾莉娜： “艾莉娜，前面那一圈归你，左边和身后那一圈归我，怎么样？” “是，领主大人！” “哦对了，少杀几个——” 少女立刻将将要出鞘的长剑插回了鞘中，抓着剑鞘，身形一闪间，已经扑向了西里尔指的前面的一圈佣兵——那些佣兵起初还有一些慌乱，但是看到向他们扑来的不过是一名看起来小的可怜的少女，立刻放松了警惕。 但是他们哪里知道，正是面前的少女，刚刚一拳将那名可怜的年轻人打飞，砸破了木门？ 那为首的佣兵还未来得及奚落，便看到那柄长剑的剑鞘已经拍在了他的脸上。艾莉娜此刻的剑术虽然不算特别高超，但却足以碾压这些佣兵团。 那名佣兵立刻被一剑鞘抽飞了出去，艾莉娜趁势杀入，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而西里尔回过身，看着那长桌边与会议室门口涌入的佣兵们，缓缓抽出了剑。 “你们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第11章 魔晶起家 阿茨克·安杰斯和吉恩·奥康纳快步行走在西利基城中心的街道上，路过看到他们的行人无不道一声“领主好”。 往日会微笑着回应的吉恩男爵此时只能苦笑着摆摆手，而后继续和阿茨克小声交谈着。 “波伊尔商会那帮蠢货，要不是我忙着管丛林那些长耳朵精灵的事情，没空理他们，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们！要他们干活的时候没他们，还在那指手画脚着说领主没用。危机一过就冒出来瞎蹦?！” 吉恩男爵咒骂着，一旁的阿茨克摇头道：“吉恩，在你到西利基之前，波伊尔商会是做什么的。” “他们？他们就是一群土财主！几年前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些高品质魔晶，顺势起家。也就是靠近丛林的三城和村落没多大区别，没人压他们，放在阿玛西尔中部，早就被人灭了！” 阿茨克愁苦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的情报似乎有些误差。 他根据打听到的说法做出的推测是，波伊尔商会带头抵制新领主，打算拥护旧领主吉恩男爵上台。在不知道吉恩·奥康纳和西里尔·亚德里恩这二人之间关系的时候，这似乎还有着些许可行性。 毕竟这里是阿玛西尔的北部，一向是没人管的地区，谁拳头大谁好说话。 依着这样的剧本走，自然是西里尔和吉恩里应外合，吉恩反手背刺那帮商会的，坚决拥护西里尔就任领主。接下来二人进行一波铁血镇压，将波伊尔商会彻底打伏。 结果他刚到办事大厅，就撞见了在院子里悠然饮茶，等待着“上工”的男爵先生—— 他这才想起来，他们的新领主对于“就任”这件事情似乎完全不上心，昨天直接跑去找种田小能手，根本没有统一过口径。吉恩男爵也没有多去了解，而他阿茨克·安杰斯，昨天投入了本职工作的热情之中，去给罗曼努克家的二小姐伊琳娜好好补习了一番课程，也忘了通知吉恩男爵这件事！ 反正就是在各种奇妙的误会之下，就形成了“吉恩男爵根本不知道就任会议在今天”，西里尔单枪匹马奔赴波伊尔商会的情况。 而他做出的推测，自然也是错的了！ “所以，以他们的习性，估计会先威逼利诱领主，一旦领主不合作，就直接派人围杀，而后再让你重新当领主？” “估计是这样……”吉恩一脸慎重，“现在我很担心。” “担心领主的安危？” “不，担心商会的楼会不会给拆了。” 二人正好赶到波伊尔商会的楼下，却见商会门口已是乱糟糟的一片，不断有人尖叫着从门口跑出。 而他们刚抬起头，便看到头顶的窗户中亮起一阵明亮的青光，紧接着两名佣兵连同窗户一起飞出，啪嗒一下摔落在他们的面前。 “看来你的担心是正确的。”阿茨克看着两名昏过去手摔断的佣兵，同情地点了点头。 他们话音刚落，却听上方又是“咚”的一声，接着一名肥肥胖胖的中年人的半个身子探出了窗户，双手挥舞着： “救命，救命啊！” “啊，是马克·波伊尔先生。”阿茨克向着上方挥挥手，那人就是波伊尔商会的会长，平日里喜欢挺着他的大肚子，而此时他的肚子都挤压在窗框上，肥肉勒在那，不知道有多疼。 “吉恩！吉恩！上来救救我！我拥护你当领主！” 马克·波伊尔看到了下方的吉恩男爵，发出了杀猪似的吼声，但立刻就被人拽回了窗户里，接着提着剑的半精灵少年探出头，将长剑在空中挥了一挥：“早上好啊，吉恩。阿茨克，我要的方案准备好了吗？” 阿茨克一个哆嗦，低下头不说话，而吉恩男爵叹了一口气。 简直是一场闹剧。 他们走入楼中，看到原先气派无比的波伊尔商会已经变得凌乱不堪，走廊上到处都是哀嚎着的佣兵，还有几名佣兵半死不活地朝他们伸手求救。 而那名西里尔的侍卫，那个娇小的少女正拽着一名佣兵的腿从一个房间中走出，将后者甩到堆叠起的人“山”上，接着爬到人“山”的最顶部，坐在佣兵的后背上，翘着腿。 看到阿茨克和吉恩的一刻，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接着匆忙跳下人“山”，向着二人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千万别告诉领主大人我这么玩哦，他正在会议室里，审讯那些商人呢。” “带我们去见他吧。”吉恩点头道。 而阿茨克凑上前，小声问道：“你在玩什么呢？” “你知道那些亡灵法师，还有巫妖召唤出的白骨骷髅么？他们攻城的时候，就是这么堆叠起来的，我刚刚突然想试试。” 艾莉娜小声地回答道，很快将二人带到了会议室门口—— 吉恩印象中那奢华的木门已经有一半没了，从门口望进去，便看到那张厚重的长桌断成了两截，而他熟悉的商会的干事们排成一排跪倒在地，半精灵少年正用长剑挨个拍着他们的脑袋，尤其是马克·波伊尔会长，脸上青一道紫一道的。 “我不知道奥康纳之前是怎么对待你们的，你们拿他的规矩和我说也没有用，现在西利基得听我的，明不明白？” “明白，明白。” “那么好，明天……不，今天晚上之前，我要看到整理好的西利基、耶夫温德和索米的贸易清单，要看到你们的贸易路线，还要看到你们对西利基商业做出的发展规划，有没有问题？” “今晚之前？”一名干事抬起头，“这些东西没特意准备过，根本不可能，立刻拿出来，而且你把我们这弄得乱成这样，我要你赔偿波伊尔商会……” 他话还没说完，那柄长剑就抵在了他的喉咙前，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马克·波伊尔匆匆忙忙点头：“没问题，没问题，我们会立刻准备好，晚上前一定送到办事厅……” “希望你说到做到，不然……”西里尔长剑侧过来，重新轻轻拍了拍波伊尔会长的脸，“记住，这里现在得按着我的规矩来。” 他甩了一个漂亮的剑花，长剑归鞘，接着转过身，向门口的三人道： “吉恩，你来得正好，赶时间，接下来跟我出城。” —————————— 西利基城墙外那层树藤才刚刚开始清理，忙活的卫兵们不禁羡慕耶夫温德，后者城墙上长出来的是大树，甚至可以改造成箭塔，哪像他们，这些树藤完全起不了作用。 西里尔等四人骑马出城，城门外依然是一片长草，他们寻着农夫开辟出的小径，一路向着农田的方向前进。 “所以说，他们原先是打算和我谈判，谈判破裂再动用武力的？”西里尔听了阿茨克的讲述，忍不住笑道，“但他们请的佣兵也未免太弱了，我看连城卫兵都不如。” “那些佣兵多是他们请来护卫跑商的，最开始的时候实力还不错，但后来都跑光了，剩下的也大多是关系户。”阿茨克解释道，“而且西利基现在极度缺人，也没有精英愿意来，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吉恩·奥康纳摇了摇头：“如果波伊尔商会能够继续提供魔晶，恐怕能够吸引大批人来到西利基，可惜了，我来这里上任之前还想着能够通过魔晶发家，但来了才发商会早就不出产魔晶了，而且还有埃勒金丛林这事……” “波伊尔商会是通过魔晶起家的？” 西里尔听到吉恩说的这条消息，不由得一愣。 魔晶，天生蕴藏大量魔力的矿石，价值不菲。魔晶矿是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 他记得离开索尔科南之时，米娅小姐在研究的，就是如何高效率的将魔晶石内的魔力转移到铭刻的法阵之中。 埃勒金丛林有魔晶石产地么？ 他回忆着游戏中相关的信息，但奈何这一般是公会才会关注的事情，像他这样的孤家寡人，一般都不会去了解这方面的情报。 “波伊尔商会的创始人就是马克·波伊尔么？” “是的，他大概十年前创立波伊尔商会，在这一块扎根，不过埃勒金丛林也没有什么独特的产出，因此商会一直没能做大，基本只能包揽西利基、耶夫温德和索米的市场。” 西里尔点了点头。 虽然现在没有魔晶，但波伊尔会长那里应该还有着相关的情报——想来后世三城得以发展如此迅速，也是吉恩男爵果断地从商会那里要来了魔晶的情报，并且成功开采。 处理的好的话，西利基今后将拥有这一极其重要的资源，而随之便能衍生出一系列魔晶相关的产业，甚至能够吸引法师的前来—— 不过这都是后话。 他稍稍提了提马缰，胯下的马儿立刻停了下来。不远处，一道身影站在一座搭起的小台子上，正朝着这边招手。 那位正是塞西莉亚·罗曼努克。 在昨天分离之时，塞西莉亚邀请西里尔到农田一趟，说是最近农田出了些他们无法解决的问题，因此西里尔才拉上吉恩男爵做打手。 “罗曼努克小姐。”西里尔走上前，后者从台子上小心翼翼地跳下来，胸口沉甸甸地一晃。 她卷起的裤腿与袖口让白皙的小腿和小臂都露在外面，肌肤上沾染了不少的草汁。 “直接喊我名字就行了，领主大人。”她恭敬地道，看向后方的吉恩男爵之时露出烦恼的神色，“还有这位前领……不，男爵先生？” “吉恩·奥康纳，喊我奥康纳就行了”吉恩摇了摇头。 “那，奥康纳先生。” 西里尔和阿茨克同时诧异地望了后者一眼，而后者脸上无比的平静。 此时的他似乎真的完全不在意什么领地，就连公爵封给他的“男爵”之称也可以抛弃。 他已经完全将赌注压在了西里尔的身上。 西里尔收回目光，望向塞西莉亚身后不远处的农田。 埃勒金河，呈南北走向，源头在黑森林更北方的群山之中，流经阿玛西尔的东北部，最后汇入阿玛西尔的其余河流中，流向阿德莱海。 这条河流为西利基等地的农业提供了水源，水流常年稳定，在雨季之时进入汛期。 而农田，离埃勒金河并不远。 他放眼望去，便能看到在其中劳作的农夫。那片田地里还能看到不少长草——这是此前干扰西利基区域农业的罪魁祸首。 “还有长草会干扰你们的种植么？”西里尔问道。 “没有了，作物都可以正常生长，而且成长的速度比之前要更快，我估计甚至不用到七月，六月就可以迎来第一批成熟的作物。” 塞西莉亚的笑容明艳，她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领主大人说的是真的，自然元素……啊不，是土地确实恢复了正常。” 但她随即话音一转：“不过也正是因此，我们发现了另外的一些……东西？我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只能请领主大人来看看。” “是什么？” “是一个大洞，具体地，跟我来吧。” 她提着裤腿，向农田中走去。西里尔注意到，有一块田地里的长草依然很茂盛，但是却没有农夫在那里清理，似乎有意地将其隔离开一般。 “就是这里了。”塞西莉亚径直向着那块被隔离开的区域走去，站在那长草的边缘，很是忌惮的样子。 “这里有什么不同么？”阿茨克看了几眼，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领主大人形容，但是，嗯，我能够感知到，这一片土地非常的危险，而且它的面积好像还在扩大。” “扩大？”西里尔反问道。 “具体的，哎，我说不清。”塞西莉亚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西里尔说着，闭上了眼。 听风术，发动。 田地间的风一下子变得无比的活跃，它们掠过农夫的发丝，争相地向着这一块草地靠近着，但是刚到草地的上空，就变得无比的迟缓—— 像是受到了什么外物的干扰似的。 “嗯？”西里尔疑惑的睁眼，看向几人疑惑的眼神，摆了摆手。 “看来得我们亲自进去看一看才行。” 第12章 打不开的石板 “领主大人，能够来的城防军已经都到场了。” 罗德·谢尔盖带着城防军在西里尔面前列队。西里尔审视着列队在长草中的士兵们，来的人并不算多，一共五十人不到，但却是西利基如今部队里最精锐的一批。 这批士兵中，四分之三是由阿茨克训练的。他们接受的是索尔科南正统拉罗谢尔制式轻步兵军团训练，配备为剑、盾与轻甲。 这样的军团有着极强的应变能力，可以根据对手，选择随身的装备，例如短弩、或是针对骑兵用的装备。同时轻甲让他们可以有着较好的行军能力，在法师的加持下甚至可以高速行军。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身装备花的钱少，在吉恩将西利基的储蓄与小金库里绝大部分资金用于食物供给之后，这是他唯一能够支付得起的军备。 而剩下四分之一则可以算得上是西里尔的老朋友了——那十名自阿玛西尔中部、跟随吉恩·奥康纳来到东北部的戟兵，已经和西里尔在魔法平原中有过初步的合作。 不得不说阿玛西尔戟兵的战斗力确实值得一吹，装备精良，而且纪律性也要胜过一边的同僚们，光是站姿体现出的精气神就不一样。 而这些老朋友们也已经自发地向剩余的士兵们宣传过他们年轻的新领主，将其在魔法平原里的表现吹的神乎其神，让这些士兵们心神向往。因此他们对站在吉恩之前领袖位置的西里尔没有任何抵触的情绪。 “好了，各位，在西利基百废待兴之际让你们来这里，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任务。” 西里尔清了清嗓子，有手下可以差遣了，也不用随便孤身犯险。 “我需要你们搜索面前这一块田地，发现任何异常，立刻上报。” 士兵们领命，立刻散开，进入了长草覆盖的田地之中。 西里尔抱着双臂，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结果。 面前这一块区域确实存在异常，而异常之处在于元素甚至无法进入其中，就算勉强进入，也很快就会消散。 从原理上来说，这比较类似于“禁魔”。 他侧过身看向身边的塞西莉亚·罗曼努克，她已经几番走漏了嘴，提到了“自然元素”这一词语。虽然此前西里尔都装作不在意，但这一点却非常关键。 她也是通过自然元素的异常，才感知到这一块区域的独特。 “塞西莉亚，有一个问题我比较想了解。”他开口说道，将皱着眉盯着前方草地发呆的塞西莉亚唤醒。后者愣了一下，连忙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确保清醒。 而西里尔继续问道：“据我所知，罗曼努克家族在农业方面并没有过多涉猎，为什么你会了解这些种植相关的知识？那些农夫们都很信任你，我看得出。” 走入农田之时，西里尔便看到那些农夫向着塞西莉亚挥手，而塞西莉亚一一回礼，丝毫没有大家族出来的架子。 “这……”塞西莉亚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其实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我的舅舅，比较不务正业，他曾经到半身人那里取经，学到了一些技巧……” “半身人？”西里尔立刻响起那名在索尔科南见到过的半身人法师，希维尔·福克斯。半身人热爱生活，最有代表性的表现便是他们热爱种植。 如果在秋天造访半身人的家园，你可以看到大片的麦浪，摇晃在风中，那是一片金色的海洋。 “所以你从你的舅舅那里学到了相关的知识？” “嗯……”塞西莉亚低下头，她不好意思说自己的母亲原先打算把自己培养成一名教师，结果自己不务正业，跟着舅舅去学了一堆种地的本事。 “包括自然元素？” “嗯……啊啊啊啊？” 她一下子抬起头，嘴张的大大的，几乎能塞下一个拳头。西里尔对她夸张的表情效果也已见怪不怪了，此时只是微笑道，“你已经自己说出来过几次了。” 他看着塞西莉亚的表情反复变换着，一会儿犹豫一会儿纠结的，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点头道：“是，我对自然元素有一定的感知能力，因此才想着带妹妹们到阿玛西尔来，原先我想成为一名德鲁伊，听说他们都擅长感知自然……” “德鲁伊？”西里尔想到自己见过的德鲁伊，个个歪瓜裂枣，塞西莉亚跑进去，简直就是鲜花跑入粪堆，连忙摆手， “算了算了，这不适合你，而且现在你是我西利基的农业大臣了……你也不用想着让德鲁伊来庇护你们，还是那句话，现在你是西利基的住民，我自然会庇护你们的安危。” 他话音未落，却听身后的草地里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接着有人高声叫道：“大人，找到了，这里有一块石板！” “石板？” 西里尔瞬间精神了，一招手，带着身边几人靠上前。 长草地此时被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出来的区域中，连土壤都被挖开了一块。罗德站在场地的中央，向西里尔挥手示意。 西里尔走上前，便看到一块银色的石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能打开么？” “打不开，像是完全契合在这里的。”罗德摇头，“也没有找到有类似钥匙孔之类的东西。” 西里尔蹲下身，石板上一道道纹路深刻于其中，每一道都有着食指粗。它们交错着，组成一个一个回路，看着像是地图，但又没有哪里的地形与石板上的图案相符合。 身边的艾莉娜忍不住皱起眉头——对这种嵌在地面上的石板她可没有好感，一不小心就会联想到龙尸地宫的入口。 西里尔用手敲了一敲，厚重的石板没有回音，再用剑柄磕了两下，依然没有反应。 “要不要我来劈一斧头？”一边的吉恩跃跃欲试，却看到半精灵少年做了一个“散开”的手势，接着将一只手搭在了石板上。 紧接着，青色的光自石板上亮起，风元素池中的魔力运转，那些魔力自西里尔体内汹涌而出。却见青光流转，像是流动的液体，刹那间便填充进了那食指宽的纹路中。 “有效果！” 艾莉娜出声道，但西里尔却一皱眉，却见方才还急速流动的魔力突然停滞，接着在一阵“噼噼啪啪”的类似爆炸的声音中，方才填充进的青光迅速倒退，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他抽回手，摇了摇头。 刚刚消耗掉的魔力并没有回到体内，完全地消散在了石板之上。 “这玩意儿……真够邪门的。”吉恩吸了一口气，他是那种纯纯的战士，根本看不懂法术相关的东西。 “艾莉娜，你来试一下。” “啊？”艾莉娜愣了下，西里尔已经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了石板之上，接着几乎贴在她的耳边念道：“冰和火，都试一次。” 少女涨红了脸，微微哆嗦着，闭上眼睛集中注意，运转体内的魔力，眨眼间红光流转于石板之上，如同此前的青光一般，迅速填充着纹路。 但由于艾莉娜的魔力远不如西里尔，那些魔力甚至还没有攒够一半的路线图，那阵噼噼啪啪的爆炸声又响起，进度一下子重又清零。 “这……”艾莉娜睁开眼，侧过头，看到年轻的领主那俊美的侧脸贴的离她极近，而后者的手还抓着她的手腕没有松开，让她不清楚该不该再来一次。 她还在犹豫间，却感觉手被松开了，接着西里尔深吸一口气：“不用了，我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艾莉娜跟着西里尔站起身，只见西里尔径直走向吉恩：“吉恩，我想知道西利基的仓库里，有没有魔晶？” “魔晶？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吉恩摇头道，“唯一有可能有魔晶的，只有波伊尔商会，但那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他稍稍顿了一顿，那张粗犷的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不过如果你有足够多的金特里，我有门路可以给你搞来几块。” “那样太慢了。”西里尔叹一口气，“看来刚见过马克先生，又得回头去找他一次了。” 波伊尔商会中，马克·波伊尔会长正小心翼翼扶着被骚乱弄倒在地、居然幸存的名贵瓷器，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手一抖，刚刚扶起的大花瓶又倒在了地上。 这次花瓶没能再次幸存，歪斜在地，摔了个粉碎。 “啊！”马克会长惨嚎一身，痛心疾首地在本子上记下了多一笔损失：“30金特里。” 这一天波伊尔商会，光装饰物与建筑的损失就已经到达了两百多金特里，更何况还有一众佣兵的医药费——这过去的一年波伊尔商会已经亏损严重了，此次更是雪上加霜。 你说我瞎动什么歪脑筋，好好地干嘛要去招惹那个新领主呢？ 此时的波伊尔会长只想把那群商议计划的干事叫过来痛骂一顿，索尔科南派来的新领主岂是简单之辈？这里面水深得很，哪有那么容易把握得住？ 他越想越气，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摸着面前断裂的名贵会议桌，肥硕的肚子都一抖一抖的。然而下一秒，那破碎的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商会的成员快步跑进会议室里，哀嚎道： “会长，会长，他又回来了！” “他？谁回来了？” “那个新领主，西里尔·亚德里恩！他带了一堆城防军，将商会门都堵住了！” 波伊尔会长惊得一下子站起身，结果因为身形问题，重又跌回了沙发中。他挣扎着扑腾了两下，最后气喘吁吁地爬起来，一挥手道：“快，快！” “快干嘛？喊人把他打出去吗？” “打个屁！快去迎接！不，我亲自去！” 波伊尔商会的门口，西里尔骑在马上，打着哈欠。吉恩男爵和阿茨克都被他压榨着去制订训练计划了，说什么也得把阿玛西尔戟兵给复刻在西利基。 这么好用的兵种，不学才是浪费。 而他在门口等了没多久，就听到商会的大门内传来一阵咕噜隆冬的声音，接着肥肥胖胖的马克·波伊尔像颗球一样滚了出来，一脸诚惶诚恐，就差跪在他面前了： “领主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客套话就不用了，波伊尔会长。”西里尔跃下马背，负手背后，自顾自走入商会，而波伊尔会长落后他半个身位，小心翼翼地跟着。 “不知道领主大人这次来，是缺钱还是……” “缺。” 波伊尔心中一喜，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事情，他继续道：“缺钱的话，我这可以先借调一些资金给领主大人……” 然而少年却轻轻摆手：“也不缺。” 波伊尔会长差点把牙咬碎了，只能跟着少年走入会议室，看着他往自己专座的软座沙发上一坐，接着双手在身前一合，脸上还挂着“假惺惺”的微笑： “波伊尔会长，那么拘谨干嘛？坐吧。” 西里尔看着波伊尔会长慌兮兮地坐下，慢条斯理道：“我清楚得很，你们也就是利欲熏心，以为赶跑了我，可以轻易将西利基划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可惜你们看的太浅，就算能赶跑我，你以为你就是奥康纳的对手？” 波伊尔会长当然不是奥康纳的对手，毕竟游戏历史上就是如此——更何况奥康纳手握城防军，自身实力又是这一块的顶尖，光碾都可以把商会碾过去了。 他看着波伊尔连连点头，脸上的肥肉晃得像是斗牛犬两颊垂下的肉，心道这会长倒还算识相，不是死心眼，也不会跟他玩什么“接腿”的游戏。 “再说，如果让你们自己来，你们花个几十年，也顶多将西利基、耶夫温德和索米内部的市场坐稳，没有有冲击力的新货品，你们连打进阿玛西尔中部都没可能，更不可能走出阿玛西尔了。” “而有我在，你们才有机会走得更远。” 年轻的领主用手指轻轻叩击着那歪斜倒下的长桌桌面，一下一下地，他看着波伊尔会长那陷入沉思的神情，微笑道： “不过在所谓的霸业宏图开展之前，有一个忙，需要会长帮一下。” 他说着，忽然压近身形，几乎凑到了波伊尔会长的面前，冷声道： “我想知道，贵商会几年前发家的魔晶，从何而来？” 第13章 迭迭萝镇和阿特瑟斯湖 “阿特勒……瑟额斯湖？” 西里尔别扭地念着这个词语，在原先顺畅的读音中，有一个连续的小舌颤音，与通用语和精灵语的读法都不相同。 “这是这个湖过去的读音，现在人们一般喊它阿特湖。” 马克·波伊尔坐在马背上，他的身形虽然肥胖，不过还没到当初北塔商会的少爷泽尔德那种程度，让这匹马还算能正常的行走。 他有些提心吊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周围了一圈的戟兵，还有后方几十名城防军，心中对这名年轻领主的手段又多了几丝畏惧。 在从他嘴里问到魔晶出产的地址之后，西里尔甚至没有问他为什么后续没有魔晶，而是直接招呼上城防军，向着阿特湖的方向进发。 再加上上午时对方雷厉风行的举动——别人好歹是谈判破裂了才开始攻坚，而年轻的领主连话都不说，直接破门而入。 偏偏还真的把他们给暴打了一通。 霸气外露。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索尔科南来的年轻人似乎并非来这里早早享受摸鱼混吃等死生活的，而是真的会有所作为…… 比如一统阿玛西尔，虎踞丛林远征奥圣艾玛？ 那现在自己表现好一点，不就搭上了一辆顺风车么？ 波伊尔甩了甩下垂的两块腮帮子，吸溜两下口水，结果屁股上就被人蹬了一脚： “领主大人问你话呢，在那做什么梦？” 他立刻回过神来，却见旁边的领主手中举着一张地图，正和一边的卫兵小声交谈着，而后转向他道： “他们说阿特湖被叫做禁湖？” “额，啊，是，现在是叫禁湖，被称为阿玛西尔十大禁地之一。不过这也是近几年才冒出来的称呼，原先还是被好端端叫做阿特湖的。”波伊尔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继续道，“因为前几年阿特湖附近魔物数量突然开始激增，据说还有亚龙盘踞于湖中，所以……” “那是你先找到魔晶，还是它先变为禁湖？” “差不多时间，都是在七年前，不过我去的时候，那里魔物已经很多了。” “七年前，也就是1433年，那年叫什么来着？” “大人，那年是复苏之年。” “你在哪找到的魔晶？” “在湖远处一个洞穴里，但洞穴不大，就那么几十块，我没敢再往前走，” “哦……” 西里尔应了一声，不再开口。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那所谓的阿特湖还有魔晶存在，而且储量绝对不少。魔晶当中蕴藏有纯净的魔力，这是阿特湖附近魔物数量激增的主要原因。 不过有趣的是，魔晶这类资源往往是矿物的伴生物。他起先还以为波伊尔商会是在山里找到的，结果却是在湖边的洞穴里—— 所以，这是有人储存在那里的魔晶？ —————— 阿特瑟斯湖，由埃勒金河流量最大的一条支流，迭迭萝河汇成，位于西利基的东南部，距离森林并不太远不过并不是埃勒金丛林，而是柯罗丛林。 离湖最近的是与河同名的迭迭萝镇，几年前还是一个大镇，以种植萝卜出名。但由于阿特湖的异变，人口锐减，此时镇上只剩下不足十户。 城防军里，就恰恰有来自迭迭萝镇的士兵，一名名叫瓦尔克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在城防军中属于特别上进，训练特别认真的类型。 虽然体格比之其他人稍显瘦弱，但这也让他更加灵活，剑术在这一批人里也是最出众的，因此得以成为十人小队的小队长。 在瓦尔克的安排下，众人得以入住离开的镇民剩下的房屋之中。小镇上还剩下一对老夫妻经营的小破酒馆，可以为他们供给伙食。 “你们是……西利基来的？” 老人身板还很硬朗，目光锐利，健步如飞地穿梭在几张木桌旁，据瓦尔克说，在他小时候，还是中年的老人是镇上的第一剑士，身手出众，出剑又快又狠，曾经单挑过森林中闯出来的熊怪。 恐怕现在的城防军都没几人是他的对手。 “是从西利基来的，老先生。”罗德对老人充满了敬意，微微欠身道。 “哦……”老人点头，审视着罗德，缓缓道，“是打算去阿特瑟斯湖吗？那地方可不太平。” 他说这个词时念得极其顺畅，连环的小舌颤音听着居然有些赏心悦目。 “是打算去阿特湖。”罗德继续回答着。 西里尔在一旁听着二人的闲聊，如果放在游戏里，这个老人应该便是任务相关的NPC了，对方的话语和身份都体现了这一点。 “老先生，我听说阿特湖大量魔物聚集，那不是很危险么？为什么你们还留在这里？” 西里尔找了个机会，把话茬接过。老人转而看向他——西里尔戴着兜帽，遮盖着他的那对长耳朵和脸。但此时他微仰着头，老人居高临下，还是将他的外貌看的清清楚楚。 “精灵？” 他似乎听到老人小声嘟囔了一句，紧接着脸上立刻挂上了无奈的笑： “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吗，大家根扎在这里，不是想走就能走的。”他摇着头道，“所幸那些怪物也没有来骚扰过我们，它们一直待在湖边，从来不远离。” 西里尔眯起眼，他观察着老人一身粗布的衣服，手随时垂在身侧，站立时膝盖稍稍有些弯曲——并非受过伤那种不自然的站立，而是一种随时都可以发力的姿势。 他又随口闲聊了几句，而后找了个理由离开饭桌，紧接着就把那名迭迭萝镇出身的士兵喊了过来。 “领主大人。” 瓦尔克连叉子都没放下，就紧张地跟着西里尔走到阴暗的角落，兴奋地搓着手，“愿意为您效劳。” “关于这个老人，你知道的多么？” “您是说波顿？” “波顿？” “波顿·霍索恩，他的名字。”瓦尔克快速道，“大概我刚出生，嗯，二十三年前，他来到了迭迭萝镇。” “二十三年前？那他的妻子呢？”西里尔指的是一直在后厨忙活的老人的妻子。 “好像是二十年前到的。” “所以他们都是外来者？” “没错。” “行了。”西里尔拍了拍瓦尔克的肩，“我问的话，不要去和别人说，就当没和你聊过……等到时候扩军的时候，表现好一点。” “是，明白，领主大人！” 瓦尔克激动地连连点头，而后返回自己的座位上，捧起大碗大口扒拉着碗里的萝卜沙拉。 据说那道沙拉叫做“群英荟萃”，味道还蛮不错的。 而西里尔没有再回到酒馆，他回到住所，牵上马，在夜色之中悄无声息的出镇，接着孤身一人，向着阿特湖的方向行去。 马儿奔行在迭迭萝河旁，无月的夜里周围都黑漆漆的一片，只能听到淙淙的水声。有黑暗视野的支撑，西里尔在夜晚如鱼得水。 他一路观察着周围，大片废弃的田地中杂草丛生，这里似乎并不在之前紊乱的自然元素干扰的范围之内，因此没有出现夸张的长草。不远处是大片的树林，叶片在风中的摩挲声与诡异生物行走于树林中的响动声混在一起，涌入西里尔的耳中。 他在思考。 原先以为寻找魔晶是一件很单纯的事情，顶多要解决一些棘手的魔物。 但由于那位名叫波顿·霍索恩的老人的存在，这件事情开始变得复杂了。 老人并非迭迭萝镇的原住民，按瓦尔克所言，他是一名外来者，他的妻子也是。 在阿特湖成为禁地之后，迭迭萝镇的镇民大量流失，可他却依然坚持留在镇上，经营自己开的小酒馆——这一点已经足够奇怪了。 再加上他不凡的剑术，而且按照瓦尔克的描述，其剑术“又快又狠”…… 很显然，他们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这阿特湖——或者说，为了阿特湖中藏着的魔晶。 霍索恩，难道是奥圣艾玛的姓氏？ 西里尔在脑中翻阅着奥圣艾玛的贵族姓氏，不过一无所获，除非是将官的姓氏，或是实力特别强劲的高手，不然隔了那么多年，他也没法记住。 但无论如何，这都说明阿特湖里的魔晶，并不简单。 西里尔忽然一提马缰，胯下的马儿迅速停下了向前的步伐。他将其拴在一旁废弃的篱笆上，抽出长剑，向着前方看去。 前方的路面不再像此前的那样平整，而是无比的泥泞。其中有着数道匍匐而过的痕迹，或粗或细，小的大概半人宽，而大的，则有两人多宽。 直径一米的爬行类魔物，是蛇还是？ 他弯下腰，细细观察泥地里的痕迹，很快找到了一个个巴掌一样的“脚印”。 “是蜥蜴？” 脑海中一瞬间跃出了数种蜥蜴类魔物，蜥蜴是一种非常有“地域特色”的魔物，它们往往只会待在自己对应属性的环境中，所以会有火焰蜥蜴寒冰蜥蜴雷霆蜥蜴岩石蜥蜴各种各样的变种。 而这类蜥蜴都擅长法术攻击，其身上的材料也是用于炼制药水，或是制作防具与武器用的极品，能够在未附魔的情况下为武器带上一定的元素之力。 不过很显然，这里的蜥蜴不会是那一类环境变种法术蜥蜴。 因为魔晶代表着的是未带有元素的、纯净的魔力。按巫师的说法，这类魔力是构成世界的基础，它们组成一个大环，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其中——不过这对于西里尔而言太复杂，而且并没有验证。 而无属性的魔力，就不会吸引本身自带属性的蜥蜴。 “直径可达一米或者更多，这个体格应该算是巨蜥，巨蜥的话……石化蜥蜴？” 西里尔脑中刚跃出这个名字，忽然听到一阵嘶哑的吐舌声在自己的左侧响起。他想都没想，左手向上一格，盾牌已经被他抓在手中。 却听“咚”地一声闷响，似乎有一团石头被从那个方向扔出，被他的盾牌挡到了一边。 流转的风将敌人的情报送至了西里尔的耳中，他迅速地确定身周并没有多的敌人在，只有左侧那一头。没有任何犹豫，西里尔身形一沉，已经是冲锋的起手。 但迅疾的破空之声接连响起，他立刻将盾牌挡在身前，又是“咚咚咚”的连响，那股巨大的劲力震的西里尔连连后退，而砸落到盾牌上的事物被盾牌挡开，散落在周围。 “攻击频率这么快？” 西里尔心中一惊，动作没有停顿，在将冲击的力道尽数卸去之后，冲锋再次发动，踩着软硬交错的泥地向着前方飞扑而去。 他将盾牌顶在前方，目光穿破黑暗，将来袭者看的清清楚楚—— 那是一头巨大的蜥蜴，粗略一看直径超过一米。一对黄色的巨眼死死地盯着他。鲜红的大嘴咧开着，尖厉的獠牙下是不蹲翻滚着的长舌，其中有什么东西不断翻滚着，逐渐凝聚着实体——那就是它刚才用来攻击西里尔的东西。 此时它的上半身高高昂起，让它的高度达到了一米多。颈后一圈似是蒲扇的薄膜张开着，其上满是倒刺，让它的体型看起来更加庞大，更加充满威慑力。 “石化蜥蜴！” 西里尔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对手的身份了，他心中微微一沉，直接顶着盾牌拍向了那头蜥蜴的面部。他挥盾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呼在了那锋锐的獠牙之上。 以盾牌的威力当然无法对獠牙造成伤害，但是随着这一挥，青色的光在碰撞之际涌入蜥蜴的口中，将那团正在翻滚凝实的物体一下子打散。 盾击效果，晕眩！ 蜥蜴明显错愕了一下，但立刻做出了应对。它的身形忽然又拔高了一分，有力的后腿将身形撑起，接着挥舞着两只前爪向着西里尔扑咬而来。 可西里尔以盾牌起手的目的本就是阻止那团东西的形成，他巴不得石化蜥蜴以这样的姿态向他发动攻击。十字鹫骑士之盾随手挥动间，便将蜥蜴的两爪拨开。而下一秒，长剑自暗影中浮现而出，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绕开它鳞甲覆盖的区域，直接捅入那发白的肚子之中。 风元素池中魔力奔涌而出，自长剑中灌入石化蜥蜴的腹部，在其中化为数十道风刃来回切割，仅仅几秒钟的功夫，石化蜥蜴就彻底失去了生机。 第14章 灵骑士姆拉克 西里尔盯着那双黄色的巨眼，直到其中的光泽彻底消散，这才将长剑抽出。 这具并不算轻的身躯轰然坠地，溅起了大片的泥浆，沾在他的衣裤上。他抹也不抹一下，径直回身走到冲锋发起之前的位置。 那原先一片软烂的泥地，居然变成了硬邦邦的石地——这就是石化蜥蜴喷吐出的东西，拥有将物体化为石头的能力。 如果不是自己机敏地判断出无属性魔力最有可能吸引的蜥蜴是石化巨蜥，直接选择用盾牌去抵御，恐怕现在半边身体都是石头，动弹不得，至少得在野外站个三天才能恢复。 不过恢复期间会不会被别的魔物分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西里尔抬起自己的“十字鹫骑士之盾”，这块从北地跟自己到现在的盾牌，表面上结了几块石化的斑点。这块原本就来自亡灵的盾牌已经饱经风霜，恐怕再经历几次高强度的战斗就要报废了。 他走回巨蜥的尸体旁，几下将其剖开，剥下巨蜥颈侧的薄膜与能够生成石化物质的腺体，将其扔进空间手环中。虽然巨蜥的外皮亦是不错的材质，但他此时无暇去处理，只能将其扔到一边的路边。 他看向远方，泥泞的路面延续了很长一段，淙淙的水声在前方不远处终止，想来那里就是迭迭萝河汇入阿特湖的地方。 石化巨蜥是群居的生物，泥潭中爬行的痕迹也足以证明它们的数量并不会只有一头两头。它们个体战斗力便不弱，石化能力更是让其余的魔物对其敬而远之，如果往最坏的方向打算，可能占据魔晶的，正是一窝的石化巨蜥…… 如果真是如此，那想要用城防军的力量进行推进，就十分困难了。 西里尔沉思片刻，最终选择摸出那本“英灵之书”，翻开第一页，黑暗之中，书页上那名灵骑士依然在优雅地抡着大剑起舞。 他将手置于书页之上，体内魔力流入书中，书页顷刻间哗啦啦地震颤着，转瞬间，一道灵体自书页之中飞跃而出，在空中凝聚为实体。 那身英武的铠甲在夜色中散发着浅浅的银光，随着他的躬身，三角尖顶的头盔向下微垂，向着西里尔行礼： “军团长，灵骑士姆拉克，愿意为您效劳。” 西里尔竖起长剑，还以一礼，低声道：“随我前行。” “是，军团长！” 姆拉克朗声回答，手中大剑浮现，接着大踏步向前直冲而去。 泥浆随着他的前冲飞溅着，西里尔紧随其后。他们这毫不掩饰的动静撕破了夜色的宁静，一瞬间前方响起数道在泥浆之中快速移动的爬行声。西里尔分辨出那是巨蜥的尾巴拖行的声音，而同时响起的还有“嗬嘞嘞”的液体翻滚之声。 他立刻将盾牌顶起在身前，防止那些石化物质沾到自己。而黑暗对身为灵体的姆拉克没有任何的影响，他已经锁定了离他最近的一头石化巨蜥，脚下亮起幽蓝的光泽，速度骤然提升，刹那间便已经压到了那头巨蜥的面前。 西里尔甚至没看清灵骑士的出手，那头同样有将近一米半体长的巨蜥已经被大剑挑起，那锋锐的剑锋将其发白的腹部挑破，一团内脏便随之坠落，散落在泥地之中。 而其余的巨蜥也立刻将目标锁定在了姆拉克的身上，那些蓄积完毕的石化物质纷纷喷吐向姆拉克，可姆拉克的实体只是微微闪烁，便已切换成了虚无的灵体，任那些物质自他的体内穿过，坠落在地。 他似乎根本没有灵体与实体切换的间隙，转眼间又恢复了实体，拖行着大剑，如同野马一般狂奔向下一头巨蜥，接着又是熟悉的大剑挑起，开膛破肚。 西里尔不禁咋舌：这战斗力，魔法平原里的灵骑士相比之下简直不堪一击！ 也多亏魔法平原本身就处于崩解的状态，魔力流失严重，将等级下压到了和他一个水准，如果真让他那批人和这种战斗力的灵骑士硬碰硬，估计分分钟就被干碎了。 当然西里尔也不会愣着，灵骑士的主要任务便是吸引巨蜥们第一轮的石化火力。他一步踏入阴影之中，再浮现之时已经在一头迈着四足向前压进的巨蜥身前，长剑刁钻地自巨蜥的咽喉一路破开到腹部。接着他看也不看那头被他开膛的巨蜥，冲锋锁定下一头巨蜥，衔接的却是和灵骑士如出一辙的大剑的上挑，将那头巨蜥高高掀起。 单纯从杀戮的效率上而言，西里尔甚至比姆拉克还要更胜一筹。 这一人一灵体就像不会疲倦的杀戮机器一般向前推进着，西里尔甚至放弃了处理石化巨蜥的材料，与姆拉克埋头向前推进着。 他们如同吹着号角冲进敌人城堡中的入侵者，在这样的刺激下，石化巨蜥一波接一波地涌出，西里尔起先还能维持魔力的加持，但在意识到石化巨蜥的数量远超过他所想之后，便立刻停止了无谓的魔力消耗，更加激进地单纯靠剑术去击杀巨蜥。 在敌人数量激增的情况下，就算是姆拉克这么大一个目标物顶在前方，石化巨蜥依然有将目标放在西里尔身上的。他干脆舍弃了盾牌的守御，单纯靠着反应与判断去躲闪那些喷吐而出的石化物质。 好几次西里尔险而又险地自石化物质旁擦过，有一团甚至差点糊在他的脸上，被他一低头躲过。而闪躲过石化物质后，要面对的又是连环的扑咬。 西里尔只感觉自己的衣衫都被汗水浸湿，这份来自巨蜥群的压力丝毫不轻，某种程度而言甚至要胜过永恒之树下的龙尾。 而这份压力只会让他更加专注，属于亡灵的那一份绝对冷静也已开启，动作变得更加精炼。他的双目在黑暗之中，似乎有一团火焰在跃动着，这团火焰将多余的讯息燃烧而后过滤。 西里尔的眼中，巨蜥的动作与飞行的石化物质交错着，逐渐演化成一条一条的线，线与线交错着，在视网膜上最终凝聚成一个个粗重的“点”，这样的情况与在永恒之树下面对龙裔之时如出一辙！ 就是这一刻！ 西里尔果断抬手，长剑刹那间在空中交织出一片银色的剑网，虚实交加的剑光闪烁之后，他的身形瞬间出现在他面前的四头巨蜥之后。 “银光十字突！” 他的呼吸都几乎停滞，心跳快地吓人。在许久未曾消耗魔力之后，他的第一次剑技出手能够取得什么样的效果，西里尔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刚刚那一瞬他刺出的每一道真实的剑，都是落在那视网膜上的“点”上！ 也就是巨蜥们的咽喉！ “噗嗤！” 西里尔的呼吸随着身后突然的声响而恢复，他回过头，看到四头巨蜥同时栽倒在地，喉间的血喷射如柱。 但他的心里却掀起了波澜，他终于明白这种古怪的“能力”来源于何处了—— 这种看破对方招式，进而寻求一击突破的能力，与梦里将他揍得不成人样的瑟坦里奥圆环骑士如出一辙！ 这是那些圆环骑士独有的能力！ 喜悦之情让西里尔忍不住咧开嘴角，如果这就能领悟如此好用又imba的能力，那他现在开始天天睡大觉，直到从梦里彻底掌握这门技术为止。 就连灵骑士也在这一瞬间停滞了动作，目光在西里尔身上落了片刻，便又重新抬起大剑，开始其无情的杀戮。 他们不知道推进了多久，当西里尔向前刺出长剑，却发现面前连一头巨蜥都不剩之时，他才意识到，这一窝的巨蜥，似乎都被他和姆拉克杀完了…… 灵骑士姆拉克的身形闪烁着，战斗对他的消耗并不小，也多亏没有过多的硬碰硬的碰撞，他才能坚持这么久。 西里尔注入的魔力已经不足以维持他的存在。姆拉克向着西里尔微微躬身，接着身形消散，归入英灵之书中。 西里尔翻开书页，第一页上的灵骑士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再也不像之前一样舞剑。 他回过头，看着身后那长长的泥地之上，巨蜥的尸体铺了一路，数量恐怕接近百头…… 他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魔力状态，再往前继续探索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但就这么回去，又显得有些亏——所谓钓吧老哥永不空军，他出门杀了那么多巨蜥，也不应该空手回去吧？ 他咬了咬牙，重新拔出收起的长剑，弯下腰，便开始迅速剖解巨蜥。 今天就算腰折在这里，也得把这些巨蜥都剖完！ —————————— 西里尔扶着腰回到迭迭萝镇之时，只感觉浑身酸痛。巨蜥的腺体与薄膜塞了大半空间手环，他也累的差点在马背上睡着。 他努力保持着清醒——那个叫做波顿·霍索恩的老人让他不得不继续警醒。 他干脆在镇外下马，将马拴在外头，遁入暗影界之中缓缓前进，果然在自己的住处附近，看到了搬出一张木桌和木椅，怡然饮酒的波顿·霍索恩。 这老人似乎一点掩饰“监视”自己的意思都没有，就如此光明正大地饮着他那靓靓的酒，然而就算如此，别人也无法对其做出指责…… 西里尔脑筋一转，最后找到了艾莉娜的住处，从窗户翻了进去。木床上少女蜷缩着，睡的正香，丝毫没有意识到西里尔这个不速之客。 他也没有和她挤一挤凑一张床的意思，在桌前一趴，凑活着睡下。 次日的清晨，西里尔是被一阵窗外的喧哗声吵醒的，他分辨了一下，声音是来自那位波顿·霍索恩。 “那个年轻人呢？他怎么不见了？”老人和城防军们交流着，满脸惊慌，“我想给你们送早饭，但进来一看，却找不到他……” “领主大人，领主大人去哪了？” “不会是被精灵给抓走了吧？” “你是白痴么？精灵怎么会来抓领主，没听他们说的么？领主来了，精灵都听话了！” 城防军们立刻慌乱了起来，罗德已经指挥他们分队准备去搜寻西里尔的下落。显得最慌乱的居然是马克·波伊尔，这位商会会长显然没想到自己刚刚要抱上的大腿就这么离奇失踪，急的直跺脚。 而就在众人焦急之时，却听一声“吱嘎”的轻响声响起，一座小屋的木门被推开。 西利基年轻的领主，让精灵都听话的半精灵少年，捂着腰，从领主侍卫艾莉娜小姐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看着士兵们的表情从惊慌到呆滞，到暧昧猥琐，最后默契地打着招呼： “散了散了，早上吃点什么？” “吃吃吃，就知道吃，不抓紧时间训练？” 一众人眨眼间散了精光，只剩下软倒在地的波伊尔会长，还有提着木框表情平静的波顿·霍索恩。 西里尔悄悄运转复苏之风，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他大步走上前，微笑着伸手自从老人手里接过木框：“多谢多谢，哎呀……迭迭萝镇的床有点硬啊，睡得不太舒服。老先生，我看大家都走了，不如你也跟着搬到西利基去吧？正好我们西利基最近准备大量引入人口，你在那里开一家酒馆，绝对比在这地方生意要好得多。” 老人皮笑肉不笑地呵呵着，任由少年提起木框。他勉强地客套了两句，转而快步回到了他的酒馆。 而西里尔提着木框回到艾莉娜所在的木屋，推门进去，正看到披散着头发，揉着眼睛坐起，上半身还摇摇晃晃的少女。 她鼻尖轻轻抽动着，似乎在嗅闻着香气，再睁开眼时，一块萝卜馅的馅饼正停在她的嘴前。 “领主大！”艾莉娜刚刚张嘴，馅饼便塞进了她的嘴里。西里尔眯眼笑着将盘子递到她的手上，而后迅速离开了艾莉娜的木屋。 那些巨蜥的尸体可还躺在泥地上，他只回收了腺体和薄膜，但那些尸体同样有着不俗的价值。 这些尸体，自然只能交给波伊尔商会长处理——在得知魔晶的位置之后，波伊尔会长也没有必要继续跟着他们冒险，迅速回西利基喊人来回收材料才是关键。 如果不出意外，不用多久，西利基就能出产一批石化巨蜥材质的装备了。 第15章 真的恐怖？ 城防军的士兵们正在解决着他们的早餐。 他们大多是二三十岁，没有年纪特别小的，也没有特别年长的，年龄最大的一位也不过三十五岁，正是可以吃苦耐劳，一周训练六天每天从早九点到晚九点再加训的年龄。 而这过去一年多的饥苦，让这群士兵们再吃苦这一点上更是卓越，此时随意坐在草地上，三五成群地瓜分着萝卜馅饼，一个个笑声赞叹声不断，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一般。 西里尔和艾莉娜已经吃完了自己的早饭，在士兵间溜达着。少女很是好奇，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士兵在目光触及自己之后便立刻移开，连声音都压低了一些，还有人发出起哄的声音，看着像是发情的猴子。 怪死了。 不过艾莉娜对此也不在意，她和西里尔小声交谈着。 “领主大人，为什么我们要先来找这什么魔晶，相比之下，应该有更多重要的事情需要我们去做才对吧？”她掰着手指头数道，“要帮塞西莉亚小姐开辟田地，要招人……啊，那两个佣兵团的，还有莱昂纳多先生，应该都可以收编到麾下吧？再加上城防的建设，还有要和三城沟通……” 她数着数着，十个手指头都掰完了，忽然发现身边安静的过分，侧过头去看，才发现半精灵少年盯着她掰完的手指头，目不斜视。 艾莉娜的脸不知为何一下子红了，她立刻甩了甩手，将手藏到身后去，小小声嗔怪道： “领主大人怎么不接话，是我说的有问题吗？” “啊，不是不是。”西里尔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虽然那里并不存在胡须，“我只是在想，艾莉娜是不是不满足于自己现在侍卫的位置，想要晋升为……总管？” “没有没有没有！”艾莉娜匆匆摇着手，“这些都是你说过的，我只是记下来了而已。” 西里尔也不逗她，继续说道：“事情虽然多，但也得一件一件做。塞西莉亚小姐发现的那块石板因为对你我的属性魔力有排斥，因此需要足量的无属性魔力才能打开，而只有魔晶才能提供那份魔力。” “西利基的地下并不像我们想的这么简单，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从地下钻出来的藤蔓上带着的尸体或许就足以证明一点。如果石板下的东西超出我们的预期，恐怕如今的农田都得换一个位置。” 西里尔解释着，就看着艾莉娜努力地点着头，像是要事无巨细通通记下，不由得伸手戳了戳她的腮帮：“你又不是法师，哪记得住那么多。” “但我爷爷说，我也有开启元素池的潜力的，这说明我也有机会成为法师，如果不是小时候……” 艾莉娜说着说着，突然低下了头，不再开口了。 西里尔愣了一下，才回想到少女并不美满的家世——英烈之后人孤独地踏上为先祖完成使命之路，这个年岁的贵族子弟本应还在学院里才对，更何况她对金钱还斤斤计较，似乎连金特里都没见过。 他想着该如何去缓解一下尴尬，正好罗德站起身走来，说道：“领主大人，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发。” “那就出发吧，早点收工，早点回西利基。”西里尔像是抱住了救星，连声道。 士兵们整队效率极高，转瞬间就列队完毕，随着西里尔手向前一挥，便离开了迭迭萝镇。 西里尔回过头看去，却见波顿·霍索恩似乎在收拾着酒馆门口的餐桌，但目光一直往镇口的他们身上飘。 他在打什么主意呢？是想看我们团灭在石化巨蜥的手下么？ 想到这儿，西里尔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 虽然混杂了步兵，但行军的速度丝毫不慢。他们清晨时出发，河边的雾气都未散去，朦朦胧胧的一片，结合阿特瑟斯湖的凶名，平添了一份幽寂的恐怖。 路上来自迭迭萝镇的士兵瓦尔克夸张地向同伴们讲着故事，让西里尔也忍不住凑过去听： “你们知道吗，老波顿说了，禁湖的魔物极其恐怖，它们成群结队，密密麻麻，每当汛期的时候就会涌入迭迭萝河，偶尔还会骚扰到镇子，让老波顿他们都不敢出门。第二天到外面一看，一地的萝卜全都变成了石头！” “那些魔物能把东西变成石头？那不是美杜莎吗？”有人叫了起来，“美杜莎可不是成群结队的，我清楚这一点！” “法师也有把人石化的法术，谁说一定是美杜莎……不过会石化的对手一定很难对付。” “而且他们肉搏能力也很强！据说体型极大，一顿能吃一匹马！” 西里尔听他们越说越离谱，心道原来这位老先生给自己埋得雷在这儿，动摇军心，然后当石化巨蜥一显身手真的石化了什么之后，定然能把城防军吓得溃不成军。 可惜的是…… 他看了眼逐渐变得泥泞的路面，正准备下达命令，却听瓦尔克说道： “领主大人，要么我们回去喊奥康纳男爵和讲师先生吧……” “哦？”西里尔微微眯眼，目光往瓦尔克身上一扫而过，让后者浑身打了个寒颤，连忙颤颤巍巍道： “啊，不是不信任您的意思，只是这种事儿大家心里都没个底……” “是啊，他们都说那玩意儿厉害的紧，我们要是……” 眼见城防军越来越慌乱，西里尔深知波顿·霍索恩的谋划确实奏效——未知之物在渲染之下便会成为不可名状的恐惧，更何况“禁湖”凶名赫赫，再让他们的恐惧发酵下去，这湖底估计都有可能冒出触手怪。 他轻轻一提马缰，马儿立刻停下了脚步。紧接着他跃下马背，扫视了一眼停下的士兵们，而后拔出了长剑。 “领主大人？”艾莉娜轻声道，但西里尔一言不发，只是转过身，径直步入前方泥地的迷雾之中。 “领主大人！”罗德大声道，却见少年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他急得咬了咬牙，回头瞪了一眼身后的士兵们：都是这群人未战先怯，让领主对此感到不满，只身犯险。 他手一挥，正准备指挥众人跟着进入泥地，却看到西里尔的身形重又浮现，只是步伐要慢了许多，长剑垂在身侧，剑上似乎挂着什么—— 西里尔在距离众人十余米处停下脚步，接着手上长剑发力，一团一米多长的黑影随着他的长剑向前甩出，重重砸落在众人面前，尘泥飞溅。 长剑在“沧”的一声中归鞘，他抱着双臂，悠然道： “你没有真正面对过，又怎知其是否真的恐怖，真的不可战胜？” “这是我给身为西利基城防军的你们，上的第一课。” 第16章 自省 空地之上，一片死寂。 士兵们盯着那躺在泥地上的魔物身躯，眼睛各个瞪得浑圆，良久之后，才传来一阵齐齐的唾沫咽下的声音。 “石化……巨蜥。”有识货的人已经分辨出了它的身份。 这显然是一头巨蜥的尸体，壮且长，黄色的巨眼比拳头还要大，深绿色的鳞片毫无疑问有着极强的防御力，而终结它性命的伤口在腹部——那是一道长长的剑创，留在那白色的软腹上，没有丝毫地扭曲。 它的脖子两侧被挖开，空了好大一块，连同脖子外的薄膜都被割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的路，我不希望听到有任何人被吓到，或是被震慑到。” 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的一刻，众人齐刷刷将视线转向他，而后者面无表情，就仿佛扔出来的不是一头凶名赫赫的石化巨蜥，而是一个玩偶。 “现在的你们，只不过是西利基的城防军。” “但在不久的将来，你们会是从阿玛西尔走出的最精锐的部队，你们要面对的是骷髅、丧尸、幽魂、吸血鬼、憎恶，是巫妖，是恐怖骑士。” “甚至是骨龙。” “如果你们会因为一些谣言而感到恐惧，那你们连面对那些东西的资格都没有。” 艾莉娜静静地看着西里尔，听着他字字掷地有声，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她是少数没有被那谣言吓到的几人之一，但这是建立在她对西里尔的信任之上—— 在场的，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个少年走来的一路，他走了漫长的一路，才来到故事的起点，而他的目光，却一直放在更远的地方。 她并不知道这种莫名的使命感来自于何处，但此时的她是他的侍卫，所要做的，只有在他需要的时候拔剑。 她跃下马背，将马儿拴在一边，接着走到了西里尔的面前。 而后跟上的是罗德·谢尔盖。其余的士兵们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现在，随我前进。” 西里尔转过身，重又踏入迷雾之中，行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泥泞的路面让身着轻铠的士兵们前进的并不轻松，但此刻没有人再去讲废话。瓦尔克低着头，一步一步踏实地前行着，余光扫向周围，看到那一具具半陷在泥地里的石化巨蜥的身体，气息不由得有些急促。 这没有发生任何战斗的一路对士兵们却有着别样的煎熬，迷雾的潮湿、泥地带来的沉重，那淙淙的流水声是让人狂躁的白噪音，让他们的目光扫过每一具巨蜥的尸体之时，都感到一阵内心的刺痛。 他们所宣扬的“谣言”，此刻正躺在他们的身周不远处，他们所畏惧的存在，早已被人手刃—— 他们居然在面对敌人之前就已经感到了胆怯，已经产生了求援的想法。 这样的自省在每一名士兵的心中扩大着——或许只有那些已经见识过西里尔实力的阿玛西尔戟兵能够保持着正常的心态。 他们都是吃苦吃过来的，攀上新领主，成为他所器重的第一批士兵是怎样的殊荣，他们自然更加敏感。而他们居然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险些让这位领主对他们失去希望—— 他们沉默地前进着，起初还有人默数巨蜥的尸体有多少具，但没过多久，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投入在自己落下的每一步中。 直到走在最前方的那个身影，停下了脚步。 日光驱散了雾气，那流水声已缓得听不清晰。瓦尔克回过头看去，却感觉那狰狞的一具具尸体只像是自馅饼里探出的死鱼头，虽然不好吃也不好看，但却滑稽的很。 这个念头自脑海中一产生，他脸上的笑容忽然控制不住了，但还没等他和同伴讲述他这个形容，就听“啪”地一声响起在他的脸上—— 年轻的领主的剑鞘轻轻拍在他的脸上，并没有用多少力，但却足以让他清醒。 “对敌之时，不能怀有恐惧，但同时切莫自傲。” 西里尔说着，缓缓抽回长剑：“回西利基后脱掉衣服，绕着城中心广场裸奔五十圈，喊‘我不怕蜥蜴’。” 瓦尔克涨红了脸，最后猛地站直，高声道：“是，领主大人！”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对西里尔的判决发笑，他们此时还沉浸在身后那满地尸体的震撼之中。甚至连西里尔留下一句“原地休息十五分钟”都没听清，直到罗德大声下令，才一个个如释重负地找一块干燥的地面，坐下休息。 而西里尔和艾莉娜，此时已经向着不远处的阿特湖缓缓走去。 “领主大人，这些石化巨蜥都是你昨晚……” “嗯，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就来探了一探，还好先来了一趟，如果让他们陷入这些东西的包围，恐怕少也得死七八个。” “怪不得您今天看起来气色那么差……”艾莉娜忍不住唏嘘道，随后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想到那时候我居然在呼呼大睡……领主大人，下次干这种事，必须要带上我！”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西里尔被少女那突如其来的果决给吓到了，连忙打了个哈哈，“说起来，你有没有觉得那些巨蜥的脑袋，看起来像是馅饼上探出的死鱼头？” “啊，您是说托奇城的特产？好像还真的有些像?G……” 二人嘴上说着，已经来到了湖边。 湖畔的路上绿草青青，依稀还能够看出草地间人工修建过的痕迹。湖畔的树木长得又高又大，树枝被厚重的叶片压得快要沉进水面。 在阿特湖成为禁湖之前，也是一片颇为出名的风景湖，事实上有精灵的存在，很少会有魔兽离开丛林，乱入到人类生活的领域之中。 此刻的近岸处水草丰茂，那些水草在微微摇晃着。艾莉娜好奇地向前靠去，还未蹲到湖边，便被西里尔一伸手拎着领子拽了回来。 而艾莉娜刚一后退，就看到一团巨大的黑影自水中跃出，又迅速地砸落回湖中，掀起一片水花。 “湖里的魔兽不少，不要靠近。”西里尔朝她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刚刚没有迅速出剑，不然午餐的小灶已经有着落了。 他将目光投向草地上，有一片明显的匍匐的痕迹，与泥泞的道路上巨蜥行过的地方如出一辙。 而痕迹的尽头，就是所谓巨蜥的巢穴。 第17章 发了 他们面前是一个直径约三米的洞口，里面黝黑一片，一路斜着向下而去。 石化巨蜥所独有的一种、带着类似深层的泥巴的臭味在面前的洞口显得尤其浓郁，低下身便能看到那常年由石化巨蜥出行、在洞口留下的深深的凹陷。 只是这副场景并没有吓到西里尔、艾莉娜，或是他下属的城防军们，因为无论是谁，只要一眼就能够看出，这个洞有着明显的人工修建的痕迹——最有说服力的便是那青色石砖铺成的阶梯，以及洞口边墙壁上留着的一个放灯的槽位。 “这……是人工开辟出来的洞穴吗？”艾莉娜不可置信地问着，“那那些魔晶，都是……” “嗯，估计都是洞穴的主人储存在这里的。”西里尔点头。 他蹲下身在洞穴的附近找了一会儿，便看到一块断成两截的石板，半插在土里，上面的痕迹都被磨干净了，依稀可以看出是一道细长的纹路。 “这和西利基农田里的那块石板好像。”艾莉娜将手指放在那纹路的开端处，魔力注入，却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是粗劣的仿制品，思路是一样的，不过这块石板的材质不行。”西里尔摇摇头，他已经尝试过魔力的注入，同样没有反馈。 “所以是有一位西利基的领主，为了打开西利基的那块石板，在这里修建了一个洞穴，用来存放魔晶？”艾莉娜嘟囔着，看着西里尔拔出长剑，青色的光短暂流转，片刻之后，一股强烈的风卷起，“哗”地涌进洞穴之中。 风涌入的呼呼之声不绝于耳，西里尔闭着眼睛，操控着那股风，让其一路向下，而后转为直行……这条道路居然无比的漫长，他估摸着这股风从规模上来讲已经不小，却也吹了足足四五分钟才触底，几乎要超出了他对风的掌控范围。 西里尔意念流转间，触底的风倒卷而起，迅猛之势远胜过涌入之时，那阵呼呼之声也变得轰轰作响，最后加速自洞口冲出，带着一股浓郁的腥臭味，“砰”地一声炸在城防军们的上头。 “呕！” 不少人当场就捏着鼻子弯下了腰，被这股沉积多年的臭味熏得不能自已。西里尔也没想到这股风能够如此迅猛，连忙开启复苏之风，让纯净的风流通了好一会儿，才得以缓过来。 但吐归吐，城防军们可算是长了见识——自己的领主大人居然还能够这样操控风！ 这不是那些尊贵的法师才会的东西吗？ 不过由此，新鲜的空气替换了洞穴内被石化巨蜥气息浸染的空气，虽然那股味道依然沉重，但至少让人能够正常进入其中。 “向下一公里，向前两公里，大约在湖面以下……不需要所有的人下去，艾莉娜、罗德跟我下去，再来个……瓦尔克，还有戟兵们。剩下的人原地待命，注意其他的魔物。”西里尔回忆着风经过的路线，做出了安排。 听风术随着那股风流转了一圈，已经确定下方没有其他的活物。那一晚西里尔确实把一窝的石化巨蜥屠了个满门。 此时他看一眼经验条，个人等级已经达到了五十五级，只是由于未转职的原因没法再往骑士上面增加职业点，因此盈余了两点职业点。 他第一个半弯着腰，走下洞穴。后方艾莉娜拔出长剑，剑上燃起熊熊的火光，为还在准备魔法灯的罗德和瓦尔克照亮了前路，而后方相继又亮起几盏魔法灯——这种便携的魔法灯极其方便，是许多人出门都会携带的。 十余人一路向下，洞穴内的温度比外界要低了几个档次，不过由于照明足够，因此感受不到多少的阴森。 脚下、头顶以及身周都铺着石板，这赫然是一条修建在地下的甬道。西里尔试图辨别这些石板的工艺，并不是阿玛西尔如今常用的、出产自矿山的白纹石制。 它们色调暗青，表面光滑，承重能力强，显然造价并不菲。从做工风格上来看，和西里尔进过的一个百年前的阿玛西尔地宫非常相似…… “这是一百年前的地道？”他喃喃道，转身向戟兵们问道：“你们知不知道，阿玛西尔一百年前的公爵是谁？是奥康纳家的么？” 戟兵们纷纷摇头，贵族的事情他们浑然不关心。这种突如其来的历史问题西里尔一时之间也找不到答案，只能等回西利基去问吉恩·奥康纳。 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慢，西里尔估算的下坡一公里，前行两公里也大体没有差错。甬道之中的氧气并不显得稀薄，估计是建造时有独特的手段。不过十分钟不到的时间，甬道已经走到了尽头。 面前是一道双开的石门，不过门是向里开着的。光线还未能照进前方的门内，西里尔的目光透过黑暗，看到一堆堆堆叠的事物，并不是魔晶的形状。 “做好准备。”他低声道，身后的戟兵们纷纷扬起了长戟，接着随着西里尔手向前一挥，纷纷涌入其中，而后将魔法灯高高举起。 明亮的银光闪耀着，逐渐充斥石门内的空间，当光线照亮每一个角落之时，他们纷纷愣住了—— “丹亚在上……” 饶是西里尔见多识广，他也不由得长出一口气，但他很快意识到其余人的突然沉寂与他的理由并不相同，便挪开目光，在房间内扫了一圈。 这是一间空旷的石室，在石室的西北角堆叠着大量的白骨，显然是石化巨蜥进食完剩下的，而在西南方，则是一摞一摞用树枝做成的石制巢穴，其中静静躺着数十个白色的、浑圆的蛋。 “石化巨蜥的……蛋？” 西里尔余光扫过，嘴角忍不住抽了一抽。驯养魔物自然是【辉耀之路】当中存在的系统，也有着相应的职业，但驯兽师的职业非常难以晋升，主要的问题在于没有足够的魔物蛋保证魔物的产量——那些驯养的魔物不像其余的网游中那样和驯兽师绑定，有什么宠物空间，死了还能复活，纯粹的死一头少一头。 许多人挖苦这一职业吃力不讨好，平民玩家想都别想，而大公会花费精力去培训驯兽师，大概游戏时间过了七八年才有了成果——那名驯兽师为这个公会驯养了一批“巡风马”，让其骑兵战力一瞬间成为全游戏顶尖。 至此，驯兽师的价值才被人所承认，但驯兽师的个人武力却一直为人诟病，毕竟成年的魔兽训不动，幼年的魔兽又有着成长期，指挥干架的时候魔兽还并非完全听话，不可能听你说“皮卡丘，快闪开”就立刻使用无敌的闪开，一不小心就歇菜了。 但如许数量的石化巨蜥的蛋，却让西里尔第一时间想到了将其驯养——如果能够拥有一只石化巨蜥组成的特别部队，那该多拉风？ 只是驯兽师的人选，他还得去思索从哪里绑一个NPC过来…… “可是……魔晶呢？”艾莉娜出声道。 西里尔立刻收起自己的心绪。 “魔晶，就在这里。” 他随手摘下一团魔法灯，驱使着其向着另外一边的墙壁靠去。那里原先已经被光照亮了，但看上去灰扑扑的，并没有什么特别。 可当那团魔法灯飘到那面墙壁边缘时，光线照在其上，魔法灯所拥有的的魔力与其产生了小小的共鸣。 随即，那团魔法灯贴着的地方，亮起了灼眼的青光！ “丹亚在上！”艾莉娜惊呼一声，不可思议地望向西里尔，“该不会，这一整面都是……”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向她轻轻点头： “没错，这一整面，都是由魔晶堆砌而成。” 他大踏步走上前，伸手在那面墙上轻轻拍了一拍，魔力流转于其中，自手掌所落之处遍布向整面墙壁，眨眼间，整面墙都亮起了青色的光，将石室照的一片锃亮！ 这是一整面由魔晶垒成的长十余米、高五六米，两层厚的墙壁！ 发了！ 看到几人不过是呆滞的表情，似乎只是震惊于用魔晶堆砌成墙这一手段，还没有认识到其价值，西里尔忍不住出声补刀道： “现在标准规格魔晶的价格，应该是……3.7金特里一块，并且有价无市，这一墙的魔晶，你们自己算一下——” 他话音还未落，就听“噗通”一声，回过头去看，罗德已经栽倒在地，而后接着跌倒的是素质极高的阿玛西尔戟兵。艾莉娜双腿打着颤，险些走出了“颤巍巍华尔兹”，最后一把抓住西里尔的手臂，漂亮的紫色眼睛里水光颤动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发了，他们发了！ ———————— 西利基的人们还在奇怪着，波伊尔商会的马车怎么一早上连着跑出去了六辆，而且是空车出去——过去的一整年里，波伊尔商会的马车出行的次数屈指可数，那些马儿都饿得只剩皮包骨头，连车都拉不动了。 不过更让他们感到好奇的是“新领主”，听说这位新领主还没在他的子民们面前宣布其上任，便先替旧领主——那位来自阿玛西尔中部的奥康纳家四公子吉恩·奥康纳男爵，摆平了森林里的麻烦，接着就大闹波伊尔商会，据知情人士爆料，波伊尔商会光装饰物方面就净损失高达两百金特里。 偏偏他们挨了打还不敢吭声，那位商会长更是屁颠屁颠主动给新领主当狗腿子，似乎这次马车出行就是为新领主办事。 如此一来，他们大多幻想着新领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虎背熊腰、身高两米，凶神恶煞，看一眼就把波伊尔会长吓尿了？ 当然有人出言证词，说新领主大人长得很好看，俊俏极了，比森林里的那些精灵还要好看——但谁会相信这种话？ 由此一来，西利基民众们对新领主的好奇心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甚至有好事者悄悄蹲伏在领主府门口，妄图捕获一只野生的新领主。 但他们都扑了个空——因为又有来自波伊尔商会知情人士透露，新领主在大闹完商会之后，没隔多久就带着城防军门出了城，也不知道去哪了。 他们焦急地等待着，结果在这一天的晚上，波伊尔商会的马车先回来了，满载着一车一车魔物的尸体，堆在波伊尔商会的院子里，堆了里三层外三层。 新的流言立刻冒出来了：“新领主上任不享福，不敛财，先给我们剿魔物去了！” 举城皆惊。 于是原先对此不好奇的人都感到了无比的好奇，他们恨不得能够立刻看到这位新领主长什么样，居然能够摆平精灵，暴打商会—— 但这一晚，西里尔他们还停留在迭迭萝镇。 魔晶以及石化巨蜥的蛋要转移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将其运输出来需要等波伊尔商会新的一批马车就位，而且需要更加隐秘地进行。 西里尔一时之间也没想好把东西搬回来后放在哪里，总不可能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告诉别人：“我西利基魔晶多的不得了，快来快来——” 就算是想招人，也不是这么招的。他要以此为由头，还得亲自去一个个接触有天赋的目标人物才行。 而还有一点在于，迭迭萝镇可还有一位对魔晶虎视眈眈的老人—— 波顿·霍索恩。 西里尔笃定了他绝非善茬，肯数年如一日地蹲在这里开一家小酒馆，无非是因为干不掉那批石化巨蜥，又不舍得走。 但波伊尔商会的马车动静并不小，西里尔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波顿肯定看到了被运输走的石化巨蜥的尸体。 他肯定会忌惮于自己所拥有的武力，但以其隐忍如此的个性，又怎么可能把盯了那么多年的魔晶拱手让人？ “所以说，领主大人觉得，那位老先生今晚一定会有所行动？” 艾莉娜小小声地说着。 “一定会有所行动。”西里尔笃定地轻轻点头，“而且一定会想着绕开我，因此他肯定会来看我们的动静。” “所以您喊我来，是想埋伏他一手？”艾莉娜的声音愈发的轻。 “没错。”西里尔正义凛然道。 而后他就听身边的少女嗫嚅道： “但就算这样，也没有必要，睡在一张床上吧？” 第18章 百年前遗老 西里尔没有答话，而艾莉娜也立刻安静了下来。 基本只剩下一张硬板的木床似乎并不是很结实，稍稍挪动一下就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艾莉娜保持着呼吸的平缓，风自窗口涌入，五月的风在偏北的迭迭萝镇这儿还带着凉意，领主大人的体温似乎能够温暖到她只着着单衣的胳膊。 她知道西里尔并没有入睡，此时一定和她一样睁着眼，望着那倾斜的、挂着蜘蛛网的陈旧屋顶。 或许这样的场景真的有一种沦落荒野的主仆相互慰藉的温馨感——如果二者的手中没有握着剑柄的话，想来是会有的。 那缓而平稳的脚步声在二人结束对话之后没几秒，便压近到了屋外，此时正与长草发出沙沙的摩挲声——那人似乎趴在门边，从那摇晃的木门的门缝中窃听着里头的声响。 他听到的只有两道粗重不同、缓急不同的呼吸声。 他在门口停留了片刻，随后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这次转移到了窗边——艾莉娜的呼吸稍稍急促了一些，她想到自己和领主大人躺在一张床上的样子会被人看到，连心脏都跳的更加快了一些。 “这只是领主大人的命令，仅此而已……”她在心里告诫着自己，千万不能乱套，却突然感觉有什么温热东西在她的手上轻轻碰了一下，接着木床发出了“吱嘎”的悠扬一声。 她稍稍侧过头，便看到西里尔翻了个身，面向着她所在的方向，那双眼睛半闭着，微不可查的声音紧接着飘入她的耳中。 “门口，堵住他。” 少女愣了一下，下一秒却见西里尔向另一边一翻，木床再次发出一声凄惨的悲鸣，而半精灵少年的身形已经如展翅的鹰一般，瞬间掠过窗边的木桌，自窗口钻了出去，紧接着“当”的一声长剑碰撞之声震响在屋外。 艾莉娜终于反应过来了，她抓起长剑，代表冰元素的蓝色裹上了剑刃。她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房门，抬起长剑的一刻，正好撞上那一道裹在斗篷中、看着有些佝偻的身形，与其手中细的看不清剑刃所在、似乎一条在夜色中扭动的银蛇的剑。 她没有丝毫犹豫，长剑规规矩矩地向前刺出，冰元素在空中掀起一道蓝色的纽带，似乎能让空间都为之迟滞。但对手的剑却以不符合剑手身材的姿态扭动着，剑光闪动，当当当当的连响声中，艾莉娜吃惊地发现，自己的长剑在那每一击都不算大力、频率却高的惊人的打击中，向着一边偏移了一大截。 但与此同时，有一道清朗的声音抢在那长剑碰撞之声中响起： “守式，他要刺你咽喉。” 艾莉娜下意识地照着那个声音去做，长剑回拉，格挡在身前，而对手正好蓄势一剑直刺而出，正正好好地撞在她格挡的剑上。 “哼！” 看着少女连退两步，对手不满地声音自黑色的兜帽下传来。 这一剑的威力比之之前四剑相加还要惊人，艾莉娜感觉握剑的手一阵酸麻，险些长剑脱手而出，但所幸基本功扎实，总算是挡下来了。 “这是那个老先生？他的剑术怎么如此怪异？” 少女心中不由得有些骇然，如果不是领主大人提前一步开口，现在那一剑已经贯穿了她的咽喉。 “艾莉娜，继续！” 西里尔的喊声让少女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此时半精灵少年正飞身而起，青色的剑光将试图从侧面脱逃的对手挡回了艾莉娜的面前，正好迎上出剑的艾莉娜。 “真是够了！”斗篷下传出一声暴怒的低吼，意识到自己是被埋伏了一手的老人也不再遮掩自己，一甩手将兜帽摘下，露出了那酒馆老板的面容，手中的长剑更是化为游弋的银蛇，向着艾莉娜笼罩而去。 但少年那温和的声音像是他长剑的跗骨之蛆，将他的剑招都洞察了，再一次抢在之前响起：“别怕，和他对攻，银光十字斩。” “闭嘴！”银蛇在空中再一次加速，但少女按着那个声音挥舞长剑，在身前划过一道冰蓝色的十字，冰雾自剑上扩散开来，似是将银蛇封进了冰块里—— “当！” 那银蛇散乱在半空之中，被艾莉娜撩起的长剑稳稳击中，荡到了一边。 而随之响起的，是少年的下一个指令： “接三段连斩。” 艾莉娜没有任何怀疑，大踏步向前，剑光在空中一闪而过，仿佛划了一个“Z”一般，将波顿·霍索恩的进路封锁的死死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声，手中的细剑快速收回，再连出三下，叮叮当之声交杂着响起，他紧接着身形又是一矮，手中之剑又已收回身前，如若缩回上身吐息的毒蛇—— 这一次艾莉娜看清了波顿的动作，紫色的眸子捕捉到细剑动向的一瞬间，她已经预料到对方接下来又要发起那如闪电般迅疾的一击。 她正准备如此前一样撤回长剑提前格挡，但少年的声音却如炸雷一般在耳边响起： “迅风劈！” 艾莉娜浑身一颤，意识还没跟上，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动作。那堪堪回收的长剑急速地停顿在半空中，接着没有丝毫犹豫地向着矮身的老人劈落而去！ “该死的！” 波顿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他手抓着领口一掀，斗篷像是一张大网一般向着艾莉娜笼罩而去。而后任由剑光将斗篷撕碎——波顿所要的只是这一瞬的拖延，他身形敏捷地浑然不像一名老者，腰部一拧，便要回身撤走。 但他第一步还未踏出，一柄长剑已经指在了他的喉间，轻轻一抬，迫使他昂起下巴—— 是那名基本全程在指挥的少年，这群来到迭迭萝镇的不速之客的首脑，西利基的新领主—— “波顿·霍索恩先生，事已至此，我想你可以放下剑，好好交代一下你在迭迭萝镇的图谋了吧。” 西里尔微笑着用目光示意老人，后者咬了咬牙，咧开嘴角，用干哑的声音回答道： “呵呵呵，都说了，我不过是还乡之人，对故土有所留恋，因此选择待在迭迭萝镇，怎么了，领主大人难道对我们的行为有意见？” 但西里尔看着他，似乎丝毫不在意他那死鸭子嘴硬一样的狡辩，只是轻轻道出两个词： “石化巨蜥，魔晶。” 老人的脸色一变，他猛地抬手，身形向后急退而去的同时，手中银蛇再次舞动，这次却采取的是完全的守势，只求防住面前少年的追击。 可他没有看到西里尔那在胸口不知何时竖起的手指，在他后退的一刻，便向着前方轻轻挥落，而当他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青色的巨锤自头顶急坠而下，老人根本来不及退出其笼罩的范围，也来不及抬手格挡。而就算他挡住了也没用，巨锤中满是鼓荡的风化为的刃，在巨锤爆碎的一刻便会向着四面八方荡开，至少能在他身上留下二三十道印子！ 波顿被风映地满面青光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他眼角抽搐着，满是皱纹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决绝，紧接着他再抬起长剑，银蛇舞动，却是朝着他自己的咽喉而去！ “糟了！” 西里尔心中急道，他只想逼一逼这老人而已，却没想真杀了对方——虽然对方死了似乎也不会影响大局，但如果他身上有一条隐藏的线，那线索可就彻底断在这里了！ 他急急取消陨星锤的同时出手，可二者隔了数米的距离，怎么也挡不下老人那一剑。但就在此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响起： “停手！霍索恩！” 青色的巨锤消散了，老人的剑停在咽喉之前，剑尖轻轻颤动着，已经在那皱纹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小点。 但终归是停住了。 他缓缓向着声音的来处扭过头，脸上的痛苦之色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憋成猪肝色的酱红，接着他无比羞愧地放下长剑，躬身道： “夫人，属下办事不利。” “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 那个声音回答着，西里尔向着那里望去，只看到从房屋下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了一道并不高的身影。 他不由得一愣。 这居然是一位老太太。西里尔依稀记得她在酒馆的厨房里忙碌着，只是偶尔露了一面，由于身高太矮而并不显眼——她身高比艾莉娜还要矮一些，头发已然半白，走路时手里还拄着一根木杖，看起来摇摇欲坠。 但她说话的声音却中气十足，满是皱纹的脸上那双眼睛也无比明亮，锐利的目光扫过西里尔和一边的艾莉娜，随后发出一声低低的冷哼声： “拉罗谢尔居然还有这种剑术水平的年轻人，霍索恩，你输得不亏。” 波顿只是羞愧地低着头，直到老太太缓缓走到他身前不远，用木杖轻轻拍了拍地面，他才走上前，扶住老太太的一只手臂。 这个老太太才是主使，波顿只是她的仆人？ 西里尔心里想着，嘴上却平淡地道： “奥圣艾玛的影蛇剑术，我姑且还有所耳闻。” 他说话时依然紧捏着手中的长剑，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同时又目光示意艾莉娜绕到老太太的后面，以防她还有什么手段逃走。 “有所耳闻可做不到提前让人作出应对。”老太太哼哼着，“收起你的敌意吧，年轻人，我和奥圣艾玛没关系。” “不是奥圣艾玛的？”西里尔皱起了眉，却听对方继续说道：“我来自帕兰尼亚，但我本是拉罗谢尔人。他是我的家臣，祖上也确实是迭迭萝镇的，这点没有骗你。” 她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佩格·维德，这是我的名字。如果你对阿玛西尔有所了解的话，应该知道，在一百年前，阿玛西尔是维德家族的领地。” “莲木花之年的防御战，是我的父亲主持的。” 西里尔的神色终于变了，他垂下长剑，稍稍欠身：“西里尔·亚德里恩，西利基伯爵。” “索尔科南居然让你这样一个年轻人担任伯爵？” 老太太的眼中亦是流露出诧异的神色，“我还以为你顶多是个男爵。” 西里尔没有接口，也没有将长剑归入鞘中，依然是随时都可以抬起来刺中老太太的姿态。 他之所以欠身，是对这位老人所说的“莲木花之年的防御战”——那是一场铭刻在阿玛西尔历史上的大战。 百余年前，奥圣艾玛妄图穿过树林、度过阿德莱海，发动对阿玛西尔的进攻。事发极其突然，彼时阿玛西尔的绝大多数部队都忙碌于解决种族的纷争——据历史记载，彼时阿玛西尔南部的丘陵地带土著暴动，联动半身人与部分矮人，掀起了一场混乱，具体的西里尔并不清楚。 而奥圣艾玛在这个时间的进犯，无疑巧妙地与混乱的种族对阿玛西尔形成了“两面包夹之势”，将主力部队堵在了“莲木花城”，同时暴雨连下数日，使得阿玛西尔军几乎断粮。 关键之时，一位维德家族的将领果断率部出城，趁夜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先击破了抢占高地的矮人联军，而后绕道奔至奥圣艾玛军后方，发起冲锋，与城中军队反包夹奥圣艾玛军，将其一举击溃，反败为胜。 不过那位将领在这一战中身负重伤，再加之暴雨侵扰，没过多久就病逝了。 此战让维德家族大伤元气，在此之后，维德家慢慢淡出了阿玛西尔的舞台，后来才由“奥康纳家族”接手，奥康纳成为了阿玛西尔大公，而维德家人消失不见，据说是离开了阿玛西尔，转去了帕兰尼亚—— 西里尔原先还想不起来百年前公爵的名字，不过这位老太一提，立刻有了印象。而对方所说的内容，也确实和他所知道的历史对应上了。 不过这个信息并不能让他放下对对方的敌意，反而让他将长剑捏的更紧了—— 因为存放魔晶的地穴，明显就是百年前的手笔，如果说有谁有能力积累那么多的魔晶，那只有一个答案！ 百年前阿玛西尔的主人，维德公爵！ 第19章 我全都要 是敌？是友？ 这个问题摆在西里尔面前，让他不得不犹豫不决。 半精灵少年提着剑，等待着那位维德家的后人给出后续，脑中却如抽丝剥茧一般，将对应的情报摊开在眼前—— 由于对方是维德公爵的后人，很显然是奔着这批魔晶矿来的，假如这位佩格夫人咬死了要将魔晶全部拿下，那西里尔说不得，也只好杀人灭个口。 可问题就在于，佩格夫人的目标是这么大一批的魔晶矿，而不是一堆金特里。 目标是如此珍贵之物，她却只带了一个实力不出彩的家臣来，还为此憋屈地等待数年，无法下手—— 那她所代表的的“维德家族”，遭遇的该是怎样的困境，才会寒酸地连一群石化巨蜥都拿不下？ 梳理一番，西里尔心中已然有了定数。他忽然轻抖手中的长剑，将其归于鞘中，紧接着让出一条路，伸手引向酒馆的方向： “佩格夫人，不如我们去您开的酒馆，坐下说？” 那位同样沉思着的佩格·维德老太太呆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轻易地放下了敌意，当下顺着西里尔的这个台阶，点头和缓道： “既然伯爵愿意陪我们聊，那就过去谈吧。” 艾莉娜目光中带着疑惑，却也跟着西里尔收起手中的剑。她率先引路到那破旧的木桌前，为西里尔拉开椅子，接着谨慎地侍卫在旁，盯着对面的波顿·霍索恩如出一辙地让佩格夫人坐下。 佩格夫人一直观察着这名年轻地吓人的伯爵少年，她心中一直嘀咕着，这少年怕不是国王的私生子，才能够做一个伯爵——总不能是拉罗谢尔是无人可用，只能让这种少年郎来当伯爵吧？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有着一定的能力——他有着出色的剑术和实力，又有着一定的见解，同时还有着一定的情商…… 或许可以把他拉拢过来？ 她还在盘算着，却听西里尔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击了两下，随后声音响起： “既然都坐下了，大半夜的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大家就开门见山的说吧。” “开门见山，好啊。”佩格夫人下意识地点头，听西里尔接着说道：“事情都好商量，只不过魔晶矿你们别想拿走。” “好商量，好商量……”她还保持着那种下意识的状态，陡然间察觉不对，立刻一拍桌子：“等下，你说什么？” 而她身边的老人比她反应要迅速地多，此时已经抽出长剑。可艾莉娜一直盯着波顿，见他抬手的一瞬间就已经将长剑出鞘，冰封的长剑抬起，紧贴着佩格夫人的侧颊，低喝道： “把剑放下！” 佩格夫人的面庞被冰寒的剑锋贴着，却只是皱了皱眉。她清楚主动权并不在自己这一方，只能轻声道：“霍索恩，听她的，放下剑。” “夫人，这……” “我说放下剑！”她提高音量，背后的老人只能悻悻地松手，任由长剑落在地上。 艾莉娜这才将长剑移开。佩格夫人摸了一下被冻得有些僵硬的面颊，轻哼一声，这才说道： “亚德里恩伯爵，您这开门见山，可别开门就是卧室啊。” “简单直接比较好，有些事情是天生的，丹亚在上注视着你我，仁慈的她同时注定了你我成长的方向，就像我不会装糊涂。” 西里尔摊了摊手，脸上是自然的、让人看了绝对升不起反感之情的微笑：“石化巨蜥，都是我杀的，所以这批魔晶，自然也是我的。” 他看着佩格夫人的脸色逐渐阴沉，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此时拧巴地像是放久了的橘子皮：“伯爵，我姑且还叫你一声伯爵，请记住，没有百年前的维德家，也就没有现在的阿玛西尔，你也没有西利基伯爵这个位置可以坐。” “哦？”西里尔反而向后靠了靠，脸上显得更加地轻松，“但百年前的维德属于拉罗谢尔，现在的维德，又效力于谁呢？” “你！”一旁的波顿厉声喝道，佩格夫人却一摆手，让他不得不恢复安静，接着这位老太太重重深呼吸几次，伸出三根手指：“三七开，你拿走三成。” 回答她的是少年的静默无声，以及那挂在脸上依然自然、却让人莫名觉得有些?得慌的微笑。 于是佩格夫人又递出两根手指：“对半，这是极限。” 西里尔保持着微笑，伸手将腰间的剑解下，按在了桌上。 “对半？” 他继续盯着佩格夫人，看着那张脸上的皱纹以一种不合常理的幅度急促地卷动着，似乎都能听到对方嘴里的磨牙声。 “你拿走七成！”佩格夫人愤愤地一捶桌，声音一下子变得尖厉，“不要太过分了！” 而西里尔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他轻叹了一口气，轻轻将剑拔出，那无光的剑锋看似平平无奇，却让佩格夫人身后的波顿浑身一颤——他还记得那剑锋指着自己的时候带来的压迫力。 “维德夫人，我说了，我，全都要。” 西里尔另一手轻轻叩击着桌面，一下一下地，似乎每一下都敲在佩格夫人的心脏之上：“这是我的战利品，你什么理由都没有，就凭个百年前的家族的名头，想要分走那么多，不合适吧？” 他丝毫不给佩格夫人说话的机会，猛地站起身，语速极快：“照你这么说，那在第二纪元精灵是大陆的霸主，我是半精灵，身为精灵的后人，诺拉虔诚的信徒，这些魔晶本就属于我——我这么说，你，有反驳的能力么？” 他握剑的手在桌上重重一按，青色的光流转于剑上，一瞬间的耀眼吓得佩格夫人向后倒去，险些摔到草地上。后面的波顿急忙伸手托住老太太这轻巧的身体，将椅子扶正，扶着她坐回位置上。 这一番手忙脚乱后，佩格再也提不起任何气势。她颓废地看着西里尔，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剑，轻声道： “一成。” 而西里尔的手指再次在桌上轻敲两下，他的目光追着对方那躲闪的视线，严肃道： “我要的是，理由。” 第20章 装糊涂的高手 回顾游戏的历史，1440年开始拉罗谢尔陷入混乱，但这混乱扩散到其余地方却要到1442年，至于阿玛西尔，得到1444年才有小股亡灵流入。一直到1445年后奥圣艾玛开始侵略拉罗谢尔，阿玛西尔才体会到所谓的“战乱”是什么。 有趣的一点在于，游戏的历史上，并没有如公主殿下所言那样，帕兰尼亚图谋入侵阿玛西尔这一出，相反，帕兰尼亚还是拉罗谢尔极其积极的盟友。 如果不是帕兰尼亚的狮鹫军团支援，拉罗谢尔的战斗根本看不到那一丝曙光—— 直到后来亡灵不知道从哪买的挂，摇来一堆骨龙，让狮鹫军团都损失惨重，帕兰尼亚才被迫退场。 西里尔不知道这是由于自己到来引发的蝴蝶效应，还是这本就是世界有可能演变出的路线之一，亦或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比如这一次的公主殿下拒绝婚约拒绝的特别彻底，嘴特别毒，因此激怒了帕兰尼亚。 总而言之，他现在走在一条与他所熟知的历史并不相同的世界线上。 相比较亡灵，或许帕兰尼亚，才是西里尔现在要考虑的首要外来敌人。 因此有这么大一只活生生的帕兰尼亚来客放在自己的面前，而且还明显弱势于自己，他怎么可能不会主动去拿捏？ 至于良心？哪个卑鄙的玩家在谋取利益的时候会考虑这一点。装糊涂？活跃在NPC之间的玩家就算不是天生的装糊涂高手，也早就练成了睁眼说瞎话的好本事，把“dollar”说成“刀”简直张口就来。 魔晶，可以分给对方，西里尔甚至愿意和对方合作，直接提供魔晶衍生的产物——毕竟这位佩格夫人不过区区两个人，也没有能力把一墙的魔晶给运输回帕兰尼亚。 这途中可是要经过黑森林的。暴躁的“自然”不会因为对方是贵族而留情，除非是十足的欧洲人，否则都要挨一顿黑森林的毒打。 他估计佩格·维德在从帕兰尼亚来西利基这边之前也并非只有一名家臣，但估计大多都死在了黑森林里。 想要合作，前提是对方要么提供等价的价值，要么提供足量的情报。 “理由？”佩格夫人惨笑一声，看着半精灵少年的脸，伸手揉搓了一下自己皱巴巴的面部。 那张前一秒还皱的不成样的脸突然一下变回了正常的老太太的脸，显然附着在她脸上的，是一张面具。 而她的声音也从刚刚的中气十足与愤怒时的尖厉，变得端庄而淑雅。光听这声音，西里尔还以为坐在自己面前的并非一个穿着落魄的老太太，而是一位贵妇人—— 或许，对方确实是？ “亚德里恩伯爵，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意识到我有理由的，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维德夫人，我想您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西里尔微笑着，不着痕迹地又摸了一下自己的剑。 “好吧好吧。” 佩格夫人叹了一口气：“莲木花城战役之后，维德家族功不抵过，被迫卸去公爵一位，最终远走帕兰尼亚——纠正一下，那位主持莲木花防御战的是我的祖父，也就是当时的维德公爵，埃布尔·维德。” 西里尔轻轻颔首，表示自己正听着。 “到达帕兰尼亚之后，维德家族占据了帕兰尼亚的南部一角，面积大概比你这阿玛西尔的东北角要大一些，过得其实还行。此前数十年也只是安心发展，直到最近——” 她看着西里尔的脸，声音变得无比严肃： “帕兰尼亚与奥圣艾玛合作变得更为密切，连续在边境召开了三次会议。家族内也随之分为了两支，一支势强，一支势弱。” “强的一方主张符合帕兰尼亚王室，选择亲和奥圣艾玛？”西里尔出声道。 “没错，而弱的一方，也就是埃布尔先祖的直系后人，我所在的这一支，主张维持原状。” “所以你们是被驱逐出来的？”西里尔向后靠了靠，那木椅发出吱嘎一声，似乎摇摇欲坠。艾莉娜连忙伸手扶住，最后干脆伸手托着西里尔的后脑，轻轻按压着。 “驱逐？不。”佩格夫人摇头道，“我们是来寻找翻盘的办法。如果我们能够拿出让长老会觉得对家族发展更加有利的东西，那或许我们能够获得长老会的支持，重新执掌维德家族。” “这个利益要大过亲和奥圣艾玛所能带来的利益？”西里尔问道。 佩格夫人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西里尔，她没想到这个少年这么精明，居然能把这样的问题看得如此透彻。 但她还是点头道：“正是。” “所以你就瞅准了你的祖父留下的魔晶？但魔晶虽然珍贵，财富也不过如此，就算拿到市场上全部高价售卖，也只能换来一时的、短期的利益。”西里尔思索着，“所以你们所要的并不是魔晶，或者说，并不只是魔晶——” 他再看向佩格夫人时，发现对方脸上居然挂上了微笑——那并非是欣赏的笑容，而是一种如同追马末圈一路提速奔至第一，已经势在必得，稳操胜券的笑容。 见少年盯着她，佩格夫人发出一声悦耳的轻笑——这让西里尔更加确定她不是一个老太太，这副皮囊只是伪装了。 “想知道吗？”她一手撑着下巴，翘起腿，话音逐渐愉悦。 “想知道。”西里尔顺着她的话。 “那这魔晶……”她竖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拨弄着——像极了富婆调侃着奶狗的神情。 “魔晶啊……好商量，好商量。”西里尔微笑道，“这魔晶，当然——” 他拖长了音，让佩格夫人不得不将目光重新放在他的身上，而后才继续道出下半句： “都是我的。” “算你……你玩我呢！”佩格夫人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少年究竟说了什么。这次她再也按捺不住，一拍桌而起，指着西里尔的鼻子骂道：“魔晶我七你三，不然你别想知道我拿来翻盘的底蕴是什么！” 见佩格夫人如此动作，艾莉娜立刻重又握住了剑，但西里尔轻轻一摆手，让她缓和下来，接着微笑道： “好啊，我本来就没想知道。” 他说着，缓缓站起身，双手按在桌上，摇头晃脑道： “不过我想告诉你两点。” “第一，我是西利基的领主，西利基归我管。” “第二，我找这些魔晶的目的——有没有可能是，我发现了什么东西，因此需要魔晶呢？” 话音刚落，他面前这位方才还盛气凌人的夫人如遭雷击，向后连退数步，波顿甚至没来得及拉住她，只能让她一屁股瘫坐在草地上。 第21章 谈妥 “需要高浓度的无属性魔力才能打开的通道，西利基的地下有一座前人留下的密室。我原先以为这个密室是用来保存宝物、典籍的，不过在看到维德大公留下的魔晶之后，我知道，那个密室里所有的绝对不只是那些价值固定的玩意儿。” “让我想想，需要大量魔晶作为供能驱动的，是高阶的魔法阵，还是工匠的炼金术产物？如果是前者的话，对维德夫人您接手家族似乎没有多大的帮助，所以应该是……后者？” 西里尔胜券在握，愈发轻松地讲述着自己的推测——这些话语倒并非是胡诌，而是结合其充分的游戏经验得出的结论。 如果不是佩格·维德如此趾高气昂地将这座密室视为翻盘的希望，那西里尔恐怕还不会联想到那么远的地方，甚至会以为那些魔晶是维德大公大肆敛财的结果，与维德家族退出阿玛西尔有直接的关系。 可如果这些魔晶都是为了那个密室做的准备—— 绝杀。 当佩格夫人发现自己最后的底牌居然早早被对方掌握在手中，整个人都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而西里尔也没想到自己的话能有如此剧烈的反应，他犹豫了一下，靠上前去。 当佩格夫人从头脑的晕眩中醒转过来之时，看到的是半精灵少年半弯着腰以及那向她递出的手。 “维德夫人，现在我们算是彻底‘见山’了。”西里尔微笑道，对应的是佩格那皱巴巴的脸上浮现出的苦笑：“你的是山，我的只有一个大坑。” “坑也不是不能填满。”西里尔收回手，干脆蹲在佩格·维德的面前，让自己与对方保持在一个高度上，而后低声道： “维德家族地处帕兰尼亚南部，掌管了帕兰尼亚通往拉罗谢尔最近的森林入口，我说的对么？” 佩格夫人迟疑了一下，而后点头。 “如果我愿意和你合作，帮你执掌维德家族，那维德家族能不能在帕兰尼亚试图对拉罗谢尔动手的时候……” 他话音未落，却觉得佩格夫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在了他的身上，后者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片刻之后才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声： “所以你说这么多，谋划的一直是这个？” 她面前这位年轻的领主微笑着点头，让那张原先清晰的脸在佩格夫人的眼中一下子似乎模糊了。 “这是索尔科南……你们王室的意思？”她苦恼地扶了扶额头。 “可以说是，也不是。你大可以不用去想那么多，只要回答我能不能做到就行了。”西里尔缓缓道，而后向后坐倒在草地上，一副给出佩格夫人足够思考时间的架势。 佩格沉吟着，片刻之后开口问道：“我有回答不能的选项么？” “有啊，只是那样魔晶你一块都别想拿到，说不定命也得留在这里。”西里尔轻松惬意地享受着艾莉娜的揉肩服务，微仰着头道，嘴上还叼了截草尖。 “可我就算说了我能，你又如何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去做到呢？”佩格夫人反而冷静了下来，沉稳地问道。 “我不会傻傻地将魔晶都直接分给你，你需要的也不是魔晶，而是地下密室的产物——那里投入使用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你将会逐步获得密室的产物。在做出相应的成果之后，我才会给你后续的东西。”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建立在那座密室还真的能够投入使用上，如果不行，很遗憾，你还是一块魔晶都分不走。” 西里尔说完，站起身。这次他没有再向佩格夫人伸手，只是稍稍弯腰，压低声音留下一句： “想清楚了的话，就来西利基找我。” 他说完，转身带着艾莉娜，扬长而去。 留下草地上的佩格·维德和波顿·霍普森二人面面相觑。 “夫人，我们，这……”波顿迟疑着，也不知道是该安慰佩格夫人，还是做些别的事情。 片刻之后，二人同时苦笑一声，接着波顿伸手将佩格夫人搀起。而后者站起身，伸手在面上一拂而过，一头深棕的波浪卷发随之散落在身后。 “西里尔·亚德里恩，如果说他要的只是让维德家族作为帕兰尼亚和拉罗谢尔的缓冲……” 她低声说着，缓缓走回酒馆。 夜色中，她的身形随着向前迈出的脚步逐渐变高，当她的身影消失在酒馆中时，比原先俨然已经高了快一个头。 ———————— 西里尔当然不知道佩格夫人能够表演一手“大变活人”，他只能从经验上推断出后者戴的是面具，展露在外的绝非是真实的面貌。 从声音推算，对方的年龄大概在三十余岁…… 不过这些与西里尔并无关系，解决掉在迭迭萝镇的最后一出麻烦事，第二天的上午，在波伊尔商会的数量马车赶到，他将魔晶密封分箱包装搬运上车后，才动身返回西利基。 城防军被他留下来护送商队的马车，虽说西利基这块地儿不会冒出什么麻匪，但多一分保险总是好的。 在自然元素恢复正常之后，西利基周围的生态环境也变得逐渐正常。早有人去清理长草，让通往西利基的道路得以重见天日。 将近五月中，却还是没带上热意的风吹过马上二人的面颊，让那如麦浪一般的长草化为一片涌动的波浪，向前方倾倒复又站起。 那长草间交杂着点点野花，紫的白的浅黄的混杂在一起，在风中似是纷飞的蝶——这是此前那只会蛮横生长的野地不会出现的。 一时之间，西里尔只觉得阵阵神清气爽。 他发现自己的心态在经历过魔法平原之后，确实有了一些变化。如果说之前的他将大量的精力投入在深思熟虑上——虽然这本就是他原先做事的风格，到不能以好坏来评论——那现在的他正如莱昂纳多所言，行事或许会更加莽撞。 但也更加的自在。 比如对待维德夫人，如果是过去，或许他会更加稳妥地进行交涉，而不是对自己的武力有着充分的信心，先给棒子再给糖。 像这样自由地行走在计划给出的框架之中…… 他觉得，应该会比之前做的更好。 第22章 领主大人天下第一 悠哉悠哉返回西利基的西里尔并不知道，在他不在的这短短两天里，西利基对他的舆论发酵成了一个什么样子—— 当西利基的轮廓浮现在眼中之时，已经是将近黄昏。那座城屹立在泛紫的昏红色天色中，看起来居然有那么几分气势磅礴。 好巧不巧，他和艾莉娜刚走上往西利基南门的主干道，便看到一边草地清理出的小道中，走出的几名农夫的身影。 而为首的，正是塞西莉亚·罗曼努斯。 后者惊喜地看到西里尔骑马而来的身影，和其余的农夫们匆匆打了个招呼，便放下卷起的衣袖与裤脚，站在主干道上，向着西里尔挥手。 西里尔放缓速度，到塞西莉亚面前后一跃下马，却见对方脸上满是期待，急不可耐地问道： “领主大人，我们这两天决定将您之前看的那块小农田弃用，转而启用此前荒废的大片农田。今天已经完成了清理荒草的工作，明天就能开始种植。” “哦？”西里尔牵着马，示意塞西莉亚脚步不要停，开口问道：“那原先的农田……” “主要是为了不干扰到领主的计划。新的农田要稍微偏远一些，但自然元素……我是说土壤的活性要更好，估计短期内作物成熟的也会更快。” 西里尔轻轻点头。 他此前确实在担心那块石板下的空间过大会怎么办，如果它真的是一处炼金产物生产作坊，那么原先那一块地方的农田都得撤走。 而塞西莉亚主动的行为倒是替他省去了不少麻烦。 他接着微笑道：“之后我会向精灵去要一些有趣的种子，你圈定一块区域来进行专门的种植。而后续的产出……我会和波伊尔会长谈定如何安排的。” “啊，那些是用来做特产的吗？”塞西莉亚惊喜道，“如果是药材类的话，或许性价比会更高。我之前就想过种植伤药，但一是没有足够优良的植株，二是那段时间什么东西都种不好……” “药材？”西里尔愣了一下，“你是说，你有种植药材的经验？” “我没有。但是我学习过，会来阿玛西尔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里的植物种类丰富，有进行药材种植试验的机会。”塞西莉亚伸手揉着自己有些酸痛的肩背，脸上却是满足的笑容，“如果让我的舅舅知道阿玛西尔能有这样的机会，还有您这样肯让我们放开手脚去做事的领主……” 她忽然停住了话音，似乎意识到西里尔和艾莉娜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连忙摇了摇头，转而继续以欢愉的音调说道：“领主大人，您不知道，这两天西利基的住民想您可想疯了。” “啊？”西里尔没听懂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后者向着前方努了努嘴。西里尔这才注意到，他们闲谈间西利基的城墙已经近在眼前。 但他看到城墙的第一眼，神情不由得一变—— 当然不是因为外城墙上的藤蔓已经尽皆清理干净，露出了城墙原本青灰色的石砖。 而是那自然而然随着风吹入他耳中的、嘈杂的声响： “你说领主回来了？” “是，领主回来了。” “你亲眼看到领主大人骑着马往西利基走来？” “我亲眼看到领主大人骑着马往西利基走来。” “那还喝什么酒，块去看看领主大人长什么样啊！” 嘈杂的住民的声音与混乱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没一会儿就见城墙上奔上了数道身影，都是西利基的住民。他们纷纷伸手指向西里尔，大声道： “看呐，那就是我们的领主大人！” “你让开点，挡着我了，让我康康！” 其中还夹杂着数道不知来自男女的飞吻，看的西里尔一阵恶寒，险些调转马头转身就走。 “他们这……”他面目僵硬地看向塞西莉亚，而后者满脸严肃地向他点头道：“领主大人，这是他们对您的拥戴。” “拥戴……”西里尔只感觉自己眼角抽搐着，而一旁的艾莉娜反而深以为然，甚至还轻轻鼓起了掌。 俨然一副“我家领主大人天下第一就该大家都喜欢”的架势。 如果此时能够听到来自系统的一声“叮！西利基民心值增加。民心稳定，生产效率提高”——那西里尔恐怕会豁出老脸不要，求着民众们加大力度，多夸夸他。但并不会有这样的系统提示响起，西里尔几乎是落荒而逃地钻到了城墙下，紧接着熟练地一步跨出，遁入潜行。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有用潜行躲自己领地住民的一天。 他的这番动作让艾莉娜笑得前仰后合，而城墙上的人们见西里尔消失不见，起先还大失所望，到第天便传出了更加离谱的谣言： “领主大人是精通空间传送的巫师！他会瞬间移动！” 当然，这与现在的西里尔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回到伯爵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偌大的领主庄园里总共没几个人，空荡荡的极为冷清。 他在夜色中浮现身形之时，只看到亮着的寥寥几盏灯，除了正厅之外，只有厨房和卡罗琳和奈若拉的房间是亮着灯的。 他走入庄园之中，屋子的大门是敞开着的，里面灯火通明，他稍稍靠近一些，便看到靠在沙发上，正阅读着的精灵小姐米莎。 “呀，同族回来啦，这次还顺利吗？克兰在烹饪，估计过会儿就能吃上了。” 后者听到西里尔的脚步声，放下书的一刻，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她站起身将西里尔迎进屋，给他倒了杯茶，同时轻快地说着： “这两天耶夫温德、索米都来了不少人，我全都让奥康纳去处理了。另外就是埃勒金丛林，我听说精灵们有意向送一些人过来……哦，似乎是他们自己打算过来，不知道伊兰达尔会不会拦住他们……”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自然地像是二人间没有任何隔阂。而西里尔也没有感觉到这样的距离感有任何的不适，靠在沙发上眯着眼，愈发放松…… 直到他抽了抽鼻子，突然坐起身，开口问道： “什么味道？” “味道？”精灵小姐愣了一下，随即听到有房间的门被“砰”一下打开，紧接着面目熏黑的矮人冲了出来，惊叫道： “我不小心把厨房烧着了！” 第23章 地下密道 西利基领主府遭人纵火一事震惊全城，以至于之后两三天克兰出门都是戴着披风的——虽然领主府内根本没有仆人，也不会有人泄露矮人克兰烧饭把厨房烧了的事情。但他还是拉不下这个脸。 西里尔从未想过会有一个领地的领民如此关注自己领主相关的事情，毕竟游戏里面的NPC是按着程序行动的，没有特殊剧情便是每日重复同样的事情。 特别受人爱戴的领主倒也不是没有，在王国的西部，深入沙漠的一座名为赫特里沙堡的领地，那里的领民三句话不离其领主。当然玩家也只能从这种地方感受到一种毫无实感的爱戴。 而现在西里尔却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前一日西利基的话题是“领主回城”，后一日是“领主府失火”，再往后一日则是“领主会空间传送”……丹亚在上，这种让人惊惧的热诚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思索着，这或许是西利基人民苦于埃勒金丛林的异变，对于将他们自饥饿中拯救的领主才会特别爱戴——当然，这也有他一开始就找塞西莉亚商量种田的缘故，自农夫的口中传到商店那里，再扩散到住民当中，由此他的名声才得以大力扩散。 但不管怎么说，这无疑都是好事，西里尔巴不得人心更凝聚一些，这样才方便他接下来的构想。 不过相比于计划的展开，一些突发因素的优先级或许要更高。 次日，在跟塞西莉亚去新开垦出的农田看过之后，他立即喊上了自己能叫来的所有高级战力： 艾莉娜、米莎、罗德·谢尔盖，矮人克兰，吉恩·奥康纳男爵，还有阿茨克·安杰斯，再加上那十名阿玛西尔戟兵，一起奔赴旧农田，也就是那块石板的所在。 魔晶暂存在领主府中，西里尔对于这种东西的使用丝毫不吝啬，一口气带了十来块魔晶出门。 他们重新来到那块石板之前，在通过魔晶注入魔力之前，他先重复了一次此前对石板的试探——如上一次一样，他的魔力依然不能够贯通石板上的回路，只不过要比上一次更加增进一些。 对比上一次，他的等级要提升了三级——或许就是这三级等级差带来的魔力变化，使得这次能够有所长进。但如果想要靠升级来贯通石板回路，估计要八十级才行。 于是西里尔老老实实摸出魔晶，将自己的魔力注入其中，再引导着魔晶内浑厚的魔力流至石板之上。那代表着无属性的灰色在流入回路之中时就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似的，进度条疯狂地长着，眨眼间回路便被魔力填充完毕。 紧接着，他面前的石板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之声，接着极其生涩地向着前方推移而去，露出了一道向下的阶梯。 西里尔拿起手中的魔晶，查探了一下，发现这块品质优良的魔晶居然魔力直接去了三分之二，不由得咂舌。 光是开一个门就吞了我这么多金特里，希望下面的东西不要让我失望。 “领主大人，我们下去吗？”罗德挺起盾牌，已经站在了西里尔的身前，他试着向着洞里喊了一声，只听到回音一阵阵传来，分辨不出有多深。 而西里尔的听风术已经在地道里面溜了一圈，片刻后他点头道：“下。” 于是一行人以城防军在前、其余人在后的顺序进入了地道之中。 魔法灯的光将脚下的路照得透亮，那一格格阶梯每格都不高，方方正正的，走起来特别稳当。 西里尔观察着地道周边的墙面，这是分辨地道年代的最佳方法。周围的墙面十分地平整，看起来似乎底下的泥土都是被打磨过、才将墙砖砌上去的。每一块墙砖都无比光滑，手摸上去的时候，有一种异常的冰凉。 分辨不出是什么材质，西里尔也无法确定这是什么年代的产物。但他明白一点——如果这是出自人类之手，那其主人必然大富大贵。 一切都工整地像是出自强迫症之手，如果要说什么不满的地方，那就是这每一块地砖的距离对于人类的腿来说实在有些短…… 西里尔刚意识到这一点，便听到前方传来了抱怨声： “该死的，这墙怎么变低了？”一名阿玛西尔戟兵麻木地重复着下楼梯的动作，结果却一头撞在了墙面上，队伍的前行随即为之一滞。 “好矮。”罗德也发出了抱怨之声，而后面的吉恩男爵身为队伍里最高大的一个，此刻已经瑟缩着开始行走，看起来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他们挖地道还会偷工减料的吗？”阿茨克不由得笑道，仿佛看到修建者在修建时突然发现砖块不够用、只能匆忙改设计图纸的样子。 可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却从他后面响了起来： “这不是偷工减料，臭小子，你懂不懂这个地道的含金量？这个高度，才是正常的高度！” 说话的是走在西里尔前面的矮人克兰，这个高度对他来说正合适。他鼻息无比沉重，狂热的程度和其幻想独角兽屁股之时几乎一致。 “如果这是偷工减料，那你母亲生你的时候一定少给你放了一块脑子进去！”他用力地挥着手，接着狂笑了起来：“你们都看不懂！这是矮人的手笔，没错，这是矮人的手笔！” 他猖狂的笑声好一会儿才止住，看起来似乎憋了很久——或许他一进门就已经发现了也说不定，可他就是不说，就是要看到人们惊诧的模样。 “矮人的手笔？”西里尔伸手拍了拍前方的墙砖，“可这……是哪一个矮人部族留下的呢？见多识广的克兰，不知道你能否解答一下这个问题呢？” 克兰上一秒还挂着笑容的脸立刻变得一片通红，他“啊，啊”地张着嘴，绞尽脑汁地翻找着符合的对象，然而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前方就已经传来了声响： “大人！到头了！有一扇门！” “克兰，跟我上去看看。”西里尔招呼着克兰，两人一道快速前进，片刻后便站在了最前方的戟兵那里。 在他的面前，是一扇半人多高的石板门，比克兰稍微高一些。 西里尔弯下腰去看，门上并没有如此前一般的魔法回路，但却有着六道两指宽的缝。 “这……该不会是魔晶的宽度吧？”西里尔嘀咕着，任由矮人在门上敲敲打打着，从怀里摸出一块新的魔晶，比划了一下，大小刚好适合插入那个缝中。 “丹亚在上……”他有些肉疼地看着怀里的魔晶，现在他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些魔晶是这种形状的了——打开石板用半块，开个门用掉六块，这连地下的东西都没见到，快一百金特里就已经去掉了。 “嗨，别愣着啊，塞进去啊，我来我来！” 克兰似乎瞄见了西里尔手上的魔晶，迫不及待地从西里尔手里夺过，直接插入缝中，却听“哐”一声响，类似齿轮转动的声音在门后咔啦啦地响起。 “一块魔晶对应一个齿轮，六块魔晶六个齿轮，赫克斯特在上，是什么赋予了矮人如此的智慧啊……”他喃喃地赞颂着大地之神的名字，手上的动作却更快。 但西里尔并没有去阻止，反而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赫克斯特，在诸神世代中予以大地力量，予以矿石生长的神明，是矮人力量之起源。 但矮人不是碰到特别重要的时刻的时候，是不会说其主神的名字的。 转瞬间，六块魔晶尽皆插入，那咔啦啦的声音也接连响了六声，紧接着幽蓝的光自门中间的缝亮起。 “退开，快点退开！”克兰大声地喊着，将西里尔和几名戟兵都拨到了一边。而他刚完成这一动作，他们脚下的地面就轰隆隆地震动了起来。 而同时响起的，是来自那扇门的晦涩的语言： “ludafu kusal……” “它说什么！”西里尔抓住克兰，大声问道。 “欢迎回来！”克兰扭过头大喊。 “什么？” “欢迎，回来！它在欢迎我们，门要开了！” 这名来自北部矿山的矮人兴奋地狂叫着，胡子都被其气息吹的一翘一翘。他一把甩开西里尔，而后冲到门边。 那阵轰隆隆的响动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咔啦啦的声音也不见了。矮人站到门边的一刻，那扇门便无声地向着两边滑开，就像之前那些响动和它一点关系都没有。 克兰直接冲入了门内，也不给西里尔先用听风术侦查一圈的机会。西里尔暗骂一声，紧接着跟上，可还没冲进门内两步，就“砰”地一下撞在了克兰的身上。 他一低头，便看到矮人那张方才还通红的脸此刻变得黝黑黝黑，满脸惊恐地叫道：“别进来，别进来！臭小子，快点退回去！” “退回去？”西里尔愣了一下，但他马上知道克兰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都别进来，后退！”他高声叫着，刚说完，便听到“咔啦嗒”的一声在耳边响起。 西里尔非常清楚，这是“弩”类武器上机扩的声音。西里尔没有任何犹豫，一手将克兰向伸手甩去，另一手已经将盾牌抬起。 而就在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一刻，“咻”的破空声急促而来，那尖啸的风声让西里尔都为之一颤，紧随其后的便是一股巨力冲撞在他的盾牌上，将他震得失去重心，向后倒退三步！ “这是什么弩！” 可他还来不及去惊骇，便抢着向后一脚踹出，把克兰蹬了出去。矮人像个球一样滴溜溜地滚出了门，还没来得及怒骂出声，却见三道黑影“唰”地一下划过了面前的，而半精灵少年紧急一个侧身滑步，“咚咚咚”三声沉闷的响声后，三根手臂粗的弩箭自地上弹飞而起，摔出门外。 “赫克斯特在上，我身上少了三个大洞……”克兰茫然地摸着身上，还来不及感慨，突然间又大叫了起来： “臭小子，快点出来，门，门在关上！” 西里尔听到叫声，匆匆回头一瞥，却见那扇才打开没多久的门正在迅速地闭合。可他为了躲闪那三根弩箭，侧身滑步反而让自己陷入到离门更远的地方，无论怎样都来不及回到门口！ “魔晶，扔出来，快！”阿茨克急叫道，只要有魔晶就能立刻开门，但他们带出来的所有魔晶都在西里尔的身上。 西里尔匆匆伸手去摸，可在他刚刚摸到，准备甩手扔出之时…… 那扇门，已经关上了。 同时，也将刚刚抢到门前的艾莉娜、米莎、罗德等人的叫声给吞没，西里尔只听到一声“领主大”，便再也听不到来自门外的声音了。 门外乱成了一团，矮人尝试着让门将之前的魔晶吐出来重新再开一遍门，而戟兵们在指挥中试图将门扒开。 “别乱，都别乱！”阿茨克高声叫着，“快回西利基，去拿魔晶，剩下的魔晶，再开一次门！” 艾莉娜小脸又绷的紧紧地，听到阿茨克的话，头也不回地向着地道的入口奔去。 只隔了短短几分钟，脚步声便又响起在阿茨克的耳边。 “回来的这么快？” 他惊喜地回头，看到的却是少女微微颤抖的身子，以及苍白的脸色。 “那扇石板，也，也关上了……”她有气无力地说着，最后瘫倒在地。 这个惊天噩耗如炸雷一般在众人耳边响起，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片刻之后，吉恩男爵弯着腰跑上前，一把抓住了矮人的领子： “这不是你们矮人的手笔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我不知道！”克兰慌乱地挥着手，“这些确实是矮人造的东西，我，我敢用独角兽的屁股担保！” “滚你娘的独角兽的屁股！”吉恩大骂道，将矮人扔到一边，啐了一口，手中提着战斧，准备向着石门劈去。 但他斧头还未落下，却听矮人大叫一声：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不是现在的矮人语，它的意思不同，它应该是哪个部落的俗语！” “那它是什么意思？”米莎小姐走上前问道。 “我不清楚，但它，它不是在欢迎我们！”矮人克兰慌乱道。 “所以，我们现在还能出去么？”阿茨克已经冷静了下来，沉稳道。“能，能，能出去。”克兰结结巴巴地说着，但却又摇了摇头。 他给出的答案，让所有人都为之沉默： “只要那个臭小子，在里面打开开关，就能出去了。” 第24章 陷阱甬道 四周一片黑暗，除了不知从何而出响起的齿轮的运转之声之外，就只剩下西里尔那控制的极轻的呼吸声。 孤身陷入密室之中的半精灵少年还并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居然要指望他来破局，他稳稳地站在脚下那一块方格之上——至少这个位置不会继续触发陷阱，而后将全身心都放在这一片危机四伏的地下密室之中。 黑暗视野再一次帮了西里尔的大忙，让他得以看清周围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这间密室较为狭长，在他的左手边是一条直线的走道，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走道的尽头有着些许的微光。 以他的经验而言，微光所在之处，就是这一段密室的破局之所在。 但是知道归知道，想要抵达那里，又岂是容易之事？ 那几根弩箭还散落在他的身后不远处，每一根都有他的小臂粗长——从尺寸上而言可以说是非常恐怖了。 但更恐怖的一点在于，方才他在察觉到机扩声响起的一刻，目光便已向着其方向搜寻，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能够射出这种尺寸的弩按理来说体型不会太小，更不可能说藏就藏…… 难道说，这些弩藏在墙壁里？ 西里尔内心嘀咕着，听风术向前吹过之时并不会触发任何的机关，也侦测不到前方道路上任何阻拦之物的痕迹。如此一来杀伤性陷阱藏在墙壁之中的可能性极高，但他也没有去破解的手段。 而面前的长直道，长度估计在两百米左右，中间的墙壁够塞多少架这个等级的弩？ 此时的他不禁有些遗憾自己不是法师——法师的召唤元素精灵是一个非常好用的技能，在这种情况下大可以靠元素精灵肉身探路，把前方的陷阱都先触发一遍，然后自己再施施然地向前前进。 虽说他其实也有着类似的手段，但当他翻开那本英灵之书时，第一页上的灵骑士格拉姆爵士依然在摸鱼睡大觉，完全拒绝魔力的注入，放在游戏中便是所谓的“冷却中”，想要靠他肉侦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只能靠自己了。 西里尔正打算再分析一下有什么可以利用的道具，陡然间听到机扩声又是一阵连响，紧接着周围的墙面上传来微不可查的“唰”“唰”的声音——他余光向那瞟去，隐约看见似乎是墙砖中露出了一个小洞，锋锐的寒光在洞中闪烁着！ 刚刚我在这站了多久了？五分钟？定时触发式？ 念头在西里尔的脑海中闪过，但他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地停顿刹那间便已将小盾扛起在身侧—— “冲锋！” 在破空声响起的一刹那，他已经锁定住前方，身形弹射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假使机关是由踩踏地砖触动的，那跳跃冲锋无疑是此时触发最少机关的最优解。 而就在他腾空而起的一刻，屁股后面就听到“咚咚咚咚咚”的五声连响，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要将炸药从墙壁外投放进来，将里面的人通通灭杀。西里尔都不用回头，就清楚那五根弩箭一定将他刚刚所站的空间都封锁死了，只要他慢上哪怕一秒，都得被扎三到四个窟窿。 但他此时也只能将所有精神都放在身前——跳跃冲锋固然使他逃过一劫，但这一条也正式让他冲到了前方的那条甬道上。他才刚刚落地，就听到齿轮的转动声已经自周边的墙壁中响起—— “这就是矮人欢迎人的态度吗……不，虽然这个地方确实出自矮人之手，但它真的是由矮人设计的吗？”西里尔小声嘀咕着，身体更加紧绷。他全神贯注地分辨着声音，目光盯着墙壁，准确地捕捉到了墙壁上石砖滑开、露出孔洞的一瞬间。 但是这次，没有机扩声—— 不是弩箭？ 机关密布的长甬道固然可怕，但也要分类型，如果是单一陷阱类的甬道还算好破解，但如果种类复杂…… 他有些心疼地看了眼手上的十字鹫骑士之盾，那行装备描述还能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其中有一句话他印象极其深刻： “它曾直面双头飞龙的剧毒，亦曾抵挡过破城的巨矢，其辉煌刻在展开的双翼之上。” 描述吹嘘的很厉害，但别说是破城矢，这面“久经沙场”的盾牌估计再扛两下弩箭就要报废了。 但既然你要报废了，那就物尽其用，再多为我做些贡献吧！ 西里尔一咬牙，将手中的盾牌向着开孔的石板前掷出，却听“噌”地一声响，在盾牌滑过的一刹那，有什么东西明显地击打在盾牌之上，而十字鹫骑士之盾像是被人抽中了一般，咻地横飞了出去！ “就是现在！” 西里尔屏息凝神，在盾牌飞荡的一刹那便如箭一般蹿出——他清晰地看到盾牌与孔洞交错之时，空中扭曲的如同电影中激光网一般的魔力光柱，而盾牌飞过的路线，将这一段路的光柱探了个遍！ 十三根光柱！ 提速！ 属于亡灵的狂热冷静在这一刻帮助他将那方才仅仅闪过一瞬的光柱分布重现在脑海之中，他快速地矮身闪过第一根光柱，接着整个人翻腾而起，自二三根光柱之间横滚而过。 这些像是特技演员才有的动作对西里尔而言却并无太高的难度，他穿梭于其中，仅仅两个呼吸的功夫，十三根光柱尽皆被他甩在了身后。 无论是谁、就算是谢尔登看到这一幕恐怕都会惊叫出声： 哪有这么过陷阱的？能不能给陷阱一些面子？ 但西里尔的脑海中浑然不存在这一点，对比后世出土遗迹里的陷阱，这个光柱陷阱的难度只能算是中下——如果连这个难度都过不去，那也太愧对于穿越者的名头了。 西里尔甩过光柱，脚步根本不停，也丝毫不顾忌剩余的陷阱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动作而一口气触发。他只顾着向前狂奔，哪怕现在的他的技能栏里并没有任何一个加速类的技能，但他似乎感觉到身周的风在流转着，逐渐增加着他前进的速度！ 一百五十米！一百米！五十米！二十五米！ 身后叮叮当当的声音响成一片，有弩箭的，也有地刺、滚石之类的，但都被他甩在了身后。终点此前仅有一点的微光愈发明亮，眼看着他就要通过这段甬道，抓到通关的钥匙！ 但西里尔的脚步却陡然间停止，紧接着腰身扭转，长剑随身体的旋转而出鞘，灰暗的剑光在空中一旋而过，却听“当”一声响，一股巨力反馈到西里尔的长剑上，让他不由得倒退两步。 而他长剑撞击之物，却也发出了清晰的哒哒两声脚步声，紧接着在西里尔的面前，缓缓站直—— 这封闭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密室里面，居然还有人？ 第25章 战斗人偶 不，这不是人。 西里尔仅仅用了片刻，便分辨出面前黑暗中站立的人形生物究竟是什么—— 这是一具炼金人偶。 炼金文明曾经盛极一时，据后世魔法平原的出产表示，或许炼金文明曾今占据了一整个文明时代，据说其文明的顶峰为云中之城，并拥有可以纵览整个大陆的图书馆。 而泰坦巨人——也就是霜巨人血脉的源头，曾是这个文明的引领者。 至今，炼金文明虽已式微，但却也并未完全消失——附魔技术便是炼金文明最重要的一部分组成，而哪怕在当今，但凡是附魔装备，都离不开炼金附魔这一步。 只不过一具活生生会动的炼金人偶，这远远超出了西里尔的想象。 更何况从刚刚那一下碰撞来看，对方似乎还是个战斗人偶——这就更少见了。 它的性别设定似乎为女性，长发披至面前，将整个脸部都挡住，而此时也没有将其拨开的意思。它的衣衫极其简陋，看起来像是裙装，但是破破烂烂的，露出大段干枯的、类似木材质感的肌肤。 而其右腿更是连肌肤都看不见，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木棍，象征性地代表着这是一条腿。 “所以，破局的最后对手，就是你了？” 西里尔庆幸着此刻没有新的机关对他做出干扰，他轻抖手中的长剑，脑海中转瞬间已经将对方的属性分析的七七八八—— 如果以数值分析，那其力量和自己极其接近，甚至可能还要更胜一筹，敏捷程度想必不如，很少有人偶的敏捷程度可以和人类相比—— 因为附魔所能给其施加的指令其实非常地稀少，很难支持其去完成一套复杂的动作。而战斗类人偶由于要输入更多的战斗类指令，因此在平时的移动上甚至会更加迟缓。 只不过面前的这具人偶…… 为什么她身上没有代表附魔法阵运转的光芒？ 但这并不是值得让西里尔浪费时间去多想的因素，他在确定对方的战斗技巧必然逊色于自己之后，便干脆地提剑而上。魔力流转，青光覆盖，起手的动作并非是常规的银光十字切或是拉罗谢尔军用剑术，而是蛮横的竖劈，双手大剑的战斗技巧！ 万象风形！ 万象风形加持下带来的凶猛攻势，让这具人偶的反应动作似乎慢了一拍——西里尔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动作中的一丝迟疑，但随即她双手交错，以十字状格挡向西里尔手中幻化为大剑的长剑！ “当！” 碰撞声中长剑弹起，战斗人偶也因这一击之力向后退去——二者的力量等级本就相差无几，更何况西里尔这使用的本就是力量加成极高的大剑竖劈。 可区别就在于，西里尔像是不会受到动作的反冲一样，顺势将剑在空中画了一个圈，接着如同出洞的毒蛇，自战斗人偶交错的手臂下直刺而出！ 战斗人偶后退后本应立刻转变的动作却再一次迟疑，这种生涩明显的让身为对手的西里尔都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而随后其双手迅速下沉，试图格挡住西里尔这一刺，但长剑的速度远超其想象，已经正中其胸口！ “叮！” 又是一声金铁交加之声，西里尔暗骂一声这人偶硬的不符合常理，抽回长剑，脚步微微一顿，再迈出之时，身形唰地一下消失不见。 潜行！ 任何一个和输入过战斗指令的人偶都应该知道这样的情况该怎样去面对，无论怎样，都不能让一名失去了踪影的游荡者近身。西里尔在进入潜行的一刻并没有直接近身，反而后跳一步拉开距离，以防对方突然“拍地板”或是胡乱出掌，通过魔力的波动将自己从潜行状态中打出来。 游荡者无疑是他最最熟悉的战斗方式，后跳那短暂的一下之后，他快速跨步跃至人偶的背后，手中长剑反手持握，眼看着就要打出一套背刺起手的破隐连击。 可这他熟到不能再熟的动作，却被他主动地停住了—— 那具看起来笨笨的战斗人偶在他进入潜行之后，仅仅做出了一个向前挥拳的动作，接着便双手垂下，连头都低下，保持着一个半弯腰躬身的动作，一动不动。 使命被她抛在了脑后，程序被她扔到了九霄云外，能让一具战斗人偶停止其运转的原因有且只有一个—— 她没“电”了。 西里尔试探性地用长剑戳了戳，发现这具战斗人偶果然一动不动，确实是失去了动力的表现。 “呸！浪费情绪！” 他啐了一口，接着收起长剑，想了一下，将人偶往肩上一扛——她的体型属于高挑型，身高与现在的西里尔相近，但扛在手中的感觉却连抱一袋大米都不如，让人怀疑其是由什么材料做成。 西里尔扛着战斗人偶，快步奔至甬道的尽头。此刻他终于看清了——那道微光来自一个按钮，上面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像极了“warning”警告的颜色。 此时的他才感觉到身体的疲惫。这短短两百米的距离，由于要全力以赴奔离陷阱的范围，让他双腿都感觉到阵阵的麻木。回过头看去，却见乱石横滚在道路中央，一排排的地刺闪烁着尖锐的寒光，而弩箭更是撒了一地—— 天知道这些陷阱够杀他多少次。 不过这一切，总算是结束了。 他没有迟疑，伸手在按钮上轻轻一拍，旋即感受到来自脚下的阵阵震颤声，与密室的门打开之时如出一辙。 而在密室的门外。 众人皆是愁容不展，这样的情况任谁都想不到。而在这种狭小的区域内，更是让人的焦虑心递增。 矮人还在孜孜不倦地锤着墙，一会儿又溜达到艾莉娜面前，试图从护卫小姐那里搜出几块落网的魔晶。 他脸上的愧疚藏也藏不住，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西里尔是怎么陷入到那险地里去的—— “该死的，我发誓，如果这小子能出来，我，我给他当一辈子铁匠！” “乌鸦嘴！领主大人肯定能出来，还用得着你赌咒？”艾莉娜出声骂道。 “嘶……那，那十分钟之内，这臭小子要是能出来，我天天给他打铁！我还给他喊一堆矮人来打铁！” 克兰换了一个更有诚意一些的赌咒，随即摇头叹息：“可这是矮人的手笔，又怎么会这么轻易让人破解呢？” 但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地下传来轰隆隆的震颤声—— 紧接着，门开了。 第26章 第十三号战斗人偶娜塔莎 我们且将矮人克兰被无情群嘲这件事放到一边——虽说大多数人都是在憋笑，基本只有西里尔在得知其要白白打工之事后开怀大笑。 而克兰自身倒似乎对自己的言出法随没有太多的困窘，只不过由于西里尔的嘲笑实在太狠，因此面红耳赤地比划着，说了些什么“我这不能叫乌鸦嘴，我这是预言！矮人也有大预言家！”，接着就是一连串稀里糊涂的话，什么“矮人的含金量”，什么“有本事来喝酒”之类的，引得众人都哄笑了起来，地道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当然，虽然众人都好奇西里尔在里面经历了什么，但那扇密室的门在嘲笑间又关上了，充分展现了矮人的“抠门”特性。而西里尔出来之时也是两手空空，他们也不方便追问自己的领主有没有什么收获。 地下这第一次探索，便就此草草收尾——至少对城防军们而言，领主大人这次是真的“出师不利”，“惨遭败北”。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他们领主大人飞奔回住宅之后，立刻火急火燎地奔进了储藏了一墙的魔晶的地库，接着就从空间手环里，摸出了一个“人”。 “还好战斗人偶方便折叠，不然还真塞不进空间手环……”西里尔将手脚折起的战斗人偶摊开，靠在墙边站好，思索了一下，自己的空间手环似乎是有些小了。 游戏中的空间手环以格子的方式呈现，还能够同单位物品折叠。越大越贵这一点在现实和游戏间倒是共通的。米娅小姐当初购置的手环容积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依然无法满足一个游戏出身的“玩家”的储物习惯。 不过空间大的手环也确实难找，制作用的原料少见，还要刻画空间法阵。倒不如说，西里尔能用上一个塞得下战斗人偶的空间手环已经是万幸。 如果塞不下，那他只能扛着人偶走到众人面前了——虽说都是自己人，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考虑到情报泄露这一点，西里尔还是决定将人偶的消息对大多数人暂时隐藏。 当然，不包括那些跟随自己一路到西利基的人。 此时的精灵小姐和艾莉娜已经好奇地凑到了地下室的门口，甚至连卡罗琳都拉着奈若拉，一同凑了过来。四个人的脑袋叠成了一列，察觉到西里尔的目光，又齐齐地缩了回去。 “行了，别躲了，想看就进来吧。” 于是两高两矮挤进了房间。尽职的罗德还要忙城防军的事儿，而矮人克兰一是郁闷于自己被嘲讽，二是还得收拾昨天厨房失火的事情，没有凑过来。 “这是什么？”米莎走上前，伸手拨开那垂在人偶面部的长发，露出其下平整没有五官的面部，不由得好奇道。 “战斗人偶，一种炼金术的产物，大概和……卡罗琳召唤的骷髅头有点相似。”西里尔举了个例子，随即想起什么，转而问卡罗琳。“卡罗琳，你现在能召唤出什么东西了？” 他最近都没怎么关注卡罗琳的死灵大法师修行进程，不过想来距离离开索尔科南也不过短短一段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然后卡罗琳就一伸手，从自己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堆排列整齐的骨头——她穿的是非常方便运动与装东西的背带裤，身上塞了有好多的口袋，浑然没有一点优雅的样子，搭上那运动后沾了汗水的银白色短发与仰起头时灯光下亮着汗滴的鼻尖，活脱脱是从麦田里钻出来的顽皮女孩。 而后就听她嘴里发出“库库齐齐咔咔”的声音，手中的骨头三下五除二，就拼成了一只顶着大大猫猫头的小猫—— “看，猫猫头。”她双手捧起骨头小猫，人躲在猫猫头后面，发出了一声“喵~”。 虽说那猫猫空洞洞的眼眶看起来有些惊悚，但意外的是，盯着看上一会儿，居然觉得还有些可爱—— 西里尔敷衍地夸赞了两句，将注意力放回到战斗人偶身上。 这具人偶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她的形态似乎是会发生变化的——西里尔记得初见的时候，对方的胸口还是鼓鼓囊囊的，手部结构还有着正常的肌肤部分，但此刻却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木杆。 这无疑与他所知道的那些笨笨的、形态固定的战斗人偶完全不一样。 “通过魔力构造出人体么？”他做着这样的猜想，接着伸手拿过一块魔晶，轻放在人偶此刻扁平的胸口，随即看到魔晶那原先温和的光泽迅速地暗淡，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块不带任何魔力的石头。 “这就吸收完了？”艾莉娜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在人偶身上轻轻戳着，随后发出惊奇地叫声：“领主大人，她的手变了！” 却见那原先还是光秃秃的木杆的手部瞬间转化出了正常人的手部形态——这并非幻化，因为幻化是无实体的，而西里尔只要伸手，就能触摸到那宛若凝脂一般的肌肤质感，那一根根手指纤长细嫩，放在手里他都不敢用力。 不过米莎小姐就毫不客气地掰弄着，还啧啧称叹道：“同族，她的手可真软啊，你不多捏两下？” “别吵别吵别吵，接下来的才关键。” 西里尔尴尬地拿过几块魔晶。他心中腹诽着这具人偶的创造者定然是个色色的老头子，才会给人偶套用这种外貌水准的模板，同时将魔晶接连放在人偶的胸口—— 第二块，人偶的手臂重构完成。 第三块，人偶的头发有了更加明晰的质感。 第四块，人偶的腿部重构完成…… 西里尔逐渐麻木了，哪怕面前静静站立的人偶已经从一具光秃秃的木头变成了外貌绝对在顶尖水准的丽人，就连服装都从此前破破烂烂的变为了焕然一新的长裙女仆装，柔软的胸口高高耸起，让他都不好意思再往上继续放魔晶。 但这消耗掉的，可都是魔晶啊！ 他面部抽搐着，心中计算着此次的损失。当他搭上第十三块魔晶之时，这具已经重构完毕、却一直静静站立的人偶忽然轻轻颤了一下。 在众人惊喜的目光中，她那方才低垂着的头缓缓抬起，那白皙肌肤下的肌肉微不可查地扭动了几下，接着发出了些微沙哑、却同时成熟而优雅的声音响起： “卢雷亚第十三号战斗人偶，娜塔莎，愿意为您效劳。” 第27章 招人 西里尔几乎喜极而泣，总计二十块的魔晶消耗终于换来了一点成果。他忍不住搓了搓满是汗的双手，让自己的形象变得沉稳一些，目光打量着面前自称为“卢雷亚第十三号人偶娜塔莎”的战斗人偶。 她的容貌确实拔尖，白色的长发自然地披散在身后，头上没有过多复杂的头饰，只有一顶白色的帽子。红色的双眸当中充满着冷厉，紧绷的面部神情如若冰山，哪怕是对唤醒她的西里尔都没有丝毫的温和。 但这反而给人以一种遐想的欲望，譬如被高傲的女仆长“鄙视”的废物少爷，在他穿越前的世界这样的题材屡见不鲜…… 同样严肃的黑白混搭色长围裙一直垂到将近脚踝的位置，遮挡了她的绝大部分肌肤与身形，就连手部都有白色的手袋遮掩。 但这并不能阻止其呼之欲出的胸口——西里尔还未有所动作过，而卡罗琳和艾莉娜早已悄悄在那里戳了几下，随后发出了“哇”的惊叹声。 艾莉娜更是用可疑的目光打量西里尔，似乎在问：“领主大人你把她扛回来就是因为她比较大么？” 高跟皮鞋使得娜塔莎的身材愈加挺拔，当她向前一步，微微前倾之时，那种压迫力反而更足。 不过对西里尔来说，相比之下，更重要的应该还是这位战斗人偶所说的话—— 愿意为您效劳。 是因为我给她注入的魔晶，还是因为我通过了甬道？ 他脑中思索着，却听对方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继续响起： “您通过了前主人留下的试炼，拥有继承卢雷亚的资格，请告诉娜塔莎您的名字，主人。” “西里尔·亚德里恩。”西里尔验证了心中的想法，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娜塔莎随即低下了头，片刻的沉默之后，才又开口说道： “亚德里恩主人，卢雷亚第十三号战斗人偶娜塔莎，愿意为您效劳。” 一旁的姑娘们看着娜塔莎的仪态，已经说不出话，西里尔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最终挑了一个简单的问题发起： “娜塔莎，请告诉我卢雷亚是什么地方。” “亚德里恩主人，卢雷亚是我的制造者，雪莉尔的研究场所。是我的制造者，雪莉尔的研究场所，是我的制造者……”娜塔莎重复着说着，忽然摇了摇头，躬身道：“亚德里恩主人，非常抱歉，资料损毁严重。” 损毁严重。 西里尔心中一凛，如果说有什么能够对战斗人偶储存的记忆进行干扰，那无疑是所谓“文明迭代”了。 显而易见，这并非是这个文明时代的产物，估计诞生于炼金文明最鼎盛的时期。可就算在那样的文明时代里，真的存在能够赋予人偶如此变态能力的工匠么？ 虽然对娜塔莎的了解还不算多，但此时的西里尔已经可以确定—— 她所拥有的是“智能”，而非是一般的人偶按照程式的固定运转。 娜塔莎重新陷入了沉默，而西里尔也不逼着去问她什么——估计娜塔莎陷入了记忆整理的阶段，这应该是一个耗时极长的过程。 而既然对方已经认他为主，此时的他也不急于动用这一力量…… 干脆，便让她当一个领主府的女仆吧。 —————————— 这一段时间，西利基内关于西里尔·亚德里恩这位索尔科南亲任伯爵的风波丝毫不减，城防军不负众望地为住民带来了领主大人的第一手消息：领主大人以一人之力挡住足以破城用的巨矢！ 这让西里尔的形象再一次被“神化”，有好事的吟游诗人已经开始编关于西里尔的歌谣，这是住民们这段时间爱听的，刚好能够引来更多的人围观。 这样的狂热让西里尔甚至不敢“深入到民众中”，当然，他也没有那个多余的时间去进行这一点。 除开对个人武技的巩固，每晚在梦里挨打，他将大部分的时间投入到了西利基的基础建设上，重中之重的便是由塞西莉亚·罗曼努克操刀的农业。 自然元素的累积带来的种植加成比西里尔想象的还要好，他回城后的第二天跟着塞西莉亚去新的农田看时，种子才刚刚播下去，到第七天的时候居然已经可以长出了粗而长的根茎，构成了一片绿色的麦浪。 这样看来，恐怕不出半个月，第一批成熟的作物就可以供给给西利基了。这样的快速收成能够持续至少两个月，到第三个月才会放缓速度。 可三个月后，按照他心中构想，三城已经进入整合的末期，将会有更多的农田，更多的作物产量，再辅以到时候他会从精灵那里薅的好东西，三城将会出现一长段时间的粮食富裕期——可别忘了，“树之心”伊兰达尔，可是欠了他几个条件在呢。 而在确定了食物很快就能供给绝对充足之后，西里尔立刻开始了他的下一步计划： 招人。 “西利基领主招贤纳士，诚聘青壮年加入城防军，诚聘佣兵团并入西利基正规编制……” 如此的口号在他决定招人的第二天便飘响在西利基的大街小巷中，那些给几个铜特里就能够来回奔走传播情报的少年绝对好使。 只不过有时候会逮住一个从阿茨克课堂上逃课的少年，省不得一顿来自阿茨克的抱怨。不过后者随即被西里尔一顿“收编招揽”的话语给呛了回去，又以“西利基的少年少女需要教育”为由推脱，最后灰溜溜地回去。 当然，阿茨克·安杰斯，这位从索尔科南毕业的高材生，已经注定绑死在西利基的办事大厅了。 招募的效果比想象的要好得多，第一天就有数十个西利基的青年报名，全部被编入罗德在负责管理的城防军预备队中。 而第二天，来了一群“老熟人”，野性佣兵团和长哭藤佣兵团。 第三天，更是来了一位重要的老朋友—— 莱昂纳多。 而第四天的时候，更是来了一群西里尔怎么都想不到的人： 精灵。 晨曦巡林队的精灵。 第28章 兵种多样化 在西里尔面前的是几张熟面孔。 与他们共同闯过魔法平原的晨曦巡林队队长，孟斐拉。她依然是十分干练地装束，棕色的波浪长发用简单的树藤头冠撩起，有着流线型肌肉的一条手臂毫不见外地露在外面，方便她开弓射箭。 她左手边的是那名半精灵，拉兹·拉斐尔。这名当初还显得唯唯诺诺的半精灵此刻脸上多了几分坚毅——当然还藏着一些苦涩。据他说，他被招募进了晨曦巡林队，起初还好好开心了一阵，但随即迎接他的就是地狱一般的训练。 精灵的战士向来勇猛，但勇猛的背后则是无数的付出。不过这些付出确实让拉兹得到了一定的改变，至少现在的他不再像此前那样弱不禁风，靠着实力得以比肩那些真正的精灵战士了。 而最后一位脸上挂着讪讪的笑容，却是他们刚一进入丛叶氏族领地时，那位跑来叫嚣、结果被老婆回去吊着打的精灵伊沃。 “这是……伊兰达尔长老的意思，还是你们自己的打算？” 虽然此前已经有过来信，说精灵会有人前来西利基，但西里尔没想到对方居然肯放出他们最优秀的巡林队来此。 晨曦巡林队虽然人数只有十一人，从等级上而言，在这个时间段估计也只有四十多级——西里尔对等级这方面的事情有些不敢确定，因为现实世界的等级概念实在太过模糊，游戏里的那套东西完全没法代入——但他们每一名都是精通弓箭与精灵战刀的好手。 同时，经历过严酷训练的他们，也无疑会是“好”老师。 这对现在的西利基而言无疑是一件好事情，在这群新鲜的嗷嗷待哺的城防军幼崽们还未开始正经的训练之前，先给他们分好各自的职位进行对口训练无疑更有益处。 更何况这还是来自精灵的教导，身为诺拉的子民，风引领着他们前进的道路。 没有人比精灵更懂箭术。 “长老默认了。”孟斐拉沉稳地说道，“我们是第一批，接下来丛叶氏族还会继续有人员入住西利基，希望领主大人不要拒绝。” “求之不得。”西里尔微笑道，“不过我更加好奇的是，为什么。” 可别忘了，西里尔和伊兰达尔之间是有着五三之约——五个要求，三年之内的。他不认为那位并不好糊弄的树之心会认为送一批人到西里尔手上，就能让西里尔主动地划掉一个人情。 孟斐拉在这个问题上倒也没有丝毫的遮掩：“长老说了，他认为精灵或许沉寂太久了，如果精灵不能回应自然之神的降临，那他们也愧为诺拉大人的子民。同时，他会在之后的森林议会中建议精灵走出森林，更多地与外界交互。” 西里尔心中一惊。 这又与历史出现了偏差，精灵确实隐藏在森林中已经太久了，久到人类都已经淡忘了精灵们曾经的身姿。 当这股力量重新现世，无疑会引起极大的风波。他们会投靠哪一方？他们会以主动姿态出现，还是以幕后黑手的方式出现？ 他内心思索之际，孟斐拉却也同时在打量着西里尔身后站立着的两人——左手边的艾莉娜，是她见过的，实力不俗的一名小剑士。 但右手边的那位身材高挑的女仆……似乎人类称呼这种装束为女仆装？这位女仆的实力，她却完全看不出来。 而更关键的在于，从她的身上，孟斐拉能够感受到丰沛的魔力，但却察觉不到丝毫的生命气息——不，她感知不到的是她所熟知的生命气息，但对方的身上又确实有着一股类似生命的力量在涌动着…… 这个年轻的领主，手下还藏着多少怪东西？ 与精灵的会面便这么结束，西里尔让阿茨克带着孟斐拉去挑选城防军新人里，她认为合适的苗子，以此组建一支精锐的射手团队。 会议室的门在不久后被敲响，走进来的是一身古怪盔甲的莱昂纳多，后者语气极其轻松：“嘿西里尔老弟，我们好久不见——” “昨天晚上才和你喝过酒。”西里尔一脸冷漠，昨天接待莱昂纳多的时候，这名流浪骑士和矮人克兰吹嘘酒量，而后两人在领主府里吐得满厨房都是，险些引发了第二次火灾。 最后还是担任领主府转职女仆的娜塔莎一手一个将两人从厨房窗户扔了出去，才得以解救了厨房。 “行了行了，这么点小事，又没让你的厨房烧起来——不过你家还蛮大的，我还没仔细看过……”见西里尔神色不对，莱昂纳多立刻收住了嘴，“就和昨天说好的一样，我可以为你负责一部分城防军的训练。不过我的战斗方式比较粗暴，教导出的弟子一般也比较直来直去。” “这没问题。”西里尔点头道，兵种复杂与否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在他的概念里，只要是精锐，复杂的兵种反而可以提供更多的战术上限。 而莱昂纳多轻咳了两声，随后故作神秘地道：“不过在这之前，我发现你的队伍里来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家伙——” “有趣的家伙？性格还是能力？” “二者兼具。” 西里尔一凛，虽然莱昂纳多个人的性格来说绝对不是什么“靠谱的成年男性”，但其实力和眼光无疑都是顶尖的。他会特意推荐的人，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他在哪？” “应该用她才对，不过我想她可能不介意别人如何对待她的性别。”莱昂纳多耸了耸肩，身上的盔甲哐啷当一声响，“走吧，她就在你们腾出来的宿舍。” 由于人口流失，西利基此前原先有的扩张计划很遗憾地泡汤了，但房子倒是建好了不少——波伊尔商会在那时认为足够的房子可以带来人口，靠着波伊尔商会“强大”的商会能力，定然能将西利基建设成阿玛西尔全新的商业中心。 当然这一批房子此时就便宜了西里尔了，在这种特殊时期，直接拿来作为了“军营”。 这处军营，就位于西利基的东北角。 第29章 “有趣”的人 再不包含佣兵、精灵这些人的情况下，算上招募的新兵，西利基城防军的人数已经达到了近两百五十，这还是驱散了不少以为危情没过，还想着当兵混口饭的周边村庄的青少壮年后得到的数量，算上那些，人数能超过三百。 就算如此，再加上佣兵团与精灵，再加上一些闲散人士，人数也已达到了足足三百五，由于佣兵团和精灵都是可用的即战力，西利基此时的战力已经达到了一百五十人。 对于一座边陲小城而言，从零到有，这个数量的军队已经足以让人欣慰。 不过军营的数量还没有那么充沛，以至于本地人结束训练后都得回家住，不然就只能和刚刚结实的好兄弟挤一张床。 莱昂纳多和西里尔走入军区之时，正是新兵们接受早上训练的时间。在场的老兵一对一教授那些连剑都没怎么摸过的年轻人入门的剑术，阿茨克和罗德正来回晃悠着，在适当的时侯提出一些指导。 看到西里尔的身影，阿茨克向罗德使了一个眼色，随即罗德立刻会意，站挺身姿大声道：“领主大人到！” 那些方才还在训练的士兵们也纷纷学着他的动作，一个个精神抖擞高声道：“领主大人好！” 西里尔摆了摆手，心道这样虽然有些尴尬，但被众人簇拥的感觉却意外地不错，嘴上回应道： “愿星辉照耀着你，勇士们，西利基为你们而感到骄傲。” 于是这些士兵们更带劲了，一个个训练都带着嗷嗷的叫声。 阿茨克跟上了西里尔和莱昂纳多：“领主大人，你来是视察还是……” “找人，莱昂纳多说有一个非常有趣的人……说起来，长哭藤和野性佣兵团的人呢？都在偷懒么？”西里尔微微皱眉，他注意到自己提到的两个佣兵团的成员并没有任何一人出现在训练区域。 招他们来，可不是给他们一个快乐摸鱼的场所的。 “这……说起来有些尴尬，我想你要找的人和他们的不在场脱不了干系。”阿茨克快速向前走着，同事回头道：“总之，你看到了就知道了。” 西里尔不由得更好奇了。 他们一路快步走着，很快就抵达了分配给两个佣兵团的居住区。而还没靠近房门，西里尔就听到一阵嘈杂的乒铃乓啷的声响，接着就看到一道人影迅速靠近面前的窗边，而后就飞到了窗外的路面上。 而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人不满的骂声： “老娘说了烤肉的时候不要加太多的盐，你这一撒一大把的是想齁死谁？你，过来，给他们示范一下怎么烤！” 西里尔凑上前看了一眼飞出来的那个人，见对方人高马大的，赫然是佣兵团中一名盾兵，在此前抵御灵骑士的战斗中有着非常不俗的表现。 可就这样的个头，居然就这么被人扔出来了？ 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西里尔眉头跳了跳，他算是知道莱昂纳多所说的“有意思”指的是什么了。 他朝着莱昂纳多呵呵笑了一声，让盔甲中的中年大叔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随即大踏步上前。推开门的一刻，那此前从门缝与窗户漏出来的嘈杂声哗啦一下全部拥到了西里尔的耳中，吵得他直皱眉—— 却见门内那些平时还算的上训练有素的佣兵们，此刻正有一群在门前赤裸着上身，手中拿着大叶片来回地扭动着，而另外一群人拿着剑和盾牌敲击着，叮叮咣咣的全是噪音。 在众人的簇拥之中，客厅的正中央的座椅上，一道身影正接过面前一名佣兵递来的烤肉，撕咬了一口立刻啐道： “太熟了太熟了！你怎么不烤成焦炭再吃？滚一边去！” 她一抬腿，那名倒霉的佣兵便顺势向后滚去，滴溜溜地正好滚到西里尔面前。西里尔将他翻过来一看，嘴上还带着傻兮兮的笑容。 而那人似乎还没有注意到西里尔等人的到来，见跳舞和敲盾牌的佣兵们停下了动作，便用力一拍桌，扬手一挥喝道：“别停啊，接着奏乐，接着舞！” 于是乒铃乓啷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西里尔的脸都差点黑了，瞪向莱昂纳多的目光让后者不敢与其直视：“莱昂纳多，这就是你说的很有意思？” “额，这个，确实很有意思，不是么？”莱昂纳多打着哈哈，“人见到了，要不，我先回去？” 他话音刚落，却听那人已经叫了起来：“嘿嘿嘿，穿的和洋葱一样的那个，叫什么来着，莱昂纳多，我记得你！” 那人一下子跳了起来，西里尔发现她的身材属实高挑。她甩着赤色的马尾，额前刘海散乱着却也不梳理，迈着长腿三步两步便跑到了门边，一把勾住了莱昂纳多的肩：“老伙计，好久不见，我可想念你熬的汤了——哦，这位小朋友是？” 她转而看向西里尔，眯着眼微笑着，这看似温和的笑容却让西里尔心里一紧：明明对方的容貌说实话算得上不错，没有过多修饰的同时清爽大方，那飞扬的眉毛有着一种野性的美感，但这眯眼的笑容却让人觉得不对劲。 于是他也不由得微微眯起眼，不甘示弱地与对方对视着。苍绿色的眼眸藏匿着凶厉，仿佛下一秒就有猛蛟会自中跃出。 “谢尔，这位是我们西利基的领主，咳咳，也就是你今后效力的对象。”阿茨克见二人都没正式搭话，就快要摩擦出火星，及时在一旁补充道。 “哦……这位就是领主大人啊，比我想的要小很多啊。” 被叫做谢尔的红发女性面上的笑脸忽然变得更加开朗，甚至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我还以为索尔科南派了多么凶猛的一位伯爵来这里，没想到是个瘦弱的小精灵！” “谢尔，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这么说……”莱昂纳多好意地在一旁提醒道，“顺便，他是半精灵。” “哦哦，半精灵，半精灵，不好意思，领主大人，我比较心直口快。”谢尔话音一转，居然真的诚恳地道歉了。 但她道歉之时，脸上却又挂上了那一副不怀好意的笑脸。 像是一头狡黠的狐狸。 接下来是惯例的情报公开： 关于帕兰尼亚和奥圣艾玛： 【部分设定来自书友：琉璃佬@清祈、琉璃】帕兰尼亚拥有着赫赫有名的精锐空军：狮鹫军团，帕兰尼亚人被称为北风的子民。相比于源初之神丹亚，他们更加信仰冰神埃斯基尔，认为是冰神赋予的冰霜使得他们的皮肤坚硬如铁，使得狮鹫的羽翼可以抵抗“任何”恶劣的天气。 现任的君王托里安二世已经七十一岁，在位时长近五十年，其倒霉的太子也当了三十年的太子。 他似乎是一位贤君，他与矮人达成了深度的合作，让帕兰尼亚的军事实力得以迅速增长，与当初还需要和拉罗谢尔联合抵抗奥圣艾玛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北伐平定在其之北的野蛮人，使得帕兰尼亚的领土扩充了将近三分之一，这是他最辉煌的功绩。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位期间的许多政策也让国民怨声载道，战争带来的财政损耗让帕兰尼亚不得不更依托于奥圣艾玛，因此与先王莱恩三世坚持的不同，帕兰尼亚在最近的二十年愈来愈靠近奥圣艾玛，因此广受讽刺。 帕兰尼亚原先依托山脉，平原稀少。但在北伐之后，他们获得了大片冻土平原…… ———————— 奥圣艾玛是大陆上实力最强的帝国，地龙军团是其无往不胜的攻伐利器，毫无疑问，他们拥有最强大的陆军。 源初总教堂坐落于奥圣艾玛的都城，毫不客气地说，他们确实在战争中享受着来自源初教堂的偏袒，虽然教堂或许还保持着底线，但奥圣艾玛总是能获得更多的利益。 奥圣艾玛人将高傲刻在骨子里，如果说有什么是奥圣艾玛人不擅长的，那或许只有航海——但就算如此，他们也拥有着极其强大的水师，停靠在阿德莱海东北部岸边，随时等待着驶向拉罗谢尔。 现任的尤瑞尔一世被后人冠以“大帝”之称，因为他在位期间做出了数百年来奥圣艾玛帝王未能做出的壮举：“覆灭”拉罗谢尔。 第30章 资本家谈梦想 在这位被称为“谢尔”的女佣兵打量西里尔，俨然一副过往的漫画中会有的大姐姐威逼正太的神情。只是让她有些不满意的是，这名少年显然没有那么有趣——既没有露出害怕，也没有露出尴尬的神情，反而将所有的表情都敛去了。 只是睁着那双苍绿的眼看着自己，让她还以为自己在盯着一潭深水。 这样的表情让并不粗糙的谢尔察觉到了，面前的这位少年，或许并不如其那张对饱经风吹雨打风餐露宿的佣兵们来说显得怪嫩的脸一样稚嫩，也绝不是什么索尔科南塞过来的关系户。 她变得稍稍警惕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没有散去。 只不过从老狐狸的笑容，变成了饿狼的笑容。 而西里尔，则在她神情一变的瞬间，突然开口道： “谢尔，可以告诉我你的全名么？” 饿狼的笑容停住了，顿了一顿，随后答道：“当然，领主，谢尔·冯，这是我的全名——” “那好吧，谢尔，我姑且就认为这是你的全名。我的名字是西里尔，西里尔·亚德里恩。”西里尔毫不客气地抢过话头，伸手向前一引：“不介意坐着说么？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莱昂纳多说了，谢尔你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而我也喜欢结交有意思的人——” 他嘴上说着的同时，目光却一点儿也没有离开谢尔的脸。她的容貌在西里尔所熟识的女性当中并不能排在前列，与她较为相似的是简·克里斯汀，但克里斯汀团长比她更加的英气逼人。 她更像是一头雌豹，从眉眼到那赤色的马尾，再到其躯干，都有着一种野性的感觉。那修长的腿与腰毫无疑问有着爆发性的力量，虽说胸部过于平坦，但这反而让其不会有累赘，当她握剑之时，所能做出的动作定然更加迅猛、大开大合。 而此时雌豹的眼睛又在闪着光，仿佛意识到这位年轻的领主试图从自己手里抢回主动权，于是抢在他前面一步迈向屋内，发出爽朗的笑声： “当然，亚德里恩伯爵——你们愣着干什么，接着奏乐，接着舞啊！” 她忽然指向那些停止动作，等着围观“大姐头调教新人”的好戏的佣兵们，那些佣兵们慌乱着重新开始手上的活，叮叮咣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而在这一片杂乱的声音与佣兵那与美观完全无法联系的舞蹈中，西里尔和谢尔已经落座。烤的焦黑的肉用铁签串着递了上来，西里尔咬了一口，算是知道之前那名佣兵为什么会被从窗户里扔出去了——这烤的确实有些一言难尽。 也不知道谢尔是怎么吃下去的。 他放下铁签，没给谢尔把佣兵再扔出去的机会，抢着说道： “如你所知，我从索尔科南来，不知道你有没有去过那里。” 谢尔把伸向佣兵的手缩了回去，嘴上答道：“亚德里恩伯爵，我不太想谈论那些过于遥远的东西，不如来谈谈我，莱昂纳多说我有趣，但你觉得呢？” “我觉得？让我想想，我从佣兵们口中听到——阿玛西尔的赤色雷霆，能够拥有这样的称号，你应该有着非常优秀的速度，在阿玛西尔的佣兵界里极其出名，想来实力也很出众。”那是西里尔从刚刚佣兵们的闲谈中听到的称号，他立刻用上了，而后继续说道：“这样的你——让我猜猜，奥康南公爵应该不是没有招揽过你？” “当然。”她仰起高傲的头颅，声音都自信了几分：“奥康纳公爵给我开出的价格是三个金特里每月，同时愿意为我向德鲁伊讨要自然祝福之力。” “哦——那可真是了不起。”西里尔拉着长音，观察着谢尔脸上高傲的神色，突然话音一转：“不过我开不起他给的那么高的价格。” “我想也是，亚德里恩伯爵毕竟年纪尚小，没有根基，不可能像公爵大人一样财大气粗，我来之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稍微低……” “八个银特里，每月。” 就在西里尔淡淡地说完这简短的一句，面前的矮桌上便响起“咚”的一声——谢尔的拳头重重落在那矮桌之上，嘴里发出呲牙的“啧”的一声： “亚德里恩伯爵，我好像没听清，你刚刚开出的价格是——” “八个银特里，每月，谢尔小姐。” 轮到西里尔的脸上挂上了微笑。他站起身，将那名被发怒的谢尔一拳吓到一边的佣兵扶起，背着手慢慢道： “如你所见，谢尔。西利基刚刚起步，甚至可以说是一贫如洗，除非是能够立刻改善西利这一现状的人，否则我无法开出高的薪酬，现在能够拥有高薪的人只有一位——” “难道我不如她？”谢尔的嘴角不断抽动着，强忍着怒意说道。 “对于城市建设而言，是的。”西里尔摊了摊手，“她能够养活整个西利基的人，在之后会养活西利基、耶夫温德和索米的上万人，乃至更多人——这点你应该做不到。” 谢尔刚刚蓄积起来的气势突然蔫了下去，浑然没想到西里尔会把非战斗人员也列入其中。 西里尔的脑海中早已有了完整的一套说辞，虽然这样的说辞让他总觉得自己有些像前世无良的资本家老板，不给人发钱只和人谈梦想，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我想谢尔你来西利基也不是为了高薪，或许是被朋友喊来的，或许是对别的东西有兴趣，这些不重要，既然来了，我大可以告诉你在整个拉罗谢尔，只有现在的西利基能够提给你，而别人都无法提供给你的是什么。” 周边一片寂静，那些佣兵们又一次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是这次没有谢尔的“接着奏乐接着舞”。 不远处莱昂纳多和阿茨克正窃窃私语着，经验老道的二位对西里尔咋舌不断，似乎在指责西里尔“画饼”的卑劣行为。 而西里尔并没有看到二人的反应，他面朝着皱着眉盯着自己的谢尔，突然迅速压下身，贴到她那露在头发外的耳朵边，长耳朵尖擦过谢尔的刘海，让她不由得一愣。 就在她这一愣的功夫里，西里尔已经快速说出了一串话： “是野心。” “在未来横空出世，拯救整个拉罗谢尔的野心。” 第31章 不速之客 雌豹落入了补兽的地穴中。 西里尔在见到谢尔的一瞬，就确定自己在前世从未听过这个人的“假名”——谢尔·冯，这个名字一听就假的不能再假，要取假名也应该取“斯莫克菲尔·高德”或是“艾弗·维”这样，让人听了会想到夏日的烟火、意图深远，又无疑很像真名的名字。 他甚至连下一个假名都想好了，马里内特·艾格，如果他不是以领主的身份，而是以一名佣兵的身份准备和谢尔一起去冒险，那他一定用这个假名。 不过更加有意思的是，在玩家来到阿玛西尔后，“阿玛西尔的赤色雷霆”这个称呼同样没有出现过，这就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事情了。 玩家如此广大的群体，由于任务的原因与佣兵的接触更是不少。 就连此时加入城防军的“野性佣兵团”和“长哭藤佣兵团”，都有不少玩家和他们一起执行过任务。而最喜欢吹牛的佣兵定然会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大加宣扬，能以整个区域为开头的“赤色雷霆”这么拉风的称号，怎么可能不流入玩家的耳中？ 当然西里尔也有判断这种身份成谜的人的方法——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假定对方为从索尔科南逃出来的贵族子弟，就当她是第二个简·克里斯汀好了。 而建立在这一假设上，西里尔发现对方无疑是非常高傲的——她似乎并不是很看得上奥康纳公爵开出的薪酬，要知道德鲁伊的自然祝福之力可是一个长达数年的buff，放在游戏里西里尔都眼馋。 可她偏偏喜欢拿这样并看不上的东西来说事，那只能说明，对方非常满足于这份薪酬代表的、对她的“承认”。 因此，想要拿下她，要么以舔狗的姿态拿出足够的诚意，陪“大小姐”玩耍，然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一脚踹开；要么就是拿出足够让其动心的“大饼”，让她主动倒贴—— 西里尔选择的就是后者。 有什么东西对于一个渴求着在实力上被人承认的人而言，能够比“拯救这个国家”还拥有吸引力呢？ 虽然听起来或许这个饼有些太大了，但只要对方愿意来咬上一口，那他就一定把她给钓上岸。 西里尔注意着对方那宝蓝色的眼睛闪动着，毫无疑问她动心了，已经咬上了一口了，接下来就该拉杆打一场或许不会太久的僵持战，抄网西里尔都已经准备好了。 可就在这时，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接着门“砰”一下打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罗德·谢尔盖—— “领主大人，领主大人在么？” 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一路急奔过来的，注意到房中的景象的一刻罗德不由得一愣，随后尴尬地摆手：“不好意思……只是领主大人，有急事。” “什么事，直接说吧，阿茨克也在，莱昂纳多也在。”西里尔只能遗憾地松开钓竿，转而快步走向罗德。 阿茨克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这个时间是训练时间，罗德·谢尔盖自从接手城防军的训练任务后一直完成的非常出色，短短几天时间里，就让那些原本的城防军的基本素质提升了一截，显然是经过专业训练的。 “精灵，精灵送来了消息。”罗德平缓气息，快速说道：“他们说，在黑森林的边缘，找到了大批不知身份的人类活动过的痕迹。” “黑森林的边缘？”西里尔的眉毛一下子扬了起来，脑海中已然浮现出了埃勒金丛林那一块的地形图—— 有大片的黑森林间隔在埃勒金丛林和北部的丛林之间，穿过黑森林抵达北部的“霜叶草丛林”，再往北一些，就是帕兰尼亚。 也就是那位佩格·维德夫人家族所在的地方。 虽然有部分可能是耶夫温德或是索米的人误入森林，但西里尔认为，此时那二城的人应该都在忙于种植，而且由于此前和精灵的矛盾，更加不会选择深入丛林。 更何况真正会进入森林的人，都是对森林有着充分经验的老油子，怎么会到黑森林边缘那种地方去？ “佩格没有选择我们，而是选择给家族传话么，想要武力获取吗……”西里尔刚刚产生这个念头，便立刻自我否定掉了——时间线上不对，佩格·维德就算通过鸽子或是其他方式传信回去，哪怕只需要一天传信，调集部队、穿过丛林、黑森林所要耗费的时间就不止这么点。 那可是黑森林，运气差点在里面迷路，都能困上两三个月，再差点，便直接死在里面了—— “让精灵持续关注，顺便我们得加快速度做准备了。”西里尔微微点头，接着转过身用力拍了拍掌： “好了士兵们，现在你们是西利基城防军的一员，我们有活要干了！” 他大声说着，由于此前有过合作，这些佣兵对于西里尔有着一定的信服，此时纷纷拿起了自己的装备，面朝西里尔。 “莱昂纳多，你去召集他们的团长，把他们凑齐，这两个团的人暂时编为一队——对，阿茨克，把那十个戟兵一起编进去，我们复刻魔法平原里的阵容。” 西里尔快速做出了安排，同时对罗德道：“罗德，去准备补给，再去问问铁匠铺订做的轻甲有没有做好的？挑一些实力好一些的新兵，直接发放给他们，让他们随时准备。” “再让孟斐拉的人也做好准备，我们随时可能要出发——精灵的消息是什么时候寄出的？” “上午寄来的，现在就到了。” “那他们可能已经在靠近耶夫温德了。”西里尔快速做出了决断，“不用随时准备了，立刻整军准备出发吧！动起来，快点！” 他话音落下，方才还有些拥挤的屋内一瞬间便人去屋空，留下有些不适应的谢尔，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和还站在门口的西里尔，不知该说什么。 是继续问他所谓的野心是什么？好像这个时间问也不合适？ 她还在思索中，却听到西里尔已经向她去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少年站在她面前，那对惹眼的长耳朵微微颤动着。 “谢尔，我再补充一句。” “西利基的薪酬，由实力和贡献决定。” 第32章 帐篷被偷走了 对于这种意外出现的敌人，西里尔其实并不感到陌生，这是游戏中每个大公会都会经历的，被叫做“入侵事件”的玩意儿。 领地建成初期，会有魔兽之类的东西攻城，扛过多少波就给多少奖励——虽然西里尔要面对的事情与这种并不相同，但性质却是一样的。 就连他自己，也有不少去帮公会守城的经验。 不过这次要面对的，显然不是魔兽攻城那么简单的事情。 在第二次收到来自精灵的消息之后，在极短时间内整装完毕的西利基城防军便立刻出发。 此时他们正行走在前往索米城的路上——根据精灵的情报，最后一次观测到黑森林边缘大批人类活动的地点更加靠近索米城，离丛叶氏族的领地范围远远的。 这些人类活动痕迹的位置，非常接近从帕兰尼亚进入丛林、穿过黑森林出来这一条直线路线的终点。 让西里尔觉得有趣的是，这群帕兰尼亚人居然没有在森林里迷路—— “敌军的人数估计在一百人以上，树人似乎听到了他们，据说那位睡眠不好神经衰弱的树人被他们吵了一晚上，然后用根须悄悄偷走了他们的一顶帐篷……” 孟斐拉严肃地看着精灵传来的、写在树叶上的消息，让坐在西里尔身前的卡罗琳笑的咯咯直颤，嘴里小声说着：“这个精灵姐姐说的笑话真有趣。” 西里尔将她扶稳，以防止她从自己臂膀下面掉下去。西利基的马没有盈余，考虑到现在的部下都是步兵，西里尔干脆少带几匹马出来，以免战斗中不必要的损失。 另外一边米莎小姐和艾莉娜共乘一骑，矮人克兰、阿茨克、莱昂纳多和吉恩·奥康纳各拥有一骑。至于新进入领主府的战斗人偶娜塔莎，西里尔并没有选择携带她同行。 娜塔莎的动作还很生硬，根据她自己的叙述，应该还处在恢复期，如果并非非常迫切她登场的战斗，那还需要至少五天的时间来进行恢复。 因此西里尔将她留在领主府里，照顾没有实际战斗能力的灰神本体奈若拉。 什么？你问罗德？这位自索尔科南一路跟来的骑士拥有着一种与士兵们同甘共苦的荣誉感，此刻正步行走在新兵队伍的最前方，还不忘操练着自己负责的新兵们。 “不得不承认，精灵的谈话经常充满了有趣的内容，这让我想到一个笑话。”西里尔脸上没有多少紧张，反而讲起了笑话：“我和卡罗琳一起出门，睡在帐篷里，半夜醒来，看到美丽的星空，于是我问卡罗琳：‘卡罗琳，你意识到什么了么？’” “卡罗琳说，那些星星看起来像肥肥的大兔子。但事实上呢——”西里尔努了努嘴，“我们的帐篷被人偷走了。” 周围响起一片不知是真还是假的笑声，但卡罗琳和艾莉娜笑的却是真的不能再真。 “领主，事实上如果你需要的话，丛叶氏族可以为你将他们赶回黑森林里，这只需要几名树人活动活动身子而已。”孟斐拉靠过来说道。 “谢谢丛叶氏族的友善，不过我想，人类彼此之间的小矛盾，还远不是让精灵出手的时候——伊兰达尔也不会乐意看到和自己有交易在的盟友，居然连一百来个人都收拾不掉。” 西里尔微笑着回绝了孟斐拉的提议，这也在对方的预料之中。孟斐拉若有所思地看着西里尔，却听后者继续说道： “孟斐拉，从我们在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西利基的这一支新军，你觉得如何呢？” 孟斐拉的表情稍显僵硬——他们此时在队伍的最后方，前头是以最快速度整备完毕，得以参与西利基城防军第一次作战的一百五十人。 一百五十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以一名巡林队的目力自然是能够将前面的所有人都纳入视线中。他们走的看起来歪歪斜斜，后半部分还好点，前半部分的阵型简直像是下锅的面糊，哗地一下就摊开了，散乱的不成样。 而从纪律性上更是让人觉得折磨——后半部分的人几乎一言不发，前半部分的人喧哗声隔了数十米都能飘到孟斐拉的耳中，说的还大多是些污秽的内容。 别说是和丛叶氏族的正规军去比较了，就是树人甩甩树根，那些树根都比他们排的整齐。孟斐拉可以打包票，只要让她来训练哪怕几天，这些人的队形也能像样一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散乱，漫无章法，一看就没多少战斗力——”西里尔却开口，替她将心里所想的东西说了出来。孟斐拉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但西里尔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又扭了回来： “但这看起来很有趣，不是么？” “嗯？”孟斐拉疑惑道。 “一百五十人的队伍，其中有八十余人你我曾经与其共同作战过，他们基本来自两个本不相关的佣兵团，看着很散漫，行动完全是佣兵的作风，但在魔法平原里的表现，我想你应该还记得。” 西里尔所说的让孟斐拉不得不点头承认，这些佣兵对抗灵骑士、对抗那些鹰身女妖的时候他可都在场，亲眼目睹了那由生涩到熟练的配合，许多的配合甚至是她都没想到的。 “而剩下的七十来人，是彻头彻尾的新兵蛋子，当了一年的兵，就这几天吃饱了饭，在受到前方队列影响的情况下居然还能保持着如此迅速且安静的行军——”西里尔微微顿了顿，转而将目光投向阿茨克，“阿茨克，你教的好啊。” 后者默不作声地在马背上微微欠身，脸上却有着自豪的神情。 “现在你看到的是散漫，但只需要几场——甚至只需要一场战斗，孟斐拉，我想你应该能够看到这支队伍惊人的蜕变。” 西里尔的话语中，充满了对西利基城防军的信心。 他不打算借用精灵之手平息掉这一次事端，也正是出于练兵的打算——此时的西利基刚刚恢复运转，对这种时期的士兵们来说，最需要的就是一场足以证明自身潜力与实力的战斗。 该说什么呢？谢谢帕兰尼亚人吧，在如此关键的时期给我们送来了一块磨刀石。 第33章 北地野蛮人 与此同时，在索米城北部的丛林中。 索米城外的丛林中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河流，只有自北向南流过的河流分出的几条溪流流经此地。 也因此，索米城北的丛林的树木要比耶夫温德那一圈的丛林低矮许多，反而是灌木要更加茂盛。 而现在那稀疏的灌木被人踩踏地乱七八糟，砍刀与斧头胡乱地自其中砍伐出一条道路。 杂乱的脚印穿过灌木丛，自溪流一直通往一大片林间的空地——这原先是一群森狗的住地，不过现在场地中央生着火，那些居于此地长于此地的森狗都被扒了皮，用长矛穿着放在火上炙烤着。 粗壮的大高个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篝火边，他们大多留着深棕色的、长度过耳的卷发，精赤着看起来就饱经风霜、还带有纹身的上身，只穿着兽皮制成的裤衩，面目凶狠，也不多言，只顾着听那柴薪传来的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以及死盯着自狗肉上滴下来的油水，看着狗肉逐渐被炙烤地金黄…… “开饭。” 自人群的最中央传来了低沉而冷厉的一声，随即负责炙烤的壮汉们将长矛抬起。剩余的人似乎不知道什么叫烫，齐齐伸手去撕扯狗肉，转瞬间长矛上的森狗都被分的干干净净。 一时之间，林地中只剩下一片吞食声——恐怕连冰原上的雪狼群看到他们的阵仗，都要自行惭愧。 他们进食的速度非常地快，几乎没几分钟就都吃完了自己分到的那一块，接着都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随即立刻抓起放在身边的武器，纷纷站起了身。 而最中央的篝火旁，之前说话的那人此时也站了起来，他比其余的壮汉还要高一个个头，肌肉也要更加遒劲，就连神情都要更加凶厉一些。他的目光扫视过身边的一圈人，发出一声冷笑声： “真是搞笑，永远不会被风雪围困的野蛮人居然会在黑森林里迷失了这么多人，这对我们是一种耻辱。” 其余的壮汉们静静地听着，身体都紧绷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而场中央那人忽然举起手臂，高声喝道：“告诉我，耻辱要用什么来洗刷？！” “要用敌人的血，敌人的头颅！”士兵们纷纷高呼着，突然炸响的音量惊起一群纷飞的鸟。 “很好。”中间那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帕兰尼亚人认为我们北地人不行，认为我们的部落不行，想让我们当壮丁，为他们开路——” 他目光凶厉地又扫了一圈周围迅速沉默下去的士兵们，厉声道：“为自己而战，别让我们北地人成为帕兰尼亚人的棋子，让我们拿下那座小堡垒，在这一块土地重新建立属于我们北地人的光辉！” 如怒兽一般的吼声自这群人的口中再一次爆发而出，几乎响彻整片丛林的上空。 当怒吼声散去，林地之中，只剩下一地森狗的骨架。 而如果西里尔在场，看到这一幕，恐怕会惊出一身冷汗—— 该死的，说好的对手是维德家族的帕兰尼亚人，怎么就变成一群北地野蛮人了？ 这可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北地野蛮人，是野蛮人的一个分支，他们生活在北方的冰原上，是由风雪打磨出的铁血的战士。 虽说北地野蛮人在这一段时间的名声简直跌落到了谷底——过往的数十年里，帕兰尼亚人在其君王托里安二世的带领下，对北地野蛮人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夺走了大块本属于野蛮人的领地，这对整个北地野蛮人的历史都是一段耻辱。 但在游戏中的几年后，这群韧性极强的战士趁着帕兰尼亚忙于和奥圣艾玛的战争，一举夺回大片失地，并且建立了北地野蛮人前所未有的部落间联合而成的王国。 帕兰尼亚被奥圣艾玛吊打了一顿后，回家看到后院失火，火急火燎地想要教训一番这新成立的王国，结果却被北地野蛮人打了几场漂亮的反击战，反被夺下了几片领土，最终帕兰尼亚被迫求和。 这场野蛮人独立战争充满了传奇的色彩，甚至他们组建的沃兰德王国被戏称为“小拉罗谢尔”—— 虽然那个时间点，拉罗谢尔已经失去了索尔科南，被迫迁都，并且在没几年后便将覆灭就是了。 而游戏中，托里安二世正是在那场战争之后病逝，让快六十岁的太子得以登基。 言归正传，如果西里尔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一群野蛮人，那一定会做出更周密的谋划——至少也得砸钱，让波伊尔商会连夜去收购一批优良的装备来再说。 再过分一点的话，直接向精灵去借调一批部队——西里尔寻思着，自己带过的那支银鹿骑和青藤部就挺好用的。 但此时的西利基城防军已经驻进了索米城，对此一无所知的西里尔则在索米城的城主府逗留。 索米城的城主是一位名为库博的老人，他在索米城干了足足四十年，由于去年的饥荒，此时已经重病在床。 接待西里尔的则是他的儿子，盖文，一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人，现在是索米城的代理城主。他起初还有点不敢相信西里尔是新任的西利基领主，直到吉恩男爵出面作证，他才半信半疑地发出一声长叹。 而从和盖文代理城主的闲聊中，西里尔得知，索米城的境地是三城当中最差的——他们的城墙老旧破损，在自然元素影响下，此时干脆西面的城墙断裂了一截，而他们也没有钱去修理，只能任由其多出那么大一个豁口。 事实证明，西利基、索米、耶夫温德这三座边陲小镇确实不受阿玛西尔公爵的重视——公爵大人的重心都放在阿德莱海那一块儿，他清楚地知道只要守好阿德莱海那一线，便可以从中央获得更多的认同。 但这也更加衬托出游戏当中吉恩男爵的壮举——整合三城，向着阿玛西尔的中部高歌猛进，如果不是他离奇失踪，恐怕他拿的还真是主角剧本。 而和盖文的闲谈，西里尔听出了盖文对西利基的满满的向往。 如此看来，三城的一体化，也可以顺势开始实施了。 第34章 侦查大师卡罗琳 夜色悄然降临。 云层遮蔽了月光，近几日的夜晚尽皆如此。丰沛的温暖的水汽每年都会在这个时节自南向北而来，在阿玛西尔的北部与宁静重岭南下的冷空气碰撞，形成一长段时间的降雨期。 前几日已经零零散散地落了几次雨，算是接下来雨季的先头部队，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对西里尔而言，这并不是多有利的情况。 漆黑的夜晚对他虽说没有影响，但对西利基的新军来言却是不小的麻烦。混乱的黑夜里，没有战斗经验的新人能够发挥出的训练的水平估计十不足一。 而更大的问题在于那缺失了一块的城墙，对敌人而言这无疑是敞开的大门。 如果维德家族的指挥官足够聪明，便会在白日侦查完毕后，选择从这个缺口直接进入索米城。 索米城前身是一座小型的战略城堡，只不过有少量兵力，用以在奥圣艾玛人对东部森林沿线发起冲击时，可以起到快速支援的作用。在改为正常居住的城市后，人口体量依然很小，驻兵数量也是三城当中最少的。 对一个贵族的精兵而言，哪怕他们只有一百人，只要能够从破口进城，也能稳稳将这座城吃下。 此时阿茨克、吉恩男爵和那些一起征战过魔法平原的佣兵、现在新编成的西利基城防第一部正守在城墙的缺口处，他们有着足够的经验，索尔科南军事学院毕业的阿茨克也有一定应对夜袭的能力。 第一部将近百人的数量，也能保证他们不被敌军一瞬间冲垮。 而剩余的新军分列在西里尔所在的、朝向北方丛林的城墙上，分批次轮替着守夜。火把照亮着新兵们的脸，可喜的是他们脸上的激动远大过畏惧。 而晨曦巡林队的精灵也大多集中在这一块儿，他们敏锐的洞察能力能够帮助经验不足的新人们发现敌军的动静。 在和阿茨克商讨过后，西里尔更加确信这不会是一个安然无恙的夜晚，阿茨克是这么说的： “我想以帕兰尼亚人如狮鹫一般冷酷无情的作风，在长途跋涉后看到这破烂的小城，一定会如踹开寡妇家门的饥渴老汉一般。” 而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那并不算温和的夜风卷过远处的丛林，惹得树叶一阵沙沙作响，而后拂过这座看似安静的城。孟斐拉伸手在风中抓了一把，放在鼻子前深深一吸，随即脸上路称呼了古怪的神色。 “大人，风中有血腥味，他们来了。” “血腥味？” 西里尔侧耳倾听，并没有听到属于轻铠的声音，这么看来对方是穿着皮甲？这是一支斥候部队？ 但他看到孟斐拉的神色愈发凝重。精灵的洞察能力绝非只有单单的目力与听力，此刻她显然从风中得到了远比西里尔得到的更多的信息： “很浓的血腥味，他们应该在不久前进行过一场杀戮……他们在靠近，近了，近了，很快了……全军戒备！” 孟斐拉突然高高举起手喊了起来，让那些在苦等的黑夜中有些无聊的士兵们一下子提起了精神。他们捏紧了手里的剑与盾，聚精会神地盯着下方的一片漆黑。 西里尔反而感到更加疑惑，按理来说孟斐拉都能捕捉到对方迅速靠近，这种行军速度应该会有不小的动静，可听风术依然没有带给他任何来自声音的反馈——他毕竟只能倾听自然的夜风，没有卷起一股狂风扫荡侦查数百米远的地方的能力。 帕兰尼亚人什么时候有这么精锐的斥候了？那些毛手毛脚的家伙，让他们玩潜入甚至不如半身人的飞贼—— 还是说，他们不是帕兰尼亚人？ 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便占据了西里尔的整个脑海。他三步并作两步抢到城墙边，穷尽目力远眺着，最终依稀看到视线尽头，有几道模糊的小点，似乎正向着城墙的方向摸进。 “卡罗琳，东北方向，让你的猫猫狗狗去侦查一下。”西里尔沉声道，后者此前一直在和艾莉娜说着悄悄话，此刻立刻向他点头，而后闭上了眼，全力地控制着她的“同伴”—— 西里尔只看到两道白影撒了欢似的跑向自己所说的方向，它们实在太小，眨眼间便寻不见踪影。他靠到卡罗琳身边，便听到少女口中念念有词： “那边有块石头，跳过去……哎呀奈可你笨死了，让伊努给你表演一下，看看伊努怎么跳的！好好，你也很棒……” 她聚精会神地操控着自己的骷髅，仿佛在训练着两个小生命一般，听起来别提有多有趣。而没过多久，卡罗琳就睁开眼睛，嘴里兀自说着： “好啦，你们看到他们了，咿……他们好大个……呀，西里尔，你什么时候盯着我的？”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险些从城垛的射击孔蹦下去。西里尔连忙拉住她，嘴上问道： “找到他们了么？” “找到了，找到了，他们……哎呀他们又要跑了，我和你说哦，他们怎么都不穿衣服，看起来都好凶，身上还有纹身……” 不穿衣服？好凶？有纹身？好大个？ 西里尔一时之间分辨不出这其中有多少是卡罗琳夸大的成分，但不穿衣服这一点让他陷入了迷茫——什么部队会不穿衣服？野人？还是埃勒金河里蹦出来的水猴子？ 这些杂乱的想法很快被他扔到一旁：他们穿过了黑森林，从北边而来，与帕兰尼亚有关，赤裸上身，身材高大…… 等等！该不会这群人是…… 北地野蛮人？ 他正想到这里，却听卡罗琳轻轻“啊”了一声，随后可怜兮兮地睁大眼睛，看向西里尔：“伊努被踩碎了。” 西里尔伸手搓了搓她的脸：“下次捏条大狗，记住谁踩的，咬回去。” 小姑娘用力点头，而西里尔已经喊来一名新兵，让他立刻带着这个猜测去破口处的城墙，转达给阿茨克。 他托着下巴，脑海中构想着对方可能会选择的前进路线…… 这是1440年，按照时间推算，北地野蛮人确实有被帕兰尼亚人俘虏的可能。 假如对手真的是北地野蛮人，那他们一定会选择从破口进入，北地野蛮人骁勇善战，但缺乏一定的战场洞察力…… 而后他伸手在城砖上轻轻敲了两下： “准备一下，开城门。” 第35章.北地人的进攻 而与此同时，索米城的城外。 北地野蛮人是隐匿自己身形的好手，你很难想象他们如此壮硕的身形却能做到轻手轻脚，甚至可以完全瞒过你的耳朵，在寂静的环境中悄悄站到你的身后。 这并非他们刻意锻炼出的，而是冰原那恶劣的环境赋予他们的能力。如果在冰原上你随意制造出响动，那下一秒就有可能被金狮子，或是迅狼群撕成粉碎。 隐藏自己，几乎是北地野蛮人的本能——虽然这个词听起来和“野蛮人”毫无关系就是了。 咔嚓的碎裂声在黑夜中仿佛突然亮起的火星，让原先静谧而缓速前进的北地野蛮人们齐齐停了下来。首领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自己的部下们的面庞，压低声音问道： “谁？” “首领，是一条小狗的骨头。”一个野蛮人畏缩地说道，“我踩到它了。” “骨头？”首领皱了皱眉，脸上青黑色的刺身随之皱动，像是张开大嘴的饿狼，“注意点，我不想听到第二次。” 于是这一群北地野蛮人重又恢复了无声的前进，那并未修剪过的长草摩挲着他们在风雪中磨砺出的坚硬的皮肤。他们似乎没有关于“痒”的感觉，只会更加地压低身形，借助长草隐藏自己。 正如西里尔所猜测的那样，他们已经对索米城侦查过一次——只是这个侦查的办法并不像西里尔所想的那样，是用肉眼侦查的。 他们在从丛林出来之后，洗劫了一处索米外的小村落，杀死了居住在内的总共五六户居民——当然，是从他们嘴里问出了索米城相关的信息之后。 因此他们清晰地知道，索米城西面的城墙有一个缺口，并且索米城没有财力去修理，也没有人力去维护。 此时的他们已经绕到了东面的城墙，他们选择走了一条远路，而并没有直接选择从西面直接靠近城墙。 首领很快找到了一处隆起的土坡。他迅速爬上，眺望着索米城东部的城墙，双眼中的瞳孔凝缩成了一个点，随后向下方的野蛮人打了几个手势： “东边，没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索米城会对他们的行动有所预防，北面城墙上的守兵让他心中一慌，还以为索米城知道会有一群野蛮人从丛林里冲出来夜袭一样。 但东部城墙上空荡荡的一片，让他清楚，就算索米城有所防备，可正如那位被他拧下脑袋的年轻拉罗谢尔人所说，索米城，真的很缺人。 首领舔舐了一下嘴角，像是嗜血的狼。而后跃下山坡，一队人重又向前开始悄无声息地前进。 南面的城墙同样空无一人，这让首领心中更加感到安定。这群野蛮人在夜色中如鱼得水，暴风雪给他们训练出的黑暗中的目力发挥地淋漓尽致。他们快速奔行着，很快便来到了西面城墙，并且找到了城墙的那一个缺口。 首领再一次远眺城墙，很快从矮坡上跃下，回到野蛮人当中： “西边的城墙上也没人，接下来要做什么，你们心里清楚。” “拿起你们的武器，我的兄弟们，杀光这座小城堡里的人，北地人将在这里获得自由——” 他低吼一声，身边的野蛮人们也齐齐发出一声低吼。下一秒，这方才还似乎完全融入在这静谧的夜色中的队伍化为了凶猛的恶兽，像是从北方而来的怪物，向着索米城的西面城墙疾奔而去！ 首领手中提着长刀，奔在队伍的最前面。密集的长草随着他们的奔行而低伏，就像是海面因为鲨鱼的鳍而波动的水纹。他们不再遮掩任何动静，壮硕的体型带来的沉重的脚步声，代表着北地人在这片异国的土地上，发起了无畏的冲锋！ 他们迅速地压进着，转眼间索米城的城墙已经在他们的眼前。没有护城河，没有壕沟，不远处的城门在这巨大的缺口面前如同一个笑话。 嗤笑声不由得在北地人中响起，他们已经看到了缺口内房屋亮着的灯光，他们迫切地要将屋子的主人拖出来，杀死所有男的和小孩，留下女的……那是属于野蛮人的狂欢，虽然很遗憾他们不是在帕兰尼亚的领土上发起这样的进攻，但至少这是一次久违的胜利—— “杀！” 首领暴喝一声，他喜欢看到对手在面对自己长刀那闪亮的刀锋之时手足无措与惊恐的样子。他第一个进入城中，剩余的野蛮人紧跟在他的身后，一百来个野蛮人就像是饿狼群一般冲进了索米城，直奔着最近的街道而去。 他们迅速涌进了街道当中，周围的房屋低矮破烂，只有少数的几乎亮着灯光。那些野蛮人们发出了欢愉的吼声，一个个已经伸手抓向亮灯的屋门。 但就在这一瞬间，首领心中感觉到了一丝诡异——按理来说，这群拉罗谢尔人在听到躁响之时，应该会有住民查探情况，可为什么周围这么安静？ 那些灯光亮着的窗口，也没有人探出头来，看一看外头发生了什么—— 野蛮人已经冲进了亮灯的房间，但随之而来的并不是首领想要听到的惊叫声，只有一片在不寻常的安静中的急躁的脚步声。 而很快，冲进屋的野蛮人又奔了出来，怪异道： “首领，屋内都是空的，没人在！” “没人？！” 首领的眼睛陡然间睁得浑圆，如此明显地状况他再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那他也不配当这个“首领”了—— “有埋伏，注意警惕周围！”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举盾，给我把他们都堵在这里，一个都别想跑！” 首领立刻望向一侧的屋顶，那是声音的来源，却见三道身影出现在那儿，明亮的火光照亮了他们——一个看起来极其瘦弱，一个粗犷，而另一个的脑袋干脆是一颗圆滚滚的头盔，身体也是圆滚滚的铠甲。 而街道的尽头，呼啦啦地涌出了一群人，手持巨盾的战士迅速地组成了盾墙，挺立在最前。而十几根长戟架在盾牌之后，将他们的去路挡得严严实实。 第36章 两面包夹之势 漆黑的夜晚一瞬间被映照的灯火通明，周围的房间里尽皆亮起了灯光。而侧边的房顶上，那三道并肩而立的人影落在北地野蛮人首领的身上，更是让后者心头一凉—— “设伏？他们怎么预先知道我们会来的？难道说有先知？可这不过是一座边陲小城而已，怎么会有先知？” 他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但是出口之时，却只有自咧开的嘴角中吐出的四个字： “杀光他们！” 他长刀向前一举，身旁的副首领已经发出一声怒吼，率先带着野蛮人向着前方架起的盾墙发起冲锋——只是这种程度的盾墙对野蛮人而言并无威胁，他们强劲的肉体让他们在发起冲锋时如同精锐的骑兵，能够直接撞穿盾墙的防线。 哪怕是在战争中取得胜利的帕兰尼亚人，也不得不诚实地说一句，北地野蛮人的身体比他们还要更硬。 宽大的脚掌奔踏在石砖上，隆隆的脚步声让人恍惚间以为自己迎接的是一群野象的奔袭。 但面对这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盾墙却丝毫不动。西利基城防一部，这些盾兵如果在原先只算得上是佣兵里的中等水准的话，那在经历过魔法平原的磨砺，接受过来自阿茨克的训练之后，从战斗技巧上已经一跃成为佣兵中的上游！ 而此时，更有一道洪亮的声音在一旁为他们稳定军心： “盾兵注意，双手持盾，身体前倾，用身体的力量来把盾牌撑起来！不要怕，你们的后面还有兄弟在！” 罗德大声地向着周围吼着，虽然他在城防军中的地位无疑属于最高一级，但此刻他手中提着的是与周边盾兵一模一样的大盾，与他们一起站在第一线—— 未来的牺牲者罗德·谢尔盖，在此刻还名不见经传，甚至连一场像样的大规模战斗都没有经历过，但已然展现出极其优秀的素质。 他自盾墙的缝隙中紧盯着对面直冲而来的野蛮人，那遒劲的肌肉并吓不到他。眼见对方已经挥舞着手中重型的斧与刀抡了上来，眼中似乎根本没有那立在盾牌间的长戟，他立刻高声叫道： “准备，顶住！” “当！” 他话音落下的一刹那，野蛮人们庞大的肉体已经撞在了盾墙之上。那股沉重的力量着实出乎他的预料，让罗德的身躯险些向后栽去，但他肌肉发力，强行撑住了这一次冲撞。 他原本以为身边的同僚们会顶不住这一轮冲撞的压力，然而当他余光向着周围瞄去之时，却发现士兵们面部涨红，最多的却也只是向后退了两步，甚至用肩和半张脸一同抵住盾牌，巍峨不倒。 野蛮人的冲锋，他们挡住了！ “为了西利基，反击！” 罗德将心中的欣慰尽皆转化到这吼出的命令之中，接着用力将盾牌向前顶起，抽出腰边的剑，向着前方的野蛮人狠狠挥去。 那些盾兵们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真的能够挡住这一轮，脑中还是碰撞后嗡嗡的响声，但罗德的声音让他们纷纷清醒过来，一个个亦是抽出武器，扬起盾牌，吹起了进攻的号角： “反击！” 刹那间，这段荒凉的街道上便陷入了血腥的肉搏战之中。乍一看是北地野蛮人占得上风，但仔细观察就会发型，那些野蛮人的动作大多大开大合，可在这样的环境里反而施展不开手脚，极其容易误伤同僚。 而街道这样的地形限制，也让城防军得以承受较小的防御压力。双方拥挤着，一时之间打得旗鼓相当。 后方未动的首领讶异于己方的冲击居然没能取得成效，面色更显阴沉几分。这座城此刻处处都让他心中充满了愤懑，无论是那断裂的城墙、陈旧的屋宅，还是阻拦他们前进的士兵—— 他抬起手中的长刀，所谓首领要做的，便是在部落陷入困境之时，替部下们破开前方的桎梏。但他才刚刚迈出第一步，就听到侧面屋檐上那静静观望的三人中，响起了一个听起来懒懒散散的声音： “你真的要上前么？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选择现在撤退，这是唯一的机会——” 首领嚯地扭头看去，说话的是那个穿着古怪铠甲的战士，那身圆滚滚的铠甲让他看起来矮矮胖胖的，但那柄被他拄着的大剑却说明其绝不像其外表一样“滑稽”。 “北地人，从来不会停止进攻！” 他凶厉地以北地人的语言回击着，接着扬起长刀。屋檐上的铠甲骑士似乎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大剑抬起，想要来阻挡他，但随即大剑又放下了，接着他以轻松的语气向旁边的人道： “看来不用我了，这小子，动作可真够快的。” 首领心头一颤，下一秒虎目圆睁：耳中清晰地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并非响起在侧面的街道或是正前方的纷乱中，而是来自——他们的身后！ 他猛然回身，看到的却是一副令人绝望的景象： 那城墙的缺口处，一队士兵一字排开，将缺口堵得严严实实。当先的几道身影中，一名对比起北地人极度瘦小的人影向前挪了几步，接着号令声响起： “放箭！” 他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弓弦声已然鸣响，却见三排箭矢跨过北地野蛮人首领的头顶，直扑那些鏖战中野蛮人的后心。 那一道道箭矢快如闪电，迅疾得让首领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北地最好的射手——那些射手可以拉开最重的弓，一箭射落三头铁羽鹰。 但问题是，哪里能弄来这么多的射手！ 这并不密集、却极度致命的箭矢眨眼间便贯穿了后排野蛮人战士的躯干。首领肉疼至极地看着自己的部下倒下，双眼中似是要跃出火星： “一半人，跟我回头，杀光他们！” 他发了疯似的喊着，接着带着扭过身来的部分野蛮人战士，反身向着堵住城墙缺口的士兵们冲去。 而城墙缺口处，西里尔看到扭身而来的野蛮人，不禁咂了咂舌：“真不愧是北地野蛮人，确实凶悍。” 艾莉娜手提长剑，在他身旁紧张道：“领主大人，我们这边的士兵挡不住他们的。” “我知道。可惜，本来还以为是一群帕兰尼亚人，还想让他们练练手，没机会了。”西里尔轻轻摇头，接着竖起长剑，轻声喝道：“新兵，原地结阵，挡住零散的野蛮人。” “是！”新兵的队长，那来自迭迭萝镇的瓦尔克立刻高声喊道：“全体，原地结阵！” “孟斐拉，让你的人持续射击，别管冲过来的，就射那些后心。” “明白。”孟斐拉自箭袋中抽出三支箭，说话间又是一轮箭矢疾射而出。 “卡罗琳，谁踩你的伊努的，等会儿放狗咬他。”西里尔转而看向一边的卡罗琳，后者身前散落着大量的白骨，此刻双手按在地上，聚精会神地，也不回他。 “那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了。” 西里尔手轻轻一招，大踏步向前。艾莉娜心中会意，手中长剑已然裹上一层火焰。 剩下那“阿玛西尔的赤色雷霆”谢尔愣了几秒，这才意识到西里尔口中的“我们”已经将她包含在内，立刻从背后解下自己的大剑，紧跟上去。 “亚德里恩领主，不如我们比一比？”谢尔舔了舔嘴唇，虽说在言语交谈之中她落了西里尔下风，但如果真刀真枪干起来，她不认为自己会落后于这个年轻的过分的伯爵。 而西里尔只是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却也不开口，只是手中的长剑忽然向着前方一挥。 “喂，比不比，谁杀的多！”谢尔恼怒了起来，可她才说完，余光便瞟见似乎有什么东西坠落在那奔来的野蛮人中，气流激荡，将几个野蛮人掀了出去。 西里尔这时才向着她比了比三根手指：“三个。” 他说完，身影忽然一阵扭曲，一瞬间便消失在了谢尔的视线中——这让后者险些去揉揉自己的眼睛：这算是什么？潜行？ 这领主不是一名骑士么？怎么又是法术又是潜行的？ 但时间已经不允许她多想，那群野蛮人并不因为突然的遇袭而停下脚步，此时为首的那人已经冲到了谢尔的面前，闪亮的刀光已经向着谢尔的面部削来。 “滚一边去！”谢尔头一歪，躲过这一刀，双手持握的大剑上隐然有电弧光亮起，接着随着双臂挥舞，自下而上撩起，斩向野蛮人首领的胸口。 首领没想到这名大剑剑士的反应能如此迅速，但北地人又怎会随意退后？他强行扭过身躯，想要躲过大剑的同时向前追击，身体虽然闪过去了，可臂膀后侧却陡然间一疼，让他的肌肉都为之一阵抽搐！ 而那名大剑剑士挥空的大剑此刻正被其收回身前，那宽阔的剑身上跳跃着的紫色电弧让首领心中又是一颤—— 难道他刚刚承受了一次雷击？ “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谢尔的吼声随着再一次挥动的大剑将首领唤醒，他收起所有的杂念，舞起长刀，与谢尔厮杀在一块。 而他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和谢尔交锋的这短短几息内，一道身影已经将随着他反攻的野蛮人们闹翻了—— 西里尔极其熟练地自潜行中破隐而出，出手的第一剑便瞬杀了一名野蛮人。这些北方的战士们在技巧上只能以“粗糙”来形容，但他们的反应与凶狠却是拉罗谢尔军队所不曾拥有的。 几乎在他现身的一刹那，周边野蛮人手中重量十足的武器已经向着西里尔齐齐挥舞而来，可他们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手中的动作似乎变得缓慢了那么一些，以至于这一击的威力根本无法与平时相比！ 迟滞光环！ 这一光环最能发挥效果的地方，无疑是这种深陷敌群的时候。这给敌人带来的迟缓效果，让西里尔得以闲庭信步地自那围击中走出，接着手中长剑刹那间交织出十字的剑光，贯穿了其中一名野蛮人的咽喉。 “五个了！” 他高声喊着，让外头的谢尔心中又气又急，手中加大力度，对野蛮人首领发起抢攻。 而这头西里尔纠缠住了绝大多数野蛮人，那边艾莉娜已经截住了零散的野蛮人。她的技巧不够精湛，力量也不足，与挥舞重型武器的野蛮人哪怕是一对一都占不到优势。 但金发的少女只是咬着牙纠缠着自己的对手，对方口中不断吐出生僻的字音，是她根本听不懂的语言，但艾莉娜一点都不在乎，只顾着按着西里尔所传授的那样，拼了劲地去出剑—— 不远处的屋顶上，蹲着的三人中，莱昂纳多和吉恩·奥康纳面面相觑：“我们就这么一直看着他们打？” “不然呢？”莱昂纳多歪了歪头。 “别的我不知道，但如果你们一直在这里发呆，等会儿领主肯定要修理你们。”阿茨克无所谓地说道，他和二人不一样，没有那么强的单兵战斗力。 “为了西利基，上了！”莱昂纳多义正言辞地站起身，“你管这边，我管那边。” 他说着，提起大剑，便加入了西里尔那边的战团。 而吉恩男爵则拎着长斧，开始帮助那些备受野蛮人摧残、却越挨打越凶狠的佣兵们。 他们的加入，则代表着这一场围攻更快速地结束—— 越来越多的野蛮人倒下，总数也不过一百人的他们哪怕各个皮糙肉厚，却也耐不住这样的腹背受敌。前方的战场被士兵和箭矢两面包夹，后方的战场则被极致的单兵战力拖住。 已经结束了。 那名副首领疲惫不堪地伸手抓起一名士兵，将他向着人堆里砸去，紧接着抡起手中的战斧，正要劈死身侧的一名士兵，耳中却听得一声厉响，下一刻，有什么东西贯穿了他的咽喉。 他自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响，身前的士兵们已经一拥而上，将他砍翻在地。 他仰头倒在地上，看到箭矢的来处：另一侧的屋顶上，一道身影正将手中长弓缓缓放下。 那人有着尖长的耳朵—— 那是精灵。 第37章 性格恶劣 索米城的夜巷里，到处都是狼藉一片。 事实证明正面阻挡野蛮人的进攻并非可行之策，城防军的损伤远大过阿茨克所想。那些经验丰富的雇佣兵们彼此本身配合默契，却还是遭不住野蛮人那威力十足的重型武器。 “我军伤三十余人，阵亡十五人……敌军阵亡四十三人，活捉五十人……” 阿茨克拿着这份清点出来的战报，面色铁青。对于一名新手指挥官而言，这样的战果其实足以自夸，更别说双方的实力并不完全对等。 但阿茨克绝不会对这样的战果感到满意，他一脸阴沉地转身就找到了正放松着双臂的西里尔： “亚德里恩领主，我不能接受。” 他那严肃的语气让西里尔吓了一跳，尤其是对方的称呼都改了看着阿茨克手里拿着的羊皮纸，西里尔小心翼翼地问道：“战果……很难看吗？” “岂止是很难看，伤三十七人，其中重伤者十一人，另外还阵亡了十五人——这对西利基而言是多大的损失！”阿茨克的音量逐渐提高，“我很想问一问亚德里恩领主，您，在索尔科南学的都是些什么！” 他用力地将那张纸张拍在桌上，几乎是厉声喝道：“不知道是哪所学院哪位老师教导您战阵相关的知识的，为什么在知道对方是野蛮人的情况下，还带着我们最精锐的弓箭手去绕后！如果把孟斐拉他们交给我指挥，伤亡至少降低三分之二！” 一旁走进屋的孟斐拉听到阿茨克的话音，还以为挨批的是自己，不由得躲了一下，但她随即站出来，回答道： “安杰斯先生，我觉得领主的决策没有错，我们精灵就是这样……” “要谈论战术，请让你们的军团指挥官来找我，我看看哪个长耳朵会在巷战的时候让最能造成杀伤的主力弓手去绕后，以为自己是什么？游荡者么？会潜行，会背刺？” 阿茨克一通呵斥，将孟斐拉吼了回去，接着再转向西里尔时，却发现后者举着双手，一脸诚恳： “阿茨克，这……我真不知道会有这么大的伤亡，我向你道歉。” “你更应该向那些士兵们道歉，两位团长现在很难过。”阿茨克轻声哼着。 西里尔的态度已经让他的怒意平息了下来，说到底，这还是属于西利基的第一场战斗，能够面对野蛮人取胜，本身就已经非常优秀了—— 他心疼的是对于一支新军而言，阵亡了一群战力出色、经验丰富的老兵。 而此时阿茨克冷静下来，再做细想，便发现自己也有许多不足的地方——如果让正面的战士不如此拥挤，更加合理分配阵型，在侧翼的房屋中设伏，对野蛮人发起包夹，这样损伤肯定也会更轻。 但准备之时他在想什么？回忆北地野蛮人的战斗风格，回忆他们野蛮的战果，而后担忧还有多久敌军会到，接着匆忙地安排。 啊，原来我也只是个手忙脚乱的新人指挥官么？ 阿茨克出神着，陡然间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此时回忆起来，原来自己做的有那么多的不足——学院里学到的东西，他如果真的能够完美执行，还会是这个战绩吗？ 离开索尔科南，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进入部队深造，抛弃了前途…… “阿茨克，阿茨克！” 他回过神来，看到那张羊皮纸正递到他的面前，这脸嫩地和青年都有些挂不上钩的领主正挥着手，将他唤醒。 “领主大人，失态了。”阿茨克轻咳一声，心想着，相比起领主，更应该去给两位团长、还有士兵们一个解释的应该是自己，同时嘴上说道：“我们说到哪了？说到——你是哪个学院的？” 但西里尔的下一句话，便让他刚刚恢复正常速度的心脏跳动一下子又剧烈了起来： “学院？啊，我不是索尔科南出身的，说起来，我从见习骑士到伯爵，好像只花了……两个多月？” 西里尔话刚说完，便敏锐地察觉到面前的阿茨克拳头一紧。 他当场站起身：“我先去看看那位野蛮人的首领。” 他将阿茨克蓄势待发的秽语通通堵了回去，接着拍拍大腿，转身就溜。 ———————— 野蛮人的领主究竟是怎么被抓获的，西里尔并不清楚。他只知道在自己迅速地解决了十四个野蛮人，再回过头去看之时，正看到和谢尔鏖战的野蛮人首领被一条白骨的大狗扑上后背，一口咬在其臂膀上。 卡罗琳终究还是报了伊努的愁。 野蛮人领主被押送在索米城的地牢里，像这样一座小城居然拥有刑具齐全的地牢以及水牢，这是西里尔所没想到的。 古老的石墙上是扭曲的火光，他快步走在地道中，身边的火把都发出呼呼的声响。一路走到地牢的最深处，正看到被双手吊起的野蛮人首领怒吼着，不断地想要去冲击面前几米处的红发女剑士，但每次都被镣铐扯了回去，接着发出更加痛苦与愤怒的吼声。 “简直是条疯狗。”谢尔抱臂静观，嘴里啧了一声，接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没用的，你再怎么吼也没用，就算没有那条疯狗帮忙，输的也一定是你，看看你胸口那道剑伤，哎呦呦还流血呢，小狗狗疼不疼啊？不服吗？来打我呀？我就在这里，你够得着吗？” 西里尔忍不住挑了挑眉，这个所谓“阿玛西尔的赤色雷霆”比他想的性格还要恶劣。他轻轻咳嗽一声，后者立刻意识到西里尔的到来，甩过那赤色的长马尾，语气轻快地道： “哟，领主大人，我想这次的比斗……” “我十七个，你呢？” 西里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如果按你的条件来说，你的数字应该是零，你输了。” 他轻松地拍了拍双手：“好了，让我来看看我们的北地野蛮人首领，阿玛西尔的气候怎么样，还习惯么？” 他扯过一张椅子在谢尔之前站立的地方坐下，那名首领已经认出，就是这个人带领一群射手射穿了自己阵营的后背，才会让他们溃败。 狂怒的首领发了疯似的向前冲着，连边上的铁架子都被扯得哐哐作响，但索米城的地牢质量确实有保障，哪怕他倾尽全力，距离西里尔也差了一头的距离。 “你看，你并不能打到我。”西里尔叹一口气，轻声道： “那么就让我们来谈一谈，是谁让你来的？” 第38章 野蛮人贝奥武夫 地牢中铁链哐哐的摇晃身已经持续了半个多小时，面前的野蛮人首领已经筋疲力尽，但依然自喉咙中发出阵阵的嗬嗬嘶吼声，兀自挣动着那些铁链，叮铃哐啷乱响。 而西里尔对于他的这幅姿态似乎早有预料，哪怕在过去的半小时里野蛮人所有的话语都只有北地人粗俗的咒骂声，污秽到让游历过大陆的西里尔都听不懂他说的土话是什么，他也安然地坐在椅子上，已经从翘着腿变成缩着腿盘着腿转而又变为了端正的坐姿。 而现在他喊来了艾莉娜，弯着腰正给金发的少女处理着她腿上的伤口。后者似乎有些羞涩地将裤腿拉起，露出有着流线型肌肉、此时却显得柔软松弛的小腿，任由西里尔嘴里咕嘟半天，接着一口酒喷在小腿肚子那道狭长的伤口上，疼得她立刻咬紧牙关，小脸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艾莉娜在此前的战斗中战胜了三名野蛮人战士，这远超出西里尔的想象，不过她也受了不少的伤，划伤只有这一块，身上多的是躲闪翻滚摔倒的淤青。 “好了，复苏之风——”西里尔双手按上了少女的小腿，五指轻触间，青色的生命能量吹荡在牢房中，将艾莉娜、谢尔和北地野蛮人首领尽皆笼罩了进去。 这股青色来得快去得也快，艾莉娜再看向自己小腿之时，肌肤已经愈合如初。而后面的谢尔浑身一轻，却翻了翻白眼，嫌弃地看着西里尔：明明直接施法就好了，偏偏要多摸一会儿女孩子的小腿，故弄玄虚喷什么酒。 也就是这小姑娘看着老实，换做是她，老早一剑抡上去了。 而那边疲惫的野蛮人首领却是瞪大了眼，看着自己胸口的伤口逐渐愈合，张了张嘴，发出了一句读音并不标准，但足以让西里尔听懂的通用语： “你，连我也治好了？” “当然，如果让你死在这里，我会很麻烦的。” 西里尔向椅子后头仰了一仰，好整以暇地看着野蛮人首领：“可以谈一谈了吗？你的名字，谁派你来的？” “拉罗谢尔人是这样和人谈话的吗？”野蛮人首领嗤笑一声，但随即面前的少年拍着椅子发出不满的声音：“搞搞清楚，你现在是战俘，战！俘！” 这两个字对野蛮人的杀伤力无疑十足，他立刻闭上了嘴，重又一言不发。 但西里尔盯着他，嘴巴轻张，紧紧一个词便让野蛮人首领重又瞪大了眼： “帕兰尼亚。” “你，你怎么知道！”他挣动着铁链子，哐啷当的噪音又一次响彻牢笼。 “北地人惨败于帕兰尼亚人之手，大量的北地人沦为了帕兰尼亚人的奴隶，我猜是维德家族让你们来的？” 野蛮人首领又泄了气，这次他诚实地点了点头：“巴斯汀·维德。” “他让你们来做什么？替他们打探消息？还是找人？” “他让我们骚扰阿玛西尔，同时打探消息，另外还要找人。”野蛮人首领那双眼瞪得圆圆的，他越来越觉得面前的年轻人是真的“先知”了，不然他怎么能知道这么多的事情—— “但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我们穿过黑森林，少了很多人，然后打算抢一座城，作为北地人复兴的起点，就是你这里。”野蛮人首领的语气中不知不觉地带上了一些敬意。 “呵呵。”然而西里尔冷笑一声，“我问你，谁打的你们北地人？” “帕兰尼亚人。”野蛮人咬着牙道。 “我们拉罗谢尔人动过你们北地人没有？” 野蛮人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他妈的不打帕兰尼亚人，来打我们拉罗谢尔人，你们北地野蛮人都是孬种吗？！”西里尔破口怒骂道，唾沫星子都喷到了野蛮人首领的脸上：“一群北地的孬种，放着帕兰尼亚不打来屠戮我阿玛西尔的无辜者！这就是你们北地人的尊严吗！” 野蛮人首领一瞬间涨红了脸，但此时的他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维德家族还给了他部落的自由，让他们穿过黑森林，暗示了黑森林的那边有富饶的土地，而他也确实心动了—— 身为北地人，他向自己的死敌，帕兰尼亚人低头了。 他紧咬着牙关，自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音：“因为我们……没有力量，我确实愧对北地人的尊严……那些死去的战士，也因我无缘去见战神伊西斯……” 据说野蛮人的力量来自于其始祖，战神伊西斯，在诸神离去的第一世纪里，身为神民的野蛮人始祖是最英勇的战士。 而伊西斯，至今依然是所有野蛮人共同的信仰，区别在于根据野蛮人生活的环境，他们或许会信仰更多的神明——譬如冰神埃斯基尔，凛冬之神维诺米尔。 他低垂着头，如果说此前的战斗还未能让他屈服，但此刻少年的几句话全将他心里的防线彻底撕毁。 他忽然间有劲风自自己身边掠过，紧接着手腕一松，侧过头去，却看到拴着自己的手链脚铐尽皆松开了，而面前的少年正垂下手中的剑，走到他的面前。 西里尔将长剑轻轻抬起，用剑的侧身拍着野蛮人的面颊，低声道：“如果真的那么弱小，我建议你们躲到梅特兰山脉的山顶，那里一辈子都不会有人来找你们麻烦。” 他看着野蛮人首领似乎失去了全部的力量，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缓缓将长剑插回鞘中，接着喝问道：“战俘，告诉我你的名字。” 野蛮人首领的头僵硬地抬起，那双眼中已然毫无神采，他呆望着西里尔，嘴中喃喃吐出一个名字： “贝奥武夫。” “很好，贝奥武夫，从今天开始你和你剩余的部下就是我的奴隶，你去告诉你的部下们。”西里尔拉长音调，对付北地野蛮人并不难，只要让他们放下他们的“倔”，让其顺从并不是一件难事。 无论在战斗中还是在收编中，都是如此。 但他刚转过身去，突然一皱眉—— 等一等，这野蛮人说他叫什么？ 贝奥武夫？ 未来的那个野蛮人王国的国王，叫什么来着？ 第39章 回城 正如西里尔所说的那样，北地野蛮人在过往的数十年里被帕兰尼亚反复侵略，夺走了大片土地。 许多的野蛮人沦为了帕兰尼亚的奴仆——这些身强体壮的家伙对帕兰尼亚人而言比牲畜要好使的多，而且也要更加廉价。 对于北地野蛮人而言，这无疑是他们最为屈辱的数十年。 直到有一位部落的首领站了出来，将零散的部落整合。他从更北方的极寒之地走出，提着神民的大剑，撕碎了遮蔽野蛮人未来的黑暗。 他叫贝奥武夫·沃兰德——沃兰德这个姓氏来自于传说中的第一纪元的英雄，这个由他建立的王国名为沃兰德，而今后每位国王，也以沃兰德为姓氏。 西里尔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抓到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对此他并不能确定——因为北地野蛮人的名字实在少得可怜，三个部落里能找出十来个叫贝奥武夫的，光从这一点真的无法判断对方的身份。 而更关键的在于，现在他所行进的历史与游戏中已经有了极大的偏差，最关键的一点便在于帕兰尼亚对拉罗谢尔的态度。 游戏当中的帕兰尼亚姑且还能算是拉罗谢尔坚定的盟友，可现在呢？他们已经开始让野蛮人试图入侵阿玛西尔。 在这样的前提下，当灾厄降临拉罗谢尔之时，帕兰尼亚是会像游戏里那样与拉罗谢尔并肩，还是转而成为奥圣艾玛的爪牙，一举撕碎拉罗谢尔的东部？ 西里尔不知道，甚至都不敢去想。 房间里卡罗琳在亲昵地抚摸着她那条立大功的大狗——西里尔没想到她还真能弄出一条和哈士奇差不多大的骨狗，这还是在她最近都没有受过法师教学的情况下自然出现的能力提升。 卡罗琳的能力已经进入了一个飞速的成长期，估计再过没多久就能给西里尔弄一匹白骨高头大马出来爽一爽了，披风一甩，眼中冒蓝火的亡灵战马发起冲锋，抛去对不死生物的个人情感因素，没有人会不觉得这玩意儿拉风。 不过西里尔更多的想的是该给她找一个老师。现实世界的人又不像玩家，点点升级键就升级了，一切都得循序渐进，这种黄金时期更加不能错过。历史上的暮色阴影在这段时间里，应该接受了极长一段时间的来自巫妖的教导，才有成为暮色阴影的可能。 西里尔虽然没法给她绑一个巫妖回来做老师，但要找个法师给她做老师，却也还算是有门路。 只不过他此时也抽不出身去做这样的事情了。 被囚禁的野蛮人由马车运输回西利基，已经表达了臣服的贝奥武夫亦是在其中。城防军可没有豁达到能如此轻易地将刚刚杀死过自己战友的敌人接纳进队列中。 这一场对城防军而言算得上是可喜的胜利却没有迎来多少欢呼——冷清的索米城没有旁观者的赞扬，士兵们在战斗结束后几乎都力竭倒下，而当意识到如许多的战友离去之时，城防军第一部的士兵们更是没了庆祝的心思。 至于西里尔带来绕后的那批新人，则由于意识到自己对这场战斗毫无帮助，甚至只能目睹同伴战死而羞愧，在回到西利基后便立刻开始了苦练。 这种由出征索米城的城防军带回来的氛围，感染了剩余的士兵们，一时之间西利基城防军进入了一种自发高强度训练的状态，那些士兵们几乎每天都把自己的体能榨干，没事干就绕城跑一圈。 这亦是西里尔没想到的。 就连阿茨克都忍不住跑过来想和西里尔说上一说：领主大人，他们练得太疯了，拉都拉不住，要不要缓缓？ 阿茨克抵达领主府的时候，西里尔正在和莱昂纳多与谢尔切磋。三人手中使用的皆是训练用的木剑，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 却见莱昂纳多手中的大剑与谢尔拼杀在一起，而斜侧里西里尔的长剑如毒蛇一般刺出，莱昂纳多急急抽身，大剑想要去格挡，但谢尔的动作更快，反而先一步反手撩起，与西里尔手中的长剑磕在一起。 却听“咔嚓”一声，西里尔手中更为脆弱的单手剑就此折断。 他放下手中断裂的长剑，拿过布擦了擦脸上的汗，这才回答阿茨克： “阿茨克，我们没有多的时间。” 这是1440年的五月中旬，距离索米城那一战已经过去了一周。 阿玛西尔的温度逐渐升高。除了龙吟之年依然没有龙吟声响起之外，许多的地方都和游戏当中不一样了。 阿茨克愣了一下：“我知道北方的战事吃紧，前些日子国王陛下御驾亲征的消息都传来了，但您这种紧迫感也未免太……” “紧迫么？”西里尔摇了摇头，反身向各自修整着的谢尔和莱昂纳多说道：“这个事情我正想和你们谈一谈，不如一起听一听？” 于是他们在桌边坐下，西里尔靠在椅背上，轻声道： “阿茨克，我想你应该清楚什么是‘连锁反应’，当一件事的某一环出现问题，后续便会因此暴露出更多的问题。” “我明白，如果侧翼的步兵没有护卫好弓箭手的阵地，让对方的骑兵突入，那么我方的阵型便会因此崩溃……失礼了。” 阿茨克说着说着突然停住嘴，意识到自己把这几天一直在钻研的东西给代入了进来。 “关于西利基城防军，你已经有完整的想法了？”西里尔随口问道。 “姑且是有了。”阿茨克点头。 在索米城那一仗之后，他已经完全辞去了讲师的职位，专心在西里尔手底下工作。那些士兵们训练固然刻苦，但他们筋疲力尽后呼呼大睡的时候，白天监督着他们训练的指挥官却还在办事厅里挑灯伏案，苦思冥想。 而这些方面却是西里尔不曾去了解的，在那一仗之后，他便清楚自己在战阵的指挥上有多拙劣，干脆彻底放权给阿茨克，任由其发挥。 这一种没有任何保留的信任亦是让这位讲师大受鼓舞，此时的他脸上多出了深深的黑眼圈，说话时头都一垂一垂的。 第40章.政治觉悟 “那么话归正题，三位。我想知道你们对北方亡灵入侵一事的看法。” 西里尔向一边过来添茶倒水的战斗人偶女仆娜塔莎道了一声谢，继续问道。 “如果说亡灵到我们这，我一定砍翻那些骨头架子。”谢尔双手互相捏了捏，发出一阵来自指关节的咔嗒声响。 “看法？能有什么看法，它们来了，砍就完了。”莱昂纳多耸了耸肩——虽然这个动作由于他那一身铠甲根本看不出任何弧度。 “我让卡罗琳来说都比你们说得多。”西里尔气笑道，虽然他清楚“雇佣兵”和正规军团对这方面的认知必然有不小的差距，尤其是偏僻地方的雇佣兵，但还是对二人的发言感到无语。 决定雇佣兵知识范围的很大一部分因素来自于他们接收的任务。此时德里克省、犹地亚关的佣兵工会都已经有不少猎杀亡灵的任务发布，而阿玛西尔却是一点都没有。 这也决定了他们所谓的“政治觉悟”的高低。 只有阿茨克能拿出点像样的说法：“对亡灵入侵的看法？那对我们而言未免太遥远了吧。据我所知，亡灵至今未能突破边境的两座重城，而由于北风之塔的辐射作用，它们也无法对北境的中圈进行推进，进展完全停滞……” 他说着，向一旁的娜塔莎要来纸笔，顺手就写写画画了起来： “而以拉罗谢尔的后备实力来看，想要在前线打一个持久战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可以在明年春后进行反攻……” 他几乎一瞬间就列出了拉罗谢尔北疆到中部的军事势力分布，而后画出了数道莱昂纳多他们看不懂的长箭头，也不知道怎么的，最后就画到了梅特兰山脉以北，极北的冰原上去了，看得二人一愣一愣的。 不过就在他打算进一步分析的时候，西里尔却一伸手，按住了阿茨克的笔杆子： “好了，分析的很好，只是有一些问题，一个是你的消息有些陈旧，军团的分布有很大的差别。而且也不知道王国最近推行的政策，大量学院生被调往南部出海之类的，不过这也不算重要。” “而第二个，便是你忘了一个最重要的点。” 他深深地凝视着阿茨克，轻声道：“这一切都建立在，后方无忧的前提下。” “后方无忧？”阿茨克一愣，却见西里尔站起身，背着双手，绕着桌子踱起了步： “我来为你讲述一下吧，你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可能性，也可以认为这是我的臆想，单纯的梦境——” “两座重城成功阻止了亡灵的快速推进，但是在几个月后，后方辐射着北疆中圈外圈的北风之塔，突然倒了。” “这不可能！”阿茨克直接叫了出来，“北风之塔可是王国最出名的法师塔……” “别急，听我说完。”西里尔打断了他，“而后重城因此沦陷，接着北疆大面积失守，退守北疆内圈以及犹地亚关的拉罗谢尔军又坚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而接下来是持续的旱灾，粮食供应不足。再接下来是人祸——南方叛乱，东部奥圣艾玛悍然入侵——” 他的话音突然收住，但就是这寥寥几语，就让阿茨克的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片刻之后，阿茨克才抓起杯子，连灌了几口水，才干哑着说道：“可这一切都是你的假设——” “那么再加上一个前提。”西里尔平静地看着他：“我得以加封西利基伯爵，正是因为我从北风之塔来。” “一环扣一环，如果我未能获得加封西利基伯爵的功绩，那么明年你就会听到北风之塔倒塌的消息，你的所有构想都会随北风之塔这个重心崩塌的一刹那而崩塌。” 西里尔重新坐下，双手交叠着搭在桌上，撑着下巴。他那柔软的灰棕色头发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柔软的光泽，看起来像是一只在阳光下午睡的猫。 但他的话，却让人只想对他敬而远之。 “天灾不一定有，但人祸却一定会来，无论是南方贵族隐藏的祸患，还是东部对我们虎视眈眈的奥圣艾玛，甚至要算上我们一贯的盟友帕兰尼亚，这些都是在赶着我们前进的洪水猛兽——所以阿茨克，莱昂纳多，以及想要横空出世的谢尔。” “现在你们能明白，我所谓的紧迫感从何而来了么？” 这位年轻的半精灵少年，西利基的伯爵领主在说完这一长串话之后，莫名地觉得自己的心里轻松了不少——他发誓这绝对不是出于将自己所承受着的压力分享给别人后恶劣的快感，但事实却似乎真的是如此。 谢尔的脸上没了笑容，托着腮帮子深思着。莱昂纳多向后微微靠着，而阿茨克则沉默地在北风之塔那里画了一个巨大的叉叉，接着重新画出了一串的箭头，最后长叹一声： “你说的是对的。” 他润了润喉咙，这才继续说道：“你说奥圣艾玛入侵，这有可能，但他们都会选择从阿德莱海过来，他们不会挑衅精灵。而帕兰尼亚，他们是我们一贯的友人——” 他话才刚出口，忽然身边那容貌艳丽却表情冰冷、站着像是一块木桩一样的女仆动了一动，开口说道： “主人，有人闯入领主府。” “有人闯入？真不是罗曼努斯那淘气的三妹翻墙进来玩了？”西里尔站起身问道。 “他们已经进来了，总共两人，正在快速靠近……”娜塔莎说话时，身躯已经微微弯曲，就在她这句话出口之际，她的身躯忽然如箭一般疾射而出，快得让莱昂纳多和谢尔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在他们印象里，这明明只是一名木桩一样只会倒茶的女仆，也不知道西里尔从哪里弄来的，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可这速度！ 那飘扬的长裙卷过周围的花草，烟尘弥漫中，却听院门外传来轰的一声碰撞巨响声！ 而下一秒，这名为娜塔莎的女仆的身躯与一道身影撞在了一起，将那道身影按翻在地，高高抡起的拳头即将砸下—— “停！” 第41章 佩格夫人来访 西里尔声音响起的一刹那，那将人按翻在地，拳头高举即将砸下的战斗人偶立刻停止了她的动作，就如同一座雕塑一般僵硬在原地。 被按翻之人那粗重的喘息声在这一刻响的如同鼓动的风箱。他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着——就连莱昂纳多和谢尔都觉得谢尔刚才的动作快地吓人，而直面这一击的他受到的惊吓，该有多大，自然不用多说。 而疼痛的反馈这一刻才传到他脑海中，虽然那拳头没有落下来，但这无非是让他的脑袋没有像熟透的西瓜一样爆开来罢了。那隔着长裙抵在他腰腹间的膝盖，几乎让他的肠胃移位，而另外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前，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被挖出来了。 他只能庆幸西里尔眼睛够尖，及时地喊了停—— 不过西里尔自己也没注意到这位战斗人偶不知何时又有了这种等级的战斗能力——他这几日实在太忙，甚至没有注意到后者已经修复完毕，可以投入战斗。 “波顿·霍索恩。”西里尔大步向前走去，耳中听到院门外一阵皮鞋鞋跟急促的小跑声，他向前微微一躬身，在那个声音转到院门前之前率先行礼： “还有，佩格·维德夫人……呀，看来夫人这次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了？” 他直起身，看着那位出现在自己面前，满脸怒气的女性，心中也不由得一愣。虽然他知道佩格夫人当初就是戴着假面，但面前的这位与迭迭萝镇那和艾莉娜差不多高的老太太区别也太大了—— 她和娜塔莎的身高相差无几，一张看不出老的艳丽面庞上有着精神奕奕、横飞的眉眼与炽热的红唇。她将长发挽起，身上穿着那种只有索尔科南的贵族太太赴宴时才会穿的礼服，似是熟透了的蜜桃、盛放了的红玫瑰，热情地让人不敢直视。 一般只听说过面具遮掩面貌的，但像这种连体型都彻底改变了的……恐怕这位佩格夫人自己，也是一位实力不错的法师？ 西里尔心中猜测着，却听佩格夫人怒气冲冲道：“亚德里恩领主，还不快把我的人放了。” “放，当然可以放，不过还是希望夫人下次可以从正门直接进来拜访，而不是会被我的女仆当成闯入者——”西里尔慢悠悠说完，观察着佩格夫人的脸上的怒容逐渐僵硬，变为讪讪的表情，这才示意娜塔莎松开手，让那位似乎到哪都被暴打的老护卫得以喘息，捂着肚子开始吐苦水。 “那么夫人这次来，不知有何贵干？”西里尔侧过身，示意娜塔莎将她迎进来。而方才还恐怖无比的娜塔莎一瞬间便又变成了完美的女仆，微微欠身，将佩格夫人引到了桌边。 “夫人是想好了要和西利基合作么？”西里尔在示意另外三人不用离去，在桌边坐下后慢慢说道，“还是说，夫人有别的消息想告诉我？” 佩格夫人犹豫了一下，看了眼那位女仆微微欠身、一只手却捏成拳头的手势，还是坐在了桌边，接着回答道：“合作一事我还想再考虑一下，这次来是有别的消息，不过我觉得这个消息已经足以值得换来一些……” 她说着，搭在桌上的手轻轻撮了一撮，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我敢保证，这个消息你们会需要的，这能救你们西利基一条命。” 一旁的娜塔莎已经为她备好了茶杯，红茶注入杯中。她捧起茶杯，想着放下杯时就能看到面前那位少年吃瘪恳求的样子。 但回答她的，却是那夜让她频频失礼的少年的笑容—— “这位，是维德家的备选继承人之一。巴斯汀·维德，应该是她的——父辈？我想是的。” 西里尔话音落下，于是佩格夫人便看到面前那位红发的女性脸上挂上了意味深长的微笑，那名年轻的看起来颇讲礼节的瘦子也摇头怪笑着，至于剩下一个穿着铠甲的怪人——从他的头盔下，传来了阵阵闷闷的笑声。 “亚德里恩伯爵，我希望你的家臣可以讲一些基本的礼节。”佩格夫人深深皱起了眉，而面前的少年却转身向女仆道：“娜塔莎，去把贝奥武夫喊来。” 贝奥武夫？佩格夫人心中一惊，却见这位长裙飘飘的女仆如一阵风一般卷过，没过多久，就带着一阵沉重无比的脚步声回到了院门口。 她回过头看去，便看到那北地野蛮人的高壮身躯，以及那张她确实曾经见过的脸—— 她的瞳孔一下子收缩，出声叫道：“不可能，我这才……” “我想您通信用的鸽子或许也因为黑森林而迷了路，它飞得还没北地人走得快，至少它的消息晚了足足一周——” 西里尔慢悠悠地说着，而贝奥武夫也同时看到了佩格·维德。 出乎意料的是，贝奥武夫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对佩格的仇视，反而那张大脸上露出了些许感激的神情，却同时诧异道：“佩格夫人，您怎么会在这里？我听说您失踪在黑森林了……” “看来你们彼此之间认识。”西里尔估摸着这两人之间或许还有一段旧事，不过他并不打算给他们叙旧的机会，重新拿过了话题： “我想夫人要说的，应该就是维德家族派人妄图攻打索米、耶夫温德或是西利基？可惜的是，巴斯汀·维德派来的北地人在进攻索米的战斗中失利了，现在他们是我的战俘。” 西里尔微笑着，心想，如果佩格的消息能够来的早一周，或许他还真的要和她交易一次—— 可惜的是，埃勒金丛林现在算半块他的地盘——至少精灵不会在外敌入侵时对他瞒而不报。 但他忽然意识到佩格夫人的脸上没有丝毫计划失败的颓然，在小声喃喃着的同时，嘴中开始不断重复着“巴斯汀，巴斯汀”，紧接着面上逐渐浮现出惊恐之色。 她忽然一拍桌子站起身，毫无风范地大叫道： “别在这里得意了，你这个愚笨的小伯爵！那是巴斯汀！巴斯汀亲自下达的命令，如果贝奥武夫没能给维德家回馈的话，半年——不，三个月，他就会让你们这里知道什么叫古老家族的底蕴！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撒腿走人！跑得越远越好！” 第42章 危机：苍翼法师团 她说话时瞳孔剧烈地颤动着，脸上的惊慌货真价实。而那边吐完胃中酸水、刚刚站起身的波顿·霍索恩在听到这个名字之时腿脚一软，险些又摔倒在地： “巴斯汀？那个禽兽他找到夫人您了？这怎么可能？” 两人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虚伪，这让西里尔不禁有些茫然——对拉罗谢尔出身的他而言，游戏开服前几年帕兰尼亚内部除了顶头的那几个名人，别的他知之甚少。他连维德家族在帕兰尼亚南部如此有势力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什么“巴斯汀·维德”呢？ 而佩格夫人在他的面前紧咬着唇，面色苍白，来回走动着，最后双手按在桌上，也不顾这个动作会露出一些风光，满脸严肃道：“亚德里恩伯爵，听好了，如果你不想面对一名六环法师带领的法师团，那你最好，不，你必须离开这里！那个巴斯汀是个神经病，他没得到的就一定会去得到！” 她按着桌面的双臂都不由得颤抖着，嘴中说的话也愈来愈哆嗦，接着转过身去：“我要走了，我要走了，什么魔晶，我再也不想了，该死，为什么会是巴斯汀……” 她的话过于语无伦次，让西里尔只能抓住“六环法师”和“法师团”的这一重点，而这反而让他想起了什么，接着他唰地一下站起身：“你说的是苍翼法师团？” 佩格夫人的脚步停住了，看向少年的脸上多了几分诧异，但却惊恐道： “是的，苍翼法师团，巴斯汀是其中一位六环法师的救命恩人，以他偏激的性格，一定会……” 西里尔已经不需要再听她说下去了，他只需要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是谁，仅此而已—— 苍翼法师团，是帕兰尼亚人独有的一个“兵种”，他们让法师也骑乘狮鹫，以此获得更高的机动性。 在帕兰尼亚后期的战争中，往往便是骑乘狮鹫的法师先施施然到前方扔一个大范围的法术，长距离的施法以及单体在空中的目标让对方的远程器械都无法对其造成有效杀伤，而狮鹫本身又是抵御弓箭的好手…… 现在你和我说这个等级的法师团要到我西利基头顶来扔连锁闪电、流星火雨？ “佩格夫人，请你离开，我想我需要思索一下对策。娜塔莎，送客。” 战斗人偶立刻站了起来，而佩格夫人似乎意识到这位少年并不打算逃跑，还想多说什么，却被蛮横的战斗人偶一只手臂箍住腰腹，与被娜塔莎另一只手抓住的波顿·霍索恩一同送出了领主府。 而此时的领主府内，西里尔已经用短短几句话将“苍翼法师团”是什么解释给了莱昂纳多等人。 阿茨克愁苦地抓着头，谢尔的脸上也不见了笑容。莱昂纳多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为了动我们这么个小地方，他们要动用那种规格的法师？” 那可是法师！整个阿玛西尔东北部都不一定能拎出来一个的法师！而且还是六环法师，折算成职业等阶，也是职业级以上了！ “黑森林挡不住狮鹫，这是最大的问题。”西里尔深吸一口气，向身后招呼道：“贝奥武夫，你对那什么苍翼法师团有了解么？” 后者摇了摇头，他在维德领地内也只是普通的奴隶，怎么可能接触到什么法师团？ 相比之下，在西利基的日子比在帕兰尼亚要好得多——一是他输得心服口服，二是西利基提供足够的粮食，他们只需要上午参与农活，到下午还会有专门的场地供给他们训练。 他不知道那位年轻的领主究竟是怎么想的，他甚至怀疑西里尔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奴隶”——这是奴隶该有的待遇么？ “你先回去吧。”西里尔摇摇头，转而朝向三人：“对付法师的最好办法，要么是优秀的游荡者，和游侠，但对方有狮鹫在，这一点便不成立了。” “而除此之外，便是以法师对法师——如果能让我们的法师把他们给劈下来，困难也就迎刃而解了。” 他转眼间便将应对苍翼法师这一配置的方法道出，第二种也是后来帕兰尼亚对奥圣艾玛的战斗中，奥圣艾玛人采用的。 “可问题便在于，我们没有法师。”莱昂纳多摇了摇头，“阿玛西尔出色的法师大多在森之法师塔，那在阿玛西尔的中部……” “阿茨克，你去问下吉恩男爵，看看他有没有办法。”西里尔转而对阿茨克说道，“另外，我会试图联系一下索尔科南的法师学院，看看能不能喊来有效的助力——” 如果能够喊来尼克尔·罗德里克那一等阶的法师，问题自然也能够解决。 但西里尔也知道，以自己的话语权，想要让罗德里克千里迢迢过来也是天方夜谭——更别说后者此时应该在忙于星之塔相关的研究，正准备向“巫师”的方向迈出重要的一步，是关键时期，根本无暇顾及他这里就是了。 阿茨克起身匆匆离去，但西里尔并不寄希望于吉恩·奥康纳的人脉——后者是个被逐出阿玛西尔中部的贵族子弟，想来也不会和高环的法师搭上关系。 他细细地思索着，自己能够想出来附近的高环法师目前也都只有四环、五环的水准——1440年这个时间节点实在太早了，早的让他对许多人物的等级估测都有问题。 就比如那个阴影者，现在想想，对方估计也只有五十级？有没有突破到职业级恐怕都是一个问题！ 都怪系统，连最重要的“鉴定”功能都没留给他！ 当然，这样的抱怨也不过是笑话一样的发发郁闷而已。西里尔将脑海中列出的想法一一梳理，而后迅速排除，到头来，却还是没有找到可行的办法—— “西里尔老弟。” 就在他冥思苦想之际，却听面前的莱昂纳多开口说道： “我觉得，或许你应该自己寻求一下突破——我能感受到你的力量已经达到瓶颈，你已经到了迈向‘职业级’的阶段了。” “我自己？”西里尔愣了一下，但他心中反而苦笑： “我也想突破啊，但既没人给我发任务，我也没有突破的门路，怎么突啊？” 第43章 难的像做数学 自从从埃勒金丛林的魔法平原离开，职业经验满50已经许多天了，个人经验也随着几场小仗又升高了一截，但最关键的“突破至职业级”这一点，西里尔却依然没有一点头绪。 一点都没有。 游戏当中完成五十级的突破虽然也有着一定的难度——要挑战的必然是高难本，而且极少能有组队完成的副本，但终归是打过去就好了。 实在不行，还能够临时把多的个人等级用来点一些副系职业，取巧完成——虽然这样确实有些浪费来之不易的等级，但浪费的等级获得的技能如果规划得好，在未来也是实打实地有用的。 西里尔记得，自己的任务好像是刺杀钢背兽——天可怜见，让一个在五十级还没有过多高破甲手段的游荡者去击杀那种被攻击背部就可以咻咻咻喷射毛刺、带有恶心人减速效果的怪物是有多么丧心病狂，这意味着游荡者前期主要的输出combo，即潜行后从背后发起的享受连击背刺加成的技能要被砍去一半威力。 但他硬是靠着游荡者会点的短弩专精，慢慢地把那头钢背兽磨死了。 然而到了在现实里，没有人发转职任务，没有人给他表彰，只有每晚入梦时圆环骑士的竞技场在历练着他——虽然西里尔也承认圆环骑士的历练确实有效，至少让他明确地感受到对敌时的技巧有所提升，或许不用多久他就能获得一个优秀的被动技能。 可关键的是，他还是没有突破的头绪。经验条就这么死死地卡在那里，一动也不会动。 “莱昂纳多，职业级究竟是什么概念。” 他只能选择向莱昂纳多发问——他已经问过吉恩·奥康纳、谢尔以及孟斐拉了。 从力量强度上而言，他感觉这三人已经算是职业级了，但他们的回答却都是“还未突破”。 “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依然停留在职业级的门前，没有找到突破的门径。”谢尔罕见地露出了颓态，“事实上我也在寻求突破的方法。” 从游戏的定义而言，三人和西里尔一样，属于“个人等级突破，职业等级停滞”的阶段。 至于孟斐拉提出的“咨询树之心伊兰达尔”，被西里尔委婉地拒绝了——把宝贵的人情直接消耗在实力的突破上，还不如等苍翼法师团打过来的时候，让伊兰达尔直接把他们拿下呢。 而莱昂纳多摸着他那戴着头盔的圆脑袋，似是在思索，最后慢悠悠说道： “这个问题啊，非常有难度，我记得当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破了来着——” 气的西里尔差点把他轰出去。 但莱昂纳多立刻给出了他的解释： “突破到职业级是一个槛，他意味着实力性质的转变，我见过很多人，他们的肉身力量或许远胜过我，但在力量性质的理解上，却依然驻足不前。” “就算是我，恐怕也只能算是个半吊子的职业级，如果说这是一扇门，那我也只是刚刚站到了门后而已。” “每个人的道路都不相同，别人的路线甚至可能会误导到你。如果说硬要给你什么帮助，那我只能告诉你，从职业这个词上入手吧。” 莱昂纳多微微仰着头，遗憾地道：“我不得不说，有些人前进的动力会随着某些事情的发生而消散。至少我现在已经没有多大的念想了。” 他说完这话，摇了摇头，晃晃悠悠地就走出了领主府。 西里尔望着他萧然远去的身影，在和莱昂纳多喝过酒之后，他清楚这位天赋异禀实力强劲的流浪骑士是为何停滞不前的。 这绝对不能算得上是愉快的一天，由佩格夫人带来的苍翼法师团的消息像是一座厚重的大山一样压在了西里尔的背上，偏偏僵住的实力等级如同泥潭，将西里尔又深深向下拉去，二者互相作用下，似是要把这位穿越者给彻底压垮在其中。 剑也没心情练了，下午的时候塞西莉亚·罗曼努斯兴冲冲地来汇报作物的生长情况，见西里尔无精打采的样子，她也很识相地回去继续种田了。 而西里尔坐在庭院里，望着那棵由于此前元素紊乱而长得又高又壮的大树，脑中空空一片地发着呆。 就像是一堂数学课都没听过就把你拉到高考的考场上，然后看着大题上那每一个自己都认识的字母与汉字，结果只能写下一个解，别的什么都写不出来一样，西里尔此时就任由莱昂纳多所说的“力量性质”和“职业”两个词语在脑海中打架，撞过来撞过去如同飘浮在屏保上的气泡一样，却不会有任何的反应。 他咬着笔杆子，在羊皮纸上画来画去，用通用语写，用精灵文写，用前世的汉字写，再把它们都拆开来混着写，写到这几个字他都认不出来了，最后笔一扔，躺在草地上。结果闭上眼的时候，脑海中它们又在打架。 “别再浪费时间了，快爬起来，西里尔。” 西里尔在脑海里对自己说道，“该给罗德里克写信就写信，该去想办法了，别躺在这里了。” 但身体却是一动也不动。 他看着那渐长的白昼爬上了一抹昏黄，将那浓密的绿叶都染成了昏红色，在阿玛西尔那自然的风的吹拂中沙沙响着，再逐渐落入无尽的、紫蓝色的夜天里。 而庭院门口，随着夜幕的降临，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同族，同族，在哪儿呢？” “米莎姐姐，放——放开我！” 卡罗琳和米莎的声音交叠着，西里尔睁开眼坐起身，却看到一手将卡罗琳夹在肋下的米莎正小步走入院中，她毫不客气地把卡罗琳按在胸口，一副要把她蒙昏过去的架势。 西里尔不由笑道：“你们这是？” 卡罗琳趁机把头从，米莎胸前拔出来，大口喘息几口，快速说道：“西里尔！我绝对没有偷偷到塞西莉亚姐姐的田地里去偷瓜吃，我只是想看看它们熟没熟！” 米莎把卡罗琳放了下来，在卡罗琳小屁股上一拍，卡罗琳怒视着她，随即唤来她的超级进化版白骨大狗，坐在狗背上也不嫌屁股硌得慌，嘴里喊着“wagggh”，就跑走了。 而米莎小姐微笑一下，快步走上前，从随身挎着的小包里取出了一样东西，递到了西里尔面前： “同族，这是你的信。” 她眨了眨眼，一副期待着西里尔打开的样子： “从索尔科南来的。” 第44章 重要的沐风节 “索尔科南来的信？” 西里尔犹豫着接过，信是很干脆的白纸信封，上面盖了小小的鸽子爪印，没有什么暧昧的粉红色或是其他威胁性的颜色，没有魔力的痕迹，不用担心是法师的恶作剧—— 简单的法系恶作剧道具，在游戏当中还是颇受玩家欢迎的。而有些做得好的恶作剧道具甚至在战争中都能发挥作用，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泰伦的伪龙”——那位法师制作的道具成功吓退了一支来自奥圣艾玛的重骑兵。 不过代价是，那位法师所在的城镇被一群奥圣艾玛后续的地龙骑兵给碾了过去，城墙都给踏平了。 这封信可能是米娅小姐寄来的，但同时也有可能来自长公主殿下、或是她的侍卫，有极低概率来自罗德里克。 但西里尔捏着这封信，侧过头看了看满脸好奇、甚至脸快要凑到他手边的精灵小姐，默默地把信收了起来。 “嘁……”米莎发出一阵嘘声，精灵对事物有着一定的好奇心，不过也并没有强烈到非知道不可的地步。 “啊对了，米莎小姐，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西里尔选择将困扰自己的问题同样抛给米莎，“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在这里陪我聊一聊。” 精灵小姐立刻来劲了，她随意地侧过腿坐下，同时随手梳理着耳侧的金色长发，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想知道，在阿玛西尔有没有什么快速结识实力强大的……额，精灵、或是法师的途径？”西里尔委婉地说着，“西利基碰到了一些麻烦事儿，如果你有途径，我希望你能……” “啊，这个，我不是早就和你提过了么？”米莎小姐立刻明白了西里尔想要的是什么，语气极其轻松地回答道，“难道你忘了么？” 她向后仰靠着，金色的长发随着她这一动作如瀑布一般散落在脑后，柔软的腰线随之像是一座拱桥，月光落在她的脸上，尖长的耳朵轻轻抖动着，她悠扬的声音飘荡在这静谧的庭院中： “聆听吧，聆听那雨后苏醒的声音，聆听那万物生长的声音，我们沐浴在风中，我们沐浴在自然中，我们沐浴在诺拉的福泽中——” 她将腰直起，慢慢说道：“沐风节，沐风祭典，还有什么是比这更能交到朋友的地方呢？我的同族。” 西里尔半张着嘴，倒并非是沉浸在米莎小姐的歌声中—— 而是因为他极其干脆地把沐风节给忘了。 随着西利基进入高强度的快速发育期，西里尔将这些杂七杂八的节日事件都抛在了脑后，他更多地想的是附近的生物巢穴、或是有没有马匪可以让他打劫上一波，练一练手上的兵。 直到此刻米莎小姐提起来——对啊，隐居的精灵都得冒泡，除此之外还有矮人、德鲁伊，以及一众诺拉的信徒要参与的沐风祭典，有什么比这更能集中“重量级”人物呢？ 他脑海中一下子想到了一大串可能随着沐风节而来的机会：对于目前的西利基最有帮助的一点，结识矮人。 克兰还保证要给他忽悠一群矮人来给自己打铁，结果这么多天克兰就扑在他带回来的石化巨蜥皮上了，根本没挪过窝，更别提结识矮人了。 矮人能够保证西利基有精良的武器装备供应，同时代表着通往山脉的矿坑的权限，这是他必须要去争取的。 而除此之外，就是其余的自然生物了—— 骑兵，最需要的便是优质的战马。如果能够认识对应的自然生物，和其结下友好的关系，指不定就有飞马、巨鹿愿意加入西利基，为他而战呢？ 更别提深林议会都得在此间登场，沐风节同样是议会对森林的情况做出分析的重要日子。 “沐风节还有多久开始？” “还有一个月又十天……四十五天的时间。” 米莎小姐最初向他提起这事儿，还是在索尔科南的时候，不过他随口答了一下就将其彻底忘了，毕竟原定的计划六月才到阿玛西尔，与六月末开办，一直持续到七月中的沐风节的时间相冲突。 但现在西利基最重要的起步期已经度过，接下来再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巩固，而后只要不急着和公爵开战，他做个甩手掌柜都没问题—— 训练的事情有阿茨克担着，农业的事情有塞西莉亚·罗曼努斯担着，至于内政——西利基还有别的内政？ 还有什么？三城联合？那有吉恩啊，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那他还拿什么去做“莫拉格尔伯爵”？ 游戏里吉恩可是完美地促成三城联合过的，更何况此时的三城联合已经开始有了趋向，只等塞西莉亚多种出一些粮…… 西里尔的心情一瞬间愉悦了，就像是在新年之初换上了一条新的红内裤一样神清气爽。他爬起身飞快地向米莎小姐道了个谢，接着揣着那封信，转身就跑。 “同族，不让我也看看吗？”米莎小姐遗憾地喊道。 “不了不了。”西里尔溜得飞快。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确认了一番卡罗琳、艾莉娜或是奈若拉没有误入自己的房间，而后咔嗒一下先把门锁上了，接着坐到桌前，点上魔法灯，迫不及待地将信平放在桌上—— 做完这一切，西里尔忽然愣住了。 不对啊，我读一封信而已，为什么要这么小心防备？ 虽然有极大可能是来自米娅小姐的，但也有可能是长公主殿下、说不定是罗德里克想来这里逛逛，和我打个招呼呢？ 太不沉稳了！ 西里尔自嘲了一下，随后坐得端端正正，像是被阿茨克砸过脑门后不敢睡觉、坐得笔直的学生，认认真真地挑开了信封，取出了信纸。 信纸带着一点旧黄，是入眼极其舒服的颜色。纸上是浅蓝色、娟秀的墨迹，提纯于“墨草花”，是法师常用的画法阵的墨水，带着点点的芳香。 他捏着信纸的角，目光扫过信纸，开始阅读： “敬启： 维先生，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第45章 米娅小姐的信 “敬启。 维先生，许久不见，甚是想念。说起来有些害羞，这是我第一次写信，也不知道写的规不规范，希望维先生见谅。” 只是开头的两行字，西里尔就已经确定了这封信来源于米娅小姐——他掐指估摸了一下，离开索尔科南的时候是四月初，现在已经是五月中，转眼间已经有将近五十天没有见到那位温柔可人的法师小姐了。 西里尔将开头这两行娟秀的小字反复读了两遍，最终下了个定论，“法师小姐果然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写信都显得犹犹豫豫”，这才继续往下读去。 “我在莉迪娅老师的指导下一直在进行着水系法术的修行，目前已经可以流畅地使用三环水系法术，不过在修行‘圣言术’、‘圣疗愈术’的时候碰到了不小的问题。莉迪娅老师说这是由于这类法术与圣职系挂钩，需要虔诚的信仰。但我都可以倒背《源初法典》，却还不能施放，想来一定不是我的问题。” 西里尔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傻姑娘，也不看看这两个法术前面的“圣”字，那都是要到教会接受过大祭祀的圣言洗礼，建立与神明的沟通后才能够施放的法术。往后更上级的便是“祈祷”，能够施放“祈祷”的法师在哪个教堂都得被当宝贝一样供起来。 “除此之外，关于魔晶石魔力转化法阵的研究已经有一定头绪了，莉迪娅老师最近都不睡觉，头发掉了一大把，想来很快就能有一定成果了。而我也算是真正走上了这一条路，目前在研究的方向是如何延长法阵的持续性，希望到时候会对维先生有帮助。不过魔晶真的太少了，在索尔科南都得通过竞拍才能购置入手，实在不太划算。 很担心等我到了阿玛西尔后，所研究的东西能否成为维先生的助力。” 西里尔一拍大腿，他现在别的不多，就魔晶特别多——虽然有地下密室那玩意儿在，不知道还要浪费多少魔晶在那里，但西里尔同样认为，那个密道里的东西和米娅所研究的，或许“专业对口”…… 信读到这里，已经过了一大半了，展开信纸只剩下了短短几行。西里尔将下半截信纸摊开，又回过头去读了读上面的内容，这才继续向下看去： “原先我也想多写一些内容的，其实发生的事情不少，例如：伊文斯先生在四月中时，也出发往南方了，他说他一去恐怕要至少两年，听说南方的太阳很劣，不知道伊文斯先生会不会被晒成黑炭。 公主殿下来过庄园几趟，但前几天和特雷维尔小姐一起离开了索尔科南，据说是去西边，和维先生完全相反的方向…… 昨天我离开魔法平原的时候，出门正好吓到了几个小女孩，她们一直以为我们家在的地方是鬼宅，让我有点好笑，给她们一人买了一块大板彩虹糖——这种糖味道很丰富，我在家里试着做了一下，卡罗琳应该会喜欢。 但除了这些事，维先生你们走了后的庄园确实有些无聊了，有几天我忘了去管农田，米莎小姐种的果树也蔫了。 米娅在努力成长了，不知道维先生有没有如约定的那样，建立起一块优秀的领地呢？好想来看一看啊。” 他捏着信纸，读着读着，忽然怔住了：他有些想象不出那位法师小姐是以什么样的姿态写下这封信的—— 或许是在忙完一天的研究后，疲惫无比地躺在床上，想要将身体都陷进玩偶堆中。但随后又挣扎着爬起来，做到桌边看着空荡荡的信纸，托着腮发呆…… 他的目光顺着纸张，落到了信纸的末尾： “写下这封信是在四月末，索尔科南的春褶花刚开不久，感觉小半个城都飘着那粉色的花香。这是我第一次寄长途信，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寄到。 我在信封的角落撒了一点点春褶花的花瓣，希望维先生也能闻到索尔科南的味道。 最后，替我向卡罗琳、艾莉娜、米莎小姐、奈若拉，还有克兰先生问好。 您忠诚的米娅·克里斯蒂安。” 西里尔迫不及待地倒过了信封，只见几片干瘪黄透的花瓣都卷成了细细的棍，散落在桌面上。 他将手放在那些干瘪的花瓣上，轻声默念着，手中的复苏之风便随之吹起。那些花瓣沐浴在青色之中，迅速地舒展开蜷缩的身子，恢复了浅浅的粉色。每一片都不算大——春褶花的花瓣就是这样。 而清淡的花香也随之飘散了出来，传入西里尔的鼻中，让他一瞬间以为嗅到了站在花香中、米娅小姐发丝的味道。 他不由得有些出神。 指尖的风停了，花儿也失去了最后的生命力，在手指轻轻触碰的瞬间便破碎开去，散落在信纸上。 他呆坐在桌前，愣了片刻，这才慢慢将信叠好，放回信封里，而后放在了手边第一个抽屉的最上面。 他记得马车离开索尔科南时，当他们翻过一个小丘，连城墙都看不见了的时候，那身后传来的风声里，还夹杂着少女有些期盼，却又有些失落的低语： “愿星辉照耀着你们。” 西里尔摸了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种发酸的感觉。 直到门外传来卡罗琳拍门的声音，喊他去品尝田地里新抓到的大肥竹鼠，他才站起身，感觉头脑都有些晕乎乎的。 “呀，西里尔，你怎么开门这么慢。”卡罗琳在门前不满道，她仰着头看着西里尔，随即露出疑惑的神色： “你的鼻子怎么红红的？” “嗯……”西里尔沉吟了一下：“可能是因为花开的太香了？” “胡说八道，西利基哪有能把人鼻子香红的花。”卡罗琳伸手一拉西里尔的手臂，“走走走，快来，不然等会儿克兰又要炸厨房了！” 西里尔这才迈开腿，跟上她的步伐。 他看着卡罗琳那随着跃动的身形而一上一下飘动的发丝，几个月来自己的身高比刚来时要高出了一截，而卡罗琳也同样长高了不少——最开始的时候要比艾莉娜还矮一些，现在已经快比艾莉娜高了。 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又飞向了远方： 不知道这一个月过去，米娅小姐，她变得怎么样了呢？ 第46章 人不够用 “领主大人！我觉得对我们西利基城防军来说，应该更加注重队伍的协调性与执行令……” “领主，我认为应该加强远程能力，有我们精灵做指导，难道还有比我们更擅长射术的么？” “西里尔，我不和你多说，以我多年的经验而言，要想打赢仗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正面把对面干碎，有什么能比大剑更能撕开口子呢？” 西里尔扶着额，看着在自己面前争吵着的罗德、莱昂纳多以及孟斐拉，又看了看在一旁同样烦的揉着太阳穴的阿茨克，只能先拍了拍桌子，让几人都安静下来。 不得不说西利基城防军最近训练高涨的气势，让这些未曾接受过训练的士兵身体素质都迅速地提升着。他们的训练都快到了“内卷”的地步，比谁练得多，比谁跑得快，比谁剑术更好——就算是学院的顶尖班里都得有几个摸鱼的，但在西利基城防军里，愣是没找到一个偷懒的。 而这样高速进步的后果，便是让他们在经过短短两周多的训练，便拥有了进行下一步训练的资格。 正如西里尔此前构想的那样，西利基的兵种绝对不会单调。他个人原先的游戏风格就是各方面都懂那么一点点，而事实证明他的风格确实没有问题——他能够比其他的游荡者适应更多的环境，开更多的箱子，赚更多的钱钱。 而这一理念延续到部队中，便是他所希望的多元化——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他们都能有应对的办法，而不是碰到不擅长的就两眼一摸黑，只能去硬拼。 同样的，出身索尔科南军事学院的阿茨克·安杰斯也是这种想法。在他的构想里，西利基城防军从来不是以“单支部队”为目标去发展的，而是直接呈现出“集团军”的姿态。 从最初的便定好基调，这样才能在后续的扩展中减少麻烦。 但问题就在于这多元化的第一步，怎么多元—— 由于西利基目前还没有马场，没法提供骑兵——当然这一点也已交给波伊尔商会去操办了——目前定下的兵种分为三类。 第一类便是按着吉恩·奥康纳男爵和阿茨克复刻出来的“阿玛西尔戟兵”，新兵的训练在罗德的主持下，也都是按着阿玛西尔戟兵的训练流程走的。当然其中还可分出持盾步兵与戟兵两类，不过算是同出一派系，便归于一类。 而第二类，则是莱昂纳多此前自荐的“大剑”流士兵，双手剑步兵，在防护性能上会薄弱很多，但强调杀伤力。有莱昂纳多和谢尔两人一同训练，这一队人的进攻性绝对顶尖。 而第三类，则是孟斐拉要的弓箭手——精灵亲自训练的弓箭手，就算没有精灵那种天赋的感知能力，本身的射术也绝对要胜过其他的弓箭手一大截。 据说有不少领主都试图请精灵来训练专门的射手，可惜的是精灵始终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根本不愿意把射术传授给人类。 就算加钱也不行。 想法无比美好，但问题就在于—— 人不够分。 三人此次来，争的便是最头筹的那一批新兵——如果不将第一部的雇佣兵老兵归在其内，那新兵也只有两百六十余人可供选用。头部的一批更是只有五十人，而偏偏三人的观点，包括阿茨克乃至西里尔自己在内，都认为这最顶尖的五十人应该单独拉出去做专项训练。 而这意味着，这五十人将会成为西利基未来的“王牌部队”—— 从最开始就是最优质的选人，最开始就用最好的装备，打出了名声后，入伍的新兵也会以加入“王牌”为目标。 可以说，这甚至是奠定西利基未来多元化兵种阵容中主力部队的最重要的一步。 “你们自己吵不出个结果么？” 西里尔有些头疼，要他来说，其实应该直接把这五十人拉去接受骑术训练，但这并不切合实际。 而从战术风格上而言，他又更加倾向于交给孟斐拉——大队的精灵箭术的射手，那铺天盖地的箭雨，光是想一下就觉得拉风。 但问题在于，如果前排兵不够凶狠，不够精锐，那后排的射手便无法拥有一个稳定的输出环境——如果在平原上与对手遭遇，步兵没法抵御住对方骑兵的冲锋，被他们直接冲破阵型，那后排的弓箭手也只能将时间浪费在后撤与整理队形上。 “吵不出。”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而后莱昂纳多无奈道： “西里尔，你是明白我的，想要成为一支真正有杀伤力的部队，那必须得是精锐才行，冲锋的双手剑士如果没有过硬的技术和体格，那只能送命……至于阿玛西尔兵团，个人素质没那么拔尖，但靠着队伍人数的优势，倒也没有多大影响……” “胡扯！”罗德一拍桌，但随即意识到自己拍的是领主的桌，连忙把手收了回去，怒视着那圆滚滚的铠甲脑袋：“没有盾兵和戟兵顶住阵型，也没有你们切入的机会！” 眼见着孟斐拉一副跃跃欲试，也要再次加入舌战的架势——这副架势让西里尔甚至怀疑，这位晨曦巡林队的队长是不是并没那么在意兵源素质，只是单纯地想要凑热闹。 西里尔连忙出声道： “停停停！” 三人便都停住了。 “具体的，让我们一起到训练场看一看再说。”西里尔无奈道，“这几天我都没空去看看他们到底练得怎么样——而且还有一点，你们也得考虑下他们到底适合往什么方向发展。” 他这几天再一次投入到了如何“突破”这一点上，眼见着时间离沐风节越来越近，但他心里却依然没有过多的头绪，只能在梦里继续被圆环骑士暴揍，忙碌之际倒确实忘记了士兵的训练。 还好有阿茨克、有罗德他们盯着。 西里尔站起身，示意三人先出去，他随手向阿茨克要过名册，忽然想起了什么，向阿茨克说道： “哦……既然如此，干脆让他们来个队内演武，怎么样？” 第47章 新兵们 西利基的青年们，这段时间天天过着晚睡早起的日子。他们比自己的指挥官还要熟悉西利基的气候，深知雨季到来前的这几天，是他们最后能够好好练习的日子。 大半个月来，这批新兵的刻苦属实惊为天人，尤其是这还是个和平年代——如果这群年轻人能够穿越到异世界，一定是为老板添车造房的好帮手。 就算不穿越，他们这种训练的力度，就算是扔到大军团里，也是一等一受指挥官喜爱的。 虽然他们的身体素质，还远远比不上那些好吃好喝的正规军就是了。 哈根·特罗涅一直是这个宿舍醒的最早的。窗外天才刚蒙蒙亮，他迅速地爬起身，套上衣服前还摸了摸自己的肌肉，赤裸着的上身相比起半个月前无疑要健壮了许多。 他的动静不算大，但还是惊醒了身边的人。睡在他旁边的年轻小伙也爬了起来，随手梳理着头发，洪亮的嗓门一下子将整个宿舍的人都喊醒： “起来了起来了，该训练了！” 于是整个宿舍的人都醒了——房间不算大，地铺勉强够八个位置，如果一个房间里的人体格都比较大，那指定挤得慌。 不过以西利基民众的身体素质，以及阿玛西尔人传统的体格而言，想要出那种大块头也着实不易——就算是高大的吉恩·奥康纳男爵，身体也只是高壮，而非“大块头”。 哈根·特罗涅瞥了一眼那名大嗓门的年轻人，看起来才刚二十岁出头，显然是西利基的本地人——事实上这个宿舍里，只有哈根一个人是从外地来的，其他人彼此都算得上是街坊邻居，住的最远的也不过隔了三条街。 他原先混迹在阿玛西尔的东部，是一名不入流的佣兵——不入流到什么程度呢？连佣兵工会的佣兵执照都没能成功考取。 至于为何他会加入西利基的城防军，无非是因为他一路流浪到阿玛西尔东部，饥肠辘辘的他看到西利基城防军包吃包住，便顺势加入了。 起先他还以为这小地方的所谓城防军应该和民兵队差不多，顶多是预防一下森林里闯出来的魔兽。 但自从那名他都没能见过几面的领主带着一批人离开了西利基一趟又回来之后，他发现所有的人都陷入了一种疯狂训练的状态——这股莫名的气势让完全莫名的他受到了感染，他很快成了这一排宿舍中练得最疯的那个。 也是成长最快的那个。 宿舍中只有简短的几句交谈声，很快所有人都出了宿舍，直奔不远处的城门口——绕城跑两圈是每日训练的开始，这能保证他们的体能。 不过让哈根觉得奇怪的是，这个时间点，那名据说和西利基的领主大人一样，来自索尔科南的“教官”今天早上居然不在城门口，以往他会来的比他们都要早。 他跑完两圈后，才看到自己以前的同行，在阿玛西尔算是有一定名声的野性佣兵团和长哭藤佣兵团的人从宿舍区出来，走到训练场上——他也不知道这位领主是怎么把这两个佣兵团收编的，而更惊人的是，这位领主居然还招揽了“阿玛西尔的赤色雷霆”，那个名为谢尔·冯的谜一样的女子！ 他看着那些佣兵们开始例行的训练，训练的内容与他们并无区别，这也是佣兵团并非被雇佣，而是被收编的象征。 这一天似乎很不寻常，转眼已是中午，上午的训练已经结束。但无论是“教官”还是赤色雷霆，亦或是怪异盔甲骑士，还是西利基的“讲师”，以及那偶尔才会出现一次，有着尖长耳朵疑似精灵的女性，都不在场—— 哈根正出着神，忽然感到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侧过头去看，正是宿舍那个大嗓门年轻人： “嘿，哈根！我有一个好消息想分享给你！” “额。”哈根愣了一下，他甚至没能记住舍友的名字，“沃……” “沃尔夫·斯顿。”年轻人快速介绍着自己，他扎着花辫，脸上都是训练后的汗水，带着爽快的笑容道，“你知道为什么教官没来么？” 他也不等哈根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我听到消息，教官好像和霹雳闪电，还有铠甲怪男，他们在争论该怎么给我们分队，主要是要抢头部那几个，你明白吗？” 沃尔夫·斯顿乐呵呵地在哈根胸口锤了一下：“你，我，还有一些练得特别猛的，那些个都在队列里。我猜马上就会有结果了，你觉得呢？” 他刚说完，忽然长长吹了一个口哨：“看呀，他们来了！” 哈根也注意到了——从训练场的门口正走进来一行人，为首的就是他最熟悉的“教官”，而后面则是怪异盔甲人，那身圆滚滚的铠甲实在惹眼得很。 再后面的却是那位难得一见的领主，那张年轻俊俏的面庞与尖长的耳朵比怪异盔甲人还要醒目——据说他让精灵们都向他跪伏，埃勒金丛林都在呼唤他的名字——反正西利基的人们是这么吹嘘的。 他的穿着上看不出丝毫的奢华，是极其轻便的、蓝灰色混搭的骑士服。 而再后面便是哈根最敬佩的赤色雷霆，走在最后的则是那同样难得一见的女性精灵——这又是精灵臣服与领主的一大力证。 “往前凑凑，快，我们跟上去。”沃尔夫一扯哈根的手臂，带着他便向前靠了上去。而同时教官也站在场地的中央，传来了集合的指令。 “西利基忠诚的勇士们，你们的刻苦训练我都历历在目，而今日，是检验你们训练成果的日子——” 教官在人集合完毕后，便大声地开始宣布着。哈根周围的士兵们一下子便哗然了起来。而沃尔夫用力一撞他的胳膊：“嘿，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是没错。”哈根有些茫然，但不自觉地身体已经开始轻轻颤抖着，连小腿的肌肉都不自禁地紧绷复又松弛着。 而紧接着，那位年轻的领主站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他的正脸看着比侧脸要显得更小，可听说他已经是一名伯爵了？ 哈根心里嘀咕着，却见领主并未直接开口，而是一只手轻轻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呼——” 刹那间，一阵迅疾的强风直直地向着哈根的面庞扑来。他下意识地向前压低身形，一手抬起，做出的已经是格挡的动作，但这股风狂躁地离谱，刮到脸上生疼，让他硬生生向后退了两步—— 而他身后那些忍不住交谈的士兵们就没那么好运了，这股风完全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甚至有人直接摔翻在地。 这……是那名领主掀起的么？ 哈根心中正讶异着，这股怪风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再向身边看去时，却看到沃尔夫也稳稳地以格挡的姿势站着，还有空扭过头冲自己露出一个闪亮的笑容，一口大白牙直晃眼。 西里尔目光快速扫过面前这一批新兵。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有不错的战斗素养，至少在面对突然的来袭时没有呈现出慌乱。而一旁的罗德同样欣慰地点了点头，又朝着莱昂纳多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看到没，这是我带出来的！” 西里尔看着面前的士兵们迅速重整完毕，他们似乎都意识到了这是来自领主的下马威，此时一个个都无比戒备。于是他轻咳两声，随后开口道： “我，西利基伯爵，西里尔·亚德里恩。” 场下本就无人多言，听到他的声音响起，顿时静谧无声。 “我不喜欢说废话，西利基城防军，很快会去掉‘城防’这两个字，而后会成为阿玛西尔军。我们会统一整个阿玛西尔，而后横空出世。” 西里尔审视着这些新兵的面庞，聪明人脸上已经露出了讶异的神色，没那么机灵的则还在揣摩他话里的意思，但很快这些表情都变成了激动的神色： “你们现在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是在为了今后有一天，自己的名字能够飘扬在这片土地，这附近的森林，整个阿玛西尔，甚至整个拉罗谢尔的上空。” 他轻轻抚摸着腰间的剑柄，风元素池内魔力流转，刹那间又一股风吹荡而起—— 这一次不是狂风，而是带着治愈能力的“复苏之风”。 哈根差点又要去格挡，但他很快意识到这股风并不是之前的“下马威”，那种难以言说的能量浸润着他的身体，让他仿佛泡在温水之中。 而风中，领主的声音回荡着： “到那一天，这片土地，会为你们而骄傲。” 西里尔向后退了两步，向罗德低语道：“开始吧。” 罗德和阿茨克立即走上前，前者高声道： “所有人注意，从今天开始，你们这些新兵们将决定以后进修的方向！” “是为团队撑起希望的盾牌，还是抬起长戟，作为团队的第一线，又或是从侧翼发起冲锋！” 罗德话音刚落，便察觉到身侧好像有一道锐利的目光盯着自己，他立刻补上一句：“当然，还有能够帮助团队稳住阵脚，用箭矢射穿敌人！” 那道目光收了回去。孟斐拉抱着双臂，轻轻冷哼一声，随即开始打量着下方的新兵们。 初期训练的事情她并没有过多地参与，巡林队自身也同样有任务——这几天西里尔可没有节省精灵的这些劳动力，几乎让他们去把西利基附近森林的生物巢穴都摸了一遍，累的她快半死。 更惨的是那个被她收进队伍的半精灵，这两天干脆卧床不起，腿酸的都抬不起来了。 不过好在他们确实有着不菲的成果，除开一些森林魔兽的巢穴之外，他们甚至找到了两处可能的资源点，都在地图上标记好交给西里尔了。 而罗德已经完成了他的演说，将场地中央让了出来。方队与方队之间不断有人走了出来，开始相互的“决斗”。 单兵的战斗力，往往是实力最直观的体现—— 哈根很快被叫到了阵前，他握着训练用剑，手脚都有些发颤。而他的对手似乎是隔壁宿舍的，看起来比他更加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拿着剑的手也不断晃动着。 “开始！” 简单的下令声后，哈根的对手立刻向着他攻了上来。迈出第一步之时，对手就立刻恢复了正常的动作，脚步迅捷，手中的长剑稳稳地刺向哈根的胸口，正是他们所学习的剑术里，最常规的起手式。 这几天他们的训练量虽大，但是学习的内容并不算多，剑术都只有最基础的拉罗谢尔军用初级剑术，许多人在高强度的身体训练下，连剑招都没能记熟。 但哈根却对此熟悉地不得了，他好歹也是佣兵出身。他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手脚，看准对方的来剑，提前一步横剑挡了过去。 “当！” 对手的长剑被磕开，哈根的力量远在他之上，但他立刻尝试着横过长剑来补足。 可哈根不做任何留情，疾步踏上，长剑自侧边斜挑而去，对手显然没有想到哈根不按着剑招的顺序出击，眨眼间便被长剑击中肋下，遗憾地认输。 哈根此时才吐出那一口憋着的浊气，脑海中还呈现着刚刚战斗时短暂的交锋，每一幕都是如此清晰。 对比起自己做佣兵时那笨拙的表现，现在的自己，简直强出了太多。 他环顾四周，正好看到沃尔夫的对手被沃尔夫架住长剑，随后一拳击中胸口，向后摔了出去。而沃尔夫发出一声怪叫，立即冲回了方阵中，迎接来自舍友的庆祝。 “嘿，哈根，你也赢了吧，快下来，我们进下一轮了！” 沃尔夫不忘向哈根挥手。哈根脸上浮起略显尴尬的笑容——几天前怎么没看出这名舍友如此地自来熟呢？ 但沃尔夫已经带着一众人迎了上来，一副他再不主动就把他抬下去的架势。哈根连忙走入人中，在一片短暂的欢呼庆祝后，继续观看着台上的战斗。 他悄悄看向那名领主，却见领主笔直地站着，观看着他们拙劣的战斗，却丝毫没有倦怠的样子。 “喂，那个，沃尔夫。”他忍不住小声问道。 “嗯？” “你说我们这领主，他……到底几岁？” 第48章 西利基的基石 训练场中的战斗已然落下帷幕。 “哈根，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环节了！”沃尔夫走到哈根身旁，语气中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知道。”哈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伸手揉着有些发酸的手臂，在刚才的决斗中，他一共击败了十二名对手，成功地成为了站在场地中的最后一批人，而沃尔夫也在这些人中。 “如果让你挑，你会选择跟谁？”沃尔夫小声问着，“是我的话，我一定要当盾兵，你知道我家旁边的铁匠铺里那块大盾牌吗？那玩意儿可太帅了！” “我……我会选择跟随赤色雷霆大人。” “赤色雷霆？那个红头发的女的？”沃尔夫瞪大眼睛，像是找到了什么八卦，“诺拉在上，你居然是冲着一个女人才来西利基当兵的？” “别吵。”哈根甩了甩手，“我以前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只是她的经历真的很传奇。” 事实上哈根也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决斗的赛制，反正不是一对一的淘汰赛，就比如他才击败的对手又被喊去和另外一名士兵交战，并且拿下了胜利。 哈根注意到，不远处的领主一行人一直在对着场上的战斗指指点点着，有些人被反复叫上去，或许也是出自领主的授意。而此时还留在场地中的，只剩下三十余人。 而看完了那么多人的战斗的西里尔此时转身问阿茨克：“感觉怎么样？” “感觉……要把精锐编在一起，不是很合适。”阿茨克沉思片刻，“如果是本就成熟的队列中，再专门挑人出来组成精英团队，那样还有点意思，但这都是一些新人……还是散开吧。” “分开来挑选吧。”莱昂纳多也在一旁附议道：“如果大家都挑中一个人，那就问他想跟谁，就算，不合适，也可以再换队。” “孟斐拉，有意见么？”西里尔瞥了一眼精灵巡林队长，却见后者摇了摇头，便合掌说道：“就这么定了，你们去挑人吧。” 西里尔本以为会第一个冲出去的是喜欢搞怪的莱昂纳多，谁知道孟斐拉不声不响地先走上前去，甚至还没等罗德宣布接下来的流程，就从那三十来人里点出了三个人，带着走到了一边。 “就挑了三个？”西里尔疑惑着，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三十人里挑出三分之一去做弓箭手都不过分——阿玛西尔人据说有不少自然的血脉，动作灵活，本身就是很适合去当游侠的。 而孟斐拉挑出来的人选，三个人的素质在三十来个人里面都排不到前列，其中更有一名是西利基新兵里少见的女兵——似乎是外地来的，在酒馆得到了西利基募兵的消息，便顺势加入城防军。 不过对方毕竟是精灵，在弓箭上面有着绝对的话语权。穿越至今，西里尔连弩都没射过几次，在这方面可没有插话的资格——亏他手上的短弩还是史诗级装备，“少女的思慕”，有着淬毒与必中的好属性。 可惜一直用不到。 莱昂纳多和罗德自然不会和孟斐拉客气，接着上去就嗷嗷叫着开始瓜分剩余的精锐。很快二人就开始抢人，被盯上的两个人都有着不错的体格，西里尔记得他们在名单上似乎是同一个宿舍的。 阿茨克不打算插手训练相关的事务，他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战术指挥。而此时他站在西里尔身后，开口问道：“不打算挑一些人，作为亲卫队培养么？” “亲卫队？”西里尔摇了摇头，“还是把人才留给城防军吧，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阿茨克当然不知道，西里尔心里想的是“从头培养新人，哪有现成的灵骑士亲卫队好用”。他只是思索了一下西里尔的实力，好像真的没有从这些人里挑选亲卫的必要。 “吉恩这几天有消息么？”西里尔随口问道。奥康纳男爵前几日返回阿玛西尔中部的曼德克斯堡——即阿玛西尔的核心区域，亦是阿玛西尔的法师塔“绿之塔”的所在。 “还没有，希望能有好消息。”阿茨克回答道，他清楚面前的年轻人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窘境，因此也不敢多言——事实上他们都清楚，吉恩这一行基本是空手而归。 “再过几天……先挑一些人出来吧，得实战练练兵，然后我们要准备进一趟森林。”西里尔向阿茨克说道，后者露出诧异的神情：“进森林？埃勒金丛林吗？是打算让丛叶氏族帮忙……” “不，我们准备进科罗丛林。”西里尔回答道，“沐风节。” 阿茨克恍然。 而面前三十人已经基本瓜分完毕，大部分的人都被分到了罗德那边——虽然其中有不少是莱昂纳多想要的人，奈何莱昂纳多吃了和士兵们感情不深的亏，不像天天和士兵们一起训练的罗德能打感情牌。 最后只剩下同一宿舍的那两个士兵，谁也不愿意松口。 “罗德，别的我可以给你，这两个人，必须跟我！”莱昂纳多已经拔出大剑了，厚重的大剑往地上一插，看的一旁的士兵们眼角直抽搐。 “这可得按领主大人说的来，看他们愿意跟谁。”罗德硬邦邦地说着，同时往前靠了一步：“你们自己说吧，想要成为一名光荣的盾兵或是戟兵，撑起西利基的中军力量，还是去当一个挥大剑的莽夫？” “喂，你刚刚说的可是‘为团队从侧翼发起冲锋’！”莱昂纳多不满道，却见罗德果断一扭头：“刚才是刚才，没有坚实的阵地做基础，有你们侧翼什么事？” “好啊，我看你是欠修理了！”莱昂纳多手甲相互碰撞着，敲得哐哐响。 “让他们直接挑吧。”西里尔走上前说道。这两名士兵确实素质优秀，任哪位指挥官也不舍得放过。 沃尔夫·斯顿和哈根·特罗涅，虽然在游戏当中从未听过他们的名字，或许是因为他们随着游戏里吉恩男爵未能崛起而销声匿迹，但毫无疑问，他们有着足够潜力。 “斯顿，你先说。”西里尔认得这个姓氏，这是西利基一家出名鞋匠店的姓氏，估计他是鞋匠的儿子。 “大人，我想成为一名盾兵！”沃尔夫没有丝毫犹豫，大声回答道。一旁罗德悄悄捏拳，而莱昂纳多则示威性地伸手在大剑上拍了一拍。 “特罗涅，你呢。”西里尔转而问道，那名棕色乱发的士兵认真地看着他，接着立正道：“大人，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问。” “我想知道，阿玛西尔的赤色雷霆，谢尔大人是归属于哪一队？” 西里尔似乎能想到莱昂纳多头盔下那张脸眉毛都要飞起来了——这名新兵似乎有一定的战斗经验，刚才决斗时动作快准狠，非常出色。 “归我归我，谢尔是跟我一起的。”莱昂纳多得意的声音根本压抑不住。 于是哈根·特罗涅向着西里尔和罗德一行礼，接着道：“抱歉，教官大人，我选择跟随莱昂纳多大人，成为一名大剑战士。” 罗德暗自叹一口气，只恨自己身边没有一个颜值出众的将领——虽然这样听起来很卑鄙，但确实有效。 可惜领主大人不可能把艾莉娜小姐借给他，而且艾莉娜小姐的身板……也没法给士兵们起榜样作用。 “你别得意，他是冲着谢尔去的，又不是冲着你去的。”阿茨克慢悠悠走上来，“而且谢尔估计要更多地兼顾两个佣兵团的成员，那些人特别服她。” “就你话多！”莱昂纳多一把揽过哈根的肩膀，恶狠狠道：“听好了，进了我的团，就是我的人，可别想跑了！” “是，大人！”哈根紧张地回应。 三十六个人被彻底瓜分完毕，孟斐拉挑走的人数最少，只有三个。莱昂纳多次之，挑走了十二个人，剩下的二十一个则都落入罗德的队伍里。 不过戟兵的训练还得等吉恩·奥康纳回来才能进行，因此这二十一个人实际上得分为盾兵与戟兵两类，单独来算，数量反而不如大剑战士。 而接下来就是剩下的士兵的划分了。 除去老佣兵与精灵，算上之前的城防军，西利基总共有两百七十人的兵力。这两百七十人里，老城防军的五十人原先就按照吉恩男爵的那一套训练，自然继续担任戟兵。 而剩下的二百二十人，去除这被挑走的三十六人，再次进行划分。 最终总共三十人被分到了孟斐拉的麾下，算上孟斐拉自己带来的八点五个精灵，这四十余人的队伍便是西利基初期的远程火力保障。 而莱昂纳多分走了六十人，按他的说法，挑走的十二个人每一个人都要担任六人小队的队长，这样才方便进行突袭行动。 剩下的九十四人人，则全部归入罗德的麾下。 至此，西利基军有了初步的建制，分为戟兵与盾兵的混编、大剑战士、远程射手以及佣兵构成的城防一部。 农业有一定的保障，军队也有了初步的规模，按照西里尔的构想，在整合完三城，扩军将兵力扩充到两千人之时，就差不多可以开始南下，对阿玛西尔公爵动手了。 不过苍之翼法师团的威胁，让西里尔开始犹豫要不要延后这一步——他姑且认为自己可以顺利地度过这一劫，但在维德家族再次失手之后，天知道他们会不会丧心病狂到跨越黑森林来揍他？ “和精灵的外交。”西里尔提笔写下这一行，重点地画了两个圈圈。 虽然靠着人情可以使唤伊兰达尔，但人情毕竟与利益关联的联盟不一样。所以关键的点在于，在沐风节上，西里尔能不能和埃勒金丛林的丛叶氏族更进一步。 沐风节，沐风节！ 这个此前被西里尔遗忘了的节日在此刻显得是那么的重要，他专门向孟斐拉和米莎询问了一番，得知参加节日的并非只有精灵与自然生物，同样还包括德鲁伊这样的诺拉信徒。 而阿玛西尔的人类代表，也就是奥康纳公爵那一方，也是必须要派人参加的——拉罗谢尔需要通过这样的形式，告诉自己过往年间的盟友，现如今的自己依然值得视为“盟友”。 而这也意味着，这将是西利基与阿玛西尔的第一次交锋。 这便是西里尔让阿茨克着手在分队之后，通过剿灭魔兽巢穴来进行实战训练，挑选新人准备进入森林的原因。 如何拿捏在沐风节上对待奥康纳公爵的姿态，这又是一个问题——他是应该低调行事，让奥康纳公爵根本认识不到这悄悄在阿玛西尔东北部展翅的雏鹰，还是应该直接开始宣扬自身，让后者意识到有一个挑战者正在向他宣战？ 如果是过去的西里尔，那他一定会选择前者——菜鸟才在没憋出关键装备的时候跑出去和人打架，越打越拖自己发育，最后被人一波敲出gg。怎么的也得该bkb的bkb，该跳刀的跳刀再接团吧？ 但由于苍之翼法师团的存在，西里尔反而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首先要明确一点，贵族内战并非是王国律法所允许的，虽然王国对于阿玛西尔的态度确实无比暧昧，一副放任不管的架势——这些年阿玛西尔公爵逐渐做大做强，甚至连阿德莱海周围都开始插手，这亦是王国所不愿意看到的。 但问题便在于，如果奥康纳公爵不要脸，直接向索尔科南发去一个举报，那王国碍于所谓公爵的面子，还是得给出一定的措施的—— 可西里尔身在那么遥远的地方，这种时候一张纸就打算把西里尔制裁了那显然也不现实。 唯一的可能，便是派人前来，加以制裁——一般来说这种事情会由源初卫队执行，但正好是亡灵入侵的时候，源初教堂大部分的重心也会放在对抗北方的亡灵上面。 更别提西里尔还有这冕下亲自授予的称号，源初的开拓者。 那么如果索尔科南要有所回应，派来西利基这边的人，只能是非教堂所属的使团——人多人少不重要，但实力定然不会弱。 但在外敌苍之翼法师团入侵面前，这支使团会选择制裁西里尔，还是参与对外的作战呢？ 第49章 圆环骑士的折磨 这是龙吟之年的六月。 阿玛西尔已经悄然进入了雨季，一场一场接连不断的雨将森林与城镇洗的透彻。 这几天里，西利基的新兵们各个愁眉苦脸——倒不是因为连绵的雨让他们不得不降低训练量，而是由于下雨，他们纷纷被阿茨克抓到了波伊尔商会的大堂里，一个个按着头去学习初级的列阵与变阵，还有团队之间的配合。 新兵中，那些在过去一年刚刚毕业的西利基青年们又一次体会到了被阿茨克支配的恐惧，大部分人看到他们慌兮兮的样子起初还不甚在意，认为阿茨克不过是个“讲师”，能有多恐怖。 但很快他们就就知道了，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讲师在讲课的时候究竟有多强的气场，那弹无虚发的小树枝笔头，更是让和孟斐拉学习箭术的弓箭手们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挑错导师了。 三天的集训时间里，西里尔哪也没去，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身边只留下了娜塔莎这个战斗人偶。 虽然承受了一些怪异的目光，尤其是米莎小姐，俨然一副怀疑西里尔哪里出了问题的眼神，几度想要召唤藤蔓将西里尔“拿下”，但西里尔还是果断地执行了自己的决定。 窗帘都紧闭着，门也死死锁着，为了防止卡罗琳跑进来捣乱，西里尔甚至拿衣柜把门给堵住了。 他躺在床上，目视着在他眼中只是稍微呈现得暗了一些的天花板，在黑暗视野下黑暗并非适合睡眠环境的主要因素，这不过是习惯使然而已。 事实上最适合本质为在亡灵与生灵间左右横跳的西里尔的睡眠环境，或许是一口棺材才对。 西里尔尝试闭上双眼进入睡眠，但这个时间点显然过早，大量的信息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中梳理着，让西里尔根本睡不着。 于是他开口，轻声道：“娜塔莎。” “在的，主人。” “打晕我。” “明白，主人。” 娜塔莎那不带任何感情，却又意外动听的声音落下的一刹那，“邦”地一声响落在西里尔脑壳上。 他刹那间便失去了意识，再回过神来时，又出现在了圆环骑士的训练场边。 那名与莱昂纳多穿着一致，来自第四文明纪元的圆环骑士如往常一般垂首坐在场地中央。西里尔深吸一口气，动作迅捷无比地跨入场中，心念所致，与自己所使用的的那柄“无名剑”外形完全相同的长剑便被他紧握在了手中。 而就在他迈出这一步的一刹那，那圆环骑士便似是游戏中那个被触发了的首领，身体剧烈颤抖，下一秒便伸手，握住了一旁插在地面中的大剑。 “是大剑啊……可惜。”西里尔轻轻摇头，接着提剑迎了上去： “灵魂燃寂——” 那属于死灵·第二面板的特性瞬间加持在了西里尔的身上，这种绝对兴奋与绝对冷静共存的奇妙状态被西里尔胡诌了一个名字，但这个名字的形容无疑准确。他的注意力得以完全集中在圆环骑士的身上，甚至可以一瞬间便于脑海中构想出，那柄大剑接下来运动的轨迹—— “若是我斜刺，在一秒后将遭遇大剑的竖劈，由于武器的劣势，我必须得退让，而后会承受追击的剑风……” 西里尔喃喃自语着，手中的长剑已然扬起，破空声中斜刺而出，寻找的是圆环骑士盔甲少有的肋下薄弱点。 而正如他口中喃喃所述的那样，圆环骑士丝毫没有格挡的意图，那柄大剑蛮不讲理地正面向着西里尔直砸而来。 “所以如果在这里选择加速，那么陷入被动的就会是他……” 西里尔低语的话音中，方才已经极快的动作突然又快了一分。梦境中的训练场没有任何魔力的支撑，这完全是通过动作模拟冲锋的发力方式，让自身的速度得以得到短暂的爆发！ 这一步的前冲显然超出了圆环骑士的预期，西里尔的身体刹那间便要撞在那身铠甲之上。但后者的动作却依然行云流水，向后后撤了半步，手中的大剑如盾牌一般重重砸下，“哐”一下便将西里尔又一次格在了身前！ 圆环骑士拥有多种武器模式，最开始的几次西里尔面对的都是单手剑，但随后便开始遭遇长兵器、双手大剑、剑盾这样的武器。这其中，大剑型圆环骑士无疑是西里尔最不喜欢的——大剑武器的优势太过明显，让他抱着训练识破对手攻击能力的目标无法兑现。 但打还是要打的，在“灵魂燃寂”的状态下，西里尔脑海中的思路与手上的动作几乎是完全同步进行，圆环骑士插剑为盾的这一步同样在他的构想之中——他身形一矮，踩着对方的视野盲区，不是潜行却如同潜行一般摸到了圆环骑士的背后，接着手中的长剑用力挥出，重重敲在那圆滚滚的头盔上！ “当！” 声音响归响，但圆环骑士的头盔抖都没抖一下，没有破甲技的加成西里尔根本无法破了这身铠甲的防御，而圆环骑士的下一步也随之而来，那看似圆滚滚的身躯灵活无比，已经半扭过身，大剑呼呼的剑风卷过西里尔的腰部，将他斩为了两段。 剧烈的疼痛中，西里尔倒吸一口凉气醒来，他面部抽搐了半天，总有一种自己是在玩开了高痛觉拟真的近战游戏的错觉。 他喘息几声，让气息平复下来，接着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道： “娜塔莎，再把我打晕。” “明白，主人。” 话音刚落，又是“邦”一声响，脑壳上的疼痛让西里尔怀疑自己应该准备蒙汗药，而非是选择娜塔莎的人工催眠——但这个想法还未完全生成，西里尔眼睛一闭，又一次进入了训练场中。 他捂着腰部站了一会儿，发现训练场上的圆环骑士还举着大剑没有坐下去，似乎还在将手中大剑上下舞动。 这倒是他头一次连续进入梦境里的训练场，看来这训练场并非每次进入刷新，而是继承上一次的状态—— 说不定，圆环骑士在他醒着的时候在训练场里打扫卫生呢？ 西里尔自娱自乐着，手中长剑再度生成，接着跳上擂台，又一次直扑圆环骑士。 这几天，必须得把训练场给攻破了！ 第50章 职业理解 第一次死于大剑的腰斩，第二次没躲过竖劈，但意外发现连续击打同一部位三次后，圆环骑士的铠甲的弧度会变得“平坦”一些，约三分之一，预计成功击打九次后可以让铠甲完全变为直板铠甲…… 第三次圆环骑士换了长枪，上一次铠甲的变化消失不见。第四次被单手剑正面破招，一剑穿心而死—— 西里尔从未这样高强度地反复出入训练场，此前的他只在每次的自然入睡中挑战瑟坦里奥圆环骑士，死亡后的疼痛会在身体中留存一段时间，需要一个小时左右便会彻底消去。 但这样的连续进入梦境，连续地从梦里死出来，疼痛并不能得到及时的缓解，反而会越叠越多——有几次西里尔死的太快了，从训练场出来的一刹那，那累积的疼痛险些让他整个人都昏过去。 不过他早有准备，在醒转的同时便喊出“娜塔莎，打晕我”，在疼痛让自己崩溃的前一秒率先抢入梦境中。 娜塔莎，真好使。 这一次，西里尔没有急着跨入训练场地。 一是为了缓解身体的疼痛，在梦境中多待一会儿。二来则是为了反思一下，到底该如何应对圆环骑士—— 选择在“瑟坦里奥骑士心得”这里这样反复折磨自己，也是西里尔想不出突破之法后，硬选出的策略。 如莱昂纳多所说，突破至职业级，要从“职业”这方面入手。 在游戏当中，完成了晋升任务后，导师会说：“你对你的职业有了新的理解，虽然你确实还是一个难以入眼的小菜鸟，但我不得不承认，你比刚来时强了很多——” 虽然这晋升的变化只体现在玩家技能的伤害、个体的面板上，根本没有半点儿关于“力量性质”转变的描述。 但毫无疑问，对于职业的理解，是无法避开的一点。 对于现在头顶顶着的这个“见习骑士”的职业，西里尔真没多少理解。成为骑士需要的誓言，他通通都没有去执行过。这本就是这一世的经历强加给他的，虽然也确实好用得很。 而随之诞生的便是一个新的问题——职业到底是固定死的一个概念，还是会随人的作风与行为而变化的事物？ 在游戏当中，这个概念反而算是比较清晰的——骑士可以选择主进攻的“惩戒”，或是主防御的“盾骑”，都由玩家的选择而进行针对性的技能学习，甚至会转职为专门的兵种。 而更加灵活的则是西里尔熟悉的游荡者。 游荡者拥有着多种方向的衍生，硬拿匕首正面对拼的战斗贼，专精道具陷阱的陷阱贼，专门开宝箱偷窃的“小偷”，还有不务正业专门拿弩点人的……“游侠贼”？ 然而在职业面板上，游荡者却没有那么多的划分，所谓的什么贼什么贼的，都是玩家自封的。真正能在职业面板上占一个名额的大多是和神明信仰有关的，比如“阴影刺客”或是“幽影行者”，加成的都是技能效果。 西里尔急于突破，急于在实力的等级上有着进一步的提升，而最有可能达成突破的，便是自己最熟悉的方向—— 或许莱昂纳多所说的职业理解，和玩家的游戏理解，有着一定的相似？ 那么如此说来，谁说骑士就只能按着骑士的方向走下去？ 他回忆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后，目前明确了的战斗方式：通过潜行与“万象风形”，达成多武器、多技能的连携攻击。 如果说突破到职业级，必须要求的是本职业的理解，那他此前所确定的战斗方式，无疑都将被推翻。 可这是谁规定的呢？ 谁说骑士不能背刺呢？ 西里尔看着那名圆环骑士依然稳坐在训练场中，他向着场地上迈出一步，那名圆环骑士立刻站起身，这一次手中握着的，是一柄单手剑。 他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浮现，但并未停止，紧接着在腰间，一柄匕首浮现。 他不再像此前那样直奔对手而去，妄图在对方起身之前多贪几刀输出，而是缓缓向前走着，眨眼间，身上又多出了一柄短弩，一柄匕首，脚下落下了一柄长枪，接着又是一柄大剑“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这是他的梦境。虽然魔力不能在梦境中浮现，但只是生成几样武器，却只是他意念流转便能做到的。 圆环骑士在选择单手剑的时候，战斗方式是最稳健的。他更倾向于见招拆招，通过打断对方的攻击节奏来击败对手。 他提着长剑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西里尔每走出一步地上便多出一样武器。 西里尔反复找上圆环骑士，并没有抱着直接在他这里突破职业级的心，但圆环骑士这门“见招拆招”的技能，却是他一定要学会的。 十五米，十米，八米—— 他稳定的脚步节奏突然一变，手上轻弩一抬，弩箭咻地发射出去，直扑圆环骑士面甲处的缝隙。他出手极准，而圆环骑士也在刹那间便判断出，这一根细小的弩箭确实可以伤害到他。 于是他一瞬间抬起长剑，呈现出格挡的姿势，打算稳稳地将弩箭拦截在半空中。 但随着弩箭一同而来的，却是西里尔发起的短距离冲锋，他双手将长剑侧握于身边，起手便是势大力沉的劈砍，逼得后者不得不歪头躲过弩箭，而后去选择招架。 “叮！” 长剑相互碰撞，西里尔发起的猛攻逼得圆环骑士后退一步，但他一击之后根本没有拉开距离的意思，反而松开一只手，自腰间摸出匕首，向着双手持剑招架的圆环骑士急刺而去！ 匕首尖端稳稳地刺中圆环骑士铠甲的胸口部位，这并非是一个容易反复打击的位置，想要连续击中三次都极其困难。但西里尔没有丝毫犹豫，目光紧锁在对手的长剑上，感受着圆环骑士发力将自己长剑格开的力道，反而向前抢进半步。 那贴着圆环骑士身体的匕首再一次撩起，这一次击打的位置，是后者的颈部！ “当！” 而就在这一声响起的同时，圆环骑士的长剑却也向着西里尔的手臂，直直地砍去！ 第51章 瑟坦里奥之眼 西里尔出剑撤剑出匕跨步再追击，圆环骑士格挡后撤反切西里尔的手臂，这只在一瞬间。 西里尔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无疑是圆环骑士那对招式的“看破”能力又一次发挥，他可不认为对方会对这种剑匕协同的攻击方式有过专门针对性的训练—— 但是这种极近距离内本就是匕首的主战场，倒不一定说是什么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拳快。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总是有道理的。 他干脆右手发劲一甩，单手剑“哆”地一声没入土中。紧接着刺出匕首的手臂却不收回，反而大幅度旋转，以后背贴向了圆环骑士！ 但正因为他的这一姿势，那原先无视西里尔匕首斩向他胳膊的长剑，反而落到了空处！ 西里尔就像是一条灵活的泥鳅，那刺出的匕首也变成了反手拉过，在他横步自圆环骑士身前平移而过的一刹那，又一次在圆环骑士胸口的铠甲处刺了一下。 他似乎听到圆环骑士那声盔甲中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咦”，但西里尔并不在意。他所有精神都集中在圆环骑士身上，完全地将动作交给身体自己去判断，在绝对专注的情况下，势必要看穿圆环骑士接下来的动作。 圆环骑士也意识到面前这位一直以单手剑迎敌的对手改变了战术，盔甲随着他大幅度的动作震颤着，他立刻改变了作战的措施，动作大开大合的，仿佛手中的不是一柄单手剑，而是一柄双手大剑，试图将西里尔完全赶出自己的身侧。 但他如此的动作反而给了西里尔一种更加熟悉的感觉，而他的身体也自然而然选择了最恰当的选择——那是每一名高端的近战玩家都会去学习的技巧，这能让他们在单挑中、尤其是在面对大型生物时占据绝对的优势。他的身形始终遁影在圆环骑士的身侧，永远藏匿在其武器逆向的一侧，每一步都踩踏在圆环骑士的阴影之中！ 这样的技巧他在穿越至这个世界后曾经使用过一次——在面对豺狼人的时候，他用过这个技巧，无伤戏耍豺狼人的战果让海洛伊丝·特雷维尔都惊为天人。 而此时他面对的是更加灵活的圆环骑士，本质是“预判对手行径使自己先处于对方所不能及之处”的技巧，在面对同样依赖对招式破解能力的圆环骑士时，比的无非就是谁看破了谁！ 我预判你预判我的预判！ “当！” 西里尔的匕首第六次击中圆环骑士的胸口，那方才还有凸起的铠甲已经彻底化为了平面，似乎并不像西里尔估算的需要九次才能对圆环骑士造成伤害，而是仅仅六次便足以削破其护甲，第七次时便是致命的攻击。 但就在这一声匕首刺中声响后，圆环骑士忽然急速后退两步，险些将按着习性要遁至他斜侧身后的西里尔撞了个正着，紧接着那柄方才还大开大合的单手加你又一次被其双手握在了胸前，牢牢地将胸口的那一亩三分地护的严严实实。 变招了。 西里尔心里一沉，圆环骑士比他想象的要更加难缠，面对最后的一击，圆环骑士显然选择将战斗节奏重新掌控到他的手里。 但西里尔随即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圆环骑士，是不是忘记了这一场战斗是怎么打响的？ 他稍一抬手，机扩声立刻响起，弩箭破空而出，与此前一模一样的起手式。而西里尔的身形紧随其后，像是一只大鸟一般掠过战场的同时抄起那插入地中的剑，闪耀的剑光直直地劈向圆环骑士的正面。 人身紧随弩箭，在冲锋的发力方式下快地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弩箭在前还是人在前。但面对那疾驰的弩箭与闪耀的剑光，圆环骑士却不像之前那般避让弩箭让自己落入下风，反而一低头，任由弩箭在其头盔上一弹飞走，紧接着抵在身前的长剑掀起一抹弧光，如若拔剑式一般将自己身前整片空间都笼罩，硬生生要将西里尔挡在身前一米开外！ 这种应对…… 西里尔不得不赞叹一声，来自第四文明时代终末时期最鼎盛国家的武者，所拥有的判断与应变能力确实远超出他的想象，迅速的攻防节奏转换，绝对的冷静带来的惊人的分析能力，如果放在战场上，这绝对是比同时代诺隆伽德的灵骑士要更加恐怖的杀人机器。 他那完全沉静的头脑细细剖析着圆环骑士的每一个动作，如果他放弃这一次的进击，向后退却，那么接下来便会像之前一样，转而陷入圆环骑士的主动期，无法贴身也无法造成有效伤害，最后被那柄单手剑贯穿或是腰斩而死。 可他如果选择…… 不退呢？ 他不退！ 西里尔骤然加速，右手正手持握的单手剑已然是挥砍的前兆，而左手的匕首横放在胸口，却似是一个防守格挡的动作。而圆环骑士对于西里尔的固执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是任由身前的弧光划过，如果西里尔继续保持着现在的速度，那么他这显然起手慢了的劈砍必然要被格挡住—— 不，是会被直接削掉手臂！ 西里尔的头脑在刹那间便给出了继续下去的结果，但他的眼中似乎跳跃着那能够象征亡灵“亢奋”情绪的灵魂之火，他猛地大喝一声： “呵！” 空间似乎短短地停滞在他的这一喊声中，但弧光已然掠过——那抬起的手臂被长剑一卷而过，西里尔的右臂大臂中段被斩断，连剑带手臂一同高高飞起。 但圆环骑士的动作，却停住了。 少年那受伤的身躯似是跌跌撞撞地向前两步，而紧接着，那持握于胸前呈守势的匕首如出洞的毒龙，稳稳地刺入了圆环骑士那已经被命中过六次的胸口—— 他似乎听到一声破碎的声响，圆环骑士胸前的铠甲在这一刺下刹那间破碎，崩解为无数的碎片，露出其中的空洞。 他看着那圆滚滚的头盔，那道留给眼睛的细缝的位置中，西里尔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名为“赞赏”的目光。 随后是圆环骑士的全身，那停滞在原地的铠甲大块大块地开始碎裂，似是萧萧落下的雪，最后他的面前，只剩下一地破碎的铠甲。 那只是一具空壳而已。 西里尔长吸一口气，疼痛还不断自右手臂的断口处传来，所幸这是在梦境里，不然他干不出拿手臂换取胜利这种事情。 只是……我的奖励呢？ 他环顾四周，疑惑着这个训练场为什么还未随自己的胜利而破碎，自己的奖励为何还未到账，却忽然听到一阵属于铁甲的脚步声。 该不会…… 西里尔愕然抬头，却见前方的缺口处，慢慢走出了一人，一身圆滚滚的铠甲，与自己刚刚击败的单手剑圆环骑士浑然一致。 只是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柄大剑。 “原来不是圆环骑士更换武器，而是干脆换人了吗？” 这一瞬间，西里尔立刻明白为什么自己遭遇的对手经常会不一样。他倒吸一口凉气，暗骂着瑟坦里奥人毫无节操，居然耍这种阴招—— 以他现在断一臂，以及精神极度疲惫的状态，靠什么去面对新的一名圆环骑士啊？ 但他思绪刚转至此，便听到紧随那名圆环骑士之后的脚步声—— 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圆环骑士紧接着大剑圆环骑士走上台，手中兵器各不相同，在西里尔面前排成一排。 而后同时扬起了手中的兵器。 ———————— 西里尔面色惨白地被娜塔莎搀扶着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时，已经是第三天了。 他这副凄惨的样子让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精灵小姐吓了一跳，直接给他灌注了几次自然疗愈术。但西里尔这纯粹是精神上的摧残，肉体上没有任何的疲乏。 要说肉体有哪里被摧残了，那就只有天灵盖了——娜塔莎下手可没有丝毫留情，每一次都是大力出奇迹，保证能够敲昏西里尔。 反倒是怒敲了西里尔不知道多少次的她脸上有了些意外的神采飞扬，看起来不再是那么的冷冰冰——如果她手里没有拎着一根棍子的话，或许是温和了许多。 西里尔最终还是没能击破那么多的圆环骑士，开玩笑，打一名单手剑圆环骑士都要掉一条手臂，接下来的圆环骑士里大剑战士、长枪兵、盾卫一应俱全，相辅相成，自己拿什么打？ 只是那名单手剑的圆环骑士，西里尔却是再也没能见到过。 挨了那么多顿打，疼了那么多次的好处却也足够丰厚。西里尔可以无比确信，自己能够更加熟练地驾驭来自亡灵面板的“灵魂燃寂”，甚至只需要一个念头便可以瞬间切换。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通过反复的训练，西里尔四肢的“肌肉记忆”更加地深刻——在开启灵魂燃寂状态之时，他的动作几乎完全可以交给肉体去执行，省略了头脑反馈指令的这一步，让他的动作会更加地迅捷，也更加的有攻击性。 而最为关键的一点，则在于他的技能面板—— 那久久未能变化过的技能面板下面，赫然是悄悄多出了一行：“瑟坦里奥之眼”。 “瑟坦里奥之眼： 瑟坦里奥的骑士们舍弃了光鲜的外表，舍弃了万千的名利，他们舍弃了一切，将自己封印在一身古怪的铠甲之中。 但他们的双目，可以看穿任何遮蔽在眼前的阴云。” 瑟坦里奥之眼——这赫然便是圆环骑士们看穿招式的能力的名字。 这行技能描述让西里尔隐约猜到那名单手剑圆环骑士为什么最后会是那样的目光。 西里尔试着运用了一下，面对娜塔莎，他可以在不开启灵魂燃寂的状态下便轻松读出对方肢体的下一步动作。 只不过这个技能显然有些耗眼睛，看上没一会儿就觉得眼睛发酸——估计是熟练度还只是最初级的缘故。 瑟坦里奥之眼与“灵魂燃寂”，二者显然都是分析类的技能，但各有千秋——前者目前看来更加专注于辨析动作，在看破动作的同时作出应对，而后者则更加注重分析，分析自己的下一步、对手的下一步动作，接着安排后续的应对方式，需要处理的计算量也更大。 而损耗看来，前者暂时费眼，后者则更加消耗精神。应对短期战斗来说都没有问题，但如果是持久作战——西里尔还需要实战才能检验。 “艾莉娜。” 他稍稍仰头，站在他身后给他揉着太阳穴的少女立刻停下了动作，疑惑道：“领主大人，有什么事？” “考你一下，森狗和赤羽鹰都有些什么特点。” “啊。”艾莉娜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森狗也要分种类，种类决定其体型大小，但所有的森狗都是群居动物，而且在战斗时有着极强的团队性，会让体格强壮的森狗去与对手正面搏斗，而让灵活的森狗去绕袭对手的侧面……” “至于赤羽鹰，它们是体型较小的鹰隼，相比起纯靠肉体力量的森狗，它们拥有一定的火元素魔力，能够施放低级的火系法术，因此它们居住的森林往往会突发大火。” “回答正确。” 西里尔鼓了鼓掌，继续道：“那你认为，以我们西利基的城防军去面对赤羽鹰和森狗，在我、莱昂纳多、孟斐拉都不出手的情况下，只靠着你、罗德他们，能够有多少赢面？” “啊，这……” 艾莉娜陷入了犹豫，“这，也得看对手的数量，以及实力的等级吧……如果每一头森狗都是准职业级的身体素质，那我们的人肯定挡不住吧？” “更关键的是这种族群里的首领魔兽，它们的实力往往会更强，我感觉……我们的赢面不大。” “确实，如果硬碰硬的话，想要击败它们都是不现实的事情。”西里尔微微颔首，“孟斐拉他们汇报距离西利基最近的两处魔兽巢穴，就是森狗和赤羽鹰，森狗数量在两百以上，赤羽鹰则是极小群落，数量在二十左右。” “如果拿它们来练兵，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点？” 西里尔摸着下巴，暗暗想着。 好像自己被揍多了，有一种看别人被揍的欲望？ 第52章 领主要我们去裸奔？ 一场雨下得新兵们头昏眼花，满脑子都是复杂的阵型与噼里啪啦的雨声，这对他们来说，比过去一年里最饥饿的日子还要难受。 尤其是当看到阿茨克那张颇为英俊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似乎在说：“这么简单的东西你们怎么就理解不了呢”的时候，新兵们感觉自己血压都要涨高一截。 就在一众人勉力在波伊尔商会的会议室中撑着头，试图绕过阿茨克的视线，强装背诵教材的同时努力多睡一会儿的时候，却听身后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那名几天未曾露面的年轻领主，出现在了门口。 “是领主大人！” 有人小声叫了起来，于是一时间所有人都向着门口看去。 而门口的领主向着在最前方讲桌前的“讲师”招了招手，讲师立刻快步走向门外，留下一句：“等下抽测”，便关上了门。 会议室里一下子炸开了窝。 坐得离门近的新兵或许是耳朵尖，或许是被西里尔打穿后会议室新装的门隔音没那么好，立刻有人小声叫道：“他们还在门口，在聊……出兵？” “出兵？！”方才还昏昏欲睡的哈根·特罗涅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向着门边摸去，而同样动作的还有他新认识的同样担任“队长”职位的新兵——盾兵队长，那名西利基的年轻小伙子沃尔夫·斯顿，和一个不太常说话，但看着就很好脾气的戟兵队长，似乎是叫“安东尼斯·亚历克斯”来着。 “领主，让他们去清理生物巢穴？这绝对不行，好不容易才有点起色，直接死个一半，我再重头带过？”阿茨克小声叫道，盯着面前这个面色苍白、表情都无法藏匿住疲倦的少年，知道的是领主大人忙于突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贵族少爷纵欲过度呢。 而他提出来的要求则更加荒唐，让这群新兵直接出征清剿魔兽巢穴—— “只是森狗而已，再加上一点点赤羽鹰。”西里尔摊开双手，“这真的没什么难度，相比起军事学院结业的考核要简单多了吧……” 阿茨克揉着太阳穴，摇头道：“你拿这里的人和索尔科南比？” “怎么，索尔科南就特别高贵一些，人上人一些？”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他们剿灭兽群也是跟随正规军行动，而且都学了至少三四年，我们这才几天？” 阿茨克双眉紧锁：“就连一点阵型变化他们都还背不清楚，虽然对付一群魔兽也不需要对阵型有多少了解……”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装备！”阿茨克眼睛一亮，终于想起来自己要说的是什么，“别说护甲了，就连武器都是这几天波伊尔商会才配齐的，这和让他们去魔兽面前裸奔有什么区别？” “装备啊，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西里尔微笑道，“虽然没有特别精良的武器，但第一批护甲倒是制作完毕了。” 他们快速而小声地交流着，而靠在门边的新兵三队长听着听着，表情逐渐怪异。 “领主和讲师说什么了？”周围的人催促道，这三人几乎将门都堵住了，别的人想听都听不到。 “领主和讲师好像想要我们清理什么，然后高贵什么的，然后去……裸奔？” “清理？高贵？裸奔？难道领主要我们去，去讨好曼德克斯堡的贵族大小姐？” 一众人显得更加激动，会议室内一下子发出了一阵返祖一般的猿鸣声。但这阵猿鸣还没响几秒，门被“哗”地一下推开，阿茨克那不带表情的脸探了进来，目光扫了一圈屋内，发出了一声冷笑声。 “完了——”新兵们心里几乎同时发出哀嚎声，而阿茨克则低头，看向蹲在面前地上抱头的三名队长。 “哈根，沃尔夫，安东尼斯，还有——克洛伊，你们出来，其他人，基础阵型变化图解抄写五十遍。” 一阵呜咽声中，大剑队长、盾兵队长、戟兵队长，与最后一名那天被孟斐拉挑走的女兵，也就是弓兵的队长被阿茨克挑了出来，一直跟着阿茨克走到了商会外。 原本空荡荡的商会外现在停着一辆辆马车，西里尔正和马车上的人交流着。 “领主大人。”他们齐齐行礼，却听西里尔开口说道：“这几个就是目前队伍里最优秀的？” “是的。”阿茨克接口道。 “从新兵里面挑出五十个，戟兵盾兵各十五人，大剑弓兵各十人，做得到么？” 阿茨克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几人。 “没有问题。”最先开口的是那名女兵克洛伊，她表情平静无比，看着倒真有几分孟斐拉的气势。 而哈根、沃尔夫和安东尼斯此时才意识到这是领主在问他们，三人快速在脑海中过了一下自己负责的新兵，便接连应声：“没有问题。” 西里尔露出满意的神色，伸手敲了敲马车车厢，“这几车里面都是新制作的护甲，现在去按我要的人数喊人，十分钟内到这儿挑选，先到先得，然后回去准备行李，下午就出城。” 三人又是齐齐一愣，接着才露出惊喜的神色——给他们派发护甲，还要出城，这不就意味着有架能打，不用再继续蹲在会议室里面背书了么？ 他们立刻开始在脑海中筛选着能够挑选出来参与战斗的“精锐”，同时回身向着商会急急奔去，浑然没有意识到在他们发愣的时间里，女兵克洛伊已经率先迈开双腿，此时都已经到会议室门口了。 “领主。”阿茨克听着那都快因为新兵们喧嚣而晃动的楼，忍不住摇头笑道，“看来他们是真的憋疯了，但没有理论知识，也没法和人交战啊。” “得用实战磨炼才行。”西里尔向后靠了一靠，“现在人少，你负责指挥，实战能让他们理解你说的那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我们的时间不多。” “赶时间？又有什么急事么？”阿茨克疑惑道，“维德家族也不会从黑森林跨过来啊。” “他们是不会，但是我们得先面对另一个对手。”西里尔手指在额边轻轻敲了两下，“阿玛西尔公爵，沐风节我要带着这些人去。” 阿茨克深深吸一口气。 直接以地方新兵去挑战一整个地区的精锐，这个消息来得如此突然，未免也太过刺激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问题。”西里尔突然露出尴尬的笑容，接着指了指车厢。 “这些护甲……防护性能不行？”阿茨克疑惑道，“我记得是石化巨蜥的皮做的。” “是的，没错，但问题在于……”西里尔摇了摇头，接着带着阿茨克钻进车厢里，挑出来一件皮甲。 片刻之后，阿茨克的脸上也只剩下了无尽的尴尬。 “对不起了，新兵们。”他在心中默默地呐喊。 第53章 太丑了 在罗德与阿茨克的训练下，这些新兵们虽然本身素质还不足够拔尖，但阿茨克可以打包票，他们的纪律性与自律性却要远胜过阿玛西尔的一级军团。 西里尔上午来做出安排，中午之前被点出的五十人就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行礼——分队居住的帐篷，伙食、武器以及新装备。才刚刚下午，一众人便已经做好了出城的准备。 两支佣兵团组成的城防一部被留在了西利基，他们的战斗经验足够丰富，本身就是佣兵团的他们清缴这种低级生物的魔兽巢穴更是手到擒来。而老城防的五十人则被编入了这次的行动队里，共计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便离开了西利基。 这一次的清缴行动，领主府随队的只有艾莉娜和卡罗琳，米莎小姐似乎有事情要忙碌。而莱昂纳多、吉恩·奥康纳则继续留在西利基练兵，随军的是负责指挥的阿茨克，支撑前排的罗德、带领大剑的谢尔与没有携带巡林队，孤身一人前来的孟斐拉。 百余人的队伍行于西利基外的荒道之上，生物巢穴位于靠近柯罗丛林的位置，比上次的迭迭萝镇和阿特瑟斯湖还要远上一些，预计至少要行军一日才能到达。 出乎西里尔意料的是，这群新兵们第一次出征居然没有多少的兴奋，当他骑在马上回过头看去时，却见为首的几名小队长面色都看不出丝毫的愉悦。 “明明，明明是第一次出征，第一次穿上领主大人配发的装备，两种快乐叠加在一起，本应该是更大的快乐……” “可为什么，我现在只想哭呢？” 沃尔夫一张原本还算不错的脸五官都挤在了一块儿，仰头看着天，让自己不低头看到身边人与自己身上穿的装备—— “来自石化巨蜥的皮制成的皮甲！惊人的防护性能，还有着一定的魔法抗性！” “等闲的刀剑都无法伤到你们！” “还在等什么，快点一人一件穿上吧！” 他还记得带着人来到马车前，听着领主大人吹嘘时的心情是有多么地雀跃，但当这一身并不算轻的皮甲套在身上时，所有人的心情直接从绝好变成了绝差—— 虽说这皮甲确实一切都像西里尔所说的那样，防护惊人，还有魔法抗性，但问题在于—— 这屎绿的颜色！看看这没有磨平，摸着还硌手的外皮！这与美观毫无关联的外形！ 它怎么能这么丑！ 不光是新兵，就连老城防军的五十人穿着这身皮甲，脸上都挤不出一丝的笑容。尤其是迭迭萝镇出身的瓦尔特，在上一次事件后便晋升为罗德的副手，穿着这件屎绿色的皮甲，再看看面前那一身银甲的罗德，心中的苦涩都快溢出来了。 唯一还能笑的只有弓兵——孟斐拉在看到皮甲的外形后眉头一皱，随即以“如此笨重的设计不适合开弓射箭”为由，严词拒绝，拯救了可怜的弓兵们。 至于其他的士兵，他们的领头人物可是狂笑着让他们穿上这些新装备的。 他们此时唯一庆幸的是训练场造在城郊，根本没有多少住民看到他们的外观。 “真的有这么丑吗？” 西里尔回头又看了一眼，虽然第一眼确实觉得丑爆了，活脱脱是行走的屎绿色蜥蜴，但脑海中竟然会有“什么玩意儿居然这么丑，再看一眼”的想法，于是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与玩家那些极致整活的装备比起来，这些皮甲也不过一般般嘛—— “真的很丑。”阿茨克捂着额头，他没指望自己能一上来就指挥一支银盔银甲潇洒得要命的军队，但这样的外观也是远超出他的预料的。 “等他们适应了就好了。”阿茨克叹一口气，只能安慰自己。而西里尔反而笑道：“等他们被森狗咬了，就知道这皮甲有多香了。” 在这种沉溺于悲戚的氛围中，一众人行进的速度飞快，原先要一日的路程，不过过了大半日便将将走完。 这里已经是将近西利基统辖区域的边界，原先西利基的辖区便基本是以丛林为分界，柯罗丛林基本上和西利基无关。 严格意义上来说，目标的生物巢穴，应该是属于“菲尔领”的辖区。 不过菲尔领最近乱的很，奥康纳公爵家的二少爷将菲尔领纳入了自己的领地，赶走了领地原先的主人，最近似乎匪徒劫道的事情颇多。 那名二少爷莫雷·奥康纳可没有他的弟弟吉恩·奥康纳的能力，他扩张地盘不过是为了在之后瓜分财产的时候能够拥有更多的话语权，自然也不会去花精力治理领地的辖区。 因此，西里尔也不用担心擅自带兵闯入会有什么恶劣影响。 当然，也没有匪徒会瞎眼，来劫西利基这支百人部队就是了。 他们在毗邻生物巢穴所在处，柯罗丛林外的平原上扎营，此时也没有士兵再去抱怨自己身上的穿着。在阿茨克和罗德的反复强调下，他们清楚要把这一次的行动视为一次正式的“军事行动”，而非是简单的“狩猎”。 西里尔也忍住了独身前往一探究竟的欲望，他反复告诉自己，这一次是给手下练兵用的，可不能再像上次在迭迭萝镇那样，自己先出手把森狗给都杀光了。 他坐在火堆旁，看着卡罗琳认真地将碗里的汤喝的干干净净——少女最值得夸奖的地方便是从来不浪费粮食，哪怕肚皮吃的滴流圆，也得把碗里的东西都塞进肚子。 他观察着卡罗琳的眉眼。卡罗琳显然是属于长得晚的那一类型，此时眉眼才有着长开的迹象，随着身高的开始拔高，估计用不了多久，历史上那名飒然的暮色阴影便能复现在自己面前了—— 只不过这一世的暮色阴影，恐怕更加乐意去追捕野兔。 带卡罗琳来，绝不是因为后者在西利基憋坏了要出来玩，而是考虑到卡罗琳的死灵法术——原先的那些骨头被她盘的磨损严重，由于强行拼组为生物的外形，许多已经不能用了。 而死灵法师必要的一步，便是将魔兽的尸体，化为自己的死灵生物。 也是时候让卡罗琳扩充一下她的“部队”了。 第54章 马匪 平原的夜，远比想象的要“喧嚣”—— 风拂过长草的沙沙作响声，草地间虫儿轻轻的鸣叫声，不远处丛林里传来的鸟儿振翅声，那宁静的星光与月光着的起伏的草海之上，每时每刻都有着丰富的变化在发生。 西里尔没有那么早入睡，他的睡眠时间十分有限——毕竟每次都没法在训练场上多活一会儿。此时他正坐在帐篷前，翻看着阿玛西尔的地图。 阿玛西尔像是丛林的陪衬，它的上面、右面都是大片大片的丛林，据说在过往的文明里阿玛西尔本身也是一块丛林，曾经有精灵的战争古树自其上碾压而过。 北部靠近山脉，较为崎岖，到了阿玛西尔的中部，却又有一大块儿的盆地，再往南去，便是衔接着阿德莱海的低地。 北高南低的地形间，平原并不算少，他们此时落脚的区域所在，就是一块不小的“菲尔平原”，据说这里是阿玛西尔出色的马场，如果要发展骑兵，这一块儿算是必夺之地—— 哦，整个阿玛西尔都在他的计划之中，这块“菲尔领”自然也是。 他不得不承认，蓬勃的野心在自己的心中跳跃着，虽然他自己都难以解释为什么自己在这方面会有如此强大的积极性，此时暂且归咎于将他呼唤到这个世界来的“神明”吧—— 在有神的世界上，一切不合理似乎都可以变得合理。他们制定庞大的规则，让后人按照他们定下的路线前进，诸神分治各个领域，信仰是前行的钥匙，如果否认神明的存在，就连力量的基础都会背弃于你。 甚至前世有所谓的【辉学者】大胆预测，玩家这一阶段的终极目标定然是成长为【神民】，也就是第一纪元中大陆的掌控者，神明化为星辰远去后文明的守望者…… “嗯？” 西里尔忽然发出一声轻轻的疑惑声，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自己此前缺漏了的东西。 神明……神民……玩家的成长…… “沙沙沙沙……” 他的思绪陡然间停顿，下意识伸手便按住了腰间的剑，回过头去，却见那阵草叶摩挲的噪音发起者，那名和孟斐拉的外形都有些相似的金棕色长发女兵，弓兵的队长克洛伊站在自己的身后，表情认真严谨，低声道： “领主大人，队长请您过去。” “孟斐拉？”西里尔立刻起身，他回头看了眼身边的帐篷内，帐篷里姑娘们睡得很沉，卡罗琳睡觉的姿势十分地不雅观，踢开薄薄的毛毯，一只脚压到艾莉娜的肚皮上。而后者则躺的规规矩矩的，任由那只脚从睡衣的下摆塞入、贴着她的皮肤。 “我这就过去。”他将帐篷门帘关上，转而朝着克洛伊的来处走去，“有什么事？” 守夜的任务是孟斐拉主动包下来的，按她的说法，掌握夜晚的动静是一名弓箭手必须要具备的能力，她不想错过这磨炼新兵的机会。 “队长说，有人盯上我们了。” 克洛伊的话不多，她前进时半压着身形，另外一只手像是把着弓一般，另外一只手则放在随时能够抽出箭矢搭在弦上的位置——虽然她手中并没有弓。 “我们被盯上了？” 西里尔脑中一瞬间跳过数个想法，是柯罗丛林的精灵？还是德鲁伊？总不可能是菲尔领的驻军，那名奥康纳男爵的二儿子可没有这种机敏性，这里还是与西利基的边界—— 他们说话间，已经到了孟斐拉所在的地方。五名弓箭手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就像是他们是这片土地的一部分一般。 而孟斐拉的身形轻轻摇晃在长草之中，似乎她也是其中的一丛草。 “领主。”她看到带着西里尔过来的克洛伊，微微点头致意，而后道：“都是骑马的，数量在十五以上。” “都是骑马的？” 西里尔更加疑惑了，精灵虽然也有林地骑兵，但不会没事到平原上乱逛，而德鲁伊一般喜欢骑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儿，总不会骑马。 他屏息凝神，虽然有黑暗视野，但没有兼修“鹰眼术”或是之类的瞳术，他也不能靠目力捕捉到极其遥远的地方，那毕竟是游侠的专长。 他所能依赖的只有风—— 一瞬间，风向改变了。方才那徐徐的和风忽然齐齐地转向了西里尔的方向，从四面八方涌来，浑然没有刚才的自然。 一众弓箭手们有些骇然地望着自己的领主，哪怕“队长”已经向他们简单介绍过西里尔在元素上面怪异的掌控能力，但真正目睹身边的风齐刷刷地朝着他涌去之时，还是感到惊骇。 这可不是训练场那一小块地儿，这是大片的平原！ 而西里尔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那悄然成长的力量带来的异象给新兵们多少的冲击，他只感觉风似乎更加好掌控了一些，只是随着他的意念流动，便向着他所想要看的地方游荡而去—— 那是远处的小坡上，马儿在打着响鼻，不安的马蹄不断刨着地，一匹、两匹……数量在十五匹以上。 而小坡的高处，确实有人停驻在那儿，似是在远观着西里尔他们的阵地…… 风不能回馈给西里尔他们详细的外貌，但那流散的风却将一点点他们的话语拼凑在一起，传回西里尔的耳中： “是他们吗？” “应该不是，他们从北边来。” “要动手么？” “再看看。” “那撤？” “撤。” 西里尔豁然睁开眼，这简短的几句话，却让他直接锁定了这些盯上西利基军的对手的身份。 这不就是横行于菲尔领，专门劫持菲尔领到阿玛西尔中部的货物的马匪吗？ 他表情有些怪异，之前才说匪徒不敢找上他们这支正规军的麻烦，结果转眼就被人盯上了——这要是一个不留神，明天清剿森狗的时候被这群马匪从后排撞进来，不是直接倒霉？ 虽然那只言片语中并听不出对方明确的敌意，但马匪这玩意儿摆在游戏里就是红名，红名就可以直接动手开干，西里尔才不在乎对方的敌意。 “行了，收工吧，没多大事。”他心中合计着，这个消息只有传达给阿茨克，才能让后者做出正确的排布。 更何况，如何对抗骑兵，也是一支步兵不能缺少的训练课程。 第55章 列阵 良好的作息习惯让西利基军哪怕是露宿野外，也起的很早。在罗德的命令下一众人迅速收拾铺盖与行礼，天还蒙蒙一片白之时，就已经做好了行军的准备。 穿上新装备的第二天，他们似乎终于开始接受身上皮甲的外貌，这让西里尔感到一阵阵的欣慰——他顺手将还没睡醒的卡罗琳提到马背上，让她靠在自己身前可以继续小憩，接着便下令向森林进发。 马匪什么的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玩家抵达阿玛西尔的时候，早就没有流窜在菲尔领的马匪一说了，估计是被正规军给收拾掉了。 既然这些马匪干不过菲尔领的正规军，那他们西利基的正规军想来也可以将其轻松解决。 而阿茨克的看法与他相同——对付森狗，他们的前排力量显然是溢出的，只需要留一队戟兵与盾兵看住后排，假如马匪突袭他们的后方，直接扛住再长戟一通乱捅就完事了。 不过提到骑兵的时候，阿茨克眼睛都有些发亮，据他所说，当初战术模拟课上他最擅长的就是部队混编农夫抵御骑兵。先远程抛射两轮带走一批骑兵，再前排盾兵架住骑兵冲锋，侧边老农冲出来一钩子就把骑兵从马上扯下来，开始暴揍—— 似乎他还是什么“步弓流代表人物”，不过这就不在西里尔的知识范畴之内了。 他们迅速地向着森林的方向推进着，没过多久便看到了还藏匿在一片朦胧雾气中的柯罗丛林。 从面积上而言，柯罗丛林要比埃勒金丛林更大，它是数片丛林的统称，其中的细称只有里头的原住民才弄得清楚。 而柯罗丛林的危险程度也比埃勒金丛林要更高，其最大的特点在于，黑森林与丛林的关系并非如埃勒金丛林那样泾渭分明，而是杂乱地散落在丛林当中，有可能前一秒还在安全区域，下一步就直接踏入了黑森林的范围。 不过这点倒不是西里尔现在要考虑的，生物巢穴的位置就在柯罗丛林的外围，森狗这一生物个体力量实在不强，并不会随意进入森林的中圈，集群捕食外围弱小的动物是它们生存的方式，黑森林也不会分布在这里。 部队短暂停下进程，整备装备，同时罗德大声地发问着： “记好了么，面对森狗你们要注意护卫什么区域？” “咽喉，面部！”那些低头调整皮甲位置的士兵们齐齐回答道。 “那些拥有简单法术的森狗不需要你们去担心，你们身上的护甲足以帮你们挡住这些，等会儿谁让我看到乱了阵脚的话——”罗德的声音故意拉长，威胁之意分明。 而另一侧，十名大剑战士盘腿而坐着，静静地看着在他们前方那道有着赤色如火长发的身影： “听好了，我们要做的很简单，他们挡住，我们上去砍，无论是砍人还是砍魔兽，都是这样。” “注意互相掩护，身为一名负责突袭的士兵，我们要抓住的是对方薄弱的侧面，以最快的速度造成最大的杀伤。” “都站起来，准备上了。” 谢尔聊聊几句话便交代完了自己要说的内容，接着大剑战士们便在哈根的指挥下统一起身。 而队伍的最后侧，则是孟斐拉召集了唯一没有穿着石化巨蜥皮甲，看着还比较顺眼的弓箭手们。 “我打哪，你们打哪，集中打击。” 孟斐拉的话更短，而她带的士兵们也相应的话少。 他们只是纷纷低头，确认自己手中的长弓不会突然出现问题，再检查箭袋摆放的位置，保证它是在最顺手的地方。 当数量最多的戟兵与盾兵也整备完毕，再列队时，队伍已经悄然分成了三块——数量最多的盾兵与戟兵分成两个方块，大剑战士们在侧翼，而弓箭手则在最后面。 西里尔站在方阵之前，注意到身边的阿茨克悄悄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些士兵们的架势很满意——能够迅速做出基础的阵型排列，无疑有他前几天特训他们的功劳在内。 而此时士兵们的脸上，也找不出半点对身上护甲的不满了。无论是谁，脸上剩下的也只有严肃。 哪怕他们还未经历过鲜血的洗礼，还是一支稚嫩的新军，但俨然已经有了一股气势。 西里尔运转风元素，复苏之风悄然间铺盖全场，那温和的治愈之风中，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诸位，迎接你们的第一战吧。” “西利基，因你们而骄傲。” 他话音落下的一刻，罗德紧接着喊了起来：“全军前进！动起来，顶上去！” 那方才还静立的方阵刹那间开始了移动，如同突然开始旋转的车轮，队形依然保持着稳定，开始向着前方推进—— 距离森狗巢穴，一公里！ 清晨的时间点，正是森狗们开始准备一天狩猎的时间。他们停下来整备的距离已经非常靠近森狗的巢穴，行踪早已被那些森狗们发现。 但是魔兽本身就有着对敌人实力的评估能力，如果对方强于自己，绝对不会贸然挑衅，能够让它们组织起来对如此数量的部队发起进攻的因素只有一个—— 那就是确认了这支部队并非路过，而是要进犯它们的领地！ 在士兵们脚步声响起的一刻，那轰隆隆的震动便像是一个信号，彻底激活了前方不远处的森狗巢穴。却听地一声声似是狼嚎一般，却要更加短促的狗叫声响起。 西里尔站在高坡，可以清晰地看见一条条迅捷的身影从隆起的地穴里钻出，眨眼间便是一大群森狗聚集在前方的土坡上，齐齐鸣吠着。 阿茨克坐镇在戟兵与盾兵的方阵之后，弓箭手的前方。他此时双目微闭，手指轻轻拨动着，像是在牵动着什么。 猛然间，他睁开眼，低声喝道： “弓箭手——” 他的第一个字音响起之时，孟斐拉已然拉开长弓，却听弦音“嗡”地一声，箭矢已经抛射而出。 而不需要她多的指挥，那些跟随她练习的弓箭手们齐齐采取同样的姿势，十支箭矢紧随着那支特别迅速的箭矢，向着狗群中落去！ “咻咻咻！” 箭矢破空，眨眼间便贯穿了对半空毫无防备的森狗们。那些森狗们瞬间意识到了攻击来自何处，刹那间响起了更加愤怒的鸣吠声—— “注意，它们要冲锋了，前排顶盾，迎上去！” 第56章 屠狗 森狗，这种较为常见的魔兽一直以“凶猛”、“集群”著称，一般佣兵都不会愿意和森狗起冲突——它们实在过于难缠，就像是一块牛皮糖，甩也甩不掉，还会从各个方向蹦出来咬你一口。 但西利基的新兵们却浑然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有多么烦人，此时的盾墙已经挺起，迎接着前方发起攻势的森狗，以及由他们卷起的尘土飞扬。 沃尔夫·斯顿紧紧抓着盾牌的挽手，他目光穿过盾牌间的缝隙，看到那奔跑时露出锋锐的獠牙的狰狞狗面。这是一群典型的“阿玛西尔森狗”，每一条森狗的长度都在六十厘米以上，最长的有一米过半，体重可媲美成年男性。它们短而硬的毛有这样油亮的黑光，跑动时立起的短耳一颤一颤的，凶厉的目光似乎能够贯穿他们挺起的盾牌—— “准备，迎击！” 罗德的声音响起的刹那，他下意识地将盾牌架得更加稳当，而身周的盾牌同样都晃了一晃，却又立刻恢复成了同一高度的一条线。而就在他们完成这一动作的刹那，却听“咚”地一声响，有人发出了闷哼的一声。 森狗，撞上来了！ 沃尔夫同样听到自己手中的盾牌上传来一声闷响，双手都为之一颤——这些凶狠的魔兽自身骨骼肌肉都由魔力强化过，直接以其最坚硬的头颅去硬撞盾牌。而这仅仅是第一排的森狗，后方的森狗直接高高跃起，试图跨过盾墙，直飞入盾兵后方的人群之中！ “滚开！别把哈喇子甩我脸上！” 沃尔夫后方的戟兵队长安东尼斯·亚历克斯叫了起来，同时与一众戟兵挥舞着长戟，戳向半空中的森狗们。它们身在空中时将脆弱的腰腹都暴露了出来，此时直接成为了长戟重点攻击的目标。 一刹那间，跃起的森狗或是被贯穿，或是被挥过的长戟斩成两截，鲜血洒落在前方的盾兵身上，甚至有不少肠子、狗尸砸到了盾兵们，立刻有盾兵发出了不满的吼声，怒骂着熟悉的身后的战友们。 但他们彼此之间已经分辨不清声音自何而来了，很快也无暇再去辱骂队友——第一排的森狗还在和盾兵搏斗，第二排的森狗损失惨重，但第三排、第四排的森狗涌了上来。它们或是高高跃起，趁着戟兵们反击的空档期落入人群，或是帮着最先前的森狗们冲击盾墙，发了疯似地想要撕咬盾牌后的盾兵们。 西利基新兵们的防线完全乱了，在他们受到的训练中，可不存在对方能随意跨过最前排的盾牌这么一说。盾兵们勉力挺着盾牌，而戟兵们已经不能再向第一次出手那样利落，开始胡乱地挥舞长戟。 沃尔夫清楚地知道有一条森狗飞过了自己的上空，并且落在了自己的身后，他立刻叫了起来：“该死的，谁来管一下我身后的这玩意儿！”但是没有人回应他，所有人都乱成了一团，甚至没有戟兵在他的身后——因为那样极有可能在砍死森狗之前，先误伤自己人。 他双手持着盾牌，身前的盾牌上至少压着三条狗，而同时沃尔夫清晰地感觉到，那条森狗咬向了自己的腰部，可他根本无暇抽剑还击。 他心中一颤，正以为自己的军旅生涯还未正式开始就要结束，却听得腰边只传来一丝被咬合的感觉，但预想中的獠牙并未能贯穿他的皮肉，反而响起了一声来自森狗的“呜咽”，以及什么东西被崩碎的声音—— 是他穿着的那丑的要死的皮甲保护了他！ 沃尔夫一下子反应过来，精神不由得一振——至少领主大人说的这些护甲有的“惊人的防护性能”，一点儿差都没有！ 而同样的反应出现在各个新兵们身上，想靠他们的身手躲过所有来自森狗的攻击，显然并不可能，尤其是在森狗可以两三条同时攻击一个人的情况下。但是石化巨蜥外皮的坚硬程度却远非森狗可以攻破的，真让森狗去面对石化巨蜥，只会让它们把自己的獠牙磕断！ 森狗群已经完全地与前排的士兵们混在了一起，就如同陷入了一片泥潭一样。罗德目光如炬般扫过战场，刹那间做出了判断： “分散开，分散开！反击！” 罗德大声地重复着，同时率先扬起盾牌，将趴在盾上的森狗用力推开，紧接着另外一只手抽出长剑，干脆利落挥过另外一条森狗的腰身，将其斩为两段。 “用你们的护甲去抵挡攻击，发起反击，反击！” 他的话音中，盾兵们纷纷扬起盾牌，抽出身边的佩剑，与森狗搏杀在一起。 而与此同时，在陷入战团的狗群的侧翼，哈根·特罗涅与十名大剑战士，站在红发马尾如火焰一般的谢尔身后，静静看着森狗们与盾兵和戟兵战成一片。 “我们还不上么？”一名大剑战士焦急道，但回应他的只有谢尔不带感情的两个字：“闭嘴。” “但讲师说的，这种时候就应该……” “闭嘴。” 哈根焦急地握着身后背着的大剑剑柄，他同样不知道谢尔在等待什么，按照“讲师”所说，现在正是他们切入侧翼的最好时机，而他们却只是看着战友在搏杀，自己却在那里发呆？ 是谢尔的判断错了么？是因为“阿玛西尔的赤色雷霆”，本身也只是一名佣兵，并非带兵打仗的将军，所以也分辨不清突入进场的时机？ 但这个想法只是在哈根脑海中短短一闪而过，他随即低声喝道：“别吵，听指挥。”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刹那，他忽然看见谢尔此前随意插在地上的大剑被她一手抓住拔出，拖在地上。他心中一凛，而谢尔干脆利落的声音已经响起： “上了。” 没有任何多余后缀的尾音，像是坠入深潭的一粒石。她的身体随着声音的响起而发动，那红色的马尾跳跃了起来，似是扭曲的火焰，又似是瞬闪的雷霆，向着森狗群的后方而去。 而大剑战士们仅仅犹豫了一刹那，却没有人再质疑她选择的方向，纷纷自背后拔出大剑，紧随着谢尔冲上。 他们的目光跨过战场，看清谢尔所奔向的方向——那是一群新从巢穴中钻出的森狗，它们的体型似乎要比那些与前排兵鏖战的森狗要小一些，从巢穴中奔出后便停留在战场的后方，并没有冲上去，反而不断地吠着。 谢尔那毫不掩饰的动静一下子就吸引到了它们的注意，它们立刻转向谢尔的方向，吠声依然不断。而哈根陡然间似乎感受到身周空气的波动有些异常…… “散开。” 谢尔简短的命令在他们耳中炸响，他们下意识地遵从，而就在他们分散开之时，面前的土地突然隆起一段段的尖刺！ “地刺术！” 哈根感觉自己心脏似乎骤停，他此时才明白这些森狗为什么会停留不动——这些魔力天赋特别突出的森狗扮演着“法师”的角色，如果他们保持着原先的阵型，那定然要被尖刺刺穿！ 而谢尔找准的，正是这些可能对战场造成极大影响的“法狗”！ 就在他心中明悟与佩服的情绪同时升起之际，最前方快得惊人的谢尔已经冲进了狗群，大剑自下而上，仅仅是一次撩起，便将三条森狗抡飞而其，鲜血在空中画过一道洒落的弧线。 哈根和大剑战士们紧随其后，怒吼着出剑，彻底地将这些慢一拍出来的法狗撕碎。而后谢尔一言不发，只是将手中的大剑指向鏖战的人群与狗群，接着再次开始奔袭，杀进森狗的后方。 那些森狗们与戟兵和盾兵的战斗本就处于下风，此时背部受袭，更是慌乱无比，不出一会儿功夫，已经有森狗调头逃跑—— 战局已定。 事实上战局本就确定，如果说没有换装之前，迎战森狗会是一场苦战，那么在更新了石化巨蜥的皮甲后，这场战斗已经注定碾压。 不过石化巨蜥皮拥有的防御性能还是让西里尔吃了一惊，他站在小坡上远望战场，竟然没看到一名受重伤倒下的士兵，受伤的大多是被咬伤小腿、手臂部位，估计还有皮甲受到咬合力而给肉体带来的一点点淤血。 西里尔转而看向身侧的阿茨克，后者此刻一手摸着下巴，脸上并没有多少的喜悦。他似是在深深地思考，片刻之后便抬起头来，低声道： “领主，是我的指挥失误。” 西里尔知道，他说的是忽略了森狗对防线的冲击能力，如果没有换装，那伤亡定然在森狗打乱阵型后便开始剧增。 不过西里尔觉得这也没法苛责阿茨克——军事学院教授的是与人类的对战，让阿茨克这个全无实战经验的人来指挥一场对他见都没怎么见过的森狗的战斗，忽视一些东西并不奇怪。 他正想说些好话，却听阿茨克继续说道：“我知道森狗的跳跃力能够跃过盾牌，但是我的想法……太理想化了，我没想到它们这么不怕死。” 没错，他真正忽视的点在于“森狗不怕死”——不会因为阵型被阻隔就停止冲锋，不会因为前排的森狗惨死就放弃跃过盾墙…… 西里尔一瞬间明白了阿茨克想说的是什么，阿茨克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见西里尔摆了摆手。 “现在你知道了就行了。” 他看着这年轻的半精灵领主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敬意，以及那眼中目光莫名地颤动，有些不明所以。 而在西里尔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冲入森森骨海的数十名骑士，撕碎卷轴连带着自我一同燃尽的法师，孤身持剑迎战巫妖的剑士，那在万千敌军面前，发动“祈祷”与“牺牲”的牺牲者…… 又或是那数次从复活点出来，不停地组织反扑，最后用尽死亡次数关入“系统黑屋”的玩家？ “在家园面前，没有什么生物是怕死的。” “拉罗谢尔，也从不缺少不怕死的人。” 他说道。 语气中有些怅然。 ———————— 战场进入收尾环节，谢尔带队的大剑战士和孟斐拉带队的弓箭手们清缴追击逃跑的森狗，而戟兵们和盾兵们都累坏了——这群森狗的数量远比西里尔预估的要多，估计数量可能能达到三百。 没有士兵死亡，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不过有人面部颈部被森狗抓伤——这是皮甲无法防护到的地方，也没有办法。 西里尔开始带着卡罗琳和艾莉娜在战场上溜达，少女们双手捂着鼻子，那刺鼻的血腥味儿确实不好受。 不过卡罗琳看着死去的森狗们，却也没有露出什么同情的目光，反而兴致勃勃地开始挑选着自己想要的尸体。反倒是艾莉娜有些不忍，甚至用手指戳了戳卡罗琳的腰，小声问道： “卡罗琳，你不觉得它们很可怜吗？” “很可怜？”卡罗琳正掰开一条死狗的大嘴，摸着后者的獠牙，回过头好奇地问道：“是挺可怜的。” “那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嗯，同情它们？”艾莉娜吸着小鼻子，“它们也没做什么伤人的事情吧。” “哦……”卡罗琳皱起眉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随即却又露出了高兴的神色：“因为是西里尔说要打它们的啊，难道西里尔说的事，你会感到反感吗？” 这下皱起眉头的变成艾莉娜了，她一只手摸着腰间的剑柄，只是稍稍思索片刻，也高兴了起来：“不会的，领主大人说的话都是对的。” “是吧是吧？快来帮帮我，它的嘴好硬我掰不动，唔……” 不远处西里尔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表情逐渐僵硬： 自己是不是把无知的少女们给带坏了？喂喂，我做的可不是什么好事啊，你们不要觉得我做的很对啊。 不过想到历史上这个时间点的卡罗琳，可能被亡灵绑走后，在冰天雪地里冻得面色苍白，眼泪都哭干了，还得在白骨堆里翻找骨头。现实里的卡罗琳能够有着这样的“思想觉悟”，比游戏中的她，或许幸运了太多了吧—— 他心中正想着，尖长的耳朵忽然一颤。 风中传来了马蹄声。 第57章 马匪不马匪 “传令，列阵。” 西里尔没头没尾的一句让阿茨克稍稍一愣，但西里尔立刻补充道：“马匪。” “马匪？马匪也敢招惹我们？”阿茨克也听说过菲尔领的马匪，但他还是大声道：“全体列队！” 他说完后，立刻趴下身去，耳朵贴服着草皮，静静听了一会儿，面色微变，站起身补充道：“顶上高地，戟兵前压！” 方才还闲散着的士兵们几乎立刻汇集了起来，转瞬间就化为了两团方阵，轰轰烈烈地压上了矮丘。阿茨克对士兵们的纪律非常满意，旋即对西里尔说道：“我听说菲尔领的马匪都是轻骑，从来都是只打劫运载贵重财宝的商会车队，怎么会盯上我们？” “谁知道呢。”西里尔目视着前方，看着远方那片草地中长草明显的矮伏，蹙眉道，“或许你听说的都是错的呢？” “都是错的？”阿茨克正想追问，但那马蹄声已然压近。马蹄声初时渺渺，片刻后便似是疾雨，再过几息，便若惊雷。若是在黄土地上，此刻一定是大片的黄沙翻滚。 转眼间，他们所提防着的马匪已经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数量大概三十骑，比想的还要少……等等，你确定这是马匪？” 看清下方所谓“马匪”全貌的一刹那，阿茨克的面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伸手指着下方，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哪家马匪的配备可以和王国铁骑差不多？” 此时阳光早已撕破了晨雾，浅浅的金光落在明亮的盔甲上，熠熠生辉。那粗而长的骑枪被马上的骑士们竖在手中，如若旌旗一般林立着。而除了马背上骑士的铠甲，其胯下的马匹各个都是高头大马，亦是披着一层铁铠，跑动间就像是奔行的战车，声势惊人。 “说不定，这就是菲尔领的地方特产呢？”西里尔还有心思打趣着，而身后的戟兵们已经将长戟挺起。 他们占据着高地的优势，又都是长柄武器，虽说对手装备的精良程度吓了他们一跳，但刚刚获得一场胜利的士兵们气势正旺，丝毫不惧。 “准备迎接冲锋，三，二——”罗德高声命令着，但声音却戛然而止。却见那群骑兵如奔雷一般行至矮丘下，却整齐划一地停住了，一众骑兵在瞬间就像是化为了雕塑似的，一动也不动。 只有为首的两骑微微靠前了几步，马上的骑士黑盔蓝甲，仰首似是在观察着山坡上的西利基众人，而二人间细碎的交谈声也传入了西里尔的耳中。 “我们好像来晚了。” “来晚了？” “您看他们这盔明甲亮……他们穿的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丑。” 西里尔忍不住“啧”了一声，手在剑柄上轻轻一按，刹那间狂风四起，一柄青色的巨锤瞬间形成，轰然砸落在那两人身前。 破碎的草叶刮过二人的铁甲，狂风钻入盔甲的缝隙，让二人忍不住身体发颤。片刻后，为首那人才忍不住轻声道：“霸气外露。” “那我们打还是？” “打什么打，我们是来凑热闹‘劝架’的……他们是奥圣艾玛的么？” “显然不是。” “那我们还凑什么热闹？” “那撤？” “撤。” 二人交谈速度极快，三言两语间便定下了方针，接着一提马缰，也没听为首的人下令，后排的骑兵们纷纷调转马头，一扬鞭，又如奔雷一般远去。 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西利基众人的眼中。 “他们这就……走了？”阿茨克揉了揉眼睛，他没有西里尔的听力，所擅长的侦查手段也并没有对声音的捕捉能力，此时完全不知道二人说了些什么。 而西里尔摇了摇头，脸上神色却没有丝毫的轻松，沉声道：“他们不是来找我们的，或者说如果他们是来找我们的，那他们会来帮我们。” “帮我们？” “他们谈话的时候提到了一个词。” “什么词？” “奥圣艾玛。” “嘶。”阿茨克深吸一口气——换成是别人的反应恐怕还没有那么剧烈，但身为索尔科南军事学院出身，他模拟战场次数最多的对手便是奥圣艾玛军。 “难道奥圣艾玛人潜入到了菲尔领？但奥圣艾玛的部队……不是都会选择从阿德莱海过来么？怎么可能摸到这边？”阿茨克立刻低声地开始自言自语分析着，他的手不断搓着太阳穴，像是这样就能激发思路一般，“马匪又怎么会关注奥圣艾玛人的行踪？不，问题在于马匪为什么会有这样一身装备，他们劫了多少趟商会，这不是直接把莫雷·奥康纳的腿给砍了么？” “阿茨克，你忽视了重要的一点。”西里尔打着手势，让士兵们重新回去休息，接着向阿茨克说道：“沐风节。” “沐风节？”阿茨克一愣，“但那不是精灵的节日么？奥圣艾玛和精灵可是敌对关系……” “四百年之前奥圣艾玛盛行奴隶产业，猎杀精灵，但不代表两百年前他们还是如此。一百年前精灵和奥圣艾玛还是血仇，但不代表一百年后的现在，会有精灵想要从奥圣艾玛那里获取什么。” 西里尔越说声音越轻，最后干脆低眉不语。 他现在倒是更希望这队马匪真的只是普通的马匪，老老实实地打算来突袭自己，然后被自己吓跑。但现实却让他的这一切设想都成了不切实际的梦—— 阿玛西尔的局势，比游戏中的阿玛西尔，要更加地混乱。 游戏中亡灵对阿玛西尔的侵扰甚小，这一块自然之地陷入战乱，要到奥圣艾玛参战以后。西里尔不知道1440年的阿玛西尔发生过什么，但他的面前已然是暗流涌动。 变了心的帕兰尼亚，悄然摸进森林的奥圣艾玛人，两个外敌已然是他要立刻面对的目标。 而更关键的一点在于，奥圣艾玛人能够顺利地摸进阿玛西尔的疆域，有没有奥康纳家族的人在推波助澜？ 他甚至有点不敢去想了。 “阿玛西尔，这不是一潭清池，而是一潭浑水啊……”西里尔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走下小坡，正准备去看看卡罗琳的“战果”如何，余光却瞥见远处一道身影披头散发地跑了过来，却是提着弓的弓箭手队长克洛伊，而后者一脸焦急道： “领主大人，孟斐拉队长和人打起来了！” 第58章 敌人 “孟斐拉那里又出岔子了？” 西里尔心头一惊，随即回身喊道：“整军，朝她来的方向推进！”他随即跳上马背，伸手将卡罗琳捞到自己身前，而艾莉娜也紧跟着上马，将克洛伊载在身后，低喝道：“带路。” “是，朝那里直走就是！” “其他的弓箭手呢？” “孟斐拉队长发现不对劲，让其他人追击森狗，只带着我去了那边。” 两骑飞踏，将后方才刚刚解散，又匆匆整军的士兵们甩在了身后。 孟斐拉本身并非勇武好斗的性格，倒不如说精灵巡林队的队长大多心思细腻，虽然手下可能是笨蛋，例如那看着就很不聪明的巡林队队员伊沃。但能够让孟斐拉对其动手，说明对方定然来者不善。 而从马匪那里得到的消息，更是让西里尔心中暗暗觉得不妙。 他夹紧双腿，银刃骑士的骑术发挥下，马儿清楚地知道主人的心意，愈跑愈快，渐渐要将艾莉娜都甩在身后。 直到克洛伊的声音响起：“领主大人，就在侧边的丛林里！” 西里尔将卡罗琳扛起下马，接着低声道：“卡罗琳，放狗，看到多少人立刻汇报。” 卡罗琳点点头，也知道西里尔说的是急事，当下就将自己的老骨头伙伴喊了出来，向着森林里钻去。 西里尔将马拴上，把卡罗琳背起在身后，矮身钻入了丛林之中。却听身后的少女不断传来轻声的话语： “有鸟在飞，红色的鸟，啊，我看到孟斐拉姐姐了，她在躲避那些鸟……” “往后看，还也没有人？” “有人，一二三……八个人，都穿着黑袍，啊他们发现我了！” 卡罗琳突然叫了起来，接着抓着西里尔肩膀的小手都不由得发力，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的白骨造物跑得更快一点。 但她很快就睁开眼，沮丧道：“狗狗又被打碎了，我没有骨头了。” 西里尔反手在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柔声道：“没事，我去帮你的狗狗报仇。” 他说完，将卡罗琳放下，接着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丛林中的风声杂乱无章，风中所带有的声音信息也庞大到惊人。没有了卡罗琳的情报来源，西里尔只能全力从风中判断各种信息： “翅膀声，红色的鸟的话应该就是赤羽鹰。孟斐拉在拉弓，距离很近，大概只有……五百米？” “卡罗琳，躲到树后面去，克洛伊，照顾好她……艾莉娜，你绕到侧面去。”西里尔回身向身后赶来的二人说道，艾莉娜立刻矮身向着侧面钻去，而他提着长剑，向前摸去。 鸟鸣声、火星噼啪迸溅之声、箭矢破空声不断响起。孟斐拉急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西里尔很快就看到那躲闪着的精灵巡林队队长的身影。 她正灵活地蹬着一颗粗壮的树跃起，身在半空之中长弓张开，凌厉的一箭正好贯穿最近的一头赤羽鹰的头颅，将其钉死在一边的树上。 她落地之后立刻一个翻滚，而就在她滚开的一刹那，一团迅疾的气流轰在她落地的灌木丛中，枝叶纷飞，直接将那团灌木中间的枝干都折断。 “那是……风丸？还有法师？”西里尔眉头一跳，他原先以为孟斐拉遭遇的是正面的拼斗，打算直接出手帮孟斐拉挡住正面的追击。 不过现在看来局势与他所想的不同。 孟斐拉没有丝毫的停顿。她紧靠着树木，借助树木不断遮掩着自己的身形，时不时向后射出两箭，且战且退，转眼间就要到西里尔的身侧。 但西里尔反而向旁边一步，身形扭曲，刹那间便遁入了阴影之中。孟斐拉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消失，可她也只来得及目光向着西里尔消失之处一瞥，接着便加快脚步，又一次闪开一团低阶的元素法术。 她意外地发现这几个身披黑袍的人靠近赤羽鹰的巢穴之时，还以为他们是德鲁伊——接近魔兽是德鲁伊们最常干的事情，他们甚至还会帮掉出窝的小鸟回到巢穴里。 她起先还在思索，这群德鲁伊会不会来追究他们追杀森狗的事情，但那赤羽鹰巢穴中突然传出的一声凄厉的鸟鸣声，便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于是她命令弓箭手们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追击森狗，只带着克洛伊进入丛林。而当她看到那群黑衣人居然将最大的赤羽鹰的鸟兽按在地上用石头敲击之时，她立刻知道这群人绝非是德鲁伊，也绝非是自然的朋友—— 而既然不是自然的朋友，那就是她的敌人。 她命令克洛伊返回报信，而后冷静地开弓，率先射杀了一名黑袍人，但那些赤羽鹰纷纷向她发起进攻，狂躁地浑然不像是赤羽鹰一般。而同时向她进攻的还有黑袍人的法术，此时的她背上已经挨了一记大气系法术，虽然没有重伤，但暗自生疼。 “怎么会有这样一群人出现在这里？他们是菲尔领的人类？这里的精灵氏族呢？怎么不来管一管……” 孟斐拉心中疑惑不断，动作却依然流畅，长弓悄悄自树后张开，满弓的一箭穿过飘零的树叶，直射向最烦人的那一名黑袍人。 但一侧的黑袍人立刻踏步上前，手中扛着一面半人高的盾，将她的箭矢从半空中拦下。 “嘁。” 孟斐拉忍不住嘘声道，如果没有专门的盾兵护卫，没有赤羽鹰的逼迫，那名法师早就死在这里了—— 她念转至此，灵活地闪到另外一棵树后，却意外地发现没有追身而来的法术，紧接着黑袍人中响起了她听不懂的语言，语气中却是充满了惊骇。 她探头望去，立刻瞪大了眼睛—— 那名最烦人的法师此刻已经瘫倒在地，而其身边护卫的众人都将背身敞露在她的面前，转身将什么人围在他们当中。 而人群之中…… 西里尔自那名黑袍法师的身下钻出，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听着身前众人那陌生却又熟悉、让人听了就想握紧手中的兵器给他们来上一刀的语言，露出了微笑： “呀，不好意思，看到法师就下意识这样做了……没吓到你们吧？” 第59章.我就喜欢你们这副看我不爽又打不死我的样子 盗贼，刺客，或者说游荡者——无论这种类型的职业叫做什么名字，在各个游戏中，他们总是和法师能够结下不解之缘。 自后方的阴影中刺出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撕破法师身周脆弱的屏障，对那具相比于战士而言不足够强大的肉体而言无疑是毁灭性的。 除了在战场上铺天盖地砸来的投石与箭矢之外，这无疑是最能直接杀伤到高高在上的法爷们的存在。 潜行，跳步，绕后，破隐背刺，这样一套无论是pvp还是pve玩家，每个游荡者都烂熟于胸的连击在西里尔手中用出来更加是赏心悦目。 他悄然迈出阴影之时，无论是那一众护卫在法师旁的黑袍人，还是天上飞着的赤羽鹰们，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他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将长剑递出，清晰而直观地感受着长剑贯穿肉体的触感，感受着身周律动的魔力与元素一瞬间归为沉寂，而后任由那具躯体顺着剑身压靠在他的身上，甚至于这一不自然地向后斜靠，都险些没被那些护卫们发现—— “有贼！” 直到这样的一声惊叫声响起，黑袍人们终于展示出了些许团队的配合与纪律性。他们身形交错，片刻间便将半精灵少年围在了他们剩余的七人之中。 寒光闪耀的长剑对准西里尔，他只是扫了一眼，便确认了对方的来历——他们手中的长剑要比结合了精灵战刀特征后设计的拉罗谢尔制式长剑更加宽且长，护手处的花纹也要更加地繁杂，哪怕并非是贵族的佩剑，都带有着不可一世的傲气与高贵在其上。 包括他们此时那操着一口西里尔听不懂的方言谩骂的姿态，哪怕就在刚才他从他们的眼皮底下偷走了唯一的法师的性命，他们的眼神里也充满了高傲—— 奥圣艾玛，毫无疑问，他们来自奥圣艾玛。 西里尔将那名法师的尸体扔到一边，手中无名的长剑依然漆黑而无光，那名法师的鲜血却也未能残留于其上。他将长剑抬起，挑衅式地扬了一扬，接着将空出的手的中指朝向他们竖起，用再纯正不过的通用语开口道： “就这么点人？不够多啊，我想打十个。” 他话音落下的一刹那，离他最近的那名奥圣艾玛护卫虎吼一声，手中的长剑向着西里尔竖劈而来。他看准长剑落点，稳稳地向后退去半步，剑尖几乎贴着他的鼻尖划过。那名护卫立刻意识到短了的这一丁点儿距离，可就在他想要将其补上之际，西里尔手中的长剑却像是挥动的长棍，“啪”地一下抽到了他的剑身上，庞大的力量居然让他握不住自己的剑，脱手飞出。 而西里尔并没有追击，反而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头部夸张地追随着那飞出的长剑，直至其坠落——这分明是一个很短的时间内发生的幅度不算大的动作，但却如同一道巨斧划在这一众奥圣艾玛人身上的创伤一般，丑陋而狰狞。 而后他嗤笑道： “奥圣艾玛人，难道连自己的剑都握不住吗？” 那些方才看着自己的同伴长剑脱手，还准备取笑一下的奥圣艾玛护卫们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僵住了。 紧接着，那剩下的长剑齐齐向着西里尔挥砍而去，闪烁的剑光似是要将半精灵少年千刀万剐似的。 他们的攻击不可谓不迅猛，但西里尔在进入交战的一刹那，便自然而然地开启了“瑟坦里奥之眼”，这还未纯熟的瞳术技巧足以帮助他像是看慢动作一般洞察每一柄长剑的路径，如果他愿意的话，甚至可以慢条斯理地将每一柄长剑都抽飞—— 但此时的他甚至没有扬起长剑，只是看准每一剑的落点向后退着，脸上依然挂着那嘲讽的笑容。如果是普通的人做这样的表情也就算了，顶多让人觉得“欠揍”罢了。可偏偏由于他那极其出众的容貌，使得这笑容对一众奥圣艾玛人来说如火上浇油一般，不断地以方言怒骂着“该死的精灵猪猡”，接着挥出更加势大力沉的攻击。 然而依然没有攻击可以伤到西里尔，半精灵少年在退让的同时，还能悠然自得地感受着“瑟坦里奥之眼”对眼睛带来的疲劳，估算自己能够将其实际运用于实战的时长，俨然一副“我就喜欢你们这副看我不爽又打不死我的样子”的姿态。 而越是如此，西里尔越感受到瑟坦里奥的圆环骑士们牺牲了诸多外物，训练出来的技巧有多么地强大。他就这么单纯地遛着一众奥圣艾玛护卫，就像是游戏里吸引没有智商的小怪一样，甚至不用做出多复杂的动作。 他甚至时不时地补上一句两句“嘲讽”的话语——这可不是单纯的辱骂，而是真正的骑士的技能“嘲讽”，将一众护卫的仇恨稳稳地控制在自己的身上。 而没有了法师干扰，轻松地解决掉赤羽鹰们的孟斐拉回到西里尔的战场时，已经彻底看呆了——她知道这名年轻的领主有着潜行突入的手段，却没想到他可以轻松地撂倒人群中的法师，更没想到他还能这么牵着一群人跑！ 这算什么，过家家，做游戏吗？ 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对那些放给她的大背身出箭，而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提着长剑的护卫小姐亦是有些茫然，深怕自己的出手会干扰了领主大人的游戏。 “喂，你们在发什么呆，还不快点出手解决了他们？” 直到西里尔的声音响起，二人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西里尔已经带着一众奥圣艾玛护卫溜了一圈，又回到了二人的身侧。 于是孟斐拉拉开长弓，箭矢若流星一般贯穿最前的护卫的咽喉。而艾莉娜身形迅捷，炽火燎绕的长剑自快神志不清的护卫的身体中段一斩而过。 西里尔那一直低垂着的长剑此刻也终于抬起，万千点青色的斑点交错在空中，最后化为交错的十字，将两名护卫劈飞出去，接着他一脚将一名莽撞的护卫勾倒在地，挥肘击中最后一人的下颚，最后一剑掷下。将那摔翻在地的护卫的后心刺穿。 做完这一切，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缓解着眼睛的酸胀： “十八分二十三秒，这是现在瑟坦里奥之眼能够持续的时间。” 他轻声低语着，而后睁开眼，喝令道： “把他们的装备都扒了，再把这个人给我绑回去！” 第60章 暴发户 罗德和阿茨克率领着部队赶到之时，战斗早已经结束了许久。他们来时，只看到一串被拔干净鸟毛的赤羽鹰被架在火坑上烤着，卡罗琳小姐正搓着手手，满眼钦佩地看着大厨西里尔撒着调味粉。 “看什么看，要吃自己去吃狗肉去，记得卡罗琳看上的森狗都不许碰。” 西里尔似是察觉到一众人被那香气勾得发直的目光，回头笑骂道。而罗德也随机解散队伍，接着和阿茨克一同坐到了火坑旁。 阿茨克注意到在火坑旁不远处的平地上，正晾晒着几件装备——清洗过的轻甲与长剑。他走上前去看，片刻后发出惊呼声： “这是……奥圣艾玛的佩剑？” 他伸手掂了一下，重量要胜过他熟悉的拉罗谢尔佩剑几分，而其护手上繁杂的花纹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领主，难道你们遭遇的是一队奥圣艾玛的巡逻兵？” “不是巡逻兵。”西里尔摇了摇头，“奥圣艾玛巡逻队伍的配置应该是三名游侠两名游荡者，再加上两名轻甲的战士，他们的队伍里有一名法师，一名驭兽师，剩下的都是他们的护卫。” 驭兽师，便是孟斐拉初打照面之时率先射杀的那名，而法师则是由西里尔潜行背刺杀死。 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队伍配置，为此西里尔他们还特意将那几具尸体都从森林里扛了出来，摆在不远处的平地上。 西里尔观察过那名驭兽师和法师的装备，他们身上没有明显的贵族家辉，也没有看到军团的独特标志，但能够拥有这样的配置，想来出身也不会太过平凡。 “这是……”阿茨克上前辨认着，最终还是从护卫们的长剑上找到了线索，“领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奥圣艾玛第七集团军的佩剑，他们的护手上有着鱼尾的元素，那是驻扎阿德莱海的第七集团军才会有的特征。” 西里尔轻轻点头，这方面他倒是不甚了解——他所熟悉的奥圣艾玛是数年后的奥圣艾玛，除非是那些出名的将领，不然他还真说道不出什么东西。 不过阿茨克的话让他随即警觉：“驻扎在阿德莱海的第七集团军？那他们跨越的距离可足够长的。” 这段距离，几乎是横跨了大半个阿玛西尔，而且还要考虑到穿越丛林…… “也不一定，奥圣艾玛第七集团军负责的区域就是从阿德莱海沿线，加上一大部分的森林边界，可能就是靠北部的军队分部进入了森林。”阿茨克沉声道，“但无论如何，这说明那些马匪说的是对的。” 这让西里尔的心又沉了一沉——他可没有对这方面的储备的经验。按照眼前的态势看来，奥圣艾玛无疑是和某一部的精灵达成了一定的协约，甚至会出席沐风节，不然他们可不能在靠近阿玛西尔的区域驱使魔兽。 “看来我们得多做一些准备了。”西里尔深吸一口气，“这些士兵对森狗的表现可以说是不错了，不过可惜赤羽鹰被孟斐拉收拾掉了，只能让他们回去加练了。” “我们还是要带这些士兵参加沐风节？”阿茨克问道。 “带，当然要带，区别只是在于展示拳头大小的对象多了一个，要让拳头比奥圣艾玛人还大可不是简单的事情——虽然我不认为奥圣艾玛人敢带很多的士兵进入森林。”西里尔沉思着，“回去之后和波伊尔商会说一声，让他们去收购一批质量更加好的武器，准备给新兵们换装。” “现在就换装？” “当然，实力不够，总得靠装备来补足。” “但那些皮甲也未免太丑了……”阿茨克撇了撇嘴角，他看出领主大人打着一个“人靠衣裳马靠鞍”的主意，在没有正式的碰撞之前，至少先弄得盔明甲亮，足够唬人再说。 可问题就在于他们现在穿着的皮甲固然好用，但真的拿不出手去见人啊…… “识货的人自然能认出这是石化巨蜥的外皮。”西里尔微笑道，“高端的材料往往只需要简单的加工，这样在外人眼中看来，我们便是一群……” “暴发户？” “对。”西里尔挥剑剁下一条赤羽鹰的大鸟腿，一截就快有卡罗琳的手臂那么长，递到卡罗琳的手上。小姑娘也不怕烫，埋头就开始啃，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活像是进食的橘猫。 他继续分割着赤羽鹰的其他部位给火坑旁的众人，最后将一块肥美流油烤的金黄焦脆的肉塞到嘴里，慢慢说道：“而且是有野心的暴发户。” 他微笑了起来：“倒不如说，能够拥有那么多的石化巨蜥皮，就已经显得拳头足够硬了。” 阿茨克目光亮起，终于弄清楚了西里尔打的是什么算盘：“我明白了，接下来我会让奥康纳、莱昂纳多和谢尔加强一下对士兵们的训练，嗯……参加沐风节的人选，大剑战士多带一些比较好吧？” “当然。”西里尔点头道。 他的思路非常简单，就如之前所说的那样，要在沐风节上炫耀自己的力量，让阿玛西尔公爵能够感受到一定的威胁，进而上报索尔科南，让索尔科南采取一定的对策。 只不过现在做出了一些更正——他们要装成一群暴发户，有野心的暴发户，而且还是足够莽撞，莽到一言不合就会挥剑砍人的类型。 暴发户会让敌人对自己产生一定的轻视，但只要拳头够硬，就会让人觉得这群暴发户是真的底子够硬，接着把轻视转为重视—— 他们很快将两头赤羽鹰分食完毕，又将剩下的赤羽鹰都装了起来。这些原本打算给士兵们练手的魔兽成了孟斐拉的箭下亡魂后，到也算是发光发热。赤羽鹰本身带有火系元素的肉质能够一定程度的增强身体的活性，回头可以给士兵们熬汤喝。 队伍很快重新整军完成，一同运输回去的除了森狗的尸体之外，还有一名奥圣艾玛的俘虏——吃饭的时候西里尔可没有审讯他的心思。 不过押回西利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们浩浩荡荡地进入菲尔领，又浩浩荡荡地离去，却不知在他们离开菲尔领的边界之时，一众骑兵正立于高坡之上，观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不然呢？你看到他们那装备没，丑归丑，但邦邦硬。” 为首的骑士吐掉嘴里叼着的烟管，长长呼出一口气，“这帮人啊，拳头硬，说不定能替我们治治奥康纳。” 第61章 心烦意乱的米娅小姐 西利基军凯旋扛着大量的战利品回到西利基，并没有迎来多少的欢呼声。战士们脸上尴尬的神情在靠近西利基的时候藏也藏不住。 所幸的是西里尔一众人还算是有那么些许人性，没有带着队伍游城一周再进城，而是迅速地从最靠近训练场的城门进城，就此解散。 脱下了新皮甲的士兵们一下子就放得开了，没能随队出征的士兵们虽然也有不少人对他们抓紧时间脱下来的皮甲感到兴趣，但更多地却是关心他们这次在野外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是便传出了各种各样的版本，例如“教官一人吹响反击号角，独身撕碎森狗洪流”，“领主大人风轻云淡，一眼吓退千人骑兵团”，又或者是“领主大人血战丛林里，精灵少年勇杀艾玛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士兵们对西里尔有着格外的吹捧的欲望，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流言很快从军营发散到了大街小巷中，西里尔隔天出门的时候，在店铺门口便听那老板问道： “领主大人，听说你前日斩了森林那边，奥圣艾玛的亲王？” 西里尔缓缓敲出一个问号。 不过抛开这些事情，西里尔非常坦诚地告诉了这些士兵们接下来他们要做什么： “诸位，你们优秀的表现让你们成为了西利基瞩目的中心，在约半个月后，我要带你们去一个更大的舞台。” “只能有这次随我出征的一半的人随队，这一次，你们的风采将展现在精灵、展现在阿玛西尔最精锐的部队，甚至展现在奥圣艾玛人的面前。” “所以，不要让我失望，也不要让西利基失望，更加不要让你们自己失望——” 于是西利基的军营再一次进入了火热的训练模式中，出色的士兵训练的热情带动那些稍稍怠惰的士兵，“训练内卷化”的态势愈发明显。 而波伊尔商会在西里尔的嘱托下，正在积极地扩展贸易路线，试图做到其他的行省，甚至于索尔科南构建起联系。不过此时的他们又不得不停止所有的布局，专心地去为西里尔收购他所要求的优秀的武器装备。 至于西里尔自身，突破到职业级他依然没有多少的门路，不过有了此前那样的一场战斗，他觉得自己对目前自己的实力有了多的一些理解，再假以一些时间，想必就能做出不小的突破。 接下来的半个月，西利基便进入了沉稳的发展之中，农田由塞西莉亚·罗曼努斯小姐把控着，已经实现“粮食大丰收，饥荒被赶跑”，甚至还专门开拓了一块新的田地，用来种植从精灵那里得来的特色植物作为“特殊资源”，用于贸易。 而与此同时，在吉恩·奥康纳男爵的推动下，三城的联合也已经进入到收尾阶段，只需要最后的一些人员统筹，以及一些其余的调度安排协调便可以了—— 不过，那都是沐风节之后的事情了。 那么让我们暂且将目光从拉罗谢尔这东部自然之地的一角移开，挪回到遥远的索尔科南—— 米娅·克里斯蒂安每日的生活非常的规律。 她每天睡得并不晚，虽然经常要和老师捣鼓法术器物相关的研究，但更多时候都是老师一个人在那里疯，彻夜不眠，一个研究做三天，不睡不食。 她习惯睡前喝一杯温热的牛奶，然后练习二十分钟的法术模型构成，接着靠在床上进入法师独有的冥想睡眠状态，一沾枕头就很快睡着，在梦里感受元素的活跃与聚集。一觉到天亮，绝不把疲劳和压力留到第二天。 她同样习惯早起，每天早上天还未亮便会在中环慢跑，日复一日，让附近学院里的学生都升起前来攀谈凑热闹的心思。不过法师小姐总是委婉地摇手拒绝多余的闲话，接着跨大步子，感受着自己肌肉的拉伸，在深春的晨里出上一层薄薄的汗—— “维先生曾经说过，一名法师必须要拥有一定的近战能力，不然在战场上的时候会被讨厌的游荡者追着跑。” 她同样反复练习挥击法杖，为此她还特意去源初教堂找了那些使用钝器的惩戒骑士学习经验。而惩戒骑士们诧异于一名小姑娘居然会对这方面东西感兴趣之时，在米娅小姐那温和的话语以及一点点的学费下纷纷倾囊相授，甚至还颇有一种把米娅小姐给拐入源初教堂做祭祀的架势。 不过米娅依然拒绝了，她只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练习，感受着自己对法杖使用的逐渐纯熟——虽然法杖的正确使用方式似乎并不是这样来着，不过米娅小姐已经在考虑将自己法杖顶上那蓝色的宝石磨碎重铸，换成一个硬邦邦的铁锤了。 当然，这是开玩笑的话。 五月在充实的忙碌中悄悄地过了，六月的索尔科南开始变得燥热异常，虽说魔法平原内的气候并不会随着外界的改变而改变，但法师小姐，却莫名地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她这天难得地起晚，躺在床上却一动也不想动。她伸手掰着手指头，嘴里轻声说道： “信应该早就送出去了，如果信鸽没有跑偏的话，应该已经送到西利基了才对……西利基伯爵，西，利，基，伯，爵，啊，维先生年纪轻轻居然就已经当上伯爵了，这实在是……” “他收得到我的信么？信鸽走丢的几率是百分之三十七，不过我的运气应该还算得上是不错，这种事情应该轮不到我吧？” 她自言自语着，目光从修剪地圆润光滑的指甲盖上一个个移过，又用另外一只手去掰动一根根手指。 “不行，米娅，你不能再这样继续浪费时间了。” 她坐起身，开始一天的冥想训练。以往这样的时候，集合而来的水元素会让她感到阵阵的清凉，但此刻她却只感觉房间里有些热了，又或者说在变得越来越闷…… 在这样闷热的环境里，她感觉自己的思绪越来越乱，像是有人将理得整整齐齐的线搅成了一团，而她又不得不将其慢慢铺平，梳理整齐…… 她猛地睁开眼，嘴里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讨厌。” 接着她换上出门的衣服，走出了克里斯蒂安家的魔法平原。 第62章 索尔科南的乱流 索尔科南。 这座拉罗谢尔四百年以来一直的首都已经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个闷热的夏天。 米娅小姐走在街上的时候，才知道这种心烦意乱不能怪她，得怪这天气——虽说魔法平原内的天气独立，但她也是每天要出门的人，自然而然受到了外界的影响。 一定是这样的。 她身上穿的还是有些厚重的法师袍，是索尔科南有名的裁缝铺出的浅青色长款。法师袍往往重量都不会太轻，质量优秀的法师袍都会在内部铭刻聚魔类的法阵，加快法师的冥想速度。 米娅喜欢这件衣服法师袍的颜色，她听说东方有着大片大片的绿色，有着柔软的长草与一望无际的森林，想来也有着这样浅青色的草地，浅青色的风，与浅青色的歌声。 她这一天起得晚，周围的学院都已经开课，街上少有翘课出来的学生——最近索尔科南加大了对学院学生们的看管力度，甚至专门从军队里抽调人手来负责这方面的巡视，抓到便是严惩。 当然，一年结课的时间也差不多要到了，大部分的学生也没有翘课的心思，平时就认真学习的自然加上一把劲儿，而没认真学的则都开始抱佛脚。 米娅没有在中环闲逛，她转而离开了安静地显得有些无趣的中环，径直走到了索尔科南热闹的外环。 广场上的大钟的指针正好指在十一，那沉稳的钟声也随之响起。巡视的教堂卫队看到了米娅，领头的戒律骑士是一名年岁不小的中年人，恰好是米娅此前请教过戒律骑士钝武器使用的对象，看到米娅时便出声叫道： “呀，克里斯蒂安小姐，好久不见，最近锤术练习地怎么样了？” 米娅便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微微行礼：“一切都很好，我想我又有了新的进步，汉克大叔——” “哦，那下次记得来教堂，我们切磋切磋，哈哈！” 他话音刚落，忽然听到远处的一阵喧闹声，神色一变，随即向米娅说道：“抱歉，克里斯蒂安小姐，失陪了，看来有临时情况突发——” 他一挥手，带着身后几名巡逻的卫兵向着喧闹声响起的街道小跑而去。米娅正觉得无聊，于是也紧跟着靠了过去。 喧闹发生的地点是一家面包店，那家面包店烘烤的面包特别的松软，有着独特的奶香味。店门口烘焙的师父站着，大手上一左一右拎着两个衣衫不整的小孩，生气地大声道： “你们家的小孩怎么回事，蹲在我的厨房里，把我的面粉都弄脏了！” 街上已经围着不少人了，米娅挤进人群，来到前排的位置，便看到一名面部黝黑，头发散乱的女人趴伏在地上，正不断磕着头：“您行行好，饶了他们俩吧，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我平时面包都是低价出售，街坊邻居们都知道，你们想吃大可以来买……啊，汉克队长，您来看看，她的孩子把我的面粉都毁了！” 戒律骑士走到了那名肥肥胖胖的面包店师父面前，先是弯下身看了看他手中的两个又脏又黑的小孩，又转身看了看地上跪着的那名女子，接着示意面包店师父松开手。 那两名小孩一获得自由，立刻奔到女人的怀里，开始放声大哭。 汉克向面包店师父微笑道：“德克，我们会帮你解决一些损失，不过这两个小孩还有这个女人……” 他严肃地看着那名女人，声音低沉道：“你们，是流民吧？” 那名女性方才还轻抚着孩子后背的手突然僵住了，接着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拼命地摇头：“不是，不是，我们不是流民……对，我家丈夫赌博输光了家产，我们才丢了自己的房子……” 她说话的声音也带着颤音，口音一听就不是索尔科南的，带着些许的卷舌，米娅并听不出她是哪里人。 “索尔科南是命令禁止赌场的。”汉克摇了摇头，“如果你家先生是赌博输光了家产，那么也是犯下了罪……虽然这不归我们源初卫队管，不过我可以替城防军先扣押你们。” “这，啊，这……”女人张大嘴，不知道该怎么说，陡然间一推怀里的两个孩子，将他们向着身后的小巷送去。 但汉克身后的卫兵们早有准备，两名卫兵上前，一手一个将两个小孩扣了个正着，接着汉克将那名女子拉了起来，低声道：“夫人，还请您和我们回去一趟。” 他将女人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铠上，颇有礼节地将脚都软了的她扶着，向着源初教堂走去，围观的人们纷纷让出一条路，看着他们远去，片刻后便只剩下女人惊惧的哭嚎声在街道上回荡着。 短暂的沉默之后，人们的碎语便响了起来： “他们就是流民吧，我都没见过他们，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 “谁知道，前两天才在桥洞下找到几个流民……听说是西玛塔尔山脉兽潮爆发，尤斯塔丘陵那边的人惨得很，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尤斯塔丘陵？兽潮？ 米娅心里一紧——她们也是从那里一路过来的，她可记得清清楚楚，那该是怎样一副人间惨像。 如果不是维先生果断，恐怕他们也要被困在兽潮之中，不得脱离。 但周围又有人说道： “怎么可能是北方来的？德里克行省可是专门有收容难民的地方，而且兽潮也差不多过去了。我听他们的口音啊，像是西边的人，我有个亲戚，在西边待了十三年，回来后就是这样的口音，说话挺含糊的，都听不太清。” 听到兽潮平息，米娅感觉稍微有些高兴，但听到西边后，又忍不住有些烦躁： 怎么听起来拉罗谢尔处处都有战乱，处处都不太平，最北方在被亡灵入侵，北边有兽潮，南边贵族们不安分，东边维先生去了，也一副要打仗的样子，现在西边听起来也是这样？ 她感觉心情又差了一点。 米娅在街上闲逛了些许功夫，最后随便买了些零食，坐在一处寂静的角落的长椅上。这里四下无人，只有风吹过叶片的沙沙声与草里浅浅的虫鸣声。 她捧着一杯凉茶，饮了几口，这才感觉心情宁静了一些。当她叹一口气，正准备去摸放在身边的零食之时，却发现摸了个空—— 刚才她还放在身边的零食，不见了。 而她身后的灌木丛中，响起一阵不正常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快速穿梭着—— 有小偷！ 第63章 一样的眼睛 有小偷！ 米娅对于小偷这一存在并不陌生，当初她孤身一人北上的时候就碰到过不少小偷和骗子，还曾经被骗走过十几枚金特里。 她灵活地扭过身，踩在椅长椅上翻了过去，接着也不顾身上的法袍昂贵，直接跟着那道穿梭在矮树丛里的身影，冲进了花坛里。 花坛并不算大，她只不过跨出了两三步就看到了那趴伏在地上，像是在用四只脚一起奔跑的瘦削身影，穿着白色的破布，兜帽一跳一跳的，边跑还边掉着食物的碎屑。米娅快步追上，训练过后更加精准的目力让她稳稳锁定住对方，接着弯腰一伸手，就拎住了她的后颈，将她提了起来。 “呜喵！” 被米娅抓住的家伙一下子叫了起来，发出的叫声却让米娅险些松开手——她已经将这被白布裹着的小家伙拎了起来，分明也有一米多长，总不可能是一只大猫吧？ “老实点，不要乱动。”她连忙低声喝道，一只手掐在对方的腰间，感觉只是这么张开虎口的一放，就差不多拢了对方大半个腰。而这一动作似乎让对方很是难受，还被拎在手里的身体不自禁地上下摩擦着，让米娅的手掌感受到一阵阵莫名的温软。 而对方这不安分的乱动，也使得原先好好戴在头上的兜帽滑落，那件本就只是披在她身上的外衣整个耷拉在了米娅的手臂上，露出一头浅蓝色的蓬蓬的乱发，以及从那乱发里探出来的毛茸茸的…… 猫耳朵。 啊，真的是只猫？ 米娅蹲了下来，将还不老实地扭动着的“猫”按在草地上。那件外衣滑落后，她身上只剩下一件极其单薄的内衣，两根细细的带子搭在她后背快凸出来的蝴蝶骨上，露出大片苍白到发青的后背。 当米娅的手掌按上去时，能明显地感受到手掌下的身体是何等的脆弱与瘦削，似乎这样能够直接触碰到她的前胸似的。 她蓦地心软了，手一松，那小家伙一下子向前蹿了出去，结果手脚表现的没有那么协调，似乎是小腿抽筋了，动作一下子僵住，一头摔进前方松软的土中。 但她根本不敢停下，用剩余的手脚勉力地向前爬去，直到到米娅五米开外，这才抱着腿缩着坐了起来。 紧接着，发出了细细的“呜呜喵喵”的哭声。 米娅此时，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她确实有着猫的耳朵，但是面部依然是人类小女孩的面庞，看着比卡罗琳似乎还要幼小许多。她此时捂着那瘦极了的小腿，疼得眼都紧紧闭着，那原先就苍白的小脸也因此而更加显得没有血色，能够看到表皮上细细的青色的血管。 很显然，她是一名……半兽人。 半兽人，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族群。从定义上来讲，兽人、魔兽、半兽人，和人类产生的子嗣便是半兽人。半人马是半兽人，龙裔也可以算是半兽人，甚至有激进者认为，只要体内有魔兽血脉，那就是半兽人—— 不过这样的说法，并不为普罗大众所承认。 猫女在拉罗谢尔并不常见。现实中常见的猫女都并非是野生的猫人群落出来的，大多是奥圣艾玛奴隶制度的产物—— 百余年前的奥圣艾玛非常流行猫女，他们认为猫女是非常优秀的女奴，因此大量“培育”猫女，但这种风气过去的总是很快，没过多久猫女就过了气，不再为奥圣艾玛的达官贵人所喜爱。 而那段时间培育出的猫女有些很幸运，得以获得正常的生活，但绝大部分则是被人玩弄至死，或是在外头冻死饿死…… 与奴隶制度相关的产物，没有什么是不可怜的。 米娅弓着腰，慢慢摸上前去，脸上已经没有丝毫怪罪的情绪了——谁舍得去怪罪这样一只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小猫呢？ 但就算是米娅如此小心翼翼、毫无敌意的动作，却让那只小猫也无比警觉，她连忙向后挪动着，但这只让她又发出几声痛苦的喵喵声，后背贴到了树木，再也退不了了，只能扭过头去，不去看那已经蹲在她面前的人类女性。 但随即，她就听到对方那温和地、似乎让她整个人的意识都想要下坠、陷入其中的声音： “你饿了很久了吧？想不想吃热的？我带你去吃啊。” 那个声音响着，接着一只温凉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细细的小腿上。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反抗，她便感觉到一阵湿润包裹了她的小腿，像是浸泡在温泉之中，几乎只是刹那的功夫，小腿抽筋的疼痛消失于无。 而后另外一只手搭了上来，搭在她的额头上，将那扎到眼睛的乱发拨到一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温柔的动作让她忍不住想把脸贴到这只手上—— 她逐渐想起来了，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这只手的主人真的很美，那浅浅的笑容浮现时，两颊似乎还有小小的酒窝——她在拿走那包烘焙曲奇的时候看到了的。 于是她慢慢地睁开了眼，正看到那张脸在自己的面前，只是上面没有丝毫的笑容。 只有怜惜。 “可怜的小猫，你怎么饿成这样了呢？你的家人呢？” 米娅轻声安抚着，却看到面前的猫女小女孩睁开眼，露出了她那一直躲藏着的眼眸。 而只是一瞥，米娅的呼吸就快停住了—— 那是双苍绿色的眸子，像是森林里树木环绕着的深潭，倒映着无尽的绿意。 和维先生的眼睛颜色，一模一样。 她方才脑海中还想着该带她吃些什么，然后再送到教堂去，让教堂收养——半兽人同样信仰丹亚，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瘦弱的小孩，一定能够获得教堂祭祀和修女们的同情。 但在看到那双眼睛的一刻，米娅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把她带回家。 她一下子张开双臂，将这小小的躯体都搂在了怀里，让后者尽情地感受到她的身体的温软。那双苍绿的眼睛一下子睁大，接着慢慢眯起，将下巴搁在米娅的肩膀上，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米娅将她抱起，拢在法袍里面，又将那张破破烂烂的白色披风也捡起，接着快步返回自己的魔法平原。 第64章 蒂法尼 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单上。她似乎在一个很大的房间里，窗帘只留出一条细细的缝，让一丁点的光照进来，总体的环境还是很昏暗。 但猫的血统让她可以在这样的环境下看清周围，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盖在她身上的薄毯子揭开，接着扶着床边，谨慎地跳下床去。 “我这是……在哪？” 她轻轻扇动着鼻翼，鼻尖一抽一抽地，嗅闻着周围的味道，有一种淡淡的花香与果香。她依稀想起来了，自己好像偷一个人类女性的食物，然后被抓住了…… “阿嚏。” 她蓦地打了一个喷嚏，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白色外套不见了，只留下里面贴身的小衣，单薄的肩膀和细弱的手臂都露在外面，一时间有些发冷。 她正想去将床上那块毯子裹到身上，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头晕乎乎地，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 “吱嘎。” 房门在这时打开了，那个对她而言显得极其高挑的人类女性出现在了房门口，接着那有些急迫的声音传来： “衣服给你放在床边了呀？快点穿上，然后来吃饭，可别冻坏了……” 人类女性快步走来，伸手将床的另外一边——她实在没意识到床居然能有这么大，至少过去的一个多月她睡的都是箱子，虽然猫的血统让她的身体可以变得柔软一些，但也遭不住动荡空间里如此狭小不适的环境——放着的一套裙子递到了她的手里，接着又快步走出房间。 她意识有些模糊地将裙子翻了两下，拿手指头戳了又戳，是极其丝滑柔软的质地。穿着并不复杂，只需要简单地套到身体上、再系紧腰间的系带就行。 她按着那个女人说的走出门，接着看到门口地上亮着一个水蓝色的小箭头，指向一旁的楼梯……一路都有箭头指引着，她浑浑噩噩地按着箭头的方向，也不知道怎地，就坐在了餐厅的长桌旁，手上拿着刀和叉，面前摆着热气腾腾、松软的白面包，以及香气扑鼻的鱼汤。 而那名人类女性哼着悦耳的小曲儿，正给她系着胸口的餐布，接着在她耳边轻声道： “可以开饭啦。” 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面包是那名地松软，一块可以叠三次一下子塞进嘴里，带着浓浓的奶香；鱼汤仿佛能将她整个身体都融化在其中，她感觉自己就是一条游荡在其中的鱼…… 米娅托着腮，看着这饿得神志不清的小猫娘一头扎进大碗里，吃的唏哩呼噜地，脸色逐渐变得温和。 在将猫娘安顿好之后，她便立刻上报了教堂。而教堂那里也恰巧有着相关的信息，似乎是索尔科南地下新开的奴隶市场在大量贩卖人口，就连此前面包店门口的女性和两个孩子，都和那桩生意有关。 源初卫队已经介入调查，米娅回到家不久，正好碰上小猫睡醒。 她没有准备太多的饭量，生怕把好久没吃饱过的猫娘撑坏了，但当猫娘吃完后靠在椅子上，毫无形象地摸着肚子时，那裙子下的小肚皮还是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 米娅看着猫娘眯着眼，小脸一皱一皱地，俨然一副又要睡过去了的样子，连忙出声道： “你叫什么名字？” 猫娘的眼睛又睁开了，苍绿色的眼眸打量着那托着腮的少女，从脸上划过，落在其胸口挂着的蓝色的宝石吊坠上，又挪回脸上，最后她小声说道： “蒂法尼。” “蒂法尼？”米娅点了点头，将这个名字记住，而后轻声说道：“你有家么？” 蒂法尼犹豫了一下，稍稍点头，但很快又用力摇头。 于是她看到面前那人类少女的脸上又浮现出了亲切的笑容。 “那今后，我们就住在一起吧。” “我是米娅，米娅·克里斯蒂安。” ———————— 拉罗谢尔，西部，波西高原。 拉罗谢尔西部，无论是地形还是社会形态都非常地复杂，这要从这一块地方的历史说起—— 四百年前拉罗谢尔新建国的时候，这一块区域还并不算在拉罗谢尔的疆域中。 西部是魔兽、兽人和半兽人的领土，其间种族关系有多复杂不是一本书能够阐述得清的，但弱者总是想要找一个依靠，于是在拉罗谢尔建国一百年后，有数个种族联名找上了拉罗谢尔，请求合邦。 条件是拉罗谢尔庇护他们。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合邦成功，这些种族点出来的大部落都被驱逐出境。然而合邦之后尚有自治之力的种族们则变得没那么安分，而拉罗谢尔想要将人类的力量完全融合进这一块区域也并非容易之事，哪怕拖到现在，也只是堪堪有一两座像样的，人类、半兽人、兽人共居的城市。 而此刻，波西高原的安溪之城的一座酒馆中。 聒噪的音乐震响着，舞池中尽是扭动着身体以及带有兽族特征部位的男女。这显然是一家“地下酒馆”，鱼龙混杂。 没有人注意到酒馆的门帘被人掀开，走进来的那两名并不起眼的、裹着厚实的斗篷的人。 “两杯黄油啤酒。” 走在后方的那位端着两个杯子，来到前面那人占下的角落的座位坐下，看着自己对座的人仰头，喉咙中咕嘟咕嘟地将大半杯饮下，这才凑过头去： “殿下，我们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到这种地方来？” “海洛卿，你可不要小看这里。” 斗篷下那双眼睛微微眯起，她的舌尖舔着嘴角的泡沫，懒洋洋道：“半兽人、兽人，看着很不起眼，对么？” 对面的女子干脆抖了抖兜帽，不经意间露出底下的精灵耳朵与漂亮的面庞——赫然是海洛伊丝·特雷维尔。 而她对面的，自然是我们的长公主，阿纳斯塔西娅了。 “是的，他们的人口比重在拉罗谢尔的占比实在太小，就算殿下您想要争取新的力量……” “但利益却并非如此。”阿纳斯塔西娅摇头道：“如果说拉罗谢尔的西部与驻扎军团，再加上南部贵族，构成了一条灰色地带的产业链，你觉得会怎样呢？” 她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眯着眼睛道： “他们的手已经伸到索尔科南了。” 第65章 西部奴隶与南部的海 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和海洛伊丝·特雷维尔，离开索尔科南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她们一路向西，一直来到那看似远离人类文明的荒野之中，旅行过一个又一个的哨站——在没有足够的人力支撑起一座城镇之前，哨站是人类在荒野的驻扎点。 当然，她们来这里的原因和鸢尾搭不上半点关系——如果按照历史来推算，此时的“自由鸢尾”还一点影儿都没有。 此时二人对坐在那阴暗小酒馆的角落，时不时轻轻碰杯，对饮着口感并不丝滑、味道也不香醇的黄油啤酒，但长公主殿下却丝毫没有养尊处优后挑剔的样子，或者说她与养尊处优这个词就没有关联—— 毕竟也没有哪位养尊处优的公主会蹲在桌子上抓着头发，分析那一摞摞的情报资料。 “说起来，你的那个弟弟怎么样了？他应该在东部也站稳脚跟了吧？” 阿纳斯塔西娅余光一直打量着周围，忽然想起来些什么，开口问道。 “弟弟？”海洛伊丝愣了一下，听到东部的时候终于有了印象：“啊，你说那个亚德里安？殿下，那不是我的弟弟……” 她有些无奈地解释着，这位殿下总是喜欢在一些小事上打趣，让她招架不来。 “不过，以他的能力，想必在东部站稳脚跟也不是难事。” “那可不一定，今年不比常年，如果有一只帕兰尼亚的狮鹫骑兵飞到他头上耀武扬威，你看他应付得来么？”阿纳斯塔西娅翘着的一条腿忽然晃了一晃，长靴的靴尖轻轻撞了撞特雷维尔的小腿。 “啊……殿下，您以为帕兰尼亚几乎和我们反目成仇，是谁引起的呢？”特雷维尔摇了摇头，还不是因为这位殿下以及其鲁莽的言辞拒绝了帕兰尼亚的婚约。 她说着，缓缓站起身，藏在斗篷下的手却已经悄无声息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不远处的舞池中，原先正尽情磨合着身体的男男女女兽兽人人之间忽然起了纷乱，有一行身强体壮的人蛮横地自人群当中穿过，最后方的是一名牛首人身牛蹄的牛头人战士，手里正牵着一根长长的绳子，后方的绳子则由黑色的布盖着，在人群中蠕动而过。 “是他们么？”海洛伊丝压低声音问道，而后便听到阿纳斯塔西娅一声轻轻的叹息声：“还能是谁呢？动手吧。” “是。” 她轻声应着，而后握住剑柄的手轻轻将剑拔出了鞘。 时空似乎在这一刹那间静止了—— 这里原本是温暖而狭小的酒馆，但在这一瞬间，那建筑的墙壁仿佛都消失不见了，外头的鹅毛大雪呼啸着涌了进来，翻飞在人群中，蛮横地拍在人脸上。他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动着，似乎真的陷入了冰天雪地之中一般。 那名牛头人战士对温度的感知似乎要特别迟钝一些，他瞪大着牛眼，打着响鼻，惊奇地看着前方的同伴们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动也不动。他正想去问问他们发生了什么，却见身前的那名战士身体一歪，摔倒在地。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他面前那一列的同伴尽皆倒下，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他恐慌地发出哞哞的叫声，一把抓起自己的斧子，但转了两三圈，都没有找到自己的敌人的所在。 当他惊疑着将斧子稍稍下垂一些时，猛然间瞥见，有一团毛绒绒的雪花飘向自己的颈前。 然后他也倒了下去，连一点痛苦都没有感觉到—— 时间，恢复了流动。 舞池中的人们惊叫了起来，他们发现那方才还耀武扬威的一众人已经尽皆倒在地上，呼吸全无，只在咽喉处有一道细细的伤痕。 而他们手里的绳子，那绳子后面蠕动的黑色布袋，以及酒馆角落里方才对饮的阿纳斯塔西娅和海洛伊丝，已经尽皆消失不见。 海洛伊丝只是将黑布掀开一角，便看到里头瑟缩着的一个长着狐狸耳朵的小孩，穿着单薄至极，身上满是伤痕，双手被绳子拴住，正睁着那双大眼睛看着她。 “殿下……” 她回过头看去，却见阿纳斯塔西娅正将热水引到巨大的水池中，身前一片热气腾腾。 “掀开吧，让他们都来好好洗一下……”她面色镇定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随后和海洛伊丝一起掀开这块大黑布。 黑布下有着十多个或是长着兽耳朵，或是有尾巴的半兽人孩子，都是一副惨兮兮的样子。阿纳斯塔西娅抿了一抿嘴唇，与海洛伊丝一同将他们手上的绳子解开，接着将他们引入温热的水池中。 “这是第几批了？” “第五批，殿下。” “总共有……” “快一百个半兽人孩子了。” 阿纳斯塔西娅仰起头，半闭着眼，片刻后轻声说道： “这件事情必须严查，他们的贩奴通路一定是南边的港口……可惜了，南方掣肘计划的人里没有我们自己的人，联系不上。” “至于剩下的孩子……”她看着那安静的水池，那些半兽人孩子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获得了解脱，依然呆若木鸡地坐在水池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就交给你吧，海洛伊丝，训练他们，让他们成为一股新的力量。” “是，殿下。那……您呢？” 阿纳斯塔西娅站起身，将一旁的斗篷裹到身上：“我得回索尔科南了，在这里最多只能救下几十个孩子，但抓不到幕后主使。真要找线索，还得在索尔科南。” 她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卷轴，将手指按在其上，刹那间人身扭曲，紧接着便消失不见。 留下海洛伊丝在水池边坐着，半晌后她站起身，看了一眼水池中的小半兽人们。 一个个歪着头，睡的正香。 ———————— 与此同时，拉罗谢尔南部，海面之上。 阴云密布，狂风呼啸，巨浪滔天，在那翻涌而起的大片灰白色的泡沫之中，一艘不大的船只正在艰难地航行着。 “伊文斯！绞盘卡住了！去把帆降下来，快！我们没有多的帆了！” 被风吹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还是飘到了桅杆下的年轻人的耳中，他抬头看了眼那被风吹得快要裂开一般的帆，没有任何迟疑，抓着桅杆便开始攀爬。 船长一脸焦急地看着那个在桅杆上不断向上的身影——这无疑是他们所经历的最不幸的一次出海，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遭遇三次暴风雨，每次持续两天近三天的时间，明明他们出海之前也祈祷过海神的加护…… 一定是那群从王国中部来的年轻人惹出来的，海神看他们不顺眼，才会降下如此惩罚—— 他忍不住腹诽时，一股大浪忽然拍上甲板，正好拍在他的脸上，让他连吞了几口水。他赶紧收起胡思乱想，心中默念道：“尤瑞拉在上，尤瑞拉在上，我不敢乱想了……” 他再抬起头时，却看到那名年轻人正扬起手，将那绳子斩断，接着几下抓住大帆，稳重地似乎狂风对他不会起到任何干扰一般，顺着桅杆滑落到甲板上。 这对熟练的水手来说都极其有挑战性的任务，在他手中却显得如此轻松。而后他三步两步跑进船舱，将帆给塞了进去，再出来时，又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这一次的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正如海神尤瑞拉的脾气。没过多时便风平浪静，甚至连太阳都出来了。 甲板上立刻满是水手的欢呼声。 伊文斯长舒一口气，甩了甩有些酸胀的手臂，一旁路过的水手向他吹着口哨道：“嘿，刚刚的动作可真不错，晴天男孩！” 伊文斯打了个哈哈，靠在船舷旁，望着平静下来后，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海面。 这次的暴风雨比之前面经历过的两次无疑要小了很多，想到他第一次险些被从船上甩出去的狼狈样子，伊文斯脸上忍不住浮现出笑容。 但也正是那次开始，他感觉自己的脚步逐渐变得更加沉稳，每一步都走的扎扎实实——这似乎是土元素魔力共鸣的表现，不过他一直待在海面上，也没有功夫去验证。 他们是第三批出海的，出海的任务是开拓荒岛，这一艘航船上有着一个班的新毕业生，在编入南方贵族掌控的集团军与出海开拓之间，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出海—— 这也正是南方掣肘计划所要看到的，要求南方贵族出钱出力出人开拓荒岛，而索尔科南相应地提供新的人才。拓荒得利之后，南方贵族的钱如数奉还，剩下的钱五五分成—— 拿别人的钱练自己的新人，并且以荒岛的利益吸引南方贵族的视线，这便是南方掣肘计划的核心。 伊文斯远望着海面，虽然只不过大了几岁，但他比那些新毕业生要成熟了太多，那些毕业生在船舱里吐得昏天黑地，而他还有闲心在这儿看风景。 忽然，他眯起了眼—— 不远处的海面上，浪涛之间，似乎有一艘航船，在向着他们靠近，漆黑的旗帜在风中飘荡着，他穷尽目力，依稀能够看清上面有一个骷髅头和骨头交叉的十字—— “有海盗！” 伊文斯立刻高声叫了起来，船长一慌，随即大声道：“快，把帆挂起来，挂起来，还有贾艾斯，去把驱动法阵给启动！” “船长，那玩意儿十分钟就能烧掉三个金特里！” “别管那么多了，逃命再说！” 船长向着大副吼着，而船舱里的毕业生们已经拿起武器，纷纷跑到了甲板上。 “谁会鹰眼术？”伊文斯高声问着，于是便有一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瘦小个儿站出来，向着那艘海盗船远眺着，但他随即就发出了惊疑的声音： “伊文斯长官，那海盗船……不对劲啊！” “不对劲？” “看那侧弦，那是三门法术舰炮，不是普通海盗能够搞到的东西，再看甲板上，他们的穿着都很正规……这，像是南方贵族海军的船啊！” 伊文斯眯起了眼。 “海军伪装成海盗？他们是打算做什么？”他内心想着，嘴上问道：“贾艾斯，他们船上人多么？” “甲板上人很少……反正比我们少的多。” “如果我们选择迎战，能够打赢么？” “迎战？”贾艾斯吓了一跳，但随即看到伊文斯那不带任何玩笑意味的眼神，随即定定神道：“迎战的话，如果不考虑炮击战，直接接舷战，那必然是我们优势，但问题在于炮击战……” “谁会开炮？！”伊文斯立刻高喊了起来，毕业生中又是一小阵骚动，接着有人站了出来：“长官，我会！我擅长战争器械！” “战争器械？”伊文斯抬了抬眉毛，这倒是个罕见的专业：“你的名字？” “格伍夫，我叫格伍夫，伊文斯长官！” “很好。”伊文斯打量着这名身材健壮，留着一抹一字胡、外形有些滑稽的年轻人，“用我们的炮轰烂他们的炮，有问题么？” “我们的炮是老式冰弹炮，只能释放一级的冰锥法术……”格伍夫有些为难道。 “我就问你，有没有问题？”伊文斯用力一拍船舷，喝道。 而格伍夫仰着头，似乎在心算着，片刻后大声道：“没有问题，长官！” “很好，那么剩下的能打的，准备接舷战，我们废掉他们的火力，然后冲到他们的甲板上去。” 伊文斯大声说着，接着向着船长所在的位置走去——那名佝偻着腰的中年人正满脸惊慌地指挥着水手们，看到伊文斯向他走来之时，立刻说道： “伊文斯，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然而伊文斯却拔出了长剑，在船长惊慌的目光中，将长剑搭在了他的脖颈旁：“帕克船长，非常抱歉地通知你，这艘船暂时被索尔科南……” 他迟疑了一下，回头道：“你们是哪个学院的？” “第三军事学院的！” “好的，这艘船暂时被索尔科南第三军事学院接管了，请配合我们的行动。” “现在，调转船头——” “调转船头？你疯了吗？那可是海盗！”船长 第66章 走私奴隶 威尔·罗伯特双手枕在脑后，翘着双腿，架在船舷上，用一顶巨大的帽子盖着自己的脸，正享受着暴风雨后的晴天。 “船长，前面发现一艘商船，是……亚斯港口的商船！” 罗伯特把帽子稍微拉下来一点，用余光瞥了一眼那个有些兴奋的水手，他胸口还挂着粗陋的单筒望远镜，发黑的眼窝与昏黄的面色都是纵欲和饮酒过度导致的，这些都是水手身上常见的。 而海盗身上，更是如此。 “需要我说该怎么做么？” 罗伯特重新将帽子盖了回去，懒洋洋问道。 “不需要，不需要，先打停他们，然后上去东西抢光，男的杀光，女的……嘿嘿，嘿嘿！” 那名海盗嘿嘿笑着转过身去，随即便跑远了。 罗伯特继续闭上眼睛，心里想着，这群海盗是真的没点出息，如果没有罗伯特家族的支持，他们恐怕得饿得船都卖了…… “船长，船长！” “又怎么了？”他再次将帽子拉下一些，看到那名海盗脸上稍显惊讶的神情。 “那艘船，它，它看到我们居然不跑！” “废物，不跑那不是省事吗？”罗伯特骂道。于是海盗再一次小跑着回到他自己的位置上去。 但是没等罗伯特把兜帽盖上，就听到海盗第三次奔来的脚步声，以及惊恐的叫声： “船长，船长！” “又他妈的怎么了？要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拿你的那东西喂鲨鱼吗？！” 罗伯特坐起来狂吼道，余光却看到有什么东西从海盗背后的天上飞过，而海盗的声音同时响起在耳边： “他们，他们居然朝我们开炮了！” 他话音刚刚落下，那团冰蓝色的东西在空中迅速放大着，最后砸在海盗屁股后面不到三米处的甲板上，爆碎开的冰晶散落如剑雨，其中一枚正好从海盗的后心刺入。 罗伯特看着那名海盗还张着嘴，眼睛突然瞪大，前胸凸出来一截冰刺，接着一头栽到在自己的面前。 “他妈的，你们他妈的有三门炮就这么被人按着揍吗！”罗伯特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怒火在胸口充斥着，大声呵斥那些被人先行创伤后慌乱的海盗们，“三门炮全开，给老子他妈的狠狠地打！” 他是真的气坏了——自从罗伯特家族“投资”海盗以来，每个月靠这行“业务”就能凭空多出几百金特里的收益，甚至能够明目张胆地收海上保护费。 那么多年，就没有像他们这样被人先打过的！ 还是一艘商船！ 海盗船缓缓地横了过来，它的炮口全都陈列在船体两侧，他们搭载的是三门舰载式魔晶重炮，这也是罗伯特最得意自满的玩意儿，其强大的火力甚至可以在坚固的海防要塞上留下一个坑洞—— 但还没等船只转向完毕，罗伯特便听到那一头又是清晰的一声爆炸声，紧接着一颗晶蓝色的冰球在空中画了一个弧线飞了过来。罗伯特瞪大了眼，便看到那颗冰球划过的弧线无比完美，精准地砸中了海盗船的侧身！ 咚！ 他只感觉脚下的甲板都一摇，没过几秒钟就有海盗叫了起来：“船长，我们的两门炮被砸毁了！” “他妈的，一群饭桶！”罗伯特惊怒地从高处冲了下去，但还没等他跑到装载魔晶炮的船舱，便看到远处的那艘商船风帆鼓满，动力全开地向着他们直冲而来。 “该死的，他们不会想要和我们接舷战吧！别管这两门炮了，准备接舷！我要砍翻那群烂屁眼的玩意儿！” 而那边的商船上，格伍夫正得意地接受着同僚们的夸赞——丹亚在上，如此精准的炮术，居然会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学生施展出来的！ “顺带一提，我最擅长的不是舰载炮，而是弩炮，攻城车我也可以……”他话还没说完，便见伊文斯从甲板上火急火燎地走了下来，大声道：“干得漂亮先生们女士们，但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看来那些海盗想和我们近战交一交手，我想你们没有剑术考试不及格的吧？” “当然，长官！”毕业生们齐齐一凛，大声回应道。 “那么现在就拔剑，跟我准备去解决掉这群王国的蛀虫！” 他唰地一下抽出长剑，带着毕业生们气势十足地冲到了甲板上。而那头的海盗船甚至没有选择逃跑，反而直愣愣地迎了上来，这正符合伊文斯的心意—— 两船没有过多久便贴到了近处，船身甚至磕碰了一下，让甲板上的人们都是一晃。海盗船上的海盗们虽然水平不行，但这一行当毕竟干得多了，早已经验十足，在二船即将接触之际便压低了身形，领头的高喊道： “准备，老规矩，一个人头抵十个银……” “一个人头十个军功，上！” 但他还没说完，却听那边的甲板上响起如此一声，随后一群手中长剑明晃晃的年轻人按着船舷就跳了过来，甚至无视了船只的晃动。 领头的海盗直接被一名年轻人砍翻在地，紧接着海盗们靠在船舷边的阵线便被彻底冲散，陷入了混乱的战斗中。 他们挥舞着自己的弯刀，这种平时掏出来就能吓得商船船员们跪倒在地的武器此时却显得软绵无力，回应他们的是一道道利索的剑光，对手清一色的长剑，而且剑招亦是整齐划一，活脱脱像是哪个军队的预备队。 眨眼间，海盗们便死伤惨重。不但个人实力落於下风，甚至人数他们都不如对方！ 罗伯特在后方看得已经傻了眼——这凶狠的程度，这精准的炮术，到底谁才是海盗？ 他好像还听到那个领头的喊什么，一个人头十个军功？难道……这是哪只军队搭乘的船只？ 他此时才反应过来——有这样的炮术，有这样的剑术，又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商船？ 眼见海盗们几乎被杀得干干净净，对方已经有士兵瞅准了自己，他当即举高双手，高声喊道：“别杀我，我不是海盗，我是威尔·罗伯特，是拉布港罗伯特家族的！” 他的话音立刻让几名靠向他的士兵停下了手，接着有人回过头去大声问道： “长官，这个海盗说自己是什么拉布拉多罗伯特家族的！” “拉布拉多？我管你拉不拉，先打昏了再说！”那名砍得最凶，出剑最快的年轻人狠狠地喊道，接着大踏步过来。罗伯特张着嘴，看着那人手上还明晃晃的剑锋，面部僵硬，不知不觉间裤裆都湿了—— 随即他看到那人扬起一脚，踹在自己侧脸，疼痛感传来的同时，他也昏死了过去。 ———————— 罗伯特醒来时，自己正被用绳子吊在桅杆下，脚都碰不到甲板，随着船只的晃动而来回晃着。 正午海面上毒辣的阳光让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视线中看到朦胧的人影活跃在甲板上，没有一道是海盗的身影。他依稀听到人们的交谈： “长官，在船舱里面找到一个囚笼，里面全都是……” “全都是什么？” “全都是半兽人幼崽……” “走私奴隶？我去看看。” 那个脚步声迅速远去，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没过几分钟，罗伯特听到那个此前踢昏了自己的脚步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后停下，紧接着冰凉的剑锋贴在了他的侧脸—— “名字？” 他睁开眼，看到那是一张青年人的面庞，嘴角带着没刮干净的胡须，低垂着眼睑，意外地有些中年的沧桑。 但罗伯特才打量了对方几眼，便感觉脸颊上一凉，接着一热——那名青年甩过手中长剑，将剑锋上的血液展示给他看，接着重新贴回到他的侧颊上。 这一次的位置，还要更低—— “我问你，名字。” “罗伯特，威尔·罗伯特！拉布港的罗伯特家族……不，罗伯特伯爵你听过没，那是我本家——” 他话音还未落，却见剑光又是一闪，接着侧颊又是一凉，接着热而黏的液体流了下来—— 这一次没等青年人展示长剑，他也知道那是自己的血了。他惊恐地大叫了起来，但青年人的长剑再一次贴了上来—— 这一次，是他的颈侧。 “没问你的不要答，回答不要多答。”青年人的声线冷冰冰的，接着问道，“所以是罗伯特家族和海盗沆瀣一气？” “不，不是……”罗伯特满头冷汗，他现在知道这名青年人绝对不在意什么罗伯特家族，他会真的杀死自己—— “不是？”颈侧的剑一刹那贴紧，罗伯特立刻大声叫了起来：“是，是，我们出资给海盗，抢劫商船，收保护费！” “就这些？” “就这些！就这些！”罗伯特话才出口，却发现那名青年人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凶厉，连声调都下降了两个音：“那囚禁着的半兽人幼崽，你怎么解释？” “半兽人幼崽，这，啊，我——” 罗伯特一下子脊背上满是汗，全身发凉，被捆起来的身体都抖得更筛糠一样。 平时这件事是轮不到他们去做的，但奈何前几日暴风雨将另外一艘海盗船阻隔住了，他们只是去做一趟中间人，负责转交而已。 但偏偏就是这一次，他们被人抓到了—— 他没有注意到青年人那似乎是确认了后发出的叹息声，接着不给他再做辩解的机会，扬起一掌将他拍昏了过去。 伊文斯提着长剑，剑上犹自流着鲜血。他很想干脆地一剑解决掉这个王国的蛆虫，但这起不来任何作用—— “拉罗谢尔啊拉罗谢尔，你的后人已经开始忘记，你为何而诞生了么？” 他轻声说着，接着一剑削断绳子，看着那名罗伯特家族的成员重重摔在甲板上，随后指挥道：“把他关进囚牢，怎么关半兽人的就怎么关他。” “谁学过审讯？严刑拷打那种？” 立刻有搬运着海盗船上货物的毕业生举起手：“我会，长官，这个我特擅长，我本来是要被家里安排着进监狱的，油水……” 他话说到一半，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摸着后脑勺嘿嘿笑着，而伊文斯也不计较这个，将他喊过来：“这个罗伯特交给你审，关于罗伯特家族投资海盗的，走私奴隶的，全部给我审出来……走私奴隶是什么罪，你应该清楚。” “走私奴隶？”那名毕业生愣了一下，神情也立刻变得严肃，“我知道了，一定让他全部交代出来，连胆汁都给他榨出来。” 他停顿了一下，小声问道：“顺带一提，审讯结果……” “整理好之后给我，我要重新写一遍，然后寄给，嗯……”伊文斯坐在甲板上，仰着头想了片刻，在心里道：“还是寄给公主殿下吧。” 他在甲板上静静坐了一会儿，才回到此前的商船上。那些半兽人的孩子都被分配到了舒适的房间里，他走进船舱，一间间探访过去，看着那一双双瑟缩的眼睛与躲闪的目光，连连摇头。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只带着狐尾的兽娘，正蜷缩在房间潮湿的角落里，小小的一团，用乱糟糟的尾巴盖着身体，兀自颤抖着。 伊文斯叹一口气，将那小动物抱起放在被褥上，给她盖上被子。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半精灵少年——那个从北疆开始就似乎有着明确的路线，一心奔向东部的半精灵少年西里尔·亚德里恩。 他似乎是受封为伯爵？现在应该已经在阿玛西尔混开了？ “亚德里恩，我算是明白你说的‘乱’是什么意思了。”他向后靠在床头，感受着轻微的摇晃，小声道： “阻止或是拯救……或许从头起家，才是对的。” “嗯，你是对的。” “或许……我挖一些毕业生的墙角，索尔科南应该不会介意吧？” 南方海上船只摇晃，北方依旧风雪飘摇，西部高原则是一片阴霾。 米娅·克里斯蒂安在索尔科南的阳光下给蒂法尼念着故事书，而东方阿玛西尔，西里尔带着队伍，出现在柯罗丛林中。 现在是1440年龙吟之年，6月23日，阿玛西尔的雨季刚刚结束。 精灵的节日，才要开始。 第67章 真话假话 我们话说回拉罗谢尔的东部，自然之地阿玛西尔的东北角。 三城融合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吉恩·奥康纳男爵为此几乎就住在耶夫温德，半个月也没见回来一趟。西里尔很好奇这位原先的西利基男爵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去完成这件事的，是不是暗地里已经把耶夫温德化为他自己的地盘了—— 当然这只是开玩笑的说法，毕竟奥康纳男爵对其家族表现出的恨意显然足够，莫拉格尔伯爵这个名号显然也足够响亮。 不过也因为吉恩的繁忙，西利基戟兵的训练任务只能交给他最早带到西利基的戟兵们来完成。 这倒是没太耽搁西利基的训练进度。因为此次决定带入柯罗丛林的人数是有限制的，外来的与会者最多只能有五十人的随从。 这是主办方定下的规矩，毕竟精灵都是高傲而优雅的，他们不愿意看到与会者在他们心爱的草地上扎营，怎么的也得有屋子住。 而考虑到西利基此次要面对的最大的两个对手：奥圣艾玛与阿玛西尔公爵，在森林中显然他们都不会携带骑兵，那么戟兵的比例便可以下调，意思意思塞个十人便足够，剩下的则是十名盾兵，十名大剑战士，以及十名弓箭手，再加上西里尔自己，左手艾莉娜右手卡罗琳，负责指挥的阿茨克，顶级打手莱昂纳多、谢尔以及罗德…… 什么，你问为什么米莎小姐不在列？那当然是因为米莎本身才是沐风节被邀请的对象，西里尔他们才是米莎小姐的随从。 除此之外，还要算上本身是精灵，不属于“外来与会者”的晨曦巡林队的精灵们。 波伊尔商会也是尽职尽责，以最快的速度给这些要参与沐风节的部队换了一批优质的武器，以及给弓箭手们配备了轻便的皮甲。 而其余的人的石化巨蜥皮制的皮甲，品质如此拔尖的情况下，那自然不可能更换。 西里尔认为他算是为了沐风节做了完全的准备，甚至为此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提升自己身上，连西利基城外那个需要耗费魔晶才能进入的洞穴，都没有再去探过。 那个洞穴远没有想象的简单，关键在于问战斗人偶娜塔莎也问不出内容，后者的记忆存在严重损坏。 假如他钻进那洞穴，结果因为里面是个大型副本被困在里面一两个月，那他的计划也会被全盘打乱。 而除此之外，还剩下一个问题。 在离开西利基前的夜晚，西里尔将米莎小姐约到庭院里，沐浴着雨后那并不猛烈的阳光，开口问道： “米莎小姐，我想我忘了问一点，或者说你疏漏了一件事——” 他认真地看着神情轻松的精灵小姐的脸，低声问道： “参与沐风节是需要资格的，对么？” “没错，必须是能够代表一个氏族才能够受邀参加沐风节。”米莎洁白的手指捏着白瓷的茶杯，低头啜饮着其中的香茶，“你是想问，我代表的氏族是哪一方，对么？” 西里尔点了点头。 事实上这个团队里，身世最为迷惑的无疑是米莎小姐——她等于从天而降，莫名地与自己一行人相遇在北方，接着一路到了索尔科南，又到了阿玛西尔。 从始至终，西里尔都没有追问过她的身世，甚至就连对方使用出最上级的神明加护的时候都没有。 但现在不得不问了。 于是西里尔看到米莎小姐又拿起一块点心，先是递向他，而后才又拿起一块塞进自己的嘴里，俨然是一副享受下午茶的态度。 直到她将那块点心消灭干净，又给杯里换上新的香茶，这才向后靠坐在藤椅上，微仰着头，轻声说道： “如果硬要说的话，这应该会是个非常漫长的故事，但太长的故事我也讲不清楚，所以我就简单给同族介绍一下吧——” “精灵的文明在经历文明更替之后，实际上一直在走下坡路。第六纪元的精灵们意识到在先人耗尽了所有的月之泉泉水后，他们将无法再拥有以往超然的，如同‘神民’一般的地位，因此开始有了分歧。” “有些精灵认为他们的力量依然凌驾于人类、或是其余的种族之上，因此他们积极地走出森林，参与进一场场的战争。而另外一部分精灵认为，他们只需要做到守护自然、守护森林，让生命之树得以延续的本分，因此他们隐居深林，固执地守护着其信仰。” “克莱瑞精灵和艾希凡精灵。”西里尔小声说道——这正是两类精灵称呼的来源。 “但时至今日，无论是当初的克莱瑞一系还是艾希凡一系，基本都已经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他们本就是精灵的领袖，自然也是终末到来时，抵御在最前之人。现如今的精灵也不复当年的偏激，就像克莱瑞精灵也不会挑起战事，只是会参与人类政事一般，艾希凡精灵也不会只蹲守在生命之树旁，他们也会将信仰传播于人类、半身人或是其他生物。” 米莎一手捻着垂落在隆起的胸前的发丝，美目低垂，另一手轻轻放在胸口： “当然，其中自然还有守旧者，就像是我所属的氏族，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守着一棵长不大的生命之树，自然也没有多的人力去参与沐风节这样生机勃勃的节日，它的名字是——” 她随即用精灵语念出了一个听起来极其晦涩的词语，晦涩到西里尔都听不懂什么意思，只能等待她的翻译： “意思是，青信子。” 西里尔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找不到任何关于这个名字的讯息。但这也不奇怪，如果这个精灵氏族真的像米莎小姐所说的那样弱小，不被玩家所知也是正常。 只是米莎小姐所说的，是实话么？ 他忍不住多盯着米莎看了一会儿，看着她说完话后便自然地偏过头去望着远处，弧线优美的侧脸上没有任何瑕疵，精灵的容颜总是难以挑剔，正如他自己的脸那样出众。 他收回了目光。 “你的身份，有获得沐风节邀请的资格么？” 而精灵小姐这才回过头，轻轻颔首： “这是自然，同族。” 第68章 危机四伏的黑森林 西利基的部队在柯罗丛林里行进着。 正如之前说的那样，柯罗丛林的黑森林区域分布与埃勒金丛林的黑森林区域分布截然不同，后者泾渭分明，黑森林反而像是屏障一般隔绝在埃勒金丛林与其余的丛林之外，俨然是阿玛西尔的庇护者。 但柯罗丛林的黑森林，就像大逃杀游戏特殊模式的毒圈一样，随处都有可能出现，指不定你扔块石头砸到哪棵花花草草，那朵花一探头就把你吞了。 为此，他们特意提前了几天出发，因为森林中前进的速度会非常的慢，再加上人数多了，修整扎营需要消耗的时间也更多，特别费事。 如果再误入黑森林区域，那更加麻烦。 而事实证明西里尔的决策是对的。 此时将近正午，头顶的阳光好不容易才穿破密集的叶片，漏出几缕，照射到西里尔的脸上。 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四周一片寂静，没有风摩挲叶片的声音，也没有小动物在草里跳来跳去的声音，而不远处的孟斐拉也给出了个安全的手势。 西里尔这才下令，让手下的士兵们进行简单的修整，只剩下巡林队放哨的精灵们还在外头晃荡。 而随着士兵们开始进食，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距离青松氏族还有多远？”西里尔向正在处理一枚汁水丰沛的果实的阿茨克问道。 青松氏族，就是这次举办沐风节的精灵氏族——氏族的名称往往要更加复杂，不过精灵们都会用一个符合自然的代号来称呼，青松氏族真正的名字应该是“守望于自然彼端，高傲的黑夜行者”，但实在太长了，就干脆称为青松。 虽然这两者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了。 “如果从曼德克斯堡直接进入丛林，那只需要一两天的功夫，但我们选择从埃勒金丛林进入柯罗丛林，才走向柯罗丛林的中部……还得要三天吧。” 阿茨克叹一口气，顺手捶了捶有些酸胀的腿。 他们当然也可以选择在外头一直行进到阿玛西尔中部的曼德克斯堡，再转入丛林，但这样如此浩浩荡荡地跨越公爵的辖区，可不符合他们的本意。 为此选择从森林中前进，也是无奈之举——在一鸣惊人之前，总是得先多憋一会儿的。 “还有三天啊……”西里尔掐指算着，“现在是六月二十五日？” “二十五日。” “沐风节正式开始是六月三十日，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刚刚好……” 他正说着，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少女的尖叫声，西里尔下意识抽出长剑，回身高喊道：“卡罗琳？发生什么了？” 那声叫声正是来自卡罗琳，而米莎的声音已经做出了回答：“没事，只是她吃的果子炸了，炸了她一身汁水……” 西里尔看到卡罗琳脸上、手上、衣服的胸口都是一片红，血淋淋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姑娘刚一头埋进生肉里啃食过一般。 他长吁一口气，还以为自己什么时候修成了“言出法随”的本事，能够如此乌鸦嘴。 “带卡罗琳到水边清洗一下吧，我听一下……西边几百米远应该就有一条小溪。” 西里尔倾听片刻后立刻做出了回答，艾莉娜应了一声，随即带着卡罗琳去清洗了。 “卡罗琳小姐还真是童趣。”阿茨克不知是赞赏还是什么语气地说道，“这种环境，其实领主不该带她来的。” “可不要太小看了她。”西里尔摇摇头。阿茨克毕竟不是穿越者，不知道前世的暮色阴影有多猛。 而他带卡罗琳来森林，可还有趁机找个法师拜师的意思在内。 他看着阿茨克低头大口吃着果实，随着后者的咀嚼，空气中的香气似乎更浓了。他用力嗅闻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些不正常—— “都停下，全体起立！” 西里尔立刻出声叫道，那些士兵们立刻跳起身，转眼间便列队完毕。西里尔随手指向身边不远处的沃尔夫·斯顿：“你吃的什么，拿来我闻一下？” 沃尔夫·斯顿吃的是一块肉干，西里尔凑上去，只有一点熏过后的咸味儿，和空气中的香味浑然不搭——而放眼望去，周围的士兵们啃食的大多都是干粮和肉干。 那这股香味，是从哪来的？ 而此刻阿茨克也意识到不对劲了，他深深闻了一下，自己吃的果实的味道和香味也截然不同，他立刻喊道：“全体准备作战，检查有没有少人！” “戟兵、剑士全员到齐！” “盾兵、弓箭手也全员到齐！” 随着士兵们迅速的报数，清点的结果立刻出来了。阿茨克放下心来，转身道：“领主，我们没少人……” 然而他话才出口，便意识到西里尔的脸色出奇地难看，他看着半精灵少年那尖长的耳朵一动一动的，随即也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卡罗琳小姐和艾莉娜小姐……不见了？” 他试探性地问道，随即便见西里尔轻轻点头，紧接着拔出了长剑。 “看来我们不知何时误入了一块黑森林。”他随手削断身边一截灌木，从外表上看起来，这丛灌木与外界的灌木没有任何的区别，但他一剑削过，那灌木立刻发出了刺耳的尖厉的嗡鸣声。 而这一声嗡鸣声就像是一个导火索，紧接着他们周围的树木都疯狂地发出了叫声。那些叶片剧烈地摩擦着，声音比最吵的鸣蝉声还要喧嚣无数倍—— “领主大人，这……”阿茨克只感觉那声音直往耳朵里钻，他大声地喊着，但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完全被这聒噪的声音给遮蔽了，只能捂住自己的双耳，蹲下身去，妄图可以减轻一些噪声。 而麾下的士兵们没比他好多少，各个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双手紧捂着耳朵—— 黑森林，这就是黑森林！危机四伏的黑森林！ 阿茨克用力地拔出随身的匕首，向着周围的灌木胡乱砍去，但回应他的只有更加聒噪的叫声。而不远处的莱昂纳多和谢尔的想法与他一样，但都适得其反—— 就在他束手无策之际，却见一道青色的光自身边不远处亮起——西里尔手中长剑竖起，青光凝聚，复苏之风刹那间席卷其身周，将所有的士兵都围在了其中。 那些风温顺地拂过灌木与树木，充满自然之力的风此刻却成了平息噪声的利器，几乎转瞬间，那些喧嚣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四周重新恢复一片宁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士兵们几乎瘫倒在地，而西里尔皱眉片刻，低声向阿茨克道： “这里交给你，原地驻扎。” “我去找她们。” 第69章 阿德莱海卫军 昏黑的森林中，半精灵少年的身影迅速地穿梭在草木之间，那些横生的枝杈与杂乱的灌木都无法阻挡他的步伐，他以极为惊人的速度前进着。 森林无疑是经典地形，【辉耀之路】举办的各种赛事中，也少不了森林地图。而对一名经常杀人越货的顶尖游荡者而言，在森林中保持高速前进并且不失速更是基本功。 西里尔很难比对自己目前身体的属性和游戏当中同等级时的属性哪个更强——理论上来说，游戏中高敏捷加点的游荡者的速度应该要高于现在职业为骑士的他，但实际前进起来，他甚至觉得现在的自己要更加迅捷。 虽然游戏当中对肢体的感知已经非常地逼真了，但现实毕竟是现实，他不懈的锻炼带来的对身体的掌控力，使得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远比游戏中要更加地敏捷。 而同时体内元素池中的风元素魔力又不停地在体内流转，自己又带上了一层风元素的速度加成。 西里尔猛地停住脚步，像是一只跳进灌木丛的兔子。那风中混杂着大量的信息，此时居然漏进他耳中一两句人声—— 是男性的声音。 西里尔立刻集中精力去倾听，很快锁定了那一股携带着声音的气流，然而他随即露出愕然的表情： 对方说的，是奥圣艾玛的方言。 “奥圣艾玛人？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柯罗丛林的北部，奥圣艾玛人要抵达主办沐风节的精灵氏族，前进的路线应该是和阿玛西尔公爵镜像。 不过想到此前已经有奥圣艾玛人出现在菲尔领，西里尔倒觉得这也没有什么奇怪。 只是奥圣艾玛人的每一个举动都让西里尔觉得定然有些阴谋在内，此前出现在菲尔领的那支队伍中更是带了驯兽师。 而经过审讯那名被抓回西利基的倒霉蛋，这支带有驯兽师的小队，确实是打算驱使魔兽对阿玛西尔搞些破坏。 西里尔回忆着那名被抓获的奥圣艾玛士兵的话—— 他们属于奥圣艾玛第七集团军，阿德莱海卫军，这与阿茨克从其装备上推断出的结论一样。而此次负责带队进入丛林的则是“阿尔文·布里奇斯”，是他们阿德莱海卫军精英团的团长。 这个名字让西里尔当时吃了一惊——此时的阿尔文·布里奇斯还只是一个精英团团长，但在十三年后，他是第一个登陆拉罗谢尔新都海岸的奥圣艾玛元帅。 冰面章鱼，这是拉罗谢尔玩家给他的绰号，其真实代号“冷触”完美诠释了其行事风格：冷酷无情，且像是有无数触手一般，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掌控欲望。 看来此时他听到的，同样是布里奇斯的手下—— “冰哭藤有抓到东西么？” “怎么可能这么快，冰哭藤不是主动的狩猎者，怎么也得等个两三天……” “可刚刚它哭的很响，而且好像还有女人的叫声……你不会没听到吧？别自己也被幻觉迷惑了。” 西里尔辨别着那难懂的奥圣艾玛方言，只能依稀听出个大概的意思：冰哭藤？那不是阿德莱海东岸的水生魔物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幻觉迷惑？难道这些是奥圣艾玛人筹划的？ 西里尔提着剑，向着那个方向缓缓压近着，而那两人的脚步声则在向着另外一个方向前进——大约是在西里尔所在位置的西边，也是他们原先修整的地方的西边。 当西里尔将注意力转向那个方向的时候，原先还静悄悄的那个方向，突然响起了淙淙的水声！ 水声？ 西里尔刹那间回忆起，在他们察觉异常状况之前，他让艾莉娜带着卡罗琳去清洗，就是听到了水声…… 而方位，与此时响起的水声所在完全相同！ 西里尔脑海中几乎立刻脑补出了他们刚刚所经历的事情的缘由，但此时没有给他深思的时间——如果那水声是由奥圣艾玛人布置的冰哭藤发出，那他们话里所说的“女人的叫声”，不就是卡罗琳和艾莉娜的么？ 转念间，他已经摸到了与那两名奥圣艾玛人只隔了一个树丛的位置。他的动作实在太轻，以至于对方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悄悄摸到了他们的身后。其身着的黑蓝色的盔甲，正是阿德莱海卫军的制式铠甲，而西里尔余光扫过其腰间的长剑，花纹也与那名俘虏的佩剑一模一样。 冰哭藤的方位确定，卡罗琳和艾莉娜的方位确定，西里尔顾虑之事再无。他微微抬起手中长剑，剑上青光闪烁，迎风一刃已然蓄势待发—— 然而就在他准备冲出灌木，将两名阿德莱海卫军斩杀之时，他猛然察觉到一股惊人的魔力波动，紧接着不远处的西边，一道夺目的红光亮起，带着炽烈的气浪，轰然向着他和两名阿德莱海卫军所在的方向奔袭而来！ “这股波动……火系魔法？” 阿德莱海卫军怪叫一声，挺起手中的长盾，已经做出了抵御气浪的姿态。两人的动作惊人地一致，几乎同时将盾牌立在地上。然而就在他们将盾牌撑起的一刻，那音浪之中混杂着的轻微脚步声已经摸至他们的身侧，紧接着青光闪烁，左边的阿德莱海卫被一道青色的气刃劈飞了出去—— “怎么还有风元素！” 右手边的阿德莱海卫几乎立即侧过头来，但余光中只出现了一支尖长的耳朵，而一柄青光闪烁的长剑已经贴着他的颈侧、自头盔与铠甲的缝隙间掠过，精准地抹过了他的咽喉。 他跌跌撞撞向后摔去，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只看见那炽热的火光中，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他的身前，逆光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 西里尔甩了甩长剑，虽然其上并没有沾上鲜血——这柄无名之剑似乎能够将血液都吞入其中，着实省了洗剑的这一步。 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轻松之色，面朝西边的同时，尖长的耳朵一跳一跳地，很快捕捉到了一大批从南边赶来的脚步声，以及奥圣艾玛人的声音。 在这附近的奥圣艾玛人，远不止他刚杀死的这两个。 看来沐风节未至，就先要有一场战斗了。 第70章 冰哭藤 西里尔可以确定，刚才那灼热的气浪绝非有意的火系魔法施放，而是单纯的火元素溢出——毕竟法术本身便是元素的魔力重构，有着一定的秩序在内，而刚刚的火元素未免太过杂乱无章。 甚至他只是随心地放出一团风，便将其彻底隔绝。 但如此一来，反而让西里尔更加担心——可别忘了，艾莉娜·维斯孔蒂，这位能够为武器赋予冰与火魔力加持的少女，可是有着火元素的亲和性的。 他快步穿过树丛，就在他跨过一片灌木丛之时，耳中获得的信息陡然间暴涨了一倍有余，女孩的叫声，类似藤鞭的破空声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耳中。 而同时，他的眼前看到了一片冰蓝色的藤蔓—— 它肆无忌惮地在地上扩张着，摊开的藤蔓几乎有一个房间那么大，这惊人的体型让西里尔都吃了一惊——水生的魔化植物本身的大小都偏小，能够有这样的体型，代表着其实力也远比其他的冰哭藤要更加强大。 它扭动着的藤蔓在空中胡乱地抽动着，发出凌厉的破空声。而一道娇小的身影正跪坐在另外一侧，嘴里不断叫着什么。 “卡罗琳！”西里尔一眼就认出那坐在地上的正是卡罗琳，后者身上和脸上还有着果实那猩红的颜色，显然那水流声就是这团体型夸张的冰哭藤用来吸引猎物的。 “西里尔！”卡罗琳连忙向西里尔招手，又匆忙地指着那团藤蔓，“她，她在里面！” 西里尔抢上前去，先将卡罗琳抱到离藤蔓更远一些的地方，他注意到后者的小腿裤子破了一截，连忙伸手轻轻一摸，却听卡罗琳深深倒吸了一口气，接着焦急道：“只是摔伤，没有流血，快去救艾莉娜！艾莉娜在那东西里面！” “艾莉娜在里面？” “她被这东西咬住了！” 西里尔回身看去，从那疯狂甩动着的藤蔓缝隙中，依稀可以看到赤红的光闪烁着，显然那是艾莉娜的长剑。 她在于冰哭藤搏斗！ 这抽动的藤蔓是因为她的攻击而疼痛，因此才会如此胡乱地挥动！ 西里尔当即反身冲向了藤蔓所在，他匆匆扫视了一眼战局——以他现在的技能来说，倒确实没有有效的可以针对这样大型体积魔物的手段。 但他旋即竖起了长剑，风元素池中魔力涌出，刹那间，十三柄青色的巨锤便低旋于半空中——它们疯狂地吸纳着周围的风，几乎两息的功夫便迅速凝实，紧接着避开了艾莉娜那道火红色的剑光所在的位置，几乎将整片冰哭藤都笼罩在内，轰然下落！ 那些藤蔓前一秒还在剧烈地抖动着，在巨锤落下的一刹那便发出了类似哀鸣一般的声响。它们向上甩动，想要将那些巨锤在空中就砸碎，但这根本无济于事，在巨锤触碰到其藤蔓之时，便发出了“啪叽”一般，被砸扁的声音！ “咚！” 十三柄巨锤砸落的声音让这一块森林都似乎颤抖，而巨锤破碎之时涌出的风更是化为喧嚣的气浪，轰鸣于这一片被冰哭藤搅得乱糟糟一片的森林上空！ 纷乱的风刃连斩在藤蔓上，在粗壮的藤蔓根部上留下道道深深的伤口，而藤蔓的尖端与较细的藤蔓更是直接被风刃斩断，它只能徒劳地甩动着藤蔓，最后发出一声哀鸣，所有直立的藤蔓都倒了下去，砸在了地面上—— 它死了。 西里尔立刻冲进平息了的藤蔓之中，正好看到艾莉娜的身体向后软软地倒去——那些藤蔓缠住了她的手、腿、腰，但由于其手中长剑上的火光，没能对她造成进一步的伤害。 而西里尔那环绕藤蔓一圈的陨星锤砸落，也让风刃避免了误伤友军，没有伤到艾莉娜。 此时她手中的长剑，依然亮着那赤红的光，灼烧着身旁的藤蔓，发出呲呲的声响。西里尔踩着干瘪带有焦黑之色的藤蔓走上前去，看到艾莉娜，眼睛睁得大大的，小脸上透着冰蓝色的白，嘴中也不断呼出冬天才能呼出的寒气。 “领主……大人……” 她轻声说着。西里尔连忙将还缠在她身上的，那黏糊糊的藤蔓斩断，将她小小的身体从藤蔓中央抱了出来。 然而就在他完成这一动作之时，此前听到的那阵脚步声已经离他们不远，似乎只有两三个树丛相隔—— “藏起来，不要出声。” 西里尔立刻做出了决策，他抱着艾莉娜飞身跃入卡罗琳藏匿的小树丛，伸手唤出一团小小的复苏之风，为二者恢复着体力，接着自己一跃上了靠近藤蔓尸体处的一棵高树，将身形藏匿于树叶中，俯视着下方。 几乎就在他藏好的一刻，此前他进入方向的树丛就被人蛮横地砍开，接着一队黑蓝色铠甲的阿德莱海卫出现在了林地上，奥圣艾玛方言的惊呼声随之响起： “冰哭藤，冰哭藤怎么死了！” 而一名身上铠甲花纹要更加繁杂一些的阿德莱海卫冲上前去，抓着那砸倒在地的粗壮藤蔓捏了又捏，又走到藤蔓中部细细查看，片刻后开口道： “风元素是使冰哭藤致死的主要原因，不过除此之外，还有火元素爆发的痕迹……” “这与刚才一前一后的两股气浪相吻合。” 　　“大人，冰哭藤不会是误伤到了哪个氏族的精灵吧？” 　　有士兵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向那人发问道，而后者摇了摇头： 　　“不，如果是精灵的话，他们不会在森林里使用火系法术，这是精灵的本能——而且这火元素的力量实在太弱了，稍微有些实力的火法师都不会用出这么丢人的魔力冲击。” 　　他的声音当中不带一些情绪，只是平静地阐述着他认知的事实，然而西里尔几乎能够想象到树丛里的少女脸上该是什么样的神色了——被人如此点评实力，显然是一种非常羞耻的事情。 　　更何况还是负面的言论。 　　“真正致命的是风元素，同时的多部位的多段打击，对手难道是顶级的大气系法师？” 　　“不，我想不会。” 　　他自问自答着，接着忽然抬起头，看向了上方—— 　　“因为大气系法师，不会躲在人头顶偷听。” 第71章 职业者·独眼巨人 “因为大气系法师，不会躲在人头顶偷听。” 这句话话音刚落，方才那些还紧跟着那人，或是在触摸着死去的冰哭藤的阿德莱海卫军们纷纷机警地抬起头，迅速移动着方位，转眼间便有数架轻弩架起，对准了西里尔所在的树干。 “出来吧，阁下，给你五秒钟时间，不然我就下令射箭了——” “五——” 树丛里的艾莉娜和卡罗琳互相伸手捂着对方的小嘴，从缝隙中偷窥着外面的场景，各个吓得脸色苍白。好端端的，怎么西里尔的行踪就被发现了呢？ 而树干上的西里尔反倒没有两名少女那样紧张。他的身形依然平稳，藏身的树丛一动不动地——虽说他的内心也同样好奇，这名将领究竟是如何发现自己的。 是自己上树的时候留下了什么踪迹吗？还是他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从西里尔所在的角度，并不能看清那名道破他所在的阿德莱海卫将领的外貌，但他下意识感觉，这绝对不是泛泛无名之辈——至少未来不是。 “四——” “三——” “放箭！” 那拖着长音的倒数声在一声短促迅疾的命令声中戛然而止，一众待命已久的阿德莱海卫们立刻扣动手中的机扩，刹那间十数支弩箭如雨一般射向树干。 但树干上藏匿的西里尔又怎会毫无准备？他和奥圣艾玛人打得交道一点都不少，深知奥圣艾玛人的作风——虽然他们身为堂堂第一帝国，但能占得便宜绝对要占，能够有优势就一定要有优势，至于公平或是什么其他的，根本不在奥圣艾玛人的辞典之中！ 就包括现在那戛然而止的倒数，也是如此！ 他一按腰间长剑，复苏之风立刻扩张而开，身形在一团鼓荡的青色之中毅然下坠，仿佛他自身就是一柄下坠的巨锤。那无光的长剑此刻被青色的风笼罩着，随着他手腕的舞动划出夸张的十字，交错地将周围弩箭尽皆吹飞的同时，向着下方那名将领劈去！ 但那名将领不退反进，反而抽出长剑，目光凶厉，一剑向上方直砍而来：“来得好！” 那柄长剑一出鞘，西里尔猛然间觉得自己的身形都变得沉重了几分。方才那自然而然的下落，在此刻却像是被这股重力向下拽去一般。 他心中一惊，但立刻有了应对——风元素池中魔力狂涌而出，填充着复苏之风的同时迅速帮助他稳住身形。而长剑上交织出的风之十字在接连划过之后倏然合为一道，居然一转化为了“迎风一刃”！ 以剑对剑！ 他不退，他亦不退！ 西里尔眯着眼，发丝被风吹得狂舞着，在他的视线之中，那名将领出剑之时，身周就似乎有一层土色的护盾环绕着，而那柄长剑上亦是盘踞着点点黄沙，向他侵来！ 两剑相碰，刹那间疾风卷沙尘，以二人交点为中心化为一个巨大的旋涡。身周的阿德莱海卫们丝毫没有受到干扰，迅速有人将盾牌架挺而上，将风沙隔绝在外，而其余的阿德莱海卫依然收起轻弩，拔出了其厚重的长剑—— 但西里尔无暇关注于此，他全部心力都集中在面前这片土黄色之中。纵然此刻下坠的青色看似能压迫着这片土色，但西里尔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风元素在被迅速地消磨着，而对方的长剑不过是横架在那里，甚至还未出力！ 对手的力量，在自己之上—— 他是职业级！ 西里尔心中立刻清楚，再消磨下去恐怕不用几秒，自己就要被像皮球一样抽飞出去。他当即偏转剑刃，而对手亦是察觉到他的示弱，但对手却根本没有撒手的意思，反而轻喝一声，接着蓄势已久的长剑向前推出，但如此轻巧的动作，在他手中却如同巨墙坍塌！ 那股厚重的魔力排山倒海而来，西里尔轻巧落地的一刹那便连退再退，却被这面倒塌的土黄色巨墙压迫得抬不起头，最终脊背撞至粗壮的树上，却听“咔嚓”一声响，那几乎有两人合抱粗的树木居然被拦腰撞断。 但这样的威势落到西里尔的身上，却被他化解的七七八八——骨质胸甲在他看不见之处悄然间发散着莹白色的光泽，而胸口的那无名项链亦是缓缓向他体内渡着力量，为其缓解着身上所受到的伤势。 因此西里尔只不过轻哼一声，便立即撑着长剑直起身，准备再次发起进攻。然而对方身前那土色的护盾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内，以西里尔的眼光一眼望去，居然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他只得将长剑微微横起，做出抵御的姿态。 “哦？” 那片土黄之中发出一声疑惑之声，接着护盾消散，露出藏在其下的人脸：那是一张方脸，留着利落的棕色短发，白皮的面颊让其看起来并不是十分凶厉，但其深棕色的眸中，却似乎有着无尽的压迫力。 紧接着，他收起了长剑，缓缓道：“收起武器吧。” 却见那些方才还架盾持剑的阿德莱海卫们整齐划一地将武器收起，而其继续低声道： “精灵，看来我们有一些误会。” 西里尔微皱着眉，他看着这张脸总觉得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他是谁。 见对方率先下令收起武器，他也压低了剑锋。而对方的口气看来，他似乎并没有辨认精灵或是半精灵的能力—— 毕竟发色只是区别精灵和半精灵的一个非主流方法，甚至因为血脉的问题，许多半精灵和精灵的传统发色都是相同的。而人们用于区别二者的，更多是观察两者的容貌，从观感上决定他是精灵还是半精灵。 简而言之，如果我认为你足够俊美或是足够漂亮，那你就是精灵——虽然事实上你可能是半精灵。 而以西里尔的容貌而言，显然被误解为精灵是理所当然的。 他随即以纯正的精灵语道：“奥圣艾玛人，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却见那名将领微微皱眉，伸手一招，立刻身后有士兵上前轻声说道，紧接着他点点头： “是的，我们的战斗只不过出于误会而已，我愿意向诺拉发誓，我们对精灵并不抱有敌意。” 而那名士兵立刻将其转译给西里尔，西里尔早已在心中准备好了措辞，冷哼一声道： “我更想知道你对我们的森林做了什么，诺拉在上，我看到了何等邪恶的魔物出现于此，那并非黑森林的自然选择——” 士兵快速翻译着，不过他也面露难色，显然西里尔表达的内容已经超出了他的词语积累。而将领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继续道： “这不过是个意外，我们的宠物逃到了此处，如你所见，我们也是来寻找它的。” 西里尔敢发誓，这冰哭藤绝对是他们刻意安排于此的，但让他面对着一名实力明显胜过自己的职业级——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在这里倒是还好，但卡罗拉和艾莉娜还在不远处，他没法表露出敌意。 于是他表情稍稍舒缓，平静地回答道：“诺拉会证明你的说辞，现在请你们离去，让这片树林回归自然。” 他说完，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一群阿德莱海卫，似乎自己真的是一名因为森林受到了侵扰而愤怒的精灵。接着他转身走入一边的树丛，接着微微躬着腰，快步而出，转瞬间便消失在了这名将领的视线中。 “斯威夫特大人……”一旁的士兵轻声说道。 如果西里尔此时在这里听到他的称呼，那恐怕会庆幸自己没有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斯威夫特，未来奥圣艾玛著名将领，行军风格沉稳却又凶暴，由于个人武力极其强悍，以及一只眼睛因早年受伤瞎掉，因此被称为“独眼巨人”。 未来的斯威夫特戴着眼罩，肤色则是小麦色，与此刻的形象几乎完全搭不上边，也难怪西里尔没能认出来。 却见斯威夫特目光落向西里尔刚刚走过的树丛，伸手一指那里：“去看看那里有什么。” 两名海卫立刻提着盾与剑压上去搜索，片刻后回答道： “大人，什么也没有。” 斯威夫特快步上前，蹲下身细细观察，却见草地平整，每根草都饱满多汁地立着。 但他眼中目光却是一寒，接着冷声道：“那个精灵，有问题。他掩盖了痕迹，连自己刚刚踏过此处的足迹都掩盖了。” 一旁的阿德莱海卫紧张道：“那我们要追吗？” “不追了，沐风节上估计能再看到他。冰哭藤死了这才是关键，把尸体带回营地，交给戴安娜。” “是！大人！” ———————— 西里尔速度极快，几秒钟的功夫便蹿出了几个树丛。在确认自己消失在奥圣艾玛人的视线中之后，他立刻蹲下身，将挂在他背上的两名少女放了下来。 他在进入树丛的一刹那，立刻抖出了赫默的旅行衣，裹住艾莉娜和卡罗琳，接着背着二人走出，凭此才自然地逃出奥圣艾玛人的视线。 至于他这点掩饰是否会被奥圣艾玛人察觉，这并不重要。 “卡罗琳，下次不要抓我的脖子，勒死我了。”西里尔揉着脖子，卡罗琳的那只手还湿湿黏黏的，也不知道沾了什么植物的黏液，全抹在他的脖子上了。 “艾莉娜，你怎么样了？” 西里尔注意到艾莉娜也有些拘谨地悄悄擦着另外一只手，和卡罗琳的动作完全一致，他一摸刚刚艾莉娜抱着的自己腰部的位置，果然也湿了一块。 但他也没去多想，此时的艾莉娜面部还有些发白，显然是那冰哭藤的冰元素魔力入侵导致。 西里尔好奇的是，艾莉娜究竟是怎么爆发出那种规格的火元素的—— “我带着卡罗琳来洗脸，然后便被藤蔓抓住了，我被它抓到了最中心，看到有一团蓝色的发光的东西，也顾不得多想，便一口咬了下去。”艾莉娜简略地讲述着，她轻轻揉着被藤蔓箍紧过，还隐隐作疼的手腕，轻声道：“我感觉一股冰寒顺着喉咙滑到了肚子里，然后好像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放大了，整个身体都变得好冷，接着突然又热起来了，就放出火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西里尔算是听明白了。 他估计艾莉娜吞下的是类似能够开启元素池的东西，正巧冰哭藤对应的，正是她体内拥有的冰元素，因此顺势就进入了开启元素池的阶段。然而艾莉娜本身又有着火元素的亲和力，那些火元素不愿意冰元素压过自己一头，便就此爆发。 冰火元素双体质，放在别的故事里，恐怕就是主角面板了——说不定还能做一手好菜？ 西里尔心中腹诽着，但元素池方面自己也没有多少话语权，就连自己的风元素池都是莫名其妙开启的，还因为生命之树的共鸣得以扩张了一回。 艾莉娜的元素池究竟是否顺利开启，西里尔也说不清楚，只能让艾莉娜拿着剑挥舞了两下，见冰火两剑都运用正常，便先就如此。 他带着二女返回阿茨克他们临时驻扎的营地，却见一众人已然进入战备状态，而阿茨克和罗德正伸手拦着莱昂纳多和谢尔，争吵声不断： “领主让我们在这里驻扎，便在这待着，命令解除之前，哪也不能去。”阿茨克严肃无比地坚守着这一观点，然而莱昂纳多可不听这一套，大声道：“我就问你，要是亚德里恩碰上奥圣艾玛人该怎么办？要是奥圣艾玛人里有职业级该怎么办？” “那领主也能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个屁，碰到职业者，他早就被两刀三刀砍成麻瓜了——” 莱昂纳多那巨响的音量让人难以想象其头盔的面甲内部沾了多少口水。然而莱昂纳多唾沫横飞之时，却忽然发现面前的阿茨克陷入了安静。 随后阿茨克指了指他的身后。 他僵硬地回过头，正看到半精灵少年左手牵着卡罗琳，右手擎着艾莉娜，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声音亦是冷冰冰的： “莱昂纳多，你说，是谁会被职业者砍成麻瓜？” 第72章 职业级的理解 “职业者？土黄色的护盾？那应该是大地的力量。” 莱昂纳多身上的盔甲哐啷当哐啷当地响着，左臂处还咬着一条嘴巴大的吓人的白骨小狗，而身后艾莉娜手上是一把训练用的长剑，正不断向他身上劈砍着，这是铠甲乱响的罪魁祸首。 这姑且算是对莱昂纳多口出狂言的惩戒，可以说是完全不痛不痒，不过莱昂纳多很快扭过头，头盔底下发出愤愤的声音： “喂，小姑娘，你可以砍我，但别附着魔力啊，铠甲保养起来很麻烦的！” “哦哦，不好意思，莱昂纳多先生。”艾莉娜正手忙脚乱地回收着自体内发散出的冰元素魔力，但为时已晚——那柄训练用剑经受不住魔力附着，已经咔嚓一声断裂。 这是艾莉娜在冰哭藤那一出之后便会出现的情况——无法如此前一样控制体内的魔力，但西里尔也没有办法，只能让她在修整时多练练手。 莱昂纳多扭回头，继续对一脸凝重的半精灵少年说道：“我们说到哪了？职业者？” “对。”西里尔点头道，“大地的力量？土黄色，那不是土元素的力量吗？” “错了错了。”莱昂纳多摇晃着头，伸手给身前的柴堆加了一把柴火，瞥向在不远处的谢尔和孟斐拉，“你们两个也一起过来听吧，对你们或许也有所帮助。” 他再将目光投回篝火之时，声线压得低低的，与平时那轻松乃至有些轻佻的声音完全不同，带着一种中年人独有的沉稳，缓缓说道： “土元素，是魔力的组成部分，是世界的组成部分，它是单一的存在，是被运用的力量。” 他说着，轻轻一拍自己的大剑，刹那间一层砂土攀附而上，附着在其大剑表层，让这柄大剑看起来膨胀了一圈。 “而如何运用这一元素，才是你所要寻求的职业之路。” 莱昂纳多的手指轻轻在空中一弹，方才还附着着的砂土外层又化为了龙卷一样的螺旋，呼呼地向着柴堆吹去，还没有碰到柴堆，便随着他手指向下垂落而“啪”地砸落在地，重新化为一粒一粒的。 他的这一出表现让围观着的谢尔和孟斐拉，看得都有些目瞪口呆——很难想象对元素拥有如此把控能力之人，居然是一名缩在铠甲里的闷骚骑士，而不是一名技巧成熟的法师。 非法师，居然也能有这样的元素操控力？ 二人心中几乎同时跳出这样的疑问，而西里尔的声音却已经响起： “这与法师的技巧毫无关联，这甚至不是元素操控，你没有开启元素池。”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一点。 “你说的没错。”莱昂纳多立刻接上了他的话，他转而看向西里尔，头盔遮挡着他的脸，但西里尔分明能够感觉到那双眼正凝视着自己，似是在诱导，又或是在质问： “那你觉得，这股力量来自于何方呢？” 这种感觉，让西里尔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游戏中，那坐在火堆旁的夜晚，王国的老兵带着组队奔赴前线的他们，介绍着亡灵兵种的时候——老兵用树枝比划着骷髅的类型，沙哑的声音在夜晚中平添了几分阴森，似乎下一秒就会有幽魂自身后蹿出一般。 但那样的夜谈，也将绝大多数《辉耀之路》世界的新人，从跟随着任务砍怪刷本的新奇与迷茫之中，引上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血与火的抗争之路。 而此刻若是将“职业级”视作一座大山，压在西里尔的头上，那么莱昂纳多的话已然将他引上了那条环山的小径。 他睁大眼，望着那跳跃着的火焰，噼啪的柴薪清脆爆响声中，西里尔开口说道： “这是职业者的力量。” “所谓的职业级，能够将元素的力量运用在自己的职业之中，并非是如法师那样构建法术模型，而是将其化为自己的一部分……理解自己的职业，驾驭自己的力量，这才是职业者——” 他抬起头，苍绿的眸中似是也跳着一团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的架势让人几乎无法直视。 “是这样吗？莱昂纳多。” 而穿着着一身圆滚滚铠甲的流浪骑士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将白骨小狗从自己的铠甲上摘了下来，语气又恢复了轻松的架势：“怎么说呢？每个人对职业的理解都不相同，这也是我不传授自己晋升理解的原因，因为它可能会带偏你自己的理解，在将来某一步的时候成为你的阻碍。” “不过你所说的，确实是职业级的一个表现——注意，这是一种表现形式，而并非一种晋升的理解。” 他站起身，拍了拍双手，大声打着哈欠，返回了他的帐篷。 夜深了。 林地中响着各色的呼噜声，除了巡逻守夜的士兵之外，其他的人睡的都很沉。 他们每天只有四五个小时用来深度睡眠，其余的时间基本都用于赶路前行。 西里尔并没有将阿德莱海卫的表现广告于众人。此时他平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头顶这块稀疏的枝杈间漏下的星隙，脑海中将白天与奥圣艾玛人接触的点点滴滴反复重放。 如果说当时他专注于与对方将领的拼斗，那么此时的他便将注意力放在那些士兵的身上——他们有着恐怖的执行令与反应力，面对魔力爆发，面对潜在的敌人，面对指挥官的指令，无论在神秘情况下，都有着极其优异的表现。 这毫无疑问是一支精锐，从装备、纪律、战斗力上都要碾压目前西利基军的精锐。 若是将这样的消息传达给这批新兵们，西里尔觉得以他们的心性，或许会变得更加倔强努力，但若是与阿德莱海卫军正面交锋后一败涂地，那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他侧过头去，看到不远处的树丛中，似乎还亮着魔法灯的灯光。 那里是阿茨克·安杰斯的位置，作为被分享了阿德莱海卫情报之人，此刻的阿茨克显然根本无法入眠，正愁苦于如何应付奥圣艾玛人—— 当然，还有还为露面的阿玛西尔公爵的部队。 西里尔深深吐息几次，平复心情，将杂念去除，随后让意识渐渐堕入梦乡。 第73章 遭遇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 六月二十八日。 “注意，我们面对的是一群生活在黑森林中的森狗，他们会更加凶暴一点，但终归还是森狗，你们都有相应的经验——现在盾兵给我顶上去，谢尔，带队到侧翼去，准备突入……” “嘟噜噜噜噜~” 阿茨克指挥的声音在一阵突兀的鸟叫声中戛然而止，他侧耳倾听片刻后，脸上随即露出慎重的神色：“领主？” “该来的还是来了。”西里尔望向前方——前方是一片黑森林侵入森林区域后产生的林间空地，有着一块魔化森狗的巢穴。 他们原本打算猎杀这群森狗练练手，但那阵鸟叫声告诉他们，从树林的那一头，有人想要掺上一脚—— 阿茨克转而下令道：“猎杀森狗计划取消，全队原地整军待命，我们有新的‘客人’来了。” 他话音落下没几秒钟，便看到远处的林间一道人影飞奔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了西利基军的阵地之中，一头棕色的波浪长发被简单地挽起在身后，随着她的跑动上下跃动着，如同骏马的鬃毛，正是晨曦巡林队队长，孟斐拉。 “领主，发现了一支人类部队，数量在五十上下。”她平稳地传达着消息，而西里尔轻轻点头，“他们的衣着？” “以青绿色为主，距离有些远，我没多看，但是朝我们这来的。” “去带好弓箭手吧。” “是。” 孟斐拉立刻撤向阵列的最后方，回到了弓箭手的阵营中——这些新手们还不明白在战斗时应该朝什么方向发起支援，需要孟斐拉的引领。 “青色的军服着装，那当然是阿玛西尔公爵的部队了。”阿茨克小声说着，“不知道公爵带的是哪支部队？阿玛西尔戟兵，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还有阿玛西尔丛林勇者，我想他应该会带自然守卫军，剑盾的标准配备，再加上部分人携带连弩，与阿德莱海卫基本对标，战斗力极强。” “说不定不是奥康纳公爵亲自带队。”西里尔摇了摇头道，“按吉恩说的，他最器重的应该是他的长子，霍勃特·奥康纳，如果奥康纳公爵要将阿玛西尔的权柄转移向他的长子，那到场的也应该是长子才对。” “但我当初听领……吉恩男爵说，霍勃特此人嚣张跋扈，是他们几个兄弟里性格最差的一个，虽然能力不错，但风评很差。” “他们奥康纳兄弟里难道有风评好的么？”西里尔反问道，这下把阿茨克噎住了——他还真想不出这四兄弟能有些什么好风评，吉恩·奥康纳在这东北一角似乎颇受爱戴，但在中部，与其他地方，却是被嫌弃的存在。 而其余的奥康纳家子弟也都没有什么好名声，抢夺他人的领地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更别说其他的了。 阿茨克最后只能摇了摇头，随即停住了话音——远方的树叶剧烈地摇动着，显然又一大群人丝毫不带掩饰地正在其中行进，随即便有一群手持银灰色盾牌、身着披绿银光甲的士兵自丛林中涌出，没过几秒钟便在林地的空地上排布完成。 “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阿茨克轻声报出了对方的所属，西里尔点头。 而其为首之人端坐于马背之上，生的虎背熊腰，与吉恩·奥康纳有着几分相似，从那健壮的体格来看显然不是奥康纳公爵。西里尔微眯起眼，发现那人长得粗犷无比，手中提着一柄长刀，洪亮的声音远远飘来，依稀听到“森狗”“剿灭”等词汇。 但其几乎立即就发现了西利基军——毕竟他们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列阵在平地之上，没有任何地形的遮掩，于是风中飘来的声音就变成了一片疑惑且带有讥笑意味的笑声。 接着西里尔便看到那人向前一挥手，随后方才列阵完毕的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便缓步向前推进着，没多时便近的西里尔能够看清那些士兵的脸——他们的动作并没有变形，但看着西利基军的士兵们，脸上却各个都是憋笑的神情。 为首的那人更是如此，他轻巧地驾驭着胯下的马儿，颠着步子小跑到西利基军阵前，充满讥讽意味的声音随即飘荡在西利基军的上方： “是谁允许一群会移动的丑蜥蜴进入柯罗丛林的？” 他话音刚落，士兵们之间便响起了一阵哗然，他们谁也没想到同为阿玛西尔的势力，对方居然上来就侮辱他们——如果不是罗德立刻维持着秩序，恐怕士兵们就要一拥而上了。 但同时，却有两声“噗嗤”声响起，这让奥康纳家的这位立刻将视线投入到人群中，锁定在了一名人类与一名……精灵？的身上。 “你们他……在笑些什么？！”他似乎勃然大怒，但在目光落到西里尔身上的一刻，又将出口的脏字吞了回去—— 看来他还知道自己差点辱骂了一名精灵。 这没忍住的二位，自然是西里尔和阿茨克了——阿茨克是没想到真的如风评一样嚣张跋扈；而西里尔则没想到，像里才有的，上来就嘲讽人的家伙，居然还真的存在。 “啊，抱歉，我只是觉得奥康纳少爷真是好威风啊。”西里尔慢悠悠走上前，站在了这位奥康纳少爷的马前，仰头看着虎背熊腰的后者。 虽然身高与站位落于下风，但西里尔此刻却丝毫没有落于下风的神色，反而无比轻松，用有些轻视的目光扫视着对方，最后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但这一动作被对方看在眼中，却是无限地被放大了——他脸上露出恼怒的神色，握着长刀的手用力地紧了一紧，接着厉声喝问道： “我问你，你们是哪个地方的部队？谁允许你们进入柯罗丛林的？柯罗丛林是属于……” 他话未说完，就见前方这虽然外貌出众，但看起来却显得无比讨厌的精灵抢着说道：“柯罗丛林不是阿玛西尔的一部分么？难道进入丛林还违反拉罗谢尔法律么？” “还是说，阁下遵守的，不是拉罗谢尔的法律？” 第74章 我上头有人 “这当然是拉罗谢尔的法律，阿玛西尔的法规都是由我们——” “那阁下对奥圣艾玛人进入柯罗丛林是否知情？如果阁下知道，那现在就应该带兵去驱逐那些奥圣艾玛人，而不是对同为拉罗谢尔公民的我们指手画脚！” 这名语速快且清晰、身姿英挺的精灵忽然发出了两声森冷的笑声，接着长声道：“我知道了，阁下之前是想说，柯罗丛林属于奥圣艾玛人？该滚的，难道是我们拉罗谢尔人？” 霍勃特那牛目一般的双眼瞪得浑圆，一副要将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精灵瞪穿的架势—— 这个精灵在说些什么？阿玛西尔的法律？知不知道阿玛西尔谁最大？ 而且身为一名精灵，他怎么会如此主动地站在一群人类的身边？ 不对啊，按他这么说，我岂不是成卖国贼了？ 他的思路在此刻以这等方式延展，倒不能怪他没脑子。毕竟这位阿玛西尔公爵的长子估计连索尔科南空降了一个伯爵在阿玛西尔的东北部都不知道，还以为那里是他愚蠢的四弟弟的领土，并且随时会被自己的二弟弟莫雷·奥康纳吞并。 此时的他只能确认一点——自己居然被一名精灵，指着鼻子痛斥了？ 而阿茨克听得却只想发笑，他已经无法去吐槽领主这通话语连击当中有多少的弊病，纯纯的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但就是这样毫无章法、纯靠抢夺话语权的言语炮弹，却还真的将霍勃特·奥康纳给唬住了。 如果在辩论桌上，恐怕此时西里尔已经被人从桌边拎走，自窗户里扔出去了。 但奈何西里尔气势足够，身后还有一群被莫名辱骂、义愤填膺的士兵们，那些闪亮的刀剑可并非开玩笑的，如此相加，才算是彻底打乱了霍勃特的阵脚。 但光是打乱阵脚，抢占一时的话语权，又有什么用呢？ 阿茨克双臂抱在胸口，好整以暇地打算看看自己的领主接下来的表现，却听得一阵阵清脆的鸟叫声又在周围响起。 还未等阿茨克辨别这阵来自其余的晨曦巡林队的鸟叫声究竟代表着什么——他毕竟是初学这种来自精灵的传递信号的方式，信息量若是复杂一些，自然辨别不过来。 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却见前方自己的领主已经向前又跨了一步，几乎贴住了霍勃特·奥康纳坐骑的马身，声音似乎充满了愤慨，激昂道： “吾，源初教会丹亚的开拓者，自然之神诺拉的追随者，银刃骑士团之骑士，索尔科南特派西利基之伯爵，西里尔·亚德里恩，在此向战神伊西斯请求，将吾所忠诚之王国利益割让与敌国的卑劣之徒，发起神圣决斗之申请！” 他声音清朗，字字掷地有声，但只听到一半阿茨克便神色大变，当听到“战神伊西斯”一词之时，阿茨克已经惊得险些冲上去将自己的领主拉回来—— 这是最正式的、只有贵族才会使用的决斗的誓词，在战神伊西斯的见证下发起的决斗申请，是充满神圣性质，一旦接受，便不可被外物阻扰的！ 西里尔，你到底在干些什么？你知道霍勃特是什么实力么？清楚他的身份么？居然就这样鲁莽地向他发起决斗申请？ 你和奥圣艾玛的职业者交手之后，脑子坏掉了么？还是被莱昂纳多给教坏了？莽一点，是这么个莽法么？ 但西里尔已然向后退出一大步，将与霍勃特之间的场地空出来留作专门用于战斗的空间，接着腰侧长剑苍然出鞘，竖起在身前，随后剑尖平平地指向霍勃特！ 而此刻霍勃特的脸上已然是阴晴不定，那双方才瞪大的眼中却没有了怒火，反而无比沉着地盯着西里尔，声音压得无比低沉： “原来你是一名小小的领主……你，确定要如此？” “战神伊西斯在上！”西里尔沉声道，随后以同样低沉的声音回应道：“怎么了，莫非你是害怕了？” “害怕？我，霍勃特·奥康纳，未来阿玛西尔的继任者，难道会因为你这愚昧的挑战而害怕？！” 霍勃特抬头长声笑道，再低头时，眼珠上都攀附着一片赤色的血丝：“那么精灵，赌注是什么呢？” “赌注？”西里尔轻笑一声，“战神伊西斯见证的神圣决斗，还需要什么赌注么？” 他说着，话音又是一转：“不过既然阁下执意如此，那么我们就赌……”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霍勃特的面庞，又落在其身后已然压上前的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的身上，最后回落在自己的剑上，随后慢慢说道： “就赌双方自己、与身后部下所有人的命，如何？” 他此话一出，阿茨克顿时背上都爬满了冷汗，而他同时能听到身周一众士兵的呼吸声齐刷刷地变得粗重了。 “疯了，他彻底疯了，丹亚在上，我跟随了一个什么蠢货——” 他在心中轻声念道，他相信同时有许多士兵都有着这样的想法，但没有人开口去驳斥西里尔这一随意将这么多人的命都压在赌约上的举动，包括他自己。 他们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直直地目视着前方自己领主的背影。 而霍勃特的目光也一瞬间凝滞，接着面部扭曲着，发出了渗人的笑声： “你，当我是白痴么？” “给我戴上一堆莫须有的帽子，三言两语激怒我，再装腔作势拿决斗的誓言堵我话口，最后通过卑劣的手段在决斗中获胜，进而杀死我的部下？呵呵呵！你当我看不懂么？” “想用这些丑蜥蜴、臭虫来换我的精锐的性命，你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你配么！” 他的音量陡然间拔高，接着手中长刀高举：“所有人，听我号令，给我碾碎这群臭虫！” 阿茨克的呼吸陡然间逼近停滞，那些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似乎等待这个命令已经多时，在霍勃特话说到一半之时已然抽出了武器，接着大踏步向着西利基军所在的方向冲来。 但阿茨克的脑海中却是清明一片，已然回身喊道：“弓箭手准备抛射，盾兵顶住他们的冲锋！” 后方的弓箭手齐刷刷抽箭拉弓，前排的盾兵们则在罗德的呐喊声中将盾牌挺起，动作也不可谓不快。眼见那最前列的自然守卫军顶着盾牌、挥舞着长剑，已然要冲至身前。 那明晃晃的剑刃与穿着重甲后沉重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让每一名西利基的士兵的心脏都似乎要追随对方脚步的节奏而跳动。他们感觉自己面对的似乎不是一群士兵，分明只有数十人，但却像是一片行走的森林，那青绿色的战袍晃动着，明亮的甲胄反射着日光，他们面对的是自然守卫军，是阿玛西尔的精锐—— 盾兵的队长沃尔夫·斯顿感觉手臂都莫名地开始酸麻，分明是他最熟悉不过的挺盾的动作，但此刻手上的盾牌却似乎有着千钧的重量！ “准备，迎接冲击！”他忽然大声喊了起来，而身周的士兵们也随着他的声音发出齐齐的呐喊声—— 撞上了，要撞上了！ “嗡——呜——” 但就在两军即将相撞的一刻，陡然间一阵苍凉的号角声鸣响在这一片林间空地的上方——这股声音来自他们的侧翼。阿茨克与对面的霍勃特几乎同时扭过头去，却看到自那边的深林之中，出现了一堆轻快的、银色的身影—— 那是一群银色的鹿，与全副武装的精灵骑士。 为首最高大的银鹿之上，一名容貌出众且优雅的精灵端坐着，而其手中，是一柄华丽而修长的精灵长剑。 “停！” 霍勃特立刻长声道，而所有的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就像是他操纵的傀儡一般，哪怕冲锋的势头已经提到了最高，手中的剑刃都快要劈到对吼的头上了，在这一刻依然齐刷刷强行止步，接着向后连退，迅速变换着队形。 方才还密集的方阵在几息之间便化为了两队，其中一队依然面朝着西利基军，而另外一队则挺起盾牌，面朝着那一群银鹿。 霍勃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身为阿玛西尔公爵的长子，自然对这些毗邻的种族当中的大势力有一定的了解。这一群银鹿骑士，显然就是那居于埃勒金丛林的丛叶氏族的精灵！ 但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催动坐骑靠上前，将方才的愤然压下，声音尽量平缓地问道。 “我忠诚的丛叶氏族的朋友，你们为何而来？” 然而为首银鹿背上之人却只是轻轻瞟了他一眼，接着淡然问道： “莫非这森林中，还有我精灵一族不能去的地方？” 霍勃特语气一噎，这让他又想到刚刚被西里尔那一通乱糟糟的话语打乱阵脚的“溴事”，但面前的这些显然是正牌货精灵，绝不可能像是西里尔一样顶个精灵皮，结果扒开来一看是一名地方领主。 他清楚地记得父亲对自己说的话——在阿玛西尔，你可以得罪任何人类的势力，但是绝对不能够去得罪精灵。 因此他只能深深吸几口气，恨恨地瞟了一眼还在身后神情悠然的西里尔，沉声道： “自然不是，我尊敬的精灵朋友，只是……” 但此时那名精灵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接着声音淡漠道：“如果非要有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我们打算小小地帮助一下我们的盟友——” “这……我想我们没有碰到任何的麻烦，这里只有一群森狗，还有一群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蹿出来的臭虫而已，我们可以轻松解决掉。”霍勃特警惕的心终于轻松了些许，他长舒了一口气，微笑着答道，“不知道阁下是否有时间，来我们的营地共进晚餐呢？” 但下一秒，他就从对面的精灵脸上看到了分明的嫌恶，接着那名精灵嗤声道： “人类，你在误会些什么？我说的盟友与你无关。” “哈哈，阁下可真是在说笑话，在下是阿玛西尔公爵的长子，未来阿玛西尔的继任者，贵族是我们一直以来坚定的盟友，又怎么会……”霍勃特说着说着，看到对方的脸上没有半点神情变化，面部忽然僵住了—— 他好像不是在开玩笑，又或者说，精灵从来不是一个多喜欢开玩笑的种族。 但这里除了我的自然守卫军，森狗的巢穴，就只剩下了那群丑陋的蜥蜴外皮军队—— 霍勃特想到这里，猛然间回过头去，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西里尔： 等一下，刚刚那个讨厌的“假精灵”，说自己是什么地方的领主来着？ 西利基？ 那不是我愚蠢的弟弟，吉恩·奥康纳的封地么？又怎么会变成他的领地？ 西利基不就在埃勒金丛林旁边么？ 难道银鹿骑的盟友，是这支部队？ 这不可能！ 霍勃特·奥康纳险些失声叫了出来，而相对应的，阿茨克此刻看着西里尔，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领主大人，你能别在钢丝上跳舞吗？” 刚刚西里尔突兀的举动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现在才想明白那阵鸟叫声是什么意思，那分明是“丛叶氏族正在向我方靠近”等一串复杂的话语，总而言之就是告诉西里尔，银鹿骑来了。 怪不得西里尔敢突然莽上去，怪不得他敢这么嚣张，原来是因为埃勒金丛林的精灵！ 那领头的精灵，正是丛叶氏族的长老，大名鼎鼎的“树之心”伊兰达尔！ 阿茨克嘴角僵硬地抽动了两下，想笑也笑不出来，而更加笑不出来的则是霍勃特——他已经完全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了，跳下马来，大步地冲到西里尔的面前，庞大的身体像是阴云一样笼罩住西里尔，浑圆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张俊美的面部，冷声道： 　　“你在耍我吗？西——利——基——的领主？” 　　而西里尔脸上，此前的分愤慨或是其他的情绪尽皆消失，只是微笑着说道：“霍勃特·奥康纳男爵，请注意你的言辞，吾是吾王与万民见证下接任的西利基，伯爵。” 　　他缓缓将长剑归入鞘中，接着向他做了一个口型： 　　“我上头有人罩着，你敢动我么？” 第75章 未定的军事同盟 霍勃特·奥康纳最终选择退去。 他带队退走的样子没有多少的狼狈，但看向西里尔以及这一队“臭蜥蜴”军队的目光却充满了愤恨。 以及忌惮。 直到这一支代表阿玛西尔公爵与会的队伍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西里尔才主动迎了上去，面对那依然坐在高大的银鹿背上，却已经将长剑收起，伸手轻抚着银鹿鹿角的“树之心”伊兰达尔。 “西里尔·亚德里恩。” 他微微抬眉，看向这名向着自己缓步而来的少年，又重新将视线移开。 “这应该算满足了你的一个要求，还有四个。”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不悦——西里尔拿森林的危机威胁他，提出五个要求的行为让他此时依然觉得有些不爽，虽然他面色上没有流露出来，但身下的银鹿却明确地感知到了主人的心意，打了一个响鼻。 不过当西里尔走至银鹿身前时，这头方才还代替主人发脾气的可爱动物居然主动地低下头，在西里尔的胸口蹭了一蹭，这让伊兰达尔有些挂不住面子。 但他不得不承认，面前这名少年确实有着足以让自然生物主动去亲和的气息。 而西里尔先是稍稍欠身，随后抬起头，直视着伊兰达尔，面带微笑道：“感谢您的驰援，不过我认为这可算不上满足一个要求——” 他话音未落，却听“苍”地一声响，那柄华丽的精灵长剑已然出鞘，剑尖直指自己的咽喉，同时伊兰达尔那双眼睛的眼角微挑起，声音也变得短促而凌厉： “半精灵，注意你的言辞，不要得寸进尺！” 西里尔倒是不慌忙，他的目光顺着那银亮的剑身而上，其上铭刻的精灵铭文散发着古老的气息，毫无疑问，这柄长剑的品质是史诗级往上，而在护手处却反而变得简洁，只不过在中心点缀了一颗供给魔力的宝石，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其翠绿色的边缘，美妙而夺目。 他想到在魔法平原中获得的那个奇妙的纹路，如果他将魔力汇聚到右手上，那道银线勾勒的宝石形状依然会浮现。 西里尔定了定神，将思绪收回，接着重新落在伊兰达尔的脸上，不过避开了他的目光，眼睑微垂，平静地道：“伊兰达尔大人，我想您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当初在开出这个条件的时候，可是说了让贵氏族能够获得足够的好处，而现在受益方显然只有我方，我们还未能给出回馈，又怎么能称为要求被满足呢？” 伊兰达尔的嘴唇微动了动，神色不变，但目光已然没有那么凌厉，那柄指在西里尔咽喉前的剑也收回了鞘中。 “继续说。” 虽然这只是一处林间空地，甚至双方都没有落座在桌前，完全不符合“谈判”的礼节，但事情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进展了下去。西里尔也没有多拘谨，甚至主动伸手挠着那头银鹿的下巴，嘴上说道： “我的构想，是与贵氏族签订一个军事同盟条约，在加上贸易协定。” “哦？军事同盟？你觉得你那可怜的小城已经足以与我们氏族相提并论？”伊兰达尔微眯起眼，却没有立刻否决。 “如果您是觉得我不够资格的话，那您大可放心，因为几天后这座可怜的小城便会变为三城联合的区域，而再过不用两个月，阿玛西尔的北部都要改姓亚德里恩。” 西里尔不紧不慢地说着，像是两人在闲谈似的，他手上动作丝毫不停，舒服地那头银鹿高大的身体都一颤一颤的——直到其主人恼怒地在它的头上拍了一下，它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还驮着一个人，停止了颤抖。 而西里尔也停下了动作，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道： “其实重要的不是我方的实力，而是贵方的利益，不知道长老可曾分析过这一点？” “哦？”伊兰达尔此时开始露出好奇的神色——事实上他对西里尔的动向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埃勒金丛林就在西利基三城的旁边，自然都是他们的耳朵，他当然清楚西里尔所说非虚。 他会出现在这里，本就是对西里尔的“潜力”的认可——虽说此时他还是自居为上位的施舍者就是了。 不过对方会抛出什么高论，这倒是让他产生了兴趣。 “柯罗丛林的精灵并不如您想的那样安分，此次沐风节的与会者甚至有奥圣艾玛人，这说明精灵们或许也开始有了野心。” “奥圣艾玛人？”伊兰达尔脸上露出嫌恶的神情，但脑海中已经蹦出了四五个名字：是秋林氏族？还是樱草花？又或是蟒藤？吞食花？ “而青松氏族是奥康纳家族的老盟友，这点自然不用多说。” 伊兰达尔颔首，这点也确实属实，青松氏族和奥康纳家族是坚定的盟友，这也是奥康纳家能够在维德家族离去后迅速成为阿玛西尔统治者的原因。 看来这名少年比自己想的要更加目光长远一些。 他心中正如此想着，却听西里尔的声音蓦地拉长—— “那么——” 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重新放到了西里尔的脸上，却见少年那张让人没法挑剔的脸上充满了慎重，让人看了一眼后也不由得提起心来。 但真正让人心中一紧的，却是他接下来说的话！ “在各方纷纷都躁动的情况下，您猜猜柯罗丛林的各位，会不会将目光挪到您的埃勒金丛林身上呢？” 伊兰达尔那握着鹿角的手一瞬间掐紧，随即松开，让身下的银鹿疑惑地甩了甩头。他脑海中一瞬间想过无数的画面，包括前段时间森林议会传出的谣言…… 他盯着西里尔的脸许久，而后者也好整以暇地静立着，有开始无聊地拨弄银鹿的下巴。 最终，他沉声问道：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精灵内部也并非没有战事，在此前的文明纪元中更是有精灵帝国的存在，想要防止被吞并的最好办法，那自然是先吞并其他人。” 西里尔幽幽地说着，再抬起头时，苍绿的眸子如若深潭，几乎要将伊兰达尔拉进去。 “与西利基结盟，出军协助先占下半片阿玛西尔，再扩充森林的领地，牵制青松氏族，最后完成阿玛西尔的‘改朝换代’。” “长老，您觉得这个提议，如何呢？” 第76章 装 军事同盟涉及到如此遥远的地方之时，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 哪怕西里尔以“现在不结同盟，未来可是要加钱才能和我结盟”的话语挑衅伊兰达尔，伊兰达尔也没有就这么顺水推舟地促成如此深度的联盟—— 不过很显然，丛叶氏族站在西利基这一方，将是西里尔此次在沐风节上重要的盟友。 他回到阵地上时，阿茨克似乎已经调教过一番士兵们了，估计是说了一番类似对方的人虽然精锐，但我们也不差，只要我们继续努力，一定能暴打他们的言辞，此时群情激奋，一个个斗志高扬。 当然西利基军面对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的冲阵的表现也是值得肯定的，虽然没有真的打起来，但毫无疑问西利基军在气势上没有落下风。 就是装备上败得彻彻底底。 当夜晚降临，重新升起篝火，安营扎寨之时，阿茨克溜达到西里尔身边，而西里尔此刻正在听米莎小姐讲一些精灵相关的内容： “其实精灵并非都是那种温和的诺拉信徒，我们从不单一地认为诺拉是包容一切的自然之神，自然亦有着两面性。而有些精灵认为黑森林正是诺拉暴躁一面的体现，并且认为诺拉是刻意压抑这一面，应当将其释放……” “所以会有精灵选择黑森林？” “也不尽然，那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只是不否定黑森林的扩张罢了……啊，安杰斯先生，有什么想说的么？” 阿茨克听着米莎小姐的讲述，听得正津津有味，猛然间被叫到名字，便想起自己的来意，连忙说道：“我找领主大人有点事要说。” “那就在这里说吧，说完也跟着了解一下精灵的情况，毕竟想要在阿玛西尔扩张，也绕不开精灵这一关。” 阿茨克深吸一口气，坐在西里尔腾出来的皮毯子上，接着严肃道：“领主，我反对你白天的做法。” “哦？我做的不是挺好的吗？”西里尔诧异道。 “你的成功得益于丛叶氏族选择了我们这一边，但如果他们想在这里就检验我们的实力，任我们先和自然守卫军碰上一碰，弟兄们得死伤多少？”阿茨克眉头紧蹙，“我认为此次的成功率是低于百分之五十的，过于冒失的举措，我们西利基军承担不起。” “如果领主觉得我说的不对，反对我的思路，那可以解雇我，但我依然坚持我的看法——我绝对不接受成功率低的战斗。” 他一口气说完，接着一摊手，头一扬，一副任西里尔怎么想反正我就这样的架势——这让西里尔莫名幻视出阿茨克站在老师面前，翻着白眼说“反正我就是不写作业，你爱怎么滴怎么滴”的场景。 但西里尔可不是一定要让学生完成作业的老师，他反而顺着阿茨克的话，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很有道理，是我欠考虑了。” 刚刚还摊着手的阿茨克立刻把手收了回来，拢了拢双腿盘坐在皮垫上，甚至伸手从卡罗拉那里抢了一块肉过来。 但西里尔的声音随即响起：“不过嘛，别忘了我们之前定下的计划，如果从那个角度来讲，我的行为可没有任何问题哦。” “之前定下的计划？”阿茨克眼睛睁大，回忆了一下，嘴里的肉立刻不香了： “我们要装，装成暴发户，要让奥康纳家的人对我们印象深刻，认为我们是一个威胁——” 他重新看向西里尔，却发现后者已经仰躺了下去，正享受着来自艾莉娜的太阳穴按摩，嘴中兀自说道： “毫无疑问，我这次装的很成功，现在我敢保证，霍勃特·奥康纳对我们印象无比深刻，而只要他回去找一找参谋，就会知道我们的士兵身上穿的是多昂贵的东西——石化蜥蜴皮？他管这个叫臭蜥蜴？臭虫？笑死人了。” “当然，我以后也会考虑部队的伤亡可能的，下次一定以个人名义发起决斗挑战……不过我觉得我们的人好像不会输给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你觉得呢？” 阿茨克突然觉得西里尔好烦，很想过去给他一巴掌。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当丛叶氏族的部队也出现在这附近，便说明沐风节的举办地，青松氏族便在不远处。 而事实上第二天，部队不过前进了半个上午，便看到了那一棵庞大的惊人的树。 青松氏族的生命之树。 青松氏族与丛叶氏族规格并不相同，他们并非以环绕的树木建立起自然的部落，而是如人类一样建造起了一座城。 只是因为生命之树本身过于庞大，才让他们远远地就能够看到其树冠。 清澈的河流自他们的身边流过，一路奔行至前方的城中，穿城而过。附近的树木时不时地抖动一下枝干，暴露了他们当中混着许多树人的真相。 当西里尔一行人与丛叶氏族的精灵们靠近那攀爬着藤系植物的城墙之时，周围已然多了许多精灵的身影。从穿着和外貌上来看，他们和丛叶氏族的精灵并没有多少区别。 不过其中一部分精灵显得更加的内敛——他们大多穿着长袍，用兜帽遮盖着头部，当看到人类经过时，还会低下头，避让其视线。 “那些都是艾希凡一脉的精灵，他们不喜欢和人类接触。”米莎小姐小声说道。 “那你也是艾希凡精灵，怎么一点都不抵触人类？” “其实我也不太喜欢人类，只是因为同族你是一名领主……”米莎轻轻摇头，“不过实际接触后，发现人类并没想的那么令人厌烦。” 西里尔望向前方，青松氏族的城池建立在河谷之间，因此才有一条河流经过，不远处两侧皆是高地，悬崖上都是精灵的哨站，看起来守备森严。 他敢保证，接下来说的所有的话，都会被精灵们的尖耳朵听了去，其中少不得有精灵的哨探。 也因此，在昨天他便和部下们交代了，明天开始一定要“谨言慎行”。 不过当他再次看向城墙后那突出来的大半截自然之树时，还是忍不住叹道： “米莎小姐，我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呢？” “青松氏族的树，没有丛叶氏族的树大。” 第77章 挑拨离间 无论生命之树的大小如何，对人类而言，这等纯天然的、几乎与神迹画上等号的存在始终是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 溪谷城。 青松氏族的这座城市没有多么花哨的名字，仅仅是因为其坐落在河谷之间，便取名为“溪谷城”。事实上这座城市从定位上而言更类似于犹地亚关，或是其他的关隘，是非常重要的防御工事。 两侧崖上的精灵哨塔，也证实青松氏族，确实是如此经营这一座城市的。 历史上的奥圣艾玛人在选择从森林入侵阿玛西尔之时，便被溪谷城的城墙挡在了关外，为此他们不得不选择绕过隆起的山丘，去寻找另外的路线入侵阿玛西尔—— 哪怕他们带了一整只地龙军团。 虽说地龙的战斗力确实强横，但是河谷的地形也无法让地龙奔驰起来，发挥出冲锋的威力。精灵们占据高地，那些精锐的箭手可以在极其遥远的地方精准地将长箭送入地龙骑士盔甲的缝隙之中。 至于让地龙去破开精灵的城墙？看到那些丛生的粗壮的藤蔓了么？那就是最好的障壁。 更何况有生命之树坐镇的城池，本身就几乎不可能被攻克。本身在远古年代便被视为“战争要塞”的生命之树，哪怕在失去了像其先祖一样移动的能力，依然是最顶级的防御工事。 想要毁灭一个精灵部落，那就需要毁灭一棵生命之树。 西利基军与丛叶氏族入城并没有受到阻碍，虽说青松氏族和霍勃特·奥康纳所代表的的阿玛西尔公爵一方是盟友，但被欺负了的霍勃特也不会哭着去找青松氏族求安慰，请求他们出手教训西里尔等人—— 高傲的人总是格外要面子的，而霍勃特也自然不例外，如果让他选，那他一定要亲手报仇，将西里尔踩在脚下才行，而不是假借于外物。 他们在进城之后便暂时和丛叶氏族分离，后者毕竟属于克莱瑞精灵，而西里尔他们则是身为艾希凡精灵的米莎小姐的仆从，自然要进入艾希凡精灵一方的营地。 “留步，请出示您的信物，证明您的身份。” 他们的队伍被一队身着在着长袍、手拄着长杖的女性精灵挡住了。西里尔看到最前方那名精灵头戴着坚硬的银铁头盔，手上的长杖显然也并非纯木质，而是有不少金属的部分——这证明其身份绝非法师。 “她们是？”西里尔可以判断出她们应该属于一个兵种，不过他的知识储量并不足以让其辨识。 “艾希凡灵能祭祀。”米莎小姐轻声回答道，“她们是最忠诚的诺拉的信徒，并且认为应当坚决清除任何妄图闯入森林、污染森林的存在，让士兵们都注意一些。” 她随即向前两步，声音似是百灵鸟的歌喉一般响起：“诺拉在上，愿自然之风庇护着你。” “诺拉在上。”那名领头的祭祀瞥了一眼米莎的架势，目光扫过她抱着的那本陈旧的大书，神色立刻变得慎重，微微欠身道：“敢问您是……” 米莎小姐回以一串复杂的精灵文，这次西里尔听明白了——青信子，那是米莎此前介绍过的自己精灵氏族的名称。 “青信子氏族？”灵能祭祀似乎有些迷惑，“那么弱小的氏族，也获得沐风节的邀约了吗？” “诺拉从来都平等地对待每一名她的子民。”米莎轻快地说道，“可以让我们进去了吗？” “啊，您说的对，是我浅薄了。请进。”灵能祭祀说着，带着队伍让出一条路，前方是青藤环绕的庄园区域，专供与会的宾客使用。 “多谢。”米莎小姐回到队伍的最前方，手向前一挥，随即部队缓缓前进，准备挑选一个安静无人的庄园入住。 “沐风节的邀约？那是什么。”卡罗琳耳朵尖，将米莎小姐此前的对话都听在了耳中，此时主动向米莎发问道。 “代表着诺拉意志的自然神殿会让风将邀约送向各个氏族，这些灵能祭祀，都是来自自然神殿。”米莎伸手拉住卡罗琳的小手，边走边说道，“不过自然神殿本身规模很小，算是独立于森林议会、纯粹负责信仰方面的机构，不像源初教堂一样，风光无限。” 她正说着，忽然停下了脚步—— 一旁一棵火红的枫树旁，靠着一名身姿修长的精灵。他将精灵的长剑抱在胸口，背靠着那火红的枫叶，低垂着头，似是背后坠着一轮夕阳。 这让西里尔隐隐约约有一种走错片场的感觉。 “啊，同族，看来我们有些麻烦了。”米莎的目光在那人身上扫了一眼，随即轻快地说着——她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异常，既没有压低音量避讳那人，也没有丝毫“麻烦”的意思在内。 “麻烦？”西里尔将目光从那名精灵身上收回，“难道说他是你的未婚夫？要把你带回去？” “你想到哪里去了。”米莎嗔怪道，“记得我说的么？艾希凡精灵当中同样存在偏激者。” “嗯，记得。” “他们就是。” 而此时那名一直抱着长剑的精灵似乎终于忍不住了，将他的背从树上挪了开来，向前迈出两步，抬起那低垂着的头时，刘海潇洒地甩动着，露出其下那张标准的精灵面庞： “离开森林后便选择了堕落么，青信子氏族？居然会让人类进入到此地，如此不堪的行为，难以想象，米莎·艾希凡，这会是你做出来的事情。” 他目光冷冷地扫过西里尔的面庞，不屑道：“居然还和半精灵走的如此之近，他们心中早已没有对自然的敬畏，真是令人失望。” “鹰蒲氏族，他们居于柯罗丛林中的高山之巅，自诩为高洁纯粹的诺拉追随者。”米莎小声解释着，“至于他，是鹰蒲氏族族长之子——顺带一提，鹰蒲氏族的族长，同样拥有一个长老的席位。” “哦，也就是说，他们的氏族和丛叶氏族地位等同？” “确切地说，他们的力量在丛叶氏族之上。” “看来你还真是给我惹了不小的麻烦。”西里尔忍不住摇头道，“我可没打算和多的精灵氏族有所冲突。” “但是同族，参与沐风节就注定了你需要去面对他们——沐风花冠可不是由诺拉看你顺眼就会送给你的，需要靠实力才能获得……” “你们，说完了么？说完就从这里离开！” 那名抱着长剑的精灵似乎很不满自己被忽视，此时出声喝道。 西里尔这才将目光重新放回那名精灵身上——他五官英挺，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发色，居然是对精灵而言颇为罕见的金红色，若是奔跑起来，那便似是一团跃动的太阳。 西里尔忽然觉得他有些面熟。 “米莎小姐，这位认为你是异端的精灵的名字是什么？” “我记得似乎是叫……阿里斯？” “阿里斯？鹰蒲氏族？” 啊，原来是他—— 西里尔脑海中终于浮现出了对应的信息——面前的这名精灵并非寂寂无名之辈，甚至可以说是在精灵当中，相当出众的人物。 阿里斯，鹰蒲氏族未来的族长，他是出众的驯兽师，建立了精灵当中最出众的飞马骑士团，由于他那头金红色的头发，以及易怒的脾气，被人们称为“行走的金阳”阿里斯，与“幻影的行者”格鲁、“自然的风暴”珍妮，都是精灵中最出名的指挥官。 而其麾下的飞马骑士团在未来亦是名声大振，不单单活跃在对抗奥圣艾玛入侵的战场上，更是与后来不少秘境的任务有所关联。 只不过此时这名精灵的脸上肌肤还过于光滑，没有经过战争的洗礼，太过稚嫩，以至于西里尔一眼没认出来。 西里尔忽然就对他有了兴趣—— 他向前走上两步，看着那明显轻视于他的精灵，开口道： “阁下似乎对于我们的到来非常地不满。” “哼，污浊自然之人。”阿里斯只是轻哼一声，目光从西里尔的脸上一扫而过，甚至没有细细打量，随后又落在了米莎身上：“我看青信子氏族迟早要让出自然法典，这等东西落在你们手上，无疑是对诺拉的亵渎。” “哈哈！” 他话音刚落，却听耳边传来一阵笑声。阿里斯立刻看向笑声的来源，发现发出笑声的，居然是那名敢于走上前主动搭话的半精灵。 他忍不住有些发怒：“半精灵，你在笑什么？” “阁下左一句污浊自然，右一句亵渎诺拉，但我怎么看不出阁下对伟大的诺拉有任何虔诚之心？”西里尔微笑道，“诺拉平等地对待自然的每一份子，为什么到你这里，我们这些同样信仰自然的一份子，就要被你剥夺资格？自然的教义，我想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你！”阿里斯双目一瞪，正要说话，却听西里尔继续说道，话音却是朝向了米莎：“啊，说起来好像只有克莱瑞精灵会特别歧视半精灵，怎么这里艾希凡精灵也像那些粗鲁的家伙一样了呢？” 米莎小姐看着半精灵少年脸上露出的无辜神情，强忍住笑意——也就是伊兰达尔没有在这里，不然知道自己的“盟友”在背后说自己粗鲁，恐怕早就上去一套组合拳了。 不过此时她还是选择配合西里尔：“或许是阿里斯去克莱瑞精灵那里进修过战术，沾染上了他的脾性？啊，我记得我数年前离家旅行之前，他还是非常温和而博爱的，想不到时间居然能够如此轻易地改变一个人的想法。” “你，你们！”阿里斯似乎意识到这陪伴米莎而来的半精灵并不好惹，接着冷哼一声：“如果言语上精神的胜利能够让你们有所满足，那你们便满足去好了，但沐风花冠却不会因为你们的意淫而归属于你们，我发誓！” 他无心在和面前的男女多嘴，抱着长剑，转身便要返回庄园内。然而身后却又追来一句： “阿里斯阁下——” 他转过头，又是那开口就令人讨厌的半精灵。 “我觉得相比于我们的存在，或许有一些你更加不愿意看到的人，出现在了这座城市里。” “我不愿意看到的人？我不愿意看到的，不就是你们这样污浊森林……等等。” 他似乎在思索着，眼睛瞪大，目光发亮，接着炯炯有神地看向西里尔：“你是说，奥圣艾玛人真的出现在了溪谷城里？” “啊，看来阁下也有所耳闻。”西里尔微微欠身，“这一点我可以证实，而且他们来势汹汹，我在森林里和他们打了一个照面，还听他们说精灵的骑兵都是臭鱼烂虾，什么飞马骑士，连地龙的护甲都伤不到……” 他敏锐地察觉到阿里斯的拳头一下子捏紧了，便加快语速说道：“还听到他们说，沐风花冠是他们的，还要把森林化为奥圣艾玛的领地……” “奥圣艾玛人！”阿里斯低吼着，接着转身跑进庄园，将西里尔剩下的话语都甩在了身后。 而没过多久，西里尔就听到一阵振翅之声，紧接着便看到一头披挂着银色铠甲的飞马自庄园内飞起，很快向着城市的那一头而去。 “领主大人，你这……算是挑拨离间？”阿茨克凑上前，望着那没几分钟便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的飞马，忍不住啧啧称叹道：“挑起精灵和奥圣艾玛人的仇恨，居然如此简单？” “这哪是挑拨离间，他们都不是盟友。而且也只是因为这是个愣头青而已。”西里尔无所谓道，“行了，速速找个地方住下吧，我听卡罗琳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才没有！”卡罗琳不满地道，但她的肚子立刻发出老实的一声“咕~”，引得一旁之人尽皆大笑。 但笑完之后，西里尔脸上的笑容便迅速消失了。 他发现自己想的有些简单了。 他将参与进沐风节的人类视为了主要的竞争对手，但由于有丛叶氏族在身畔，他便忽视了精灵之间自身的矛盾—— 守旧的艾希凡精灵，激进的克莱瑞精灵，又或是其他？ 阿里斯只是一个缩影，而真正到沐风节开始之时，他们的处境，可想而知。 接下来每一步，都似是如履薄冰。 第78章 对策 “我们的敌人很多，我们的朋友很少。” 如果摆一张战略图在桌上，用蓝色代表己方、红色代表敌方，绿色代表中立，那么西里尔相信绝大部分的点点都是红色的，只有少量的绿色，以及西利基和丛叶氏族的两颗点是蓝色。 “丛叶氏族在埃勒金丛林一家独大，占据一个森林议会的席位，精灵们自然不会对其有太多的好感。” “米莎小姐身为艾希凡精灵，却和人类混在一起，这一点也会招致许多艾希凡精灵的恶感，那个鹰蒲氏族的阿里斯就是实例。” “而我们自身，阿玛西尔公爵和奥圣艾玛人都是我们的敌对一方……” 阿茨克有条不紊地将敌我关系一条条列了出来，而听讲的则是西利基的首脑以及将领们。 “米莎小姐，沐风节的流程，还请您再说一遍。” “好的，安杰斯先生。”米莎从藤椅上站了起来，随手在空中画了个圈儿，横梁上攀着的藤蔓便垂了下来，似是一块绿色的板。 而她的手指继续在其上拂动着，随着她指尖的跳跃，那绿板上便生出了一朵一朵的花，代表着标题号—— “首先，在沐风节上，与会者要去争取更多的‘沐风花’，这种花七年一开，由自然神殿掌管，获得最多沐风花的一方，便会在最后获得沐风花冠。” “沐风节……用通俗一点的话语，便是为了博取伟大的诺拉的欢欣而举办的节日，祂希望看到自己的后人能够保证自然的传承，能够让自然不衰落，因此诺拉的信仰者们，需要展现自己的武力。” 台上米莎小姐清晰地讲解着沐风节的目的与缘由，而卡罗琳已经皱起了眉，随后跪坐到椅子上，趴在西里尔耳边小声问道： “自然之神难道不是和善温柔的女神么，想要维持自然，不应该比比谁地种的好么？怎么听米莎说得那么吓人呢？” “诺拉可不是什么和善温柔的女神……”西里尔心想着，你一个玩骷髅头的小女孩居然好意思说别人吓人，嘴上回复道：“倒不如说祂其实是源初神系里战力顶级的神，祂射出的箭矢如坠落的流星，祂驾驭的战车如奔走的狂岚，祂麾下的神民似是无尽繁衍的丛林，祂的剑技更是将她对自然的感悟尽皆化入其中……” “哆！” 一根小木棍落在了西里尔的脑袋上，西里尔怒视着将其掷出的阿茨克，却听后者道：“领主大人，请不要影响米莎小姐讲课。” 于是西里尔把卡罗琳按了回去，而卡罗琳嘴里还嘟囔着：“要是比赛种地，罗曼努斯小姐一定不会输给别人的。” 米莎小姐对西里尔的不专心听讲视若无睹，反而微笑道：“正如同族所说，诺拉大人所擅长的技巧，正是沐风节的核心——箭术，骑术，战术，与剑术。” “箭术，需要参赛者拉开古老的遗物，精灵之弓狄杜思，自山崖之巅将箭矢射出，通过对自然的共鸣，使其得以命中藏于丛林之中的靶子。” “骑术，会要求参赛者骑乘独角兽去比斗——当然，首先你得骑得上，这一点上女性精灵有着非常大的优势。” “战术，自然是团队战了，这也是为什么参赛方需要有五十名随从的原因，各方需要深入黑森林中，谁能够找到抑制黑森林的核心，谁便能够获得诺拉的青睐。” “而最后一项，剑术，便是极致的个人武力的比拼，这一项限定年龄在一百五十岁以下的精灵参赛。” “一百五十岁？”阿茨克忍不住出声道——这个岁数对于人类来说还是太过漫长了，人类的寿命虽然能够靠境界的突破来向后延续，但一个职业级便卡了多少人一辈子，而之后的境界更是无比遥远…… 不过相对应的，是这些长寿种族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去成长——有学者认为，这是神民遗留下来的血脉浓度问题，但“神民血脉”本身就难以去进行实验，因此也无法进行进一步的推断。 “那半精灵呢？”西里尔出声问道。 “半精灵与精灵相同。”米莎小姐颔首道，“虽然克莱瑞精灵和艾希凡精灵都对半精灵有一定的抵触情绪，不过这是由自然神殿定下的规则，因此将二者一视同仁。” “总共四项项目，战术一项获胜者获得十朵沐风花，其余三项第一、第二、第三，分别获得五、三、一朵沐风花，全胜者能够获得二十五朵沐风花。获得的沐风花越多，氏族能够获得的资源也越多，诺拉会赐予的祝福也越多。” 米莎小姐话音一落，便自然进入了自由讨论时间，听讲的人们早已经憋满了话，或是吐槽或是讨论的话语一时间响彻了满屋： “我现在觉得参与沐风节是一个错误，这各个项目听下来，我们完全是送分的，根本没有加分项。”说话的是莱昂纳多——他倒是难得的没有说些插科打诨的话，估计头盔下的脸上也是一脸严肃。 “不……我认为还是有机会的……”艾莉娜小脸紧绷绷的，“孟斐拉队长是丛叶氏族最优秀的射手之一，我想她应该可以在箭术上拿下一些分……” “那孟斐拉人呢？”谢尔出声问道。 “她不就在……欸？孟斐拉队长呢？”艾莉娜瞪大了眼睛，环顾四周，却发现根本没有晨曦巡林队队长的身影。 “孟斐拉姐姐被那个什么什么长老给带回去了……”卡罗琳小声说道。 “那，那骑术，我觉得领主大人很有机会！” “虽然亚德里恩的骑术很不错，但他是男的，独角兽一般只青睐于女性——你说米莎小姐有机会还差不多。”莱昂纳多再次泼凉水道，接着他比出两根手指，“黑森林，我们完全不熟悉，精灵肯定比我们熟悉，想拿到前列的名次基本没可能。” “而最后的剑术，限定精灵参赛的情况下，我、谢尔都没法参加，我们这边就只剩下亚德里恩一人了，你觉得他在面对一群一百五十岁的精灵时，能有多少胜率？” “这一点还需要去调查，毕竟我们对各氏族的精灵的武力都不了解。”罗德沉声道，“另外黑森林这一点，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未尝不能进入前三的序列。” “但战术一项只有第一名能够获得沐风花。”莱昂纳多再次指正道。 这完完全全是一场换皮的竞技大会，挂了一个听起来悠哉悠哉的沐风节的名头。对这种比赛的形式，阿茨克其实心里非常清楚——他在索尔科南读书的时候，就没有少参与过这类的项目。 而玩家出身的西里尔对这个则更加熟悉了，像这种比赛本身就是随着游戏版本更新会不断推出的东西，工会战、个人战、阵营战，其中的套路数不甚数，水深得一般人都把握不住。 他不禁有些开始懊悔，早知道自己要穿越，在游戏里就应该好好参与一下公会相关的内容。现在的他虽说对这些等同于公会的“势力”之间的明争暗斗不算完全不了解，但那些知识也大多来源于游戏编辑整合的战报，详细如何操作的，只有两三篇大公会内鬼帖子提到过，而且都被删的飞快。 他静静听着自己拉起来的班子们的讨论，基本上优势劣势都已经被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完了。 “莱昂纳多，你怎么认为。”西里尔终于开口道。 而莱昂纳多端正地坐在藤椅中，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铁甲发出“哆哆”的声音，他自己的声音也压得低低的：“我想，或许我们应该……放弃对沐风花的争夺？” 他没有注意到刚坐下不久的精灵小姐的手指一下子抓紧了藤椅的握把，而西里尔还没表态，却听阿茨克也开口说道： “领主大人，我持相同意见。” 西里尔抬头看了一眼这两人，一者是中年的流浪骑士，见多识广，而另一者则是索尔科南的高材生，眼光不凡。 “说下去。”他轻声道。 阿茨克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将侧重点放在打压奥康纳、奥圣艾玛人，以及拉拢盟友上。” “参与沐风节，一个重要的目的是为了预防之后会飞来的苍翼法师团——不，或者说本身就是为了缓解苍翼法师的压力，我们才选择来此的。” “无论是结交高环法师，还是让奥康纳家族意识到我们西利基给他带来的压力，进而让索尔科南派人来制衡，都是为了抵御苍翼法师团。” “所以呢？” “有比赛项目，要打压奥康纳和奥圣艾玛人都不是难事，只需要在比赛时给他们下绊子就行了，尤其是战术一项，对黑森林同样陌生的我们三方，基本完全靠战术和智谋来比斗……”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在于如何‘交朋友’了。” 阿茨克说到这里，停住了话音，看向这名年轻的领主，却发现后者的目光似乎有些游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轻声唤道： “领主大人？” “哦，我在听。”西里尔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莱昂纳多是一样的想法么？” “是一样的想法。”他说着向后靠去，“不过我没法讲得像阿茨克这么细致，还是他来说吧。” “各位还有什么想法么？” 西里尔站起身，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却看到卡罗琳在玩骨头，艾莉娜在掰手指，谢尔望着窗外的树在吹口哨，而罗德——这名忠心耿耿的骑士并不是出主意的料，此刻只是在认真地听着。 他最后将目光落到米莎身上。 精灵小姐微垂着头，双手抓着藤椅的握把——她保持这个动作已经很久了，至少在之前西里尔偷瞄的时候，就一直是这样了。 区别只是此时后者抹去了脸上的纠结与焦急，此时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表情而已。 他将目光收回，重又落在阿茨克的身上：“关于结盟这一点，我也有想法。” “那我等会儿再做补充。”阿茨克点头，随后坐了回去。 “想要结盟，需要能与对方形成一定的利益关系，对方能从你身上看到好处，才会来和你结盟。” “而很显然，我们西利基，基本不满足这一点。” 他说到这里，却看到阿茨克的脸忍不住地僵了一僵，却又无法反驳——毕竟西利基军力不强，经济也不繁盛，就算西里尔舍得拿魔晶出来签贸易协定，也没法把魔晶运到其他精灵氏族，例如鹰蒲氏族那样路况复杂的地方。 “所以，我们在这里只能做搅局者。” 他一伸手，从横梁上又拽下来一块藤蔓编织成的板，又拿起一根用力便会流出白色汁液的树枝，在上面开始写写画画： “首先是绝大多数精灵共通的敌人，奥圣艾玛，这是我们最能利用的地方。操作起来并不复杂，只需要挑取和奥圣艾玛有直接竞争关系的氏族，在赛前约定同盟，那么比赛的时候我们对奥圣艾玛人做出的所有干扰，都会成为该氏族对我们的加分项。” “但精灵对奥圣艾玛人的仇恨，这一点并不能保障。”阿茨克开口辩驳道，“从有氏族愿意接纳奥圣艾玛人可以看出，至少克莱瑞精灵在很大程度上，或许已经转变了对奥圣艾玛人完全敌视的想法……” 但他才说完这句话，便看到了西里尔脸上浮现的神秘的微笑： “所以说，我之前多做了一手准备——啊，算算时间，估计也快到了——” 话音刚落，却听窗口发呆的谢尔忽然叫了起来：“啊，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飞过来了？”众人一惊，纷纷抢到窗口。西里尔眯着眼睛看去，便看到一头飞马正扇动着翅膀，马背上趴伏着一人，正歪歪斜斜地朝着他们飞来，才飞过庭院的上空便支撑不住，凭空摔将下去！ “那是……刚刚那个挑衅的精灵？难道他被奥圣艾玛人重创了么？” 阿茨克猛地回头，看到的是微微颔首的西里尔。 第79章. “这在你的计划中吗？”阿茨克皱起眉头，“奥圣艾玛人居然猖狂到会在精灵的领地上对精灵动手？” “不一定是奥圣艾玛人动的手。”西里尔摇头，“但精灵彼此之间的矛盾，或许比你我的推测要想的大得多。” “所以？”阿茨克看着庭院中训练的士兵们已经向着阿里斯那边围了过去，嘴上追问道。 他没有注意到西里尔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反而落向了静坐在藤椅上，沉寂了很久的米莎小姐。 而后少年清亮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所以我觉得，这沐风花，我们未尝不能争上一争。” 西里尔看着精灵小姐抬起头，那张方才显得有些消沉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特别喜悦的神色，但她却将手轻轻搭在了隆起的胸口上，似是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意思？ 他猜测着米莎的情感，随即快步走去拉开门：“具体的，还是等看过阿里斯的伤势再说吧。” 西里尔他们从会议室中赶到庭院中时，似是重伤了的阿里斯已经被一众西利基军团团围住。这名精灵此前对待他们的态度都被西利基众人们记在了心里，此时倒不会趁机补上一刀，但也不会随便施以援手。 西里尔率先上前，身后紧跟着的是米莎。士兵们纷纷给他们让出路来，西里尔蹲下身，将被那飞马的身躯与地面压住一条腿、露出痛苦神色的阿里斯从飞马上拖了下来。 他触摸阿里斯的身躯时，明显察觉到后者的身躯无比地僵硬，目光扫过阿里斯和飞马的身躯，只看到阿里斯的衣服上有不少细小的孔洞，而飞马同样身躯僵硬，那身毛皮上似乎有着微小的青色木刺…… “是痹藤的毒性导致的僵硬。”米莎解释的声音响起，她伸出手指，轻抚着这头栽倒在地的飞马那白色的皮毛，西里尔回过头，看到精灵小姐脸上充满了慎重： “这种植物会用藤蔓将猎物束缚，赋予强制性的麻痹，并且同时提高生物的敏感性。接着榨取猎物的体汁，放大的敏感度会让藤蔓吮吸带来的刺激放大数倍，而麻痹又让猎物动弹不得，直至在无法停止的绝顶中被抽干死去……” 她细长的手指忽然一掐，从马腿上抽出一根青色的小针：“这是提取自痹藤的淬毒针，会使用这种毒针、驾驭痹藤的只有一个氏族。” “白松氏族。” “白松氏族？” “他们是非常庞大的一支克莱瑞精灵，据说当年克莱瑞的传承有很大一部分留在了他们的氏族中，不过无法考证。我只知道，他们和黑森林靠的有些近。” 米莎深吸一口气，手上萦绕着淡淡的绿光，蓬勃的生机自其掌心蔓延而出，覆盖到飞马身上——至于阿里斯并没能得到她的照顾，就这么歪斜地躺着，浑然不再有此前抱剑而立沐浴夕阳红的威风。 “和黑森林靠的近，指的是……”西里尔小声问道。 “他们认为应该从黑森林中汲取诺拉的怒，将这股力量化为己用，以此光复精灵的荣光……” 这是一段西里尔所未曾了解过的历史，1440年的阿玛西尔并没有玩家的足迹，但它依然在进行着自己的故事。而当玩家来到阿玛西尔后，想真正接触到深层的精灵并非容易事，那些埋藏在森林里的故事自然也不容易被玩家所知。 但西里尔可以确定，并非是因为他的到来才使得奥圣艾玛在1440年接触精灵。不过在游戏中，之后的时日里精灵依然与奥圣艾玛人保持着敌对的关系。 如此看来，精灵和奥圣艾玛人的合作并没能继续进行下去，但究其原因—— 难道，就是因为这次的沐风节上出现了变故吗？ “他醒了。”米莎突然出声道，却见阿里斯身体抽搐了一下，猛地坐起身，眼睛还没睁开，嘴里先大喊道：“艾伯纳，这就是你们的选择么？” 他喊叫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重新获得了对身体的掌控，睁开眼，便看到面前那一张张自己不熟悉的人类的面孔。 而其中唯一两张顺眼一点的、有着尖长精灵耳朵的面孔则略有些眼熟，那张有些讨厌的半精灵面容却俊俏地胜过许多纯种精灵，而那张女性精灵的面孔…… 这不是青信子氏族的米莎·艾希凡，和她找回来的小白脸吗！ 随后他便看到那个讨厌的半精灵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地说道：“阿里斯阁下，不知道……” 西里尔看到他那对尖长的精灵耳朵逐渐从白到红，接着整张脸都红透了。阿里斯一下子跳了起来，发了疯似的推攘着一边的士兵们：“走开，走开，你们这群污染森林的东西，让我回去！” 但西里尔未曾下令，士兵们便不会让开。而刚刚从麻痹状态中脱离出来的阿里斯又怎么可能有力气从一群精壮猛男中挤出去？没多时便气喘吁吁一屁股坐下，倒在自己的飞马旁。 他无奈地伸手轻抚着已经苏醒过来，但依然没有力气站起身的飞马的头，而那名讨厌的半精灵又蹲在了他的面前： “行了，阿里斯阁下，没时间给你耍小脾气了，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什么？你还好意思问我？”阿里斯没好气地道，“奥圣艾玛人和白松氏族的人混在一起，我上去质问，结果艾伯纳那个崽种，居然袭击我，他们的营地里铺满了痹藤！诺拉在上，我敢发誓那群混账东西又深入黑森林了……等等，玛亚诺，你在干什么！”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信赖的伙计——那匹从小陪伴着自己长大的飞马居然主动地将头在那讨厌的半精灵手上蹭啊蹭，还试图伸舌头舔舐对方的手掌，顿时整个人都快昏死过去。 “铺满了痹藤？只有他们的营地？附近的呢？”西里尔随手捋着飞马的鬃毛，嘴上继续问道。 “似乎旁边的庭院里也有但我没看清，哦，我的玛亚诺……”阿里斯伸手搂住飞马的马头，悲戚道。 而西里尔也收回了手，回头看向身后的阿茨克： “看吧，新的矛盾，出现了。” 第80章 米莎的压近 鹰蒲氏族的阿里斯在白松氏族吃了个大亏的事情并没能被掩盖住，毕竟那头忠心耿耿的飞马玛亚诺虽然成功地将自己的主人扛了回来，但这一路飞回来可几乎是低空飞行，被无数精灵目睹。 为此，鹰蒲氏族接下来两天时间，几乎抬不起头来。 但阿里斯到底还算是有些头脑，他反手便将白松氏族和奥圣艾玛人勾结的消息放出去，一时之间亦是引起了一阵群情激奋。 这本该是最好的拉帮结伙的机会，但“青信子”氏族本身威望不够，这次出战的又是以外来的人类为主，在艾希凡精灵中也很难获得好感，因此西里尔等人选择静观其变。 当沐风节的竞赛正式开始，氏族与氏族间的矛盾爆发了，各方的强弱也会随之浮出水面，而那时，才是他们入场选择盟友的时候。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鹰蒲氏族对西利基的好感却是高了一些。阿里斯虽然自己不愿意前来，但是让手下的精灵来共享了几次情报。 而西里尔这边，最终还是定下了“不能放弃争夺沐风花”的方针，这一点还是靠西里尔拿出“自然之神的庇护能够为西利基带来巨大的粮食产量”才获得众人的一致通过的—— 虽然个人项目负责出力打架的都不是他们就是了。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一天半过去，再往后一日便是沐风节正式开赛的时间。 西利基的士兵们争分夺秒地练习着，阿茨克根据鹰蒲氏族共享的情报，连夜制定了两套新的战术，需要他们练熟掌握。罗德、莱昂纳多和谢尔这样的军官自然不可能摸鱼偷懒，得带队操练。 不过丛叶氏族在这个时候就显得非常的过分，他们暂时“回收”了孟斐拉，只留下了巡林队的队员“伊诺”给西里尔他们带队练兵。 如此看来，射术这一项上，西里尔想争到一朵沐风花，恐怕是希望渺然了。 入夜，天色昏黑，士兵们在用过晚饭后便纷纷前去休息，庭院中迅速地安静了下来。 西里尔站在窗口，看着不远处那庞大的生命之树。虽然其中的自然之力远远不如诺拉复苏的“永恒之树”，但是其散发出来的气息同样使得人身心舒畅无比，光是看着那摇晃的树叶，便能感受到一种独特的宁静。 直到身后的门被轻轻扣响。 “请进。” 西里尔回过身，看到米莎小姐修长的身影自门推开的缝中挤入，随后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她换上了一身白色的睡袍——这样的色调在她身上并不常见，精灵小姐往往穿的是墨绿色或是深棕色的长袍，那是诺拉信徒中祭祀常穿的颜色，与树叶或是树皮的颜色相符合。 她赤着脚，无声无息地走在柔软的地毯上，站到了西里尔的身边。他侧过头去看，才发现米莎小姐将金色的长发挽起、简单地盘在了脑后，由此露出了修长雪白的颈，而侧颜亦是由于没有散落的发丝遮挡，而完好地露在了西里尔的视线中。 她的侧脸上没有丝毫的瑕疵，弧线显得幼嫩，可惜今晚天色昏黑，没有月光，不然落在她的脸上，便是如牛奶一样的白嫩。 “有什么事么？”西里尔收回了目光，重新望着窗外。 精灵小姐的怀里依然抱着那本大书，她轻点着头，却又摇了一摇，最后说道：“你最后还是选择了收集沐风花。” “收集沐风花，有百利而无一害。”西里尔回应道，“我所能想到唯一的坏处，或许就是和被我们抢走沐风花的氏族结下一些仇怨。米莎是有什么想说的么？” 他重又侧过头去看，却看到精灵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脸上，不避不让，随着他的侧头，二人目光撞了个正着。 但精灵小姐却没有丝毫挪开视线的意思，那精灵常见、如天空般碧蓝的眸中出现了似乎是“欣慰”的情绪。 “我很高兴。” 她轻声说道。 西里尔愣住了。 他原先以为米莎小姐会说些什么其他的东西，却没想到只是短短的一句话。 “高兴什么？是因为青信子氏族能够有机会获得诺拉的庇护么？”他面部有些僵硬，打趣着说道。 但米莎似乎没听到他说的话。她盯着半精灵少年那苍绿色的眼眸，从其中寻找着被倒映在其中的她的身影： “我曾经一度以为我偏离了诺拉给我的信标，因此我迈上了遥远的旅程，直到在北方碰到了你，我才知道，我从来没有偏航。” “啊？”西里尔又是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具体我也不清楚。”米莎摇了摇头，“我是一名自然祭祀，每一名自然祭祀都有着其使命，据说幸运者能够听到诺拉的神谕。” “而我，就幸运地听到了。” 米莎的眼睛忽然睁大，她完全侧过身来，接着向着西里尔迈进一步，将二人之间的距离压到了一个非常近的程度。他能感受到她的鼻息，能够感受到这具被包裹在白裙下身体的温度，能够嗅到那雪白色脖颈、或是来自那精致的锁骨，亦或是更下方深邃之中的香气…… 而她的声音，却比她的气息与身体还要更加地诱人—— “我追随着她留下的神迹，那朦胧的雾气中有着一盏朦胧的灯，微弱地闪着光，它告诉我应该找到你，应该和你一起行动，沐风节——不，沐风花冠，那是对你非常重要的东西，你必须要拿到它，我的同族。” 不知不觉间，西里尔的身体向后微仰靠着，被逼迫在了桌子上，而米莎的膝盖压近着，抵在了桌边。 她的双手带着温凉的温度，轻轻地搭在了西里尔的双颊上，几乎是捧着他的脸，鼻尖亦是几乎相触——她那天蓝色的眸中只剩下西里尔那苍绿的眼眸，而后者亦然。 “答应我，你必须要拿到它，我的同族。” 她说完这句话，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整个身躯都是一软，跌跌撞撞地向后退着，扶住窗边才稳住身形。 而西里尔睁大眼睛看着她，胸口不自觉地剧烈起伏着。 片刻之后，他才长出一口气，将目光从精灵小姐因为那番动作而有些散乱的衣裙上挪开，重新投向窗外。 窗外黑云翻滚。 “要下雨了。” 他说。 第81章 赛前风波 西里尔如往常一般被梦中擂台的圆环骑士暴打致醒。 他坐起身，窗外天色黑的可怕，雨点砸落在硕大的叶片上，噼里啪啦声响个不停，吵得震耳。 那纷乱的雨声中，隐隐有雷鸣声阵阵，他不过向窗外一瞟，便看到一道电光划过长空，一闪即逝。 沐风节正式开始在一个暴雨天，这属实罕见，精灵们往往会避开雨季举办节日，谁能想到这场雷雨来的如此突然呢？ “米莎小姐呢？” 西里尔一把抓住了在走廊上端着盘子小跑的卡罗琳，扫视了一眼她手中盘子里装的东西——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药丸，以及盖着盖子的一个小锅。 “米莎姐姐生病啦，我去给她送药。”卡罗琳抬起头回答道，“快点松开我啦，西里尔。” 生病了？ 西里尔稍稍闭眼，昨晚发生的事情便尽皆浮现在眼前，身着白色睡袍的精灵小姐仿佛是自神秘花园中走出来的圣女，而其所说的话语亦是充满了神秘学的意味，与以往她的言行并不相同—— 此时想来，这一切都充满了反常。而或许正是因为这反常的举动，米莎小姐才会此时意外病倒？ 他松开了抓住卡罗琳的手，后者噔噔噔跑向不远处的房间，还没敲门，门却率先被打开。 换回了深棕色长袍的米莎略显虚弱地靠在门边，额头上与脸颊上出的汗让睡得散乱的金发粘连在脸上，却没有显得多少的凌乱，反而有种憔悴的病弱美感。 她伸手从卡罗琳手里接过盘子，伸手揉了揉卡罗琳的脑袋，接着低声向西里尔道：“同族，第一场比赛，我不能陪你去了。” “好好休息。”西里尔哪怕心中充满了疑惑，此时却也不是发问的时候，只能点头道。 “要把三朵沐风花带回来。”米莎勉强笑着。 “这……我尽力而为吧。”西里尔无奈地望了一眼窗外，并没有收到精灵们比赛延后的通知，也就是说，第一天的射术比赛，将照常进行。 这外面漆黑一片的，怕是箭搭到弦上后连目标在哪儿都看不到，更别提能保证箭矢的飞行了。 “阿茨克，让他们别整备了，今天都在房间里歇着吧。” 西里尔向着楼下喊道——那些士兵们都有着早起的习惯，更何况如此暴雨，原先能晚起的也都被雨声惊醒了。 而正分发着斗篷的阿茨克一呆，仰头回答道：“但精灵们没说取消比赛啊？” “本身就是个人竞技项目，你让他们跟去了也没用。伊沃，你跟我来，别的人待命吧。” 西里尔将那个丛叶氏族留给他们的伊沃喊了出来，这位最初在丛叶氏族的生命之树前，阻扰西里尔等人的精灵，在魔法平原一事之后便对西里尔心服口服——他的妻子亦是巡林队的一员，可以说夫妻二人皆是被西里尔所救。 两人顶着披风，那豆大的雨点看的人心里发怵，砸在头顶的声音就像是有小锤在不断敲击天灵盖似的，让西里尔总怀疑有人在自己的耳边喊“四十四十四十四十”。 不过他们才出庭院，就看到一旁不远处、属于鹰蒲氏族的庭院中走出一队飞马，那些飞马后拖着一截似乎颇为轻便的车厢，在大雨中昏昏沉沉的，也看不清究竟如何。 但就在西里尔二人准备向前走时，却见飞马带着车厢向着他们这儿小跑着而来，紧接着车厢停在了他们的身边，门打开，其中传来喊声： “快点上来，我捎你们过去。” 二人走进车厢的一刹那，那狂躁的雨点声一下子都变得静悄悄的了。这车厢远比从外面看起来想的要大，所用的材料皆是在人类王国中颇为昂贵的木料，然而在此处却不过是个马车车厢的组成部件而已。 “空间法阵，再加一个寂静法阵，光是两个法阵就已经价格不菲了……”西里尔内心估算着这辆马车的价值，抬头看去，却见阿里斯身边围坐着几名侍女打扮的精灵，身前的小案上还堆放着蔬果。 再看看自己和伊沃，两人摘下披风后仍是一副湿漉漉的样子，差距立现。 “米莎呢，为什么是你们两个。”阿里斯抬眼瞥了一眼狼狈的二人，轻哼道，“不过青信子氏族那穷破的程度，想想也是。如果不是米莎得到了神谕，有幸成为一名自然祭祀，估计青信子氏族都早就被吞并了。” 西里尔没有多言，自顾自找地方坐下。反倒是阿里斯见他没反应，有些着急道：“我可不是因为你指出奥圣艾玛人的猫腻才帮你一把的，这种大雨天你们想要步行到比赛场所，恐怕得走个一整天，其他氏族的人早就出发了，你还得感谢我才对。” 他趾高气昂地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冷不丁地听到半精灵少年那里飘来一句：“谢谢。” “谢……谢？”阿里斯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西里尔，片刻后挪开视线，似是掩盖什么似的说道：“不过我说实话，你们就算去了也没用。那个谁，你是丛叶氏族的吧？你们最好的射手都不一定能在这次射术比赛上获得前三，更别提其他人了。” “孟斐拉队长可不会输给别人。”伊沃没好气地道。 “呵，这次参与沐风节的，白松、青叶，再加上影藤，克莱瑞精灵传统的三大氏族在近年蒸蒸日上，新生代的精灵中天赋杰出者数不胜数，丛叶氏族最出众的巡林队队长也要逊色一筹。” 西里尔尖长的耳朵忍不住动了动，如此清晰的精灵氏族形式分析可不是常能听到的。 “那你们呢，艾希凡精灵，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么？”伊沃更加忍不住了，出声辩驳道，“没记错的话，黑森林前几年才吞没了一个艾希凡精灵氏族吧？” “你！”阿里斯面色一变，拍案而起，还未说话，却听西里尔慢悠悠道，“伊沃，克莱瑞精灵蒸蒸日上，艾希凡精灵也有不少新生血液，面前这位阿里斯，就是一等一的飞马骑士，而除此之外，在靠近阿德莱海处，同样有着实力出众的年轻精灵，听说她是从自然之中悟出了法术的真谛？” 西里尔口中所说的，正是未来精灵年轻一代最出众、被称为黄金一代的三位精灵指挥官：面前的“行走的金阳”阿里斯，阿德莱海边的“自然的风暴”珍妮，以及阿里斯所提到的“影藤氏族”中的“幻影的行者”格鲁。 阿里斯面色缓缓变得温和，重新坐下，嘴上说道：“珍妮若是听到你说的话，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然而西里尔理都没理他，继续教育着伊沃：“再说了，难道米莎小姐就不出众么？你敢这么说么？米莎小姐可也是艾希凡精灵。还有我，你看我，说不定母亲或是父亲就是艾希凡精灵，我不得算半个艾希凡精灵？你能说我不厉害吗？” 阿里斯藏在桌下的拳头不由得一硬，而伊沃一脸慎重：“确实如此，是我疏忽了。” 阿里斯还是放不下对西里尔的芥蒂，一路几乎无言，只能听到点点的雨声，与微弱的前方飞马翅膀的扇动之声。而没过多久，车厢稍稍震颤了一下，接着阿里斯站起身，西里尔便知道，第一场比赛的地点到了。 他打开车门，率先跳下车去，环顾四方，发现他们身处一处悬崖之上，地势极高，能够将下方大片的森林尽收眼底。 但他随即察觉，身周雨声依然不减，但是却没有一滴雨坠落——于是西里尔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于庞大的树冠之下，头顶明亮一片，皆是缠绕在树木枝干上的发光植物。 生命之树。 “欢迎来到，鹰蒲氏族的领地。” 身后响起阿里斯的声音，西里尔回过头，却发现后者一脸得意地笑着：“第一场比赛的场所，正是由我们鹰蒲氏族提供的。” 西里尔微微颔首，他望向远处，却见悬崖的崖尖上已经站着数名英挺的精灵，伊兰达尔、孟斐拉皆在此列。 而他们的身后，则是围观着的大量精灵——有鹰蒲氏族的族人，同时也有参赛精灵们带来的族人。当这被四匹飞马拉着的马车着陆之时，便已经有大量鹰蒲氏族的族人叫了起来，而当阿里斯出现在他们视线中时，更是欢呼声不断。 “阿里斯！为我们带回来三朵花！”有人高声叫道，阿里斯扭身回应道：“三朵花算什么？看我给你们带回来五朵！” “吹牛吧你，别一朵都带不回来！” 相比阿里斯那一副颇为受人爱戴的样子，西里尔这边便显得冷清了很多——如果说丛叶氏族的族人在此，或许他还能收获些许欢呼，但伊兰达尔显然没有带多余的族人前来。 不过他目光扫过人群之时，却意外地发现了两三道戴着兜帽的身影——他们的体型虽然看起来和精灵相似，但是从他们躲闪的动作处便可以猜出，他们绝对是奥圣艾玛人—— 西里尔没有多顾及身后，他快步向前走去。守在崖边的精灵卫兵见他们是和阿里斯一起下的马车，便没有阻拦。但西里尔还未走至崖尖，就见一道身影向着自己这儿迎了过来，同时充满嫌恶的声音响起： “让我看看，这不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小领主么？谁同意他到这里来的？” 霍勃特·奥康纳——西里尔能想到主动找茬的也只有他了。身为精灵们坚定的盟友的代表人，自然是有资格站在前列观看比赛的。 而一个声音紧接着奥康纳的声音响起：“奥康纳，你在说谁——这个半精灵是怎么回事？哪个氏族的？谁允许他进来的？” 西里尔向着霍勃特身后看去，却见一名身材高大的精灵正向着他大步走来，同时伸手指着悬崖旁的卫兵： “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放这种莫名其妙的人过来？把他赶回去！” 两名守在崖侧的精灵卫兵犹豫了一下，正准备上前将西里尔挡回去，阿里斯却上前一步，挡在西里尔的身前开口道： “慢着，撒克逊，你没有资格调动我们鹰蒲氏族的卫兵。”他说着，伸手示意两名卫兵退回去：“你们，站好自己的岗位。” “身为主办方，我当然有资格维持沐风节的秩序，阿里斯，听说你被白松吊打了一顿，腿脚好的倒是挺快的？” 被称作撒克逊的精灵眼角抽动了两下，面目略显狰狞地威吓着。 阿里斯脸色一青，对撒克逊戳的痛点他只能避而不谈，转而追问道：“我倒是想知道，这名半精灵做了什么，怎么就破坏沐风节的秩序了？还是说自然神殿已经做出了决议，要将他驱逐出场？” “呵，你没听我们坚定的盟友说么，这个半精灵是个人类王国的领主，他没有资格参与我们精灵的节日——” “撒克逊，我想他有这个资格。”一道听起来低沉而显得舒心的声音响起在他的身后。 “伊兰达尔，你？”撒克逊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站出来说话的丛叶氏族长老，“树之心”伊兰达尔，随即眯起眼：“看来我们的盟友说的是对的，伊兰达尔，你果然选择了新的盟友，你是在为丢失埃勒金丛林后寻找退路吗？”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陡然间升了起来——树藤缠绕着他的身躯，而伊兰达尔面带着渗人的微笑，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树藤将他勒的满脸肿胀，嘴中发出嗬嗬嗬的声响—— “伊兰达尔，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放开撒克逊！” 意识到后方纷乱的精灵们此刻终于回过头制止。而伊兰达尔只是轻轻一瞥，那些藤蔓自然而然消散，将撒克逊扔在了地上。 他看着捂着胸口剧烈喘息的撒克逊，冷然道： “要说这些话，你没资格，让你的父亲来。” 他随即抬起头，瞥了西里尔一眼：“还在等什么？过来。” 西里尔忙松开剑柄，跟了上去——他已经做好出手的准备了，却没想到伊兰达尔先一步帮他把危机化解了。 第82章 精灵之弓狄杜思 西里尔紧跟到伊兰达尔的身后，而后者放慢了一拍的脚步等到西里尔跟上后才恢复正常速度，同时他低声的话语传来： “我不成熟的盟友，记住，我帮不了你几次，有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我。” 西里尔跟着他那由于挺拔的身材而远长于正常人的步伐，微颔首道：“我明白。” “所以你们真的派不出第二个精灵来参与竞技项目？” “不如你把孟斐拉再借给我？” “想得美，我连伊沃都想收回来。” “你好自为之，伊沃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在沐风节的射术比赛上抛头露脸，而我也没听说过精灵之弓曾对半精灵赏脸过。” “但也没有半精灵能够站到这个舞台上过，不是么？” 西里尔略带轻松的话语声中，伊兰达尔发出一声轻哼。 二人说话间，迅速地靠近着那围聚的精灵们，接着伊兰达尔率先加快脚步，回到了人群中。 其余那些围聚的精灵们看到西里尔走向他们，神色皆是微变，有的精灵是敌对而嫌恶的态度，而有的此前就在看热闹的精灵们则小声地吹起了口哨，随即有人出声起哄道： “半精灵，运气真好啊！” “不过刚才有树之心护着你，等会儿拉弓的时候可别丢大人了，哈哈哈！” “拉弓？你难道是说半精灵也懂得什么叫射术？难道不是青信子氏族落魄得就剩个小女娃，才找半精灵来顶包的吗？” 西里尔耳中听着这些讥讽意味远大于调笑的话语，面上神色不变——精灵对半精灵带有偏见，这再正常不过了。 反倒是跟着他的伊沃低着头，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因为其中不乏有言论是指向他的，大意不过是“精灵居然去追随一名半精灵？真是可耻”之类的话语。 但话题并没有集中在他们身上多久，随着身后刚被伊兰达尔收拾过的青松精灵撒克逊回到阵中，调笑声便接连响了起来。而撒克逊回应时也大多是乐呵呵的，只有目光落在那独立在精灵之外的伊兰达尔和孟斐拉身上时，脸上才浮现出一丝阴翳。 “青松的精灵们睚眦必报，半精灵，你要小心。” 西里尔正观察着周围精灵的言语与动作，却听一声轻声的叹息声在耳边响起。他侧过头去，看到一名颇为娇小的女性精灵面戴着面纱，在两名身材高大的男性精灵的陪伴下走到了他的身旁。她的发色并非是精灵当中常见的金色，混杂着如桃花一般的粉色，金粉交加地煞是好看。 而正是这头金粉色的长发，让西里尔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自然的风暴”，珍妮。精灵黄金一代三杰中唯一的女性指挥官，别看她此刻戴着面纱，声音细细嫩嫩的，在未来却是战功最卓越、手下杀伤最多的一名精灵指挥官。 阿里斯不知何时也走到了西里尔的身侧，出声介绍道：“这位就是海桃氏族的珍妮，你推崇的那位‘实力出众的年轻精灵’；珍妮，这位是代替米莎来参赛的半精灵，西里尔·亚德里恩，他在马车上对你赞誉有加。” “哦，这是我的荣幸。”珍妮微垂着头，面纱遮挡着她的面部，身高带来的视角差让西里尔看不到她的面部，“那就祝亚德里恩阁下在接下来的项目中，能够取得不错的战果吧。” 她说着，目光转而投向西里尔的来处。而方才还喧闹着的精灵们此刻也安静了下来，紧接着皆是向他们来的方向微微欠身。 西里尔回过头去，却见两名身着青绿色长袍、面部皆是隐匿与长袍的兜帽之中的精灵正向着他们所在处行来，二人以一个极其古怪的频率前进着，大概是前进三步，后退一步。西里尔明白这两人来自自然神殿，而这奇怪的步伐，估计代表着什么特殊的仪式。 但二人纵使如此，二人脚步极快，转瞬间便到了众人之中。此时西里尔才看到二人之间还扛着一个修长的木箱，深棕色的颜色看起来颇不起眼，但一旁精灵们小声的声音已经暴露了其身份： “精灵之弓狄杜思——” “嗒！” 木箱被两名自然祭祀轻轻放在了地上。 四周一瞬间变得极其安静，没有人再多说话，就连山崖上站着围观的精灵们也尽皆息声。 一时之间，只剩下不远处的树外那磅礴砸落的雨点咚咚哐哐的喧嚣声。 “礼。” 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中，两名自然神殿的精灵缓缓转身跪下，对着身后叩拜着。 而随着他们的这一动作，西里尔敏锐地察觉，一道绿光自头顶那蓬勃的树叶间一闪而过，迅速地沿着树冠溜了一圈—— 这道绿光？与魔法平原时的那道好相似—— “诺拉在上，愿自然之风长存不灭，愿生命之源永远不息，您忠诚的后人追随您的脚步，您的信徒传播您的福音……” 西里尔看着那道绿光之时，身旁突然响起一众精灵们的祈祷之声。西里尔余光扫去，却见精灵们不知何时都已经微垂下头，双手合掌于胸前，低声祈祷。 而身旁的伊沃此时才发现西里尔还傻站在那里不动，连忙用手肘撞了一下西里尔。但当西里尔反应过来照做之时，这一段祷词已经念至尾声，西里尔只来得及念出一句“于此，您得子民祈求您荣光的赠予”，便看到精灵们纷纷抬起了头。 站在他身侧的几名精灵，皆是将有些敌意的目光投向了他，就连方才还带着些善意的珍妮也走远了两步。而不远处，奚落之声已经响起： “半精灵就是半精灵，基本的礼节都不明白吗？” “说不定他本就不是诺拉的信徒？毕竟是半精灵。” 而两名叩首长拜的自然神殿精灵也在此时起身，他们木然地回过身来，视线迅速扫过这站在崖尖上的数十名精灵。明明他们的面部都被藏在这斗篷之下，但西里尔却隐然觉得，他们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时，亦是带了一丝敌意—— 他深吸一口气，明白自己刚刚算是犯下了一个对精灵而言颇为忌讳的失误，但那道游走于生命之树上的绿光太过熟悉，让他想到那道诺拉激活永恒之树时的力量，这也怪不得他。 西里尔沉下心来，静静地注视着两名自然祭祀接下来的动作，却见他们俯身打开了地上的木箱，再直起身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柄蜿蜒曲折的、漆黑色的大弓。 这柄大弓横躺在领头的那名自然祭祀的手中，站在西里尔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弓上雕刻着的花纹，那在并不明亮的环境中却依然带有流光一般色感的黑色，证实着这柄弓的材质不凡。 精灵之弓狄杜思，至少史诗级，而且附带两个一等一好用的绑定技能—— 哪怕玩家们没能目睹过这柄长弓的属性，但西里尔靠自己丰富的经验，迅速地做出了对这柄弓的价值的评估。 可他随即发现，这柄大弓，居然没有弓弦。 他看着后方的那名自然祭祀双手拢在胸口，似乎并没有找出一段弓弦给大弓装上的意思。而手持着大弓的自然祭祀已经向前迈步，走到了悬崖的尖角处，随后才转过身来，沙哑的声音发问道： “谁先来？” 精灵们之间又恢复了安静，随后从精灵当中走出一人，正是青松氏族的那名精灵“撒克逊”。他大步走到自然祭祀的面前，先是微微欠身行礼，口中道： “来自守望于自然彼端，高傲的黑夜行者，忠诚的诺拉信徒，撒克逊。” 那名自然祭祀木然地点头，接着双手将大弓交到了撒克逊的手上，接着让出悬崖尖角的位置，沙哑的声音再次在人群中响起： “信标我们已经放置在下方的森林中，通过你对自然的共鸣开弓，通过你对自然的共鸣射箭，通过你对自然的共鸣指引你的箭，找到信标，命中它。” 他垂着双手，静立在撒克逊的身侧。而撒克逊深深吸气，立在悬崖尖角处，面朝着前方无尽漆黑的暴雨雨幕，缓缓将手中的精灵之弓抬起。 接着，他伸出另一只手，似是模拟着抽出箭矢的动作，仿佛他手上真的有一支箭矢一般。他将箭矢慢慢搭到精灵之弓之侧，似乎将其搭在了弦上，随后向后拉弓。 而随着他的这一动作，方才还空无一处的弓弦位置，赫然是出现了一根淡淡的、青绿色的弦，连带着前方若隐若现的青色的箭矢，一同呈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自然的共鸣开弓，自然的共鸣射箭……” 西里尔此时终于明白自然祭祀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而此时精灵们却没有一个敢出声讨论，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撒克逊，却见后者保持着开弓的动作，双臂却逐渐无法维持平稳，出现了轻轻的颤动。 他的呼吸声越来越响，没过几秒便像是鼓动的风箱一般，而双臂更是颤动地不行，最后他大叫一声，拉弓的手突然松开，那根青绿色的箭矢向着前方疾飞而去，一眨眼便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撒克逊保持着持弓的姿势，呆呆地看着前方，几息之后，却听身旁的自然祭祀传来一声叹息声： “可惜。” “多谢。” 他像是丢失了全身的力量一般，高大的身躯一晃，险些直接软倒在地，但他还是勉强撑住，恭敬地双手将精灵之弓交回到自然祭祀的手中，随后虚弱无比地走向精灵们。 人群中随即奔出两名青松氏族的侍卫，搀扶住了撒克逊，将他扶着返回山崖处—— “拉个弓有那么费劲么？”西里尔心下不解道，他甚至没有感受到魔力的波动，在没有亲自上手触摸到这柄弓之前，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使得撒克逊筋疲力尽—— 要知道后者虽然看起来一副被伊兰达尔吊打的样子，但伊兰达尔本身的实力水准便远超过在场的所有精灵——他们大多都未能进阶到“职业级”，但伊兰达尔的实力，却是在职业级之上的。 西里尔估摸着，纸面实力看下来，撒克逊可能还要胜过自己一些。 当然，实战又是另外一回事。 身后的山崖上，已经响起了青松氏族精灵们的欢呼声。西里尔还在不解中，却听身旁已经有精灵在窃窃私语道： “青松氏族吹了那么久的撒克逊，实战看起来也不过如此，箭矢偏得很远，怎么还配受到欢呼？” “你是第一次参加沐风节？一般的精灵连那柄弓的箭矢和弓弦都呼唤不出来，更别说将其射出去了。没听到祭祀大人说的是‘可惜’么？这就说明撒克逊这一箭距离信标不远了，能在干扰颇多的暴雨中找到箭矢行进的路线，他的实力可想而知。” “原来如此……” 西里尔这才恍然。他踮起脚寻找着伊兰达尔的身影，却发现后者早就消失不见，只看到孟斐拉抱着双臂，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之外。 “伊沃，你去陪下孟斐拉，顺便问问她第几个上。”他向身后的精灵传令道，伊沃便迅速地穿过人群，走向了孟斐拉身旁。 “没想到撒克逊还有这样的本事……”西里尔的身边响起阿里斯的惊叹之声，西里尔侧头去看，却见阿里斯的脸上居然带着几分佩服之意：“青松氏族近年与外界的交互如此活跃，族人还能有这等自然之心，啧啧……” “下一个，你去么？”西里尔用手肘撞了撞他，而后者摇了摇头道，“我现在没自信做的比撒克逊更好，我可不打算在他后面出糗。” “你还真够直率的。”西里尔诚恳地赞美道。 “你呢？你什么时候上？如果有把握的话，建议你现在就去，青松氏族和你算是结下仇了，他们的代表没做到的事情你做到了，那场面想想都有趣。”阿里斯兴冲冲地说道，兴奋地甚至开始揉搓双手。但他的这番话随即招致身周的精灵的攻击： “得了吧？一个心中都没有自然之神的半精灵，怕是握住那柄弓，它都要从手里跳出去！” “我赌一年的青桃花露，他拉不开这柄弓！” 阿里斯勃然大怒：“放屁，我赌一匹飞马，他绝对比这撒克逊射的要好！” 眼见争吵愈演愈烈，几乎就要上升到克莱瑞和艾希凡精灵之争了，然而前方自然祭祀轻描淡写的三个字，便让所有的人重又恢复了安静： “下一个。” 而他话音刚落，便看到一道身影，从人群中走出。 直直地走向了崖尖。 第83章 风雨中的怪物 阿里斯下意识地望向身前，看到那个半精灵少年还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的身前，莫名地长舒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是你冲上去了，半精灵。”阿里斯嘴上说着，随即伸手抓了抓脑侧——怎么自己就下意识觉得这个半精灵会莽撞地紧接着撒克逊上去呢？ 但当他再将目光投向站在悬崖尖之时，反而呆了一下，随后脸色迅速变得阴沉：“伯纳德，他怎么会那么早上前的？” “伯纳德？”西里尔脑海中思索了一下，没有找到对应这个精灵的名字。 “白松，伯纳德，他杀死了他的兄长，成为了他们氏族的继任者。”阿里斯言简意赅道，“但白松作为大氏族，往往会选择在后序位出场，怎么会……” 精灵当中存在残酷的族内斗争倒不奇怪，而大的部族在后位出场也是常态。西里尔注意到身周已经是一片鸦雀无声，转眼只剩下那淋漓的暴雨声。 以及悬崖尖上二人的对话声。 “来自精灵桂冠之荣光，精灵之剑不灭的意志，忠诚的诺拉信徒，伯纳德。” 而祭祀依然是那样木然地点头，接着开口：“信标依然在下方的森林中，通过……” 他的话音突然停了，接着他向前迈出两步，一下子走到了悬崖的最尖角，大半个身子都落在了外面，只靠着一点点着力支撑身躯在悬崖的尖角之上。那狂躁的风雨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撕碎一般，那身长袍被雨打的湿透，狂风吹开他的兜帽，露出其下尖长的精灵耳朵，以及一头浅金色泛白的长发。 他紧紧抓着大弓，似乎是在深深嗅闻一般仰着头，片刻之后沉默地退了回来，重新将兜帽戴上，随后双手将大弓交到了伯纳德的手中，重又静静地立在悬崖的一侧。 “发生什么了？”阿里斯一脸茫然——自然祭祀在沐风节中往往不会有任何出格的行动，他们代表着诺拉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一切，像那名自然祭祀那样的行为，俨然已经要受到自然神殿的“惩戒”。 议论声同样在精灵们当中响起，包括后排围观的精灵们亦是如此。另外一名自然祭祀快步走到那名祭祀身边，二人低语了几句。 但当伯纳德提着弓走到前方之时，所有的议论声都消失了。 长弓竖立，青绿色的弦随着开弓的动作亮起，伯纳德稳稳地将长弓张开，那青绿色的光芒要远比撒克逊来得明亮与稳定。 他似是颇为轻松地握着长弓，感受着自然的气息，接着抢在手臂把持不住长弓之前率先松手，却见箭若流星，刹那间钻入了雨幕之中。 毫无疑问，这一箭要比撒克逊射得更加出色—— 几息之后，自然祭祀低垂的头颅抬起，报出了他的成绩：“命中边缘。” “诺拉在上。”伯纳德双手将长弓交回，接着昂首挺胸地走回精灵之间，看着远比撒克逊要精神的多。 身后白松精灵的欢呼声被西里尔弃之脑后，他看向阿里斯，而后者神色凝重，双手此时捏得紧紧的。 注意到西里尔在看他，他有些不满地瞥了西里尔一眼，背过身去，没几秒却又转回来，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在这样的天气里能够命中信标，已经是个非常出色的成绩了。” 他定了定神，随后平静道：“青松撒克逊，白松伯纳德，影藤格鲁，射术上我与撒克逊能够相较，但其他两个，我远不如。” 他虽然语气平静，但其中的沮丧之意却不难听出。然而面前的半精灵少年却丝毫不买账，反倒是语气轻松道：“你不是和你的族人说要拿五朵花回去吗？” “米莎有没有和你说过你不会安慰人？”阿里斯的表情一僵，不满地瞪了一眼西里尔，“我那是和族人打趣，说明我和我的族人关系好……” “行了，四个项目，想拿花有的是机会。也不必在意这一时得失。”西里尔打断了他的话，“射术不擅长也说明不了说明，阿里斯，对于你，我给你四个字。” “四个字？”阿里斯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而西里尔转过身去，望向悬崖的方向：“第三位要上了。” “你！”阿里斯气得恨不得一脚将西里尔从悬崖上蹬下去，说话说一半的人最是可气——但他此时也不得不按住性子，目光集中到那自精灵中走出、迈向前方悬崖之人。 那人身材颀长，身形挺拔而瘦削，但最吸引人的是他的发色——比之阿里斯那不同寻常的金红色，或是珍妮那粉金色，他干脆是一头如血一般橘红色长发。如果不是那双尖长的精灵耳朵，恐怕人们都不会觉得他是一名精灵——而事实上他的父亲似乎便是半精灵，只是回归了森林，并有幸娶到了一名美丽的精灵女子。 而影藤氏族独特的风气接纳了他父亲的回归，并且对他一视同仁——哪怕他们是克莱瑞精灵。 但他的名声，却要比阿里斯和珍妮丝更加响亮：自影藤氏族，被后世称为“幻影的行者”格鲁。 同时，他也是整个1400年代最杰出的精灵射手。 而其最出众的事迹，便是孤身一人从黑森林中带回来了一整支堕落的精灵部落，并且将其训练成了独属于自己的精锐——整个大陆最恐怖的射手军团，幻影射手。 西里尔已经听到耳边不乏有“撒克逊、伯纳德，再加上格鲁，这三个人抢着出手，让我们怎么办”之类的言论——沐风节的邀请公平地发给每一个还能留有生命之树的精灵氏族，但彼此之间还是强弱分明的。 事实上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获得哪怕一朵沐风花的实力，但能够在比试中展现出一些对自然的亲和力，由此获得自然神殿的青睐，是许多氏族的目的。 西里尔静静目视着前方，每一名精灵开弓的时刻，都是他趁机感受什么叫“与自然共鸣”的机会。从伯纳德身上他已经感受到了些许莫名的波动，而当今年代最杰出的精灵射手，又能给他什么样的启发？ 暴雨依旧，甚至变本加厉，让头顶那庞大的生命之树都发出阵阵的呜咽之声，仿佛风雨中藏着什么要侵入巨树的怪物。 此时格鲁已然走到了祭祀身前，他微微垂首，正要如前两位精灵一样行礼，并报出自己的名号，但他却猛然扭头，转而看向悬崖外的风雨之中。 而同时抬起头的还有两名静立在悬崖上的祭祀，紧接着他们齐齐发出一声低呼声： “黑森林？黑森林在蔓延？” 西里尔清晰地将这个词捕捉在耳中，但随即却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屏障被打破了一样——方才还与生命之树下的世界隔崖而望的暴雨忽然被狂风卷起，像是突然倾泻的瀑布一样，哗地一下子尽皆泼向了悬崖之上！ “生命之树的守护屏障破了！” 阿里斯神色剧变，但还没等他做出举动，那泼来的暴雨已经将他打了个满身湿透。随后袭来的飓风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吹起—— 而没几名精灵能够在这样的情形下还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大多数精灵干脆都相互抱在了一起，以防止失足从悬崖上摔落。 “该死的，珍妮，你怎么样？亚德里恩，你呢？”阿里斯自腰间拔出长剑插在地上，稳住身形，吐掉嘴中的雨水大声问道。 “我还好。”一边立刻传来珍妮的回答声——她此时手心间隐隐约约可见一面青绿色的气流屏障，将她与她的随从尽皆包裹在内。但这并不代表她的情况有多好——她的面纱已经被吹飞，露出的小脸苍白无比。 “亚德里恩……诺拉在上，你在干……呸！你在干嘛！” 阿里斯话刚出口，便惊叫出声，这让他又多喝了一口雨水，话中险些对诺拉大不敬——然而关键的在于那名半精灵，前一秒他还和自己一样被那大雨浇透，但此刻的半精灵少年居然半蹲着身躯，稳步地向着悬崖尖而去！ 西里尔压低着身形，听风术裹着无数纷乱的雨声卷入他的耳中，但他此时更加在意的是那远处不断传来的“咔嚓嚓”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是木材断裂的声音，还是？ 游荡者的经验让他立刻选择了最适合在恶劣气候中行动的姿势，那狂乱的雨幕被他越过一层又一层，很快那被遮挡着的悬崖尖角又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却见悬崖尖处，两名自然祭祀与格鲁的衣服尽皆湿透，兜帽早就被吹落，头发被打湿成一缕一缕的，胡乱地沾在脸上。 然而三道身形却毅然地立在那风雨之中，一动不动。被两名自然祭祀夹在当中的格鲁甚至手中已经握住了那柄精灵之弓“狄杜思”，只是长弓尚未竖起，也未张开，似乎他还在静静等待着什么一般。 而两名自然祭祀双手皆是向着前方探出，浓郁的魔力在其双手上聚合，刹那间已经构造出两棵庞大的古树的雏形，自然的魔力正疯狂地向其中填充着。就在西里尔踏入他们三人近身范围的一刻，两名自然祭祀同时将双手推出—— 那庞大的古树轻飘飘地向着前方飞出，接着便似是在空中扎了根一般。那青绿色的枝干迅速地蔓延着，眨眼间便快速地膨胀壮大着，将四人面前的整个空间都填充满。 刹那间，那方才还拍打在几人脸上的暴雨消失不见，那狂风亦是无法再次触及到几人—— 生命之树外的屏障，被两名自然祭祀，修复了。 而他们也察觉到了西里尔的“闯入”。在完成这一切之时，其中一名自然祭祀转过身来，那张并不显衰老的精灵面孔上满是严肃，哪怕金色的发丝胡乱地沾在脸上颇为狼狈，他的威严却丝毫不减。 “不敬者，你为何上前？是想趁机干扰格鲁的自然共鸣么？” 他低声喝着，言语中还能听出对西里尔此前那没有从众行礼的不满。 “不，尊敬的诺拉的侍者。”西里尔瞥了一眼那被彻底隔绝在外的暴风雨，沉声道：“我听到了森林的悲泣，它们正在被拦腰折断。” “黑森林在蔓延，半精灵，回到你的位置上去。”自然祭祀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似乎意识到西里尔并非是来捣乱的，而西里尔言语上的态度也让刚刚才出完力的他感到满意。 然而西里尔却没有后退，反而更加坚定地说道：“不，这并非是黑森林蔓延的声音，黑森林对森林的侵略在于‘取代’，它们不会使得森林断裂，它们会让森林倒戈向暴怒与黑暗。而我听到的是折断的声音——” “你想说，黑森林没有蔓延，是我们判断错误了？”另一名自然祭祀冷哼一声，“对诺拉不敬者，有什么资格做出质疑？” “我并不否定，但这代表着，或许我们面临的并非是一场单纯的黑森林蔓延，我希望自然神殿能够立刻派出人手……”西里尔依然稳稳地站着，语速平缓而吐字清晰地说着。 然而他这副稳稳当当的架势却勾起了那名自然祭祀的不满，他大声地喝道：“够了，半精灵，再说一遍，退回去，不然取消你所处的氏族的——” “他说的是对的。” 自然祭祀的声音戛然而止。 西里尔抬起头，看到的是那一直持弓而立，面向前方，似乎将他们的对话都摒弃在身后的格鲁。 此时他侧过脸颊，并不如一般精灵那样完美的侧脸却有着一种异常的坚毅，让人莫名能够想到王国的骑士，奔于北疆风雪中的卫兵。 “他说的是对的，确实有东西在蠕动。”格鲁强调了一遍，接着抬起了他手中的长弓。 青绿色的光在他抬手的一刻便亮起，紧接着他动作无比迅捷地搭箭，开弓，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而更加惊人的是他甚至没有在开弓的动作上做出任何的停留，却见长弓微抬而起，紧接着他便松开了手！ “铮！” 长箭离弦！ 青色的箭矢若流星一般贯穿长空，那明亮的尾光在那暴雨中依然清晰可见。就在所有人都惊叹于格鲁那出色的自然共鸣与射术之时，那道青色的流光，蓦地消失了。 它不见了。 就像被人吃掉了一般，彻底消失在了森林的上空。 第84章 巨物幻影 暴雨在持续着，狂风呼啸，那昏黑的雨幕之中，似乎能够看到断裂的巨树被吹起，在雨点中翻滚。 “那雨里面……到底有什么……” 精灵们的嗓音不由得变得干哑，暴风雨虽然不多见，却也不是没有过。 但森林从未变得如此一般让他们觉得陌生，格鲁那消失的一箭，让他们的心都似乎跟着凉了一截—— 这片风雨之中，到底藏着什么？！ 自然祭祀沉默地望着那消失在风雨中的箭矢流光片刻，随后侧过身，看着正双手将长弓递回的格鲁，轻声道：“可以破例不算你这一次的成绩，诺拉为你的勇气与智慧而骄傲，你对自然的感知令我敬佩。” 然而格鲁却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远方那片漆黑之中：“不，规则不能因此而打破。”他稍稍停顿，随后低声道：“而他，比我更先找到黑暗中蠕动的阴影。” 两名自然祭祀皆是一愣，随即回过头看向那依然静立在他们身后，双眼直视前方、似是在出神的西里尔，眼中流露出几分骇然—— 没错，他们完全忽视了，这个半精灵少年，居然比格鲁还要更早察觉到森林中的异况。 但格鲁是克莱瑞前列氏族中的年轻精锐，这个半精灵少年，又是什么来头？ ———————— 一点一滴的声音此刻都在西里尔的脑海中无限地放大，自格鲁抬手起弓的一刻，那些本来依赖听风术传入他耳中的声音，便悄然地转变了一种方式传递于他—— 那是斑驳闪烁的绿光，一点一点的，或明或暗——这样的场景他已经见过不止一次，比如在从犹地亚关的兽潮之中逃窜之时，米莎小姐的《自然法典》，便让他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因此他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他们脚下那片广阔的森林。 这就是……自然的共鸣？ 西里尔心里猜测着，接着让自己的意识奔赴向那片绿色的海洋。 密集的光点堆叠成绿色的光影，它们在蠕动在跳跃，在狂风中摇摆。他的目光快速穿过这其中，感受着它们更加兴奋地扭动，像是跳着艳舞、仅以罗纱遮挡着丰腴而白腻的身躯的舞女，在因为其主人的到来而摇曳着躯体，试图获得他的恩宠。 但就在那密集的绿光几乎要将他包围之时，一阵震耳欲聋的噪声响起——咔嚓，咔嚓！嘶拉，嘶拉！绿光们尖叫了起来，呜咽着痛哭着，哗啦一下子逃向了他的身后，他回过头，看到那片绿光在瑟瑟发抖着，委屈的声音嘤嘤地传来。 而他的身前，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漆黑，其中仅有一道青色的光在微弱地闪动着。 那个形状……是箭矢？ 格鲁之前射出的箭矢？！ 西里尔下意识想要催动自己的意识靠向那根坚持着发光的箭矢，但当他才向那里前进几米，就感觉有一道视线盯上了自己—— 他的意识一时之间似是被冻入了冰霜之中，整个人都僵硬无比，视线中的漆黑上迅速地攀上了层层冰蓝之色。他紧紧咬牙，狠了心的要向前靠去，却见到那根箭矢的方向蓦地一转—— 随后，他的意识被两道深邃的蓝光给吞噬。 ———————— 西里尔蓦地回过神来，身体还保持着意识那几乎被冻结下的颤抖，直到他彻底缓过劲儿来，意识才开始重新接收身边的讯息。 身周不知何时多出了四名身披长袍的自然祭祀，六名祭祀呈圆环状站在悬崖前端，隐约可以辨别出，他们的站位构成了一个法阵的雏形。 而事实也是如此，当西里尔走上前去，便看到几人之中铺着一张色泽发黄的卷轴，而道道树藤编织成的线将六人之间串联而起，一个大型法术俨然已经蓄势待发。 看来自然神殿的底蕴让他们面对这种突发情况，依然能够及时做出应对。但很显然自然祭祀们此时碰到了麻烦——他们此时并没有开始魔力聚集，反而轮流握持那柄精灵之弓狄杜斯： “你能感应到吗？格鲁留下的信号所在？” “感应不到，让马克西试一试。” “不行，我们对自然的共鸣水准是相同的，你感应不到，马克西也做不到。” “那再让格鲁自己来一次？” “他的精神力已经不足以让他再来一次了，你不记得刚才么？他的意识都快被吞噬了……” “为什么深之巨蛇特利迦昂的幻影会出现在森林里？那是在阿德莱海中沉睡的怪物，我需要一个解释。” “现在不是要解释的时候，费德，现在要找到特利迦昂究竟藏在哪里？它屏蔽了我们对森林的感知——” “该死，要不是这天气，用肉眼都可以看到它的所在……” “再试一次吧，不行就只能让鹰蒲氏族的飞马骑士去为我们找到它的所在——他们准备好了吗？” 他们的对话清晰地传入了西里尔的耳中，让西里尔将现在的情况了解得七七八八。他张了张嘴，正想开口，却听身旁另外一个声音响起： “你醒了？半精灵。” 他侧头看去，却见身旁的地上，一头血色长发的精灵扶额坐着，此时正抬头看向他，而后颇有些吃力地站起身：“你看到了么？那道蓝光。” “你也看到了？”西里尔意识中立刻浮现出那道让他几乎整个人都冻结的蓝光，而此时他已经知道这道蓝光主人的名字：深之巨蛇特利迦昂——虽说在记忆中并未出现过这个名字，但对应其身份，阿德莱海沉睡的怪物，未出现在当前版本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而格鲁身形微摇晃着，摇头道：“说来惭愧，我没法靠近它，我甚至感知不到它的形体，就被它一眼给打碎了感知。” “所以现在的问题在于，他们没法锁定那个怪物的位置？” “是这样。”格鲁点头，轻声叹息：“而我也没有再次感知它的精神了。” 西里尔回过头，看到此前站在悬崖上的精灵们都已经退的远远的，而身后振翅声与马嘶声此时已经响起，却见一群飞马正从生命之树处飞来，而最前列的正是阿里斯——他金红色的长发像是在黑暗中跳动的火焰，与那赤红的骑枪一同，在这飘摇风雨中似是举起的火炬。 “骑士们，我们的森林正在遭人践踏，为了诺拉的荣光——” 阿里斯的长喝声已经响起，显然是在鼓舞他身后一众飞马骑士的士气，如果再无法定位到那个幻影的所在，那下一步，就是让飞马骑士们肉身去搜寻怪物幻影的所在。 但那与去送死，又有何区别？ 西里尔深深地看了眼格鲁，后者依然精神萎靡，但身材却保持着挺立，那双泛灰的眼眸中，“最后一个问题，自然祭祀们允许我一个半精灵停留在这里，是因为你吗？” 而格鲁面色不变，只是继续以他那有些沙哑而低沉的声音道：“我只相信自然的选择。” “我明白了。”西里尔轻轻颔首，随后转过身，走向自然祭祀们所围着的圆环。 “尊敬的祭祀。”他向着几名扭过头的祭祀微微欠身，“请允许我为诺拉的荣光指引方向。” “你？”后来到此地的祭祀立刻皱起了眉，“一名外来的半精灵，如果不是格鲁点头，你都没有留在此处的资格。回到你所属的氏族避难去——” 但他话未说完，此前便在此，此时手中持握着长弓的自然祭祀便出声道：“马克西。” 那名祭祀立刻住口，而持弓的祭祀看着西里尔，低声道： “半精灵，走上前来。”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他绕开法阵，走到那名祭祀的面前，而后者凝视着他的脸，随后道： “半精灵，在自然的教义中，诺拉对众生一视同仁，公平地将自然赋予每一个生灵。” “诺拉是公平的，也是伟大的。”西里尔欠身道，“而我同样相信，诺拉不会吝啬与每一名诚挚的信徒共鸣。” “你认为你足够虔诚？”自然祭祀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 “我认为我足够虔诚。”而西里尔亦是神色不变地看着他。 自然祭祀没有再做过多的为难，他深吸一口气，随后说道：“那么，伸出手来——” 西里尔再度欠身，他看着自然祭祀诚挚地捧起手中的长弓，将其平摊于掌上，递向自己的面前，那双略有些红肿的眼睛盯着长弓的弓身，其中满是狂热与虔诚。 弓身近在眼前，那扭曲的纹路交织成精致的花纹，为那古老的木质上更增添了几分神秘之感。漆黑的弓身上，却隐隐约约有银色的流光于其上。 他没有任何犹豫，伸出手，握向那弓身。 而就在他指尖触及弓身的一刻，青色的光骤然亮起，刹那间便铺遍了整个悬崖。 ———————— 那些自悬崖上后撤的精灵们正议论纷纷，突然发生这种事，他们身为精灵，自然不可能弃之不顾去“避难”。 更别说鹰蒲氏族已经出动了他们的飞马骑兵，这似乎喻示着光凭自然神殿自己的力量已经无法阻止这场意外的事态延伸。现在是鹰蒲氏族的飞马，等会儿可能就需要他们挺身而出。 他们虽然疑惑为什么那名半精灵一直站在那儿不走，但这并不足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那疯狂地拍打着生命之树外守护屏障的暴风雨更加牵动他们的情绪。 但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叫了出来： “那个半精灵?他怎么走上去了?” “难道他要接过狄杜思?” “不是吧，祭祀居然真的递给他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么自然祭祀将长弓递向西里尔。 “撒克逊阁下，你看他，会不会……” “格鲁都做不到的事，他又能如何?”撒克逊尚未从此前射箭的损耗状态中恢复过来，此时只能发出阵阵的冷笑声。 而另外一边，白松氏族的伯纳德已经退到了人群的后方，与那几名一直严严实实戴着兜帽的人聚在了一起，窃窃私语着。 如果此时西里尔在他们的面前，一定能够辨认出那长袍下，阿德莱海卫军的盔甲。 阿里斯与珍妮，两名属于艾希凡的精灵脸上带了些许诧异，随即露出看些许尴尬的神情——同是艾希凡精灵一方，要看到自己的“同盟”出丑未免有些太过难堪了。 “亚德里恩，你在想什么……”阿里斯扶住了额头，随即扬起手中的骑枪，大声道：“全体准备，我们——” 飞马雪白的羽翼已然张开，一众飞马骑士似乎看到了西里尔失败的结局，已经做好了肉身侦查的准备。 可就在那火红的骑枪于空中划过的一刹那，一抹明亮的青光，从那山崖之尖的自然祭祀与半精灵之间亮起。 阿里斯眯起眼，看到半精灵少年触及长弓的指尖。 当就在他的手彻底抓住弓身的一刻，那青光立刻自他的身边蔓延开来，迅速地攀至一众精灵的脚下—— “那是自然共鸣?” “看我们的脚下！” 精灵们纷纷低下头去，随即惊异地看到，他们脚下的土壤中，那青绿色的光几乎破土而出，刺地他们几乎眯起了眼，甚至看不清这道光究竟通向何处。 但紧接着，他们便知道了这道光究竟通往何处。 它连通至那棵屹立在风雨中的生命之树。 “不会吧……”喃喃声同时自众人嘴中，他们齐齐回身，目睹着那棵巨树自根部亮起明亮的光芒。 然后一道青色的光柱，自生命之树亮起，随后贯穿那乌黑的天幕。 暴风雨那嘈乱的声音尽皆消散于众人的耳中，温和的风拂过他们的面庞，飘荡缠绵在那叶片之间。 “诺拉在上，这是您的光辉降临于世了么?” 孟斐拉望着那漫天摇曳的绿光，露出了会心的笑容，那以往坚毅的面庞这突然露出的温和笑意让一旁的伊沃都看得呆住，浑然不知道自己的队长为何发笑。 而悬崖尖处的半精灵少年，已然将长弓竖起，完全被青光包裹着的弓弦之上，箭矢灿若明日。 西里尔微侧过脸，风吹散他那灰棕色鬓边的发，那沐浴在自然之风中的年轻面孔，让那些祭祀们看了都不由得一愣。 “祭祀大人。” 他开口，声音精准地传递至几名尚未从那漫天青绿的光芒中回过神的自然祭祀耳中， “请降下诺拉的荣光。” 他话音落下，旋即松手。 青色的长箭化为破空的电光，，穿破那厚重的雨幕。 直向那漆黑的森林。 第85章 奥提克，辉光圣裁！ 无数的精灵抬首望着这动人的一幕，青绿色的叶片被和风洗刷着，它们颤动的声音交织成一段段的旋律，破碎而不成音律，但是每一个跃动的音符都让其时刻想要顶礼膜拜： “生命之树的共鸣？诺拉福音的再现？” 精灵们的脑海中几乎被这两个词语充斥，传说中诺拉最诚挚的信徒得以使得生命之树共鸣，令其威能大增。精灵一生在世，能够看到一次生命之树的共鸣，无疑是非常幸运的事情—— 但是真因为这件事情的不易，才让那后方围观的绝大多数精灵们恨的牙痒痒！ 为什么引发共鸣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身边的伙伴，更不是那些声名赫赫的精灵—— 而是一名半精灵！ 他们看着那立在悬崖之间，持弓的半精灵那挺拔的身姿，以及微侧过头时那令精灵都有些发疯嫉妒的面孔，沐浴在神圣的自然之光下，心中复杂的情绪都快满溢出来，但最后却只能化为一句“诺拉在上——”，而后诚挚地叩首。 但很快，他们连惊叹声都发不出来了。 因为那名半精灵张开了长弓——他持弓的姿势在那些精锐的射手面前显得颇为滑稽，不伦不类，如果是在训练时，恐怕会被教官罚维持举弓姿势十个小时。 但是那长弓张开、明亮的箭矢穿云而出的流畅，却好像在告诉他们，弓就该这么拉，箭就该这么射。 而西里尔对后方精灵们的情绪并不在意，他的视线已经完全化为一片青绿色，狄杜思之弓无限地放大了他对自然的共鸣，让他的意识在一瞬间与身后这棵自然元素的集成之物链接，而其心神也已完全地沉浸入其中。 在这一片青绿色为主旋律的视线里，他的意识寄托于那疾飞在雨幕中的箭矢之上，而一段咏叹之声悄然地，伴随在他的身边响起： “其名为奥提克，意为辉煌，意为穿破，意为无穷之光。其自穹野中绽放，其辉破晓，其身穿云，其光洞破黑厅；其为自然之显赫，其为自然之锋刃……” 自然祭祀们齐齐颂唱，澎湃的魔力在那阵咏叹声开始的一刹那，便在西里尔身后不远处的法阵之上鼓动着。 哪怕西里尔此时不能回头去看那法阵上构建出的是什么样的法术模型，他也能清楚地感知到那阵魔力的恢弘，那明亮的光辉在自然共鸣的世界里就像是那个世界的太阳，无比温和地辐射着整个世界，却令人不得不向其叩首—— “灵魂燃寂。” 西里尔沉下心去，来自第二面板的亡灵能力已然接管了他的大脑，他清楚自己的使命：为那庞然的魔力，找到格鲁残留箭矢的所谓“深之巨蛇”特利迦昂的投影，令箭矢命中其上，作为崭新的信标！ “来吧！” 那青绿色的流星呼啸着划过森林的上空，其下方的每一点青光都是其加速的助力，它似乎永远不会疲惫，永远不会下坠，无比敏锐地给予西里尔反馈，跟随他的意识穿梭—— “它在哪？格鲁留下的箭矢，在哪儿！” 他寻找着自然的断层，寻找着那令得自然之光恐惧的罪魁祸首。但这一次并不像前次那样，他那时候不知道自己的意识“复苏”于何处，只是盲目地前奔；而这一次他自悬崖起始，面前则是相比那更加浩瀚的世界。 “喂，它在哪儿？回答我！” 西里尔低声轻吼，仿佛回应他的话音，他感到身后突然之间青光凝聚，紧接着耳边是“轰！”“轰！”“轰！”的连响。他忍不住回头去看，却见下方那片青绿色的海洋突然之间开始疯狂的波动，紧接着一道道的光柱自下方“破水而出”，连通天地，刹那间便赶至了他的身前！ 这一道道的光柱或高或低，或粗或细，那澎湃而起的自然之力似乎并不足以使其长期留存，但却像是地图标记的光点一样为西里尔打下了一个个前行的路线。箭矢随着那个方向急追而去，他隐隐约约听到了那此前听到过的悲鸣之声——那是树木的悲鸣，是自然的哀歌，撕扯声亦是混杂在其中！ 而面前方才还急速笔直向前升起的光柱突然停滞，像是撞上了什么障壁，紧接着更加狂躁——亦或是愤怒的声音在此刻炸响在耳侧，随后那道光柱一分为二，以更猛烈、更加迅速的速度向着两侧延展开去！ “哆哆哆哆！” 那横向延展开的光柱几乎刹那间便超出了西里尔视野所能及的范围，虽然光芒一闪即逝，但也在西里尔的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一道怪物的身躯——它长得超过人视线所能及，而其高则要胜过那一道道腾空而起的自然的光柱。它似是在蠕动着前行，每向前一方，便吞噬掉一片青绿的自然—— 但在那其中，却又一道微弱的几乎不可视、但却倔强得保持着最后的余晖的青绿之光！ “找到你了！” 西里尔的意识刹那间向前方延展，勾连住在其之中，那即将消散的箭矢，随后将所有的力量尽皆凝聚于自己的箭矢之上！ 自然的海洋翻滚着，它像是被巨浪推耸着，在空中划过最灿烂的一道弧线。 而后没入那片虚无之中。 “祭祀大人！” 西里尔猛然间睁眼，回过头喊道——甩头的一刹那他几乎愣住，因为身后那棵正摇晃着的生命之树上，一道光柱穿破乌云，直通天穹。 而余光亦是将他身前的森林收录在视线中——尚有未曾跌落的光柱余晖闪烁着，一路向前，似是摩西分海留下的道路，清晰地指引着方向。 但他的失神只是持续了短短的一刹那，随即便更换了目标—— 因为那六名自然祭祀们的整个身躯都全部被自然之光包裹着，让人几乎无法分辨出其人形，而那澎湃的魔力之声在悬崖之前几乎炸穿他的耳膜，让他不由得再次回过头，看向前方。 那原先漆黑的雨幕已经恍如白日，青光自那凭空浮现于穹野间的巨物之上亮起。它温和地辐射向四周，却令人不得不看向它—— 那是一杆投枪，言语已经难以形容其庞大，它横跨了视线中的大半个天空，此刻枪尖正在慢慢地旋转着，直朝向那自然余晖编织出的道路。 而在道路的尽头，由于距离的缘故，那根箭矢已然分不清形状，只能看到一团绿色的光点，相比于那空中的巨物，微小的简直不像话。 但偏偏就是这么微小的一粒，此刻正在上下纵跃着，在空中留下流离的光影。而一道庞然的身躯随着这绿光的上下扭动，逐渐浮现在众人的面前—— “深之巨蛇，特利迦昂——” 西里尔忍不住叹息，那庞然的身躯仿佛能够将森林平推而过一般，如果它在森林上滚过几圈，怕是面前这广阔的青色都要空缺出一大块。 然而这只是一道幻影——其实体还藏在那阿德莱海的深处，哪怕三十年后都未曾现世。 身后漫长的咏唱已然接近尾声，那迷蒙的字音在此刻重又变得清晰，空中的投枪剧烈地颤抖着，身周亮起青色的、似是火焰一般跃动的光芒。而那远处的巨物幻影仿佛察觉到了其存在一般，更加疯狂地扭动着，但是它此刻扭动的幅度却显得大不如前，最后居然变为禁止不动，瑟瑟发抖—— “诺拉在上，予以世间混沌，予以世间污浊，在此请求——” “奥提克，辉光圣裁！” 那整齐的咏唱在此刻戛然收尾，而半空之中响起的是一阵令得成片的森林都为之一颤的爆音。西里尔的双目甚至还未能反应过来——哪怕他一直盯着那青绿色的投枪，但在那一刹那，投枪，消失了。 青色的流光，像是死去的太阳，轰然坠落。 人们只能看到它划过空中留下的轨迹，那里好像虚空一片，被人彻底抹去了一般，青绿色的自然之力沸腾在其间，将阴云都撕碎，露出碧蓝的天。 而这片碧蓝的下方—— 长蛇痛苦地扭动着身形，但最终在一声恸人的哀嚎声中，垂下了它高傲的头颅。 那根投枪自其七寸之处贯穿而入，深深插入大地之中，将其彻底钉死。而随着投枪的贯入，沸腾的森林涌出无数尖刺的绿光，自四面八方刺穿它的身躯，将其彻底撕成了粉碎。 深之巨蛇，特利迦昂的巨物幻影，破灭了。 闹剧收场—— 西里尔低下头，看到自己紧握长弓的手，居然因为用力过猛而擦破了掌心。他微笑一下，自然之风刹那间涌过，将这创伤一下子抹平。 他回过头，看着那几名身上光影逐渐退去的自然祭祀，正准备将手中的长弓交回，忽然间想起了什么。 他趁着自然祭祀们还未恢复之时，偷偷地再次抬起手上的弓，闭目了片刻，这才走向那已经从光影中脱离而出的精灵祭祀。 “祭祀大人。”他稍稍欠身，双手将那精灵之弓狄杜思递上。而那名自然祭祀在发动了如此规模的魔法之后却并没有面现萎靡之色。 他看着面前这名不见经传的半精灵少年，停顿了片刻，突然一下深深地鞠躬，一只手搭在肩头——这是精灵最为诚挚的礼节之一。 “您这是——”西里尔疑惑着，却见剩下的五名祭祀亦是向着他躬身，皆是奉以如此高规格的礼节。 “没有阁下的自然共鸣，我们也许要被这个法术给抽干。” 自然祭祀很快抬起头，面露苦笑：“是您引发的生命之树的共鸣，为我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魔力供给，可以说是保下了我们六人一命——自然之树的共鸣，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够看到一次……” “您用行动向我们证明了，诺拉确实无私地将自然共享给每一个生灵。” “难道您原先不相信么？”西里尔微笑着问道。 而对方巧妙地答道：“精灵都是高傲的。” 西里尔轻轻颔首：“事实上，并非是诺拉将自然共享给了每一个生灵。” “哦？” “而是诺拉将自然放在了那里，并且不设权限，任由每一个生灵都可以去观赏，你去与不去，它都在那里。”西里尔双手又抬了一抬，将长弓再次递向那名自然祭祀。 而对方似乎愣住了，他微仰起头，看着那雨幕不知何时退去，重又恢复碧蓝一片的天，与那绿光还未完全消退的自然之树的青交织在一起，仿佛二者本就是如此的贴切。 “你去与不去，它都在那里吗……受教了。” 他轻轻地叹息着，而后从西里尔的手中接过长弓，手指触及长弓的一刹那，忽然发出了疑惑的一声，接着再看向西里尔时，脸上满是有趣的笑容。 “半精灵，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而西里尔再一行礼，低声答道：“西里尔·亚德里恩，来自阿玛西尔东北方的西利基，代表青信子氏族参与沐风节。” 西里尔看着自然祭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最后他突然转过身，举起手上的大弓，高声喝道： “来自青信子氏族，西里尔·亚德里恩，他射出的箭矢命中了我们留下的信标，正中靶心！” 他的声音在自然之风的传递下稳稳地递送向众精灵之中。那些此刻还正焦虑于自己该为生命之树的共鸣、还是那冲天而起的绿色光柱、还是那贯穿天穹的投枪而惊艳；或是由于这一切居然由一名半精灵主导而嫉妒的精灵们，在这一刻齐齐愣神—— 随后所有人都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吓之声： “这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阿里斯不知何时已经瘫在了马背上，面部僵硬，此刻和珍妮正面面相觑。但二人随后极有默契地一齐回头，果然看到了人群中那正转身撤离的青叶氏族的撒克逊，与其人类伙伴——那个似乎是公爵的儿子的家伙留下的臭脸。 而白松氏族的伯纳德面无表情，只是低语几句，随后与一众被斗篷包裹的人一同退场。 人群的边角处，孟斐拉脸上不知为何挂着得意的笑容，她瞥了一眼那震惊得嘴里能塞下一个拳头的伊沃，随后伸手在他背上用力一拍，几乎将其拍下山崖。 格鲁抱着双臂站在祭祀们之后，目光投向那名半精灵，在得到对方眼神的回敬之后，微微点头，随即转身退下了山崖。 而自然祭祀此时不知道该说这半精灵足够机灵，还是实力真的惊人了——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对方是何时重新操控箭矢射向信标的。 第86章 两个半职业级 森林中一片静谧——事实上这是森林的常态，无论是风吹过树叶，还是鸣虫轻巧的跳跃，亦或是青草被兽嘴啃食那沙沙的咀嚼之声，相比于森林这一整体都实在太过微小。 但此刻的静谧与往日的静谧却有着些许不同。 西里尔仰起头，看着那相比于往日的森林要显得更加沉寂的枝丫，它们依然茂盛，但西里尔却感觉不到其中的生气。那些树叶低垂着，如果眼睛尖的能够看见，其叶尖的地方，已经在由绿转灰。 现在是射术比赛的两天后，时间已然悄悄步入七月。 深之巨蛇，特利迦昂的幻影并没有对森林的实体造成任何伤害，它存在于西里尔所能“共鸣”到的那一个位面，也因此，其对森林造成的所有创伤，都是直接作用于森林的自然本源之上。 这片貌似还生机勃勃的森林，恐怕不用半个月的时间便会成片枯萎。此刻自然神殿、精灵、德鲁伊与其他自然生物们正为此忙得焦头烂额，然而似乎他们依然毫无头绪。 这两天的时间里，各个氏族的精灵都试图接触西里尔——他们都知道西里尔本身是一名人类王国的领主，与青信子氏族只不过是合作的关系。 取得射术的第一名，拥有如此惊人的自然共鸣能力，甚至能够引发生命之树的共鸣，这些前缀挂在西里尔的脑袋上，任哪个氏族都忍不住想把他招揽过去。 至于青信子氏族？一个式微的小氏族，对一个半精灵而言，能有什么吸引力么？ 只不过西里尔从比赛结束，就被自然神殿护卫着回到了暂住的庄园，两天以来除了与自然神殿之人接触，就再没有见过其他外人——哪怕是同盟的丛叶氏族，亦或是姑且算作同一阵营的艾希凡精灵，都没能与其接触。 而在一群负责外交事务的精灵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在和这名半精灵处好关系上占得先机之时，西里尔正靠在摇椅上，享受着身后来自米莎小姐的太阳穴按摩，艾莉娜的手臂拿捏，以及卡罗琳的小腿猫猫拳。 巨物幻影引发的闹剧并没能使得沐风节的进度延后，第二环的骑术比赛照常展开。 庄园中众人讨论了两天，得到的结果却只有多加提防奥圣艾玛人——西里尔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特利迦昂幻影和奥圣艾玛人脱不了关系，更何况此前他还经历过阿德莱海卫军投放在森林里的冰哭藤。 然而他从个人的角度上来说，也没有什么有效的应对之举。自然神殿亦是前往调查了一番白松氏族，可最后却也一无所获。 最终，他只能选择带上莱昂纳多、谢尔等一众优质打手，再加上氏族的代表米莎小姐，留下阿茨克、卡罗琳以及部队看家，前往参加第二环的骑术竞赛。 “枯萎之日即将来临。” 精灵小姐感受着身周的自然气息，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柯罗丛林恐怕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安定了。” “这是为什么？”对自然没有任何感应的艾莉娜问道。 “森林的生机断绝，某种程度上意味着自然的愤怒，而随之会蔓延开的就是黑森林。那什么深之巨蛇的欢迎横扫过了大片的森林，接下来数年的时间，精灵们都要忙碌于清理替代的黑森林了。” 清理替代的黑森林？ 米莎小姐的这番话让西里尔忽然有了头绪，他终于想起，在柯罗丛林的一个可以反复刷取精灵声望的任务，就是【清理黑森林】。 这个任务持续了很长时间才关闭，现在想来，或许就是这次事件的余波导致的。 这或许可以证明，游戏的历史上奥圣艾玛人确实尝试和精灵有所接触，或者说——利用精灵？ 而精灵在最终应该也成功阻止了奥圣艾玛人的阴谋，虽然代价惨重。 可西里尔此时才进行到这任务的第二环，第一环他算是出色完成了，但后面的三环，奥圣艾玛人又会弄出什么样的花活儿？ 他心中正想着，尖长的耳朵忽然轻轻一颤，似乎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关键在于，对方所使用的的，是奥圣艾玛的语言！ 他立刻侧过头去，随即看到不远处另一队正在前进的队伍，为首之人身材高大，正是白松氏族的伯纳德。 而跟随在他身后的几人皆是戴着兜帽，然而其行走时那轻微的铠甲晃动声，便足以让人知道他们并非是精灵，而是身着阿德莱海卫军铠甲的奥圣艾玛人。 西里尔心里一沉，而身侧莱昂纳多突然轻声道：“亚德里恩，那边有职业级的气息。” “那就是他们了。”西里尔同样压低声音回应道，“上次交手的那个阿德莱海卫军军官。” 一边的艾莉娜已经咬紧了嘴唇，想到那日被冰哭藤抓起来羞辱的情景她就不禁脸红。但莱昂纳多却摇了摇头： “不，不止一个气息，两个……” “两个职业级？”西里尔惊道，而此时莱昂纳多给出了准确的答案：“是两个半。” 他不由得按了按腰间的剑柄。虽然对职业级已然有了些许理解，但那道门槛却绝非想跨就能随便跨过的，或许他只差那临门一脚，但这一脚究竟有多远，实在是说不清。 “另一个职业级是阿尔文·布里奇斯，那还有那半个是谁呢？” 西里尔确信那名未来的冰面章鱼，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实力低于自己军团的任何一个士兵，有一名职业级的副官在，那他的实力只会更强。 而职业级的换算绝非是半个加半个等于一个。莱昂纳多口中的半个等于西里尔的这一境界，那西里尔这边的“半个”战力，顶多只有他自己和谢尔两人。 对比起来，双方战力差距实在有些悬殊了。 “注意低调，现在不要和奥圣艾玛人起冲突。”西里尔轻声嘱咐道，“可以的话，让奥康纳家替我们去吸引火力，我们浑水摸鱼就行了。” “恐怕奥康纳家派出来的人在奥圣艾玛人面前也不够看。”莱昂纳多苦笑着，随后向前伸手一指：“喏，你看，那就是奥康纳家和青松氏族。” 第87章 林间圣地 他们说话间，已然抵达了第二环骑术竞赛的聚集点。西里尔向周围望去，左侧的是阿里斯所属的鹰蒲氏族，斜对面是伊兰达尔的丛叶氏族，而他们的正对面，则是青松氏族和奥康纳家族。 在西里尔看到领头的撒克逊的一刻，对方也同时看到了自己，那名青松氏族的精灵发出一声冷哼，随后向身后的霍勃特·奥康纳低语。 “看到了么，霍勃特后面的那个，穿着长袍的灰胡子，就是奥康纳家有名的法师，刘易斯·齐默尔曼。” “刘易斯·齐默尔曼？” “他是森之法师塔上层的驻塔法师，每年享受着来自奥康纳家族的大量资源供养，据说他甚至有一定调动森之塔的权能。”莱昂纳多快速解释着，“吉恩应该对他很熟悉，他同样负责奥康纳子嗣的基础魔法教育，不过很显然，奥康纳家的四个儿子没一个有魔法天赋。” “他的实力呢？” “六环，他是六环土系专精法师，最擅长的方向似乎是元素召唤。” 元素召唤——一个听了就让游荡者觉得烦人的法术专精方向。那些由法师召唤出的元素生物可以灵敏地洞察到藏匿在阴影中的游荡者，对应元素浓度越高的环境它们的战斗力便越强。 这其实算是非常偏门的一系法术，因为一环到五环之间没有其余法术的加成，法术威力会显得非常可怜。 但如果能够熬到召唤出能打的土元素，那便是出人头地之日。 西里尔多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如果那名法师的召唤生物足够能打，那对战两个职业级都不是问题，只是他之前得罪青松氏族和奥康纳家有些太狠，现在也没法多做指望。 他又多看了几眼周围，目光扫过了几个熟面孔——珍妮、格鲁尽皆在列，有趣的是各个氏族几乎都带了一名全副武装的女性精灵。 “别忘了骑乘的目标，同族。” 他正感到疑惑，却听米莎轻声道：“我们要骑的可是独角兽。” “啊，对哦——”西里尔一拍脑袋，“那你今天穿的是不是不太合适？” 米莎小姐依然是一身长袍装扮，怎么看都不是适合骑乘的装束。 然而米莎却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是让我去骑？当然是你去。” 西里尔瞪大了眼：“可独角兽不是只让美丽的少女触碰么？” “那不如同族换一身衣服？我看也差不多。”米莎捂嘴轻笑道，顺带着调侃了一下西里尔，“独角兽只允许少女接触并无依据，之前你不也碰过么，埃勒金丛林的独角兽。” “啊，我都快把它给忘了。” 黄金舟的形象浮现在脑海中，那头也算是和他们共同患难的独角兽已经两个月没见到了。 毕竟不是能够发展为骑兵部队的四脚兽，西里尔也没有多大的念想。 “更何况骑术比赛可是要骑着独角兽越野奔行3200米，难道你要我去么？”米莎说着，伸手轻轻一推西里尔的后背，“好了，上去吧，我们为你接风洗尘。” 两名自然祭祀已然步入众人的中心，在米莎说这话时，也正好开口说道： “现在，请各氏族参赛的精灵走到中心来，随我进入林间圣径。” 林间圣径，那是独角兽行走过的路径的独特命名——传说初代的独角兽所行走过的地方，都会生长出茂盛的植被，其本身亦是自然的象征。 西里尔无奈地回头，却见众人皆在朝自己摆手，只能小声道：“盯住奥圣艾玛人，他们不可能安分的。” 他说完，便快步上前。此时已经有数名精灵走到自然祭祀的身后，他一眼扫去，基本都是女性精灵，孟斐拉亦是在其列。 感情我是把丛叶氏族最能打的年轻一辈给拐到了自己的领地么？西里尔忍不住腹诽道，如果将孟斐拉留在自己这边，恐怕丛叶氏族都找不出合适的参赛选手。 不过一众女性精灵之中，有一道身影异常地惹人注目，那头金红色的头发嚣张地在风中飘散着，其主人正豪气地叉腰与自己氏族的精灵们吹牛： “上一次没拿到五朵花，这次一定给你们拿回来！” “吹牛吧你，别被独角兽一脚蹬下来！” 这名精灵，自然就是鹰蒲氏族的阿里斯了——他说话时眼中都放着光，在看到西里尔之时更是眼睛一亮，随即大踏步走上前，一胳膊搂住西里尔的脖子： “嘿，亚德里恩，我的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也像我一样有着远大的理想，因此才会在这样的比赛中挺身而出的，对么？” 西里尔默不作声，伸手在他腰间一拧，疼的阿里斯深吸一口气，西里尔这才小声说道：“理想？什么理想？你能骑独角兽么，鹰蒲氏族就让你来。” “啊哈，我想你是忘了，我的骑乘天赋有多么出众，更何况征服独角兽就像是征服美丽的少女，那种感觉——” 他话还没说完，感受到前方几名女性精灵回头恶狠狠的目光，便讪讪地收了回去，接着胳膊又是一用力，勒紧西里尔小声道：“反正注意，别站在独角兽的后面，它们的蹄子踹人比飞马还疼，说实话我没多少把握……” 他们边说着，边跟着两名自然祭祀进入前方的密林之中。 四周一下子回归了寂静，阿里斯也不由得止住了声音。西里尔低头看向脚下，却发现脚下的青草远比周围的要更加肥美，一脚踩下去后，芳草的清香味都随之溢出。 “有哪些对手要注意么？”西里尔小声问阿里斯道。 “骑术这一项，各氏族有名的女精灵实在不多，最值得一提的就是丛叶氏族的孟斐拉，估计你已经很熟悉了……咦，那是谁？” 阿里斯的目光定格在斜向的一侧，一道依然披着兜帽的身影上。西里尔一眼便认出来，那道身影刚刚出现在青松氏族与奥圣艾玛人的队伍中。 “是青松氏族的吧，你没见过么？” “我从未见过。”阿里斯慎重地摇头。 “会不会是穿了披风你没认出来？”西里尔疑惑道。 “笑话，她就算裹了十层衣服，我都能从她的身材上辨别出她是谁！”阿里斯瞪眼怒道。 玩笑归玩笑，西里尔心中却已隐隐有了答案—— 恐怕那道身影，不是精灵？ 第88章 选我选我 西里尔的猜测很快得到了验证，阿里斯的目光直勾勾地丝毫不见掩饰，仿佛有实质照射在那名女性的背后一般——在人类的礼仪中这颇为失礼与轻佻，但阿里斯的概念似乎与这并不相同。 而那名女子很快给了阿里斯回应。她先是用力拽了一下自己的斗篷，将其拉紧一些，而后恨恨地回头瞪了一眼阿里斯。 她这一回头，立刻露出了她的面庞，虽然面部犹有一层面罩挡着，只露出其那对修长的眼，与其中带着愤愤之意而显得颇为委屈的天蓝色瞳孔。 这颇为纯净的眸子让人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头幼嫩的小鹿，只是在骚弄下巴的时候多发了一点力，便泪眼朦胧了。 这让阿里斯立刻吹了一个口哨，随即转过头对西里尔道：“亚德里恩，我确定了，我真的没见过她，她是一个人类！丹亚在上，一个人类少女想骑独角兽，这简直——不过如果是她的话应该做得到，你看她的那双眼睛，和我亲爱的玛亚诺（阿里斯的飞马）的眼睛一样漂亮！” 回应他的是西里尔一脸严肃的面庞，他自讨没趣的撇了撇嘴，又开始向其他的女精灵吹起口哨——行走的金阳，他的感情如他的性格一样炽烈。 但西里尔却并非是因为阿里斯那奇葩的比喻而故意摆冷脸看。 瞥见那名女子的面部仅有短短的一瞬，但也足以让西里尔认出她的身份了——未来奥圣艾玛海兽军团的军团长，在场的奥圣艾玛人中剩下的那半个职业级，“暴怒的海燕”戴安娜。 她是一名顶级的驯兽师，在未来的时日里，甚至能够以音律催眠大量的魔兽。她看起来文文弱弱极其安静，但一旦进入战斗状态，便会无比暴戾。 顺带一提，驾驭冰牙裂脊鲸摧毁拉罗谢尔最后的战列舰的，也正是他们眼前这头“可怜的小鹿”。 毫无疑问，面前的戴安娜的实力不可能像未来那样恐怖，按照莱昂纳多所说，她的纸面实力还不到职业级，和西里尔处于同一个档次。如果以战斗力而论，现在的西里尔估计可以打三个她——毕竟驯兽师自身的实力是非常薄弱的。 但白松氏族能够答应奥圣艾玛人让一个人类代替他们参赛，这其中又有什么深意？ 西里尔思索着期间，众人已经停下了脚步。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笔直的林间幽道，远眺望去，前方的道路荆棘丛生，不知藏有多少的陷阱。 而自然祭祀则在一旁欠身，一头头独角兽正从二人之间走出。它们通体雪白，身躯健壮而油亮，柔软的鬃毛随着它们的步行而轻颤着，兽首上的独角亮着银光，漂亮而动人的兽眼则灵动地打量着参赛的一众人。 西里尔可以明显地察觉到，那一道道来自独角兽的目光停留在不同人身上时都有着变化，在大多数女性精灵身上是平和，在阿里斯身上时则略显嫌恶，加快离去，而到西里尔身上则往往会多停顿一下，但他也感觉不出其中有什么情绪。 他试图观察独角兽对待戴安娜的态度，然而戴安娜站的远远的，他并无法看到。 片刻之后，一排独角兽已经排列在他们的面前，头对着他们。自然祭祀的话音也同时传来： “现在都站着不要动，独角兽会选择你们，找到你的自然伙伴，然后立刻通过前方的道路，抵达终点，优胜者便可获得五朵沐风花。”为首的自然祭祀稍稍停顿片刻，随即双掌轻合：“现在开始。” 他话音刚落，独角兽们便纷纷躁动了起来，或是甩动着蹄子刨着地上的草叶，又或是摇晃着独角，打着响鼻。仅仅几秒后，他们便把持不住所谓的矜持，向着前方的精灵们涌去—— 而精灵少女们同样紧张，虽说独角兽和精灵一向是友好的关系，但一般的年轻精灵除非运气好，不然可没有触碰独角兽的资格。 面对这些美丽的生物，她们也拿捏不好该如何应对。独角兽的主动让她们根本无所适从。 她们看着独角兽们蜂拥上前，正欣喜地想要伸出手去触碰那漂亮的兽首，但随即发现这些独角兽们的目标似乎并非是自己——它们互相地撞击着，用角拼斗着，向着精灵的队伍中心挤去，这疯狂的架势逼得少女们都不由得向后退去，以防被误伤。 就连两名自然祭祀都愣住了——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主持这样的比赛，什么时候见过独角兽们疯成这样？ 但精灵当中也并非没有明白人，很快就有人察觉到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队伍的中心，阿里斯大笑着张开双臂迎上前，正准备骑上一头健壮的独角兽，得意地冲上赛道，结果一头被挤开的独角兽挥起蹄子，一下子就把阿里斯撂倒了一边。 于是最中心剩下的，就只有在场参赛精灵中唯一的男性半精灵—— 西里尔·亚德里恩。 惊异的讨论声已然在周围响起，西里尔似乎还听到阿里斯那低声的咒骂声：“怪不得长得如此妖艳，原来你也是个女的——” 但他此时有口也说不出，那些独角兽的脑袋疯狂地挤在他的面前，一条条粉红的舌头想要舔舐他的身体，在他身上率先留下印记，也不顾忌那独角会不会先把面前的半精灵少年给戳穿。 丝毫没有所谓的“高贵生物的矜持”可言。 “丹亚在上，一名如此受独角兽欢迎的男性半精灵……” “他就是那个引起生命之树共鸣的家伙吧。” “啊，好像就是他，这么说来倒是情有可原。” “那埃勒金丛林的……” “嘘——菲利克斯说了，不许外泄。” 然而西里尔并听不到自然祭祀之间的私语，他连连躲闪着独角兽们的追击，这副架势让他浑然不像是作为骑手被挑选，倒像是一颗熟透的果子被独角兽争抢。 直到一道响亮的、有些别扭的精灵语从独角兽群中响起： “亚德里恩！选我，选我！” 第89章 阴谋 那道声音一瞬间压近到了西里尔的耳边，西里尔瞪大双眼，看到一颗漂亮的兽首从独角兽中挤了过来——它几乎是骑跨在其他的独角兽之间，再用健壮的身躯将它们怼到一边！ “黄金舟！” 他一下子就认出了这辛苦地冲到自己身前的独角兽是谁，在魔法平原有幸一起合作的独角兽黄金舟，两个月的时间不见，却没想到对方依然喊得出自己的名字。 而黄金舟眼中的炽热与焦急让西里尔没有丝毫犹豫，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要选择最熟悉的伙伴。他轻巧地揽住独角兽的脖颈，银刃骑士的骑术发动，一个扭身的功夫便稳稳地坐在了独角兽那宽阔的后背上。 而黄金舟随即发出了嘶鸣声，接着挥动独角，赶开那些不情愿自己的目标被人夺走的独角兽，加快速度，第一个冲向了赛道！ 这绝对是西里尔游戏到现在两段人生加起来第一次骑乘独角兽，这种感觉与骑乘其他的马类坐骑完全不同。他能够感受到有一股力量自下方那温热的身躯中传递而来，当他的掌心贴合在那柔软鬃毛覆盖的脖颈上之时，便在自己的身体、独角兽的身体之间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回路—— 力量在其中奔走着，他感觉胯下的独角兽的奔走愈发有力，那马首轻微的晃动也愈发地惬意。 他们冲进了赛道中，像是一道迅疾的自然之风。这段赛道只有初段是平坦的，随后的或是泥泞，或是荆棘丛生，还有许多坑坑洼洼，是十足的障碍地形，长达3200米的越野。 然而在这股力量的加持下，黄金舟却灵巧地穿行在其间，速度丝毫不受损。 “黄金舟！”西里尔大声在那对与马耳朵无异的兽耳旁道，“为什么都选我？！” “为什么选你？这我可说不清，但选你一定好处最大……太舒服了——”黄金舟舒服地哼哼着，独角兽与精灵语交杂着，让西里尔完全没听懂它在说什么。 但他大抵明白，能让独角兽乐意奉献出身躯供人骑乘，显然它们自身也是有好处在的，而自己恰恰能够满足它们的需求，因此才会来争抢自己。 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受过那道最上级的自然加护？ 西里尔猜测着，同时回头向后看去。他们最开始建立的优势太大，再加上黄金舟这异常优秀的越野状态，不出意外的话，没有精灵能够追上他们。 只是这五朵沐风花，拿的未免太过轻松了。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警惕着——在他们的判断中，奥圣艾玛人既然选择干预这次的沐风节，其目标必然是争夺最多的沐风花。 射术一项上便是如此。不应如此早出场的“种子选手”，白松氏族伯纳德，之所以会第二个上前持弓，便是因为那巨物幻影会在他射箭后现身。在那样的状况下，其最有力的竞争者格鲁也无法命中信标。 如果不是西里尔横插一脚，那么第一环的五朵沐风花便会落入白松氏族，也就是奥圣艾玛一方的手里。 而这第二环，他们会特意派出未来的“暴怒的海燕”参赛，又怎么可能没有什么计谋打算？ 他心里正如此想着，却听身下的独角兽用力打了个响鼻，接着原先迅速奔走的四蹄迅速停下来，敏捷地落在了一株斜躺着的巨树上。 “发生什么了？” 西里尔立刻握住了腰间的剑柄。而黄金舟用力地甩了甩头，紧接着发出疑惑的声音：“不知道……但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很燥热——” 西里尔余光扫过，蓦地抬手，漆黑的剑光掠过空中，发出“叮叮”两声，两道黑亮的细绳被他手中的长剑格开，飞坠落地。 “蛇，哪来这么多的蛇？”黄金舟同时开始惊怒地甩动着蹄子，西里尔低下头去，才发现就在黄金舟停步的这短短几秒钟内，身下的巨树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细长的蛇，正向着独角兽的身躯急速涌来。 而他刚刚挥剑砍飞的两条蛇，此刻正弹跳着身躯，再次攀上巨树，向着他们袭来！ “快跑！” 西里尔伸手用力在黄金舟屁股上一拍，后者长嘶一声——不用西里尔说，它也感觉到这事情不对劲，发了疯似的挥动着四蹄。 然而就在它重新迈步的一刹那，原先还寂静一片的森林突然喧嚣了起来、他们头顶的树叶开始沙沙地震颤着，吱吱喳喳的叫声不断从其中响起，而下方的路面上亦是从土中钻出不少神秘的魔兽，一道道猩红的目光几乎交织成一片猎杀的海洋—— 而这些突然出现的魔兽的目标，毫无疑问！ 就是他，西里尔·亚德里恩！ “走！”西里尔再次暴喝，随即长剑竖起，复苏之风的圈再次张开—— 刹那间，青色的风自他身周扫荡而出，这股温和的力量刮过那些猩红目光之时，让那些目光尽皆收敛了片刻——毫无疑问复苏之风的温和力量对抚慰魔兽同样有着效果。 但是在黄金舟沉重的四蹄落地，从它们身周的土地上践踏而过之时，那些刚刚才平静一些的目光立刻重新变得暴躁，接着紧追着西里尔和黄金舟而去！ 树木震颤着，大地摇晃着，隆隆的震颤声让人难以想象这是由一头独角兽彻底领跑的赛道。而追在独角兽后面的并非是其余的独角兽，而是数以千计的、其他的小型魔兽—— “陨星锤·十三连发！” 身后青色的巨锤不断落地，每一次砸地都会有数十道黑色的身影飞起，其中最好辨认的是森狗的身躯，而其他的——西里尔根本无暇细看，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地催动风元素池中的魔力，将自己的输出最大化，以驱逐那些拦路的小型魔兽。 而同时维持复苏之风和陨星锤连发的魔力消耗无疑是非常惊人的，哪怕西里尔感觉自己的风元素魔力池颇有长进，也迅速地察觉到了自己魔力将见底—— “赛程还有多少，黄金舟？”他大声问道。 “还有一千三百米！怎么办亚德里恩，这样我们没法顺利到终点！”黄金舟的声音中已然带上了喘息，显然突然的魔兽让他的体力消耗同样骤增。 但他不知道骑坐在自己背上的少年，那双尖长的耳朵一直轻轻颤动着，将流动的风尽皆纳入耳中。 随后，西里尔轻轻拍了拍黄金舟的颈侧。 “听我的，右转，冲出赛道。” 第90章 痴态的戴安娜 并非只有最前列的半精灵少年陷入了暴走魔兽的扰乱中，那些本身就有着不俗自然亲和力的精灵少女们大多紧随着西里尔出发，虽然速度不如他，此时赛程也已将近过半。 可那些集群的魔兽让她们彻底无法继续前进，甚至只能抱团靠在一起，以藤蔓抵御着魔兽的进攻。 而林间赛道之外，那丛丛的树林之后，一道骑乘着独角兽的身影正扯住身下走兽的鬃毛，粗暴的动作丝毫看不出对自然生物的任何爱惜。 若是让任何一名精灵看到那匹独角兽的样子，一定会大吃一惊——那原本以纯净的蓝色为主的眸子中此刻充满了血红，似是燃烧着火焰。它的脖颈上一道道紫色的青筋凸起，让那原先美丽的脖颈显得狰狞无比。 甚至连其鬃毛都攀上了莫名的血色，不知是从身体中溢出的血液染红的，还是来自于其他的因素。 如果不是那根独角，恐怕没有人会认为它是一头独角兽，而是一头地狱而来的梦魇。 马背上的女骑士依然用斗篷牢牢地裹紧身躯，她的身体颤栗着，双手痴痴地在那狰狞的兽颈上来回摩挲着，嘴中不断喃喃道： “太美了，这真是太美了……吞噬吧，把他们全都吞噬了……” 她说话间，浅浅的紫色自她的掌心溢出，再次没入到独角兽的身体之中。随着那层紫意的没入，这头可怜的独角兽突然昂首，凄惨的兽吼声瞬间回荡在她身侧的丛林中。 而回应她的，却是那隔着数片丛林处的赛道中，一阵阵更加疯狂的魔兽吼叫声。 兜帽下女骑士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的惬意，她张开斗篷，将整个上半身都贴靠在兽颈上，双手抓着独角兽那根独角，面部凑在兽耳旁，似是对着恋人一般发出暧昧的耳语： “啊，你也很喜欢这样，对么，对么——” 她正轻轻呢喃着，用兽颈作为自己的抚慰上下摩挲着，却蓦地抬起头，目光冷冷地朝向赛道的方向。她嘴唇微启，似乎想要默念些什么，但一股迅疾的风声已然在她的头顶响起！ “闪开！”她尖叫着一掌拍在独角兽的兽颈上，在沉痛的嘶吼声中，独角兽灵活地向着侧边跳去，一柄青色的巨锤紧随着砸落在一人一兽方才立足之处，轰开那地上堆积的草叶，砸出一个不浅的坑。而风声随着巨锤的落地更加迅猛地响起，刹那间化为数十道风刃，向着她急追而去。 她无奈之下，只能匆匆甩脱身上的披风，灰色的披风霎时间便被风刃撕扯成碎片，然而仍有剩余掠过她的颊侧，在其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她嘴中发出一声嫌恶的“啧”声，手指轻轻抹过伤口，盯着其上的血珠片刻，随即猛地将其塞入自己的嘴中，紧接着那张算得上是出众的面庞上便浮现出痴态的笑容。 她吮吸着手指，身躯不断地颤动着，甚至一度忽略了那提着长剑，驾驭着独角兽，自林间走出的半精灵少年。 西里尔微眯着眼，目光落在那道舍弃了斗篷后的女骑士身上，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自己该看哪儿——她的金发是柔顺的波浪；她的面部无比纯净，此刻却带着妖艳的神情，充满了媚态；而没有斗篷遮掩，她那斗篷下的身躯被西里尔一览无余： 她身上穿的衣服实在太过怪异，一根根似是黑色皮带搭成的“衣物”遮挡着她重要的部位，却又将大片大片白腻的身躯露在外面。它将那丰满的胸型牢牢地锁住，但那白腻的乳肉却又随着身躯的颤动，不自禁地要从皮带间的缝隙中滑出，晃得人一时间眼睛生疼。 也幸亏她之前穿着斗篷，不然这样一身衣服，精灵都不会同意她进入林间圣地。 暴怒的海燕戴安娜——西里尔曾听闻其亦被冠以“魔女”之称，此刻才知，别的地方魔不魔不知道，这身衣着打扮，对大众而言倒是足够魔女的了。 “她骑着的……那是娜丽塔？她怎么会变成那样的？”黄金舟发出惊疑的声音，随即愤怒地刨着脚下的枝叶，鼻息沉重——那是他认识的一头雌性独角兽，美丽而高雅，此刻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亚德里恩，我无法忍受了，我要救出娜丽塔，我要让那个女人被贯穿！”它嘶吼了起来，但西里尔抬手在它的额上轻抚着，和煦的力量传递至其脑补，令它恢复了平静。 “听我的，黄金舟，我保证帮你救出它。”他轻声说着，随即催动身下的独角兽，一手紧握着长剑，向着戴安娜靠近，接着朗声喝道：“奥圣艾玛人，停止你的行为！” 戴安娜似是不舍地将自己的身躯从兽颈上挪开，那对修长的眼中尽是媚意，接着痴痴地笑了起来： “你叫什么来着？西里尔·亚德里恩，拉罗谢尔的领主？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抬起，另外一只手却藏在黄金舟的兽颈后，悄悄下沉、 “有意思么？我也觉得很有意思。”他面色不变，开口说道：“奥圣艾玛人闯入了森林，那棵冰哭藤应该是你们投放的，特利迦昂的幻影应该也是来自于你们，而算上这次的骚动——我很好奇，你们究竟给了白松氏族什么样的许诺，才让他们同意你们这样胡作非为？” “呼呼呼，这个问题嘛……如果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或许我能够回答你？”戴安娜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惊诧之意，反而眼中的媚意退去了几分，似是认真地打量着西里尔。 但她没有给西里尔回答的时间，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我是说如果，亲爱的拉罗谢尔领主阁下，愿意死在这里的话——或许，我能回答你？” 她话音刚落，“沙沙沙沙”的声响一瞬间出现在了二人二兽周围的四面八方——一道道猩红的目光正从他们身周的丛林出现，而地上亦是蠕动前行的毒蛇，向着西里尔包围而来。 如果说在赛道上西里尔察觉的及时，还能够将魔兽们甩在身后，那此刻他们就是彻彻底底地被围在了其中，无路可逃！ 戴安娜得意的娇笑声在此刻响起，胸口随之抖出雪白的浪花。她用一只手挡着面部，直到自己笑得气喘吁吁，这才停下来，重新打量面前的半精灵少年——他现在该是什么样的神色呢？是害怕的慌张？还是失策的懊悔？ 但是当她的目光重又落在西里尔身上之时，却发现这名半精灵少年的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 平淡的像是在注视着一潭死水一般。 而西里尔望着那脸上终于露出诧异之色、渐渐神情转为嫌恶的戴安娜，缓缓开口道： “如果我现在，提前杀死了未来奥圣艾玛的一个军团长，你说，历史会变得怎么样呢？” 戴安娜那张出众的面容此刻已经无法让人直视了，她的五官似是都因为愤怒而挤在了一起，媚意不见了，得意不见了，她以低沉的怒音答道：“军团长？历史？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我只知道你要葬身于此，半精灵！” “要怪，就怪你是拉罗谢尔人！” 她咆哮着举起双手，独角兽随着她的动作而昂起前蹄，人立而起。而那些蓄势待发的魔兽们已然向着西里尔飞扑而去—— 但时间似乎静止在了这一刻，那人立而起的独角兽、飞身在空中的森狗、或是跳跃而起的毒蛇，都停滞在那儿不动了。 接着青色的风幽幽地吹起，复苏之风领域展开的刹那，跃起的魔兽们从空中坠落，眼中的红光迅速消退。 而西里尔的对面，“暴怒的海燕”戴安娜的表情定格在不可思议之上，随后身躯僵硬地顺着独角兽立起的角度滑落，摔倒在身后的灌木丛中。 她那丰腴的乳肉之间，有着一截银色的弩箭的箭尾。 西里尔放下他未持剑的左手，伸手擦拭了一下手上这挺精致的小弩，一行小字随着他的目光落在其上，而悄然浮现： “【少女的思慕】：一架精致的弩，比一般的弩要更小，更加隐蔽。传说经过它的弩箭都会附带猛毒，像是难以被接受的相思…… 路易斯，我的路易斯，我将它送给你，希望你在使用的时候，能够想起我的名字。贝拉·艾琳。” 得自于流浪骑士，西里尔穿越以来的第一件史诗级装备，却由于他交战对手的原因基本无缘登场。而时隔数个月，它终于得以射出第一支致命的弩箭！ 太弱的对手用不着它登场，而强的对手大多身负甲胄，又或者是灵体，弩箭都找不到射进去的角度。 而此刻这衣着暴露的驯兽师戴安娜，无疑是它最好的目标—— 效果，必中，淬毒！ 他目视着那道银色的弩箭一瞬间穿破数米的距离，精准地钻入戴安娜的胸口——那是心脏的位置。这速度远超过他的想象，让他对这杆小弩的评分再次上升。 职业级以下，法系职业的生命力实在不敢恭维。而对方那狂妄的姿态让其错过了仅有的张开防护性道具的机会。如果是游戏里，或许她还在承受毒伤带来的debuff，还能活蹦乱跳地驱使魔兽对西里尔群起而攻之。 但奈何这是现实。箭矢命中心脏，毒液爆发，她活不下来。 西里尔轻轻跃下黄金舟的背，任由它去迎接那头受伤的独角兽娜丽塔。而他缓步上前，复苏之风的领域持续张开着，治愈着身周这些失去驯兽师控制，在恢复后变得茫然的魔兽们。 他看着那些森狗们在地上翻滚了一下后迅速地离去，而毒蛇们亦是蠕动着身子，返回它们原本的窝点。不远处赛道上的魔兽吼叫声们也已渐渐消失，显然奥圣艾玛人再一次试图对沐风节发起的干扰，又失败了。 但是……奥圣艾玛人究竟想做什么？ 白松氏族又获得了他们什么样的许诺，才愿意让他们如此地破坏精灵的森林？这几乎等于出卖了白松氏族身为精灵的尊严与底线—— 然而戴安娜已经躺在地上了，她不愿意回答，西里尔也不打算费劲和她纠缠一番将其拿下再做拷问，那样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 虽然这段历史他未曾亲历也未曾听说过，但是有一点他是可以确定的。 那就是奥圣艾玛人在游戏的历史上是失败的，他们没能让森林沦为他们的领地，而白松氏族——西里尔根本不记得在未来的日子里有这个氏族存在。 游戏中土著们都成功过一遍，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随手将复苏之风笼罩在那头受伤严重的独角兽身上——不知不觉间这道原本他并不感冒的“奶骑”法术已经被他用得如此娴熟，甚至比陨星锤发动得都还要更快。 西里尔蹲下身，用剑身轻轻拍打着那张攀爬上紫意的美丽的面庞。 “亚德里恩，我对你真是感激不尽……这个人类，她死透了吗？” 黄金舟停下了对卧倒在地的娜丽塔的舔舐，低垂着头走过来问道。 “或许吧。”西里尔望着那自黑带中穿入其间乳白的弩箭箭尾，细细思索了一下，随即看向黄金舟： “她还能正常走动吗？” “主要是精神上的疲倦，没什么外伤……那个人类用的不知道是什么法术，能够让魔兽陷入疯狂的状态，就连独角兽都能被干扰到。” 黄金舟说话间似乎心有余悸——如果不是西里尔的自然共鸣能力，恐怕他也会被这股力量所蛊惑。 “那麻烦它把这个人类，给驼到我的伙伴那边——记住，要悄悄的，不要让别人看见。” 西里尔说着，先用剑柄在戴安娜脑后重重敲了一下，随后从空间手环中摸出了一个布袋，将戴安娜装了进去，接着用绳子捆在了娜丽塔的背上。 后者虽然有所不情愿，但考虑到西里尔救了自己一命的缘故，还是驮着布袋缓步离去。 而西里尔重新骑上黄金舟的脊背，返回赛道。 第91章 你急了 圣白色的立柱将低垂而下的树枝撑起，构建成一个圆弧的拱门。 这是骑术比赛、林间赛道的终点。精灵们大多在此处等候，从他们的角度向其中看，林间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然而这不妨碍精灵们的脸上充满了焦虑。以往的骑术比赛持续时间极短，虽然是三千两百米的越野障碍赛，但以独角兽强健的体格，哪怕地形复杂，也不过是多几分钟的事情。 本该在此时响起的独角兽群奔踏的蹄声却还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则是阵阵令人心颤的魔兽吼声，在那片漆黑之中显得更为诡异。 如果说没有射术比赛那次异变，或许精灵们还没有什么直感，但此刻，一点异响都会让人觉得森林又要遭重。尤其是自然神殿特意增派来的祭祀们，已经在传令再次增派人手了。 可如果说紧张的人群中有哪一些人还维持着镇定，那无疑是西利基的这一群人了—— 艾莉娜忠诚地守卫在终点的正前方，极目远眺再次无果后，扭身看向草坪上斜放着腿坐着阅读的精灵小姐，俨然是一副下午茶的姿态，不由得问道： “米莎小姐，你一点都不紧张么？” 米莎只是抬眼瞥了她一眼，便又低下头轻抚着书页：“紧张？有什么可紧张的呢。在场没有第二个精灵可以引发生命之树的共鸣，我也不担心他会被独角兽一脚踹开——” 艾莉娜的声音轻了下去：“不，我是说那些声音……” 米莎反而笑了出来：“难道有什么能比沉睡的怪物的幻影还要更加恐怖么？倒是你，艾莉娜，你应该比我更加了解他，更加清楚他的能力吧。” 艾莉娜一下子窘迫了起来，支支吾吾道：“这，我……我是相信领主大人的，但……” “但你还是担心你亲爱的领主大人，对么？怎么，你担心他会在这样的小场面里受伤？在这里受伤或许还更好也说不定，这样你还能好好伺候一下，趁机多接近接近——” 斜刺里响起的声音让艾莉娜的小脸一下子红了，她匆匆把头扭了回去，小小声地嘀咕道：“不是你说的这样，我只是纯粹的作为部下……” “啊，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呢，脑海里是不是已经在幻想了呢？暴风雪里你钻到他的怀里，用体温温暖他？或者是嘴对嘴为他渡气？” “谢尔小姐！”艾莉娜急地跺脚大声道，转过身来，盘坐在莱昂纳多对面，那一头红发的大剑女剑士脸上又是坏兮兮的笑容，此刻正摊手道：“看吧，你急了。” 就在艾莉娜小脸变得通红，不知该辩驳还是直接动手之时，周围精灵的声音救了她的场子： “听，里面安静下来了！” “兽蹄声，是独角兽的蹄声！” 艾莉娜连忙抛下乱说话的谢尔，转身便赶向终点的口子处。她抢到了自然祭祀身后的位置，踮着双脚努力地向着深林中看去，当第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时，她立刻欢呼了起来： “领主大人！” 那匹独角兽在终点前灵巧地飞奔着，自横生的树杈中一钻而出。马上的骑士丰神俊朗，赫然是进入赛场唯二的男性中的那名半精灵—— 西里尔·亚德里恩！ 哪怕是费了时间去解决暴乱的魔兽，西里尔依然是第一个冲线的——他之前建立的领先优势太大，而其余的精灵们显然也被魔兽给困住了，根本无暇赶上来。 他驾驭着黄金舟，轻巧地跨过了那道拱门，目光扫过围在拱门前的自然祭祀与众人，那在自然祭祀身后努力踮脚挥手的艾莉娜是那么显眼，让他不由得欣慰一笑。 绝大多数的精灵脸上都是惊疑的神情，区别在于同盟方的表情很快化为了释然与祝福的微笑，而“敌对方”—— 西里尔转而看向斜侧，白松氏族的伯纳德面色铁青，而其身后披着斗篷的人群中已经有人冲动地摘下了兜帽，露出西里尔曾经见过的那张留着棕色短发的方脸，此刻脸上满是惊怒，正大声用奥圣艾玛语向西里尔吼道： “戴安娜呢？她去哪了？怎么会是你先出来的！” 然而半精灵少年却浑然没有理他的打算，他带着独角兽在自然祭祀的面前停下脚步，恭敬地与黄金舟一同垂首行礼，低声道： “诺拉在上，我们成功地走过了先人曾行走的道路，领悟了自然的一些道理。” “你领悟了什么呢？”那名自然祭祀——便是在悬崖上递弓的那名，名字叫做范伦丁，带着微笑回答道。 半精灵少年再次垂首：“自然或许会因外物而变得狂躁，但其本心依然。” 如果说魔兽受人蛊动也算的话——西里尔腹诽着，却见范伦丁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总是有新奇的观点，但不得不承认，你说的或许是对的。” 接着他转过身，高声宣布道：“诺拉在上，来自青信子氏族的西里尔·亚德里恩与黄金家族的黄金舟夺得了骑术的五朵沐风花！” 精灵的欢呼声中，瓦伦丁微眯着眼，快速地靠近西里尔，又压低声音道：“里面的事情，晚点儿再告诉我。” 他说完，用力地拍了拍半精灵少年的肩。而西里尔伸手在黄金舟的头上轻抚了一下，随即向着艾莉娜快步走去。 然而就在他走过瓦伦丁的身后，正要和少女汇合之时，一道雄浑的魔力波动骤然间自斜侧而起，却听脚下的地面一阵隆隆声响，西里尔神色剧变，三步并作两步急奔而出，抓住艾莉娜便是向前一个飞扑—— “轰！” 一人多高宽的尖刺自他方才走过之处破土而出，带起的烟尘让一侧的精灵尽皆咳嗽不已。如果西里尔保持着原速，此刻定然被这根地刺贯穿！ “领主大人！”身下的艾莉娜小声地叫着，西里尔已经搂着她一滚坐起，接着将她向着一旁推开，自腰间抽出长剑，直指向魔力波动起源之处—— 那人手中长剑犹自保持着挥出的姿态，脚下是一道扭曲的裂隙，一直通向尖刺所在。身周黄沙翻涌，化为三面立盾，盘旋护卫于他的身侧。 正是西里尔曾经短暂交锋过的那名奥圣艾玛的职业级剑士，未来的“独眼巨人”，斯威夫特！ 第92章 职业级的对峙 西里尔微眯起眼，其余的兜帽人与白松氏族的精灵们已经默契地退向了远处，似乎打算悄悄离去。他余光捕捉到了这一点，立刻高声喊道： “祭祀大人，扰乱骑术比赛者就在此间，不要放跑任何一个人！” 范伦丁前一秒还震怒于居然有人类敢当着他们的面，对生命之树共鸣者发难，可听到西里尔的话，他立刻反应过来，随即下令道：“所有氏族，现在不许任何人离场——” “卑劣的拉罗谢尔人，戴安娜到哪里去了？”那名奥圣艾玛的职业级犹自在怒音发问着，他的奥圣艾玛语西里尔听得清清楚楚，然而此刻他却装作浑然不知，只是将剑竖起，同时沉声道： “奥圣艾玛人？为什么他们拥有进入森林，参与这一神圣的自然节日的资格？难道你们忘了他们对精灵、对森林所做的一切了吗？！” 他边说着边向后退去，在这里靠自己的力量与奥圣艾玛人起冲突显然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他还有现成的打手可以用。 莱昂纳多已经挺起大剑，护卫在了西里尔的身前，身侧则是同样大剑在手的谢尔。一众自然祭祀已经将武器对准了那孤零零的奥圣艾玛职业级。 而西里尔似乎还嫌这不够热闹，转而对同样后退着的青松氏族的阵营喊道： “奥康纳家族难道能够坐视奥圣艾玛人入侵我们的边疆，残害我们神圣的盟友么？霍勃特大少爷？！” 被点名的霍勃特面色一沉，从观感上他对西里尔真的没有半点好感，巴不得对方和奥圣艾玛人打个你死我活，可此刻他只能出声应道： “呵呵，怎么可能？但这是精灵的领地，具体还要让精灵——” “别废话了，没看到他们那边还有一个职业级么？”西里尔瞪眼叫道，将霍勃特·奥康纳的退路堵的死死的。 他只能尬着表情，转身对身侧穿着长袍、留着长长的灰胡子的法师低声道：“齐默尔曼老师，这……” “他说的没错，确实还有一名职业级在跃跃欲试。霍勃特，身为阿玛西尔的主人，我们确实应该有一定的担当——” 那名法师低笑着，随后以法杖拨开身前的人，大步走上前，转眼便已站在了莱昂纳多的身侧。 “莱昂纳多，我们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投靠了一名新兴的小领主。”刘易斯·齐默尔曼，这名森之塔的上层法师向着莱昂纳多微微欠身，紧接着伸出法杖，向着那犹自耸起的尖刺一点—— 刹那间，那道尖刺土崩瓦解，接着黄色的粒子在空中迅速汇聚着，转眼的功夫便重构成了三米余高的、由棕褐色土壤构成的巨人。 “怎么能算是投靠呢，应该说是……志同道合的友人？”莱昂纳多的盔甲下传出闷葫芦似的笑声。 说话间，他手中的大剑一摆，身周魔力波动间，同样是土元素在他的身周汇聚——只不过与对面的奥圣艾玛人不同，那些土元素最终包裹在他手中的大剑之上，为其凭空增长了一截，似乎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金色。 而引起这番对峙的西里尔已然溜到了范伦丁的身侧，赔笑道：“祭祀大人，这虽然是一些人类王国之间的矛盾，不过与森林却也有着一定关系，应该不会介意吧？” 范伦丁面色铁青，显然还处在被奥圣艾玛人的暴起气的不轻的情绪下，理都不理西里尔一下，只是走上前，向着同样退远了的白松氏族喊道： “白松氏族，你们需要给自然神殿一个解释，不然森林议会上的席位——” 西里尔目光向着那边望去，却见伯纳德迅速地和身侧一名还戴着兜帽的人交谈了几句，接着兜帽者微微点头，随后便走了上前。 他边向前走着，边甩去身上的披风，露出其下精致的铠甲。相比于其他阿德莱海卫军的铠甲，他的这一身造型要更加地奢华，行步间便能感受到其关节处魔力的流动——那些都是篆刻于其上的小魔法阵的作用，能够保证关节的活动便利，以及强化爆发力。 但更重要的是他的脸——干练的天蓝色短发，英俊却没有任何表情的标志性奥圣艾玛人面庞，以及带着凶厉目光的晶蓝色瞳孔。 除了少了一些脸上的伤疤与沧桑的气质，这张脸和西里尔印象中，那名指挥军队攻破拉罗谢尔新都的军官一模一样！ 阿尔文·布里奇斯！ 果然是他！ 西里尔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盯着他的动作。却见他也不曾拔出腰间的长剑，只是沉着地走到之前的那名职业级的身旁，而后缓缓开口道： “我想我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我的部下的脾气不是很好，如果有冒犯，还请——” 他猛地抬手，手指虚抓向不远处的那尊土元素，却听得“啪”的一声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抽击在了土元素之上一般，这三米余高的土元素陡然间便向后仰去，接着重重砸倒在地。 西里尔的瞳孔蓦地收缩——他隐约间能够看到有一道鞭影自空中抽过，而土元素那坚实的胸口处，此刻赫然是多出了一道细长的深深的痕迹，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道鞭影几乎将土元素的上半身抽穿！ 他目光扫向刘易斯·齐默尔曼，却发现后者神情僵硬，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得意的土元素居然会被人瞬杀——虽说土元素本身是元素聚合体，并不会因此而彻底被破坏，但这暂时的战斗力失去对一名法师来说，已经足够致命。 而阿尔文·布里奇斯这才垂下手，缓缓地说出了剩下的话： “还请多见谅。” 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被一击而倒的土元素身上。阿尔文·布里奇斯不经意地拉了一下自己的部下，将他扯到自己的身后，随后向自然祭祀垂首，依然是面无表情： “奥圣艾玛带着对精灵的诚意而来，还希望阁下，不要误会。” 他说完，转过身，搭着自己部下的肩返回白松氏族的阵营。 无人敢拦。 第93章 成功，亦或是失败？ 阿尔文·布里奇斯，哪怕实力还未达到前世游戏中的水准，但此时却也有了几分“冷触”的风范。西里尔目光扫过前方的众人，却见莱昂纳多手上的大剑，那被土元素覆盖的一段不知何时出现了大片的裂痕，而其一向稳定的手臂也莫名地颤抖。 高下立分，职业级间亦是有着差距，显然年纪尚轻的阿尔文这一简单的出手，已然在气势上压制了莱昂纳多和森之塔的刘易斯。 但精灵们会就这样放他过去吗？ 西里尔看到范伦丁面色铁青，但随即很快舒展开来。却见前方将返回阵营中的阿尔文脚步忽然停滞，而白松氏族背后的树丛中，烟尘翻滚—— 阿尔文重新抬起手中的长剑，他身前穿戴着兜帽的阿德莱海卫们立刻向着两边散开。风声狂躁，气流瞬间集聚于阿尔文掌中长剑之上。 西里尔隐约间，似乎能够见到其上怒涛翻滚，一条条触手在其间穿动，接着汇聚成最为粗壮的一根，便要随着他长剑向前斩落而抽下。 但阿尔文剑尚未斩落，林间传来一声如咏唱一般的精灵语。众人皆是眼前一花，却听破碎之声自半空中炸响，阿尔文闷哼一声向后退去，但一道青色的电光却不依不饶地紧追着他，直劈他的胸口！ “大人，让我来！” 他身侧的那名职业级低喝着抢到阿尔文前方，三面环身于侧的盾牌刹那间重叠在身前。可下一秒，砰然的破碎声中，三面土元素凝结而成的盾牌仿佛是一张脆纸，刹那间便被撕得粉碎，紧接着尚存的青色电光炸落在他的脚下，将他轰的高高飞起—— “斯威夫特！” 他重重地摔落在一众自然祭祀的身前，被那群自然祭祀当场按住。而深林之中，那道电光的发起者此时才缓缓现形。 高傲的“树之心”伊兰达尔骑乘在其那高壮的银鹿之上，深绿色的眸光摄人心魄，冷漠地扫过身前一众藏在披风下的阿德莱海卫，嘴中平静的话音却显得不怒自威： “奥圣艾玛人，你们越线了。” 西里尔一直未曾见过伊兰达尔真正出手——如果以藤蔓捆绑一些后辈也能算是他的出手的话。更何况赛场之上他并没法将这一战力算在己方这里。 但当他出手的一刹那，西里尔终于想起来，还有这样的一尊大杀器应该算在己方的阵营之中。一次出手，逼退一名职业级，击伤一名职业级—— 职业级以上，是为超凡。 而伊兰达尔，便是超凡。 此时的阿尔文·布里奇斯，哪怕后世被冠以“冰面章鱼”这样的雅称，此时的神情也已绷不住了。他似是责怪一般地狠狠瞪了一眼不远处的伯纳德，后者则露出无辜的神情。 此时的阿尔文只能靠自己来面对这名实力远胜于自己的“深林议会”的长老。 “阁下，我们并没有恶意。”他垂下首，一改此前的霸道，尽可能温和地说着。 伊兰达尔背后树林中的烟尘翻滚此时终于停止，一道道骑乘着巨鹿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将深林的边线堵的死死的——这是自然神殿的巨鹿骑兵，体型比银鹿骑要更大，冲锋的威势也要更加强劲。 “我们允许你们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自然不会拒绝接纳外来者，不代表你们可以在这里肆意妄为。”伊兰达尔淡淡地说道。 阿尔文干巴巴地说着，他的精灵语并不流畅：“这……这只是我们人类势力之间的一些矛盾，如阁下所见，他们是拉罗谢尔人，而我代表奥圣艾玛，没有任何针对精灵的念头。” “你的部下，我们会带走，在沐风节结束后再释放，这是他对深林不敬的惩戒。” “这，他只是一时冲动，我们的同伴迷失子啊了森林中——”阿尔文表情僵硬地想要辩驳，但伊兰达尔不再理他，转而看向那边呆立着的伯纳德：“白松氏族，深林议会已经决定对你们进行彻查，你的父亲被暂时摘去长老的头衔。” 伯纳德张了张嘴，神色自紧张到惊疑到镇静，变了又变，最终微微欠身，礼貌地回应：“是，白松氏族愿意接受调查，诺拉在上，我们绝对不会做出背叛诺拉之事。” 西里尔略微有些费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白松氏族和奥圣艾玛人如此顺利地服软，让他总觉得进展有些超乎自己的想象—— 历史上奥圣艾玛人的计划应该是失败的。而在看到所谓超凡级对职业级的压制能力之后，西里尔可以更加确定，以奥圣艾玛人部署在森林中的力量而言，他们几乎毫无胜算。 精灵哪怕再怎么销声匿迹，其实力的底蕴始终是摆在那里的。深林议会十三长老，统筹着这绵绵无尽的森林与黑森林，超凡级的力量不说一抓一大把，但绝对不缺，又怎么会是奥圣艾玛人派来的几十个人，两个半职业级能够撼动的呢？ 但他又坚信奥圣艾玛人在游戏的历史上绝对不会落败的这么快，至少他们应该贯穿了整个沐风节，在最后才被精灵彻底驱逐—— 不对劲。 西里尔愣住了，一个明显的bug出现在了他的思路中：此前的他自然而然地认为奥圣艾玛人的计划失败。但既然精灵能够对几个职业级达到碾压的程度，又怎么可能放任这几个家伙活着回到奥圣艾玛，在后世还能进攻拉罗谢尔呢？ 或许，他们的计划是成功了的？ 第一阶段的射术比赛，如果没有自己在场，那施展所谓的“奥提克，辉光圣裁”的自然祭祀们恐怕会全灭，也没有人能够向自然神殿提供奥圣艾玛人的可疑之处。 而第二场的骑术，同样没有自己的话，五朵沐风花应该会被戴安娜拿下。以此类推，第三环的沐风花也一定会被奥圣艾玛人收入囊中。 如此算来，就算在第四环的个人实力竞技上奥圣艾玛人无法登场，但光靠着前面三场拿下的十五朵沐风花，也足以获得这次沐风节的优胜，夺得沐风花冠。 受益者是谁？ 受益者是白松氏族。 那白松氏族想做什么呢？ 西里尔将目光望向不远处的伯纳德，他的父亲是白松氏族的族长，同样身位深林议会的十三长老之一。白松氏族是近年实力最强盛的克莱瑞精灵氏族，他们最可能拥有的是…… 他心中正不断猜想着，却陡然间浑身一颤，似乎有一道目光锁住了他的身躯，如蟒蛇一般将自己紧紧捆住。 西里尔侧眸向目光来处瞥去，看到的是阿尔文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以及死寂一般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他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条冷面章鱼是盯上自己了吗？ 此时精灵们终于交涉完毕，自然祭祀范伦丁已经朗声宣告了接下来的安排，战术的比赛延缓一日进行。在此期间，各氏族都得驻留在居住场所中，不得外出。 而这一日的时间中，自然神殿会对下一场比赛的场地黑森林进行清查，以免再有外物的干扰混入其中，同时保留白松氏族下一场比赛的参赛权——假如在这一日的彻查中白松氏族没有问题，那他们还能继续参加下一场的比赛。 西里尔感到遗憾的是，精灵们显然没有直接将奥圣艾玛人全部拿下的果决，只是扣留了那名职业级——西里尔此时才知道，这名职业级名叫斯威夫特，居然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独眼巨人”。 而同时，随着参赛的精灵与独角兽尽皆回到终点，失踪的独角兽与“白松氏族”的参赛者也成了自然神殿重点关注的目标。骑术比赛的参赛者也会一一接受调查。 西里尔估算了一下，恐怕这个时间，那头独角兽应该驮着不知道死没死透的戴安娜游荡在他们的外围，等待着接头的时机。 他的估算并没有错，在众氏族解散后，他找到了藏匿着的独角兽和布袋。在向独角兽表示感谢后，这头被定性为“失踪”的独角兽便钻入了深林——至少在这短暂的几天里，她得真的好好失踪一下。 至于这一切有没有被自然神殿洞察，西里尔不敢打包票。但就算被察觉到了，以他此前的表现，自然神殿显然是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至少这些看起来不算出格的举动，都在默许之列。 ———————— 溪谷城中，西利基众人的临时驻地里，阿茨克神情怪异地看着西里尔熟练无比地从麻袋里倒出一个衣着暴露的奥圣艾玛女人，忍不住问道： “领主大人，您这是……去比赛了，还是去绑票了呢？” “说来话长。”西里尔简单地答道，犹豫了一下，伸手选择在戴安娜的腰上戳了几下。 热乎乎的，还没僵硬，果然这名“暴怒的海燕”没有那么容易死去。 如果把她扔在野外不管，恐怕过个小半天她就会突然醒过来，接着返回奥圣艾玛人的驻地。 只是此时青紫色依然密布在戴安娜的面部，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少女的思慕”所带来的淬毒效果的体现。 命中心口加上淬毒都没能让她直接殒命，也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诡异的道具。 这个房间已经被改造成了一间“囚室”，没有外界的光照入，没有与外界沟通的手段。铁栏杆横在半空中，该有的刑具一应俱全。 西里尔将戴安娜的身躯扛在肩上，先将她给铐在了半空中的铁栏杆上，后者身上的绳子并没有被解开，吊在那里像是一条风干的香肠。 “接下来做什么？”阿茨克收回了惊叹的目光，转而问道。 “第三战的准备做得怎么样了？”西里尔扭身问道。 “黑森林的区域地形图已经到手……不得不说，很棘手。”阿茨克的面色沉了下来，但瞥了一眼悬挂在那里的女体，忍不住道，“领主，我们还是换个房间吧？” 西里尔亦是瞥了一眼那具哪怕被捆的结结实实，依然大片暴露的身躯，暗啐了一口，奥圣艾玛的这些个小boss怎能如此风骚，多来点。 接着与阿茨克转身走出了房间。 “棘手主要的点在哪里？” “第一，我们没有清理黑森林的经验。参赛的精灵虽然可能也没有，但是耳濡目染，总比我们熟练一些。不过这一点有精灵的提示：按他们的说法，被选出来的比赛区域是他们经营多年的黑森林林区，其中有安插的‘自然一方的生物’，能够和它们打好关系的话便能获得线索。” “没错。”西里尔点头道。 “但问题是自然一方的生物是什么？矮人？半人马？独角兽？还是什么东西？该死，这些和神沾边的东西怎么都喜欢让人猜谜，你知道么，源初教会出版的战术手册是我当年最讨厌的东西，因为里面干货只有一点点，其他的都是谜语——” “跑题了。”西里尔看着有些焦躁的阿茨克，出声提醒道。 阿茨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咳，那么接下来是第二个难点，也是比第一点更加困难的一点。” “嗯？” “比赛的区域，太大了。” 西里尔愣了一下，却见阿茨克已然从衣袍的口袋里摸出一卷地图摊开，其中用红笔圈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几乎与鹰蒲氏族下辖的森林面积相同—— “这一块，都是比赛的区域。”阿茨克沉声道，“平地、林地、山地、河流，甚至还有小湖泊，具体的地形不清楚，黑森林中会有什么我们也不了解。” 西里尔的表情已经有些僵硬了，但阿茨克的话还没说完： “还有更麻烦的第三点。” 他抬眉，认真地看着西里尔： “这一块黑森林，在前些年，主要由白松氏族负责监管。” “虽然我不认为由他们监管就能代表什么，但毫无疑问，他们对这片黑森林的熟悉程度原生于我们。” “而白松氏族甚至愿意将骑乘独角兽的项目都交给奥圣艾玛人来完成，那么我们大可以认为，第三项也将会全权由奥圣艾玛人完成。” “而更不幸的是，我们，应该被奥圣艾玛人盯上了。” 第94章 卡罗琳进化 “两座山峰，一片平原，一片湖泊，以及大块的山地与林地，这是被命名为亡蛛之森的黑森林区域主要组成。” “参与黑森林驱除的精灵氏族将近二十支队伍，每支队伍五十人的规模，从各个方向入场……” 简易的地图上，标着各个氏族入场的方位。青信子氏族的入场位置中规中矩，是一片看起来正常的林区——不过在黑森林中，也没有“正常”这么一说了。 “能够知道其他氏族从哪个方向入场么？” “很遗憾，并不能。自然神殿全程监管着，现在我们连庭院都没法离开。”阿茨克耸了耸肩，继续专心地完成着地形沙盘的制作。在他的精妙制作下，等比地形图缩放的沙盘便呈现在了西里尔和他的面前。 “从观察情况的角度来看，能够从山地入场应该是最好的开局。”阿茨克提笔给两座山头分别命名，“相较之而言，比较差的开局应该是从湖泊入场了，地势低，而且湖泊面积大，他们得花大量的时间去绕过湖泊，还要面对水兽的威胁……” 西里尔听完阿茨克的分析后，先是认真点头，却又摇头道：“从常规的角度来看或许是这样的，但这里是黑森林。海拔高的区域面对飞行魔物干扰的可能便更大，湖泊虽然危险，却反而是获取净化黑森林线索的绝妙场所。” 阿茨克一愣，问道：“为什么？” “因为事出寻常必有妖，一般的黑森林会使得湖水干涸，而这里还能有如此浩瀚的一片湖泊——”西里尔收住话音，阿茨克已经是一副完全理解了的神情：“所以湖泊之中更有可能有线索存在。” “另外要注意的是智慧生物，护林者与惩罪人，我想你应该还记得这两个概念。”西里尔补充道，“护林者保护森林，而惩罪人自认为为诺拉愤怒意志的代言，认为黑森林是诺拉降下的惩戒，要顺其而行，会站在黑森林一方。” “你是说，在黑森林里我们会遭遇……惩罪人？” “嗯。”西里尔说完，抬头看向会议室的门口，却见门被推开一条小小的缝，一个小脑袋扒着门边在往房间里看着，察觉到他的目光的一刻便立刻缩了回去，还不忘轻轻把门再带上—— “卡罗琳！” 他大步走到门边，却看到门外卡罗琳正抱着艾莉娜的腰，而艾莉娜张开双臂，努力地阻拦着卡罗琳，此刻立刻出声道：“卡罗琳，快去向领主认错！” 于是卡罗琳老实地松开了手，转过身面朝着西里尔，低着头道：“西里尔，我又犯错哩。” 西里尔心想，你每次被罗曼努斯抓住在农田里捣乱都是这副神情，我早知道你肯定犯错了，不过在这儿你又能犯什么错呢？总不会溜出去到鹰蒲氏族那里，踢了阿里斯的飞马的屁股吧？ 艾莉娜叹一口气道：“她钻进了领主你改造过的那个房间。” 西里尔面色一僵，当即转身大步向着关押戴安娜的房间而去，身后卡罗琳和艾莉娜紧随着。 他一推开房间的门，却发现戴安娜依然好端端地被吊在那里，只不过脸上毒效果附着的紫色已经消退，一双眼睛呆愣愣地圆睁着，看到西里尔进来也一句话不说。 “不过是醒来了而已……”西里尔长吁一口气，他还以为是奥圣艾玛人那大胆的服装装束刺激到了卡罗琳那幼小的心灵。 他回过头又看到卡罗拉怯懦的神情：“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你不会生气吗？”卡罗琳弱弱地说道，又往艾莉娜身后躲了一点。不过西里尔瞪了她一眼，她便随即老老实实地开口说道： “我溜进这房间，看到这个姐姐被吊在那里，扑腾扑腾地扭得厉害，嘴里还唔唔唔叫，突然就不动了。我就上去摸了摸她，没想到……” 卡罗琳说着，很努力地搓着双手，两条眉毛皱的紧紧的，接着忽然抬起手大声道：“戴安娜，快点跳起来！” 她话音刚落，刚才还静止不动的女体突然间猛烈地挣扎了起来，挣得铁链都哐啷哐啷响—— “这种感觉，就像是，嗯……在家那边的时候一样，西里尔你突然一下就站起来了——” 西里尔盯着那如落到沙地上的鱼一般扑腾着的戴安娜看了片刻，回过头来。卡罗琳双手背在背后，正扭捏地抬首看着他道：“我应该……没有做错什么吧？” “你先……让她停下来？” 西里尔感觉嗓子有些干哑，而卡罗琳乖乖地照做，只是一个简单的指令，便让这具奥圣艾玛的女体恢复了寂静。 这一幕让他的心里彻底确定了。 戴安娜苟存下来的性命，依然被少女的思慕后续的毒性夺走了。但卡罗琳的恰巧进门与触碰，使得戴安娜转化成了另外一种存在—— 与那个未被“他”夺走身躯，原本世界线上的西里尔·亚德里恩一样的存在。 她现在，应该是一具僵尸。 属于卡罗琳的僵尸。 西里尔深深吸了一口气，甚至为此进入了一番灵魂燃寂的状态，令自己的心脏跳动速度恢复正常，这才对还一脸担忧的卡罗琳说道：“没事，你没做错什么，倒不如说做得很好……今后，这个大姐姐会听你的话做事的，你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你就当她是一具……大型的娃娃，明白了吗？” “哦……”卡罗琳紧张的表情明显舒缓了，接着举手提问道：“那现在可以把她放下来吗？” “可以，当然可以，记得带回房间去给她换一身衣服。找米莎小姐和艾莉娜帮忙，快去吧。” 他看着卡罗琳欢天喜地的呼喝着戴安娜走出房间，在这间白改造了的房间里又站了一会儿。 卡罗琳的天赋觉醒的比他想象的要快，能在不经意间将死者转化为契约物，这已经是一种非常惊人的天赋了。 而随着天赋的进一步觉醒，卡罗琳能够做到的事情也会越来越多——至少在接下来的黑森林一战中，她就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情报担当了。 他靠着墙壁深思着，却听房门打开，艾莉娜缓缓走了进来，小声地问道：“领主大人，卡罗琳做的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西里尔轻声道，“她确实做得很好。” “因为死人有时候，比活人有用。” 第95章 准备进入 黑森林与森林的交界往往不是那么明显，充满了迷惑性。 西利基城防军一众人带足了干粮与行军的装备，排列在他们进入比赛区域的入口处。如果不是前方的木屋与标牌明确地告知了他们接下来都是黑森林的区域，他们真无法辨别出，那依然郁郁葱葱的树木与他们所处的地方有什么区别。 “领主已经为我们，拿下了十朵沐风花！现在我们是沐风节的头名，接下来到我们发挥的时候了，所有人都给我记住了！” “记住，队伍不要分散，黑森林会以各种方式割裂我们的队伍，走丢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记住，不要对任何动植物产生好奇，它们随时可能夺走你们的命！” 罗德大声地提醒着士兵们，这一点阿茨克已经再三宣讲过，但重复的强调才能让士兵们铭刻在心。 西里尔沉默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这一次的比赛没有留下任何人在庄园中，可以说是倾巢出动。 他侧过身去望向一旁，艾莉娜、米莎和卡罗琳走在一起，而三人身侧还有一名被长袍包裹着的身形——里面是已经化为卡罗琳契约物的僵尸戴安娜。 昨天一天的突击训练，让卡罗琳已经能够通过精神力操控戴安娜做出各种举动，这无疑是卡罗琳天赋的又一次体现。而戴安娜本身准职业级——也就是和西里尔等同的五十级左右的身体显然有着不错的素质，至少活动起来非常灵敏。 甚至西里尔敢打包票，丧尸戴安娜绝对比原先的戴安娜跑的要快——体力对生灵而言可是一大限制。 不过可惜的是，戴安娜的施法能力并没能恢复。不知是卡罗琳的控制能力不够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但依然是那句话，死人有时候比活人要有用——戴安娜活不活不重要，有她在才是重要的。 “领主，确认消息了，自然神殿没能从白松氏族那里搜出线索，奥圣艾玛人依然可以参赛。阿德莱海卫军今早已经全员出动了。”阿茨克在一旁小声说道，“不过有消息说，伊兰达尔昨天就带着巨鹿骑，和另外两名深林议会的长老往东边去了，似乎是去白松氏族的族地。”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的这一关。”西里尔反问道，“我们还是得面对两名职业级？” “是一名，斯威夫特被关押起来了，并没有交还给奥圣艾玛，再加上失去的那半个职业级，我们要面对的只有那个最难对付的。” “莱昂纳多，真要是和阿尔文打起来，你有几分胜算？”西里尔转而问莱昂纳多。 而莱昂纳多在这种正事方面从不开玩笑，深思片刻道：“我和谢尔加起来，估计能拖住他。” “只能拖住？” “只能拖住。”盔甲哐啷啷地响着，莱昂纳多无奈道，“我们又不是什么天赋卓绝之辈，而那个阿尔文绝对是奥圣艾玛人的精锐，我猜他连超凡的门槛都摸到了。” 他话说到一半，便被一旁的谢尔抡起大剑敲了一下脑壳：“没天赋是你自己，我天赋卓绝——” “没天赋的四十岁也突破不了职业级，只能说阿尔文可能运气更好罢了。”西里尔摇头，打断了莱昂纳多的凡尔赛。 精灵在沐风节中的力量并不算出众，对于精灵这样的长生种而言，寿命不够的情况下很难有所建树。而沐风节本身对参赛者的年龄限制，便使得与会的精灵的实力大大降低。 因此论起高端战力，或许还是人类一方占有优势。 “到了。” 前方引路的自然祭祀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向着西里尔躬身道：“诺拉的眷者，住您依然能够获得自然的祝福。” “诺拉的眷者……这样的名号我可当不起。”西里尔微笑着摇头道，“多谢你的祝福。” 而那名自然祭祀退到一旁，却依然保持着躬身，直到西里尔彻底从他的身边走过，这才直起身进入一旁的木屋中。 这份格外的尊敬，显然是由于昨日自然神殿对骑术比赛的调查。能够令得独角兽都为之疯狂的半精灵男性，又能够引发生命之树的共鸣，说成诺拉意志的代言者恐怕都不过分——西里尔是这么猜测的。 他回过身，还在窃窃私语着的将士们立刻都安静了下来，崇敬地注视着他——对在场的大多数人而言，正如罗德所说的那样，西里尔以一名人类领主的身份，却在精灵专长的项目上力压所有人拿到头名，他们只后悔于未能亲眼所见这份殊荣，未能当场为西里尔喝彩。 身为被西里尔挑选出的参与者，却一直未能真正参与进这里的战斗中，让他们早就忍得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而西里尔同样认真地注视着自己的战士们，他们身上穿着并不美观的石化巨蜥皮甲，外面再罩着一层披风，腰间与手上的武器擦拭保养得极好，整齐排列在自己的面前。 这是他的士兵。 “希望所有人都能记住我的话。”西里尔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黑森林不是和平的区域，听指挥行事，不要莫名地死在这里，你们的家人在等你们回去。” “记住，如果这并非关乎西利基荣辱，你个人尊严的荣辱，或是我们拉罗谢尔荣辱的战斗，你没必要为之赴死。尽全力地活下去，这是最重要的。” “我把你们带出西利基，希望所有人都能够平安地回去。” 他注意到一旁阿茨克、罗德等人投来的有些诧异的目光，似乎颇为好奇西里尔居然没有说什么振奋军心的话，但他不以为意，最后看了一眼最前列的几名战士，接着举起了手中的剑： “西利基，以你们为荣。” 而后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指向前方的黑森林—— “我们出发。” 没有多余的声音，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五十人的队伍在没有任何高亢的宣言中开拔，却士气高昂。 他们沉默地前进着，辨别着周围的环境，当他们注意到周围的树木迅速地变为干枯的模样之时，行军的速度立刻放缓了下来。 第96章 劝架与反劝架 白松氏族进入黑森林的入口居然就在青信子氏族的附近，这是西里尔完全没有想到的。 他们所处的林区一共只有两个入口，另外一个在他们北方很远的方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立刻遭遇另外一个入口进入的白松氏族，那只能说明两者之间有一者一直在斜向对方的方向前进—— 西里尔此时无暇去思考到底是哪一方受到了黑森林的干扰导致走错了方向提前相遇。他与身边一众人已经尽皆抽出了武器，战斗力不强的卡罗琳被艾莉娜和米莎一起挡在了身后。 他目视前方，那些甲胄森严的阿德莱海卫军的表情都被藏在面甲之下。他们快速地向前移动着，同时阵型依然拉开，形成“一”字，一副要将西利基军给包裹在内的感觉—— “哼！”见状，阿茨克冷哼一声，这分明是奥圣艾玛人没有将他们的单兵战力放在眼中的表现！ 可如此托大，你真以为你能啃得下我们么？ 他立于中军巍然不动，只是轻声说道：“领主大人，对方的强手就交给你们了。” 而他身侧的半精灵少年手中长剑微抬，目光早已锁定在那一群阿德莱海卫军后的将领，阿尔文·布里奇斯身上。后者则同样正紧盯着他，双眼中不带丝毫情绪。 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西里尔元素池内魔力忍不住地开始运转，哪怕知道有实力差距在，但对方这浑然不把他们当回事的态度还是让他想要直接来一个陨星锤十三连发。但骤然活跃的风元素却使得听风术为他搜集到了更远的信息—— 他尖长的耳朵轻轻颤动着，脚步声，呼吸声，亦或是那铠甲奔跑时的晃动声，都在此刻清楚地传入他的耳朵。但更加让他警觉的则是远处不断的沙沙声响，似乎有大群的东西在碾压着草叶，时不时与树干碰撞着，向着他们这里直碾而来！ “停。”他开口道，“我们撤，立刻。” “什么？”阿茨克险些一个踉跄，但西里尔那没有丝毫玩笑的神情让他立刻反应过来，接着高声喝道：“全队全速，后撤！” 那一众已经拉开架势的盾兵们顿时陷入了愕然，但那绝对的纪律性让所有人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收起身上的装备，转身便开始狂奔！ 每日晨起的绕城跑步训练效果在此刻得以体现，这突如其来的转身撤退像极了看到指挥官战死后狼狈逃窜的士兵。奥圣艾玛人初时还以为这些拉罗谢尔人被自己吓破了胆，依然保持着阵型压近着。 但在意识到自己的对手居然真的连碰都不敢碰上一次之后，阿尔文眼中的轻蔑之色更加。西里尔回头看去时，阿尔文正举高一只手，命令士兵们停止追击这些逃得飞快的拉罗谢尔人。 “领主，为什么我们不战就撤？是不想在一开始就有过多的损耗，还是——”阿茨克扭头看着，气喘吁吁地话说到一半，忽然间闭上了嘴。 在他们刚刚站立之处，大片大片高耸的树木倒塌了下去，而一道道体型不俗的黑影迅速地撞向了还在那里驻足的阿德莱海卫军，喊杀声顷刻间便响彻了这片林间！ “那是什么？”他骇然道，却听身侧不远处有一名弓箭手高声喊道：“大人，有东西在向我们靠来，速度很快！” 那名弓箭手话音刚落，随即发出一声惊骇的叫声——他身侧的林木陡然间发出一声咔嚓的断裂之声，一团巨大的黑影踩踏着断裂的树木，煞白的獠牙向着那名弓箭手直恳而去! “躲开！”他身侧的弓箭手队长克洛伊一伸手扯住了他的肩膀，直接将他拉到了身侧。但那头巨物丝毫没有停下攻势的打算，顺势獠牙便向着克洛伊的脑袋啃去！ 克洛伊并非毫无准备，她在上前救人的一刻便已拔出腰间的短刀——形状类似精灵战刀，但型号要小一圈，是孟斐拉指定的近战装备。 可当那雪白的獠牙向她袭去之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对这头巨物的体型判断偏差有多大——光是那獠牙，就比她的战刀还要更粗更长。她紧咬着嘴唇，面目都扭曲地嘶吼着向前将刀挥去，可战刀未至，却听“轰”一声巨响响起，那颗巨物的头颅被一柄青色的巨锤正中脑壳，顷刻间塌陷了一半。 而随后沉重的脚步声自她身后响起，身披古怪铠甲的骑士手中巨剑抡成了圆弧，从她身边划过，重重斩落在巨物的连接处，将那颗狰狞的头颅直接卸了下来! 幽蓝而浓稠的鲜血喷溅了克洛伊与她身前的莱昂纳多一身，她呆立在原地片刻，双腿莫名发软，险些直接跪倒在地。 而她保护的那名弓箭手更加不堪，已经一屁股坐倒——身为弓箭手，他们在团队中往往一直处于安全的位置，又何曾亲历过如此的威胁呢？ 但所幸阿茨克的声音及时响起，让所有目视着这一幕的士兵们心里都缓了一口气：“所有人停下，调头整军，盾兵戒备。” 狂奔完的士兵们并没有多少的疲惫，相比于他们在西利基那疯狂的训练量，这点路程与速度简直算不了什么，迅速间将队伍整合完毕。 阿茨克与西里尔上前检视着被西里尔的陨星锤与莱昂纳多的巨剑联手斩杀的巨物，发出一声啧啧叹息声： “我算是知道这黑森林为什么叫亡蛛之森了，这种体型的巨蛛，居然还成群结队……” 倒在地上依然汩汩流着蓝血的赫然是一头巨蛛，那八条长而粗壮的腿边缘都锋锐无比，能够轻松地斩断黑森林中那格外脆弱的林木。 哪怕头都被砍掉了，它那后部隆起的、一人多高的蛛腹与其上钢刺一般的绒毛，还是令人忍不住感到毛骨悚然。 “只是体型变异的巨蛛群，黑森林让他们估计体型翻了一倍，原先也没有那么夸张。徒有其表罢了。”西里尔判断了一下这头巨蛛的实力，放在游戏里估计是二十到三十级，他拿到手的经验只有一点点，根本不够看。 “所以你是察觉了它们的来袭，才会选择先撤离的？” “有这原因在，不过我更不想开头就和奥圣艾玛人拼个你死我活。”西里尔认真道，“阿尔文·布里奇斯是个记仇的人，他喜欢一棒子直接打死，不给对手留后路。我们的目的是搅混水，能够背刺……偷袭的话，自然是选择偷袭，最好找到合适的盟友，以多打少。” 他回过身瞥了眼身后已然安定下来的士兵们：“你也不希望他们死在这里，不是么？” 阿茨克认真地看着西里尔的侧脸，片刻之后才长吁一口气，叹气道：“听起来你对这些奥圣艾玛人的了解还真的不浅，难道你还去奥圣艾玛游历过……不，那也不足以解释你对敌军将领的了解。” 西里尔摆手道：“人的外貌总是与他的内心有一定的关联，你看阿尔文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有多恶毒了。我就不一样，你看我的内心和我的外貌一样出众。” “呸。”阿茨克啐了一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你是指挥，当然听你的。”西里尔将那名弓箭手扶起，又鼓励性地拍了拍克洛伊的后背，小声对后者道：“做的好，孟斐拉会为你的表现感到高兴的。” 而阿茨克似乎早就在等待西里尔这句话了，他随后高举起一只手：“都看好了，现在那群奥圣艾玛人正被这样的家伙打的嗷嗷叫，我们该做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些沉静等待着的士兵们眼神纷纷亮了起来，甚至不需要阿茨克下令，一侧统率大剑战士的哈根·特罗涅已经高声叫了起来：“剑士们跟我到前列，准备冲阵，我们杀回去！” “准备冲阵，我们杀回去！” 剑士们齐齐高声吼叫着，队伍刹那间阵型再变——锋锐的矛尖被摆在了最前头，在前列叠成了一个箭头，而守卫的盾则成为了团队的支柱，化为了箭身。 莱昂纳多扛着巨剑，与谢尔一前一后，立在了队伍的最前列。 随后，整只队伍，再一次开始狂奔—— 他们沿着方才撤退的路线原路返回，俨然已经进入冲锋状态的他们速度还要更胜之前。沉重有力的脚步声在林间震响着，几乎没过几分钟，他们便返回到了此前未能开战的战场！ 阿德莱海卫军出色的素质让他们成功地顶住了这群黑森林中巨蛛的侵袭，此刻依然在鏖战之中。阿尔文时不时地挥出长剑，都能使得三四头巨蛛同时倒下—— 但是这些巨蛛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虽然它们的个体战斗能力确实不强，可庞大体型带来的是极强的生命力，一般的斩击命中甚至只能令其身体歪斜，根本无法对其造成致命伤。前排顶盾的阿德莱海卫军已经换了两批人了，士兵们的体力正在急剧下降着！ 这让阿尔文感到阵阵心烦，在黑森林中哪怕是他依然不敢全力施为，生怕引来什么恐怖的存在——白松氏族向他交代了不少黑森林内的信息，亡蛛之森中杀伤力最惊人的毒蛛哪怕是他都难以应对。 而他们只是对那群卑劣的拉罗谢尔人发起冲锋，就引来了一群巨蛛！ 该死的，那个混账半精灵领主—— 阿尔文心中疯狂地诅咒着西里尔，他看出来拉罗谢尔人之所以会突然撤退，和那个半精灵绝对脱不了关系！ 更何况就是因为他，第一环的射术、第二环的骑术，他们都没能拿下，甚至还赔上了他的副官斯威夫特——如果斯威夫特在此，士兵要想碾压这群巨蛛简直易如反掌。 但更关键的是，他让最最最重要的戴安娜失踪了，他们最有天赋的驯兽师，也是第三环拿下第一的保障！ 他心里乱成一片，但面上的表情却只有更加地冷淡。他盯着士兵们与巨蛛的交战，陡然间再度挥出一剑，将最前列的几头巨蛛一分为二，同时喝令道：“第一队回来，让第三队下去休息！” 阿德莱海卫军们趁着这个空档再一次进行阵型的变动，后排修整的士兵们再次顶着盾迎上前，让刚刚支撑了许久的士兵们到后方休息。 虽然这样的战斗有些煎熬，但只要不出意外，还是能够平稳拿下的。阿尔文能为士兵们做的也只有为其争取一个换人修整的空窗期了—— “该死的拉罗谢尔……如果我有机会，一定要踏破你们的王都——” 他抬头看向大约是西的方向，似乎想象着索尔科南就在自己的面前，一向冰冷的脸上浮现出似是病态一般的扭曲。 可他的畅想还未能够持续几秒，便听得身侧的士兵声音传来：“长官，有东西朝我们过来了，从侧面，我们的侧面！” 他立刻回过神来，却听到士兵所说的方向隆隆声响起。他的双眸在这一刻几乎缩小到了极点，尽自己所能地倾听与注视着那个方向—— 是什么，是新的一群巨蛛么？ 还是—— 脚步声，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灌木在响，草叶在响，有人在奔袭—— 是他们，他们还敢回头？ 他们在向我发起冲锋？ “拉罗谢尔人！”阿尔文猛地狂吼了起来，他的嘶吼声中，那片黑暗的林地间，一排寒芒闪烁的大剑已然撕破黑暗而出，在那些疲倦而茫然的阿德莱海卫军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轰然撞进了他们的侧翼！ 刹那间惨叫声响彻林间，一排的阿德莱海卫军没有任何机会，便被大剑撕开了身体。身着古怪铠甲的骑士手中大剑似乎有两米余长，暗黄色的土元素附着像是为其武器镀上了一层金，将那些价格不菲的盔甲直接斩碎。 而他身侧的一道雷光没有他那般的声势，但动作却更加地轻盈，扭曲地自士兵中穿梭而过，似乎真的是一道闪电。 在他们的身后，训练有素的大剑战士们在获得了自己最理想的侧面进场位置之后，几乎将大剑的全部威力都发挥了出来，一瞬间几乎将奥圣艾玛人的队伍捅了个对穿！ 第97章 林间激战 “给我滚！”阿尔文怒不可赦，手中长剑已然抬起，丝毫不顾力量的压抑，数条与浪间翻涌的触手在顷刻间并成了一束—— 仿佛潜藏于深海的海怪浮现出海，它的一举一动都令得浪涛翻涌，紧接着那粗壮的触手便铺天盖地地，向着这群去而复返的拉罗谢尔人直劈而去。 然而这一股巨力尚未砸落，却见那已经捅穿了阿德莱海卫军侧翼的剑士群中，领头处飞起一道褐黄色的剑芒。阿尔文不自禁瞳孔微缩——那名身着怪异盔甲的骑士手中的巨剑此刻赫然间是暴涨了一截长度，于半空中卡住了他攻势的“支点”！ “注意躲避！”莱昂纳多嘶吼着，手中巨剑发力，尖端土元素附着之处此刻如同一枚巨钉一般深深捅入空中那粗壮的触手之中，随着他的发力而横向拉扯，却听“咔嚓”一声脆响，就像是玻璃破碎了一般，半空中那根仓促间凝聚的触手刹那间崩碎成了数百片破碎的冰晶，向着四周直落而去。 阿尔文的眼中头一次浮现出了惊惧之意。他刚刚的一击非是所谓职业级对力量的运用，而是货真价实的高环法术——可这名穿着古怪的骑士居然一击便命中了法术模型的支点，令其刹那间便分崩离析！ 这是何等的洞察力！ 可这名未来奥圣艾玛的名帅脸上随即浮起的是无限的战意，那张向来冰冷的面部随着嘴角的咧起而变得扭曲。他紧紧盯着那破解了法术之后马不停蹄直奔而来的莱昂纳多，再一次扬起了手中的直剑。 那滑稽的盔甲有着不符合其外形的灵活，莱昂纳多单手拖着巨剑而行，大地与其剑锋摩擦，却听得莫名的金属摩挲之声刺耳响起，而那方才随着法术破碎的土色剑壳再一次包裹于其上。 “正好让我会会你这冰面章鱼！” 圆滚滚的头盔下，莱昂纳多同样战意昂然的双目紧锁着在西里尔口中有着不堪绰号的奥圣艾玛将领，但当其目光与之相对的一刻，莱昂纳多心中却莫名地一慌—— 那人明明也陷入了狂热的临战状态，但那双眼睛却为何没有任何的情绪，像是盘踞在蛛网中央的蜘蛛，正阴森森地注视着自己。 莱昂纳多没有任何犹豫，手中巨剑再次抡起，三米余长的剑光与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直愣愣地劈向持剑而立的阿尔文·布里奇斯。 大地系的骑士有很多走向，莱昂纳多选择将土壤的力量化用于自己的攻击之上，并且专精于此，而此刻土元素完美附着，这无疑是完美地一击。 那弧光似是倒塌的城墙一般，向着阿尔文砸去。莱昂纳多似乎看见对方的肢体在这一刻向下一沉，立刻知道自己的攻势已经起了效果—— 土元素为剑附加的厚重能够制造出类似禁锢的效果，面对低级的对手甚至能够直接将其压倒在地，哪怕是在职业级走了很远的阿尔文，也没法立刻从他的禁锢之中脱身而出。 他所为的，无非是在正面彻底牵扯，令阿尔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而真正的杀招，则是—— 他的瞳孔中倒映出一道闪耀的电光，自阿尔文身后的侧翼出现。那道火红色的长发似是奔行的烈焰，像是要将阿尔文彻底吞没。 谢尔——这名“阿玛西尔的赤色雷霆”，才是他们准备的对阿尔文的真正杀招！ 他丝毫不留力地将大剑一压而下，那锋锐的剑芒似乎就足以将阿尔文从中间斩断。而其背后亦是一道闪亮的剑光，那不带任何掩饰的雷属性附着攻击，绝对不可能放过阿尔文那空门大开的后背。 可偏偏在这一刻，他看到阿尔文那方才还颇为扭曲的面部上，表情一瞬间都消失了，嘴唇开合着，一段生涩至极的拉罗谢尔语传入他的耳中： “我在这里杀了你的部下的话，你会怎么做？” 莱昂纳多瞪大了双眼。 晶蓝色的寒冰吞随着对方手中那柄长剑竖直下落而涌现而起，一瞬间包裹住了他的双腿并攀爬而上，甚至将他铠甲的面部都冻结。而阿尔文的身后，水蓝色触手已然拔地而起，随着谢尔的闷哼声响，其尖端贯穿了谢尔的腹部，将其挺举在了半空之中—— 这瞬息的攻防转换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几乎所有的拉罗谢尔剑士都认为自己的两名教官已然要将敌将斩杀，但谁能想到眨眼间，两名教官居然一重伤一被困？ “莱昂纳多！” 此时落于后位的西里尔才刚刚从树林中冲出，便看到了面前这不可置信的一幕——被触手穿在空中的谢尔无力地扭动着，肢体已然开始垂落。而莱昂纳多身周冰晶攀附而上复又破碎，却也无法从禁锢之中脱离！ “盾兵上前，挡住回头的敌军，掩护剑士后撤！弓箭手掩护！” 阿茨克亦是一愣，但指挥声紧随而至。可当阿茨克再找向西里尔的身影之时，却发现方才还在身侧的半精灵少年，只留给他一道渐去的残影—— 他已然踩入了暗影界之中。 莱昂纳多面目抽搐地死死盯着面前的奥圣艾玛将领，努力回应着对方那轻蔑的眼神。他此刻庆幸对方并没有继续进攻的后手——那威力惊人的触手并无法再去危及其余的剑士，而禁锢住自己的冰晶也仅仅能够与自己的力量相持平。 此刻的他清晰地意识到对方的力量确实在自己之上，但毫无疑问对方有所顾忌，无法全力施为。但这毕竟是一处林地，相较之他所需求的冰元素、或是水元素的浓度而言，土元素的力量显然要更加的浑厚—— 如果说能够一直这么耗下去，那自己或许还有脱困反击的可能。 可是谢尔——被触手穿在半空中那道矫健如雌豹的身躯已经不再有反抗的动作了，鲜血顺着触手汩汩流下，恐怕不用阿尔文多做动作，谢尔的生命就要被夺去！ “拉罗谢尔人，你的领主，就是这么让你们来送死的吗？” 此刻的阿尔文依然面无表情，话音中却带着轻蔑的上扬。莱昂纳多面甲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尽力地嗤笑道： “你的拉罗谢尔语说的真他妈的烂。” 他话音刚落，却看到对方眼珠忽然滴溜一转。紧接着那保持着双手将长剑插于地面的动作突然改变，其右臂用力地向一侧挥出，同时暴喝道：“滚出来！” 莱昂纳多似乎听到一股风声自自己身侧疾掠而过，但目光却只来得及追着阿尔文的动作：刹那间寒冰顺着他的挥出而冻结了数米的土地，然而那寒冰卷过之处，却空无一人。 但莱昂纳多此刻却险些要叫出了声——他清楚地看到一道残影带着冷意自自己的右侧，也就是阿尔文的左侧出现，那飘扬的灰棕色长发下，半精灵少年手中长剑上青光汇聚，没有任何生涩地轰在了阿尔文的左臂之上！ “砰！啪！” 骤然间浮现的冰晶化为小盾，格挡在阿尔文的左臂旁，将那突进的剑锋短暂挡住，却随即破碎。阿尔文双目圆睁，匆忙间要起剑挥向身侧莫名出现的少年，但剑锋已经撕开了他的肩甲，在其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而少年浑然不打算贪刀，迎风一刃这破甲成功的一击已经足以获得成效。他余光瞥见受困的莱昂纳多再一次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握，方才落空的巨剑再一次抬起，自己便旋身而出，剑随身走，轻风卷过，将那根穿刺住谢尔的触手一削而断。 “莱昂纳多，后撤！” 他稳稳接住下坠的谢尔的身躯，脚步不停地向后撤去，风元素池内魔力倾巢而出，长剑空指处已然是数柄青色巨锤高悬，向着阿尔文急砸而去。 西里尔也来不及看自己这一通乱锤能够取得多少成效，只听得身后风声鼓荡，余光都能瞥见那青色的风刃几乎化为了龙卷，将阿尔文彻底吞没入其内。 他目光迅速扫过全场，看到那些剑士已经成功在盾兵的掩护下向后撤去，而巨蛛极其给面子的再一次拦住了奥圣艾玛人，令其无暇回头截住他们—— “阿茨克，全速撤退，撤退！” 他高呼着奔回人群中，此时负责殿后的已然成了一直没有出动的戟兵。而莱昂纳多、盾兵与剑士们成功回到了阵中，接着在弓箭手的又一轮抛射下，一众人急急奔走，再一次钻进了树丛之中，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阿德莱海卫军的视线里。 那青色的龙卷没过几时便彻底消散，阿尔文挥舞着长剑将那些麻烦的风刃撕碎，大踏步自风的乱流中走出。他剧烈地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那来去如风的拉罗谢尔人留下的撤退途径，长剑倏地指向己方的阵前—— 数条触手骤然间拔地而起，在剩余的阿德莱海卫军的前方一阵搅弄，瞬间将最后的巨蛛搅成一滩烂肉。 腥臭的味道弥漫在林间，那些筋疲力尽、心力憔悴的阿德莱海卫军们摇摇晃晃地险些摔倒在地。但当他们回头看到自己的指挥官那一脸冰冷的模样——虽然一直是如此，但此刻的他显得更加可怕，似乎随时会让他们连同巨蛛一同被撕碎一般——便还是勉力站着。 而阿尔文再次目视着拉罗谢尔人消失的方向几秒，便随即收回目光，开口时声音居然出乎意料的温和： “检查伤员，带走尸体，我们迅速撤退，别逗留在这里。” 他指令落下，阿德莱海卫军们便立刻行动了起来。而他也弯腰扛起两具死去的士兵的尸体，带着士兵们，向着另外一个方向撤退而去。 轻重伤者过十名，死者过十名，战力直接减员过半。 他们栽大了。 而就在奥圣艾玛人离开这一片血肉模糊的林地后没几分钟，一团黑色的阴影，悄然出现在了这里。 它在这儿逗留着，吸溜哧溜的声音一刻不停。 当它消失之时，留在这片林间的巨蛛尸体、血液，或是奥圣艾玛人、拉罗谢尔人留下的血迹，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摊流动的、深紫色的液体，流淌在其间，将一切林木土壤悄悄腐蚀。 ———————— 林地的空地中，西利基军已经搭起了简单的营地——虽然不想在黑森林中扎营，但队伍的状态已经不允许他们再前进下去了。 “奥圣艾玛人追上来了吗？” “这已经是你第三次问了，罗德。”阿茨克拍了拍坚守着站岗的骑士罗德，安抚道：“哨兵确认过了，没有他们的踪迹。而且领主也说了，那些奥圣艾玛人绝对不可能再追过来。” “是的，他们不会追过来的。他们的损伤太重，阿尔文要的是比赛的胜利，而非这一时对战的获胜，因此不会不计代价地扑灭我们。” 西里尔的声音适时地响起，让站在这临时营地口子上的二人纷纷转身行礼：“领主大人。” 如果不是西里尔那神妙的攻势“困住”了敌将，恐怕这次奇袭会让他们自身付出惨痛的代价。而现在从战果来看则是大获全胜——在杀死了十余名阿德莱海卫军的情况下，自己这却只有少量的伤员。 这无疑是一次近乎完美的自侧翼发起的突袭，如果不是敌方主将的实力太强，战果还能更加丰盛，甚至直接将对方打废都不过分。 “谢尔呢？她的情况怎么样了？”阿茨克开口问道。 他随即看到半精灵少年面色一沉，接着摇了摇头：“还不清楚，我刚刚给她治疗了一段时间，但是还不够。现在米莎小姐在给她继续治疗。” “她的伤口太大，比手臂还粗，而且洞穿了内脏，时间太长出血太多，至少……得陷入昏迷。” 西里尔尽量委婉地说着，但神色已经出卖了真实的结果。 或许是因为莱昂纳多对战力的错估，又或许是因为他们二人的决策太过冒进，给了阿尔文一个反攻一击致命的机会，总之二人的这一次进攻是以惨白告终的。 此时的莱昂纳多意志低沉地坐在营地的最角落，闷闷地在发呆，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西里尔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让莱昂纳多自己先静一静。 他们也需要休息。 第98章 与风险同行 头顶阴寒的风卷过那几片残余的树叶，发出凄厉的尖啸声。四周低矮干枯的灌木间唰拉拉的声响不断，让守夜的士兵们提着魔法灯，想要上前去查看，却又深怕其中突然钻出的怪物将自己拖入其中，啃噬殆尽。 主帐篷中高悬着数盏魔法灯，将其间照得彻亮。精灵小姐那金色的长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上。她的手掌紧紧贴着便床上平躺着的红发女郎的腹部，后者双目紧闭，时不时露出痛苦的神情。 这是不知道第几轮对谢尔伤势的治疗了。贯穿伤势伤及内脏，出血严重，这些对自然的治愈能力还算是小事。 但关键的是阿尔文的触手残留在其中的魔力，就像是那屡次困住莱昂纳多的冰晶一般，反复地创伤着谢尔的体内。这才是米莎和西里尔二人轮番治疗久攻不下的真正因素。 不过此刻总算是有了些许好转，当西里尔撩起帐篷走入帐中时，艾莉娜和卡罗琳正分别给谢尔和米莎擦着汗。 而米莎小姐仰靠在床边，向西里尔露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 “他留下来的力量总算是被损耗掉一些，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折磨谢尔小姐了。” “辛苦你了。”西里尔说道。相比他这业余的“奶骑”，米莎小姐的治愈能力更加专业，因此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米莎在出力。 “可惜米娅不在。”米莎轻声叹息道，“我专精的并非治疗，换做是她的话，像这种内部的伤势，水系法术能更好的地针对。”她说着，又是有些忧虑地瞥了一眼昏睡中的谢尔，低声道：“我们的时间不多，最多三天就得出去找自然神殿，不然谢尔可能……” 西里尔沉默地点头，谢尔依然处于“病危”状态。可三天的时间——第三环战术比赛往往需要三到五天的时间，这个时间对他们来说有些太过紧迫了。 或许……他们应该放弃这一环，现在就选择离开黑森林？反正他们也算是对奥圣艾玛人造成了一定的干扰，开局就伤亡如此的话，也没有拿到头名的可能…… 他心里想着，却听身后帐篷撩起，莱昂纳多的声音随之响起：“亚德里恩，方便聊一聊吗？” 西里尔转过头，流浪的骑士依然没有摘下他的头盔，声音却平稳异常，听不出丝毫情绪上的波动——在此之前，莱昂纳多几乎一个人枯坐了三四个小时，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站起身，快速跟着莱昂纳多走出帐篷。寂静的夜里，能够清楚地听到他那铁靴踩踏枯草，以及面甲下沉重的呼吸声。 西里尔忍不住开口道：“莱昂纳多，谢尔的伤势你不要太过自责，选择大剑便……” “选择大剑就是选择了与风险同行。”莱昂纳多接口道，“每一次出剑时，选择大剑的武者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相信她也是这么想的。”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回过身面朝着西里尔，接着一伸手，将自己的头盔摘了下来，夹在了肋下，露出了那张西里尔已经许久未曾看到的、一直藏在面甲下的面庞。 “亚德里恩，我可以断定，能否将那冰面章鱼拿下的关键并非在于我或者谢尔，而是在于你。” “在于我？”西里尔愣了一下，浑然没想到莱昂纳多一直在思索的居然是如何击破阿尔文。 “你是怎么做到的？骗过阿尔文·布里奇斯，让他误以为你在他的身体右侧，实际上是在左侧——”莱昂纳多手上比划着，眼前仿佛又看见西里尔出现在与阿尔文攻势截然相反的方向的身影，“虽然他有所顾忌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力量，但毫无疑问，你的进攻方式比之我们，能够更好地威胁到阿尔文。” “但依然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突破职业级——只有站在同一个台阶上，你才能够对他造成真正的威胁。” “突破……职业级么？” 西里尔感觉有些尴尬，他此前所仰仗的，其实是后世游荡者pk技巧的一种常规运用手段，通过自身的动作误导对方并进行预判，从而从对方疏忽的方向发起进攻。 区别在于游戏中依赖的是幻象类的技能，而他运用的，不过是暗影界引起的魔力波动而已。 可现在却要依靠他的能力来破局，而更关键的是那个硬性的指标，他似乎还远远不够。 但莱昂纳多的另外一个词更加吸引他的注意力： “你说他有所顾忌，没有用出全力？他在顾忌什么？” 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疏漏的一些地方：这里是黑森林，一些奥圣艾玛人冲锋的声音就吸引了大群的巨蛛前来，那如果他们的战斗全力施为，将引来什么样的魔物？ 又或者，阿尔文知道这座森林里藏有什么可怖的东西？ 他不由得更加庆幸在那时选择了撤退，而不是和奥圣艾玛人拼到死——如果是那样，恐怕等他们和奥圣艾玛人打个两败俱伤，也要被闻风而来的魔物吞噬。 莱昂纳多并不知道少年心里一下子想了那么多，他正想继续和西里尔交流一些心得，蓦地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他重新戴上头盔向那看去，却是弓兵队长克洛伊小步跑来，连行礼都来不及，嘴上已经开口道： “领主大人，我们部署在西侧的哨兵闻到了一股极其刺鼻的腐臭味，然后发现那附近的林木都被紫色的酸液侵蚀了，我们是不是应该……” “腐臭味？酸液侵蚀？”西里尔回过神来，听到这两个关键词忍不住眼皮直跳——不管是大型魔物还是小型魔物，群居魔物还是独居魔物，能够和毒扯上关系的永远不好对付。更何况听克洛伊的描述，这种毒液的强度还不低—— “距离大概多远？” “大概……两公里？”克洛伊迅速答道。 “立刻准备撤离。”她随即看到自己的领主快步返回营地中，片刻之后各个帐篷的魔法灯都亮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收拾行囊，短短几分钟内，营地间就几乎空无一物，所有人已经列队完毕。 “领主大人，什么情况？”阿茨克急急问道。 “哪个方向更加靠近平地？”西里尔反问道。 “西南方向。” “那我们就像西南方走，立刻马上，别被东西缠上了。” 第99章 迷雾 黑森林中没有一个能够安生的夜。 士兵们有多疲倦自然不用多说，但是良好的纪律性以及将官一直向他们渲染的黑森林的恐怖，让他们忍住了所有的怨言。 他们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临时的营地，迅速地向着西南方前进。在这样昏黑的夜色里，靠哨兵分散开去获取情报显然是不理智的，因此情报的重任一下子就落在了卡罗琳身上。 而为了能够让卡罗琳集中精神，西里尔干脆将卡罗琳背在背上。 谁知小姑娘精神远比他想的要旺盛，操控骷髅犬对她来说似乎都不用耗多大的力，不需要靠自己的脚走路，就用手指拨弄着西里尔的头发，时不时还伸手去戳一戳一边被莱昂纳多背在背上的谢尔。 “专心点，当心你的小狗不见了。”西里尔想训斥又舍不得，只能委婉地说道，“派一条回头看看，营地的方向。” 卡罗琳在他身后吐着舌头做鬼脸，精神却老老实实地附着在白骨犬身上——一条白骨森犬转头奔向了他们来的方向，而卡罗琳的汇报声也在西里尔的耳边响起： “我们前方安全，侧翼安全，来的地方……咦，那是什么？”卡罗琳惊奇地道，随后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怎么了？”西里尔心里一紧，却听卡罗琳委委屈屈地在耳边小声道：“回营地的那条狗狗不见了，它就看到一片紫色的湖泊，踩了进去，然后整个就不见了。” 酸液，侵蚀——这两个关键词再次在西里尔脑海中浮现。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卡罗琳的骷髅犬踩入了那酸性的毒液之中，瞬间被侵蚀，切断了她的精神链接。 他无比庆幸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的同时心中又有些骇然——他们撤离这才过了多久？有半小时么？营地就已经被魔物侵占了，而且按卡罗琳描述的量词……一片湖泊？什么魔物能够放出这等剂量的毒液？ “你做的很好，继续注意四周。”西里尔嘴上夸赞着卡罗琳，脑海中已经开始在记忆里翻找可能拥有这样能力的魔兽。 这片森林的名字是什么？亡蛛之森？那这是大型毒蛛类魔兽？强侵蚀性，腐臭味，还有黑森林变异的因素在内——选项也未免太多了吧？ “西里尔，西里尔，起雾了，我们的周围起雾了。”卡罗琳有些慌忙的声音再一次将西里尔的注意力唤回，“我要联系不上我的狗狗了，我得让它们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却听林间已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鸟叫声——那是队伍两侧哨兵的暗号声，西里尔辨别了一下，正是“起雾了”。 他心里咯噔一声——黑森林中迷雾并不罕见，而迷雾的出现，往往就代表着有人会失踪。 “所有人注意，停下脚步，彼此靠近。千万不要分散！”西里尔稍稍提高音量，目光迅速扫过周围，确认大部队依然在自己身侧。 魔法灯高高飘起在众人的上空，但迷雾渐浓，令得其光芒逐渐被吞噬。 盾兵们挺起盾牌，主动地站到了队伍的外侧，防备着可能从迷雾里钻出来的怪物。外围的哨兵们也及时地返回阵中，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己就要迷失在这片迷雾之中。 “西里尔，有东西在向我们靠近！”卡罗琳小声惊叫了起来，搭在西里尔肩膀上的小手忍不住掐紧了西里尔的皮肉，“快快快，快逃啊，它盯上我的狗了，哎呀！” 接着她发出一声呜咽声，刚刚因为紧张而紧绷的身躯一下子软了下来，贴在西里尔后背上，脸颊也贴在了西里尔的脸庞：“二号也被杀掉了，被一根什么东西歘地一下贯穿了——” “贯穿？是蜘蛛的腿么？”西里尔此时满脑子都是蜘蛛相关的东西，然而卡罗琳立刻否定道：“不是的，我回头看了，它只有四条腿，是用手拿东西咻一下，将二号钉在地上的。” 四条腿，手持武器？ 西里尔更加感到迷惑了，如果往这个方向联想，那他只能够想到那些投向了黑森林一侧的“惩罪人”，或许是……半人马？ 那些骨子里流淌着一部分战争之血的生物虽然同样属于自然一方，但是本性更加好斗的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更加容易倒向黑森林那一边，成为诺拉暴戾意志的代言。 但西里尔并没有更多猜测的时间，因为外侧的盾兵已经小声地吆喝了起来，并将情报传来：“注意注意，左侧有不明生物在靠近，重复——” 那名盾兵话还没说完，西里尔的耳朵中猛然间捕获到了一阵迅疾的风声扑向那名盾兵。他在这一刹那猛地抽剑而出，风元素在其上迅速聚集，随后脱剑飞出，在雾色渐浓之中撕开一道青色的裂隙，向着风声方向袭去。 “当！” 却听碰撞声响，那名盾兵发出一声惊骇的“咿”声——他的身前，一截断裂的短矛砸在他挺起的盾面上，而后坠落在地。 而西里尔此时终于捕捉到了自迷雾中而来的脚步声——那是一阵极其轻便灵巧的脚步，听起来像是蹄声，而且数量不少。随之响起的是一道清丽的精灵语声： “污秽的死者，神圣诺拉的意志，定然会将你们净化。” 刹那间，一片明亮的绿光亮起在众人的眼前，长期处于昏暗光线下的士兵们甚至一时间睁不开眼。但西里尔看得清楚——那分明是数十把青绿色的短矛，正被一道道优雅美丽的身姿抓握在手中，高举在脑侧，随时准备投出！ “等一下！我们并非亡者！” 西里尔此时也顾不得声音会不会引来其他的魔物了，高声以精灵语叫道。那些身形犹自藏在迷雾中的身影们听闻他的声音后纷纷一顿，接着叽叽喳喳的声音响了起来： “怎么亡灵还会讲精灵语了？” “说不定是投靠了死亡的精灵，那就更加可恶了——” “咦——他们不是亡灵啊，他们……怎么会是人类？” “真的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类出现在黑森林里？” 纷乱的话音中，那些迷雾中的来客终于放弃了主动的进攻，选择向着士兵们靠近。 而西里尔也终于看清了，这些迷雾中的来客，究竟是什么生物。 第100章 黑森林，无法共鸣 “为什么会有一群树妖在黑森林中？” 西里尔示意身前的士兵们为他让路，自己与米莎一同走上前，如果说队伍中有谁能够获得树妖这种生物的好感，那只有算是亲和自然的他们二人。 树妖，是传说中诺拉的追随神“丰饶之神”卡兰因的血脉传承者，形象为人形与鹿身结合的女性，坚定的自然的守护者，也就是“护林者”。她们靠着自然之力繁殖，不需要配种，但同时也不会拒绝性相关的东西—— 之所以要提后面这点，是因为树妖被玩家广泛关注的主要原因便是她这过于色气的外形与“我见犹怜”的气质，同时延伸出了不少的二创作品，至于题材自然……懂得都懂。 只是此时西里尔亲身面对树妖，才发现“我见犹怜”这样的词语与她们其实并无关联。她们身上穿着美丽的轻纱，翠绿的长发散落在身后，一双双美丽的鹿眼中充满了警惕与防备，让那些娇小的面庞看着莫名有些英气。 她们的手上穿戴着腕甲与手甲，紧紧持握着短矛。而短矛的矛袋则挂在她们鹿身的身侧，每一个都是满满当当的。 “半精灵和精灵？” 西里尔和米莎的上前让这些树妖之间再一次响起了细碎的讨论声，而为首的树妖上前两步，手中的短矛依然保持着防备的姿态，厉声道： “精灵，说出你们的来历。” 米莎微笑着躬身行礼，她的笑容让树妖紧张的神情缓解了不少：“尊敬的护林者，我是青信子氏族参与沐风节的精灵，米莎·艾希凡，这些人是我的随从。” 西里尔听着她们之间的对话，心里蓦地想到了精灵们给出的提示：在黑森林中的自然生物，或许是破解黑森林的关键——而面前的树妖们绝对不可能倒向黑森林一方，堕落为“惩罪人”，那这破解黑森林的关键，不就送到他们的面前了么？ 他看着为首的树妖似乎因为米莎“自甘堕落”与人类为伍而漏出厌恶的表情，当下上前一步，伸手将米莎挡在了身后，同时欠身道： “尊敬的森林的守护者，忠诚的诺拉的追随者，我们抱着对自然的赤诚之心而来，想要净化这片黑森林——请问您能否给我们一些提示？” “净化黑森林？就凭你们？半精灵和人类？” 那名树妖先是一愣，但仔细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半精灵少年后忍不住嗤笑道，“半精灵，我们在黑森林中需要的是有力的帮手，至于你们，一群侥幸混入沐风节的‘异端’——啊，难道是想靠着净化黑森林来为自己谋取名次么？那我只能说你们的算盘打错了。更何况，就算能够获得几朵沐风花，对你们又有什么用呢？最终的花冠终归是会落在真正热爱森林的精灵身上……” 但她这句话才说出口，就听到面前的人群中发出了一阵阵的笑声，而最前面的几名人类士兵表情扭曲着，最后实在忍不住，转过头去捂着脸笑声不断—— “你们在笑什么？难道我说的有错么？”她忍不住嗔怒道，她身后的树妖上前一步，扯着她的手臂道：“没有必要和一群人类废话，我们走吧。” 可站在最前的半精灵少年的声音却再一次响起： “啊，好像忘了好好自我介绍一下了，诸位，我是本次沐风节射术、骑术两项项目的第一名。如果你们在黑森林中能够感知到外界的动静的话，前几天那阵生命之树的共鸣，便是因我而起。” 树妖作势要转身的动作停了下来，狐疑地注视着西里尔：“就凭你？一个半精灵？” “当然，而且还不止如此。”西里尔微笑道，“我想你们应该不会忘记两个月前发生在埃勒金丛林的自然加护——” “你是想说那也是你做的？”树妖说着叹了一口气，“半精灵，你万万不应该沾上人类的那些……”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一道青绿的光已然从面前少年手中竖起的长剑上亮起，那阵阵环绕他而起的风将刘海吹起，微亮的光让少年英俊的面庞笼罩在奇妙的光影下，显得莫名的神圣。 “米莎小姐。”他轻声说道。 而身后的米莎已然摊开手上的大书，轻声地以精灵语开始念诵着。她每念出一句，西里尔身周的光亮便明亮了一分，这份绿光浸透他脚下那枯草横生的荒地，迅速地向着前方蔓延出去，刹那间便已经攀爬到众树妖的脚下—— “这是……自然共鸣？”树妖的神色忽然变了，接着迈动四蹄想要冲上去抓住西里尔，但那股环绕在西里尔身侧的风阻拦了她，让她在那股温和的自然之力之中却是寸步难行—— “停下，半精灵，这里是黑森林，你在这里自然共鸣，会把它引过来的！” 她焦急地叫道，可西里尔却巍然不动地持剑而立，而精灵小姐那并不算长的咒语在此刻已然念到了尾声：“您的子民向您祈求自然的恩典，诺拉在上，自然苏生之祭。” 随着她的咒语结束，西里尔身侧的绿光骤然间凝聚在剑上，下一秒，青色的光柱自剑身上延伸而出，眨眼间便窜到了周围最高的树木的高度，将这温和的绿光向着四周播撒。 而周围那些早已干枯的树木沐浴在这阵绿光之中，居然开始摇晃它们干枯的树枝，而同时响起的，还有类似诅咒的低吟—— 那名树妖终于可以靠近西里尔的身侧，她这才发现半精灵少年居然一直闭着双眼。她伸手抓向西里尔的手，想要将他的剑按下去。 而西里尔恰恰于此时睁开了眼，映入眼中的是这名树妖那焦急的神情。他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当下主动垂下长剑。炫目的青光随着他的这一动作而迅速地向回收缩着，最后消隐在他的手上，悄无声息地没入那手背上的徽记之中—— 只不过西里尔并没能看到这一幕，他怔怔出神地看着面前，那闪动的系统面板上，个人经验的经验条正随着大片绿光向他涌来而疯涨着。 “你疯了吗？在黑森林里弄自然共鸣？” 树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她有些烦躁地看了一眼西里尔以及他身后的一众士兵，最后恨恨地跺了一跺鹿蹄：“你们，跟我们一起过来，不要走丢了，快一点。” 西里尔给了一个手势，小队的队长们立刻传下了命令。绝大多数的树妖已经率先向着迷雾中隐去，而西里尔等人迅速地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你们真是胡闹，一点常识都没有就进黑森林？”那名树妖边走，边小声地骂道，“就像是把一团烈火扔到了湖里，把圣职大法师扔到骷髅堆里一样，有多瞩目你们自己心里没点数？” 她这番话是冲着米莎说的：“他是半精灵没见识不知道，你是精灵——应该还是一名自然祭祀吧？你也陪着他胡闹？” 可米莎小姐的脸上只有一些歉意的笑容，但却看不出丝毫认错的态度。 “还有你。”她又生气地转了回来，冲着西里尔道：“半精灵，我喊你停，你为什么不停下来？” “我……”西里尔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所经历的实在难以解释—— 自然共鸣他不是第一次做，无论是和生命之树的共鸣，还是与森林的共鸣。但是在黑森林中试图链接森林却是他第一次尝试。 他原先以为在米莎小姐的辅助下，一切都会非常顺利，只需要简单地证明给树妖看就行了。但谁想到这一次的自然共鸣却如此艰辛——他的意识在那一刻沉入了一片灰黑之中，仿佛行走在焦土之上，只有伸手去翻动身下的土壤，才能找到一两点残存的绿意。 找不到那片绿色的海洋，也找不到可以和他共鸣反应的存在。他将意识扩散到远方，最终看到的却只有像是光秃秃的黑柱子一般直立着的树木。 “如果我用我的力量，去接触它们呢？” 西里尔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在米莎咒语的加持下，他催动自己那青色的风去笼罩那些干枯的树。 这一次终于有了回应。那些树木在绿光的笼罩下发出了凄厉的哀嚎声，树干剧烈地摇晃，似乎下一秒就要向他抽击而来—— 但西里尔只来得及做到这一步，还没能继续深入探索，就被树妖打断了施法。 他简单地将自己刚刚所经历的这一切都道出，而树妖方才还嗔怒的神情，随着他的话语，渐渐变为平静，最后叹一口气道： “你看到的，就是黑森林所代表的自然。” “什么意思？” “没有生机，没有希望，只有一片被包裹在仇恨或是愤怒中的树林，甚至不愿意被拯救。”树妖的声音有些哀伤说道，“我相信你了，半精灵。” “你相信我了？”西里尔愣了一下，他心里还在想着说辞，而一侧的米莎小姐才露出喜悦的神色，就被树妖狠狠瞪了一眼：“但你们知道你们惹了多大的麻烦？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深怕它不知道你们在这？” “它？”西里尔心念一动，开口说道，“你说的是不是那能够留下紫色毒液，有着极强侵蚀力的那个魔物？” “你已经见过它了？”树妖诧异道。 “我们观察到了它的痕迹，选择了撤离，因此才碰上了你们。”西里尔摇头道。 “你做了正确的选择，半精灵。”树妖轻声道，声音里似乎有着深深的忌惮：“纳瑟勒丝，这是它的名字。它本身是一只幽毒巨蛛，在这片森林沦为黑森林后，成为了其中这里的赢家。” “它的毒液能够抹去生机，能够侵蚀掉一切它想侵蚀的东西，它是这片森林最强的存在，这片森林，也因它而得名。” “亡蛛之森？”西里尔轻声道。 “亡蛛之森。”树妖肯定道。 此时队伍前进的速度放缓了下来，迷雾之中有一名树妖疾步奔来：“已经脱离了它的活动范围了，我们暂时安全了。” “可以把迷雾撤去了。”树妖转头向她说道，“你们也可以休整一下了，它找不到这里。” 迷雾在她的话音中渐渐散去，西里尔这才发现，天已经亮起来了。 在森林中很少能够看到天亮起的时候，因为浓密的树叶阻挡了外界的光。但在这里，头顶都是光秃秃地、向着天空盲目戳去，似是要将天捅穿的干枯的树木。那昏暗的晨光笼罩在黑森林中，看起来倒像是西里尔共鸣时所看到的那个世界。 “半精灵，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那名树妖忽然开口道。 “西里尔·亚德里恩。” “这位精灵呢，是叫……” “米莎·艾希凡。”米莎小姐微笑道。 “艾尔莎，这是我的名字。”那名树妖说着，鹿蹄向前微屈，上半身也随之弯下，“我认可你们，你们有资格成为我们的助力。” 西里尔内心长舒一口气——兜兜转转一大圈，他总算是将这净化黑森林的关键给把握在了手里。 他抬头看向米莎，却发现精灵小姐也正看着自己，直勾勾地没有丝毫的掩饰，只是以微笑来回应自己的目光。 “我们现在处在什么位置？”他扭头看向四周，一切都和之前所处的区域没有多大的不同。 “我们在地下路径的入口处，这里可以直通安然之湖？”艾尔莎侧过身，整理着自己背着短矛的矛袋。 “地下路径？居然能直通湖泊？”西里尔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森林的地形图——他们进入森林的地方与唯一的湖泊并不相连，平原阻隔在森林与湖泊之间。 “地下路径在这片森林里并不罕见，只不过很多都被蜘蛛占据了，能用的不多了。”艾尔莎继续说道，“我们认为安然之湖中有残存的森林意志，如果你能够激活它，那就有净化黑森林的可能。” 西里尔点了点头，这与他们的推测大差不离，确实湖泊是关键，不过他看了眼周围的士兵们，随后道：“我的人需要修整。” “当然可以，这里是安全的——” 艾尔莎话还没说完，就听不远处一名树妖突然惊叫了起来： “你们，你们穿的是什么啊！” “为什么你们能穿这么丑的东西出门啊，卡兰因在上，诺拉在上！” 第101章 脱下来！ 那阵叫声不但将西里尔等人吸引了过去，同时让刚刚散开了的树妖们又聚拢了过来。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名因为脱下了外面的披风的大剑分队队长哈根·特罗涅，而被一名看着幼嫩无比的小树妖伸手指着惊呼的场景。 “为什么你们会穿那么丑的皮甲啊，卡兰因在上，这是石化巨蜥的皮?你们怎么能把它缝成这样?” 接着响起额便是一串树妖的指责声，大约都是类似的话语。哈根·特洛捏那自以为钢铁般的脸皮在此刻也抵挡不住如许多娇滴滴姑娘们的围观，只能回头向阿茨克求救： “教官大人，我这，我这怎么办啊?” 阿茨克面上依然保持着镇静，话音中却忍不住笑声：“你赶快把披风披上，她们看不见就行了。” 而另一侧的树妖艾尔莎看向西里尔，面上的神情比之前还要严肃：“半精灵。” 她等着西里尔看向她，继续道：“虽然我们姑且算是认可了你们，但是——但是我们没法接受盟友穿着如此粗劣技巧缝制的皮甲，这是对我们卡兰因后人的侮辱。” 西里尔心里一紧，正以为这桩合作就要因为他们那确实丑陋的皮甲而告吹，想着如何以言语来劝树妖艾尔莎回心转意之时，却见后者已经抬起一只手，用力在空中一挥—— 所有的树妖都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接着她们像是有了明确的目标似的，一下子就分散开来，将士兵们尽可能多地挡在了身前： “不准动，快！” 这陡然间剑拔弩张的架势让士兵们都慌了神，他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与树妖们刀剑相向，却听她们娇声喝道： “把你们的皮甲脱下来，快一点，丑死了！” “啊，这……罗德大人？”盾兵的队长沃尔夫·斯顿犹豫着转头寻找着队伍的指挥，可入眼的却是已经开始迅速脱去身上皮甲的罗德，和他的副手瓦尔克。 罗德还不忘斥责道：“愣着干什么，脱啊！” 一众士兵们不再犹豫，立刻开始脱去身上的皮甲。很快一件件着实做工劣质的石化巨蜥皮甲在他们的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而那些树妖们冷着脸，一人上前抱走两三件，没一会儿就分了个精光。 “让你的人修整吧，你们的皮甲……不，你们穿着的兽皮我们会重新缝制过，等缝制完后再做行动。”艾尔莎没好气地对西里尔说道。 “啊，那黑森林……” “黑森林在这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差这么一会儿功夫。”她说着，扭着鹿臀就走入了前方的地穴中。西里尔凑上前看，却发现里面一片明亮，而树妖们已然开始在加工着士兵们的皮甲。 他看着那细细的绿色丝线自坚硬的外皮中穿梭而过，几乎没几下，就将一件堪堪能够称为“衣服”的皮甲塑造出了那些精致皮甲的外形，随后是细细的打磨，将石化巨蜥外皮粗糙硌手的部分磨掉。有些格外失败的皮甲甚至被她们干脆拆了泡在水中，重新鞣制。 “领主大人，树妖她们这是什么强迫症吗？”阿茨克满脸的不理解。 “你认为是强迫症的一种，倒也没错。”接口的是米莎小姐，“衣、食都在丰饶之神的权能之内，身为卡兰因的后人，树妖在衣物上面也同样固执。” 她有些遗憾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穿着：“可惜今天穿了自然神殿发的外袍，不然也能让她们帮我修改一下。” 阿茨克的脸上没有丝毫获得解答的释然，反而更加愕然地看向西里尔。但半精灵少年此时正抱着腿坐在地穴旁发着呆，怔怔地出神，阿茨克也不方便去打扰他。 他不知道西里尔的视线此刻完全被视网膜前那道蓝色的光幕给充填着，在这难得安全的环境下，西里尔终于有空暇可以去思索之前发生的事情。 首先是增长了的个人等级，他记得沐风节开始之前自己还是55级，由于见习骑士的等级在（50/50）上，因此此前可分配的多余个人等级为2级，还有3级是此前消耗在见习骑士侍从上的。 他简单计算了一下沐风节后开始的等级收益。第一环的箭术比赛与第二环的骑术比赛，自己几乎一点儿经验都没能增长——这是令他最愤慨的地方。 按照正常的游戏系统来说，这些一环一环的比赛就算在一个长的剧情任务中，就算比赛本身没法获得足够的收益，但比赛后和npc对话、完成阶段任务所获得的奖励却是十分丰厚的。 以他目前五十级这个水准，完成差不多等于他等级的长主线任务可以获得的收益来说，前面两环比赛结束，他至少可以升两级，再加上一堆杂七杂八的声望奖励。 虽说最终的结果是他在精灵当中的声望高涨，从数值上而言应该远胜过系统的奖励——双科项目的冠军，生命之树的共鸣，帮助自然祭祀解决了巨物幻影的危机，在骑术比赛中拯救了参赛队精灵与独角兽。如此算下来他获得的有精灵族声望、独角兽声望、自然神殿声望，以及各受益氏族的对应声望。 但同样由于这不完整的系统，他在前两环比赛中却是一点儿经验都没拿到——如果不是现在他处于等级停滞阶段，他现在就要把那谜语人诺拉拖出来按在地上质问，“老子的经验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但现在他的等级，却变成了57级，个人可分配等级也变成了4级。 第三环比赛开始后，巨蛛与阿德莱海卫军分给他的经验无疑是非常少的，而他能够找到的唯一解释，就是刚刚在树妖面前的“自证”中，自己的自然共鸣，对“敌方单位”的黑森林造成了杀伤。 他回想起那些干枯的树木中发出的哀嚎声，以及那在绿光下隐隐约约开始趋于消退的黑色，以及最后几乎糊在自己脸上的一大片绿光—— 那点儿功夫，他才对黑森林造成了多少的杀伤？如果没有树妖的打断，让自然共鸣多对抗一会儿那片黑暗，那自己岂不是能够获得更多的经验？ 第102章 自然之心！ 这个想法让西里尔心脏跳跃的速度都有些加快了。 穿越初始，他就对自己的升级路线有着清晰的规划。只不过繁杂的事情实在太多，干扰到了他的进程。 如果没有北疆的事情，没有魔法平原的事情，一切都能按照游戏中那样进行，他老早把自己关在一个刷级好地点，先刷个一百级再出山—— 当然这只是夸张的说法，但不夸张的是，如果晋升职业顺利，他真的可以刷到至少超凡的等级，再出来收拾杂鱼。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比自己能够构想到的所有练级路线都要快的刷级方式——精灵小姐念念咒辅助共鸣一下就升了两级，他都没感觉到自己做了些什么。 而如今的他，拥有的是一大片黑森林——已知通过自然共鸣对黑森林进行反攻能够获得经验，那如果他直接将整片黑森林都净化了，能够获得的经验又有多少呢？ 十五级？二十级？还是说更多——更多估计不可能，因为他们要用到的肯定是某些特殊的道具，会使得经验被分走。 但就算如此，这份经验也足够可观了。 他激动地下翻着属性列表，试图找到更多的变化，比如悄悄出现在技能列表上的技能啊——他现在战斗靠的还是翻来覆去的那几套，虽说万象风形为他赋予了战斗的无限可能，不必拘谨与面板，但面板上空空荡荡的却还是很让人不爽。 但技能列表没有变化，称号也没有变化。西里尔一把将属性拉到了最底下，正不死心地想翻翻看没开放的第二面板与第三面板，余光却扫到了一行小字： 【“自然之心”进度：0.0001%】 自然之心？ 西里尔愣住了。 他不是没有听过这个东西的名字，这个玩意儿在游戏中不属于道具，属于的是“体魄”，算一个被动技能。 它被定义为神技，至于这个技能有多强——游戏中这个技能仅仅出现过残缺版，在一条森林亚龙的身上，而这个技能使得一个法师团同时施放的五环法术对其造成的伤害，在短短几秒内便被完全治愈。 【残损的自然之心：它有力的跳动着，它链接着过去，链接着现在，也链接着未来。 你屹立于大地之上，森林与河川是你的屏障。受到伤害后迅速回复生命值，当前场景的生命力消耗殆尽之前，不会死亡。】 这个技能使得攻略该森林亚龙的行会不得不花费大量的财力，把森林亚龙现身的环境都给破坏了，确保没有外物能够为他供给生命后才重新开始挑战。 结果，森林亚龙是干掉了。 但是技能没爆。 于是“残损的自然之心”被玩家列入最想得到的神技之一，哪个t能够获得这个技能，就意味着除非在挑战全场景破坏的boss，否则就是不死，不会团灭。 西里尔不知道这个技能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自己的状态栏里了，哪怕它还有着漫长的进度条，但是—— 但是它是完整的“自然之心”，而不是残损的！ 诺拉在上，您还没那么抠门吗！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停滞了，连忙开一开灵魂燃寂的状态，试图冷静一下。 结果蓝火险些从眼珠子里跳出来，吓得一旁的卡罗琳冲上来揪西里尔的脸颊。 现实世界与游戏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是没有死亡复活。有且仅有一条命的现实世界，西里尔此前靠着不屈之心苟过了几场大灾，但随着面对的敌人等阶提高，不屈之心显然不再那么有效。 可如果拥有了自然之心。 那就是他孤身一人往万千奥圣艾玛人面前一站，胸膛一挺，勾着手指傲然说着“来打我啊”！然后享受万千箭雨的洗礼，结果血都不掉—— 只是这个进度条，未免太过漫长了点，小数点后3个0，如果净化黑森林是这个进度的来源，恐怕他得跑遍整个柯罗丛林加上埃勒金丛林，将所有的黑森林都净化了才够。 如果净化黑森林不是进度的主要来源，那他还等于白跑。 西里尔现在觉得自己的身体简直是个大宝库。头衔够多，称号够高，三个面板，一个自然之心，还有那在魔法平原中获得后，至今都没有头绪的手上的徽记—— 他抬起右手，魔力流转间，那宝石的形状又亮了起来。 这东西他甚至不敢去询问自然祭祀。如果说这是精灵族的珍宝，对方要把自己的手给砍下来可怎么办？ 他深深呼吸着，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身体是宝库是没错，但一个个宝藏前都是上着锁的，他如今捏着钥匙的还只有第三面板，尘世的本源之心对应的面板。 　　但如今这么匆忙，除非他有着足够的空余时间，不然他也没可能带着那还没有战斗力的“奈若拉”一起把第三面板给练起来。 　　西里尔回过神，当务之急最重要的，还是突破职业级。 　　第三环的比赛，十朵沐风花，占了整个沐风节的大头。想要万无一失地拿下沐风花冠，那在这场比赛中击败奥圣艾玛人已经是必然的了。 　　但按莱昂纳多所言，自己的力量不达到职业级，显然没法过得了阿尔文·布里奇斯那一关。 　　他看向周围，在如此安全的环境中，士兵们已经纷纷休息。除了地穴中传来的制造皮甲的声音之外，就再无其他声音。 　　“职业级……” 　　他喃喃自语着。 　　他拥有的力量有哪些？ 　　首先是骑士本身的面板属性，但他自身与骑士的精神并不吻合。 　　西里尔有着猜测，如果身为一名正宗的骑士，能够深刻理解骑士的美德，那他一定能够顺利地突破到“骑士”这一职业级上。 　　但他并不是，他骨子里是个和礼义廉耻毫不挂钩的玩家，行事作风是一名“卑劣”的游荡者，与人交往中亦是充满了狡诈——除了那对于自己曾在游戏中奋战过的国家的守护之心之外，自己和骑士挂不上任何的钩。 　　那自己还剩些什么呢？ 　　风的力量源于自然，这份力量来自于这具身体的身份，而除此之外，就是他专精的游荡者了。 　　如此多的要素混杂在一起，让西里尔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他要突破职业级。 　　但他要的，究竟是突破到骑士这个职业，还是突破到职业级呢？ 第103章 .“ 熔炉”与招揽 职业级。 莱昂纳多所驾驭的力量是土元素的延伸，那名被自然神殿关押了的奥圣艾玛人斯威夫特同样能够驾驭土元素的力量。阿尔文·布里奇斯，毫无疑问，他的力量来源于水、或者冰。 西里尔回忆着自己见过的实力在职业级以上人物的表现，再要往前想，就得追溯到还在北疆时候的简·克里斯汀和鸢尾了—— 虽然二者的境界被单独拎出来称为“法则”，但从力量的性质而言，二者一人运用风，一人运用冰。 那西里尔自己运用的主要力量是什么呢？毫无疑问，体内那个大大的风元素池就足以证明他和简·克里斯汀一脉相传，都是以风元素为主要元素战斗的。 在确定了主要元素之后，接下来一步确定的是作战的方式，也就是一个职业对应的特性。 骑士，是他的主职业，风，是他的主元素。那么在他进阶路上，缺失的还有一项——如何衍生出自己独有的元素运用方式。 斯威夫特以土为护甲，莱昂纳多以土增强剑刃，阿尔文·布里奇斯以冰化为触手。这些在游戏里只是简单地写在属性面板上的技能，在现实中却是他们对自己力量领悟的结晶。 那他擅长的是什么呢？ 属于游荡者的战斗思路，玩家的战斗经验，以及支撑他去完成这一切的技能：万象风形。 西里尔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站在一个锻造炉的界面上，如今【模具：骑士】，【元素：风】，以及【材料：自己擅长的东西】都已经添加在框里了。 莱昂纳多说过，理解自己的职业，驾驭自己的力量，这才是职业者。在如此剖析完自己的所有力量之后，西里尔认为莱昂纳多所说的完全正确。 现在材料已经添加完毕，炉火也已准备好——足够的职业等级，这就是将材料混合的高温保证。 那最后只剩下一步。 锤炼。 西里尔终于关闭了属性面板。他看向地穴内，已经有数件皮甲被树妖们重制完毕。 他上去拿起一件，这才发现树妖几乎将皮甲重头制作了一遍——那些原先因为石化巨蜥外皮过于坚硬而只简单切割为大块后用于缝制的外皮几乎都被重新切割鞣制过，那屎绿的颜色变成了漂亮的森绿色，借着魔法灯看去，居然还有一层莫名的光泽。 它们呈小块被缝制在一起，构造成铠甲的外形，主要部分是同样打磨过的、石化巨蜥最坚硬的靠近后颈部分的大块皮革，呈现为深邃的墨绿色。西里尔并不理解服装设计的美学，但至少手上这一套皮甲已经足以作为游戏宣传片的展示画面的卖家秀，而不是玩家身上稀奇古怪惊得古神睁眼的穿搭。 当西里尔将手伸至其内部时，居然发现里面还套了一层内甲，由石化巨蜥腹部的皮做成，增强防御性能的同时还能提升穿戴时的舒适感。 如果从游戏的角度来判断，这样的装备足以拥有精良级的评分，而且是精良装备中的上品。 “真不愧是丰饶之神的后人……”他忍不住轻声赞叹道。在短短的几小时里迅速完成如此数量皮甲的制作，哪怕是人类最出色的大师也做不到。 这是只有树妖的魔力能够铸成的堪称变态的效率。 “半精灵，满意么？”树妖艾尔莎踱步而来，拢了拢身上的轻纱，修长的鹿腿显得优雅无比。 “真是让人难以想象的杰作。”西里尔向其颔首，“冒昧地问一下，你和你的种群在这片黑森林里待了有多久了？” “待了多久？三年？”艾尔莎道，“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每一天都很忙碌，也很痛苦。 黑森林是拥有着侵蚀性的，护林者么可以使其尽量处于可控区域，但依然会有大片的森林化为枯枝，沦为愤怒与怨毒的载体。我不理解为什么诺拉大人会有这样的负面情绪存在，她明明是那么包容……” 她顿了一顿，探口气道：“说实话，我感到很疲倦。身为个体在黑森林与森林的争斗间，在神明情绪载体的面前，我一直处于无力与自责之中。”、 “可就没有一点成就感么？喜悦或是其他的情绪——” 于是艾尔莎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有，当然还是有的。我们找到了这片森林沦为黑森林的线索，你听说过葛佳丝塔芙么？” 西里尔摇了摇头。 “那是本纪元中精灵里相当有名的一位人物，纪元初年艾希凡精灵的领袖之一，她试图为自己的泪水赋予磅礴的生命之力，从而激活生命之树的种子。而她用来装泪水的瓶子，便是葛佳丝塔芙的宝瓶。 我们认为，是这件受到了污染的宝物坠入了那个湖泊，使得森林从而化为黑森林。” “葛佳丝塔芙的宝瓶……眼泪……”西里尔琢磨着艾尔莎口中透露出的线索，忽然觉得这两个要素听起来有些耳熟—— 似乎后世有一件宝物叫做“泪晶瓶”，和这玩意儿非常吻合？ 他思索着开口问道：“所以你们做出的计划是……” “我们要净化那个宝瓶，从根源上净化黑森林。”艾尔莎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希望你们能够协助我们。” “愿意为您效劳。”西里尔欠身道，停顿了一下，又问道：“那如果这片黑森林被净化了，你还回继续去下一片黑森林吗？” 他随后看到艾尔莎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下一片黑森林？会么？应该是会的，但我不能保证，因为这件事情真的太累了，每天都在提心吊胆中，那些蜘蛛有多么凶暴，你根本无法想象……” 她抬眼看向忙碌的树妖们，声音轻轻地道：“这片黑森林还算是好的，没有惩罪者混入其中。如果有惩罪者在，我们要对抗的就不仅仅是黑森林了，同时还有堕落的精灵与其他的自然生物。” “那，如果我能够在这次净化黑森林中做出杰出的贡献，你是否愿意和你的族人们，到我的领地来暂居？” “人类的领地？”艾尔莎迅速收起了那副有些伤感的姿态，挑眉道，“别开玩笑了，半精灵，我们——” “我那大概还有三百件石化巨蜥的皮甲，都有那么丑。” 望着半精灵少年以坚定的神情与声音说出的这句话，艾尔莎的拳头忽然捏紧了，她极力管理着自己的表情，最终咬咬牙说道：“如果你能做到，我就跟你去你的领地。” “一言为定？”西里尔伸出一只拳头。 “一言为定。”艾尔莎同样伸出拳头，与西里尔双拳轻碰。 第104章 甬道 西里尔原先还没想到能够在这趟沐风节里招揽到什么自然生物作为盟友。与沐风节同时召开的是深林议会，相比于仅限精灵的节日沐风节来说，深林议会才是吸引多数自然生物的重头。 毕竟那关系到未来几年他们的领地、发展资源的分配等等事情。伊兰达尔那神一阵鬼一阵地出现，也正是源于他要忙碌于深林议会之事，而其他氏族的长老亦是如此。 对精灵而言，有自然神殿主持节日，剩下的就是一些普通的氏族内本就有的竞争项目，哪里需要这些长老来参与？ 说起来这一次的沐风节倒是特别。往年只有阿玛西尔的公爵会礼节性地派人与会，但今年由于奥圣艾玛人的横插一脚，搞得奥康纳公爵都得让使节团带够精锐，做好参战的准备。 不过与奥康纳公爵合作的青松氏族倒是没有让阿玛西尔的军队顶替他们参加这一环的比赛，依然选择自己的人出阵——这就显得白松氏族会同意将机会转让给奥圣艾玛人有多离谱。 西里尔难以猜测自然神殿在自己泄露了奥圣艾玛人心怀不轨后，酒精对奥圣艾玛人与白松氏族做出了多少的限制，有没有采取应该有的行动。 不过想来应该是有的——他不相信精灵会因为对方奥圣艾玛人的身份就对他们留手。 毕竟精灵并非仅仅是文学作品中那些优雅高洁的生物，事实上他们十分的武德充沛，精灵战刀那专门服务于杀戮的简洁设计，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当然深林议会与沐风节也不是完全无关，等到了沐风节的最后一环，也就是个人剑术的比赛，深林议会也会转而呈现在众人面前。 到那时候，其余的自然生物种群也会相继登场。 树妖们过于高的效率使得皮甲完工的速度远超西里尔的想象，几乎只是那些士兵们小憩一觉的时间，就已经全部完成。 而拿到皮甲的士兵们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大多盯着手上的皮甲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最后干脆直接上嘴轻吻，甚至还有士兵想去拥抱树妖——不过都被后者躲开了。 毫无疑问，士兵们是喜欢这身新皮甲的，造型美观的同时防御性能出色，穿着还舒服，相比之前他们穿的——他们是猴子么？捡点动物外皮套在身上？ 不过随后就有人向西里尔递来了幽怨的目光——那是弓兵们，在孟斐拉的安排下他们并没有穿戴这样厚重不便的皮甲，此刻一个个悔得肠子都青了。 “只要你们表现得足够出色，回西利基后就有机会穿这样的皮甲。”阿茨克在听闻西里尔勾搭树妖的事情后，连忙以此煽动弓兵们。就连一向平静的弓兵队长克洛伊眼中都似乎燃起了火焰，紧紧攥着长弓。 “你们需要休息么？”西里尔向艾尔莎询问道。 “不，不如说通过修改你们那些丑陋的皮甲，她们此刻正处于成就感十足的状态中——啊，进入黑森林以来这种状态再也没有过了。”艾尔莎叹息道，“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还应该谢谢你。” “客气客气。”西里尔看向地穴，“那么我们就出发吧？” 地穴只有入口的那一段处被树妖们改造成了临时的住所，其后的部分都是正常的甬道。 这种通道又被称为深林甬道，在精灵的生命之树还被尊为战争之树，移动堡垒的时候，其发达的根茎会在地下开辟出这样的道路，使得精灵能够达成快速行军、跨越地形的能力。 那个时代的精灵是非常恐怖的，他们似乎无处不在。如果没有这样的能力，他们也无法成为大陆的霸主。 而这片黑森林中的深林甬道，显然就是生命之树开辟后的遗留物。 “通道中不会有蜘蛛么？”阿茨克问道，“按理来说，这样的地形恰恰能够吸引蜘蛛筑巢吧。” “这和亡蛛之森的蜘蛛种群有关系。”艾尔莎答道，“它们大多是巨蛛，不靠结网筑巢，或者说不会在其余地方结网筑巢，它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巢穴，在两山之间。” “两山之间？” 阿茨克开始庆幸己方进入黑森林的位置是在森林而非山脉，不然突发情况下，极有可能闯入巨蛛的巢穴，那他们可就死定了。 “除了你们树妖，还有什么自然生物进入了黑森林呢？”这次发问的是米莎小姐。 “还有一些树人，它们大多都在山那边。另外就是会进入黑森林的白松氏族的精灵，但他们都不和我们打交道，行色匆匆的……” “白松氏族的精灵？”西里尔疑惑道。 “是啊，他们是这片黑森林的监管者，每次一进来就直奔平原区域，只停留一小会儿，也不知道忙碌些什么。”艾尔莎随口答道。 “平原区域得小心，不能在那里和奥圣艾玛人交战。”阿茨克立刻小声地和西里尔交流起来，“我们大可推断白松氏族早就在为此布局。” “但如果有战事，平原地区一定是避不开的。”西里尔皱眉道。那一块平原区域无疑是最适合战斗的地方，没有黑森林林区迷雾或是生物的干扰，视野也极佳。 “那我们就后手入场，谁打奥圣艾玛人我们就打他。”阿茨克认真道，“哪怕要争取第一名，针对奥圣艾玛的思路也不能变。而且我们有树妖的帮助，已经领先了别人一步。” “按你说的办。”西里尔果断地点头道，“还是那句话，指挥我全权交给你，你全力发挥即可。” “明白。”阿茨克说着，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在构想着平原地区的遭遇战该如何去应对，但片刻后他就睁眼，问道： “艾尔莎阁下，这一段甬道是直通湖泊的么？” “当然不是。”艾尔莎疑惑道，“共分为三段，第一段通往平原，第二段三段才通往湖泊。” “那也就是说，我们从这一段甬道出去，就是在平原上？” “是这样的，有什么问题么？” 而阿茨克深吸一口气。 “时间。现在是进入黑森林的第二天大约下午，如果说各个氏族都以正常速度向中心探索，那么现在，大概就在平原上碰面了。” “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出去的时候，就会遭遇一场混战。” 第105章 长弩与毒箭 平原地势北高其余低，靠近山脉的方向是高点，而邻近湖泊与森林之处，都是低点。 说是平原，其实以“荒地”来形容或许更加恰当。草木似乎在这片土地上绝迹，漆黑坚硬而粗糙的砂砾是脚下土质的主要构成，如果伸手一撮，就会有一股难闻的酸味自其中发散而出。 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曾经植被丰茂，是周围森林的一部分。 五十人对五十人的战斗只不过是小打小闹，但与会的氏族大的小的加起来可有足足二十个，总人数达到一千。 精灵氏族之间彼此也并非十分平和，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利益纷争，除了深林议会上的明面解决矛盾，沐风节的项目，或许也是给氏族青年们间解决矛盾的一个好舞台。 而平原，又处于整片黑森林的中央区域，也是各个氏族最容易碰面的地方。 “自然的风暴”珍妮与她的海桃氏族的族人一同出现在平原一角时，平原中心已然有两只氏族的部队交战在一起。 “全体修整。”她轻喘着气说着，身后的族人们也随即原地坐下修整。他们从山的入口进入，但还没能登上山峰，便被大群的巨蛛撵着快绕了黑森林边缘半圈，此时终于得以休息一会儿。 她才刚刚下令完，就听身侧不远处响起振翅之声，却见膘肥体壮的飞马收拢翅膀，马上的骑士那头金红色的长发随着欺负跃动着向她而来。 “阿里斯。”珍妮开口道，“你们顺利么？” “顺利？我想应该算得上是。”阿里斯露出胸有成竹的神情，自信道，“你们呢？” “一无所获。”珍妮望向场中，“交战的是哪两个氏族？” “是赤柏和影藤。” “那没什么好看的了。”珍妮垂下了头，“有格鲁在，影藤的实力是处于上位的。不过他们都是克莱瑞精灵，怎么会……” “有领地纷争。”阿里斯皱起眉，“我听说赤柏氏族在暗地里倒向黑森林，与影藤氏族摩擦不小。赤柏近年式微，甚至有被白松吞并的趋势……” 他们说话间，却见右侧影藤氏族的精灵忽然向着后方撤去，赤柏氏族自然不会放任他们脱离战场，正要紧随而上，陡然间一排藤蔓自两队中心拔地而起，将那些赤柏氏族的精灵隔在了藤蔓后。 而影藤氏族的精灵趁机迅速地拉远距离，接着长弓齐举，瞬间便是一轮齐射—— “这算是格鲁训练出来的杀招么？”珍妮站在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中，清楚地看到几名混在影藤阵列中的精灵突然退后施法，几秒后其余精灵才开始后撤。 “对付短兵交接确实足够有效。”阿里斯赞叹道，“可如果碰上骑兵，就不太够看了。” “除了你们的飞马骑兵和丛叶氏族的银鹿骑，还有哪个氏族带了骑兵来这里么？”珍妮白了他一眼。 “你怎么不说，他们对上你们的法师阵列也没什么效果呢？”阿里斯轻笑一声，“大家那么熟，也没必要藏着掖着。行了，不用看了，胜负已分——” 那阵箭雨在他话音间洒向赤柏氏族的队列。而影藤氏族的精灵已然收起长弓——本身同为精灵，他们并不会搏杀致死，如果需要的话他们大可以追加两轮齐射，将对面的赤柏射成筛子。此刻算是点到为止。 可就在格鲁已经准备接收对方的投降之时，陡然间一股魔力的波动自半空中传来，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一条巨大的触手从空中挥过，将影藤氏族的箭矢尽皆拍飞。 而那些阻隔着赤柏精灵前进的藤蔓亦是攀上一层层的冰晶，接着砰然破碎。前一秒还一副被阻拦着无法前进架势的赤柏精灵们几乎齐齐下蹲，手臂上不知何时已经搭上了长弩，只是轻轻扣动机扩，一阵漆黑的箭雨便向着影藤氏族的精灵们直射而去。 “防御，防御！”格鲁的眼力让他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但那长弩射出的箭矢不带任何弧线，速度实在太快，已然以一副胜者姿态自居的精灵们又哪里反应得过来？ 他们所来得及做的，仅仅只有飞扑或是蹲下，其中两名精灵将格鲁按倒在地。格鲁只听到那迅疾的箭矢自自己头顶划过，有两根恰恰落在自己身前不远处，那箭头上泛着莫名的绿光，显然是淬了毒的—— “赤柏，你们！”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面目狰狞地扭身而起，正好看到十余名倒下的自己的部下。而在对面，那些森森的长弩依然被赤柏氏族的精灵挺在手中，对方的指挥官“摩菲”面无表情地看着格鲁，接着高举的手向下一挥！ “闪避！闪避！”格鲁嘶吼着，但装填完的长弩已经再次被赤柏氏族的精灵们按下。又是一阵密集的箭雨扑来，这一次瞄准的更低，将那些才刚刚爬起、下意识又想蹲下或是趴下的精灵们的躲避之路尽皆封死—— 他被两名忠心的族人再次扑倒，他们的身体挡下了袭向他的箭矢，接着便摔倒在他的身前。 他只听到一阵阵的闷哼声传来，接着自己熟悉的族人们纷纷倒下，动也不再动动一下。 格鲁微张着嘴，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他的嘴唇颤动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看着那张倒在自己面前的副官的面孔迅速爬上一层青紫色，彻底失去了生机。 箭矢上的，是足以致死的剧毒—— 格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再站起来的，只看到身周还能站起身的精灵寥寥无几。而在他们的对面，赤柏精灵的指挥摩菲正向一名孤身执剑的长袍者抱怨着什么，隐约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内容： “来得太晚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需要我擦屁股的可不止你们一个。早点动用长弩，不就直接解决了么？” “人类，注意你的言辞，我们可不是你们的附——” 摩菲话还没说完，一条晶蓝色的触手已经悄悄缠住了他的双腿。他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扭头看向自己身边手持长弩的精灵们： “愣着干什么？继续啊！” 而就在此刻，一阵电光刹那间自半空中坠落，直劈向他的头顶。 第106章 会面 扭曲的电光声势惊人，让摩菲那本就惨白的脸更添一分。但他身侧的长袍人只是发出轻轻一声哼声，就看到那道雷光像是被人从半空中击穿了一般，瞬间断成了两半。 摩菲再看向前方时，却见十余骑飞马振翅于格鲁的上空，而为首的飞马上，阿里斯与珍妮共乘一骑，珍妮的面纱下双眉紧皱，正缓缓垂下手中的长杖。 而影藤氏族倒下的精灵们的两侧，数十名持盾的精灵已经向着这里聚拢而来，瞬间盾墙立起，将格鲁与剩余的影藤氏族的精灵们牢牢护卫在其中。 “赤柏氏族，你们越线了。” 阿里斯的声音中带着怒意——只是扫了一眼地上倒下的精灵们，他就清楚赤柏氏族精灵究竟在箭矢上淬了多么狠厉的毒。 更何况长弩，这本就不是精灵会使用的武器。 “鹰蒲和海桃，艾希凡的两个氏族这是打算一起围剿我们？”摩菲眼皮直跳，而他的副官则高声命令着已经有些慌乱的族人们：“都别慌！保持秩序，我们慢慢后撤！” “你们所做的一切，我都会如实上报给自然神殿。”珍妮的声音中也是止不住的愤怒，但她却不敢再次施咒——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法术是如何被人击碎的，就是那名站在摩菲身侧的长袍人。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在骑术比赛后闹事的奥圣艾玛人——他的实力可是碾压了两名人类的职业级，如果不是身为长老的伊兰达尔出手，恐怕精灵得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能制住他！ 但问题在于，奥圣艾玛人不是和白松氏族是同盟吗？为什么又会和赤柏氏族混在一起？ 而且更关键的在于——那名人类并不标准的精灵语中，她可是清楚地听到“不止你们一个”的说法，难道同时还有其他的精灵氏族与奥圣艾玛人站在了一边？ 那又有多少精灵，死在了这种淬毒的长弩之下？ “阿里斯，局势对我们不利，那个长袍人，我们要避开他。”珍妮在阿里斯身后轻声说着，阿里斯慎重地点头。 可，他们又该如何脱离现在的局面呢？ 但就在他们犹豫之际，一阵轰隆隆的声响，陡然间自他们下方的地面中响起—— “地面，地面在裂开！”前排的盾兵们清晰地感受到身下地面的移动，他们匆忙地向前连奔两步，而再回过头时，却发现方才站立之处已然多出了一个大坑，倒下的众多影藤氏族的精灵们与格鲁尽皆摔入了坑中。 而大坑那逐渐散去的尘烟之中，数道人影，浮现在他们的面前。 ———————— 在经过长久的前进之后，树妖们终于停下了脚步。 “事先说明，我们不会参与到你们与精灵的战斗中。”艾尔莎方才还在和米莎小姐相谈甚欢的表情忽然变得极为严肃，“我们仅仅是净化黑森林的同盟。” “这是当然。”西里尔颔首道，“不过为什么停下来了呢？我们好像还没走到头——” 黑森林的地下甬道简直无聊到了极点，那些死去的植物根茎不会为地下甬道增添一些光亮，只有千篇一律的灰黑色的砂土。 西里尔记得自己穿越来之前，角色所身处的地方也算是一处地下甬道——那时通往一处精灵陵墓的甬道，内部都砌着精灵精制的石板，当魔力在其中流通，便会亮起如天上星河一般美丽的蓝色。 “地下甬道是我们安全的保障，自然要做一些掩饰。我敢说，就连白松氏族的精灵都不知道我们身处的甬道究竟从何处进入——注意屏住呼吸，等一下烟尘可能会有些大。” 艾尔莎说着，手上亮起漂亮的绿光，隐约可以听到类似轮盘转动的声音，接着头顶的地面忽然轰隆隆地震动了起来。 而紧接着，它就像是舞台上的幕布一般，缓缓向后方移去—— 士兵们都屏住了呼吸，同时用手遮挡着视线。他们已经太久没接触到室外的光线，这是为了等下回到外界做准备。 但西里尔却皱起了眉。他清楚地听到在那轰隆隆的声响中，有什么东西不停地坠落在了他们前方的地面上。 紧接着，树妖们的惊呼声响起。西里尔连忙上前，却听一个自己听过、但不算熟悉的声音响起： “珍妮，阿里斯，让你的人撤退！” 这是……格鲁的声音？ 他快步赶到前方，看到正从地上爬起的一名精灵，正是在射术比赛上有幸并肩作战的“幻影的行者”格鲁。而他的身侧尽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精灵，只有几人还站了起来。 听风术此时将更多的信息收入到他的耳中，飞马的振翅声，铠甲与盾牌碰撞的声音，以及阿里斯和珍妮的声音同时传入耳中。 他抬起头，正看到头顶飞翔着振翅的飞马。珍妮和阿里斯共乘一骑，正向下张望着。 虽然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西里尔立刻做出了决断，他抽出长剑，回过身喊道：“阿茨克，准备战斗。” 接着他第一个跃出坑道，而身后士兵们已然列阵完毕，以盾兵在前，剑士在侧，矛兵跟着盾兵，弓兵殿后的阵型冲出了甬道。 头顶的阿里斯高声指挥着下方的士兵，让他们的族人为从甬道中走出的西利基军让出一条路。而西里尔一冲出甬道，便看到了对面手执长弩的精灵们…… 以及那披着兜帽穿着长袍，手执长剑的阿尔文·布里奇斯。 他瞬间明白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那种款式的长弩绝非精灵会选用的武器，那是奥圣艾玛人喜欢使用的、纯粹服务于杀戮的武器。奥圣艾玛人的弩阵与他们的地龙骑兵同样出名，甚至由于长弩的普及性而声名更胜。 很显然，奥圣艾玛人将自己的武器传给了精灵，让他们用于内战间的杀戮。 但问题在于，奥圣艾玛人联合的分明是白松氏族，可他们已然替代了白松氏族出场，那么面前和阿尔文·布里奇斯站在一起的精灵…… 又是哪一个氏族的？ 第107章 我们联合 相比西里尔纠结于面前阿尔文和不明精灵氏族搭伙所透露出的信息，阿茨克则要更加纯粹地专注于这片战场。 “两翼收缩，盾兵前排顶盾，向前压进！” 他目光落在那些长弩之上，西利基城防军的这一身装备价格可不低，一分钱一分货，这些盾牌都是实打实的精良品，再加上刚刚由树妖重制完的高规格皮甲，哪怕是奥圣艾玛人所自得的长弩都无法击破他们的前排。 长弩阵面对无甲或轻甲的步兵阵营，是无情的杀戮机器。但面对重甲防御性能高的队伍时，其射程短与无法抛射伤及后排的弊端便显现出来——虽然说后世的奥圣艾玛人在结合了新技术后对长弩进行了附魔以及其他一系列手段提升威力与破甲性能，但那终归是后世的事情。 而此时此刻，阿茨克的解法，便是最优解！ 两翼的剑士迅速地向着盾兵身后收缩，队伍收缩为一长列，像一条长虫一般向前压进着。而头顶的阿里斯和珍妮甚至不需要和西里尔先沟通，已经以阿茨克听不懂的精灵语下令。 于是侧边的精灵士兵们立刻照搬了西利基军的阵型。关键点在于鹰蒲氏族与海桃氏族的兵种构成，二者皆注重精灵士兵的防御能力与前排的支撑能力——鹰蒲氏族选择步兵与空中的飞马骑兵协同作战，需要步兵在前方吸引敌方的战力，以便飞马骑士冲杀。 而海桃氏族则是步兵掩护法师的战术，更加依赖盾兵为法师构建安稳的施法场所！ 这便使得赤柏氏族的精灵们面前，一时间尽是一面面盾牌。而头顶飞马开始盘旋，寻找着俯冲的契机；盾兵之后则是吟唱的精灵法师，魔力在他们的脚下蠢蠢欲动。 他们手提着长弩，错愕地望着自己的指挥官摩菲，而摩菲则是将质疑的目光投向了长袍下的阿尔文·布里奇斯： “阁下，我们现在应该……” “闭嘴。” 阿尔文毫不留情地喝退了摩菲，接着手一甩将那碍事的披风甩到一边，露出刚毅冰冷的面孔，同时手中长剑竖起，嗡嗡声随之响起，似是巨浪将至。 “领主！” 阿茨克完全是以命令的语气低喝着，但甚至不需要他开口，西里尔与队伍中的莱昂纳多已然剑提在手，自队伍中脱离而出，向着阿尔文·布里奇斯疾奔而去。 他们心里都无比清楚，这名奥圣艾玛的将领，赫然是想要以自己在这片战场中顶尖的实力，一举打乱这三队士兵联合的进攻！ “拉罗谢尔人！”阿尔文的目光再一次凝聚在这向着他疾冲而来的二人身上，正是因为他们，自己的部下才在一进入森林之时便损失惨重——不，因为这个半精灵，他们准备对森林与精灵进行的事情，每一件都以失败告终！ 他手中长剑剑尖轻摆，目标已经转向了二人。但他尚未发动那狂风暴雨般的触手抽击，却听得空中“铮”一声响—— 时间似乎在此时定格了短短的一刹那，那声惊弦的响动声令得西里尔和莱昂纳多的脚步都为之一乱，因为这声音来自他们的身后。可这短短一刹那之后，一根漆黑的箭矢凭空出现在二人之前，将将已经欺近阿尔文的面庞！ 阿尔文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一个微点，这枚箭矢与其破空的轨道几乎同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其轨迹的起点来自于正向前压进的精灵与人类士兵之后，一名身材瘦削、发色如血、面色惨白的精灵——他手中漆黑的大弓的弓弦，尤在因这一箭而颤动着！ 这一箭，绝对是职业级！ 阿尔文再无暇去动用他的触手袭杀面前的二人，长剑上寒光闪烁，交错的冰晶触手于身前呈十字瞬间浮现。可这匆忙的防御显然无法抵御住格鲁那倾力而为的一箭，冰晶在箭尖触及之时便砰然破碎，随后在阿尔文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以最后的余力，精准地射入他的左眼之中！ “啊！！” 阿尔文狂吼着昂首，可西里尔和莱昂纳多可不会因为他的受挫而停下进攻的步伐，暗黄色的剑光与青色破甲的剑刃一左一右向着阿尔文而去。 但阿尔文怒吼着躬身将长剑插入脚下的荒地之中，冰晶触手四起，逼得西里尔和莱昂纳多的这一轮突进尽皆交给了那些试图拦截他们的冰棱。 而阿尔文则趁着触手的掩护，向后急退而去，眼眶中的箭矢随着这一轮魔力爆发而冻结，他的左半张脸都似是贴上了一层冰砖。 “别放跑了他！”西里尔脚步不停，向着阿尔文直追而去，但他看到后者突然自怀中摸出一物——似乎是一个小坛子，接着没有任何犹豫地向着地上用力砸去。 怪异的香味随着瓷器碎裂之声散发开来，深蓝色的轻烟弥漫着。西里尔在闻到这股味道之时便立刻闭气，他还想追击，却见身前的冰晶已经化为了数堵高墙，横亘在他们的面前，而阿尔文·布里奇斯头也不回地向着后方疾奔而去，显然是追不上了。 “逃的倒是快。”莱昂纳多停下脚步，有些遗憾地道。他转而看向西里尔，却发现半精灵少年面色凝重，手中长剑依然紧握，那尖翘的长耳正一颤一颤的，显然是在收集着讯息。 接着西里尔突然抬起头，回身高喊道：“撤退，所有人，立即撤退！” “亚德里恩，这是什么意思？”莱昂纳多还在疑惑，却见少年已经回身拔腿就跑，同时喊道：“别管那么多，撤，直接撤！” “阿里斯，珍妮，让你们的人也撤，跟我们一起走！” 飞马上的二人犹豫了片刻，赤柏精灵对他们而言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可以随意切割——盾兵们刚刚由于阿尔文的威慑暂缓了步伐，此时正要一举围上，而赤柏精灵连同他们的指挥官一道，都已经吓得手脚酸软无力了。 但西里尔这如此坚决的态度，以及那进攻发起者——拉罗谢尔的人类已经头也不回地转身而走，这副姿态让二人做出了决断，随即下命令撤退。 树妖们早已跃出坑道，紧接着便将他们引向下一段甬道的方向。 只是几息的功夫，方才还围在赤柏精灵身前的盾兵、头顶的飞马，尽皆走得一干二净，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我们……活下来了？”摩菲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副官，后者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想从地上爬起来，但酸软的手脚却让他无法如此，长弩也扔在了地上。 “呵呵，哈哈，呵呵，艾希凡精灵，也不过如此么，呵呵……”摩菲尴尬地笑着，试图安抚自己的族人们，但回应他的却是后方部下结结巴巴的声音： “摩菲长官，那，那，那些是什么？” 他说话间，身下的大地传来了隆隆的震动声。摩菲面目僵硬地扭过头去，却见他们的后方已然是沙土飞扬，数不清的巨大身影正在向他们急速而来。 “蜘……蜘蛛，是蜘蛛！” 精灵们惨嚎了起来，他们慌乱地起身，但还没能跑出五十米，那些巨大的蜘蛛就已经从他们的身上碾过，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摩菲倒在自己的族人中，一头巨蛛的锯腿斩过了他的腰部，他还睁着眼，看着那一众精灵远去的方向。 此时他才明白，那些艾希凡精灵与突如其来的人类们为什么会撤退的如此果断，而那名自己的“盟友”又到底做了什么。 “噗嗤。” 蛛腿刺穿了他的头颅。 而在巨蛛过境的短短几分钟后，一团深紫色的毒云悄然而至。 将精灵的尸身、长弩，还有那件被阿尔文抛下的斗篷，一同腐蚀殆尽。 ———————— “亚德里恩，我们撤什么？一举歼灭了那群背叛了种群的叛徒不好么？” 第二段甬道的入口距离第一段甬道并不是太远，西里尔他们安稳进入后，骑着飞马的阿里斯终于有机会开口询问： “还有，这些是……树妖？我的天呐，你的魅力不但可以吸引独角兽，连树妖都不放过了么？” “注意你的言辞，精灵。”一头小树妖皱了皱鼻尖，回头瞪着阿里斯，“我们可没欢迎你们进来，如果不是这个半精灵，你们才没机会看到我们！” “别这么说嘛，小妹妹，来，给哥哥笑一个。” 回应阿里斯的是一个鬼脸，以及来自珍妮法杖的后脑勺敲击。 “亚德里恩，你发现了什么？”珍妮转而代替阿里斯，重新向西里尔发问道。 “那是赤柏氏族的精灵？不需要我们动手，估计现在他们已经全灭了。”西里尔回过头道，“而且如果我们多逗留一会儿，恐怕我们也得死在那。” “为什么？”阿里斯疑惑道。 “我知道我知道，是蜘蛛！” 一旁响起少女的声音，卡罗琳从被长袍包裹的戴安娜身上跳下，举着手叫道：“那个人扔的罐子里面，有能够吸引大蜘蛛的东西！” “你从她那里知道的么？”西里尔疑惑地看着卡罗琳，口中的她指的自然是戴安娜——死灵法师有的是西里尔不知道的怪异本领，卡罗琳作为将戴安娜转化为僵尸的“罪魁祸首”，指不定就能够从后者的灵魂里获取些许信息。 而卡罗琳用力点头的样子，也证明了这一点：“我脑海里布灵布灵地，就看到她交给那个人罐子的画面。”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 他此时无比庆幸自己在第二环的比赛中成功绑走了戴安娜——如果现在的她还身处奥圣艾玛的方阵中，那么他们要遭遇的很有可能就是巨蛛的连环进攻，甚至是亡蛛之森中最恐怖的那一头…… 但奥圣艾玛人的图谋在逐渐清晰的同时，却又显得谜团重重——毫无疑问，奥圣艾玛人参与进此次沐风节，在第一环、第二环、第三环的所有设计，都是为了让白松氏族能够斩获沐风花冠。 可从获得沐风花冠的这一角度来看，他们所做的又未免太过越线——为了干扰其余的射术参赛选手，甚至不惜动用什么“巨物幻影”，这成本该有多高可想而知。 而在第二环与第三环的设计上来看，他们更想做的似乎是……让精灵的实力受损？或者说扰乱精灵之间的关系？ 更关键的点在于，他们联合了不止是白松氏族，除此之外赤柏氏族，以及其余的精灵氏族…… 如果他们联合的精灵氏族接近十个，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在此次沐风节中，会是最大的一股力量？ 他们所图谋的究竟是什么？ 西里尔沉思着，答案似乎已经就在眼前，但这个猜测实在过于大胆，以至于让他不得不反复思考。 “亚德里恩。”他沉思间，身后响起格鲁沉稳的声音。西里尔终止了自己的思路，回头看去，却见格鲁面上没有多余的神情，身后跟着寥寥几名他的族人。 由于撤退得过于匆忙，他们甚至没有时间回到第一甬道，去带走他们族人的尸体。 “啊，格鲁。”西里尔停顿了一下，“抱歉，没能拦下他。” 但格鲁摇了摇头：“我请求在战术比赛剩下的时间里，加入你的团队。” “啊？”西里尔迟疑了一下，随即连连点头——格鲁的箭矢足以威胁到阿尔文·布里奇斯，显然其自身已经是突破到职业级的射手。在这样的局势下，能够多一笔助力他自然乐意。 “但你的族人……” “葬身于黑森林，或许是他们的宿命。如果你能够成功净化黑森林，那埋葬在那里则会成为他们最好的归宿。”格鲁将手搭在另一侧的肩上，微微欠身道，“他们曾为自然的延续而奋战。” 他的这一动作让周围的精灵尽皆停了下来，接着无论是阿里斯还是珍妮，甚至连米莎小姐都如此行礼。 “亚德里恩，我想……或许我们也应该……”紧接着格鲁，阿里斯开口说道，“现在的局势实在有些混淆，而你……我想你应该找到了制胜的关键。” 他顿了一顿，接着开口道：“所以，我们联合吧。” 第108章 奥圣艾玛人的阴谋，稳赚不亏 “亚德里恩，我想……或许我们也应该联合在一起？” 这句话出口，让在一旁的精灵、树妖们尽皆侧目。阿茨克等人疑惑着精灵们的话语，当米莎小姐小声翻译之后，他们也都怔住了。 他们听到了什么？精灵主动向人类势力提出要联手？而且还是处于下位的姿态？ 哪怕是四百年前拉罗谢尔的开国君王与精灵那被盛传为美谈的联盟，人类一方都是处于下位的，那些属于自然的高傲生物从来不会向其他的自然种族低下他们的头颅，但是此刻却—— 可西里尔脸上却没有露出多少诧异之色，反而表情无比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阿茨克与珍妮，那双眸子似乎能够看穿二人心中所想，直盯得他们都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去，才开口道： “我想，赛前你们应该得到了什么消息？从你们的父辈那里，深林议会的长老那里，知道了白松氏族的打算？” 阿里斯面色一僵，而他身边的珍妮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法杖。最终阿里斯还是叹一口气，又露出疑惑的表情：“是谁告诉你的？伊兰达尔么？不……你没有渠道接触到深林议会的事，但青信子氏族也没有那个资格……我是说，青信子氏族也没有渠道……” 一旁的米莎小姐轻咳两声，让阿里斯连忙改口。而西里尔摊了摊手道：“我怎样知道的不用你关心，现在说说看吧，你们的长老给你们带来的具体消息——关于……白松氏族的野心？” 阿里斯和珍妮再度对视，随后珍妮开口道：“我来说吧。” 队伍重新开始继续前进，三个氏族的满编加上一群树妖让甬道显得拥挤异常，不过这不妨碍他们前进的速度。 “正如你所说，白松氏族的野心在过去的几年里，以超出我们想象的速度膨胀着。”珍妮缓缓说道，“目前深林议会中精灵七长老的席位构成，只有两个位置属于艾希凡，剩余四个都是克莱瑞的——还有一个氏族被黑森林吞没了，在‘诺拉回廊’的那一端。” 诺拉回廊，指的是横亘在这一片森林中的巨大山脉的总称，山脉的东部为小面积的森林与奥圣艾玛，山体陡峭。而山脉的西侧则是大面积的森林，以及再往西的拉罗谢尔。 山的两侧皆有精灵的分布，但东侧精灵数量远少于西侧，主要是由于奥圣艾玛当年盛行的精灵奴隶贸易，以及其诸多战争器械都要消耗木材、大量砍伐森林导致的。 “在这一次深林议会上，白松氏族提出，要重新整合精灵氏族，将分隔已久的艾希凡精灵和克莱瑞精灵统合，并且重新确立……” 珍妮顿了一顿，迟疑着说出那个名词： “精灵王位的归属。” 哪怕心里的猜测与这个结果相似，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西里尔的眉毛还是忍不住跳了一跳—— 有珍妮这确切的情报，西里尔的一切猜想都已经理清并基本得到了验证： 白松氏族想要统合精灵，登上精灵王位，选择与奥圣艾玛人合作。而奥圣艾玛人的方式是扰乱森林本身的秩序——首先是通过巨物幻影削弱神殿的力量，而后是拿下沐风花冠，获得自然的眷顾，并且暗地里先和笼络中型小型氏族，获得足够的人力支持。 如果西里尔没猜错的话，之后奥圣艾玛人会制造更大的恐慌，让沐风节的主办方青松氏族与自然神殿都无法解决，最后再由白松氏族出手，做那个“一锤定音”的大英雄，以此来获得至高的地位…… 至于在白松氏族成功登顶之后，奥圣艾玛人会获得什么——与精灵的联盟，森林的资源，或许还有……通往拉罗谢尔的一条平坦的大道？ 游戏的历史上白松氏族与奥圣艾玛人的谋划最终以失败告终，可精灵付出了多少代价，西里尔也不清楚。但想到那漫长的“净化黑森林”的任务，以及游戏地图上密密麻麻的“高危区域”，就可想而知1440年的这一次沐风节，究竟对精灵和森林造成了多少的创伤。 他的身后，米莎小姐已经将珍妮说出的话都翻译给了阿茨克等人听，而思路活络的阿茨克赫然也已想到了西里尔所想的内容，他瞪大双眼，细细思索半天，最后长叹一声：“有百利而无一害，奥圣艾玛人真够狠毒啊。” 至于头脑没那么灵活，或者对局势没有那么敏感的人就完全处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了，比如罗德·谢尔盖，听了阿茨克的感叹后就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奥圣艾玛人还是没有死了进犯拉罗谢尔的这条心。”阿茨克摊手道，“他在为未来的入侵做准备，这一次的计划无论成败，对他而言都是只赚不赔。” “若是让精灵确立精灵王位，亲和奥圣艾玛的白松氏族登基，那未来他们进攻拉罗谢尔就是一片坦途。” “而若是白松氏族失败，黑森林带来的损耗足以让精灵们元气大伤，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可以给奥圣艾玛人带来如此多的阻碍。” “而他们要付出的是什么呢？一点珍贵的魔法道具？对于奥圣艾玛那漫长的历史而言，这点魔法道具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没有领主大人的干预，恐怕他们连减员都不会有吧，五十人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甚至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至于精灵们解决不解决得了他们带来的麻烦，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茨克这清晰明了的解读让在场所有的人类无论有没有听明白，都忍不住感到手脚冰凉。 “那……我们该如何破解他们的阴谋呢？”罗德有些结巴地问道。从索尔科南来的他对奥圣艾玛与拉罗谢尔的两国关系还是有着比较明确的认知的，比一般的士兵们更加清楚阿茨克话里的深意。 “破解？眼前我们能做的，只有不让白松氏族拿到第三环比赛的十朵沐风花，确定沐风花冠归属于我们。” 阿茨克平静道，转而朝向西里尔：“领主，答应他们的联合吧，我们需要他们的力量。” 西里尔轻轻颔首，正想向阿里斯表达自己的意思，却听阿茨克继续说道： “我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将他们的部队，全部，交给我们指挥。” 第109章 指挥权 “将我的族人交给你？一个人类？” 阿里斯别扭的带着浓浓阿玛西尔方言味道的拉罗谢尔语响彻甬道，对西里尔他固然有着敬意，但他的部下——一个人类，还是毫无高光点的人类？也配获得精灵士兵的指挥权？ 西里尔刚想在二者之间协调，阿茨克的话音却抢先一步响起： “精灵法师，精灵步兵，飞马骑兵，都是模拟对战中常会被选用的兵种，我有充分的精灵部队布阵的经验。就比如你们之前结的阵型，正面盘旋的飞马无法对敌方造成足够的冲击力，法师的施咒也无法与飞马骑兵的冲击配合，显然你们两个氏族仓促的联盟并没有很好的协调性。” “在我们处于联军的情况下，我认为将总指挥交给我，由我方负责统一调度是最好的选择——顺带一提，西利基的总指挥也是我，哪怕是领主大人也处于我的调度权限之中。” 他的这一番话不疾不徐，却字字斩钉截铁，这让阿里斯算是头一次正视这名瘦瘦高高的人类。而西里尔也适时地在一旁道： “确实如他所言，他是我这的总指挥，以及，在战场上，我也得听他的命令。” 阿里斯面部抽搐了一下，浑然没想到西里尔会一点面子都不要地在这时候补上一刀。他正迟疑间，却听前方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却是艾尔莎拉着米莎小姐问道： “帮我问问他，他有指挥树妖的经验么？” “树妖？”听了米莎的转述，阿茨克点头道，“以投枪远程攻击为主要手段，附以一些辅助性魔法，还有着优越的机动性，是非常好用的自然兵种。我有使用的经验。你们可以与剑士一同作为侧翼力量。” “那我们树妖也交由你指挥了。”艾尔莎爽快地说道，顺便瞥了一眼阿里斯，轻哼着，“这可是森林的危机，也不知道有些精灵还在秉持着什么高傲的自尊。” 阿里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拳头一捏，扭过头去，嘴上却道：“既然树妖都如此，那我们将调度族人的权限交给你也无妨——但话说回来，如果让我看到你故意让我们的族人送死，我可饶不了你。” “自然不会。”阿茨克面不改色地收下了这三份指挥权，随即后退回阵中，已然是开始和罗德等人商量起阵型与战术的变化了。 西里尔将感激的目光投向艾尔莎，但树妖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扭着那妖娆的鹿臀，小跳着跃到了树妖队伍的最前面，显然是去传达她的安排。 这仓促的联盟便在黑森林通往湖泊的第二段地下甬道中，正式结成了。 第二段甬道的长度要比第一段更长。那些漆黑的砂土构成的土层对于风有着极好的隔绝性，西里尔靠着听风术都无法获取外界的信息。只有树妖们时不时传来的定位让众人稍稍安心一些。 而就在西里尔等人处于地下这似乎漫无止境的前进之时，在他们头顶的平原衔接山脉之处，丛叶氏族的银鹿骑正奋力地奔跑着。 “注意控制距离，跟紧我，停步，回头抛射！” 孟斐拉那头深棕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着，她蓦地夹紧双腿，使得胯下的银鹿停步，紧接着长弓张开，向着后方就是三根如流星一般的箭矢。 而她身侧的精灵们亦是如此，但由于长途的奔波与持久的作战，动作或多或少有一些变形。这一轮箭雨出去稀稀拉拉，只让后方传来几声低吼声，只有几头巨蛛被箭矢钉入致死部位，摔倒在地。 对丛叶氏族的银鹿骑而言，这些巨蛛简直将他们吃得死死的——箭矢无法对它们造成有效的伤害，银鹿骑本身轻骑兵的定位也让他们无法正面去与对方碰撞。 而让他们不得不退避的根本原因，则是这群巨蛛的数量！ 他们进入黑森林的开局并不差，在山上碰到了树人，并顺利地与树人达成了合作——那些树人与埃勒金丛林的树人是老相识，由于丛叶氏族此前发生的生命之树的共鸣，特别愿意和孟斐拉等人沟通。 但随后，他们就被巨蛛疯狂追击。原先孟斐拉还以为不用太久，那些巨蛛就会放弃追击回到巢穴，结果巨蛛反而越来越多，越追越欢，从四面八方涌来，赶着他们向丛林的方向而去！ “那些树人能捣烂巨蛛的巢穴么？”晨曦巡林队的一员向着孟斐拉吼道，“再跑下去，我们要撑不住了！” 孟斐拉深吸几口气，胯下的银鹿已然发出呦呦的鸣啼声。这些银鹿虽然耐久力出色，但还是架不住这些巨蛛发疯的追赶——尤其是此前还有一段蛛网覆盖的道路，消磨掉了它们大量的体力。 孟斐拉回忆着脑海中的地形图，如果再往平原方向前进，保不准还有更多的巨蛛追击，而唯一有可能甩脱巨蛛的只有…… “转向，我们转向！”她高声叫道，接着高高举起一只手，引领着身后疲惫的银鹿骑们，“我们转向湖泊的方向，我们跨越湖泊去湖心岛，树人说了，净化黑森林的关键在湖泊，能够阻止巨蛛前进的，也只有湖泊！” “接下来所有人，保留冲刺的体力——” “孟斐拉！”一道声音自旁边响起，孟斐拉转过头去看，却是伊沃。后者同样气喘吁吁地坐在银鹿背上，累得弓起了腰。 “在到达湖泊之前，我们就会被巨蛛追上，我们甩不开他们的。” “那你说怎么办？”孟斐拉的低吼声让伊沃浑身一颤，但后者随即抓紧了手上的长弓，低声回答道：“需要有人去引开巨蛛。” “引开巨蛛？然后继续往平原的方向跑，去送死？”孟斐拉瞪大眼，恨恨地道：“闭上你的嘴，伊兰达尔大人说的，这里全权交由我指挥！” “可我们在此的努力有何用？伊兰达尔大人说不一定已经——” “闭嘴！”孟斐拉不再给伊沃任何多余说话的机会，全力地举高右手： “听我号令，随我前进！” 她话音落下，一众银鹿骑重新开始飞奔。 直向这片黑森林中的湖泊而去。 第110章 蛛群 离开第二段甬道，再次进入第三段甬道，时间在枯燥的前进中不断流逝着。 但当头顶的漆黑砂土变得潮湿之时，所有人都知道，湖泊已经近在眼前了。 可就在他们满心欢喜地以为可以顺利地进入解谜环节之时，每一个处于甬道中的生物都敏锐地感觉到，他们头顶的土地在剧烈地震动着—— “有人在上面奔跑？”阿里斯抬头道。 “应该是骑兵——不，不只是骑兵，远处还有别的声音，这支骑兵在被人追赶。” 西里尔按住了腰间的佩剑，沉声道：“第三段甬道出口的掩饰方式和前两段相同么？” “完全一致。”艾尔莎答道，“我要开启出口了，你做好准备。” “注意，准备迎接遭遇战！”阿茨克高喊了起来，“我们最先离开甬道构建防御阵地，然后是精灵和树妖，明白了么？” 这漫长的在甬道中度过的时光并非毫无作用，至少对阿茨克而言，已经足够让他将麾下的士兵如何走出甬道，如何列阵，如何应对遭遇战与伏击战构思完成，并且传达给士兵与精灵们。 他说话间，前方的树妖已经将甬道的出口打开。大地发出隆隆的震响，随之而来的是来自外界的、一阵阵精灵的惊呼声—— “地面，地面裂开了，孟斐拉大人！” “孟斐拉？”这个名字清晰地传入了西里尔的耳中，让他心中顿时轻松了几分，可随即又重新紧张了起来—— 已知银鹿骑是精灵中的精锐骑兵，他不认为参赛的精灵氏族中还存在能够撵着银鹿骑跑的部队，那么能让银鹿骑仓促逃亡的只有一个答案： 那就是黑森林中的魔物！ 西里尔思索着的同时跃出甬道，视线已经捕捉到了棕发散乱、一副狼狈模样的孟斐拉的身影。他目光一缩，不单单是孟斐拉，她身后的整支银鹿骑都显然处于筋疲力尽的状态，呦呦的哀鸣声不断传入耳中，一双双鹿腿都在颤抖着。 但西里尔的出现无疑让丛叶氏族的精灵们精神一振，孟斐拉张开嘴，可已经干哑的嗓子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而西里尔已经抢先开口道：“孟斐拉，让你的人到地道里去休整！阿茨克，赶紧上来列阵！” “不要，快逃，对手是巨蛛，很多很多的巨蛛！它们好像发疯了一样，之前一直在追着我们！”孟斐拉小声叫道。 但是另外一个声音已经从西里尔身边响起：“不能退，这次得挡住巨蛛，不能让他们靠近湖泊。”孟斐拉瞪大眼，看到拥有雌鹿下半身的树妖正自西里尔身后走出，同行的还有数头同样美貌、手持投枪的树妖…… “巨蛛靠近湖泊会怎么样？” “会把幽毒巨蛛纳瑟勒丝给引过来。”艾尔莎的口中有着深深的忌惮：“它的头脑似乎在成长途中变得非常不发达，只靠着气息、气味、声音等因素去决定前进的方向。而在没有其他因素之时，巨蛛便是决定它去向的关键。” “不管怎么说，我们西利基五十人的部队在这里简直是……太弱小了，这次沐风节赛事的难度已经超出了我们人数所能承受的极限——” 孟斐拉的话音在此时戛然而止。 他们说话间，西利基的盾兵们已经自地道中涌出，其中甚至有人不忘和孟斐拉打一声招呼，随后迅速向前方铺开阵地。一面面坚实的盾牌似是基石一般砸入地面，摆出了完全坚守的姿态。 但这还没完，随后自坑道中涌出的是一名名尖长耳朵的精灵们。从他们身穿的盔甲来看，可以得知他们分属于两个艾希凡的精灵氏族。然而他们却老老实实地跟随者西利基城防军的步伐，摆出了同样是守卫的姿态。 在他们的身后，则是承担远程火力职责的弓箭手与法师们，长弓已然在手，法师们也已准备就绪。 紧接着，悠长的马嘶声响起，数头在地道中不见天日许久、憋坏了的飞马们振翅而出，盘旋于他们的头顶，同时还有那金红色与粉红色的标志性发色处于阵中，艾希凡精灵氏族的杰出人物，竟然一副听从指挥的样子？ 丹亚在上，她看到了什么？她这才被伊兰达尔逮回氏族带队多久？怎么领主大人就已经把精灵族的半壁江山给拿下了？ 半壁江山这个词在这里一点问题都没有，唯二两个拥有长老席位的艾希凡精灵氏族却全都听从于西里尔，再加上自己这一方，丛叶氏族毫无疑问也是听命于西里尔的—— 等一下？ 她余光扫过人群，蓦然间察觉到自己最熟悉的弓箭手队伍中多出了数道身影，而为首的那名—— 那不是影藤氏族的格鲁么？ 孟斐拉忍不住在心里叫道：“西里尔·亚德里恩，你趁我不在的时候，究竟勾搭了多少精灵啊！” “如果让巨蛛扑至湖泊，那么那头大怪物也会紧随而至，是这个意思么？”西里尔慎重地看着艾尔莎，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应后，立刻转而看向阿茨克： “阿茨克，我们的对手是大量的巨蛛。” “我知道是巨蛛……等一下，大量的？有多庞大？”阿茨克此刻正抓着一名精灵分队的队长的肩，大声地和对方交代着细节，听闻此言不由得松开手问道。 “大概……是刚开始我们碰到的那群的好几倍？” “他妈的，呸！”阿茨克立刻举起手高喊道：“侧边的剑士和树妖，向中间收缩，向中间收缩，现在全力辅助盾兵，这是一场持久战！这是一场持久战！” 原先按着计划已经向两侧分散开去的士兵们又迅速地收拢回来。只不过短短几个指令的功夫，甬道中的部队已经完全在地面上部署完毕，而疲惫的银鹿骑们也全部进入甬道中开始休息。 “你也跟着去休息吧，等修养完毕，再从甬道出来作为战力。” 西里尔再向孟斐拉他们来的方向看去——这一处甬道的选址非常好，是一处小高坡，他们将阵型铺设在高地上，此时可以清楚地看到尘烟滚滚，一道道庞然的身影已经在向着这边快速涌来。 那嘈乱的声音在听风术中被无限地放大着，西里尔只感觉到阵阵的耳朵疼。他将注意力放在更远的地方，确定没有捕捉到那恐怖幽毒巨蛛“纳瑟勒丝”的踪迹。 看来巨蛛们虽然在成群结队地向着此处扑来，但最恐怖的那家伙还没有那么快能够赶到。 “艾尔莎。”他回身看向树妖，“如果纳瑟勒丝赶到此处，它会对湖泊有什么影响么？” “它的毒液会使得湖泊变为无法接触的酸蚀之水，我们将再也不可能碰到葛佳丝塔芙的宝瓶，净化黑森林的关键。”艾尔莎声音低沉，“蜘蛛不会主动靠近水边，这也是湖泊一直未曾遭难的原因，但这一次……” 她注意到面前的半精灵少年似乎陷入了沉思的状态，而下方那些快速向着冲刺而来的巨蛛们已然进入了部队的攻击范围。 “弓箭手准备，放箭！”阿茨克声嘶力竭地吼道，在他的话音之中，精灵与人类的射手动作如出一辙地开弓搭箭，刹那间便是两轮箭雨齐齐射向远方，散落入蜘蛛的阵型之中。 格鲁颇有些诧异地瞥了一眼这些人类的射手们，尤其是那名金发的人类女性，动作漂亮标准地和一些他教导的精灵相比都不遑多让。 他忍不住问道：“你们的老师是谁？” “是我。” 格鲁的问题被立刻接上，他回过头，便看到棕发的巡林队队长正轻拍着坐骑的屁股，让那头可爱美丽的银鹿进入坑道休息，自己已经长弓在手，大步向着这里走来：“我是他们的队长，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说你教的很好而已。” “谢谢夸奖。”孟斐拉客气地一笑，随即声音嘹喨起来：“愣着干什么，保持射击，在它们冲至面前之前，都是你们最佳的射击机会！等一会儿就直接撤到后面的高地上，继续保持远程支援！” 她边喊着边开弓，三箭连珠的青光“唰”地在空中划过一道长的惊人的弧线，接着准确命中两头巨蛛颈部的交接位置。 那两头还在飞奔中的巨蛛陡然间蛛腿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剧烈地扭动着，片刻之后就摔翻在地，将身后数头巨蛛狂奔前进的步伐都阻拦，一时间混乱成一团—— 哪怕这只是蛛群中极小的一个场景，也足以让人类和精灵们的联军士气大振，齐齐欢呼。 “头部与躯干的连接部位，那里是杀死巨蛛的关键点，都记住了！”阿茨克立刻将这一点传递给在场的指挥官们，同时继续着命令：“海桃的法师们，准备第一波控制类法术，降低它们的冲锋速度，五分钟后虚弱性法术！” 米莎小姐翻译的声音紧跟着响起，而海桃氏族的精灵们亦是没有丝毫抵触的情绪，甚至珍妮带头扬起法杖，一个个法术模型已然在前方的砂土上浮现，在巨蛛即将冲至那里之时，荆棘藤蔓组成的藤墙横生而起，让这些庞然大物们撞了个结结实实。 前排的突然停止让后排的巨蛛们根本刹不住车——或者它们就不存在止步避让的意识，顿时之间惨嚎声四起，等荆棘藤墙消散之时，已经多出了一片被同伴踩踏后重伤、甚至死亡的巨蛛。 同时在这些巨蛛乱成一团的期间，弓箭手又取得了不菲的战果，数头巨蛛丧生在了箭矢之下。 “数量还是太多了……”阿茨克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好转。从荆棘藤墙中摆脱而出的巨蛛们声势丝毫不减，那一头头庞大的身躯再次向着他们狂奔而来，而这一次，再没有足够的距离让精灵法师们来上一次藤墙的阻隔！ “法师准备，虚弱——”阿茨克只能让一切按着计划进行，但他话音未落，却听前方的半空中陡然间“嘶拉”一声响，就像是空气被人从中间撕裂了一般。他抬起头，却见一道惊人的电光炸裂在蛛群之间，与其中奔走跳跃着，数头巨蛛顷刻间便被电成焦香的蛛肉，萎靡在地。 “人类，擅自施放了一些法术，还请允许。”他看到人群中，粉发的那名似乎叫做“珍妮”的精灵向着自己微微颔首，而米莎小姐及时地传达给他翻译。 “倒不如说这样更好。”阿茨克忍不住嘟囔一句，心想着自己有些错估了精灵的法术威力，至少这位精灵法师们的领军人物——这分明是五环的法术“连锁闪电”，而且威力惊人！ 其余精灵法师们的虚弱性法术已经落在了巨蛛们的身上，来自森林的生命吸取能力不断地吸收着居住们的生命力，并且反哺到自己的阵营之中，前排的战士们纷纷感觉身体一轻，似乎有股多余的力量加持在了自己的身上—— “所有盾兵准备——”罗德站在队伍的最前列，双手紧握着大盾的握把，将肩膀都抵在了盾牌之上，嘶吼道：“准备迎接冲击，保证阵型不要被冲散！它们从低地上坡，不可能突破我们的阵线的！” 而他的身侧，一名名盾兵，无论是精灵还是人类，皆是相同的姿势，准备迎接着来自巨蛛的冲击。在他们的身后，剑士以及戟兵交错而立，准备替盾兵们及时斩杀冲上来的巨蛛…… “真是惊人的领导力……”艾尔莎忍不住轻声叹道，谁能想到这样看起来已经颇为井井有条且默契的人类和精灵的联军，居然只是几个小时前才刚刚确立的？ 而且指挥权居然还在一名人类的手上？ 她赞叹着看向西里尔，却看到半精灵少年似乎刚刚回过神来，一手轻按住腰间佩剑，修长的手指正不断叩击着剑柄，似乎还在做着艰难的决定。 片刻之后，西里尔抬起头，看向艾尔莎。 “艾尔莎阁下。”他沉稳地开口，接着说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决定现在立刻进入湖泊，去寻找那个宝瓶。” “当然要去寻找宝瓶……等一等，你是说，你一个人？”艾尔莎吃惊地看着他，不可思议道。 而后者眼睑微抬，转身望向后方不远处，那迷雾笼罩中的湖泊。 “没错，我一个人。” 第112章 湖泊 “你一个人？别开玩笑了，净化黑森林的关键道具，又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就能破解得了的？”艾尔莎几乎是叫了出来，这让周围的米莎等人尽皆扭过头来，纷纷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然而片刻之后，他们又转回头去，米莎继续为阿茨克传递着指令，而艾莉娜看准前方阵线薄弱之处，提剑冲了上去，带起一道冰蓝色的弧光。 唯一给出反应的是阿茨克，后者双眼依然紧盯着前方，只是抽空回了一句：“尽量快一点，目前还能够撑住蛛群的攻势，但如果有更恐怖的怪物弧线，我们必然要溃败。” “明白。”西里尔微微颔首，随即按住腰间剑，转身就要走下山坡，但随即被从坑道里爬出来，正哼哧哼哧、手忙脚乱地爬上山坡的卡罗琳拦了个正着。 “西里尔，带我一起去！”卡罗琳急匆匆的，就差直接抱住西里尔的大腿了。 但西里尔怎么可能让她得逞，他做出这个决定已经是完全的考虑。在这样紧要的关头，他选择相信自己曾经身为玩家，单独挑战副本时的阅读副本能力，以及个人丰富从遗迹探索经验。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足够危机的环境，让自己得以在高压下强制性地迈向职业级。 “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西里尔要侧身躲开卡罗琳，但少女张开双臂，同时身后裹在长袍里的戴安娜亦是如此，挡住了西里尔的去路。她撅起嘴唇，气呼呼道：“西里尔，我刚刚读到戴安娜的脑袋里有关于湖泊的线索，你不带上我们，肯定会出事的！” “线索？”西里尔愣了一下，“你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么？” 卡罗琳着急地连连跺脚：“可，没有我指挥戴安娜，就算告诉你也没用啊，那和什么驯兽啊乱七八糟的有关系，我看都看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呀。” 她说话时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似乎眼泪都要急出来了，双手不停地比划着：“有什么什么藤蔓，还有什么什么鲨鱼，哗啦啦的，一口就能吃掉你！反正，反正你得带上我！” “行了。”西里尔已经听明白少女想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奥圣艾玛人在这里投放了一些魔兽，而身为驯兽师的戴安娜可以轻松化解掉这些威胁。 如此听来似乎带上卡罗琳是明智的选择，但仔细一想，谁知道身为尸体、连灵魂之火以及自身意识都未重新觉醒的戴安娜能有多少残余的本能，她真的能够化解掉这些威胁么？ 而更关键的一点在于，平时的副本还好，但湖泊这样西里尔自身都不熟悉的环境，万一卡罗琳碰上了危机，他有能力去保护她么？ 他可没法保证。 “艾尔莎。”他转而看向那名正纠结于为什么这名半精灵的部下都不阻拦他做这种危险的事情的树妖，“麻烦你，管住卡罗琳，她对我很重要。” “了解。”艾尔莎犹豫了一下，追问道：“真的不选择多带些人一起去么？你的部下、精灵，甚至是我，在面对黑森林之时不会有人畏惧的……” 然而半精灵少年已经将卡罗琳抱起，无视着少女的挣扎，将她放在了树妖的面前，同时说道：“一个人做事有时要比多人合作更加方便，对我来说是如此。” “可万一你失败了呢？”树妖无法理解他的这句话，在她的概念里，对抗黑森林的蔓延必然是每一名护林者都要倾尽全力去做的事情，又怎会是一个人能做到的呢？ “那我再附赠一句吧。”西里尔回过头，看着树妖与卡罗琳委屈兮兮的面庞，认真道，“许多事情选择去做之后，就没有再去考虑万一的必要，尤其是在大事面前，因为你也没有别的选择可做。” 他说完，便在树妖费解的目光中大踏步向前而去，向着后方挥了挥手，行走间似有清风环绕，眨眼间便已远去。 而艾尔莎抓着卡罗琳挣扎的双肩好一会儿，才默默低声道：“你们……为什么不会阻拦他呢，明明是那么荒谬的决策。” 她的身后适时地响起了温和的声音，她回过头，却见那名陪伴在西里尔身边的精灵小姐正提着法杖走来，脸上略有些倦色，为她做出了解答： “因为荒谬的事情在他那里，或许就变得非常理所当然了。生命之树的共鸣，以及来自诺拉最上级的加护，永恒自然之辉，都足以证明这一点。他确实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人。” 而后她顿了一顿，似乎在眯眼看西里尔远去的背影，口中喃喃道：“至于想知道为什么……也许和我们一起回西利基，你会得到答案？” ———————— 战场与湖泊间隔的距离并不远，西里尔从坑道路过时顺走了一头银鹿，一直骑行到湖边，才拍了拍这头疲倦的生灵的屁股，让它返回去休息。 这里……就是黑森林中罕见的湖泊么？ 西里尔抬眼看向前方，这片无名湖泊的面积比他想的要大的多，放眼望去尽是水面，只有目光的尽头，才能隐隐看到湖心岛的踪影。 无风的水面与阴霾的天，使得面前这浩瀚的湖面如同一块明镜，没有丝毫的波澜，也没有粼粼的波光。如果这是一处静潭，或许还会有几分赏心悦目的怡然美感，但呈现在这片宽阔的湖面上时，却处处透着怪异。 脚下是浅白色的细沙，细腻与洁白的程度使之与几米之外那黑色的砂砾格格不入。他找不到汇入湖泊的河流，而湖泊却满满当当的，似乎多一些就能够冲到岸上，没过他的小腿。 西里尔低头看去，湖水清澈见底，这片如白雪一般铺开的细沙一直通向自己看不到的湖面下。 “复苏之风——” 他轻声念道，青色的风自他身后涌出，毫不留情地在湖面上肆虐着。 但回应他的，是依然平静的湖面。 西里尔眯着眼在四周寻找了一番，找不到任何可能用来做船的材质，显然他只剩下一个选择。 下水。 “水战啊……”他回忆着游戏中的水战部分，对于近战玩家而言，想从那些深潜于水底的怪物手上捞到好处，水战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但游戏中氧气有清晰的数值标注与提示，操控的身躯在水中也不过有些许迟缓，对动作的影响并不算太大。 可现在他可是身处现实之中，这具身躯，西里尔·亚德里恩的身体究竟能否适应水战的环境？在水下又能有多少的发挥？ 但西里尔没有过多的犹豫，迅速地将空间手环中“赫默的旅行衣”放在了最顺手的位置——无论何时，这件能够强制隐身的斗篷都是他脱难的最好助力。 随后他从手环中摸出了他许久未曾使用的那件道具： “英灵之书。” 自上一次使用英灵之书，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有余。而英灵之书单角色的冷却时间似乎是在五天，这段时间都够他召唤出灵骑士五六次了。 翻开书页，能够供西里尔使用的依然只有第一页的灵骑士。他将魔力注入，很快那名静静地靠在书页的边缘，似乎是抱剑靠墙姿态的灵骑士身体一颤，紧接着灵体在空中凝聚为实体，稳稳地落在他的身前。 “军团长，好久不见，甚是想念。灵骑士姆拉克，愿意为您效劳。” 英武的铠甲周围散发着浅浅的银光，三角尖顶的头盔随着灵骑士的躬身指向西里尔。灵骑士姆拉克的语气与往常一样平静，不过在抬头审视西里尔时，多了几分诧异： “军团长，我能够感受到您的气息在变得更强大——看来您是要向队长一样有所突破了么？” “队长？你说的是艾迪安么？”西里尔回忆起那名实力强劲的灵骑士军团长。 “不，明焰之心大人是我们在您之前的军团长，队长是我们编队的领队，克莱门斯，想来您应该很快就有机会见到他。” 西里尔微微点头，在这样无意义的话题上多纠结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他当即竖起长剑，接着轻喝道：“随我前行吧，姆拉克。” “是，军团长！”姆拉克朗声回答道，手中的大剑随之浮现，但在望向身后的湖泊之时，他刚刚要迈出的脚步却停住了—— “军团长，我们是要渡过这湖泊么？” “我们要搅翻这片湖泊，灵骑士姆拉克。”西里尔有些打趣地说道，“莫非你们没有进修过水战相关的内容？” “不，当然不是，我们精通任何战法，甚至空战——但是，军团长，这片湖泊非常怪异。”姆拉克似乎陷入了纠结之中：“这种气息非常熟悉，我能够感受到藏在其平静与神圣外表下那几乎要满溢出的罪恶，那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暴戾的情绪。但是这股神圣又没有丝毫的虚假，它是真正的圣洁之物——是什么玷污了这片湖水么？军团长？” “神圣与罪恶共存？”西里尔有些诧异。 他同样在奇怪这片湖泊的来源，还是那句话，黑森林中本不该有湖泊这样的能够孕育生命的水源。黑森林是诺拉负面情绪的象征，也就是与自然、永恒、生命相反的毁灭、死亡之类的力量。 能够使得其中的生物变异，往暴戾的方向转变，便是其特征的显现。 而对于这片湖泊与黑森林，西里尔唯一的线索只有一个：“葛佳丝塔芙的宝瓶。” “那是本纪元中精灵里相当有名的一位人物，纪元初年艾希凡精灵的领袖之一，她试图为自己的泪水赋予磅礴的生命之力，从而激活生命之树的种子。而她用来装泪水的瓶子，便是葛佳丝塔芙的宝瓶。 我们认为，是这件受到了污染的宝物坠入了那个湖泊，使得森林从而化为黑森林。” 西里尔还记得树妖艾尔莎是如此描述的，如果从这一点衍生开去联想，那对应“神圣”一份的便是葛佳丝塔芙的泪水。 而对应邪恶一份的，便是“宝瓶的污染”。 “难不成这些湖水，全都是那位艾希凡精灵的眼泪化成？” 这个大胆的想法让西里尔忍不住啧啧称叹，不过他随即否定了这一想法——如果说宝瓶受到污染，那其中流出来的泪水又怎么可能如此纯净透明还神圣？ 按理来说，这样的任务都应该有一位能够透露大量线索、供玩家推理的高阶npc存在，然而现实当中并没有这样的福利。西里尔想过叫醒胸口吊坠里的灰神，但后者……一个连自己力量都无法好好控制的新生神，就如同白纸一样，祂也没有可能知道本世纪初的事情。 “军团长，您似乎有了一些线索？”姆拉克在一旁静候着，此刻开口问道。 “不，姆拉克，我们前进吧，注意湖底可能存在的怪物，这不会是一场轻松的旅途。”西里尔说着，率先一步迈入了湖水之中。 “好冰。”湖水的温度比他想象的要更低。他早已将外袍之类会干扰自己在水中游动的东西脱下，上半身仅仅被骨质胸甲包裹着，再加上必要的护甲部分。 他握紧长剑，在入水的一刻便紧闭住气息。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似乎并不用担心水下呼吸的问题——胸口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项链在此刻亮起了微弱的蓝光，却让他感觉一股新鲜的空气涌进鼻腔。 而同时体内的风元素池亦是在呼唤着风，那些风一副要组成气泡将他的头包裹在内的架势朝他包裹而来。这种风元素的全新应用方式让西里尔稍稍有些惊喜。 不下水，还真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避水的方式—— 西里尔选择节省下元素池的力量，水底注定是风元素缺失的环境，只能靠自己的风元素池供给魔力。 而此时，姆拉克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军团长，请务必注意，我们似乎被许多东西盯上了。” “嗯？”西里尔睁眼望向周围，听风术在水中并不能发挥作用，而视野也受到影响。 但随即，他就知道姆拉克所说的“东西”是什么了—— 脚下的细沙肉眼可见地隆起了一块，似乎有什么在其中迅速穿行着，紧接着一道冰蓝色的东西破沙而出，向着西里尔的脚腕缠来。 赫然是在黑森林里遭遇过的，奥圣艾玛人带来的魔物： 冰哭藤！ 第113章 锤炼 在湖底白沙中出现诡异隆起的一刻，灵骑士姆拉克手中的大剑已经抢着向下方落去。厚重的大剑在水中却似乎完全不受到阻碍，笔直地砸入白沙之中。 细沙飞扬，断裂的藤蔓自切口处激飞而出。但随之炸开的是一片晶蓝色的冰晶，在水中迅速地冻结，瞬间便将姆拉克的大剑冻成了一块巨大的冰块。 可姆拉克本身就是灵体，包括他的大剑——只不过是一个念头的转换，大剑已经从坚冰的包围中脱困而出，重新恢复到姆拉克的掌握之中。 “军团长大人，注意它的能力。”姆拉克的声音再一次在西里尔的脑海中响起，而西里尔默不作声，风元素池内狂风涌出，裹缚于剑上，随着他手臂挥出而向着沙面斜削而去。 如莱昂纳多一般将元素包裹于武器之上，这无疑是一种武器的使用方式——与以往的魔力灌注入武器以提升威力不同，元素包裹使得那令长剑感到迟滞的水面都被迅速流动的风切开，两个名词立刻浮现在西里尔的脑海之中： “切割”与“锋锐”。 这两个名词常见于武器的附魔效果，而西里尔清楚地感受到此刻这柄无名之剑上似是多出了两股意志，辅助着他的动作在推进着。 但如果只是单单的对武器威力的加成，还不足以满足西里尔对自己职业晋升的构想，还需要更多——自己这具身体所拥有的天赋“万象风形”，以及自己的游荡者的经验！ 他心念流转，将注意力尽数集中在那团风上，将其视为游荡者的匕首，紧接着风元素魔力池内魔力持续输出，在长剑破开沙面切入藏于其下的植物根茎的一刹那，那些前一刻还缠在剑上的风像是嗅到羊羔的饿狼一样飞扑而出，化为细碎的风刃在冰哭藤那粗而长的藤蔓上来回切割着，转眼便将其断为四五截！ 上方的灵骑士姆拉克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咦，这位军团长的路数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像这样的剑技，怎么看都并非是一名骑士会使拥的，反倒像是浪人剑客，亦或是那些喜欢藏身于斗篷下的游荡者的套路。 还是说隔了如许多个纪元，现在的骑士已经和他的年代差距那么大了么？ 而西里尔动作没有停滞，有姆拉克的前车之鉴在，他迅速挥舞长剑，将那些断裂后化为冰晶向着他拢来的藤蔓砍飞，以防自己的长剑被冻住。 冰哭藤本身就是水生的魔物，西里尔第一次在森林里遭遇的冰哭藤相比起这水下的一坨来说，战力简直天差地别。 如果让他知道姆拉克的心中所想，那他只能说灵骑士的水准与眼界确实不凡。 那看似平平无奇挥出的长剑，其变化实际藏在那裹于长剑的风上。西里尔尝试着用万象风形加持于那团风魔力之上，而他的实验完全成功——那团风在刹那间形如游荡者刺出的双匕，演化出了他所想使用的游荡者技能：双缠绞。 西里尔精神一振，脑海中已经迅速将刚才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都过了一遍，同时向姆拉克发出讯号： “姆拉克，找出它的主躯干！” “明白。” 灵骑士身体下沉，快速地在水下移动着，大剑似是打桩机一般来回轰击在白沙之上。却见一条条粗壮的藤蔓似是海底怪物的触手一般受惊而起，一时之间四面八方皆是冲着水面扭动着的晶蓝色藤蔓。 而这些藤蔓的中心，便是冰哭藤的核心部位所在！ 西里尔紧紧盯着藤蔓之间留出的缝隙，瞅准缝隙宽阔的一瞬，双足于水中虚踏着，在风元素的助力之下，就仿佛身处平地一般，冲着缝隙之中疾冲而去。 “军团长，当心！”姆拉克浑然没有想到西里尔居然能够如此莽撞，那些扭曲的藤蔓有着极其恐怖的捕食嗅觉，妄图闯入其中的生物无疑会被其缠绕撕扯而后抽干，西里尔此举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姆拉克还未来得及采取协助的措施，却见那道相比起他而言要显得瘦弱许多的身躯如游鱼一般，在水中的速度蓦地提升了一个层次，刹那间便已从藤蔓之间穿梭而过，身后的水层都因此而崩出无数的气泡！ “好快！” 这个念头才从姆拉克脑海中闪过，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双眼捕捉不到西里尔的身影了——他确信自己每一时每一刻都在追踪着他的存在，可偏偏就在他惊异的那一刹那，后者消失了。 他不见了？ 下一秒，姆拉克便知道自己确实没有看错，军团长在那一瞬间确实消失不见——因为少年的身影于此时瞬间出现在了那团藤蔓的中心，手中的长剑上青光明亮地能够照亮十米直径的水面，向着下方急刺而去！ 这团凶暴的魔物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想要捕捉的猎物去了哪里，但已然为时已晚。本就脆弱的核心部位在风元素所附加的破甲能力面前更是脆如薄纸，而刺入其中心的风在其腹地一通乱绞，将其所有重要的器官都切成了碎片。 那些藤蔓因为疼痛而在水中疯狂地扭曲着，将平静的湖面都彻底打碎。可这些徒劳的举动并无作用，因为它的终结已是注定之事。 当少年提着剑自其身上慢慢飘开之时，这团藏身于沙下，究竟有多庞大的魔物已经彻底死去。失去了生命的藤蔓化为冻结的冰晶，转瞬间便成了湖底的一座冰雕。 “真是……出色的一击，军团长。” 姆拉克带着敬意漂至西里尔的身旁，却见少年还在看着长剑沉思，片刻后才抬眸看向他： “继续前进吧，姆拉克，我们得在你的持续时间结束之前登上湖心岛，别再被水里的魔物缠住了。” 西里尔脑海中对姆拉克说着，身体已经开始向前游动，而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他此刻心里无比地清楚自己刚刚的那一击都包含了什么元素——第一次向着藤蔓间突进的能力来源于骑士的冲锋，这种能够明确锁定目标的技能的中远突进能力，比之游荡者的诸多受限于近距离改变位置、拉近距离的突进技能都要好用得多。 而突破藤蔓包围的能力，却是来自于游荡者的“迅疾奔跑”，在风元素的演变下化为了水中的一次喷射性的突进，瞬间甩开了藤蔓的包围。 之后姆拉克眼中的消失，却是彻彻底底的老本行运用—— 潜行。 在混淆敌方视线之后的一次潜行，使得对方彻底丢失自己的存在，这一段潜行的距离并不需要太长，因为此时他已经身处敌人的身侧，仅剩下最后一步，也就是递出致命的一击。 他对冰哭藤选用的终结手段类似迎风一刃，但亦有着不小的区别——同样是风元素的蓄积，他将重心放在了缠绕于剑的风上，并如之前一样再次以万象风形对其施加技能的附着。 最终的效果，就是几乎瞬杀这头实力不俗的魔物。 【磨具：骑士】，【元素：风】，以及作为材料的自己那份游荡者的战斗经验在这一刻以巧妙的方式融合在了一起。而西里尔惊讶地发现，这套战术似乎与自己此前的作战方式并无太大的区别—— 他本就在战斗中靠着游荡者的经验来拼杀，通过万象风形施放游荡者的技能。 如果说有什么细致的区别所在，那无疑就是运用风元素的手段了。 他再次打开属性面板，经验条疯涨了一截，算上部下杀戮巨蛛分来的经验，此时已经将近五十八级，可见这头冰哭藤的等级并不低。 只是职业却依然未能突破，依然是见习骑士（50/50）。 但西里尔丝毫不气馁，如果按照莱昂纳多或是阿尔文·布里奇斯的战斗方式来看，他的方向显然是正确的，接下来的，只剩下反复地试验与精进，最后踹出那临门一脚而已。 只是他现在时间紧迫，如果是平时，或许真的可以在这黑森林的湖泊中好好戏耍一番，奥圣艾玛人投放的魔物各个都是经验宝宝，他恨不得在这里刷到六十级以上，等会儿一突破就直奔职业级的下一步【超凡级】而去。 但他必须要珍惜灵骑士能够存续的宝贵时间。湖心岛上的东西才是关键，将时间浪费在湖里，显然得不偿失。 ———————— 西利基众人并不知道自己的领主在湖水中正尝试着突破，他们此刻已然陷入血战之中。 前排的盾兵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巨蛛庞大的力量在每一次对盾牌发起撞击时，都能传递到盾兵们持盾的双手之上。哪怕西利基的士兵们经历了那么长时间的魔鬼训练，却也各个手臂酸麻。 阿茨克此时无比庆幸这些巨蛛没有足够的智商，或者说他们在被黑森林污浊后获得了庞大的身躯，却失去了狩猎的智商，只剩下疯狗一般前拥的本能。 如果是一群聪明的敌人，此时早就从侧翼与后方绕行，将他们包在其中一网打尽——毕竟他们可没有足够的盾兵来抵挡起四面八方的攻击，这也不是模拟战的游戏，可以龟缩在地图一角，让步兵仅仅防御一两个方向就能阻挡住所有的敌军。 此时的巨蛛们只会疯狂地冲击着他们前排的力量，更何况那些死去的巨蛛身体无疑成了他们的掩体，令他们可以面对更少的敌人，这让阿茨克算是有了一定“操作”的空间。 “前排阵线再收缩，盾兵二队顶上，接替一队！” 他采取的赫然是与阿德莱海卫军面对蛛群侵袭时相同的办法，轮替前排的士兵，让前排的力量能够拥有足够的“续航”。 “撤，沃尔夫，你带人往后撤，让精灵顶上来！” 罗德高声咆哮着的同时，用力挥出另外一手握持的单手剑，砍在巨蛛那坚硬的蛛腿上发出“叮”的一声，反而震得他虎口发麻。 “长官，你还没有休息过！”盾兵分队的队长沃尔夫迟疑着，回应他的是罗德有些嘶哑的声音：“听从命令，沃尔夫！” 沃尔夫咬了咬牙，身后一名持盾的精灵已经顶到了他的身侧，他只能扭头招呼着身侧的士兵们向后撤，将前排的位置让了出来。而早已待命的精灵立刻顶上，又是一轮盾牌与蛛腿碰撞之声响起。 盾兵们在多轮的碰撞后已经熟悉了巨蛛的行动规律，在抵挡住巨蛛的冲击之后立刻让步，身后的戟兵与剑士此时才出手，争取在这些怪物攻击的间隙里给它们造成更多的伤害。 沃尔夫的目光还停留在前排的阵线上，尤其是那名最初和他同寝室的伙伴哈根·特罗涅，他无疑是剑士之中的佼佼者，大剑已经成功斩杀了至少三头居住。 但他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因为哈根这一次的大剑如往常一般斩击在巨蛛脆弱的部位，却并没能像之前那样顺利地造成足够的杀伤，反而“铛”地一声向着一侧弹出。哈根自己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甚至差点摔倒在地。 “哈根，你是饿昏头了么！”沃尔夫扯着嗓子喊道。 “滚你妈的，下一剑便要了这畜生的命！”哈根也分不清谁在喊他，只是扯着嗓子回应。但嘴上这么说，他也不会去破坏队伍的协调性，随即退步将抵御巨蛛进攻的压力转交给精灵的盾兵，在那一名盾兵隔开巨蛛的进攻之后，才再次挥剑而上。 但这一剑，却依然没能顺利地将巨蛛斩杀——他的大剑深深陷入那头巨蛛的头部与躯干的交界之处，随即便寸步难行。而那头暴怒的巨蛛就连攻击频率都加快了，直接扭过头来啃向哈根，逼得他大叫一声，双手撒开巨剑，向后摔去，才险而又险地躲过巨蛛的獠牙。 但巨蛛显然不打算放过这名重伤他的人类，他身侧的盾兵也没想到这头巨蛛居然如此疯狂，一时之间甚至没来得及举盾迎上。眼见那尖锐的獠牙就要咬住哈根的双腿，却听铮一声响—— 一根箭矢斜刺里射出，钉在了巨蛛的颈部，将其穿透。 第114章 魔兽光环增幅 直到那头巨蛛软塌在地，哈根才反应过来，迅速地将自己的大剑从尸首上拔出，接着在那名盾兵的掩护下匆忙后撤，准备着下一次的进攻。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沃尔夫回过头去，正看到那名神情冷漠、却实力可怕到足以让奥圣艾玛将领都负伤逃窜的精灵正放下长弓，弓弦还在嗡嗡震颤着。 他来不及感慨自己的领主大人究竟结识了些什么强而有力的同伴，方才哈根·特罗涅连环受挫的一幕在他脑海中反复重现着。他推开身侧的剑士，着急地赶向队伍的后方，在法师和弓箭手之后的指挥位，“教官”阿茨克·安杰斯的所在。 “安杰斯大人！”他急急忙忙地闯到阿茨克的身前，后者正冷静地通过一旁的精灵小姐下达着指令。阿茨克所在的位置能够清楚地看见涌上来的蜘蛛以及前方战士的情况，以此才能让盾兵及时轮换与收缩阵型。 “法师们得控制一下魔力消耗，接下来……让阿里斯带着他的飞马骑士从侧翼冲杀一波吧，最好能引走一部分巨蛛，前排士兵的压力还是太大了。” 阿茨克下达完这一条指令，这才看向沃尔夫：“什么事，沃尔夫。” “我感觉那些巨蛛变得比之前的更凶猛，也要更加棘手，如果按照现有的状态去抵挡，恐怕会阴沟里翻船……” “哦？你是说巨蛛的实力增加了？”阿茨克听闻此言，并没有露出多少慌张的神色，他转而侧过身，看向一旁静坐于地面上的莱昂纳多：“莱昂纳多，需要你去前面助他们一臂之力，替他们多扛一段时间，这是一场持久战。” “明白。”莱昂纳多立刻站起身，盔甲响动间，大剑已然拖行在身侧，向着前方而去。 “另外……米莎小姐，我记得树妖拥有一定辅助魔法的能力？” “是的，安杰斯先生。”米莎轻轻颔首，“需要我去将艾尔莎小姐喊过来么？” “是的，麻烦让她们为前排士兵准备一次……自然疗愈？我想这个法术应该可以。顺便再去问一下孟斐拉，看看银鹿骑们恢复得怎么样了，我们需要一支骑兵来牵扯巨蛛的注意力。” “明白。”米莎言毕，便提着长杖走向后方。 沃尔夫看着阿茨克有条不紊地做着安排，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这一条情报而慌乱了手脚。阿茨克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阿茨克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他却感觉自己完全不明白对方究竟有什么深意—— “沃尔夫，回去告诉你周围的盾兵，多恢复一些体力，接下来我们要做好迅速撤退的准备。” “是，安杰斯大人……等等，撤退？”沃尔夫不解地看着后者，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后者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他只能返回自己的阵营之中。 弓箭手与法师的远程火力已经全部暂停，阿茨克沉默地看着前方的战场，那些士兵们的怒吼声与魔物的鸣叫声是他在学院中从未能体验过的旋律。他感觉此刻自己是一块待锤炼的金属，而周围的一切要素都是巨锤，在从四面八方敲打着他，促进着他的思路的运转。 魔物的实力变强绝对不是好事，一般分为两种可能：前者是一个巢穴的魔兽倾巢而出，就像是人类的低阶军团高阶军团的区别，现在他们已经开始面对那些不是那么杂鱼的巨蛛。 这一种可能虽然不是好消息，但还算可以接受。他所指挥的部队里虽然没有战争祭祀，但是树妖以及精灵法师都能承担起为士兵恢复疗愈的职责，只要精打细算，阵地可以稳稳地撑上好久—— 但问题在于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魔物首领在靠近，巨蛛受到魔物首领的光环增幅，因此身体的机能才会得以强化。类似的光环效果在人类将领中倒也存在，不过多为稳定军心、或是提升战意的类型。能够增加战士们身体状态的大多来自于战争祭祀。 只是像魔兽这样本身就能够给同种族带来恐怖提升的光环效果，人类当中并没有出现过…… “关键还得看你的啊，西里尔·亚德里恩。” 他轻叹一声，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这里所有的拖延，都是为了不远处的湖泊那里领主能够不受干扰。这一次任务的胜利条件并非是歼灭全部魔物，只有一个： 净化黑森林。 事实上他并不清楚米莎小姐、或是领主的护卫小姐，这些人对于西里尔的决策为什么会如此信任，当然他也承认那个半精灵少年或许有着一定神奇的魔力——不，肯定有着神奇的魔力，不然又怎么会让一群精灵还有树妖都为此心悦诚服呢？ 而身为其追随者的阿茨克，所能做的便是追随这神奇的魔力。 他忽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森林，看一看这名年轻的王国领主的魔力在征伐阿玛西尔之时，还是否奏效了。 ———————— 西里尔并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超出了黑森林外诸人的想象—— 深林议会的会场设在溪谷城附近的一座高山之顶上，如果从溪谷城骑行上山，需要消耗大半天的时间。沐风节的赛事流程紧凑，这也是那些长老不会频繁往返于会场与赛场的原因。 “树之心”伊兰达尔坐在青藤编织而成的座椅上，冷眼望着身前的长桌。每一张长桌旁都坐着一位深林议会的长老，去除整个氏族都覆灭的那个长老席位，除他之外还有十一人。 精灵占据了六个位置，其中艾希凡精灵占据两个席位，克莱瑞精灵占据四个席位，剩余的自然生物——独角兽一位，树人一位，半人马一位，矮人两位。 以往的深林议会虽然气氛不会太过轻松，但这一次的却要比过去的都要更加严肃。 因为深林议会的长桌旁，多了一些“局外人”。 英挺的青年人懒洋洋地倚靠着一头地龙，身后华贵的长袍拖在地上。他的身侧是数名靛蓝色铠甲的人类，每一名的身上都散发着让他感到颇为不适的气息—— 不，不如说，是这些人类的身上散发出的焦灼的温度，都让他感到非常的不适。 第115章 深林议会的变故 奥圣艾玛人。 虽然伊兰达尔不喜欢人类，但拉罗谢尔人还是处于可以正常交往的范畴内，但奥圣艾玛人——哪怕他身处距离奥圣艾玛最远的埃勒金丛林，他们的恶名自己都已耳熟能详。 他已经四百余岁，与毗邻的那个王国几乎同寿。他亲眼见证那个王国的创立，虽然那个时候丛叶氏族的领军人物并不是他。但他也无比清楚，拉罗谢尔与奥圣艾玛有着本质的区别—— 前者或许在精灵眼中有些愚昧，但其所崇尚的种族和睦的理念让精灵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多了一位会影响到自己生活的邻居。而后者——精灵奴隶贸易的事情他此时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那是一群彻头彻尾的高傲的疯子。 可此时这群疯子却跨越了山脉，来到了他们的会议场中，甚至招摇无比地带来了他们的地龙—— 那头被那个青年人倚靠着的庞然大物赫然是一头地龙，身躯虽然庞大但是并不臃肿，修长的身躯与那呼吸时便会浮现在鳞片下的肌肉都显示着其力量感。而那或许没有飞行能力、却并没有褪去的双翼则是货真价实的龙翼的模样，与精灵的漆绘上记载的完全相同—— 毫无疑问，这头地龙的血脉纯度要远超过他们的想象，这也足以说明这名青年人的身份地位。 “那么各位，请允许我友好地做一下自我介绍——佩拉吉奥斯·赫里斯，这是我的名字。” 那名青年人懒洋洋地欠身，脸上高傲的态度丝毫看不出“友好”何在。 如果西里尔在这个会场中，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恐怕就会浑身起一阵鸡皮疙瘩。精灵们或许并不清楚，但身为玩家的西里尔可是清楚地知道“赫里斯”这个姓氏代表着什么： 那是奥圣艾玛的皇室姓氏。 当今奥圣艾玛的皇帝，尤瑞尔·赫里斯，被后世称为尤瑞尔一世大帝，其在位期间最出名的壮举，便是恢复了西部边疆区域的统治，灭亡了拉罗谢尔—— 而佩拉吉奥斯·赫里斯，则是此时他众多儿子之一，在1440年的时候还名不见惊传，可到了1461年，在尤瑞尔一世大帝驾崩之后，这名并不出色的王子却成功踩着他的兄弟们登基，成为奥圣艾玛下一任的皇帝。 可问题就在于，这名未来奥圣艾玛的帝皇，为什么会出现在森林里？ “你们或许会好奇，哎呀自然神殿的大祭祀去哪了，为什么没有出现在会场上——很抱歉地告诉你们，你们——哦，当然我们也十分热爱的森林当中突然出现了十余处黑森林的‘源点’，现在这位大祭祀应该正带着自然神殿的一众人忙得焦头烂额，奔波于森林之中。” 他说话的语调听起来异常地轻快，但说出来的那口流利的精灵语却让长桌上绝大多数人都紧皱起眉头。 “当然，你们又会好奇，我们是怎么顺顺利利地跨过山脉来到这里的，这当然要多亏在场两位‘伙伴’的协助——” 佩拉吉奥斯的目光在长桌上两个座位上一扫而过，而长老们追着他的目光，随即露出惊怒的神情。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发话，就听佩拉吉奥斯的声音已经继续响起： “不要急着发怒，我们也没抱着恶意而来，只不过有一些需求，而他们也恰巧有那么一些需求，大家做了一笔交易而已，是不是啊，阿普顿长老？” “阿普顿——” 伊兰达尔听到身侧海桃氏族的长老，以怒音向着坐在他斜对侧的白松氏族的长老发出了质问：“你所做出的选择，就是向奥圣艾玛人低头？” “不要那么紧张么，艾布纳。”阿普顿轻松地笑着，“我已经思考了很久了，或许我们有些过度拘泥于氏族之间的隔阂了？” 　　“胡言乱语！” 　　“不要急着否定我，艾布纳，你的氏族所在的区域最安定，阿德莱海边，静谧而美丽的海之红森林，黑森林似乎和你们都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又怎么清楚森林腹地的我们在饱受黑森林如何的折磨呢？” 　　阿普顿的笑容显得愈发的扭曲，他的双手紧紧抠着座椅边缘，声音也变得急促：“当黑森林频繁地出现，我意识到单个氏族的力量是多么的薄弱，那个被黑森林吞没的氏族还不足以说明什么么？” 　　“我一直在追寻答案，思索一条能够摆脱这种无力的宿命的途径，直到两个月前我看到了那一道冲天而起的光柱——你们应该都看到了吧？那是什么？那是诺拉的指引，那是诺拉的启示，她在呼唤着我们要向过往一样，以往的我们没有隔阂，我们是一个整体，我们都是精灵，没错，那才是诺拉大人希望我们所变成的模样——” 　　他那病态的笑容让会议桌一下子爆炸了一样，自然生物的声音杂乱地响着，或是指责或是思索——但伊兰达尔此刻却只有惊愕，以及感觉自己身处一种荒诞之中。 　　有谁比他更清楚那一道“永恒自然之辉”来自于何处呢？那就是来自于自己氏族旁突然出现的魔法平原，那代表着一个魔法平原的终焉，甚至是一个时代的终焉，怎么就被阿普顿取决成这样了？ 　　而引发这一道光柱的“罪魁祸首”，甚至此时还身处沐风节的比赛场地之中—— 　　在所有人都议论纷纷之时，他带着无奈的笑容审视着周围。那名奥圣艾玛人只点出了一名“同伙”，但他所说的分明是“他们”，说明这些此时讨论的长老中，还有一位奥圣艾玛人的同伙。 　　阿普顿的诉求他已经明白了，但他们，奥圣艾玛人的诉求究竟是什么？ 　　伊兰达尔不知道，也想不出头绪。 　　但他清楚一点。 　　此时正在进行的第三场沐风节的比赛，是决定接下来走向的关键。 　　而最关键的一个人——虽然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诺拉会青睐于一名半精灵，但事实就是如此。 　　西里尔·亚德里恩，那个人类王国的半精灵。 　　或许奇迹又要与他相伴。 第116章 奇迹往往降临于奇迹的眷顾者 阿普顿那病态的笑容让会议桌一下子爆炸了一样，自然生物的声音杂乱地响着，或是指责或是思索——但伊兰达尔此刻却只有惊愕，以及感觉自己身处一种荒诞之中。 有谁比他更清楚那一道“永恒自然之辉”来自于何处呢？那就是来自于自己氏族旁突然出现的魔法平原，那代表着一个魔法平原的终焉，甚至是一个时代的终焉，怎么就被阿普顿取决成这样了？ 而引发这一道光柱的“罪魁祸首”，甚至此时还身处沐风节的比赛场地之中。 伊兰达尔沉稳地注视着已经变得有些乱糟糟的会议桌。精灵彼此之间的矛盾，自然生物间的矛盾，随着阿普顿这一番话语引起的争吵而莫名地开始激化，他们之间的话题已经早已脱离“奥圣艾玛人”，而是转向更多彼此间的尖锐之处了。 可那名引起这一切的奥圣艾玛人呢？佩拉吉奥斯，正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地龙的龙背之上，打着哈欠嘴里叼着一根草杆，俨然是摆出了一副“放牛”的架势。 伊兰达尔心中一惊，立刻看明白了这些奥圣艾玛人此时出现究竟是想做些什么。他默不作声地手向长桌上按去。却听咔嚓嚓声响，那些方才还争吵不休的长老们蓦地发现，自己面前的会议桌裂了开来，一时间桌上的东西尽皆砸落在地，乒乒乓乓响成一片。 而就在众人愕然之际，伊兰达尔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什么时候你们已经愚蠢到一点小小的挑拨离间就会彼此闹得不可开交？若是以这样一幅姿态，就算森林有幸回归数纪元前光辉的帝国，也会在朝夕间便四分五裂。” 伊兰达尔说完，转而起身，看向坐在龙背上的佩拉吉奥斯。 “奥圣艾玛人，你还停留在此处，是等着我把你连同你的地龙一起从山崖上扔下去么？” 他话音间，一阵怪异的声响同时自佩拉吉奥斯身后响起，随即佩拉吉奥斯身周响起一阵阵其随从的惊叫声——一团巨大的藤蔓自其身后破土而出，仿佛一张张开的大嘴，要将佩拉吉奥斯连同其身下那庞然的地龙一同吞噬。 “不要指望阿普顿能够帮助你，他的力量在我之下，更何况深根者亦不会坐视——我说的没错么，格罗佛？” 长桌尽头，沐风节主办方位置那几乎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长须精灵在此刻也站起身。他是沐风节主办方青松氏族的长老，深根者“格罗佛”，也就是那名在射术比赛上第一个出手的精灵撒克逊的父亲。 “闹剧已经足够了，奥圣艾玛人。诺拉给了每一个生灵公平享受自然的权利，但不代表精灵可以包容于你，也不要以为你所谓的盟友有多可靠——” 他手持长杖，只是将长杖抬起的这一动作，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一身来自脚下山脉深处的震荡之声，就连那头地龙都莫名引颈，发出悲鸣。 佩拉吉奥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慌张，此时的他才认识到，这些精灵领导者的力量层面远在他所了解的之上。而同样骇然的还有白松氏族的阿普顿，他双唇喃喃着，似乎不敢相信这并未完全出手的两人的实力已然到了这个层次。 “好吧，好吧……” 佩拉吉奥斯迟疑片刻，终于摊开手，脸上挂着无奈却毫不失落的笑容：“森林的主人们既然如此不待见我们，那我也只好客随主便了，不过……” 他策动胯下的地龙，地龙缓缓地自伊兰达尔的身侧路过，他忽然快速靠近伊兰达尔，声音压得极低，在伊兰达尔面前迅速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一场比赛，我们拿下了。” “你的依仗就是那个冷脸的臭章鱼？”伊兰达尔迅速反应过来，嗤笑道。 “难道在座的还有比这更出色的年轻精灵么？这个岁数的精灵……呵呵。” 可伊兰达尔根本不受他的嘲讽，反而幽幽道：“奇迹往往降临于奇迹的眷顾者，而非是最强者。任谁也想不到四百年前的阿普尼斯·莱曼能够率众突破奥圣艾玛的边境，在诺拉回廊之西侧开创了一个崭新的王国呢？” “哼。”佩拉吉奥斯发出一声冷哼之声，“走着瞧。” 他说完，便催动地龙向着山下走去，消失在了伊兰达尔的视线中。 伊兰达尔沉思片刻。奥圣艾玛人究竟有什么意图他并读不懂，但他看出对方算是拼了命的想要拿下沐风花冠，至于其深藏的意义，他只能说自己可能见识浅短了一些，确实不知究竟有何玄机。 但他算是明白了一点，第三环的比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也确实如对方所说，那个臭章鱼人类占了很大的优势。 只是—— 神明只会眷顾神明的眷者，在诺拉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游戏，奥圣艾玛人未免有些太看不起那名拥有“永恒自然之辉”加护的年轻人了？ 哦，他似乎忘了，这位佩拉吉奥斯·赫里斯似乎对此并不知情，呵呵。 伊兰达尔诧异地发现自己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他连忙重新摆上严肃的神情，将目光投向前方四分五裂的长桌。 “那么阿普顿，还请你老老实实交代一下，你们白松氏族在背地里做了一些什么事吧？” ———————— 而此时的西里尔·亚德里恩身处黑森林的湖心岛上，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位无良的长老暗地里“钦定”了。他正拧干着身上的里衫，赤裸的上身比例匀称，肌肉并不过于隆起，但却呈现具有足够爆发力的流线型。 登陆湖心岛并没有花费他太多的时间和精力，那头巨大的冰哭藤似乎是那一段湖底的霸主，也难怪有那么丰厚的经验，在杀死冰哭藤之后一路几乎畅通无阻。 这也让灵骑士姆拉克可以拥有更多的时间用于滞留在湖心岛上。 “姆拉克。”西里尔穿上衣服，将斗篷裹紧，再度确认自己随身的装备是否都到位，这才抬起头向一旁待命的灵骑士道：“这个湖心岛给你的感觉如何？” 第117章 囚禁的自然 “湖心岛的感觉么？”姆拉克沉默片刻，最后摇头道，“很抱歉，军团长，在军团中我并不擅长勘测与感知，这一方面无能为力。我只知道这个湖心岛相比起湖泊，要更加地怪异。” “这就足够了。”西里尔轻轻颔首，随后抓起自己的长剑。 脚下依然是白色细沙铺成的沙滩，一眼望去洁净无比，赏心悦目。 如果这不是在黑森林中，或许还能是一片度假的好去处。 “可惜你生错了地方。”他轻叹着，这样的地形放在游戏里可是可以卖出高价给土豪做庄园用的，想到庄园就莫名想到米莎小姐…… 他收了收心，转而看向岛中心的部分。 果然如他们所猜想的那样，当一个黑森林中存在水源这样代表着自然之物时，就说明这片水源一定有问题。 他的面前是丰茂的植被，那些树木虽然不如外面森林里的树那般高大，但是每一片叶片都宽阔肥厚，用手指轻轻一掐就能溢出许多的汁水。 西里尔随手斩下一块形似芭蕉的叶片，那汁水居然飚出了五米开外，带着清甜的香气，与黑森林中的植物截然不同。 如果在这里使用自然共鸣呢？ 西里尔内心想着，随即缓缓催动自己的风元素池。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如何单靠自己的力量去完成自然共鸣——第一次生命之树的共鸣得益于米莎小姐，第二次则是那柄狄杜思之弓本身就能够与自然共鸣。而第三次在树妖的面前，也是靠着米莎小姐的咒语支持才得以完成。 他尝试着催动魔力，那些于他而言无比温顺的风元素魔力自然而然地环绕在身边。 如果是以往，他还需要靠着“复苏之风”这样的技能来完成魔力的催动，但在他意识到踏往“职业级”的方向后，风已然成了他的臂膀一般。 灵骑士姆拉克止住了脚步，抬头看向周围的树叶。 那些魔力附着的风悄然流过肥厚的叶片，在其上轻轻抚摸着，似是在触摸着爱人的肌肤。而那些树叶亦是给予风回馈，轻轻颤抖着，像是敏感的躯体。 但这短暂的接触之后，光，亮了起来—— 姆拉克惊讶地瞪大了面甲下的双眼，那些青绿色的光闪烁在周围，原先因为进入森林而变暗的环境几乎化为了璀璨的星空。但他的目光随即牢牢地锁定在了前方那位年轻的军团长身上。 没错，他见过这样的情景，在那座白色的圣城的中心，那棵难以以言语形容其美丽壮观的巨树下，当那些精灵们开始祈祷之时，天——不，那是树叶构成的苍穹，便会像这样明亮起来。 在那最后的黄昏里，天就一直这样明亮着，直到其最后的火焰燃尽，彻底熄灭在他的记忆里。 这幅场景让他险些双膝一软栽倒在地，面甲下双眼中已然饱含泪水——如果他还有实体的话。 而西里尔并不知道这幅场景给了身后的灵骑士如许多的感触。 在身周绿光亮起的一刻，他立刻知道，自己成功地进入了和自然共鸣的状态。 但他随即发现这种自然共鸣有些陌生——它确实是自然共鸣，但问题在于，它不那么自然。 四面八方都是明亮的，那些光发了疯似的想要向他的身上凑来，热情地让他甚至还以为自己是在妓院中拿出了一摞金特里。 可外面的森林呢？那些自然的光点固然对他充满热情，这或许来自于诺拉对他的青睐，亦或是他帅气的容貌，但是不会以这样的一幅姿态呈现。 怎会如此？ 他将意识再向前探，那种怪异之感越发地强烈。每向前一步，那些光都明亮了一分，晃得让处于自然共鸣中本应感受到无比舒适的西里尔都想要主动断开这一连接。越是向着岛中心越是如此，越是向着岛中心，那些光便越是成了屏障—— 他们是在拥护我么？ 还是说…… 他们在向我求救？ 这个大胆的想法蓦地从西里尔的脑海中产生，便再也无法消散，并且迅速占据了他的所有思路—— 黑森林中所有的树木都是一片枯死，他在自然共鸣的状态下，甚至能够因为扫荡那些漆黑的部分而获得经验值。 但湖心岛上的自然浓度却高得如此离谱，让人甚至怀疑这是诺拉的洗脸盆，天天得以受到诺拉的青睐。如果将这份自然平分出去，估计足以让这整片黑森林复生。 “葛佳丝塔芙。” 西里尔再一次注意起这个名字，那位于本纪元初，试图为自己的泪水赋予磅礴的生命之力，从而激活生命之树的种子的艾希凡精灵。 激活生命之树，不说是否去实践这一壮举，就是这一思路都足以冠以“重铸精灵荣光，我辈义不容辞”的豪言。但众所周知，月之泉的消失是使生命之树种子无法生长的唯一原因，而月之泉——那是诺拉唯一指定的生命源泉，又岂是一名在诸多纪元后，血脉已经稀薄数次的精灵能够复现的？ 毫无疑问她是做出了尝试的，因为有着明确记载，并且其宝物——“葛佳丝塔芙的宝瓶”按树妖所说，就在这湖心岛上，甚至可能是因为其污浊化而导致了这一块区域黑森林的出现。 可问题就在于，她究竟是如何去尝试这一思路的—— 她想以泪水激活生命之树的种子，那么这泪水中的生命之力，从何而来呢？ 西里尔蓦地感觉毛骨悚然。他在游戏中时从未了解到过关于葛佳丝塔芙这个精灵的故事，图书馆中也从未记载，如果这一壮举真的有过确切的实施，那么精灵应该也会明文记载才对。 可是没有，一切都没有。 无论是从npc那里还是从精灵的史册那里，甚至自然神殿之中，都没有提及过。甚至连在黑森林任务中，西里尔都没有碰到过。 这便让人不由得深思，为什么精灵——甚至连树妖都承认其思路的“伟大”，但却没有半点记载呢？ 是因为她太过伟大？ 还是因为，她太过……罪恶呢？ 第118章 隔壁商店的薯条半价了 “军团长？军团长？” 姆拉克的声音将西里尔唤醒，后者还沉浸在那大胆的幻想之中，此时回过神还有些恍然。 “我能存续的时间不多了，得抓紧时间。” “那就继续向前吧，我已经有了一定的推测了。”西里尔定了定神，回答道。 对这一片“亡蛛之森”生成的来源，此时他已经有了一定的推测，但他还是无法判断出奥圣艾玛人做了什么手段，才有信心能够净化掉这样一件导致森林都堕化的物品。 他不认为奥圣艾玛人能够顺利地接近湖心岛，在湖泊中放置魔兽已然是他们的极限。可如果单靠阿尔文·布里奇斯的个人武力——虽然西里尔承认阿尔文的武力确实能够在参赛人群中登顶，但仅仅凭此…… 他和姆拉克抓紧时间向前逼近着，那些过于茂盛的植物中并没有出现突变的魔物个体，也浑然不像西里尔在自然共鸣中看到的那样，那些自然之物会抗拒自己。 他们甚至只需要用剑拨开挡路的荆棘与藤蔓，便可以顺利通行。 但前进越是顺利，西里尔的内心反而更加沉重，他只感觉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或是进入最终boss大门前最后的平静路段—— “到了。” 灵骑士姆拉克突然扬起手中的巨剑，在拨开一片硕大的树叶之后，前方突然豁然开朗。而西里尔在看到面前一幕之时，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他们似乎站在青色的绿丘上，放眼望去，溪流在绿丘下汇聚为湖泊，湖泊旁一座精致的城堡…… 那熟悉的外形，哪怕西里尔只在那里居住过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却也足以将其深深地刻在记忆之中。 他眯眼看去，隐隐约约还能够看到那城堡的二楼的阳台上，似乎有道白裙的身影正在晾晒衣被…… “幻觉，这是幻觉！” 西里尔立刻做出了判断，他侧头看向姆拉克，却发现后者已然跪倒在地，面甲下正不断发出“嘿嘿，嘿嘿”的笑声。 “姆拉克！” 西里尔猛地一声暴吼，姆拉克浑身一颤，随即茫然地开口道：“军团长？是你在叫我么？等等，军团长？什么军团长？” 但他的呢喃声实在太轻，西里尔并没能及时捕捉到。他紧握长剑，魔力已然开始在积蓄，同时嘴上命令道：“拿起你的剑，立刻砍向你的前方！” 可灵骑士那绚丽的进攻动作并未及时在身边展开，姆拉克有些费劲地提着手中的剑，反而喃喃道：“砍向我的前方？砍向我的……前方？”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起来，接着厉声叫道：“谁也别想伤害曼蒂，谁也别想！” 西里尔心中蓦地警觉，随即脚步连退，拉开了与姆拉克过近的距离，而后者尖声叫着，接着笨拙着挥着手中的剑向着西里尔砍去，那副架势几乎握不住熄灵军团规格的巨剑，险些将剑脱手扔了出来。 可技巧全失不代表他的力量丧失，那仓促挥舞的巨剑上剑风凛然，速度迅疾，西里尔毫不怀疑自己会被一剑劈成两截！ 他当即闪身，再次拉开与姆拉克之间的距离，同时一翻手间，英灵之书已经在他手中翻开——哪怕姆拉克是顶尖的助力，但是在西里尔没有把握将他唤醒之时，选择放弃这张牌而非让其成为干扰才是正确的选择。 可是当他再抬头看去时，却发现面前的已然不是姆拉克，而是…… “哟，亚德里恩，隔壁商店的薯条半价了，快去抢购啊。” 那张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手里提着两袋索尔科南驰名餐馆“戴维叔叔”出产的薯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真实地无以复加。 晴·伊文斯。 西里尔打量着对方的模样，穿着打扮依然是自北疆返回索尔科南时那一套，动作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的，一脸轻松地向着自己递来那热气腾腾的袋子。 “维先生，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呀，零食可不能让卡罗琳看见，不然她又不肯好好吃饭了。” 西里尔侧头看向那女声传来的方向，那方才还在城堡二楼忙活着的身影此时已然俏生生地站在他的身侧，白色的长袍并不能掩盖她的身材，那温和的声线让人似乎听上一句，就会愿意彻底沦陷在她那温暖的法袍中。 米娅·克里斯蒂安。 薯条的袋子已经要递到他的身前，身旁的米娅也已伸手拉向他的臂膀，以前都显得那么真实，却又不是那么真实—— 西里尔承认这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幻境，但这个幻境同时也是失败的。 他抬起手，似是要伸手去接过袋子，米娅的声音还在催促着，伊文斯的笑声还在持续着，两股声音交缠在一起，几乎要侵占他的全部思绪—— 但西里尔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伊文斯，我想你忘记了一件事。” “嗯？”薯条停在了空中。 “第一，今天是星期四，打折的不是薯条，是烤鸡腿。” “第二，读取记忆就像做阅读理解，不要扫到关键词就直接做决断，因为，事实上，你——并没有到米娅小姐的庄园做过客。” 伊文斯的表情停滞在那尴尬的笑容上，随后耳边劲风呼啸。 青色的大锤从天而降，将其砸扁的同时，面前的半精灵少年手上那本并未闭合的大书一抬，大剑停滞在西里尔面前的灵骑士姆拉克化为一道流光，重又没入书中。 周围的景象一瞬间便被撕碎了，绿丘不见了，湖泊不见了，远处的城堡不见了。 四周只剩下一片纯净的绿色草地，草地的中央有一张石桌，石桌旁摆着几张石凳，桌上则是一枚静静竖立着的瓶子。 西里尔复又侧过身去，米娅·克里斯蒂安保持着伸手的动作，脸上依然是那恬静而温和的笑容。那飘散的风刃并未将其撕碎，反而轻巧地避开了她，倒霉的只有伊文斯——虽然是假的。 “你还要保持这个姿态么？米娅小姐。”西里尔微笑道，顿了一顿后，用疑惑的语气问道：“或者说……葛佳丝塔芙女士？” “米娅”收回了手：“为什么不呢？我认为这是你最想看到的形象。” “米娅”忽然舔了舔嘴唇，让那红润的双唇染上了一层霖霖的湿痕。 “不如便满足你一下，如何？” 说着，她敞开法袍，贴了上来。 第119章 驱逐黑森林的使命 西里尔承认，在这一刻，他的身躯僵硬了。 那长袍下虽然并非是不着寸缕，但也只是丝质的睡衣。随着“米娅”大胆地贴了上来，温热与柔软清晰地反馈到他的手臂上，像是高环的定身咒或是石化术，让他动弹不得。 不知何时，他长得已经比米娅高了。那湿热的鼻息正好轻轻打在他的脖颈上，让他感觉身体都要软将下去。 西里尔甚至不敢侧过头、低下头去看，不知是怕那湿润的唇太过致命，亦或是敞开法袍下的风光太过勾人。 喂喂喂，我记忆中有对米娅小姐如此夸张的欲望么？读取记忆要实事求是，你这让我很难办啊。 西里尔颇为为难地保持着那僵硬的姿态，而“米娅”却也保持着那个动作，没有再过多地侵入—— “怎么样，你的决定呢？”那温软的声音钻入耳中，“这里只有你和我，没有任何其他人会来。” 像是少女穿着暴露的衣服敞开了门向你发出邀约，毫无疑问，她的话的吸引力已经到了顶峰。 可回答她的，却是少年发出的一声轻轻的叹息。 “虽然但是，米娅小姐此时还在索尔科南认真地修行法术，等着到西利基来帮我打天下，想来不会有你这样激进的想法——再说了，米娅小姐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行为？你的表演，太浮夸了。” 他抬手，将“米娅”推开，后者则顺应着他的动作轻飘飘向后荡去，落在他身侧几米之外，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平静如常。 “而且，葛佳丝塔芙女士——不，我想确切地来说，你应该只是那位女士留在她的宝瓶中的一道意念体？你觉得在我识破了你的身份之后，还有可能再次被你魅惑到么？”西里尔抬眼看向她，语气轻快，神情却无比坚定：“以及最关键的一点，葛佳丝塔芙女士，你不明白的是——” “纯爱战士，必杀牛头人。” 他看着“米娅”的表情定格，接着少女抬起头，脸上露出夸张的笑容，随后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她毫不掩饰地笑着，那张脸同时迅速地变化着，片刻后就化为了一张标准的精灵的面庞。 而笑声，也随之止息。 “恭喜你，精灵一族的后人。”她缓缓开口道：“你成功通过了考验。” “考验？葛佳丝塔芙女士，哦，或许我应该称呼你为瓶子女士？”西里尔反而将剑垂了下来，微笑道，“你似乎在说笑？” “坚毅的心性与意志，不会被过往的记忆或是其余的事物所束缚住，这样的品质，是通过考验的关键。” 那名精灵——不，应该是“葛佳丝塔芙”的残魂，瓶子女士并没有因为西里尔的话而改变自己的叙述节奏，继续如常见的精灵那样优雅地阐述着。 “你知道你的那位同伴，被你……收起来的那一位？”她此时微微皱眉，似乎才意识到西里尔此前手上那本大书有着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你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吗？” “他沉溺在他过往的记忆中。”西里尔随口回答。 “没错，他看到了他的青梅竹马，并将她牢牢地挡在了身后。”瓶子女士补充着西里尔的回答，“黑森林会赋予你类似的幻境，甚至会变本加厉地去欺骗你。这样的品质，是抵挡黑森林的关键。” “哦？抵挡黑森林？”西里尔的表情变得慎重了起来：“所以说，你所说的考验究竟是什么。” “难道你猜不到么？”瓶子女士叹了一口气，她转过身，迈着优雅的步伐踱步到石桌边坐下，一手端起那放在桌上的瓶子：“继承葛佳丝塔芙，也就是我的过去的意志，继续抵抗黑森林。” “可据我所知，葛佳丝塔芙一生都在为复苏生命之树而奔波，她的故事被精灵们所传颂，她努力的精神被如今的精灵们继承。现如今的精灵们，依然在日以继夜地寻找着生命之树种复苏的方法。” 西里尔每说一句，便看到瓶子女士的嘴角不自禁地勾起一下，他的声音无比地慷慨激昂，但随后又转为了疑惑： “但是，葛佳丝塔芙女士，这和抵抗黑森林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因为生命之树的存在，可以稳固森林的阵线，通过增加生命之树的数量，能够反攻黑森林。你知道的，月之泉虽然消失了，但生命之树的树种遗留至今的可不少。如果有足够的生命之树，整片森林当中将再也找不到黑森林的存在。” 她说着说着，忽然站起身，双手将瓶子捧在胸口，快步走到西里尔的面前：“你听得到么，我的过去，我的原身的呼唤，将所有的黑森林都驱逐出去——” 她的双目与西里尔的双目相对。 这无疑是一双非常美的眼睛，那晶蓝色的双眸仿佛倒映着天空，而瞳孔中又映着少年苍绿色的眼眸，层层叠叠地，似乎能够互相看到互相的心灵。 “我的后人。”她缓缓开口，“黑森林是诺拉大人最为自惭的存在，她无比地想要将其抹除，但又无能为力，因为确实，这是她负面情绪的象征。她或许是因为愧疚而离开这个世界的，由于自己的行为给自己的子民带来了不必要的负担，由于让子民承担了不必要的责任——” “但如果我们能够将所有的黑森林都驱除，如你所知，诺拉大人，她一直注视着我们，注视着我们的世界，如果然她知道自己的子民居然一直在为她而努力，并且终有所成，喜悦的她，必将重返世界。” “啊，诺拉的恩典，诺拉的福泽，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幕，我曾经努力过，但我的能力不足，我失败了。” “而你，我得后人。你拥有这份品性，拥有坚定的意志，你是我所见过的，最有希望让诺拉重返的精灵——” 她的每一个字音都带着真诚，和煦的风吹过西里尔的耳畔，让他几乎要沉醉于这份在文字中承载的责任与荣光之中。 西里尔看着葛佳丝塔芙女士双手向前递出，那枚晶莹的瓶子已经就在他的身前，只要他伸出手，就能将其接过—— “所以，接过我，你将成为诺拉大人福泽的恩赐者，整片森林，没有黑森林存在的森林都会呼唤你的名字，你的名字——” “西里尔·亚德里恩……”他喃喃地说着，而后缓缓将手抬起。而葛佳丝塔芙的双手更加地递向前方，几乎就要主动将瓶子“塞”到西里尔的手中。 “是的，西里尔，西里尔·亚德里恩，接过我，接过我，你就将拥有那份力量——” 按捺不住狂喜的声音在此刻戛然而止。 随之响起的，是一声“砰”的炸响之声。 青色的光照亮葛佳丝塔芙的神情，也照亮了西里尔·亚德里恩那淡漠的脸，更照亮了那在半空中高飞而起、方才还被葛佳丝塔芙视若珍宝捧在手中的瓶子。 长剑斜指向空中，直到青色的弧光散去，都保持着那个姿势。 “忽悠谁呢，这片黑森林的罪魁祸首？” 他淡淡道。 第120章 解封的自然 白玉般的宝瓶被长剑击飞而起，西里尔稍感诧异那看似脆弱的瓶子居然没有因为自己的这一剑而直接破碎，但他目光瞥见葛佳丝塔芙那瞬间如电脑花屏一样扭曲了的面庞，便知道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他防备着面前那并不能稳定维持身形的精灵，毫不犹豫地一个侧滚拉开和葛佳丝塔芙的距离的同时装填好了自己的短弩，当他再起身时，却见葛佳丝塔芙的身后正无数藤蔓涌现，一部分抓向空中的瓶子，另外一部分则如网一般笼罩向他。 可那些藤蔓甚至还没能在空中划过一半的距离，随着空中“叮”一声脆响，所有的藤蔓在葛佳丝塔芙的一声惨嚎声中瞬间萎缩。 而西里尔垂下手臂，手臂上的短弩【少女的思慕】刚刚完成了一次精准的命中，那根银色的弩箭抢在葛佳丝塔芙之前再一次击飞了空中的宝瓶，巧妙的力量使得瓶子反而向着西里尔的所在坠来—— “你疯了么，你在断绝诺拉大人回归的希望，你是精灵族的罪孽，你！” 身躯不停颤抖着的葛佳丝塔芙尖叫着，脸上却已然无法维持住自己的五官，那些精致的器官不停地扭曲闪动着，让她的脸上时不时出现一个个缺口，看起来可怖至极。 可她的演技过于粗陋，在西里尔面前简直是形同虚设。更何况她说的内容是拿诺拉降世来威胁他？搞搞清楚，站在她面前的正是本纪元唯一一个受过最上级自然之神的加护洗礼，亲自面见诺拉本尊的半精灵，她所奢求的终点，却只是西里尔的起点而已！ 西里尔不管不顾，长剑再起，风元素以莱昂纳多的技巧化为延伸而出的剑刃，青色的巨剑以劈天之势，向着前方下坠的瓶子用力劈去！ “砰！” 火星迸溅，元素激烈地在宝瓶上摩擦碰撞着，将瓶子重重叩压至身下土壤之中。葛佳丝塔芙伸出手，还想阻止面前的半精灵，却见对方已然上前一步，一脚将瓶子牢牢踩在脚下，接着手中长剑被双手举起，剑尖朝着下方—— 西里尔抬头，这一刻葛佳丝塔芙的脸是完整的。他望着对方那乞怜恳求而微张的嘴唇，与那搭在领口，似乎为了保下这个瓶子下一秒就会拉开外袍，露出其下丰满的身躯。 他轻叹一口气，手上长剑的剑光逐渐散去，轻声道：“想要么？” 那双眼中顿时似乎又燃起了希望，像极了贪欲着骨头的家犬：“给我，把它还给我，求求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但面前的半精灵丝毫没有将瓶子松开的意思，只是缓缓道：“知道么，像你这样企图靠演技骗人上当的东西啊……” “就应该反复熟读背诵‘演员的自我修养’。” 西里尔话音落下，手中长剑青光骤亮，远胜此前积蓄之势。葛佳丝塔芙再次尖叫着想要扑上来，可西里尔已经双手向下用力刺去，那锋锐的剑尖精准地命中瓶身的中段，在“咔嚓”的一声碎裂声之中，葛佳丝塔芙惨嚎一声，身形瞬间炸成一团轻烟。 长剑的剑尖深深陷入瓶中，将其一面彻底破碎。这名“葛佳丝塔芙”只不过是真正的她残留在自己宝物中的一抹意识，继承了掌控这件宝物时所拥有的思想，当宝物破坏之时，这抹残魂自然而然会被摧毁。 但西里尔清楚，自己的这一剑还未能完全摧毁这件遗留千年的宝物。他眉头微皱，想让长剑再前进一分，可莫大的阻力让他根本无法继续刺入，甚至长剑被逼得缓缓向后倒退而出。 他随即惊愕地发现，那些方才还出现在瓶子表面的碎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修复着，甚至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长剑就会被完全从瓶子中赶出，而这个瓶子又会焕然一新！ “自我修复的能力？是因为你本身所蕴含的庞大生命力么？” 西里尔喃喃着的同时闭上双眼，风元素自然而然环绕在身旁，如果姆拉克还在场，他一定能够认出，西里尔正在复刻刚登上湖心岛时的事情—— 自然共鸣。 只是片刻的功夫，西里尔便重新进入了自然共鸣之中。他再低头看去时，便发现身下的瓶子是一个明亮的发光体，而那些代表着自然的青光正簇拥着它，不断向着它涌去。 “是这座岛在支撑你的存在吗？这些来源于你的生命之力，因你而生的植被——” 他似乎看到那些青色的光在化为怒涛，自然共鸣的世界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狂躁的风将那个世界中单薄的他给吹得摇摇欲坠，而在面前叠起的巨浪似乎随时都能将他吞没。 这座岛在愤怒，这座因葛佳丝塔芙的宝瓶而诞生的岛想要摧毁他这个“闯入者”，想要继续维持瓶子的存在—— 可西里尔毅然地站在那风浪之中，面朝着那片青色的怒涛，突然高声喝道： “你们以为你们来源于它，但实际上是它囚禁了你们！” “你们本该属于更广大的世界，而不是这毫无变化，空洞而虚浮的湖心岛，但由于它，你们只能囚居于此，甚至杀死自己的同伴！” “你们看得到吗？那外面的焦土；听得到吗？焦土上的哭声，都是因为它，你们还在袒护它？” “好好地看一看，你们该选择我，还是选择它！” 西里尔奋声高喝着，他不知道在这一刻，他右手上的银色纹路似是呼吸一般地明灭着。他只是目视着前方，接着在那似乎毫不动摇的怒涛向他砸落的一刹那，猛地用力将长剑自瓶中拔出，双手将其高高举起！ 而后重又重重地朝着那几乎瞬息便愈合完毕的瓶子，再次刺去！ 长剑刺落了，青色的怒涛也砸落了。自然共鸣的世界里他已经闭上了眼，如果湖心岛依然选择瓶子，那他注定失败，因为他无法破坏如此庞然的生命之力。 而如果湖心岛的自然之力选择了他—— 西里尔似乎听到了一声锁被打开的声音，手上的长剑上在这一刻似乎力量磅礴了无数倍。他再次睁开眼，却见那青色的怒涛此时正汇聚于剑刃之上，化为那青色剑锋的一部分！ 紧接着，剑锋轰然砸向那迅速变得焦黑而萎缩的宝瓶！ 青色吞没了他的视线，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广袤的森林，绵延成一片无边的绿色。 碎片高高飞起，方才还完整的白玉般的宝瓶在青色剑刃消散之后，只剩下了两三枚焦黑的碎片。 西里尔剧烈地喘息着，刚刚的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的手上承载了多少的能量，只知道那一下他完全无法掌握自己的剑柄，只能任由长剑带着他去行动。 所幸的是，他的说辞，成功地打动了这些被囚禁在瓶中的自然之力。那股怒涛没有拍向自己，湖心岛的意志最终选择了他。 他静静地平缓着呼吸，整理着思绪。此时他的心中无比地感激树妖艾尔莎——如果不是她们事先的调查，以及将葛佳丝塔芙的宝瓶对应的故事讲述给自己听，恐怕自己在探索这座岛屿的时候会两眼一蒙圈，根本想不到宝瓶究竟代表着什么。 葛佳丝塔芙，史书上之所以没有她的事迹，便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与精灵的信仰背道而驰。 她试图以拥有磅礴生命之力的泪水去唤醒生命之树的种子，但这股生命力的来源，却是精灵们耗尽一生所在守护的森林。 其原理无非是如此：抽干森林的生命力，浓缩成一滴或几滴泪水，以森林来换取生命之树—— 可黑森林会因为她的行为而实打实地出现，但生命之树的种子，却不一定会因为她的泪水而复苏。 而这个残存着她意志的宝瓶，在千年之后复刻了她的作为——将这一片黑森林的生命力都抽干，化为了这个自然之里高度集中的湖心岛。 如果西里尔没有识破她的幻术，那恐怕便会成为瓶子的傀儡。而拥有高强自然共鸣能力的他去使用这个瓶子会酿成什么样的后果，他自己都不敢想。 虽然这幻术着实蹩脚，但也只是对玩家出身而言，真换成现世界的土著或许就上当了，你看姆拉克，一个灵体不都上当了吗？西里尔估计那个葛佳丝塔芙的话语还有一些魅惑效果，只不过被自己坚定的意志——或许是来自骑士的高精神力给免疫了，因此才顺利地躲过了这一劫。 他回过神看向周围，却发现四面八方的树木都在向着他“躬身”，接着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有一股风不知从何处生起，它快速地掠过整个湖心岛，青色的光点一点一点随着风的吹动而从周围的树木身上高飞而起，哪怕西里尔不用自然共鸣，都能以肉眼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青色的光点在风中交织成一条长河，它们在风中轻颤着，越来越浓郁，越来越明亮。它们随着风高飞而起，似乎是在起舞，又似乎是在躬身言谢。 树叶沙沙地响着，它们在风里唱着最后的歌，将最后的光点送上长空。随着光河的形成，树叶消失了，枝杈消失了，树木不见了，灌木消散了—— 当所有的光点尽皆汇入那长河中之时，青色照亮了整片黑森林的上空。无论是在和巨蛛鏖战的西利基人类精灵混合军，还是枯坐在林中的阿尔文·布里奇斯，或是其他犹在苦斗亦或是解谜的精灵们，都看到了那一条翻滚在头顶的、青色的大河。 甚至连极远处的山顶，正在审讯着阿普顿的众长老们都不由得回过头，望向黑森林所在的方向—— “那是什么？”深根者格罗佛轻声道，“又一次自然共鸣？还是奥圣艾玛人搞出来的巨物虚影？” “都不是。”回答他的是森之涛艾布纳，“那是自然之力，一整座森林的自然之力。” “黑森林，被净化了。” 西里尔抬头，静静看着那条浩瀚的自然之河——不，这干脆就是这一整片天空。 它在头顶久久地停留着，西里尔能够感受到它依然保持着躬身的动作，只是因为由于面积实在太大，肉眼已经分辨不出其形体有何动作了。 他忽然明白这条长河为何在头顶久久逗留了，于是他将刚刚归鞘的长剑重又抽出，持剑握于胸口，向前亦是一躬身。 就在他倾身的一刹那，头顶的长河爆发出了最明亮的光芒。当西里尔抬起头时，却见漫天青云翻滚，紧接着一阵雷声轰鸣—— 一场覆盖整个黑森林，只覆盖这片“亡蛛之森”的暴雨，轰然落下。 骑着飞马正结束一轮俯冲，重新升空的阿里斯立刻被雨淋成了落汤鸡，他还没开始慌乱，却随即发现这雨落在身上没有丝毫痛感，也没有任何淋湿的感觉——反而像是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一般，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 就连他胯下的飞马都发出了愉悦的嘶鸣声，此前还有些疲软的双翼重又变得威风十足，仿佛要带着他冲到云霄上去—— 而惊喜并不止于此，那些士兵们因为暴雨阵型纷乱了片刻，还没等阿茨克下令重整，便发现方才还威风十足的巨蛛们纷纷变得萎靡，甚至直接瘫软在地！ “是领主，是领主大人干的，我们要胜利了，我们要胜利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起来，紧接着战意高昂的士兵们没等阿茨克的指令传到，就挥舞着兵器向着瘫软的蛛群飞扑而去，就连盾兵都将盾牌甩在了一边。 人群中，之前还颇有些不满、鼓着腮帮子的卡罗琳在这一刻也收起了所有的气恼，找到自己的艾莉娜姐姐便抱了上去。艾莉娜身上还带着巨蛛的血，只能狼狈地举起双手，免得让手中的剑伤到卡罗琳—— “看到了吗，西里尔，西里尔又做到了！”卡罗琳欢呼雀跃的声音传到了所有骨干的耳中。 “他……他真的做到了？” 艾尔莎不可置信地看向精灵小姐米莎，后者抬起头，任由暴雨拍在她的面庞上，似乎在深深嗅闻其中的自然之力。 而后她微笑着看向艾尔莎，声音愉悦： “这理所当然，不是么？” 第121章 残破的灵魂核心 这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湖心岛成为了一座空荡荡的孤岛，西里尔身边再无一花一木。就连更远出一些地方，湖水的声音都消失了——那些本就来自于宝瓶的湖水，自然随着瓶子的破碎而消失。 在自然共鸣的世界中，那落下的一点一滴并不是雨水，而是飘飘扬扬的青绿色光点。它们降落在这整片黑森林中，降落在那焦土之上，融入其中，紧接着化为一棵棵的嫩苗，破壤而出。 虽然眼前的依然是一片枯木的黑森林，但用不了多久，这片荒芜了多年的大地就会重新焕发出生机。 雨水在下落，但西里尔的经验条却在飞速地上涨着。他看着自己的属性面板，等级几息的功夫便到了58级，接着59，60，61…… 一直到61级经验过半才停下来。 而同时上涨的，还有新出现在属性面板上那个【自然之心】后的数值，原先仅为0.0001%的数字，小数点后直接少了两个0，变成了0.01%。 西里尔估摸着，这是因为他破坏了宝瓶，使得囚禁在其中的自然之力得以解封，换而言之，整座黑森林净化的功劳都算在了他的头上。 可如果这样去算，那净化一座黑森林难不成只能提供万分之一的进度？那这数值要的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西里尔不愿去多想，这种凭空出现的玩意儿，除非是有着明确的获取途径，否则能薅到一分是一分，拿到血赚，拿不到拉倒。 海量的经验算是唯一的收获，虽说还没能完全突破职业级，但已经摸到途径了的西里尔也并不着急，等一突破就是职业级十级的大骑士，完全可以接受。 周围的一切重归静谧，他低下头，俯身拾起那最后的几片，已经几乎不成样了的宝瓶碎片。原先还白润晶莹的瓶子只剩下焦黑萎缩、如树皮一样的几小片，拿在手中的质感非常粗糙，完完全全是废品。 不过他拾起碎片之时，却发现有什么东西自碎片中坠落，被他一把抓住。 那是一块纯白色的、小小的石牌，拿在手中有着温凉的质感。如果仔细盯着看，便会发现那牌面之内似乎云雾缭绕，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扭曲着。 “【残损的灵魂核心】：它封存着一个哀怨的魂魄，它永世于此，它无法长眠。 她在林间唱着歌，那是精灵的歌。她在林间流着泪，那是森林的泪。” 依然是熟悉的谜语般的物品介绍，不过西里尔立刻判断出这并非是装备物品，不会提供属性效果…… 只是这物品的名字，自己是在哪里见过么？怎么怪眼熟的？ 他当即再次打开自己的属性面板，第一页上并无相关的信息，而第二页—— 【面板二：等级满足，需“灵魂核心”才能开启】。 “原来开第二面板要的是这么个鬼玩意儿！” 西里尔惊喜地叫出了声。这来源于自己身躯“死灵”那一面的面板就是缺少这么个鬼玩意儿才没法开启，偏偏游戏里还没这东西存在——又或者截止他穿越为止，都还没有出现。 可谁想到一个黑森林的副本里，居然能看到它——灵魂核心。 但当西里尔试着开启这一面板，却发现条件依然不满足。他回过头去细细读了一遍物品介绍，才注意到灵魂核心前面还有“残损的”几个字，而且还仅仅只是“残损的”，连占了几分之一都没有告诉他！ 西里尔只感觉自己拳头一硬，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开玩笑，他净化了一座黑森林才换来的一片灵魂核心，你告诉我这还是残损的？ 我去哪找下一块去？ 如果他现在还在游戏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线，然后往游戏总部寄一个大大的花圈加上一堆刀片，但现实如此，他总不能一支穿云箭把诺拉给射下来，按在地上质问吧？ “算了，我连第一个面板的职业都没弄明白，现在给我开第二面板，我也没有精力去练。” 他只能如此安抚着自己。当然这话也并非全是说辞，第二面板绑定亡灵身份，那么对应的必然是亡灵相关的职业。 而亡灵职业无非就战法两种，前者走恐怖骑士路线，复刻前世的“破阵者”西里尔，但他现在的主职已经是骑士，那么剩下的，也就只剩下亡灵法师这一条路。 然而法师一条路可并非是想升上去就能升上去的，普通的元素法术还好，死灵法术这种和灵魂挂钩的玩意儿，让那些骷髅头自己来都得弄个几十年才能玩明白。 至于卡罗琳……卡罗琳天赋异禀，又被一堆类似山德鲁之类的巫妖老怪物亲手教导，短短七八年就成就暮色阴影之名，算不得数。 当然，就算第二面板开放不了，他还有随时能使用的第三面板。不开启第三面板的原因也差不多，一是目前的本职都没能升上去，开新职业过于分散精力；二来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好要开什么新职业。 最理想的当然是在一个副本里碰上一个强力的隐藏职业传承，但又有一个前提条件——由于尘世的本源之心的限制，自己必须得带着本源之心的拥有者“奈若拉”一起行动才行，但奈若拉的实力又成了一个问题…… 西里尔苦思片刻，最后决定先放下两个新面板的问题，专心先突破职业级再说。 当然虽然面板没能打开，但他也算是收获了线索。至少那灵魂核心不再是虚无缥缈之物，而且踪迹也不再是那么扑朔迷离。 从这片残破的灵魂核心给出的线索来看，灵魂核心一般出产自“名人”的“宝物”，也就是能以此人物之名冠名的宝物，而且这个灵魂还必须得有一定的执念。 像葛佳丝塔芙的宝瓶，西里尔估计这个瓶子本身只混到了一点点葛佳丝塔芙的意志，却已经有着如此强大的念想去继承本体那未完成的光辉事业。 这样的例子倒也不少见，哪怕是本纪元都有不少宝物，其中甚至有许多能够出现在亡灵身上，都是史诗级的装备。 他收起思绪，将碎片和灵魂核心都收好，接着长剑归鞘，转身向着岸边而去。 第122章 可香了 西里尔全速度过那已经彻底干枯了的湖，回到之前下水之处，却发现那头银鹿居然还在原地守候。 这倒是省了他一番力气，他随即骑上银鹿，赶往战场的方向。 由于幻术的干扰，西里尔并不知道时间确切过去了多少，但毫无疑问，西利基和精灵们组成的联军已经在高压的状态下坚持了许久，如果那头亡蛛之森的大boss，幽毒巨蛛纳瑟勒丝赶到了战场，现在他们估计已经溃败了。 不过他随即发现身下这头银鹿的精神状态居然异常地好，丝毫没有之前那副疲倦的样子，而且四条腿迈得极为轻盈，和全盛时期几乎没有区别。 是那场自然之力化作的雨恢复了它的精力么？如果是这样，那部队的状况应该会比自己想的还要好…… 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此前部队所固守的山坡。然而当看到山坡之时，西里尔心头却是一紧——原先后排的阵地尽皆固守在山坡顶部，从他站的角度应该一眼就能看到，包裹卡罗琳、米莎、艾尔莎等人都该在那里。 但此刻那里却是空无一人—— 是他们没能坚守到这一步，率先撤退了吗？ 他弯下腰去看身下的土坡，没有看出数百人撤退该留下的痕迹，显然也并非如此。 然而就在西里尔焦虑着，催动银鹿将将登上山丘之时，一阵风带着浓郁的香味而来，那熟悉的调料香味让西里尔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面色一寒，随即加速登到山顶，紧接着便忍不住怒骂一声： “卡罗琳！” 放眼望去，山坡的那一头，原先是巨蛛进攻的方向，此刻却皆是香气扑鼻的行军锅，精灵和人类分散着围在一个个锅旁，脸前都是自锅内散发出的热气。 而卡罗琳正坐在一身长袍的戴安娜的双肩上，趾高气昂地穿梭在各个锅旁，时不时还冒出指挥的声音： “笨蛋，谁告诉你蛛腿是直接这么吃的？螃蟹吃过没？一个吃法！” “还有你，调味料不要撒那么多，西里尔曾经说过，要尊重食材本身的味道！” 西里尔出声之时，卡罗琳正好站在靠近山坡的位置，正好是阿里斯他们那一锅。听到西里尔的声音，她立刻欢呼一声，接着手忙脚乱地指挥着阿里斯盛汤，从戴安娜的肩上跳下来，捧着汤就跑向了西里尔。 “西里尔，西里尔，新鲜的蛛汤，奖励你！”卡罗琳一路小跑着，眼睛边瞅着西里尔边瞅着碗里的汤，嘴里发出“嘶呼嘶呼”的声音，也不顾西里尔那不善的神情，停下来后立刻将汤碗举高：“快拿走，好烫好烫！” 看到她这幅样子，西里尔方才才升起的一丝怒意立刻消散了，他无奈地接过汤碗，就看到小姑娘连忙双手捏住耳垂，气息才平缓下来：“呼……真的好烫哦。” “这什么汤？巨蛛？”他瞥眼看到不远处堆积如山的巨蛛尸体，也不知道联军究竟杀死了多少头，“这玩意儿能吃么？” “能吃能吃，这些都是那什么什么回廊……” “诺拉回廊？” “对对，诺拉回廊的山蛛，可香了，戴安娜记忆里找到的。” 望着卡罗琳那希冀的眼神，西里尔只能低头抿了一口热汤，浓郁的香味顿时霸占了他的口腔，让方才耗费了极大精力的他都感觉像是泡在温泉里一般，整个人都舒坦了许多。 但他望向卡罗琳的眼神随即不善了起来——这一手熬汤的手法显然来自于他，会的也就只有卡罗琳，但平时卡罗琳在他面前，又哪有下厨的机会？ 可见平时她一个人出去瞎玩的时候，不知道在外面吃了多少兔子！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抓住卡罗琳拷问一番，就听到阿茨克的声音响起：“领主大人，您回来了。” 他将视线从卡罗琳身旁移开，才发现艾莉娜、米莎、阿茨克等一众人都已经围在了自己的身旁，甚至连精灵和树妖们都靠了过来，脸上都带着浓浓的敬意。 树妖艾尔莎脸上带着崇敬的表情，上前一步躬身道：“亚德里恩，你……成功了吗？我能够感受到那些重新于我们脚下荒土中焕发出的生机，还有那一场雨，这简直是奇迹……” 西里尔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点头答道：“是的，不负众望，我成功净化了黑森林。如果不出意外，估计几个月后，这里又会是一片茁壮成长的森林吧。” 听闻此言，精灵们尽皆是神情凛然，齐齐躬身行礼道：“诺拉在上，为自然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 并肩而立的阿里斯与珍妮在行礼后，脸上依然是不可思议，而阿里斯继续说道：“独身一人完成净化黑森林的壮举……诺拉在上，亚德里恩，凭借这一功绩，你甚至可以入选深林议会长老的备选名单。” “只可惜你是一名人类的领主，还是半精灵……”珍妮叹息道。 “深林议会的长老？”西里尔心中一动，“议会有规定人类领主和半精灵不能成为长老么？” “啊，这……”阿里斯一愣，皱眉思索片刻，随即摇头，“我不确定，不过理论上来说……” 而一个声音抢在他之前响起：“深林议会没有任何此方面的规定，只要将这条战功上报，你就拥有长老席位的竞选权。” 开口的是格鲁，这名职业级的弓手脸上带着疲惫的神情，靠在一匹飞马旁说道：“不过竞选长老需要氏族的支撑，需要大量的人力，最重要的是要拥有生命之树，你没有什么希望。” “哈哈，哈哈，我只是随口一提而已。”西里尔笑道，他也不会真以为自己能够成为深林议会的长老，纯粹是随便问问而已。 他转而看向阿茨克：“那么阿茨克，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可以悠哉悠哉地享受巨蛛大餐么？巨蛛撤退了？那头幽毒巨蛛纳瑟勒丝呢？它没有现身？” “这……说来领主可能不信，那场雨瓦解了几乎所有巨蛛的战斗力，而那头幽毒巨蛛……还是亲眼去看看比较好吧。” 阿茨克说完，引着西里尔，向着远处走去。 第123章 大丰收 这是西里尔第一次在黑森林中看到那头幽毒巨蛛真正的模样，之前只感受过它的气息，看到它的毒液造成的杀伤性。 而此刻，这头黑森林的霸主就趴卧在平原的一角，满身创痕。或许它还想站起，但是它断裂的蛛脚，以及那从中刺出的冰柱彻底断绝了它的念想——那一根根蓝色的冰柱将它的蛛脚横向串联起来，使其根本动弹不得。 紫黑色的毒液还在源源不绝地从它的身上溢出，但冰柱上散发出的魔力使那些毒液迅速冻结，在其身下汇成了一层层紫色的坚冰。如果西里尔等人来得再晚一些，恐怕这头黑森林的霸主都要被冻在冰墓之中。 西里尔只能远远地看着这头幽毒巨蛛纳瑟勒丝，盯着那几颗硕大的蛛眼看了许久后，侧过身向莱昂纳多问道： “这是那个奥圣艾玛人做的？” “看手法，应该是的。”莱昂纳多沉稳道，“但他们交战的地方太远，我并没有感受到魔力的波动。” “和阿尔文拼的两败俱伤后，再被那场暴雨一淋，也难怪它现在这么惨。”西里尔完全是幸灾乐祸的语气，“估计阿尔文现在也身受重伤……哎呀，那场雨水里的自然之力同样可以为他恢复，真是可惜。” 他停顿了一下，随即道：“黑森林已经被净化，让银鹿骑们散开去寻找奥圣艾玛人的踪迹，抢在自然神殿来宣布比赛结束之前，先找到他们。” “明白。”随行的孟斐拉立刻转身策动银鹿而去，没过多时便见一道道矫健的身形从平野上跃过，蹿向了远方。 “接下来……艾尔莎，你对纳瑟勒丝的毒液有了解么？” 树妖艾尔莎看着面前的少年抽出长剑，一步一步向着巨蛛走去，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我只知道那是很恐怖的侵蚀性毒液，会对流淌过的地方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可如果那些毒液被冰冻了呢？” 西里尔说着，没等艾尔莎的答复到来，就已经一步踩在了那被冰冻的毒液之上，脚下并无异状，似乎踩着的只是普通的冰块罢了。 “看来被冻住了之后这些毒液就没有任何效果了。”西里尔撇了撇嘴，顺着坚冰滑至纳瑟勒丝的身侧，以极近的距离观察着这一头巨蛛。 它的皮表覆盖着倒刺一般的蛛毛，像是一件披在身上的铠甲。但此时这件铠甲已经破烂不堪，到处都是被阿尔文的触手抽打、或是穿刺过留下的痕迹，其中被洞穿的部分区域还在汩汩地流着紫蓝色的蛛血，丝毫不见愈合的趋势。 高级魔物本身强悍的一点就在于种族天赋为其带来的强大的恢复能力，类似这种洞穿来的伤口本该早就愈合，可现在依然在流血…… “是因为黑森林被净化了，它失去了力量的来源。”西里尔立刻有了答案。 幽毒巨蛛纳瑟勒丝，得益于黑森林才能够成长至此，而在其靠山都消失了的现在，其力量也自然变得衰弱。 西里尔不再有多少警戒，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直接跳到了纳瑟勒丝的蛛头之上，毫不客气地用剑身拍着那一颗颗蛛眼，对下方询问道： “喂，你应该藏着些好东西吧？” 他是用正常的精灵语在发问的，这让一边的精灵们险些笑出了声——这人类的领主还怪有趣的，居然想着和黑森林里的魔物如此沟通。 巨蛛的眼睛无力地转动着，却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西里尔也不气馁，继续说道：“你应该清楚自己活不下去了吧？我帮你把仇报了，你把你藏的东西交给我，怎么样？” 蛛眼又是转了一转，接着这头巨蛛的身躯剧烈颤抖了起来。西里尔向着纳瑟勒丝的身后望去，却见一坨巨大的白色从它的尾部吐了出来，落在那坚冰之上却并不冻结，顺着冰就滑到了荒地上。 “诺拉在上，这……” 方才还觉得有趣的精灵们此刻再也说不出话，而西里尔也诧异于纳瑟勒丝居然还真在身上藏了东西——他原本还打算去巨蛛的老窝看一看的。 他敏锐地感觉到，身下的巨兽在吐出那一团物事之后，气生命力又迅速地衰弱了一截，那自脚底传来的颤动愈发虚弱，几乎就要消散于无。 西里尔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抬起长剑，青色的风刹那间便化为剑刃附着于剑上，看得不远处的莱昂纳多一呆，随即这柄青色的剑向下刺去，贯穿了其头身交接之处，接着随着他手臂的挥舞转动，将纳瑟勒丝的整颗蛛脑袋都切了下来。 “亚德里恩，你这是……”莱昂纳多看着半精灵少年落回地面，上前迟疑地问道，却听后者笑道，“算是找到了一点方向，不过还需要进行练习才有突破的门径。还得多谢你啊，莱昂纳多。” 莱昂纳多只感觉一口气郁结在胸口，过了半晌才得以吐出：“说实话，我以为你得在这一步卡个三年五载的。” “那你也未免太低估我了。”西里尔正要收起长剑，目光却停留在了长剑的道具描述之上。 他清楚地记得这柄“无名之剑”的描述原先有多简单：【无名之剑】：一柄似乎很锋锐的剑，但其光芒早已被吞没在污浊之中。没有人记得它的名字，连其主人一同被遗忘。 但此时，在这一段话后面却又悄悄多了一句： “它吞饮了毒蛛的血，你听到了么？它悸动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 西里尔微皱起眉，一如既往的谜语人文案却由于没有武器的详细属性而成了基本无法解读的内容。但能够出现在道具的描述上，便说明这柄剑出现了变化—— 他随手一挥，长剑自纳瑟勒丝的尸身上斩过，留下一道深深的斩痕的同时，似是水落入油锅的噼里啪啦爆溅之声同时响起。他眯眼看去，却见斩痕处的蛛肉迅速向内萎缩着，眨眼便侵蚀了一大块。 “嘶……这是，纳瑟勒丝的蛛毒？” 他神色怪异地看着手中的长剑，偷偷看了眼身后光明磊落的流浪骑士莱昂纳多，以及那满脸疲惫、手持剑盾的骑士罗德，忍住了将这一点宣扬出去的欲望—— “骑士剑淬毒，妙啊！” 曾几何时，他还到炼金术小店去购买配方来制取毒药——虽然当初的目的只是顺便收集套装的线索，淬毒只是附带的，但毒素毫无疑问是游荡者路线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这当然指的不只是游荡者本身有着大量的与毒相关的技能，武器淬毒与陷阱毒两大项可以延伸出无数的小项。更重要的是，售卖毒药本就是游荡者的一大收入来源，而对毒药有着大量需求的，则是那些公会的开荒队，即随时冲锋在挑战高等级怪物的玩家们。 毒，无疑是能够抹去等级差的最便利的道具，通过高级毒药带来的破坏效果能够为团队的开荒提供极大的便利。西里尔记得一款被玩家研制而出，评价为“传说级”的毒药的单瓶售价就在一万三千个金特里，而且有价无市，效果则是绝对的“虚弱”，甚至能令地龙的鳞甲变得像是炸透的土豆片一样好欺负。 因为其本身，就是以“龙血草”为主料制成的。 话说回毒素本身上。西里尔现如今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的剑莫名其妙就获得了纳瑟勒丝的毒液能力，那谜语人的文案具体是什么意思他也无法理解，甚至连毒液的毒性有多强都不清楚。 但是，拿到就是赚到！能赚一点是一点，能多一点是一点，他不挑，一点都不挑！ 西里尔的心情都随之更加愉悦了一些，意识到自己将莱昂纳多晾在了一旁，他连忙轻咳两声，接着走向巨蛛尸体后方：“让我们看看它给我留下了什么好东西……” 他收起长剑，向一名士兵借过了佩剑，在那团白色的泡沫中拨弄着，很快他发现那一大团里面几乎都是巨蛛无意义的喷射物，只有在最中心的部分，才藏着一颗硬邦邦的球状物。 “那个，珍妮，借点水，把它外面的泡沫冲干净。” 未来的三杰之一在此时也极其好说话，并不在意西里尔对她的指挥，当即自法杖上喷出一团清水，将那团泡沫冲得干干净净。 最终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颗纯白色的、篮球大的卵状物。卵的中心隐隐可见一道阴影，但那阴影还完全没有成型，分辨不出里面究竟是什么生物。 “这毒蜘蛛……给我留下了一颗蜘蛛蛋？” 西里尔满脸纳闷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将这颗没有外部硬壳包裹的卵抱起。出乎意料的是其触感极其冰凉，并且并没有那种脆弱的一戳就碎的感觉，甚至感觉可以在地上拍上两下。 他稍稍思索了一下这颗蜘蛛蛋能有什么作用，随后毫不犹豫地将其塞进了空间手环里。 【辉耀之路】里并没有自带的宠物系统，这颗蛋显然没法做所谓的“魔宠”用。而如果训练成坐骑——虽然说西里尔自己还没有坐骑，但他也不想当一名蜘蛛骑士——那是亡灵里才会有的兵种，骑乘蜘蛛的骷髅兵，在亡灵中算是不错的机动性远程兵种。 但还是那句话，有胜过没有，拿到就是赚到。在并不完全如游戏一般发展的现实中，西里尔的心态已经完全转变成“能薅到一点是一点”，只要他在前期手上拿的东西够多，就等于掌握了数条能够铺到未来的暗线。 如此算来，黑森林这一趟他的收获算是足够丰厚了。 首先是经验，在亲手杀死了纳瑟勒丝之后，他的等级已经一举突破63级，直升两级。而关键在于杀死这头大boss他几乎没有花费任何的精力，纯粹是k了个人头，这点让西里尔感到无比的舒服。 其次是道具。无名之剑获得的毒性，纳瑟勒丝给的蛛卵，再加上自湖心岛获得的灵魂核心残片，基本每一项都是有用的。 还有就是能力：摸索到了通往职业级的方向，以及一块出现在属性面板的大饼：自然之心。虽然进度条无比漫长，但终归是有获得的希望。 除此之外，就是所谓的“人脉”了。 影藤氏族、鹰蒲氏族与海桃氏族三个精灵氏族的友谊——他结识得可不是什么小喽啰，未来的精灵三杰可是森林的中流砥柱，而此时这三位都“感激”于他。 以及树妖种族的友谊，帮助树妖净化黑森林，并且还有希望将树妖一并拐回西利基——西里尔已经确信在之后的五年内，自己的部队不需要忧愁于护甲装备了。 接下来只需要和克兰联系上阿玛西尔的矮人，再将矮人骗回来打工，再拿下几座矿坑保证后备的资源，西利基的发展便可以高枕无忧。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克兰那副整天在西利基混吃等死的样子让人现在觉得难以委以重任，要和矮人搭上线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那些家伙热情大方的同时却又固执傲慢，整个种族都可以用“别扭”这个词来形容。 　　西里尔打算通过深林议会——矮人当然在深林议会中也拥有席位，至于何时能够见到矮人，那估计要到沐风节的最后一环比赛上了。 　　他们任由纳瑟勒丝的尸体停在那平原上，它生前污染了大片的土地，死后的尸体回归于自然，化为重新焕发生机的森林的养分也是其宿命。 　　接着要做的事情便是等待银鹿骑的消息，按照西里尔的推测，能够在这里见到纳瑟勒丝重伤的身躯，那说明阿尔文也走不远，他必然也是重伤—— 　　而银鹿骑的效率远超过西里尔的想象，就在他们离开巨蛛尸体后没几分钟，便有一阵急促的鸟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找到了。”西里尔当即站起身，面朝着鸟叫声传来的方向，转向精灵们低声道：“诸位，在这一环结束之前，还请陪我再战上一场？” 　　阿里斯、珍妮与格鲁随即站起，行礼道：“诺拉在上，吾等自然随往。” 第124章 就因为你是拉罗谢尔的领主？ 这是黑森林被净化后第一个夜晚。 明月高悬，没有迷雾的阻拦，月光久违地落在了这片森林中间的平野上。 阿尔文·布里奇斯，与他的阿德莱海卫军在隆起的山丘上，被银鹿骑围了个水泄不通。 西里尔昂首看着那名未来奥圣艾玛的名帅，此时浑身甲胄皆被鲜血染了个通红。他的脸部用布条半包着，挡住了此前被格鲁射伤的眼睛。但剩余的部分亦是呈现出一块块的烂肉，显然是和纳瑟勒丝交战时毒素侵蚀留下的痕迹。 但哪怕他已然是如此狼狈的模样，此刻却依然昂然站在他所率领的阿德莱海卫军之前，手中提着长剑，傲然地注视着下方。 西里尔行至山丘下，银鹿骑纷纷为他让开道路。他的身侧格鲁精灵三杰已经是各自防备的姿势，莱昂纳多亦是巨剑在手，但在西里尔的抬手示意下，他们纷纷解除了那副警惕的模样。 而后西里尔一路步行上山。他感受着那只独眼中的阴寒之意，却丝毫不将其放在心上，只是向上走着，直到站到了阿尔文·布里奇斯的身前。 阿尔文静静地看着这名少年带着声势浩大的联军而来，看着这精灵与人类的联军在山下铺开阵列，再看着精灵中实力高强者居然愿意屈居于他之后，随他而行，终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半精灵，我应该在五天前就先杀死你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一名实力未能突破职业级的半精灵干扰了他们的计划，一而再再而三的，直到令他们全盘皆失——虽说他们还布置有后手，但那些后手在此刻，却显得毫无意义了。 如果他能够在骑术比赛之前先杀死这个半精灵拉罗谢尔领主，这一切，还会落得如此田地吗？ 可西里尔只是微笑着回答道：“阿尔文·布里奇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在你出生之时就杀死你。” 阿尔文一怔，那温和的笑脸明明给人以温暖的感觉，但此刻他却莫名不寒而栗。他皱起眉问道：“哦？你对我有如此之大的恨意？” “只有一种奥圣艾玛人能够让我觉得无所谓。”西里尔淡漠地看着他，停顿了一下，接着低声道：“那就是死人。” “为什么？”阿尔文那张日常如冰山的面庞，此刻都不禁动容。 他非常确定自己和这名半精灵少年在以往无冤无仇，除非硬要说其祖辈是被奥圣艾玛迫害过的精灵——但被迫害过的精灵要么死在了奥圣艾玛的土地上，要么被奴隶商船远销，又怎会还有机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就因为你是拉罗谢尔的领主？” 可现如今的拉罗谢尔人，如果还人人都保持着如此对奥圣艾玛的仇恨，那对与帝国的未来而言，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而西里尔并不想去猜测阿尔文的心理日常，他随意一笑：“这个理由，还不足够么？” 随后他抬起长剑，剑尖指向仅剩独眼的阿尔文。 “给你一个机会，站着死。” 阿尔文注视着那柄看似貌不惊人的长剑微颤的剑尖，那张已经不像样的脸上蓦地露出扭曲的笑容。他咧开嘴角，狰狞无比的神情间，数根触手自其身后拔地而起，似是狂舞于怒涛与黑云之间的海怪。 “阿德莱海卫——” 他高声怒吼着，而身后仅剩十余名的阿德莱海卫军皆是举高手中的长剑，随他狂喊道： “战！战！战！” 但阿尔文仅剩一只的瞳孔突然收缩，因为面前的半精灵少年陡然凭空地消失在了他的面前。他隐隐约约间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侧一掠而过，回首一抓，随之抽落的触手却是齐齐扑了个空。 “他在这！” 惨叫声紧随着自他身后响起，他只看到一团青色朦胧的身影自阴影中跃出，剑光闪烁间，一名部下的头颅随之高高飞起。其余的阿德莱海卫军立刻顶着盾牌而上，可少年身形没有任何的停顿，沉肩径直撞上最近一人的盾牌，庞大的力量让后者站都站不稳，盾牌倾斜露出破绽的一刹那，长剑已然裹挟着劲风，将其咽喉贯穿。 西里尔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他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进攻之中。 这一刻，他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对自身力量来源的清晰认知——首先是风元素池的魔力供给，它在供应魔力的同时与外界的元素共鸣着，这是他所定下的职业级之路的“元素之力”。 可同时，他又能清晰地感知到出剑之时，来自持剑之手处有一股助力，使得他的长剑的速度骤然提升。那一刹那出手迅捷的手感，让他甚至以为自己手握的并非是长剑，而是他所更加熟悉的匕首—— 西里尔利落地抽出长剑，那些阿德莱海卫军并没有因为同伴的阵亡而恐慌，还想再围上。可西里尔一步跨出间，身形已经再一次没入了阴影之中。 他余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之上，清楚地看到那随着他呼吸而明灭的宝石状纹路——在瑟坦里奥大贤者的口中，第四纪元残存的种族们以龙裔的角为护手，以人类英魂的骨铸造成剑刃，以兽神的羽赋予其灵性，以精灵的永恒之石为力量之源泉，以此面对那无处不在的终末。 而他记得那闪烁的画面间，那颗精灵的永恒之石，与他手背上的纹路一模一样。同样的石头，同样的“力量源泉”，莫非…… 他收起杂乱的心思，将精神力集中在手背之上，试图去更加贴近那块宝石状的印记。当其意念集中在手背上之时，头脑中却觉得“嗡”的一声响，紧接着无数的信息蜂拥进了他的头脑之中。 他像是身处乱流之中的鱼一般，一时之间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但随后他却惊喜地发现，那些“逆流”都在发出“呼呼”之声——它们不过是更加遥远处的风。 而后逆流变为了顺流，他像是浸泡在温泉中一般惬意，那些风似乎只要他一个念头，就能随他而动。 西里尔立刻明白这块宝石状的徽记带给了自己什么—— 数倍于自己之前的精神力，让他能够接触到更远处，更多处的风，远胜过他原先所能操控的。 而随之，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浮现： 面对数量众多的敌人，他似乎缺少一个……群攻的手段？ 第125章 职业，风骑，战至死 他站在那片喧闹的风中，感受着其中气流的流动，只需要手指的轻轻挥动，就能够从其中挑出一抹轻纱般的风，令其缠绕在指尖。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觉得自己甚至可以轻易地连续施放一百次陨星锤——哪怕是同等级的法师都没有这种水准的魔力。 但此刻在西里尔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交叠的青色巨锤从天而落的场景。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北疆的那座高塔下，站在那蓝色的流炎之上，目视着那孤独的身影。 而在她的身后，则是一字排开的风之骑士。 “如果是现在的我，能够做到那种程度么？” 他轻声询问着自己，接着如那位消失在风雪中的伟大的女子一般，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 身侧喧嚣的风骤然止息，而后西里尔似乎听到一声“愿意为您效劳——” 紧接着，甲胄摇晃，有什么从他的耳侧掠过，金铁鸣响声在他的头顶响起。 西里尔回过头去。 青色的风化为高大的骑士，此刻正将手中的坚盾扬起，挡在他的头顶——三四根交叠的触手叠加在他的头顶，如果不是风骑士的盾牌，恐怕此刻他已经被抽的头骨碎裂。 西里尔浑然不知道与宝石纹路的共鸣居然使自己从潜行状态中脱离而出，这及时浮现的风骑士无疑是救了他一命。他目光望向四周，看到的是阿德莱海卫军讶然的神情，以及阿尔文·布里奇斯脸上浮现的惊怒之色。 他再看向护卫在自己身旁的骑士。与印象里简·克里斯汀的风骑士造型并不相同，他的风骑士是三角尖顶的头盔，与灵骑士如出一辙，显然是受到自己的潜意识而生成的造型。其身躯高大，所骑乘的战马亦是威猛无比，单手持盾，另外一只手上则是粗长的骑枪，随时准备向前刺出。 而与此同时，他的视线前飘起淡淡的蓝色光字——那来自于属性面板，不过此刻他并无暇去查看。 他清楚自己的力量在此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如果意念流转，便能发现那风元素池几乎翻了数倍大小。而他光是站在那里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都变得与众不同。 但此刻西里尔全神贯注于风骑士之上：“只有一名么？还能再多一些么？” 他意念流转间，却听身后风声鸣响，刹那间又是四道虚影成型在他的身后，与第一名骑士一模一样的姿态，坚盾持于身侧，骑枪架于身前，尽皆面朝向阿德莱海卫军，静立不动。 四周的风似乎都被抽空了，这静止的场景沉默地令人感到可怕。 阿尔文·布里奇斯面色铁青，他看到西里尔突然从阴影中现形，随之身上魔力浓度暴涨的一刻便知道不妙。 他已经第一时间出手了，试图在半精灵少年完成突破之前将其绞杀，可西里尔的速度远比他想的要快——不，是比他所见过的任何突破都要更快。 而现在他也无计可施，因为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这不知如何形成的骑士身上所拥有的魔力，要远超过此刻的自己。 “职业级……” 他长长叹息一声，手中的长剑都稍稍低垂。 而站在低处的精灵与人类们也已彻底看呆了。原先西里尔那贸然莽上去的姿态已经让他们颇为慌乱，瞬杀两名阿德莱海卫军无非让他们稍稍淡定片刻，可随即西里尔呆立不动，即将被触手抽中的画面然给所有人都几乎心脏骤停。 但此刻—— 那五名高大的风骑士，就像是降临的神明一般，彻底宣告了奥圣艾玛人的败北。 “职业级……” 莱昂纳多艰难地自面甲下挤出这个词。毫无疑问，西里尔已然突破到了职业级，而且绝非是那种普通的骑士、靠着骑士的信念而突破。 他所走的，必然是一条与众不同的职业之路。 可他记得清清楚楚，就在不久前西里尔和自己说的还是才刚刚摸到门路，怎么就这么突然地完成了突破呢？ 他才几岁？十五岁？ 拉罗谢尔……有出过十五岁突破职业级的年轻人么？ ———————— 阿德莱海卫军犹自没有放弃抵抗，但随着西里尔长剑下挥，那些风化作的骑士们肆意的冲撞立刻夺走了他们的性命。 调转马头的风骑士们重新列阵，这一次朝向的，则是最后的阿尔文·布里奇斯。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西里尔淡淡问道。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虚弱，这种感觉远比之前要更加直观。 突破职业级——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原本他还以为要更加艰辛，至少得再来一次最上级的自然加护之类的。 但在那手背上宝石的助力之下，就像是原先不够的炉温突然得到了一股猛火的支援，让迟疑于突破门前的他得以一蹴而就，进而完成了职业级的突破。 身体变得远比之前要更加地坚韧与灵动，但更加具体的，还需要等到结束这里的一切之后，再去好好查看。 他目视着阿尔文·布里奇斯，后者依然没有放下手中的长剑，但却也没有多余的力量可以抵抗。 阿尔文似乎在犹豫着，他迟疑片刻后，终于开口发问道： “戴安娜她在哪里？还有斯威夫特，他会怎么样？” 西里尔没想到他想问的居然是他的部下，不过他立刻给出了答案： “斯威夫特会被斩首，而戴安娜——” 他伸出长剑，摇摇指向山下。阿尔文顺着回过头，却看到一个少女骑在身材丰满的奥圣艾玛女子身上，正在那里挥手助威。 他苦笑一声，随后竖起了长剑。 紧接着，他看到对面半精灵身后的骑士虚影陡然间消失不见，随后其长剑之上明亮的剑光几乎能够点亮整个山丘，那青色的风刃化为一道弯弧，刹那间遮蔽了他的所有视线。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随后世界在旋转，他在旋转—— 失去了头颅的阿尔文·布里奇斯，未来攻破拉罗谢尔新都的名帅，倒在了诺拉回廊以西的森林中，再也回不到他的故土。 提剑的少年默然走至其尸体之侧，将他的头颅放到他的身体旁，又下令让士兵们将阿德莱海卫军的尸体一同摆在他的身旁。 “领主大人，他们的尸体……怎么办？”有士兵向他发问道。 “就埋在这里吧。”西里尔还剑归鞘，看着地上的尸体片刻，淡然说道。 毕竟，他们战至死。 第126章 第二纪元的传承 西里尔·亚德里恩，半精灵，男性【银刃骑士团代理团长】【月之鸦：月之泉的守望者】（面板一） 等级：65 职业：骑士（0/30）【可分配等级：12】【职业级已突破】 特性：【风中隐者】：风旅骑士艾尼斯曾是第二纪元无尽风霜中最恒久的守卫，是寒天关隘之上最英勇的骑士。但他不愿意将自己桎梏于无尽的守卫之中，进攻是他的信条。因此他选择走上阴影魔径，寻求暗影女神库洛所遗留的暗影国。他在白环之中留下了一条自己的路径，以供后人探索。 继承风中隐者的你拥有风神阿苏伊的庇护，风会听从你的号令。但与其他风旅骑士不同，你掌有阴影的权能，如果能够触及暗影国，或许你能获得更多…… 元素池：已开启。主属性：风。特性：万象风形。 光环：银刃骑士之心、迟滞光环。 法术系：听风术、风弦术、陨星锤、风骑阵列 buff系：灵魂燃寂、瑟坦里奥之眼 自然之心进度：0.001% （面板二：等级满足，需“灵魂核心”才能开启） （面板三：尘世的本源之心：未开放） 对比起游戏中简直可以说是朴实无华的属性面板，但也足以让西里尔心花怒放。光是【职业级已突破】这几个大字就足以让他乐呵好几天——这本就是他最近以来最发愁的事情。此时站在职业级这个位置上，一是他多了几成应付那自帕兰尼亚来的法师团的手段，二来西利基总体实力的提高，也方便接下来对阿玛西尔的行动。 不过心花怒放归怒放，面板上其他的内容他还是好好读了几遍的。 在现实世界里，技能栏对比起游戏简直只是一个摆设。在万象风形的加持下，基本所有的武技技能只要他能学，就能用——这也是万象风形最过分的一点，如果放在论坛上，恐怕要成为万层高楼，天天有人在下面骂策划。 当然法术系以及类似buff状态、光环类的技能则没法通过万象风形复刻。光环技能可以通过到教堂学习添加，但光环技能的效果说到底也就那样，并非刚需。 西里尔还没有测试过自己现在的风元素池究竟有多大——那场自然之力化为的雨为他扩充了一些，而突破到职业级又使得元素池得以再一次扩充，恐怕同等阶的法师现在在本身魔力量上都比不过他。 当然法术方面除了侦测用的听风术、砸人用的陨星锤以及没啥用的风弦术——后者是领悟自弦魔法的法术，西里尔还没有找到实战运用的机会——又多了一个“风骑阵列”。 这估计就是他此前幻想着克里斯汀团长的身姿，模仿出的“风之骑士”的技能。 除此之外，就剩下特殊状态系的技能，亡灵面板所带来的的“灵魂燃寂”与“瑟坦里奥之眼”这两个同样强的过分的技能。 技能方面便到此为止，而西里尔更关注的，则是这个出现在职业下方所谓的“特性”。 介绍讲述的是一段关于第二纪元，风旅骑士艾尼斯的故事——这个时代比西里尔所接触过的第四纪元还要早上更多。 第二纪元？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那是一个诸神化为星辰离去，破碎的世界由神民支撑而起的纪元，在那个纪元里，诸神的属民开始大放异彩，精灵、兽人，亦或是人类的先民，在努力地修补着自己生存的领土。 无论哪个种族，苟延残喘这个词，都是他们身处那个时代最真实的写照。 从故事来看，这无疑是一位英勇的骑士学习阴影之路的经历。西里尔倒也不惊讶于自己的思路已经有前人尝试过，毕竟这也算不得什么多新鲜的东西。 可问题在于描述的最后一句话： “他在白环之中留下了一条自己的路径，以供后人探索。” 白环？ 西里尔皱起眉，这无疑是一个极其陌生的词汇，但他本能地感觉，这与他在源初教堂曾经看到过的那段源初事典上所写的“源初之神走向凡尘，她将墙壁命名为门罗。源初之神走向凡尘，她将大门命名为伊诺”内容有关。 大门名为伊诺，墙壁名为门罗，除此之外还有灰神补充的平原希芬，以及白塔利安德尔。而现在又多出了白环—— 如果西里尔没记错的话，在精灵的自然祭祀们咏唱“奥提克，辉光圣裁”之时，还出现过一句“其自穹野中绽放，其辉破晓，其身穿云，其光洞破黑厅”——这里面，又有一个“黑厅”。 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西里尔先忍住直接找工具人灰神问话的冲动，将【特性】所对应的另一个关键句反复读了又读： 如果能够触及暗影国，或许你能获得更多。 暗影国，那是阴影女神库洛的领土。西里尔还记得在这个世界，从谢尔登那里学习的“潜行”，就是有着暗影标识的强化系技能。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说我想要进行下一步的突破，就需要去暗影国？ 西里尔深思着，心中倒也不着急。毕竟就算他大手一挥将所有的技能都投入到骑士上，剩下的一级更比一级难，想往下一阶段突破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 至少算是有线索，在此之后慢慢探寻便可。 他又反复将自己的面板看了几遍，却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 “风骑阵列。” 西里尔退出属性面板，意识回到自己身处的房间之中，随着他的轻声低语，身后随即浮现出一道骑士的虚影，而同时伴随着的，是他的元素池迅速地减半。 “这么耗魔？”西里尔一惊，回过头去看那凝实程度远不如对战阿尔文·布里奇斯时的风之骑士，估摸着就算是这种程度的风骑士，他倾尽全力，估计也只能召唤出两个。 可他之前是怎么一口气召唤出五个风骑士，还不带喘气的呢？ 他终于明白属性面板上少了什么东西—— 面板上，少了那个减少他魔力损耗、或是支撑他扩充魔力的玩意儿的描述。 第127章 法则路线 不在属性面板上，就说明这是身外之物。 西里尔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背之上，没有魔力的流动，那里就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光滑的肌肤，但当他将魔力流通至此时，宝石形状的纹路便再度亮起，而一行描述也随之跳入西里尔的眼中： “【印记：月之石】：被月之泉水反复冲刷的石头，据说枕在其上，能听到自然孕育的声音。 月光下的你将会获得月之泉的恩赐，能够更加得心应手地掌握魔力。” 这自魔法平原以来就寄居在西里尔手上的印记，终于能够发挥出一定的作用——西里尔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由于那一场自然之力的洗礼，或许与净化黑森林有关，但毫无疑问，这个印记带来的是一个极其强大的效果。 虽然文字描述只有简单的“得心应手掌握魔力”，但那扩大了几倍的对风魔力掌控的感觉还刻在西里尔的脑海中，而这简单的“得心应手”，带来的却是几倍于自己元素池的魔力量。 虽然有一个限制条件：月光下，也就意味着对时间、地点、天气都有着较为严苛的条件，但只要到了月光下，他就几乎等于战神。 西里尔心满意足地重新躺回了床上，黑森林一趟让他赚得盆满钵满，自己提升实力，获得道具，结交盟友，再加上杀死了未来拉罗谢尔的心腹大患，奥圣艾玛的中坚将领——这样的收获，又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 “灰神，灰神。” 西里尔心情都变得无比的欢畅，将胸口项链挪开一些，给灰神透气放风的机会。而吊坠中的灰神过了半晌才给出回应，声音听起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臭小子，什么事……咦，你的气息？” “有件事想要咨询一下学识广博的灰神‘大人’。”西里尔也不在乎那惊愕的语气，直奔正题：“就是我们上次说过的伊诺、门罗、希芬、利安德尔这些……” “哦……臭小子也长大了，到了要了解这些东西的时候了呀呀呀呀呀呀别别别我说我说！” 灰神下意识地叫了起来，却发现预想中的项链压身根本没有到来，自己纯粹是叫了一个寂寞，颇有些挂不住脸：“你小子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你再废话下去，我真要拿项链压你了。”西里尔冷笑道，“还有，在利安德尔后面，是不是还有所谓的白环与黑厅——我希望你能简略地回答我。” “哦，是的，是的。”灰神的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嘟囔道，“没错，每一个神都知道这些，这是这个世界构建的基础法则，是丹亚亲手构建——” “基础法则？” “当你的实力能够支撑你通过大门，翻过高墙，开辟平原，登上高塔，再触及白环。而黑厅，则是最上层的殿堂。”灰神平缓地说道，“也就是神明的殿堂。” “如果我抵达黑厅，我就是神？” “是这样。”灰神忽然嗤笑了起来：“但往昔的神民还有另辟蹊径登上去的机会，现如今的人所走的，都是前人的旧路，最多也就是到‘神民’那一步——” 祂的话音忽然戛然而止，紧接着自嗓门中发出古怪而尖厉的“嗬嗬”之声。西里尔追问着祂的状况，过了许久，灰神才气息虚弱地回答道： “我没事，我们说到哪了？” “说到神民那一步。”西里尔的脑海已经彻底被祂这一番话的信息量所塞满，此时根本无暇去多做思考，顺着回答道。 “哦，神民那一步，就到此为止了。”灰神有气无力地说着，“行了，我累了，我希望你能够给我找一个好的宿体，别再让我待在那吊坠里了……” 祂的声音越来越轻，片刻之后便消失不见。 西里尔感到奇怪，以往灰神就算是被项链压了又压都能活蹦乱跳，怎么会突然萎靡不振？ 但他已经从灰神那里得到足够的信息，每一句话都足够他去深思，至于没说完的话——灰神就在自己的脖子上，跑也跑不掉，还愁问不出来？ 灰神的话将一条明确的晋升路线展现在了他的面前：门，墙，平原，高塔，环，厅。而游戏中的路线，也是大众所认知的路线则要简单很多：非职业，职业，超凡，天灾——这是到他穿越前截至为止的版本的等级排序。 如果将其一一对应，似乎又不是很符合。他又想到灰神重点强调的“法则”，也就是说，这是法则对应的道路——但问题又在于，法则与常规的职业晋升有什么区别？ 他知道鸢尾是法则等阶的水准，而据鸢尾所说，简·克里斯汀也是相同的水准，甚至对法则的掌控还在她之上，那么换算成正常的等阶，克里斯汀团长对应的又是什么位置？ 灰神的一番话让西里尔的头脑彻底混乱，恨不得再一次将丹亚从天上拽下来吊着打。 当然，这终归只是幻想。 西里尔也不会做过多的纠结，法则面的问题他也不是没有人可以去问，身在索尔科南的皇家法师罗德里克应该不日就要正式进阶为巫师。 没有人比巫师更加了解法则。 他安心地闭上双眼，黑森林连日的疲惫在此刻一起涌上心头，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沉睡。 而黑夜的森林中，地龙正在缓缓地缘山而行，龙背上的骑客望着那片黑森林的方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死了，他们都死了。阿尔文·布里奇斯，斯威夫特·谢，戴安娜，还有阿德莱海卫军的士兵们，帝国以你们为荣。” 此人，赫然便是佩拉吉奥斯·赫里斯，那名出现在深林议会上的奥圣艾玛皇子。 “计划……失败。” 他说着，便将长剑竖于胸口，而随行的骑士们亦是如此，噤声沉默片刻之后，他们才放下了手中的剑。 “殿下，那接下来的计划……” “还有执行的必要么？”佩拉吉奥斯淡漠地问道，“没有戴安娜，我们也没有第二位可以驱使魔兽的驭兽师。” 他望向远方的山上，似乎那里也有一道目光在看着他。 “撤退吧，算是那个精灵赢了，他说的没错。” “他赌对了。” 第128章 大受震撼 随着第三环赛事的落幕，沐风节也即将进入最后的环节。不过似乎由于深林议会本身出了些许变故，因此后续的第四环剑术比赛，以及深林议会众长老现身之事也不得不延后。 西里尔猜测深林议会上或许也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次日他们就得到了白松氏族被取消沐风节的参与资格。自然神殿的卫兵将其住处围了个水泄不通，接着族长之子伯纳德被抓入了囚车。 同时受到查处的还有与会的七个氏族，都是靠近诺拉回廊一带的克莱瑞精灵，和白松氏族走的极近。 据说他们在得到白松氏族被抓捕的消息时便已准备撤离，但溪谷城与自然神殿的卫兵们早早设伏等在那里，将其抓了个正着。 而没过多久，深林议会上发生的事情也传到了西里尔等人暂居的庄园中。 “佩拉吉奥斯？”西里尔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险些将手里的水杯捏爆，而同样露出惊异之色的则是阿茨克。 “没记错的话，佩拉吉奥斯·赫里斯，应该是尤瑞尔·赫里斯的第七个儿子，算不上奥圣艾玛的核心王储，被扔到边疆倒也不奇怪……”阿茨克迟疑着回忆着。 “可不要妄下结论，说不定佩拉吉奥斯就是未来的奥圣艾玛皇帝呢？”西里尔道，“如果说他是核心人物，那显然他们在诺拉回廊以西的计划并非无足轻重。” “确实，考虑到奥圣艾玛在森林的投入……恐怕他们还真的挺重视这一环的。”阿茨克蓦地抬起头，认真道：“领主，您在森林中对奥圣艾玛人的战绩皆可上报索尔科南，如果报告写得好一些……或许能够获得一个解决边境重大危机的战功……” 西里尔这才想到有那么一茬，险些忘了自己还有着领主的身份。如果放游戏里，这些功勋估计都足以换一套史诗级的装备了。 假如公主殿下知道西里尔解决掉的阿尔文·布里奇斯，斯威夫特以及戴安娜在未来是奥圣艾玛多么重要的将领，估计西里尔在她面前陈述战功，只要三句话就能让公主赏给他十八件史诗装备…… 只可惜他远在阿玛西尔，就算想要述职，也得等到明年的四月。 但这不代表战功并不能换到奖励，西里尔当即双手一合，夸赞道： “阿茨克，你说得很好，既然如此，那这份战功报告就交给你来写了。” “是，领主——等等等等一下？为什么报告要我来写？” “索尔科南军事学院出生的学生写个报告不是简简单单轻轻松松？”西里尔赏识地拍着他的肩，“你是科班生，我可是个野路子的骑士，写不来那么严肃的玩意儿，好好干，回去大大有赏。” 见阿茨克还想说什么，西里尔已经准备开始转移话题，不过另外一个声音从门口响了起来： “亚德里恩，你听说了么，白松氏族都被自然神殿带走了。” 阿里斯哈哈大笑着快步走入：“我听父亲说了，阿普顿——就是白松氏族的族长，失心疯了地居然想要复辟过往的精灵王国，因此才和奥圣艾玛人联合，我就知道这群克莱瑞精灵脑子都不正常……” 他的话音忽然止住了，因为房间的角落里，孟斐拉正冷冷地盯着他，随即讪讪道：“那个，我说的是部分，部分克莱瑞精灵……” “阿里斯，我们已经在讨论这件事了。”西里尔招呼着，阿里斯自然地找了张椅子坐下，西里尔继续说道：“不过我更加关心的是奥圣艾玛找的剩下的帮手是谁——应该只有白松氏族暴露了吧？” “那倒是，会议上只有阿普顿暴露了自己的意图，其余的……长老都是些老狐狸，聪明点的都不会把这种不光彩的事情摆在明面上的。”阿里斯回答道，“他们看到阿普顿被审问的样子，更加不会说出来的。” 西里尔转头望向窗外，七月的森林相比往日已经多了几分燥热，虫鸣声不绝于耳。 “想找出奥圣艾玛的另外一个帮手也不难。”他忽然开口说道。 “哦？就算把剩下的五个精灵氏族都排除了，也得在六个自然生物种族里筛选。”阿里斯掰手指道：“北边的矮人、东边的矮人，还有两位树人、独角兽和半人马。” “奥圣艾玛人想要在森林中有所作为，最大的障碍无疑是诺拉回廊这段山脉。树人可以优先排除，独角兽依赖森林，也不会同意，至于半人马——”西里尔手指轻叩着桌面，忍不住笑道，“半人马最大的族群活跃在埃勒金丛林和柯罗丛林之间，他们和丛叶氏族是好友。” “所以只剩下两支矮人部落？” “难道不是一支么？”西里尔指正道，“北边的矮人可在埃勒金丛林以北，身处宁静重岭，要合作也是和帕兰尼亚人合作。” “所以是东边诺拉回廊北段的铁林诺德矮人？”阿里斯一拍脑门，“被你绕晕过去了，明明是很好分析的事情……” 而西里尔已经转过头去，对阿茨克说道：“东部的矮人我们不能接触了，到时候想办法和北边的矮人取得联系——他们叫什么来着？” “布林戈尔德，是一支历史相当悠久的矮人部落，他们当中绝大部分生活在宁静重岭，不过还有一些在……”阿茨克已经翻开随身的记事本寻找着，忽然提高音量叫道：“就在索米城的西北部？” 西里尔的嘴角忍不住勾起，如果要到宁静重岭去联系矮人，少不得要牵扯到黑森林，但索米城西北部——那不就是在他们的家门口么？ “行了，目标非常明确。”西里尔道，“等深林议会的长老们来的时候，和布林戈尔德的矮人长老打好关系，最好能直接从他们那获得索米城外矮人的信任……” 他们的话题让阿里斯逐渐听不懂了，只听到什么城池建设，独角兽的屁股之类的词语，接着又是什么“北地蛮人色诱，绑架，收保护费”之类的话语，让他瞳孔震颤。 人类领主的事情，果然复杂。 阿里斯，大受震撼。 第129章 大祭祀瑟拉曼达 虽然第四环比赛还未开始，但沐风花冠究竟归属于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谁也没想到，那小小的青信子氏族居然能以绝对优势斩获20朵沐风花，就算将最后一环比赛的奖励拱手相让，花冠也绝对要落在那名衰弱部族的精灵小姐头上。 除了被抓捕的白松氏族以及其同伙之外，估计最难受的就是作为主办方的青松氏族以及其盟友，来自阿玛西尔的霍勃特·奥康纳了。被 小氏族逆袭无疑让大氏族蒙羞，虽然丛叶、鹰蒲、海桃等氏族也很丢脸，但奈何他们及时地站到了那个小氏族的身侧。他们甚至能自豪地说，青信子氏族拿下这顶花冠有他们一份功劳。 而被领地北边冒出来的一个土包子抢走了所有的风头这一点，更让霍勃特·奥康纳气的牙痒痒。同样是精灵的盟友，双方的表现简直天差地别——这岂不就显得他们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很窝囊废？ 如此一来，西里尔完全不用担心精灵们顺水推舟，让自己兵不血刃地拿下最后一环——无论如何，青松氏族是肯定会出来做拦路虎的。 而深林议会的麻烦处理地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快，几乎只多花了两天的时间，深林议会的长老们便尽皆回到了溪谷城，最后一环的比赛也得以开始。 比赛的场所被设定在溪谷城的中央广场，居住在生命之树上的居民从各个角度都能够看到下方的比赛。层层叠叠的结界确保战斗的余波不会破坏城市的周边——不过按以往的经验而言，参赛的精灵都在职业级以下，又哪来的战斗余波呢？ 西里尔悠然跟着自然神殿的守卫走入中央广场，他向着头顶看去，很快就看到了站满自己部下的那一根树干，卡罗琳用力喊加油的时候险些从树上掉下去，被米莎小姐一把抓住。 而其余氏族所处的树干也尽收眼中，不过大多都是兴致寥寥的样子，毕竟沐风花冠与他们已经都没有关系了。 他视线投向广场的另外一侧，从克莱瑞精灵的方向走入的精灵们大多也都是轻松的模样。黄金时代的三杰已经不会成为自己的阻碍，剩下唯一的对手也只有—— 青松氏族的撒克逊，那个在弓术比赛上第一个开弓的精灵。 西里尔找到了青松氏族所处的方向，却看到撒克逊的身后跟着一名长袍人。他稍稍一愣——那不是绿之塔的法师，刘易斯·齐默尔曼么？虽然奥康纳家和青松氏族是盟友关系，但这一环比赛却是限定死了只能精灵参与啊。 他正好奇着为什么，却感觉头顶似乎有数道目光齐齐落在了他的身上。西里尔抬起头去，迎上的正是处在自主树中延伸出的平台上，那高傲的精灵的目光。 树之心，伊兰达尔，以及他身侧一道道同样气势非凡的视线。 那是深林议会长老的席位。 他还想着伊兰达尔心里会不会因为自己这个半精灵在沐风节大出风头而内心吐血，却看到伊兰达尔注视着他，那往常冰冷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笑容。西里尔哪知道自己可是帮着伊兰达尔给了奥圣艾玛人重重一击？心里莫名地一颤，还以为伊兰达尔对自己有了奇妙的想法。 不过自然神殿没有给他多的机会，精灵的风格没有那么多繁复的内容。西里尔只看到一名身穿一件深绿底银纹长袍的精灵拖着脚步，缓缓走向场地的中央，四周顿时寂静无声。 而头顶的精灵们纷纷起身，向着场地中央的精灵躬身行礼。 那是自然神殿的大祭祀，瑟拉曼达——西里尔认得他，据说他已经有一千年的寿命，哪怕是精灵这样的长生种，这也是非常夸张的岁数了。 在此前协助自然神殿调查白松氏族之时，他听自然神殿的祭祀们说大祭祀身体不适，恐怕要缺席这一次的沐风节，谁想到居然还是来到了这里。 他同样躬身行礼，抬眼时，却发现瑟拉曼达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似乎在朝着自己微笑。不过仅仅只有短暂的一瞬，瑟拉曼达便扭过头去，接着举起了手中淡银色的长杖： “诺拉在上。”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说话时还带着些许痰音，但语气却异常地轻松： “这是一次不寻常的沐风节，不过我想，诺拉大人应该会对我们当中绝大多数的表现感到满意。” “我很幸运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一名能够引发如此规模自然共鸣与生命之树共鸣的年轻精灵，他那共鸣的音色，让我似乎听到了伟大的诺拉的呼吸声。” 西里尔老脸一红——这话分明是在描述他的作为。但瑟拉曼达说话时不紧不慢，这看似鼓吹的话语却让所有的精灵深深信服，没有一人发出质疑之声，只是静静听着这位年迈的精灵的阐述。 “我能够感受到这个世界在发生着改变，生命之树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它们似乎也感受到了深深的不安，这应该是一个信号。或许，我是说或许，还有百年，亦或是只有几十年，甚至只有几年，我们所生活的土地就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西里尔心中一凛，在旁人听来这或许是妄言，但他却知道这是真的——在十余年后，复苏的文明将频繁地出现世界的各个角落，这无疑是一种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是大祭祀做出的预言： 他的声音忽然高亢了起来，手中的银色长杖也高举而起： “伟大的诺拉的子民们，你们继承着先人的荣光，我希望你们永远无畏，面对未来充满信心，来吧，沐浴在生命之树的光辉之下吧！” 他掌中高举的权杖之上，蓦地亮起了明亮的光芒。 随后风声鸣响在树叶之间，人们纷纷抬起头，却发现头顶的树叶正发出沙沙的鸣响，而淡淡的微光正自其间亮起，眨眼间便变为一片片明亮的青绿色，浩瀚的自然之力自其中奔腾而出—— 生命之树的共鸣。 第130章 最终赛 “祂行于源初之下，祂远望荒野，于是森林茂密；祂侧卧沉思，于是山脉隆起；祂垂头洗浴，于是出现飞瀑与深潭。祂将权柄赐予阿苏伊，令祂鼓舞着风传播向更远……” 吟诵之声飘飘渺渺在那叶底下，自然神殿的大祭祀手中权杖高举，维序着光柱的延伸。他口中的祝词不断，而聆听着这一份祝词的精灵们脸上，也纷纷露出庄严的神色。 这来自大祭祀瑟拉曼达的共鸣与西里尔所亲历的共鸣截然不同。他感受着那来自青绿色叶光与缥缈颂词的风声中那澎湃的自然之力，全身心都沐浴在其中，甚至觉得自身的力量都得到了些许的提升。 毫无疑问，这并非单纯的生命之树共鸣。 而是神明加护。 只不过相比于米莎小姐的那次神明加护，这一次的等级无疑要低了很多，也不可能让那么多的精灵都能见到诺拉显现。 而对享受过那种层次神明加护的西里尔而言，这样的力量加持未免有些索然无味。这一段并不长的颂词很快结束，生命之树的光泽也随之消散。 精灵们再次向着瑟拉曼达躬身，瑟拉曼达则缓缓放下高举的长杖，面露疲惫之色，轻声道：“愿自然的光辉永远与你们相伴。现在，让伟大的诺拉见证其后人的荣光吧。” 瑟拉曼达言毕，向后缓缓倒退着，而周围的自然祭祀已经围了上来，在广场周围撑起了结界。 “规则很简单，一对一，自愿上前。” 自然祭祀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就见精灵之中有一道瘦削挺拔的身影向中心走去。 “首先上台的是，青信子氏族的西里尔·亚德里恩，他在此前的赛事中共获得了……什么？”这名自然祭祀似乎是新从自然神殿调过来的，还没有听说过西里尔的事迹，顺口念着西里尔的战绩之时猛地卡壳，接着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二，二十朵？记录出错了？” 他这副样子引起了一众精灵的哄笑，但场地中很快有人从另一侧走上，站到了西里尔的对面。 西里尔按着腰间剑柄，颇有些诧异地看着这第一位拦在自己面前的精灵，那头金红色的飘逸长发在风中舞动着，引起不少鹰蒲氏族少女的尖叫。 行走的金阳，阿里斯。 “没想到我会是第一个吧？”阿里斯似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接着拔出了他的剑——他的剑比一般的单手剑要更长，也更加沉重，像是一把缩小了一号的大剑——而后剑尖朝着西里尔挑了一挑，“前面的风头都让你出尽了，这最后一环的荣光，我可不会拱手相让。” 他期待着西里尔能够给出些像样的回应，但后者只是轻轻“哦”了一声，紧接着自空间手环中摸出一柄长剑，握在手中。 “那就开始吧。” 西里尔感受着剑柄在掌心的摩挲。他惯用的无名之剑还挂在腰间，现在手上的只是一柄备用剑。 “你不用那柄剑？”阿里斯与西里尔同行了这么多天，早已对西里尔常用的武器熟的不能再熟，此时忍不住皱眉。可他才刚发出质问，一片如海一般的青色已经将他的视线都彻底填充。 他大吃一惊，将将抬剑抵御，但那道青色的风刃已经毫不讲理地轰在了他的剑锋之上。他甚至拿捏不住自己的剑，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剑脱手飞起—— 而西里尔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前。 “你输了。” 那对苍绿色的眸子不带任何感情地宣判了他的失败，阿里斯愣了一会儿，这才叹了一口气，后退两步，转过身去拾起自己的剑，向着广场外退去。 观众的反应比阿里斯还要迟钝，直到阿里斯离开广场，才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叹声：“开玩笑吧？那是阿里斯，连人一剑都接不下来？” “这差距也未免太大了吧？” 长老席上，鹰蒲氏族的族长伊西多面色难看，身侧的长老们却也没有发出嘲笑声，只有伊兰达尔似是有些同情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别惊讶，他怎么说也是个只身净化了黑森林的怪胎……” 伊西多久久才处一口气，摇头道：“也不知道他的父母辈是什么人，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半精灵，居然能突破职业级……就算是人类的天才也不至于此吧？” “凤毛麟角。”伊兰达尔微微眯眼。 “但他是你的盟友，不是么？”伊西多呵呵笑道，“哦……好像我们阿里斯和他的关系……也不错？” 伊兰达尔伸手托着下巴，静静看着下方已经继续展开的战斗，过了一会儿才答道：“我现在才确定，我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西里尔已经完全呈现碾压的姿态，突破职业级带来的强度提升他现在才知道到底有多过分——绝非是一点面板与技能的变化，光是风元素能够给他带来的力量与速度的加成就高的可怕，不然他也做不到正面一剑瞬秒阿里斯。 那已经是江与溪的差距了。 未来精灵的黄金三杰中，还只有格鲁突破了职业级，能够和他在同一水平线上对话。但格鲁反而缺席不在场。 据说，是比赛结束后就赶回影藤氏族的族地，去给死在黑森林中的族人安葬去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剩余的精灵更加不是他的一合之敌。在大祭祀的言语鼓励下，他们大多还保留着抗争的意识，但没多时还是被西里尔清场。 站在场地中的，只剩下了青松氏族的撒克逊，以及跟在他身后的绿之塔的法师，刘易斯·齐默尔曼。 撒克逊感受到半精灵少年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迟疑了一下，正要抽出腰间的精灵战刀上前，身后的法杖却挡住了他的路： “他来自阿玛西尔，按理来说，这应该归属于我们奥康纳家的管辖范围，就交给我吧。” 齐默尔曼的话语让本就有着退意的撒克逊连忙后退，而齐默尔曼自己则揭开法袍的兜帽，露出自己人类的外貌，站到了西里尔的对面。 “来自东北方西利基领主，西里尔·亚德里恩伯爵，我代表奥康纳家族向您奉上诚挚的敬意。”齐默尔曼看着面前的半精灵少年——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直视对方，而他那过于年轻的外貌也让他吓了一跳。 西里尔心中暗自觉得不对——从齐默尔曼的表现，他看不出来任何来自奥康纳家族的敌对情绪，反而像是来……讨好他的？ “绿之塔的齐默尔曼阁下。”西里尔思索了一下，回以一礼，“绿之塔照耀阿玛西尔，感谢有你们护卫着阿玛西尔。” “这都是奥康纳公爵大人的安排。”齐默尔曼笑着答道，“你在森林里的杰出表现都是我们亲眼所见，在述职之时，我会向奥康纳公爵大人提议，在陛下面前提一提你的名字——”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让奥康纳公爵代劳，这就不必了，我已经让我的部下书写报告，想来八月就可以寄送到索尔科南。”西里尔微笑着回答道，“当然，我还会将奥康纳家族在森林中面对奥圣艾玛人的表现如实汇报——” 他看着齐默尔曼的神色迅速地沉了下去，而头顶来自青松氏族的树干上也投下了不善的目光。偏偏奥康纳家的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和西利基城防军的树干距离极近，于是西里尔就听到卡罗琳不满的声音响起： “喂，你们瞪我们干嘛？等着看你们家的老头被西里尔打趴下吧，噗——”她甚至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让那位奥康纳家的长子险些直接下令开打。 “看来，亚德里恩伯爵似乎不太看得上公爵大人的善意？”齐默尔曼微眯起眼，压低声音道。 “确实，我不认为一个行将就木在职期间并无什么建树的老人可以博得我的尊敬，我的敬意只献给尽职尽责的绿之塔与齐默尔曼阁下您——想来绿之塔也不是奥康纳公爵大人所修建的吧？” 齐默尔曼一噎，西里尔这番话让他又难受又舒服，对方俨然将绿之塔放在了奥康纳家族以上的位置，这个态度无疑让他非常受用。 毕竟绿之塔近十几年获得的奥康纳家的资金已经越来越少，而在奥康纳公爵的眼里似乎地位也有所降低…… “不必觉得我在贬低公爵大人，怕你不知道告诉你一声，阿玛西尔连年财政收入持续走低是索尔科南的大臣人尽皆知的事情，相比三十年前已经持续降低了五分之一。”西里尔说着，慢慢拔出了自己熟悉的无名之剑，紧接着继续道：“齐默尔曼阁下，奉劝您一句话，良禽，择木而栖。” 齐默尔曼听着他前面的话正入神，但西里尔的最后一句话无疑将他惊醒，他当即竖起法杖，厉声道：“亚德里恩伯爵，有些话可不是能够随便乱说的。” “齐默尔曼阁下是要在这里和我动手？”西里尔依然不慌不忙，“但沐风节的规定——” “齐默尔曼阁下是诺拉大人虔诚的信徒，因此我允许他代替精灵登场。”此时撒克逊急忙冒出来说道。 他不知道他的这番话让上面长老席上，他的父亲深根者格罗佛收获了一堆异样的目光，但格罗佛此时只能硬着头皮任由自己的儿子胡闹。 “祭祀大人呢？”西里尔转而将目光投向已经登上了生命之树的瑟拉曼达，却发现后者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缓缓道：“我想……或许诺拉大人会愿意看到一场精彩的比试。” 好家伙，原来你是来看好戏的。 西里尔心里对瑟拉曼达的评价降了一个档次，但还是竖起手中的长剑。 他本身并不拒绝这样的战斗，或者说，他巴不得有一名职业级的好手能够来给自己“磨刀”—— 齐默尔曼法杖在身前竖起，也不见有法术吟唱声响，西里尔就听得脚下大地隆隆震颤着。那石砖下的泥土刹那间破砖而出，似是要化为一个牢笼将西里尔困于此间。 四环法术土囚术，这个法术难度本身并不高，但问题在于需要长时间的引导——可现在在齐默尔曼的手中，却俨然是一个瞬发的法术。 但西里尔不慌不忙，如果说他前世宰过的战士系玩家有一千个，那法师系玩家的数量得在这数字后面添一个零。 他在齐默尔曼抬起法杖的一刻便已经读懂了齐默尔曼的意图——如果是正常的土系法师会选择在土囚术后衔接山崩、或是雷鸣爆弹之类的高杀伤性法术，但齐默尔曼擅长的，却是元素法术！ 在面对强敌之时，不会有人铤而走险选择自己不擅长的方式，尤其是一名久居法师塔、缺乏战斗磨炼的法师！ 他任由那土制的牢房拔地而起，而瞬间搭起的土制囚笼，也将西里尔从观众的视线中隔绝开去。 齐默尔曼对这一幕丝毫不感到奇怪，他发出几个简短的吟唱音节，随即脚下的地面化为巨大的人形土元素。那壮硕的臂膀与其周围环绕的沉重的黄沙宣告着这一具躯体中磅礴的力量，紧接着，这四五米高的巨人向着土制囚笼飞奔而去。 它那长的可怕的双腿用了两步便冲到了囚笼的面前，臂膀高高昂起如同铁匠的铁锤，便要向着下方的囚笼砸去，赫然是一副要将其中的西里尔连屋带人一起活埋在下面！ 西利基的众人纷纷捏紧拳头，就连莱昂纳多都没来由地一慌——他知道西里尔的实力定然不俗，但如此精纯的土元素巨人所能拥有的力量，又怎会是一个刚突破职业级的年轻人能比较的？ “亚德里恩伯爵，你的反抗呢？让我看到你的挣扎！”齐默尔曼咆哮着。土元素早已蓄积完毕的双拳于此时轰然下落，似是自苍穹中划过的流星，破空声惊得周围的矮树都沙沙作响，可囚笼之中却依然毫无声息！ 亚德里恩！ 观众的心几乎都提了起来，眼睁睁看着那双巨拳要将囚笼连同其下的人砸的粉碎—— 可忽然，有一个惊叫声响了起来： “你们看，他的身后！” 齐默尔曼突然感觉背后一凉，紧接着，似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到了他的脖颈处。 他余光向后瞥去，只看到一道灰棕色的发丝飘扬。 第131章 拿下 齐默尔曼在察觉到西里尔逼近自己身侧的一刻，心中虽然不自禁地一慌，但手中的法杖随即裹上了一层土黄色的光芒，将向着地上重重敲去。 可半精灵少年幽幽的声音，却让他的动作又是一滞： “接下来是抗拒光环？再然后呢？让你的土元素地转之术回援？” “可你认为你的土元素，还回得来么？” 齐默尔曼的瞳孔蓦地收缩，不光是因为这个半精灵领主所说的正是他的意图，更关键的是—— 他的土元素的肩上，不知何时站着一名浑身亮着青光的骑士，其手中的大剑正向着土元素的臂膀处斩落，巨大的弧状风刃下他引以自豪的土元素脆的像纸一样，一条胳膊直接被切了下来！ 齐默尔曼惊得眼珠都快蹦了出来，如果说前一秒他还认为西里尔只是猜到了他的思路而无法反制，那此时的他已经确定无疑：自己绝非这个年轻人的对手！ 耳中已然可以听到头顶精灵们的一片哗然，虽然精灵语他并无法全部听懂，但光是猜也能猜到，那是对少年实力的惊叹。齐默尔曼感受着颈边冰凉的剑刃，不再犹豫，松开了法杖喊道： “我认输！” 话音落下的一刻，颈侧的冰凉也悄然离去。齐默尔曼心有余悸地摸了一下刚刚被剑刃贴过的地方，冷汗已经将那一片连同他的背部都尽皆打湿。 他回过头去，看到半精灵少年脸上正将长剑归鞘，发出一声爽利的“唰”之声。他似乎看到那柄剑归鞘前的一刻不满地颤抖了一下，空气中都划过暗紫之色，心下不由得一颤。 他将刚刚放在颈侧的手往鼻前探了一探，顿时觉得浑身冰凉。手上那股腥臭味分明是毒素的象征，再想到那暗紫的光——所幸西里尔及时留手没有让他破皮，不然他的死相该有多惨都不知道！ 这领主不是王国骑士么？为什么俨然一副游荡者的架势？ 他有些心虚的目光对上了西里尔带着微笑的视线，忍不住低声问道：“你是怎么从土囚术里出去的？” “有没有可能，我根本就没有被困在里面呢？”西里尔同样低声答道，随后直起身，“还是那句话，良禽择木而栖，齐默尔曼阁下，在绿之塔内固然能够有所提升，但终究是闭门造车，只有去更多地运用与战斗，才能够在法术的道路上前进的更远。” 齐默尔曼又愣住了，他迟疑在原地，还想说些什么，一边的守卫已经上前示意他离场。他看着半精灵少年独身留在场中的身姿，却发现后者在朝着自己微微欠身。 如此一来，最终的胜者已经决出。西里尔·亚德里恩以绝对碾压的形式，为青信子氏族拿下了最后四朵沐风花。 长老席上的诸位不由得面面相觑，半晌后才有人低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有人包揽所有沐风花是在……” “是我。”伊兰达尔抬眼道，“三百四十三年前的那次，是我拿下了所有的沐风花，之后最多的也仅仅只拿下十三朵。” “但他只是个半精灵。” “你十五岁——不，你一百五十岁的时候，估计连自然共鸣都只能共鸣到点边边角吧？”伊兰达尔忍不住发出嗤笑，“坦白来说，我不如他。” “这……” 无论是深根者格罗佛、天行者伊西多还是森之涛艾布纳，此时都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伊兰达尔的高傲众所周知，但其能力也确实惊人——不然埃勒金丛林也不会被丛叶氏族一族统治，原先留在埃勒金丛林的精灵氏族要么合并入了丛叶氏族，要么远迁去了柯罗丛林。 可这名半精灵，却让伊兰达尔都为之低头？ “你们说……精灵如果再复辟王国制，坐在王位上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他？” 独角兽长老蓦地说出的这一句话，让一众精灵尽皆出了一身冷汗。他们再看向下方，瑟拉曼达已经将所有的沐风花都编起，放在一个银质的皇冠之上，正要交给站在他身前的西里尔和米莎。 “或许……真是这样呢？” 这个念头产生的一刻，便再也消散不去。 西里尔并不知道上方的众长老们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将米莎小姐从树干上接了下来后，正在等待着来自瑟拉曼达的“颁奖”。 米莎小姐今天穿着的是一身银白色的长袍，据她所说，这是自然神殿的仪式装束之一。他们的身侧，自然祭祀们已经排成两列，将二人夹在其间，这便是一个简单的“授勋仪式”。 “精灵不会浪费过多的精力在这方面上，我们更加注重本质，所以……”西里尔侧过头，看到米莎小姐正向他眨着眼，“比之人类肯定要简略很多，同族，见谅一下吧。” 她金色的长发在末梢简单地扎起，说话时垂落在身侧，搭在隆起的胸口之上，莫名多了一丝成熟的妩媚之感。 “我上任西利基，可也没享受过多么豪华的授勋仪式。”西里尔轻声道，“你忘了么？国王御驾亲征北方了，根本没召开授勋典礼。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我这上任书是半路截下来的。” 他看着米莎伸手在脸前，垂下的袖子挡住了小半张脸，但眼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只是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拿下这顶沐风花冠。” “这沐风花冠，对你很重要吗？”西里尔问道，“你是要带它回到氏族，让生命之树得以生长么？” 米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西里尔还记得这件事——她几乎只提过一次自己氏族的事情，甚至连氏族所在的位置都没有告诉西里尔过。但她随即摇头，闭上眼睛轻轻答道： “沐风花冠可救不了生命之树，如果自然令它消亡，那我们也尊重自然的旨意。” “这是你拼来的沐风花冠，自然归属在你，至于我……只需要借用一段时间而已。”她稍稍停顿，又向西里尔眨了眨眼，手指悄悄向上方指了一指：“这是祂的意思。” 第132章 花冠与离开 “祂的意思？” 精灵语中的“他”，“她”，“它”，“祂”代词并不相同，米莎的意思不言而喻。他记得米莎是因为能够“听到”诺拉的指引，才得以成为自然祭祀，但米莎第一次提起要沐风花冠还是在三个月前，他们还在索尔科南的时候。 诺拉究竟给了她什么样的指引？难道指引中，明确提到了要自己来完成这些事情？ 那魔法平原与永恒之树相遇，触发最上级的自然加护：永恒自然之辉，是否也是诺拉引导的呢？ 自己的穿越……怎么越来越像是被这些神专门揪到了这个世界呢？ 西里尔越想越觉得古怪，但现在所在的场合——前方那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笑着响起： “年轻人，快点接过这顶自然荣光的象征吧，打情骂俏可有大把的时间。” 西里尔脸上一僵，看向身前的瑟拉曼达——大祭祀终于准备将花冠准备完毕，所有的沐风花被精巧地摆在一顶银色的皇冠之上，显得纯洁却又神圣。 “愿诺拉照亮您前方的路。”西里尔连忙躬身道，同时用目光示意米莎伸手接过，可花冠却递到了他的面前—— “去给她戴上吧，年轻的半精灵。”瑟拉曼达直白地笑着。西里尔抬眼看向这名年迈的精灵，对方的脸上虽然不像人类的老人那样皱纹密布，但笑起来时眼角与额头也都皱起了数道条纹。 那双眯起的弯弯笑眼里没有丝毫的做作与掩饰，纯洁的目光中是藏不住的欣赏与赞誉。 他忍住告诉老人其误会了自己和米莎的关系，伸手接过花冠，再躬身之时，却看到那双有着些许皱纹的手抬起，轻轻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青绿色的光自老人的掌心溢散而开，温暖的感觉让西里尔舒服地几乎要闭上双眼，而老人的声音也悄然响起： “愿诺拉照亮你前方的路，自然会无私地将自身共享给每一个生灵，只要你愿意接受——你说的是对的。” 这是西里尔在第一环赛事时说给自然祭祀的话，此时却被瑟拉曼达照搬过来对着自己说了一遍。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接话，老人的手已经从他的额头撤离，接着以一种催促的目光盯着他，似乎在说：还在等什么？还不快给她戴上？ 西里尔转过身，却见米莎小姐已经正对着自己，那金色的长发被她重新拨到了身后。当他捧起花冠时，精灵小姐自然而然地躬身，任由他将花冠轻轻地放在她的头顶。 青涩的风悄然拂过他们的发梢，洁白的沐风花花瓣在风中轻轻颤动着，清香飘入西里尔的鼻中，也飘向更远的地方。 ———————— 西里尔不知道那位霍勃特·奥康纳对自己有多大的意见，在精灵的领地里奥康纳想对他们做些什么也是天方夜谭。 而也算是明白这一点的霍勃特很快就率军离开了溪谷城，原路返回他们的领地。 可惜的是西里尔没能等到齐默尔曼的投诚——当然，想要这样两三句话就让一名职业级的法师投靠到自己这边，显然也是不现实的事情。 他们在森林里多逗留了两天，主要是几个精灵氏族扯着不让西利基众人离去。除了格鲁所在的影藤氏族之外，鹰蒲氏族、海桃氏族与丛叶氏族的精灵几乎是轮着找他们喝酒。 能被精灵这种长生种拉着讨好的感觉自然不用多说。西利基的众将士们也清楚这是出于自家领主的面子，一个个在酒桌上都神勇无比，两天喝下来怕是身上放出来的血都是果酒的味道。 直到第三天，树妖艾尔莎进城催促西里尔启程，他们才回绝了新一轮的酒席——这一次的发起者则是之前一直顾虑着面子没来发起邀请的主办方“青松氏族”，只能说犹豫就会败北。 此时的西里尔等人还不知道，这两天的酒席为他们未来的顺利奠定了多深的基础。 而除此之外，西里尔也算是成功和北方的矮人搭上了线，从矮人长老那里获得了一柄代表信物的铁锤。 同时他也悄悄将诺拉回廊的矮人可能勾结奥圣艾玛一事传递给了精灵们，至于如何处理，那自然是深林议会自己的事情了。 “领主大人，你说这些精灵们……以后会帮我们么？”走出溪谷城后，艾莉娜踢着脚下的小石头，看着小石头一跳一跳地滚远，开口问道。 “帮我们什么？” “帮我们对付奥康纳公爵啊。”艾莉娜理所当然道，“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的实力可见一斑，他们的领土远胜我们，兵力也当然是我们的几倍……而且法师塔里可不止一位齐默尔曼，你也没能成功将其……策反？” “精灵不会干涉拉罗谢尔内部的矛盾。”西里尔笑道，“和他们建立的所有关系，都是为了防着东边的奥圣艾玛。现在多喝一杯酒，将来就多挡十个奥圣艾玛士兵。” “至于奥康纳公爵……得看齐默尔曼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西里尔若有所思道，“虽然我没能成功策反齐默尔曼，但只要成功埋下了那颗种子，那齐默尔曼就有带着法师塔倒戈的可能，他对奥康纳公爵说的话也不会属实。” “嗯？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齐默尔曼依然对奥康纳公爵忠心耿耿，那他会完全真实地向奥康纳描述我，以及我们西利基的情况，这是最不利的一种可能，甚至会主动撺掇奥康纳公爵直接对我们宣战。” “但如果齐默尔曼被我说动了，那奥康纳公爵只能听他的蠢货儿子一通带着仇恨情绪的描述，然后上报索尔科南，走我们预想的流程。” “哦……”艾莉娜有些没听懂西里尔的话，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总而言之，我们都得早做准备，对吧？” “是的，三城得尽快联合，招兵也要继续……” “回去后，可有的忙咯。” 就这样，在一四四零年龙吟之年的七月十七号，西利基军自柯罗丛林大胜而归，带着沐风花冠，踏上了返回西利基的路。 星烁 异军突起之兆 第1章 来自西利基的信 索尔科南近日的气氛并不是很好。 每天都有大量的人离开索尔科南，城郊的军营空了三座四座，大多是往北方去的。 听说北疆的战况很不好，自国王陛下御驾亲征之后，亡灵对北疆边境两座重城投入了巨额的兵力，那些亡灵的高阶兵种的实力实在过于过分，哪怕有护城结界，每日也都有大量的人死去。 而为了保证前线的稳固，索尔科南不得不将兵力源源不断地派向北疆，甚至向各方领主都发出了征召令。 市井因涌入的流民而恐慌，中环以内有身份的人则因自己的家人随军远征而不安，再加之国王陛下御驾亲征不在都城，索尔科南因此变得人心惶惶。 对这样的现状，哪怕是源初教堂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因为源初卫队是最先赶往北方的，而大主教也早已去往奥圣艾玛请求源初教堂的支援，只有少许卫兵与祭祀留守索尔科南，也没法兼顾所有的市民。 索尔科南中环的学院里也大多如此，南部掣肘计划先调走了一大批的毕业生，北方的战事又使得一大群的学生去往了北方。 不过在靠近中环城门附近的索尔科南法师学院第三分院的学生们的心情，相比其他学院的学生而言无疑要更好一些。 原因无他，因为他们的教室讲桌前，站着的是一名年轻靓丽的少女讲师。 “关于法术模型的构造我们今天就讲到这里，记得几个要点，首先是加强对模型图案的记忆，其次是要去了解元素在其中的分布，这一步对目前的你们来说可能还有点难，毕竟你们才刚开始学习，不过按这样练习肯定没有问题。” “再往后呢，就是要开始适应简易法术的无模型速吟唱施法技巧了，这是你们二年级才要接触的内容，可以适当先了解起来。” “那么，下课。” 讲桌前棕色长发、身着白色长袍年轻少女将手里的教案在桌上哆了一哆，在一众学生们不舍的目光中步履轻盈地正要走出教室，却听得门外响起一声喊声：“克里斯蒂安小姐在这里么？有您的加急信件——” “我的信？”少女愣了一下，“从哪里寄来的？” “从……阿玛西尔的……这是什么字，西利……” 那名信差话还没说完，就见一道白袍的身影飞也似的从他的面前掠过，再低头时，那封信已经从自己手中消失不见，再向远处看去，却见白色长袍和棕色长发飘飘扬扬，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走廊的转角。 “她……是法师么？怎么能跑得这么快？” 我们的米娅·克里斯蒂安，由于想要从法术的基础原理中寻求一些突破，因此暂时进入了法师学院任职——她现在已经正式成为一名四环法师，莉迪娅·雪莱确实给她带来了非常多的帮助，令她进展神速。 而此刻米娅小姐正一手将那薄薄的信封贴在胸口长袍内，另一手拉着长袍的下摆，也不顾风吹得长发会遮住脸，飞奔着跑出学院。街边的店家们大多认识这名长相甜美的少女，平日一向温柔文静的她此时跑得像一头在2400米跑道上欢脱领放的牝马，令路人们都看得为之震惊。 但她脸上那挡也挡不住的笑容却感染到了他们，他们看着少女飞快地跑远，片刻后才低声道：“或许是收到心上人的礼物了呢？” 米娅一路直冲进自己的魔法平原里，甚至没有和在大厅里打扫着红地毯的小猫娘蒂法尼打招呼，在后者摇晃着耳朵奇怪的目光下飞奔上楼，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坐在了桌前，这才喘着气将贴在心口、被捏的有些发皱的信封平放在桌上，用力地将其铺平。 “米娅呀米娅，你要冷静，不就是一封信么？” 话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但她的手还是忍不住颤巍巍地，连挑开火漆都不利索，好不容易才打开那有些发黄的羊皮信封，她将信纸铺平在桌上，深吸了几口气，这才低头阅读： “亲爱的米娅小姐：见信如晤。 自离开索尔科南至今，已是将将三个半月，甚是想念。阿玛西尔的风光很好，饮食也很不错，只是。没有米娅小姐的夜晚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这字迹她并不熟悉——因为西里尔很少书写内容，多半是画画地形图之类的。但少女的脸一下子红了，不由得咬了咬嘴唇： 好端端的话，怎么你写出来就这么奇怪呢？ 如果西里尔在身边，肯定要狠狠拧他两下胳膊。 但喜悦还是压抑不住的，她接着往下读去，接下来是一长段的关于西里尔在阿玛西尔经历的事情。 看到魔法平原与自然加护时，米娅伸手捂住了嘴；而读到沐风节与奥圣艾玛人之时，她又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直到看到西里尔正式突破职业级，成为了一名响当当的骑士，阿玛西尔经历的事情才算是告一段落。 读到这里，米娅又将目光挪到了信纸的最上方，从头开始又读了一遍，而后才怅然若失地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望着天花板，小声嘟囔道： “维先生怎么这么快就职业级了，这我哪追得上啊……要突破到五环不知道要多久，莉迪娅老师都还没突破呢。” 她嘴唇抿了又抿，手指下意识地交错摩挲着，望着天花板出了半天的神，这才低下头继续读道： “我在西利基这边过得很好，阿玛西尔的夏风很是宜人。西利基的萝藤一长就是一面长墙，从长廊两边垂下来，郁郁葱葱地像你的平原里的森林（划掉），反正就是很绿。 现在我有一群精明能干的手下，兵力也很充沛，艾莉娜和米莎小姐都过得很好，卡罗琳【一滩墨水污渍】也成长了很多【字迹歪歪扭扭】。” “卡罗琳果然还是喜欢捣乱！” 米娅的拳头都捏起来了，这信纸上的内容想也不用想是怎么回事。她脑海中已经幻想着教训卡罗琳的场景，鼓着腮帮子狠狠地拿水鞭子抽了抽卡罗琳的屁股，这才低头继续看。 而信纸，已经到了末尾。 “以及最重要的，我这里目前有大量魔晶石的储备，这正是需要米娅小姐的力量的时候。” 米娅忽然愣住了。 她平稳下来的手又忍不住地颤抖着，白嫩的指尖点着这一句话的开头，反复读了好几遍，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直接站到了椅子上，将两手都高高举起，以代替自己难以压抑的高声大喊—— 等了多久了，没日没夜地扑在法术书和实验室里，她就是为了能够赶紧多进步一点点，好到阿玛西尔后不会成为维先生的拖累！ 而现在，维先生主动向自己发出了邀请——他在邀请我，他需要我，他需要我的帮助！ 她像是一头享受着胡萝卜自由的马儿一样摇晃着脑袋，长发都因此甩得乱糟糟的，但除了这样的宣泄，无论是跺脚还是呐喊，都会吵到隔壁屋不久前才睡下的莉迪娅老师，还有估计被自己吸引到的小猫娘蒂法尼—— 至于扑倒被子里面甩腿？她信还没读完呢！ “米娅姐姐，你，你怎么了……” 米娅忽然感觉自己的脖子僵住了，长发自额前滑下，重新落在肩旁。她扭过头去看那细细弱弱的声音来处，黑白交加女仆服饰的小小猫娘正缩在角落里，尾巴不安地夹在了两腿间…… “蒂法尼……”米娅吞咽了一下口水，慢慢从椅子上下来，声音干巴巴地问道：“你，你看到了多少？”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蒂法尼吓得双手捂着眼睛，却听耳边声音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进的屋？” “从……”蒂法尼慢慢将手放下来，看到米娅还在桌边，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她皱着眉想了一下，接着忽然推门走了出去，片刻后随着摔门声响，蒂法尼像小旋风一样冲了进来，一屁股坐到了米娅的双腿上，接着双手在桌面上胡乱地虚摸着…… 她完全不知道身后的米娅姐姐脸颊已经红透了——这不是从一开始就看到了吗！自己的表现，自己的丑态，啊啊啊啊阿！ 米娅急躁地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打这小猫娘？那又怎么舍得？可自己的丑态都被看到了，如果蒂法尼不经意间和别人那么一说…… 直到湿湿软软的触感出现在脸颊侧，米娅才止住了她那莫名的反思，她看着那讨好模样轻舔着自己脸颊的蒂法尼，脑中忽然想通了。 她轻轻叹一口气，双手将蒂法尼摆正在自己的大腿上，接着下巴贴着蒂法尼那毛茸茸的脑袋和竖起的猫耳，温柔道： “写这封信的人呢，是姐姐很重要的人，我们已经很久没见啦。” “是维先生么？”猫尾巴忽然激动地抖了一抖，但随即一个脑瓜崩轻轻落在了她的头上：“你要叫亚德里恩哥哥，或者西里尔哥哥，不能喊维先生。” 米娅转而揉着小猫娘的脑袋，继续道：“不过不用多久，应该说很快，我就会带你去见他，到时候我们就要离开这里啦。” “要离开这座房子么？”蒂法尼的声音可怜巴巴的，猫耳朵都垂了下去。 “我们会去更好的地方的。”米娅轻声说着，双手已经拿起信纸，目光扫过信纸最后的部分： “愿早日相见，等你亲手为西利基这艘小船升起风帆。 你忠诚的艾弗·维。” 她深吸一口气，将信封又倒了过来，从里面滑出一截青色的枝条，枝条上还贴着纸写着字。 “这是一截缘生藤的枝条，只要插在土里，就会很快长得很茂盛。花容易枯萎，以此代替。” 米娅捡起枝条，将其上有些发黄了的叶片理理整齐，接着将蒂法尼从自己腿上放下去，开口说道： “蒂法尼，去准备收拾行李吧。” “欸，这么快？”蒂法尼讶异道，却见少女已经将空间手环戴在手上，开始翻箱倒柜：“抓紧时间，路途很长，要走一个月呢。你去通知一下老师，让她把重要的东西准备一下。” “可雪莱女士不会愿意走的……” “就说东部有魔晶石供她研究。”米娅头也不抬，将一大摞书都塞进了手环里。 蒂法尼一溜烟地跑出了门，米娅持续不断地将东西塞进手环里——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几乎只要阿玛西尔的信号一响，她就能用短短一个小时收拾完所有的东西，踏上前往阿玛西尔的路。 “只要一个月，就能见到你了。” 她轻声念道。 ———————— 同样是在索尔科南，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读着手上的一叠羊皮纸，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舒展，片刻后才放下信纸，揉着太阳穴道： “亚德里恩啊亚德里恩，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国王陛下不在，身为长公主的她已经兼任了一部分统筹全局的职责。而前日里她才收到一封来自阿玛西尔的奥康纳公爵的信，其上详细叙述了来自阿玛西尔东北方的少年的傲慢与无礼，以及宣扬了奥康纳家族在沐风节获得的战功。 而奥康纳来的信上写的战功，与西里尔·亚德里恩所写的几乎相同，甚至还要更少一些。 “全歼奥圣艾玛阿德莱海卫军精英团队，斩杀敌重要将领三名，阻止奥圣艾玛对森林的渗透阴谋……” 奥康纳只写了斩杀两名将领，并且只是以“将领”代替，而西里尔在其后，则附加详述了三名将领的身份信息、实力特征。 只要稍微核实一下，就能够很容易分辨出西里尔的内容正确与否。 但区别就在于，奥康纳公爵的信是寄送到朝堂上的，下面的众臣已经先过了一遍手，而西里尔的信却是直接寄给了阿纳斯塔西娅。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要为这二者的话做一个裁断，大臣们显然是会更偏向奥康纳公爵，甚至会认为阿纳斯塔西娅为西里尔开脱。 “头疼啊……”她揉着脑袋，片刻之后忽然抬起头，轻声道： “来人，让达罗·拉斯金来见我。” 第2章 旧人归 八月的北境边疆依然严寒无比。来自极北冰原那无休止的寒风，哪怕是高耸的梅特兰山脉都无法将其阻隔。 更何况还有随亡灵一起翻山而来的冰原生物构成的寒冰冷境，时时刻刻地给洛维萨与奥尔德尼这两座拉罗谢尔的重城施加着压力，使得重城外的防护结界上冰霜都结了厚厚的一层。 拉罗谢尔至今依然不知道，为什么亡灵会如此不计损失的进攻拉罗谢尔的北方边界。 此时洛维萨与奥尔德尼的众将只能庆幸，在自己的身后，北风之塔依然屹立着，能够确保他们后方无忧，亡灵不能彻底围城。 而这一点，也令那将消息传递给索尔科南的“不知名的小骑士”在边境线上获得了不菲的声望，甚至有人将其称呼为“星辉预言之骑士”，还专门编了很长的故事，口口流传于军中与城中。 虽然当今国王凯尔森·赫尔曼亲征的决定在朝中引起了不少非议，但他出现在前线的身姿，还是极大程度地提升了前线士兵的士气。而其亲征的举动也使得那些地方贵族不得不出兵支援，这使得两座重城目前还算得上是游刃有余。 甚至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用于收复失地。 灰黑色的战争迷雾弥漫在北疆的平原上，冰雪消融后的梅特兰山脚下是大片的苔原，灰蒙蒙一片的清晨里，深绿色的低矮灌木在风中蠕动，如果有人盯着这些灌木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些灌木居然在向前方缓缓移动着。 一团灌木的高度忽然一下升高了，自下方长出了两条腿。而其余的灌木也一一抬起，接着那些灌木被扔到了一边，露出了其下藏着的、身披靛青色轻甲的战士。 “队长，那些骷髅头好像都回去了。”一名士兵揉着带着重重黑眼圈的双眼，眼中满是血丝，“越是靠近北方，亡灵的数量越多。” “如果没有松叶林的掩护，恐怕我们都到不了这里……”另一名士兵接口道，“你知道么，我之前还听到了马蹄声，就在我身边十米外，那绝对是死亡骑士，我差点就……” “安静一点。” “赫米队长。”士兵们纷纷回过头去，一名与他们着装并无区别的士兵满脸严肃，“都潜入到这里了，接下来每一步都要更加谨慎。” “是，队长。” 而被叫做赫米的男人自怀中摸出一张卷轴，又取出魔晶石叠放于其上，他直视着身前那灰黑的雾，眼中逐渐镀上一层蓝色的光。 “看到了，这是一座……怎么会是亡灵中级堡垒？”赫米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脸色也变得铁青。他身后的士兵还未来得及发问，就听赫米大叫一声，紧接着便直挺挺向后摔倒。 “赫米队长！”士兵压抑着声音叫着，上前还没将赫米扶起，却听赫米声音中满是惊恐，胡乱地用手肘将自己向后方划去：“快跑，这是中级堡垒，有巫妖，会反窥视的巫妖！” 士兵们脸色齐刷刷变了，他们用了大半个月才潜入到这里，虽然也不是没遇到过有巫妖的驻地，可能够反窥视到他们存在的巫妖，却是从来没有见到过！ 要知道，他们手里的鹰眼术卷轴，可是由六环法师亲手刻画的，本身就叠加了“反侦测”的法术，能够侦察到他们存在的，至少也是六环水准的巫妖！ 他们立刻开始转身向后跑去，但是远处已然有马蹄声响起。 死亡骑士！ 绝望蔓延在士兵们之间，他们奋力地跑着，但马蹄声越来越近。赫米仓促间回过头，已然看见自灰色雾中破出的修长战刀，距离他们只剩下不到十米的距离！ “快跑！”他奋力地喊了起来，同时回过身手一甩，一张卷轴新的卷轴已经展开，熊熊的火光刹那间便灼灼于其上，似乎下一秒就要喷发而出。 明亮的红光将他的脸映的一片通红，他满脸都是决绝之色，双眼紧闭——法术卷轴绘制的法术是五环法术“地狱烈焰”，不能保证毁灭一名高阶的死亡骑士，但杀死他自己却是绰绰有余。 可这一瞬间，赫米发现自己耳中那魔力震颤、火焰噼啪之声消失了，身后士兵们逃跑的脚步声也停滞了。相反地，一股低沉的风声自身后漫卷而来，将他的身体都包裹在了其中。 他讶异地睁开眼，却见一道相比他都要矮上一些的身影站立在他身前，血色的披风与银盔上的红缨在风中飘荡着，右手单手执着一柄青色的锋刃，面朝着那自战争迷雾中冲出的死亡骑士。 “快躲开！我地狱……”赫米有些语无伦次地喊着，但话才说到一半，身前那人手中锋刃已然扬起，赫米没看到他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可那名威武高大、几乎有那人两倍高的死亡骑士身躯突然自中间分裂而开。 就在赫米以为这是死亡骑士所掌握的“分身之术”之类的技能时，那名死亡骑士裂开的身躯已然轰然倒地，激起一片飞泥—— “死……死了？” 赫米愣了几秒才想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看向那道背影的惊异之色更甚：“你……你是什么人？” 那人并没有转身，一阵阵马蹄声在此时自他身后响起。 他回过头去看，却发现自己的部下们都呆在原地，而一排身着青与银相间铠甲的重骑兵已然走到了他的身侧，那一顶顶银亮的头盔哪怕在战争迷雾中都光彩难抑，似乎有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附着于其上。 而那名站在赫米之前的身影此时将长剑竖起于胸前，一声清冷的女声响起在赫米的耳中： “银盔骑士，冲锋。” 她话音落下，身后马蹄声隆隆，那银盔的骑士们无畏地发起冲锋，正面与自迷雾中冲出的死亡骑士相撞在一起。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让赫米目瞪口呆，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只不知名的“银盔骑士团”出现在这里。 而更加夸张的是，眼前的战斗是一边倒的。那些亡灵骑士与银盔骑士相撞，却几乎是一碰就碎。那些银盔骑士们奔腾着径直冲向前方的堡垒——那里城门尚未关闭。 “阁……阁，阁下，那是中级堡垒，有巫妖，有巫妖在！”赫米这才慌慌张张地向那名女骑士汇报道，而后者回过头，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清丽的面容，以及露出的几丝栗色的长发。 “你是哪个军团的？”那双漂亮的眼睛嫖了他一眼，随后她问道。 “我，我是第三军团鹰击斥候第七分队的队长赫米，阁下是……” 那名女骑士却又把头扭了回去，似是眯眼望着远处的堡垒，忽然抬起了手中的长剑。 却见远方的黑云扭曲成旋涡，状如龙卷，无数森白的面孔飘荡在龙卷之间。赫米的脸上又变得惨白——伴随着龙卷一起的还有极其凄厉的惨叫声，毫无疑问，那名镇守堡垒的巫妖出手了。 可女骑士却状若未闻，她屏息片刻，接着只是将手中长剑向前一指—— “嗤——咔！” 断裂声中，惨叫声消失不见了。赫米再向那龙卷黑云看去，却见其已经断裂成了两截。 而随之一起断开的，还有面前的战争迷雾。 以及那座堡垒的外墙。 赫米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呈现在堡垒上的巨大缺口，平整地像是被凭空移除了一块似的。他下意识地再次发动了鹰眼术，才发现缺口并非是终点——那缺口后的房屋尽皆被切碎了一块，就连堡垒的主塔都被削开了一道极宽的口子。 而一名身穿法袍的骷髅被深深地按进了口子对应的墙面内，动弹不得。 身周战争迷雾依旧翻涌，却迟迟无法合拢，喧嚣的风鼓荡于其间，让这片被战争迷雾笼罩了半年有余的大地重新享受到了清新的空气。 一剑，开雾、破城、裂地、碎塔、分云、斩敌。 拉罗谢尔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在野的女骑士？ 赫米忍不住喃喃着，望着那道在自己眼中已然如巨人一般伟岸的身躯，突然间脑海中跳出了一个名字： “你，你是克里——” 他话未出口，却见那名女骑士手一抬，一股风堵住了他的嘴，接着她回过身，脸上依然没有多余的神情。 “这是最初沦陷的地方，塔普镇，不是你们斥候该来的地方。亡灵还会重新占领这里，回去告诉洛维萨与奥尔德尼，收缩防线，亡灵可能近期会发起总攻。” 赫米迟疑了一下，低头答道：“是……” 他再抬起头时，却看到女骑士已经长剑归鞘，快步向着堡垒的方向而去，连忙开口喊道：“那您去哪里？洛维萨和奥尔德尼需要您的力量！” 女骑士却连脚步都没停，只是轻飘飘甩下一句： “我向北行。” 赫米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那道身影走远，片刻之后，却听一阵马蹄声又从自己身后响起。他回过头，发现是一匹孤零零的、披着轻铠的战马，快步向着前方追去。 又过了几息，那红色披风的身影骑乘在战马之上，带着一整队骑士自城门突破而出，转而向北方的梅特兰山脉疾行。 “队长，她……她是什么人？” 士兵们此时才围上来问道。 而赫米盯着那队骑士远去的身影良久，这才轻声答道： “她是简·克里斯汀。” ———————— 简·克里斯汀提着马缰，缓缓行于梅特兰山脉之中。她的身后，一众骑兵尽皆是轻松的神色，笑声不断。 “团长，我还在担心巫妖呢，你一剑就把它‘咔’一下，给砌进墙里了！” 一名骑兵爽朗地笑着，声音中满是对简·克里斯汀的推崇。 “我们从山里出来不是还没多久么？怎么又要进山了？”另一名骑兵开口问道。而随之而来的是一大串的话语，类似“正好回家看看”，“看什么看，你就知道回家，跟团长出来杀骷髅不香么”。 聒噪的声音让行在最前方的简微微蹙眉，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啧”，哪怕这声刹那间就被吞噬在马蹄声中，身后的骑兵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我们去更北，去冰原上看看。”她这才开口说道。 “去冰原？这……”骑兵们之间又乱了套了，团长大人提出的想法实在太过惊悚——开玩笑，极北冰原，就那又冷又没吃的魔兽又多的亡灵大本营，去那种地方不是找死么？ 而克里斯汀这次好像没听到身后的喧嚣似的，垂睑继续说道：“这一趟很危险，你们考虑清楚，说不定就死在冰原上，回不了家了。” 但她这句话一出口，身后的骑兵们反而齐齐安静了下来，只有一个声音响起： “团长大人，我们如果怕死的话，就不会选择跟你出来了。” 克里斯汀微侧过头，说话的是她现在的副手，一个叫艾伯特的青年人。 她心中忽然一暖，庆幸自己居然能够找到这样一群“山民”——她在三个月前于梅特兰山脉中找到了山民的村落，当时村落正在遭受亡灵的围攻，而她出手救下了他们。 他们自帕兰尼亚迁徙定居于此，已经有将近五百年的时间，甚至还要早于拉罗谢尔立国。 而简·克里斯汀甚至没有给山民许下什么承诺，只是说自己需要一些人手，这些山民便将五十个年轻人交给了她，甚至还附带了马匹与铠甲——这些铠甲皆是产自梅特兰山脉的矮人之手，质量实属上乘。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运气”？ 她沉默着，回过头看着身后骑兵们之时，忽然间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稚嫩的少年的面庞，那尖尖的精灵耳朵与苍绿色的眸子在记忆中挥之不去。 “西里尔·亚德里恩，不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呢？” 她低声念着。 如果没有那个少年，现如今的亡灵已经化为滔滔骨海，将大半个北境都吞没了吧？ “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能够看到你带着骑士团，出现在北方的土地上。” 她说着，突然间夹紧马腹。 胯下的马儿嘶鸣着，卷起两道带雪的尘泥，带着整支骑士团，一路向北。 第3章 曙光女神级战巡 海洋依旧是那副气候无常的样子，前一秒还狂风暴雨，后一秒可能就是朗朗晴天。自风浪中驶出，这一艘堪称豪华的“战舰”如若出水的鲸，重又沐浴在阳光下。 船上的船员们都在忙碌着，如果有外人看到这船上的船员构成，一定会感到讶异：那飘扬的青红交错的非海盗旗下的甲板上，居然有足足一半的水手都带着动物的耳朵或是尾巴。 半兽人水手？怎么会有人雇佣一群生长在拉罗谢尔西部山原高原荒原区域的家伙做水手的？ 那一张张脸庞都还带着稚嫩，脸上却没有被压迫奴役的痛苦，反而彼此间还会嘻哈打闹着，与路过的人类船员关系也极好…… 这艘船，自然属于在几个月前，从海盗手中就救下了一群半兽人奴隶的晴·伊文斯。 “只见黑云翻滚，那些凶恶的白骨挥舞着武器从战争迷雾中冲出，突然间一道英武的身影从天而降，将它们尽皆击碎，你们猜那个身影是谁？” 此时的晴·伊文斯正翘着腿靠在躺椅上，身边摆放的是新鲜的水果。宽大的船长帽盖着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张嘴。身边围坐着一群熊耳朵半兽人少女，边听他讲故事，边争先恐后地将水果喂到他嘴里。 “船长，船长——” 一个急匆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故事会。伊文斯拿下船长帽，直起身看向来人——战争机械专业的格伍夫，就是那名最初炮轰海盗船的学生，此时已经是他重要的左膀右臂。 他们这一船人已经完全脱离了王国定下的“南方掣肘计划”。在那次发现海盗船后有着南方贵族的身影，甚至还牵扯到奴隶贸易之事之后，一众人就对于南方贵族一同开拓荒岛有了巨大的抵触，顺势便将指挥他们攻击海盗船的伊文斯推上了位。 而在此之后，伊文斯又率领船只拿下了几次海盗船，甚至还劫走了一艘来自新奥威港的曙光女神级战列巡洋指挥舰，也就是现在他们身下的这艘，拥有3X3高能耗充能魔导胆的大家伙——披着海盗的外皮，结果底下却是正规主力海军，这个结果让伊文斯既惊喜，同时也感到不安。 “有什么事么？” “海盗，又有海盗！”格伍夫汇报道，“是一艘南方海军黑鸟级驱逐舰伪装的，估计又是南方贵族的……” “还用问我么？准备作战吧。”伊文斯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却又将帽子往脸上一盖，重新躺了下去。 “不是，船长……” “怎么，一艘驱逐舰不是一炮就轰没了么？”伊文斯在空中挥了挥手，“速战速决就完事了。” 格伍夫叹一口气：“我是说，我们真的要这样去和南方贵族作对么？虽然他们的作为确实有些问题，但终归还是拉罗谢尔的一部分……” 随后他就听到船长帽下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声： “格伍夫，我想你没弄明白点。索尔科南让我们到南方为的究竟是什么，就是要压住南方贵族的心思。” “我们能牵扯他们更多的精力，南方贵族便更无法在王国内部闹事。现如今陛下亲征北疆，索尔科南空虚，正是南方贵族最有可能造反的时机。要我说，我们做的还不够——我们人不够多，船也不够多，如果要真正能给南方贵族施加压力，那我们需要一整支舰队！” 伊文斯半坐起来，话音中没有多少的激昂，但是每一个字却都让格伍夫浑身颤抖：“一整支舰队？我们要弄成那样的规模？” “当然，我们要让这片海域改跟我们姓，让头顶的军事学院院旗飘遍南方贵族所有的航线。”他说着站起身，将一颗葡萄塞进最近的熊耳少女的嘴里，手指还任由对方舔上一舔，接着径直走到船舷边，伸手直响那蔚蓝的海洋： “我们来取代他们，做这里最大的海盗——” 远处的表面为“海盗船”，实际为南方海军“黑鸟级”的船只慢悠悠地跟在这艘豪华的战船之后，正犹豫着是去呼唤更多的友军来围杀，还是直接逃之夭夭。 这艘曙光女神级战巡在他们的圈子里已经恶名远扬，据说许多船只只是因为和这艘船打了个照面，就再也没能回到港口…… 船上的船长还在犹豫着，却听得空气中突然传来“啵”地一声响，接着船员们惊叫了起来。他抬起头，看到三颗蔚蓝色的圆球拖着长长的尾焰，正向着黑鸟级的中心砸来！ “轰！” 砸入船身的魔导炮弹随即爆炸，没有给黑鸟级的船员任何逃生的机会，冲天的烈焰将整艘船都吞没…… “打得越来越准了啊，格伍夫。”伊文斯拍着格伍夫的肩，赞赏道。而后者自那三联装的魔导炮后抬起头，脸上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船长，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是继续猎捕南方贵族伪装的海盗，还是……” “我们要准备登陆荒岛，把那些和我们一同来南方的同僚们召集到一起。再遭遇下一艘海盗船不要直接炮轰，接舷战，把船抢下来备用。” “是！”格伍夫兴冲冲地回答道。 “另外，所有人不能停下自身的锻炼，王国需要的是精明能干的新鲜血液，所谓的海盗只是暂时的，你们终将回归王国发光发热。” “是，船长！”格伍夫更加激动地应道，随即便去传递伊文斯的指令了。 而伊文斯远眺着平静的海面，内心却波澜四起。 他现在算是明白，那个与他同行自北向南到索尔科南的少年为什么会有如此明晰的目标了。 在乱流之下，个人的武力起不到什么作用。要想在其中站稳脚跟，甚至令乱流平缓，就必须要拥有足以逆流的力量。 那个少年选择了一条正经的王国领主之路，他不知道那什么西利基的伯爵能够混出什么名堂——如果要出人头地，阿玛西尔公爵无疑是一座压在伯爵身上的大山。 他要怎么做呢？是翻过那座山，还是干脆将那座山给劈开？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还是想想我自己吧。别到时候人家带着军队把南方贵族一扫而空，我在海上被南方海军撵着打。 伊文斯自嘲一笑，身后船帆鼓荡。 曙光女神级战巡，再度起航。 第4章 新西利基 有游戏里的历史，西里尔知道吉恩·奥康纳的手段惊人，能力出众，将阿玛西尔的东北角整合完毕，重命名为“佩格斯”，但没想到其真人的能力比故事里的还要过分。 他们离开西利基去往柯罗丛林之前，吉恩男爵才刚刚开始和耶夫温德洽谈合作一事。但总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当他们回到西利基的时候，却发现…… 索米城与耶夫温德，居然已经公布并入西利基的版图，成为西利基治下的城池了！ 丹亚在上诺拉在上，你是什么超人，到底是怎么如此迅速地将两城都拿下的？ 据吉恩男爵所说，三城合并发生在西里尔等人光荣回归西利基前五日，因此他们到的时候，塞西莉亚·罗曼努斯已经在三城中间的共同区域开辟新的农场与草场，选址已经完成，就等西里尔过目。 而西利基的第二轮征兵、耶夫温德与索米城的第一轮征兵也在进行中，预计征兵完成后可以让西利基军的人数突破千人—— 这意味着西里尔等人回来之后没有半点休息的空闲。除了重伤初愈的“阿玛西尔的闪电”谢尔不能立刻回归军营，其余的莱昂纳多、罗德等人都得立刻开始训练新兵。 而西里尔自己，也有着数不尽的事情要做。 “米莎，跟我来，我们去找罗曼努斯小姐，看看新开辟的农场……艾莉娜你留下陪陪谢尔，然后——娜塔莎，盯住卡罗琳，别让她捣乱。” 西里尔在领主府匆匆睡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未亮就把卡罗琳揪了起来。如今住在领主府里的除了克兰和他自己几乎都是女眷。不少领民也在好奇领主大人的私生活，甚至羡慕西里尔身边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 不过要是他们知道身为领主经常忙得和身边人闲聊的时间都没有，甚至睡觉的时候还要在梦里挨打，估计也不会羡慕了。 充足的食物是新西利基发展的保障。在之前的饥荒影响下，三城本身人口就不多，能够挤出一千人的兵力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西里尔得保证他们能有足够的食物供应，并且还要疯狂屯粮保证不久后就会到来的对阿玛西尔的战争，因此哪怕塞西莉亚·罗曼努斯的能力出众，他也得亲自过目一遍。 而更关键的一点在于，那顶沐风花冠。 从米莎小姐戴着那顶花冠踏入西利基领地范围的一刻开始，西里尔便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自然之力在聚集。他这才明白沐风花冠是一个多么重要的玩意儿—— 如果放在游戏里，它就是能够让一个行会xxx资源获取量翻倍的战略级道具！ 带米莎小姐去找塞西莉亚·罗曼努斯，也是想让罗曼努斯小姐估算一下沐风花冠能够给农业带来多少的提升。 这顶沐风花冠西里尔自己也试着戴过，并没有什么属性增幅的感觉。不过带着沐风花冠对自然有着一种更加直接的链接能力，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带着米莎小姐急匆匆出门，转眼间领主府内就只剩下了卡罗琳、艾莉娜、奈若拉，因为受伤而暂住于此的谢尔，还有那木愣愣的战斗人偶娜塔莎。 当然，还有被卡罗琳“驯化”的死灵戴安娜。 卡罗琳在桌前鼓着腮帮子，盯着面前一本厚厚的魔法书——这是西里尔出门前给自己布置的任务，要求读至少半本，但上面都是晦涩的文字，怎么可能读得进去？ 她扭过头看看身后大床上还在睡着的奈若拉，这个黑长直发的姐姐长得像索尔科南商店里卖的娃娃一样，每天能有一大半的时间用来睡觉，剩下的时间也很少说话，虽然脾气温和，但是一点儿都没劲儿。 真想去和艾莉娜一起打兔子啊。那么久没去农田了，西利基的农田里肯定多出了好几窝田鼠啊兔子啊，需要正义的卡罗琳大人把它们消灭掉，为民除害。 但门口的娜塔莎无疑是一座大山，这个女仆冷冰冰的样子，说起话来也没有半点通融的余地。 她盯着桌前的魔法书，突然心里冒出一个想法，紧接着在心里命令着： “戴安娜，帮我解释解释这书上写的都是什么东西。” ———————— 艾莉娜不知道卡罗琳在如何投机取巧，她正在院子里陪着谢尔。初见时神气十足，红发英武的女剑士此刻一脸萎靡，说话都带着轻轻的喘息。 哪怕自然神殿的出手确实治愈了她的伤势，但是阿尔文·布里奇斯给谢尔带来的流血伤以及冰寒创伤却不是能够如此快恢复的，需要慢慢调养。 “领主大人就那么把剑竖起来，唰地一下，青色的风化作的骑士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然后那些奥圣艾玛人就被风骑士碾碎。紧接着更多的风骑士出现……” 艾莉娜磕磕绊绊地给谢尔讲述着她昏迷期间黑森林发生的事情，谢尔边听边点头，神情有些落寞。 “谢尔小姐，怎么了？” 谢尔回过神来，看到少女疑惑的面庞，撇嘴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没想到那个小鬼居然这么年轻就能突破职业级……我在阿玛西尔飘了那么久，怎么还没找到突破的门径呢？” “那可是领主大人啊，这有什么奇怪的。”艾莉娜理所当然地说道，“不过谢尔小姐你很快也能突破职业级的……” 艾莉娜正说着，忽然发现谢尔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要将她的脸和身子都吞入瞳孔中，让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谢尔小姐？” “艾莉娜，领主去哪了？”谢尔忽然开口，声音变得慢悠悠的，嘴上又浮起有些古怪的笑容。 “啊，去找罗曼努斯小姐，看新的农场了，还有草场，领主大人可忙了……” “那他为什么没有带上你呢？”谢尔打断了她的话。 “欸？”艾莉娜呆了一下，“这也不奇怪吧，我又不懂得那些东西，去了不也帮不上用……” 随后她看到谢尔的眼睛眯了起来，像是一头老狐狸一样，红舌自嘴唇上舔过，留下诱人的湿痕： “艾莉娜，你，其实很失落吧？” “啊？”艾莉娜眨了眨眼，接着面前那诱人的红唇轻启，吐出几个字。 她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你其实喜欢他的，对吧？” 第5章 停滞不前的艾莉娜 “喜喜喜喜……喜欢？”刚刚还坐着的艾莉娜一下子站了起来，小脸通红的同时变得紧绷绷的，认真叫道：“谢尔小姐，请自重！” 这一声惊叫声实在太过响亮，以至于谢尔甚至听到不远处的屋子，那对应卡罗琳房间的二楼窗户被“哗”一下打开了，接着卡罗琳的小脑袋就从窗口探了出来，向下张望着。 “什么声音，我好像听到艾莉娜姐姐在叫……哎呀娜塔莎，不要拉我，唔唔——” 什么都没看到的卡罗琳就被娜塔莎揪着后颈提了回去，随着窗户关上的声音响起，谢尔这才松开被她刚刚紧急压在墙上的艾莉娜，看着对方用力地揉着额头。 谢尔脸色忽然一僵，刚刚的姿态，艾莉娜的头正好顶在她的胸口，而现在她在揉额头…… 她一下子伸手揪住少女的脸颊，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恶狠狠地道：“今天你别想逃避这个问题，快说，对亚德里恩你有什么感觉！” “唔唔唔——”少女被揪着脸颊，好不容易才挣脱谢尔的魔爪，揉着脸道：“能有什么奇怪的感觉？敬仰，是敬仰！你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再说下去我不理你了，我还要练剑呢。” 眼见艾莉娜真的生气了，谢尔也放弃了继续地追问，反而重新坐了下来，拍了拍身边的座位道：“是是是，我知道你喜欢领主大人……” “是敬仰，敬，仰！”艾莉娜认真地强调着，接着转身，扶着剑柄就要离去。 但谢尔紧接下来的话，让艾莉娜的脚步又停了下来：“你的认知太浅显了，艾莉娜，喜欢是一个非常广泛的概念。像领民对领主的热爱也是喜欢，你的敬仰呢，当然也是一种喜欢。” 艾莉娜依然背对着她，片刻后才轻哼一声：“我去练剑了，你自己注意养伤，不要闹事。” 谢尔却又慢悠悠地说道：“我知道你想提升自己，但这样干靠你自己练剑，什么时候才能追得上亚德里恩呢？” “他已经职业级了，而你呢？还连那个门槛都没摸到。说的难听一点，你甚至可能很快就要被军队里的将领追上。到那个时候，领主护卫这个位置，你还有资格坐在那么？” 艾莉娜的肩膀轻轻颤抖着。如果谢尔此时能够看到她的脸，就会发现少女此时嘴唇紧抿，按着剑的手也紧紧地握着剑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说对了。 她所说的，正是艾莉娜纠结已久的问题。在森林里的时候，艾莉娜就已经愁苦于此。四项赛事她一项都没能帮上西里尔的忙，唯一有用处的战阵之中，她也只起到了和普通将领一样的作用。 身为“护卫”，可以说是完全失职的—— 出身一个彻底落魄的贵族家族，她没有进过学院，没有接受过一般贵族会接受的经济、政治、外交方面的知识。在西利基中也已经有相关方面的人才——无论是阿茨克还是吉恩男爵，甚至罗曼努斯小姐在这方面都远胜过她，是她追也追不上的那种。 她只能提起她的剑。然而这柄应该奉献给西里尔·亚德里恩的剑，却连她应该要保护的人都远远追不上—— 谢尔看着艾莉娜站立不动的背影，知道自己确实说到点子上了。她脸上重又浮现笑容，开口继续说道： “你在索尔科南的时候，有听过‘希瓦’这个姓氏么？没听过也不要紧，拉罗谢尔第七代军用剑术修订者克洛普顿，就是出自希瓦家族。” “整个索尔科南，没有人比希瓦家族更擅长剑术。” 艾莉娜转过身，谢尔那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的表情让她感到不适，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所以呢？” “你要是想学希瓦家族的剑术，我可以教你。”谢尔站起身，向艾莉娜递出一只手：“思考一下，是向我学习，然后成为一名合格的护卫，还是继续盲目地练剑，被别人甩得越来越远？” 少女迟疑了一下，目光在谢尔的脸上和手上来回移动着，最终她向谢尔伸出手。 “你选择了一条正确的路。”谢尔捏着艾莉娜的手用力握了一握，接着重又坐下：“现在，把你的剑术展示给我看一遍吧。” 身前的少女长剑舞得虎虎生风，那火焰与冰霜的来回切换让谢尔都有些开眼界。但她眯着眼看了片刻，心思就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小姑娘，我会让你清楚地知道你对那个小领主的感情……” ———————— 三城连成了一个规规矩矩的三角形，中间的区域原先并没有过多的利用。西利基这一块人口本就少，只有少数闲散的村落散在那平原之上，由于此前的饥荒，人也走得七七八八。 “按领主大人做出的规划，我专门留出了一大片草场以供应未来我们骑兵的马匹。根据我学到的知识，适于喂马的草料正在种植中，以西利基的自然浓度，预计三周以内草场就可以投入使用。而农田将分配给各城与村的农户，由他们负责种植，每次收成缴纳定量的粮食，剩下的都可以归他们自己……” 塞西莉亚·罗曼努斯做事非常认真高效，西里尔一行人抵达新农田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块块已经开垦好的土地，农民已经在此间播种着。 “啊，我们还计划新修道路，保证农田与城池之间的道路通畅，不过现在经费有些不足，需要等波伊尔商会提供更多的经费支持……” “做得很好，罗曼努斯小姐。”西里尔忍不住鼓掌道，顺便将沐风花冠的作用与树妖的存在告知于她，让这名南方流亡而来的姑娘更加欣喜。 此时西里尔手握两大生产利器，一是沐风花冠带来的作物收成，二是丰饶之神卡兰因的后人树妖族群，这二者能够保证新西利基的初期发展畅通无忧。 虽然贸易的收入还略显不足，以波伊尔商会的能力还不足以将埃勒金丛林里精灵的特有作物远销到赚大钱的程度，但目前来说也足以供应新西利基的财政。 如此看来，剩下的关键一环也得提上进程了。 矮人。 第6章 设想与规划 “奥康纳公爵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没有，菲尔领没有增兵，外贸上也没对我们做出封锁。不过奥康纳公爵的信已经寄往索尔科南了，估计不用多久王国的指令就会传至阿玛西尔。” “如果我们想趁现在拿下菲尔领，成功率有多少？” “这……”阿茨克低下头，开始在文件中翻找着，很快将菲尔领的详细地形图贴在了墙上。 “菲尔领下辖三座城池，当初菲尔家族的主堡，现在是莫雷·奥康纳亲自坐镇的大本营。靠近我们西利基的一座城是森野城，在森林的边上。至于最后一座则是靠近阿玛西尔中部，青沼城。” “如果现在要对菲尔领动手，拿下森野城无疑是最轻松的，它的守军少，城池小，地处边缘，而且有很多德鲁伊与精灵来往，很容易就能突破。但问题在于拿下森野城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提前对奥康纳家族宣战，丢失先手的机会。” “也就是第一次出手，必须得拿下一座重要的城池？”西里尔看着地图，森野城确实太偏且太小，“那目标不就只有菲尔堡了么？” “是这样，但菲尔堡不好攻。”阿茨克叹一口气，“其本身规格是按高级城堡建造的，虽然菲尔家族的经济实力不足，造出来只是中级堡垒以上的水准，但也比西利基高到哪里去都不知道。” “而且驻兵多，莫雷·奥康纳能够横行霸道的一大原因，便是因为他掌握了二分之一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的兵权，可以任他调度，一般有七百自然守卫军常驻菲尔堡，剩下的则都在奥康纳家族腹地。” “算一算我们西利基的兵力，即战力也也只有三百多人，新兵还得经过训练，练得再快也得一个半月才能接触战斗。” 西里尔揉了揉太阳穴。他起初还想着趁早拿下菲尔领，开始抢奥康纳公爵的地盘，但硬实力差距如一道沟壑一样摆在他们的面前，无法突破。 “那青沼城呢？” “青沼城……他地势较低，是阿玛西尔难得一见的沼泽地形，由于位于水系交叉之处，驻兵也少不了……我们波伊尔商会的货物也得从青沼城过。” “所以我们现在动不了菲尔领？” “动不了。”阿茨克肯定道，“动菲尔领只会让我们伤筋动骨，甚至全盘皆失。”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恢复沉默，盯着地图苦思，忍不住问道：“领主，原先不是计划好了么？等索尔科南的人到我们这了，过了北边的苍翼骑士团那一关再多做考虑。” “说是这么说的，但有机会的话，还是想先试上一试的。”西里尔摇头道，“国王陛下御驾亲征北方，至今也没有传来什么捷报。我听说北疆正在向各地贵族征兵。” “如果现在王国急需地方势力的话，那王国反而会站在奥康纳公爵的那一边，以防他产生反逆情绪，不愿出兵相助。” 阿茨克一惊：“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们岂不是……” “我们就成了牺牲品。”西里尔道，“我希望这只是我的错觉，不过不排除这种可能。” 这是游戏历史上没有的剧情。 说起来好笑，他现在所担忧的皆是因他自己而起——如果他没有将消息传递给索尔科南，没有守下北风之塔，那也不会出现现在国王亲征北疆的事情。但话又说回来，假如他没有那些功绩，也不可能获得“西利基伯爵”这样如此高的一个起点。 他的习惯让他在做事前会各方面因素都去考虑一遍，原先回到西利基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可以安稳地“发育”上一段时间，但睡前这随便一想，便造就了今天与阿茨克的话题。 西里尔想了一想，又抬起头来问道：“我们的信呢，什么时候能够寄到索尔科南。” “和奥康纳公爵的信差不多时间出发，估计前后脚的功夫……但领主，你的信是寄给……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那位长公主殿下？”写战果汇总可主要是阿茨克出的力，因此他也清楚西里尔的信是寄给谁的，“你还和长公主殿下有交情？” “没有公主殿下，我可坐不到这个位置。”西里尔笑道，“行了，还是按部就班来吧，明天我就带人去找矮人，先保证军需再说。我们之前的石化蜥蜴的皮甲呢？” “已经交给树妖重制了，那些没去森林的可羡慕死新皮甲了，都巴不得赶紧换上新装，新兵们也眼巴巴地瞅着，希望自己能够有这身配置。”阿茨克笑道。去森林的西利基军回来的时候可谓是耀武扬威，馋的那些没去成的士兵们直流口水，来回摸着他们的身体爱不释手，让人直呼变态。 “但石化蜥蜴的皮可供应不起一千人的军队，我们还得寻找新的材料。”西里尔想了想说道，“让精灵提供一些生物巢穴给我们，同时向城镇住民征集一些魔兽的线索，适时带兵去清缴——上次还有那些森狗皮呢？能做皮靴做皮靴，能做帽子做帽子，用不上的拿给波伊尔商会去交易。” “您这是……要把树妖彻底当裁缝使啊。”阿茨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想到西里尔对树妖的安排如此粗犷—— “哦，那顺便征集一些住民，去和树妖学习学习裁缝的技术。我也不知道艾尔莎他们愿意在我们这逗留多久，总得备一些后手。”西里尔快速说道，接着摘下地图放进自己的怀里。 “这个我拿走了，我再研究研究。明后几天我可能不在西利基，要去找矮人，顺利的话会很快回来，你全权处理事务吧。” 阿茨克看着西里尔急匆匆地走出他的办公室，门“砰”地一下关上，脚步声迅速地远去，突然间笑出了声。 他从没见过像西里尔这样甩手掌柜似的领主，但这种什么事情都会和他这样的幕僚商量，甚至将全权转交到他手上的感觉…… 意外的还不错？ 至少比他在索尔科南毕业时接受的调度安排，要强上太多了。 第7章 迪卡矿山，暴躁矮人 矮人是一种很别扭的种族，这一点需要反复强调。 他们高傲，不过也确实有高傲的资本。他们自诩为大地之神赫克斯特的后人，立足于山川之中，是大陆技艺最精湛的铁匠。但其本身性格又往往有着各种缺陷之处，像是娇惯的贵族大小姐。 或许“傲娇”这个词语，还意外地挺贴合他们的—— “你是说你骑过独角兽了？赫克斯特在上，你可是个男的——哦，虽然你的外貌也无所谓，但是……啊啊啊我不能接受！” 克兰抓狂地抓着自己的脸，到阿玛西尔以来，他那原先被北方的寒风吹得粗糙无比的脸都保养得细腻了些许。 “克兰，这对领主大人而言没什么稀奇的。他还获得了深林议会长老席的一致认可，甚至拿到了北方矮人的证明。”艾莉娜的语气中满是自豪，金色的长发在身后一荡一荡的。 这一趟他们从索米城向西北方向进发，西里尔没有多带别的人，只带上了矮人克兰和身为护卫的她，这让艾莉娜高兴极了。 虽然只来得及和谢尔小姐进修短短几天，但她觉得自己已经学习到了许多，剩下需要的就是实战的提升。而谢尔小姐强调的一点就是，多和领主大人在一起，抓紧时间向领主大人学习，最好是能一对一教学。 如果没有讨厌的克兰在——虽然矮人本身在领主府里就是个惹事的存在，但此时的他在艾莉娜的眼中更加讨厌了一些。 尤其是他还不信任领主大人能做到这些事情。 “反正有机会你能摸到独角兽的屁股，至于现在，好好地和矮人沟通才是你的任务。让我看看……”西里尔手中捏着地图：“迪卡矿山，原先属于宁静重岭的一部分，后中部断裂与宁静重岭分割，位于索米城的西北方……” 迪卡矿山，在游戏中也有地区任务，西里尔还记得玩家抵达索米城的时候，甚至有一条专门的道路通往迪卡矿山，想来应该是吉恩·奥康纳男爵修建的。 在游戏中这里并不是高级魔兽分布区，不过也是危险区域，因为当地有一种特色魔兽“石晶兽”，作为矿石伴生兽存在。一旦玩家要开采矿物，就会被成群的石晶兽群殴。 他们此时已经进入了迪卡矿山的范围。纵然已经和宁静重岭的矮人通过气，但真正要寻找迪卡矿山的矮人，还得靠他们自己。 “我们梅特兰山脉的矮人挖掘了最好的洞穴用于居住，在山体内建造了我们的村落，能够抵御北方的严寒。我敢打赌，这里的矮人挖的洞肯定没我们挖的好，我们的洞那可以说是艺术品——”克兰吹嘘着，接着走到了西里尔的前方，“接下来由我来带路。” “带路？但不需要啊。”西里尔眨眨眼。 “哼哼，半精灵小子，虽然你有点本事，但寻找矮人的山洞的入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种事还得让我这样的行家来。”克兰用力锤着自己的胸口，“只要五分钟，我就能找到他们上山的途径，再找到他们的住所……” 但他说话间，西里尔已经带着艾莉娜向着左边走出了数十米远，接着艾莉娜向他挥手：“这边就是啊，快点过来！” 克兰走过去后，彻底傻了眼—— 呈现在他们之前的，是一条极宽的裂谷。他两端的切口十分平滑，以至于克兰此前站在那边，根本看不出山体从这里缺了一块。 裂谷之间是一片圆形的驻地，极其宽敞。谷口有黑铁制成的哨塔屹立着，高大的闸门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但从缝隙中可以看到其中无数像蒙古包一样隆起的半球形建筑，烟囱中都白烟袅袅。 “这，这怎么和我们的生活环境不一样呢？”克兰张着嘴，还在疑惑着为什么有矮人不是挖山居住的，哨塔上已经传来了低沉的喝问声： “你们是什么人？精灵？我们不需要和精灵进行贸易，离开这里！” 说话的是一名戴着精铁制头盔、穿着板甲，手提利斧的矮人。他站在哨塔之上向下方喊道，粗粗的眉毛一动一动的，一副生气的样子。 “克兰，到你的环节了。”西里尔一拉克兰，将还在发愣的矮人拉到了身前，后者这才匆忙自怀中取出那柄来自矮人长老的铁锤：“嘿，迪卡矿山的兄弟，我们是来谈合作的，怎么样——” 他话音未落，却见哨塔上接连钻出几个矮人的脑袋，紧接着有矮人高喊了起来： “那矮人手里有宁静重岭的锤子，他是从宁静重岭来的！” 克兰得意地回过头瞥了一眼西里尔，意思是自己露个脸就马到成功，但他却发现少年的脸上满是怪异，甚至一只手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随后低语道：“克兰，准备跑。” “跑？跑什么？”克兰还在奇怪，咒骂声已经从身后飘来：“宁静重岭那群他妈的贱货也敢到我们面前露脸？削了他们！” 脑后风声乍响，克兰下意识地一低头，却只觉得头皮一凉——一柄飞斧旋转着自他的头顶擦过，“哆”地一下钉入了他面朝的土地中。 “克兰，跑！” 克兰还没回过身，少年突然伸手将他扯到一边，同时长剑上青光闪烁，风化成的骑士已经屹立在身前。而那闸门轰隆隆地打开，手执短斧枪、全身披甲的矮人声势浩大地从闸门中冲了出来，将西里尔三人团团包围在其中。 逃跑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艾莉娜和克兰都拔出了他们的武器。克兰紧咬着牙，自唇中蹦出几个字音：“臭小子，这他娘的是怎么一回事儿？” “你问我，我又问谁去？”西里尔心中也在想着，嘴上低声反问道，同时扬了扬手中的剑，喝道：“迪卡矿山的矮人，我无意与你们为敌！” “无意为敌？你拿着宁静重岭的锤子到我们面前跳脚，还说不想和我们为敌？你家的生命之树今日必被雷劈！” 为首的一名矮人怒骂道，面甲下露出的眼睛肿满是怒意，橙棕色的胡子被气息吹得一跳一跳的，手中的战斧斧柄在手中上下掂着，接着用力指向西里尔：“弩手就位，给我射烂这群贱货的屁眼！” 他说着，闸门口的矮人们齐刷刷向着两侧散开。西里尔神色一变——取代他们的是一排手持短弩的矮人，已然都半跪在地，蓄势待发，在那名矮人话音落下的一刻，短弩的机扩声已然响起！ “姆拉克！听我号令！” 这样的情形下，西里尔也不指望能和迪卡矿山的矮人和睦交谈了，他厉声喝道的同时，身形蓦地扭曲，突然间就消失在了众矮人的面前。 这么大一个活人突然消失的景象使得矮人弩手们都是一愣，但他们随即就要执行为首矮人的指令。但就在装填完毕的弩箭即将射出的一刻，一柄巨剑“轰”地一下砸在了他们的面前—— 尖顶头盔的灵骑士身影自虚空中跨出，与之一同发起进攻的是那名静立着的风骑士，两人高大的身影恍如鬼魅一般迅捷，直冲入短弩矮人的阵营中，只是一个横扫，便将数名矮人击飞出去。 “找到那个精灵，拿下他们，拿下他们！”那名为首的矮人也不管自己的弩手被搅和成什么样，高声呼喝着，早已包围在侧的矮人们立刻向着艾莉娜和克兰直扑而去。少女手上的长剑冷意绽放，冰晶已经自她的脚下蔓延开去，而克兰手中的短斧亦是努力地支在身前，准备拼死一击。 可矮人们的武器才刚刚扬起，眼见双方就要发生正面的碰撞，为首矮人的声音又叫了起来，这一次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停，停，停，别动他们，放下武器，放下武器！” 这名暴躁的进攻发起者此刻正双脚悬空，他的脖子被一条与粗壮无关，但却力量惊人的手臂勒住，森林的剑锋贴在他的脸前。 西里尔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当着如许多矮人的面，将他劫持—— “看来你的族人不是很愿意合作。” 他发出一声叹息声，作势要用剑划过被他挟持的矮人的脸，矮人连忙惊恐地叫道：“还愣着干什么，把武器扔下，快点！把手都举起来！” 这次没有矮人再犹豫，叮铃哐啷一阵乱响，数十名矮人尽皆扔下了手中的武器，举高双手。 “这就对了嘛。我们呢，是来找你们谈合作的，哪有话都没说两句，就刀剑相向的？这样还怎么合作共赢呢？对不对啊？” 西里尔半蹲下身，将矮人放在了地上，长剑却依然贴着他的脸，慢悠悠地说着。而矮人脸色像吃了屎一样难看，屏着呼吸——那长剑上散发出的腥臭味道足以说明其危险性，恐怕挨上一下全身就会流出黑血而死。而这玩意儿现在还抵在他的脸前。 “对对对，我不该这么暴躁，我们谈合作，谈合作……等等，谈合作？” 他忽然反应过来，声音也响了起来：“合作？他娘的宁静重岭的那群贱货要和我们合作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这突然的笑声让作为挟持者的西里尔都愣了一下，不过矮人很快止住了他猖狂的笑，强自冷静道：“精灵，你想代替那群混蛋来谈合作，当然可以谈，不过能不能，把剑先……放下？” “首先我不是精灵，我是一名半精灵。其次我是一名人类王国的领主，和你口中的那群混蛋无关。”西里尔说着，终于将贴着矮人的长剑松开，“最后，我想你应该向我们解释一下，为什么宁静重岭矮人的信物，会让你们这么如临大敌。” 矮人看着这柄致命的武器终于离开了自己的脸，长吁一口气。他连拍了两下胸口，又想到这个危险的精灵不精灵的家伙还在自己身后，连忙转过身道： “当然，当然我会解释的，不过在此之前……”他有些为难地看向闸门处——原先的闸门已经断裂，风骑士与灵骑士都收起了武器，在其中将那原先手执短弩的矮人当皮球一样踢着玩儿。 “姆拉克，可以休息了。”西里尔道，灵骑士有些遗憾地望了这边一眼，身形逐渐消散。而风骑士本就是他的魔力所化而成，自然化为一股清风，消散于空中。 他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英灵之书——自己纯粹是过于紧张，才匆忙间喊出了姆拉克骑士。以他现在职业级的水准，对付这些矮人完全靠自己一人就足够了，完全是浪费了cd。 不过迪卡矿山矮人这种应激性的态度倒是十分有趣。矮人对精灵没有好感非常正常，但对同族的宁静重岭矮人，他们的本家能有这么大的敌意——或许和这群矮人独立出来的原因有关？ 要知道矮人这种自然生物，很少会有内讧的时候。如果论团结友爱，恐怕他们能够排全大陆种族前列。 就算彼此间有了摩擦，那也往往一顿酒就能抹平。 起先西里尔以为迪卡矿山矮人的独立纯粹是因为地理原因，类似矮人当中一部分人发现迪卡矿山的资源丰富，因此在这里建立新的基地。 但现在看来，恐怕并非如此。 “这么说，宁静重岭的矮人这是拿我当枪使，想让我来解决他们的内乱？”这个想法让西里尔脸色一沉，他想到那名矮人长老一幅乐呵呵将信物送出的样子，此时想来，完全是没安好心。 或许是他在沐风节展示的风头过剩，又或者是因为……宁静重岭的矮人和帕兰尼亚通过气，处于拉罗谢尔的敌对方，想要借此铲除自己？ 西里尔在脑中畅想了一会儿阴谋论，这才招手示意克兰和艾莉娜到自己的身后。 “艾莉娜，记住，这叫做‘擒贼先擒王。’”西里尔将长剑归鞘，笑着向艾莉娜小声交代着战斗的要领。 而那名矮人见西里尔真的没有敌意，此时才终于安下了心。他一边命令部下捡起武器，扶起伤员，一边引着西里尔等人，走进了裂谷之中。 第8章 土鳖矮人？ “巴林·布林戈尔德，这是我的名字。” “和宁静重岭的矮人一个姓氏？” 艾莉娜的发问声让前方的矮人才缓过来没多久的脸色又黑了下去。他不满地回过头去看着这擅自开口的少女，但看到挡在她前面的尖耳朵少年时，又默默地扭了回去。 “你是这里族长的儿子？”西里尔随口问道。 “不，我是他的侄子。”巴林闷闷地说道，“我带你们去见我的叔叔，但你们注意，不要和他提起宁静重岭那群贱货的事情，也不要提起他的儿子。” “原因呢？”西里尔试着问道，但克兰已经瞪着眼睛在朝他笔着“嘘”的手势，眼睛似乎在说“这是矮人的家事，与你无关，别问”。 而确实如克兰想表达的那样，巴林已经发出一声沉闷的冷哼声：“不该问的东西别问，人类的领主，这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底线——就算我们是热爱和平的种族，如果你挑衅我们的底线，我们定会狠狠以重锤回击！” 西里尔并不在意他这毫无气势的威胁，他脑海中已经脑补出一出“儿子背刺父亲，令父亲灰溜溜离开本家”的剧本。 接下来巴林也基本保持着沉默，西里尔等人则观察着这处于裂谷之中的营地。 事实上除了梅特兰山脉的矮人，为了抵抗风雪而另辟蹊径选择在山体内开拓住地，绝大多数的矮人都会选择被山峰包围的地形，便于修筑他们的要塞，易守难攻。迪卡矿山矮人的驻地的前半段大多都有哨塔林立，小帐篷一样的军营外都是在训练的矮人战士。 再往前走一些，他们就看到了这里的矮人的住房——从地面上隆起一个小鼓包，看起来类似爱斯基摩人的冰屋，又像是地堡。其绝大部分的活动空间都在挖开的地下，实际面积远比外表看起来的大。 这并非是晚饭的时间点，但那些矮人住处的烟囱中一直白烟袅袅，其连通的都是矮人家中的铁匠炉。时不时就会看到有矮人用推车推着一车车的矿物或是成品运送向另外的房屋，一副忙碌无比的姿态。 “你们最近有什么麻烦么？”西里尔忽然开口问道，巴林的脚步一个踉跄，愤懑地回过头去看，却见半精灵少年正指着一旁推车上放着的一件胸甲，“我看你们打造的都是军用装备，你们也没有什么外贸的路线，只能是自用了，不是么？” 巴林沉默片刻，随即闷闷不乐地开口道：“是又怎么样，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们可是邻居——出迪卡矿山向东南方向走，索米城听说过么？那是我的领地。”西里尔自豪道，“我们当然不会放任自己的邻居被人欺负……” “你说谁被人欺负！”巴林的音量倏地提高了一截，恼怒地瞪着西里尔，不过并没有拔出武器的动作——毕竟他都不知道动起手来，自己会怎么死在对方的剑下。 但西里尔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愉悦地道：“别着急，我的邻居很多，有没有可能说的是埃勒金丛林的精灵呢？当然，我也很乐意帮助我的邻居去欺负人——不过你们是爱好和平的种族，想来应该不会如此吧？” “哼！”巴林皱着鼻子扭过头，“这种话，你和族长说去吧，我们到了。”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处看起来与其他矮人住处没有多少区别的房屋，除了烟囱修的更加长一些，上面还挂着锤与剑相交的铁质徽章。 “叔叔，我带客人来了。”巴林敲了敲门，声音中充满了敬意。他伏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随后将门拉开，示意西里尔等人进去。 西里尔弯着腰，走进那相对于人类身高而言是在太矮的门，门内是向下的台阶，房间的高度迅速地扩张着，只是向前走出没几步，就已经可以让他站直身体。 房间内的温度比外面要更高，他抬起头，看着周围用橙色砖块砌好的墙面与被火炉的光映地通红的白色墙面。房间的地面是光滑的石面，屋内除了桌椅之外没有其他的家具，只看到一堆堆的矿石垒放在墙边。 “叮！叮！哐！”的锤击声，正不断从不知道哪儿传来。 “叔叔，我带了客人来，是人类王国的领主。”巴林又一次喊道。 铁锤的敲击声很快停了，接着他们身侧堆积的矿石忽然发出哗啦啦的响动。站在那堆铁矿边的艾莉娜匆忙跳开，便看到矿石后的墙面被缓缓移动着，随后一道不高、但却十分强壮的矮人身影自墙后走了出来。 西里尔看到这道身影的第一眼，呼吸不由得一滞—— 他身上穿着黄铜色泽的一整套铠甲，头盔上向左右两端延伸出两根不知是什么魔兽的牙，威武不凡。头盔下的那张脸坚毅而黝黑，一双蓝色的眸子正来回打量着西里尔、克兰和艾莉娜，最后落在了巴林的身上。 “巴林，这就是你说的人类王国的领主？” “是的，叔……” “叫我族长。”他的声音威严无比，空气都随之隆隆震响。 “是的，族长。”巴林连忙改口道。 “但我怎么只看到一个讨厌的精灵，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土鳖矮人，还有一个人类的小姑娘——你是说这个女孩是人类王国的领主？”他的声音越来越响，西里尔甚至觉得耳膜都被震荡地有些痛，他看向身旁两人，他们的脸上也是不适的神色。 “不，族长，是……” “闭上你的嘴！”这名矮人忽然暴喝道，那惊雷一般的吼声中，他暴戾地向旁边一推，那一墙的矿石都被推的倾滚下来，散落了一地。 巴林立刻老实地闭上了嘴，他似乎怕极了，甚至向后退了几步，躲到了西里尔的身后。 不过西里尔并没有被这名矮人的声势吓到，他反而从他的身上读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比如他那深深的焦躁，对外来者的厌恶。 还有深藏在这焦躁与厌恶带来的暴戾下的，莫名的恐惧。 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他找到话题的入手点了。西里尔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说话，身旁一个声音却抢先响了起来： “土鳖矮人？自己看看你那和盔甲完全不搭调的头盔，像是屎壳郎推着蜗牛壳！我看你才是土鳖！” 第9章 暴殄天物！ 西里尔怎么都没想到会抢先开口的居然是克兰。这位被他从北边以一个简单的“独角兽的屁股”为理由骗来的矮人，说实话他也没有多少了解。 他的性格并不讨喜，好吃懒做，爱吹牛，战斗的技巧并不高超，没到索尔科南之前还能凑凑人数混一混，等到西利基后就基本没他战斗的份了。 除此之外，西里尔只能想到未来西部矿山的铁公鸡，但他更加好奇的是这么一个家伙，是怎么能走到那个位置的？ 还是说，他原先只不过是鸢尾的傀儡？ “你说什么？”那名矮人的眼角抽动着，猛地伸手抓住一边的锤子。他手抓住锤子的一瞬间，整座房子都剧烈地震荡了起来，散落在地上的矿石疯狂地抖动着，一个个沉重的个体甚至因为震动而上下蹦跳着，似乎下一秒就要跃起，将三人吞没在矿石之中。 但这股震荡并没能多持续几秒——西里尔已经做出了应对，他上前一步，只是握住了腰间的剑柄，身侧狂风便呼啸而起，将那些不安分的矿石吹得向后滚动，老老实实地贴到了墙上。 “职业级？”那名矮人怒视着西里尔，而西里尔毫不客气地以目光回击着他，此刻他的眼中没有任何的和善之意，而是进入了“瑟坦里奥之眼”的状态，洞悉着身前矮人所有的动作。 巴林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名少年居然能够和他们的族长对峙，甚至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架势——赫克斯特在上，族长已经是一百三十余岁，可这少年才几岁？ 而更让他惊讶的事紧接着发生了——族长居然主动松开了他的铁锤！ 他退让了？ “哼，小子，这里没你的事。”这名矮人冷哼着，却是将目光绕开西里尔，重又落在被西里尔挡着但挡不住的克兰身上。但西里尔却横移一步，再次挡住他的视线，同时笑道： “自我介绍一下，我，西里尔·亚德里恩，虽然我是一名半精灵，但同时，我也是拉罗谢尔的领主，西利基、耶夫温德、索米都是我的领地，而这两位都是我的部下。” 他说话间却没有松开腰间的剑柄。艾莉娜在后面看得清楚，她立刻想起领主教过自己的知识：这大概就是笑里藏刀吧？ “呵呵。”矮人族长终于发出了低沉的笑声，他的姿态忽然松懈了下来，向后方的墙上一靠，“加尔玛·布林戈尔德，迪卡矿山是我的领地。” 布林戈尔德——西里尔再一次听到了这个和宁静重岭矮人相同的姓氏，他点头道：“好的，加尔玛阁下，我们此次前来并未有任何恶意，只是想和阁下谈一谈——” 但加尔玛的声音立刻又高亢了起来，令得空气嗡嗡振动：“没有恶意？谈一谈？” “你带着你的部下来质疑我的作品，居然还说没有恶意，居然还想和我谈？！” 他甩动着粗壮的脖颈，像一头愤怒地狮子，再一次抓起自己的铁锤：“没有人可以质疑伟大的加尔玛·布林戈尔德的技艺，没有人！” 西里尔愣了一下，随后侧过身望向克兰：让你乱说话，说出事了吧？ 他也没想到对方的愤怒居然针对的是这个点，现在也只能指望克兰将对方“说服”。 而克兰瞥了一眼少年，紧接着大步上前，指着加尔玛的鼻子就喊了起来： “你的作品？亏你也将这样的东西称之为作品？真是笑死我了，我们那三十岁的小伙子打造的都比你打造的好！顶了两根岩灰狼的尖牙，却用赤锈铜做盔甲，你有没有考虑过魔力的转化？有没有考虑过元素的互相干扰？” 克兰浑然没发现身后的西里尔和艾莉娜一瞬间圆睁的眼睛，只是盯着加尔玛·布林戈尔德那逐渐若有所思的脸，继续怒斥道： “就算把尖牙拔了你这也是失败之作，不，简直是暴殄天物！优秀的赤锈铜成品应该在重要部位呈现明亮的橘红色，那是其硬度最高，防性最强的地方，而你身上这件呢？哪都是暗的，丑！你该不会把那些部分都用在你的裆下了吧！” “我说你你还不服气，别以为拎着个锤子能叮叮当当晃郎晃郎有多厉害，对矿石的基础理解都没有，也难怪会被赶出来，还自称什么迪卡矿山的主人，山都没挖穿还叫主人！你顶多就是个路人！” 克兰噼里啪啦地喷吐了一通，只感觉精神舒畅。他长长出一口气，将手指放下去之时，忽然间才想起自己在痛斥的人之前有着多么恐怖的表现—— 赫克斯特在上，丹亚在上，他好像足够手撕……两三个我？ 而且自己刚刚好像还——戳到了对方的痛点？那个叫巴林的说什么来着？不要提宁静重岭？我是不是说了？ 畏惧的情绪一下子涌起在克兰的心中，他缓缓地回过头，试图求助于身后的少年，却见后者和艾莉娜缩在一块儿，眼睛瞪得浑圆，正疯狂地用手指着他——不，是指着他的身前： 灼热的气息喷吐在克兰的脸上，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麻痹了。他僵硬地再慢慢扭回头去，便看到加尔玛的鼻子几乎贴在自己的脸上——不知何时，加尔玛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前！ “你，你，你！”加尔玛气喘吁吁地低吼着，像是发情了的野兽。克兰更加惊恐——他手中的锤子可还没松开，这样的距离下，就算是西里尔也保不住自己！ 他几乎要闭上眼了，可预想的攻击或是怒骂声却没有到来，反而一股巨力钳住了自己的手腕，将他向着前方拖拽而去。 同时响起的，是加尔玛的怒斥声：“你放屁！矿石熔炼完还能控制成色面？你就是他娘的在扯蛋！肘，跟我进屋！你要是炼不出一套这样的铠甲，看我不敲爆你的卵蛋！” 克兰无力地挣扎着，但实力的差距让他无法抗拒加尔玛的力量，他向后方投去求助的目光，却只看到西里尔在向他挥手—— 墙壁，合拢了。 他被加尔玛拽进了只有他们两人的密室。 第10章 矿洞之变 “领，领主大人，克兰被抓进去了，会，会发生什么？” 艾莉娜是真的吓到了，一是因为克兰那突然的“谈吐不凡”，二来是加尔玛把他抓进去的时候的气势。 但随即响起的铁锤敲击之声，让她终于回过了神。她再看向西里尔时，西里尔正朝着她耸着肩：“看来我们有些低估我们的这位矮人伙伴了，他确实有着不凡的能力。” 这下西里尔算是知道，为什么克兰未来能够成为整个拉罗谢尔头部的矿老板了，如果他的能力不止于口头那些理论知识，而是能够真正运用，那他在锻造冶炼上的成就，实在难以想象。 西里尔隐约记得一次克兰的醉语，似乎说要用锻造技术让阿玛西尔的矮人都臣服。当时以为是吹牛，现在看来，只是对克兰而言的“理所当然”罢了。 他转而看向那还沉浸在“族长强抢外族矮人进铁匠房”的震撼中的巴林，开口说道：“巴林，我想你可以和我们聊一聊你们氏族发生的事情了。” “族长还没有发话，至少要等一套铠甲锻造完毕……” “有那功夫浪费一天的时间等他们锤炼一块赤锈铜，不如先把事情办起来，反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西里尔一脸轻松，完全不在意对方满脸的猜忌，甚至伸手直接搭在了对方的脖颈上，“老兄，你们也应该很着急吧？能立刻喊这么多人出来对付我们，肯定不是专门等着我们的吧？” “啊，你怎么——”巴林话说到一半，有些害怕地往墙那边看了一眼，低声说道，“确实是有急事，但是……算了，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他也不再向族长请示，匆忙地带着西里尔二人走出族长住处，路过军营的时候又喊了几个矮人。西里尔注意了一下，是三名短柄铁锤战士配盾，两名精制短弩矮人战士，都是全身重铠的配备，走起路来像一座摇晃的小山。 巴林似乎还想喊上几个人，但又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其他正在训练的矮人，最后还是就这样走出了裂谷，转而开始向山上攀登。 “上山？” “去我们的矿洞。”巴林苦笑道，“说实话，我们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开采过矿物了，就因为那个东西……” 西里尔露出了兴致勃勃的神色，能够让如此精锐的矮人败北——别看在他手下这些矮人被揍得嗷嗷叫，这纯粹是因为职业级与非职业的巨大差距，而他又恰巧拥有可以对群的风骑士与灵骑士。 再加上他那一手光明正大的正面拿下巴林，擒贼先擒王取得先机，不然换成别的职业级，估计也得被矮人围着堵上好一阵。 如果说单纯从军队实力上来说，恐怕西利基的军队还不如迪卡矿山的矮人。 “具体描述一下？” “你知道我们迪卡矿山有石晶兽这种怪物存在吧，虽然它们很难缠，但长久以来我们也算是摸清了它们的行动规律，甚至能够当着它们的面开采矿物。”巴林连连摇头，“然而有一天在矿洞的深处出现了大量狂躁的石晶兽，只要我们一靠近，就会立刻向我们发起进攻。” 他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被他喊来的几名矮人同样如此：“你不知道它们有多疯狂，就算腿被我们砍下来了，都在挣扎着向我们移动，赫克斯特在上，我们甚至一度以为那是大地对我们的惩戒……” “所以你们是要去讨伐这群石晶兽？”西里尔若有所思地问着。 魔兽的反常行为大多有外界因素干扰，按巴林的描述，要么那是有什么珍贵矿物吸引石晶兽守护——但那也不足以令石晶兽疯狂。 除此之外，也只剩下和魔法物品相关的选项了。 “不是我们要去讨伐，如果我们不加派人手，恐怕就要被那群越聚越多的石晶兽反推我们的老家了。” 他们说话间脚步并不慢，那几名矮人并不在之前包围西里尔等人的矮人之列，还不知道为什么巴林居然对他摆出一副求助的姿态，依然摆着臭脸对着西里尔这张英俊的精灵脸，其中一人冷哼道： “精灵的帮助？我们不需要！我就算被石晶兽咬，被它们分尸，头被从矿洞里踢出去，死在这里，也不屑接受精灵的帮助！” 而另外一名矮人没那么直白，只是委婉地帮腔道：“巴林队长，找精灵帮忙也未免太丢族长的脸了吧？” “你们闭嘴。尤其是你，格罗姆，他是族长认可的人，不准这么说话！”巴林气鼓鼓地说着，接着停下脚步：“我们到了。” 矿洞的入口非常宽阔，修理地平整无比的平台前挂着一盏矿灯，就是矿洞的标志。 西里尔向洞内瞥了一眼，里面是熟悉的矮人台阶式道路，同时还有几条平整的滑道，用于使用矿车运输矿物。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闻到一种白铁类矿物特有的干燥的味道。复苏之风同时开启，但矿洞之中道路错综复杂，也不知这些矮人究竟挖了多深，一时半会儿也搜集不到信息。 “带路吧。”他说着，巴林已经命令几人列队完毕，率先进入了矿洞之中。 矿洞中没过多远就有一盏矿灯，保持着矿道的明亮。有黑暗视野在西里尔倒也不担心什么，反倒是身后的艾莉娜走的紧张兮兮，忽然间就拔出了长剑，冰晶附着于其上，横剑挡在了西里尔： “领主大人，小心！” 西里尔向她所挡的方向看去，却见开挖的一个凹口里正窝着一头与附近岩壁一个颜色的、如蜥蜴一般的生物，蜷缩在那里，没有丝毫进攻的欲望。 “这是没有受到干扰的石晶兽。”前方巴林的声音传来，“我们还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我说的地方。” 艾莉娜这才收起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看了一眼西里尔，而西里尔也正好看着她，却发现少女的脸上隐隐有些失落。 他想了一想，压低声音道：“艾莉娜，做得很好——” 少女轻甲下的身体忽然像打了个寒颤一般抖动了一下，幅度微小的西里尔都看不出来。当然，他也没看到少女那一瞬间有些红润的脸、紧咬唇的贝齿，以及那还停留在剑柄上，一下子又握紧了的拳。 这是……领主大人的认可。 她心里想着，走得又更加谨慎了一些。 第11章 石晶兽之山 一行人一言不发地向前行进着，矿洞内这种极度寂静的环境令人有些困倦的同时又感到有些恐惧。 尤其是到了深处的时候，当路边开始出现缺少矿灯的情况时，带头的矮人的速度不由得慢了下来。艾莉娜的脚步也跟着变慢，甚至几次不小心撞到了西里尔的身上，急的少女连忙向前蹦出两步，像是受惊的兔子。 但走到这里之时，周围的噪音也开始变多了—— 他们能够清晰地听到有什么东西摩擦着岩壁的声音，相互碰撞的声音，从若近若远的地方传来。巴林高举起矿灯，但他的身高令矿灯只能照亮一小块的区域，因此向前走得更慢了。 “呵呵呵，精灵，现在感到害怕还可以回去，再往前要是出点什么事，我们可保不了你——”那名此前就出言嘲讽过西里尔，名叫格罗姆的矮人忽然开口道，气息并不平稳，显然自己也处于害怕之中。 “格罗姆，闭嘴。你们要当心，我们离那群东西很近了，注意旁边的矿车，等下直接跳上去往后滑……”巴林叮嘱地说着，但格罗姆立刻接口道：“得了吧，让他们开矿车不得把矿车开翻？我看不如——” 他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接着疑惑地问道：“什么东西，有谁摸我的头？” “摸你的头？”巴林正奇怪着，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声清脆的长剑出鞘之声，紧接着一道青色的弧光自半空中划过，擦过他的头皮——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巴林浑身一抖，直接蹲下，矿灯都失手掉到了地上，随后熄灭。 周围瞬间一片漆黑，艾莉娜发出了小小的尖叫声，而矮人们也惊慌地大叫着，甚至掩盖住了东西自头顶砸落的声音。 他们在慌乱中将盾牌架在地面上，另外一手的短锤向前胡乱挥着，似乎这样能够保护住自己一眼，但短锤砸在什么上面一声闷响后，也飞了出去，紧接着盾牌被什么东西撞上，“咚”地一声，让持盾的矮人皆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一个个开始更加惊慌地大喊：“来了，它们来了，它们来了！” 他们发了疯似的叫着，在黑暗中恐惧被无限地放大，仿佛到处都有索命的幽魂。但突然间一道明亮的青光自他们身后亮起，让他们下意识地都回头看去—— 却见那名尖耳朵的半精灵少年面部被青光映亮，这异常的光影中反而像是救世的神明降临。他一只手搭在紧握长剑的少女肩上，另外一只手则高举着剑，剑上青光明亮，同时低喝道：“看请你们的前面，给我让开，矮人们！” 现在西里尔觉得他们的作战能力应该远不如西利基军了——这种临战的反应能力矮人们要远远逊色于他的士兵，且不说那临战回头的姿态，就连自己给出了明确的指令都不照做，这一点就足够他们在战场上死个无数次。 他看着前方几名盾牌歪斜、弩也没有抬起的矮人，以及在他们之前的那道阴影，猛地绕出一步上前，将那名叫格罗姆的矮人径直撞开，接着长剑用力向前挥出，又是一道明亮的弧光刮过他们眼前的空间。 矮人们的视线追随着这一道弧光，这才看清他们前面究竟藏着什么—— 在前面的矿洞空间中，原先应该分布着大量石晶兽的地方只有一座白铁色的、将近两人高的小山。但仔细一看，这座小山的每一个部分居然都在蠕动着—— 它是完全由石晶兽构成的！ 矮人们又惊叫了起来，而这一道明亮的弧光撞击在山上，却只让这座山晃了一晃。西里尔面色一沉，黑暗视野让他更早捕捉到这座山的存在，他甚至能够看清那些蠕动的部分都是石晶兽像蜥蜴一样的头颅，但却完全看不到它们的尾巴与躯体—— 没有巴林所说的“狂躁的石晶兽”，他们也没有遭到疯狂的攻击，但这诡异的情况让西里尔更加小心。 它这是在融合？ 他指尖拂过长剑剑身，已经进入了灵魂燃寂与瑟坦里奥之眼的双重状态，在这样的状态下，眼前那座山的所有动向都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地缓慢—— 他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在那些蠕动的头颅间的缝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散发着”黑色的气息。这些黑色的气息将石晶兽原有的躯体“溶解”，又重新拼接在一起…… 西里尔竖起长剑，深吸一口气，强忍住这细看下带来的恶心的感觉——石晶兽的眼睛都是红色的，那细小的红点本就让人看着不愉悦了，而这么多叠在一起还上下来回蠕动，更是让人觉得生理性不适。 但不管它有什么猫腻藏在其中，都不可能是对他们有利的情况，此时的他要做的，只有以手中的剑相应对！ 他蓦地大步向前冲去，而这座山立刻意识到了这个少年对自己有多大的威胁，却听隆隆声震颤不止，艾莉娜的声音紧接着传来：“领主大人，当心周围！” 西里尔余光瞥去，周围的地面居然纷纷裂开，一头头石晶兽自其中爬出，即将向他扑来，而艾莉娜已经舞动冰晶附着的长剑，将数头石晶兽拦下。 “想要阻拦我？风骑士，随我协同进攻！” 他轻声喝道，风化作的骑士如替身一般浮现，那柄大剑在空中抡出浑圆的弧度，青光于其上愈演愈烈，最终抢在西里尔之前，狠狠地一剑劈在了那座山的正面。 石晶兽的哀嚎声立刻响起，像是尖厉的鸟叫声一样刺耳。西里尔微微皱眉，瑟坦里奥之艳辅助下他看清了那些被风骑士大剑劈碎的外壳下那些蠕动的躯干部分，狰狞地让人感到反胃。 但他手中的长剑却不会受到这些外物的干扰，青色的风在其上延伸，化为一根极长的尖刺，没有任何的犹豫，只是一眼锁定其中那细小的缝隙的瞬间，长剑便已向前刺出！ “嗤！” 青色的风彻底没入了这座石晶兽组成的山中。 那阵凄厉的叫声突然止住了，矮人们看着少年停在山前，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之时，耳边便被更加狂躁与响亮的石晶兽叫声充斥—— 紧接着，这座两人余高的石晶兽组成的山，炸开了。 第12章 领主大人，差不多了……吧？ 石晶兽们的身躯如若遭遇了火元素爆弹后自湖中飞出的鱼群一般，砸落在西里尔的四周。那些矮人们正要慌张地躲闪，却听前方那正在与三头石晶兽鏖战的少女叫道： “跑什么，帮忙啊！引开那些石晶兽！” 巴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有多么不堪，如果让加尔玛叔叔知道自己居然在和潜在的未来盟友并肩作战时，居然像一个懦夫一样慌张，恐怕要被揍得十多天下不了床—— “格罗姆，克索格，把那些石晶兽引开！” 巴林喊着的同时，自己率先拿起铁锤，迎上了一头石晶兽。而矮人们此时也想起自己也是这场战斗的一份子，弩手与前排的战士搭配着，开始击杀石晶兽。 西里尔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回头照顾后方的“队友们”，干脆地让艾莉娜接手了后方的战斗。他处在如此近的距离看来，那些石晶兽并非是被自己的风元素“炸”出去的，而是这座小山的中心部分受到伤害后，主动将那些石晶兽“吐”了出来。 同时，他隐约看到这石晶兽外壳包裹的中心，隐隐透出一股黑气…… “不是魔法道具？” 这座小山虽然炸了一圈，但剩余的部分依然有一人高。西里尔眼见那蠕动着的石晶兽外壳又快速地向中心收缩着，似乎要将刚刚协出来的黑气都遮挡住，手中长剑再次一颤，青色的风倏地化为长柄。 他当即双手持握，化剑为枪，自下而上将剩下这块如圆球般的物事自下而上甩起，于空中画了一道圆弧，接着狠狠地砸在了一边的岩壁之上！ “风骑士！”西里尔再次下令道，风骑士的身躯已经如影随形地追了上去。矿洞中的风元素并不充沛，此刻风骑士的身躯已经几乎暗淡的不成形状，但其手中的大剑，却如一轮青日一般映于矿洞的上方。 迎风一刃！ 风骑士将最后的力量用于挥出这一剑，自身随即消散不见。而青色的弧光掠过半空，在如若雷鸣一般的轰响中斩在那自空中坠落的小山之上，咔嚓碎裂之声炸响，那核心部分最后的外壳也随之破裂。 “领主大人，看那团黑雾！” 与石晶兽纠缠着的少女哪怕自身也并不轻松，余光却也一直关注着西里尔这边的状况。她手上长剑甩出一道寒冰，将三头石晶兽都隔绝在身侧，回过头的一刻，正看到露出的小山中心那一团妄图飞走的黑雾，旋即魔力凝结于剑上，接着将长剑用力掷出！ 旋转的冰晶长剑在黑雾将将自石晶兽的山中脱离之际，重重地钉入了那团石晶兽的躯体里，冰气只是稍稍沾上了那团黑气，却立刻使得它无法飞走。 而西里尔此时终于奔至坠落的小山旁，将风元素池仅存的一些魔力凝聚于手上，伸手将这团黑雾抓在了手中。 “嘶！” 手抓住这团黑雾的一刹那，西里尔当即紧皱起眉，那黑雾并非完全的气体，而是像处在一团薄膜之中。薄膜的外层散发着极高的温度，哪怕他有风元素的隔绝都有些吃不住。 但紧接着，西里尔惊异地发现，那团薄膜突然向里一缩，紧接着便开始吞噬他的风元素！ 他清晰地感受着手上的风元素迅速地流失，而那股灼热之感也随之蔓延而上，甚至想将他的手都吞没—— “拿不住了！” 他几乎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再握住这团黑雾，恐怕要倒霉的反而是自己。可就在他要甩手将这团黑扔出的一刻，却看到跌跌撞撞被三头石晶兽追着逃过来的艾莉娜，正好撞入自己的怀中。 西里尔甚至来不及将手举起避开艾莉娜，就感觉手背触碰到一种柔软的冰凉。混乱之中，他也不知道自己摸到了艾莉娜的什么地方，但那股冰凉贴上来的一瞬间，来自手中黑雾的灼热感猛地消退了一些—— 有用！ 虽然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原理，不过西里尔总算是找到了克制黑雾的办法。他的目光自艾莉娜的肩头掠过，正看到那三头肢体残缺的石晶兽，正想要扑到二人的身上。 他当即一翻身，空出的手抓住长剑，翻身的一瞬反手斩出，瑟坦里奥之眼的加持下，那些石晶兽的动作本就不利索，让他能够轻易地洞悉到其行进的路径。 西里尔的手在黑暗中轻轻一颤，长剑随之在半空中扭出一个小巧的弧线，将三头石晶兽皆从半空中击落。 他这才扔掉长剑，控制住自己的姿势，免得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身下的少女身上。 只是他的手却由于黑雾的原因，没法从艾莉娜的身上离开。 没有了风元素的照明，矿洞中几乎一片黑暗，只有巴林将矿灯顶在头上提供的一小块明亮范围，矮人们还在鏖战着，根本顾不到西里尔这边发生的事情。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没有了石晶兽的干扰，西里尔所有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自己的身前。他只感觉这被自己压住的身躯小小的，被吓住了一般，就那么一动不动，只剩下身体下意识的战栗。 她的头大概贴在他的胸口附近，对应的自己原先下沉的手应该在哪？她的颈侧？胸口？还是腰？ 那股灼热感正在迅速地减弱，取而代之的是自少女身上散发出的冰凉，哪怕此前激烈的作战，也没法让和冰哭藤战斗过后的少女体温上升。 他突然间想到那个夜晚，穿着白裙的精灵小姐款款走来；而艾莉娜的接近与她截然不同，像是一只……跟在身后的小兔子？ 怪不得卡罗琳喜欢和艾莉娜一块儿玩。 她没有任何的动作，西里尔也自然的一动不动。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思绪飘到哪里去了，只是任由这种静谧持续着，甚至连来自黑雾的灼热消散了，都没有察觉到。 直到艾莉娜的头在他的胸口蹭了一蹭，少女微不可查的声音响起在耳侧： “领主大人，差不多了……吧？” “哦，哦，是的。” 西里尔这才起身，顺势将少女一块拉起。 胸口还残留着艾莉娜那独有的冰凉。 第13章 梦魇兽 手中的黑雾已经彻底安分了下来，那些灼热感皆被艾莉娜散发出的冰元素之力给消磨掉了。回过神来想，西里尔感觉到暗暗心惊—— 自己可是职业级突破，自己的风元素魔力都能被这团黑雾给吞着玩。艾莉娜可连职业级的门槛都差了好远，魔力的质量居然能将其抵消。 虽说可能是因为她吞了冰哭藤核心的原因，但这无疑也是非常惊人的发现。 西里尔靠着黑暗视野，视线向周围一扫。矮人们还在大呼小叫着，但除了手头交战的几头石晶兽之外，剩余的石晶兽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战意，懒懒散散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还是活。 他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手上的黑雾之上，小字随之浮现，这代表这已经是一件“物品”了。 “【梦魇】：它是复仇的烈焰，是燃烧的愤怒之火，它穿梭于梦境，它几近疯狂——不，它已经疯了。 未成形的梦魇兽，只需要一点魔力，就能让它听命于你。” 西里尔的神色逐渐变得怪异。 他想过这团黑雾会是什么东西，它集聚了能够令魔兽暴动，融合魔兽的要素。原先西里尔以为这会和“地狱”的那些恶魔挂钩——黑雾往往也会随着恶魔的出现而出现。 但他没想到，这居然是一头未成形的“梦魇兽”！ 梦魇兽并非是恶魔一系，确切的说他应该归属于亡灵——最早的梦魇兽是死去的战马被亡灵巫师转化而成，带着愤怒的火焰奔腾于战场之上，体内流动的是炽热的熔岩。 它头生独角，有人曾误以为这是堕落的独角兽——但受到自然之神诺拉庇护的独角兽，哪怕是死亡都能够回归宁静的自然，不会产生如此怨恨的情绪。 而后来梦魇兽便不再固定于“马”这一形态，随着实力的变化，它甚至可以改变形态。 曾经有无数玩家想要搞一头梦魇兽来做自己的坐骑，但梦魇兽并不对玩家开放。倒是有恐怖骑士的坐骑是梦魇，拉风地让人直流口水——那个恐怖骑士甚至不是boss怪，只是一个固定刷新怪，于是被玩家蹲点屠了不知道多少次，甚至刚刷新出来就又被一群人一起放倒，只为了爆出坐骑相关的东西。 只是后来【辉耀之路】的官方看这名恐怖骑士太过可怜，于是公布了它的爆率，梦魇兽并不存在爆出的选项，才让玩家们打消了继续蹲点杀他的念头。 虽然还是有闲的没事的玩家时不时来杀他两次就是了。 而现在，西里尔的手中却捏着这样一头“未成形”的梦魇兽，而那难得不谜语的文案明确地告诉他：这玩意儿就是给你当坐骑用的！ 丹亚在上！ 他乐得脸都快歪了，谁能想到和矮人来一趟，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不过此时也不是将其“孵化”的时候，西里尔干脆将它塞进手环中——此刻它被定义为物品，自然是能够塞进去的。 矮人们的大呼小叫此刻也终止了，那几头石晶兽对西里尔而言只需要几下就能解决，也难为他们能够花那么久时间去对抗。 “半精灵，还有那个人类小姑娘，你们没事吧！” 巴林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头顶的矿灯点亮了西里尔身侧一圈。西里尔发现艾莉娜立刻低下了头，似乎是不想让矮人看清她的脸。 不过眼尖的西里尔立刻看到艾莉娜的腰侧处的里衫被划破了，露出了其下雪白的肌肤。她穿着的是较为简陋的轻甲，防护并没有那么周全，而她初交战的石晶兽可不是那些从小山上炸落的石晶兽那样的残次品，都是生猛的大蜥蜴。 倒不是艾莉娜不想提高自己的防护性能，只是由于体力与力量限制，如果穿着沉重一些的外甲，她就没法进行持续作战了。 而西里尔依稀能够看清，那处缺口露出的肌肤上，似乎留着向腹部延伸的手印…… 艾莉娜好像察觉到了西里尔的目光，她及时转过了身，伸手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又从空间手环里取出一件披风给自己罩上，连脑袋都包了进去。 “呀，小姑娘这是受伤了？”巴林有些尴尬地发问着，如果不是艾莉娜及时开口，不知道自己还要混乱到什么时候去。 “不该问的别问。”西里尔上前一步，将艾莉娜挡在身后，接着淡淡道：“如你所见，你们所遭遇的麻烦已经彻底解决了。” “彻底解决了？”巴林眨了眨眼，却见面前的少年一手托举而起，青色的光又一次将矿洞空间点亮，让他和身后的矮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周围那些石晶兽都老老实实地趴着，一点进攻欲望都没有了。 “解决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族长的赤锈铜应该也锤炼的差不多了。” 西里尔伸手揽住艾莉娜的肩膀，带着她绕过矮人们，路过一名持盾与锤的矮人身边时，忽然停下脚步问道： “我记得你是叫……格罗姆是吧？”西里尔侧过头微笑道，“刚刚好像有人说什么，我就算被石晶兽咬，被它们分尸，头被从矿洞里踢出去，死在这里，也不屑接受精灵的帮助——是不是你说的啊？” 他也不多看一眼那名矮人激动地发红的脸，而其余的矮人已经憋不住了，哄堂大笑了起来。 连带着西里尔身旁斗篷包裹着的少女，也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悦耳的轻笑声。但她像是怕被西里尔听到一样，又连着轻咳了几声，重新恢复了安静。 只有那双还露在外面的、紫色的漂亮的眼睛忍不住地向身侧瞅着，似乎想偷偷看看领主大人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 回去的路就不像进来那样费劲，搭上矿车顺着轨道一路滑回去，没多久西里尔等人就顺利地回到了洞口。 重见天日的一刻，几名矮人忍不住抱在一起：“赫克斯特在上，我们经历了什么啊，这么多的石晶兽，我还以为要死在这里面了！” 但他们话才出口，就看到艾莉娜转过头，不满道：“你们经历了算什么？没有领主大人，你们早就不行了！” 几名矮人被呛得说不出话，只有巴林呵呵笑着，忽然说道：“小姑娘，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艾莉娜呆了一下，连忙将刚刚放下一些的斗篷又包了起来，将脸颊挡得严严实实的。 哼。 第14章 当狗 矮人所遭遇的危机被西里尔一人解决，但巴林脸上的轻松只持续了一小会儿，走到迪卡矿山矮人驻地门口时，却又挂上了愁眉苦脸。 “怎么了，你还在担心什么？”西里尔停下脚步问道。 “我只想带你进矿洞看一看，谁能想到你就这么把问题解决了啊。”巴林揉着脑袋道，“这下族长估计又要骂我们窝囊废了……” “有这么夸张么……”艾莉娜小声嘟囔着，她已经将脸从斗篷里探了出来，脸上也已不再有那奇怪的红晕，“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们族长自己不出力解决，如果他能有和领主大人相当的实力，那解决那玩意儿不也是轻轻松松吗？” 几名矮人的脸色皆是一黑，但却无言反驳。巴林苦笑着摸着他那酒糟大鼻头：“这……说实话，就算是叔叔也没法像你们领主这样去攻克那团玩意儿，叔叔擅长的是‘震荡’，对那玩意儿好像不太有用……” “嘁，巴林你就继续为你叔叔说好话吧，如果不是因为那块什么盾牌，我们也不至于——” “闭嘴！”巴林猛地回过头，怒斥正说话的格罗姆。而后者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伸手捂住嘴，惊恐地连连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没有盾牌……” “我让你闭嘴！” 巴林反手一巴掌将格罗姆掴翻在地，他这粗暴至极的动作让几人都愣住了——哪怕此前格罗姆言语出丑的时候，他都未曾如此愤怒。 巴林气喘吁吁地再扭过头看西里尔时，却发现这名半精灵少年正眯着眼睛，接着很快转过头去，低头和那个人类小姑娘低语着什么，很快小姑娘就吃吃地笑了起来，一副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 他只能骗自己这个半精灵真的什么都没有察觉，尬笑着将他送入驻地。 格罗姆等被拉来应急战斗的矮人被巴林警告过不要随意说矿洞的事情之后，便返回了军营。而西里尔等人径直返回加尔玛的住处。 “人类领主，你听我说，我觉得现在不是进去的好时候，如果铸造失败了，加尔玛叔叔绝对会把你那同伴的头塞进臭淋矿里，还会把你们给……虽然他现在不一定是你的对手，但他绝对会这么做的——” 但巴林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少年已经绕开了他，将房门推开，里头嘈杂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吓得巴林都闭上了眼，生怕下一秒克兰的人头就从里面飞出来。 可随即他就嗅闻到一股浓郁的烤肉香味与酒味。屋内两个矮人已经喝得东倒西歪。而西里尔与艾莉娜走入屋中，也不计较他们吃的有多难看，随手从烤架上扯下两块完整的羊腿分着，西里尔又给自己倒了点酒，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吃了起来。 “不是，叔叔，你们锻造完了？” 巴林急忙奔入，扶住快倒立的加尔玛——后者连身上的铠甲都脱掉了，此刻正撕扯着自己单薄的衣服，露出放松时有些圆滚滚的肚腩。他大手一挥，哈哈笑道：“锻造？什么锻造？巴——林，你过来，我告诉你！” 巴林立刻贴近加尔玛，却被加尔玛一把抓住领子，两张矮人脸几乎贴在一起，接着加尔玛嘹亮的嗓门就响彻了整个屋子： “这他妈的是神技！只有神才能锻造如此完美的铠甲，赫克斯特在上！” 他说着，手还狂指着屋子里一个方向。巴林向那里看去，那里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正躺着一件铠甲。 与加尔玛之前的那一件一模一样，主体皆为赤锈铜，胸口的部分是明亮耀眼的橘红色，一眼望去还以为有一团火焰在其上跳动。在手甲、腿甲处都是同样的成色，而连接处却换用了兼容性极强的“镌铁”，凑近看上面的符文，便会发现那篆刻的是强化火元素集聚的阵法。 单是巴林扫的几眼，就看出这件铠甲完美地呈现了克兰之前所说的内容——魔力的转化、矿材硬度区别对应的防护性能差异…… 他算是明白加尔玛所说的“神技”指的究竟是什么了，如果加尔玛原先那件铠甲可以售卖十个金特里，那克兰打造的这一件则可以在后面添个零，前面再适当翻个倍—— “那和他们的合作……”巴林再回过头去看，加尔玛已经醉翻在地，嘴里还在胡叫着：“合作？合作什么合作，我要当克兰大师的狗，只有克兰大师才能让我们重新获得比肩宁静重岭的地位……” 他说着说着，便彻底昏睡过去，顿时鼾声震天。 西里尔此时才从克兰身边抬起头。克兰虽然喝的也不少，但酒量明显比加尔玛要好，还能正经地和西里尔讲述之前发生了什么。 “所以你赢了？” “那还用说。”克兰眯着眼抿着酒，骄傲自满地向西里尔笔出五个手指头：“独角兽的屁股，我要摸五头不一样的。” “摸摸摸，随便你摸。”西里尔翻了翻白眼，都喝成这样了还在想着独角兽的屁股，也不知道那玩意儿有什么好摸的。 虽然确实挺圆的。 他再将目光投向巴林，后者讪讪地站在房间中，向西里尔耸耸肩。 “那我们的合作？” “如您所愿。”巴林叹一口气道，“如果有需要的商品，列明清单让人送到迪卡矿山，我们会第一时间完成……” 但巴林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少年眯起了眼睛，有些狡黠地看着自己。他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这眼神不怀好意，连忙道：“这，这是与矮人合作的通用条约，我可不是乱说的。” “我知道你不是乱说的，不过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更加亲密一些呢？” 西里尔搓着手，指了指加尔玛又指了指身边还是睡过去了的克兰，“你看你们的族长，都说愿意给他当狗，那几乎是卖身契了吧？” 巴林面色一僵，心里骂着自己的叔叔怎么这么不争气，到处给侄子挖坑，但还没来得及争辩，就听西里尔说道：“我觉得，或许你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不，干脆所有人都迁移到新西利基，怎么样？” 第15章 把卡罗琳提出去！ “您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一点都不客气啊……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想让人家一个种族迁移？”阿茨克头也不抬地在案前忙碌着，任由着西里尔坐在窗台上讲述着矿山发生的事情，“那他们答应了吗？” “答应了，但没完全答应。”西里尔道，“只来了一部分人，不过最优秀的铁匠都跟过来了。” “把这个交给你姐姐。”阿茨克扯下一张纸，交给桌边半蹲着的罗克珊娜·罗曼努斯，也就是罗曼努斯家的小妹，“和她说，大胆地向精灵提要求，种子通通交出来，别管我们养不养得活。” 罗克珊娜甩着黑色的长发，一蹦一跳地就跑出了办公室。西里尔走到桌边，看向阿茨克在书写的东西：“还在忙特殊产品的事情？” “当然，没有足够优质的产出，我们的金库很快就会被扩充的军需给榨干的。”阿茨克放下笔，愁苦地揉了揉额头：“还好粮食足够，不过一扩军，人口又有些不足了……另外扩军后的装备还得另外花钱，如果要向外面定制的话又贵又得担心质量……嗯？” 他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看向西里尔：“领主大人，刚刚说……矮人的铁匠都跟过来了？” “没错，而且迪卡矿山也可以任我们开采了。除了付给那些矮人铁匠手工费、矿工的开采费之外，原料钱都不用。甚至矮人已经有现成的矿洞可以供我们使用。” “嘶。”阿茨克深吸一口气，脸上不由得露出喜色：“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哎呀，总算是可以休息一下了。”西里尔伸着懒腰，转过身走出办公室，手臂还敷衍地向后挥了挥，“继续加油阿茨克，为了西利基更美好的明天。” 阿茨克目送着西里尔走出房间关上门，拿起笔低下头，回忆着自己刚刚工作到哪里了，突然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还在干活的是我？ 他是领主，他怎么去休息了？ 怎么感觉有哪里，出了问题？ ———————— 和矮人的谈判顺利地让西里尔都有些惊讶，而由于矮人入住，克兰也正式搬离了西里尔的领主府，转而去和自己的“同族”住在一起，指导他们锻造的技艺。 事实上加尔玛能点头答应让矮人工匠到西利基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克兰的手艺。 此前由于没有时间且材料不足，一直都没有给克兰展现的舞台。此时西利基已经在城外拓展出了专门的制造区域，专门供应树妖的裁缝小课堂，以及铁匠工坊一条街。 原先城市规模不大的好处就在此体现，如此大块的土地却只有三座城池，现在还不是任由西（阿）里（茨）尔（克）·亚（和）德（吉）里（恩）恩放手施为。 伊波尔商会依然在努力地提升商会的影响力，现在似乎在阿玛西尔中部都有一些名声了，这让西利基的货物销路又变得好了许多，短期的资金供应倒也不用担心。 而自迪卡矿山回来后，西里尔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孵化”那颗梦魇兽的卵。 游戏中基本上独行的游荡者都是穷光蛋，他前世所拥有的代步工具也仅仅是一匹联动活动的彩虹小马，属性和普通的代步马一模一样。 西里尔曾经捞到过最好的坐骑蛋是双头蛇鹰的蛋，倒是卖出了一笔高价钱。 当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团黑色雾气自手环空间中取出的时候，黑色雾气并没有再散发出灼热的温度。这让一边“备用”的艾莉娜不禁有些小失望，不过还是期待满满地看着他手上的这团黑色雾气。 地下室里人满满当当的，卡罗琳、“尸姬”戴安娜、奈若拉、艾莉娜、米莎小姐，还有战斗人偶女仆娜塔莎，都守在这里等着看领主大人的第一匹坐骑的诞生。 “见过这个么？”西里尔将未成形的梦魇在娜塔莎和戴安娜面前都晃了一晃，娜塔莎摇了摇头，而卡罗琳举着双手道：“戴安娜的记忆里空空荡荡的，根本没见过这东西！” 梦魇兽果然少见，就算是前代文明的产物和当代最庞大帝国的天才驯兽师都没能见到过。 按着那文案的示意，西里尔沉下心来，将风元素池的魔力调动，缓缓开始注入其中。 他感觉雾气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舔舐着自己的手心，接着变成轻轻的啃噬——自然是针对那团风元素魔力。 考虑到矿洞里的情况，西里尔早有准备，正准备将一块魔晶启用，却看到手中的雾气忽然一颤，紧接着倏地自西里尔手中脱离，落到了几人包围间的平地上。 它并没有任何打算逃跑的征兆，黑色的武器剧烈地扭动着，扩大着身躯，逐渐构成一个形体—— 这就要成功了吗？ 据说梦魇兽能够改变形态，独角马只是最初级的，往后甚至有可能演变为巨龙形态——这纯粹是策划放出的卫星，但还是让玩家们激动了好久。 但西里尔看着那在众人包围中扭动的黑色雾气，却不禁皱起了眉。 “这玩意儿，怎么感觉形状，不太对啊？” 他抽空看了看盯着黑色雾气最专心的卡罗琳，心念一动，当即出声道：“娜塔莎，把卡罗琳提出去！” 他话音刚落，机灵的卡罗琳已经准备开始逃跑。但娜塔莎那恐怖的速度又岂是卡罗琳能躲开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抓住了卡罗琳的后颈，将她提了起来。 “不要，不要赶我走啊西里尔，让我看让我看！” “再让你看下去迟早坏事！”西里尔恶狠狠道，他看着那团黑气那此前还在扭动的耳朵部分，此刻已经不再变化了，只能寄希望于其余的区域不要变成奇怪的模样，如果精神力最强的卡罗琳不在场，那应该不会出问题…… 可就在他如此想之时，一直沉默的戴安娜忽然张开了嘴，接着卡罗琳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我已经看到了，它就是——” “卡罗琳！”西里尔差点暴走了，他正要使唤娜塔莎将戴安娜也一起搬出去，场地中的黑色雾气，却在此刻彻底定型了—— 赤色的火焰缭绕在长耳之上，猩红的双目带着血色注视着它的主人。两米余高的身躯下，着地的四足上亦是火焰缭绕，漆黑的外皮却有着柔顺毛发的质感，看起来乌光发亮，符合所有梦魇兽的特征。 但它的外形却是—— 一只巨大的兔子。 第16章 惊人的卡罗琳 焰色流光，乌云踏雪，这“头”大兔子蹲在地下室之中，竟然有一种凛凛生威的感觉。 “兔骑士？梦魇兔骑？不是，哪有骑士骑兔子的啊！就连矮人骑的也不过是小山猪啊！” 卡罗琳手脚都被铐住，绑成大字型吊在墙上，可怜巴巴地垂着头，看着蹲坐在她面前丧气的西里尔，小声道：“西里尔，放了我好不好……” “放了你？”西里尔气不打一处来，回过头手指头就戳在卡罗琳的额头上，一点儿没留情，疼得她呜呜叫，“我好不容易搞到一头梦魇兽，你把它变成了兔子，还想让我放了你？” “但，但它还能变啊。”卡罗琳的表情更加委屈，她来回扭着头，趁着西里尔手指下滑之际，突然一下子含住了西里尔的手指。 “你干什么！”西里尔刚叫出声，就感觉那条小舌来回地舔舐着他的手指，蛇躯似的扭动着拨动着，唇间还发出颇为淫靡的吸吮之声。 他还想着卡罗琳是从哪里学坏了，蓦地却感觉脑海中一片空明—— 此刻地下室的门正紧闭着，没有风的流入，哪怕他有听风术也无法捕捉到外面的信息。但此刻他似乎能听到外面风欢快的奔腾声，穿过办公室的窗户，将阿茨克刚刚叠在一块儿的纸张吹散；又飞入军营，呼地一下吹起了谢尔的马尾；转而又再路过精装修过后的西利基学院，将趴在最后面睡觉的罗曼努斯家小妹一下子吹醒…… 如果说他手背上的月之石，让他对魔力的掌控范围如溪流汇入了湖泊，那这一刻卡罗琳的舔舐，则让他汇入了大海。 在这样的风元素掌控力下，恐怕他能够一瞬间制造出……一百个风之骑士？ 震撼之中，西里尔将目光重又投在那巨大的兔子上。漆黑的雾气混合着火焰顿时扭动了起来，似是膨胀的阴影，刹那间攀爬上了地下室的墙壁，接着迅速地开始改变形态—— 如果是这样的精神力，恐怕就算是那样的生物，也能凝聚出来？ 他思绪中逐渐浮现出前世见过的怪物图鉴，顿时阴影在房间中凝聚成一个庞大的个体，比原先的兔子都要高出一大截，几乎顶到了地下室的天花板。 它逐渐凝聚出双翼、长尾，四足着地，最终浮现的是一颗龙形的头颅。当那颗头颅成型的一刹那，地狱的焰火重新燃上它的龙角与四足，随之而来的是其张开嘴，一声充满愤怒情绪的吼叫： “吼！” 房间都在这股音浪中震荡着，几名女性都忍不住捂住耳朵。而这阵声音并不仅仅只局限于领主府，就连身处办事大厅中的阿茨克都隐约感受到了这样一股低沉的怒吼，疑惑地抬起头，想要寻找音源。 西里尔向着面前这头庞然大物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而后者仇恨的目光在接触到西里尔的一刹那便收敛，随即低下头，任由西里尔抚摸着那化为鳞片质感的纯黑色外壳。 冰霜亚龙。 这是玩家讨伐过的，血统最接近巨龙的龙属怪物，其龙血浓度远高于奥圣艾玛所掌握的地龙军团。而那一次的讨伐最终是以失败告终，玩家并没能成功斩下这头怪物的头颅，反而连猫数次，直接扣光当前等级经验，关进黑屋无法上线。 这也是被列为“最难攻克的怪物”前十的怪物之一。 而此刻的冰霜亚龙虽然体型远小于游戏中的那一头，但是外形、吼叫声几乎都是一模一样。当然不具备后者该有的恐怖的冰霜能力，可关键在于这个外形，它帅啊！ 西里尔此刻摸着龙头爱不释手，甚至一只手都嫌不够，干脆将另外一只手也抽了过来。但手指离开那湿润温暖的包围的一刻，面前那凝实的形体立刻开始雾化，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迅速萎缩，转眼间又变成了那只巨大的兔子。 那种空明的感觉也随之消散不见，展开的视野又离开了自己，这种差别令西里尔心里一下子空虚无比，甚至想拿什么东西塞进自己的脑子，将那种空虚填满。 而就在他接受这种落差之际，身后传来卡罗琳小小的嘟囔之声。 “还是兔子好看。” 她的脸上带上了明显的疲倦，甚至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这才含含糊糊地继续说道：“虽然靠西里尔自己没法变成那么大的玩意儿，但如果你想把它变成一匹马，唔，还是没问题的。” 她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西里尔听着她的话，凝视着梦魇兔子念头一转，顿时一匹标准形态的梦魇独角马出现在身前，撩动着蹄子，还打了个响鼻。 “放下来吧。”西里尔转身向娜塔莎道，于是被吊起的卡罗琳被缓缓放下。小姑娘打着大大的哈欠，一落地就向西里尔张开双手。 “怎么？” “要，抱！”卡罗琳半眯着眼，不满地说道，“突然就把我赶出去，还把我吊起来，讨厌。” 西里尔这才意识到自己着实有些冲动了，毕竟梦魇兽是个可以轻易改变形体的存在，叫百变怪都不为过—— 虽然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在那样的刺激下不冲动就是了。 他赔笑着半蹲下身，任由卡罗琳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接着将她双手抱起。 她虽然长高了不少，变得快比艾莉娜高出小半个头，但体重还是没什么变化，依然是那个最开始还是见习骑士学徒体格的他能够抱起来的重量。 “把你放回房间睡觉，好不好？”西里尔小声问道，低下头却看见卡罗琳的眼睛已经紧闭，长长的睫毛随着自己的呼吸一颤一颤的，嘴巴还微动着，显然已经睡熟了。 想来也是，她为他提供了那种层次的精神力增幅，对她自己的消耗又怎么可能不大呢？ “只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呢，卡罗琳？” 不知不觉间，她的精神力已经庞大到了这种程度。西里尔不知道放在死灵法师里这是什么样的水准，但或许—— 她已经能够掌控一个小型的死灵军团？ 他多希望系统的能力能够更全面一点，给他一个探查，好好看看卡罗琳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属性面板。 1440年的夏天，在游戏中，这个叫卡罗琳的小姑娘才被掳去梅特兰山脉的那一头，在极寒的风雪交加中哭泣着摸爬滚打，与亡灵为伴，锤炼着她的精神力，逐渐走向堕落的道路。 而现实里，她算是在安定祥和的环境下成长着，却也成长到了这个水准——或许还要胜过游戏里同时期的她？ 西里尔用目光示意着众人返回自己的房间，接着将梦魇兽停在地下室里。独角马的形象并没有继续持续，又变成了那头凶恶却又温顺的大兔子。 平时就让它保持兔子形态好了。 他抱着卡罗琳，慢悠悠地走出了地下室。 —————————— 1440年的八月，西利基以一种极度平稳的方式度过。 炽热的艳阳还没来得及在八月西利基那深邃的绿色中肆虐上几下，就遗憾地奔去了阿玛西尔的南方。 阿德莱海湿热的海风为阿玛西尔的南方带去了一场又一场的暴雨，令得那里的住民抱怨不断，甚至说这不应该是“龙吟之年”，而应该叫“断渔之年”——原本应该是捕鱼的旺期，却因为这一场又一场的雨连出海都不得。 这些都是波伊尔商会带回来的消息，波伊尔商会在吉恩男爵的示意下扩建出了一个小型的“情报部门”，据说已经将眼线布满了整个阿玛西尔，无论是哪个领、哪个城市的消息，都能在几天内传递到西利基。 而这样的计划完全是吉恩男爵自己一人构思出来的，甚至阿茨克都没有参与—— 由此可见这位奥康纳家的“弃子”究竟有多长远的目光，如果历史上的吉恩男爵没有消失在1444年，恐怕1447年之前，阿玛西尔公爵的位置就要由这复仇而来的四儿子坐上。 或许他会亲手用父亲奥康纳公爵赠予他的剑刺穿他父亲的胸膛，而后张开双臂，享受那盛大的森林高呼他的名字：吉恩·奥康纳！ 不过此时的吉恩男爵安安稳稳地在给西里尔当苦力……不，是当“家臣”，魔法平原内西里尔带来的奇迹深深地震撼到了他，而西里尔那番话也让他能够安心地做一名家臣而非是领主。 在吉恩男爵的心中，当上阿玛西尔公爵的意义远没有复仇来得大，他想做的西里尔已经许诺给他，自然不会有更多的奢望。 至少现在是如此。 新西利基军在迅速地成长着，经历过沐风节的老兵的丰硕战果令所有新兵都无比憧憬成为一名优秀的西利基军人，斗志高昂。 西里尔就没见过哪个地方的新兵能够像西利基一样拥有如此高涨的士气。为此他还专门分批带人去进行了几次魔物猎杀，以让他们能够获得一些实战经验。 而有树妖和矮人的带领，西利基甚至培养出了一些自己的手工匠人——虽然还都只能算是学徒，但如果假以时日，无疑能够成长为优秀的后勤力量。 农业方面就更加不用担心了，塞西莉亚·罗曼努斯的努力、魔法平原之乱后带来的自然之力充沛、以及沐风花冠带来的自然之力加成，让三城的粮仓都被填得满满当当，各家各户都顿顿饱食。 在波伊尔商会的传播下，当初不少离开西利基的住户都回到了西利基，令西利基的人口再一次获得了补充——只不过要培养他们对西利基的感情，还需要一段时间。 如果说什么方面有所缺失，那只能是商业方面了。精灵的特殊作物虽然成功地在新西利基复刻，但在阿玛西尔的销量却非常一般，基本上只能靠正常的货物贸易获取外来资金。 至于领主府内—— 艾莉娜天天往军营跑，向谢尔学习剑术。士兵们知道领主的护卫小姐居然都如此努力，不靠美丽不愿做花瓶，每天练得筋疲力尽才回去，练习的动力又高涨了几分。 卡罗琳最近的兴趣是靠着梦魇兽看书。那硕大的兔子对她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柔软的皮毛是最好的坐垫，把书往脸上一盖往往能睡得很香。 而米莎小姐则没有什么忙碌的事情，如在索尔科南一样重新在领主府内种起了自己的植物，葡萄藤西瓜藤爬了几个架子，再过上几天就能硕果累累。 此时的西里尔正坐在卡罗琳和奈若拉的房间内，看着呆坐在窗口，望着窗外那不变的风景的奈若拉。 对奈若拉，他其实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身为灰神的容器，在灰神被从身体中剥离后，她变得比原先要更加呆滞了许多，没有过多的动作，盲从给她指令的人——比如卡罗琳喊她去外面打兔子，她就会傻傻地跟着去。但动作又不太敏捷，甚至会被自己的黑色长发绊倒。 相比起战斗人偶娜塔莎，她或许更加像一个玩偶——不，或许更加像是戴安娜那样的“尸姬”，基本没有自己主动的能力。 西里尔也很难理解这究竟是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其本身的人格被灰神压制后，此时还在缓慢地成长，又或许是因为灰神剥离后对她本体造成的损伤也很大，灵魂受到了创伤。 当然后面这个选项，灰神自己是矢口否认的，哪怕西里尔那残酷手段镇压祂也是如此，想来说的是真话。 她存在于西里尔领主府内的意义，完全是为了那个“第三面板”。 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却仅仅只作为一个“道具”而存在，西里尔并不愿意如此。 无论是出于自私的角度去考虑，还是从人道的角度去考虑—— 自私的角度，由于第三面板的限定，本源之心需要奈若拉和西里尔处在一定距离内才能够使用，因此奈若拉自身也得拥有一定的实力，至少成长为一个，嗯，五六环的法师？才有和西里尔一起下副本的本钱。 而人道的角度，她生而为人，本就不应该如道具一样存在。 “有什么能够让她快速成长的方法呢？”西里尔心想着。 第17章 逛街 从心智而言，奈若拉毫无疑问只是个孩子。西里尔百般思索之后，觉得自己应该尽到领主的职责，陪伴一下孩子的成长。 “奈若拉，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于是窗台边那已经并不青涩的奈若拉回过头，脸上带着茫然。阳光落在她素白的肌肤上，有一种意外的灼灼的光感。 “去城里逛一逛吧，你一直都没有去逛过，不是么？” 奈若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而后她赤着脚跳下窗台，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动作显得晃悠悠的，一直走到西里尔的身边，随后向他递出了一只手。 西里尔看着那纤长的手指，抬头看了一眼奈若拉，后者则又将手在他面前递了两下。 懂了，这是要我牵住。 他读懂了奈若拉的意思，心想着“带娃吗，总是要累一些的，带卡罗琳出去还时不时得抱着背着”，便伸手牵住了那比他要小上一圈、冰凉的手。 ———————— 西利基有一个很有趣的点在于，西利基的住民高度关注领主大人的家事。甚至因此，在三城新西利基的体系中，西利基大于耶夫温德大于索米的地位，是由对西里尔身边事的情报获取能力来决定的。离西里尔最远的索米城，自然是地位最低的。 或许是因为这个领主的所作所为太过惊人，或许是因为他太过年轻，又或者他的外貌太过迷人——总而言之，西利基的住民们巴不得连西利基伯爵，西里尔·亚德里恩每顿吃什么，每天睡几个小时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当然关心领主家事的人也会因为各自的身份，关注的点不同。就比如商人会更加关注领主中意什么商品，喜欢买什么吃什么；士兵会更加关注领主的实力，期待领主可以到军营里讲解剑术。 而一些有钱有势的富人，家里又恰恰好有女儿的，则关心领主大人的枕边……啊不，身边人。 毕竟领主大人年轻有为，而且看起来志向远大的样子——上任不过四个月，以雷霆手段联合三城，开拓农田，厉兵秣马，这显然是要在阿玛西尔做出一番大事的人。 指不定过两年，这阿玛西尔的公爵就不姓奥康纳，改姓亚德里恩了呢？ 现在早做准备，把家里人送进领主府，还有机会成为未来公爵的亲戚。不然等以后领主大人飞黄腾达了，哪里还看得上他们这种小敌方的小富商？就算领主大人没那么夸张的欲望，那好歹长得也够俊，还带有精灵的血统，怎么想都不会亏。 为此，他们早已将西里尔身边的人调查得清清楚楚，在这些富人的圈子里，早已有了“领主大人身边女眷虽多，但无一有竞争力”的定论。 首先是犯下了懒惰之罪的卡罗琳小姐，看着就年纪太小，整日胡作非为，虽然不像纨绔弟子那样闹事，但“西利基农田小霸王”“野味杀手”的称号却是稳稳当当落在卡罗琳头上的。这样的女孩怎么可能成为公爵正妻呢？显然不行。 然后是犯下了傲慢之罪的米莎小姐，身为精灵，态度总是高高在上，深居简出，不去了解西利基的情况，想要成为公爵正妻，那显然也是失格的。 至于女仆和护卫，在他们眼中更加没有竞争力。还有那什么领主从外面带回来的树妖——那玩意儿是鹿的身体，做事的时候多不方便，这怎么行呢？又或者是军中的谢尔小姐，那是纯纯的佣兵大姐头作风，够不上领主大人的气质。 这让富人们都觉得自己很有机会，为此每次办事大厅有新的政令下来的时候都特别配合，希望能够给领主大人留下一个好印象——我们西利基的富人，可不是别的城下面的富人那样喜欢惹是生非的，我们坚决拥护西里尔·亚德里恩的领导。 而这一日，领主大人居然罕见地在中午离开了领主府，身边还多出了一个几乎没见过的，披着黑色长发、身穿白色长裙的姑娘。她的身材纤细而高挑，气质文静而典雅，容貌出众，光是看到便给人以一种呵护的欲望。 而更关键的是，她的一只手由年轻帅气的领主大人捏在手里，两人并行着慢慢地行走在商业街上，只有西里尔回头低语的时候，她才会轻轻点头或是摇头—— 这怎么看，怎么感觉气氛不太对劲啊？ 密会已经紧急召开，盯梢的人实时地将领主大人的最新进度传递到密会上。领主大人带着这位不知名的、看着就像是贵族家的小姐走过了小吃屋，走过了首饰店，还买了一个两个三个手环给她戴上，这地位显然不用多言。 为首的富人，波伊尔商会的首席之一，罗德尼·科顿沮丧地用力挥了挥手，在他们密谋过数次的会议桌上，说出了他最不想说的话： “诸位，或许我们的计划还未能开始，就已经宣告失败了。” 而此时的西里尔浑然不知道自己这座小城里的人们在想些什么，他正在专心地带着奈若拉逛街。如果说有什么能够带人扩展阅历、成长心智，敞开心灵的，西里尔暂时也只能想到这个。 从城市的街道可以很有效地看出一座城市的发展情况。迪卡矿山的投诚让新西利基不缺乏建材，城市最近一直在翻修与扩建之中。 如今的街道是青灰色的石砖铺成，去除了自然元素紊乱期间丛生的杂草，保留了观赏性高的花木，显得大气而素雅。街边店铺种类繁多——【辉耀之路】中，城市的设计一直是设计师们自满的一项，保证了店铺的多样性，让玩家光是逛城市就能逛个不停。 而现实里则更加如此，在波伊尔商会的宣传下，确实有不少阿玛西尔其他地方的人流入西利基，开设与西利基风格不同的店铺。 只是西利基的情况好归好，奈若拉的情况却算不得好。她基本是呆滞地向前走着，西里尔拿着小吃问她吃不吃的时候都不一定会给出反应，答应了也是呆呆地含着小吃，继续安静地向前走。 这种状况实在太过诡异，以至于西里尔不得不偷偷喊醒脖子上挂着的灰神—— “灰神，奈若拉是怎么回事？” “奈若拉，什么奈若拉？哦，你说我原先的宿主啊……”灰神怪腔怪调地回答着，“她怎么了？她身上还能发生什么么？” “就是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西里尔质问道。 “喂喂，臭小子，你不要血口喷神，我好端端在这吊坠里面什么都没干，你凭什么说是我搞的鬼？” “俺寻思是这样的。” “噗……”灰神无语至极，但西里尔的语气理所当然，让祂无法反驳，也无力反驳。 “好吧。”祂迟疑了一会儿，最终开口说道：“我想我应该有一些头绪。” “她原先是新神的宿体，如果没有你们这群混蛋的干扰，那她——不，应该是说‘我’就会成长为这一文明纪元中货真价实的神，虽然不知道需要多少年，但最终的结果就是那样。” 西里尔轻轻点头，这一点他能够理解。 虽然灰神采用的是邪教的方法来笼络信仰的力量，以此提升自己，但其本身定位并不是“伪神”或是堕入黑暗面的“堕落神”，而是标准的“新神”，如果真让祂成长到那一步，祂是位列于诺拉之下的。 “现在主神格，也就是我，被困在了这个小小的吊坠里面，跟你这臭小子绑在一起。但是她的身躯，还是货真价实的，能够搭载神魂的身躯。” 西里尔皱起了眉。 怎么好端端的一串话，自己就听不明白了呢？ “简单点说，就是她自身的魂魄太过脆弱了，没法驱动这具对于她而言阶级过高的躯体，因此才会像你说的那样，看起来不太聪明。”灰神倒是干脆地一次性解释清楚了。 这么一说西里尔也明白了，奈若拉的身体就是一张3090ti，但用来跑的游戏却是英雄无敌3，显卡都动不起来。 “那解决的方法呢？” “方法？那很简单啊。”灰神的声音又怪腔怪调了起来，“比如……放我回去？” 祂话音未落，西里尔已经抬起了胸口的项链，吓得灰神嗷嗷直叫：“别别别，我说的确实是最简单的方法。要驱动新神的躯体，自然是新神的神魂最佳。你要是不满意，我们可以想别的嘛。” “比如？” “比如把她的精神力量锻炼到我的水准……啊啊啊啊！” 项链还是压了下去，灰神嗷嗷乱叫一通后，极其不满地吼道：“臭小子，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回应祂的是西里尔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拜托，你在我这里没有任何的话语权，你当初打算谋窜我的身体的事情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不知道怎么彻底消灭你，我早就干掉你了。” 灰神在吊坠里打了个哆嗦，最终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不管怎么说，我说的话没有骗你。要么提升她的精神力量到足以驾驭身躯的程度，要么放我回去，我也想不出第三种。” “顺带一提，如果她的精神一直如此弱小，那……” “她迟早会消亡在那具躯体里的。” 灰神的声音在脑海中逐渐淡去。西里尔回过神来，感觉自己拉着的那只手正在来回晃动着。他转头看向奈若拉，却发现后者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一个货架。 在她身前的，是几只几乎同一款式的银质镯子，做工非常精巧，显然是出自矮人工匠大师之手——出色的铁匠往往都是出色的雕刻师，这一点在【辉耀之路】的世界里是通用的。 “想要这个么？自己挑吧。”西里尔看着奈若拉弯下腰去挑选，这似乎是她今天第一次表现出了主动的意愿，但他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有些美丽的事物终归注定要早早消亡，比如昙花一现。按灰神说的，要将奈若拉的精神锻炼到他说的那种程度，才能保持存续。 这听起来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它实在太过矛盾了——提升精神力量，无非是通过法师常用的冥想或者药物。 但提升精神力的药物无一不是天价之宝，种类极少而且有价无市，精神力本身就由天赋决定——像西里尔，你给他磕一堆药，他就能追上卡罗琳那怪胎一样的精神控制力吗？显然是不行的。 而冥想……冥想确实能够一定程度提升精神力，但更多的是通过身躯来吸收元素魔力，提升对元素魔力的掌控力。 可奈若拉本身就不能操控这具身体，又靠什么来冥想呢？就算能，但能够操控新神躯体的精神力，那又该有多高呢？ 西里尔深思着，忽然自己手里的小手又晃了两下。他抬起头，却见奈若拉细长的手臂上，正并排套着六个手环。 六个？ 他忍不住凑近看了一看，手环上的纹路雕刻的很精致，第一个上面刻的图案是可爱的兔子，第二个是狗，第三个是树枝，第四个是狼，第五个是水滴，第六个则是飞着的小鸟。 “为什么买这么多？”西里尔轻声问道，于是奈若拉反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指一个个点在手环上，声音细细地说道： “这个是卡罗琳的，这个是艾莉娜的，这个是米莎小姐的，这个是娜塔莎女士的，这个是米娅小姐的。”她似乎有些害怕，眼睛微闭着，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不可以吗？这么多……” 一到五，西里尔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估计是姑娘们在奈若拉脑海中的印象，卡罗琳就是兔子，艾莉娜则是忠诚的狗狗…… 他没想到奈若拉自己提出要买东西，居然还会考虑到其他人。 “那你自己呢？”西里尔问着，目光落到了最后一个手环上，那上面是一只娇弱的小鸟，正在振翅飞着，嘴巴还张着，像在唱歌。 西里尔忽然想起了什么——想起了在那索尔科南北部德里克行省的浪金镇，那座漆黑的庄园里，他在窗边对她说的话： “你是选择在黑暗中，当一只笼中鸟。” “还是和我飞出去，当林间啼鸣的黄莺呢？” 他轻轻捏了捏奈若拉的手，而后低声道：“要自己亲手送给她们哦。” 奈若拉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她欣喜地望着西里尔的脸。 而后用力点了点头。 第18章 索尔科南的来客 常绿的阔叶植物在还带着残余热气的风里摇晃着枝干，这一年九月的阿玛西尔要比往年都更热一些。 马车的车窗打开着，少女手托着侧脸，半鼓着腮帮子，棕色的长发在那轻盈的风中飘舞着，时不时自唇间漏出几个轻快的音符。 她的对面是一个长发蓬松，穿着华贵服饰、却将袖子胡乱卷起的女子，一直低着头在腿上的书上写写画画着，丝毫没有对自己这一身衣服该匹配的行为的自觉。 她的身侧，则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体型较小的女孩，戴着一顶大大的白色蕾丝边帽子，身上则是同样华贵的裙装，脚下踩着精致的小皮鞋，够不到车厢的地板，只能随着车厢的晃动来回晃着双腿。 “那么长的马车车厢，索尔科南都没有这种东西。”女孩小声地说着，同时好奇地来回张望着，“是他想出来的吗？” 她们在阿玛西尔中部的曼德克斯堡坐上了这辆通往西利基的马车，这马车的车厢长且宽，有足足八个车轮，可以供将近二十人乘坐。车厢上镶刻的法阵使得只需三匹马就能轻松带动车厢前进。 这是由西利基的“波伊尔商会”发行的特制马车，在别的地方都没有流通版本，目前似乎只开通了曼德克斯堡——西利基的路线。 “我想肯定是的。”少女说着，嘴角忍不住勾起，另外一只手放在胸前，隔着衣服抚摸着那颗蓝色的宝玉吊坠。 不过这辆马车并没有满载，算上她们也不过七人，其中三人是波伊尔商会自己的商人，而剩下一人则是和她们一样的乘客。身着一身简洁的黑色斗篷，抱着双臂低着头靠在窗边，黑色的头发不羁地胡乱翘着，微抬起头时就能看到那乱糟糟的胡茬。 而商人们似乎也在谈论着他，时不时有声音从前方的座位传来：“看看，我们西利基的名号已经响亮到流浪汉都来投奔了吗？” “想来很快就会有更多人来我们西利基了吧！” ……虽然很不礼貌，但他的外貌看起来，确实和流浪汉没有多大的区别。 但就算商人们的议论已经如此不加遮掩，那名流浪汉打扮的人依然没有说过一句话。 马车就这么平平稳稳地一路向着东北方前进着。在菲尔领的时候还因为前些日子连续的大雨导致的泥泞路面不得不减慢速度，但持续了没多久，马车的前进重又顺畅了起来。 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平整的大道，路旁是整齐的行道树，从树的缝隙间可以看到远处的农田，金色的麦浪在风中摇晃，显然是大丰收的迹象。 “怎么刚刚外头还是一片荒野，现在就都是农田了呢？我们到哪了呀。”少女向前面的商人问道，而后者哈哈大笑，用一种亲切且轻快的音调回答着：“刚刚那是奥康纳公爵的三儿子治下的领地，现在可是我们的领主，西利基伯爵的领地！那能一样吗！” “我想也是的，能够让领地变得如此优美，想来这位领主一定非常得了不起。” “美丽的小姐，您可太会说话了——哈哈，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向您讲述一下他的事迹……” 车厢内于是响起了某位年轻领主的英雄事迹，什么智取沐风节，巧破北境人，伏精灵招矮人…… 女孩偷偷看向窗边的少女，却见后者嘴角又勾了起来，眼中都似乎在闪着光。 平整的道路让马车可以肆意地提速，没多时马车就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西利基。 城墙外环绕着护城的河流，吊桥架在河道之上。正午的城门敞开着，到处都是忙着进城与出城的人。 商会的马车似乎有着专门的通道，并没有被城门口的人堵住，径直开入了城中。繁华的街道上满是食物的香气，现在恰好是午饭的饭点。 女孩的肚子顿时咕咕地叫了起来，馋的直舔嘴唇。少女看了后想了下，于是向商人说道：“就在这里让我们下车吧，我妹妹肚子饿了。” “好嘞，在西利基好好玩，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我们波伊尔商会，美丽的小姐。”商人愉快地笑着答道。 “那……我想问一下，城主府在哪里？” “您是问领主府呢，还是问办事大厅呢？”商人指向北边：“后者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树，前者则是一片庄园，您往那边一直走，看到就知道了。” “谢谢。”少女甜甜地笑着，转而对对座的女性说道：“莉迪娅老师，我们要下车了。” “这么快……”女人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手挥动间，刚刚还放在膝盖上的东西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本书被她夹在腋下，“那快走，别浪费时间。” 少女将女孩先抱下了车，自己正要下车之时，却听身后那流浪汉打扮的人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且阴柔： “小姐，我劝你一句话。” “嗯？”少女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却见其手中握着一根冰柱，也不知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不要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对一个陌生人下定论，多自己去了解了解吧。” 她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回话，那人已经从另一边的车门下车，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怪人。”她轻声嘟囔着，转而又去看身边的女孩，“想吃什么？不过不能多吃哦，等会儿还要去和他一起吃……” ———————— 对西里尔而言，这一天与别的日子没有多大的区别。手底下的人能力实在太过出众，以至于他都觉得自己身为一名领主，实在太过摸鱼。 他打着哈欠听完了阿茨克、吉恩与波伊尔商会的商人们的会议，主要围绕新马车投放、外来人员流入以及新道路使用方面，全程都用不着他插上一句话。 成果是喜人的，西里尔随口一提后造出的新马车已经获得了众多其他商会的认可，甚至已经有曼德克斯堡的商人想要订购这样的长厢马车。外来人员的流入数量也在提升，为此吉恩男爵还专门招募了一些人来做房屋登记与人口登记，以方便统计西利基的人员。 送走了商人们，西里尔伸着懒腰，正准备去找卡罗琳吃中饭，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了，卫兵进来说道：“领主大人，有人找您。” “找我？”西里尔愣了一下。 “自称是索尔科南来的。” “索尔科南？”阿茨克和吉恩的目光同时投到西里尔身上。西里尔沉思了一下，挥手示意卫兵退下。 “看来我们又有的忙了。”西里尔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索尔科南究竟派了谁来监察我们。” 话又得说回之前的沐风节上——他们在沐风节招摇的举动令得奥康纳公爵注意到了他们，为此专门写信到索尔科南，让索尔科南派人处理这帮西利基的“乱民”。 而波伊尔商会近日已经收到了所谓的“西利基特派监察使”即将抵达的消息，为此西里尔等人早已做好了准备。 主要是城市建设方面，必须得表现得欣欣向荣，绝对不是一群发了财的暴发户会有的样子，给以监察使优秀的第一印象。任奥康纳公爵对他们的形容再怎么低劣，真看到发展得如此优秀的一座边陲小城，肯定会在心里给他们加分。 其次就是如何委婉地表达北方帕兰尼亚潜在的麻烦了——至于这一点，还得靠佩格夫人与野蛮人贝奥武夫来作证。 当然，更关键的一点在于派来的监察使究竟是什么人。按理来说负责这一方面的王国人选都有着一定的实力，但也偶尔会有一些纯粹的文臣。就不知道王国在如今北方动荡的情况下，会不会把那些能打的监察使都派到北方，给他们调一个文臣来查账了。 虽说现在随着西里尔突破职业级，对苍翼法师团倒也没有那么忌惮，光靠自己也能解决就是了。 当然，还要顾虑的一点在于对方是亲南方派，还是亲长公主派——索尔科南任谁都知道他西里尔·亚德里恩，最年轻的西利基伯爵是长公主的人。 如果是亲南方派来给他穿小鞋，那就算有对外的危机来缓解，麻烦也少不了。 “准备迎客。”他沉声道，随后快速地走进隔壁的空房间，思索了一下后，挑出了当初米娅小姐买给他的礼服。 这是他最拿得出手的迎接客人的衣服了，对方可是索尔科南来的监察使，多半还是个贵族，在礼数方面可不能落下。 进入衣帽间的还是个衣着平常的领主，出来之时却变成了一名衣着翩翩的美少年。紧致的服饰勾勒出他的身材，挺拔而修长，搭配上那张俊美的脸，任哪家姑娘都想搭上他的肩，和他共舞一曲。 “好了，请那位进来吧。”他重新回到会议室，向卫兵招呼着，接着站在门口准备迎接。 没多久就听到脚步声自楼梯上响起。西里尔脸上挂上轻松的笑容，身后的阿茨克和吉恩男爵则是如临大敌的慎重，仿佛那脚步声并非是访客，而是哪来的洪水猛兽。 但听着听着，西里尔忽然觉得不对劲了。 响起的脚步声并不如他想象的一样，首先除了卫兵外还有两个不同的脚步声，其次这脚步声都太过轻快，实在听不出是一名拥有足够实力的战士该有的步伐—— 该不会索尔科南真给我派了人来查账吧！ 他正腹诽着，卫兵已经来到了门口，向他躬身道：“领主大人，贵客已经带到了。” “好的。”西里尔向前一步，正要迎上去，却听那脚步声突然变快，接着一具柔软温热的身躯已经扑到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住了，礼服轻薄的质感下能够感受到胸口的两团柔软。鼻中闻到的是一股陌生却熟悉的、淡淡的香气，那是他曾经经常能闻到的味道。 西里尔稍稍侧过头，看到的是那熟悉的棕色长发。 啊，是她，居然是她—— 米娅·克里斯蒂安，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维先生，我终于赶到你身边了。” 耳中少女的声音带着些许激动的哭腔，西里尔僵硬在空中的双手此刻终于有了反应，他轻轻反抱住少女的身躯，尖长的耳朵在少女温热的鼻息下微微发红。 他将脸颊贴上她的脸颊，来回晃动着，没有更进一步的深入，只是这样温情地搂抱着。 身后的阿茨克和吉恩男爵已经彻底看傻眼了，他们二人面面相觑，但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打扰领主大人。他们将目光投向门口，却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正扒着门，小心翼翼地朝里面看着，看到他们的一刻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两个人的表情愈发怪异，用眼神与口型交流着： “领主大人多大来着？” “我记得好像……十五岁？快十六岁？” “那怎么女儿都那么大了？” 米娅一直紧闭着眼，以免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在少年那温热的怀抱中，她终于将那股灼热的欲望压了下去——天知道这短短的上二楼的楼梯有多么漫长，她感觉在即将见到西里尔之前的每一步，自己都沉重地随时都要跌下深谷。 但此刻总算见到了，终于见到了—— 她睁开眼，忽然意识到还有外人看着——在西里尔身后的两人显然正在琢磨着她和西里尔的关系，这让她脸一红，连忙松开了紧抱着西里尔脖子的双手。 米娅这才发现西里尔似乎又高了一些，靠近他身旁时，似乎空气都要更加清新了许多，每吸一口都感到心旷神怡。 而西里尔也反应过来身后还有两个碍事的家伙在。他松开抱着米娅的手，轻咳两声，转过身向后方的二人介绍道： “这位是米娅·克里斯蒂安，是我非常重要的伙伴，她从索尔科南而来，帮助我们。” “嗯嗯嗯，是是是，我们都懂的。”阿茨克和吉恩男爵对视一眼，随即疯狂点头，“没想到监察使居然会是领主大人认识的，那可太好办了——” 谁知米娅立刻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嗯？监察使？什么监察使？我不是啊。”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楼梯上忽然响起了一阵喧闹之声，伴随着卫兵的“你是谁，你不能进去”的喊声，一道脚步声迅速地靠近，接着停在了米娅的身后。 而西里尔在看到那脚步声的主人之时，也立刻眯起了眼。 黑色的外袍，瘦长的身影，怪异的发型。 拉罗谢尔的疯犬，达罗·拉斯金。 第19章 吃粮 西里尔一伸手，将米娅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他反复提醒对方的身份与实力，深呼吸几次，心中强压住立刻拔剑的冲动，尽量和缓地注视着面前这名一脸阴沉的黑袍人。 达罗·拉斯金，拉罗谢尔的疯犬，货真价实的疯子。他尽职尽责的同时，却又会因为其小心眼的性格而追着人狠咬。 由于其弟弟伯尼·拉斯金是银刃骑士团的一员，因此在得知西里尔是银刃骑士团的继承人之后，便对西里尔也怀有敌对的情绪。 甚至在西里尔与南方的爵位候选人，肆意地自看台上出手，击碎了西里尔那柄来自简·克里斯汀的剑。 虽然二人还没有正式见过面，但彼此之间却已经有了一定的仇恨基础。 可以说，对西利基——不，是对西里尔而言，达罗·拉斯金无疑是比亲南方派的监察使更加差的人选。 此刻阿茨克和吉恩男爵也敏锐地察觉出自己的领主和这位正牌的监察使之间的关系并不对劲。两人立刻开始组织着语言，想要缓解一下几人间尴尬的气氛，但一边一个细细的声音已经先响了起来： “呀，你不是那个流浪汉叔叔吗？” 可爱如洋娃娃的小姑娘此时自门边走出，伸手指着达罗说道。但她话音刚落，米娅已经从西里尔的身后跑了上去，一下子托住了小姑娘的双腋，将她抱到了后面，口里责怪道： “蒂法尼！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用手指着别人说话！” 西里尔蓦地感觉身后两道目光齐齐地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回过头去，阿茨克和吉恩表情怪异无比，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架势，最终在西里尔威逼的目光下，阿茨克讪讪地说道： “那个，领主大人，孩子挺漂亮啊。” “想什么呢你。”西里尔没好气地说道，“你仔细看看，这是个半兽人，猫娘！” 二人这才注意到被米娅抱在怀中的小姑娘头顶两只柔软漂亮的猫耳朵，以及那自身后探出来的长长猫尾巴，都证明了她的身份。 可米娅小姐并没有听懂，她还在专心地教育被叫做蒂法尼的小姑娘，训得后者委委屈屈，小鼻子都皱了起来。 结果反倒是达罗·拉斯金被晾在了一旁。饶是他恶名在外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这样迎接监察使的。 他的神色愈发阴沉，最后身上隐隐约约冰寒气息外放，随即低喝道：“吵什么吵，安静点！” 空气都似乎要冻结，西里尔脸色发寒，上前一步，复苏之风自风元素池中涌出，但才外放到西里尔身前一米，便凝上了一层冰霜。 “咦？”达罗看向西里尔的目光中顿时充满了惊讶，虽然这只是他随意的一次气息外放，但却也并非一个非职业级的小骑士能够挡下来的—— 难道他已经晋升成功了？这也太快了吧！ 达罗的神情顿时凝重了不少。几个月前在索尔科南的时候，这个小骑士还弱不禁风，自己挥挥手就能将其碾死。但现在却…… 所以殿下和那个该死的克里斯汀才会看中他么…… 达罗心里正猜测着，耳边却突然听到一阵呜咽之声。他再抬眼时，那小小的猫娘已经眼泪哗哗地流下，正埋头在那名少女肩膀上抽泣。而那名温和的少女此时也满脸怒意，一边伸手轻轻安抚着猫娘，同时怒视着他，责怪道：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凶什么凶！” 达罗脸色重归阴沉，要早知道和自己搭乘同一辆车的居然是这年轻领主的亲属，那他绝对会换一辆车，可真够晦气的。 “你，跟我出来一趟。”他干脆将米娅等人晾在一边，径直朝西里尔道。而半精灵少年也极其配合地点头，和身后几人轻声交代了几句，随即跟着达罗一起走出了办事大厅。 西里尔盯着达罗的背影，心中怀疑着自己寄往王都的信，长公主到底有没有收到——谁知道那个脾气古怪的阿纳斯塔西娅会不会将私信统一视为垃圾。如果收到了信，还给自己派达罗·拉斯金来，那自己在她那里的地位就显得极其微妙了…… 他看着达罗停下脚步，站在办事大厅外那棵大树下，黑袍包裹的背影让人觉得有些莫名的萧索。他定了定神，随即抢在达罗之前说道： “我素闻阁下大义，是非分明，尽忠职守，是我拉罗谢尔监察使中最为清明的一位。西利基能由阁下监察，是我的荣幸。” “关于西利基的财政、发展方面，我的部下阿茨克·安杰斯和吉恩·奥康纳，都已经准备好了详细的文书。阁下也可随时向西利基、耶夫温德、索米三城任意一位住民询问调查……” 西里尔正满心谋划着，该如何给达罗扣住这顶“公正廉明”的大帽子，让他不要来寻那和自己本就没什么关系的私仇，却见达罗转过身来，盯着他说道：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长公主让我来问你，你打算做什么，怎么做，何时做。” “我就一普通地方小领主，没钱没地的，能有什么打算，先治理好自己的领地……”西里尔下意识接口道，但他随即反应过来达罗提到的那个称呼，惊异道：“你说谁？长公主殿下？” “对，就是殿下。”达罗没好气地说着，眼底更加阴沉，“当然，殿下看中你是一回事，既然轮到我监察你的领地，那你可别想着有什么东西能够从我的眼底下混过去。” 西里尔心中自看到达罗的一刻便悬着的大石此刻终于放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阿纳斯塔西娅会想着把和自己不对付的人塞过来，但至少有她的名头在，足以护住自己了—— 至于领地的问题？那就让他查去好了。在自己真正像奥康纳家宣战之前，他找不到任何问题，甚至还得在汇报书上好好描述，年轻的领主、西利基伯爵，西里尔·亚德里恩，是如何把西利基建设地如此美丽动人且繁华的。 西里尔此刻只感觉无比舒畅，就连达罗那并不好看的阴沉脸，也让他无比愉悦。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我就喜欢你看我不爽又干不死我的样子！ “我暂时没有别的打算，西利基底子太差，我打算花很长的时间去巩固基础。除此之外会多招募人手，以随时响应王国的号召。” 西里尔诚实无比地迎着达罗怀疑的目光说着，他说的字字属实，只不过后续的扩张计划，却是不可能告诉达罗的。 “就这些？”达罗提高了音调。 “确实就这些。”西里尔苦笑道，“人手实在太缺了，我们现在种田的人都不够用。” 达罗质疑的目光收了回去，他低眉片刻，才开口说道： “我要一处单独的住处，要一个办事的房间，需要十五个人帮我打下手。” 达罗毫不客气地向西里尔提着要求，而西里尔一一点头应道——在此时的他看来，达罗俨然就是一个优秀的打手，能够一剑砍飞苍翼骑士团的那种打手。 有这样实力的打手，好吃好喝供着他，又怎么了？ 西里尔当即喊来卫兵，带达罗前往早已备好的住处。他目送达罗远去，这才匆匆地返回办事大厅。 还没进门，米娅小姐就抢先走了出门，担忧地看着西里尔的身后，确认达罗不在，这才小声问道：“那个人……就是击碎你的剑的达罗·拉斯金么？” “嗯，是的。”西里尔承认道，随即看到米娅小姐眉头紧皱，咬着嘴唇小声骂道：“真是太坏了。殿下也不帮帮你，居然让这样的人到你们这来监察……” “这就是殿下的意思。”西里尔解释道，“想来她有她的想法，或者说达罗是站在她那一边的，可以被她所信任的。” “但他和你之间不是有……” “没事的，我和他讲好了，他只能在公事上找我麻烦，但他绝对找不到漏洞。”西里尔笑道，见米娅小姐的眉头舒展，这才转开话题，“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到了，我原先还以为要到十月呢。” 米娅还没说哈，她身后又响起了那个细细的声音：“都是因为米娅姐姐太着急了，收到信的那天就立刻出发了……” 那个声音还没能说完，少女已经灵敏地回过身去，找到了小小猫娘，一手将她抱起一手将她的嘴巴堵住，脸上止不住地尴尬，尽量笑着说道：“别听她乱说，她就喜欢说别人喜欢听的……啊对了，她是蒂法尼，是一个半兽人，被我收养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索尔科南，就……”米娅正想着怎么委婉地表达，却看到西里尔已经伸手在怀里的猫娘头上来回抚摸着，嘴里还温和地说道： “你叫蒂法尼是吗？欢迎来到西利基啊，要好好听你米娅姐姐的话。啊，对了，千万要小心一个叫卡罗琳的姐姐，她会带坏你的……” 西里尔说着，目光上移，和米娅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相对，像是融入了温暖的春水中。 她轻轻点头，接着将蒂法尼放下。 “阿茨克和吉恩——就是之前那两位，我的部下呢？” “我知道，安杰斯先生和奥康纳先生，他们说突然有事情要忙，就先走了。”米娅微笑道，“他们慌慌张张的，一副怕挨批评的样子，是不是你平时总压榨他们？” “没有的事。”西里尔严肃地否认，随即又笑了起来，“你的老师呢？莉迪娅·雪莱小姐？” “她也跟过来了，不过之前吃饭的时候，她好像说想到了什么东西，于是就在餐馆就地研究……” “那不会被人干扰到么？” “不会，我把餐馆买下来了。”米娅眨着眼睛道，“老板很和蔼，还给我们加了一份餐，不过想到要和你一起吃，我就分给别人了。” 西里尔忍住扶额的欲望，这确实很有米娅小姐的风范。 “还没去过领主府么？” “还没去过，不过已经问清方向了，如果办事大厅找不到，我就直接上门去找你。”米娅越说，脸上的笑容越盛，“卡罗琳还有在捣乱么？艾莉娜最近怎么样了？米莎小姐呢？哦，还有奈若拉，她还听话么？” “卡罗琳啊，最不省心的就是她了，我和你说……” 西里尔慢悠悠地说着，带着米娅向着领主府的方向走去。小小猫娘双手捂着刚刚被西里尔摸过的头，走路的步伐都有些不稳。 他不知道二楼的窗口，阿茨克和吉恩男爵正做贼似的挤在那里，直到西里尔的背影彻底看不见，两人才对视一眼，才发现各自脸上都带着奇怪的笑容。 怎么回事，看这年轻领主和美丽的小姐聊天，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开心？ 我们不对劲！ ———————— 西里尔和米娅并肩走向领主府时，并没有做任何的遮掩，于是前些日子费尽心思研究那神秘白裙黑发女子身份的富商们又头疼了起来——怎么领主大人身边又换人了？ 也没见领主出去沾花惹草啊，难道漂亮的贵族小姐都一个个会主动往领主大人身边钻？ 丹亚在上，诺拉在上，您们看，这合理么？ 但还没等他们开始研究领主大人的新欢究竟是什么身份，第二天，一个重大的消息已经炸响在波伊尔商会中—— 那名漂亮的棕发小姐，走进波伊尔商会，在直接对话波伊尔会长之时，打开了她随身携带的提箱。 　　里面满满都是金特里。 　　“我要收购魔晶，还有以下材料，另外我需要商会为我准备一栋专门的庄园，以及配备设计师进行房屋改造。啊对了，另外的这些器材希望你们能够帮我准备一下，除此之外，这里写着的材料需要每个月送一份进入我购买的庄园。” 　　漂亮的棕发小姐微笑着歪了歪头： 　　“有问题么？” 　　波伊尔会长当场呆住——他从没见过哪位年轻的小姐可以随手拿出那么多的东西，还有如此庞大的资金！那是索尔科南的富家小姐才能有的气派！ 　　回到昨天的问题： 　　丹亚在上，诺拉在上？ 　　您们说这合理么？ 　　不用您们说了，这合理，非常合理！ 第20章 卢雷亚光柱 “娜塔莎，你确认密室里没有其他的危险了吗？” “西里尔主人，请以卢雷亚中控中心称呼。”战斗人偶身材挺拔地站在地道的入口，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但莫名地给人一种她很不愉悦的感觉。 “好吧，那……卢雷亚中控中心里，除了那一段危机四伏的陷阱道路之外，还有别的危险吗？”西里尔只觉得“中控中心”这个称呼有些过于超过这个时代，让人莫名有一种处于现代军事时代的感觉。 莫名地科幻了起来。 “没有了。您上一次进入的是处于警戒状态的通往中控中心的主干道，其余部分没有任何对敌设施。” “那我可以带米娅一起进入么？” “当然可以，克里斯蒂安女主人只要是西里尔主人认同的人选，自然可以进入。” 娜塔莎一丝不苟地说着，浑然没注意到身后的少女已经脸红了起来，而少女身旁那头发蓬松的莉迪娅·雪莱则急躁道：“别浪费时间了，快点让我进去研究，不然给我两块魔晶也可以。” “带路吧。” 没有多带上其他人，西里尔、娜塔莎、米娅和莉迪娅四人前往那早早就被他们发现，但一直没有去探索的“卢雷亚中控中心”。 地道上早已建起了一座座住宅，这里现在是西利基的“老”兵营。不过由于高亢的训练氛围，他们平时都不会回到自己分配的住宅居住。 这也让地道得到了完美的掩护。 如之前那样通过魔晶石打开地道的入口，钻过那愈发低矮的明显是矮人手笔的通道，再一次来到那扇需要耗费六块魔晶才能打开的门前，那曾经危机四伏的陷阱甬道，终于又呈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注意陷阱。”西里尔将米娅和莉迪娅挡在身后，看着娜塔莎泰然自若地走上前。曾经让西里尔无比狼狈地陷阱甬道果然没有再次激发，在照明光亮下，甬道墙上呈现出一个个裂口，露出其中狰狞的粗壮利弩。 他们跟着娜塔莎一路前进，直到甬道的尽头，找到了之前闪着微弱红光的按钮。 而这一次，西里尔终于有机会看清这甬道拐口后，藏着的是什么。 那是一扇巨大的、拱形的门，高度要比甬道天花板的高度高出一倍。门上镌刻着细密的符文，手指摸上去有明显的刻痕。 西里尔还没询问娜塔莎这门该如何打开，就听身侧发出一声高亢的惊喜的呼声，接着莉迪娅已经扑了上去，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门上： “丹亚在上，丹亚在上，这是雪莉尔的符文序列！” “符文序列？”西里尔疑惑着，但娜塔莎反而给出了比他还要剧烈的反应：“你知道雪莉尔主人？” “不要看不起我，我当然知道。雪莉尔的事情被记载在《古炼金术——卢雷亚的坠落》里，那里面详细地描述了卢雷亚短暂的辉煌，其兴起于光辉魔偶教派代表人物雪莉尔之手，后来由于不可描述的原因而衰落，其衰落也象征着那一炼金文明的终结……” “老师……”米娅看莉迪娅说得兴起，可娜塔莎已经完全沉默不语，忍不住出声道。但莉迪娅根本没有注意到，只是自顾自说着： “雪莉尔的符文序列是她研究中最出名的一项，奥圣艾玛曾经发掘到过符文序列的残片，据研究表明，与法术的模型构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她说得唾沫横飞，手指也在门上不停地摸着：“保存如此完好的符文序列，你看这个弯曲扭动的字母，就是卢雷亚符文的代表，表示的是‘属于’的意思，从属关系在卢雷亚符文里占据了相当大一部分……” 莉迪娅话音未落，却听到身侧“轰”地一声响，碎石自她脸侧飞溅而出，险些擦过她的面庞。 而娜塔莎的拳头，正停留在她脸旁不到半米之处。 这位战斗人偶女仆保持着出拳的姿势，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但胸口却剧烈地抖动着。娜塔莎表情僵硬在兴奋与惊恐转化之间，直到米娅上前将她扶住，低声说道： “老师，她来自那个文明时代，你戳到她的痛处了。” “哦，哦……”莉迪娅任由米娅将自己扶到一边。西里尔走到娜塔莎身边，伸手在后者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至少你还留存在这个世界上。” “对不起，西里尔主人，我失态了。” 娜塔莎缓缓将拳头自门上“拔出”，石屑随之碎落在地。那里原先的符文都被她这一拳砸碎，让不远处的莉迪娅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不过她现在一句话都不敢说，也终于明白自己的言语有多冒犯。 娜塔莎沉默了片刻，声音终于再度响起：“门上写的不是重要的信息，我可以翻译给你听。现在，我将打开中控中心的大门。西里尔主人，请将魔晶交给我。” “要几块？” “三块。” 三块魔晶交到了娜塔莎的手上，她将魔晶叠放在门的中心。却见门上突然亮起明亮的蓝光，接着魔晶便如液体一样，溶入了其中。 随之而来的是门的剧烈震动，自中部逐渐出现一个明亮的豁口。豁口缓缓放大，最终变为一个两米长宽的空洞。 “请进吧。”娜塔莎说着，率先走入。西里尔紧跟着穿过，再一抬头时，便彻底愣住了。 门后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空间，头顶是一座悬吊着的、由船的舵似的东西串成的塔，有着奇妙的美感。天花板是灰色的，像是一片蒙蒙的雾。 他们的周围则是一张张的工作台，其上凌乱地堆着书与一些工具。而房间靠墙的位置，则是一个个高大的空心罐子，总共十三个，前十二个都是空的，最后的那个的外壳是碎裂的。 西里尔注意到娜塔莎的目光停在最后一个罐子那里，许久后才挪开。 “这里便是中控中心，所有的零件检验、魔偶合成都要在这间房间完成。此处的资料都封存在隔壁的房间，有这位女士感兴趣的‘符文’相关的内容，如果需要我可以为您取用。” 莉迪娅的目光早已吸在了那些工作台上，如果不是碍于娜塔莎的拳头。而娜塔莎这句话让她立刻兴奋地搓起了手：“可以吗？真的可以吗？那我现在就要那些资料。” “是的，当然可以。我立刻为您去取。” 娜塔莎快步走向房间的角落，似乎是推开了一个暗门，一下子就消失在几人的视线中。 “这里……让人有种奇妙的感觉。”米娅四处张望着，“不过这个卢雷亚的东西，真的能够对我们的研究起到作用么？” 西里尔开口问道：“你们的研究？你们最近进展到哪一步了？” “事实上一些思路已经可以实现了，比如铭刻大气系法术使得器械拥有助推效果，让士兵拥有更强的突进能力；再比如说同调发动的土元素阵法，能够让士兵阵列的防御力在一瞬间上升一个档次……” “等等，怎么都是军事相关的东西？”西里尔忍不住问道。 “这不就是维先生需要的东西么？我之前想西利基这样的地方这么偏，这么穷，人这么少，除非让士兵可以以一敌百，不然那拿什么去和阿玛西尔公爵那样庞然大物老顽固打……” 米娅不好意思地用手指缠着自己的头发，“没想到维先生把西利基经营得那么好……” 西里尔仰起头，米娅的夸赞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让人老脸一红。他轻咳两声，将话题重新接过：“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问题就出在魔力支撑上，我们还是没有找到适合的将魔晶石内魔力平稳输出到器械内的方式。不解决这一点，这些器械就都是一次性的，每次都得重新附魔。” “没错——而你的那个人偶，还有这个什么中控中心，就完美地解决了魔晶融入的问题，它是由魔晶驱动的，这就是我最需要的！”莉迪娅抢着答道，忽然她尖叫了起来，随后奔向那古怪的悬吊之塔下，直接趴在了地上：“看看这是什么，这里有一个魔晶充填的位置！亚德里恩，快把魔晶分给我一些！” 她抢过西里尔刚掏出来的魔晶，学着此前娜塔莎的样子，将魔晶直接按进了地面之中，随后搓着手兴奋地等待着异象的发生。 但一分钟过去，周围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奇怪，是量太少了么？再给我三块……不，五块！”莉迪娅撸起袖子，再次将五块魔晶都按在地上。 就在五块魔晶石尽皆溶入地面的一刻，房间中突然“嗡”地一声响，紧接着刺眼的光芒自莉迪娅身前的地面中激射而出，直直地贯穿了那座如堆叠的舵一般悬吊着的塔。 “糟糕！”西里尔暗叫一声——随着光柱贯穿那座塔，澎湃的魔力不可抑制地自塔向着周围扩散着，桌上那些较轻的工具一瞬间就飞了出去，而墙边的空罐子也发出噼啪的破碎之声，显然都被魔力给鼓荡的魔力给震破了。 整个房间都处于魔力乱流之中，那些凌乱的魔力如刀一般来回切割着，撕扯着空气都发出悲鸣。西里尔紧咬牙关，回头瞥见不远处的入口时立刻有了决断。 他当即长剑出鞘，一剑挥向入口处。青色的风随之自剑上蜂拥而出，构成了一道看起来脆弱无比的青色甬道。 “跑，朝门口跑！” 他一手拉住米娅，而脸色吓得惨白的莉迪娅已经跑向门口。就在三人钻入洞口的一刹那，却听身后的房间里传来“轰”地一声巨响—— 那是魔力乱流的对撞引发的剧烈爆炸。 莉迪娅靠在洞口，心有余悸地望向其中。身为法师的她无比清楚那样的魔力波动能够将她撕成怎样的碎肉。 “这究竟是什么……等等，那座塔的光还没散去？”她看向里面，忽然发出了奇怪的叫声，“那道光……我们出去，我们到外面去！” 没等西里尔发话，这个埋头在研究上就显得疯疯癫癫的女人已经撒腿向着甬道的那头跑去。西里尔和米娅无奈只能跟上，却见莉迪娅手脚并用地钻出地道，跑出藏着入口的屋子的一刻，忽然整个人都僵住了。 “丹亚在上，我看到了什么……” 她嘴中喃喃之声传入门口二人的耳中。 那是一道冲天而起的光柱，它射穿了地面，射穿了藏着它的屋子，直通云霄。 哪怕现在还是晴日白昼，其光芒依然耀眼夺目。西里尔眼睁睁看着一朵厚实的云彩撞于其上，随即被其从中间一分为二，而后化为一阵疾雨飘落。 “这是……神明加护？”他感到有些疑惑，从光柱的亮度上来说，似乎足以和那次在魔法平原中，由米莎唤来的永恒自然之辉媲美，但这道光柱却只是纯粹的魔力，并没有那种来自上位的神圣之感。 这难道是卢雷亚模仿自然加护设计的装置？ 他脑中还没来得及往这个方向深究，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而身边的少女轻声开口，也将他所担心的事情说出： “维先生，这，恐怕整个西利基都看到了吧？” “不，不止西利基……”西里尔摇了摇头，“恐怕……小半个阿玛西尔，至少菲尔领，肯定看到这道光柱了。” 上一次他不知道永恒自然之辉的光芒居然辐射了如此之远，而这一次有了前车之鉴，他无比清楚这样的光柱有着多广的影响力。 菲尔领的人会看到这道光柱么？曼德克斯堡看得见么？他们会认为这道光柱是什么呢？ 在西利基与阿玛西尔公爵彼此之间处于敏感状态的这一时期里，这一道耀眼的光柱，无疑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或许不出三日，就会有乔装打扮的人物混入西利基，开始寻找这道光柱相关的信息—— 这道光柱持续了足足有三分钟，才逐渐消退。空气中还残留着魔力高度凝聚后焦灼的气息。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看着自屋中奔出的娜塔莎，沉声道：“娜塔莎，回去传令，从今天起加强对菲尔领的戒备，但我们自己要保持原状，同时注意混入的间谍。” “另外……这道光柱是用于什么，你还有记忆么？” 第21章 病危消息 “那是卢雷亚光柱，用于指挥联系卢雷亚的各个部分。在如今……”娜塔莎的情绪突然低落了下去：“已经没有实际作用了。” 西里尔有些烦恼地揉了揉额头，再看向莉迪娅，后者的脸上却又是兴奋的神情，嘴里还喃喃着“需要用这样威力的光来传递讯号，卢雷亚究竟有多庞大——” 看来她对自己刚刚贸然的举动没有丝毫的反省。 米娅在一旁轻轻拉了下西里尔的袖子，他回过头去，少女的脸上满是自责：“维先生，怪我没有及时阻止她，如果我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定不会……” “魔晶石是我交给她的。”西里尔摇头道，“是我刚刚也冲动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莉迪娅，心中算是明白，为什么上一世的莉迪娅混的如此之惨了——明明研究的是魔晶驱动装甲这样有用的装备，却连法师塔都混不进去，最后穷困潦倒而死。 当初觉得这些并不重要，只是她生不逢时。现在看来，这都是必然。 就算有哪位公爵愿意给她出钱，恐怕也要被她的作为气得将她赶出去。 西里尔深吸几口气，调整着自己的心态。 娜塔莎倒是没有对光柱被触发表现出多少异样的情绪，只是平静道：“西里尔主人，卢雷亚残留的资料我已经准备好了，您看如何安排？” “你筛选一下，只关乎符文和魔晶石的内容交给莉迪娅去研究，并且你要经常监督，免得她再弄出这样的动静——不，我绝不希望在我们拿下菲尔领之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情。”西里尔将娜塔莎拉到一边，无比严肃地交代着。 唯一庆幸的是，他之前向娜塔莎吩咐的预防措施，都是西利基早已做好准备实施的——无论是加强对菲尔领的侦查，还是防备间谍混入，都已在西利基的日程上。 空气中还残留着此前魔力波动的迹象，高处的云被光柱打穿，此刻才缓缓复原。西里尔感受着那道光柱的气息逐渐散去，忽然意识到自己疏漏了什么。 “亚德里恩伯爵，我希望你解释一下，刚刚的气息波动是怎么一回事？” 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坏了，把达罗给忘了！ 西里尔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不远处的房区入口，达罗·拉斯金那张并不好看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正施施然地走来。 他心里合计着，立刻迎上前去，勉强笑道：“怎么了，拉斯金监察使大人，我只是试验一些新的剑术，惊扰到您了吗？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我记得我们西利基的账簿还是挺厚的，想必您一定费尽心思了吧？” “剑术？哈哈！亚德里恩伯爵，你莫不是以为我不懂剑术，拿这种话来骗我！”达罗蓦地厉声喝道：“西利基相关皆在我的监察范围内，亚德里恩伯爵！我劝你最好现在就老实交代，看在殿下的份上……” 他话说到这，西里尔脑中忽然有了思路，他立刻打断达罗的话，皱眉道：“哦？原来你心里还有殿下的位置？” “你说什么？”达罗愣了一下。 “这里离索尔科南那么远，就算殿下有安排，有点私仇的小伯爵我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你应该不会是这么想的吧？”西里尔冷笑着，看着达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随即压低声音道：“我劝你最好别管这事，拉斯金监察使大人！” “你是说，这和殿下有关？”达罗迷茫了片刻，随即明悟道，“刚刚的光柱？” “不然殿下为什么会给我一个小骑士封在这地方做伯爵呢？”西里尔摆了摆手，“西利基相关的财政、基础建设你可以随意查，但和殿下挂钩的事情……” 达罗低头不语，他摸着下巴，将信将疑地看了不远处的房屋几眼，最终将目光收了回去。 “长公主殿下，您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他内心中流转着这样的困惑，最终冷哼一声，转而负手而去。 直到达罗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西里尔才感觉身体一松，如果不是说身侧的米娅及时上前扶住，恐怕他会直接坐倒在地。 他庆幸着达罗·拉斯金主动抛了一个完美的借口出来，让他可以顺水推舟地瞒下去。这处卢雷亚的遗迹绝不是能够让外人去接触的，如果莉迪娅接下来的研究顺利的话，西利基的装备很快可以换装为魔晶驱动铠甲，战斗力将不止翻上一番。 只不过，若是再让莉迪娅弄出那么个幺蛾子来…… 西里尔有些担忧地看向藏着地道的房屋，米娅仿佛读懂了他在想什么似的，踮起脚凑到西里尔耳边，轻声说道： “维先生，你放心，莉迪娅老师只要给她一个方向，她就会一头扎进去研究，不会再去乱触动别的。我会监督她，让她定期写报告汇报研究进度的……” “如果还担心，其实只要拿研究经费来威胁她……” 西里尔被她的气息吹得耳朵痒痒的，但米娅的话如同一针强心剂一样让他安定了不少。 他点了点头，心里忽然觉得自己幸运极了。 ———————— 卢雷亚光柱事件的影响比想象中的要更加严重。那道光柱实在太过引人瞩目，无论是住民还是训练中的士兵，亦或是农场中的农夫，都看到了这一幕。 而预想中的间谍也随之而来。那位奥康纳家的二少爷莫雷·奥康纳似乎也从他父亲那里得到了些许对西利基的锦囊妙计，在西利基一出动静后，第二天卫兵就发现了五六名疑似间谍的人。 西里尔原先还想着该如何确定这些人的身份，做一些针对性的处理，但没过五天，一条重大的消息炸响在阿玛西尔，令得西利基的异象都显得无足轻重—— 奥康纳公爵，病危了。 “消息准确么？” “千真万确。”阿茨克手上拿着三张长羊皮纸：“来自曼德克斯堡商会的消息，我们埋在那里的线人的消息，关键还有莫拉格尔的消息——那是奥康纳家族的发家之地。三份情报说的都是达尔西·奥康纳病危。” 达尔西·奥康纳，现任阿玛西尔公爵，在位时长将近三十年。而相比起其祖辈，达尔西·奥康纳在年轻时有一种偏执的掌控欲，以至于其对阿德莱海沿岸、阿玛西尔中部等区域的掌控力，要远胜过其祖辈，甚至要胜过百年前维德家族掌权之时。 这些地方的财力权力都被奥康纳公爵紧紧地握在手里，过于集权让他可以随时监管这些地方，也可以方便他进行交接。 但问题就在于，奥康纳家的继承权，至今还未确定，甚至除了已经被驱逐出权利核心部分的吉恩·奥康纳之外，他剩下的三个儿子，长子霍勃特·奥康纳、次子莫雷·奥康纳，三子卡特·奥康纳，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似乎差不多。 西里尔倒是对奥康纳公爵病危的消息并不意外，因为等玩家抵达阿玛西尔的时候，这个阿玛西尔公爵已然不是达尔西·奥康纳了。 按照历史而言，是其长子霍勃特·奥康纳接任公爵之位。但在接任之前，西里尔也不清楚其家族内部究竟发生过些什么事情。 甚至有推测说，吉恩·奥康纳之所以会突然消失，也是被新上任的公爵派杀手抹杀的。 “有遗嘱的消息么？” 吉恩男爵已经站起身，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手臂上青筋都暴起，显然已经紧张至极。 “没有，现在应该是绿之塔的法师正在抢救奥康纳公爵的时间。如果救不回来，恐怕遗嘱将由绿之塔发布。” 西里尔抬眼问道：“绿之塔的法师有专精治愈系的么？” “没有，绿之塔的专精项目多为土元素，破坏地形才是他们的专精。”吉恩摇头道。 术业有专攻，法师塔亦是如此。像北风之塔，大气系法术与魔法阵是其主修的方向；未来罗德里克的星之塔，主修的则是巫术的入门。 而绿之塔并不如其名一般主修森林相关的自然元素，反而是土元素专精，例如齐默尔曼。 “那德鲁伊呢？德鲁伊和奥康纳公爵的关系好么？” “德鲁伊……说实话，父亲早年间的许多作为得罪了德鲁伊的群体，奥康纳家和德鲁伊的关系，甚至还不如和精灵的——虽然青叶氏族也不会出全力帮忙救助。” “这么说来，奥康纳公爵救不回来的可能性很大？”西里尔皱起眉，站起身，来回在会议室中踱着步。 会议室里人并不多，如罗德、莱昂纳多这样的将官都忙于负责训练士兵，因此会议室中的只有西里尔、吉恩男爵、阿茨克以及新来到西利基的米娅小姐。 而此时三言两语间已经将事情听明白的米娅举起手问道：“我有一个问题。” 众人皆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开口问道：“奥康纳公爵是活着对我们好，还是死了对我们好。” 这个问题甚至不需要思索，西里尔和阿茨克已经脱口而出：“半死不活对我们最好。” 两人说完，才想起来这他们希望“半死不活”的家伙的儿子还站在自己的面前，不由得有些尴尬。但吉恩男爵反而随意一笑：“不用在意我，我除了是他的血脉之外，几乎没有和他有亲近的地方。” 他稍微停顿一下，继续道：“也确实，他半死不活对我们是最好的。” 奥康纳公爵如果死了，遗嘱直接确定，那阿玛西尔也不会陷入几个儿子间“分财产、抢爵位”引发的动乱。而奥康纳公爵如果好端端活着，哪怕只是虚弱了一点，也不会影响大局。 唯有那种半死不活，要死不死的状态，才能够彻底引发几个儿子间的矛盾——反正老爹在病床上也不知道，等我们打个结果出来，再去病床前告诉他，他该气死也就气死了，正好名正言顺地继位。 “贵族间的争斗，有这么残酷么？”米娅不由得捂住嘴，有些不敢想象三人几句话勾勒的局势。 “可能比这还要残酷呢。”西里尔摇头道，“说不定奥康纳公爵的病危就不是突然的，而是有人蓄意为之的呢？” 他看着米娅似乎陷入了错乱之中，忍不住笑道：“其实你多看一些，也能知道许多看起来很不可思议的事情，而现实远比那些还要不可思议。” “我们需要一个混乱的局势，让他们彼此之间不能互相支援，而这就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阿茨克总结道。 “等情报吧，再探再报。”西里尔思索着说道。 “那驻军呢？要不要先往菲尔领方向移动？”阿茨克接着问道，“如果消息确定，我们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攻陷菲尔领的城池，如果是奇袭战的话……” “也不用。”西里尔摇了摇头，“莫雷·奥康纳的个性，吉恩应该清楚吧？” “他挺蠢的。”吉恩男爵直白道，“但这种时候，他会先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因为霍勃特很有可能先对他下手。” “所以菲尔领的兵力也不会分散？” “不太会。”吉恩肯定道，“只能继续等情报。” “可那一位那边该怎么办？”阿茨克说着，眉头又皱了起来，“以那位的性格，他会让我们动手么？我看领主大人和他不太对付吧？” “岂止是不太对付。”西里尔叹一口气，“如果不是长公主殿下的名头在，我恐怕现在已经被他手撕了挂在城门上了。” “有那么大的仇？”阿茨克也已经从西里尔听过达罗的事情，忍不住惊道，“我现在怀疑领主大人你睡了……” 他正想打趣，目光扫到一旁的米娅，立刻停住，尴尬地笑道；“啊哈哈，他弟弟又不是你杀的，凭什么迁怒于你呢？” “要出兵的话，还是得想办法绕开他的耳目。”西里尔狠狠瞪了一眼阿茨克，嘴上却是正常地回答道，“等会儿我会去问问维德夫人，有没有她家里的消息。” 他说完，起身推开门道： “散会。” 第22章 羞涩小男孩 佩格·维德，这位维德家的准继承人之一与她的侍从，波顿·霍索恩，这一段时间暂住在西利基城外新修建的一处庄园中。 西里尔上门的时候是正午，佩格夫人似乎还没睡醒，是侍从波顿上楼去将她喊起来的。 西里尔在大厅里稍微等了一会儿，便看到睡眼惺忪的佩格夫人穿着吊带的黑色睡裙，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她摇摇晃晃地扶着楼梯走下楼，每一步都让胸前的丰满狠狠地颤了一颤，白腻的西里尔都不好意思直视。 喂喂喂，你还记得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么？佩格·维德！ 这里是拉罗谢尔——阿玛西尔——西利基，不是你维德家族所在的帕兰尼亚啊！ 西里尔在心里吐槽着，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而是平静道，“佩格夫人，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你家里的事吧。” “啊，家里的事，什么……”佩格忽然清醒了过来，连忙将自己快掉下来的肩带拉起，哪怕没有妆容却依然艳丽如火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轻咳着掩盖自己的情绪： “咳，我家里的事啊……” “我可以分享给你一个好消息，你所心心念念的维德公爵珍藏的东西我们已经开始研发，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有所成果。第一批预估为铠甲的强化技术，如果维德家族拥有优秀的军队的话，我想应该能够让你们的军队实力提升一个档次。” “铠甲强化技术？具体的呢？”佩格夫人已经完全睡醒了。她在桌边坐下，一手托着侧脸，另一手撩拨着微卷的长发，让那发丝尖在锁骨上拂过，像是要勾引西里尔的眼球，吸引着他的视线向她的胸口而去。 但西里尔身经百战，又怎么会被这种程度的美色所动摇？悄悄开启灵魂燃寂的他已经是一具么得感情的骷髅，冷然道：“具体的，自然是要我们的合作有进展了再说。” “好吧好吧……”佩格夫人也识趣地坐直了身子，低声道：“巴斯汀，就是维德家族现在实际掌权的那位，你应该还记得这个名字……” 见面前的半精灵少年点头，她才继续往下说道：“我得到的消息，他之前一直逗留在奥圣艾玛，应该在近期返回。如果他还记得阿玛西尔这一块的事情的话，苍翼法师团出动应该就在最近。” 苍翼法师团，当初西里尔忌惮它是因为其狮鹫独特的机动性让他们无法针对，而职业级法师的破坏能力又足以毁掉他在西利基的心血。 但如今现在的他也是职业级的人，要说坐骑，自己的梦魇兔子也能变出翅膀飞上天，还真不带怕的。 不过此时外敌的存在，更多地是为了吸引达罗·拉斯金。如何让达罗老老实实地给他们看大门，不阻止他们对奥康纳家发起内战才是关键。 主要的问题在于，达罗是那种恪尽职守的性格，到西利基短短几天就已经将西利基过去一年的账本给翻了个遍，还抓着西里尔刚上任那段时间的账本对阿茨克百般盘问，折磨的阿茨克都想住到军营里去—— 毕竟那几天无论是西里尔、阿茨克还是吉恩男爵都在森林里，波伊尔商会的过去本就是一笔乱账，酸液算不清楚。 这种性格让他就算是有长公主的这一层关系，也绝不会坐在监察使的这个位置上，放任领主间发起战争。 除非他没看见。 虽说达罗的存在有点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但说实话，当初西里尔也没想到自己能在一两个月内就晋升到职业级—— 毕竟游戏里的玩家们此刻还在二三十级，在没有享受到系统多少优待，类似一刀九九九屠龙宝刀点击就送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能领先个二十级已经很过分了。 “你们有快速联系帕兰尼亚的方法么？”西里尔算了算时间，以狮鹫的机动性而言，从帕兰尼亚跨越丛林黑森林抵达阿玛西尔甚至不需要五天，而他们只要掐好这五天的时间，就能提早把达罗塞到索米城去当门神。 “方法倒是有，但是你打算怎么做？”佩格夫人的一句话让西里尔心中大定，而佩格看着半精灵少年脸上忽然浮起的狡黠笑容，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如果……你给维德家传消息，说你要在拉罗谢尔自立，号召维德家族返回祖地——” “你猜，维德家会不会立刻让苍翼骑士团飞过来解决掉你？” 佩格夫人凝视着面前半精灵少年的脸，那双苍绿色的眼眸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让她感受到如履薄冰的威胁感，而此刻冰凉感又一次使得她背上爬满了鸡皮疙瘩，浑身打着寒颤。 她迟疑了许久，终于低声叹息道：“我真的很怀疑，你究竟是一百五十岁还是十五岁。” “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呢？”西里尔避而不谈，认真问道。 “说实话，这个想法让我有些心动了。相比帕兰尼亚的日子，我感觉西利基要更加温暖一些。如果真的要在这里重新建立家族……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佩格夫人的眼中似乎真的浮现出了在西利基扎根的画面，脸上的笑容逐渐温暖，“我想我可以承担一部分波伊尔商会的任务，做生意这一块我还是很在行的……” 西里尔一头冷汗，总觉得话题被佩格夫人歪到了奇怪的地方，连忙道：“不不不，我是说，苍翼骑士团会因此而出动么……” “你觉得我怎么样？虽然年纪比你大了一些，但我应该比你的那些小女朋友们更加懂你想要什么……” “你好，我暂时不考虑这方面，总之这个方法如果可行，等我消息到了你就这么联系，也不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我们有优秀的打手……我很忙，先走了！” 西里尔看着手放在肩带上，似乎随时都要将那黑色衣裙脱下的佩格夫人，匆忙甩下几句话后落荒而逃。 佩格夫人有些遗憾地看着少年匆忙逃窜的背影，抿了抿嘴，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您说的话……是真还是假？”一旁的波顿已经完全看呆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佩格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波顿，你不觉得他很不错么？”佩格伸展着躯体，懒洋洋地将手臂摆在桌上，侧过脸枕在其上，半闭着眼道。 “这……” “西利基的发展你我都是直接看在眼里的，我没见过有哪一块领地能够发展地如此迅速却又平稳。” 她的另外一只手手指在桌上画着圈，压低声音说道：“他有野心，我看得出来。” 仿佛察觉到波顿忧虑的目光，她忽然又坐起身咯咯笑道：“至于话里真假……你自己猜呗？不觉得看小男孩羞涩的样子很有趣么？” ———————— 九月中的阿玛西尔气温宜人，秋高气爽的天气里，西利基却异常繁忙。 无论是工坊、农场还是兵营，在这一段时间都显得稍加混乱。 由于奥康纳公爵病危，西利基已然进入战时戒备状态。新兵们需要更新一波装备，抛开最开始拥有石化巨蜥皮甲的士兵外，有将近七百件装备的缺口。 陡增的订单量让矮人们的发量齐齐受到威胁，虽然许多矮人本身毛发也不旺盛就是了。 而行军的粮草储备也得提前调度，仓库里存放的粮草交由树妖处理。这些丰饶之神的后人能够将其制造为更加方便运输与保存的干粮，还传授了士兵将其磨制成粉、混水食用的方法。 但更加忙碌的则是商会。在西里尔和阿茨克的授意下，商会中已然专门单独成立了情报机构，由擅长隐匿的精灵专门特训，目前基本安排在曼德克斯堡，全力监控奥康纳公爵的消息。 繁忙如此的九月，西里尔终于还是等到了菲尔领的动向。 “莫雷·奥康纳手底下的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近日都调往曼德克斯堡了，我们的马车看到了他们的行军。” “菲尔领的自然守卫军本身数量大约在一千，这一次至少调走了一大半。” 吉恩男爵忍不住激动地一挥拳：“这样算下来，菲尔领的驻防兵力，和我们西利基的人数差不了多少！” 而一旁捏着情报的阿茨克白了他一眼，无奈道：“吉恩，我们是攻城一方，人数相同对我们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那也比跟一千名自然守卫军作战要好。”吉恩似乎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我太清楚自然守卫军的战斗力了，我小时候就是被里面的将官揍……咳咳，我什么都没说。” 但他的话已经暴露了不少的黑历史，让阿茨克与西里尔尽皆侧目。 “还不够。”西里尔低声道。 “确实，就算守城人数只有一千人，对我们来说攻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关键的在于，我们没有经验，这样很可能会白白牺牲许多兵力。”阿茨克将话题扭回来，沉声道。 这也是最大的问题所在，攻城战与平原上两军摆开阵势对战显然截然不同，阿茨克此前给出的训练方向主要针对的是常规战斗。 而且云梯这样的攻城道具他们也没准备齐全。菲尔领这样规格的城堡并非他们可以随便破开城门的，那些城门都是附魔过的，就算西里尔去砍城门估计都得好半天。 “那我们要趁这个机会攻打菲尔领么？”吉恩男爵侧头看向西里尔，却见少年伸手同时指着地图上的两个点： “我说的还不够，是说我们不但要拿下菲尔领，还得把森野城也拿下。” “攻打两座城？我们哪来那么多人？”吉恩男爵都气笑了，“领主，不要开玩笑了，这是正事——除非你能让精灵出手，那还有点机会。” “精灵不会参与到拉罗谢尔的内战中，树妖倒是可以，但我给过她们承诺，让她们是来体验美好生活的，不是让她们来战斗的。”西里尔摇头道，“森野城和菲尔领，我们都得拿下。” “森野城有那么重要么？”吉恩疑惑道，“就一座小破城，城防一般，驻军不过一两百人，但如果我们先对森野城动手，那菲尔领也肯定会得到消息。” “森野城的位置很重要。”这次说话的是阿茨克，“它在柯罗丛林和埃勒金丛林的交界处，几乎是紧邻森林。如果能够拿下森野城，意味着我们可以将军队通过森林转运，绕开后方难缠的青沼城，往阿玛西尔中部进军。” 正如阿茨克所言，森野城就占据了那么一个古怪却又重要的位置。 可别忘了奥康纳家和青叶氏族精灵的关系——虽说精灵不会正面参与到拉罗谢尔的内斗中，但辅助他们输送一些兵力却是轻而易举。 森野城就像是一个哨站，是兵力的转移点。 以西利基的实力，想要硬打菲尔领显然需要不少的时间，一旦奥康纳家族内又出了什么变故，风向一转，自然守卫军从森林中绕着他们的屁股就包过来，那他们就彻底战败了。 “你们考虑了这么多了么？”听完这一番解释，吉恩男爵已然是瞠目结舌，他看着阿茨克和西里尔凑在一起的两颗脑袋，忍不住咂舌道，“你们都把地图记在脑子里了么？我都想不到可以从森林里走这一回事。” “那我觉得应该是你的问题，而不是我们太聪明。”阿茨克抽空笑道，接着继续指着地图，“森野城距离菲尔领的距离不算太远，消息是非常容易泄露的。我们要打菲尔领，攻其不备才能占得最大的先机。” “意思是得想个办法把消息阻拦住？”西里尔反问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太难了。”阿茨克摇头道，“中间一片荒野，又有村庄农户，我们的踪迹非常容易暴露——不，甚至可以说是百分百会暴露，这不可能。” “而且我们打森野城也不是说能够随便碾过去的，他们好歹也有一两百的驻兵……” 这个问题，在这一刻似乎真的无解—— 除非西里尔进城开无双把人全杀光？他们要的是攻城，又不是屠城！ 要么就是封锁所有的消息，但这又不是西利基，他们能够一手遮天…… 想到这儿，西里尔忽然灵光乍现，出声叫道： “等一等，好像还真有办法！” 第23章 领主和他的夫人们和马匪 九月的菲尔平原，荒草一茬一茬地在秋风里粗暴地摇晃着，少有人行的土地上几步就是一个兔子洞。 西里尔站在高地上，看着远处半草半沙的荒地上，兔子们奋力地甩着腿，躲着高飞的鹰，还有那乱窜的卡罗琳。 九月鹰飞。 “维先生，我们这样的行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米娅握着法杖，有些担忧地看着高坡下方，“用地脉泉涌这样的法术来堵兔子洞……” “这不是刚好检验一下你的法术运用能力么？现在看来你的精神力很出色，能够控制地脉泉涌的范围并不小。”西里尔摸着下巴，“至于实际用处……至少让卡罗琳玩开心了？” “这个理由好像有点勉强……”一旁的艾莉娜吐着舌头小声说道。 “我倒是觉得足够充足。”西里尔哈哈笑着，眯眼远望。 菲尔领的风景远不如西利基的好，到这里来，也不是想着郊游放松。 如果说有谁能够在菲尔领“胡作非为”且不受到莫雷·奥康纳的限制——当然你说莫雷没那个能力限制也行，那有且只有一个答案。 马匪。 曾经在他们清剿魔物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当初他们口中的话让西里尔觉得非常的有趣—— 他们的口中提到了奥圣艾玛。 如果没有另外的消息渠道，西里尔不认为一群马匪能够获取到奥圣艾玛相关的消息——那群奥圣艾玛人靠近菲尔领是由于沐风节，能够有渠道了解到的，只有青叶族有关联的奥康纳公爵。 而他们的情报显示，这群马匪与莫雷·奥康纳并不对付，而且装备精良。排除他们是莫雷安排的反串可能，那西里尔认为，或许他们与过去菲尔领的主人，菲米尔诺爵家有关。 不管真假，西里尔觉得该和这群马匪见一面。 说不定就能将他收买入帐下呢？ 骑兵用的草场他都已经准备好了，但他的骑兵团可还没影儿呢！简·克里斯汀团长说是给他留了一群在南方的银刃骑士，足足有五十人，但一距离遥远够不着，二来，谁知道那群骑士愿不愿意接受他呢？ 毕竟一个十五岁的如此杰出又英俊的少年空降来做他们的头领，那些成熟的骑士们要么不相信不服，要么信了但还是不服，少不得一顿老拳毒打，真刀真枪告诉他们谁才是真正的银刃骑士团代理团长。 按吉恩所说，以莫雷的智商，做不出安排一群人来反串马匪这样完全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马匪活跃的时间在一年前之前，那时候也不能帮他限制吉恩——因为吉恩甚至还没有到西利基。 至于如何辨别其身份也非常简单，只要问清马匪头头的姓氏就行了。 他随口和米娅还有艾莉娜闲聊着，仿佛回到了还没过犹地亚关的时候，三人一起看着卡罗琳活泼的表现。 但西里尔的耳朵，却始终一颤一颤地，悄悄地收集着风的信息。 突破职业级之后，哪怕不靠月之石的精神力增幅，不依赖卡罗琳给的加持，他能够汲取信息的范围也已经大得过分。 假如把他的这个能力说出去，估计无论哪个军团都想把西里尔捆在军旗上举得高高的，等西里尔“报点”，哪里哪里什么方向有敌人，进而占得先机。 而此时西里尔已经捕捉到了远方荒草间，一队踏着荒土而来的骑兵的动静。 ———————— “大哥，西利基的商队，我们不劫？” “不劫。” “可西利基富啊！” “我问你，谁和我们有仇？” “当然是莫雷·奥康纳那小比崽子。” “西利基那个年轻领主和我们有仇么？” “没仇。” “谁更能打？” “西利基那个领主，连沐风花冠都拿下了，肯定他更能打……对了，按大哥您之前的分析，西利基那个领主……还要对奥康纳家动手是不？” “你这些都记得，还问我劫不劫西利基的商队？拿剑指着好人？你是猪脑子还我是猪脑子？” “我是，我是。” 马背上，矮壮的骑士摸着头盔嘿嘿地笑着。不过这副憨厚的表情与他那一脸胡渣、再加上带道疤痕的脸部搭配在一起，反而让人觉得狰狞可怖。 “但，西利基富啊！”他摸了半天头盔，最后还是蹦出这么一句。 他身侧那被他叫做“大哥”的黑蓝相间盔甲的骑士气的险些回身一枪将他从马背上捅下去，转而问身后其他的马匪道：“查清楚了吗？那溜进我们地盘的几只老……” “大哥，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西利基的领主，和他的夫人们。” 一旁的马匪没等他说完便开口说道，“大哥”顿时一噎，硬生生将“老鼠”这个词给吞了回去，“几只老大不小的年轻俊杰……你看看，安德森，这叫什么，这叫做机会。” “我打一百个包票，那位领主来找我们，绝对是有事想和我们谈——你如果之前劫了他们的商队，看到的就不是追兔子的小领主夫人，而是挥大剑的铠甲猛男了。” 这边马匪们絮絮叨叨地交流着，那边西里尔冷着脸一伸手，将耳朵盖上了—— 这些马匪怎么这么碎碎念啊？还有会不会说话，什么叫领主和他的夫人们啊？说得好像他很滥情一样！ 能够听得如此清楚，证明马匪的距离已经很近了。而也没有让西里尔久等，就在他让恋恋不舍的卡罗琳回到身边后没两分钟，马匪那奔驰带着烟尘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方才卡罗琳追逐兔子的荒地上。 他眯着眼睛向下看去，依然是那些盔明甲亮的马匪，为首的黑蓝相间盔甲的骑士，也就是马匪们口中的“大哥”这次没有戴着面甲，大大方方地将脸露在他们的面前，微卷的黑色短发被头盔压着，下方是一张算是英挺的青年面孔。 而这名骑士还在和身边人窃窃私语着：“你看，上次他在上头，我们在下头，这次又是如此——” “嘶——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一旁被叫做安德森的矮壮骑士吸一口冷气，颤声问道。 “闭嘴。他都听得到，那小子耳朵尖的很！”骑士压低声音，随即哈哈笑着抬首向满脸黑线的西里尔开口道： “西利基的领主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我这不打招呼就进入菲尔平原，要是这，你们都能立刻知道，那菲尔领的条条道路，恐怕你们都是一手遮天咯。”西里尔在心里忽视此前他说的话，同样笑而答道。 “下马。”“大哥”轻声喝道，身后的马匪们顿时齐齐下马，随后站立马身侧，手牵缰绳，静止不动。 很出色的纪律性——这绝非一帮匪徒该有的素质。 西里尔内心更加确定，看着向他走来的马匪头领，自己便也向山坡下走去。 二人在小坡中段停下脚步，西里尔仔细地打量着对方，却见对方脸上不见丝毫粗犷的匪气，相反看起来还有一些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感觉。 “还没请问阁下的名字是……” “罗伯特·菲尔米诺。”“大哥”立刻开口答道，随后脸上陪笑道，“领主大人，如果您是来问我西利基商队的事情，我可以保证，西利基的商队，我们一辆马车都没动过。” 菲尔米诺——这个姓氏一出口，西里尔便已经可以确定对方的身份了。 毫无疑问，这位马匪的头领，正是当初菲尔家的执掌人，菲尔米诺家族的后裔。 是友非敌。 西里尔微微眯起眼睛，这样一来事情就非常好办了。 “菲尔米诺先生，波伊尔商会这三个月来没丢一辆马车，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对我们西利基的商队动手，这里还要谢过。”他面带笑容，说道，“但菲尔领现在的主人莫雷·奥康纳本身就不擅长发展经济，不劫我们的商队，恐怕你们一个月都赚不到几个钱吧？” “哪里哪里，骑马抢劫只是兴趣。”菲尔米诺心中一凛，面前这个年轻领主居然主动提起了莫雷的名字，让他不由得有些躁动。 “光是兴趣，可练不出这样的精兵啊。”西里尔目光扫过小坡下那些站得笔挺的马匪们，和西利基的士兵都似乎有的一拼，“实不相瞒，我清楚菲尔领原先应该是你们菲尔米诺家的领地，我想知道为什么会落到莫雷·奥康纳的手上。” “只是家里传下来的一些练兵小技巧而已。”菲尔米诺苦笑道，“我祖父原先是从王国第四军狂鹿骑士团退下来的骑士，不会建设领地就会带兵，到了菲尔领后也没能怎么管理。” “而我父亲死得早，祖父也去世后，管理菲尔领的职责就落到了我的身上。但菲尔领财政亏空太厉害，结果碰上莫雷·奥康纳说要菲尔领领主的位置，他会补齐财政的亏空。我想他来自奥康纳家，应该有能力让菲尔领变得更好，就把位置让给他了。” 提到莫雷，罗伯托·菲尔米诺的眉毛忍不住紧皱，拳头也捏紧了，沉着声说道： “但我没想到他接过位置后并没有履行诺言，反而先借我的名义大肆收税敛财。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已经入驻了菲尔领，而我也被迫从领主的位置上退了下来。” 西里尔算是弄懂了菲尔领事情的来龙去脉，显然菲尔米诺一家只有带兵打仗的能力，没有管理领地的才能。 祖孙三代都没能把领地稳固，不得不说也是一种能力。 “所以你训练了一群骑兵，名义上是马匪？” “他们当中许多是我父亲训练的，装备都是祖父留下来的。我只是带着他们乱跑而已。”菲尔米诺连连摇头，“我也只会带兵训练罢了，也就是家里还有剩下的余钱，不然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嚷嚷声： “大哥，说什么撑不下去，我和你说几次了，我家的钱你随便用！养一些人啊马啊而已，怎么着也能养个十几年！” 安德森说着噔噔噔冲了上来，大声地叫道：“有什么撑不下去的？我家庄园还蛮大的，马厩也有，大伙儿一起住进来都没问题！每天你想带我们训练就训练，训练累了就直接睡！” “那不也是你父亲留给你唯一的财产么？”罗伯托狠狠瞪了一眼他，“你给我回去，别打扰我和领主大人说话。” 西里尔却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等一等，他家的庄园？” “他啊，安德森·克烈，家里是菲尔领比较有钱的富商，在城外有座大庄园，城内还有许多店铺。”罗伯托随口补充道：“他也没什么经商的能力，就天天跟着我混。” 西里尔侧过头去，看到早已走到他身侧的米娅小姐眼中欣喜的目光，向着她轻轻点头。 如果说此前他对马匪的期望，只是拦截森野城到菲尔领间的情报，再加上将其招募为自己的骑兵，那么此刻—— 骑兵不再只是骑兵了。 而是奇兵。 “菲尔米诺先生。”西里尔换了个语气，郑重无比地说道，这反而让菲尔米诺受宠若惊，“领主大人，别和我客气，我是很敬仰你的。” “敬仰我？”西里尔疑惑道。 “在森林里，您力挫奥圣艾玛人，孤身斩杀奥圣艾玛大将，揭露奥圣艾玛人的阴谋！嘿，这些我可都知道！”他得意地拍了拍胸，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啊，忘了说了，我的祖父，第四军团狂鹿骑士团当初，就是和奥圣艾玛人打得仗。” 了然。 话都说到这里了，已经没有什么再掩饰目的的必要了，西里尔脸上笑着道： “那么，罗伯托——如果我说我打算在近期对莫雷·奥康纳动手，先拿下森野城，然后再攻破菲尔领，将菲尔领纳入我西利基的版图——你愿意成为我的助力么？” “你果然决定要对莫雷那狗娘养的玩意儿动手了！”一旁的安德森都快蹦起来了，虽然这措辞让远在西利基的吉恩男爵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而没等西里尔给出回复，罗伯托·菲尔米诺已然猛地一躬身： “愿意为您效劳！” 第24章 夜袭森野城 阿玛西尔的上空，鹰在高飞。 九月是狩猎的季节。 当达罗·拉斯金听了西里尔和佩妮夫人的话，半信半疑地前往索米城，彻底放开了对西利基的监管之后，新西利基这头早已等待振翅的雄鹰，便开始在云间翱翔。 新西利基军早已被调往了西利基的南部，对此达罗·拉斯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过问。这让阿茨克还调笑了几句西里尔，说他大惊小怪，监察使大人说不定根本不会对他使坏呢？ 新西利基军分为两部。一部为新兵三百人，由西里尔自己带领，前往森野城。而剩下的一部由阿茨克带领，分批次潜入接近菲尔领。 罗伯托·菲尔米诺与他的骑兵们虽然已经被收编，但这一条消息还未公布，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前菲尔领的主人现在已经效忠于东北方的新王。 他们的人数数量要超过西里尔的想象，足足有七十人，这才是马匪得以在菲尔领范围内横行霸道的根本。 没人比他们更熟悉菲尔平原，他们马快盔亮，身手又好，就算是奥康纳公爵自己带出来的骑兵也不如他们，更何况莫雷·奥康纳是个纯纯的不学无术、脑子不好的憨货，菲尔领就没有其他的骑兵在。 此刻这些“马匪”在西里尔的授意下，已经悄无声息地集中向了菲尔领与森野城之间的区域。两城的人们早就收到了马匪动向的风声，至少一个月内是不会在两城间来往了。 森野城便就这样，成为了一座孤城。 ———————— 九月的夜风凉飕飕的，吹得人不禁有些烦躁。 布雷站在朝东的城墙上，不远处就是漆黑一片的森林。风在其中发出阴寒的呼啸声，时不时能够瞥见随着风吹过自叶片中翻起的光点，像一团团的鬼火在空中飘着，怪吓人的。 他是森野城的一名守卫，在森野城军中算是身居高位——毕竟他来自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远不是森野城这些民兵差不多的士兵可以比的。 布雷侧过头看着自己的一帮手下，气得牙痒痒——一个个都是漫不经心的样子，稍一不注意就会原地坐下，甚至还有士兵上岗随身携带酒壶，以为坐得远远地他就管不住他们。 他恨不得一脚一个将他们全从城墙上踹下去——反正森野城的城墙不高，顶多摔断条腿，摔不死人。 布雷如此想着，便干脆地朝缩在最角落、城墙间转角处的一个士兵走去。那名士兵面朝着墙壁，头耷拉着，也不知是在偷偷睡觉还是在喝酒。 “喂，你，那个叫什么的，谁允许你站岗时睡觉的？给我站直咯！” 他大步走向那名士兵，边走边喊着。一旁的士兵们立刻装出认真站岗的样子，嘴里却还在窃窃私语： “里德，里德要倒霉咯——” 但幸灾乐祸了还没两秒，就有人察觉到了古怪：“他怎么没出声儿？他不是最怕被点到名的么？” 于是站得离他最近的士兵小声叫道：“里德，里德，别睡了！” 那名叫里德的士兵还是纹丝不动，像是一座雕塑一样靠着墙。眼见布雷已经大踏步走近，那名士兵也不敢再喊，只能看着布雷的大手抓向里德的肩膀，将他向后用力甩去—— 平时训练时一旦他们犯错，布雷就会这么摔翻他们。回忆起后背整块砸在地上的感觉，那名士兵忍不住面目抽搐。他眯着眼看着布雷将里德砸向地面，看着那具身躯软趴趴地、像是没有人在操控它一样，砸落在地的时候发出一声沉闷的“噗通”之声，便再无动静。 连一句哀嚎都没有响起。 里德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 士兵们之间轰地一下就乱了：“大人，里德怎么了？他不会被你摔死了吧？” “这，里德虽然懒了一点，但也不至于因此而死吧！” “闭嘴，都闭嘴！站好你们的岗，现在是特殊时期，都给我注意了！” 布雷面色铁青地蹲下身，提起灯照向这名叫里德的士兵，在照到他颈部的一刻，瞳孔蓦地收缩—— 在里德的脖子上，居然有一道平滑的切口，血液早已干涸，甚至已经在切口处凝固！ 他早已死了，只是被人那样摆在那边，所以才会使自己的喊声于无物的！ 是他们，是他们来了！ “有敌袭，快，信号箭！”布雷立刻起身高喊道，他洪亮的嗓音回荡在城墙上，可一边城楼本应立刻射出信号箭的哨兵却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他们的北边，吱嘎吱嘎的城门打开声正在响起。他抢到城墙边向着城内看，却见一群人已经自打开的城门冲入，眨眼间便占据了通往城墙的道路，接着一部分人向城内冲去，一部分人冲上了北边的城墙。 “北城门，北城门被打开了！哨兵，信号箭，快！敌袭，他娘的愣着干什么，快去支援！”布雷嘶吼着，将身边的士兵扯向北边的城墙——那里已经有手执剑盾、不知来源于何处的士兵，气势汹汹地向他们冲来。 身边的部下们乱糟糟地结起了抵御的阵势，但光是瞥见敌方那迅速推进时却还整齐的阵型，布雷心里清楚，光凭这群素质低劣的民兵，他们没可能守得住城墙！ “跑！我得赶紧跑！去菲尔领告诉莫雷大人，那些人，那些西利基的暴徒，他们打过来了！” 他心里如此想着，便趁着混乱摸下了城墙，一路摸向了马厩的方向。 而此时，森野城的领主府中。 森野城的领主泰伦·哈特面如死灰地看着身前那柄无光、却有着一股猛烈腥味的长剑，以及这柄长剑的主人，那有着尖长精灵耳朵的俊美少年。 西里尔·亚德里恩——他知道这个名字，前些天里莫雷·奥康纳还向他交代过他们的邻居西利基的事情，但他万万没想到，那些暴徒居然真的敢打过来。 “我可以给你钱，我能为你办事，别杀我，求求你——”他几乎是哀求着，但年轻的领主用空出的手腾开一张卷起的羊皮纸，眯眼看了一会儿，随即念道： “泰伦·哈特，是莫雷·奥康纳的亲信，在初入菲尔领的时候便大肆敛财，甚至设计害死了原先的商会会长——我说的没错吧，哈特领主？” 他望着那充满了惊惧的双眼，手向前轻轻一递—— 西里尔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摇着头，离开了已经空无一人的领主府。 这种城防近乎于无的小城，对他来说简直太过轻松惬意了。轻车熟路地解决掉哨兵，再多暗杀一面城墙上的敌军守卫，再打开城门让己方的士兵进城。 这样可以确保士兵进城的一刻，对方无法互相传递情报，直接将对方的城墙优势抹除。在正面交战的情况下，以森野城的驻军能力来说，显然是无法和西利基军对抗的。 城墙上的战斗摧枯拉朽，呈一面倒的局势。不少民兵直接就投降了，甚至连像样的混乱都没能引起。接下来西利基军会迅速地接管这座小城，后续的基建队伍也会来为森野城构筑防御工事。 要是菲尔领也能如此顺利地拿下就好了。但非常显然，莫雷对西利基已经有了戒备之心，换作平常日子，西里尔可不相信一座小城在夜晚会有这种程度的戒严。 如果他不以这种方式奇袭，恐怕从他们攻城的一刻起，就会有人从另一边的城门溜出，向菲尔领去通风报信。 战斗以西利基军的绝对优势宣告结束，森野城驻军阵亡一百三十一人，投降一百六十八人。西利基军则仅有一名士兵骨折——据说是因为天太黑，城墙阶梯有一个缺口他没看见，掉下去摔伤的。 所有的俘虏都被聚集在北城门口，准备押解回西利基。 “不是说森野城驻军三百人吗？怎么少了一个？”罗德在质问着士兵，催促着他们再去数一遍。 “布雷，布雷队长不在！”有东城墙投降的士兵叫了起来，“肯定是他偷偷跑了！” 西里尔倒是不在意：“放心，他跑不了的，等会儿就得从城门口进来，让大伙都乐一乐。” 他话音刚落，就听城墙上响起了喊声：“领主大人，有骑兵在向我们靠近！数量好多！” “马匪，一定是马匪！”原先森野城的士兵们立刻慌了神，甚至有人哭了出来，“大人，关城门，快关城门，那些马匪穷凶极恶，别让他们进城！” 但说话间，马蹄声已经奔向在城门口，却见十几骑踩着门口的石板飞驰而入，掠过俘虏阵前之时，为首那人伸手向前一掷，一道人影被他扔在了地上，滚到了俘虏们的面前。 “布雷……是布雷队长！” 那些俘虏们看清那人的一刻，立刻惊叫了出来——他们一向害怕的布雷队长，此刻双手双脚被人向后紧縛在了一起，嘴巴还被堵着，只能发出呜呜之声。 “领主大人，人让我抓回来了，果然有想偷偷跑去菲尔领的。” 罗伯托·菲尔米诺跳下马，向西里尔躬身道，同时望着如许多的俘虏，啧啧称叹道：“三百人，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您拿下了呢？” “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西里尔摇头道，“我们得抓紧时间。你的那个兄弟，安德森那里安排的怎么样了？” “应该差不多了。那领主大人这边的兄弟们呢？也安排过去么？” “不用。”西里尔思索了片刻，转身喊道，“罗德，过来一下！” 罗德·谢尔盖还在从俘虏那里询问信息，听到这话的时候立刻靠了过来，看向那牵着马的罗伯托时，不禁有些迷茫。 “大人，这位是……” “罗伯托·菲尔米诺，原先菲尔领的马匪，当然，现在是我们的人了。你们认识一下。”西里尔笑道，“这里留守一百人，剩下的两百人，慢慢前往菲尔领，不要着急，两天后抵达就行。” “那领主大人您呢？” “我？我们到时候菲尔领再见。”西里尔转而指向那些俘虏，“这其中有不少是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的，将他们单独关押，可以交到阿茨克那里，让他询问出自然守卫军的阵型要点。” “明白！”两人同时应道，罗德打量着罗伯托，不由得暗暗心惊。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怎么那群马匪就被领主大人收编了？ 而罗伯托也同时观察着罗德与他身后的士兵们，心中惊讶于西利基军的纪律性与行动力。 森野城虽小，但驻军当中混有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也算是接受过几天比较高级的训练，没有那么不堪一击。再加上城墙之利，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想要迅速破城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可在领主大人的带领下，这一切简单地就像是在床上翻一个身一样—— “诺拉在上，菲尔领……他或许真的能不用怎么损失，就打下来？” 那个由年轻领主提出的、对菲尔米诺而言可以说是非常“疯狂”的计划，原先菲尔米诺对此毫无信心，甚至和西里尔争辩了好久。 可如今看来，或许是自己对自己的新领主，太没有信心了？ 天色渐亮，这座已经易主的森野城的住民们才意识到这一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没有宣战，也没有围城的艰苦日子，自己居住的地方已经悄然换了一个主人。 而这座城市的新主人，此刻已经骑乘着他那匹浑身乌黑的梦魇马，踏上了前往菲尔领的路。 马匪还游弋在菲尔领与森野城之间，确保不会有森野城失陷的消息流入菲尔领，在正式攻城之前，西里尔要确保莫雷对他们的警戒没有超过某个临界点。 从城防等级而言，菲尔领拥有低级的城防结界，城门与城墙上同样拥有反潜行、反攀爬的低阶符文，规格要远超过西利基。 想要在菲尔领复刻一遍森野城的沦陷，显然是不可能的。 因此他必须得在城池还未完全封闭的情况下，抢先一步，混进去。 第25章 我这菲尔领，固若金汤，一般人进不来 “名字？” “问你话，说话啊，老爷问你呢。”中年男子转身，看向身旁瑟缩着的少年。少年脸上皱巴巴的，还有一条长长的疤痕，看着怪狰狞的。 “马里内特·艾格。”少年小声地回答着。 “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小时候被劫匪绑架过，不懂事，大人还请见谅。”中年男子陪笑着，转头又去教训身后的少年，“这里是菲尔领，不是你家那小破村，见人都机灵一点！” 他又转过头看着那一脸鄙夷的卫兵队长，立刻大声道：“庄园里新酿的酒呢？还不给队长尝尝？” 身后立刻有仆人将酒坛双手捧了上来，中年男人伸手接过，满脸阿谀奉承地递了过去，要交到队长手里的时候还刻意晃了晃酒坛，发出清脆的硬物在瓶中碰撞之声。 卫兵队长冷着脸打开盖子，眯眼看到里面的银光，脸上这才换上了笑容，随手将酒坛转交给身后的士兵，大手在中年男人背上用力拍了两下： “现在是特殊时期，你也清楚。如果不是我们认识这么久，我也不会让你破例的……” “是是是，谢谢大人……”中年男人连忙扯着身后少年，匆匆地进了城。 他们带着马车一路前进，少年频频偷偷抬头看向四周。可以看出菲尔领原先有非常繁华的商业街，但此刻大多数店铺却都处于关闭的状态。 街上巡逻的士兵倒是不算多，但都是精锐，路上的行人看到这些士兵都纷纷绕道，甚至不敢多看几眼。 中年人低头拉着少年快走着，一直拐进一家主营贩酒的店，这才长出一口气，拍着胸口道：“领主大人，您可吓死我了……那卫兵队长是自然守卫军里的将官，如果不是我给他过不少酒，您这次可进不了城门。” “那我们的人有多少混进来了？”少年边说着，边伸手拽着自己的脸皮。 “大部分都进来了，平时看到是自然守卫军看守城门的话，我们都会选择等他们轮岗换完人再进城。” 中年人边说边看着少年的动作，却见那张脸皮被慢慢地拉长，渐渐从少年的脸上剥离，最终被少年彻底扯了下来，露出了其下一张俊美的脸，以及两只尖长的精灵耳朵。 “呼，这玩意儿压着耳朵，疼死我了。”他伸手连连揉着耳朵，疼得都有些发红。 这易容混进菲尔领的，自然就是西利基的年轻领主，西里尔·亚德里恩了。 这易容用的头套取自佩格夫人——别人不知道这位看着风情万种的成熟女性，居然能够用一张薄膜就彻底改变面孔，连发型发色都换了。 但西里尔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在迭迭萝镇初见的佩格夫人，可是一个小老太太的形象。 倒也不是他乐意带着压得耳朵疼的头套，只是内应早就传来消息，菲尔领的城内到处都贴着西里尔的画像，简单的易容估计都混不过去——毕竟这张脸底子实在太好，过于出众的容貌就算丑化十倍，也还是要超出常人，更何况他还有长耳朵。 只能说，相貌太出众也是一种无奈。 马匪当中居然有菲尔领的商人，这一个消息让西里尔喜出望外。 如果说原先想要拿下菲尔领，他们西利基得靠攻城器械硬磨强攻上许多天还不一定拿得下，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五十，那现在攻克菲尔领的成功率，则至少在百分之五十以上。 他不得不感谢奥康纳公爵，把自己的儿子生的如此愚笨，不能彻底清剿马匪那还情有可原，但还能让马匪随随便便进出主城，这也未免太过搞笑了。 “领主大人。”商店的地窖此时被人打开，艾莉娜探出脑袋，向西里尔招呼着，“快进来，差不多到查店的点了。” 西里尔跟着艾莉娜钻进地窖，那一堆堆酒桶后面正席地而坐着许多西利基的士兵，看到西里尔的一刻纷纷站起身，高声道：“领主大人！” “嘘，小声点，等会儿把地面震塌了。”西里尔摆手道，“情况怎么样？” “菲尔领戒严了，但这戒严实在不顶用。您知道吗，前天我还听到莫雷在那里和士兵说什么，‘我这菲尔领固若金汤，一般人，进不来——’，哈哈哈哈哈！”艾莉娜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的兵营摸清楚位置了吗？巡逻的规律呢？”西里尔追问着，艾莉娜便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交到西里尔手里，“喏，他们的士兵目前集中在城内的南方，据说还抢了许多民宅来住。巡逻的话……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只会在白天巡逻，晚上都看不见人。” “领主大人，那些自然守卫军晚上没事就喝酒，每次都要我们这些店免费提供给他们酒水，烦的紧。” 那名中年人，是罗伯特·菲尔米诺身边那名叫安德森·克烈家庄园的管家，此时也是抱怨道，“自从自然守卫军入城，每个月光给他们白吃白喝就要赔多少特里。” “放心，等菲尔领被我们攻克，就再也不用白给人吃喝了。”西里尔回身道，却听管家笑道，“如果是领主大人要喝酒，我们庄园一定免费供应！” “管家先生，您再不上去，可没法应付那些烦人的士兵了。”艾莉娜甜甜地笑着，那名中年管家一拍脑袋，连忙又从梯子爬回了店面里。 “行了，那城门呢？我们能直接打开一座城门么？”西里尔转而又问道。 “恐怕不行，城门是一整天都戒严的，而且晚上的时候护城结界都会启动，还得先破坏法阵才能让我们的人顺利进城。” 开口的是曾经去过沐风节的弓兵队长克洛伊，曾和西里尔一起去沐风节的士兵几乎都在场，他们也是被最优先挑选出入城的。 “破坏法阵？是触发型法阵，还是有人主持的？”西里尔皱起眉，这个消息让任务变得复杂了不少。 这也是【辉耀之路】里的攻城战，哪怕能够混进城里，都不能轻松里应外合的原因。护城法阵这一法术技术的广泛运用，使得但凡有些城防等级的城市，都能够在结界破碎之前一直支撑着。 触发型法阵是更加常见的法阵，通过激活预先布置的法术节点来启用，优点是便携，哪怕没有法师坐镇也能触发。 而缺点，则在于容易针对——这个容易只是相对的，毕竟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游荡者都没法靠近那些法术节点的场所，并将其破坏。 至于另外一种，则是只有靠法师才能激活阵法，具体原理比较复杂，西里尔也说不清楚。但想要破坏那种阵法，就只能先解决掉布阵的法师。 可有能力布下一座护城结界的法师，本身也都至少在职业级，更何况城防等级高一些的护城结界甚至需要多人一起布置。 以菲尔领的城防等级而言，想来应该属于比较好针对的触发型法阵。 但西里尔刚想到这里，就听艾莉娜说道：“应该是由绿之塔特派的驻城法师主持的，我每天晚上都看到一道光柱，唰地一下从领主府那里射出来，护城法阵才滋啦啦地被启动。” 然后她就看见自己的领主大人伸手在脸上轻轻抽了两下。 “乌鸦嘴，乌鸦嘴，不这么想，不就是触发型法阵了么？这下好，还得多打一架。” 西里尔忍不住扇着自己，而后又再次向艾莉娜要过地图。 “领主府是在这里吗？菲尔领的正中央？” “是在这里。”艾莉娜看着少年侧脸上红红的掌印子，微撅起嘴，“但莫雷·奥康纳不住在这儿，他住在靠近城南，接近军营的地方，那里最大的庄园就是他的，自然守卫军经常晚上在他那儿喝酒。” “啧，没想到还挺与军同乐。”西里尔摇了摇头，却听艾莉娜紧张道，“您不会想要一个人刺杀莫雷吧？他身边可有不少护卫，看着都蛮厉害的，自然守卫军里好手也不少……” “别慌，就算有机会刺杀他，我都不会杀他。”西里尔看着艾莉娜又紧绷的小脸，忍不住伸手在她侧脸上揪了两下，看着少女愕然的神情，哈哈笑道，“不要总绷着脸，搞得像莱昂纳多一样。” “但莱昂纳多大叔平时都戴着头盔……” “那头盔就算他紧绷起来的脸呀。”西里尔转而看向地窖内的其他人，“你们也该活动活动了，都去换一身衣服。” “领主大人有什么打算么？”长相粗犷的盾兵队长沃尔夫·斯顿开口问道，他神情有些萎靡，之前都连连打着哈欠，听到“活动”这个词后，眼睛都亮了不少。 而他身后的士兵的眼神也一下子炙热起来，像是在澡堂看到掉在地上的肥皂的精壮猛男。 “我给你们一份清单，你们分头去城里的草药店购买，一定要买足量，可以多买，不能少买。”西里尔从怀里摸出一份清单，又对艾莉娜说道，“这件事你来负责，顺便问问管家，下一批送往军营的酒要什么时候送去……” “啊！”艾莉娜接过清单，才看了一眼就惊叫了一声，再抬头时，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中神情复杂，低声道，“领主大人，你好坏……” 西里尔义正言辞地举高双手：“只是草药的配方而已，不要说得这么奇怪。” “虽然是毒药？”少女轻哼一声，将清单转手交到克洛伊的手中。 “虽然是毒药。”西里尔回答着，随即就被艾莉娜拉着走到了酒窖的角落——那里铺着一张绒毛皮的床，看上去就非常软和。 “行了，这事我会办好的，地窖里的这些酒都是到时候要送到军营的，现在就出发的话，今晚就能把酒桶送过去。”艾莉娜按着西里尔坐在床上，双手扶着西里尔的肩，认真道，“在此之前，领主大人还请在这里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她说完，甚至没给西里尔辩驳的机会，立刻拍着手向士兵们大声道：“快快快，都动起来，等士兵巡逻过了我们就动身，哈根，你带人去城东的药店，沃尔夫去城北的，克洛伊去城南的，还有你，安东尼斯，你去城西的，都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欸……为什么我要去最远的城东啊——”大剑队长哈根发出一声抱怨声，却见艾莉娜快步过去，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还不是因为你这几天最吵，一点都不安分，今天去多走点路！” 艾莉娜这一副俨然军中小霸王的架势，也不知道在军营里她都经历了些什么…… 西里尔靠在床边，看着士兵们好像乱糟糟的，却有条不紊地分批钻出了地窖，没过多久地窖里就空空荡荡的。 艾莉娜是最后一个离开地窖的，她停在梯子旁边朝着床的方向张望着，看西里尔还靠坐着，便恶狠狠地挥手，示意西里尔躺下去。 直到看到她的领主大人老老实实躺下了，她才放心地钻出了地窖，在一声悠长的吱嘎声中，地窖的入口，关上了。 西里尔安心地躺在柔软的床上，缓缓地闭上了眼。 他几乎一整晚没睡，拿下森野城之后连夜就赶到了安德森家的庄园，准备混进城中。 如今城内已经混进了将近两百名西利基的士兵，他们分散在庄园下属的各个店铺中。只要城防结界破碎，城内的士兵发动攻势，便能轻松地打开城门。 不过前提条件，还得是城防结界破碎—— 绿之塔的特派法师，以菲尔领的城防来说，估计一名法师便足够。 但终归是同为职业级的对手，哪怕西里尔前世的时候可以熟练地瞬杀职业级法师，但以现在这具身躯，现在的作战方式而言，要对付法师恐怕没有那么轻松。 毕竟不是谁都像那个齐默尔曼一样，元素召唤物专精，对自身的防护如此缺失的。 西里尔又想到了艾莉娜，自沐风节回来后，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军营里，现在想来似乎皮肤稍微黑了一些，人更瘦了一些，但眼神却是更亮了。 那双眼睛，像是流淌着星河。 他脑海中倒映着那双眼睛的画面，逐渐睡着了。 第26章 忍不了了 菲尔领的黄昏，有一种孤寂的美感。 远处的云被昏红的天光映出一片火烧过的颜色，起初薄的通透，灼灼地似要烫穿人的瞳孔。但随后这些云像是不服气似的，越聚越多，彻底挡住了那轮红日，最后变成了天边的一团火，在空中妖艳地舞动。 他站在钟楼的楼顶，远眺着那半边的火云。 今夜月黑风高。 宜杀人。 下方的街道上，店铺的马车里满载着酒桶，正跟随着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的步伐前往城南。 每一桶酒都混入了西里尔调配的毒药。为了追求一网打尽，他特意没用那种迅速发作的烈性毒药，而是选择了几杯下去才会身体发软的毒。 毕竟对西里尔而言，只要打开城门，让自己的士兵可以涌进城中就已经宣告胜利。哪怕在巷战里正面面对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他们也不会落下风。 消息已经传递给城外庄园里的阿茨克了，黄昏下的菲尔领城门缓缓关闭，逐渐昏黑的城外的高草地中，一群群的西利基军正在聚集。 西里尔，你嘛时候拿下菲尔领啊？ 就在今天，就在今天！ 他看着天越来越黑，直到黑夜彻底吞没了那红云，吞没了菲尔领。 暗紫色的天空中，看不见月亮。 褐黄色的光柱自菲尔领的南部冲天而起，一闪而过。西里尔敏锐地感觉到身周的空气似乎变得压抑了许多。 那是土元素扩散的效果——如此前所说，绿之塔的法师，大多都是专精土元素的。 此前藏身于地窖中的士兵们已经悄悄地潜伏在城门附近，城外的士兵也已待命完成。 万事俱备，只欠破开结界。 钟楼顶的少年张开双臂，面朝着地面向下倒去，哪怕下面没有一堆草堆。 随后他消失在黑暗中。 ———————— “莫雷少爷，如果您就是这个态度，我觉得绿之塔不会支持您获得公爵之位的。” 金发的法师放下手中褐色的圆弧，转而向懒洋洋地斜躺在沙发上，裹着浴巾，却又露出大半胸肌的棕色卷发男子。 莫雷·奥康纳，奥康纳公爵的二儿子，虽然在吉恩的描述中，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蠢货，但从外貌和身材而言他们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而从实力上来说，莫雷或许还要胜过他那个被排挤的弟弟些许。 “我本来也没多指望能够坐上那个位置。”他随手扯开浴巾，让浓密的胸毛更多地露出来一些，“无论是我的兄长霍勃特，还是我的弟弟巴伦，他们都比我要更受到父亲的宠爱。” “更何况就算我当了公爵，过了几十年，还得把位置转让给我的兄弟的子嗣，对我而言完全没有意义——相比于这一点，艾米·哈伯，你真的不愿意坐到我的边上来么，我想我们会有一个非常美妙的夜晚。” “不用了，谢谢。”金发法师强忍着面部的抽搐拒绝着，“您大可以去庄园里的酒会。” “噢，当然，但他们都太没意思了，有时候就算是我也有些高尚的追求，比如和绿之塔的法师一起……” 莫雷那有些轻佻的声音还没能继续下去，就听到窗户“啪”地一声破碎了，一支银色的箭矢眨眼间就已经扑到了他的身后。 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金发的法师及时竖起手掌，暗色光芒一闪，一道厚实的土墙自莫雷身下拔地而起，直接将他连人带着沙发一起顶高了一截。 而那根奇袭的弩箭，也就这么没入了土墙之中，消失不见。 “噢，诺拉在上，这是什么新的玩法？原来你喜欢这种调调？也不是不行……”莫雷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死在自己的软沙发上。 而艾米·哈伯已经取出自己的法杖，那是一根通体褐色、顶端是一颗琥珀色人头大宝石的长杖，当他双手握住这根法杖的一刻，整根杖便亮起了莹莹的光泽。 “什么人，给我出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窗户的方向，脚下一根根黄色的暗线正悄然铺满整个房间。窗台之上缓缓探出一只手，接着一道瘦削的少年身影自窗户外翻了进来，稳稳地落在了屋内。 “很抱歉，原先我是想从门进来的，但听到这位奥康纳少爷的言论，有些忍不住了——” 少年说着微微躬身，再直起腰时，腰间长剑已然一甩出鞘，无光的剑却似是洞口的蛇，让艾米·哈伯只是扫上一眼，便觉得压抑感十足。 “噢，噢！诺拉在上，你是那个西利基的新领主么？我听大哥说你容貌出众，没想到长得还真不错啊！” 还没等艾米说话，莫雷已经怪叫着从被顶起的沙发上跳了下来，揉搓着他的拳头，慢慢逼近少年，“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你还很年轻，我觉得我应该替你检查检查……” 但他话音还未落，眼前少年的身影忽然撕裂了一般，紧接着一团青色的如砂锅一样大的影子朝着他的腹部猛击而来，瞬间他便高高飞起，摔落到身后满是华贵物事的柜子上，叮叮咣咣响成一片。 他捂着肚子想要站起，却发现痛觉已经占据了他的全身，有一道不知道是什么的力量在他的体内翻滚着，如刀一般来回切割着—— 而在他此前站立之地，那个尖耳朵的少年缓缓收回拳头，接着将剑抬起，朝向这一次没能做出任何反应的法师。 “不好意思，我想现在我们可以继续话题了。如你的这位愚蠢的领主所说，我是西利基的新领主，西里尔·亚德里恩。如果你认识齐默尔曼的话，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艾米·哈伯，我确实听过你……你在沐风节上的表现很出色，绿之塔感谢阁下为拉罗谢尔做出的贡献。” 金发的法师犹豫了一下，还是向西里尔微微行礼——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年轻的领主已经是一副进来就要开打的架势了，却还在锤翻莫雷之后还突然文绉绉地扯上了这么一段。 但西里尔的名字，他还是从齐默尔曼那里听过了。 齐默尔曼自从沐风节回到绿之塔后就有些闷闷不乐，几个月的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塔顶的房间里，几乎不出来。艾米只从只言片语中听说了他的一些想法，似乎他居然有一些……倾向于那偏僻地方小领主的想法？ 当时艾米·哈伯还觉得这是一个笑话，直到此刻亲眼见到这位年轻的领主，他才知道齐默尔曼的话，或许情有可原。 “好了，絮叨的话说完了，碍事的人也解决了，接下来就剩下阁下了。”西里尔伸展了下身躯，“阁下是选择投降呢，还是殊死与我一战呢？” “你是要破开结界？”艾米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他再次紧握手中的长杖，而后低声道：“职责所在……更何况，阁下不要以为我像齐默尔曼那样，疏于对自身的锤炼！” “真是太可惜了。”西里尔摇了摇头，再抬首时，手上长剑已然被一团青色的风包裹。可他还未出招，就感觉脚下的地面开始轰然震颤，一根根金黄的细线在脚底剧烈地抖动着，那些骤然碎裂的石块开始碰撞着他的脚底。 不同的法师也有自己不同的延伸方向，除去元素造物之外，土元素法师一般分为两大流派。 一是以控制系法术为主，辅以杀伤性法术的，这一类对自身元素池的要求不高，可以更好地兼容环境，利用地形。 二则是完全地主攻杀伤性法术，但高阶杀伤性法术的法术模型本身就复杂，再加上需要魔力聚集这一步，因此对元素池的等级有着极高的要求——用低阶材料开辟的元素池与高阶材料开辟的元素池，自然无法相比。 西里尔立刻判断出艾米的方向是第一类，这应该是岩裂术的延伸项，如果以职业级的角度来看，这些金色的细线形似蛛网，或许对方是从蜘蛛身上获得了灵感—— 悄然打开的灵魂燃寂的状态令他分析的思路可以更加迅速。西里尔当然不会任由这些金色细线向下一步过渡，脚步迅捷地向着艾米疾冲而去。 “已经迟了！”艾米大喝一声，长杖猛地向着脚下的地面重重砸落，刹那间那些金色的细线牵扯着其下的地板，如倒卷的藤蔓一般，向着那急奔中的少年包裹而去。 但艾米立刻察觉事情好像并不如他所想——这个年轻领主的速度，怎么快得如此离谱？ 那些翻卷而起的岩条甚至还未形成包围，西里尔已经踩上了离艾米最近的那一根岩条的尖尖部分，在合围完成之前便彻底冲出，青光包裹的长剑被他双手高举而起，向着艾米当头斩落！ “当！” 长剑与那根褐色的法杖相撞，发出响亮的碰撞之声。西里尔双眉微皱，他原先以为这是一根常规的木质法杖，但没想到却是金属所制而成。 “喝！” 艾米高亢的声音如洪钟般炸响，他双手用力向前推去，长杖居然将西里尔连人带剑推着连连后退数步。 那股庞然的力量惊人得让西里尔都有些不敢相信，要知道他可是骑士面板，本身力量加成并不算低。他急忙撤剑抽身，侧脸一瞥，却见身后那已然合成一个如猪笼草一般的岩条空出了一个缺口，只要再被艾米推上两步，自己就得跌回那个“口袋”里！ 这是什么古怪的打法？ 虽然说游戏中的boss往往不会按着其写明的本职方式来作战，但向艾米这样古怪的力量西里尔确实是第一次见——你一个法师你就好好地搓法术，该控制链控制链该爆发就爆发，和我玩什么近战呢！ 西里尔仔细打量了几眼艾米，这才发现那些金色的细线都以艾米的身体为中心发散而出。他心中大概有了猜测，但却懒得去细想艾米这一套的运作原理—— “风骑士！” 他轻喝一声，房屋中骤然间狂风呼啸。艾米急忙抬头，却见半空中一名青色的骑士像是自虚空中走出一般，那柄宽大的巨剑在其走出的一刻便高高扬起，在看见艾米所在的一刻，就朝着艾米重重抡去！ “这么大的剑？”艾米惊叫着，饶是他靠岩石之力加成自己的力量，此刻却也不敢贸然去接下这所谓风骑士的一剑。情急之余他只能选择后退，可面前的少年却在此刻自怀中摸出一本书，同时又一次叫道： “灵骑士！” “还来？！”艾米彻底慌了神。人类总是对巨物有一定的恐惧的，一个风骑士就已经如此声势惊人，要是真再来一个什么灵骑士—— 他心中还抱有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但自虚空中踏出的高大灵体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这点侥幸心撕碎。量柄大剑来回挥舞，他再也没有施法的空间，凭他的身板也不敢和这种体型的骑士去硬碰硬。 直到他被逼在房间的角落，再无退路。而两名威严的骑士手中的大剑齐齐地停在他的头顶，彻底封锁了他所有的去路。 “年轻人，你卑鄙！”他看着慢慢走上前的西里尔，气急败坏地叫道，“哪有你这样与人决斗的？” “决斗？我可没说这是决斗。”西里尔耸了耸肩，低头看着他脚下还牵连着的金色细线，无奈道，“我劝你还是把你的法术收起来，就算是‘山崩地裂’，你也没法伤到我，相反大剑会先砍下你的脑袋。” “你怎么知道？”艾米露出惊愕的神情，正如西里尔所说，他想做的便是在西里尔再走进一些时立刻使用“山崩地裂”，通过瞬间塌陷的房屋为自己获取一线机会—— 西里尔心里想着，这都是玩家玩过多少年的古早土系PK手法，在没有职业级稀奇古怪的加成下，一切都是玩烂的套路，排列组合而已。 但他并不会这么说，而是幽幽道：“你该庆幸，这不是一个月光明亮的夜晚。” ——如果是的话，那这位可怜的法师要面对的，将是月之石加成下，西里尔召唤出的数个风骑士的围殴。 而不是一个风骑士和一个灵骑士。 第27章 破城，不讲规矩的领主 “解开城防结界吧。”西里尔站在半蹲着的艾米·哈伯面前，递给他一杯红茶。 对方只是绿之塔的特派法师，并不是奥康纳家的狗腿子。 他不想和绿之塔关系弄得太僵。毕竟法师塔的地位超然，后世哪怕拉罗谢尔亡了，绿之塔也只是易主而非被摧毁。 更何况从齐默尔曼那里，他就在尝试交好绿之塔，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去主动损毁关系呢？ 艾米仰望着天花板，双目有些失神。刚刚两柄大剑的威压感让他现在都还缓不过神来。 他算是知道齐默尔曼是怎么输给这个少年的了——当然这也只是他以为的他知道，西里尔一套潜行闷棍捆绑的组合技还没用在他身上呢。 “莫雷·奥康纳呢？他怎么样了？” “只是昏过去了而已，我不会杀他，至少现在不会。” “没想到你身为领主，居然会自己潜入到对手的城中。”艾米摇着头关闭了城防结界，“但就算如此，菲尔领守军上千，自然守卫军又都是精锐……” “哈伯阁下，军中的酒会就在此地附近，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查探到这里发生的动静呢？” 西里尔望着远处的天，空气中那种莫名的沉重之感随着艾米的动作而消失不见，这代表着城防结界确实已经解除。 他平静的话语让艾米的表情定格。艾米挣扎着站起身，看向举办酒会的庄园，那里徒有篝火的火光，却没有往日该有的嘈杂嘻哈之声。 “你对自然守卫军做了什么？”他回过头，骇然地看向西里尔。 不知不觉间，这个年轻领主居然在他们的地盘，他们的菲尔领里做出了如此谋划，而他们作为菲尔领的主人，却完全不知情—— 他是怎么做到的？ “只是让他们昏睡了而已，啊，对了，为了让阁下可以避嫌，刚刚那杯红茶……” 西里尔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艾米身体一软，昏倒在地。 风骑士与灵骑士一人扛起法师，一人扛起莫雷·奥康纳，跟随在西里尔的身后。他走出屋子，看着那依然昏黑一片的夜空，甩手打出一道青色的流光。 青光直冲云霄，在半空中炸碎，化为绚烂的银色鹿头的形象。 那是西利基发起进攻的信号。 北城门外的庄园中，阿茨克抬首眯眼看着那天空中青色的鹿头，摸着下巴道：“真搞不懂，为什么米娅小姐要制作这样款式的爆破物……不过作为信号、吸引注意力倒是都不错。” 他再看向身边几名士兵，他们都抬头傻愣愣地看着空中那久久不消散的鹿头标记，笑骂道：“还发什么呆，准备进城！让西城墙、东城墙外的队伍开始佯攻，拖住守军的进度！” “是，大人！”那几名士兵一凛，立刻前去报信。 而庄园门口早已排开了五个方阵，在昏黑的夜中就像是这片荒草地的一部分一样，静静伫立着。 “安杰斯大人传令，进城，准备进城！” 号令声响，方阵便如战车的车轮，轰然开始前进。 —————————— 北面城墙上的守军们还在好奇，领主府的上空为什么会亮起鹿头的标志，他们身后的阶梯上已然冲上了一群人。 “你们是哪个队伍的，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指挥官才刚察觉到不对，就看到自那群人中亮起的剑光，一瞬间自己的部下已经倒下了数名。 “敌袭，敌袭！结阵，结阵！哨兵，信号箭！”他惊叫起来，匆忙向后退去，躲闪着这群敌人的进攻。 士兵们仓促地移动着，吃力地摆出训练时的站位。城楼上一道明亮的红色箭矢冲天而起，将北城墙遇袭的情报传递给了其余的城墙方向。 指挥官稍稍安心了些许，只要他们能够坚持住，等到自然守卫军的大人们赶到……可他想法刚生，却见东西两侧城墙上各飞起一道信号箭的红光，让他一句脏话脱口而出： “操！你们他娘的白天都怎么站岗的，怎么放进那么多敌人？” “大人，我也不知道啊……”身边的士兵声音中满是绝望，“光我们这儿就有几百人了，他们……西利基那穷地方哪来那么多士兵啊？” “滚前面去！”指挥官一脚将这名士兵踹开，同时高声喊道：“拖住，拖住，只要等到自然守卫军大人们赶到，这些西利基的畜牲都得死在这里！” 但他的命令并没能让士兵们精神为之一振，回应他的反而是一阵阵惊呼声——他向着惊呼声响起之处看去，却见一道如浪潮一般的冰蓝色的剑光已经将他身前两名部下劈翻，接着向着他直奔而来。 他匆忙抬剑招架向那道蓝光，却落到了空处。就在他惊异于自己这一剑斩到了哪里之时，身体忽然变得无比冰凉—— 那柄通体晶蓝色的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腹部。散发的冰元素在痛觉来临之前便将他的身躯冻结。 “敌将，已经被我斩杀了！” 少女的娇喝声响彻北面城墙，艾莉娜费劲地举起这名指挥官的尸体，在得到西利基军响应的欢呼声后，立刻将尸体扔到一边。 涌上城墙的西利基军已经完全摆开了阵势，在石化巨蜥皮甲的防护下，那些普通的守军想要伤害到他们都是一件难事，更何况还有经验丰富的盾兵的守护。 哈根·特罗涅狂野地用大剑的剑身将一名守军如球一样拍了出去，他挥舞大剑，身周两米内没有一人敢靠近。 而与他相同架势的几名深入城墙上守军的大剑战士使得守军的阵型彻底被撕碎，他们几乎是哭闹着想要逃离城墙，但来自沃尔夫·斯顿率领的盾兵组成的盾墙又彻底隔绝了他们的去路。 甚至没有花费太多的精力，这一面城墙就彻底宣告被西利基军攻破。 “艾莉娜大人，我们现在是……” “先开城门！”艾莉娜指挥着，“然后分开队伍，去把东西侧的城门也打开，这些菲尔领的守军太弱了，我看他们打你们和挠痒痒差不多！” 几名士兵立刻跑去转动机关，城门发出低沉的吱嘎之声，被一点一点打开。艾莉娜站上城楼，向下看去，却见城门口方阵已经排列完毕，在城门打开的一刻便一拥而入—— 火光照亮入城的街道，城内的守备军营中刚刚冲出来的菲尔领士兵还没来得及结阵，就碰上了气势汹汹的进城的西利基军，小股的队伍连阻挡的作用都起不到，就被西利基的方阵一冲而散。 守备军营的位置早已传达给了阿茨克，冲进城的士兵第一时间做的便是摧毁菲尔领士兵的驻地。而城墙上最先混进城的西利基军们已经如艾莉娜所说，向东西两侧城墙杀去。 那些被城外西利基军牵制的守军还以为北城墙遭遇的和他们是一样的境地，完全没想到敌人会从自己的侧翼杀来，阵脚顿时大乱。在装备领先建立的巨大优势下，这些守军几乎是一触即溃，或是投降或是逃跑，转眼间东西两城墙也尽皆拿下。 随后东西侧城墙外佯攻的西利基军也顺势杀入城内，与试图支援城北的东西侧守军打了个照面，将他们半途中截下。 一时间，东、西、北侧城墙下方都打得火热，但毫无疑问，西利基军占据了绝对优势。 而此时的西里尔正一手扛着莫雷·奥康纳，指挥着自己的风骑士将艾米·哈伯一同送到最早被占领的北城墙上——灵骑士的持续时间已经结束了，他只能亲自搬运莫雷。 “这是……莫雷·奥康纳？还有这位是？”阿茨克面部抽搐地看着西里尔将两个人扔到了自己的面前。 “艾米·哈伯，绿之塔的特派法师，我也一起拿下了。” 听到西里尔轻松无比地说出的这话，阿茨克忍不住扶额——说好只是潜入城中，里应外合的，你怎么把对方的领主先绑回来了？ 真要那么轻松，那他们还计划那么多干嘛？把刀往莫雷脖子上一架，借他之口获得菲尔领领主之位不就成了么？ 你这打仗怎么不讲规矩呢？ “那自然守卫军呢？我们的人怎么看上去都没受到阻碍……” 战报一直在传递到阿茨克的手中，各方的战损情况他都了如指掌。让他感到无比奇怪的是西利基军一路推进顺利，目前各个守军驻地都已摧毁，东、西、北侧城墙都已拿下，只剩下南面城墙太远，还没顾得上。 按他的推测，自然守卫军应该在第一时间投入战斗，而西利基军将被迫转先对自然守卫军进行围剿……难不成自然守卫军会选择抱团驻守南面城墙？那他们也太蠢了吧。 “自然守卫军啊……他们开酒会，然后供应酒水的是我们的人。”西利基耸了耸肩，“那我不下点药都不好意思，现在估计都睡得香呢。” 阿茨克彻底沉默。 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领主啊？战斗没开始就先把对方的主力部队连同领主一起踢出了战场，那不就是auto win吗？ 攻城战原先是他们计划中最难的一环，能够里应外合已经让阿茨克大喜过望，但真正实战起来，却反而成了最容易的一环——甚至比平原上双方摆开阵势正面对决更加轻松。 胜利的天平已经彻底倒在了西利基这一边，阿茨克高兴的同时，内心却不由得警惕—— 如果不是莫雷·奥康纳如此蠢笨，没有彻查马匪相关人士，如果不是守城军受贿，让西利基军轻松混进城中…… 他脑中已经构想出数个加强西利基守备的方案——假如哪天西利基城破，也不能是被这样渗透、而后屈辱地失败。 但就算西里尔说了自然守卫军都在昏睡中，阿茨克还是紧急地调派了至少两百人奔向城南，去将自然守卫军彻底俘虏。 战斗一直到半夜才结束。 南城门的守军并没有英勇地来面对西利基军，反而打开南城门选择逃离。但马匪——不，现在应该叫西利基骑兵队早已守在南门外，见一个抓一个，亦是俘虏了大量的敌军。 整个攻城战下来，西利基军的阵亡人数甚至才刚刚两位数，受伤人数倒是有百人——这还是因为新兵的装备质量不如老兵，自身的技巧也不够熟练，在配合上出现了失误。 当天翻鱼肚白，黎明重新降临之时，菲尔领已经换了一个主人。 阿茨克在战斗结果确定后便去临时休息了一会儿，天亮时就开始草拟如何治理菲尔领的方案。不过在内政方面吉恩男爵的能力似乎要更加出众，因此具体地还要等到吉恩男爵从森野城赶来。 “青沼城呢？领主大人，青沼城你有想法么？” 菲尔领一共就三座城池，拿下森野城拿下菲尔领，最后一座青沼城，阿茨克便不由得动了心。 如果能在短短几天里速攻拿下青沼城，彻底掌握整个菲尔领…… 但西里尔却摇了摇头：“青沼城靠近阿玛西尔中部，菲尔领沦陷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到时候青沼城的守备力量会更强，我们现在还吃不下。” 阿茨克侧头想了想，随即附和道：“倒也是。如果不是自然守卫军突然从菲尔领撤走，我们也别想那么轻松地攻克菲尔领。” 说来好笑，在面对自然守卫军为主力的阿玛西尔公爵奥康纳家时，他们居然还没和自然守卫军正面交过手。 “只是为什么自然守卫军会撤走。我还是想不通，这些守卫军虽然归属于奥康纳家，但莫雷拥有绝对的指挥权……更何况还是前往曼德克斯堡，难不成是要围城来威胁公爵让位？” “不，我不觉得是这样。”西里尔道，“而且之前我听到了莫雷和这名法师的对话，似乎莫雷……对公爵的位置没什么兴趣。” 阿茨克深深地皱起眉，很显然莫雷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对西利基是有所防备的。 这是该多目中无人，才会主动撤走自己的一大半主力呢？ 除非…… 不是莫雷·奥康纳自愿调动自然守卫军的？ 第28章 征召令 “这就是菲尔领吗，看着和西利基没什么区别嘛。” “要我说，还比西利基要更加……嗯，穷一些。” “没有自然气息，看着怪难受的。” 米娅、艾莉娜与米莎三人在菲尔领的街道上并肩慢悠悠地前行着，她们毫不掩饰的吐槽之声传入后方的西里尔耳中，让后者不由得叹一口气。 几个女人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为什么我身上都是你们买下来的大包小包呢？ 这种时候就不免有些想念卡罗琳，小小少女似乎不会有这种购物欲望，她的梦想是成为野兔之王。 而她现在还多了一个小跟班，猫娘蒂法尼那部分兽的血脉随着与卡罗琳一同开始的狩猎行动而彻底激发，菲尔领外的荒草地中都能听到她的喵喵叫声。 但西里尔总得为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盘辩驳一下，于是他上前接过米娅小姐新买的手镯，同时说道： “菲尔领的情况不一样嘛，之前的那个领主太不顶用，现在处于百废待兴的状态，等过段时间好了。” 于是米娅的话头也随之一转：“是啊是啊，如果是维先生来治理的话，菲尔领很快也会繁盛起来的。” 艾莉娜向来是跟着西里尔的话来的，此时也立刻改口道：“不过嘛，菲尔领比西利基大了不少，而且还有城防设施，这点可比西利基厉害多了。” 两女说着，一左一右地凑到西里尔身边，左边给年轻的领主尝尝刚盛的热汤，右边的给年轻的领主试试新买的围巾。 这让前面的精灵小姐一下子很犯愁，她此时也好想把话倒戈回来，但她的论点有点太歪了，实在偏不回来—— 哪有地方能像西利基一样，经受一番自然元素暴动的洗礼，变得如此郁郁葱葱啊？ 她想了又想，最后回过身来，将自己头上戴着的沐风花冠戴到了西里尔的脑袋上。 “你看，有这顶花冠在，很快菲尔领也能长出大树的。” 这是菲尔领被划入西利基版图的第三天。 三天的时间，足以让菲尔领开始重新运转。 吉恩男爵赶到菲尔领的第一天，就引导着西里尔颁布了数条法令，如“菲尔领、森野城将纳入新西利基，地位与索米、耶夫温德相同”，“深化改革菲尔领平原牧场，将荒地化为人民的土地”，“波伊尔商会将进驻菲尔领，今后菲尔领的货物定价与西利基相同，享受波伊尔商会带来的贸易便利”…… 而吉恩·奥康纳这个名头也比西里尔·亚德里恩的名字在菲尔领好使不少，毕竟对菲尔领的人民来说，他们可能不知道隔壁的年轻领主姓什么叫什么，但都肯定知道阿玛西尔公爵姓奥康纳。 至于奥康纳前面是莫雷还是吉恩，他们并不在意——更何况这位吉恩·奥康纳下达的政策，对他们是确实有利的。 莫雷并没有被押解回西利基。原因是西里尔掐指一算时间，恐怕现在回去要正面遭遇回到西利基的达罗·拉斯金，被他看到自己逮住了阿玛西尔公爵的儿子，肯定又得费一番口舌，说不定还得拱手把莫雷放回去。 而对莫雷的“审问过程”也并没有多复杂，因为西里尔对他实在没有什么多的问题要问。 莫雷被安置在菲尔领的地牢中，当西里尔来到他的牢门前时，门内的莫雷兴奋地吹了个口哨，抢在西里尔之前说道： “嘿，年轻的小领主，你不打算脱了衣服来我的房间里坐一坐么？” “喏，这就是我说的，为什么莫雷对公爵的位置没什么想法。”西里尔侧过身，对身边的阿茨克和吉恩男爵道。 阿茨克的两条眉毛别扭地拧在了一起，片刻后带着同情的目光看向吉恩：“吉恩阁下，我一直以为你所受的欺凌不过是排挤与歧视，没想到还有这种……真是辛苦你了。” “你别想到奇怪的地方去啊！”吉恩扶住额头，还没来得及辩解，就听莫雷声音响起，“这不是我亲爱的弟弟吉恩么？好久不见，看来你的屁股又大了。” 吉恩感觉自己跳进迭迭萝河都洗不清了。 “好了，莫雷阁下，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西里尔努力地将话题扭回正轨，如果任由莫雷将话题在男酮的方向上延伸下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莫雷缓缓在铁床上坐下：“请问吧，如果你愿意和我共度——” “关于你的父亲，达尔西·奥康纳，你有他病危的确切消息么？”西里尔急忙打断莫雷的话，抢着问道。 “我的父亲？我只能告诉你们，他已经离开了曼德克斯堡，被迁移回了家族腹地莫拉格尔，目前坐镇曼德克斯堡的是我的兄长，霍勃特·奥康纳。至于父亲的病情……说实话，绿之塔的法师没有泄露出任何相关的信息。” 他稍稍停顿，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是想趁着父亲的统治不稳，趁机扩大势力，才选择进攻我的菲尔领？” “他的脑子看起来比你说的要好一些。”阿茨克小声对吉恩道，吉恩冷脸回答，“我觉得就算是矮人养的小山猪都能想到这一点。” 西里尔一手撑在铁栏杆上，他看着莫雷那从容不迫的神情，不由得开始思索。 如果像莫雷所说的那样，那此时阿玛西尔的权利已经被平稳地过渡到了霍勃特的手中，那他此前打的主意其实已经落空了，只能说是歪打正着。 而莫雷此时正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三人，忽然产生了一丝明悟似的，拉长了声音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吉恩，我的好弟弟，原来你是找了这么个傀儡，你还想图谋父亲的位置，对不对？可惜啊可惜，父亲早就决定将位置传给霍勃特了！不过你找的这个傀儡真不错，真俊……该不会你也……” “闭嘴！”吉恩低喝一声，“老实交代，为什么你会将自然守卫军撤出菲尔领？” 莫雷摇了摇头，脸上头一次浮现出苦闷的神情：“我也不想的，但是乔伊斯拿着军令来我这儿，我也只能把人放给他了一大半。如果不是因为他，你们可别想攻破菲尔领。” “乔伊斯？”阿茨克侧过头问道。 “乔伊斯·奥康纳。是我的三哥，也是阿玛西尔军的总教官。”吉恩双眉紧皱，“所有的自然守卫军调度都要经过乔伊斯那一手，但他一般都只会待在莫拉格尔，怎么会特意跑到菲尔领来呢？” “具体我也不知道，只听说……好像从北方来了条什么‘兆令’……” “征召令。” 沉默已久的西里尔蓦地抬头，“应该是从北疆来的征召令。” “北疆？为什么会……” “还记得我说过的么？国王陛下御驾亲征，进驻洛维萨、奥尔德尼，鼓舞边防士气。”西里尔压低声音道，“征召令一般不会传到阿玛西尔，因为阿玛西尔作为边防，要警惕奥圣艾玛人的入侵。” “可现在征召令却传到了阿玛西尔。” “那就说明，要么是北疆顶不住了，要么是国王陛下……” 北疆的风雪声仿佛还环绕在耳旁，西里尔只要闭上眼，似乎就能看到那在冰霜阴霾黑云下的北风之塔，与那冰原上孤独的身影。 “想要对亡灵发起反攻。” 是的，除了国王陛下的号召，阿玛西尔的兵力不会轻易调动。而如果是国王的号召，那那些自然守卫军，除了阿德莱海一线与森林沿线的边防驻军，大部分奥康纳公爵的私军，都会开拔前往北疆—— “可为什么我们没有收到征召令呢？”吉恩疑惑道，却感觉阿茨克和西里尔的目光齐齐落在自己的身上，随后两人同时摇了摇头。 “吉恩，你觉得以我们的体量，征召令看得上我们么？虽然我是个伯爵，但这个伯爵比一般的伯爵可小太多了——” 西利基实在太弱小了，弱小到根本不会被标注在势力分布的版图上。那位国王陛下甚至没有为西里尔授勋，又怎么会想得起，在其女儿一手操控下成为西利基伯爵的西里尔·亚德里恩呢？ 就算想起了，才刚刚成为伯爵半年不到的西里尔又有什么用呢？不还是如此的弱小，没有力量么？ 如果拉罗谢尔是一张巨大的调色盘，每一块颜色都代表着一个势力，此时地方势力、王国势力混乱成一团，那西利基的颜色，在外人看来绝对是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所代表的颜色。 西里尔清楚自己的定位，虽然在游戏中未来的殿下走上了那样一条分裂之路，但现实中并不如此，他甚至还与阿纳斯塔西娅殿下利益一致，方向一致。 现在他不禁有些犯难。 三人离开地牢，就算莫雷没有表现出敌意，还是没法把他随便从地牢里放出来。 “领主，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吉恩并不是很明白这征召令象征着什么，带着疑惑问道。 “我们现在……挺难办的。”阿茨克摇头道，“如果单纯从利益的角度出发，在奥康纳家精锐尽离的情况下，应该迅速拿下青沼城，直取曼德克斯堡，站稳阿玛西尔中部。” “但是从品德的角度来说，我们不能这么做。奥康纳家是受征召令才调兵离开的，我们这时候偷了他们的家，那算什么呢？” 西里尔望着南方的天，沉默不语。 ———————— 耶夫温德相比于几个月前，俨然已经换了一副模样。街道上人来人往，繁华的闹市从天亮到深夜都是闹哄哄的。 但这几天，北边城墙那一块的住宅区，才是人流最大的地方。 “你们看，他在那里都站了第三天了，怎么还是一动不动的呢？” “谁知道……也不知道他怎么站在旗杆顶上的，就那么一个小圆球，而且还那么高。” 城墙下的住民们议论纷纷，起因是那站在城墙上那根旗杆顶上的奇怪黑衣人，在那里一站就是三天。 他像是一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有人爬上城墙看清他的脸，恐怕真要以为是人在旗杆上加的雕塑。 而这一身黑袍的人，自然就是达罗·拉斯金了。 从西里尔说帕兰尼亚会来苍翼法师团那天，他就赶到了耶夫温德。 他闭目站在旗杆顶上，冷面朝前，内心却不如表情那样平静。 “殿下，您究竟在想些什么呢？选择让他举起一面旗帜？” 西利基军的动向再怎么隐蔽，也瞒不过他这个监察使。能够成为监察使的当然不可能只有武力达标，他从蛛丝马迹的地方就能推断出西里尔的打算。 想要让这个年轻人成为新的阿玛西尔公爵？就不怕养虎为患么？ 不，养虎为患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有资格成为那头虎么？ 殿下总是有很多的主意和打算，在她还小的时候，往往喜欢和陛下分享，每当得到陛下的认可时，殿下就会非常地喜悦。 但随着岁数的增长，陛下不再认可那些随着殿下年龄增长而愈发成熟与尖锐的观点，父女之间在政治上的矛盾可见一斑。 至于评判二者究竟谁对谁错，达罗认为自己区区一个监察使，还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资格。 而如今陛下远征北疆，对索尔科南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各方的意见彼此摩擦，本就靠“国王”的名头来镇压着，国王一走，他们就像是一窝窝开始生崽的蟑螂，会疯狂地趁机发展着自己的小心思—— 至少达罗离开索尔科南之前，就知道索尔科南已经有至少三起潜在的混乱事件，没有被源初教堂察觉。 但对阿纳斯塔西娅殿下而言，陛下的远征，却是一件好事。 他静静地伫立着，周围的一切都似乎与他无关。 直到耳中响起一声属于翅膀的震颤之声。 明亮的鹰啼声响彻穹宇，耶夫温德边界的上空，灰翼的狮鹫们挥动着强而有力的双翼，快速地压近着。 狮鹫上的法师们稳稳端坐着，彼此之间笑声不断，似乎在执行的不是一次袭击任务，而是来郊游一般—— 旗杆顶上，达罗·拉斯金缓缓睁开了眼。 紧接着他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动了，他动了！”下方的人们惊声叫道，却见黑袍人手中长剑竖起于身前，紧接着蓝光一闪。 下一刻，耶夫温德的城外，多了一座冰山。 第29章 苍翼法师团 轰然隆起的冰山折射着正午那骄艳的秋阳，将一道道绚丽夺目的光彩投射在众人的眼中，却如坚盾一般横隔在了森林与耶夫温德之间。 城墙下此前还闹个不停的人群忽然都说不出话了—— 谁能想到这好端端立在旗杆顶上的雕塑，居然甩甩手就能凭空造出一座冰山呢？ “诺拉在上，莫非他是……他是乔装打扮过的领主大人？” 不知是谁的声音打破了冰山骤然出现引发的沉寂，城墙下顿时响起了一片对哪位年轻领主的赞誉之声—— 旗杆顶上的达罗本倒也无意大出风头，但住民们这突如其来的将他错认为西里尔·亚德里恩，令他心中大觉不爽。 可同时，他又忍不住有些讶异于领民对其领主的崇敬——他可知道耶夫温德不过是后并入西利基版图的，甚至西里尔自己平日都不太会去耶夫温德。 他冷哼一声，也懒得与这群愚民多嘴，心想着可别让他逮住这小领主的漏洞，脚底发力，身体已经轻飘飘地落到了冰山之巅。他抬眼再望去，锐利的目光落在悬停于远处空中的那片灰色的阴云。 领头那头雄壮狮鹫上的法师纽曼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杖，无比警惕地盯着这座唐突出现的冰山，与那冰山上的黑衣人——从法术的角度上来说，虽然他也能够做到短时间内将元素凝聚成型化为山，但那得在帕兰尼亚那样冰元素丰沛的地方，而且就算在帕兰尼亚，他做得或许还没有这个黑衣人做得好。 可更关键的问题在于，他手中握的是什么？ 那是一柄剑？ 拉罗谢尔的法师都这么与众不同么？ 但就算达罗·拉斯金的举动如此骇人，纽曼却也只是多加些警惕而已。只是在心里想道，维德家的那个女人还真舍得下血本，居然会聘请如此等阶的法师来对付自己。 只可惜她没想到，来的是一整支苍翼法师团。 “全体准备，流星火雨——” 无需纽曼多言，身后的众狮鹫上吟唱声已经响起。空气迅速变得灼热，那翻滚于天边的云彩都逐渐染上红色，向他们的身前聚集而来。 五环高阶法术，流星火雨，被称为六环以下最暴力、威力最惊人的火系法术，其法术模型构成难度甚至要超出大部分六环法术，但这却是苍翼法师团必修的法术之一。 狮鹫所带来的制空优势，让他们可以在无忧的环境下安心吟唱施法，而高空中降落的流星火雨，无疑能够给敌方的营地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帕兰尼亚能够击溃北方野蛮人，法师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那些从天空中降临的陨石是没有法师的野蛮人们心中永远的痛，而帕兰尼亚人相信，拥有全大陆顶尖空中力量的他们，能够给予任何一个国家如此的灾难与痛苦—— 哪怕是奥圣艾玛。 暴躁的火元素在空中凝聚着，他们身后那已经赤红一片的云层中响起隆隆的声音。一个个流星的模型于火云中重叠着，凝为实体，疙瘩而狰狞的碎岩表面内皆是涌动的流炎。 “来吧，让我看看你佩格·维德，有什么底气选择叛离维德家族，叛离帕兰尼亚！” “烧毁他们！” 十数柄长杖齐齐挥落，层层叠叠的火云间，巨大的陨石群逐渐向耶夫温德露出其狰狞的容貌，纽曼张开双臂，他已经准备享受着即将坠落的火海带来破坏的愉悦与欢欣，准备聆听他人的惨嚎—— 而事实也如此，遥远的地方，惶恐的惊叫声已经响起。冰山并不能阻隔围观者的视线，更何况漫天的红云也并非一座冰山就能阻挡住的。 至于拦在前面的那座冰山？只不过是元素堆叠而已，况且仅仅一人而已，凭什么来破坏他们已然成型的法术？ 流星坠落的呼啸之声已经响起，集群的火元素带来的爆炸将吞噬下方的城池。 毁灭吧，燃烧吧，在痛苦中死去吧！这是与帕兰尼亚为敌者终将走上的路！ 可就在此时，他似乎听到了在耳边响起的“叮”的一声—— 纽曼睁开眼，只看到一道冰色的线自天的那边涌来，刹那间便将他、他身下的狮鹫，他身后的整支苍翼法师团，还有那尚在半空中的流星群，尽皆吞没入了其中。 天地皆化为了一片冰晶，所有的一切都冻结着。他感觉自己的思想都迟滞了，只能徒劳地转动自己的眼珠，在视线的尽头，找到了那片冰色当中唯一的异色。 一身黑袍的拉罗谢尔人依然立在冰山之巅，脸上的神情透着些许的寂寥，正缓缓放下手中的剑。 随后纽曼的耳边，响起了一道中性而低沉的声音： “帕兰尼亚人，苍翼法师团？” “帕兰尼亚引以为傲的法师团，就只有这点水平么？” “真是让我失望。” 破碎声响起，纽曼瞥见眼前不远处那成片的陨石突然尽皆碎裂开，原先应该滚动于其中的流炎已经冻成了冰蓝色的细线，那充沛的火元素本应在此刻尽情燃烧，可现在却被无情地冰封。 他应该感到害怕，他无比地想要害怕，但害怕这一情绪已经无法在他的脑海中生成。他的整个思路都被拖入了一种极其缓慢流动的状态，以至于一个念头都要花费许久才能让他自己意识到。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冰山上的黑衣人向前迈出腿，每走出一步，一块冰蓝色的毯子就会凝结于黑衣人的脚下，将黑衣人慢慢地托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张较为中性的面孔，漆黑的瞳孔中没有多余的感情，就如同身周那片冰晶一般。纽曼只感觉自己被那目光一扫，整个人都像是经历了一番风雪的洗礼。 “鸟不错，人……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碎裂声再一次在耳中响起，纽曼的意识难得的迅速了一次，他清楚地意识到这碎裂声代表着什么。 极具的惶恐中，他奋力将自己体内那几乎冻结的魔力调动，在碎裂降临于自己的前一秒，奋力地大喊出声： “投降，我投降！” 碎裂声停止了。 那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纽曼自己的身影，纽曼看到那张脸上嘴角勾起，接着身体的知觉忽然恢复了—— “有点意思。你的身份？” “帕、帕兰尼亚，苍，苍翼法师团的团长，纽曼，蒂玛·纽曼。”纽曼全身瘫软在狮鹫背上，还是努力地昂起头，祈求道，“我是六环，就快突破七环的法师，留下我，我有用……” 达罗·拉斯金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这位已经彻底跪伏的法师，手中冰寒的长剑轻轻拍打着对方的脸颊： “你觉得我需要你这种弱小且怕死，而且还不一定忠心的家伙投降？我要你有什么用呢？给那个长耳朵小鬼白添一个战斗力？” 他说着就扬起长剑，凄厉的剑锋呼啸着斩向蒂玛·纽曼的脖颈处—— “我会，我会养狮鹫！” 长剑停在了半空中。 “这个理由，倒是足够充分。”达罗摸了摸下巴，再次用剑身拍了拍蒂玛的侧脸，“起来吧，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个养鸟的。” 蒂玛才刚刚站起身，回过头去瞥了一眼身后，却发现那停滞在半空中的狮鹫背上，哪还有自己昔日同伴的身影？ “谢，谢大人不杀之恩！” 他又噗通跪了下去，深深叩首。 “我说让你起来。”达罗稍有些嫌弃地说道，同时一手轻轻一挥—— 刹那间，一道冰色的长线自他身上蔓延出去，就像是涌向沙滩的白色浪潮。蒂玛目睹着自己的狮鹫身上的冰色退去，身周的天、云恢复了原本的色彩。 而那些停滞在半空中的碎石块化为破碎的粉尘，散落在身下的大地上。 他看着黑衣人落在一头狮鹫的背上，坐在其上，忍不住小声问道： “大，大人，敢问您是……” “什么？” “不，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这狮鹫您要摸它的侧颈，最好还能拿点小鸟喂喂，它会很亲近您的……” “我是说，你要问什么。”达罗一皱眉，似乎冰寒的气息又一次从身上溢散开去。 “是是是，我想问大人您的名字，该怎么称呼……”纽曼小心翼翼地抬头问着。 而那黑衣人此时已经舒舒服服地呈现一个仰躺的姿势，在狮鹫背上翘着双腿，悠然道： “达罗·拉斯金。” “拉罗谢尔的一名监察使。” ———————— 西里尔并不知道苍翼法师团落得了什么下场，当然他同样不清楚达罗·拉斯金究竟是个什么水平的“打手”。 大概和克里斯汀团长差不多？应该要比团长弱一些吧？ 现实和游戏的战斗差别实在是太大了，他感觉克里斯汀团长已经是他目前认知里战斗力的天花板。 此时的西里尔依然在愁苦于是否应该趁机攻下曼德克斯堡。但就算索尔科南都希望阿玛西尔的势力换一个名字，他这样趁人之危取得地盘，反而会引起索尔科南的戒备。 今日他西里尔可以偷袭曼德克斯堡，让阿玛西尔改姓，那来年的王都索尔科南，是不是也会改姓你亚德里恩呢？ 因此就算卡罗琳在给他捶腿，艾莉娜在给他揉搓太阳穴，小小猫娘在他面前伸展肚皮，一副求rua的样子，他也没有心情去撸一撸猫。 有没有万全之策呢？ 斜阳落在白桦木制的地板上，将小小猫娘的发丝染成金色。逐渐热闹起来的菲尔领街道的声音随风飘进耳中，大多是放工的人们奔向饭馆的喜悦之声。 这是一条与游戏历史截然不同的路线，对比原先的历史，它有好也有坏。 北风之塔依然屹立，这无疑是好事。国王陛下御驾亲征，这就不一定是好事。 在征召令的号召下，南方贵族同样要派人前往，因此相比游戏的历史，南方贵族能够引起的风波会更少，征召令或许是好事。 但征召令或许代表着北疆重城人员不足，这意味着战损更严重，而这还是1440年，那应该是坏事。可如果是因为亡灵萎靡，陛下决定反攻，征召令又或许成了好事。 迷雾重重的当下，西里尔哪怕以一个穿越者的身份来看，都已经看不清前方的去路。 他静静坐着，不知不觉间卡罗琳都坐在小板凳上，枕着他的大腿睡着了，睡梦中还发出奇怪的嘿嘿笑声： “嘿嘿，西里尔，嘿嘿……” 尽忠职守的艾莉娜履行着护卫的职责，守在门边，也已有了倦意。 而就在此时，敲门声突然响起。艾莉娜打了个机灵，连忙拉开门。西里尔抬眼，就看到法师小姐俏生生地站在门口，脸上少不了疲倦，但那双眼睛却闪着异样的神采。 “米娅……”西里尔刚开口，就见米娅快步走了上来，她看到蜷缩在地上的猫娘和趴在西里尔腿上的卡罗琳，眼中流露出些许温和，但随后便开口道： “艾莉娜，能把卡罗琳和蒂法尼抱出去么？我有点事情要和维先生说。” “啊？”艾莉娜愣了一下，随即靠过来，将卡罗琳摇醒，擦去她嘴边的口水，又双手托住小小猫娘的两腋——蒂法尼原先身高就没比她矮多少，被她一托住腋下，居然显得伸长了不少。 要不是艾莉娜久经训练力量十足，恐怕还真托不动她。 她迅速地将两人都带出了房间，而后轻轻掩上了房门。 直到艾莉娜走出去，米娅才在桌边坐下。她双手托着下巴，白嫩的脸像是被绿叶托着的花，望着面露犹豫之色的西里尔，轻声道： “维先生是在纠结，该不该打曼德克斯堡么？” “你从阿茨克那里听说了？”西里尔抬眼问道，“确实如此。” “维先生是怎么想的呢？” “想打，但不能打。”西里尔摇头道，“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我想做的是拯救拉罗谢尔，又不是做逆臣贼子。” 随后他就听到法师小姐慢悠悠的声音响起：“既然不能南下打曼德克斯堡，那我们……换一个思路怎么样呢？” “比如……我们也像奥康纳家一样，北上洛维萨和奥尔德尼？” 第30章 夜会 这一天的深夜，菲尔领的领主府中召开了紧急会议。 西利基但凡是跟随队伍到菲尔领的高层或是将领，都被召集到了领主府中。他们大半还半耷拉着眼，被卡罗琳的骷髅狗哐哐哐地以头抢门吵醒。 但当走进领主府会议室的一刻，所有人都清醒了。 一张张长桌摆放在宽敞的会议室内，最前方是一张讲桌。一身水蓝色法师袍的少女手指转着留到胸前的长发，注视着前门，在每个人进来的时候都轻轻颔首。反倒是领主大人坐在最后一排最后一个的位置上，正托着腮看外面。 这次主持会议的，是米娅小姐？ 所有人都疑惑着。而阿茨克尤其感受到一种怪异感—— 这屋内的摆设，怎么看怎么像我当年上学的教室呢？ 甚至让人有一种将“克里斯蒂安老师”的称呼脱口而出的冲动。 肌肉记忆了，属于是。 直到所有人都落座，卡罗琳蹦蹦跳跳地跑进屋，举着手向米娅姐姐要奖励并获得一枚金特里后，会议便正式开始。 “很抱歉深更半夜请各位来开会，但这件事事关我们西利基的前途。”米娅清了清嗓子，声音平稳，丝毫没有怯场。 她倒也是第一次见其所谓的西利基高层，此前见过的也只有常出没办事大厅的阿茨克等人。 阿茨克·安杰斯，目前西利基的核心成员，军队的总指挥。吉恩·奥康纳，奥康纳公爵的四儿子，西利基内政的关键人物。 接下来是西利基军的将领。罗德·谢尔盖，前线指挥核心，是盾卫的总教官。瓦尔特，罗德挑选出的副手，是旧西利基军中的一份子，阿茨克最早开始训练的士兵。 还有大剑战士的教官莱昂纳多和谢尔，弓兵的教官孟斐拉，以及新晋的骑兵教官，菲尔领的原主人，罗伯托·菲尔米诺。 再往下则是西利基军“盾、戟、剑、弓、骑”的各分队代表人物，除了新加入的骑军，剩下的都在去沐风节的人员之列，盾兵沃尔夫·斯顿，大剑哈根·特罗涅，弓兵克洛伊，戟兵安东尼斯·亚历克斯。 除此以外，就是西里尔身边最老的班子的成员，领主挂件一号卡罗琳，领主挂件二号猫娘蒂法尼，领主护卫艾莉娜·维斯孔蒂，精灵小姐米莎·艾希凡。 当然生产系的人才大多没有跟来菲尔领，塞西莉亚·罗曼努斯、树妖艾尔莎、矮人克兰，这三位领衔的队伍扛起了西利基的农业，以及军用装备物资的生产。另外还有未成形的，米娅老师莉迪娅·雪莱才刚开始研究不久的魔法装备。 如此看来，西利基当真是人才济济。就算是领主挂件，拎出去将来也是闻风丧胆的暮色阴影，还有一只能够随时“觉醒吧猎杀时刻”的猫娘。 “诸位想必已经知道，由于奥康纳家受到征召令号召，目前除了阿玛西尔边境的城池，诸如阿德莱海沿岸与森林边缘的驻地之外，其余奥康纳家势力的城池应该都处于一种兵力缺失的情况。” “所以我们要直接南下青沼城，然后一路攻破曼德克斯堡了么？”有人出声问道，是罗伯托·菲尔米诺。 “不，我想通知各位的就是，经过这几天的商讨，我们一致认为我们不能南下。”米娅脸上带着遗憾的神情，向罗伯托摇头道。 于是房间中一片哗然声，尤其是那些摩拳擦掌，早准备南下的将领，纷纷露出失望的神色。许多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阿茨克，看到阿茨克悄悄点头，只能无奈叹气。 阿茨克是早就知道这个结论的，但此时他反而眼中神采更胜——如果只是为了通知不再南下的决定，那那位年轻的领主大可不必深夜开会。 而果然如他所想，还没等教室里叽叽呱呱的声音扩散开，米娅仿佛深知学生如何开小差上课聊天一样，抢先一步用力拍了拍桌面，开口道： “但同……不，但诸位，就在今晚，我们构思了新的方案，并且认为这个方案可行度极高，因此决定即日实施。” 台下的目光立刻重又充满了希冀。在万众瞩目之中，米娅稍稍迟疑，目光落向最角落处坐着的半精灵少年，却见他一手托着腮，头部微点，心中大定，随即坚定地道： “我们决定北上。” 会议室中陷入了短暂的寂静，虽然就炸锅了一般地喧闹了起来： “北上？我们去哪儿，去黑森林散步逛街？还是偷偷去帕兰尼亚？” “孟斐拉，不会领主大人打算把你们丛叶氏族给收编了吧？” 阿茨克和吉恩面面相觑片刻，随即吉恩就看到阿茨克眉头舒展，若有所思地点头：“北上，北上好啊，北上……倒是我们想的，格局小了……” 他想追问阿茨克究竟想明白了什么，但讲桌上已经提前响起了法师小姐清脆的喝声： “thkuato！（水系三环法术，清神术）” 肉眼可见的蓝光呈波状瞬间蔓延了整个会议室，被蓝光覆盖的每一个人都感觉脑中一片清明，顿时冷静了下来。 瞬发水系三环法术？ 反应过来的将领们纷纷对讲桌后的米娅侧目，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并不了解这位才到西利基没一个月的法师小姐，只知道她和领主大人关系匪浅。 但此刻他们才知道。这位陪伴在领主大人身边的法师绝非花架子，瞬发三环法术，要么就是本身位阶极高，是等同于领主大人的职业级。 要么，就是对法术模型理解通透，并且元素池出众……但如此天赋异禀，突破职业级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目前，我们的国王凯尔森·赫尔曼陛下正在北疆边境重城抵抗亡灵。所谓的征召令，便是号召行省与各地贵族出兵前往北方支援。” “我们要做的，和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一样，跨过犹地亚关，前往北境支援王师，对抗亡灵。” 米娅说出此话之时，一向温和的目光都多出几分威严，令台下一片噤声。 “我知道你们疑惑很多，比如为什么不趁机攻打青沼城，曼德克斯堡——这个问题我建议你等你能够坐到领主大人的位置的时候再去考虑。至于为什么要去对抗亡灵——” “你们是西利基军，是阿玛西尔人，但在此之前，还是一名拉罗谢尔人。” “和自然守卫军打得难解难分可以证明你们拥有一定的实力，但这并不佩为之自满。打来打去都是拉罗谢尔的内战，有什么值得你们吹捧的呢？” “领主大人曾经说过，要让这片土地以你们为傲。而我认为，能让家乡的土地以你们为傲的理由只有如下几个。” “你贡献卓越，使其富饶，使人民幸福美满，使后代无忧。” “你扩展疆土，令西利基之名名扬在那北方风雪中，名扬在那诺拉回廊以东，名扬在南海之南——” “而剩下的，就只有为你的乡土而奋战，抗击外敌，脚下的土地将永远记住每一个为其牺牲的名字。” 她深深吸一口气，这番话并非毫无准备，之前也是西里尔帮着参谋过才说的，但说出来之时，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热，心脏砰砰地直跳，甚至感觉自己的脸都红透了。 如果不是因为还站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她甚至想立刻伸手捂住脸。 她想起晚上商讨的时候，西里尔说的话。 “这些将官听话且忠诚，但大多少了些‘觉悟’，都是西利基土生土长之辈，他们的世界里就只有西利基，运气好的还能再加个曼德克斯堡，一千个人里你找不出一个出过阿玛西尔的。” “他们对这个国家，并没有所谓的认同感。如果我去说，他们只会盲目地跟从，并不会有所感悟。但你在索尔科南当过老师，想想看能不能有什么方法，让他们能够……” 可这，真的好令人害臊啊。 米娅·克里斯蒂安目光悄悄扫过寂静的全场，看到阿茨克频频点头，看到卡罗琳和蒂法尼在前面蹲着悄悄鼓掌，最后落到后面西里尔的身上。 维先生，他在微笑。 她忽然没那么惊慌了，哪怕下面还是一片的寂静，没有任何反应与回馈—— “啪，啪，啪……” 不知从哪里先响起了一阵合掌之声，接着整个房间都被鼓掌声充斥。米娅讶异地看着下方一道道激愤的目光，鼓掌的将领中已经有人站了起来，却见沃尔夫·斯顿粗犷地高声喊道： “克里斯蒂安小姐说的太好了，当初干奥圣艾玛人的时候，领主大人就以身作则告诉我们，外敌才是我们要先去对抗的！” 但随后就有人哈哈笑着反驳道：“得了吧你，你们盾兵就在那里挨打了，哪像我们，咔咔咔一通乱冲，我可砍了三个奥圣艾玛海卫！” “你把你大剑给我放下再说话！” 突然热闹起来的会议室让台上的米娅眼睛都有些湿润，朦胧中她看到后排的西里尔已经站起身，轻拍着手走上前，连忙想要让出位置。 但西里尔动作比她快得多，一下子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将她留在了讲桌后。 “就像米娅说的那样，我们做出的决定是北上。驰援北疆。”西里尔的声音响起，台下立刻安静了下来。 “所有队长，回去统计核实人员信息与家里情况。”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威严，让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收了起来。 “年龄未满二十五、未成家者与家中独子不得随队前往北境，西利基同样需要人留守，让他们留下来带菲尔领的降兵，保证后备力量充足。” “北疆离我们阿玛西尔实在太远，丑话先说在前头，我对那里的战况几乎一无所知，这对我们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战斗，我不能保证你们战死在那里之后，尸骨能够被送回西利基。甚至有可能你刚刚倒下，就被亡灵法师喊醒，再被自己曾经的同伴砍飞脑袋。” 他的话让将士们脸上一凛，纷纷沉下心去，细细思索。 “我给你们两天的时间去思考和准备，三日后所有愿意前往北疆的士兵，在菲尔领城外集合。” “散会。” 屋中人三三两两地散去，当米莎带着艾莉娜、卡罗琳和蒂法尼都离开屋后，剩下的就只有西里尔的左膀右臂，阿茨克和吉恩男爵。 “领主大人，您是怎么想出的要去北疆？”吉恩深吸一口气问道，“那可真够遥远的，应该是要跨过那什么什么关……” “犹地亚关。” “对，犹地亚关，还要向北走很远才能到吧？” “去北疆是米娅的主意，说实话我之前也没想到，但这确实是最佳之选。”西里尔侧头看向米娅，却发现后者两颊绯红，低头看着桌面——他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拉住法师小姐手腕后就没放，此刻还紧紧攥着。 他连忙松开，米娅将手悄悄抽回，另外一只手来回抚摸着手腕，向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西里尔不知道自己和米娅这番互动都落在阿茨克和吉恩的眼中，两人对视苦笑一眼，随着吉恩继续问道： “可去北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么？” “好处肯定有。但我不能保证多少，西利基军如果能够在北疆对抗亡灵的战斗中打出威望，那对我们名正言顺地获得下一任阿玛西尔治理权是有好处的。” “同时，我们有机会收编被打散的其他军队的士兵，扩张我们的军力——在那样的混乱中，这样的部队少不了的。” “再者，我们需要真正的战斗来磨炼自身，这是西利基军能否蜕变的关键。” 西里尔将想到的好处尽皆列出，一条一条拍在吉恩的面前，让后者找不出辩驳的余地。 “当然有可能损失远大于收获，但既然选择了如此，就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而最关键的一点在于，如果我们停留在阿玛西尔，这对我们来说将陷入停滞期。” 他望向窗外，外面一片宁静祥和。 这里是自然之地阿玛西尔，而北疆，风雪肃杀。 “刀锋不锋锐，还得砍过才知道。” 第31章 王牌制冷机达罗·拉斯金 虽然最初定下的是三天后立刻集结出发，但事实上三天的时间，只够筛选完毕前往北疆的士兵。 他们要去的是北境。虽然不用如西里尔最初那样，从北疆到犹地亚关，经过斯威帕地区和德里克行省，抵达索尔科南后再转往阿玛西尔这样走一个几乎九十度的直角，耗时将近三个月。 从西利基出发，可以直接到犹地亚关入北境，算下来只需要半个月的行程。 但问题在于现在已经是九月。西玛塔尔山脉隔绝了北方来的寒风，让山南的拉罗谢尔看起来依然温暖，但北境在这个时间气温已经直转而下，等他们出关后，估计就要迎来一场又一场的雪。 寒冷，是对人类——不，是对所有生物的一大考验，在极寒的情况下，僵硬的躯干能够发挥的战斗力恐怕十不存一。 阿玛西尔本身算是温暖地区，冬天最冷的时候都跌不下0度，一般的阿玛西尔人甚至一辈子都不一定见得到一次雪。 如果就这么把西利基军拉到北境去，别说和亡灵战斗了，怕是一阵寒风都能吹垮一半人。 树妖领衔的裁缝们又开始忙碌了起来，为准备远征的士兵们制作保暖的内衬衣，同时还得加紧制作压缩干粮——受征召令征兆的军队能够获得地方的补给，他们可不一定能够有这待遇。 矮人们则为士兵的装备临时加设铭刻防寒法阵，虽然不能说完全抵抗严寒，但至少能够让士兵们基本适应不熟悉的寒冷环境。 但外物终归是外物，如果士兵本身不能适应那种环境下的战斗，还是白搭。 西里尔想来想去，最终厚着脸皮敲开了索米城监察使临时住所的门。 在他们攻克菲尔领期间，达罗·拉斯金似乎已经将苍翼法师团解决了。然而西里尔回到西利基时，达罗却没有和他提起这件事，只是要求在索米城加设一个住处。 加设加设呗，一处房子而已，只要不是来找我麻烦就行了——西利基又不是索尔科南，寸土寸金，索米城的房子更是不值钱——如果现在有大量人口流入，西利基甚至可以做到每人发一套。 达罗·拉斯金的办事处无比简洁，两层楼的民宅，楼上是休息处，楼下是办事处。西里尔敲开门的时候，看到一名一身粗陋长袍的人正在躬身扫地，不由得愣了一下。 达罗到索米城时可没有携带西里尔安排的助手，而这名助手——或者说是侍者打扮的家伙面孔并不像阿玛西尔人，比较粗糙的面庞，以及比拉罗谢尔人更加浓密的毛发，看起来倒像是……帕兰尼亚那边的人？ 和野蛮人贝奥武夫倒是蛮像的。 当然西里尔并不在意，只要达罗不给自己找麻烦，一切都好说—— “你想让我帮忙？” “对。” “帮你训练士兵？”达罗一声冷笑，“笑话，我是监察使，亚德里恩伯爵，你的私军规模现在看来，人数有些多啊。” “不是这样的。”西里尔摇头，“我打算带兵北上。” “北上？”达罗的表情明显错愕了一瞬，随即发出哈哈的笑声，“征召令上可没有你们西利基，亚德里恩伯爵，不要太高看自己——” 但西里尔反而一脸正气道：“难道在拉斯金监察使阁下的眼中，为国家出力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吗？” 达罗眯起了眼。 “我当然没有这么想，只是有种东西叫量力而行，不是你该做的事情你去做，反而会成为拖累。” “拉斯金阁下，很抱歉的是我西利基军和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的战斗力不相上下，只是人数处于劣势——” “不过是你盲目自信罢了。” “但菲尔领现在可在我西利基的版图之内。” “砰！”达罗狠狠一拍桌子，吓得不远处扫地的侍者手都一抖，险些将扫把扔在了地上。 “亚德里恩伯爵，这件事我还没找你算账，私自发起内战是违反王国律法……” “哈，可我要说这是菲尔领的领主莫雷·奥康纳因为厌恶了领主生活，而选择与我两军对垒决斗，由于我军的战斗力实在太过出色他心生钦佩，因此将领主让度给我呢？你大可以去直接问莫雷·奥康纳，他就在西利基，过得好好的。”西里尔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反击道。 莫雷的态度远超出西里尔的想象，或许是因为其本身就对公爵之位不在意，又或许是因为西里尔长得实在太过出众深深戳中其爱好，那异常合作的架势让西利基高层一致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现在的莫雷享有的是贝奥武夫出狱后的初期待遇，完完全全的闲人一个，住在西利基城中，每天悠哉悠哉的。 “呵，尖牙嘴利。”达罗还真找不出辩驳的话语，只能冷哼一声，“但就算如此，我也不会来训练你的士兵那蹩脚的剑术……” 随即他就看到面前的少年狡黠地眯眼笑了起来：“不不不，完全不需要训练剑术。只需要你稍稍动用那么一丝魔力，就足以了——” 而就在达罗跟随西里尔到达西利基训练场的一个小时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声回荡在训练场的上空： “亚德里恩，你给我等着！” 寒冷弥漫着整个训练场，达罗坐在中央的座椅上，面无表情地散发着冷气，看着身周那些咬紧牙关赤着上身忍受寒冷的士兵们。 我堂堂监察使，就来给你当人力制冷机？ 而后又加大了一档冷气输出。 随后就看到数名士兵咕咚咕咚地往旁边一歪，倒了下去，紧接着就被冲入场中的卫兵扛走，送到铁匠炉旁，干活热身。 当然达罗的心理活动有多复杂并不在西里尔的考虑范围之内。此时他正站在米莎小姐的房门口，深思了片刻后，轻轻地敲了敲门。 “请进。” 他推开门，进门便是一片令人舒适的、深邃的绿色——米莎小姐的房间是最有自然味道的，窗外的枝杈甚至直接钻到了房间里，将绿叶大片大片地撑起在米莎小姐的床头。 精灵小姐穿着松软的长袍，半躺靠在沙发上，赤着的双脚放在火炉前的小凳子上。她的膝盖上扣着那本她永远也读不腻的《自然法典》。 此时她双手搭在书上，恬静地笑着，望着走进屋的西里尔。 “请坐吧，有什么事么，同族？”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坐到另外一张柔软的沙发上：“我在思考去北境的人选。” “嗯，然后呢？” “我思考了许多，最后决定不带你一起去。” 米莎稍稍沉默，脸上带着些遗憾的点头道：“这样啊……我想也是呢。” “欸？” “祂并没有给我再次前往北疆的指引。” 这句是她用精灵语说的，代指的“祂”读音非常明显，西里尔立刻明白了她说的是谁。 诺拉。 “不过我还是想听听理由。”她忽然微蹙起眉，似是责怪似的问道。 西里尔当然准备好了说辞，当即开口道： “因为西利基需要你来坐镇。无论是和可能上门的精灵沟通，还是沐风花冠维持西利基的产能，你对这里而言必不可少，重要性无与伦比。” “哦……”米莎的手从书上抬起，手指尖点在下巴上，拖长了声音问道： “还有么？” “额……还有，北疆自然浓度太低，缺少植物的风雪天对精灵而言太过不友好。” “还有呢？” 西里尔看着米莎小姐那似笑非笑的金色双眼，一时之间甚至看不出她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说。 他一时之间感觉背部都有些被汗打湿了，莫名的紧张感充斥在心中——奇怪明明他只是打算来通知一声的，为什么要那么紧张呢？顶多好言好语安抚两句就完事儿了，怎么就成了这样质问的场景？ 但他眨眼间，不知为何又想起那个沐风节的夜晚，穿着白衣逼近的米莎小姐，心中又莫名地觉得，自己应该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西里尔沉默着，而米莎小姐也不着急催促，低头又把书翻开，悦耳的精灵语悄悄飘进西里尔的耳朵，他听懂那是精灵中有名的诗篇： “鸟离会回巢，花落会再开，我等待的人啊，你会回来么？” 他向精灵小姐看去，看到她低垂着头，睫毛轻轻颤动着，火光映照得她散落的金发泛着明亮的光。 “还有……”他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我希望米莎小姐，可以替我照顾好西利基。” 书页轻轻地翻过了一页。 她漂亮的手指在书页上划过，再抬起时，指尖夹着一片金色的树叶，而后递向了西里尔。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西里尔错愕地看着精灵小姐那如夏季深林繁叶的微笑，片刻后也露出了笑容。 他伸手想要接过，但米莎忽然抽回了手，紧接着站起了身，迅速地贴到了西里尔的身前。 温热一下子贴近了西里尔的面庞，米莎半弯着腰，松垮的长袍让西里尔目光落到了她精致的锁骨上，只要再向下一些就能顺着滑落到她的丰满上。 他下意识要躲闪，但耳边却传来米莎的轻声： “别动，很快就好。” 金色的树叶垂落到了他的眼前，精灵小姐的双臂环绕过他的脖颈，在他的脑后停留了片刻，随即米莎向后退去—— 只留下那片金色的树叶，落在了他的胸前。 一根金色的长发穿过树叶的尖儿，将它挂在了西里尔的脖子上。 “这样就好了。” 她再次颔首，重新拿起了手中的书：“放心，西利基我会管好的。” —————————— 西里尔退出房间的时候，感觉自己全身好像都烫的厉害。 怎么一个两个的，对距离感都那么没有概念呢？ 他在心里谴责着，却听路过的卡罗琳说道： “西里尔，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抓你的兔子去。”西里尔没好气道，随后就看到卡罗琳欢呼着跑了出去——这次可是“奉旨抓兔”，谁都没法阻挡她。 西里尔看着卡罗琳跑远的身影，拍了拍自己的双颊。 卡罗琳肯定是要带往北疆的。哪怕西里尔没有死灵法师养成手册，也知道已经算得上死灵法师的她需要一些“死者”来锻炼锻炼自身的本领。 卡罗琳拥有的精神力强度究竟有多惊人，西里尔还没法确定，但在其精神力迅速成长的情况下，只有同步地锻炼技巧，才能整体地发展。 战场是残酷的，但同时也是死灵法师的乐园。 君不知论坛上，初期多少选择死灵法师的玩家哭嚎着没有尸体给他们差遣——他们又不是骷髅王，随便挥挥剑就能喊出一群骷髅兵。辉耀之路奇葩的机制要求他们只能利用尸骨来召唤亡灵。 为此不少死灵法师的力量都点的很高——因为没有尸骨用，想要杀怪只能靠法杖来敲。甚至许多死灵法师的长杖用的比枪兵的长枪都要利索，杖杖是暴击。 卡罗琳已经拥有了尸姬戴安娜作为随从——当然也可以说西里尔本身亦是她的随从，但本身缺少死灵法师必备的炮灰，也就是亡灵必备的骷髅海。 她顶多只有几头白骨狗狗，库库齐齐咔咔组合在一起后还有些威猛，平时就是白色的一小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亡灵宠物。 要去北疆，考虑的东西非常的多。西里尔不熟悉北疆此刻的战况，不知道亡灵占据了多少的地盘——北风之塔固然还在，但有限的人力使得人类并不能根除从边境缺口深入的亡灵，指不定哪座村庄就要遭殃，变为亡灵的坟场。 但只要北风之塔还在，亡灵就没法使得洛维萨与奥尔德尼沦为孤城，被包围耗死。稳定的补给线能够让人类持续作战，如果没有天气或是其他方面的意外，洛维萨和奥尔德尼能够坚持很久很久。 清扫小队的亡灵，建立临时的营地，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看局势选择进攻还是协防。 西里尔是这么想的，但具体该如何，还得到北疆才知道。 番外一. 暴雨天飞燕奇袭，伊文斯巧夺战巡 怒浪滔天，乌云低沉，咆哮的狂风中混杂着雷霆的低吼。 三艘尖如梭的飞燕级驱逐舰像是踩着那翻涌的白色浪花一般，在暴风雨中腾飞着。它们分散开来，像是张开的网一样，向着海浪间那巨大的阴影直扑而去。 每一艘船的甲板上都趴伏着数人，狂风吹开他们的兜帽。如果有外人在，一定会讶异地发现，他们大多都长着与人类不同的耳朵，或是圆耳或是尖耳。 兽人。 而船舱内的地上，同样围着蹲着很多人。这时船舱门被推开，甲板上冲进一名兽人，用还显得稚嫩的声音大声喊道： “大人，确认目标了，是曙光女神级战巡。大家伙！” “战巡？那确实是大家伙！” 晴·伊文斯站直身体，高声问道：“是新奥威港的船还是南方贵族的船？” “应该是新奥威港的，蛙人看见了守卫，拿的是新奥威港的海卫弯刀。”那个有着熊耳朵的小胖子嗷嗷地叫着。 “曙光女神级的舰炮分布？” “船头三门三联装魔导炮，都是直接魔力充填的大家伙。另外船两侧分布小规格副炮，都是自动锁定的快速法术炮。”一旁专精炮术的格伍夫举手道，“以我们的后勤，如果这三门炮损坏了估计没法修复。” “啧……”伊文斯摸着下巴深思片刻，立刻抬手道，“绕开船头舰炮，如果他们攻击就集火副炮，直接上钩锁抢占甲板。暴雨天他们的甲板上不会有多少人的，我们堵住船舱门。” “是！” 指令迅速地通过蝠人传递到了另外两艘船，于是三艘船齐齐在海上绕了个大弯，在向着那艘巨大战船船尾绕去的同时，迅速逼近着。 伊文斯走到甲板上，伸手抹去落在脸上的海水，看着那已然呈现在面前的庞然大物。他们所乘坐的飞燕级驱逐舰有着良好的机动性，但体型却是出了名的小，在曙光女神级那样的巨物面前简直渺小地像是蝼蚁。 只可惜，现在蝼蚁就要爬上女神的身躯—— 无需伊文斯再下指令，数道钩锁已然自飞燕级驱逐上抛射而出，准确地钉在了甲板的侧面，构成了一个在风浪中都足够平稳的三角，接着甲板上匍匐的兽人们与从船舱中涌出的士兵鱼贯而出，爬着钩锁就向着船上“飞”去。 风雨掩盖了铁钩的声音，也掩盖了人攀爬钩锁的声音，更何况甲板上本就没有多少守卫在，转眼间便被伊文斯所属的这群人彻底占领。 宽大的甲板让主要守卫在船头的士兵们直到敌袭自背后而来，才意识到这艘船已经不再只有他们。兽人们优良的身体素质让他们只需要简单的训练就能拥有强大的战斗力，在背袭的情况下更是能够激发他们的战斗本能。 那些新奥威港的海卫们甚至还没能拔出刀来，就倒在了风雨之中。 刹那间甲板便被伊文斯一众人接管。而船舱里的人们还不知道甲板上的士兵们遭遇了什么，当伊文斯贴到舱门前之时，还能听到里面的笑声。 “普尔曼呢？让普尔曼过来，引水灌入！” 一名法师匆匆忙忙地跑来，甚至还在甲板上滑了一跤，但立刻爬起身举起手中的法杖，一个水蓝色的法阵打开在舱门上。 这个法阵刚一成型，立刻发出了强大的吸力，接着甲板上的海水与空中飘落的雨水齐齐向着舱门涌去，积蓄在一起后化为一股洪流，轰然地撞开了舱门—— 没有止息的水流奔涌而入，在这海洋的暴雨环境里，水是无穷无尽的存在。对水元素法师来说，这种环境简直是乐土。 船舱内的人们惊慌地奔向舱门，但无论哪一个出口，都已经被洞悉了曙光女神战巡结构的伊文斯等人守住。 剑光闪烁间，一道道生命被吞没在水中。 他们对这些新奥威港人扮成的海盗没有半分怜悯，伊文斯部下的半兽人们皆是因新奥威港的奴隶生意而受难，而拉罗谢尔的商船同样要受海盗的骚扰—— 当曙光女神级战巡走出暴风雨，回到风平浪静的海面上之时。 伊文斯扶了扶巨大的海盗帽，随手将从那“海盗”船长脸上扒下来的眼罩戴在自己眼上，抬首望向那灿烂的阳光。 “索尔科南军事学院”船队，今儿个鸟枪换炮。 第32章 星烁，北疆 九月的夜晚，天显得尤其的遥远。流动的星光汇聚成长河，在索尔科南的上空静静淌过。 “占星术师这是神在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主教冕下，您觉得呢。” “每个占星术师都有自己的理解，阿纳斯塔西娅殿下。如果是卡内基的话，他认为星光寄托着人类美好的愿景。” “然后在寒夜里划着火柴看着流星寄托遥不可及的幻想后冻死？” “殿下还真是悲观。” 佛提乌站起身，将茶壶举起：“殿下要再来一杯吗？” “不用了，谢谢。”阿纳斯塔西娅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杯里还有，随后摇头道，“如果不是因为实在不容乐观，谁愿意去悲观呢？” “也就只有我们能够安然坐在这里喝喝茶，看看星空了。” “那殿下认为呢？” “或许我们需要一些变革。”阿纳斯塔西娅不加掩饰地说着，“至于需要变革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殿下可真是充满了野心。”佛提乌举杯道，“不过我并不反感。” “说了那么多，倒是该问问冕下什么意见了。”阿纳斯塔西娅将杯子与佛提乌轻轻相碰，“您认为呢？” “认为什么？” “比如征召令？” “征召令啊……”佛提乌眯眼道，“很久没看到拉罗谢尔有那么大的动作了。陛下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动作，这一点着实出乎我的预料。” 他望向远方：“北疆捷报连连，以陛下的雄心壮志，自然会想着反攻。” “雄心壮志？”阿纳斯塔西娅发出一声嗤笑之声，“他在位期间，有过什么壮举么？优柔寡断罢了。” “殿下……”佛提乌显得有些苍老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近似于宠溺的无奈，“虽然陛下不在，但在背后如此议论总是……” “实事求是而已。”阿纳斯塔西娅摇头道。 “可你有没有想过，陛下这一举动会为拉罗谢尔带来什么呢？”佛提乌的神情忽然严肃了起来，他微眯着眼，看着露出疑惑神色的阿纳斯塔西娅，“当南方、东方、西方的贵族私军都被大量调往北疆——” “我有一个猜测，只是有一个猜测而已，或许陛下是想要一举两得，或许陛下确实听进了殿下平时说的话呢？” 阿纳斯塔西娅愣住了。 她与父亲政见不合已经有很多年了，这许多年里，她看着拉罗谢尔没有任何前进的趋势，只是一直陷在深渊中，重复着“求稳，求稳”的步调。旧时代的贵族顽固的统治使得地方成为他们的玩具，中央的话语只能让他们打上几个哈哈。 她力求这样的现状改变，但朝中大臣少有支持她的，而父王也亦没有表过态度。 可现在佛提乌却如此说道。 老人的手放在了她的肩上。 “奥圣艾玛依然在蒸蒸日上，他们又一次迎来了一位圣明的君主。你还小的时候，陛下确实有过大动作的打算，但尤瑞尔·赫里斯的存在令其如坐针毡。” “拉罗谢尔处于一个尴尬的时代，求稳只是为了自保。” 他目光望向窗外，他们身处内城的高塔之上，在这里几乎可以纵览索尔科南。 外城的灯火亮了一圈又一圈，中城的学院依然灯火通明。如果抛去拉罗谢尔所正经历的事情，这俨然是一副盛况景象。 “做出改变，对殿下来说只是一个想想就能执行的想法，对凯尔森来说，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佛提乌的声音幽幽的，带着叹息，“我多我希望群星真的代表众神，能够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我希望有一片星星常亮于拉罗谢尔的天空，时时刻刻注视着我们的闪耀之时。” 他话音落下，却看到阿纳斯塔西娅脸上带着茫然与讶异的神色，伸手指向窗外远方—— 在星河的尽头，北边的方向，突然亮起了一道明亮的光。 它是如此夺目与璀璨，令其侧的星河都为之黯然失色。 而就在那道光亮起的一刻，内城的源初教堂突然响起了钟声——这个时间点只有守卫还会逗留在教堂中，又怎么会有人来敲响教堂的大钟呢？ 叮——咚—— 悠然的钟声回荡在内城，扩散到中城，再至外城，索尔科南所有的源初教堂在这一刻都在鸣响着—— 直到星光消散。 “那是……什么？”阿纳斯塔西娅略有些战栗地问着，却见佛提乌不知何时已然起身，正双手合十，垂首低吟： “丹亚在上，您又一次要将福泽降临于您的信徒了么？” 老人的眼睛似乎都亮了起来，他再抬首望向北方，试图能够从中体悟到更多。 但星光消散了。 “冕下……”阿纳斯塔西娅低声道，却见佛提乌摆了摆手，接着弓着腰，背着双手，一步步走下塔楼。 只剩下他那显得寂然的声音，回荡在塔楼上。 “殿下，但他现在却选择去改变了。” “无论成败，征召令过后，留给拉罗谢尔的，会是什么呢？” ———————— 这是托奇城十月的第三场雪，却没有半点银装素裹该有的美感。 遥远的天边黑云密布，刚落的雪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脚印踩地泛黑。城外的空地上满是穿戴厚皮帽子和铠甲的人在奔走。 作为北境离犹地亚关最近的城池，托奇城自然承载了分配应“征召令”而来的私军的任务。 “快一点快一点，德里克磐岩军团的驻地准备好了吗？没准备好你们在这发什么呆？” “还有你们，前天到的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向我投诉，你们他娘的在干什么？” 军官模样的人又急又气，一整个上午他都没能歇过脚。 “你们这办事的样子，让别人今后怎么看我们飞龙军团？” “大人，冤枉啊，东边那群乡巴佬点名要吃新鲜的什么什么果，我们听都没听过那名字，又去哪里给他们弄呢？” 这些飞龙军团预备役的士兵们对他们勤务官的指责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在心里埋怨着，什么狗屁征召令，喊来的什么大公什么伯爵的私军，一个个都和大爷一样的，十天前到的那南方什么家族的私军，居然要吃海鲜？ 这折磨的不是我们么？ “他娘的，呸，当我们飞龙军团好欺负吗？”勤务官啐了一口，扶了扶头顶有些歪斜的毡帽，“自然守卫军驻地在哪里？我去找他们！” “大人，这……”那名士兵似乎意识到自己一时的话语激起了勤务官的怒火，连忙摆手，“只是一点小事，他们也退让……” “报，大人，又有一只队伍到了！” 勤务官皱起眉，拿起一边的名单列表：“南部的西部的东部的，不应该都到齐了么？怎么还有？他们有多少人？” “看起来不足一千人。” “一千人都没有，来北境掺和什么？给亡灵送肉吃吗？”勤务官皱起眉，“让他们去西边的那个什么，雪草村驻扎，别再给我们添乱了。” ———————— 阿茨克的心情此时并不是很好。 从西利基到犹地亚关，他们花的时间要比预想的二十天更快一些。因为从路上开始，西利基军就已经进入了训练模式。 如何急行军，分配体力，快速修整恢复，这些训练项目大大提升了西利基军前进的速度。他们一路基本行走于山林，避开了路上的城镇，只偶尔在村庄落脚。 这让他们并没有遭受一些蹊跷的目光。 直到他们进入犹地亚关。 阿茨克想过西利基如此渺小的地方，派出如此“弱小”的军团前往北境参战，那些已经见过各大军团的驻兵们会以什么样的目光来看他们，却没想到犹地亚关的士兵们完全是以鄙夷的态度对待。 他们入关时，在那样目光注视下感觉自己像是灰溜溜的逃兵，又或是乞讨的流民，偏偏又无话可说。 “托奇城对我们的态度会好一点么？”他叹了一口气，问那坐在黑马背上，眺望远方的半精灵少年。 “当然——不会。”西里尔拉了一个调皮的长音，正符合阿茨克心中所想，让他更加丧气，忍不住道：“这种以名声取人的风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我看那些军团还不如我们呢。” 但他再抬头看向西里尔时，却发现半精灵少年的嘴角是勾起的。 “阿茨克，你不觉得被人忽视，反而是一件好事么？” “啊？”阿茨克皱起了眉，思索着少年所说的话。 “说好听一点，就是我们要悄悄的发育，然后一鸣惊人。”西里尔望向两侧，两侧的雪地上都是之前的征召军留下的痕迹，此时大多已经接受到命令，往北而去了。 阿茨克想了想，点头道：“倒也是。如果我们能悄悄宰一头骨龙……那说难听一点呢？” “做梦呢你。”西里尔白了他一眼，继续道，“说难听一点，这是我们保住自身必备的条件。” “保住自身？”一旁的谢尔凑过来好奇道，“什么保住自身，谁敢动我们，砍他不就完了？” “但要是害你的是自己人呢？”阿茨克已经想明白西里尔所说的了，他解答道，“不是说他们围攻我们，而是让我们做炮灰，先遣队，你是去还是不去呢？” “这……”谢尔呆了一下，随即被莱昂纳多抓着肩膀扯了回来，“好了好了，你最多学学怎么指挥队伍，这种复杂的问题不适合你。” “莱昂纳多，你什么意思！”谢尔转过头，气势汹汹地就去和莱昂纳多搏斗去了。 西里尔这么一番话让阿茨克心里顿时清明了不少，他毕业后干脆就没进军队，对这些事情自然也不敏感，但也并非完全不懂。 头脑好的人，只要被点拨一下就能立刻想明白许多事情。 “看吧，飞龙军团的传令兵来了。”西里尔看向前方，一名士兵正大步跑来，接着板着脸宣布了他们的去处。 “西侧，雪草村？听从谁的调度？”阿茨克有点分辨不清那名传令兵含糊的口音。 “托马斯。”西里尔复述道，这个名字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但他也想不起来北疆有什么名将叫这个名字。 “听起来不像是有能耐的家伙。”阿茨克摇头，西里尔已经下令让临时整修的士兵们起身，随即西利基军开拔，转向传令兵所说的方向。 这样分散的驻地在北境非常的多，西里尔对小村落驻地没有丝毫反感。它们就像是一个个的支点，撑起了北境辽阔疆域内部的防线。 在游戏中，这些分散开的支点为玩家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任务，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精彩的支线任务。 而在洛维萨·奥尔德尼沦陷，拉罗谢尔失去在北境的主动权后的支线任务，每一条都显得触目惊心。 西利基军调转向西方，雪草村距离托奇城有一定的距离，将近午时他们才抵达。 这是一座建立在隆起的矮山上的村庄，地势高。周围的雪地都平整而洁白，显然罕有外来者。抬眼望去，能够看到村外篱笆旁巡逻的士兵，但只有寥寥两三人。 但再近一些，看清那些人面庞时，众人不由得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这些人是……人类吗？”阿茨克疑惑道，这些士兵肤色黝黑，肢体粗壮露出的脖颈处居然有着鳞片的光泽，怎么看都不是纯种的人类血统。 “很显然不是。”米娅表情稍有些激动，她看向西里尔，而后者目光正好落在她的身上，“米娅小姐，你还记得那个人的名字么？” “当然，没想到居然是他……”米娅面上露出一丝遗憾，“不过他们为什么会被安排在这样一个小村庄里？” “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任务没能顺利完成，因此被冷落了，也可能单纯是因为实力不达标……”西里尔摇了摇头，“走吧，我们上去看看。” 他们向前进的同时，立刻有士兵迎了上来，他们怪异的金色竖瞳扫过西利基军，随后这些士兵之间响起了诧异的交谈声： “看着挺厉害的啊，怎么会被安排到我们这儿？” “谁知道呢，估计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你们的指挥官是谁，让他出……咦？” 左边那名士兵忽然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他的目光落在人群中骑着黑马的少年身上，盯着那张俊美的脸庞与那尖长的耳朵，再也挪不开： “你，你，你不是那个谁，那个——” 而西里尔微微颔首：“你们的指挥官呢，现在是谁？” 第33章 收编 “托马斯，托马斯！” “闭上你的破嘴，再吵我就把我的大家伙塞进你的屁眼子里！” 高大的半蜥人法师暴躁地骂道，头也不回，嘴里叫着：“淦，我刚刚数到哪了？你们他娘的——” “托马斯，我就说你早该转行当枪兵，法师不适合你的。”走上来的士兵嘲笑道，“别整天看你那构造不出来的法术模型了，快看看这是谁来了！” “谁谁谁，是托奇城那些污泥塘里的臭虫的话就别来和我说话，晦气！” “托马斯，你就是这么欢迎你的老朋友的吗？” 西里尔快步走上前，对飞龙军团这群傻憨憨但却显得非常义气的半蜥人，他有着十足的好感，更何况对方的首领还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明确并肩作战的人。 他接着便有许多话，想要连珠一般涌出：艾奇逊怎么样了？你们最近过得如何？任务失败有受到惩处么？ 蹲在地上的半蜥人法师听到这个显得非常陌生的声音时回了下头，当他看到那扶着剑站在他身后的半精灵少年的时候，脸上显出讶异与惊喜之色，但最终却分明地叫道： “大人，是您回来了？” 西里尔与他之间，似乎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个鬼。 事实上是那双竖瞳一下子缩小到极致，半蜥人法师嗷地一下就跳了起来，冲上去揽住西里尔的肩：“小子，你他娘的还活着啊？” 他这话一出，西里尔身后几人脸都绿了几分，所幸后面的话及时挽救了他自己： “西玛塔尔山脉那兽潮吓死个人，我还以为你们要死在那里了！” “你们怎么被安排在这么偏僻的一个地方？按理说你们半蜥人战斗力不俗，应该受到重用才对。”西里尔直接开口问道。 “我们……唉，没能成功拿下那什么遗迹里的宝物，让公爵大人很不高兴，但也只是不高兴而已。我们被闲置了一段时间，但后来各地来的援军都很反感我们这些‘异族’，因此就被安排在这里了。” 托马斯连连摇头，“托奇城那些臭虫，好处和油水都是他们的，我们这儿连点肉都分不到。” 西里尔不禁默然——与精灵、矮人、半身人这样的异族不同，半蜥人归属于半兽人之列，而半兽人往往是人类敌视的对象。虽说霜雪大公在北疆战争中的表现难以一言定论，但他对半蜥人的态度却是人类当中数一数二的好的。 “艾奇逊长官回去的时候一直很念叨你，说你虽然是银刃骑士，但比许多飞龙军团都要诚挚得多，是可以相信的人。” “他现在呢？”西里尔想起那缺了一条手臂的硬汉。 “回西部的老家去了。现在这里由我负责……这么说起来，你来这里是？”托马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虽然说这是一场愉悦的“旧友相见”，但他一个小骑士出现在这里，身后还带着那么多人，该不会是…… “我啊，阿玛西尔西利基伯爵，西利基的领主，率队来支援北疆。不过因为队伍规模太小，就被踹到这里来了——看他们的意思是，我要听你的指挥？” 西里尔扫了一眼周围，这雪草村显然已经是废弃的村落，只有飞龙军团这群半蜥人在此处待命。 “原来你也是被那群臭虫踹过来的……等等，你说你是？” 托马斯瞪大了眼，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少年口中之前蹦出来的那个词似乎是…… 伯爵？领主？ 怎么可能，他才几岁？ 几个月前不还是个小骑士么？怎么过了这么点时间，就小青虫脱壳——变巨龙了呢？ 那再过上几个月，不是要和霜雪大公平起平坐了吗？ 他此时才深深感觉到艾奇逊在确认他们半蜥人要受到冷落后说的话有多正确——“如果我手脚健全，我一定会选择跟随这个少年”。 或许……他应该替艾奇逊完成他的心愿？ 这个念头刚从托马斯的脑海中萌生，就再也压抑不住，野蛮地生长着。他试探性地问道：“这，小子……不，领主……伯爵大人，你现在麾下有……” 西里尔并不知道艾奇逊对他有那么高的评价，也不知道托马斯心中所想，不过对老实憨厚的半蜥人在这方面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他直接回答道： “问我的势力么？五座城，部队人数应该接近两千人？不过只带来了七百人，在其他私军面前确实算不上数。” “七百人！” 他们在飞龙军团的半蜥人，总共也才三百来人！数量还没到这年轻领主部队的一半！ 西里尔见托马斯在思索着什么，也不去打扰。他脑海中构想着接下来的计划，却听身后突然传来嘈杂之声，紧接着罗德跑了上来，急匆匆道： “领主大人，托奇城有人来传令了。” “这么快？” “说是有亡灵法师潜入到了我们这一块区域，已经悄悄占领了数座村庄，规模正在迅速扩大，让我们协同军团一起行动，将其剿灭。” “哦？潜入的亡灵法师？” 西里尔心向下一沉。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对应的却是极为复杂的事态。 别忘了亡灵法师最擅长的，就是从地里喊起来一堆骷髅头，前一秒还是孤家寡人，下一秒身边就可以是数百骷髅。若是发现的晚的话，这些骷髅一旦获得了亡灵法师的滋润强化，实力便会翻上数倍。 如果这名亡灵法师运气好一点，喊醒了一具活着时较为出色的尸体，那说不定能立刻拥有一名死灵骑士作为护卫。 这样的存在对北境内部的破坏性是极大的。在梅特兰山下一线驻地皆失的情况下，洛维萨与奥尔德尼这两座前线壁垒也只能保证拖延住亡灵的大军，却没法防止这些小规模的渗透。 西利基军原本的目标，也就是这些渗透进来的小规模亡灵，或者是一些小型墓园驻地。 但要随同军团一起剿灭……这亡灵法师麾下的规模，该有多大？ “我们需要协同哪一只军团作战？”他抬眼问道，试图从军团名上获得对应的信息。 如果是一个厚道的指挥官，那就是正常的作战，正常的分工，他们作为“协同部队”，顶多是吃一些亏，多出一些力罢了。 但如果是那些比较卑鄙的指挥官—— 恐怕他们要面临的，就是被当做炮灰，然后功劳却归于对方的事情了。 阿茨克在西里尔身后啧了一声，西里尔都不用想，就知道后者脸上是一副嫌恶的神情。 “奇怪的是，我们才刚刚抵达北境没多久，怎么会有人注意到我们呢？是随机抓我们做壮丁，还是有意而为呢？”阿茨克低声说着，而罗德此时也已给出了答案。 “王国第七军团雪鸮军团所属，辉翼步兵团。” 雪鸮军团所属—— 西里尔顿时回忆起在离开北风之塔之时，那进城接替城防、嚣张跋扈的雪鸮集团军副军团长海伍德·赫尔曼。当时他还重点回忆过对方的履历——活到1453年，服毒酒死在第二十七个老婆的肚皮上。 结果被克里斯汀团长一剑吓得不敢多说话。 雪鸮集团军总体作风如何西里尔并不清楚，但有海伍德·赫尔曼这个家伙在，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一趟恐怕多少得出点事情。 “他们会出多少人？”西里尔再次问道，罗德却只能摇头，“传令兵只告诉了我们军团名，没有更多信息了。” 不过托马斯此刻参与进了话题中：“辉翼步兵团么？他们总人数在一千五百人，但大部分都调往了洛维萨，能够留驻北风之塔的只有三百余人。” “三百人？”阿茨克忍不住笑出声，“就这？也配让我们全军出动么？领主，我们去不去。” “具体位置呢？”(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Ｃo Ｍ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Ｃ o Ｍ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距离我们一日行程，北风之塔的西南方，距离北风之塔约三日行程。” “去，当然要去。”西里尔估摸着地点，应声道。 “那如果辉翼步兵团贪我们功劳……”罗德此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这些复杂的事情他都不懂，他只知道领主和阿茨克先生说谁是敌人，谁就是敌人。 “和辉翼步兵团有什么关系？”西里尔摇头笑道，“我问你，我们人多还是他们人多？” “七百比三百，当然是我们。”罗德下意识答道。 “那我们近还是他们近？” “是……我们近。” “那还有他们什么事儿么？我们直接把这群亡灵给端了不就成了？”西里尔双掌一合，“让弟兄们安放一下行李，准备战斗需要的物资，我们要抢在辉翼步兵团之前，把亡灵据点给打下来！” 罗德顿时热血澎湃，高声应道：“明白！”随即转过身，向着还驻留在雪草村外的士兵们跑去。 “绕过辉翼步兵团行事，真的没问题么？”阿茨克压低声音问道，瞥了一眼一旁的半蜥人法师，“而且他不会多事么？” “我们到北疆的消息，应该只有犹地亚关比较清楚。霜雪大公虽然和我无冤无仇，不过他贵为公爵，应该也听过一些我在索尔科南做的事情。 雪鸮集团军是海伍德·赫尔曼在负责，指不定霜雪大公知道一些我之前所处的银刃骑士团和海伍德之间的矛盾，又或者说索尔科南有谁看我不顺眼，将消息透露给了海伍德—— 可能性有很多，但大同小异，都是打算挫挫我们的锐气，或者想要检验检验我们的成色。” 西里尔脑中已经理清了逻辑，算来算去也不过这些可能，但这些都无关紧要。 重点是，对方在打算打压他的时候，却不小心给他透露了一个练手的机会。 “托马斯。”他回过头，看向半蜥人法师，“你们在这雪草村待了有多久了？” “大概……三个月吧？”托马斯掰着手指，“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无聊死了，早知道老子和艾奇逊一起回老家去。” “那你打算继续在这小地方无聊下去么？” “当然不，我都他娘的开始研究法术模型了，虽然老子屁都看不懂，再闲下去我真的要死了——”托马斯光是想想就哀嚎了起来。 半蜥人是绝对的好战种族，不然当初也不会同意加入霜雪大公的麾下，将他们放置在这里，简直是让他们死。 “那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让你有架打，有事干的选择——”西里尔说着，向托马斯递出一只手： “加入我们，成为我麾下的一员，今后该打的仗，一场都少不了你。” 半蜥人法师的呼吸都几乎停住了，他不敢相信地望着西里尔那向他递来的手，声音颤抖道： “你……你愿意接受我们？我们可是半蜥人，不是人类……” “哈哈哈，说得好像我就是人一样。”西里尔不由得哈哈笑出了声，“在我的领地，有矮人有树妖，有精灵，甚至还有猫娘——你觉得我和我的领民，会在意所谓的‘异族’么？ 虽然你现在从属的霜雪大公地位和实力都要强于我，但我们拥有他所没有的成长空间，只需要假以时日……” 西里尔是真的一点都不嫌弃异族，不单单是他，整个西利基估计都没有对异族有嫌恶之情的人在。 自然之地阿玛西尔所孕育出的包容性，远超过其余地方的想象。 更何况半蜥人们从属于飞龙军团，他们当中被编入精锐的人甚至有和银刃骑士团同台竞技的资格，是顶级出色的即战力。 而其长期居于北疆，对冰雪环境的适应性，在这里战斗的经验，更是对西利基军来说宝贵的东西。 托马斯毫不迟疑地弯下身，恭敬叫道：“领主大人，飞龙军团所属夜蜥军，愿意为您效劳！” 阿茨克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西里尔进入这雪草村总共还不过半小时，却已经将他们谋划着该怎么瞒过视线行动的对象给收编了？ 他也没感觉到有什么王霸之气从自己这年轻的领主身上冒出来啊？ 而西里尔嘴角含着微笑，转身道：“阿茨克，把半蜥人编入我们的队伍，确保每一个分队都能有一名半蜥人在。” “明白。”阿茨克应声道。 “还有，该把我们的旗帜，升起来了。” 于是，茫茫白日，冰原之上，雪草村中，升起了一面这里的人未曾见过的旗帜。 银色的双角牡鹿头与一轮银色的月，在蓝底的大旗上随风猎猎而舞。 风中，响着来自东方的战歌。 第34章 口袋阵，一波流 雪持续地下着。 卡罗琳的小脸被包裹在毛茸茸的围巾里，鼻尖儿都冻得通红。不过北境这寒冷的氛围倒是对她没有半点儿影响——毕竟她的家可是在边疆的梅特兰山脚下，比这北境的中部可要冷得多。 看她那神采奕奕的样子，似乎还指望能逮着只雪兔子。 “被亡灵占据的村庄，已经确定的有三座，都处于我们前方的这块丘陵地区。目前没有存活村民的消息。” 米娅裹了裹法袍，说话时伸出手，拂去落在面前少年头顶的雪片，“再往前进的话，就会遭遇游荡的亡灵了。” “处于这个位置，没有亡灵部队的支援，他们也没法升级村落的城防。”阿茨克开口道，“如果要交战的话，以亡灵的反应速度，正面碰撞必不可少。” “一些仓促由村民转化出的骷髅都对付不了的话，那我们可以直接回西利基种田养猪去了。” 西里尔远望前方，北境的雪天有着一种骇人的气势，远处皆是昏黑一片，只能看到那飘落的白色中，隐约在走动的身影。 事实上他们大可以等到雪停再行动，以雪鸮军团的高傲作风来看，估计所谓的辉翼步兵团会一直在北风之塔“等”他们到，再拖拖拉拉大模大样的慢悠悠出发，一天的路走两天三天的路走六天。 但像这样恶劣天气下欺负骷髅架子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当然，这得排除对方的指挥官是一名良将精英，但还是那句话，上梁不正下梁歪，海伍德·赫尔曼对简·克里斯汀团长的轻蔑，让西里尔对雪鸮军团的评价极低。 “你打算怎么对付这些亡灵呢？”西里尔转而向阿茨克问道。 “现在能见度低，游荡的亡灵较为分散，我们将队伍分组，熟悉环境的半蜥人来带队，几人为一个单位将其清剿，确保万无一失。”阿茨克早有对策，对付亡灵自然是军事学院学生的必修课。 “然后我们迅速调整阵型，盾兵率先向亡灵据点发起冲击，缓攻慢退，将亡灵引诱到宽敞区域，再由两翼剑士发起冲击，打一个收缩包围口袋阵。” 西里尔轻轻颔首，这也是游戏中战场上许多拉罗谢尔会采取的对策，阿茨克的思路与他们完全一致。 但他再看阿茨克时，却发现这位第一次登上与亡灵的战场的指挥官脸上居然有着几分跃跃欲试之色，只是似乎顾虑着什么隐忍着不说，便问道： “非常完美的对策，但……你还有什么没说的么？” 阿茨克张了张嘴，神情忽然一下子变得有些扭捏，还是开口说道：“我这个方法……没有什么毛病，但有一个缺点。” “缺点？”一旁蹲在雪地上，正按着阿茨克所说的内容，画着示意图认真学习的艾莉娜抬起头来，漂亮的眼睛被兜帽挡住了大半，好奇地问道，“这步骤，我看不出什么漏洞啊，除非是亡灵法师等阶太高，已经晋升成了巫妖……”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身体都有些颤抖，连忙伸手在自己小脸上轻轻拍了三下，低声道：“呸呸呸，晦气，不能说这种话！” “没事的。”西里尔摇头笑道，“提出的问题很对，像这样的战术自然是抛开了高级‘兵种’的影响力，只论常规兵力的，高级武力自然有高级武力去针对。就算是巫妖……” 他又想起那布局数十年，吞噬巨龙尸骨的巫妖，不由地眯起了眼：“现在也未必没有一碰之力。那么阿茨克，你说的缺点是？” “太慢了。”阿茨克蹲下身，在艾莉娜于雪地上画出的示意图上加上了几笔，“一个村一个村的清过去，实在是太慢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有一个想法——” 他再抬头时，眼中似乎燃着火焰。 将那飘落的雪片都融化。 ———————— 克劳德·阿特利回过头，看着身后那刚刚急行军完毕，却还神色如常，状态优良的步兵们，不由得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是辉翼步兵团的总教官，手下这三百士兵皆是从北风之塔与周边招募的新兵。从随雪鸮军团进入北风之塔以来，他就一直在训练着他们。 大半年的时间下来，这些士兵虽然不如他们已经调往前线的正规军出色，但也已经有了一战之力，想来实力会超过那些贵族来的私军—— 驻留北风之塔的日子里，他可见过太多的贵族私军了，良莠不齐，好的极好坏的极坏，许多甚至连最低级的骷髅架子都怕——那些玩意儿不是是个成年人就能一脚踹翻的么？看看那骨头有你胳膊粗吗？ 上头下令让他们清剿亡灵，他可太乐意了，在北疆这片战场上，轻松的实战演练机会可不是哪里都有的。 不早些练习，说不定士兵上战场的第一次，面对的就是亡灵的精锐。 至于什么协同军队……他才懒得按着上头的规划来整一整他们——都这种时候了还搞这些内讧，也不知道那几个军团长脑子里装的是屎还是蛆。 “大人，我们真的不等协同作战的部队到位么？”副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满是担忧地说道。 “等什么等，你今天砍不下五个骷髅头，我回去让你光腚坐火坑。”阿特利笑骂道，“扬旗列阵，准备正面攻坚！” 他们已经抵达三座被亡灵占领的据点的范围了，从这里可以看到呈三角的村庄最北的尖角。按阿特利的计划，自然是从最北的据点一路屠过去，至于战术…… 靠的就是辉翼军团的硬实力！ 他有这个自信——如果连一些骷髅都碾不过去，还怎么补充到前线？ “是。”副官乐呵呵道，随后身后的队伍中，一面大旗缓缓升起——一轮金日被捧在撑开的双翼之间，辉翼步兵团的旗帜就如他们的作风一样硬朗而大气。 哪怕白雪纷飞，也挡不住那似乎要从旗上散发出的金光—— “雪要停了。”阿特利忽然开口道，“等雪停，就立刻准备进攻吧。” 但他话音刚落，却感觉到不对劲——那片昏黑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飘动，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 而副官同时也看到了那朦胧的影子，疑惑道：“大人，那是什么？” “那似乎是……一面旗帜？” 旗帜——是的，那就是一面旗帜，昏黑之中看不清其上的图案，但这确实是一面旗。 一面军旗。 “有人先我们一步到这了？哪支部队？” 阿特利心中一惊，这个念头产生的一刻，还没来得及和副官探讨，却见那原先只是升起，在风中猎猎飘动的大旗向前一探—— 紧接着，就像飞于风中的雪燕一样，急速地向前而去！ “好快！” 那面大旗迅速地向前方移动着，眨眼间就将那并不大的村庄过了个大半。而与此同时，方才还一片寂静的亡灵据点像是被激活了一般，突然向着四周溢散出灰黑色的气体。 “战争迷雾？”副官讶异道，“该不会他们是在……” “他们在强冲亡灵据点！”阿特利果断道，只是几息的功夫，就见那面旗帜已经冲出了这个村庄，接着又一面旗帜在村南扬起，与那旗帜一左一右，向着两个方向而去—— 副官心中陡然间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念头一出，就让他说话都不禁有些结巴：“该，该不会……” 而阿特利已经冷着脸，严肃无比道：“他们想一鼓作气冲散三个亡灵据点，引动所有的亡灵。” 他稍稍停顿，低声喝道：“全军折向南，我们去看看他们在南边还有没有安排。” ———————— 旗帜在西里尔头上飘扬，他策动梦魇马急奔于雪地中，哪怕脑后满是骨头碰撞的“咔咔咔，嗒嗒”的响声，也没有丝毫的紧张。 阿茨克提出了一个大胆而有趣的想法，虽然比之前的那个计划要危险了许多，但不得不说，这个新的、也就是他们正在执行的计划，才更加戳中他！ 若是以游戏用语来说，那这个方案就叫做： 一波流！ 整个计划与原先的方案大致相同，口袋阵还是那个口袋阵，同样是引亡灵入包围。 但区别在于，原先的方案他们一个一个亡灵据点打过去，但这个计划里，口袋阵要承受的，却是三个据点所有的亡灵！ 一次性清空所有的亡灵，这就是“一波流”！ 这个常用于副本的术语在此刻却是完美地匹配了他们的计划，而如何将另外两座据点的亡灵引出，这自然要稍稍依赖一下队伍中的“精锐”了。 全军唯二两名职业级，西里尔·亚德里恩与莱昂纳多，共同从北据点出发，而后一人分引开一座据点内的亡灵，通过溢散出的魔力吸引亡灵注意，最后在口袋阵的底子：盾兵阵前汇合。 西里尔不得不承认阿茨克着实给他带来了一份惊喜——拉罗谢尔绝大多数指挥官的军事风格与奥圣艾玛其实一脉相承，都是那种讲究按着常用战术走求稳的思路。 但阿茨克的思路，远比那“绝大多数”要更加开阔，也更加疯狂——今日他敢以七百人对三座据点的亡灵兵力，来日他就敢以一军对三军！ 真够野的啊，阿茨克——没想到你披着军事学院的皮，内里干的事情却如此带劲！ 而事实上西里尔对这种引怪的流程再熟悉不过，本身游戏里游荡者就常常要负责引怪的任务，而他独行为了省事，更是尽可能地追求一波。 将怪物大量聚集后通过陷阱集群杀死，效率极高，唯一的缺点就是费钱。 现在重操旧业，颇有一种得心应手，“青春回来了”的感觉。 倒是另一位负责引怪的职业级就心里接受能力没有那么强了，莱昂纳多堂堂职业级居然得带着一群骷髅兵散布，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这数量……比想的要更多啊。”西里尔回过身瞥了一眼，甩手一剑将一名亡灵砍飞，哪怕已经被莱昂纳多分走将近一半，跟在身后的数量还是要比想得更多。 如果按这个规格来看，这三座据点的亡灵数量已然破千—— 对西利基军来说，这倒是足以成为一个考验。 而这种精神力水平的亡灵法师，也让西里尔稍稍警惕。 旗帜依然在他头上高悬，这是给口袋阵的指挥阿茨克做示意用的。转眼间已经冲至了西南的那座据点门口，望着那紧闭的“村门”——这座据点显然获得了那名亡灵法师更多的青睐，已经有着据点的模样。 “梦魇。”他低声道，身下的战马立刻给予了他回应，黑红的火焰一瞬间自梦魇马的身上纵跃而起，化为一团流炎，轰然砸向前方的石门。 这团流炎触及石门的一刻，立刻将其熔尽，连带着门边倒霉的两三只骷髅一起，连骨灰都没剩下。 而梦魇马随之一跃而入，与此同时西里尔毫不犹豫地开启“复苏之风”，鼓荡的生命自然之力对亡灵来说就像是黑暗中唯一的烟火，顷刻间将周围所有的亡灵都吸引。 如果单靠西里尔自身，他本身身体的特性可能会让亡灵们都注意不到他的存在，只有这样的手段才能引怪。 至于那一边的莱昂纳多——职业级骑士的血肉之力就是一份香馍馍，又有哪个亡灵不愿意上去啃一口呢？ 他身后的亡灵越聚越多，越聚越多，像是奔涌的白骨浪潮。 西里尔并不知道那只被他认为高傲自大的辉翼步兵团已经看到了他们的动向，甚至已经在侧翼看见了那口袋阵的阵型，更不知道那名教官有着如何的震惊，在心里怎样腹诽他们有多不要命。 他只知道，亡灵据点的门就在眼前。 这一次没有靠梦魇马，前方的亡灵已经团聚在一起，像层层叠叠的路障一样堆叠在门口，试图阻拦他的去路，将这生命力旺盛可口的“人类”撕扯殆尽。 而西里尔举起手中的长剑，剑上青光盛放若流火，双眸在魔力输出下、似是镀了一层银光。 “开！” 他大声喝道，随后手中长剑挥出。 青色的光自剑上飞出，那些亡灵们傻呆呆地看着那逐渐扩张变大变长的剑光，像是一道破晓的雷霆一般，将他们这些“阴云”撕碎—— 一剑过后，面前白骨纷飞，再无阻碍。 第35章 超出预期 若是有人此刻俯瞰这北风之塔西南处的丘陵地，就会发现黑绿色战争迷雾像是一片海一般铺散开去，而其中翻腾着白色的浪花，正向南方奔涌。 雪停了，但阴云反而更浓了。 阿茨克极目远望，他只能从那铺散开的战争迷雾处得知这群亡灵的规模要远超出他的想象。那翻滚的黑云遮挡着他的视线，只能依稀看见有两面旗帜在风中疯狂地舞动着，几乎平行地向着他们这里赶来。 在阿茨克的身前，则是手持坚盾、身着石化蜥蜴皮甲的盾兵。他们享有西利基最顶尖的防御装备，与戟兵一同构建出西利基最可靠的防线。而弓箭手立于后方的高地上，化为两个方阵，已经占据了最好的远程打击的位置。 而在他视线所不能及之处，大剑战士们早已潜伏在两翼——如果有骑兵在，围杀的阵型将会更加完美，只可惜罗伯托的骑兵还不成规模，并且让阿玛西尔的马来适应北疆的气候也未免太过强马所难。 这样完美的阵型，阿茨克甚至在战旗模拟演练上都没能摆出过几次，但此刻他的心里反而更加没底。 西利基军已经打过不少的胜仗，而且每次都是大胜。但这也让他们缺少硬仗的磨炼——他不知道这些盾兵究竟能否承受住那些根本没有“死亡”这一概念的骷髅的冲击，而这远超出他想象的亡灵数量，会不会直接超出口袋阵的承载容量。 阿茨克捏紧双拳，寒冷的环境里嘴唇都冻得有些发白。他向两边看去，却见无论是米娅·克里斯蒂安还是艾莉娜，都是一脸镇定，似乎根本不觉得惊慌。 而卡罗琳更是坐在尸姬戴安娜的怀里，小脸此刻红扑扑的，手指圈成圆环扣在眼睛前，像是这样能看得更远一些，更早一些找到西里尔的身影。 “找到了，找到了！西里尔回来了！” 她忽然大声叫了起来，阿茨克刚刚飘走的思绪一下子被她的叫声拉了回来，连忙向前方看去。却见那片黑绿色的迷雾中，两道白色的浪潮一左一右，呈锥形向着他们的盾兵处疾冲而来，而两道浪潮的最前方，各有一名骑士。 他们头顶大旗飘扬，银色鹿头与弯月的图像让所有等待的人都精神一振。而更突出的则是左边的那名骑士——他像是骑乘着一团奔涌的烈焰，黑红色的火焰在风中扭动着，愤怒地燃烧。积雪被马蹄奔踏得向着两侧飞去，却在半空中便被灼烧得融化。 却见浑身漆黑的战马一跃而起，马上的骑士回身挥出一剑，青色的剑光立刻摧枯拉朽地撕碎了十数具骷髅。 不是他们的领主，西里尔·亚德里恩，又是谁？ “他们成功了！”阿茨克此时将所有的担忧都甩到了脑后，那奔涌的亡灵浪潮让他浑身都忍不住地颤抖——这其中或许有害怕的成分在，但更多的却是兴奋与激动！ 他的战术成功了，在离开军事学院后，他居然还有将战术成功实现的机会！ “罗德，准备——”他撕扯着嗓子向着前方喊道，而盾兵的最前方立刻高高举起一把剑，予以他回应。 “全体准备，挺盾，准备迎接冲击！” 罗德沉稳的声音响起，随着他的话音，所有盾兵都挺起了手中的坚盾。而罗德身上自然溢散出一圈圣洁的光晕，将身周的士兵都包裹入其中——骑士的光环技能，能够稳固士兵的心智，让他们不受到亡灵可能带来的负面状态而失去战意。 虽然这一举动或许有些多余，因为罗德只需要稍稍侧头，就能看到身周士兵脸上的战意昂然，以及那一具具正微微上下起伏、为迎接冲击姿态而热身的身躯。 而他自己，也同样如此。 那黑红色的火焰在眼前逐渐清晰，梦魇马的轮廓已然能够分辨出。五十米，三十米，十米，狰狞的骷髅脸与半精灵少年那英俊的面庞一同呈现，当然清晰的还有那只有圆滚滚盔甲、同时还在大呼小叫挥舞着大剑的莱昂纳多。而就在此时，西里尔与莱昂纳多同时收敛体内一直如明灯一般吸引亡灵追逐的魔力，紧接着策动马匹，在盾兵阵前蓦地向着两翼拐去，将亡灵彻底放给了盾兵们。 “为了西利基！”罗德猛地怒吼道，身后则是一呼百应的士兵们齐吼—— “为了西利基！” 怒吼声中，弓箭手的方阵已经在孟斐拉高亢的尖啸声中张开长弓，整齐划一的箭雨在盾兵阵列头顶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但这却是致命的绘图。锋锐而密集的箭头似是瓢泼大雨，砸落在最前列的亡灵当中，沉重的力量直接击飞其头骨、亦或是将其躯体粉碎。 刹那间，这些发了疯似的疾冲着的亡灵就跨了下去，后续的亡灵的步伐也因此而为之散乱，冲击的速度顿时减缓了不少。 但这些死者尸骨依然在前进着，无论手中是否握有兵器，哪怕只是赤手空拳，也盲目地向着血肉的味道前进着。罗德低吼一声，扬起手中的坚盾，拍在了第一名冲到他面前的亡灵脸上，直接将它的头颅砍飞出去，紧接着挥舞长剑，将第二名、第三名亡灵一起砍翻。 盾兵阵线已经完全与亡灵碰撞在了一起，他们此时眼中只剩下自己正在交战的骷髅架子，与即将要交战的骷髅架子。稳固的防线与弓箭手那及时的支援使得他们浑身都感觉轻松无比，甚至产生了一种骷髅不过如此的念头。 但从阿茨克所站的位置来看，局势却并不那么乐观—— 他们的“口袋阵”布的很大，人数有限的情况下，口袋的底自然会显得薄弱。 原先预估亡灵的数量应该与他们相近，但此刻阿茨克看着那正在与口袋底搏斗的亡灵之后，那还层层堆叠着的骷髅们……这些骷髅的数量，不会在他们的两倍之上吧？ 那他的口袋还装得下这些亡灵么？ 如果装不下的话，两侧包夹的大剑战士反而会被亡灵腹背夹击，反被包围，那口袋阵就会彻底破碎…… 但这样的顾虑只在阿茨克的脑海中存在了短短的一瞬，紧接着他便坚定地道：“信号箭，通知两翼夹击。” 话音落下，身侧的弓箭手立刻换上一根信号箭。冲天的银光撕破半空中的阴云，在天空中绽放出银色的鹿头标志。 看到标志的不只有早已待命的大剑战士们，同时还有已经在侧翼静观着西利基军的辉翼步兵团。 “银色的鹿头？这是谁家的徽章？”阿特利紧皱眉头，思来想去没想到征召令上有哪个贵族家族是这样的家徽。 但家徽是什么符号不重要，重要的一点在于，这究竟是哪一家布置的口袋阵？ 如此标准而完美，无论是口袋的底还是口袋的两侧，还是组乱敌方阵型的弓箭手。他甚至觉得战棋游戏里的棋子都没有这些士兵执行得漂亮，甚至自己手下的辉翼步兵团都…… 更加诡异的是，这口袋阵俨然给他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似乎，仿佛，好像，他在学生时代的时候，应该和这样的阵型对战过。 对手的阵型布置得同样完美，同样是以“骑兵”作为诱饵，将他的部队扯入了口袋阵绞肉机中，而在人数相同的情况下，他根本找不到反手应对的方案，最终只能以巨大的战损比落败。 那名指挥官的天赋属实出众，在他们同届中都堪称顶尖。 只可惜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对方没有选择参军，毕业后就销声匿迹。 如果他也参军的话，那现在应该站在比他还要高的位置上？ 当然阿特利不认为那名指挥官会是这支队伍的指挥，毕竟军事学院出来的人，哪有那样的奇思妙想。 就算想得出，也会因为过于在意自己部队的能力，而放弃不稳定的计划，选择更加稳妥的——这是军事学院科班生的通病，但或许也可以称之为优点。 “大人，他们的阵型维持的……比我们好像还要优秀。”副官一语道出了他的心声。 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再望向前方不远处，是口袋阵两翼中的一翼。后者的指挥官早已发现了他们，是一名有着赤色如火的长发的女性，背着一人多宽的大剑，只是高傲地瞥了他们一眼后，便再没有多的动作，似乎默许了他们的围观。 而她的部下则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只是静静地握着大剑严阵以待。 但就在那银色鹿头与空中绽放的一刻，这些如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的大剑战士们突然“活”了过来。那名红发的女剑士将背上大剑扬起，向前方一指，接着便向着那如海一般的亡灵冲了过去。 阿特利的呼吸蓦地一滞——方才他讶异于口袋阵的优秀，此刻才注意到那片平原上亡灵的数量，如果以这口袋阵的“底”而言，显然是远不足以将其容纳的。 然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队伍的指挥官居然还要坚持口袋阵？他是傻子还是疯子？ 不，一定是疯子——只有疯子才会想着同时攻击三个亡灵据点，毫无疑问。 阿特利脑海中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地蹿出，甚至忽视了自己副官“是否一同进攻”的发问，而他思来想去间，那名红发的女剑士所带领的剑士，已经锋锐地斩入了亡灵的侧翼。 谢尔跃动的身形恍若雷霆，大剑之上亦是雷光涌现，每一次挥剑都能够将两三名骷髅掀飞。而她身侧的大剑战士们亦是同样神勇，对亡灵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容没有丝毫畏惧。 而在他们的对面，口袋的另一侧，哈根·特罗涅与已经归入队伍的莱昂纳多同时带队杀入亡灵阵中，将其从中拦腰截断。 如果是一般人类的队伍遭遇这样的侧翼冲击，估计早就自乱阵脚，彻底溃败了。 但他们正在交战的是亡灵。 来自死亡，不知何为畏惧的亡灵。 从单兵作战能力上来说，无论是新生骷髅，还是有过一定提升的“精英骷髅”，都处于兵种树的最底层。 但它们却是亡灵队伍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其赖以制胜的最关键一环。 因为它们多。 而且都不怕死。 白骨们挥舞着手臂，断了半截身子都能用剩下的半截来阻扰西利基军的进攻。口袋阵初一成型时还极为顺利，但随着两翼剑士的深入，远超出预估数量的亡灵顿时使得他们再也无法前进，反而被包围在了其中。 而同时，底线的盾兵和戟兵们也陷入了苦战之中。 “他们还能坚持么？”艾莉娜担忧地看着前方，“需不需要调整……” 但说是这么说，少女的脑海中却想不出任何应对的主意。战损已经出现，虽然还不算多，但在底线阵型承受不住亡灵冲击围攻之后，肯定会迅速增加。 可阿茨克此时脸上却没有任何其他的神情，只是平静地看着前方说道：“绝大多数的骷髅都没有武器，如果连这样的攻势他们都没法抵御，那之前的训练都等于白费。” 他说话时紧捏着拳头，胸口不自禁地起伏着，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领主大人呢？他没回来么？” 就连米娅小姐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刚刚西里尔向侧翼跑去后，她的注意力就全部放在即将碰撞的盾兵与亡灵上了，根本没注意到西里尔的动向。 反而是卡罗琳举起手叫道：“我知道我知道。” “西里尔他呀，往那个村庄跑过去了！” “啊？”阿茨克张大了嘴，刚刚松开一些的手一下子又捏紧了拳头—— 这个领主，他究竟想干什么？ 而与此同时，梦魇马在兜了一个圈子后，已经回到了冲出没多久的第二座村庄门口。 西里尔并不担心自己的部下能不能应付这些亡灵，哪怕亡灵的数量要超出预期。与阿茨克的想法相同——如果他们连一些底层的亡灵都解决不掉，那北疆的战场，他们也别混了。 他比较在意的，是这些亡灵的主人——那名亡灵法师。 都这副阵仗了还不出来，你躲在老巢里干什么呢？ 第36章 亡灵法师的谋算 身后喊杀声震天，从这幅动静判断，大约是在口袋合围的时期，也是这场战斗定下胜负的重要时刻。 年轻的半精灵领主按着腰间的长剑，面前的据点大门此前已经被他一剑轰破，但现在却并非空无一物。 浓厚的迷雾盘踞于其上，占据了原先大门的位置，似是瀑布一样流动，充斥着诡秘之感，却同时也给了西里尔一种莫名的既视感。 他随手在一旁堆了个柴堆，取了柄剑插入其中心，将其点燃，望着跃动的火焰，心里多了几分安定。 亡灵法师混入人类境地的方式有很多。风险也各不相同——侧重精神方面的亡灵法师可没有多强健的体魄，一旦被发现很有可能被人类围殴打的魂飞魄散。 西里尔在第一次见到鸢尾的那个小镇塔林里，碰到的巫妖山德鲁，是以夺取并操控人类身躯的方式混入人类村落的。 西里尔后来也仔细想过山德鲁意欲为何，估计是想篡改塔林镇村民的信仰，将其全部汲取为自己身躯的精神力量，从而人造一具“巫妖”之躯在人类的领地中。 只不过正好被西里尔撞破了，那具老人身躯还被他嘲笑演技拙劣，需要进修。但后来想来，如果西里尔没有发现他的计划，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这一种对亡灵法师而言风险较小，就算被人摧毁躯体，精神也能逃回本尊，顶多受点伤。 但眼前这一种，则明显不同。 亡灵法师本体如此光明正大在北境中部肆意屠杀，其底气无疑是亡灵大兵压境北疆，人类没有过多的精力来针对他。 但更多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它自身的需求。 说不定它就是像山德鲁操控的那具老人躯体那样，离晋升巫妖只差临门一脚，所以才会选择独自进入人类疆域。 西里尔踏入那雾门之中，骷髅架子尽出的亡灵据点里一片死寂，空气在战争迷雾的侵染下混着一种古怪的臭味，在那些还能看出人类建筑样式的屋子在侵蚀下大多只剩下骨架，荒凉无比。 他稍稍提防着可能从周围站起的骨头架子，泰然自若地向着据点的中部走去。 战争迷雾对他并没有干扰，在不外放魔力的情况下，西里尔本身特殊的体质也让他不会被亡灵轻易察觉。 他很快停在了据点中心的区域，那里原先是村庄中央的广场，此刻却是一座粗陋的石堡。战争迷雾源源不断地自其中涌出，侧耳倾听，还能听到一些嘶哑的低吼声。 僵尸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西里尔反而更加确认亡灵法师就在前方的石堡中。 毕竟没有哪一头亡灵法师会没牌面到让骷髅兵当自己的亲卫，僵尸的战斗力远超过骷髅，这是玩家都知道的事情。 就连西里尔自己，都算得上是卡罗琳的亲卫。 他深吸一口气，身形向着石堡迈去的同时，逐渐遁入阴影之中。 石堡内的陈设非常简陋，显然这座据点建立的时间与资源的数量还远远不足以供给这名亡灵法师来“改善”自己的生活，又或者说这只是它临时用的据点，并不被重视。 沿着螺旋的阶梯向上走去，一扇简陋的木门遮挡不住二层房间中亮起的幽蓝绿色的光。西里尔认得这就是灵魂之火的颜色，同时僵尸的声音也尽在这座门后。 他的潜行并没有结束，听风术悄然启动，能够听到里面总共四个来回移动的声音——这些都是亡灵法师的僵尸亲卫发出的声音。而在四个僵尸之间，则是书页狂躁地来回翻动之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正以西里尔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咕噜的声音。 他只能从这语气中判断出，这名亡灵法师处于“愤怒”与“急躁”之中——没有心智的死灵自然是不存在这种情绪，但成长到这一阶段，亡灵的心智与人类已经没有区别。当然人类依然无法判断他们拥有的是否为“情绪”，只能以自己的经验来代称。 接着那叽里咕噜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而急促，随后西里尔听到“砰”一声响，他身前的门被轰地打开，一具僵尸的躯体顺着台阶便一路滚了下去。 他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正准备解除潜行状态。虽然说正面搏斗这名亡灵法师理论也不是他的对手，就算比人数他也不会占下风。不过此时看到是亡灵法师拿丧尸发泄，西里尔便顺势摸入门内。 简陋的房间可谓是“家徒四壁”，四周悬挂着的骷髅头里亮着灵魂火焰作为照明物。三头僵尸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同伴已经成为主人迁怒的对象，还在尽忠职守地麻木来回走着。 西里尔将视线放到房间的中央，那名亡灵法师全身被笼罩在斗篷中，面前是一个由白骨竖立起的架子。此刻它正发了疯似地翻着一本破书，连纸页都开始飘飞，灵魂火焰都从它的眼眶中飘出，在半空中扭曲着。 但更加吸引人注意的却不是这本书和它本身，而是在它面前漂浮着的，被灵魂火焰包裹着的一块小小的牌子。 西里尔在看到那块石牌的一刻，整个人的呼吸都快停滞了——那是一块石牌，大概只有手掌心那么大，有着纯白的外壳。当他更加靠近一些时，便能看到石牌内那仿佛云雾缭绕般的景象，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扭曲—— 那不是“残损的灵魂核心”，又是什么？！ 这和他手里那块来自葛佳丝塔芙的残损的灵魂核心，长得完全一样，也正是他开启第二面板所需要的关键道具！ 虽然卑鄙的劣质系统没告诉他究竟需要多少灵魂核心才能将第二面板开启，但说不定运气好只需要两块呢？ 抱歉了，不知名的亡灵法师，虽然你原先就注定要死，但此刻你多了一条罪名——私藏本伟大的拉罗谢尔伯爵重要的晋升之物，该斩！ 西里尔当即结束了他的潜行，一剑柄敲在那名亡灵法师的头骨上，使其陷入了短暂的晕眩之中。扭曲于其头顶的灵魂火焰顷刻间断开了与它的联系，那枚灵魂核心也随之坠落。 西里尔立刻伸手将其捏住，先甩进了自己的空间手环里，以免这些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死透的亡灵法师靠这石牌翻出什么浪花。而周围的僵尸们在看到西里尔身影浮现的一刻，便低吼着向西里尔扑了上来。 但西里尔将剑向着它们面前一指，狂风呼啸间，风骑士已经凝形而出，疾砍而出的大剑抡过的一刹那，便砍飞了两头僵尸的脑袋，连带着将并不厚实的墙壁都砍出了一道缺口。 此时被西里尔敲晕的亡灵法师终于清醒过来，望着眼前消失的灵魂核心以及破碎的墙面，那斗篷下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接着撑着大书的白骨架子飞入它的手掌中，一道诡异的气流向着它身后的西里尔疾飞而去。 原来这是它的法杖？ 西里尔对它的攻击并不怎么上心，他甚至还凑近去多看了几眼白骨架子上的书里究竟写着什么，但一看都是些繁复的亡灵文字，立刻失去了兴趣。 他将剑刃迎向那团死灵能量，锋锐的剑锋将其在空中就削成两截，接着西里尔不再给它出招的机会，一手扯下其斗篷，剑刃斜斩向下，干净利落地横斩而过，将它半个脑袋都削飞而起。 空荡荡的脑壳中，亡灵法师的灵魂火焰还在狂乱地扭动着，但西里尔空出的左手早已待命，青色的风凝聚于掌心，元素池内魔力尽出，接着便一巴掌按在了那初生皮肉的半个头骨之上。 汹涌的风将灵魂火焰围剿着，火焰中依稀还能听到亡灵法师的嘶吼声，但随即便被风彻底剿灭。 亡灵法师的身躯软倒在地，短短的几秒钟，便已经是一具空壳。 它的水平比西里尔想的还要差上许多，虽然灵魂火焰的强度看着还不错，但却还够不上巫妖那个门槛，这让西里尔觉得颇不够尽兴。 实力提升得太快，也未尝不是一种烦恼，如果他还没突破职业级，恐怕还得费尽心思应对亡灵法师的种种变化。 可惜，他已经不是那个初离北疆，只有英俊的外貌而实力不足的半精灵骑士小子了。 风骑士已经解决了房间里最后一名僵尸，与那名任劳任怨刚爬楼梯上来的僵尸，化为一团轻风隐去。西里尔将倒在地上并未散架的白骨架子和掉落的书捡起，才发现这根“法杖”的造型颇为奇特—— 虽说是“白骨架子”，但其本身只有骨节凸起的部分，却没有连接处——或者说这材质根本不是白骨。如果不是亡灵法师在使用，西里尔估计只会将其认为是白玉法杖。 而其顶端的造型便更加奇特了，从主杖上分杈出一截弯曲，随后又与主杖平行。不往少儿不宜的方向想的话，这分明就是一根……鱼叉？ 又或者，感觉叉兔子似乎也蛮不错的？ 得，便宜卡罗琳了。 西里尔将其也塞进空间手环中，又将那本大书翻了几页。虽然上面都是亡灵文字，但居然还有简单的配图。 大概画的内容，是骷髅头站在灵魂核心这样的石牌前张开双臂，然后一条线从石牌连接掉骷髅，随后骷髅变得又高又壮…… 西里尔大概明白了，这段内容讲的就是亡灵法师如何从石牌中提取能量，从而晋升巫妖？ 这也难怪这名亡灵法师要悄悄潜入北疆了，毕竟这样对亡灵法师来说绝对的好东西，一旦暴露了难免被群起而攻——亡灵里可没有什么礼法道义要讲究。 只可惜它似乎天赋不够，翻书也没翻个明白，最终还没能晋升巫妖，石牌就落到了西里尔的手里。 西里尔倒也不急于查看石牌，眼下自己的部下们还在浴血奋战，还没到检查战利品的时候。 ———————— 平原上的战局还在持续着。 远处的辉翼步兵团教官阿特利望着此刻混乱一片的战场，连连摇头。 口袋阵到此刻已经彻底失败了，如果是他的话，会选择让两翼士兵先撤回，缓缓向后顺延阵线，缓住阵脚，重新开始正面作战。 当然，这样撤退的时候定然会有不小的损失，可终归是能保全大多数人。 而这支队伍的指挥官到现在还没有采取行动——这种决断下的越早越有利，越迟做出改变，则越会深陷入泥潭之中…… 但他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可惜了啊，这样精锐的军队—— 他又忍不住想起战棋上的对弈，如果是同期的那个已经退隐的家伙来操盘这场战斗，恐怕局面早就会出现改变…… 阿茨克背着双手，目光如焗地扫过前方的战场。无论是他能看清的，还是目力所看不到的，都在他的脑海中构成了一张图。 盾兵与戟兵支撑起的底线要比他想的强韧得多，哪怕迎着亡灵们的冲锋，依然稳住了防线。相比之下两翼杀入的大剑战士们反而情况要更差一些，他们被超出预期数量的亡灵反包围，此刻还在苦战中。 随军而来的半蜥人战士不过几十名，此刻也已补充到两翼，但无济于事…… “安杰斯先生，再这样下去的话……”米娅将治愈水球洒在一名被骷髅抓伤的士兵身上，抬首担忧地问道。 西利基军的阵容里基本没有牧师与水系法师存在，治疗伤员的重担便落在了米娅小姐的身上。而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被撤下来的伤员的数量再增加，其中大多数都是从两翼突围杀出的大剑战士…… 但她随即看到一直静立不动的阿茨克抬起了一只手，朗声道： “传令——戟兵从底线向阵中反扑，盾兵向前推进。后方弓箭手，集中射击远处亡灵堆积区域。” “那我们的口袋阵呢？”艾莉娜吃惊道，“如果口袋底被击破，那我们的局势不是会更糟么？” 但阿茨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声音更加坚定，更加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传令——戟兵从底线向阵中反扑，盾兵向前推进。后方弓箭手，集中射击远处亡灵堆积区域。” “立刻执行。” 第37章 反攻 轮替的戟兵和盾兵们聚在一起，喘着粗气。身上沉重的外甲上多了数道抓痕与砍痕，里衣在这样寒冷的天里却早已湿透，此时寒风灌入其中，让人身上一阵一阵发冷。 战斗已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他们甚至不敢坐下，深怕一坐下疲软的四肢就站不起来。 “安东尼斯，我们还有多久才能杀光这些骷髅，怎么，怎么它们有那么多啊……”一名戟兵忍不住哀嚎道。 在北疆作战与在阿玛西尔作战完全是两种感觉，他们穿的衣服就要多了一层，而为了保证安全，身上的装备也比在阿玛西尔时的更加沉重。 而且每一次吸气呼气时，身体都要费劲地去保持温度，再加上还要挥舞沉重的长戟，这无疑是一种对体能的极大消耗。 更何况还有战争迷雾——别忘了这种迷雾对生灵有着极强的杀伤性，若是吸入得太多…… 如果是在阿玛西尔，如果是在阿玛西尔的话—— 几乎所有士兵心里都冒出了这一想法，此刻他们才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在出征前领主会让他们做那么多的准备。 虽然为时不多，但他们已经算是有过针对性训练，在面对骷髅时都显得如此难堪，那些其余地方的贵族私军——又或者说，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会比他们表现得更好么？ “行了，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安东尼斯，这个看起来没什么脾气也没什么存在感的戟兵队长直起身喝道，“但想那些有屁用，准备上了，老样子，接替沃尔夫他们的阵线，稳住口袋阵的底线才是我们的任务……” “安东尼斯！” 一道清丽的女声打断了安东尼斯的话，他回过头，诧异地道：“维斯孔蒂队长，请问有什么事吗？” 艾莉娜小脸紧绷，满脸严肃——虽然在她那张玩偶一样精致的脸上这样的表情也只会让人觉得可爱，但在军中已经体验过艾莉娜厉害的士兵们，可清楚地知道这个身高不足的少女有多么惊人。 “最新命令，底线队伍重编，盾兵去接替防守位置，安东尼斯，你带着戟兵跟我一起突入，立刻马上，卸掉你们的圆盾，接下来用不到那玩意儿。” “等等等等，要干嘛？”安东尼斯听糊涂了，“那我们的阵型怎么办？” “这不用你操心，这是阿茨克·安杰斯大人亲口说的，立刻执行。”艾莉娜说着，唰一下抽出了长剑，冰晶化成的剑刃上闪着幽蓝的光：“跟着我！” 安东尼斯无奈地回望了一眼还呆愣着的部下们，提起嗓门叫道：“都愣着干什么，按艾莉娜队长说的，都动起来！戟兵，戟兵！戟兵跟上我！沃尔夫，你们再顶一会儿！” 西利基军终归是训练有素，纪律性够强，在这样的临时指令下依然井然有序。前方刚准备轮替的沃尔夫听到后面安东尼斯的喊声，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一道冰蓝的剑光从自己身边擦过，将一头趁机偷袭的骷髅劈飞了出去，紧接着娇小的身影从自己身边蹿了过去。 “维斯孔蒂队长？” 沃尔夫还在发愣，却听一道沉稳的声音随着一圈漾开的魔力光环响起： “盾兵，维持住底线，随我一同压近！” “罗德大人！”沃尔夫感受着那股加持在自己身上的力量，明白这是罗德又一次为部队开启的光环加持。而与此同时，头顶却响起一片凌厉的破空之声—— 他抬起头，发现那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齐齐地射向了口袋阵所无法顾及的远处。 而一面盾牌轻轻敲在他的臂膀上，他侧过头，却见高大的骑士，他们的前线总指挥罗德正向他深深点头： “沃尔夫，到我们反攻的时刻了。” 沃尔夫怔了一下，再看向前方时，忽然发现好像面前的场景与此前似乎有什么不同。 那些此前翻涌着的，黑绿色的雾气呢？ ———————— 戟兵紧紧跟随在安东尼斯的身后，而安东尼斯追着艾莉娜的步伐。若是从高处俯视，便能看见这口袋阵的底线中迅速涌出了一道黑线，直捅向了口袋之中。而同时原本的口袋底在缓慢地向内部推进着，逐渐开始压缩其中“装填”着的白色亡灵们。 冰蓝色的剑刃在前方为这支突击部队开辟着道路，冰元素附着的长剑对亡灵的效果远胜过普通的武器。艾莉娜沉着冷静地左右挥洒着魔力，而在她的身后，那些起初还有些顾虑的戟兵们也逐渐放开了手脚。 与在作为口袋底尽力防守时不同，那时候他们要顾虑持久作战的体力消耗，要考虑如何配合自己身前的盾兵队友——在绝大多数时候，西利基军那继承自阿玛西尔戟兵的戟兵队伍都是配合着盾兵去构建防线使用的。 而且还要防备那些黑绿色的雾气，因此他们一直在控制着自己的动作。 然而此时，所有的戟兵们都发现，那些困扰自己的黑绿色雾气，也就是所谓的“战争迷雾”，忽然消散了。 这一刻，他们手中的长戟不用去照顾那些“笨笨的，只会顶盾”的家伙，也不用考虑什么消耗——开玩笑，带领他们冲杀的少女的消耗可比他们大的多了，他们只不过要挥舞长戟而已！ 更重要的是，他们发现，自己手中的长戟要杀死这些没有护甲的骷髅，简直太过轻松！ “不要有任何保留，全力干死这些骷髅头！”不知道是谁先喊了起来，随后戟兵中爆发出一阵阵的高吼之声： “杀！” “杀！” “杀！！” 长柄兵器的威力在这一刻彻底显现出来，他们那宽阔的攻击范围令这些并无装备加持的亡灵们无法近身。而这些骷髅头本身都算不了亡灵军队的预备役，几乎一次横扫，就能够击退或是解决掉三四只骷髅。 安东尼斯甚至产生了一种“早就该让我们这样上”的感觉，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亡灵的数量随着他们的突入在迅速地衰减着，而且似乎这些亡灵的冲劲与狠劲也远不如之前。 事实上感觉到这一点的并不只有安东尼斯，无论是两翼正在交战的大剑战士们，还是底线的盾兵们，都感觉自己的对手的动作似乎慢了许多。但没有人有时间去思索为什么，因为此时率队已然突入到亡灵中央的艾莉娜终于抽空停手，自怀中甩出了一支信号箭。 这一次在空中炸开的，是一道赤红色的鹿头标记——西利基的每一名士兵都清楚这个标记的意思。 这是要他们不要再做任何保留，全力进攻的信号—— “进攻，进攻！” 那些此前从两翼冲出暂做修整的大剑战士们抬起大剑，重又冲了回去。底线的盾兵们也更多地选择出剑。而处于亡灵中央的戟兵们则大开大合地舞动自己的武器，分为左右两队，向着两翼的方向拼杀着。 如果这是一面棋盘，那此时黑棋所占据的区域越来越多，而白棋的棋子则越来越少。 胜局已定。 阿茨克此时才长长出一口气，而一旁的米娅望着这几乎是瞬间扭转的战局，还有些不明所以。 “艾莉娜带着戟兵们突入，然后我们就获胜了？” “原因有很多，我们的戟兵队这些骷髅的杀伤性要更强是关键点。”阿茨克摇头道，“不过能够反击得这么轻松，我想是因为战争迷雾，散去了。” 战争迷雾的环境下，人类的战斗力是要打折扣的。而没有了战争迷雾的顾虑，无论是哪一支部队，都要比之前更加生猛。 “但战争迷雾怎么就平白无故散去了呢？”阿茨克低头在手里的本子上写下一串串的战后记录，诸如“长柄武器对无甲骷髅的杀伤，军团分队的配置”，还专门写下“戟兵”，并在上面打了一个圈。 而米娅望着远方，雪停云散的北疆显得空旷而辽阔，忽然抿嘴笑道： “这个问题，或许我们该问问我们的领主大人了。” 远处的辉翼步兵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方才还在思索着如何破局的克劳德·阿特利摇了摇头，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副官。 而副官早已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开口问道：“大人，这些亡灵怎么突然就，就溃败了？他们为什么敢向阵中突进的啊？不怕被亡灵包夹而死么？” 阿特利摇了摇头：“原因很多，这支队伍的指挥官很有想法，他们很有韧性，同时他们也很年轻，还在学习着该如何去战斗。” “更关键的是，他们似乎……完成了对亡灵法师的斩首。” “啊？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为什么我一点都没察觉到？”副官惊叫出声，瞪大眼睛看向亡灵据点的方向——那里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过。 “因为战争迷雾散了。”阿特利望向远方，场上的局势似乎已经注定了随后低声道：“走吧，让我们去见一见这支了不起的部队。” “了不起？”副官嘟囔着，“他们只是不知道哪里的私军而已。” “现在还名不见经传，以后就了不起了。” ———————— 当西里尔从亡灵据点中走出时，外面仅仅剩下一些残余的骷髅。 他在亡灵据点内多逗留了一会儿，无非是想到要去处理一下那些讨厌的“战争迷雾发生器”，因此多花费了些时间。 玩家们大多非常清楚战争迷雾这一玩意儿如何做到“便携”，因为在其游戏生涯里，总能碰上个几次“破坏亡灵战争迷雾”的任务——虽然这个任务初次发布于1444年，当时是王都的学者在研究如何应对亡灵时注意到了这一点，而现在还是1440年。 事实上那种大面积的战争迷雾并非源于亡灵法师的法术，或是骷髅头骨质疏松发散出来的。它源自一种亡灵饲养的虫子——大多只有巴掌大，灰黑色的极其不起眼，背上却是密密麻麻的毛囊，都储存着烟雾，图鉴标注其名为“死雾虫”。 亡灵法师用自己的死灵魔力喂养，使其产生的烟雾变为对生灵有害的战争迷雾。那名亡灵法师忙于想办法突破巫妖，无暇去直接助力自己的骷髅军，因此只是仓促间生成了一些战争迷雾来对人类军团进行干扰。 不过它饲养的死雾虫的数量倒还真是惊人，足足有一屋——墙壁上、地板上、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得都是那些毛囊喷吐着烟雾的死雾虫，也难怪外面的战争迷雾能够如此惊人。 要杀死这些死雾虫并非难事，梦魇马一口火就能将其烧个精光。但这一方法却难以普及。原因很简单，死雾虫大多养在亡灵法师的身侧，亡灵法师大多随军或是蹲在据点里。 而那些北疆边境的亡灵据点，哪一个里面没蹲个三四名亡灵法师？要什么等级的游荡者才能够顺利在其中杀光死雾虫，然后还能顺利脱身？ 西里尔觉得，自己这次暗杀解决掉的亡灵法师或许有一个不俗的身份。莫非它是哪位巫妖的弟子？ 不然也没可能掌握有这种奇怪的晋升巫妖的秘术，还能在短时间内聚集起这么多的骷髅——光靠这三座村庄的人数可不足以支撑起这一片亡灵海，西里尔倒是没能在村庄里发现什么可以解释这一点的线索。 当然，也有可能它是将更北方一些小镇的死人都聚集到了这里。不过西里尔也没多想，只要北风之塔核实的时候派一些斥候去更北一些的地方调查一下，就明白了。 他走出据点，眼见局势已定，心里想着阿茨克果然有几把刷子，他进村前还是劣势局，出来后已经翻盘了。 这让西里尔终于有空好好审视自己获得的“灵魂核心”了。 他坐在梦魇马上，随口和几个整理着战场的士兵打着招呼，从空间手环里拿出那块白色的石牌，将其捧在手心里细细端详着。 那片涌动的迷雾中，他似乎看到数十……不，数百道身影在策马奔驰。 怎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而当他的视线落在石牌描述上的第一眼，便彻底呆住了。 “【残损的灵魂核心】：它封存着一群英勇的灵魂，他们长眠于此，他们无法长眠。 他们手持银刃，他们将剑举于胸前。 他们葬于风雪，他们不屈而高洁。” 第38章 同窗 “【残损的灵魂核心】：它封存着一个哀怨的魂魄，它永世于此，它无法长眠。 她在林间唱着歌，那是精灵的歌。她在林间流着泪，那是森林的泪。” “【残损的灵魂核心】：它封存着一群英勇的灵魂，他们长眠于此，他们无法长眠。 他们手持银刃，他们将剑举于胸前。 他们葬于风雪，他们不屈而高洁。” 两块白玉一样的石牌并排静静地躺在西里尔的手掌上。 第一块灵魂核心来自世纪初的精灵葛佳丝塔芙，它封存着其对自己行为后悔的执念。 如果将那块石牌轻放在耳边，能够听到其中林间飞鸟轻语，以及树叶摇晃流水淙淙。 那是其中封存的灵魂所渴望之物。 而第二块灵魂核心，哪怕依然是【辉耀之路】一贯的谜语人风格描述，哪怕在获得它的时候，西里尔没有任何相关的线索。 但它的文字描述，已经出卖了它的身份。 “他们手持银刃，他们将剑举于胸前。 他们葬于风雪，他们不屈而高洁。” 1440年龙吟之年，三月，银刃骑士团出北风之塔，激战亡灵，全团覆没。 而他，算是这件事情的亲历者。 当西里尔将这块石牌贴到耳边时，里面那呼啸的风雪声，以及马蹄飞踏于积雪上那沉闷的响声立刻充斥了脑海，那一瞬间，仿佛他也坐在马背之上，顶着霜巨人带来的风雪，向着漆黑的亡灵进发。 他深深呼吸几次，将其牢牢握在手中，第二块灵魂核心到来的喜悦都被往事冲淡了不少。 但两块灵魂核心依然不满足第二面板解锁的要求，当西里尔尝试打开且失败后，他便收起了手上的灵魂核心。 抬起头看去时，他忽然吓了一跳——两只小手正在他面前来回晃动着，见他一直没反应，这两只手此时正要捧住他的脸，似乎要给他来上一个头槌。 “卡罗琳！”西里尔无奈道，卡罗琳尴尬地停住了动作，被戴安娜抱着向后退去几步，随后吐歪着脑袋一吐舌：“诶嘿。” “你在我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趁机找点骨头练练手。”西里尔没好气道——这是他们早就说好的，战场的事情卡罗琳还不顶用，但北疆这样的环境正好让她从基础的亡灵召唤术开始练起。 “哼哼，这可不怪我！”卡罗琳张开双臂，画了个大大的圆：“有一支部队！他们去找阿茨克了！米娅姐姐就喊我来找你啦。” “一支部队？”西里尔向阿茨克所在的方向望去，发现雪地上多了一面旗帜，旗帜上是一轮被捧在双翼间的金日，看起来好不威风。 但这旗帜也未免太过形象，以至于西里尔直接就喊出了其所属部队的名字： “辉翼步兵团？他们居然来的这么早？” 要知道他们可是在接到所谓要“协同作战”的命令后没半天就立刻出发，后者的路程比他们更长，说明对方出发的比他们还要早，而且采取的是急行军—— 海伍德·赫尔曼统领的雪鸮军团麾下，居然还有那么勤奋的部队？ 这让西里尔不由得挑了挑眉，对那名指挥官有了些许兴趣——无论对方是否会强占自己部队的战功。 不过看着那东张西望的卡罗琳，他先狠下心来，将卡罗琳从尸姬的怀抱里揪了出来，用脚在雪地上画了个圈儿，把她放在了这里面。 “你就站这儿，等我回来前，至少拼好十具骷髅。” “欸！！”卡罗琳惊叫着，西里尔板起脸道：“有什么难度吗？” “就让我站这么小的地方？”小姑娘委委屈屈地戳着手，咬着嘴唇抬头道：“能再大一点么？” 西里尔没好气地给她重新画了一个大圈：“这下行了吧？好好拼，拼得够好，回来给你奖励。” “奖励！”卡罗琳的眼睛都亮了，这下立刻老实地原地坐下，捡起一根散架的骷髅骨头，就开始仔细研究。 西里尔还担心她对人骨头会有什么排斥，不过几次回头都看到小姑娘拼得正欢，不由得感慨这或许就是“天赋异禀”。 他骑着梦魇马，小跑着经过大半个战场，很快就看到了排列整齐、盔明甲亮的“辉翼步兵团”，他们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哪怕战斗已经结束了，都没有丝毫的散漫。 而在他们的对面，却是同样军容整肃的西利基军中的盾兵，在罗德的带领下同样一动不动，和对面的辉翼步兵团大眼瞪小眼，谁先动谁是小狗。 “不去休息，在这里跟人斗什么？都解散去疗伤！”西里尔不由得笑出了声，上前命令道，却见盾兵们齐齐地向着他的方向一转，在罗德起头下齐齐叫道： “领主大人辛苦了，领主大人威武！” “行了行了，都解散去休息，注意自己的装备有没有破损。罗德，带我去找阿茨克。” 罗德快速出列，走到西里尔身前，西里尔才压低声音道：“在这胡闹什么呢？跟人比谁站队整齐？你们是小孩子吗？” “主要是弟兄们看他们那满脸骄傲的样子，有点不爽，就想和他们比一比。”罗德揉着胳膊说道，却被西里尔伸手在后背上用力拍了一掌：“搞搞清楚，打了胜仗的是你们，你们才应该骄傲才对。下次别浪费精力，有空和人比站队，不如回去多跑个五十圈。” 罗德一副恍然的模样：“对哦，是我们击败了骷髅，应该他们羡慕我们才对。” 他带着西里尔走上作为临时阵地的矮坡，伤员都在那里接受治疗。而翻过矮坡，在背面的静谧之处，便看到了正和一个陌生人交谈着的阿茨克。 “阿茨克！”西里尔开口道，交谈着的二人同时转身，随即那陌生人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诧异之色：“安杰斯，这就是你投靠的……领主？” “没错。领主大人，这位是我当年在军事学院时的同窗，克劳德·阿特利。他成绩非常优秀，行军非常稳健，战术基础扎实。” “别别别，安杰斯，不必尬吹我。”克劳德·阿特利连忙摆手，但看着西里尔的脸，神色愈发奇怪：“我以为你说你从属于一位领主是骗我的，能有这样的部队，都是哪只军团秘密组建的……” “哈哈哈，想太多了。”阿茨克眯着眼睛笑着，显然心情极好，“你是知道到我的，如果身处于那些大军团里，我混的肯定不如你。也只有像这样的领主才会让我放手施为。” 而克劳德·阿特利看着西里尔的脸，却是越看越不对劲—— 年轻的领主，尖长的耳朵，怎么越看越像上头传令的“协同作战”部队的领主呢？ 对，那个今年获封的二十岁都没到的伯爵，不就是半精灵吗？ 那这支部队不会是—— 他骇然地转过身，神情都不由得有些抽搐：“安杰斯，你的这支部队……训练了有多长时间了？” “多长时间？满打满算也没有超过五个月吧。其中还有不少是只训练了两三个月的新军。”阿茨克打着哈哈笑道，“真是难为情啊，在老朋友面前打出的仗如此丑陋……” 阿特利已经尴尬得无以复加了——和对方相比起来，自己那训练了半年的辉翼步兵团算的了什么？ 而西里尔将几句话听在耳中，不由得勾起嘴角——阿茨克实在是太过分了，在自己的老同学面前，怎么能够这么炫耀呢？ 于是他上前一步说道：“原来是阿茨克的同窗，我刚刚在处理召唤这群骷髅的亡灵法师，武艺不精，多耽搁了点时间，没能直接来迎接阿特利先生和贵军团，真是不好意思啊……” “领主大人，那亡灵法师有那么难处理吗？”阿茨克故意皱眉道。 “能聚集这么多骷髅，实力也接近巫妖了吧，我好像刚好碰上他的晋级仪式……对了，统计下来我们解决了多少骷髅？”西里尔眼看这位阿特利先生尴尬得似乎都没法再站在这里了，这才话题一转回之前的战斗相关。 “大概三千有余。”阿茨克也收起了炫耀的心思，皱起眉答道。 “这么多？”西里尔吓了一跳——这几乎是三倍于他们的兵力，虽然并非是骷髅正规军，但也已足够骇人。 “奇怪的点就在于这里。”阿茨克低声道，“就算把这三座村庄底下的骷髅都挖出来，恐怕都凑不出三千人……我估计它是从更北的地方一路召集骷髅过来的。” 他转而看向阿特利：“这件事，还得麻烦你来查一下，北风之塔西北方的村庄的受灾情况……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可以安排人民离开北疆这是非之地。” 但阿特利却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是该这样，但这些都是霜雪大公的领民，而过了犹地亚关，西玛塔尔山脉以南才刚从兽潮侵害中喘过气来，又碰上斯威帕公爵病逝，他的儿子争夺领地这件事，没法安放北疆的灾民……” 话说到这里，西里尔已经彻底清楚了。 这些非王国直属区域的灾民调动着实麻烦，需要贵族之间互相协调。而且就算斯威帕地区的新领主愿意接受灾民，霜雪大公可不一定乐意将自己的领民转手送给他人—— 毕竟北疆这地方，没事谁愿意来呢？ “话说回来吧，阿特利先生。”西里尔同样叹一口气，转而向阿特利说道：“北风之塔周围的灾民还是希望可以尽量向北风之塔集中，哪怕以北风之塔为中心，再扩建出一片环绕北风之塔的城区也行，这样总能让这里的人民受到一些庇护。” 他说到这儿，却见阿特利眼睛一亮：“对啊，这倒是一个办法……我明白了，我回去会和军团上述，要求调查东北、西北方村庄的情况，将住民迁移，当然还有这一场战斗的——”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阿茨克和西里尔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自己，没看错的话，那名年轻领主的手甚至还搭在了剑柄之上，他连忙道： “这一场战斗的战功，当然也会记载到贵军团的头上。只是贵军团的名字是……” 年轻领主的手，从剑柄上移开了。 “阿玛西尔，西利基，西利基军。”西里尔微笑着答道。 带领部下走出这片战场时，克劳德·阿特利脚都感觉有些发软。那面银色鹿头与弯月的旗帜依然在飘扬着，这个图案已经深深地刻进了阿特利的心里——在此之前，可没有哪个贵族私军的旗帜能够被他如此牢记。 阿玛西尔，西利基？ 阿玛西尔来的自然守卫军，有他们厉害么？ “大人，我刚看那边好像蹲着个小女孩，还有几具骷髅？”副官忽然开口问道。但阿特利此时连回头都不想回头，只是低声道：“闭嘴，快走，回去加练。” 而西里尔并不在意辉翼步兵团的到来，只要对方不抢他们的战功，什么都好说。 此时战损统计也已出来了，由于这群骷髅缺乏武器，而他们的装备又足够精良，死亡人数并不多，牺牲的西利基军都是从两翼突入的大剑战士，大多都是被骷髅扯倒在地，踩踏面部而死。 但受伤的人可就不在少数了，小的挫伤擦伤，大的骨折之类的，需要一定时间的修养。总的下来大概得有一百余人没法立刻投入接下来的战斗。 所幸的是队伍里无论是西里尔的复苏之风，还是米娅小姐的水系法术，都有着极强的疗愈效果，只需要几天的时间，就能让他们恢复如初。 莱昂纳多和谢尔的兴致显得并不高，西里尔在远处看着他们亲手将死去的部下尸骨焚烧，一份一份得装进盒中，再标上名字。 这些骨灰都会被带回西利基，交到他们的家人手中。 行军打仗，这终归是要面对的事情。西里尔在游戏中便见多了NPC的离去，原本应该司空见惯的他，此刻鼻子却依然有些发酸。 他慢慢在战场上走着，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卡罗琳所在的地方。 小姑娘依然兴致勃勃地在地上挑选着骷髅，而在她的身边，已经立起了一具特别庞大的骷髅躯干。 它有三个脑袋，六条手臂。 第39章 北风之塔的动向 飞龙昂着修长的蛇颈，皮质的双翼收拢在身侧，有着金属似的流光。它们尖锐的双爪牢牢地钉在塔顶的砖瓦上，朝着天空中盘旋飞舞的狮鹫不停地吼叫着，发出难听的噪音。 这些来自拉罗谢尔西南的飞行兵种隶属于贝克·赫尔曼，他是霜雪大公詹里斯·赫尔曼的长子，与父亲当年一样在王国的西方征战。 而受到征召令号召，他也率领着自己的军团转而北上，前来支援北疆。 克劳德·阿特利捂着耳朵快步穿过街道，步入北风之塔中，径直登上位于法师塔中段，临时改造的军事会议室就位于此处。还没推开门，他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大声嚷嚷声： “什么意思？让我们到这狗屁荒郊野岭的地方去驻扎？老子到北疆一个月，连陛下的面都没能见到一次，天天就在这附近帮你们清理骷髅头，那要你们飞龙军团有屁用？！” 紧接着会议室门被人狠狠摔开，一名将领气冲冲地便走出了会议室，两名卫兵抢出来想要挽留，但都被他随手一推就推到一边。 阿特利心里嗤笑一声，巴伦·马塞勒斯，是南方马塞勒斯公爵家的将领，与他“算”是同一届——事实上巴伦·马塞勒斯本应早他两年毕业，但由于成绩过于差劲而连续留级两年。 虽然和他是同年毕业，但考试成绩依然是垫底的那一批，最后还是靠着家里的关系结了业，随后就回家享受荣华富贵去了。 这样的人带领的部队的战斗力可想而知。他所率领的“义勇骑士军”在到达北疆没多久便出现了大规模的伤病情况，还没和骷髅交上战，马先冻死了一大半，义勇骑士军直接变成了义勇步兵团。 至于清理骷髅……笑话，他巴伦·马塞勒斯恐怕连北风之塔都没出过，帮北风之塔清理库存的葡萄酒还差不多。 阿特利伸手扶起两名摔倒在地的士兵，士兵们感激地躬身：“阿特利将军，您回来的正是时候，正好在召开军事会议，讨论驻军的分配。” “哦……”阿特利点了点头，随即步入会议室中。 大量受征召令号召而来的军团都会被集中到北风之塔，再做调度。之前已经调往了洛维萨与奥尔德尼数批，此时北风之塔驻扎的军团数也已超过北风之塔的承载量，重新分配也不奇怪。 房间里挤满了各军的将领，阿特利踮起脚，看到前方挂着的大地图上，一个个代表着军团的红点几乎被一字铺开，与梅特兰山脉下的北疆一线平行。 这是什么意思？ 这张图让阿特利都皱起了眉，他也没看懂上头做的是什么打算。 如今北疆的局势还算平稳，但处处透着古怪。 亡灵大军虽说拿不下洛维萨与奥尔德尼两城，但由于其早就清除了拉罗谢尔边疆的其余城镇与据点，那么漫长的边境线，它们有的是地方可以光明正大地杀入北疆。 可奇怪的是，至今为止亡灵也只是小规模混入，并没有调动大军长驱直入——事实上以阿特利的眼光看来，亡灵完全可以沿北疆东线或西线南下，转而夹攻北风之塔，但亡灵们却并没有这么做。 他这次率领辉翼步兵团前往的北风之塔西南方的亡灵据点，便是混入的亡灵法师，只不过被那个年轻的领主抢先一步。 对这一现状，拉罗谢尔并非没有猜测，最受认可的说法是亡灵内部亦有分歧，有比较保守的先彻底拿下拉罗谢尔梅特兰山脚一线，为亡灵南下扎稳脚跟；但同时也有激进派认为，陪着洛维萨和奥尔德尼消耗对它们而言得不偿失，白白损耗骷髅会使得他们兵力迅速衰减，应该先断拉罗谢尔后路，再做考虑。 这样的矛盾分歧使得亡灵大军停下了进攻的脚步。拉罗谢尔的边防力量让他们无论选择哪一个方案都得倾尽全力，否则便是得不偿失。 卡在梅特兰山脉前，可没法为亡灵提供足够的兵力补给。 如果西里尔知道拉罗谢尔军方的猜想，估计会忍不住为其鼓掌——历史上事实也是如此，1440年10月的亡灵正逢重大转折时期。 如果说原先亡灵大军的入侵是为了消除洛德·哈特尔建立的阴影之国覆灭后，亡灵国内日益激增的矛盾，看似浩浩荡荡，实际上内部却是一盘散沙。 那么在1440年的10月后，巫妖山德鲁重整完毕亡灵内部，建立半弦月议会，这才将亡灵恢复为步调一致的铁桶军队。 现在这段时间，算得上是拉罗谢尔边防压力最轻的时候了。 不过现如今的世界，由于山德鲁的重创，亡灵能否再如历史那样重整，再在明年1441年的2月建立凯尔提尔黑暗生物联盟，又是一个谜题。 阿特利不过是大军团下属部队的一名将领，在这样的会议上还真没什么话语权。台上发言的是头顶双足飞龙的主人，贝克·赫尔曼，也是如今北风之塔的总指挥。 他听着贝克·赫尔曼报出一个个军团名字，再在地图上点出他们要被分配往的区域，随即迎来一轮抗议，再然后便是争吵。 大多数将领都不满足于将自己调往那看着便空旷一片鸟不拉屎，鬼知道有没有被亡灵占据的小村落。但贝克的态度异常强硬，再三强调自己身为后援军总指挥以及征召令负责人的身份，最终勒令他们三天内动身。 这其中不再有摔门而出的将领，大多数将领领命后便沉默着离去。没多久拥挤的房间便空了下来，阿特利也看到了地图上属于巴伦·马塞勒斯的负责区域——在北疆最东边的一块小地方。 也难怪他不愿意去。 他眯着眼在地图上寻找着，如今一条线已经快被塞满了，只剩下没几个空缺，而贝克·赫尔曼的声音也越来越快，直到叫到他的名字： “克劳德·阿特利。” “啊？”阿特利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到，随即举手应道：“指挥官大人，我在这。” “雪鸮军团驻留北风之塔的剩余部队都由你负责，调往北风之塔西北方向，约德镇驻扎，等候命令。” “不是，这……”阿特利张了张嘴——他不过是雪鸮军团下属军团的一名副指挥，怎么突然就有资格带领整个军团剩余部队了呢？ 虽说雪鸮军团绝大多数部队都已在洛维萨与奥尔德尼，但剩余的人也有三五千…… “这是你们军团长海伍德亲口说的，需要我重复一遍他的信么？”贝克·赫尔曼神色不悦得低声道，让阿特利立刻摇了摇头，大声领命。 他仔细看了眼地图上自己负责的区域…… 这不就处于刚刚去过的三座亡灵据点的正北方向么？ —————————— 西里尔并不知道北风之塔此时一口气出了那么多的调令，几乎将北风之塔的驻军都调派了出去。 这是他们西利基军拿下对亡灵首胜的三日后，西利基军，包括新加入的飞龙军团的半蜥人们，都已经从那破破烂烂的雪草村，迁移到了他们辛苦打下的三座据点，并且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打造计划—— 地图上标注的这里被命名为白花平原——据说是因为在春天的时候，这里会绽放美丽的白花。西里尔大手一挥，顺势将这无名的三座村庄统称为了“白花据点“”。 三座据点被视为了一个整体，由修建在据点之间的哨塔传递情报。如此大的一块区域，对一千人而言显得实在是太过宽裕，因此军队的活动区域被集中在最北与最东的那一座据点。 至于剩下的两座城……普通的士兵只知道，自己的领主在战后下令将所有的骨头都聚集到最西的据点中。 西里尔打着哈欠，坐在堪堪修补完成的那座亡灵法师的堡垒上，看着下方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着挥舞着“鱼叉”，像铲雪一样将一堆一堆的骨头摞到一起，再蹲在地上开始“拼装”。 那根鱼叉，自然就是得自亡灵法师的白骨法杖。 “【白渊】：巫妖走向北方，它苦苦等待，冻结在寒冷的风中。 据说侧耳倾听，你能够听到其中哀怨的哭声。” 这根看不出品阶，也看不出来头的法杖最终还是交给了卡罗琳，让小姑娘开心坏了——虽然并不像西里尔所想的那样被她用于逮捕兔子，但对付起大量的骨头来却也是一把好手。 这一座据点被西里尔拿来用于特训卡罗琳，那几千具骷髅的尸骨大多被聚集在了这里。 这个念头的起因，还得从战后卡罗琳拼出三头六臂骷髅说起—— 那具三头六臂的骷髅有将近两人半高，看起来笨笨的沉甸甸的，西里尔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差点气笑了。 “卡罗琳，你又在胡闹！” 让你召唤骷髅兵，你在给我干什么？拼乐高积木？组装变形金刚？ 人家亡灵法师不都是动用精神力，一跺脚一撅臀一戳法杖一抬手，喊声妈咪妈咪哄，就一堆骷髅哗啦啦站起来了么？ 怎么就你能给我弄出点幺蛾子呢？ 西里尔是真不知道哪位亡灵法师在召唤骷髅前还有“组装”这一程序的，亡灵的“招魂术”的定义也不存在“组装”这一流程。 招魂术，作用是呼唤死者的亡魂，令其尸体能够重新活动，本身针对的尸体便是一个完整的个体，哪怕缺了胳膊，断了腿，那也是一个完整的个体，不存在拿别人的腿骨给自己接上这一说法。 但是，卡罗琳！我给你的法术书上可是写明白了招魂术的流程的！你在干什么！ 但卡罗琳看到气势汹汹走来的西里尔，难得一见地鼓着腮帮子就站了起来，伸开手臂挡在了自己的三头六臂骷髅面前，不让西里尔靠近： “我还没拼完呢，你不许来捣乱！” “我让你召唤十个骷髅，你召唤出来了么？”西里尔皱眉道。 卡罗琳气呼呼得一挥手，却听一旁白骨堆里咔啦咔啦一阵响，十具骷髅呆呆地就站了起来，还朝西里尔挥了挥手，随后又咔啦咔啦地倒了下去，重新堆成了一堆白骨。 卡罗琳食指拉着下眼皮，吐出舌头向西里尔做着鬼脸：“哔，快走开，我拼完再喊你过来。” 这下西里尔可来劲了，他盯着那明显头重脚轻的骷髅头，忍不住道：“就这骷髅不骷髅的东西，你能让它动起来？” “当然能动起来。”卡罗琳在给三头六臂骷髅堆放着手骨，完善着它的最后一条手臂：“阿白很厉害的，西里尔，没见识，换米娅姐姐来肯定会夸夸我的。” 西里尔一愕——他算是知道卡罗琳为什么突然表现出了对自己如此不满的情绪。 原来是因为他看到卡罗琳骷髅的第一眼，直接便说她在胡闹——但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任谁来，都会认为卡罗琳在瞎玩吧？ 哦，似乎米娅小姐还真不会。 西里尔幻想着这副场景，米娅小姐朝双手哈着热气，然后敷在卡罗琳冻得红红的小手上，被卡罗琳拉着绕着骷髅来回跑，嘴上还问：“原来骷髅还能这样拼啊，卡罗琳真棒。” 但话已经放到这里了，西里尔当然也不会软嘴，随即将那根“鱼叉”掏了出来： “你今天要是能让它动起来，我当场，就把这根叉叉送给你！” 卡罗琳看到这根鱼叉法杖，眼睛都亮了，馋的直流口水：“真的嘛真的嘛，你发誓你发誓。” 西里尔笑着举手道：“丹亚在上诺拉在上，今天卡罗琳如果能让这骷髅动起来，这根法杖便归属于她——” “哼哼哼，你看好了。”卡罗琳捋起袖子，细细的手臂露在寒风中，她却丝毫不觉得冷。 她站在骷髅的脚边，双手搭在嘴边，像是小喇叭一样喊道： “复苏吧，我的造物，阿白！” 四周无声。 西里尔莫名松了一口气——毕竟招魂术也得讲点基本法，不是因为你是暮色阴影，就可以让骷髅随随便便变成变形金刚的嘛。 但鱼叉还是得给她的，正好抚慰她受伤的心灵。 他正如此想着，拿着这根法杖正要走上前去，却听面前忽然响起一声，类似膝关节响动的声音。 紧接着，这具三头六臂两人半高的骷髅，用它那六根手臂一起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三颗狰狞的白骨头颅摇摇晃晃着，因为比例问题而显得极其滑稽，但西里尔缺一点都笑不出来。 因为三颗头颅中，同时亮起了跳跃的灵魂之火—— 那是亡灵自主意识诞生的象征。 第40章 亲征的国王 “我们普遍认为，亡灵的意识产生需要依靠‘杀戮’的积累，本质则是‘掠夺’。掠夺生物的生命，甚至掠夺彼此之间的力量，以此转化为自身的意识的源动力。 这是一种非常野蛮且原始的晋升方式，同时也使亡灵内部产生了一定的阶级固化，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野蛮且原始的方式同样为亡灵提供了大量的中、高层战力，并且在战力紧缺的时候，能够迅速‘量产’一批骨干——毕竟对亡灵而言，骷髅兵只是它们廉价的消耗品。 ——《论亡灵》埃布尔·怀特。” 正如几百年前奥圣艾玛的学者所言，亡灵的晋升方式就是靠杀戮，夺取其他生物或是死灵的灵魂之力，提升自己。 而其最初的“意识”，也正是源于灵魂之力的积累。 简单易懂地解释，这就大概类似于玩家的等级制度，杀怪才有经验，杀够了才能突破。 那活跃无比的灵魂之火，便是亡灵从单纯的行尸走肉，到产生自我意识的象征。 然而问题就在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西里尔的认知——不，就算是山德鲁在这里，也得给我把下颌骨吓到地上！ 随手拼出来的骷髅能动，还能直接产生自我意识！ 山德鲁，做得到吗？ 眼前这头重脚轻的三头六臂阿白骷髅还在摇摇晃晃地扭动着，刚刚产生意识的它就如同一具白纸，正茫然无措得等待着它的创造者给它灌输知识。 卡罗琳神气十足地从西里尔手里拿过鱼叉法杖，高高一举。骷髅阿白在她的念头下垂下其中一条手臂，将卡罗琳托的高高的，三颗骷髅头中的灵魂之火齐齐颤动着，随着卡罗琳伸出小手抚摸它们的头颅，几乎要从眼眶中喷出来。 “它很高兴！”卡罗琳挥着手向西里尔喊道，随后又向骷髅阿白道：“这是哥哥，也要听他的话。” 而西里尔盯着这具超出他认知的骷髅，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念头。 ———————— 高效的西利基军只用了大半天的时间便将骷髅的骨头都聚集到了最西的据点，这座据点被西里尔命名为“伯恩斯”。 而卡罗琳从第二天开始，便兴高采烈地搬进了伯恩斯——这座城除了米娅小姐和艾莉娜会来之外，没有其他的西利基军士兵会靠近。 这里俨然已经是卡罗琳的白骨乐园，原先西里尔还担心小姑娘会不会对这样的环境有抵触情绪，但没想到卡罗琳仿佛如鱼得水，就连米娅小姐喊吃饭都拖拖拉拉得不肯去，埋头在白骨里，拼的不亦乐乎。 西里尔托着腮帮子，坐在破城堡的上面，俯视着下方的卡罗琳。谁能想到几个月前的他们还在北疆被骷髅追着跑，现在的他们却已经有能力与大批的骷髅相抗衡。 如今军队在修整，派出去的斥候也还未将情报传递回来，在这本应忙碌无比的北疆，他居然感觉到了一丝清闲。 他一向不吝啬于对自己身边的人的“提拔”——米娅小姐需要老师，他就给米娅找适合的法师到时；艾莉娜更是从他这里获益良多，无论是旅行冒险的知识还是剑法，现如今的艾莉娜估计可以打十个两月份的她。 至于卡罗琳，原先是因为亡灵法术这一行他实在没有门径，找不到优秀的辅导者，但此刻卡罗琳既然能有自己的方法来提升，西里尔干脆给她足够的环境去练习运用。 这比较近似于游戏里生产系职业的概念，都是靠反复地去制作，才能够提升熟练度。 骷髅阿白和尸姬戴安娜在伯恩斯中游荡着，时不时晃荡到卡罗琳身边，让小姑娘伸手摸摸它们，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继续游荡。 至于卡罗琳在拼什么……她趴在西里尔背上，贴着他的耳朵悄悄说要拼一个大家伙，西里尔能做的，只有拭目以待。 ———————— 洛维萨城的上空阴云密布，战争迷雾恍若一双大手，想要将这座屹立于风雪中的城池捏入掌中亵玩，但都被洛维萨撑起的结界阻隔在外。 城楼上法师们在巨盾兵的护卫下高声吟唱着，飘落的飞雪在半空中便被法师们构建起的法术模型瓜分。白雾缭绕间，上百团拳头大的冰雹整齐划一地向着下方砸落。 那些没有穿着甲胄的骷髅们正在互相踩踏着、攀爬着高耸的城墙。但头顶砸落的“冰霜风暴”令它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白费。它们的头骨被砸穿、臂骨被砸断，好不容易垒起的骨梯顿时垮了一半。 但随即又有新的骷髅从后方涌上前，继续踩踏着作为阶梯的同僚的身躯，向着城墙上攀爬而去。 “没有任何意义的交换。” 杰夫·卡塞尔望着下方不知疲倦的骷髅，摇了摇头，从城墙上的拗口处退回，背着双手走向下一个巡查点。 在鹰眼术的加持下，他看得到远处一块块整肃的方阵，同样是骷髅兵，后方的那些才是亡灵真正的战力。有完备的甲胄与精良的武器，甚至还各有司职。 这些这几日来不停地无意义冲击城墙的骷髅，不过是一些炮灰罢了。他们也不过是敷衍地以法术应对——虽然说就算让它们爬，这骨梯也得堆积至少三天才能够堆上高大的洛维萨城墙。 杰夫·卡塞尔不禁有些怀念起亡灵刚开始对他们发起进攻的日子，那几天城墙上的魔晶炮几乎没有停过，城防结界破了又补补了又破，满天都是盘旋的阴魂与白骨猛禽，每一次扑落都会带走一面城墙上十几名士兵的生命。 最危险的几天里，他甚至看到了亡灵的攻城车——那些攻城器械被体型巨大的生物推拉着前进，满载着骷髅的“货仓”随着一座攻城车的倒塌而砸在了城墙上，紧接着就是一轮与从货仓中冲出的骷髅的血战。 如果不是魔晶炮及时集火，解决掉了亡灵的破城车，保住了城门，恐怕洛维萨此时已经沦陷了。 相比起那些时日的战斗，现如今亡灵的攻势，几乎连“敷衍”都算不上了。 它们是怕了么？还是人手不足了？还是说另有图谋？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继续巡查着，身为洛维萨北城墙巡使，这样突然可以以“平静”来形容的日子让他颇有些懈怠。 “杰夫·卡塞尔将军。”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他重新集中注意力，他头也没回就说道：“弓箭补给去找卡丽，她负责这一方面，要轮班请假去找唐尼，我不管这一块，调度法师的话我没有权限，你得去联系法师塔……” “杰夫·卡塞尔将军。”后方的声音依旧沉稳，似乎还带着笑意，“我希望你向我汇报一下敌方近日的情况。” 卡塞尔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身后的士兵们平时不都吵吵闹闹的么，怎么突然这么安静？还有后者的语气，该不会…… 他僵硬地转过身，猛然间吓了一哆嗦，险些一步掉下城墙—— “国王陛下，您，您怎么在这里？” 站在他身后的男性正以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他，眼眶深邃，鼻梁高挺，灰棕色的发须在风雪中一颤一颤，斑白的头发与白雪混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发还是雪。 凯尔森·赫尔曼，拉罗谢尔的国王。 而在他的身后，城防军司令毕夏普·奥利尔、骁骑卫队队长科里·亚摩斯、龙枪军团长奥德里奇·莱特……洛维萨驻扎的大多数军团将领都跟在凯尔森的身后，此刻皆以森森的目光注视着他！ “杰夫·卡塞尔将军，你是北城墙的负责人，离亡灵最近的将官，我希望听到你的汇报。”凯尔森·赫尔曼微微颔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不想再问第三遍。” “是，是……”杰夫·卡塞尔捧着心口，深深呼吸几次，这才颤巍巍道：“亡灵近日的攻势明显减弱，每天都只有炮灰的例行进攻。他们的部队都驻扎在超出我方破魔弩和魔晶炮的射程之外，显然没有和我们再做正面交战的意图。” “僵持。”凯尔森点头道：“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已经有……三天了。” “那和奥尔德尼的情况一样。”凯尔森道：“做得很好，继续保持。” 他继续背着双手，带着一众将领慢悠悠得顺着城墙向前走去。杰夫·卡塞尔躬身在侧，满身都是冷汗，眼看着凯尔森要从他身边走过，他不知道心里哪来的勇气，忽然又直起身喊道： “陛下，我认为亡灵现如今定然另有图谋！” “哦？”凯尔森的脚步止住了，他略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眼卡塞尔，“你说说看。” “是，陛下。”杰夫·卡塞尔吞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道：“根据我的观察，最初他们驻留在远处的部队非常混杂，死亡骑士、轻甲步兵、重甲步兵、远程部队都混在一起。” “但这几天，重甲部队的比例在上升，而我视线所能及范围，轻甲部队和死亡骑士的数量，却大大减少……” 他偷眼看着这些高级将领的神色，见没有人脸上有所有厌烦，这才继续说道： “我认为，亡灵正在悄悄调度它们的轻甲军团与死亡骑士，意图对我方进行偷袭……但具体它们会对准哪里，我猜不到。” 他再看向凯尔森，却发现国王陛下此刻脸上已经是一片阴云，接着回过头道：“科里，奥尔德尼有发现这一情况么？” “奥尔德尼没有汇报这一点，陛下。”骁骑卫的卫队长躬身说道。 “你是怎么发现的呢，杰夫·卡塞尔将军。”凯尔森转而看向卡塞尔。 “陛下，我特长鹰眼术，而且从战争开始之日，便已经在负责北城墙了，对这一些变化特别敏感。” 凯尔森再扭过头，对着洛维萨城防军司令低语几句，而毕夏普·奥利尔听完立刻上前，向卡塞尔道：“你做的很好，卡塞尔，回头我会安排你的奖励，现在继续执勤。” “是，长官！”卡塞尔激动地一躬身，接着又向凯尔森·赫尔曼躬身。 直到国王一行人走远，他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望着好奇地朝向他的士兵们，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盯防亡灵。 但他不知道的是，凯尔森等人在走下城墙后，便迅速来到了洛维萨的军事会议厅，一场紧急的军事会议随即召开。 “让人立刻询问奥尔德尼，半天时间内，我要知道奥尔德尼的情况。”凯尔森双手撑在桌面上，神情严肃地盯着身旁的将领们，“北风之塔已经开始按计划实行兵力调度，我不希望因为这一点疏忽而出差错。” “是，陛下！” “奥德里奇，边境据点的统计情况有了吗？” “陛下，经过核实，绝大多数的城镇都被亡灵转化为了它们的据点，看来它们是想彻底占领我们的边境线。” 他话音刚落，一叠纸便被凯尔森砸向了他，他动都不敢动一下，任由纸张砸在脸上，同时响起的是凯尔森的咆哮声：“这么屈辱的事情你居然还有脸说出来？我要听的是这些？” “我要知道每一座亡灵据点会有多少骷髅，会有多少阴魂，会不会有该死的吸血鬼，这些才是重要的！” 直到凯尔森的咆哮平息，奥德里奇才压低声音道：“但陛下，我们的哨兵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据统计，前往侦查亡灵据点的哨兵，只有一成活着回来。” 会议室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凯尔森脸上，方才的暴戾已经消失不见。 他有些出神地望着挂在墙上的地图，片刻后缓缓抬起手，行了一个军礼。而众将领见状纷纷抬起手行礼。 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凯尔森才缓缓放下手臂，随后低声道： “他们是拉罗谢尔的英雄，各位，当然，如今在此处奋战的你们也是。” “但残酷的是，我们需要更多的英雄去为我们而牺牲，为了拉罗谢尔而牺牲。” 他闭上双眼片刻，再次开口说道： “奥德里奇·莱特将军，派出更多的哨兵，我需要具体的亡灵据点的情况。” “哪怕死，也得进入亡灵据点，把它们的消息传递回来。” 第41章 异常隆起 这一夜，无数的斥候从洛维萨与奥尔德尼两城涌出，一队一队的编队奔赴地图上原先拉罗谢尔边疆的城镇、现在则是亡灵据点的地方。 这一夜，北风之塔与托奇城驻扎的受“征召令”而来的贵族私军如天女散花一般，向着北疆的各处进军。 这一夜，伯恩斯的星空下，有着银白色短发的小姑娘靠在初见雏形的巨人头骨上，抬头望着漫天的星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夜，犹地亚关又涌入了一群奔赴北疆的骑士；而在北疆以北的极北平原上，有位女骑士正以长剑刺穿巨兽的腹部，任那灼热的血液顺着抽出的长剑洒满自己身躯。 这是1440年龙吟之年的十月十三日，在游戏的历史上这一天平平无奇，但在现实的世界里，后世拉罗谢尔人将其称为“反击日”。 五日后。 “斥候回来了。”阿茨克将斥候传来的情报交给西里尔，“具体情况很复杂，领主大人先看一遍吧。” 西里尔翻开那厚厚一叠整理完的情报，其中有不少是斥候的手绘图案。他读了才几页，眉毛已经皱起来了。 “目击到军队向西走是什么时候。” “十月十四日。”阿茨克接口道，“而且是从十四日到现在，一直都有部队在向着西边进发。” “北风之塔进行的大规模军队调动？” “显然如此。” “那有辉翼步兵团……你那个老同学的消息么？” “还没有收到，不过他那只能算是训练兵团，预备役，应该不会被带上前线。”阿茨克将桌上的地图拿起，指给西里尔看，“我们的人到了这里，在这以西还有军队的动向。” “这不是基本沿着北境线铺了一条平行的线吗？”西里尔皱起眉，伸手在地图上画过—— 北风之塔位于北境的中心，这一条线则画在北风之塔向北边境线推进二分之一处，距离他们所在地的路程在五日以上。 “那北风之塔以东呢？是不是也有那么多的部队前往？” “估计是的。”阿茨克将这条线与北境沿着梅特兰山脚的边境线一对比，立刻得出了结果。 “一口气派出了这么多人……估计征召令号召来的大部分军团，都被从北风之塔派出去了吧。”西里尔忍不住喃喃，“所以这才是征召令的目的？” 一旁的阿茨克沉默不语，他在心里推测着。 西里尔继续向后翻阅着，忽然停在了某一页上。 “这一页是谁画的？” “这一页是……克洛伊下属的斥候，我记得是叫毕维斯，对毕维斯画的，有什么问题吗？”阿茨克接过那一张纸，上面潦草地画出了一片隆起的山丘，并没有看出什么奇怪之处。 “你看他画这张图的位置，对应地图。”西里尔伸手指道，“位于路普加平原，多茵河的西侧，也是平原地形，这个突然隆起的山丘，你不觉得太奇怪么？” “如果以平原丘陵来解释呢？”阿茨克提出猜想，但西里尔只是摇了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他闭目思索了片刻，随后开口道：“让毕维斯来见我。” 没过多时，门便被推开艾莉娜带着一名看起来颇为普通的士兵走了进来：“领主大人，毕维斯带到了。” 毕维斯躬身道：“领主大人，有什么事情需要属下去做么？” 西里尔一挥手，那张绘着山丘的纸在风的托送下飘落至毕维斯的手掌中：“看一下，这一张是你画的吗？” “是的，大人。”毕维斯扫了一眼，立刻答道，“我在路普加平原西侧，靠近深雪之峡的地方看到了这样一道隆起的山丘，因为之前路过之时并没有见过，觉得它很突兀，就记录了下来。” “深雪之峡？”西里尔在地图上搜索着，阿茨克已经先一步指在了上面，“就是这里，路普加平原的西侧。” “是一条峡谷么？” “并不是。”开口的是一旁的艾莉娜，“深雪之峡是一条裂谷，传闻是冰神埃斯基尔在打赌时输给了丹亚，愤怒地以掌竖劈大地，留下的痕迹。在其上行走时，能够感受到来自谷底的冷气，据说下面寒冷异常，因此也没有人测量过这裂谷究竟有多深。” “你知道的还蛮多的嘛。”西里尔诧异道，艾莉娜微微低头，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不少，“我可是好好去了解过的。” “如果是突然出现的隆起，那就很奇怪了。”西里尔细细思索着，“还有人目击到过这样的隆起么？” “再往北就是军队的驻地，我们没有再向北前进，不知道北边的情况，至于回来的路上……或许有人见到过？”毕维斯认真地回答着，“领主大人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去询问。” “那就麻烦你了。”西里尔向他微微颔首，这让这名斥候受宠若惊，喜滋滋地便跑了出去。 西里尔重又坐回椅上，而阿茨克盯着那张纸反复看着，有些犹豫地问道：“说不定是土系法师随手留下的呢？” “我怕这是亡灵进军留下的障眼法。”西里尔道，“说不定它们就在这里短暂驻扎，因此用这样的东西掩饰。” 他摇了摇头，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穴：“换一个话题吧，后续的补给怎么样，托奇城肯派发给我们么？” “这一点倒是没有问题，就是他们的物资是输送到雪草村的，我们还得转手搬运过来，有些麻烦。” “看来他们还以为我们在那里等候他们差遣呢。”西里尔嗤笑一声，“结果需要调度军队的时候，也没有人想起有我们的存在。” “毕竟我们也不在征召令上……话说回来，这一字排开的阵型，莫非北风之塔是打算让这么多的部队同时进军？” “如果是这样，那定然是来自洛维萨与奥尔德尼的军令。”西里尔静静地说道，“看来我们的国王陛下比我们认知得要更加勇武。” “同时进军，然后各自攻打边境线上的亡灵据点，一口气夺回整条边境线？”阿茨克有些瞠目结舌，“那他的胃口确实有些太大了。” 就在此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门都没敲就冲了进来，正是那刚刚出去没多久的毕维斯。 却听他气喘吁吁地喊道： “领主大人，白花据点西北侧，发现一支，一支，亡灵部队！” “是穿戴甲胄的正规军！” 第42章 亡灵战车 西里尔登上西边城墙上加高的哨塔，远处一团移动的黑影在一片白皑皑的平野中是那么醒目。对有鹰眼术加持的斥候来说，看清它们简直轻而易举。 毫无疑问，这是一支披挂甲胄的亡灵正规军——一般来说，评判亡灵部队是否为“正规军”以其是否披甲为标准。 赤手空拳的骷髅是新生炮灰，空有武器没有甲胄的算是一般战力，而装备齐全的，便是亡灵的正规军。 西里尔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很快看清这团黑影有着明显的两个区间——前一区间速度较快数量较少，后半部分则是密集的骷髅步兵方阵。 “领主大人，这是斥候对照它们画的图。”一旁的斥候将图递给了西里尔，纸上绘着的是被附着甲胄的马匹带动的马车——但没有马车该有的车厢，车的部分上坐着数名持有长矛的骷髅兵。 “黑陨战车。”西里尔紧皱眉头——战车这种兵种单位，可是对轻甲步兵单位的大杀器，而且随着数量的增加，能造成的杀伤力要几何倍的增长。 也许一辆战车只需要损失三名士兵就能将其制服，那么三辆战车或许就需要十名士兵，十辆战车则需要五十名。而更棘手的是，如果这些战车的驾驶者技巧足够高超，他们甚至能够在步兵群中撞出一条路后，再潇洒地离去—— “我们的盾兵能顶得住战车的冲击么？”阿茨克同样知晓这种烦人的玩意儿，亡灵的战车远比人类的要更加有冲击力，因为它们不知疼痛、悍不畏死，哪怕把骨马的头给砍下来，都能发了疯似的再向前冲上好一段距离。 “问题不在于顶不顶得住，在于我们承受不起这样的消耗。”西里尔搭在栏杆上的手都握紧了，“它们可不止这些战车，后面的骷髅正规军也很棘手。” “而且数量也不少，我看有至少三个步兵方阵，骷髅兵人数应该也在六百以上。”阿茨克估算着，说话语速不由得加快：“如果在平原上正面交战，我们没有多少胜算……它们在朝我们这里前进么？” “大人，它们好像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斥候毕维斯立刻回答道。 “估计是因为我们占用的是亡灵法师改造过的据点，它们不认为我们是人类村落。” 他们身下的据点早已是被亡灵法师改造过的样子，里头的房屋虽然被西利基军重整过，像是人住的样子，但外头可是十足的亡灵风格。 几人说话间，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了城墙上，各队的将领也都登上了哨塔，此刻都等在西里尔身后。 而西里尔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看着那条黑影在朝东北方向疾驰，他知道再不做决定的话，很快这群亡灵就会脱离他们所能顾及的范围。 可斥候才刚刚确认过北风之塔的部队在向着前方推进，铺开的长线能够挡住所有从北而来的亡灵。这一支甚至拥有战车部队的亡灵正规军，又是怎么绕过他们的眼皮，来到这北疆中段的地方的？ 能有一支亡灵部队，那是否还会有第二支、第三支？它们都是怎么过来的？它们的目标是什么？ 是像此前的亡灵法师一样攻略小型村落…… 还是说，瞄准的是此刻兵力缺乏的北风之塔？ 这个念头产生的一刻，西里尔甚至有点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下去。在如此一个敏感的时间点，一切的一切如果只以巧合来形容，假如就这样让亡灵趁机淹没北风之塔，断了北疆的“中轴”，那只能说…… 天不佑拉罗谢尔？ 他蓦地紧紧捏拳——历史好不容易才向着与原先的历史不同的方向前进，他怎么会任由其扭转向原本的方向？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站在哨塔最前，背着双手一动不动的半精灵少年背上，寥寥几语间，西利基军与这一支亡灵正规军的优势与劣势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如果说上一战是练手虐菜，那么这一战，处于下风的“菜鸟”绝对是他们—— 但是他们当中，却没有一个人产生“装作没有看到它们，放它们过去”的想法，哪怕他们甚至都不配被列入征召令，只是一个被随意打发到边边角落驻扎的小贵族私军。 他们紧绷着身子，只等待前方，他们那似乎战无不胜的年轻领主的一句话。 终于，那清朗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在他们的耳边。 “阿茨克。” “在！”阿茨克挺胸立直，应声道。 “准备迎击，这一仗依然由你负责指挥，我唯一的要求，是尽可能多得对那支亡灵部队造成杀伤。”西里尔转过身，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沃尔夫·斯顿、哈根·特罗涅、安东尼斯·亚历克斯……这些都是他已经非常熟悉的，在军中各自能撑起一片天的分队长。 而他的目光最后落到了那名斥候的身上。 “毕维斯。” “啊啊？在！”毕维斯吓了一跳，似乎没想到这种时候领主大人还能点到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西里尔的声调平静而没有波澜，那双苍绿色的眼眸使得毕维斯一阵阵地紧张，但还是立刻点头。 “现升任你为新编‘飞鹰斥候队’队长，你去挑选你的队员，半小时内出发。我要你向北行，联系上尽可能多的军团，告诉他们有大量亡灵潜入，请求他们回援。”西里尔一字一句地说着，确认这名年轻斥候能够听清楚，“听明白了吗？” “啊，是！”毕维斯结结巴巴地说道，西里尔这句话里的信息量未免太过庞大，让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他还是很快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大声问道：“但领主大人，如果他们不相信我该怎么办？我们在他们眼中估计都算不了什么，而且没人会认为亡灵能够绕过来……” 但西里尔早已想好了答案，他走上前，一只手搭在了毕维斯的肩上： “如果他们不愿意，那就告诉他们，这是‘源初的开拓者’以及‘银刃骑士团代理团长’向他们发来的求援，要是不想面对克里斯汀家族以及源初教堂的问责，就老老实实出兵——” 随后毕维斯便看到，这名相貌俊朗的年轻领主在如此严峻的局势下，居然还勾起了嘴角： “毕维斯，不要觉得我们弱于谁，屈居于谁之下。” “西利基以你们为荣。” 毕维斯莫名地有些哽咽，他吞下嘴中的唾沫，后退一步，大声道：“是，领主大人！我保证带着援军回来！” 紧接着，他像是敏捷的猿猴一般跳下哨塔，发了疯一样挤开下方围着的士兵们，消失在了城墙上。 而之前沉默不语的阿茨克此时终于抬起头，正好对上西里尔回过身后的眼神。 “有对策了？”西里尔开口问道。 “有对策了。”阿茨克眼中似乎闪着灼热的光芒，“诸位，准备作战吧，这将是我们西利基建军以来，最艰难的一场战斗，但也会是最光辉的一场战斗——” ———————— 沉寂的白花据点向北与向西的城门同时打开，一队一队的西利基军从城门中涌出。除了少量伤势未痊愈的士兵之外，其余的西利基军几乎倾巢而出。 而在城门打开之前，一道赤黑的流光已经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恍若白昼间漆黑色的雷霆，划破寂静的雪原。 梦魇马在雪原上疾驰，西里尔单人单骑，向着白花据点西北方向疾奔而去。 寒风涌入发动听风术的尖长耳中，冻得他耳朵通红。信息被一一过滤，最后西里尔清晰得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以及紧随着马蹄声的车轮滚动之声—— 这一支亡灵部队为轻甲步兵与战车的混搭，虽然战车已经在照顾步兵的行进速度，但还是难免会有些脱节。 这是一种战斗的习惯问题，战车兵需要在两军对垒之际，从侧翼撞入对手的步兵阵中，撕开对手的阵型造成杀伤，而在造成混乱之后，才是压近的步兵单位与对手的步兵交手的时刻。 阿茨克负责调度整个战场，就算西里尔·亚德里恩是他的领主，在此刻也只是一枚棋子。 区别在于，这枚棋子特别能打—— “我们的部队经受不起战车的消磨，领主大人，你唯一的任务就是牵扯这些战车，让我们的步兵能够与对方正面交战。”阿茨克在地图上画出的那条斜插的横线让西里尔清楚地明白他的意图。 西利基军将分为两部分，阿茨克将盾兵、戟兵、新入半蜥人与弓箭手为一集团，大剑战士为第二集团，从北城门出发的第一集团承担吸引亡灵步兵方阵、并与之缠斗的任务，而第二集团需要在两军正式交战后从侧翼杀入，造成足量杀伤。 西利基军与亡灵交战的地点被定为白花据点西北方，而西里尔要做的，便是在交战之前，将对方的战车引向更北，保证战车无法对步兵方阵造成杀伤。 梦魇马越跑越快，身上的热度似乎也在蹭蹭地腾升，仿佛要将身周的积雪都灼化。他丝毫不压制它的速度，甚至竖起长剑撑开“复苏之风”，任那青风卷起燎焰，像是一个移动的赤焰屏障一般前进。 “血斧”豪厄尔端坐于战车之上，脚边正是它那在军中赖以成名的巨斧。“偷渡”入拉罗谢尔北疆比它们想象的要顺利的多，起先它们还担心会有高阶的土系法师横插一脚，但事实证明拉罗谢尔似乎没有那么高的警惕性。 身前的骨马不知疲倦地在前进着。它依稀记得这一块区域似乎早有亡灵法师潜入，那位好像是“山德鲁”的门生，偷学了禁法后连夜逃入了拉罗谢尔——当然这些巫妖间的事情它不清楚。 这和它有什么关系呢？那些巫妖只要老老实实地在后方为它们提供预备役就行了，真正让亡灵崛起的，还是它们这些勇武的恐怖骑士。 它那狰狞的面甲下的皮肉相比它身为僵尸期间，已经逐渐变得完整。 这是杀戮积累的表现，只要再收割一些人头，它或许能够拥有一张与人类无差别的面孔——这对一名初晋升的恐怖骑士而言无疑有着极大的诱惑力。 虽说亡灵之间并不看重面孔，但吸血鬼，那些该死的无论男女却又美艳动人的家伙对所谓的容貌有着偏执一样的挑剔，如果能够让全身都变得与人类没有差别，那它或许能够好好享受一番吸血鬼娘们——当然，男的它也不介意。 豪厄尔正畅想间，眼眶中的灵魂之火突然间一颤，被一道磅礴的魔力牵引着，不由得向着那个方向看去——那是一匹飞奔的马，马上的骑士张扬无比，甚至还回过头朝着它竖起了剑！ “该死的，居然敢挑衅豪厄尔！” 头骨间的灵魂之火刹那间暴涨，它猛地站起身，粗壮的手已经抓住了那足有四五根人类大腿骨粗的斧柄。巨大的斧面泛着银亮的光，这是极北平原下的地下城予以它的宝物—— “撕碎它，给我撕碎它！我要把它嚼碎！” 周围的骷髅盲目地遵从着它的命令，战车群齐齐转向，向着那道飞奔的身影急追而去。 而几分钟后，紧随至此处的骷髅步兵方阵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豪厄尔那个蠢货，居然转向了？它不是叫着要第一个攻克北风之塔的么？”巫妖眼中跳着幽蓝色的火焰。 身后的亡灵近卫提着盾牌走上前两步：“我们是在此处等待，还是……” “停一会儿，再继续前进。它不想去，那就让我来。”巫妖喝退这名近卫，修长的白骨手指轻轻挥动，却听脚下的土壤间传来阵阵声响，随后平整的雪面出现了几个凹陷，周围站起来三四具残缺不全的骷髅。 “只有这么点骷髅么？看来那个山德鲁的蠢学生确实到过这里了……但它为什么不来迎接我们呢？” 它挥舞着手指，那几具骷髅立刻摇摇晃晃着，向着远处的白花据点方向缓缓走去。 第43章 交锋与净化之箭 “我信仰流水，我信仰森林，我信仰穿林而过的风，信仰那自然之自然，众生之众生。” “诺拉在上，请赐予我最神圣的祝福。” 精灵巡林队长掌中的长弓上逐渐镀上一层淡银色的光芒，转眼间这层光芒便已延展到她的全身。 风吹拂着她鬓边的棕发，她那双银光格外绽放的眼睛将数千米外的动向尽皆洞悉。她看清远处那道将骷髅唤醒的身影，稍稍抬起手上的长弓，松手的瞬间，流光带着尖啸之声，划破寒风而去。 “咻！” 巫妖才刚刚回过身，听到这破空之声时已然不及躲避。它颅内灵魂之火腾起，危机之刻法杖敲击在地，刹那间地上积雪纷纷而起，凝实为一堵似乎颇为厚实的雪墙。 那疾飞而来的箭矢撞击于其上，雪墙只是让它一滞，却并未能阻挡其前进的步伐。银色的流光轰然在雪墙上留下了一个大洞，紧接着正中后方巫妖的左手小臂，庞大的力量将它那截臂骨直接击碎，随后箭矢没入地面，消失不见。 孟斐拉摇了摇头，眼上凝聚的银光散去，遗憾道：“对手是巫妖。如果是格鲁，应该已经将它击杀了，可惜了。” 她至今未能突破职业级，卡在那半步职业的门槛上。虽说格鲁予以了她些许经验之谈，但突破职业级这件事就是如此不讲情面。 “让它注意到我们就行。”她身旁的艾莉娜低声说道。 “它们朝我们过来了么？” “过来了。”孟斐拉瞥见那转向的骷髅，立刻知道自己的干扰还是有用的，随即长声喝道：“弓箭手，准备——” 她的声音穿破风雪，随之响起的是身侧三行弓箭手齐齐开弓之声。远处的亡灵开始快步奔行，呈现冲击之势，而孟斐拉心中估算着距离，突然喊道：“魔力附着，净化之箭，放！” 那一张张长弓上瞬间银光流转，在几乎响成一声的“嘭”之中，银色的流光拔地而起，像是升天的焰火，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如若坠落的流星，密密麻麻地向着正在前进的亡灵覆盖而去。 但那名巫妖似乎并不将这密集的箭雨打击放在眼中，它甚至没有命令这些身披漆黑全身铠的骷髅停下脚步防御，只是简单地举起盾牌——不过是一群弓箭手的齐射，对它的黑盾不朽军又能有什么阻碍呢？ 而举盾带来的防御效果也让巫妖得意至极。只有极少数的箭矢从盾牌间漏过，命中了它的骷髅步兵们。这点人数折损对它们而言无伤大雅。 可随后，巫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些银色的流光并未随箭矢的跌落而散去，反而随之附着在了盾牌上。它们打着滚儿向着骷髅的身躯移动着，在跃至白骨之上的一刻突然变得无比活跃，紧接着如附骨之疽一般黏着于其上，居然开始侵蚀骷髅的身躯！ 这是什么法术？ 巫妖惊骇之间，终于想起来刚刚那朝自己而来、声势浩大的一箭——那其中所蕴含的魔力气息是如此让它厌恶，只是嗅闻一下就能看到茂密的森林…… 精灵？ 这里怎么可能有精灵？ 它终于打起了精神，那些尖长耳朵的生物有着许多对付它们不死生物的阴招，他们自诩自然而高洁，便总妄图以蓬勃的生命之力将它们不死生物净化——那绝对是它们最不愿意面对的对手之一，而北疆本不应该有他们的身影出现！ 但此刻，这确确实实是精灵的伎俩！ 它仅剩的那只手手指捏的咔咔直响，望着远处又一次抛射而来一轮箭矢，它扬起手臂，低声吟唱间，却听得空气中“嗡”地一声震响，一层幽绿的光芒化为雾气随着空气的震动而晕开。 那些飞行在半空中的箭矢被这一震，沾染雾气之后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动力，向下坠落而去。 “禁空之雾。”孟斐拉提着长弓，看到那片迷雾的一刻立刻扬起手，身侧的弓箭手随即掉转头向后退去，接替而上的是一行行持盾的盾卫，刹那间盾墙便已堆垒完成，严阵以待。 巫妖颇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己的骷髅步兵们，受到影响最大的是第一个步兵方阵，将近两百的骷髅此刻因为那轮箭矢折损了三分之一还要多。 都是这些该死的，该死的精灵！ “撕碎他们！”它法杖前指，黑盾不朽军立刻挺起漆黑的盾牌，向着前方直挺挺地冲上。 “准备迎接冲击——”罗德高吼着，让盾牌倚靠在自己身上的角度更加倾斜。他侧过头从盾牌间的缝隙中看着前方，黑压压一片盾牌与银亮的刀光后是一张张狰狞的骷髅脸，有的上面还挂着烂肉与蛆虫，看着让人阵阵恶心。 但他们早已经历过实战的历练，至少心理上足以接受面对骷髅—— 沉闷的脚步声如砸落在屋檐上的暴雨一般，地上的白雪飞溅着，那些疾驰的骷髅在铠甲的加持下像是奔驰的野马，没有人会质疑它们的冲锋的冲击力。 声音越来越近，三，二，一，盾卫们心中齐齐倒数着，经验让他们在最恰当的一刻将盾牌挺起，刹那间一阵阵沉闷的冲撞声响彻这片平野。 那股奔袭而来的巨力让沃尔夫·斯顿险些后仰倒在地，亡灵的战刀在盾牌上留下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之声。他紧咬着牙关用力将盾向前推出，紧接着抽出自己的佩剑，躲开了对方迎上前的盾牌，巧妙地一个后撤步后，径直斩在了它持刀的手骨上！ 他这一剑的斩落极其精准，直接将骷髅持刀的手剁了下来，紧接着他大吼一声，一脚将亡灵的身躯踹歪，挥刀将它的头颅砍飞！ “给我滚，死骷髅！” 他期待着有人能够呼应他的喊声，但周围却只有一片令人茫然的金铁交加之声。沃尔夫侧过头看去，才发现阵线并没能完全承接住亡灵的第一轮冲击——不少盾兵已经倒在了地上，而后排的盾卫接替他们的位置，正苦苦地支撑着。 而身边的那名盾兵同样正奋力扛着骷髅的压迫。沃尔夫大叫着挥剑将那名骷髅的头砍飞，还没来得及询问那名盾兵，已经有新的骷髅扑了上来…… 他无暇多言，匆匆忙忙地投入到新的战斗之中。 第44章 英灵之书第二页，赫德洛恩 战车在不知疲倦的骨马拉动下狂追着前方那骑乘黑马的骑士。豪厄尔时不时发出声声怒吼，仿佛这样能够使得这些已经极速的骨马还能够更加迅速一些似的。 它被那在前方疯跑的骑士气昏了头，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十数辆黑陨战车已经追着那道人影跑出了数十公里，但对方的速度居然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 怎么可能有生物能够与死灵马比耐久能力？ 有那么一瞬间，它甚至以为那是从某处折射在它们眼中的倒影，但马背上的骑士居然还有空回过身，向着它们甩出一道剑气。一辆躲闪不及的战车被那道剑气削去了一半，报废在了半路上！ 此时的豪厄尔也顾不上对方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了，就算对方同是恐怖骑士，它今日也要用手中的大斧将那具身躯剁成肉泥！ 西里尔频频回头，确认着身后的战车群并没有放弃对自己的追击。他估算着自己跑出的距离，确认返回的时间足够让西利基军解决战斗之后，忽然调转马头，梦魇马身后烈焰的尾迹在雪上留下一道盘旋的火焰螺旋，愤怒的双目便对准了那十数辆战车。 “风骑士！”西里尔低喝声中，风骑士的身影已经浮现在身侧。而他同时翻开《英灵之书》，指尖拂过的一瞬，灵骑士姆拉克已经提着大剑站在了他的身边。 但他却没有止步于第一页，而是接着向后翻去——事实上当他晋升至职业级之后，就已经拥有了开启英灵之书第二页的资格，而这还是他第一次尝试。 仿佛听到了一声古老的大门被推开的“吱嘎”之声，他低下头去，第二页上的迷雾缓缓散开，随着他的魔力注入，银色的光芒逐渐从书页上亮起—— 西里尔似乎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滚动着，他回过身去，却见身后的雪地上逐渐出现两道平行的车辙痕迹，随着车辙痕迹逐渐接近，突兀出现的战马颈上的铃铛声像是一针强心剂一般，令得西里尔脑海中一阵清明。 随后，他终于看到了这英灵之书第二页上的“灵骑士”的全貌—— 两匹浑身洁白的高脚马身披银色的战铠，牵引着一亮同样银白色的战车，战车上一面昂扬的狮头旗帜高悬，手持亮银色长戟的灵骑士端居于其上，在摇晃的铃音中，战车停在了西里尔的身后。 “赫德洛恩队长！”姆拉克已经躬身行礼。 “狮王战车，赫德洛恩，向您致敬。”战车上的灵骑士先是向着西里尔一躬身，随后桀骜无比地目光扫向不远处那些漆黑的亡灵战车，昂然道：“这些，就是您为我选择的对手么？看起来真是不堪一击——” 亡灵战车的队伍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止步而停下前进，倏然间分为两列，如潮水一般汹涌地自他们身边涌过，迅速环绕成一个大圆，将西里尔、风骑士与两名灵骑士都包围在了其中。来不及回答这自称为“赫德洛恩”的灵骑士的问题，也无暇关心他为何以战车的形式出现，西里尔抬起头，目光直视那正对着自己的亡灵战车。 那辆战车，属于一名死亡骑士——其一身的战铠都生满尖刺。手中拎着长柄弧度惊人的巨斧，那锋锐的斧子因饱饮鲜血而呈现暗红的颜色，却无法掩盖其锋锐。 这是一名恐怖骑士。 亡灵的职位与实力是绝对挂钩的，恐怖骑士对标的便是人类的职业级——无论对方是新晋恐怖骑士还是老牌恐怖骑士，都绝非可以轻易应付的对手。 最直白的一点，便在于恐怖骑士绝对拥有比一般人类职业级更丰富的战斗经验，他们独特的晋升机制使其必须通过大量的杀戮才能晋升，据说极北平原下藏有通往地下的通道，那里是亡灵天然的演武场。 它要比任何一名他面对过的职业级都要更难对付—— 西里尔明确这一点，警惕地扬起了手中的长剑，而对面的恐怖骑士似乎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笑声，随即同样扬起了手中的战斧。 “撕碎他们——” 西里尔依稀分辨出这是亡灵语发起战斗的意思，他也没想到这名恐怖骑士居然如此暴躁。耳边顷刻间便是马蹄声响，那将他们圈在中心的战车在此刻同时启动，亡灵骨马狂奔着向着他们疾冲而来。 战车上的披铠的骷髅们尽皆立直身躯，手中长戟高举。地上的积雪被翻滚的战轮卷起，化作一片翻飞的雪雾，奔行间恍若有雷声响起。 “赫德洛恩！姆拉克！” 西里尔无暇多言，只是低喝两声，两名灵骑士与身侧的风骑士就明白了他们的任务，分朝着三个方向的黑陨战车迎了上去。 姆拉克与风骑士纷纷沉肩，没有丝毫顾忌地与带动着战车的骨马相撞在一起，在相撞的一刻蓦地昂起身躯，那骨马被顶的高高抬起，直接被掀翻在地。 停滞的战车上的骷髅们持着长戟跳下，协同着两侧的战车与挥舞大剑的灵骑士和风骑士绞杀在一起。 而另一边，被两匹白马牵引着的“狮王战车”几乎与亡灵战车同时起步。飞驰的白马灵巧地从亡灵战车的间隙间穿梭而过，战车上的赫德洛恩手中长戟横挥而出的瞬间，骤然绽放的银色光辉在摇曳的铃音中如光圈一般晕开—— “净灼光环！” 狮王战车两侧的死灵马被光环一照，马腿骨突然失去了力量，向前倾倒在地。赫德洛恩手中长戟横挥，穿入战车上的亡灵之时上抬而起，自空中抡过一个圆弧，狠狠砸在另一辆亡灵战车之上，砸落的巨力使得那辆坚实的战车垮塌，连带着右侧的三辆战车都连车带马被掀飞！ 西里尔只是一瞥，便立刻对赫德洛恩的实力水准有了概念—— 职业级！ 晋升职业级后召唤的英灵之书中的英灵，实力也随自己的晋升水涨船高。亡灵战车对步兵群固然是大杀器，但绝非高精尖单兵的对手。 他放下心来，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那提着巨斧的恐怖骑士身上。 第45章 风中隐者 幽蓝色的焰火跳跃在豪厄尔的眼眶中，眼前的这名骑士已经给了它太多的惊喜。它仔细打量着这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年轻人，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饥渴—— 如果将他按在雪地上，用利斧架住他的脖颈，再一刀一刀刮下他身上的肉，那样的滋味应该非常好吧？ 如此的想法让它血脉偾张，每一根骨节都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声。没有多的前戏，早已快燃烧起来的豪厄尔催动身前的战马，在骨马开始奔驰的一刻，巨斧如螺旋一般被他挥舞在头顶。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我要活剐了你！” 西里尔听不懂亡灵语的鬼哭狼嚎，也没想到这名恐怖骑士对他有如此贪婪的欲望。他沉默地竖起手中的长剑，短暂闭目再睁开时，眼中已看不出任何情感。 豪厄尔虽说莽撞，但却一直在细致地观察着面前的这个少年骑士，掂量着对方的分量。而西里尔这一刻那细微的转变被它精准洞察，让它一瞬间以为自己在面对一名亡灵，而非是活人。 但巨斧依然如螺旋一般舞动着，每一次挥动其上便会增添一分灰色的雾气，此时整柄战斧已经被包裹在灰色之中，在骨马将踹至那年轻骑士身前的一刻，它蓦地腾身而起，双手握住斧柄！ 灰色的雾气刹那间普散开来，一瞬间将西里尔头顶的天日尽皆笼罩。利斧破空的呼啸声如若长空中的鹰唳，锋锐的斧尖下一秒就要将那吸血鬼都挑不出毛病的面孔劈碎。 但斧头下的年轻骑士只是微微昂首，以那淡漠的苍绿色眼眸直视着几乎遮蔽天日的豪厄尔与它的利斧。 而后他稍稍抬起手中的长剑，青色的风缠于剑刃之上，跳跃如同炽热的火焰。在这一瞬间，他的身躯忽然间变得飘摇而扭曲，仿佛呈现在那利斧下的并非是真人，而是一段影子。 “嗤——” 利斧在一声轻微得几乎不可闻的声音中沉闷地砸落在雪地上，豪厄尔感觉自己只是砍中了一团空气，但定睛看去，那名少年分明还站在那里，一动没动过。 这怎么可能？ 那头盔中的灵魂火焰忍不住地剧烈跳跃着，代表着它惊惧的情绪波动。而西里尔将面前这名恐怖骑士的心理洞察地一干二净，心中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灵魂燃寂】与【瑟坦里奥之眼】让他早已看穿这一斧子的走向，在他抬剑的那一刻，已然构想好了如何给予恐怖骑士最大的伤害。恐怖骑士除非能够进入亡灵当中顶尖的家族，获得优秀的战斗技巧传承，不然所能依赖的，只有自己在晋升的战斗中摸索出的法门。 简单直白而高效，这是其特点，但正因如此，它们的战斗技巧总是破绽百出，在瑟坦里奥之眼的放大作用下更是如此。 而这让西里尔清楚，对方绝对不是久经战阵的恐怖骑士，顶多是一个刚晋升的“萌新”——这样的恐怖骑士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可惧的呢？ 虽说在游戏中哪怕只是这样的恐怖骑士都是一个boss面板，需要一堆人围殴才能杀死。 但他西里尔·亚德里恩，顶着如此一长串头衔，又何尝不是一个boss面板呢？甚至是还要远胜过对方的精英boss，传奇领主！ 他的心情立刻轻松了起来，转念间，便发觉这名恐怖骑士或许是一块极好的试金石——他在晋升后还没能找到合适的对手来检验过自己晋升职业后的能力，干脆点说，他甚至没能在实战中运用过他的职业特性： 继承自第二纪元，风旅骑士艾尼斯的【风中隐者】，得到风神阿苏伊庇护而获得的风之权能，能让他对风元素的掌控，会获得怎样的变化呢？ 寒风呼啸。 他跃下梦魇马，放任梦魇马去与那匹亡灵骨马拼斗在一起。西里尔感受着那一丝一缕的寒风吹过，感受着其更细致的部分，将其分割成一小段一小段的风，将其再分化为最细微的风元素粒子，让它们如倒模一样，将自己的形象刻录在空气之中。 在对面的这名恐怖骑士的眼中，那刚刚令它一斧斩空的年轻骑士的身影忽然扭曲了起来，像是叠上了一层重影。但片刻之后，那重叠的影子居然慢慢地从年轻骑士的身上分离了出来，与原先的身影并肩而立。 它一瞬间以为自己眼花了——绝大多数的亡灵都能免疫幻境的影响，灵魂之火将会让它们看到最本真的一幕。但随着灵魂之火的跃动，豪厄尔随即意识到，站立在自己身前的两个年轻骑士，都是真正存在着的。 西里尔微侧过头，看着那立在自己身侧、与自己几乎完全一致的风之化身—— 这是游荡者的“分影”之术，游走于阴影间的游荡者能以这样的伎俩干扰敌方，甚至还能操控阴影化身进行刺杀。 他原先在这个世界还不知道该如何使出这样的技巧，可此刻却由风元素完美复刻出了这一幕。 甚至比游戏中的看起来，还要更加的真实。 那么该轮到他了。 两个西里尔几乎同时间抬手，虽然西里尔立刻察觉到，幻化出的自己动作其实并没有那么流畅——这是因为自己对风元素的操控还不够细致而导致的，但对恐怖骑士而言这一幕却已经足够震撼。 那团灵魂之火疯狂地跳跃着，紧接着自头盔中蜂拥而出，几乎将恐怖骑士的整张脸都包裹在其中，随后顺延着漫上其手中的利斧。 而两名西里尔同时出剑，巨大的风压将那团灵魂之火吹得更加扭曲。恐怖骑士狂吼着，手中的利斧横斩而来，似乎希望这样子能够直白地破解掉对方的幻影之术，可剑光却抢先一步铺满了它的视线。 银色与青色交织着，将巨斧的攻势轻易化解。西里尔体会着来自风旅骑士的剑术，这样的剑术似乎是为了应付那山呼海啸似的冰寒风暴，每一剑都如风中飘絮一般捉摸不定，但碰撞之间却又无比地厚重。 他越是挥舞长剑越是兴奋，可这让豪厄尔叫苦不迭——它感觉自己像是被缠绕在风暴之中，动弹不得，左边的对手力量更加强劲，但右边的对手的风刃却更加刺骨。 它开始后悔自己找上这样一个对手了，它才晋升没多久，还没能立下足够的战功，只要多杀一点，再多杀一点生灵，它绝对能够比这个少年骑士更加强大—— 对，要逃，要逃走，战车就在身后，只要向北，就能够碰上其它的亡灵部队，就能够逃走！ 可豪厄尔突然间感觉自己的脑海中一晕，接着浑身的力量都消散了。眼眶中的灵魂之火扑朔着，其中不知何时，攀爬上了一层漆黑之色。 碰撞间，幽毒巨蛛的毒悄无声息地缠绕上灵魂之火，顺延着钻进了它的身躯。 巨斧跌坠在地，那银亮的剑光化为一道长弧，将这颗头颅高高击飞。 它倒下了。 风逐渐散去，幻化出的西里尔消失不见。 站在雪地中的少年，面对着那跪倒在身前、穿着狰狞铠甲的无头恐怖骑士，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那绝对清醒的意识中，有什么在跳跃着，劝诱着他： “不够打啊……” “有没有……” “更强一些的？” 第46章 剧变 西里尔退出灵魂燃寂的状态的前一瞬，隐隐约约觉得南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自己。 说不定是哪位闲的没事的神呢？比如风神阿苏伊，自己刚刚可是通过风旅骑士的职业途径而动用了其权柄，被远在天外的?老人家扫上一眼也无所谓。 极度的专注让他只顾及于面前那已经跪倒在地的恐怖骑士，此刻才回过头去，欣赏了一番自己打手们的成果。 狮王战车赫德洛恩的一击将他所负责方向的战车尽皆击溃，职业级带来的绝对碾压让同为战车兵种的黑陨战车于他面前羞得无地自容，一辆辆得垮塌在地上，银白色的战马正将马蹄践踏在被其踩翻的骨马身上，仰头发出阵阵鼻息。 风骑士与灵骑士姆拉克固然也是大获全胜，却没法像赫德洛恩那样干脆地将战车全部扫荡。倒下的恐怖骑士最后的意志让余下的黑陨战车向着北方匆匆逃去，只在雪地上留下数道纷乱的车辙。 西里尔看着战车上的赫德洛恩，后者再次躬身致敬，随后化为点点光斑，消散在西里尔的视线。 以他现在的力量，还无法支撑英灵之书第二页更长时间的存在于世，灵骑士姆拉克倒是可以存在将近一天的时间。 而风骑士在完成自己的任务后，亦是化为一团青色，消散于风。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大脑传来的疲惫，显然哪怕在灵魂燃寂的状态下，操控一个风之化形对他而言也是一件消耗极高的事情当然这样的招式只会在面对强敌时使用，一般靠着风骑阵列就足以解决了。 他此时倒是有点期待能够在一个月明的夜晚战斗，印记：月之石效果强大，但沐浴月光这一点是避不开的硬性要求。 “军团长。”姆拉克三角盔下的目光望着周围散的车架与倒地的恐怖骑士：“对抗亡灵吗……真是令人怀念，您的力量又强大了。我还能成为现如今的您的助力，真是倍感荣幸。” “姆拉克，不必过谦，你们都是英勇的骑士。”西里尔摇头道，“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们的军团会出现战车兵我还以为他们都会是和你一样的。” “并非如此，军团长。”姆拉克解释道：“在选择成为熄灵军团的一员之前，我们来自世界各地，各有所长。赫德洛恩是一个圣庭小国最武勇的骑士，狮王战车是其强烈意念的表现，因此才会以战车的形式出现。 若是您将书页往后翻，会看到更多与我不同的同僚……” 姆拉克低下头，似乎有点寞：“事实上，像我这种没有什么杰出特长的，才会以这副姿态现世。” 但他忽然看到面前一只手向自己递来，接着西里尔的声音响起在耳旁： “姆拉克，能够成为熄灵军团的一员，你本就已是了不起的杰出存在了。” 姆拉克怔了一下，随后再次躬身，声音却不再有那微颤的动摇：“军团长，您还有何吩咐？” 西里尔转过身，望向北方，心隐隐生出不安的感觉。 飞鹰斥候队先于他们出发，骑乘快马一路向北，去向自北风之塔出发的军团报信请求支援。但哪怕他们已经是在发觉亡灵的第一时间便采取行动，西里尔还是觉得，他们已经比亡灵慢上了一步。 此时的他可以确定那异常的隆起与亡灵有关，而侦察到这一点已经是数天前的事情了。此刻由恐怖骑士率领的骷髅战车甚至能够光明正大地奔行在北疆部，那其余区域的情况可想而知…… 等等！ 西里尔蓦地意识到自己等人都忽视了一点如果亡灵已经能够在这一块疆域肆无忌惮，那斥候队的北上之路岂不是…… 但偏偏，这又是不得不做的决定，无论他们是否忽视了这一点 他远望北方，此时心只能期望那一群斥候能够安然无恙。 “军团长。”姆拉克的声音此时响起，将西里尔的思路打断。高大的银骑士的声音变得格外严肃：“那些逃离的亡灵战车，折返回来了。” “折返回来了？”西里尔一愣，听风术立刻洞察到那确实在向着他们方向靠近着的亡灵战车的声音，但还不仅仅止于此。 在战车之后，还有着大量的马蹄声，奔腾如若云间行走的惊雷。 疲倦，无止尽的疲倦几乎要将沃尔夫淹没在其。 他有些麻木地撑起手的盾牌，拍在面前那具骷髅的脸上，将其拍翻的同时，却又有两头骷髅向着他冲了上来。 他不知道已经和这群亡灵交战了多久了，只知道自己身边的盾卫越来越少有些倒下了，有些人则是随着轮替逐渐向后退去，不知不觉间似乎只有他与寥寥几人还处于最初的盾卫阵地上，甚至还向前压进了几步。 骷髅军刀再一次重重砸在他的盾牌上，力量的碰撞让沃尔夫有些眼冒金星。面前的是一名似乎格外高大的骷髅，那身黑亮的甲胄与沉重的盾牌让罗德居然感觉到了阵阵的无力。 为什么，为什么亡灵能有这么多？ 他以为那些普通的骷髅形成的浪潮已经足够骇人了，但真正面对骷髅正规军时，他才知道那些赤手空拳的白骨骷髅是多么的“和蔼可亲”，才知道自己所属的国家在遭遇的是怎样的入侵 他的眼不知为何浮现出那道年轻领主的身影，此时的他才知道，为什么领主大人会想着组建军队，会希望西利基拥有足够的力量，会说他们是拉罗谢尔、是西利基的骄傲。 沃尔夫咬紧牙关，再次挺盾隔开一侧亡灵挥来的刀锋。但面前那具格外高大的骷髅在他出盾的一刻才突然抬起手，紧接着手的长刀化为一道流光，刹那间就将他的视野全部覆盖。 沃尔夫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后背此刻一阵阵发寒，那闪亮的刀光让他在这一瞬间呼吸都几乎停滞，甚至都忘了要提起手的剑，脑子里反而冒出一串杂七杂八的念头： “我要死了吗？” “我要和那些同僚一样，被焚化尸骨，送回西利基吗？” “不，这样的亡灵……我们会不会全军覆没于此，甚至没人给我收尸呢？” 这些声音将他的脑海彻底占据，他呆呆地微张着嘴，像是沙滩上搁浅的鱼 砰！ 金铁碰撞的声音于身前响起，同时耳边被一个熟悉的喊声充斥：“发什么呆，准备反攻，莱昂纳多他们到了！” 沃尔夫匆匆回过神，却见眼前的高大骷髅已经被罗德挺盾撞到了一边关键时刻的罗德洞察到了手下盾兵队长的失神，全速发起的冲锋挽救了沃尔夫的生命。 而更多的声音随之涌入沃尔夫的耳，头顶的天空焰火正在绽放着。红、蓝、银，三色的鹿头分别亮起在他们的身后与左右两翼 那是来自指挥处发起的进攻信号，与左右两侧给予的回应！ “弓箭手，魔力附着，净化之箭，放！” 精灵清亮的声音似是森林间流转的清泉，如一剂强心剂一样打在了疲倦的盾兵与戟兵们的身上。他们惊喜的发现，早已脱离战场的弓箭手们居然不知何时绕到了侧翼，占据了一个矮丘的地形，此刻已然箭如雨下，泼向那密集的亡灵群。 后方的巫妖原本好整以暇地想着自己的黑盾不朽军获得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再将这群底子不错的人类转化为它的新军，此刻突然遭受来自左翼亡灵的左翼，西利基军的右翼的偷袭，不由得勃然大怒。 它正想干脆地施放死亡波纹，让这些捣乱的射手们尝尝什么叫痛不欲生，却听风急促的“嗡”的一声，一枚箭矢已经在它不注意间迅疾而至，这一次命的，是它持法杖的右手！ 远处的孟斐拉长舒一口气，手的长弓弓弦还在由于这一箭的后劲而震颤着。如果直接以杀死巫妖为目标，那箭矢上的杀意恐怕会被其立刻洞察，但如果是以它的法杖 她在这一瞬间产生了一阵明悟，似乎明白自己应该选择如何的道路去前进了，但此刻她无暇多想，重新长声喊道：“后退后退，保持阵型，我们遛着它们走！” 没有得到巫妖及时回应的骷髅们第一时间转移了自己的仇恨目标，净化之箭对其的毁灭性效果使它们立刻盯上了侧翼的搅局者，几乎有四分之一的骷髅同时转向，从此前茫茫的白骨分出来，朝着弓箭手阵地直冲而去。 但在精灵式弓箭手的训练下，奔跑能力与体力本就是重之重，虽然还没有晋升到“骑射”这一环节，但此刻的西利基弓箭手们已经能够熟练地在阵地齐射与跑动间切换。 他们立刻向后退去，拉扯间居然还有闲情停下脚步，再给予亡灵一轮箭雨打击虽然仓促间没有净化之箭的魔力附着，却足以让这群骷髅的注意力全部集在自己身上。 盾兵与戟兵们的压力立刻减轻了一大截，他们抓紧亡灵阵脚凌乱的机会喘息着，同时重组着自己的阵线，准备迎接来自亡灵的下一波冲击对手的调整能力他们已经体验过了，没有人会再忽视这一点。 但还没等后续的亡灵补全对前方的压制力，盾兵们就听到，来自左翼响起的山呼海啸一般的尖啸声，以及庞然如雷一般的脚步声 茫茫的雪原之上，一道黑线如浪潮一般向前推进着。鹿头弯月的大旗在其间飘扬，大剑战士们拖着手的大剑向前狂奔。跑在最前方的莱昂纳多与谢尔仿佛化为一黄一红两道流光的电影，嘹亮的喊声震响于雪原之上！ “冲锋，冲锋！” “为了西利基！” “冲锋！” 大剑战士们齐齐高呼，接着抡起手的大剑。那些亡灵还未来得及布置朝向侧翼的防线，西利基的大剑战士们就已经蛮横地冲撞入了其！ 已经有过一次侧翼夹击经验的大剑战士们深深明白用什么样的姿势能够对亡灵造成足量的伤害，又如何让自己不被深陷入其。原先被弓箭手们牵扯过的方阵厚度已经薄了许多，在莱昂纳多与谢尔两柄尖刀的带领下，刹那间几乎将亡灵方阵捅了个对穿。 “反攻，反攻！”罗德高举起手的长剑，挤出最后的魔力，再次开启光环。身边的盾兵戟兵们精神大振，纷纷向前拱去。 远处的哨塔上，法师小姐美目望着西利基军发起反攻的盛况，手一团水流逐渐凝形，仿若一柄长号。她将其抬起，凑上前去，洪亮而悠扬的号声鸣响在雪原上空 她身前的阿茨克激动地捏紧双拳，此时才伸手拂去寒天里却冒在额头上的冷汗。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接触到亡灵正规军的冲击力，西利基军最值得信赖的盾兵阵地几乎要被撕碎。他急生智，才选择让弓箭手们不在后方给予支援，反倒是绕行到侧翼。 而事实证明，他的决策对了弓箭手带来的压力让亡灵阵型散乱，给了莱昂纳多等人一举捅穿亡灵的机会。 他心不断庆幸着，所幸面对的亡灵步兵数量只在六百上下，如果再多一些，恐怕盾兵和戟兵的防线真的要抵挡不住。还有自己能有这样一个武力强大的领主，将对方烦人的战车部队率先引走 如果那些战车还在，那么侧翼被重创的就不是亡灵，而是他们自己了。 战场上，莱昂纳多正提着大剑追杀着巫妖，后者此刻已经接好了自己的双臂，但它的亡灵法术面对这穿着古怪的骑士时却几乎没有作用，那圆弧一样的外形有着奇妙的反斥力，使得莱昂纳多像是一条泥鳅一样，能够弹开大部分亡灵法术的伤害。 而没有了巫妖的支持，剩余的骷髅也只是负隅顽抗。 胜局已定。 但胜利并没有让阿茨克的心情轻松多少，反而更加沉重与亡灵的两战，其实都是依赖盾兵撑起底线，再靠侧面进场的大剑部队给予骷髅重创。 虽然这符合他们原先的构想，兵种特化，各司其职，与一般的军团没有兵种区分相比起来，西利基军的构造使得其在战斗时能够发挥出更大的威力，但同时也更加考验配合。 但此刻阿茨克却意识到，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少，在面对骷髅军队时，这个战术已经捉襟见肘。是的，盾兵只需要老老实实扛起底线，但在场的盾兵不过两百名，算上戟兵的协防也只有四百人。 扛得住阵线，自然能够有大剑战士入场的机会，可如果扛不住呢？ 人，缺人，极度缺人。可这又不是能够临时解决的问题，就算能把西利基军那些还稚嫩的新兵与降兵拉过来，过千的人数在这北疆的战场上，依然像是蝼蚁一样渺小。 他闷头想着，此时北疆的局势已经不容许他们像此前构想的那样，捡点漏赚赚军功，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了。如果说他们原先身处池塘边，现在已经身陷浑水。 “安杰斯先生。”身后法师小姐忽然发出惊疑的声音：“那是维先生的灵骑士么？” 他抬起头向前看去，却见一道迅捷的身影踩着雪飞奔而来，尖顶的三角头盔与大剑的搭配，正是灵骑士的标准配置。 “阿茨克安杰斯在这里么？”那名灵骑士仰起头，高声喊道：“军团长急报，亡灵还有后续援军，数量不明，西利基军由阿茨克安杰斯定夺去留！” “亡灵还有援军？！”米娅失声道：“那维先生……你们军团长呢？” 灵骑士昂首挺胸，回应道：“军团长单人独骑，去引开死灵骑士团了。” “单人独骑……引开死灵骑士团……” 米娅的眼顿时失去了神采，她呆呆地看着北方，无意识地咬着嘴唇。 下方灵骑士的身形逐渐消散，离开西里尔身边后它并不能存在太久。阿茨克深吸一口气，回头望了一眼还在愣神的米娅，只能低声道：“克里斯蒂安小姐，以领主大人的本事，绝对不会出事的。当务之急的是按领主大人所说，安排好西利基军……” 他定了定神，以灵骑士传来的话来看，显然他们要面对的亡灵数量极多，根本不是他们能阻挡的…… “我们后撤，放弃白花据点。”他心立刻有了决断，“就算是撤回雪草村，也得保住有生力量。” 米娅此时也终于从担忧的幻想醒转过来，吩咐一旁的传令兵前去传令。她望着哨塔四周，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艾莉娜还没回来么？” “维斯孔蒂小姐？”阿茨克回答道，“她不是去接卡罗琳小姐了吗，应该已经到了啊。” 在战斗开始之时，米娅就安排艾莉娜去接留在伯恩斯的卡罗琳，以免卡罗琳出现意外。虽然有一段距离，但战斗持续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才对。 “该不会……”米娅心立刻浮现出不好的念头，亡灵大军在向着他们的方向深入，那岂不是说早有先遣队已经潜入？ 该不会正好有亡灵碰到了卡罗琳和艾莉娜…… 她一时之间有些不敢去想了，艾莉娜只带了寥寥几名半蜥人前往，如果被亡灵先遣队缠住…… “让孟斐拉他们去伯恩斯探一探情况。”阿茨克想出对策，他清楚地知道这几个女孩对领主大人有多重要，尤其是那个银白色短发的小姑娘卡罗琳，简直是被西里尔捧在手心里的宝物。 可他还未来得及发令，就见几名兼任斥候的弓箭手急奔到哨塔下：“安杰斯大人，有，有亡灵从西边靠过来了！” “北边，北边也有！都是披甲的正规军！” “来得这么快？”阿茨克这一刻险些怀疑自己究竟是在亡灵大本营极北平原上，还是在拉罗谢尔的北疆领土上了，“让他们立刻撤退，我们往东南方向撤。” 而一名斥候急忙道：“孟菲斯大人已经让我们收缩撤退了，但罗德大人他们那边好像有点意见……” “这种时候了还有什么意见？”阿茨克想都不想，已经从怀里摸出了一枚信号箭。 但随即，他就听到哨兵们有些结巴地说道： “死去的弟兄们的尸体，还来不及处理……” 阿茨克愣住了。 他望着北边，模糊一片的只能看到来回走动的人影，但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而此刻阿茨克终于明白了。 他失神了短短一瞬，随后咬了咬牙，还是将手的信号箭触发，红色的流光直升天空，将弯月与鹿头呈现在半空。 身后的法师小姐低着头，双手紧紧捏住那枚来自维先生的晶蓝色挂坠。她望着西南伯恩斯的方向，指甲都快要掐进肉里去。 “艾莉娜，卡罗琳，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她在心里低声说道。 远处。 莱昂纳多抬起头，看着头顶那绽放的赤色信号，耳边弓箭手的斥候们还在催促着。 他放下背上扛着的一具盾卫的尸体，看向身前左臂弯与右臂弯各夹着一具尸体，正向着沃尔夫递去的罗德，沉声道：“罗德，我们得走了，让你的人立刻整军，我们向东南方向撤退。” 这名从索尔科南而来的骑士紧咬着牙关，看着一旁好不容易聚集到一起的尸体堆，一具一具都是他最熟悉的部下们。而周围还散着数具尸体，正被其余同样疲惫得快走不动的盾兵们与大剑战士们一起抱着，朝着这里搬运过来。 “罗德！没时间给你拖下去了！你们现在的状态不及时撤退，只会被亡灵追上的！”莱昂纳多大声道，同时命令：“大剑营所属，立即向东南方撤退！” 他再看向罗德，后者双拳紧握，喉咙发出嗬嗬之声，最后猛地一抬头，正要下令，一旁的沃尔夫却抢着喊道： “大人！真的要放弃他们么？他们不应该……” “闭嘴！” 罗德强硬的喝令声打断了沃尔夫的话，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命令道：“所有人，立刻撤退，立刻撤退！” 耳边斥候的催促声再一次响起，最外围的斥候已经在集结着撤离。 沃尔夫盯着罗德，舌尖舔舐着冻得僵硬的嘴唇，最后手一松，将怀里的那具尸体扔在了地上。 一旁的戟兵队长安东尼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他默不作声地转过身，与一旁的盾兵和戟兵们一同，向着大剑战士们聚集的队列而去。 极高的执行力让方才还显得纷乱的雪地瞬间空空荡荡。莱昂纳多望着已经动身前进的队列，回过头去。 罗德的手，已经捏着一张价格不菲的法术卷轴。他将其触发，刹那间熊熊的火焰自卷轴上升腾而起，被他抛入尸体堆，越烧越烈。 他对着尸体堆，抬手行礼，心默念着：“愿星辉照耀着你们。”再放下手时，却看到莱昂纳多不知何时已经掀起面铠，同样肃穆地行礼完毕。 “走吧。”罗德深吸一口气，“我们要对剩下的活着的人负责。” 莱昂纳多微微颔首。扛住亡灵冲击的盾兵和戟兵是损失最大的，他初步扫了一眼，估计两队人折损了有近四分之一。 而身为盾兵与戟兵的前线指挥，罗德的心理该有多难受自然可想而知。 他重新放下面甲，遮挡住那饱经风霜的面部，接着和罗德一同，追着撤离的部队而去。 梅特兰山脉下的洛维萨与奥尔德尼对后方的变故并不知情，北风之塔亦不知道自己的周围已经强敌环伺。 当西利基军正向后方撤去，躲避推进的亡灵部队之时，北风之塔以东的平原上 几匹马正被主人用力鞭打着。马背上的骑士低伏着身体，闪躲着身后追来的羽箭。 “分开跑，分开跑！绕过它们！” 毕维斯才刚抬头喊话，就感觉头皮一凉，自己头上戴着的皮帽被一箭射穿，飞了出去。而刚刚还跑在自己身侧的斥候已经摔下马，只留下那匹马还奔跑在他的身旁。 “巴伦！”他回头喊道，那名掉下马的斥候后背箭，还强撑着想往前爬，一匹亡灵骨马已经追至其身侧，马上的骷髅挥舞战刀，刹那间血液飞溅。 毕维斯面部抽搐着回过头，脸上已满是泪水。他尽全力地策动着马匹，身旁的斥候们同样如此，但还是被那些会骑射的死灵骑士射，一个一个地摔。 他怎么都想不到途经的路上居然会遇上成队的亡灵，这明明是前几日他们才探查过的路线，应该是安全的才对！ 而这群亡灵配置的死灵弓骑兵简直是他们这些斥候的天敌。在广阔的平原上，他们被数量胜过他们的死灵弓骑兵追逐着，几乎没有掩体可以躲藏。 虽然一开始他们还还击射杀了几名死灵弓骑兵，但很快就彻底入下风马匹的体力有限，哪怕速度比之死灵马要有些许优势，却还是因为体力问题而被追上。 如今他胯下的马匹也已是强弩之末。毕维斯侧过头，看到一名自己挑选出的斥候所骑的马忽然前腿一软，直接将那名斥候掀飞，摔在雪地上。 毕维斯不敢回头再看，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颤抖的一手摸到了身后的长弓，但箭袋已经射空了。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那些不知疲倦的怪物即将追上他，用那战刀砍下他的头颅。可他的消息还没传递出去明明应该已经接近那些军团的驻地了才对啊！ 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到！ 他的眼睛已经被泪水彻底糊住，只知道盲目地甩鞭，盲目地扭动躲避。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前方有一面旗帜在飘扬。他以为这是幻觉，是自己即死前最后愿景的呈现 但就算如此，毕维斯还是声嘶力竭地以早已干哑的嗓音大叫道：“有亡灵，救命，救命！” 这一声差点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甚至抱不住马脖子，身体一软，从马背上掉了下去。 疼痛立刻从身体各处袭来，毕维斯无力的手向前伸着，脸埋在冰冷的雪，突然一下头脑清醒了许多。 随后，他就听到一声嘹亮的吼声： “弓箭手，把那些亡灵给我从马上射下来！” 长箭离弦之声是那么清脆悦耳，他仰起头，看到从空划过的箭雨。箭雨的上方，是一面绘着鹰首的旗帜。 身后不断传来马之声，接着有士兵从他身边经过，有人将他扶起…… 毕维斯感觉意识在逐渐消散，他被人拖行着前进，隐约间听到有人在问自己。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依稀辨认出身前的人是将官打扮，干哑的嗓子里挤出几个字，便再也支撑不住，一低头，昏死过去。 “带他去休息。” 克劳德阿特利挥了挥手，士兵将这名昏死的斥候背着离开。他皱起眉他认得这名斥候穿着，与那日所见的老同学的士兵打扮完全相同。 “雪花，很多亡灵？” 阿特利立刻展开地图，看着那在自己所处位置南方的雪花据点那里甚至可以算是北疆腹地了，怎么会有很多亡灵？ 还有那些死灵弓骑兵这可不是潜入的亡灵先遣队配置里该有的兵种，它们只会随大部队行动，担当侦查、干扰的任务…… 难道真的有大规模的亡灵悄悄潜入了北疆可那么多的军团从北风之塔一路前进，筑起了第二条防线，怎么会让亡灵溜过去呢？ 这…… 副官此时汇报道：“长官，我们搜到了还有几匹马和斥候，倒在不远处，但都死了。” “他们是斥候队前来报信的……”阿特利低声念着。 “他说的话，可信么？”副官有些犹豫，“怎么可能有大规模亡灵潜入？我们在这些区域一路上又不是没有哨站，不可能让它们溜进来的啊？” “但事实就是如此。”阿特利深吸一口气，“情况恐怕比我们想的要糟糕的多。” “那大人您准备……” 阿特利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闭目片刻，开口说道： “向离我们最近的军团请求支援，我们转向南方推进。” “可这是北风之塔的军令……” “如果北风之塔都没了，那北风之塔的军令还有意义么？”他严厉地瞪了一眼副官，“全军，立刻执行。” 第47章 被困的少女们 伯恩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洗了一夜。 艾莉娜仰着头，全身都湿漉漉地，金色的长发粘连在面颊上，喉咙一动一动地，想哽咽却又不敢发出声。 她只能稍稍调整自己的姿势，让自己的背部能够靠在身后的白骨上更舒服一点，但只是这么一点动作，就让将她半个身子都泡着的积水潭发出“哗啦”一声，吓得她又是一阵身体紧绷。 她稍稍低下头，怀中卡罗琳的银白色短发一半黏连在自己的脖子上，那精致的面孔双颊上还留有泪痕，梦中的嘴一动一动的，应该是在喊人名——她清楚这个口型，喊的是“西里尔”。 这是她们被困在伯恩斯的第三天。 三天前，她在同半蜥人一同前往伯恩斯的时候，半途便被一支数十人的亡灵队伍盯上了——那些骷髅各个背负大剑，一身轻装但是行动极其迅捷。 她清楚对方的身份——西里尔教过她，这些是亡灵的“幽魂剑士”，是专门针对步兵的一把好手，行动迅捷，杀伤力惊人。 无奈之下，她只能让半蜥人们分头逃离，自己进入伯恩斯，想要迅速找到卡罗琳离去。 但亡灵紧随着便进入了伯恩斯，过于悬殊的数量差距令艾莉娜无法反抗，只能和卡罗琳躲着，祈祷亡灵只是在此处暂时歇脚，很快就会离去。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大量的亡灵在这三天来入驻了伯恩斯。或许是因为这里堆满白骨的环境令这些亡灵非常喜欢？艾莉娜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唯一庆幸的是，自己和卡罗琳躲藏的地方，还没有被发现。 这是一颗无比巨大的骷髅头骨，光是眼眶就有快一个半她那么高。整个脑袋的长度几乎超过六米，被堆放在一大堆的骷髅骨上，显然是卡罗琳这几日做出来的杰作。 她不知道卡罗琳是怎么做到将白骨拼接改造的，但此刻这颗巨大的白骨头颅却成了她们的救命之所。她们躺靠在那有着弧度的后脑勺部位，巨大的眼眶朝着天。 或许是因为亡灵对同为白骨巨物的恐惧，它们并没有对这颗头骨进行检查，艾莉娜甚至都没有听到有亡灵翻动附近白骨的声音——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它们在等待巫妖来验收，但至少，直到现在为止，最危险的地方，却是最安全的地方。 除了因为朝上的眼眶，让昨夜的雨水积在了其中，淹没了她们小半个身体。 “艾莉娜姐姐。” 耳畔传来小小声的呼唤，艾莉娜低下头去，见卡罗琳已经睁开了眼，此时嘴唇微动着，满脸都是苦闷：“我好饿，好饿。” 她的声音已经压得很轻了，但在这空旷的骷髅头骨内还是显得那么突兀。艾莉娜慌忙示意她噤声，接着尽可能轻地抬高手臂，从手环中取出了拇指大的一小块肉干。 “含在嘴里，不要乱动，不要出声。”她做着口型，将肉干喂到卡罗琳嘴边。卡罗琳迫不及待地含住，看到艾莉娜又取出一块比自己吃的小得多、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肉干时，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慢慢移动手臂，想要伸手将自己嘴里只含着一半的肉干取出来。 “吃自己的。”艾莉娜立刻知道卡罗琳做什么，小脸紧绷绷地做着口型训斥道。卡罗琳立刻不敢动了——光是刚刚的动作，就让骷髅头里的积水发出了一阵声响。 她只能乖乖将肉干都含在嘴里，让口水使其沾湿，品尝着其上淡淡的咸味，再用舌头将其一点一点剥离。 艾莉娜继续仰着头，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眸中此刻失去了神采。她呆呆地出神，想着外面的情况。 米娅小姐他们怎么样了？顺利撤离了吗？领主大人呢，是否平安无事？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亡灵到这个地方啊，难道前线已经溃败，任由亡灵潜入了？ 还会有人想到她们在这里，来救她们么？ 手环里的肉干还剩下几块来着，她们还能在这里坚持几天呢？ 湿透的身体逐渐发冷，她感觉身上卡罗琳抱着自己又紧了一点，像是想要这样，寻求温度。 艾莉娜越想越是难过，她的鼻翼轻轻抽动着。如果是领主大人来……不，如果她有领主大人那么强，也能拥有领主大人那匹那么强大而潇洒的坐骑，是不是早就可以带着卡罗琳逃出去，而不用被困在这里呢？ 明明几个月来，她一直在努力地想要提升自己，能够多靠近一些领主大人。 虽然她切实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提升，可距离却被拉得越来越远了。 他一个人就可以牵扯一大群亡灵，击败精锐的战车部队，而她呢，却连简单的将卡罗琳救走都做不到。 她的努力，真的有意义吗？ 她忽然感觉那搂着自己手臂的手用力掐了自己一下，便低下头，却看到卡罗琳那一脸惊恐的小脸——蓦地，艾莉娜觉得自己好像能够看到更远的地方，仿佛自己飞翔在伯恩斯的上空，俯视着下方一般。 她清楚地看到骷髅盘踞的城门口又涌进来一队骷髅，为首的骷髅手执长杖，是非常明显的亡灵法师——或者是巫妖。 艾莉娜并没有区分它们的能力，但无论是哪一种，对她们而言都是坏到不能再坏的事情。普通的亡灵不会对这样的骷髅头骨感兴趣，但是亡灵法师，一定会！ 她的身躯再次紧绷，双臂拥紧了卡罗琳。那高空中的视野早已消失，但此刻的她已经能够听到正朝着此处快步而来的脚步声，踩在积水上，啪塔啪塔的，逐渐靠近着，跨过青石板，踩到了骷髅头骨堆放的白骨堆上！ 马上，马上它就要走到骷髅头骨旁了！ 她们要被发现了！ 艾莉娜心脏跳得快地吓人，卡罗琳抓着她的双臂，急促的气息喷打在她的颈侧。她们都闭紧了双目，在心中深深祈祷着： “丹亚在上，诺拉在上，不管是谁，请您，求您，让它离我们远一点，不要……” 就在她嘴唇嗫嚅着，心念着如此的一刻—— “嗡——呜——” 同时，那向着骷髅头骨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止住了。 号角声？那是号角声么？是拉罗谢尔的号角声！有谁来了，是援军么？还是西利基军杀回来了！ 艾莉娜的心情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却听那阵来自亡灵法师的脚步声在迟疑了片刻之后快步远去，而同时离她们越来越远的，还有其余此前游荡在附近的骷髅。 没过多久，周围便变得一片寂静。 亡灵们，似乎都因为那阵突如其来的号角声而远去了。 艾莉娜紧绷的身躯一下子松弛下去了，她甚至没能把控住自己的身体，向下滑落了一段，好不容易干了一些的后背又泡在了积水中，发出哗啦一声响。 但此刻就连那湿哒哒的感觉都让她觉得没那么讨厌了。抱紧她的卡罗琳也放松了下来，埋在她的胸口，发出轻轻的呜咽声，短暂而急促的哭声里藏不住喜悦之情。 “别哭了，快，我们逃出去。” 她轻声安抚着，随后支起身体，慢慢从积水里站了起来。 长期保持这个动作让她的身躯都有些僵硬，她稍稍活动了一下关节，随后冰元素魔力自体内放出，刹那间形成了一道冰梯，直通上方的骷髅眼眶。 两个少女一步一步地从骷髅头骨中爬了出去。坐在骷髅头面部，看到周围没有一个亡灵的一刻，她们几乎喜极而泣。 艾莉娜敏捷地跳落在白骨堆上，接着伸手接住滑落的卡罗琳——卡罗琳已经悄悄地比她高出了小半个头了，躺靠着的时候还好，此刻还想像树袋熊一样挂在她的脖子上，让艾莉娜稍稍有些吃不住。 不过艾莉娜也能理解卡罗琳的喜悦，让最是好动的卡罗琳在骷髅头骨里几乎一动不动地待了三天多，对她来说该有多折磨。 “好了好了，让我看看我们该从哪个方向出去。”她让卡罗琳松开双臂，侧耳倾听着，“声音是从西边和北边传来的，南门和东门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我去看我去看！”卡罗琳举起手，白骨堆里立刻蹿出一条她招牌的亡灵骨犬，没过多久她就皱起小眉头，苦恼地说道：“南门和东门边都还有好多骷髅，光靠我们可出不去。” 艾莉娜轻轻“啊”了一声：“要是选择硬冲出去呢？” “大概有两队骷髅弓箭手，还有一队骷髅兵，骷髅弓箭手都站在城墙上，骷髅兵在城门口，我们要是被拦住，就会被弓箭手咻咻咻，咻咻！” “两队弓箭手，一队骷髅兵吗……”艾莉娜开始在心里盘算着。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在，她倒是有信心顶着弓箭手的骚扰冲过骷髅兵的拦截。但她可没法保证卡罗琳也能安然无恙，除非有人能帮她牵扯一下。 但这里除了白骨就是白骨，光是卡罗琳的骷髅小狗可顶不上什么作用——想到这里，艾莉娜忽然想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连忙出声叫道：“卡罗琳，你之前造的那个骷髅呢？它还在么？” “阿白？”卡罗琳头一歪，身后的白骨堆里又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紧接着一道高大而奇葩的身影自白骨后走出。三个骷髅脑袋三百六十度的非匀速旋转着，里头的灵魂之火跳跃着，六条手臂上下挥舞，仿佛在表达重逢的喜悦。 一瞬间，艾莉娜还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条大狗，而不是一具奇形怪状的骷髅。 说是如此，可这名为阿白的骷髅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艾莉娜一点都不敢小觑。她看着那白玉一般的骨头，伸手在其上轻轻弹了一下，能够感受到其坚硬度。 她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几分钟后的伯恩斯南城门口，高大的三头六臂骷髅挥舞着它最上方的两根手臂，其余的四条手臂则像是一个篮子一样，将蹲着的艾莉娜和卡罗琳兜在了其手臂中。 它两人半高、近四米的身躯足以让两人可以安心地蹲在其中，卡罗琳扶着尚未激活的剑柄，咬着嘴唇，透过两根手臂间的缝隙看向外面。 那些骷髅士兵明显注意到了缓缓靠近的阿白，心智不足的它们只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同类”与自己有很大的不同，但却无法分辨出它是敌人，还是友军。 城门与伯恩斯的外墙一点一点靠近着，本身只是一个村落的伯恩斯外墙低矮，甚至只需要阿白伸手一托，就能将怀里的艾莉娜抬到城墙上去。而艾莉娜也是这么考虑的——她盯着逐渐靠近的外墙，看着身下的骷髅长腿跨过骷髅兵组成的阵地，城墙转眼间就在眼前。 刹那间，她双腿发力，纵跃向城墙上的同时手臂向前挥出，晶蓝色的剑刃甩出一道冰寒的剑光，将那些并不知道敌人靠近的亡灵弓箭手顷刻间扫倒了三名。 亡灵弓箭手们此时才后知后觉，纷纷调转方向，拉开骨弓对准艾莉娜。但这样的极近距离本就不是弓箭手能够发挥威力的场所，一时之间发射的箭矢软弱无力，多数还只射到了自己人。 而艾莉娜在骷髅间闪转腾挪着，长剑频频出手，眨眼间将身周的亡灵或是砍翻，或是踢下了城墙。城墙上弓箭手组成的阵线顷刻间被她撕碎。 她转而找到城门的绞盘，奋力拉动，下方的城门立刻缓缓打开。此时身后三头六臂的骷髅也甩动方才还老老实实的长腿，将一旁的骷髅士兵一脚踢翻，紧接着弯下腰去，用两条手臂撑着地面，最上方的两条手臂帮着拉开城门。 卡罗琳顺着手臂滑下，迈开双腿，一溜烟地向外跑去，同时回过头还在高喊着：“艾莉娜姐姐，快点下来，快点下来啊！” 艾莉娜立刻奔向前方，踩在城头正要一跃而下，忽然停住了脚步，发出了惊叫声：“卡罗琳，回来，快回来！” 城门外本应空旷一片的雪原上，此刻却停着一排浑身漆黑的骑士，手中战刀上寒气森然，正对准在向着城外撒腿跑着的少女。 死灵骑士。 第48章 我不想再逃了 “啊！” 卡罗琳看到死灵骑士的一刻立刻转过身，多日奔跑训练的结果终于有所显现。她再也不像第一次和西里尔作战时那样，面对敌人就呆呆傻傻，跑得就像一只飞奔的兔子。 但死灵骑士的速度又岂是小小卡罗琳能够比的？那些亡灵骨马只是轻轻巧巧地迈开蹄子，转眼间就要追上前方玩命儿逃窜的小姑娘。 艾莉娜在城墙上看得焦虑不已，她正要一跃下城墙，企图帮卡罗琳解围。可那些最初被骷髅阿白踢开的亡灵们已经爬上了城墙，锋锐的黑铁制长剑闪着幽光，向着艾莉娜的后背刺去。 她反手挥剑将其拨开，顺势想要从城墙拗口处跳下。可就在此时，之前被她一剑挥倒在腿边、断了半截身体的弓箭手骷髅突然伸出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脚踝！ 她一下子被从拗口上扯了回来，其余的骷髅一拥而上，想要将她淹没在这城墙上。 艾莉娜吃力地挥剑招架着，用力蹬开那抓着自己的骷髅。耳边下方的少女悲鸣之声让她心急如焚：“西里尔，救命！米娅姐姐，救命！艾莉娜，救命！救命！” 那马蹄飞驰，马背上骑士以手中长枪贯穿少女后心的场景似乎已经要跃现在她的脑海之中。艾莉娜竭尽疲惫的身躯之全力，愤然挥出一道霜寒的剑气，将身周一圈骷髅都掀飞出去。 她紧接着扭转过身，再爬上城墙拗口向下看去之时，却看到卡罗琳将将跑至城门口，但死灵骑士已经奔至她的身后，锋锐的长矛已经被其高高举起，三四根几乎同时要插向她的后心！ 那飞奔的马蹄声如若惊雷，卡罗琳的步伐歪歪斜斜，在这一刻终于坚持不住，向着前方噗通一下摔去—— 眼泪已经糊了满脸，小小的脸庞上满是泪痕。卡罗琳的脸埋入雪中，冰凉与漆黑到来的一刻，她似乎已经预知到了自己的死亡。 “西里尔，西里尔……” 短暂的几秒钟在这一刻变得是如此的漫长，她紧闭着双眼，黑暗中仿佛能够浮现萧瑟寒风种，丛林中的篝火，以及架在篝火上的烤架，他蹲坐在烤架前，撒着调料的同时还在不断将其翻转…… “你闭上眼睛数五秒钟，然后就可以吃了。” “一，二，三，四，五……我已经乖乖数到了，可以吃了吧？” 她以最后的声音呜咽着，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似乎念着这个名字就能让她安下心来——西里尔会来救我的，一定会来的…… “卡——罗——琳——！” “快——跑——！” 这个声音，是……艾莉娜姐姐？ 艾莉娜姐姐也被死灵骑士们追上了吗？ 她心里疑惑着，那方才沉浸于幻想之中的意识逐渐回忆起了什么，那幻想中萧瑟的寒风真实存在着，从她的背上一掠而过。而同时响起的是一声碰撞之声…… 卡罗琳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量，她用力撑起双臂，抬起自己的上半身，拧过头去，视线中一道森白的高大身影正屹立在她的身后，那三颗头颅来回转着，六条手臂像是蛛腿一样撑开，将三杆死灵骑士刺来的长枪牢牢锁在其臂膀之间！ “阿白！” 她惊叫了起来，却见三颗骷髅头中灵魂之火疯狂地跳跃着，似乎在催促着她逃回城门内。而头顶的城墙上，又传来艾莉娜姐姐的喊声。 她咬着嘴唇站了起来，双腿发软还生疼着，但依然坚毅地立直了身躯，接着迈动双腿，向着城门内跑去！ 在看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的一刻，艾莉娜立刻踹开从一边围聚而来的亡灵，接着用力拉动绞盘，这一次，却是为了将城门关闭！ 卡罗琳跑进城门后便摔倒在地，几日来都没能好好休息和吃喝，仅存的体力彻底抽干了。但她却用力回过头看向身后，只看到缓缓闭合的城门，以及那道亮光缝隙里，正被奔腾的骨马来回冲撞着的阿白的身躯—— 她的瞳孔一下子收缩了。 那高大的身躯在前一刻还坚实如若城墙，但此刻却脆弱地像是一张棉絮。 城门关闭的这短短几秒钟内，那一根根她亲手拼接起的手臂被一根根撞断，围剿的死灵骑士仅仅一轮冲击，就令它跪倒在地。 “阿白，阿白！”她大声地叫着，只看到骷髅阿白的身躯向后仰去，那三颗骷髅头依然不听话地旋转着，似乎想要回头看一眼它们的主人。但死灵骑士的又一次冲击下，骑枪直接贯穿了其胸骨，接着亡灵骨马耀武扬威地踏上了那白玉般的骨质身躯，一颗骷髅头被骑枪高高挑起，飞在半空中—— 她突然叫不出声了。 那旋转着高高飞起的骷髅头，其中的灵魂之火，彻底熄灭了。 城门关上了。 小小的少女趴在泥泞的地上，身体还扭曲着。她一只手向前伸着，却再也摸不到那会主动将她扛在肩上，让她抚摸脑袋后高兴摇晃的骷髅阿白。 银白色的短发被雪水和汗水沾湿在额头上，她无力地仰躺着，棕色的眼眸无神地望着头顶那漆黑的拱门，如猫儿一般的杏眼疲惫地闭着。 头顶战斗的声音依然在传来，那是艾莉娜姐姐还在为了她而苦战。而同一时刻，想必没能赶来救她的西里尔应该也被什么讨厌的东西缠住了，所以才听不到她的喊声吧？ 阿白，阿白应该只是暂时躺下休息一会儿，只要等会儿她跑到外面，将它的头颅、手臂重新拼回去，应该又能重新站起来吧？ 可身后的城门为什么还在被撞着，咚咚咚直响，好吵好吵，像克兰的呼噜声，隔了好几米，在车厢内都能听到—— “卡罗琳，卡罗琳！” 耳边艾莉娜姐姐又在叫了…… 眼前的景物转动，她被一双手反抱起，膝盖弯儿被勾住，下巴被放在了一丛杂乱的、金色的头发旁。 “坐稳了，我们往城里跑，骷髅们都靠过来了，那些死灵骑士也会冲进来的！” 周围的建筑开始移动，身体也随之而上下颠簸。那双托着自己的手起初还能好好托着，但随后又有白色的骷髅靠了过来，随后她的身体就被松开了一边，眼前多出了蓝色的弧光。 绚烂的、耀眼的像是阿白脑袋里跳着的灵魂之火—— 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在被保护着呢？ 骷髅又倒下了一头，但一边蹿出来了更多，她好像听到更远的地方有许多的骷髅在靠近着，从外面的平原而来，穿过北边的城门而来。 “噗通！” 她忽然向前倾斜了——不，是背着她的艾莉娜向前摔去。她滚翻在了地上，正好看到捂着一条腿的艾莉娜用一只手支撑着身体，还在挥舞着剑。 可她们的身后，那些骑着马的死灵骑士正在赶来，它们像是黑色的旋风，即将卷过她们的身躯…… “卡罗琳，快逃，逃到那个大骷髅头里去，快逃……” 艾莉娜嘶哑地喊着，那些声音想要钻入卡罗琳的大脑，但此刻每一个撕心裂肺的字音都显得那么朦胧。 她木木地将头歪向身侧，不知何时她们已经回到了那一堆白骨之旁，就是她们最开始逃离的地方，那花了她好几天时间才勉强完成的大脑袋还歪躺在白骨堆上。 她又慢慢扭过身，看着倒在地上的艾莉娜，嘴巴微微张合着，失神的双目中，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庞大的身影，缓缓从身前站起—— “喂。” “你就这么看着她要被骷髅砍死吗？” “你知道她会有什么后果吗？如果巫妖赏识她的躯体，或许她还能成为一名巫妖亲卫，但如果没有人发现她，她会慢慢腐烂，被僵尸啃食干净，然后变成一具没用的小骷髅。” “她会在雪地里迷茫地前进，然后被更强大的骷髅拧下脑袋，又或者是被人类——你听听，她结束自己骷髅第二生的时候，或许颌骨还在闭合。” “她在叫你呢，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但她还在说，卡罗琳，快逃，快逃——” 卡罗琳蓦地惊醒，她惊恐地看着四周，却发现到处都是白骨，而其上摆满了奇怪的东西——前方是一根白里透黑的骨头，侧面是一根獠牙，再右边点是一顶……王冠？ 这是什么地方？还有那个声音，听着怎么让人觉得心里这么直挠痒痒，像是西里尔把自己绑起来，只让自己闻肉香，却不让自己吃…… 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这里是哪里？艾莉娜姐姐呢？还有这个声音，是谁？ “你想知道自己的命运吗？让我来告诉你，逃窜到白骨堆里依然被亡灵发现，被折磨，被带去最冷最冷的深渊里，在绝望与仇恨中失去心智，化为死亡的梦魇。你的同伴，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会被你杀死，这就是你的命运——”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卡罗琳听清了它的来处——来自她的头顶。 她仰起头，看着头顶，那里悬着交叉的铁索，将一具凹凸有致的身躯紧紧锁死在其中。黑雾缭绕，她看不清那具身躯的脸，但光是看着那被铁索捆缚而隆起的胸口，以及那在缠绕下更显妖娆的双腿，卡罗琳的脸莫名地就红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冲着头顶大声叫道：“我不要，我不要这样，我才不要伤害他们！我不会伤害他们的！” “这可由不得你，因为你——”那个声音拖得长长的，突然加大音量，如炸雷一般在她耳中响起：“你太弱小了，你就是一只野兔，只能被追逐，绑在烤架上，你没有力量，你只能任人宰割……” 祂似乎不打算再给卡罗琳思考的时间，那响亮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钻入她的耳中，就算她抗拒也无法抵抗：“你想要继续逃下去吗？想要看着她死去吗？想要沦落到那个悲惨的未来吗？” 她畏缩地后退着，一跤摔进身后的白骨堆里，但这声音到处都是，最后只剩下“你想吗，你想吗，你想你想你想想想——”的魔音在空中环绕着。她蓦地捂住双耳，揉乱自己的银白色的短发，尖叫道： “我不想！我不要！” 声音忽然消失了。 空气中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 “那么，我给予你一次尝试的机会——” ———————— 倒在地上的少女无力地喘息着，疲惫已经让她浑身都在抽痛，她想用手臂向前爬去，但莫名的干呕让她全身都蜷缩了起来。 她好像尽力付出了很多，但最终却什么都没做到，一切都没有改变—— 领主大人，西里尔·亚德里恩，对不起，我没能做到保护她，也没能保护住我自己…… 但在最后，至少让卡罗琳可以，多远离那些骷髅一点…… 她伸出手，想要将那不知为何呆立着的少女推倒在白骨堆里，让白骨将她埋住，遮挡住她的身形。 可就在这一刻，那已经静止不动似乎有许久的少女，低垂的手指尖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艾莉娜姐姐。” 那熟悉的卡罗琳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一如既往的悦耳，让人想到解冻的春水，叮咚乱响着流淌。 但艾莉娜却感觉这声音，与以往的卡罗琳有些不同。 “艾莉娜姐姐——”卡罗琳重复了一遍，随后蹲下身，手指落在那张原本精致无比，此刻却狼狈不堪的小脸上。 “我不想再逃了。” 艾莉娜吃惊地看着卡罗琳直起身，那双原先纯净的眼眸中，棕色在一点一点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红色——是玛瑙似的红色，流淌着烈焰，奔行着炽热的歌声，是盛放的太阳，是滚烫的鲜血，那嘈杂的颜色融合在一起，闪耀着诡异的光。 “是的，我不想再逃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随后直视着前方——那里死灵骑士正抬起长枪，向着她们发起冲锋。 在她们的身后，从北城门归来的亡灵正向着她们所在的方向迅速地靠近着。 但卡罗琳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她只是举起手，白玉似的骨叉法杖出现在手上。 而就在她举起手的那一刻，身侧的白骨堆上，那硕大的骷髅头颅中亮起了幽蓝色的火光。它自然而然地翻转着，令其眼眶朝向正面，紧接着下方堆积的白骨迅速地拼接，转眼间就构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骨质半身—— 伯恩斯的北城门外，克劳德·阿特利身下的战马惊恐地蹿跳着，居然直接将它的主人掀了下去。但此刻阿特利也无暇去教训这突然发疯的畜牲。 他与身后那一齐到来此处的两千军士，一同呆望着前方那座简陋的据点。 那巨大到超出城墙两截的骷髅半身。 以及其挥掌拍落，惊起的漫天雪与飞烟。 第49章 骸骨领主、冰穴蠕虫 “王冠，獠牙，龙角，哟吼，看来现在最适合你的，就是这顶王冠了——” 祂尖长的手指不安分地拨动着，由于铁索的束缚，祂甚至无法抬起手臂，只能如此抒发自己的情绪。 “啊，我有些迫不及待了，我太想看到这一幕了，虽然你并非觉醒在仇恨之中，但这并没有关系，来吧，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你能做到那一步——” 万千白骨拼接而成的身躯闪耀着乳白的光泽，高高立起的半身骷髅俯视着身下的城，幽蓝的火光在其颅中跳跃着。 渺小是相对的，狩猎者与猎物的身份是可以互换的。原先提着骑枪追撵着少女们的死灵骑士是绝对的猎手，但在此刻—— 它们渺小如蝼蚁，它们甚至只能给那具巨大的骷髅充当牙齿！ 挺举的骑枪茫然地指向前方，使命感让它们依然驱动着亡灵骨马向前发起冲锋。那倒在地上的少女如砧板上的鱼肉，只差一点就能将她彻底杀死。 可这一点的距离，它们却永远也无法跨越。 轰然砸落的手掌似是坠落的陨石，它们挺盾而起，举矛而起，但回应它们的只有破碎之声，从武器到防具，再到它们自己—— 一半的死灵骑士直接死在这巨大半身骷髅的一掌之下，无论是其身披的铠甲、还是自己的身躯，都在这一掌下化为一片齑粉。 剩下的死灵骑士也因这一掌的余波而被震得飞了出去。灵魂之火剧烈地摇曳着，灵魂让它们感到畏惧，它们想要逃离，但那巨大的头颅已经压低，空洞的眼眶直视着它们，那张巨口缓缓张开，自其中喷射出一股黑烟，将它们吞噬在其内。 艾莉娜浑身僵硬，在骷髅压低的瞬间，她感觉这具骷髅好像轻轻瞥了自己一眼。仅仅是那么一瞥，就让她整个人的呼吸都快停滞。 这是……什么？这是卡罗琳召唤出来的东西？ 可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她看不见那高高端坐在巨大骷髅头顶的少女，那头银白色的短发此刻在风中飘动着，红色的眼眸淡漠地扫过那些已经被黑烟彻底毁灭的死灵骑士，随后低头望着自己洁白的左手手心，缓缓捏拳。 “喜欢么？沉睡的骸骨领主，神民时代的霸王，恐怕现如今的骷髅们都没有见过他们的王者应有的模样吧？” 那个声音饶有兴致地在她的耳边说着，像是将双臂搭在她的肩上。舔舐着她的耳垂。 “甚至不需要我，你就可以造出这样的东西，只是我帮你提前了一点点，提前了那么一点点——这才是属于你的方向，你要记住，只有掌握这样的力量，你才能做你想做的事。” 这就是力量—— 只要拥有这样的力量，自己就再也不用逃了，也不用一直被人保护着了…… 她右手中的骨叉在骷髅头顶轻轻一敲，“哆哆”两声清响中，半身骷髅缓慢地转动身躯，空洞的瞳孔看向了原先处于其身后的，那刚刚赶来的骷髅兵团。 她忽然蹙起眉，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侵扰她身下的骷髅。巨大骷髅空洞的眼眶中倏然亮起灵魂之火，熊熊火光燃烧间，下方骷髅兵团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一道人影疯跑而出，全身瞬间被幽蓝色的火焰吞噬，燃烧殆尽。 巨大骷髅再望向下方的骷髅兵团，接着没有任何留情地抬起手掌，缓缓落下。砸落的一刻，漆黑的雾气从那白玉似的手掌中喷射而出，那些匆忙要逃窜的骷髅们突然就失去了力量，腿骨软倒在地，任由巨掌砸落在它们的头顶。 尘烟落定。 四周一片寂静。 她呆坐在骷髅头顶上，仰着头看着天空。 乌云遮挡了碧蓝的天，她猩红的眸似是想要看穿那一片灰白。 几分钟后，她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去找到那一直保护着自己的身影。 她命令骷髅降低高度，自己从骷髅上跳下。不用怎么寻找，就找到了那趴在地上，左臂还向前伸出，似是想要拉住她的少女身躯。 她跪坐在地上，将那道不知何时昏过去的少女的身躯搂在胸前，低下头轻轻问道： “艾莉娜姐姐，你看到了吗，卡罗琳保护住你了。” 她嘴角勾起，嗓音有些沙哑，却依然温柔。 眼中的红色逐渐退去，当原先的棕色回归眼眸之时，她再也支撑不住，头一低歪，靠在艾莉娜的身上，睡了过去。 她的身后，那庞然的骷髅突然发出碎裂之声，接着化为一场白骨的雨，散落在地。 “大人，我们要进去么？” 副官迟疑地望着前方，大起胆子问道。 克劳德·阿特利伸手轻抚着胸口，虽然在北疆待了这么久，但他还真没见过那样的骷髅—— 那是什么玩意儿？霜巨人都没有那么大吧？ 哪怕那巨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中，他依然没有从那道巨物身影带来的惊惧中回过神来。 如果亡灵都是这样的怪物，那他们还有对抗的方法么？不是一脚就能踩死几十个士兵了么？ “进城。”他长出一口气，还是下令道。 事实证明来自那位年轻领主的求援并非虚造，亡灵确实已经深入他们的腹地。雪鸮军团在庇护那位斥候之日便向后方转进，一路上已经与三只小规模亡灵军团交过手。 白花据点已经空无一人，看来自己的同窗阿茨克早已撤退——他不认为阿茨克会被亡灵全歼在这里。而与路上遭遇的军团相同，白花据点的亡灵，也只是小股军团而已。 雪鸮军团的部队在确认巨型骷髅消失之后，才鼓起勇气、警惕地涌进城中，但他们却没有找到刚刚被自己击溃而撤退的骷髅兵团。 只看到一堆白骨，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城堡。 两名少女躺在其中，互相依偎着沉睡。 ———————— 梦魇马在雪原上疾驰，西里尔坐在马背上随口啃了两口干粮，又翻开地图，手指沿着上面划过的痕迹，由北向南摸过。 为了不让西利基军被后续而来的亡灵部队围剿，他带着一群追赶他的死灵骑士向北逃窜，靠着梦魇马卓越的速度与无尽的耐力将其甩脱。 他原先打算直接返回，以阿茨克的风格和西利基军战后的情况，阿茨克绝对不会让西利基军紧接着迎战后续的亡灵部队，而是会选择后撤，甚至放弃辛苦建立的前线据点。 他们需要保存有生力量，相比之下，让出一些已得的，又能怎样呢？ 但当西里尔开始折返向南方时，却发现自己一路遭遇的亡灵数量居然越来越多，逼得他不停地绕路。 “洛维萨与奥尔德尼的人在干什么？一路上的岗哨呢？怎么会让那么多亡灵混进来的？” 他心中存满了疑惑，这些亡灵中有相当一部分数量都不是那种临时被亡灵法师召集的炮灰骷髅，而是亡灵中的中坚力量——他甚至看到了一整支铁甲僵尸兵团，那已经算是重甲军团了！ 难道洛维萨和奥尔德尼已经沦陷了？不，不可能，亡灵就算将巫妖全聚集在一起，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在北风之塔不发觉的情况下攻占两城。 所以这些亡灵都是混进来的？ 能绕过这么多岗哨和斥候的视线，而且还正好在北风之塔大规模调动部队前压的时间点，亡灵这是人手一张无限时间的“赫默的旅行衣”么？ 显然并不可能。而同样的，也没有法术能够做大规模隐蔽军队行迹，除非借助天气，但那也没法绕过之前说的这两点。 所以它们是用其他方法混进北疆的？ 手中的这张地图上标记了当初斥候们做的情报，西里尔的视线从一个个前线驻军点扫过，当落到路普加平原上时，突然停住了。 路普加平原西侧，标注了一处“异常隆起”。 这一份情报来自毕维斯，如今毕维斯已经被特编为飞鹰斥候队的队长，向北求援。但由于向北那一路的情况，此时恐怕凶多吉少…… 而这一处异常隆起，当初众人就觉得极其蹊跷。只是他们正想要从更多的斥候那里统计情报时，亡灵就已经先一步出现。 “异常隆起的旁边是……深雪之峡？” 他的手指缓缓移向紧贴着这个标记点旁边的深雪之峡，长长的一道自北向南，几乎穿过了整个路普加平原。 “深雪之峡是一条裂谷，传闻是冰神埃斯基尔在打赌时输给了丹亚，愤怒地以掌竖劈大地，留下的痕迹……” 他想起艾莉娜的描述，这来自北疆人对深雪之峡的记载。对人类而言，由于其人类无法接受的冰冷，几乎是禁地的存在。 可就算是亡灵，也没法在那样的低温中维系住自己的存在。低温与高温都能降低亡灵的灵敏度，它们很容易就全灭在裂谷中。 除非……是它们像在裂谷中行走一样，选择了一条地下的路径？ 西里尔忽然明白了亡灵究竟是怎么混进拉罗谢尔北疆的了——它们选择了一条地下的路径，而这条路径，是它们自己挖出来的！ 梅特兰山脉是一道天堑，阻隔了拉罗谢尔和亡灵所处的极北平原。由于极北冰原的温度比之北疆还要低，人类对那里的事情知之甚少，只知道那里有大量的“黑暗生物”，是亡灵的大本营。 而亡灵依托着冰原下潜藏的废弃地下城，打造它们的武器和装备，用以武装自己。 在后世的探索中，人类得知极北冰原下存在的一种巨型生物，它没有过多的攻击性，擅长且喜欢挖掘、吞噬土壤，极度依赖冰冷的环境。它穿过的地方会留下一个宽大的通道，这些通道据说是某一文明纪元，地下城兴盛的原因。 这种生物被命名为：冰穴蠕虫。 如果亡灵是靠着冰穴蠕虫，通过深雪之峡保持冰穴蠕虫需要的环境，挖了一条通道，一直通道北疆的中部，由此运输它们的部队，那一切都说的通了。 亡灵从地下进入北疆，隆起是冰穴蠕虫暂时抬头留下的痕迹…… “从西向东，从南向北，通道的出口应该在白花据点西北方向。隆起山丘出现的日期在十月十三日，这条通道至少在十月初就已经开始动工，在冰穴蠕虫挖掘速度不明的情况下，可能还会更早。” “通道的入口应该处于边境，这些亡灵原先是攻打洛维萨与奥尔德尼的部队，由于久攻不下，因此选择潜入……” 他轻抚着梦魇马的脖颈，现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情况已经非常明确，如何解决似乎也已有了眉目—— 找到通道的出口，将出口填上。 这就像是一个“把大象装进冰箱要几步”一样的问题，说起来是三步，非常简单嘛，但实际上操作起来…… 通道的入口，会不会有亡灵驻留？要动用多少人去清剿？能运输如许多亡灵的洞穴该如何填埋，需要几名土系高阶法师？ 这些，都绝非是西利基军可以完成的事情。他们解决不了驻留通道的亡灵，也没法堵住通道——他们甚至没有几名法师。 但就算西里尔此刻将这条重要的信息带到北风之塔，或是带到那些军团驻扎的阵线上，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人认同他的话——学者发现冰穴蠕虫的时间在三年后，现如今的拉罗谢尔人对这一种生物还一无所知。 更何况以北风之塔这番调度的架势，恐怕下一步就是大动作的向前方推进，更加不可能因为一个不确定的消息，而放弃原定的计划…… 梦魇马急奔的脚步忽然放缓，接着用力打了两个响鼻。西里尔立刻回过神。听风术并未带给他任何的消息，他正疑惑梦魇马为何呈现异状，抬眼间便看见，前方百米开外的雪地上，似乎有一道道淡淡的身影在向前移动着。 他听不到任何来自那些身影的声音，如果不是阳光穿过，恐怕一眼都看不到他们的存在。 西里尔立刻握住了腰间的剑，神色暗沉——换别人可能还以为这是什么海市蜃楼，毕竟那些行进的身影连脚印都未留下。 但他却无比清楚，这些绝非是什么折射的投影。 它们亦是属于亡灵。 它们是幽魂军团。 第50章 及时雨：北风十字兵团 亡灵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族群，骷髅由于亡灵法师与巫妖存在的特殊性，在亡灵军队中占据了很大的比重。 但这并不代表骷髅军是亡灵军队——严格意义上而言是黑暗生物军队的全部。在未来会由山德鲁创立的半弦月议会牵头组建的凯尔提尔联盟，就包含了骷髅、幽魂、僵尸、吸血鬼、憎恶等等一系列人类文化所熟知的黑暗生物。 虽说这个时间点，进攻拉罗谢尔的主要战力还是骷髅，但这并不代表其中并不存在其他种族。西里尔此前已经遭遇过铁甲僵尸兵团，那是名副其实的重甲兵，行进起来就如同一辆厚重的战车。 而眼前遭遇的幽魂军团，则是一种令所有人类军团，哪怕是奥圣艾玛的地龙军团都要犯愁的东西。西里尔的灵骑士也算是一种“幽魂”。 除非有来自源初教堂的神明加护赐福，不然其本身与“灵骑士”相同，那对物理与法术皆能一定程度免疫的灵体特性能够折磨大批大批的人类士兵。 只是1440年的时候，居然就有幽魂兵团出现在正面战场上了吗…… 西里尔深深怀疑，被鸢尾重创的山德鲁逃回极北平原后究竟做了一些什么。 半弦月议会的创立进程究竟是加速了还是放缓了呢？ 他策动梦魇马，打算绕开一些距离，避开这支前进的幽魂兵团，找出地下通道的出口才是当务之急的事情。 但就在他要如此做之时，梦魇马忽然打了个响鼻，前蹄猝不及防地人立而起。如果不是西里尔那顶尖的骑术加成，恐怕都会被梦魇马掀下去。 西里尔搂紧梦魇马的脖颈，并没有丝毫责怪的情绪，目视斜侧方，手中已然寒光一闪长剑出鞘，向前挥去，却听“当”的一声响，他被那莫名传至剑上的巨力震得手臂酸麻，差一点长剑就要脱手而出。 与此同时，侧方不远处几道身影逐渐浮现——它们皆是身着长袍的打扮，身体半悬浮着，双手前伸，魔力被它们围簇着的手聚集在一起，像是一团雷云，正酝酿着下一次攻击。 “幽魂巫灵？”西里尔神色一变，心里暗骂着亡灵的不要脸——光是幽魂军团就算了，怎么连幽魂巫灵都派出来了？ 他并不是很清楚在现实世界里的幽魂巫灵处于什么等阶，但这种本身为灵体的存在，有着极高的元素亲和度，以至于能够极其快速地凝聚出高浓度的元素群。 普通的幽魂巫灵并不会多种法术，往往只有最基础的元素箭。但架不住其迅速的凝聚速度，一旦稳固下来开始施法，就是货真价实是法术机关枪！ 而这些集群的幽魂巫灵更是不讲道理，能够直接将法术机关枪升级为法术高射炮！ 西里尔深知现在不是与它们纠缠的时候，他立刻策动梦魇马。狂奔间迅速地拉开了和幽魂巫灵们的距离，但那距离并不远的幽魂兵团，也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糟了！” 他听到身后响起的一串马蹄声，回过头去，却见空气中一名名幽魂骑士的身影在飞奔中浮现，胯下的马儿甩着银色的鬃毛，被马上的骑士催促着，紧紧向着他直追而去。 五名、十名、三十名……数量达到五十的幽魂骑士团，开始追逐这发现它们存在的“人类”骑士！ 该死，这到底是什么规格的幽魂兵团，为什么能配有这种规模的骑士团伴行？ 西里尔头都快大了，幽魂骑士的移动速度非常快，哪怕梦魇马的速度已经堪称卓绝，却一点都甩不掉它们。而且这种规模的骑士团又不是他能够速战速决解决掉的，哪怕没有突破职业级，他估摸着对方也是人均五六十级的精英怪。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他还要一路向着地下通道的入口进发，那一路上肯定会吸引向着北风之塔前进的亡灵的视野，那样必然会陷入被围剿的局势，他一个区区职业级骑士，在亡灵的围剿中定然插翅难逃！ 如果卡罗琳在身边，或许还可以靠卡罗琳怪胎一样的精神力使梦魇马改变形态，变成狮鹫飞出去。但此刻…… 他咬咬牙，马头一转，反而向着北方跑去—— 既然你们要追我，那就先和拉罗谢尔的贵族私军碰一碰吧！ 也正好让那些贵族私军知道，他们的后方，究竟出了什么样的乱子。 ———————— 阿茨克疲惫地靠在房屋的门柱旁，抱着双臂，看着镇口的半蜥人们来来回回地搬运着材料，加固雪草村的基础防卫。 街道上少有士兵行走，他们大多三三两两地靠坐在扫除干净的石板地上，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挫败感”——阿茨克非常清楚这个词的含义，也知道现在的西利基军正处于这样的士气衰落之中。 明明他们打了胜仗，歼灭了精锐的骷髅正规军，却连战利品都来不及搜刮，自己同僚的尸体都来不及收拾，就被亡灵撵着逃窜…… 发生这样的事情，对一支新军来说，想随随便便调整过来情绪绝非易事。《士气学》上分列过对应的数种情况，有些部队遭遇到这样的挫折，会处于一蹶不振之中，最后军心瓦解。 而有些部队，则会经历屈辱、悔恨、愤懑，随后愈挫愈勇。 西利基军属于哪一种，阿茨克心底真没底。这种时候并非他站到前方三言两语就能让士气回升，让大家重新士气高昂地去砍亡灵——要知道，他们现在可是连自己的领主都联系不上！ 米娅小姐在忙碌着处理伤兵，为他们提供治疗。斥候部队分散在雪草村的外围，侦察着情况，而弓箭手的总教官孟斐拉似乎有了些许明悟，此时正在房屋里闭门不出。 盾兵与戟兵加起来折损人数约百人，罗德闷闷不乐地正在给自己灌着酒，阿茨克也安慰不了那些心里受伤最严重的的士兵们。 他抱着双臂，反思着自己此前的举措，可与那群骷髅正规军的一战，他也找不出更好的减少战损的解法……一切的矛盾源头并不在他，他也没法做到将锅揽到自己身上。 他好像只能让这些士兵们自己学着去消化苦果…… “嘶——啦——”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在耳边，阿茨克定了定神，辨认出这是武器在石板地上拖行发出的声音。他向外张望，却发现空旷的街道上，一道看起来圆滚滚的人影正向着他这里走来。 莱昂纳多。 他的手中拖着那柄看似古朴的大剑，此时并无魔力附着，但锋锐之感依然从他的剑上散发而出，在石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痕。 这刺耳的声音并未停止，街上的士兵们开始向着声音的源头张望着。阿茨克注视着莱昂纳多稳定的脚步，逐渐向自己靠近，心里清楚，他是来找自己的。 是来问责我的吗？我要辩驳吗？不，我身为指挥官，在那一刻并没有任何错误—— 阿茨克心中这些念头一闪而过，随后镇定地直视着莱昂纳多，看着他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指挥官与麾下将官的和睦关系，对一支部队的重要性可想而知。他可以承认由于自己的决策而导致事情并不能如他们所愿，但他必须告诉这些将官，这些事情并非“想如愿就能如愿”，他已经做到了最好。 他要确保在西里尔不在的时候，维持自己在军中的统治，让这支部队依然可以保持“一心”——这是他们此后士气能否重新高涨的根基，也是西里尔交给他的任务。 “莱昂纳多，你有什么事情要说。”阿茨克干脆直接发问道。 面甲下沉寂着，一旁坐着休息的士兵们已经站起身，似乎在担心莱昂纳多和总指挥之间是否会出什么矛盾。 而莱昂纳多迟疑片刻，终于开口说道： “我有两件事情要汇报。” “你说。” “托奇城的物资输送到了，是由飞龙军团下属北风十字兵团运送的，包含了粮草补给、医疗用品，一些武器装备，还有数名工程师，以及投石车、弩车等战争器械。” 阿茨克有些诧异，这剧本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不，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偏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托奇城怎么会给他们配给这些玩意儿？ 他定了定神，继续问道：“怎么这么多？那还有一件事情呢？” “还有一件事……”莱昂纳多伸手抓了抓后脑勺，虽然只能抓到头盔，“除了粮草补给之外，其余的，都是北风十字兵团的……对，我没忍住，把他们连人带物资，都给扣下来了……” 他看着阿茨克的嘴慢慢长大，一副高兴极了的样子，说的就更加兴起：“我想来想去，最大的问题不是我们人不够用嘛？让什么飞龙军团来指挥，不如教给你指挥。于是我一拔剑，他们也跟着拔剑，我一剑挥出，他们嗷一下就倒地上了，现在谢尔还在那里管着……” 阿茨克扶住了额头。而一边其余的士兵们已经兴奋起来了，几息间便排成了队列，有人起哄着要到雪草村口去看一看。 “莱昂纳多啊莱昂纳多，你这，你这……”阿茨克想说莱昂纳多这还不如来和他吵上一架——按照王国律法，在战时期间对友军动手要处以什么样的惩罚来着…… 就在这时，半蜥人托马斯凑了过来，低声对阿茨克说道：“北风十字军团是索尔科南希瓦家族出资组成的部队，专精战争器械，有将近两百的霜冷剑手护卫，以及总计百人工程师、维修、安装士兵。投石车、弩炮是他们的专长，特别擅长构建防御阵地。” “我猜他们应该是顺便来给我们配给物资，接着就要北上的……” 半蜥人法师的这一番话狠狠地戳中了阿茨克，责怪莱昂纳多的念头一下子消失了：有步兵护卫，能构建防御阵地，战争器械有极强的杀伤力……这不是恰恰能完美补足他们现在的缺陷么？ 这送上门来的及时雨，他不主动接收一下，岂不是很过分？ “问过他们要去哪么？”阿茨克提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他们要协助谁发起进攻？” “是……什么，王国第七军团？好像叫雪鸮？我没记清。”莱昂纳多将气势汹汹的大剑收起，“怎么样，满意么？” “雪鸮军团？那不是辉翼步兵团的上级军团吗？如果是北风之塔调出的雪鸮军团要征用这些战争器械，那不就等于是辉翼步兵团要征用，等于克劳德·阿特利要征用……” 他心中忽然豁然开朗，突然大步向着雪草村外走去，才到新修好的外墙，就看到红发的女剑士谢尔正倚着剑柄而立，身前是几名一脸阿谀奉承样子的将官。而谢尔反而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连常挂着的笑容都没了，反复挥手，示意那些将官离自己远点。 怎么这幅场景，和莱昂纳多说的又不太一样呢？ 他向谢尔打了声招呼，随即惊讶地看到，谢尔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样，一溜烟地躲到了自己的身后。 阿茨克摇了摇头，转而看向那几名将官与其身后的士兵们——他们的队列看起来井然有序，虽然是轻装步兵，但却有着一种异常的厚重感。 浑然不像是莱昂纳多说的那样，被他一拔剑就能嗷一下倒下去的样子。 “北风十字兵团？负责人是哪位？”阿茨克开口道，便看到其中一名将官走了出来，身材高大，神色严肃，身着的护甲闪着寒光，亦不是凡品。 “是我，派恩·希瓦，阁下是……” “西利基隶属西利基军指挥官，阿茨克·安杰斯。” 阿茨克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在听到自己名字的一刻脸上露出的怪异神色，接着悄悄问道：“阁下是前两届……军事学院演习得分最高的那位阿茨克·安杰斯吗？” 阿茨克心里咯噔一声——方才他注意力全在防御阵地和两百生力军上了，浑然忘记对方的来头： 索尔科南，希瓦家族！ 那可是出过剑圣的大家族！ 没等他给出回应，派恩·希瓦已经微躬身，一脸感激的样子：“我们……嗯，那什么，承蒙阁下照顾，不胜感激……” 阿茨克隐约觉得背后收起了一道寒冷的目光，他回过头去，却看到抱剑而立的谢尔小姐正扭过头，避开他的目光。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第51章 以克里斯汀之名，银刃！ 当雪草村的西利基军“征用”北风十字兵团，重整队伍准备向北进发之时。 边境线上，自洛维萨与奥尔德尼派出的斥候们正准备潜入那一座座被战争迷雾包围的亡灵据点；自北风之塔派出的私军们还在奔赴自己负责的区域；占据了伯恩斯与白花据点的雪鸮军团重新折返向北，在紧邻北风之塔的多茵平原构筑防线。 克劳德·阿特利派遣斥候返回北风之塔，通报亡灵已经深入北疆的消息。 雪鸮军团的大帐中，那个有着银白色短发的少女兀自昏迷不醒。艾莉娜和毕维斯暂时编入雪鸮军团的序列中，共同御敌。 而同一时刻，多茵平原以西—— 对亚历克斯·斯洛文尼尔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最不寻常的秋天。 很难想象一个月前他们还在王国的南方练习剑术，一个月后却已经在北疆的风雪中与亡灵搏斗。 骑枪贯穿了骷髅的胸口，战马带来的庞然冲击力在一瞬间就撕碎了这一群骷髅所谓的防线。他与同僚们反复冲杀了两轮，身边的骷髅便已寥寥无几。 “这是我们遭遇的第三批亡灵了。”他抬起面甲，露出其下占了半张脸的络腮胡。他眼神深邃，望向前方之时，眼中带着几丝迷茫。 “斯洛文尼尔，我们原地驻扎吗？”身后的一名骑士开口问道，“天快黑了，我想我们该开始准备建立营地了……我敢保证，今晚绝对还会碰到亡灵，这里他娘的不是靠近北风之塔吗？还是说前线已经彻底崩溃了？” “让扈从们去搭建营地吧。”斯洛文尼尔回过身，严肃道，“沃伦姆德，少说几句没人会把你当哑巴，尤其是这种晦气的事情。” “是是是——”那名骑士拉长了声音，“但我们总得有点接下来的目标吧，我是说，总不能这样盲目地在平原上闲逛。要么我们就去洛维萨，或者奥尔德尼，如果团长还留在北疆的话，她肯定不会远离前线的。” “我倒是更加好奇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亡灵出现在这里。”一边的一名女骑士说道，“刚刚我们歼灭的亡灵分别为科雷亚轻甲骷髅，‘无畏’双手剑步兵团以及黑甲弩手，这可都是骷髅主力军。换做别的部队来对付它们，恐怕自己得折损大半。” “行了，奥蒂列特。”亚历克斯·斯洛文尼尔摆了摆手，“了解这些对我们并没有什么用，除非我们能找到这些亡灵的来头。团长可是说过，面对敌人，你要做的只有将其击溃——” 女骑士奥蒂列特不服气道；“但团长也说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选你这头脑简单的家伙做我们的领袖可真是大错特错。” “但我们已经把它们碾过去了，真是抱歉啊奥蒂列特小姐——除非你能够根据这些被我们碾死的骷髅推断出下一批遭遇的对手，不然这真的没有任何作用。”斯洛文尼尔嗤笑着。 骑士中随之响起一片哄笑声。虽然是吵架的语气，但对当事人而言这顶多是开开玩笑——如果这样的话语，能够使他们放弃贵族该有的富贵，同生共死出入险地的感情破碎，那也未免太讥讽了。 “奥蒂列特，来吧，让我们看看你引以为傲的知识面能不能派上什么用场。你要是猜到我们下一次的对手，我就让你做代理团长。” “嘁，代理团长又不是你。”奥蒂列特翻了翻白眼，取下头盔，让那头被束缚在头盔下的漂亮金色长发散落开来，“这位置可属于团长钦定的那个小骑士，叫什么来着……” 斯洛文尼尔突然就暴躁看起来，大胡子一颤一颤地：“别废话了，要我说，那就是假借团长名义的一个坏东西，他要有能被团长看上的本事，这几个月我们会一点相关的消息都听不到?” “谁知道呢?”奥蒂列特耸了耸肩，“反正说定了，我要是猜中了下一波对手，你这代理代理团长的位置就得让给我。” “是代理团长！”斯洛文尼尔鼻息喷着他的大胡子，“除非那小子能让我服气，否则，哼哼……” 而一边的奥蒂列特已经开始她的推算：“我们已经遭遇了三次骷髅了，它们都属于轻甲部队。考虑到它们深入的位置，重甲部队或许并不适宜侵入北疆境内……” 她伸手将头发卷起，盘在脑后，随后断定道：“我认为下一批的对手应该是幽魂……嗯，幽魂骑士?” “幽魂骑士?奥蒂列特，我们可连骷髅都没见到几批，你这就在畅想和幽魂交战了?你真把北疆当成亡灵大本营了不成?”斯洛文尼尔哈哈笑道，但他笑声还没持续几秒，就见一名骑士扈从匆匆跑来，一脸焦急道： “大人，我们在正西方向目击到一名正在被亡灵追赶的人类骑士，正在我们的侧翼！” “被亡灵追赶的人类骑士?”斯洛文尼尔吹了个口哨，得意地瞟了一眼奥蒂列特，眼神里仿佛在说“看吧，我们的胜负这么快就可以揭晓了”。 “告诉我，追赶他的亡灵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所有人，我们有活要干了！” 随后他就看到那名扈从战战兢兢道：“大人，我没见过那种东西，它们也是骑士，但看起来却像是一团一团的影子……” 斯洛文尼尔呆住了。 他的身后爆发出女骑士的笑声，同时还有一片骑士同僚们的哄笑声。紧接着女骑士策马走上前，用力拍着斯洛文尼尔的肩膀：“前代理代理团长，现在听从我的号令！” 她说着，戴上头盔，一手挺起骑枪，另外一只手握住腰间的剑柄，随后抽出剑，将剑竖起在胸口。 方才还有些乱糟糟的骑士们立刻排成了一道横列。奥蒂列特居于队伍的正中间，长剑贴着鼻尖。与此同时，一圈一圈的光环自他们的身上扩散而出，聚集在那银色的铠甲上，令逐渐昏黑的雪原上，亮起了一片耀眼的银光。 骑士的光环已经全数打开，光环加持下，奥蒂列特手中长剑剑刃上亮起银色的光。她声音清朗地喊道： “银刃——” “银刃！”身侧是山呼海啸似的呼应声。 铠甲铁片摩擦声响起，一杆杆骑枪笔直向前。奥蒂列特蓦地将长剑向前挥出，大声喊道： “以克里斯汀之名，解救我们正经受苦难的同胞——” “冲锋——” “冲锋！” 马蹄声轰然响起，披戴铁甲的战马高扬着头，在骑士的催促下整齐地向前迈出步伐，像是惊蛰天响起的隆隆雷声。 银光闪烁在昏黑的雪原上，积雪被马蹄甩得纷飞而起。骑士们大声呼喝着，向着逐渐出现在视线中、扈从描述的敌人直冲而去！ 黑红的骑士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愤然地在黑暗中燃烧着。其后尾行着一道道苍白的影子，它们反复在有形与无形间变幻着，给人一种更加的恐怖之感。 “啧，这个数量……”奥蒂列特舔了舔嘴唇，转而高喝道：“别忘了，魔力附着，它们是幽魂骑士，可别一枪捅空了！” 全体骑士手中的骑枪上顿时镀上了一层银光。他们迅速地向着那支幽魂骑士团迫近着，默契地调整着，阵型逐渐转变为一道锋锐的尖锥。前代理代理团长斯洛文尼尔则是这尖锥最锋锐的一点，他引领着队伍的方向，最终瞄准了幽魂骑士团的中部，直插而入！ 那支幽魂骑士团明显也已意识到这一支不速之客的到来，但在那名黑红色骑士的带领下，它们根本来不及调整自己的方向与阵型。一道道身影转变为虚影，希望能够通过灵体形态来躲过这一轮来自侧翼的冲击。 但那些附着银光的骑枪仿佛不知道它们的对手已经成为虚影一般，精准地捅入其身侧的一刻，便令一道道虚影重新化为实体。骑士们纷纷甩动骑枪，将对手从战马上摔落在地，而他们的战马无畏地嘶鸣着，在铠甲与光环的保护下嘶鸣着向前方发起冲撞。 幽魂骑士的方阵在顷刻间便被冲得四分五裂，身为尖刀的斯洛文尼尔高声呼喝着，在从幽魂骑士阵列中冲出的一刻再次加速，在不远处重整队列，接着反身再度冲入散乱的幽魂骑士之中！ 呼喝声响彻这片雪原，那闪烁着的苍白虚影在那支骑士团的冲击下越来越少。 梦魇马上，年轻的骑士抚摸着马颈，驻足在交战场地之侧。 他怎么都想不到，居然会阴差阳错地在这里碰上他们。 时光在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北风之塔的城墙上。那名坚毅的女性向他托付的话语，此刻又响起在耳中。 “我希望你能做好准备，在某一天化为一柄锋锐的剑，破开桎梏王国的荆棘。” 他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看着已经重整队列完毕，正向他靠近的骑士们，主动催马迎上前去。 “嚯，看看，好年轻俊朗一个小骑士。”骑士队列中，女骑士奥蒂列特兴奋地吹着口哨，看着那主动迎上前的年轻人，“长得这么俊，要是愿意以身相许报答我该多好。” “呸，不要脸。”一旁的斯洛文尼尔和沃伦姆德齐齐道，人群中响起一阵嘲笑之声。 “怎么了怎么了，不喜欢他，难道喜欢你们吗，斯洛文尼尔你什么时候把你的络腮胡给刮了？看着都老个十岁！” 骑士间互相开着玩笑，当看到那名年轻骑士来到他们面前之时，却又齐齐止住声音。而奥蒂列特瞥了一眼斯洛文尼尔，见后者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便得意地策马上前。却见前方的年轻骑士在马背上微微躬身： “愿星辉照耀着你们，银刃骑士团的各位，感谢各位的相助。” 奥蒂列特提住马缰，诧异地回过头：“我们的名声这么大么？这样的年轻人都知道我们？” 没等身后的骑士们有所回应，身前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 “或许我们早该相见了……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西里尔·亚德里恩，阿玛西尔西利基伯爵。” “同时也是银刃骑士团，代理团长。” 眼前的年轻人温和地笑着。奥蒂列特面甲下的面庞已经彻底僵硬，她张着嘴，不敢相信地盯着他。 却听身后“噗通”一声响，骑士当中传来叫声：“斯洛文尼尔，斯洛文尼尔从马背上掉下去了！” 掉下马背的亚历克斯·斯洛文尼尔撑着地站起，大踏步冲到这名年轻骑士的面前，气势汹汹道：“你就是那个顶着团长名字招摇撞骗的家伙？” 西里尔摇了摇头，他从马背上跳下，自空间手环中拿出一个布包，拆开来后，里面是一叠长剑的碎片。 “很遗憾，虽然它还能够证明我的身份。”他伸手按在一片碎片上，却见银光亮起立刻于他掌心亮起，“我的剑断于达罗·拉斯金之手，因为我将银刃骑士团在北境的遭遇带回了王都……” “等一下，你是说我哥哥？” 骑士当中突然传出一声喊声，接着一名骑士跑了出来：“为什么我哥哥要毁了你的剑？” “阁下是？”西里尔诧异地望着这名骑士，后者拍着胸口道：“伯尼·拉斯金，你口中的达罗·拉斯金正是我的兄长。” “你没死？” “我当然没死，我又没随队前往北疆，那时我正在清剿奥圣艾玛潜入的流寇，斯洛文尼尔、奥蒂列特他们都能为我作证。” 西里尔忽然觉得自己好冤枉。他定了定神，正想交代一下达罗现在的情况，却听最先跑到他面前的骑士斯洛文尼尔粗声粗气道： “臭小子，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是不是团长大人指定的代理团长——我告诉你，在银刃骑士团，这些东西都没用！你得老老实实地听我们的！” 他鼻子里传出两声冷哼之声，抱着双臂正想离开，身后的沃伦姆德却开口道：“斯洛文尼尔，我觉得……或许应该遵从一下团长的意思？” “哈？”斯洛文尼尔捏起拳头：“沃伦姆德，你想打一架？” “不，我的意思是，他应该比我们更了解北疆的情况……”沃伦姆德摘下头盔，露出其下的金发碧眼，“以及，难道你能做到带着那么多幽魂骑士，在雪原上遛弯么？” 第52章 克里斯汀会怎么做 这是长日阴天雪天交加间，难得一见的晴朗月夜。 银刃骑士团临时搭设的营地简陋却条理有序。 木栅栏构成外围的防线，战马都被拴在骑士们自己的帐篷旁边。西里尔跟着银刃骑士们走入营地之时，扈从们已经在生火做饭，就像是银刃骑士们之前并不是前去搏杀，而是出去闲逛一样。 显然他们的脑海中，就不存在自己的主人会落败一事。 这些扈从们的年龄普遍不大，最小的甚至感觉比西里尔还要小上两岁。没长开的身体卖力地在营地里跑动着，抱着比人还高的一堆衣物，还险些撞到西里尔。 “走路小心点，汉特。” 沃伦姆德扶住跌跌撞撞的冒失扈从，替他把掉下来的衣物重新叠上去，“交给休伯特就行了，然后快来喝热汤。” “这位是……”被叫做汉特的小家伙瞪着黑亮的双眼，好奇地瞅着看起来没比他大多少、却走在一众骑士大人的前面的少年——尤其是奥蒂列特大人那一脸想笑又不能笑，斯洛文尼尔大人吃了屎一样的臭脸，让他更加好奇了。 “小孩子别多嘴，干活去。”斯洛文尼尔臭着脸，一旁的奥蒂列特已经开始抬杠：“这位呀，是我们的代理骑士团长，对，斯洛文尼尔大人只是代理代理团长哦。” “奥蒂列特，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不过小汉特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欢欢喜喜地抱着手里一大叠衣物就跑了开去，估计没多久整个营地的扈从们都该知道，他们终于迎来了正牌的“代理团长”。 “他们一直这样吗？”西里尔看了眼还在拌嘴的斯洛文尼尔和奥蒂列特，向沃伦姆德问道。 “差不多吧，从入团开始就这样。奥蒂列特是克里斯汀家旁支出来的，算是团长大人的表妹。斯洛文尼尔家……你应该听说过，斯洛文尼尔公爵是第三军团的军团长，结果儿子却跟着克里斯汀团长跑了，奥蒂列特就经常拿这一点取笑他。” 西里尔早已在索尔科南听过简·克里斯汀当年的壮举，拐跑了一大片贵族子弟的行为让索尔科南一大半家族对其咬牙切齿。此时听来还是忍不住莞尔。 他也不是没有构想过见到银刃骑士们会是怎样的一个情景，但构想中无论哪种情况，银刃骑士们对他应该都是抱有一种敌意的。他本身在骑士团里和这些扈从几乎没有区别，履历几乎为零，只是侥幸跟随了团长一阵子——而且还是在如许多同僚牺牲的情况下，却获得了团长指定的代理团长之名。 这种情况，光是想想西里尔就觉得自己得手酸——怕不是要一个一个骑士单挑过去，说不定就会发展成他一个单挑银刃骑士五十个，那样他就算风骑士灵骑士全出都不够用。 可没想到银刃骑士们的态度居然异常的和善，就算是最恶意的前代理代理团长斯洛文尼尔，也不过是带着些别扭的情绪罢了。 这反而让西里尔觉得有点“无聊”了。 虽说“收编”的过程轻松是一件好事，但要真这么兵不血刃地将其拿下……且不说他对这些骑士们的内心放不放心，就算是对那不知道所在简·克里斯汀，他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 更何况，他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如果现在他开诚布公地要和这些骑士们谈一谈代理团长这事儿，那恐怕迎接他的就是骑士剑的剑刃了。 营地的中央传来阵阵的香气，扈从当中手艺好的人正在熬汤，并将用面皮包裹馅料的玩意儿倒入水中煮熟，分发给众人。这是一种阿德莱海附近名叫“胡恩吞”的主食，据说得名于阿德莱海中一种名为“胡恩”、喜欢大口吞食鱼群的巨型海兽。 西里尔也领到了一份。他看着骑士们三三两两地散开，奥蒂列特和斯洛文尼尔虽然之前一直在拌嘴，但此刻却默契地走到了一边，只剩下沃伦姆德一个人坐在他的战马旁边，身边没有其他人在。 “介意一起吗？”西里尔走上前去。 “请便吧。”沃伦姆德说着，将手心里放着的“胡恩吞”吹凉，接着喂到了自己的战马的嘴里。 西里尔看着那马舌一卷，将食物卷入口中的同时不忘在沃伦姆德手心舔舐一下。沃伦姆德又喂了两个给自己的战马，这才开始享用自己的晚饭。 “你们……都是这样过的吗？”西里尔忍不住问道，虽然说骑士和战马关系好很正常，但这样喂马也未免太过…… “你是说我和灰喉？”沃伦姆德抬起头，“我让汉特给我特别做的，胡萝卜馅的，它很喜欢吃。至于这样的生活……有我一口就有它一口，从好几年前开始就是这样了。” 沃伦姆德伸手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拍，看着自己的战马灰喉向着帐篷方向跑去，这才回过头看向西里尔： “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的身份总不会是编出来的吧？克里斯汀团长指定的代理团长，西利基的伯爵？”沃伦姆德喝着热乎乎的汤，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当时骑士团里还在议论，怎么会让一个小东西去当伯爵，是不是索尔科南疯了，后来听到这和银刃骑士团有关，一个个都觉得自己牛逼坏了，银刃骑士团出来的骑士能当上伯爵——斯洛文尼尔除外。” “他们就不怀疑么？”西里尔摇了摇头，“再说了，从索尔科南散布出去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估计他们觉得，没什么人敢打着银刃骑士团和简·克里斯汀的名义招摇撞骗，克里斯汀家族也不是谁都能惹的。他们这些贵族子弟的心理我还是不懂。” “你不是贵族吗？” “我？我不是，我是当初和团长一起闯荡过的佣兵。”沃伦姆德又从身边摸出了个水袋，仰起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再朝着西里尔摇了一摇，“要喝一口么？” “不用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西里尔沉默着，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许久。想让这群银刃骑士归心，重要的是要“投其所好”。 想到这里，他忽然灵机一动，开口问道：“你觉得如果是克里斯汀团长在，她会怎么做？” 金发碧眼的骑士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团长？你问团长会怎么做？” 他捂着肚子大笑着，动静将周围的骑士们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直到西里尔的目光变得有些忍无可忍，这才强收起笑意，擦着眼角道： “以团长的性格，她会怎么做，难道你还不清楚么？” 他说完站起身，干脆地去找自己跑远的战马去了。 西里尔若有所思地将碗里最后一些食物吃完，然后端着碗走到扈从小汉特旁边，将空碗交给他。 正要离开时，小汉特忽然开口叫道： “大人，您很厉害吗……不对不对，我是说，如果您不厉害的话，怎么会被克里斯汀团长选中呢？您应该也可以像斯洛文尼尔大人一样，哗一下，就击败很多很多敌人吧？” 西里尔闻言，停住正要转身离去的脚步，嘴角忍不住勾起： “你很快就知道我到底厉不厉害了。” 说完，他大踏步向前，穿过随意坐在地上的骑士们和扈从们，径直走到了那还在和奥蒂列特私语着的斯洛文尼尔面前。 他的动作实在太过轻快，就像是雪原上一股普普通通的寒风，直到他站定了，才有骑士叫出了声：“那小子怎么在斯洛文尼尔前面？他打算干嘛？” “哇哦，真的诶，有好戏看咯！” 但起哄归起哄，骑士们默契地向后退去，让出了一片空地。他们看着火光照耀下年轻骑士那俊朗的面容，有人忍不住啧啧叹道：“要是十年前我有这容貌，恐怕就不是我跟着团长走，而是团长跟我走了。” “呸，以你们家的血统，除非你爹给你找了个精灵当亲娘，否则别想改变。” 西里尔仿佛没听到身后骑士们的起哄声，他静静望着那络腮胡的骑士，轻声道： “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了。” “比我想的还要晚一些，我还怕你不来了。”斯洛文尼尔冷哼一声，利索地跳了起来，随后握住腰间剑柄：“话先说好，我可不会因为团长，就对你而手下留情。” “斯洛文尼尔，他可还是个孩子，你胡子估计都比他毛长。”一旁有骑士大声叫道，“也不害臊吗！” “给我闭嘴，不然等会儿我就把你那玩意儿揪下来泡酒！”斯洛文尼尔没好气地叫着，却见身前少年同样将手搭在了剑柄上，长剑缓缓出鞘。 “同样，我也没想过要手下留情。” 可西里尔随即就看到络腮胡骑士脸上露出了有些怪异的笑容。他随后抽出了他那柄要特别长一些、宽一些的骑士阔剑：“你想清楚了，我的手下留情是决定你两秒落败还是三秒落败。” “而你的手下留情呢？” 话音刚落，他手中长剑上银光汇聚，刹那间明亮地恍若白昼，几乎将整个临时营地的上空都照亮。 西里尔愣了一下，银刃骑士的“银刃”之名得名于他们的佩剑，当魔力注入长剑之时，剑上的符文会对此做出反应，从而散发出银光。 但每一柄剑虽然会考虑骑士们的手感而专门打造，却不会增加其上所铭刻的符文量。一般而言长剑上能够亮起的光，也顶多够在黑夜里做一盏小路灯罢了。 可此刻斯洛文尼尔手中的银光亮度……如果这完全取决于他魔力凝聚的水准，那毫无疑问，他的实力…… 亦是职业级。 不过西里尔心里早有准备，毕竟名震拉罗谢尔的银刃骑士团，又怎么可能只有简·克里斯汀这一根独木来撑场子呢？ 而此时斯洛文尼尔已经发起了他的攻势，那张络腮胡脸上在银光下呈现出莫名的古朴，他手中长剑向前挥出，只是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平平无奇的一斩。然而西里尔却仿佛听到空气中响起了噼噼啪啪的爆破之声，他匆忙后撤一步，横起长剑的同时展开【复苏之风】，青色的风自身体中漫卷开去，与身周空气碰撞的一瞬间，火光似腾龙一般，呼啸而起。 身周又响起一片骑士们的欢呼声，精彩的比斗永远让他们津津乐道。而几秒钟间，西里尔已经听到有人在下注，就赌他几招会败给斯洛文尼尔—— 他深吸一口气，手腕翻卷间，风随着长剑舞动而掠过，将那些还在试图侵入复苏之风境内的火焰尽皆熄灭。再抬起头时，却见斯洛文尼尔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松懈，反将手中的长剑重又抬高了一些。 身为职业级的他，已然判断出了对手的水准——能够同样以元素的操控来抵消自己的攻势，那毫无疑问，对手也是职业级。 可这小家伙……他成年了么？他才十五岁吧，怎么可能到职业级？搞得好像人人都是克里斯汀团长一样，但克里斯汀团长突破职业级也是二十岁以后啊？ 斯洛文尼尔正腹诽着，目光掠过那少年持剑的手，忽然发现漫卷的青色风中，隐隐闪烁着一抹银色的流华—— “那是什么？”他心里一下子警惕起来，可西里尔已经抬起手。那双苍绿色的眼眸凝视着他，接着耳边响起来自少年清朗的轻语声： “我以一剑，换一剑。” 风息骤止。 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似乎凝固，那长剑之上青光倏然迭起，化为一道冲天的剑刃，巍峨而古朴，仿若来自古老的纪元，如风雪中的城墙般厚重。 这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一排威严的骑士立在面前的城墙之上，每一名都顶着风雪，每一名的气势都令人感到震颤。 但一瞬间，那些身影又都消失了。斯洛文尼尔的眼前只剩下那柄青色的巨剑，随着少年与他此前出招一模一样的姿势，向着他斩落。 他穷尽全力向上抬起剑，试图腾飞的火焰却在刚刚燃起时便被扑灭。斯洛文尼尔的面部都极尽扭曲，但架不住那股绝对力量的碾压。 可就在他的瞳孔都被青光完全占领的一刻，那股威压却骤然间消失了。 四周死一样地寂静，所有的骑士和扈从们，都沉浸在这惊世骇俗的一剑之中。 而出剑的少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垂睑收剑，低声道： “我赢了。” 他垂下的右手上，银色的流光悄然浮现。 恰似那半空的月华。 第53章 归顺的骑士团 银刃骑士的临时营地之中，一片寂静。 跟随克里斯汀团长这么多年，就算是新入团不久的小扈从，其眼光也不是一般士兵能够相较的。他们自然都看得出这是一场同位阶间的交战。 且不谈这个未成年的代理团长，凭什么也能和身经百战的斯洛文尼尔前代理代理团长一样晋升职业级。关键点在于，为什么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居然如此悬殊！ 怎么斯洛文尼尔砍他一剑他不痛不痒，他反手一剑一模一样的，直接将斯洛文尼尔击溃了？ 丹亚在上，这合理吗？王国律法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吗？ 他们就看着那个年轻人脸不红气不喘地将长剑归鞘，小汉特已经激动地快跳起来了——如果不是碍于被击败的是自己更熟悉的骑士团成员，恐怕他早就如此做了。 他他他，他果然很厉害！ 斯洛文尼尔此时才觉得浑身力量几乎被抽干，他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地喘着气，几秒钟时间脸上便已被汗水浸透，络腮胡都粘连了起来——哪怕他在绝对人数劣势的情况下面对亡灵，都没有那么狼狈过！ 如果不是因为面前这个少年和团长体型差距过大，他甚至要以为，是团长换了一层皮站在自己身前和自己对敌。 但这个念头随即吓到了他自己——为什么在心里，自己居然就默认对方和团长处于一个层次了呢？ 所幸西里尔并不知道在这一瞬间，斯洛文尼尔心里自己的实力居然高到了那个档次，要不然此刻还在感慨着这“月之石”终于派上用场了的他，不知道得有多尴尬。 “【印记：月之石】：被月之泉水反复冲刷的石头，据说枕在其上，能听到自然孕育的声音。 月光下的你将会获得月之泉的恩赐，能够更加得心应手地掌握魔力。” 这一次他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buff加成”的威力，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瞬间在这一境界上冲出了很远，直到撞上一堵高墙，才不得不停下脚步。 而其带来的效果，也就是那他迄今为止以来挥出的最强的一剑——几乎没有任何剑技的加持，纯粹地靠调动魔力，所谓的“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也不知道那些还得辛辛苦苦按照法术模型建模再往里面填充魔力的法师们，看到这样简单粗暴的攻击，心里该有多羡慕。 不过副作用也是存在的。那过量的魔力流经下，此刻西里尔就感觉自己的右手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只能半垂在身侧，强自掩饰成没事情的样子。 他扫视了一圈周围，骑士与扈从们此时才从他那一剑的威慑力回过神来，刚想开始议论抒发自己的情感，骤然间感觉到少年的眼神，一个个顿时又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而斯洛文尼尔此时也终于从地上爬起来，苦笑地用目光与自己最熟的几个伙计交流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 “我输了，输得透彻。你确实有资格让她选中你，成为代理团长，我认可了。” 他说完，一手搭在肩上，深深向着西里尔躬身：“代理团长，请下令吧，银刃骑士团此刻即是您手中之剑。” 一旁的骑士与扈从们见斯洛文尼尔居然如此严肃地表态，纷纷愣了一下，但随即也都站起身，齐齐向着西里尔躬身。 西里尔稍稍一滞，他倒是没想到银刃骑士团认输得如此干脆利落，原先他还担心会不会有什么车轮战来折磨他。 不过他转念一想，至少自己头上顶着“简·克里斯汀亲口认证”的这个标志，又是以团长会用的方式击败了他们，那想来被承认也很正常。 他不打算浪费时间在纠结这一点上面了，低头复又抬头之间，神色已经转变为严肃。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骑士们跟我过来集合，我们开个会，扈从们，去提前准备一下行囊，我们天不亮就要动身。” “这么着急？”奥蒂列特吃了一惊，她还以为这个年轻人被承认后会先悄悄愉悦一会儿，给大家办个晚宴庆祝一下，明天再开始商讨接下来的计划，却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有主意。 西里尔猛地转过身，盯住了窃窃私语着的女骑士：“奥蒂列特·克里斯汀——” 奥蒂列特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先开口道：“是，代理团长，叫我奥蒂列特就行了。” “好的，奥蒂列特，如果你愿意分析一下为什么我们相遇的时候我是在被一群幽魂骑士追赶，应该就能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紧急——斥候呢？我们的骑士团里有没有斥候？”西里尔看向那群扈从，大声道：“汉特，你们里面有没有斥候？” 于是小汉特气喘吁吁地激动地跑了出来，险些又在西里尔面前摔了一跤，不过这次他及时站稳，行礼道：“大人，我们，我们没有斥候，平时出征都有配合的军团侦查好目标……” “啧，真是高高在上的骑士老爷们。”西里尔暗暗道，随即向骑士当中招呼着：“沃伦姆德，你在佣兵团干过，我要你带一队人，包括扈从包括骑士在内随便你挑，让他们快速学会怎么侦查怎么传递信息，现在先跟我来开会。” “是，代理团长。”沃伦姆德乐呵呵地应道，他对这个年轻人的上位没有丝毫抵触——不如说，他此刻非常好奇这个年轻骑士能够做出些什么功绩来。 而小汉特此时还没有离开，见西里尔终于说完话，急急忙忙道：“代理团长大人，那个，我……” “你怎么了？”西里尔没有嫌弃这个小扈从，他低下头去，汉特的眼中写满了向往。 但一旁的骑士们似乎已经知道汉特想问什么了，一旁的斯洛文尼尔粗声粗气道：“汉特，不要……” 可小汉特这一次的欲望好像特别强盛，没等斯洛文尼尔话说完，就已经喊了出来：“请问，我可以向您学习剑术吗？” “哦？”西里尔看着他：“你想向我学习剑术？” 小汉特明显紧张了起来，双拳捏的紧紧的：“我，我好像有些冒昧了……我还是先去……” 但西里尔笑了一下，立刻给了他答复：“当然可以，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北疆现在太混乱了，等你到了我的领地，西利基，我保证不用三个月，你就能成为一名见习骑士侍从。” 他将手搭在汉特肩上，似是有所托付一般地拍了两下，随后转身，带着众多骑士们迅速走远。 小汉特站在营火旁，小脸已经笑的像是绽放的花，直到其他的扈从们来催促，这才傻呵呵地笑着跟了上去。 ———————— “所以亡灵是挖了一条通道，从北疆边界一直挖到我们附近？” 望着那少年骑士团长在地图上画出的一条长线，所有的骑士们都瞪大了双眼，接着奥蒂列特拍着桌子站起来： “不可能，这么庞大的工程量，哪怕是极北平原里的巨兽……哪怕是脏腹爆破鬼，也不可能硬生生炸出一条路来，而且前线的岗哨们一定能够发现……” “看来你确实很博学，奥蒂列特，不过极北平原有太多你我都不清楚的死灵生物，或者叫他们黑暗生物，脏腹爆破鬼对生物有着强大破坏力，但不代表它的破坏力同样善于改变地形。如果你仔细了解就会发现，脏腹爆破鬼的杀伤力来源于它初次爆炸时飞溅出的内脏汁水，在与人体接触的第一时间就会迅速发生第二次爆破，看起来与初次爆破几乎没有时间差，而土壤并不能触发汁水的二次爆破……不好意思，跑题了。” 西里尔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刚刚还双手按在桌上站着的奥蒂列特此刻已经慢慢坐了下去，一言不发地闭着嘴——哪怕和斯洛文尼尔吵架落入下风时，她脸色都没如此难看过。 西里尔并没有多看她，他从此前的言语间已经看出，这位克里斯汀家旁支出来的团长表妹似乎是骑士团里的智囊，并且颇以此为傲——虽然她或许有这个本事，但此刻西里尔可没有像放权给阿茨克那样放权给她的空间与时间。 他们的时间太紧张了，此刻这喂到他嘴里的银刃骑士团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他必须得将其紧紧抓住，并且用它搭上那条生路。 “我说的都是既定的事实，如果有疑问会后再说。”西里尔目光再扫过骑士们，见没有人有异议，随即继续说道，“我们的任务很简单，找到亡灵通道的出口，然后带领援军过来，摧毁这段通道——有问题吗？” 刚刚才消沉下去的奥蒂列特此时却又举起了手：“既然亡灵能够开辟一条通道，为什么不能开辟第二条呢？” “因为地下通道有局限性，只要让土元素法师进行针对就行。”西里尔的语速缓了下来，“阿玛西尔的奥康纳公爵派出的部队中，有大量土元素法师随行，只要让他们分散驻扎于岗哨，就能预防这一点。” 奥蒂列特点了点头：“那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那好，散会，我们……凌晨三点动身。” 骑士们对西里尔的决策并无异议，他们本就有些漫无目的，如果没有碰上西里尔，估计他们会直奔边境线。 他们各自返回帐篷休息。西里尔在营地里又逛了两圈，借着月之石的力量，靠扩展后的听风术确认了一番周围的情况，这才慢慢返回自己的帐篷。 他被幽魂骑士们撵着跑了快大半天，早已把那支幽魂部队甩得远远的。而这些亡灵部队们无一例外地都保持着向北风之塔方向前进。 他们所处的位置几乎平行于北风之塔，西里尔一路向北逃窜至此，而那些亡灵部队的来处似乎还要在白花据点的更南方…… 这些亡灵的通道究竟挖了多长？它们到底会不会看地图，挖个通道都能挖过头？ 西里尔忍不住吐槽着，自己熟知的历史此刻已经变得乱糟糟一片了，再按照之前的经验去构想显然只会翻车。 他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让那寒风滚入肺腑中，整个人都颤了一颤，精神都为之一振。 睡眠对他好像越来越不重要了，除非在大量消耗精神力的情况下，不然他甚至不需要休息——从这个角度看，他甚至觉得自己越来越像骷髅。 呸，你去哪找那么好看的骷髅？要像也是像吸血鬼！ 他心里又开始担忧卡罗琳、米娅小姐、艾莉娜还有西利基军。以阿茨克的本事，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离开阿茨克他们，今天已经是第六天。十月转眼也已进入下旬，将将要步入更加寒冷的十一月。 历史上这一年的十一月天气简直不要太糟糕，风雪几乎断绝了北疆中圈通往外圈的路，不然历史上洛维萨与奥尔德尼也不会过得如此难堪。 从九月开始洛维萨与奥尔德尼被围困，十月份亡灵异常的内部统一让两座重城尝试建立的与外界通道彻底断绝，而十一月开始，一直到第二年的三月北风之塔沦陷，这五个月的时间里洛维萨与奥尔德尼几乎没有获得任何一点来自后方的人力物力补给——除了几次迫不得已的传送阵。 而第二年三月北风之塔的沦陷，成了压死两座重城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原先以为寒冬过去，积压在北风之塔的物资与人力能够成功输送到他们那儿，却没想到北风之塔率先崩塌。 紧接着便是五月的洛维萨沦陷，与八月份的奥尔德尼沦陷。 如果从这样的角度来看，亡灵对拉罗谢尔的北疆进攻计划无论在哪条时间线上其实都非常明确，瞅准的都是作为中轴核心点的北风之塔。 只不过在原历史线上，北风之塔下此刻骨龙和巫妖还在悄悄融合，现在已经先被西里尔等人破坏了。而迫不得已，它们才将部队运输到了北疆境内，试图直接对北风之塔发起进攻。 这个计划无疑更加疯狂，更加危险，但却可能更加能够奏效——毕竟你看，如果没有这被不在计划之内的西里尔占据的白花据点和伯恩斯发现亡灵们的动向，又有谁能够想到，亡灵的大军已经悄悄压近北风之塔了呢？ “还在想作战计划？” 西里尔抬眼，看到抱着双臂的奥蒂列特和斯洛文尼尔靠在他的帐篷面前，正向他打着招呼。 “怎么，打算发挥一下贵族子弟的特长，课上丢了面子课下摇人堵小巷？”西里尔开玩笑道，引起奥蒂列特和斯洛文尼尔的一阵哄笑，“哈哈，你这一点都不够索尔科南，我们有仇一般课堂上当场就报了，留不到课后。” “有什么事直说吧。”西里尔摆手道，“不然就早点休息，估计你们也很少早起行军。” “那你是太小看我们了。”斯洛文尼尔打着哈哈道，“当初被克里斯汀团长从早上三点练到晚上十点，每天从活练到死再从死练到活，这训练强度……” 他说着说着，甚至打了一个哆嗦，俨然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架势。 还是一旁的奥蒂列特更为干脆，直接开口道：“我比较想知道你的消息来源，而且你身为西利基的领主，为什么身边没有随从的部队……” “我与我的军队因为亡灵的夹击而被迫分散。”西里尔平静地道，“可以说，我们打了第一场北疆内部对亡灵的正规作战，因此我才有确切的消息。” “明白了。那你的部队现在……” “我不知道。”西里尔摇头，“不过他们如果重整旗鼓，一定会重新北上，这点无需担心。” 他见奥蒂列特颔首示意，便转而看向斯洛文尼尔：“那么你呢？” “我来是想说汉特的事情。”斯洛文尼尔也收起了笑容，严肃道，“汉特自愿去当斥候了，虽然大家都不同意，但沃伦姆德点头答应了。” “这不是一件好事么？你们为什么都拒绝那个孩子呢？”西里尔问道，他已经看出汉特在这个骑士团当中的地位颇为特殊。 小汉特看起来和一般的扈从没什么区别，但无论是其余扈从，还是骑士们，都非常照顾他，可却又非常回避让他习武这件事——哪怕他非常想学。 “汉特是我们捡来的孤儿，头受过伤，运动起来有些不方便，平衡性很差。”斯洛文尼尔坦白说道，“第一年的时候他甚至走路都走不好，到现在也只是和正常人差不多而已。” 西里尔沉默了一下，片刻后才开口说道：“没有请人看过么？” “请过了，但没有用，说他头脑受过神经毒素的侵蚀，没法修复。” “神经毒素？”西里尔皱起眉，这种东西可不多见—— “他们一村的人都死于一条暴走的金环攀眼蝮，估计是被喷射的毒液溅到伤到了。只能说活下来都算是命大。”斯洛文尼尔摇摇头，“所以你答应教他学剑这件事……” 可面前的年轻骑士却露出了轻松的神情。 “你没去过西利基，那是一个好地方，在那里生长的话，有自然气息的呵护，很多病都能治好的。他几年就能正常走路了，说不定过几年跑得比你都快。” “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想一直光是被你们保护着，他也想做些什么。” 西里尔绕开怔住的斯洛文尼尔，撩开帐篷，躺了进去。 只有声音飘了出来： “睡吧，早点休息，明天别再从马背上掉下来了。” 西里尔睁开眼时，外面依然是一片蒙蒙的黑。但周遭已经响动声一片，战马撅着蹄子，扈从们互相招呼着搬运东西，骑士们则已经在整备行装。 现在才三点不到，大部分人基本上都只是闭了个眼就爬了起来。西里尔走出帐篷，随手将其叠了叠塞进空间手环。却见外头几乎不需要靠额外的马匹来运输物资，行囊都被骑士们随手塞进了储物空间中，不得不感慨果然都是贵族子弟，储物设备的钱那是一点都不差。 不过这也方便，不然他们行动起来该有多累赘。 银刃骑士团的效率极高，在三点前便已经将整个营地都拆除完毕。如果不是扎帐篷的眼儿和营火的痕迹在，恐怕都没人会知道有一支骑士团在这里驻扎过。 当然，这些痕迹也很快就会被雪给盖住。 他们整备完毕，骑士团算上扈从们，百来匹马浩浩荡荡地准备出发。 但他们还没动身，营地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沃伦姆德骑乘着他的战马“灰喉”，身前坐着小汉特，急匆匆地冲到了西里尔的面前： “代理团长，营地东南方向，发现骷髅急行军，数量三百余。” “急行军？”西里尔还未来得及深思，又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名被沃伦姆德挑选为斥候的扈从亦是骑马飞奔而来，人未到声先至：“大人，正南方向发现小股骷髅急行军，数量两百余！” “又有？” 这两者相加，已经将近五百骷髅了。“急行军”与一般行军的定义可不相同，前者是不计队伍体能损耗的行军。哪怕骷髅作为死灵生物，没有体能这一限制，却也有对率队亡灵法师的魔力损耗。 急行军的骷髅，基本上都是直接奔赴战场——可他们现在身处多茵平原以西，到北风之塔急行军还得一天，怎么可能从现在就开始急行军？ “它们不是奔我们来的？” “并不是，它们在向东靠，我们没有深入。”小汉特回答道。 “所以他们急行军……是打算去与谁交战？但这里可是多茵平原，那些私军有那么快回援？” 西里尔愈发疑惑，而一旁的斯洛文尼尔已经开口道：“代理团长，我们是按原计划，还是……” 奥蒂列特同时出声：“如果观测到的目标都是骷髅，那它们可能属于同一支部队，是它们的前线部队遭遇了阻截，这才会加派增援的。若是我们这时候从后方发起突袭，可能刚好成为决定那一场战役胜负的关键手。” 西里尔注意到，骑士们的目光中都斗志高昂，一个个虽然没开口，但都像是在催促他下令“进攻”一般——英勇的骑士团拯救陷入困境的援军，这对每一名骑士来说都是不可抗拒的诱惑。 但他狠了狠心，目光长远地放在大局之上——此时在这里多逗留一个小时，就可能有一支新进的亡灵部队抵达北疆内部，若是选择交战而陷入僵局…… 他正要说出自己的决定，突然又是一阵马蹄声，这次是自西边而来： “大人，西边有骷髅急行军，正冲我们而来！” 原本还安静着的骑士们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刻，突然炸开了窝。此时就算西里尔发话也没可能拦下他们——若是克里斯汀团长指挥，在听到第一支骷髅的动向之时，他们就已经嗷嗷叫着冲上去了！ “那么骑士们！”西里尔长声喝道，声音在风的运输下清晰地灌入到每一个亢奋的骑士耳中，“随我一同，送这些敢于挑衅我们的亡灵上路，再回头狠狠踢它们的屁股！” 随之响起的是一片齐刷刷的长剑出鞘之声。 银光烂漫，仿佛在雪原上流淌的星河。 而后，这一片星河，开始奔腾。 —————————— 雪原上，深褐色的土质坚墙平地而起，虽然只有四米高，但却足够坚韧，将八百人的队列守护在其中。 城墙上的士兵们身着靛蓝色的外袍，不断地捅出手中的长戟，将那些试图靠堆叠来攻破城墙的骷髅捅下城去。 “大人，又有一群亡灵靠过来了，算上之前的，正规军总数已经超过一千了。”士兵有些惶恐地说道，“我们，我们这城墙，还坚持得住么？” 那位被他询问的“大人”手中执着长杖，金色的元素魔力附着于其上，化作细线链接在各面城墙上。 他摇了摇头，转而对一旁全身都笼罩在长袍之中的另一人说道：“齐默尔曼，或许你应该……” “我明白了。”那人同样竖起手中的长杖，只是稍稍静默了片刻，就听城墙外响起“轰隆隆”的震颤之声。城墙上的士兵们都忍不住尖叫了起来，因为他们看到刚才还挤在城墙下的骷髅兵们突然高高飞起了一大片，一团深褐色的巨大方块慢慢从城墙下探了上来，最后露出了有三米余宽的身躯—— 土元素巨人！ 这具庞大的身躯仅仅只是一个踢腿，就将大片的骷髅掀飞，落下时又踩碎了数具骷髅的身躯。瞬间这面城墙下骷髅的阵线就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士兵们的惊叫声转为了欢呼，可还没等这阵欢呼声持续多久，就听得空中“嗡”一声响，紧接着那名土元素巨人的头部“砰”地一下炸开了一半。 碎落的土块急速下坠，砸在城墙上。躲闪不及的士兵被压在土块下，严重的直接砸断了数根骨头。 但这并不能完全阻止土元素巨人的行动。斗篷下那名法师重又开始念念有词，土元素巨人被损毁的头部顷刻间修复。它迈开庞然的身躯，向着那道魔力源发出的方向大步前进，一路又踩碎一大片骷髅。 但它每往前走一步，空气中都会响起“砰”的一声爆裂之声，当它就要靠近那魔力源出处之时，空气中的爆裂声砰砰砰响成一片，而土元素巨人骤然间无法继续向前，庞然的身躯上突然多出了数十个空洞！ 斗篷下的法师发出闷哼一声，接着手中长杖突然用力敲在雪地上。霎时间，那停滞的土元素巨人忽然开始奋力甩动身躯，将自己的躯体像甩掉泥巴一样甩飞出去。 那些掉落在地的土块纷纷砸落在骷髅密集之处，几息之后突然亮起明亮的光，接着轰然炸碎！ 这面城墙下的骷髅几乎被清场，到处都是碎裂的白骨。 但法师却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耗费魔力制作的土元素巨人被对方的巫妖堵截，自毁炸碎的只是一群炮灰骷髅罢了，对方的正规军甚至只有少部分受创，还在后面好整以暇地观望着。 这是亡灵非常无赖的战术，当他们拥有足够多的炮灰骷髅之时，它们就会肆无忌惮的先消耗炮灰骷髅，浪费对手的体力，再让好整以暇的正规军进场收割。 如果不是他们的阵中有两名土元素法师坐镇，恐怕这区区八百人的队伍早就被这群骷髅清剿干净了。 而如果西里尔在此，就会认出，这两名法师恰恰好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刘易斯·齐默尔曼和艾米·哈伯，前者被他击败于沐风节，后者被他击败于森野城。二人都是绿之塔所属的土系职业级法师。 这支被亡灵所围困的部队的身份，也自然揭晓了—— 奥康纳公爵所属，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 “援军呢，奥康纳大人还没有回信么？”齐默尔曼皱眉问道，同时瞥了一眼身边正在修整的士兵们。寒冷天气的作战让这群温热区域生长大的阿玛西尔人非常不适应，坚持不了多久就要休息。 他们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一点，虽然试图进行调整，但这需要一定的训练量支撑，并不是短期就能改变的现状。 艾米·哈伯沉默着，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是否。他专心维系着城墙，估算着自己的魔力量，突然开口道： “不能再拖下去了，至少得把巫妖给解决掉，不然我们只会被活活耗死。” “但你没法出手，我抓不到它。”齐默尔曼面色难看，“总不能不要城墙，让我们的士兵和骷髅去硬碰硬吧？” 二人陷入了难题之中，而城墙还在迎来一轮又一轮的冲击。原先被炸碎的白骨也摇晃着开始重新聚集，没多久已经拼接起数具残破的躯体，又一次开始压向城墙。 “难不成，我们就要被这群骷髅磨死在这里？” 这个可悲的念头骤然从两名法师的脑海中升起，让他们浑身都是一颤，显然自己也对产生这种想法不可思议。 正当他们要互相安慰地说上两句振奋士气的话的时候，城墙上忽然传来一名传令兵撕心裂肺的喊声： “大人，有援军，有援军！” “他们从骷髅的后面来，要捅爆那群骷髅的屁股了！” 第54章 冲阵 剑刃是银色的，头盔上银色的，战甲是银色的，长枪是银色的，就连身下的战马的马铠，都闪烁着银光。 这让西里尔甚至觉得，这支骑士团应该叫“银光骑士”，或是“银盔骑士”。 起初只是那剑刃闪烁交织的音光，像是倒映的星空，一点一点闪烁在雪原上。但当他们粉碎完第一支、第二支骷髅之后，光环与光环相互笼罩着，银光沐浴着每一名骑士与扈从，银光下的他们神圣而威严。 此时的他们像是徜徉在大海中的银色游鱼群，正停立于那片泱泱的白骨浪潮之后。 西里尔提着马缰立在骑士团侧翼十余米开外，黑红火焰燃烧的梦魇马在那群被银光笼罩的骑士们身旁显得格格不入，看起来好像他应该在对面，而不应该在这边。 不过这并不妨碍骑士们对于他的认同。在前两次冲击小波亡灵时，西里尔那果断当先，却并不夺走配合默契已久的银刃骑士们自己的指挥权的姿态令他们再舒适不过。 他此时正诧异于远处明显临时搭建起来的坚城——那显然不是士兵们搭设的防御设施，而是土元素法师的手笔。 不过能够在面对亡灵的情况下如此迅速地给出解决方案，要么这个队伍里土元素法师数量众多，要么……他们当中有职业级的土元素法师坐镇。 所以这是北风之塔派出来的队伍？ “代理团长大人，我们这次还是一样？” 西里尔看清面前那一片铺开的亡灵海，斜着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喊道：“不要冲太深入，先从斜侧方插入，迅速扭头出来，试探一下它们的反应。” “奥蒂列特，你注意巫妖的位置，巫妖附近会有亲卫的亡灵，可能是僵尸可能是幽魂，应该非常显眼！” “我明白了。”女骑士在马背上欠身，接着挺起长枪，银芒向前方指出： “银刃骑士全体——随我冲锋，护卫我们的盟友，清除罪恶的骸骨！” “冲——锋——！” 梦魇马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其卓越的速度领先于每一名银刃骑士。西里尔手中长剑上青色附着，“幻象风形”加持下的长剑已然化为了一柄长兵器，青色的风便是随他念想扩散开去的武器延伸。 而来自“风旅骑士”的战斗经验与技能树，让他手中的武器并不像是长枪。那些屹立于风霜中的骑士们选择劈砍更强劲的刃戟【斧枪、瑞士长戟】与来自风雪中的怪物搏斗。当他将长剑扬起时，寒风呼啸于延伸出的长刃之上，只是随意地挥砍间，便将一群下意识涌上前的炮灰骷髅砍成了裂骨。 那些披甲骷髅的阵地此时才给予了相应得到反映，前列的炮灰骷髅们放弃了对城墙的围攻，想要调转头来解决身后的威胁。但骑士们已经在山呼海啸一般的怒吼声中奔涌进场。 他们像是迁徙的雁群一般，两列中间呈现一个三十度的夹角。虽然银刃骑士并非最高规格的重甲带盾骑兵，但其舍弃一些防护换来的速度令其冲击力还要胜过那些厚重的家伙。骑士们冲入亡灵群中的第一瞬间，斜向指向的骑士枪便将身周最近的三五名骷髅都挑飞上了天。 那些炮灰骷髅还试图用身体为正规军们多争取一些调整阵线的时间——在巫妖的命令下，一个手持长戟的骷髅方阵已经开始转向骑士们冲入的侧翼，即将布下最擅长针对骑兵的长兵器防线。 但冲在最前列的斯洛文尼尔洪亮的嗓门已经抢先响起：“银刃跃进！” 他话音中，又是一道银色的光环自身上扩散开，刹那间附着在了每一名骑士与扈从，包括西里尔的身上。 西里尔猛然间觉得自己前进的速度好像又快了一点，而回过头看去时，却见银刃骑士们撞上那群骷髅后速度不减反增，像是索尔科南城头上那厚重的魔晶炮发射的炮弹一样，轰然地二次加速！ 那一杆杆骑枪已然恢复为冲击模式下杀伤力最强的选位，接着随着二次加速的银刃骑士们，抢在长戟骷髅的阵线构成之前，便狠狠撞入了它们的中段！ 马蹄隔着轻甲，将最先迎接冲击的骷髅们的胸骨都震碎。长枪齐齐拨开戳向他们的长戟，随便一打便能扫飞一个骷髅的脑袋。他们冲进骷髅阵地的一刻，便已经宣告它们防线的失败。 这些经验丰富的骑士们太懂得如何调整自己的攻防节奏，如何在明确目标的情况下最大收益化了。沃伦姆德边打边观察着远处，突然间高喊道： “代理团长，更多的骷髅围过来了，我们得先撤！” 已然冲在最前方、将他们甩开不少距离的少年闻言，猛然侧转马头，手中长剑一颤之间，青光凝聚，在马头调转向外侧之时，自下而上甩出—— 一道将近一人高的青色气刃从剑刃上直飞而出，贴地疾飞，顿时将想要靠过来加厚他们出路阻拦的骷髅劈飞了大半！ “从那里出去！”斯洛文尼尔已然带着队伍开始转向，顺着西里尔一剑劈开的道路便带队冲了出去。 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战马们在雪原上飞驰，转眼间已经拉开到那些骷髅们无法追及之地。他们很快重整完方阵，斯洛文尼尔掀起面甲，吐出一股浊气，转而问刚刚回到阵中的西里尔： “我们立刻发起下一轮冲锋吗？大伙的状态都很好，再冲上两轮都没有问题。” “太没有效率了。”西里尔摇头道，转而问向阵中：“奥蒂列特，找到了吗？” “找到了。”奥蒂列特同样掀起面甲，让自己的气息流转，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兴奋，“在骷髅军的东北方，它的护卫是一群黑金甲卫，僵尸重铠！” “那就直接去找巫妖。”西里尔果断道，“不过那些骷髅的干扰，未免有些太令人烦躁了……” 他若有所思，目光跨过丛丛白骨，落在了远处的坚墙之上。 ———————— 城墙之上。 刘易斯·齐默尔曼和艾米·哈伯的神色并未因为“友军”的支援而好转多少。 当他们看到令那些士兵们大呼小叫的援军只有这么寥寥百人，哪怕都是骑兵之时，都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一群亡灵的炮灰骷髅数量极多，而且主军阵容完备，坐镇的又是巫妖——如果没有那些碍手的长戟兵，主指挥只是亡灵法师的话，这群骑兵应该可以为他们解围。 不过随后骑兵们发起的进攻倒是让他们惊喜了一下。这群骑兵的战斗力远超过他们的想象，那银色的长流如一把锋锐的尖刀，精准地从亡灵后背上剜下了一大块肉——虽然这个比喻并不恰当，但没见识的东方阿玛西尔人能够想到这样的比喻已经非常不错了。 但哪怕这样的尖刀，人数上的劣势决定了他们只能是用来切苹果的小水果刀，而非能查一查瓜到底保不保熟的西瓜刀。 刘易斯·齐默尔曼正想着这群骑士会不会知难而退，忽然发现远处那道银色的洪流，居然又一次开始向着亡灵的阵容压近了，只是这一次他们的速度放得极缓，像是在等待什么一样。 “他们要干什么？”艾米·哈伯皱起眉，没看明白那些骑兵的意思。 他正愣神间，却听远处空中响起类似烟火绽放的声音，紧接着一道银色的流光冲天而起，在空中绽放。 点点滴滴的流光在空中散落着，城墙上的士兵们纷纷仰起头，望向那烟花绽放的图案—— 银色的弯月下，一个威风凛凛的鹿头注视着这片战场。 艾米·哈伯的神色一变，他顿时想到了一些并不算美好的记忆——在森野城，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图案，而后森野城的城门便被潜入城中的西利基军打开，甚至没用半晚的时间，森野城就已经易主……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咬牙切齿——虽然说他没有一定要守住森野城的义务，而且那个年轻领主对自己也没有特别粗暴，还让自己好好回了绿之塔。 但不管怎么说，这森野城终究是自己驻守的时候被人攻克的…… “怎么了，哈伯？”齐默尔曼注意到同僚的神情，有些奇怪，“这标志是想让我们配合？不过鹿头，倒让我想到了我们阿玛西尔，啊，有点想念曼德克斯堡的绿松果子酒了。” “这是西利基的标志。”哈伯收起自己羞耻的情绪，正色道，“确实是让我们配合。” “哦，西利基的标志啊，怪不得……等会儿？！”齐默尔曼这才反应过来，惊叫出声，“你说的是我们阿玛西尔的西利基？” “对。” “那个年轻的领主的部队？诺拉在上，他怎么可能有这么精锐的骑兵！”齐默尔曼险些一屁股坐倒，在看向身边的那些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们，忽然间对那个小年轻有了一丝艳羡—— 明明小小年领，就受到了精灵们的青睐，实力了得，现在连麾下的士兵都要胜过奥康纳公爵所谓的精兵…… 似乎，好像，他要更加可靠？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但眼前的战局更加重要。那些精锐的骑兵们已经在等待着发起进攻，作为被援助的一方，他们又怎能落于下风？ “哈伯，准备解除城墙，我们全力反扑，就看这一波了。”齐默尔曼的话音前所未有的果决，还没等哈伯响应，他已经再次竖起法杖—— 刹那间，地面复又开始隆隆震响，相比起之前要小上一圈的土元素巨人再次出现，但这次同时出现在战场上的，有三个。 它们从站稳于大地上的一刻便开始挥舞四肢，顷刻间就为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腾出了一片安全的空地。而艾米·哈伯也无暇多言，已经竖起法杖，任由身周的城墙缓缓降为平地。 城墙上的士兵们在落地的一刻便爆发出一阵怒吼声，让两名职业级法师都吓了一跳，看到他们奋勇向前，在土元素巨人带领下向前冲去的身影，随即恍然。 那些士兵们可没有援军人数不够实力不济的概念，让他们据守在城墙上，注视着友军拼杀，自己却什么事情都不干，对这些在阿玛西尔一等一的心高气傲的士兵们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他们早就等着这一刻了！ 一时之间，喊杀声冲天而起。亡灵的部队原本已经准备回头区专心应付身后的骑兵，可谁想到前方的缩头乌龟突然变成了食人鱼，发了疯一样扑上来，此时只能再次分员调头。 “代理团长，他们开始进攻了！”斯洛文尼尔惊喜道，“我们是不是也该上了！” 可奥蒂列特摇了摇头：“它们的长戟兵并未撤走，直面冲击还是容易折损，我们人太少……” “或者我们兵分两路，分散长戟兵的注意力，从侧翼突入？”沃伦姆德在一旁出着主意。 但随后，他们就看到身前的少年又一次抽出了长剑。 西里尔微微阖目，右手上魔力流转，月之石悄无声息地吞吐着月色。 骤然间，仿佛身周的风尽皆涌向了他——就像是在营地中他劈出那一剑之时一般，漫天的风尽皆听从他的指示。 他仿佛听到了一阵古老的钟声，恍惚间，自己似是置身于风雪密布的城墙之上，城坳间一道道高大的身影耸立，宛若巨大的石雕。 可就在他目光落向他们身上的一瞬，那些庞然的雕像们忽然齐齐抬手，整齐划一地将手中的长柄武器高举而起，向着前方劈去！ “寒天！” 惊雷一般的吼声炸响在他的耳侧，将他一瞬间赶回了这片雪原之上。 但这短短的几息，已经足以让他心中产生无数明悟—— 青色的风刹那间缠绕于剑刃之上，那几乎将他卷入其中的风忽然间停止了呼啸。 紧接着，在银刃骑士们的注视下，一道道高大的青色身影，自这看似单薄的少年身旁走出—— 它们手持长刃戟，身上是繁复而森严的甲胄，胯下是低吼的凶兽，十数名高大的骑士一字排开，恍若一道巍峨的墙，几乎要挡住他们看向亡灵的视线。 而少年幽幽的声音，于此时响起在众人耳边： “这样，足够破解骷髅的长戟兵了么？” 第55章 震撼斯洛文尼尔一整年 “【风骑阵列·寒天】：寒天关隘上，他们听到了你的呼唤，无尽风霜中最恒久的守卫降临于此。” 视网膜上的面板清晰写着技能发生的变化，用于呼唤风骑士的技能【风骑阵列】此刻多出了一个后缀。 西里尔清晰地记得在【风中隐者】的特性上有过描述：风旅骑士艾尼斯曾是第二纪元无尽风霜中最恒久的守卫，是寒天关隘之上最英勇的骑士…… 所以这些降临于自己身边的，便是那位艾尼斯其余的风旅骑士同僚？ 那风雪密布的城墙，从空中飘落巴掌大的雪片，密集的风让人几乎无法喘息，古老的巨钟在城楼上摇晃…… 它们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中无休止地战斗？ 他的心中浮现几分敬畏，第二纪元，那个据说是神民行走于大地，修补神明离去的灾难的纪元，对他们来说无比遥远，但那必然是一个伟大而光辉的时代。 而此刻，他却在和那样时代中的战士们并肩。 少年手中长剑化为青色长刃戟，呼啸的风在空中带出条条流苏，仿佛有一面大旗在刃戟的尖端飘扬。 “寒天！” 在他身两侧庄严而立的骑士们向前一步，齐齐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呼啸之声的回应： “诺，寒天！” 没有再多其他的言语，这群自风中而来的骑士们将长刃戟挺起，在那面青色大旗的笼罩下，身下的凶兽高昂头颅，随后便见那些粗壮的后腿像是弹簧一般压缩，接着平地之间，一声声惊雷炸响！ 顷刻间，它们便在那匹跳动着黑红火焰的战马的率领下，向着长戟骷髅兵的阵线直冲而去！ 斯洛文尼尔一瞬间瞳孔收缩：他亲眼看着一道雷霆自眼前那自己认不出的凶兽后脚，在发力的刹那，有一道明显的雷光滚涌。而此刻那片雪地上留下了一排数个半臂深的坑，各个都能闻到泥土焦灼的气息…… 自己的这位代理团长，究竟是从哪里召唤出了这样一群寂寂无名，却如此怪胎的骑士？ 但震惊不过转瞬，他忽然就释然了——如果这年纪轻轻的代理团长没有些稀奇古怪的能力或是本事，又怎么会被克里斯汀团长认可，成为他们的代理团长呢？ 他侧过头去，却见身周的奥蒂列特与沃伦姆德眼中皆没有迷茫，不过奥蒂列特略显困惑，嘴中喃喃着“这看起来像是雷狮兽？但那玩意儿不是早就灭绝了么？”之类的话语，在注意到他眼神后，便向他抬了抬长枪示意。 “好了，别发愣了！可别让我们的代理团长看笑话了！”斯洛文尼尔高喝起来，身侧的骑士们收束马匹，昂首挺胸立于他的身后，接着高举长枪—— “以克里斯汀之名——银刃！” 银光的洪流，再一次开始奔腾在雪原之上。银光骑士们高声呐喊着，扈从们也在竭力喊叫着，小汉特坐在一名扈从的身前，帮他牵引着马缰，目光自骑士阵型间的缝隙穿过，看向前方那道仿佛飞起来似的身影，心中满是艳羡。 “冲锋！冲锋！” 西里尔高举着长剑，风延展出的长刃将骷髅戟兵的长戟率先一步拍到一边。梦魇马前蹄高高立起，将这名骷髅踹翻的一刻，口中蓦地喷出一团火焰，将那白骨熏得一片漆黑。 而在他的身边，风骑士·寒天此刻亦是撞入了骷髅丛中。风构成的形体令他们根本无惧那些长戟，反倒是骷髅们在他们挥舞的长刃戟，与胯下凶兽落地时迸溅出的雷霆下一触即溃。 方才还森严无比的长戟兵群，此刻已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风骑士们持续地在长戟兵中肆虐着，几秒的功夫就清理出一大片空间，将骷髅们的后背暴露在即将到来的、银色的洪流之下！ “冲锋，冲锋！” 面甲下的眼睛直视前方，斯洛文尼尔望着那被那群莫名的骑士开辟出来的通路，眼前正是亡灵空虚的后背。那群骷髅们还在仓皇地转身，试图重新组织起一道防线—— 但他又怎么会给它们机会？ “银刃跃进！” 银刃骑士们的速度再一次增加，隆隆之声炸响在骷髅兵的身后，在那道防线重新构建完毕之前，奔腾的马蹄已经冲至了它们的身后！ 战马嘶鸣，银色的骑枪将大片的骷髅挑飞上天，在绝对的冲击力下，这些普通骷髅士兵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甚至连减缓它们前进的速度都是一件无比艰难之事。 如果此刻有人能够俯视这一片战场，便会发现骷髅的前线正在经受巨大的压力——那三个巨大的土元素巨人对这些骷髅简直是降维打击，而憋屈已久的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更是拼尽全力地杀敌。 而骷髅的后方，银色的洪流像是一柄尖刀，在亡灵的后方撕开了一个缺口，并且这个缺口正变得越来越大，几乎四分五裂。 “奥蒂列特，代理团长呢？” 斯洛文尼尔冲杀之余，还不忘关心一下西里尔的动向。女骑士奥蒂列特挥枪打飞一名骷髅，同时伸手一指不远处：“看到了吗，那边的黑色大家伙们，代理团长往那里去了！” “那不是巫妖的地方吗？”斯洛文尼尔目光找到西里尔的背影，一下子急了——虽然说代理团长的实力惊人，但这怎么说也是巫妖的主场，他还想在万军从中斩下巫妖的头颅不成？ 可就在他焦急地想要下令骑士团随他去接应西里尔之时，却见那道身影旁，突然多出了一名手持巨剑的高大人影，以及一辆被洁白的高脚马拖行着的银白色战车。 狮王旗帜在空中猎猎，一阵清亮的铃音仿佛有魔力一般，让他与身边的骑士们都感觉精神一振。 可问题在于，这代理团长，怎么身边还能多出莫名其妙的帮手来？ 而那边西里尔并不知道自己接二连三地摇人行为已经震撼斯洛文尼尔一整年，险些让前代理代理团长从马背上掉下去。他长剑向前一指，给予了两名灵骑士清晰无比的命令： “赫德洛恩，姆拉克，解决这些黑甲僵尸！”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该死的，我得先对付那些土元素！”被黑甲僵尸包围的巫妖一直在头疼于前方的土元素巨人。 这些比最初出现的土元素巨人要小上一圈的玩意儿却要更加难缠，它的破坏类法术根本无法及时摧毁其形体，而它的对手又在孜孜不倦地修补着这些召唤物，使其一直保持着完整。 更关键的是还有另外一名同样讨厌的土元素法师，一直在试图给自己这边来上几块落石，干扰自己的动作。 同时应对两名职业级法师已经让巫妖应接不暇，可现在居然还有第三个搅局者——该死，它现在哪有功夫应付那个近战的家伙？ 身周的黑甲僵尸忠诚地迎了上去，像是一堵坚墙一样挡在了西里尔等人的面前，但两名灵骑士如视无睹一般，一左一右地撞入那些比之一般骷髅无疑要高阶不少的黑甲僵尸之中。 那些甲胄厚重的大家伙还打算给这不自量力的两人一个迎头痛击，但赫德洛恩的战车前铃音摇曳，银色的光辉已经率先一步荡漾开。 “净灼光环！” 黑甲僵尸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几乎去了一半，姆拉克和赫德洛恩一左一右，立刻将这十数名黑甲僵尸给分到了两边，将其中正苦于施法的巫妖暴露在了西里尔的视线之中！ 那黑红色的战马疾驰而来，可巫妖仿佛早已有所预料一般，突然一扭头，张嘴的同时，一股惨绿色的光圈自它的口中疾飞而出，迅速扩大的光圈直径接近三米，一瞬间便将那战马笼罩在其中： “给我去死！” 这蓄能许久的“灵魂尖啸”无论是对人还是对死灵都有着极佳的效果，精神脆弱一些的对手甚至可能被直接一吼吼成痴呆，而精神力相当者也得晕眩上个几秒，这点时间足够它补上后续的法术衔接，将其直接带走。 但就在巫妖处在计谋得逞的愉悦中，正挥舞法杖打算将那妄图袭杀自己的鲁莽骑士一次性杀死之时，眼眶中的灵魂之火忽然颤了一颤——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为什么那匹马一点事情都没有，它怎么还在向我奔来？ 为什么马背上，没有人在？ 疑惑叠加的一刹那，它意识到一切并没有按照它的剧本走。而与此同时，它的背后突然浮现魔力波动，它正下意识打算施以禁锢再回身，头骨却已经遭重狠狠一击！ 长剑自它的颅后刺入，自它的嘴部灌出。毒液源源不断地涌入，将那幽蓝色跳跃的火焰缓缓侵袭为黑色。巫妖尖啸着挥舞着双手，但那来自灵魂撕裂的痛楚让它组织不起任何的反击，只能恐惧地感受着虚弱逐渐降临，黑暗逐渐降临—— 为什么，为什么马背上没有人，为什么会有人出现在我背后，为什么…… 少年随手抬起，将巫妖那已然空荡荡的头颅卸了下来。 他顺手将巫妖的尸体都丢进空间手环中，感慨着又一名年轻的巫妖不好好在家冥想，为什么非要跑出来找死呢？灵魂尖啸？你吼一个愤怒情绪的集合体梦魇马有什么用？顶多让它更加愤怒一些罢了。 至于西里尔自己，早就下马潜行，步入暗影界中，那一声灵魂尖啸根本没能命中他—— 他和巫妖的战斗怎么也有个千八百次，这些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技能想要命中他，简直和他打算觐见长公主殿下，结果却撞上出浴只裹着浴巾的殿下一样，可能性为零。 他清楚地感受到巫妖的灵魂气息已经彻底散去，确认了这又是一名没有提炼出命匣的巫妖——命匣是巫妖的关键保命道具，它们哪怕被重创，只要命匣内的灵魂还在，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据说巫妖山德鲁有七个命匣，藏在神秘而无人知晓的地方——当然游戏中还没有人做到击杀山德鲁，自然没有后续命匣相关的线索。 巫妖的死亡无疑让战局彻底一边倒，前有土元素巨人，后有银刃骑士。没有巫妖的限制，土元素巨人俨然成了战场上最无敌的存在。 远望着那土元素巨人横冲直撞的身影，西里尔不由感慨，“巨兽”类的生物体于战场上对于普通兵团而言简直是灾难性一般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奥圣艾玛的地龙军团所向披靡的原因——地龙本身就可以视为一个独立的巨兽体，而地龙军团这样的巨兽军团，又要用什么样的军队来抵抗呢？ 这一场突发于雪原的战斗终于到了尾声。 风骑士·寒天在西里尔断去魔力供应之后身形便缓缓消散，饶是有月之石这样作弊的玩意儿存在，西里尔还是感觉阵阵头昏脑涨，风元素池几乎被榨干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这一次呼唤的是高于普通风骑士一阶的风骑士、而且数量超过十名的原因。他估算了一下，就算没有月之石，自己在一般情况下，估计也能够供应一名风骑士·寒天，或是三名普通风骑士进行持续战斗。 实战才能让人更好地检视自己。 不过他又有一些担忧——这样看来，以后有大仗要打，自己不还得搂着卡罗琳，靠卡罗琳这个绝对的bug来战斗么？ “代理团长。” 斯洛文尼尔等一众银刃骑士在追杀完骷髅后向着西里尔靠来，骑士和扈从们的眼中皆是藏也藏不住的敬佩——如果说之前营地中的战斗只是让他们对代理团长实力的认可，那么此刻，他们已经是对其彻底折服。 随随便便就能喊出那么多的帮手，代理团长，您不是骑士，您是召唤师吧？ 如果让斯洛文尼尔知道自己的代理团长刚刚才用游荡者的方式卑鄙无耻却又光明正大地击杀了对方的巫妖，那估计又要从马背上掉下去了。 “诸位，辛苦了。”西里尔向他们微微颔首，避开了他们对于消失的风骑士与灵骑士们的好奇的目光，转而朝向不远处正在重整队形的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 “接下来，该去看看我的‘老朋友’们了。” 第56章 征用与少女夜话 夜色中，被骑士们簇拥着的年轻领主面带微笑，注视着那向着自己这里靠过来的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 土元素巨人太过标志性，拉罗谢尔职业级的土系法师也就那么大猫小猫几只，走这个方向的只有那一位。 刘易斯·齐默尔曼。 西里尔记得当初在沐风节最后的时候，自己还试图策反一下这位来自绿之塔的土元素法师，也不知道是否有成效，却没想到他居然会跟随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跑到这冰天雪地的北疆来了。 这倒是有点耐人寻味了。 首先要明确，历史上并没有“征召令”这一次事情，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这支奥康纳家的王牌队伍首次登场参与战斗，是在对奥圣艾玛的防御战中。 不过游戏里的自然守卫军要比现在西里尔面前这支更强，他们当中混杂了大量的德鲁伊，算是名副其实的“自然守卫”——这与阿玛西尔发生在1445年的一次事件有关。 毫无疑问，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是奥康纳家的私军，绿之塔并非是奥康纳公爵的私有物，而是公共性组织。而此刻刘易斯·齐默尔曼出现在奥康纳家的军中…… 他正在脑海中分析着，却见两骑已经慢慢悠悠靠了过来。马背上的两位法师面色并不是很好看——身后的士兵们都在大力地夸赞着银刃骑士在敌军后方发起的冲锋，虽然也吹捧了两句齐默尔曼的土元素巨人，但话里话外听着都是那种“早该这样出来和骷髅们决一死战”了的感觉。 这让在一开始就定下固守避战的艾米·哈伯心里非常难受：你们清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水平？我不立起城墙，你们早就被那群骷髅耗死了，还等得到他们的援助？ 你们该感谢的是齐默尔曼！没有那群土元素巨人，这些骑士哪能发起如此完美的背冲？没有那群土元素巨人，你们现在还在和炮灰骷髅们苦战呢，再过几分钟，你们都得全军覆没了！ 再说了，你们家少爷的森野城和菲尔领，不久前才被这位从东北方崛起的小领主打了下来…… 艾米·哈伯的心里倒是没有多少对对方来自西利基的抗拒，毕竟和西里尔已经打过交道了。不过随着他们越走越近，那年轻骑士的面庞愈发清晰的一刻，他和齐默尔曼的内心还是不由得一紧。 但看清他们二人的脸的西里尔·亚德里恩，反而笑的更加灿烂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在阿玛西尔认识的法师总共就两个，结果两个都到北疆了？ 而且还都是职业级的土元素法师，看来选择援助这支部队还真是做对了选择——今天碰到的及时雨，真是一场又一场啊！ 他心中构想着该如何将这群人直接拐走，同时向前迎上了几步，却听对面齐默尔曼硬邦邦地说道： “亚德里恩伯爵，非常感谢贵方对我军的援护……” “齐默尔曼阁下，沐风节一别数日不见，我可一直惦念着阁下啊。”西里尔笑呵呵道，“还有艾米·哈伯阁下，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在和阁下喝次酒，西利基最近的果酒鲜甜的不得了……啊。” 他故意顿了一顿，脸上故作神秘，靠过去两步说道：“不知道我说的事情，两位考虑得……都如何了？” 他一瞬间捕捉到二人眼中露出的疑惑之色，但随即两名土元素职业级法师立刻对视了一眼，仿佛在互相质问一般。于是西里尔立刻说道：“这事情可以回去慢慢考虑，我比较想知道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这里？” 齐默尔曼知道现在是说正事的时候，此刻也无心纠缠于西里尔那莫名的话语，立即回答道：“我和艾米在北风之塔多逗留了几天，帮助他们加固城防，现在正在前往前线驻地的路上。可这里为什么会……” 闻言，面前的少年立刻换上了一脸正色：“为什么会有亡灵是么？这也是我要告诉你的。刘易斯·齐默尔曼阁下，以及艾米·哈伯阁下，现在我宣布，你们和你们的部队被我征用了。” “哈？”两名法师同时呆住了，随后皆是深深皱起了眉，手中法杖也不约而同举起：“亚德里恩伯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不用西里尔开口，他身后的骑士们已经纷纷策马上前一步，其中斯洛文尼尔已经抽出了长剑，银光闪耀间，从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令两名法师眼角都是一跳一跳：西利基哪里又来了个职业级的怪物？他和那个洋葱盔甲的怪人长得也不像啊！ 这种距离下的战斗是绝对的骑士优势，土元素法师虽然也有着保命的“blink”技能，但由于土元素的厚重特性，其启动速度要比其他元素慢上一拍。 他们可没那个信心，在突然暴起的职业级骑士面前躲过他的攻击。 “不要那么紧张，斯洛文尼尔，放下你的剑。”西里尔似是责怪地瞥了身后的骑士一眼，转而继续对身前的两名法师说道，“字面意思而已，详细点说的话，并非是我要征用你们，而是现在的局势，需要你们。” 他随后便将亡灵的地下通道一事说出，两名法师的表情明显和缓了，只是还在惊异于西里尔话中的信息量： 亡灵挖了一条通道从边境直通到北疆腹地？还能源源不断运输这么多的亡灵过来？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博闻强记的法师在这方面的接受程度上倒确实要比其余的人高。而西里尔才刚刚救下他们，似乎也确实没有在这种方面骗人的必要。 更关键的是，他们可是才被有巫妖统领的亡灵军队围剿过…… 如果说巫妖这样的存在都是大猫小猫在北疆满地都能见，那拉罗谢尔早该灭亡了。 二人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待在北风之塔的日子，他们也没听到前线要立刻动兵的风声，确实也有余裕给他们分心去做别的事情。 两人心里打定主意，已经准备给出西里尔答复，却听少年幽幽叹一口气：“其实我只需要征用二位就好，这些自然守卫军倒是没有必要……但我怕他们全军覆没在前往前线的路上——这么说起来，你们还得感谢我？” 两名法师不由得拳头一硬—— 这年轻人，怎么说话这么讨厌呢！ ———————— 一股巨大的寒流自梅特兰山脉上翻过，没了那崇山峻岭的阻碍，北疆一片空旷的平原丘陵地形简直成了它们的乐土，在一夜之间就肆虐了拉罗谢尔北疆的中外围。 洛维萨与奥尔德尼承受着暴风雪的冲击，一夜之间的积雪超过一米高。而路普加平原一线受灾更加严重，积雪直逼两米，人在其中几乎寸步难行。 那些离目的地近的部队的帐篷倒塌了大半，而其余距离远、还在路上的部队干脆被风雪堵住了，一时之间混乱一片。 多茵平原倒是还没有受到风雪的侵袭，只是半夜温度骤降了将近十度。 艾莉娜被钻入帐篷的寒风吵醒，虽说睡袋也扛不住这突然的低温，但自从在森林里被冰哭藤袭击过后，她对寒冷的抵御能力莫名高了一个档次。 她抽了抽鼻子，侧过身望着身边还在昏睡中的卡罗琳，从手环里找出两件厚衣服，将卡罗琳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摊开手掌，想要将魔力调为火元素，却一点热量都蓄积不起来，只能放弃了将手伸进衣服里给卡罗琳取暖的打算。 她不禁有些埋怨自己。 想到几个月前也是在北疆，她是混着那些北上挖矿的黑工的队伍一起出犹地亚关的。一直走到北风之塔外，追随着祖上留下的讯息，想去检查那个巫妖是否已经死去。 然后呢，实力不济的自己手忙脚乱，险些就把自己葬送在了那地宫里。 还好碰上了西里尔。 手中的剑是西里尔在去阿玛西尔路上重金买的，她家这一流派、靠魔力转化剑刃的武器可不常见。后来经过矮人大师的改造，又将之前断掉的那柄剑的部分融入了其中，手感与最初的几乎完全一致。 只不过自己好像做不到之前那样在冰元素与火元素间自由切换了，冰元素将火元素的存在几乎吞没，只剩下微小的一点点，召唤都召唤不出来。 但偏偏冰元素魔力也并没有变得多强盛，以至于哪怕剑术上确实有着不小的提升，可她的实力就好像被人在脚底涂了糨糊一样，动也不动。 领主大人的实力自己拍马难追，米娅小姐虽然平时都不战斗，但此时应该也是四环法师，比自己可厉害多了。现在就连卡罗琳都…… 她又想到那自伯恩斯城中立起的巨大骷髅，哪怕那时她已逼近昏迷，那庞然的身影也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明明要保护好卡罗琳的，结果反而被后者给保护了…… 卡罗琳啊卡罗琳。 她在黑暗中凑了过去，低垂着头，注视着那张熟睡的脸。看着还是非常的稚嫩，但比之最开始的时候，已经开始脱去两颊上的婴儿肥，显露出一些优美的脸部线条。 那银白色的短发从西利基出发后就一直没有修剪过，此刻已经留的快到肩膀长度了。看着像是熟睡的公主，而不是什么村里出来的小女孩儿。 “你说，我们还能顺利见到领主大人么……”她轻轻地说着，叹了一口气，正打算重新躺回去，忽然听到卡罗琳发出了一声呜呜的叫声—— “艾莉娜，艾莉娜姐姐，艾莉娜姐姐呢？” 艾莉娜赶紧又凑了过去，却看到卡罗琳圆溜溜像猫儿一样的眼睛已经睁开，双手正艰难地从将她捆住的衣服里挣扎出来，接着双手伸起，说话还有些懒洋洋的： “艾莉娜姐姐，要抱抱。” 艾莉娜弯下腰，搂了搂卡罗琳。卡罗琳将下巴贴在她的肩膀上，接着忽然发出笑声： “嘻嘻嘻，艾莉娜姐姐，我们逃出来啦，那么多的骷髅，都是被我干掉的！” “是啊是啊，卡罗琳真了不起。”艾莉娜听着那自豪的语气，将卡罗琳抱得更紧了一点，而后又松开，拿衣服重新给她裹上，“你现在还很虚弱，不要被冻着。外面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变得好冷。” 卡罗琳乖乖地躺靠着，将手缩在了袖子里：“我们现在在哪里呀，西里尔呢，他有来接我们吗？” “现在我们在别人的帐篷里。领主大人……应该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吧。”艾莉娜刚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令人难过，连忙补充道，“不过他应该在解决很重要的事情，很办完了就会来找你的。” “是来找我们。”卡罗琳鼓了鼓腮帮子，纠正艾莉娜的话，“艾莉娜姐姐对西里尔也很重要啊。” 艾莉娜轻轻咬住了嘴唇，鼻子突然有些酸。 但这就像是卡罗琳无心所说的话一样，她忽然又把手从衣服里拿了出来，在空中比划着：“艾莉娜姐姐，我刚刚睡觉的时候，梦里一直有人在和我说话，她说了好多好多东西，还给我看什么大骨头棒子，说这些都是好东西。 我就问她，这骨头炖汤好喝吗，能烤吗，敲开里面有香香的骨髓吸吗。她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又告诉她，把那种小小的、有小凸起颗粒的果果撒在烤肉上，吃起来会特别香，还会麻麻的，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哈哈哈！” 她一打开话匣子，就叽叽咕咕地止不住话头，像是睡了好几天憋坏了一样，可明明她在梦里也在和那个不知名的她聊天。 听到这里，艾莉娜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在西利基的时候，虽然卡罗琳每天狩猎完也会和自己聊天，但那时候自己总是太过匆忙，哪有这样长串的时候…… “卡罗琳，说话可以，把手缩回衣服里面去。”她终于出声打断了卡罗琳的宣讲，后者嘟起嘴，有些不乐意——说话不比划些什么，哪有劲儿呢？你看西里尔，开会的时候都“哐哐哐”敲桌子，特有气派！ 不过她眼珠子滴溜一转，又老老实实把手缩了回去，接着小声说道： “艾莉娜姐姐，我把手缩回去啦，你可以……” “把手环里藏的肉肉拿出来，在帐篷里烤一烤嘛？我好想吃哦。” 第57章 风雪中的洛维萨 暴风雪中的洛维萨像是海浪中的一叶孤舟，昏黑的云几乎要压到他们的城楼之上，大片大片鹅毛般的雪片迅速地在城墙上堆积着。 迅猛的风让士兵们连呼吸都无比困难，但他们依然不能从城墙上撤下去。他们必须顶着风雪将城墙保持在一个随时可以驻防的环境下，同时还要提防趁着混乱进攻城墙的骷髅。 而洛维萨的会议厅中，此时亦是处于一片惊涛骇浪之中――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场暴风雪突然降临？” 如雄狮一般的咆哮声使得周围的火烛都在摇曳，魔法灯里的光亮都为之颤抖。将领们低垂着头，在那阵压迫之中，只能偷眼看向那怒狮似的、正在会议桌前用力拍着地图的男人，他们的君王――凯尔森赫尔曼。 虽然他问出的这个问题听起来非常可笑――为什么会有一场暴风雪突然降临？这是他们能回答出的问题吗？还是说亡灵有能力催动一场足以席卷半个北疆的暴风雪？ 再说了，这怎么也该去问问占星术师吧？这是他们的活儿―― 当然，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触他的霉头。国王陛下此刻的心情极度地糟糕，这绝对是他们见过的陛下最最最暴怒的一次――虽然陛下的脾气本就不算是太好，在座的或多或少都挨过几次骂，但从来没有像这样过。 但他们也清楚陛下如此暴怒的原因――就在几天前，陛下才下令派出大量的斥候前去侦查那些他们失去的村庄、被改造成亡灵据点的地方究竟有多少驻兵。 算算时间的话，现在其实正是斥候们正大量对亡灵据点进行潜入的时间点。 那本就是几乎赴死一样的行为，他们本就已经做好这群英勇的斥候十不存一的结果。 可现在来了这样一场暴风雪，那之前估测的一，还能留存多少呢？ 而这却又恰恰是重中之重的任务。陛下的构想非常的美好，只要明确敌军据点的兵力分布，就能够对其进行针对性打击，如果事成，这必将是一场盛大的胜利。 然而此刻，在情报缺失的情况下贸然推进，奇袭战可能得转变为正面对抗的攻坚战，过长的东西走向战线对拉罗谢尔来说显然不是好事――因为他们依赖北风之塔为支柱撑起的后防线，而战线过长，北风之塔将无法做到及时的援护。 就算抛开后续进击的计划不谈，这一场暴风雪对此刻的他们亦是非常不利。 洛维萨与奥尔德尼之间的联动势必因为恶劣天气而受到削弱。如果大雪持续下去，会令北风之塔通往两城的补给线都受到严重影响。 而亡灵沉寂了将近整个十月，没有哪位将领会认为它们是失去了攻城的兴趣，所有人的意见都是他们正在养精蓄锐，等待来自它们大本营的后援部队，再以绝对的部队数量压垮他们的洛维萨与奥尔德尼。 风雪后对人类而言的恶劣环境，却会给亡灵带来一定的优势。如果它们此时发起进攻…… 将领们已经在愁苦着后续的应对了，甚至都无心去听陛下那发泄似的咆哮，全当那声音是一种鞭策，期望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但那咆哮声，忽然停下了。 一时之间不适应的众将纷纷抬起头，却听到凯尔森赫尔曼那低沉的声音自牙缝中挤出： “洛维萨城墙总巡卫，杰夫卡塞尔，你有什么话想说？” 这个名字让司令官毕夏普奥利尔浑身一个机灵。他回过头去，却看到在中级将官的后排，那个自己都不是非常熟悉的前北城墙负责人，最近才提拔为城墙总巡卫，拥有了参与这场会议资格的青年人站得笔挺，低垂着头，手却举的高高的―― 他居然敢在陛下发怒的时候主动示意？丹亚在上，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你是天天看骷髅看得没感情了不知道害怕了吗？ 毕夏普奥利尔心里呻吟着，此时却不得不咬牙站起身，低声道：“陛下，他只是个刚提拔的总巡卫，能知道些……” “让他说，毕夏普奥利尔，还是说你愿意说一堆废话然后让我把你塞满糨糊的脑袋砍下来扔到骷髅堆里，看看它们会不会愿意啃食你那没有任何用处的头颅里的脑浆？” 凯尔森赫尔曼的一个眼神便让站起身的毕夏普奥利尔跌坐了回去，在同僚们同情的目光中，他无奈地在心里说着：“杰夫卡塞尔，我可是足够仁至义尽了。愿星辉照耀着你，别说我没帮你……” 杰夫卡塞尔大口吞咽着口水，他也不是什么笨蛋，读得懂这个会议室里的气氛。那一双双眼睛都注视着他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形象有多邋遢――就在前不久，他还在城墙上铲除着积雪，此时两手都冻得红肿，从里头一阵一阵的刺痒。 “杰夫卡塞尔将军，你是特别喜欢让我多喊你的名字几次吗？” 他一个激灵，终于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把陛下“晾”在了一边――第一次在城墙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干过这种事情了。他连忙开口，却紧张地咬了自己的舌头一下： “陛陛陛陛下，我认为这次的寒流确实惊人，但持续的暴风雪，并并不只是因为寒流……” 他说着说着，逐渐顺畅了起来，语速也加快了： “在北风之塔战役的报告中显示，霜巨人曾经和亡灵们一同入侵至北风之塔周边区域，并对北风之塔造成了极大的麻烦。操控风雪正是他们的能力之一，我认为这一次，极有可能是北风之塔战役的复刻。霜巨人或许又一次站在了亡灵那一边。” 他害怕得全身抖着筛糠，会议室中却意外地沉寂了下去。那一双双盯着他的目光都挪开了，接着周围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而来自凯尔森赫尔曼，那道最锐利的目光也收了回去，片刻之后响起他的声音： “继续说。” “但由于洛维萨的城防完备，霜巨人的风雪领域并不能对我们造成真切的伤害，所以我认为，他们掀起的风雪，可能是为了让我们更加警惕于眼前，是一种掩人耳目的手段。” “掩人耳目？”这个词让凯尔森警觉了起来，“对，就是你，上一次说注意到亡灵的数量减少――最近有什么变化么？” “重甲兵团依然大量囤聚于城外，没有太多的变化……”卡塞尔也放开了胆子，他正说着，却听身后的门被人用力推开，一名士兵冲了进来，由于跑得太快，居然滑倒在了地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但他还没站起来，声音就已经先响起： “总巡卫大人，我们发现，发现了一群脏腹爆破鬼！” “脏腹爆破鬼？”卡塞尔吓了一跳，“它们是朝城墙来的吗……不对，它们也没可能炸的动洛维萨的城墙啊……” “它们，它们是在转移，它们是朝西……”那名士兵此时终于站起身，叫到一半，声音忽然戛然而止――他之前都没注意到这个会议室里居然有那么多的人在……等等，这是城防军司令大人？这是骁骑卫卫队长？还有那个……那不是国王陛下吗！ 他险些又摔了回去，但卡塞尔已经一把抓住他，仓促地向房间内行礼，接着将他带向门外，用力将他按在墙壁上：“继续说下去，我们有什么应对么？” “那些玩意儿实在不常见，我们看到它们朝着山脉的方向前进，觉得很奇怪，就，就……” “就什么？” “就让帕克队长带人悄悄跟了出去……” “你们疯了吗？”卡塞尔大叫了起来，“这个时间出城？你们是嫌死的不够快？还是想让自己的骨头出现在下一次攻城的骷髅里？” “大人，帕克队长他们是本地人，对风雪很熟悉，而且也熟悉梅特兰山脉，靠风雪的掩护，亡灵没那么容易发现他们的……”士兵都快哭出来了，“再说了，还不是您天天惦念着那些消失的骷髅吗？帕克队长他们才决定出去的……” “疯了，真是疯了……”杰夫卡塞尔捂住额头，在走廊上来回踱着步，片刻后又抬起头问道：“他们去了多久了？” “在，在您下城墙的时候就出发了，挂绳子降下去的……” “那也有一两个小时了……”杰夫卡塞尔长叹一口气，“你先回去吧，让城墙上的兄弟们记得轮换，别冻伤了。” “是，是。”士兵连忙转身，跑出了杰夫卡塞尔的视线。 卡塞尔在走廊上又站了一会儿，没敢多逗留，匆匆又返回会议室，再回头时，却发现会议室内已经变了一番模样―― 那些高级将领们正三五成群地各自围着一张张的地图，大声地争吵着。卡塞尔刚走进屋，就被走过来的总司令拽着走向了陛下所在的那张桌子，同时他听到陛下的声音响起： “卡塞尔将军，我想我们之前的视角太狭隘了――那些消失的亡灵，它们有没有可能早已潜入了我们的内部呢？” ―――――――― “我们到哪了？” “霜铁原，大人。” “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阿茨克嘟囔着，抬头看向不远处。 西利基军在整合了北风十字兵团后，并没有选择原路北上，而是向着更西方向绕行了一段距离，这才重新向北前进。 在他们不远处，已经开始出现起伏的山脉，如果再往西，地势就会显著拔高，算是西部高原的地界了。 他不选择北上的原因很简单，虽然整合了北风十字兵团，但他们的数量却依然经受不起遭遇战。 在北风之塔空虚、北境腹地空虚的情况下，带上了北风十字兵团他们的机动性又有所下降，能避战自然要选择避战。 拉罗谢尔的地图上，北疆外宽内窄，南北两边是梅特兰山脉与西玛塔尔山脉，东西两边则分布通往西部高原与宁静重岭。 这样使得北疆看起来倒像是一块无比巨大的盆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冰神埃斯基尔睡觉的时候从床上掉下来，屁股砸出的坑。 “在北疆被拉罗谢尔归入版图的早年，西边的霜铁山曾经是重要的矿区，出产的铁矿仿佛覆盖一层薄薄的霜，因此被称为霜铁。甚至曾经有非常有名的骑士团，叫做霜铁骑士团，不过那也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半蜥人托马斯说道。 “矿区？”阿茨克对什么霜铁骑士团并不感兴趣，“矿区的霜铁都被挖空了？” “据说那些矿工连平原下都挖空了，还引起了好几次事故，说不定我们脚下的土地就是空的。”托马斯粗声粗气说道，“但要我说，再让亡灵在我们的土地上多待一段时间，那些骨头都被翻出来，平原下面还真得空一半。” “说什么胡话，北疆哪里死过那么多人？”一旁的哈根特罗涅出声道。 “你以为呢，在拉罗谢尔来之前，这里也是部族混战的野蛮之地，后来暴风雪冻死了大半的人，野蛮人也都逃到西边去了，这才让拉罗谢尔接手了一大块空地……” “你一个半蜥人，哪里知道那么多的东西。” “我是法师，我是一名法师！” “法师？我可没见你搓出过火球。”哈根大声道，“你要是现在能搓出一个火球，把前面那具骷髅给我打碎，我当场把那骷髅骨头全部吃掉！” 他刚说完，忽然身边的一圈人都愣住了―― 等一下，这里，为什么会有骷髅？ 那是一具非常“瘦弱”的骷髅，摇摇晃晃的，手里提着看不出形状的铁器，隐隐约约是一把矿锄的形状…… “警惕！”罗德已经挺起了盾牌――某种程度上来说，骷髅和蟑螂差不多，有一只就会有第二只第三只，绝对不会只有一只孤零零地出现。 他们随后便看着那具骷髅摇摇晃晃的，还没靠近队伍几步，便散成一片，骨头都摔断了。 阿茨克皱起了眉，他走上前去，捏着那枯骨，若有所思。 他好像看懂了什么。 第58章 恰恰好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深雪之峡的南面。过了深雪之峡，冰穴蠕虫就将失去支撑其继续前进的低温环境。我想那个通道的出口应该不会距离深雪之峡太远。” “真的会存在那种能够在地底深处挖掘的东西么？我怎么没听说过。”齐默尔曼疑惑地摸着下巴，感觉自己的三观都有点受到打击。 “如果你这一辈子能够多在外面走走，而不是蜗居在阿玛西尔那森林之地的话，你会多知道很多东西的。”西里尔回过身，毫不客气地向这位老法师道，“我听说巫师们有一个组织，他们住在飘浮于天空中的城里，旅居世界——哦，你还没有到达七环啊，那没事了。” 七环以上的法师才拥有选择迈向“巫师”这一方向的资格。齐默尔曼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羞愧的，他所选择的道路本就是冷门，能够晋升至现在的六环法师，已经让他感到非常满足。 至于七环……除了继续精进他的土元素巨人，他也没有什么突破的线索。 “或许我是该多走走，你说得对。”他认可道，“不过在此之前，我想我的士兵们需要休息了。” 西里尔回过头，看到那些满脸疲惫的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只能示意整军休息。 在“征用”了两位土系职业级法师和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之后，他们的行进速度无疑被迫地慢了下来。自然守卫军俨然还是缺乏在寒冷环境下行军的身体素质，前进不了多久就需要休息。 “让斥候散开，警戒四周。”西里尔只能下令道，看着沃伦姆德训练出的扈从斥候们飞奔出营地，其中小汉特驾驭着沃伦姆德的坐骑灰喉，神采飞扬地跑在了最前面。 “你就这么放心让这个孩子自己出去么？”他转过身问沃伦姆德，后者正在准备着草料，闻言抬头道，“在佣兵里，这样的事情非常正常。我以前混过的一个佣兵团的团长，他家的孩子六岁就开始替团队侦查信息了。” “那他活下来了吗？” “没有，我听说后来他们全团都死于一群暴怒的岩背熊，包括那个孩子。但佣兵的生活就是这样，你知道的。” 西里尔耸耸肩，因为他知道沃伦姆德说的是对的。 “你呢？小小年纪，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你是去年才在索尔科南入的团？作为预备役？”沃伦姆德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倒出里面的草料后用纸卷在一起，凑到营火旁点着，深深吸了一口，整个人都眯着眼睛浑身打着颤，而后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 冷风中混上了一些粗暴的香味。 “我以前的生活平平无奇。如果没有进入骑士团，我可能现在还在源初教堂的孤儿院里吧。”西里尔摇了摇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的事情。” “听起来你比克里斯汀还要更加洒脱一些。”沃伦姆德咧开嘴，“那个女人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拔剑，有人阻拦她，她拔剑，有人干扰她，她拔剑，只要是敌人，她都能利索地拔剑，无论对方的地位与身份。” “那我可比不了她，我要担心的事情可太多了。”西里尔结合着其他人对克里斯汀的描述，倒是脑补出了银刃骑士团成立十年来这位团长大人的样子。 简直是一方恶霸。 “就像现在，我还在担心我的部下身处何方。我和他们分散了，从军力上来说，这片战场已经不适合他们再参与进来了。”西里尔摇摇头道，“但我也不清楚，我的指挥官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的部队，太年轻了。” “一支优秀的队伍都是这么成长过来的，银刃骑士团最开始也挺磕磕绊绊的。” “你是指在克里斯汀团长带领下，殴打地方贵族抢夺他们的地盘？” “懂都被你懂完了。” 西里尔此时觉得，这些骑士们也都挺好说话的。在银刃骑士团的日子里，他们算是抹去了贵族那种桀骜而自视高贵的态度，甚至能和普通的扈从打打闹闹。 他还打算和沃伦姆德聊上几句银刃骑士团的过往，却听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他回过头，看到艾米·哈伯正大步走来，手里用力甩动着地图： “亚德里恩伯爵，亚德里恩伯爵，我们研究过了，我觉得你说的有问题。” “哦？”西里尔站起身，接过他递来的地图，“问题出在哪呢？” “距离，距离不对。”艾米·哈伯大声道，“我们结合《大型魔物志》的描述，得出所谓的冰穴蠕虫在非极寒区域，应该只能移动极其短小的一段距离……反正这段距离，绝对不足以让亡灵可以前进到白花据点以南的地方。” 地图上，深雪之峡的长度与整个路普加平原都相当，其出口平行于路普加平原以南，也就是多茵平原的位置，和北风之塔几乎完全平行。 “如果亡灵的目标是北风之塔，他们应该从这里，就开始向东突进，可以以最短的距离突袭到北风之塔，完成它们的战略目标。” 西里尔盯着地图，上面是法师们苛刻的距离线，一段一段地标注着。而确实如艾米·哈伯所言，深雪之峡的出口位置，正好是向北风之塔发起奇袭的点。 但白花据点的遭遇战，却证明了亡灵通道的出口挖过了头，延伸到了白花据点以南的位置。 除非那些亡灵从通道出来后，还故意多向南移动了一大段的距离——但这完全没有必要，也不符合亡灵的行动方式。 “所以你认为它们不是从地道来的？那它们是搭乘骨龙飞进来的？” “也不是没有可能。”艾米·哈伯严肃道，“但无论如何，光靠挖地道挖到如此之深的位置，我无法认同。” 法师，法师，一种总喜欢钻牛角尖的奇妙职业。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他们钻的牛角尖确实有一些用处。 这个问题确实难住西里尔了。他盯着地图，看着深雪之峡出口处的大块空缺，再往下则是名为霜铁原的区域，依稀记得游戏中这里是一个废弃的矿区，非常经典的“复式地图”。在里面找任务npc会因为所处的层数不同而迷路好久。 霜铁原最活跃的怪物是融合了金属的狼群。那些名为霜铁狼的怪物连腰都变得硬邦邦的，很难对付。 等一等，矿区？ 他意识到了什么，如果冰穴蠕虫在脱离寒冷区域后能够蠕动的距离，恰恰好把通道送到了连通矿区的霜铁原，又恰恰好连通了一条废弃的矿道，那亡灵不就恰恰好有了一个出口么？ 但这么多的“恰恰好”，真的可能存在吗？ ———————— 多茵平原。 克劳德·阿特利裹紧衣服，望着那从天边翻滚而来的黑云。寒风吹得身后的帐篷都“哗哗”作响，像是随时都会被狂风卷走一样。 可能很快会有一场大雪——在北疆待了几个月的阿特利此时也没法做出猜测，毕竟他在的时间大多是春天和夏天，虽说北疆的春夏短的可怜就是了。 他望着平原上朝着自己这里跑来的奔马，没过多久，战马停在了身前，马上的斥候气喘吁吁地跳下马来：“大人，又有两家贵族私军给出了答复，分别来自义勇骑士军和……” “直接说他们来不来。” “是，义勇骑士军拒绝了我们的请求，另外则是来自西部高原的哈罗德伯爵的部队，哈罗德伯爵倒是答应了……但他们的人数很少，只有几百人。” “几百人也是战力。”阿特利点头道，“继续联系吧，托奇城给消息了吗？” “去托奇城传信的人还没回来，距离实在太远了。” “那北风之塔给我们的答复呢。” “贝克·赫尔曼将军说了，让我们继续在多茵平原驻防，北风之塔会持续予以我们支援，另外他已经下令让东线的队伍回援了。” “你去休息吧，辛苦。”阿特利点了点头，那名斥候飞速地架着马跑远，消失在帐中。 他闭上眼，深深呼吸着，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至今为止，总共有五家贵族私军响应了他的号召，但规模都不大，总共加起来也就四千余人。算上他整合的雪鸮军团剩余的兵团，防线人数总共可将近万人。 但也仅仅是万人而已。 除了雪鸮军团的配置较为齐全，在步兵主力之外，还有五百人的骑兵团，以及一个军事器械团之外，其余的私军加起来只有两百人的骑兵。 养马贵，配甲更贵。骑兵并非一般的贵族能够养得起的，而且他们大多数时候也用不上这样的部队。 可克劳德·阿特利在心里算了数次账。亡灵花了那么大的心思要做打下北风之塔，绝对不可能只有几千的部队，到时候他们面对的会是非常恐怖的人数差。 如果不依托城墙来进行消耗，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临时组建起的防线顶不顶得住。 至于为什么贝克·赫尔曼，也就是后援军总指挥以及征召令负责人会拒绝他们进城防守，他心里算是略有猜测。 北风之塔的重要性在北疆不用多言。如果他们退守北风之塔，意味着北风之塔将承受来自亡灵的第一波冲击，假如北风之塔没在即将到来的亡灵大军下撑住，那北疆全盘皆失。 但如果让雪鸮军团率队在多茵平原，先和亡灵血拼上一场，赢了自然最好，就算输了，也拖住了时间，到那时东线部队也已回援，北风之塔再接收一番雪鸮军团的残军，犹有余力。 虽然这个猜测的方向令人心中无比恼火，但事实或许就是如此，他们的定位近似于“弃子”。 他心里正苦恼着，又一阵马蹄声响起，却是那名来自同窗阿茨克·安杰斯军团、在他们这里暂住的那位英勇的斥候毕维斯回来了。 “托奇城已经立刻发兵，飞龙军团出三千人援护北风之塔。另外北风之塔支援的法师团也已到了。”毕维斯向克劳德·阿特利躬身道，“另外北风之塔答应了，能够为多茵平原的战斗动用三发泰坦之箭。” 阿特利愁眉稍展，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北风之塔的法师团能够为他们带来足够的火力支援，而泰坦之箭——他可听说过泰坦之箭射落骨龙这件事情，哪怕北风之塔不全功率施法，这样的法术也绝对能够扭转战局。 “辛苦你了……住的还习惯么？”他顺口问道。 “还不错，都是在军营里，没有什么区别。”毕维斯打着哈欠，连日在马上奔波十分消耗精力，他现在想要立刻回去睡一觉。 “那你们那两位……” “卡罗琳小姐和艾莉娜小姐都没有问题。”毕维斯回答道。 “我想，还是把你们送回北风之塔吧，不然战斗开始了，我们不一定能护住你们。”克劳德·阿特利纠结了一下，还是如此说道。 “局势很差么，阿特利将军。我看防线布置的已经非常出色了。”毕维斯吃了一惊，下意识问道。 他一路回来的时候，看到雪鸮军团已经挖设好了初步的陷阱，围栏与哨塔构造起了建议的防御阵地。步兵们分列于自己负责的区域，将整个西面都守得严严实实的。 而后方的弩车阵地更是已经搭设完毕，十余台弩车分对着不同的方向，粗壮的弩箭垒放在阵地中，能够在两军交战之前就给敌方带去大量的杀伤。 排开的阵线长达数公里，这样的阵仗，是西利基军总计千人的队伍所没有的。而且他们也没打过这样正经的防御战。 “比你想的还要糟糕。如果你知道阿茨克·安杰斯……将军会在哪里，可以先带着两位小姐赶去，实在不行转去托奇城也可以。卡罗琳小姐的病应该已经好了，行动无恙。” 阿特利说话间，前方的哨塔上，忽然传来一阵悠长的号角鸣声。 所有的士兵们都停下了自己手中的事情，那号角一阵连着一阵，接着几乎所有的哨塔上都吹响了号角，使得整个防线都听到了警示的鸣声。 克劳德·阿特利微微错愕，随即表情变得严肃无比。 “看来没有时间转移你们了。” “它们来了。” 第59章 两处战场 战马在雪原上飞奔着，身后撒下稀稀拉拉的几行箭雨。马上的骑士头也不敢回，望着前方的平地上逐渐隆起的高墙，连忙加紧抽了几下马鞭，赶着冲入了前方的阵地中。 “土系法师已经为我们搭建了一些掩体，但他们的防御工事没法覆盖整个阵线。” “北风之塔总共派来了几名土系法师？” “三名，总共十三名五环法师，绝大多数都是冰系和大气系法术特长。” “他们可真够抠门的。” 克劳德阿特利咧了咧嘴，他撤下加持在眼睛上的鹰眼术，闭眼适应了一会儿眼睛的肿胀，才从那单调的灰白混杂的色彩中恢复了过来。 他很难向副官描述自己刚刚究竟看到了些什么――雪原在这暗沉的天气里显得灰蒙蒙的一片，而从那阵灰蒙蒙之中，一片一片白色的骷髅从视线的尽头涌了进来，就像是涨起的潮水一样，只是几息的功夫便铺满了视线里的每一个点。 这该有多少骷髅？五千？八千？一万？肯定不止吧？ 没想到他一个小小的第七军下属步兵团教官，接手的第一仗，居然就是万人规模的大仗吗？ 他一只手搭在胸口，隔着厚厚的衣服与内甲，他还能感觉到心脏在砰砰地跳动着，像是要从里面蹦出来似的。其中有着些许畏惧，但更多的却是激动。 阿特利深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确定声音不会颤抖后，这才开口低声说道： “我们的援军到了么？他们大概还要多久？” “哈罗德伯爵的队伍应该才动身，其余已经抵达的援军有两千三百人，分别是亚列比河守望军，斯威帕义从军和克兰西安港军。”副官一口气叽里咕噜地说着，“托奇城的部队至少还要一日半才能抵达，在此之前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所以我们现在有将近七千人。” 这个数字让阿特利心里安定了一些。亡灵的数量总是惊人的，但其中毕竟有相当一部分凑数的炮灰骷髅。 对抗骷髅的一大要点，就是将炮灰骷髅对部队造成的影响最小化。手段不限于使用陷阱、依托建筑、火力集群打击、奇袭背冲，甚至斩首亡灵法师都在选项之列。 只要面前这成片的亡灵不一股脑地全部扑上来，按照正常的阵地战，阿特利有足够的信心将骷髅们的攻势缓解。 眼前土系法师们搭设的高墙极其巧妙，构造出了一个个如同城墙上隘口的空洞，使得士兵只需要用少量的人数，就可以阻挡住大量的骷髅，这对前线士兵节省体力、轮换防御非常有好处。 “准备，准备，它们冲上来了，弓箭手，弓箭手！” 哨塔上的士兵们已经大声地吆喝了起来，在步兵群掩护下的弓箭手阵地此刻已经拉开长弓，弓如满月箭朝天，随着指挥一声惊雷似的“放”响起，一片箭雨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洒落在那向着阵地冲上来的炮灰骷髅丛中。 那片骷髅肉眼可见地倒下去了一片，但随后涌上的骷髅立刻填补了那个缺口。而在它们的身后，是茫茫多的一片白骨…… “要调动弩车吗？”士兵们大声的喧哗声中，副官不得不提高音量来向阿特利发问。 “我们的弹药并不算充足，省着留给骷髅的正规军。让投石车先开始攻击！” 传令兵急匆匆地跑向后方。没过多时，在阵地最后方停靠着的战争器械中，三台巨大的投石机甩动其臂杆。 石块呼啸着飞过阵地的上空，如流星一般坠落，触及炮灰骷髅的一瞬间便白骨飞扬，石块破碎后溅起的碎屑，又击穿了一大片的白骨。 前线的守军间爆发出一阵欢呼，面对茫茫一片白骨产生的惧意在此刻消散了大半，士气高昂。 那些负责战争器械的士兵们急匆匆地开始进行下一轮的装填，但投石机巨大的威力也决定了其不可能连续的进行打击。还没等第二轮打击到来，骷髅的前锋就已经冲至了阵地前，被隆起的高墙间的士兵们持着盾牌堵了个正着。 这是一场防御战，面对茫茫众多的敌人，阿特利的脑海中不存在任何“奇袭”的想法，雪原这一片开阔平坦，没有任何掩护的地形以及他们人数的巨大劣势，还有对对方情报的缺失，也不足以让他去进行更多的战术选择。 他将长长的阵地分为了五个区域，足够长的阵地能够防止他们被亡灵轻易绕后包围。此时正与骷髅交战的为三区和四区，都是雪军团的主力军，抵挡一些炮灰骷髅的进攻并不是难事。 他再一次开启鹰眼术，看到远处高高竖起、在灰色的迷雾中飘扬着的一面面旗帜，那些都是亡灵正规军的标志。假如在场的都是千人为单位的方阵，那眼前的亡灵正规军数量已经超过了八千。 “为了攻打北风之塔，他们可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啊。”阿特利忍不住呲了呲牙，“希望我们的国王陛下能够给点作用，别让我们后方在这白白挨打吧……让法师团上来，把火场铺开，别让那些骨头架子能够那么顺利地靠上来！” 几名法师在士兵的掩护下爬上了前面的高墙，火元素凝聚，数面熊熊燃烧的火墙顷刻间便屹立于骷髅群中。 烈火魔墙，二环火系法术，立起一道火焰之墙，用以阻隔敌人的进攻。这算是每一名火系法师、甚至其他系法师都会去学习的法术，低消耗与简单的法术模型是其特色。 这十余面火墙在茫茫的骷髅海中自然起不到什么作用，它们还没能在地上站稳脚跟，就快被蜂拥而来的骷髅们踩得火焰熄灭。 但法师们又怎么会用意如此粗浅？没出手的几名大气系法师早已在构造他们的法术模型，在那火墙将将熄灭的一刻，忽然齐齐向前伸手――凝形于他们头顶的一团团青色的风骤然间向前吹出，卷起散落在地上的点点星火。 刹那间，那都快熄灭的火星又一次熊熊燃起，紧接着随着风的扩散，一下子铺了开去，将土墙下的一片雪地与骷髅尽皆覆盖。 这些火焰的威力并不算猛烈，可对付的却也不过是最最普通的炮灰骷髅，它们可没有多出色的耐火性。在这火焰的炙烤中，骷髅的白骨被烧的发灰，任那火焰在身上灼烧，却甩也甩不掉，也无处可逃。 眨眼间，这些方才还挤压在阵线前的骷髅竟然成片成片地倒下，直到那铺开的火场熄灭，还能站在土墙下的骷髅，已经没剩下几具。 这突如其来的“清场”让后续本该直接继续涌上前的骷髅们也为之一滞，似乎是受到了后方亡灵法师的命令。阿特利眯眼向前看，依稀间看到在一群白骨中有一团快速移动的黑影，它停在阵地前几百米开外，只是沉寂了几秒之后，突然一团绿色的光迅速地向着阵地直扑而来。 阿特利猛然色变，他意识到这是亡灵们针对法师的手段。而此刻法师们还在等待着后方的指示，还没撤下土墙。那团光涌动的速度极快，甚至在半空中速度又暴涨了一截，当法师们注意到这团光时，已然来不及了！ 三名火系法师急急吟唱，匆忙地聚起一团炽烈的火元素，但法术甚至还没能构成，那团绿光就直直地撞了上来。 爆炸的烟云弥漫在土墙之上，等烟云散去之时，那截土墙已经被炸掉了大半。 “法师们呢？他们在哪里？”阿特利急匆匆叫道，法师可是他们应对亡灵军团的最大保障之一，这战斗还没完全打响，他们的底牌要是先被亡灵破了，那还怎么打？ 所幸的是他很快看到在土墙下，士兵们簇拥着几名只是受了轻伤的法师，将他们护送回后阵地后方。 这下阿特利也不敢再让法师们随便上前了，只能任由前方士兵们和炮灰骷髅们僵持着。 远处战争迷雾翻滚着，亡灵的战旗在其中飘扬，数量还在不断增多。 战斗，才刚刚开始。 ―――――――― “能够找到霜巨人的位置么？” “他们藏在亡灵阵地的后方，有风雪的掩护，很难做到。” “如果让法师来，能够做到清除这片风雪吗？” “或许可以……” 洛维萨城防军司令毕夏普奥利尔思索片刻，立刻抬起头道：“我去找陛下说说看。卡塞尔，你来布置好城墙上的战争器械，陛下现在非常看重你。” 但毕夏普奥利尔还未反身走下城墙，就听到身后的阶梯上传来了浑厚的声音： “不用了，卡塞尔将军的提案非常好，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了。” 凯尔森赫尔曼走上城墙，他并未披戴斗篷，雪片已经在他的头顶积了白白一层，却让他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威严。 “陛下，您怎么亲自来了，城墙很危险……” 毕夏普奥利尔连忙躬身道，但凯尔森赫尔曼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而径直走向城墙的隘口处，那里已经停放着数架战争器械。 “全洛维萨的战争器械都已经集中到北城墙了，现在正在调运魔晶石，为魔晶投石机和城头弩供能。”杰夫卡塞尔跟在凯尔森赫尔曼的身后，边走边汇报道，“除此之外，我们已经为狮鹫和双足飞龙清理出了降落和起飞的区域，随时都可以发起攻势……” 他看到凯尔森赫尔曼满意地轻轻颔首，伸手搭在一架投石机上轻轻抚摸着，同时开口问道：“奥利尔将军，你的人呢？” “陛下，北城门口已经聚集了洛维萨城防军的精锐，只等进攻号角吹响。”毕夏普连忙说道。 凯尔森眯起眼，那大片大片的风雪阻隔了他看向远方的视线，但他却似乎看得极其入神。 “被这群亡灵压着打了将近半年，这绝对是我们夺回主动权最好的一次机会。先清理掉洛维萨和奥尔德尼外的亡灵驻军，在反包围清理边境驻地，这样可以一口气拔除亡灵在我们北疆的势力……” 他低声喃喃着：“再拖下去，要是奥圣艾玛察觉到我们的精力都被牵扯在北疆，等待我们的将是又一场战争……” “但陛下，那些消失的亡灵，此刻如果已经在我们北疆的腹地……” 杰夫卡塞尔突然开口问道，他的这个问题让一旁的毕夏普奥利尔险些一跤摔倒，急的直向卡塞尔使眼色。 但卡塞尔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在顾虑什么，直勾勾地看着凯尔森赫尔曼的背影，继续问道： “按我们之前的方略，北风之塔岂不是一片空虚？那我们的后方岂不是……” “卡塞尔将军。”凯尔森赫尔曼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他回过身，威严满满的双眼盯着身后这位在情报上提供了杰出贡献的青年将官。 “这是战争。” “战争，是要有取舍的。拉罗谢尔并没有强大到不需要任何的牺牲，就能够获取胜利。” “而有些取舍，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他话音刚落，突然间他们的身后响起了嗡嗡的震颤之声。卡塞尔还在深思着他的话，而凯尔森赫尔曼已经回过头，双眼盯着城中心的方向。 在那里，一道人影正立于空中。明亮的光自他高举的长杖顶端绽放开，几乎能照亮半座城。 “那是……” “那是北风之塔的主人，吉尔伯特埃迪森。”凯尔森赫尔曼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好好看着吧，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够看到一次的景象。” 城墙上、城门后、城中心，全城的士兵和遗留于此的住民都抬起头，看着那一道飘然于整座洛维萨之上的身影。 而随后响起的，是一声低沉而浑厚，仿佛能够直至人灵魂深处的低语： “我在此宣布：晴空万里――” 那明亮的光随着这一句话迅速上升，仿佛升空的焰火，眨眼间消失在浓厚的云层之上。 时间在这一瞬间似乎停滞了。 云层之上，那浓缩的光骤然破碎，化为一片光圈，向着四面八方荡漾开。仿佛灼热的火驱逐着黑暗，浓密的阴云在光圈的照耀下不堪一击，甚至连雨水都未能化作，尽皆蒸发在半空中。 晴空万里。 明媚的阳光久违地落在了洛维萨的上空，凯尔森赫尔曼仰起头，看着那片高远而辽阔的蓝天。 北城门缓缓打开，蓄势已久的士兵们疾冲出城，骑兵们一马当先。而城头上，士兵已然到位，令战争器械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将一枚枚投石、一根根弩箭装填。 这一刻，拉罗谢尔的国王站在最前线的城墙上，洪亮的声音与号角声一同响起： “洛维萨，进攻！” 第60章 矿坑 “这一切都让人感觉到不可思议，我想我即将经历足以载入史册的一战，我将指挥西利基军与北风十字兵团……” “安杰斯先生，你在写什么呢。” 阿茨克在手中的记事本上又写下一句，而后将本子合上，抬眼看向走来的法师小姐。 “克里斯蒂安小姐，我只是在记录一些内容，让自己老去之后还能回想起年轻时候的热血事迹。”他微微颔首，“斥候们有消息了吗？” “北风十字兵团已经选好了位置，现在正在准备将器械运输过去，架设阵地，视野非常的好。”米娅有条不紊地说道，“但还没有找到巨大的矿坑，我想应该不用太久也能找到——如果它在的话。” 她蹲下身，纤长的手指捏起一抔棕黑色的土，而后又将手捏成拳，在地上轻轻叩击着，似乎这样能够听到来自地下的回响。 “真是惊人的猜测，为什么你会觉得亡灵从地下来呢？” “位置。”阿茨克回答道，“从地图来看，北风之塔位于白花据点的东北方，而亡灵从西南而来。我不认为亡灵能够在地表找一条绕开所有斥候的路，除非它们干脆绕路进西部高原，但那样意味着它们需要翻越大量的山脉，这并不符合其速攻的理念。” “而唯一一条狭长的地下通道，深雪之峡，虽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亡灵能够在那种极低温的特殊环境下行动。” 阿茨克说着，将右手食指抬起，在自己太阳穴上轻轻点了一点： “但我相信直觉。” “名将的直觉？” “克里斯蒂安小姐说笑了，我和名将还搭不上边。如果不是那站在我们身前的骷髅，暴露了此处异常浓郁的死灵元素，我或许还想不到这一点。”阿茨克笑道，“而且我感觉，可能领主大人比我还要更早找到它们的位置——说不定我们陷入苦战的时候，领主大人就会带着一群骑士，替我们解围呢？” “那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米娅对阿茨克的猜测没有丝毫意外，反而顺着回答着。 “那个之前一直陪在卡罗琳小姐身边的奥圣艾玛人呢，她好像一点用都派不上。”阿茨克还是比较避讳对戴安娜用“尸姬”这一描述——虽然这些西利基的老班底都算是对卡罗琳的能力有一个基础的概念，也都知道戴安娜是一具行走的尸体。 卡罗琳在进入伯恩斯之前，便将自己尽忠职守的尸姬扔到了一边，放养在了米娅的身边。他们曾试图指望尸姬通过自身的特性为他们提供一些线索，但显然本职为驯兽师的戴安娜并没有那么多的思考能力。 但就在他们说话间，却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就看到孟斐拉快马加鞭而来，跑至他们身前时流畅地勒马，自马背上翻身跃下，跳下来的第一句话，就让两人吃了一惊： “我们在霜铁山中遇到了一群逃窜的魔兽，戴安娜驯化了它们，并且想带我们去它们的巢穴……” 阿茨克半张着嘴，片刻后才苦笑了起来：“我这嘴……是有什么魔力么？” “如果是的话，我希望这种事情多发生一点。”米娅轻笑着站起身，将法师长袍掸了一掸，“孟斐拉，戴安娜有找到它们巢穴具体的位置么？” “我想是的。”孟斐拉点头道，“位置在霜铁山中部，处于山坳之中，我的部下估计那应该是一个废弃的矿坑。” “山坳？矿坑？周围都是高地？”阿茨克敏锐地察觉到，同时拿出地图，让孟斐拉标注上位置。 他看着孟斐拉标出的点，随后又找到位于霜铁山偏北侧的北风十字兵团阵地，估算了一下。 “还是得到现场去看过才知道。让罗德和莱昂纳多带兵，斥候先找到能够供我们驻扎的坡地。孟斐拉，你带我们过去。” 他们很快抵达了孟斐拉所说的山坳，山坳侧边的高地上，一群平均体长超过三米的巨狼正如家犬一般乖乖蹲在一具被黑色斗篷包裹、却依旧凹凸有致的身躯面前。 它们有着一身灰白的长毛，毛发上带着淡淡的金属光泽。凌厉的目光完全收敛，领头的狼甚至像是讨好似的在磨蹭着来自奥圣艾玛的尸姬。 “这些就是霜铁狼？” 阿茨克无暇去思索为什么戴安娜的能力能够有所发挥，他巴不得这样利好他们的事情多发生一些。从高地上，他向下望去。 这里确实是一处废弃的大矿坑，整个矿坑都向着下方陷去，四周皆是隆起的高地。这让他们视线所能及的矿坑底部与周围营造出了一种非常夸张的高低差。 “看来当初的霜铁开采确实非常疯狂。”阿茨克目光从矿坑向外移。 一条宽却泥泞的道路将矿坑与外部并不平坦的丘陵区域相连接。仔细看去，那片泥泞间满是被踩踏过的痕迹，不久前才有大量的东西从这里经过——显然不是从自己老巢里逃窜出去的霜铁狼留下的。 “有看到亡灵么？” “有一些游荡的矿工骷髅，被我们先解决掉了，估计是受到亡灵法师的干扰而自然苏生的亡者。” “所以我们是扑了个空吗？”米娅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不认为亡灵能够一次性将它们的部队都运输过来，肯定是分批次抵达的。”阿茨克闭上眼，在心里快速盘算着，“问题就在于，后续还有多少亡灵会从这个口子出来了……” 他顿了一顿，又继续问道：“有找到其他的出口么？” “并没有，我们的斥候最远的已经到过霜铁原的最北端了，没有找到任何能够供应大量部队出入的口子。除非它们的出口并不在霜铁原上。”孟斐拉摇头道，“应该就是在这里了。” “这个位置……”阿茨克侧过身，寻找着不远处的山头，“北风十字兵团的弩车能够覆盖到这里吗？” “我想弩车应该没法对矿坑的出口处发起有效打击。”米娅看向下方，“亡灵可以很轻易地退回坑洞中，弩车的输出火力会被轻松规避。我们最多只能发起一轮有效打击。” “你居然还懂战争器械？”阿茨克有些诧异，却见米娅面不改色道：“我在索尔科南研究法术于器械的运用时，也涉及过战争器械方面。我的老师有做过投石机改良的设计，但由于资金问题没能继续下去……我们还是说回这个矿坑吧。” “所以我们要打伏击战，至少等亡灵军团走出矿坑范围……”阿茨克的目光重又落在那条泥泞且宽敞的道路上。 他看着那条路，越看越是满意——出矿坑的口子要比道路窄上了一圈，如果在那里建立起防御阵地，可以让他们的盾兵承担更少的冲击。 假如能够顺利地将亡灵困在那段泥泞的路段上，西利基与北风十字兵团强而有力的远程力量能够给它们造成极大的麻烦。 “但问题在于……” “我们的人，能够扛得住多少亡灵？” 法师小姐似乎看懂了阿茨克心里所担心的事情，她正色起来道：“安杰斯先生，这个决策将决定我们西利基的命运。” “我知道。” “以亡灵的凶性，绝对不会在交战后因为受到伏击而后退，相反，它们会拼了命的想要杀光我们，从而进行补员……” “我知道。”阿茨克打断了米娅的话，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上半身，再将那口混着冷风的寒气缓缓吐出。 而后他目光如炬地望着下方，语气平淡地问道： “如果是领主在此，你觉得，他会选择战斗么——” “在一场或许可以决定北疆局势走向的战斗面前，哪怕孤立无援，他，会退缩么？” 米娅紧抿着嘴唇。 她没有回答。 却也不需要回答。 那个比她还要小上一两岁的半精灵少年想做所做之事，在长日的陪伴中，她早已深深洞悉。 远走阿玛西尔，建立起自己的势力，招募部队，为的就是在某一天，能够带领一支横空出世的力量，拯救这个飘摇于风雨中的国家—— 虽然现在发生在眼前的事情，要远远早于他计划中的时间点，他们也远比那美好愿景图中的他们要弱小了许多。 但这个时刻到来之际，他们又岂能退缩？ “让罗德去谷口处建立防御阵地。孟斐拉，给弓箭手找到最舒适的位置。另外，让莱昂纳多准备一下，他们大剑战士得做好斩首行动的准备。” “北风十字兵团的弩车，转向朝向我们这边。让斥候进矿洞探查亡灵方位。” “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 阿茨克转过身，缓缓走下高地。他伸手捏住胸口的衣襟，望向灰蒙蒙一片的天空，忍不住低语： “虽然我并不相信你们存在……” “但现在，丹亚在上，愿星辉照耀我们吧。” ———————— 这绝对是拉罗谢尔北疆近半年来最活跃的一段时间。被斑白覆盖的大地上，行进的军队就如同羽毛笔留下的细细墨线，在其上写下一道道铭刻于历史深处的痕迹。 毕业于三四年前的军事学院毕业生在这一年还未能完全登上历史的舞台，但其中却也有少数人临危受命，已经在指挥最为重要的战场。 这一年索尔科南刚刚毕业的学生们大多还在拉罗谢尔的南海上飘扬历练着，在荒岛上过着开垦拓荒的艰苦日子，但其中却也有少数人已经坐上了顶尖的战船，在公海航道上横行霸道。 这一切的一切，都与那个正率队奔行在雪原上、骑乘着黑马的少年所熟知的历史变得不同。与另一时空的这个世界里的拉罗谢尔相比，那一株株在温室中安逸蜷缩的嫩芽，却提早地开始抽枝壮大。 而同一时刻，在北疆以北，那座隔绝风雪的梅特兰山脉以北—— 简·克里斯汀用雪水清洗着沾满血污的面部。她将头盔摘下，为了行动方便而修剪地颇为利落的中短发被寒风吹起刘海，让她都感觉有些肿胀的后脑得到了一阵放松。 身后跟着稀稀疏疏的马队，当初跟着她到北边的山民组成的骑士团数量已经削减近半。那些年轻人固然有着不俗的武勇，但在极北平原这样危机四伏的地方，却还是显得太过稚嫩。 但付出了如此代价，他们的战果却也丰厚异常—— 每一匹战马的颈侧与臀旁，都挂着数颗狰狞的头颅，它们来自各种各样的黑暗生物——骷髅、僵尸、吸血鬼…… 他们甚至靠着集群冲锋，击垮了一群憎恶，那些光是自身周散发出的臭气就足以令人失去战斗力的庞然巨物杀死了他们将近十名同伴，却也折损大半。 当然，憎恶的头颅并没有被挂在马上，毕竟那些玩意儿又臭又庞大，带着纯属折磨自己。 克里斯汀席地而坐，喘了一会儿气，而后解开臂甲，脱下身上厚厚的胸甲，露出并未被阳光如何晒过的上臂，那里又一道深深的牙印，此刻还在不断流着发黑的血液。 “吸血鬼公爵……” 她抿了抿唇，扯下布条咬在嘴里，随后掏出随身的匕首，目光也不移开，匕首尖顺着牙印处画了一圈，将那一块皮肉一起剜了下来。 疼痛让她浑身颤抖，身处冷风中亦是浑身发颤。她用力将那一块血肉甩在雪地上，接着拔出一边的长剑，用力将其刺穿。却听“啊”一声尖啸声自血肉中响起，一团黑烟缓缓飘起，而后被寒风吹散。 她这才松开嘴中的布条，又扯下另外一截里衣，将伤口处裹住，随后面不改色地穿戴好盔甲与臂甲，站起了身。 “队长，您的伤口……” “我们死了多少人？”她打断身后那名山民的话，后者立刻正色答道：“班森、法兰克林、诺瑟尔、莫顿死在了吸血鬼的围攻中。” 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多少伤心，但眼眶却是肉眼可见地红了——几个月以来他目击了太多同伴的死去，同一个村出来的年轻人如今只剩一半…… 但这都是他们的选择。 他看着面前沉默的女骑士，低声问道：“队长，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阴魂杰德罗骑士，它位于……”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女骑士竖起手，在他眼前摆了一摆： “不用了。” “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他愣了一下，“但您列出的名单上还有……” “如果斩首了那么多名军团首领还不能够取得胜利，那我们还不如早一点回到山的南边。”她的嘴角微微勾起，随后戴上头盔，将在风中飘扬的栗色头发重新压在头盔中。 “现在，让我们返回拉罗谢尔吧。” 北疆战场分析 北疆目前分为三处战场：外围的洛维萨、奥尔德尼一线的第一战场。 这处战场开启于1440年的4月，起初只是部分亡灵给予压力，而在1440年9月，北疆边境梅特兰山脉一线的城镇与其周边护卫要塞全部陷落之后，沦为拉罗谢尔唯一的两个支点，被亡灵围城。 在游戏的历史上，原先1440年的10月北风之塔还能予以两城持续的支援，但由于十月开始的巨大寒流，风雪截断了补给路线。 而在1441年3月，北风之塔因从地宫中冲出的龙巫妖而失陷，两座重城彻底失去后援。 1441年5月，洛维萨城破。1441年8月，奥尔德尼城破，至此，拉罗谢尔彻底失去对北疆外、中层的控制。 回到现实的时间线。由于边境的事态提前传回了王都索尔科南，因此在这一世界线，两座重城获得的来自后方的支援要远多于游戏那条时间线。 同时又有凯尔森·赫尔曼御驾亲征，因此第一战场的态势要远好于历史上，也使得亡灵的攻城相比历史要困难很多。 接下来是第二战场：北风之塔西侧，多茵平原的战场，是一场防御战。 守卫方是得到西利基军讯息后，提前回援的雪鸮军团后备役与私军联合军。 进攻方是通过地下通道绕至拉罗谢尔北疆深处，接着在多茵平原集合准备对北风之塔发起进攻的亡灵，以轻甲部队为主。 由于北风之塔这一能够辐射大半个北疆的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攻克北风之塔对亡灵而言是重中之重。而计划中的龙巫妖由于某位半精灵胎死腹中，它们不得不选择开辟新的道路进攻北风之塔。 最后是第三战场：位于霜铁山的战场。是一场拦截作战。 拦截方是西利基军与北风十字兵团联军。 被拦截方是后续通过通道，想要继续进攻北风之塔、或是趁机侵袭北疆腹地的亡灵部队，以轻甲为主，数量远低于第二战场。 从此前发在第58章的《高清3D北疆部分区域图》可以得出，深雪之峡一直延伸至霜铁原的北部。冰穴蠕虫的极限挖掘距离便是霜铁原北。 但由于霜铁原的特殊性：过往过度的开采，使得下方矿道众多，因此亡灵误打误撞连通了一条废弃的矿道，出口为霜铁山中的矿坑。 以上梳理仅供由于战场过于跳跃、名词众多而无法理清地理位置的书友参考，截止目前三处战场都处于未开战与即将交战的情况。 第61章 任务分配 谢尔坐在斜坡上，伸直两条长腿，将她的大剑平搭在她的大腿上，有些闷闷不乐地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 “谢尔。” 莱昂纳多那在奇怪铠甲下显得矮胖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随后径直坐在了这位红发女剑士的身边。 “或者该叫你……希瓦小姐？” “莱昂纳多，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她双手后撑，让火红的扎成马尾的长发都垂落至雪地上，双眼盯着翻转后的世界，“谢尔，我就叫谢尔。” 但莱昂纳多好像没听到她的反驳似的，自顾自继续说道：“让我猜猜看——就因为你不喜欢希瓦家给你安排的设定，比如要成为乖乖女，身着华贵的礼服在舞会上与人翩翩起舞……所以你一个人跑出来？” 谢尔一下子抬起了头，长长的马尾都因为这过猛的弧度甩到了身前，她眼睛都瞪圆了，惊诧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刚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似乎暴露了过多，于是闭上了嘴，将大剑放到一边，搂住一只膝盖，侧过头不去看莱昂纳多。 可莱昂纳多却发出了阴谋得逞似的豪放的笑声：“我就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我女儿也是这样的。” “你女儿？你还有个女儿？”谢尔又扭回了头。 这位西利基的基石之一在剑术与心性上都教会了她许多，与她而言亦师亦友——但除了这些方面之外，她甚少听到关于莱昂纳多的身边事情。 就好像这位流浪骑士是一个老光棍，又或者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花花公子——她可知道这滑稽头盔下是一张如何带有成熟气息、能够吸引未经世事女性的面庞——只是因为漂泊累了，才在西利基选择歇脚。 而此刻对方居然主动提起，哪怕大战将至，她还是忍不住要多问上一句。 “那可是我的骄傲，虽然她并不如我想的那样，成为一名愿意在阁楼树叶漏过的阳光下阅读的小公主，但我依然尊重她的选择。”莱昂纳多摇晃了一下，估计是在耸肩，“那毕竟是家人，所以我觉得——或许你的家人们并没有那么排斥……” “可能我的父亲不如你这样开明。”谢尔又打断了莱昂纳多的话，语气也变得硬邦邦的，“好了，在大战开始之前，我想多一个人静静——我觉得哈根·特罗涅他们更需要一些你的鼓励，现在你应该将时间留给他们。” 莱昂纳多无奈地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盔甲，向远处走去：“好吧好吧，你说的对，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确实需要更多的鼓舞。不过——” 他忽然停下脚步，接着低沉着声音道：“这确实是一场大战，我不能保证我们都能活下去。” “所以，你不打算在即将到来的死亡之前，多想一些给你父母的话么？” “希瓦小姐？” 他说完，将双手抱在脑后，摇摇晃晃着身躯，走出了谢尔的视线。 留下坡地上那有着赤色长发的女剑士呆坐着，片刻后将另外一条腿也蜷缩起来，双手搂住膝盖，将下巴搁在了膝盖上。 “多管闲事。”她余光瞟着剑，却忍不住看向那远处山头上，属于北风十字兵团的弩车阵地。 ———————— “是有特别重要的任务要交给我们吗？安杰斯将军。” 来自埃勒金丛林的精灵巡林队队长孟斐拉站在阿茨克·安杰斯的面前，认真问道。 “当然。这个任务非常艰巨，同时也非常重要。而在我们之中，只有你能够顺利完成。克里斯蒂安小姐，你的任务我们待会儿再说。” 阿茨克看着这名有着棕色微卷长发的精灵，哪怕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她依然赤裸着右上臂——因为她认为过多的穿着会影响她拉弓的力量和速度。 “我们最大的缺陷在于人数，利用地形，我们或许可以解决掉一到两支亡灵军团，但假如对方有亡灵法师进行法术加持，缺少战争祭祀的我们所能支撑的时间必然会大大减少。” “所以你是希望我……”孟斐拉已经听明白阿茨克话里的意思，而阿茨克顺着说道：“对，你不需要指挥弓箭手阵地，他们已经非常成熟，在克洛伊的带领下他们清楚自己应该如何集火，该用什么样的频率去射击。” “我希望你能够给予亡灵部队的核心，亡灵法师与巫妖最大的干扰，最好是直接将其击杀——” “我会安排你在矿坑的西面，离东部的阵地最远的地方，巫妖和亡灵法师的后背会暴露在你的弓箭之下。” “但这也意味着，你会受到它们的针对——它们不会放任一个优秀的弓箭手在远处威胁它们的核心，而我们没法给到你任何的支援。” “你明白了吗？” 阿茨克一字一句地说道，将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而面前的女精灵初时神色还有些紧张，听到最后，却反而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就这些么？”她等阿茨克说完后，无比平静道，“可不要太小看我们精灵巡林队啊。和黑森林比起来，亡灵算得了什么？” “包在我身上吧，我到西利基来，可不是为了来给丛叶氏族丢脸的。” 她没有任何的拖沓，微微躬身之后，转身便要离去。 “孟斐拉。”阿茨克出声喊住她，见她转身后，犹豫了一下，才说道： “诺拉在上，愿星辉照耀着你。” 女精灵静静注视着他，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了犹如盛夏繁叶般的笑容。 “Wesh dus hu kusa slieb……” 她快速说完一长串晦涩难懂的精灵语，而后将一手搭在胸口，一手以手背抵住额头——如果西里尔在此，肯定能够认出，这是精灵很少会对外人使用的，表达敬意的“自然之礼”。 “这段话的意思是，愿拂过树梢的风能够经过你的窗口，愿落在青草间的阳光能够照亮你的花园，自然与你我同在。安杰斯将军，祝您好运。” 孟斐拉微笑着直起身，接着昂首挺胸，转身向着自己接下来的岗位走去。 阿茨克沉默着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随后转向身边最后一位他要委派任务的人。 米娅·克里斯蒂安。 事实上他对米娅的实力水平非常的陌生，只知道她大概是四环左右水准的、主修水系的法师，能够兼任一下治疗师的任务。 十七八岁的年龄，四环法师，算得上是同龄人当中的佼佼者。但有多天才？倒也说不上。 四环法师的门槛不过是掌握八个瞬发二环法术，在短规格时间内完成三环法术的模型构造而已。 虽说法师内部每一环的晋升区别要大于其他系的职业，每一环的提升都是实打实的，不像是其余职业那样，实力提升都显得朦朦胧胧。 但毕竟六环法师才为职业级，职业和非职业的区别有多大，大伙都已心知肚明。 所以这个构想的任务并非无比重要，能够达成最好，但米娅小姐如果实力不济……那也只能说句可惜。 阿茨克看着法师小姐，后者那张俏丽的脸盘被寒风吹得冻得通红，却浑不自知地正出神地望着北方，仿佛目光能够跨过遥远的空间，落到那离开她身边已久的少年身上。 “克里斯蒂安小姐。”他清了清嗓子，还没正式开口，就听米娅出声道： “我的任务……是要维持这一段路的泥泞么？” 她说着，手中握着的那根漂亮的紫英木、镶嵌着蓝宝石的渊蓝石晶杖在地上轻轻敲了一敲：“我想我应该可以胜任这个任务。” 阿茨克倒是没意外米娅会猜到他的想法，毕竟后者确实聪慧，可关键问题并不在于此：“但我们不可能为你提供一个近距离的安全施法平台。” “没有关系，现在所站的位置就可以了，虽然我不能保证拖住太久。” 法师小姐竖起法杖，像是开弓瞄准一样的比划了一下。她所站的地方距离地面垂直距离可有数十米，这并非一般四环……不，五环法师所能触及的施法距离。 但阿茨克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点头，随后道：“那便拜托你了……如果你能够在关键时刻做到这一点，我们的战斗会轻松很多。” 他留下原地开始冥想的法师小姐，自己转身，回到了下方正在搭建的防御阵地之中。 半蜥人法师托马斯虽然是个半吊子，但姑且也有着一些法师该有的能力。身强体壮的半蜥人们将远处的乱石运来，堆垒在隘口的两侧，再由托马斯进行加固，使得这条道路的出口更加地狭窄，几乎只能容许十个人并肩。 同时，他们在与隘口一线的坡地上也构筑起了藏身用的掩体，将防线扩展开去——如果不占住这样的位置，他们反而会被数不清的亡灵翻过坡地夹击，陷入致命的劣势之中。 已经有过不少与亡灵战斗经验的西利基军，此刻已经无比清楚亡灵的可怕之处。这种交战时的细节并非阿茨克所能教给他们的。他奔走于阵地之间，指导着防御阵线的完善。 以步兵为防线，弓箭手为主体输出——这是他最擅长的步弓流战术。而现在他拥有的弓箭手经受的是精灵的训练，比一般的弓箭手要更加出色；前排的步兵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坚韧程度也要超过那些棋子。 来吧！ 阿茨克·安杰斯的眼中似乎闪起凶厉的光。 他倒是要看看，到底要多少亡灵，才能淹没他引以为傲的阵地！ ———————— 多茵平原上。 远处飘扬的旗帜越来越多，从几面到十几面再到数十面，克劳德·阿特利已经无暇去数清远处究竟聚集了多少亡灵了。 前排垒起的土墙已经在一轮亡灵骑士的冲击下垮去了一半。从最初应对单纯的炮灰部队，再到现在开始与亡灵正规军接触，雪鸮军团已经持续作战了超过五个小时。 前线的轮换频率已经没法让每一名士兵都恢复满精力，由于土墙垮塌，他们承受的压力也要比此前高出一大截。 “我们的援军还有多久才到！”阿特利抓着副官的领口，大声地喊道——不这样的话，头顶飞过的投石的破空声和周围的喊杀声能将他的声音完全吞没在其中。 但副官还没回答，他抬眼朝北方一瞥，便已经得到了答案—— 一支狼狈的骑兵队伍正被亡灵追撵着，在如雨一般的亡灵弓箭手阵地之前奔过，朝着他们的阵地而来。这一支数百人的骑兵队伍到最后冲入他们的阵线之时，只剩下了狼狈的几十骑。 他们被亡灵截杀了。 阿特利心里一沉，虽然已经有过这种预感，但他们也分不出人手去护送援军抵达阵线，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法师们呢？让他们再上前缓解一下压力。” “大人，法师们都在冥想休息，他们的魔力都耗得差不多了。”副官同样是喊着回答道，嗓音都已经嘶哑。 他们说话间，却听一阵马嘶声响起在前方。阿特利转头看去，却见几头或虚或实的高头大马狠狠地冲进了步兵群中，马上的骑士手中骑枪一挥，便将数名步兵打飞开去。 “幽魂，是幽魂兵团！” 前方的士兵们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一众武器向着那些骑士捅去。但幽魂骑士身躯瞬间化为虚体，使得那些武器都捅入了空处，接着胯下战马高高跃起，虚实切换间，将前线的步兵搅得一片凌乱。 阿特利看的眉头紧皱——从他所站的哨塔上可以看到，在阵线之外，还有大片幽魂步兵正在向着阵线涌来。这些难缠的生物没有精锐兵团应对，任哪位指挥官都会觉得头疼，更何况他正指挥的这支雪鸮兵团不过是正规军的预备役…… 他正苦恼间，一团呼啸的巨型火球从他身侧飞过，打在那肆虐于人群中的幽魂骑士身上。炽烈的魔力爆发的一瞬，令那名幽魂骑士瞬间“融化”。 他回过头，看到满脸倦色的一位火系法师正向他颔首。 他心里忽然下了决定。 “立刻，让法师通知北风之塔，我们需要北风之塔的援助。” 第62章 泰坦之箭 “求援信号是从哪个方向来的？洛维萨？奥尔德尼？还是……” “西侧，是多茵平原战场的求援信号！” 妖艳的蓝色火焰在壁炉中疯狂地扭动着，使得房间内的仪器与人体都在后方的墙壁上呈现出狰狞的阴影，几分钟后才恢复为正常的、温暖的橘色火焰。 身着长袍的两名法师面面相觑着，身为坐镇北风之塔的职业级，他们很快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派去多茵平原的是谁？” “是邓普斯，第十三层的火元素导师邓普斯。” 他们小声交谈着的同时，已经开始了各自的动作——金色长发的那位法师蹲到了那堆看似复杂的仪器之前，将一个像是潜望镜一样的仪器上上下下地调整着，同时不断转动着镜子侧边的旋钮。 而另外一名棕色短发的法师则挥舞手中的长杖，在他身后的角落里堆叠着大量的魔晶石，随着他长杖的舞动，一大片的魔晶石“呼”地一下就飞了起来，在炉火的映照下投下一片璀璨的粼粼的光。 但这绚烂的光泽只存在了短暂的几秒，随后那位于金色长发法师身侧的、两个立在竖杆之上，如沙漏一样的容器爆发出了强烈的吸引力，在嗡嗡的声响中，那些魔晶石的光被牵扯着向着沙漏内卷去，在地上投下一片五彩斑斓的漩涡。 而片刻之后，那些再无光泽的魔晶石像是一块块普通的铁矿一样砸落在地，叮叮当当声散落了一片。取而代之的，是闪烁着明亮的光、被填充的满满当当的两个沙漏，正由于其中充沛的魔力而剧烈摇晃着。 “还没好么？这些魔力储存不了多久！”棕色短发的法师叫道，而金色长发的法师还在持续地调整着，嘴里念念有词道： “索敌完毕，第一次方向校准完毕，第二次方向校准完毕——” “试射轨迹模拟完毕，已构建魔力导向，充能完毕——” “三，二，一——” 金色长发的法师一巴掌拍在了启动的机扩之上，却见两个沙漏中的魔力像是漏了气一样，方才还塞满了整个沙漏，此刻却一股脑地向着立柱中钻去。 紧接着，整个北风之塔四十七层的魔力控制室的墙壁，都亮起了刺眼的金光。这道金光迅速地蔓延着，铭刻于法师塔石砖之下的纹路随着魔力的奔涌而尽皆亮起，使得整座高塔都被金光所包裹—— 一如八个月前，面对着那横空出世的龙巫妖之时，这座屹立于北疆中段的法师塔的作为一般，此刻被金光包裹的法师塔令北风之塔所有驻军和住民都不由得抬起头，看向那在半空中迅速构建着的、曲折如同闪电一般的法术模型。 泰坦之箭。 这无疑位列高环法术之列的大气系法术，哪怕北风之塔这成堆的魔晶石都不足以满足其对魔力的需求，但其所绽放出的威压也足以让法师们为之痴狂。 他们当中甚至有想趁机拿笔记录下其模型结构的，可还没等他们参透其一斑，这道法术已然彻底构建完毕。 紧接着，雷光闪烁—— 金色的长箭仿佛撕碎了空间一般，消失在了北风之塔的上空。 而与此同时，多茵平原上。 这些正向着雪鸮军团阵地压近的幽魂兵团，光是其化形而出的精致的外甲，就足以证明其精锐程度。而事实也是如此，身为幽魂一族翻过梅特兰山脉的三支兵团之一，这一支由位阶最高的幽魂领主率领的幽魂兵团“堕难之角”确确实实是三支兵团中最强盛的一支。 这名身材几乎有三人高的幽魂领主端坐于熊型的坐骑之上，正等着自己的兵团撕开这些人类的防线。在它看来，这些简陋的阵线简直像一张薄纸，如果不是为了让幽魂能够在极北平原上新创立的什么“半弦月议会”获得更高的地位，它甚至懒得指挥队伍出手。 可就在它好整以暇地准备接收胜利的战果之时，半虚半实的身躯却忽然扭动了一下——它依稀间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声音，在迅速地向着它靠近，但它又锁定不了那声音的具体位置。 怎么会这样？ 它心惊之余，意念随之传递向每一名幽魂，整支前进的兵团便在这一刻突然止步，就像是被人施加了空间静止一般。 “你在发什么愣？要是你们幽魂不行，就赶紧撤下来，换我们……” 身后的亡灵法师不耐烦地叫道，上前想要催促这名幽魂领主。但幽魂领主突然咆哮了起来，双手向前撑去，一层层如盾一般的气旋展开在身前，刹那间便是七层屏障堆叠，一张比一张大，几乎笼罩了大半个兵团的上空。 而就在它完成这一切的一瞬，一道金色的雷光，炸响在了所有亡灵的上空—— 金色的长箭撞击于屏障之上，它像是凭空降临于此，但其后那撕破了半边苍穹间阴云，在长空的阴云中留下的那道赤金色的尾迹，证明了它是自遥远之处飞来，精准地命中了这一处战场。 但此时幽魂领主已经无暇顾及这道法术自何处而来了，它头顶戴着的宝冠由于高强度的魔力输出而闪着银色的光。可这它赖以成名的宝物在此刻却依然无法庇护住它，那最外层的屏障在箭矢的冲击下，只坚持了不到一秒，就“砰”地一声碎裂了开来。 下方静止的幽魂们成片成片地炸成了碎屑，这庞然的魔力余波都不是它们所能承受的。而那根箭矢势不可挡地继续向前飞去，第二面、第三面、第四面屏障几乎一碰就碎。 幽魂领主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充满了惊恐，它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璀璨的金光迅速地迫近，转眼第五面、第六面屏障也在那箭矢之下破碎了，停留在它身前的只剩下最后一面、也是魔力最为浓缩的一面屏障。 它身前精锐的“堕难之角”兵团已经在魔力的波动下十不存一，它甚至没能看清那些幽魂士兵们是怎么消散的。但它知道，如果它不做点什么的话，马上它就会像它的士兵一样消散在这片北疆的土地上。 可它此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信心，凄厉的惨叫着：“不要，不要，放我回去！” 在那凄厉的惨叫声中，金色的箭尖已然触及最后一面屏障，仿佛那些浓密的魔力阻隔并不存在似的，半根箭矢转瞬间已经没入了盾牌之中。它眼睁睁看着盾牌上裂痕蔓延着，庞大的身躯想要逃走，可在那根箭矢下它根本无所遁形！ “砰——乓！” 最后的破碎声响起，金色的箭矢前再无阻碍。泰坦之箭不存有任何怜悯之心，肆虐的雷霆对生者与亡者一视同仁—— 那顶银色的宝冠炸裂在半空之中，幽魂领主庞大的身躯破碎在箭矢之下，魔力的波动将一旁几名靠近的亡灵法师与死灵骑士一同撕碎。 远处的防御阵地中，克劳德·阿特利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望着那瞬间被清空了一半的战场，忍不住喃喃道：“丹亚在上……” 震惊只存续了短短一瞬，阿特利立刻明白自己该做什么，随即声嘶力竭地喊道：“北风之塔庇护着我们！快，重新构建防线，在这群该死的亡灵再冲上来之前！” 如果说方才这位毕业不过几年的指挥官只抱有最后一点的侥幸心理，那现在，他的眼中充满了斗志。 北风之塔许诺的法术支援总共有三次，仅仅是第一次就有着如此出众的效果。只要合理分配…… 或许，他真的能够率队在亡灵的攻势中坚持下去？ ———————— 斥候们行走在黑暗的矿道之中，他们并没有打开魔法灯，精灵孟斐拉的教导使他们深知，眼睛永远不是在复杂环境下获取信息的优选。 他们潜入矿道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为了给矿坑口的同僚提供准确的情报，他们不惜深入险地。 而此刻，这些潜入矿道之中的斥候们，忽然都止住了向前的脚步。 “隆隆……隆隆……” 他们在捕捉到这一道声音的一刹那，不约而同地回过身，向着矿道的出口跑去。短短几分钟后，银色的流光化为鹿头，闪烁在矿道出口的上空—— “来了，它们来了！集合，集合！” 罗德的高喊声中，方才还在进行防御阵地最后修缮的士兵们立刻放下了手头的活，抓起自己的装备，跑向自己早已被分配好的防区之中。 “给弩车阵地一个信号，让他们做好准备。”阿茨克低声说道，身后名叫瓦尔克的士兵立刻将信号箭甩出，以青色的鹿头将情报传达给远处的北风十字兵团。 阿茨克大口地深呼吸了几次，他登上支起的高台，看向不远处的高坡上——弓箭手们已经准备就绪，两个弓箭手阵地分列于扩展开的阵线的后侧，保证能在防线的庇护下进行稳定的持续火力输出。 而侧翼的高坡上，一边潜伏着莱昂纳多率领的大剑战士们，他们依然承担着从侧翼突入的任务，将在最关键的时机发起进攻。而另外一侧则藏着孤零零的法师小姐。 在他们的对面，矿道出口后方的高坡上，则是他们最精锐的射手孟斐拉。 矿坑出口处的盾兵与戟兵们负责支撑起防线，将亡灵围堵在其中，再由远处的弩车阵地予以持续性的打击，这是他们作战方案的主体架构。 而莱昂纳多、米娅与孟斐拉，则都是这一场战斗的变数。 阿茨克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安排能够取得如何的效果，而他们该在什么时候出击，也只能取决于他们自己的判断。 他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在出汗。他专注地看向前方，却见斥候们正迅速地跑向两侧的弓箭手阵地，回归他们身为弓箭手的本职。而在他们回到阵地的没几分钟后，远处的矿道出口处，一道道白色的身影逐渐浮现。 那道白骨的阵线像是波浪一般地在向前涌进着，随之一起在铺开的，是亡灵招牌的战争迷雾。灰色的迷雾像是要将整个矿坑都填满一般，无法无天地喧嚣着。 阿茨克闭目几秒，让自己彻底地冷静了下来，随后以威严的声音高喊道： “我英勇的战士们！” “是，指挥官！”下方严阵以待的士兵们呼应着他，一个个都将手中的武器抓的更紧。 “这一次，为了西利基的荣光，为了拉罗谢尔的未来，！”他那一向平静的面庞在这一刻涨得通红，接着他用力挥舞手臂，幅度大得令哨塔都开始摇晃：“为了你们自己，为了爱你们的人们！” “全体，准备战斗！” “为了西利基，为了拉罗谢尔！”士兵们怒吼着，他们用力地跺着脚，令久立在寒冷中的身躯逐渐进入活跃的状态之中。 “罗德！”阿茨克高声地喊道，前方响起来自罗德的回应。那名随同领主一起从索尔科南来的骑士，如过往的数次战斗一般，站在整个盾兵阵列的最前方，作为最坚实的那个支点。 罗德接过了前线战线的指挥权，他眯着眼睛看向前方，最前面出现的亡灵是已穿着轻甲的正规军队，长途的跋涉显然并不允许亡灵携带那么多垫脚的炮灰—— 这样正好。 他舔了舔嘴唇，看清对方清一色的右手弯刀，没有其余多的武器配置，这代表它们的进攻手段也会非常地单一。 他高喊了起来，“所有人，听好我接下来的话！” “注意这群该死的骷髅，它们都是右手弯刀，没有多的伎俩！” “让我们把它们堵在这里，慢慢打，别急着挑掉它们的脑袋，用你们的盾牌戏耍它们，让更多骷髅聚集到前面那段路上！” “现在，听我号令，准备迎接冲击！” 一面面坚盾整齐划一地砸在了地上，坚实的盾墙撑起在隘口前。士兵们将身躯藏在盾牌后，仅仅透过盾牌间的缝隙，观察着那群大步流星般冲来的骷髅，同时紧握住自己的盾—— “来吧，来吧，来吧！” “北国的亡者们，滚回你们的冰原去！” “这里，属于拉罗谢尔！” 第63章 箭与箭 灰黑的天，灰白的雪，苍白的骨，深绿的甲。 自高坡望去，那奔涌的白色洪流没有因为宣泄口被堵塞而停下的趋势，反而愈发狂躁，直直撞上了那闪着暗银色光芒的盾墙。 “咚！” 无甲的骷髅在极速奔跑后获得的冲击力一点都不低，这些自北疆边线调来的骷髅舍弃了坚固的甲胄，但进攻性却反而更加出色。 在撞上盾墙的一刻，整个防线都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不过这股超过盾兵们预期的力量并没有让他们乱了阵脚，他们奋力向前一步，硬生生将撞上盾墙的骷髅顶了回去。 “堵住它们，慢慢打！” 沃尔夫·斯顿大声提醒着身边的同僚，他们发挥着平时训练的结果，想象着对手不过是训练时只会挥舞木剑的同僚，用盾牌去尽力地格挡。 一时之间，阵线上叮叮当当声音响成一片。这些已经“身经百战”的盾兵们已经无比清楚骷髅的力量水准与攻击速度，哪怕那些挥舞的弯刀力量与速度都要高于寻常骷髅，却也在他们的接受范围之中。 而他们如此稳固的防御，使得亡灵们推进的速度被迅速放缓。 那些原先应该从这个宣泄口奔泻而出的骷髅们由于前路的堵塞，此刻不得不向着两侧蔓延开去，却又被西利基军扩张开的防线牢牢地堵在了矿坑当中。 阿茨克立于后方的哨塔之上，从他的角度勉强能够看清前方那混乱的战况——攒动的人头堆叠着，让人想到腐肉上蠕动的蛆虫 “后面的亡灵涌上来了，是僵尸黑甲卫！但它们被那些持刀骷髅堵住了！” 斥候激动地将信息传递给阿茨克，让他精神一振。 计划在顺利进行了。 亡灵队伍内部的纪律固然非常严明，但问题在于这种纪律性并不通用于队伍之间——就连亡灵法师之间都不能心意相通，更别提还要和其他种族达成共识了。 西利基军所遭遇的第一个对手是行军速度较快、属于轻甲部队的持刀骷髅，这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由于持刀骷髅本身并不披甲，这意味着其单个个体的价值非常廉价。 不披甲带来的后果是其极低的防御性能，为了使其在与披甲部队交战之时，不会由于单个个体防御性能差而陷入绝对劣势，这样的部队往往选择扩大人数规模来达成更好的进攻效果。 而这样的后果，便是前锋的骷髅在被西利基的盾兵堵住之时，后续的持刀骷髅大量地拥挤着，却无处可去，只能将其余跟进的部队，一起堵在了后方那条泥泞的路上！ “一支僵尸的黑甲卫，一支骷髅灰铠死枪军，后续还有军团在从矿坑中涌出……”陪在阿茨克身边的瓦尔克声音都有些颤抖，向阿茨克问道：“大人，弩车阵地还不给支援吗？让那些重铠的黑甲卫顶上前，我们的人撑不住的……” “他们清楚什么时候该动手的。”阿茨克冷静道，但心脏已经因为斥候的汇报快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了，就连嗓子都是灼灼的一片，说话声音变得干哑无比—— 黑甲卫、灰铠死枪军，再加上正被他们堵在矿坑口子上的持刀骷髅，光是这些亡灵数量加起来应该已经超过……三千？ 他不知道每一支部队确切地编制，但是常识告诉他，他们已经在迎战至少三倍于他们的敌人，这个数量还在变得越来越多！ 就在他心潮澎湃间，却听得远处忽然响起一阵、像是铁壶中沸水沸腾、蒸汽不断冲击壶嘴铁盖时发出的“呜呜呜”的急促的鸣声——那是风声，是尖锐物的破空声。视线的余光中，北侧的半空中一片黑影撕开了逐渐浓郁的阴霾，接着在所有人希冀的目光下，轰然砸落在那片泥泞的道路中！ 那是一根根粗壮的弩箭，像是流星一般坠落。这一次的集中打击精准地命中了正被灰铠死枪军与持刀骷髅卡在中间的僵尸黑甲卫，那些重型铠甲在这样超视距的打击下脆得像是一张张薄纸，任由锋锐的箭头将其身躯贯穿、再被惊人的冲击力砸的飞起！ 刹那间，大片黑甲卫的身躯高高飞起，再重重砸落在泥泞地间。僵尸将领嘶哑的声音怒吼着，像是要寻找究竟是谁对它的部队造成了重创。 但是除此之外，它也做不出其他的应对——别忘了，黑甲卫可是被两支骷髅部队夹在了正中央! “快快快，第二轮弩箭装填，快一点，把那些破铁箭扔到一边，直接上火焰箭！你想浪费一半的弹药在那些皮糙肉厚的丑东西身上吗！” 北风十字兵团的负责人派恩·希瓦在阵地中来回走着，嗓门仿佛乌云间的雷霆，催促着麾下的士兵们换上更好的弩箭。 “这可是大小姐在的部队，告诉你们，今天给老子射到弩车都报废了为止！投石车呢？让他们快他妈的调整好，弩车这一轮射完就换投石车！” 他忽然举高双手，像是蒙上了一层流转的银色魔法阵的双眼在这一刻瞪得浑圆，接着他拉着长长的尾音，嘶吼道： “就是现在，给我射，射穿它们！” 机扩同时扣动，拉满的铁弦在弩箭离弦激射而出后还在嗡嗡颤抖。那一道道银亮的光划破天际，转瞬间又一次降临这处矿坑之上！ 那一阵惊人的破空声再一次充斥了所有人的耳膜。天边亮起明亮的尾焰，这一次袭来的弩箭显然比上一轮的质量更高——它们是由铁匠宗师打造、铭刻了杀伤性法术的魔法弩箭，每一根的造价就要超过五十个金特里！ 赤焰风暴随着这一轮弩箭的坠落，席卷了黑甲卫所站立的区域。僵尸们在烈火中嘶吼着，但被限制了行进方向的它们根本无法反抗，只能任由火焰将它们的身体吞噬，逐渐燃烧殆尽。 “是北风十字兵团，是弩车，是弩车！” 斥候们疯狂地叫喊着，让不明状况的盾兵们得到前线得到明确的战报： “它们这一轮至少杀了五百只僵尸，我敢发誓！至少五百只！半支铁甲卫都被歼灭了！” 传来的捷报让所有的盾兵都为之激昂——没有人在意这是真是假，他们只知道自己的拖延确确实实有了成效。 沃尔夫·斯顿一瞬间感觉砸在盾牌上的铁刀都变得轻飘飘的了。他奋力抬手，将那具骷髅拱了出去，同时呐喊道： “继续，继续堵住它们，让这些愚笨的骷髅挥它们的刀吧！” “等其余该死的亡灵都被射进娘胎里，我们再来解决它们！” 与此同时，被弩车射蒙了的僵尸铁甲卫狼狈地、零散地向后撤去，那名僵尸将领已经彻底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让自己的队伍不成为靶子了，只能耻辱地选择后撤。 道路间火焰还在灼烧着，而后续的骷髅部队——灰铠死枪军挺着长戟，已经接替僵尸铁甲卫，向前方拱去，转瞬间就几乎以肉身将那片火焰踩灭。 身披轻甲的它们动作敏捷，相比笨重的僵尸铁甲卫，手持长戟的它们彼此之间留出了更大的空隙，弩车对其造成的杀伤效果显然会远低于对僵尸。 但远处的北风十字兵团已经让弩车进行修整，紧绷的铁弦正在紧急调整当中，而衔接上远程火力空缺期的，是藏身于防线之后的弓箭手！ “全体都有，魔力附着，净化之箭，抛射目标，后方披甲的骷髅——” 弓箭手队长，孟斐拉的得意门生克洛伊清亮的嗓门响彻后方的阵地。弓箭手们整齐地后撤，拉开了与盾兵的距离，接着齐齐抬弓，银光流转于长弓之上—— “准备，三箭连环——放！” 她松开手指，在箭矢离弦的一刹那下落，接着迅速地将第二支箭矢搭在弓上，追着第一支箭急射而出，而后是第三箭。 连环的三箭托着魔力附着的尾焰，在空中留下一道璀璨的银色长桥。而同时搭起的，还有将近两百道和她射出的一般的长桥！ “咻——噼啪砰！” 精灵训练出的精锐的射术，使得弓箭手的箭矢精准地落向他们所希望打击的方向。在这样的箭矢覆盖下，哪怕密度稀疏了许多的灰铠死枪军也没法躲开这些箭矢。 而那些轻甲并不能完全庇护住它们，大半的箭矢在高弧线的抛射下直接射入了它们的面孔中。纯粹的物理伤害或许还不能对它们造成足够的杀伤，但问题在于，这些都是对死灵生物有着卓越特攻的、附带生命之力的“净化之箭”！ 白色的火焰渗透进骷髅的头骨中，直接侵袭其最为关键的“灵魂之火”。名为“痛苦”的情绪刹那间充斥了大半个灰铠死枪军，它们甚至因为这来自本源的创伤而丢下武器，捂着头颅跪倒在地—— “准备第二轮箭矢，注意自身魔力，不够的用药水补充！” 克洛伊并没有因为这一轮打击的收获而沾沾自喜，她迅速地命令道，接着再抬起长弓，可随即她就惊叫了起来： “所有人注意，停止射击！” 她立于高坡之上，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在那群受到重创的灰铠死枪军身周，一片灰色的雾气蒙蒙地流动着。她清楚这绝非战争迷雾，而是一种类似魔力护盾的玩意儿—— 他们在白花据点外的那次战斗中，已经见识过这样的东西。 这绝对是来自亡灵法师——不，绝对是来自巫妖的庇护！ 巫妖已经无法接受它的部队的伤亡了么？那后续到来的会是什么？死亡波纹？还是更恐怖的法术？ 已经看明白情况的阿茨克心头一紧，高端战力在这样的战场上绝对是降维打击——他最担心的就是巫妖的出手，而被激怒了的巫妖，能够容忍这样僵硬的局面持续下去吗？ 他将目光投向另外一侧的高坡，那里是莱昂纳多与奇袭的大剑战士们的藏身之处。可如果现在就让莱昂纳多他们出击，那对这一场必然是持久战的战斗而言，绝对没有任何的益处。 可话虽如此，但此刻灰铠死枪军的上方，死灵魔力正如大洋中心生成的台风一样疯狂地凝聚着。它贪婪地将那些黑甲卫尸躯中藏着的力量都吞噬入其中，转瞬间，一个巨大的、雾气化作的白骨骷髅已经初现雏形。 这是什么法术，它要干什么？ 如果被这样的法术砸中前排的盾兵，固然石化蜥蜴的皮有着一定的魔法抗性，但巫妖需要蓄能施放的法术，其必然是六环以上，又岂是一点皮甲自带的抗性所能阻挡的？ 然而他们偏偏又无路可退，一旦让出这个隘口，就意味着布局全盘皆失，他们会被亡灵直接冲烂！ 阿茨克呼吸都快停滞了，他望着那逐渐变得凝实的巨大白骨骷髅，心神已经开始动摇——或许还有最后一个破解之法，但他又清楚，这个机会实在太过渺茫…… 所以，要结束了吗…… 但就在他这个几乎要放弃的念头诞生的一刹那，眼前的空中，突然亮起了一道青色的流光—— 它是如此璀璨，是如此耀眼，像是划破黑夜坠落的星辰。那长长的青色轨迹自视线的尽头，最远处的高坡处而来，将那厚厚的战争迷雾尽皆撕碎，捅开一条将近十米宽的空中道路，接着坠落在灰铠死枪军的后方！ 然后，空中那巨大的骷髅，炸碎了。 “孟斐拉！”阿茨克狂叫了起来，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位精灵巡林队长真的做到了这样的事情。但是，但是她并非职业级，又如何跨越如此惊人的距离，一箭击毙巫妖？ 而同时给出反应的是两侧的弓箭手阵地，在那青色轨迹划破灰霾的一刻，弓箭手们几乎疯了，他们怒吼着大叫着，用力地跺着脚，垂着胸口——最前方的克洛伊更是一把扯掉了绑着头发的系带，任由金色的长发在寒风中飘散，接着抓起弓，将箭搭上： “那是我们的队长，那是我们的队长！全体准备，净化之箭，三连发，放！！” 银色的流光长桥再一次搭起在半空，砸向那失去了护盾庇护的灰铠死枪军。而这些骷失去了主心骨的骷髅呆立着——它们的指挥者，被黑袍裹着的巫妖正被一支长箭钉在地上，青色的藤蔓在其头骨中疯狂地蔓延着，将它体内所有的灵魂之火都绞碎。 而后青色的藤蔓钻入它的胸口，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盒子，将其狠狠撕碎。 最远的高坡上，半跪在地的精灵女箭手手中长弓断成两截。 她啐了一口，而后笔直地向前伸出她半赤裸着的臂膀。 狂风呼啸，悄然在她手中，化为一张崭新的巨弓。 她那被棕色长发遮挡着的眼中。 青色的风如同升空的花火，灼灼地盛放。 第64章 吸血鬼与巨兽骑兵 对于一名弓箭手而言，可以选择晋升的路线并不多。 同为精灵新兴一代、来自柯罗丛林的克莱瑞精灵，格鲁，代表了弓箭手晋升的方向之一。他选择让自己的箭变得更加的阴狠，选择让其变得更加的诡异，让人无法捉摸，如同幻影。 但这与孟斐拉的路线并不契合。 身为埃勒金丛林精灵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天才，她已经被卡在突破职业级这条门槛前十七年。选择离开埃勒金丛林，成为一名半精灵领主的部下，在其他的精灵看来或许是一种“堕落之举”，但对她而言，却是在寻找着一条突破的道路。 而在这冰雪遍布的雪原之上，她找到了自己突破的方向。 她是埃勒金丛林丛叶氏族最杰出的天才，代表着“树之心”伊兰达尔成名后丛叶氏族的未来。她同时是西利基军所有弓箭手与斥候的统帅，已经教导指挥了超过五百名人类新兵，使其成为与精锐精灵弓箭手不相上下的射手。 她对自己的身份感到骄傲，对自己的部下感到满意，她无比自豪。 她的箭，也应当如她一样，璀璨而骄傲！ 孟斐拉站起身，手掌摩挲着那张她并不熟悉的弓――那柄陪伴她超过二十年的长弓由于承受不住那璀璨的一箭而断裂，而手中握着的是新生的、完全由自然与风化作的长弓。 每一道细细的纹路都在契合着她的手掌，那当她右手靠近时才会浮现的弓弦仿佛能走出美妙弦音的琴弦。 她的目光锐利，顺着那被之前一箭穿破的黑云中的轨道向下看去，从矿坑中又有新的一支亡灵部队正在涌出，而其指挥官正因为刚刚那划破长空的一箭而扭过头，只有白骨的上下颌开合着，似乎是在酝酿一个诅咒―― 她的手蓦地搭上弓弦，刹那间弓开如满月，原先空无一物的长弓之中，一根耀眼的青色箭矢正搭在弓弦上。 四周的风呼啸着，在她身后凝聚成一道庞大的人影，如她开弓的动作完全一致―― “诺拉在上，请允许您忠诚的子民使用您的名。” “我将它命名为。” “诺拉璀璨之辉！” 晦涩的精灵语仿佛带着古老的魔音，在最后一个字落下之际，孟斐拉松开了手上的弓弦，视线追着那根璀璨的箭矢像是带着流星坠落一般的尾焰，直奔那名敢于直视她的亡灵法师―― “你敢看我的箭？” “那你……敢接住它吗！！” 她以精灵语发出低沉的怒吼声，回答她的是那道被箭矢在迷雾间犁出的新的轨迹，以及轨迹尽头，被箭矢贯穿的亡灵法师。 她深深吸一口气，眼中的青光尤未散去。那英武的长眉忽然蹙起，手指在长弓上轻轻叩击，感知力散发出去，在一片青色的视野中，她捕捉到一片正在迅速向着自己方向靠近、无声无息无踪无迹的人影。 孟斐拉立刻想起了之前阿茨克的嘱托： “它们不会放人一个优秀的弓箭手在远处威胁它们的核心，而我们没法给到你任何的支援。” 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接着将长弓倚在身上，伸手到脑后，用细细的藤蔓将被风吹得飘散的棕发扎拢在脑后聚成高高的马尾。 而后她将累赘的、保暖的外衣甩掉，彻底露出修长的颈与赤裸在外的臂膀，任由那寒风呼啸。 亡灵当中不乏优秀的潜行者，死亡与阴影相伴相随。 她已经做好被一群潜行者围杀的准备了。 眼中的花火，还在盛放。 她再一次张开长弓，趁着那些潜行者还未围上来的时候，打算再予以下方的亡灵法师一次击杀，但这一次涌出矿坑的亡灵的身影，却让她都不由得面目凝重。 那群亡灵当中，没有亡灵法师或是巫妖存在。 那是一群骑乘着至少两米高白骨巨兽的死灵骑士，它们自矿坑中鱼贯而出，而后迅速排列成整齐的方阵。手中长度恐怖的骑枪挺举，已经在准备向前发起冲锋！ 这绝对是超出西利基防线承受能力的部队，一旦让这些巨兽冲到隘口处，盾兵的防御简直就是个笑话。盾牌根本无法阻挡它们冲锋的脚步，而理论上能够用来针对大型部队的戟兵，也并没有应对如此巨兽的经验，所使用的长戟也顶多用来对付对付骑兵。 假使防线被撕开，那么后续涌上的亡灵将会给西利基军带来毁灭性的打击，这一场拦截战也会立刻宣告失败！ 孟斐拉立刻放弃了对这群死灵骑士进行射击的打算，转而正要甩出一道代表情况紧急的信号箭，以通知远处的阿茨克。但身侧忽然劲风响起，孟斐拉下意识地后仰闪躲，手指在长弓上连弹三下，三枚青色的箭矢瞬间自长弓上飞出。 却听叮叮叮三声连响，三枚箭矢尽数被一道暗红色的光打飞到雪地中。孟斐拉趁机向后集退几步，只见方才自己站立之处，一道灰黑的身影缓缓浮现。 它裹着一身一般亡灵身上不会出现的黑色礼服，头上戴着一顶看似优雅的礼貌。当它将藏在衣领下的半张脸自衣领中抬起时，露出的是一张苍白却带着妖艳美感的人类脸庞―― 如果它的眼睛不是红色的，舔舌时没有露出那尖尖的獠牙的话。或许它就是一名俊美的人类男性。 “我还以为会碰到一个粗壮而腥臭的持弓男性，没想到能在这里遭遇一名美丽的精灵小姐。” 它故作优雅地躬身，将手搭在肩上行礼，再抬起身时，慢悠悠地自怀里摸出两只白色的手套，缓缓套在那有着尖厉指甲的手上。 “不知道是否有幸能和精灵小姐在这片雪地上共舞……”它的眼睛缓缓亮起猩红的光芒，舌头又一次开始舔舐牙尖： “然后，让我吸干阁下那鲜美的血液呢？” 孟斐拉将手中长弓松了松，重又抓紧。余光瞄向侧面，却看到身侧不知何时，已经蹲伏了数道同样包裹着礼服的身影。 吸血鬼。 她感到有些烦躁，就算来袭击她的是一群“幽影行者”，她都不会觉得棘手。 但偏偏来的是吸血鬼――这群行为方式怪异，肉体力量强大，同时还掌握一定阴影系、诅咒系的法术，绝对是最棘手的对手之一。 孟斐拉闭上眼，心里默默为西利基军祈祷了几句，再睁开眼时，站立的身躯突然向后空翻，箭矢向着三个方向分拨而去。四周的吸血鬼们立刻如大蝙蝠一般哗啦啦地飞起，躲闪着她的箭矢的同时，群起向着孟斐拉围攻而去。 ―――――――― 没有巫妖的阻碍，士气大振的弓箭手们靠着几轮集火，就将有可能对盾兵们造成巨大杀伤的灰铠死枪军射得只剩下残兵。 望着剩余的灰铠死枪军向后撤退，克洛伊立刻示意弓箭手们停手――为了对亡灵造成足够有效的伤害，他们一直在消耗魔力发射“净化之箭”，对这群并没有锻炼太久的弓箭手们而言，自身的魔力少之又少。 他们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恢复，以确保在后续的战斗中还拥有足够的火力。 传令兵飞速地将弓箭手阵地的情况传递给阿茨克。目前最先的持刀骷髅们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给自己的后续部队造成了多大的阻碍，还在与盾兵们缠斗不清，没有丝毫撤退的迹象。 那些亡灵们估计也没想到，在正规军中算作“炮灰”、理应走在最前的持刀骷髅们反而令它们的进攻如此受挫，而后方本应及时接管这支部队指挥的亡灵法师和巫妖们，却被来自后方孟斐拉精准的射击抢先击杀，根本没有能操控它们的机会。 这对西利基军而言是最好的态势。铁甲卫、灰铠死枪军这两只部队连遭重创，哪怕是莽撞的亡灵也会停下来思考态势，这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个修整的好机会。 远处北风十字兵团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动静了，估计是在准备下一轮的打击，按照这样的现状继续下去，无疑是能够达成一个良好的休息与爆发间的循环。 阿茨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正打算从哨塔上下去休息一会儿，却忽然感觉脚下的哨塔摇晃了一下―― “是我腿软了吗？还是突然地震了？”他疑惑着低头，自己的双腿依然稳稳当当。但那种摇晃之感却再次传来，在矿坑中，似乎响起了一阵隆隆的雷声。 “又是巫妖的法术？” 他停下动作，皱眉看向远处。翻滚的战争迷雾阻碍着视线，但哪怕隔着如许远的距离，他都能感觉到在那其中，有什么惊人的东西正在奔跑着。 很快，不只是他注意到了这奇怪的响动声，前线的盾兵，高地上的弓箭手们也都察觉到了这一阵异状。才刚刚停下休息的斥候们又立刻分散出去，侦察着远处的情况。 但他们还没跑出去多久，就匆忙地跑了回来，同时撕心裂肺地喊道： “注意！注意！是巨兽骑兵，是巨兽骑兵！” 他们仓皇地逃回了阵地中，一个个都被那恐怖的景象吓得腿都发软。阿茨克被他们乱糟糟的话弄得有些茫然，还没等他们结结巴巴地描述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就看到远处的战争迷雾突然向外一翻―― 高大的、白色的犀牛的骸骨自迷雾中一跃而出，起先是一头，随后是五头、九头、十三头――那些巨大的犀牛骸骨以四头为一行的阵列向前奔行着，粗暴的动作将身周的战争迷雾都扯得粉碎。 它们每一头都有两米余高，坐在犀牛背上的骑士各个身着坚厚的铠甲，长达三米的骑枪挺举在身前。宽厚的脚掌骨踩踏在黑甲卫与灰铠死枪军的尸体上，每一步都溅起大片的烂泥，同时带起如惊雷一般的脚步声！ “骨犀重骑！” 阿茨克惊得连鹰眼术都无法维持――他也不是没有预想过会遭遇亡灵骑兵，但阿玛西尔戟兵本身也是能够应对一般骑兵的好手，能够在骑兵们冲入阵列之前，就用手中的长戟将对方打下马。 可谁能想到，会有一支巨兽重骑兵出现在这样的一片战场上？ 极北冰原上巨兽的骸骨是亡灵巨兽重骑兵的来源，最常见的便是犀牛骑兵、熊骑兵。它们的数量往往不多，但是集群冲锋起来的威力，在骑兵冲锋中可是仅次于奥圣艾玛的地龙军团的！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阿茨克的面部都因这令人痛苦的变数而扭曲着，他狂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对自己设计的阵型有着明确认知的他，清楚地知道西利基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阻挡住这样的巨兽骑兵――不，应该说在如今的北疆战场上，没有哪一只部队能够在战损极低的情况下解决巨兽骑兵！ 而更关键的是，他无比清楚那些亡灵会做出什么，这些巨兽骑兵一旦开始奔腾，就不可能随意停下脚步――什么？你说那些还在前方、被西利基军堵住的持刀骷髅？你以为它们会为这些炮灰停下脚步？ 不！它们只会更加狂躁地提速，而后将所谓的“自己人”与敌人，一同碾碎！ 他牙齿咬得直作响，舌尖都因为用力过猛而被咬破，血腥味弥漫了一嘴。阿茨克清楚自己没有多的时间用来浪费，在确认自己想不出任何破解的招数之后，立刻从怀里摸出一根信号箭――这是用来通知高坡上莱昂纳多的信号箭。 在这种时候，他只能奢望莱昂纳多能够以职业级的个人实力，牵扯住这些巨兽骑兵的步伐――然而这也只是奢望，一个人的力量面对这样庞然的部队，显然是太过渺小。 可就在他要将信号箭打出的一刹那，视线的余光中，骤然亮起了一抹幽蓝的光―― 那道光闪烁在南边的高坡上，它仿佛将四周的光都吞噬在了其中一般。原本就灰霾一片的天为之一暗，而南边高坡上，那幽蓝的光变得逐渐耀眼，在斜坡上投下一片斑斓的影子。 阴影翻滚着，前进着，一层一层重叠着，让人一眼看去觉得像是涌动的战争迷雾。 但那蓝色的光告诉所有将目光聚焦于其上的人： 那是属于海的颜色。 而几秒钟后，南面的高坡上，一片浪潮自高坡的那一头翻来，接着汹涌地奔腾而下―― 大浪滔天。 第65章 戟鲸之泪，汪洋大海 紫英木的法杖悬浮在她的身前，法杖顶端的蓝宝石亮着璀璨的光。棕色的长发飘散在身后，她赤着双足，法师长袍被风吹得鼓荡而起，露出下方赤生生的两截小腿，被下方汹涌的海水不断拍击着。 而她低垂着头，双目紧闭，两手合在胸前，紧紧地贴着胸口—— 那里，一直被她贴身悬挂着一枚蓝色的宝石，不，应该说，是一滴眼泪。 它来自那名半精灵少年，在他们还未抵达索尔科南之前——这是他送给自己的第一件礼物。 “戟鲸之泪——” 它出自深海巨兽深海戟鲸，拥有着丰沛的水元素。在没有水系专精者触碰之前，它就像是一块普通的蓝色石头一样。 但她日日夜夜将其贴身携带，读书的时候没事就会捏在手里。那冰冷的眼泪早已浮现出清澈的蓝光，带着她肌肤的热度变得温凉。 她能够感受到其中藏有的力量，当她冥想之时，仿佛能够听到来自其中的潮鸣。 而这一刻，她选择将其激活。 仿佛能够听到鲸的鸣叫，如呜咽的哭声响起在头顶的云间。翻滚的黑云似乎中，似乎藏着甩尾的巨物，它们自由地游动着，将来自深海的恐惧降临于这片冰原—— 她仿佛看到黑暗的世界中，打开了一道蔚蓝色的门。她缓缓走上前去，伸手将其推开。 回应她的，是一片浩瀚的蓝色。 而与此同时，海水仿佛是从那阴霾的黑云间倒灌而来的一般，从高坡上奔涌而下。水声像是炸响的雷鸣，隆隆的声音一时间甚至将那些巨兽的足音都盖过。 为首的巨兽背上，那名恐怖骑士在惊异间扭过头，那跳跃着幽蓝火焰的双眸一时之间分辨不出眼前的究竟是幻觉还是实物，让它错过了做出判断的最佳时机。 没有灵智的白骨犀牛们只会执行上一个指令，盲目地前冲，但它们的速度并不足以支撑它们从这一段泥泞的路面中冲出，也绝无可能逃离这翻涌的浪潮的范围！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当那名恐怖骑士终于反应过来，要让巨兽们停下脚步，调转方向去抵御海水，但为时已晚—— “咚！” 如同巨浪拍打暗礁的拍击声中，已经冲至低地的海水狠狠砸在最外围的巨兽骑兵身上，那些白骨犀牛的重心虽然低矮，但还是没法承受住这股突然自侧翼而来的力量，顷刻间便被巨浪掀翻。 队列中间的巨兽虽然不用再承受这种冲击，但外围被浪潮冲翻的巨兽已经严重干扰到它们的行进。下方迅速升起的水面亦是令其白骨之身逐渐浮起，很快就只能仰着头，在积蓄了五六米深的水中缓慢地游动。 毫无疑问，这最为致命的、来自巨兽骑兵的冲锋，被这突如其来的浪潮给彻底化解了！ 阿茨克·安杰斯站在哨塔上，整个人的身躯都在发软。虽说南边山坡上的海水停止了流淌，但眼前两坡之间夹着的道路已经变成一片汪洋。 处于高处的他们将不会受到海水的波及，而很快，这些阻碍了巨兽骑兵冲锋的海水将倒灌入矿坑，打乱后方亡灵的行进！ “丹亚在上！不，米娅·克里斯蒂安在上！” 他忍不住呼喊了出来。虽然不知道那名只有四环实力的小法师究竟是如何召唤出如此一片奔涌的浪潮，但此时此刻——谁在乎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只知道，她确实做到了！以一名四环法师之身，以一己之力，成功阻止了巨兽骑兵的冲锋！ 而就在此时，自北边的半空中，呼啸之声再一次传来。阿茨克急忙向那里看去，却见数枚巨大而沉重的石块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线，向着正在水中挣扎的巨兽骑兵们砸去！ “轰！”“轰！”“轰！” 沉重的巨石入水声伴随着冲天而起的水花响起，好几名倒霉的死灵骑士在水中来不及闪躲，被巨石直接砸中，半具身躯都被砸飞了出去。 而砸入水中的巨石去势不减，那些巨兽的身躯才是它们最终的目标。水面之下，数头巨犀的腹部与腿部都被巨石砸了个对穿，灵魂之力迅速地流失—— “投石车，是投石车！北风十字兵团开始攻击了！弓箭手，弓箭手，一鼓作气把这群巨兽都给我拿下了！” 阿茨克狂呼着，两侧的弓箭手阵地也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绝妙机会，他们纷纷张弓搭箭，刹那间银色的长桥再一次搭起在半空中，与砸落的巨石一同沐浴着这群被困在水中的死灵骑士。 那些死灵骑士们终于在恐怖骑士的指挥下，开始用盾牌抵御箭矢的攻势。明显的坡度使得它们身下的海水开始迅速向着矿坑中流去，恐怖骑士惊喜地看着巨犀逐渐能够重新双腿着地，正准备下令再次发起冲锋—— 只要它们重新提起速度，只要它们不停下来，那那些箭矢与投石都将被它们甩在身后，前方的人类也会被它们轻松碾过。 但当它再一次将手中的骑枪向前挥出之时，身下的巨犀居然一动不动。它低下头才发现，巨犀那刚刚才从水中获得解放的四肢，此刻已经深深陷入了泥泞之中，动弹不得！ 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又是新的一轮来自远处的投石抛射而来，将它身后的巨兽骑兵们打翻一片——没有了海水的干扰，巨石砸中巨兽骑兵身躯的威势更甚，只要两发命中，就能彻底摧毁一头白骨巨犀。 只不过几轮的功夫，原先声势浩大的巨兽骑兵群便被弓箭手和投石车共同的火力覆盖砸的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头。残余的死灵骑士们大多都失去了自己的坐骑，就连为首的恐怖骑士也是如此，只能徒步从泥泞中走出。 而如此一来，哪怕它们本身单兵作战能力要远胜过前方还被盾兵们缠住的持刀骷髅，却照样没有直接击破盾墙的能力，依然得被困在盾墙之前。 南面的高坡上，法师小姐终于松开了贴在胸口的双手。 那枚幽蓝色、有着奇妙光彩的戟鲸之泪此刻已经变成一片通透的白。它其中所蕴藏的水元素，都化为了下方的一片汪洋。 米娅有些回味地想着刚刚虚无中那片汪洋的蓝色，已经站在四环到五环之间的她，清楚地明白在不远的地方，有一道高墙，挡住了五环之后的道路。 那就是所谓的“职业级”。 戟鲸之泪似乎给了她一个突破的方向，或许当她成功站在五环法师的位置的时候，能够对此有深刻的理解。 她有些惋惜地看着这滴力量尽失的眼泪，而后将其重新放进衣中，令它贴在自己的胸口。 脑海中止不住的疲倦，哪怕只是引动来自戟鲸之泪中的水元素，也足以让她筋疲力尽，精神力彻底枯竭。 她将长袍裹紧，重新套上长靴，坐倒在高坡顶上。 “接下来的战斗，就拜托诸位了。” ———————— 天已经彻底黑了。 这对西利基军而言似乎是一个没有止境的任务。他们不知道有多少敌人会从矿坑中涌出，不知道自己要坚守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何时才有援军会到。 弩车与投石车已经轮番攻击了三次，至少打残打散了四支亡灵兵团，战果斐然。但阿茨克掐指算来，北风十字兵团携带的弹药应该已经所剩不多，顶多再予以他们两轮支援。 顶在最前的持刀骷髅早就被消耗干净，现在正被盾兵们堵住的是一支精锐部队。这群高阶骷髅身着红色与银色交加的铠甲，一手持长枪一手持盾，与西利基盾兵们混战在一起。 战斗从正午开始，到如今没有半点星光的夜晚，半天时间的战斗疲倦感席卷了每一名西利基军的士兵。面对无休无止的亡灵，阿茨克已经紧急调度潜伏的大剑战士们回到阵线支援，放弃了从侧翼发起反攻的计划。 而后方的弓箭手们所剩的箭矢也已经不多，这种临时的遭遇战中，他们并无法获得资源补给，很快这些弓箭手们都将沦为旁观者—— “注意侧边注意侧边，它们打算翻过侧边的山头！莱昂纳多呢？谢尔呢？去拦一下它们，别让它们绕过去！罗德，让盾兵换一批顶上来，他们要没体力了！” 两队大剑战士立刻从阵地中出发，迅捷地向着侧边的山上跑去，前去拦截远处那企图从两侧高坡翻过去的亡灵。弓箭手们在号令声中及时给予了一轮火力支援，逼退那些与盾兵纠缠的高阶骷髅。 在后方戟兵一阵乱捅的掩护下，这群疲惫的盾兵终于向后退去，而另一群盾兵立刻顶上前——事实上他们的体力也才堪堪恢复一半，却不得不迎接新一轮的苦战。 阿茨克的眼中遍布血丝，声音都已经彻底沙哑了。升起的魔法灯照亮了他们的阵地，斥候奔波在其间，将冒死从后方战争迷雾中获得的情报一一传递到他这里。 “报，第十支亡灵兵团出现了，配备有大量的弓弩手！” “弓弩手骷髅？” 阿茨克身体都颤了一下，去除已经全灭或是被打残打退的亡灵，现在还有至少三个兵团的骷髅被他们堵在这矿坑中。 他此前还庆幸交战的亡灵大多没有多少远程手段，且彼此之间显然有着一定的距离，并非一口气从矿坑里涌出，而是分批次而来——如果这些亡灵队列都是紧衔着的，那他们的防线恐怕早就崩溃了。 事实上他们已经有一个多小时没有获得矿坑中有新的亡灵涌出的消息了，他一度以为这已经是全部的亡灵。 但斥候带来的却是最坏的消息。 弓弩手骷髅可以予以他们致命的打击，将“通过堵住一部分的亡灵，减少同时交战的亡灵数量”这一让他们得以坚持至今的关键打破。 在西利基军后续箭矢缺少的情况下，他们将会面临只能被亡灵远射而没法还手，纯粹被消耗的尴尬局面。 “去西边高坡的斥候呢？回来了吗？” 阿茨克寄希望于最远出的孟斐拉，后者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有过动静，他甚至不知道这位精灵巡林队长还是否活着。 “没有，我们联系不上他，恐怕……”斥候低头黯然道。 阿茨克沉默片刻，随后从怀里摸出一根信号箭。 “摸到那群弓弩手骷髅那里，把这根信号箭放上天，给投石车和弩车一根定位，看看北风十字兵团能不能帮我们解决掉他们。” “如果不行的话……”阿茨克双手搭在栏杆上，深吸一口气： “让罗德统计剩余盾兵戟兵数量。” “或许我们得准备最后的反击了。” 那名斥候庄重地将信号箭揣入怀中，他心里知道这一趟行程有多危险——漆黑一片的环境让远处的北风十字兵团无法给予支援，信号箭只有升起在骷髅阵地的正上方，才能让他们达成盲视野情况下的精准打击。 他咳嗽两声，试图以此忽视战争迷雾给人带来的不适感，而后迅速地向着远方的黑暗中跑去。 而在最远的高坡上—— 精灵巡林队长险而又险地闪过一道暗红的爪痕，扭身的同时手指在弓弦上拨过，迅疾的箭矢贯穿了自身后而来的那道礼服身影，将其射落在地。 她再一挥手，丛生的藤蔓立刻将那只吸血鬼绑缚住，盎然的生机之力涌现，让其甚至来不及治愈其伤口，便被藤蔓彻底绞杀。 这是她射杀的第十三头吸血鬼，也是除了最开始露面的那头吸血鬼之外，剩余的其他所有吸血鬼。 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她身上多出了数道伤痕，吸血鬼的法术使得其血流不止，哪怕她以魔力不断治愈，此刻身体状况相比之前也虚弱了太多。 然而最初的那名吸血鬼一直慢慢悠悠地飘在四周，仿佛对孟斐拉杀死自己的同族一点都不在意。 直到最后一头吸血鬼化为一抹飞灰，它才缓缓现出身形，以故作优雅的姿态，轻轻拍掌： “不错不错，非常出色的演出，精灵的舞姿果然优美……” 它的眼睛变得逐渐猩红，接着那包裹着身躯的黑色礼服忽然张开，化为一张巨大的黑翼，猩红的双目在黑夜中亮起致命的光芒： “我会把你关进我的囚笼中，希望那个时候，你还能如此起舞。” 第63章 闪耀 阿茨克平静地望着前方，这场战斗开始以来，他的心就没一刻如现在一般平静。 还能战斗的盾兵、戟兵和半蜥人，人数合计约四百五十人，加上基本满编的大剑战士，他们目前还能够发起一轮相当有力的反冲。 一切，只看那名名为德文的斥候能否将信号箭成功放出。 黑暗之中，他看不到远处斥候的身影，只能掐着时间，如果三十分钟内德文没有给出回应，那他只能选择发起最后的进攻。 而在黑暗之中—— 斥候德文屏着呼吸，弯着身躯在雪地上缓缓前行着。 他想象自己是一块石头，让身体机能降到最低。他与亡灵的阵列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要不过于靠近，就不会被亡灵们捕捉到自己的存在。 他的手紧紧抓着那根信号箭，手心止不住地出汗，每一步都显得是如此得沉重而艰难。 越是靠近目标的骷髅弓弩手方阵，他越是无法平复自己的情绪，接下任务时所没有考虑的种种事情，在这一刻一股脑地涌入脑海—— 他去放出那一箭后，还能活着出来么？他们打得赢这一仗吗？他的尸骨有人收吗？他的家人该怎么办？ 而这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走入弓弩手阵列二十米开外之时，忽然全都消失了。 “德文，德文。”他在心里轻呼自己的名字，将那根信号箭紧紧攥住。 “西利基、拉罗谢尔都以你为荣——” 他用力一咬嘴唇，接着迈开双腿，就准备向着前方的方阵冲去——慢慢地前进只会被亡灵逮住，只有一口气冲入骷髅的正中央，才有机会将信号箭燃放在骷髅阵地的正上方。 可他才刚冲出两步，就感觉一股力量拉住他的衣领，接着就把他按翻在了雪地上。没等他叫出声，一股清朗的声音已经抢先问道： “斥候？你的名字是什么？你的任务呢？” 是人类？是我们的自己人？难道是莱昂纳多队长？但莱昂纳多好像又没有那么纤细…… 德文看着那道黑影，心里一惊，只感觉这声音有种莫名的熟悉。随后压低声音回答道：“我叫德文，任务是在骷髅弓弩手阵地中点亮信号箭，让北风十字兵团支援……” 他三言两语将任务目标与任务失败的后果都告诉了这道黑影，却听黑影轻轻“啧”了一声： “还好来得及时，要是让弩车炮车开始狂轰滥炸，我们还怎么发起攻势？” 德文并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是焦急于自己的任务——已经差不多到约定的时间，如果信号箭没能点亮，阿茨克大人无疑会默认计划失败，立刻发起进攻！ “请让我去执行我的任务，我的时间不多了。”他严肃地向黑影说道，同时重新握住信号箭—— 但这一刻，他忽然感觉自己动不了了。 一股和煦的风吹荡在他的身边，将他的身躯牢牢地压在了雪地上。他的精神却在这股风中逐渐舒缓，被压抑的疲倦涌上心头，让他几乎要闭上双眼。 “就让阿茨克下令进攻吧，也该结束这里的战斗了。” “你叫德文是吗？好样的，西利基因你而闪耀。” 黑影似乎拔出了佩剑，微弱的光中，他依稀看清了那张脸—— 那是一张俊秀的、半精灵的脸，毫无疑问，他认识这张脸。 但他来不及开口，便已经彻底陷入沉睡之中。 ———————— 信号箭最终未能按时亮起。 阿茨克多等了三分钟，望着远处漆黑一片的天空，而后深吸一口气。 “传令。” “让克洛伊组织最后一轮齐射，把我们面前的亡灵清场，有多少箭就射多少。” “让罗德准备带队冲锋，为大剑队伍开辟一条路，通向亡灵的后方。” “另外，为我披甲。” “大人，您也要？”传令兵愣了一下，却看到阿茨克那张显得瘦削而疲倦的脸，认真地向着他点头。 “这是最后的冲锋，我没有独自退却的理由。” 命令由传令兵迅速传到各个阵地中，方才还在休息恢复体力的戟兵和盾兵立刻冲上了前线。两翼的弓箭手将箭矢再次搭成银色的长桥，刹那间便将堵在盾兵之前的亡灵清场。 就在这几分钟内，士兵们已经趁着这亡灵进攻的真空期列队完毕，一张张疲倦的脸被魔法灯照亮，他们神情严肃地直视前方，都明白接下来将迎接他们的是什么。 而他们的总指挥，阿茨克·安杰斯已经戴上了战盔，手持长剑，站到了他们的队列之中。 “诸位！” 他举高手中的长剑，声音在安静的隘口中回荡着。 “这是我们的最后一轮进攻——无论成败与否，西利基因你我而闪耀！” “愿星辉照耀着你我！” 在他的身前，罗德·谢尔盖默默地举起手中的长剑。后方的莱昂纳多与谢尔，也同时举高手中的大剑。 接着，盾兵们都拔出了自己的佩剑，高举胸前，戟兵们将长戟挺起，后方的大剑战士们亦是竖起手中的大剑。 安静的隘口中，剑光闪耀。 阿茨克·安杰斯忽然感觉眼睛有些发酸，身体却在一阵阵地发烫着，他深吸一口气，用自己自出生以来最大的声音，高声怒吼道： “西利基军！” “西利基军！”身前、身后，身边所有的士兵一起高吼，掀起的声浪回荡在隘口中，随后响起的是他撕心裂肺的号令声： “冲锋！” 这一刻，脚步声与呐喊声冲天而起，疲倦的士兵们用尽全力迈动双腿，向着前方两坡之间的亡灵，直冲而去。 —————————— 后跳、翻滚、侧滚，精灵巡林队长在雪地上使用着各种各样狼狈的躲闪姿势，发上脸上沾满了踩得发灰的雪。 但黑暗中，她的这一切动作就像是马戏团中滑稽的小丑。她徒劳地躲闪着，躲闪着根本不存在的攻击。 她甚至没法主动看到自己对手的身影，从那名吸血鬼张开翅膀的一刻开始，战斗已经完全陷入了对方的节奏——它只会在它想让她看见自己的时候出现，在其余的时间里，她就像是被囚禁在转轮上的仓鼠，只能不停地跑动。 予以对手精神上的痛苦与折磨，这让它感到无比地愉悦，它等待着这名漂亮的女精灵的心理彻底崩溃，而后汲取名为恐惧的精神能量，最后将那美丽的躯体化为自己的玩偶。 “你在躲什么呢？我在这儿呢——” 精灵女队长蓦地感觉自己的侧脸一湿，吸血鬼的舌头已经在她的脸上舔过。她屏住呼吸向侧方一个翻滚，随后向自己方才所站立之处挥手： “自然禁锢！” 却见那里闪过一道猩红的光影，接着猖狂的笑声在空中响起： “没用的没用的，你的所有抵抗皆为徒劳！” 吸血鬼狂叫着，身形倏然之间出现在孟斐拉的身前，尖长的手指紧接着就去挑孟斐拉的下巴，像是情人的爱抚。 但她早有准备，再次一个后滚，半蹲起身时，手中长弓已然张开，青色的箭矢凝形于其上，蓄势待发。 空中响着吸血鬼戏谑的笑声：“你想逃到哪里去？你应该清楚，你没法射中我——” 可孟斐拉恍若未闻，嘴唇紧抿，那箭矢不过在长弓上停留片刻，就化为一道青色的流光向前直射而去。 吸血鬼的身形立刻又是一阵扭动，在一片扑棱棱的声响中，它化为一道猩红的血影。这是它此前躲闪了无数次孟斐拉箭矢的技巧。 与那些被孟斐拉射杀的、顶多算是仆从的低级吸血鬼不同，身为男爵的它是货真价实的职业级。孟斐拉射出的一般箭矢对它几乎无效，而能够对它造成创伤的蓄力箭？如果觉得这样的攻击能够在近距离的交战中命中，那也未免太小瞧职业级吸血鬼的敏捷性了。 它理所当然地准备再次靠近孟斐拉，它看到的出女精灵的精神防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要再予以一点点的压力…… 可它那才刚化为一片血影的身躯，在半空中突然动弹不得了——不知何时，它的下方缠绕着一片藤蔓，将它的半截身躯束缚在其中。它被硬生生从血影的状态中拖回了人形，被禁锢住的身躯胡乱地扭动着，而它的正前方，那青色的流光已经到了它的面前！ “噗嗤！” 吸血鬼在被箭矢命中的最后时间里扭动上身，将翅膀挡在身前。那青色的光一下子在黑色的翅膀上撕扯出了一个大洞，接着自它的右肩膀处贯穿而过，留下一个直径十厘米的空洞。 吸血鬼方才还猖狂的叫声化为一声尖啸，它下垂的双手三两下将自己身下的藤蔓撕扯开，反手砸出一团黑色的魔力球，将那原地蓄力、还想再射出一箭的精灵逼退。 代表着自然之力的藤蔓顷刻间开始在那伤口中生长蔓延。吸血鬼面目扭曲地挣扎了片刻，最后狠下心来，左手扯住右臂，直接将整条右臂、连带着胸口大块的血肉一起扯了下来，狠狠地砸向了退到远处的精灵。 “我要把你带回极北，把你晾在暴风雪中，把你的头颅扔给野狗，再把你炼成血奴！！” 受到重创的吸血鬼再也保持不住此前的“风度”，它狂叫着向着远处的精灵直扑而去，失血状态下的它速度反而比之前还要更快，几乎眨眼间便已飞至孟斐拉的身前。 孟斐拉来不及再次开弓，她闪身想要退避，但面前那缺了个孔的黑色翅膀如同天罗地网一般将她都罩在了里面。她牙齿咬紧嘴唇，双手拍在胸前，将自己所能调用的最后的魔力化为一片青绿色的屏障，把自己包在了其中—— “咚！” 吸血鬼猛冲带来的巨力如砸入一潭深水一般，荡漾的波纹将力量均匀地发散到四周。孟斐拉全身的骨骼都在其中咔咔作响，内脏受力使得一口鲜血自嘴中溢出。 所幸这一击还是被屏障挡下来了，这将她裹在其中的屏障如一颗绿色的光球一般，受击后高高飞起，直向着山坡的那一头飞去。 但暴怒的吸血鬼紧追而上，她余光瞥见屏障外那巨大的血色利爪，而屏障上已经有了道道裂纹，显然不可能再扛住下一次攻击—— 我要，死了吗？ 她的意识陷入阵阵茫然，在这一瞬间，她居然没有产生多少的恐惧，只是有些惋惜，自己刚刚突破职业级，居然就要死在这寒天雪地中。 没有森森绿野，没有和煦的风，也听不到银鹿呦呦的鸣叫声…… 恍惚间，她的意识似乎回到了埃勒金丛林，她是林中的一只黄莺，在歌声中振翅飞过森林的上空，听着下方阵阵的马蹄声，看着湖面反射的银光…… 等一等，为什么那马蹄声这么真实，这银光如此耀眼？ 她疑惑地以余光望向下方，却见那原本应该漆黑一片的山头，在此刻真切地亮起了一片银色的光！ 是剑刃上闪耀的银光！ 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在下方的山坡上，银光照耀下，孟斐拉清楚地看到，正有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向着山头攀登着。而最前方的山头上，一行行披挂着耀眼银光铠甲的骑士已然待命，身后的侍从们正将骑枪递向他们的骑士，准备发起冲锋！ “银刃！”最前列的骑士高喝着，银光顿时又耀眼了一分，随后响起一阵山呼海啸一般的吼声：“银刃！” 下方的吸血鬼——原谅孟斐拉此刻才回想起那对自己造成巨大麻烦的吸血鬼，这突然出现的人类军团给她带来的震撼属实不轻——那道血色的身影丝毫不在意攀上山头的骑士，似乎以为这也不过是普通的人类军团。 但最前列的骑士一点都没有惯着它的打算，刹那间红炎燎舞，一柄近乎五米长的巨剑高高举起，向着前方一劈！ 那团血色的身影连尖叫都没有发出一声，就被漫天的火焰吞噬，血影直接化为灰飞，一点都不剩—— 最前方的骑士冷哼一声，随即重新举起剑，银光再一次闪耀！ “银刃！” 他高喊着，将手中大剑指向前方： “以克里斯汀之名！” “以亚德里恩之名！” “净化那些邪恶！” “银刃骑士团，随我——” “冲锋！” 第67章 矿坑之战的尾声 此时此刻。自矿坑东侧隘口发起绝命冲锋的西利基军正与亡灵们拼杀在一起。盾兵与戟兵们奋力地向前突入，要为大剑战士们开辟一条直通往弓弩手阵地的道路。 在这样喊杀声、刀剑碰撞声混杂的环境中，被盾兵与戟兵护卫在当中的大剑战士们，却像是身处城墙下一般安心。 他们大多沉默地握着剑，只在偶尔有从两翼士兵中漏过的亡灵靠近时才会出手。 “清楚自己的任务。”莱昂纳多沉稳的命令声传递到每一名大剑战士的耳中，“我们先杀穿前面的骷髅，然后一半人跟我走，盾兵和戟兵没法把我们一直送到亡灵的深处，我们要挡住中场的亡灵，进行反包围，帮助盾兵和戟兵撑住阵线。” “谢尔。” “特罗涅和你一起，直接突入弓弩手阵地，尽全力把它们搅烂。” 一旁的谢尔与哈根·特罗涅齐声应道：“是！” 他们话音刚落，便清楚地感觉到身侧盾兵与戟兵前进的速度变得极其缓慢，显然是被涌上前的亡灵彻底堵住了前进的路。 “都准备好了！”莱昂纳多高喝一声，“罗德，给我让路！” 他手中的大剑上已经镀上了一层土黄色外衣，身后的战士们齐齐举剑，而身前护卫着他们前进的盾兵与戟兵们立刻向着两侧分去，将一名名手持双刀、身披轻甲的骷髅暴露在他们的面前。 那些骷髅们看到突然敞开的道路，一个个如脱了缰绳的野犬一般发了疯地向着大剑战士们挥刀而来，双臂像是旋转的风车。但莱昂纳多面甲下双目平静如水，手中举起的巨剑没有任何花哨地向前一挥，一股厚重的凝实感凭空加持于那些骷髅身上，使其身形皆是向下一沉。 随后，那最先冲上前的骷髅们膝盖骨都发出“咔嚓”的碎裂之声，甚至无法维持住站姿，一瞬间塌陷了一片！ 莱昂纳多手中的大剑此时才彻底落下，那厚重的土元素光在夜色中带着一种神秘的辉煌之感，延伸出的剑刃以不可阻挡之势劈落在那些骷髅身上，为大剑战士们的前进清出了一片空地。 这倏然地清场让后方的亡灵都来不及反应，还没等它们涌上前继续堵住缺口，人群当中已经抢出一道身影。闪耀的雷光附着于剑上，照亮那赤红色如野马鬃毛般的马尾与雌豹似的矫健的身躯，砸落在骷髅群中！ 将近十名双刀骷髅被雷霆之力掀飞上天，紧接着以哈根·特罗涅为首的大剑战士们挥舞着巨剑，冲入了剩下的双刀骷髅阵中，一口气向着双刀骷髅的中央杀去。 他们仿佛一柄尖刀，深深地刺进了前方密密麻麻的亡灵丛中。魔法灯的光并不能照及他们，一开始他们还能看清身周队友的身形，但很快他们的身周除了一片黑暗，便都是丛丛的白骨。 那转轮似的双刀每一下都带着阴魂的呼啸声，哪怕石化巨蜥的皮甲有着强劲的防护性，但他们还是感觉那些旋转着的刀锋每一下都隔着皮甲、砍在了自己的肉身之上。 这逼得他们只能将自己的大剑舞得如同风车，靠着距离的优势驱赶着那些无处不在的骷髅。 这样无奈的选择也让他们的体能消耗愈发加剧，手臂的酸胀感让他们几乎快要抓不住剑柄。但哪怕是在如此的疲倦之中，前方依然有几个声音一直在引领他们—— “前进，前进，前进！” “不要停留，捅穿它们！” 前方的双刀骷髅时不时就在那道被怪异铠甲包裹的身影前塌陷下一大片，为大剑战士们清出一片喘气的空地。他们像是在泥泞中前行的迁徙者，哪怕每一步都无比艰难，却依然高昂着头颅。 莱昂纳多每一个动作都精简到极致，前踏、挥剑，时不时地向前方的骷髅施压，稳健地带领着队伍前进。可那厚厚的白骨丛仿佛无穷无尽，所有的持刀骷髅都在向着他们的方向拱来，想要将他们彻底耗死在这里面。 他不知道在经历了如许长时间战斗的西利基军还能坚持多久，此时他只能尽全力地高喊： “前进，捅穿它们！” 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刻，一阵嗡鸣之声响起在远处，他眉头一跳：那是来自弓弩手骷髅的进攻！ 他仿佛能够看到黑夜之中，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从骷髅的后方飞起，以一种低平的弧线将从他们的头顶划过，落向他们身后的盾兵与戟兵阵营之中—— 如果让这一片箭雨坠落，那对盾兵和戟兵造成的杀伤，不可设想！ 莱昂纳多没有一点犹豫，他立刻将手中巨剑举起，面甲下的面庞扭曲，厉声道： “大地，听我号令！” 眼前的空气肉眼可见地波动出了一阵涟漪，他的厉声低吼仿佛获得了脚下大地的回应，地面发出阵阵的轰鸣声。而那身看似滑稽的铠甲身后，一道几乎和莱昂纳多完全一致的褐黄色庞然身躯挺立而起，手中等比例放大的巨剑如同一面巨盾，一挥之间，将那一片几乎遮蔽了整个阵线的箭矢尽皆砸落！ 面甲下，莱昂纳多的五官尽皆渗出鲜血，身后那方才还凝实的身躯已经濒临破碎。他怒吼着向前方挥出大剑，头顶的虚像也随之将大剑砸落—— 那虚影巨剑于空中发出隆隆之声，在急速溃散之中向下坠去，似乎空间都要在这一剑下被撕碎。在这样的声威下，大片的骷髅软瘫在地。而莱昂纳多身前的数十名骷髅在那残损的最后一截巨剑下，连自身的形态都无法稳固，刹那间化为一片灰白的骨粉，飘散而去。 而莱昂纳多再也支撑不住，双手拄着大剑半跪倒在地。但谢尔矫健的身姿已经自他身边蹿过，清丽的女声回荡在这片峡谷之中： “冲锋，冲锋！让那些亡灵滚回它们的坟墓里！” 一名名大剑战士紧跟着从他的身边跃过，他们咆哮着向前挥舞巨剑，斩向那些企图再次站起身的亡灵。 面甲下鲜血弥漫，模糊地让莱昂纳多都看不清眼前发生了些什么。 但当他勉力抬起头时，隐隐约约间，似乎看到远处亮起了一片闪耀的银光。 那片银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渐渐地，他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是奔腾的战马，是闪耀的枪刃，是无畏的骑士。 远处，响起了一阵冲天而起的呼喊声： “银刃——” “冲锋！” 他呆愣了几秒，随后激动地呼喊了起来：“援军，是援军！” 震天的马蹄声回荡在整个山谷之中，银光以比谢尔剑上的雷光更快的速度撞向了骷髅的弓弩手方阵。那些骷髅们才刚刚回身，它们匆忙地想要撤退到安全的位置，但是骑士们高声呐喊着，枪刃已经捅进了它们的后腰！ 没有坚实的甲胄，没有盾兵的护卫，也没有长柄武器的抵御，这群弓弩手骷髅在骑士团的面前就像是一张薄纸，顷刻间就被捅了个对穿！ 奔腾的战马冲出骷髅阵地之时，谢尔率领的大剑战士们才刚刚抵达骷髅弓弩手前方。阿玛西尔的赤色雷霆惊喜地望着那群被银光覆盖的骑士们，却见为首的骑士命令道： “调头列阵，让我们彻底冲烂这群骷髅！” 他身后的骑士们纷纷调转马头，另外一个女声接过了指挥权，带领着骑士们再一次策动战马，冲入骷髅弓弩手的阵地之中。 而为首的骑士驾驭着战马上前几步，接着在马背上向着身前的红发女剑士行礼道： “银刃骑士团所属，亚历克斯·斯洛文尼尔，奉代理团长西里尔·亚德里恩之命，前来支援！” 他抬起手中的剑，银光照耀下，他看到满地森森的白骨，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敬意：“真是值得凯歌的战果，英勇的女士。” 谢尔拄着手中的剑，看着前方的骷髅被闪耀着银光的骑士们来回冲杀屠戮，眼睛有些莫名地发酸。 她强忍着这种莫名的、难以言说的情绪，正色道：“西利基，谢尔。斯洛文尼尔阁下，请立刻随我们反攻……” 她说着说着却停住了，骑士团虽然杀伤力十足，但他们的身后犹有为数不少的亡灵，光靠他们显然无法冲出一条路。 但马上的骑士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露出了轻松的神情： “请不必担心，援军并不只有我们。” 他说着，将手中泛着银光的长剑指向身后—— 在那银刃骑士团发起冲锋的山坡上，亮起了一片耀眼的火光。黑压压的人影从山坡上向下狂奔，他们的呐喊声在寒风中扭曲： “阿玛西尔！冲锋！” 那一道道人影逐渐清晰，那身装扮谢尔并不陌生，青绿色的主体配色，那是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 这一刻，女剑士再也秉持不住——是因为苦战许久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还是因为他们并非孤军奋战，终于有人给予了援手？ 她不知道，但她回过身，向着身后暂时整歇的战士们举起自己手中的剑，声音尖锐中带着一点破音的哭声，嘹亮地穿破了寒风： “西利基！” “冲锋！” “西利基，冲锋！” 他们齐齐举剑，他们反身冲锋，再一次撞入密密麻麻的白骨丛中。 而与此同时，在矿坑的出口处。 半精灵少年向着矿洞内侧耳倾听着，片刻后发出了一阵惊叹之声： “里面居然还有至少两个方阵的亡灵在前进……两位，就拜托你们了。” 他的身后，两名法师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还有两个方阵的骷髅？那至少有一千人了？” “我想是的。” “亚德里恩伯爵，在进入这片霜铁原之前我还有些不满，现在我向你道歉——”左边较年轻一些的法师揭开了兜帽，语气兴奋道，“但是，有哪位土元素法师会不喜欢干这种事呢？填补大地的空虚，让我想起绿之塔下酒馆的老板娘，她总是喜欢让我把银特里塞进她深深的……” “等一等，哈伯，你说的该不会是翠丝特吧？” “当然了，齐默尔曼，我想除了她之外绿之塔周围没有其他的老板娘了。” “哦，不可能，诺拉在上，她明明说了只和我……” “得了吧，据我所知就有至少七位我们的同僚和她……算上你我，应该是九位了。但这有什么关系呢？谁让她是那么迷人呢？”艾米·哈伯大笑了起来，“想发泄就尽管发泄吧，冲着这个矿洞！” “不用你说！”齐默尔曼愤愤地举起法杖。 西里尔只觉得脚下的大地一阵摇晃，矿洞中方才还清晰的风变得一阵紊乱。他闭上眼，感觉脚下的大地里掀起了一阵土元素魔力的狂潮——那些土壤像是海浪一样波动着，上上下下的，在摇晃中使得那些矿洞纷纷塌陷。 “哈哈，让我也来！”艾米·哈伯将法杖在地上用力一敲，金色的细线随之蔓延开来。他的法杖像是一个钻头一样戳入了地面，下方的魔力卷起一阵阵的漩涡，同样开始搅乱那些空洞的矿道。 对两名职业级土元素法师，改变这样的环境简直轻而易举。而事实上他们已经狠狠地爽过了一次——他们沿着深雪之峡的路线进入霜铁原，在第一时间就感应到了脚下那奇怪的空洞，并以同样的手法彻底堵死了那条地道。 直到那时，他们才知道，这个西利基的领主所言属实，那些亡灵真的挖了一条路一直通到北疆的腹地。 但现在，这群死灵阴毒的计划，都要因为他们而破碎！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两位一辈子都没怎么离开过阿玛西尔的法师心潮澎湃——他们第一次参与如此庞大的战争，身处在王国中并不算前列的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中，却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索尔科南的法师，做得到吗？！ 地面之下，发生着那些奋战的士兵们所想不到的变化，那两支亡灵军团面对着大地的怒吼，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被混乱的土元素彻底搅成一片片的骨片，葬身于霜铁山的矿道之中。 西里尔回过身，不远处的战场上现在闪烁着华丽的光。银刃骑士的银光，照明的火把光，来自谢尔的雷光…… 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最后化为一阵阵激昂的战歌声，向着矿坑中最后的亡灵发起围杀。 这些无畏的士兵们，以绝对的人数劣势，却撑起了远超他们承受能力的战场。 正如遥远的另一个时空里，那些至最后一刻，还在奋战的拉罗谢尔人。 第68章 事与愿违 苍白的天自矿坑的西北方山坡上亮起，翻涌了大半天的战争迷雾散去，晨曦的曙光落在矿坑中，照在疲惫地靠在一起、低头沉睡的士兵们身上。 在士兵们不知道的地方，土元素法师们几乎堵住了整条地下坑道，彻底断去了后续亡灵支援的可能。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与银刃骑士的攻入奠定了这一场矿坑之战的胜局。 放眼望去，满地都是亡灵的白骨。如果将它们身上的外甲都剥下来，至少有两三千件还可以继续使用，再加上剩下的武器，足以武装数量不少的军队。 这些出产自极北平原下废弃地下城的铠甲与武器都有着优秀的质量，对西利基军产自树妖与矮人的护甲都造成了不俗的效果。就连石化巨蜥皮甲都变得破破烂烂，没法再继续使用了。 西里尔坐在高坡上，望着下方一片狼藉的战场。 他和米娅聊了小半夜，听法师小姐讲述了这么多天不见发生的事情，从遭遇北风十字兵团，到绕行霜铁原，再到阿茨克临时做决策布局，借用持刀骷髅拖延亡灵的节奏…… 北风十字兵团的弩车与炮车，孟斐拉的穿云箭，弓箭手的齐射，最后决定的反扑，她自己掀起的大浪滔天——虽然她只用三两句话就带过了自己相关的这一段就是了。 而现在，身边法师小姐半蜷缩着，像是熟睡的猫，枕靠着他的大腿，棕色的长发柔顺地散落，挡住了白皙的侧脸。藏在胸口的吊坠滑落在外面，掉在雪地上，原先蔚蓝的戟鲸之泪变成了一颗通透的石头，西里尔伸手将其捏起，还能感受到上面的温凉。 她虽然也想听一听西里尔身上发生的事情，但架不住太过疲倦，能够撑到天将亮时已经是极限。 西里尔出神地望着下方，耳中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他看向侧面，却是穿着破烂普通皮甲的阿茨克托着疲惫的身躯走来，满脸的倦色，那张清隽的脸侧多了一道口子。 他似乎张口就要喊，但走近了看见枕在西里尔腿上的米娅，顿时压低了声音，向西里尔轻轻颔首，小声道：“领主大人。” “辛苦你了。”西里尔同样点头，“战后统计出来了吗？” “差不多了，我们击杀了大概……” “直接说我们的战损。”西里尔打断了他的话。 “战损。”阿茨克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伤亡比想象的要少，但盾兵和戟兵的减员还是比较严重，算上之前的战损，已经将近过半了。” 西利基军目前为止的战术，决定了队伍中盾兵与戟兵永远是承受最多伤害的一部分，带出西利基共计四百人的盾兵与戟兵，如今加起来只剩不足两百人。大剑战士在突入时也有不少折损，弓箭手的损耗则大多来自于分散出去的斥候部分。 “尸体呢？” “都已经整理好了，放在隘口处，遗物也已经都收在了一枚空间手环中。”阿茨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手晃了一晃，将戴在手上的手环亮给西里尔看，“我去休息一会儿。” 显然，他一晚上都在忙碌于善后。将一具具战死的西利基士兵的尸躯从累累的白骨中找出来，他和那些士兵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显而易见。 西里尔长长叹了一口气。 世上罕有能完胜的战争，在数量上升到千和万这个层次时，一个人的力量除非能够达到质变的情况，否则终究容易被淹没在绝对的数量中。 当初在游戏中的时候，那一道道明明是“数据”，但却或是激昂、或是哭泣着死去的、共同奋战的身影就已经足以让人揪心，更何况现在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 但这却是历史进程不可缺的一部分。 想要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想要扭转那一片黑暗的未来，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就必然要有人站出来，去挡在更多的人身前。 他尽量地去想一些开心的事情，去构想亡灵的计划被破解后，北疆的局势会有什么样的走向。 莱昂纳多表现出了远比之前更强的力量，那冲天而起的巨像身影让西里尔都感到阵阵的战栗。他完全不知道这名流浪骑士究竟走的是什么方向，游戏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莱昂纳多的名字，更何况现实的力量体系与游戏中单纯的数据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分歧。 孟斐拉被吸血鬼打的虽然很狼狈，但在屏障的保护下成功活了下来，掉落在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登山阵地中的她也没有受太大的伤。 她成功突破到了职业级——居然抢在精灵黄金一代的三杰，“行走的金阳”阿里斯和“自然的风暴”珍妮之前突破。历史上的孟斐拉同样寂寂无名，西里尔听这个名字还以为她会是防御术专精，而非优秀的射手。 这是西利基的第三位职业级，当然，那位拉罗谢尔的疯犬并不算在内。像这样一个小地方能有三位职业级坐镇，传到奥康纳公爵耳中，估计他得馋死。 而经过血的磨炼，如今存活下来的这一支西利基军，显然要远远胜过刚入北疆的那支西利基军。 同时，银刃骑士团的补强也使得可供阿茨克使用的战术体系更加充沛，不再仅仅依赖大剑战士来承担侧面突进的任务，像银刃骑士团这样优秀的冲击骑兵，无疑能够更好地撕裂敌人的伤口。 如果从战功来看，阻击亡灵支援部队，截断亡灵后援通道，以少胜多歼灭数千亡灵，这样的战功足以让他这位西利基伯爵多获得几块封地，大量的金特里嘉赏—— 至于公爵这一位置，如果他率队打一场万人级别的大战役，然后奥康纳家的力量全部死在北疆，他才有这个接手阿玛西尔公爵位置的机会。 但显然，这并不现实。 当然还有让他挂念的事情，卡罗琳和艾莉娜不见踪迹的事情让他心里一沉，但大家都如此疲倦，现在也不是追问的时候…… 这是北疆十月里难得一见的一个晴天，似乎是在庆祝西利基军这一场杰出的胜利。而西利基军在修整完后，便马不停蹄地再次出发，奔向北疆的核心，北风之塔。 而在霜铁原的东北方，多茵平原。 泰坦之箭划破长空，金色的雷霆之箭刹那间便自北风之塔抵达纷乱的战场，砸落在大片的骷髅丛中，顷刻就将其湮灭。 可这样威势的法术，在面对成千上万的骷髅之时，却也不由得黯然失色。这威力十足的弩箭仅仅清空了一片的骷髅，但剩余的亡灵已经蜂拥而上，将泰坦之箭清出的空缺此时积压在由雪鸮军团牵头组起的防线前的亡灵，已经发起了全面的进攻。 虽然在之前僵持的时间里，远超克劳德·阿特利预期的三千人私军部队及时补员，缓了很大的一口气。 这支私军来自与克劳德·阿特利的老同学阿茨克·安杰斯所在的阿玛西尔，是征召令上写明的“奥康纳公爵”的部队的队伍。 虽说这支部队看起来并没有西利基军那样的善战，但三千人的投入让北线的四、五号阵地顿时稳固。而更关键的是，他们的队伍中有足足二十位五环法师，其中多数以土元素专精为主，为他们构建阵地出了一大笔力。 算上北风之塔后续又支援的几名五环法师，如今四十名五环法师的规模在一般正规军团里已经算是一个优秀的法师团，但在这上万人的战场中却一点都不够看。 四十名法师还得被拆到五块区域去使用，几乎撑不住多久，魔力就将近枯竭。 但原先被划分为五块阵地的防线，此刻承受的压力却要远超过之前。 “大人，那已经是最后一发北风之塔的支援了。” 副官眼眶中充满了血丝，战斗已经持续了三天，亡灵加强攻势是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到现在都没合过眼，声音干哑的几乎已经分辨不出说的是什么。 克劳德·阿特利的情况同样不好，他只是在营地里靠着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重新起来指挥战斗。 “投石车呢？弩车呢？” “石料已经耗尽了，弩箭也所剩无几，北风之塔的补给要到中午才能运到，另外，弩车和投石车的磨损也很严重，撑不了太久了。” 阿特利一窒，这无疑是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了。 而北风之塔兵力筹备的情况他们也无从得知，消息要从北风之塔传到东侧，再让那些已经驻扎好的私军拔营启程赶回来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掐指算来，现在估计也只有一两支队伍抵达北风之塔。 “我们还有多余的部队吗？”他有些不甘地问道，但答案显而易见——面对人数倍于他们的亡灵，他们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去做多余的谋划，光是达成前线的轮换就已经吃力无比。 “让法师向后构筑第二道防线，由两翼向中间开始回退，我们收缩防线，让侧翼护住中间的弓箭手阵地——弓弩手的弹药还充足吗？足够的话就让他们持续射击，直到亡灵退却为止。” 他简单地在地图上画了两笔，原先一字排开的队伍在他的图中收缩成了一个盒子，将远程力量牢牢护卫在其中。 “我们的任务是拖住，能依靠阵地抵御多久是多久，拖到北风之塔的支援到来为止——该死的，他们怎么不派两个职业级的法师过来？直接放一个末日审判把这群狗日的亡灵全他妈送上天不就完事了么！” 他忍不住咒骂着，干哑的嘴巴已经喷不出一点唾沫星子。传令兵立刻执行这一命令，而阿特利停顿几秒，随即想到什么，继续说道： “西利基的那两个小姑娘和斥候呢？让人把他们送到北风之塔，别陪我们耗在阵地里了……” 副官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三个人，他回忆了一会儿，才说道：“大人，西利基的那三位……好像已经补员到第一阵地去了，他们中其中一个说不能光看着我们战斗……” “第一阵地？”阿特利立刻看向他们的南方，第一阵地远的他根本看不见，一时之间甚至想不起来是谁主要负责驻守第一阵地。 “最开始是斯威帕义从军负责的，但亡灵之前集中从南侧冲击了一波，让斯威帕义从军减员严重，现在在那里的是……” 副官翻着手上的名册，而后抬起头，有些尴尬地说道： “大人的嫡系部队。” “辉翼步兵团。” “没事，他们等会儿就能收缩回防……”阿特利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放下心来。 但他话音刚落，就听下方传来一阵狼狈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一名斥候冲到了哨塔下，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地叫道：“大人，亡灵有巨兽，有巨兽开始冲击阵地了！” “它们，它们从南边来！” “南边？！”阿特利脸色剧变——他们才刚说完南边的一号阵地，怎么突然一号阵地就要遭难了？ 他滑下哨塔，抓着那名斥候还想问几句，可斥候嘴中喷出几口发黑的鲜血，头向前一垂。他这才发现斥候的背上插了一根发黑的铁箭，再伸手去探时，鼻息已经全无。 他在回到阵地的途中中了一支带着尸毒的箭，强撑着从一号阵地跑了数公里回到主阵地，就为了传达这一句话。 阿特利脸色铁青，他将这名已经死去的斥候缓缓放在地上，站起身转而望向南面。 那里滚滚黑云，迷雾之中，依稀间看到巨大的身影在缓缓前行。 “让他们收缩阵地，立刻向内收缩，第二阵地去支援一下，快，骑兵呢？骑兵也去，把那些巨兽引走……” 克劳德·阿特利突然狂叫了起来，但说着说着，声音就彻底沙哑了下去。 来不及的。 他带出来的辉翼步兵团没有怕死的兵，不可能看到巨兽就畏缩地向后退去。他们会选择掩护斯威帕义从军撤退，而后果就是…… 如蝼蚁一般，被巨兽踩踏而过。 第69章 憎恶 灰黑色的战争迷雾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彻底笼罩了最南端的第一阵地。但辉翼步兵团的士兵们浑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在专注于身前的战斗： “注意左边的骷髅，库尔奇，别想着跳出土墙，我们要靠着土墙来打！” 克劳德·阿特利负责整个雪鸮军团指挥之后，接任的临时指挥丹尼斯身后带着一队手提轻弩的士兵快速穿梭在前线，大声地指挥着士兵们：“奥德里奇，你们这一排都蹲下，三二一！” 被叫做奥德里奇的士兵正在与一名手持战斧的骷髅对峙，依托着身前由法师竖起来的土墙躲闪对方的进攻。听到身后的声音，他和身边一排士兵立刻齐齐蹲下，却听身后机扩声连响，一排银亮的弩箭从他们的头顶飞过，哆哆哆哆之声中，精准地刺入了被土墙堵住的骷髅们脑中。 这些箭矢并非廉价货，出产自源初教堂，对死灵有着一定的针对能力。 那排骷髅立刻倒了下去，奥德里奇再站起身时，却见眼前的土墙外居然空出了一块区域—— 他大声地吹了个口哨，向身后的丹尼斯表示谢意，身后的丹尼斯已经在喊着： “再坚持一下，这批骷髅马上就死绝了，主阵地已经让我们收缩防线了！” 这个消息让辉翼步兵团的士兵们士气大振，他们纷纷加快手上的动作，尽快地解决掉眼前最后的一批敌人。 而这其中，一道穿梭在前线土墙间的冰蓝色身影最为耀眼——那是一名体型娇小的少女，金色的长发被她挽成一个丸子束缚在脑后，手中的蓝色长剑刺出的路线精准无比，每一次挥动都能带走一只骷髅。 他们很快完成了对阵地前的清场。第一阵地位于最偏僻的位置，本就没承受多少来自亡灵的压力。 如果不是斯威帕义从军的战斗力实在太弱，他们甚至不用承受如此大的压力——这支来自斯威帕地区的部队由于受到此前长达数个月的兽潮的影响，能够抽出这些人来支援北疆都已经属实不易。 “维斯孔蒂小姐，多谢你的援手。”丹尼斯找到了从前线回来的艾莉娜，少女在刚刚的战斗中贡献卓绝，结果好像没出什么力气一样，只是胸口微微有些起伏。 她镇定地回答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的同伴在哪里，丹尼斯。” “卡罗琳小姐在后面照顾伤员，我已经告诉她准备收拾东西出发了，主阵地传令准备防线收缩，我们马上可以回到主阵地了。”丹尼斯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转而大声向前面道：“都快点，我们要在五分钟内出发！” 前面的士兵匆匆忙忙地收拾着前线散落的装备，五分钟的时间足够他们整理完毕。 “我去看看她。”艾莉娜点了点头，直接向着后方的营地走去——那里大多是斯威帕义从军的伤员。她刚走进营地，就看到端着水盆小跑着的卡罗琳，从一个帐篷跑进另外一个帐篷。 “卡罗琳！”她出声叫道。 小姑娘扭过头，看到艾莉娜的时候张嘴应了一声，但还是先跑进目标的帐篷，将脸盆放下后才跑出来，抓了一把雪把手擦干净，接着就一蹦上前，搂住了艾莉娜的腰。 卡罗琳将脸埋在艾莉娜颈侧，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弄得后者发出一阵笑声后，才抬起头，语气里骄傲地道：“艾莉娜艾莉娜，我刚刚帮好几个士兵止住了血哦！” 她说完，又探头探脑地在艾莉娜身上看着，还伸手左戳戳右戳戳：“你有没有哪里受伤，我来帮你处理处理，好好看看，这些东西我现在可拿手了。” 艾莉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卡罗琳的魔爪里挣脱出来：“快去收拾东西，我们准备返回主阵地了。” “回去？是战斗要结束了么！”卡罗琳兴奋了起来，“那我们就可以去找西里尔啦。” “啊——”艾莉娜被这话一噎，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应该快结束了吧，丹尼斯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挺轻松的……” “也不知道西里尔现在在哪里呢。等他骑着黑马走过来，我悄悄把马变成兔子，嘿嘿，嘿嘿嘿……”卡罗琳自顾自想着，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但她随后就发出“嗝唔”一声，用力甩了甩头：“我得去告诉那些伤兵叔叔，他们马上就可以到安全的地方了。” 艾莉娜应了一声，看着卡罗琳欢脱地向着帐篷方向跑去。她心里正感慨着卡罗琳的成长——说实话，在此之前，她真没法想象小姑娘上战场的样子，总觉得对方可能一不小心就不见了，直接被敌人抓走，然后西里尔得单枪匹马将她救出来，然后左脚踩右脚地咻咻咻飞上城墙…… 不过现在看来，卡罗琳有着一定的“责任心”，并不再是那个只会贪玩的小姑娘了…… 虽说这样的成长，对她而言未免有些残酷了？ 艾莉娜正如此想着，忽然眉头一凝。依稀间，她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从头顶划过—— 她抬起头，却见一团看不清的黑影从高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落向卡罗琳刚刚钻进去的帐篷。她心中觉得不妙，下意识高喊着对方的名字，同时向着帐篷口跑去。 小姑娘前脚才刚刚踏进帐篷，听到艾莉娜喊她，奇怪地从帐篷里探出头，却看到艾莉娜姐姐跑得飞快，手中提着那柄漂亮的蓝色宝剑，几乎已经冲到了她的脸上—— 卡罗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艾莉娜直接撞上。她和艾莉娜一起滚成一团，摔倒在雪地上，只看到一团晶蓝色的光自艾莉娜挥出的剑上飞出，掀起一片雪雾，将其冻结在半空之中…… “轰！” 惊人的爆炸之声响起在几米外的帐篷中，卡罗琳睁大双眼，看到一团团黑红色的东西自帐篷飞溅而出，正好被那冻结的雪雾挡个正着。 那些黑红色的玩意儿顺着冻结的雪雾滑落，在其上留下一条条发黑的猩红痕迹，依稀间，她似乎看到滑落的部位中，有一节手指…… “别看。”耳边响起艾莉娜清冷的低喝声。艾莉娜伸手将卡罗琳的视线遮住，坐起身，望着帐篷的位置。 那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帐篷的帆布一点都不剩，里面几张简易的木床也只剩下碎片。 而躺在木床上的伤兵…… 已经变成一块块的碎肉，散落在四周的雪地上。 “那是……什么？”少女的嘴唇不由得颤抖着，那划破半空的声音还在持续着，却见一团团黑色的玩意儿如流星雨一般砸落在营地中，砸在雪地上的，砸在帐篷上的，每一团都引起一阵轰隆隆的声响—— 一时之间，满目皆是被炸飞的烂肉，那些伤兵无论是身处帐篷中，还是匆忙逃了出来，都躲不过那爆破的范围。 而与此同时，身后的阵线上，辉翼步兵团的士兵们撕心裂肺地喊声响了起来： “注意，敌袭！是食尸鬼爆破脏腹手！” 艾莉娜立刻站起身，她皱着眉将卡罗琳放到营地的木栅栏下，这个角度堪堪能够躲过爆炸的范围。 “卡罗琳，你就躲在这里，不要乱跑，等一会儿我们就回主阵地去。”她双手按着卡罗琳的肩，轻声说道。 卡罗琳抱着膝盖，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双眼望着刚刚自己差点迈进去的帐篷的位置…… 如果，如果不是艾莉娜姐姐，现在的自己，也会变成一团烂肉—— 为什么，为什么总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的意识，一瞬间又被拉进了那一个神秘的空间之中。 艾莉娜看着卡罗琳双眼无神地点头，只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她想了想，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卡罗琳的身上，随后提着剑向着前方的阵线跑去。 “现在是什么状况？” 丹尼斯正在压着短弩射击，艾莉娜抬眼看去，一头头似乎是人形、但却手脚并用的狰狞怪物正在翻越土墙。它们浑身似乎都没有几两肉，但是指甲却又长又尖，能够轻松贯穿人体。 “是食尸鬼！”丹尼斯将刚翻过土墙的食尸鬼射落，装填期间扭头问道：“后方怎么样了？它们扔的那团东西……” “营地……”艾莉娜摇了摇头，她只知道情况非常地糟糕。 “该死的……库尔奇！”丹尼斯怒骂一声，突然惊叫起来——却见左侧的那名辉翼步兵团步兵身边的土墙旁突然滑过一团如泥鳅一般的黑影，一头食尸鬼已经抬起利爪，向着他的腰侧抓去。 但还没等那利爪抓到，艾莉娜的身影就踩着被风卷起的飞雪，冰蓝色的长剑抢先一步贯穿了那头食尸鬼的头颅，将那丑陋的东西切了下来。 “谢谢，谢谢……”库尔奇惊魂未定，喘着粗气向及时出手的少女道谢，但却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回应—— 他侧过头，看到少女那张漂亮的脸上只剩下了茫然与惊愕。而同时，他听到身后响起丹尼斯的喃喃之声： “丹亚在上……我们面对的，是什么？” 在土墙外，翻滚的迷雾中，一团团将近两人高的身影，正在缓缓向着土墙走来。 远远地看去，她甚至分辨不出那些身影的头与身体如何区分。它们浑身都在渗出鲜血，身上到处都是缝补过的痕迹，一块一块的都在跳动着，像是由各个脏器缝合起来的似的。 沉重的铁链挂在它们的身上，它们的手部是巨大的铁钩，随随便便的一挥都能将人体打成两段。 艾莉娜的呼吸不由得变得粗重，片刻之后，她尖叫了起来： “撤退，立刻撤退！” “那是憎恶！” 身边的士兵们茫然着，他们大多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但丹尼斯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惊惧之色，接着也撕心裂肺喊起来：“撤退，快撤，让主阵地来对付它们，我们打不过它们的！” 在人类与亡灵战事频繁的年代间，憎恶的恶名甚至要胜过巫妖。它们奇丑无比，力量惊人，浑身会散发出可怕的毒雾，而且皮肤坚硬，甚至能够抵抗法术 更关键的是，它们会吞噬死在它们手下的生物的尸体，将那些血肉融合到它们的体内，以此壮大它们自身的力量…… 士兵们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匆忙地向后退去，但那些庞大的躯体在此时却忽然变得无比的灵活，像是一团肉山一样翻滚着朝着阵地逼近着，接着挥起它们手中的铁钩，三两下就将坚实的土墙给砸碎。 “躲避，注意躲避，它们会——” 丹尼斯还在提醒着身边的士兵们，但话还没说完，却听耳后响起“呼”的一声—— 他感觉世界突然开始旋转，想说出的话突然说不出去了。他旋转着，知道自己飞了起来，在旋转中，他看到了下方还站着的半截躯体—— 那是他的下半身。 铁索哗啦啦地抖动着，巨大的铁钩将这位辉翼步兵团的临时指挥砸成了两截。周围的士兵们一瞬间都愣住了——丹尼斯，除了克劳德·阿特利以外，丹尼斯就是他们最敬重的人，甚至阿特利的副官都不如丹尼斯与他们亲近。 他经验老到，身手矫健，实力也不俗。 但他现在却死了—— 他们不过短短愣了几秒钟，却听铁索的声音接连响起，数名士兵连惨叫声都未发出，就被铁钩砸成了碎肉。 他们一下子炸了窝，向着后方疯跑而去，但这些庞然大物的动作比他们想的要快太多，攻击频率也要快太多。有人侥幸地躲过了铁钩，可身后翻滚的肉浪一下子就已经到了他们的脸上，那一块块烂肉散发着的臭气与毒气让他们顷刻间便昏厥了过去，接着便被夺走了生命—— 溃散，彻底的溃散。算得上是精锐兵团的辉翼步兵团在这片阵地上坚持了两天的时间，没有让一头亡灵冲破过阵地，在此刻却彻彻底底地溃散了。 艾莉娜匆忙地向后跑着，向着之前卡罗琳在的方向跑去。她或许可以解决掉一头憎恶，但绝对不是那么多憎恶的对手。 她冲回营地的门口，找到那处木栅栏，看到卡罗琳依然缩在那里，心中安定了些许。 但还没等她向着那里跑去，却听铁索声又一次响起。艾莉娜下意识拔剑，可惊讶地发现那铁索并非朝着自己而来—— 铁索声中，一枚巨大的钩子穿破木栅栏。 直飞向蜷缩在那儿的卡罗琳。 第70章 凋零与荒芜 木栅栏在铁钩之前脆的像是一张纸一样，咔嚓的破碎声响起的一刹那，铁钩已经穿破木栅栏，向着坐在不远处的卡罗琳直飞而去。 艾莉娜漂亮的眸子里倒映着那冰冷的铁索，她咬紧牙关，右手将长剑用力向着那个方向甩出，试图能从半途将铁索斩断。 可数米的距离岂是能如此轻易跨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硕大的铁钩飞向卡罗琳，仿佛已经能够看到下一秒小姑娘的头像一颗炸开的西瓜一样碎裂的场景。 在铁钩要飞至卡罗琳头部的一瞬间，她甚至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不敢去直视这下一幕将发生的事情。 但应该响起的声音——无论是铁钩砸碎肉体的声音，亦或是奇迹的来自她的长剑斩断铁索的声音，都没有响起。 她感觉鼻尖一阵阵地发凉，这阵凉意并非来自于寒风，而是一种仿佛从身体深处冒起，要覆盖全身的凉意。 艾莉娜睁开眼，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她莫名地感觉到些许畏惧。她也不知道是在害怕看见可能发生的惨状，还是因为可能看到什么其他不可名状之物。 然而当艾莉娜真正看见前方发生之事时，才发现眼前发生之事所能带给自己的震撼，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苍白的雪，翻滚的迷雾，四周的背景都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到了那个本坐在雪地上少女身周十米内之时，无论是雪还是雾，那一片区域内的所有东西，都镀上了一层怪异的颜色——似乎是灰色，但与她这么多天来一直见的灰色比起来却要更加地“惨烈”，像是一个旋涡，只要多看一眼，就会被迫陷入其中…… 而她此时已经深深陷在了那片旋涡之中，四周都是一片滑腻的东西，让她感觉像是那次被冰哭藤紧紧缠住似的。这滑腻之物在她身上蠕动着，越陷越深，她想要叫出口，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任由那股寒意吞噬全身…… “Desloat……ze vealwelkan……” 幽诡的低吟声直接响起在她的脑海之中。艾莉娜确信自己听过无数次这个声音，但它却与自己所熟悉的有那么些区别。它要更加低沉，更加成熟，带着些沙哑，莫名让她想到酒馆角落里晦暗灯光下，托着腮拿着酒杯，一口一口地抿着。灯光落在她银白色的长发上，如瀑布一般的流淌，她的舌尖舔过湿润的赤焰般的红唇…… 等等，那是…… 卡罗琳？ 这一瞬间，这种怪异的感觉尽皆消失了，无论是寒意，还是被拽入旋涡的窒息，在这一刻尽皆消失不见。她甚至以为自己刚刚产生了幻觉，匆忙地伸手在身上来回摸了几下。 艾莉娜随即回过神来，她再一次看向前方，那片灰色确确实实地存在着，但那种让人觉得不适的感觉却荡然无存。 而在灰色的中间，之前还坐着的小小少女已经站了起来，铁钩悬停在她的身前，艾莉娜掷出的长剑也停在了飞向铁索中段的半空中。 二者之上，皆是镀满了灰色。 随后，她向前伸出手，细嫩的手指点在铁钩之上，轻轻一戳—— “咔啦啦！” 铁钩连同铁索，突然碎成了无数灰黑色的小块，砸落在脚下的雪地之上。不远处随即传来一阵刺耳的惨叫声，艾莉娜发誓她从没听过这么难听的叫声，那是杂糅了无数声音最让人不适的音区，混合而成的叫声—— 那是憎恶的叫声。 她扭头向叫声来源看去，却见这段铁钩的主人，意图伤害小小卡罗琳的憎恶的身上，灰色正在迅速地蔓延着，眨眼间便已经铺满了它的全身。 它奋力地想要扭动身体，将这层灰色从自己身上甩下去，但这却无济于事。当那层灰色彻底铺满的一刻，它的动作完全停滞了—— 那完全由烂肉缝合而成的身躯，碎裂了。 灰黑色的一块一块从它的身上脱落下来，砸落在雪地中只是短短两个呼吸的功夫，方才还如此威风的一头憎恶，已经化为一地灰色的碎块。 艾莉娜微张着嘴，还没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事情——这都是什么？这是卡罗琳做的么？她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丹亚在上，我是谁，我在哪？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长剑缓缓飞回了她的面前，甚至贴心地塞进了她的掌心中。 而不远处，那白色短发凌乱的小姑娘眸子的颜色不断在棕色与红色间切换着，同时嘴里两种声音相互争执着： “看到了吗，凋零与荒芜——这是死亡能赋予你的伟大力量，远超过其余的……”那个此前低吟的成熟的声音循循善诱着，光是听着这声音，就让人莫名的浴血沸腾。 但稚嫩许多的卡罗琳的声音却一点都不给她面子，她嘟囔着嘴，打断了另外一个声音的话：“哎呀，你好啰嗦，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你也就这么点用。如果换做是西里尔在，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危险发生，而且那些叔叔们也都不会死……” 她说着说着，忽然难过了起来，发出了呜呜呜的哭声：“你别和我吹嘘什么死亡死亡的，你又没法让人活过来，这个阵地上那么多的人，你也只能保护我和艾莉娜姐姐，你有什么用？” 成熟的声音在她那软软糯糯的哭腔责怪中尴尬极了，沉默了片刻，紧接着发出一声叹息： “好吧，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吧。记住，这是为了让你领略死亡的伟大，而非是为了帮助你——” 在这声叹息声中，卡罗琳抬起双手，轻轻拍了一拍。 于是，在这片第一阵地的上空，幽幽地响起了两声轻响： “哒，哒。” ———————— 辉翼步兵团的士兵们还在向后撤退着，但减员的速度远超过他们的想象。跑得快并不代表能够逃离险地，身后憎恶的铁钩可以轻易砸碎他们的身躯。 可跑得慢的更加没有机会，憎恶身周的臭气能够让他们立刻昏厥，随后被毒气夺去生命。更何况还有那些食尸鬼，它们尾随着憎恶冲进人群，轻易地就能杀死躲避铁钩与毒气的辉翼步兵团士兵。 但士兵们在身边同伴倒下没几名之后，就意识到了这样下去他们可能逃不走几个。于是呼喊声在士兵们当中响了起来： “赛门、马休、奥利尔、琼纳斯，你们继续往后方逃。李斯特、艾布纳，跟我回头！” 一名中年的士兵大声叫着，他话音落下，周围立刻发出异议： “开玩笑，摩菲队长，这怎么可能……” 他身边那名叫赛门的年轻士兵立刻叫道：“要回头也是我们回头……” “闭嘴！我命令你们，立刻撤退！”名叫摩菲的中年士兵面目扭曲，用力一推身边脚步放缓的赛门。后者踉踉跄跄地向前跑了几步，再回过头时，却看到摩菲已经义无反顾地扭过身，举着长剑，向着那由憎恶与食尸鬼的联军迎了上去。 而同时，撤退的士兵中，几个被摩菲叫到名字的士兵都扭过了头，做出了与摩菲一致的动作——他们的年龄普遍偏大，都是辉翼步兵团中年龄最大的一批，就住在不远处的北风之塔，家里还有妻子与孩子…… 但此刻，他们却毅然决然地让年轻的士兵们向后撤，以自己的身躯堵向了憎恶与食尸鬼的铁钩与利爪！ “为了辉翼，为了雪鸮！” 摩菲怒吼着，脸都涨得通红，他用力地扬起左手的盾，食尸鬼的利爪撞在上面，发出“砰”地一声响，让他整个人都几乎歪斜。但他立刻借用这一股力量转动身体，将右手的剑狠狠斩向食尸鬼较为脆弱的颈侧。 黑色的血液从剑斩击之处喷溅而出，但这一剑却并没能斩断食尸鬼的头颅。摩菲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自己落剑的角度歪了一些，并没能精准地斩在那与人体相似结构的脖颈最脆弱之处。 就是因为这一剑的斩歪，那头都快掉落的食尸鬼自摩菲的右侧挥出了另一爪，而这一次，他已无力躲闪。 “妮娜，派恩，再见了——”他在心里念着自己妻子和儿子的名字，紧咬着牙将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剑上，试图用最后的力气斩断食尸鬼的头颅。但利爪的速度显然要来得更快，眼见那尖锐的指甲就要抓破自己的咽喉，摩菲圆睁着双眼，却发现那利爪居然停在了半空中—— “嗤！” 黑色的血液随着食尸鬼的头颅坠落喷溅而出，糊了摩菲满脸，但那腥臭的味道比起死亡，简直太过美妙了。 他大口喘息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身体下意识地向着另外一边躲闪。他记得清清楚楚，刚刚在不远处就站着一头憎恶，那铁钩都已经要向自己挥出了。 可铁索的声音也没有响起，他抬眼看去，那头憎恶居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连带着钩锁的手都放下了。 它们在干什么？ 他心中还在纳闷，身体却猛然一震——两声清脆的响声蛮不讲理地闯入了他的脑海之中，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一瞬间自己的全部心神中，都只回响着那两个字音： “哒。” “哒。” 像是撕破春夜的惊雷，摩菲感觉自己的脚边，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动静。他从那阵声音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低下头，却看到一截白骨正从自己的脚边扒开盖在它身上的雪，缓缓站起身。 他吓了一跳，正想挥剑将其砍翻，但随即发现身周越来越多的躯体站了起来——这其中有前两天冲入他们阵地、已经确认被他们击杀的骷髅，但不仅仅于此。 他看到一具具穿着蓝灰色铠甲的身躯站了起来，那些都是斯威帕义从军的士兵的尸体，之前死在骷髅的冲击下，尸体在连日的作战中甚至没来得及从阵地上运走。他们手里都还握着武器，或是完整或是残缺的头颅都看向亡灵阵地的方向。 等等，那是……雷哲和伊登？ 他讶异地发现了混在蓝灰色铠甲中的、身着他们辉翼步兵团铠甲的身影，那一个个熟悉的侧脸或是背影让他险些直接脱口而出他们的名字，但他们明明在此前已经战死了，怎么会在此时再次站起？ 几息的功夫，原先变得空空荡荡的阵地便到处都是站起的身躯。摩菲看向前方，才发现那些憎恶与食尸鬼早在这些亡者的身躯站起之前就已经转过身，同样地朝向亡灵的阵地—— 这是……亡灵法师？还是巫妖的手笔？可为什么它们朝向的都是亡灵阵地的方向？ 摩菲还在纳闷着，这些亡者们已经迈开腿，向着亡灵阵地的方向前进。 “摩菲，你还好吗？”不远处传来士兵的呼喊声，摩菲茫然地应了一下，眼睛还在盯着前方——死灵生物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向着他们的阵地前进着，眼见着就要和这群从他们阵地中走出的亡灵相撞。 摩菲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随后便惊叫出声： “丹亚在上，这，这都是什么啊！” 对面的亡灵们显然还没意识到这群从阵地中走出的“同僚”是什么，但从阵地中走出的憎恶们已经齐齐停步，它们动作整齐地抬起手，铁索挥舞，没有任何犹豫地就贯穿了最先一排的食尸鬼！ “这群亡灵，这群亡灵被策反了，它们是我们的人了！” 那名叫做赛门的年轻士兵率先叫了出来，声音中混杂着喜悦与慌乱。摩菲反应过来，立刻开始重新组织着撤退——虽然这些亡灵们现在还在帮着他们，但谁知道它们会不会突然反水呢？ 让它们狗咬狗去吧！ 但他还没跑出两步，却感觉地面猛地剧烈一颤，让他有些脱力的身躯险些直接跌倒。摩菲还以为是那些肥大的憎恶齐齐地原地跳了一下，回过头去的一刻，随即惊诧地张大了嘴： 从那片茫茫的迷雾的高处，离地将近十米有余的地方，探出了一颗无比巨大的骷髅头。 那颗骷髅头俯视着下方，缓缓地摇了摇头，像是在嗤笑下方倒戈的亡灵。 接着它那超过十米的白骨身躯，从迷雾中走出，一脚便踏在了从阵地中走出的亡灵丛中。憎恶在它的面前就像是玩具，甚至没有丝毫抵抗之力，就炸成了一团碎肉。 “丹亚……在上……”摩菲瞪大了双眼，声音都止不住地颤抖，随后他高喊起来：“快跑，快跑，是巨兽，是巨兽！” 而在他们的后方不远处，白发的少女抬起头，眼中尽是一片猩红。 随后，勾起了嘴角。 第71章 Angest，时间长眠于死亡 “恐惧领主？” 白发的少女仰着头，看着那从迷雾中探出的巨大骷髅脸，微眯起眼。 “冰雪巨人的骸骨，多么美妙的原料，到你这里，居然只能有这点声势……”成熟而略显沙哑的声音轻轻响着，“卡罗琳”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真是……废物。” 猩红的双目凝视着前方，银白色的短发在寒风中飘动着，露出少女冰洁的额头。 “你觉得让他来，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包括这具恐惧领主？”她自言自语着，音调忽然提高：“别做梦了！这具恐惧领主再怎么不济，也至少是门罗级的存在，而他呢？他顶多才推开了那扇门而已——” 猩红的眼眸忽然开始剧烈地颤抖，棕色瞳色大片地浸染了猩红的范围。“卡罗琳”不由得惊叫了起来：“你疯了吗？换你自己，你只会死在这里，没有人能够挡得住这头恐惧领主，你们都会死，你弄清楚一点——” “卡罗琳？” “闭嘴！” 卡罗琳向着声音响起处想要抬手，一股恐怖的魔力凝聚于其掌心，几乎就要喷射而出，朝着的正是试探着走来的艾莉娜。 艾莉娜金色的长发都被这一股突如其来的魔力洪流掀起，她清楚地感觉到有股力量已经死死地锁定在她的身上，让她浑身的魔力都在震颤着，仿佛死亡下一秒就会降临—— 但这股魔力，却突然消散了。 “卡罗琳”缓缓地垂下了手臂，那成熟的声音无奈道：“好吧，好吧，我知道，我不动她，我发誓——” 她的话音中，那意图侵染猩红的棕色逐渐消退着，任由猩红色重新占据了眼眸。 “卡罗琳”扭过头，看向一旁在那股魔力洪流下已经跌坐在地上的金发少女，不耐烦地道：“那么，你，我记得是叫艾莉娜？你想说什么？” “我，我……”艾莉娜感觉自己舌头都打了结，她缓了一会儿，才能正常开口道：“我是想问，前面发生了什么？那些辉翼的士兵们怎么都……” 她伸手指向前方的阵地上，那些原本还在撤退的辉翼步兵团的士兵们此刻都跌坐在地，一个个地连武器都抓握不住，空出的双手用力地抓着他们的脸，嘴中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嚎哭声。 她知道眼前的卡罗琳虽然还是那具皮囊，但此刻内里的绝非她熟悉的，最擅长和兔子搏斗的卡罗琳。 那猩红色的眼眸足以证明一切。 哪怕那日在伯恩斯，艾莉娜已经近乎昏迷，但白发少女瞳色的转变，以及那平地而起的巨型骷髅，都深深地印刻在她的心中。 艾莉娜不知道这个“暂替”卡罗琳的存在究竟是敌是友，但就算知道，她也清楚自己做不了什么。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所能做的只有相信这个远比自己要强大的“卡罗琳”。 “那是恐惧领主，门罗级……它辐射出的恐惧领域，自然不是你们凡人能够承受的，估计他们的精神已经彻底混乱了吧。”她微微偏头，舌尖在发白的唇上舔过，“别说它的恐惧领域，就光是那具巨人遗骸，都不是你们所能抵抗的。凡人……真是可悲的存在。” 艾莉娜忽视了来自“卡罗琳”讥讽的话语，她望着远处那庞然的白骨身躯，憎恶与食尸鬼在它的脚下和蝼蚁没有丝毫的区别，憎恶肥壮的身躯就像是皮球一样被它随意踢起，在地上摔成一团烂肉。 她捏紧了剑柄，哪怕在如此远的地方，她也能够感受到来自那具庞然躯体上的力量。魔力自然而然地从白玉般的骨骼上散发着，如其身边的战争迷雾一样翻涌。 如果让这样的东西冲进主阵地……那原先就已经岌岌可危的阵地必然会直接崩溃，雪鸮军团布防的防线也会因此而瓦解。 有什么东西可以对付这样的存在吗？她不知道，或许来自北风之塔的法术可以。但北风之塔的三次法术早已用完…… 还是等北风之塔来的高环法师？从“卡罗琳”的话来看，这具“恐惧领主”的实力要高于西里尔，而拥有这种实力水准的法师应该在最前线的洛维萨与奥尔德尼，也不会逗留在北风之塔…… 所以，或许只能依赖身边的…… “卡罗琳”？ “你有办法的，对么？”她再次侧过头，看向身边那她无比熟悉，但此刻却无比陌生的白发少女。 而后者那双在猩红眼眸下显得有些妩媚的双眼眨动着，同样望向她，甚至伸出一只手指，含在嘴中。 “是啊，我有办法。”纯真与成熟混杂的感觉令此刻的“卡罗琳”看着有些意外的色气，让人想到与在长袍下不着寸缕的修女一般的反差。 “你真的有办法？”艾莉娜的眼睛亮了起来，她险些上去直接抱住卡罗琳，但由于面前的卡罗琳并非她所熟悉的那位，让她只能着急地搓了搓手。 “对，我有办法，而且是现在唯一能够实现的办法。”卡罗琳轻声说着，“只可惜，这个小东西并不是很愿意让这个办法实现。” “你是说……卡罗琳？”艾莉娜犹豫着问道。 “是啊，她不答应，认为这个代价太大了，你觉得呢？” “代价？有……多大？”艾莉娜吞了一口唾沫，“会危及到她自己么？” “危及到她自己？当然不会。”“卡罗琳”笑道，“当然，如果你能代替她同意，我这里也可以答应……” 她忽然向前凑过去，踮起脚，嘴唇凑到艾莉娜的耳边，鼻息轻轻打在她的耳垂上，耳语了几句。 艾莉娜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挂着笑容退后的脸庞。但随后，她咬着牙，轻轻点了点头。 “你答应了？那我……就开始了。” 她话音落下，随后张开双臂，身体轻得像是一阵风。她飘飘然地被寒风托着飘到了天上，纤细的身躯在风中轻轻颤抖着。 猩红色的眼眸里血色翻涌，下一刻，她张开嘴唇，一个古老而晦涩的词语轻轻念出： “Angest——” 一切的声音，一切的动作，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翻滚的战争迷雾，嚎哭的士兵，被踢飞的憎恶，被碾碎的食尸鬼…… 它们都静止了，连同那恐怖的“恐惧领主”一起，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定格。 “时间长眠于死亡。” 她轻语着，一圈浅灰色的光随之扩散开，眨眼间覆盖了整个第一阵地。 时间，恢复了流动。 战争迷雾再次开始翻涌，嚎哭的士兵们却止住了哭声。 他们茫然地看着彼此，随后纷纷站起身。 恐惧领主还在亡灵丛中肆虐着，像是在进行一场惬意的游戏。那被它高高踢起的憎恶身体还在空中旋转着，但这一次却没有直接向着下方坠落—— 它在空中停滞的片刻，忽然向着下方粗壮的骨腿甩出了铁索，哗啦啦的声响中，铁索缠绕在了骨腿之上，将憎恶的身躯硬生生扯向了恐惧领主。这短暂的飞行途中，憎恶的身躯逐渐膨胀，化为一颗巨大的圆球，在即将撞上铁索的一刻，忽然“砰”地一下炸开！ 绿黄色的血肉四溅，飞落在恐惧领主的身躯上。它们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尽力地扩散着自己能够覆盖的范围，眨眼间就覆盖了恐惧领主将近半条骨腿。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那些原先面对着恐惧领主没有丝毫抵抗能力，甚至由于对方的高阶亡灵威压而下意识躲闪的死灵生物们忽然齐齐调转方向，尽皆朝向了恐惧领主。那夸张的恐惧领域在此刻彻底失效，它们迈开了腿，笔直地就朝着恐惧领主的方向冲去！ 寒风呼啸着，那一具具身躯，无论是憎恶、食尸鬼还是那些已经死去的士兵，甚至连骷髅，都开始逐渐膨胀着。那一具具身躯里庞大的魔力在凝聚，在靠近恐惧领主的一刻，没有任何信号地炸碎！ “砰！”“砰！”“砰！” 如烟花一般的血雾弥漫了半空，这些不知死亡为何的亡者将自己的血肉与骨粉都糊在了恐惧领主的身上。眨眼间，恐惧领主的大半个下身，都被亡灵腐烂的血肉所涂满！ 艾莉娜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这血腥与恐怖充满的一幕让她都不禁颤抖。但同时她也在迷茫着——“卡罗琳”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可下一秒，那依然飘身于半空中的少女给出了答案。 “啪！” 清脆的响指声炸响在上空，同时响起的是再一次轻语： “Angest！” 那些糊在恐惧领主身上的血肉在这一刻突然开始膨胀，一块块可怖的血泡随着膨胀到极致，突然再次开始爆炸！ “砰砰砰！” 血雾这一次弥漫在恐惧领主的四周，模糊之间，艾莉娜看不见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一阵阵沉闷的爆炸声连绵不绝。 直到血雾散去，她才看到那一片自爆的亡灵，究竟对这恐惧领主造成了些什么—— 那原先如白玉一般的两条骨腿，此刻已经是坑坑洼洼一片，亡灵血肉的二次爆炸对它那坚硬的巨人躯体居然造成了如此可观的伤害，创伤最严重的的地方，骨腿甚至直接缩水了一半。 而与此同时，站的稍远的那批亡灵已经紧随而来，同样的身躯膨胀，同样的靠近爆炸，同样的血肉黏附，而后是再一次的随着半空中卡罗琳的一次响指，血雾漫天！ “吼——” 自恐惧领主的灵魂之火中，终于发出了一声沉痛的吼声。在弥漫的血雾中，那庞然的身躯向着一侧一歪——一条骨腿赫然是被炸断了半截，令它庞大的身躯无法维持住平衡！ 然而那些亡灵并不会因为它的歪倒而停止步伐，它们继续地向着恐惧领主涌去。巨大骷髅里的灵魂之火疯狂地跳跃着，似乎在全力地扩张它的领域——这确实有效，令得周围的亡灵都身形一窒，但空中的“卡罗琳”发出轻轻的一声哼响，便令所有的亡灵动作重新畅通无阻！ 爆炸还在继续着，恐惧领主试图挥舞手臂，以此阻止它们的靠近，但这些亡灵就算才膨胀到一半，在手臂靠近的一刻便纷纷选择炸碎，令自己的血肉沾染到恐惧领主的身上。 爆破的血雾中，恐惧领主再一次发出一声惊吼，身躯再一次矮下了一截——这一次断裂的，是它的另外一条骨腿！ 如此可观的胜果让远处的艾莉娜捏拳，眼看着恐惧领主的身躯越来越残缺，逐渐的上半身也开始沾染血肉，她忽然响起了什么，转头看向上方的卡罗琳。 半空之中的“卡罗琳”俯视这这一切，这一刻那张或是纯真或是妩媚的脸上只剩下冰冷，仿佛这一切为她而“死”的亡灵都理所应当。 “卡罗琳，可以不用他们了吧！够了，足够杀掉这个恐惧领主了！”艾莉娜尖叫着。 她看到头顶的卡罗琳缓缓侧了一下头，猩红的目光朝向她所在的方向，里面复杂的情绪让她完全读不懂——是无所谓？还是嘲笑？亦或是同情？ 然后卡罗琳再一次抬起了手。 “Angest——” 那漂亮的手指摩挲着，清脆的响指声再一次炸响，而艾莉娜身前不远处，阵地中的脚步声也响了起来—— 那些早已从恐惧中摆脱，却无法动弹的士兵们站起身。但此刻他们一个个脸上都是惊惧的神情——因为他们的身体正不受控制的、一步一步向着恐惧领主的方向走去！ “不要，不要，已经足够了！”艾莉娜尖叫着，她看着那些自己并肩作战过士兵们一步一步离自己远去，双膝一软，摔倒在雪地上—— “她不答应，认为这个代价太大了。” “你觉得呢？” 她看不见那一张张士兵的面孔，惊惧之色随着他们离恐惧领主越来越近反而逐渐消失，一张张脸上写满了释然。 “明白了吗，其实你们已经死了，在那个恐惧领主出现的一刻——” “我没有救你们的必要，你们注定归于死亡——”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择更加荣光地死去呢？” 鬼魅一般的声音充斥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脑海，他们脸上逐渐狂热，最后不知道是谁先喊了起来： “为了雪鸮军团！” “为了雪鸮军团！！” “为了拉罗谢尔！” “为了拉罗谢尔！！” “辉翼步兵团！出击！！” 他们的身躯膨胀为最大，在冲至恐惧领主身前的一刻爆炸。 一块一块的血肉黏附在恐惧领主的头颅之上，落在那灵魂之火中。 “Angest。” “时间，长眠于死亡。” 响指声中，他们的血肉再一次炸碎，化为最绚烂的血雾。 然后将那恐惧领主的头骨，高高掀飞而起。 第72章 第三块核心与重逢 “辉翼步兵团，回来了吗？” 这是克劳德·阿特利第五次向副官问这个问题，而副官第五次摇头。 他看着自己的长官双眼无神，眼皮都在那里打架，在得到自己的答复后向后倒去，靠在身后的栏杆上，一手扶着额头。 他们都太疲倦了。 第一阵地那诡异的魔力波动消失在三十分钟前，如今天色已黑，早该退回主阵地侧翼协防的辉翼步兵团却迟迟未归。 事实上阿特利心里是有数的，“巨兽”这一阶级的战争兵器本就不是普通队伍能够阻挡的，他们不过是匆匆组起的临时布防部队，配备都不完善，身后的数台弩车和投石车已经是最豪华的配置。 丹尼斯、摩菲、赛门、马休、奥利尔、琼纳斯、李斯特、艾布纳…… 他脑海中快速划过一个个名字与他们对应的声音，这支辉翼步兵团是他一手带起来的，期间没有任何其他人的干扰，这支兵团就如同他的亲儿子，是真真正正的嫡系—— “大人，大人……”副官声音干哑地说着，却止不住地激动。阿特利回过头，还没等副官开口，就已经看到了自他们后方出现的一片黑压压的人影。 “它们绕到了我们的后面？该死的，我们还有多余的人么……” “大人，这是援军，是援军！” 阿特利的头脑一下清醒了，他瞪大眼看向后方，那高高飘扬的旗帜上，垂落的水滴图案上交错着两柄长剑——不是源初教堂的教堂十字军，又是谁？ “援军，真的是援军！” 他激动地喊了起来，周围的士兵们也都叫了起来。在他们的喊声中，一阵圣洁的光自后方如扇子一般打开，将整个主阵地尽皆沐浴在这温暖的光晕之中。 他们酸疼无力的肌肉逐渐得到恢复，疲倦的精神也为之振奋。在他们的身后，一名身着黑底银镶边长袍的中年光头祭祀高举着手中的长柄战锤，他的身后皆是沐浴着圣光、身着银色铠甲的教会战士，双手十字剑上闪着寒芒，正整齐划一地向着前方涌去。 而此时他们的侧翼，一阵阵马蹄声响起——披挂重铠的战马卷着雪雾出现，绘着水滴与前蹄扬起、神武的骑士图案的旗帜在风中猎猎。这群骑士面对的是一群轻甲骷髅毫无防备的后背，仅仅一个冲刺，就将其彻底捅穿。 侧翼的士兵们连忙放开一条路，让这群教堂的源初骑士们进入阵地。为首的骑士策马一直到阵地的中心，洪亮的嗓门高声问道：“指挥官？指挥官在哪里？” 阿特利此时终于从久旱逢甘霖的激动中缓过劲来，他爬下哨塔，迎向那名骑士：“我就是，雪鸮军团后备军团临时指挥官，克劳德·阿特利。” “阿特利阁下，感谢您为王国做出的努力。”骑士躬身行礼，厚重的铠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哐啷啷的声响，“我是源初教堂第三骑士团‘灼火’骑士团团长安德鲁·科菲，特来多茵平原支援。” 他说完直起身，看向前方，语气中满是赞叹：“能够以一军之力对抗数倍于几的亡灵，阁下率领的预备军团的英勇值得称赞——在我看来，要胜过驻扎在奥尔德尼的雪鸮军团了。” “谬赞了，阁下说的……是赫尔曼军团长率领的？”阿特利惊诧道，看来这支骑士团是从边城回援的，而海伍德·赫尔曼率领的军团主力正是驻扎于奥尔德尼。 “不提也罢。”安德鲁·科菲豪爽地一摆手，“前线大捷。我们与后方的教堂十字军会协助贵方清除这些污秽的亡灵，保证后方的稳固。” 他们说话的功夫，教堂十字军随军的祭祀已经搭建起了新的矮墙。那些使用双剑的剑士接替疲惫的雪鸮军团步兵的位置，附着着银光的长剑只是两个挥舞，就将身前的骷髅砍翻在地。 “阿特利阁下，失陪了。”安德鲁·科菲再次躬身，接着翻身上马，举起一边士兵递过来的长枪，高声喊道：“灼火骑士团，以丹亚之名！” 源初教堂的骑士们高吼着回应着，在安德鲁·科菲的带领下，从士兵们让出的口子里冲出，化为一片钢铁洪流，眨眼间便在堵在阵地前的骷髅中冲出了一个缺口。 阿特利捂着胸口，感觉一块悬着的大石此刻终于落了下去。 “全军整备，还有余力的跟随教堂军前进。” 他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呼吸着，仰头望着灰霾一片的天。 北方的阴霾中，似乎漏出了一缕久违的阳光。 撑住了，他真的撑住了。 ———————— 西里尔马不停蹄地向着北风之塔的方向赶去，就连银刃骑士团的骑士们都难以跟上他的速度。 为此，他还在骑士中获得了一个“铁人”的美称。 矿坑的战斗虽然惨烈，但从规模上来说却不算庞大。他们判断亡灵的大部队已经聚集到了北风之塔周围，他们所阻截的不过是剩下的一小部分。 如果卡罗琳和艾莉娜她们没出事，那她们就一定在北风之塔—— 此时此刻，西里尔只能如此认为。 亡灵的特性让他并不会轻易疲倦，而梦魇马亦是没有休工期，这道奔腾的黑焰一路疾行，直到停在了多茵平原的战场最南端为止。 身前是空空如也的阵地，在阵地外的战场上一片血肉模糊，满地都是烂肉与发黑的、黏在雪地上的血渍。 这副惨烈的景象让西里尔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战争的战场——这半截半截的身子，这碎落在地的四肢，这是经历了一场空袭吧？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在战场上缓缓前进着，周围并没有亡灵的干扰，远方也没有后续的亡灵部队，从这副架势看来，要么是亡灵屠干净了这片阵地，要么是阵地中的人早已退守，而亡灵也已经转场。 直到地上那血肉烂糊之中，一抹奇异的亮银色吸引了他的视线。 西里尔跳下马，用剑拨开那一堆混杂着白色骨粉的烂肉，发现那是一片胸铠。他将胸铠捡起，胸铠之下的雪地上，静静躺着一截白玉般的石牌，斜插在雪地之中—— 这难道是？ 他呼吸一下子都急促了，伸手将其从雪地里拔出，那温润的质感和此前他触摸过的两块没有丝毫区别！ 残损的灵魂核心！ 丹亚在上诺拉在上，西里尔怎么都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捡到一块【残损的灵魂核心】——这鬼知道究竟如何才能生成的道具，他还以为至少要到几个月后才有机会摸到下一块，却没想到能在这里捡到。 第一块灵魂核心意外地得自沐风节的第三环节，那块灵魂核心中封存着来自世纪初的精灵葛佳丝塔芙后悔的执念。 第二块灵魂核心意外地得自伯恩斯里的亡灵法师，那名亡灵法师企图借此晋升巫妖，被西里尔偷袭得手。而其中封存的是战死于北风之塔外的银刃骑士团。 可这第三块灵魂核心…… 西里尔的心忽然一下揪紧了，灵魂核心究竟如何生成他还不知道，但生成需要的条件却已经逐渐明朗。在战场上，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能够满足灵魂核心生成的要素，必然脱离不了“战死”“牺牲”之类的关键词！ 那这块灵魂核心，又是伴随一批英勇的士兵的牺牲才出现的！ 他觉得手中的石牌都因此沉重了许多，再结合另外一只手上的胸铠——这块胸铠是单独飞出的一块碎片，甚至没有粘连半点血肉——他更加不敢去想了。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目光重又落在灵魂核心上，褐红色的字体浮现于视网膜前，上面写着物品的描述： “【残损的灵魂核心】：它封存着一些无畏的意志，他们毁灭于此，他们无法长眠。 他们痛苦嚎哭，在绝对的威压下。 他们张开光辉的翅膀，以凡人之躯比肩门罗。” 门罗—— 这个词语再次出现在西里尔的眼前，西里尔清楚，这是一种古老年代里区分实力等级——不，确切来说应该是区分人对世界熟悉程度，对力量运用水准的方式。 伊诺对应着职业级，而门罗对应的应该是职业级之上的“超凡”级。 这块灵魂核心上写的内容……难道这群战死的士兵，以职业级都没有的水准，就击杀了一名“超凡”级的敌人？ 这怎么可能？ 这个惊人的讯息让西里尔眉头直跳，虽然游戏的等级换算在“职业级”“超凡级”这样的概念前已经模糊不清，但还是能够兑换得出，这群士兵以不到五十级的等级，击败了八十级以上的boss—— 开什么玩笑？想在【辉耀之路】里跨三十级杀boss，哪怕是最精锐的团体，不也得团灭个至少五次十次的？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西里尔捏着这块石牌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出什么头绪——除非有人给他们开挂，不然没有可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沙沙……”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让西里尔手一翻，将石牌收起。他瞬间拔出长剑，扭身看向身后，却见一道娇小的身影正弓着腰背着一具躯体，支着剑缓缓地走着，金色的长发半垂落在地上，。 “艾莉娜？” 他瞪大了眼，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出声叫道。 而听到他声音的少女仿佛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到西里尔的一刻双腿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紧接着，放肆的哭声从她的口中传来。 西里尔连忙走上前去，艾莉娜边大声哭着，边将背后背着的人抱到身前，用力摇晃着：“卡罗琳，卡罗琳，别睡觉了，西里尔来了，西里尔来了！” 那原本还耷拉着头、任由白发低垂的少女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脏乎乎的小脸，在看到西里尔的一刹那，她也呜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西里尔，西里尔！” 西里尔大步走上前去，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不身份了，张开双臂，一下子将两名少女都搂在了怀里。 梦魇马缓缓蹦上前——不知不觉间，它已经变成了一只硕大的兔子。它蹦跶到卡罗琳的身旁，主动用那软呼呼温热的绒毛凑到小姑娘的身上，温暖着她们冰凉的躯体。 两名少女努力地想要止住哭泣，可随着西里尔的体温传来，她们愈发地止不住了，一个哭的比一个响—— 哪怕已经久经战场，经历过许多城镇中的同龄人所没经历过的事情，但本质上，她们依然只是十八岁都未满的少女——按拉罗谢尔十七岁成年的律法，她们甚至都还没成年。 之前虽然也经历过许多危险的事情，但西里尔·亚德里恩，这个年轻的领主一直都伴随在她们的身边。 只有这一次，是真正只有她们两个人流落在外，经历生死危险。 西里尔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轻轻环住她们。渐渐地哭声止住了，她们颤抖的身躯也稳住了，一个个的呼吸也平缓了—— 她们睡着了。 在外飘荡了那么久，她们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这一刻是她们内心唯一安定下来的一刻。 一旁的梦魇马——应该叫梦魇兔子歪过头来，长长的耳朵垂了垂，似乎想问西里尔自己应该变回去，还是继续保持着这幅姿态。 “先继续当兔子吧。”西里尔轻声说道，而后将两名少女都放在梦魇兔宽敞的后背上，像是一张摇篮床，让她们的身躯都陷在温热的绒毛里。 “我去看看那边的战场，你带着她们躲好。”西里尔说着，提起长剑，向着北边走去——在不远处，喊杀声冲天响起，似乎那里的人类方正在发起反攻。 而在他的身后。 深陷兔子绒毛里的卡罗琳忽然睁开一只眼，依然是猩红色的眸子，注视着西里尔离开的背影。 “这就是你的第一个亲卫吗……怎么闻不到死人的气息？怎么还有灵魂核心？他的灵魂核心也好有意思……” “嗯？这股味道……” “有趣，太有趣了……” “卡罗琳”低声说着，眼中的红色逐渐退去。随后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第73章 源初的开拓者，真好使！ 多茵平原的战场上，战斗还在持续着。 很难想象一向以进攻力度与疯狂程度著称的亡灵军队，在此刻居然采取的是防守的态势。数个军团混杂在一起，头顶的旗帜都是混乱的，乱糟糟地接受着来自巫妖或是亡灵法师的调度。 这是亡灵军团的一大弊端。将它们凑起来，会是一股惊人的洪流，很少有人能够阻挡它们的步伐。可一旦这股洪流遭遇了更猛的对冲，它们执行的那一套不管用了，那这一个个并不“智能”的个体将乱成一团。 这种时候，就要看操纵它们，给予它们指令的巫妖和亡灵法师们的水准如何了。 但此刻从西里尔角度看去，只有堪堪两三支部队还能保持着像样的阵型，其余的在友军的退却下，已经完全地乱成了一团，互相踩踏着，互相阻碍着动作。 而这样的结果，便是更加便宜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源初教堂军！ 距离西里尔最近的，是一排排手持双剑的战士。他们身上的铠甲是清一色的亮银色，绘着亮眼的红色边纹。每当他们抬起手出剑或是格挡的时候，这些纹路便会亮起耀眼的光，化为一条条流动的熔岩，使得其双手中的长剑的挥舞都带起一股焰痕。 毫无疑问，这一身的装备，铠甲连同手中的双剑，都是成套订制的。装备皆有专门的大师镶刻过符文加持法术，铠甲本身也都掺有秘银，提升防御性能——这样一整套的装备如果流落到市场上，起步价格至少是一百个金特里一套。 该说不愧是富得流油的源初教堂么—— 但装备精良并不只是其维持胜势的主因，真正重要的还是这些教堂军战士们的技巧。 他们的剑术极为精妙，虽然双手各持一柄长剑的方式使得他们必须舍弃盾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防御。相反，他们的双剑都有着非常出色的格挡能力，左手挡右手攻，右手挡左手攻，在敌人漏洞大开的时候，双剑齐出，化为一片燎原的焰影。 在这样的攻势下，良莠不齐的亡灵部队——哪怕它们都是“主力军”，都是从围攻洛维萨——奥尔德尼一线的军队中调度过来的，但在绝对精锐的教堂军面前，还是一败涂地。 而亡灵的败退也并非单单因为这一群精锐的十字军。在它们的后方，有一面高高的大旗正在来回穿梭着——那是一群骑乘着披挂重铠的战马的源初骑士，赤红的流苏就像是跳动的火焰。他们保持着锋矢阵的阵型，以并不迅速的步伐稳定地在亡灵丛中碾压着，颇有一种索姆河上的碾过铁丝网与堑壕的马克Ⅰ的风采。 前方抵挡不住，后方无法建立起新的阵线，这注定短时间内亡灵必然要持续被压着打的局势。而西里尔向东看去，却见又是数面有着水滴图案、代表教堂军的旗帜飘扬在阵地中——显然那是来自教堂的新一批援军。 突然，亡灵后方的阵地中响起了一阵阵刺耳的尖啸，肉眼可见的绿色光圈向着前方教堂军波涌而来。但教堂军身上掺了秘银的铠甲给了这些来自亡灵法师的法术最好的回应——绿色的光圈撞到他们身上时，他们顶多露出一点不悦的神色，随后铠甲上亮银的色彩化解了来自亡灵法术的冲击，让他们得以继续作战。 而就在亡灵法师们的集体施法结束后没多久，亡灵阵地的后方忽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魔力。当西里尔向那里看去时，看到的却是一道道迅捷的身影从亡灵阵地中脱身而出，随后再次遁入阴影中，消失不见—— 那是教堂军中的游荡者，执行了一次出色的集体斩首任务。 没有人注意到这站在战场南方、距离战场还有一定距离的孤零零的骑士身影。西里尔放肆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努力地擦去嘴角的口水—— 教堂军，好卑鄙，好无耻，好喜欢！ 虽然在游戏中，他也见过不少次源初教堂军战斗的场景，但那个时候玩家哪里有这种概念？ 只有当自己身为一名领主，真正带兵打仗之时，才懂得源初教堂军这种将真金白银穿在身上，以极高效率的配合达成的碾压究竟让敌人有多么难受，让自己人看着有多么羡慕！ 西里尔强忍住悄悄敲昏一个十字军，将他拖回西利基，扒光盔甲教给矮人研究，在逼迫他吐露配合技巧与剑术纲要的冲动。他转过身去，出神地继续想着第二面板相关的事情，摇摇晃晃地往回走着，打算继续照看累坏了的卡罗琳和艾莉娜。 但正从亡灵群中冲出的骑士们当中，正巧有一双眼睛注意到了这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骑士伦恩·贝尔，他就跑在团长的身旁，当下将手中长矛向着西里尔所在的方向一指：“大人，那里有一只试图逃跑的邪恶亡灵——” “你去解决它。”灼火骑士团长安德鲁·科菲并不在意，只是向他点头道。 这名骑士立刻策马奔出了阵型，身后的骑士自动接替了他的位置。他加快速度，打算争取在队伍完成一次调转之前击杀那名亡灵，回到队伍中。 胯下的战马打着响鼻，他迅速靠近着对方，而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反应。伦恩·贝尔面无表情地挺举起手中的骑枪，正打算一击制敌时，忽然感到眼前一花，再看向前方时，眼前赫然多出来了一道与之前那具亡灵并行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将骑枪由刺转为横扫。外围的那道身影在骑枪触碰下直接破碎，可里头的那道身影扭曲了一下，再一次从眼前消失了！ 紧接着，一股巨力从他的下巴下袭来。他的头不受控制地上仰，惊骇地看到一只拳头从自己的视线前飞过，随后一张脸出现在了他仰起的视线中—— 这是一张何等俊美的年轻脸庞，如果他有这样的外貌，教堂里的修女们对他的态度肯定会好上三个档次，就像对待团长一样对待他。而那尖长的耳朵更是说明了其不俗的身份——这是……一名精灵？ 但他很快惊叫了起来，面甲下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他这才意识到这位突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刚刚自己在追捕的“亡灵”。可他，他是怎么躲过自己的骑枪，钻到自己和马颈间的空档中，给上自己一拳的同时还能站在，或是半蹲在自己的面前的？ “你跑反方向了，这位骑士先生。”伦恩·贝尔听到对方用正的不能再正的索尔科南口音向自己说道，更加确定了对方“友方”的身份。 他连忙拉住马缰，停下了步伐，看着这以怪异姿势——似乎是以坐在战马头上的姿势与他面对面的年轻精灵轻巧地一跃下马，正想开口发问，胸口却传来了一阵古怪的热度。 那是……他安放“源初通行令”的位置？可为什么令牌会烫起来？ 这个问题仅仅在伦恩·贝尔的脑海中存留了短短的半秒，就随着他脸上浮现的惊恐神情而解开。 ——据说，据说令牌只有见到获得“源初的认可”的人时才会发出异样的反应，而能够得到这种层次认可的人少之又少，整个拉罗谢尔似乎都没有几位。 但偏偏，偏偏就在几个月前，据说索尔科南的佛提乌冕下亲自给了一位年轻人如此等阶的称号。 莫非……就是眼前这位？ 伦恩·贝尔没有半点犹豫，翻身下马，将头盔摘下，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源初教堂，灼火骑士团骑士伦恩·贝尔，参见开拓者大人——” 他激动地抬起头，面前的年轻人还在呆立着，让他心里一慌——莫非，对方对自己的态度有什么不满？是了，自己居然试图偷袭开拓者大人，丹亚大人没有直接降下一道天雷劈死自己就已经是万幸了！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再次低下头，诚恳道：“开拓者大人，在下误以为大人是逃跑的亡灵，这才鲁莽冒犯……还请大人原谅！” 他哪知道面前的年轻人哪里是在生气——西里尔愣了足足十秒钟，终于想起来对方为什么态度会如此转变。 他都快忘了，自己还顶着一个“源初的开拓者”的头衔，身上还有来自佛提乌冕下的勋章呢！ 这简直是最好的，面对源初教堂的身份！ 他轻咳一声，从手环里扒拉出那枚样式为浅金色水滴垂落在六芒星法阵上的勋章，将其佩戴在胸口，再看向身前自称灼火骑士团的骑士之时，都多了几分底气。 “伦恩·贝尔，你做的很好。身为源初骑士，就应该有这样的一份细心与责任心。”他嘉奖似的点头，看着身前的骑士脸上神色逐渐舒缓，随即轻咳两声：“我想知道，前方的战况怎么样了？” “大人。”伦恩·贝尔抬起头，见对方脸上没有怒容，心里长出一口气，继续答道：“我军从奥尔德尼前来回援北风之塔，与雪鸮军团的临时防线协同进攻，现已歼灭亡灵主力部队三支，数量超过两千。” 他几句话便讲清楚了雪鸮军团的战况，西里尔这才知道，这一支由雪鸮军团牵头、几家私军联合而成的部队居然扛住了几倍于他们的亡灵的进攻—— 虽然说霜铁原矿坑之战的西利基军面对的同样是几倍于他们的敌人，但那好歹有地形优势，正面的碰撞没有惨烈到那个地步。而这多茵平原上，所有的阵地都是临时搭建的，上万人级别的战场压力也远非矿坑之战他们所能够承受的压力能够匹敌的！ 雪鸮军团？那个海伍德·赫尔曼指挥的军团，能有那么硬朗？ 西里尔都有些不敢相信，还以为世界线出了什么问题。他强自正经，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 “居然如此……愿星辉照耀这群英勇的战士。唉。” 他重重叹一口气，十分自责地说道：“如果，如果我能够更早一点破坏亡灵潜入北疆的通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士兵阵亡于此……” “大人，您也不必自责，谁都想不到亡灵会潜入……”伦恩·贝尔配合地说着，但他忽然皱起眉—— 等等，这位开拓者大人刚刚说了什么？ 他把，亡灵潜入的通路给，破坏了？ 啊？ 伦恩·贝尔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声音都有些颤抖：“大人，您刚刚说的是……亡灵潜入的通路，被您破坏了？” “是啊。”西里尔脸上依然满是遗憾，心不在焉地道，“我一直忙碌于这件事情，却没想到已经有那么多的亡灵汇集在多茵平原。” “嗝——丹亚在上！” “开拓者大人，不愧是开拓者大人！” 他现在恨不得把骑士团的兄弟们拽到这里，拍着胸肌告诉他们：你们看啊，我被破坏了亡灵通路的开拓者大人夸赞了！ 光凭这一点，他就能在酒馆吹个半年！ 西里尔脸上逐渐恢复平静，他望向远处，低声道：“伦恩·贝尔，你的团队还需要你，继续去扫清这些邪恶污秽的亡灵吧。” “是，大人。”伦恩·贝尔此刻斗志昂扬，回过身看，正看到骑士团又从亡灵当中捅出一个口子，正是归队的好时机。他立刻戴上头盔，翻身上马，再次在马背上向西里尔行礼： “大人，愿星辉照耀着你。” “愿星辉照耀着你，英勇的骑士。”西里尔向他颔首，看着这位斗志昂扬的骑士狂奔着归队，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他此前还在想着，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宣扬西利基的战功——开玩笑，他又不是雷锋叔叔，出钱出力出人跑到大老远北疆做好事不留名。 他是来混军功的！是来混声望的！ 起初他们甚至没想过能干成这么大一件事，只想打打秋风，清扫落单的亡灵部队。以西利基的体量来说，那样的战功还算能够让人信服，但要说他们断绝了亡灵的通路，这估计就没几个人会相信了。 但现在有源初骑士帮忙做宣传，“源初的开拓者”这个名号做担保，一切都迎刃而解。 或许……还能再讹一点奖励？ 第74章 金手指老爷爷 一四四零年十月二十八日。 窗外又在飘着雪。与游戏中龙吟之年的这个时间一样，北疆的天气还是那样的糟糕。 西里尔想了想，那个时候绝大多数的玩家的主要活动范围还在德里克行省，沉迷于丛林探险以及被豺狼人追着打，还处在一长段的【辉耀之路】热恋期中，恨不得每天能有四十八个小时塞在游戏里。 而此时的自己，穿越至【辉耀之路】之中的世界已经大半年，拥有了自己的领地与部队，在北疆的战场上与入侵的亡灵战斗——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哦，对不起，拉罗谢尔的北疆几乎没有秋天的这一概念，只有冬天和不是冬天。 屋内的壁炉让房间暖洋洋的。西里尔靠在窗台上，手里盘着那三块破碎的灵魂核心。 他偶尔看一眼屋内：大床上，卡罗琳像是小猫一样缩成一团，睡姿极其不雅且扭曲，身体半拧着；半露出的肚皮被毯子盖住一半，还露出一段白皙的肌肤在外。 米娅和艾莉娜在壁炉旁的茶几前轻声细语着。她们都卸下了行军的装束，捧着茶杯。艾莉娜穿着棕色的棉质的睡衣，金色的长发刚刚洗过，还用布包着盘起在头上，露出她线条优美的侧脸与脖颈。 米娅小姐穿着的则是米白色的丝质睡袍，棕色的长发自然地散落着她一手撑着面颊，另一手伸手点在艾莉娜手中的羊皮纸上。 壁炉中的火光照亮她们的脸颊，同时也照亮她们赤着的、雪白的双足和纤细的脚踝。 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一副极其美好的“贵族少女寝前茶话会”的场景——如果不是西里尔知道，她们手上拿的是军事地图，嘴里说的是西利基军的安排，讨论着是否应该继续北上的话，他也会这么认为的。 “我说，两位……不，是三位，是不是差不多该回自己房间去了？” 他终于出声道，结果床上半眯着的卡罗琳只是以惊人的柔韧性朝着他的方向扭了扭头，像是一只慵懒的橘猫抬了抬眼，然后重又闭上了。 而壁炉前的两位更是连回应都没有，继续在那里嘀嘀咕咕着，浑然不在意现在早已过了西利基军普遍该有的睡觉时间。 “喂——难不成你们今天都打算睡在我这里？”西里尔无奈着。 “领主大人，不要捣乱。”艾莉娜回过头，语气里有些埋怨。她松开包着头的布，用力搓了一搓，被些微的火元素烘干的金色长发便垂落了下来，“也就你的房间能够安静一些了。” 他们所住的同样也是酒馆，这个时间自然少不了喝酒的士兵。但西里尔只要将风在房间表面铺铺平，就能够达成隔音的效果，房间一点喧哗都没有。 而米娅小姐则是抬眸，望着窗边的半精灵少年轻笑道：“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提案哦。” 西里尔顿时满头大汗，少女的言辞犀利地让人招架不住。他只能挥挥手，示意她们动作快一点，而后转过头去，继续望着窗外的雪。 战争让北风之塔的人流量少了很多，往常的这个时间，从他们所在的房间的窗户向外看去，应该可以看到热热闹闹的夜市。哪怕是雪天里，也有穿着厚衣服，手里拿着大块像棒棒糖一样糖果的孩子在雪堆里玩耍。 至于现在，只有几家酒馆灯火通明，从烟囱里飘出炊烟，不断有身着各个部队军装的士兵走入，或是扶着墙带着满身酒气歪着出来，一不小心就一头栽倒，没有朋友在的话，就只能在雪里睡上一晚，第二天早上都找不到自己在哪。 多茵平原的战斗结束的比西里尔想象的还要顺利，没有后援的亡灵在不属于它们的领土上，一旦没有取得想要的战果，就只剩下仓皇逃窜可选。 甚至赶来的银刃骑士团还分到了一杯羹，参与了最后的追击战。 而那名灼火骑士团的源初骑士也如西里尔所想的那样，没等回到北风之塔，就开始向同僚们大肆宣扬自己与“源初的开拓者”短暂相识的经历，同时也将西利基的战功宣扬了出去。 北风之塔的酒馆中，年轻的“源初的开拓者”和他的军队相关的话题已经持续了两天。而当西利基军、北风十字兵团、参与矿坑之战的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都抵达北风之塔之后，这个话题又一次被炒高了热度—— 尤其是当人们意识到，所谓的“源初的开拓者”居然就是当初那位阻止了北风之塔的崩塌，让王国得以提前预备应付亡灵入侵的“星辉预言之骑士”时，西利基相关的热度又一次高涨。 西里尔估计，等北风之塔派去他们上报的“矿坑之战”地址实地考察过后，西利基的战功应该会被加粗加大地记在送往索尔科南的战报最醒目的位置，这样他们的奖励至少是有了保障。 多茵平原这一场战斗的战果统计也已得出，参战的拉罗谢尔方以克劳德·阿特利率领的雪鸮军团为首，随军的亚列比河守望军、斯威帕义从军、克兰西安港军，以及战斗开始后最先支援的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总计人数超过一万，战损六千余人，共计歼灭亡灵数量两万四千余，亡灵法师三十余名，巫妖两名，另外还包括疑似“超凡级”巨兽一头。 从战损比来看，这无疑是一场堪称豪华的胜利——虽然说亡灵的单兵质量一言难尽，来的又都是轻甲部队，在拉罗谢尔的领地上缺乏足够的“炮灰”用以垫脚，没法发挥它们最擅长的战术，又有北风之塔的法术支援——光是那三发泰坦之箭，恐怕就轰掉了将近五千余的亡灵？ 但事实就是，亡灵们以两倍余的人数优势，没能攻下这破破烂烂的临时阵地。 从实际战果来看，克劳德·阿特利收获的讨论度应该要远高于西里尔才对——前者的战功一旦上报至索尔科南，估计就能升任王国正规军团的副军团长。 还是占了源初的开拓者这个称号的便宜。 而多茵平原的这场战斗，还发生了一件让西里尔意想不到的事情： 参战的三千名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死伤惨重，仅仅剩五百余人。算上从矿坑回援的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以及驻留在北风之塔委任驻扎点的人数，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的总人数已经不足两千。 虽然很不厚道，但这一点确实让西里尔小小的开心了那么一下下——别忘了，阿玛西尔才是西里尔目前的基本盘，西利基想要扩张，想要拥有足够的人口来填充队伍，还得指望阿玛西尔。 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奥康纳公爵最大的倚仗，居然数量衰减得和西利基的部队人数相差无几——就算在阿玛西尔的老巢还能拿出一两千人，但别忘了，西利基带来北疆的，也不是全部的西利基军啊！ 他们只带来七百人来！ 如此一来，西利基伯爵和奥康纳公爵的绝对实力差距已经被削减到一个极其微小的水准。 可西利基伯爵豪华的战功可是要写在战报最前面，与多茵平原之战并列的位置上寄往索尔科南的。而奥康纳公爵所属的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顶多算是个“随同作战”，只能落在次等的位置…… 如此一来，西利基的崛起，已经不是奥康纳公爵所能阻止的了。 诚然阿玛西尔有大量的部队是用于驻扎边防，但这些队伍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了应对可能到来的奥圣艾玛的侵袭，并不能归奥康纳公爵调动，甚至奥康纳公爵还得支出一大笔的金额来养着这些军队—— 奥康纳啊奥康纳。 西里尔估计，之前身体就不好的奥康纳公爵听到这个消息，恐怕要急怒攻心，当场呜呼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西里尔手里盘着三块石牌回过神来，再看向屋内时，发现之前还在讨论着西利基军接下来动向的艾莉娜和米娅，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将她们运回她们自己的房间，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虽说屋内安静，但酒馆里来来往往的人可一点都不少。 西里尔只能跳下窗台，轻手轻脚地将两人扛在肩上，一左一右地摆在卡罗琳的身边，又把卡罗琳扭着团起来的身体铺平，给三人一起盖上被子。 卡罗琳……对，卡罗琳也是一件麻烦事情。 小姑娘并不是那种能够守得住口的人，尤其是在西里尔的面前。于是当她从梦魇大兔子的背上醒转后，就迫不及待地将分离的几天发生的事情西里呼噜地全都讲给了西里尔。 什么巨大骷髅头，被铁索绑着的涩情大姐姐，什么白里透黑的骨头，獠牙啊王冠啊的，乱七八糟的一切东西…… 虽然不是很懂，但西里尔大受震撼。 现在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历史上的卡罗琳能猛成那样了—— 感情你才是主角模板，身体里自带一个老爷爷的是吧！ 当然，对藏在卡罗琳身体里的那位，西里尔没有任何头绪——哪怕他把卡罗琳倒过来甩了又甩，拎着一只脚快把卡罗琳吃的晚饭都晃出来，也没看到卡罗琳的眼睛再变红一次。 按卡罗琳说的，好像那家伙也睡着了，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上她。 身为老爷爷，你能不能尽职尽责一点！ 有没有身为金手指的自知啊！ 不过这倒是让西里尔省下了调教卡罗琳的心思——都有老爷爷在了，还需要他去找和亡灵法术搭不上边的法师来教导她？ 除非他现在能把巫妖山德鲁给绑到这里，按着头教导卡罗琳，不然一切都是白搭—— 说不定山德鲁，也比不上这个“老爷爷”呢？ 将三人安顿下，西里尔才慢悠悠走出屋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结果正好看到阿茨克·安杰斯正走过门口，显然是喝多了的样子，满脸通红，路都走不稳。 “喝酒喝完了？”西里尔招呼了一声。 “没，没没没没钱了。”阿茨克翻了个白眼，说话都说不清楚，“回屋拿点……” “喏。”西里尔随手抛给他几枚金特里，出手非常阔绰。 他低头看了眼楼下，看到下方的酒桌旁都挤得满满当当的，所有人都在放声大笑着。 “在聊什么呢？” “阿特利在，在在在，在说前线大捷。”阿茨克接过金特里，向西里尔摆了个“ok”的手势，“你，你不来喝两杯？” 他说着，顺便地向着西里尔的屋内一瞧—— 朦胧间，他好像看到西里尔的床上，克里斯蒂安小姐、维斯孔蒂小姐还有卡罗琳都在看着自己—— 他顿时吓得一激灵，回想起少年刚刚伸懒腰的样子，看向西里尔的目光都变得与众不同。 “这就是半精灵吗……”他忍不住喃喃低声道。 “什么？”西里尔没听清阿茨克含糊的声音，顺着前面的话就说下去了：“前线大捷？那我可得去听听了。” “不了不了，领主大人，您，您忙您的，夜还很长……”阿茨克连忙摆手，转身要走。 但西里尔一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两人打打闹闹地走下了楼梯。没一会儿，在士兵们的欢呼声中，年轻的半精灵领主站在酒桌上，豪放地猛灌下一大桶的酒浆。 而房间中，坐起身的三人同时撇了撇嘴，随后米娅将卡罗琳按回了被窝里，小跑着去把门关上。 “米娅姐姐，我们还要往北边去吗？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西利基？” 卡罗琳双手抓着被子，露出半张脸在外，瓮声瓮气地说道，“我想米莎姐姐和猫猫了。” “不去北边了。”米娅努了努嘴，和艾莉娜一同躺下，将魔法灯熄灭，“我看你啊，其实就在想着西利基的兔子。” “嘿嘿，嘿嘿嘿。”小姑娘立刻吃吃地笑了起来，忽然又止住笑声，伸手向着右边的艾莉娜腰上用力一掐。 “卡罗琳，干什么！”艾莉娜早已安静地闭着眼，被那么一闹有些恼火道。 “艾莉娜姐姐，刚刚西里尔抱你的时候身体好烫，心跳得好快，扑通扑通。”卡罗琳嘻嘻笑着，然后惊叫了起来——艾莉娜已经对她展开了一轮制裁，掐的小姑娘嗷嗷叫。 “别闹，别闹，好好睡觉了。”米娅颇有些无奈。 但随后，卡罗琳的一句话，让米娅也加入了战团—— “米娅姐姐，你之前脸好红，心跳的比艾莉娜姐姐还要快！” 第75章 灵魂核心，解封面板（上） “【残损的灵魂核心】：它封存着一个哀怨的魂魄，它永世于此，它无法长眠。 她在林间唱着歌，那是精灵的歌。她在林间流着泪，那是森林的泪。” “【残损的灵魂核心】：它封存着一群英勇的灵魂，他们长眠于此，他们无法长眠。 他们手持银刃，他们将剑举于胸前。 他们葬于风雪，他们不屈而高洁。” “【残损的灵魂核心】：它封存着一些无畏的意志，他们毁灭于此，他们无法长眠。 他们痛苦嚎哭，在绝对的威压下。 他们张开光辉的翅膀，以凡人之躯比肩门罗。” 三块残损的灵魂核心被西里尔盘得越发的光滑，温热的白玉让人联想不到这是封存灵魂执念的道具，还以为是珍贵的古玉。 北疆的数场战斗下来，西里尔的经验值提升并不算太多，如今也不过78级。 事实上经验值的意义在突破职业级之后便显得不再那么重要，现实里的职业等阶划分与游戏中的职业等阶划分并不相同。 “职业级”与“超凡级”，需要的更多的是所谓对力量的体悟。 听起来这种东西非常的唯心，但事实证明，有一张属于力量的网状图呈现在他们的面前，只不过他们并无法看见而已——在西里尔的职业描述里，关于风旅骑士艾尼斯的记录上就有相关的信息。 同样，游戏中并不存在，但存在于现实中的源初语录里的内容也证实了这一点： 伊诺之门、门罗之壁、希芬平原、白塔利安德尔。这是一个个节点，而记录这一切的东西叫“白环”…… 听起来非常复杂的称呼，但换个简单易懂的就是青铜黑铁白银黄金铂金钻石，在这个时代或许称呼为“职业级”，“超凡级”。 这是属于现实的等阶划分。 而既然明白了接下来的实力精进，并不是像游戏里那样单纯的刷级接任务转职就可以了之后，西里尔也更加迫切于开启“第二面板”—— 如果在本职上无法突破，那么多一种战斗的手段，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这也是玩家们经常会采用的方式——辅修一门职业来丰富自己的战斗方式。 西里尔再一次打开自己的面板，详细读着那一串串已经熟到不能在熟的文字。 “西里尔·亚德里恩，半精灵，男性【银刃骑士团代理团长】【月之鸦：月之泉的守望者】（面板一） 等级：78 骑士（25/30）【可分配等级：0】 特性：【风中隐者】：风旅骑士艾尼斯曾是第二纪元无尽风霜中最恒久的守卫，是寒天关隘之上最英勇的骑士。但他不愿意将自己桎梏于无尽的守卫之中，进攻是他的信条。因此他选择走上阴影魔径，寻求暗影女神库洛所遗留的暗影国。他在白环之中留下了一条自己的路径，以供后人探索。 继承风中隐者的你拥有风神阿苏伊的庇护，风会听从你的号令。但与其他风旅骑士不同，你掌有阴影的权能，如果能够触及暗影国，或许你能获得更多…… 元素池：已开启。主属性：风。特性：万象风形。 光环：银刃骑士之心、迟滞光环。 法术系：听风术、风弦术、陨星锤、风骑阵列 Buff系：灵魂燃寂、瑟坦里奥之眼 自然之心进度：0.01% （面板二：等级满足，需“灵魂核心”才能开启） 【破碎的灵魂核心：3/3】，可合成【灵魂核心】。 【警告：灵魂核心的属性将决定解封后的面板，请慎重决策是否使用该灵魂核心进行解封。】 （面板三：尘世的本源之心：未开放） 【印记：月之石】：被月之泉水反复冲刷的石头，据说枕在其上，能听到自然孕育的声音。 月光下的你将会获得月之泉的恩赐，能够更加得心应手地掌握魔力。” 除了等级之外，第一面板基本没有任何的变化。有万象风形在，除非是特别的技能，否则出现在系统面板上都是累赘——毕竟这样算下去，那他会的技能可太多了。 至于看似非常美好的不死神技“自然之心”…… 且不说西里尔还不确定提升进度条的方式是否仅仅只有净化黑森林一个选择，身处一片冰天雪地的北疆中，他就算想净化黑森林，也找不到哪儿有——就算是最初经过的那片树林，也抵不上柯罗丛林一小片黑森林的植被量。 除非让诺拉现在就过来给北疆种满植被，否则西里尔也甭想在北疆刷到这个玩意儿的进度条。 再者，这本身就是非常漫长的一个东西——这可是不死神技！ 西里尔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一条命活到头，有没有机会把自然之心的进度条刷到1%，这种事情只能顺其自然。 而最让他满意的，便是那第二面板下多出来的一行字： 【破碎的灵魂核心：3/3】，可合成【灵魂核心】。 果然，三块破碎的灵魂核心总算是凑够了灵魂核心合成的条件。毕竟事不过三，在这一方面上【辉耀之路】终于还是收拾了下它的下限。 如果这玩意儿得凑个十块八块的，那西里尔现在就想办法去把丹亚从星星上抓下来按着暴打一顿，再意念传递给同一时间段那个世界的自己，让他去把游戏策划从公司里拉出来按在马桶里暴打。 但随之出现的那行字，却让西里尔犯了难： 【警告：灵魂核心的属性将决定解封后的面板，请慎重决策是否使用该灵魂核心进行解封。】 灵魂核心？这玩意儿还有属性？属性还会决定第二面板的内容？ 西里尔一下头都大了。 他顿时想到了前世各种手游里刷装备刷圣痕刷算法刷词缀的场景，暴击爆伤攻击属性伤害生命值防御力充能效率治疗加成…… 这灵魂核心的描述俨然就是那个味儿，和那些东西如出一辙，而且比那些还要过分！ 因为这些破碎的灵魂核心，没有写明属性！ 鬼知道他手上的这三块破碎的灵魂核心，组合出来的完整版，会是法术系还是召唤系还是战士系。没有前车之鉴，西里尔甚至连推算都做不到。 单纯从谜语人文案描述上看，灵魂核心都非常符合“召唤系”的特征，无论是银刃骑士团还是辉翼步兵团，都是光荣战死的类型。 在这样的倾向下，说不定第二面板一开，西里尔就成了一个挥挥手，喊出一堆幽魂骑十的亡灵法师。 这虽然并无不好，毕竟人多打人少永远能给人带来无尽的快感。 但问题在于，西里尔现在身边的打手已经够多了——自身的风骑士，英灵之书里的灵骑士，从单兵作战能力上来说已经都是顶级的了。 当然还存在一种选择：西里尔暂时不合成手头的三块核心，先靠着各种运气去刷个几十块灵魂核心出来，再慢慢挑选文案描述类似的破碎核心进行合成，通过足够的实验量，得出最佳的配比。 然而还是那个问题：灵魂核心，哪怕是破碎的，都可遇不可求。真能让他碰上那么多的灵魂核心，估计只有拿国运才能赌出来。 想了那么多，西里尔咬了咬牙，发现眼前的还是只有这一条路。 一口气合成灵魂核心，然后解开第二面板。 别无选择。 他闭上眼，又深思了一会儿，最后不再犹豫，按下了面板上那个【合成】键。 时间仿佛静止了。 随后温和的白光，依次从石牌上亮起。 首先是最后得到的这块，来自辉翼步兵团。 西里尔感觉有一种力量在拉扯着他的意识，迫使他沉浸地投入其中。他并没有抗拒这份力量，而是顺其自然。 于是眼前的场景，一下子变化了—— 嘈杂的声音响起在他的周围，他睁开眼，身边皆是穿着训练用铠甲的士兵，手里拿着木制的武器，正紧张地小声讨论着——而他自己也是这样的穿着。 周围的建筑他非常熟悉，都是北风之塔的建筑，他甚至看到了自己正住着的酒馆，就在北风之塔中心的部分。 哦，原来我们正站在北风之塔下——他回过头去，看到那座得以从龙巫妖的侵袭下幸存的北风之塔，正安然地屹立在身后。身周不断有法师学徒打扮的年轻男女捧着书籍，经过北风之塔下的木门。 这是辉翼步兵团刚成立的时候？ 他心里猜测着，却听到一个声线无法分辨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感谢各位能够响应我的征召，来到这里。从今天起，你们就是辉翼步兵团的一员。我没法做出任何美好的承诺，无论是土地还是财富，这些都不是我能给你们的。 我只能承诺，我会带着你们，拼尽全力，守护你们的家园。 直至战死为止。” 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有什么东西掐断了音源一般。但身边经过的年轻男女们分明还在欢笑着，前方高台上演说的人，还在尽力地挥动手臂，调动他们的情绪。 他诧异地看着前方，忽然间感觉一阵阵寒意聚集在自己的身上。四周那些士兵们不知何时转过头——仅仅是转动头部，哪怕是他正前方的那名士兵，整个头拧转了一百八十度，朝向他所在的方向。 那一张张脸上，都没有五官，像是未制作完成的人偶。 西里尔眼皮微微跳动，以【辉耀之路】的恶趣味，在这里掺杂一些战斗的环节也并不奇怪。 但还没等他举起武器，意识已经变得模糊—— 他又回到了酒馆的房间中。 壁炉里火星噼啪地跳跃着，保持着房间的温热。他扭头看向窗外，正好能看到北风之塔下那片空地——刚刚的幻境里，辉翼步兵团所站着的那块空地。 而后吸力从第二块石牌上涌来，他没有抗拒，任由意识被拉入其中。 钟声敲响了十二下，洪亮地回荡在广场上。周围的长椅上坐着祷告的修女，身边还有不少玩闹的孩童。 这是索尔科南。 他正跟着一群穿着并不普通的人缓缓走着，在他们的最前方，是一道显得特别明艳的身影——银色的铠甲反射着太阳光，栗色的长发扎成马尾，在慢悠悠的步伐下一晃一晃的，给人一种意外的年轻之感。 “你们都想清楚了？跟随我，意味着放弃你们现在拥有的一切——” “团长，难道我们拥有过什么么？哈哈！”身边立刻响起笑声，还有人厌烦道：“相比起家族里的人的臭脸，我宁愿多挨上您两剑——” “我可巴不得能够闯出一番功绩，到时候家族里的人求着我，我都不回去……” 哄笑声中，前方的身影停下了脚步，众人也跟着停步。 而后那道身影的手中，多出了一柄锋锐的长剑。 “既然你们都确定了，那么从这一刻起—— 所谓家族的荣光与汝等再无关系。” 那道身影手中长剑一挥，前方的石板地上，顿时多出了一条深深的、长足有二十米的划痕—— “再无关系！”他身边的人都庄严道，一柄柄长剑竖起在胸前。 而前方的那道身影随后也将剑竖起在胸口，她率先开口，身后所有的人都跟着她念了起来： “我将忠诚于国家，忠于言语，无私奉献，秉持正义； 我将为弱者而拔剑，为不公而拔剑，为荣光而拔剑—— 我将守望国土，哪怕黎明不复，前途迷惘——” “银刃在手，至死方休。” 他们念诵之时，手中的长剑逐渐银光闪耀，那或粗或细、或男或女，不同的声音逐渐融合在一起，最后化为同一个声音。 洪亮的念诵声仿佛刚刚敲响的钟声，在西里尔的脑海中回荡。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到了酒馆中，甚至对着温暖的壁炉还多发了一会儿呆，才逐渐回过神。 辉翼步兵团，银刃骑士团，两块破碎的核心此刻都基本失去了颜色，捏在手中的变成了一块近乎透明的晶体。 而最后一块，他从沐风节第三环比赛中，获得的第一块破碎的灵魂核心，已经在向他发出邀请。 西里尔没有犹豫，任由这块石牌将自己拉扯着，让意识投入其中。 第76章 灵魂核心，解封面板（下） 最初获得的那块破损的灵魂核心，从性质上来说，与第二块和第三块完全不同。 后两者属于牺牲阵亡的将士，光是从那谜语人文案描述中，就可以感受到一种无畏的英勇。 如果从文案中提取词缀，第二块和第三块无疑是共通的，属于同一性质。 但是第一块，来自葛佳丝塔芙的灵魂核心，根据这一块灵魂核心的背景，它里面封存的应该是类似“悔恨”、“伤心”之类的情绪—— 灵魂核心这一道具，从目前看来属于亡灵系的特殊晋升道具。死灵一系的力量属性往往与黑暗、诅咒之类的脱不了干系，这一点继承自其信仰的主神，死神“特里斯”——最开始西里尔在小镇教堂里碰到的那个干枯的、藏有山德鲁部分魂魄的老人，说漏嘴的时候就念出了特里斯的名字。 当然这不是说堂堂一介主神只会玩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只不过是随着诸神化为群星远去，其后继的神民，再至神民后继的一众死灵系生物的力量越发衰退，能够适应的力量属性也随之变得单薄。 有玩家推测过，死神的主要力量可能和“时间”脱不了干系，而无论在什么作品里，时间和空间都是最顶级的要素—— 只不过现如今的亡灵，估计都触碰不到那个领域罢了。 第二块与第三块灵魂核心的力量属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契合广泛意义上亡灵所专精的力量属性。而第一块的性质则更加契合。 想到前两块灵魂核心里的画面，西里尔警惕着第一块灵魂核心可能带来的庞然的负面情绪—— 他的意识逐渐沉入其中，在经历了短暂的黑暗之后，眼前忽然明亮了起来—— “沙沙，沙沙沙——” 他睁开了眼。 虫鸣声在耳边咿咿呀呀，微微侧过头，就能看到轻颤的草尖上，趴着的一只轻轻震颤着薄翼的赤纹蛐蛐。 明媚的阳光只有小半被枝杈遮挡着，这显然是一块林间的空地，耀眼的日光让他再扭回头时不得不眯着眼。 果然意识来到了精灵的主场，森林里。 他迅速地坐起身，但身体才刚刚抬到一半，就感觉脑后被一扯——长长的头发有一半被压在了身下，随着他的动作幅度自然而然地被扯到了。 等等，这么长的头发…… 他伸手摸了摸胸口，又抓了一下，神色逐渐变得怪异。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得用“她”来称呼了—— 不过西里尔迅速地接受了这次意识投入的身份设定，反正只是短暂时间的身份体验，再说了，身为游荡者的时候，也没少接过换装潜入的任务——虽说那种时候只要在装备栏里换件衣服就行了。 她坐起身。 这一次石牌内的场景比之前的两次要更加细节，也更加逼真。她估计，这是因为其来源“葛佳丝塔芙”本身的力量水准要远远高于银刃骑士和辉翼步兵团。 毕竟葛佳丝塔芙是精灵当中有名有姓的人物。 她正犹豫着该如何进行下一步，却听到前方传来细细的水声，像是有什么人从水中跃出来了。紧接着，身前的灌木丛就被拨开。 露在她眼前的，是一具赤裸的、美丽的精灵的身躯。 她白皙的肌肤如同月光下的白石，水滴自那为擦干的、垂落在丰满的胸口的墨绿色长发上滑落，沿着她优美的弧线，流淌过那没有赘肉、紧致的腰肢和大腿。她迈动长腿，周遭的草叶贪恋在她的肌肤上，被她俯下身轻轻掸掉。 西里尔想要移开视线，但那双晶蓝色的、像是天空一样的眼睛将她的目光牢牢吸住，让她连扭头都做不到。 西里尔见过她，在柯罗丛林里，葛佳丝塔芙的宝瓶所化身的“葛佳丝塔芙”。 但那时的她并没有如此惊艳，而此刻的，却美得仿佛远离尘世—— “你来了。”那成熟的声线勾人至极，像是在人心里最痒的地方轻轻骚动一般。 西里尔平静地点头：“我来了。” “你本不该来。”葛佳丝塔芙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似乎遗憾至极。 “但我还是来了。”“西里尔”顺着说了下去。 她暗暗猜测着对方话语的意思，提防着她突然拔出一柄剑刺向自己。 但葛佳丝塔芙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威胁，而是继续轻声道：“虽然你是我心目中的殿下，但至高王的人选毕竟还未确定，你现在来未免有些……” 至高王？ “西里尔”心中逐渐产生疑惑——此前的沐风节上，白松氏族勾结奥圣艾玛，试图通过奥圣艾玛来达成精灵之间的再次整合，成立精灵的王国，但那是最近的事情。 所以纪元初的时候，精灵们已经考虑过整合精灵王国？ 她思考间，葛佳丝塔芙已经走到她的身侧，缓缓蹲下。她丰满的双峰随着这一动作而挤压突显，几乎要送到“西里尔”的脸上。 “西里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按着此前处理宝瓶时的思路，含糊地问道：“这些……都是必要的吗？” “是的，殿下。”葛佳丝塔芙双膝着地，跪在那干燥温暖的草堆上，随后像是伸懒腰的猫一样向前探着身躯，双手臂伸得笔直，墨绿色的长发如丝绒被子一样盖在她的后背上，拱起的臀部呈现一个姣好的弧线。 随后她干脆彻底趴下了，趴在西里尔的身侧，小腿朝后一翘一翘的，嘴上话并未停止。 “想要驱逐黑森林，付出代价是必然之举。” “哪怕……我们身旁的绿树会因此而枯萎？”“西里尔”已经理清了逻辑，她试探性地问道。 而身旁的葛佳丝塔芙侧过头，漂亮的晶蓝色眼眸凝视着她，随后她斜侧过身，一手撑起头部，另外一手牵过“西里尔”的手，放在嘴前轻轻一吻。 “哪怕绿树会因此而枯萎，青山会因此而荒芜，只要能够因此而获得更远大的前程，我愿意背负这一罪名。这一切都是为了精灵的伟大复兴。” 她闭上眼睛，似是睡着了一般，呢喃道： “诺拉在上，请允许你的子民走上歧途。” 她的呼吸逐渐平缓，最后就这么保持着牵手的姿势，陷入了沉睡。阳光洒落在她洁白的身躯上，将那些水珠蒸干，随后镀上一层圣洁的金衣。 让人生不起丝毫亵渎的情绪。 西里尔沉默着，脑海中已经将所有的逻辑理清。 葛佳丝塔芙所要做的事情，是榨取森林的生命之力，从而复苏月之泉，以此永远消除黑森林。 在柯罗丛林的时候，他以为葛佳丝塔芙是误入歧途，在不知道这种不现实的构想可能对森林造成的破坏的情况下进行实验。 但从石牌中场景复现的，却和他认知的完全不同。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行为会使森林枯萎，青山荒芜，但她还是选择如此。 甚至因此而促使精灵的重新联合，在至高王的授权下，她能够拥有对更多森林操作的权限。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这一方法并不足以使得月之泉复苏，或许她真的会如此执迷不悟地走下去。 “它封存着一个哀怨的魂魄，它永世于此，它无法长眠。 她在林间唱着歌，那是精灵的歌。她在林间流着泪，那是森林的泪。” 这一刻，西里尔明白了这块石牌的文案真正的含义：绝非因为后悔自己的作为而哀怨，情绪也绝非后悔，或是伤心。 而是因为自己无法达成目的的不甘、与对自己实力不足的痛惜。 西里尔的意识逐渐从那具身躯上脱离，他越升越高，在那金阳下，俯瞰着那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或许能成为至高王的精灵的女儿，以及仪式的执行者，葛佳丝塔芙。 视线从短暂的黑暗中恢复，西里尔又回到了酒馆的房间中。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手中的三块石牌，不知何时已经合成了一块。巴掌大的石牌散发着温和的暖意，依然是白玉般的颜色，却透露着圣洁的气息。 “【灵魂核心】：一块完整的灵魂核心，据说灵魂倾听者，能够听到它的故事。 与一般的灵魂核心并不相同，它的力量和死灵相悖。” 西里尔捏着这块完整的灵魂核心，再打开属性面板，若有所思。 “（面板二：等级满足，需“灵魂核心”才能开启） 【灵魂核心】（1/1） 【警告：灵魂核心的属性将决定解封后的面板，请慎重决策是否使用该灵魂核心进行解封。】” 这条警告让人心里直犯嘀咕，如果灵魂核心的描述后没有那一句，那此刻他已经痛快地用它开启了。 但偏偏上面写着那句“与一般的灵魂核心并不相同，它的力量和死灵相悖。” 那用和死灵相悖的灵魂核心开启属于亡灵的面板，会发生什么？ 这还能生成一个合适的职业么？该不会面板直接炸掉吧？ 但随即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题：虽然自己身上拥有了部分亡灵的特性，比如夜视能力，再比如灵魂燃寂状态下那独特的沉着与兴奋并存的状态…… 但自己，本质却并非亡灵。 他有血有肉，血液循环与生者没有区别，有心跳也有完整的灵魂，意识健全—— 所以，他应该算是生灵。 在这一前提下，力量和死灵相悖，反而成了一件好事——因为这会更加契合他自身。 没有更多的犹豫，犹豫就会败北。 再说了，第二面板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东西，他本身指望的第二面板是“尘世的本源之心”带来的面板。 如果成功，就是赚到，如果失败了，也不过是损失了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 想到这里，西里尔彻底释然了，他没有丝毫犹豫，双手捏住灵魂核心，将它贴在了自己的胸口。 温和的暖意浸染着他的身躯，有力的心跳仿佛能够与石牌共鸣一般。 视网膜前，蓝色的荧幕上一行行字幕迅速飞过—— “是否解封第二面板？” “是。” “检测灵魂核心。” “灵魂核心（1/1），条件符合。” “即将开启第二面板。” “三，二，一。” 西里尔浑身一颤，像是有一股电流流经了他的身体。他恍惚着，感觉自己似乎飞了起来，穿越崇山峻岭，跨过森林湖泊，在冰冷的长河的底部，他看到了一片灰白的、笔直而立、身着重铠的身躯，手中的长塑笔直冲天，杀气肆意。 而在这所有静立的身躯面前，是一座高台，高台上是一扇将近十米高的巨大石门，繁复的纹路铭刻于石门之上，如呼吸一般闪烁着光泽。 在石门之前，一具身躯半跪着，它低着头，一手撑着膝盖，巍然不动。 随后他的意识像是归巢的鸟儿一般，向着那具身躯投去—— 灰白色在褪去，他缓缓站起身，一手扶住身边的旗帜。 狂风骤起。 大旗在风中猎猎而舞，旗上没有多余的图案，只有一个古老的、扭曲的文字图式，在风中显得狰狞而威武。 他向前伸出手，前方那片灰白色的挺拔身躯颤动着，随后化为一片飞灰，被风刮走，被水卷走。 眨眼间，他的身前，空无一物。 西里尔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剧烈的疼痛自全身袭来，像是自己的骨头在对自己又戳又剜、拳打脚踢—— 所有的筋肉都在颤抖着，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摔落在地，用力地撕去身上的衣服，胸口的位置，如石牌一样大小的区域正一闪一闪着白光。 他无声地扭动着，逐渐麻木于那如浪潮一样的疼痛，直到意识失去，直到眼前一片昏黑，陷入昏迷之中。 窗外还在飘着雪，壁炉里的柴薪噼里啪啦地跳跃着，制造着房间里唯一的声音。 直到一阵突兀的“吱嘎”之声响起。 白发的少女推开门，赤着脚走进房间，猩红的眼睛让人想到黑夜中狩猎的猛兽。 她蹲在了那躺在地上昏迷的、身体还在抽搐着的半精灵身前，伸出手指，在他的胸口戳了又戳，划了又划，随后发出了一声嗤笑。 “灵魂核心倒是对了，但你以为这就拥有了那个权限么？真是不自量力。” 她的指尖在半精灵的胸口画着圈，随后深呼吸一口气侧过头，将面颊贴在了他的胸口处，倾听着那有力的心跳。 “你要我帮他？好处呢？” “允许我出来一次？” “一次怎么够，至少要三次。” “当然，没有你也不会有我，我怎么会欺骗你呢？” “那么，交易达成——” 她红润的舌舔过嘴唇，手上闪过一块黑白色的骸骨。 “Manschl Knoken，Sel。” “失落的魂魄徜徉于时海，追寻古老的光。” 她轻轻拍了拍手，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回去了，这次又不知道要睡多久……” “便宜你了。” “别和我说什么烤兔子，烦。” 而那块骸骨，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第77章 圣骸镇卫，北疆战报 这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 那些暴动的骨头不知何时恢复了平静，肌肉还残留着之前的疼痛。同时却能感觉到，从身体内部涌上来的一汩汩热流，正在修复着受创的躯体。 但这又与森林的自然生命之力不同，森林的力量要更加柔和，像是绵绵的春雨。而这股力量则更加汹涌，如同一阵又一阵的浪潮。 他大概只从前世的文学作品里见过类似的情节，却没想到会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该死的，这玩意儿不会是把我的骨头都换了一遍吧……” 西里尔一直在地毯上躺着，从深夜到天明，窗外的天逐渐亮起，嘈杂的声音也从窗户流入——在之前的状态下，他甚至无法维持隔音结界。 他终于有力气站起身，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躯，从外表上并看不出有什么变化，肌肉也没有突然涨大一圈，依然是精灵常见的流线型身材。 西里尔缓缓地把自己挪到床上，重新靠下，才打开属性面板。 “西里尔·亚德里恩，半精灵，男性【银刃骑士团代理团长】【月之鸦：月之泉的守望者】（面板二）（可共存） 职业：圣骸镇卫。 特性：【圣骸之躯】：特里斯对自己的属民有着严苛的要求，祂将神力分享于自己的追随者。但神民也并非不死不灭，当祂们逝去，散落的、由神明赐福过的骨骼诞生了自己的意识，它们拥有新的使命。 拥有圣骸之躯的你将拥有一副全新的骨骼，或许……它可以用来刺穿巨龙的鳞甲？ 【誓言：永恒封存】圣骸镇卫向‘黑厅’许下誓言，将自己永恒地封禁在时间的长河之中，以镇守那扇封存着不可言之物的门。这一与诅咒无疑的背负为其换来了一种独特的力量，圣骸镇卫能够使用一定与‘门’相似的封禁之力。 【神眷驭术】神明赐福的骸骨保留了神民生前的意念，神民为伟大的祂破开迷雾，驾驭战车，行走于荒芜之中。据说在属于诸神的年代，巨龙都是神明的车辇。” 一串串的文字看的西里尔眉头直跳。 虽然又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谜语人文案，但三条特性都有着非常明晰的指向。 第一条，圣骸之躯，翻译一下：骨头梆硬，能徒手撕巨龙。 第二条，誓言：永恒封存，翻译一下：封禁之力。虽然按着那长串的文案，什么时间的长河，什么不可言之物弄得一副很玄乎的架势，不过以西里尔的游戏经验，大概率是禁魔。 但就算只是禁魔，就已经非常imba了。 在交手的过程中，哪怕只是极短时间的禁魔，也足以让法师瞬间失去战斗力，近战职业失去战斗的节奏——如果这个封禁之力是指向性选定目标，那未免太过恐怖。 第三条，神眷驭术，翻译一下：骑术高超，会骑马会开战车，骑乘能力拉满，甚至连龙都能骑给你看。 而这还仅仅只是特性所表现出来的。如果放在游戏里，光是第一条圣骸之躯就代表着，这一职业拥有着极高的成长数值加成。 长长的文字看下来，西里尔甚至感觉自己的力量爆棚，可以一拳就把这座房子都打爆。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这一职业都未免强的太过离谱，放在隐藏职业里也是最高阶的一项。 不过转念想想也正常，神明为第一纪元，神民为第二纪元，神民的骸骨对应的至少也是第五纪元之前的事情，按照实力提升全靠考古的规律，又怎么可能弱呢？ 只不过这么强的职业，就因为一块灵魂核心而凭空加持在自己的身上…… 这未免太过奇怪了。 西里尔深深呼吸了几次。【圣骸之躯】确实给他换了一副邦邦硬的骨头，此刻来自骨骼内的力量已经让他的肌肉彻底舒缓，甚至当他低头看去之时，能感觉自己的身上有这一层莹莹的光泽。 奶白奶白的，看着怪诱人的。 他也不是那种得到一个好东西就会狂喜到不能自已的类型，突然的实力提升让他甚至觉得有些惶恐，【圣骸镇卫】好归好，但其特性里隐藏的信息也未免太过庞大—— 它与所谓的“黑厅”直接接轨，而按照等阶的顺序，黑厅甚至凌驾于白环之上。可‘黑厅’赋予神民遗骸的使命，会是简单的任务么？ 显然不会。 圣骸镇卫镇守的‘门’是什么，门里封存的东西又是什么，神明时代的荒芜从何而来——这都是属于第一第二纪元的史前问题，无比神秘，却又让人难免恐慌。 “要谨慎，要谨慎，西里尔。路要一步步一走，步子太大，咔，容易……”西里尔念念叨叨着，打开房门——天已经亮了，进入十一月的他们又要开始忙碌。 他们并不打算继续向北推进，西利基军的战斗力经不起接下来的损耗。回到西利基之后，他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安排阵亡的将士，训练新人…… 光是想想，西里尔就觉得头大。 是的，现在可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时候，我们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他“步履平稳”地走出房门，正好看到门口路过的法师小姐和阿茨克，两人手里拿着地图与战报，正不断地交谈着。 “所有阵亡人员的信息都已经整理完了，会和战报一起交给北风之塔的总指挥。” “回去的路上应该不会再有战斗吧？” “应该不会了，托奇城的援军已经补充到了北风之塔，教堂军也对后方进行过清查……啊，领主大人。”阿茨克抬起头，看到门口的西里尔，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领主大人的心情……好像很好？” “对啊，维先生走路都快飞起来了，而且气色很好。”米娅眯眼笑道。 “啊，有么？”西里尔“平静”地回答着，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的笑容究竟有多灿烂，他随意地摆着手，向着楼下走去，“今天的早饭是什么，我已经闻到香味啊啊啊啊——” “领主，领主大人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 自托奇城而来的士兵源源不断地补充到北风之塔。十一月一日，克劳德·阿特利率领的雪鸮军团补员完毕，立刻启程前往原定的驻地。 十一月三日，北风之塔派出的私军已经重新在驻地集结完毕，这一次他们一改东西两线铺开的方式，转而集中东线，扑向边境线上被亡灵占领的城镇据点。 洛维萨和奥尔德尼的完整战报也在最近传到了北风之塔。 北风之塔的主人，吉尔伯特·埃迪森以“晴空万里”驱除洛维萨的风雪，洛维萨开始向亡灵发起反攻。在大量轻甲部队都被派往北疆腹地的情况下，亡灵部队与洛维萨部队鏖战一日半，最终选择退回梅特兰山脉。 随后洛维萨部队并不选择追击败退的亡灵，而是选择奔袭奥尔德尼，与奥尔德尼的驻军里应外合，歼灭亡灵军三万有余，剩余的亡灵败退入梅特兰山脉。 而在此之后，国王凯尔森·赫尔曼亲自率队，前去夺回两座重城周边的附属要塞。捷报频传，四座要塞依次被夺回，但在进攻第五座要塞时，一群完全由巫妖组成的队伍奇袭了凯尔森·赫尔曼的部队。 国王率领的部队伤亡惨重，凯尔森·赫尔曼本人差点死于巫妖的围剿。但关键时刻，从梅特兰山脉冲出的寥寥几十人的队伍牵扯住了巫妖，据说领衔的是一名女骑士。 那名女骑士在乱军中，以掌中一剑湮灭七名巫妖，并追击巫妖头领，再次进入梅特兰山脉。 凯尔森·赫尔曼在这支部队的掩护下，得以退回第四座要塞。 “女骑士？” 这个消息令西里尔等人都有些亢奋，他立刻兴冲冲地将这个消息分享给了银刃骑士团，银刃骑士们欢呼了片刻之后，却又黯然神伤。 “她有别的队伍了，她不要我们了吗？” “想来团长大人应该是有难言之隐……” 银刃骑士们的言论让西里尔汗流不止：“喂喂喂，女骑士又不一定是克里斯汀团长——”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骑士们打断了话语：“代理团长大人，难道您还能在拉罗谢尔找出一个那么能打的女骑士么？” 西里尔无话可说。 他确实找不出来。 简·克里斯汀，无疑是拉罗谢尔最闪耀的星星之一，游戏历史上的她早夭于北风之塔的毁灭，而此刻从战报的描述来看，这一世得以幸存的她正以飞速进步着，实力恐怕远胜过北风之塔那日的她。 现在再让简·克里斯汀和鸢尾交手，估计鸢尾会被摧枯拉朽地击垮，毕竟在北风之塔之时，鸢尾就已经败退于克里斯汀之手。 西里尔在无比庆幸这么一位“怪胎”能够存活的同时，又忍不住的自豪——毕竟没有他，历史不会有现如今的走向。 十一月十三日，捷报再次传至北风之塔——各地私军同时对边境据点发起的进攻卓有成效，近半数的据点被清除，大量的亡灵军选择放弃据点后撤。 而围绕其中特别重要的三座据点，打了三场大的攻防战：梅特兰河——霜木镇战役，铂西山丘战役，以及塔普战役。 十一月二十三日，亡灵军放弃对梅特兰山脉下东线据点的控制权，退回梅特兰山脉中。 据斥候的消息，亡灵军在梅特兰山脉中集结后，集中到西线它们占领的据点中，但后续的兵力不知为何，迟迟没有抵达，这使得亡灵短期内想要重新发起攻势成了天方夜谭。 但不论它们是否还会再在短时间内再对拉罗谢尔的边境发起进攻，至少现在，这在游戏历史上，困扰了拉罗谢尔长达十年，使得拉罗谢尔分崩离析的罪魁祸首，在拉罗谢尔的手下迎来了一场大败，并且因此而萎靡不振。 边境的据点由于人口问题，并没法迅速重建。抽离了私军之后，兵力也不足以完全撑起两座重城加上五座要塞这完整的边境城防链。 九个月的战争，对北疆边防军、霜雪大公的飞龙军团的损耗都是极其严重的，接下来将会由索尔科南重新调集部队，接管北疆的防御。 战争并未结束，这只是阶段性的胜利。 而西利基军在十一月中旬，已经踏上了回乡的道路。 “你知道么？如果北疆的战事一直如此不利，那奥圣艾玛一定会和疯狗一样的凑上来，狠狠地咬拉罗谢尔一口。”西里尔放松地坐在马背上，向阿茨克说道。 “我认同，奥圣艾玛从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创伤拉罗谢尔的机会。”阿茨克深以为然地点头，“不过我更加好奇他们要怎么干扰到拉罗谢尔和亡灵间的战争，毕竟想跨过森林从阿玛西尔进军并不可行……” “所以他们在和帕兰尼亚拉近关系啊。”西里尔微笑道，“你身在阿玛西尔并不知道，几个月前，帕兰尼亚妄图和拉罗谢尔联姻，被长公主殿下直接拒绝——我怀疑这个联姻的主意，就是奥圣艾玛怂恿着提出的。” “和帕兰尼亚拉近关系，得到帕兰尼亚的军事通行权，然后他们可以顺利地直接捅入拉罗谢尔的北疆，从东线一直——”西里尔做了个横向插入的手势。 “但源初教堂……” “源初教堂的主教堂可是在奥圣艾玛的，大主教也是奥圣艾玛人。”西里尔摇头道，“不要把源初教堂看得如此公正，这是一个诸神已经许久未曾给过人类回应的时代。” 阿茨克沉默不语。 他是个无神论者。 西里尔也不打断他的思考，他回过头，看着那些对于归乡无比渴切且心情愉悦的士兵们，心情也不由得轻松了许多。 现如今的历史与他所熟知的历史已经完全不同，他的经验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派上作用。 但他也已经在这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世界站稳了脚跟，一步一步地稳稳当当的前进着。 西里尔·亚德里恩，你将有幸成为这片大陆上最闪耀的新星—— 那个初来乍到的少年如此说道。 而现在。 他已经在闪耀了。 第78章 丹亚听了连夜化成流星来揍我 精灵弓箭手蹲伏在枝杈上，透过叶间的缝隙向下望着。她手中青色的巨弓稳定地支着，像是一条盘在树干上的蛇。 她不知疲倦地盯着下方的林间道，鹰眼术的视角让她能够捕获到更多的信息。余光中一处灌木丛突然轻轻摇晃，她立刻调转了手上巨弓的方向，一枚箭矢眨眼间就已凝形于巨弓之上。 但回应她的，却是一只自灌木丛中钻出来的狐狸，摇晃着毛茸茸的尾巴。 她有些失望地移开目光，但就在这一刹那，身后陡然间传来一阵阴寒之感。她下意识地拧身，修长的双腿向着后方飞踢而起，同时一根藤蔓巧妙地托住她的身躯，为她提供了一个支点。 “噔噔！” 皮靴的厚跟踩踏在长剑上，发出两声轻响，少年的身躯被迫从阴影中浮现。而在他的眼前，半躺着精灵手中的巨弓已经张开，青色的利箭尚未射出，就已经卷起狂风的尾流。 在这样极近的距离下，这射出的一箭他将避无可避！ 可他却没有丝毫的慌张，手中的长剑干脆地在精灵的长靴上一拍，却听“嗡”的一声响，一层诡异的流光瞬间闪过精灵的身躯。 而精灵诧异地发现，自己手中方才还凝实的青色巨弓居然变得虚幻，在这一刻，自己的手中好像空无一物——虽然这种诡异的状态只存续了短短的一瞬，可那一箭却没有机会再射出去。 少年手中的长剑已然如木棍一般平平地拍下，正击打在她的腹部处。那股力量让她没法维持住重心，身后的藤蔓也不知为何消失不见，直直地向下坠去，砸落在树底下。 “咳咳咳……”烟尘中，精灵缓缓站起身，树底下因为她的这一砸而多出了一个小坑。但以职业级的体魄而言，这样的撞击伤害倒也算不了什么。 而树上的少年长剑归入鞘中，也已飘然落地。 “领主大人。”她欠身道，“还是第一种情况，我的魔力被阻隔了。” “所以三次的实验里，有二十八次是阻隔魔力么？”少年念叨着，点头道，“辛苦你了，孟斐拉。” “这是我该做的事情。”孟斐拉脸上露出几分自惭，“反倒是我该感谢领主大人，如果从演练的角度来讲，我几乎没能给领主提供一点帮助……” “不不不，孟斐拉。”西里尔摇头道，“职业级并不是单纯一个等阶的概念，这代表着接下来你的主攻方向。记得第三次演练时你成功射出的那一支箭么？” “啊，我射偏了。”孟斐拉不好意思地伸手拢了拢自己脑后有些凌乱的长发。 “非常漂亮的一箭。”西里尔先是赞许，随后才道：“如果动用你职业级的能力，你现在射出的箭矢要远比以前威力更强，但同样的声势也更大。这意味着……过往巡林队的战斗思路并不适合你了。” “啊……”孟斐拉微微张口，脸上显现出疑惑的神色。 “巡林队擅长处理森林里的突发状况，这样的交战距离往往非常短，没法发挥你职业级的优势。”西里尔解释着，做出拉开长弓的架势，比划道，“你现在的方向是，站在最高的山头，看到敌人，然后用你那速度、力量与威力都无比惊人的箭矢，杀死他——” “我喜欢称这样定位的角色为，狙击手。” “而你接下来的路线，便是如何尽可能地放大这一方向的优势，并且弥补缺陷——比如近距离的战斗时，或许可以通过自然系的法术牵制敌人？又或者增强你的体术，将力量使用的方式进行转化？当然，这些纯看你自己，我只能给出些意见……” 孟斐拉若有所思，喃喃地重复着西里尔念出的哪个词语：“狙击手，狙击手……” 她念着念着，眼睛逐渐亮了起来，最后重重点头：“领主大人，我明白了，多谢您的教诲。” 西里尔看着孟斐拉欣喜地走远，估计是因为自己的这一番话而有了新的思路，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笑容。 如今的西利基，已经拥有了四名职业级。这个数量听起来好像并不多，但如果前提加上西利基军的建军才刚满半年，总人数甚至还没破两千……那这个比例，就非常恐怖了。 莱昂纳多与银刃骑士前代理代理团长亚历克斯·斯洛文尼尔都是多年的职业级，孟斐拉则是机缘巧合，得以在北疆的战场上成功晋升。 在实战演练中，像孟斐拉这样的职业级就暴露出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她并不能适应自己新的、职业级的战斗方式。 职业级的力量与战斗的方式是相辅相成的，孟斐拉在战场上，是因为迫切地想要射杀亡灵的巫妖，才选择了这一方向的晋升。她今后的战斗方式，就得朝着这个方向转变，才能够发挥出她职业级能发挥的威力。 西里尔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问题。虽然暂时西利基的职业级还是四个，但预备役可不止一个两个——那些久经沙场的银刃骑士不知道有多少卡在那临门一脚上。 就算是西里尔身边人，他相信像艾莉娜、米娅这样有一定天赋的人，在有自己这么一名穿越者的帮助下，不会被卡在那个门槛前多久。 一个人的强大改变不了太多，但如果是一群人的强大——假如奥圣艾玛再对拉罗谢尔开战的那天，从西利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哗啦啦冲出十几二十个超凡级的猛男，试问那支奥圣艾玛军能够扛得住？ 当然，这都是未来的事情。 未来可期，未来可期。 —————————— 他们还处于返回西利基的途中，此刻才刚刚离开北疆。北疆的寒风被高耸的西玛塔尔山脉阻隔，在十一月近十二月的天气里，居然还能看到大片的绿叶。 他们并没有赶着返回西利基。最近一段时间，西里尔一直在尝试自己的新面板，尽快地熟悉“圣骸镇卫”的战斗方式。 而结果是喜人的。 最最最让人欣喜的一点在于，这个由人物身份而来的第二面板能够和第一面板共存，可以共享两个面板的属性，并不需要像换一个账号切换面板。 而在【辉耀之路】中，尘世的本源之心带来的面板并无法和主面板共存，几乎等于一个全新的账号。 接下来是对圣骸镇卫的特性的测试，本身就有银刃骑士骑术加成的西里尔，暂时体会不出第三条特性【神眷驭术】的能力，但第一条【圣骸之躯】和第二条【誓言：永恒封存】的效果，可比他想的还要强。 【圣骸之躯】的对练对象是莱昂纳多，这位西利基的第一位职业级骑士用厚重土元素加持过的剑刃，告诉了西里尔，他自己到底有多硬—— 从被剑刃像球一样来回抽打却连痛觉都没有，到土元素累加的重力堆叠在西里尔身上，却连让他的身体弯曲都做不到。当那宽阔的剑刃自头顶砸落，却被西里尔以一条手臂挡住的一刻，我们的莱昂纳多终于掀起了他的面甲，冲上去就对着半精灵少年的身体捏了又捏。 最后恨恨地“啐”了一声，以一句“怪胎”结束了对圣骸之躯的测试。 虽然面板没有显示，但西里尔能够体会到，圣骸之躯除了提升了原本的体质之外，还有一层额外的护盾。以网游的方式来说，如果敌方的攻击力低于护盾的数值，那能对他造成的直观伤害便微乎其微。 这也是莱昂纳多的攻击效果并不显著的原因：土元素本身并非那种将一切都梭哈在进攻上的元素，哪怕他本身战斗风格非常刚猛，但职业级的力量为他提供的，是更稳、更长久的作战能力，而非更刚勇的进攻性能。 当然，如果他能够用出如在“矿坑之战”中的巨像虚影……那就自然另当别论。 至于这层盾能够扛多久，需要多久才能恢复，这些测试起来还太过复杂，需要慢慢地来。 而【誓言：永恒封存】给西里尔带来的惊喜更甚。 首先是这个“封禁”的判定问题。发动的前提条件是与对手有一定的接触，至少武器触碰，就足以触发这一条。 封禁的效果，则并不完全确定。西里尔目前只知道绝大部分时候的效果是“禁魔”，就像是让孟斐拉手中的巨弓突然涣散一般，直接干扰对方的魔力运行。 这一效果如果针对法师，能够令对手读条到一半的高环法术直接崩溃。针对战士，也能令对手的剑技突然失去威力。 在有圣骸之躯的加持下，西里尔甚至可以做到靠着封禁之力，用肉身随随便便扛一下攻击，再轻松击杀对手。 但除了禁魔之外，在几次实验中还出现过另外一种情况——魔力并未受到阻隔，但对手自身陷入了“定格”的状态，无法移动，甚至连思维都停止了。 哪怕只有短短一瞬的定格，在这一水准的战斗中，短短的一瞬已经足够判定一个人的生死。 而西里尔只能从文案中推算，这估计是近似于“时间”“空间”“封锁”之类的能力。 要是【圣骸镇卫】这样的职业真的出现在游戏中，属性一旦曝光，恐怕要被立刻婊上论坛，几分钟成为万丈高楼，再然后策划连同游戏公司一起原地爆炸…… 变态，太变态了。 至少从纸面上来看，哪怕在没有外部力量加成的情况下，西里尔的硬实力也已经稳稳坐于融合了“银刃骑士团”后的西利基军的第一了。 而且还没有人会来举报他——就算举报了，又有什么用呢？丹亚还能连夜化成流星砸在他面前揍他么？ 西里尔对自己现在的战斗力满意得不能再满意。如果纯粹按照他游戏的经验来发展，现在顶多身上的装备好一点，拿个比较有实力的隐藏职业，却绝不可能强的像如今这般离谱。 在返回西利基的途中，西利基军与银刃骑士团快速的熟悉着。 如今的西利基军构成属实有些复杂。除了西利基的本地人之外，融合了拉罗谢尔西部的半蜥人，王国精锐银刃骑士。 在西利基还有一批投降的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被重新编入西利基的编队中。 实力自然是增强了，但彼此间配合的默契却绝对不能说是好。 在此前矿坑的战斗中，由于不熟悉半蜥人的战斗力，阿茨克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排他们，只能将他们安排为盾卫的后援。 这一切问题，都可以等回到西利基后，通过几次集训来消除。 不过阿茨克在一路上可没能睡几次安稳觉，他作为西利基军的统筹者，自然要从现在就开始早做准备。 在跨过西玛塔尔山脉后的第十个晚上，阿茨克大半夜地闯进了西里尔的帐篷里，点亮了魔法灯。 有亡灵属性在身的西里尔对睡眠没有那么高的需求，他看着阿茨克那深深的黑眼圈，已经满是血丝的双眼，连忙先施放了一次“复苏之风”，舒缓对方疲倦的身躯。 “领主大人，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阿茨克也不多说别的，直接开门见山，“在西利基军的构成中，缺乏非常重要的一环。” 他盯着半精灵少年，望着对方期待的神色，认真道：“法师。” “你觉得我们需要一个法师团？” “是我们必须要有法师团。”阿茨克纠正道，“无论是擅长改造地形的土元素法师，治愈系的水元素法师或是牧师，还是进攻性的火元素法师……不管哪一种，我们西利基都没有。” “这个……”西里尔摊了摊手，“但法师也不是大白菜，我有在勾搭绿之塔的法师了，说不定过几天就有绿之塔的法师来投诚了呢？我看那个齐默尔曼，还有哈伯，就很有机会。” “不够不够不够不够。”阿茨克头摇得像拨浪鼓，“远远不够，我们不但要组建现法师团，还要有后备的力量……对，最好能有一个法师学院，西利基应该有一个法师学院！” “我也没法给你变出来啊。”西里尔对此只能苦笑。 法师固然好，但这种又贵又少的玩意儿哪里是说想有就有的呢？ 而阿茨克似乎也知道这一点实在太过强人所难，只能摇着头，缓缓走出了帐篷。 但帐篷内的西里尔，想着法师的事情，脑海中却逐渐有了一些想法。 第79章 酒馆偶遇 返程的途中，西利基军意外地在城里休息时，碰到了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 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领队的是奥康纳家的长子，霍勃特·奥康纳。 这位疑似即将从父亲那里继承“阿玛西尔公爵”这一头衔的青年并没有多少获胜以后的志得意满，甚至神气都不如在沐风节时来得好。 刘易斯·齐默尔曼和艾米·哈伯跟在他的身侧，在酒馆里陪着喝酒。当西里尔走入酒馆，走到他们桌旁时，他甚至没有振作起来问个好的意思，眼皮都快合在一起了。 “怎么是你？”艾米·哈伯诧异地看着西里尔，而后者干脆坐在他旁边，向服务员要了个酒杯。 “他怎么了？”西里尔向艾米·哈伯轻声问道，后者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大事，中了亡灵法师一个诅咒，丧气缠身，短时间内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致。” “源初教堂的祭祀们没给他解开？” “这个诅咒的结构太过复杂了，职业级以下的祭祀解不开，职业级以上的没这个精力。要治愈的伤兵太多了，这种无关紧要的诅咒自然排不上号。” 哈伯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不过就算解开了诅咒，他的情绪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嗯？” “自然守卫军损失惨重，就算霍勃特少爷是最被公爵大人器重的儿子，估计也要受一番责罚，可能继承权都不一定能稳固……” “乔伊斯少爷身为自然守卫军总教官，他的话语权平时就比霍勃特少爷要更大一些……” 对座的齐默尔曼也忍不住接口，话才出口，就听霍勃特用力拍了下桌子，“别提他，烦！” 奥康纳家的四个儿子，长子霍勃特，次子莫雷，三子乔伊斯，四子吉恩。除开在西利基当内政总务的吉恩，和被关在西利基当闲人的莫雷，对继承权有争夺的也就剩下长子霍勃特和三子乔伊斯。 想来谁带队去北疆，在阿玛西尔公爵家内部也是有过一番争执的，甚至可能霍勃特立下过军令状——而在奥康纳公爵身体欠佳的如今，北疆的战绩很有可能将决定接下来的继承权。 “自然守卫军虽然损伤惨重，但功绩不容否定。没有霍勃特少爷的出力，多茵平原的防线可能就坚持不住，北风之塔或许会被亡灵抢先攻破也说不定。”西里尔平静地说道，“从这一点上，我倒是不认为乔伊斯·奥康纳会有和你争夺继承权的优势。” “嘁，他，他顶多会带带兵，要是把财政交给他，不出三年阿玛西尔的财力就被挥霍光了。”霍勃特半闭着眼翻着白眼，还没看清究竟是谁坐在他的对面。 “这倒是真的，霍勃特少爷比乔伊斯少爷要更加全能，只不过……”齐默尔曼下意识接口道，没说的话语则是“比起那个在西利基的年轻人，又都要差了许多”。 但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个自己要夸赞的年轻人，好像就坐在自己的对面？ “西利基伯爵，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了，板起脸严肃道——两位法师好像都下意识地忽略了正和自己讨论着奥康纳家家事的人，就是奥康纳家即将面临的大敌。 “西利基伯爵？”霍勃特睁开了眼，揉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脸上浮现怒容，“你，你偷袭我们奥康纳家的领地……” “要返回阿玛西尔，走这一条路自然是最方便的。”西里尔仿佛没听到霍勃特说的话，理所当然道，“放心，我们可不是敌人，至少现在不是。” 他抿了一口面前深棕色的果酒，抿了一口，酒浆杂质多，口感苦涩，味道属实一般，也不知道这位霍勃特少爷是怎么喝下去的。 “霍勃特少爷，我说的话没有奚落的意思，诚然自然守卫军损失惨重，但他们英勇的表现值得敬佩，而获得的战功，也足以让你的父亲感到满意。”他转而看向霍勃特，兴致勃勃道，“出于对亡者的敬意，在明年一月前，我们西利基不会对奥康纳家的领地发起进攻。” “你！”霍勃特用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正想拔剑，但一瞬间眼前寒光一闪，少年腰间的长剑已经指住了他的咽喉。 “霍勃特少爷，这段时间里，我希望你能够慎重考虑一番，究竟该如何对待你们的邻居——” 西里尔说完，利索地抽回长剑，接着将一枚银特里放在桌上，默默地看了一眼两位职业级的法师，转身离开了酒馆。 “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这个概念适用于【辉耀之路】的世界观。 阿玛西尔公爵虽然不像南方贵族那样给拉罗谢尔添乱，但也没有那么安分。不然索尔科南也不会有“默许”西利基伯爵内战的行为，长公主当初对西里尔说的话，也足以证明。 而西里尔要想拥有足够的人力，将阿玛西尔握在手里是必然。 区别只在于，该如何对待原先的阿玛西尔公爵，奥康纳家。 酒馆里的偶遇，算是给霍勃特少爷一个选择。 至于他把握不把握得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 西利基的位置虽然偏北，但由于西玛塔尔山脉，冬季寒流对它的影响一般微乎其微，十一月的天，往年只需要穿一件薄薄的棉衣，和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今年的十一月末，要比往年冷得多。 米莎·艾希凡坐在西利基中心广场的长椅上，下午四点的阳光落在身上，却没有什么确实的温热感。 她看着不远处，在那家手艺出色的面包房红色屋檐下筑起的燕子巢，以及其中正振着翅膀，给雏鸟喂食的灰歌雨燕——这种弱小的“魔兽”有着一身油光发亮的灰色羽毛，在下雨前会发出悦耳的歌声。 一旁的榕柳垂落着长枝，挡在屋檐前，像是面包房的外窗帘。米莎透过那一块块圆片似的深绿色、边角已经开始发黄的叶子，看到那正好斜坠在房屋烟囱顶上的橙黄色的太阳，在面包店烘焙的炊烟中，阳光都有一种朦胧的神圣感。 香味在一旁学院的放课铃声响起时从面包房里飘了出来，从那青藤编织而成的学院大门中，呼啦啦地冲出了一片小孩子。他们撒开腿快跑着，在冲到面包房门口的时候却又都放慢速度，在埋怨自己跑的不够快，和懊悔没有拉住同班的好兄弟的话语声中排成一条长队，乖乖地向打开房门的面包师傅递上他们的铜特里。 “米莎，米莎！” 小小的猫娘抱着布袋子，绕开身后长长的队伍，跑向了坐在长椅上的米莎。猫耳朵和淡蓝色的双马尾随着身躯的起伏一抖一抖的，猫尾巴翘得高高的。 她看着长椅上的精灵小姐伸出一只手，便主动将脑袋伸过去蹭了一蹭，随后坐在长椅上，将袋子里的面包分给精灵小姐。 “今天学了些什么？”米莎接过面包，香味朝着鼻子里直钻而去。她看着蒂法尼埋头苦吃，随口问道。 “学了，单词语法，看了好多好多书。”蒂法尼抬起头，猫舌头舔过沾在脸上的白色碎屑，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释然地晃了晃尾巴：“还吃了炭烤猪肘子。” 够不着地的两条小腿甩啊甩啊的，米莎伸手过去在她的下巴下挠了一挠，舒服的猫娘主动地把脸贴在了她的手掌上。 在西利基军离开西利基，去往北疆之后，驻留在西利基的高层就只剩下了吉恩·奥康纳和米莎。身为猫娘的蒂法尼本身除了卡罗琳外，没有多少人类的朋友，于是米莎在一周里会安排几天，让她去学院多接触接触体型相仿的人类。 但更多的时候，蒂法尼的时间都用于锤炼她自身的技艺——虽然是在铁匠铺里。 很难想象，小小猫娘居然在解读铭文上拥有不俗的天赋，要理解那些构成法阵的铭刻文字有多难不用多说，但蒂法尼却能够迅速地学习这些——迪卡矿山的布林戈尔德矮人们所掌握的铭文知识都快被她给榨干了，现在那些矮人铁匠看到小猫娘就腿软。 自身孱弱的力量与娇小的体型限制了小猫娘的战斗能力，虽然猫人一族的隐匿和敏捷她发挥的还不错，但那纤细的手臂和小拳头，就算拿着锋锐的匕首，也很难有效的杀伤敌人。 现在的她随身挂着一把精巧的秘银制手弩，用以自保——纯秘银打造的手弩价格可不菲，这是矮人铁匠大师的珍藏，因为一个打赌输给了蒂法尼。当然，矮人就是这样一种冲动的生物，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太阳已经看不见了，天边的云还缀着最后一点残留的橙红，与夜晚蓝紫的天衔接着。面包房前的孩子们也已经散去，被放工的家长们领回了家，到处都冒起了炊烟。 米莎任由蒂法尼拉着自己的手指，慢悠悠地走在返回领主府的小路上。 “米娅姐姐和卡罗琳她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蒂法尼噘着嘴，颇为忧伤地说道，“都已经好久好久没看到她们了。” “应该快了吧。”米莎的语气依旧平静，“前两天不是有战报寄回来了吗？他们打下了三座亡灵据点，对我们西利基军的体量来说，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战绩了。” “可她们不在，真的好无聊哦。”蒂法尼轻轻踢着脚下的石子，“米莎就不想他们吗，领主大人。” “有什么可想的。”米莎摇了摇头，“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想念能够给予人的回应还不如祷告来的有用。我估计明年开春，等红春藤抽枝的时候，他们应该就会回来了。” “那也太久了。十一，十二，一，二，三……差不多还有半年呢！”蒂法尼不满地叫了起来。 “十一月都已经过了大半了，其实也就一季多，没有多久。” “那是因为米莎你是精灵啊。”蒂法尼不满地喃喃道，“精灵是长生种，几个月的时间自然算不了什么。要是米娅姐姐那么久没和领主大人见面，她估计每天都要在房间里赚好久的圈圈。” “哦？米娅小姐还会这样吗？” “是啊，在我们还没来西利基之前，她每天还会在院子里发好久好久的呆，戳她都不一定有反应。后来拿到领主大人的信，急的和什么一样。”蒂法尼用力将石子踹出街口——前面就是领主府的院子了，“都怪卡罗琳，之前不把我一起喊上。” 她看着石子一蹦一跳的滚到路面上，然后停在一只突然伸出来的脚下，并没有预期地滚到对面的领主府大门上，不由得有些不满。 但当她抬起头，看到那只脚的主人的一刻，所有的不满或是抱怨的情绪都消失了—— “喵！！！！” 她惊叫了起来，侧过身去用力拉米莎的袖子，才发现后者已经用一只手捂住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都快有泪光在打转了—— “好久不见。”那只脚的主人摆了摆手，优雅地向着两人躬身。 “我回来了。” 月光照着年轻人稍微成熟了一些的侧脸，尖长的耳朵微微抖了一抖。 西利基的领主，西里尔·亚德里恩，回到了他的领地。 米莎终于收住了不自禁的激动的情绪，放下了挡在嘴前的手，她微笑着颔首，迎上前去：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边说着，边用目光悄悄打量着少年。 风雪倒是没有让后者显得有多沧桑，不过与两个月前相比，他身上多了些许古老而厚重的气息。她隐约间，甚至感觉自己一直揣在怀里的大书都有些发烫，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 “确实比较突然，北疆的事情比我想的顺利的多。估计我们短期内不用担心北疆的问题了。”西里尔弯下腰，伸手在凑上来的猫娘头上rua了两下，再在她的下巴上挠了挠，这才对米莎说道： “军队还没到，他们估计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到。有些事情要处理安排，所以我提前先赶了回来。” “这件事情，还得麻烦米莎小姐。” “嗯？”米莎疑惑道，“是什么事呢？” 而身边的年轻领主深吸一口气，英俊的面庞上多了几分哀伤。 “陵园。”他说道，“我们要建一座陵园。” 第80章 西利基是职业级培训班吗？ 阿玛西尔人大多受到森林的庇护，信仰诺拉。每年的三月十八日是阿玛西尔的“林歌日”，十二月十七日是“冬林日”，都是非常庄重的，与森林、诺拉有关的节日。 如果一名阿玛西尔人的葬礼可以由德鲁伊主持，那他的身份非大富及大贵；若是一名阿玛西尔人的葬礼能够由精灵主持—— 那他要么是从政治地位上能够与精灵有交好的贵族，要么是为精灵或是森林做出过卓越贡献的冒险者，要么是为精灵提供许多便利的大商会商人。 当然，在几年后，当奥圣艾玛再次对拉罗谢尔发起入侵，精灵再次与拉罗谢尔人站在一起时，生命之树的光辉无差别地洒落在每一名参战的精灵和阿玛西尔人身上。 战后最宏大的葬礼，将战死的精灵与阿玛西尔人合葬。 总而言之，葬礼能够有诺拉的直系子民——精灵到场，对任何一名阿玛西尔人而言，都是一种得到诺拉认可的体现。 “我们的人……战死了很多么？” “很多。”西里尔顿了一顿，“今后应该还会有更多。” “唉。”米莎叹了一口气。 精灵并不畏惧死亡，诺拉的影响下，他们认为自然赋予生物生命，而生命在死后便回归自然，是一种合理而平稳的循环。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产生哀伤的情绪—— 尤其是她日日夜夜地生活在这座城市里，每日散步时攀谈的对象可能就是一名死去的士兵的父母或是妻子。 她很难想象这些前一日还能笑着向她打招呼的人类在得知家人死讯的一刻会有多大的悲伤。 蒂法尼侧卧着，枕着西里尔的大腿，任由少年来回抚摸着她淡蓝色的长发与柔软的猫耳。这类沉重的话题小猫娘并不能理解，她的世界还太过幼小。现在只想着等西里尔和米莎说完话，自己可以分享自己的成果。 “我明白了。”米莎沉默了许久，终于出声道，“我会按自然神殿的规格来举办葬礼的。” “至于选址……就在，嗯，西利基的东北面吧，靠近森林的地方，那里的地都没有进入城市建设规划。” “因为比较靠近森林？” “我说没关系的，但吉恩不敢。”米莎的语气终于轻松了一点，“吉恩现在在菲尔领，每天都要忙到凌晨两三点，早上又起得很早，头发都快掉光了。” “那可真是太辛苦了。”西里尔棒读道，“为了成为莫拉格尔伯爵，这是他的必经之路。” “无非是同族你想多压榨压榨他罢了。” “这叫能者多劳，按需分配。”西里尔站起身，双手顺势伸到蒂法尼腋下，将她抄起拎在手中，感觉小小猫娘好像伸长了一点，于是又将她左右晃了一晃。 “困了吗？蒂法尼。”他问道。 蒂法尼用力眨动那和他相似的漂亮绿色眼睛给他看：我是猫猫，这个时间怎么会困呢？ “那就去城里走一走吧。” 天已经很晚了，哪怕西利基的夜生活也算得上是丰富，这个时间店家也大多歇业了。 西里尔也不走那些成熟的繁华的街区，挑的尽是此前没开发过的、拟定新修建的区域。 一条深坑从城东一直挖掘到了城中——这是河道的雏形。新开掘的运河从埃勒金河引流而来，预计今后将穿行过整座西利基，连通至南北走向贯穿菲尔领的菲尔河。 河面并不算是十分宽阔，但足够让三艘商船并行。西利基的农作物、纺织品与铁质用具的生产量迅速提升，再加上菲尔领的一大半都被纳入西利基的版图，商路自然是广泛了许多。 单靠原先的陆运运输已经跟不上西利基的发展需求，开展水运对接下来西利基的发展至关重要。 西利基军的兵营现在在西利基的城北与城东，与拓展出的铁匠铺、裁缝铺聚集点毗邻。为骑兵准备的养马场则在城的西北方，分归塞西莉亚·罗曼努斯管理。 整座西利基的面积相比最初西里尔刚来的时候，已经翻了几番。考虑到城区面积可能还要再扩大，新的外城城墙依然没有修建的打算——当然，此时的西利基也没有这个人力。 “人口情况怎么样？”西里尔边走边问道。 “外来流入人口稍微增多了一些，很多都是从菲尔领来的——只能说菲尔领之前的经济情况太糟糕了，让许多人选择直接迁进了西利基。” “难民呢？” “有少部分从北方来的流民，不过都安排在了索米城和耶夫温德。” “西利基这两个月能够平稳发展，真是要感谢你啊，米莎小姐。”西里尔欣慰道，说话的同时伸出手，抓住了想要跳下河坑的小猫娘，拎着后颈就把她提了回来。 “都是你们离开前就制定好的计划罢了，我只是保证它不会偏离原定轨迹而已。”米莎谦让地说着，声音却稍微轻快了一些。 他们边聊边走着，绕了一大圈后，回到了领主府的门口。 “不用去把米娅、艾莉娜、卡罗琳她们接回来么？”米莎推开院门，回头问道。 “不用了，等早上她们就赶到了，不差这么几个小时。”西里尔说道，“我先去看一看陵园的选址，晚点就回来。” 米莎颔首，随后带着蒂法尼，走入了庭院中。 梦魇马自黑暗中走出，靠在西里尔的手掌心片刻，随后他翻身上马，梦魇马化为一道黑色的流光，带着他跑出了西利基。 夜风冷冷，大片大片发黄的草地在风中倾倒着。不远处的森林在夜色中就是一片无尽的漆黑，让人望而生畏。 西里尔忽然轻轻拍了拍马颈，梦魇马立刻停了下来，随后发出两声嘶鸣，身上漆黑的火焰也随之腾升而起，如屏障一般，却并不会灼烧到西里尔自身。 “出来吧。”他低喝一声，手在腰边剑柄旁放了一放，却没有拔出长剑。 面前的空间蓦地一阵扭曲，一道高大的身影凭空自梦魇马前迈步而出。那双深绿色的眼眸直视着西里尔，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好像被看穿了，连血脉都化为了一根根的青藤，在体内扭曲着—— “伊兰达尔。”西里尔微微欠身，说出了面前来客的名字。 “很高兴看到你能够活着回来，我的盟友。”伊兰达尔收起那审视的目光，那笼罩西里尔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 “你变得更强了。”他饶有兴致地说道，“我从很远的地方就感觉到了你的气息——” “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让人愉悦的说法。”西里尔摇头道，“找我有什么事呢？” “你不在西利基的时间里，我们阻拦了三波试图潜入埃勒金丛林的游荡者，他们都来自帕兰尼亚。”伊兰达尔正色道，“你们的邻居对你们非常感兴趣。” 帕兰尼亚的游荡者？ 西里尔可没忘记，维德家族对他们这儿有多大的敌意——先后一两波人都被拿下，随后还有佩格·维德发的“独立宣言”。 虽然这本应算是非常重要的事件，由于西里尔更加关心菲尔领的战事而没有多做关心，但这件事情确确实实发生过，并且借此使得所谓的“苍翼法师团”被达罗·拉斯金碾成了渣渣。 如此想来，在维德家族以及帕兰尼亚部分人眼里，西利基和眼中钉肉中刺没有什么区别，派出游荡者收集情报也是自然。 说不定此时在他们眼里，西利基的领主其实就是他们家的佩格·维德，而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西利基伯爵。 “感兴趣也没有用，他们没法突破黑森林，也就没法直接威胁到我们西利基。不过还是感谢你的协助——作为回礼，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关于孟斐拉的。” 西里尔停顿了一下，看着伊兰达尔的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哦？孟斐拉之前确实有所进步，莫非……” 西里尔这才神秘兮兮地开口说道：“孟斐拉已经突破了职业级。” 他观察着伊兰达尔的表情，看到对方那双眼睛在一瞬间睁圆，随后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神情，然后干脆拍着手掌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我的盟友，你果然是非常值得信赖的对象——很好，非常好。” 他慢慢停下了笑声，接着重又凝视着西里尔，缓缓开口道：“但你来这里不是为了告诉我这一点的，孟斐拉应该会更乐意于自己向我展示——你的来意呢？” “虽然没打算今天就来和你讨论这些事情，我来这里只是想看看陵园的选址……”西里尔翻身下马，“不过既然碰巧遇上了，那就提前商量一下吧。” “嗯？” “我们的合作目前仅限于物资与军事同盟，对吧？” “是的。” “孟斐拉应该不算在这两项之内？” “当然。” “如果我希望……像孟斐拉这样的精灵，有更多的能够来往于西利基和森林之间，你会同意么？”西里尔试探地问道。 伊兰达尔皱起了眉。 “我希望你能说的更加明白一点，亚德里恩。如果只是普通的来往，我从来没有限制过我的族人的人身自由，他们想离开森林，想去更遥远的地方，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我的意思是……”西里尔深吸一口气，“我希望能够有精灵祭祀和法师为西利基提供教学，提供一些法师和祭祀相关的——” “亚德里恩。”伊兰达尔打断了他的话，“法师的话还好说，但祭祀——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祭祀为自然神殿效力，只有自然神殿允许，才能够向外传播他们的学识。” 西里尔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倒是想过伊兰达尔会给出这样的答复，但还是有些遗憾——精灵祭祀的治愈是通过调用自然的生命之力，这与源初祭祀或是水系法师的治愈方法都不相同，是最为高效、也最为没有负作用的治愈方法。 要是能够让西利基军大规模配备自然祭祀，那在正常自然环境下的作战，他们的续航能力都能增强许多。 “只有精灵法师也可以。”西里尔只能点头道，“不过我希望能有职业级……” “这没得商量。”伊兰达尔立刻摆手道，“职业级的精灵法师我这也缺得很，黑森林的封锁离不开他们，我只能最多派几名离职业级比较接近的法师给你。” “多谢了。”西里尔点头。 他又和伊兰达尔寒暄了几句，随后看着“树之心”转身迈入一片草海之中，消失不见，忍不住用力朝空气打了几拳。 这个伊兰达尔！ 说什么职业级的精灵法师不够用，派几个离职业级临门一脚的法师来，这不就是看孟斐拉进步明显，打算借西利基之手，给自己的族人一个提升的机会吗！ 怎么，我西利基是职业级培训班吗，扔进来就能突破？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更占便宜的其实是西利基——有伊兰达尔的发话，和西利基这位荣誉“沐风节冠军”，最上级自然庇护加护者的名头，这些精灵法师来了西利基肯定不会不好好教书。 但还有一个问题在于，精灵与人类的法术适应性不同，天赋方向也不同，可能只有少部分人能够适应精灵的施法方式…… 真要考虑法师团，还得从人类法师那里找。 不过精灵法师的支援算是能解燃眉之急，短时间内西里尔可没机会去索尔科南绑架法师，一旦中途要和阿玛西尔公爵开战，绿之塔的法师始终会给他们巨大的压力。 他也不可能一个人就摸进法师塔里，把这些法师都敲昏了不是？ 他已经习惯了将目光放得更远。在危机到来之际能够及时想出的办法叫锦囊妙计，但如果在危机到来之际手里已经捏着十万八千种危机的解决方案，只要从其中挑选一种解决方式——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应对方式呢？ 他来回走了几圈，确认了这一片草海的范围足够大，附近山丘隆起，地形带有层次感。 只需要精灵祭祀的一点手段，就能迅速清除这些碍事的长草。 而西利基的英魂们，将长眠于此。 第81章 回西利基 临近十二月，已经过了农忙的时节，哪怕西利基人人都是无情的干活机器，也不会在太阳都贪睡的日子里早起上工。 但这一天却是个例外—— 天还黑漆漆的一片，本应安静的城却已经变得乱哄哄的。 “哐哐哐哐！” “醒醒醒醒，别睡了别睡了！” “他们都回来了还睡，怎么不睡死过去啊你！” 在这样各种暴躁的吆喝声中，几乎全西利基的人都被喊了起来，聚集到了城墙上。 最后被叫醒的反而是等待天亮轮班的城卫兵，他们睡眼惺忪地擦着眼睛，看着围聚在哨塔门口的市民们，脾气不好的卫兵已经有些暴躁地要发怒：“这天都还没亮，你们吵什么吵？” “小巴里，让你站岗你怎么就在这里睡觉！”城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让这名城卫兵接下来的话都吞了回去，“别在这里发愣了，他们要回来了，还不快去把城门打开？” “啊，什么，他们要回来了……”巴里还没弄清楚状况，就听另外一人尖声道：“我们也别都围在这里啊！礼物，鲜花，快快快大家都动起来！” 于是刚刚还围在城墙上的人呼啦啦一下又散去了，在波伊尔商会的牵头下很快领到了各自的任务，期间不乏有人抱怨“怎么他们不提前寄信回来啊，这让人怎么准备”的声音。 而城卫兵巴里和他同睡一座城楼的伙伴懵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什么—— “回来了？领主大人他们要回来了！诺拉在上！” 城门轰隆隆地打开了，此时天都还没亮起来。城郊的兵营里一列列西利基军涌出，排列成方阵站立在城门口的两侧，俨然一副阅兵的架势。城墙上城卫兵亦是站成了一排，站不下的就到城门内的街道旁夹道而列，还要和那些商会派出来的代表抢位置。 就在这一片乱哄哄的景象中，天逐渐亮了，而站在城墙上的卫兵们极目远望，终于等到了那面飘扬的鹿头弯月旗帜，出现在视线的尽头！ “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军容整肃，长长的队列没有丝毫拖沓与累赘感。各分部以简单的肩章区分，最前列的盾卫是沉稳的深蓝，戟兵颜色则要稍浅，大剑战士是灼热的红，而弓箭手则是漂亮的银色。 这些阿玛西尔出身的士兵们是队伍的主体，走在队列的前方，他们之后是新编入队列的半蜥人，最后才是拥有一百匹战马的银刃骑士团。 而在队列的最最前方，则是一名英挺的、骑乘着缭绕红炎的黑马的少年，也正是西利基的领主“西里尔·亚德里恩”。在看到他的一瞬，城头上、城门下都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他们离城门越来越近，城门内的人努力探着头张望着，随后忍不住地开始交谈着： “那是克里斯蒂安小姐和维斯孔蒂小姐！” “安杰斯大人，他怎么这么英俊？啊，安杰斯大人，带我走吧——” “还有卡罗琳小姐，她太美了，精致的像是个洋娃娃——” 各种奇怪的呼声中，西里尔面无表情地关闭了听风术，而米娅适时地凑近他身边，低声说道：“差不多了吧？” 西里尔看了一眼自己和城门的距离，沉声道：“差不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而后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将其竖在胸口。而同一时间，身后的西利基军高层们都将武器抽出，竖起在胸口，就连卡罗琳都竖起了一把小短剑。 再然后是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的盾卫，他们没有抬起盾，同样的竖起佩剑—— 初升的朝阳将晨光洒落在这整肃的军列上，剑光寒光闪耀着，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感。 而在他们未持武器的另外一只手中，都捧着一个深棕色的小坛子。 周围的方阵们一下子安静了，光是看到自己领主那严肃的神情，就已经猜到了这一系列的动作代表着什么。 这本应欢呼热闹的回归场面，就在这份异常的寂静中完成了。队列穿过了城门，走过了商会代表的送礼的队伍。严肃的氛围让代表们都没法将那些礼物送出手，只能捧着准备的东西，跟随在队伍的两侧。 穿过城门口的路段，便进入了住宅区，那些住民们早就等在房门前，踮着脚张望着队列，寻找着自己的家人。 西里尔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看向身侧，站着一名怀抱襁褓、围着围裙、头发泛卷、有些发胖的女士，正努力地向着他身后的队伍看着，满脸都是期待。 而后他翻身下马，将手上的坛子交到米娅的手中，接着走向那名女士： “理查兹夫人。” “啊，领主大人……”理查兹夫人没想到领主居然会走向自己，连忙应声道，但下一秒，她就说不出话了—— 走向自己的半精灵少年满脸严肃，手中拿着一根吊坠。 她微张着嘴，一手扶住一旁的灯柱，让自己勉强能够站稳，眼睁睁看着半精灵少年一步一步地走到她的面前，而后双手将这根吊坠递给了她。 “很遗憾，理查兹夫人……理查兹英勇的表现令我们所有人都钦佩，他是西利基的骄傲。这是他留给你的东西，还有这封短信……以及，请在下午到西利基中央广场来。”西里尔快速将一张纸条一起递给理查兹夫人，确认对方拿稳后，才抽回手，转身返回梦魇马旁。 而理查兹夫人颤抖地打开折叠的纸条，才念了第一行，便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了出来： “亲爱的，我在犹地亚关为你买了一根吊坠，是你最喜欢的果酒红，我会为你亲手戴上……” 她紧捏着吊坠的淡银色链子，不顾周围的眼光，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着。 周围的住民们都愣住了，而此时队列中已经有一名名士兵走出，将手里的东西递交给那些没能找到自己亲人的住民。 哭泣声很快在街边蔓延开来，西里尔沉默地捧回那个坛子，等最后一名士兵将手里的东西交出去之后，他才示意继续前进。 这才是第一个住宅区，还有其余的在等着他们。 ———————— 喜悦的气氛被归来的西利基军这一出行为给冲淡了，当四个主要住宅区走完，士兵们也已颇为疲倦，就地解散返回自己的家中。 波伊尔商会的会长马克·波伊尔，与一众商会的高层早就等着队伍解散了，此时一股脑地赶到西里尔面前，一个个脸上是有苦说不出： “亚德里恩伯爵大人诶，我们西利基军，在北边的战绩难道很差么？”马克·波伊尔带着赔罪的神情，用胖胖的身躯挤开站在西里尔身后的护卫小姐，卑微地给办公桌前的年轻领主锤着肩。 “我们取得了光辉的战绩，具体的可以直接等来自索尔科南的嘉赏。”西里尔平淡道。 “就是啊，我们又不是打了败仗，是光荣归来，迎接的场面应该盛大一些，欢乐一些啊！搞得那么丧气……啊，我绝不是在指责您，只是……”波伊尔会长惶恐无比地说着，深怕惹得西里尔不高兴了。 但西里尔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而是示意马克·波伊尔坐到自己的对面，平静地说道：“波伊尔会长的意思，我当然明白。胜利自然值得喜悦与庆祝，但我认为，更重要的是告诉我的领民们，他们被视为西利基重要的一份子，而非一个气氛的参与者。” “试想一下，如果你的儿子或是女儿没有随军回来，在所有人都在庆祝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庆功宴什么时候都可以办，无非是出钱的事情。但牺牲的将士，可回不来了。” 马克·波伊尔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照您的意思，我们应该给那些死者一个……盛大的葬礼？” “哦？”西里尔微微眯眼，“我倒是有些想法，波伊尔商会愿意承担费用吗？” “愿意，自然愿意。”马克·波伊尔连忙点头，如果领主大人这么明显的暗示都看不出来，那他也不用坐在商会会长的位置上了。 “我要在城东北方建一个陵园，用于专门安葬西利基阵亡的士兵。地址已经选好了，精灵应该已经为我们清除了杂草，你带人去做一份设计图纸出来，即日动工，最好在年末之前完工。” “这，陵园……这是不是有点……”马克·波伊尔有点傻眼了，按领主大人的话来说，这可是只有投入没有收入的活——领主大人点名的陵园，难道还能收入园费不成？ 但西里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那冷静的绿色瞳孔看得波伊尔直发怵，他只能点头道：“好，好，我会尽力去办的……” 他无奈地走出办事大厅，摇了摇头，正感慨自己摊上一个烂活，却看到一道身影正迅速走向房屋，正是阿茨克·安杰斯。 “安杰斯大人。”他出声叫道。 “波伊尔会长，怎么愁眉不展的？”阿茨克打了个招呼，客套道。 “没有没有，只是领主大人让我们波伊尔商会统筹陵园的事情，有点棘手，这快年末了，阿玛西尔的订单有点多，人手不太够用。”波伊尔找了个理由道，却看到阿茨克露出了欣慰的神情，甚至走过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波伊尔会长，领主大人这是在帮你扶正位置啊。” “啊？”波伊尔会长完全没听明白。 “你不会以为，西利基在几年后，还只有西利基这么点大吧？不会以为西利基只需要出征一次北方吧？”阿茨克摇着头说道，“目光放的长远点，波伊尔会长，有陵园在，今后就算曼德克斯堡的大商会入驻，有陵园的管理权在，你的位置还是稳稳当当的。” 他长叹一声：“我们身处一个战乱的年代啊，波伊尔会长。” 他摇头晃脑地走进办事大厅，留下终于听明白了这一切的马克·波伊尔若有所思。 “战乱的年代？” “所以接下来……我该大力往军工方面发展？” ———————— 这一天的下午，才吃过午饭，西里尔就已经来到了西利基中央广场。士兵们已经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台子，让他能够站在一个观众都看得见的位置上。 没过多久，住民们就已经围聚到了广场周围，甚至堵满了周围的街道，就连店铺里也塞得满满当当。 他一眼扫过去，便看到那些上午哭泣的住民——理查兹夫人，杰罗姆夫人，格雷沙姆夫人…… 士兵们维持着秩序，阿茨克·安杰斯和米娅·克里斯蒂安都走上了台。而西里尔站在最前面，望着下方正低语着的人群，抬了抬手—— 一阵风刹那间吹过广场，吹进每一个挤满了人的店铺与街道，让他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而后他清了清嗓子，声音由风送入每个人的耳中： “我是西利基伯爵，西利基的领主，西里尔·亚德里恩。我的领民们。” “在刚刚过去的北疆援护战争中，我们西利基军取得了光辉的战绩。我可以大胆地在这里放话，没有西利基军，北疆的战局将走向一个极其糟糕的方向，糟糕到可能北疆会因此彻底沦陷。” “而每一位西利基军人，都是如今北疆稳定，局势转好的重要贡献者。” “但是很遗憾，我没能将他们都带回来。” 下方又传来了呜咽之声，那些失去了家人们的领民忍不住地哭泣。西里尔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我们生活在一个战乱的年代，亡灵入侵我们的北疆，在我们的东边，奥圣艾玛正虎视眈眈——就在几个月前，他们妄图与精灵结盟，从而可以获得精灵的军事通行权，入侵我们阿玛西尔。” “接下来要打的仗不会少，也不可能少。为了守护脚下的这片土地，也为了守护你们，包括我在内，所有西利基的军人将义无反顾。” “西利基以他们为荣，也以你们为荣。” “波伊尔商会将负责在西利基的东北方建起陵园，令所有战死的士兵得以安葬于此。精灵将会主持葬礼，并且为陵园提供庇护。” “诺拉在上，他们将回归自然，永远陪伴着你们。” “往后的西利基人，将生活在由我们撑起的阴凉下。” “愿西利基的风，永远和平。” 年轻的领主说完这一切，向着他的领民们深深一躬身。 在温顺的风的环绕下，回应他的，是浪潮般的掌声与泪光。 第82章 兄弟相聚 “哒哒哒哒哒哒！” 一大清早，领主府的走廊就被脚步声充斥。西里尔打开门，正看到猫娘手脚并用地从自己房门口蹿过，猫尾巴翘得高高的，不停地发出喵喵的叫声。 而她的后面，卡罗琳赤着脚丫拎着睡裙的裙摆，头发都没梳过，像是开了的蒲公英一样蓬蓬的，正在努力追赶着蒂法尼。 “一大早就在吵吵闹闹！”西里尔看准时机，突然伸出手臂，正好将卡罗琳拦住，顺势抄进怀里。前面逃跑的蒂法尼听到身后脚步消失，大喜过望，还没来得及回头嘲笑卡罗琳被当场逮捕的丑态，自己先结结实实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战斗人偶娜塔莎双手掐着蒂法尼的两腋，将她提了起来，转而又揪住她的后颈，提到了西里尔的面前。 “亚德里恩主人，请指示。” 西里尔一手接过娜塔莎，一手把张牙舞爪不是猫娘胜似猫娘的卡罗琳搂得远一点，一边一个夹住两个小姑娘的脑袋，恶狠狠道： “老实交代，为什么一大早就吵架？” “因为，因为蒂法尼一晚上都在用手推我的胸口，我睡一会儿就被她吵醒睡一会儿就被她吵醒！”卡罗琳叫了起来，还扯开睡裙的领口要给西里尔看，“你看，都被她蹭红了！” 不过她动作还没做完，就听楼下传来米娅的声音： “维先生，卡罗琳，蒂法尼，吃饭咯——” 西里尔松开挣扎的两人，两人也不吵架了，噔噔噔地跑下楼去，转眼已经坐在了餐桌旁，但随即又被米娅提起来拽去洗手。 真是温馨而和平的日子啊—— 西里尔心里感叹着，也走下楼坐在餐桌旁。 “米莎，早上好，艾莉娜，快来吃饭，奈若拉，睡得还好么？”他向桌边的人们打着招呼，看向餐桌上的美食——热乎乎的炖菜与白面包，这只是西利基平民规格的一顿早饭，丝毫没有一位伯爵领主该有的奢华待遇。 他们拿起勺子，很快开始享用这一顿早饭。 “西里尔西里尔，今天有时间吗？”卡罗琳呼噜噜地喝着热汤，嘴巴边还沾着白白的奶油，边舔着嘴唇边向西里尔问道。 “有什么事吗？” “蒂法尼说要带我去河边抓鱼！”小姑娘兴冲冲的，期待地看着西里尔，两只手都准备举起来欢呼，就等西里尔同意和她一起去。 现在还在河道开挖期间，估计蒂法尼说的，就是到新挖的河道旁抓捕一些从主河道漏进来的鱼。 西里尔倒是想去看一看河道的施工进度，不过今天他还有事。 于是他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行哦，今天我得到索米城去，去找一下我们的监察使大人。” 卡罗琳也没什么不高兴的情绪，皱了皱小鼻子，转头就开始向别的人招呼了起来，最后奈若拉点头，答应和她们一同前往。 担当女仆职责的娜塔莎在饭后开始收拾桌面餐盘，艾莉娜急匆匆地奔赴兵营——哪怕这是刚刚从北疆返回的休息日，护卫小姐也没有丝毫怠慢训练的想法。 庭院里阳光明媚，似乎因为西利基军的回归，这个冬天的温度都上升了一些。温温的阳光洒落在身上，让人只想眯着眼睛，将手臂都缩在袖子里假寐。 茶几上茶杯冒着热气，精灵小姐和法师小姐慵懒地坐在藤制的摇椅上，长腿舒展着伸着，一副想要在这儿回笼觉的样子。 “西利基要处理的事情多么？”西里尔向这些日子一直监管着西利基事务的米莎问道。 “没多少。”米莎摇了摇头，“一切都在正轨上，偶尔会有建筑开工申请审批，也都是原定预案上的。除了要计算波伊尔商会的财报单比较麻烦，别的都很轻松，财报单也是一个月才有一次。” “维先生。”米娅懒懒散散地开口道，“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老师的研究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啊，你说的是莉迪娅么？确实……不过我觉得两个月的时间并不足以让她研究出什么，娜塔莎也没有向我汇报。”西里尔想到那不太靠谱的莉迪娅，就有点头疼，摆了摆手，“有成果了娜塔莎会通知我们的，不用着急。” 这是一笔并不太靠谱的“投资”，毕竟前世的莉迪娅·雪莱没有显赫的成绩，只不过她确实存在做出成就的可能，能够得到优秀的成果就算是意外之喜。 相比之下，如何让我们“拉罗谢尔的疯犬”不再敌意满满才更加重要。 “米娅，今天就麻烦你去学院里看看，筛选一下有没有有法术天赋的孩子，波伊尔商会那里我会让人去打招呼，准备开辟元素池的材料……” 西里尔颇为留恋不舍地直起腰，喝干净杯里的茶，“好吧，我得去忙了，晚上再见了。” 领主府门外，银刃骑士中的一员，伯尼·拉斯金已经等候在门口——这位银刃骑士是达罗·拉斯金的弟弟，达罗对西里尔的敌意正是来源于误以为弟弟葬身于北风之塔，却没想到他的弟弟那时正驻留在南方，并没有参与北风之塔的战役。 他和他的战马并没有披挂铠甲，身上只携带了一柄长剑。 “代理团长。”伯尼·拉斯金向西里尔微躬身行礼，说话的时候都带了些颤音，“我的兄长真的在西利基吗？” “当然，这种事情我可没有必要骗你。”西里尔骑上梦魇马，与伯尼·拉斯金一同离开了西利基。 西里尔并不知道为什么达罗·拉斯金会选择住在更加偏远的索米城。西利基的快速扩张并没有给索米城带来多少好处，反而让更多索米城的住民流入了扩张后的西利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不想住的更好一点，更便利一点？ 索米城和耶夫温德想要获得快速发展的机会，还得等主城西利基的发展进入停滞期，才能享受到继续涌入这一块地区的人口红利——但那需要几年的时间，谁也说不准。 哪怕是冬天，在旺盛的自然生命元素的滋养下，农田里依然大片大片的生长着作物。有塞西莉亚·罗曼努斯的管理，西利基的农场水平可以说整个阿玛西尔都无出其右。 他们一路快马加鞭，都能看到茂盛的作物与劳作的农夫。这副盛况让来西利基的时候没能仔细观看的伯尼·拉斯金大开眼界，险些拉不住想要去啃食小麦的坐骑。 他也听说过西利基去年的大饥荒，眼前的这幅景象算是让他明白了，为什么西利基的住民如此拥戴他们的领主，为什么西利基的士兵能够如此有拼劲——他被临时分配到一个士兵家中暂住，结果天还没亮，那名士兵已经出去晨练了！ 丹亚在上，这可是战后的休息时期！ 克里斯汀团长都没那么狠地操练他们！ 两匹马一路奔行，很快就看到了索米城的城墙。相比逐渐热闹的西利基，索米城除了拥有那还算是优秀的城墙之外，和边疆的小村镇没有什么区别。 “进城吧，你可以买点礼物带给你哥。”西里尔向伯尼招呼道，忽然目光停在了路边的一道身影身上，接着开口叫道： “拉兹·拉斐尔？” 那道身影听了他的声音后迅速转过身，露出一张明显的半精灵面孔，尖长的耳朵抖了一抖，随后发出激动的声音： “啊，领主？你怎么会来这里？等等，你们从北疆回来了？” 拉兹·拉斐尔——算是西里尔在阿玛西尔见到的第一个“精灵”了，他带着西里尔等人抵达了丛叶氏族的林地，西里尔技能栏里那个法术系的“风弦术”还是来源于他—— 对哦，还有这么一位半精灵法师？ 他掌握的是“古代弦魔法”，由人类巫师创造的法术——虽说从法术等级上来说不算高级，但现如今对所谓法则体系有着新的理解的西里尔，知道“古代弦魔法”有着特殊性。 成为巫师的前提条件是成为七环及以上的法师。按照西里尔如今的理解，法师所选择的是在自身所处元素系上较为局限性的道路，比如此前说过的土元素法师三种常见分类——直接杀伤类、元素召唤类或是精于地形改造类。 这就是所谓记录在“白环”中的路线。 而如果不想乖乖走这样固定的老路，选择开创的新路，那就只有成为“巫师”，走一条全新的“法则”之路。 从法则的视角审视元素，对魔力和元素进行重组得到的“弦魔法”，自然与一般的元素系法术，有着极大的区别。 西里尔眯起了眼，这让前一秒还有些惊喜的拉兹·拉斐尔突然打了个寒颤，本能地觉得这位领主在打什么坏主意。他瑟缩了两下，后退到街边，赔笑道：“那我先……走了？” “你要去哪呢？”西里尔顺势问道。 “啊，我去给人帮工干活。”拉兹·拉斐尔模糊地答道。西里尔应了一声，便和伯尼率先骑马离开。 直到看到那一黑一白两匹马消失在视线中，拉兹·拉斐尔才重新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他本身是作为晨曦巡林队的新队员来到西利基的，但自身的专业并不“对口”，巡林队的队员都能融入弓箭手队伍，成为优秀的执教者，他可没那么出色的弓箭能力。 可让他返回森林又不可能——身为半精灵的他与其他精灵相比，更能接受人类社会的生活。那种烟火气息和热闹感是森林所无法赋予他的，自认为还是一名“吟游诗人”的他当然要在这样的地方才能获取灵感。 但这不代表拉斐尔打算如此停滞不前。可弦魔法他也不过有几段口诀，想进步也非常难，只能不断演练之前的法术。 直到他意外地来到索米城，碰到了一位隐世的大法师——他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实力的人类法师，其身边萦绕的魔力气息让他感觉自己浑身都要跟着沸腾。 于是他死皮赖脸地刚打算跟着这位大法师学习，虽然他目前还没有正式收他做学生，但总是有机会的…… 拉兹·拉斐尔慢慢地走向那个小小的院子，之所以说这位大法师是隐居，就是因为他不但住小地方，小房子，还会自己拿扫把打扫院子。 可当他走到那个院子门口，一抬头，呼吸却差点停止了—— 一黑一白两匹马正停在院子外，不是领主大人和那名随从的坐骑，又是什么？ 他们怎么会来这的？ 难不成是因为领主大人打听到了隐居于此的大法师的消息，才特意奔赴此地来请大法师出山？ 拉兹·拉斐尔一阵激动，如果有领主发话，那大法师怎么着不可能拒绝他的拜师请求了吧？ 他快步走入院子，推开那扇木门，聒噪的吱嘎声中，露出里面并不算大的客厅。却正好听到“哐”的一声响，以及一声讶异的叫声：“伯……伯尼？你不是死了吗？！” 拉斐尔看到年轻的半精灵与那名“随从”正站在门口，而里头一个与那名随从外貌相似的人脚下散落着破碎的茶壶，茶水四溅。 而后屋里那人甩了甩手，上前两步，直接用力地抱住了领主大人的“随从”。 西里尔没有打扰这俩兄弟的再会面——固然银刃骑士团这些骑士中绝大部分人，是和家里闹翻了、想要证明自己，才选择跟随克里斯汀。 但谁告诉你，达罗·拉斯金这位王国监察使，不是违逆家族的意思，偷跑出来的呢？ 或许正是因为兄长如此，伯尼·拉斯金才会选择跟随简·克里斯汀离开索尔科南，组建骑士团吧。 他回过头，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出现在身后的拉兹·拉斐尔，接着一扯拉兹的手肘，将他带出屋子。 “你来干什么？”他低声问道。 “我，我想找住在这里的大法师学习……”拉兹纳闷道，“难道领主大人不是来找这里隐居的大法师的么？” “隐居的大法师？”西里尔眉头直跳，再看向屋内的达罗·拉斯金，忽然想到了什么—— 莫非是……苍翼法师团？ 第83章 薪水 监察使临时住所屋内，拉斯金家的兄弟二人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叙旧，伯尼·拉斯金便打开门，一脸喜悦地邀请西里尔再次进屋。 “兄弟相聚了啊，监，察，使，阁下？”西里尔才走进屋，就冲着达罗·拉斯金怪声怪气地道。 虽说他并不记仇，但对方可是拆了银刃骑士团长亲赠予他的剑，放在原来的世界，那就是等同于张学友亲手赠送的演唱会门票—— 以前还因为打不过达罗·拉斯金，事事都得让着来，但现在…… 达罗发出一声冷哼，将目光从西里尔身上又移开，一屁股坐在桌前，闷声道：“是啊，怎么了？” 拉罗谢尔的疯犬，性格果然够别扭的。 西里尔腹诽着，正想该用什么方式从达罗那里薅到一点好处，却听一旁的伯尼先开口道：“兄长，你怎么可以毁坏团长给代理团长的佩剑呢？对一名骑士而言，这是何等的侮辱——” “嘁，不就是那个女人的一柄剑么，那有什么。”达罗直接打断自己弟弟的问责，“告诉你，就算那个女人站在我面前，只要我想拆，照样拆他的剑！” 但伯尼何等了解自己的哥哥，哪怕对方的言论此刻涉及贬低团长，他反而笑嘻嘻道：“兄长，之前你的行为还可以说是出于愤怒情绪，现在要是再做这种事，当心长公主殿下那里……” “啧！”达罗立刻忍不住地发出了一声懊恼的咂嘴声，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弟弟，忽然产生一种一脚把弟弟从房间里踹出去的想法。 但伯尼依然笑嘻嘻地盯着自己的兄长，似乎知道他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而现实如他所想一般，最终达罗让步了—— 这位不论贵族官员身份高低都会追着狠咬、并且从不会松口让步、让贵族们血压高张的监察使在此刻扭开了头，黑色不羁的头发乱翘着，正符合其主人此刻不爽的心情。半晌后从才从那胡茬环绕的嘴里憋出几个词。 “狮鹫，矿山……” “什么？”西里尔睁大了眼，追问了半天，才从满不情愿的达罗那里问清楚了他究竟想说什么： “你在矿山那里，养了一群狮鹫？你哪来的狮鹫……等等，难道是苍翼法师团的狮鹫？” 西里尔用力揉了揉头发：“那苍翼法师团的人呢？” “基本死光了，就剩了一个，留下了养狮鹫的——”达罗抬手指了指窗外。 西里尔扭过头去，正看到一名穿着长袍、有着帕兰尼亚人常见栗黑色头发的中年人提着两个空的大铁桶走进了院子，将铁桶放下后，便拿起扫把开始扫地。 而屋外的拉兹·拉斐尔已经殷勤地凑了上去，一副想要嘘寒问暖的架势，却被那名帕兰尼亚人给拒绝，只能呆呆站在一边。 西里尔伸手捂住额头。 在出征之前，他还在索米城见过这个帕兰尼亚人，当时还以为只是达罗找的普通的侍者，由于那时候和达罗关系紧张，只求对方不找自己麻烦，便没有多问。 现在他才知道，这默默扫院子的家伙，居然就来自帕兰尼亚鼎鼎大名的苍翼法师团！ 丹亚在上，见过败家的，没见过你这么败家的啊—— “狮鹫的归属权今后归我，这名法师我也要。”西里尔也不废话，干脆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达罗·拉斯金眼皮都没抬一下，应声道：“可以。” “成交。” 西里尔转过身，和伯尼打了一个招呼——兄弟俩间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他来这一趟本就是为了消除误会，让对方彻底抹消对自己的发展大业捣乱的心思。 虽说有公主这一层关系在，达罗本身就翻不出多大的浪花，但总有可能给人暗地里来上一刀的可能。 除非公主一道指令传到他手上，明确告诉他就得帮着西利基伯爵打下阿玛西尔，不然达罗肯定会尽可能的在自己职能范围内下绊子。 所谓的“疯犬”，就是如此。 至于狮鹫和法师，那纯粹是意外之喜了。 他推开门，那名帕兰尼亚法师也知道这个年轻人就是这块地区的领主，跟在达罗身边做侍者的时间里，他当然也了解过这一块领地的情况。 事实是佩格·维德根本没能弄出什么花样，自己这一行人匆匆忙忙离开帕兰尼亚，纯粹是被这名年轻领主给骗了。 如果放在两个月前，恐怕他心里还有不少怨气，但在索米城待了这两个多月，心里的症结早就被达罗·拉斯金给打消了。他客客气气地躬身道： “领主大人。” “苍翼法师团的？名字？” “纽曼，纽曼·蒂姆，大人。” 西里尔在脑海里迅速搜索了一下，隐约感觉听过这个名字，但他只记得帕兰尼亚的几位名将，法师倒是记不清楚。 “你突破职业级了吗？” “并没有，大人，我是五环法师，距离六环……大概一步之遥？”纽曼·蒂姆犹豫地回答道。 西里尔心里叹了一口气：又是一步之遥到职业级，想白嫖一位职业级的法师真是难上加难。 法师大多会抱团在法师塔做研究，这可是一个吞金的职业。一般的纯粹战斗向法师算是省钱的，一般“只”需要消耗场地维修费、魔法药水费，再加上一些卷轴与魔法书的费用——这两者法师塔大多自身资源足够，不需要额外开销。 可如果是那些兼职研究向的法师，无论是从事法阵研究还是新法术研究，所要消耗的资源都得翻上几倍，特殊的魔力承载物都是稀有品，随便拿出一件可能就得几十几百金特里。 更气的是，投入了还不一定有回报—— 某种程度上来说，法师的研发能力就代表了这个世界，不，是这个文明纪元的“科研”水平，从法术这一魔力与元素的定位延伸到实物，延伸到大规模的运用，这无疑是一条非常艰难的开创之路。 所以想想上辈子莉迪娅·雪莱饿死，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越是高阶的法师就越花钱，但越是高阶的法师就越值得供着。不同于其他职业者，法师这个职业的道路相对稳固，他们的经验可以共通。 有一名优秀的职业级法师导师的话，学生们要突破职业级会更加轻松，成功率也要高于其他职业。 由此，西里尔费尽心思和艾米·哈伯，刘易斯·齐默尔曼这两名土元素的职业级法师打交道的原因可想而知。 阿玛西尔的法师塔绿之塔是属于拉罗谢尔的财产，并不专门为谁服务，相反阿玛西尔公爵还得出钱养着它，看在这大笔大笔的金特里的份上，绿之塔才会派出法师协助阿玛西尔公爵。 像征召令这种直接由国王颁布的命令，绿之塔自然是要响应的。他们本就要派出法师前往援手，只是顺便搭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的便车罢了。 就算他打下了曼德克斯堡，绿之塔划为了他领地之内的建筑，但他也并不完全拥有这座法师塔。 若是能抢先把职业级法师骗入自己的阵营，那自然是最佳之选。 “达罗说，你要负责饲养狮鹫？”西里尔换了一个话题，伸手示意纽曼·蒂姆在院子里的小桌旁坐下，顺便让拉兹·拉斐尔也一同坐下。 “是的，我们总共有十四头狮鹫，都被我养在索米城外的矿山之巅了，这种生物非常喜欢高山作为栖息地，严格意义上来说迪卡矿山并不太满足，我每天都得给他们多加餐，您看，就是这样的大铁桶，里面装的全是肉，得来回跑四趟才能喂饱他们……” 一说到狮鹫的话题，纽曼·蒂姆立刻开始滔滔不绝，期间时不时蹦出一两句帕兰尼亚的土话。他甚至不用“动物”来形容狮鹫，而是以“他和她”来形容。 俨然一个狮鹫狂人。 西里尔倒也不着急，像这样有着明确“兴趣爱好”的人其实有一个优势，在突破职业级的时候会更加容易将自己的“兴趣”代入其中，这绝对是一件好事。 “不过迪卡矿山也有一个好处，那些矮人开采出的废弃的矿石，都可以让狮鹫们用来磨炼爪子——其实那些矿石的品质都已经非常优良了，真不懂那群矮人究竟是多挑剔的生物，这种水平的矿石都不要，如果把这些矿石交给北地野蛮人，估计他们能多干翻我们帕兰尼亚两支军团……” 这位帕兰尼亚人说着说着都快开始手舞足蹈，忽然间抬眼看到，面前年轻领主那张俊逸的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猛然间醒悟过来，尴尬地说道：“啊，跑题了！领主大人，我这只是……” “没事，你说得很好。”西里尔摆了摆手，“这是好事，不是么？” “是，是……”纽曼·蒂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应声。 “既然你如此钟情于这些狮鹫，那我就不把你带回西利基了……这样吧，过段时间我会送一血年轻人来，希望你能教导他们法术，同时教导他们如何对待狮鹫。” “今后饲养狮鹫的肉食可以直接从农场要，有问题直接去找塞西莉亚·罗曼努斯小姐，她会为你安排妥当的。另外，我会给你聘金，每个月……你们苍翼法师团的薪资是多少？” “啊……”西里尔的这一串话纽曼·蒂姆还没消化过来，骤然间听到薪资，连忙答道：“换算成拉罗谢尔币的话，是每个月五十七个银特里，大人。” “五十七个……银特里？”西里尔眉头直跳——帕兰尼亚的法师是大白菜吗？怎么这么不值钱？ 不过帕兰尼亚国家性质与拉罗谢尔并不相同，独裁专制、军权在握，帕兰尼亚的国王托里安在帕兰尼亚可是一手遮天…… “我给你开……两个金特里又五十银特里的月薪吧，每个月波伊尔商会会给你送来薪水，有什么需求的材料也可以直接向商会要求，商会目前只能做到以折扣价给你……怎么样？” 纽曼·蒂姆终于算是听明白这位年轻领主的意思了，他激动地站起身，连连点头道：“没问题，没问题，倒不如说……这样的待遇实在是太优厚了，我都不知道……唉！”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力一拍大腿，以表示自己的兴奋。 西里尔微笑着点头，从直爽这一点上说，帕兰尼亚人和北地野蛮人倒是没有区别，开门见山的洽谈正适合对他们。 “那我这里安排你第一个学生，就是你身边这位，拉兹·拉斐尔。” 这一次，轮到拉兹·拉斐尔愣住了。 他呆了片刻，随即用力起身，膝盖都磕在了低矮的石桌边沿，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但还没等他发问，纽曼·蒂姆就已经用力点头：“没有问题，领主大人。” “好好学，法术和狮鹫，你的课业可重的很。”西里尔也站起身，在拉斐尔肩上拍了拍，接着便走出了监察使临时住所的小院。 留下面面相觑的拉兹·拉斐尔和纽曼·蒂姆，甚至连“领主大人走好”都忘了说—— 梦魇马步履轻快地离开了索米城，在索米城待的时间还没超过半天，西里尔甚至能够在天黑之前赶回西利基。 开出优渥的条件以拉拢人心，这是入门到不能再入门的手段，却也是最好用的手段。虽然纽曼·蒂姆只是一名准职业级，但冲着他这一手饲养狮鹫的本事，就算开五个金特里一个月都不过分。 想到这里，西里尔又想到之前签下塞西莉亚·罗曼努斯时候的事，当时给出的是一个金特里每月，而现在她的薪水也该提到三个金特里以上了。 包括军队里高级军官的薪资，同样也该提一提。 西里尔认为这一点非常必要，得让这些刁民……啊不，领民知道，自己所做出的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并非是为了资本家画出的一张虚无缥缈的大饼在拼命。 他在天黑前抵达了西利基，按照早上的计划，晚饭应该是卡罗琳和蒂法尼带回来的烤鱼。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蒂法尼和卡罗琳带上烤架的有小羊羔、大鹅，小乳猪，就是没有一条鱼。 第84章 冬林节 十二月十五日。 距离阿玛西尔盛大的节日“冬林节”仅剩两天，西利基的各家各户已经准备了将近一周的时间。 西利基的建筑大多是白色的外墙与砖瓦堆垒的屋顶，商户的屋顶一般是红色的，作坊的则是深棕色的，而住宅楼一般是青灰色。普遍是两三层高的房子鳞次栉比地排列着，高高低低的，在颜色的交错下有着错落的美感。 而准备冬林节的日子里，无论是商店还是住宅，都从二楼的从窗口挂出了木钩，将青色的粗长的藤条如绳子一般悬挂在木钩上，再将系着花朵的细藤或是绳自藤条上垂落，便编织成了一面面五颜六色的花墙。 芳香的气息便从那上面逸散开来，让人深深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忙碌的人们在西利基的中央广场搭建着舞台，来来回回地搬运着装饰物与装满货物的箱子；西利基学院也挑选了几十个孩子，藏在礼堂里不知道在干什么，不过如果靠近院门一些，就能听到里头传来的零星的伴奏的音乐声。 就连城外的军营，在这几天也不再要求训练，士兵们该回家帮忙的回家帮忙，没回家的也要留下来装饰一下军营，或者去作坊那里帮忙——铁匠铺和裁缝铺可是接了大量与节日相关的活计，冬林节是阿玛西尔的节日，由于西利基这些产品出色的质量，就连阿德莱海旁的城市都有向他们下订单的。 而就在这到处都在忙碌的氛围中，领主府倒是显得安逸的有些过分了。 银白色短发的小姑娘仰着头，将有些扎眼、没来得及修剪的刘海拨开，而后踮着脚站上一张搬来的木制长凳，努力伸出手，试图够着二楼的屋檐。 “卡罗琳，快点啊卡罗琳。” 屋檐上，蒂法尼探出头来俯视着下方，猫耳一抖一抖的：“快点爬上来，不然它要逃走啦。” “我知道我知道！”卡罗琳被催促急了，伸手从空间手环里掏着东西，一通乱甩后，一具白色的骷髅从她下方站了起来，用肩膀托住卡罗琳，一下子就把她顶到了屋檐上。 “呀，你又召唤骷髅，当心领主大人回去打你屁股。”蒂法尼小声叫道。 “才不会，西里尔只会夸夸我，让我多多练习。”卡罗琳自豪地昂起头，小手向着下方一挥，下面的骷髅立刻化成一片骨粉，散落在瓷砖地上。 她随即摆出一副正经的神色，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暗杀者蒂法尼，现在随我开始行动，我们要秘密潜入玛丽太太的面包房，偷走今天的第一份面包！” “明白，卡罗琳长官！”蒂法尼立刻进入了角色，随后趴在被太阳晒得有些温温的屋檐上，让自己的肚皮都贴在上面，将地图摊开在卡罗琳的面前。 “唔姆唔姆，注意点在银飞马大街和银鹿大街，我们要从这里荡着藤条过去……好，立刻出发！” 小小卡罗琳向前用力一挥手，好像自己是下令发起进攻的将军，接着叉着腰，神气十足地在屋檐上向前走了起来。 这些建筑大多翻新过，屋檐的瓦片都非常的结实。走在上面，瓦片都不会发出哗哗的声音。蒂法尼走在上面一点声音都没有，猫尾巴颇为惬意地摆动着。 这副架势看的卡罗琳一阵心热，试图学着她的动作。但这种猫娘特有的、像是走钢丝一样的动作又哪是她能一下子学的来的，立刻身形摇摇晃晃起来，一个不小心，差点顺着屋檐一路滑下去，弄出一片仓促的声音。 “卡罗琳长官，安静，安静！”蒂法尼连忙回身扶住卡罗琳，小心翼翼探出头看向楼下，所幸下面的人们都没有注意到屋顶上的两个小家伙。 “潜入，我们是潜入作战！”蒂法尼反复强调，卡罗琳连连点头。 两个人又开始向前走去，她们爬上屋顶的地方离广场旁玛丽太太的面包房足足隔了两条街。很快她们走到了这条街最边上的房子旁，到对面的房屋间是几米长的街道，中间悬垂着青色的长藤，长藤上垂落着悬挂花朵的细藤。 “卡罗琳长官，我先过去咯。” 蒂法尼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四肢着地，发出“唔喵”一声，手脚并用地自屋檐边角处飞跃而起，身躯像是一只小豹子一样腾飞，一下子就飞过了街道，落到了对面的屋檐上。 “卡罗琳卡罗琳，快过来！”她转过身，立刻开始向着卡罗琳招手。 卡罗琳探出头，看了看离地面的距离。她可没有一点胆怯的心思，鼓起腮帮子，向前跳出去的一刻，立刻伸手抓住了那根青色的长藤，顺着藤蔓就向前滑去。 但她们的计划中可没有考虑到那些挂着花朵的细藤，被卡罗琳的身体一撞，这些细藤上的花立刻连着藤条一起散落下去，顿时在街道上掀起了一阵花雨。 下方的人们都被这突然的动静惊动，抬起头来，依稀看到一道身影从他们头顶滑过，但转瞬间就消失不见—— “闯祸了，我们闯祸了！”蒂法尼一把接住算是成功滑过来的卡罗琳，小姑娘们抱在一起，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身后的藤条上一排的花朵都已经被卡罗琳捋了个干净，卡罗琳就连脸上都有细藤留下的印子，头顶还沾着花瓣。 “闯祸了！”卡罗琳兴奋地说着，就差举高双手欢呼了，“暗杀者蒂法尼，刚刚你的表现非常出色，接下来继续执行任务！” 两人再次开始前进，这一次明显熟练得多，甚至都开始在屋檐上哒哒哒地跑了起来。再次到街边的时候，甚至不用卡罗琳发话，蒂法尼就已经一下子跳了过去。 而卡罗琳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就没有丝毫怯场，第二次更加不怕，哪怕银鹿大街要比银飞马街宽出个五六米。她直接抓住藤条，也不顾挡在前面的花花藤藤，唰地一下就向前滑去。 但随即她就听到了来自蒂法尼的惊叫声：“卡罗琳长官，藤条，藤条松了！” 卡罗琳心里一慌，顿时感觉本来抓着的结结实实的藤条软了下去，接着整个人都随着软下去的藤条向着下方摔去—— 花朵和细藤从半空中散落，小姑娘的惊叫声响彻银鹿大街。下方的行人们纷纷抬起头，立刻有人叫道：“那不是，那不是领主大人家的卡罗琳小姐吗，接住她，快接住她！” 但这些普通的行人也没有那突然反应的能力，哪怕做出了伸手的动作，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姑娘掉下来。 可卡罗琳人在半空，已经开始从空间手环里向外甩东西，在快要落地的一刻，身下已经多出一道白骨堆垒成的斜坡，她落在其上，滴溜溜地就平稳地滚落在地，接着一个打滚，就站了起来。 “蒂法尼，蒂法尼，快跑，我们目的地见！”卡罗琳注意到周围人们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当机立断，大叫着的同时，撒开腿就开始朝着面包房的方向飞奔。 屋檐上的猫娘也理解了卡罗琳的意思，手脚并用地朝着面包房的方向跑去。那冒着炊烟的烟囱越来越近，当她停到烟囱旁，掰开屋瓦之时，卡罗琳也气喘吁吁地用力推开了玛丽太太面包房的门。 “玛丽太太，玛丽太太！” 身材丰腴的玛丽太太系着围裙，从里头的厨房出来，正好看到小脸灰扑扑的卡罗琳，立刻露出了欢快的表情： “看看我发现了谁，领主府的卡罗琳小姐！” “玛丽太太，我想要买面包！”卡罗琳脆生生地说着，玛丽太太笑了起来，“好的好的，今天的面包刚好要出炉，还是第一批——我这就去给你们拿。” 她快步走回厨房，却发现原先放在桌上的面包居然少了几个，而桌边放着一枚金灿灿的金特里。 没擦干净的面粉上，多了一个猫爪爪一般的印子。 她再回到店里，门上的门铃还在摇晃着，卡罗琳小姐却不见了。 “领主府家的小姑娘们哦……”玛丽太太摇摇头笑着，从柜台里挑出一大摞银特里装起来，准备送回领主府去。 而在玛丽太太的面包房的屋顶。 坐在温暖的阳光下，两名少女摇晃着小腿，手上掰着白白的面包，将嘴都塞得满满的。 ———————— 冬林节的这一天，整座西利基都沉浸在欢快的氛围中。 波伊尔商会请来了伏尔戈行省最出名的马戏班子，在广场的舞台上开演。学院里的孩子们临时组成了合唱班，唱着优美动听的旋律，赞颂着自然与伟大的诺拉。 各家店铺都在店门口摆开小摊，或是花瓣、或是树状、又或者是可爱动物形状的食物与货物每个人都可以免费领取。 而当夜晚降临，冬林节才正式进入高潮。 那些花墙都由法师晕染过魔力，当夜色降临，便亮起莹莹的光，将街道照亮。 年轻的领主穿着盛装走上舞台，青绿色为主体的礼服凸显着这一天的主旋律。 他看着舞台下欢愉的领民们，只是清了清嗓子，下方便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西里尔不得不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随后手指像是指挥棒一样滑动着，青色的明亮的风随着他的指尖在空中浮现，像是画笔留下的墨迹一般，交织成图案，浮起在广场的上空。 “我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是龙吟之年的五月，现在已经是十二月，转眼间就过去了半年多。” 风绘制的图案流动着，一辆马车在满是长草的草原上前进着，逐渐来到了一面高墙之前。 “你们当中有部分人是从菲尔领、从阿玛西尔的其他地方迁居而来的，没有经受过西利基之前的事情，我刚到的时候，西利基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大？” “城池里乱糟糟的，植物胡乱地生长，大家都吃不上饭，那真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日子……” 画面随之流动，将西里尔记忆中西利基之前的样子逐一呈现。 “幸运的是，在吉恩·奥康纳男爵和阿茨克·安杰斯的协助下，我们成功地解决了危机，也让西利基得以重新步入正轨——那么，让我们感谢塞西莉亚·罗曼努斯小姐！” 舞台的另一侧，塞西莉亚·罗曼努斯本来在照顾自己的妹妹，听到自己名字的一刻，惊喜地抬起头，看向舞台上。 “是罗曼努斯小姐精湛的技艺，让西利基的种植技术得到革新。同时要感谢辛劳的领民们，你们的辛勤，使我们的粮食储备足以度过一年的饥荒，西利基再也不用担心挨饿——” 风在空中舞动着，化为大片大片的农田，劳作的领民的景象一一呈现在画面中，让下方的领民们用力地拍着手，起哄着笑着。 “另外要感谢吉恩·奥康纳男爵，他为西利基的发展做出了大量的规划，现如今的西利基能够建立起稳定的商路，能够联合索米城、耶夫温德，都是奥康纳男爵的功劳——” 画面随即浮现出吉恩·奥康纳的面孔，但西里尔话音一转：“不过很遗憾，吉恩男爵太过忙碌，现在还在菲尔领操劳，因此就不请他露面咯~” “最后要感谢阿茨克·安杰斯，以及我们英勇的西利基军，有他们在，西利基才能有现在这样安宁而富饶的生活——” “自豪吧，我的领民们，西利基因你们而富强。” “自豪吧，我的领民们，西利基因你们而闪耀。” “继续前进吧，西利基将不会只停步于此处，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像曼德克斯堡、像底里特、科尔斯这些大城市一样，成为拉罗谢尔的焦点！” 他的话音中，一道道圣洁的光柱从四周亮起，人们惊喜地发现，那些光柱的发起者居然都是精灵—— 那是属于“神明的庇护”的光泽。 领民们低下头，虔诚地祷告着，感谢着诺拉的恩泽，感谢着自然的怜悯。 而当光柱收敛，那些精灵悄然隐退后，欢呼声响彻整片广场。 年轻领主的这番话，让领民们头一次如此明确知道，自己所做的是何等伟大之事。 “西利基，西利基！” 不知是谁先举高手臂喊了起来，于是所有的人都这样做着，整个城市，都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西利基！” 潮鸣 怒涛翻涌之声 第1章 跨年与索尔科南来客 1440年，这即将过去的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游戏的历史轨迹已经彻底偏移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不过有一点依然没有变化。 龙吟之年，依然没有响起龙吟。 按照原定历史的走向，1441年将会是亡灵无比强盛的一年，谁也不知道那些在旧帝国分崩离析，内讧连连争纷不断数年后重新联合的黑暗生物，会以怎样的姿态宣告自己回归历史舞台。 但就算亡灵将变得如此强势，在边境情况好转、北风之塔无忧的情况下，西里尔不认为接下来亡灵能够对拉罗谢尔的边境发起过于强势的进攻。 翻过梅特兰山脉，哪怕对亡灵来说也是一件费劲的事情。 在西里尔有心关注下，北疆的战况他也一直有所耳闻。战场上最为出彩的便是那位俨然就是简·克里斯汀的神秘女骑士，据说她在此前率领一群骑士独身深入极北冰原，对亡灵部族首脑进行斩首行动—— 这才是亡灵后续部队未能跟上的重要原因。 十二月份时，拉罗谢尔又与亡灵发生了一次路普加平原会战，率领一队骑士的神秘女骑士半路袭杀了后援的亡灵巨兽军，以一人之力歼灭冰霜猛犸数十头，奠定了路普加平原的胜局。 虽说拉罗谢尔的伤亡也不小，但这一场会战也拼掉了亡灵极多的部队，使其在短期内再也没有对拉罗谢尔发起威胁的能力。 这让西里尔彻底放下心来，继续专注于自己这一亩四方地。 十二月三十一日。 冬林节的余韵还没过去，新年又即将到了。 领主府内还是懒洋洋的气氛，大厅里铺着厚实暖和的毛绒地毯，烧的够旺的壁炉在魔法扩散的作用下，令整个大厅都暖呼呼的。 西里尔靠坐在摇椅上，卡罗琳席地坐在他正对面的小桌子前，手里拿着骷髅头小人模拟打架，嘴里“嘿嘿呼哈”的配着音，下巴搁在桌面上，软软的小脸像是要化掉了一样。 她脚边的蒂法尼已经摊成了一张猫饼，眯着眼睛半睡半醒着，小小的身躯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着。 而另一边的软椅沙发上，法师小姐和精灵小姐此刻也已没了端庄的样子，懒散地靠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而奈若拉蜷着双腿，在另外一张单独的沙发椅上坐着，静静听着。 米娅纤长的手指把玩着胸口那枚已经透明了的“戟鲸之泪”，宽大的毛绒睡袍让她看起来整个人都娇小了一圈。她用脚轻轻拨着地上的猫尾巴，同时轻声问道： “新的一年的年号会是什么呢？王室占星术师的新人选还没定吧？” 年号是由各国的占星术师一起预测占卜后得出的。拉罗谢尔的首席占星术师卡内基·安东尼奥死于血祭占卜，而由于国王陛下凯尔森·赫尔曼早早御驾亲征北疆，新首席占星术师的名额至今都没定下来。 “今年……应该是奥圣艾玛来定年号吧。”西里尔随口说道。 他当然知道接下来的1441年的年号是什么，“阴白之年”。 从年号上听起来，这就是对人类并不友好的一年。 而事实也是如此。 游戏历史上1441年，黑暗生物对拉罗谢尔大举入侵，占据北疆。新奥威港也受到了来自其北边沙漠王国努达里亚王国南部蛇人部落的威胁；就连奥圣艾玛内，都有着诸多变故，以至于本来早该对受难的邻居上下其手……啊不，是落井下石的奥圣艾玛都拖延了数年才对拉罗谢尔发难。 战乱纷起的年代给玩家提供了无数的任务和奖励，直接将【辉耀之路】第一年给人的异世界冒险游戏的印象转变成了异世界战争游戏。 而正如游戏的名字一般，许多玩家在战争中逐渐走向高位，走上一条“辉耀之路”。 跨年夜没有什么特殊的节目，这更像是一个盛大的假期。相比起来，就连精灵的跨年夜都要更加热闹—— “生命之树都会亮起来，青年们会跳起‘丰饶之舞’，祈祷新的一年的自然依然能够福泽精灵与自然生物们。半人马会拍着胸肌唱歌，银飞马在空中翱翔。精灵们还会摆出靶子，隔着好远的距离，大家骑着上下颠簸的飞马射箭……” 米莎聊着精灵的跨年夜，没过多久，壁炉上的钟指针就已经快指到了十二。 “好了，让我们去迎接新的一年吧。” 西里尔站起身，艾莉娜将趴在地上的猫娘抱起，给卡罗琳又披上厚实的袄子。卡罗琳缩在尸姬戴安娜的怀里，一旁的猫娘则由女仆娜塔莎抱着，一行人便走出了领主府。 十二月的夜风让人瑟瑟发冷，他们走到广场，许多人已经聚集在了那里，还有更多的市民再从家里走出。 他们搓着手，哈着热气，仰着头看着钟楼，指针一点一点地逼近十二，在完全重合的一刻，众人都欢呼了起来： “新年快乐！” 西里尔拉开一支信号箭，有着斑斓色彩的鹿头与弯月的标记炸响在天空中，宣告着新的一年的到来。 他仰头看着被信号箭照亮的夜空，隐约感觉有人靠近了自己，低头一看，却是米娅小姐挤到了身前。她仰着头，双手放在嘴前，大声道： “维先生，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米娅。” 他笑着回应道。 而西里尔的心里，则轻声念道。 “阴白之年，我来了。” ———————— 西里尔曾对奥康纳家的长子霍勃特·奥康纳放话，新的一年一月份之前都不会对奥康纳家的领地发起进攻。 跨年夜一过，1441年的1月1日，西利基的假期还没结束，办事大厅里就已经紧急召开了一场军事会议。 西利基的高层悉数到场，就连吉恩·奥康纳都从菲尔领赶了回来——这还是西里尔回到西利基后第一次见到吉恩，后者没有丝毫因为操劳而瘦削的迹象，只不过看起来头发稍微稀疏了一些。 “领主大人。”他简单向西里尔打了个招呼，便坐到侧边的位置。 “现在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数量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并不足以让自然守卫军的预备役顶替空缺的位置。” “而对比起来，我们虽然在北疆牺牲了一些士兵，但带去北疆的本就不是全部的西利基军，预备役也一直在磨合训练中……” 西里尔看向阿茨克，阿茨克立刻站起身，清了清嗓子道：“之前俘虏的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已经彻底融入了西利基军，算上新招募的两百人，再加上从北疆归来的队伍，我们部队的总人数已经接近两千人。” “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以让银刃骑士团融入西利基军的战术体系，我们自己的骑兵也初步训练了将近三十人，算上银刃骑士的侍从，骑兵数量总计一百八十人……” “那法师呢？”米娅在一旁问道，“我们需要足够的疗愈师来降低战损。” 这个问题让阿茨克摇了摇头：“法师的入门没有那么快，最有天赋的法师也才刚刚能搓出小火球。要成建制地编入军团，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西里尔安慰道，“也只有那些王国的大军团能够迅速获得法师团的补员，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自身也只有几名法师而已。这点差距可以忽略不计。” 他转而看向阿茨克，继续问道：“你是怎么安排自然守卫军的？” “将近三百人的自然守卫军，我们将其单独编制，更名为‘西利基青藤林卫’，换装丛叶氏族青藤部的藤甲。”阿茨克欣慰道，“自然守卫军原先的素质还是不错的，他们非常全能，既能够担负前排阵线，也能够随同大剑部发起冲击。” 现如今的西利基军，除了人数比原先翻了一倍有余这关键的一点之外，更重要的点在于，他们拥有了一支足够精锐的骑兵—— 罗伯托·菲尔米诺训练的骑兵本就非常出众，如果不是土生土长的阿玛西尔人与战马并不能适应北疆的作战环境，西里尔是肯定会把骑兵队带过去的。 而事实证明西里尔没带他们的决策也是非常明智的，像南方马塞勒斯公爵家的义勇骑士军，才到北疆没几天，就变成了“义勇军”没有骑士了。 如果不是特殊培育的战马，要适应北疆的环境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现在西利基骑兵融合了银刃骑士团，又换装了矮人打造的铠甲，就可以让原先必须承担侧面突入、负责一锤定音的大剑战士们解放出来——骑兵从侧翼与后方发起冲锋造成的杀伤力，显然要高于大剑战士们。 “奥康纳家的骑兵战力怎么样？” “奥康纳家的骑兵……只能说一般。”吉恩想了一想说道，“都是轻甲骑兵，数量也不足够，相比之下他们更加擅长骑射，但精准度也就那样。” “只要我们的弓箭手阵地不离前线太远，他们的骑射就没法威胁到我们的前线阵地。” “这么看来，从无论哪个方向来看，我们的优势都要远胜过奥康纳家？”一旁艾莉娜又出声问道。 但吉恩随即摇头：“不……并非如此，从人数上我们有着绝对的劣势——虽然说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折损严重，但奥康纳家每一座城池都有着数量不少的城防军，攻城战依然是我们的硬伤。” “毕竟不是每一座城，都能靠着领主大人带人混进去打开城门的。”阿茨克叹了一口气，莫名有些幽怨地看向西里尔：“领主大人，我觉得您应该多坐镇后方，而不是亲身犯险。” “这……”西里尔摸摸头，打了个哈哈，正要岔开话题，会议室的门忽然被人敲开了。 “领主大人。”跑进来的是斥候毕维斯，他一脸严肃道，“曼德克斯堡派人来了。” “哦？”西里尔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诸位，看来我们应该能够确定，接下来是该进攻还是如何了。” 毕维斯离开会议室没几分钟后，门外楼梯上响起阵阵脚步声，随后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两道身影在毕维斯的引导下走入房中。 第一道身影身着长袍，是西里尔的老熟人，刘易斯·齐默尔曼——天知道为什么这位职业级法师三天两头被打发出来搞外交。 但另一道身影，却让西里尔的神情不由得变得严肃。 后来的那人样貌堂堂，看着三四十来岁的年纪，浅金色的头发干净清爽，浅蓝色的眸子中神采奕奕。 他身着一身亮银色的轻铠，蓝色的披风垂落在身后，肩章是鲜艳的红色，胸口则是淡金色的一枚绘着狮头的勋章。 “亚德里恩伯爵。”刘易斯·齐默尔曼微微颔首，随即让开半步，主动向西里尔介绍道：“这位是卡尔·雷蒙德，拉罗谢尔第二军团‘雷狮’军团的参谋长，从索尔科南来。” 西里尔的神情变得更加严肃，端正地站直后行礼道：“雷蒙德参谋长，我是西里尔·亚德里恩，西利基伯爵及领主。” “亚德里恩伯爵。”雷蒙德参谋长没有丝毫的架子，语气平静地道：“西利基军做出的杰出贡献让很多人感到惊叹不已，索尔科南特地让我来一趟阿玛西尔。” 他微笑着说道：“一是颁发对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以及西利基军的赏赐，二来，则是通知亚德里恩伯爵，回一趟索尔科南。” “去索尔科南？”西里尔忍住挑眉的冲动，余光瞥向身旁众人，皆是一副诧异的神色。 “雷蒙德参谋长，这……”他刚想说什么，忽然看到这位参谋长迅速上前两步，压近身前，同时低声念道：“这是那位大人的意思。” 西里尔收住了想说的话，深吸一口气。 “辛苦雷蒙德参谋长特意跑这一趟了，具体的不如我们吃完饭再谈？……毕维斯，带雷蒙德参谋长和齐默尔曼阁下去休息，让厨师准备晚宴。” 他出声喊道，斥候毕维斯立刻走进屋来。 两人也极其配合地跟着毕维斯离开了会议室，留下一众西利基高层在屋内，面面相觑。 “看来，情况有变了。”西里尔耸了耸肩，“散会。” 第2章 殿下的私人封赏 精酿的果酒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圆桌的三个方向分坐着西利基的领主，西里尔、绿之塔的职业级土元素法师刘易斯·齐默尔曼以及王国第二军团雷狮军团的参谋长卡尔·雷蒙德。 这是西利基最出名的私家餐馆，一般波伊尔商会请人谈生意便在这里，对这样一个小地方来说，算得上是最高规格了。 西里尔没想到索尔科南来人会如此迅速，十一月送出战报，怎么说也至少要快十二月，索尔科南才能收到消息。一般索尔科南到西利基的路程就得一个月，这说明在阅读战报后，索尔科南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应对—— 不，应该是“那位大人”做出了应对。 长公主，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西里尔也算是长公主“一手提拔起来”的，毕竟够不到长公主这个层面，他也没可能上来就获得一个伯爵的爵位。 如果从男爵子爵这样的爵位慢慢干起，那他绝无可能那么快拥有现在规模的领地，说不定还得去佣兵工会当佣兵，以此来募集伙伴。 那样注定会是一条非常艰辛的道路，甚至可能几年都混不出头。 作为一个穿越者，自身的实力提升是件容易事【虽然这也是在之前纯粹靠刷怪获取经验提升等级观念的认知中】。可地位想要提升，哪怕靠着经历知道哪些达官贵人会在什么时间点经过什么地方，现实中的大人物们更为复杂的性格又会成为不确定因素。 只不过西里尔从长公主那里薅到那么大一把羊毛，却好像什么回报都没有反馈给长公主——之前寄过去的一封信看似洋洋洒洒汇报了自己的战果，实际上满纸写的都是两句话：阿玛西尔公爵要搞我，你得帮我。 西里尔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分，以阿纳斯塔西娅那算是直爽的性格，如果这位雷蒙德参谋长也是她的人，那在出发前，不知道得听多少关于西里尔的牢骚—— 他偷眼观察着雷蒙德参谋长的表情，同时抬起酒杯，敬酒道：“雷蒙德参谋长和齐默尔曼阁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不不不，亚德里恩伯爵，是我们唐突前来，没有按照流程。”雷蒙德参谋长摆手笑道，同齐默尔曼拿起酒杯，与西里尔的杯子轻轻一碰，随后小口抿了一口，赞叹道： “听曼德克斯堡的酒馆说，西利基出产的果酒在最近抢光了他们本地产酒的生意，果然名不虚传。” 他摇晃着酒杯，又低头抿了一口，眯着眼睛看向斜对面的半精灵少年：“想必索尔科南也会有很多人喜欢西利基的果酒的。” 而一旁的齐默尔曼也接口道：“那不如让西利基先把果酒卖到伏尔戈行省，第二军团的主要驻地不就在伏尔戈行省省会米沃拉？有雷狮军团推广，想必西利基果酒很快就能畅销于伏尔戈——” 西里尔抚掌豪爽笑道：“哈哈哈，实不相瞒，我们的商会还正愁着没路子卖酒呢，若是第二军团愿意帮忙，那可再好不过——”他话音一转，随即又道：“据我所知，第二军团的终年阅兵就在二月？” “嗯？是的，亚德里恩伯爵是想……”雷蒙德轻声问道，却见面前的年轻领主当即一拍手：“我们西利基可以为雷狮军团的终年阅兵免费供应所有酒水，还请务必不要拒绝。” 雷蒙德稍稍一愣，随即露出会心的笑容：“亚德里恩伯爵的好意，我就收下了。第二军团在伏尔戈行省各城都有分布，保证能让西利基的货物畅通无阻。” 齐默尔曼也发出笑声：“既然如此，等我哪天再去伏尔戈，参谋长大人可得免费请我喝一杯。” “理所当然。” 酒杯齐齐递出，三人再次碰杯，在圆桌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 西里尔低头抿着酒浆，内心却无比好奇。 示好，完全是在示好。但雷蒙德参谋长带着长公主的旨意而来，认为从他这里可以获得更多来自长公主的器重，示好算是情有可原，可齐默尔曼又为何…… 莫非这位职业级土元素法师代表的不是奥康纳公爵家，而是代表着……绿之塔？ 如果连绿之塔的意思都是向西利基示好…… 侍者此时将铁盘端上桌，分发在三人身前。熟成二十八天的烤牛里脊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西利基优质的谷物与宽阔的草场，使得牲畜都能茁壮成长，肉质的滋味自然非同一般。 雷蒙德参谋长用手里的餐刀将牛肉切开，丰沛的汁水立刻从切口溢出，在还发热的铁盘上滋滋作响。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叉起切割下的牛肉放入嘴中，眉毛立刻挑起，露出惊喜的神色：“这种品质的牛排……味道仅次于我在王室内宴上吃的那块了。” 他随即狼吞虎咽地将这块还有些发烫的牛肉全部吃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齐默尔曼边吃边笑道：“雷蒙德大人，去年的这个时候，西利基周边还是一片荒废的长草地，连牛都没几头。亚德里恩伯爵上任不过七个月而已，西利基已经天翻地覆——” 雷蒙德讶异的表情更甚，半晌后才回过神，叹息一声：“亚德里恩伯爵，看来殿下看重你是对的。” 西里尔一凛，话题终于走上了正轨—— “这里没有外人在，我就直说了。”雷蒙德将餐盘推远，双手放在桌面上，正襟危坐，转眼间就仿佛身处军营中，威严十足地以下令的语气道： “虽然四月份是各地贵族觐见的时间，但殿下希望你能够提前返回索尔科南，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交予你去完成。” 西里尔神情也转为严肃，压低声音问道：“重要的事情……”他说话时，目光瞟向一旁的齐默尔曼，而法师摊开手：“我代表绿之塔而来，于王国有利之事便是我的立场。” “这件事，切莫外传。”雷蒙德同样压低声音，“和南方有关。” “南方？”西里尔皱起眉—— 拉罗谢尔的南部，那可是实打实的“问题儿童”。 他们大多是拉罗谢尔本土的土著，在先君阿普顿·莱曼自奥圣艾玛跨过“诺拉回廊”之前，便占据着拉罗谢尔的土地。 只不过那时候他们的人数对于整片王国的土地而言并不多，以家族的形式分居各地，零零散散，没有整合的力量。 而在拉罗谢尔建国之后，这些土著都被转移集中到了王国的南方。为了防止他们“兴风作乱”，阿普顿·莱曼几乎将整片南方，连同海岸线都一并交给了他们拓荒并治理。 哪怕两百年前赫尔曼家族从莱曼家族手中“接过”了王位，对南方进行了一次整合：削减了南方的贵族数量，将权利更为集中于比较亲和索尔科南的马塞勒斯家族手中。但南方本身的逆反情绪依然旺盛，根深蒂固于南方的他们又无法轻易铲除—— 毕竟王国的南方放在以前，也是人迹罕至之地，生活在那里的大多是非人类种族。南方大部分土地，几乎都由南方贵族们开拓完成。 现在这些种族绝大部分依然依附于南方贵族之下，索尔科南要想接过南方的统治，还得过这些种族这一关…… （没错，率队奔赴北疆结果被从“义勇骑士军”打成“义勇军”没有骑士的巴伦·马塞勒斯，就是马塞勒斯家族的一员，此前与西里尔争夺爵位的达伦·谢力，亦是在马塞勒斯家族授意下才如此。） 而且提到南方，又不得不提起南方那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组织： 北盟。 “北方联盟”，这个庞大的几乎含括了全部南方贵族、商会在内的利益共同体的前身，是拉罗谢尔建国之前、大部分位于王国中部与北部的家族间的“议会”。最初被迫迁往南疆“拓荒”的土著们对北方的土地犹有欲念，因此以“北盟”命名。 某种程度上来说，有北盟存在的南方，几乎是铁桶一块，他们基本有着明确的共同利益，一切以南方的利益为主—— 至于为什么这样子的南方贵族们还会派出私军响应北疆的征召令，自然是因为索尔科南在除了军功之外，也得给响应征召令的私军一定的补偿。 当北盟一致认为收益将大于损失之时，派军参战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西里尔思索片刻，随即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尽早前往索尔科南的。” “除此之外，殿下还有一份礼物要给亚德里恩伯爵。”雷蒙德站起身，手上的戒指亮起属于空间法术的光芒，随即一面一人多高的旗帜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是……”西里尔站起身走上前，双手将这面旗帜接过。旗杆是深棕色，而旗面则是素雅的白色，上面用金色与蓝色的丝线，绘制着一对张开的羽翼，羽翼的中间则是一柄利剑。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旗帜的旗面，极其柔顺丝滑的手感，却摸不出任何布料或是丝绸的感觉。而旗杆看似沉重，捏在手里却仿佛无物，入手温凉，触及的一刻便让人感觉身体都轻了一些。 “列军之神赛托尔的战旗之一——虽然是仿制品，但工艺非常非常出众。它的上一任主人是阿尔文·冯·希瓦，两百年前最勇武的拉罗谢尔‘战神’。”雷蒙德颇为恋恋不舍地说道，“殿下居然将这面旗帜送给你……” 西里尔的脸上只剩下了震惊。 他的目光落在旗帜上，物品的描述理所当然地浮现： “【赛托尔的战旗：迅捷与精准】（仿制）：它铭刻着古老的符文，那是诸神的呓语。当风吹起旗帜，试着奔跑，或是拉开手中的弓？ 优秀的仿制品，它曾经的使用者有过非常杰出的战场表现，并将这份经验寄存于旗帜之上。” 大名鼎鼎的列军之神，赛托尔的战旗！ 从位阶上来说，它处于史诗级，但实际上，它是传说级物品的组合部件之一。然而就算抛开“传说级物品部件”这一头衔，其身为史诗级物品，放在拍卖场上，其价格依然能够超出一些低级的传说级装备！ 因为它是一件“光环”物品！ 其内部铭刻的铭文据说源自神明时代，继承自列军之神赛托尔，能够赋予团队强大的加成。旗帜的光环足以覆盖三千人的方阵，几乎等同于给三千人同时加成一个中级的“神明加护”。 如果这面旗帜被那些大公会的会长知道下落，那估计得抢破头，杀得整个公会平均等级都掉个三级—— 西里尔的呼吸都不由得粗重了。【迅捷与精准】、【力量与凶猛】、【韧性与无畏】、【智慧与极限】，四面赛托尔的战旗组合起来便是完整的传说级物品【赛托尔战旗】（仿制），拥有这件道具的部队可以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长公主，今后您说要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说要女装我立刻换衣，您就是我的亲亲好殿下—— 然而西里尔优秀的自我管控能力，让他没有在脸上露出疯狂的痴态。他只是喜悦地将战旗迅速地收至空间手环内，而后诚挚地道：“真是太感谢殿下，也太感谢参谋长了。” “我有什么可谢的。”雷蒙德摇头笑道，“这是殿下的私人奖励，我可不敢将其占为己有。另外的封赏内容，会在王宫内由陛下亲自颁发给你……不过你做好心理准备，拉罗谢尔最近金特里短缺，而你的爵位已经是伯爵，短期内也没可能更进一步，因此……” 西里尔连连点头，能有这样一面战旗入囊，已经远超出他的预期。 封赏无非就是钱粮地，爵位他本就没打算。钱和粮不缺，地他们想打随时都能打，他还巴不得陛下能够赏赐一些其他的东西，最好是把另一面战旗也赏赐给他—— 当然，这是纯粹的痴人说梦了。 他平复了下情绪，才再次看向齐默尔曼，后者坐在那里，神情隐约有些落寞。 “齐默尔曼阁下，为什么您这次是代表绿之塔而来？我还以为霍勃特·奥康纳已经打算给我一个回应了。”他顺势问道。 但齐默尔曼摇了摇头。 而后他低声地沮丧道： “公爵大人，身体快撑不住了。” 第3章 兄弟反目 阿玛西尔公爵，达尔西·奥康纳，在征召令发布之时便已重病卧床。 而现如今，其病危的消息由职业级法师，绿之塔的代表人物之一刘易斯·齐默尔曼亲口说出，这意味着事态已经严重到无法挽回、且无法掩饰的地步。 “那公爵的继任者是……” “公爵没能定下来。”齐默尔曼沉默良久后，如此回答道，“目前只知道，公爵病情加重很大程度是由于霍勃特在北疆折损了太多的自然守卫军。现在公爵府里对霍勃特议论纷纷，有不少人在提议要请公爵三子乔伊斯回来继承爵位……” （前文有些混乱，现在明确一下：奥康纳家长子霍勃特，次子莫雷，三子乔伊斯，四子吉恩） “那霍勃特肯答应吗？”西里尔隐隐约约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当然不肯啊。”齐默尔曼叹气道，“现在公爵府的主堡被霍勃特彻底封锁，莫拉格尔通往曼德克斯堡的航路、陆路也都被封锁。阿德莱海边霍勃特的驻军也开始调动了……” 他这一番话让西里尔更加明确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就连雷蒙德参谋长也轻叹一声，仿佛惨剧就将在眼前发生似的，扭开了头。 “但你呢。”西里尔迟疑片刻，向齐默尔曼发问道，“你为什么会向我说这些，站在奥康纳家的立场上，我们西利基绝对是头号大敌……” 可齐默尔曼随即凝视着西里尔，以诚挚的声音说道：“我说了，我这次代表的，是绿之塔，我站在绿之塔的立场上，向你透露这些事情。” 西里尔恍然。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霍勃特·奥康纳将为了继承者的头衔，和乔伊斯·奥康纳刀兵相见，开始内战—— 这种为了爵位而开启的兄弟间的战斗在【辉耀之路】中并不少见，最初经历兽潮的西玛塔尔山脉，斯威帕公爵的四个儿子彼此之间在历史上也因为父亲的意外身亡而开战。 事实上这样的战斗，最好的“解决方式”一定是争夺爵位的二者中，其中一者突然暴毙。 比如乔伊斯·奥康纳被霍勃特以“见父亲最后一面”的理由孤身一人骗入城堡，被霍勃特偷袭杀死。 但那位乔伊斯·奥康纳，身为现如今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的总教官，在军事上却是有着相当敏锐的嗅觉。 虽说自然守卫军或许有着偷懒、军纪不严的毛病，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确实有着卓越的战斗力，不然在北疆那种劣势环境下的他们，也不可能和雪鸮军团一起扛住数倍于几身的亡灵了。 乔伊斯·奥康纳一定会察觉到霍勃特对他的谋划，拥有野心的他也不可能在舆论对自己有优势的情况下任由兄长继承爵位…… 如此一来，这一场兄弟反目的爵位争夺战，注定会让阿玛西尔元气大伤。 而绿之塔作为阿玛西尔的法师塔，其每年许多的研究资金都由阿玛西尔公爵提供，于公于私而言，都不会乐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刘易斯·齐默尔曼代表绿之塔向西里尔说这些话，是因为绿之塔已经默认将西利基和他“西里尔·亚德里恩”视为阿玛西尔公爵的一个有力竞争者，甚至可能对西利基的期望，要高于对两位公爵的候选继承人…… 绿之塔，也要为自己的下一个长期饭票做准备。 这顿饭剩下的时间在这样一个“重磅消息”下都变成了垃圾时间，雷蒙德参谋长也没什么其余要交代的事情。三人草草吃完便散去。 西里尔心事重重地返回领主府，天早已黑得通透。当他走到领主府不远处时，不由得停住脚步： 领主府门口的灯光下，一道小小的身影正蹲在那里，不断发出喵喵的叫声。 是蒂法尼。 西里尔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却见蒂法尼双手环抱着膝盖，猫耳朵和尾巴一动一动的，她的身前一只浑身漆黑的小猫正眨着圆溜溜的眼睛，不断以“喵”回应着蒂法尼的叫声。 “蒂法尼。”西里尔出声道，小小猫娘听到他的声音，耳朵轻颤着回头，接着急匆匆道：“领主大人，吉恩大人说有要事商议，已经在家里等着了。” “吉恩？” 西里尔点了点头，伸手搓了搓猫娘的头，又在小猫的毛让也揉了两下，接着快步走入院子。 领主府灯火通明，那住宅内最不常用的、代表会议室的屋子此时也亮着灯光。西里尔直奔会议室，一推开门，就看到桌上已经摆满了情报，阿茨克和吉恩男爵正凑在桌边，神神鬼鬼地叨叨着。 “啊，领主大人。”两人听到开门声，便回过头来招呼道。 “什么事？”他走上前，粗略地扫了一眼，便看到大部分的情报都是关于菲尔领的——菲尔领主城占据少数，剩下的都是菲尔领仅剩的、还归属于奥康纳家的城池青沼城。 “我们在讨论如何对青沼城动手。”阿茨克解释道，“吉恩带回来的情报，青沼城的守军数量连日降低，现在的守军人数趋近于无，现在几乎没有任何城防力量在。甚至不需要动用西利基军，让菲尔领的驻军出发……” “我知道青沼城的守军去哪了。”西里尔打断他的话说道，随即严肃地看向吉恩。 “吉恩。”他开口道，“达尔西·奥康纳快撑不住了。” “是刘易斯·齐默尔曼亲口说的。” 方才脸上还表情丰富的吉恩·奥康纳的神情突然僵住了。 他微张着嘴，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吉恩……”阿茨克有些担忧地看向自己共事已久的同僚，对方那强壮的身躯在此刻居然轻轻颤抖着，显然正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而听到阿茨克的声音，吉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随即转过头去，用力地咳嗽了几声，再扭头回来时，嘴唇都咬得有些发白。 “所以青沼城，我们该怎么办？现在是拿下青沼城的最好机会了——” 吉恩·奥康纳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无比平静地如此说道。 西里尔和阿茨克对视一眼，这位奥康纳家的四儿子对于自己的父亲究竟是怎样的情绪，他们身为外人，并无法对此评头论足。 但吉恩毫无疑问是站在西利基这一边的。 这一点对他们就足够了。 魔法灯随着窗口漏进的风而轻轻摇晃着，灯光晕染在一张张的羊皮纸上。西里尔手指拈起几张记录的密密麻麻的纸张，压低声音道： “我想……或许根本用不着我们进攻。” “这是什么意思？”阿茨克皱眉道。 “霍勃特或许打算和自己的弟弟来上一场堂堂正正的爵位争夺战，抽调的兵力将会被集中到阿玛西尔的中部。” “但同样的，他也知道自己所需要面对的并不仅仅只有自己的三弟，还有自己的四弟所在的北边，西利基。” “你们觉得，他在要对处于东侧的乔伊斯作战时，还有余力对付北边的我们么？” 西里尔在地图上画上两个大大的箭头，一条是从曼德克斯堡出发，向其东南方的莫拉格尔。而另一个箭头则是指向曼德克斯堡的北方，菲尔领与西利基。 “吉恩，以你对你的哥哥的了解，他会怎么做？”西里尔再看向吉恩，“是选择两线作战，走向这样选择的注定的失败，还是选择稳住一边，专心对付另一边？” 而吉恩男爵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会选择将青沼城送给我们，让我们彻底占据阿玛西尔的北方，以此来维稳住我们这一边。” “所以我们的问题在于，还要不要往青沼城南方，曼德克斯堡的方向进攻……”阿茨克喃喃道，“或者说，我们吃不吃得下更大的地方……” 曼德克斯堡，阿玛西尔的“省会”，位于厄特兰领。厄特兰领也是阿玛西尔最大的一块区域，总计拥有十一座城池。 如果西利基军笔直南下，直指曼德克斯堡，那一路要过至少三座城市。过长且不稳定的战线并不利于西利基军的发挥，而如果一座座城池啃下去，在厄特兰领将成为爵位之争主战场的情况下，也并非明智之举。 “所以我们吃不下厄特兰领的其他地方。”阿茨克立刻做出了判断，随即长舒一口气，“也确实如此，就连西利基我们都没能完全开发，又哪有肚子去吃下更大的地盘……” “而且接下来的时间，我得离开西利基。”西里尔摊手道，“殿下传令，我得去索尔科南，没有我坐镇，攻城战的战损会很高。” “殿下？”吉恩不解道。 “长公主，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殿下。” “那更加不利于我们发起进攻了。” 几个小时的时间，西里尔将他离开西利基后西利基要做的事情尽数整理出，直到天翻鱼肚，阿茨克和吉恩都累瘫在会议室里，将就地睡着，西里尔才伸了个懒腰，将列出的内容叠放在桌上。 几张羊皮纸的内容，横竖满纸只写着几个大字： 发战争财。 首要做的事情是巩固对菲尔领的统治，做好接收青沼城，并迅速将其规划为重要的商业据点：青沼城处于阿玛西尔水系交汇处，是非常重要的内陆港口，能将货物一直运输到阿德莱海旁。 其次，便是联系两位爵位争夺战的主角，推销西利基的商品，武器、铠甲、粮草，甚至一些战争兵器，都属于可以向乔伊斯和霍勃特推销的范畴。 而后一点，在阿玛西尔其余各个城市散布两位公爵子嗣要内战的消息，并且宣传西利基的富饶、平和，吸引来自阿玛西尔各地的人迁居。 这些计划在次日立刻开始秘密地实施。 而西里尔，已经开始做离开西利基的准备。 —————————— 索尔科南的一月从来不是什么舒适的月份，从西边来的寒风飕飕地钻入衣服内，行人恨不得能将全身都包在被子里，一点缝隙都不留，以此来抵御寒冷。 “阴白之年。” 阿纳斯塔西娅手里捻着来自占星术师的羊皮纸，最新的年号已经传递到了她的手中。 这绝对不是一个让人听着能够产生愉悦情绪的名字。 她赤着脚坐在落地窗边，细细地阅读着占星术师给出的这一年的分析，随后有些烦恼地揉了揉鼻梁，干脆地向后一倒，躺在柔软的地毯上。 阴白之年，魔兽将会迎来一个旺盛的生长周期，人类的运势走低，同时天气会趋向恶劣…… 无论哪一条，都不是好消息。 她躺在那里，用手臂遮挡着眼睛，丰满的胸口哪怕在平躺的时候都保持着坚挺的形状，随着她深深的呼气吐气而微颤着。 片刻后，她又缓缓地爬起身，将有些凌乱的白色长发稍稍梳理地整齐一些，随后穿上鞋，一路小跑地出了房间，转而拐进了王宫内最大、也是最奢华的房间。 国王的寝房。 巨大的床用上好的绸缎遮挡着，四周缀着昂贵但却并不过于显眼的装饰物，那些或是浅蓝、或是宝石状的装饰物散发着温和的魔力，可以滋养睡在床上的人。 “父亲。”她轻声开口，从绸缎的屏障内传来低低的一声“哼”，接着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而后，一条虚弱无力的手臂拨开绸缎，探了出来——那本应该是一双强而有力的手，但此刻皮肉却无力地下垂着，让人想到被悬挂着的猪下垂的腹部。 阿纳斯塔西娅轻轻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伸手握住这只手。 “1441年的年号是阴白之年。” “阴……阴白之年……”床上传来萎靡到难以分辨出声线的声音，那只手努力地在阿纳斯塔西娅纤长而细白的手指上捏了一捏，又随即缓缓缩回了绸缎后。 没过多时，床上又响起了低沉的、不安的呼噜声。 阿纳斯塔西娅半跪在床边，沉默了良久后才站起身。 她将绸缎合拢，接着慢慢走出寝房，将房门关上。 眼中不知何时，已经一片湿润。 第4章 难道维先生没打算带我去吗？ 西利基伯爵府的格局，与和其他伯爵府不同的。男爵子爵还能见到庄园别墅式的住处，到了伯爵公爵这个等级，贵族基本都是住在城中城，专门再垒一个内堡。 就连米娅小姐的家传魔法平原里，住处也是一座小城堡。 当然这也没什么优劣好评判的，说到底，对西里尔这样就这么大猫小猫几只、没有仆人也没有卫兵的伯爵府而言，这样的庄园都显得过大了。 西利基不少人都好奇，领主府内每天究竟是如何解决每一天的清洁与伙食的，毕竟他们基本都看不到跑出来采购的人。 事实上如果你的家里有一位足足耗费了二十块魔晶石才成功召唤出的顶级战斗人偶兼职女仆，你家里也不需要多余的佣人。 如果你被娜塔莎从百米开外飞奔而来一拳打在肚子上过，应该能够明白那种速度与力量放在清洁上，只要不把家拆了，该有多么高的清洁效率。 而伙食方面，由于就这么几张嘴，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女性，也没有那种夸张的重装战士类需要消耗大量食物的成员在，每天需要花在食物上的时间并不多。 最开始是西里尔、米娅轮流下厨，后来娜塔莎在旁边看了两分钟，便领悟到了如何做这个文明纪元人们想吃的东西的诀窍，自此以后这件事情也全都交由娜塔莎完成。 至于食物来源……估计不会有谁奢华到拿空间手环去买菜吧？不过很抱歉，西利基伯爵府就是这样用牛刀杀鸡的典范。 总而言之，战斗女仆娜塔莎的战斗天赋没有机会发挥在战斗上，但却使其得以晋升为伯爵府家政大总管。 无需睡眠的她甚至还能肩负起半夜抓捕逃窜猫娘、把卡罗琳绑回床上睡觉的任务，属实是一体多功能家居必备战斗人偶了。 “低调”且“神秘”的年轻领主——这是许多人对他们领主的新评价。 起因是赴北归来的士兵们说了好多关于阿玛西尔以外的地方的事情，这些大部分一辈子西利基都没出过，连菲尔领都没去过的人们哪里听过其他地方的事？对比一下其余领主的表现，顿时感觉自家领主是不是太过低调了…… 还是因为……领主大人太穷了，造不起新的内堡？雇不起卫兵和佣人？ 这样的思想让人们不自禁地产生了一些自责：我们如今的生活，都是领主大人带给我们的，结果领主大人却过得这么惨……不行，我们要努力创造更多的财富，让领主大人能够裹上好日子…… 然而他们浑然不知道，自己认为很穷困潦倒的领主大人在王国的首都住的地方换成金特里能装几个房间。 就算是此刻，穷的要死的领主大人正靠在摆放在房屋正门前、有着好闻花香气息的青藤椅上，享受着下午一点的阳光。身周的树藤轻摆着，拂过的风偶尔惊奇两三只飞鸟，将振翅而起的身影印在身后的白墙上，像是他将其亲手放飞似的。 他左手摸着一旁蹲坐在小椅子上的蒂法尼的头，右手揉着坐在腿上的黑猫的毛发——那只前天夜里和猫娘互相喵喵喵的黑猫就赖在了领主府里，谁路过都能揉上两下。 这是他准备离开西利基、奔赴索尔科南之前最后一个下午，西里尔抓紧时间享受着西利基那冬日午后温凉的阳光，顺便整理一下对玩家而言并不算熟悉，甚至显得颇为混乱的1441年的事件。 1441年，阴白之年，对人类颇为不友好的一年。对拉罗谢尔来说，北疆的亡灵入侵在年初时还没陷入白热化，影响更大的事情发生在索尔科南以及王国的南方—— 虽说玩家基本没能参与进与这些事件相关的任务链，但彼时只要肯多听几句npc聊天，就能得到不少的消息。 而关键词，则是“奴隶贩卖”，“新奥威港”，“王国西部”等等。 后来有人编撰过“辉耀之路编年史”一类的帖子，但对此也没有过多的描述——如果不是西里尔习惯了提前做准备，专门去回忆了一番，恐怕根本想不起来有这回事。 只不过时不时从屋内传来的一声声提问，让他没法好好闭眼收拾思路—— “维先生，要带特产去吗？” “特产？” “西利基的果酒啊，香料包啊，殿下应该会喜欢的吧？装在空间手环里也不碍事。” “哦……那带上吧。” “维先生，应该有宴会要参加的吧，那礼服也得带上……” “宴会？还要参加宴会的吗？”西里尔嘟囔道，却听屋里又传来米娅的声音：“不过不带上也没关系，直接到索尔科南去买新的好了，之前离开前我还看到几件不错的，不知道尺寸合不合适都没买，维先生身高长太快了。” “啊，说起来，维先生之前不是面会过主教冕下吗？不需要和冕下汇报一些什么吗？冕下很看重你的吧？” “啊……佛提乌冕下吗？好像也是该汇报些什么……但我好像一点扩散丹亚福泽的事情都没做，自己都快倒戈到诺拉那里去了来着……”西里尔的思路又一次被带偏了，只能狠狠地在蒂法尼的下巴上头上挠了几下，让猫娘发出一阵快乐的呼噜噜的声音。 “米娅，米娅，这些事情放着让我自己来解决就行了，你不用替我考虑……”西里尔终于熬不住了，爬起身回头向屋里看去，却见一件件的衣服摆满了小半个大厅，法师小姐身前夹在杆子上的法师袍就有足足四件，正被她一件一件叠好，放进空间手环里。 “你这是干嘛？”西里尔连忙走进屋。米娅欢快地回过头，手里又举起两件袖口有着流苏的短衫：“当然是准备东西啊……这两件，你觉得蓝的好还是青色的好。” “唔，都不错，蓝色的更适合你一些。”西里尔顺口回答道，随后便见米娅将蓝色的衣服也折好放进手环里，赶紧继续问道：“不不不，问题在于你准备东西是……” “当然是准备去索尔科南啦。”米娅理所当然道，忽然露出惊奇的神色：“难道维先生没打算带我去吗？” “啊，这……”西里尔一时无话可说，只能抬头望了望天花板，有些尴尬说道：“我还真没打算……” “我当然要跟你一起去。”米娅倒也没生气，慢条斯理地回答道，“西利基要是想进一步拓展，肯定得和王宫里的大臣们打好关系，如果要参加宴会，没有人陪着怎么行。” 她说着，瞟了一眼西里尔，随即靠上前，微微踮脚，伸手将西里尔有些褶皱的外衣拉平，衣领翻正，又好好端详了一番，才退回自己之前的位置，嘴里慢悠悠道： “我可不想你去的时候还是西利基伯爵，回来的时候就成了哪位大臣女儿的未婚夫，把西利基都扔在一边……” 她又低头开始整理起东西，将无言的西里尔晾在一边，嘴里还喃喃着“应该增加一个大容量空间手环”。 西里尔深深知道，法师小姐可是货真价实的行动派，笃定了的事情就定然会去做，从其一个人奔赴北疆求学这件事就可见一斑。 更何况自己在索尔科南，还得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四舍五入一下米娅才是大房东，他也没脸拒绝她…… 他悄悄地溜走，正要上楼回房间，却在楼梯口被精灵小姐堵了个正着——后者手中捧着她那本标志性的大书，书页摊开着朝向他，上面写着繁复的、西里尔都读不懂的古精灵语。 “什么意思呢？”西里尔叹一口气，“你也要跟着去吗？” “是诺拉的指引。”米莎平静地陈述事实，“你会需要我的。” 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精灵小姐甚至不需要额外的行装，她一向素朴，还是保持着那一身从西玛塔尔山脉相见就穿着的配置。 而米娅的问题又抛来了：“维先生，殿下有说要你去哪呢？” “可能是去南方？”西里尔也不确定。 “那不顺便问问罗曼努斯小姐么？”米娅问道，“罗曼努斯小姐家是南方的吧，说不定这次能解决掉她家里的事呢？” 西利基的农业自埃勒金丛林的魔法平原事件解决以来，一直是由塞西莉亚·罗曼努斯一手把持，可以说没有罗曼努斯，西利基就没粮仓如此爆棚的今天。 西里尔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时间，转身便走出了门。这个时间点，塞西莉亚·罗曼努斯应该还在忙碌，如果她打算跟着去的话，等到晚上再让她做准备可来不及。 罗曼努斯三姐妹，长姐塞西莉亚负责西利基的农业；二妹伊琳娜，目前西利基学院就读，三妹罗克珊娜，目前也才刚刚入学西利基的学院。 罗曼努斯本身是南方较有名的家族，而三姐妹是从南方一路流亡到西利基的。初见西里尔的时候，塞西莉亚还误以为西里尔是追杀他们的人，甚至敢于挥动铁锹—— 当初西里尔除了在金钱之外，也做出过帮她解决家里事情的承诺。 西里尔骑马赶到农场旁，果然看到将两袖高高卷起、露出手臂的塞西莉亚正躬身于稻草之间，伸手掐着小麦的麦穗。 “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回过头，看到西里尔的一刻吓了一跳，随即慌慌张张将卷起的裤腿与衣袖放下，小跑着从田埂上跑出来，丰满的胸口随着身形起伏而晃动着。她颤颤巍巍道：“领主大人，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吗？军方的粮仓应该前两天才装满，索米城那要的狮鹫肉食应该也没落下吧？还是说波伊尔商会？但我也没有收到波伊尔商会的新订单啊……” “不是不是，你的工作完成的非常出色。”西里尔看着她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脸上还沾着泥点，表情显得颇为滑稽，完全遮掩了其本身优秀的外貌，忍不住说道，“你先擦擦脸，我们坐下慢慢说。” 塞西莉亚·罗曼努斯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以一副怎样狼狈的姿态面对领主，她连忙到一边去擦干净面部，又整理了一下衣冠，而后随西里尔走入一边的临时休憩所。 不少歇脚的农夫都起身向西里尔问好，随即又纷纷走出休憩所，转眼间房屋里只剩下西里尔和塞西莉亚两人。 “这大半年的时间，应该已经完全适应了西利基的生活了吧？”西里尔也不急，绕着圈子说道。 塞西莉亚还没从那拘谨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小声回答道：“嗯……适应了，非常适应，每天都很忙碌和充实……每个月的薪水也足够用，不如说攒下了很多钱……” “那南方呢？有想过在南方的家么？” 塞西莉亚突然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西里尔。 “南方……”她犹豫了许久，“我是没有什么念想了，但伊琳娜和罗克珊娜，尤其是罗克珊娜……” “如果我说，现在可能有——虽然将来我一定能做到，但如果这个解决你家里麻烦的机会提前到现在，你愿意去尝试么？” “啊？”塞西莉亚讶异地盯着面前的半精灵少年，“您说的是……真的？” “我没有什么骗你的必要。”西里尔摊摊手，“正好殿下让我回索尔科南，可能让我去一趟南方，如果有机会的话，应该可以顺道解决。” “而如果你想亲眼见证……我觉得目前西利基的农业发展没有任何问题，你也是时候得到一长段时间的休假了。” “你觉得怎么样？” 他耐心地和塞西莉亚沟通着，后者眼睛瞪得滴溜圆，显得颇为滑稽，片刻后急匆匆站起身：“领主大人，我要回去和妹妹们商量一下，请给我一点时间。” “好的，尽可能快一点——毕竟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了。” “啊！那我立刻去！”塞西莉亚发出一声惊叫，接着立刻跑出房屋。没几秒种后，就响起了匆匆的马蹄声。 等到西里尔走出门时，已经看不到塞西莉亚的背影。 第5章.夜袭 “西里尔西里尔，你又要出远门了吗？” 西里尔前脚才踏入领主府，就被叽叽喳喳叫着的卡罗琳堵了个正着。 已经比去年高了一截的小姑娘张开双手，眉头拧成一团，一副想要扑上来的样子。她的身后蒂法尼捏成拳头的小手半举着，在后面喵喵助威。 “是啊。”西里尔也没有想过瞒着她，只是他凌晨才做出如此决定，卡罗琳一天都在外面玩，估计是回来才从蒂法尼口中听到这个消息。 “你怎么不告诉我！”卡罗琳急的跳脚，“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卡罗琳这次要留在西利基哦。”西里尔摇头道，“这次去的地方可一点都不好玩。” 随后他就看到小姑娘的腮帮子像是愤怒的河豚，呼地一下就鼓了起来。她控制着腮帮子，做出一吐一吐的样子，非常严肃地挤出三个字： “我要去。” “不行。” “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卡罗琳哇哇地叫着，“不会给你拖后腿的！对不对，蒂法尼？” 她还转过头去，认真询问猫娘，猫娘当然是频频点头。 于是卡罗琳又扭回头来，看到西里尔还想往院子里走，连忙又张开双手：“不准跑不准跑，你得先答应我，我才能让你进去。” 西里尔看着她这副着急的模样，甚至连眼中都急出了点点的泪光，让他颇为无奈—— 要说带上卡罗琳会多多少麻烦么？倒也不会。如果从麻不麻烦这个角度上来说，就算把领主府的人全带上都不会嫌麻烦，总共加起来都没十个人。 然而他依然没有带上卡罗琳的意思。北疆的旅行已经让卡罗琳见识到太多残酷的事情了，而她的体内现在又多了一个金手指“老爷爷”。 如果按照游戏里的进程来的话，卡罗琳的“老爷爷”可不是什么会帮助她走上正道的存在。 对十四五岁这个人生颇为关键的节点而言，西里尔希望她能够活在一个更加平和而温馨的环境中，平稳地度过。 而不是经受更多的心理刺激，在某一天这些潜伏的诱因全部爆发，让她再次走上一条灰暗的道路。 这趟去往索尔科南，再转向南方的旅程绝不可能一路平静，尤其是在西里尔回忆起“奴隶”相关的事情后。 这些充满血腥暴力与灰暗的因素，西里尔一点都不希望现在的卡罗琳去触碰。因为他也不能保证自己时时刻刻都陪在她的旁边。 但要向一个没那么多想法的女孩解释这些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西里尔总不可能告诉卡罗琳，“因为某个时间线上的你会成为什么“暮色阴影”，所以我要让你在西利基德智体美全面成长，不带你出去”吧？ 院门口墙上挂着的魔法灯在冬夜的风中摇晃着，将灯光均匀地洒落在卡罗琳的脸上。她那焦急到显得有些愤怒的表情被灯光凸显得淋漓尽致，隆起的鼻梁、颤抖的睫毛，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面颊，每一个错落的阴影都在宣告着她的情绪。 可这样的神情忽然一软，眉眼都耷拉了下来，那像是猫儿一样漂亮的眼睛里泪光闪闪，声音变得软绵绵的，阻挡的动作也变成了像是索求拥抱一样： “西里尔，带我去嘛，好不好？” 她的音调刻意地拉长着，像是讨要着情人的吻，灯光下的脸在这一瞬间也变得妖媚而勾人了起来。 这让西里尔有一种露营醒来发现睡袋里有一条蛇的惊慌感，令他更加不知道该去如何应对。 可就在此刻，卡罗琳的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轻的“啪”的炸裂声，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诡异的魔力波动，仿佛空间都要被撕裂，随时要将卡罗琳拉扯进去。 西里尔呼吸一滞，飞速地一步踏出，伸手扯住卡罗琳和蒂法尼，将二人一并挡在了自己的身后，紧接着黑亮的剑光仿佛自深潭而出的长龙，挡在了身前。 但随后，西里尔又将长剑放下了—— 这短短的一息内，在他的身前出现了一扇完全由藤木编成的门。而一道身影已经从其中迈出，正以一双威慑力十足的眼睛直视着西里尔。 “看来我选择的地点刚刚好，我的盟友。” 低沉的声音中，西里尔也放下了警惕，轻轻叹息一声，回答道：“伊兰达尔，我承认，你吓到我了。” 从那突然打开的藤木门中走出的，正是埃勒金丛林“丛叶”精灵氏族的长老，“树之心”伊兰达尔。 “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西里尔背着的手向身后的二人挥了一挥，示意两人先溜走，“也没必要藏在我的院子里吧……” “藏？”伊兰达尔发出一声嗤笑，“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是一扇通往埃勒金丛林的门吗？” “门？”西里尔一愣，随即表情变得夸张—— 这句话的意思是，伊兰达尔前一秒还在埃勒金丛林，后一秒已经抵达了他所在的位置？ 这算是什么，空间法术？ 伊兰达尔已经抵达这个境界了吗？ 无论在什么作品里，空间与时间这一境界的法术都绝对属于最高级的种类。那些空间传送阵每一次开启都需要耗费大量的魔晶石，空间法术也往往需要媒介…… 而此刻，伊兰达尔却如此轻描淡写地将这样的法术施展了出来—— “我没有时间和你废话了，就在这里吧。”伊兰达尔有些不耐烦了，他看向还在西里尔身后的两名小姑娘，手臂向前轻轻一挥，立刻令两人倒飞了出去，身形落入一片巨大的树叶中，坠落在院门外。 而后他另外一只手平平托起，隆隆的震响不断响起在西里尔耳中。一瞬间，整个庭院里的植物似乎都活了过来，它们疯狂地向上生长着，聚拢如若一个巨大的屏障，将天幕都遮挡。 “tfsela……fuslxk……” 复杂的精灵语自伊兰达尔口中吐出，西里尔紧皱双眉，这几句话他听懂了，意思是“暴怒吧，对风暴施以惩戒，我将宣判你的……” “死刑？” 他眼皮一跳，下意识地拔出长剑。面前的精灵长老前一秒身上还是一身长袍，此刻却已经化为了一身银色缀着青边的连身铠，翼盔上张开的双翼闪烁着魔力的金光。 他右手手执一柄半人多长的剑，左手却是一根长杖。接着那根长杖突然举起，指向西里尔的方向。 西里尔心里一惊，立刻向着侧方翻滚，余光瞥见一根细长却无比尖锐的藤蔓自他之前站立之处掠过。他还来不及去思索如果没有躲开会发生什么，便看到伊兰达尔已经大步上前，右手中的长剑向着自己斩落。 “当！” 他及时架起长剑，挡住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火星迸溅，巨大的力量自伊兰达尔的剑刃上侵袭而来，一点点将黑剑压向西里尔的身体。 “你疯了吗？”西里尔低吼道，而伊兰达尔并不打算做出任何回复，只是沉默地向长剑上施加着自己的力量。 但随即，他发出一声古怪的“咦”声，感觉自己的力量突然中断了一刹那。好像被定格了似的。 这古怪的情况只持续了一刹那，但手中的长剑立刻被西里尔反推之力拨开。 而自头顶袭来的狂风使得他不得不收剑后退——一柄青色的巨锤倏然砸落，险些就要垂落在他的金冠之上。而紧接而来炸开的风刃席卷，迫使他不得不撑起一片藤木的屏障。 当这股肆虐的风消散，他解除屏障之时，却见眼前半精灵少年的身影已经不见踪影，留在他身前的是两道青色的、手持长刃戟的高大身影。 “寒天！” 两名骑士同时发出低吼之声，仿佛身处风雪之中。他们齐齐向前跨出一步，脚下亮起如雷霆撕破阴云的电光，长戟已经仗着距离优势，向着伊兰达尔砍去。 然而伊兰达尔一动不动，不过是抬眼一瞥，随即重又垂睑，仿佛那带着沉闷风声的长戟并不存在一般，他就那样静静等着两柄长戟砸落至自己身前，在将将触及己身的一刻，在突然开口道： “这就是你如今的倚仗吗？” 他的话音撕开了一切，两道寒天骑士的身影连多存续一秒都做不到，立刻破碎在他突兀的声音之中。 那两柄长戟自然而然地随之消散，而伊兰达尔缓缓转过身，看着自己身后缓缓浮现出的那道身影—— 黑亮的长剑正指着自己的后颈，闪烁着青光，离他只有0.01公分，就能够破开自己铠甲最薄弱之处，刺入自己的肌肤，将那致命的毒素注入。 但半精灵少年却没有可能将长剑递出那0.01公分的距离。 他的四肢都被藤蔓缠住，将他彻底地锁死在那个位置上，施加在他手腕上的力量使得他连剑都握不住了。虽说有【圣骸之躯】的加成，这些藤蔓并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但足以让他失去战斗的能力。 西里尔紧咬着牙关，将不理解的目光投向伊兰达尔，最终从喉间挤出几个字： “为什么？” 而伊兰达尔重又背向他，缓缓说道：“我即将陷入沉睡。” “陷入沉睡？”西里尔愣了，随即发出嗤笑声：“所以你就这样对待你的盟友？你是要除掉我？” “除掉你？为什么？”伊兰达尔反而发出好奇的声音，他再转过身来，恍然大悟道：“哦，我忘了把你松开了。” 藤蔓收了回去，西里尔平稳地落在地上。与此同时，身周此前疯狂生长，构成一个弧顶、将天穹也遮蔽了的植物都缩了回去，变回了它们原先的样子。 “我将陷入沉睡。”伊兰达尔重又继续自己的话题，“而在此之前，我要确认我的盟友会不会被一击即溃——” “事实证明，你的成长速度要超出我的想象。”他平静地说道。 西里尔揉着手腕，才明白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只是伊兰达尔对自己的所谓“考验”。 “沉睡？为什么要沉睡？”他反问道。 “为了晋升。”伊兰达尔平静地回答道。 “从超凡……晋升到天灾级？”西里尔感觉心跳都在加速。 “我更喜欢以平原走向白塔来称呼。”伊兰达尔突然笑了，他的声音笑声洪亮，“这离你还很远，虽然你走的很快，但你也才刚打开门不久，也没能那么快翻过那堵墙。” 门、墙、白塔、平原——那是法则对应的阶级。西里尔对此并非一无所知，这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称呼，但却可能是实力等阶本质的称呼。 “我不能保证这一次能够成功，也不能保证能够活着回来。在离去之前，我的盟友——”伊兰达尔高大的身躯静立在西里尔的面前，他抬起一只手，随着那只手在空中的舞动，魔力在空中构成一道道复杂的精灵文文字。 紧接着，这些文字“唰”地一下飞向西里尔，触及他的一刻消失不见。西里尔只感觉脑海中多了一大段乱糟糟的东西，复杂的信息量让他几乎晕眩过去。 而伊兰达尔还在继续着他的叙述： “丛叶氏族缺少后继者，远离其余的精灵让我们过得更加纯粹，却也难免带来了一些问题。我原本认为那个位置应该属于孟斐拉，但后来，我觉得我有一个新的选择。” “如果我没能回来，我希望你能够率领丛叶氏族，在它拥有一名出色的新任继承者之前统领它前进。” “这些文字，便是我予你的赠礼。” 伊兰达尔话音落下，随后挥手间，完全由藤木编织的门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他紧接着跨入其中，连一句再见都没有留下，就随着门的消失，消失在西里尔的面前。 夜风冷冷。 年轻的领主站在自家的庄园中，半晌后才回过味来，随即露出苦笑的神色。 他知道伊兰达尔是一个纯粹的“实干派”，不喜欢多的言辞，想到什么事情就直接去做。 但没想到他能够豪爽到直接将一族的命运交到一个外人的手中——虽然手段粗暴，可事实确实如此。 不过能够让伊兰达尔都如此如临大敌，甚至做出托孤一般的举动，这所谓的“超凡”晋升“天灾”，会有多大的风险？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彻底打乱了他的思绪。脑海中伊兰达尔留下的信息时时刻刻地活跃着，催促着他去 算了，谁知道他的这个“沉睡”，需要几百年呢？ 至少去索尔科南的路上，自己有事情做了。 西里尔用力摇了摇头，接着反身走出庄园，将吓坏了的两个小家伙接回了屋。 ” 第6章 超凡化身 “我们不在西利基的日子里，娜塔莎，麻烦你照顾好庄园。” “好的，亚德里恩主人。”战斗人偶向着西里尔欠身行礼，伸手按在身前猫娘的肩膀上。 “艾莉娜，庄园也拜托你了，西利基军那里你也要多参与一些。谢尔和莱昂纳多都是好老师，你可以继续向他们学习。” 护卫小姐颇为不甘地咬着唇点了点头，对于并没有被西里尔选中一同前往索尔科南这件事，她虽然嘴上没说话，但难免有些耿耿于怀。 但她所能做的只有握紧自己的剑，努力地去追赶那道她好像永远也追不上的身影。 “奈若拉，平时多出房间走一走，不要总把自己闷在那里。可以找一点兴趣爱好，比如去画画……西利基的风景还是很好的。”西里尔转而看向那个对自己而言，最为陌生的姑娘，依然是那副单薄的模样，甚至比几个月前，好像还要更加虚弱一些。 脖颈间挂着的灰神已经很久都没有过声音了，西里尔对和祂聊天一点兴趣都没有——一个新生的神，除了对世界规则有一些基本的理解之外，对【辉耀之路】的理解还不如西里尔。 可别忘了，这挂在西里尔脖子上的新神不是他的专属老爷爷，而是一个“俘虏”。 按照灰神之前的说法，奈若拉这一具身躯是对应“新神”的规格诞生的，在剥离了灰神的意识后，奈若拉体内剩下的她自身的魂魄，并不足以驱动她的身体，因此才会越来越沉默。 可这种事情西里尔也没有办法，这种游戏内他也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他也不可能凭空想出解决的方案。 看着奈若拉缓缓地点头，脸上努力挤出笑容，西里尔移开视线，向蒂法尼语重心长地道： “蒂法尼，你要多督促督促卡罗琳学习，不要让她整天疯玩。我知道你平时很努力的，要把卡罗琳也带动起来，好吗？” 猫娘的头用力地上下甩着，猫尾巴也一甩一甩的。西里尔欣慰地伸手在她头上又揉了几下，猫娘怀里抱着的小黑猫也喵喵了两声。 西里尔最后将目光落在卡罗琳身上，卡罗琳好像早已经嘴里吸满了一口气，双手捏成小拳头放在身前，一脸期待地仰头看着西里尔。 “真的不能带我去吗？” 她依然惦念着这件事情，昨晚因为突然到场的伊兰达尔的缘故，她没能得到西里尔的答案。现在虽然已经平复了那股冲动，可还是止不住这样的念头。 “下次一定。”西里尔放缓声音说道，他看着小姑娘的眼神又黯淡下去，便补充道：“我们都不在，卡罗琳就是西利基的最高层了。” “最高层？！”卡罗琳的声音里一下子又有了朝气。 “是啊，你得替我们好好管着西利基，如果阿茨克啊吉恩啊工作偷懒了，你就可以拿小皮鞭去抽他们屁股。”西里尔拍拍胸口，“我说的。” “可以去抽阿茨克和吉恩！” 这个新奇的说法一下子吸引了卡罗琳全部的注意力，她的眼睛都亮闪闪的，想象着阿茨克被自己抽的边哭边翻羊皮纸的样子，脸上都绽放出了笑容，连连点头：“嗯嗯，我会管好西利基的！” 此时身后的门被推开，米娅的声音传了进来： “维先生，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米娅、米莎以及罗曼努斯姐妹们早已等在外面了。西里尔伸手和几人轻轻拥抱了一下，随后应声道： “哦！那么我走了！” “好，路上小心哦，亚德里恩主人。” 清晨的西利基，伯爵府所处的这一块区域显得空荡荡的，马车停靠在庄园门外，西里尔舒展着身躯，和门口的米娅一同走向马车。 “感觉真安静啊……”法师小姐有些留恋地说着，她的话让西里尔心里莫名咯噔一下，所幸接下来的话语又回归了正常：“去一趟索尔科南一个月，去南方又不知道要花多久，再回来的时候，西利基的春天应该早就过了。” “不过我们还可以看到索尔科南的春天。”西里尔轻声道，“还记得吗，你上次寄来的信里，夹了春褶花的花瓣。” 米娅的脸一下子有些发红。 “西利基的春天很长的。”西里尔停在庄园的铁门前，伸手拨了一拨自铁门垂落的青藤。 魔法平原导致的自然元素外溢事件过去了大半年，整座西利基却依然处于郁郁葱葱的状态，这种独有的自然氛围让人无比舒适。 马车就停在门外，车厢是矮人特制的，铭刻了米迪尔矿山矮人们最擅长的铭文，降低重量、加固防御、空间扩张等铭文尽数在列。 孤零零的一匹梦魇马被拴在车前，时不时发出几声嘶鸣。有梦魇马在，甚至不需要别的马来带动马车前进，前进的效率也要大大高于来西利基的时候。 米娅看着停在庄园门口的西里尔，停住了脚步。 随后半精灵少年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 “更何况，我们还能有很多个在西利基的春天。” “上车吧，米娅。” ———————— 马车平稳地前进着，宽敞的车厢足够让人在周围摆几张柔软舒适的床，再在中间摆一张桌子用来煮火锅。 塞西莉亚在获得西里尔的许可之后，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两个妹妹都带上了。三姐妹倒是没有别的动作，一直非常拘束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静静的。 精灵小姐平时也没有多的话语，她永远都捧着她的书翻阅着，端坐的样子让人觉得她更像是一具神像。 米娅也在努力地锻炼着自己的法术，只不过偶尔会和西里尔去聊上几句。 而西里尔自己，则沉浸在伊兰达尔留给他的“知识”之中。 虽然那天晚上伊兰达尔留下的精灵文字，看着只有短短几行，但注入西里尔头脑中的内容却庞大得惊人。这一点让西里尔清晰地认识到，什么是三百年前精灵顶级天才的含金量。 伊兰达尔自职业级突破至超凡级，在超凡级待的时间至少在五十年以上，而这五十年的沉淀让他对超凡级的理解已经深到一个西里尔无法想象的地步，以至于随便一点点信息量，都足以让他的脑海爆炸。 而伊兰达尔也丝毫没有体谅一个刚突破职业级后辈的心思，这些内容就像乱成一团的线团，还被猫咪的爪子拨来拨去过——现在想来，他那仓促的样子让西里尔越发觉得他是来简单交代一下后事的。 西里尔花了足足三天的时间，才从伊兰达尔留下的信息量里提取出了能够和自己目前所认知的东西衔接上的内容。 但仅仅是这一些内容，就让他对力量的理解提升了一个档次。 突破职业级，要求的是明确自己想要前进的方向，并且向这个方向先迈出一步。 西里尔的选择是结合自己本身游荡者的技巧，通过“风”为媒介，提升自己的力量，并且将风化为风骑士——这一点源于克里斯汀团长给予他的灵感。在此基础上，他获得了一份来自第二纪元的传承，一份已有的兼容了阴影路线与风之路线的职业。 而突破职业级至今，除了本身随着等级提升带来的属性成长与魔力成长，再加上风骑士和职业共鸣晋升为了风骑士·寒天之外，除去第二面板：圣骸镇卫，西里尔在实力上并没有质的突破。 也不是西里尔不想突破，这与游戏内并不相同的晋升体系让他对一切都要重新理解过，这是需要耗费大量精力和时间去沉淀练习的事情。 但伊兰达尔留给他的内容里，明确地给了他一个超凡级的方向——并且这并非他个人的规律，而是超凡级通用的规律。 “以一个单纯的个体存在，职业级所能予以的肢体、躯干的锤炼已经到了极致，想要在此基础之上继续突破，就只能寻求纵向的提升。” “伟大的诺拉与诸位主神一同为这个世界构建过完整的框架，魔力游离在这个框架之中，是唯一能够使力量在框架中提升的媒介。” “但魔力的提升也会受限于躯体的力量，想要拥有足够让魔力积蓄到晋升的储量，我们需要一个新的魔力载体。” “我们将其称为：超凡化身。” “在职业级的基础上，提炼凝聚一个能够完美容纳魔力的超凡化身，并且继续予以锤炼，这是突破至超凡的关键……” 超凡化身？ 当西里尔解读出这一条消息后，表情变得逐渐怪异。按照伊兰达尔的描述，战斗的场景就像是两个超凡级出拳互殴的时候，身后同时还有一个虚影在互殴…… 他尝试着翻译一下这一段话，即想要晋升超凡需要足够的魔力，但人体本身的元素池是有极限的，当元素池被填满后，魔力也无法继续储存。 因此需要一个体外的容器来积蓄魔力，让魔力得以继续储存，直到达到突破至超凡的门槛。 而伊兰达尔留下的信息中，更多的部分则是关于超凡级的战斗的内容，一个个复杂的精灵文字西里尔看都看不懂，对他来说已经超纲。 但光是在职业级的这些内容，就足够西里尔受用的了—— 你说超凡化身？这个东西我熟悉啊！ 风骑士不就已经是完美的超凡化身的躯壳了吗？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已经走上了正确的道路了吗！ 这一点着实让西里尔喜出望外。只不过原先他对风骑士的使用几乎等同于“召唤物”，打架的时候和灵骑士一起一窝蜂甩出去，讲究的就是一个人多打人少。 他并未将风骑士视为一个魔力的载体，这一点还需要重新适应过。 可至少，他的方向是正确的——他的风骑士最初参照灵骑士的外形，后来晋升为寒天骑士，都是有模板的。相比其他没头脑摸索超凡级路线的人来说，他已经占据了许多优势了。 接下来的思路，便是将风元素召唤为多个风骑士，转变为风元素聚集在同一个风骑士的体内，减少数量，增加单体的质量…… 时间随着车厢晃晃悠悠地前进着，他们出了阿玛西尔，转眼间伏尔戈行省也走了一半的路程。 伏尔戈行省是雷狮军团的大本营，其省会米沃拉本身在拉罗谢尔也是非常出名的大城市。 米沃拉兼容了东部阿玛西尔与中部索尔科南的风味，作为东部与南部间的中轴点，它同时还有着不低的少数种族流量。 当马车驶进米沃拉，身边的异族数量立刻增加了不少。维拉人是最常见的——这些身高和矮人差不多，但较为瘦削的小东西的家乡就在拉罗谢尔的东南部，他们会将自己种的粮食卖到米沃拉，换取精酿的酒水与资源—— 当然，绝大多数都是精酿的酒水，维拉人往往都是千杯不醉的酒桌好手。西里尔在这一世也就见过一个维拉人，还是一个罕见的维拉人法师：希维尔·福克斯，他是索尔科南那间奇怪的图书馆的“会员”之一。 如此一想，西里尔赫然发现，自己居然手里还有这么一批法师的资源——当初他在索尔科南给米娅寻找一个合适的老师，在苏格尔·温克勒开的图书馆里邂逅了一批法师，其中包括现如今还在卢雷亚遗迹里苦修的迪莉娅·雪莱。 虽然那些法师并不一定靠谱，但资源至少也是资源。他们本身过得生活并不富裕，只要开出足够的价格，想必让他们换一个环境生活也不是问题。 而说起开价……那米娅小姐就有话要说了。 他们在米沃拉暂住了两天，让舟车劳顿的几人都能好好休息一下——虽然说矮人打造的马车已经没什么不良的乘车体验，但天天坐车也不是事儿，更何况队伍中还有没有任何魔力基础的成员在。 同时，西里尔在米沃拉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有许多想做的事都没有去做，以前一直匆匆忙忙，上任西利基的时候甚至没有在米沃拉停留。 现在正好腾出手，在米沃拉有一些事情可以完成。 第7章 被围堵的占星术师 一家黑头冠鹊的窝正好搭在西里尔房间的窗外屋檐下。 白羽的小鹊们挤凑在一起，毛绒绒的雏羽有着一种蓬松的感觉，等待着拥有隆起的黑色头冠的成鸟飞回来喂食。西里尔在窗口又看了一会儿，直到那也不过一巴掌大的成鸟扑棱着翅膀飞落在巢中，小鹊们张大嘴伸长脖子，争相地开始争夺成鸟嘴中的食物，他才移开视线。 如果卡罗琳和蒂法尼在这里，想来现在房间里，应该已经飘起鸟肉的香味了吧。 “咚咚！” 酒馆的侍者在得到许可后推门而入，恭敬地站在门口道：“先生，您要我们去帮忙寻找的未登记在案的炼金工坊，我们找到了总共十三家，大多都在比较偏远的地方，只有一家在主城区……” 这位豪爽的先生身边有着数位漂亮女伴，驾驶着私人订制的马车而来，并且出手就是金特里——这样阔绰的旅者可不常见。侍者算是绞尽了心思去办事儿，想多从西里尔手里捞到一点小费。 “小费在桌上，把那家店的地址写在桌边留言本上就行了。” 侍者匆匆按西里尔所言完成这一切，随后拿着桌上不菲的银特里喜滋滋地离去。 “炼金工坊”。 在将近一年以前，西里尔才从北疆走向王国中部时，在托奇城进入过一家炼金工坊。这样的炼金工坊并非单纯的炼金术相关的店铺，而是神秘的情报贩子，同时会售卖一些稀有珍贵的物件。 就是在那里，他购买了两张后来基本没用过的配方，同时还诱拐了矮人克兰——还记得矮人克兰在这炼金工坊的代号居然是“月下小精灵”。 后来事情颇多，再加上西里尔需求的东西时间点都不在1440年，因此也没再去过炼金工坊。 不过这次正好路过米沃拉，时间点也刚刚好，正好可以去一趟炼金工坊。 装备。 仔细想一想，西里尔发现自己的装备已经许久没有更新过了。武器、护甲都是从索尔科南用到现在，甚至他现在怀疑身上这件“骨质胸甲”的防护性能还没自己的肉体强。 最有用的东西可能还是那条带来一定属性加成，但别的用处他也品鉴不出来的项链——它最大的意义在于能够让吵吵闹闹的灰神安静下来，不打扰西里尔思考。 他的剑在杀死幽毒巨蛛后获得了一定的毒液加成，看起来拥有着一定的进化能力。但当他将剑给矮人看时，后者却也看不出什么门道，自然也无法分析出其对应的晋升路线。 等于说，他到现在还在用着四五十级的装备—— 对一个穿越者来说，过于丢人了，属于是。 当然，一般的装备他也不是太看得上，要靠自己去杀怪爆出来的话花的时间又太多。炼金工坊这样能够淘到稀有装备的地方，自然成了他的首选。 就算找不到合适的装备，能够再收到两张配方，那也是好事——集齐七张霍恩·凯里配方的玩家能够接到超长的隐藏任务，最终奖励是一整套史诗级的护具。 更何况骑士当久了，再加上剑上现在自己带毒，那些游荡者扔道具加淬毒的阴险打法他都有些记不清了。 西里尔和米娅打了一个招呼，随即溜达出了酒馆。炼金工坊的位置实在太偏，他记得也不清楚，因此才拜托侍者去寻找。如今在小巷里钻来钻去花了好半天时间，他终于找到了那家炼金工坊。 与托奇城的炼金工坊几乎一模一样的陈设，门口没有多余的摆设，店门口窄窄的，垂落着厚重的门帘，藏在阴暗的小巷里，走进巷子就是一股发霉的味道，俨然一副生人勿入的架势。 西里尔在门口按着特定的顺序，以三二五七的次数敲击着，很快门内响起了声音： “大公仓库里有多少枚金特里。” “7355608枚。”西里尔回答道。 “你的代号是？” “天火。” “天火……让我看看……去年注册于托奇城？新人啊——” 门被粗暴地拉开了，拉开的时候还发出了一声惨叫声，里头的光线无比昏暗，只有一盏小小的煤油灯，照亮了一处低矮的柜台。 不过这并不能影响到西里尔的观察，他半弯着腰看着四周——这家店的高度对正常人类而言属实有些低了。而果然如他所料，站在柜台后的并非人类，而是一名维拉人，也就是半身人。 “我以为维拉人都会挑选阳光比较好的地方开店。”他随口说道，而柜台后那名显得并不是太年轻的维拉人抖抖索索地在眼前戴上了一副玻璃透镜，嘴里含含糊糊道：“啊，是的，维拉人确实都是如此。事实上就算是我，每年也只有一个月会待在这里，正好被你碰上了——”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你需要些什么，精灵……哦，是半精灵？” 西里尔不在意对方辨别他的种族，除非它嘴里喊出的是‘一个僵尸’，不然他根本无所谓。 “我需要一些稀有的、精良的装备，要你们炼金工坊能够搞到的最好的货色。”他从怀里取出一个蛇皮袋，摇晃了一下，发出金特里碰撞的悦耳的声音。 “放心，我有足够的钱。” 维拉人起先还有些犹豫，但听到金特里的声音之时，立刻露出享受的表情，随即应声道：“没问题，没问题，我亲爱的半精灵，让我想一想……或许你需要一把优秀的‘长弓’？” “我想我更喜欢使用弩一些，再说了，除非是有着非同寻常的威能，精灵都只会使用自己的弓——” “不不不，半精灵，你会错意了，我说的是‘长弓’。” 维拉人眯起眼睛，转过身走进后方阴暗的杂货间里，片刻后再走出来时，手里捧着约一臂长的一个布包。对一把弓来说，这个长度显然是短了。 他随即将布包解开，顿时露出其中一柄漆黑的、修长的弩。 “旧遗迹中出产的连弩，命名为长弓，拥有着卓越的破甲性能，其上铭文的复杂程度远超于我们的文明纪元，甚至还镌刻有‘巫术’：穿心膛线。是经过‘荷美尔之城’认证的三阶炼金装备，只要三十个金特里，怎么样？” 维拉人的语速极快，听起来极其活跃，报出来的一连串内容信息量却大得惊人，让西里尔一时之间都愣住了—— 铭文复杂程度远超我们的文明纪元？镌刻巫术？荷美尔之城？三阶炼金装备？ 等一等等一等，怎么会出现一连串我没有听过的术语？ 西里尔的内心一下子警惕起来，相比起托奇城那个所谓“代班”的地精，这名货真价实的炼金工坊店主所懂的东西显然要多了太多。 “喂喂喂，三十个金特里要不要，这是看在我一年只来一次一个月都不一定有一个客人的份上才给你的特惠，不要的话……” “要，要！” 西里尔当机立断，将整个钱袋都扔在了桌上：“这里是七十枚金特里，你先收着，我要买的不止这一件。” 维拉人立刻喜滋滋地将‘长弓’包好，推给西里尔。西里尔悄悄地将魔力注入其上，敏锐地察觉到其上确实存在的复杂术式，构造与“锐化箭矢”相似，但却要复杂数倍。 “还有什么装备，一起拿出来看看吧。另外的话，配方也要——炼金术、药品，甚至酒水饮料都可以。” 西里尔这次出门可是带够了金特里。在西利基拥有自己独门的产品之后，波伊尔商会的每一趟马车都能够带来不菲的利润，果酒、草药是目前西利基交易量最大的货物，但随着奥康纳家的内战一触即发，铠甲、武器、战争器械等军事相关的货物会越来越热销。 战争财一定是暴利的，尤其是当战火还烧不到自身的时候—— 维拉人显然真的很久没看到过出手如此阔绰的客户了，喜滋滋地回过头去，正要去取来更多积压的装备时，店门却再一次被敲响。 “哐哐哐哐！” 门被人杂乱无章地敲着，显然对方并不懂这个“炼金工坊”的规矩。西里尔看向维拉人，却见维拉人竖着一根手指朝他摇头，一副并不打算理会的样子。 但门外随即又响起一个年轻的男性叫声： “歪歪歪，有人在吗？歪歪歪？” “开开门啊，很急啊，救一下啊！” “歪歪歪！” 叫声沉寂了片刻，紧接着拍门声更急促了，声音也变得撕心裂肺：“开门开门，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救我！” 同时，门外多出了几道脚步声，从左边从右边同时向着店门口靠近着，有人狞笑地道：“臭摆摊的，骗钱骗到你雷狮军团爷爷的头上，你是想被我掰断两条腿还是三条呢？” “别别别，我没骗你，真没骗你啊！” “你他娘的，就一句老子半年倒大霉就收我十个银特里——” “还不是你把我的水晶球砸了吗！”那个声音不满地叫道，但随即发出一阵揪心地叫声，好像是被人提起来了。 “我出去看一下。”西里尔低声道，在维拉人点头示意下打开了门。 他一出门，便看到一名穿着破旧长袍的年轻人被一名卫兵提着衣领高举，正慌乱地挥着手，却连打都不敢打一下那名卫兵。除此之外，巷子的两头都被卫兵堵得严严实实的，看来是这名“骗子”匆慌逃窜，结果被人堵了个正着。 而几人也没想到这家店里真的会走出人，沉寂了片刻后，一名士兵喊道：“喂，回你的屋子里去，不要多管闲事。” 但西里尔却没有给出他回应。 他盯着那名被提起来的年轻人，那一身破破烂烂的长袍上还沾着油渍，但从款式上来说，却并非普通的法师长袍，或是日常穿着的长袍。 长袍的里头是亮橙色的，鲜艳的颜色让人以为里头的才该被穿在外面。而外面则是如夜空一般的蓝紫色，银蓝色的线在其上错落出一个个形状，只是随便一扫衣服的侧面，都能看到十来个并成一列的图案。 那是星座的图案。 这被人提起来骂是骗子的，居然是一名……占星术师？ 这点着实惊到西里尔了，打着“占星术师”名头摆摊的很多，但真的占星术师却少之又少。诸神化为星辉而去，占星就是在揣测神明的意图——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慢着。”他终于开口道，身边溢散出一股清风，让那名提着年轻人的卫兵砂锅一样大的拳头停了下来。 而西里尔那担任领主多月培养出来的些许贵族气质终于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几名卫兵似乎也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来头不对，纷纷看向西里尔。 “请问阁下是……” 西里尔没有回答他们的意思，自己扮演的是高位者的角色，自然要更加主动。他直接开口道：“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抓他。” “他摆摊占卜，哥几个闲着没事，就去试了一下，结果上来他就说我们队长要倒大霉，这我们当然不能……” “我说的都是真的！”那名占星术师叫道，“爱神之星在闪烁着黑光，从现在开始远离你身边的亲密之人，你还能活下去，不然的话必死无疑！” “你他娘的！”那名卫兵还打算打占星术师，但那名从店里走出来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面前，只是抬起一只手在他腰间轻轻一砸，他就感觉自己失去了力气，就连手里抓着的人都抓不住了。 占星术师狼狈地摔落在地，就地一滚，随后干脆地抱住了西里尔的大腿。 “你！”卫兵将矛头转向了西里尔，但西里尔随手一抛，将一枚勋章抛向了他。 “行了，我和你们雷蒙德参谋长很熟，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你们走吧。” “雷蒙德参谋长是什么……”一名卫兵正要说话，却被接住勋章的卫兵队长转身一拳砸翻在地，紧接着卫兵队长躬身，双手将勋章递向西里尔，说话时已经是满头大汗： “不知道是您在这里，打扰了您的雅兴，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他说着，头也不回地带着卫兵们向着巷子口跑去，仿佛随时都会被猛兽吞噬似的。 转眼间，这本就荒凉的小巷子里只剩下了西里尔，和那个年轻的占星术师。 第8章 买买买 “他，他们走了？” 年轻的占星术师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前几秒钟他还抱着西里尔的小腿，如果不是年轻半精灵那示意性的抬腿，恐怕现在他还抱着不肯松手。 他还颇有些留恋地在西里尔的长靴上多摸了两下——这双靴子的本体是西里尔曾经得到过的一双神行靴，有着些许提速的效果，再经过树妖的重制，增添了一些防护性，手感出众，拿去拍卖或许也能卖上几个金特里。 “走了。”西里尔侧过脸，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算不上英俊，但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的，放在学院里估计挺讨学生喜欢。 “摆摊骗钱的？”他随口问道，却见后者立刻正色道，“我没有骗钱，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的占星术，货真价……” “所以这就是你用占星术来摆摊赚钱的理由？”西里尔嗤了一声，“窥视众神，当心走路遭神罚，路过教堂的时候被门牌砸。” “但一般的占卜，确实也用不上占星术……”年轻人立马改口道，“其实是我昨天在酒馆里看到了，那个卫兵队长的妻子在和一个富商偷情，富商还说什么毒药什么的……” “所以你说‘爱神之星在闪烁着黑光’？”西里尔若有所思，但随即又厉色道，“那也就是说，你依然没有正经的占卜手法，只是靠小伎俩骗人？” “不不不，我真的会占星术……”年轻人抓耳挠腮，“就比如说阁下，额，阁下的前尘，额这，怎么……” “说不出来了？”西里尔一抬眉，明明是张非常温和俊朗的脸，却吓得年轻人一哆嗦，险些又弯下腰去抱西里尔的大腿。 “不是不是，只是阁下您的命轮……没有水晶球的助力，我读不出来，太复杂了……不如说太耀眼了？” 西里尔眯了眯眼，他审视着这名占星术师，沉声道：“也就是说，只要有水晶球，你就能读懂？” “应该……吧……” 占星术师才刚犹豫地回答出声，就被面前的年轻半精灵拽着衣领，拖进了之前那人走出的房间中。狭小的空间让他差点一头撞上天花板，半精灵松开手，让他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水晶球有么？” “水晶球？有倒是有，不过这玩意儿一般人可用不来……”他听到一个闷闷的声音嘟囔着，随后有什么东西被摆在了桌上。 紧接着，那个年轻人将一颗闪亮亮的水晶球从桌上拿到了他的面前，在他的面前晃了一晃：“喂，这个东西你能用么？” “水晶球？”占星术师惊疑地坐起身，伸出手接过那枚水晶球，只是低头瞥了一眼，整个人便彻底怔住了—— 无尽的黑暗充斥了他的视线，随后一点点的光晕散开在他的眼中，像是从高处坠落的头颅炸碎开的脑浆一样。他捂住嘴忍不住干呕—— 这是什么水晶球？这是什么品阶的道具？怎么会，这上面是有诅咒吗？ 他求救似的抬起头看向年轻人，但水晶球的效果似乎才开始生效，越来越多的画面蜂拥而入，在一瞬间击破了他的界限，紧接着他一头栽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啊，昏过去了。”西里尔讶异地看了看拿到水晶球不到三秒就倒下去的占星术师，从他手里拿起那枚水晶球，物品描述的文字此时才浮现： “【瑟兰提的水晶球】（被诅咒）：追逐，我选择追逐群星，我看到了坠落的流星，我追随它的尾焰，那是如此绚烂…… 瑟兰提曾经使用过的水晶球，为了得到神明的指示，他走向了极端，甚至堕入深渊…… 当你拿起这颗水晶球进行占卜，你会看到前所未有的画面。” “这居然是一件被诅咒的道具？”西里尔纳闷地看向柜台后的维拉人，“这你也敢拿出来给我的？” “我告诉过你，这玩意儿一般人用不来……”维拉人嘟囔道，同时伸出手，“十八个金特里。” “这也好意思收我钱？”西里尔翻了个白眼，“都算在同一笔里，还有什么装备配方，都一起拿出来吧。” “那这张配方，蚀骨灼魂药剂，也是霍恩·凯里的……” “买！” “这柄匕首……” “别以为我不识货，赶紧换点真的好货出来！” ———————— 西里尔在这一家炼金工坊一共买了十样东西，花了接近三百金特里。 这让维拉人在送他出店门的时候恨不得站起身恭恭敬敬行礼，再给他塞张会员卡什么的。 这十样东西里，其中有两张是与前两张药水配方同款的“霍恩·凯里”出品的配方，由于“霍恩·凯里”本身就是非常出名的药剂学家，因此花大价钱购买他的药水倒也不奇怪。 “蚀骨灼魂药剂”与“魔力沸腾药剂”，前者是淬毒类的药剂，为武器带来额外效果。 而后者听起来是一种辅助型药剂，实际上则被用于暗杀，调配出来后无色无味无形，加入目标的杯中，随后会令目标的魔力暴动，血脉就像是被魔力暴动撕开一样，暴毙而亡。 事实上西里尔并不认为自己到现在这个地步，还用得上这样的药剂——该打得过的对手他都能打赢，打不过的对手也不是一点药水能够弥补的。 就像树之心伊兰达尔，你给他灌上十瓶魔力沸腾药剂，他也只会不声不响地拿藤鞭把你一顿暴抽。 但好歹这也是“霍恩·凯里”的任务开启前置条件，为了史诗级的一套装备，花上几十个金特里也没什么。 两张配方之外，还有一张藏宝图——据说这是一张在王国南部之外的藏宝图，需要出海才能寻觅到。 西里尔考虑到，自己即将参与的南方的事情中，很有可能就需要出海，因此顺便买了下来。 剩下的七样，便全都是装备了。 除去最开始购买的那柄名为“长弓”的连弩，以及那枚水晶球之外，剩下五件装备中，有两件是内里穿的软甲，西里尔打算拿去分给米娅小姐和米莎小姐。 两人平时身着的都是长袍，平时也没什么多的防护。能够有一件质量上乘的软甲，对她们而言绝对是安全的保障。 一件是巫师的手笔：绘制了三种法术的“施法手环”，其里面存储了一定的魔力，能够在“霹雳神箭”“寒冰魔环”与“烈焰焚身”三者里切换使用，估计一次满载的魔力能够施放法术次数超过十次。 西里尔打算将其交给罗曼努斯姐妹，让三姐妹在除了自己的保护之外，也能有一些应对危机的办法。 想必那位能够独身一人带着两名妹妹，从南方一路逃到西利基的塞西莉亚·罗曼努斯，能够最大化地发挥这只手环的作用。 而剩下的两件装备，则都是西里尔自己用的。 其一为一块盾牌。 自从“十字鹫骑士之盾”损毁之后，西里尔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盾牌了。到职业级这个阶级，普通的盾牌能够抵挡的攻击已经少之又少。 再加之他作战的风格也在改变——之前西里尔还经常依赖近战的肉搏，靠盾牌格挡进行反击是常规手段。而现在的他逐渐倾向于“人多打人少”，战斗时先风骑士灵骑士一召唤，接着战局就逐渐走向混乱。 但西里尔并不认为盾牌这一装备没有必要，哪怕现在他的身体在“圣骸之躯”的加持下变得邦邦硬，盾牌依然能够在战斗中承担极其重要的作用。 前提是，盾也得够硬。 这一面盾牌虽然卖相并不是很好，银边蓝底的三角盾，上面似乎绘制过图案，但由于缺少护养，上面的图案已经被磨得只剩下发白的一大片，倒是其上的剑痕一道一道的历历在目。 而真正让西里尔决定买下它的，却是它的物品描述： “【无名之盾】：一面似乎很坚固的盾牌，但其光辉早已被吞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没有人记得它的名字，连起主人一同被遗忘。” 这个描述文案，和他手中的长剑如出一辙！ “【无名之剑】：一柄似乎很锋锐的剑，但其光芒早已被吞没在污浊之中。没有人记得它的名字，连其主人一同被遗忘。 它吞饮了毒蛛的血，你听到了么？它悸动的声音？” “无名之剑”的文案出现过一次变化，在吸取了幽毒巨蛛的毒液之后，多出了下面的一行，对应的则是剑上如今自带的、甚至能够伤及亡灵魂魄的毒性。 而在此之前，它的文案就和这面盾牌一样光秃秃的—— 虽然说【辉耀之路】的文案策划一定有什么大病，那么喜欢写一大段什么用处都没有的谜语人文案让人去猜。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当两段谜语人文案长得几乎完全相似之时，这两件装备十有八九，便拥有一定的关联。 剑与盾组成套装，再正常也不过。 而最后一件装备，则花了西里尔最多的钱—— 那是一枚空白的“记忆之球”。 记忆之球，从外表上来看，是和卡罗琳的脑袋差不多大的一枚纯白色圆球。如果凑近去看，就会看到类似牛奶一样人“乳液”在里面缓缓流动。 然而这却是巫师出产的神秘装备，也是游戏当中，炼金工坊里有机会买到的最优秀的道具之一。 它能够记录一个法术。 无论是几环法术，只要你能够写出完整的法术模型，将其填充进去，就能通过魔力来将其激发——与那个他打算给罗曼努斯姐妹的手环性质相同，但无疑要更加强大。 如果他能够在危及时靠这个放出一个七环、八环的法术，那个等阶的法术，恐怕就算是上万人的劣势差距都能一瞬间扭转。 虽然其对魔力的量也肯定有非常夸张的要求，但奈何西里尔别的不多，金特里和魔晶石现在却是一点都不缺。 除了装备之外，他还购买了几条关于南方的情报，主要都是奴隶贸易相关的内容。 “奴隶贸易占据了‘北盟’每年收入的大头，是北盟最暴利，也是来钱最快的贸易。” “近年最火的半兽人奴隶贸易，整条贸易的线路为‘王国西部’——‘新奥威港’——‘王国南部’，再在南方港口转卖向各地。”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南方海域上突然盛行的海盗使得北盟的这条‘大腿’断了，十回的运奴船，有七回被海盗给劫走了。” “再加上王国西部的奴隶货源出了问题，现在新奥威港的中转商以及各地的买家对北盟都很不满意。” 半兽人……奴隶贸易…… 联想到猫娘蒂法尼被米娅小姐捡回家的事情，西里尔隐约有了些眉目。 西里尔不知道历史上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解决的，或许并没有完全解决，只是索尔科南与北盟达成了一个较为“暧昧”的平衡。 而这一世，或许这个任务，就有一部分要落到他的肩上了。 从炼金工坊返回酒馆，除了情报和装备，他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那个看了一眼水晶球，就昏迷过去的占星术师。 诅咒道具水晶球并没能帮助西里尔判断出这个占星术师的水平高低，但至少说明对方一定是有真本事在身的——如果是假冒的占星术师，那连触发这个诅咒道具水晶球的反噬的资格都没有。 占星术师，由于缺乏战斗力的缘故，因此它并不属于主要职业，在游戏当中并非开放给玩家的“副职”——可别以为占星术师能够引动流星坠落，动辄翻天覆地。 在【辉耀之路】中，他们只是一群仰望星空、试图揣摩诸神心思，以此谋划出一条正确之路的“谋者”。 他们为此殚精竭虑，别说有没有精力去修行别的职业了，甚至随时可能因为触怒星空而暴毙。 亦或者是像卡内基·安东尼奥那样，以血祭占卜燃尽自己，预示前程而死。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职业甚至相当的悲情。 但占星术师却又是必备的。在所有人都在迷茫之际，只有他们有机会从群星的迷惘中找到一条正确的路。 而在历史的车轮已经逐渐偏移原本的轨迹的现在，西里尔需要一个占星术师。 第9章 签合同 “哐啷哐啷……” 剧烈的颠簸让年轻人醒了过来，刺骨的寒风扑面袭来，让他下意识搂紧了身上的长袍。 他判断出自己应该是身处马车上，身侧的厢门半开着，将外头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平野展现在他的面前。 “嘿，你，终于醒过来了？” 他意识到这阵奇怪的碰撞声响起自前方，同时还有一股香味从前方飘来。视线挡在跨在他面前的人，却看到前方车厢的中央的桌上，一口锅子正热气沸腾的，而几个姑娘正将肉片之类的放进锅中。 其中还有人催促道： “维先生，快来吃啊，你的碗都要满出来了。” “稍等——” 面前的年轻人应了一声，随即又看向了自己：“名字？” “我么？”他恍惚了一下，然后回答道： “格里利·思达德。” 于是占星术师莫名其妙地就被拉着坐到了桌前，莫名其妙地就拿起来餐盘，莫名其妙地就喝起了热汤，随后莫名其妙地热泪盈眶——这种温热滑过食道，身体逐渐暖和起来的感觉，自己是有多久没经历过了啊！ “慢点吃，慢点吃，你昏迷了两天半，不能吃太多，多喝一点汤。” 身边留着黑色齐耳短发、有着成熟气质的女性温和地替他盛满了一碗热汤，他稀里糊涂地喝着，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我昏迷了两天半？” “确切地说，应该是两天又十五个小时。”那个在巷子里遇到的半精灵放下碗，平静道，“拿起那个水晶球后不到三秒，你就昏过去了。” “水晶球……”格里利·思达德回忆着，那混乱的光景立刻重新浮现在眼前，让他立刻开始摇摇欲坠。 但水晶球揭示的画面在此刻却清晰地回忆起来，他一手指着那个半精灵，嘴里含糊不清道：“海，我看到了海，看到了巨大的船……我看到了猩红色的……那是什么，圆月？我还听到了狼嚎声——” “呼！” 他重重喘息着，额头上肉眼可见地冒出一层薄薄的汗。对面的半精灵神情逐渐变得严肃，也不催促他，直到他实在想不起任何一点信息，无奈地摇头，才轻轻一抬手—— 刹那间，一股温和的风包裹住了他，让他方才紧绷到几乎要再次断裂的神经又重新续了回去，仿佛徜徉在林海的怀抱中。 “好吧，我现在相信，你确实懂得占星术。”半精灵站起身，向他伸出一只手，等他握住之后才继续说道：“自我介绍一下，西里尔·亚德里恩。” “亚德里恩先生……”格里利·思达德跟着点头，嘴里重复着他的名字，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嗓门也一瞬间大了不少：“等一等，您说您叫什么？西里尔·亚德里恩？” “没错。” “那个阿玛西尔……西利基的最年轻的伯爵，亚德里恩伯爵？”格里利伸手捂住了嘴，随即双手合十在眼前，用力摇晃着：“丹亚在上丹亚在上，我居然给亚德里恩伯爵做了一次占卜，而且还和他共进午餐——” “你这说的……”西里尔无奈道，“难道说我很出名么？” “难道您对自己的名声一无所知？”格里利的声音压不住的惊异，“半个伏尔戈行省最近都在传您的事情，虽然最出名的还是西利基的果酒……” 西里尔立刻明白了——这是雷狮军团在给自己的名声推波助澜。 毕竟阿玛西尔内的领土归属如何，那也是阿玛西尔的家内事，除非是奥康纳公爵家的兄弟反目，决定整片阿玛西尔归属的战争，否则不足以为外界所知。 西利基想要靠打下菲尔领来在伏尔戈行省火上一波，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北疆的战报，西利基军有多少战功，也并非雷狮军团普通士兵可以随意得知的。 除非那位雷蒙德参谋长大手一挥，将全体将官召集，大声宣读一遍西利基豪华的战绩，最终说一句“我们要向西利基军，向西里尔·亚德里恩伯爵好好学习”，那才有可能让西利基火编伏尔戈行省…… 格里利激动了好一会儿，借着激动的心情，又大口地连吃了三四片肉，喝干了碗里的汤，这才用长袍擦了擦嘴，开口问道：“亚德里恩伯爵，我们这是在……环游米沃拉么？” “米沃拉？”西里尔抬了抬眼，“我们已经离开米沃拉快一天了，现在离我们最近的城市应该是以哈塔罗。” “哦，原来是这样……等一等！”格里利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什么什么，离开米沃拉——伯爵大人您要离开米沃拉，为什么要带上我啊？我的东西……” “你的所有行装都放在马车的角落。”一旁那位温和的黑发女性指了指角落说道，“酒馆老板说你就这么点行装，是个货真价实的穷光蛋。” 格里利脸上表情一僵，扭过头去，果然找到了自己的布袋——虽然她所言确实没错，自己就是一个穷光蛋，但被一位优雅美丽的女性点出来未免有些…… 然而面前的伯爵大人此时却丝毫没有好说话的样子：西里尔轻轻叩击了两下桌面，迫使格里利将头转向他，接着沉声道：“为什么要带上你？如果你还记得自己触碰一下水晶球就晕眩的那一幕的话，我想你应该有答案了。” “这枚水晶球，属于稀有道具，诅咒物品，炼金工坊卖我十八个金特里，相当于你欠了我十八个金特里，你摆摊占卜是一个银特里一次，按照现在的金价，需要为我占卜至少两千七百次才能够赎身——” “两，两，两千七百次？！”格里利哀嚎一声，但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连声道：“伯爵大人，这可是您说要检验我的占卜能力，我才去摸那个水晶球的啊，又不是我主动想要……” “是，没错。”西里尔微微颔首，“而事实证明，你也确实拥有一定的占卜能力。” “所以我给你另外一个选择。” “我雇佣你，做我西利基的专属占星术师，每个月的薪水是五十个银特里，三年后开始涨薪，合同十年起步，十年后再考虑是否要续签。”西里尔打了个响指，一旁的米娅立刻将早已草拟好的羊皮纸递给了格里利。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签合同，那么你就老老实实在我视线范围内，攒够十八个金特里来还我，或者为我占卜两千七百次——顺带一提，每次都得用我花钱的那个水晶球。” 格里利吞了一大口唾沫。 就算是傻子也分辨得出来，到底是签合同好还是不签合同好——虽然说这样的条件几乎是逼迫着人去签合同，但合同的条件却也足够优渥。 每个月薪水五十个银特里——这已经是绝对的高薪了，他以一银特里一次的价格，摆摊两个月都不一定能给人占卜十次。而三年后开始涨薪，计算一下三年三十六个月乘以五十银特里，正好是正常金价下的十八个金特里的价格…… 也就是说，自己能在拿薪水的情况下还可以还清欠的水晶球的钱，之后再获得额外的涨薪，不出意外的话涨薪后一个月一金特里起步—— 丹亚在上，这不正是我想要的生活吗？还能抱上西利基伯爵这条绝对富贵的大腿！ 简单计算了一下，格里利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可，可是为什么伯爵大人您需要我——” “因为我需要一位占星术师。”西里尔平静道，“签还是不签，快点给我个答复吧。” “签，我签我签！” 没有任何犹豫，格里利签下了这份合同——就算抛开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为一个能够随随便便就抛出十八个金特里买一枚不知道好不好用的水晶球的大佬效力，这难道会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吗？ 显然不会！ “这位是米娅·克里斯蒂安，这位是米莎·艾希凡。这三位则是罗曼努斯三姐妹，我们现在要去索尔科南。” 米娅将合同接过，收入一枚单独的空间手环中，而西里尔随口介绍着：“我们这没有太多的规矩，不过签了合同后，就不要去接私活了。在你的力量足以掌握这枚水晶球之前，我会给你另外配备水晶球。” 西里尔将那枚让格里利三秒就晕眩的水晶球在手里掂了一掂，又揣了回去。 雇佣一位占星术师，只要是能够真正做到占卜的，一个月一金特里的价格绝对算低价。王室占星术师的平均薪水在两个半金特里，首席占星术师更是干脆地不缺钱，所有需求都能够由王室报销。 这名为格里利·思达德的占星术师，虽然看起来一副不修边幅、很不靠谱的样子——毕竟占星术师这样本身算是人上人的职业，出入的也应该是社会高层的场所，贵族的舞会酒会才是他们的舞台。 像格里利·思达德这样混迹在街头地摊上，长袍脏兮兮的占星术师属实罕见。 但他确确实实有着占卜的能力——海、巨大的船，这些都符合西里尔有可能要去的南方的特征。 而他在进入伏尔戈行省后，就没有和人谈起过南方相关的事情，这个占星术师不可能像偷听到卫兵队长的情人密谋那样，偷听到自己的事情，从而作出应对。 他并不指望能从占卜中获得接下来每一件事情的细节，这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占卜只能够获得一个大致的方向，越是详细的占卜，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多。而格里利除了给出“海”、“船”之外，居然还给出来“猩红”“圆月”与“狼嚎”几个要素，已经算是非常详尽了。 而这样一次详尽的占卜，居然只用了三秒钟—— 西里尔不禁有些好奇，像这样有能力的在野的占星术师，居然没有被玩家挖掘出来，这着实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除非他在历史上并没能撑过1441年1月，比如说倒霉催地就那么被卫兵队长打死在阴暗的小巷子里，又或者因为穷困潦倒而饿死在米沃拉…… 但总而言之，能够在去索尔科南的路上意外捡到一名占星术师，这无疑是意外之喜。 ———————— 马车平稳地前进着，伏尔戈行省的西部最近连绵地下着雪，气温比阿玛西尔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罗曼努斯家的小妹罗克珊娜·罗曼努斯窝在两个姐姐的怀抱中，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她在玩雪的时候凉着了，现在打喷嚏一打就是连着十来个。 西里尔将魔力注入“温炉灯”中，这种矮人的工艺品在照明的同时承担着壁炉的任务，温暖着整个马车车厢。 “距离索尔科南还有三天的路程。” 梦魇马一路奔行，极大程度地减少了行路的时间，将一个月的行程缩短到不足二十天。 “从厄沙拉打听到的消息，似乎最近的朝会都是由殿下主持了。”米娅颇有些担忧地说道，“陛下自北疆归来后就没有再露面过，听殿下说是在静养，也不知道究竟如何。” 西里尔摇了摇头。 凯尔森·赫尔曼在北疆激进的举动极大程度地鼓舞了北疆的士兵，但这也让他自身涉入险境。虽然西利基得到的战报中，并没有详述这位勇武的国王在北疆打的最后一战究竟有多惨烈——就是被疑似克里斯汀团长救下的那次战斗。 但西里尔本能地意识到，可能那次战斗让这位国王身受重创。 他心中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虽说北疆的局势要比历史好上不少，但假如——他只是说假如，凯尔森·赫尔曼因此而驾崩—— 虽说小王子阿列克谢·谢尔曼在此时还太过稚嫩，比之历史要更加没有话语权，继位的定然是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殿下。但战时更换国王，国内定然会经历一番动乱，这将会使得历史的走向更加扑朔迷离…… 西里尔略有些烦躁不安，对长公主传唤自己进索尔科南一事，心里也就更加得没底。 而就在这样的不安中，马车终于出了伏尔戈行省，一路开进了索尔科南。 第10章 罗德里克不敢相信 马车进索尔科南的时候，索尔科南正好在下中雪。 过城门检查的时候，米莎站在马车外，摘下兜帽，让那一头金色的长发从兜帽中散落出。只不过短短几分钟，当她走进城门洞的时候，头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伯爵大人……欢迎来到索尔科南。”卫兵颇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马车旁的年轻人，为了验证其勋章的真伪，甚至还专门跑去请了卫兵队长来。 哪怕马车通过了城门，西里尔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阵阵议论声。 “真有那么年轻的伯爵吗？” “可能有……吧？” “你们没看见他的耳朵吗？那是个精灵！只是长得年轻而已，说不定比你我都要大两轮！” “但王国会任命精灵为伯爵吗？” “从来没听说过啊……再说了，西利基是什么地方，你们听过么？” 这样的交谈西里尔已经无比熟悉，几乎每次进城都会听到一遍像这样的质疑声。 马车在街上缓缓前进着，没到过索尔科南的罗曼努斯姐妹们对索尔科南表现出了强烈的好奇心，伸手指指点点着街上的店铺： “这是卡罗琳说过的那家面包店吗？” “看起来好像也没比玛丽太太做的面包好吃多少。” 如此讨论的伊琳娜和罗克珊娜还没说完，就被一人吃了一记来自自己姐姐的手刀：“谨言慎行，我告诉过你们多少次了，伊琳娜，罗克珊娜？” 而同样没到过索尔科南的占星术师格里利·思达德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街上，嘴里发出啧啧称叹之声： “王都小姐们穿的可真漂亮啊，这绸缎，这服装设计……哎？怎么这家店门口的女孩穿的都这么少？伯爵大人，快让马车停下来，让我去看一看……” 雪天的索尔科南与平常日里比起来，人流量并没有过多地衰减，入城的人数甚至要胜过往年的一月。 在这样一个剑与魔法的世界里，信息却依然有着一定的滞后性。就像西利基出生的人很多一辈子都没去过阿玛西尔的南方，拉罗谢尔绝大部分地方的人，也不会选择离家太远。 哪怕拉罗谢尔的国土广袤，对这“绝大多数”的人而言，拉罗谢尔只分为两个地方。 自己的家乡，和拉罗谢尔的王都，索尔科南。 大量的拉罗谢尔人自北向索尔科南迁移，试图在家乡动荡的如今，能够在他们对王国仅有认知的另一个地方找到安居的可能。他们会在这里短暂居住一段时间，但绝大多数人很快都会立刻意识到，自己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因此选择离开。 流民里不仅仅有北疆的流民，同时还有斯威帕地区的——兽潮对斯威帕地区的打击极其严重，再加上斯威帕地区也像阿玛西尔一样，为了争夺爵位兄弟内战，动荡不堪，离开斯威帕地区的人比想象的要更多。 西里尔将车窗打开一些，街上嘈杂的声音立刻传入马车中。“蒂法尼到你身边的时候，流民也很多吗？” “很多，挺混乱的。”米娅回忆道，“源初教堂那时候都管不过来，流民也不可能都被拦在城外……” “嗯……对，大量流民的涌入，同时会使地下奴隶黑市盛行。”西里尔靠在柔软的毛毡上，闭着眼睛，一手在空中虚画着圈说道，“我问过她，蒂法尼是侥幸，才从黑市里逃出来的。” “索尔科南也有这种地下黑市？”米娅略显吃惊。 “有，当然有，倒不如说不该奇怪索尔科南会有，索尔科南是必然有的……甚至可能我们回去的时候，西利基也冒出地下黑市来了。”西里尔平静道，“这样的黑市往往是在少数人的支持下开启的，说不定国王陛下座前最亲近的大臣，就是地下黑市里蒙着面具的主管之一。” “奴隶黑市流入大量的奴隶，最优秀的被上层的人挑走，剩下的则给需求者购买，高昂的售价会为黑市带来暴利，事实上他们所需要付出的仅仅只有一些运输奴隶的费用……”他忍不住啧啧叹道，“最后上面的人赚得盆满钵满，下面的人在花了钱后也算是拿到满意的奴隶，只有那些被劫掠的半兽人倒霉。” “你知道吗，许多半兽人的身体在幼年期都会显得特别娇小，那些所谓检验奴隶品质的人，就会用他们粗糙的大手来回抚弄幼年期半兽人的身躯，感受那或是光滑的皮肤、或是绒毛的质感。 他们对待长得好看的半兽人会更加如此，无论男性还是女性，甚至会用上一些……调情的手法。” “啊……”米娅伸手捂住嘴，“这未免……可如果是上面看中的奴隶的话……” “只要他们没有真的玩过，这些都是被允许的。”西里尔摇头不已。 当他回忆起1441年和奴隶相关的事情之后，就好像有什么一连串地止不住的东西，在催促着他往下想，由此引申出一条完整的思路：从半兽人的“进货地”到运输，再到最终的“交易点”…… 如果没有王国内部的高层支持，西里尔很难想象，奴隶黑市这种东西该如何在索尔科南的地下扎根。 “那蒂法尼呢？”西里尔的描述让米娅脸上止不住地担忧，她一想到可爱的猫娘有可能被人抓住四肢，大手在身上到处撩拨，逼迫得她喵喵直叫，心里就感到一阵阵的难受。 “蒂法尼比较幸运，她逃得比较快，而且刚好碰上了你。”西里尔轻声道。 “那就好，那就好……”米娅轻拍着胸口，突然反应过来，疑惑道，“可维先生，为什么突然会说起地下黑市？” 而西里尔看着马车经过中城的城门，转眼间已经到了魔法平原隐藏的庄园门口，这才说道： “因为我觉得，以殿下的习惯，不可能会任由这种东西存在在眼皮子底下的。” “她可能要安排我许多事情，但最紧要的，也是处理眼皮子底下的事。” ———————— 罗曼努克三姐妹和格里利·思达德在魔法平原内如何大惊小怪的事情且不赘述，西里尔在匆匆检查过魔法平原，确认自己的房间不会因为太久没人而积灰或是长蘑菇后，就匆匆离开了魔法平原。 长公主殿下估计还不知道他已经抵达索尔科南，在面会长公主之前，他还得先去完成一些自己的私事。 他在清晨来到王立第一法师学院的门口，望向那扇古朴的青铜大门后高耸入云的白塔，接着步入其中。 法师塔的高层，一间不算大的教室内，身材高大的法师正捏着法杖，手指在空中迅疾地写下道道符文。他手指掠过之处，立刻化为闪烁的冰晶、或是燃烧的火焰，使得字符得以久久留在空中。 “听好了，我刚刚说的东西非常的重要，无论是几环魔法，它们的本质都是模型和魔力——因此你要创造一个法术，首先要保证一个可行的模型来实现你的目的，其次这个模型，他要拥有承载魔力的能力。 因此有些人会认为，重叠的铭文将带来更多的魔力储备——但问题在于这样会使得模型的术式更为冗杂，为了让魔力在那没用的线路里多走上这段路，你的施法效率会大大降低……”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的一刹那，法师向着门一指，铁门上突然呈现出一个人脸大的豁口，正好露出门口卫兵的那张大脸。 “罗德里克阁下，有人找你。” “我在上课，还有一个小时十分钟，让他……”法师边说着，手上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鎏金的光焰如瀑布一般自他指尖洒落，化为一个个字符，飘浮在半空中。 “但他说他是什么，额，西利基伯爵？哎！”卫兵忽然惊慌叫道，“你怎么跟上来了，我不是让你在下面等吗？” 接着卫兵的大脸就被挤开了，取而代之在门洞上的，是一张英俊的年轻的面庞：“罗德里克先生，您是在忙吗？” 教室里仅有的两三名学生随即惊讶地发现，他们那一般都不苟言笑的老师，居然露出了额外灿烂的笑容，随后哈哈笑着回应道：“不不不，我一点都不忙，你稍微等我一下，就几十秒——” 他随即转身看向自己的学生们，手一挥将那些鎏金的字符挥去，语速极快地道：“我有点事，作业是创造一个最基础法术的衍生法术，用你擅长的元素就可以，我允许你模仿其他法术的术式。下一堂课在后天的下午三点，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学生们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而法师一挥法杖，在一声利落的“下课”之中，大踏步走出了随着法杖挥动而打开的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西里尔·亚德里恩。 而他前来拜会的，自然是尼克尔·罗德里克，未来星之塔的主人，拉罗谢尔扛把子级别的巫师—— “这才多长时间，没想到你居然回到索尔科南了？”罗德里克健步如飞地引着西里尔向着法师塔上层，他的休息室走去，“我还以为你得在阿玛西尔待个三年五年才会回来的。” “额，殿下没和你提起过？”西里尔奇怪着，却听罗德里克说道：“没有，我昨天才刚刚回到索尔科南，有件大事情忙得我焦头烂额，给这些学生上几堂课后我又得走——不过暂时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事。” 西里尔心道，他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在准备接手星之塔法师塔，在考虑法师塔接下来的选址吗？ 当然他也不能把这种话当着罗德里克的面说出来，只能随口应着，目光落在罗德里克的头上，却发现他的头发好像又稀疏了不少—— 看来后世几年后出现在玩家们面前的光头罗德里克，放到现实里也依然会变成光头。 “事实上这大半年我经历了很多事情，精彩得足够写一本书——”西里尔顺着说道，“这次回来，是因为我的西利基军在北疆立下赫赫战功，被殿下喊回来受赏的。” “哦，能够靠战功获得殿下的封赏，那看来还是……等等？”罗德里克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那张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上露出费解的神色：“别开玩笑了，北疆？北疆和你西利基有什么关系？征召令上也没你名字啊？再说了，半年时间，你凑够一千人的军队了吗？” 他越说表情越古怪，看着半精灵少年那张平静的脸，眼角逐渐抽搐： “你该不会……真的带队去北疆和亡灵战斗了吧？” 西里尔点了点头。 “丹亚在上，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罗德里克喃喃自语着，随后推开身边的门，引着西里尔走进去。 “你得给我好好讲一讲，都发生了些什么。” 西里尔花了大半个小时的时间，才粗略地讲完了西利基的一系列事情，除了自己的实力相关之外，没有做过多的隐瞒。 在他看来，罗德里克绝对是最最最值得拉拢的对象之一——或者说予以信任，或者说是投资。就算只从自己的利益考虑，假如这位星之塔的主人将星之塔选址落在西利基那一块，那能给西利基带来的利润也是无穷的。 而从公考虑，这位至死都守护着拉罗谢尔的巫师，其对拉罗谢尔的忠诚，与西里尔的路线完全相同，是必然的盟友…… 听完这一切后的尼克尔·罗德里克瘫坐在沙发上，两眼无神地翻白着。 他有预想过，如果给这个半精灵少年一定的权利、放任他去做事情，会得到什么样的成果，却没想到他的成果居然能够那么丰硕。 半年时间，将西利基从阿玛西尔最穷的地方变成最富的地方之一，拥有比老牌军队更强的精锐，团结了大量异种种族，甚至还在北疆打出了至关重要的战斗…… 这真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够做到的事情吗？ 时代变了，我尼克尔·罗德里克已经跟不上潮流了吗？ 罗德里克忍不住，深深怀疑自己。 第11章 束缚的法师 尼克尔·罗德里克的房间在简单的空间法术扩张下显得非常的宽敞。里头摆放的东西并不多，进门的角落还摆放着一个大包，装着他的行礼。 他也是近日才返回的索尔科南。 西里尔略显拘谨地坐在罗德里克房间那显得朴素的硬木凳上，身边的桌上摆着厚厚一沓纸。西里尔探头看去，最上面一张纸写满了法术相关的内容，但下面的那一张露出来的夹角上，明显是不同的字迹——字迹要更加娟秀，粗略的几个字读来，却是几个大臣的名字。 “好了，亚德里恩，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尼克尔·罗德里克此时终于从柜子里找出一套杯具，挥手间，热水便已经注入到杯中，飘至西里尔的面前。 西里尔迅速收回目光。 “我想从你这里要一份名单……”他话才出口，就发现罗德里克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许多，在西里尔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下，敏锐地察觉后者握法杖的手都捏紧了，那一副正组织着语言，想要好好帮助帮助这位王国未来可期的后辈的面庞上表情也僵住了。 但这副紧张只维持了短短的一刹那，就像根本没发生过一样，罗德里克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西里尔，语气如常地回应道：“名单，哦，名单，什么名单？是殿下要你来的吗？” “啊，不。”西里尔脑海中浮现出那娟秀字迹写着的几个名字，嘴上回答道，“我想，应该没有人能够比你更了解索尔科南的法师……” 他立刻感觉到注视着自己的强烈目光收了回去，罗德里克爽朗地笑了起来：“确实，你想的没错……” “所以我想通过你，知道索尔科南有哪些优秀的在野法师——你不知道，我们在北疆，没有法师的日子过得有多惨。”西里尔开始掰手指头，“阵地战的时候缺乏法师团给予大规模杀伤，伤兵缺少疗愈型法师救治，如果有足够的法师，我们的日子会好过不少。” “哦，哦，你想要一份索尔科南在野法师的名单，我有，我当然有，不归属于法师塔的法师还是很多的，至少在索尔科南是这样——”罗德里克似乎放下心来，匆匆地说着，“不过西利基是打算组建法师团了？这可是吞金的怪物，法师不像士兵，光养着每日练兵就行了，你得为他们投入大量的资金……” 他说着，已经先走到西里尔身侧的桌边坐下，提起笔来，在纸上唰唰地写下几个名字：“最近应该有不少法师离开了索尔科南，我可以先告诉你几个名字，你自己去联系着看看。” “谢谢。” 嘴上回应着，西里尔此时的心里已经尽是那张纸上的内容了—— 他记得那几个大臣，从地位上而言，官位虽然都不算太高，并非到能够统领财政、军事的地步，但却在该领域内占据了相当重要的位置，比如“马监”奥斯本·加斯科尔，负责的便是王国直属军团骑兵的坐骑，包括了一般骑兵坐骑训练、稀有血统马种培训；驯养类似狮鹫、地龙这样的非马匹类型巨兽为坐骑，并将其推广化…… 这样地位的名字出现了好几个，结合罗德里克突然提到的殿下，再加上如此敏感的时间点，西里尔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他正想着，罗德里克已经将写了法师名字的纸递了过来： “这几个应该都是常驻索尔科南的，不过他们的日子都过得挺安逸的，肯不肯跟你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西里尔低头看去，却见第一个名字就是自己见过的图书馆的主人，苏格尔·温克勒，目前五环的大气系法师，在三年内便可以突破至职业级。 几个名字下来，图书馆茶会那天见过的法师悉数在列，而其余的几个名字，也大多是王都城区有名的npc，大多身上带着些支线任务，能够给玩家丰厚的奖励。 西里尔对于自己的记性感到无比满意，他甚至还能记得其中一部分的支线任务，这关系到能否顺利招揽这些法师们。 “谢谢。”他将名单收在怀中，抬起头，便看到罗德里克那似乎有些期望的眼神—— 这是在等我和他主动讨论？那份桌上的、来自殿下的名单？ 西里尔内心猜测着，但可惜他还没去过殿下那里，这件事还真说不上话，哪怕罗德里克已经直白地抛出钩来吊他，他也没法咬上去。 “还有什么事么？”罗德里克试探着问道。 “哦，是，还有一件事。”西里尔站起身，眉头微皱着，“罗德里克先生，我想知道，法师的实力突破——从六环到七环，从职业到超凡，是什么样的。” “法师的晋升？”罗德里克愣了一下，“从职业到超凡……我知道你已经突破至职业级了，在这个岁数完成突破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就算是克里斯汀也要落后于你，但了解这些未免……” 他的话被西里尔直接打断： “超凡化身。” 少年说着站起身，手在腰间剑柄上轻轻一按——房间的窗户忽然被风吹开了，狂涌进室内的风呼啸着卷向罗德里克。后者下意识地站起身，竖起法杖，隐隐约约的魔力波动已然要成型，但那方才还喧嚣的风忽然止住了。 接着一道青色的、高大的风化成的骑士，缓缓呈现在他的面前。 “这！”罗德里克忍不住惊叹，他伸手摸向前方静立的风骑士，触及那风化作的铠甲前还犹豫了一下，当指尖触及其上之时，那与实物别无二致的手感让他立刻将赞赏的目光投向了西里尔： “超凡化身的载体，非常完美。” “谢谢夸奖。”西里尔向他微微欠身，“只是运气好，在突破职业级之时，正好蒙中了这条路。” “那你的运气确实不错。”罗德里克重新坐了回去，他随即清了清嗓子，沉吟道，“你确实有资格了解这些相关的内容……嗯，超凡化身，要突破至超凡，法师同样需要拥有超凡化身。” “比如土元素？”西里尔想到刘易斯·齐默尔曼召唤出的土元素巨人。 “这是一种，但事实上，法师的超凡化身往往没那么花里胡哨。”罗德里克摇头道，“而且并不像其余的职业那样，会将超凡化身视为一个单独的个体——” “嗯？”西里尔有些听不明白了。 而罗德里克伸手捋了捋他那日渐稀少的头发，挥着手示意着说道：“法师的战斗，要比其余的职业更加直接地去操控、使用魔力，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了魔力，法师便一无是处。” “元素池决定了一名法师的‘容量’有多大，‘续航’有多久。但受限于人的体魄，哪怕用其余生物的材料来扩张，元素池的大小依然是有限的。” “而你也知道，超凡化身是一种额外的、储备魔力的手段。其他的职业习惯用超凡化身去作为单独战斗的个体，而法师，则将超凡化身视为一个魔力源泉。” 西里尔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听懂了罗德里克的意思：“魔力源泉……我明白了，法师甚至不需要去构想新的思路，只需要积蓄魔力，达到标准，就能够突破超凡？”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罗德里克苦笑道，“但这样完成突破的法师，非常容易碰到一个问题。” “嗯？” “我很难和你解释，法师是一种非常复杂且不自由的职业——当你突破至六环之后，你的脑子里就会自然而然多出一大堆已经成型、定式的东西，无论你专精的是哪一系元素，都是如此。”罗德里克向后仰靠着，“有人将其称为‘职业级的馈赠’。” “职业级的馈赠。”西里尔重复了一遍。 “这些成型的、定式的知识完整地写着该如何去向着下一步晋升，事实上法师只需要从其中选择一条路线，继续修行，就可以顺利突破至七环，成就超凡——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法师的性质，决定了他必然拥有着发散性思维与创造性精神，如果失去了这两种品质，一名法师无论其能够突破至几环，都将泯然众人。” 罗德里克的声音越发严肃，他甚至站了起来，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宛如一道巨兽的阴影。 “而一旦选择了那些知识，在职业级初期的时候还好，但越是向后，那些知识就会疯狂地束缚着你，逼迫着你走向一个单一的方向，将那些杂乱的念想全部抛弃，只专注于它这一条路线上。” “他们会在你试图做其他研究的时候疯狂地占据你的意识，让你根本无法集中起精神，直到你妥协，放弃你自己的思路，而专精于这些固有的知识上。” 明明是非常正经的内容，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幽邃的恐怖，让人不禁颤抖，仿佛能够体会到那种逐渐步入狭隘、步入监牢的痛苦。 “这简直就是一座监牢，你走在独木桥上，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你该庆幸，你不是一名法师。” 他轻声叹息着，就像是即将化为灰烬的尸骨。 西里尔吞咽了一口唾沫，原本他只是好奇超凡化身相关的内容，但此刻却完全沉浸在罗德里克讲述的内容中了。 “所以，罗德里克先生，您现在是被束缚着，还是……” 而罗德里克注视着他，缓缓开口：“我曾经被束缚。” “但我现在，是自由的。” 西里尔和他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沉闷的气氛在这一瞬间一扫而空，罗德里克的声音也轻快了起来： “在我面前是一个广大的世界，虽然没有前人铺好的道路供我行走，但自己开辟道路的感觉也非常不错。” “巫师？” “是的，巫师。”罗德里克微笑着。 他手轻轻一挥，西里尔手中的杯子突然一下消失了，紧接着倏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空间的波动。 西里尔感觉自己得到的讯息已经足够多了，对于超凡还没有足够了解的他逐渐意识到，这关联着的并非只是简单的实力晋升，可能和这个世界本身有着非常深刻的关系。 “我想我该走了。”西里尔站起身，深深行礼，“谢谢您的教诲，以及帮助。” “这就走了吗？”罗德里克似乎有些遗憾。 “是啊……哦，忘了和您说，我今天刚到索尔科南，还没见过殿下。” 他注意到罗德里克一下子放松了下去，心里确定了罗德里克想说的事情与阿纳斯塔西娅有关——估计罗德里克自己也拿不稳主意，还以为西里尔就是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派来帮他解决这件事的，之前还在偷着乐呢。 不过这反而说明了这件事的重要性——能够让一名巫师都拿不定主意，西里尔很难想象这件事有着多高的难度。 他走出房间，正碰上下课的法师学徒们。螺旋楼梯上的法师们或是叽叽喳喳地交谈着课上的内容，或是行色匆匆抱着书迅速走着，赶往下一个教室。其中更不乏有捣蛋分子互相发射着不成型的魔力团，在法师塔内壁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但他们才这么做没几秒钟，就有法师从一边的房间里探出头，大声喊道他们的名字，当场逮捕。 西里尔一路走出法师塔，外头的雪已经停了，王立法师学院里素皑一片。 他想了想，转而走向学院内、离法师塔有些远的地方，一座人工堆积起的小山。在那山顶上，一株两人余高的树上堆满了雪，仿佛一张白色的大伞。 几个月前他来这里的时候，那棵树还不到一人高，现在已经翻了一番。 他走上坡，走到树下，伸手将树下石碑上的雪抹去，露出其上的名字。 “卡内基·安东尼奥。” 他静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石碑一边，却发现那里摆着一个小小的雪人，用一根细细的胡萝卜当做雪人的鼻子、枝杈当做手臂，威风凛凛地守护在石碑边，像是一位英勇的骑士。 “星辉照耀着我们呢，安东尼奥先生。” 他说着，然后转身走下了山坡。 第12章 朝会 索尔科南的内城，如往常一样威严庄重。 与上一次来的时候不同，这一次处处可见整装的重装骑士，环绕在登上王宫所在山坡的路上，以及王宫的周围。 戒备森严。 现在正是晨会的时间。自凯尔森·赫尔曼亲赴北疆以来，朝政几乎都由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殿下主持，而国王陛下回来之后，殿下主持朝政的频率反而提升了不少。 大臣们或是步行、或是骑行地奔赴王宫门口，而在这忙碌且严肃的氛围中，一阵属于马车的异响，就显得尤其刺耳。 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那车轮响动声的来处，却看到一辆漆成黑色、半铁质半木质的马车正由一匹健硕的黑马拉着，走出山坡的路段。 车厢的侧面是银色的笔刷绘着的图案，简笔的雄鹿首与一轮弯月构成的徽记让大臣们议论纷纷——他们并不知道有哪位索尔科南的贵族家是这样的徽记。 当马车停稳之时，他们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车里的究竟是哪位伯爵——至少要伯爵才有资格驾车至王宫前，子爵和男爵在山脚下就得下车。 而马车中。 “进王宫的时候要注意风度，维先生，你的衣领。” 米娅看着即将下车的西里尔，急匆匆站起身，伸手拦住西里尔，凑上前给他调整着衣领。 “这样邋遢，会被那些大臣认为过于粗俗的——索尔科南的这些人都难缠的很，一点小事都喜欢斤斤计较。” 西里尔无奈地张开双手，任由她像是玩玩偶一样来回摆弄。余光向下瞥见少女的神情，后者似乎还在为这一身衣服感到不满，想要当场脱下、重新换上一套—— 这一套可是花了足足十五个金特里才买到的定制高档货，据说身材尺码是早早在西利基的时候就专门寄送到索尔科南的，提前一个月就已经做好。 穿上这件衣服，让西里尔一阵心疼又肉疼——这十五个金特里，在炼金工坊里都有机会淘到史诗级的贴身软甲，却只买了一身轻飘飘的礼服。 当然，一分钱一分货，米娅小姐专门定制的礼服穿起来确实优雅而得体，凸显出半精灵少年修长的身材，靛蓝色的丝质布料让人有一种要沉醉于其中的感觉。 她又将双手搭在西里尔身侧，从上到下来回拍了几拍，扯了又扯，确认衣冠整洁之后，才打开车门： “可以了，维先生，我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皮靴的鞋跟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他走出马车的一瞬，就吸引了王宫门口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卫兵还是等待上朝的大臣，都被这自马车中走出的清隽少年给夺走了注意力。 但随后，小声的议论声迅速在门口的人群中扩散开： “这么年轻？他是伯爵？” “是哪位伯爵的子嗣吧？” “但伯爵的子嗣又怎么有资格……难道那位伯爵倒霉地……” “嘘，这种话可不能乱讲。” 但没过多时，就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他是去年中任命的那位，西利基的伯爵！” “西利基伯爵？那个从南方贵族手里抢下爵位的年轻骑士？这么一看比想的还要更加年轻……” “可如果是他的话，他为什么这么早就回到了索尔科南？！” 而他们纷纷的议论声中，西里尔已然大步走过了白色立柱撑起的门庭，来到了宽阔的王宫广场上。 他并没有经历贵族的加封仪式，几乎没在大臣们面前露过面。而一般新任的贵族，往往都是干出一番实绩、有资格获得王室的封赏之后，才会回到索尔科南上朝。 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他这位西利基伯爵的出现，就显得太过突然且不合理了。 他一路穿过广场，走向主持朝政的大殿。在游戏里作为开放性区域的大殿，现实中他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走入。 这无疑是一座非常宏伟的建筑，殿外的石阶由白玉修筑而成，数根白色立柱将大殿周边撑起。没有繁复的装饰，光是那巨大的拱门就足以予以人一种渺小之感。 西里尔仰头望着离地十余米高的天花板，自整肃的卫兵间的走道中穿过。自然光从那粼粼状的大片的天窗投入，让整个室内都显得明亮无比。 而拉罗谢尔的王座，就摆放在大殿的尽头，那隆起的台阶上。 此时的大殿里，已经有不少大臣在等候着了。西里尔这道格外年轻的身影显得无比突出。但西里尔只是静静地站在了目前队伍的末尾，等待着其余的大臣赶到。 没过多时，人已经到齐了。没有让大臣们等多久，大殿的侧方便响起了一阵清亮而迅疾的脚步声—— 阿纳斯塔西娅快步地走着，她的长裙拖曳在地上，后方的侍女小跑着追着她的步伐，想替她将长裙提起，却怎么也追不上。 而当她坐在王座上之时，这些侍女也失去了奔跑追逐的意义，只能乖乖地退下。 “都到齐了吗？长话短说，首先我要听北疆的战报。” “是。”军事大臣哈里·拉斯金走上前一步，躬身开始汇报，“近日亡灵方没有其余动向，响应征召令而来的贵族私军大多都已返回来处，王国军团已经接替了他们攻陷的位置，加固了边线的防守……” 西里尔静静听着，更多地则是在观察着王座上的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 相比上一次见时她那在房间里邋里邋遢、丝毫不顾外人目光的模样，如今的她隐隐约约已经能够看出上辈子那副要接任拉罗谢尔的“王女”的气质。金色的王冠束缚着她银白色的长发，一手撑在王座扶手上，捏成拳头支撑着一边的面颊。 她锐利的目光从下方的大臣脸上一一扫过，随后或是颔首或是轻微摇头，让那些大臣都胆战心惊——西里尔不知道这位殿下平时给他们下了什么“酷刑”，但肉眼可见的，许多人是在畏惧着她的。 但当她的目光落到队伍的后方之时，突然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紧接着那仿佛万年冰霜一样的脸庞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让下方正在汇报着的哈里·拉斯金都不由得错愕，随后更加惶恐地躬身道： “殿下，我是有说错……” “没有，继续念……不，不用念了，大体我都知道了。”阿纳斯塔西娅忽然坐直了身躯，这让下方的大臣们也都跟着站直。 “接下来，我要做出对响应征召令参与北疆战争的私军的封赏的安排。” 这显然是一个朝政上的敏感话题，西里尔甚至能感觉到身旁的大臣屏住了呼吸。 “首先是对参与北境线夺回作战的私军的封赏，按攻陷据点的规模来计算，分三个档次，奖励为金钱和物资，对特别贡献者可允许挑选王国宝库内藏宝一件。” “相对应的，减少索尔科南不必要的施工与建筑计划，让索尔科南的商会来主动承担一部分的奖励……可以给他们开放更多的物资贸易权，允许更多的地方物资进入索尔科南。” “殿下，这会对索尔科南的市场造成一定的冲击……”一位负责金融方面的大臣忍不住说道，“那些商会绝对会趁机大举售卖……” “那也秋后再算账。”阿纳斯塔西娅摆手道，“陛下的旨意放在最优先级，我想各位都没有异议。” “没有，没有……”大臣们纷纷摇头。 “而其次，对那些在北疆战争中浑水摸鱼者，比如南方贵族的几支私军，我想这些封赏都不应予以发放——”阿纳斯塔西娅目光落在几人身上，他们都是索尔科南的“亲南派”，而听闻此言，几人纷纷抬头发声道： “但殿下，南方贵族千里迢迢地赶往北疆，终究是对陛下旨意的响应。他们本身就不擅长北疆的战斗，在王国中央空虚之际做出这种决策，未免会引起他们的不满……” “啪！” 清脆的响声随着阿纳斯塔西娅的手掌落在扶手上而炸响，她挑眉望着发声的那位大臣，厉声道： “你听清我说的话了吗？泰德·艾略特？我说的是什么，浑水摸鱼者——你觉得在北疆连一只骷髅军团都未曾面对过，还浪费北疆军粮的部队，有什么获得封赏的资格吗？” 那名大臣的脸都青了，此刻却也只能苦着脸说道：“但就算没有功劳，他们也有苦劳，而且战报难免有些偏向……” “你怕南方贵族众怒，趁这个机会闹事？”阿纳斯塔西娅发出一声清笑，“那不如看看真正在北疆做出卓越贡献的贵族，此刻是什么姿态！” 她目光落向下方，精准地找到了站在人群中的少年身影，仿佛在说“你在等什么，还不快点站出来”？ 西里尔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想着，自己居然正好成了这位一向厌恶南方贵族的殿下手里的挡箭牌，随后转身走出了队列。 “殿下。”他在众人目光焦点汇聚间站稳，随后欠身行礼：“臣西里尔·亚德里恩，西利基伯爵兼领主，特来觐见。” 阿纳斯塔西娅赞赏的目光一瞬即逝，随即又道： “哈里·拉斯金，西利基军在北疆战争中的战果如何？” 刚退回去不久的哈里·拉斯金急匆匆又走了出来，匆忙地翻着手上的本子，随后道：“西利基军洞察了亡灵偷入北疆深处的阴谋，协同北风十字军团在霜铁山布防，截断了亡灵通道，并且歼灭亡灵军团近万……” 他擦着额头上渗出的汗，继续说道：“经参谋部评定，西利基军战功为一等，仅次于克劳德·阿特利将军率领的雪鸮军团……” “可以了。”阿纳斯塔西娅冷笑着，“泰德·艾略特，需不需要拉斯金再给你读一遍，马塞勒斯公爵家的私军的表现？” 那名大臣将头压得低低的，此刻只能一言不发。 而西利基军的战果一宣读，所有大臣看向西里尔的目光立刻又变了一个意味，尤其是在窃窃私语中得知，这位立下赫赫战功的伯爵的部队，组建时间甚至还不满半年之时，西里尔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快被目光给烫穿了。 接下来的话题并没有再继续围绕封赏，甚至没有多在私军上停留，正常的朝会继续着，没过多久，就在阿纳斯塔西娅的一声“散会”中，大臣们像是听到食堂开饭声的学生一样匆匆离去，化作鸟兽散。 而侍女匆匆走上前，拦住了要走的西里尔：“亚德里恩伯爵大人，殿下请您留步。” 西里尔本就没打算走，他直起身，看着人皆散去后，王座上露出一副懒散模样的阿纳斯塔西娅，走上前，再次欠身道： “殿下。” “我还以为你要到二月份才能到王都。”阿纳斯塔西娅懒洋洋地说着，接着站起身：“这王座坐着太硬了，回去再说。” 她率先向着侧门走去，侍女们匆匆赶上前替她托起长裙，而她嘴上说个不停： “你直接来找我就行了，没必要特地在他们面前露一回脸——哦对，你没有参加过封赏仪式，这些大臣们应该都还没见过你。” “那他们应该都被吓到了，王国内居然出了这么年轻一个伯爵，而且还立下赫赫战功——更重要的是，还是站在我这边的！哈哈，那些亲南派的家伙可都得傻眼……” 西里尔在后面默默地听着，他从阿纳斯塔西娅相比起朝政上轻快了不止一倍的语调中，听出了后者此时确切地在欣喜着。 而这份欣喜，则来自于突然出现在朝会上的他。 他忽然有点难以想象，这位匆匆从父亲那里接过重任的公主殿下承受了多少的非议——别以为只有亲南派和她不对付，由于其相比于其父激进了数倍的政治倾向，朝中对她不满的大臣本就不在少数。 而在她接过重任后，这些大臣绝对不会就此顺从她的意思，他们甚至可能会更加倾向于由少不谙事的小王子涉政，让自己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殿下。”他忽然出声道，阿纳斯塔西娅的话音也戛然而止。 “辛苦了。”他诚挚地道。 阿纳斯塔西娅沉寂片刻，随后略显沙哑的嗓音里挤出一个字音： “哈。” 第13章 殿下的两面 从大殿的侧门走出，便是王宫内的长廊。阿纳斯塔西娅站在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立柱旁，向着身后年轻的伯爵说道：“亚德里恩，我们得快一点，抓紧时间。” “什么？”西里尔问道，却见阿纳斯塔西娅挥手喝退身边的侍女，随即伸手提起了长裙的裙摆—— 西里尔立刻侧过身，可阿纳斯塔西娅已经出声道：“你还愣着干什么？” “啊？” 他再扭过头，阿纳斯塔西娅正向他伸出手，纤长的手臂被白色的手袋包裹着，不知是要他扶住，还是想要如何。 “剑，你的剑。”阿纳斯塔西娅催促着，西里尔这才将剑拔出，剑柄递到阿纳斯塔西娅手中。后者接过剑的一刻便利落挥下，将自己的长裙后摆一剑斩断。 “舒服多了。”她随手将那拖尾的布料扔到一边，手里掂了两下西里尔的剑，随后抛回给他，“剑不错。” 西里尔伸手将剑接过，瞥见阿纳斯塔西娅那裙摆在一剑下呈现出弯月般的缺口，挡住关键部位的同时，却将殿下那双饱经锻炼、饱满而修长、被白袜包裹着的双腿大半都露在了外面，在她迈步间，若隐若现地展示着裙摆下的区域。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位王国长公主殿下，才发现她的身材实在好得惊人。抛开那正面的高耸的胸口，光是那夸张的腰臀比，就足以让人们疯狂。 很难想象大臣们上朝时，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主持朝政的美艳的长公主的，或许有些人巴不得阿纳斯塔西娅多训斥他们几句，甚至期待着她的亲手鞭笞？ 不过这倒是让西里尔对阿纳斯塔西娅格外生出了几分敬意：她对外与对内的态度是如此分明，自由而洒脱的观念也让人不由得羡慕。 只是在认识到了阿纳斯塔西娅对待“自己人”时那种随性的一面之后，总觉得其美貌所带来的的吸引力，大大地下降了一截。 而后者已经大步向前，嘴里还不断催促着：“快点快点，我们赶时间——” 他闭眼片刻才缓过神来，这种突发事件对他的冲击力要胜过被一头巨兽当头踩落——该说是这位殿下过于开放了呢，还是对这些事情过于不在意了呢？ 阿纳斯塔西娅的脚步极快，在长廊上留下一连串踏水而过一般的“踏踏”之声。走廊上静悄悄的，没有多余的卫兵或是宫女，显然是都被阿纳斯塔西娅提前遣散—— “海洛伊丝不在，有许多事情我都不方便做，你来得正是时候。” 她停在一扇昂贵的紫荆木门前，伸手用力将其推开，露出里面卧室的陈设。 温暖的色调、舒适的沙发、奢华的绸缎笼罩的大床——只是此时无论是桌上还是沙发上，都已经摆满了一摞摞的书籍或是纸张，与西里尔第一次见到阿纳斯塔西娅时那份杂乱浑然一致。 西里尔算是清楚了，自己在殿下心里恐怕就是一个纯粹的工具人，和一个魔偶没有什么区别，根本不用去考虑殿下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 “殿下最近在查什么事情？”他直接开口问道。 而阿纳斯塔西娅没有直奔桌边，反而从一旁的衣柜里取出了几件轻便的常服，扔在床上。看似低调的设计用得却都是高档的绸缎，能满足有钱人更为高端的炫耀心理。 当然，这样的衣服对一国公主而言也只是常服罢了。 “查的事情可多了，倒不如说从去年到现在，我在调查的事情都没变。”阿纳斯塔西娅边拿衣服上下比划着，嘴里边说道： “但总体还是南方贵族那些破事，亚德里恩，我想你是明白的，南方的那些贵族究竟有多想给我们背后来上一刀——” “但是殿下的手并没能长到直接管辖南方的程度。”西里尔下意识接口道，“南方太过独立且统一，如果有机会，他们甚至可以直接独立成一个国家。” 阿纳斯塔西娅终于挑好了自己要穿的衣服，将其余的几件胡乱地扔回了衣柜里。她双手拢起身后披散的长发，嘴上说道： “是的，而且最关键的在于，他们可以随时联系其余的势力，奥圣艾玛，新奥威港，如果他们乐意的话甚至可以联系努达里亚，曲折的海岸线，那么多的港口——丹亚在上，阿普顿·莱曼的参谋部究竟是怎么才会把这样的地方交由他人管理的！如果我是莱曼陛下，我一定要把那些大臣扒光衣服，在胸口挂上铭牌，再让他们头顶夜壶到街上去裸奔！” 这位长公主殿下确实对南方贵族积怨颇深，甚至到了对开辟拉罗谢尔的先王那一辈的人都出言不逊的地步。西里尔一时汗颜，却也接不上话。 他对1441年——或者干脆说，游戏初期的长公主殿下一点都不了解，那是玩家根本接触不到她的时间段。 他们所熟知的是1448年后的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为了自己的政治抱负与理想而投身自由鸢尾——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彼时的自由鸢尾确实是一股非常庞大的力量，甚至团结程度要胜过正统的拉罗谢尔王室。 而此时想来，西里尔忽然意识到，在索尔科南城破之后，小王子阿列克谢·赫尔曼迁移新都、组建新的朝会，在很大一定程度上，皆是由如今的南方贵族主导的—— 事实上当时论坛里也出现过分析这些事情的帖子，不过彼时的西里尔正沉迷于研究如何在最短时间里给对手叠加上十三层毒，等这帖楼叠太高了，他也懒得去翻看了，便没有详细了解过。 “所以我们接下来的目标是……地下奴隶市场？”西里尔猜测着说道，却见阿纳斯塔西娅的动作一停，接着疑惑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算了，我对你如何知道没有兴趣，就是这件事——过来帮我搭把手，我的头发太长了。” 西里尔走上前，替她将长发挽起，阿纳斯塔西娅将其在脑后盘起，最后以一条简洁的蓝色丝带扎起，露出雪白纤长的后颈。 “行了……是地下奴隶市场的事情，今天晚上会有一轮奴隶拍卖，我们要混进去。” “混进去，这？”西里尔忍不住想掰开阿纳斯塔西娅的脑壳，看看这小脑瓜里面究竟在想什么，“您可是公主殿下，混进这种场合未免有些……” 但阿纳斯塔西娅似乎没听到西里尔这句话，自顾自说道：“平时都是海洛伊丝陪我，虽然你应该不如海洛伊丝，不过以我们的经验，这种拍卖会可能遭遇的最高战力也就是职业级，你应该可以应付吧？” “是可以应付……” “那就成了，你先出去。”阿纳斯塔西娅用力一拍双手。 “啊？” “干什么，还想看我换衣服吗？” 西里尔闹了个红脸，匆匆走出卧室，将门带上，仰起头，深深呼吸。 只能说这位长公主殿下说话做事的节奏实在太快，她完全不用考虑合作者的心情或是能力，只需要后者配合她去完成。 这种被人牵着节奏走的感觉，西里尔只在简·克里斯汀身上体会过。 但区别在于，克里斯汀团长更多是将重担放在自己身上，而长公主殿下则是处于高位的命令者。 虽然这也符合二者的身份就是了。 阿纳斯塔西娅没有花太多的时间，便走出了房间，走到了西里尔的身前。 她本就只比如今的年轻领主矮上一点，此时的她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的圆头皮鞋，在鞋跟的支撑下，几乎和西里尔齐平。 这让西里尔能够直视后者那精致的容颜，那双眼睛里藏不住倦意，但却依然炯炯有神。 她戴着一顶黑色的礼帽、身着着一身黑色的精巧的裙装，巧妙的设计内敛了她的身体曲线，但却格外多出一份高雅的气质。 她再拢上一件披风，手里拄上一根手杖，这样黑色调的搭配反倒是更衬得她肤色白皙，看起来没有了王室高贵的气息，但贵族大小姐的气质却更加突出。 “怎么样。”她抬起手杖，在地上轻轻点了两下，发出哒哒的声音，“算是一身可以混进那些地下场所的行头么？” 西里尔认真审视了一番，抛开阿纳斯塔西娅那藏不住的眼中的锋锐，倒还真算是符合。他直接回答道：“如果是要去购买奴隶的贵族小姐的话，这一身扮相算是可以了。但您真不怕被认出来吗？” “这样还会被认出来？”阿纳斯塔西娅皱眉道，“海洛卿陪我的时候都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她甚至都不用乔装打扮——” “殿下……”西里尔想到海洛伊丝·特雷维尔，以那个半精灵的行事作风，估计也想不到要乔装打扮。 “您能详细描述一下你们之前的经历吗？” “哦，我们进入奴隶交易点，海洛卿拔剑，然后差不多就结束了——” “可这和‘潜入’有半点关系吗？”西里尔强忍住吐槽海洛伊丝的冲动，尽量心平气和地道：“殿下，你们之前进入的场所应该都不在索尔科南吧？这里可是王都，参与拍卖会的可能就是朝会上的大臣……” 阿纳斯塔西娅没有反驳，认真地听着，脸上露出思考的神色。仅仅片刻后，她就合掌道：“既然如此，亚德里恩伯爵，接下来就由你来策划了。” “啊？”西里尔张了张嘴，万万没想到殿下甩手掌柜当得如此利索。 “啊什么啊，我只要求你能够带我进入他们的地下拍卖会，找到几个疑似目标就行了。只要确认了对象，我就能在朝会上制裁他们。” 她的声音中压抑不住的兴奋，最后干脆在西里尔肩上一拍：“走吧走吧，抓紧时间，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混进拍卖会呢！” “等等，您是连资格都没拿到吗？”西里尔呆住了。 阿纳斯塔西娅迷茫的神情，给了他重重的一击。 “那……拍卖会几点开始呢？” “晚上七点。”长公主殿下这次给出了答复，“我们的时间应该还算充足。” 她看着西里尔露出的无奈的神色，嘴上终于安抚道：“亚德里恩伯爵，你放心，西利基的封赏一点都不会少，你个人的奖励也不会少，我的宝库你是见过的，可以再让你进去挑……” 她话音未落，就见身前的少年直起身，气宇轩昂道：“殿下说的是，我们要抓紧时间，出发吧！” ———————— 马车的车门被打开，米娅·克里斯蒂安看着西里尔钻进车厢，正要说话，忽然发现后者身后居然还跟着一道窈窕的身影。 她脸上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还未质问西里尔，在瞥见那道身影的面容之时，便立刻惊叫出了声：“阿纳斯塔西娅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嘘。”阿纳斯塔西娅立刻拉上车门，“卫兵都还盯着这里呢。” “殿下给了我一个重要的任务，接下来我需要带着殿下去完成这件事。”西里尔给梦魇马一个示意，马车随即启动。他在椅子上坐下，立刻开口问道： “米娅，你和王都的商会熟悉吗？” “还算熟悉吧，泛索尔科南商会共同体，其中的两家商会我都打过一些交道。” “和南方交际比较密切的呢？” “或许是……柯布西埃家族？我不太熟悉。” “柯布西埃……”西里尔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商会主营的是南方的特产，确实是和南方交际较为密切的商会。 “顺带一提。”米娅忽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您认识的那位苏格尔·温克勒，是柯布西埃商会的挂名法师。” 苏格尔·温克勒，那位天赋异禀的大气系法师，小图书馆的主人——在那一群法师里，他绝对是过得最滋润的一个。 西里尔微微眯眼，这个名字同样出现在尼克尔·罗德里克给他的在野法师名单上。 该说是他运气太好呢，还是该说苏格尔·温克勒的运气太差呢？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直接去图书馆吧。” “正好把两件事给一起办妥了。” 第14章 绑架法师与突然考验 “我的名字叫苏格尔·温克勒，28岁，住在索尔科南外环的白维克教堂区一带，未婚。经营着一家图书馆，每天都研习法术至深夜才关门。我不抽烟，酒仅止于浅尝……” 苏格尔·温克勒坐在图书馆靠门的柜台旁，如往常一样，他已经研习了一个上午的法术，在脑海中温习过自己所学过的所有法术模型，此时准备为自己做上一份简单但却精致的午餐。 图书馆的门外却响起一阵粗暴的马蹄声与车轮声。 他疑惑地抬起头，自己布设的结界应该可以过滤掉一切路过的噪音，这里是只属于索尔科南在野法师的秘密花园，普通人甚至不会意识到有一座图书馆坐落在此处。 是哪位暴脾气上门拜访？西维尔·福克斯？半身人的脾气好的很；还是杰夫·橡木？但矮人一般都在他这里喝完酒才开始发脾气—— 他正思索着，却听门被用力敲响。开门用的魔偶小鸟用鸣唱的方式提问着进门的问题，但回应它的只有哐哐哐地暴躁的砸响声。 苏格尔才刚站起身，就听到一声冷厉的女声响起： “这么犹豫干什么，亚德里恩，把剑给我——” “噗嗤！” 他随即看到自己那精致的图书馆木门中段突出了一截剑刃，漆黑的剑刃上还闪烁着幽绿的光，随后长剑上下一挥，顿时将经过法术加护的门彻底破坏。 “什么人！” 苏格尔立刻反应过来，拧身藏在一侧的书架后，长杖也已抓握在手，狂风涌动如若锋锐的长矛，正要朝着门口突刺而去，却听那声女声又叫道： “把他给我拿下！” “拿下？”苏格尔冷哼一声，风化作的长矛突刺而出，但还未至门口，那完整的法术模型陡然间剧烈颤抖起来，紧接着“砰”地一声破碎，其中的风四散而去，另一旁书架上的书哗哗狂响。 “我的法术被……破解了？”苏格尔吃了一惊，法杖轻抬间，又是两个四环的大气系法术要瞬发而出。 可他却并未注意到，在那风的乱流中，一道身影已然悄无声息地踩着无尘的木板而过，此刻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咚！” 苏格尔·温克勒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他的身后，西里尔·亚德里恩扔下手里随手捡的木棍，将他连人带法杖一起扛起在肩上，从书架后走出。 “殿下，我觉得大可不必如此……”西里尔看向门口提着剑的阿纳斯塔西娅，他从对方的描述中大概已经知道她的行事风格，但真正执行起来，却比想的还让他窒息得多—— 本来他打算好好和苏格尔聊一聊，名正言顺地邀请他加入自己的团队。但殿下随口问了一句之后，立刻对西里尔的计划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满。 “你还得在那里解释原因，和他喝茶聊天？那也太浪费时间了！”彼时的阿纳斯塔西娅如是说道。 而现在—— “有什么不可如此的，走走走，回去上车，抓紧抓紧。”阿纳斯塔西娅将长剑递回给西里尔，挺翘的鼻尖微皱了一皱，“如果是海洛卿，都不需要我开口，她直接一剑能把房子都拆了。” 你是殿下，听你的，都听你的—— 西里尔只能如此将可怜的被闷棍敲昏的法师扛上车，马车随即再次启动。 “这次我们去哪？” “还用问么，直奔柯布西埃商会的总部，在城的另一边，绕过去要花不少时间。” —————— 苏格尔·温克勒在后脑勺传递的晕眩感中睁开眼，脑海中一片混乱。 我是谁，我在哪，怎么天在旋转？ “你醒了？” 他顺着声音望去，看到几道围坐在一张桌边的身影，桌上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我记得你是……西里尔·亚德里恩？” “是的。” 半精灵少年大方地承认着。 “你打昏……不，你绑架了我？”苏格尔下意识去找法杖，却发现自己的法杖就在身边，而魔力也没有被禁锢。 “不，确切地说，是征召了你。”西里尔叹了一口气，伸手指向桌边。苏格尔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桌边正有一道一身黑色装扮的女性用叉子叉起桌上大锅中的肉片，呼呼地对着肉片吹气。 那位女性一口将叉着的肉片塞入嘴中，小嘴都塞得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地朝半精灵少年说道： “亚德里恩卿，真有你的，这么简单的玩意儿为什么味道可以这么好……啊，他醒了啊？” 她随即用力将肉咽下，手在胸口拍了两拍，目光瞬间变得威严无比，那图书馆门口冷厉的声音又一次在苏格尔耳边响起： “苏格尔·温克勒，我以赫尔曼的名义征用你，从现在开始，你需要听从我、以及亚德里恩伯爵的命令。” “以赫尔曼的名义？”苏格尔愣了片刻，脸上突然露出惊诧的神情：“等等，难道您是……长公主殿下？” “你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旁的西里尔叹着气，“如你所见，殿下有事情需要你协助，至于为什么以如此暴……” 他似乎意识到了那道目光落在了他的后背上，随即话音一转：“抱有对拉罗谢尔美好热诚之念的方式请你上车，是因为殿下认为这样的方式更为快捷——” “我……”苏格尔伸手捂住额头，“我有点乱，等等……” 几秒后，他重抬起头，向着阿纳斯塔西娅深深行礼：“殿下，我愿意为您效劳。不过我们现在是在……” “在去柯布西埃商会的路上，应该马上到了。”一旁的米娅代替着回答道，“你是柯布西埃商会的挂名法师，对么？” “克里斯蒂安小姐，原来你也在。”苏格尔颔首道，“是的，我是柯布西埃商会的挂名法师，只不过商会相关的事务我从来不参与……” “那你应该能够要到一个地下拍卖会的入场名额？” “地下拍卖会？”苏格尔疑惑道，“这是什么？拍卖魔法道具的？” “奴隶。” “奴隶？”苏格尔似乎吓了一跳，“王国不是明令禁止……” “所以是地下拍卖会。”阿纳斯塔西娅此时终于站了起来，她靠在车厢壁旁，在腾升的水汽衬托下，那张妆容精致的面庞给人一种朦胧的神圣之感。 “我需要一个地下拍卖会的资格，具体如何讨要交给你。如果他们问起理由，你就说你想要一个奴隶当帮手。”阿纳斯塔西娅将抱在胸口的手臂垂下，微侧过头，那双漂亮的眼眸仿佛可以看穿苏格尔的内心：“你明白了吗？” 苏格尔没来由地吞咽了一口口水，随即意识到自己居然一直盯着这位在王国地位仅于一人之下的殿下，连忙挪开视线，低声道：“我明白了，我会把入场名额带回来的。” 马车门打开了，苏格尔理了理衣袍，拾起法杖走下了车，径直走入柯布西埃商会的建筑中。 阿纳斯塔西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他走入门内，消失不见，才看向一旁的半精灵少年。 “他值得相信么？” “我想他是值得的。”西里尔回答道，“在野法师，无不良履历，还会接济自己穷困的在野法师朋友。他的钱财大多来自商会的赞助，作为回报，他为商会绘制一些法阵……综上所述，他的品行应该可以相信。” 当然，根本原因是苏格尔·温克勒在另一时空里捐躯于战场。只是西里尔没法以此为理由。 但随即，他听到阿纳斯塔西娅幽幽的一声发问： “那你呢？” “我……嗯？” 西里尔转过头，看向一旁的长公主。 “你呢？” “你，西里尔·亚德里恩，我任命的伯爵。” “你值得相信吗？” 车厢内一瞬间安静到了极点，只有桌上的锅中沸水咕嘟的声音，不断传来。 阿纳斯塔西娅没有移开目光，她平静地注视着门边的半精灵少年，仿佛这样可以看穿这个年轻领主心中所想之事一般。 一旁的米娅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从殿下开口发问的一刻，她就莫名地意识到，这或许是一场殿下对维先生的考校，但她却没想到殿下的发问居然如此直白。 为什么，在这样的场合下阿纳斯塔西娅会抛出如此尖锐的问题，她是在怀疑什么？还是说有别的意图？ 维先生会怎么回答呢？以他的立场，应该会坚定地回答自己值得相信吧？ 可米娅内心中，却隐约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维先生不会这样回答—— 而西里尔以同样平静的目光注视着阿纳斯塔西娅，没有开口。 少年苍绿色的眸子里倒映着长公主那晶蓝色的瞳色，他不躲不闪，没有丝毫避讳地迎着后者目光的审视，将那藏匿于平静中的威压、疑惑，乃至可能存在的一丝恐慌与希冀都吞纳入其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米娅感觉那口锅在这样的僵局中都要炸裂了，她微张着嘴，西里尔一秒钟不回答，这车厢内的气氛就更加沉重一分。 她甚至茫然地将目光投向马车门外，期望着苏格尔能够快点回来，至少能够化解这份尴尬—— 就在这一刻，少年的声音，响了起来。 “殿下。” “一切，为了拉罗谢尔。” 这轻巧的几个字音像是自高空坠入池中的石块，将僵局搅得一片混乱。那如静池一般的晶蓝色瞳孔在这一瞬间产生了波动，似乎也随着这一句话，而被搅乱了。 阿纳斯塔西娅最后凝视了少年两秒，便收回了目光。 她平静地坐回了桌边，重新拾起刀叉，将那在乳白色汤水中翻涌的肉片挑出，缓缓放入口中。 米娅偷瞄着阿纳斯塔西娅，发现长公主的嘴角，此刻却是勾起的。 没有正面的回答，但维先生的答案，却似乎是阿纳斯塔西娅最期待的答案。 为了拉罗谢尔？殿下对此就感到满意了吗？难道殿下不想听到维先生的彻底效忠？ 如此优秀且未来可期的人才，难道殿下居然不打算将他牢牢握在手里吗？ 米娅内心不解着，如果她是阿纳斯塔西娅，恐怕早就将这么能干的年轻人调到自己的身边，辅佐自己—— 沉寂在长公主喝完一碗热汤后结束。 “我打算让你去一趟南方。” 西里尔沉默着，而阿纳斯塔西娅自顾自说道： “南方掣肘计划，你应该知道的，一年的时间足够看到成果，我希望那些优秀的学生们能够记起自己的所属，而不是沉湎于北盟的劝诱中。” “另外，新奥威港最近的动作有一点大。过几天我会再给你安排。” 西里尔终于抬起头，开口问道：“我什么时候出发？” “二月中。我会安排一只部队以检阅的名义随你一同出发……当然，不会是王国的正式军团。” “明白了。” 马车外此时响起了脚步声，苏格尔·温克勒一脸喜色地正朝着马车走来。阿纳斯塔西娅适时地闭口，而西里尔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他不知道为什么长公主殿下会在此时对他发起所谓的“考验”，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否通过了她的标准。 但所谓的“任务”，却是和自己预估的差不了太多。 去南方。 他心中估算着时间，距离两月中还有不到一个月，足够自己安排好要做的事情。 “拿到了吗，入场资格？”米娅此时向着苏格尔询问道。 “拿到了，科克·柯布西埃一听我要入场资格，立刻给我安排好了，还问我有没有特别看中的，他可以专门安排……”苏格尔从怀里摸出几张纸，摊在桌上。 纸上皆是画像，绘着的大概是奴隶的外貌。都是一张张年幼的脸庞，依稀能够看得出容貌出众，其中百分之八十都带着些许兽类的特征。 “举办地呢？”西里尔追问道，深怕得到一个吓坏人的答案——比如教堂的地下，或者军事学院的地下。 藏匿在神圣背后的污垢，往往会更加令人窒息。 所幸的是，苏格尔的答案非常的正常：“就在外城最大的拍卖场，安曼拍卖场。” 第15章 地下拍卖场 安曼拍卖场，索尔科南最出名、也是历史最久的拍卖场，建成于距今三百年前，甚至在索尔科南区划改制后，这一块区域都以“安曼”为名。 安曼是先王阿普顿·莱曼身边的荣卫骑士，拉罗谢尔开国大骑士之一。他的雕像被竖立在纪念馆中，仅次于阿普顿·莱曼的位置。 而安曼拍卖场，也因此有了一个特殊的意义——如果一名见习骑士能够拥有在安曼拍卖场巡卫的经历，那么日后他想要进入哪个骑士团都会非常容易…… 或许银刃骑士团除外？ 夜晚是拍卖场最热闹的时候，拍卖会并没有多高的门槛，只需要几个银特里就能够入场。在游戏里，场馆内的小摊子上甚至都有机会淘到品质不错的装备或是宝物。 拍卖场外、身着全身重铠的“骑士”们站得笔挺，身上的铠甲在魔法灯下闪烁着熠熠的光辉。他们的胸口大多缀着家徽，对应的是一个个在几百或是百余年前光辉的姓氏。 也确实，这种在未晋升前就披挂全身重铠的“骑士”游戏，只有有钱的子弟才玩得起。 相比之下，一身普通的长袍、手中并未持有长杖的苏格尔·温克勒就显得颇为寒酸了。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那面甲下传来的一道道带有嫌弃意味的目光。 “请出示入场券。”一名“骑士”走上前，伸手挡住了想要走上阶梯的苏格尔·温克勒，以及跟在他身后的几道身影。 “一张入场券只要几个银特里而已，就在那边购买。”另外一名骑士平缓地说道。 苏格尔似乎见多了这副阵仗，他自怀中取出柯布西埃家族备好的入场券——那是一张有着特殊印花的浅金色硬卡，看上去奢华无比。 这让两名见习骑士都有些愣住，他们还在犹豫着该不该放这特殊的入场券进场，就听后方一阵脚步声迅疾地响起，接着有人低喝道：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请他们进来——” “莱尔大人。”几名骑士匆匆行礼，苏格尔随即看到一名几乎有两米高的骑士大步走来，将几名骑士喝退，随后对苏格尔行礼道：“温克勒阁下，您的房间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这两位是……” 他看向苏格尔身后的两道身影，站在前面的是一名一身轻甲、用面罩挡住面部的剑士，而后面的则是一位身着黑色长裙、身材姣好、以面纱遮挡住面庞的贵族小姐。 “他们要随我进场，有什么问题吗？”苏格尔只是淡淡反问道，而那名为莱尔的骑士多瞥了两人几眼，随后颔首道，“没有问题，请随我来。” 几名“骑士”看着四道身影走远，不由得开始议论纷纷。而跟在苏格尔身后的两人特意慢了一步，只是做着嘴型交流着： “他的实力？” “应该是职业级，看来拍卖会的警备确实很森严。” 他们登上长阶，走入拍卖场后，七转八转后打开了一个暗门，露出了一条通道—— 西里尔在游戏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通道，温和的灯光将这一条通道照的明亮无比。通道斜斜向下，阶梯平缓，其中充斥着清新的、淡淡的香气。 通道的两旁，每隔几步路就站着几名侍女，手中端着水盆、毛巾乃至餐盘，以供人清洁或是随手进食。 她们的衣着大多非常暴露，露出大片大片白皙的乳肉。西里尔看到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就有几道身影，每到一名侍女面前就会停顿一会儿，那些人伸出手，随后侍女的身躯就开始不自禁地颤抖——在做什么事情，自然不用多说。 阿纳斯塔西娅对这样的场景似乎见怪不怪，西里尔侧过头，只看到她稍稍皱了皱眉随即神色如常地继续向前走去，径直绕开了那几人。 但在经过那几人身旁时，西里尔忽然觉得，这几道身影似乎有些熟悉。他侧过头去看，那几人都戴着面具，遮挡着上半张脸，但露出的下半张脸依稀可以辨认出，他们就出现在今晨的朝会上…… 而他们的交流甚至没有多少的遮掩，西里尔只听到两句，就听到了两个贵族的姓氏—— 西里尔面甲下的眉头直跳，他似乎看到阿纳斯塔西娅的手在她大腿旁的匕首柄上摸了几下，恐怕殿下此刻已经动了杀心…… 甬道很快走到了尽头，展现在西里尔面前的是一个与安曼拍卖场主拍卖场几乎完全一致的空间——同样的商品展示台，同样的座椅陈设，后方拥有同样的贵宾室，几乎就是地上版本的翻版。 只是在这里举办的拍卖，却涉及一桩桩违反王国律法的案件—— 前面的区域已经坐了不少的人。在那名名为莱尔的骑士引领下，他们走入了自己的包厢，直到包厢门关闭，阿纳斯塔西娅才掀开面纱，冷厉的双眉已经几乎立起。 “亚德里恩伯爵，你察觉到了几个职业级的气息？” “至少三个。”西里尔透过落地窗，伸手指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刚刚的骑士莱尔，再加上展示台两侧通道口，各有一个。” 但苏格尔的声音突然响起：“四个。” “四个？”两人同时看向这名法师，后者微微摇头，“在我们将要离开甬道时，后面进入甬道的人，也是职业级。我专精是大气系，对气息方面很敏感。” “好，很好……”阿纳斯塔西娅银牙轻咬，“没想到啊没想到，在王宫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能藏着这样一片场所……他们是什么时候开辟的这样一片空间……” “至少在两百年前。”苏格尔适时地回答道，“我想应该是在新朝旧朝交替之间，趁着那段混乱期，有人开辟了这样的一片空间用来从事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如果时间更早或者更晚的话，那么就应该是在王室的允许下建造的了。” 西里尔点头，苏格尔所说不无道理——如此大的工程，没有可能在拉罗谢尔王室不察觉的情况下展开。 只是此时纠结这片空间是何时开拓的并没有意义，而主办方也没有让他们多等，很快就有一道被长袍包裹的身影走上了台，手里高举着一块闪烁着荧光的铁牌。 牌子上写着“一”。 几名壮汉扛着一个两米余高、被布匹遮挡着的物事上台，随后主持者一把将布匹揭开，下方的人们立刻爆发出一阵狂欢似的呼声——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铁笼。铁笼中或坐或趴着六名带着半圆的熊耳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赤裸着上身，仅用一块布遮挡着下体。 “这一次我们的货物都来自西部高原，经过重重挑选后被秘密运送至索尔科南，品质皆为上上乘！” “来看第一件商品，半熊人，他们拥有着及其可观的成长性，只需要两三年就可以进入成熟期，身体能够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他们可以是精锐的战士，但谁说他们又不能成为优秀的床伴？一名半熊人少女绝对能够给你带来不同的体验…… 我敢发誓，经过精神洗脑的他们不会对买主有任何的敌意，只要解除精神暗示，他们就会乖乖地听从于你……” “起拍价十个金特里，开始吧！” 主持人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下方的席位上已经响起了一个个叫价声。 那些半熊人孩子身上不乏有鞭痕的印迹，但这些痕迹只会更加刺激买主的观感，让他们争着送出手上的金特里。 西里尔看着那巨大的铁笼，距离席位最近的是一名半熊人女孩，在熊的基因下本应强壮无比的她，却瘦弱地半个身体都能从铁栏杆中钻出，头颅一点一点的，本应有神的双目连聚焦都做不到…… 这是长期饥饿、肉体鞭笞、精神催眠等多重因素共同作用下的结果。如果他们没有在这一次拍卖会上被卖出，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因为极差的身体状况而死去。 阿纳斯塔西娅已经将匕首拔下来横放在了腿上，苏格尔·温克勒也捏紧了拳，另外一只手中隐约可见电光闪烁。 “他们是拉罗谢尔的国民吧？哪怕来自西部的高原？” 苏格尔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在此之前，他还不知道为什么殿下对待这件事情如此严肃。 而此刻，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他们当然是拉罗谢尔的一份子。”阿纳斯塔西娅站起身，一手搭在落地窗上，“自从海洛尔之役，半兽人主动向拉罗谢尔投诚后，西部高原就是我们拉罗谢尔神圣的领土。” “而在《海洛尔保护法》下，他们应当享有与拉罗谢尔其他种族一样的权益，并且自身受到保护，更不应该被当做奴隶售卖……” 海洛尔之役，是拉罗谢尔将西部高原区域纳入的重要事件。半兽人中的一部分选择向拉罗谢尔“投诚”，以结束无休无止的、参照原始狩猎规则的战争生活。 拉罗谢尔立刻派遣军队支援，于“海洛尔”和半兽人联军展开了一场厮杀，最终战争以拉罗谢尔的胜出而结束。 西部高原的半兽人被纳入拉罗谢尔的统治范围，随即拉罗谢尔颁布《海洛尔保护法》，半兽人享有与拉罗谢尔其他种族一致的权益，即为拉罗谢尔公民。 “殿下。”西里尔在一旁出声道，他已经听出阿纳斯塔西娅压抑不住的怒音——哪怕按她所言，她已经和海洛伊丝一同处理过几次这样的事情，但在索尔科南却是第一次。 “我知道，亚德里恩卿。”阿纳斯塔西娅抬手示意自己没事，“我要看清，究竟有哪些人参与进了这样的事情里，至少在我的超会上，我不允许这样的面孔再出现——” 他们说话间，下方的叫价已经达到了三十金特里，随即放缓了速度，最终以四十一个金特里的价格成交。 毕竟只是第一件“货物”，半熊人本身或许是优质的劳动力，但绝非这些参与这场拍卖会的人们所想要花大价钱购买的对象。 但阿纳斯塔西娅的目光已经落在那拍下半熊人的身影身上，喃喃念道：“亚力士·朗威，中城城卫官……朗威这种等阶的贵族都参与到这种场合中了吗？” “朗威？”西里尔顿时想到在风息城的那个“朗威男爵”，朗威这个姓氏在索尔科南到确实颇有年头，似乎是前朝遗老。 而第二件“货物”也已推上了台，稍微小了一号的铁笼，但掀开布匹后露出的景象，却让下方的欢呼声更加炽烈—— 三团曲线玲珑的身躯紧抱在一起，毛茸茸的大尾巴努力地遮挡着她们的身体，却只能半遮半掩，反而徒增了几分诱惑。 她们相比起那些半熊人孩子，已经可以称之为“少女”，那一双双眸子里充满了凄楚，眼角垂泪，却反而更加让人想冲上去将她们都搂进怀中—— “我想各位应该都认识，半狐人——” 不用主持人介绍，下方已经开始疯狂从起拍价往上十个金特里十个金特里地加价—— “五十五个金特里！” “六十五个！” “七十五个，我出七十五个！” 那些人甚至站了起来，用力挥舞着手臂，疯狂地呐喊着。而周围的护卫一点阻止这幅景象的打算都没有，巴不得场下更加热烈一些。 价格转眼已经疯涨到了两百七十个金特里，这笔钱已经够武装起一个半甲骑士团了，然而却仅仅为了三名美貌的半狐人…… “丹亚在上……”苏格尔连连摇头，虽然他承认以那半狐人的美貌，自己也难免有些掏钱的冲动——只不过他拿不出这笔钱罢了。 而阿纳斯塔西娅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那双眸子却已经扫遍全场。西里尔靠上前，只听到从长公主的口中，一个个名字正被报出： “林恩·戴里克。” “史蒂文·伊迪。” “丹尼斯·贝洛克。” 他忽然想起罗德里克桌上的那张名单——这些名字，赫然都在其中！ “亚德里恩。”他忽然听到身边的长公主开口，侧过头去看时，却见后者此前一直压在窗上的手指，已经离开了窗面。 “是，殿下。”他立刻应声道。 “动手吧。” 这一刻，拉罗谢尔未来的女王眸光中一片森寒，仿佛面前的皆是来犯者。 而她的身边，年轻的伯爵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第16章 记住这一剑 “三百三十金特里一次，三百三十金特里两次，三百三十金特里三次，成……” 狐娘的竞价正要结束，整个地下拍卖会场的最后方骤然间亮起一团明亮刺眼的强光，刹那间充斥了主持者的双目，让他一时语塞。 “砰！” 炸碎声紧随着强光响起，正中央的贵宾室落地窗化为纷纷的碎片，每一片都被浓郁的雷光包裹着，飞溅而出与物体相碰撞之际，随即爆发出强烈的电流，刹那间半个拍卖场都被电弧包裹。 主持人张了张嘴片刻，随即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立刻喊来一名卫兵： “快把狐娘撤下去，通知商会撤走货物，快……” 可他话音未落，就见那名卫兵的身躯忽然一软，接着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一柄漆黑的长剑凭空浮现在原先卫兵的咽喉处，剑锋之上，一道红色的血线正向着剑尖流动，汇聚为一滴发黑的血滴，滴落在地。 持剑的是一名剑士，面甲和轻铠遮挡着他的脸与身形，但主持人莫名觉得，眼前这名袭击者一定年轻的要命。他眉头紧皱，抬手间，一柄银亮的短弩已经自长袍下拔出，对准了面前的袭击者。 机扩声随着他手指轻触而响起，尖锐的弩箭激射而出。他的这一套动作快的吓人，实际呈现在那位袭击者眼中的，只有一道倏然闪烁的银光—— “去死！” “叮！” 主持者本已将手中短弩掷下，正打算转身逃向出口。可余光中，那本应贯穿剑士眉心的银光弹射而起，在吞没他狠话的金属碰撞声中，向上直飞而去，没入高悬的方亮之中—— “这，你，什么？！”他骇然地望向来袭者，却见对方的左手上不知何时扬起了一面并不好看的盾牌，但这却是抵挡住那根致命箭矢的始作俑者。 而此刻，这面盾牌正迅疾地拍向他的面部—— 砰！ 他被盾牌拍了个正着，头晕目眩地险些没法站稳，而腹部随即感受到一股巨力袭来，那名剑士已经扑上前，膝盖重重磕在了他的小腹上。 主持者疼得弯腰跪倒在地，而此时剑士终于给予了最后的攻击——他蓦地感觉后脑勺被什么东西一拍，随即失去了意识。 西里尔一脚将被他以剑柄打昏的主持者踹下台。台下的观众席已经乱成一片，来自苏格尔·温克勒的法术足以让整个场馆都陷入恐慌。 这些参与这场拍卖会的人或许内心本就不踏实，身处高位者更是有着各自的担心。这反而给西里尔提供了便利——审讯他们是殿下在朝会上要做的事情，而他的任务，是解救这些被视作奴隶的半兽人。 越是混乱的环境，越是方便他行动。 他随手一剑将铁笼的门锁劈开，将铁笼门打开。三名瑟瑟发抖的狐娘相拥在一起，看到持剑的他下意识后退。 “我是来救你们的。”西里尔尽可能和缓地说道，但三名半狐人眼中的恐慌却是藏也藏不住，她们越发瑟缩地向着牢笼里躲去，仿佛西里尔才是洪水猛兽一般。 西里尔轻叹一口气，长期经受肉体鞭笞与精神催眠，对这些半兽人的影响是不可逆的，此时的她们几乎完全失去了意识，只会盲目地在畏惧中听从训斥者的命令。 他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面罩，同时轻轻吟唱，唤起一阵复苏之风。 当这张俊逸的精灵面容展现在狐娘们眼前时，她们忽然停止了后退。在和煦的风的包裹下，她们脸上的恐慌也逐渐消失，最后居然互相搀扶着站起身，将姣好的躯体展现在西里尔的面前。 但她们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一种对陌生人的坦诚，甚至张开双臂，一副要拥抱西里尔的样子。 西里尔后退一步，让开了她们的怀抱，嘴上和缓地说道： “清醒过来了吗？朝那边，光芒最刺眼的地方走，你们会平安无事的，快去吧。” 三名狐娘的眼中已经完全没有了迷茫——精灵代表着自然，复苏之风又能够缓解精神的疲惫，让她们短暂地得以恢复正常，而兽类的本性又让她们能够适时地辨认谁是友军，谁是敌人。 她们感激地向西里尔颔首，随即弯着腰，互相牵着手，小跑着逃出铁笼。经过西里尔身边的时候，她们又齐齐躬身，再次致谢。 西里尔已经移开视线，寻找着运输半兽人的通道。但余光间，他陡然瞥见自那躬身的狐娘身后，那摇晃着的毛茸茸的尾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探出—— “风！” 丰富的经验让他第一时间低吼，同时抬起手中尚未收起的无名之盾，转变为了防御的姿态。呼啸的风从他身后卷起，向着三名狐娘急吹而去，但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毒箭射出，什么都没有发生。 “错觉吗？” 西里尔并未放松警惕，他只是稍稍将盾牌降下去了一些，同时操控着风在身边流动一周，找寻着异样。 三名狐娘错愕地抬首，浑然不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为什么要用风吹自己…… “没事，你们去吧。” 为首的半狐人少女再一次向着西里尔低头道谢，她似乎希望将最璀璨的笑容留给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抬起头时努力地笑着。西里尔正要摆手示意她赶紧离开，可抬起的手却僵在了空中—— 刚才还唇红齿白的半狐人少女，此刻那张白皙的面庞，已经完全化为了一片紫黑色，她脖颈处的血管正在隆起着，像是里面有一只粗壮的虫子在蠕动，随后在少女突然错愕了一下的神情中，砰地炸开！ 紫黑色的血液喷溅而出，洒落在她赤裸的、高耸的胸脯上，洒落在她身边另外两名狐娘的身上，也落在西里尔的盾牌上。 她的眼珠突出着，漆黑的面庞已经看不出任何一丝属于狐狸的妩媚。柔软的身躯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高台的木板地上。 “姐姐，姐姐！”两名半狐人少女无意识地伸手揩过落在自己身上的血液，直到那名狐娘倒下之际，才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们尖叫了起来，发了疯似的冲上去抱住倒下的狐娘，可却不知道自己的脸也已一片紫黑—— “嗤！” 紫黑色的血液再次自少女美丽的脖颈处激射而出，落在半精灵少年的盾面上，也落在她们美丽的胴体上。 她们都死了。 五秒前还好端端站在西里尔身前的半狐人少女们，五秒后已经失去了她们的生命。 而西里尔，甚至没来得及再吹起一股复苏之风—— 剑柄在这一刹那被他紧紧握在掌中，在第一名半狐人少女倒下之际，他就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是毒。 自尾巴中探出的是游荡者常用的施毒道具“吹管”，她们在呼吸间吸入了毒粉，于是立刻毒发身亡…… 事实上他的警觉与初步的应对措施完全正确——第一股风本应将自吹管中吹出的毒粉卷向她们的身后。 但问题出在了第二步，他顺势以这股风清查了四周，将吹远的毒粉又卷了回来，这才让三名狐娘吸入了毒粉，随即便毒发身亡。 至于他自己为什么没事——如果这样的毒能够对“圣骸之躯”有效，那圣骸之躯也未免太没有排面了。 没想到穿越以来，自己居然能够在一名游荡者面前栽跟头—— 瑟坦里奥之眼与灵魂燃寂同时开启，令他这一刻在愤怒之中保持着极度的冷静，他甚至隐隐约约有一种放声大笑的冲动。 他轻轻抬手，风立刻随之而舞动，恍若一道龙卷一般，将整个高台都困入了其中。 随后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我给你三秒钟时间，自己出来。” “三。” “二。” “一。” 台下乱糟糟一片，狂风肆虐在舞台的周遭，哪怕是职业级，除非能够直接跨越空间，否则休想在这样的环境里无声地出入。 而台上却是一片寂静，没有人从阴影中走出，回应他的声音。 西里尔睁开了眼，苍绿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像是藏着深渊。 而后他松开了左手，任由盾牌砸落在地，右手中长剑竖起于胸口。 这一刻，高台周围肆虐的风忽然间停止了，一切都安静到了极点。 “记住这一剑。”他缓缓开口，声音变得悠长而鬼魅，仿佛是深渊中传来的回响。 他将长剑平平向前递出，眼前的空气肉眼可见地颤抖着，就像是平静的水面被风吹起了波纹。而剑所指向之处，一道飞奔的瘦削身影突然显现出来，正惊恐地朝着远离他的方向而去。 那道身影的双腿已经在竭力地迈动了，可却无法向前前进哪怕一分一毫。颤动的空气缓缓地传递向那道身影，在触及身影的一刻，却见那道身影忽然随着空气颤动的频率剧烈地扭动了起来—— 他的皮，他的肉，他的骨与血，都随着这份频率而震动着，他惨叫的声音也被扭曲，在一阵高亢的凄惨嚎声之中，那道身影突然炸碎开来，点点滴滴的血肉飞溅着，砸落在高台的四处。 停滞的风重又开始流动，而高台之上，只剩下年轻骑士垂下长剑，望着那三具少女的尸躯，低沉道出的下半句： “它的名字，叫做晚安。” ———————— 昏暗的甬道中，披着全身铠的卫兵正推送着高大的铁笼狂奔，一个个铁笼相距十米，连成一条长线，罩着铁笼的布下不断传来少年少女呜咽的哭声，回应他们的是卫兵暴躁的怒骂声： “闭嘴，都他妈的给老子闭嘴！” “别他娘的哭了，一帮畜牲！” 污秽的话语被铁笼与地面的摩擦声吞没，他们急躁地跑着，将铁笼送向紧急的隐藏地点。 “快点跑，他娘的快一点，你们这群废物，推个铁笼都推不动吗！” 凯希·马斯不断地挥舞鞭子，驱赶着这群卫兵。他焦急地望着自己逃出来的方向，那个通往拍卖会场的口子——此刻已经被他们堵上了。 他本不应该如此惊慌，这一次拍卖会的护卫中有三名职业级的存在，其中两名正在隐藏地点守护，而剩下一名则留在会场，解决那突然的袭击者。 他并不担心那名被留下的职业级的实力，“毒枭”杰拉尔德，精通毒杀的职业级游荡者，以恐怖的奇袭能力与绝对的隐藏能力著称。 解决掉入侵者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凯希·马斯无比清楚，这一次的拍卖会并非那么隐蔽——他们已经有多个据点遭受了袭击，而目前主管朝政的长公主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又是一个坚定的反奴隶者…… 他们早已在被暗中调查，再加上南方运奴航线出了问题，原先一个月一次的拍卖会已经变为三个月一次了…… 可鬼知道为什么拍卖会遭遇的袭击居然是从贵宾室开始——那些“客人”死了就死了算了，但这批货可都是千辛万苦才运到索尔科南的，绝对不能出事！ 如果这是那名长公主谋划的，那现在拍卖场的外面岂不是已经被王室禁卫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越想越是慌张，挥舞鞭子的频率都加快了一倍，累得他气喘吁吁。 “别停，都别停下来！”他大吼着，昏暗的甬道中他也看不清卫兵们的进度，隐约间看到最后一个铁笼忽然停止了前进，周围的卫兵都停了下来。 “你们，快点快点，不要停！他娘的，老子都白养你们了！” 他大步走上前，正要抽打最近的卫兵，忽然感觉一股阴寒的风自脑后吹过，让他整个人都一哆嗦。 “该死，什么玩意儿！”凯希·马斯怒骂着，他再要挥动长鞭时，却发现自己要抽打的对象，消失不见了—— 不单单是那一名卫兵，这铁笼周围的几名卫兵，都不见了踪影。 前一个铁笼已经离他有一定距离，声音几乎听不清了，周围只剩下车内奴隶轻微的哭泣声。 “人呢？人呢！喂！” 凯希·马斯瞪着双眼，剧烈地喘着气，在昏暗中辨别着周围，提着鞭子的手也剧烈地颤抖着。 “要不，逃吧？这笼奴隶干脆不要了，应该只是一些长耳兔人……” 这个念头产生的一刹那，他的心中立刻被退意充斥。他打定主意，正要向着前面的运奴铁笼逃去，脚下却踢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让他摔倒在地。 他感觉自己摔在了冰凉的铁板上，连忙胡乱地撑着站起，在那一瞬间，他看清了自己究竟摔在了什么上面—— 那是刚刚还在车旁的卫兵，而他的那一脚，踢到的是另一名卫兵的头。 “啊！！” 凯希·马斯惨叫了起来，正要不顾一切的逃跑，一抹冰凉却贴在了他的喉前。 魔法灯的灯光亮了起来，他看清了贴在自己颈前的剑刃，也看清了持剑之人。 那是一名年轻的过分的精灵，尖长的耳朵有着清晰的辨识度。其俊朗的外表让他第一时间产生一种，将这样的容貌囚禁在他的笼子里，将其作为奴隶被售卖的冲动。 随后，凯希·马斯的目光对上了那名精灵的双眼。 苍绿色的眼眸，却仿佛无尽的深渊，一瞬间便将他的意识都吞没。 第17章 我言：白昼惊雷 年轻半精灵伯爵掌中剑搭在凯希·马斯颈前，无声的风刃已经顺着向着甬道深处卷出，前方的铁笼尽皆停止了移动。 某种程度而言，这种暗杀的效率要胜过游荡者的手段许多。如果前世游戏里的游荡者都能有这种刷怪的效率，那经验团的法师们就可以集体蹲一旁玩纸牌，坐享经验了。 “你的名字?” 西里尔冷眼望着面前这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其身上的服饰、首饰皆是昂贵之物。 而购买这些昂贵奢侈品的金特里，则来源于这些在囚笼里喘息的“奴隶”。 中年人沉寂了片刻，才逐渐从年轻人的目光震慑中回过神来。他张着嘴，迷惑地望着西里尔，随后呆呆地反问道： “啊？名字……哦，名字，名字，我叫凯希，凯希·马斯——” “马斯？”这是一个非常普通且常见的姓氏，有些出乎西里尔的意料，他本以为这些奴隶的管理者既然身处高位，应该和那些贵族脱不了干系。 但身后的甬道中，一道冷厉的女声随即撕破了这个谎言： “如果艾布特·马塞勒斯公爵认为自己的族人只需要隐去几个姓氏的音节，就能够获得一个新的身份，那他未免越活越回去了。” 手杖尖端敲击着石板，皮鞋的鞋跟发出清脆的响声，黑裙银发的长公主殿下手中提着魔法灯，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凯希·马塞勒斯，十三年前进入索尔科南，加入柯布西埃商会作为执事，便再也没有回过南方——我说的对么，凯希·马塞勒斯先生？” 鞋跟随着她停下脚步轻轻碰撞，她站在凯希·马斯的身前，给以一旁年轻人一个眼神，示意他放下手中的长剑。 “看着我，凯希·马斯。” 这名奴隶的监管者似乎还处于神志不清中，身体不自禁地颤栗着，直到此刻才看向阿纳斯塔西娅的脸，随即发出惊叫声： “真的是你，阿纳斯塔西娅，为什么你会亲自出现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接着以一种更加绝望的声音惨嚎了起来：“不要，停手！千万别，不然我们都得完蛋——” 可他这句话已经喊晚了，尖锐的破空声倏然划破他身后的空间，几人耳中一时间皆是“嗡”的鸣响。 西里尔神色微变，他在洞察到远处那骤然的魔力波动之际便已抬起盾牌，挡在了阿纳斯塔西娅身前。 但在这种程度的魔力覆盖下，他自己虽能安然无事，可单单靠盾牌想要护住长公主却绝无可能。 风元素池中的魔力在这一刻狂涌而出，下一秒风骑士便要从半空中跨出。然而就在此刻，自身后传来一道更加刺耳的炸响——它紧追着那道嗡鸣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一片炫目的蓝色雷光，在噼啪之声中化为一道撑起整个甬道的屏障，横亘在了西里尔等人的身前。 而那嗡鸣的本体姗姗来迟，一团青色的、半人高的气弹重重撞击在这立起的雷电屏障之上，激起一阵闪烁的电弧。凯希·马斯的后背几乎贴在雷电屏障之上，被一道弹起的电弧卷入，整个人立刻一阵乱颤，随即倒了下去。 青色气弹与雷电屏障僵持的魔力波动被西里尔轻易抵消，他回过头去，法师苏格尔·温克勒正大步走来——显然这片雷电屏障，就是他的手笔。 职业级？ 西里尔暗暗评估着苏格尔的实力水准，如果按照游戏历史，现在的苏格尔·温克勒应该还没突破职业级，但显然这一世他的进展要迅速许多—— 只是28岁就突破职业级，未免有些太过年轻了？ 他估算着苏格尔的“价值”，此前在拍卖会场中，苏格尔·温克勒只不过展现了一手简单的法术，引起混乱。现在想来，虽然法术的威力并不夸张，但整个施法的流程都干净利落地惊人。 “殿下没受伤吧？”苏格尔向西里尔问道，西里尔摇头，“有你的屏障在，那风元素气弹突破不了我的盾牌。” “我指的当然不是那个气弹，我说的是我的电弧——就皮特·沃克那个蠢货，他也想当着我的面伤到人？” 苏格尔发出一声嗤笑，而此时半空中的青色气弹终于被电网彻底吞噬，化为一团无用的风，消散在半空中。 “皮特·沃克？”西里尔听过这个名字，是泛索尔科南商会共同体中相当出名的一位法师，其出名的原因是他极度抠门，需要用十个金特里以及四环任务，才能从他手里换取一个非常不实用的四环法术…… “沃克的风弹”，被誉为【辉耀之路】十大智商税之三。 他们说话间，电墙也随之消散，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一重一轻地自他们对面、甬道的黑暗中响起。没多时，两道人影便停在了他们的身前。 站在前方的是那名接引他们进入地下拍卖场的骑士，莱尔。而站在后方的，则是苏格尔口中的法师，皮特·沃克。 两人身上的气息，皆是职业级。 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熟练地退远——想来和海洛伊丝·特雷维尔一起的时候，她就是如此行事，已经深谙此道，明白如何让自己的打手不用分心照顾自己。 “毒枭杰拉尔德呢？难道他已经被你们干掉了？”骑士莱尔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凯希·马斯，又看了一眼面前的三人，浑厚低沉的声音使得空气都嗡嗡震动，“偷鸡摸狗的家伙，果然顶不上用场。” 而那名尖嘴猴腮的法师则将火力对准了苏格尔，尖声道：“苏格尔·温克勒，我还以为你来要入场券是终于开窍了，没想到是来送死的——” “送死？”苏格尔立刻反讽道，“就凭你那只能给人挠痒痒的风弹，也配？” “闭嘴，沃克。”莱尔及时开口，喝住了正要还嘴的皮特·沃克，“抓紧时间，你对付你的老对头，我来解决掉那个小白脸——” 他口中说着，手自半空中一抓，一柄巨剑已经自半空中浮现，落入他的掌中——他两米高的身躯已经足够庞大了，但这柄剑却几乎和他一样长，光是将剑抬起，就几乎要捅到西里尔的脸上。 这让人以为他是扛着一块门板、而非拿着一柄剑在战斗。 西里尔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举起的“门板”，这一场职业级之间的正面碰撞已然不可避免。他瞥了一眼身旁的苏格尔，后者已经抬起法杖，雷光在法杖上凝聚，显然他也没有丝毫的退意。 “亚德里恩，我们……”察觉到他的目光，苏格尔压低声音问道。 回应他的，是年轻半精灵抬起的剑与盾。 “速战速决。” 西里尔话音方落，体内蓄势待发的风元素便蜂拥而出——高大的风骑士顷刻间成型，驾驭着虎形的凶兽挥舞长戟，自半空中向着骑士莱尔直扑而去。 这突然的进攻让莱尔有些措手不及，但他随即将手中的巨剑横档在身前，就如一面巨盾一般。风骑士手中的长戟带着一片冰雪的寒意轰击在剑身上，那可以肆意撕开亡灵防线的长戟在此刻却像是砸在一面坚墙之上，唯一的反馈只是巨剑轻微的摇晃。 “很犀利的进攻，只可惜差得太远。”莱尔浑厚的声音点评着，一语之间却将对半精灵少年的蔑视展现得淋漓尽致。 苏格尔表情僵硬，那突然出现的风骑士让他还惊喜了片刻，可如蚍蜉撼树一样的场面还是超乎他的预料。他侧过头，想要看看自己的全力进攻被轻易挡下来的少年的模样，可身边却已看不见西里尔的身影。 他去哪了？ 由不得苏格尔多想，耳边已经掀起阵阵风声——同为大气系的法师，他所精修的是雷电系的法术，而他的对手，皮特·沃克所擅长的则是风系。这阵阵风声正是皮特·沃克进攻的前兆。 他抬起头，皮特果然已经飘身而起，法袍被风吹得鼓鼓作响，让他如蜂鸟一般停留在半空，而半空中他的身后，一圈圈青色的魔力法阵已经铺开，如一轮日晕一般张开在他的头顶—— “温克勒，你今日必死于此地！” 他尖厉的笑声猖狂地回荡着，那一个个魔法阵陡然亮起光芒，紧接着，一个个人头大的风弹自法阵中激射而出，如冰雹一般，砸向下方的苏格尔·温克勒。 苏格尔平静地注视着这铺天盖地而来的风弹，脸上再无之前讽刺皮特·沃克时的嘲色。 虽然口头对皮特·沃克充满不屑，但他清楚，对法师那较为孱弱的躯体而言，只要被一枚这样威力的风弹砸中，命大概就得去掉半条。 皮特·沃克的法术理念与他是截然相反的，他追求一种“集中、精简”的理念，而皮特·沃克的法术理念则是“覆盖、压制”——正如此刻那魔力不要钱似的砸落的风弹，恨不得将苏格尔连同其身边的地皮一起砸成齑粉。 但正因为二者法术理念截然相反，他反而更加清楚，这样充满威势的法术的利与弊所在—— 黑色短发下这张还年轻的面庞直视着漫天的青光，风元素的冲击已经在他脸上削开一道细微的口子，但苏格尔的脸上依然没有丝毫惊慌，墨绿色的眼眸前，缓缓附上一层银白色的光。 “来吧，让我好好看看吧——” 随后他微微侧身，向着斜侧里迈出一步，雷光附着在他的双腿上，为他的移动提供一些速度的保障。 与此同时，第一枚风弹已经砸落在他原先站立之处，破碎的刹那激荡而起的气流，吹得他长袍下的小腿生疼，但魔力的冲击却被他彻底躲过。 他脚步不停，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气流不断在他脚后跟旁炸开，砰砰砰砰地碰撞之声不绝于耳，但十几步走下来，他却一点伤都没受到！ 他的每一步迈出都恰好躲过一枚坠落的风弹，哪怕他的身形已经被半空中皮特·沃克的精神力牢牢锁定，可这些风弹偏偏就是慢他一步，只能砸落在他的脚后跟旁！ 但如此奇诡的场景，皮特·沃克却一点儿都看不到。从风弹落地的一刻，青色的乱流已经彻底吞噬了苏格尔的身影——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半空中的皮特·沃克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的状态，魔力的乱流间，就算身为这一切的主导者，他也看不清下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无止境地将自己的元素池中的魔力转化为风弹，再砸向下方，仅此而已。 每一枚风弹的威力都在坚固的石板上砸出一个深坑，砰砰砰砰的闷响声中，他已经分辨不清其中有没有混杂苏格尔的惨叫。 这片极度狂躁的魔力轰炸持续了长达足足三分钟，直到皮特·沃克体内供给法阵的魔力枯竭，青色的魔法阵逐渐黯淡才结束。 如果在眼前的是一座堡垒，那这座堡垒肯定已经被砸成了一片齑粉—— 皮特缓缓降落在地，法袍包裹住他的身躯。他撑着膝盖，大口喘息着，眼中的狂热还未褪去，目光紧紧追着那青色的魔力乱流还未彻底消散的、苏格尔此前站立的场地。 “死了吧，肯定死了吧，粉身碎骨了吧，苏格尔·温克勒，我说了，这就是你的葬身之处，从今往后，你的图书馆，你的庭院，这些都将是我——” 他的声音在一片骤然明亮的雷光中，戛然而止。 那似乎是一根只有食指大小的圆柱，被万千雷霆包裹着，在出现的一瞬间便彻底吞噬了他的视野。 他下意识地将最后的魔力调度在身前，撑起一面圆弧状的青色屏障，但那根圆柱体悄然飞至屏障前的一刹那，这足以抵挡职业级剑士一击的魔力盾便咔嚓一声破碎。 圆柱之前再无阻碍，它迅疾地朝前飞去，一闪而过，刺入皮特·沃克的眉心—— 万千的雷光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 而那被轰炸的一片狼藉的平地上，脸上多了几道划痕的苏格尔·温克勒撑着法杖，挺直腰板，看着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神色的皮特·沃克，怜悯地低声道： “我言。” “白昼惊雷。” 刹那间，雷光再次闪耀，明亮的光几乎吞噬了整个甬道。 而他的对手，则被雷霆撕碎，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第18章 不配 甬道并不新鲜的空气中，此刻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黑肉质的味道，雷电作响的噼啪声几乎占据了人的全部听觉。 刚刚抹去了自己对手存在的法师大口喘着气，体内空虚的感觉让他难受无比，瘙痒的让他恨不得将自己的肢体掰折过来，重叠在一起。 白昼惊雷，将魔力尽皆汇聚于小小一根“雷柱”之上，赋予其极致的破坏力。所谓“聚焦一点，登峰造极”，这就是他与皮特·沃克完全相反的道路。 事实上这与雷电系的法术理念大多背道而驰，以“连锁闪电”为代表的的大气系—雷电系法术，大多是能够覆盖大面积战场的范围杀伤性法术……如果说合适，反倒是皮特·沃克的法术思路更为契合。 他大口呼吸了几口，调整着自己的气息。空荡荡的元素池吸取着空气中残留的雷电元素，让他终于缓过劲来，听觉也逐渐恢复。 苏格尔随即看向身侧不远处，属于甬道的另外一处战场——他可没忘了这是一场二对二的战斗。 那年轻的过分的半精灵虽然已经突破职业级——他承认这个天赋让人觉得恐怖，但从初步展现出的实力来看，还不足以与柯布西埃商会老牌的职业级骑士莱尔对抗。 所幸的是莱尔本身也不以进攻性著称，只要亚德里恩伯爵能够隐忍一些，不过于冲动的话，应该不会在短短几分钟内落败…… 但随着听觉的恢复，苏格尔逐渐听到一阵怪异的声音，像是钢铁与地面的摩擦，缓慢而沉重。 他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处，随即瞪大双眼： 自漆黑的甬道深处，年轻伯爵的身影缓缓走来。 他正一手将长剑归鞘，空出的一只手，则向后伸着。 手里抓着一条粗壮的臂膀。 拖着莱尔的半截身躯。 ———————— 西里尔自风骑士·寒天的进攻被轻而易举挡下的一刻，便明白这场战斗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进行下去。 哪怕现实的职业等阶与游戏中天差地别，战斗的方式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来自玩家的丰富的战斗经验始终能够提供西里尔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判断该如何获得胜利的头脑。 高大且不灵活的身体，在他的眼中，无异于靶子—— 又或者说，一块上好的试金石？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迈入阴影界之中，甬道黑暗的环境让他在此间如鱼得水，错落的光线让骑士莱尔一时之间，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对手居然消失不见。 西里尔有许多战斗技巧，都需要靠实战来实践，包括刚刚在拍卖场中那自己都不清楚原理的神秘的一剑——他猜测那一剑是属于“圣骸镇卫”的技巧，但彼时的他处于一种复杂的情绪之中才鬼使神差地将其用出。 西里尔短暂回味了那种情绪，其中包含着狐娘被当着自己的面毒杀的愤怒，有被“同为游荡者”“戏耍”的讥讽，还有着对对手的蔑视——他隐约感觉，只有在情绪满足的情况下，才能够顺利使出那一剑。 而他此刻选择的，则是另外一种技巧—— 职业级以上，是为超凡。晋升超凡，则需要一个足以容纳巨量魔力的“超凡化身”。 甬道中，风骑士高大的身影犹在不断向前冲击着，它的动作单调而简洁，长戟干脆地向前挥出，砸在门板巨剑之上，随即被高高弹起。 巨额的反震之力让它的形体都略微溃散，支撑着门板巨剑的骑士莱尔面甲下露出轻蔑的笑，俨然一副好整以暇、等待风骑士自身崩溃的架势。 仅靠一名风骑士，能够战胜莱尔么？ 答案显然是不能的，甬道并非风元素密集之地，更何况此时西里尔能够感受到，有另外的一股力量在和他争抢着这处甬道中的风元素。 击败莱尔的方式有很多，就算是只用风骑士，也可以以四名风骑士自四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将他在包围中围殴致死——这种上古的游戏手法至今依然是优秀召唤师PK时最常用的战斗手法，其实用度自然可见一斑。 但西里尔就这么站在阴影中，注视着那名只是不断挥舞着长戟的风骑士。 作为一个“元素构成体”——是的，它只是一个元素构成体，与齐默尔曼召唤的土元素巨人不同，它甚至不能称之为元素生物——它只会听从于将其呼唤出的人，西里尔·亚德里恩的指令，直到魔力供给断绝、或是自身构成体崩溃瓦解为止。 那么问题来了。 一个超凡化身，会是一个单纯的、执行程式的魔力载体吗？ 或许是。 但西里尔认为，并不只是如此。 “击溃他。” 他站在阴影之中，向着风骑士下达了指令。 “难道你愿意让一个寂寂无名、只会欺凌弱者之辈，阻挡住你的去路吗？” “想尽办法，无论你用什么手段，击溃他。” 风骑士的动作在接收到来自半精灵伯爵的意识的一刻，产生了微微的停顿，但随即长戟再一次挥出，重重砸在门板巨剑上。 “砰！” 沉闷的碰撞声回荡着，如此前的数次一样经不起丝毫波澜，长戟依然如此前那般弹起，回馈到风骑士身上的反震之力甚至要胜过之前—— 莱尔已经对这种打铁的游戏疲倦了，他微微抬起手中的门板巨剑，将那几乎一掌宽的剑刃朝向风骑士，似乎接下来就要抬起剑，彻底粉碎冥顽不灵的风骑士。 但是—— “噔！” 与此前截然不同的碰撞声突兀地响起，将此前数次稳固的节奏完全打乱。莱尔错愕地看着那又一次高高弹起的长戟，它本应在一点七秒后才会砸落…… “它提速了？” 这个念头才刚诞生，又是一声砸在剑锋上的“噔”响起，这一声几乎紧衔着上一声，节奏快得让莱尔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噔！” “噔！” 风骑士狂暴无比地挥舞着长戟，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凶狠；这样的打击频率，让它甚至无法修复受到反震之力伤害的身躯，在接连不断的反震之中几乎溃散。 但它反而更加狂躁地将长戟舞动，哪怕身形愈加虚浮，也要将力量全部倾泻在面前的敌人之上！ “噔！噔！噔！” 它的身后，青色的光影如暴雨般砸落，那是另外一处战场的景象。骑士莱尔面部逐渐扭曲，门板巨剑并非能够抵消所有的力量，这些自长戟袭来的压力都通过剑柄传递至他的手上。 原先的频率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消解这些压力，但此刻，这些力量随着风骑士提升的速度而越积越多，已经超出了他能够承受的程度！ “你他娘的是疯了吗！” 骑士莱尔终于忍不住开口叫道，在他看来，这是那个年轻半精灵全部的手段。按照经验，疯狂向他发起进攻的风元素造物一旦崩溃，那个半精灵也会受到致命的创伤。 但当骑士莱尔抬起头，自巨剑后探出头张望的一刻，却发现前几秒还近在身前的那片青色暴雨，此刻居然离他那么远—— 不，不是青色暴雨退远了，而是自己在风骑士的不断冲击下，被打得越来越远离另一个战场！ 他的力量，还在增加！ 莱尔骇然地看着那对自己发起冲击的风骑士，却发现对方的身形相比此前变得更加凝实。 此刻，他甚至能够看清对方身上穿着的厚重板甲上道道深刻的纹路与磨痕，看清对方遮挡半脸的面甲下的疤痕。 风在它的身后喧嚣着，刺骨的寒意让他感觉自己被扒光了扔在风雪中，甚至连移动一下身躯都变得无比困难—— 怎么会这样？它不该自己在反震之力下溃散吗？ 隐约间，他似乎看见面甲下方，那张嘴微微开合着，风声裹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语言传入他的耳中，但他却自动听懂了这句话： “寒天……在上……” “挡我……者……” “杀……” 骑士莱尔的眼睛一瞬间睁得浑圆，青色的长戟化为一道三米余长的光刃，再一次落在了门板巨剑之上。 而这一次，门板巨剑，没能再彻底挡住它的攻势。 风刃呼啸着卷出，自他的腰间一闪而过。 他微张着嘴，松开了手中的巨剑，伸手在腰间轻轻一摸，断口触感清晰，血流不止，顷刻间便将他的手彻底淹没。 随后半截身躯，向着后方倒去。 挥出这一戟的风骑士身形黯淡，全部的风元素魔力都几乎灌注于这一击之中。 但它驾驭着凶兽，凌于半空之中，身形却依旧伟岸。恰如时间长河的伊始，神明离去、神民行走于大地的时代中，那白皑崇山间悬浮的“寒天关隘”上，城墙凹口后站立的高大身影。 它的身后，年轻伯爵的身影自阴影中走出。 “你做的很好。” 风骑士侧过身，向着他微微躬身，随后身影破碎，化为阵阵清风，消失不见。 西里尔略带怜悯地瞥了一眼骑士莱尔，他的上半身仰躺在地，强大的生命力让他还能够苟活几分钟。下半身还保持着站姿，并没有挂在树上。 鲜血汩汩地自他的腰间断裂处与嘴中流出，他瞪大已经浑浊的双眼，望着浑然无事的西里尔，眼中满是不理解。 西里尔弯下腰，用长剑剑身拍着莱尔的脸：“你以为自己在职业级好死不活地赖了几年，就是一名优秀的骑士了？” 他看着莱尔的眼珠颤动，嘴中血沫不断翻涌，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很抱歉，你背弃了守护弱者的誓言，将力量用于欺凌弱者，你早已不配为骑士，自然也无法获胜。” “你也不配获胜。” 他随后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刹那间，身后浮现出四道高大的青色身影，为首的那一道最为凝实，在看见倒在地上的莱尔的一刻，身后立刻狂风大作。 “骑士”莱尔的瞳孔，彻底灰暗。 ———————— 当西里尔拖着莱尔的半截身躯走回最初的运奴铁笼旁时，苏格尔终于回过神，轻轻咳嗽了一声。 也是，能够被长公主殿下看上的人，又怎么会拿不出相应的实力…… “亚德里恩伯爵，一切顺利？” “倒不如说很轻松。”西里尔向他颔首，苏格尔看起来也没受什么伤，只是脸上多了几道血口子，估计是风刃的余波造成的。 “那个法师……皮特·沃克呢？”西里尔张望了一下四周，并没有看到苏格尔对手的身影。 “额，你或许还能找到一点渣渣？我不确定。”苏格尔摊了摊手，“白昼惊雷”的威力并非他能随意控制，本就是追求极致的法术，哪有什么留手的余地。 但随后，他便被半精灵伯爵无情地指责道：“你真残忍，灰都不给别人剩。” “你好意思说！”苏格尔眉头直跳，“难道不是腰斩更为残忍吗？你看他嘴里还在吐血沫子！” 西里尔左右张望，随后挥手示意躲得远远的阿纳斯塔西娅可以靠近，嘴上说道：“不过你下手也未免太狠了，他有得罪过你什么么？” “皮特·沃克吗？”苏格尔平静道，“我是学生的时候，他吹跑了我一百三十七页论文手稿，破坏了我重要的实验，以获取导师的推荐资格、进入高阶法术研习室。” “那确实罪大恶极。”西里尔点头，“所以他进入那什么研习室了吗？” “没有，他哪配得上？”苏格尔摇头道，“本应属于我的名额给了另外一个人，不过听说前两年那个法师死在了魔兽的围攻之下。” 他随后瞥了一眼莱尔的半截身子，疑惑道：“你呢，他和你有什么过节吗？” 而半精灵伯爵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得苏格尔莫名有些想要躲闪他的目光。 “他做出了愧对于自己身份之事，仅此而已。如果让源初教堂对他的作为进行裁定，现在的他应该被挂在绞刑架上才对。” 西里尔随后绕过苏格尔，迎上走来的阿纳斯塔西娅，后者已经蹲在运奴铁笼旁，将遮挡布掀开，安抚着牢笼中被囚禁的长耳半兔人。 而苏格尔看着同样蹲到铁笼旁的年轻人，想着他说的话，若有所思。 第19章 殿下助力 深夜，安曼拍卖行被全面封锁，与此同时，柯布西埃商会总部，所有身在索尔科南的高层，都被“请”到了王宫，等着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回去和他们谈话。 一切都发生的如此的有条不紊，哪怕这一天的时间阿纳斯塔西娅几乎都和西里尔共度，并没有再另外去安排过这方面的事情。 这让西里尔意识到，长公主殿下这一趟安曼拍卖会之旅，是早已有所谋划——那些封锁安曼拍卖行与请柯布西埃商会高层去喝茶的王室禁卫军，则像是香港警匪片里在主角解决完一切事情后出来收场的警察。 西里尔的加入，只不过让这一场单纯为“确认参与这场灰色交易的贵族名单”而展开的行动多了一步：救下这些俘虏，顺便给予北盟——又或者他们有一个全新的名字？这不重要，总而言之给予其一定程度的打击与警告。 而事实证明，西里尔·亚德里恩，这位从王国东部千里迢迢赶来的伯爵，确实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工具人”。 西里尔对自己的定位心知肚明，于统治者而言，自己这样的棋子要如何从一枚“好用的棋子”变为“不可或缺的棋子”，这是最为关键之事。 他借助长公主获得更多的资源，而阿纳斯塔西娅通过他来扫除挡在自身实现理想之前的障碍，双方互利互惠。但两者的最终目的却完全一致： 让拉罗谢尔再次伟大。 西里尔对这样的现状感到十分满意，就算今晚没有自己在，长公主也一样会来到拍卖场，一样会确定参会的人员，一样会让王室禁卫军请柯布西埃商会高层回去喝茶。 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雷厉风行的作风，是否适宜于统治这点暂且不提，至少西里尔个人对此，非常欣赏。 另外有一批王室禁卫军将这些运奴铁笼里的半兽人奴隶送入了阿纳斯塔西娅的寝宫，如何安排他们将由长公主自己定夺。 运送途中，西里尔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在铁笼下的半兽人孩子们发出哭泣时掀开遮挡布，用自己的脸止住孩子们的哭泣——或许这是属于长相俊美者的特权？ 行动虽然顺利，但西里尔心中却并没感觉多少坦然，反而开始感到焦急。 罪魁祸首，则是这位在马车上头一歪就睡过去的苏格尔·温克勒。 天赋异禀的大气系法师，品性优良，并且有着许多在野法师人脉——苏格尔·温克勒，可以说是最符合西里尔“招募”条件的法师。 就算没有这一出戏，西里尔也肯定会去图书馆找他，好好地聊上一聊，来个三顾图书馆，把苏格尔绑上西利基繁荣富强的战车。 但现在出现了问题。 苏格尔·温克勒，他不按照剧本，以超越时间线的速度成长，达到了职业级—— 职业级法师，这身价就不是那些半步职业级，卡在那里几年十几年动弹不得的法师能比拟的。其身价翻个几番不说，虽然这些钱西利基还是出得起，但接下来会有一个更大的问题—— 西利基，画不出符合职业级法师需求的饼。 半步职业级卡在那里要死要活的法师们，会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他们要突破，突破到更广阔的的法术领域中，晋升职业级是他们的刚需。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西利基职业级培训班”这个名头，西里尔此时还是非常愿意挂上的—— 超凡级精灵；王国顶级监察使；银刃骑士团前代理代理团长；十五岁便突破职业级的超级天才，王国最年轻伯爵拼凑的导师组合，再加上成功案例、优秀学员：职业级精灵弓箭手孟斐拉，仅仅用时半年便完成那一步的突破。 这样的班底，足够让许多半步职业级的法师为之心动——强者绝对能够起到引领与指导作用，这一点毋庸置疑。 在与上位者的研习或是实战演练中获得灵感从而突破，这样的事情并不罕见。 而享受了西利基的福利，在西利基突破了职业级，为了偿还这份恩情，打个十年三十年的工也是理所应当的…… 因此招募半步职业级的法师，对西里尔而言实际上是十拿九稳的事。砸钱不行就画饼，画饼不行就砸钱，两者一起上，没有拿不下的人。 但职业级法师就不一样了。 钱？职业级法师会缺吗？饼？西利基自己的法术领域都是一片空白，又没有现成的法师塔——虽说存在接任阿玛西尔公爵、合法“拥有”绿之塔的可能性，但法师塔本身的研究方向又是一个问题。 你让一个大气系法师到土元素、自然元素专长的法师塔去做研究，是想让他在半空中开花呢，还是想让他打雷的时候带点花香呢？ 能够直接招募到职业级法师是好事，可前提是得拿得下来。 马车往返几趟，苏格尔在最后才悠悠醒来，满脸的疲倦，显然此前的战斗对他的消耗并不低。 阿纳斯塔西娅一手支着车窗，脸上没有半点疲倦之意，看到苏格尔醒来，便开口道： “温克勒，还得谢谢你的出力相助。” “这是我应当做的。”苏格尔·温克勒清醒过来，随即摇头道，“倒不如说，我身为柯布西埃商会的挂名法师，居然没注意到自己的‘东家’在做这样的事情，是我的失职了。” “不过温克勒年纪轻轻，居然就已经晋升为职业级法师，这样的天赋比之尼克尔·罗德里克都差不了多少。”阿纳斯塔西娅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你平时就待在那间图书馆里？” “是的。”苏格尔·温克勒听到阿纳斯塔西娅提起图书馆，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温暖，显然对此无比自豪，“那是我童年的理想之一，拥有一家图书馆，能够邀请一些朋友来参与茶会……” 西里尔在一旁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刚想开口，阿纳斯塔西娅已经开口说道：“不过你既然已经晋升，图书馆的藏书应该不够满足你对法术研习的需求了吧？” “有没有想过，换一个地方……” “殿下。”西里尔忍不住轻声开口道，却见阿纳斯塔西娅轻轻瞥了自己一眼，眼角含着笑意，似乎是让自己不要多言。 “换一个地方？”苏格尔愣了一下，随后摇头笑道，“殿下，我认为法师塔的氛围并不适合我，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图书馆这样闲适的环境……” “如果说有什么不满的话，那大概是冬日的索尔科南花开得不够鲜艳，下雪的时候有些太冷。除此之外，我非常满足于我的舒适区。” 但随即，他看到阿纳斯塔西娅双掌一合，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啊，那我想到更适合你的地方了。” “更适合我？” “你去拉罗谢尔各处游历过吗？阿玛西尔，那是拉罗谢尔最靠近森林的地方，有着你想要的冬日的鲜花，丰沛的自然元素所能造就的自然环境，可不是索尔科南能够比拟的。” 西里尔惊喜地望着阿纳斯塔西娅，后者脸上带着些许得色，朝西里尔轻轻一抬下巴——但在苏格尔看来，这不过是长公主殿下日常的自信体现。 “阿玛西尔吗？”苏格尔沉思道，“我在书上看到过，并没有去过，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地方……不过要在一处陌生的地方重新起家，对我而言实在有些麻烦……” “哈哈，如果是担心麻烦的话……”阿纳斯塔西娅发出笑声，“你可能忘了，你身边的这位年轻伯爵，领地就是在阿玛西尔啊——” 苏格尔此时才明白了什么——倒不如说如果他这都不明白，也愧为一名聪慧的法师了。 殿下是在为这位年轻伯爵铺路。 苏格尔忍不住多审视了几眼西里尔，几个月前这个少年人第一次来到他的图书馆的时候，身上的魔力弱的让苏格尔甚至没法正视。 但短短半年余的时间，他的实力已经和自己齐平——说不定还超过了自己，而其身份地位：王国如今最年轻的伯爵，拥有一块富裕丰饶的领地，还立下了赫赫战功…… 而以殿下和年轻伯爵的关系来看，如果有一天索尔科南发出号令，那最先响应的，必然是自东部走出的这位年轻伯爵…… 西里尔同样观察着苏格尔，有阿纳斯塔西娅这段话在，再加上有今天的合作确定了彼此的立场，拿下苏格尔似乎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 他顶多还剩下一些顾虑，而这些顾虑—— “温克勒先生。”西里尔微笑着开口，“西利基不但有冬日的鲜花，还有精灵的盛典、矮人的锤声，甚至还有树妖的歌声。我非常期待西利基能有更多的元素。” 苏格尔方才还有些皱起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 “他们应该还记得你。”他说着，向西里尔伸出手，“希望西利基是个让我满意的好地方。” “当然。”西里尔哈哈笑着，与苏格尔相握，“你找不出另一个比西利基更宜居的地方了，我保证。” “真有这么舒适？那亚德里恩卿，可得给我在西利基准备一栋庄园。”一旁的阿纳斯塔西娅也开口道。 马车内一时充满了愉悦的欢声。 —————————— 西里尔回到魔法平原的时候，天已经将近破晓。他走入小城堡，却看到大厅中灯光闪烁，一道身影窝在沙发上，正借着光阅读着。 “米莎小姐，这么早就醒了吗？”他出声道，后者则收起了手上的大书，站起身，轻拢有些松垮的睡袍。 “同族。”她微笑道，“我睡得很好。” “梦里有诺拉大人的传讯吗？”西里尔随口问道，同时解下自己的外袍，搭在一边。 “有。” “说了什么……啊？”他诧异地望向站在那里的精灵小姐，壁炉的火光映亮她的侧脸，金色的长发上似乎跳跃着火焰。 这不过是随口一问，米莎往往会用“诺拉的神谕”作为理由，做出许多事情，但他没想到这次居然真的能问出一个“神谕”。 “诺拉大人说了什么呢？”他坐了下来，认真地问道。 西里尔对有关诺拉的事情没有一丝轻视——他是真正受到过诺拉的神明加护，感受过那种上级赐予自己力量的威能。 他知道诺拉确实在注视着自己，而他的穿越至此，也与诺拉等一众神脱不了关系。 “诺拉在上。”米莎将一手轻轻搭在额头上，微闭上双眼，虔诚地说道，“大人的身姿比以往都要更加清晰，更加明亮。她伸手指向南方，以威严的声音向我发出示警。” 她随后睁开眼，认真问道：“同族，你是要去南方吗？” “是的，不出意外的话，会在将近一个月后动身。” “我有不好的预感。”米莎脸上逐渐露出担忧的神色，“自然法典并没有出现更多的提示，在没有森林环境的情况下，诺拉大人能给予你的庇护也少之又少，我想……” “让我不要去南方？”西里尔微笑道，他随手向壁炉里添了一块木柴，看着火焰一下子旺盛，灼热地扑打在脸上，让人不由得半眯起眼睛。 “事情不去面对，便无法解决。诺拉大人给出你示警，或许是让我提前做好准备，以更加充分地去面对。” “更何况现在我们有一名占星术师在，许多事情都可以让他提前占卜，如果真的危险到无法跨越，那避其锋芒就是了。” 他站起身，伸手与米莎此前的动作一般，贴在额上，微闭双目道：“星辉照耀着我们，神明不会抛弃祂们的眷徒。” 米莎微张着嘴，片刻后脸上浮现出笑容：“你是主导者，既然你选择面对，我当然会随行在后。” “这也是诺拉大人的意思吗？”西里尔走上楼梯，回过身问道，带着调笑的语气。 米莎·艾希凡，这位神秘的精灵与他的关系，就算是他自己也说不好。她似乎非常亲密，但却又不像是米娅小姐她们那样，出于恩情友情或是其他的感觉而与自己联系。 她背负着神明的旨意，随行于自己的身侧，所有的行为都可以以神明的意图而解释。 西里尔对此并不感到在意，只要她不站在自己的对立面，那便是可以纳入队列的同伴。 但此刻，精灵小姐站在火炉旁，却低下了头。 “这也是我自己的想法。” 她轻轻说道。 第20章 克里斯蒂安老师 安曼拍卖行事件之后，西里尔在魔法平原里仅仅闲适了一天。 这一天对索尔科南而言，却绝不平静。 他醒转时，感觉背后贴着一阵温热――魔法平原内的气温舒适宜人，他侧卧着，身上仅仅盖着一层薄被，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贴在自己腰侧的位置。 同时，一只手轻轻玩弄着他的头发，将那中长的发丝卷起又拉直，动作却无比轻柔。 他侧过身躺平，睁开眼，便看到米娅坐在床边，神色自若，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不闪不避地直视着他的双眼。她将玩弄着西里尔头发的手抽回，双手捏住一份羊皮长纸。 “早上好，维先生，现在是每日要闻时间――” 她清了清嗓子，挪开目光，开始念着羊皮纸上的内容： “索尔科南晨报，1441年阴白之年1月21日。” “长公主殿下秘密召见柯布西埃商会高层，王宫半夜惨叫连连？” “长公主朝会怒斥群臣，戴里克、伊迪、贝洛克等新锐贵族皆被约谈，马监全面整改？” “啧啧啧……”她用羊皮纸挡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嘴里发出轻轻的不知是称赞还是调笑的声音，“维先生，昨晚和殿下真是做了好多事情呢。” “请不要用如此暧昧的语气来描述，米娅小姐。”西里尔坐起身，伸手从米娅那里接过羊皮纸，《索尔科南晨报》，每月一个银特里的高价，是外城住民订不起的报纸。 他随意扫了一眼，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阿纳斯塔西娅雷厉风行的性格，绝不把第一天该砍的头留到第二天。 当然此时她还没法真以此为由去砍了那些人的头。 但那些出现在拍卖会上的贵族朝臣或多或少获得了些许敲打，以此警示其背后的家族，什么事情是能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 然而遗憾的是，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也没法对商会进行过多的制裁。泛索尔科南商会共同体是保证索尔科南经济稳定的重要支柱，更何况在国库空虚的如今，还需要靠商会来提供给参与战争的私军赏金。 西里尔估计，这件事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当然作用还是有的，这番敲打能够让许多人明白，并非凯尔森赫尔曼陛下不上朝，南方贵族的手就可以往索尔科南的兜里多伸一伸。 别忘了，阿纳斯塔西娅针对的主要目标，就是南方贵族。 “我就是个打手而已。”西里尔将报纸还给米娅，靠在床头，“反倒是殿下帮了我许多。” 他看着米娅好奇的神色，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我们索尔科南也有职业级法师了，同时还能顺势迎来一些有名的五环法师。” 他指的自然是苏格尔为首的在野法师们，包括矮人法师杰夫橡木，半身人法师西维尔福克斯。 “那可真是太好了。”米娅露出欣慰的笑容，“莉迪娅老师除了摆弄她的研究之外，唯一挂念的就是她的朋友们。” 她说着，自一旁的衣架上取下西里尔的外衣，放在床边，嘴上问道：“维先生今天有安排吗？” “如果殿下不召见，我也没有其他的事情。” “源初教堂的冕下那里呢？” “啊，佛提乌冕下的话……”西里尔想到那位老人，微笑着摇头道，“我会先去教堂预约，然后再登门拜访。” “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别的要做的事情了呢。”米娅背着手，语气悠然道，“既然如此，维先生要不今天和我一起去……” “索尔科南城里，走一走？” ―――――――― 米娅不穿长袍或是长裙的日子，在西里尔的记忆里屈指可数。 她大多时候都裹着一件法师长袍――虽然以米娅克里斯蒂安的财力，购买的法师长袍也不会是普通的凡品，但长袍就是长袍，几乎无法体现一个人的身形。 除非她本来就平平无奇。 而就算是在家里，休息的时候，她也会穿着长款的睡裙，宽松得将身体都藏在里面，顶多露出半截小腿。 但现在，当西里尔按照米娅小姐的要求，走出城堡时，看到了全然不一样的法师小姐。 她头顶戴着鹅黄的、插着长羽的宽帽，脚下擦着一双深棕色的高跟皮鞋，大胆设计的长裙令得脖颈与半片白皙的后背都漏了出来，手里提着小提包，俏生生地站在西里尔的面前，显得优雅而高贵。 天蓝色长裙的肩带搭在雪白的肩头上，高高耸起的胸口几乎要从衣领中跳脱出来。束腰勾勒出美好的腰肢曲线，裙撑撑起的裙摆只要轻轻一转，在魔法平原温暖的阳光下，像是绿野上盛开的一朵蓝色郁金香。 “快一点啊，维先生。” 她伸手摇晃着，示意西里尔赶紧跟上来，白色的长手袋将她的手臂包裹着，纤细得像是花蕊，却给人以一种想要伸手触摸的冲动。 西里尔面部微微抽动着，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款式――虽然以他的身形与外貌能够让这身普通的衣服也显得与众不同，但那顶多提升到街边以外形揽客的小哥的程度。 远远配不上眼前如花一般的少女。 “别愣着了，维先生，快来快来。” 就在他愣神之间，米娅已经主动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向着魔法平原的出口拉去：“没过多久就要天黑了，早点出门，多逛一会儿，然后在夜市吃晚饭。” “我，这……” 他就这么被半拉半拽着走出了魔法平原。 日方偏斜，冬日温凉的阳光洒落在中城古老的石板街道上，穿过稀疏的枝杈，落在墙角的青苔上，也照在两人的身上。 学院旁的一条街道都是美食街，此刻炊烟袅袅，远远的香气已经扑鼻而来。他们都在等着学院响起下课铃的一刻，抓住大脑一片空白的学生们的味蕾。 西里尔跟着法师小姐轻快的脚步，能听到米娅轻轻的哼声，哼的是一首索尔科南孩童人尽皆会唱的童谣。 三月“春生节”的时候，孩子们会跑到郊外，边唱着这歌边拍手，编织花环，然后将花环带回去送给喜欢的人――一般都是自己的父母或是兄弟姐妹，如果有谁送给了别家的孩子，会被其他孩子起哄。 抛开这层意味，这也是一首非常优美的歌曲。可以听出，法师小姐此刻的心情特别的好。 “我们是要去哪，哈里斯的服装店吗？”西里尔问道。“哈里斯”是贵族间较为出名的服装品牌，价格昂贵，此前米娅为西里尔定制的服装基本都来自于那里。 “不是哦，最近都没有买新衣服的打算。”米娅侧过身，掰着手指数道，“当然如果维先生需要的话，我会去订制的……虽然参与宴会、上朝的礼服都不缺，不过多添设几件也是应该的……” “不用，没有，省点金特里……”西里尔听着，汗都快落下来了，再说下去，米娅挥挥手就能花出一百金特里了。 法师小姐的花钱能力，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那我们是要去哪里？” “中城？内城？外城？去哪里都可以。如果维先生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去看一场演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一只相当出名的乐团正在索尔科南，等一会儿就有一场音乐会……”米娅说着说着，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啊，我有主意了。” 她转而带着西里尔直奔向靠近中城西侧城墙的位置，兜兜转转不久，就停在了一间学院的门口。 “索尔科南法师学院第三分院，简称索法三院，我之前在这里上过一段时间的课。” 她说着，引着西里尔走进大门。门口的卫兵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反而向她点了点头。 学院并不大，几栋房子与一个庭院便是这座小分院的全部。他们走进学院的时候，正好响起下课的铃声，从一边的房子里呼啦一下钻出许多七八岁的小家伙，一个个向着校门口飞奔而去，估计是瞅准了校门外的面包店。 但立刻有学生看到了带着西里尔走在庭院中的米娅，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是克里斯蒂安老师，克里斯蒂安老师回来了！” 于是那些学生们也都刹住了奔出学校的步伐，转而围住了米娅和西里尔，一时间身边皆是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 “克里斯蒂安老师，克里斯蒂安老师，你之前到哪里去了啊？” “克里斯蒂安老师，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来看我们！” “克里斯蒂安老师，旁边的这个哥哥是谁啊？” 一个个问题让米娅应接不暇，不过她还是在百忙之中伸手挡开了一些想要凑到西里尔身边的小女孩，随后举高手说道：“大家不要吵，不要吵。” 孩子们又喧闹了一阵，终于顺从地安静了下来，她满意地看了眼他们，继续说道：“我今天呢，是和一位王国伟大的领主一起来的，他是王国最年轻的伯爵哦。” “哇！最年轻的！”孩子们一个个都亮起了星星眼，“他的领地在哪里啊？” “在王国的东部，那里有森林，有精灵，有矮人和独角兽，还有银飞马……你们在书上看到的许多异族，都在领主大人的领地里哦！” 这下更加让孩子们尖叫了起来，森林、精灵、独角兽、银飞马……这每一个词语都可以让他们感到兴奋，拉罗谢尔的童话故事里可没少过关于这些的内容。 “你们要努力学习法术，领主大人可缺少优秀的法师了，等大家长大了，就可以去领主大人的领地――” 西里尔不知道米娅在这些孩子里究竟有多高的威望，只是随着米娅慢慢地描述西利基，那些孩子们愈发安静，最后都席地坐着、捧着脸听着来自克里斯蒂安老师的“童话”。 直到天色都变得昏黄了，米娅才停下讲述。孩子们恋恋不舍地散去――为了听米娅的故事，他们甚至在学院的允许下翘了一堂课，此时不得不回家。 她舔了舔有些干渴的嘴唇，正准备凝出一团水润喉，一个茶杯已经递到了她的嘴边。 “啊，领主大人。”她双手捧过杯子，抬起头，向走来的西里尔投以一个温暖的笑容。 “真是精彩的讲述啊，克里斯蒂安老师。”西里尔在她身边坐下，“你为西利基做出的杰出贡献，我全部都记在功劳簿上了。” “看来维同学听得很认真。”米娅嘴角含笑，低下头去抿着茶水。 夕阳的光落在她的侧面，让那头棕色的长发染上了点点的玫红色。西里尔看着她被阳光照亮的侧脸，余晖的衬托下，她优美的脸颊显得无比圣洁，像是在黑暗中举高蜡烛的圣女。 他静静看着捧着杯子啜饮的少女，回想着将近一年前在北疆黑森林的相遇，彼时与此时，仿佛如梦一般的展开。 直到她突然开口。 “我小的时候，父母也给我讲过森林和精灵的故事。” “只是后来，他们都不见了。”米娅轻声地说着，“克里斯蒂安家的孩子，似乎都有这样的宿命，父母会在一个时间段选择离去，并将孩子今后的选择，完全交给他们自身。” 西里尔张了张嘴，米娅在说得似乎是她最大的秘密――甚至是克里斯蒂安家族的秘密。 “临走前，母亲拥抱我的时候，和我说，如果我想做一个富有的小姐，就随意挥霍家产吧。” “但如果想要了解更多的事情，那就去学习法术，成为一名法师。” “而我选择了后者。” 她侧过头，目光落在半精灵伯爵的脸上，随后伸手轻轻点在了自己的太阳穴处：“她将想说的话留在了这里，等我今年生日的时候，就能听到她保存的秘密。” “也是克里斯蒂安家的秘密。” “有时候我会想，我的决断是不是太莽撞了，我是不是不适合成为一名法师，或许我应该选择前者，舒舒服服地挥霍家里的资产……” “不过在碰到维先生后，我知道――” 她突然停住了话音，盯着西里尔的双眼，然后凑了上去。 湿润的感觉落在了他的额上，还带着奶茶的芬芳。 而后少女坚决的声音，响起在西里尔的耳边。 “我是对的。” 第21章 为什么 夜晚的索尔科南，除了神圣庄严的内城之外，都处于一片热闹之中。 一月二十七号，是拉罗谢尔的“冬宴节”，是为了庆祝冬天最寒冷的时间过去，温暖的季节即将到来的节日。 灯光从长街的这头亮到那头，各种食物的香味混杂在一起，不饿的人也能生生闻饿了。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乐在其中，享受着这份古老而传统节日带来的另类温馨。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穿行在小巷中，前面的那道高一些，后面的那道矮一些。他们脚步很快，行走时没有多的话语，在一种奇妙的默契中行走在光影的交错间。 距离黄昏，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额头上似乎还残留着嘴唇的温热与湿润，奶茶的味道早就散去，但鼻间莫名有香气萦绕，现在想来，大概是少女俯身时，自那柔顺长发上散落的发香。 他微微仰起头，忍不住回味自己两世为人都从未体会过的那一瞬间。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是纯粹的想要拯救这个在游戏中逐渐走向颓势的王国，第一次有了可以信赖的伙伴，第一次有了自己的领地，这两件愉悦的事情交织在了一起…… 西里尔止住了遐想。 因为身后的脚步停住了。 他回过头去，却看到法师小姐手中不知何时捧着一张羊皮纸，认真研读的样子，与米莎阅读《自然法典》时的样子如出一辙。似乎察觉到来自西里尔的目光，她抬起头，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时抖了抖手中的纸：“我想好了，维先生，我们先去吃‘流星火雨熏肉’，这是中城冬宴节最不能错过的，然后再去喝“末日审判奶茶”，这也是不能错过的……” “嗯，怎么不说话呢？”她伸手在西里尔眼前晃了晃，然后将纸卷起成喇叭，声音嗡嗡的：“喂，维先生，不会现在就困了吧——” 奶白色的魔法灯灯光落在她裸露出的肩膀上，白的耀眼。银色的项链链子斜搭在她的锁骨上，缀着的是那块已经失去了光泽的“戟鲸之泪”。 西里尔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只送过米娅这一件东西——甚至还是从倒霉的一位男爵手中白嫖而来的，连点代价都没付出。 他看着法师小姐的身躯在风里微微摇晃着，虽然以水系法师自身萦绕的魔力，这样程度的寒冷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你稍微在这等我一下。”他说道，随后转身拐出小巷，刚好来到“飞马骑士大街”，这里是出名的奢华品街道。 米娅疑惑地看着巷口，没过多时，便看到半精灵少年返回的身影。 他脚步轻快，大步流星地走到法师小姐的身前，目光躲闪着来自少女疑惑的目光，只是含糊地说道：“米娅，闭上眼睛。” “什么？”米娅似是故意地踮起脚，刻意凑近西里尔嘴边一些，侧过头做出聆听的样子，让西里尔能够直接看到她从发丝间漏出的精巧的耳朵，红润的耳垂稍稍有些发白。 西里尔无奈地提高音量：“闭上眼睛——” “哦……”米娅轻轻应着，随后闭上双眼，却没有后退，反而挪着小碎步又凑上来了一些。 细碎的摩擦声响起，她感觉有股毛绒绒的温热质感搭在自己的颈边，接着西里尔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以睁开眼睛了。” 她睁开眼，手先落在颈侧，却见一条雪白的、毛绒绒的披肩落在她的肩上，只要稍稍偏过头，就能让脸颊被那雪白色的软毛摩挲。 “雪灵猫的毛做成的披肩。晚上风冷。”西里尔转过身，不去看她用脸颊磨蹭猫毛的样子，耳边却听米娅轻轻笑着：“呼呼呼，让蒂法尼知道你拿猫毛披肩，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蒂法尼是半猫人，而且和高原雪灵猫没有半点关系。”西里尔辩驳着，轻咳两声道，“抓紧时间，我们该走了。” “走，要去哪里呢？” “先去吃流星火雨熏肉，再去喝末日审判奶茶。”他说着，迈开腿，像是要逃避什么似的向前走去。 身后的法师小姐愣了一愣，随即在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中小跑着上前，一手搭在披肩上，一手牵住西里尔的袖角，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 回到魔法平原所在的庄园门口，时间已经是将近十点了。 街道上的摊铺都已歇业，却还没有撤走。冬宴节会持续几天的时间，这几天的晚上都会非常热闹。 “满足了吗，维先生？” 米娅舔着嘴角，红润的嘴唇边还沾着一些油光。西里尔摸了摸鼓起的肚子，忍不住笑道：“我感觉今晚不是在吃饭，而是经受了一波法术洗礼……流星火雨熏肉，末日审判奶茶，雷鸣爆弹脆饼，泰坦神箭肉串，这些食物都怎么取得名字。” 他说着推开庄园门，随即听到一阵“阿嚏”声响起，却见留着黑色中短发的少女坐在庄园门口，正喷嚏连连。 “塞西莉亚……不，伊琳娜，你怎么会在这里？外面风多冷啊。”米娅连忙上前，双手捂住罗曼努斯家二女发凉的小手。伊琳娜本身是容易害羞的性子，一下子脸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克……克里斯蒂安小姐，领主大人，你们终于回来了。” 她吸着鼻子，终于理顺了语句，解释道：“之前有王宫的侍卫来过，说什么，请领主大人赶紧去王宫，我们也不知道领主大人去了哪里，只能在这里等。” “去王宫？”西里尔收起轻松的神情。 上一次半夜被长公主喊到王宫还是在上一次。以阿纳斯塔西娅的性子，不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才找他。 “辛苦你了。”西里尔向伊琳娜说道，“快进去吧，好好喝两杯热茶。米娅，我先去王宫了。” “明白了，维先生。”米娅轻轻点头，忽然捂嘴笑道，“希望明天的索尔科南晨报上，不会再出现和你相关的事情。” 西里尔脸色一僵，但随即转过身，轻轻吹了个口哨。 漆黑的梦魇马悄然从黑暗中走出，黑红的火焰灼灼燃烧，向自己的主人垂下头颅。 西里尔翻身上马，化为一道黑色的流光，消失在庄园门外。 直到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法师小姐才转过身，牵起伊琳娜的手：“伊琳娜，我们快走吧。” “嗯……”伊琳娜并不是善于交流的性格，但她看着身旁的米娅，忍不住低声说道：“克里斯蒂安小姐，您今天可真漂亮，还有这条披肩，看着就好暖和……啊，为什么您的脸看起来这么红？” 回应她的是两声用力跺脚的声音，接着是米娅带着哼声的催促：“快点走，不要让领主大人回来看到你冻生病了。” ———————— 梦魇马飞驰着跨过山道，甚至都没有在王宫门口停留，直接钻了进去。阿纳斯塔西娅应该早已打过招呼，那些卫兵并没有阻拦他的打算。 他停在大殿侧方，正想从侧边的廊道走入，却看到一道身影站在大殿的台阶上。那道身影并不高大，但却给人以一种莫名的威严之感，就似乎有一层光晕笼罩在他的身侧，让人都难以直视。 只是一瞥间，西里尔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拉罗谢尔的源初教堂，大主教冕下，佛提乌。 他快步朝着佛提乌走去，隔了五阶台阶便低头行礼。而佛提乌摆了摆手，温和的声音响起在西里尔耳侧：“年轻人，我们又见面了。” “冕下。”西里尔抬起头，这位老人的外貌与半年多前相见并无多少区别，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倦色。 “殿下已经等你很久了。” “非常抱歉，我并没有待在庄园里……等等，您也是被殿下喊来的？”西里尔诧异地看向佛提乌，老者的脸上浮现出忧虑之色，“我宁可她不来找我。” 他转过身，大步地向着走廊内走去，西里尔跟在后面，直到停在一扇奢华的紫馨实木门口。 国王的寝房。 佛提乌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屋内响起一声沉闷的应声，随后他推门而入。 西里尔跟着佛提乌走入，入眼的是一张巨大的床，被白色的绸缎遮挡着。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正坐在床边，身前的小桌上摞着厚厚一叠纸张，用微弱的魔法灯光照着，显然正在批示着公文。 “殿下，亚德里恩伯爵也到了。”佛提乌快步走到床边，一手伸向床幔，嘴里问道，“陛下的情况怎么样了？” 阿纳斯塔西娅伸出手挡住佛提乌，摇了摇头道：“之前一直在做噩梦，不停地再喊，好不容易才安稳地睡下去。” “诅咒看来……恶化了啊。”佛提乌缩回了手，长叹一声。 西里尔站在门口，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哪怕并没有看到床幔里的情况，从二人的对话中，他已经基本猜全了。 甚至不用听对话，光是从房间中的呼吸声就可以听出——除了他、佛提乌和阿纳斯塔西娅之外，还有一个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声，甚至以他的耳朵都险些辨别不出。 就算是虚弱得快要病死的老人的呼吸，都要比这个呼吸声更加清晰一些。 但这个呼吸声，却属于拉罗谢尔如今的国王。 凯尔森·赫尔曼。 怪不得阿纳斯塔西娅会如此频繁地主持朝会，怪不得国王陛下返回王都后便再也没有露面。那条隐秘的战报所说的并非虚言，凯尔森·赫尔曼确实遭受了巫妖的围攻，且身受重伤…… 甚至已经是个将死之人。 “可是……”西里尔脸上又流露出疑惑之色，忍不住问道：“以冕下的手段，都没法解除陛下身上的诅咒么？” 佛提乌转过身，慎重地摇头道：“恕我无能，我确实做不到。” “哪怕只是削减诅咒的威力？”西里尔更加不解，“就算是巫妖下的诅咒，在丹亚的福泽之下，也不可能使体魄强壮的陛下如此……” 但此言一出，佛提乌脸上悲怆的神色反而更甚。 他仰起头，直视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许久，才缓缓开口道： “丹亚会尽可能庇护每一个向她祈求庇护的人。” “但丹亚不会去强行挽回一个求死的生命，哪怕他此前如何虔诚。源初源初，回归本源亦是丹亚的意志。” “这……什么意思？”西里尔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佛提乌。 而回答他的，则是静坐在床边的阿纳斯塔西娅。 “意思就是，父亲……他已经没有想要继续‘生’的欲望了。” 长公主平静地坐在床边，脸上没有任何悲伤的神色，又或许是因为已经悲伤了太久而麻木。 “就算请诺拉的大祭祀来注入自然之力，他的身体也会像筛子一样将那些力量都筛掉。” “可……为什么？”西里尔沉默片刻，还是问道。 “是啊，为什么呢？” 阿纳斯塔西娅轻轻叹息着，手上翻过一张公文，轻快地在其上落下几行字，又迅速翻了过去。 “我不知道，冕下也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父亲究竟在想什么。” “他在这过去的一年里变得很不像他，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果决的样子，哪怕是替我回绝帕兰尼亚的提亲也好，亲征北疆也好，甚至是征召令。” “他的每一步都是如此地疯狂，疯狂地让人以为他来自我们东边的那个国家，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只有奥圣艾玛的皇室，才会如此果断而武勇地做出决定。” 佛提乌坐在桌边，他听着阿纳斯塔西娅的话语，随手翻阅着长公主才批阅过的公文，嘴上低声接过话，继续说道：“你应该有所耳闻，世人对陛下的评价……他优柔寡断了大半辈子，在现在却选择了刚勇。不恰当地说，他就像是扑向烛火的蛾。” “而我和殿下分析了数次之后，我们还是想不出他究竟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他随即抬起头，目光温和，却似乎带着恳求的意味： “年轻人，你说说看。” “这是为什么呢？” 第22章 拉罗谢尔的国王陛下 “年轻人，你说说看。” “这是为什么呢？” 当这个问题从佛提乌的口中抛给西里尔时，西里尔本想直接以“不知道”作答，但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是与游戏里完全不同的历史，长公主提前上位，拥有更充足的时间去整理拉罗谢尔的一切，不用再像游戏里那样，看着自己的弟弟在南方贵族的簇拥下成为新王，而自己的抱负与理想都只能咽在肚子里。 而他在长公主拥有极大操作空间的历史中，侥幸成为了这位未来拉罗谢尔的掌权者身边重要的一员。 现如今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着足够的分量。 这比他预想的要来得更早，但这也恰恰是他所想要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从手环中取出随身携带的拉罗谢尔地图，将其铺展开。 “如果陛下有什么谋划，那就只有从征召令入手了。”他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面前的长公主和佛提乌。 这两者，一者为拉罗谢尔政治的权力核心，一者为宗教的顶点，此刻对他一名小小伯爵的发言却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露出了期许的神色。 于是他继续说道：“在思考征召令为拉罗谢尔带来了什么之前，不如先思考如果没有征召令，那么拉罗谢尔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北疆持续地处于动荡之中，黑暗生物在对拉罗谢尔的侵略过程中逐渐完成整合，重新成为一个庞大的个体。当它们重新成为庞然大物，加大对北疆的攻势，在边境线几乎沦陷的情况下，两座重城也必然被攻陷。” “随后便是北风之塔沦陷，接着是我们失去对整个北疆的控制。” “而奥圣艾玛、新奥威港，乃至帕兰尼亚，在拉罗谢尔疲于应付北疆之际，会做些什么，想必殿下和冕下应该比我要更加清楚。” “而南方贵族，由于其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几乎不会受到战争多少影响。” “由此可见，王国的整个北部，都会因为战争的影响而陷入苦难，难民会自然选择南迁，流入南方。此消彼长之下，便是南方贵族的壮大。” “而战争显然不可能在短短一年两年内结束，几年后，就算犹地亚关以南、索尔科南以北的区域没有受到过多的影响，南方贵族的影响力也会远远超过索尔科南。” “在对待南方贵族问题上，殿下，我认为不能将他们视为拉罗谢尔的一个个体，而应该将他们视作单独的存在，甚至可以直接将其视为一个敌对势力存在。”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抬眼瞥见阿纳斯塔西娅和佛提乌的神色，相比他刚开口时都要严肃了许多，显然自己的言语确实引起了他们的重视。 屋内一时之间陷入沉寂，几道呼吸声交错地响着。而就在此时，床幔中突然传来几声剧烈的咳嗽声。 阿纳斯塔西娅连忙站起身，掀开床幔，探入上半身。西里尔从掀开的床幔下，看到一条干枯的与骨头架子几乎没有区别的手臂，这让他一时之间瞪大了眼睛—— 这是凯尔森·赫尔曼？ 这是他的手？ 他低下头轻咳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而阿纳斯塔西娅很快抽回身，放下床幔，坐回床边，向一脸担忧的佛提乌摇了摇头： “没有更加严重……倒不如说情况也不会变得更坏了。” “继续说吧，亚德里恩伯爵。”佛提乌向着西里尔说道。 “是。”西里尔点头，“但征召令……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陛下的这一举措，我只能说，征召令可以说，让拉罗谢尔从必然的颓败中，找到了一条生路。” “首先是对外，征召令大举集结兵力，出色地完成了对北疆边境线的反扑，并且一定程度重创了亡灵的力量。如此一来，即使亡灵整合完成，已经有所防备的边境线也能够扛住来自亡灵的进攻。” “北疆的问题一旦得到解决，南方贵族也失去了趁机壮大的机遇。” “而对内，征召令使得全国各地的私军都或多或少受到了一定的削弱。如果要说谁受挫最严重，那显然正好是殿下的心腹大患，南方贵族了。” “他们为了从征召令的赏金牟利，派出的私军数量可不在少。哪怕派出的都并非最精锐的部队，他们的整体兵力受损也是不可避免的。” “地方贵族的力量削弱，那索尔科南的影响力也会随之上涨。现如今索尔科南只需要一两条军事或是财政上的政策，便可以将那些贵族拿捏得死死的。” 他再看向床幔，隔着那层白纱，似乎能够看到那名曾经强壮高大的国王如今瘦骨伶仃的样子。 “而中央影响力强，地方衰弱，恰恰是在动荡年间，有利于新王登基的局势。” “殿下，这么说的话，您能够理解陛下的布局，究竟是为何了么？” 西里尔说完，没有多言，站起身向着阿纳斯塔西娅与床幔深深一行礼，随后缓缓退出了国王的寝房。 在他关上门的前一刹那，他似乎听到一阵压抑不住的哭声从屋内爆发出，却及时被他合门声遮掩。 西里尔站在王宫的走廊上，四周一片寂静。他悄无声息地向前走着，昏黄而并不明亮的的灯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仅仅能照亮地面与半人高的廊柱。 庭院中漆黑一片，脱去了叶片的枝杈上还残留着前些日子落的雪。 他回过头去，国王的寝房上缀的金丝边还在散发着淡淡的光。 像是那位他在这一世，甚至未曾谋面与对话过的陛下生命末期、最后的烛光。 —————————— 西里尔在大殿外的台阶上静静坐了将近半个小时，吹着寒冷的夜风，平复着自己略茫然的心情。 直到身后响起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去，看到主教冕下正走下台阶，面色平静，以温和的目光看向自己。 “冕下。”他站起身，佛提乌和缓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没有立刻回去？” “只是觉得……有点没法接受。”西里尔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殿下呢？” “阿纳斯塔西娅么，她稍微哭了一会儿，现在还在忙碌。”佛提乌目光柔和，“没想到，前几年还像个小丫头一样的她，接下来却要接过这个王国沉重的命运。” 西里尔无言，而佛提乌继续说道： “既然这么晚都不回去，那不如和我去喝一杯吧。” “什么？”他抬起头，正在疑惑，却见佛提乌已经平平抬起双手。 而随着他的动作，一股庞大的魔力悄然在他们身前不远处的空地上凝聚，片刻后，淡淡的金光微粒闪烁间，一辆马车逐渐成型—— 那是一辆极尽华贵的马车，车架皆闪烁着金光，车身则是深棕红的颜色，淡银的细线在车身上绘制出水滴滴在魔法阵上的图案——那是源初教堂的标志。 而车前，四匹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正挥动着背上的双翼，发出轻轻的嘶鸣声，等待着主人的催动。 “这是……”西里尔险些合不拢下巴。他在游戏里见过无数拉风的场面，但这样在现实里亲眼看见一辆由四匹飞马拉动的华贵车辇，就这么随着人一抬手而浮现，着实让他大开眼界。 “一点源初教堂给……主教的福利？”佛提乌已经走下台阶，拉开车门，先坐了进去，“当然，得坐到我这个位置上才有——进来吧。” 西里尔坐入车厢，车体微不可查地轻轻震动了一下，随即前方传来了振翅之声—— 马车起飞了。 车厢内没有过多的装潢，也没有经过法阵的空间扩张，只有淡淡的熏香味萦绕着，让人精神阵阵舒缓。 佛提乌靠在座椅上，半闭着眼，假寐的姿态与普通的老人一般，看不出丝毫的区别。 西里尔靠在车窗边，看着云层从身边掠过，四匹飞马平稳地带动着车厢前进，飞过拉罗谢尔中心最高的山头，飞向城池的另外一个方向。 没过多时，车厢逐渐下落，西里尔辨认出这是外城边缘的位置，心里正疑惑着，马车已经停在了地面上。 深夜的时间点，这偏僻地方的街道上连醉汉都没有。佛提乌和西里尔钻出马车，随后他指了指一旁一间看着就非常狭小的酒馆。 没有写着名字的吊牌，也没有其余的介绍，他推开那破旧的木门，将被一盏小油灯能够照亮整个空间、仅仅只有一个柜台、一张桌与四张椅子的酒馆展现在了西里尔的面前。 西里尔看着佛提乌轻车熟路地走到柜台前，从怀里取出钱袋，放了一个银特里在柜台上，随后走到屋子的角落，打开放在那的酒桶，用长勺舀出一勺，装进一边的木杯中。 他端着两杯酒坐到桌边，示意西里尔在他的对面坐下。 “觉得很奇怪是么？又破又小的酒馆，为什么拉罗谢尔的主教冕下，会到这里来喝酒。” 佛提乌微笑着，端起酒杯，畅快地饮了一口，花白的胡子上都沾上了泡沫。 “虽然地方小，但酒可一点都不差，我很喜欢这里的酒。” 西里尔低头看面前的杯子，边缘擦拭得很干净，里面的麦酒上还翻滚着气泡，酒浆是清澈的浅黄色。 “冕下找我，是还有什么事么？” 他没有端起酒杯，而是轻声问道。 “事情？”佛提乌看了西里尔一眼，忽然哈哈大笑，“不不不，我可不会拜托你去完成什么事。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越过我，让你们这样的年轻人顶上去完成的吗？哈哈哈！” “那是……”西里尔看着老人，直到后者停住笑声。 他再看向西里尔，目光中满是欣慰。 “我听源初骑士说了，你在北疆的功绩，做得非常好，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如此出色的战绩，是由一个年轻人来完成的了。” “无论是在拉罗谢尔还是奥圣艾玛，我想应该不会有比你更优秀的年轻人……或许巫师那里会有？但那无关紧要。” “亚德里恩，西里尔·亚德里恩，你太优秀了。”他随后轻轻叹息道，“如果你身在源初教堂，三十岁前便可以坐上源初骑士团团长、或是省会级教堂主教的位置，甚至能够成为我的继任者。” “冕下，我并无此意。”西里尔有些受宠若惊，却还是回复道。 “我知道，当然，我明白，这并不是你的选择，我也不会强迫你——”佛提乌低吟着，“只是我希望你明白，正因为你的优秀，你会面对平常的年轻人所接触不到的许多事情。” “危险时刻环绕在你的身周，有些并无法避免。我希望你能够看清周围再前进。” “毕竟，只有真正升起的星，才能够照亮大地。我不希望你成为一颗一闪即过的流星。” “保护好自己吧，年轻人。丹亚在上，愿星辉照耀着你。” 佛提乌抬起酒杯，和西里尔那放在桌上的杯子轻轻一碰，木杯碰撞间没有丝毫声响，只有点点酒水飞溅而出。 而那张苍老的脸上，此刻终于浮现出一丝倦色。 他沉默着喝完这杯酒，随后翘着脚、半仰靠在那老旧的椅子上，使得椅子向后微微后仰着。 吱嘎吱嘎的声音随着椅子的摇晃不断传来，西里尔看着冕下那逐渐闭上的眼睛，没过多久后，这位老人便靠在了墙边，一动不动了。 他睡着了。 拉罗谢尔的大主教冕下，就这么在这破旧的小酒馆里，睡着了。 西里尔静静看着他，直到老人轻轻的鼾声响起，他才将杯子抬起，将其中的酒浆一饮而尽。 味道与口感并不算上优秀，只是普通的麦酒罢了。 他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出酒馆，随手抓过一把风，将那灌入屋内的冷风隔绝在外。 而后他轻轻吹了一声口哨，梦魇马的身形从黑暗之中浮现，温顺地向他低下头。 他翻身上马，在那若虚若实的鬃毛间轻轻揉了几把，随后策动梦魇马。 没多久后，当他走入魔法平原，再一次看到米娅的城堡时，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气。 城堡的灯，还亮着。 第23章 上扬米斯狄尔 米斯狄尔领，是自索尔科南向南，经过金纳泽行省后，第一个贵族领地。 从迈入这座名为“上扬米斯狄尔”的城镇开始，就算是正式进入“北盟”的势力范围了。 马车的车轮碾过新生的青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后泥土与草汁混合的芬芳味道。 自二月初离开索尔科南，穿过索尔科南南部的金纳泽行省，如今已经是二月下旬。 南方的天暖得早，冬日里光秃秃的枝杈上此时此刻都已爬上了或是新绿、或是鹅黄的嫩叶，在还未褪去寒意的风里轻轻震颤着。 清晨的上扬米斯狄尔的街道上空空荡荡的，西里尔在马背上观望了一会儿，直到身后的骑士催动马匹，上前低声问道： “伯爵大人，我们今天还要继续赶路吗？还是在上扬米斯狄尔修整一天？” “已经到南方贵族的地盘了，也不用继续赶路了。”西里尔向那名骑士说道，“去联系一下这里的城主，让他们给我们安排一个住处吧，好好休息休息。” “是，伯爵大人。”骑士应声道，随后去一边询问住民，通往领主府的道路去了。 西里尔平静地看着前方一片祥和的街道，在这片熟悉而陌生的土地上，他并没有多少紧张。 游戏中，玩家的发展区域会随着时间变化而不断变化。拉罗谢尔的南方本就有着不少的高级副本地区，隐藏的任务链也绝不在少数，是极其适合玩家探索的区域。 更何况在索尔科南城破之后，“拉罗谢尔”这一官方势力的版图立刻被削减了一大半，新拉罗谢尔的最北边境线几乎就画在米斯狄尔领北边一点。 这一段区域，本就是1447年之后，拉罗谢尔玩家最活跃的区域。 当然说陌生也没有任何问题，毕竟对西里尔这具身躯而言，他确实是第一次来到这一片土地上。 而且从“政治意味”的角度上来讲，南方贵族所属的区域与他应该算是“敌对关系”，指不定看到哪个领主，他头上顶着的血条就是灿烂得让人想砍的红色呢？ ——以上不过是玩笑话。 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给西里尔安排的这一趟南方之旅，属实是给他塞了一大堆的活。 虽然长公主殿下的目的与“新奥威港”有关，真正要开始忙碌，理论上得到海边坐上船才开始。 但她偏偏又给西里尔安了一个“索尔科南特派南方巡使”的名头，还专门安排了一支“骑士团”随同，赋予他与王国监察使相同的权利—— 这意味着，西里尔到达任何一个南方的城市，当地的贵族都有义务接待，并且西里尔拥有对他们进行调查的权利。 在听到这条任命的时候，西里尔原本要走上前接令的身体一晃，险些站不稳摔倒在阿纳斯塔西娅的白色长裙上。 他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长公主殿下脸上狡黠的神色，以及身周群臣看戏看笑话、又或是惋惜的神色—— 这简直是把一个烫手山芋扔到了他的身上！ 众所周知，南方是南方贵族的南方，政治、商业、军事高度联合的北盟在那里一手遮天。而拉罗谢尔王室也过于顾虑南方贵族，因此极少会派监察使去南方。 就算派监察使，也大多都是南方贵族派系的监察使，在北盟一手遮天的南方，显然也不可能查出东西。 但此刻，这个名叫巡使，实际上就是监察使的职位落在了西里尔的身上，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任命—— 已知，当今执政的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殿下对南方贵族是绝对的“敌对”状态，二者之间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 又已知，南方贵族在南方一手遮天，掌握大小港口不计其数，触犯拉罗谢尔法律的违禁品几乎想流入就能流入。 那么请问，这位由阿纳斯塔西娅殿下一手扶持的年轻伯爵，一路南下贯穿整个南方，接触那么多的贵族、领主，怎么可能一个有问题的都抓不出来？ 但在北盟的眼皮子底下抓南方贵族，他就势必要与北盟起摩擦…… 阿纳斯塔西娅呀阿纳斯塔西娅，你好狠的心！ 西里尔倒是没有多少怪罪阿纳斯塔西娅的意思，毕竟对方对自己的帮助甚多，无论是钱、地位、人脉乃至宝物，每一项都帮在要点上。 更何况，就算阿纳斯塔西娅不说，他这一趟，也至少要和一个贵族世家起一些摩擦—— 罗曼努斯。 他记得罗曼努斯家的领地应该在南方中部的帕克里领，位于他南下至海边亚斯港口的必经之地上。 而他身后的马车车厢里，就整整齐齐躺着罗曼努斯家的三个女儿。如果现在打开车厢门，绝对能够看到二妹伊琳娜和三妹罗克珊娜，一上一下如树袋熊一样抱着自己的姐姐塞西莉亚，而塞西莉亚竭尽全力地伸展手臂，像是溺水的人试图抓住救援者手臂的姿态。 罗曼努斯家的三个女儿千里迢迢地逃亡到西利基，身为西利基的领主，西里尔自然要为手下的杰出人才，解决掉她们的“后顾之忧”。 话说回来，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未免有些太过高看自己任命的这位巡使的能力。 她确实如约定的那样派出了一支检阅的军团随行，这支军团有着一个好听的名字，“强袭骑士团”。 西里尔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在脑瓜里搜刮了半天：他好像没在游戏里听过这个骑士团的名字。 结果当阿纳斯塔西娅带着他与这支骑士团相见之时，眼前那一张张没比自己大多少，顶多二十岁上下的年轻面孔，险些让西里尔双眼一翻，直接原地装死—— 他原先以为阿纳斯塔西娅会给他安排一支外派用的雇佣兵团，名声不一定响亮，但绝对有实力且成熟。 但他眼前的，赫然是一支刚刚从骑士学院毕业的学生兵啊！ 西里尔此时才知道，阿纳斯塔西娅那毫无歉意的狡黠笑意里，究竟把他压榨了多少层。 所幸的是，这群学生兵虽然年轻、实力并不拔尖，但纪律性森严。尤其是在从阿纳斯塔西娅那里听说了这位将带领他们南下的领主以十五岁的年龄就取得了如此骄人的战绩，一个个立刻露出敬仰的神色，一路上也是对西里尔的命令言听计从。 虽然西里尔也没有下过什么命令就是了。 不过西里尔也不清楚他们心中会不会存在逆反情绪，也不在意他们对自己究竟是否真的信服。 他没有兴趣去和一群刚毕业、还沉浸在骑士游戏里的学生仔多说些什么。 如果他们有什么不满，很简单，拔剑就行。 西里尔觉得从这一点上来说，自己和克里斯汀团长倒颇有一些相似——或许就是因为受了她的熏陶，自己才变成这样的？ 被派往上扬米斯狄尔领主府的骑士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西里尔下令让骑士们自由行动，自己则打开了马车门。 他们昨晚连夜赶路，现在还是清晨，马车内睡着的人们还没醒来。打开马车车门，便能听到来自熟睡的罗曼努斯三姐妹细细的呼吸声，以及书页翻动的声音。 “呀，米娅，米莎，你们已经醒了么？” 他看着坐在窗边、已经在翻越书籍的法师小姐和精灵小姐，显然起床已经许久。 “嘘。”米娅抬头，竖起手指示意西里尔小声，“她们还没睡醒呢。” “温克勒先生和思达德呢？”她询问地看向西里尔的身后，并没有看到职业级法师苏格尔·温克勒和占星术师格里利·思达德的身影。 那些以苏格尔为中心的在野法师们西里尔很顺利地谈妥，但并没有让他们一同跟随前往南方，而是让他们直接前往阿玛西尔。 西利基的法师培养计划迫在眉睫，西里尔估计再拖一段时间，恐怕阿茨克都要亲身前往索尔科南来督促自己不要摸鱼。 至于苏格尔·温克勒，虽然他对西利基也充满了兴趣，但听闻西里尔将要前往南方，甚至还要出海的时候，立刻表示愿意随同前往。 而格里利·思达德，这名半路被西里尔拐上车的占星术师拿了西里尔开出的高薪，自然得老老实实地发挥自己的能力，负责搓水晶球占卜。 南方一行并非只是陆路，按阿纳斯塔西娅的意思，他们显然需要出海前往新奥威港。 海上的旅行，可就不是西里尔能够随意掌控的了，一名占星术师的精确占卜便显得至关重要。 两人乘坐另外一辆马车随行，此刻也已和自由行动的骑士们一同，前往上扬米斯狄尔城里活动。 他们说话间，却听一阵“呜呜”的嘤咛声响起，接着塞西莉亚·罗曼努斯睁开眼，随即开始费劲地推搡着缠在她身上的妹妹们。 “伊琳娜，不要这么抱着我，挤死了……罗克珊娜，松开我的腿，哎呀！” 她面部扭曲着坐起身，结果被看向她的西里尔瞅了个正着。塞西莉亚立刻反应过来，自己那可以说是“崩坏”的表情被领主大人看了个正着。 “我先去准备早饭，听说这边的一种馕特别出名。”西里尔立刻退出了车厢，没让这名平时认真严肃的罗曼努斯家的长姐继续尴尬下去。 几分钟后，他拎着饮品与食物回到车厢时，罗曼努斯家的三姐妹已经全都起床了。塞西莉亚在车窗边梳着头，二妹伊琳娜还抱着她的腰，将脸贴在她柔软的胸口，来回磨蹭着。 而三妹罗克珊娜则半眯着眼坐在米娅身边，让好脾气的法师小姐帮忙梳理着三姐妹中唯一的长发，嘴里还不断发出“呼呼呼”的声音。 “领主大人，我们到哪了？还在金纳泽吗？”塞西莉亚侧着头、梳理着自己的发丝，同时向西里尔问道。 “已经到米斯狄尔领了。” “啊，米斯狄尔啊……”塞西莉亚张了张嘴，脸上露出些许复杂的神情。 “怎么了，塞西莉亚和米斯狄尔领的领主认识吗？”西里尔问道，不经意间手在腰边剑柄上掠过，看得塞西莉亚眉头一跳。 “并不，只是，上扬米斯狄尔领的城主，艾迪安·卡勒瓦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绅士。他帮助了我许多。”塞西莉亚连忙摇头道，“事实上我原本打算通过米斯狄尔领、穿过金纳泽，前往索尔科南的，只是计划中途被迫改变，才选择去了东边。” “这么，听来，这里的城主还是一位好人……嗯？”西里尔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说城主是谁？艾迪安·卡勒瓦？”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塞西莉亚疑惑道，“当然，如果领主大人查出什么，不用顾虑我这的关系的。” “不不不，与你无关。”西里尔摆了摆手，心中却止不住波澜。 艾迪安·卡勒瓦，从身份地位的角度上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小贵族，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问题在于，他身上关系到的一个颇为出名的任务链—— 那是发生在1446年，拉罗谢尔各色邪教井喷的年代。彼时的艾迪安·卡勒瓦同样被邪教盯上。 玩家可以通过艾迪安·卡勒瓦，找到一个邪教据点，在完成据点里的邪教徒肃清之后，便可以开启一个有名的练级副本： 亚度尼斯礼拜堂。 该练级点的特点为，地图大、怪物分布稀疏，怪物等级高且皆为精英怪，个体作战能力极强。 但其最出名的一点，便是副本当中最大的boss，在初期居然可以被玩家“策反”，主动清除麾下的精英怪，最后孤家寡人的与玩家对战。 而偏偏，这个boss最强的能力是辅助自己的精英怪作战…… 这一设定在副本被玩家激活没多久后便被认为bug，紧急修复。但“亚度尼斯礼拜堂的bug”却成了电子游戏历史上最出名的“污点”之一，每当玩家讨论起bug，都会津津乐道地提起它。 西里尔没想到那么早就能够听到关于艾迪安·卡勒瓦的讯息，只是现在还是1441年，距离那一任务的时间还有五年…… 现在能够从艾迪安·卡勒瓦那里，得到相关的线索吗？ 第24章 卡勒瓦的金冠 上扬米斯狄尔的城主府内的陈设非常单调，就像是这座城的城主一样，朴素而简洁。 卡勒瓦家在南方开拓的初年拥有些许威名，但如今不过是小贵族。当今的家族艾迪安·卡勒瓦，是帕维森领道格尔侯爵的封臣。 道格尔家算是拉罗谢尔南方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几乎仅次于马塞勒斯公爵，在北盟中亦是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不过这不代表他的封臣都能有肉吃，顶多喝一口汤。像艾迪安·卡勒瓦男爵这样的小贵族，一般都不会拥有自己的领地。 艾迪安·卡勒瓦能够成为上扬米斯狄尔的城主，完全靠的是自身努力。 此刻的他如往常一样，早早地在城主府办公。马上就是春忙时节，许多的手续都等着他的批准。 “城主大人，有一位骑士到访。”门口的卫兵敲开门通报道。 艾迪安·卡勒瓦头也不抬，边翻阅着文件边说道：“是一名流浪骑士？为他准备茶水，我理完手上的事情就来……” “大人，他自称来自‘强袭骑士团’，是代表……” “强袭骑士团？”卡勒瓦男爵抬起头，伸手捻了一捻一字胡，皱起眉道，“是商会沟通前来募兵的那支骑士团吗？我记得不叫那个名字……” “大人，他自称从索尔科南来，是什么，索尔科南特派南方巡使的随从……”卫兵一脸纠结地念完那个并不顺口的称呼，“他要求我们准备住处，还说，伯爵大人要在上扬米斯狄尔暂时休息……” “伯爵？索尔科南来的伯爵？我没听北盟有通知过啊……”卡勒瓦男爵皱着眉站起身，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却见城主府的会客厅中，一名身着银色与青色相间盔甲的骑士正坐在座椅上，脸上还充满了稚气。 “城主大人。”看到卡勒瓦走出，那名骑士立刻起身，躬身行礼道，“我们路过上扬米斯狄尔，希望城主大人可以为我们安排一处住处……” “你们的长官是谁？”艾迪安不客气道，“我没有收到过会有什么巡使团前来的通知。” “我们的长官是西利基伯爵西里尔·亚德里恩伯爵大人，如果您关注过北疆的战事，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小骑士自豪地仰起头，仿佛那些战斗他亲身经历过似的。 然而艾迪安对北疆战事的战况了解，仅仅局限于北盟士兵糟糕的表现。他随即摇头道：“我从未听过，让你们的长官亲自到我这里……” 他话音还未落，却见年轻骑士身后不远处的城主府大门“砰”地一声被打开了——或者说踹开了，一道身影踩着晨光，缓缓踏进了会客厅内。 卡勒瓦男爵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因为他看到那道身影之后、两名卫兵已经摔倒在地。而会客厅里的卫兵已经拔出长剑，低喝道：“什么人？” 而那道身影快步踏入房间中，卡勒瓦男爵逐渐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年轻俊朗的精灵面容，比他在书上见过的所有半精灵画像都要英俊，也都要更加年轻。 一旁的年轻骑士脸上露出讶然的神色，随后颇为愧疚地转而向进入房间的年轻人行礼：“伯爵大人，很抱歉，我……” 卡勒瓦男爵随即看到那名被称作“伯爵大人”的年轻人一抬手，示意骑士不必多言，随后轻轻拉扯着手上的白色手套，清朗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艾迪安·卡勒瓦男爵是吗？” 没等卡勒瓦应声，年轻人已经继续说道：“我是索尔科南特派南方巡使，西利基伯爵，西里尔·亚德里恩，现在将对上扬米斯狄尔最近的财务情况进行调查，还希望男爵阁下配合。” 他说话间，腾出手自怀中抖出一块勋章，稳稳地落在男爵阁下面前的桌上。 勋章的图案繁复，但勋章的侧方是三根羽毛的样式，代表着勋章主人伯爵的身份——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依次下来分别是五根、四根、三根、两根、一根羽毛。 艾迪安·卡勒瓦自己也有一枚拥有一根羽毛的勋章，清楚这绝非伪造之物——可问题在于，面前的伯爵，也未免太过年轻了吧？ 见艾迪安愣在原地，年轻人伸手在他的面前挥了一下，嘴上询问道：“卡勒瓦男爵？请问你有异议吗？” “啊，是，不，我没有异议……等等，亚德里恩伯爵，请问您索尔科南特派南方巡使的证明……” 艾迪安还在纠结着措辞，可面前的年轻人已经从他身边跨过，径直走向他的办公室：“办公室是在这里对么？那我直接开始调查了。” “伯爵，等等，伯爵大人！”直到西里尔的手搭在门把手上，艾迪安才反应过来。他急忙转身过去，想要阻拦西里尔，然而门已经被西里尔推开。 “男爵大人的办公室很简洁啊。”西里尔随口评价了一句，便走向桌边，随手翻阅着桌上堆叠的一份份公文，嘴里话语不断： “来自米斯狄尔商会的申请条……下扬米斯狄尔的联合卫兵训练许可……” 艾迪安·卡勒瓦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桌前，看起来像是在办公桌前挨老师训的学生。他很想说些什么，但对方的行为实在太过突然，偏偏又没有什么超格的行为，只是正常的检查罢了—— 如果对方真的是什么“索尔科南特派南方巡使”的话。 直到厚厚一叠公文被翻阅完毕，西里尔将其堆好放在一边，艾迪安才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但还没等他询问什么，面前的年轻人已经在他办公的座椅上坐下，双手十指交错地撑在桌上，如同审讯一般地发问道： “艾迪安·卡勒瓦男爵。” “是。”艾迪安只能点头应声。 “你自三十一岁担任上扬米斯狄尔城城主一职，今年已经是在任的第七年？” “是。” “在任之间上扬米斯狄尔的产值翻了三倍，上扬米斯狄尔在南方的排名提升了三十名？” “啊……是。”艾迪安愈发不明白这位巡使究竟在调查些什么，怎么说着说着开始夸赞自己了？ “打造了稳定的通往下扬米斯狄尔的通商道路，以及与金纳泽的边缘城市建立了良好的贸易关系网？” “是的，没错。”艾迪安逐渐镇定下来，他纯粹是被刚刚的情景冲昏了头脑，如今才算是想明白，对方虽然顶着个索尔科南来的名头，但也脱不了“巡使”这一职位。 自己清清白白的，有什么好怕的？倒不如说还可以沉寂搏一波好名声—— “你在任期间组织佣兵团肃清了米斯狄尔领的诸多魔物巢穴？” “是的，伯爵大人。” “没错，这是我做的。” “对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他越听越是自信，对这位巡使伯爵也越是满意——虽然对方年轻，但却恪尽职守，并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 这份认真专注工作的品质，令艾迪安·卡勒瓦十分欣赏。 “是的，是的，对，这些都是我做的。” “卡勒瓦男爵，卡勒瓦家祖传的一顶金冠在近年受到许多人的关注，他们以各种方式试图从你手中获得这顶金冠——这一点是否也属实？” “当然，没错，是这——”卡勒瓦男爵理所当然地答应着，忽然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西里尔。 片刻后，他连连后退，转身就要夺门而出，但身后的门被不知哪来的风吹得“砰”地关上，并且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将其打开。 “看来这一点也没有问题……”西里尔终于站起身，满意地拍了拍掌，“卡勒瓦男爵，感谢你的合作——” “你，你怎么知道的？！”艾迪安·卡勒瓦紧贴着门，看着正向他一步步走来的年轻人，脸上的惶恐消之不去。 “金冠骑士米契尔·卡勒瓦，成名于南屿开拓战争，其封号便是得名于头顶戴着的金冠，据说那顶金冠能够给予佩戴者勇气与力量。后来卡勒瓦家族由于不善经营，逐渐落魄，金冠骑士的名声也随之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年轻的半精灵似是吟唱一般地说着，同时缓步走近艾迪安·卡勒瓦：“在非战争年间，那顶金冠没法赋予卡勒瓦家族的人任何庇护，想要让家族昌盛，需要的不是武勇，而是优秀的头脑。” “而卡勒瓦家等到了你，但金冠还没有等到它再登场的年代——” “我说的对么，艾迪安·卡勒瓦男爵。” 西里尔半弯着腰，向过于惊恐而坐倒在地的男爵伸出手，“起来吧，我并无意夺走你祖上的金冠，我只是想知道，是否有许多人向你谋取那顶金冠，仅此而已。” 卡勒瓦惊魂不定地看着年轻半精灵的脸。或许是因为对方英俊的面容，让他的心理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对方的话语，他最终还是握住了西里尔伸出的手，在对方用力下站起了身。 “伯爵大人，我只能说，这，嘶……”艾迪安·卡勒瓦由衷地佩服道，“您的信息掌握能力，未免有些太过惊人了。” “那么这件事是确实存在的？” “是的，确实存在。”艾迪安叹息道，“事实上那只是一顶非常普通的头盔，金色的外表也是镀上去的，我曾经试着戴过，但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勇气或是力量……” “但最近几年……在我突然获得上扬米斯狄尔城主之位之后，就不断有人来向我询问这顶金冠的事情。” “他们出高价，试图交换，甚至威胁我交出这顶金冠。然而祖训让我坚持将其留在手中。” 西里尔轻轻颔首。 “卡勒瓦的金冠”，便是那个系列任务的名称。虽然目前看来还没有邪教徒作祟，但已经有这个趋势存在，说不定那个邪教已经悄然在黑暗中孕育，只等着时机成熟，浮出水面。 至于西里尔前面说的一串卡勒瓦男爵的功绩，这当然不是他从游戏中获得的——游戏里接触到卡勒瓦时，对方已经是一名子爵，拥有一块领地，而非一个单纯的城主。 这些情报来自塞西莉亚·罗马努斯——这种时候到底还是“土著”管用，估计卡勒瓦的功绩也确实突出，以至于塞西莉亚提起这些事情时如数家珍。 西里尔懒得走一长串的流程，慢慢拉近和卡勒瓦男爵的关系，再去思考如何捅出邪教徒的事情，他的时间非常有限。 既然有“索尔科南特派南方巡使”这张虎皮可以用来盖在身上，那就干脆将这一身份能够带来的便利发挥到极致—— 区区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也想从本亚德里恩伯爵身上薅到羊毛，做梦！ “那你应该清楚，究竟是在试图从你手中夺走你祖传的金冠，对么？”西里尔将卡勒瓦男爵扶到椅子上坐下，询问道。 “是的，我非常清楚。他们是北方联盟下面最大商会，‘南拉罗’商会的分会，诺罗伊商会。” 西里尔微微眯眼。 对上了，完全对上了—— 亚度尼斯礼拜堂内活动的邪教徒，就是自称为诺罗伊教。他们认为他们信奉的神能够赋予他们压制对手的力量，在交战之初，便令对手手脚无力精神疲惫，由此获得绝对的优势。 值得一提的是，那位“亚度尼斯”的神像完全是一名英武的骑士，这一点让诺罗伊教的教徒觉得自己的行径无比神圣，对对手造成的负面效果，也是来自于骑士的威严，而非是什么邪恶的力量。 这个副本给玩家提供的情报并不算多，由于这个邪教还没能完全拓展开，就被毁灭，玩家并没能挖掘出更多的内容。 但此刻西里尔听着卡勒瓦男爵的话，忽然意识到一点： 这个诺罗伊教的前身，居然是诺罗伊商会。 一个商会，为什么会逐渐发展演变为一个邪教？ 而且还是北方联盟麾下最大商会南拉罗商会的分会…… 他微眯起眼，随后开口道： “那么卡勒瓦男爵，你知道诺罗伊商会的所在地，对么？” 卡勒瓦男爵疑惑地看着这位年轻的伯爵，依稀从对方的眼中品出一丝凶意。 但他还是理智地没有隐瞒，应声道：“是的，他们最近的地点，就在米斯狄尔领的另外一座城市，下扬米斯狄尔。” 第25章 无名之盔 “诺罗伊商会在下扬米斯狄尔拥有很高的声望，虽说是近年才抵达的下扬米斯狄尔，但由于他们几乎将重心完全放在了这边，已经把米斯狄尔领的老商会、米尔商会的市场抢走了大半。” 艾迪安·卡勒瓦显然也是苦诺罗伊商会的骚扰久矣，此时欣然地向西里尔分享着他所知道的事情。 “他们在上扬米斯狄尔的影响力如何呢？” “在我的遏制下，仅限于生意交流而已。每四天会有一批货物从上扬米斯狄尔送往下扬米斯狄尔……” “今天是第几天？”西里尔放下办公室书架上的《如何当一名优秀城主》，转身抬眼问道。 “今天……正好是今天，有一批货物要送往下扬米斯狄尔。”卡勒瓦男爵想起什么似的，在桌上的公文里翻找了一通，很快举起一张，“这是米尔商会的运输申请——” 西里尔眼睛一亮，上前确认后，不由得赞叹道：“没想到连这种事情你都要过一遍城主府吗？可真是够亲力亲为的。” “伯爵大人谬赞了。”卡勒瓦男爵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是不希望我治理的城市里，会出现什么伤害到住民的违禁品罢了。” “我明白了。”西里尔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 他食指在桌上轻轻叩击着，不断发出咄咄的声响，沉思的样子让卡勒瓦男爵连大气都不敢喘，深怕打扰到这名年轻伯爵的思路。 西里尔并不打算放任这未来的“诺罗伊教”成长，他打算趁这个机会，顺势铲除了诺罗伊商会。 但他不认为使用“索尔科南特派南方巡使”这个名号来解决这件事是个好选择。 如今的南方贵族，以及北盟，对他这位长公主殿下派出的特使并未有过多的防范，如果他在这种时候、莫名捣毁一个商会，势必会引起北盟的注意力、甚至是追责。 “米尔商会的商队出发了吗？” 他抬起头、开口问道，脑海中一个计划已经悄然成型。 “还没有，伯爵大人是要……”卡勒瓦男爵眨了眨眼，还没看懂这名年轻伯爵究竟想做些什么。 而西里尔等的就是他这个答案，他双手按在桌案上，压低声音道：“卡勒瓦男爵，我会一劳永逸地帮你解决你的困扰，不过需要你做出一些……” “小小的配合。” 他看着卡勒瓦男爵匆匆点头，满意地直起身，双掌轻合。 “我希望你能够对外保密，不要宣扬我，索尔科南特派南方巡使，西里尔·亚德里恩伯爵曾经到过这里——至少不是在今天到达。” “包括看到我们进城的卫兵，包括我手下的骑士们接触过的住民，我想你有办法的。” “伯爵大人的意思是……要完全封口？这实在有些……” “别忘了，你的公文里，有一支米尔商会请来募兵的骑士团——把募兵仪式办的热闹一些，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自然会淡忘悄悄进城的我们的事情。” “是，是，我明白。”卡勒瓦男爵点头不止，不禁佩服这位年轻伯爵的才智——他自己完全没想到可以往这方面去操作。 “卡勒瓦男爵，不要觉得有什么愧疚感，你在做的并非是什么有愧于拉罗谢尔的事情，相反……”西里尔看了一眼四周，一副提防的样子，随后重又压低身形，“北盟的肮脏勾当你应该很清楚，所以才会如此亲力亲为，没错么？” “啊，这，额……”卡勒瓦男爵下意识地向后靠，躲避着西里尔的询问。 “不用担心，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是索尔科南特派南方巡使吗？” 西里尔将声音压成如同蚊蝇振翅的声音，捏起一股风，送入卡勒瓦男爵的耳中： “我不能透露太多，我只能说，王国势力或许要迎来一轮洗牌，有能力的人自然有无数晋升的机会，懂得都懂——” 他又以食指尖指了指上方，方才还一脸茫然之色的卡勒瓦男爵瞪大了眼，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男爵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了，他捂着胸口，大口喘息着，激动地险些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而西里尔已经直起身，手掌在桌上轻轻拍了拍。 “让米尔商会配合我们的行动，同样，我不希望他们走漏风声——” “是，我明白，伯爵大人，这真是。”卡勒瓦男爵站起来，搓着手想要靠近西里尔，说些什么客套的话，最后却还是讪讪地站在原地。 片刻后，他有些犹豫地开口，结结巴巴道： “伯爵大人，要不……您看看我们卡勒瓦家那顶祖传的金盔？” 他说着，弯下腰在桌下一按，西里尔随即听到机扩的咔咔响动之声，紧接着桌前的地板裂开了一块。 露出了一道黑漆漆的地下通道。 “这合适么？” “合适，怎么不合适？”男爵说着，已经率先走入地道中。 西里尔跟着走入，地道很浅，几乎只是一个小小的暗室。 卡勒瓦男爵点亮魔法灯，照亮这处小小的暗室。男爵蹲下身，地板上摆放着一个盒子。 他从怀中取出钥匙，解开盒子上的锁，打开盒盖，西里尔立刻看到一道淡淡的金光，自盒中亮起。男爵双手将其捧起，将这顶拥有盛名的头盔，展现在西里尔的面前。 它的设计与绝大多数拉罗谢尔风格的头盔都不相同，严格来说，外形上更为接近一面造型狰狞的面甲，而非对头部有着一定保护能力的头盔。 从保护能力上而言，这样的“头盔”显然是不合格的——或许它更适合当变装舞会的道具？ 而且从其上，西里尔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魔力波动，它就像是一件普通铁匠打造的道具一般，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 “伯爵大人，您觉得我们卡勒瓦家的这顶金盔，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吗？” “或许……”西里尔正对金盔失去了兴趣，想要随口敷衍一下，目光扫过其上的一刻，悄然浮现的红色字体却让他止住了口—— “【无名之盔】：一顶平平无奇的头盔，或许它曾经拥有力量，但早已沉睡在那暗淡的金光之中。没有人记得它的名字，连起主人一同被遗忘。” 无名！！！ 西里尔愣了短短一瞬，随即嘴都快笑歪了——他身上无名的装备已经有了一柄剑和一面盾，傻子都知道这绝对属于一个特殊的系列。 像这样的装备，能有最好，拿不到手散件用着过渡、也能有个收藏作用。 但谁知道，居然仅仅隔了一个多月，他就见到了第三件无名装备！ 昏暗的光线之中，卡勒瓦男爵看见年轻伯爵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一只手还轻抚着腰间的剑柄，忍不住眼角一跳。 该不会……这位伯爵大人对头盔动心了吧？ 他克制住表情的变化，深怕伯爵察觉到他的心思，在心里纠结着。 一顶家传的、装饰物一样的头盔而已，对他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如果是给那些想尽各种办法向他索要的诺罗伊商会，他打心底不愿意。但如果是这位对头盔从未有任何图谋的年轻伯爵…… 他甚至愿意为素昧平生的自己出头，还会引荐自己。如果靠能力的话，他自信自己绝对不止当一个小城的城主的能力…… 两者之间，何者是正确的选择，一目了然—— “伯爵大人。”艾迪安·卡勒瓦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抬头说道，“我觉得这顶金盔封存在我的暗室里，终归是一种浪费。” “如果伯爵大人喜欢的话，不如就将这顶头盔带走……” “说不定伯爵大人，能够让世间重新回忆起，曾经横行于南屿群岛的金盔骑士之名呢？” 他的语气坚定，说话间，已经将金盔递到了西里尔的面前。 而年轻的半精灵少年，此时还在纠结于该如何将这顶无名系列的金盔拿到手——自己毕竟之前放出过话，对金盔没有丝毫想法，如果突然变脸，未免有些太过…… 但当西里尔一抬眼，却见那顶金盔，已经被卡勒瓦男爵递到了自己的身前。男爵的语气，就像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新娘穿上婚裙的新郎一般—— 哎，卡勒瓦男爵，你如此恳求我，想必这顶头盔已经赋予了你很多的痛苦了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为了大义，将其收下吧！ “男爵大人，如此重礼……”西里尔故作矜持着，手却已经捧过了金盔，随即低头，将金盔戴在了头上。 他感觉脸上多了一片沉重的冰凉，但这股沉重之意仅仅存续了片刻，随后他便感觉不到丝毫来自金盔的负担。 而与此同时，一股热流悄然自金盔上流转而过——西里尔能够感觉到这股热流奔涌向自己的胸口，让自己的身躯都一阵阵地发热。 在这种灼热的环绕中，他感觉一个个声音在自己的脑海中响着，怂恿着自己。一时之间，他甚至有一种拔剑而起的冲动，似乎这样才能将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宣泄出去…… 这是……无名系列套装的效果？ 西里尔连忙将金盔摘下，双手将其捧在怀中，平复了一下气息后，向面前呆住的男爵认真道谢道： “男爵阁下，金盔骑士的威名，我会替贵先祖宣扬下去的。” 他说着，将金盔收入手环中，挺直身板。 “事不宜迟，你所忧虑之事，在今日，便都会结束。” 而后年轻的伯爵转过身，大步走出了卡勒瓦男爵的暗室。 ———————— 上扬米斯狄尔通往下扬米斯狄尔的道路，在艾迪安·卡勒瓦的主持下，早已修建为平整的道路。 不得不说，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艾迪安·卡勒瓦男爵和吉恩·奥康纳男爵有着不少相似之处，都注重交通便利，都拥有不俗的内政能力。 唯一的区别在于，吉恩男爵拥有更加自由的施展空间——就算没有西里尔的到来，他也能顺利地整合完阿玛西尔东北角的三城，进而向菲尔领行省进军。 如果他侥幸走上一条对他友好的世界线，或许几年后，这位西利基男爵还有着和自己的兄长们竞选阿玛西尔公爵的资格。 但艾迪安·卡勒瓦，身处的是阶级固化、利益链错综复杂的南方贵族、北盟之中。他能够当好一名城主，但晋升空间却是看得到头的——顶多获得一块小领地，让自己的家族没有那么落魄罢了。 但只需要两代、甚至一代的功夫，他靠着头脑赚来的领地又会回归南方贵族集团的手中。 他杰出的能力将得不到任何的发挥，所创造的财富仅仅是南方贵族集团庞大的金山下小小一块罢了。 西里尔身着华贵的服饰，坐在马车上，心想着自己给艾迪安·卡勒瓦铺的路，确实要远胜过他本人能拥有的未来后，才将目光从窗外新绿初生的绿野中挪开。 车厢门被人轻轻敲了几下，西里尔皱了皱眉，打开车门，却见那名此前被他派去城主府的年轻骑士——此刻穿着一身商会伙计的装扮，怀里夹着货物名册，在车门口犹豫不决： “伯爵大人，您看……” “闭嘴。”西里尔轻轻一拍车厢门，吓得年轻骑士差点跳起来。 “说了多少次了，要叫我什么？” “哦哦，马里内特·艾格先生——”年轻骑士终于想起来了自己的伯爵大人的“新名字”，改口道。 “有什么事么？” “我们距离下扬米斯狄尔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大伙儿都有些累了……” “天黑前抵达就行。”西里尔挥了挥手，年轻骑士立刻点头，随即关上车门，去安排休息的事情。 西里尔还没坐回座位，就听身后传来调侃的笑声：“维先生……啊，或许我该叫，艾格先生？” “艾格先生，艾格先生~”一旁的罗曼努斯姐妹已经一个接一个地叫了起来，就连米莎小姐都放下手里的书，嘴角带着笑意轻唤道：“马里内特·艾格？这个名字听着，可比西里尔·亚德里恩滑稽多了。” 西里尔听着几人的取笑声，猛地挑眉，恶狠狠地道： “你们别笑，现在你们扮演的都是我的家眷，对我要尊重一些！” “哎呦，人家哪里不尊重艾格先生了。”米娅轻笑不断，取笑声又是一阵阵响起。 车厢内一时充满了欢快的气息，商队间也尽是愉悦轻松的氛围。 可谁知道，这支米尔商队的大旗下，藏着的是怎样的刀锋呢？ 第26章 混入诺罗伊商会 下扬米斯狄尔，诺罗伊商会。 正如艾迪安·卡勒瓦男爵所言，身为北盟最大商会“南拉罗”商会的分会，诺罗伊商会在近年入住米斯狄尔领之后，迅速地抢夺了原属于米尔商会的市场。 下扬米斯狄尔周边的村、镇的商店都属于诺罗伊商会，当米尔商会的马车路过这些店铺之时，不乏能够听到人们对诺罗伊商会的褒奖。 西里尔甚至还听到“正是因为有诺罗伊商会，我们才能够享受到如此实惠的商品”的言论。 “加快速度。” 他催促骑士们时的不悦被米娅看在眼里，当西里尔回到车厢时，法师小姐看着西里尔，让出椅子上的半个身位，手掌轻拍着椅面，示意他坐过去。 “艾格先生，您是有什么烦恼吗？坐过来吧。” 西里尔愣了一下：“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就差写在脸上了。”米娅笑道，“等会儿还是先化个妆吧，我再施加一个水镜幻术，不然苦大仇深的样子，谁看了都知道没安好心。” 西里尔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米娅身边。法师小姐抬起双手，手指在他眼眶边轮刮着，带着些许湿润，舒缓着他的精神。 “如果是因为答应了卡勒瓦男爵要剿灭这个商会而感到负疚的话，现在回头向卡勒瓦男爵说明也来得及。”米娅轻声说着，顺手给西里尔做了个洁面，接着自手环中取出化妆用的工具，“我开始了？” “化得老一点吧，最好化成中年人。”西里尔向后靠在椅背上，任由法师小姐对他的面部施为，“该怎么说呢……我只能想到一时的对策，却想不到长久的解决之策。” “指的是什么呢？商会？北盟？还是南方？”米娅的动作非常轻柔，饶有兴致地问着。 “皆有吧。”西里尔被米娅掰着侧过脸，感觉一层层的粉扑在了侧脸上，“南方贵族操控着南方的军政与商业，虽说他们对南方的控制极强，但如果把南方贵族连根拔除，换上一个治理者，重新提拔一批治理人员，南方还是能重归索尔科南的管辖。” “但如果像诺罗伊商会这样的例子……”他的脸又被掰向朝车窗的方向，便顺势努了努嘴，正好看到小镇一家店铺门口的立牌上，写着感谢诺罗伊商会的言论。 “让民众认为自己所获得的实惠都来自于商会，逐渐产生依赖感。” “只是商会还好，如果商会再推出一个人物，成立一个宗教，进而民众觉得他们所受的福泽都来自这一宗教。” 他说话间，米娅的双手都按在了他的两颊，淡淡的魔力在脸上流转着，再睁开眼时，法师小姐已经将镜子摆在他的面前。 淡淡的水雾正逐渐贴合在他的面部，和米娅之前化上的妆容混为一体，一张眉眼间带着沧桑，却不失英俊的中年人面出现在镜子中。 “这……莱昂纳多？”西里尔看了一眼自己的脸，忍不住笑出了声——虽然五官不尽相同，但那股沧桑的感觉，和远在西利基的莱昂纳多简直如出一辙。 “毕竟我不能接受给维先生化很丑的妆容，只能以莱昂纳多为模板了。”米娅嘻嘻笑道，接着两只小手在西里尔两颊轻轻一拍：“打起劲来吧，维先生，要是克里斯汀团长看到你犹豫不决，一定会嘲笑你的。”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风景的变化，下扬米斯狄尔的城墙已经进入视线。 确实，想那么多干嘛？这个国家又不是由他来继承，如何整治南方，那还得看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的手笔。 他扶了扶腰间的腰带，为了符合身份，所有的武装已经收入了空间手环之中。 而后，马车驶入了下扬米斯狄尔。 ———————— 强纳森·赫伯特，诺罗伊商会的副会长，如往常一样在约定的日期，等待着米尔商会的商队到来。 他烦躁地看着坠落的夕阳，米尔商会这一次的商队到得特别的晚，马上他还有神圣的会议，如果因此而拖沓了…… 都怪那个该死的艾迪安·卡勒瓦，拖拖拉拉的，一点破事不愿意配合……上头也真是的，既然想要，就直接夺过来就完事儿了，区区一个穷领的小城城主，一个落魄的贵族，有谁在乎？ “来了来了，副会长，米尔商会的商队来了。”身边的人此时喊道，强纳森·赫伯特精神一振，街道上果然传来车轮滚滚之声。 长长的商队涌入了街道，每一辆货车都有六匹马拖行着。商队旁的护卫们都是精神十足、干练的样子，与强纳森印象中米尔商会的护卫气质完全不符。 他心中稍稍疑惑，商队中心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商会的门口。强纳森正想上前责问，马车门却先一步打开。 自马车中，走出一名面目英俊、眉宇间流露着沧桑的气息的黑发中年男性。他微微抬首，透过几乎压在眼睛上的刘海碎发瞟向强纳森·赫伯特。 “你是诺罗伊商会管事的？” 略显沙哑的嗓音让强纳森浑身一个激灵，他抖了抖脸上的横肉，哼声道：“你是谁？我不记得米尔商会有你这么一……” “米尔商会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们将接手米尔商会的一切店铺、商路。”男性走上台阶，自披着的皮衣下伸出手，“金纳泽，萨德谢尔伯维尔，金苹果商会，马里内特·艾格。” “什么意思？”强纳森·赫伯特看着那只向他递来的手，皱起眉，“你们接手了米尔商会？” “没错。”马里内特·艾格昂然挺胸，“并且我们认为米尔商会在过去几年内的策略愚不可及，居然放弃了有着北盟支撑的诺罗伊商会的资源。” 他再次将手向前递了一递，手臂上的手环光芒一闪，一个皮袋子落在他的手上：“而我们可不会放弃这么优秀的合作伙伴——当然，前提是贵商会有能力通过我们的筛选。” 强纳森盯着那只手，那只手有意无意地晃了一晃，皮袋里顿时发出丁零当啷的晃动之声。 金特里的声音。 这么沉甸甸一袋，不得有至少五十枚？ 强纳森·赫伯特眼睛一亮，脸上立刻摆出了笑容，接过皮袋子的同时和马里内特·艾格伸手相握，他大声道：“确实，米尔商会愚不可及，放心，我会证明给艾格阁下看，阁下的选择、贵商会的眼光是正确的。” 他随后抽回手，陪笑道：“只是这样的事情，我需要向会长请示一番，您能够稍等片刻吗？” “没问题，一切都是为了合作共赢。”马里内特爽朗地笑着。 “里边请，里边请！”强纳森·赫伯特伸手将马里内特向着商会里面请去，同时不忘恶狠狠地向一边的护卫们吼道：“你们，把货物都运下车，动作利索点！” 马里内特微笑着，跟着强纳森走入了商会之中。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侍者也没有闲杂人。红色的地毯自门口一直扑到大厅的尽头，那里台阶叠起，摆放着一尊五米来高的白玉石像，给人一种身处教堂的既视感。 “您请在这里稍等。”强纳森·赫伯特匆匆走向一旁的房间，任由中年富商在商会大厅里闲逛。 马里内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商会的门外，台阶下，诺罗伊商会的人们正上前要卸下车上的货物，而车边的护卫们已经迎上前，一副要帮忙的热心模样。 他轻轻摇头，伸手将门关上。青色的风悄然在门上流转一圈，将外面的声音尽皆吞没。 随后他抬头，看向那尊五米高的白玉石像。 石像与他所认知的任何一位神明立像都不同，它并非那种，等待着人前来膜拜行礼的姿态，前后脚微微叉开，两手皆是抬起的状态，像是握着什么一样。 这是战斗的姿势。 “原来1441年就已经在谋划了么？”他嘴里低语道，“看来我来得真是及时。” 他正要上前看看石像下铭牌上的名字，一旁的房间门却已经打开。强纳森·赫伯特推开门，快步走向他，脸上带着病态的笑容，热成无比地道：“艾格阁下，会长对您的到来感到无比欣悦，请务必参与到我们的会议中。” “你们的会议？”马里内特站在原地，同样报以微笑，“诺罗伊商会内部的会议，我一个外人参与，不好吧？” “哪里哪里，参与过会议，您就是我们自己人……不，我是说，参与了会议，大家就是合作伙伴了，有什么好分的那么清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马里内特说着，跟上了强纳森的步伐。 那扇会议室的门用一种他不认识的黑色材质做成，带着一种熏烤过的怪异味道，一时之间甚至分不清究竟是香还是臭。他从半开的门间向里看去，室内光线昏黑，灯都没开几盏，隐约可见房间角落不断亮起的红光—— “来，进来吧，我们的理事都很欢迎阁下……” 强纳森脸上古怪的笑意愈盛，他浑然没意识到面前中年人的笑容同样古怪，径直走入了门内。 马里内特紧跟着他走入，才刚刚跨进门，就感觉耳边“嗡”的一声，周围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度。 房间中是一张会议长桌，强纳森已经在桌子的一边坐下。他进来的一刻，桌边环绕着的十余人尽皆看向他，在昏暗的光线中，那些人的眼睛却都亮起了诡异的光，绿莹莹的，像是夜晚飘荡着的鬼火。 而长桌的上首，是一道身材格外高大的身影，他站起身，低沉的声音隆隆的响起，在整个房间中回荡着： “我是埃尔维斯·泰特，诺罗伊商会的会长，马里内特·艾格阁下，欢迎来到我们的会议，我保证你在这里会获得无上的享受——” “泰特会长，很荣幸见到您。”马里内特看着那张横肉满满的面庞，脸上笑意丝毫不退，“也很荣幸能够参与到你们神圣的会议中。”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用词，强纳森已经招呼着他落座，马里内特才坐下，就听泰特会长在上首说道： “艾格阁下是来自金纳泽？恕我冒昧，金纳泽直属于索尔科南，为什么会有兴趣参与到南方的生意里？” “泰特会长，索尔科南能够给予的资源毕竟是有限的。泛索尔科南商会共同体将大头的利益吃得死死的，留给我们的汤实在是不够……我想南方能够给我们很大的惊喜。”马里内特双手平摊在桌子上，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舒适地坐着。 如果抛去身边不断响起的类似磨牙的声音，又或是吸溜口水的声音，或许这幅场景确实和一场家庭会议没有任何区别？ 他目光扫向四周，那一道道绿莹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让人想起坟场的野犬，尾随着送葬人，只等棺木下葬便会冲上去，将棺盖刨碎，撕扯里面的尸体。 诺罗伊教有这么血腥暴力吗？亚度尼斯的影响下，他们不应该装扮为骑士才对么？ 他心中稍稍疑惑，脸上微笑依旧，与埃尔维斯·泰特对答如流。 “金纳泽的内陆水产在索尔科南拥有很大的市场，我想在南方应该也可以受到欢迎。我们有稳定的矿物渠道，同时金纳泽的粮食产量极高……” 他平稳地阐述着与“金苹果商会”能够获得的好处——这些内容全都属实，除了在金纳泽的萨德谢尔伯维尔真的有这样一个商会之外。 因为这并非真实存在的商会，而是另一个时空里，由玩家组建的商会。 马里内特·艾格——不，西里尔·亚德里恩，就这么在群狼环伺之中，直视着面目愈发阴沉、笑容愈发诡异的埃尔维斯·泰特。 “那诺罗伊商会能够带给我们什么呢？除了米斯狄尔领的通行权之外。”他微笑着向后靠在座椅靠背上，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 “我希望能够获得更多，我需要的是北盟的庞大市场——” 而面前的埃尔维斯·泰特，不，是桌边的所有人，在此刻都站起了身。 “当然，我说过，会给您无上的体验。“ “马里内特·艾格阁下——” 泰特的话音压抑不住他的兴奋，当最后一个尾音落下的一刻，西里尔身边的强纳森·赫伯特发出一声怪叫。 接着，向着西里尔直扑而去。 第27章 食尸鬼 强纳森·赫伯特像是身下装了弹簧一样，身体几乎是倏地从椅子上弹射而起，跃起时膝盖将昂贵的长桌都直接撞碎了一块。 然而这样的力量对强纳森·赫伯特就像是没有丝毫影响，他只不过发出一声几乎分辨不出来自人嗓的吼声，四肢并用地向着西里尔抓去，凌厉的风声之间还带着阵阵的腥臭味。 他的速度快地惊人，可被他扑击的“中年人”却冷静无比，甚至脸上还保持着之前的笑容，在他即将落至自己身上的前一瞬突然抬手，乌黑的流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随之黑色的血浆喷溅而出，强纳森·赫伯特的人头也高高飞起—— “咚！” 人头砸落在会议桌中心，发出一声闷响。西里尔随手一挥，撑起的青色屏障将黑而臭的血浆尽皆屏蔽在外，紧接着起身、一脚踹在还在扭动的强纳森·赫伯特的身躯上，长剑顺势划破他身上华贵的礼服。 撕扯开的礼服下，露出的是瘦削到只剩骨架的胸膛。这些骨头比一般的人骨都要粗壮不少，以至于哪怕身上没剩多少肌肉，衣服穿在身上也不会显得过于空荡荡。 “食尸鬼！” 西里尔面色一沉，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食尸鬼的部族在死灵生物中分布都不广，怎么会出现在南方？而且诺罗伊教对应的不是精英级的骑士装扮者么？为什么诺罗伊商会的骨干却是一群食尸鬼？ 他心中凛然，思索着的同时，目光扫过长桌之侧。 却见会议桌边的诺罗伊商会理事们皆站起身，双臂撑起在桌上，绿莹莹的双眼中看不出任何对同伴死去的怜悯，反而只有阵阵口水斯哈之声。 而商会的会长，埃尔维斯·泰特却已经向后退去几步，藏到了房间的角落。 他那比起其他理事而言过于反常的动作立刻吸引了西里尔的注意。西里尔立刻将其锁定为目标，但还未出手，一边蓄势已久的食尸鬼理事们纷纷发出嘶吼之声，手脚并用地向着西里尔撕咬而来。 但食尸鬼虽说力量庞大、动作迅速，但在已然职业级的西里尔眼中却如同婴孩蹒跚学步，更何况他对这一种族的进攻方式了如指掌。 他一抬脚，将整张沉重的会议长桌都踹的向后直飞而去。桌对面的食尸鬼还未来得及跳出，便随着长桌一同撞上墙壁，一时之间陷入墙中、动弹不得。 最近的食尸鬼已经袭至身前，西里尔早已有所准备，长剑精准地自下而上贯穿其胸膛，另外一手已经握住无名之盾，将盾牌像是长棍一样横着挥出，盾沿正好砸在另外一头食尸鬼的脸上，将其砸飞而出。 但同时向他攻来的并不只有这两头食尸鬼，两只泛着幽绿光泽的食尸鬼爪在他抬盾之际从斜刺里探出，一只正抓在他的胸口，一只则抓在他的大腿上！ 角落里的泰特会长一直密切地关注着会议室内的战况，在食尸鬼们齐齐扑上之际，他本以为这名金纳泽来的富商会被直接咬死，却没想到对方像是早有准备一样，居然一瞬间压制住了食尸鬼们。 “他难道还是一名骑士？”泰特心中稍稍有些发怵。他对自己的手下能够拿下这场战斗的胜利并不抱有任何怀疑，但如果面对的是一名战斗经验丰富、实力高强的骑士，诺罗伊商会的损失会无比惨重，到时候再补齐人手也是一件麻烦事。 但此刻，当那头食尸鬼的利爪抓在“马里内特·艾格”身上之际，他知道这场战斗大局已定—— 没有盔甲的保护，凡人之躯绝无可能抵挡住食尸鬼的爪击，其上附带的毒素很快会侵蚀富商的身体，只要短短几秒钟，这名负隅顽抗的富商就会彻底失去力量。 可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滞了一般，泰特会长看到那头成功抓中富商的食尸鬼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就像是僵硬住了一般。 而那名富商也没有任何被抓伤的表现。 他只是瞥了一眼胸口停住的那只爪子，随后缓缓抬头，目光笔直地投向位于角落的泰特会长，那双此前为琥珀色的眼眸，此刻却变为了深邃的苍绿色，精准地找到了泰特会长的双眸。 “埃尔维斯·泰特，你觉得食尸鬼的骨头很坚硬，是么？” 他话音落下的一刻，泰特看到那头停滞住的食尸鬼身躯忽然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方才还搭在富商身上的双爪齐齐软塌下去了。 这头食尸鬼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最后坐倒在地。它的双臂完全软瘫着，像是失去了骨头似的，接着仰起头，发出了凄惨的吼叫声。 “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凌厉的剑光削过他的脖颈，让那颗已经变得丑陋无比的头颅跌坠在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西里尔一手持剑、一手持盾，大踏步地向着埃尔维斯·泰特而去。 食尸鬼的双爪对凡人之躯确实有着惊人的杀伤力，但他上半身有骨质胸甲内甲，自身的躯体又是“圣骸之躯”，连巨龙的头都敢徒手去打，区区食尸鬼的爪击？笑话！ 但这幅场景已经完全超越了埃尔维斯·泰特的想象，他瞪着双眼、惊慌地向后退着，看着走来的“中年骑士”随手将那些扑向他的食尸鬼们砍瓜切菜般地砍翻在地，而他所能做的，只有撕心裂肺地尖叫： “拦住他，给我拦住他！” 他尖叫着的同时，自身边的地上拾起一根长杖，挥舞之间，房间中又是“嗡”地一声响，四周幽诡的红光蹿了又蹿。 而被长桌压在墙上的几头食尸鬼此刻终于挣脱了出来，在泰特会长的尖啸声之中，它们喉间发出“嗬嗬嗬”的声响，原先就比常人高大了一圈的身躯在此刻又膨胀了一圈，携带着浓浓的腥臭味，抓向那即将杀至他面前的中年骑士。 但西里尔不慌不忙，他只是扫了一眼那些力量与速度又一次得到提升的食尸鬼们，嘟囔的声音在这个距离下，直直地传入泰特会长的耳中： “力量增幅、敏捷增幅，看来你果然是这里仪式的主持者？一网打尽正好……” 话音中，他微侧过身，正对着那几头向着他扑来的、房间中最后的食尸鬼，目光平静如水，将对方的一点一滴动作都收录在眼中 没有魔力的加持，没有风骑士、灵骑士的协助，甚至连灵魂燃寂、瑟坦里奥之眼都不曾动用，这样的战斗，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 这样固然有“隐藏身份”的原因——虽然说今晚过后，没有一点关于他的消息会从下扬米斯狄尔泄露出去。 而这样的战斗，亦是能够让他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穿越以来，身体在骑士面板加成、圣骸之躯加成下，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强度。 更幸运的是，他的对手，是拥有一定检验强度资格的食尸鬼——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感受着纯粹的身躯的力量，每一根骨头都在震颤着、似乎在敦促着他，赶紧将这些碍眼的玩意儿撕碎。 而后他微微沉肩、挺盾的同时抬起了剑。 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战士系迎敌动作，在泰特会长的眼中，却像是一头洪水猛兽终于睁开了眼。 紧接着，冲锋。 力量自腿部爆发而出，盾牌精准地拍在了第一名食尸鬼的身上，去势却丝毫不止。他微调着方向，在那声盾牌拍击的沉闷声响响起之前，已经将这头食尸鬼撞在了第二头食尸鬼身上！ 紧接着是第三头、第四头、第五头食尸鬼，眨眼间，这一串食尸鬼被他一次冲锋全部顶在了一块儿，甚至连其引以为傲的力量和速度，都没能发挥出丝毫！ 埃尔维斯·泰特，已经彻底地愣在了那里。 直到漆黑的长剑洞穿了食尸鬼们的胸口，“中年骑士”抽回长剑，拎着盾牌，踩在浓稠的血浆上缓步走到他身前时，他才反应过来。 但身体做出的反应，却是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冰冷的长剑在他的面颊上轻轻拍着，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那张带着些许沧桑意味的中年英俊面庞。 而后那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 “诺罗伊教？亚度尼斯？” 他忽然打了一个激灵，如果不是长剑此刻正搭在他的脸上，他肯定直接跳起来。 “你，你怎么会知道亚度尼斯大人，难道，难道……” 埃尔维斯·泰特的目光中满是惊恐，他的视线来回地在中年骑士的身上扫着，看到那柄漆黑的剑、那纹路模糊的盾牌，再看到破损的衣服下、白骨质地的内甲…… 是了，怎么会突然有什么金纳泽的商会接手没用的米尔商会？一定是伟大的祂的手笔——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不断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好一会儿才终于喊出声： “您，难道您是亚度尼斯大人的使者么？是了，一定是了，一样的剑，一样的盾牌，就连胸甲都是一样的！” “使者大人，是我们过于缓慢的进度引起祂的不满了，祂派您来制裁我们的么？” 西里尔微微皱眉，他不过是想再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却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剧烈。 这是把自己误认为那什么亚度尼斯派来的制裁者？ 他思索了一下，干脆冷声道：“一群废物。” 他看着面前的泰特会长浑身又是一个激灵，接着深深地叩首在地，声音战栗不已：“使者大人，我们在尽力寻找了，也已经有线索了，那顶金冠，那顶金冠就在不远处的上扬米斯狄尔，在那个该死的艾迪安·卡勒瓦的手里！” “给我，再给我三天，不，再给我一天的时间，我一定将它带回来给您！” 他几乎是哭嚎着，泪水与鼻涕止不住地喷出。而“使者大人”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响起。 他疑惑地小心翼翼抬起头，却看到面前的中年骑士正腾出手，从怀中摸出一顶金光黯淡的头盔，接着戴在了头上。 “你说的金冠，是这一顶么？” 西里尔随即看到，泰特会长那张湿漉漉的脸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啊对对对，就是它，使者大人，没想到您居然已经集齐了，我们真是，我们真是太没用了！” 他忽然又抓狂了起来，连连扇着自己的巴掌，放声大哭：“我们怎么这么废物，连一件都没找到，使者大人已经全部集齐了——” 但哭声没持续几下，他又狂笑了起来：“全部集齐了，全部集齐了，亚度尼斯大人，您可以重返这个世界了，您可以归来了，归来吧，归来吧！” 埃尔维斯·泰特挪动着膝盖，像是爬虫一样靠近着西里尔，接着一把抱住了西里尔的双腿：“使者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开始？”西里尔蹙起眉，对方这哭一阵笑一阵的痴狂表现让他警觉无比，游戏经验告诉他，这一切绝对还没有结束—— “是的，开始，伟大的亚度尼斯的回归仪式——啊，对了，不用另外找时间了，不用找时间了！” 他猛地站起身，甚至没有躲开西里尔没挪开的剑刃，任由剑锋自其大臂上砍过，削掉一大块肉，却依然举高双手，狂热地叫道：“亚度尼斯大人，亚度尼斯大人，您什么时候降临啊！” 魔力诡异地喧嚣着，就像是水壶里的沸水在尖嚎。西里尔心中暗叫不妙，上前一步，抬手以长剑贯穿泰特会长的心脏。 可泰特却像是没受到任何伤害一样，他面部痴狂地扭曲着，发出“嘿嘿，嘿嘿”不断的笑声。 接着他以一种更加尖厉的声音，尖叫着喊道：“就在今天，就在今天！” “就在今天，就在今天！” 他话音落下的一刻，会议室周围的红光“轰”地一下升腾而起，一瞬间整个会议室中，皆是妖冶的红光。 西里尔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他踹得撞入墙中，可这并不能阻止周围红光的升腾。 腥臭味愈发浓郁，他听到“嗤嗤”的声响，回过头看去，却发现那些倒在地上的食尸鬼尸体，不知何时化为一滩滩的尸水，向着会议室的门外流去。 而会议室的门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下一秒，结实的木门被踢飞碎裂，一条粗壮无比的腿挤进了会议室中—— 那是一条，石像的腿。 第28章 石像 石像的……腿？ 房间里已经不剩一个活人，原本历史上“诺罗伊教”的骨干应该已经被西里尔一网打尽了才对。但那条突兀从门中挤入，甚至还在不断向着房间里怼进来的石像身躯却告诉西里尔，这件事还没结束—— 或者说，才正式开始！ 他深吸一口气。石像类的怪物在【辉耀之路】里并不少见，石像鬼、土元素石巨人、炼金魔偶，乃至具装怪物，都是长以“石像”的形式呈现的。 而这条石像腿的主人，显然就是被诺罗伊教摆放在大厅中、那具并非呈现让人顶礼朝拜，而是以战斗姿势站立的、五米高的白玉石像！ 但他此前明明没有察觉到其上有任何魔力的气息，只是一具普普通通的石像而已！ 要么，就是这具石像是一个炼金魔偶，做工优秀到让西里尔都无法察觉，但这样的炼金工艺显然不存在于这个时代，换战斗人偶娜塔莎所存在的卢雷亚的文明纪元还有可能。 而要么…… “亚度尼斯的回归仪式……么。” 他持剑低吟，耳边是会议室的门框、门外二楼的长廊发出的悲鸣，木头被蛮横地挤压着，最后“咔嚓”一声断裂，那石像的身躯又猛地挤进来了一截，使会议室的天花板都从中裂开！ 西里尔不再做任何保留，在明确了对方极其有可能是一个所谓的“邪神”载体，的情况下，在想要掩藏自己身份无异于自寻死路。 灵魂燃寂。 瑟坦里奥之眼。 仿佛能够看到一团幽蓝色的灵魂之火在脑中点燃，身体每一处的魔力反馈都活跃了几分。情绪在灵魂燃寂的调节下逐渐亢奋，西里尔感觉自己的身躯变得火热无比。 远比之前经历的任何一场战斗，都要炽热。 这种灼热到让他恨不得立刻挥剑扑上去的冲动，让西里尔自己都不禁疑惑，他清楚自己并不会轻易冲动，灵魂燃寂也不会让他产生无端的愤怒。 所以这是…… 身体本能的反应？ 他还在疑惑间，头顶的天花板掉下大块大块的墙灰与碎屑，那具石像的身躯已经奋力地向着他挤了过来，紧接着下一秒，头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这阵响声由沉闷到迅速开阔，他抬头一看，却见正上方的墙壁已经裂开一个洞，石像的手臂正朝他抓来！ “风骑士！” 青色的风呼啸着凝聚在他的头顶，仅仅只有一名风骑士浮现，但其身手无比迅捷，长戟旋成一个螺旋，如狂风一般抽打着那条粗壮的石壁，将它震得荡了开去。 而西里尔后退两步，手中已经摊开了那本《英灵之书》，手指快速从书页上掠过，两名骑士的身姿随即浮现在他的身后—— “灵骑士姆拉克，愿为军团长效劳！” “狮王战车，赫德洛恩，向您致敬！” 浑身洁白的高脚马身披银色的战铠，牵引着银白色的战车破空而出。战车上的铃音摇晃着，一时之间房间内的腥臭味都随之散去了不少。 战车之上，赫德洛恩在身影凝实的第一瞬就抬起头，面甲下发出惊疑的声音：“这股气息……军团长大人，这是您这次的对手么？” “我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污秽的力量。” “有什么知道的后面再解释，先给我把它拆了！”西里尔镇定无比地指挥着，“姆拉克，负责左腿，赫德洛恩，负责右腿，集中攻击强度，这种石像的躯体不会太过坚硬……” 但他话还没说完，头顶却是“砰”一声响，接着原先飘浮在半空中的风骑士·寒天的身影如出膛的炮弹一般砸落，撞在那张会议室的长桌上，将其瞬间砸塌半截。 而将风骑士打飞的罪魁祸首，石像的拳头正缓缓收回——这绝非代表着攻击结束，而是下一次攻击蓄力的预兆！ “光靠一名风骑士还是不够么？”西里尔抬手，正要呼唤出第二名、第三名风骑士，可刚才才被砸翻在地的风骑士已经爬起身，青色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却绝无崩溃的迹象—— 那是愤怒的颤抖。 它在愤怒？ 可他仅仅只是一具元素载体，哪怕在地下拍卖场里有过自己的情绪引导，也只不过相比其他的风骑士，要更加“自主”了一些。 但此刻，那些暴动的风元素却无比明晰地告诉西里尔： 它在愤怒。 而后，在如今显得无比拥挤的会议室中，响起了来自风骑士颤抖的低吼声: “寒……天……” 话音中，风骑士骑乘的巨兽四肢弯曲，带着它以倍于砸落的速度，弹射而起，直冲向上方的石像手臂！ 狂暴的风裹在长戟上砸向已经蓄积力量完毕，正向下砸落的石拳之上，在碰撞的一刻炸成一团团耀眼的青光，将晦暗的室内照得一片明亮。仿佛指甲划过黑板的摩擦声撕扯着在会议室内响起，随后风骑士的身体再一次砸落，深深陷入地面之中。 可还没等西里尔对它下达指令，它已经再一次跳起。胯下的巨兽已经彻底溃散，它干脆放弃了自己的坐骑，徒步向着空中跃起，发了疯似的向着石像发起冲击。 西里尔一咬牙，大声道：“别管它了，攻击自己负责的区域，我去拆它另外一条手臂！” 他快步冲前，踩踏着侧墙蹬身而起，扒住被石像拱碎的天花板，也就是二楼的地板，稳稳落在了已经残破不堪的会议室上方的房间中。 石像的上半身正在其中如游泳一般地拱动着，它的右半身不断向下沉去又浮起，那是在与风骑士激烈地搏斗。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它的左半边身体则是完全没有防备的！ 西里尔没有任何犹豫，早已蓄积好的迎风一刃的长剑竖起，不同于以往控制着魔力输出、将迎风一刃化为普通进攻手段的方式，这一刻剑上明亮的青光几乎可以穿破墙体，照亮整个商会建筑。 他斜踏着步子，迅速接近石像的左臂，随后再一次跃起，手中长剑重重斩落在那毫无防备的左臂之上！ “咔——” 长剑摧枯拉朽一般地斩入石像的左臂，轻松得西里尔自己都感觉到疑惑。但他这一剑未能完全斩落，石像的身躯就开始剧烈地颤动。 他握紧长剑，保持自己不被甩落，抬起头时，却见那事项的头颅正缓缓转向他，眼睛的部位闪着猩红的光，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灵魂之火。 而在看到猩红的光的一刻，西里尔忽然感觉脑袋中“轰”地一声，像是装甲舰的主装正面承受了一轮齐射后，船舱内炮手耳中的嗡鸣。有什么东西蛮横地撕扯着他的意识壁垒，试图闯入他的大脑—— 那是无尽的呓语，那是一个个悲鸣的魂魄，他看到在一片灰芜的大地上，浑身被幽蓝色灵魂火焰包裹的骑士头戴金冠、手持剑盾、身上骨质的胸甲闪烁着温和的白光。 它直视着前方的灰芜，空气开始扭曲，灰芜的大地上尘烟四起，它突然抬起了手中的长剑—— 而后它在西里尔的视线中，消失了。 一片灰色的雾气以超出人眼能够接受的速度奔涌而过，眨眼间就将它吞噬在了其中。 当灰雾的浪潮散去，它僵硬地撑着长剑、半跪在原地，身上幽蓝色的灵魂之火，已经彻底消散。 沉寂着、沉寂着，直到那颗戴着金冠的头颅忽然颤动了一下。 随后，猩红的火焰，附着了它的全身。 “这是……那所谓的亚度尼斯？” 西里尔还想再看下去，可这片灰芜的场景中，却突然传来一声沉闷而悠久的低吟声： “圣……骸……” “镇！” 突然炸响在颅内的声音将他的意识一瞬间拉回，彻底断开了与那猩红目光彼此之间的链接。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分泌着汗珠。但灵魂燃寂让他维持在绝对的镇定状态之中。 他手中的长剑还插在石像的臂膀中，已经几乎将其完全切下。当下西里尔立刻发力，在魔力附加下本应无比坚硬的石料却被他轻易地一分二开，整条左臂被他一剑卸下！ 那条手臂砸落至下方的会议室中，突然的重心偏斜使得石像的身躯都为之一歪。它显然不具有发声的能力，不然此刻必然会发出一声惨嚎。 但西里尔没有任何停手的打算，脑海中，来自身体的意识正在疯狂地催促着他： “碾碎它！” “杀死它！” “吞噬它！” 他像是挖矿的矿工一样挥舞起了手中的剑，一下一下地剁在了石像的身上。他无法再控制自己的动作，过往游戏精湛的战斗技巧全都消失不见了，但如此粗暴的每一下，却都让长剑齐柄没入，再完全拔出—— 那对猩红的目光几度扭转，似乎想要再一次赋予西里尔精神呓语的压制，可每一次目光与西里尔的双眼相对，那声古老而悠久的声音就会及时出现，带着轻蔑地低吼道： “镇！” 那灰芜一片的画面才刚刚浮现，就在奚落的笑声中被从西里尔的脑海中清除。回应它的是更加疯狂、更加连续的斩击！ 石像就只能如此任由西里尔摧残着，而它的右臂还在与风骑士缠斗，甚至因为左臂的缺失，力量下跌了一个档次，逐渐落入了下风。下方的两名灵骑士对石像的攻击并非那么有效，却也在其石腿上留下了一道道深邃的口子。 “碾碎它！” “杀死它！” “吞噬它！” 身体疯狂地向西里尔施加着这个意识，他清醒而狂热，像是做着清醒梦梦游的舞者，身体完全由本能驱动着。 他浑然没注意到自己的长剑、自己的盾牌、自己身上的胸甲，还有那顶才戴在头顶没多久的金盔在这样的攻势下愈发明亮，每一块坠落的石屑，都仿佛化为了它们动力的源泉—— 半具石像的上半身都在他的挖凿下被掏空，那颗泛着猩红目光的头颅无力地旋转着，灵魂火焰扭动着，它畏惧，它哀嚎，但它却无法阻止身下彻底狂暴的半精灵——因为它甚至连一点呓语都无法传达给对方！ 当那一剑自下而上，斩断最后一点头颅与身躯的链接之时，这颗头颅高高飞起。那团红光似乎下了决定一般，倏地就要从头颅中飞出。 可下方的骑士眼疾手快，几乎在它脱离的一刹那，手中的长剑便脱手而出，直直地将其贯穿，钉在了一边的墙壁之上！ “不，不，不，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次，西里尔终于听清了来自这个呓语的惨嚎，红光在长剑下扭动着，想要逃离，光团却越来越靠近剑柄。 它越变越小，越变越小，最终化为一点猩红的、如拇指一般大的宝石，镶嵌在了长剑护手的中央。 而随着这团光团的消失，石像的身躯也彻底停止了活动。它僵硬在原地，正好下方的风骑士势大力沉的一戟抡上，将失去了力量附着的手臂与半个身子都砸穿，碎落在地。 西里尔站在原地，灵魂燃寂与瑟坦里奥之眼的状态缓缓消退着，使他的精神一阵短暂的空白。他扶着额头，停顿了半晌，直到意识逐渐清明，这才缓缓地活动着躯体。 他深呼吸几口气，感受着精神的疲倦与肉体的酸麻，但疲惫之中却有一阵额外酣畅淋漓的感觉，每一块肌肉都在舒服地呻吟。 他看了一眼四周，所处的位置早已不再是会议室的上方。石像在受挫的情况下也在发狂地挣扎着，不知道打穿了多少个房间，估计这座楼的二楼都快被他们打穿了一半。 而这一切，之前的西里尔毫无知觉——他完全沉浸在那种疯狂地进攻之中，现在这种状态让他想来都有些后怕。 他走上前，拔起那钉在墙上的剑，不由得一愣。 剑依然是那柄剑，但他此刻却几乎认不出来了——剑锋明亮如雪，幽绿的光在其上缓缓流转着。长剑的重量沉了一截，护手中间那枚猩红的宝石仿佛跳动着火焰，但只要让魔力流转一下，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力量。 而变化的，不仅仅是他的剑。 第29章 亚度尼斯的诅咒铠甲 风骑士的身影缓缓散去，灵骑士由于没有受到多少损伤，因此还能正常地维持存在，并且还能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赫德洛恩。”西里尔轻喝着，银色的战车缓缓驶至他的身后，赫德洛恩躬身道：“军团长，您的英姿令人叹服。” “赫德洛恩，解释一下，你所说的强大的污秽是什么？” “污秽，是吾等所在之所为。它们被侵蚀于终末之中……这具石像之上附着着一股强大的污秽，但此刻却已彻底消散了。” “军团长，您是如何净化这股污秽的呢？” 西里尔摇了摇头，对此他一无所知。 整栋建筑的内部都已经被拆得破破烂烂，摇摇欲坠，偏偏外面的框架还完好无损，再加上此前西里尔施加在建筑上的隔音结界，以至于里面的动静几乎没有传达至外界。 当然，外界的声音也传递不到屋里——估计会议刚开始之时，街上就已经响起了惨叫声，只是这些声音皆被隔绝在外。 西里尔低下头，审视着手中的这柄剑。 银亮的剑锋展示着这柄长剑尘封已久的锋锐，凑近一点，便似乎能够听到来自护手处、那枚猩红的宝石上散发出的呓语。 剑刃上似是有一滴幽绿的水珠在流淌着，随着他竖起长剑，这滴幽绿的水珠便也化为一道笔直的细线，均匀地铺散在剑刃之上——那并非装饰，而是来自幽毒巨蛛的毒素，就连灵魂之火都能侵蚀。 来自系统、描述物品的字样，也随着他的审视，悄然浮现在剑刃之上： “【亚度尼斯的裁决】：一柄逐渐重归锋锐的长剑，切记，不要离它太近，它会让你陷入迷失。 伟大的死亡骑士亚度尼斯掌握了审判的权柄，祂将裁断生死。” “亚度尼斯的……裁决。” 西里尔手指在长剑剑锋上摸过，手中的长剑如少女的脊背一样、当他指尖掠过之时发出阵阵轻颤，像是在顺从他的抚摸。 他原以为亚度尼斯是一位邪神，又或者是南方掌权者虚构出来，为了通过宗教掌控人心而编织出来的产物。 但系统的物品介绍不会骗人，“伟大的死亡骑士”，有这个前缀在，便说明他曾在遥远的数个纪元前，有过辉煌的过往。 他又回想起与石像战斗时，石像试图灌输入他脑海中的画面——那名亡灵骑士抗衡着不知名的存在，被灰雾摧枯拉朽地击溃，被其吞噬，才燃起了猩红的火焰。 所以这名亚度尼斯并不是邪神。他是身处高位的恐怖骑士——那庞然的灵魂之火，足以证明这一点。 不过这点倒也能说明，为何诺罗伊商会的这些骨干，呈现的都是食尸鬼的姿态了——食尸鬼常被恐怖骑士选为附庸，这些力量与速度具备的家伙无疑是最好的炮灰。 他不知道诺罗伊商会，或者说“南拉罗”商会，或者说整个北盟从哪里弄到了关于亚度尼斯的传承，而力量缺失的亚度尼斯并不足以将自己的追随者转化为精英骑士，只能转化为低劣的食尸鬼。 至于游戏里那大批的精英怪，显然就是亚度尼斯的力量复苏了许多之后的产物。 他回忆了一下自自己进入这栋建筑以来的全过程，看来自己的几件无名装备，恰恰对应了亚度尼斯复苏需求的几件装备——剑、盾、头盔与骨质胸甲。 那串来自佛提乌的项链，倒是不归于列。 西里尔摸了摸后脑，心想着自己居然也有欧皇的一天——在艾迪安·卡勒瓦那里，他试戴金盔的一刻，便确信这几件装备彼此有着联系，只是没想到来头居然如此之大。 而刺激这些无名装备复苏的关键，则是那一顿对亚度尼斯的石像的狂削滥砍，在对其造成创伤之时，将其原本的力量吸纳回装备之中。 也正是因为这柄剑正属于亚度尼斯，对其石像的破坏力才如此强劲。 西里尔理清了头绪，几件装备都被他脱下，陈列在身前。 除去焕然一新的长剑，其余的三件装备也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样子。 首先是那面原先纹路磨损、满是创痕的盾牌。此刻盾面上纹路完整，青蓝色的底纹上，以银色与金色交织的线条纹出一个骷髅首的样式。 只不过骷髅首的中央是一个空缺，像是承受过什么重击，不但将骷髅首抹去，连蓝色的底纹都彻底磨掉了。 “【亚度尼斯的坚韧】：一面经受过重创的盾牌，据说它曾经抵御过足以射穿星辰的箭矢。 伟大的死亡骑士亚度尼斯的意志附着于其上，祂的威严将使敌人战栗。” 来自艾迪安·卡勒瓦的金盔的变化主要在外形上，相比于此前和面罩没什么区别的构造，此刻的它更像是古代精灵的头盔，在足以庇护头部的同时附加以飞冠的设计，华贵到足以出席阅兵的典礼。 “【亚度尼斯的祈礼】：一顶华贵的头盔，喂，戴着它你是想上战场，还是想去吸引公主的目光？ 伟大的死亡骑士亚度尼斯对他的神主特里斯无比虔诚，而特里斯回馈以无上的幸运。” 死亡骑士的主神，当然是死亡之神特里斯，这一点毫无疑问。只不过能够得到主神的回馈，就不是一般的亡灵能够做到的了。 反正山德鲁肯定做不到。 而最后一件骨质胸甲的变化则是最小的，它如往常一把内敛，只有淡淡的流光流转于每一根看似尖锐、实则予以主人庇护的骨头之上。 “【亚度尼斯的英勇】：一件出色的胸甲，它曾抵御过无数的致命攻击，将予以你无上的庇护。 伟大的死亡骑士亚度尼斯自蝼蚁之时便穿着这件胸甲，它记录了祂的所有英姿。” 四件装备都被冠上了“亚度尼斯”的前缀，不论他们是否是那位伟大的死亡骑士当年所穿过的装备，哪怕只是单纯地承载着其精神的载体，这些装备的品级也是至少史诗级起步。 而四件史诗级装备组成的套装，不出意外便是“传说级”—— 想到这里，西里尔呼吸都有些急促。他万万没想到一趟南行之旅才刚刚开始，自己的装备便已经鸟枪换炮，一身传说级的攻防兼备的套装，丹亚在上，您终于开眼想起我这个被您拽到这个世界的可怜小骑士了吗？ 他的手指自几件装备上一一掠过，猩红的字体跃动着，它们扭曲着缠在一起，最后化为一份新的说明： “【亚度尼斯的诅咒铠甲】：剑锋会摧毁勇气，盾牌将迟滞肉体，虔诚予以厄运，而英武赋予卑微。 伟大的死亡骑士亚度尼斯，将自身的精神附着于自己的装备之上，予以对手绝对的压制。” “亚度尼斯的诅咒铠甲……等等，诅咒铠甲？！” 西里尔险些“嗷”地一声叫了出来。 诅咒铠甲！ 这件在游戏内从未出现过，仅仅只在官方的宣传里登场过的装备，抛开其本身传说级的高额属性，仅凭其特效就让无数的玩家哭爹喊娘，甚至联名要求对其属性进行削弱—— “在战斗开始前，对指定对象（不局限为个体）施加法术：迟缓大法、恶咒附身、虚弱无力与大难临头。” 四个法术下来，对手的攻击力、幸运、敏捷都会直跌一截，还没开打属性就先弱了对手一半。除了彻底法术免疫的对象之外，没有人能够豁免这一debuff的施加—— 但是【辉耀之路】中，又有什么东西是魔免的呢？龙？ 可截止1468年，都没有一条活生生的龙出现在玩家的视线中！ 当时玩家们估计，这件装备被喷太多了以至于被官方推迟了实装的时间，甚至干脆回炉重造了。 但西里尔没想到，这居然是一个套装，而且四件套居然都被自己掌握在了手中！ 丹亚在上！ 今日我西里尔·亚德里恩，无敌于拉罗谢尔，明天就杀上奥圣艾玛，割了佩拉吉奥斯的脑袋来下酒！ 西里尔很想这么嚎上一嚎，但他终究是忍住了冲动的欲望。 他遣散了两名灵骑士，将盾牌与金盔收回手环中，将长剑重新别在腰间，重新穿上骨质胸甲。当他的手握在剑柄上之时，一股呓语似乎又要在他的头脑中响起，可随即那声悠久的“镇——”将其彻底击溃，消散不见。 他能够感受到，这股呓语的力量与这一套装备本身的力量节节不入。而那恰恰是亚度尼斯的石像想要施加给自己的。 他回忆了一番石像施以他的画面，在亚度尼斯被灰雾吞噬之前一切都还正常，而被吞噬、身上燃起猩红的火光之后，呓语才响起，而这声“镇”也才随之响起，将其击溃—— 亚度尼斯本身和邪教与邪神没有任何关联，附加邪恶的正是这团猩红。 他差不多有了推测，而结合赫德洛恩的言论，这团猩红很可能便是那所谓“污秽”的产物。 想到这里，西里尔略微有些心惊——如果不是圣骸之躯与圣骸镇卫的守护，自己恐怕真会被那呓语所侵蚀。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回头看了一眼周围的狼藉一片，随后伸手搭在商会的大门。 如锁一般封闭着大门的风随着他的触碰而消散，当他推开门走出的一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外面的街道上，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正被伪装成商会护卫的骑士们拖着堆叠到一起。 是的，在西里尔进入商会之前，他给骑士们的命令便是： 全歼。 “伯爵……艾格大人，您出来了？”一名骑士惊喜地迎上前，西里尔点了点头，探首看了一眼那具被他拖着的尸体。 面部完全苍白，毫无血色，肌肉异常强壮，流出的血是青色的，毫无疑问，这是一头僵尸。 他的判断并无出错，在诺罗伊商会会长的影响下，恐怕这整个商会都没有一名活人存在。 “战斗怎么样？”他问道，而年轻的骑士立刻眉飞色舞道：“战斗非常顺利，这些家伙虽然力量很大，但我们都击败了自己的对手……” 他还想再多说什么，西里尔抬手示意他停嘴，而后问道：“你的名字？” “欧恩·劳埃德，大人。” “做得很好，劳埃德。” 他夸奖了几句，随后急匆匆向着自己的马车赶去。但还没走下台阶，便看到马车车厢门被推开，法师小姐从门内跨出，靠在车厢边，等着他走去。 她的眉宇间焦虑之色抑制不住，显然对建筑内发生的一切感到无比担心，但看到西里尔浑身完好无损——除了衣服破了几个口子之外，没有其他损伤之时，便立刻放下心来。 “马里内特·艾格先生，您在里面一切顺利么？”米娅轻笑着说着，同时手已经伸向了西里尔的面部。西里尔没有躲闪，少女的小手便揪在了他的脸颊上。 随后她轻轻发力，一层淡淡的薄膜便被揭了下来。 “虽然这层妆容很好看，但我还是喜欢维先生本来的脸。”她微笑着抬起头，手再一次伸起，摸在西里尔的脸上，轻轻一揪。 这一次，揪到的是少年真正的面皮。 “里面，非常顺利，倒不如说顺利过头了。”西里尔轻松地笑道，“看起来还是外面的战斗惨烈一点，我和诺罗伊商会的理事们展开了友好的洽谈，并达成了共识，没有一点冲突——这些痕迹你得清理很久吧。” “尸体让苏格尔先生直接烧掉就行，血迹我会冲洗干净的。”米娅点头道，“一部分去追查剩余的商会成员所在了，今天便能全部解决掉。” “这样就好，那个炼金术师没被吓坏吧？还有米莎小姐呢？”西里尔问道。 “炼金术师好得很，倒不如说，在从尸体上摸出两枚金特里后，他一直笑到现在，已经被苏格尔先生拎到一边去了。”米娅点头道，“罗曼努斯姐妹有点害怕，米莎小姐在陪她们，您先进车厢休息会儿吧。” “好。” 西里尔刚钻进车厢，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巨响，紧接着米娅冲进了车厢，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嗔怒地质问道： “维先生！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就这，也叫没起冲突？！” 西里尔疑惑地探出头去，随即张大了嘴—— 那座商会的房屋，塌了。 第30章 一周年 拉罗谢尔王国最年轻的杰出俊才、银刃骑士团代理团长、东部阿玛西尔的西利基伯爵、源初的开拓者、沐风节魁首、月之鸦：月之泉的守望者、北疆战争阶段性获胜的至关重要者、索尔科南特派南方巡使，西里尔·亚德里恩，他横躺着，头部被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按在少女丰腴的大腿上，手的主人半弯着身子，胸口都快贴到他的面部。 这本应是一副非常旖旎的画面，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如此极近的距离下，少女的温软、香气、白皙，无论是触觉、嗅觉还是视觉都获得了极大的享受。更何况还有那垂落的发丝轻轻撩拨，让人更加心猿意马。 如果他不是双手双脚都被藤蔓捆缚着的话，或许这一切确实很让人心动。 “我真的没事……” “不准狡辩，米莎小姐，麻烦把维先生的腿捆起来，对，就是那里……” “老实点，别乱动！房子都塌了，还说友好的洽谈！” 法师小姐恨不得把他的每一根头发都拨开，她的头压得低低的，几乎要埋到他的头发中，以此检查他究竟是否受伤。 “米莎小姐，腰部腿部的伤口就拜托你了。” 年轻的领主妄想抗争，但总不可能对自己重要的女伴们动用武力，此时也只能乖乖躺倒。 分不清究竟是揩油还是检查伤势，直至礼服的每一处破损都被检查完毕，少女们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最终松开了西里尔。 “真的没有伤口……怎会如此？”米娅稍稍皱眉，片刻后却又舒展——不受伤终归是好事，只是有些难以理解而已。 “要相信你的领主大人啦，都说了，这是诺罗伊商会偷工减料，房子质量不好才会塌得啦。”重获自由的西里尔将自手环里取出另一件衣服，套在身上。 身后罗曼努斯三姐妹挤在一起捂着脸，从指缝里偷窥着前面三人的闹剧，西里尔权当没看到。 “上扬米斯狄尔的城主对此事应该有所了解，让艾迪安·卡勒瓦来对接。诺罗伊商会覆灭的消息应该没几天就会传开，在此之前我们要尽可能地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塞西莉亚。” “领主大人，我在。”塞西莉亚应声道。 “说说你们家族现在的情况。” 他对罗曼努斯家的了解并不甚多，毕竟罗曼努斯家连贵族都不是，应该属于“地方大户”。 当玩家接触南方之时，罗曼努斯家已经彻底衰落，相关的任务也几乎没有。除了关系到王国大臣的师长的那个任务链，玩家对其的接触少得可怜。 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这几年拉罗谢尔天灾人祸不断，哪怕一个中层贵族家族都有可能在几个月内彻底烟消云散，更何况一个地方大户呢。 “罗曼努斯家啊……”塞西莉亚脸上流露出不悦的神色，但还是开口道： “如今的家主，是我的叔叔，克拉克·罗曼努斯……” 克拉克·罗曼努斯，罗曼努斯家现任的家主，是罗曼努斯上一任家主五个儿子中的老三，靠着族内竞争继承了家主之位。 而他确实有着一定的能力，在家族逐渐走下坡路的如今，靠着大笔投资港口贸易，将家族从崩溃的悬崖边上拉了回来，甚至还有逐渐兴旺之势。 由于克拉克·罗曼努斯的杰出成果，其子林顿·罗曼努斯甚至拥有了竞选帕克里领，罗特兰城城主的资格。 但这并不代表着罗曼努斯家里的声音完全统一，家里早有传言克拉克·罗曼努斯，在接任家主之位之前，就在和南方港口的灰色产业接触，许多人都对这类事情有所不满。 而克拉克接任家主之后，立刻开始对对自己有异议的兄弟进行肃清。要么调到远离领地的地方，要么撤掉所有的实权。 罗曼努斯姐妹的父亲，则是被最先肃清的，调离原先的岗位之后直接音讯全无，也正是因此，罗曼努斯姐妹才选择出逃。 她们的母亲则在王国西边的城市授课，并没有受到波及。 如此一说，西里尔算是明白，为什么罗曼努斯家在玩家接触南方时便已经衰落了—— 游戏的历史上，奴隶贸易事件并没有闹出太大的风波，有极其微小的可能是王室并未察觉。结合阿纳斯塔西娅的行事风格，这种可能性显然可以忽略不计。 那么自然，奴隶贸易是遭遇了索尔科南的打击的。既然罗曼努斯家靠着所谓的“灰色产业”再次发家，那有极大的可能在王国打击的行列之中，也因此而衰落。 “帕克里领同样是一个小领，只拥有两座城市，罗特兰和卡维尼亚。不过由于位置位于南方的中部，比之米斯狄尔领的日子要好过很多。穿过南北走向的杜拉卡领、西北-东南走向的洛塔领，就是帕克里领了。” 南方的山脉较少，有部分丘陵。河流纵横，大多都会汇入南方海域。早年间开拓南方的贵族们将土地赏赐给手下的将领，由于将领众多，因此便诞生了许多只有一、两座城市的小领。 领与领之间多以山划分，或是以河流划分。 诺罗伊商会发生的事情，让假扮成米尔商会行事的西里尔等人也无法在上扬米斯狄尔继续逗留。他们清理完尸体，不过倒塌的商会建筑却是无法复原——在座的并没有专精土元素的法师，没有迅速搭建房子的能力。 夜色中，他们驶出了上扬米斯狄尔。 南佩佩哈哈河发源自金纳泽，流经整个金纳泽后进入南方，在南方丰沛的雨水下，河道变得更加宽阔，也成了拉罗谢尔南方数一数二的大河。 如今才二月末，三月未至，春雨季还未到，河流也还一片和缓的样子。 离开上扬米斯狄尔，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夜晚。他们一路上仅仅在乡村里停留补给，便继续南下，没有多作休整。 南佩佩哈哈河的水质清澈，从金纳泽流出的河水大多如此。这一晚他们用在乡村采购的蘑菇、笋和河里捞起的鱼一起炖汤，每个人都吃得浑身暖意。 唯一被谴责的是苏格尔，因为他试图用法术电鱼，还没行动便被正义的小骑士们当场逮捕，被西里尔狠狠一顿谴责。 西里尔坐在马车顶上，揉着吃饱的肚子，哪怕是南方，二月的夜风也还带着凉意。 2月27日。 他默念着这个数字。 恍惚间，他似乎错过了自己穿越至这个世界的一周年纪念日。明明在游戏里时间的进程要几倍于现实，可他在游戏中时却丝毫没有时间迅速流逝的感觉。 但当他来到这个世界，却发现现实的时间过得实在太快，让他都有些迷惑。 “一年……”他轻轻念叨着。 明亮的月光温和地洒落在南方这一片平静的原野中。凉凉的夜风吹动一旁的河面，河水拍动岸堤的声音清脆而悦耳，一下一下地，有些催人入眠。 他微闭上眼，整理着杂乱的思绪。现实比起游戏来说实在太过麻烦，在游戏里没有那么多的经营，也不用担心走错一步会有多惨重的后果。 而偏偏，在昨天离开上扬米斯狄尔的时候，苏格尔还专门找了西里尔一趟。 他本以为苏格尔是来找他详细询问商会的事情的，可苏格尔一脸凝重，语重心长道： “亚德里恩伯爵，我觉得，你虽然年轻……” “我年轻，怎么了？” “但有些事情方面，还是要注意一下，就算实在忍不住，也要注意一下场合。” “啊？” “而且还有罗曼努斯三位小姐在马车上吧，她们应该没有参与到你们当中吧？” “温克勒阁下，请麻烦直说，到底想表达什么。” “唉，我的意思是，虽然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美丽的女伴在身边，王国的贵族也大多是这个样子，但将自身位置放的那么低，传出去，对你伯爵的名声有损啊……”苏格尔·温克勒语重心长，“刚刚我都听到了，什么腿绑起来，藤鞭之类的……就算在商会里有什么不痛快，也不用通过这种方式来——” “喂喂喂！”西里尔瞪大了双眼，白皙的脸经不住地腾起了两片红，“苏格尔，你不要乱说，我可没有做这种事！” 可苏格尔摇头晃脑，嘴上说道：“啊对对对，你说得对……” “我真没有！” “啊对对对！”苏格尔连连点头，“顺带一提，米娅和米莎两位，到底哪位是你的……还是说……” 这个话题被打开车厢门，出来喊西里尔的法师小姐给打断，不了了之。 但如今一空闲下来，苏格尔的话便经不住地开始往他的脑海里钻。 他掰了掰手指，就发现自己身边美丽女性的比例着实有点高，虽然对穿越异世界的人物而言这样的事情理论上来说合情合理，但问题在于自己似乎和她们之间并没有半分进展—— 等一等，我为什么要思考这个问题？ 没有进展……那我该和她们间有什么发展吗？ 西里尔的脑海迅速地陷入混乱，就像是顶级巫妖将一个魂魄混淆法术塞在他的大脑里一般。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他就感觉下方的车厢被人轻轻敲了几下。 随后“吱嘎”一声，车厢门被打开了。 “维先生，我可以上来吗？” 下方传来法师小姐轻轻的问询声，西里尔刚想拒绝——马车还在行进中，车厢顶上也不是什么舒适的地方。结果车顶的边缘已经探上法师小姐的一只手，来回地扒拉着，五指舒展又握紧，一副明示的样子。 西里尔叹一口气，随后凑上去，握住米娅的手，用力一提，将法师小姐拽到了马车顶上。 “关门，关门。” 米娅还踢着小腿，试图用脚将门关上，西里尔轻轻打个响指，风便顺从地令车厢门闭合。 西里尔看着法师小姐盘着双腿，在自己正对面坐好，双手捧着脸，脸上笑意不断，就是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糟糟的，尽往她脸上糊。 他悄悄挥舞手指，一时间寒风止息，米娅的头发也顺从地搭在了肩上，棕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有着别样的光泽，像是流淌的溪，让人想伸手轻触。 “马车顶上又没什么好看的，你跑上来干什么。”西里尔责怪道，将之前舒展的腿也盘起。 但法师小姐手掌撑着脸，笑眯眯地说道：“可我觉得马车上头好看的紧啊。” 西里尔看着她盯着自己的脸，一副意有所指的样子。苏格尔的话一下子又窜到了脑海中。 米娅……如果是米娅的话…… 他不由得小声呢喃着。法师小姐奇怪道：“维先生，您是在喊我吗？” “啊，不，只是我现在也觉得，马车顶上挺好看的——”他下意识地回答道，话才出口，便暗叫不妙！ 丹亚在上，我说了些什么？ 他一时间甚至不敢去看米娅，半仰着头深怕对方露出什么尴尬的神色。但余光还是忠实地回馈给他对方的反应——那棕色的头顶越来越近了，法师小姐不知何时手撑着车厢顶，半跪着爬着靠近她，像是悄悄接近猎物的猫。 “米娅……”西里尔结结巴巴地张口，但什么都还没说，就被米娅截断了话音： “维先生，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西里尔愣住了。 法师小姐跪坐在双腿上，平静地微笑着：“一年了哦。” “啊——” 画面一下子在眼前闪过，黑松林、被亡灵分队围攻的营地，笨拙地使用法杖的少女，连简单的“清泉流涌”都没法释放…… 是啊，一年了。 正好一年。 他脸上也不由得露出笑意。 “一周年的日子，维先生没有什么想纪念的么？”米娅微仰着头，漂亮的蓝色眼睛盯着他的脸。 西里尔看着她，他们的距离是如此之近，以至于少女的呼吸声他都能够清楚地听见。 而后她闭上了眼睛，双手颤颤巍巍地向着长袍的扣子伸去。西里尔呼吸几乎停滞，他看着少女的手指落在扣子上，摸索着解开了扣子…… 第31章 礼物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南佩佩哈哈河水质清澈，其中产的米斯狄尔鳜鱼肥硕无比。水元素专精法师长袍下以魔力水球包裹过的鱼儿更是在水元素的浸润下肉质鲜美，无论用何种方式烹饪，都是一绝。 烤，是一种简单粗暴、却能创造出神奇美味的烹饪方式。魔法火种不需要其他的助燃物就能够燃烧，如果风元素可以源源不断地补充氧气，那火焰就可以一直持续。 几根铁签将鱼自头到尾贯穿，架在简易的烤架上，由厨艺精湛的年轻半精灵来回翻转着，并均匀地撒上调料。少女捧着脸，火光将白皙的脸映地红彤彤的，不知道她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里倒映的，是烤架上的鱼，还是烤鱼的人。 谁又能拒绝法师小姐藏在法师长袍下的、经过水元素浸润的肥美鳜鱼呢？ 虽然剧本似乎本不应该如此。 西里尔的心里反而长出了一口气，想来以法师小姐的性子，也不会在车顶上发起这样的攻势——周围的骑士们只要抬头就能够看到车顶发生的事情，米娅小姐可不是什么张扬开放的性格。 更何况进展哪有那么神速、一步到位的，就算有那么快，那也得在马车里。 对吧？ 鳜鱼连鳞片都烤的酥脆，白嫩的鱼肉的表层镀上了一层金黄的色泽，香气已经不断飘出。西里尔将鱼从烤架上取下，递给法师小姐。 米娅早已期待万分，甚至顾不得烫，张口就去啃，浓郁的香味带着些辛辣的刺激感，一瞬间便占据了她的口腔。金黄色表皮下的鱼肉柔嫩无比、入口即化，让人的舌尖止不住地想要多去探寻、与其纠缠。 她先是小口小口啃着，随后大口大口，没几分钟手里的只剩下鱼骨头、就连鱼尾都啃干净了。 法师小姐恋恋不舍地松开了鱼骨，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吃相有多不礼貌，简直堪比卡罗琳！ “啊，维先生，我这，只是……” 尴尬而局促的话音中，她抬起头，却发现面前的半精灵伯爵手上另外一条鱼还完好无损地冒着热气——他面上笑容恬静，只是将鱼递了过来。 哪怕火已经熄灭了，少女的面庞此刻也一片通红。她低垂着头，局促地犹豫着，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条鱼。 “快吃吧，吃完了赶紧回车厢里，等会儿那些小骑士们都要来要求加餐了。” “维先生，明明你年纪比那些骑士都要小，还叫他们小骑士。”米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小口小口开始啃着手里的鱼。 西里尔平静地看着在月光下吃着鱼的少女，像是一只贪吃的猫儿。 虽然没有发生什么独特方面的展开，但西里尔反而觉得，和彼此之间已经非常熟悉的法师小姐之间的距离，反而更加接近了。 “还真是独特的一周年纪念。”他在心里小声地说着，耳边却同时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声：“还真是独特的一周年纪念啊……” 他讶异地看着前方，法师小姐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鱼，用水球清洗着手与嘴，去掉了沾着的油渍。 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没有任何避让地看着他，坦然的目光让刚刚才心理产生了一些变化的西里尔莫名有些心慌。 随后，法师小姐慢条斯理地开口道：“维先生。” “我非常非常喜欢这份周年的礼物。” 她说到这里，脸上忽然又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只是这本来应该是我们共享的周年纪念日礼物，结果鱼都被我吃掉了……” 西里尔想着该如何安慰一下少女，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些，却看到法师小姐抿了抿嘴唇，随后忽然从跪坐变为半跪着，双臂张开，迎了上来—— 温热的臂弯勾在他的脖颈上，米娅的鼻息轻轻喷吐在他的耳垂上，温热的湿气让他身体轻颤着，棕色是发丝几乎垂落至他的领口，在他的侧脸上摩挲着。 片刻之后，法师小姐松开了手。 她低着头，连表情都不让西里尔看一眼，就扒着马车的车沿滑落下去，翻进了车厢里。 西里尔坐在车顶上。 鼻前的风中，似乎还残留着法师小姐的味道。 不知道是鱼香，还是发香。 ———————— 西利基的气温回暖的比想象的都要更快，街头巷尾的花坛里已经开出了新的春花，娇嫩的花瓣在风里轻颤，让人担心它们会不会被风吹落。 领主大人不在的日子里，西利基一切如常——虽说西里尔本来就和个甩手领主差不多，一切都让头发日益稀少的吉恩·奥康纳主持就是了。 领主府内少了主心骨的西里尔、骨干的米娅和米莎，其余的人彼此之间却并没有多少疏离。相反，每天的领主府在卡罗琳的带领下，都闹腾个不停。 “我们家的屋顶上多了一个大鸟巢！” 卡罗琳夸张地挥着双手，向蒂法尼比划着那个鸟巢的大小：“都是小树枝搭成的，不知道是什么鸟！” 蒂法尼正坐在高脚椅上吃黄油面包，双手捧着面包往嘴里塞着，腾不出嘴来。她的尾巴一甩一甩的，够不着地的双脚也来来回回甩动着，嘴里发出呜呜嗯嗯的声音，以此回答卡罗琳。 “你说去问娜塔莎？”卡罗琳嘟起了嘴，“让娜塔莎知道了，我们还怎么行动啊。” 她嘴上说着，已经走到蒂法尼的身后，双手兜住蒂法尼的腋下，直接将小猫娘拎了起来，接着转身就跑，也不顾蒂法尼手里的面包屑撒了一地。 “艾莉娜姐姐，艾莉娜姐姐。”她喊住了在门口、刚刚训练回来的艾莉娜，“我们要上屋顶！” “上屋顶干嘛？”艾莉娜奇怪着，眼珠子滴溜一转，随后双手按在地上。 她轻轻念诵着，身周的空气温度迅速降低，在猫娘一个机敏的喷嚏响过之后，寒冰化成的梯子已经搭在了墙壁上。 “哇，艾莉娜姐姐的法术又进步啦。” “快上去吧，我帮你们望风，别被娜塔莎抓到。”艾莉娜看着一高一矮两只爬上了屋顶，这才走进屋内。 屋顶是红色的砖瓦，被阳光晒得温温热热的，摸起来很是舒服。卡罗琳引着猫娘向前爬着，没过多久就看到了屋顶正中间、一个大大的树枝搭成的鸟巢。 这个鸟巢实在是太大了，几乎可以让蒂法尼坐进去、只露出头顶尖尖的猫耳。 “卡罗琳……”蒂法尼弯下腰，捡起地上一根长长的羽毛，是鲜艳的红色的尾翎。当她将它对着太阳的时候，尾翎的周边还会发散出不同的色彩，十分漂亮。 “这好像是……彩朱鸟的羽毛啊。这种魔兽很危险的，我们还是让娜塔莎她们来对付吧……”小小猫娘心生怯意，正想劝说卡罗琳收手，却看到卡罗琳已经弯着腰伸手，从里面捧出了一个小臂长、白色的蛋。 “蒂法尼蒂法尼，这蛋好沉，快来帮我一把！” 卡罗琳扭着屁股叫着，踉踉跄跄地后退着。这时候蒂法尼也只能上前帮卡罗琳扶住，嘴里焦急道：“卡罗琳，你怎么把人蛋偷走了，万一，万一……” “嘘，不要吵，先把它运下去。” 两个小姑娘慢悠悠地爬下了房，艾莉娜的冰梯子还没化，正好让她们平稳落地。才刚一站稳，卡罗琳就双手捧着蛋，撒开腿一溜烟地向着房子里跑去。 她一口气跑进自己的房间里，速度快得猫娘都追不上。当蒂法尼也钻进卡罗琳的房间里时，却看到卡罗琳整个人都半弓着趴在床上，用被子罩着自己，一动也不动。 “卡罗琳，你在干什么。” “我在孵蛋。”卡罗琳用手臂将蛋护得牢牢的，“我要把蛋孵出来，然后给西里尔看。” “但领主大人不在啊，领主大人去南方了，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回来。”蒂法尼老老实实地说着，卡罗琳立刻皱起眉，撅起嘴，“闭嘴闭嘴，呸呸呸，你懂什么。” 她随即又低下头，温柔地抚摸着身下的这颗蛋，“西里尔肯定会给我们准备好多礼物，那我就把蛋孵出来，把里面的小鸟送给他。” “可万一……孵不出来怎么办？” “那，那……”卡罗琳眼睛一瞪，“那就等西里尔回来，我们一起把蛋煎了吃了！” 她突然不耐烦起来了，噘着嘴对蒂法尼示意道：“好了，蒂法尼，你该去铁匠铺帮忙了，矮人大叔们还在等你呢，快走，快走。” 直到猫娘无奈地离开，她才侧卧下来，将头也埋在被子里，轻轻抚摸着怀里的蛋。 “西里尔，西里尔……”她轻声念着，“我一定要送一只漂亮的小鸟给你。” 而走廊外。 艾莉娜抱着双臂，卡罗琳刚刚的动作被她看得一清二楚，她疑惑地站在门口，直到猫娘出来，连忙抓住蒂法尼。 “蒂法尼，卡罗琳抱了个什么东西进去？” “艾莉娜姐姐！”蒂法尼有些委屈道：“卡罗琳抱了一个蛋进去。” “蛋？” “屋顶上有彩朱鸟的鸟巢，卡罗琳把蛋偷了出来，还说要孵出来送给领主大人。” “哦……”艾莉娜歪了歪头，忽然意识到，似乎自己和西里尔认识，已经整整一年了—— “啊，好可惜啊。”她不由得觉得有些惋惜。 和西里尔一起的一周年的日子，对她而言比生日还要独特许多。可现在西里尔却在遥远的南方—— “希望米娅小姐可以替我过个好周年纪念日。”她双手合握在胸前，轻轻念叨着。 这简直是如梦似幻的一年。 看着周围的环境，看着身上穿的衣服、餐桌上温暖的饭菜、自己口袋里的金特里，艾莉娜几乎不敢相信，在一年多之前，自己还是一个流浪落魄贵族唯一的后裔，在濒临绝境的情况下，选择走上继承先祖的意志。 现如今她闭上眼，在那个地穴里发生的事情，一点一滴地都能浮现在她的眼前。 如果没有西里尔·亚德里恩，如果没有那个当初还颇为稚嫩的小见习骑士侍从，她可能已经死在了那个地穴里，与那幽蓝色的流炎一同埋葬。 “礼物，卡罗琳在给领主大人准备礼物……对，礼物。”她念叨着，眼睛逐渐亮起，随后轻轻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我也要给领主大人准备一份礼物，一份他绝对想不到的礼物——” 她随后转过身，一溜烟地冲出了领主府，奔向军营的方向，去找对自己帮助最大的谢尔小姐商谈。 而领主府二楼最安静的房间里，身穿着白色长裙、黑发散落的少女静静地躺在床上。 身躯忠诚地将其收集到的一切信息都反馈到了她的脑中，她能够感受到这具身躯拥有着多强的天赋，也能够感受到自己对操控这具身躯究竟有多力不从心。 “礼物……给……亚德里恩先生的礼物……”她呢喃着，灰暗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她回想着每一次和那位将她从囚笼中带出的年轻人的独处过程，这样的事情少得可怜，他好像总有忙不完的事情要做。 而领主府里的其他人也都很忙碌，相比之下，最为空闲的似乎是女仆小姐。 和她聊天最多的，也是女仆小姐。 她挣扎着坐起身，摇了摇床边的铃铛，片刻之后，门轻轻被敲响了三声，随后战斗人偶女仆娜塔莎美丽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门口。 “西奈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吗？” “娜塔莎。”她靠在床边，轻声问道，“她们是在想着给领主大人准备礼物吗？” “我想是的，西奈小姐。”娜塔莎的语气平稳而让人安心，“您也想为亚德里恩主人准备礼物吗？” 奈若拉沉默了。 娜塔莎盯着她，片刻之后走上前，坐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西奈小姐，我想领主大人并不打算向您索求什么，您能够给予他的一切回馈，都是惊喜。” “相比之下，他可能更希望看到您像卡罗琳……不，像艾莉娜小姐一样积极、上进。” 她话音落下，奈若拉的眼睛似乎又亮了起来。 “只要我……积极……就行了么？” “我想是的。”娜塔莎微微颔首，“或许，开始学习法术，成为一名法师，会是一个不错的惊喜？” 第32章 三姐妹的任务 拉罗谢尔南方，帕克里领，罗特兰。 这座坐落于南佩佩哈哈河河面最宽阔段落旁的城市，拥有在整个南方中部都数一数二的内河港口。除了南北走向的南佩佩哈哈河之外，又有东北——西南走向的雷登河汇入其河段上流，两条航路的商船都得以在罗特兰汇聚，帕里克领也因此拥有独特的商业地位，甚至近年有吞并旁边的兰罗领的传闻。 “罗曼努斯近年的发展想必各位都有目共睹，可以说如今罗特兰自南方港口来的商船，至少一半都是我们罗曼努斯家牵头的，这个数量只会越来越高……” 黑色卷发的青年人气宇轩昂地在桌前宣讲着，听众席上不乏有竞争对手商会的竞选者，但他自信满满，丝毫没有怯场的样子。 “如果让我担任罗特兰的城主，那接下来罗特兰、乃至整个帕克里领，都将迎来一段飞速的发展期，南方港口的资源会源源不断入驻罗特兰，让罗特兰成为港口在内陆的最前线……” 在热烈的掌声中，青年人躬身行礼，阔步走下台，坐回自己的座位后，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林顿·罗曼努斯阁下，您的演说实在是太精彩了，真期待您接任罗特兰城主的那天到来。” “谢谢，弗琳小姐。最近罗曼努斯家正好有一个合作宣讲会，弗琳小姐也可以邀请你的家人来……” 青年人和身边的人风趣地交流着，身为罗曼努斯家新任家主的长子，他此刻俨然是整个帕克里领最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这场城主竞选的先头预热演说会的举办地在罗特兰的城市中心，除了竞选者、受邀的贵族、来自北盟的评选人员之外，市民也可以随意参与、成为听众。 “喂，前面正在举行活动，马车不能过去——”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林顿站起身，看向出现在场地后方的马车与马队——这并不是一支商队，没有运载货物的车，而且马匹的数量实在太多。 林顿多看了几眼，越看越是心惊—— 这些马皮毛油光发亮、身材健壮，每一匹都能够在市场上拍出高价。背上的骑客穿着看似随意，但身上都佩剑，且款式相同；他们身板挺直，哪怕没有冲突、也依然一副戒严的架势，显然都训练有素。 不是雇佣兵团，雇佣兵的气势会更加凶狠，而且装备不会如此统一……这是一支骑士团？ 这些骑士们环绕在一辆马车旁，乍一看马车的样式非常普通。但在注意到骑士们的特殊之后，林顿发现，这辆马车无论是用料还是做工，都是上上之选——至少他在北盟商会里，他没见过这么好的马车！ 这是哪来的马队？难道是北盟最上层派来考察的吗？但北盟行事不会如此遮遮掩掩……难道是伯爵……不，至少是侯爵家的人物出行？ 林顿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南方贵族虽然众多，大大小小数也数不过来，但公爵只有顶天的马塞勒斯公爵一位，侯爵伯爵的数量也不算多。 对于帕克里领而言，哪怕是一位伯爵的话语，都拥有足够的影响力—— 假如能牵上这条线，那他的城主之位可就稳稳当当了。 想到这里，林顿迈开步子，正要向马车方向走去。却见马车已经转向，显然是那支马车队接受了卫兵们的说法，选择绕行。 “侯爵家的车队会那么好脾气吗？”林顿嘟囔着，略有些不甘地停下脚步，看着马车离去——此时可不是适合他上前的时候。 但就在他想要招呼手下去查查这支马车队的底细的时候，车窗边的那道身影，让他不由得瞳孔收缩： 黑色的短发、还有那漂亮的侧脸，仅仅只是一瞥的功夫，却让他对对方的身份确定的不能再确定！ 塞西莉亚·罗曼努斯！ 她回来了？她怎么能回来，她怎么敢回来……不，不对，是她怎么会不敢回来？ 一年过去了，她不但回来了，而且傍上了不知道哪来的大腿！ 他大口吸着气，甚至不顾身后凑上来的美丽女士，转身便拉着罗曼努斯家的护卫，低吼道：“快，快去告诉我父亲，我有事情要向他汇报，立刻，马上！” 而驶离的马车内。 桌子摆在车窗边，这是自然采光最好的位置。塞西莉亚和自己的妹妹们并排坐在一起，三人手中拉开一张长卷。 “这是罗特兰的风景绘，几乎描绘了罗特兰的全貌。从港口坐船可以一直南下到海边。我们现在在这里，罗曼努斯家的驻地在这里——” 她伸手在图上指指点点着，向年轻的领主介绍着自己所知道的情况。 “如果要找地方落脚，我推荐这家旅馆，烟熏风情旅馆，他们家的熏鱼是我吃过最棒的……”塞西莉亚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领主拥有的身份，连忙伸手捂住嘴。 “市政厅在哪里？”西里尔没有在意她的口误，在地图上指着问道。 “市政厅在这边，城镇的最中心，可以便利地抵达所有的主干道，并且有一条通往港口的畅通无阻的港口街。罗曼努斯商会在灰熊大道和雷霆大道的交叉口，毗邻港口街。” 塞西莉亚知无不言，甚至侃侃而谈起罗曼努斯商会的近况：“克拉克接任后，家族的收入确实直线上升，在主营的运输之外，还开展了许多的业务。现在罗曼努斯家拥有七十三条货船，南来北往贯穿整个南方，一直通到金纳泽的港口为止。” 西里尔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 从塞西莉亚反馈的情况来看，罗曼努斯家在1441年非但没有衰落的迹象，甚至可以说是处于最盛时期。但短短几年的功夫能够从一个濒临瓦解的家族成长为拥有七十三条货船的商运庞然大物，这可不是单纯的“天时地利”能够做到的。 哪怕你说灰色产业迅速致富也不是奇怪的事情，但别忘了，在南方还有个一手遮天的巨物。 北盟。 商业、军事、政治的利益共同体，相比起泛索尔科南商会共同体，这显然是更加全面且统一的联盟。 在这样一个高度统一的联盟下，一个连贵族都不是的地方大户，又凭什么能够发展的如此迅速呢？要知道，吃这一口饭的可远远不止一家两家—— 所以说，还是北盟。 因为北盟需要，所以罗曼努斯家得以崛起。不是罗曼努斯家抓住了机会，而是北盟抓着罗曼努斯家，去迎头撞上这个“机遇”。 也正是因此，罗曼努斯家才又在游戏时空的短短几年内，迅速衰落，甚至彻底分崩离析。 它只是个光辉靓丽的傀儡，又或者是一个随时等着去死的替罪羊。 想到这里，西里尔忽然有些怜悯克拉克·罗曼努斯与林顿·罗曼努斯，前者以为自己振兴了家族，为了巩固这并不真实的权利而伤害亲人。后者躺在这片虚有的光辉下做着美梦，甚至想着竞选城主—— 刚刚的广场上，似乎就是城主竞选的演说会？ 他突然后悔，刚刚就应该下车，去看看林顿·罗曼努斯在不在场，看看这个现如今光辉靓丽的倒霉蛋，究竟会从多高的地方摔下来。 “联系罗特兰的市政厅。”他推开车门，喊来最近的一名骑士，“告诉这里的城主，接下来三天内所有自南向北经过港口的商船，都要经过我的检查。” “是，伯爵大人……等等，所有？”骑士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这样的要求，他怎么可能同意？” “是啊，领主大人，罗特兰的每日商船流量至少在百艘，就算只是自南向北，也有数十艘，这些货物都要调查……”塞西莉亚也讶异着。 但西里尔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年轻骑士去通知，随后关上了车门。 “不用担心那位城主是否会拒绝，他没有连任城主的可能，这种时候自然是能少一事少一事。” “走到这里，无论我们是否再隐藏行踪，北盟都肯定会注意到我们的存在。”他靠在座椅上，悠然道，“既然如此，干脆就弄得声势浩大一点，以雷霆的手段解决掉罗曼努斯家的问题，同时给予北盟一定的压力。” “殿下并不是想让我来和北盟闹个鱼死网破的，南方的事情，也不是我一个监察者能够解决的。对贵族不好下手，但罗曼努斯家，恰恰是既能够敲打到北盟，又能够避免自身受到过于针对的最好对象。” 这就是所谓的“替罪羊”。 “可……如果查不出来呢？”米娅在一旁思索着，西里尔的事情她并不能完全理解，但总算是能够跟上思路，“如果查不出商船有问题呢？” “查，是用来敲打北盟，查得出自然最好。如果查不出……” “顶多麻烦一点，要再去罗曼努斯家里找找线索。账簿、交易记录，就连罗曼努斯家里的人都知道自己做的并非什么纯良生意，线索肯定到处都是。”西里尔摊手道，“监察使本就有权力监察商船，这一点并没有逾权。” “只不过我们接下来可能要有些辛苦了。需要一名优秀可靠的记录员，来记录每一艘商船的货物……” 他正说着，桌边的罗曼努斯二妹，伊琳娜·罗曼努斯怯生生地举起了手。 “领主大人……”害羞的伊琳娜声音像是蚊子叫一样，西里尔温和地看向她，“伊琳娜，我记得你的记性非常的不错？” “姐姐的记性可好了，比大姐好多了。”罗克珊娜双臂搂着伊琳娜的腰，朝西里尔做着鬼脸。一旁的塞西莉亚皱起眉，伸手就去揪她的小鼻子，被她绕着二姐，灵活地躲开。 “那这个任务，你可以胜任么？” “我，我……我可以……”伊琳娜红着脸点头，接过了这个任务。 西里尔转而看向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你应该熟悉罗特兰的各家商会吧？让骑士陪同你，去联系所有的商会，告诉他们，如果不想我们彻查他们的商会，就配合我们的行动，先去港口清理一块区域。” “明白。” 她正要下车，却看到西里尔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过去。 而后，半精灵领主的耳语声响起在耳边：“别忘了，当初你们是怎么灰溜溜地从这座城市逃出去的。” 她愣了一下，回头看向自己的妹妹们——现在的她们脸色红润，身上穿着优质的衣服，能够坐在温暖舒适的马车里，享受着顶级的热汤烫食——领主大人管这个叫火锅，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无论如何，比起一年之前，她们穿着破旧的贫民服，用灰弄脏脸遮掩容貌，徒步逃出罗特兰…… 天上地下。 她忽然如此明晰地意识到，自己回到了这座自己生长的城市，不再需要担惊受怕，不再需要灰头土脸，她可以踩在罗曼努斯家的头上对其进行审查，将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一个个地…… 塞西莉亚脸上止不住地兴奋，甚至鼻息都有些粗重，面色潮红，高亢地叫道：“是的，领主大人，我明白该怎么做！” 她随后迅速奔下马车，西里尔立刻听到她的点名声，将几名身材高大、武技精通的骑士喊出来作为护卫，匆匆奔向城市的各个方向。 “接下来，罗克珊娜……”西里尔看向最后没有任务的罗曼努斯小妹，她还像树袋熊一样抱着自己的二姐，但眼中已经满是期待。 “领主大人，您要给我什么任务吗？” “任务啊……”西里尔摸着下巴，虽然那里并没有胡子，“好像没有什么适合你的欸……” “啊……”罗克珊娜脸上肉眼可见地失落，但西里尔的话音一转： “不过我觉得，或许我得先去罗曼努斯家看一看，需要一个熟悉罗曼努斯家地形的人——” 他看着少女脸上激动的神色，就差挥舞手臂、把自己的姐姐从窗户扔出去了，才慢悠悠道： “罗克珊娜，这个任务你可以胜任么？” 歇了 到日子了，该摸了....! 第33章 罗曼努斯庄园 罗曼努斯的庄园在罗特兰城郊。 西里尔起先还在疑惑，为什么一个地方大户的住宅不放在城内，至少办公能够便利许多，商会有急事也可以立刻处理。而且城内才有直达港口的通路，城郊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才“刚刚起家”，应该抓紧一切时间发展的家族的选择。 “其实那里我也不是很熟悉。”罗克珊娜吸着鼻子，估摸着是被夜风吹得有些着凉。 大姐塞西莉亚沉稳，二姐伊琳娜羞涩内向，三姐妹的活泼几乎都集中在罗克珊娜身上，和卡罗琳相仿的年纪，又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少不得跑出去在外头疯上一疯。 不过罗克珊娜的存在，也算是给一路行来的马车内增添了不少生气，不至于让马车内动不动陷入长达数个小时的沉寂。 西里尔看着罗克珊娜用手绢擦拭鼻子，擤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那里也是罗曼努斯家的新居，是那个克拉克给家族的礼物，大的要紧。弯弯绕绕的，我一开始还经常迷路。” “结果我们住进去没几个月，姐姐就带着我们离开了庄园，许多地方我还没去过呢。” 他们说话间。罗曼努斯家的庄园已经近在眼前。看起来这个庄园确实大得离谱，不过也没有到西里尔估测的、造起一个小城堡的程度。 远远地便可以看见，在南方特有的深绿阔桐木茂密的枝叶掩映下，庄园中央的几幢建筑。 西里尔微微皱眉。 与这片庄园的面积相比起来，房区的面积实在太小了，而大片的空缺土地都是敷衍式的种着一些树木，没有像样的庄园该有的绿化规划，也没有其余罗曼努斯家用来体现财富的、例如雕像或是喷泉的装饰。 这未免太奇怪了。 这个庄园，甚至让西里尔感觉，就是在一片普通的林区里清出了一片空地，搭了几座奢华的房子而已。 从塞西莉亚的描述来看，克拉克·罗曼努斯应该是一个高调而张扬的人，在大肆宣扬自己拥有的财富之时，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住宅保持得如此普通？ 西里尔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当初在浪金镇救出奈若拉·西奈时的对手，取代了亚伯拉·西奈男爵的灰神祭祀安布罗斯，他的庄园还没有罗曼努斯家的大，但是其地下却藏着一片对婴儿的屠宰场。 这样的经历，让西里尔在看到罗曼努斯住宅如此反常的一点之后，很难不往这方面去联想。 他带着罗克珊娜在庄园附近遛着弯儿，通向城池的大路修得平整宽阔，马车的痕迹非常明显，显然车马往来频繁。 “这片地，在被克拉克·罗曼努斯买下来以前，是用来做什么的？”他看向罗克珊娜，不过并没指望小姑娘能够做出回答——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不过还没等他换一个话题，罗克珊娜脆生生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领主大人，我知道，这里以前是罗特兰的监狱哦。” “监狱？”西里尔停住了脚步，“那监狱的房子呢？” “好像是北盟下的命令，将整个帕里克领的囚犯都集中到卡维尼亚，罗特兰不单独设立监狱，直接把地面的房子都推平了。”罗克珊娜咬着手指头，努力回忆着道：“我记得爷爷最初还反对过，说监狱死过太多的人，不适合做住宅……” “所以……推平的只有地面的房子咯？”西里尔继续询问着，这次罗克珊娜可给不出答案了，呆呆问道：“难道地下还能造房子吗？” “没事，没事，我随便问问而已。”西里尔摆了摆手，心下却已经有了打算。 “罗克珊娜，等会儿呢你紧紧跟着我，看到什么也不要叫，也不要慌张。孟斐拉应该教过你一些东西吧？” “嗯！”罗克珊娜用力点头。 比起两位姐姐，罗克珊娜更加好动，也更加喜欢舞刀弄棍，放学后动不动就往军营里跑。 孟斐拉对这样可爱的小女孩似乎没有多少抵抗力，便顺带着教了她一些精灵的技法，包括巡林队的行走方式，是最近似游荡者潜行的方式，能够有效地隐藏自身的行迹。 她立刻矮下身，半蹲着，探头探脑的样子有模有样。西里尔向她比了个手势，随后径直朝着庄园的主建筑区走去。 听风术悄然启动，以如今西里尔对风的驾驭能力，大半个庄园几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清晰地听到了建筑内仆人的抱怨声、商会理事的大声嚷嚷声，甚至还有一处房间里莫名的呻吟声。 这大白天的…… 他收了收心，确保地面没有接近他们的护卫或是罗曼努斯家的成员。强大的侦查能力让他在这样的环境里可以轻松规避掉普通的守卫，除非对方与自己处于同一等阶，并且对元素的感知非常敏锐，能够洞察到那一丝丝藏在气流中的魔力，并且及时作出隐匿。 但在帕里克领这样的小地方，想碰到这样的人，那他也未免太过倒霉了？ 可这个念头才一诞生，西里尔就敏锐地察觉到，在自己的风所流经之处，一道身影突然一下消失了。 “消失了？”他愣了一下，但气流还在源源不断给他反馈，他找到了主宅的一处疑似酒窖的区域，但其中的气流流动范围、远远超过一个酒窖该有的面积。 找到了。 那幽深的地室中不断有风声回响，当他想要将听风术探入其中之时，却明确地感觉到有一层屏障遮挡着，阻止着他的深入。 魔力屏障。 他记下了风回馈的位置，适时地收回自己的侦查，以免再惊动那隐藏起来的身影。 “领主大人，我们继续前进吗？”罗克珊娜还猫着腰，保持着这个姿势挺费劲的，她现在小腿都有些打颤。 “放松点，进了房子再紧张起来……现在嘛，来，坐到我的背上。” 西里尔弯下身，还没等罗克珊娜反应过来，便将她背到了背上，双臂反搂住她的腿弯。小姑娘小声啊了一声，随后抱住了西里尔的脖子。 紧接着，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响起—— 小姑娘的长发飘扬着，她感觉自己几乎飞了起来，吓得她都不敢去看旁边。但仅仅只是几息的功夫，风就停息了。 “下来吧，从现在开始，要谨慎了。” 罗克珊娜感觉双脚接触地面了，脚下是有些滑溜溜的瓦片。她睁开眼，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了房顶上。 西里尔蹲下身，顺手给了小姑娘一个复苏之风，让她恢复一下肌肉的疲劳，随后在房檐边一矮身，“咻”地一下就不见了。 “领主，领主大人？”罗克珊娜慌忙上前，才看到下方居然就是一个阳台，而西里尔已经伸出双手，准备接她下去。 罗克珊娜脸一红，连忙扒着屋檐落了下去，稳稳被西里尔接过。她看着领主大人熟练无比地在窗上左右敲了几下，紧接着，正面窗户都被他卸了下来——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想象为什么自己的领主大人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会这么熟练，而这时候西里尔已经进了屋，更加顺手地从桌上顺了几枚铜特里之后，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而她的领主大人此时似乎才想起身后还有个人在，摸了摸后脑勺，讪讪地又把那几枚铜特里放了回去。 “你什么都没看见。”他严肃地向身后的罗克珊娜说道，“快跟上，需要你带路了。” 罗克珊娜乖巧地跟上，她辨别出这里应该是某位夫人的房间，推开门后，是主宅的三楼走廊。 “我们对面最奢华的那个房间，喏，就在那里，就是克拉克的卧室，楼下则是克拉克平时的办公室。”罗克珊娜指着对面的房间，向西里尔汇报道。 “从楼梯一路向下，就可以通往地下室。白天的时候主宅一般没什么人，家族里该出去的人都出去了……”她小声说着，同时顺着楼梯向下走。 但才经过二楼办公室的门口，西里尔就听到来自办公室内“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阵骂声： “让你办事是给你机会，你看看你干的都是些什么？！” “索尔科南的生意黄了，金纳泽的交易点全部被查处，接下来半年都可能颗粒无收，光这样已经够让人愤怒了，结果你还招惹到了什么……监察使？” 这个声音急躁而尖厉，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的污言秽语，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让西里尔忍不住捂住罗克珊娜的小耳朵，不让小姑娘幼小的心灵受到过多的伤害。 直到这阵骂声停止了，那个一直挨骂的人才怯懦无比、讨好似的说着：“大人，这什么索尔科南特派巡使来，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不过我肯定能够应对好的，只是三天的严查而已……” “只是三天？下一班船不是后天就到罗特兰？不是被他逮个正着？”那个尖厉的声音又骂了起来，“你告诉我，你拿什么应付！” 怯懦的声音继续讨好着，“我已经让信使快马加鞭赶往谢达尼克，一定能让船在路途中多逗留一段时间。” “那现在已经在这里的呢？你拿什么去藏？” “这……”怯懦的声音犹豫了片刻，随后道，“我把他们都藏到地室里，绝对能够逃过港口的监察……至于运输延误的损失，这些都由我罗曼努斯家承担……” 但他的讨好没受到任何的温和对待，反而是更加暴跳如雷的乱响声，夹杂着扇巴掌的声音，怯懦的男声在摔倒后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而尖厉的声音才斥责道：“这本就该由你们承担！” “是是是，该由我们承担……” “如果那个巡使查到你们家，那又该怎么办？” “大人，您放心，我这地室，之前关押的都是重犯，有层层魔法屏障，需要三重手续才能够打开，平时就和一面墙壁一样没有区别，他决计发现不了……” 尖厉的声音又是一通骂，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威严地道： “看看你们现在有的商船，看看你们的庄园，再看看罗曼努斯家现有的财富，想想清楚你们现在拥有的是谁给你们的——” “是是是……” “这种破事本来不归我管，只会耽误我的时间，如果不是最近你们做的实在不像样——” 西里尔挡着罗克珊娜，靠在墙边，直到怯懦的男声一句“大人走好”，门突然一下被推开了。 他心里一惊，自己居然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察觉，而一道森冷的目光已经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投来。 他连忙抬手，将“赫默的旅行衣”抖了出来盖在自己和罗克珊娜的身上，只感觉那道目光似乎能够穿透薄薄的斗篷，停留了片刻后，便又移开了。 但依然没有脚步响起。 旅行衣短短的几秒很快过去，西里尔手按着腰间的剑，在旅行衣效果过去的一刻立刻要拔剑扑向那道目光之前所在的位置，却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离开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难道这就是刚才躲过他听风术的那个家伙？ 西里尔僵硬了片刻后，才逐渐放松身躯，庆幸着对方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 倒不是他怕与对方交手，现如今的他对自己的实战非常的有信心，除非对方是超凡级，能够对他降维打击，否则他怎么也能和对方打上一会儿。 顺带还能把罗曼努斯家的房子拆得一干二净。 只是身边有罗克珊娜在，他可没法在高强度的战斗中还顾全小姑娘的安危。 刚刚离去之人，听口气像是来自北盟，里面怯懦的男声想必就是克拉克·罗曼努斯了。他们的对话中虽然没有提到任何一个专指的词语，但西里尔明确地知道，他们所在说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阿纳斯塔西娅的行动速度非常快，在排查了索尔科南与南方的奴隶贸易节点之后，又随即清查了直属索尔科南的金纳泽行省的奴隶黑市。看来这一点对北盟的打击相当严重，不然以对方的实力水准，应该不会如此气急败坏才对。 他正思索着，拉着罗克珊娜准备离开目前所待的地方，却听上楼的楼梯上，又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迅速地向着办公室的所在逼近。 第34章 诺拉的意志 脚步声？ 这阵脚步声实在太过迅疾，就像是强忍了半个小时便意终于找到厕所的人冲向厕所那一刻一般充满爆发力与急促感。 这速度快得让西里尔连将罗克珊娜扔出去的时间都没有，情急之下，他一跃翻身倒挂在了头顶走廊的下梁上，将罗克珊娜夹在自己的肋下，悬挂在办公室的头顶。 飞奔上楼的是一个青年黑发男子，所幸的是他的洞察力并不强，没有注意到已然在他头顶的二人，径直冲进了办公室里。 “父亲！”年轻而焦急的声音响起，西里尔向罗克珊娜比这手势，小姑娘手扒在西里尔的肩膀上，凑到西里尔耳边说道：“是林顿·罗曼努斯，克拉克的儿子……” “就是那个想竞选城主的？”西里尔点头，房间里的声音还在不断传出： “你说什么，塞西莉亚·罗曼努斯？她回来了？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我发誓，我看到一辆奢华的马车，由数十名骑士护卫着，我估计是她凭借着姿色傍上了某位伯爵……” “伯爵？就凭塞西莉亚的长相，也能爬上伯爵的床？” 听闻此言，西里尔感觉被自己夹着的罗克珊娜一阵扑腾，低头一看，小姑娘正龇牙咧嘴，像极了发飙的小狗。 “别闹别闹，你姐姐很好看。”西里尔连忙给小姑娘顺毛，脑海里回忆着什么时候被克拉克看到了塞西莉亚…… 估计就是在城中召开演说会的场所，自己没注意的时候，被林顿看到了窗边的塞西莉亚。 “她回来又有什么用？傍上伯爵又怎么样？都是北盟的人……没空说别的了，索尔科南来了个特派巡南监察使，一来就要求审查港口的每一艘船，估计是得到了什么风声，你赶紧去把这事情安排了……” 两人又交代了一番关于如何应对西里尔审查的事情，随后林顿再次匆匆离去。片刻之后，克拉克也离开了办公室，消失在了西里尔和罗克珊娜的视线中。 西里尔这才平稳落地，将罗克珊娜放在地上，却看到小姑娘脸庞红扑扑的，显然激动极了。 “领主大人，你刚刚这腾空的一下，可吓死我了，但他们都从我们下面走过，却没有发现我们，这可真的太酷了！” “继续带路吧。” 他们顺利地避开了仆人的视线，一路来到地下室的口子。正如西里尔之前所探查的一般，主宅的地室看起来只是一个酒窖，并没有多大的空间。 但当他悄然将听风术集中在地下室中时，立刻有呼呼的风声回应，显然如克拉克所言，这地下室里有一个隐藏的空间。 只是同样如克拉克所说的那样，这隐藏的空间显然经过重重的加护，想要直接进入几乎没有可能。 地下室的空间实在太小，西里尔很轻易地就找到了被魔法阵加护的墙壁。他伸手盖在上面，将一丝魔力注入，但这一丝魔力立刻如石沉大海一般，被吞噬入墙壁上的魔法阵中。 “咦？”他疑惑着加大了一些魔力的输入，但这些魔力同样顷刻间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魔法阵？ 加密隐藏用的法阵种类并不多，要么隐藏能力不足，具有极强的反击性——这类法阵通常会附加许多小的魔法术式，想要破解它就得结结实实吃上好几轮的法术攻击才行。 而另外一类则特化隐藏，近似于将周边的元素结构进行重组，再进行伪装，没有多少攻击性。 但像面前的这面墙壁这样，面对魔力的试探既不反击，也不暴露出法阵与其隐藏空间的，确实不属于常规法术序列。 “自创的法阵？”西里尔继续感受着这个法阵，它并不是单一的结构，其最强调的是“吞噬”，不管多少魔力输入，都会被它吞噬入魔法阵内，再转化为魔法阵自身的一部分。 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类型。 西里尔一时之间也没有破解魔法阵的手段，暴力拆解的动静实在太大，他也不急于进去看看，罗曼努斯家的地下室里究竟藏了些什么。 想来想去，无非是原先用于关押重刑犯的隐秘监狱，总不可能里面还藏着一个大boss，秘密准备为好友复仇的计划。 “走吧，罗克珊娜。” 他带着罗克珊娜悄然走出了地下室，离开了罗曼努斯的庄园。 ———————— 罗特兰城主安排的临时住所没有特别舒适，但西里尔对这种环境并不挑剔，同行之人也没有娇生惯养、一定要求奢华卧室才能入睡之辈。 这一路的旅程，西里尔倒是看得出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殿下为自己安排的随行者是经受过严苛的训练的——虽然有一定的崇拜自己、而对自己的话言听计从的因素在内，但忍耐长期的风餐露宿、半夜赶路，可不是一般读骑士学院的贵族子弟能够做到的。 当西里尔回到住所时，骑士们已经在米娅小姐的统筹下、在港口清理出了堆放货物的空间，并且专门派人盯梢，防止有船只在今晚加速前进、从罗特兰的港口溜走。 他将罗克珊娜送回到姐姐们的房间，这才返回自己的卧室，才一进门，就看到坐在床边的精灵小姐，正静静地望着壁炉发呆。 “米莎小姐？”西里尔出声道，“不去休息吗？” 精灵小姐才醒转过来，转头看向西里尔，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同族，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 西里尔脱下外衣，在洗手盆内打湿毛巾，擦拭着面部，含糊不清地问道：“如果困扰的话，可以和我讲一讲。” “我感觉我看到了祂——” 语言切换成了精灵语。 西里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清楚米莎会说的“祂”指的，只有一位伟大的存在。 诺拉。 “祂又向你传达什么意志了吗？”他在沙发上坐下，平静地发问道。 “祂好像很痛苦，祂被紧紧束缚着，甩不开挣脱，祂像是在哭泣，努力地伸手指引方向……” 米莎的音调逐渐变得扭曲，西里尔猛地回过头，却看到她那异常祥和的面庞，用完全不符合声音的神态在叙述着，而说的内容也逐渐变得离奇—— “祂看向远方，我看向远方，我看到深蓝之海的中央存在的漩涡，我看到灰黑的霾，我看到浑浊的血，我看到虚无在蔓延……” “警惕，一定要警惕，当你面对之物远超你的想象之时，一切的崩塌都会在一瞬间到来——” 西里尔看着那自己原本已经无比熟悉的面庞，此刻却似乎裹上了一层银色的光。那对眼眸是这股银光的来源，银光自其中悄悄地蔓延而出，包裹住米莎的全身，再蔓延至整个房间，覆盖在每一个角落。 当然，也包括身处房间中的西里尔身上。 这是一种犹如实质的、液态流动的光，他抬手时能够感到其上莫名的黏稠，哪怕指尖并没法抓住光的碎影。 肌肉在舒服地呻吟着，皮肤贪婪地噬取着这光中所蕴藏的自然力量，西里尔甚至觉得自己的风元素池都在悄无声息地扩张着，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内，几乎扩张了将近十分之一—— 虽然坐在那里的还是米莎，但西里尔清楚，这绝对不是米莎。 这是“祂”。 他站起身，换以一副严肃的神情，手却不自禁地按在了尚未卸下的长剑剑柄之上。 “诺拉在上。”他轻声道，“是您的意志降临于她么？” “米莎”闭上了眼，停止了银光的宣泄，片刻后再睁开眼时，那满屋的银光都已内敛至她的体内。 “是的。”随后祂开口，声音变得缥缈而幽远，每一个字音却都在叩击他的灵魂深处，让西里尔的胸膛都砰然回响。 “我们需要一次会面。”祂站起身，壁炉中的炉火照在祂的身上，投射出一个庞大的黑影。 “世界之根给了我不好的回馈，这个仅仅存在了一千五百年不到的纪元，或许即将要面对一场灾难的洗礼——我没法看到更多，看不清那是这场灾难的序幕还是高潮。” “你要记住，你所前往的方向藏着阴霾，它们可能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它们可能以任何的形态出现，在潮水之间，在风帆之间，在任何你能想到和想不到之处……” 祂的声音像是唱诗一般，每个字眼都化作隆隆的春雷，西里尔似乎听到窗外突兀地下起了一场雨，他甚至能够感知到，大片的绿意正试图从住所外的土地下破土而出。 这便是“诺拉”的力量，哪怕仅仅只是一缕意志的降临，都足够使得天地骤变。 而祂吟唱着，缓缓走至西里尔的身前，一只手轻轻地搭在西里尔的额头上，冰凉的指尖在其上撩拨着，声音也变得无比的温和： “而你，还远远不够……嗯？”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随后这张属于米莎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祂随后后退两步，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摸着侧颊，费解地自言自语道： “你的气息……为什么，为什么会多出这股力量？你是从哪里接触到的？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这是被祂所掌握的，而祂是最先离去的……” 但祂的神色随后又缓和了下来，低声细语道：“不过也好，至少这是我无法赋予你的，是的，我无法赋予你任何其余的力量……” 祂重又走回西里尔的身前，接着毫无预兆地踮起脚，张开双臂，温柔地将西里尔搂入了怀中。 西里尔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他侧过脸颊，免得姿势太过于尴尬，嘴里含糊地问道：“诺拉大人，请问我的身体……有什么异常吗？” “不，你很好，你非常好，你前进得比我想象得更加迅速，你拥有了超出我预想的力量。” 祂的手轻抚着西里尔后脑的头发，如春雨一般细腻的声音，不断钻入西里尔的耳中： “要记住，相信你自己，相信你所相信的人，相信你们的潜力，相信你的勇气……这是纪元轮替间，我所能予以你唯一的经验之谈。” “当你觉得绝望之时，呼唤我，呼唤丹亚，呼唤任何一位你觉得应当存在的神，我们都会给予你一定的回馈……” 祂的声音越来越朦胧，最后在含糊不清、辨别不出字音的叙述之中，银色的光，熄灭了。 窗外下着雨，雷声一阵一阵的，闪电的电光不断撕破黑暗，将煞白的光打入房间内。 他隐约辨别出，急促的敲门声在雷声的缝隙间响着，最终门口之人似乎终于忍不住了，用力地将门撞开—— 还裹着浴袍的法师小姐跌跌撞撞摔入门内，坐倒在柔软的地毯上，她正想爬起身，抬起头之时，雪白的双腿却只剩下了无力地屈伸： 金发的精灵小姐踮着脚，正将年轻英俊的半精灵搂在怀中，低垂着头、将唇落在后者的额头。 煞白的电光，恰好将这一幕照得雪亮，被法师小姐尽收眼底。 “啊，啊，啊……” 西里尔侧过头，看到的是满脸窘迫的米娅，半张的嘴已经发不出完整的话语，双腿和双脚似乎都失去了力气。她想向后爬去，但躯干只会无力地抖动…… “这，我，不是，米娅，你……”身前柔软的触感此刻清晰地回馈到西里尔的身体上，他想要挣开精灵小姐的拥抱，但被诺拉附身过的米莎此刻意识似乎还未回归，就像一具空壳一样，随着西里尔手臂的一颤，立刻整个人歪着倒了下去。 　　而西里尔在这样的情况下也站不住脚，跟着被米莎带的歪倒下去—— 　　“砰！” 　　他在最后一刻勉强垫在了米莎的侧身下，以免米莎在失去知觉的情况下摔伤。但这样一来，他的脸却正好对着说不出话的法师小姐，偏偏身体又被米莎压住，更加动弹不得…… 　　好像……更尴尬了？ 　　”那个，米娅，我说，你看到的这一切，都并非如你所想的那样……你信么？“ 　　而法师小姐看着满脸局促的半精灵少年，忽然脸上尴尬尽失，接着笑出了声。 　　她缓缓将腿盘起，干脆侧卧在柔软的地毯上，浴袍松松垮垮地也不拉一下，露出白皙的肌肤。 　　“维先生，我不是很信。”她的手臂就靠在西里尔的脸颊边，能够被他的鼻息打到。 　　“不过，我可以听你狡辩一下。” 第35章 木头 失去知觉的精灵小姐被放在了床上，被误解的半精灵少年对着不知是嗔怒还是调笑着的法师小姐狠狠地“狡辩”了一通。 但无论他如何“狡辩”，法师小姐脸上的神情都没有丝毫地改变，直到他说完一长串，往沙发上一瘫，摆出一副“爱信不信”的架势，法师小姐才慢悠悠地站起身。 “维先生说的内容，我当然是信的。”米娅幽幽地说着，先是站到床边，一手按着床沿。 “不过呢，有一部分，我想要再确认一下，就从……米莎小姐，不，诺拉大人从床边站起开始吧。” 她说着，一步一步地走到西里尔的面前，“她是这样走过来的，对么？” “嗯。”西里尔心中隐隐有了预感，但没来得及劝阻，米娅的手指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祂是先把手放在这里吗？” 指尖隔着薄薄的里衫，在锁骨的位置轻轻骚动着。西里尔深吸一口气，“是先额头。” 于是略带冰凉的手指落在了额头上：“是这样吗。” “是的。” “然后呢？”她轻轻挑眉，“不用说那一长串话，我只想知道她是怎么做的。” “然后……是手臂。” “这样？”两条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环绕在他的颈后。 但相比此前的站姿，西里尔现在是坐着的，这使得法师小姐的身体几乎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张嘴时哈出的热气拍打着他的面庞。 “之前……是站着的。” “这不重要，维先生。”米娅将上半身撑起，双手捧着身下半精灵少年的脸颊，“然后呢？” “然后……诺拉大人……” 西里尔微张着嘴，眼前的少女却伏下了身，堵住了他的话音，将他的声音全部吞入了口中。 窗外的雷声不绝于耳，电光频繁撕破黑暗，将屋内映地一片钛白。 许久之后，她才重新撑起上身，却又很快软瘫了下去，双臂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都没了。 她的面色潮红，将耳朵靠在少年的胸口，听着那同样急促的心跳声。 “我还以为维先生不会紧张。”她手指轻轻捏着少年的脸，声音里带着调笑的意味。 “米娅小姐……”西里尔终于开口，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可真是会给我惊喜。” “所以维先生也觉得这是惊喜吗？” 西里尔看着少女的头又从自己的胸口处抬起，她努力地向上爬了一点，棕色的长发带着微卷，垂落在自己的面颊上，怪痒痒的。 “总不能是惊吓吧。”他无奈道。 米娅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她的手指又开始在西里尔身上画着圈圈，音调拉得长长的，慢悠悠地说着： “维先生，虽然这样的事情我们一直没有提过，但那是因为我们都认为你虽然忙，应该能够有所反应。” 她说着说着，忽然鼓起腮帮子，漂亮的蓝色眼睛里也莫名缠上了怒意，接着原先温柔画圈圈的手指也变成用力地在肉上一揪： “谁知道，你真的迟钝的像一根木头！” 没有丝毫疼痛感，但西里尔明确地接收到了来自少女的怒意，她这么低垂着头，胸口透明的吊坠垂落在他的眼前。 而后米娅坐起身，气冲冲地将吊坠塞回胸口，小跑着到床边，将还昏迷着的米莎扛了起来，最后恶狠狠地向西里尔说道：“维先生，你好好反思一下，我就带着米莎小姐回去了！” “砰！” 门被重重地关上，再一次传达了来自法师小姐的怒意。 只剩下躺在沙发上的西里尔，在那雪白的电光中，默默地“反思”着。 嘴唇上，还残留着一些湿润。 ———————— 雷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一场暴雨后，整座罗特兰都染上了一层新绿。 石板间、墙缝处、屋檐下，到处都焕发出了新绿。也就西里尔、米娅和米莎这样的知情人士知道，这是来自神明予以此地的馈赠。 这场雨并没有影响到西里尔的计划，港口照计划被他们封锁，南佩佩哈哈河的流量虽然因为暴雨而涨了不少，却也没到淹过港口的程度。 当西里尔清早吃过早餐，来到港口之时，强袭骑士团的骑士们已经待命，正在接引第一艘到港口的货船卸货。 塞西莉亚在和货船所属的商会交流着，伊琳娜手里捧着册子，一手纸一手笔，等着清点货物，严阵以待。 而精灵小姐和法师小姐也早早到位，分配着骑士们的管辖区域，一点都看不出昨晚发生过什么的架势。 “这是哪家商会的货船？”西里尔走上前问道。 接口的是该商船的商会负责人，一位矮矮胖胖的女士，她非常优雅地行礼道：“监察使大人，这是我们奎尔科商会的商船，我们从港口运送海产品到金纳泽，数十年来一直合法合规……” 她叙述着的同时，骑士们已经打开了堆积在码头上的货箱，露出里面盖着冰块的海产品——她所言非虚，就连这些货箱都附加有保持低温的魔法阵，显然浸淫此业已久。 “大人，没有任何问题。” “货船也清查过了，没有找到隐藏的密室。” 一船的货物搜查完毕，没有任何问题，从搬运货物下船到拆箱检查、再到重新将货物装箱完毕，一艘商船耗费的时间大约在半个小时左右。 毕竟都是身体健壮的骑士，有些还兼修过一些法术。要求所做的都是粗浅的体力活，让他们来显然是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了。 西里尔又去检查了一遍伊琳娜的记录，伊琳娜问清楚了每一样货物的名称，将对应数量记载的清清楚楚，纸面干净整洁，考试的时候卷面分都能加五分。 一回生二回熟，接下来碰到体量不大的商船，几乎二十分钟内就可以完成一艘货船的清查。而这些商船当中，也有不少是本就要在罗特兰暂歇的，因此甚至连航路拥挤堵塞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这一切都是如此的顺利，第一天没有一艘货船被查出有问题。罗特兰的城主，一位名叫扎克利·斯威夫特的绅士对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甚至还专门开设了酒宴，邀请西里尔赴宴。 宴会开设在罗曼努斯会馆，如名字一样，这里是罗曼努斯家的产业。当西里尔走入会馆时，看到的是明亮的灯光下舞动着的少女们，耳边是乐团吹响的乐曲伴奏，音乐欢快无比。 他辨识了一下，这首是《屠龙者的旅程》第一乐章第三节，描述的是年轻的骑士获得了神秘村庄里最好的一把剑后欢愉的心情。 除了罗特兰城主之外，今天被查搜货船的商会们也纷纷到场，在场的只有西里尔一人是外人，其余的都是罗特兰的本地人。 西里尔扫了一眼，罗曼努斯商会的赴宴者的数量要比其他商会多出许多，为首的是一名有些大腹便便、地中海头型的中年人。 “监察使大人，我们的商船，没有问题吧？” 那名中年人巴结地开口着，一开口西里尔就听出，这就是在罗曼努斯家听到的那根怯懦的声音。 塞西莉亚姐妹们的叔叔，罗曼努斯家现任的家主，克拉克·罗曼努斯。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西里尔挂上一副笑脸，迎上去道，“罗曼努斯家身先士卒，为维护拉罗谢尔南部航线的治安做出了良好的表率作用，值得各商会学习啊。” 他看向克拉克身边的黑发青年人，真是克拉克的儿子，林顿·罗曼努斯。 看来他们对商船的安排都已经落实了，不怕自己查了？居然敢主动来见？ 西里尔纳闷着，随后在城主与几名商会代表的簇拥下落座。 宴会的主菜皆是罗特兰的知名美食，鲜甜的大虾、入口即化的鱼肉，美味的浓汤，罗曼努斯会馆在招待上并没有让人失望。 西里尔敷衍着商会们的讨好，拒绝了他们的礼物——如果让人知道阿纳斯塔西娅殿下的亲信居然在南方执行任务之时收礼受贿，那传到索尔科南，可要笑掉许多殿下的反对者的大牙了。 酒过三巡，宴会也差不多到了尾声，一众代表们带着醉意起身，一一和西里尔握手而后道别。 当最后轮到罗曼努斯家、克拉克·罗曼努斯站在西里尔身前时，在场的商会已经所剩无几。 克拉克大步上前，殷勤地伸出双手，用力地握住西里尔的手，上下摇晃着，脸上赔笑着问道： “监察使大人，冒昧地问一下，您的爵位是……” “克拉克老弟，不是说过了吗，监察使大人年轻有为，是王国最年轻的伯爵！”一旁的城主扎克利哈哈笑着接口。 “我这不是喝多了，记不清楚吗。”克拉克一下子也哈哈笑道，同时摸着后脑勺，“那伯爵大人最近……不，在过去的一年里，有没有接待过什么人……我是说，女性。” “接待女性？”西里尔微微眯起眼。 “嗨，您看看，我这喝多了，说话都不利索了。”克拉克眼睛滴溜直转，“只是我想问的，是有没有一位带着两个妹妹的黑发女性……” 西里尔立刻明白了，他这是在旁敲侧击着，核对自己是不是塞西莉亚·罗曼努斯的投靠对象——虽说克拉克本身应该早已答案就是了。 “这个嘛……”西里尔想了想，脸上忽然露出暧昧的神色，“克拉克阁下，您这个问题问的让我有些不好回答啊。” “啊啊，是我唐突了，哈哈，哈哈哈！”克拉克直起身，打着哈哈笑道，“像伯爵大人这样年轻杰出的人物，每天会面的美丽女士应该不少吧，哈哈，哈哈哈！” 剩下的所有人都欢笑了起来，西里尔也露出了微笑。他再次伸手和克拉克相握，克拉克笑着继续道： “伯爵大人，我这里就不打扰您了，您明天还要搜查商船，回去可得好好休息……” 但他话说到一半，却发现面前年轻的伯爵脸上，笑容消失了。 那张面孔上没有多余的神情，平静无比地直视着他，偏偏却让他一阵莫名的忌惮，心脏跳动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而后，西里尔缓缓开口：“克拉克·罗曼努斯阁下。” “我想，可能现在还有一些事情，需要麻烦您到场。” 他话音刚落，就听会馆的门被用力推开，几名强袭骑士团的年轻骑士快步走入，为首的一人大声道：“大人，大人，港口新到一艘商船，他们意图突破封锁，被温克勒大人拦下来了！” “商船？是哪家的商船呢？”西里尔侧过头，慢悠悠问道。 “是罗曼努斯家的！” “哦——”他拖长了音调，接着重新看向自己还握着的那只手。 克拉克·罗曼努斯的手。 克拉克的脸上充满了疑惑，他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儿子，而林顿·罗曼努斯同样迷茫，显然对此毫不知情。 “看来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罗曼努斯阁下。”西里尔心里暗笑着，他原先以为罗曼努斯家真的把一切都处理好了，但现在看来，事情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顺利—— 他的听风术捕捉到了骑士们赶往会馆的声音，也将他们小声议论的内容也都纳入耳中。 他松开了克拉克的手，在一旁的手巾上轻轻擦了一擦，随后快步走向骑士们。 “带路。” 身后的克拉克·罗曼努斯茫然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他小声对自己的儿子耳语了几句，随后自己跟上了西里尔的步伐。 他们走出繁华的罗特兰的夜市，走向黑夜里寂静的港口码头。 大部分要在罗特兰停留的船只皆已在船位上抛锚靠岸，船体随着河水的波浪而上下起伏着。 唯一停靠在码头边的，只有一艘中等规模的商船，在周围魔法灯的照射下，旗帜上罗曼努斯商会的标志显眼无比。 而靠近码头边，能够闻到一股烤焦的木头的味道。西里尔看到温克勒站在岸边，向自己点头示意。 “他们想要强闯过码头，被我电了一通。”苏格尔·温克勒耸了耸肩，解释道。 西里尔探头，看着焦黑一片的船头。 “做得好。”他夸赞道。 第36章 僧侣 这艘中等规模的商船的船头部分已经完全焦黑，也不知道受到了苏格尔·温克勒何等的摧残。西里尔估摸着，下方的鱼儿估计都得被电死一大半。 码头边，几名倒霉的船员已经被电的人事不知，昏倒在地上，正由医师照顾着。而骑士们已经不断从船舱中走出，将运载的货物搬至码头。 西里尔回过头去，克拉克·罗曼努斯正拉着商会的管事询问着，他可以清楚地听到，后者在询问这是哪一艘商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到达。 “大人，所有的货物都在这里了。” 骑士欧恩·劳埃德上前向西里尔汇报道，伊琳娜已经在一箱一箱地检查登记着。西里尔粗略扫过去一眼，都是普通的海产品。 但正因为都是普通的海产，才反而显得可疑——不然为什么这艘船要逃脱他们的检查？ “上船，再查查。” 西里尔踩着木板走上船，焦黑的味道扑鼻而来。他挥手以风将这股味道洗净，这才进入船舱之中。 木板在长靴的踩踏下发出吱嘎不断的声音，船舱内部的两侧都是水手的房间，空荡荡的，所有的人都被聚集到了码头上。 西里尔并没有放过这些房间，他直接走进最近的一间，观察着房间内的布局。 魔法灯照亮房间的全貌，让身后的骑士们也能看清。并不宽敞的环境，两张床，一张桌子，两个用来放随身物品的箱子，这就是这个水手房间的全部。 “每一间房间都要搜查吗？”身后的骑士询问道。 “全部搜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记得敲击木板，有空洞声就可能藏有暗室。” 骑士们散了开去，一时之间船舱中尽是吱嘎的木板声和脚步声。 西里尔则自己开始搜查这一间水手房间。 他没有动用魔力，抬手在一块块木板上轻轻敲击着。哪怕是中型商船，水手居住的房间质量也仅仅算是勉强，墙壁就是两块叠在一起的厚木板，一剑捅过去，就是另外一个房间。 不存在房间之间的夹层。 那么脚下呢？ 他用鞋跟敲击着脚下的地板，其中确实有空洞的部分，但显然是设计本身留出的空位，并非能够藏人的密室。 这一间水手房间，没有问题。 西里尔走出船舱，骑士们两人一组地进行着搜查，效率很高。没过多时就有三三两两的骑士从房间走出进行汇报： “大人，我这里没有。” “大人，我们也没发现暗室。” 他从一间间房间门口经过，其中的骑士纷纷走出来汇报。当他走到最后一间房门口时，里面却没有半点声响。 “负责这间房间的是谁？” “是欧恩和纽曼，大人。” “他们出来过么？” “没有，我在他们对面，没看到他们出来，也没听到其他的声音。”一名骑士回答道，他叫布鲁克·乔西，是骑士团中比较瘦小、同时比较机敏的一位。 西里尔微微颔首，同时伸手自腰间，拔出了银亮的【亚度尼斯的裁决】。 “都退开一点。”他轻喝一声，随即抬起手中长剑，用力向前劈去。却见炫目的青光绽放在长剑之上，木门在接触到光的一瞬，便被被摧枯拉朽地轰成了两块碎片。 而这才仅仅只是这道青光的伊始，它像是一枚炮弹一样直直地砸入房中，贯穿了房间的后墙，直接击穿了货船的外壁—— 木屑在气旋的余韵里纷飞着，货船上一人多高的空洞就悬在河面的上方，随着船只的颠簸，河水都会流入房间中。 身后的骑士们此时才敢探头，看向房间中的场景。领主大人这一剑的破坏力已然让他们目瞪口呆，但真正看到房中的景象时，他们都被惊得张大了嘴： 在房间中，跪坐着一名伏首的男子，他没有头发，看起来像是一名僧侣。 可问题在于，他所跪着的位置，就在那空洞的正中央——无论他是在西里尔出剑前就跪在这里，还是出剑后才移动到此处，两者都足以让众人惊骇。 “去，把欧恩和纽曼扛回来。”西里尔向身后的骑士们示意了一下，骑士们这才看见，在房间的角落，欧恩和纽曼躺在那里，生死不知。 他们犹豫地看了一眼西里尔手中并未放下的剑，再看了看房间中静止不动的光头男子，随后两名骑士出列，小心翼翼地将纽曼和欧恩扛了回来，检查了下呼吸，汇报道： “大人，他们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退出船舱。” “什么？”年轻领主的命令让他们忍不住再次询问道。 “退出船舱。” 没有人敢询问原因，他们依稀可以感受到来自年轻领主身上的压迫感，这是此前他们从未体会过的。 直到最后一名骑士的脚步声消失在船舱口，跪坐着的僧侣才缓缓直起上半身——他穿着像是破布一样的衣服，左半边的臂膀完全露在外面，露出遒劲的肌肉，随着他上半身的直起，那些肌肉居然像是蠕动的虫豸一般，在他的身上爬行着。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已经将盾牌【亚度尼斯的坚韧】持在手中，同时戴上了【亚度尼斯的祈礼】，一整套的诅咒铠甲已经穿搭完毕。 骑士们没有看见，但是他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这名僧侣从他出剑的一刻开始，便跪坐在房间中，一动都没有动过。那道魔力光刃就这么从他身上碾了过去，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职业级起步。 这是西里尔对他的初步实力判定——深究为什么一名职业级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不过他能够确信，对方并不属于罗曼努斯家。 僧侣抬起了头，他非常英俊五官端正、眼眶深陷，鼻梁高耸，颧骨也很高——这是新奥威港人特有的面目特征。 而其坦荡的额头上隐隐可见刻痕，为他平添了几分骁勇的戾气。 他的肤色偏向于麦色，肌肤粗糙，这是饱经日晒和海风洗礼留下的痕迹。 一名新奥威港来的职业级僧侣，偷偷乘坐货船北上索尔科南，他是想干去干什么的？ 种种问题在头脑中一闪而过，西里尔的身体却已经提剑而上。在诅咒铠甲全副武装之后，当他抬剑的一刻，一层肉眼难见的光波已经悄然附着在了僧侣的身上。 他明显地能够感觉到僧侣的身形为之迟滞了一瞬，而西里尔手中的长剑已经抢先递了出去。 僧侣眉头微皱，显然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体上莫名的异状，但他面对闪亮的剑锋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打算，身体上的肌肉蠕动着，在一声晦涩的咒文之后，居然直挺挺地以胸膛去迎接西里尔的长剑！ 预想的长剑穿透血肉的感觉并没有回馈到西里尔的掌中，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剑确实刺在了僧侣的身上，但却并没有实感，就像是剑没入了水中，被四面八方而来的水包裹着。 可随即，他感觉到了怪异—— 当他想把长剑拔出之时，剑刃却牢牢地陷在了对方的肌肉之中，四面八方而来的水最开始还温和无比，但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暴躁，不断地将狂暴的震动通过剑刃传递到他的手臂上，给予他的躯干极大的负荷。 这让他想到海浪，无穷无尽、汹涌的浪潮，一波一波叠加的力量，如果换成一名正常的职业级骑士，恐怕再过不到五秒……不，再过不到三秒，手臂就会因为这震荡之力而断裂。 所幸的是西里尔并不属于“正常”之列，身拥圣骸之躯的他倒是不怕这股震荡，可对方的战斗方式，却已经让他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西里尔不打算再和这名僧侣纠缠，他心念一动，僧侣背后高大的风骑士身影已然浮现，在僧侣完全没能反应过来之际，风骑士一脚踹在他的侧腰间，将他踹飞出去，撞碎船舱间的隔板，直直摔在另外一间房中。 而西里尔追身而上，这一次长剑稳稳指在对方咽喉前，青光附着于其上，以庞然的魔力施以警告：“别动，不然我会在你的‘潮涌’生效之前，先割断你的脖子！” 僧侣犹豫了一下，最后叹息一声，缓缓回归跪坐的姿势，叩首以新奥威语低语：“尤瑞拉在上……” 尤瑞拉，那是海神的名讳，海神也是新奥威港的信仰神明。 西里尔对新奥威港语掌握度有限，他寻思着该如何询问，却见僧侣已经直起上身，开口时是纯正的索尔科南口音：“阁下，被您擒获，我没有怨言。” “你会说拉罗谢尔话？”西里尔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是从新奥威港偷渡而来？” “我离开新奥威港，在亚斯港口徒步行至巴萨尔提，在那里的港口劫持了这艘船，并命令水手开船，在此处被阁下拦下。” 僧侣说话慢悠悠的，每一个字都咬的清楚无比。 西里尔从猜到他的来处之时，便清楚，他和走私奴隶的事情绝对没有半点关系。他心里稍觉得有些惋惜，没能趁机抓到罗曼努斯家的犯罪证据，随后继续问道： “我问你，你登船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船上有一些被……” “阁下想问的，是被绑架的半兽人吗？”僧侣抢先答道，“我把他们都放了。” 西里尔仰起头。 阴差阳错地，还真让罗曼努斯家逃过一劫。 他深吸一口气，收起了自己的长剑，将头盔和盾牌也一并收起，接着从手环中取出一件斗篷，扔在僧侣的面前。 “穿上这个，起来吧。” 僧侣抬起头，疑惑道：“阁下不打算在这里杀死我么？” “我没有杀你的必要，先跟我下船吧。” ———————— 船舱突如其来的破洞让港口上的众人都纷纷发出惊叫声，当年轻的伯爵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之时，岸边的法师小姐终于松开了一直捏紧的手，长长出了一口气。 西里尔大步走向克拉克·罗曼努斯，在后者那明显动摇的眼神中，微笑着开口道：“检查完了，罗曼努斯商会果然是遵纪守法的好商会，这都是克拉克会长的功劳啊。” 他看到克拉克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随后匆忙摆出了笑脸：“伯爵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是我等应该做的才对。” “货船的破损……”西里尔从怀里取出钱袋，作势要摸出特里，“我会赔偿给会长……” “欸，伯爵大人这就见外了，大家都是自己人。”克拉克连忙陪笑道，“我的几个侄女儿受您的照顾，应该我给您钱才对呢。” 他早就看到了岸边的罗曼努斯姐妹，心中哀嚎了许久——果然罗曼努斯姐妹投靠了这位伯爵大人。 现在别说他们罗曼努斯家做的生意本就不干净了，就算他清清白白，他也怕因为罗曼努斯姐妹的关系，这位伯爵大人给他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伯爵大人，货船就交给我们吧，让各位骑士大人早点休息。” 他看着西里尔带着一众人离去，又偷看了几眼离开的塞西莉亚和伊琳娜，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耗尽了似的跌坐在地。 片刻之后，他才缓过神来，忽然意识到，刚刚离去的西里尔的队伍中，好像在骑士里多了一个穿着斗篷的身影……那道身影，好像是从甲板上下来的？ 船上有这么个人吗？ 他疑惑着，用力摇了摇头，最后还是指挥着手下的人将货物重新装回去。 而那名僧侣混在骑士当中，那些骑士或多或少对他表现出了一些敌意，但是没有人议论或是小声咒骂他，这让他感到非常的稀奇。 他本以为自己打昏两名骑士，还与对方的首领冲突这件事，应该让这些骑士们都对自己厌恶十足才对。 能有如许多的骑士簇拥，这名年轻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想着这个问题，一直到一处气派的接待所，众多骑士们都散去了，那名年轻人和身边的女伴温存了一会儿后，转身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认识一下，我是拉罗谢尔的一名伯爵，西里尔·亚德里恩。” 年轻人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尼尔·奥尔登。”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新奥威港，港湾圣殿，苦行僧。” 第37章 都怪克里斯汀团长 “所以，亚德里恩阁下是在追查半兽人被掳掠为奴隶这件事？”尼尔·奥尔登跪坐在坚硬的木板地上，膝盖直接与地板接触着，将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膝盖上，却像是没有触感一样，面无表情。 西里尔颔首。 与尼尔·奥尔登长谈了许久，他基本明白了这名新奥威港的苦行僧究竟为何会远道来到拉罗谢尔，又为何会出现在罗曼努斯家的商船上。 首先要明确“苦行僧”这一概念——苦行僧属于神职系统，与僧侣、祭祀、修女等职阶相同。 而区别在于，苦行僧不享乐，以肉体的痛苦折磨自身，换来精神上更加高崇的虔诚。 或许这对常人而言非常难以理解，认为信仰神明与自身正常生活并不冲突，更何况在神明远去的如今，神明能够回应凡间呼唤的次数都寥寥无几，苦行僧便显得更加没有存在的意义。 但西里尔却深知，在人类文明的历史上，苦行僧留下过多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二纪元，神明远去，文明崩碎，连天都将垮塌。数千苦行僧燃烧自身，焚为破碎的星辰，以肉身填补穹苍。 而每次文明纪元终末到来之际，苦行僧的身影永远出现在战斗的第一线。 无论神祇是否还会回应呼唤，无论他们自身力量是否强大，数个纪元以来，皆是如此。 西里尔对尼尔·奥尔登充满敬意，但同时却更加好奇——无比虔诚的苦行僧很少行走于大地，又怎会离开自己信仰神祇的圣殿呢？ 苦行僧发出一声长叹，以往平静的脸上居然露出几分苦笑之色。他随后深深伏下上身，向西里尔赔罪道： “那我所做之事，反而影响到了阁下的大业了。” 他再直起身，垂首道：“实际上，我的目的，与阁下相同。” “与我相同？”西里尔抬眉不解。 “新奥威港，如今看似平静，但实则已处危地。”尼尔·奥尔登道，“尤瑞拉圣泉泉水一夜变为通红，昭示着新奥威港将面临大劫。” “说不定是将面临战事呢？”西里尔摊手道，“努达里亚的蛇人对新奥威港想入非非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不，我非常明确这件事，与现如今新奥威港实际的执政者有关。” “执政者？新奥威港议会的主席，我记得是叫……山迪·马里恩？” “那是明面的执政者。”苦行僧摇头道，“实际上每月的海神像参拜时，马里恩阁下都会尾行于一名青年之后，他才是现如今新奥威港的是实权者。” “掳掠半兽人并将其贩卖为奴这件事情，也是近几年才出现的。” “身为苦行僧，你知道的还真是清楚。”西里尔深吸一口气，消化着尼尔·奥尔登带来的信息。 游戏里的新奥威港在1441年鬼知道长什么样，这个区域地图都是三个版本后才开放的，西里尔能够知道的，也只有其最高决策权在议会手中，议会拥有七个席位，每个席位由票选决定。 一般席位都会由权贵或是富商占据。 议会之下是市政厅，其余便和正常的城镇没有太大的区别。 在后来开放的版本中，据说玩家可以通过拥有巨额的财富来参选新奥威港的议会，成为其中的一名议员。然而到西里尔穿越为止，都没见哪名玩家靠砸钱当上议员的，这也被列入辉耀之路十大智商税之列。 而此刻苦行僧所言的“青年人”，却是西里尔闻所未闻的。对方话语中的意思，显然是正因为有这名青年人存在，才会有半兽人被抓为奴隶去贸易的事情出现。 “所以……你是掌握了至关重要的证据，想要北上索尔科南求援么？”西里尔猜测道。 苦行僧再一次苦笑，他摇着头，指了指自己：“让阁下笑话了，我只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自保？” 西里尔再次疑惑，苦行僧却站起了身，双手合十在胸口，向他深深行礼：“亚德里恩阁下，这件事情我劝您不要追查到底，这里面牵扯的事情远非身处拉罗谢尔的您能够解决的，我……” 可他话音未落，明亮的银光已经自他的眼前一闪而过，那柄锋锐的剑又一次指在了他的颈前。 而面前少年已经站起身，目光与声音都变得冷冽： “说出来，做与不做是我的自由，但说与不说，由不得你。” “尼尔·奥尔登阁下，可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战俘。” 尼尔·奥尔登深深地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棕色的瞳孔收缩着，像是想要看穿这个年轻人究竟在想什么。但片刻之后，他便松开了合在胸前的手，后退一步，重新缓缓跪坐了下去。 “是的，如您所愿，虽说我身已不配归尤瑞拉的怀抱，但身上的污秽，还是希望能在死去之前多洗掉一点。” “您，听说过艾文·萨克森这个名字么？” “艾文·萨克森？”西里尔回忆了一下，随后摇头，“从未听过——再说了，我身处拉罗谢尔，又怎么可能听过你们新奥威港人的名字。” “他便是我说的那名青年人，他也是这一切的祸源。”苦行僧的语气波澜不惊，但西里尔却莫名听出，他在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里所隐藏的、如阴云下重叠的浪潮般的怒意，“艾文·萨克森，现年二十七岁，二十五年前出现在新奥威港，被圣殿的圣女克劳瑞斯·本杰明收养……” 二十五年前，彼时还是稚童的艾文·萨克森被好心的海洋圣殿圣女克劳瑞斯·本杰明收养——游戏中，这位圣女在新奥威港的港口拥有一座石像，以用来怀念这名好心的圣女。 据说她在短短四十七年的人生中，收养的孤儿数量超过五百人，资助过上千名孩童读书。被她帮助过的人混迹在新奥威港的各个阶层，可以说她是新奥威港影响力最大的人之一。 只不过，这位名为艾文·萨克森的被收养者，却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走向了她所不希望走向的方向。 艾文·萨克森加入了港口的地下势力，在长久的出海之后，接手了绝大部分地下的武器贸易生意——这当然是违反法律的，无论是私自出口新奥威港的武器装备、还是进口外来的武器，都是不被规则所允许的。 但仗着自己的能力，他和许多的中高层混熟后，那些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不喜欢多一份额外的收入呢？ 新奥威港是一个阶级并不固化的地方，是一个新兴势力能够迅速冒头的地方，有议会维持着商会之间平等且良性的竞争，没有如拉罗谢尔南方贵族的北盟一样对下层的打压。 当艾文·萨克森靠着自己前期的积累成立起自己的商会，开始黑道白道通吃之时，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他的商会崛起。 他的武器贸易使他拥有最精锐的护航卫队，据说海上横行的海盗中一半是他的人，一半用着他的装备。 西里尔瞳孔一阵阵的地震，如果不是面前的苦行僧讲述，他怎么可能了解到这样的事情？ 假如真要靠自己去调查，如今已经于新奥威港一手遮天的艾文·萨克森想要隐藏什么、掩盖什么、抹去什么，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问题在于……”西里尔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问道，“就算如此，就算艾文·萨克森真的如此拥有权势，又和你说的新奥威港的大劫，还有你被迫逃离新奥威港有什么关系。” “这个啊……因为当克劳瑞斯·本杰明察觉到奴隶贸易之事之后，她希望能够挽回艾文·萨克森，让他放弃罪恶的一面。” 苦行僧抬起了头，目光清澈，平静地注视着西里尔。 “而我，杀死了克劳瑞斯·本杰明。” ———————— 夜风冷冷，这注定是无眠之夜。 西里尔扶着额头，坐在窗台前，后面法师小姐的双手正轻轻揉搓着他的太阳穴，在指尖附加水愈之术，疗愈着自己的维先生疲惫的心灵。 “所以说……那位苦行僧给你讲述了一个非常，非常，非常让人难以接受的故事？” “并不只是如此——”西里尔发泄似的长长“啊”了一声，嘴里便被米莎从一侧投入一片剥好的“佩佩果”的果实，酸甜的汁水溢满了口腔。 他几口将其咽下，才继续说道。 “米娅啊，你之前说我是木头，我看那个尼尔·奥尔登，他才是真正的木头。” “他的目的是追查奴隶贸易事件，圣女也要追查此事，但他却杀死了圣女。我问他为什么，他低下头和我说错便是错，认罪了，就差念一句阿弥陀佛了——你说这算什么事儿吗！” “听起来非常复杂……但阿弥陀佛是什么。”米娅好奇道。 “这不是关注的重点……”他摇头道，“但也算是有好消息。” “那个苦行僧愿意和我们一起前去新奥威港么？” “他有点犹豫。”西里尔摊手道，“不过还是答应了。” “因为您把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因为我把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你怎么知道的？”西里尔仰起头，正对上法师小姐低垂的头，她眼睛弯弯的，笑起来脸颊上露出两个酒窝。 “因为维先生的这副做派，我们都太熟悉了呀。”她伸手在少年的脸颊上揪了两下，轻轻骚动着他的下巴，“不过一年前……不，大半年前你还不是这样的来着。” “似乎是和银刃骑士团的骑士们接触后就这样了。”西里尔回忆着自己，以前好像也没没事情就拔剑吓唬人。 “看来都怪克里斯汀团长。”米娅也发出一声叹息。 “是啊，都怪克里斯汀团长。”西里尔点头道。 而精灵小姐靠在窗台上，翻阅着她的大书，此时慢悠悠念道：“同族，我查到了，尤瑞拉圣泉对新奥威港人的意义重大，他们相信洁净的圣泉能够保佑他们出海平安，能够避开风暴。而如果圣泉污浊，便会雷雨交加，暴风雨将长久地逗留在海面上……” “所以尤瑞拉圣泉还能预报海上的天气？” “除此之外，尤瑞拉祭礼同样需要圣泉的泉水……总之，都是和海洋相关的事情。” “自然法典上还会讲新奥威港的事吗？”西里尔抬眼问道。 “当然不是。”米莎将书摊开给西里尔看，却见大书里面还夹了一本书，封皮上明明白白写着《拉罗谢尔南海航线与周边地区博物志》。 “那为什么还要摊开你的自然法典啊？” “因为已经习惯了。”米莎将书合拢，站起来走到西里尔身边，“诺拉大人也给出了预示，新奥威港将会有不祥之事发生，同族如果真的要去的话……” “去新奥威港一趟，看来是少不了的了。”西里尔摇了摇头，看出精灵小姐给他打退堂鼓的意思。而后者脸上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只是坐到一边的沙发上。 如果没有尼尔·奥尔登那一番话，西里尔还会以为这只是非常普通的一趟外交出行，坐个船出个远差，至少路上不会有多少麻烦。 但现如今看来，光是要去新奥威港就有一堆的麻烦。假如被打听到自己要插手运奴相关的事情，那些横行无忌的海盗恐怕路上就能把自己的船给掀了。 就像南方的精兵放到北方的雪地里战斗力锐减一般，常年陆路的人到海洋上也必然不适应。 就说这五十个强袭骑士团的精壮小伙，别看在地面上生龙活虎嗷嗷直叫，一副伯爵大人说砍谁我们就砍谁的架势，但真把他们扔到海上…… 估计晕船就得有小一半，战斗力锐减的又有小一半。 而且看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的意思，这一趟前往新奥威港，显然船只是由南方贵族提供，种种事情牵扯下来，一切都显得对他极为不利。 请问现在回索尔科南，还来得及么？ 他在心里发着愁，要是自己在南边有熟人该多好，不是自己的地盘总是不好办事情…… 等一下。 南边的……熟人？ 第38章 诈 骑士们在码头上拆卸着货箱，将每一箱都细细检查。伊琳娜在一旁认真记录着，手里记录信息的册子已经厚厚一叠。 “这孩子，指不定到时候能安排进波伊尔商会里，是当会计的料。” “说不定她能够从吉恩那里接过一些财政上面的活呢？” “嚯嚯，原来维先生您还记得吉恩阁下有多忙啊。”米娅吃吃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维先生早就把吉恩给忘了。” 西里尔擦了把头上莫须有的冷汗，义正言辞道：“没有，不是，你别胡说，我一直很挂念吉恩的。吉恩男爵为我们西利基做出的杰出贡献，我一直铭记在心。” “呼呼呼，就算如此，市政厅可不是任人唯亲的……” “当然是看伊琳娜这孩子确实有能力，才会任用她。” 一旁的占星术师格里利·思达德听着这两人的对话，表情都僵硬了：“伯爵大人，我记得你们和伊琳娜小姐应该……年岁差不多吧？” 两人面面相觑，这才反应过来：“啊，好像确实如此。”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随后两人都笑了起来。 西里尔此时并不感到焦虑，哪怕这已经是在码头的第三天，查岗的最后一天，而他们并没有在任何一条商船发现违禁的“物品”。 这场从货源上的封锁，似乎是失败了。 克拉克·罗曼努斯三天来一直守在码头，一副要对自己的商会负责任的样子。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一直有意无意地在瞥西里尔，就像是希望看到西里尔吃瘪的样子一般。 然而西里尔要么和法师小姐卿卿我我，要么和精灵小姐你侬我侬——在克拉克·罗曼努斯的眼中是如此的，显得这名年轻伯爵所谓的“封港”不过是一场儿戏罢了。 尤其是在她们看着“一无所获”的货船而后发笑之时，如果克拉克活在【辉耀之路】所在的那个现实世界，一定会恨恨地道出一句“烽火戏诸侯”。 此时克拉克似乎是看不下去这名年轻领主了，在看到自家的又一艘商船顺利通过检查后，大刺刺地走上前，笑呵呵道：“伯爵大人，我们罗特兰港，没有您想查出来的东西吧。” 而年轻的伯爵回过头，笑眯眯的神情有着一种别样的亲和力，又或者说是诱惑力——如果他能再小上个几岁，七八岁的半精灵，放到市场上该有多抢手。 克拉克·罗曼努斯忍不住如此想到，甚至连西里尔已经开口说的话都没听全：“罗曼努斯会长。这不是离结束还有大半天么，你这么着急？” “着急？不急，我一点都不急。”克拉克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在惋惜，伯爵大人浪费了如此珍贵的三天在我们罗特兰的港口，真是不值当啊！” “看来罗曼努斯会长觉得万无一失了？”西里尔依然保持着微笑，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懒洋洋地垂落在腰间——那里并没有挂着剑。 “呵呵，伯爵大人说的什么笑话，三天内预计通过的罗曼努斯商会商船顶多十五艘，您这查了已经有十二三艘，可一点都没查到。再说了，我本问心无愧，又哪来的‘万无一失’呢？”克拉克·罗曼努斯左右张望着： “不过您的手下还真是辛苦啊，每天要查那么多的货船，我看好像昨天还少了几位骑士大人，今天会不会忙不过来啊？” “这就不劳会长费心了。”西里尔手在身前一合，“他们年轻，精力旺盛，多消耗点也是正常……呀，看看是什么来了？” 他伸手指向河道，克拉克·罗曼努斯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却看到罗曼努斯商会牛角标志的会旗飘扬在河面上，显然来的又是一艘罗曼努斯商会的商船。 克拉克稍有些疑惑，他记自己商会的商船记得清清楚楚，这是一艘用于运输海边晶矿石的商船，并不会有任何问题。 只不过按照原定的计划，它应该于今晚抵达罗特兰，而不是上午这个时间点。 年轻的伯爵已经大踏步走上前：“说不定，这一艘就能给我们点惊喜呢？” 克拉克·罗曼努斯心里莫名地咯噔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紧迫感，但他所能做的只有紧紧跟上。 货船在码头上停靠，木板搭在了甲板上。骑士们一拥而上，钻进船舱里，先将水手们带了出来，集聚在码头上。 那些水手们一个个都苦着脸，看到克拉克会长的一刻更是双股战战，几乎要哭出来。克拉克被他们的表情弄得愈发不安，他想上前去询问，但西里尔却恰巧横跨一步，将他挡在了身后。 “罗曼努斯会长，在这里看着就好了。” 少年的声音依然如开春暖阳，随着骑士们从船舱中走出的步伐一同落在克拉克·罗曼努斯的耳边。可当他看清甲板上的景象之时，这温暖的声音却如同地狱的咆哮，令他整个人都颤抖不已—— 首先从船舱里走出的是骑士们，但克拉克·罗曼努斯记得，走进船舱的骑士只有五人，但走出的，却足足有十几人。 除了最初走入的五人，其余的面孔，都是昨天以及今天，都没有出现在码头上的！ 而在骑士们之后，走出的，是一名肌肉遒劲、赤裸着上身的僧侣。 克拉克·罗曼努斯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在第一天晚上那突然到来的货船来到之后，他立刻派遣手下去调查，在这一条航线、罗特兰的前一站，安布罗利发生了什么。 因为那一艘货船，是运输着这位年轻伯爵想要查到的“东西”的，原计划中它应该停靠在安布罗利，直到这件事的风波过去了，再起航出发。 虽然订货方会不满，多在安布罗利停留也会徒增消耗，但至少不会被监察使逮个正着。 但那艘货船出现了，船上的东西却不见了。克拉克调查后才知道，有一个光头劫持了船只，放跑了“货物”，命令船只出发，这才使得船在罗特兰港口被截停。 而此刻，那名光头却出现在了面前本应运送晶矿石的船上，同时出现的还有消失已久的骑士们。 光头停在船舱门口，半俯下身，似乎是在安慰缩在船舱里的什么人，片刻之后，几道裹着斗篷的矮小身影紧随着他走出了船舱，颤颤巍巍地走下了甲板，站在了码头上…… “噗通！” 克拉克·罗曼努斯双膝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他想要向后爬去，逃离这个码头，一道银闪闪的寒光却在“铮”地一声中落在他的耳边，冰冷的寒气直扑他的侧脸，吓得他发出杀猪一般的大叫声：“啊，不要，别，我没有！” “罗曼努斯会长，您在慌什么呢？” 年轻的伯爵已经转过身，半蹲在他的面前，手中明晃晃的长剑小半截没入他身旁的砖地中。 他的脸上微笑依然，但此刻却只让克拉克·罗曼努斯想到燃烧的鬼火，扭曲而幽暗。 “怎么您的船上，会有一群不是水手的小家伙出现啊？要不要我让他们过来，给您好好认一认，是不是您的‘货物’啊？” 长剑从地里拔出，剑身轻轻拍着克拉克的侧脸，他颤抖地甩着腮帮子上的肥肉，喘息不已地道：“不是，绝对不是，这……这些半兽人崽子应该是偷渡的，偷偷混上我们的船的，是的，一定是这——”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忽然意识到，年轻的伯爵好像并未提到过“半兽人”一词，而那些戴着斗篷的小家伙们，也从未靠近、摘下斗篷。 他微仰起头，年轻的伯爵背对着阳光，从他的角度看去，那张英俊的面庞此刻完全地被阴影所吞噬，像是一团扭动的黑暗，在笑容中愈发狰狞： “呀，半兽人崽子？罗曼努斯会长，您，在说什么啊？” 西里尔的笑声逐渐发冷，他向后退了一步，让几名穿着斗篷的矮小身影摘下斗篷—— 斗篷脱落的一瞬，克拉克的呼吸，骤然停止。他头一歪，干脆地昏了过去。 在斗篷下的，并不是他预想中的、被那个光头放炮的年幼半兽人们。 那只是一群普通的孩子。 罗曼努斯商会的人们看到自己的会长突然晕倒，一个个都想要围上来，但看着持剑在手的年轻伯爵与一众骑士在，却谁都不敢动弹。 而西里尔看也不看一眼昏死过去的罗曼努斯会长，他一手放在嘴边，用力地吹了一个口哨。在悠长的口哨声中，只听到一阵暴躁的马蹄声，紧接着一匹浑身黝黑、背上跃动着火光的骏马斜刺里从一边的巷口冲出。 年轻的伯爵腾身而起，稳稳落在骏马的背上，接着化为一道燎原的火光，疾驰而去。 码头上的一众骑士们此时也纷纷吹响口哨，他们的战马早已待命在码头的附近，此刻纷纷冲至主人的身侧。 刹那间，三十余名强袭骑士团的骑士们便已集结完毕，他们随即策动战马，紧追向他们的伯爵大人消失的身影。 而那名光头的肌肉壮汉领着几名孩子来到法师小姐面前，合掌深深颔首，随后光着脚，撒开大步，追向骑士们，速度居然丝毫不慢。 短短几分钟，原先还显得颇为拥挤的码头便已空了大半。 罗曼努斯商会的人们此时才拥上前，去照看昏迷过去的会长。但那名有着一头棕色长发、笑容甜美的年轻小姐轻轻敲了敲手中缀着硕大蓝色宝石的长杖，让所有人都不敢靠近。 她带着塞西莉亚三姐妹走到昏过去的克拉克·罗曼努斯面前，法杖轻轻一指，一团水团立刻包裹住了克拉克的脑袋。刚刚还昏死过去的罗曼努斯会长挣扎了起来，他手无力地拍打着水团，却根本无法使其破裂。 直到他面色红肿，一副要窒息的样子，水团才炸碎开来，将他大半个人都彻底打湿。 他连擦了几把脸，捂着脖子大口喘息着，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一抬头，看到的便是站在身前的塞西莉亚·罗曼努斯。 “塞西莉亚，你，你爬上了伯爵的床，就想着回来搞垮自己的家人了吗？” 他立刻破口大骂了起来：“我早看出来了，什么封锁港口，什么搜查货船，所有的都是因为你，你魅惑那个年轻的伯爵，让他针对我！这是我的罗曼努斯家，是我的商会！你这个贱人，婊子，我当初就该把你给……” 然而塞西莉亚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怒意，相反，她以一种不屑的神情看着克拉克，左手搂紧了伊琳娜，右手则任由最小的妹妹罗克珊娜抱着自己的手。 “他去庄园了。” 她只是如此轻巧地说道，随后嘴角逐渐咧开，直到呈现出一个诡异、让人看着觉得心慌的弧度。 “他知道地下室的密室，知道你把奴隶都藏在哪里，他早就知道了。” 克拉克粗重的呼吸骤然停止，他肥厚的脸颊抽动着，随后鼻涕与眼泪一起喷了出来。他跪爬着上前，伸手想要去抱住塞西莉亚的腿：“侄女儿，我的好侄女儿，叔叔，是叔叔错了，我们是，我们是一家人……” “法律会制裁你的，克拉克。至于家人……我只有伊琳娜和罗克珊娜，仅此而已。” 塞西莉亚连嫌恶的神情都懒得摆给克拉克看了，她搂着妹妹们，迅速后退两步，躲到了法师小姐的身后。而克拉克看到米娅·克里斯蒂安的法师长袍后，也根本不敢再往前，他只能低低压着头，将鼻涕和眼泪都一并抹在石砖上。 “克里斯蒂安小姐，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她真诚地向米娅轻声说道，却看到法师小姐轻飘飘瞥了她一眼，那道目光居然让她莫名打了一个寒颤，就像是法师小姐在警告她似的—— 塞西莉亚连忙摇了摇头，克里斯蒂安小姐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一定不是对自己摆的臭脸。 而米娅也已迅速扭过头，她持着长杖，示意已经到场的卫兵将克拉克·罗曼努斯铐住，任由后者如何哀嚎，都一句不发。 直到克拉克·罗曼努斯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码头上，她才轻轻抬起法杖，在地上敲了两下。 “清洗一空。” 温和的水流将地上污秽的痕迹尽皆抹去。 而远处的城郊，阴云汇聚，一道闪亮的雷光撕破白昼，炸响在荒野中。 白日惊雷。 第39章 被关押的半兽人 罗曼努斯庄园门外的空地上，罗曼努斯家的仆人被聚集在一起，此刻正瑟瑟发抖不已。 一群骑士在两个小时前粗暴地闯进了庄园中，他们将所有的罗曼努斯家的人都从屋子里驱赶了出来，完成了对罗曼努斯家的房屋的戒严。 而十余分钟前，又有一批骑士在一名骑着黑马的年轻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庄园，进入了主宅。 西里尔在主宅的门口见到了苏格尔·温克勒，法师的脸上有着些许的疲倦，打着大大的哈欠，一看到西里尔就迎了上来。 “亚德里恩伯爵，你让我起那么大早带人蹲在这破庄园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害得我都没能好好睡觉。”他抱怨着。 西里尔白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等阶的法师巴不得二十四小时冥想训练，根本用不着睡觉。” 苏格尔选择略过这个话题，他张望着打量着年轻伯爵身后纷纷奔进庄园的骑士们，“嚯，这是找到证据了？” “证据其实早就在这庄园里了。”西里尔淡淡道，“无非是想在码头上找到蛛丝马迹的线索，只可惜罗曼努斯商会确实过于机敏。” “所以你在码头上有收获了？” “并没有。”西里尔摊了摊手，“还记得那晚和我们回到驻地的那个僧侣吗？计划成功了，克拉克·罗曼努斯被吓得不打自招。” 苏格尔恍然。 前天夜里，年轻的伯爵带回来了一名精壮猛光头。苏格尔还以为年轻伯爵和精灵小姐法师小姐玩腻了，想换点新奇的口味。 结果天还没亮，便有一些强袭骑士团的小骑士和那名僧侣一同离开了罗特兰，赶往南边的上一座港口城市，安布罗利。 那里，就是苦行僧尼尔·奥尔登放走那些半兽人奴隶的地方。 “克拉克·罗曼努斯知道我会为了塞西莉亚她们出头，也知道有索尔科南特派南方巡使身份的我是阿纳斯塔西娅一方的人，他的生意受挫可是实实在在的，北盟的问责也是实实在在的。” “他知道我会针对他，我知道他知道我会针对他，但无论他知不知道我知道他知道我会针对他，他一定会小心翼翼地去避开任何风险，并且尽力地讨好我。” “可一旦我表现出了威胁性，那他就会如惊弓之鸟——” 苏格尔已经完全明白面前的年轻人心里的算计了。他撇了撇嘴，有点难以理解。 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殿下究竟是走了什么运气，才能找到这么一个又能打又会算计，还会领兵建设领地的天才年轻人？ 西里尔相信，克拉克·罗曼努斯会长看着平静，在看到那艘商船的时候心里已经起了轩然大波，并且一定会派人去调查到底怎么回事。 自然，他就会得知尼尔·奥尔登相关的消息，知道是苦行僧放跑了半兽人。 而这种时候，如果苦行僧和骑士们一同出现在罗曼努斯家的商船上，身边还带着几名“半兽人奴隶”，克拉克·罗曼努斯心里会慌吗？ 毫无疑问，肯定是会慌的。更何况西里尔长剑那么一抬，对一名不会武艺的普通人而言有何等压迫力，自然不用多说。 只是西里尔没想到，他会慌到直接把半兽人这称呼给说出来罢了。 正如克拉克·罗曼努斯对塞西莉亚所说的那样，这确确实实就是一场针对他们罗曼努斯商会的行动——然而一个区区地方大户，在北盟还来不及插手的情况下，又有什么办法呢？ 替死鬼总是要死的，代罪羔羊也总是要接过这口大锅的，无非是时间问题。 “跟我进去吧。”西里尔推开门，领着一众骑士与苏格尔·温克勒直奔地下室。房屋内的仆人早就都被赶了出去，他一脚踹开地下室的门，伸手指向那面藏有奇怪法阵的墙。 “就在这里了，苏格尔。”西里尔道，“你看看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苏格尔站到墙前，伸手在墙面上感受了片刻，随意疑惑道：“咦，这法阵……” 他皱着眉，又接触了一会儿，随后摇了摇头：“太奇怪了，这和常规的法阵完全是两个思路，要拆解这个阵法恐怕要至少三天的时间……” “但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西里尔摊手道，“它很有研究价值吗？” “理论上是有的，但我认为没有。”苏格尔摇了摇头，“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觉得这个法阵属于与我们的法术完全不同的一套体系，并且并非初级入门的那种。” “硬要去解读这个法阵，那和让一个完全不懂法术的学徒直接去研读中高级法术一样，根本没有读懂的可能。” 西里尔算是明白了，这估计都不是本文明纪元的手笔，或许是前面某个文明时代的遗物被拓印在了这里。 虽说珍惜可贵，但既然无法研究，西里尔也没有强行将其保存的想法。 “想要打开它，需要特制的道具……估计应该在那个商会会长手上。”苏格尔又揣摩了一会儿，抬头道，“那个会长呢？你带过来了吗？” “没有，扔在码头上，估计现在已经被铐到市政厅了吧。”西里尔摇头道，“有没有省时间的破解方式？” “当然有。”苏格尔向后退开一步，“让骑士们都闭上眼，转过身去。” 随后，他抬起了一只手—— 空气开始暴动，屋外还是白昼，晴空之中却翻涌着雷音。 雷光翻涌于苏格尔的手掌中，刺眼的光芒让一旁的西里尔都不得不眯眼避开，甚至无法直视那团雷光在苏格尔掌中的变化。 他只注意到那团光愈发地刺眼闪耀，随后被苏格尔一巴掌按在了墙壁之上。 刹那间，那面藏有法阵的墙壁内部发出了沉闷的“轰”的一声炸响，明亮的、褐黄色的法阵纹路头一次显现在西里尔的面前，雷光在其中的线条间穿梭肆虐着，每经过一个边角就将其摧毁。 只是短短的一分来钟的时间，这个法阵便彻底暗淡了下去，在墙壁冒起黑烟的一刻，苏格尔抬脚用力一踹，顿时将整面墙壁给踹得坍塌，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行了，解决了，都转过来吧。”苏格尔向骑士们打着招呼，泰然自若地正要一步跨进去，忽然面色一变，脚步一软，连连后退几步，接着用手遮着脸，一口秽物就从嘴里吐了出来。 “怎么了，魔力反噬？”西里尔第一时间上前，可苏格尔朝他用力摆手，并伸手指向那个空洞里。 西里尔抬起头，只是稍微深吸了一口气，神情立刻变了—— 一种难以言说的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第一时间闭住气，但那股味道已经直冲大脑：血腥味、尸臭味、排泄物味，以及许多难以言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逼得西里尔第一时间进入灵魂燃寂状态，让自己的头脑不会被这股味道给冲昏过去。 而身后的一众骑士们则没那么快的反应了，在西里尔开启灵魂燃寂之后，立刻听到身后一众人狂呕的声音。 “都退出去，都退出去！”他叫着，在骑士们和苏格尔都离开地下室后，他伸手卷起一股大风，用力地吹进空洞里。 顷刻间，那股几乎可以称为凶猛的臭味被狂风卷出，追着苏格尔他们撤离的脚步。这股臭味将风都染成褐黄色，在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留下难以言喻的味道。 当这股风被卷出屋，冲到庄园聚集着仆人们的空地上时，几乎所有的仆人都立刻跪了下去，痛苦地狂呕着。 一时之间，几乎整个罗曼努斯庄园都被这股臭味给淹没。 当然，西里尔并不知道自己这除臭的举动给罗曼努斯庄园留下了多深的伤痕，再连续几股风卷过空洞的地穴之后，他尝试着深吸了一口气，确认空气中不再有那股臭味之后，这才走入了空洞中。 空洞里，是很显然的监狱陈设，一个个牢房的门都紧紧关着，西里尔探头看去，前面几间牢房里横七竖八地躺着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尸体，臭味里的尸臭味便是从此处而来。 但再往前走几步，他就听到了阵阵微弱的呻吟声。 他向一侧的牢房看去，却见里面躺着几团毛茸茸的身影。他们大多一动不动，只有身体偶尔会轻轻颤抖一下。 浓烈的腥臭味从他们的身上传来，是一种兽类的腥臊味、以及许久没有清洗过、混合着排泄物的味道。 毫无疑问，这些就是被关押在此处的半兽人。 “醒醒，喂，醒醒。”西里尔摇晃着铁门，里面的身影一动不动。他顺手一剑劈开了门，先向里继续走去。 几十间牢房里，有一半关押着半兽人。他们的精神状态、肉体状态都糟糕透了，在这样的环境里，就算再健康的半兽人，也得给弄得精神萎靡。 更何况一路颠簸地被运送至此处，没能好好进食就算了，罗曼努斯家连清理排泄物的人都没有…… 在这样污浊的空气里生活个几天，没病的半兽人，也得给憋出病来。 西里尔将房门一间间劈开，这里关押的半兽人数量将近五十，各个种族的都有，一个个大多是半死不活的状态，瘦的都只剩下皮包骨头。 他将一只狐娘乱糟糟、发硬的头发拨开，露出她那张瘦的脸颊都凹陷下去的脸。那双眼睛张开之时，本该魅惑勾人的眼珠内看不到任何的神采，只有浓浓的绝望与哀求。 她似乎在恳求西里尔，直接一剑结束她的生命。 西里尔沉默着，他感觉自己握剑的手心都在发烫，一股股的怒意不知从何而起。 他将剑收回鞘中，接着从手环里取出一张张的毯子，将那些半兽人温柔地包起来，一个个地送出地穴。 骑士们此时才缓过劲来，看到年轻的伯爵正亲手将瘦弱到让人无比怜惜、甚至心疼的年幼半兽人们送出主宅，脸上都流露出惭愧的神色。 他们屏住呼吸，跟上西里尔的步伐，将半兽人们一起送出屋去。 “居然关了这么多？”苏格尔·温克勒藏不住眼中的诧异，当他看到这些只剩皮包骨头的半兽人之时，眼中不由流露出怒意。 “联系一下罗特兰城主，给他们提供治疗。”西里尔仰起头，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还混着没散去的臭味，他手向上一扬，这一次卷起的复苏之风笼罩在半兽人们的身上，为他们提供些许的疗愈。 “如果罗特兰没有收养他们的地方，让他联系雇佣兵团，护送到西利基去，我出钱。” ———————— 这一天，当那一声惊雷炸响在罗特兰城郊的罗曼努斯庄园时，城里的商会们立刻知道，从这一天起，罗特兰才刚崛起的家族，已经走向落幕。 夜晚的会馆中，年轻的伯爵靠在沙发上，任由法师小姐给他轻轻按摩着。 “罗曼努斯家的地下，居然关了那么多的半兽人么……” “维先生打算怎么安排他们呢？” “雇人送回西利基吧。自然的环境能够治愈他们，希望不要给他们太多的阴影。” “奴隶贸易……可真是可恨啊。”米娅叹息着，“那些孩子我都好好清洗过了，但身上沾的味道估计还要很久才会散去。” 想到那股沾在半兽人孩子们身上的臭味，米娅就不由得直皱鼻子。事后她给自己洗了四五次澡，总还感觉身上有一股浓浓的味道。 她忍不住又在自己身上嗅了一嗅，结果却见身前的少年抬起手，捉住她的手臂，放在脸前轻轻嗅了一嗅。 “呀，维先生，你干嘛？” 米娅想抽回手去，但西里尔抓得稳稳的，又轻轻嗅了几下，这才放脱回去。 “没有味道，别担心了。”西里尔说着，又将米娅的手捉住，盖在自己的眼睛上。 这次米娅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大大方方地没有半点羞涩。 “接下来我们可能还要看到很多这样的事情。”少年的声音轻轻响起。 “嗯。”她小声地应道，“我会和你一起的。” 第40章 安杰尔斯 美特伯里斯。 拉罗谢尔南方的绝对中心，南佩佩哈哈河分流后的主干到此地与同为南北走向的通海河交汇，汇流为直通最大港口之一、亚斯港口的郝夫河——这个词源自维拉人，而美特波利斯，原本就是维拉人最大的居住地之一。 就像所有维拉人的居住地一样，这里有广袤的平原丘陵，有明媚的阳光，稻谷大片大片地生长，无论是春日还是秋时，或是青绿的或是灿金的，都是绝好的风景。 维拉人的地窖里藏着最醇香的酒，酒浆是清澈的黄色，快速注入杯中之时会翻涌起大约半杯的泡沫，在冰壶里浸一下后滋味更胜。 据说南方贵族开拓南方的初年，曾与维拉人进行过好几场战争，直到后来双方谈和，南方贵族在保留维拉人自治权的前提下与维拉人合作，这才顺利地开启了南方的征程。 抛开南方贵族如今在南方一家独大、几乎自立这点不说，四百年前其对南疆的开拓史，亦是非常的波澜壮阔。 在小领遍布的南方，美特伯里斯是少有的、也是最大的领，包含了十数座城市，繁华规模要远胜过几乎同规模的、位于东部阿玛西尔的曼德克斯堡。 马塞勒斯公爵的大本营，则在美特伯里斯的中心，安杰尔斯。 有人将安杰尔斯称为“南方的索尔科南”，因为她确实繁华，是整个南方绝对的商业、政治中心。同时她也聚集了南方最雄厚的师资力量，两座高耸的法师塔，“鸟之塔”与“平野之塔”便是其实力的象征。 安杰尔斯位于西里尔南下的必经之地上，虽然说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与南方贵族有着明显的分歧，而且马塞勒斯公爵自身也和西里尔有过些许矛盾—— 或许马塞勒斯公爵自己贵人多忘事，但去年的四月，在前往王宫的长道上，一位年轻人与他期望替南方贵族在其他区域站稳脚跟的青年起了摩擦，并且夺走了那本该属于他们的位置。 只是身为索尔科南特派巡南使，无论西里尔想不想，都得到安杰尔斯一趟，并且见一见这位南方目前的实权者。 艾布特·马塞勒斯。 “他有什么功绩么？”米娅对这个名字兴致缺缺，哪怕这个名字代表的是南方唯一的公爵。 “数不胜数。”西里尔道，“或许他是整个南方……不，整个拉罗谢尔，最懂得如何打海战的人。他现年八十七岁，十三岁第一次登船就指挥落单的船只击溃了海盗的袭击，二十三岁的时候已经是南鲸舰队的总指挥，击败过多次奥圣艾玛的来犯……” “以及通往新奥威港的航线，也是由他一手开辟出来的，可以说在他的手上，南方的总体实力与影响力比一百年前要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西里尔将已知的消息罗列出来，自己也不由得啧啧称叹。 百年来，能够坐上拉罗谢尔“公爵”、统领一方的人，无一不是战果丰硕、实力卓越之辈。 哪怕是看起来最无功绩的阿玛西尔公爵，达尔西·奥康纳，也有着平定魔物暴动、在阿德莱海击退奥圣艾玛的丰功。 “我对这什么公爵没有兴趣。”米莎托着腮，看着窗外的风景，“我更想知道，他们种的麦子是怎么培育的，长得好高。” “啊，米莎小姐，我也在好奇这一点！”一旁的塞西莉亚闻言激动道，她早就在在意美特伯里斯的麦田了。现在是三月份，春耕季才刚过去没多久，结果外头的麦子尖端已经能戳到人的腰了，不知道长熟了得多高。 “维拉人亦是被诺拉眷顾的种族。”西里尔闻言笑道，“说不定他们祈求过诺拉的恩赐，因此粮食才能次次大丰收呢？” 进入美特伯里斯领已经是第三天，他们一路上只在村镇补给过，并没有进入沿途的城市。 “索尔科南特派南方巡使揭破罗曼努斯家特大奴隶走私案”一事已经彻底曝光，在北盟的刻意宣传下，果然罗曼努斯家成了彻彻底底的替罪羊。 关于案情的描述里，看不到北盟的丝毫身影，只说罗曼努斯家从新奥威港购买半兽人作为奴隶，转到拉罗谢尔后进行拍卖，凭借此获得的暴利迅速起家；并且因为其行事阴险手段颇多，逃过了北盟的检查，北盟对此概不知情云云。 罗曼努斯姐妹们丝毫没有避讳这些消息，反而在路过那些酒馆、听酒馆里的人描述起罗特兰里发生的事情时深深沉浸于其中——天晓得那些佣兵和冒险者是听了几手的改编，改的最离谱的一条是“年轻伯爵冲冠一怒为红颜，一剑将整个罗曼努斯庄园夷为平地”。 但无论哪一种改编，都对罗曼努斯家的女儿们投靠年轻伯爵这件事大肆描述，让塞西莉亚好几天没得到法师小姐的好眼色。 而就连北盟的通报文文末，都顺带歌颂了一番年轻的伯爵，称赞他智勇双全，呼吁南方的贵族们要主动迎合特派南方巡使，方便他进行工作等等。 态度摆得倒是明明白白。 西里尔对北盟这种行为再理解不过，他们先将话说的明白，事后谁那里出事，就都是“后果自负”，和北盟没有半点关系。 但是私下里，有之前商会被西里尔全灭，又有罗曼努斯家的事情在前，北盟商会一定会对有嫌疑的人进行考核，而后给予其部分的权利。 “到了安杰尔斯，可不要提起关于马塞勒斯公爵的坏话……最好提都别提，吃吃喝喝就好。”西里尔想着，又补充了一点，“南方许多人对马塞勒斯公爵有一种痴狂的敬仰，一旦听到坏话，指不定哪里给你下绊子。” “我们不会在安杰尔斯多待，两天内必然离开。”西里尔想着，忍不住嗤笑一声，“估计马塞勒斯公爵和北盟的人也不乐意看我停留在安杰尔斯，巴不得要把我送去南方港口吧。” 赶路的日子里，西里尔和强袭骑士团的骑士们也愈发熟悉。他发现这群年轻骑士身上都有着军团指挥官无比想要的特质：他们非常的要强。 几乎每次开饭、或是西里尔走出马车时，都会有骑士瞅着他，找到机会就上前拦住他，询问一些实战的技巧，西里尔一旦回答，得到解答的骑士立刻连饭都不吃了，自己一个人就跑到旁边悄悄加练去了。 虽然训练的强度还没有到西利基刚起步时、那些士兵一个个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的地步，但这些骑士们已经展现出了他们能够适应西利基风格的素质。 这倒是让西里尔对这些骑士微微动心，有点想将其薅进自己麾下。 占星术师格里利·思达德在最近尝试了几次对南方海域的占卜，得到的结果并不乐观。反馈有海浪与雷霆，这皆是出海天气极差的象征。 当车队来到安杰尔斯，看到那高耸的、与索尔科南几乎不相上下的城墙之时，已经将近三月中旬了。 “鸟之塔，我记得应该是专精大气系法术的法师塔？” “应该说他们的主研方向是风元素与召唤生物，很遗憾，这和我的方向并不搭调。”苏格尔耸了耸肩，很是无奈地道，“我之前申报法师塔进修的时候考虑过鸟之塔，但我是雷元素专精，并且走的方向已经非常偏门了……” “你还知道你很偏门啊。”西里尔吐槽道，以苏格尔那异化的雷电系法术，在战场上几乎没法作为传统意义的火力阵地来安排。 毕竟雷电系法术讲究的就是一个凶猛狂暴面积大，一片地方千八百道雷霆劈下来，甭管你能跳还是能扛，都得先脱一层皮。 也不知道这条世界线上苏格尔是哪根脑回路抽了筋，才走向了如此刁钻的“聚焦一点，登峰造极”的法术路线，甚至提前突破了职业级—— 当然，职业级的法师，也没有必要被安插进“火力阵地”之中就是了。 “另外的平野之塔……”苏格尔砸吧砸吧嘴，“它们专精的是魔法阵，市面上你能看到的所有法阵卷轴，几乎都和平野之塔有一定的关系——它们家的魔法阵卷轴卖的也是最好的。” 他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酒杯是透明的，能够清楚地看到杯中澄澈的酒浆，以及其中一颗颗向上浮着的小气泡。 “不过话说回来，亚德里恩伯爵，有必要离队率先进入安杰尔斯吗，这里又不是奥圣艾玛的地盘，那么谨慎……” “北盟早就在等我们到了，跟车队走，代表的就是官方的身份，一言一行都得被人盯着，行动不方便。”西里尔吃干净盘子里最后一块烤的酥脆的野猪肉，擦了擦嘴，“更何况我还要招人。” “你又要招人？”苏格尔惊道。 “招人很奇怪么？” “我感觉你总是在招人。”苏格尔挑了挑眉毛，“我们的队伍也不缺什么吧……” “都是旱鸭子，别忘了我们可是要出海的。” “不是有那个新奥威港来的苦行僧吗？每天靠步行追着马跑，还赤着脚，我看着都觉得他脚疼。” “你也知道人家是苦行僧，做好他到时候跟在船后面游泳的心理准备吧。”西里尔笑道，“我们缺一个好用的航海家。” “航海家？” “如果你指望南方贵族会给我们安排多么技艺精湛的船员，那就是痴人说梦了。”西里尔摊手道，“要是我在安杰尔斯再闹出点事情，恐怕出海三天内船就要被人悄悄砸窟窿了。” “那为什么不自己包一条船，再招募一批好使的水手。比如什么黑玫瑰、黑珍珠号，沉默玛丽号——” “我们是以拉罗谢尔的官方身份出海，不是去当海盗的。”西里尔翻了翻白眼，“走吧，换个地方喝酒。” “换个地方？” 苏格尔跟着西里尔起身，走出这间酒馆。他跟着少年在安杰尔斯繁杂的小巷里七拐八拐，直到亲眼目睹对方在墙壁上连连敲打，而后凭空打开了一扇门—— “喂，你真的是第一次来南方？”苏格尔目瞪口呆，看着西里尔挑起门帘，推开里头又一扇门的一瞬，噪音立刻蜂拥进耳中。 “千真万确，第一次来。”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种鬼地方的？别和我说进城问路的，我们刚刚可一直走在一起！” “经验之谈。”西里尔说着，忽然露出诧异的神色。 “怎么了？”苏格尔压低声音问道，跟着西里尔探头进去。 门内同样是酒馆的陈设，甚至比之前所待的那家大酒馆场地要更大。 但有趣的在于，门的左边是正常的、热闹的酒桌区域，脱衣舞池里灯光闪烁，美艳的女郎甩着胸脯，任由下方的酒客将酒水泼在她们早已湿透、透明的几乎可以看遍全身的衣裙上。 而门的右边，则鸦雀无声。 桌子并成了一排，人们在桌边排了一条长队，队伍在又变得空间里折了三折，几乎排到门口。 “喂，你们是来喝酒的，还是来占卜的？喝酒的就去左边，占卜的就去右边排队，等那个妖婆……”矮小的酒保上前没说两句，就被一名酒客喊走了。 “占卜？酒馆还提供这种服务？”苏格尔好奇道，“早知道把格里利一起喊来了。” 他踮着脚探头探脑地，依稀可以看到队伍的尽头是一张横置的长桌，有一顶黑色的礼貌在摇晃着，帽子的尖端插着一根长长的鸟羽，显然就是酒保口中的“妖婆”。 “亚德里恩，要去么，这队伍那么长——”苏格尔正说着，却听沉默了一会儿的少年开口，声音犹豫不决道： “我……好像听过那个占卜的声音。” 听风术让他可以轻易地听到那个独特的、负责占卜的声音，此刻那个又尖又高、但并不会让人厌烦的声音正抑扬顿挫地唱着： “他们都觉得你很成功，但你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可怜虫。你的老师欣赏你，但他偷走你的研究成绩；你的妻子美艳动人，但她此时的娇吟同样婉转动人~” 歌声唱着，却看到一名身穿法师袍的中年法师捂着头，惨叫着离开了队伍，结果一脚撞在凳子上，摔倒在地，半天也没爬起来。 而歌声在一声幽幽的、似乎觉得颇为无趣的叹息声中结束。 “下一个。”那个声音道。 第41章 异乡的航海家 那名法师被酒保拖走、却还在哭嚎的样子让人知道，“巫婆”所说的话绝非谬言。而身边同时也传来议论声：“这不是欧格登吗？他居然过得有这么倒霉？” “小声点，他妻子可是马塞勒斯家的……” “啧啧啧，那他有苦也说不出啊。” 听起来还是安杰尔斯的名人。 而苏格尔听闻此言，对所谓的“巫婆”更感兴趣了，此时巫婆已经开始对下一人进行占卜，几秒钟后，那又尖又高、抑扬顿挫的歌声又响了起来。 “你可真是一个怂包，你心里深深愧疚，你偷走了美丽小姐的心，却远离她而去~” “亚德里恩，你要去试一下吗？看那倒霉法师哭嚎的样子，估计那个巫婆说的都是真的。” “算了吧，我们得抓紧时间。”西里尔摇头道，“而且也不一定找得到。” “人这么多，你靠什么去找？”苏格尔张望了一下。 “看眼缘呗。”西里尔已经向左边走去，“航海家多半是有些特征的，比如他们会特别喜欢抽烟或是喝酒，因为船上的日子实际上非常地无趣。他们往往也很好色，因为在船上他们可能长年累月碰不到女人。” “这些都是水手会有的特质。”苏格尔·温克勒点头道，“所以他们会出现在酒馆的左半边，围在脱衣女郎旁边吹口哨？” “凡事无绝对。说不定他就在右边占卜呢？” “那你说这么多干嘛……等一下？”苏格尔做出倾听的姿态，巫婆未完的歌声飘入耳中：“你漂洋过海，你执掌风帆，但这里并非你的家乡~” “看来我们的运气有点好，如果那个巫婆说的都是对的话。”苏格尔喃喃着，占卜的队伍的尽头、那张长桌前排队的客人已经站起身，大步走向了酒馆的门口，正朝着西里尔他们走来。 那是一个金发的中年人，脸上有着明显的海风磨砺的痕迹，和苦行僧尼尔·奥尔登如出一辙。眼眶深陷、鼻梁高耸，宽阔的额头上有着凹陷的痕迹，似乎是遭受过什么重击。 “新奥威港人。”西里尔小声向苏格尔说道，随后主动迎了上去。 “有什么事么？”那人立刻注意到了走向他的年轻半精灵，哪怕在门口并不明亮的灯光下，少年的容貌依然让人眼前一亮。 西里尔迎着他那蓝绿色的眼眸，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已经打量了一圈。他开口说道： “要不要去那边喝一杯？我对你有点兴趣。” “你对我？”那人笑了一下，侧过身要从西里尔身边走过，“别开玩笑了，我就一个普通人而已。” “一名浪迹他乡的新奥威港人，嗯，听起来倒确实没有多少不同。” 那人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头，再一次看着比他矮了一些的年轻人——他非常地高且强壮，手臂粗壮有力，体型上稍逊色于苦行僧那样的肌肉猛男，但却比精灵的体型要强壮太多了。 “我想我的口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我是用看的，不是用听的。”西里尔指了指自己的双眼，笑了一下，接着开门见山道，“我打算去新奥威港，我需要一名经验丰富、实力出众、可以信任的航海家——或者说，船长。” 那人又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侧身指向左边的酒桌：“去那边喝一杯？” “好。” “这位也是？” “一起的。” 三人径直在脱衣舞台下的一张桌边坐下，将醉倒在那位置上的酒鬼推到一边地上，很快酒送了上来，西里尔自然地付了钱，举杯与那人轻轻一碰。 “德雷克。”那人仰起酒杯，一口将一拃高的杯子里的酒全部饮尽，喉间不断发出“吨吨吨”的声响。苏格尔注意到来自西里尔的目光，少年的眼睛似乎在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确实没错，又爱喝酒，又爱看女人，水手都是这样。”苏格尔腹诽着，那人终于放下了杯子，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康纳·德雷克。” “康纳？听起来像是一名优秀的刺客。” “说笑了，我就是一个坐船的。”康纳·德雷克摇头道，“你们呢？” “马里内特·艾格。”西里尔喊来酒保，再送上两杯酒，“这位是苏格尔·温克勒。” “喂。”苏格尔小声抗议，以示不满，凭什么你用假名，报我的就是报真名。还有，为什么你用假名用的那么熟练啊。 “好吧，马里内特·艾格，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船员的？” 西里尔扭过头，向着占卜的方向努了努嘴。 “你们耳朵可真灵。你要去新奥威港？”德雷克也没多在意，占卜前那名“巫婆”已经告诉他，不会保护他的隐私。 “是。” “亚斯港口、拉布港口，都有直通新奥威港的航船，商船游船都有，你大可以直接坐那里的，只要多付几个银特里，就能享受极好的待遇。如果你找我是为了坐上更舒适的船，让船长关照你，我可以给你一件信物。”德雷克说着，手上却撮了一撮，“当然，得加钱。” 但西里尔摇了摇头：“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是要自己出海。” “自己出海？吃力不讨好。”西里尔听到康纳·德雷克嗤了一声，似乎对他的提议非常不齿，“我劝你最好不要，最近无论是商船还是私人船只，在南海上都混的挺难的，甚至商船出海的次数都减少了。” “为什么？” “有一伙不守规矩的海盗，不分海域、不分时间段的劫掠，不光劫掠商船，连海盗船都劫，甚至上次北盟海军的船都被劫了。”德雷克越说越来劲，将一只脚翘到了桌上，半蹲在长凳上说道，“而且他们不光劫财，还抢船。” “抢船？” “对，已经抢了有两三次了，最开始他们只有一条船，现在可能有四五条了。” “那船上原来的船员呢？” “有些死了，有些被流放到荒岛上了，搭了路过的船回来，问什么都问不出来，像是被洗脑了。”德雷克脸上也露出疑惑的神色，“最理智的几个，问别的都没事，甚至连怎么被俘虏的都记得清清楚楚，但只要一提船上什么样，就都惊恐万分，喊什么‘不是人，不是人’！” “不是人？” “对，现在都在传，那是南海的幽灵船，会把人拖向深海，变成鬼魂。”德雷克摇头叹息道，“我本来也跑这条航线，最近事情多，也不敢跑了。” “所以才来安杰尔斯？” “对，想来安杰尔斯找份活干。” 苏格尔此时终于抓住了盲点，迅速问道：“那你不考虑回新奥威港吗？你可是新奥威港人。” 康纳·德雷克突然抬起头，直视着苏格尔。职业级法师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还以为戳到别人的痛点了，片刻后却见康纳·德雷克神情自然地摇了摇头，“在拉罗谢尔习惯了，不回去住了。” “那你还能出海么？”西里尔直接问道，“我有一些事情，肯定不方便走游船的，我可以弄来一条船，也能弄来一些水手，但我需要一个好船长。” “如果你来，这个船长的位置，就是你的。” “算了吧，我可以给你介绍……”康纳·德雷克犹豫了一下，正准备摇头，却听面前的少年继续道：“船只的改装权也可以交给你，水手也可以让你挑选。我能保证，这绝对不是一艘小船。” “这……”康纳·德雷克的声音明显动摇了，他犹豫着，而少年的话音还在继续：“一百金特里的改装费和雇佣费，我另外给你开十五个金特里的佣金。” 他这话一出，就连一旁的苏格尔·温克勒都坐不住了。后者怒视着年轻人，努力在桌下摊手，似乎在问：“那我呢？我怎么没那么多钱拿？” 但西里尔理都没理他一下，只是站起身，伸手在康纳·德雷克的肩上拍了拍：“你可以慢慢考虑，如果你同意了，十五天后，我们在拉布港口的‘灯塔酒馆’见面。” “再给他加一杯酒。”他向一旁的酒保招呼道，同时拉着苏格尔起身，两人向着酒馆门口走去。 “喂喂，他还没答应呢，就这么走了？”苏格尔疑惑着问道，“还有，为什么你给一个开船的开那么多的钱？我呢？” “你？”西里尔斜眼看看他，“你的薪水可一点都不少，而且整个西利基的法师都归你管，材料对你免费开放，想要什么设施第一时间给你安排，这还不满意？” “也对哦……”苏格尔念念有词，心满意足了——毕竟他连西利基都没去过，就已经享受了如许多的优待了。 “只要有效果，多给点钱无所谓。至于他答不答应……我觉得他肯定会答应的。”西里尔笑了笑，“有哪个男人会拒绝一大笔可以随意钱自己的车，改造自己的船的钱呢？” 区区百来个金特里，现如今西里尔还真没放在心上——而且这可都不是法师小姐的钱，这是他自己的！ 当然如果康纳·德雷克实在不答应，放了他的鸽子，他出一样的钱，照样能够在港口找到合适的人选。 只不过一名流落在外的新奥威港人这个身份，实在是有些不同。 而且还有巫婆的歌声—— “你可真是一个怂包，你心里深深愧疚，你偷走了美丽小姐的心，却远离她而去~” 他还记得巫婆的唱词。 放在游戏里，这就是明显地不能再明显的任务提示，和康纳·德雷克对话后，系统就会跳出信息：“【异乡人（17）】你从占卜者的唱词里得到了信息，康纳·德雷克绝对不是一名普通的流浪者，他有着自己的故事，你对他的经历很感兴趣……” 当然，现如今这半残废的系统显然不会为西里尔提供这种服务。 他们正要离开酒馆，场馆右边的长队突然爆发出一阵喧嚣声，只见队伍最前列几名排队的同时拔出武器，砍向长桌后的“巫婆”。 人群们惊叫了起来，混乱中，西里尔看到那顶黑色的帽子在半空中飘扬着，“巫婆”灵巧地踩在了桌子上，躲开了他们突然的攻击，接着一手抓过自己的帽子，另外一手拎起一个琴盒一样的玩意儿，重重拍在了最近一人的脑袋上。 而她的歌声还在继续着：“你偷走了传家宝，你还杀死了她，她的白裙染成红，你抢走了她的吊坠~~” “闭嘴，臭婆娘！”另外一人喊叫着，攻击却再次被“巫婆”躲过，随后又被琴盒拍在脑袋上，捂着头跌到了一旁。 “闹出事情了？”苏格尔看着好戏，已经起了再坐回去，和那个康纳·德雷克喝几杯酒的心思。 但西里尔并不打算在这里纠缠，他伸手正要推门，门却被人从外面拉开—— 一道银白色的身影自拉开的门缝中钻入，无比轻盈地飘过西里尔的身边。那道身影身着轻铠，进门的一瞬间，手上已经亮起了一道白光。 屋内的气温，骤然低了。 这股彻骨的寒意一瞬间自那道身影周边扩散开去，笼罩了整间酒馆。西里尔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一阵冻结、而后破裂之声——那是一旁的酒罐子因为酒液的冻结而裂开的声音。 而屋内的喧哗声，也一瞬间消失了。 西里尔回过头去，却看到人们大多数都僵住了——脱衣女郎正用手托着自己的胸，另外一手勾在钢管上张开大腿；下方的酒客正在将特里砸向台上的女郎；右边的队伍中，人们还在闪躲着，以免自己也被卷入战斗的余波；而一名向巫婆发起袭击的酒客停顿在原地，手里的剑还保持着刺出的动作。 这一切，都因为那走入屋内的身影。 西里尔屏息凝神，一手按在腰间，凝视着那走入屋内的银白色身影，忽然感觉对方有些眼熟。 发丝如雪，尖长的耳朵，侧脸有着优美的弧线；一身轻铠，手里的长剑还闪着亮银的光。 而对方的目光，此时也落在他的身上。 随后那人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轻声叫道：“啊，西里尔·亚德里恩，你怎么在这？” 第42章 魔女 海洛伊丝·特雷维尔。 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位就是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最信任的卫队长，半精灵海洛伊丝，也是为西里尔牵线搭桥，让西里尔得以结实长公主的关键人物。 一月在王都的时候，阿纳斯塔西娅身边并没有海洛伊丝·特雷维尔的身影，据说是去执行任务了。而长公主殿下同时也说过，等到了南方港口，会让海洛伊丝和他汇合，一起行动。 西里尔没想到在安杰尔斯就提前见到了海洛伊丝。 更没想到的是，对方出手的威力—— 冰凌四处凝结着，仿佛要将整个酒馆都化为冰窟，那些酒客都僵住了，在场除了西里尔、苏格尔还有海洛伊丝自己，没有一个人拥有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而这，仅仅发生在短短的一瞬。 西里尔自认为现如今自己已经有着不错的实战能力，但像这样毫无征兆的绝对冰封，他也想不出该如何破解。 海洛伊丝·特雷维尔，难道殿下身边的这位卫队长，居然是职业级以上的超凡级？但她才几岁，和殿下相仿的年龄，甚至连三十岁都没有超过…… 西里尔忍不住回忆一年前在北风之塔，简·克里斯汀出手的场景，后者的实力毋庸置疑，彼时的他还看不懂在现实世界的力量水准，现在回忆，克里斯汀团长或许也是身处超凡级。 但克里斯汀团长如今也是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虽然随着实力的提升，肉体的强度提升会让寿命也延长，但四十岁和三十岁不到的超凡级，终归是有区别的—— 可问题又油然而生：海洛伊丝此前可没注意到自己在场，她应该没有特意对自己保留力量，但现在自己却又能活蹦乱跳；就算对自己保留了力量，她总不可能对苏格尔也手下留情吧？ 可事实就是，现在苏格尔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嘴型在问：“怎么你又认识？是个漂亮的小姐你都认识呗？” “她是殿下最信赖的人。”西里尔只是如此回答他，让苏格尔恍然。 而海洛伊丝并没有过于惊诧，她摆了摆手，示意西里尔等她一会儿，随后滑步上前。 她利索无比地以剑柄将几名试图袭击那名“巫婆”的酒客敲翻在地，随后伸手提住那名“巫婆”的领子，将她提了回来。 “跟我来。”她简单地道，随后推开酒馆的门，率先走出了酒馆。 西里尔和苏格尔·温克勒连忙跟上，西里尔余光向后看，发现在海洛伊丝离开酒馆后，房内的冰晶立刻开始消融。 却连一滴水都没有留下。 他将这一幕记在心里，迅速跟着海洛伊丝的步伐。海洛伊丝在巷子里七转八转没一会儿，拐进一个胡同里，随后将一路甩着双腿，已经开始又扭又叫的“巫婆”给扔在了地上。 “我亲爱的姑娘，你从风雪中来，让我为你梳一梳散乱的发~” 海洛伊丝没搭理她，此刻西里尔终于看清了那名“巫婆”的真容——她亦是白色的长发，头顶的黑色礼帽上、修长的黑红色鸟羽一晃一晃的；身上穿着黑色的马甲和披肩，露出白皙而没有赘肉的小腹；蹬着长长的马靴，裙摆的旁边挂着铃铛，之前一路被海洛伊丝提着跑的时候叮当叮当响。 他确实见过这个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那还是他还没有获得爵位时候的事，刚刚解决了灰神、从浪金镇救出奈若拉，在卡兰金和她见了一面。 没记错的话，她的名字叫“维罗妮卡·海琳”。 是一名魔女。 魔女—— 这绝对是一个让人头疼的词汇，她们存在本身就让人头疼。她们性格各异，有着稀奇古怪的能力，脾气也因此难以捉摸。 她们可能因为早上被鸟叫吵醒而烧了整个山林，也可能因为自己添加在面包上的果酱不够甜而砸了面包店——这只是往小了说的例子。总而言之，如果有人问西里尔怎么和魔女打交道，西里尔的答案是：不要和魔女打交道。 唯一让人值得庆幸的是，她们虽然都不信仰丹亚系的神明，但是却不会成为邪教的一员、以邪教的方式宣传自己的信仰——如果有个魔女说自己是某某教的，那她一定不是魔女。 这让源初教堂无需花费过大的精力去清剿魔女，只要她们不闹事就行。 而面前的这位“维罗妮卡·海琳”，一位容貌出众、穿衣风格奇葩的魔女，哪怕没有深入了解，西里尔已经知道她的一些特点了。 她的能力是“读心”，并且非常喜欢用这样奇怪的唱腔去表达什么。 “现在……三月……怪不得你们……安杰尔斯。”海洛伊丝喃喃着，她一向不喜欢多说话，说话的声音也很小。 “我刚到，打算招个能干的船长，到时候出海方便。”西里尔有过和海洛伊丝相处的经验，已经能够脑补全她想说的事情，顺势问道：“你呢？听殿下说，你之前在忙西边的事情？怎么会到安杰尔斯？” 海洛伊丝伸手指了指坐在地上的维罗妮卡·海琳。 “为了抓她？”西里尔皱起眉，走到维罗妮卡的面前。 而魔女看到他的身影，突然吹起了响亮的口哨：“呼呼，我记得你，那个我读不出心的小骑士，海洛心心念念的小骑士~” “你再胡说，我就把你的嘴封起来。”海洛伊丝在一旁冷冷地道。魔女瞥了她一眼，忽然像是看到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一样，吃吃地笑了起来：“海洛，海洛，你还是那么喜欢读书，只是最近读的书，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她忽然跳了起来，尖而高亢的声音迅速无比地吟唱着：“她洗完澡、穿着白色的裙子，没有开灯，就坐在窗边苦等着，直到窗户被人轻轻敲响三下，她连忙跑上去打开窗，接着便和从窗外跳进的年轻男子滚到了床上，‘我想死你了，你身上好香’……” “咔嚓嚓——” 冰晶一瞬间覆盖了她的全身，维罗妮卡保持着吃吃笑着的神情，却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西里尔注意到，面前的女骑士的面庞微微有些发红。她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平复心情，伸手轻轻一点，维罗妮卡身上的冰晶又迅速消退了。 魔女重获自由，但似乎终于意识到女骑士此刻是真的生气了，便也乖乖闭口不言。 “你接下来，安排？”海洛伊丝重新看向西里尔。 “和马塞勒斯公爵见面，然后南下港口——顺带一提，今天我是悄悄溜进城的。” 海洛伊丝微微颔首，她能够明白西里尔的意图。随后她开口道：“我跟你走。” “你没有事情要做了吗？” 海洛伊丝将目光落在维罗妮卡身上，而后摇了摇头：“已经完成了。” 看来她要做的最后一件事，似乎就是“逮捕”这个魔女。 “难道我们要带她去新奥威港？”西里尔忍不住猜测道。 海洛伊丝只是点头，而后以一个目光示意维罗妮卡站起身，跟在她的身后。 进城时只有两人的队伍，出城却变成了四人。无论是海洛伊丝还是维罗妮卡，两人的外貌都太过出众，让西里尔不得不找了两顶斗篷给她们戴上。 城外的路修得平坦而宽阔，作为美特伯里斯的金融核心，安杰尔斯的交通条件自然也是独一档的。 他们走在路边，向着车队的方向缓缓靠近着。路边虽然往来行人并不少，但总体还是个让人能够放开声音的环境。 于是这一路上，维罗妮卡的歌声几乎没停过。不敢骚扰海洛伊丝，读不懂西里尔的心、西里尔又不搭理她，她的目标便只剩下了苏格尔·温克勒。 “索尔科南来的法师哟，你年轻而英俊，你会唱又会跳，你开着小小的图书馆，每天晒着太阳喝喝茶~整个索尔科南，都没有比你会过日子的小法师~” 苏格尔·温克勒乐呵呵地听着魔女的歌声，西里尔已经小声和他招呼过了，告知他这个女人是个魔女，能力是“读心”，不过苏格尔一没见过魔女二没被人读过心，只觉得有趣。 但维罗妮卡多唱了一会儿，苏格尔的脸色便变了： “你上课并不认真，幻想暧昧关系的女生，你喜欢的她穿着朴素的长裙，赤着脚在瀑布里跳舞，胸脯鼓鼓囊囊~” “喂喂喂！”他叫了起来，“唱也唱点实际的东西，不要造谣！” 但他的辩驳显然并无作用，一旁的西里尔看向他的目光已经变得奇奇怪怪，让他只能强自镇静，辩解道：“她都是瞎说的。” “都说了，她的能力是读心……”西里尔摇摇头，“你以为她是怎么在那里占卜的？看见那些人心里想的东西，然后说出来而已。” “你仔细回想一下，就会发现，她其实根本没有实质性地占卜出什么内容，说的都是现成的——无论是那个倒霉的法师，还是我们看中的航海家，她只是说出了他们身上有的事情而已。” “我信了我信了，所以能不能让她闭上嘴？”苏格尔不耐烦了，恨不得反手搓一团雷电把身后的魔女电麻。 “最好不要。”海洛伊丝忽然开口，她严肃无比地盯着苏格尔，“虽然她很吵，但她能吵，对我们都好。” “什么意思？”苏格尔不解道。 海洛伊丝深深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维罗妮卡，最后只是落下轻飘飘四个字：“她是魔女。” 这个解释并不明确，但苏格尔却也识相地没有再问。 西里尔向海洛伊丝简要地介绍了一番如今西利基的发展情况，看起来海洛伊丝一直身处王国的西部，连北疆的战事都不太了解。 当他们与车队汇合时，正好在快要关城门的时间点。 “海洛伊丝，好久不见！” 米娅在海洛伊丝钻进车厢的一刻便惊喜地迎了上去，而海洛伊丝的脸上居然也露出浅浅的笑容——看来在西里尔刚去西利基那段时间里，法师小姐和阿纳斯塔西娅、海洛伊丝相处的都非常好。 “维先生，一切都顺利么？”她和海洛伊丝拥抱完，才转向西里尔，“预算还够么？按之前的方案，西利基带出来的资金可能有点……” “余裕余裕，不出意料的话是谈妥了的。”西里尔连忙道。 “那就太好了。”米娅微笑着，目光落在最后钻进车厢的魔女身上，声音压低地问道：“还有这位是……” “这位是……”西里尔刚想介绍，进车厢前已经沉寂了一会儿的维罗妮卡忽然眼睛一亮，接着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勾着腿、用手托着下巴，已经抑扬顿挫地开始唱了起来： “看看我读到了什么？哦嚯嚯，少女的思绪真是美妙，你在欣喜，你在嫉妒，你在忧虑，你在……” 但她的歌还没唱几句便戛然而止。西里尔下意识地以为，是海洛伊丝又一次对她发起了制裁，可余光一瞥，看到的却是不知何时从木板下生长出的藤蔓—— “米莎？”他惊诧地看向车厢的角落，此前一直捧书阅读的精灵小姐此刻已经站起身，藤蔓自她的脚下蔓延开，已经捆住了维罗妮卡的四肢，以及她的脖颈。 魔女白皙的面庞逐渐变红，藤蔓不断紧缩着，阻断她声音的同时令她两眼翻白，就连舌头都露在了嘴边。被缠住的四肢让她连挣扎都无法做到，眼看着就要窒息过去。 “米莎，停手！”西里尔赶紧阻止道，可一向不会主动挑事的米莎在此刻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打算。 她漂亮的眸子死死地盯在维罗妮卡的身上，隐约间似乎有银色的光在其中绽放，将西里尔的话置若罔闻，只是以精灵语重复道：“林间会阻止荒诞的蔓延，你休想再前进——” 耳听魔女的喉中已经不断发出“嗬嗬”的声响，西里尔终于无法坐视，他轻喝着米莎的名字，同时抬手出剑，将那些藤蔓尽皆削断。 “咚！” 魔女的身体砸落在地板上，捂着脖子喘息不已，连续地咳嗽着。 而米莎静静地站在车厢的角落，眸中的银光逐渐散去。 随后她双膝一软，重新坐倒在位置上。 第43章 外交的任务 马车内的狼藉已经收拾干净，魔女被藤蔓捆的结结实实的，扔在马车的角落。 她此前蜷缩在地上、身体痉挛了好一阵子，但此刻却是全然无恙，甚至能够和角落里的伊琳娜、罗克珊娜聊天。 精灵小姐也已平复下情绪，在得知维罗妮卡的身份是“魔女”、并且需要和他们一同前往新奥威港之后，她选择了退让。 按她的话说，她是感受到了有威胁的污浊气息，因此才突然出手——至于方才的力量，则来源于她的《自然法典》。 西里尔坐在桌边，他们刚刚进城，正在前往居住的会馆。而车窗外骑士敲响车窗，示意着递来一张纸条。 他接过纸条，细细阅读后，抬首道： “马塞勒斯公爵邀请我赴宴，看来他也不想殿下的目光长久地注视他的领地。” “他当然不想。”米娅接口道，“维先生之前闹出的动静已经够大了，我看整个北盟都巴不得把我们赶紧送走。” 但她随即露出担忧的表情：“只是不知道，这是单纯的晚宴，还是另外有什么陷阱，他会不会设伏，悄悄……” “放心吧，我好歹顶着‘索尔科南特派巡南使’的名头，眼下南方贵族也不可能和中央闹翻，更不可能拿我来做什么威胁——” 西里尔对宴会的安全性还是没有任何怀疑的，毕竟南方贵族说起来各种不听索尔科南的话，逆反情绪百分百，但游戏里直到索尔科南城破，南方贵族都没彻底地撕破过脸皮。 甚至官方承认的“拉罗谢尔”得以延续至1453年，还得感谢南方贵族护住了小王子，而不是直接拥兵自立。 “可我总觉得不放心。”米娅微微噘嘴，“维先生要么挑几名骑士带在身边，把温克勒先生带去也行……” 一旁海洛伊丝沉默着，忽然侧过头，歪了一歪，轻声道：“需要我？” 西里尔看向寡言的半精灵女骑士，思索了一下：“嗯……你身为殿下的卫队长，倒是最适合一起前往赴宴的。” 他们在路过宴会的会馆时下了马车。这一次西里尔并没有更换多么华丽的服饰，海洛伊丝·特雷维尔也保持着身上的轻甲装束。 西里尔注意到，她身上穿着的并非是去年的那一套，这一套看起来要更加的轻盈，但其上魔力的纹路却要更加复杂，显然装备也已经升级过。 跟随会馆的卫兵进入场馆，没过几分钟，走入富丽堂皇的大殿之后，西里尔便又一次看到了马塞勒斯公爵。 艾布特·马塞勒斯。 这位现年八十七岁的老人的战功已经不胜其。他并不算高，精瘦精瘦的，但其锐利的目光却让人感觉不到他已经不再年轻，反而觉得他是将所有的力量都凝缩在了精瘦的躯干中。 也只有那时不时弯腰带着痰音的咳嗽，让人意识到他并非完全健全。 他手中拄着一根长杖，是持握法杖的姿势。西里尔敏锐地识别出，他手上的应该是一根以海底魔兽长骨打磨成的法杖，细细看去，便能看到杖身上复杂的纹路。 “亚德里恩伯爵。”老人面上带着微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他被身边护卫簇拥着，没有迎上来的意思，大刺刺地站着，声音也听不出任何的温和。 “马塞勒斯公爵大人。”西里尔行礼道，身边的海洛伊丝也微微欠身。 这是对王国镇守一方的公爵应有的礼数。 “亚德里恩伯爵，南行一趟，我看你可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啊，殿下一定很器重你吧？”马塞勒斯公爵一开口声音里就带着讽刺的意味，显然是在说西里尔对罗曼努斯家出手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查清楚，上扬米斯狄尔城诺罗伊商会覆灭的事情也是西里尔所为。 “哪里哪里。”西里尔笑眯眯地回答道，“我对公爵大人一直怀有深深的敬意，想公爵大人十三岁登船立功，二十三岁统帅舰队，五十岁时拉罗谢尔南方海域再无外国舰队敢入——” “公爵大人这样的榜样，我不多努力努力，怎么可能追得上呢？” 艾布特·马塞勒斯公爵脸上的笑意依然保持着，但目光却是冷了又冷，盯着西里尔，仿佛能把这个年轻人的皮都扒下来。 “那亚德里恩伯爵接下来，可得好好努力。”他冷冰冰地说道，随后一挥手，喝退身周的护卫，接着落位于身边的桌旁，抬手示意西里尔和海洛伊丝坐下。 “我不是来和你互讽的，阿纳斯塔西娅这丫头的手段够狠，但也没超出她的先人多少，不值得在我面前炫耀。”马塞勒斯公爵捏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随后慢悠悠道，“虽然她指望靠你来给予我的南方一些她认为的敲打，但你这一趟真正的目的并不在我。” 西里尔愣了一下，心里感慨马塞勒斯公爵不愧是老狐狸，将殿下的想法摸得透透的—— 只不过，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估计知道这位南方大公将她的想法算得清楚，双方应该是在明牌打牌。 而如今西里尔所谓的“敲打”也已经给到了，虽然并不算是非常沉重的一击，但却是恰到好处地抡在了北盟的头上。 毕竟阿纳斯塔西娅虽说大刀阔斧地对索尔科南与金纳泽的奴隶贸易进行了一番管制，但南方却还是管不到的。西里尔这一棍子敲在罗曼努斯家头上，也足以让南方有所收敛。 但马塞勒斯公爵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关键。 “她应该告诉了你，要你去新奥威港了吧？” “是。殿下说，新奥威港动作有点大，需要我前往……不过具体的任务还没下达。”西里尔这才想起来，殿下的传声筒此刻已经在自己的身边，去新奥威港的准备他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去新奥威港的目的却还没搞明白。 “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吧。”马塞勒斯公爵坐直了身躯，目光扫过西里尔和海洛伊丝，“新奥威港通往拉罗谢尔的航路上，有一团迷雾在蔓延。” “迷雾？”西里尔皱起眉，这和他预想的并不相同。 “它在迅速地扩张着面积，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们和新奥威港的贸易。”马塞勒斯公爵严肃道，“它使海底的魔兽变得活跃而凶厉，充满攻击性，使本应平静的海域风暴迭起，暗流涌动。” “而新奥威港一年承载了拉罗谢尔对外出口贸易将近百分之六十的份额，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概念。” “所以说……”西里尔疑惑道，“我需要去新奥威港解决海上蔓延的迷雾？” “是。”马塞勒斯公爵点头，却又迅速摇头，“也不是。” 他说着拾起刀叉，切割着面前的牛排，嘴上话语不停：“港湾圣殿将会牵头解决迷雾的事情，这是他们的职责，你可以起到辅助作用自然最好。而更关键的事情在于，新奥威港的议会换届在即。” “议会换届？所以我是作为拉罗谢尔使臣前往？” “索尔科南另外还会有外交人员和你们同行。除此之外，还有奥圣艾玛，以及其他一些国家都会到场。”马塞勒斯公爵盯着西里尔，“而我们对新奥威港接下来的外交意向一无所知。” “难道不是山迪·马里恩连任执政官？”西里尔反问道。 “或许是。”马塞勒斯公爵抬眉，淡淡地道，“三年以来，我安插在新奥威港的眼线被一个个拔除，现如今只剩下两三个线人可以为我提供信息，我需要，或者说，拉罗谢尔需要知道新奥威港明确的动向。” 西里尔深深皱起了眉。 这次任务变得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阿纳斯塔西娅最初对他说的是“新奥威港最近的动作有点大”，让他以为是要代表拉罗谢尔去亮亮拳头，给一棒子再给一颗糖，算是一个跑腿传话外交任务。 但现如今从马塞勒斯公爵的话来看，这俨然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综合了外交、潜入、战斗在内的大型任务。 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 “具体的我该怎么做。” “这位卫队长应该能够告诉你要做些什么。”马塞勒斯公爵瞥了一眼海洛伊丝，“我会给你提供前往新奥威港的船只，足够的水和粮食，以及在新奥威港的线人。” “这足够了。” 接口的是海洛伊丝·特雷维尔，半精灵女骑士看向艾布特·马塞勒斯的目光丝毫不客气，充满了敌意，但却没有过激的情绪。 “你不用这么敌意地看着我，国事归国事，生意归生意。”艾布特·马塞勒斯头也不抬，“如果新奥威港出了什么问题，我也没法和他们继续做生意，无论是拉罗谢尔还是我自己，都是不乐意看到这一点的。” “在这个立场上，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西里尔看着这副架势，算是明白了。 海洛伊丝·特雷维尔和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在过去的日子里，显然已经和南方贵族有了许多的冲突。彼此之间的冲突甚至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没有调和的可能。 但新奥威港的事情却被双方都放在了首位——内忧和外患，终归是以外患为先。 西里尔思索了一会儿，抬首道：“南方只能给予我们这么点支援么？” “我觉得已经够多了。”马塞勒斯公爵叉起牛排，黑色的酱汁顺着叉子流下，滴在他的手上，滑落至桌上。他看着西里尔，嘴角勾起笑道： “还是说，亚德里恩伯爵觉得我应该派遣两支舰队为你保驾护航？” “公爵大人要是愿意，我一点意见都没有。”西里尔同样微笑着，随后低下头，迅速切割着自己的食物。 脸上的笑容，却彻底收敛了。 此时的他还是“索尔科南特派巡南使”，但等到了海边，坐上船的一刻，他的身份就转变为了拉罗谢尔前往的使节之一。而由于有阿纳斯塔西娅这层关系在，他无疑就是到时候的使节团的首脑。 南方为特使提供交通以及情报，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提供。 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复杂，不单单是因为自己的任务忽然变得沉甸甸的，同时还有一些他自己也琢磨不明白的心情在干扰着他。 这一顿晚宴再没有多余的话，马塞勒斯公爵明显没有和两个加起来都没他年龄一半大的孩子斗嘴的闲暇，在吃完盘中的食物后就起身离开。 当西里尔和海洛伊丝走出会馆时，外面的街上还闹腾腾的。晚宴结束的时间远早于他的预料，以至于马车此时都没来接他们。 “我们走回去？”他向海洛伊丝比了个手势，海洛伊丝便跟在了他身后半步。 闪烁着明灯的花车在街道上开着，上面是唱歌跳舞的马戏班子。街边安杰尔斯的民众们欢呼着围观着花车，大胆的住民干脆走到花车后的小丑们身后，和他们一起做着滑稽的动作。 这一片热闹的嘈杂之中，两人穿行的脚步浑然没有受阻。风悄然在他们身边隔出一层，就像是行走在结界中一般。 “特雷维尔小姐。”西里尔的声音响起在嘈杂之中，“殿下给你的任务，是他说的那样吗？” “他说的更多。”海洛伊丝简短地答道，“南方对海洋，比我们对海洋要更熟悉。” “所以南方贵族也只能敲打，不可能彻底端了？” 海洛伊丝依然简单地答道：“殿下说了。“ ”不可能。” 西里尔沉默地点了点头，随后望着天上的斜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不接触则罢，一旦接触了，哪怕自己并不能干扰，也会因此而感到忧愁和烦躁。 拉罗谢尔，索尔科南和南方的关系，便恰恰让此时的西里尔感到烦躁。 他虽然是穿越者，但却不是什么优秀的政治学家，读不懂太过复杂的局势，此时他唯一庆幸的是，这是阿纳斯塔西娅要去操心的事情，而他只是一个打手。 还好只是一个打手。 可问题在于，矛盾是错综复杂的。 拉罗谢尔的崩塌，绝非单纯一个北方亡灵入侵导致的。 而一个领兵者，一个元帅，一个打手，如果单纯地想要靠力量去扭转历史，得有多大的力量，才能改变扭曲的本质？ 第44章 幽灵船动向 四月，是休渔的季节。 渔船不能在近海的渔场打捞，想在这个季节有所收成，就得去远海的海域。 往年拉布港的渔民倒是经常在这个季节出海远航，但今年的四月，渔民们只能老老实实地蹲在港口的小窝里，根本没有出海的胆量。 “静谧海域的幽灵船”。 毗邻近海的幽灵船传说已经持续了将近半年，半年来自新奥威港前往拉布港口的商船被打劫的数不胜数。海军倒也出海去找过幽灵船，但幽灵船狡猾无比，总是能够提早远遁，就像是有人通风报信一般。 也不是没有海军舰船逮到幽灵船的情况，可每次都是两三艘小型舰船与幽灵船遭遇，而后海军便傻了眼：那体型是他们的船只数倍以上的“幽灵船”，分明是一艘至少战巡等级的大船！ 究竟是他们逮到了幽灵船，还是幽灵船逮到了他们！ 吓得海军那几艘小型驱逐舰调头就跑，甚至炮都不敢摸一下。 虽说至今并没有渔民遇袭的案例，甚至有渔民收到了来自幽灵船的“馈赠”——幽灵船炮击轰死了一头三十余米长的海魔鲨，却没有将其拖走，这就便宜了路过的渔民。 但那些被打劫的商船的经历是在太惨，渔民们也没那个去碰一碰赌一赌的胆子。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索尔科南军事学院舰队”，此刻正悠哉悠哉地飘荡在静谧海域的海面上。 曙光女神级战巡放下了数艘小艇，学生们和成为水手的船员们坐在小艇上，正在进行垂钓比赛。比赛已经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收获最多的是一名半豹人，已经收获了满满当当的两大框鱼。 而船上的炮术能手格伍夫在开始垂钓前信誓旦旦，表示自己是班上最会钓鱼的人，平时周末就去小河边钓鱼，此刻却是唯一一个“空军”的，颗粒无收。 晴·伊文斯仰躺在舰首长出船身的雕柱上，一条腿翘在另外一条腿上，用船长帽盖着脸，嘴里哼着小曲儿。 自从他们抢走了伪装成海盗的海军的舰船，走上这条“不归路”后，打劫的欲望就一发不可收拾。 从最初仅有一艘普通的军用船只，到现在一艘曙光女神级战巡、三艘飞燕级驱逐舰、一艘白嘴鸦级巡洋舰的规模，他们仅仅用了五个月不到的时间，船员的数量也从最初商船上一个班的人数，扩张到了现如今的将近两百人。 这其中囊括了同样属于“南方掣肘计划”的一部分学生。最初他们还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同窗会放弃开拓荒岛，转而“沦落”为海盗。 甚至其中有部分人嚷嚷着，绝对不可能上船当海盗，就算是死，跳进海里喂鲨鱼，也绝不！ 但当他们看到带着足量的酒水和食物满载而归的海盗船之后，纷纷把手上的稿子锄头一扔，毅然决然地登上了船，过上了酒足饭饱不挨饿的海盗生活。 真香。 船员中的另外一部分，则是从新奥威港运输往拉罗谢尔南方港口的“半兽人奴隶”——当然，奴隶只是他们过去被临时添加的标签，现在他们可以自豪地说，自己是“索尔科南军事学院舰队”的一员，是一名优秀的船员。 “我的选择并没有任何问题。” 伊文斯对自己一怒之下“落海为寇”的行为并没有丝毫愧疚，反而沾沾自喜。 他们虽然当海盗打劫，但并不会打劫渔船，也不会打劫正常出海的商会商船。 他们攻击的目标只有三种： 一，拉罗谢尔通往新奥威港航线上的海盗。 二，新奥威港海军、或是南方贵族所属海军伪装成的海盗。 三，偷偷运输半兽人奴隶的商船。 “南方掣肘计划为的是什么，一是练兵，二是为了掣肘南方。”他如此向被选拔为自己副手的、擅长鹰眼术的贾艾斯说道，“我们现在既清除海盗，锻炼了毕业生的能力，同时打击了伪装成海盗的南方贵族，还阻断了他们贩卖奴隶的商路，这不是完美符合索尔科南的预期么？” “听你这么说……好像我们做的确实挺对的。”贾艾斯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但眉头一皱，却也想不出答案。 “我说的当然是对的。所以我是船长，你是副手。”伊文斯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而现在。 下方的钓鱼比赛已经进入尾声，一筐筐的鱼已经送进厨房，热腾腾的鱼汤摆上了桌。在经历了将近十五天的风雨后，这个难得的晴天对他们而言意义非凡，适合在甲板上聚餐。 “为我们现如今的生活，干杯！” 伊文斯举高酒杯，向围在一起的船员们敬酒。他将杯中的酒饮尽，这一场全鱼宴便正式开始。 但他才坐下没吃上几口，副手贾艾斯就从船舱里奔出，喊他进入船舱。 “怎么了，拉布港来消息了？” “是第三舰队的内应传来的消息。”贾艾斯将一张满是水痕的羊皮纸递给伊文斯。 羊皮纸上水痕长长短短，不同的长度表示不同的意思。如果西里尔在这里，一定能一眼认出，这是索尔科南“格雷西”家族出产的水痕信纸，持有信纸的双方能够通过水痕交流。 顺带一提，水痕信纸亦是在【辉耀之路十大智商税之列】，每一份售价十个金特里的水痕信纸有着苛刻的环境要求，即双方所处环境以及彼此之间的距离水元素要非常充沛，更关键的是，它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有传递信息而已。 可问题在于，玩家是有聊天框的啊。 纸上长长短短的痕迹阅读起来并不复杂，正是靠着这位身处第三舰队中的“内应”的消息，伊文斯才能避开海军舰队的围捕，并且找到那些伪装成海盗的贵族私军。 “近日，将有使团……前往新奥威港……是公爵钦点……” “马塞勒斯公爵的使团要前往新奥威港？”贾艾斯隐隐不安，“南方贵族已经如此明目张胆地倒戈了吗？” “新奥威港的议会换届在即，他们估计是想博取更多新奥威港的资源。”伊文斯冷静地分析道，“拉罗谢尔南方的商贸对新奥威港而言非常重要，新奥威港也不会放弃从拉罗谢尔获取更多利益的机会。” “若是正常的商业贸易倒也还好，但如果他们要加强的是奴隶贸易的合作……”伊文斯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无论是对拉罗谢尔，还是对我们而言，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让他们达成共识，像我们这样干扰他们挣钱的海盗，定然是会集中全力来清除的。海洋虽然广袤，但若是被一直追击，我们的结果只有九死一生。” “所以我们……”贾艾斯试探地问道，“不能让那支贵族使团顺利到达新奥威港？” “我觉得是这样的。”伊文斯深吸一口气，“让甲板上各船的船长过来开会，我们有活要干了。” ———————— 西利基的四月，早已沉沦在一片茂盛的绿意当中。 清晨的鸟鸣声将人早早唤醒，卡罗琳顶着一头乱发，还没彻底睁眼，就从床上爬起来，冲到墙上挂着的日历前，在上面画上一个大大的勾勾。 然后她又到房间里的另一张小床旁，用力地将猫娘蒂法尼摇晃醒，对着她的猫耳喊道： “蒂法尼，起来了！又是新的一天了，距离西里尔回来，又近了一天！” “卡罗琳……不要吵……”猫娘挥了挥尾巴，蹬了蹬腿，又蜷缩了起来，将被子盖在头上。 “让你晚上不睡觉瞎闹腾。”卡罗琳找准蒂法尼屁股的位置，左右连着拍了两下，随后跳下床去，开始洗漱。 这样早起勤奋自律的生活，卡罗琳已经保持了十五天，她要早早地出门，然后跑到西利基新开设的“法师之家”，去听里面各种各样的法师讨论问题。 大概是一个多月前，西利基突然来了十几名法师。阿茨克·安杰斯给他们专门整理了一片区域，盖了一片的实验室和独栋住楼，那里现在被统称为“法师之家”。 法师之家并不是对外开放的，但卡罗琳是什么人？就算她不是领主大人的亲亲小棉袄，光是靠着那股机敏可爱劲儿，就足以让法师们答应她进入法师之家。 更何况，她确实有着卓越的魔力天赋。 她踩着轻便的棕色鹿皮短靴，身上是暖和的小袄。虽然西利基的春天非常暖和，但法师之家的实验室里可是冷一阵暖一阵的，法师伸伸手，房间里温度就会变上几变。 卡罗琳背着小皮包，蹬蹬蹬地走进那片红顶白墙、外墙上已经爬上一片片青藤的房区，熟门熟路地钻进了最中心的实验室里。 屋内的装修陈设并不严肃，反而像是酒馆一样，一个柜台后放着供人书写的黑板，柜台前是一张张圆桌，酒桶堆放在顺手的地方，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一般而言，今日发表论题的法师会在柜台后写下自己的观点、画出对应的法术模型，圆桌旁的法师们进行讨论后，会轮番上台根据论题提出自己的意见，并且进行法术展示。 这样的法术研讨会是目前在野法师之间非常常见的互相学习的模式，相比起法师塔内“导师为主”的模式，要更加的自由，更加的开放。 大清早的，屋内已经聚集了大部分在西利基的法师，卡罗琳进屋时，法术研讨会已经开始了。 “今天我想继续上一次的话题进行探讨，我始终认为土系法术并没有各位想的如此局限……” 站在柜台后的是难得一见的矮人法师，杰夫·橡木。他需要踩在凳子上，才能够露出自己的脑袋。 “如果我们将碎石崩击以连锁闪电的模式施放……” “杰夫，你又在胡扯了！”台下已经有人叫了起来，杰夫立刻吹胡子瞪眼地伸手指向他：“我胡扯？伯纳德，你说说清楚，我怎么胡扯了？你看我的法术模型画的有什么问题？如果说是供能局限，那土元素充沛的区域可远比雷元素充沛的区域要多得多！” “但土元素本身厚重的特性，便使得它无法像连锁闪电那样施放。”被点名的法师伯纳德冷静地回答道，“土元素会堆叠，累化为实体，按连锁闪电那样布局，只会产生一次性攻击的石柱，而且这些石柱从天而降，但凡机灵点的，都能够躲开吧？” “那我用岩墙将他们都圈住，然后再砸下去，我看谁能躲得开！” “又来了又来了，你需要两个法术完成的事情人家一个连锁闪电就解决了，那为什么要选择你的方式呢？” “哇哇哇哇，出去单挑！” “斗嘴斗不过就想要动手了么？不用想我也知道你的起手式是碎岩连突，我直接大气神盾张开，反弹你的攻击。” “那我再反弹你反弹回来的攻击！” 两个法师吵得不可开交，今天的法术研讨会显然从一开始便已经走向了歪路。但卡罗琳捧着脸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巴不得两名法师立刻打起来—— 直到一阵敲门声在此时响起，随后门被推开，阿茨克·安杰斯出现在了屋内。 “先生们，我想有些事情需要你们出手相助了。”阿茨克看着基本在场的法师们，脸上挂着微笑。 “奥康纳家两位少爷间的战斗恐怕要波及到我们的领地，有传言说，他们打算借用菲尔领的平原展开战斗。” 他说着，声音逐渐变得低沉：“我觉得领主大人，应该不会乐意看到自己回来的时候，属于领地的范围被打得百孔千疮。” “而各位，应该也不希望能为自己提供如此自由的环境的领地受到伤害吧？” 阿茨克·安杰斯笑着说着，那平易近人的神情，却让在座各位距离职业级仅有一步之遥的法师们，莫名的感觉心里一慌。 “所以我希望，各位可以适时地跟随西利基军出场，让奥康纳家两位目中无人的少爷，认识一下……” “不仅仅是曼德克斯堡的绿之塔，才拥有法师的力量。” 第45章 苛刻的条件与巡洋舰 拉罗谢尔蜿蜒曲折的南面海岸线上，有一个向内凹陷、如喇叭一样的口子，南佩佩哈哈河和通海河汇流而成的郝夫河，便在此处入海。 喇叭口平静的海面在春日的暖阳下粼粼地闪着光，狭隘至宽阔的宽度变化使得人的视线一瞬间变得豁然开朗。翱翔的海鸥低低地掠过海平面，在一瞬间低头啄起一尾肥硕的鱼，而后振翅而起，飞过金黄色的沙滩与高耸的灯塔，落在沙滩后不远的城墙上，仰首将肥鱼吞食。 码头岸线是用网兜着圆石打的底，再施以土元素的附着，在成年累月潮水的侵蚀下依然坚固稳定。海面上的部分则是斑白的石板，每一块都是一米宽的石板构成将近三十米宽的长道，让货物有充分的空间用于堆积。 如此的码头岸线，一共有二十余个，每日都有大量的商船从此处起航，或是在此处落下船锚。 而此时最西侧的码头旁，停靠着一艘造型修长优雅的战船，其甲板上前二后一陈设的三门三联装第三代晶魔动力主炮吸引了所有路过的人的目光。 “复仇者级巡洋舰，算是近二十年以来拉罗谢尔性能最出众的战船了。大量的铭刻法阵以及极好的用料使其拥有极强防护的同时机动性同样卓越，主炮的数量虽然不算多，但是——” 身着白色军服的拉布港口官员得意地介绍着，手向着船的侧身一指，却看到一门门相比起甲板上的主炮而言并不显眼的小炮缓缓浮上了甲板。 “极其卓越的副炮采用了最新研发的穿魔炮技术，将赋予复仇者级巡洋舰在近距离交战时强大的破坏力；但最值得称道的还是复仇者级独有的水雾发生阵，能够制造出浓烟，辅助战船进攻或是撤离……” 西里尔听着那名官员口若悬河的吹捧着，早已开始打哈欠——说这么长一串还不如让他上手亲自开两下，再说了，这可是拉罗谢尔正规海军的船只，总不可能有海盗来袭击吧？ 海盗也是要命的，以一艘艘小舢板之姿来硬抗巡洋舰的炮火，按这名官员的吹嘘，怕是那船侧的副炮就足以把他们连人带船一起拆了。 【辉耀之路】中，涉及动用军方舰船进行海战的剧情大多是大型的战役，除此之外，他们能接触到的船都是非军方用的，甚至没有像样的主炮，只是散装的魔晶炮。虽然有狂热的军迷连带着游戏里的舰船也一并研究，但西里尔并不在其中之列。 在知道出访新奥威港一事如此重要之后，西里尔已经确定，南方贵族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给他使绊子。 当然，他们甚至重视到直接调一艘巡洋舰给他，这是西里尔完全没想到的—— “你们先前往新奥威港，外交大臣将会在几日后抵达，到新奥威港后，要遵循外交大臣的命令……” “好，是的，对……” 西里尔应付地接下了官员所有的话，直到他离开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等一等，给外交大臣做护卫？ 外交大臣那不是……布莱克·伊文斯，晴·伊文斯的老爹吗？ 不过他对此倒并没有多少奇怪，毕竟这是正式的官方访问任务，按照常理而言，也不会将任务交给一个王国边境附近的伯爵来完成。作为护卫随同，才是合理的安排。 “行了行了。”西里尔将围观的人遣散，转身对苏格尔·温克勒道：“差不多该去看看，那位新奥威港的流浪者愿不愿意上我们的船了。” “南方贵族不是不会对我们下黑手了么？那还要一个新船长干嘛。”苏格尔不解道。 “你忘了吗？航线上现在迷雾弥漫，更何况还有幽灵船海盗。我们需要一个可靠的引路人。”西里尔向着约定的“灯塔酒馆”的方向走去。 从拉罗谢尔出海，拉布港口是玩家的第一选择，南方群岛探索任务也是从拉布港口出海最为方便，因此西里尔对拉布港口也算是熟门熟路。 灯塔酒馆，在拉布港口算是知名建筑——当然不是因为其出产的盐烤鱼翅和战斧鱼鳍味道太香，而是因为它就造在拉布港口的“守望崖”灯塔的下方。 随行的人都安排在了会馆之中，至少要休整几天的时间，买足补给品才会上路。 西里尔和苏格尔·温克勒直奔灯塔酒馆，在穿行过熙熙攘攘的闹市区，自拉布港口城的东城门穿入、西城门走出后，他们便来到了守望崖的灯塔下。 酒馆闹腾腾的，港口的酒馆永远不缺生意，无论什么时间点都会有到港的船只，会有水手涌进酒吧。他们可以说是艰难地挤进了酒馆中，在人群中穿梭着，终于挤到了房间边缘的空处。 “你有和他约时间点吗？”苏格尔大声地冲着西里尔的耳朵喊着，不这样做声音根本无法传递至对方的耳中——哪怕他是职业级法师，体魄并不孱弱，但在一批五大三粗的水手里挤着还是够呛。 “没有，不过我猜他会一直在这里等我们。”西里尔话音刚落，眼睛便一亮，指了指角落，“那个不就是么？” 高且强壮的中年男性孤零零地坐在墙角，正一个人喝着最便宜的麦酒，新奥威港人的面部特征在酒馆里还是相当显眼的，以至于西里尔一眼就找到了他。 “嘿，德雷克船长——”西里尔已经坐到了他的对面，“既然你出现在了这里，我想你应该做好决定了吧？” 康纳·德雷克，这名在安杰尔斯被西里尔偶遇的新奥威港流浪者抬起头，用忧郁的眼神看了一眼西里尔：“哈，你们来了啊。是的，我想我做好准备了，但我又没那么确定……” “为什么？” “因为我算了算我计划的改装费。”康纳·德雷克摊了摊手，“然后发现目前市面上可行的民用船只，几乎都不符合我的需求，如果想要百分百安全地走那条航线，我想应该要至少一百七十金特里……” 他看着西里尔并没怎么变化的脸色，心里却觉得对方的目光已经变得冷厉十足，比如刀的海风还要锋锐，声音都不由得一颤。 但一边的苏格尔·温克勒比他的反应还要大，屁股才沾到椅子，便立刻站了起来，吃惊地道：“喂喂，一百金特里已经够多了吧？你这又快翻一倍是怎么回事儿？” “所以说……我觉得我并不确定，因此要提前询问你们。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就干脆回安杰尔斯去吧。”康纳·德雷克无奈道，但语气异常坚定：“但我的计算绝对没有漏洞，迷雾造成的魔兽暴动远比你要想象的可怕，这是海洋，不是陆地。” 苏格尔还想说什么，却听西里尔淡淡道：“说说看，你的改装思路是什么？” “首先是生存性，兼顾防护和性能，市面上提供的材料的强度并不足以抵御海魔鲨的冲撞，也没法让船只逃过鱼群的追杀，必须要走黑市，再聘请专门的设计师，还要请符文铭刻师……” 康纳·德雷克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堂堂硬汉却几乎不好意思说下去。但他抬眼看面前的年轻人时，却发现后者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丝毫没有抵触的情绪： “然后呢？” “额，然后。”他定了定神，继续道，“然后需要强大的火力，这是最贵的开销，市面上的民用魔晶炮实在太次，也得从黑市，这样下来至少要七八十金特里……” 他再看了看西里尔，却发现后者依然没有生气的意思。 “继续说下去。” “最后，最后我觉得船只应该有一个保命的措施，因此预留了大概二十金特里的额度，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面前的年轻人站了起来，一脸轻松地拍了拍双手，轻松道：“行了，苏格尔，我们算是省了一笔钱了——” 康纳·德雷克平静地看着转身要离开的少年，有些失落，但这样的结果他早有预感。他看着两道要离去、即将挤入人群的身影，忽然咬了咬牙，大声喊道： “艾格先生，虽然我知道我要的金额很高，但这是顺利前往新奥威港的必需品，我敢拿我的右手发誓，如果你能找到一个愿意前往新奥威港、且开价低于两百金特里的设计师，我就把我的手剁了！” 少年离去的脚步，顿住了。 随后康纳·德雷克看到，面前自称马里内特·艾格的少年扭过头，脸上带着怪异的神情：“德雷克船长，你站起来干什么？打算把座位让给他们吗？” “啊？”康纳·德雷克睁大了眼，无法理解西里尔所说的话。 “你难道没看出来我们没吃饭么？再说了，这里可是灯塔酒吧，盐烤鱼翅和战斧鱼鳍是必吃的，你觉得就在这里喝杯冰冰凉的麦酒就算完事儿了？”西里尔大声道：“给我在那里坐好了！” “这，啊，什么……”康纳·德雷克还没反应过来，两人便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只能忐忑不安地坐回去，心里琢磨着那位年轻的艾格先生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这么过分的条件，居然还叫自己德雷克船长，而且还说省了一大笔钱——尤瑞拉在上，是自己的耳朵坏掉了，还是他的脑子坏掉了？ 而他不知道，在柜台前端着巨大餐盘的西里尔和苏格尔二人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这新奥威港人也太老实了，不过他的条件我们居然都能完美符合，这也真是运气中的运气，哈哈，哈哈哈！” 等烤的焦香酥脆的鱼翅上齐，两人高举着餐盘回到桌边时，却看到德雷克的对面坐着一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青年人，脸上挂着阴翳的笑，低声和德雷克说着什么。 “喂，麻烦让让，这是我们的位置。”西里尔毫不客气地出声道，那名青年人抬眼看了西里尔一眼，轻哼一声，随后起身将位置让出。 临走之时，他还不忘伸手在德雷克身前敲上两下，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威胁。 “他是什么人？有什么事么？”西里尔将餐盘放下，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事，一个朋友而已。”德雷克低着头摇头，瞅见西里尔拿回的四五个餐盘时又瞪大了眼，“尤瑞拉在上，艾格阁下，您怎么买了这么多！这一个鱼翅可有两个巴掌那么大！” “这其中有你的一份，随便吃，尽管拿。”西里尔看了一眼青年消失的方向，“你要雇佣水手，找的应该不会是那种家伙吧？” “不是，当然不是……”德雷克连忙摇头，“等一等，艾格阁下，您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条件如此苛刻，难道……” “放心，吃完跟我们来就好了。”西里尔哈哈笑着，低头开始埋头苦吃，吃完又打包了两三份，揣进了空间手环中。 德雷克心里忐忑不安地跟着两人走出灯塔酒馆，一路穿过西城门，走出东城门。他辨认出两人是带他走向码头的方向，难道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船？ 可还是那句话，市面上的民用船性能都远远不足，黑市的现货又昂贵的要死，而且质量还不行，还得再经过改装…… 他心里沉思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码头上。 “德雷克船长，德雷克船长？” 年轻人的呼声将这名沉思的新奥威港人唤醒，他心里还算着马里内特·艾格究竟用了多少钱盘下一条足够去往新奥威港的船只，抬眼时，看到的却是一条优美而修长的战船！ “尤瑞拉在上！！！” 他几乎惊叫了起来，两眼一翻，差点昏过去，所幸极好的定力让他得以稳稳站住。他深呼吸几口，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身边的年轻人： “这，这不是海军的巡洋舰吗？你在和我开玩笑？你怎么可能搞到这种货色！我疯了还是你疯了，还是你在骗我？” 他连连呓语了许久，在码头上疯狂地走着，在得到西里尔鼓励的目光后才一跃跳上船，在甲板上疯跑，把脸在炮管上摩擦…… 将近疯了一个小时后，康纳·德雷克才恢复正常，浑身大汗地疲倦地走下船，一屁股坐在码头上。 而一瓶色泽清澈的、产自安杰尔斯的麦酒，适时地递到了他的面前。 “来一瓶么？” 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咬开瓶盖狂灌上几口，随后“咬牙切齿”地发问道： “这艘船，它的名字是什么？” “复仇者级。” 他的身后，英俊的半精灵少年迎着海风，语气里满是自信：“它的名字，是拿破里号。” 第46章 各式法则 “上步拔剑，一，二。” “挺盾，一，二。” 清冷的女声的低喝声中，甲胄摇晃声随着庭院里排成排的骑士们的动作发出哐哐的声响。比之常用的盾牌更为沉重的特制盾牌被他们挺起在身前，固定的姿势没多久就让他们手臂酸麻，身体都开始摇摇晃晃。 但那道冷厉的目光让他们谁也不敢多动一下，在结束的命令响起之前，他们只能咬牙坚持、承受着手臂上捆缚的负重物和盾牌带来的重量。 直到他们所有的人都汗流浃背，浑身都快僵硬，那道声音才平淡地响起：“停。” 话音刚落，排成排的骑士们就像是被砍倒的韭菜一样垮塌下去，一个个就要栽倒在地。可他们还没完全躺下，一股彻骨的寒意席卷而来，排山倒海似的拍在他们的身上，将他们齐齐拍飞了出去—— 白发的女骑士将出鞘了一半的剑重又插了回去，精灵美丽的面容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冷冰冰地说道： “所有被拍飞的，负重跑绕港口加跑十圈。” “下一组。” 倒在地上的骑士们张大了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知道是敢怒不敢言，还是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了。而身后另外一队骑士已经走上前，做出了准备的姿态。 但就在此时，自庭院外响起的一阵脚步声让女骑士回过了头。 “特雷维尔小姐，方便来一下吗？” 西里尔站在庭院门口，看着倒地的骑士们，心里不由得啧啧称赞海洛伊丝·特雷维尔的手段——自从离开安杰尔斯以来，海洛伊丝就全面接手了强袭骑士团的训练，在短短两日的适应性训练之后，便立刻开始了高强度魔鬼训练。 海洛伊丝给他们的安排，甚至可以和西利基军刚建军时士兵训练的强度有的一拼，谁都想不到这位清冷丽质的半精灵公主护卫队长居然在折磨人上天赋如此异禀。 如果不是考虑到要赶路，恐怕海洛伊丝可以把他们练得三天爬不下床——饶是如此，他们行进时也大多是半趴在马背上，被颠得肌肉酸疼哎哟哎呦叫个不停。 但此刻西里尔才知道，那只不过是海洛伊丝强度的下限，抵达拉布港口，那些骑士连行李都没放进自己的房间，就已经被喊来集训了。 而且练得比之前还要惨。 “什么事，亚德里恩。”海洛伊丝走向他，声音却温和了不少，“船没问题吗？” “我想是的，他们为我们准备的是海军的巡洋舰……不过你怎么不告诉我，出访新奥威港的还有外交大臣？” 结果卫队长小姐眨了眨眼，一脸无辜道：“啊，我也不知道啊，殿下没有和我说。” “那殿下和你说什么了？” “殿下让我抓住维罗妮卡，以及，让我跟着你。” 西里尔伸手扶住额头，相比起自己，面前的半精灵似乎才是更加标准的“工具人”，只负责干活，连思考都不需要。 “行吧，跟我来吧，我想我们需要讨论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海洛伊丝顺从地点头，一瞬间，西里尔忽然觉得她的眉眼好像没有那么冰冷了，居然有一种温顺的错觉。 眼看着海洛伊丝的身影跟随着伯爵大人消失在庭院门口，庭院中的骑士们纷纷长出一口气，正想坐下休息休息，却听那道冷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按照原定计划练习，第一组十五分钟后开始负重跑，晚饭前跑完。” 留下叫苦连天的骑士们，海洛伊丝这才跟随着西里尔，走向了会馆的会议室。 她落在西里尔半步之后，看着半精灵少年的背影，越看越觉得迷惑。 进步太快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进步速度如此迅速的人，一年前见的时候他还弱不禁风，此时却几乎能够和她站在同一条线上——至少境界水准是如此。 职业级。 她清楚地知道面前的少年已经踏足这个领域，而他所率领的团队甚至不止他一人处于这个境界，那名法师也是如此。 在安杰尔斯酒馆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两个没有被她“冻结”在内的家伙，绝对是职业级。 他究竟是怎么练的？ 她正想着，前面半精灵少年的声音忽然响起： “特雷维尔小姐，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已经是超凡级了吗？” 她稍稍诧异地抬眼，看着背着手转向她、倒着走着的少年，轻轻摇了摇头。 “所以你还是职业级？”西里尔若有所思，喃喃道，“因为处于同等阶，所以控制类技能无法对同等阶的人起到效果？听起来和等级压制比较类似……” “你在说什么？”海洛伊丝微微皱眉，西里尔的话最开始还听得懂，到后面就莫名其妙了。 西里尔抬眼，笑道：“没事，只不过你的战斗方式让我想到一个人。” “谁？” “达罗·拉斯金。”西里尔从给达罗·拉斯金扫地的那个帕兰尼亚法师那里，得知了苍翼法师团是怎么被达罗一剑全灭的，从画面上而言，海洛伊丝和他的战斗看起来非常相似。 但海洛伊丝立刻摇了摇头：“不一样。他的是冰，王都法师塔称誉他将是百年内拉罗谢尔最有天赋的冰系法师……” “只是他没有去当法师，反而成为了一名剑士？” 海洛伊丝点头。 “那你呢？” “我……”海洛伊丝犹豫了一下，正想着该怎么略过这个话题，却听少年先说道：“既然你和他不一样，那说明冰的冻结只是你的力量的表现形式，我大胆猜一下……或许是时间、空间对应的法则？虽然不知道白环之中有没有这样的选择……” 但海洛伊丝睁大眼睛的神情已经彻底出卖了她的想法，她完全没想到少年居然一猜就中—— 时间。 看似是冰元素的冻结，实际上是区域化的时间静止。海洛伊丝幸运地走上了一条从起始台阶便要高于普通元素路线的职业级道路，甚至连简·克里斯汀都对她的天赋赞誉有加。 但这条路虽然起点高，想要继续突破却困难重重。对时间系法则的领悟程度绝非能够轻易增进的，说不定几十年都不得更进一步。 当然，完成突破，也有可能就在一瞬之间。 她不知道西里尔已经对她的力量进行过多次分析。 一路来到拉布港口的日子，西里尔可是一点都没闲着。 如果现在还是一场游戏，那么他等于完全处于开荒区，职业级的力量体系已经和【辉耀之路】完全不同，除了在自己所熟悉的游戏、、漫画动画作品里通用的一些规则——比如时间空间往往是上位元素——除此之外，他也是两眼一抹黑，完全找不着北。 除了突破超凡级需要“超凡化身”之外，他几乎没有别的思路。 而这种时候想要进步，有两种较为直观的方式。 一种是把自己扔进怪堆里，硬杀杀出一条思路来，但现在没有那个环境，也没有那个时间。 另外一种，便是分析他人的战斗，总结并从中获取灵感。 这几天，他分析了法师苏格尔·温克勒、公主卫队长海洛伊丝·特雷维尔、苦行僧尼尔·奥尔登、精灵孟斐拉，以及莱昂纳多的战斗，归类后发现，孟斐拉和苏格尔的路线非常相似，都是进行单一方向的强化——前者是加强远程狙击能力的箭矢，后者则是魔力压缩的雷霆。 尼尔·奥尔登的战斗让人不禁以为他是整天泡在海水里任由海浪冲击长大的，他的肌肉就像是海水，能够吞没敌人的进攻，同时也可以通过一阵阵叠加如海浪的力量予以对方重创。 莱昂纳多则是纯粹的“加buff”类型的战斗，以土元素强化攻击或是防御。看似朴实无华，但西里尔想到矿坑之战时，莱昂纳多身上腾起的土黄色巨人…… 或许莱昂纳多，才是这些人中，走得最远的一个？ 最后的就是海洛伊丝·特雷维尔。 她给西里尔带来了一种非常老套、但却非常符合理论的思路。 时间法则，处于上位的法则路线。 一瞬间对职业级以下的范围性压制能力，西里尔没见过能够超越海洛伊丝的职业级。按照这样来算，岂不是说海洛伊丝突破至超凡级时，就有着对职业级的绝对压制能力？ 高等阶的战斗，哪怕只有一瞬的压制，也足以锁定胜局，就像西里尔的【永恒封存】能力带来的封禁一样，几乎是杀招之中的杀招。 更何况目前来看，海洛伊丝对职业级以下的压制，恐怕能够长达几分钟—— 他心里整理着思路，随后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精灵小姐、法师小姐、苏格尔都已经落座，苦行僧尼尔·奥尔登则跪坐在地上，他的身后，拿破里号接下来的船长康纳·德雷克拘谨地站在墙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魔女呢？还有我们的占星术师？”西里尔问道。 “他们被安排在隔音室里了，两个人实在有点吵。”米娅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捏着嗓子，模仿着唱道：“你这个单纯贪财的小傻蛋，哪有金主会把钱往你的口袋里塞，不如扔起你的水晶球，去马戏团里当小丑~” 她学着维罗妮卡的唱腔，倒是惟妙惟肖。 “你这是在折磨我们的思达德先生啊。”西里尔叹了一口气。 “哪有，我觉得格里利·思达德他乐在其中。”米娅捂着嘴，还是止不住笑，“你是没看到他看到魔女那身装扮时候，眼都直了，还指着自己的头说，要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 想了想那副场景，西里尔也忍俊不禁。他在上首坐下，说道：“好了好了，接下来开始说正事。” “首先是欢迎接下来我们的船长，康纳·德雷克先生加入我们的团队，他和尼尔·奥尔登一样，也是新奥威港人。”他微笑道，“有两名新奥威港的土著在，想必我们在新奥威港能够顺利很多。” 但他话音刚落，就听康纳·德雷克惊叫道：“什么？！尼尔·奥尔登，你是那个，那个通缉令上的那个尼尔·奥尔登吗？” “通缉令？”西里尔抬眼看向他，而一直低眉闭眼的苦行僧此刻终于抬头，垂睑低沉道：“是的，就是我。” “你居然还敢回新奥威港？”德雷克船长大着胆子走上前，打量着之前一直没看清脸的尼尔·奥尔登，“还真是圣殿的苦行僧……” “并非我想回，而是不得不回，但我也应该回。”苦行僧说完，重又低下头，继续低低念诵着。 “德雷克船长，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德雷克摇了摇头，然后走到苏格尔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我可以坐下么？” “当然，船长。”苏格尔替他拉开椅子。 “这一次我们是作为护卫团前往新奥威港的，外交任务会交给拉罗谢尔的外交大臣，布莱克·伊文斯完成。在新奥威港，我们要做的是保护好大臣，同时……”西里尔说着，手指敲击着桌面，“艾文·萨克森，这是我们需要调查并进行一定针对的目标。” “艾文·萨克森。”德雷克船长逐渐神色凝重，“我知道他，很多船上的舰炮都是他那里拿到的，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货，甚至不少都是军方的货——新奥威港的黑市因为有他，价格要比拉罗谢尔这边便宜一半不止。” “所以新奥威港的海盗也要更多？” “额，这几年确实是这样的。”德雷克意识到了什么，“对哦，怪不得这几年海盗这么多，我都没注意这一点……” 新奥威港地区有一个刷声望和特里的最高效的方法，那就是去新奥威港港口执政官那里接取猎杀海盗的任务，每十个海盗就能带来近百点声望，在最初的时候可以无限接取，不过没多久就被热修给改完了仅能接取三次。 “除了因为他的各种非法贸易之外，我怀疑港湾圣殿会因为他有所异动，以经验而言，这样的事情必然发生在换届选举的时候——” 西里尔注意到，他在说这话时，海洛伊丝的神情出现了丰富的变化，似乎一瞬间的表达欲旺盛到了几点，但还是被半精灵卫队长生生憋了回去。 第47章 德雷克的秘密 这场短会没有持续多久，原因在于他们并没有太多关于新奥威港可聊的东西。 描述新奥威港美食的风情显然不是会议上该讲的事情，特殊的任务链也并非能在会议上向诸位介绍的。而两位新奥威港人也并非多上级的人物，蹦不出几个词儿。 一位在海上漂了十几年的水手，和一名每天在海水中磨练自己的苦行僧，或许各自有各自的故事，但西里尔也没有让他们说出自己秘密的权利。 相比之下，尼尔·奥尔登的故事可能对他们了解新奥威港的事情有所帮助，但苦行僧是个死脑筋，只是低头淡淡道，一切皆是他的错，便再也不多说。 因此短会主要的目的，还是带新船长和大家认个脸熟。 会后，西里尔前脚刚走出门，后脚康纳·德雷克便追了出来，小声问道：“艾格先生……不，亚德里恩……不，伯爵大人？” “你想怎么叫都行。” 康纳·德雷克已经知道了这个自称为马里内特·艾格的年轻人真实的身份，光王国最年轻的伯爵就让他目瞪口呆，更何况还有“索尔科南贵族小姐最想结婚的对象”，“首席女骑士的贴身弟子”，“公主殿下唯一指定”等等特殊头衔…… 苏格尔·温克勒的一通介绍，让康纳·德雷克对拉罗谢尔的印象翻了一番——万万没想到拉罗谢尔居然是如此奢靡的国家，玩得这么花。 当然西里尔并不会读心术，看不出德雷克船长那怪异的表情下在想些什么。 “那……伯爵大人，之前不是说，给我一百金特里的预算，再加上十五个金特里的佣金吗？” “是的，怎么了？” “我想，那十五金特里的佣金能不能先拨给我，我有些急用……”德雷克目光躲闪着少年的问询，微仰着头说道。 “当然可以。”西里尔说着，便从手环中取出钱袋，将金特里点出，递给德雷克。 金灿灿的特里的重量并不轻，十五枚叠在一起的分量让人捧着的手都向下沉了一沉，德雷克正想道谢，却听西里尔开玩笑似的说道： “你可得省着点用，最近听说西部的金矿矿山产出困难，金特里的价格直线上升，几乎翻了一点五倍。干完我这一单，我可不保证你还能有这么肥的差事能接。” “如果只是普通的吃用，我这里会为你报销的，不需要动用你自己的小金库。如果想改装拿破里号，钱当然也是我出。”西里尔似是怜悯地看着他， “中年了，要对自己负责点，等做完这笔生意，就去安杰尔斯买套房吧，那里房价也挺贵的。而且你还没结婚吧？” “这，这，伯爵大人，哈哈，我先走了……” 望着康纳·德雷克落荒而逃的样子，西里尔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他的身后，苏格尔·温克勒此时才走出会议室，看到康纳跑远的样子，不由问道：“发生什么了？” “他向我预支了佣金，十五个金特里。”西里尔回答道。 “所以呢？”苏格尔吹了个口哨，“莫非拉罗谢尔最年轻的伯爵大人大发慈悲，打算给贫困潦倒远走他乡的可怜法师多发一点薪水呢？” “你是有心仪的姑娘了吗？”西里尔斜眼看他，“西利基已经安排好了给你的房子，你要是能到西利基三天内结婚，我给你薪水翻倍。” “不必了不必了。”苏格尔反而摇头，“我的时间还要用在研究无穷的法术上。” 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说真的，他为什么突然会要那笔高额的薪水？零用的活动经费我已经给他了。” “你给过他了？有多少？” “两个金特里。” “没看出来你还挺能存钱。”西里尔摇头道，“还记得我们在灯塔酒馆里的时候吗？” “当然。” “那那个看着就不像好人的青年人，你还记得么？” “当然。” “他在我们点菜的时候，和德雷克船长说了很多，我想他们应该是旧时——肯定不是朋友的关系。” “不是朋友？难不成还是债主？” “说不定就是呢？”西里尔说着伸出手，将一张羊皮纸摊开，递给苏格尔。 “这是什么？”苏格尔低头看着，“巴里·罗伯特，拉布港口罗伯特家的一员，做的是高利贷的生意……” “放高利贷的？”苏格尔微微眯起了眼，“看来我们的德雷克船长还欠了很大一笔钱？十五个金特里，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说不定还不够用呢。”西里尔将羊皮纸收起，随后手无意识地搭在了剑柄上。 这个动作被苏格尔捕捉到了，他眉头一跳，“喂喂，人家只是个放高利贷的，虽然挺可恶的，但你不会又要拿剑威胁人吧？” “当然不会。”西里尔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罗伯特家，可是贵族家族。” “他们家是贵族？” “嗯，爵位最高的是男爵，巴尔克·罗伯特。他们家主营的是海上运输，港口有相当一部分的船都和他们有关。听说他们还在海上做一些反串的脏活。”西里尔侃侃而谈道。 “反串？” “假扮成海盗，袭击商船。顺便还会走私一些违禁品。”西里尔边说边摇头，“反正都是些不干净的东西，当然，背后肯定有北盟的影子。” 这样类似的情况其实在各个港口区域都有存在，放在其他的地方，就会衍生出类似“港口黑帮”的组织。 但拉罗谢尔的南方不同。 因为他们有“北盟”。 北盟如一只触手怪，将触手伸进了所有它能够进入的孔洞，并在其中深深扎根。什么东西能赚钱，什么东西能来钱，这个庞大的利益共同体将这些全部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拥有着绝对的统治力。 越是了解，便越对北盟对南方的掌控程度感到心惊。 “总而言之，这个罗伯特家族不是善茬。” 职业级法师虽然天赋异禀，但受限于年纪，旅行的见识几乎为零，对这些闻所未闻的事情完全不了解，此时只能听着西里尔的长篇大论，随后发出一声惊叹。 而西里尔此时幽幽地道：“所以我不觉得我们的船长，能够顺利地从他的债主那里脱身。” “那我们怎么办，跟上他？” “当然是跟上。”西里尔露出笑容，“总不能让新人加入了我们的团队，还受到委屈吧？” ———————— 康纳·德雷克小心谨慎地穿梭在拉布港口中。 他对拉布港口非常熟悉，熟悉它的光鲜亮丽，也熟悉每一个阴暗的角落。就如同他此时正穿过的晦暗小巷，腥臭的气味弥漫在其间，积水横流的湿漉漉的地面上堆放着大包小包的垃圾，以及靠墙而坐的、饥肠辘辘瘦骨嶙峋的“人”。 他们大多是欠了大笔赌债、身家全部清零的赌鬼，嘴里滚着白沫，翻白的双眼像是濒死的鱼，看不出任何的生气，甚至还不如沙滩上搁浅的鱼——起码鱼还会蹦跶两下甩甩尾巴，而他们连腿被人踩过，都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德雷克避开那一条条踢了就会散架似的腿，最后走进巷子末尾的一家烛光摇晃的小店。店里同样阴森森的，前面有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在排队。 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大口袋，发出哗哗的声响，递给柜台前一个坐着的、同样披着斗篷的人，后者只是在手里掂了一掂，便带着嗤笑地摇头道： “不够。” “不够？怎么可能？我已经连利息都算好了，这些绝对够了——”那人摘下兜帽，从德雷克的角度能看到他瘦的凹陷下去的腮帮子。 “特雷西先生，你借钱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现在呢，则是下午一点，已经算是新的一天，由于又多拖欠了一天，所以按照违约条例，你得偿还总共，嗯……十七个金特里，没错，十七个，金，特，里。” 柜台后的人慢悠悠地说着，随后将布袋翻转过来，将白花花的银特里倾倒在桌面上，一瞬间并不宽的桌面便被银特里占满。 他用带着尖长指甲的手指快速从银特里上点过，很快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便响了起来：“看呐，你只有五个金特里都不到，比你原本该还的还要少一个半——” “不可能，我算好的……”那个人已经彻底没有力气哀求了，他双手撑着柜台两边，可柜台后的人只是冷冰冰说道：“金特里涨价了，你知道吗，特雷西？” “可是，我……” “不用说了，最后一天的时间，攒够剩下的十二个……就算你十二个金特里吧，看，我多仁慈，回到这里——”柜台后的人又一次发出阴险的笑声，接着猛地站起，逼近那个特雷西的身前，几乎脸贴着脸。 “不然，你的妻子和女儿——我记得你的妻女长得都很漂亮，应该会有不少人喜欢？” 特雷西瘫倒在了地上。 柜台后的人坐了回去，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顺便将那些银特里都扫下桌面，叮叮当当地落入一个大框之中。 而店内走出来两道魁梧的身影，将特雷西架起，扔出了店。 接着，便轮到了康纳·德雷克。 “名字？” “德雷克。”德雷克不自禁地吞咽着口水，“康纳·德雷克。” “钱带够了么？” “带够了。”德雷克深呼吸几次，随后低声问道：“不过我想先确认一下我的欠款。” 柜台后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哗哗地翻动着账本，很快便说道：“你的欠款是十七个金特里，都带齐了吗？” “带齐了。” 康纳·德雷克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将钱袋摆在了桌上——小小的钱袋与此前那名为特雷西的倒霉蛋手里的大布袋截然不同，让柜台后的人又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随后他伸手，将钱袋打开，倾倒在桌面上。十七枚金光灿灿的金特里滚落在桌上，一眼便可以清楚地数出。 数量正确。 眼见那人没有开口的意思，德雷克再次深呼吸几次，而后小声问道：“那我的账应该……清空了吧？可以把我的抵押物还给我了吗？” “可以是可以——”那人拉长了音调，忽然声音急转直下，“但是，德雷克先生！” “你当初借款借的是新奥威港的‘新币’，如果进行换算的话，当初的十七个金特里，现在可得再加上那么几枚，你这里的钱，好像不太够啊——” 德雷克在他提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便心里一沉，此时这番说辞入耳，脸上已经一片阴霾。 “我算算看，应该要再加上七个金特里，你拿得出来么？如果拿不出来的话，拖到明天，可就得再往上加几个……” “够了。”德雷克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那个人的话。 “德雷克先生，你可得弄清楚，这是谁的地盘。”柜台后的人的声音也一转冰冷，他用蛇一样的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德雷克，却发现德雷克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怯。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得罪了罗伯特家，你在整个南方都寸步难行。” 他并看不到，自柜台前这位健壮的中年男性垂下的双手衣袖内、逐渐滑落的尖锐的刀锋，还在慢悠悠地啰嗦着。 德雷克的呼吸越来越重，他逐渐无法忍耐这个阴冷的声音，无法忍耐对方漫天要钱的卑劣…… 他缓缓抬手，力量凝聚在双臂之上，在海上混迹的日子里，无论是面对海盗还是魔兽，战斗都是必不可少，他也绝非普通善茬。 然而就在他要抬手，将袖剑双双刺出之际，耳朵里忽然钻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杀人，不是这么杀的。” 这个声音清朗无比，让人想到暴风雨后平静的海面，想到归港时将大海染成一片紫红的余晖。 而后，一道风从他的身边卷过。 柜台后的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飞了出去，身前的柜台被洞穿，连带着他的胸口一起，尸体像是棉絮一样轻飘飘地砸在店后的地板上，像是外头巷子里的赌鬼一样，一动也不动了。 “哒，哒，哒。” 长靴的鞋跟踩踏着地板，在德雷克的身后稳稳站定。 他回过头去，看到少年英俊的脸庞，苍绿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怜悯地注视着那具死尸，而后淡淡道： “三十分钟内，让罗伯特家能管事的出来，立刻来见我。” “多一分钟。” “多死一个。” 第48章 狗血的爱情故事 屋内的几名护卫模样的壮汉此时终于冲了出来，他们看到地上的尸体后，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但随即纷纷举起手中的海盗样式的弯刀，向着门口的西里尔砍来。 “伯爵大人，快走，他们人很多的！” 德雷克来不及询问为什么西里尔·亚德里恩，这个肯花费高昂佣金雇佣自己的年轻人会出现在这个场所，身体已经下意识地想要挡在对方的身前——至少不能让伯爵大人因为自己愚蠢的私事而受伤吧？ 可他只感觉眼前一花，那刚刚还在自己身后的年轻伯爵此刻居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面对着那些砍上来的弯刀，西里尔不慌不忙，德雷克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那些壮汉便都倒在了地上，抱着肢体开始呻吟，一个个本来都是铁血般的硬汉，此刻却都泣不成声。 “哭？哭也算时间。”西里尔伸手将柜台侧的闹钟拿了下来，用力转了半圈指针，砸在桌子上，“你们还有二十八分钟。”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捂着疼痛的部位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屋子，去找这名年轻人所说的罗伯特家的人去了。 少年冷冰冰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些温和，他转而看向身后的德雷克，随即皱了皱眉。 这个动作让德雷克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他刚想解释什么，却听对方开口道： “欠的不是赌债吧？” “啊？赌债？不是，当然不是……”德雷克擦了把脸上的汗，却看到年轻伯爵脸上露出释然的神情：“不是赌债就好，赌狗不得好死。” 就在德雷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口又走进来一道利落的、身着着法袍的身影，一进屋就吹起了口哨：“呀，亚德里恩，你动作可真够快的啊，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事情处理完了吗？” “当然，说起来搞笑，我不过是报出了你的名号，执政官居然极其配合地把罗伯特家的信息都交给了我。”苏格尔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南方贵族也没有那么厌恶索尔科南嘛。” “壁虎断尾罢了。”西里尔摇了摇头，“有打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有，而且这事儿比你想象的都要有趣。”苏格尔大大咧咧地坐在柜台上，翘着腿说道，“罗伯特家假扮海盗走私的船在几个月前被商船反打劫了，一船的奴隶都被人抢了个干净。” “都是半兽人奴隶？” “没错，而且奴隶走私商路受到阻碍，也是从这件事之后才开始的。” “嚯。”西里尔眯了眯眼。 这可是个大消息。 幽灵船干扰了新奥威港与拉罗谢尔间的通商航路，但鲜有对普通商船动手的消息。其针对的对象似乎都是走私奴隶船……从这点而言，幽灵船那一方显然成了“正义的使者”，做的是好事。 苏格尔又将目光转向了康纳·德雷克：“德雷克，你是怎么欠下这么大一笔钱的？十七个金特里，普通人可能干几年才能赚那么多。” “而且我们的船长还是借的新奥威港的新币。”西里尔补充道。 德雷克左看看苏格尔，右看看年轻的伯爵，他清楚是自己突然预支薪水的行为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而年轻伯爵居然没有丝毫犹豫，就出手为他摆平欠债一事…… 他也没有再隐瞒的理由。 “事实上这不是什么有意思的故事。”康纳·德雷克摊了摊手，“简单来说，很多年前，我在新奥威港喜欢上了个女孩。” “嗯，然后呢？” “然后她怀孕了。” “嗯？然后呢。” “我才知道这个消息，所以我借了笔钱给她。” 苏格尔扶住了额头：“德雷克船长，看来你一点都没有讲故事的天赋。”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有意思的故事。” “但至少时间线你得讲清楚啊，然后讲故事的时候，你应该像这样，这样，边走边说——”苏格尔假装自己在甲板上走动，两手摊开上下摇晃着，“嘿，我和你说，我曾经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儿，我睡了她但我离开了她，结果最近我才知道，她没有再结婚，并且给我生了两个孩子~像这样，懂么？” “好了。”西里尔对这个故事显得兴致缺缺，如此狗血烂俗的感情故事实在让他提不起兴趣。他拿起闹钟，轻轻摇晃：“还有最后一分钟，让我看看罗伯特家的人能不能及时赶来——罗伯特家离这里应该不远吧，苏格尔？” “不远，步行二十分钟绝对赶得到。”苏格尔还保持着那副讲故事的姿态，“不过我看那小巷有点太枯燥了，就加了点小小的……添头？” “添头？”西里尔正疑惑着，耳朵已经捕捉到远处传来的一阵凄厉的惨叫声混杂在电流声中。 “你这添头可真够恶趣味。” “过奖过奖，你的倒计时游戏不也一样吗？” 他们说话间，那最后一分钟的指针已经走完了这一圈。门外脚步声急促无比，在交错的雷电轰鸣声中，几道人影终于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他们一个个头发都干枯地竖起，不规则地扭曲着，白皙的面部此刻都是焦黑一片，身上华贵的衣服也都破破烂烂的。为首的那人，正是在灯塔酒馆里看到的罗伯特家的成员，巴里·罗伯特。 “哟哟，欢迎巴里·罗伯特先生来到你自己的店铺，让我看看时间——”西里尔拿起闹钟，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很遗憾，迟到了一分三十秒……” “你们他妈的是谁，都是你们布置的他妈的陷阱，害得老子……”巴里·罗伯特开口便都是脏字，然而只看到眼前青光一闪，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下一凉—— “一分三十秒，多一分钟杀一个，一分三十秒只能杀一个半。” 面前，年轻的伯爵手中锋锐的长剑闪着银光，一道猩红的血线正顺着低垂的剑锋汇聚至剑尖，而后化为一滴血滴滴下。 他伸手先指了指巴里·罗伯特的身侧，巴里扭过头去，看到自己最信赖的护卫双目圆睁，张大了嘴，不断发出“嗬嗬嗬”的声音，双手却捂着脖子——猩红的血浆正从其中不断喷涌而出，紧接着他向后一仰，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这是一个。”年轻伯爵垂睑，淡淡说着，手指随后指向巴里·罗伯特，“这是半个。” 巴里·罗伯特惊恐地看向自己的身下，忽然明白，刚刚那下体一凉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此刻他的下半身早已消失不见，腰部有一道平整的切口；上半身被一团风托在那里，飕飕的冷意直扑脑门，席卷他的全身。 “屁股，我的屁股呢！”他撕心裂肺地惨叫着，迅速地感觉到了自己生命的流失，泪水夺眶而出，“我是罗伯特家的少爷，就算是死，我的父亲一定会找到你，会把你挂在桅杆上，让海鸥啄烂你的下体！” 然而西里尔就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俯下身，拎起柜台旁的那个大木框，里面装满了还债人的银特里，随着他的摇晃，哐啷啷地直响。 “按王国律法，你的行为应当被判极刑。”他淡淡地说道，“至于你的父亲，你觉得一个男爵，配在一名伯爵的面前发声吗？估计现在港口的卫兵已经冲进你家，把你家抄了个干净了吧？” 西里尔另外一只手一松，托着巴里身躯的风立刻消散，将他的上半身重重砸在了地上。他惨嚎一声，昏厥了过去。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昏死过去的巴里·罗伯特，以及在其一旁颤抖着的护卫们，连多看他们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从柜台上捡起德雷克的钱袋，扔回到他的怀里。 “伯爵大人，这算是，结束了？”康纳·德雷克看着估计活不了的巴里·罗伯特，很难想象这件事情就这样轻易地了结，他原本还以为会大动干戈。 “北盟不会保罗伯特家的，证据充足，他们该死。”西里尔瞥了他一眼，“管好自己的钱，没钱怎么结婚？” 德雷克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这些钱执政官会派财务来接手，按照账单退回去。”西里尔径直从那群呆滞的护卫身边走过，回到那条阴暗的小巷中，巷子里还残留着雷电肆虐过的焦味，也不知道两边躺着的赌鬼们是否幸存。 苏格尔跟在他的身后，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怎么样，我的陷阱布置手法，别看触发的时候是群体范围性的法术，其实这完全是由单体法术拼凑而成的效果，完美贯彻我‘聚焦一点、登峰造极’的思路……” “那些流浪汉呢？” “只要他们没乱动，保准一个都没事。”苏格尔被打断话题，也不恼火，乐呵呵地说道，“对了，那家伙触犯王国律法哪一条了？我怎么不记得……” “我随口说的。”西里尔耸了耸肩，“我可背不下那又厚又大的王国律法，但，这重要吗？” 苏格尔发出嘿嘿的笑声，还不忘招呼后面呆着的康纳·德雷克赶紧走。 回到敞亮的街上时，他们看到一处府邸正被卫兵围的水泄不通，一列列的人被押送着从府中走出，显然正是罗伯特家的人们。 走在最前的男爵还努力试图和执政官辩驳些什么，可后者对他不理不睬，直直地走上马车，消失在男爵的视线中。 “他连你的面都没见到，就因你而这么断送了接下来的人生，你不觉得很扯淡么？”苏格尔看着这颇为“悲惨”的一幕，不由得叹道。 “因为他们的行为，西部的高原上有不知道多少个半兽人家庭分崩离析，你觉得这不也很扯淡么？”西里尔抬眉反问他，“这本就是他的结局，无非是有没有人来为其执行罢了。” “也是。”苏格尔深以为然。 康纳·德雷克在街边多站了一会儿，直到罗伯特家的人都被押送走，这才迈开步子，走向会馆。 怀里的钱袋像是有着不可思议的热度一样，让他的胸膛变得滚烫无比。 这让他想到许多年前，自己坐上船离开新奥威港的时候，那个女孩往他怀里塞的布袋，里面只有为数不多的新币，一些干粮，还有那个女孩系起长发用的发绳。 那根发绳早就在一次暴风雨中被海浪卷走，消失在大海的某个角落；他关于新奥威港，关于她的许多回忆也都淹没在潮水之中。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在会馆中，拐进房间，却发现地板上跪坐着一个人。 苦行僧，尼尔·奥尔登。 “啊，我走错房间里，奥尔登阁下，不好意思……”看到苦行僧的一刻，他的眼皮忍不住跳了一跳。 港湾圣殿圣女克劳瑞斯·本杰明被杀死，这是近一年来新奥威港闹得最大的事情，无数新奥威港住民要求港湾圣殿严惩凶手，最好是在广场上执行残酷的死刑。 然而港湾圣殿却说犯人趁着风暴逃离，估计已经连人带船沉没在了海底，将此事不了了之。 估计那位伯爵大人根本没意识到，他招进队伍里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头洪水猛兽。如果让人看到尼尔·奥尔登出现在拉罗谢尔的队伍中，恐怕愤怒的新奥威港人会把整支拉罗谢尔队伍都撕碎吧？ “奥尔登阁下。”他如此想着，深吸一口气：“你真的打算回新奥威港吗？这可能会拖累伯爵大人。” 尼尔·奥尔登没有抬头。 他双手合掌于胸前，膝盖下压着硬木，只是低声回答道： “我本来流亡至拉罗谢尔，准备一路北上，走入极北平原中，在风雪中终老。” “但伯爵大人的出现，或许是尤瑞拉大人在告诉我，我的性命不该如此轻易地终结。我还背负着罪孽，我还需要去偿还。” “等到新奥威港，我自然会离开队伍，不会拖累伯爵大人的。” 他重又闭上眼，再次开始轻轻念诵。 这次，康纳·德雷克听清了他的诵言： “愿颂赞归于伟大的尤瑞拉，祂看见深渊诞生自海底，便卷动无尽浪潮，使其永世沉沦……” ——《海神经·卷三》。 第49章 出海、特伦托赛区的银辫子 海面辽阔而平静，粼粼地反射着正午的日光。 复仇者级拿破里号自拉布港口出航已经是第二天。 脱离了刚刚出海的新鲜感，第一天在甲板上还能欢呼雀跃、趴在船舷上欣赏被船只分开的水花白线的人们，在一觉睡醒后就开始头重脚轻，被船上下颠得快要晕厥过去，捂着肚子、捧着木桶。 能站起来就算成功。 强袭骑士团垮了将近一半人，一个个都走两三步就要呕吐出来的架势。如果不是拿破里号并不需要西里尔自己的人开——拉布港口没有将原班的水兵调走，而是留在了船上——那这船估计早就飘在海面上，动不起来了。 西里尔自己倒没有出现这样的反应，职业级等阶的苏格尔和公主护卫队长也不会，两名新奥威港人自然也是神色如常。可靠的海洛伊丝·特雷维尔小姐甚至还加急训练，抓着德雷克船长，传授小骑士们如何适应海上生活，务必要在半天内彻底适应过来。 “我只有一个问题。” “若是现在海盗登船，你能战斗吗？” “还是让你们的伯爵来保护你们？” 三句话，让骑士们为半精灵小姐多做十八套训练。 而训练的效果也是显著的。骑士们在接受了来自海洛伊丝·特雷维尔的几天压迫之后，身体素质有着明显的上升，纪律性也远比此前要更强。在得到德雷克船长的船上行动的经验之后，他们很快地就调整了过来，没多时已经开始挥剑训练了。 至于船舱内…… “感觉好点了吗，你们两个？” “还……唔……”法师小姐刚说一个字，船似乎接受了一阵海浪的冲刷，颠簸了一番，她立刻捂住嘴，低下头对着怀里的木桶。 片刻后，她才缓过劲来，重又把头靠在身边的年轻伯爵身上。 而另一边的精灵小姐也没好到哪里去，米莎同样靠着西里尔的半边身子，她还要用藤条将自己的双腿牢牢地缠在地上。原本就白皙的面庞此刻惨白一片，她闭着眼，只是轻轻用头蹭了蹭西里尔的肩膀，一个字都不想说。 “精灵一辈子都在陆地上，晕船也能理解，但米娅，你可是水元素法师啊……” 西里尔看着靠着自己的一左一右的两个脑袋，颇为无奈，却也不好责怪些什么。 他只能庆幸，罗曼努斯三姐妹没有跟着上船，在港口见识过海洋的风光、在拿破里号的甲板上蹦蹦跳跳了一会儿后，便心满意足地跟随一支商队，一路返回西利基去了。 毕竟罗曼努斯家的事情已经了结，塞西莉亚早就不想在南方多待了——按她的说法，她看了维拉人的麦田，心生触动，迫不及待地想要进行一些新的尝试。 而她的妹妹们还有学业在身，请了几个月的长假，早该回去继续读书了。 “我也不想的嘛。” 法师小姐罕见地露出了楚楚可怜的神情，微噘着嘴，随后将木桶放下，蜷起双腿拢在长袍中，只露出赤着的白嫩的脚趾。 “嗯……你专心冥想一会儿，感受周围的水元素，这样或许会好一些？” 于是法师小姐闭上眼，没过多时，神色便变得安逸了起来。她甚至没有睁开眼向西里尔道谢，彻底地徜徉在了这一片水元素的包围之中。 海洋是水元素法师的主场，如果现在的米娅已经是职业级，那在海战时将绝杀，根本不用担心被海盗船包围这样的事情，反手卷起一阵浪，就可以让追击的船只老老实实停下。 从拉布港口到新奥威港，航程将近二十天的时间，这其中没有停靠的港口可以用来补给，他们将完完全全地与海相伴。 西里尔仰靠在躺椅上，心里整理着新奥威港相关的信息。 他如今身居高位，钱和地位都不缺。职业级至超凡级并非一日之功，等级也暂且不着急。身上的装备属于顶尖中的顶尖，“亚度尼斯的诅咒铠甲”这种等阶的套装，可是他在游戏里都只在鉴定排名前列公会会长装备时才能见到的。 这让他可以筛选掉许多对于如今的他而言无用的任务，将目光聚集在可能发生的事情身上。 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呢？ 表面来看，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议会席位轮换，而按照游戏的历史，山迪·马里恩将连任议会主席，并且将在下一次选举时再一次获得连任。 他们的任务时作为拉罗谢尔方参与这一次的换届选举，并且博取新奥威港的好感，为拉罗谢尔谋求更多的利益。 如果以游戏的角度而言，“议会换届”属于剧情，而他们的“主线任务”，则是协同港湾圣殿，清除迷雾，保证航线的安全。 但事情并非如此简单，这其中存在一个变数： 艾文·萨克森。 这个在游戏中寂寂无名之辈，在这一个世界线上却是大放异彩。苦行僧尼尔·奥尔登和康纳·德雷克船长的表述里，都可以清晰地得知他在新奥威港拥有着何等的统治力，说成是“地下皇帝”也不为过。 结合马塞勒斯公爵关于“内线”被铲除的信息，可以得知，这是一场新奥威港地下势力对入侵势力的清扫。 可如果只是一个“黑帮皇帝”的角色，就算他倚坐在椅上，双手摊开，以低沉的声音质问，“你甚至不愿意喊我一声教父”，那对西里尔而言也没有什么影响。 黑帮终归是黑帮，就算有着再通天的手段，在没有成为一个国家政权之前，他始终处于人下。 但此刻这个地下皇帝，不甘于只藏在地下了。 换届选举的背后有他的影子，他试图靠着自己的统治力来“垂帘听政”，实际操控新奥威港。从国家层面而言，其所倡导的奴隶贸易、军火走私都是不被国家所允许的，少了对新奥威港的货物出口，拉罗谢尔的利益将受到严重的打击。 而更关键的一点在于，这个名字此刻，又和港湾圣殿挂钩在了一起—— 港湾圣殿的圣女，克劳瑞斯·本杰明，艾文·萨克森的养母，曾经试图拯救走上歧路的艾文·萨克森。 却被苦行僧尼尔·奥尔登杀死。 故事戛然而止。 听起来一切都非常地正常，如果不看最后一句的话，改编改编，这会是一个歌颂母爱的优秀的故事，再加之“浪子回头”的剧情，无论写成还是画成长画，都能成为优秀的艺术品。 但加上这最后一句，这就成了一个荒谬至极的故事——圣殿的苦行僧杀死了圣殿德高望重的圣女？光这一点就已经荒谬到了极致，到了让人会把作者拎出来反复抽打炙烤的程度。 圣女，神明于世间的代言者。而论及虔诚，就连大主教都不一定能和苦行僧相比。 光是这一条前提，苦行僧又怎么可能对圣女出手呢？ 更加离奇的是，港湾圣殿居然还对尼尔·奥尔登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包庇——不然凭苦行僧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从新奥威港逃到拉罗谢尔？ 其中的矛盾点，便聚集在了艾文·萨克森的身上。 一个新奥威港的地下皇帝，究竟如何牵扯到独立于国家政权之外的圣殿的事务？ 这其中事，看来只能找尼尔·奥尔登问个清楚。 ———————— 新奥威港分成七个大区，特伦托赛区是其中最不上不下、但住民过得最滋润的一个区。 它位于新奥威港七个大区的西南方，有一段平滑的海岸线，有一片非常著名的沙滩——它的沙子都是白色的细沙，在日光的照耀下会反射出圣洁的白光，因此被称为“圣沙海滩”。 同时，它背靠着雄起的山峦，充足的阳光照射着山峦贴近城区的一面，为其上的植被生长提供了充足的养分。特伦托赛区的人们在山上种植葡萄，并将其酿制成葡萄酒——特伦托赛的葡萄酒，这是驰名整个新奥威港，甚至在拉罗谢尔、奥圣艾玛都赫赫有名的顶级葡萄酒。 它还有新奥威港美食榜上前列的餐厅“意托托里”，这是你能在新奥威港找到的廉价餐馆中最美味的一家，其中的一些菜式，例如招牌的“意托托里”，是那些奢侈餐馆都无法复刻的美食。 也因此，意托托里餐馆每天顾客都处于爆棚的状态，各个区的住民都有可能奔赴此地用餐，就连身居高位的官员都会放下身段，选择在这里享用一顿拥挤却舒适的晚餐。 古德温，是意托托里餐馆的常客，他一个人就占据了一个靠窗的黄金席位，将胖胖的身躯都填塞入沙发中，手里掐着一根烟管，吞云吐雾着。 据说他早年在海盗船上混过，还亲手杀过人，在海盗船上的外号叫“银辫子”——然而他的头发却是褐黄色的平头，并且肥肥的肚子让人们不禁怀疑，他是否会在风浪来袭时，像一个球一样在甲板上滚来滚去。 除非，那时候他还很瘦。 他喜欢在这里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但没有人敢去打扰他，抢他的位置，因为特伦托赛区的区执政官和他交好，每次都给他所在的特伦托赛商会优待。 而特伦托赛区的区执政官，又是出了名的喜欢和别的区执政官来往，聚餐时总会轮到意托托里餐馆，古德温便也常能和其他的区执政官会面，熟得不能再熟。 如此一来，明眼人都知道，不要去招惹古德温——如果你想好好做生意的话。 而这一天，又是特伦托赛区的区执政官带着朋友来意托托里餐馆的一天。古德温早早地来到了位置上，当区执政官班奈特·奥尼恩斯带着他的朋友来到古德温的面前时，桌上的汤已经放到了正好入口的温热的温度，炸的脆香的炸物才刚端上桌—— 班奈特·奥尼恩斯，和其他喜欢边饮茶边谈事情的执政官并不相同，他喜欢先吃完饭，再在甜点上来时高谈阔论。 古德温对各个区执政官的行为习惯都记得很清楚，包括班奈特·奥尼恩斯最喜欢的菜品，最喜欢请别人吃的菜品，吃饭前喜欢用刀叉轻轻敲击，发出叮叮的声音。 古德温都了如指掌。 “奥尼恩斯大人，您终于到了，快……”古德温殷切地站起身，将他肥胖的身躯从沙发中“拔”了出来，正要请执政官入座，却愣在了桌边： 跟随在班奈特·奥尼恩斯身边的青年人——不，应该说班奈特·奥尼恩斯落在那名青年人身后一步，显然对方的地位要更高。 这名青年人有着英俊的外表，但眉眼间却藏不住的凶厉，目光扫过古德温的时候，都让他不自禁打一个寒颤。那头灰色的头发桀骜不驯地半翘着，似乎是经过了梳理，但却根本压不下去。 “这位大人是……”古德温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古德温，今天要向你介绍的，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萨克森大人。”班奈特·奥尼恩斯的声音里讨好的感觉压抑不住，“能见到萨克森大人，这是你的荣幸。” “啊，萨克森大人……”古德温做出一副不了解、却颇为敬仰的表情，“很高兴能够见到您。” “也很高兴能够见到你，特伦托赛区的金嘴，古德温先生。” 看似凶厉无比的青年人开口时，声音低沉而性感，用词也非常优雅，这倒是让古德温出乎意料。 “听说你和各个区的执政官，还有各个区的大商会都走得非常的近？”萨克森在桌对面坐下，从领口内取出白色的手帕，擦拭了一番手部，而后将手帕叠好，放在桌边。 “啊，不能说很近……这都是奥尼恩斯大人的赏识，如果不是奥尼恩斯大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会理事罢了……”古德温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讨好道。 “不用客气，班奈特都和我说了。”萨克森慢悠悠地说着，“我来，是要找你帮一个忙。” “帮忙？您这话说的，有什么事情我能出力的，当然会全力以赴……”古德温还没说完，就听萨克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选票，议会换届选举的选票。” “我要你投给……” 第50章 维先生，我飞起来了 古德温这一辈子，都没有像今天一样，因为紧张而在吃饭的时候汗流浃背。 他的手不自禁地将勺子举起在半空，如果此时他将勺碰在碗边，就会听到一阵急促的、轻微的连环碰撞之声——那是他急剧颤抖的手导致的。 他的对面，区执政官班奈特·奥尼恩斯和那名叫做“萨克森”的青年正相谈甚欢。区执政官大人不停地奉承着萨克森，而萨克森则侃侃而谈，与面容所具备的凶厉完全不同的自信和阳光自话语与肢体动作中流露出来。 如同在上层人士的宴会上发表演说一般自然而高雅。 然而在此刻的古德温的眼中，他就像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眼中随时散着凶光，尖锐的獠牙抵触在自己的咽喉上，红润的已经在舔舐着肌肤，这种危险的感觉，比他当海盗时接触过的、最凶狠的海盗还要危险。 而他也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哪里听过“萨克森”这个名字。 “塔兰托区的血手”，萨克森。 几年前他还和海盗藕断丝连的时候，经常出入新奥威港最大港口的塔兰托区，彼时就听过这个名字。听说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动手快，下手狠，能一击毙命就绝不用第二击；甚至不需要用武器，只用一只手就能穿破人的胸膛，捏碎对方的心脏，拔出来的时候整只手都是血红的，因此被叫做“塔兰托区的血手”。 而随着他重心转移到特伦托赛区，与塔兰托区的关系断了，港口边的事情自然也就接触不到了。 这才几年的时间，那个还是黑帮打手的年轻人，居然已经成了一名能让执政官都低声下气、阿谀奉承的青年？ 他心里不停地犯着嘀咕，萨克森却叫到了他的名字： “古德温先生，你在特伦托赛区发展了那么多年，应该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了吧？” 古德温立刻回过神，脸上挂着笑道：“萨克森大人，我也就熟悉几条常走的路，连特伦托赛区最大的葡萄园我都没去过几次。” “那不应该啊。”萨克森手中捏着餐叉，叉起一块牛肉，却没有立刻放入口中，而是低眉看着古德温，“身为商人，货物的出产地可得自己亲眼去看过才行。” “不然，和外商谈生意的时候，又怎么能将生意讲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呢？” 这后几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带有浓郁海边气息的口音就像是海浪一样拍打在古德温的身上。而说完后，他的眼中又吐露出凶光，在古德温身上盯了几秒，这才收敛回去，将叉着的牛肉放入口中，细嚼慢咽起来。 古德温不可自抑地加剧了喘息，肥胖的身躯上下起伏着——原先他还以为萨克森不过是想借他的关系网拉一拉票，但此刻他才知道，对方正是瞅着自己来的！ 图穷匕见！ 可他明明藏得那么好，藏得那么深，对方为什么会找准自己，对方又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手…… 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上滑下，滴落在他碗里的汤中。萨克森吃完那块牛肉后，便嘴角含笑地再次盯住了古德温，可在古德温的眼中，那分明是一条正舔舐牙尖的狼…… 他心里疯狂地挣扎着——这里是餐馆，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应该都不敢在这里动手，但他真的只有一个人吗？回去的路上，自己的家里，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这似乎都是死局…… “古德温，你最近口味是不是变重了？” 耳边突然传来咂舌之声，他蓦地惊醒了过来——事实上时间仅仅过去了短短的两三秒，在那一瞬间对古德温而言却是如此的漫长。 他寻找着那个熟悉的声音的来源，特伦托赛区的执政官班奈特·奥尼恩斯正皱着眉放下汤碗，嘴里不断斯哈着，不满道：“这汤又烫又辣，你确定是按照平时的口味点的？” 古德温终于回过神来，连忙道：“应该是啊，等等，我就说怎么喝着这么不对味，辣的我都出汗了，这应该是他们送错了一桌吧！” “快换一锅，这味道怎么喝得下去？”班奈特不耐烦道，“萨克森大人说话你要认真听，我觉得萨克森大人刚刚说的东西很对，你不去了解你的产品，又怎么可能聊出心仪的价格呢？” “啊哈哈，是是是，执政官大人和萨克森大人说的对，只是我最近都在管财务，谈生意的事情已经很久没做过了……”古德温打着哈哈，心里惊惧不已的同时、悬着的巨石却也垂落了下去。 无论是否刻意，都得多亏区执政官大人救场，不然以自己的能力，恐怕要彻底落入那个萨克森的陷阱之中。 萨克森也终于收起了那凶厉的目光，微眯着眼岔开了话题，随意地聊起了其他的内容。 古德温此时并不知道，在数千里外的拉罗谢尔南方，美特伯里斯的安杰尔斯，马塞勒斯公爵面色冷厉地坐在桌前，手指正不断叩击着桌面，一下一下，如同壁上回响的钟。 他的眼线，只剩下了一个。 ———————— 四月十三日，晴。 或许如此。 海上的天气向来是多变的，前一秒还是艳阳天，后一秒暴风雨可能就扑面而来，残忍地将漂流于海上的船只撕成粉碎。 据渔民说，这是海神尤瑞拉为了展现自己的力量，让毁灭与虚无不得接近海洋的手段。他们对这样的天气并不感到厌烦，甚至心存感激，感激尤瑞拉予以他们的恩赐。 渔民是靠大海生存的。 当然，事实上变化多端的天气并不太会影响到渔民的出海，长年累月与大海相伴，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时间出海，在什么海域捕鱼，每次持续多长的时间。而港口的尤瑞拉的圣殿则会在每日凌晨，第一艘渔船出海之前，就将今日海域的天气情况告知与众。 当然，这仅限于被划分为安全地区的“内海”。 但如果渔民硬是要前往非渔区的危险海域，也就是外海进行捕捞，那港湾圣殿也没法救下在外海海域遇到极端天气的他们。 外海区域的危险是公认的，天气和海里的魔兽都是航路上的阻碍，只有最有经验的船只才能从重重的危机中幸免于难。当然，外海区域能够给人以丰厚的回报，一条外海的大鱼的价格，可能是内海区域的十数倍。 而此刻，复仇者级巡洋舰拿破里号，正航行于绝对的外海海域，“静谧海域”之上。 拉罗谢尔通往新奥威港的航线踩在外海和内海的边界线上，有少部分航程是在外海，静谧海域中的这一段，则是最长的一段外海航线。 也是最危险的一段。 不单单是因为外海加剧变化的天气情况，更多的是因为过去几个月里出现在此处的“幽灵船”。 “静谧海域，果然像它的名字一样。” 米娅站在船舷边，将被风吹乱的鬓发撩拨到耳后，将侧脸展现在西里尔的面前。 船头分开平静的海面，道道白痕翻涌着泡沫，在拿破里号修长的船身驶过后重又合拢。如果认真盯着下方的海面，还能看到在浅层海水来回窜动的鱼。 “静谧海域，可不是因为海面平静才因此得名的。”西里尔摇了摇头，“它有这个名字，是因为此处的风暴太过狂躁，几乎能够撕毁海面上的一切，再掀起十数米的巨浪，将残渣吞没——在一切结束之后，就只剩下一片静谧的海面，因此才叫静谧海域。” 米娅吃惊地看着西里尔，片刻后鼓起脸颊来回摇头，活像一条泡泡鱼，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戳上一戳。 “伯爵大人说的可没错。”德雷克船长抬起船长帽，让阳光落在自己的脸上，“静谧的静谧，是坟场的静谧。” 但他刚说完，就发现在团队里地位极高的法师小姐把眼睛睁得滴流圆，正拿眼睛瞪自己。 他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连忙灰溜溜溜走。 “已经适应海洋丰沛的水元素环境了吗？”西里尔没在意身后德雷克的打岔，转而问道。 “差不多了，维先生你看——”米娅说着，手指自下向上画出一道弧线，而随着她的手指，一条水化作的海豚自水中跃起，在空中突然变成一只猫头鹰，一根根羽毛都质地分明，扑棱棱地飞到西里尔的头上，“啪嗒”一下炸成了水花。 两人站得极近，这自头顶洒落的水花不可避免地将两人都打湿了些许。西里尔的头发立刻软塌了下去，搭在额头上，显得颇为狼狈。 米娅的头发虽然也湿了一块，此刻却忍不住捂着嘴撑着腰，笑的前仰后合，好一会儿才道歉道：“哎呀哎呀，没控制住，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不过米娅的魔力操控能力可真强啊。”西里尔摆了摆手，随即称赞道，“如此精细的水元素造物，我想就算把齐默尔曼埋在土里让他捏一个雷同的，估计都捏不出来。” “这可是依赖天赋的，不是靠训练就能得到的。” 精细化操作，对魔力的绝对控制，这种天赋对一名法师而言可谓是神明的恩赐，一个法术模型再如何精巧，总会有冗杂的部分存在，会有无用的魔力浪费在构建的过程中。 但精细化的魔力控制能够最大程度的减小魔力的损耗，以游戏的方式来讲，便是“降低蓝耗”，“增大法术威力”。 米娅嘴角忍不住翘起，但随后又叹气道：“只可惜我还没突破职业级，不然……” “别想那么多，不如谴责一下，苏格尔为什么这么不顶用，就不会大气系再兼修一个水系吗吗，打雷加下雨，开打之前直接让人强制回家收衣服，这么完美的连招都不会……” 法师小姐在西里尔奇奇怪怪的碎碎念下又笑了起来。 船头的甲板上没有闲杂人，骑士们在上午的训练结束后，此刻正抓紧时间补充着体力，而水兵也专注于开船，将空间留给了这艘船现在的主人。 米娅望着海面，忽然将双手撑在船头的扶手上，将上半身都撑起，两条腿在甲板上来回晃着。 海风将她的头发吹得纷飞，撑开的外衫像是张开的翅膀，她嘴里发出轻轻的喊声，片刻后落回甲板上，扭头对西里尔道：“维先生，这样感觉自己在海面上飞行一样。” 西里尔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他一步走到米娅的身后，没等她反应过来，手已经搭在她的腰上。米娅轻呼一声，少年的双手轻易地将她的腰环住，接着她感觉自己的双腿被风托起，身体悬浮在了空中，接着突然向前冲去—— 西里尔灵敏地蹿出了甲板，走到了舰首的装饰，展翅的银色飞马的雕像上。米娅低头看去，身下再无甲板的阻拦，海水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分开，不断有小鱼跳出水面，甩动着尾巴的灵动模样被她尽收眼底。 她忍不住张开双臂，尽情地大叫了起来：“啊，我在飞，我在飞啊！维先生你看到了吧，我飞起来了！” 如此持续了一分多钟，西里尔才顺着原路退回到甲板上。他让少女平稳地落地，伸手替她将长发梳理整齐，撩起发丝时还能看到少女泛红的面庞，与激动不已的眸光。 “太过瘾了，这样真的太厉害了！” 米娅还沉浸在那短暂的“飞行”中，反复地和西里尔强调着。但她忽然意识到刚刚这一切是怎么达成的——少年的双手可是仅仅隔着层衣物贴在自己的腰间，她穿的不多，那种温热乃至滚烫的感觉在此处还清晰无比…… 她的脸唰一下子就红了，忍不住跺了跺脚，正准备扭过头去避开这一瞬的尴尬，甲板上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 “伯爵大人，很抱歉我又来打扰你们了，但是——” 康纳·德雷克一脸严肃地走上船头甲板，“有两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一个，风暴要来了，快追上我们了。” “另一个，我想我们被幽灵船盯上了。” 第51章 海战 “暴风雨要来了，暴风雨要来了！” 原先还祥和一片的碧海蓝天顷刻间黑云翻涌、怒浪奔腾。像是蓝色的墨水瓶里点入一滴浓缩的漆黑墨汁，迅速将整瓶墨水都浸染成了漆黑。 水手们在甲板上迅速地来回奔走着，德雷克船长大声指挥着他们换上能扛住风雨的衣装，命令他们来到各自对应的岗位上。船舱纷纷关闭，以防止大量的海水涌入船中。 风浪越来越大了，船逐渐开始颠簸，但这还仅仅是暴风雨的前戏。此刻的米娅已经能够想象到，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光景；如果他们开的是一艘小舢板，那片方才还寂静迷人的美丽又会如何吞噬他们。 “克里斯蒂安小姐，麻烦回到船舱里。”一名主炮的炮手在捧着魔晶石的充填器路过米娅身边时，急匆匆地说道。 “回去？” “甲板上很危险，不仅仅是暴风雨，而且等会儿我们还可能和对手交火——” 但这名炮手话音未落，一股大浪拍着拿破里号的主装冲天而起，向着他砸去。但浪才在半空中，面前看起来娇滴滴的淑女突然抬起右手，那阵浪便停在了空中，紧接着化为一群纷飞的水形鸟，四散飞去。 炮手张大了嘴，还保持在最后一个字音的口型上，而法师小姐已经转过身，踱着步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原先还显得空阔无比的甲板此刻围满了人，在船舱里休息的、归属于战斗分类的水手们都已经涌到了甲板上。 拉罗谢尔对海军的穿着从来没有“优雅”相关的要求，全看船长的喜好。而德雷克的风格更加独特：如今水手们身上贴身穿着的大多是，不会因为湿透而干扰行动的短衫，外面则罩着一件厚实的防水皮制斗篷，附带与躯干部分间隔开的帽子以及护目眼镜。 踩着防滑的靴子，在一阵阵海水拍打下逐渐变得湿滑的甲板上，水手们依然能够很好地保持行动的顺畅。他们本就是拿破里号原配的士兵，正规的海军出生，素养自然不低。 前二后一的三门主炮，以及甲板左右两侧堆叠的副炮旁此刻已经守满了水手，一门门魔晶炮下方亮起的充能绿光，代表着炮火已经蓄势待发。 “全体注意，幽灵船不会像你们见过的正规海军一样，喜欢远远地朝你开火，注意周围的巨浪，他们可能就藏在里面！” 德雷克的声音随着他的来回奔走，传荡在甲板上。所有人都紧盯着周围迭起的巨浪，寻觅着不知何时遁入其中的幽灵船的身影。 “幽灵船真的会在这样的天气出击吗？”西里尔站到德雷克的身边，紧皱着眉问道。在这样的环境里，虽然风浪是由“风”与“水”组成，但毫无疑问，水元素此刻占据了更多的空间，每一次腾起的浪都能将风从中切断，因此他的听风术并没法发挥出以往的侦查效果。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们绝对会出击。”康纳·德雷克笃定道，“以往可统计的七次幽灵船袭击事件，有四次是在暴风雨天气发生的，他们非常适应这样的天气，因此他们除非过于畏惧，否则一定会来的。” 西里尔侧过头看向他，这名身世同样扑朔的新奥威港人之前一直给他以一种束手束脚、唯唯诺诺的感觉，虽然在某些事情上有着自己的坚持，可并没有独当一面的气质。 但此刻，对方那在风浪中依然刚毅的神情与笃定的态度，让西里尔明白，自己找了一个正确的船长。 他还想说什么，却敏锐地察觉到一阵怪异的魔力波动，似乎在极其遥远的地方，魔力发生了一次收缩。 他下意识看向那个方向，却见那正巧涌起的浪潮突然破开了一个洞，接着一枚晶蓝色的玩意儿已经逼近了拿破里号，随后重重地砸在了船体上—— “咚！” 船体上发出一声震响，整艘船都剧烈摇晃了一下，德雷克一脚没站稳，险些自船头侧的船舷上翻了下去，被西里尔紧急一把抓住。而水手们此刻也已大喊了起来：“左舷，左舷受到炮击！” “敌舰方位未知，无法观测，无法观测！” 康纳·德雷克匆匆站稳，没来得及向西里尔道谢，已经喊着问道：“没看到敌舰位置吗？” “开火距离极远，无法确认方位！” 而检查船体情况的士兵此刻也已喊着回应：“船体仅有擦伤，装甲未受损！” 拿破里号坚实的防御给了船员们相当的信心，但德雷克此刻心里仅有不安。他回味着这一击炮击的威力，能够给予拿破里号这种程度的震荡的炮击，恐怕至少是…… 他再睁开眼时，呼吸平缓，视线紧盯前方已经彻底被风暴侵袭的黑暗，沉稳地道： “情况有变，满速前进，对方不是普通的海盗船，初步预计为巡洋舰以上规模。” “尽全力甩脱对方，方向校准折向西北，我们切入内海。” ———————— “船长，刚刚的炮击没能对对方造成重创。” 曙光女神级巍峨的舰首甲板上，被誉为“索尔科南军事学院舰队”的神炮手的格伍夫讶异地向戴着船长帽、在风雨中还叼着根烟嘴吧嗒吧嗒个不停的晴·伊文斯说道。 “打歪了？” “正中目标。”格伍夫纳闷着，“但他们的装甲比我想象的要好，没打穿。” “没打穿？”伊文斯大踏步走到桅杆下，扯了扯桅杆下的绳子，没几秒钟，一道人影便扑着皮质的翅膀落在了甲板上，躬身问道，“船长大人，有什么需要吗？” “追踪一下对方舰船的方位，让飞燕级别跟丢了。”伊文斯将根本没有点着火的烟嘴揣回怀里，一手抓着桅杆道，“他们的装甲很好，但估计不打算在风暴里和我们战斗，肯定想逃到内海上，不能让他们得逞。” “明白了。” “让飞燕级在外海边缘堵住他们，白嘴鸦级从侧翼突袭，我们在后面追着就行了。” “是。” “去通知吧。” 他松开了手上的绳子，蝠人又扑腾着翅膀升上了空中，向自己的同族传达着消息。 “贾艾斯，你还能够锁定他们的位置吗？” 专精鹰眼术的贾艾斯原先在船上，负责的是主要信息收集，在半兽人加入后逐渐让出了自己的位置。可他依然是和格伍夫配合的最好的侦查员，每次他的指引，都能让格伍夫的炮击命中率提升一个层次。 “看不到，这次的风暴太猛烈了。”贾艾斯摇头。 “那我们只能追上去了。”晴·伊文斯扭过身，接着朗声道，“全体注意了，接下来要满速前进，做好接舷战的准备！” 船员们发出一阵欢呼——接舷战，这无疑是他们最热爱的一种战斗方式。因为这支索尔科南军事学院舰队能够有今天的规模，靠接舷战抢夺对方的船只占了很大一部分的比重。 既能杀人又能抢船，抢完了还不用自己费尽去修，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翻滚的黑云下，庞然的曙光女神级战列巡洋舰速速潜行于风浪之间，它的动力部分正疯狂地填充着魔晶石，将动力引擎拉到了最满，丝毫不担心过载造成的故障或是过多的能源消耗。 几个月的磨炼，让这些原先稚嫩的学生兵此刻都已成为了精锐的水兵——他们本就是索尔科南军事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只要提供一个环境，就能让他们很快适应并成长。 而掌舵者更是不担心风浪会对他们的舰船造成什么危险，他们的主装厚实，航行时平稳无比——恐怕只有超凡级以上的深海巨大魔兽浮出水面掀起的风浪，或是巨型魔力源引动的风暴，才有可能让这种吨位规模的船只沉没吧？ 他们是狩猎者，只等着榨干猎物的“体力”，然后一拥而上—— 风浪愈来愈狂躁，海上的追逐战往往是漫长的。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漆黑的环境里早已没有时间的概念，但时间拖得越久，曙光女神级上的众人心里便越是安定，因为这代表着他们离胜利越来越接近。 贾艾斯每隔几分钟就开启一次鹰眼术，虽然风浪对他的阻碍十分明显，但能够多获取一些情报便是一些。而此刻是他第十七次开启鹰眼术，正当他如平常一般目光从海面上一扫而过之时，忽然发现一侧的海浪之中，似乎探出了一段漆黑的阴影—— “注意右舷，注意右舷！” 严谨的态度让他立刻大叫了起来，一瞬间方才还沉寂的甲板上重新变得闹哄哄了起来。沉重的主炮旋转着方位，数十双眼睛都集中在他所说的海面之上，追查着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敌情。 “应该是魔兽吧？”格伍夫疑惑道，“应该是弑浪鲨一类的？在这样的天气里很常见。他们总不可能向我们主动出击？” “注意警惕。”伊文斯只是平静地回答道，同时一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之上。 对方的舰船装甲非常靠谱，以往的战斗中，曙光女神级战巡的炮弹在直接命中的情况下，还没有过失手的案例，这是第一次。 而拥有能够扛住战巡火力的装甲的船只，恐怕和曙光女神级处于相近的型号——之所以确定对方不可能是战列舰，是因为如果对方是战列舰，早就被曙光女神级追上了；而港口的内鬼也没有任何港口舰队中战列舰被调动的消息情报传来。 虽然说对方主动还击的可能性并不大，但如果对方这么做了，那自己之前的布置便全部落空，己方无疑会陷入一种被动的状态—— 他猛然警觉，几步跨到主控制台，用力拍下其上的按钮，瞬间一层亮金色的光泽覆盖了整艘战巡的船身，在黑暗中的曙光女神级一瞬间犹如明日一般耀眼。 “船长，你疯了吗？这是主动给人当靶子！”一旁的船员大惊失色，毫不犹豫地谴责自己船长的行为——开启魔力护盾可以让曙光女神级获得极强的防御性能加成，但代价便是像现在这样耀眼无比，近距离哪怕是风暴都无法遮掩起光泽。 可伊文斯根本不理他，反而厉声道：“所有人做好受击准备——” 他话音刚落，一阵沉闷的声响自曙光女神级的右舷传来，却见海浪被一道修长的船体撕开，那艘船驭浪而来的同时，九根炮管已经同时开火，齐齐地轰击在如靶子一样的曙光女神级的正侧面！ “咚！” 整艘船都震荡着，如此近距离情况下炮弹的冲击力让曙光女神级都摇晃不已，船员们第一时间做出了抵抗的应对，没有让自己被震离自己的岗位，可随即各个心里都浮起了惊骇的思绪： “他们怎么敢回来主动攻击我们的啊？等等，这个主炮的威力——如果没有魔力护盾，恐怕主装甲已经要被击穿了？” “难道船长预判了对方可能发起的袭击？！” 这样的想法在每个人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随后他们便做出了最好的应对： “开炮！” 早已调整好方向的主炮蓄势待发，在炮手归位的一刻，便轰然出膛。 晶蓝色的魔晶炮炮弹疾飞而出，船头三门三联装的主炮共计九发炮弹，已经如一道一字斩一样轰向自海浪中冲出，正和他们几乎平行的敌舰—— 他们没有躲避的空间，这一轮他们必死无疑！ 在这一轮主炮开出的一瞬，格伍夫的经验告诉他，对方已经注定沉没。放在平时，他已经打开香槟开始庆祝又一场胜利的到来。 可现在，他的心中却莫名地觉得一阵紧张，就像是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会发生一样—— 他睁大双眼，紧盯着那飞出的炮弹，脑海中飞速地过了一遍开炮的过程，开炮时机，开炮角度，这些都理应完美…… 不，并不完美！ 由于敌方率先的那一轮齐射，炮手在第一时间没能予以回击，虽然已经抢着回归自己的岗位，可开炮终归比理想时间要慢了一拍。 而对方的航速—— 比他们想的都要快！ 那艘造型狭长的巡洋舰规格的舰船以一种超出曙光女神级上所有人预期的速度前进着，过载的引擎在轰鸣，让原本能完美覆盖核心区域的炮弹尽皆落向了船尾的部分。 而对方的舵手显然提前打舵，此刻船尾正向外飘出，最大程度的规避他们的齐射炮弹！ 原先能够稳稳命中的九发炮弹，只剩下一枚可以命中船尾！ 而这最后的一枚炮弹—— 格伍夫紧盯着这最后有可能命中的一枚魔晶炮炮弹，那晶蓝色的尾焰是如此的迷人，予以人强大的、摧毁一切的信心。 哪怕只有一发，也足以摧毁对方。 可就在其将将命中敌舰船尾的一刻，一道耀眼无比、甚至比炮弹尾焰还要明亮的青色光芒，自敌舰的船尾上一闪而过。 而后，晶蓝色的炮弹，消失了。 它化为了两瓣，被海浪吞没。 第52章 接舷 拿破里号的船尾外装甲旁，空气中烤焦的味道迅速被风和水洗去。浪一阵一阵不停地砸在甲板上，将那缓缓收剑的少年打湿。 康纳·德雷克放下遮挡面部的双臂，方才那阵耀眼的强光让他根本无法直视，而此刻，他看向身边少年的目光，与船尾甲板上的水手们完全一致—— “尤瑞拉在上！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居然，一剑，把魔晶炮弹给劈开了?！” 德雷克已经惊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方才的画面：一行炮弹在轰鸣声中出膛，不知怎的打丢了绝大部分，只剩下最后一枚气势汹汹的炮弹直奔船尾。 而这名年轻人，几乎是在开炮的第一时间，手就已经按在了剑柄上，紧接着扯出一道青色的剑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炮弹上。 没有爆炸，没有受到重创的震动，这枚炮弹被青色的剑光自中间贯穿，直接劈成两截。 魔晶炮弹那耀眼的蓝色光芒被尽皆吞噬，随后失去了所有的动能，坠入海中—— 在如此段短的时间里出手，干净利落且无多一分余力地切开高魔力浓缩体的魔晶炮，这，真的是人类所能为之事吗？ 在逃跑了将近三个小时后，德雷克明白，以他们的速度，想要在暴风雨中从对方的追袭中逃离就是天方夜谭。更加重要的一点在于，继续向前或许能够拉开和那拥有强大火力的幽灵船的距离，但定然会被幽灵船的随行舰围住。 如此一来，他们还是逃不掉要直面幽灵船的命运。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不抢先一步，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率先发起攻势？ “我确实是想撤离的，但敌人一直拦着我，因此我只能把他宰了——” 而当他将这个想法向年轻的伯爵述说之时，年轻的伯爵没有丝毫犹豫，便颔首同意。 “你放开去做，不行的，交给我。” 年轻的伯爵在半个小时前是这样说的。 而此刻，他无疑做到了他所说的事情。 那接下来……就是我该做的事情了。 又一阵浪花泼在他的脸上，德雷克船长惊醒过来——战斗还没有结束，无论是己方还是对方，显然都陷入了沉寂之中。他立刻重新大声喊道： “提速，提速，绕到他们的另一边去，主炮蓄能，准备下一次开火！副炮开火，压制住他们甲板上的人！” 呆滞的水手们终于有了反应，他们重新开始执行该由自己完成的任务。 顿时，砰砰砰的连射声自靠近敌舰一侧的拿破里号船侧响起，一道道赤红色的炮线划破黑暗，那些有力的副炮们齐齐开火，覆盖向曙光女神级战列巡洋舰如蛋壳一样闪烁着金光的侧面。 德雷克趁着这个功夫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 一切的突袭发起只在一瞬间。他们在观测到敌舰的方位之时，便开始隐藏拿破里号的行踪，尽力地藏匿于风浪的掩护下。 为了能够顺利地摸黑贴近敌舰的侧翼，他们甚至动用了拿破里号上独有的设计——水雾发生阵，制造出一团浓烟。 虽然在风暴中，浓烟无法起到弥漫开遮挡视线的作用，但扩散开的水雾却恰恰成了有力的掩护，让他们真的做到了潜行至敌舰极近距离的位置，完成“破隐一击”。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之顺利，自己的想法能够以近乎完美地方式呈现，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德雷克心潮澎湃。 只是对方的舰船提前亮起的金色光芒，使得这精心策划的一切都似乎成了子虚乌有。那明亮的金光挡住了拿破里号的破隐一击，甚至还差点反将拿破里号击沉，如果没有西里尔·亚德里恩以一人之力劈开炮弹的话…… 康纳·德雷克咬紧牙关，颇有些愤恨地盯着风雨中那朦胧却坚挺的金色“蛋壳”： “曙光女神级战列巡洋舰，这所谓的幽灵船，难道是新奥威港海军假扮的？这可是他们性能最出众的舰船之一，怎么可能被一群海盗占据？” 来不及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双方的舰船上。拿破里号原本从对方船头的方向出现、此时在全速地前进，试图绕至曙光女神级战巡的船尾后，再一次发起攻击。 但对方的应对同样刁钻，动力系统显然发挥到了极致，以全速倒船，让拿破里号一时之间竟然无法找到转向拐弯的角度。 “他们在拖时间！他们想等装填完成！下一轮齐射击沉我们！” 德雷克惊觉对方的想法，忍不住暗骂对手指挥官的狡猾：这名未曾谋面的指挥官已经两次识破了自己的计划，无论是在己方开火之前提前发动的“护盾立场”，还是此刻不让拿破里号绕后的方式，都完美地针对了自己的计划。 不能让局面继续下去！ “副炮对敌方护盾的效果如何？” “船长大人，效果拔群！”喜讯自水手的口中传来，“我们的穿魔炮能有效穿破对手的护盾，主要集中对方甲板的位置，他们短时间内没法对我们发起下一轮进攻！” 德雷克面色一喜，他立刻扭过头道：“伯爵大人！” 年轻的伯爵早已经扶剑站在他一侧待命，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深邃的眸光让德雷克想到风平浪静时的大海，仿佛能够将一切包容于其中。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大声道： “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们接舷战吧！” ———————— 曙光女神级战列巡洋舰的甲板上，炮手们正被一道道红色的流弹撵得无法调整主炮的方向，而不好的消息持续地传递至晴·伊文斯的耳中： “倒船速度已经到极速了，预计五分钟后他们就会彻底超过我们！” “三号炮塔受损，无法转动，需要修理——” “护盾值急速下降，船长，他们的副炮对我们的护盾有极强的克制效果！” 晴·伊文斯又叼住了烟嘴，吧嗒吧嗒不停地吸着。他大胆地站在船舷侧，来回躲避着飞弹的同时，注意着极近距离下对方舰船的动向。 对方舰船的船身要矮于曙光女神级战巡不少，金色的护盾光泽与风暴的遮掩让他无法看清对方甲板上人的动向，只能判断出对方舰船的动向。 “想要到我们的船尾绕一圈，打我们的另一侧，他们应该意识到这样行不通……” “船长，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贾艾斯跟在他的身侧，语气中还带着一些恐慌——他亲眼目睹了方才那枚炮弹消失在海面上的一幕，此刻还惊魂未定。 情况更加糟糕的是格伍夫，这名主炮手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心理受到沉重的打击，此刻已经被搀扶着到船舱里休息去了。 “他们在减速。”伊文斯忽然的开口，让贾艾斯愣了一愣，他匆忙追问道：“减速？他们又打算干什么？” “你慌什么。”伊文斯淡定地瞥了他一眼，“通知全体，准备接舷战。” “接舷，等等，怎么就接舷了，歪？”贾艾斯连连叫着，却听船舷上突然传来“咚”地一声响，他扭过头看去时，只见带有黑色铁钩的坚实长板已经搭在了他身后的船舷上——那艘敌舰不知何时已经逼近到了只有十来米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下，他甚至能够看见对方船尾的那门三联装主炮。 “接舷吊桥搭设完毕！” “搭设完毕！” 自对面的船只上传来了标准的拉罗谢尔语，被贾艾斯清楚地听入耳中。他张大了嘴，浑然没想到对方真的如伊文斯所想的那样。 “疯了吗，他们疯了吗？主动和我们接舷战，他们怎么敢的啊！” “他们都敢回头和我们交火了，这又有什么不敢的？”伊文斯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已经将他向后面拉去，“去船舱里休息，等着接手新船吧。” 贾艾斯回过头，却发现自己的身后，半兽人与学院毕业生组成的混编队伍已经以一副迎击的态度守在了船舷侧，而甲板的中段，一根根宽两三米、长十余米的木板亦是在向着对方的舰船搭去，构建出一个更加宽阔的、适用于接舷战的场地—— “船长！”他站在伊文斯的身后，小声叫道。 晴·伊文斯没有回头。 他只是抽出了手中的长剑，轻声道：“放心，我们不会输的。” “军事学院舰队！” 他抬高音量，手中的剑镀上一层褐黄色的光芒。他站在队伍的最前列，身后已经不再稚嫩的毕业生们手持轻便而锋锐的海盗式弯刀于胸前，行的却是骑士的礼节；而半兽人们举起自己的武器——或是刀、或是爪子，严肃而狂热地注视着这道将他们拯救出的身影。 一时之间，甲板上除了雨水砸落的叮咚声响外，寂静无声。 而这名来自新起名门家的少爷盯着前方，最后落下沉稳的、且坚定无比的两个字： “必胜！” “杀！！！” 怒吼声自曙光女神级战巡的甲板上爆发出，一时之间似是要将头顶的阴云都冲散。护盾在这一刻解开，一道道自对方舰船上冲出、踩着吊桥木板奔来的身影映入了他们的眼中—— 那些身影尽皆穿着全身铠甲，脚步快而平稳，手中持有剑盾，俨然一副精锐骑士团的架势。在听到来自曙光女神级战巡上的怒吼之时，那些骑士们中也爆发出了吼声： “强袭——” “不败！” 幽绿的魔力光泽笼罩在骑士们的身上，他们大踏步地踩到了曙光女神级战巡的甲板上。最前线的半兽人和毕业生们已经迎上，奋力地阻挡对方的进攻。 半兽人们在近距离战斗中绝对不落下风，站在船舷旁的都是奴隶中的年长者，虽然他们的年龄还未达到“成年”这个水准，但肢体的强大力量已经初步显现。 他们靠着爪或是坚实的皮挡住对方的剑，而后予以朴实无华、且势大力沉的反击。他们的对手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适应海上的战斗，攻势一时之间被硬生生阻隔在了吊桥与甲板之间。 稳固的局势让晴·伊文斯心里安定，他沉着地看着自己的对手，而后手中的剑精准地隔在了那名向自己攻来的骑士的长剑中段，回馈与对方的强大力量让那名骑士脚下踉跄。 伊文斯看准对方身形一瞬间的不稳，猛地飞起一脚，踹在对方的盾面上，将他踢回了吊桥木板上。 那名骑士显然没想到对方的反攻居然如此猛烈，脚下湿滑的木板让他无法站稳。眼看着他就要自吊桥上坠落，一股力量忽然从后方而来，托住了他的后背，同时耀眼的青光亮起，直直地扑向他的对手—— “伯爵大人！”骑士认出了这道剑光，心中羞愧却又惊喜地喊道。 但他的对手，那名戴着船长帽的疑似“敌方首领”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方才还准备进取的长剑在这一刻下压，居然架住了这突如其来的青光。 “当！” 清脆的震响声中，就在骑士讶异地以为无敌的伯爵大人的攻势被阻拦住的一刻，骑士似乎听到了来自自己身侧的一声轻笑—— 双剑交错的一刹那，眼前那道亮眼的青光骤然延伸出一段，直向着对方的面部刺去；而对手情急之下没有别的应对方式，只能猛地向后仰头。却听“嗤”地一声贯穿声响，那顶船长帽的前沿被青光贯穿，刹那间便被狂风卷走，消失在风暴之中。 骑士在这一刻看清了对方首领的面容：那是一张经受过海风磨砺的青年的英俊面庞，哪怕是遭受了这样的突袭，黑色的眼眸中依然有一种泰然自若的感觉。 而与此同时，身边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咦”声—— 骑士感觉自己的身体一斜，视线开始旋转：方才还托着自己的伯爵大人此刻手部用力，直接将自己从吊桥上扔了下去；在掉下去的最后一刻，他依稀听到上方传来的惊疑之声： “伊文斯，他娘的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怎么当上海盗了？” “亚德里恩?你怎么成了南方公爵的走狗?！” 骑士瞪大了眼，心里充满无数的疑惑。他多想一把扒住木板，爬上去问个清楚。 但他跌入了海中。 噗通—— 第53章 会面 静谧海域，以恐怖风暴吞噬航行于其上的船只，从而获得风暴后的静谧的美丽外海。 估计它自己都没有想过，居然会有一场追逐战以如此荒谬的姿态结束在自己的领域之内。 前不久还互相炮来炮去的曙光女神级战列巡洋舰和复仇者级巡洋舰拿破里号停靠在一起，用于进攻的接舷吊桥成了平稳的行走渠道，方才还刀剑相向的两艘船的船员此刻大多坐在甲板上，大眼瞪小眼，偶尔拧头看看船头位置上，两方首领的“亲切会晤”。 晴·伊文斯，这位算得上是西里尔在这个世界上最早的男性战友在去年和他分别于索尔科南，他走向东部阿玛西尔，而前者则加入了“南方掣肘计划”，成为了新毕业生团里的一名领军人物。 算下来，这恰恰好是双方时隔一年再次见面。 相比起过去一年，伊文斯的脸上有了明显的海风的痕迹，眼神要更加坚毅，身形也更加强壮。从气息上看似乎没有突破职业级，但也只是差临门一脚而已。 比之前，可要强出了太多。 在成长的并不只是西里尔一个人，当他以一种宏观的眼光来看时，便发现危难的到来，使得这个国家有潜力的年轻人在压力倍增的同时获得了海量的机遇，正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成长着。 上一世游戏中的拉罗谢尔也是如此，事实上这个国家在这最后的十三年内涌现出了大量的新星，但只是各自闪烁于一边天野，没有得到足够其去变得更加明亮的环境。 而后在各种各样的外力与内力交错施压下，星光凋零。有的在死前还能额外绽放一次，而有的则死的寂寂无名。 西里尔忍不住想到游戏中的晴·伊文斯，在数年后，驻守的据点被亡灵大军压境之际，独身前去破坏巫妖山德鲁的法术，最后死在据点外的平野之上，尸骨无存。 现在的晴·伊文斯，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都比上一世游戏里的要强太多。 南美洲的一只蝴蝶扇一扇翅膀，就会在佛罗里达引起一场飓风。从西里尔·亚德里恩这个灵魂载体于北疆的边陲小城的床上睁开眼的一刻，一切便已悄然开始改变。 辨别出所谓的海盗的真实身份后，这场接舷战自然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西里尔及时唤出的风骑士在吊桥间来回奔行了两趟后，便让双方所有的战士都分开，回到了各自的船只上。 而等到风暴过去，西里尔这才带着拿破里号上的主要人物，来到曙光女神级的甲板上。 “伊文斯，好久不见。”米娅和米莎颇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晴·伊文斯，“几个月不见，你怎么成了海盗了？” “咳咳，我这也不能叫海盗……”伊文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她们的言语给呛到了，连连咳嗽着，想要辩解一番，却发现对比起自己头上戴着的那顶海盗船长帽，语言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怪不得他们说你这是什么幽灵船，船员都不是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西里尔的目光已经扫过了曙光女神级的全局，甲板上的一只只半兽人还在朝着他龇牙咧嘴，显然他们便是“幽灵船上的都不是人”的谣言的来因。 “你这是打劫了一艘运奴船？” “纠正一下，是我被装成装成海盗的运奴船的南方贵族海军先给打劫了，出于无奈，只能率领毕业生们反击，侥幸获得了胜利。” “然后你就成了海盗？” 伊文斯听得脸上直抽抽，快一年不见，这个年轻人的嘴只比当初更烦人——虽然自己的海盗行为是不争的事实，但名头上他一直维持着“索尔科南军事学院舰队”的称呼。 毕竟船上的主力成员除了收编的半兽人之外，都是根正苗红的索尔科南学院毕业，其中一半人都顶了个某某贵族的家族子嗣的称呼。如果不是南方掣肘计划，现在的他们都应该服役于各个大军团里，等着磨练几年后晋升为高层。 这样出身的人，自然是不愿意自己被称呼为“海盗”的。 “这，你不也成了马塞勒斯公爵的狗腿吗？”伊文斯只能选择言语反击，可西里尔冷冷一笑，“马塞勒斯公爵的狗腿？笑话，我可是索尔科南特派巡南使，拉罗谢尔官方派往新奥威港的护卫团——顺带一提，护卫的对象就是你个海盗船长的老爹！” “嘶——”伊文斯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已经把那个安插在第三舰队里的内鬼反复抽打了数十遍。 还好自己碰上的只是西里尔——如果再晚上几天，等把对方船上的人活捉过来一看，是自己的亲爹，那自己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带着开玩笑性质的寒暄就此结束，他清楚西里尔的作风，果然，少年已经收起笑脸，严肃地询问道： “所以这些，都是你从运奴船上救下来的半兽人吗？” “是的。”伊文斯回答道，“年龄小的都在船舱里休息，年龄大一些的已经训练成了战士。顺带一提，这艘船是我们从新奥威港人那里抢下来的，显然他们也参与进了这桩生意中。” “新奥威港人……”西里尔轻轻啧了一声，沉默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算了，这些事之后再说。” 他转过身，将身后站了许久的船长拉到了身前：“认识一下，这是我找的船长，康纳·德雷克。” 高大的新奥威港汉子此刻显得颇有些拘谨，他犹豫了片刻，才向身前两度识破了自己意图的青年船长伸出手，匆匆一握，便又分开。 德雷克船长的意识此刻还处于混乱之中，怎么刚刚还打的要死要活的对手，突然就成了伯爵大人的熟人？接舷战才刚刚开始，自己的刀还没来得及拔出来，结果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德雷克船长的技术非常的出众。”伊文斯由衷地道，“如果不是曙光女神级的护盾，现在我应该抱着木板在海上漂着了。” “伊文斯船长才是，好惊人的判断力。”德雷克连连摇头，“没有伯爵大人的那一剑，现在的拿破里号估计也快沉没了。” “互相吹捧就算了，这位是苏格尔·温克勒，索尔科南的职业级法师。” 苏格尔站了出来，脸上带着笑容：“我见过你，伊文斯家的少爷，好几年前你上课时间翻墙出学校，被骑士长抓了个正着。” “喂！”伊文斯没想到对方开口就是个猛料，老脸不由得一红，但随即讶异道，“又是职业级？算上你自己，你的队伍里岂不是有两名职业……” 虽然感到很惊讶，但对这个年轻人的进步速度，伊文斯已经不会感到有任何的意外。哪怕现在西里尔跳出来说他自己就是拉罗谢尔最能打的，他也觉得正常无比。 “职业级？那在我们西利基可太多了。”西里尔忍不住吹了个牛，“手指头都快要不够数了。” “这么多？” “我们船上还有一位来自新奥威港的苦行僧，也处于这个实力档次。以及这位，你认识的，海洛伊丝·特雷维尔阁下。” “啊，特雷维尔阁下居然也来了？”伊文斯看到此时从吊桥上走来的半精灵护卫长，连忙躬身——这位可是阿纳斯塔西娅殿下的代表，她甚至可以代表长公主殿下的话语权。 随后他疑惑地看向西里尔：“那这次的外交，是殿下一手促成的？” “你不在索尔科南不知道，现在朝政几乎都是由长公主殿下执掌了。” “那国王陛下呢？” “陛下御驾亲征回来后，就……”西里尔适时地收住口，但伊文斯已经完全读懂了他的意思。 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或许这个国家的青年一辈之中，还有不少人意识到了其所正面对的风雨飘摇，但在这风雨中走在最前列的，却毫无疑问是这两人。 一者东踞阿玛西尔，在北疆战争中脱颖而出。一者则是南方掣肘计划的领军者，此刻带着大量拉罗谢尔未来的新星落海为寇—— 虽然对比起来颇有些悬殊，但他们确实是在这个档口上，手握着最多力量的青年年轻一辈。 许久之后，伊文斯才轻声说道：“所以索尔科南快要洗牌了吗？” “或许吧。殿下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她容不得眼中有那么多的污秽在。” “估计她会调整对南方的策略，将尽可能多的南方力量驱逐出索尔科南，或者换一种方式接纳——总而言之，她会先将索尔科南给牢牢握在手中。” “那地方呢？那些老公爵可不一定愿意……” “征召令。”西里尔望着远处，平静地道，“陛下亲征北疆，发布了征召令，各地出动了数万的私军，这才夺回了一半的北疆边境。” 伊文斯舔舐着自己的牙尖，只是轻轻闭目，便仿佛能够看到北疆残酷的战况，漫天的战争迷雾于其下厮杀的人类与亡灵。 “这或许是陛下在位以来，最刚勇的决策。” “或许陛下本就如此刚勇呢？”西里尔轻轻摇头，“怀柔不过是妥协之策，他将自己放在了一个承上启下的位置上。” “评判陛下的行径可不是我们该做的。”伊文斯忽然笑道，而西里尔也随之笑了起来，“确实，这么正经的政治话题不适合你，应该和你讨论索尔科南哪家黑酒馆的女郎跳的舞最好看。” “哈哈，难道克里斯蒂安小姐会让你去看这个？” “啧，说的什么话，她凭什么管我这些？”西里尔一挑眉，随即道：“反倒是你，想入伊文斯家的贵族小姐可不在少数，当心我到新奥威港，向外交大臣举报一下你的事情……” “算了算了，就让我的心埋葬在大海的深处吧。”伊文斯哈哈大笑。 他们眺望着远处平静的海面，风暴收敛后的海面看不出此前半点儿巨浪滔天的架势，反倒那些泛不起波澜的湖，只是静静地反射着落日的余晖。 海天交接之处，已经是一片醉人的昏红，闪烁着星光的夜空接替了这块空出的幕布，这是一个无月的夜，只有明亮的星在指引着前行的方向。 甲板上双方的船员彼此之间基本没有芥蒂——如果年轻的伯爵和青年的海盗船长遭遇地再晚一些，恐怕就算叫停战斗，彼此之间还得带些仇恨的目光。 甲板上升起了火，宴会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开办，烤制品的香味飘荡在两艘船的甲板上——庆祝避开了一场战斗，庆祝收获了一群友军，这都是庆祝的理由。 “接下来呢，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样？” 西里尔摇晃着酒杯——杯中的酒由曙光女神级提供，是伊文斯打劫来的新奥威港特产的葡萄酒，据说来自特伦托赛区，是最昂贵的类型。 “接下来……”伊文斯半眯着眼，看着自己的同伴们走上拿破里号的甲板，贾艾斯在其上手舞足蹈——这或许也能算履行了自己的诺言，让他接手新船？ “海盗生活其实没什么意思，虽然过得确实挺滋润的。”他笑着摇了摇头，“更何况，让他们就这么在海上漂着显然也不是事儿，他们过去读的书，可不是为了今天在这里做海盗的。” “那你加入使节团，跟我们一起前往新奥威港？” “使节团可没有给我手下那么多人的位置。”伊文斯向着一侧努了努嘴，海面上依稀可见飘扬的风帆——那是白嘴鸦级归来的讯号，“几百号人，大半可都是半兽人，不可能带他们到新奥威港上岸的。” “三艘驱逐，一艘巡洋，一艘战列巡洋……你这打劫打的可真是风生水起。”西里尔想到伊文斯的船队规模，忍不住赞叹道，“这么大一笔战力，收编进拉罗谢尔海军，估计那些海军都要乐开花，但港口可不见得会待见你们的船……” 他说着说着，忽然脑中有了想法。 而后他侧过头，看向伊文斯。 “伊文斯，要跟我再干一票大的吗？” 　　“有多大？”伊文斯将剔牙的鱼骨头随手丢进海中，同样看向身边年轻的伯爵。 　　“把新奥威港，闹得天翻地覆，大概这么大？” 第54章 奥圣艾玛的奸相 　　白而肥壮的海鸥叼着自海中衔起的鱼，扑扇着翅膀自众多桅杆间穿过。它躲过降下的风帆的偷袭，在一辆辆马车的篷顶流连了许久，最后还是飞落在港口广场中央、那高耸的飞狮“弗彻罗斯”石像的头顶，昂首开始享用自己的午餐。 　　新奥威港，塔兰托区的港口向来是无休的。作为新奥威港最大的对外港口，每天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船只来到这里，将如山一般的货物运出，再将等值的货物带走，每天的货物成交量换算成金子，可以堆垒成城堡一样高的金山。 　　“塔兰托区是新奥威港的门，你走进门来，听我吹起风笛，嘟嘟滴滴答嘟嘟~” 　　“像那无畏的飞狮弗彻罗斯，它踩着熔岩，翅膀卷起海啸，砰砰嚓嚓咚哒哒~” 　　港口的吟游诗人脚边放着近乎有一人半高的、弓形的竖琴，这种巨型的乐器被他拨弹着，发出叮叮咚咚的悦耳声音，周围还有人负责敲打铜质的小叉，在诗人的歌声落下后接上“啊啊”的人声伴奏。 　　法师小姐忍不住在诗人的旁边停留，她好奇地端详着他们敲打的乐器，那名“叉手”甚至还想将手中的音叉递给她，要不是西里尔及时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回队伍中，恐怕她还真的要敲起来了。 　　“我又不是卡罗琳，才不会去玩这些呢。”米娅对西里尔拉拽自己的行为有些不满，她裹紧了身上如风衣一样的法师外袍，用力跺了跺鹿皮制的小靴子，但说话时还是轻声轻语的，似是怕折了西里尔的面子。 　　而一旁的精灵小姐侧耳倾听着吟游诗人的歌曲，此时疑惑道：“他们唱的是什么？听起来怪有趣的。” 　　新奥威港语音节短而快，带着复杂的弹舌，她在船里试着学过，但进度并不理想。 　　“在介绍新奥威港和塔兰托区。”西里尔回答道，“飞狮弗彻罗斯以其双翼卷起风暴，掀起海啸，浇灭了米南卡火山喷发的岩浆，塔兰托区就建立在这岩浆冷却化成的地基上。” 　　“每年的五月，也就是现在这个时间，是新奥威港所谓的‘无畏狮月’，许多大型的活动也都在这个月份召开。” 　　“包括换届选举？” 　　“包括。” 　　米莎深深点头，随后又埋首在她的大书里，像是想找出点线索似的。 　　伊文斯为首的海盗并没能给拿破里号带来威胁，他们如期于五月初抵达了新奥威港；外交大臣布莱克·伊文斯的船只则要在五天后才会抵达，参加于五月十五号开始的新奥威港议会换届选举。 　　晴·伊文斯没有留在自己的船上，而是登上了拿破里号。他的索尔科南军事学院舰队没有靠近新奥威港，甚至连曙光女神级都停在新奥威港邻近的外海海面上——这可是从新奥威港海军手里抢来的船，要是被他们看到可解释不清。 　　此时的他正和海洛伊丝·特雷维尔共同看守着魔女维罗妮卡，让她保持安静，不要过于喧闹。 　　强袭骑士团将自己前往拉罗谢尔使节的驻地，跟随西里尔先下船的便是船上的高层，包括船长康纳·德雷克，和苦行僧尼尔·奥尔登。 　　一行人在港口匆匆雇了两辆马车前往驻地，他们的队伍当中可藏着新奥威港的通缉犯。穿过广场的时候，西里尔还看到了港湾圣殿圣女的雕像——克劳瑞斯·本杰明，虔诚地将双手合拢在胸口，低头祈祷，一副圣洁的模样。 　　而杀死这位圣女的罪魁祸首，可就在他们的身后。 　　西里尔注意到，当尼尔·奥尔登路过雕像下时，并没有丝毫愧疚地垂首快步走过，反而是站住脚步停顿在了雕像下，仰首凝视了雕像的面孔许久，坚毅的目光中隐约有一些温和。 　　这像是一名凶手该有的表现吗？不，或者说，苦行僧这个身份的凶手本就不能以常理而度之？ 　　驻地在新奥威港七大区中的安德里亚区，这也是各国使馆于新奥威港的区域。它毗邻对外港口塔兰托区，连通新奥威港最中心的区，温尼斯区，是一个起到承接作用的区块。 　　当他们站在通往安德里亚区的石门道口之时，海洛伊丝·特雷维尔突然站了出来，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列。 　　“记住我们是以拉罗谢尔的代表身份来的。”她看着队伍中的年轻的伯爵，“等会儿，有奥圣艾玛人。” 　　“奥圣艾玛人。”西里尔复述了一遍，看着海洛伊丝轻轻点头，于是也颔首道：“我明白了。” 　　但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一边一个尖细的声音以别扭的新奥威港语说道：“你，明白什么了？拉罗谢尔人？” 　　这个声音让人极其不悦，不单单是声音，它的发音方式也同样如此：本来轻巧明快的新奥威港语被其以一种刻意饱满、给人以一种隆起感的腔调说出，听得人都起鸡皮疙瘩。 　　西里尔立刻皱起了眉，看向了声音的来处——海洛伊丝的身后。而半精灵护卫队长此时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剑，回过身，细长的眉冷轻挑起，冷冰冰地看向自石门那头走来的人。 　　走来的是一名脸型尖长的中年人，他并不算太高，甚至还撑着拐杖，走路的时候有些一瘸一拐，脸上的肌肉也像是没法控制似的扭动着。 　　但看到他的一瞬间，西里尔的心里便是一沉：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而且见到的还是他最不想见到的角色。 　　他见过这张脸，他当然见过这张脸。在1453年拉罗谢尔新都城破之时，这张脸便出现在城破后的城墙上，宣告拉罗谢尔新都被奥圣艾玛占领，拉罗谢尔亡国—— 　　未来奥圣艾玛的“奸相”，现如今奥圣艾玛的外交大臣，休伯特·罗兹。 　　休伯特·罗兹做的“恶事”可能足以讲上几堂课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在其任职外交大臣时所作。他说的话三句里面有两句半是真的，半句是假的，但那假的半句却是可以要人命的。 　　挑拨离间对他而言简直信手拈来，鼓动一方对一方发起进攻、放大某样事物的利益驱使双方争夺这样的事情他做得简直太多，包括北方帕兰尼亚对野蛮人的征伐，也有他游说帕兰尼亚国王托里安二世的因素在内。 　　当然，被叫做奸相也是因为他自己没有什么好的结局——在其当上宰相七年后，由于在奥圣艾玛内部站队不清晰，导致全家满门被斩首，享年的时候也不过才刚刚六十岁而已。 　　抛开这些内容不谈，在这里看到奸相休伯特·罗兹对西里尔等人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面对换届的新奥威港，拉罗谢尔要争取的是一个全新的班子，过往的利益关系极其有可能完全发挥不上作用。 　　而像休伯特·罗兹这种人，很有可能在会议桌上，通过外交话术中的一小点漏洞，从而使拉罗谢尔落入绝对的下风。 　　但就算此刻面对的是奥圣艾玛的奸相，他也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冷冰冰地便说道： 　　“自然是要记住每天饭前洗手，睡前洗脸，还有不要随意偷听以及打断他人说话。” 　　休伯特·罗兹的脸上突然僵硬了一下，随后忽然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种让人看着并不舒适的笑容。 　　“拉罗谢尔人原来还都像小孩一样，需要大人这么哄着吗？” 　　“是的呢。”西里尔转过身，便对着自己身后的众人撮起嘴，发出哄孩子的声音道：“别哭别哭，被疯狗咬了而已，下次要多小心点。” 　　法师小姐险些没忍住笑声，而休伯特·罗兹的脸色骤变。他盯着西里尔，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到一阵悦耳的高音歌声带着婉转的腔调响起： 　　“你怎知——我三岁的儿子被狗咬，我却在船上飘摇，今日去往新奥威港，明天就去帕兰尼亚，一年东南西北跑，忙碌路上有多少~” 　　这阵突兀的歌声自拉罗谢尔的队伍后响起，让队伍前方的诸人纷纷扭过头回去看其来源。而休伯特·罗兹更是瞪大了眼，一张脸在这一瞬变得通红，满是怒意地看着这阵歌声的源头： 　　一名留着白色长发，双手被束缚在身后，脖子上还垂着用来堵住嘴部的布条的漂亮女性，此刻正边唱边扭着身躯。她的动作并不艳丽，穿着也仅仅露出双臂与肚脐，风格较为男性，但却让人莫名有一种“魅惑之感”，只想看着她的动作一直持续下去…… 　　“伊文斯，你怎么让她唱起来了！” 　　晴·伊文斯赶紧拿捏住唱歌的魔女，将布条堵在她的嘴里，只剩下支支吾吾的声音不断发出。 　　而西里尔再扭回头时，却看到身前的休伯特·罗兹盯着维罗妮卡，眼眶爆红，眼珠格外突出。他连忙说道：“哎呀呀，不好意思，没管好家里的人，让她出来瞎唱了几句……您的脸色怎么这么糟糕？不会是因为家里的孩子被狗咬了，自己还没法照顾吧？” 　　但西里尔随后发现，他这话一出，休伯特·罗兹反而变得平静了。 　　这名中年人后退了半步，抬手示意将要围上前的、身后的骑士们后退，面上表情平静地似乎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拉罗谢尔人。”他目光沉着地扫过西里尔和海洛伊丝，将这两张俊俏得远超出人类平均值的容貌记下，“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处理北方亡灵，如果实在撑不住，我们不介意让地龙铁骑进入你们的北疆，帮你们清除那些白色的骷髅架子——” 　　“至于佣金，看在今天的份上，我可以给你算便宜一点，一名地龙骑士一天一个金刻刻——我是说金特里，怎么样？” 　　他身后，奥圣艾玛的骑士们顿时哄笑了起来——拉罗谢尔正饱受亡灵的侵袭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周围的数双眼睛也都盯着拉罗谢尔，看它究竟能不能从这一劫中挺过去。 　　如果西玛塔尔山脉以南的区域也被亡灵入侵，恐怕奥圣艾玛人囤在边境的部队便要大举入侵，和亡灵一起分上那么一杯羹了—— 　　而事实上历史上他们就是如此做的，从1444年开始，奥圣艾玛逐步地加大了对拉罗谢尔入侵的力度，阿玛西尔一线拉罗谢尔对奥圣艾玛的大小战役打了一场又一场，从最北边的耶夫温德到阿德莱海，山川、森野、丘陵、洞穴、江湖海战，几乎没有停过。 　　此刻的拉罗谢尔，确确实实就是一个“无法守护住自己领土”的国际形象——可别忘了，现在的亡灵可还处于明面上的国家分崩离析许久的状态，至于到底有没有巫妖山德鲁在后面串联重组亡灵，别的国家，谁在意这些啊？ 　　他们只需要营造出一个拉罗谢尔不堪一击的形象，这便已经足够了。 　　海洛伊丝·特雷维尔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西里尔注意到，她的手此刻已经搭在了剑柄上——如果不是双方各自代表着拉罗谢尔和奥圣艾玛，恐怕她早就一剑劈过去了。 　　可真是个和简·克里斯汀团长如出一辙的暴脾气。 　　他摇了摇头，将手从剑柄上挪开，摊了摊手道：“阁下在说什么？奥圣艾玛的消息难道这么滞后么？三个月前亡灵就大半滚回山那边的老巢去了，要不要我送您去拉罗谢尔北疆打听打听？反正你一年到头都在外面飘来飘去，也不差这么一趟的……” 　　同样是讽刺，但休伯特·罗兹此刻已经彻底稳住心态，显然情绪不会再那么容易被挑起。他脸上甚至挂着胜券在握的笑容，正想再说些什么，侧边响起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与喊话声，却让双方不得不停止了争吵。 　　“注意你们所处的地方，这里是新奥威港，安德里亚区。” 　　一名身材高大的、僧侣着装打扮的人正快步向着这里走来，他手中捏着类似权杖一样的长杖，摇晃一下还会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 　　“如果有什么无法靠言语解决的问题，新奥威港有专门的角斗场可以为你们解忧。” 　　他的声音庄严肃穆，认真地阻止着可能爆发的争斗。 　　而西里尔队伍的后方，一直低头于斗篷中的苦行僧尼尔·奥尔登，在这一刻抬起了头。 第55章 蹊跷的圣女之死 高耸的岩柱上满是刀剑的划痕，其所构筑的石门曾是新奥威港军队出征宣誓之所。这一纪元的新奥威港人在遭遇火山喷发的劫难后，于此处立起这座石门，一刀一剑地夺回了自己的声望与地位。 “安德里亚的石门”，它象征着新奥威港的威严。安德里亚区虽然在新奥威港是所谓的外交区块，各国使馆尽皆驻扎于此，但其绝非“租界”之类带有耻辱意义的地区，反而武德充沛，恰恰是新奥威港实力的象征。 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是拉罗谢尔还是奥圣艾玛，是努达里亚还是帕兰尼亚，在安德里亚区内禁止私斗，违抗者—— 西里尔这边的几人本就没有什么冲动的反应，奥圣艾玛的奸相早已将自己摆在一个与人言语辩驳的状态上，哪怕西里尔嘴骂的再不干净，他也能一笑了之。 但休伯特·罗兹身后的几名年轻的骑士，看起来可不乐意有人在一旁对他们指手画脚，尤其是对方看起来还是一名只穿着粗布衣料的“普通人”。 “管得着么你？滚一边去！” “新奥威港、安德里亚区又怎么了？奥圣艾玛的王都都没这种限制，难道你还能和奥圣艾玛相较？” 他们简直将奥圣艾玛人的傲慢表现到了极致，两名嘴快的骑士没等休伯特·罗兹制止，就已经将自己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看着休伯特朝向他们愤恨的眼神，两名年轻的骑士还以为自己所护卫的外交大臣大人是在夸赞自己，正准备得意地吹一个口哨，一旁那名僧侣着装打扮者神情肃穆，手中的长杖突然用力在地上一敲—— “叮铃铃铃——” 急促的铃铛震动声随着长杖的敲击而狂响，如果眼神好的可以看清，那长杖顶端、禅杖似的四个向外隆起的圆弧内，一枚枚小铃铛正悬浮着疯狂震颤着。 而随着铃铛的震响，那两名出言不讳的年轻骑士突然色变，紧接着毫无征兆地、身体向后抛飞而去，咚一声重重撞在一旁的民居外围墙上，直接将那三四块砖厚的围墙给撞塌下去！ “喂，你他娘的都干了些什么！” 乱糟糟的奥圣艾玛语立刻响起在奸相的身后，几名骑士已经将剑半拔而出，意图上前将那名僧侣模样者拿下。 但休伯特·罗兹面色冷酷，没等骑士们妄为，便已经低吼道：“都退回去，放下剑，不要乱动！” 骑士们僵住了。 他们迟疑了片刻，还是将手里的剑放了回去，讪讪地后退。而休伯特·罗兹看着那名僧侣，随后微微欠身：“阁下，我对没有约束好手下的人感到抱歉，希望你能够原谅。” 僧侣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轻轻摆了摆手。休伯特这才转头怒视身后的骑士们：“去看看他们伤得怎么样，然后赶紧走！” 奥圣艾玛人突如其来吃瘪的场景，让西里尔这边一众人都感到心情无比愉悦。但愉悦的同时不解也随之而来，米娅踮起脚凑到西里尔耳边，轻声问道： “维先生，那个人是什么身份，用的是什么，法术？怎么突然就让人飞出去了？” 西里尔看着两名骑士被扶起，踉踉跄跄地从石门的另一侧走过，未来的奸相冷着脸走过，连看都没有多看自己一眼，嘴上才小声答道： “估计和港湾圣殿有关，至于他用的什么方法……没有交过手，我也不知道。” 他说着，走上前去，向着那人欠身道：“感谢阁下出手相助。” “我只是维护新奥威港的纪律而已。”那人面上没有浮现出多余的神情，“如我所说，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矛盾，安德里亚区有至少三个角斗场可以让你解决争吵，请勿私斗。” 他说着，又将手里的长杖在地上敲了一敲，铃儿叮当的声响中，他转过身，便已经准备离去。 可他还没迈出步子，就听身后一个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呼唤道： “执裁者大人，本杰明大人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他听到这个声音的一刻，双腿突然迈开大步，想要逃离一样，可那个声音却继续响起在身后： “艾文·萨克森在私下里谋划之事，港湾圣殿查清楚了吗？” 他又止住了步伐。 片刻之后，一声叹息自僧侣模样者口中发出。 而后他转过身，直视着那个质问声的来源——西里尔队伍的最末，已然摘下兜帽，露出那沧桑的面容的苦行僧，尼尔·奥尔登。 “戴上你的兜帽，我还可以装作没看到你。”他微微垂睑，嘴里轻声说道，嘴唇略有些发白，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不应该回来。” 尼尔·奥尔登双手合掌于胸前：“我不回来，有些事情又如何了结呢？” 那人猛然提高音量，厉声道：“事情早已了结，是你杀死了圣女，通缉令也早已颁布，你这是自投罗网——” 他说话间，手中的权杖又一次在地上重重一敲，周围的空气在这一瞬都变得凝重。可尼尔·奥尔登站立原地，只是用目光凝视着他，而后微微垂睑，发出了一声叹息： “那你，为什么还不来拿下我呢？” 他话音刚落，那权杖中的铃铛震颤之声又似是狂风卷过林间惊起的群鸟一般，丁零当啷声乱响个不停，一层肉眼可见的虚形的墙骤然生成在那人的身前，下一秒就要如大浪般，拍向那毫无防备、只是双手合于胸前而立的尼尔·奥尔登。 但与此同时，却听“嗡”一声响，耀眼的青光自横向斩出，在空中一闪而过——年轻的半精灵已经手扶着插在剑鞘中的长剑落地，而他身侧的空气扭动一阵，虚形的墙已然崩塌。 那人双目圆睁，不敢相信地看向一旁的年轻人。而西里尔稳稳站直身体，侧过头向他颔首道：“阁下，你和他有什么恩怨，我不清楚；但他是我带来的，他是我队里的一员——” 他说着，伸手在剑柄上轻轻拍了拍，其后的意思不言而喻。 那人手中紧捏着权杖，指甲似乎都快要陷到手心的肉里。他的目光在西里尔和尼尔·奥尔登之间来回停留着，最后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着安德里亚区内去了。 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直到那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西里尔才回过头，看向在后方沉默着的尼尔·奥尔登。 “戴上你的兜帽。”他开口说道，“有什么事，到住所再说。” ———————— 使馆的住房环境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优越。房间的内饰用的都是价格高昂的材料，西里尔自己的领主府和这里比起来，可差远了。 尼尔·奥尔登跪坐在坚硬的木板上，低垂着头，静静地等待着面前的办公桌后，年轻伯爵的质问。 “说吧，那个人是谁，什么身份。” “那位是港湾圣殿的执裁者，菲利普·本杰明，同时他负责主导新奥威港的治安。” 苦行僧低眉说道。 而这个名字让西里尔无比好奇：“本杰明？他和克劳瑞斯·本杰明是什么关系？” “他是圣女的叔叔。” “所以你真的杀死了圣女？”西里尔随手将一张路上捡的通缉令拍在桌上，“追查凶犯：尼尔·奥尔登，这张脸可就是你，一点都没有错。” “是我杀死了圣女。” “那圣女的叔叔为什么没有立刻逮捕你，甚至还想着放你一马？因为他是你的共犯？”西里尔挑了挑眉。 “伯爵大人，请不要对执裁者大人如此形容，执裁者大人是绝对公正的……” 尼尔·奥尔登下意识地辩驳道，但想到刚才菲利普·本杰明那离谱的举动，自己的话语显得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所以，对于你杀死圣女这件事，你还是没有什么多的想和我们说的么？你还是坚持那一套，单纯的你杀死了圣女，而不打算做更多的解释？”西里尔一手手背撑着面颊，有些疲倦道。 和苦行僧交流不是一件多么轻松的事情。虽然他基本上知无不言，但是言不言取决于你有没有及时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如果不拔剑，能不多说的他绝对不会多说。 而圣女之死相关的事情，则是拔剑都没有用。他只会低眉沉默，一言不发，就像认定了一个死理一般—— 在此前，西里尔已经尝试过很多次的问询。而尼尔·奥尔登都像现在一样，一个字也不说，只是静静地跪坐在那里。 他叹了一口气。 “尼尔·奥尔登，你要明白一个事。” “虽然你现在身处我的团队里，但你的身份并不像其他人一样，你实际上还是一个俘虏。” 西里尔说着，缓缓站起身，背着双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你需要发挥你的价值，你是一个工具。而如何使用工具，是由我决定的。” 苦行僧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年轻的伯爵可从来没有表达过这样的意思，他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对方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而西里尔拖着长音，慢悠悠地说道：“所以，如果一件工具按照原来的使用方式，没法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我会换一种方式来使用——特雷维尔小姐，麻烦带她进来！” 他提高音量叫道，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海洛伊丝·特雷维尔快步走入屋内，手里还拽着一道白色长发的身影。 “麻烦读一读他的内心吧，海琳小姐。” 西里尔看着被海洛伊丝拽着走入屋内的维罗妮卡·海琳，后者原先一脸萎靡——她已经憋了好久没能好好唱歌了，在听到西里尔开口的一刻，她的表情立刻变得鲜明亮丽，像是开春时的太阳一般。 随后她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苦行僧的身上，立刻雀跃地唱起了歌： “你的内心像是海底的石，你以为你坚不可摧，但你的根基只剩堪堪一握，不如你心爱的姑娘的腰~哦，你的姑娘躺在水晶棺里，她还在流泪，是你让她伤心么？” 尼尔·奥尔登的表情头一次变了，他惊诧地看着维罗妮卡，虽然早对伯爵身边的所谓“魔女”有了些许概念，但他此前一直没关心，却没想到对方有着如此诡异的能力—— 他想要阻止魔女继续歌唱，但魔女轻快地躲到了西里尔的身后，悦耳的歌喉还在继续着： “你和她走在朦胧的月夜里，海水啊海水，月光啊月光，美得像你们初见的夜晚，她在朦胧的池里，你望着她，目不转睛~” “够了……” “你看她在起舞，你看她在歌唱，你看她像人间的灵鸟，她想要高高飞走，她滞留在人间~” “够了……” “她看向了你，她有求于你，她哀求着你，你握住了匕首，你刺穿了她的胸膛，她是在哭吗？不，她是在笑啊~” “够了！” 尼尔·奥尔登突然放声大吼了起来，声音如潮水一般向着西里尔和维罗妮卡·海琳打去。但还没等西里尔出手抵御，一侧的海洛伊丝已经拔出剑，向着身前办公桌前的空间那么一挥。 顿时，声音像是被吞没了一般消失了片刻，再响起在耳边时，已经是正常的音量。 “可以带海琳小姐下去了，麻烦你了。”西里尔向海洛伊丝点头，随后重新看向尼尔·奥尔登。 苦行僧已然满头大汗，双手撑着地面，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汇流成河，将他背上的衣物尽皆打湿。 “尼尔·奥尔登，看来事情并不像是你所说的那样。” “是你主动杀死了圣女，还是圣女求你杀死她？” 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一下一下，如水滴自然滴落的频率那般悄然间折磨着苦行僧的心灵。 苦行僧，或许如海底礁石，不惧海浪暗流，但是水滴石穿，他怕的是这个。 “看来这件事情还有许多蹊跷之处，奥尔登，如果你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想可能要让海琳小姐再来一次。” 苦行僧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他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片刻之后，将头低低地伏在地面上。 “伯爵大人。” 他低声说道： “那一段的记忆，我一点都不记得。” “我只知道，我杀死了她，克劳瑞斯·本杰明。” “仅此而已。” 第56章 侦探游戏 “苦行僧记忆的缺失，港湾圣殿暧昧的态度……” 少年托着腮，嘴里叼着硬木的笔杆子，面前桌上的纸张上只有杂乱的字迹和涂黑的圈圈，像极了做不出的数学卷的草稿纸。 “维先生，你念叨这几句话已经有两天时间了。” 米娅手臂伸得笔直，将脸颊贴在手臂上，侧着看着西里尔思索着的面庞，嘴里嘟囔道，“港口黑手党的阴谋，被收养的孤儿潜在的野心……怎么听起来都像是里的内容哦。” 站在窗边的半精灵护卫队长的尖耳朵悄悄动了一动。 而法师小姐越说越起劲儿了，她坐直身子，双手托着下巴，兴致勃勃道：“这么说来，现在维先生就是解决杀人案的大侦探，我是大侦探的助手。” “那其他人呢？”西里尔看向她，并没有扫她的兴。 “海洛是大侦探身边最能打的打手，米莎是穿着礼服的贵族小姐，在案件中扮演无意给出关键信息的角色，然后……伊文斯和温克勒先生，就是原先负责破案的骑士，由于破不了案才来寻求维先生的帮助。” “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西里尔呵呵笑道，他注意到海洛伊丝已经转过身，似乎几次欲言又止，便开口道：“特雷维尔阁下，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海洛伊丝张了张嘴，似乎有着无数想说的东西，但最后却又扭过了头，沉默不语。 只不过这一次的沉默似乎并不那么奏效，因为一个声音已经悄悄地在桌子一侧响起：“她想当那故事里的骑士小姐，而不是侦探身边的打手。她想亲手擒拿罪犯，骑着白马承载侦探前行~” “海琳！” 海洛伊丝忍不住了，伸手揪住了又施展了读心秘术的维罗妮卡·海琳，用手将她的嘴捂得死死的。 但房间里其他人看向她的目光，可就不像之前那样了，各个的眼中都藏着深意，看得半精灵护卫队长冰白的脸都有些发红，转过身去，对着窗外。 西里尔低下头，再次在纸上画了个圈圈。如果是大侦探，对着这些乱糟糟的线条，此刻应该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故事脉络，但他却还一头雾水，缺乏关键性的线索。 他发着呆，就像是做卷子时那样容易走神一般，一不小心思路就飘到了遥远的地方。 西利基军现在怎么样了？卡罗琳应该没有把房子拆了吧？说起来还有一些石化巨蜥的蛋没能孵化，也不知道他们孵出来了没？ 要晋升至超凡级好难哦，真的毫无头绪。还有我手上的银线，瑟坦里奥大贤者说什么龙裔的角，精灵的永恒之石之类的打造成的剑，怎么到现在影子都没有见呢？ “维先生，维先生——” 少女伸手推着他的手臂，将他从走神中唤醒：“派出去搜集情报的骑士们回来了。” 西里尔精神一振，思路立刻又回到了眼前的事情上——身居高位的好处之一便在于，许多事情并不需要自己亲力亲为，比如搜集情报这样跑腿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手下强袭骑士团的年轻人们。 汇总的情报很快整理完，送到了西里尔的桌前。他低头将羊皮纸细细研读了一遍，随后抬起头：“第三条是谁收集的，让他进来。” 于是一名在门口待命的骑士走入屋内，他穿着的是新奥威港人常穿的一种厚重深色布料的斗篷，脚下踩着防水的长靴，开口就是一股浓浓海味的新奥威港语，也不知道在学院里花了多少时间学习语言学： “伯爵大人，这一条情报是我收集的。” “很出色的变装，我记得你叫米契尔？” “是的，米契尔·麦卡。” “具体说一说吧。” “明白。”名为米契尔·麦卡的骑士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打听到一场国际性的展览会将在安德里亚区展开，届时执裁者将出席到场。这场展览会展览的是一些英雄级的武器，奥圣艾玛、努达里亚等国都会有人参展……” “展览会？具体时间呢？” “就在明天。” “这条情报很有用。” 西里尔的认可让这名骑士喜上眉梢，他躬身之后，正要退出房间，却听桌前的少年又开口道： “米契尔。” “伯爵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穿的衣服叫‘塔克罗’服，是冬末春初、或是深秋时候穿的，虽然这几天天比较凉，但新奥威港人也不太会把已经放进衣柜里的塔克罗服拿出来穿。”西里尔微笑道，“使馆的书库里有新奥威港服装史，你可以去看一下。” 米契尔脸一阵红，他才听出来这是伯爵大人在纠正他乔装打扮的疏漏，连忙认真回答道：“好，伯爵大人，我明白了。” 米契尔匆匆退出了房间，西里尔继续审视着手中的羊皮纸，将那一条条情报纳入眼中。 骑士们收集的信息很广，但都围绕着他做出的要求：与港湾圣殿有关，与港口黑手党有关，与议会席位有关，当然，不能放过奥圣艾玛相关的事情——有奥圣艾玛人在，准没好事。 “第十三条，港口黑手党在最近新购置了一批可以前往远海的船只。第十四条，休伯特·罗兹并非是奥圣艾玛外交使团的首脑。第十五条，安德里亚区的平民区住房内发现一具死去多日的尸体，因尸臭味被邻居闻到而被发现死亡……” “死者名为布鲁克，死因为弩箭贯穿胸膛。他过去曾是一名商船的普通水手，现在经营一家水果店。据爆料，布鲁克似乎身份并非如此单纯，暗地里与别国有所联系……” “间谍？” 西里尔挑了挑眉，他忽然想起马塞勒斯公爵说的话，他安插的眼线在最近一段时间被拔除了许多，所剩下的寥寥无几。 该不会这被弩箭射死的布鲁克，也是他的眼线之一吧？ 那头老狐狸虽然在南行一事上与西里尔算是达成了共识，但似乎并没有好心到打算把自己藏着的牌展示给西里尔。眼线的名单西里尔并无从获悉，他只知道如果有需要，眼线将会上门主动来找他。 但只要简单地理一理便知道，既然艾文·萨克森打算染指议会的席位，从暗面走向明面，那必然会对各种同样属于“暗面”的势力进行肃清，包括他国安插的眼线。 西里尔估计，此刻马塞勒斯公爵的眼线就算没死完，也离死完不远了。 西里尔刚刚想到这里，就看到站在窗边的海洛伊丝忽然手搭在了剑柄上。他还以为海洛伊丝越想越气，决定暴打一通维罗妮卡，海洛伊丝却一手撑在窗台上，一翻身跳了下去—— “特雷维尔？”他起身快步到窗边，却见海洛伊丝已经稳稳从三层楼降落在地，拔剑的刹那，其身周一圈的空间尽皆陷入冰凝。 而后她伸手抓住一道身影，迅速地返回使馆的院落内，没一会儿门便被重重打开，海洛伊丝拖着那道看起来并不轻的身躯，走进了房间。 “他在门外徘徊了三个小时了。” 她言简意赅地说着，而被她拖进屋的身体此刻还在地上打着滚，捂着脖子咳嗽不断，似乎是被抓住领子勒到了脖子。 “徘徊三个小时也不是你就这么把他抓进来的理由啊……”西里尔心里再一次吐槽海洛伊丝雷厉风行的作风，和长公主与克里斯汀团长简直如出一辙，目光已经开始打量这被抓进来的倒霉蛋。 这位嫌疑者的分量可一点都不轻，又胖又壮，横向面积有些夸张。他留着黄褐色的短平头，络腮胡中间缀着银色的小环链，看起来颇有艺术气息。 直到这名嫌疑者从疼痛中舒缓过来，坐在地上大喘着气，西里尔才开口道： “这位先生，你在我们拉罗谢尔的大使馆门口徘徊了长达三个小时，可以告诉我你在等谁，或是在观察些什么么？” 那人的目光还有些涣散，来回扫视着房间内，显然还在疑惑自己究竟是怎么抵达这个地方的——海洛伊丝的时间静止能力让对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所处的空间已经发生了变化。 听到西里尔的声音，他才后知后觉地喃喃道：“这是哪儿……这难道是使馆内？尤瑞拉在上，我怎么就进来了！不，是你把我抓进来的？” 他惊恐地看向海洛伊丝，忽然双手捂住脸，大声地哭了出来：“你是白痴么？你怎么能这么做，我的一切计划都被你破坏了，现在好了，我完蛋了，我完蛋了，他们看到我进屋了——” 海洛伊丝的手已经再次搭在剑柄上了，西里尔连忙出声道：“喂喂，麻烦先回答我的问题，然后把你遭遇的事情说清楚，难道哭能解决问题吗？” “和你说有什么用，你是外交大臣吗？一个小毛孩儿，有什么好说的——”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一枚熊掌弹跳着落在了他面前的地面上，他将其捡起，正看到代表伯爵的标志—— “真是不巧，外交大臣的使节团里有我的位置，我还是一名伯爵，有这样的身份，你可以和我说说了吗？” 桌后的年轻人向后半仰靠在椅子上，翘着一条腿。他看了看手中的胸章，又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最后吞了一大口唾沫，声音响的整个房间都听得见。 “这玩意儿，是真的？” 他改回了拉罗谢尔语，只是语调中带这些新奥威港的发音习惯，听起来颇有些别扭。 “如假包换。”西里尔微笑道，“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吧，我不想把你吊在刑架上审问——” “别别，我说——”他连忙叫道，“我叫古德温，是马塞勒斯公爵安排在新奥威港的间谍，来到新奥威港已经二十年了！” 西里尔挑了挑眉——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才刚怀疑马塞勒斯公爵的内应都被杀的差不多了，这就主动上门来了一个。 “我知道，马塞勒斯公爵向我提过。”西里尔正襟危坐，同时做手势一挥，将一张椅子驱赶到了古德温的身后，让他坐下，“他安插了很多内线在新奥威港，但是最近似乎都被黑手党清掉了。只剩下你一个了吗？还是说还有其他人？” “只，只剩我一个人了。” 古德温的瞳孔一瞬间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之事，一下子又不说话了。西里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依然没反应过来，便打了个响指。 一旁的法师小姐立刻搓出了一个大水团，劈头盖脸地砸在了古德温的脸上，让后者浑身一个激灵，险些跳了起来。 “我，我说到哪了？”他惊疑地说着，片刻后才自问自答道：“哦，只剩我一个人，对，对……” “本来，本来这些事情应该不归我管的，我在最偏远的特伦托赛区，这些事情和我无关，但那个人突然来了！” “那个人？谁？” “他是港口黑手党的，叫艾文·萨克森，对，就是这个名字——” “艾文·萨克森？你确定？”西里尔更加专注了，他没想到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能获得这个名字相关的信息。 “是的，我确定。”古德温连连点头，“他和特伦托赛区的执政官走在一起，向我要一些人脉给他的人投票。” “他在拉票，争取为自己的上位介入议会资格。”西里尔轻声说道，随后提高音量：“继续说，我在听。” “我本来以为他还算是个好相处的人，结果在吃完饭后，他在小巷里堵住了我！” “他质问我，问我为什么不继续当水手，要进入商会。还命令我不准说出他要拉票的事情。” “他甚至，他甚至拔掉了我的一个指甲盖！” 古德温竖起手指，展现到西里尔面前的，是一个缺了指甲盖的拇指，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其痛苦。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到港口去问公爵大人的其他内线，结果发现，他们都死了，最近的一个三天前才死！” 说到这里，古德温的眼睛瞪得浑圆，眼泪止不住地流。他手脚并用地爬到桌前，半个肥硕的身子压在桌面上，抽泣道： “伯爵大人，我太害怕了，我不想死，我还能活很久，我还有很多瓶酒没有喝。我怕他来杀了我，求求你，求求你……” 第57章 伊文斯的搭讪方式 古德温的情绪波动比众人想的还要剧烈，险些双眼一翻白，直接昏厥过去。 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西里尔等人让这名硕果仅存的马塞勒斯公爵的眼线平静了下来。房间的墙纸被米娅小姐染上了一层让人身心放松的水蓝色，在西里尔的桌对面为他准备放了一张柔软的椅子，如此之后，才让古德温开始他的讲述。 “山迪·马里恩，是他要我拉选票的目标。” 西里尔点头，山迪·马里恩是玩家所熟悉的角色，连任时间长达十二年的新奥威港执政官，负责新奥威港声望奖励的兑换。 只是按照游戏的历史，山迪·马里恩既然连任了这么多年，应该用不着人给他拉选票才对—— “过去几年，港口的治安并不稳定，海盗的数量翻了几倍，让山迪·马里恩下台的呼声因此很多。”古德温凑到桌前，低声说道，深怕被别的人听见一样，“估计是这个原因，他才需要拉选票。” “他的竞争者呢？” “竞争者……剩余的六个议员说实话，对他都挺有威胁的，而且还有新人在虎视眈眈。” “看来他的境遇确实很糟糕。”西里尔看向一旁的几人，“而艾文·萨克森恰恰是得到了他的扶持，才得以迅速发展黑手党的。现在背后的人有了情况，自然要回馈于他。” “听起来这件事比想的要单纯。”米娅小声说着，而半精灵护卫队长已经喊来门外的骑士，让骑士去收集山迪·马里恩去了。 而西里尔边说边整理着思路，却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的简单。 现在是1441年，阴白之年。 阴白之年的新奥威港经历了什么，玩家并不得而知。这对西里尔而言是个绝对陌生的时间段，看过的所谓“史书”上写的内容，与如今他所经历的1441年简直天差地别。 但游戏当中，艾文·萨克森并非是一个出名的名字。 这就让西里尔感到费解了。 如现在他所在经历的，艾文·萨克森应该于新奥威港有着相当的影响力，哪怕其谋划过什么阴谋，并且以失败告终——如果成功了的话，新奥威港应该有他光辉的一笔。 但能够到完全抹去其过去经历，执行这件事的对象也未免太过有“能量”。 想到这里，一个名字已经跳进了西里尔的脑海中。 港湾圣殿。 或许在原先的历史上，艾文·萨克森依然筹划过一些事情，但是港湾圣殿做的非常干净，直接将他连同他的履历一起融了个干净——这大概是比较靠谱的猜想。 “纽曼·霍尔特。”西里尔喊住刚接收完海洛伊丝命令的年轻骑士，开口道，“议会候选的几个人也都去查一下，新奥威港最近风头盛、有可能参加选举的青年也去查一查，最后还有港湾圣殿，你去分配一下任务。” “至于你……”他重新看向马塞勒斯公爵最后的眼线，古德温。既然对方有求于自己，那他们只能顺理成章地将他保护起来，顺带敲打敲打，问出点有用的消息啦。 骑士们的手脚很利索，效率很高、动作很快。几乎过了不到两个小时，第一份有用的情报已经整理完毕，送到了西里尔的手上。 “这一份是议会选举名单，七个现议员自然在案，而其余的呼声较高的，也有将近五个。从初步票数而看，山迪·马里恩在其中只能排到中游，结果并不理想。” “看来拉票起到的作用并不算大。”米娅分析着，“另外新奥威港的权利还真的有够不集中的，除了山迪·马里恩，原先的议员居然还有人排名掉到了末次，也不知道他们当选期间都在经营一些什么。” “如果换成森林议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米莎将窗口花盆上未开的花悄悄唤醒，看着那展开的花瓣，低声道，“氏族的实力和地位是决定议会上长老话语权的最大因素，只要氏族强大，就可以一直拥有一个长老的席位。” “我记得奥圣艾玛似乎也有相应的制度。”米娅若有所思，而晴·伊文斯打着哈欠，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奥圣艾玛确实有议会制存在，但他们的皇帝的地位才是最高的，权利才是最大的，议会作为用来遏制帝权的存在，却完全地由皇帝主导，可以说屁用没有。” “要我说，查这些不如去城里逛一圈，多走几个区，应该比在这里纸上谈兵要好得多。” 西里尔放下手中的羊皮纸，瞥了一眼提出意见的晴·伊文斯。 “你说的没错，不过我原先的打算是明天出席展览会，今天在这里休息……既然如此，不如伊文斯，你替我们到外面走一圈？” ———————— 天色将晚，晴·伊文斯站在广场的喷泉旁，用力吸了吸鼻子，将外袍裹得紧了一些。 五月份的新奥威港的傍晚，比他想的还要凉一些。 “议会，选举，投票……”他有些百无聊兰地在广场上闲逛着，新奥威港人似乎比人们所知的要忙碌一些，至少他在这一块晃悠了将近十分钟，居然没有找到有一位可以搭讪的长发飘飘的姑娘。 “说实话，我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在他的一旁，同样来自索尔科南的职业级法师苏格尔·温克勒正蹲坐在喷泉上，手指尖在水池中划来划去，悄悄地放出些许电流。 晴·伊文斯知道他在说什么，顺着感慨道：“他的思路一向比较奇怪，但如果从结果的角度而言，他又往往是正确的。” “从结果的角度？” “比如如果一个事件会有某个罪魁祸首，那他就会直接从罪魁祸首那里入手，而且手段都比较直接。”伊文斯叹了口气，“摊开来说，他好像会省略许多，我们习惯性会去考虑的问题，比如说‘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两个得蹲在这里吹冷风，这就是他不会去考虑的问题，他会直接考虑我们两个蹲在这里在等什么，然后干脆地提前找到我们等的目标——”伊文斯忽然用力吹了个口哨，再开口时，已经切换成了新奥威港语。 “嗨，美丽的小姐，请不要如此匆忙，我希望你能够为我停留，哪怕只有一分一秒——” 新奥威港语的字音短而明亮，这一串话说出来，像是顺着喷泉喷洒而出的音符。 而这句话，也毫无疑问地留住了伊文斯想要喊停的目标。 那是一位戴着围巾与针织帽、穿着鹅黄色外衣的金发飘飘的女性，带着微卷的金发在她疾步向前时一跳一跳地微微飘荡着，在她停下脚步时，又像是小八爪鱼的脚一样在末梢卷起个球，看起来非常可爱。 虽然这位女士的外貌并没有达到极高的水准——这个水准是以海洛伊丝、米娅、米莎这一等级低美人来评判的，但总的而言也是非常的美丽动人，属于让人愿意打开钱包，请上一杯咖啡或是红茶的类型。 “什么事，这位先生？” 她停在温泉旁，对油腔滑调打招呼的伊文斯发问道。 “是这样的，我们无聊极了，不知道哪里有什么宴会、或是酒会、舞会——什么都可以，总而言之，我们无聊极了，你有这些宴会的消息吗？” 伊文斯站起身，在这位女士面前他显得高大威猛，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因此显得颇为迷人。 “你想要参加一些联谊晚会？”这位女士露出了惊喜的目光，“啊，恰好我要参加一场舞会，而且我还没有舞伴，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 “当然，当然愿意。”伊文斯立刻欣然走上前，“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奥迪托雷。”她回答道，“卡珊德拉·奥迪托雷。” “真是个优雅而动听的名字，让我想起解冻的清泉，淙淙流水的叮咚声响。”晴·伊文斯赞扬道，随后优雅地行礼，伸出一只手、手面朝上，“我是晴·伊文斯，如你所听到的那样，我能令雨天放晴。” 自称为卡珊德拉·奥迪托雷的小姐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捂着嘴咯咯直笑，片刻后将手搭在了伊文斯的手上：“好吧，你真幽默。” “谢谢你的夸奖。” 苏格尔·温克勒瞪大了眼，看着晴·伊文斯熟门熟路地搭上了一位陌生女性的手，就这么要和对方一同离开——喂喂喂不对吧，明明大伙一起在这里闲逛收集情报，你怎么光明正大地和漂亮的姑娘偷跑了？ 这手搭讪的技术也未免太熟练了吧？ “喂，伊文斯，那我呢？”他忍不住喊住伊文斯，目光连连抛去疑问。 而伊文斯只是静静看了他几秒，目光当中不知道是讥笑还是怜悯，随后果断地和卡珊德拉·奥迪托雷一同离开了。 只留下苏格尔·温克勒坐在喷泉旁，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满头问号。 “走了？就这么走了？你的计划呢？混进宴会我倒是能够理解，但你这行为也太迷惑了吧？” 拉罗谢尔最有天赋的法师，在二十代便跨入职业级序列的天才，苏格尔·温克勒此刻两眼一抹黑，感觉这比初步尝试对雷电系法术进行压缩还要费解，他完全读不懂伊文斯的意图——光是那听起来尴尬无比的搭讪就已经让人无法理解，成功了才是最离谱的。 难不成，这样的搭讪真的有用？ 苏格尔如此想着，在几分钟后便盯上了一道大概是女性的背影——她裹着一件在这个天气里厚的惊人的毛绒绒的氅，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走路时身上还有外饰响起的叮当声响。 “嗨，美丽的小姐，请不要如此……” 伊文斯那尴尬的搭讪词他念了一半便念不下去，但偏偏这句话，对那道身影奏效了。 她停下了脚步。 而后回过头，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容。苏格尔在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忽然呆滞了一瞬—— 诚然这张脸是美的，脸型、五官、肌肤看起来的质感，都是顶级，但更关键的是对方的眼神。 那是一种空灵而迷惘、却又因此而显得魅惑的复杂的眼神，仅仅是被瞥了一下，苏格尔便感觉自己被对方给吸住了，甚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负罪感。 “还好我定力够足，如果是伊文斯在这里，估计魂都要被勾走了。”他自夸了一下，虽然这位被他喊住的姑娘确实有着令人惊艳的美感，但对于已经在法术上投入一片赤诚的苏格尔·温克勒而言，似乎还是研究连锁闪电该如何缩短释放前摇要更加有趣一些。 “美丽的小姐。”他定了定神，随后按着伊文斯的套路搭讪道，“我希望能够参加一些宴会，请问你有消息吗？” 那复杂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慢慢转了过去。 她轻轻摇了摇头，而后重新迈开脚步，没有留下一句话。 那件厚重的氅几乎拖行在地，丁零当啷的声响还在持续着，随着她的远去，似乎风掠过她的氅下之时，还有着呜咽似的声音响起。 苏格尔摇了摇头，指望这样的事情本就是一种错误，他应该去酒馆调查情报，而非是像伊文斯那样能够自恰与宴会的贵族一样，奔赴那种场合。 想到这里，他就有点馋新奥威港的葡萄酒了。 他站起身，瞅准了最近的酒馆，一头钻了进去。 而拉罗谢尔的使馆内，半精灵少年翻看着从古德温口中得到的消息。 “努达里亚王国，蛇人……西部高原上的半兽人联合体居然也派人来到了新奥威港？这对他们可真是一条费劲的旅程。” 西部高原并非皆是拉罗谢尔的领地，只有其中一部分属于拉罗谢尔，剩下的依旧是兽人、半兽人之流的家园。 他们想要抵达新奥威港，需要翻越崇山峻岭，跋山涉水，穿过沙漠，这会是一条漫长而艰辛的路，恶劣的路况与天气是他们最大的阻碍。 更何况努达里亚王国并不待见西部高原的半兽人，虽然他们当中相当一部分属于同源。 “他们来到新奥威港的使者，让我看看叫什么……金德瑞德？” 他捏着手里的羊皮纸，若有所思。 第58章 宴会与夜晚 姑娘的手温热而小巧，美中不足的是没有伊文斯想的那么细腻。虽然只是轻轻的搭在手上，伊文斯已经感觉到了其指尖、掌缘处那些许粗糙摩挲的感觉。 她是常做家务？显然不是，以伊文斯的眼光看，这名为卡珊德拉·奥迪托雷身上的衣物放在索尔科南，至少也要用金特里才拿得下来。 穿得起这样衣服的人，自然不会是需要自己做家务的。 当然，伊文斯对这种摩挲感再熟悉不过。 这是长年累月接触武器留下的痕迹。 伊文斯如此从那些微的肌肤接触中摸着对方的底细，无意间侧过脸去看了身边的姑娘一眼，却见对方正好盯着他，目光没有丝毫掩饰，大大方方的。 “你在看什么？” “看你。” “好看吗？” “好看。” 伊文斯愣了一愣，他还真没见过那么坦诚的姑娘——难道说新奥威港的民风如此开放？ “我们到了。”卡珊德拉已经适时地停下了脚步，面前是一栋典雅而富丽堂皇的建筑。伊文斯认得这里，这是安德里亚区最大的礼堂，安德里亚礼堂。 能在这里开办的宴会是什么等级的，自然不用多说。 他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卡珊德拉·奥迪托雷，没想到自己随便搭讪碰到的姑娘，居然有这样的身份。 所幸的是他身上的穿着也不普通，算不上特别高档，但也能在宴会这种场合里见人。他随手撩了一下头发，跟着卡珊德拉走进了礼堂。 高大的拱门一扇又一扇，他们行走在其中，头顶的月光透过高大镂空的屋顶洒落下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是一场酒会？还是一场舞会？” “或许是。” “是前者还是后者？” “可能两者都是，可能两者都不是。” “奥迪托雷小姐，您可以稍微坦诚一点吗？” “难道我还不够坦诚么，来自拉罗谢尔的伊文斯先生。” 他们的手一直保持着半牵着的状态，现在伊文斯的手在下方，卡珊德拉·奥迪托雷的五指搭在他的五指上。 绷紧或是翻转或是抓握——在这种明显带有揭开面纱意味的言语出现之时，这样的手型变化都没有出现在双方之间。 “看来奥迪托雷小姐对我的了解比我对你的了解要多得多。”伊文斯面色不变，只是直视着前方。 “安德里亚区的使馆毕竟不是什么私人的后花园，谁都看得到走入使馆的人。” “那奥迪托雷小姐就正好看到了我？” “或许是呢？”卡珊德拉·奥迪托雷平静地说道，“你可以叫我卡珊德拉。” “好吧，卡珊德拉。”伊文斯耸了耸肩，“那能再回答我一次，这是一场舞会还是酒会呢？” “还是那个答案，或许是，或许都不是。” 卡珊德拉忽然停下了脚步——拱门已经被他们尽数穿过，此刻的他们正好站在礼堂的灯光照亮处与拱门投落阴影的分界处。 向前一步，便是光亮，向后一步，则是黑暗。 伊文斯静静站着，他能够听到礼堂内的音乐声，是提琴的弦乐，优雅而悠扬。 “那如果……我希望这是一场优雅的舞会呢？” 卡珊德拉又一次侧过了头，正好对上伊文斯的视线。 而后她露出了笑容。 诚然，这张脸单纯从样貌上而言，要逊色于伊文斯所见过的、亚德里恩身旁的那些容貌极其出众的女性。 但这个笑容中包含的自信的光彩，却比他见过的任何女性都要更加灿烂。 “或许你能如愿呢？”卡珊德拉轻声说道，随后手指忽然用力地勾住了伊文斯的手，走入了礼堂之中。 宽敞的舞池就在眼前，身着名贵服饰的人们手持酒杯，在舞池周围闲聊着。伊文斯仅仅是扫了一眼，便看到了新奥威港的三名区执政官，还有奥圣艾玛的那名外交大臣。 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下身为蛇躯、上半为普通人的蛇人——他们来自努达里亚王国的南部，占着努达里亚的地却不听从努达里亚的管理，蛇人的暴乱永远是努达里亚王国绕不开的难题。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带有外交性质的晚会。 “奥迪托雷小姐——”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走入礼堂的卡珊德拉，那人正在和未来奥圣艾玛的奸相休伯特·罗兹攀谈。他立刻向卡珊德拉打起了招呼，再向身边的休伯特轻声几句，便带着后者一起走了过来。 “他是谁？” “菲利克斯·奥凯西，安德里亚区的执政官，他身边的是奥圣艾玛的外交大臣，休伯特·罗兹……”卡珊德拉快速小声几句，便主动迎了上去，面带笑容道： “奥凯西阁下，我们有很久没见了……” 她熟络地和对方攀谈着，很快这名区执政官便将休伯特·罗兹介绍给了卡珊德拉：“这位是奥圣艾玛的外交大臣，如果你的弟弟竞选席位成功的话，到时候可少不了和他的交际。” 休伯特·罗兹并没有对卡珊德拉表现出多少热情，他只是冷酷地点了点头，而后目光便落在几步外的伊文斯身上。 “这位……似乎有些面熟？我记得你在拉罗谢尔人的队伍里。” “看来罗兹阁下的记忆力还是相当不错的。”伊文斯微笑着回答道，“我只是陪这位美丽的小姐来跳舞，仅此而已。” 而卡珊德拉也适时地后退两步，微欠身道：“我就不打扰奥凯西阁下和罗兹阁下的谈话了。” 她重新将手搭在伊文斯的手上，手上微微发力，带着伊文斯便走入了舞池中。 “搭着我的腰。”她轻声喝道，脚下一转，便转为了面向伊文斯，而伊文斯顺势将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随后便感觉到对方的另一只手主动地将“搭”转为了“握”，五指插入他的五指间，轻轻合拢。 恰逢前一曲刚刚结束，新的旋律正好奏响。这是一首新奥威港风格浓厚的音乐，节奏轻松但又不会过于太快，让人的身躯能够随着乐曲的旋律起伏，在舞动间裙摆飘扬，像是穿花的蝴蝶。 伊文斯半搭半搂着卡珊德拉的腰肢，两人的脚步踩着旋律的鼓点，出色的外貌与优雅的舞姿一时成了舞池中的焦点，使得一旁的贵宾们都不由得侧目。 但在他们眼皮底下这对亲昵的男女，却在利用着这极近的距离，悄悄耳语。 “看来这依然是一场舞会。” “如果奥凯西阁下没有将奥圣艾玛人引荐给更多人的话，这场舞会将会一直和睦下去。” “哦？那你的目标是那位区执政官？” “目标？伊文斯先生，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哎，你踩到我了。” “抱歉，卡珊德拉，三二一，仰头——” 伊文斯说着，沉下身去，而卡珊德拉也顺着他弯下的手臂向后弯去，一条腿高高翘起，金色的长发垂落向脑后，将精致的面部完全暴露在伊文斯的视线中。 他们在这一瞬间彼此交换目光，伊文斯的瞳孔乌黑而明亮，卡珊德拉的眼睛则是琥珀色的，滴溜溜地打着转儿。 “毕竟无论是蛇人还是奥圣艾玛人，都不能在新奥威港随便出事，相比之下，死一个新奥威港人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那停留的鼓点已经继续响起，伊文斯重新抬起手臂，而卡珊德拉也直起身，继续随着音乐摇晃身躯。 “伊文斯先生说的未免太夸张了，这只是予以一些出卖自己国家利益者的小小惩治罢了。”卡珊德拉眨着眼睛，刚刚他们的动作收获了周围的一波掌声。 “这么看来，你还是一位黑暗中的守护者？” “伊文斯先生对新奥威港还真是有够一无所知的。”卡珊德拉轻笑道，“哪来的守护者，奥迪托雷家无非是一群见钱眼开的凡人罢了。” “凡人，我喜欢这个词。” 音乐在一阵急促中进入尾声，他们旋转着起舞，踢踏的脚步声踩落在最后一声鼓点上，弦音悠扬地收尾，周围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他们互相注视着，伊文斯看不到姑娘脸上的一滴汗珠，面部也没有一点因为运动而变红、或是害羞的迹象。 “还不松开我的腰么？”卡珊德拉轻声说道。 伊文斯松开手，似乎颇为遗憾地看着那只刚刚搭在卡珊德拉腰间的手，而后摇了摇头。 “见钱眼开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足够单纯。”他说着，也松开了牵着卡珊德拉的手，“希望有机会我们能合作。” “合作？你能代表拉罗谢尔么？我记得拉罗谢尔的大臣可还没到——” “或许我的话的分量，和那位大臣一样大呢？” “嘁，我可是看到了，你们那批人走在最前面的也不是你，是一名……精灵？” “这可不重要。”伊文斯微笑道，“总而言之，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如果奥迪托雷家想要争取更多的话，拉罗谢尔应该是一个好伙伴——” 看着若有所思的卡珊德拉，伊文斯抬起手臂，轻声道：“顺带一提，卡珊德拉。你这里藏着的玩意儿，刚刚硌到我了。” ———————— 这个夜晚比想象的要更加地温暖。 米莎站在阳台上，身旁缠绕着铁栏杆的青藤比另一个阳台的要粗壮了许多。精灵带来的自然增长使得这根青藤都长得超出它的同胞。 “你在看什么？” 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她回过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我在看月亮。” “月亮？” “月亮是诺拉大人的寄托之一。”米莎轻声说着，“她喜欢沐浴在月之泉中，在月光下洗浴。” “那能从月亮上看到诺拉大人的身影么？” “看不到。”米莎说道，“但是月色很美。” 西里尔看着阳台上精灵小姐的背影，金色的长发散落在她的身后，沐浴着月光，有着一种异样柔顺的光泽。 这让他想到在刚到西利基、进入森林里的夜晚，在那棵生命之树下的米莎，也是这样沐浴在月色中。 西里尔走到阳台上，站到米莎的身边。精灵小姐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光是站在她的身边，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你们自然神殿的祭祀，和其他神所属的教会有联系吗？” “联系？我觉得没有。”米莎抿了抿嘴唇，“精灵是最自由的，我们只是单纯的，信仰诺拉大人的生灵而已，没有戒律，没有规定，一切都是自发的……事实上祭祀这个形式，也是模仿人类的。” “真是神秘的种族。” “你的体内也有一半精灵的血液。”米莎看着西里尔，伸出一只手，搭在西里尔的额头上，“或许纯正的精灵，都不像你一样能够享受诺拉的恩赐？” “那也是因为米莎在我身边。”西里尔平静地回答着，声音忽然压低了下去。 “如果森林将面临什么灾祸，诺拉大人会给出征兆么？比如神像流下血泪？又或者是？” “在数个纪元之前，月之泉是判断安危的重要因素。”米莎答道，“如果月之泉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说明有什么灾难即将来临。但月之泉干枯之后，我想剩下的只有黑森林了。” “黑森林？” “黑森林，诺拉大人负面情绪的表现，它诡秘而恐怖，但不得不承认，它也是一道坚实的屏障。” 西里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其余的神呢？比如海神尤瑞拉？” “尤瑞拉大人与诺拉大人交好，她和诺拉大人的行事作风其实有些许相似。” “比如平静的海洋，和风暴中的海洋？”西里尔猜测着。 “确实是这样。但尤瑞拉的手段要更加的……豪迈，或许可以用这个词。”米莎深深地看着西里尔，而后张开五指，纤长的手指画了一个圆，最后一把攥住，捏成了拳头。 “漩涡，大漩涡。海洋中的无尽漩涡，吞噬一切，直到将它所认为的罪恶彻底搅碎，才会停止。”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同族，你是觉得这件事情会严重到，能够引起‘漩涡’么？” 而西里尔望着那明亮的月光，轻声道：“或许吧，谁知道呢。” 他尖长的耳朵忽然颤了一颤，随即侧耳倾听，隐约似乎听到一阵悠长的狼嚎声在远处响起，但再想追寻时，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大概是山里的野狼吧。” 他继续看着那明亮的月。 第59章 狠人 英雄级的武器展览会开设在安德里亚区最大的礼堂。 昨夜这里还是男女翩翩起舞的晚宴场所，今早便已经摆上了陈列柜。卫兵们守在陈列柜的周围，用红色的绳将观众区隔离在展柜两米开外。 一柄柄武器在灯光的反射下看起来都充满了锋芒，展柜的旁边有专门的人员在介绍其所拥有的光辉历史。 法师小姐鼓着半边的腮帮子，听得津津有味，然而西里尔对所谓英雄级武器的展览会嗤之以鼻。 “说说是英雄级的武器，其本身说不定只是凡品，只是因为持有它的人成为了英雄，所以它得以冠以英雄之名。” “这样的例子其实很多，比如‘赛诺迪克之剑’，出自奥圣艾玛第三军团，以剑上有一个弯月型的缺口而出名。后续衍生出的‘弯月剑圣’军团皆配备带有弯月缺口的剑。 然而这个缺口实际上是被赛诺迪克养的铁齿犬咬出来的，你说这个弯月型的缺口有什么意义吗？显然没有，但因为赛诺迪克成了奥圣艾玛人的英雄，因此这个弯月型缺口也成了一种英雄的象征。” “所以这样的展览会毫无意义，用来征兵还差不多。但征兵又哪有到异国他乡征兵的呢？” 米娅想了想，觉得西里尔说的很有道理。 不愧是她的维先生。 于是她也开始走神，目光在礼堂里还会游弋着，嘴上小声问道：“维先生，你说那执裁者会出现么？” “维护安德里亚区的治安是他的使命，这种汇集了多国人物、外交性质远高于观光性质的展会，他肯定会来的。” “可真要问尼尔·奥尔登的事情的话，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上门去找他？” “那就谁都知道我们在查圣女死亡相关的事情了。”西里尔严肃道，“隔墙有耳，港湾圣殿也不一定是安全之所。” 他们头靠在一起，窃窃私语着走在礼堂的角落，但没聊上几句，一个有些刺耳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哟，亚德里恩伯爵真是好兴致，起那么大早到大庭广众之下谈情说爱，拉罗谢尔人的品味果然与众不同。” 啧。 西里尔忍不住发出嫌弃的声音，不用转头就知道发话的一定是那位未来的奸相——休伯特·罗兹。 奸相，能力确实出众，但是烦人也是真的烦人。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令人讨厌的性格，恐怕还能在奥圣艾玛宰相的位置上多坐个几十年。 可惜西里尔不能拿这点去攻击他。 但稍让他有些诧异的是，对方居然这么快就查清了自己的身份——他毕竟只是个阿玛西尔偏远区域的伯爵，在拉罗谢尔都没到声名赫赫的地步，拉罗谢尔的南方贵族估计都没几个喊得出他的全名，更别提在新奥威港了。 不过当他转过头去看时，那名一脸得意洋洋神色的未来的奸相身后的那道身影，让他的脸色立刻一沉。 那是一名青年人。 他留着金色的长发，将其扎成马尾竖在脑后，身披浅金色的长袍；一双眸子是浅褐色的竖瞳，当他盯着人看时，眸子便缩成一条线，让人莫名地一阵脊背发凉。 西里尔原先以为奥圣艾玛这次外交派出休伯特·罗兹这样的角色已经足够给面子，毕竟奥圣艾玛本质不依赖海上运输和海军，它是绝对的陆战强国。 但没想到，奥圣艾玛居然会让皇子随行。 当今奥圣艾玛的皇帝，尤瑞尔·赫里斯被后世称为尤瑞尔一世大帝，其在位期间最出名的壮举，便是恢复了西部边疆区域的统治，灭亡了拉罗谢尔。 而历史上，下一任奥圣艾玛的皇帝，便是西里尔眼前这位奥圣艾玛的皇子。 佩拉吉奥斯·赫里斯。 年轻的半精灵伯爵并不知道，在几个月前他们已经算是交过一次手——死在森林里的阿尔文·布里奇斯、参与沐风节的阿德莱海卫军，都是在佩拉吉奥斯·赫里斯的指令下，才参与这一场精灵的盛典的。 那一次这位未来皇帝可谓是输得彻底——在比赛上的布局败给了西里尔·亚德里恩，无论是扩张黑森林面积还是拿下沐风花冠，两个目标一项都没做到。而在大局上则算是败给了森林议会的其余几名精灵长老，他蛊惑的精灵连作用都没发挥就被拿下。 事后他还专门调查过，究竟是什么人使得他所信赖的帝国的天才，阿尔文·布里奇斯折戟于森林。 结果让他大吃一惊，击溃阿尔文的并非是拉罗谢尔的老牌名将，也不是什么已知的学院中的新起之秀，而是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野路子，一个未成年的年轻人—— 西里尔·亚德里恩，西利基伯爵。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这名让他受挫的年轻人，那张半精灵的面孔比他想的还要更加得年轻，也要更加英俊，是放在奥圣艾玛最上流的晚宴上，会被年轻的贵族小姐们争抢的类型。 西里尔在认出佩拉吉奥斯的身份后，便立刻挪开了视线。他不希望这位未来的皇帝对自己有多的关注——无论他现在在奥圣艾玛的众多皇子中看起来有多么普通，能够脱颖而出成为皇帝，便是其能力的体现。 虽然他和拉罗谢尔的覆灭没有多大的关系，甚至没有出现在相关的战场上，而且继位也是拉罗谢尔灭亡八年后，但……要不干脆，找个机会做掉他？ 西里尔胡思乱想着，一手勾住米娅的臂弯，假装要去另一边观看展柜，可佩拉吉奥斯已经率先开口。 “西里尔·亚德里恩伯爵，没认错的话，精灵沐风节的夺冠者，便是你吧？” 他调查过我？ 西里尔不动声色，余光瞥见休伯特已经主动地走到了佩拉吉奥斯的身后，将对话的空间让给了皇子。 而佩拉吉奥斯并不在意他是否给出应答，继续说道：“拉罗谢尔能够有亚德里恩伯爵这样杰出的年轻人，我可是羡慕得很啊。” “杰出？哈哈，阁下说笑了，像我这样的人，在拉罗谢尔一抓一大把，都排不上号。”西里尔连连摇头，“我只能做个远派海外的护卫罢了，唉……” 西里尔边应付着，边在心里回忆着佩拉吉奥斯相关的事情，却发现自己对其的了解除了继位为皇帝，再没有多的信息了。 他做过什么样的事情？他的性格？他的手段？似乎一切都是空白？ 没有与其相关的任务链，奥圣艾玛NPC的对话中也罕有提到，甚至在尤瑞尔大帝选择继承人时，都没有人想到佩拉吉奥斯拥有继位的资格。 当西里尔注意到这一点时，便越发觉得迷惑。如果一位皇子想要继承皇位，那他就必须要有过人之处，或者是为众人所知的能力，或者是他人无法比拟的功绩。 那他出现在新奥威港是为了什么呢？总不可能是为了到产地喝葡萄酒吧？ 还是说，有什么事情是必须由他来主导完成的？新奥威港，在他的功绩中占了一部分？ 那新奥威港相关，有什么事情能够为奥圣艾玛带来确切的利益？ 军事同盟？奴隶贸易？ 他嘴上和佩拉吉奥斯打着太极，这位皇子说了一堆的客套话，让他不得不以客套话去反复回应，心里连连做着推测。但被那竖瞳注视着的感觉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这据说来自于龙血的传承是奥圣艾玛历任皇室都有的特征，让他有一种被巨物注视的感觉。 于是西里尔胳膊轻轻动了一下，身边的法师小姐立刻心领神会，突然脚一歪，向着一边跌倒。 他连忙伸手搀住米娅，焦急问道：“米娅，你没事吧？” “脚好像崴了一下，刚刚被毯子的边缘给绊倒了……”米娅小声地说着，同时拉起长裙的裙摆下摆，让西里尔蹲下来看——她今天并没有穿着法师长袍，在这样的公共场所，她选择的是一身水蓝色的漂亮礼裙。 “不好意思。”西里尔向佩拉吉奥斯歉意地笑了一下，随后弯下身去看。米娅没穿袜子，赤着的脚踩着高跟的白蓝色鞋上，脚趾调皮地动着，似乎在向西里尔邀功。 西里尔直起身，正色道：“脚踝扭伤的有些厉害，还是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米娅一手捂着嘴，轻轻道：“啊，那不会耽误亚德里恩先生和您的朋友的谈话吗？” 说话的同时，她揽着西里尔的手臂却钩得更加紧了，目光也有意无意地瞟向对面的佩拉吉奥斯。 而佩拉吉奥斯·赫里斯也是聪明人，看出来这位小姐似乎颇想自己离开，不要打扰她的甜蜜时光，于是哈哈一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亚德里恩伯爵了，有空伯爵可以到我们奥圣艾玛的使馆聊聊天。” “下次一定。”西里尔说着，便要搀扶着米娅离去。但法师小姐已经撅起嘴，手臂搭在了他的脖子上：“脚疼，不想走了。” 西里尔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佩拉吉奥斯和休伯特，在佩拉吉奥斯的示意下，休伯特也扭过了头去。 他这才弯下腰，手勾住米娅的小腿，将她横着抱了起来，而后快步地走出了礼堂，走进了礼堂外拱门下的阴影中。 “好了，你的演技很棒。”西里尔将法师小姐放下，感觉她的手臂还留恋地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低下头去看，法师小姐正眨着她那漂亮的眼睛。 “那维先生给我打几分呢？” “十分，我给你打十分。” 米娅这才松开了双臂，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那个人是谁？维先生为什么要躲着他？”她好奇地问道，同时向礼堂内张望着，远远地便看到佩拉吉奥斯已经在和新奥威港本地的贵族馅料。 “一个不好惹的人，佩拉吉奥斯·赫里斯，奥圣艾玛的皇子之一。” “怪不得，我听他拐弯抹角地，总想把你挖到他那边去似的。” “他想挖我？” “是啊，你听他说的什么，索尔科南最近的天气似乎不太好，拉罗谢尔新秀那么多，一定很难混之类的话，如果维先生真的过得不如意，估计现在已经准备去奥圣艾玛的使馆报道了。” 西里尔琢磨了一下，似乎这位皇子确实句句话都在给自己下套。 “所以说，他不好惹。”他撇了撇嘴，“去和温克勒他们会合吧，找不到菲利普·本杰明也没办法……” 他忽然止住了声音。 “嗒，嗒，嗒。” 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从拱门的尽头、礼堂的入口处传来，在拱门组成的甬道间回荡。 他抬起头，看向拱门尽头出现的那道身影。 一身冷厉的黑色劲装，有着英俊外表的青年孤身一人、昂首阔步地向着礼堂走去。他的头发桀骜不羁地向后梳着，眉眼间尽是压抑不住的凶厉，整个人就如一把出鞘的刀，丝毫不遮掩其锋芒。 他走路的速度非常快，眨眼间便已经从西里尔和米娅的身边掠过，走入了礼堂之中。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西里尔才用力吸了一口气，随后嫌恶地捂了捂鼻子。 “血腥味。”他微微眯起眼，“又是个狠角色。” “血腥味？”米娅也用力闻了闻，然后摇头道，“我什么都没闻到。” “并不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而是从他骨头里散发出来的。他杀过很多人，在拉罗谢尔估计足够蹲三辈子大牢。” 他们小声说着，正要返回礼堂中，结果自他们的身后，又是一阵急促的声音传递而来——像是脚步快速地移动声，又像是卷起的风在甬道中来回碰撞着。 当西里尔回过头时，只看到一道白的发亮的身影自他们的身后冲来，飞快地从他的身边掠过，一根根白毛的长绒裹在那人的身上，看起来像是一朵被风撵着的云。 而那道身影冲入礼堂的一瞬，明亮到刺眼的光便绽放在了礼堂之中。西里尔立刻反手将米娅挡在身后，眯着眼看着那道让他都难以承受的强光。 隐约间，他看到那道白色的身影手中挥出一道寒光，笔直地斩向之前走入礼堂的黑色身影。 而黑色的身影猛地扭过身，似乎是反手用力一挥—— 白色的身影像是一块破絮一样，倒飞了出去。 第60章 得加钱 如果说白色的身影飞入礼堂时是一朵被风托着的云，那倒飞出来时便是一只被狂风击溃的白鸟。 那身看着非常厚重的白色绒氅此刻像是断掉的翅膀一样张开着，自西里尔和米娅两人身边急速飞掠而过。但被他袭击的黑色背影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根漆黑的长矛已经自礼堂口飞掷而出，带着黑色的流光，刹那间便要追上白色的身影。 “维先生！”米娅在一旁惊声叫道，却看到那件白色的绒氅被斜着甩出，卷住了黑色的长矛，将其砸向了一边。而衣服的主人踉跄落地后匆忙一个翻滚，便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地上还残留着他受伤后的血痕，滴答的血珠飞溅了数十米，最后随着那人的消失一同消失。 西里尔将那件白色的绒氅和那柄黑色的长矛一同捡起，长矛极其沉重，以他的力量居然隐隐约约感到一丝吃力。长矛的上半截没入了绒氅之中，下半截还露在外面。当他伸手去拔时，发现长矛几乎死死地卡在了绒氅之中。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内，此时礼堂之中才惊起了骚乱。那些后知后觉的护卫们终于反应过来，拥了出来，将那道黑色的身影簇拥在其中。 他径直走出礼堂，目光追随着血线直至其消失之处，而后又缓缓收回，落在了通道口的半精灵少年身上。 西里尔手中，长矛和绒氅已经分开，他掂着那根极其沉重的长矛，随手一抛，被后者轻易接住。 “喂，你，看到那个人去哪了吗？”一旁的卫兵上前喝问，西里尔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名卫兵见状，随即抬起手中的长枪，正要向西里尔戳去，那道黑色的身影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有些沙哑，带着一种磁性的魅力。 “这件事，和他们无关。去找本杰明执裁者大人来，让他来处理这边的事情。” 那名卫兵讪讪地向后退去，又犹豫着想要向前走出礼堂范围，但才迈出两步，便停住了脚步。 一道身着僧侣祭祀长袍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第一道拱门的门口；手中提着权杖，行走时权杖中会有铃声丁零当啷。 菲利普·本杰明，新奥威港的执裁者。 “发生什么了。”他大步走向礼堂门口，洪亮的声音已经响起。 “执裁者大人。”那名黑衣青年微微欠身，听着是尊敬的语气，但听不出他有丝毫的敬意，“不知道哪来的刺客，刚刚试图刺杀我，被我击退了。” “刺客？”菲利普·本杰明听到这个词后嗤笑了一声，“在新奥威港居然还有敢刺杀你的人吗？艾文·萨克森？” 他的言语终于将这名黑衣青年的身份揭露，也让一旁的西里尔眉头跳了一跳。 西里尔并非对他的身份没有准备，但真正确认的一刻，还是感觉到了棘手。 职业级。 无论是那名奇袭的刺客，还是艾文·萨克森本人，在那一瞬间的碰撞所散发出的魔力气息，都属于职业级。而以西里尔的感知，如果单论对职业级的理解，那名刺客估计都在自己之上。 而反手一击能够将刺客直接击溃的艾文·萨克森，显然又在那名刺客之上。 但西里尔的心中却没有多少的畏惧，反而莫名地感到了阵阵的兴奋。他看着提着漆黑如墨、还滴落着鲜血的长矛的艾文·萨克森，隐隐产生了一种想和他打上一场的冲动。 这个想法一产生，西里尔便忍不住开始幻想该如何应对艾文·萨克森，在脑内开始模拟作战。 而艾文·萨克森面对菲利普·本杰明泰然自若，身后追出来问询的区执政官在看到执裁者后也收敛了表情，尬笑着向执裁者问好。 “这可不好说，本杰明大人。”他脸上挂着让人并不觉得舒适的微笑——如果一头狼向你吐出红舌，你也不会觉得那是善意的微笑——而艾文·萨克森的微笑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头带笑的狼。 “他确实没有伤到我，并且被我击伤，但各位候选人都受到了惊吓，执裁者大人应该也不乐意见到有人再在新奥威港的外交展会上闹事吧？” 菲利普·本杰明深深地看着艾文·萨克森，他摘下兜帽，露出如老树般布满褶皱的头皮。那干枯的面庞以及凹陷的眼眶有一种特别的压迫感，光是被盯着就会全身发麻。 片刻之后，他重新戴上兜帽，转过身，手中的长杖又是叮铃一声响。 “我会去抓住他的。” 菲利普缓缓地走出拱门，没多久便消失在几人的视线之中。 西里尔清晰地听到艾文·萨克森周围几人发出的一声松气声，就像是卸下了什么重压似的，只有萨克森自己浑然无事。接着萨克森转过头，重新看向西里尔。 “阁下，可以把这件衣服交给我么？” 他看着面前那年轻的过分的少年将手里的衣服掂了一掂，正以为对方要直接递过来之时，却见少年手向后一缩，干脆地将那件绒氅塞到了身旁女伴的手里。 艾文·萨克森立刻皱起了眉。 他的面部线条本就刚硬，这样的神情更显得凶厉。但面前的少年却恍若未觉其不快，只是一手搭住女伴的肩膀，将其搂在自己身侧，另一手则扶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倒是很想给你的，只可惜，我家的这位对这件绒氅情有独钟。所以咯。”西里尔耸了耸肩。 “所以呢？”萨克森已经紧紧握住手中的长矛，衣服下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分明，下一秒便要将长矛掷向面前的少年。 “所以……得加钱。” 西里尔说着，重新将绒氅从法师小姐的手中抱回来，厚重与柔软的触感立刻传递而来。且不说其美妙的外观，单是考虑到它优秀的防护性能，放在玩家市场上就得底价三百金特里开始，几倍几倍地往上翻。 上面每一根毛，都来自西部高原的麟羊的胸口软毛，皮质的韧性来看，也是高阶魔兽的皮毛做成的。他摸到这件绒氅的一刻便已分辨出了这件绒氅的价值，直接交给艾文·萨克森的可能便一点儿都不剩了。 更何况，他还真的想和面前这名新奥威港风波的重要人物交一交手。 “加钱？”艾文·萨克森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面前的少年居然会来上这么一出，但他随即勾起了嘴角：“你要多少钱？如果只是些索里德（新奥威港货币单位）……” “索里德，这是当然。”西里尔微笑着伸出五指。 “五十？” “五千。” “阁下不觉得这个价格……”艾文·萨克森的眉毛重又竖了起来。 但西里尔再一次将他展示出的威胁视若无物，甚至施施然地将衣服丢进了空间手环里：“一口价，没有讨价还价的可能。我是识货的，对这样一件衣服开出五十个索里德的标价，或许阁下都不配进入这个礼堂，参加这次展会？” 他话音未落，面前已然劲风响起，漆黑的流光眨眼已至面前。但西里尔似是早有准备似的，后退一步的同时一手上扬，却听“哐”一声响，长矛旋转着弹飞而起，齐根没入头顶的石拱门中。 拱门传来一声破碎声，石屑一块一块地撒落。西里尔垂下扬起的手，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着一面盾面为骷髅的盾牌。 他注意到、萨克森身边那些新奥威港的贵人和展会的卫兵们，在萨克森发怒之时便一个个露出惊恐的神色，似乎一个个都知道萨克森绝对会出手。但此刻他们都张大了嘴，不敢相信地在拱门上仅剩下一个黑洞的长矛没入处、和西里尔手中的盾牌上来回转移着视线。 显然，他们绝对没有想过艾文·萨克森的进攻会被人抵御下来。 “怎么了，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外宾的面，阁下是做生意不成、要明抢了？” 西里尔看着萨克森铁青的脸色，自己面色依然轻松。萨克森咧着嘴角，还未开口，拱门外却又响起一声执裁者手中的铃音。 他强忍下这口气，低低哼了一声：“五千就五千，把那件衣服给我吧。” “五千？阁下要是早出手那么大方不就好了吗？”西里尔叹息着摇头，“可惜，现在要翻十倍，得五万才行。” “你——”萨克森一只手已经紧捏成拳，但拱门外的铃音使他不得不强忍自己的情绪。而面前的少年似乎对他所畏忌之物了如指掌，还特意向着门外走了几步。 “萨克森，要么……算了吧，一件衣服而已……” 安德里亚区的执政官菲利克斯·奥凯西一脸无奈地上前，小声说道。远处佩拉吉奥斯·赫里斯与休伯特·罗兹抱着双臂，一副好整以暇看热闹的神情。 艾文·萨克森深深呼吸了几口，最终转过身去，缓缓地走回了礼堂中。 西里尔看着萨克森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低声向身旁的法师小姐道：“真够没意思的。” 米娅回头看了看，见萨克森已经被人团团围住，成为了展会中的中心，这才小声道：“维先生，你是故意激怒他的么？” “当然，不过衣服我也是真的没打算给他，我留着有用。”西里尔道说，“可惜他不敢在这里和我动手。” “因为执裁者吗？”米娅看向拱门外，那道正在缓步离开的身影。 但西里尔摇了摇头。 “因为他受伤了。” 是的，虽然艾文·萨克森自己的话里，那名留下了这件绒氅的行刺者并没有伤到他，但事实并不如此。同为职业级的较量，又怎么可能被人偷袭背身还能安然无恙，西里尔能够感知到，一股尖锐的魔力正在艾文·萨克森体内胡乱流窜，像是肇事的车一般横冲直撞。 哪怕萨克森在此前对自己起了杀心，但在自己一盾格挡开他的长矛后，萨克森便已经收起了这份杀心。 看似暴戾鲁莽易怒，但实际上能够稳重地审视全局，西里尔知道，艾文·萨克森绝对是在清楚地衡量了获取那件衣服与得罪如许多的人的利弊之后，才做出了收手的决断。 但梁子，却是肯定结下了。 西里尔敢肯定，在展会结束后，艾文·萨克森会动用他所能动用的一切力量来搜集自己的信息，并且试图刺杀自己——不论是自己上还是通过雇佣、指派手下人，他绝对会想尽办法来给自己造成麻烦。 扼杀掉一切可能对自己不利的因素，他就是那样的人。 他走出礼堂后便加快了脚步，在街道的拐角处追上了那道拄着长杖、缓步而行的身影。 “执裁者大人。”西里尔走到菲利普·本杰明的身前，微微欠身。 菲利普停下了脚步，他撩起兜帽，凹陷的眼眶内毫无神采的双目直勾勾地盯着西里尔，而后低沉道： “在新奥威港，得罪艾文·萨克森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年轻人。” “或许是吧。”西里尔耸了耸肩，“毕竟港湾圣殿都是他的后援，不是么？” 菲利普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谁和你说这些的，是尼尔说的么？” “被认定的凶手还能得到执裁者如此亲昵的称呼，看来港湾圣殿也明白，杀死圣女的不是他，对么？”西里尔反问道。 “年轻人，有些事不是你能随意插手的，我劝你最好别——” “就算港湾圣殿危在旦夕？” 菲利普·本杰明又一次怔住了。 他仔细打量着身前的少年，在那天遭遇过后，他当然清楚面前的少年是拉罗谢尔来的使臣的护卫团的一员，但对方所表现出来的行动力却远超出他的想象。 “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想从头到尾，了解一遍这件事情。” 菲利普凝视了西里尔一会儿，最后叹了一口气，而后又看向一旁没有说话的米娅。 “她可以跟着来，没有问题。” 得到西里尔这句话后，菲利普不再迟疑，他弯下腰，掀开脚下的一个窑井盖，接着一跃而下，钻入了下水道中。 第61章 神罚 新奥威港的下水道，并不是想象中的废水横流、老鼠遍地的样子。大块的火山岩磨制成的石砖平铺在水道的两侧，形成两条宽敞的通路；闪着微弱的荧光萤石嵌在墙壁上，每隔十余米便有一块，却足够让整条下水道通路都保持肉眼适应的光亮。 安德里亚区没有工坊之类的东西，因此下水道中排放的大多都是生活废水，经过地表窑井盖的一次法术过筛后，已经是能够顺利排入大海的净水。 如果心理能够接受的话，甚至可以跳入其中游个泳。 法师小姐东张西望着，和西里尔一同紧跟着执裁者菲利普·本杰明。她对下水道的过筛法阵感到十分的好奇，甚至想要停步仔细研究一下。 不过她很快注意到盲点，拉了拉西里尔的袖子，小声问道： “维先生，他们新奥威港人，没事都是走下水道的吗？” 西里尔疑惑地看着她，目光像是在说，你怎么问出了卡罗琳才能问出来的问题。 不过下水道的声音传递效果实在出众，菲利普听到了米娅的问题，回过头道：“下水道只是一条便利的通路而已，事实上我们用的不是最多的，港口的黑帮才是最喜欢使用下水道的。” 他说着，已经停下了脚步，接着在一旁的墙壁上连连敲打了几下。 却听墙壁内部砰砰咚咚的声响连续传来，随后一道门型的凹陷出现在石壁上，正好在一块闪烁的萤石下。 “进来吧。” 两人跟着他拐进了门内，里面是一个非常简陋的休息室，摆着一张桌、一张床，几张椅子。桌上堆着一叠叠的纸，几只写干了的墨笔随意地扔在地上。 “这是执裁者的休息室？”米娅捂住了鼻子，空气里散发着一股并不好闻的味道。 “这是苦行僧的休息处。”菲利普平静道，“执裁司都是苦行僧在出力，这也是他们修行的一部分。” “那尼尔·奥尔登也是吗？”西里尔开口问道。 “尼尔不一样。”菲利普摇头道，“他居住在圣殿的深处，每日站立于海浪中远眺，是圣殿的守望者。” “守望者？” “这和你们拉罗谢尔人没有关系。”菲利普毫不客气地打消了西里尔继续问下去的可能，显然不打算把话题扯到其他的方面去。他干脆地跪坐在地上，接着垂下头，低声道： “你们要问的是尼尔·奥尔登相关的事情？” “我想知道的是圣女之死相关的始末。”西里尔答道。 “圣女之死。”菲利普的情绪迅速地低落，声音也变得充满了苦楚，“克劳瑞斯，我的克劳瑞斯……她本没有任何过错，她唯一的错误，就是成为了港湾圣殿的圣女。” 他抬起头，凹陷的眼眶中充满了绝望：“你们知道么，她本不应该死，她是个善良的人，是个好人，但是她信仰的神降下了神罚，伟大的尤瑞拉，你为什么要如此——” “尤瑞拉的神罚？降临于圣女的身上？”西里尔听糊涂了，这是一件非常离谱的事情——所谓的神罚，指的是如今人间的行事触怒了神明的意志，违反了其所辖辖区的规则。 比如放火烧山，引起森林大火，便有可能使得被焚烧的森林转化成黑森林，是自然之神诺拉的神罚的一种。 如此解释下来，海神尤瑞拉的神罚听起来就非常离谱了——首先你该如何违反海洋的规则？无边无尽的海洋，单纯从辖区来说，尤瑞拉的领域绝对是最广的。 西里尔思索了一下，似乎不用首先了，想要触发尤瑞拉的神罚简直是不可能的，更别提港湾圣殿内部犯错，需要让圣女来还债了。 “圣殿内部做出的如此决断，将近一半的人不赞同让圣女死去，但剩余的部分全部投了同意票。”菲利普闭上了眼睛，“执裁司被排斥在外，未能参与这一次的会谈。” 西里尔深吸了一口气。 事情比他想的还要迷惑了。 “那么……判断神罚即将降临的依据是什么？”西里尔问道。 “圣殿中最大的神像流下了血泪，海之祈愿池的水化为了猩红。依古书上所言，这是大难将至之兆。” “大难不一定是神罚，本杰明阁下。”西里尔愈发不解，“难道圣殿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吗？” 菲利普立刻给出了答案。 “迷雾。”他低声道，“紫黑色的迷雾自海洋的深处铺散而来，沾染了迷雾的船只将永远地迷失在海洋的深处。《海神经》上有记载，这是神罚的表现。” “所以你们选择牺牲圣女，来抵消那未知的罪孽？” 执裁者点头。 “那么，迷雾现在散去了吗？” 菲利普一下子咬紧了嘴唇，紧闭着双眼，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而后他痛苦无比地，摇了摇头。 西里尔看着这名失去了自己的侄女的苦行僧，眼中没有怜悯，也没有同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微闭上眼，将一切在脑中串联。 而后他示意米娅走出休息室，紧接着自己也退了出去。 “维先生，这就算结束了吗？” 在休息室内一直没说话的米娅此时才问道。西里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随后回到了路面上。 他们一路返回使馆，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闻到熏香那好闻的味道，他才放松地坐在桌后。 但随后，他又用力一拍桌，坐直了身躯。 “首先，我们可以通知奥尔登，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了。” “其次，我们的运气真是糟透了，我觉得港湾圣殿的人脑子都有问题，他们连读书认字做阅读理解都不会——” 西里尔想到这里，就恨恨地连拍了数十下桌子，拍的整个房屋都似乎咣当咣当响。 “让尼尔·奥尔登直接过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没过多久，尼尔·奥尔登便出现在了门口，苦行僧一脸谨慎地看着西里尔，显然是听到了他之前连环敲击桌子的声音，清楚这位年轻伯爵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伯爵大人，有什么事要对我说么？” 西里尔直接不客气地问道：“你读过《海神经》吗？” 这个问题让尼尔·奥尔登都挑了挑眉，但他还是好脾气地回答道：“倒背如流。” “其中有关迷雾的内容，念一遍。” “迷雾？”苦行僧犹豫了一下，随后立刻开始念诵道： “愿颂赞归于伟大的尤瑞拉，祂呼唤迷雾，无人敢侵入祂的疆土，否则必然沉沦于其中；其隔绝深处的恐惧，令其不得逃离……” “哪个字和神罚有关系？”西里尔疑惑道。 “这是海神经·卷三的内容，伯爵大人。”奥尔登回答道，“整个卷三，讲述的都是神罚。” “传说尤瑞拉拥有一座海底深渊下的监牢，神罚降临于被祂关押于其中的神的身上。迷雾使其不得逃离，使外人不得接近，是标准的神罚之一。” 西里尔伸手，扶住了额头。 他隐约觉得尼尔·奥尔登说的话里有什么巨大的漏洞存在，方才他分明已经抓到了，但被奥尔登的话一兜圈子，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你等等，神罚针对的是被尤瑞拉关押的囚犯，迷雾是为了不让外人接近，不让囚犯逃离，那难道不是对外面的人的一种保护措施吗？” “在第一纪元与第二纪元，是这样的。”尼尔·奥尔登答道，“但在神明远离之后，迷雾失控了。” “它不再局限于监牢的范畴，而是肆无忌惮地扩张，一旦出现，便会覆盖大片大片的海域，使渔船、商船都无法出海，因此被视为神罚。” 西里尔轻轻啧了一声，一条简单的解开问题的路子因为奥尔登的答案而被否决了。 但他转念一想，要是这群诵经诵了几十年的圣殿人员真的读不懂海神经，那才叫奇怪。 “好吧，看来我们得找别的路子来解开这次的问题了。”他叹了一口气，正要将这一切并非是尼尔·奥尔登的错的消息分享给他，但身后的窗外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响。 西里尔立刻起身，大步到窗边。却见楼下的花园已经冻上了一层冰霜，西里尔一眼辨认出那是海洛伊丝·特雷维尔的能力的表现，这片冰霜区域内的时间将陷入静止。 有人敢在使馆内闹事？不过海洛伊丝都动真格了，那问题也该迎刃而解…… 可这个念头还未落。西里尔便看到一道身影冲天而起——银色的铠甲、白色的长发与尖长的耳朵自窗前一闪而过，紧接着便重重地砸在了窗边的墙壁上。 他瞳孔蓦地收缩，这个外貌特征，毫无疑问是海洛伊丝——可她这样砸在墙壁上，难道是被对手打飞了？ 但她的能力已经发动，职业级以下直接动弹不得，就算对手是职业级也该受到一定的影响，而以海洛伊丝身为公主护卫队长的剑术能力，居然有人能够抢在她应对之前将她击飞？ 这怎么可能？ 他心里念头转的飞快，手中已然长剑在手，戴上亚度尼斯的祈礼、手持亚度尼斯的裁决与坚韧，再加上一直穿着在身的胸甲，亚度尼斯的诅咒铠甲套装便已完备在身。 西里尔手一挥，狂风将窗户吹开，他一跃跳出窗外，还在半空中，便找到了那道击飞了海洛伊丝的罪魁祸首的身影——一道雪白的、瘦削的身影，正双手伏地，身下的土地一圈一圈地凹陷下去，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力量。 西里尔微微眯眼，这道身影与之前在礼堂门口那道偷袭艾文·萨克森的身影逐渐重合，正是他留下那件绒氅所为的目标。 但此刻他可没有留手的打算，诅咒铠甲上寒芒一闪，迟缓大法、恶咒附身、虚弱无力与大难临头四个debuff性质的法术已然施加在那道身影的身上。 而他一手盾在前，手中的长剑高高扬起，随着下落的趋势、重重地向下劈斩而去。 那道身影显然是速度不凡，在看到西里尔下落的一刻便想要做出应对。西里尔注意到他身下地面的龟裂又一步加深，显然其躯体所附加的力量令地面都难以承受。 但突然降临的四道法术效果让他顿时一愣，再回过神来时，冰冷的剑锋已经就在头顶。 他匆忙放弃了直接反击的打算，敏捷的四肢在地上用力一撑，整个人都像是敏捷的走兽一般弹飞到了一边，稳稳落地的一刻，又是双手双脚匍匐在地，一脸警惕地盯着西里尔。 西里尔缓缓直起腰，微眯起眼，看着那道身影。 他的四肢比想象中的要更加纤细，但其中蕴藏的爆发力却让人叹为观止。他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衣衫，露出手臂的白皙的肌肤。 但西里尔无法看到他的脸——他戴着一张巨大的羊头骨面具，将面部挡得严严实实的；弯曲的山羊角挡在他的面部两侧，更增添了几分神秘。 “你是袭击艾文·萨克森的那个人，对么？”西里尔直接大声问道，同时风自身边铺散开去，将声音隔绝在使馆的范围内。 那道身影沉默不语，西里尔紧盯着他，只看到那只撑地的右手忽然向下凹陷了一下，便立刻抬起了手中的盾—— “砰！” 沉闷的声响在盾牌上响起，巨力通过盾牌传递至西里尔的手上，让他的手臂一阵阵地酸麻，甚至有点拿捏不住盾牌。 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海洛伊丝会被踢飞了，他可是拥有圣骸之躯的人，肢体的力量本就远超出正常职业级骑士，格挡下这么一击都会觉得手臂酸麻，更遑论职业级能力并不加成肢体力量的海洛伊丝了。 但西里尔立刻拿紧了盾牌，从盾后探出头去，正好看到那踩在自己盾面上的、赤着的脚。 这着实是一只漂亮的脚，脚型优美而小巧，脚趾圆润，脚踝上系着红色的骨环，刺青似的花纹在裸露的小腿上蔓延，这条应该属于女人的小腿却拥有着让人难以接受的恐怖力量…… 　　等等，这是一条女人的腿？ 　　“他”是女的？ 第62章 金德瑞德 　　对手是男是女对西里尔并不重要，被一群受简·克里斯汀深深浸染的人熏陶之后，除非对方投降，否则他绝对不会留手。 　　盾上传来的沉重力道被他卸去，在对手尚未反应过来之际，青色的风便已经如螺旋一般在盾牌上凝聚。那人察觉到不妙，刚刚想要逃离，风便如绳索一般自盾牌上蔓延而出，缠到了她的腰间。 　　西里尔踏步上前，盾牌已成了长鞭的柄，将被他缠住的那人狠狠向着地下砸去。而对方却也没有太多的慌张，哪怕身体凌空受制，在身体向下砸落的一瞬，双手已然撑向了地面，试图维持住平衡再进行反击。 　　但她身还在半空中，就听得自己身体两侧同时传来疾风呼啸。羊首面具下目光迅速瞥向两侧，却看到两团巨大的青色身影正向着她冲撞而去，没给她任何反应的空间，将她夹在了中间！ 　　“咚！” 　　碰撞声让整个庭院都颤了一颤，被两团巨物冲撞夹在中间的她感觉自己浑身都被压扁了，之前的筹备尽皆落空，被身上的风绳重重砸倒在地。 　　紧接着，冰冷的剑锋便抵在了她的咽喉前。 　　她仰面朝天躺着，羊首的面具下目光涣散，显然还没从那震荡中缓过神来。 　　而西里尔已经弯下腰，将她的面具揭开。 　　面具下，是一张美到让人惊艳的脸。 　　杏眼中是失神的淡奶黄色的眸子，此时正愣愣地注视着将她的面具揭开的少年。挺翘的鼻梁上渗出点点的汗珠。白皙的面颊两侧，是以朱红色漆着的古朴印纹，延伸至其被白发藏掖着的耳朵下。 　　尖俏的瓜子脸本应予以人柔美或是娇弱的感觉，但放在她的脸上，却只有一种高原寒风冷冽的感觉。 　　西里尔将剑锋稍稍提起，以免自己失手真把她戳死了，同时低声问道： 　　“金德瑞德？” 　　剑锋下的少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少年口中居然会蹦出自己的名字。她想要挣扎，但那抵在脖子前的剑刃让她只能安分地躺倒在地。 　　“我问你答，点头摇头，明白了么？” 　　名为“金德瑞德”的少女点了点下巴。 　　“你来自拉罗谢尔西部的高原，来自半兽人联合体：伊西斯圣团？” 　　她再次点头回应。 　　“你来是为了追查半兽人被掠捕为奴隶之事，袭击艾文·萨克森是因为他主导了奴隶贸易？” 　　回答依然是点头。 　　“但你是伊西斯圣团的外交使者，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行为会对双方的外交造成多大的影响？”西里尔叹了一口气，松开了长剑，轻轻吹了口气。 　　在金德瑞德身体两侧、那犹自压着她手臂的两名高大的风骑士直起身，向西里尔躬身行礼后，化为一团风，消散不见。 　　“起来吧，我和你是站在一边的。” 　　金德瑞德怔怔地看着剑锋离开自己的咽喉，又看了看一边消散不见的风骑士——刚刚她就是被那么大两团东西给夹击撞了个结结实实。 　　她犹豫了一下，先将一边的羊骨首面具戴在脸上，遮挡住自己的面庞，而后才坐起身。 　　“我有面具，也有斗篷，可以掩盖。”她生涩地说着拉罗谢尔语，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着，听起来怪费劲的，“你和我，站在一边？” 　　西里尔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天真过头的外交使者了——居然会傻到靠着简单的变装就能完全藏匿自己的行踪，他估计这个少女甚至从未涉过世，都不知道该如何待人接物。 　　他的记忆里并不存在这个名字，但伊西斯圣团却是鼎鼎大名——伊西斯，兽神与战争之神，半兽人联合体作为兽与人的折中产物，以祂的名号建立了一个政治集团。 　　对拉罗谢尔的玩家而言，伊西斯圣团相关最出名的事情，便是与“自由鸢尾”结盟，干涉拉罗谢尔的内政。自由鸢尾以让出西部高原给伊西斯圣团为代价，获得了伊西斯圣团骑兵的帮助，清扫了北疆部分的亡灵，才在北疆极其延伸至西部矿山区域的山脉站稳脚跟。 　　伊西斯圣团一般并不会与人类国度来往，玩家们也从未听过“金德瑞德”这个名字——如果真有这么个人在游戏里出现过，单凭这张脸，就足以让其的同人图满天飞，西里尔不可能毫不知情。 　　“没错，我也反对奴隶贸易。”他回答道。 　　“但拉罗谢尔，有奴隶。” 　　西里尔几乎能从那起伏的语调中，想象出一头小兽呲牙咧嘴的架势，他笑了一下，答道：“关于这一点，你可以去询问我们拉罗谢尔使团当中的一位成员，他的船队上接纳了大量本会被当做奴隶贩卖的半兽人。另外，拉罗谢尔的长公主一直在致力于扫除奴隶贸易，之前和你交手的那位，也能证明这一点。” 　　金德瑞德又瞪大了眼睛。 　　“你来找我，是为了要那件绒氅？”西里尔继续问道，“你看到我没把它给艾文·萨克森了？你当时潜伏在礼堂旁，没有走？”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想要解释似的，却又想起什么，连连点头，巨大的山羊角随着她的点头上下起伏着，显得滑稽无比。 　　此时头顶的海洛伊丝已经将自己从墙壁上抠了下来，望着自己撞出的凹陷，半精灵护卫队长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惊诧，又低头去检查自己身上轻甲的凹陷。 　　铠甲的胸口部分已经完全被撞塌了下去，胸口的部分也是一阵一阵的疼痛。 　　“她？女的？这样的力量？”海洛伊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经没有了敌意的金德瑞德。 　　“伊西斯圣团出来的，力量庞大并不奇怪。如果剥夺了半兽人的力量，那他们也没有生存之道了。”西里尔解答道，随后再次看向金德瑞德。 　　米娅、米莎等人此时也从楼上赶了下来，正好看到西里尔那微微眯起眼睛的样子。法师小姐立刻叹了一口气，拉了拉米莎的袖子，“我们回去吧，没什么好看的，维先生又要干坏事了。” 　　“什么叫干坏事。”西里尔白了她一眼，“付出总得有回报，不是么？金德瑞德小姐，既然你那时候没有离开，应该明白我留下这件绒氅花了多大的劲吧。” 　　“五万索里德，这件衣服可值这个价。” 　　他伸出五指晃了晃：“虽然这件衣服本来是你的，但如果它落到艾文·萨克森的手上，你也没机会再拿回来，所以怎么也得拿出点什么来交换，没问题吧？” 　　面具下的双眼瞪得圆溜溜的，“五万”那个大数字已经彻底唬住了金德瑞德——对涉世未深的她而言，这个数字实在过于庞大了，而她的思维逻辑也无法支撑她去辨析西里尔话里的漏洞。 　　她只能睁大眼睛，欲言又止了许久，最后蹦出三个字： 　　“我没钱。” 　　“我知道你没钱，你也不可能掏的出这么多钱。”西里尔摊手，“衣服我可以还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一件事？” 　　“在新奥威港议会选举结束之前，加入我的队伍。” 　　“加入……你？” 　　金德瑞德将面具抬起了些，小脸上露出费解的神情。 　　“很简单吧，只需要听从我的命令就行。”西里尔平静道，“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但可能还存在潜在的敌人。我需要你的力量，但又不希望你像今天这样横冲直撞，那样只会坏事。” 　　“简单来说，我会帮你除掉艾文·萨克森，而你替我出力。” 　　金德瑞德还在犹豫着，西里尔也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以及，你别以为还可以穿着那件衣服在外面晃来晃去，新奥威港的执裁司已经对你下了通缉令，很快你将无处可藏。” 　　“而我这里，是最安全的。” 　　西里尔话音刚落，就听院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苏格尔·温克勒行色匆匆地走入庭院，手中捏着一张画像，叫道：“亚德里恩，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昨天我看到的一个很漂亮的白发小妞，她被通缉了！” 　　他挥舞着画像凑到西里尔面前，大声说道：“虽然这画像没画脸，但你看这身形，还有这白发，绝对是她——哎呀，你是没见过那张脸，那是真好看……” 　　“你说得是她？”西里尔伸手指向前方。 　　“对对，没错没错，就是她……怎么是她？！” 　　苏格尔一下子跳了起来，怪叫出声，但又立刻捂住嘴，贼兮兮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好家伙，你怎么开始私藏通缉犯了？克里斯蒂安小姐和艾希凡小姐，难道还不够满足你么？” 　　他话音刚落，一个水球已经砸到了他的脸上——不远处的米娅小姐毫不客气地施以制裁，跺了跺脚嗔怪道：“别胡说，维先生做的都是正经事。” 　　“这通缉犯可以一拳把你的胸口打穿。”西里尔冷冷笑道，“至于私藏通缉犯……她袭击了艾文·萨克森，因此才被通缉了。” 　　“袭击萨克森？厉害啊。”苏格尔露出惊诧的神情，手中的画像却被西里尔拿了过来，递给了金德瑞德，“你看吧，你的通缉画像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现在你在外面寸步难行。” 　　金德瑞德捏着画像看了又看，最后将羊首面具压下，轻轻颔首。 　　“那就说定了。”西里尔说着，将那件绒氅从空间手环中取出，交到了金德瑞德的手里。 　　“你有什么行李吗？需要我帮你去取吗？”他又问道。 　　金德瑞德摇了摇头，翻手示意自己一无所有。 　　“你怎么到新奥威港的？该不会是一路跑过来的吧？”西里尔忍不住问道。 　　巨大的羊骨首又点了一点。 　　西里尔感觉一阵阵的头痛，对待这种涉世未深的少女何尝不是一种艰辛。他想了一想，随即让米娅去安排金德瑞德的住处。 　　“你真的要把她留在使馆中吗？”苏格尔看着金德瑞德披着绒氅、重新恢复成那天夜晚他看到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不然呢？你觉得以她表现出的能力来看，她不听我的，在新奥威港死的得有多快。” 　　西里尔叹了一口气道：“艾文·萨克森的背后是新奥威港的黑手党，黑手党的情报网绝对能够找到她。到时候不用萨克森自己出手，光是借执裁司之手就能将她拿下了。” 　　“安全的地方，只有使馆了。” 　　“你需要她的力量？她很强么？”苏格尔问道。 　　而西里尔手指向上指了指，苏格尔抬头看去，只看到上方的墙壁上，有一个人形的凹陷。 　　“那是什么？” 　　“那是特雷维尔阁下被她一拳打飞，陷在上面留下的痕迹。” 　　“那么狠？” 　　“我说她能一拳打穿你的心房，绝对不是骗你的。”西里尔的面色逐渐凝重，“但艾文·萨克森，比她要更强。” 　　苏格尔也收起了嬉皮笑脸，严肃道：“你们交过手了？” 　　“算是一点小摩擦吧。”西里尔轻描淡写道，“他单纯的肢体力量就很惊人了，也不知道他的职业发展路线是什么，会对自己进行什么样的强化。” 　　他顿了顿，又说道：“外交大臣还有五天就会抵达新奥威港，在此之前，我们有许多事情要做。” 　　“比如说？” 　　“摸清艾文·萨克森有多少手下能打，港口黑手党有多少力量。” 　　“听起来又是一件麻烦事儿。”苏格尔努了努嘴，“你打算自己上？” 　　“虽然很有兴趣把黑手党一锅端，但显然现在不是我能出手的时候。”西里尔摇头道，“别忘了，我刚和艾文·萨克森起过摩擦，让我去调查，估计半个港口都得被掀翻了。” 　　苏格尔眯起眼睛：“那就让我去？伊文斯呢？” 　　“你是我的手下，伊文斯又不是，我可指挥不了他。布莱克大臣要是知道我让他的宝贝儿子去和一堆黑手党打架，估计要到长公主殿下那里告我三状。”西里尔笑道，“再说了，伊文斯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有的是事情可做。” 　　“比如和姑娘跳舞？” 　　“真的假的？”西里尔瞪大眼，“你说他去偷吃贡品我还能信。” 　　苏格尔立刻兴奋起来，搭着西里尔的脖子，低声开始讲述：“真的真的，昨天晚上我亲眼看见他和一个漂亮的姑娘一起……” 第63章 外交大臣与奥迪托雷 五月七号。 西里尔一大清早，便被响彻整个使馆的骂声给吵醒。 他爬起身，奔向骂声的源头——会客室，才推开房门，便看到一个坐在沙发上、只露出头的背影正挥舞着一只手，不断地大骂着。 而被指责的对象弯腰低着头，英俊的脸上满是无奈，注意到西里尔进来的他连忙朝着西里尔眨眼，发出求救的讯号，不是晴·伊文斯又是谁？ 但那道背影立刻注意到了晴·伊文斯的神态变化，一本薄薄的册子“啪”地就拍到了后者的脸上：“还在走神，还在走神！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进去多少——” 他骂着的同时回过头，看到西里尔的一刻收了下声，沉着脸问了声好：“伯爵大人，早上好，不好意思，吵到你休息了。” “布莱克阁下，旅途辛苦了，一路还顺利吗？” 西里尔笑着回答道。 可他才说完，就见对方恨的牙痒痒，扭回去又是一本册子拍在了晴·伊文斯的脸上：“干什么不好，在外面当海盗，打劫船只，嗯？看看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这位，自然便是远道而来、终于赶到新奥威港的外交大臣、晴·伊文斯的父亲，布莱克·伊文斯了。 西里尔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妙的猜测，他将同样缩在门边吃瓜的法师小姐叫道身边，趁布莱克痛骂儿子的时候小声问道：“米娅，你把伊文斯之前干的事情告诉外交大臣了吗？” “没有没有。”米娅说着，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一进使馆，就开始痛骂伊文斯，我听了半天才知道，原来啊……伊文斯的船，把他坐的船给打劫了！” “打劫了？”西里尔噗嗤一声，引来外交大臣的回眸，他连忙正色，严肃道：“请继续您的训斥，我只是想到些开心的事情。” 见布莱克又开始痛骂伊文斯，米娅才继续说道：“是船上军事学院的人认出了外交大臣的脸，连忙让驱逐舰护送他抵达新奥威港，这才提前了将近一天到达——听说他原先的船只被侧面掏了个大洞，都开不了了。” 西里尔又忍不住开始笑，再一次引起布莱克的回眸，他赶紧道：“布莱克阁下，他虽然当海盗，但干的都是正事……” 布莱克厉色道：“正事？正事什么正事，当海盗就不是正事！” “是长公主殿下授意的，您也知道，奴隶贸易的事情……”西里尔压低声音说道，这让布莱克一怔，随后脸上的怒容也收敛了不少。 片刻后，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但这也不是什么正经事，为什么不用正规的方法来解决问题？我们伊文斯家……” 他扭过头，又开始对伊文斯巴拉巴拉地说教，不过很明显，现在只是他在儿子面前拉不下脸，强行维护自己的颜面罢了——毕竟南方贵族铁板一块，想从正规渠道对奴隶贸易进行有效打击，除非像西里尔这样手持尚方宝剑，否则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而伊文斯显然也非常清楚该怎么应付自己父亲的说教，不断地点头且以“啊对对对”回应。 但这反而让布莱克又恼火了起来，再次开始骂道：“你除了对对对还知道些什么？啊？快三十岁的人了，宴会上别人问你怎么还没婚配，你也这样啊对对对？” 西里尔心里感觉不妙——一旦话题向这种方式发展，没点突发事件恐怕是停不下来的，估计接下来布莱克就会拿他做例子，“伯爵大人年纪轻轻身边女伴已经那么多了，你再看看你”之类的话要是说出来，他的面子也挂不住。 不过他正想想办法阻止，就听到一阵说话声从门外响起： “拉罗谢尔的使馆是这里吧？应该没错啊——” 而后一道留着长金发的身影走到了门口，在门口问道：“请问——啊，伊文斯，你在这里啊。” 布莱克的骂声突然停了。 他转过头，脸上的怒容一丁点儿也看不到了，眯着眼微笑着，看着向屋内走来的那位漂亮的女士：“这位小姐，是来找晴·伊文斯的吗？” “对啊。”后者微笑着，伸手朝着伊文斯摇了一摇。 布莱克脸上笑容更胜，甚至站起身将座位让了出来，又回过头朝伊文斯摆出臭脸：“还愣着干什么，找你的，快来坐下！” 伊文斯只能老老实实地落座，而布莱克在一旁坐下，笑眯眯问道：“你是新奥威港人吗？怎么称呼你啊？” “奥迪托雷。”坐下的女士回答道，“卡珊德拉·奥迪托雷——您应该是伊文斯的父亲吧？” “是是是。”布莱克冲着伊文斯白了一眼，仿佛在责怪他为什么不把邂逅了如此优雅的女士的事情告诉他，“奥迪托雷家，我有所耳闻，应该是做葡萄酒和绸缎出口的吧？这些在索尔科南的市场都非常好……” 西里尔没有兴趣再看下去了，倒是米娅还颇为留恋地在门口多看了几眼，才跟着西里尔走出去，她问道：“这位卡珊德拉·奥迪托雷是谁？怎么会是来找伊文斯的？” “听温克勒说的，那天晚上伊文斯路遇这位小姐，直接和她一起去跳舞了。”西里尔笑道，“看来他们的进展很不错，居然都让她找到住处来了——新奥威港的风气也真够开放的。” 奥迪托雷家，西里尔记得它在1441年后拥有一个新奥威港议会的席位，也就是这一家有人参与了这届议会选举，并且成功当选。 这就有意思了。 西里尔记性没那么好，新奥威港不是他的老巢，他了解的事情也不太多。但从他的角度，免不了要去怀疑一番这位卡珊德拉小姐主动接触伊文斯的动机。 不过当前有更重要的事情。布莱克·伊文斯的抵达，意味着议会选举即将开始，在正式选举之前将有几次在各区的初选，以及最重要的、在港湾圣殿举行的选举启动仪式。 新奥威港是受到尤瑞拉庇护的国度，它虔诚地信奉尤瑞拉，所作所为皆要受到尤瑞拉的注视。 而西里尔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届的议会选举将与港湾圣殿的“神罚”、艾文·萨克森这一系列的事情联系在一起，理论上来说万无一失的选举，很有可能会出些幺蛾子。 不，应该说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会出意外。 “温克勒调查的怎么样了？港口黑帮的事。” 如果将潜在的敌人分层，那么明面上可能会带来危机的，无疑是艾文·萨克森所属的港口黑手党。而暗面的危机应该来自港湾圣殿的内部。除此之外，还会有一股外力作祟——基于西里尔对游戏剧情的总结，这是他做出的判断。 “温克勒已经三天没回来了。”米娅回答着，却没有多少的担心——苏格尔·温克勒可是货真价实的职业级法师，在普通人为主的黑帮里应该能够横着走。 “那他的办事效率也太低了。”西里尔直摇头。 可他话音刚落，一边的拐角却响起一道声音，否定了他说的话： “可不要太小瞧新奥威港的黑手党啊，这位‘拉罗谢尔的伯爵’。” 那个声音音色雄浑而明亮，带着穿透力，如果放在演说的场合，一定很能鼓动人心。 西里尔扭过头去，只见声音的主人从墙角的阴影中走出——这是一名看起来二十来岁的青年人，五官端正，眼眶深邃，棕黑色的头发将额头敞亮地露出，浓黑的眉毛横在眼眶上方，胡子刮得很干净，显得精神而沉稳。 他穿着并不廉价的修身衣服，隐约可以看出衣服下的肌肉。 “你是？”西里尔抬了抬眉毛，“这里是拉罗谢尔的使馆，可能你走错地方了？” “自我介绍一下。”他微微欠身，优雅地行礼：“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里面的那位卡珊德拉·奥迪托雷，是我的姐姐。” “只是因为家姐这两天动不动就出门与陌生男性幽会，我实在有些担心，因此才贸然进入贵国使馆。” 西里尔对他进入使馆的原因并不在意，他观察着阿里克西欧斯，随即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议会席位的候选人吧？” 阿里克西欧斯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西里尔已经打听到了这一点，他呵呵笑道：“这也不是多隐秘的事情，确实如此——如果我当选的话，一定会加大和拉罗谢尔的通商力度的。” “那就静候佳音了。”西里尔点头道，“话说回来，奥迪托雷阁下，莫非你很熟悉港口的黑手党吗？” “熟悉？我当然熟悉。”阿里克西欧斯左右看了看，“我们就这样在这说吗？” “可以去会议室。”西里尔让出身位，但阿里克西欧斯摇了摇头，“我的建议是，边走边说。” “走？去哪？” “我手头最新的消息，黑手党今天凌晨抓到了一个外国人，身穿长袍。”阿里克西欧斯扭过头，看了眼过道挂着的钟，“现在是七点三十二分，现在动身的话估计还来得及。” “抓到一个外国人？”西里尔眉头跳了跳，对方的话几乎已经是明着说了，可苏格尔·温克勒，一个职业级法师被一群黑手党给抓住？那他得多丢人。 “对了，在出发之前，如果伯爵大人身边有熟悉船只或是港口的人，也可以一并喊上。”阿里克西欧斯突然说道，“我觉得我可能无法照顾到你。” “熟悉船只或港口？这好办。”西里尔喊来一名骑士，“把康纳·德雷克给喊过来。” 没几分钟，康纳·德雷克便出现在了走廊上，他小跑着来到西里尔面前，一脸疑惑道：“伯爵大人，什么事……” 但看到阿里克西欧斯的一刻，他便止住了声音。 “哈，没想到你在这里，巴沙……”阿里克西欧斯已然开口，可康纳·德雷克沉下脸，打断了他的话：“阿里克西欧斯，你怎么在这里？” “你们认识？” “姑且算是，在我离开新奥威港之前，还算有点关系。”康纳·德雷克看向西里尔，暗地里向阿里克西欧斯摆着手，“伯爵大人，有什么事情找我？” “这位奥迪托雷先生的意思是，苏格尔·温克勒被黑手党抓住了，需要一个熟悉港口和船只的人带路，我身边只有你符合这一点。” “我明白了。”德雷克点头，“我已经准备好了，可以立刻出发。” 他匆匆忙忙的样子，似乎不想让阿里克西欧斯有多少开口说话的机会。这幅态度让西里尔感觉颇为有趣——显然，他们的船长并不像他自己描述的那样单纯。 以奥迪托雷家的阶级来看，能够与他们搭上关系，身份地位总得相差无几。而且阿里克西欧斯开口喊德雷克之时，喊的既不是他的姓，也不是他的名。 “需要喊上海洛么？”米娅在一旁问道，“这一趟肯定要动手的吧？” “喊上特雷维尔的话，估计港口黑手党今天就得除名了，我们可没有给新奥威港人做好事的义务。”西里尔摇了摇头，“让强袭骑士团出一些人到港口待命接应，我们立刻出发。” 他们走出使馆，安德里亚区离港口区并不太远，这段距离正好被阿里克西欧斯用来讲述事情的经过。 “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我在新奥威港拥有还算不错的情报网络。”阿里克西欧斯解释道，“港口酒馆，我的线人告诉我，一位不太聪明的法师先生似乎在跟踪某些人，但他的跟踪技巧实在太拙劣了。” “就算被偷袭，他应该也不会出事。”西里尔疑惑道，“难道他被下药了？” 阿里克西欧斯颇为同情地看着西里尔，点头道：“是的，这位不太聪明的法师先生在酒馆跟那群混混坐了大半晚上，然后被黑帮买通酒保，下了药，药翻了。” 西里尔忍不住捂住额头。 差点忘了，苏格尔·温克勒是正儿八经的学院派法师，偷鸡摸狗的法门仅限于翻墙逃课——估计苏格尔还没怎么逃过。 让一个学院派法师学他们玩家、或是游荡者去调查情报…… 失策，失策。 第64章 苏格尔的谋划 塔兰托区，新奥威港的“门”，却也是港口黑手党最活跃的区域。 海岸线绵长曲折，隔着几十米就是一个新的停泊港。这大概是【辉耀之路】里最与众不同的港口了。如果你有幸接到驾驶商船的任务，还能在这里体验一回“抢船位”——其难度大概等同于节假日用餐高峰期在银泰城的地下车库里找一个车位。 大大小小的船只停靠在港口，拥挤得船舷几乎贴着船舷，在海风中随着海浪的起伏高高低低，时不时还会撞上几下。 港口黑手党，就流窜在这大大小小的船只、与港口的酒馆中。 康纳·德雷克、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西里尔·亚德里恩和米娅·克里斯蒂安，四个人三男一女的组合在港口本应并不显眼。 但奈何这四人中，有两张一看就不是新奥威港人的面孔，偏偏外貌还都非常出众，这让他们立刻成了这一块区域的焦点。 他们一路前进，渐渐地街道变得狭窄，周边的建筑也逐渐变得老式。看不见运货的马车，只有一盏盏在清晨还闪着微光的门店灯。灯下席地而坐、露着大腿的女郎已经站起身，将漏出大半肩膀与北半球的薄衣服拉得更低一些，试图为自己招揽一单生意。 不过法师小姐立刻催促队伍加快脚步，并且挡在了西里尔的身前，还试图伸手捂住后者的脸——也不知道是为了挡住西里尔的视线，还是不让那些女郎饱一些眼福。 “莱蒙多港口，算是黑手党起家的地方。”德雷克尽职地介绍道，同时压低声音，不让那些路边面色阴郁的人听到自己的话，“这里差不多是塔兰托区最阴暗的地方，常在这里出没的人，没一个手上干净的。” 他们说着，已经走出了老房子连绵的街区，来到了港口边。泥泞的地面使得港口的色调都暗了几分，明明是同样的海面，隔壁几条街还是艳阳天，这里就感觉风暴将至。 西里尔抬起头，看着那些在风中半展不展的破旧的旗帜，陈旧的船只在海面上起伏不定，甲板上忙碌的人大多赤着上身、吊儿郎当的，腰间都带着武器。 “差不多，到地方了。”阿里克西欧斯提醒道，“注意一下，这里算是‘派森’党的老巢了。” 派森党，也是港口黑手党的原名——在新奥威港的港口势力还乱成一团之前，人们都称呼这个黑帮这个名字，但在派森党统一了新奥威港的地下势力后，人们便直接为其冠以“港口”之名。 “苏格尔真的有能力查到这么深的地方吗？”西里尔颇为疑惑。 “伯爵大人，好歹得对自己的部将有些信心吧……”德雷克擦了一把汗，苏格尔·温克勒的实力他是知道的，职业级法师，可以把他连人带船一起拆了，在西里尔口中却显得那么不堪。 “他都被一群混混药翻了，我还怎么对他有信心。” 西里尔嘴上说着，忽然拉了拉一旁的法师小姐，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张开双臂，将她压在了一边的墙上。 “维先生？”米娅短暂地僵硬了一下，立刻放松了下来，任由少年对她施为——西里尔的脸几乎贴着他的侧颊，面朝着她身后那面墙壁，一手撑在她的头侧，一手撑在她的腰边。 她可以感觉到那两只手上下的挪动，并没有刻意碰到她，但却免不了有些许衣物间的摩擦。 “有人在盯梢我们，这里有苏格尔留下的魔力痕迹。”西里尔声音低低的，“沿着你身后的墙，一路向岸边……他一直贴着墙留着记号，从拐角那边……” 他接触墙面的手指上闪着淡淡的雷光，连成一条并不显眼的魔力细线，从墙边的拐角一直延伸到街道的尽头，指向了岸边的一艘中等规模的桨帆船。 另一边的阿里克西欧斯和德雷克却不知道西里尔的发现，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怪异地看着西里尔将法师小姐压在墙上，忍不住小声道： “他平时都这么嚣张的吗？” “我记得没那么过分来着……”德雷克扭过头去，冲着路边看着他的两个混混狠狠瞪了一眼：“看什么看，一边去！” 而西里尔此时已经直起身，松开了米娅，扭过头道：“德雷克，附近有酒馆吗？我想喝两杯。” “有倒是有，就是这里的酒都很劣质，不如回安德里亚区喝……就在我们路过的拐角，那就是家酒馆。” 德雷克指了指身后，西里尔向那看去，正是那道魔力细线的起点。 他回忆了一下阿里克西欧斯带来的情报，苏格尔在酒馆被人药翻—— 看来他们的西利基法师学院首席法师还没有那么不堪。 “我又不想喝了。”他改口道，在德雷克疑惑的目光中，他忽然拔出腰间的剑向着身侧的空地一剑劈去。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在空地上，似乎有人想要努力逃离他的剑锋，但剑刃之上延伸出的青色劲风如影随形一般黏了上去，紧接着，惨叫声响起在他们的身侧—— 一道身影被如鞭子一样的风抽翻在地，倒在地上捂着腰部大叫着。阿里克西欧斯和德雷克两人甚至还没察觉到他究竟是从哪里出来的。 但二人立刻明白过来，沉下脸问道：“游荡者？” “显然如此。先生们，潜入计划失败了，接下来该怎么样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西里尔将手中剑挽了个剑花，竖起在胸口。德雷克还慢了一拍，阿里克西欧斯已经从背后背着的黑色行囊里抽出了一柄典雅造型的浅金色握柄长剑，剑尖对准了前方。 一旁街道老旧的房门打开了数扇，面色不善的男人们从房内走出，手里拎着砍刀或是棍棒。而不远处靠岸的船上、那些光着膀子的壮汉也已纷纷按着船舷的边缘翻到了岸边，拔出武器，朝着西里尔等人走来。 转眼间，他们就已经被围了个严严实实。 “嘿，你们，到这里……” 为首的那名壮汉还在说话，阿里克西欧斯已经抬起手，将一枚从大腿边拔出的短刀飞掷而出，“哆”地一下插在了那名壮汉的眉心。 西里尔眉头跳了一跳，他完全没看出这位奥迪托雷家的议会候选人居然是这样的狠角色额，却见阿里克西欧斯挥舞长剑，率先冲向了那些拿着棍棒的黑帮成员，剑光霍霍间，已经撂倒了三四个。 这副架势，显得西里尔像是生手一般，也未免太丢曾经身为“玩家”的脸面了。 身边最近的那些黑帮看到自己的首领先倒下，已经萌生了退意，但西里尔并不给他们机会，剑上青光闪烁，狂风便将整个街道都覆盖在内。 房门被齐齐吹上，黑帮们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得东倒西歪，连站稳都颇为费劲。米娅趁这时候举起她的法杖，蓝色的水团汇入风中，哪怕是微小的水滴在狂风中都有着惊人的威力。 当这阵风过去，还站着的黑帮，已经只剩下了两三名。 德雷克张大了嘴——他才刚刚拔出他的弯刀，却没想到战斗居然就已经结束了。 “你们都……这么熟练么？” “德雷克船长，麻烦把剩下的那两个拷过来。”西里尔优雅地还剑归鞘。 德雷克走上前，还没说什么，剩下的两名黑帮就已经哭嚎地跪倒在地，大声道：“我说，我什么都说，别杀我，别杀我！” “你们抓到的那个外国人呢？他在哪？”德雷克直接问道。 “外国人？那个穿长袍的？他在几十分钟前，被我们的头儿带走了。” “你们的头儿？”这个答案让西里尔非常的不满意，而德雷克追问了两句，这名黑帮成员便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了出来： 苏格尔·温克勒只在他们负责的区域停留了短暂的一会儿，便被上头的组长亲自提走了，去往的方向是新奥威港的比西奥区，再多的内容他们也不知道了。 他们自身只不过是负责开开妓院、赚一点小钱的黑帮底层，根本没想过一个穿长袍的、居然会引来这么大的麻烦。 “就这么点信息？”西里尔又追问了几个问题，比如艾文·萨克森的事情，但这几个黑帮成员都一问三不知，看来确实没有可以得到的情报了。 “剩下的人，怎么办？”阿里克西欧斯抱着双臂，冷眼看着战战兢兢的剩余的黑帮——死亡的只有少数几名，被狂风与水滴击中的大部分只是昏迷，现在都已悠悠醒转。 “交给你们新奥威港本地人处理咯。”西里尔无所谓道。 “那我会让执裁司来接收他们的。”阿里克西欧斯回答。 他将剑在一具尸体的衣服上擦了擦，重新放回行囊中，随后双眉皱起，露出思索的神色： “伯爵大人，我可以很直接地告诉你，他们给我们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因为苏格尔·温克勒是被带到了比西奥区？” “身为拉罗谢尔人，你知道比西奥区在新奥威港的定位吗？”他从怀里摸出烟管，却并不点燃，只是叼在嘴上，“就这么和你说，奥迪托雷家就在比西奥区，你知道的新奥威港的任何一家商会的总部，也都在比西奥区。” “经济核心？”米娅问道。 “以及一部分的政治核心。”阿里克西欧斯随手比划了一下，“新奥威港七大区，港口的塔兰托区，外交的安德里亚区，经济核心的比西奥区，政治核心的福图尼诺区，军事边防的布林迪西区和勒班陀区，以及最轻松自在的特伦托赛区。对以商业为核心的新奥威港而言，比西奥区有多重要……” “大概就相当于你们拉罗谢尔行省的省会？” 西里尔点头，他当然明白新奥威港经济核心的含金量。游戏中的比西奥区是名副其实的富人区，里面的一件普通装备都得比外面贵个十倍，甚至连进入这个区都需要更高的新奥威港声望，以及一个比西奥区的通行证—— 这玩意儿，需要三个索里德购买。 而苏格尔·温克勒被港口黑手党带到了比西奥区，就代表着事件已经上升了一个档次。 如果事情局限在港口，那终归只是一些刀剑拳脚就能解决的小事。但到了比西奥区，便会牵扯到艾文·萨克森支持的议会候选者：山迪·马里恩，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候选人。 这便成了一个可能牵扯到外交的问题。 “为什么黑手党会把他带到比西奥区，我不能理解。”德雷克此时显得颇为烦躁，“难道他们查出了温克勒先生的身份？可温克勒先生到新奥威港才几天，也没怎么离开使馆啊？” “或许他们有这样的习惯呢？”西里尔倒不是很意外，“如果不是他们想要立刻杀死、沉尸海底的对象，带回仓库或是监狱才是他们的优先选。” “而很显然，苏格尔·温克勒的法师身份让他们感到非常的好奇，他们或许想要拷问一番苏格尔，或许想要拿他敲诈，又或者有其他的目的——” 西里尔说着，微微眯起了眼。 事到如今，他已经非常确信，苏格尔·温克勒虽然不是游荡者，但似乎依然是一个优秀的情报搜集者。 在陌生的环境，面对陌生的对象，他选择了一种非常胆大，却又非常有效的方式去获取情报： 卖自己。 以自己为诱饵，靠自己的“重量”作为筹码，换取获得更多信息的机会。虽然置身于险地，但毫无疑问，他的谋划是成功的。 得到了现如今的信息，西里尔只需要到比西奥区找到关押着苏格尔·温克勒的地方，便能够将黑手党背后的势力也顺带揪出一个两个。 只是对一名法师而言，这样的行动方式，也未免太过大胆了一些。 这并不符合法师的思维模式，法师往往会将自身放在高位，很重视自己的身份——毕竟有开启元素池的那个资本，就意味着他们本就高于常人。 而如此想来，也难怪，在那个世界的苏格尔·温克勒，会身死于对奥圣艾玛的前线。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 不要命的性子。 第65章 行于暗夜，侍奉光明 一行人返回安德里亚区，本想立刻前往比西奥区搜集信息，却没想到才回到使馆，就被海洛伊丝·特雷维尔逮了个正着。 “外交大臣有事找你。” 西里尔匆匆回到会议室，晴·伊文斯已经不见踪影，连带着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的姐姐也消失不见。 “亚德里恩伯爵。”在儿子离开之后，布莱克也恢复了严肃的样子，他本就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将近一年时间没看到儿子，结果还被儿子闹出来的破事弄得血压高涨，他本应以一种极其正式的姿态进入安德里亚区才对。 “公主殿下让我替她向你问好，这本来是见面就该说的，唉。”布莱克面露惭愧，随后轻声咳道，“你在南方做的事情索尔科南已尽皆知悉，最近南方贵族也收敛了不少。” “殿下的近况如何呢？” “殿下一切都好，唯一的问题是小王子殿下最近有些太调皮了，说……是觉得自己太弱小了，没有力量，于是悄悄溜出了索尔科南几次……” 他边说边擦额头上的汗，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显然他对小王子所做之事也是相当之头疼。 而他不敢说的是，正是因为这位小王子听大臣讲故事的时候，听到了年轻伯爵开疆拓土，还有在北方以少敌多大胜亡灵的事迹，心生向往，因此才突发妙想。 西里尔回忆了一下，在游戏的世界线上早早继位的阿列克谢·赫尔曼，如今还只有七八岁，还是个只会躲在姐姐身后偷偷探头的小男孩。 游戏历史上的阿列克谢·谢尔曼也并没有展现才能的机会，十五六岁登基，到二十岁出头随着新都城破而死，阿列克谢·谢尔曼只是一个身居高位的傀儡。 属实是一个悲情而无奈的角色。 因此小王子居然敢于独身离开索尔科南，这份勇气让西里尔感到惊喜无比。 闲话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话题便回归正题。 “港湾圣殿向我们发来了邀请。”布莱克·伊文斯展开一张卷轴，西里尔注意到卷轴的右下角，有着类似旋涡一样的印记——那是港湾圣殿的记号。 “诚邀拉罗谢尔使团前往‘尤佛岛’，参加本届新奥威港议会选举的开幕仪式，时间就在下午一点，现在是九点。”布莱克念完卷轴的内容，而后将卷轴交到西里尔的手里，“你看看，我们需要带多少人前往？” “如果只是参加一个开幕仪式的话，其实只需要外交大臣和一些随从就行了。布莱克阁下完全可以自己拿主意。” 他话音才落，就看到布莱克的脸上露出了颇为奇怪的神情，随后他说道：“亚德里恩伯爵，殿下交代了，这一次的出使新奥威港，一切以你为主。” “啊？”西里尔原先以为自己只是来充当护卫团的，却没想到阿纳斯塔西娅给了自己如此的重视，甚至让自己负责外交的决策。 不过他也没有客气的打算就是了，他之前还在担心，如果布莱克·伊文斯不给面子，这也不同意那也不同意，处处小心，那自己完全放不开手脚做事。 “殿下还有什么交代么？” “哦，殿下还说了一句话，不过我不懂为什么她这样说。”布莱克脸上略显迷茫，“殿下说，亚德里恩伯爵可以在放开手干，一切事情都有拉罗谢尔作为后盾。” 西里尔沉默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理解阿纳斯塔西娅了——这位拉罗谢尔的长公主殿下，目光究竟放到了何处，她又预料到了些什么？ 他并没有多想，多想也毫无意义。眼下摆在眼前的首要事情，便是不得不出席的议会选举的开幕仪式。 “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让德雷克船长去开动拿破里号，强袭骑士团出一半的人上船……布莱克阁下，你随行的部队呢？” “使团的士兵们大多搁置在了那些海……海盗船上。”布莱克说着，差点又一口气没咽下去——自己儿子当海盗这件事可不是只有自己知道，那些随行的士兵对此也清清楚楚！ 说不定现在还在那些海盗船上，议论自己呢！ “那好，特雷维尔小姐会保护好阁下的。”西里尔向门边看去，海洛伊丝已经在朝他点头。 “保护？等等，一个选举仪式而已，难道还会出什么意外不成？”布莱克纳闷着。 “谁知道呢，以防万一而已。”西里尔敷衍着。 他算了算时间，现在想去救出苏格尔·温克勒显然已经来不及，这件事只能暂时搁置。 他从会议室走出，看到正在走廊上和康纳·德雷克交谈的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两人脸上的神色或多或少有一些怀念，显然是在叙旧。 “你留在我们拉罗谢尔的使馆干什么？下午的开幕仪式，不用去准备吗？”西里尔说着，转而朝向德雷克船长，“德雷克，我们要用到拿破里号，去准备一下吧。” “明白，伯爵大人。”德雷克迅速地离开，而阿里克西欧斯看着德雷克离开的脚步，颇有些唏嘘道：“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他以前？” “他以前从来不会听别人的话，出了名的喜欢唱反调。”阿里克西欧斯摇了摇头，“我还有些话想和伯爵大人说，说完就回去。” “是关于艾文·萨克森的事情？” “伯爵大人猜到了？”阿里克西欧斯也没多奇怪，“但不单单是艾文·萨克森，还有那些他背后的家族……” “他背后究竟有多少人？”西里尔皱起眉，“山迪·马里恩算一个，除此之外还有别的？” “山迪·马里恩可没有军火的渠道给萨克森，伯爵大人。”阿里克西欧斯叹了一口气，“港口黑手党壮大、新奥威港外海域海盗横行，这其中极其重要的一点，便是艾文·萨克森掌握了军火的渠道。” “他不但将装备武装给海盗、武装给自己的黑手党，而且还出口军火，甚至进口他国的军火。据说他甚至想从奥圣艾玛弄一头地龙来，只是最终失败了。” “而新奥威港的军事，在最初是由数个家族一同支撑起来的，如今他们仍然在这一领域保持着一定的权限。我不知道其中有几个站在艾文·萨克森的背后。” 阿里克西欧斯的解释让西里尔逐渐明白了。 艾文·萨克森，这是一个被新奥威港权贵扶植起来的傀儡，而且是一个几乎明牌的傀儡——所有高层人士都知道艾文·萨克森的背后有人，但是究竟有谁，谁也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因为那个人可能不是自己，但自己随时可以加入其中——谁能保证自己一生永远坦坦荡荡光明正大，没有一点阴暗的事要做呢？ 艾文·萨克森是一个傀儡，也是一把刀。在这样多方默许的情况下，他成了一个自由的混乱分子。 而这个分子现在想做什么，谁也不清楚，就连他背后的那些人都不清楚。 “或许这就是引狼入室吧……”西里尔抬起头，盯着阿里克西欧斯，“但我有一个问题。” “请讲。” “奥迪托雷家为什么不能站在他的背后，为什么不能通过他获得利益？”西里尔说着，微微眯起眼，“我想没有人会拒绝……” 但他的话，被阿里克西欧斯斩钉截铁地打断了。 “不。”阿里克西欧斯平静地看着西里尔，语气坚决无比，“任何人都可以通过那只黑手去牟利，所有人都可以通过他去行恶事，只有奥迪托雷家不行。” “只有奥迪托雷家？” “只有奥迪托雷家。”他摊开手，“虽然听起来很像绘本里的故事。但……” “或许，我们应该被称为，新奥威港的守望者。奥迪托雷家表面是一个经商的家族，实际上我们一直行走于黑暗……” 年轻的伯爵看着他，听完这句话，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你该不会要说，你们行于暗夜，却侍奉光明吧？哈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请容我笑一下，我很久没有听到像这样的话了——”西里尔终于收住了笑声，“我并不怀疑你的话，但为什么选择我？” “如果新奥威港是一棵树，我怀疑这棵树的根部已经溃烂。单单靠我这一柄刀，没法将其清除干净。” “你是外人，我需要一个外界的力量来帮助我，一同清除这些溃烂的部分。” “那为什么不找奥圣艾玛？”西里尔质问道，“你知道奥圣艾玛来到新奥威港的是谁吗？佩拉吉奥斯·赫里斯，是奥圣艾玛的皇子——” “我觉得结识一名伯爵应该比结识一名皇子要更加容易。” “这个理由可不够。”西里尔满脸地不信任。 “你的实力更加出众。” “但你并不知道佩拉吉奥斯的武力如何，我建议你说实话，否则——” “好吧，好吧！”阿里克西欧斯举起双手，坦白道，“是因为那个拉罗谢尔人偷走了我姐姐的心，我总不能挑一个姐姐的情人的敌对方作为盟友吧！” 西里尔眉毛挑了挑，在心里默念，伊文斯，你干得好啊！ “可以，合作愉快。”他伸出手，与阿里克西欧斯轻轻一握，随即分开。 他对这一场合作并没有排斥的意思，事实上以如今新奥威港的态势，他们可以说是群敌环伺。 抛开新奥威港本地人复杂的情况，光是奥圣艾玛的使团，就让西里尔精神高度紧张——谁知道那个未来的奥圣艾玛皇帝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源初教堂总部所在的奥圣艾玛，所掌握的信息，可要远远多于拉罗谢尔。 他送走了阿里克西欧斯，随后开始准备出席选举仪式的事情。 ———————— 这辆破旧的马车几乎不能被称为载客的马车，只能说是马拉板车。普兰坐在马背上，挥舞着鞭子，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板车上卧着的、用布将脸裹得严严实实、只漏出眼睛的小家伙。 他住在索尔科南东边的村庄里，靠从伏尔戈行省拉货为生。这一天大清早天还没亮，他正像惯例一样给自己的老马“亚萨”戴上马具，就看到自家的院门口一道小小的身影正探头探脑。 这个小家伙想要搭他的车前往伏尔戈行省。 普兰对此并无什么念头，朴实的他当然也不会有卖掉这个小男孩的想法，只是如他所要求的一样，将他顺路捎往了伏尔戈行省。 “到了，小家伙——” 进入最近的小镇，普兰喊醒了睡着的小家伙。 “啊，谢谢！”小家伙的声音颇为稚嫩，还没过变声器，分不出男女。他在怀里摸了一会儿，随后将一枚用布包裹着的硬币交给了普兰。 “嗨，顺路捎上你一程而已，用不着的。”普兰刚想拒绝，那小家伙已经蹦蹦跳跳地跑远了，只是向着后方挥了挥手，便钻入早上赶集的人群，消失不见。 普兰摇了摇头，将手里的布包解开，在露出硬币的一刻，一抹金光跃入他的眼中—— “丹亚在上！” 他险些将硬币扔了出去，又赶紧将其紧紧握在手心里，贴在胸口，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什么颜色？这是金色吧？是金色吧！ 他缓缓打开手掌，硬币已经露出了全貌，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烁着金光。 一枚金特里，绝对没错，这是一枚金特里——他得跑上几年，才能够赚这么一枚金特里！ 普兰欣喜若狂，他心中将硬币还给小孩的念头闪过了一瞬，便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此刻他只想到酒馆里好好喝上一杯，至于拉货？去他的！ 但能拿出这样一枚金特里的小孩……是谁？ 这个疑问随着爽口的酒浆吞入普兰的喉中，也一并消失不见。 而他并不知道，在离此处并不算太远的索尔科南的王宫里，朝会中的长公主殿下，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面若冰霜，听完了侍女的汇报： 小王子殿下，阿列克谢·赫尔曼。 又双叒叕，失踪了。 第66章 酒窖 苏格尔·温克勒睁开了眼。 陌生的天花板，灰棕色的，在阴暗中看不清房顶与自己的距离，只有一种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大概是身处于地下室中，环境有一种潮湿的感觉，他指尖溢出的雷电魔力都仿佛能在这水气中连成电弧。 魔力还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从他指尖流出，这种控制魔力的方法是他在自己“集中一点”的法术模式探索时研习出来的。如果以魔力去感知，便能看到在手指尖朝向的方向，堆积起来的雷电光泽。 苏格尔清楚地知道自己被迷药迷昏了，也清楚地知道那一杯酒里混着迷药——那种劣质药物的味道光是闻着就觉得刺鼻，如果不是脑子有问题，根本不可能被这种药给迷倒。 好吧，脑子有问题的人，或许是他自己。 但昏迷过去的一刻，他就保持着这种模式的魔力流失。 希望伯爵大人能够看到自己留下的讯息。 “我在哪里……” 他试着通过魔力去感知自己的位置，但地下室的环境土元素太过旺盛，让他根本无法延伸自己的魔力范围。 “雷光鸣闪。” 苏格尔在指尖凝聚出一团明亮的雷光，足以照亮他身周的环境。他这才看清自己所处之处——狭小的地下暗室，一边是泥土堆砌而成的矮楼梯，出口处用厚厚的石砖填堵得死死的。 “还以为他们会把我关在船上，然后抛尸海底，没想到居然转移到陆地上了。” 他自言自语着，喉咙里还有一点喝下迷药后的灼烧感。 “那么首先……想个办法从这里出去……” 苏格尔的手掌按在了石板的下方，沉甸甸的，没有丝毫能够推动的迹象。他手心雷光涌现，只感觉上方的地面都震颤了一下，随后那沉重的石砖化为一块块的碎片，掉落在了楼梯上。 “不会真以为这种东西能够关住一名职业级法师吧……” 苏格尔爬出那个阴暗的房间，才发现自己依然身处地室中——周围都是一个个一人高、一人宽的酒桶，显然是存放酒水的地下室。 微弱的火光照亮着酒窖，他悄无声息地行走在酒桶之间。这个空间大得离谱，得是什么等级的富贵人家才能拥有这么大的地下室？ 他寻觅着酒窖的出口，猛然间听到一阵声音响起，紧接着像是锈蚀的铁门被推开的“吱嘎”一声中，前方不远处的拐角，亮了起来。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阵阵的脚步声，以及新奥威港口音的对话声： “他们要看哪一种？” “要白毛长耳朵红眼睛，第三区都是……” “奥圣艾玛人的口味这么奇怪？我还以为那些长耳朵没人要的。” 那人嘟嘟囔囔着，径直朝着苏格尔所在的方向走来。 “朝我这来的？” 苏格尔心里一惊，匆忙向后退了几步，躲到几个木桶后。却见两道身影走到自己之前所站之处，用力地摇晃了几下木桶。 木桶里发出“砰砰”的实物撞击之声，显然与酒水毫无关联—— 白毛长耳朵红眼睛？难道这些酒桶里装的是…… “喂，又得把桶一起扛上去么？好费劲啊。” “别抱怨了，快点干活，不然等会儿老爷又要怪罪下来了。” “是是是……”其中一个人不耐烦地说着，接着暴躁地揭开一个酒桶的盖子，伸手进去摸索了一会儿。酒桶夸张的高度让他半个人都快栽了进去，紧接着他抓住了什么，用力提起—— 一对长耳朵被他提在了手里，拎出了酒桶。借着光，苏格尔从酒桶间的缝隙中看到，那是一对兔子耳朵，而耳朵下的，则是一具娇小的女孩的身躯。 “就这个，还有旁边那个，一起扛上去。” 那人将兔耳朵女孩放回了酒桶里，和旁边人一同扛起两个酒桶，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地窖。 吱嘎声再次响起，铁门关上，两人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而缩在酒桶后面的法师，呆呆地看着自己所藏身的酒桶，缓缓将手指搭在其上。 魔力将酒桶的信息传递到他的指尖，这个酒桶里没有酒水，只装了一小团东西，缩在酒桶的底部，热乎乎的，一动也不动。 这个酒桶是这样，旁边的那个也是，左手边的也是，他周围的这一个个酒桶，这近百个酒桶，都是如此。 里面装的，都是人。 半兽人。 “丹亚在上……”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究竟看到了什么。 那些黑手党，居然直接把自己送到了一个囤积半兽人奴隶的仓库！ 而且显然还是非常重要、即将用于售卖的那一种，不然不可能有人来这里提货——等等，他们说的买家是谁？ 奥圣艾玛人？ 疑惑在这一刻排着队涌入脑海，这是奥圣艾玛人直接来新奥威港谈奴隶贸易的生意？既然是这么重要的地方，为什么黑手党把自己在这一扔就不管了？我该直接离开这里，去向伯爵大人汇报这里的事情吗？ 脑海里思绪虽然杂乱，但苏格尔并不慌张。他在这些酒桶后坐了一会儿，既没有掀开酒桶盖子去看，也没有试图唤醒任何一个昏睡在酒桶中的半兽人。 而后他站起身，慢慢地走到那个拐角，厚重的铁门对他并不构成阻碍，只需要一点电流通入锁孔，便能轻易地打开门锁。 他确认没有看守在门外，便打开门锁，随后裹上一件斗篷，低头走出了地窖。 而与此同时。 “伊万·彼得诺维奇·祁连诺夫，布林迪西区海鸟骑士团装备的直属供应商，这里是他的庄园。”卡珊德拉·奥迪托雷挽着晴·伊文斯的手臂，站在高大的石门前，向他介绍着。 伊文斯抬起头。 眼前的场景已经打破了他对“庄园”的认知，虽然一些小城贵族往往会在自己的领地里将自己的住地修建伟“内堡”，但如此以庄园称呼的小城堡，他还是第一次见。 “当然，我们要拜访的不是他，身为议会候选人，他现在应该前往尤佛岛参加开幕仪式。”卡珊德拉微笑道，“我们要拜访的是他的女儿，卓娅·彼得诺维奇·祁连诺夫——哦，现在应该叫卓娅·彼得诺维奇·巴特勒。” “两个名字？” “因为她嫁人了，她的丈夫埃尔罗·巴特勒是布林迪西区的重要将领，她嫁给他之后就改了姓氏。”卡珊德拉解释道，“她是我多年的好朋友，不过对自己的婚姻生活似乎并不那么满意，时常需要我这样的好友来安慰。” “那带上我会不会不太合适？”伊文斯笑道。 “怎么会，她喜欢和能说会道的人聊天。”卡珊德拉看着他，漂亮的眼中含情脉脉，“我也喜欢。” “不过我觉得，可能我的言谈只需要为一位女士发表就足够了？”伊文斯回应着她的目光，惹得卡珊德拉发出一阵笑声，“嘿嘿，我亲爱的伊文斯，我可不是什么典狱长，要把心爱的人牢牢关在自己的囚笼里不放出去。” “有些人是愿意做笼中鸟的，女士。”伊文斯回应道。 他们说话间，传话的卫兵终于给予了回应。 石门打开了。 于是他们走入了这座城堡。 ———————— 尤佛岛。 距离新奥威港并不算太远的一座岛屿，港湾圣殿的总教堂所在地。站在特伦托赛区那片银白的沙滩的边角极目远眺，天气好的情况下，便能看到港湾圣殿的“尤瑞拉高塔”塔尖散发的宝蓝色荧光。 由于港湾圣殿的存在，尤佛岛上餐馆、商业街、剧院或是角斗场，该有的娱乐设施可一点都不少，繁华异常，甚至有人戏称其为新奥威港的“第八区”。 拿破里号行驶在海面上，战船分开蔚蓝的海面，碧白的波浪驱赶着靠近的鱼群。 西里尔从船舱中走出，径直走向船舷边，精灵小姐正站在那里，低着头，也不知是在看海还是在看鱼。 “米莎。” 诺拉与尤瑞拉同属于源初神系，为了防止开幕仪式上，港湾圣殿自身出现一些宗教性质的意外，西里尔邀请了米莎一同前往开幕仪式，而米莎自然是欣然前往。 “有什么发现吗？”他随口问道。 米莎并不太会主动发表一些言论，她像是一名沉默的随行者，只在关键需要的时候发声。其他的时候则都低头看着她的书，用她的头脑去钻研着西里尔不知道的问题。 他也没指望米莎说出什么，却没想到精灵小姐抬起头，严肃地看着他。 “海水有问题。” “啊？”西里尔低头看去，下方的海水依然干净，翻涌着白色的浪花。 “海水的味道，改变了。”米莎将手臂伸出船外，一根藤条自她的袖间钻出，垂落至水中，再提起时，只见青色的藤条尖端缠绕着浓稠的黑色的、像是石油一样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臭味。 “虔信者的魔力能够洞悉不属于其所信仰神明的浊物，同为源初神系，我也能感知到尤瑞拉的领域，正在遭受入侵。” 西里尔沉思片刻，随后道：“把尼尔·奥尔登喊来。” 苦行僧很快来到了甲板上，他看到米莎举向他的藤条，立刻明白了后者发现了什么。 “艾希凡大人。”他躬身说道，“这是正常现象。” “正常现象？”米莎不解地歪了歪头。 “尤瑞拉大人的领域实在过于宽广，祂用旋涡困住一切污秽之物，但难免会有溢散出的成分。”奥尔登解释道，“过去我站在海浪中时，往往都能感受到这种污浊漂流在身边，但很快它们就会被尤瑞拉大人的伟力吞没。” “所以这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信号，是么？” “我想是的。”苦行僧答道，“如果真的有危难降临，港湾圣殿会予以警告。” “但危难的兆头不是已经出现过了么？”西里尔想到执裁者菲利普·本杰明所说的话，圣女之所以死去，正是因为被圣殿内部选中。 而港湾圣殿如此行事的原因，便是神像给出了灾难降临的预示。 尼尔·奥尔登垂下眼睑，双手合在胸前，低声道：“克劳瑞斯·本杰明大人已经逝去了。” 西里尔摇了摇头， 苦行僧的脑瓜并不好使，他认定的死理似乎就不会改变，就像是西里尔已经数次告诉他，克劳瑞斯·本杰明的死并不是他的错，但他反而能认为，正是因为他也有罪孽在身，因此才被选中，去杀死克劳瑞斯·本杰明，使得罪孽并不会施加给其他人。 完全是让人无法理解的思路。 “还有什么事么，伯爵大人？”见西里尔不说话，奥尔登主动开口问道。 “没有了。”西里尔答道，“一会儿我们会前往港湾圣殿，你的身份应该不方便进入尤佛岛吧？” “是的。” “那你留在船上，接应我们。德雷克会和你待在一起，你得保护好他。” 别看苦行僧一根筋，他的实力却无法否认，货真价实的职业级，那种怪异的的当攻击、施以反震的战斗方式有多难缠，西里尔再清楚不过。 他倒是很好奇，如果让以“集中一点、登峰造极”的苏格尔用他的雷电来攻击“大海无量、包容一切”的苦行僧，究竟是苦行僧能够承受住前者的力量并施以反击击溃苏格尔，还是苏格尔能够干脆利落地撕破他的重重海浪，一击制敌。 所幸两人都为他所用，也不用太过纠结。 西里尔又陪似乎还忧心忡忡的米莎小姐说了一会儿话，诺拉并没有给出新的指示，一切都停留在“只知道有危难存在”的进度。 而他们说话间，拿破里号已经跨越了并不算远的距离，看到了尤佛岛。 远处、一座高塔直入云霄，白色浸染着蓝色的塔身像是在流动的海浪似的、哪怕只是远远地望去，都似乎能够看到色彩在其上涌动。 “那就是尤瑞拉高塔吗？” 布莱克·伊文斯走上甲板，眯着眼望着远方。 “布莱克阁下，有什么感想么？”西里尔问道。 “我觉得……”布莱克伸手捋着胡须，而后淡淡道： “不如我索尔科南的源初教堂。” 第67章 斯卡波罗山 拿破里号停靠在尤佛岛北面的码头。 当拉罗谢尔的使团从船上下来之时，正好看到和他们相隔几十米开外、一艘看起来方头方脑的巨大战船驶入码头。 旗帜高悬在桅杆上，被海风吹得张扬地舞动着，黑色的底上以鲜红的线绘制着龙首，仿佛一头张开双翼的巨龙在腾飞。 那是奥圣艾玛的战旗。 拉罗谢尔人的脸色一下子都沉了下去。 送他们下船、还没回到甲板上的康纳·德雷克眯着眼看着进港的战船，浑然没意识到身边的拉罗谢尔人的神情如何，啧啧称赞道：“帕拉丁级无畏舰，超重火力、巨厚无比的魔力护盾，堪称海上堡垒，奥圣艾玛人的手笔真是……” 他夸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雇主们的身份，连忙闭嘴。 “大人，我们要等他们下船么？”一名强袭骑士团的骑士询问道，西里尔斜眼看了他一眼，“怎么，恭敬地在岸边迎接奥圣艾玛人下船吗？” “我绝不是这个意思……”那名骑士面红耳赤，昂着头嚷嚷道。 西里尔当然也只是开玩笑的话语，他挥了挥手，示意骑士退下。 但布莱克·伊文斯却忧心忡忡，极其严肃道：“如果奥圣艾玛人仅仅是为了参与这场换届选举，他们不会选择乘坐帕拉丁级无畏舰，这是绝对的战场用战船。” “您的意思是？”西里尔看向他。 术业有专攻，西里尔并不懂这些外交方面的细节，而布莱克·伊文斯一路做到外交大臣的位置，带着自己的家族高升，靠的便是他出色的个人能力以及严谨的办事态度。 “奥圣艾玛人另有所图，我怀疑他们有另外的舰船潜藏在新奥威港的周围。”布莱克沉声道，“我会让晴……他的那些船只去查探。” 西里尔听闻此言，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也确实，能让佩拉吉奥斯·赫里斯这位未来的奥圣艾玛皇帝亲自到场，没有一点猫腻才怪。 所幸的是对方还没有狡猾到将大船藏起来，开小船露面，再在关键时刻以大船发动进攻，让老练的布莱克提前洞悉到了对方的意图。 尤佛岛在过去曾是一座火山岛，中心高，四周低。港湾圣殿的总殿，建造在尤佛岛中心的山上，而那座高塔又在总殿的正中央，高高在上地能够将整座岛屿都尽收眼底。 要前往港湾圣殿的总殿，需要先抵达山下。 接待使团的马车早已安排好，他们坐上马车。港湾圣殿安排的“导游”——实际上也是祭司，便向着马车上的诸位介绍着尤佛岛的故事。 “尤佛岛，被称为‘尤瑞拉的泪珠’，它是伟大的尤瑞拉的泪珠所化。据说无尽的深渊从海洋的深处而来，尤瑞拉大人手持长戟，卷起漩涡，以一半的神力搅动整片海洋，将深渊封禁在海底。而祂于那一役时落下的泪水砸在此处，就成了尤佛岛。” “尤佛岛中心的山名为斯卡波罗，是尤瑞拉大人的坐骑的名字。山下有我们圣殿建立的展馆……” 说起来是山下的展馆，但实际上山脚下已经成了一处热闹异常的集市。其中主要售卖的商品为港湾圣殿制作的一些纪念品、或是护符、项链、戒指。 有传言说，新奥威港的新人结婚时，都要到斯卡波罗集市挑选首饰，这样就能获得尤瑞拉的祝福。 他们在集市前下车，这批马车紧随着又要去码头迎接新一批的使团。距离选举仪式开始还有一段的时间，西里尔等人也不忙于登山。 他们干脆走入集市中，耳中顿时被一阵滴滴叭滴滴的管乐声充斥——那是新奥威港独有的乐器，叫做“斯卡”管，大概一个手掌长，声音类似卡祖笛，和优雅动听没有任何的关系。 “好吵。”米娅说着是嫌弃的语气，脸上却忍不住露出笑容：吹奏那小小的乐器的是一群小孩子，脸都是圆圆的，带着婴儿肥，穿着花色的薄衣服边吹边跳。 有小孩注意到了米娅的目光，于是兴冲冲地跑到米娅的面前，从怀里摸出一根新的斯卡管，举起来问道：“漂亮姐姐也想吹吗？” “不用了……”米娅摆摆手，但小孩不依不饶，将斯卡管举得更高了，而一旁的小孩们也都凑上来，奇奇说道：“漂亮姐姐，吹一个吧，吹一个吧！” 米娅无奈下，只好接过管子，放到嘴边轻轻吐气，就听到“噗噗，唔唔”的声音从管子里钻了出来。 像极了放屁。 “漂亮姐姐，好笨，好笨！”孩子们又开始起哄，米娅闹了个红脸，便用水元素将管子包裹，清洗干净后，递还给那个孩子：“还给你吧，姐姐不会吹。” 但那小孩看着她递来的斯卡管，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姐姐，你吹过就是你的了，要付钱给我才行哦。” “啊？”米娅以为自己没听清，还没收回手，就听一旁的小孩们齐声道：“漂亮姐姐，你吹过就是你的了，要付钱才行哦。” “这，你们不是强买强卖吗！”米娅试图辩驳，但一旁的西里尔已经走上前。 他自怀里摸出钱袋，取出一枚金灿灿的索里德，在那名小孩面前摇晃着。 后者立刻伸手想要去够，但西里尔却收回手，故作苦恼，拉长声音道：“哎呀，虽然斯卡管是你卖出来的，但没有他们帮忙起哄，你也不可能卖得出去，对不对？” “可索里德只有一枚，你们该怎么分呢？靠你们应该没法把索里德兑换成面值小的硬币吧？” 他微笑着弯下腰，一手撑在膝盖上，另一手又将索里德在空中抛了抛，而后慢悠悠道： “不如——你们，打一架？谁赢，我就把索里德给他……” 话音未落，一旁的小孩们已经将目标对准了卖出乐器的小孩，把他围在了中间，开始拳打脚踢。 小孩们陷入了一片混乱中，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西里尔已经直起身，回到了队列中。 “维先生……”米娅讪讪地看着他，手里还拿着那根斯卡管，颇为不好意思。 “新奥威港人的小孩，最是精明，喜欢挣钱，喜欢贪便宜。学那些不干净的手段比学什么都快。”西里尔轻声道：“新奥威港人就是这样的一个民族，绝大部分都是。和他们做生意，能不亏就已经不错了。” 西里尔如此说着的时候，心里也在想，自己和奥迪托雷家达成的合作是否靠谱—— 他细细分析了一下，忽然发现这似乎是一笔对自己完全亏本的买卖——针对艾文·萨克森对自己有什么确切的好处吗？或许只有让新奥威港的奴隶贸易暂时停止，其余的事项，包括正常通商贸易、关税等等，都可以通过外交谈判来协调。 但他要付出的是什么呢？陷入一场潜在的危机之中，甚至连究竟有多少敌人目前都还不清楚，而且还有奥圣艾玛在一旁虎视眈眈…… 而解决艾文·萨克森这样的毒瘤分子，按阿里克西欧斯所言，本就是他们奥迪托雷家的使命。 这样算下来，对方完全是把他自己的任务给硬生生塞了一部分到西里尔的手里，甚至不用支出什么。 真是一笔血亏的生意。 西里尔忍不住摇摇头，不这样去算一笔，还真的会以为这是一次双方共赢的合作。 不过他并没有那种被狠狠敲一笔的心痛感。有诺拉的警告在，又有多方情报获悉，他早就知道这一趟旅程和危机脱不了干系。 而诺拉依附在米莎小姐身上的那晚，让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他可能离自己到来这个世界的原因，已经非常接近了。 前往总殿的道路环山而建，道路宽敞而平坦，能够容纳五辆马车并行——对山路而言，这已经是非常夸张的宽度了。 马车将众人拉上山顶，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相当宏伟的建筑——仿佛王冠的前端设计的三座拱门，以白玉的石头堆砌而成，在日光下隐隐有一层光晕环绕在拱门的周围，神圣而不可侵犯。 “总殿的外形都是依照尤瑞拉大人的头冠设计的，除了朝北的正门，东南西北三个方向都放置着我们圣殿研制的‘海神炮’，用以压制可能出现入侵新奥威港巨型魔兽。” “海神炮的威力十分惊人，每一次开炮都需要耗费大量的魔晶石，并且会对斯卡波罗山造成一定的损伤，因此非必要情况，我们都不会启用海神炮……” 介绍的祭司大肆鼓吹着自己的武器，西里尔等人只是随口应声着——既然是开不了的炮，那完全没有关心的必要。 但一个声音却从他们的身后响起，带着调笑的意味： “你们的海神炮这么厉害？我怎么觉得，不如我们奥圣艾玛、源初教堂总部的裂穹弩呢？” 西里尔回过头，奥圣艾玛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身后，为首的佩拉吉奥斯正在取笑那名引路的修女。 “啊，什么裂穹弩？”修女显然完全没有听过这个东西，却听佩拉吉奥斯幽幽地说道，“源初教堂有过记载，第二纪元，裂穹弩一枚弩箭，将半边苍穹都射破，现存的裂穹弩虽然是仿制版，但还原程度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不知道你们的海神炮有什么战果呢？” 布莱克听着后方的话语直皱眉，忍不住低声对西里尔道：“他以为这是在酒馆里吹牛吗？这人是谁？为什么站在休伯特那个狗东西的前面？” 西里尔小声道：“大臣，注意了，他就是我说的那个奥圣艾玛的皇子，佩拉吉奥斯·赫里斯。” “他是皇子？”布莱克朝佩拉吉奥斯看了又看，又低声道：“和他老爹看着一点都不像啊，尤瑞尔是方脸，他却是尖脸……” “嘘！他朝我们看过来了。”西里尔连忙做手势，他没想到布莱克玩的这么大，一开口就是这种话题。 但好巧不巧，佩拉吉奥斯此时目光正好落在了西里尔这边，随后他露出了一个颇为暧昧的笑容。 “呀，亚德里恩伯爵，我们又见面了。” “阁下。”西里尔也没法刻意躲避，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微笑道：“真巧啊，我还以为开幕仪式这样的活动，以阁下的身份会看不上。” “虽然确实如此，但想到有机会见到亚德里恩伯爵，我觉得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佩拉吉奥斯笑着，目光刻意地朝布莱克瞥了一眼，随后道：“亚德里恩伯爵，不知道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奥圣艾玛东侧有大片的领土处于空缺的状态……” 他的声音极大，仿佛故意要让西里尔身侧的人们听见似的。这番话让布莱克看向西里尔的目光都变了变，就连那些骑士们此刻也都忍不住将目光投到了西里尔的身上，仿佛在问：伯爵大人，难道您悄悄和敌国的皇子密谋，准备叛变了吗？ 而西里尔立刻看穿了佩拉吉奥斯这个充满恶趣味性质话语的用意，立刻开口道： “确实，我觉得阁下的提议很好，回头我就向公主殿下谏言，发兵入住诺拉回廊以东，正好替阁下分忧。” 佩拉吉奥斯听闻此言，反而仰头哈哈大笑，也没有辩驳，径直返回奥圣艾玛人的队列之中。 西里尔长舒一口气，想到对方未来的身份，对佩拉吉奥斯就不由得多一点忌惮。 “伯爵大人，还有什么事么？”布莱克收了收心，知道自己的担忧都是无稽之谈，便向西里尔询问。见西里尔摇头，随后立刻开口，命令队伍继续前进。 港湾圣殿内部亦有三层分层，大门所在的是最低层，建筑多用于居住与生活日常。而开幕仪式在的是第二层，处于一个巨大的广场。 广场位于尤瑞拉高塔之下，当他们进入第二层的范围时，便能看到广场中部被一道漆黑的影子分隔开——此时日光的投落，正好让尤瑞拉高塔的影子将广场一分为二。 而这片广场，也就是开幕仪式的举办地所在。 第68章 惊变 萨洛扬，广场的名字——这个名字来源于海神尤瑞拉麾下的驭者，他驾驭蓝鲸，拉动宫殿供海神出行。 尤瑞拉的神像高耸在萨洛扬广场上，神像前圈出了一大片圆形的空地，深蓝色的水流环绕在这片圆型空地的周围。据说这是模仿“海神桌会”的陈设。 此时，上一任的议会成员已经悉数落座于桌前，而这一届选举呼声高的人选正在入席。西里尔抬眼，便看到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正坐在一个离他们最近的位置上。 他的身边是一个高而胖的中年人，山字形的秃头上胡乱地长着几撮金发，红彤彤的酒糟鼻显眼得就像冲入房间时第一眼看到的摄像头一样。 而除了这两人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候选人了。 圆桌旁坐着九个人，手里互相分发着来自港湾圣殿的文件，没过多时，山迪·马里恩便站起身，朝着身后的神像庄严道： “山迪·马里恩，在这里向伟大的海洋之神，庇护我们的永恒圣者，尤瑞拉冕下宣誓……” 誓言长而充满了套路的废话，西里尔没有兴趣去听。他打量着这位新奥威港的重要人物，山迪·马里恩，连任三届的新奥威港执政官，此时看起来还是一名十分孔武有力的中年人，臂膀上有着相当可观的肌肉。 但西里尔记得，玩家接触到他的时候——哪也不过是短短几年后，他却是一副颓颓老矣、甚至要撑着拐杖走路的模样。 这变化，未免有些太大了。 他思索间，漫长的誓词终于结束，随后自后方的高塔中，走出了一名身着水蓝色长袍、脸上带着些许皱纹的方脸中年人。他神情严肃，双手持握着一根通体晶蓝的长杖，将其竖直于自己的胸前。 “这是港湾圣殿现任的主教，史丹尼·克莱门斯。” 布莱克深怕西里尔不知道，向他介绍道。 他们所有人都坐在那流动的蓝色圆环之外，离圆环保持着将近十米的距离，仿佛是为了凸显这一场合的神圣与庄严。 圆环的周围，则每隔几米便站着一名同样为蓝色调轻甲的港湾圣殿护卫，他们被统称为“海神卫”，就像是源初教堂下属的源初骑士一样。 不过西里尔很快从他们双剑无盾的武器配置中，辨识出了他们的身份。 “巨涛”双剑步兵团，海神卫中王牌级别的部队。相比之下，西里尔身边的强袭骑士团虽然不能说是臭鱼烂虾，但交战起来，估计一点胜算都没有。 他们每一个人的气息都锋芒无比，就像是那冲天而起的巨浪。如果以魔力评级来看，他们的魔力底蕴甚至不一定会弱于西里尔——虽然他们当中只有少数人会是职业级。 而更为惊人的是他们整体的协调性，他们并非站立不动，而是时不时地移动几步，但所有人的步调速率、幅度都完全一致，犹如一个整体。 这便是所谓的“王牌”部队。 西里尔将目光重新放回到主教史丹尼·克莱门斯的身上，此时他的身后已经聚集起数人，以他为三角的尖角站立。 执裁者菲利普·本杰明亦在队列之中，站在三角的最边缘，脸绷的像是岸边的礁石。 史丹尼·克莱门斯缓步跨过蓝色的圆环，来到圆桌之前、山迪·马里恩的身后。而后他高举起手中的权杖，法杖上骤然亮起耀眼的光—— “请伟大的主，您的子民请求您的见证，请您降下神谕！” 他以古怪的腔调大声地诵读着繁复的经文，随着他的念诵，环绕着圆桌的蓝色液体圆环逐渐变得明亮，紧接着那些液体升腾而起，化为一片片的水幕，合成了一个盖子，将整个圆桌都包裹在了其中。 这突然的一幕让在场绝大多数没见过这幅场景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尤其是那边努达里亚的蛇人，西里尔甚至听到他们的座椅翻倒在地。 “这是港湾圣殿的见证仪式，名为海之礼，接下来于这片水幕中，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经受尤瑞拉的检验……” 布莱克向拉罗谢尔的人们小声说着，以免得自己带出的人在外面出丑。 但他话音刚落，水幕内忽然响起了一声惊叫——其中一名参选的女性，西里尔记得是叫德洛丽丝夫人，她头顶的水幕忽然塌落，化成了一道道水蓝色的、像是火焰一样跳动的东西，沾到了她的身上。 那些水蓝色的——大概是“液态火”的东西被德洛丽丝夫人用力地拍打着，但它们迅速地在那一头棕色的长发上蔓延着。 “救命！这是什么？帮我灭掉它，快！” 她惊叫着，用力地撕扯自己的头发。一旁不远的阿里克西欧斯已经解下外袍，向着德洛丽丝夫人的头部用力拍去，可那些火焰并没有被拍灭，反而顺势爬到阿里克西欧斯的长袍上，这逼得他只能将其脱手扔出。 所有人都吓到了，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港湾圣殿的历史记载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主教史丹尼·克莱门斯没有过多地犹豫，他举起法杖，繁复的吟唱迅速过后，他念出了一个复杂的词语 “息宁净水！” 蓝色的水团随着咒语落下，包裹住了德洛丽丝夫人的头部。里面滚动的水来回碾压着液态火，没过多时，那些翻涌的火焰便消失不见，德洛丽丝夫人的脸上终于不再有痛苦之色。 “维先生，这是怎么回事？”米娅贴着西里尔问道，“我认得主教的法术，那是一个六环极致治愈的法术——但什么样的火焰才要那种层次的法术才能熄灭？为什么那位女士会烧起来？” 但西里尔也没有答案，他只能轻轻摇头，同时密切地关注着场上的局势。 议会选举的人选都已到场，使团也已到场，港湾圣殿的人更是该出席的都出席了，那么这个场合少了谁呢？ 还有哪个、在新奥威港翻一个身都能让天空响起惊雷的人没有出现呢？ 主教面色阴沉地看着火焰熄灭，伸手在空中轻轻一点，那个水团立刻破碎。散落的水珠打湿了德洛丽丝夫人一身。 德洛丽丝夫人来不及处理自己现在糟糕的外貌——她的头发被那火焰烧去了一小半，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衣裙也因为被打湿呈现出透明的趋势，黏搭在身上，便开口向主教表示自己的谢意：“谢谢，谢谢克莱门斯冕下，我感觉好……” 可她的话音还未落，西里尔就听到“轰”的一声，接着蓝色的火焰瞬间从德洛丽丝女士身上各处、被水打湿过的地方燃起来，眨眼间她已经成了一个火人。 她此时还保持着伸出手向前、擦拭桌上文件水珠的动作，便愣生生地看着自己手上冒起的蓝火，边说完了这句话： “我感觉好多了……” 这是她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 那疯狂的蓝色火焰像是饿狼一样大口吞食着她，几乎一瞬间便将她的血肉吞食干净，眨眼间，十分钟前还在会议桌边展现着自己的优雅与美丽的德洛丽丝女士，已经成了一具坐着的白骨。 所有人都呆愣地看着这一幕，谁也没想到新奥威港上一任的议员之一，掌握了最大瓷器销路的“多德”商会会长德洛丽丝女士，居然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而这前前后后加起来，还不超过一分钟。 而就在此时，西里尔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他猛地站起身拔剑出鞘，飓风随着他的长剑挥出而卷起，像是一面浪潮一样拍打在了前方水幕的侧翼，将这个“盖子”整个掀起，朝着侧边打去。 “喂，你干什么？！” “拿下他！”那些巨涛双剑战士们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观众席上出手的西里尔，刹那间数十柄长剑出鞘。可他们还没动手，就听到一阵阵的叫声响起—— “火，火！” 他们惊骇地回过头，却见那被西里尔击飞出去的水幕盖子在半空中瓦解，也变成了一朵朵的液态火。但由于远离了圆桌，此时的它们只能入水滴一样飞溅在那一侧的巨涛双剑战士们身上，接着立刻开始熊熊燃烧。 那些火焰几乎能够无视他们身上的铠甲，就这么径直地向内灼烧，眨眼间便已烧穿一个洞，几乎将他们的肉体贯穿。 那些还举剑朝向西里尔的双手剑剑士们呆愣着，不知道该去救人，还是先拿下这名疑似罪魁祸首。但主教如洪钟一般的声音此刻终于响起： “伟大的尤瑞拉，您的信徒在此向您请求，无水之潮——” 他高声吟唱着的同时，一手在空中虚化，复杂的如巨号一般的模型在空中构造完毕，接着他一手捏住号的嘴，腮帮子鼓得浑圆，向着那些被火焰覆盖的士兵们吹去—— 刹那间，浪潮声充斥了整个广场，明明没有一滴水，他们的眼中却仿佛看到了滔天的巨浪向着他们砸去。那些士兵们就像是被潮水正面击中一般向后仰倒，摔倒在地。 而他们身上的火焰，终于熄灭了。 主教冷厉的目光在此刻扫遍整个广场，而后低声下令道：“让海神祭司们过来，给我们的战士提供医治。” 他的声音又猛地提高：“在得到我的许可之前，所有人，不准离开自己的位置！” 剩余的战士们立刻向着观众席压近着，出鞘的长剑使得惊慌的人们不得不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而主教身后的那几名港湾圣殿的高层中走出了几人，很快组织起了人手，将受伤的十余名巨涛双剑战士抬了下去。 他们如此之时，主教的目光已经在会议桌边剩余八人每个人脸上扫过了一圈，最后他的视线跨过那名高壮的中年人，落到了后方拉罗谢尔使团的座位席的最前、西里尔的身上。 那些士兵们立刻从两翼围住了西里尔，引得拉罗谢尔众人的怒目而视。但主教轻轻一摆手，那些士兵们便又退了开去。 而后史丹尼·克莱门斯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自己所站的位置，缓缓来到了蓝色圆环的边缘。 面对着这比他小不知道多少岁的少年，他慢慢地将一手搭在自己的肩上，随后弯下腰，居然深深地行了一礼—— 周围人们纷纷吸一口冷气，西里尔连忙站起身，还以一礼。史丹尼·克莱门斯已经直起腰板，声音压得很低： “很不幸，让各位见到了这样的事情。这些都是我们港湾圣殿的过错，我们会一力承担各位的损失。” “感谢这位英勇的年轻人，他在我们所有人之前做出了判断，保护了新奥威港的候选人们。” 圆桌旁的几人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果不是那名少年及时挥出的那一剑，这些火焰便会落在他们的身上—— 而他们可没有那些护甲的拖延，而且水幕劈头盖脸砸下，恐怕一个个都是德洛丽丝女士的下场。 “只是侥幸而已。” 西里尔谦虚道——这完全取决于一名玩家的经验，更何况他早就在提防着可能到来的意外，在看到水幕的一部分化为火焰之时，就已经预料到了剩余的部分也可能化为火焰。 “只是相比之下，克莱门斯冕下，我更想知道，这燃烧的水，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水系法术无法将其熄灭？” 他随即提出疑问。 这也是人们在冷静下来后，迫切地想要知道的事情。 但克莱门斯看着他，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实不相瞒，以我的阅历，我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过一段时间，或许我能从秘藏里得到答案，但现在……” 一场突如其来的、发生在港湾圣殿主持的仪式本身上的袭击，结果港湾圣殿如今最权威者却不知道这场袭击是什么—— 这样一个如同笑话的事情却这样迫真地发生在了他们的面前，荒诞却又真实。 “我想，在事情弄清楚之前，要请各位都留在……” 克莱门斯话未说完，忽然心生感应似的回过头，向着高处看去。 随后他手中紧握的权杖松开，跌落在地—— 在他们的身后，高处的尤瑞拉神像。 此时 第69章 封锁 尤瑞拉的神像血泪长流，自那十余米高的头部滴落，将其下方的水池都染得一片通红。 这座神像由新奥威港史上最杰出的建筑师金·朗曼建造于1138年，距今已经有足足三百年的历史。在那个新奥威港荒凉一片、自然灾害频发的年代里，这位建筑师冒着火山喷发的危险，自米南卡火山中心取回了“深蓝之钻”，连续工作了两百四十个小时完成了这座雕像。 据说雕像建成之日，笼罩尤佛岛长达七个月的火山阴霾顿时被贯穿天穹的光柱撕开，新奥威港迎来了一场淋漓尽致的大雨，将火山喷发带来的沉闷尽皆洗去。 它从来都是新奥威港与尤佛岛的启明灯，甚至被视为尤瑞拉真正的化身。 但这一刻—— 港湾圣殿之人骇然地注视着这一切，随即一个个都立刻低头叩首，大声地念诵《海神经》，请求自己所信仰的主，尤瑞拉息怒。新奥威港之人见状，此时也都纷纷跪下，请求主的原谅。 一时之间，偌大的广场上还站着、坐着的，似乎只剩下拉罗谢尔、奥圣艾玛、努达里亚等外宾。 西里尔手中长剑已经出鞘，这一切已经远远超乎他的预期。如果说别的事情还可能是艾文·萨克森动的手脚，那么此刻呢？水幕化火，神像泣血，这也是他一个非港湾圣殿之人能够干扰的吗？ 诺拉预示的灾难，难道此刻便已经开始了吗？ “欧恩·劳埃德，带领骑士们警戒，圆形阵。” 他沉声下令，得令的骑士们立刻散开，呈现一个圆形，将布莱克等人护卫在中。海洛伊丝·特雷维尔同样手握长剑，目光却是紧紧地盯着奥圣艾玛人的方向。 但此刻的奥圣艾玛人同样茫然，似乎他们对此并不知情。而随队的源初圣殿祭司已经走到了奥圣艾玛人的最前，开始念诵，为奥圣艾玛人提供加护。 但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人未曾跪下。 港湾圣殿的主教冕下，史丹尼·克莱门斯。 “跪什么？你们为何而跪？” 他声若洪钟，嗡嗡地回荡在广场上，像是反复冲刷的潮水一般。 这一声低吼让新奥威港人都愣住了，他们扭曲地回过头，看着自己的主教。 “你们犯错了么？既然无错，为什么要跪？” “这发生的一切，难道是因为你们才发生的么？” 他看似精瘦的身躯像是雷暴笼罩的荒原中唯一的一截枯木，昂然地立着，那双眼眶深陷的双眼直视着高耸的神像，随后坠落的权杖飞起，重又被他紧握在手中。 “封锁整个尤佛岛，所有船只不得离岛。在斯卡波罗山上者不得下山，立刻执行！” 周围的战士们被他的话音驱动着，随即纷纷奔向广场的四周，执行封锁任务。而那些最初慌乱着跪下的港湾圣殿高层们此刻也都围聚到史丹尼·克莱门斯的身边。 “究竟发生了什么？主教冕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情报要不要封锁，这样会不会引起新奥威港的恐慌？” “这样岂不是会拖延新奥威港的议会选举进程么？” 七嘴八舌的声音传入克莱门斯冕下的耳中，他不悦地听着这些毫无主见的废话，双眉紧锁，似是要爆发，可另一个声音抢在他之前响起： “都闭嘴！你，特瑞西，在这个时候还惦记着你那没能入选候选人的侄子、以为德洛丽丝女士死了他就可以上位么？” 队列最后的菲利普·本杰明的声音像是一道炸雷，将人们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那被他点名的长老似是要辩驳，可克莱门斯发出一声轻轻咳嗽，让他又闭上了嘴。 “菲利普，带领苦行僧们去岛屿边缘，有情况立刻汇报。” “是，冕下。” 菲利普躬身，随后干脆利落地撒开脚步，离开了广场。 史丹尼·克莱门斯则瞥了一眼手底下这些慌乱的长老们，他微微垂睑，竖起手指。 “第一，让岛上所有圣殿信徒待命。” “第二，去圣殿秘藏室内收集讯息，我希望在今天可以得到有用的内容。” “第三，利瓦伊，去给各国使团安排住处，不能让他们出事。” 被点到名的那名长老躬身，随后便来到奥圣艾玛使团前方，开始和佩拉吉奥斯交谈，没过多时便转而到了拉罗谢尔的使团前。 布莱克和他简单沟通了几句，大意便是他们要住在圣殿内部，待遇不会太差之类的。 等到那名长老走向努达里亚的使团，布莱克·伊文斯才回过身，向拉罗谢尔的众人们开口： “看来我们得留在岛上了。” 他倒是没有多少的慌乱，他耸耸肩，反而像是有点放松似的向后靠着：“其实这样也轻松，至少这段时间里面我们不用想着奥圣艾玛人会做出什么事情……亚德里恩伯爵？” 他注意到少年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奥圣艾玛人的队列，直到他喊，才回过头。 “什么事，布莱克阁下。” “我们该走了，圣殿在催我们了。” 周围的人们已经七七八八地离场，会议桌旁的候选人们也都纷纷退去。阿里克西欧斯似乎给西里尔打了好几个眼色，可惜西里尔一个都没看到。 “依照他们的安排去做吧。”西里尔微微颔首，转而看向海洛伊丝。 “特雷维尔，你有注意到奥圣艾玛人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吗？” 半精灵护卫队长此时才将目光从最后一名离开的奥圣艾玛人身上挪开，她朝着西里尔摇了摇头：“一切正常。” 从和奥圣艾玛人遭遇的第一时间开始，海洛伊丝·特雷维尔就保持着对奥圣艾玛人的关注，甚至没有掩饰自己目光的意图。正是因为有她，西里尔才敢放心地不那么关照奥圣艾玛人的动向。 毕竟在他的概念里，奥圣艾玛人必然和坏事挂钩。 谁知道这一切背后，有没有他们的阴谋呢？ 他正如此想着，却看到一名卫兵匆匆忙忙地跑向克莱门斯冕下，随后在克莱门斯面前低声说了几句。 这几句话，清晰地被风传递着，钻入了西里尔的耳中。 “海雾，包围了尤佛岛。” ———————— 祁连诺夫的城堡内部如它的外部一样奢华，到处可见从各国来的华贵奢侈品，光是走在那每隔十米便有一张名画的走廊上，伊文斯都有些心惊胆战。 这要是把这古堡给炸了，得损失多少钱啊。 他身边的卡珊德拉·奥迪托雷倒是神色如常，此刻正和一名身穿露背礼裙的优雅女性交流着——这名女性自然便是他们拜访的对象，卓娅·彼得诺娃·巴特勒。 两人光是在前往会客室的路上便聊得尽兴无比，话题开放大胆，上至新奥威港最近又出了哪些美男子，下至那些商铺售卖的玩具比较好用，丝毫没有顾及到身侧还有一名外邦的男性。 但伊文斯是何许人也？需要他不存在的时候，他就是以不存在的姿态存在。 而需要他的时候，他就像之前的不存在都不存在一样，能够完美地接上对方抛来的各种话语—— 这便是身为外交大臣的儿子的资本。 他们走过这条奢华的走廊，转而走入更加昂贵的会客室。三人分别在舒适而柔软的沙发上坐下，被那绒毛包裹的感觉让人舒服得快要叫出声。 但伊文斯随后便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 “奥迪托雷小姐，你不觉得你应该坐在那一边么？” 他侧过头，看着以一种亲昵姿态将半个人都贴在他身上的卡珊德拉——他故意坐在了侧坐，让卡珊德拉和卓娅能够以对座的姿态交流。但卡珊德拉反而硬是挤到了他这独坐的沙发上。 新奥威港较为炎热的温度让他穿着薄薄的长衫，这样能清晰地感觉到手臂上的柔软。 “欸，你这是要赶我走么？”卡珊德拉似是不满地抛了一个媚眼，却反而贴得更紧了一些。 伊文斯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 但他们侧边坐着的卓娅·彼得诺娃·巴特勒却反而更加不好受，先前进堡垒时她便立刻开始和卡珊德拉聊天，完全没有关注这名外邦男子。 她本以为这只是卡珊德拉的侍从，却没想到卡珊德拉居然会和他如此亲昵—— “卡珊德拉，你还没有向我介绍呢，这位……我看他不像是新奥威港人啊，他是？” “啊，他是我的，嗯，该怎么向你说好呢？”卡珊德拉侧坐着笑着，呈现出一种与此前截然不同的妩媚的姿态，“或许，未婚夫？” “未婚夫？”卓娅惊呼一声，“可我们前几天见的时候，你的身边还没有他……” “爱情要来的时候，你逃也逃不掉的，我说的对么，晴？” 卡珊德拉直呼着伊文斯的名，在他微侧过头的一瞬，忽然耸了耸身子，抬起漂亮的颈，凑上前，那红润的唇便落在了伊文斯的唇侧。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似的一下，但那温凉柔软的触感却深深地刻入了伊文斯的脑中。他吃惊地看着卡珊德拉，对方的眸子里却满是笑意，似有意似无意地瞟着一侧的卓娅。 “看来你们真的很合适。” 卓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瞬的尴尬，但随后却转为了落寞的笑容。 那笑容看似是敷衍，但垂下的眼眸中，却藏满了落寞。 “别这么说嘛，你和巴特勒将军不也很好么？真要那么渴望，住到布林迪西区不就行了？” 卡珊德拉终于松开了伊文斯，笑嘻嘻地转而坐到卓娅的沙发的扶手上，用手臂去勾住对方的脖颈。 “开心点，笑一个，你看你这么美，巴特勒将军一定很爱你——你也评价一下卓娅吧？” 她用目光瞄着伊文斯，催促道。 伊文斯看着卓娅·彼得诺娃·巴特勒，她被闺蜜的手臂搂着，并没有什么不适的神情，脸上努力地笑着，但眼底却似乎藏满了忧伤。 他看着卓娅那张确实美丽的脸庞，突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你有很多事放不下么？” 卓娅突然抬起了头，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伊文斯，嘴巴微微张开，发出一句疑惑的声音：“啊？” “做人要潇洒一点。”伊文斯继续说道：“祁连诺夫小姐这么美丽，完全可以活得更加洒脱一些，我想你大概是被什么束缚着……” 他说着，卡珊德拉忽然站起身，又重新坐到伊文斯的身侧，用一只手指搭在伊文斯的唇上，阻止了他的话语。 而对面的卓娅莫名地已经进入了一种痴痴地状态，她双目无神地看着身前昂贵的茶几，眼眶中已经有大滴的泪水在打着转。 这样的情况仅仅持续了片刻，她忽然回过神来，重重吸了一下鼻子，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 “哎呀，看我什么都没给你们准备，我去找点酒，你们等我一会儿……” 她说着，急匆匆地便站起身，走出了会客室。 卡珊德拉松开了她的手指，她并没有追上卓娅，反而以赞许的目光看着伊文斯：“可以啊，没看出来你这么会说。” “我说的……难道戳到她的痛点了吗？”伊文斯有些茫然。 “可以说是这样吧。”卡珊德拉轻声道，“很多年前，她喜欢的是一个落魄家族的独子，结果却嫁给了巴特勒……唉，不说了，我们该干正事了。” “干正事？” 伊文斯反应过来，看着卡珊德拉站起身，迈着修长的双腿走到门边，倾听了一会儿后，打开了门。 “当然，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带你来拜访她的吧？”卡珊德拉回过头道，“跟我去她父亲的办公室，我们需要赶紧找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有用的东西？” “她的父亲在我的怀疑名单上，原本我还以为要和她喝很多酒才能把她灌醉，找机会行事的，没想到你这么能说。干得漂亮，伊文斯先生。” 她向着伊文斯竖起大拇指。 “那她要是回来该怎么办？她不是去找酒吗？” “昨天这座城堡里举办了一场宴会，今天她的父亲就匆匆忙忙去当候选人离开新奥威港了，我想她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拿到酒。” “更何况，她也需要转换一下她的心情。” 她说着，快步走出了门，伊文斯匆匆跟上，回到了走廊上。 第70章 绑架 这应该是一座城堡，它符合苏格尔·温克勒对印象里地方奢靡贵族的一切印象——大而贵。 一条似乎还处于地下的走廊长得吓人，兜兜转转走了几个转角还看不到头。走廊一路上都摆放着瓷器与雕塑，以苏格尔的阅历来看，把这些玩意儿随便卖出个十几件，就够他在索尔科南中环买套独栋。 这一路连守卫都没见到一名，苏格尔一路走得放心大胆，直到前方的转角突然出现一阵脚步声。 “有人？” 他辨别着这阵脚步声，轻快且急促，步幅较小，应该是一名女性。距离再近一些，能够听到阵阵的喘息声，以及带着些许哭腔的抱怨声： “怎么没有酒了？真是……酒窖为什么这么远……” 果然是一名女性，或许是城堡里的女仆？ 苏格尔抽出手帕蒙在面前，但手上已经暗搓搓捏了一团闪耀的雷光，他在墙角蹲伏、等候着那阵脚步的接近。 “嗒，嗒，嗒！” 就在那阵脚步逼近的一刻，苏格尔已经冲出，正面迎上了来者。他甚至没看清对方的模样，掌心雷霆便已经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对方的小腹上。 那具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身躯在雷霆的刺激下一阵颤抖，连声音都没能发出一声，随即便整个瘫软在了苏格尔的手上。 “你……是……” 电流带来的麻痹只会剥夺她的行动能力，她抽搐着低声说着，声音带着颤抖。苏格尔将她扳正，看清那张出色的面容，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喝问：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他说话时，手中又捏起一团雷光，吃过苦头的她不敢违逆，只能回答道： “卓……娅，卓娅·彼得诺娃·巴特勒，这里是祁连诺夫家的城堡……” 祁连诺夫？ 苏格尔没有听过这个姓氏，他侧耳听了一会儿周边，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才继续问道：“你在这里是什么身份？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一通询问，而卓娅如实交代，苏格尔这才算是弄明白，面前这位女性虽然贵为这座城堡之主的女儿，但似乎只是一个花瓶，和他被运进来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现在这座城堡里除了几名卫兵、还有厨房里的仆人之外，城堡内的其他人都跟随名为伊万·彼得诺维奇·祁连诺夫的候选者，前往尤佛岛参加选举的开幕式了。 苏格尔沉思着，问清城堡主人的身份，自己的目的便达成了一部分——知晓艾文·萨克森背后藏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现在他应该返回使馆待命，等待亚德里恩伯爵从那尤佛岛上回来，再做商议。 至于手头的这位……或许可以用来做未来要挟用的筹码？ 想到此处，苏格尔瞥了眼还靠在他臂弯里的城堡主人的女儿，干脆挥手将她打昏过去，将她背在背上。 他快步奔向长廊的尽头，登上楼梯，回到了处于地表的一楼。接着只要再走过一段走廊，就能从城堡的庭院离开。 但苏格尔才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女声： “你是谁，背着卓娅干什么？” 这个声音听来有些耳熟，可苏格尔无暇回头——他生怕陷入卫兵的包围，虽说以他的能力杀出去不是问题，但那样也未免太过大张旗鼓。 他立刻翻手轻声吟唱，复杂的法术模型在面前急速构建完成，紧接着，他浑身都披上了一层雷光。抢在那脚步追至身后之前，苏格尔整个人包裹着蓝色的雷光，仿佛自己就是一道游离的球形闪电，牵扯出一道长长的电弧，于数十米长的走廊上画出了一个电弧的“7”，将身后之人彻底甩在视线之外。 此时庭院已经近在咫尺，他钻入植被的遮盖中，顿时消失不见。 而在苏格尔刚刚发动法术之处。 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味，卡珊德拉·奥迪托雷冷着脸站在那里，手腕轻抬，将垂落的银色锋刃藏回自己的袖间。 “发生什么了，卡珊德拉？” 晴·伊文斯从楼上追了下来，看到卡珊德拉的背影。这片空间中混乱游离的魔力元素让伊文斯愣了一下，还以为卡珊德拉受了重伤。 但后者转过身，安然无恙的样子让他放下了心。 “有人混进了城堡，绑走了卓娅。” 卡珊德拉面色阴沉——诚然她利用了自己好友的身份，来调查伊万·彼得诺维奇·祁连诺夫，但她可没有伤害对方的意思。然而此刻卓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眼睁睁绑走，自己却连阻拦都做不到。 “他的速度很快，用雷电包裹全身，我只知道他是男性，身穿长袍，黑发……” 卡珊德拉努力回忆着那个人的特征，最后摇了摇头：“我只看到这些。” “驾驭雷电？是使用魔法道具，还是自身的法术？” “我看到他构建的法术模型了，他应该是一名法师。” “法师？”伊文斯略显讶异——法师的主流还是远程炮台，这样加持自身的战斗方式可是非常少见的。 “还好他没有攻击我，不然我可能已经死了。”卡珊德拉想着那惊人的速度，眨眼之时，仿佛还能看到那人离去时留下的“7”字型电弧。 城堡的卫兵此时才姗姗来迟，卡珊德拉将之前的情况复述了一遍，剩下的卫兵们立刻冲出去寻找自己家的大小姐。 伊万·彼得诺维奇·祁连诺夫不在城堡，他的心腹也大多跟随去了尤佛岛，整座城堡居然再无一个能够主持大局的人。几名仆人试图挽留卡珊德拉，但奥迪托雷家的大小姐却不是他们能够阻拦的。 卡珊德拉和伊文斯离开了城堡。卡珊德拉站在城堡外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头向伊文斯问道：“东西你带在身上了吗？” “带着。”伊文斯简短地答道，他的怀里已经多了一本厚厚的账簿。 “奥迪托雷家不方便展示这件东西，希望你们的那位亚德里恩伯爵能够将其作为杀手锏。” “我明白的。”伊文斯重重点头。 他看着心情低落的卡珊德拉，哪怕对方的脸上此时已经没有不悦的神情，但那有些茫然的双眼还是暴露了其内心的愧疚。 他想了想，张开双臂，没给卡珊德拉躲闪的机会，便将她抱住了。 “这不是你的错。”伊文斯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用你们奥迪托雷家的情报网去搜寻卓娅小姐的消息，尽力弥补吧。” 卡珊德拉略微僵硬的身躯慢慢放松，她顺从地将下巴搁在伊文斯的肩头，以喉音轻声应着，任由对方抱着自己。 几分钟后，她才伸手推开伊文斯。 “我还要去接我的弟弟，他在尤佛岛上——你需要去吗？” 伊文斯摇了摇头，看着神色已经舒畅许多的卡珊德拉，微笑道：“我想我们拉罗谢尔的那位伯爵应该希望我坐镇使馆。” 卡珊德拉点了点头，没有留恋地转过身，快步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而伊文斯回过头，望着那座高大的城堡，心里想着的，却是怀里账簿上的一个个庞大的数字。 ———————— 西里尔沉默地跟随队伍，走在通往港湾圣殿安排的住宿区的路上。 港湾圣殿的卫兵环绕在队伍之侧，与其说是护送，倒不如说更像是“押送”，一副深怕他们从队列中逃离的样子。 西里尔看到前方努达里亚的队列，一名蛇人扭着身躯，想要离开队伍，便立刻被两名卫兵用长戟封住道路，礼貌地“请”回了队列之中。 而这一切的戒严，都发生在那名卫兵在主教史丹尼·克莱门斯面前汇报之后。 “海雾……” 蔓延在新奥威港至拉罗谢尔航线上的海雾，便是使得最近几个月通商锐减的罪魁祸首。而这似乎是所谓“神罚”的一种表现，按照菲利普·本杰明的说法，正是因为海雾的出现，他们才笃定海神尤瑞拉发怒了。 但海雾应该弥漫到尤佛岛的周围么？作为尤瑞拉的虔信者的聚集地，这里显然不应该是海雾所针对的对象——说到底，海雾究竟代表什么？它究竟由什么组成？为什么会让人如此畏惧？ 一切都充满谜团。 再加上港湾圣殿卫兵们此刻戒严的态度，就让人更加在意这一点了。 西里尔想着，慢慢挪到海洛伊丝·特雷维尔的身边，嘴上小声说道：“特雷维尔小姐，帮我打个掩护。” 半精灵护卫队长瞥了西里尔一眼，没有问他原因，但随即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只有一瞬。” 她轻声低语着，在西里尔点头后，手中长剑立刻出鞘—— 嗡！ 他们所处的廊道一瞬间爬满了冰棱，卫兵、身边的骑士们、拉罗谢尔人、努达里亚人，尽皆陷入了被冰晶包裹的静止之中。 这是时间的停止，也是空间的停止，对职业级以上虽不生效，但对职业级以下却是绝对的统治。 但这样的环境下，海洛伊丝也无法放肆施为，这短短的一瞬之后，她立刻收起了自己的能力。那短暂的静止就像是没发生过似的，所有人都神色如常地向前走着。 她再看向身侧。 西里尔，不见了。 年轻的拉罗谢尔伯爵身处暗影之中，没有人注意到他突然消失不见。他径直走向圣殿的外侧，穿过卫兵重重的看守，随后轻松地翻出了圣殿的院墙。 圣殿之外，即是山崖。 西里尔眯着眼向外看去，脚下的山崖是一片茂盛的深绿，五月的尤佛岛已经有了七月份森林才有的夏意。连绵的绿色之后则是一片红白相间的色调，那是尤佛岛上的一处小镇。 而视线再向外，便是海滩，海滩之后则是海—— 但海面不见了。 他看不到那理应呈现在视线中的蔚蓝，看不到潮水涌来时的银线。绿色的树、红白的镇、黄色的沙，本应衔接在后的蓝色的海就像被吞掉了一样，彻底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一片片的灰色，茫茫无尽。 像是虚无。 就像是单机游戏卡到了地图的边境，哪怕此刻脚下还是一片绿色的草地，身前一厘米外便是没有填充模型的虚无。 但西里尔此刻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见过这样的雾。 在哪里？ 他听到自己腰边的长剑在嗡鸣震颤，亚度尼斯的裁决，这柄冠以亚度尼斯之名的长剑似乎陷入了狂躁，那枚护手中心的红色宝石此刻明亮而刺眼，那呓语声几乎化为实体的字符，要从剑上发散出来，却又被自他体内响起的“镇”给压了回去。 对，在上扬米斯狄尔和石像的战斗时，那石像试图灌输给自己的画面中：亡灵骑士抗衡着不知名的存在，被灰雾摧枯拉朽地击溃，被其吞噬，失去自我—— 吞噬亡灵骑士亚度尼斯的，正是一片灰色的雾！ 西里尔感觉冷汗一阵阵地在背上流着，如果自己所面临的是那样的雾，那以自己此时不过职业级的水准，又凭什么与之对抗？ 他鼓起自己分元素池内的魔力，将所有的风元素都扩张开，与整座尤佛岛流动的气流相连接。灵魂燃寂和瑟坦里奥之眼让他进入绝对的冷静，他处理着控制如次庞然气流的精神压力与接收到的信息，忽然有点后悔没有带卡罗琳来。 如果卡罗琳在这里，帮他扩展一下精神力，便能轻松地收集整座尤佛岛的讯息了吧？ 他将风元素集中向一个方向，一鼓作气地扑了出去。庆幸的是，狂风成功地沟通上了海岛外的气流，显然那片灰雾并未有那样的吞噬之能。 西里尔出了一口气，他压低风盘旋的高度，将精神力完全寄托于其中。 融入灰雾之中，靠近海面，他听到浪涛的声音，海水依然存在，只是被浓雾遮住了。 继续向前、向深处，他触摸到了礁石，触摸到了海上未能靠岸的船只，触摸到了那些惶恐的人们，触摸到了海水中尖厉的牙—— 魔兽？ 他再压低视角，旋即看到了一片庞大的阴影。 张开的巨口如同黑洞一样，吞噬海水，吞噬迷雾，也将他的风尽皆吞噬入其中。 链接断开。 第71章 下山 谜团的阴霾笼罩在尤佛岛的上空。 那座威严的神像被护栏隔绝，任何人无法接近其周围五十米。临时的住所同样被封锁，来到尤佛岛参加开幕仪式的人们被变相地软禁了。 新奥威港人对港湾圣殿的决策顶多稍有不满，但绝对服从。然而这不代表外宾愿意就这么被软禁在尤佛岛的斯卡波罗山上。 拉罗谢尔使团有西里尔和经验老到的布莱克·伊文斯坐镇，这两位不表态，下面的人自然乖乖顺从。那些随队的强袭骑士们还在被海洛伊丝·特雷维尔见缝插针地操练着，交代着各种阵型与战斗的细节，忙得不可开交，也没空来抱怨。 奥圣艾玛人则是按兵不动，佩拉吉奥斯·赫里斯究竟打着什么主意，西里尔到现在还没有摸清楚。 但努达里亚人便不安分了。 努达里亚的使团构成相当复杂，努达里亚王国本身是个综合了人类和异族的沙漠王国——其南部的蛇人原先属于“卡拉斯特”王国，因战争落败而被努达里亚吞并。 但蛇人依旧强调着自己的主权，以一种类似拉罗谢尔南方贵族的制度自治着，而由于相比努达里亚王国的人类部分，蛇人要离新奥威港更近，因此使团中蛇人占了将近一半的比例。 努达里亚使团中的人类目前还算是能接受港湾圣殿的安排，可蛇人却忍不了了。他们先是和努达里亚人吵了一通，随后两名英勇善战的蛇人战士手拎双刀，顽固地想要离开斯卡波罗山。 并没有惯着他们的港湾圣殿卫兵子啊劝解未果后强行将其扣押，最终引发了一场努达里亚全体和港湾圣殿的争锋——努达里亚人又不是尤瑞拉的信徒，港湾圣殿丝毫没有留情，直接将他们尽皆关进了禁闭室里。 这一切都发生在西里尔从崖边回到港湾圣殿的五个小时内。事件发生时，他正在和身边人商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海雾已经包围了整座尤佛岛，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是海雾里藏着强劲的魔兽，这一点毋庸置疑。” “内忧，外患。”布莱克半闭着眼，揉着太阳穴，有些疲倦，“就算是港湾圣殿内部也并非绝对安全，又没法返回新奥威港……怪不得殿下说这一趟要以伯爵大人为主，碰上这种事，我这个老头子可遭不住。” “您可还年轻得很。”米娅在一旁说道。 布莱克呵呵笑道：“小姑娘，我的儿子可都快三十岁了，虽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伯爵大人，让我们说回正题吧。” “我想不论如何，我们都该做出些行动。”西里尔沉声道，“得从港湾圣殿内部入手，我不相信开幕式上的惊变纯熟意外，也不认为这真的是所谓的神罚。” “但我们缺乏对新奥威港和港湾圣殿有一定认识的人……如果要从港湾圣殿入手，需要的是一个极度了解圣殿的人。”布莱克严肃道，“我先申明，我是虔诚的丹亚信徒，每年在源初圣殿至少花费十个金特里用于祭礼、祈愿。” “除了我，应该都是丹亚的信徒，而我信奉诺拉大人。”米莎坐在窗边，此时开口道，“自然的气息在这里被封锁了。” “这是因为海雾，它隔绝了对外界的感知。”西里尔答道。 年轻的半精灵伯爵在屋内踱着步，港湾圣殿提供的休息室有着浓厚的宗教气息，窗户的雕花是翻腾的浪，茶具的托盘是鲸的造型，尤瑞拉的象征物在一个房间里多得快让人审美疲劳。 这里不是他的主场，他在游戏里也并未遭遇过这样的事情——这样牵动一个国家以及其核心宗教的事件，绝对值得一个大版本的主线任务。 蝴蝶扇动的翅膀早就使得世界线改变了不知道多少次，虽说远在拉罗谢尔的西里尔应该不足以让隔着大洋的新奥威港也发生变化，但……谁知道呢？ 他需要一个对港湾圣殿有深刻了解的人，他的团队内似乎并没有这样的人…… 不，还是有一位在的。 他抬起头，以不可抗拒的声音说道：“今夜我需要偷偷下山，去把尼尔·奥尔登带进来。” “难度很大。” 海洛伊丝终于开口，“圣殿戒备森严，你回不来。” “我会想办法回来，不管如何，我们需要奥尔登，他绝对熟悉圣殿内部。” 虽说对他的通缉令还贴在山下斯卡波罗集市的公告板上，风吹雨打得都快看不清画像究竟画的是张什么样的脸。 “让骑士们去和卫兵们交流，最好是混得熟一点，看看能不能知道一些内情。新奥威港话说不明白的就别去了，留在房间休息布莱克阁下，麻烦去和奥圣艾玛人多沟通一下，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打算。” 西里尔做着最后的安排，将手上的每一张牌都打出去后，静静地等待着深夜的到来。 岛上的钟楼敲响十二下之时，西里尔打开了房间的窗户。 这是一个看不见月光的夜，海雾比之下午时似乎要更加猖狂，侵蚀着尤佛岛的半空，似乎想要打造一座立体的囚笼，将它完全关在其中。 窗外就能看到港湾圣殿的广场，一片灯火通明。远远望去，便能够看到卫兵尽职地守在广场的周围，一直延伸到圣殿的大门，想来沿途的山路也是如此。 而当西里尔将自己的感知发散出去，便能感觉到山林之中潜藏的一道道气息，其中不乏有同为职业级的存在。 确实戒备森严。 但黑夜是游荡者的舞台，他自窗户翻出，还在半空中，便已经遁入阴影。 长久地运用潜行，让他已经能够彻底地融入“暗影界”，驾轻就熟地行走在暗影之神库洛所赋予的世界里，他忽然感觉这一次的暗影界，要比以往得更加…… 让人着迷？或者更加的深邃？这是一种玄妙的感觉，就像是他行走于一个更深的层次中，潜藏得更深，更加让人无法寻迹。 是因为迷雾的缘故？ 西里尔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中行走着，他不打算沿着山路下去——反隐的手段可多得是，谁知道山路上会不会设有什么强制破隐的装置，阴他一手。 但就在当他刚刚离开拉罗谢尔使团居住的房屋，朝着白天去的山崖靠近时，余光瞥见一道黑影从一侧高高的房屋顶部坠落，“噗”地一声，消失不见。 “有同行？”西里尔愣了一下，他认出那是候选人居住的屋子，正试着靠近，却见房屋的背光阴影处，那道身影又钻了出来——原来他坠落的地方有一个草垛，正好让他藏了进去。 而夜视的能力让西里尔立刻辨别出了对方的身份。 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 他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从房间里离开？ 西里尔看着阿里克西欧斯摸着黑，向着港湾圣殿内部走去，虽然没有潜行技能的傍身，但他隐匿身形的技巧非常地好，躲过了几名卫兵的视线，随后灵活地翻身上房，踩着屋顶，走出了他的视线。 他去的方向是港湾圣殿内部教堂的所在，是圣殿的核心区域。 西里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先去完成自己的事情。 他从山林中一路下山，没过多时便来到了斯卡波罗集市。集市此刻一片漆黑，只有一两盏灯还亮着，就连酒馆的灯都灭了，显然也是收到了港湾圣殿的通知。 此刻他有点后悔，没有把自己的坐骑梦魇马从新奥威港带过来，至少在这个时候可以方便不少。 走过上午来时的路，码头已经出现在了视线中，一艘艘船只被稳固在岸边，岸边的港湾圣殿卫兵数量一点都不少，想来应该是在戒严可能来自海洋的袭击。 西里尔很快找到了拿破里号，就停在奥圣艾玛的帕拉丁级无畏舰旁不远处，对比起那方头方脑的庞然大物，拿破里号可以说是优雅得像是艺术品—— 当然此时不是吹捧自己的船的时候，西里尔用力一跃，便跳过数米的距离，来到了甲板上，接着径直钻入了船舱中。 “德雷克，醒醒，醒醒！” 在船长室里，他找到了将双腿架在桌上的德雷克，轻轻将他推醒。后者脸上还挂着神秘的笑容，似乎陷在一个甜蜜的梦里，惊醒时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伯爵，伯爵大人？”德雷克船长被吓了一大跳，看清西里尔时才捂着心口，长长出了一口气，随后问道：“圣殿不是封闭了吗？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需要我偷偷开船，带您离开么？” “当然不是——就算有这个意图，你觉得这些海神卫都是瞎子，看不见你开船么？” “嘿，别说，靠他们可拦不住我，我已经完全了解拿破里号了，它的机动能力远超过我的想象，只需要这样……” “停。”西里尔止住了船长的自吹自擂，已经能够想象到让对方说下去的话，大概会像是玩家在吹捧自己新上手的英雄打出多么多么炫酷的操作一样无休无止。 “我找尼尔·奥尔登，他在哪里？” “他啊，他被我藏在了船舱的底层，粮仓里。”德雷克拍拍胸道，“还好我反应快，那些卫兵之前搜了足足三次船，如果让他被搜到……” “带我去见他。” 他们快步走向船舱的下层，找到了盘腿静坐在昏暗中的苦行僧。 “奥尔登。”西里尔开口道。 苦行僧在黑暗中睁开眼，他看着烛火下西里尔和德雷克船长的脸，随后沉默地站起身。 “我需要你……” “我会跟随大人的。”苦行僧打断了西里尔的话。 “你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我能听到，海洋在咆哮。”奥尔登抬眼，“伯爵大人有躲过卫兵的方法吗？” “我有一件道具，可以短暂地隐藏行迹几秒钟。”西里尔指的是赫墨的旅行衣。但苦行僧立刻摇头：“这是最高级别的戒严，几秒钟不够用。” “那你有什么路子么？” “圣殿秘殿的后方，是一处断崖，坡度极其陡峭，我可以从那里上去。” 德雷克船长纳闷道：“且不说你们上不上得去……那里就没有卫兵？” “有。戒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苦行僧答道，“但会守在那里的，只有可能是苦行僧。” 西里尔看着他，那张脸依然古井无波，只有被海风磨砺的痕迹在烛火下透露着沧桑。 “你要想好了，你可还是通缉犯。” 而奥尔登坚定无比，平静地说道：“我已经决定了。” 西里尔没有再多问。 他转过身，带着奥尔登走到了拿破里号后方的甲板上，接着直接跳进了海水里。 “避开码头的卫兵，他们不可能监管整座岛，我们直接到你说的断崖的位置上岸。” 西里尔在水里漂着，说话之时，却发现迷雾已经基本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明白，大人。” “你能分清路吗？雾很大。” “我熟悉尤佛岛的每一朵浪。” 两人不再多语，他们沉默地在迷雾中的海水前进着。明明是炎热天气里的海水，却让人觉得冰凉刺骨。 刚跳进海里时，西里尔还没有这样的感觉，但越是前进，就发现自己的肢体越是僵硬。那些迷雾像是要缠住他的躯干，将他拖进水里。 而隐约间，他似乎听到迷雾的深处，有什么低沉的声音在以无法辨别的语言吟诵着。 他听不懂来自迷雾中的任何一个词语，但是那些词语却有着惊人的魅力，想要将他钩向迷雾的深处—— “镇——” 自内心底响起的古朴之声将这阵突如其来的迷茫驱散，西里尔用力地扑腾了两下，确定自己的神智依然清晰。 他差点在这片海雾中迷失了自我。 他回过头，看向就紧随着自己的尼尔·奥尔登，苦行僧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动摇，依然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就像是没有听到任何干扰一样——虽然他一定听到了。 或许他的意志要比自己更加坚定呢？ 西里尔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可没有和苦行僧去比意志力的自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们终于从岛屿的另外一侧上岸。 但才刚刚走上沙滩，西里尔就看到了一道身影。 盘腿、静坐、面朝大海。 也面朝他们。 第72章. 海水拍打着岸礁，一下接着一下，有力而不会休止。 他们站在这浪潮声中，看着静坐在前方石路上的身影。而那道身影此时也站起身，将横放在膝盖上的长杖持握在手中，一步一步向着他们走来。 那道身影半赤裸着上身，仅仅用一条深棕色的布挡着半边胸口，露出坚实的肌肉。那颗光头证明了他的身份： 苦行僧。 而且还是站在最高位的那一名。 新奥威港执裁者，菲利普·本杰明。 西里尔直面那双凹陷眼眶中深蓝色的眸子，那是一种深邃到近乎海渊般漆黑的蓝色，眼眸中看不到任何的情绪，就像是一切都被吞噬在了其中似的。 他不由得侧过身，去看自己身边的尼尔·奥尔登，才意识到后者拥有的也是这样的眼眸。 “你终于来了。”菲利普·本杰明站在石阶上，俯视着身处沙滩上的两人。 “你知道我要来么？”西里尔上前一步，一手已经按在了腰边的剑柄上。 他对对方的力量一无所知，而对方那种内敛至极的特质也让他无法做出判断，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至少是职业级，而且理应远比他要走得更远。 至于是否会是所谓的“超凡”？ 西里尔心中毫无底气，如果凭借和树之心伊兰达尔的交手来判断，那他在超凡级面前应该没有任何抵抗之力，但此刻，他也只能如此。 “亚德里恩伯爵，我指的不是你。”菲利普·本杰明摇头，将目光落在尼尔·奥尔登的身上，“是你。” 于是苦行僧走到了年轻伯爵的身前，手臂抬起，一双手掌合于身前。 “是我，我来了。” “你不应该来，你还是一名通缉犯。” “如果罪在我，我本就不可能活着离开尤佛岛，安德里亚区的石门前你就该将我斩首；如果罪不在我，我又为何不该来呢？” 尼尔·奥尔登抬眼望着立于高位的制裁者，却如同与其处于平位，语气淡然。 “迷雾包围了岛屿，这证明一切本不应该推给圣女，这是圣殿决策的错误。” “你我皆无权干涉圣殿……” 但苦行僧的嗓门在这一刻提高，掷地有声地厉声道：“执裁者大人，我要求面会主教冕下！” 菲利普·本杰明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而后他抬起了手中的权杖。 “规矩。”他缓缓道：“按苦行僧的规矩来，一击。”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了，如果说原先还有一些争吵的剑拔弩张在，那此刻便是平静地像是月夜下的海面，让人闻不到丝毫的紧张感。 但西里尔却感觉自己的毛发都要立起来了，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菲利普·本杰明身上散发出来的、无法掩饰、无法遮盖的杀意，而这一切仅仅是他抬起了手中的长杖。 他想要劝阻，至少执裁者的态度是颇为暧昧的，并且执裁者极其清楚，他的妹妹、圣女克劳瑞斯·菲利普被当成了一个替罪的羔羊，她并不应该死去—— 可尼尔·奥尔登已经又向前迈出了一步，那双眼睛缓缓闭上，合于胸前的双掌也分开，交错于身前。 西里尔似乎听到了潮水的鸣声，散发出魔力去感知，便能看到奥尔登浑身都被蓝色的魔力包裹着，那是急速流动的水元素，像是海面下的涡流，打着一个一个的旋儿。 “一击。” 苦行僧轻声道。 他话音落下的一刻，却见高台上的本杰明已经如同投掷长矛的掷矛兵一般，将手中的长杖举至耳侧，右脚向前连点两下后，西里尔甚至看不清他做了什么，手中的长杖便已经消失不见。 “噔！” 撞击之声响起在片刻之后，响起在西里尔的身边。他侧过头去看，却见那根长杖出现在苦行僧身后的沙滩中，大半截深深地没入沙地，只留下尾部在外面。 鲜血顺着权杖尾部的花纹滴落在沙面上，很快将那夜晚发白的沙粒染成了一片通红。 尼尔·奥尔登的身躯微微摇晃，他方才交错开的双掌已经成抓握状于自己的腹部，但却只挡住了一个一拳宽、贯穿了他腹部的空洞。 他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像是打筛一样战栗着，却依然保持着站立，昂首注视着站在高台上，已经垂落双手的菲利普·本杰明。 直到执裁者轻轻点头，转过身去。 苦行僧强撑的身躯此刻终于像是散了架似的软倒在地，他浑身都在抽搐着，肌肉如浪潮一般一层一层地推动着，反馈给他的却是不断从口中喷出的鲜血。 “奥尔登，醒醒，奥尔登！” 西里尔弯下腰去，苦行僧的双眼翻白，血沫已经将他的整张脸都喷红。他将复苏之风施加在苦行僧的身上，但仅仅只能让伤口加快修复，却没法缓解他的痛苦。 脚步声在此刻响起，执裁者缓步走下台阶，看着警惕状的西里尔，却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只是拔起深深插入沙面的长杖，淡淡道：“他死不了。”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西里尔按着剑柄，低声喝问道。 “苦行僧有苦行僧的规矩，这是我和他的共识。他通过了，后崖的路将对你们敞开。” “或许克劳瑞斯没死，秘殿的地下，多了一口红珊瑚棺材。” 他说着，忽然压低身形，凑到西里尔身边，极快速地说了一句。随后没等露出惊异神情的少年回过神，便直起身，大步离去。 西里尔很想追上去问一问，菲利普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身边的尼尔·奥尔登让他无法离开，只能目送执裁者远去。 苦行僧的身躯颤抖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才终于停息。他趴在沙面上又休息了十分钟，随后直起虚弱的身躯，向着西里尔轻轻点了点头。 “伯爵大人，已经可以前进了。” “苦行僧的规矩，指的是什么？”西里尔问道。 “执裁者将会代替圣殿，对罪者发起审判；如果主宽恕你的罪孽，那你将幸免。”尼尔·奥尔登咳嗽了一声，又咳出一片血沫，“我撑过去了。” “执裁者……是超凡级？” “执裁者必然是超凡级。”奥尔登肯定道，“伯爵大人，抱歉，在这里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我们抓紧上山吧。” “你早知道菲利普·本杰明会在这里等你么？” “我觉得他会。”奥尔登淡淡道，“我第一次走入海水中，站在礁石上被浪潮打飞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注视着我，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我，正如我同样了解他。” 西里尔不再去问。 确认尼尔·奥尔登的伤口并无大碍之后，他们开始攀登陡峭的后崖。果然如执裁者所说，整个后崖都畅通无阻。 当他们终于登上后崖崖顶时，便看到圣殿主殿那如圆贝一般的白墙，同样没有卫兵看守。 天色还是一片漆黑，过了上山这道坎，对西里尔而言，要将尼尔·奥尔登带回住处已经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了。 就连之前下山前看到的阿里克西欧斯，都能如此漂亮地规避卫兵的视野，对他一名资深游荡者而言，这并无丝毫难度。 他带着精神愈发萎靡的尼尔·奥尔登快步前进，翻过主殿的后墙，落在主殿的庭院中。西里尔姑且还算记得港湾圣殿主殿的地形，这里是对玩家开放的部分。 只需要从庭院穿出，经过代表海神权能的三道拱门，便能够顺利地回到他们的住所。 但他才刚刚落地，便听到庭院中有一阵细碎的交谈声，正循着植被间的小道，向着他们靠近。 “什么人？” 质疑的声音响起，西里尔当机立断，立刻掏出赫默的旅行衣，将自己和奥尔登一同裹了进去，紧接着狂奔几步，躲到了一座战车的雕塑旁，将奥尔登塞到了车里，自己也钻了进去。 而就在他们迅速转移完毕时，西里尔看到两道身影提着魔法灯，快步从植被间穿出，来到他们方才落地之处，细细搜寻。 “你听错了吧，利瓦伊，我觉得应该是风声。”一道身影说道，西里尔辨认出，他是港湾圣殿的高层之一，马卡斯·斯科托，几乎所有的大型典礼都由他一手操办。 具体的职务西里尔并不清楚，毕竟官方给他的定位就是“大祭司”，不过从职能上来看，应该属于“主策划”。 而另外一人，朱力尔斯·利瓦伊，则负责对接外交事务，之前将众人引向住处，也是由他负责的。 在选举的开幕仪式上，他们都站在主教史丹尼·克莱门斯的身后。 利瓦伊低着头细细搜寻，甚至朝着西里尔藏身的方向走了几步，才直起腰，摇头道：“或许是老鼠吧，我想太多了。” “别在那瞎担心了，神罚就算降临，也到不了你我头上。”马卡斯·斯科托哈哈笑道，“认真完成冕下的吩咐，念好我们自己的经，这就足够了。” “但开幕仪式上的……”利瓦伊的语气中满是担忧，“如果这是真的，光凭奥圣艾玛人开的那些筹码，我可不会同意……” “奥圣艾玛人和你说什么了？”马卡斯·斯科托的声音突然提高，让利瓦伊手里的魔法灯都颤了一颤。利瓦伊赶紧示意他小声，同时奇怪道：“我不是早就和你说了么？奥圣艾玛人想分一杯羹，他们想彻底接管港口的商船，你不也同意了吗？” “山迪·马里恩已经和他们谈好了，想靠这样的方式来清除港口的黑帮，尤瑞拉在上，我只能说……” 朱力尔斯·利瓦伊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西里尔疑惑着，他身在潜行状态并不用太过担心，因此多探出些身躯去看，但下方的一幕，却让他眼珠子都快从眼框中奔出来： 朱力尔斯·利瓦伊的身体软瘫在地，马卡斯·斯科托手中捏着一根铁棒，此刻正弯下腰，在利瓦伊的身上翻找着。 而随着他翻找的动作，他那头发红的棕发逐渐褪去颜色，渐渐变为黑色。身体体型也涨大了一圈，变得更加强壮——而这副体格，这个发色，西里尔赫然是见过的！ 艾文·萨克森！ 他怎么在圣殿的内部，还易容成了港湾圣殿的主策划马卡斯·斯科托？ 西里尔忽然反应过来，他此前还奇怪艾文·萨克森为什么没有到场，但如果白天的时候，马卡斯·斯科托已经是艾文·萨克森假扮而成的，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甚至连开幕仪式上的变故，西里尔都有了些许猜测——虽然他还是不知道那能够化成液态火的水幕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可既然艾文·萨克森办成的是负责一切典礼、仪式操办的马卡斯·斯科托，那就说明他有渠道在这上面动手脚！ 他的心脏狂跳着，这个秘密暴露得让他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但所幸自己是处于躲藏的状态，并没有和对方打个照面。 可西里尔才刚产生这个想法，便看到艾文·萨克森忽然抬起头，鼻子用力地吸了几下，像是在嗅闻似的，随后那双凶光毕露的眼睛毫不犹豫地朝向了自己所在的战车雕塑。 “他发现我了？” 西里尔没有任何犹豫，再一次掀开斗篷，将奥尔登裹在了里面，随后一跃跳出战车，迅速地自小道上跑过。 而身后已经响起一声巨响，西里尔抽空回头一瞥，正看到艾文·萨克森整个人都扒在战车的雕塑上，向着战车中看去。 他确实能够洞察到气息——不管那是我的还是尼尔·奥尔登的，潜行在他面前并非如此有效！ 西里尔立刻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并不知道暗影界的潜行能力有多出众，也不清楚对方究竟是发现了奥尔登还是发现了自己，但侦破潜行的手段有很多，在对方刻意防范的情况下并不奇怪，更何况奥尔登都不处于潜行之中，只是借助斗篷暂时隐匿。 他的气味会残留在隐匿前和隐匿后的两个区域，如果对方嗅觉敏锐，闻到气味一点都不奇怪——虽然人类不应该拥有这样敏锐的嗅觉。 而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就在斗篷的隐匿时间结束的一刻，扒在雕塑上的艾文·萨克森立刻扭过了头，看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抓到你了！” 他嘶哑地低吼着，随后如一头飞扑的巨狼，向着他们藏匿之处纵身而去。 第73章 是你把卫兵引到这里来的！ 随着艾文·萨克森的腾身而起，周围庭院里的魔法灯倏地都破碎了，玻璃四散地炸开，整个庭院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半精灵伯爵匆忙地一脚踹在此时没有战力的尼尔·奥尔登身上，将他踹得滚了开去，拧身反手长剑劈出，亚度尼斯的裁决上闪烁着银亮的光，抢先一步落位于艾文·萨克森的坠落之处。 黑暗对他并构不成干扰—— 他眯着眼，灵魂燃寂与瑟坦里奥之眼的加持下，艾文·萨克森的行迹被他彻底洞察。他注意到对方的指甲此刻变得些许尖厉，肢体也仿佛胀大了一圈，两鬓处延伸出了一些发白的兽毛，只有眼神比之前更加凶厉。 看着不像是人，反倒像是一头真正的凶狼。 但此时西里尔也无暇计较萨克森究竟用的是兽血意志还是狂化血脉，给其带来了多少力量加成、同等级下自己的力量和对方是否处于一水准线。 空中的艾文·萨克森那双凶光毕露的眼睛在扫到他手中的长剑之时，脸上似乎露出了戏谑的笑，比平时要显得更长的嘴角咧出一片鲜红。他那一身蓝白相间的圣殿衣服倏然旋成了一片灰，整个人在空中旋转起来，带着猎猎的风声，猛地砸落向西里尔。 “这又是什么怪招？” 西里尔属实没怎么见过这种将自己的身体当做武器的人类对手——如果单单是拳脚还好，但此刻艾文·萨克森干脆地以腰胸砸向自己的剑刃，让他更加提防。他眯眼细看，在萨克森的旋身间，隐约似乎有一道灰色的寒芒，隐藏在他纷飞的衣袖间。 意识到这一点，西里尔当即放弃了正面的迎击，风元素加持于双腿间，疾退出近十米的距离，却听前方轰然声响，艾文·萨克森如陀螺般砸落，硬生生地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西里尔眉头直跳，倒不是感慨于对方的破坏力——如此大的声势，岂不是谁都知道有人在港湾圣殿主殿的庭院里私斗？ 他当下放弃了再做纠缠的打算，连跳至苦行僧的身侧，再次以斗篷将他和自己一同裹住，接着狂奔入廊道中。 走廊上已经满是涌来的卫兵，西里尔翻身跃上梁柱，屏息凝神，将自己彻底隐匿在黑暗之中。 庭院中，艾文·萨克森深深吸了几口气，颇不甘心地望着那个窃听者消失之处。但圣殿的卫兵已经涌来，此刻他只能调整自己的状态，面容逐渐恢复为那张马卡斯·斯科托的脸，摆出一副御敌的姿态。 “斯科托大人！” “有敌人潜入了主殿内部，搜查每一个角落，把他们找出来。”艾文·萨克森冷然道，“利瓦伊被他们击伤了，让修女来治疗。” “是，斯科托大人。” 卫兵们对他的话语并无怀疑，涌入庭院中的卫兵们顿时又如潮水般退去，尽职地完成“斯科托大人”的吩咐。 直到卫兵都消失在视线中，艾文·萨克森才冷哼着，朝着他所能嗅到的、那道气息最后的位置找去。他冲入长廊中，跳上房梁，那里却早已空无一人。 他那双凶厉的眼睛盯着此前藏过人的房梁上看了又看，最后将目光落在自己摘下手套后、露出尖厉指甲的手上。 随后，他走向朱力尔斯·利瓦伊的休息处。 ———————— 西里尔踩着圣殿屋顶的砖瓦，背着苦行僧强壮的身躯，轻巧地前进着，几乎没有发出脚步声。 “大人，是我拖累你了。”苦行僧在他背后苦笑道，“如果不是我……” “想太多了，这和你没关系。”西里尔打断了他的话，“我就算全力出手，也没可能立刻拿下他，能不暴露身份从他手上逃走，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假，他在面对艾文·萨克森时，最明确的一点，便是在这个场合，不可能和对方分出胜负。 此前与对方的短暂交锋，已经让西里尔清楚，自己和萨克森的实力估计相差无几，要打起来必然是一番苦战。既然不可能分出胜负，那么隐瞒自己的身份、隐瞒自己的手段才是最优选。 庆幸的是他几乎什么都没有暴露，只暴露出了“赫默的旅行衣”的强效隐匿功能，连自己的元素属性都没有展现在萨克森的面前。 他快步前进着，忽然听到一侧的屋顶有一阵细微的响动声。他立刻矮身隐匿、随后探头观察，却见一道身影正艰难地爬上屋顶，而后在屋顶上跺了跺脚，用力地啐了一口： “该死的，圣殿的屋顶怎么造的这么高，差点没爬上来——” “阿里克西欧斯？”西里尔立刻辨别出了对方的身份，但他还未开口，就听阿里克西欧斯忽然拔出了长剑，同时一抬手，一枚银亮的短弩箭已经飞射向了西里尔藏身之处。 西里尔伸手将弩箭夹住，看着上面淬着的绿光，心道他下手还真是够狠，同时叫道：“阿里克西欧斯，别动手，是我。” “是你小子……亚德里恩伯爵？” 阿里克西欧斯也认出了这个声音，他摸着黑靠近，确认了西里尔的身份后才将长剑收回：“还真是你，这么巧，你也上屋顶散步啊。” “呵呵，哪有人会到圣殿的屋顶散步？”西里尔呵呵笑道，忽然住口——却听脚下的走廊里，一阵奔跑声与卫兵的呼喊声正在响着： “他去哪了？你们追左边，我去右边！” 这阵脚步声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远端。 阿里克西欧斯略显尴尬，还想说什么，但西里尔已经露出恍然的神情，故意拉长音调：“哦——原来你是被卫兵追着躲到这上面来的！” “别提了，本来我走的好好的，突然庭院里一声响，接着就到处都是卫兵，我只能开始逃了——”阿里克西欧斯说着，眼珠滴溜一转，意识到什么，脸上露出怪异的神情盯着西里尔：“说起来，亚德里恩伯爵，您又是为什么在这里呢？” 他目光落向西里尔的身后，哪怕身周乌糟糟一片，他也能依稀分辨出西里尔的身后、还藏着一个人。 “喂，亚德里恩伯爵，你该不会去圣殿里绑了一个修女回来吧！” “……你这么说，答案好像挺接近的。”西里尔思索了一下，苦行僧和修女本质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你们拉罗谢尔人都玩得这么花的吗？”阿里克西欧斯大受震惊，下意识地离西里尔远了两步。 “有什么事情，回休息处再说。”西里尔望向下方，听风术实时地给予他下方卫兵的搜查反馈，已经有人在搬运梯子，准备上房顶了。 阿里克西欧斯的隐匿技巧非常出色，在卫兵大量集中向圣殿内部之时，他们也可以更加轻松地回到休息处。阿里克西欧斯原本打算回自己的住处，但西里尔一把揽住他的胳膊，将他直接拐进了拉罗谢尔的休息室。 西里尔一推开门，蜷缩在门边沙发上的法师小姐便立刻直起了身，她揉了揉眼，才刚想开口，就见年轻的伯爵将一左一右两道身影都按在了地上，随后扯着嗓子喊道： “特雷维尔，来把门堵住，别把他放跑了！” “喂喂喂！”阿里克西欧斯大惊失色，还未来得及反抗，自屋内冲出来的女剑士便已长剑出手，瞬间将他冰封在内，随后利索地把他捆翻在地，嘴里也塞上一团棉絮。 “米娅，麻烦给奥尔登治疗一下……最好让米莎也来。” 法师小姐看着苦行僧肚子上那个豁口，匆匆点头，喊来米莎，原地便开始了治疗。 而西里尔将隔音结界放出，把门窗都关好，这才让海洛伊丝将阿里克西欧斯嘴里的棉絮取出。 “说吧，我的盟友，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你秘密潜入圣殿为的是什么？” “都说是盟友了，那还绑着我干什么！”阿里克西欧斯坐在椅子上，瞪着西里尔。 “啊，不好意思，这是特雷维尔下手太快，我只是让她不要放跑你而已。”西里尔摊手道，“不过这样子交谈，想必你也可以更加坦诚。” “特雷维尔，下次对盟友要友善一点。” 海洛伊丝木讷地点头，随后上前将捆绑阿里克西欧斯的绳子斩断。 重获自由的阿里克西欧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但身前身后两名职业级将他夹在中间，他也只能挤出笑容：“好吧，好吧，让我们交换一下信息吧。” 他说着，自怀里摸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扔向西里尔。 “这两本是我今晚在秘藏室抄录出的内容。”阿里克西欧斯淡淡道，“开幕仪式上的事情让我非常在意，我想知道那液态火究竟是什么，运气很好，我找到了答案。” 西里尔翻开那本册子，上面是歪七扭八的新奥威港文字，显然是阿里克西欧斯抄录下来的。 “你的字真丑。” “谢谢。”阿里克西欧斯并不在意，继续说道，“这段内容出自《海神经·秘卷三》，讲述的是第二文明纪元时，海神神民的旅程见闻。” “而这位神民在旅行至一处深渊之时，海水化为了火焰，蔓延了足足三块海域，他试图以海水将其熄灭，火却越烧越旺。” “原文是这样描述的：我看到火从海之深处燃起，它无穷无尽，它吞噬一切；我将海水卷起，它吞噬海水，我令云水坠落，它吞噬云水，我割舍海域，但它紧随而上……” 戛然而止。 “到这就没了？”西里尔抬眉问道。 “没了，秘卷的内容大多是不完整的，且不能用于颂扬海神，因此才不为外人所知。” “那你能一次就找到，运气也未免太好了。” “确实，秘藏室的门是开着的，在我之前已经有人先进入其中，那人走入了秘藏室的深处，而我只是拿了离门边最近的一本——” 阿里克西欧斯忽然皱起了眉。 “奇怪，秘藏室的书应该很少有人来翻动，为什么这一本我随便就抽出来，随便就翻到了这一页呢？” “因为有人最近翻过，而且经常翻阅。”一旁的米娅已经结束了对苦行僧的治疗，直起身说道，“维先生，奥尔登已经没事了，只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不过短期内战斗应该是不行了。” 她转而又向阿里克西欧斯说道：“只要翻阅这一页的次数够多，那么翻开时就会很容易停在这一页，奥迪托雷先生平时一定很少看书。” “我，这……”阿里克西欧斯想要辩解，但西里尔叹一口气：“不要想着和一名法师较量阅读量，奥迪托雷阁下。” 阿里克西欧斯耸了耸肩，示意自己并无所谓。 “所以你要说的是，这液态火可能出现于第二文明纪元？” “是的，亚德里恩伯爵。” “那么它出现的地点，又是如何消失的，这些都没有提到？” “或许会被写在其他的秘卷内。”阿里克西欧斯道，“但外头突然乱了起来，我也没办法继续多看下去，只能溜出来。” 西里尔轻轻点头，随后指向一旁的苦行僧：“那么作为情报交换——我将我的部下从码头带上了山，他熟悉港湾圣殿内部，我需要他。” “而在经过圣殿内的庭院时，我看到马卡斯·斯科托击昏了朱力尔斯·利瓦伊，并且斯科托其实是由艾文·萨克森假扮的。我和他交了手，并且全身而退——” “停！！！” 阿里克西欧斯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指着西里尔：“等等等等，从刚才开始你是不是开始说拉罗谢尔话了？” “并没有，我的盟友。” “那我怎么都听不懂了？马卡斯·斯科托是艾文·萨克森？你和他交了手？” “确实如此。” “那岂不是说……” “是的，开幕式上的变故，极其有可能是艾文·萨克森引发的——” 西里尔话说到一半，就见阿里克西欧斯一拍桌，痛心疾首地狠狠叫道： “尤瑞拉在上！原来是你小子把卫兵引到这里来的！” 第74章 艾文·萨克森 港湾圣殿的主殿，那座名为“圣米尔教堂”的宏伟建筑，在这一夜彻底无眠。 卫兵铁履在石板廊道的踩踏声哐哐哐哐响个不停，几乎整个斯卡波罗山山顶都回荡着这阵噪音，嘈杂地让人无法入眠。 而主殿的休息室内。 朱力尔斯·利瓦伊疲惫地睁开眼，周围只有一点魔法灯撑起的微弱光线。他挣扎着坐起身，剧痛自颅后而来，让他立刻捂住后脑勺，喘息不已。 “乔安娜？梅丽莎？有谁在么？” 他呼唤着自己熟悉的修女的名字，但无人应答。 一墙之隔的廊道上喧嚣不已，偌大的休息室除了他的呼吸声，却死寂地像是沉落深海。他不知为何感觉头脑发昏，一种恐慌感不断侵袭向他的脑海…… “不，清醒一点，回忆一下，我是怎么昏过去的—— 我在和人执勤，在和马卡斯聊天，我说了什么？ 对，我说了，奥圣艾玛人，奥圣艾玛人的筹码不够，我们得加价，我们得要更多，至少得把努达里亚的南边，把那些蛇人占着的地方给夺过来…… 不，我没说那么多，我只是说到奥圣艾玛，然后，然后我就昏过去了——” “是谁打昏了我？外面的骚动，是在抓袭击者吗？” “不，我记得，打伤我的应该是……” 他出神地想着，却没有注意到盖在身上的蓝色薄被上，悄然爬上了一团人形的阴影；当他终于注意到那团倒影之时，猛然一个激灵，吓得险些从床上栽下去。 “呼……马卡斯，原来是你啊……” 他抬起头，才认出站床边的是自己的同僚，自己的老友。他刚好站在魔法灯前，让光将身体投影在床被上。 “你看到刚刚发生什么了吗？我昏过去了，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我旁边战斗，但那时我已经没反应了……” 朱力尔斯不断地说着，仿佛这样的方式可以替他抒发些紧张。 但身边的马卡斯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喂，马卡斯，你的眼睛为什么这么红？你的脸是不是长了一点？你嗬嗬嗬——” “马卡斯·斯科托”，不，应该是“艾文·萨克森”站在那魔法灯晦暗的光中，慢慢将沾血的利爪自朱力尔斯的颈中拔出。 他的身形在那微光中扭曲着，最后重新恢复马卡斯·斯科托的体型与外貌，而后伸手轻轻一拂。 抹去了那盏魔法灯的光。 ———————— 线索杂乱无章地交织着，像是一个打结的毛线球，挑也挑不开。 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被西里尔留在了拉罗谢尔的住所中，会议室的大门紧闭着，所有能够提供主意、能够给出思路的人，都被留在了这间会议室中。 “按你说的，现在我们完全是被迷雾包围在了尤佛岛上，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出去？” “是的。” “并且艾文·萨克森扮成了一名圣殿的高层，在开幕仪式上试图将我们这些候选人一网打尽？” “或许他只想干掉几个，我不确定。” “而且圣殿中的某些人还和奥圣艾玛人通过气，试图谋取一些利益？” “想来是这样的——这也很符合你们新奥威港人的脾性不是么？有钱就是爹，谁拳头大听谁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确实如此——不，我们还是别扯这些题外话了。”阿里克西欧斯愁苦地揉着太阳穴，抱着头来回摇晃着，最终放弃似的瘫倒在椅子上，大声叫道： “亚德里恩伯爵，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厄运之神的代行者，为什么新奥威港的局势能在短短一天之内，扑朔迷离到我这个将情报网络铺遍整个新奥威港的人都看不懂呢？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呢？” “这不恰恰说明你的情报网络没那么有效么，奥迪托雷候选人。” “亚德里恩伯爵，你可以诋毁我的实力，但你不能诋毁我的情报网。”阿里克西欧斯一下子来了劲儿，他翘起腿，手臂抱在胸前，洋洋得意道： “三年以来，拉罗谢尔安插在新奥威港七个区的十三名间谍被港口黑手党拔除了七名，我这里有他们的全部名册，包括他们怎么来新奥威港的，怎么传递信息的，怎么死的——” “那另外的五个呢？”西里尔打断道。 “啊，很抱歉，那是我们动的手，毕竟有些东西不是能让外人打听的——话说回来，拉罗谢尔被清除了十二名间谍，奥圣艾玛损失了十八名，而努达里亚损失了三十七名。在黑手党高强度清除情报网的同时，我的情报网只损失了一人。” 这听起来确实是个值得骄傲的战果，西里尔不由得对阿里克西欧斯刮目相看——没想到他还是一名优秀的间谍导师。 “但你们也没有将情报传送出新奥威港的需求，扮作邻居聊天都能轻松完成任务，这说明不了什么。”西里尔心里想着，嘴上可不让步，“除非你能够证明你们搜寻到了至关重要的情报，比如艾文·萨克森相关的。” “我觉得以我们的同盟关系，大可以放弃一些不必要的激将言辞。”阿里克西欧斯摊开手，“我们确实搜寻到了不少艾文·萨克森相关的内容，但具体的记录存放在奥迪托雷家中，我只能简述。” “请尽快吧。”西里尔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迷雾的来源我们一无所知，他的动机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所能抓住的唯一突破口，也只有艾文·萨克森这个明确的个体了。” 他同时将目光落在米娅身上：“米娅小姐，麻烦记录一下——” “我明白，维先生。” 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便站起身，环绕着会议室的长桌，开始他的叙述。 ———————— “艾文·萨克森，港口黑手党现如今的首领，近年的半兽人奴隶贸易几乎由他一手主导而成。可以明显地发觉，他对半兽人有着强烈的恨意，经常做出残害半兽人的事情。” “奥迪托雷小姐……” “叫我卡珊德拉，谢谢。” “卡珊德拉。在开始这一次的讨论之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没有登上前往尤佛岛的船，而是把我又喊到这里呢？我可连使馆的门都还没能摸着一下。” “因为出意外了，海雾封锁了海面，现在没有船只能够出海，除非动用军舰，不然也没有人敢出海。”卡珊德拉说着，抬高手臂，垂落的袖子将她有着流线型肌肉的胳膊露出。 她将脑后披散的长发扎成一截利落的马尾，将鬓边的碎发都拢到耳后。一时间，原先那身着礼服的贵族小姐形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干练的佣兵大姐头—— “所以我没法再去找我那麻烦的弟弟，我必须自己行动，还有什么问题么？我亲爱的伊文斯。” “没有了，卡珊德拉。” 伊文斯接过自酒保那递来的沉甸甸的两杯麦酒杯，一杯估计有一升半。他将其中一杯分到卡珊德拉面前，自己先喝了一大口，抬起头时，却看到卡珊德拉已经仰着头、一手按着桌面、一手举高杯子，咕咚咕咚地大口灌着，没几秒就喝了个干净。 “那让我们说回来。”她随意地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向前倾着压低声音说道： “我们关注的焦点是艾文·萨克森，我想你们也一样，那位伯爵应该也是如此——” “是的。”伊文斯点头，西里尔在做些什么，他还是比较清楚的。 “他是黑手党的领袖，他的背后站着山迪·马里恩，站着伊万·彼得诺维奇·祁连诺夫，还可能站着其他的议员候选者，我不知道还有谁，不过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在于，我们观测到新奥威港海军第二舰队，出动了。” “第二舰队？” “不知道它们前往什么方向，不知道它们的目的，但第二舰队隶属于布林迪西军区，它和埃尔罗·巴特勒有关——对，就是卓娅·彼得诺娃·巴特勒的那个巴特勒。” “该死的，情报网为什么还没找到那个人带着卓娅去了哪里——算了，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伊文斯，你不觉得这一切非常地巧合吗？” “巧合？” “选举仪式开始了，海雾涌来了，尤佛岛封闭了，舰队出动了，那接下来是什么呢？你觉得这一切都不存在问题吗？” 卡珊德拉收住声音，静静地盯着面前黑发黑眸的异邦男子。 伊文斯只感觉眼前的卡珊德拉·奥迪托雷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从她绑起头发的一刻，她就像是从一名，会花言巧语，会逢场作戏的女间谍，摇身一变成了一名指挥官，主导着一切。 但他对这样的卡珊德拉并没有丝毫的反感，反而逐渐兴致勃勃：“当然存在。” “那么，这一切问题的核心，是什么呢？” 卡珊德拉慢慢地自问自答道：“是艾文·萨克森。” “他现年二十七岁，二十五年前出现在新奥威港，被圣殿的克劳瑞斯·本杰明收养。我们不知道他是从海上漂来的还是从北边的沙漠来的，但他和圣殿已经有一层关系，而且关系匪浅。” “但克劳瑞斯·本杰明已经死了。”伊文斯接口道，“而且这位圣女收养过大量的孤儿，并不只有艾文·萨克森。” “因为艾文·萨克森，所以克劳瑞斯·本杰明死了。”卡珊德拉轻轻拍桌，“这条情报来自圣殿的苦行僧，圣女得知了萨克森奴隶贸易的事情，想要令他悔过改正，他们曾经发生过争吵，圣女指着萨克森的鼻子说：明明你也和他们一样——” “等一等？”伊文斯忽然意识到什么，睁大了眼，“你刚刚说什么？” “你没听错。”卡珊德拉向后仰靠在座椅上，轻轻摸着自己的侧颈，脸上露出满意的笑：“这是我们了解到的极其重要的一点。” “艾文·萨克森，种族未知，但一定不是人类。” 半兽人并不一定都呈现兽类特征，这取决于其体内血脉浓度。当然兔人都有长耳朵，这一点毋庸置疑—— 伊文斯好歹也是正经读过索尔科南的学院的，对这一点再明白不过。 “这……是他做奴隶贸易生意的动机？” “你可以这么认为。”卡珊德拉微笑着又凑了上前，目光落在伊文斯的酒杯上，那杯才喝了一口—— “请便。”伊文斯将酒杯推了过去，卡珊德拉毫不客气地将其吨吨吨地灌下肚，随后再次痛快地擦干嘴角。 “伊文斯，能挣钱的生意有很多，非常多。港口黑手党的主要生意也不是奴隶贸易，而是走私军火——但他们为了奴隶贸易，甚至放弃了一部分的军火运输。” “除了艾文·萨克森对半兽人、对自身出身的仇视带来的扭曲心理之外，还有什么可以解释呢？” 酒桌间安静了下来。 伊文斯深吸一口气，随后摇头： “我想不出来。” “我也想不出来。” “但这只是他的动机，仇视带来的扭曲心理，这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不不不，重点并不在这里。重点在于，每一个被捣毁的半兽人居所，都会被经过彻底的搜查，并且每一名半兽人幼崽都会由艾文·萨克森亲自过目—— 伊文斯，你觉得这又是为什么呢？” 伊文斯忽然噎住了。 面前的这名贵族小姐居然知道这么多秘密的事情，这些他一无所知，那为亚德里恩伯爵也一无所知，他们拉罗谢尔都对此一无所知。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人交谈，而是在和一个情报机构对话，对方给出的信息量远超过他的想象。 但他的脑回路已经自然而然分析着那些情报，随后自然而然地给出了答案： “他在找，找人，或者找东西——” “完全正确。” 卡珊德拉再次后仰，似是有些疲惫，手指轻轻捏着鼻梁，片刻后才重新坐直，看向伊文斯。 “所以，你想到我为什么来找你了吗？” 伊文斯正想摇头，却见卡珊德拉那红润的唇张开，将几个他没想到的字音吐出： “夺走了曙光女神级战巡的索尔科南军事学院舰队，晴·伊文斯船长？” 第75章 要求面会主教 五月八日，选举开幕仪式后的第一天，尤佛岛封锁的第二天。 迷雾已经波及到了尤佛岛，那些未知晓详细情况的岛民此刻才见识到，所谓的“迷雾”指的是什么。 能见度已经小于二十米，大部分人都闭门不出。港湾圣殿的祭司来回巡逻着，吟诵着《海神经》，安定民心。 但岛屿的核心、斯卡波罗山的圣米尔教堂，却比下方要更加混乱。 朱力尔斯·利瓦伊死了。 他最后的接触者，马卡斯·斯科托在接受了调查组的审查之后，痛苦地向祭司们公布了这件事情，而两名修女被当做嫌疑人，关押进了地牢中。 几个小时后，审查团开始“调查”各个使团——说是调查，其实就是明目张胆地搜查。 门口的强袭骑士一打开门，就被两名海神卫蛮横地用盾牌顶到了门边的墙壁上，他试图反抗，然而更多的卫兵已经涌入了屋中。 “别动，都别动！” “特审团调查，希望各位配合！” 几名身材高大的海神卫散发出身上的魔力气息，威压使得想要靠近的骑士们根本说不出话——那都是职业级的海神卫，皆是港湾圣殿的高阶战力。 “我们是拉罗谢尔的使团，你得给我们起码的尊重！”骑士欧恩·劳埃德愤怒地向最近的那名海神卫叫着，但后者斜眼瞥了他一眼，紧接着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砰！” 巨力将劳埃德狠狠地撞在了墙上，那名海神卫手肘重击在劳埃德的腹部，疼得劳埃德几乎当场呕出来。他紧接着双手抓着劳埃德的肩膀，将他半提而起，低声吼道： “拉罗谢尔人，这里是港湾圣殿，没你说话的——” 威吓的话语还未说完，这名海神卫忽然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将身周的数名海神卫一同撞翻——白发尖耳的半精灵女剑士自斜侧里冲出，侧身撞靠在他的身上，随后腰间长剑拔出，冰晶顷刻间将门口的海神卫都冰封在内。 “你！” 另外几名职业级的海神卫立刻抽出武器，向着女剑士劈砍而去。可海洛伊丝浑然不惧，长剑似是在空中扭曲了一下，刹那间便停在了最近一名海神卫的腋下。那名海神卫大骇，完全无法理解她究竟是如何触及自己的，只能眼看着那柄剑斜削而上，将要剁掉自己的一条胳膊—— 然而一阵低沉的、似是潮鸣般的声音自门外迭涌而来，刹那间便已扑至海洛伊丝的身前。半精灵女剑士立刻想要回剑格挡，可已然不及，被那股声浪拍了个结结实实，跌跌撞撞地后退而去。 她一路疾退，直到撞到某人身上才停下脚步。那股声浪还想扑来，可飓风已经自屋内吹起，与其撞在一起。 一时间，屋内尽是一片呼啸的浪声与风声，吹得在场之人还以为自己身处海上风暴之中，摇摇欲坠——就连职业级在这风浪的碰撞中都好不到哪里去，反而因为自身的境界、越能感受到这其中的威能。 直到风与浪默契十足的退散，在场诸人才齐齐松了一口气，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都已经软倒在地，甚至还不自知。 海洛伊丝向后微仰着头，才看到接住自己、并与那股海浪对峙的尽是西里尔·亚德里恩。 “都没事吧。”西里尔微垂眼睑，将自己从灵魂燃寂的状态中脱出。他扶正海洛伊丝，扫了眼门口的骑士们，向他们轻轻颔首，示意他们做得很好。 而门外鼓起浪潮之人此时终于走进屋。 菲利普·本杰明。 西里尔微微眯眼，刚刚的魔力碰撞中他根本没能站到上风，甚至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留有余力。 他还以为与自己交手的是一名上位的职业级，结果却是达到超凡的“菲利普·本杰明”。 “执裁者大人，这大清早的，是出什么事了么？” 他像是昨晚没见过对方一样，开口说道。而菲利普·本杰明朝着一旁之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如此粗鲁地堵着门，随后缓缓道： “亚德里恩伯爵，是对岛上之事一无所知？” “如果阁下指的是那阵迷雾的话，我觉得我应该知道。” “当然不是。”菲利普直视着西里尔：“尤瑞拉大人忠诚的信徒，圣殿的骨干朱力尔斯·利瓦伊，我们失去了他。” 西里尔眼皮一跳，对这个消息略有些吃惊。 难道艾文·萨克森还敢在卫兵聚集后，折返回去杀死朱力尔斯·利瓦伊？ 那他也未免太过胆大包天了。 “我很抱歉听到这件事。”西里尔欠身说道，“所以阁下带人，是想搜查我们当中是否存在嫌犯吗？” “显而易见。”菲利普简单地说道。 “我可以跟你们回去接受审查。”西里尔想了一想，干脆说道，“不过搜查，希望只由阁下一人完成。” “亚德里恩伯爵——”菲利普蹙眉，正想说什么，但西里尔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不喜欢你的部下的态度，如果不是因为阁下，我现在将向他们一一发起决斗。” 那些海神卫在门口向西里尔怒目而视，但有菲利普·本杰明在，他们也只能怒视。 菲利普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转而向身后的海神卫们道：“你们跟去奥圣艾玛那边，拉罗谢尔让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了。” 得到他的命令，海神卫们纷纷退去。骑士们连忙将门关上，只剩下菲利普·本杰明留在屋内。 而西里尔的表情立刻变得无比严肃，他伸手布下隔音结界，随即走上前，轻声道： “朱力尔斯·利瓦伊死了？” “我希望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亚德里恩伯爵。”菲利普·本杰明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如果这件事和你们有关，那我会将你和尼尔·奥尔登一起关入水牢，亲自审问。” 他话音刚落，就听西里尔报出一个名字：“马卡斯·斯科托。” “嗯？” “马卡斯·斯科托，他有很大的嫌疑。” 菲利普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他忍不住加快了语速：“年轻人，我希望你明白你在说什么。” “马卡斯·斯科托是由艾文·萨克森假扮而成的，他和朱力尔斯·利瓦伊在教堂的庭院里交谈时，朱力尔斯提到的内容让萨克森对他出手，我看到了这一切。” 西里尔极快地说着，而后一把抓住菲利普的手臂：“我要求面会主教冕下。” “主教冕下没有时间……” “菲利普·本杰明阁下，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比解决艾文·萨克森更加重要，如果放任他继续施为，尤瑞拉失去的可能就不止是朱力尔斯·利瓦伊一位信徒了。” 少年紧盯着这名超凡级苦行僧的双眼，锁住他的目光，同时将信息狂轰滥炸地砸入菲利普·本杰明的脑中： “我们查到了，艾文·萨克森是半兽人，出于对自身身份的仇视，因此才将半兽人当做奴隶。而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港口黑手党，他想要更多—— 山迪·马里恩，他的背后有包括山迪在内的不止一位议员，德洛丽丝夫人可能是他的反对者，因此才最先死在了开幕仪式上。接下来将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他可能拥有超过你们想象的能力，或许你们认为的神罚都是他的手段——如果阁下不希望再看到一名名像你的妹妹一样，被推出去作为祭品——” 菲利普的眸子颤动着，他开始躲闪西里尔的目光，但西里尔提高音量，让他不得不直视自己： “我要面会主教冕下，立刻，马上。” 菲利普·本杰明的嘴唇颤动着，他似乎想再说出什么话语，最终却只是化成了一股海风中的叹息声。 “我会为你争取这个机会。” 他转过身，朝向门口：“跟我来吧。” 西里尔转身向身后人交代了一会儿事情，嘱托了一番不要轻举妄动，随后便跟着菲利普·本杰明，走出了房间。 他们刚走出隔音结界的笼罩范围，便听到一阵喧哗声——噪音当然不是来自努达里亚人，因为他们在昨天就被请入了禁闭室，那自然只剩下奥圣艾玛人了。 西里尔看向几十米外的另外一座房屋，那里是奥圣艾玛人的休息处，此刻门外被海神卫围的水泄不通，他们环成了一个圆，似是将什么人包在了中间。 而圆圈中时不时有兵器碰撞声，紧接着便是海神卫被打飞，摔落在地——这个圆环就这么缓缓地朝着圣米尔教堂的方向移动着，显得无奈至极。 菲利普·本杰明的眉头深深皱起，他向前迈出一步，刹那间声浪又起。海神卫们识相地退让开去，顿时将被他们包在当中之人暴露在了西里尔和菲利普的面前。 四名手持长剑的战士将佩拉吉奥斯·赫里斯守护在中间，奥圣艾玛的皇子闲庭信步地走在包围的中间。此时声浪呼啸而至，佩拉吉奥斯却看也没看一眼，只是随手从怀中扔出了一枚圆环。 却听“嗡”地一声响，浪潮撞击在了肉眼不可见的障壁上，空气浮现一片涟漪，最终归于平息，那枚圆环却砰然破碎。 菲利普·本杰明收住了攻势，他看着那枚破碎的圆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神明之护就用在这种地方？不愧是你们，奥圣艾玛人。” “谬赞了。”佩拉吉奥斯就像是没听出菲利普话中的讽刺，躬身道：“不知道执裁者阁下能否劳驾，送我去面会冕下呢？” “你也要见冕下？”菲利普不由得惊讶道，他看向身旁的半精灵少年，似是要用目光询问，是否后者也出现在昨天的混乱中。 而佩拉吉奥斯的目光也落在了西里尔的身上，随后他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呀，看来亚德里恩伯爵和我不谋而合，我们正好一同求见冕下，省得冕下忙两趟——执裁者大人，应该不会拒绝吧。” 西里尔琢磨着佩拉吉奥斯的意图，眼睛却观察着他身侧的四名剑士——四名剑士看起来年纪都不大，最多也就四十岁的样子，一个个气息内敛，手中剑寒光闪烁，如果西里尔没看错的话，那四柄剑应该是奥圣艾玛的“四芒星”—— “四芒星”剑圣，是奥圣艾玛颇为出名的人物。他们手中所持的四柄剑在锻造之时便在其中铭刻共鸣法阵，四柄剑俱全之时，四人便会得到法术“神恩赐佑”的加成。 神恩赐佑，这个法术由奥圣艾玛的源初教堂总殿主教亲自铭刻，威能几乎能够瞬间将受术者的战力翻上几倍。 哪怕剑中铭刻的法阵会使得法术的效果降低些许，但四名皆为职业级、彼此之间有配合的剑士在得到加成之后，所能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几乎可以横扫一军。 西里尔也猜过堂堂奥圣艾玛的皇子为什么身边怎么会没有一名知名的护卫，却没想到奥圣艾玛干脆藏了四芒星剑圣在佩拉吉奥斯的身旁。 他不由得觉得事情越发棘手——如果奥圣艾玛人毫不做准备，只是简单地派出使节团来新奥威港，那代表他们只不过将这次的事情视为一次普通的外交访问，没有任何花头。 但此刻，他们又是让皇子亲自上阵，又是四芒星剑圣，还有帕拉丁级无畏战舰——天知道奥圣艾玛人在谋划些什么？ 他们还藏着什么后手？ 菲利普·本杰明还在犹豫，毕竟艾文·萨克森扮成圣殿高层一事属于绝对机密，并非能够共享给奥圣艾玛人的讯息。 而如果冕下同时接见奥圣艾玛皇子和拉罗谢尔的伯爵，那西里尔还能否有机会将自己的情报顺利送出、并打动冕下，就不好说了。 但此刻，佩拉吉奥斯的声音又慢悠悠飘来： “如果阁下认为迷雾可以靠港湾圣殿的力量轻易破解，那大可以慢悠悠地拖着——” “但我可不认为，那几门海神炮一起开火几轮后，斯卡波罗山还能够安然无恙——说不定尤佛岛都要因此沉没呢？” 菲利普的颜色大变，而佩拉吉奥斯发出一声胜券在握的轻笑，再一次问询到： “菲利普·本杰明阁下，不知你觉得如何呢？” 第76章 预言 新奥威港，拉罗谢尔的使馆内。 绝大部分人都随着西里尔前往了尤佛岛，留在新奥威港的只剩下少数人，比如晴·伊文斯，比如苏格尔·温克勒，当然还有魔女维罗妮卡·海琳，以及那个并没有太多存在感的占星术师，格里利·思达德。 占星术师一觉睡到了快中午，爬起来的时候眼神还有些迷离：昨天几乎通宵研究新奥威港风俗史以及新奥威港女性人体结构，现在还有些不清醒。 当然不会有人怪他，指责他如此懒散，屁事不干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因为他在这个团队里无足轻重。他只是接受了雇佣、拿一份工资跟随那位年轻的伯爵来到这异域之所，仅此而已。 在新奥威港的这几天，伯爵大人也没有再找他做过占卜之类的事情，似乎已经对他失去了信心。 思达德最初还有些不安，不过很快就高兴了起来：躺着拿钱不干活，这不就是他所希望的生活吗？ 于是他又一头栽倒，直到下午才真正起床。 当他睁开眼的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了有一些不对劲。 使馆内好安静。 伯爵先生不在，伯爵身边漂亮的女伴不在，那些骑士也不剩几个。 伊文斯不在，法师也不在，使馆内到处都是一片静悄悄的—— 这份安静让格里利·思达德反而觉得不安，一种恐怖的情绪在脑海中孕育着——可不要小看这份惊恐的情绪，格里利·思达德虽然是一名并不正牌的占星术师，但他的身份并没有任何的作伪。 占星术师能够对危机做出预示，这一点人尽皆知。 而此刻，那份危机感让他感觉自己似乎身处深渊之中，四周皆是恐怖的阴影，随时都会将他碾成齑粉。 他在使馆内快步走着，最后推开了最角落的那个房间： 关押着魔女的房间。 他已经和魔女非常熟悉了，甚至可以说，他比使馆内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要了解魔女维罗妮卡·海琳。虽然最开始他只不过是和对方斗嘴，但一来二去，他也算是知道，这个只会唱歌的魔女，好像没有传说中的魔女那么恐怖—— 别忘了，他可是一名非常规的占星术师，别的占星术师从穿上那一身外袍开始就高高在上，众星捧月般坐在象牙塔中，而他从最初的就在大街小巷饿着肚子，能混到一天是一天。 他干过最多的是街头占卜，这并不赚钱。他还干过吟游诗人的活，用他那不算动听的嗓门呜哩哇啦地一通乱唱，在那些不算大的城市里，就挑一些人们没想过、没听过的事情唱。 比如魔女：她们信仰邪神，传播瘟疫，卷起战争，魅惑凡人。教堂将她们绑来，烧死在火刑架上……这其中几乎没有一个故事是真的，都是他从别的吟游诗人那里听来的。 当然，别的吟游诗人，也是编的。 不过现在他知道，魔女虽然并不恐怖，但确实有着独到之处，就像维罗妮卡·海琳，她真的能够看到人的内心深处。 “维罗妮卡小姐，你在么？” 他在房外逗留了一会儿，最后毅然推门而入。但刚一推开门，一片白花花的东西就凭空朝他扑了过来，将他扑倒在地。 他想要大声呼救，但脖子已经被人卡住。冰冷与锋锐侵袭着他的咽喉，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的脖颈斩断。他用力地挥手，而压着他的那团东西对他的行为似乎非常愤怒，准备立刻将死亡的恐惧施加于他—— “停手吧，他不是坏人。” 魔女那独有的声线此时响起在屋中，随着这一声落下，压在格里利·思达德身上的东西弹身而起，轻飘飘地落向了一边。 格里利捂着脖子，手脚并用地爬到了门边，惊恐地看着那道身影——她被包裹在一片白色的绒氅之中，戴着巨大的羊骨面具，看着像是古代部落里的祭司。 他依稀知道这是谁——被伯爵大人藏起来的一位实力高强的战士，伯爵并没有和他讲过。 没想到居然和维罗妮卡·海琳待在一起。 “维罗妮卡小姐。”他长舒了一口气，看向房屋的深处——一个铁制的囚笼将奇装异服的少女囚禁在内，后者在里面舒舒服服地靠在躺椅上，脸上还盖着一本薄薄的册子。 在看到维罗妮卡的一刻，格里利感觉那笼罩着自己的阴影忽然消退了。 “有什么事么？小格里利？如果你是想向我讨教拉罗谢尔女人和新奥威港女人在身材细节上的具体差别，我可帮不了你。” 维罗妮卡的声音似是钩子一般，在人的心上撩拨着，一下子就让格里利·思达德闹了个满脸通红： “当然不是这件事！”他大声地辩驳道，随后毫不担心地走上前，坐到囚笼的旁边：“维罗妮卡小姐，你能够感受到什么吗？” “感受？我只能感受到你脑海中的污秽——” 囚笼内的魔女坐起身，修长的五指捏住那本薄薄的册子，使其遮挡着自己的大班长脸，只露出漂亮而妩媚的双目，看着格里利·思达德。 “不，我说的是新奥威港——或者说是我们所处的这一片空间。”格里利大口喘着气：“你能感觉到吗？到处都是阴影，他们无处不在，我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他越说越是难受，就像是真的有人抓住了他的脖子一样，让他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放轻松，小格里利，放轻松。” 魔女那温和的语调让他以为自己是在面对教堂里的修女，一般只有修女才会如此和蔼地安抚，而后施舍给他一碗救济粮—— “你是一名占星术师，你能够对未来做出预示，这很正常。灾难无时无刻不存在，只是离你我远近问题而已；既然你预示到了，为什么不做一些你身为占星术师，应该做的呢？” “我应该做的……” 格里利·思达德喃喃着，他想起了什么，随后惊喜道：“对，我应该揭露出这份预示究竟是什么——” “可我没有水晶球，我的水晶球的力量并不足够，伯爵大人也不在——” “金德瑞德。” 魔女轻轻拍了拍手掌，站在牢笼旁不远处的身影立刻靠了过来。 “去小亚德里恩的房间里找一找，有没有一颗水晶球，魔幻而美丽的一颗。” 被叫做金德瑞德的那道身影立刻蹿出了房间，速度快的格里利都看不清。而只用了短短几分钟，他的脚步声就响起在屋外。 她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布包裹，放在地上打开，一颗圆溜溜、闪亮亮的水晶球立刻滚了出来。 格里利的目光落在水晶球上，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唾沫。 他记得这颗水晶球，在第一次见到那位伯爵时，他用水晶球做出了占卜，得到了支离破碎的预言： 海、巨船、猩红色的圆月，还有狼嚎。 如果西里尔·亚德里恩还记得几个月前自己雇佣的占星术师为自己做出的第一条占卜的话，便会立刻反应过来，他的预言已经对了一半。 “但我的力量并不足以运用这一颗，它是受诅咒的道具，我没法看到全部……” 格里利有些犹豫，触碰这颗水晶球的感觉可并不好受。 但维罗妮卡直勾勾地看着他，随后发出一声轻笑：“预言的画面在你触碰之际就已经具现在你的脑海中，只不过问题在于，你有没有能力去阅读它而已。” “我可以帮你读出来，画面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能从你的记忆里看到。” 魔女的声音萦绕着，钻入他的耳中：“占星术师，你抵抗不了对占卜的渴望，你也想知道你畏惧之物究竟是什么，你想给出伟大的预言，不是么？” “那么就来吧，触摸它，做出你的预言——” 格里利怔怔地听着魔女的话，渐渐地，他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眼中只剩下了那颗水晶球。 而后他伸出手，指尖缓缓触及了水晶球的表面。 冰冷而光滑的触感传递到脑海中，下一刻，便是无尽的光疯狂地冲击他的脑部，巨大的信息量在他的脑海中奔驰，灰色的、红色的、蓝色的，各种颜色的画面交织在一起，起初还明显，能够分辨出一个个的人像，但没过多久便化为了一团水墨，重重砸入他的心中。 他昏了过去。 —————— 苏格尔·温克勒轻巧地翻过院墙，而后将被自己背在身上的女人藏在灌木丛里——他并不担心这名身份并不简单的女性会逃跑，雷电魔力在对方的身上流淌，电流将会阻止她的行动。 呼救当然也是不可能的，她的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吐也吐不出来。 伯爵大人此刻并不在新奥威港，苏格尔·温克勒十分清楚这一点。他迅速地在使馆内兜了一圈，才发现使馆内的人几乎走了个七七八八。 还剩下谁在？ 他心想着，正想召集剩下的人到会议室，忽然感觉一阵魔力的洪流在使馆的顶层奔涌——只有短暂的一刻，但那股庞大到巍然的感觉让他都感觉有一些战栗。 发生什么了？使馆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 他迅速地赶往那一层楼，走向最里面的房间，他知道这是关押着魔女的房间——那个可以读人心的魔女虽然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没有人喜欢自己的所思所想被人阅读。 难道是魔女突然觉醒了，要让新奥威港陷入“魔女之夜”的恐惧之中？ 苏格尔越发警惕，他干脆捏着一道雷霆，进屋的第一时间如果有意外，便立刻以“雷暴幻夜”覆盖整个房间。 门半掩着，魔力的洪流已经彻底消失，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似的，他甚至感觉不到空气中元素的异常波动。 他将手按在门把手上，才刚一用力推开，就看到一团白色的东西朝着自己飞扑而来，快得他几乎反应不过来。 但那道身影才飞到一半，便突然落地，停止了对他的攻势。 “金德瑞德小姐！”苏格尔叫了出来——他是知道对方的，现在新奥威港里都是她的通缉令，只不过那些通缉令上根本没有确切的语句来描绘她。 他顺利地打开了门，只看到囚笼的门口，魔女正隔着铁栏杆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铁门外地上躺倒的一具身体。 “那是……占星术师？” “喂，魔女，停下你的动作！”苏格尔厉声喝道，而魔女也配合地停了下来。 “苏格尔·温克勒先生，就这么把绑回来的那位漂亮女士扔在灌木丛里，可不是绅士该有的行为。” “别读我的心，告诉我，你对他做了什么？” 苏格尔丝毫不放下警惕，手捏着雷光。 然而地上躺着的格里利·思达德此刻呻吟了一声，缓缓坐起，怀里一颗水晶球滴溜溜地滚了出来，停在了苏格尔的脚下。 “啊，温克勒先生，您怎么来了……”格里利迷糊了片刻，立刻想起自己之前在做什么，转而急切地看向囚笼：“维罗妮卡小姐，请问我究竟看到了些什么？” “你看到了……不如你先自己说说看，你看到了什么？”魔女懒洋洋地靠回了她的躺椅上，幽幽地说道。 “你们这是在……占卜？” “是的。温克勒先生，我有一些不好的预感，因此打算做一下占卜。” 格里利回答着，随后盘腿而坐，紧闭着双眼，全神贯注地回忆着脑海中的画面：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灰色，大片的灰色从海上而来，它们铺天盖地，几乎吞噬了一切。” “灰色？那是雾么？” “我看到了晃动，世界在晃动，可能是地震？我不知道。我还看到了红色，明亮的、橘红的，它占领了高空，而后如河流一般……” “我还看到迷雾中蠕动的巨物，看到了猩红的月，看到了明亮的剑光，我看到恐惧在蔓延，那是一种实质的情绪……丹亚在上，我这一次居然看到了这么多的东西，我还没有昏过去？” 格里利·思达德沾沾自喜着，可他忽然意识到，屋内的其他几人都没说话。 而苏格尔沉默着，片刻后，缓缓开口：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预言是真的。” “那新奥威港，恐怕……” 囚笼内的魔女发出一声轻笑，替他说出了下半句： “会毁灭，也说不定哦？” 第77章 火山 “塔兰托区是新奥威港的门，你走进门来，听我吹起风笛，嘟嘟滴滴答嘟嘟~” “像那无畏的飞狮弗彻罗斯，它踩着熔岩，翅膀卷起海啸，砰砰嚓嚓咚哒哒~” 塔兰托区港口的诗人们还在大声地歌唱着，他们的唱词记叙着这片土地的过去。 苏格尔·温克勒清晰地记得，在港口时西里尔讲述的关于新奥威港的故事：飞狮弗彻罗斯双翼卷起海啸，浇灭了米南卡火山喷发的岩浆—— 是的，可千万别忘了，新奥威港背靠的群山，并非是普通的山脉。 米南卡火山。 最熟悉这座山的应该是特伦托赛区的农夫。特伦托赛区背靠雄起的山峦，出产自特伦托赛的葡萄酒闻名遐迩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充足的阳光照射，优良的葡萄品种。 还有来自火山灰的肥沃土壤。 特伦托赛区最近的山被叫做“阿培撒”山，在新奥威港语中，“阿培撒”是“平息”的意思——它是米南卡火山的延伸段，距离米南卡火山最近的山。 甚至不需要其他的线索，任何一个知道新奥威港靠着一座火山的人，在听完占星术师的预言，都会联想到可能发生的未来： 红色、明亮的橘红色占领了高空，而后如河流一般流淌。 那不就是火山喷发的熔岩么？ 苏格尔双手按住格里利·思达德的肩膀，严肃的表情让还沉浸在占卜画面的占星术师也回过神来，还有些茫然地问道：“怎么了，温克勒先生？” “伯爵大人有没有测试过你预言的准确性？” “准确性？并没有……事实上普通的占卜的准确性本就应该受到质疑，根据伟大的占星术师‘弗兰克’的理论，没有付出代价的占星术得到的结果有极大的可能是错误的。” “占星术是神明化为星辰远去后才诞生的，它是对神明意志的揣测，这本就是一种以下犯上的行为……” 格里利叽叽咕咕地说着，他的话让苏格尔紧皱的双眉松开了片刻，可牢笼中的魔女，在此刻却发出了一声冷笑： “没有代价？小格里利，莫非你认为所谓的代价只有‘血迹占卜’之类的？” “血祭占卜是准确性最高的占卜术，这一点毋庸置疑。”格里利肯定道，“而血祭占卜也是目前唯一确定有效的‘代价类’占卜。” “可难道你忘了吗？”维罗妮卡懒洋洋地抬起手，指向那颗滚在一边的水晶球，“这本就是一颗被诅咒的水晶球，它即是所谓的代价；你甚至想不到，它所承载的诅咒的代价，甚至比血祭占卜还要更大——” 说到这里，魔女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你所进行的这一次占卜，比我见过的任何的占卜，都要来的真实啊，格里利·思达德！” 她的话如晴天霹雳一般轰在格里利的头顶，占星术师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颗在地上的水晶球，那自然而然散发出的光泽在此时于他眼中是一片充满了诱惑力的猩红，似乎在诱导着他再去触摸一次。 而同时，不知名的音符化为的呓语开始在他的脑海中回荡，随着那些画面的浮动而扭曲成肉眼可见的神秘字符，就像是要刻进去一般，往他的意识深处钻去，一下一下地给予他精神实质的痛感。 脆弱的占星术师哪里承受过这样的痛苦？他很快两眼一翻，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屋内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苏格尔·温克勒静静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占星术师，脸色反而比之前要好了许多。 “温克勒先生，您又想到什么了吗？” “你不是能够读到我在想什么吗？”他淡淡地回答道，顺手将格里利扶起，放在一边的椅子上。 “有些时候，让对方自己说出来远比直接看到对方的内心，要更加有趣。”维罗妮卡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直能够看到人内心所想，我也是很头疼的，如果没有一些有趣的方式来调剂，估计我真的要疯掉——” “所以唱歌也是你调剂的方式？” “当然——并不止如此。音乐是一种优秀的表达形式，每一个字音都饱含我对这个思想的情感，就像是——你~此时毫无畏惧~你反而如此坦然~” 她说着说着，便以流畅的转音给苏格尔表演了一段高音，高亢的歌声似乎真的饱含积极向上的情绪。 “所以可以为我解答一下吗？温克勒先生您坦然的原因？” 苏格尔只是抬眉看了她一眼。此时维罗妮卡已经站起身，拿起了挂在铁栏杆上的皮外套，套在了身上。 “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是的，所以可以为我打开这道门吗？” “我想你应该有办法自己打开。” “当然，金德瑞德小姐，麻烦你了——” 魔女的话音中，那静立不动的白色身影如一道撕破阴云的闪电，在瞬间自苏格尔面前划过之后，却听咔嚓两声响。 坚实的铁栏杆断裂在地，空出了一人高的缺口，让维罗妮卡轻松地自其中走了出来。 “还在等什么呢？温克勒先生？”她仰起头，看着牢笼前站着的职业级法师。 苏格尔叹了一口气：“我在想，你究竟用什么方式拉拢了金德瑞德……” “只不过是帮她缓解了一下内心的焦虑罢了，读心的便利之处大概也就这些了。”维罗妮卡微笑道，“顺便你的下一个问题，我对那位年轻伯爵充满了兴趣，更何况海洛千辛万苦请我到这里来，我也得出一点力——” “不是么？” 她在一阵轻笑声中推开门，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还不忘回头催促道：“温克勒先生，你还在等什么？” 苏格尔看着她走起来显得妖娆而魅惑的身影，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是真看不懂这个魔女。 “我们先去做什么？”他追了上去，开口问道。 “先把你藏在灌木丛里的那位小姐喊醒，再在使馆里找一个人。” ———————— 阴云下的圣米尔教堂依然威严十足，那高耸的尖塔如同骑士的长矛一般高竖而起，给人以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四芒星”剑圣在菲利普·本杰明的要求下，并没有跟随前往教堂。跟在执裁者身后的，只有来自拉罗谢尔的西里尔·亚德里恩，以及来自奥圣艾玛的佩拉吉奥斯·赫里斯。 这位奥圣艾玛未来的皇帝此时一脸轻松的模样，正如同他绝大部分时候表现出来的那样悠然自在，带着些许纨绔的气息——这份洒脱不羁的纨绔感，也正是所有人都不认为他会继承奥圣艾玛王冠的原因。 他双手搭在脑袋后面，嘴里吹着口哨，看起来像是在法师塔里做研究久了、难得出去解放身心踏春的年轻法师。 “亚德里恩伯爵为什么想要面会主教呢？”他笑着转向西里尔问道，吊儿郎当的样子让前方的菲利普强忍怒意：这可是在他们圣米尔教堂神圣的“登门长阶”上，是走向伟大的尤瑞拉的神圣之路。 而西里尔早已摸索出应对这名奥圣艾玛皇子的办法，他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一个猜想，不一定对，有没有可能，我面会主教的原因和赫里斯阁下一样呢？” “我想应该是绝无可能。”佩拉吉奥斯依然嘻嘻笑着，“拉罗谢尔的底蕴可不足以为你提供这样的信息。” “说不定信息不来源于拉罗谢尔呢？”西里尔心里还在纠结，但嘴上已经在应付，“比如阁下知道的，我和精灵的关系非常的好，说不定就是精灵告诉我的呢？” “亚德里恩伯爵说话可真是充满了攻击性。”佩拉吉奥斯的脸色稍稍变化，扭过头去不再发问——毕竟西里尔可不知道，他在沐风节打破了这位皇子的计划，这一下算是真正戳到了对方的痛点。 但能让这位皇子闭嘴总是好的。西里尔乐于见得如此，此时干脆去想对方之前说动菲利普同意的说辞。 自己是靠什么说动菲利普的？靠的是假冒成圣殿高层的艾文·萨克森，如今圣殿内部骚乱的真正罪魁祸首。 那佩拉吉奥斯掌握着什么，能够和自己的这一情报等同的信息？ “如果阁下认为迷雾可以靠港湾圣殿的力量轻易破解，那大可以慢悠悠地拖着——” “但我可不认为，那几门海神炮一起开火几轮后，斯卡波罗山还能够安然无恙——说不定尤佛岛都要因此沉没呢？嗯？” 这是在说，奥圣艾玛人知道这阵迷雾的来源？ 迷雾中藏着什么需要动用海神炮才能够消灭的怪物？ 海神炮在拥有强大威力的同时，却会对承受这阵力量的斯卡波罗山山体本身造成一定的损伤。 西里尔几乎立刻想到了那一瞬间让自己的精神链接断开的、藏在迷雾中的巨兽。如果佩拉吉奥斯指的是，这种怪物需要港湾圣殿动用海神炮才能歼灭……可他自己难道就能拿得出取代海神炮的方法么？ 就凭他开到尤佛岛的那一艘帕拉丁级无畏舰？帕拉丁级最大搭载火力也没有可能和港湾圣殿的镇殿之宝比拟啊？ 总不能是因为奥圣艾玛人开了一整支舰队到新奥威港来吧—— 但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们图谋的又是什么？总不可能奥圣艾玛人做慈善，特意预知了会发生在这里的灾难，提前做了准备吧！ “亚德里恩伯爵，亚德里恩伯爵？” 西里尔回过神来，看着前方，菲利普·本杰明正朝他低声示意：“我们到教堂门口了。” 他们已经站在了圣米尔教堂的主体、主教堂的门口；两侧是十余米高的巨大雕像，左侧的手持三叉长戟，右侧的则是驾车的形象，分别代表着海神的侍卫萨洛扬和奥布里。 而二者之间的，则是拱形的巨门。此时暗鎏金色的门完全敞开着，一眼望去，便是水蓝色的地毯，与最里头高台上的“尤瑞拉神像”。 这一座神像由海底的白玉珊瑚雕琢而成，从艺术精美程度上比不上摆在萨洛扬广场上的那尊雕像，但这一座却更加符合“海神”——它取自于海中。 “经过主教堂，都要先参拜我们的主，伟大的尤瑞拉冕下。” 菲利普虔诚地将手合在胸前，低头一路走过数十米长的地毯，在神像之前停步，深深弯腰之后，才走向教堂的侧面。 西里尔和佩拉吉奥斯照着他的做法去做，在走到神像面前之时，西里尔抬眼看着那座神像。 据说这丛白玉珊瑚从被发现之时，就已经长成了神像的样子；港湾圣殿只对它进行了些许雕琢，便作为主神像放在这里，数百年都未曾有过改变。 这也是港湾圣殿最自豪之处，他们称这是“尤瑞拉”对这个文明纪元的垂青，是独一无二的庇佑。 而这座神像确实有着一种独特的美感，它不像西里尔见过的任何一座石制神像那样，无论雕琢得多么精美，都缺少一种灵动的气息——是的，在目光落在这座神像上的第一时间，西里尔就感觉这座神像像是活的，它悬浮在海水中，还能随着海水的波纹轻轻起舞。 这让他忍不住盯着神像多看了一会儿，恍惚间，他似乎看到这座神像真的动了，那垂在身侧的白玉珊瑚手缓缓抬起，向着他探来；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放在了他的身侧，轻轻抚摸…… “亚德里恩伯爵，这只是尤瑞拉神像而已，不必看得那么出神吧？” 身旁佩拉吉奥斯的声音响起，将西里尔唤醒。西里尔侧过头去，前者正带着暧昧的神情看着他： “你我都是丹亚的信徒，不如和我去奥圣艾玛，见一见世界上最宏伟、最精致的丹亚神像？拉罗谢尔可拿不出这个。” “不用了，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西里尔冷冷地回答道，随后直起身，正准备走向一侧的制裁者。 无意间，他手在自己身侧一摸，忽然发现自己外衫的口袋里，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西里尔心里一惊，他悄无声息地伸手去摸，隐约辨别出，那似乎是一手高、像是人形的东西…… 摸起来，像是一座人像？ 第78章 恐惧，主教 “【白玉珊瑚像】：一尊普通的白玉珊瑚雕琢而成的人像，因为技工的技巧不够精湛，甚至看不清面部。 或许是如此？” 西里尔偷摸着扫了一眼口袋里出现的人像，握在手中的质感温润而轻巧，倒像是再抚摸一块温热的美玉。 红色的字体介绍着这尊一手大的人像，虽然是如此含糊不清的表述，但西里尔知道，这尊人像绝非如此简单—— 它百分百来自那座摆在圣米尔教堂中的白玉珊瑚像。 所谓“尤瑞拉”对这个文明纪元的垂青，尤瑞拉意志的承载之物，那座神像独一无二，如果说尤瑞拉真的将意志降临于其上，并将这座白玉珊瑚人像转交给他，那也说得过去。 西里尔已经不想再纠结为什么被神盯上的又是自己了，从诺拉开始——不，如果要追溯本源，正因为自己早就被那些神给盯上了，才会穿越到这个世界。 源初之神丹亚，自然之神诺拉，海神尤瑞拉，接下来又是哪位？ 还是别想接下来了，先走好眼前的路吧。 西里尔将人像藏进空间手环中，无论是被佩拉吉奥斯·赫里斯看到，还是被港湾圣殿的人看到，自己手头的白玉珊瑚海神像都解释不清。 此时他只能在执行自己原计划的基础上，将可能衍生出的意外寄托于这座海神像上。 他和佩拉吉奥斯跟着菲利普·本杰明走在圣米尔教堂内部的甬道中。 如源初教堂的设计一般，海神的信徒在设计教堂时，同样将自己所信奉的神明的标志表现在方方面面上：七彩玻璃交织的图案、雕刻在廊柱上的纹路，甚至脚下的瓷砖，都绘着以蓝色泼墨而成的浪。 而随着他们一路前进，穿过“珊瑚林道”与“海神辉路”——前者绘制了大量的珊瑚，后者则是一条采光极好的道路，可惜此时迷雾太大，看不见所谓的“海神之辉”。 周围的色调越来越暗了，就像是从浅海走到了深海，卫兵的数量也急剧减少，给人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年轻的半精灵跟在执裁者的身后，莫名地开始觉得，有哪里出了问题。 他回忆着圣米尔教堂的地形图，主殿与秘殿的划分十分明确，在前半段、用于参拜的教堂之后没多远，应该就到达所谓的“秘殿”。 但他们走的路程显然长得有些过头，而且当他回忆起地形图时，便发现自己刚刚走过“海神辉路”，应该就已经抵达了圣米尔教堂的尽头——那里位于悬崖的尽头，面朝大海，朝阳从海平面升起的一刻，就会将金光洒满整条道路，是为“海神辉路”。 可他们却又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那这段路，位于哪里？ 秘殿不是秘殿，至少摆在明面的秘殿，和“秘密”绝无关联。 菲利普在一扇深褐色海沉木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接下来我们要进入秘殿，这里是不对外人开放的，还请两位注意。” 他严肃无比地说着，随后向前一步，将门缓缓推开。 “呼——” 门推开的一刹那，一股腥咸的味道便扑面而来。西里尔还以为是海风，但一团水团随后便糊在了他的脸上，接着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其中。 他下意识地闭紧了呼吸，可随机发现，这水团里是有空气存在的，他依然能够呼吸。 水团自然而然地向前滚动着，接着从平路变为坡度极大的向下的通路，一路向下轰隆隆地滚去——西里尔只能看到整条甬道都以一种灰底的石砖铺成，蓝色的纹路在其上绘制出复杂的线条，在水团滚过之时变得无比明亮。 如果硬要说起来，似乎和他穿越之前、身处的那个精灵地宫的结构非常相似—— 他思索间，似乎只过去了片刻，水团便已滚到了尽头，再向上弹了两下之后，平稳地停住。 菲利普的手探入了水团中，先后将西里尔和佩拉吉奥斯从水团中拉了出来。西里尔侧过头去看，未来奥圣艾玛的皇帝此刻脸色苍白，显然被这突然的下坠弄得有些遭不住。 西里尔观察着周围，这是一处明显的地宫——在十几年后，这样的地宫、秘境、魔法平原到处都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通一个简单的魔法平原。 显然，港湾圣殿掌握了一处代表着过往文明纪元的地宫，并且将其化用为了自己的“秘殿”——至于这是哪个纪元的地宫，西里尔也没有那个本事去分辨。 他面上平静，却发现佩拉吉奥斯也没有露出丝毫惊异之色，看起来对港湾圣殿掌握了地宫毫不意外。 “主教冕下就在里面吗？” 菲利普没有回答，他径直向前走着，推开一扇花纹风格与此前建筑完全不同的石门，再转过几个复杂的弯角，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排排的石架。 而石架环绕之中，则静静坐着港湾圣殿的主教冕下。 史丹尼·克莱门斯。 他身着着选举仪式那一日的水蓝色长袍，那根通体晶蓝的长杖就摆在身侧，双腿盘着，坐在一座红色的长条状物上。 西里尔目光落到他所坐之物之时，立刻变得惊异无比——那哪是什么凳子，分明是一口棺材！ 他立刻看向菲利普·本杰明，因为他清楚无比地记得，昨天晚上菲利普·本杰明在为难过尼尔·奥尔登之后，和自己说的话： “秘殿的地下，有一口红珊瑚棺材。” 这不就是主教冕下所坐着的这一口么？ 那他告诉自己这件事情，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心里揣摩着，却见史丹尼·克莱门斯缓缓抬首，目光泛着疲倦，但眸子却明亮无比，在西里尔和佩拉吉奥斯的身上来回扫视着，最后停在了菲利普的身上。 “本杰明，你为什么要带他们进入秘殿？” “冕下。”菲利普躬身，“亚德里恩伯爵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汇报，而赫里斯殿下则……” 他话音未落，克莱门斯向他竖起手掌，他立刻识相地闭上了嘴。 而后史丹尼缓缓站起身，撑着长杖，一下一下在地上点着，一步一步地在“哆”、“哆”之声的伴随中，走到了佩拉吉奥斯的面前。 “赫里斯殿下——”他慢悠悠地拉长了音调，长杖的尖端闪烁着蓝光，“奥圣艾玛是和谁串通好了，派了一整支舰队停靠在新奥威港的外海上，这一点我先不和你计较。” “您理应知道我们有一整支舰队在这里。”佩拉吉奥斯微笑着，“但您一定不知道，这其中有七艘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以及一艘‘执政官’，为的就是运输一门闽科尔修斯——” 他话音未落，猛地整个人上半身都禁不住地前倾，英俊的脸上一双眼睛几乎要从眼眶中瞪出来，随后鲜血自嘴中喷出—— 那根晶蓝色的长杖杖端已经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腹部，明亮的光将他的半个身子都映地透亮。主教冕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在他面前因为疼痛而屈膝、最后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皇子，冷冰冰道： “我知道。” “奥圣艾玛人，不要忘记你们所航行的区域属于谁，那是伟大的主，尤瑞拉的领域！” 佩拉吉奥斯的喉中不断发出嗬嗬之声，最后却是眼睛一翻，昏死了过去。 “冕下，他……”菲利普露出担忧的神色，他蹲下身查探着佩拉吉奥斯的呼吸，只听史丹尼·克莱门斯缓缓道：“只是让他昏过去了而已。奥圣艾玛人的架子在新奥威港面前还有点用，想在我这里摆谱，呵呵。” 与奥圣艾玛的“源初教堂和帝国深度融合”的关系不同，新奥威港与港湾圣殿的关系虽然密切，但港湾圣殿却并非是新奥威港的附属物，相反，新奥威港才是依附于港湾圣殿的。 而同为源初神系，港湾圣殿与源初教堂无论力量高低，实质处于齐平的位置，这样一名皇子想靠着国家的力量来压迫宗教，也难怪史丹尼要出手教训教训他。 西里尔理解面前发生的事情，他看着菲利普将昏过去的皇子拖到一边，一时间，石架之间只剩下了史丹尼·克莱门斯，和他。 “年轻人，我记得你。” “你出色的表现让‘逆燃之火’没有扩散，如果一切不是这么匆忙，我应该授予你一枚尤瑞拉奖章——” 史丹尼·克莱门斯的表情和缓下来，宛如一名赏识后辈的中年人一般，夸赞着西里尔。 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却莫名地让西里尔感到一阵阵的冷意。 “您过奖了。”西里尔稍稍欠身，微不可查地和克莱门斯主教拉开了一些距离，防止那根晶蓝色的长杖能够捅到自己的肚子上。 “那么年轻人，你跟随菲利普到此处，想要告诉我的重要的事情，指的究竟是什么呢？” 菲利普摆出了好奇的神色，一副倾耳听的架势。 “我想说的，是关于——”西里尔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停住嘴，转而问道：“在开始之前，我想请问一下主教冕下。” “您所知道的事情，是否比我们认为您所知道的要多？” “你指的是什么呢？年轻人。”史丹尼平静地反问道。 “奥圣艾玛的船队，他们来此的目的，以及这一场迷雾……或许还有迷雾里藏着的东西？” 西里尔抬眼去看史丹尼·克莱门斯，只察觉到后者的眉毛轻轻一挑，随后认可道： “如你所想的那样，我知道的确实比你们认为我知道的要多。” “那开幕仪式上燃起的火焰呢？” “我当然也知道那是什么。”史丹尼依然平静，“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没有了。”西里尔再次颔首，“我想要向您汇报的是，伟大的尤瑞拉的信徒，马卡斯·斯科托。” “马卡斯·斯科托，他怎么了？” “我想他应该失踪了。” “年轻人，就在昨天我还和他谈过话。”史丹尼微笑着，眼睛眯起，面部呈现出数道褶皱，和蔼地回答道。 然而就在这样和蔼的笑容下，西里尔却感觉自己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浑身爬满了冷汗，用尽力气挣扎道： “我想我应该是弄错了，主教冕下。” “弄错了，是么？”史丹尼轻轻点头，他的五指在长杖上来回触摸着，而后轻声道： “那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年轻人。” “没有问题了，主教冕下，谢谢您为我解答疑惑。” “那么本杰明，请亚德里恩伯爵回去吧。” 西里尔不知自己是如何保持声音平稳的，他在史丹尼颔首时缓缓向后退去，在退出石架范围的一刻，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似的，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大口地喘着气，闭上眼时的黑暗中，都在闪烁着史丹尼·克莱门斯在那一刻微笑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就像是要揭开他的内心，直达他的灵魂深处—— 这绝对是他感受到压迫力最强的一次，面对骨龙、面对巫妖、面对树之心伊兰达尔，无论是哪一次都没有过像这样的体验，就像是打开的精美礼盒里躺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镜子前妻子揭下长发，后脑勺上还有一张脸—— 是的，就是这样的惊悚的感觉。 西里尔本以为港湾圣殿的主教冕下应该是一个在这种时刻绝对可靠，可以作为保底来依附的对象，但当佩拉吉奥斯和他说第一句话时，西里尔就意识到，这位主教冕下没有受到任何的蒙蔽。 他清楚，他对现如今所发生的事情太清楚了，远比西里尔这个局外人要清楚的多得多—— 或许，史丹尼·克莱门斯，港湾圣殿的主教，本就是这巨大谜团的一个核心？ 西里尔不知道，此刻他也不敢去知道。在对话中，他甚至连原先打算提起的事情都不去提起，不去揭露艾文·萨克森的事情—— 谁知道艾文·萨克森，是不是这位主教指使的呢？ 杂乱的思绪在他的脑海中来回冲刷着，就如同那盛夏的海浪，一阵一阵。 他努力地平复着心情。 那位主教给了他机会，给了他警告。 这潭深潭在他的面前，离他很远，又离他只有咫尺之遥。 第79章 佛提乌锐评史丹尼 五月的索尔科南如往年一样繁忙，许多地方的贵族都会在这个时间前往索尔科南述职，贵族的马车让索尔科南外官道的车流量都翻了一番。 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揉搓着太阳穴，仰起头闭了一会儿双眼，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书才被她消灭了一半，却又堆成了新的一叠小山。 接手朝政之后，她才切身地体会到，自己的父亲每天是什么样的工作量——虽然说这两年的不太平会使得各地的汇报进一步增多，但过去父皇的繁忙几十年如一日，可见一斑。 工作量倍增的一部分原因在于外力——北疆的亡灵并没有放弃对拉罗谢尔的进犯，四月份时已经有一批新的部队被派往了北疆征战，抢夺丢失的边境线。 同时，西部矿山的意外情况还没有查清楚，据说西部的矿山区域有一股力量正试图谋求割据，使得金特里的币值又高了不少。 而去年受灾严重的地区，例如斯威帕地区，兽潮和征召令让斯威帕公爵一脉一蹶不振，斯威帕公爵本人重病奄奄一息，几个儿子争了个你死我活，结果最后坐上位的长子一看自己接了个烂摊子，当场不干了。 现在斯威帕地区正在被其南面的德里克行省接手——虽说将贵族的土地归还于行省，扩大中央的统治面积本就在阿纳斯塔西娅的计划中，这样也算是误打误撞地达成了目标。 而其余的…… 门被轻轻敲响，阿纳斯塔西娅已经埋下头开始工作，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句：“进。” 于是门推开了，阿纳斯塔西娅低着头道：“新的汇报放在左边，右边的这一摞可以拿下去了，其中第三、第七、第十四这三本交给财政大臣，需要他再次确认……” “殿下工作的劲头，可比陛下要旺盛的太多了。” 苍老却轻快的声音响起在屋内，阿纳斯塔西娅怔了一下，才抬起头，看着站在屋内身着华贵长袍的老者，不由得伸手去揉自己的太阳穴： “啊……主教冕下，我真是忙疯了，都忘了和您的约谈……” 这位能够得到拉罗谢尔的殿下以尊称称呼的，自然就是拉罗谢尔源初教堂的主教，佛提乌。 “没事，殿下的繁忙我都看在眼里。”佛提乌轻轻摇头。 “冕下，我父亲的身体……” “还是那样。”佛提乌也不掩饰，直白地向阿纳斯塔西娅说道：“巫妖对他造成的伤害无法修补，而他的身体机能也被他浪费得七七八八，已经没有余力去修补身体了。” 阿纳斯塔西娅沉默了片刻，将桌上的文书推到了一旁，随后微靠在椅背上。 “那么殿下，关于您上次提议的那件事……您真的要如此吗？” 佛提乌也靠了下来，平缓地问道。 “冕下。”阿纳斯塔西娅半闭着眼睛，声音中没有任何波澜，她嗅闻着房间内熏香的气息，让心情变得更加平和一些，才继续说道： “在开始这个话题之前，我想先问问您对当今源初神系的对应教堂的领军者，有什么想法？” “如果您说的是那位坐在奥圣艾玛王城、圣魁勒教堂教皇椅上的尼古拉的话，我认为他早在四十年前就应该从那个位置上下来了。纵观奥圣艾玛近千年的源初教皇，尼古拉绝对是最倒退的一位。” 佛提乌波澜不惊地回答着，每一个字眼都充满了对那位“尼古拉”的不屑，语调却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冕下对奥圣艾玛人的评价我已经听了很多了。”阿纳斯塔西娅忍不住笑道，她也是难得一见这位老人赌气似的画面——佛提乌在数十年前于奥圣艾玛进修时，和那位尼古拉可是同期，也不知道彼时还是年轻人的他们发生过什么思想的争论。 “我想听的，是冕下对其他主教的评价，比如新奥威港港湾圣殿，圣米尔教堂的那位……” “史丹尼·克莱门斯吗？” 提到这个名字，佛提乌却不由得沉默了。 他看着长公主那垂落在地的白色长发，走上前弯下腰，替后者将其拢起，如慈父对待女儿一般。 “冕下，我并不熟悉他，只在每二十年一次的神席会议上和他有过几次简单的交谈。” “如果硬要我说的话，他应该是我们当中，最有野心的一位主教了。” “野心？”阿纳斯塔西娅眨了眨眼，“是说他想让新奥威港彻底成为海神教的附属国，以宗教为核心统治一块区域吗？” “并不只是如此——而且那也算不了什么野心，在真正的灾难到来之时，宗教依然是文明会主动去抱紧的支柱，他们会自然地祈求神明的庇护。” “至少在我看来，殿下于政治的想法，才算得上是‘野心’。” “谢谢你的评价。”阿纳斯塔西娅笑了起来，随后又问道： “那这位史丹尼·克莱门斯的野心体现在何处呢？” “他……他并没有那么追逐宗教对新奥威港的影响力，这一方面他的前人已经做到了极致。” “他追求的，是神明的足迹。” “神明的足迹？” 佛提乌看向窗口，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是的，他疯狂地追随着尤瑞拉的踪迹，他试图让尤瑞拉重回这片土地，重新执掌海洋，听说他已经尝试了许多被列入禁忌的方式……”佛提乌说着，用力摇了摇头，“算了，还是别提他了，殿下，那么关于源初骑士改制这件事……” “奥圣艾玛绝对会施加予以拉罗谢尔极大的压力，在如此动荡的时期，您确定要如此吗？” 阿纳斯塔西娅纤长的手指开始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一下，一下。 节奏与窗外屋檐上、那低头给雏鸟喂食的花头鹰鹊低头的频率完全一致。 她像是做着巨大的心理斗争似的，嘴唇抿得紧紧的，连脸色都有些发白。而佛提乌也不着急催促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直到阿纳斯塔西娅要张口的一刻，门却又一次被敲响—— 这一次没有得到阿纳斯塔西娅的允许，门便已经被急匆匆推开，冲进来的是阿纳斯塔西娅的侍女，她急切地叫道： “殿下——” 看到佛提乌在的一刻，这位少女的脸立刻涨得通红，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这可能会让她丢失这份工作，甚至家里人都要受到责难…… 但那位主教冕下只是温和地朝她笑了一笑：“有什么很着急的事情吗，直接向殿下汇报吧。” “啊啊啊，是！”侍女大口喘息了几下，随后急促地喊道：“殿下，小王子殿下的踪迹，找到了！” 阿纳斯塔西娅愣了一下，立刻一拍桌子站起，侍女已经快步上前，将一封信递到了阿纳斯塔西娅的身前。 她急切地将其拆开，手都在有些发抖。 信封是暗黄色的，带着些许青草的芬芳气息，用细藤编织的绳结轻轻一拉便解开，展露出里面纯白的纸张。 “尊敬的长公主、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殿下。 请原谅鄙人在信封上盖下的是亚德里恩伯爵的印章，这件事本应由伯爵大人亲自与您沟通，但伯爵大人不知何时才能回归西利基，因此鄙人为伯爵大人代笔，您忠诚的臣民，阿茨克·安杰斯。 我们在西利基学院的入学仪式上，意外地发现了小王子阿列克谢·赫尔曼殿下……” ———————— “卡罗琳姐姐。” “别动。” “但是……” “说了别动！” 没声音了。 卡罗琳满意地继续摆弄着手里的玩意儿：一个碗和一根魔药学用来捣药草的木棍，她也不知道叫什么。 此时碗里是青色的碎叶，已经被她捣成了汁水，她又用力碾了几下，而后回到了坐在椅子上、被围兜围着脖子、只露出脑袋的“白发”男孩身后。 “要来了哦。” 男孩紧紧地闭上了眼，只感觉头发一阵冰凉，液体被从碗里浇在了他的头上，很快身后的少女发出了一声欢呼，接着飞跑着拿来镜子，摆在他的面前： “锵锵！看，很精神吧！” 男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原先有些偏长的头发已经被修剪成了利落的短发，几根毛桀骜不驯地向前翘着，那些他一路东来、路上看到的帅气的大剑佣兵战士有不少都是这样的发型。 而银白色的发色则变成了一种青绿色，发丝浅、发根颜色深，染得淋漓尽致，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银白—— “哇！卡罗琳姐姐！”男孩惊叫了起来：“你简直是个天才！” “哼哼，那当然。”卡罗琳得意地双手叉腰，“来，再多喊几声姐姐给我听听。” “卡罗琳姐姐，卡罗琳姐姐！”男孩激动地握拳，“这样，我就可以进学院读书了吗？” 但卡罗琳眉头一皱，严肃的样子让男孩缩了一缩。 “阿列克谢。有一个道理我要教给你，你现在听好了。” “嗯？” “学院那种温室，只会让真正的天才失去他的天赋——” “可大家难道不是都从学院里出来的吗？”阿列克谢睁大了眼，对卡罗琳的这番论调显得非常迷惑。 “谁说的！”卡罗琳的眼睛瞪得比他还大，“你看看我们这里，那个天天戴着头盔的大叔，他和学院有关系吗？那个不好好穿衣服的精灵姐姐，咻咻咻射箭，也没进过学院啊？” “还有你最仰慕的……” “亚德里恩伯爵也没有上过学院吗？”阿列克谢听到这个词，眼睛都亮起来了。 “你最仰慕的难道不是天才的我吗？”卡罗琳撅起嘴道，随手在旁边的藤蔓上轻轻一敲，却见那截藤蔓迅速地变得干枯，扭曲成一条蟒蛇的形状，吓得阿列克谢连连后退。 “当然，西里尔也和学院没有半点关系。”她语重心长道：“难道你觉得，凌驾于一批同龄的孩子，对你而言很有成就感吗？” 阿列克谢陷入了深思。 他努力地回忆着，这个带了他几天的卡罗琳姐姐，好像确实从来没有去过学院——她去的都是好多法师聚集的地方，在索尔科南那地方被叫做法师塔，但这里没有法师塔。 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可随后新的问题又产生了： “但卡罗琳姐姐，我不去学院，我怎么学到东西呢？” “我教你啊。”卡罗琳将肚皮拍的砰砰响，“跟着我走，保证你吃得饱……” “吃？”男孩露出狐疑的神色，卡罗琳立刻改口道：“是什么东西都学得会。” “那我现在改过发型，改过发色，应该可以开始学习了吧！”阿列克谢兴致勃勃，卡罗琳也干劲十足地搓搓手：“走，这就带你去上第一课。” 她说着，推开门，走出这座室内花房，结果刚一走出去，就被人伸手拎住了后颈，一下子提了起来。 “唔唔唔娜塔莎，放我下来！” 卡罗琳连连叫道，但战斗人偶女仆娜塔莎可不会留情面，她回过头向身后跟随而来的阿茨克·安杰斯颔首道： “安杰斯先生，找到卡罗琳小姐和赫尔曼殿下了。” “小王子殿下……”阿茨克急切地上前，向着花房内走去，嘴里焦急道：“您怎么尽跟着卡罗琳乱跑，要是在西利基出了事情，我们可怎么和长公主殿下、和伯爵大人交代哦……” 他嘴上说着，看到眼前那个男孩的一刻，却不由得愣住了。 “您……你是，阿列克谢·赫尔曼殿下么？” 男孩被这副架势有点吓坏了，正要回答，却看到卡罗琳使劲扭过头，向他做着口型：“假名，假名，一定要假名！” “我，我是，阿里斯，是卡罗琳姐姐的朋友……” 　　虽然男孩已经很努力地在隐藏自己的身份，但他开口之时已经被阿茨克识破。 　　“娜塔莎……”阿茨克叹了一口气，向门口的女仆低声道： 　　“该让我们的卡罗琳小姐明白一下，什么事情是能做的，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什么事情是会给亚德里恩伯爵添麻烦的，什么事情是能给他排忧解难的。” 　　“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把小王子殿下的头发，染成绿的！” 第80章 出路 　　现在西里尔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原先只不过想探索一个史诗级难度副本，结果多往里面走了几步，发现史诗级副本只不过是个外皮，里面藏着的是传说级难度副本。 　　当史丹尼·克莱门斯被牵扯到这一事件之中，并且明显地处于幕后黑手的位置之时，这个游戏的难度一下子就拉到了最高—— 　　这里的卫兵、人民、议会，都是我的人，你拿什么和我斗？ 　　西里尔靠在港湾圣殿内那暗沉沉的墙面上，仰着头，在脑海中搜寻着现如今他们应该选择的出路。 　　出路一，什么也不做，尽力地保全自身，等到一切过去——这一思路建立在史丹尼·克莱门斯的计划是绝对在他的掌握之中、不会对新奥威港和港湾圣殿造成损伤的前提下。 　　西里尔不知道原先的历史上有没有这样的一出戏，但至少玩家抵达的时候，新奥威港还是一个完整的新奥威港，没有被海啸吞没，也没有成为迷雾中的国度。 　　可问题也出在这里，那是只属于原先世界线的情况，现如今世界线已经偏移了不知道多少，一切还能按照原先的轨迹前进么？ 　　西里尔没有去赌的底气。 　　他将这一思路在脑海中抹去，寻找其余的可行之道。 　　手头所掌握的力量并不多，跟随前来尤佛岛的只有拿破里号，随队的也不过只有几十名骑士，在港湾圣殿的卫兵面前，根本入不了眼。 　　所谓的高阶战力也不过只有职业级，两名职业级能和一名超凡级硬碰硬吗？西里尔估摸着应该没有胜算——更何况尤佛岛身为港湾圣殿的大本营，哪怕新奥威港地少人稀高阶战力也理应较少，但超凡级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两名。 　　除去菲利普·本杰明之外，史丹尼·克莱门斯本人也应当处于超凡，保守估计再加上一名海神卫的统帅，这就有三名超凡级。 　　那么联合其他力量呢？ 　　努达里亚人此刻已经被关在了禁闭室里，且不说能不能联系上他们了，努达里亚和拉罗谢尔的关系可不算和睦，甚至算是敌对，找他们基本是自讨没趣。 　　可拜托奥圣艾玛人——那不更是天方夜谭？抛开两国关系不谈，光是佩拉吉奥斯带着一整支舰队来到新奥威港的架势，和他们合作必然要受制于他们。 　　想办法指望还在新奥威港的晴·伊文斯等人施以援助？可迷雾封锁了海域，又有潜藏的凶兽，在这样的雾气中前进，无异于自寻死路。 　　而剩下的，他的盟友——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议会的候选者之一，此刻却也如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孤立无援。 　　他身边带的帮手数量，甚至要比西里尔可用的人还要少。 　　真就如此孤立无援？ 　　他沉思着，慢慢地向圣米尔教堂外走去；佩拉吉奥斯会和史丹尼·克莱门斯达成什么样的协议已经不在他的考量之中。 　　史丹尼·克莱门斯没有直接将两个发现了他计划的外国人捏碎，无非是要顾虑与奥圣艾玛和拉罗谢尔的关系罢了。 　　如果在地宫里，他还不识好歹地追问下去，不说直接殒命，至少在事件结束之前，都得在尤佛岛的牢笼里待着了。 　　他走过漫漫的长道，转回了主教堂，抬眼时，便看到了那座尤瑞拉的白玉珊瑚像。 　　“尤瑞拉……如果你们神明将我拉到这个世界上有所图谋，至少在这种时候给我一些帮助啊……” 　　西里尔看着神像，喃喃自语着，突然想起那之前出现在自己口袋中的白玉珊瑚像。他将其从手环中取出，温凉的手感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他的脑海都清醒了不少。 　　之前菲利普·本杰明和佩拉吉奥斯·赫里斯一直在身边，西里尔也无暇去细看这座人像。此时四下无人，他确认没有卫兵在周围，便将其拿起，细细端详。 　　人像的面部极其模糊，也没有发光的孔洞，没有投出一个光屏指引线索的可能。他想了想，将人像放到自己的耳边，随即便听到了嗡嗡的声音—— 　　像是风声，又像是海水的声音，大概是浪潮在翻涌，潮水声中，隐约还夹杂着歌声。 　　歌声？ 　　西里尔精神一振，细细地辨别着，却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那阵歌声所使用的语言。 　　他略有些丧气，但这终归是好过完全没有线索。 　　西里尔迅速返回住所，刚一回屋，就将所有的人都召集了起来。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不要随意离开这座房子。特雷维尔阁下，麻烦你负责看管。” 　　海洛伊丝点头，没有询问原因。 　　“在场的骑士总共二十七人，接下来以三人喂一组，九人为一大组，早中晚三班巡视房屋，欧恩·劳埃德，纽曼·霍尔特，布鲁克·乔西，由你们三个人负责。” 　　“是，伯爵大人。”三名骑士应声，随后其中的欧恩·劳埃德询问道：“伯爵大人，巡视包括……” 　　“不要让任何人潜入屋内，检查布设的防护魔法阵——你们在学院里应该学过。” 　　“是的，大人。” 　　“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大人。” 　　西里尔看着骑士们已经开始自行分组，与熟悉的同伴三人结队，接着转而看向布莱克·伊文斯。 　　“布莱克阁下。”他沉声说道：“我想我希望您能做的，应该是最关键的一件事情了。” 　　“伯爵大人但说无妨。”布莱克看着少年那慎重的神情，也同样严肃地点头道。 　　“外交大臣应该拥有能够临时通信索尔科南的手段吧？我希望您能动用一切手段去联系索尔科南，我们需要支援。” 　　布莱克脸上立刻呈现出犯难之色：“伯爵大人，有倒是有……但是信息传输需要时间，等索尔科南接到求援信号，再派人到新奥威港，估计得过去一个多月……” 　　“我不管这些。”西里尔咬了咬牙，“有传输信息的道具就拿出来，能传多快就传多快，要多少魔晶石都由我来出。” 　　“至于索尔科南有没有办法帮到我们……就看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殿下对我有多看重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随后看着布莱克·伊文斯从脖子上解下一枚挂坠，手指在其上轻轻摩挲，便从中取出了一根细长的羽笔。 　　西里尔目光落在其上，便看到一行红色的字迹浮现而出： 　　“【双秋雁翎笔】：一对双秋雁的雁翎制成的羽笔，当一支笔写下讯息时，另一支笔便会给出回应。 　　秋雁折单复难双。” 　　“伯爵大人，这支笔可以达成远程传输信息的效果，但需要以魔晶石调配墨汁……” 　　布莱克的话还没说完，两块沉甸甸的魔晶石便已经砸在了他的身前。 　　“这些够么？” 　　“够用了。”布莱克稍诧异于少年人出手的阔气，这两块魔晶石放到市面上可属于稀罕品，换成金特里价格得翻上几番。 　　“那就写，每一个小时写一遍，就写‘尤佛岛，求救，急’，写到索尔科南有反应为止。” 　　外交大臣看着少年那一副发了狠的模样，心里知道伯爵大人一定是预见了事况的严峻，才会如此着急。 　　他立刻应下，拿着魔晶石与笔，便返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西里尔深吸几口气，眼前没有分配下任务的只剩下米娅·克里斯蒂安、米莎·艾希凡，还有苦行僧尼尔·奥尔登。 　　“奥尔登，我这里有一件东西，你试着听一下。” 　　西里尔将白玉珊瑚人像交到苦行僧的手上，后者看到人像后微微一愣，却没有多话，只是侧耳倾听。 　　他的脸上立刻露出怪异的神色，惊讶地说道：“伯爵大人，这是鲛人的歌声。” 　　“鲛人？” 　　西里尔皱起了眉。 　　这似乎是一个经常会出现在魔幻作品类中的种族，但很遗憾，【辉耀之路】里鲛人并未出现过——人们在第六文明纪元的魔法平原中见过鲛人的遗骨，但也仅此而已。 　　“海神经上说，鲛人是尤瑞拉大人最初的追随者，他们也是少数在神明远去之后，依然可以直接谛听到神谕的种族。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在数个文明之前便已消失不见。” 　　“有人说他们灭亡了，有人说他们追随神明而去，也有人说他们只是藏了起来。” 　　奥尔登摇了摇头，将人像还给了西里尔：“我没法破译这段内容。” 　　西里尔将人像放回了手环中。 　　如果是数个文明纪元之前便已消亡的种族，那这人像出现在他口袋中便意义全无。 　　“海神经提到鲛人的内容呢？你能复述出来么？不需要全部，只需要提到重要的、例如庆典、祭祀之类的活动时，鲛人的表现。” 　　“庆典……祭祀……” 　　奥尔登闭上眼睛，嘴中喃喃着念诵着海神经的内容，随后自然而然地出声道：“海神经·卷四·礼祭。神啊，伟大的光辉降临在沧海之滨，当乘着圆月时的浪，在午夜的十二下钟声敲响的时刻，在海滩边瞻仰神像……” 　　“圆月，午夜十二点，海滩边。”西里尔立刻出声，打断了奥尔登的喃喃吟诵：“这些内容已经足够了。” 　　奥尔登立刻闭嘴，低头颔首后，退到了一边。 　　西里尔将最后的目光投向了米娅和米莎。 　　精灵小姐抱着她的大书，平静地坐着。法师小姐站在一边，看似平静，但手指不断卷着她的发丝，显然心里也充满了忐忑。 　　卡罗琳不在，艾莉娜不在，这两位就是在这个世界上，陪伴西里尔时间最长的人了。 　　也是西里尔最能信任，最能信赖的对象。 　　“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吗？” 　　法师小姐看着西里尔，似乎读懂了他眉眼间藏着的疲倦，主动地问道。 　　“有什么问题就说出来吧，诺拉大人不会抛弃她的信徒的。”米莎平和地说着，而后手掌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拍了拍：“实在累的话，先躺下休息一会儿也是可以的。” 　　“如果我们现在改变不了什么，那不如等到可以让我们改变的契机到来。” 　　西里尔下意识地点头，脑海中过着米莎刚刚说的话，忽然想到了什么。 　　“米莎。”他开口道：“如果是诺拉，我是说如果，这一切都是假设。” 　　“假如有人大肆扩张黑森林，破坏森林，践踏自然，那么已然远去的她会做些什么？” 　　“制裁那些破坏者，这是我们自然之神的信徒该做的事情。”米莎轻声答道：“但如果事情真的严峻到了无法挽回的程度，我相信诺拉大人会降下祂的力量，帮助我们的。” 　　她说着，向西里尔眨着眼道：“您不是已经体会过了么？来自诺拉大人的庇护。” 　　西里尔不由得一噎。 　　最上级的神明加护——他可是有幸体会过这个层次神明加护的人，更何况还有诺拉几次附身于米莎，予以提示。 　　再说了，他就是这群无良的神从现实世界里拽到这个世界来的。 　　“那我换个问题吧。”西里尔重重甩了甩头，“自然之神诺拉，和海神尤瑞拉，应该性格并不相似吧。” 　　“当然。”米莎理所当然道，“典故里记载，诺拉大人是非常平和的，祂是最擅长调节自身情绪的，黑森林就是实例。而尤瑞拉大人则完全不同，祂非常骄傲，骄傲到不容许他人对其想法进行揣测，祂掌管海洋，当祂愤怒时，甚至会让海水一路冲到大陆的中段，去淹没最高的山头。” 　　这些就是西里尔完全没有了解过的领域了，他像是听故事一样听着米莎的讲述，这些只有神明忠诚的信徒才可能道出的内容，其中却可能藏着关键的信息。 　　“但祂们两位却是非常好的朋友，因为祂们虽然性格不同，但却有一个共同点。” 　　“祂们非常的护短，非常地看重自己的追随者，后者予以祂们多少尊敬，祂们便会回报多少庇护。” 　　“这其实源初神系一脉的特点，也恰恰符合‘源初’之意：这些追随者皆源自祂们，祂们自然会庇护自己的子民。” 第81章 思维误区 对米娅和米莎，西里尔没有任何隐藏的举动。 在从米莎那里得知了些许神明的秘密之后，西里尔便将自己所知道的、所猜测的通通告诉了两人。 而在听到具体事例之后，米莎适时地闭上了嘴，而米娅反而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总而言之，伯爵大人在担心的事情里，缺少人手是第一位，因此才会让布莱克大人向索尔科南求援，对么？” “是这样的。” “吧嗒！” 法师小姐细嫩的手指在西里尔额头上轻轻一弹，用是没用上多少力气，但弹出来的声音却意外地响亮。 “维先生，看来您需要充分的睡眠来补充一下头脑的清醒了。”法师小姐装出气鼓鼓的样子，严肃道：“为什么您完全没有将我们的盟友考虑在您的计划之中呢？” “毕竟阿里克西欧斯是新奥威港人……” “再怎么信仰神明，也得有命才能信仰下去！”法师小姐又是伸手在西里尔额头上一弹，“再说了，你之前自己说的，这什么主教有着多么多么大的野心，但他想这么干，他底下的人都愿意听他的么？” “你看看他这弄得海港乌烟瘴气，迷雾一天不散，新奥威港的海运就一天无法进行，这钱可是一分钟多少金特里上下在亏损着的！议会哪里会乐意看到这样的情况？” “说不定，说不定议会那些候选人表面上顺着主教的意思，实际上暗地里还在谋求着反抗呢！” 她话刚说完，就看到面前的少年激动地站起身，紧接着张开双臂，一下子将她紧紧地抱住了—— “维先生，这，米莎小姐还看着呢……” 法师小姐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两只抬不起来的手臂自欺欺人地抗拒着，却只是任由少年将她抱得紧紧的，好一会儿才松开。 “谢谢你，我才发现我的思维进入了误区。” 西里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声说道，“确实，我直接将新奥威港人都划到了对立面，却没有考虑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是否愿意如此，内地里是否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那我呢。”身后米莎的声音姗姗来迟，他扭过头，精灵小姐已经站在他的身后，浅笑着问道：“我说的东西，有帮到你么？” “当然。” 西里尔张开双臂，精灵小姐自然地靠了过来，被他轻轻拥住。 “米莎说的绝对是有用的内容，就算现在用不到，说不定几天、几小时，甚至几分钟后都有可能用到。” 他松开精灵小姐，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平稳说道：“我这就去找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 “新奥威港的内部，不可能是铁板一块。” ———————— 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此刻正站在自己的房间的窗边，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管，时不时地以牙齿的力量，将其上下摇晃。 他不喜欢烟的味道，对他而言太呛；但他喜欢抽烟这个动作，让他觉得时间在烟管上下摇晃间便自然而然沉淀，就像那香料点燃的味道一样，令人逐渐心安。 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奥迪托雷家的下一任家主——如果他的那位姐姐如现在一样、更多得想要去享受自己的生活，而非是将责任扛在肩上的话。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姐姐卡珊德拉·奥迪托雷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在自己的个子还没长起来，还只到对方的胸口，追在她后面喊“姐姐、姐姐”的时候，年岁也不过十三四的卡珊德拉便已经频频登场于家庭内部的会议，解决奥迪托雷家内部的纠纷。 在过去奥迪托雷家内部的动荡的十年里——这十年对奥迪托雷家至关重要，他们在犹豫自己作为一个单纯的、对新奥威港而言类似“守望者”定位的家族，是否已经落后于时代，是否应该放弃自己的老本行，去攫取更多的利益。 当时要求家族改头换面的声音其实非常地多，但是卡珊德拉横空出世，让所有妄图改变的声音都闭上了嘴—— 因为她的腿够快，刀够快。 阿里克西欧斯还记得，那是他参加的第一次最大规模的家庭内部会议，一个类似宴会的场合，彼时已经身体完备、对自身战斗技巧也颇为自信的他，看着一身艳红色长裙的姐姐走下舞池。 她的舞姿太过动人，她藏在袖间的袖剑比她的舞姿还要动人心魄。 每一次的抬手、提腿、拦腰，她像是跳跃在舞池中的火，燃烧得无比旺盛，将所有的卑劣尽皆燃尽，烧得连灰都不剩。 或许她才是适合去作为奥迪托雷家的代表，去竞争议会席位的人，而不是他，阿里克西欧斯—— 然而卡珊德拉充分地证明了她的洒脱，在将家族的使命稳固之后，便挥了挥衣袖，将一切都扔到了身为弟弟的他的头上。 现在她会在做什么呢？ 他一手托着下巴，吧嗒吧嗒地咬着烟管，望着灰蒙蒙的窗外，怔怔地出神。 直到一张脸突然取代了那灰蒙蒙的一片，虽然那张脸无比英俊，若是梳个女头、化个女妆，能比舞池里的姐姐要好看上几个档次，但阿里克西欧斯还是被吓得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烟管也掉了下来。 而后窗户打开了，窗外那张脸的主人熟门熟路地翻了进来，又悄无声息地将窗户关上了。 “亚德里恩伯爵！”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气得不轻，“我们是有正门可以走的，为什么你要这样进屋？” “拜托，你看看你们楼下的海神卫，里三层外三层，比你一个月没晒过太阳的被子上的螨虫都要多，我就算能潜行，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开门吧？” “但我这里可是三楼！三楼！” “又不是三十楼，大惊小怪什么。”西里尔对他报出的高度嗤之以鼻。 阿里克西欧斯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三十楼？那不得快一百米了？哪里会有那么高的房子？” “会有的，会有的。”西里尔敷衍着，已经找到了阿里克西欧斯放在桌上的茶壶，揭开壶盖看了一眼，“没泡茶？” “没有，我不喜欢。”阿里克西欧斯硬邦邦地说道，“伯爵大人这一趟悄悄潜入，又是有什么新发现么？” “那我用自己的茶咯。”西里尔充耳不闻，已经从空间手环里摸出了茶包，“只有红茶可以吗？” “请自便。” 茶水的香味很快飘来，看来西里尔所用的茶叶也是高级货。 阿里克西欧斯看着这位年轻的伯爵将两个茶杯分放在桌子两侧，而后舒舒服服地将自己埋在沙发里，一条腿架得高高的，慵懒舒适的样子看起来和回家没多大区别。 “现在我们可以谈事情了吗？”他对这名伯爵大人的来意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然，我正是为此而来。”西里尔懒洋洋地瞥了一眼阿里克西欧斯，而后打了一个响指。 刹那间，阿里克西欧斯忽然发现，原先他可以清晰得听见的走廊上的脚步声、窗户传来的下方卫兵聒噪的声音都不见了，一层肉眼可见的淡淡青光如一层卵膜一般、覆盖了整个房间。 “伯爵大人？” 他微微蹙眉，认出这是西里尔布下的隔音结界。当他扭头看向少年时，却发现少年已经坐起身，两手搭在茶几上，十指交错地摆在脸前，目光阴沉地盯着自己。 “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我诚挚的盟友，我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 “由于你是我的盟友，因此我特意提前向你说明，你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将决定你是否能活着离开这个房间。” 阿里克西欧斯骤然间感觉，自己的身后好像多了一柄锋锐的刀，就悬在自己的脖颈之后，随时都可能斩落。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不敢回头去看，只能直视着少年，轻轻点了下头。 “你，你们家族的理念，是服务于新奥威港，还是服务于港湾圣殿。” 阿里克西欧斯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奥迪托雷家虽然是尤瑞拉大人的信徒，但是我们因新奥威港而存在。” “新奥威港的利益大于港湾圣殿的利益？” “新奥威港的利益当然大于港湾圣殿的利益。” “如果圣殿中的一部分人以危害新奥威港为前提，站在了新奥威港的对立面，你的选择是？” 少年没有丝毫掩饰地将问题抛在了阿里克西欧斯面前，阿里克西欧斯看着对方的眼睛——那双苍绿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敌意，就像是早知道他会如何选择。 “伯爵大人。”他叹了一口气，“我当然是选择维护新奥威港。” 刹那间，那悬在脖颈后的锋锐感消失了，流转于房间中的青光亦是消散不见。少年重又恢复了懒散的样子，靠在沙发上，啜饮着杯中的茶水。 “你早就对你坚定的盟友会给出什么答案心知肚明了，是吗？”阿里克西欧斯颇为不理解，心底却松了一口气。 “刚刚是检验你是否会是一位潜在的狂信徒。”西里尔给出一个蹩脚的理由，而阿里克西欧斯的眼中满是怀疑，但西里尔假装没看到。 “所以伯爵大人来究竟是为了……” “首先我告诉你，我所说的话并非全部是为了测试，它是真的。” 阿里克西欧斯皱起眉。 “您的意思是，港湾圣殿？” “再确切一些。” “莫非指的是马卡斯·斯科托？但他不是艾文·萨克森假扮而成的么？” 可少年立刻摇了摇头，手指朝上指了一指。 “更高位，难道你说的是……主教？史丹尼·克莱门斯冕下？” 这一次少年轻轻点头，而后压低声音道：“这是一个很大的局。” “我现在只知道，人们在此间相互利用，相互蒙蔽，我能动用的人手很少，我需要你们这些在暗地里有小动作的人……” “伯爵大人，我可连这个局是什么都还不知道。”阿里克西欧斯抬起手，示意道。 “我说的当然不是你。”西里尔直视着他，“你的心思和被妻子看管着所有财产、连私房钱都没有一分的穷苦男爵的口袋一样干净。” “谢谢，但这似乎不是一个夸人的好比喻。”阿里克西欧斯摇了摇头，“那你说的是……” 西里尔从杯子里点出几滴茶水，洒落在桌上，数量正好对应议会候选人的数量。 “你不在列，这个人应该位于上一任的议会席位，他拥有实权，并且渴望更多的权利，为此他需要扩充自己的力量，那么这个人是？” “山迪·马里恩。” 应着他的话音，阿里克西欧斯给出了他的答案。 他似乎有些恍然，可又连连摇头：“但山迪·马里恩……艾文·萨克森是他的棋子，涉及到自身的未来，他和主教冕下应该是站在一起的，又怎么会？” “艾文·萨克森是他的棋子，这恰恰证明他对这个巨大的‘局’有所知情，才拥有蒙蔽主教冕下的可能性。”西里尔回答道，“像你这样连摸都摸不到那个阶层的，难道你的蒙蔽有任何意义吗？你甚至没有可以蒙蔽的对象。” “希望伯爵大人不要再拿我来举例了。”阿里克西欧斯冷冰冰地吐槽着，“我能够理解，可主教冕下难道对此毫无察觉？” “谁知道呢？或许他知道自己手下的人各怀心思，但他也不可能抓着他们一个个去询问，给他们下封禁，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忙碌、要筹备。” 西里尔微微眯起眼：“所谓的下瞒上而出现的事故，不正是需要一个这样的人事环境吗？” “唔……”阿里克西欧斯沉吟着，在脑内梳理着逻辑，片刻之后他点头道：“我明白了。” “山迪·马里恩在这个房子里么？” “在的，他位于我的房间的正上方——你该不会想要一剑劈开地板，直接冲上去吧？再说了，你又有什么办法让他说出……” 阿里克西欧斯正诧异着，就看到面前的少年脸上露出了看似腼腆、却让人忍不住想打上一拳的笑容。 “我诚挚的盟友，难道你忘了，我进屋后，做了些什么吗？” 第82章 互相算计 山迪·马里恩来回地在房间中踱步。 桌上放着未开瓶的红酒，两个高脚杯相对而放。擦手的湿布放在推车的架子上，并不是为他自己而准备。 他眉头紧蹙，时不时打开门向门外看上几眼，时不时又到窗边向下望去——然而从四楼的高度，他只能看到下方围聚的港湾圣殿的卫兵人头攒动，这让他内心更加不安。 难道说，暴露了？ 从早上开始，几座迎宾的房屋都受到了海神卫的突击检查，而他却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他等的人，也迟迟没有到来。 “最好，最好是没有暴露，但如果暴露了的话……”他喃喃自语着，扭身正要从窗边返回门口，却隐约间瞥见一道黑影从余光闪过。 山迪·马里恩立刻转回去，盯着刚刚黑影一闪而过的方向——那是窗外，四层楼十来米高的地方，空无一物。 “大概是什么鸟吧。” 他轻叹一口气，转过身正要向前走，一道明晃晃的剑刃已经抵在了他的颈前。 山迪·马里恩猛然色变，甚至没抬眼看持剑者是谁，张口就想喊道：“救——” 但他的声音才刚刚出口，身前那人另外一只手在空中虚虚一握，他便发现，自己的声音消失不见了。 他惊恐地看着面前之人，面部没有做任何遮挡，普通的外貌，眉眼间尽是阴唳，额头上绑着一根黑色的布条，中间画着红色的线条——看到这根布条的一刻，山迪·马里恩立刻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你是派森党的人？” 他急促地问道，却发现自己依然没有获得说话的权利，声音出口的一瞬便消失不见。 剑锋顶在他的颈前，面前之人微微侧头，示意他朝桌边走去。山迪·马里恩只能惶恐地照做，直到坐在桌前，那人才撤去长剑，接着他身边的空间似乎扭动了一下。 “你可以说话了。” 那人自然而然地坐下，接着横过长剑，平稳地轻轻一削——红酒的酒瓶颈段突然就坠落在了桌上，紫红色的酒浆随着酒瓶颈的翻滚而泼了半桌。 山迪·马里恩背上爬满了鸡皮疙瘩——如果自己违逆对方的意思，或许在桌上翻滚的，就是自己的头和颈，而非酒瓶了。 而对方的手，此时正向着他递出。 他不安地看着那只手，试探着轻轻一握，而这名似乎颇为“上流”的绑架者立刻将手抽回，拿起推车上脸盆中的湿布，在手上擦了一擦，同时慢条斯理道： “马里内特·艾格。你可以叫我艾格爵士。” “艾……艾格爵士。”山迪·马里恩颤颤巍巍地看着马里内特·艾格顺手将布从剑锋上擦过——虽然上面本就没有沾染一滴酒液。 “谢谢。”马里内特·艾格自然地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又给山迪·马里恩倒上，而后捏起酒杯轻轻一碰。 山迪·马里恩此时终于意识到，现在是他抓紧时间发问的时候，他连忙出声道：“你是派森党的么？我先说明，我不知道萨克森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在等他来——” 面前之人抬起手指，朝着他轻轻摇了摇，让他不得不闭上了嘴。 他沉默地看着对方小口啜饮着红酒，还眯着眼睛享受了片刻，才慢悠悠说道： “马里恩先生，你对主教冕下答应给你的回报，很不满吧？” “主教冕下……”马里恩眼角微不可查地跳了一跳，随即压低声音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也没关系。”马里内特依然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语速，“但我知道你不想死在这里，你想活下去，想顺利地连任执政官，对么？” 马里恩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对方又举起了手中的剑，似是在端详似的，话音呢喃道： “你最好考虑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主教冕下能给你什么。我不会逼你回答，但如果你回答的话，我希望你诚实。” 马里恩看着那柄剑，吞咽了一口唾沫，干巴巴地道：“对，艾格爵士……我是想要连任……主教冕下答应我，会帮我扫清障碍，但现在的情况……” “他并没有实现他的承诺，对么？”马里内特·艾格直视着山迪·马里恩，让这逐渐发福的中年人畏缩的视线没法躲开自己的目光，“可你呢？难道你就完美地达成了你的承诺？” “我……我当然达成了！”山迪·马里恩忽然忍不住地叫了起来，“我尽心尽力地办好了每一件事，去收集齐了他要的所有材料，那可是很大的一笔数字，我亏了很多的！” 他没有注意到艾格微微眯起的眼，而艾格继续问道：“你真的办好了每一件事么？材料里没有一点水分？” “我，我，我……”山迪·马里恩本想理直气壮地回答，但看到面前之人那双眼睛，就觉得自己的内心似乎已经被对方彻底看穿—— 他与冕下的交易本来是绝对保密的，就连艾文·萨克森他都未曾告予，可面前这名疑似“派森党”的马里内特·艾格，究竟是如何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但他浑然没有意识到，马里内特·艾格从来没有提起过详细的内容，所有的话都是由他自己说出—— 他躲闪的目光又瞥见了那柄剑，让他再一次吞咽了一口唾沫，随后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是，是有一点水分……但，但港湾圣殿一分钱不出，我是什么冤大头，要替他攒够所有的材料？” 马里内特·艾格的眼睛又眯了一眯。 他不动声色地低下头，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剑锋，再一次拉长声音，慢悠悠地说道： “马里恩先生，你又欺骗我了一次，看来你是不相信我的剑……” 他说话间，手中的长剑骤然化成一道寒芒，倏地一下子划过马里恩的眼前。马里恩吓得紧闭双眼，只感觉头皮上一凉，随后一根根细碎的毛发散落，掉在他的鼻子上、脸上、眼皮上。 他睁开眼，看见艾格爵士已经重新捏起了酒杯，而他伸手摸向自己的头顶时，那里的头发，分明地缺了一块—— “这一次是头发，下一次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威胁的声音像是自地狱而来，让山迪·马里恩毛骨悚然，他用力咬了咬牙，最后低声道： “他要我找的‘雾尸虫’我实在找不到……这‘迷失之雾’是什么鬼东西，浓一点淡一点，我想着也看不出来，就谎报了数额……” 但他随后声音又大了起来，理直气壮道：“再说了，这迷失之雾让海面都成那样了，万一，我是说万一主教冕下没法恢复，岂不是整个新奥威港都会遭殃？我身为新奥威港的执政官，当然要为新奥威港做长远地考虑——” “但马里恩先生，现在外头的迷雾已经浓的都快要覆盖尤佛岛了。” “这不一样，这只是迷失之雾五分之一的浓度罢了，只需要用‘驱雾灯’，还是能够看清海面的。” “看来马里恩先生早就有防着冕下的准备啊？” “呵呵呵，想让我当冤大头，我当然得防着一些——艾格爵士，我就明白地告诉你，新奥威港第二海军的所有船只，近日已经全部换装了驱雾灯，在迷雾中依然能够保持战力。” 哪怕马里恩已经刻意压抑了，但他眉飞色舞的神情还是暴露出他对自己的安排感到无比自得。 而马里内特·艾格看着他的神情，暗地里叹了一口气。 这究竟是多矛盾的一个人啊——既畏惧主教，又不愿意甘愿当肥羊被主教薅；既想连任，又不想付出足够的代价。 但不得不承认，他“瞒”的本事确实十分了得，并且做出的应对让其手中始终捏有应对危机的底牌。 不然，他也没有能力连任新奥威港的执政官。 马里内特·艾格——西里尔·亚德里恩在心里修改着原定的计划。 他本想以威胁的方式，来看看山迪·马里恩对待此事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从而决定要不要将其吸纳为自己的援军，寻找一条突破之路。 但得到的回报却比想象的多得多——山迪·马里恩干脆地自爆，让他知道主教史丹尼·克莱门斯策划之事所需的材料，皆是经由山迪·马里恩之手。 而山迪·马里恩则在材料上做了文章，直接给自身留了一条后路，从而以获得一定的对港湾圣殿的抗争权。 如果如他所说，新奥威港第二海军已经全部换装了可以供其在迷雾中航行的“驱雾灯”，那现在这一支舰队，应该已经航行于海面之上，等待着应对接下来的变数吧？ 西里尔不得不感叹这些新奥威港人彼此互相算计的能力：山迪·马里恩为了自身利益，在材料上苛刻算计； 而主教为了达成目的，现在付出了多少代价暂时未知，不过已经先害死了一名候选人，德洛丽丝女士，并且圣殿的高层朱力尔斯·利瓦伊也死于艾文·萨克森之手。 那么…… 等一等。 艾文·萨克森，这个最关键的艾文·萨克森，他现在应该算是听命于哪一方的？ 西里尔表面上应付着山迪·马里恩的话语，内心却已掀起滔天巨浪。 艾文·萨克森，他本应算是山迪·马里恩的棋子，虽然这枚棋子并不听话，想要获取更多、站到更高的位置上—— 但他此刻却办成了马卡斯·斯科托，混迹在港湾圣殿的高层，甚至还杀死了朱力尔斯·利瓦伊。 主教史丹尼·克莱门斯许给山迪·马里恩的承诺，是为他铲除对他连任可能造成干扰者，那么艾文·萨克森假扮的马卡斯·斯科托，便是这一承诺的执行者。 显然，主教对艾文·萨克森的混入了如指掌，并且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可这不恰恰说明，艾文·萨克森似乎并非只是山迪·马里恩和一些新奥威港权贵的棋子，而是和港湾圣殿也有染吗？ 如果要说艾文·萨克森和港湾圣殿的关系，那么要追溯到二十余年前，其被圣女克劳瑞斯·本杰明收养—— 西里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一脚踩入的这个坑此刻正展现出其真正的面貌，这俨然是一个恐怖的沼泽，而非一个小小的泥潭。 他觉得自己还有没考虑到位的东西，但此时的条件并不允许他去细想。 他猛地抬起头，让一直小心翼翼的山迪·马里恩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话又触怒了这位充满压迫感的“艾格爵士”。 而西里尔藏匿在人皮面具下那尖长的耳朵，此时正轻轻颤动着。 门外原先凌乱的动静此时变得整齐划一，有一个脚步声在楼梯上快速响着，而随着这个脚步的接近，卫兵的问好声也不断传来： “斯科托大人，上午好。” “斯科托大人。” “斯科托大人……” 马卡斯·斯科托！ 西里尔眼角直跳，他忽然想起自己进屋威胁山迪·马里恩时屋内的陈设：未开瓶的红酒、对放的高脚杯，还有供人擦手的湿布和脸盆！ 山迪·马里恩从一开始就是在等人，他在等马卡斯·斯科托——在等艾文·萨克森！ 自己的提前到来，无疑破坏了他原先计划的谈话，但这也让西里尔要陷入直面艾文·萨克森的尴尬境地！ 他想到这里，立刻站起身，山迪·马里恩看着随着西里尔站起抬起的长剑，下意识地要发出尖叫声。 西里尔心觉不妙：他为了防止艾文·萨克森察觉这里的异动，已经将隔音结界收起，可此刻马里恩的叫声无疑会令艾文·萨克森加快速度——他连忙操控着风拢去马里恩的叫声，可第一个音节已经在空气中震响。 而门外的长廊之上。 马卡斯·斯科托前一秒还在向卫兵点头，夸赞他们的尽职，后一秒便脸色微变——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山迪·马里恩的声音。 那是一阵惊惧的尖叫。 他再不掩饰，只是微微屈膝，下一刻便如出膛的魔晶炮炮弹似的撞向山迪·马里恩房间的门。 那扇门应声而碎，他只听到一阵玻璃破碎之声，却见山迪·马里恩惊惧地坐倒在地上，而窗户破了一个大洞，一道身影才刚刚从洞中跃出。 “哼，想逃？！” 马卡斯·斯科托没有任何迟疑，另一手抓住腰间佩剑，直接连剑带鞘向着窗外猛掷而出。 这柄剑几乎瞬间便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只剩下空气嗡嗡的鸣响，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音爆。 第83章 印记 破碎的玻璃随着西里尔的坠落而一起纷飞着落下，下方所有的卫兵都注意到这这一道突然破窗而出的身影，纷纷大喊了起来： “注意！敌袭！” 西里尔一时之间有一种自己在拍电影的感觉，但电影里有破窗的桥段，却没有他接下来要顺风而滑行稳稳脱离的手段。 可他正打算按照自己计划的实施，却听到背后传来“嗡”地一声响；那原先了如指掌的风元素在这一瞬间变得紊乱，就像是一池静水中突然砸落一块巨石，惊起万千波澜。 他想要在半空中拧身回击，但这下坠的距离实在太短——四层楼不过十米左右的空间，此刻下方已尽是长枪，而身后锋锐将至。 西里尔再也顾不上隐藏身份，空中半虚半实的风元素骑士自斜刺里冲出，精准地撞到了那追击之物上。 他只听到“砰”地一声，风元素骑士已然破碎为缕缕微风，而那紧追自己不舍之物只不过改变了一下方向，力道却丝毫没有减轻，带着呼啸的风声横飞而出，砸入几米之外奥圣艾玛人的住房外墙之中。 这短暂的混乱让那些卫兵们当中不少人目光都去追逐被击飞之物，却恰恰给了西里尔机会。他立刻裹紧斗篷，在落地之前便陷入阴影之中，随后自人群中如游鱼般穿梭而过，消失在了建筑物之后。 而四楼的窗边。 马卡斯·斯科托的面部不断扭曲着，逐渐浮现出另外一张更为年轻且英俊的面容，但却又很快恢复成原先这张脸。 他阴沉地以目光扫过那道身影下坠的弧线，落在最后的坠落之处，而后闭上眼，用力嗅闻了几下，再睁开眼时，眼底却是藏不住的愤怒： “逃了，让他逃了，而且居然没有留下气味，他去哪了？” 他愤怒地回身，大步流星地冲到山迪·马里恩的身前，一把将还坐在地上的后者抓着衣领拎起，怒吼着问道： “那个人是谁？你怎么和他联系上的，联系多长时间了？” 山迪·马里恩一脸懵地看着马卡斯·斯科托，终于回过神来，连连摇头：“我不认识他，我第一次见，他翻窗进来拿剑逼问我，我不说就要杀了我！” 马卡斯看着山迪这副毫无作假的态势——他了解面前这个新奥威港的高位者，从那慌乱的眼神中读出其并非作伪，此刻他确实地在恐惧着，显然是真正被吓到了。 他冷哼了一声，将山迪扔到了沙发上。 “你最好将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他大口喘息着，直到山迪·马里恩将西里尔伪造的“马里内特·艾格爵士”的身份完全讲了一遍，气息才逐渐恢复平静，像是终于将心中的怒火压抑住了似的。 “马里恩。”他缓缓说道，“如果这个艾格爵士再联系你，立刻想办法通知我。” “他很重要？”山迪·马里恩也看出马卡斯的怒火已经消下去了。就像是艾文·萨克森了解他一样，几年下来他也同样知晓艾文·萨克森，知道他拥有何等的力量，又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艾文·萨克森，他觉得将其以“人”来称呼或许都不合适，他的凶性压也压不住，简直就是一头嗜血的凶兽，若是让他发起疯来，得花不知道多少时间才能使其平息。 在他实力还低微的时候这还好办，只需要用棍子在脑后重重一敲，让他昏过去，睡醒就好了；但随着其实力的递增，山迪·马里恩对他的力量逐渐感到畏惧。 先是为其套上枷锁，后来发现限制实力的枷锁并无作用；他尝试寻求压制艾文·萨克森的方法，最终却也一无所获。 最后他也只能放任不管——所幸的是，随着艾文·萨克森进入职业级，已经没有多少人需要他发怒才能解决了。 然而马里内特·艾格爵士仅仅一个背影，就将他引入了愤怒的状态，想到艾格爵士那神出鬼没的身影，马里恩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艾文·萨克森重又走回窗边，向着下方看了几眼，卫兵们已经开始追寻那道消失的身影，但显然这只是徒劳。 “他很烦。” 他只是淡淡地说道，而后在另外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马里恩看着他那依然蹙起的眉毛，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让你办的事情……” 然而艾文·萨克森的双拳紧握着，抢先重重地落在桌面上，震得那半瓶红酒和高脚杯原地跳了一下，摇晃着落稳。 “在此之前。”萨克森微微眯起眼，紧紧盯着马里恩，“你和奥圣艾玛人，谈了些什么？” 马里恩的眸子一下子收缩了。 “你从谁那里听说的？” “朱力尔斯·利瓦伊，当然，他已经死了。”艾文·萨克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十指修长，让人想到的却并非是一双好看的、应该在琴弦上或是拿着画笔的手，而是一对利爪。 “借助奥圣艾玛人之手，清除港口黑手党？马里恩，我不关心你打算把新奥威港弄成什么样，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你指的港口黑手党，包不包括我。” 马里恩看着那只右手逐渐捏成拳，吞咽了一口口水，颤颤巍巍道：“不，不包括，当然不包括。你早就不算在黑手党内了，不是么？” “其实你甚至可以获得一个议会的席位，只需要在明面上换个皮就可以……” 他话音未落，那枚拳头已经在他的眼前急速放大，接着轰的一声，重重地砸入他耳侧的沙发中，将其连着外皮、里头的羽绒与后面的木板一起洞穿。 艾文·萨克森站在他的身前，冷冰冰地看着他。 “我不希望再看到下一次。” 马里恩眼角抽动不已，直到艾文·萨克森缓缓抽回手，擦了擦袖子上的木屑，背着手走出房屋。 他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伸手拿起酒瓶，想给自己再倒上半杯压压惊，却发现自己的裤子不知何时，已经湿透了。 而门外，马里内特·艾格快速从卫兵间穿过，他眯着眼睛，在脑海中不断构建着之前自己看到的一幕： “风元素……风元素化形的造物？” ———————— 西里尔熟门熟路地从窗户摸回了自己的房间，窗户才一关上，两侧的窗帘便随着合拢。 “怎么走窗户回来的？” 早已守候着的法师小姐匆忙地来到窗边，看着一屁股坐倒在地的西里尔，连忙搓出一团水球，将其按在西里尔的身上：“灵光沐浴。” 这团水球化为一团温润的光，没入西里尔的体内。她接着伸手揭掉西里尔的面具，露出其下少年那有些苍白的脸。 “艾文·萨克森，差点就被他逮住了。”西里尔缓了一口气，他还特意去看了一眼那追击自己之物，却发现那居然是一柄未出鞘的剑。 “有受伤么？让我看看？” “没有，我走得及时。”西里尔摇了摇头，正要站起身，忽然皱起了眉。 而后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摘下了戴着的手套。 手套下的右手手背上，此刻正闪烁着微微的银光。 那依稀是一柄剑的形状，而此刻最为明亮的是护手中心的部分——这个印记代表着精灵的月之石，得自埃勒金丛林的魔法平原。 虽然从功效上来看，这块月之石可以为西里尔的战力带来不小的增幅，但发动条件属实有些苛刻—— 限定晚上，还得沐浴月光，除非西里尔在脑袋上顶一个月亮，不然想要发挥这个印记的能力实在有些看运气。 不过这也是西里尔唯二的高额战力增幅手段，另外一个便是人形外挂卡罗琳，靠其庞大的精神力外部接入，获得的加成将远高于月之石。 但苛刻归苛刻，能用到月之石的时候西里尔还是会用的。而他同时也没忘记这块月之石代表着什么—— “我们打算打造一柄剑，以龙裔的角为护手，以人类英魂的骨铸造成剑刃，以兽神的羽赋予其灵性，以精灵的永恒之石为源泉，以此，面对那无处不在的终末。” 将近一年之前，在魔法平原中瑟坦里奥大贤者的言语再一次响起在耳边，他明白自己的月之石等同于精灵的永恒之石。 这手背上长剑的形状，自然应当对应那柄，第四文明纪元用于对抗终末的长剑。 然而一直以来，这个印记都是悄无声息，仔细想想他之前走过的路，沐风节是精灵主场，所谓的“永恒之石”的印记自己已经到手。 在北疆和亡灵血战，与人类英魂应该也牵扯不到关系。 而一路南下，也没有接触到这柄剑所有的要素，触发不了也实属正常——更何况光是听起来，“对抗终末的剑”，这本就该是游戏大后期才会出现的玩意儿，现在自己只是侥幸开了一个长线任务的头，线索不可能追着自己屁股出现。 然而此刻，这个印记却亮起了微微的光。 虽然依然只有月之石的部分在闪耀着，但整柄剑的外形却已然笼罩着一层辉光，它轻微地闪烁着，片刻之后便熄灭，消失不见。 西里尔看着自己的手背与手臂，调动着魔力流转，然而会予以他回应的只有月之石，那笼罩全剑的微光却并不会再亮起。 “维先生，这是……” “应该来自外部刺激。”西里尔皱着眉，猛然间蹦出一个想法： “该不会是因为艾文·萨克森对自己甩出的那一剑，这个印记才会亮起？” “艾文·萨克森对应了这几个要素之中的一个？” 这种属于玩家的脑回路让西里尔的心跳速度都不由得加快了许多，但他很快平息自己的念头，就算艾文·萨克森代表了其中之一，自己现在也没办法迅速地收拾掉对方。 倒不如仔细统合一下之前收集的线索，看看从中是否有所突破。 他回过神来，注意到法师小姐似乎还对自己的手背恋恋不舍，眼睛直向着手上瞅，忍不住问道：“有这么好看吗？” 结果法师小姐盘着腿，上半身左右摇摆着，乐呵呵道：“亮晶晶的，好看！”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微微蹙起眉，嗔怪道：“维先生，这个印记是从哪里来的？是你自己刻上去的？还是什么宝物印上去的？你可没有和我提起过……” “啊，是了，应该是我不在西利基的时候吧，是米莎小姐陪您一起弄出来的么？我就知道，米莎有和您共同历险的经历，艾莉娜也有，就只有我……” 感受到法师小姐那逐渐幽怨的语气，西里尔连忙摆手，他想要安慰下米娅，但敲竹杠时巧舌如簧、威逼人时口若悬河的这张嘴此刻却蹦不出一个词儿。 他想了又想，最后只好张开双臂。 法师小姐的幽怨一下子止住了，她发出轻轻的笑声，接着将盘腿坐变为侧坐，上半身主动靠到了西里尔的肩膀上。 “维先生，你看看你这幅样子，我如果不跟紧你，放你一个人在索尔科南，岂不是全索尔科南的贵族小姐都要来欺负你？” “哪有的事？”西里尔尴尬地道，“你看我平平无奇，她们才不会注意到我，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和那些贵族小姐接触？自找麻烦？” “哦？”米娅的手指向上，戳着西里尔的侧颊，一下一下地像是找到了心仪的玩具，“那别的贵族小姐你可以躲开，阿纳斯塔西娅殿下你就躲不开了吧？” “长公主殿下？”西里尔眉毛跳了跳，“那你想太多了，殿下和我只不过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真的么？”米娅仰着脸，西里尔微微低头看去，正看到她眯着眼，像是在端详自己。 这副架势，像极了一只晒太阳的小狐狸，狡黠而灵动。 “真的真的。”西里尔立刻举起手，“天无二日，我……” 他话未说完，法师小姐的手指忽然伸出，轻轻点在了他的嘴唇上。 他睁大了眼。 少女另一只手比在嘴前，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随后轻笑着跳开，像一只灵活的小鹿。 “维先生被什么人追，我现在可还管不着呢。” 第84章 换一个称呼 “古德温？古德温在哪里，古德温？” 骑士琼纳斯·约翰尼在使馆内忠心耿耿地站着岗，便被人一把抓住肩膀，重重问道：“古德温在哪里？琼纳斯，你知道么？” 他看着眼前向他发问之人：他们被海洛伊丝·特里维尔阁下叮嘱过不要接近的那个女人在其列，一个神秘兮兮、戴着羊骨面具、似乎只和伯爵大人有关的人在其列，还有一位虽然一直跟随伯爵大人从索尔科南一直至此、但毫无存在感的格里利·思达德——似乎是一位年轻的炼金术师？还是占星术师？ 而带领着他们的，则终于是一位他比较尊敬的人物——索尔科南的职业级法师，苏格尔·温克勒。 “温克勒先生。”他立刻低头，认真回答道：“古德温一直住在使馆二楼的客房中，没有离开过。” 苏格尔·温克勒应了一声，想了一下后又说道：“琼纳斯，不要在这里站岗了，去把骑士团的兄弟们集中起来，我有临时任务，需要你们的帮助。” “临时任务？” 骑士一听眼睛就直了，这些被要求留在使馆的强袭骑士团骑士们早已闲的不行了，训练？站岗？这些听着像是新兵和卫兵该做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满怀对伯爵大人的敬意，他们才不会去做！ 而此刻这个“临时任务”让琼纳斯·约翰尼一下子激动了起来，那些留在新奥威港没能跟队前进而产生的怠惰也一下子烧的干干净净。 他大声地应答着，随后脚步匆匆地前去召集他所能召集的所有骑士们。 苏格尔·温克勒则随后便在客房中找到了古德温。 港口的银辫子、拉罗谢尔南方贵族安插的硕果仅存的内鬼，在前些日子里来到拉罗谢尔使馆后，虽然获得了安全保障、免于受到港口黑手党的刺杀，但知道的内容却不得不吐了个干干净净。 至于手段……温和的亚德里恩伯爵的手段，当然是温和的。 “你们有什么事吗？”望着苏格尔·温克勒，古德温的眼中充满警惕，在看到魔女维罗妮卡·海琳的一刻，却立刻惊悚地叫了起来： “啊！怎么又是你？你们是不是又想来折磨我？” ——如果被陌生人一件一件从小时候尿裤子开始细数黑历史也算作温和的手段的话。 “放轻松，古德温先生。” 维罗妮卡笑眯眯地看着他、向他走去。这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已经畏惧地坐在椅子上滑退至墙角，被魔女伸手按在肚皮上，只能看着那白皙细嫩的手指在肚皮上来回摩挲。 “我知道你和特伦托赛区的执政官班奈特·奥尼恩斯非常熟悉，并且认识每一个区的执政官，现在我需要你的人脉，让我们能够联系到新奥威港的实权人物……” 古德温的神情逐渐冷静了下来，他疑惑地看着维罗妮卡·海琳，诧异道：“但新奥威港的实权高层此刻应该都在尤佛岛上，大可以等他们从岛上回来之后……” “等不及了。”苏格尔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来命令你，不是来请你帮忙的。古德温，如果你不希望你所居住的城市被岩浆吞没的话，就按我们说的去做——” “岩浆？你在说什么？”古德温吓了一大跳，但此时房间门被人打开，披着白色绒氅闯入的金德瑞德如一头大鸟一般合拢她的羽翼，轻飘飘地滑落至苏格尔的身前，将背上背着的女人放在了地面上。 而看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古德温又吓了一跳： “卓娅·彼得诺娃·巴特勒！你们怎么把埃尔罗·巴特勒将军的妻子给弄到这里来了？尤瑞拉在上！” 他眉眼都快拧到一起了，惊惧地看着苏格尔：“拉罗谢尔原来到新奥威港是来宣战的吗？” “闭嘴。”苏格尔不客气地对他说道，随后伸手搭在卓娅·彼得诺娃·巴特勒的手臂上，以电流轻轻流通，立刻让昏迷的少妇苏醒了过来。 “我……我这是在……你是……” 卓娅缓缓地睁开眼，眼前仿佛还有紫色的电弧小蛇在乱窜。她依稀记得自己应该在城堡的地下，被人在肚子上重重捶了一拳，然后电流满身地远去…… “这里是哪里？！” 她终于反应过来，双臂撑着地面坐起，看着围在身边的几张陌生的面孔，最后停在了古德温的身上。 “你是……特伦托赛区的那个……” “古德温，巴特勒夫人。”古德温无奈地回答道，“大概半个月前，我们还在宴会上见过一次……” “快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卓娅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向着古德温爬去，至少这里她只认识他。 “这里是拉罗谢尔的使馆，巴特勒夫人。”苏格尔此时开口，声音中带着歉意：“我是亚德里恩伯爵麾下的法师团团长，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让您来到拉罗谢尔的使馆。” “拉罗谢尔的使馆？” 她懵懂地看着周围的装潢，似乎认出了，最后默默地点头，而后蜷起双腿，压低声音问道： “所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件事情……实在有些复杂。” 苏格尔也没法向卓娅·彼得诺娃·巴特勒去解释他怎么进入的他们家的城堡，在地下室里看到了什么——显然这位夫人对发生在他们家地下的事情一无所知，完完全全的局外人。 “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你们的国家危在旦夕，这时候需要您的话语，无论您是否相信——” 他随后向卓娅去解释了一番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让后者听得目瞪口呆，最后用力摇头道，“很抱歉，你说得这些实在是……” “很难接受，是么？”苏格尔接口道，“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然而占卜术却给出了如此精确的画面，为了新奥威港的安危……” 古德温也是此时才听明白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苏格尔：迷雾封锁海港？火山喷发？不知名的凶兽？ “我应该活在1441年，而不是几百年前吧，温克勒阁下……” “危机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消失，相反，它一直伴随在我们身边，无非是远近问题。”苏格尔严肃道。 他目光重又落在卓娅身上，这名少妇此时已经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捂着头部，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我们需要你做的，只不过是将我们带到军区，带到你的丈夫身边，巴特勒女士……” 他话音刚落，就见卓娅突然抬起头，突然异常强硬地要求道： “事情我已经明白了，但这位法师先生，可以不以巴特勒夫人称呼我吗？” 　　“啊？”苏格尔微微一愣，就听卓娅继续说道，“接下来的现实已经如此痛苦，我不希望再听到这样令人痛苦的称呼了——” 　　一旁的魔女在此刻眯起了眼。 　　她盯着卓娅看了又看，没过多久脸上便露出玩味的笑容，接着轻轻说道： 　　“祁连诺夫小姐，看来这几年你过得真的很辛苦啊——” 　　卓娅轻轻颤动的身体，突然停住了。 　　而维罗妮卡在此刻清了清嗓子，随后轻声唱道： 　　“那海滨的国度，有这么一位美丽的姑娘，她有着心爱的恋人，虽然是个落魄小子，他们相识已经多年，等他为她换上新装~” 　　“但姑娘背上了婚约，她并不愿意远去，可父亲的阴影像一座大山，逼迫她走向昏黑的房~” 　　“落魄的少年乘上船，去往了遥远的地方；她走进了新婚的殿堂，眼泪洒落在枕旁~” 　　她的声音高高低低，每一个新奥威港语的音节都被压得短而快，给人一种新奇而惊恐的感觉；直白的文字描绘了一个悲伤的故事。但卓娅却逐渐抬起头，脸上方才还狰狞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惊慌无比： 　　“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不，别唱了，别唱了！” 　　她大叫着，几乎要哭了出来，而维罗妮卡适时地停下歌声，静静地看着她。 　　“祁连诺夫小姐。”她用平和的、像是黄莺似的声音，轻轻问道：“你觉得你爱的人已经不在了，是吗？” 　　“你被迫离开了你的爱人，你对脚下的土地早已失望，你觉得你就是个玩偶，任人摆布——如果，如果有人能够毁灭这个国家，也不失为一件美事——你是这样想的，对么？” 　　“不……我没有，不，不是……”卓娅连连摇着头，她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后退着，似乎想要逃离维罗妮卡的视线。 　　但维罗妮卡眼疾手快，一把就按住了她的肩膀，接着尖声叫道：“你就是这样，你巴不得你的丈夫死去，或者自己死去，你早就活累了，活腻了，你想要逃离这个令你的爱情凋零的世界！” 　　卓娅站住了。 　　她的脸上刚开始还是惊慌，等维罗妮卡说完，那些惊慌也消失不见了。 　　她双眼红肿地看着维罗妮卡，片刻之后，仰首嚎啕大哭起来。 　　而维罗妮卡张开双臂，像是母亲劝慰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卓娅的后背，直到她的哭声稍稍变轻。 　　“但是祁连诺夫小姐，你知道吗？” 　　“你喜欢的人，并没有离你而去，反而距离你很近，很近，说不定正需要你的帮助——” 　　卓娅一下子从她的肩上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维罗妮卡的脸，而魔女此时略有些苍白的唇轻轻打开，吐出一个名字： 　　“巴沙洛缪·蒂奇·德雷克。” 　　卓娅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她忍不住伸手捧住维罗妮卡的双颊，怔怔地盯着魔女的眼睛看了半晌，才轻声地问道： 　　“是……真的么？” 　　“千真万确。”魔女轻笑着，“他在尤佛岛。” 　　“你没有骗我？” 　　“我当然没有骗你，祁连诺夫小姐。” 　　维罗妮卡轻飘飘地后退着，一下子拉开了和卓娅的距离，同时声音缥缈地飘入卓娅的耳中： 　　“如果让你拿起武器、为灰暗世界里的那道光而战斗，你愿意么？” 　　魔女没有再看卓娅。 　　她已经知道她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 　　迷雾，铺天盖地的迷雾笼罩着视线。 　　码头已经被吞没在了迷雾之中，人们惊慌地离开自己的船只，却发现自己离岸之后，便立刻看不到自己刚刚所处的船只之所在了。 　　伊文斯站在码头旁。 　　塔兰托区的港口，本应是新奥威港人流量最大、最热闹的地方，此刻却让他产生了一种“荒芜”的错觉。 　　“卡珊德拉。”他略有些无奈地开口道，“这样的天气，我都没法联系上我的船队。” 　　他停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身边人的回应，侧过头去看，才发现后者正侧着耳朵、摆出一副倾听的姿势。 　　“有什么……” 　　“嘘。”卡珊德拉向他比了个手势，接着侧耳听着，猛地扭过头，看向远处的群山—— 　　“你听到了吗？那是山里的声音？” 　　她皱着眉，压低声音问伊文斯：“隆隆的，像是什么东西在流动？” 　　伊文斯侧过头，同样听着，片刻后回答道，“我没有听到，我反而觉得海里有什么……”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前面的码头上传来“咚”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海里跳出，砸落在了岸上。 　　但迷雾遮挡了他的视线，他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声音应该听到了吧？”他向卡珊德拉确认道。 　　“听到了……”卡珊德拉已经卷起她的袖子，露出她的手臂，以及手臂下方悬垂的修长剑刃，“伊文斯，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我也一样。”伊文斯深吸一口气，拔出了手中的长剑。 　　他慢慢地向着码头前方靠近着，一阵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响起，愈发清晰。他的神情愈发严肃，将剑竖起在身前，停下了脚步—— 　　而就在他停步的一刻，面前长长的石路中忽然传出“轰”一声巨响，接着化为了纷纷的碎片，铺天盖地地向着他砸去。 第85章 伊文斯，职业级突破 浪花卷着大块的碎石，掀起近乎十米高。黑发的青年站在这几乎将天都遮蔽的巨浪之前，内心却没有任何波澜。 他反而想起在前往新奥威港时的船上，和那位王国最顶级的天才的一番交谈： “觉得自己已经到了瓶颈期，想要突破继续提升该怎么办？很简单啊。” “所谓的职业级，只有在对自己的战斗方式有了充分的了解之后，才能够有突破的机会。” “至于如何了解……要么有外力帮你，比如去古老神秘种族的圣潭里泡上一泡，或者沐浴龙血，神明加护。” “要么……” 那名比自己还年轻了将近十岁的少年露出一个普通却深沉的笑容，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伊文斯长久为之沉默： “去死一死就知道了。” 而此刻，伊文斯忽然觉得，这就是西里尔·亚德里恩所说的“死一死”。 远处的卡珊德拉在惊叫着，这位新奥威港的贵族小姐站得太远，手中的袖剑面对如此声势的巨浪起不到任何作用；她在试图动用魔法卷轴，但等魔法生效，他也早该被浪潮卷走—— 伊文斯平静地直视着前方，将手中的剑稍稍抬起，剑锋对准巨浪，淡淡的金黄色的光芒覆盖在剑刃之上，如同黑夜中的烛火。 他所亲和的元素，是土。 法师之所以在非亲和元素环境中能够发挥出充分战力，是因为他们拥有元素池，能够弥补当前环境中所没有的法术需求的条件元素。 如果是一名土元素法师，此刻甚至可以直接挥手搭建一座土墙，将自身完全庇护在土墙之后，而后再慢慢盘算。 但伊文斯没有元素池，他造不出土墙。他的肉身也不够强劲，不可能挡住夹杂着碎石的巨浪；他的剑锋也没有可能一剑将巨浪都斩断，他的速度也不足以支撑他逃离巨浪的范围。 这确实符合西里尔所说的“死一死”的环境，伊文斯的头脑在这一刻完全地冷静，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在分析着眼前的境况。 他干脆闭上了眼。 过往的画面如走马灯一般一张张地浮现，短短二十几年也不过几十张画片，他的视线扫过学院中那个叛逆不羁的自己，扫过选择离开索尔科南远走高飞、闯荡佣兵团的自己，扫过在北疆带队、迎击亡灵的自己，最后落在大洋之上、戴着海盗船长帽，吐着烟圈翘着二郎腿的自己。 “我的战斗方式——” 伊文斯意识到自己似乎不是一名优秀的单打独斗的好手，自己更习惯站在一个团队之中，无论是作为跟随者、还是作为领袖。 他拥有不错的运气，无论在哪里都能有一群好说话的部下或是同伴；或许他的天赋有一半在指挥能力上，至少在决策方面似乎没有出过什么大的差错。 伊文斯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审视过自己，他将对自己的所有了解摊开了一一阅读，逐渐产生了明悟： 如果将这一切，“投影”到自己的战斗面上呢？ 如果自己的战斗方式，与自己的为人方式更加契合，这是否便是突破的关键？ 将能为自己所用之物聚集至自己身边，将个体的战斗化为一场团队的战斗…… 仿佛一颗早已萌芽、只等待水与养分滋润的种子，在这一刻突然得到了足够的补给。伊文斯的这个想法才刚一萌生，便迅速地在他的脑海中延伸出了无数条的路线。 他脑中一片通明，蓦地睁开眼，剑刃上的金光骤然间明亮了数倍，随着他开口的一声吟诵，空气中传来一阵嗡鸣之声： “Resonanz！” 面前是即将砸落的水幕，是几乎一人大的岩块，而在此之后，则是一根近乎两人粗的棍状之物—— 他毫无怯意，手中一直平稳握持的长剑此刻向前用力地劈出，任由金光绽放。 而后被吞没在巨浪之中。 ———————— “轰！” 巨浪如期砸落，卡珊德拉才刚刚拉开手中的魔法卷轴，却只能浑身僵硬地目睹这一幕—— 纷纷扬扬洒落的水花之中，一根数米长的粗壮触须昂然地自岸上抬起，显然刚刚完成了一次抽击：那根触须上密布着一张张狰狞的如嘴一般的吸盘，露出其中尖厉的牙齿，此刻兀自开合着。 那无数张嘴此刻都在尖锐地吼叫着，似乎在为自己刚刚出色的进攻而雀跃。 卡珊德拉的瞳孔收缩成一个圆点，她立刻明白了这一切： 这掀起的巨浪、破碎的岸堤，皆是由这一根触须而引起的。 而伊文斯，也是因它而死！ 这是什么怪物！ 她从未听闻过新奥威港的海域中潜藏着这样的怪物，任何史册的记载上也从未有过类似的描述；出身自新奥威港的“守望者”家族，她对这一切本应了如指掌，但完全未知之物却如此唐突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而自己却毫无应对之策。 甚至任由其夺走自己的身边之人。 巨浪的余波如同一场雨，此刻还在淋淋漓漓地洒落；迷雾在触须的咆哮声中沿着岸堤卷来，很快便将伊文斯此前站立之处吞没—— 他就要这么彻底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了吗？ “伊文斯！伊文斯！” 卡珊德拉呆愣了片刻，猛地咬牙。痛感与腥味同一时间覆盖了口腔，同时让她清醒过来。 她立刻将手中的卷轴扯开，倏然间半空中亮起闪耀的火纹，编织成一个两人高的六芒星魔法阵。 那根触须似乎对魔力的凝聚有着敏锐的嗅觉，在魔法阵成型的一刻立刻扭“头”朝向魔法阵，但雄浑而炽烈的火球已经一个接一个地喷吐而出，向着触须所在之处砸去。 “轰！”“轰！”“轰！” 火球猛烈地砸在触须之上，后者在半空中扭动着，试图以抽击的方式将这些火球破坏。 而卡珊德拉望着那逐渐被迷雾覆盖之处，没有任何犹豫，撒开双腿，全力地向着那里跑去—— 火球带来的高温将触须周围的水珠蒸发，化为浓浓的水雾。她跑在雨与雾之间，很快飒爽的长发便变得狼狈无比地沾在脸上。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对待伊文斯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但此刻这名奥迪托雷家的长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伊文斯，无论你是死还是活，我都要见到你！” 火球依然在喷吐着，触须的回击逐渐变得不耐烦。它在用力将一团火球抽碎之后，忽然在空中剧烈颤动，紧接着那密密麻麻的吸盘嘴同时张开，发出了尖厉的叫声： “啊！！！” 这股声音如同刀锋一样，直直地扎进卡珊德拉的精神深处。她身形摇晃，险些一步摔倒跌入海中。她赶紧捂住双耳，可尖锐的声音依然不断地向着她的脑海内部侵入。 卡珊德拉几乎无法保持身体的平衡，身形变得摇摇晃晃。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她逐渐无法辨别方向，只能看见迷雾在不断地变得浓厚，似乎要将她吞入其中。 “不能闭眼，卡珊德拉，不能闭眼，不能闭眼！”她对自己呐喊着，耗尽力气又向前奔了几步，但凡人的肉体早已到达极限。 黑暗逐渐吞噬她的精神，她用最后的意志，迈出自己所能迈出的最大的一步，随后直挺挺地向前栽去，只剩下嘴里的一句喃喃之声： “伊文斯……” 而耳边，响起一声轻轻的回答声： “在的。” 她跌入了一个坚实有力而温暖的怀抱中。 “Resonanz。” 随着这阵低语声响起，她依稀辨别出一阵石块碰撞之声，紧接着周围的一切忽然黑了下去，那阵嘈杂的噪音也随之消失不见。 而后，一道明亮的金光照亮了她的周围。 前一秒周围还是海港，这一刻身边却皆是岩块，搭建出了一个拱形的空间，将她牢牢地护卫在了其中。她辨别出头顶的岩块的颜色正是港口码头常用的青灰色石砖，那似乎是完整的一块，上面还留有港口路面雕刻的鹰头花纹…… “我……我死了吗？”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此刻靠在那温暖的身体上，只剩下无尽的疲倦袭来。 她微微抬起头，便看到金色的光晕染下、青年那被海水打湿的黑发搭在额头上，其下是苍白而英俊的面容，漆黑的眸子比以往更加深邃，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晴·伊文斯。 “你怎么来了？不是看到那根触须了吗？”伊文斯小声地问着，同时将卡珊德拉搀扶着靠坐在一张椅子上——此时卡珊德拉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坐了下来，只是无力地任由伊文斯摆布。 她忽然感觉心里无比地安定——这种安定她从未体验过，以至于在这一刻甚至想要沉溺于其中，任由疲倦将自己吞没。 缓了好一会儿，她那几乎断片的意识才重新续上，让她逐渐恢复到此前的状态。 “我……你……伊文斯，你没死？”卡珊德拉终于回过神，看着身前以长剑照亮四周，正在地上摸索着的青年。 “没死。”伊文斯回过头，平静地解释道，“很幸运，我突破职业级了。” “职业级……”卡珊德拉当然清楚伊文斯说的是什么意思，“那我们岂不是……” “很遗憾，在这样的环境下我没有战胜它的能力。”伊文斯指的自然是那根触须，“我们所看到的只是它的一部分，它的本体在海面之下，我不清楚究竟在何处……” 此刻伊文斯算是明白，西里尔·亚德里恩所说的“死一死”是真的有用——只有在这种高压到别无他法、只剩拼死一搏的环境中时，人类的潜力才有被激发出来、完成突破的可能。 他也庆幸自己对自己有着清楚的定位，没有盲目地夸大自身的战力，非常明晰自身的优势绝非个人的绝对武力，而是处于团队中的指挥与辅助作用—— 于是，在海浪砸落的那一刻，他明晰的思想为他的元素亲和力指明了一条道路： 共鸣。 在共鸣之下，他将海浪中夹杂的破碎的岩块化为了自身的部件，于瞬间搭建起了一座岩堡——如果此时卡珊德拉能够到外面，就会看到，他们此时赫然是站在一栋岩块堆迭成的小堡垒之中。 听起来像是土元素法师都会的能力，但当伊文斯实际操控起来之后，便发现自己的“共鸣”绝非如此肤浅。 “能站起来吗？我们需要离开港口……想单靠我们去联系上船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伊文斯直起身，走到卡珊德拉身边，试着将她拉起。 卡珊德拉身体虽然还处于酸软的状态，她勉强地依靠着伊文斯，心惊于那根触须所拥有的恐怖破坏力的同时，低头看了眼怀中的魔法卷轴。 卷轴已经彻底暗淡了下去，显然其上铭刻的法术已经消耗殆尽。 “我们该怎么离开？那根触须一直在叫，它能够摧残我的精神……” “虽然没法战胜它，但只是逃离还是没问题的。”伊文斯说着，竖起手中的长剑。 地面开始轰鸣。 卡珊德拉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土块在蠕动着，就像是有一条巨虫从自己脚下钻过一般。她感觉自己在下沉，而头顶的天花板越来越远也足以验证这一点。 转眼之间，他们已经下沉了将近三米。 “这个高度足够了。” 伊文斯举剑向前，面前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条粗糙的岩洞甬道。 “这条道路一直通向塔兰托区的出口，我们从这里离开塔兰托区……你能走么？” “大概可以……”卡珊德拉试着向前走动，但仅仅一步便差点摔倒下去。 她略觉得有些难堪，自己似乎从未如此狼狈过，但身侧的青年却只是温和地道：“没事的，等我一下。” 她被重新扶着坐到了那张椅子上——此刻她才感觉出，那似乎是一张石凳。 “你要做什么？我们不是那根触须的对手……” “来都来了，就算解决不了它，我也得给它留点‘礼物’。卡珊德拉，捂住耳朵。” 卡珊德拉立刻听话地捂住双耳，而随着伊文斯的话音落下，视线突然亮了起来—— 头顶的岩块忽然高高飞起，它们在空中旋转着，逐渐由不规则的形状化为一了一根根尖锐的长矛，接着齐刷刷地向着那根还在海面上扭动的触须急刺而去。 没有丝毫魔力的波动，这些岩制长矛就像是凭空出现的那样，那根触须没有做出任何一点反应，便被这数十根长矛一同刺中，尖锐的矛尖捅入那一张张布满利齿的嘴中，顷刻间又是一阵嘶哑的尖叫声响彻半空—— 饶是卡珊德拉已经捂住了耳朵，但那股声音依然蛮狠地撬开了她的耳膜，钻进了她的脑中。不过伊文斯立刻一挥手，重新将空缺的头顶填补上，将音浪隔绝在外。 “这是……你的职业级能力吗？”卡珊德拉缓了一会儿才顺畅地说道，看向伊文斯的眼中充满了惊疑。 “我也是才刚刚上手。”伊文斯说着，干脆地到卡珊德拉面前半蹲下，随着卡珊德拉一声惊呼，将她的腿弯架在了自己的肋下。 卡珊德拉连忙将酸软地双臂搭在伊文斯的脖子上，就这么被他背起，平稳而迅速地，走入了前方的甬道之中。 “我们现在该去哪？” “去找新奥威港能够处理这玩意儿的人。” 而外面的海面上，那根扎了数十根岩制长矛的触须，依然在抽搐着。 第86章 失败的谈话 有古德温和卓娅·彼得诺娃·巴特勒的两重关系，苏格尔·温克勒等人无比顺利地进入了新奥威港的军事要区，布林迪西区。 沿用了新奥威港之前这片土地的统治者“柯亚来”王国遗留的城墙，在此基础之上新奥威港向奥圣艾玛学习，将布林迪西区以对内陆的城墙分段，划分为一个个的小区块。 其中坐镇最中央的，则是新奥威港的法师塔。 这一布局思路与拉罗谢尔的北疆相似，都是利用了法师塔极远的火力覆盖范围。值得一提的是，新奥威港国土面积虽然不大，法师塔却是奢侈到拥有足足三座—— 当然，这是算上尤佛岛那座港湾圣殿拥有的法师塔，剩下的两座法师塔则全部布局在布林迪西区的法师特区。 而此刻，苏格尔·温克勒正站在这两座并列而立的法师塔下。 “左边的那座法师塔名为肯姆夫，右边的叫弗耶，受到新奥威港历史的影响，其法师塔的主修方向为水系与大气系——” 飞狮弗彻罗斯，浇灭米南卡火山岩浆的魔兽，它的传说很大程度地影响了新奥威港各个方面的发展，包括法师的倾向。 “右边的法师塔则是以杂项为主，主修铭文篆刻、法阵绘制、魔药提炼、占星占卜，是罕见的专修辅助学科的法师塔。” “专修辅助？那岂不是浪费了法师塔……”格里利·思达德对此并不理解。 “你认为的法师塔应该是什么样的？”苏格尔提问道。 “嗯……每一层楼都亮起魔法阵，变成一座炮台，轰轰轰轰轰？” 他的回答引来了一旁魔女的一阵放肆的银铃般的嘲笑声，让之前表情还颇为严肃的卓娅也不由得神情轻松了些许。 苏格尔笑了笑，为他解释道：“这是绝大多数人对法师塔的误区，事实上法师塔的本质，是一座‘学识传承之地’，是为了给法师提供一个集中研习的场所才建造的。” “法师的进步需要互相的交流、通过思想的碰撞弥补彼此的不足，从而产生新的灵感，新的路线。” “至于那些法师塔特有的攻击方式……也不过是一些研修的成果的实践罢了。” 苏格尔仰着头，看着那耸立的高塔，眯起眼依稀能够看清高处塔身上，以雕刻的方式绘着飞狮飞向群山的画面。 “而弗耶这座专研杂项的法师塔，反而为新奥威港吸纳了大量的外来人才——尤其是在拉罗谢尔从奥圣艾玛独立出来之后。” “在拉罗谢尔的法术研习方面才刚刚起步、而奥圣艾玛对其进行学术封锁的时间里，新奥威港自然就成了拉罗谢尔法师最佳的选择—— 尤其是在赫尔曼王朝新立的年代，杰拉尔德一世大力支持法师远跨重洋，前往新奥威港求学，使得1230年以后拉罗谢尔的法术水平实现了一个质的飞跃。” “如果我没记错，弗耶塔如今顶端的防御法阵‘克莱因’，应该就是拉罗谢尔人研发出的。” “并且这个法阵，被用在了索尔科南的城防上——当然，复杂程度要远胜过弗耶塔的。” 格里利虽说自己不是法师，连学院都没有进过，但光是听苏格尔对那个年代的描绘，也不由得心神向往。 “如果有充裕的时间，伯爵大人或许会安排你进入弗耶塔学习一下占卜，不过现在——” 苏格尔的声音被半空中响起的兽吼声打断。 他仰起头，看到五头长有皮翼与倒钩尾巴的雄狮正踩着左边肯姆夫塔的外墙一步步走下，它们身躯庞大，光是那颗鬃毛威风凛凛的狮头就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而坐在它们身上的分别为两名战士与三名法师，法师们手提长柄的法杖，而战士们则都背负着“陆斯恩斧”——一种赫赫有名的新奥威港双手战斧，只有精锐的战士才有使用陆斯恩斧的资格。 “巴特勒夫人。”最前方的那名法师看到卓娅，立刻跳下狮背行礼，“将军现在不在肯姆夫。” 卓娅对于这个称呼此刻没有表现出不悦的神色，她淡定地问道：“哲罗姆，他去哪了？” 名叫哲罗姆的法师犹豫了一下，随后说道：“现在布林迪西军区的主要事务由我负责……这几位，就是您希望我接待的拉罗谢尔人？请随我前往肯姆夫的战备室。” “哼。”卓娅略显不满地低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他的提议。 于是苏格尔等人都坐上了这些生有倒钩皮翼的巨狮的背，它们见到生人靠近，不断地以低吼声警告，在主人的劝说下才让几人顺利坐上。 只有那头面对金德瑞德的巨狮反而怯懦地低下了狮首，像是讨好似的渴望金德瑞的抚摸。 不过苏格尔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法师与卓娅方才的对话上： 巴特勒将军不在，布林迪西区要务由他暂管，那岂不是说卓娅的丈夫，正是布林迪西区的最高统帅？ 但他听古德温介绍，埃尔罗·巴特勒不过是一名重要将领，怎么也到不了“最高统帅”的地位。 他思索间，身下的巨狮已经张开双翼，有力地扑扇着，拔地而起，转眼间便已飞到了法师塔的高处，在衍生出的平台上落稳。 这里，便是布林迪西区的最高指挥所。 而走入备战室之后，哲罗姆才展现出他此刻身为代理总管的威严。他严肃地看着苏格尔等人，低沉地说道：“拉罗谢尔人，我事先申明，布林迪西军区不会参与外交环节，如果你们希望拉罗谢尔于新奥威港获得特殊的待遇，还请去和议会提案。” “当然不是。”苏格尔平静地回答道，“我要向你们传达的事情，事关新奥威港的安危。” “新奥威港的安危？”哲罗姆自傲地昂起头，“莫非是努达里亚人想趁机进犯我国？虽然我认可你们身为努达里亚的敌对方，向我国传递敌情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手段，但布林迪西区的外墙，就算是奥圣艾玛人的地龙军团都无法跨过……” “哲罗姆阁下，我说的事与军情无关。”苏格尔算是看出来了，面前的这名法师是那种典型的自傲目中无人型法师，想要说服他恐怕非常困难，但他还是继续说道： “天灾。” “天灾？无非是一些迷雾罢了。”哲罗姆嗤笑道，“而巴特勒将军早已命令第二船队换装驱雾灯，去海上清除迷雾了——拉罗谢尔人，我看在巴特勒夫人的面子上才浪费时间接见你们，如果你只能提供给我这点消息的话……” 他轻轻敲了敲手中的长杖，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 苏格尔依然面色如常，但格里利已经忍不住了，他大声叫道：“喂，我们可是怀着诚意而来的，火山，米南卡火山即将喷发！” “米南卡火山？”哲罗姆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拉罗谢尔人，你不会以为我们对火山毫无防范吧——告诉你，每三个月我们都会对火山进行一次监测，而米南卡火山依然平稳，绝无喷发的可能！” “可我占卜到了！”格里利急了，“我占卜到，我看到那副画面了，岩浆喷发，将新奥威港都吞噬——” “够了！” 他话未说完，法师手中的长杖便重重砸落在地，室内骤然间响起狂风的呼啸声。格里利瞳孔收缩，他依稀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逼近他，但双眼却捕捉不到。 而就在此时，沉默着的苏格尔骤然抬手，一道电光自其指尖直窜而出，轰在格里利身前一米远的地方。 却见电弧缭绕，一团模糊的鸟型气流被雷电包裹着，最后化为一股无力的风，四散而去。 哲罗姆微微眯起眼，重新打量着苏格尔，他内心奇怪着这名显山不露水的青年人的外貌和其实力并不挂钩，嘴上却是冷冰冰道： “拉罗谢尔人，无理取闹的话我已经不想再听了。如果你是想探讨占卜技巧，今天正好是弗耶塔占卜楼层的对外开放日，你可以去那里听听基础占卜术——” 格里利还想再说什么，苏格尔却向他竖起手指，示意他噤声。而卓娅此时也发出了不满的声音，才让哲罗姆闭上了嘴。 “巴特勒夫人。”他重又向卓娅行礼，随后向其他两名法师与战士道：“送巴特勒夫人和她的拉罗谢尔人朋友离开吧。” 他说着，自顾自地离开了备战室。 苏格尔没有任何反抗地重新坐上巨狮的背，回到了肯姆夫的一楼，直到飞狮再次离去，格里利才焦急地看向卓娅，“我，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格里利，你没看出来吗？”苏格尔平静道，“他们要么是在隐瞒，要么就是对一切都有把握——海琳小姐，你看到了吗？” 然而维罗妮卡却撅了噘嘴：“看什么？让我看那糟老头子的内心？拜托，我可没有闲到谁的内心都要去读一读……” “我可以让伯爵大人与你秉烛夜谈，而且特雷维尔阁下不会来干扰——” 维罗妮卡立刻露出了笑嘻嘻的表情：“温克勒先生，你可真上道——没错，那个糟老头子心里满是高傲，如果他是一名年轻的战士，恐怕现在就拿上全新奥威港最好的剑去寻找龙域的大门了。” “他对火山喷发之事一无所知？” “似乎是这样的。”维罗妮卡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但他们确实有所防范——不过是针对海里的怪物。” “海里？”苏格尔咀嚼着这个词语。 “他们似乎以特殊的方式召唤了一头魔物，其将现身于海中，与现如今的迷雾息息相关。” “我对此一无所知。”苏格尔摇了摇头，而格里利又着急了起来：“那温克勒先生，难道是我的占卜结果出错了吗？” “不，我并没有这么说。”苏格尔回答道，“凡事皆有意外，说不定他们应对的是方案一，然而在方案一上却衍生出了方案二——换而言之，他们对火山喷发之事一无所知，并且毫无防范。” “那我们怎么办？如果是火山喷发的话，没法坐船离开，我们岂不是都要死在这里！” 占星术师已经彻底慌了神，眼泪都快丛眼眶里挤出来了。 “不要啊，伯爵大人给我发的金特里我还没来得及花呢，我要买一座大房子！” “没错，我要买——海琳小姐，请不要在这种时候读我的内心！” 格里利恼羞成怒地看着刚刚捏着嗓子读出他内心的维罗妮卡·海琳，而魔女却是咯咯笑着，凝视了苏格尔片刻，随后露出了遗憾的神色： “看来温克勒先生也没有办法了。” “难道海琳小姐有应对之法吗？”苏格尔抬起头问道。 “有，不过……”维罗妮卡还没说完，就听身后响起了一男一女两个声音： “温克勒？你怎么在这里？” “卓娅！你为什么在这里！” 众人齐齐看向声音来处，只见一男一女正快步而来，二人身上的衣服都有着打湿的痕迹，像是被在水里泡过似的。 “伊文斯？”苏格尔抬了抬眉，“还有这位……奥迪托雷小姐？你们又怎么会在这里？” 他心里猛然咯噔一声，终于响起自己在城堡中绑架卓娅时听到的那个女声是谁的——不正是伊文斯身边的卡珊德拉·奥迪托雷的声音吗？ “说来话长。”伊文斯快速地回答道，“总而言之，新奥威港外的海中现在潜藏着恐怖的魔兽，我们需要找到能够解决它的人。” “你们要找的人在法师塔里？” “没错。”卡珊德拉接口道。 “不会是布林迪西军区的将官……那个叫哲罗姆的家伙吧？”格里利插嘴道。 卡珊德拉瞥了他一眼：“不是，当然不是哲罗姆那种蠢蛋——我实话实说，布林迪西军区指挥部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白痴。” “我们要找的人，在弗耶塔里。”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维罗妮卡不自禁地挑眉，随后听卡珊德拉说出下半句： “她是一名魔女。” 第87章 法师塔上的魔女 住在法师塔里的魔女。 这个前缀让这名魔女的身份立刻戴上了神秘的面纱——在源初神系眼皮子底下还能入住法师塔，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放在拉罗谢尔和奥圣艾玛，身份公开的魔女不被直接驱逐出城已经算是不错了。别看维罗妮卡·海琳在美特伯里斯的酒馆里公开占卜——那也是地下酒馆，而且没有海洛伊丝的到来，估计再过不到半个小时就要被城卫兵带走。 卡珊德拉和伊文斯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让苏格尔等人跟着他们进入了弗耶塔。 正如那脾气暴躁的哲罗姆所言，这一日是弗耶塔占卜学的对外开放日，虽然占卜学并不是什么热门的项目，但依然能够看到不少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入法师塔中。 而有卓娅和卡珊德拉这两张尊贵的脸在，伊文斯一行人在法师塔内也是畅通无阻，一路直上，到将近中层之时，才有一名端着药剂瓶匆匆路过的中年法师拦下了他们。 “闲人止步，前方是弗耶塔研究区，非弗耶塔所属不得入内。” “我们要找塞薇娅拉。”卡珊德拉上前一步，抛出一枚令牌后说道，“我是卡珊德拉·奥迪托雷，这位是卓娅·彼得诺娃·巴特勒。” 这两个名字一报出来，顿时让这名中年法师愣了一下，他捏着令牌左右看了看，而后疑惑道：“塞薇娅拉老师？你们找她有什么事？” “你是她的学生？那正好。”卡珊德拉直白道，“带路吧，我想塞薇娅拉女士不会希望这么重要的消息没能及时传到她的耳中——你也知道她生气起来是什么样子吧？” 中年法师神色一变，似乎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怕之事，随即恭敬道：“请跟我来。” 他带着几人快速穿过一间间分隔出的研究室，每一间里都有人在忙碌地来回走动着，魔力的波动或强或弱，甚至有一间房间的门直接被火元素炸开，一名法师头发被火烧了一半嗷嗷叫着跑出来，又嗷嗷叫着跑了回去。 一路穿行，螺旋向上，很快他们停在了最里头一间完全隔离出来的、似是温室一般的房间门口。 “各位，不论你们是否见过塞薇娅拉老师，或是对她的事迹有所耳闻，请记住以下几点。”这名中年法师慎重地说道：“第一，请不要以任何词语评价塞薇娅拉老师的外貌。” “第二，不要猜测塞薇娅拉老师的年龄。” “第三，不要说多余的话，同一时间只能有一人与塞薇娅拉老师沟通，老师喜欢安静；除非老师主动向你搭话，否则不要开口。” 见几人点头，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在门上敲了敲，随后低声道： “塞薇娅拉老师，有客人想要拜访您……” 门忽然开了，一股强烈的欲望促使着众人走入房中，而在他们全部进门之后，门又悄无声息地合拢了—— 眼前是一片植物的世界。 看起来似乎并不宽阔的空间里，高大的林木、低矮的灌木、攀岩而上的青藤与一片片青色黄色的草地花地错落着，各种色彩相交成一片绚烂的景致，让人一时间以为这里并非是法师塔内，而是处于森林之中。 但其中洋溢的魔力气息让苏格尔与伊文斯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异状，两人对视一眼，都读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诧。 他们都进过这样的一片“空间”。 就在索尔科南，那位年轻伯爵最为交好的米娅·克里斯蒂安小姐的庄园里。 这是一片魔法平原。 这个答案让两人同时变得警惕了不少，拥有一片魔法平原，又身为魔女，很难让人不多加防范。 “塞薇娅拉老师，您在哪里？”那名中年法师还在叫着，忽然一旁一颗不起眼的、红色的花倏然膨胀，一口将他的上半身吞了进去，让他脚朝天踏个不停，只从花里发出些微的呜呜的叫声。 一直提防着的伊文斯和苏格尔浑身寒毛立起，下意识地要向那朵花发起攻击，但一个细细的嗓音在这个时候响起，让二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布拉德利，你又几天没洗澡了？一股臭烘烘的味道，给我好好洗干净些！” 这个细细的声音就出现在他们几人之中，两人警惕地来回扫视着，却听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哎呀呀，好可爱的小姑娘，让我摸摸——” 两人目光顿时分别从卓娅、卡珊德拉、维罗妮卡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金德瑞德的身上。 只见头戴羊骨面具的少女此时正微微扬起下巴，下巴下有一个只比脸大一些的身影，正伸着小手，不断挠着金德瑞德的下巴：“很好很好，很乖很乖~”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卡珊德拉已经出声叫道：“塞薇娅拉女士！” “听到了听到了，声音别那么大。”那个声音回答着，随后翩翩飞起，优雅地落在了金德瑞德面具的羊角上，翘着相对于她的身形而言细长的腿坐下，摆出一个妩媚的姿势： “奥迪托雷家的小姑娘，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而伊文斯和苏格尔，已经完全地愣在了那里。 他们猜想过塞薇娅拉女士究竟是什么样的外貌，是成熟性感的女士还是威严的老人，甚至猜想过她有着稚嫩的外表，却没想过她不是人。 她是个“妖精”。 比手掌大不了多少，长着一对透明的翅膀、身穿着浅蓝色纱裙的塞薇娅拉女士此刻正坐在金德瑞德的面具上，慢悠悠地和卡珊德拉说着话。 “海中潜藏的魔物？巨大的触须，上面有很多张嘴？嗯嗯嗯，听起来倒是有些意思，不过这应该是他们自己弄出来的吧？” “欸？” “新奥威港的海洋可不足以支撑巨型魔兽生存，它们应该存活于深渊中才对。既然这些新奥威港人选择将它召唤出，那就一定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不用多担心啦。” 她边说边摆着手，而后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静悄悄站着的维罗妮卡身上。 “倒是你，稚嫩的雏鸟，收起你的心思——” 她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道光，维罗妮卡顿时倒退两步，嘴角溢出一抹鲜血。 “我只是想知道您对事情有多少了解而已。”她不再摆出那副轻佻的姿态，反而毕恭毕敬地低声道：“看来您对此果然一无所知，不然绝不可能任由他们胡闹……” “如果只是一头魔兽的话，新奥威港人应该能够……” “但如果米南卡火山会喷发呢？” 她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向后倒飞了出去，瘦弱的身躯重重撞在了一棵巨木之上，蜷缩着倒在地上，不断抽搐。 “雏鸟，莫要妄言！” 塞薇娅拉女士那细细的声音此刻充满了威严，她视线扫过蠢蠢欲动的伊文斯和苏格尔，将两人纷纷瞪了回去。 但维罗妮卡很快就直起身，跪坐着喘息道：“这是有依据的，我们做出了占卜……” “占卜？你是说那些人类占星术师那不靠谱的伎俩么？真是笑话，他们以为自己付出一些代价就可以获得所谓的真相——是谁做的占卜？” 占星术师抬起手，战战兢兢地低声道：“是我。” “你？没有丝毫受损的迹象，你得出的占卜结果……” “他是用受诅咒的水晶球占卜的。”苏格尔忍不住说道，同时从手环中取出他以防万一带出来的水晶球。 瑟兰提的水晶球。 塞薇娅拉的目光落在水晶球上，只是扫了一眼，便发出一声惊疑之声。 “还真是受诅咒的水晶球……如果是这样，那或许……” 她忽然振动身后的翅膀，微小的身躯高高飞起。却见她双手朝着天空左右一划，原本魔法平原中晴朗的天空顿时变为了一片深邃的紫。 一点点闪耀的光点在这片紫黑之间闪烁着，塞薇娅拉身形舞动于其中，手指不断点出，将一枚枚光点圈起，而后于其中链接成线—— “雾，黑，浸染的雾气引来不可直面之物，地脉魔力沸腾，火山喷发；古老之古老，深邃之深邃，神明之辉……” 她每念出一个字，就有一枚光点的光变得更加明亮，当她说到神明之辉时，骤然间所有的光点都变为刺眼的光，却听“砰”一声响，紫黑色的天幕一瞬间破碎，重归为晴朗的天空。 这一切变化来得太快，以至于下方的几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而塞薇娅拉一手轻轻拍着胸口，脸色铁青地重新飘回了金德瑞德的羊角之上。 “你们说的是对的。” 她瞥了一眼维罗妮卡，轻轻叹了一口气： “人类总是在用各种方式加速着自己的死亡，我真是无法理解你们……” 她谜语似的话语并没有被几人在意，卡珊德拉焦急于事情的本身，急忙问道：“那塞薇娅拉女士，您……” “我会告诉他们的。”塞薇娅拉轻轻颔首，“奥迪托雷家的小女孩，你做得很好。” 她说着，手又是轻轻一挥——那颗将那名中年法师布拉德利吞进去的花此刻一张嘴，将中年法师布拉德利又吐了出来。 此刻的布拉德利看起来黏黏糊糊湿哒哒的，却给人一种意外的“干净”的感觉。 “老师，有什么吩咐吗？”布拉德利赶忙躬身问道。 “带他们离开这里，我要做一些准备。”塞薇娅拉说着，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各位，请随我离开吧。”布拉德利走向几人，目光中满是惊异：“你们居然真的说动了老师，究竟是什么事情？” “关系到新奥威港能否存续的事情。”伊文斯回答道，“不过这位塞薇娅拉女士究竟是什么身份？她……” “你不知道么？”布拉德利险些惊叫出来，他随即慌忙地看了看四周，而后凑近压低声音说道： “几百年前在飞狮弗彻罗斯耳边，让他熄灭火山岩浆的，就是塞薇娅拉老师啊……” 这一句话，险些惊掉了在场拉罗谢尔人的眼珠—— 但布拉德利才说完这一句，就见一旁一朵蓝色的花忽然膨胀，一口将他又吃了回去，紧接着几根青藤在空中交错，勾勒出一行新奥威港文字：“出去。” 几人哪里还敢停留，纷纷逃窜似的离开了魔法平原，直到那扇门在身后关上，才纷纷长出一口气。 “她，她，她活了有几百年么？”格里利捂着胸口，喘息不已，“丹亚在上，我居然想在一名几百岁的老……老师面前证明自己的占卜术！” 而伊文斯和苏格尔对塞薇娅拉女士的关注点并非年龄，两人不约而同地问道：“那她是什么实力？我听说妖精对魔力有着特别敏锐的控制力，她存在了这么久，应该……” “我听说，只是听说。”卡珊德拉靠着墙壁，小声地说道：“听说她早已突破了超凡。” “现在应该是‘天灾级’……大概，我是这么听说的，真的只是听说。”她反复强调着，似乎怕后面的门又一次打开，来一朵花把她吞进去。 “但所幸，她还算是比较好说话……她不是魔女么，为什么沟通起来这么顺利？” “温克勒先生的意思是，和我沟通很费劲吗？”自平原中走出后就沉默不语的维罗妮卡此时眯起眼质问道，让苏格尔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只是觉得……她似乎正常的过头了。” 而维罗妮卡的神色忽然变得落寞，她低声说道：“她应该正常，只有雏鸟才会无法控制自己，放肆的鸣叫，成熟的命鸟早已看惯了我们所惊异之事……” “雏鸟？命鸟？你在说什么？”伊文斯注意到她的话，追问道。 回答他的，只有维罗妮卡的轻轻摇头，与闭口不语。 而与此同时，尤佛岛上。 西里尔站在房顶，远眺着那片浓密的雾气。 浓雾已经跨过了海岸，攀上了山间的林木，似是要缠绕在其中，将每一棵树木都吞噬。 而在他的身后的广场上，一行行的海神卫正在集结。 他们要对迷雾，发起进攻了。 第88章 海骑兵 海神卫在集结。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现在看来，港湾圣殿的高层中还是有不少理智者存在。 而并非如西里尔之前所想的那样，整个港湾圣殿都烂透了，陪着其主教史丹尼·克莱门斯做那损人而不利己，他到现在都没法理解的事情。 这是他们抵达尤佛岛的第三天。 从岛中心已经彻底看不到岛屿边缘的沙滩，半个岛屿都几乎被迷雾包裹在其中。 事实上，昨日圣米尔大教堂就已经收到了数条来自岛上居民的投诉，据说有一户人家的两个孩子都由于迷雾的蔓延而消失不见。 “史丹尼·克莱门斯，你究竟在想什么？” 西里尔低声说着，前方的广场上已经又一批士兵集结完毕。他们站在海神像之前，举起手高高地吟诵《海神经》里的内容，随后吹起号角声，向着山下进发。 西里尔看了一会儿便厌倦了。 他回到客厅中，为了防止可能出现的意外，绝大部分的人在这种时间段都聚集在客厅内，处于西里尔一目了然的位置。 “奥尔登。”西里尔喊起了角落里沉默着盘腿而坐的苦行僧，后者应声而起。 “介绍一下，港湾圣殿海神卫的实力情况。” “是。”奥尔登立刻清了清嗓子，向所有目光集中到他身上的人介绍了起来： “尤佛岛海神卫，分为三个部，每一部人数在一千人左右。所有的海神卫从小便在新奥威港的港湾圣殿接受训练，在检验过其对待尤瑞拉大人的赤诚之心后，便获得前往尤佛岛继续进修的机会……” “三个部中，第一部为‘殿卫’，负责守护港湾圣殿本身；第二部为“骁卫”，绝大部分的海骑兵都归属于第二部；第三部则是这二者的预备团，随时都可以顶用到任何一部……” “海骑兵？”此时骑士里有人发问了：“奥尔登阁下，请问海骑兵指的是？” “在海面上不依靠船只、通过魔兽自由活动的骑兵。”奥尔登解答道：“平背臀，月珊瑚海马都是港湾圣殿常用来作为‘海骑兵’的坐骑的生物，在尤佛岛的西海岸还有着一片月珊瑚海马的养殖场。” “如果不是这次的意外情况，现在这个时间，各位应该在欣赏来自月珊瑚骑兵的冲浪舞才对。” 西里尔暗自点头，“海骑兵”算是新奥威港最为独特的兵种，在游戏里需要极高的港湾圣殿声望与新奥威港声望才能兑换。 考虑到拉罗谢尔和奥圣艾玛的关系，游戏里听闻“海骑兵”BETA测试的消息时，有不少玩家便在论坛上发帖，声称“想要在今后的版本里获得优势，阿德莱海是必须要争夺的区域”，“会开专门的阿德莱海行会战副本，哪家公会有海骑兵部队，哪家公会就占据了优势”。 如此云云的消息使得很多人甚至为此放弃了自己的“源初教堂徽章”——想要在不加入港湾圣殿的情况下光靠一些小任务攒够海骑兵需要的声望值简直是天方夜谭。 结果等海骑兵随着新奥威港上线而实装之后，有大佬计算了一下，就算加入港湾圣殿，也得耗费游戏里的将近三年的时间才足够换出海骑兵——这还是按最肝的方式来计算的。 这让那些放弃了源初教堂声望的玩家纷纷吐血——他们的主战场终归还是在这边，谁有心情花那么长时间在异地，只为了一个并不那么实用的海骑兵？ 至于海骑兵的具体威力如何…… 他使得单人在海上的作战能力要远胜过船只，但海洋的复杂情况使得海骑兵很难想陆地上的骑兵一样轻易发起完美的冲锋，集团作战的效果远逊色于战船—— 再说了，是船上的舰炮不好用了么？为什么非要让人骑着魔兽边被海水灌着边发起冲锋呢？ 这是绝大部分玩家在真正接触了海骑兵之后的想法。 而现在，房间里的强袭骑士团的骑士们就像刚听说海骑兵的玩家们一样，一个个都快亮起了星星眼，甚至有几人的目光不断往西里尔这里瞟着，那意思已经明白到不能再明白了： 伯爵大人，您说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小小地那么冲锋一下，让港湾圣殿见识见识咱们拉罗谢尔人的厉害？ 随后，立刻有人开口，将这些士兵们所想之事说了出来： “亚德里恩，我们要参与进战斗么？” 海洛伊丝·特雷维尔抱着双臂靠在墙边，语气平淡地询问道。 “参加战斗？当然不。”西里尔立刻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支撑海面战斗的是船只，我们的船现在还在迷雾中呢。” 他提到拿破里号，立刻让数人的面色都沉了下去。 迷雾的蔓延速度远超人们想象，在昨夜圣米尔教堂的祭祀们就已经向海神神像发起了祈祷，彼时海神神像散发出的光芒让所有人都以为海神已经回应了他们的诉求，迷雾即将褪去。 可没想到次日迷雾便变本加厉地向着岛内侵犯了进来，港口更是早早被迷雾淹没……r 如果不是西里尔昨夜再一次悄悄下山，将留在港口的德雷克船长与一些守船的士兵都带了上来，恐怕现在西里尔就要在话语里加上“别忘了我们留在船上的人，他们还是生死不明呢”。 他话音落下，角落里的德雷克船长直起身，向着西里尔轻轻颔首表示自己的谢意。 这个回答让众人都满意了，便没有人再追问，而西里尔还有下半句话没说。 “海神卫，必然会溃败。” 房间内重新回归宁静，没过多久，一阵敲门声轻轻响起。 骑士将门打开，走入屋内的是一名修女，她躬身行礼道： “各位，金姆·特罗洛普祭司邀请各位前往广场，观看海神卫的战况。” “观看战况？” 西里尔来了兴趣，他倒是没想到港湾圣殿居然还有远程直播的技术，随即喊上了米娅、米莎、海洛伊丝、布莱克·伊文斯几人，前往广场。 当他们来到广场上时，便看到数根柱子平地而起，搭成了一个个供人站立的五米高的平台。 他们在修女的指引下登上了平台，向着广场望去，却发现原先石砖砌成的路面已经变成了一池蔚蓝的水，水波流动，将整个广场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水潭。 “哟，亚德里恩伯爵，你也来看了？” 西里尔才刚刚走上平台，就听到一个让自己不甚喜欢的声音响起。他抬头去看，果然在一旁的平台上，看到了一个自己不想看到的身影。 佩拉吉奥斯·赫里斯。 他和佩拉吉奥斯之前一起进入圣米尔教堂的“秘殿”拜访了主教冕下史丹尼·克莱门斯，而佩拉吉奥斯倨傲的态度使其获得了一番来自史丹尼的“修理”—— 西里尔并不知道他和史丹尼究竟完成了什么样的交流，他估计主教冕下打昏皇子、先和自己进行沟通，也是为了和这名奥圣艾玛的皇子进行深度地交流。 如果按佩拉吉奥斯·赫里斯之前所说的，那现在在海上出战的，应该有奥圣艾玛秘密派来的船队才对—— “佩拉吉奥斯殿下。”西里尔礼节性地低了低头，“能够再一次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那加入我们奥圣艾玛，你可以天天看到我，岂不是更好？”佩拉吉奥斯放声笑道。 “那我觉得，虽然看到殿下是件好事，但看不到或许更好。”西里尔平静地将他的话呛了回去——这频频来自敌国皇子莫名其妙的招揽让他属实不甚理解，难道自己的敌意表达得还不够清楚么？ 然而佩拉吉奥斯对他的话并不甚在意，只是说完几句后，便和身边之人交谈。 浑然看不出他和主教冕下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 是像我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干扰史丹尼·克莱门斯的计划？ 还是说…… “通过水面来传递画面么？” “我觉得应该是镜像术的延伸运用，不过这应该需要在战场与广场之间建立一个稳定的魔力通道，进行画面传输……” 身旁的法师小姐和精灵小姐还在小声地交谈着，米娅正发挥着自己身为水系法师的本职，讲着自己的理解，却见下方的水波忽然变得雾蒙蒙的一片，她立刻闭上了嘴。 在他们不远处、最高的一个平台上，一名身穿着港湾圣殿祭司长袍的老人已经张开双手，虚像的魔法阵成型于他的手掌之中，正随着他双手的来回移动而旋转着。 魔力的气息越来越浓，慢慢地、水潭中的雾气消散了，他们能够看清一片广阔的海面上，一艘艘中等规模的战船正自港口驶离。 “开始了。”西里尔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画面上。 这是他唯一可以获得这片迷雾相关的情报的机会。 他紧盯着画面，只见那一艘艘巡洋舰规格的战船迅速地在迷雾覆盖的海面上前行着，画面的镜头压得很低，使得迷雾并不会遮挡住“镜头”。 在战船之前，是一个个“跳跃”在海浪上的迅捷的身影——这是一支平背臀海骑兵，他们正驾驭着海豚在迅速前行着，作为队伍的急先锋。 “离岛三海里，迷雾无异常！” “离岛五海里，迷雾无异常！” 随着海骑兵的不断推进，有人在一旁大声地汇报着。 “离岛十海里，迷雾无异常！” 海骑兵前进的速度极快，很快就将身后的战船们甩得看不见背影。镜头锁定着最先列的十一名海骑兵，看着他们在海上迅速地行动着，而播报声中满是喜悦与自豪之情： “十五海里，迷雾无异常！” “二十海里，迷雾无异常！” 西里尔抬头看向一旁的平台，那里站着几名海神卫的将领，他们起初还都满脸严肃，此刻神情纷纷放松，甚至有说有笑地开始交谈了起来—— 是觉得这阵迷雾不过是虚张声势了么？ 他如此想着，再次低下头看向画面： “二十三海里，迷雾无异常！” 播报声中，西里尔的瞳孔却猛地收缩—— 一二三四五……九十……刚刚是十一名海骑兵吧？ 怎么突然少了一名？ “二十四海里，迷雾无异常！” 播报声落下，只见下方的水面传来一阵异样的颤动，像是带着“镜头”前进之人受到了什么干扰似的，但画面依然稳定…… 然而当这阵颤动平息，西里尔再向画面看去之时，却发现画面中的海骑兵数量，赫然又少了一名！ 只剩下了九名海骑兵！ “二十五海里，迷雾无异常！” 播报之人还在继续着他的播报，这个声音原先亢奋而激昂，此刻却只给人一种硬邦邦、冷冰冰的感觉。西里尔将目光投向那个播报之人，他就站在那主持投影法术的祭司身边，包裹着一身长袍、戴着兜帽，一直低着头，甚至都没有抬起过—— “二十六海里，迷雾无异常！” “二十七海里，迷雾无异常！” 海骑兵的数量，锐减到了六名。 还没有人注意到么？西里尔再一次看向那几名将领，几人抬着头在那闲聊着，并没有人再去看脚下的画面。 只有自己注意到了吗？ 西里尔感到一阵骇然，他用手肘撞了撞米娅，法师小姐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下方的水面，理应不会错过画面的任何细节。 但法师小姐看向他时，眼中却充满了茫然，似乎浑然未觉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维先生？” “你没注意到么？” “注意到什么？” “海骑兵的数量，现在只剩下六……五名了。” “啊？”米娅困惑地盯着画面看了一会儿，随后抬起头道：“我看着还是十一名啊。” 他蓦地觉得有一阵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找着目光的方向望去，却发现不远处佩拉吉奥斯·赫里斯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亚德里恩伯爵，你觉得港湾圣殿的海骑兵，怎么样啊？” 西里尔没有心思去搭理这名奥圣艾玛的皇子，他无意识地将手放进口袋中，却摸到了一座本应位于空间手环中人像—— 那座珊瑚人像，在他的手摸上去的一刻，烫的像是一块烙铁。 第89章 诡异的死亡 人像在发烫。 那种灼热到甚至有些刺痛的感觉并不足以让西里尔松开它，反而将其握紧了一些。当然他也没敢在这个场合将其拿出，万一被那眼尖讨厌的佩拉吉奥斯·赫里斯看了个正着，肯定会平白多一笔麻烦。 你……你想向我传递些什么呢？ 还是说因为你，我才看到了他们所未能看到的真相？ 西里尔紧盯着画面，隐约看到下方的水潭底下不断翻涌着气泡；但画面的内容要更加吸引他： 已经只剩下三名海骑兵在前进了。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又少了两人。 “三十三海里，迷雾~无异常！” 那个刺耳而尖锐的播报声在此刻显得更加地诡异，西里尔微眯着眼看向那人所站之处，忽然察觉，那人离画面主持者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他原先站在主持者金姆·特罗洛普祭司的斜后方三米处，但此刻已经近乎贴在了金姆·特罗洛普祭司的身后；而主持着画面的祭司此刻浑身都在颤抖着，他紧闭着双眼，满是皱纹的苍老的面庞上每一段皱起的皮都在扭曲。 “不好！” 西里尔立刻意识到，事情已经并不只是自己看到的画面与别人之所见不同如此简单！ 他当即想要出声提醒，可说时迟那时快，那名播报之人在又一声尖锐的播报之后，猛地手腕一翻，自其腕处一截骨头突刺而出，化为一段白而锋锐的长刃，刹那间捅穿了金姆·特罗洛普祭司的后心！ 噗嗤！ 一口鲜血自祭司口中喷溅而出，手中的魔法阵立刻溃散。随着那点点鲜血落入下方水潭、化为一抹一抹妖冶大片的血水，人们才注意到在那里发生了什么—— “特罗洛普祭司！” “昆顿，你在干什么！” 那名播报之人怪叫着一下子掀开自己的兜帽，躲开几名围上来的卫兵，猛地向着下方纵身一跃，噗通一声便栽入水潭之中。 更多的血水自其颈间翻涌而出，卫兵们着急地要下水将其捞起，但却又顾忌这诡异的水潭是否还会有别的猫腻，仓促地去寻找网兜。 而西里尔分明看清，这名叫昆顿的播报者的喉间骨头早已戳穿了他自己的皮肉，死的不能再死了。 几名将领上前扶住依然保持站立的特罗洛普祭司，检查了一番脉搏与呼吸，最后摇了摇头。 他死了。 西里尔等人还想多看一会儿，但海神卫已经围了上来，将他们“护送”回到了住处的附近，远离了广场。 “亚德里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布莱克虽然见多识广，但如此诡异之事实在超出他的接受程度，他捂着心口，满脸苦笑：“早知道就不接这一趟差事，我来新奥威港不是自找苦吃么？” 西里尔沉默地摇了摇头，他再伸手去摸怀里的珊瑚人像。 人像已经重新变回了温凉，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烫过一般。 “维先生，刚刚没有任何魔力波动。”法师小姐小脸煞白，虽然她也是直面过亡灵、在北疆出生入死过的，但亡灵也没弄出这么诡异的场景过—— 先是仪式用的水突然变成火焰，将人活活烧死，再是圣殿之人刺杀祭司，而后又自杀。 这尤佛岛难道是中了什么诅咒么？ “我知道没有魔力波动。”西里尔轻声说着，一旁的精灵小姐此刻却开口道： “我之前闻到了不好的气味。” “不好的气味？” “被污染的气味。”米莎微闭着双眼，“黑森林、被污染的海水，都有这样的味道。” “所以是……那个昆顿被污染了？这污染还能作用于人么？” 他们几人窃窃私语着，没一会儿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执裁者菲利普·本杰明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佩拉吉奥斯·赫里斯殿下在么？”他先是出声道，得到奥圣艾玛人的响应后上前低语了几句。 西里尔没动用听风术，只是依稀听到他在说“主教冕下邀请您一叙”的话语。 随后他又收获了来自佩拉吉奥斯·赫里斯的目光，后者带着几分耀武扬威的意味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像极了混迹地下酒馆的风尘少爷。 “亚德里恩伯爵，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希望你不要再被主教冕下打昏过去。”西里尔以温和的话语送去自己美好的祝福，而佩拉吉奥斯也不在意，哈哈笑着远去。 而随后，菲利普·本杰明又朝着西里尔等人走了过来。 “亚德里恩伯爵。”他走到西里尔面前，低声说道。 “主教冕下应该没有邀请我吧？”西里尔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散去了。 此刻的他已经看不清菲利普·本杰明的立场——他身为苦行僧，理应是忠诚于尤瑞拉；但身为港湾圣殿一员的他对其主教的计划究竟了解多少，究竟是不是那个计划的一员，他完全无法预测。 说到底，他还是不明白这个主教并不明晰、但一定疯狂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西里尔又想起那口红色的棺材，躺在秘殿之中。如果菲利普·本杰明拥有进入秘殿的权限，那他对红色的棺材的了解应该高于自己，那他又为什么要将这一消息告诉自己呢？ 是希望他去探查？还是菲利普·本杰明自己有一个猜测，却没法确定？ “没有。”菲利普平静地回答道，“主教冕下邀请佩拉吉奥斯·赫里斯殿下，是为了解决海上的问题。” “是为了那七艘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及‘执政官’运输的那门‘闽科尔修斯’吗？”西里尔复述着那天在秘殿中听到的佩拉吉奥斯的原话。 菲利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至于我来找你，是我觉得你应该有一些想法。” “想法？” “金姆·特罗洛普。”执裁者那万年不变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他抿着嘴唇，字音从牙缝里挤出，“他是我的老师之一，亦是我的挚友。” “我没能目睹他的死状。”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平复情绪，而后缓缓说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我会尽可能地告诉你。” 西里尔挑了挑眉。 “昆顿——那个播报者，和金姆·特罗洛普祭司是什么关系？” “昆顿！”执裁者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却很快压抑住了，回答道，“没有特别的关系，他只是这个画面投影法术的构成之一。” “构成之一？” “金姆的任务，是将倒影晶体所获取的信息投影至这片水潭之中。”菲利普解答道，“而昆顿，他是一名驭兽师，他控制着他的海鸟叼着倒影晶体飞行，因此他负责播报……” 他看到面前少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立刻闭上了嘴。 西里尔听明白了。 金姆·特罗洛普祭司是转播台，而昆顿则负责扛着摄像机前进。 如果污染来自海上的迷雾，且污染能作用于人——他原先还在奇怪两人都在岛上，理论上而言应该不会被迷雾干扰到，菲利普的解释却让他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 驭兽师。 昆顿通过精神与自己的海鸟相连接，如果迷雾污染了海鸟的神智，则会进而使昆顿受到污染。 估计那枚倒影晶体从一开始投影的画面，就已经是受到过“篡改”的了。 而珊瑚人像在那时候出现，正是让西里尔看到了未被修改过的画面，真正发生在海上的事情。 西里尔思索着该如何向菲利普说明自己的猜想，然而就在此时，一阵士兵狂奔之声传来，却见一名海神卫飞奔而来，满面惊慌，惊叫道： “执裁者大人，执裁者大人！” “出海的十四艘圣卒级巡洋舰，全部失去联系了！” 菲利普嚯地转身，瞪圆了双眼看着这名海神卫，一把将其抓住：“你说什么？不……立刻和我去见主教冕下。” 他说完，向着西里尔匆匆欠身：“亚德里恩伯爵，失陪了，之后有时间了我会再来找你的。” 他说完，拉着这名海神卫匆匆地向着圣米尔教堂跑去。 但士兵所带来的消息，却让在场的几人都吓到了。 “十四艘圣卒级巡洋舰，这算是一整支高机动舰队了吧？就这么都失联了？”布莱克连连拍着心口，紧皱着双眉。 “迷雾有阻隔信息传播的能力。”西里尔淡淡道，“我们先回屋。” “亚德里恩伯爵，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可千万别带上我了。”布莱克·伊文斯连连苦笑着，拖着步伐走入了屋内。 他们一回来，屋内的骑士们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着海神卫的战况。然而外交大臣的神色让他们明白，港湾圣殿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好的消息。 于是骑士们失望地退了开去。 西里尔返回自己的房间，他迫不及待地拿出口袋中的人像，在手中来回地看着。 很显然，这出现在自己口袋里的道具确实是会在重要的时刻给予自己提示——但只是这种程度的提示，显然是无效的。 他觉得珊瑚人像应该会告诉自己更多的东西。 有什么可以让它主动地将情报传递给自己的方式么？ 西里尔思索着，目光落到了房间的水盆边。 他站起身，走到水盆旁，盆里是一盆清水。他想了一下，直接将珊瑚人像放进了水里。 “如果你希望我改变现状，至少要告诉我该往什么方向努力——”他低语着，将希望寄托在这人像之上。 白玉珊瑚随着他的松手，慢慢沉入水底，看起来似乎引不起任何波澜，没有丝毫的变化。 西里尔叹了一口气，他想自己或许本就不该指望这座人像多做些什么。然而就在他打算将其从水里拿出之时，水盆中的清水忽然亮了一下—— 淡淡的迷雾出现在了水盆中，迷雾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地前行着——那像是一艘船。 西里尔意识到，这是珊瑚人像在复刻金姆·特罗洛普祭司的手法，将画面投影给自己。他立刻全神贯注地盯着画面。 画面逐渐拉近，他看到那确实是一艘船，正是此前出港的“圣卒”级。他能够看到甲板上的士兵们，那些海神卫们满脸地慌张，在甲板上来回地走动着，不安的神情似乎在说，他们遭遇了什么恐怖之物。 所以是什么呢？来吧，让我看到事情的真相—— 他蓦地注意到圣卒级巡洋舰的另外一侧的海面之下，逐渐浮现一道白线，有什么东西在水下迅速地前进着，紧追着巡洋舰—— “追上来了，它追上来了！”海神卫在甲板上嘶吼着，“加速，全速前进，全速前进！” 然而圣卒级的速度早已到了极致，那条白线迅速地超过了船头，随后骤然破水而出！ 那是一根十余米长的、粗壮的触手！ “开炮，开炮！”士兵们在高声叫着，但触手却丝毫不给他们反抗的机会，就这么朴实无华地竖直拍下，抽打在巡洋舰的甲板上。 刹那间，那坚实无比的甲板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凹陷，近乎陷入船体一半。 后方的舰桥与船舱在这一抽之下彻底裂开，躲闪不及的船员则直接被抽成了肉沫。 此时几门魔晶炮才匆忙地喷射出它们的炮弹，那威势十足的炮弹轰击在再次抬起的触手上，然而却仅仅是让其向着旁边歪了一歪，仅仅短暂的停顿之后，触手再一次竖直，朝着甲板上砸落！ 轰！轰！轰！ 连续地抽击着，直到将这坚实无比的舰船砸成废铁为止。西里尔看着那些船员跳下海去，可在海里甚至没能扑腾两下，就消失不见。 只用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这艘造价不菲的圣卒级巡洋舰，就被彻底拆散。 而触手也自拍击转为缠绕，它缓缓地绕上了那些被拆随的废铁，不断蠕动着——那些船只部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很快地消失不见了。 就像是它从未出现在这片海面上过一样。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根触手像是吃饱了一样在空中用力抖了一抖。 随后潜入水中，也消失不见了。 第90章 寻找突破口 随着画面的逐渐消散，那个脸盆像是承受了重力一般，突然“砰”地一声破碎开来，白玉珊瑚人像与水流一同倾落，将西里尔的裤子尽皆打湿。 他俯下身将白玉珊瑚人像拾起，放在眼前细细端详了许久，忍不住对着它摇了摇头： 情报你倒是如实给我了，但你给出的这个局……我又靠什么来解呢？ 海底潜藏的巨兽，可以轻易地粉碎巡洋舰的船身，几乎无视魔晶炮的攻击，恐怖的吞噬能力…… 这种阶层的魔兽，放在游戏里恐怕得扔在至少十五年后，前六文明纪元魔法平原最终boss的水平。 是能让最顶尖的团队灭了打打了灭，翻车无数次、甚至开荒失败的存在。 西里尔对自己所掌握的力量还是比较清楚的，虽然游戏内没有像如今这样的力量体系，但技能的威力却是有个大概的参照量的。 在上级的魔兽面前，自己别说能不能破防了，怎么接近都是一个问题。 而且……而且剿灭这艘圣卒级巡洋舰的，甚至只不过是这头魔兽的一条触手—— 它有几条触手？它的本体究竟有多大？ 都是未知。 他站在破碎的水盆旁，不知不觉间双眉已经拧成了一条线。冥思苦想着究竟能怎样在这一场风波中占到一个较为主动的位置。 但最后，他像是在茫茫亡灵骨堆中冲锋了无数个来回的骑士，以为自己终于杀出了一条路，一抬头时，绝望地发现眼前依然是一片茫茫无尽的亡灵骨海。 他好像还是在风波中只能飘零、连隐匿行迹都做不到的一只小虫，只能祈祷着来自上界的恩惠，让自己能够侥幸活下去…… 这个念头让半精灵少年蓦地挑起眉，接着拳头攥得紧紧的： 喂喂喂，明明在这个新的世界里已经努力了一年多了，难道面对的境况与一年前都要完全一致吗？ 还需要靠克里斯汀团长这样的人物神兵天降来化解危机吗？ 他咬紧了牙关，将思路沉得更深—— 奥圣艾玛人的图谋，史丹尼·克莱门斯的图谋，艾文·萨克森的图谋，山迪·马里恩的图谋……这乱流中是一个个的漩涡，放眼望去，似乎只有拉罗谢尔还是一股平静的水流，努力地想要从这一个个旋涡之中钻过去。 似乎真的只有他们，没有代着任何阴谋而来—— 不，不对。 西里尔脑海中忽然萌生出了一些自己从未有过的想法。 在新奥威港这个混乱的局势中，拉罗谢尔真的如此的“冰清玉洁”吗？ 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她对新奥威港的局势真的一无所知吗？为什么她要派自己这名王国东部的伯爵专门远航，为什么她安排了海洛伊丝·特雷维尔，还要带上那名“魔女”，维罗妮卡·海琳？ 这是巧合？还是说…… 那个原先清晰的身影在意识中忽然变得无比的模糊，以至于西里尔甚至要在心里开始发问，王国的长公主，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是否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 应该……只是如此吧？ 他甚至一瞬间怀疑了一下对方是否如自己一样，也是一名异界的穿越者，但1441年阴白之年，新奥威港在【辉耀之路】的游戏里可没有现在的乱局，这让他打消了这一念头。 还是说，她是本土的重生者？ 就像是考数学的时候脑子里总会冒出奇奇怪怪的想法，甚至开始自动播放歌单，此刻西里尔禁不住地让自己的思维发散…… 所幸的是，他心里终归是明白，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绝对不可能预料到新奥威港会遭遇这么大的危机。 那她让自己，这个算得上是她手中最有力的棋子远道新奥威港最有可能的目的，便是针对“奥圣艾玛”了。 “维先生，维先生？” 西里尔突然睁开眼，看见满脸担忧的法师小姐正半蹲在自己的身下，一只细嫩的小手正来回地在自己的眼前摇晃着。 他刚想开口，忽然身体止不住地前倾——他保持着低头沉思的动作已经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结果此时甚至站不稳，一下子摔在了法师小姐的身上…… 少年的胸膛撞上了法师小姐温暖的身躯，她顺势倒在地毯上，向后舒展着躺倒，任由他的脸贴在颊侧，半边身子压在自己的身上。 法师长袍遮盖不住米娅线条优美的身形，也挡不住自身体中散发出的热度。她自然地张开手臂，将摔倒在自己身侧的少年半拥入怀中。 他一下子僵住了。 身体就像是突然落入了坚冰之中，一动也动弹不得，脑海中的思路却像是喷发的熔岩一般胡乱地冲击着。 就像是学院里的少男少女，在见到一见钟情之人时，只需要一瞬间的功夫，就足以让其构想出未来的孩子叫什么，他们在婚后该如何生活；而此刻的他则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像一只游在春江水上的鸭子，沉沦在法师小姐的包裹之中。 “米……米娅。”他干巴巴地说着—— 时间仿佛回到拉罗谢尔南方平原的马车顶上，法师小姐长袍下藏着肥鱼，给以温凉的夜一份独特的热度。 他们的关系一直未曾有所长进——至少他是如此觉得的。 虽然一些亲密的身体接触已经成了非常正常的举动，以他们共同出生入死的关系而言，这也理所当然，但实质上，至少是口头上，他从未对法师小姐多做出过什么承诺。 而温柔的法师小姐也从未要求过他—— “维先生。”法师小姐的声音如以往那般温和，甚至还要更加胜之，她在西里尔后背的手轻轻拍着西里尔的背，就像是安抚着孩子的母亲。 “我敲过门了，你一直没有反应，我就直接进来了。” “你站在那里苦思了足足两个小时，是碰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了吗？” 两个小时—— 西里尔微抬起头，看到窗外那依然的灰蒙蒙的一片。 自己居然站在那里这么久——算上之前白玉珊瑚像呈现画面的时间，自己已经思考了足足三个小时。 而法师小姐则在他身边，看了两个小时之久。 那只手依然在背后轻拍着，法师小姐不疾不徐地说道： “没有人要求维先生去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解开谜题也并非维先生一个人的使命……就像之前那样，将问题抛给我们，让我们帮着一起解答吧……” “慢慢来，不用着急的……” “布莱克大人不是说了吗？王国已经做好了为维先生殿后的准备，只需要维先生放手施为就行了——” 1她的话语听起来并没有什么激昂的词语，在此刻却如同一剂强心针一般，让西里尔的呼吸一瞬间都要轻松了许多。 他垂下头，直视着近在咫尺的法师小姐的面庞。 她不躲不闪、任由他如此看着。 “我……” 法师小姐另一只手忽然抬起，点在了他的嘴唇上。 而后她那双像是会说话的蓝色眼睛眯起，边轻摇着头边说道： “如果维先生要说的是‘解决完新奥威港的事情，我们就回西利基怎么怎么样——这样的话’，那还是别说了。” 西里尔看着她，忍不住笑了。 “我可不会为自己主动增加任务难度。”他拨开法师小姐的手指，将那只手牵住，顺势起身，将米娅拉起。 “诚然，现在的谜团确实有些棘手，就算是我也找不到什么漏洞。” “但既然没有漏洞的话……” “为什么我不亲手敲一个漏洞出来呢？”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这一串米娅并不能理解的话语只是让法师小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早已知道行事古怪的维先生有着许多自己听不懂、看不懂的怪点子，但她又有什么必要去搞明白这些呢？ 她只需要跟着就好了。 她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门忽然被人直接推开，门外之人直愣愣地走进屋，张口就说道： “亚德里恩，有件事……” 声音戛然而止。 西里尔侧过头去，门边站着半精灵护卫队长，此时后者适时地低下头，又抬眼偷瞄了几眼，接着那尖尖的精灵耳朵逐渐开始发红…… “打扰了，我……” “特雷维尔阁下，请停止你那绝对和实际不符合的妄想。”西里尔早知道海洛伊丝究竟是个什么思维回路——看似沉默寡言严肃正经，实际上满脑子的剧情。 以她最近看书的喜好来看，估计已经脑补出了一场爱情大戏——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他也懒得多做解释，开口问道。 “咳。”海洛伊丝轻咳一声，耳朵尖的绯红之意消退，她平静地说道： “骑士们的士气……不太好。” “士气？”西里尔愣了一下，“我去看看。” 海洛伊丝侧过身在前带路，西里尔跟着她迅速来到了会客厅——这就是他们如今聚集主要活动的场所。 而事实正如海洛伊丝所说的那样，以往的骑士们都精神满满，或是训练或是巡逻，总是在督促着自己做一些事情——虽然这也有受到海洛伊丝的“压迫”的因素在。 但此刻的他们却大多无精打采，或坐或靠在会客厅内，连窃窃私语都没有几句。 他们大多仰着头，望着天花板，怔怔地在出神。 甚至西里尔的到来，都没能让他们做出什么改变。 “都站起来。”西里尔扫了一眼，强袭骑士团的骑士们大多都在场，便轻声喝道。 他的声音让骑士们都愣了一下，随后一个个都跳了起来，迅速地列队。 “伯爵大人。”为首的骑士欧恩·劳埃德行礼道。 西里尔审视着他，而后压低声线，低沉地道：“你们现在在想什么，愁苦什么，立刻马上，说出来。” “我……”欧恩·劳埃德张了张口，脸上流露出犹豫，似乎在担心自己所说之事是否会引起面前少年伯爵的不满。 然而只是这一瞬间的愣神，他就看到面前的年轻半精灵抬起手，手中握着没出鞘的剑，一剑鞘就拍在了自己的脸上—— 面前的场景迅速变换着，他一头撞进了一边的硬木柜子中，直到疼痛感与湿热感自额头袭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被伯爵大人打飞了。 “下一个。”西里尔看向下一名骑士：“纽曼·霍尔特，现在在想什么，愁苦什么，立刻马上，说出来。” 纽曼还在看被打飞的欧恩·劳埃德，又是犹豫了一瞬，面前的少年已经抬起剑鞘，重重戳在了他的肚子上。 他捂着肚子蜷着腰栽倒在地，痛苦地想要呕血，却只能吐出一些酸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的长靴从自己面前走过，停在了下一名骑士身边。 “布鲁克·乔西，你……” “报告伯爵大人！”这名骑士总算是机警了起来，立刻行礼抬手高声道：“我，我们在害怕！” “在害怕？”这个答案有些超乎西里尔的想象。 他放下了手里的剑。 “你在害怕什么。” “报告伯爵大人，最新的消息，海神卫出海的部队失踪了二分之一，巡洋舰全灭——请问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西里尔不作任何隐瞒，“所以呢？” 　　“我们自认为实力不如海神卫，而他们都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地失踪，那我们岂不是……” 　　他止住了话音。 　　因为少年的手，此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骑士乔西。”少年的声音沉稳有力，一字一顿地说道： 　　“首先你们要记住一点。” 　　“害怕，并非可耻之事。” 　　“截止十分钟之前，我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烦恼接下来该如何行动，我也在害怕——这是人之常情，明白了吗？” 　　布鲁克·乔西挺了停胸膛，随后大声道：“是，伯爵大人！” 　　“但是——”西里尔看着他，从他的脸上可以清晰地找出索尔科南贵族的印记——想必他的家人在期盼着身为骑士的儿子回家，适时骄傲地在舞会上向其他的贵族宣扬。 　　“如何将畏惧，化为力量，这是你们要学习的。” 　　“所有人，一人写一份遗书，交到我这里。” 　　他快步走到骑士们面前，扬声道。 　　“要死，我们一起死在这里，遗书一起送回拉罗谢尔，就用布莱克大臣的魔法笔。” 　　“但事实上这并无意义。” 　　这位拉罗谢尔最年轻的伯爵，缓缓地抽出了他的长剑。 　　银亮的剑刃在灯光下，闪烁着瑰丽的光，宣告着他的誓言： 　　“因为，我发誓，我会带你们脱离这个困境。” 第91章 关键人物 佩拉吉奥斯·赫里斯从圣米尔教堂中走出，他站在高处俯瞰着下方的广场，颇有一种将斯卡波罗山尽收眼底的豪情。 一切都按他的构想在发展着。虽然第一次和史丹尼·克莱门斯的谈话上自己丢了一些面子，但这一次，故事已经按着他的剧本在展开。 “宗教与宗教，神明的眷属与神明的眷属之间，亦是有差异的啊……” 自公元707年，“龙骑士”瓦伦丁一世结束了诸国纷乱、建立了奥圣艾玛的第一个王朝瓦伦丁王朝伊始，源初教便与迅速膨胀的奥圣艾玛一同，站在了这个世界的最先头的位置。 而新奥威港？港湾圣殿？虽然很不想诋毁同为源初神系的海神尤瑞拉的信仰者，但佩拉吉奥斯不得不说，在历史底蕴上，港湾圣殿差了源初教堂太多太多。 他们知道的，我知道。 他们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这就是帝国的底蕴。 佩拉吉奥斯张开右手的五指，食指上戴着的一枚看似普通的木质戒指，在迷雾中闪烁着淡淡的蓝色光芒。 他并没有那么地喜欢自己的身份。当然有人可能会觉得贵为奥圣艾玛的皇子居然不喜欢自己的身份，这是什么新品种的凡尔赛。 但那些人往往会忽略，在“皇子”这个称谓之后，还要加上一个“之一”。 皇子之一，这让他过得非常的疲倦与乏累，只要待在那座肃穆到让人几乎窒息的圣都王城之中，每一根毛孔都会产生一种压抑之感，让他身形都要矮上一圈。 只有能够登顶那座圣都王城：圣赫尔科恩特的皇子，才能够拥有自由呼吸的权利。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身份给他提供了太多的便利，比如现在的场合。 如果他不是奥圣艾玛的皇子，背后没有那个庞大的帝国与源初教堂，那他估计只能像那个或许有些天赋，但只能可怜巴巴地坐在房间里等待一切结束的年轻半精灵一样，任由事情的发展如流水一般从指缝中流过，而自己却什么也抓不住。 相比对身份的疲倦，他更讨厌那种“事情不能由自己主导”的感觉。 或许……在现在伸出手去招揽那个可怜的小伯爵，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能够让他看清楚，帝国为何是帝国，而拉罗谢尔却只不过是一些帝国的叛乱者建立的王国—— 他终止了自己的遐想，因为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佩拉吉奥斯眯起了眼，看着那从朦胧的雾气中走出的、身材颀长的半精灵少年。 还真是想谁谁就来。 “亚德里恩伯爵。”他微笑着俯视着数十阶台阶下的半精灵少年，朗声道：“莫非克莱门斯主教也邀请你了吗？” 西里尔抬眼看着上方的佩拉吉奥斯，随后慢慢走上台阶。 自己来得刚刚好。 “总不能是想趁着黄昏看看海边的日落吧？我想这一片迷雾，你也看不到什么美景——” 佩拉吉奥斯看着半精灵少年一言不发，脸上的微笑也逐渐收敛了。 他看着西里尔缓缓走上，直到停在自己身前两阶下的台阶上——相比起之前几十阶的距离，这个距离已经近到让人感到不安。 如果年轻的伯爵在此时拔剑，可以轻松地刺穿佩拉吉奥斯的小腹。而佩拉吉奥斯现在抬脚，也能将年轻的伯爵一脚踹下去。 “有什么想说的么，亚德里恩伯爵。” 佩拉吉奥斯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压得低沉到了极点，眼中也浮现出一丝阴翳。 而西里尔只是轻轻挑眉瞥了他一眼，接着不紧不慢道：“佩拉吉奥斯·赫里斯殿下。” “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克莱门斯冕下应该是允许了贵国的无畏运输舰与‘执政官’进入尤佛岛周边海域吧？” 佩拉吉奥斯眼中闪过微不可查的疑惑，但他也没有多做隐瞒，直白道：“没错，亚德里恩伯爵对此有什么高见吗？” “久闻帝国海军厚重沉稳，被人以海上堡垒之名赞誉。”西里尔回答道，“这次殿下大义凛然出手援助港湾圣殿度过难关，我想，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亚德里恩伯爵，难道是想在我的舰队出航之时登船？”佩拉吉奥斯眼睛一亮，哈哈笑道，“没问题，七艘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舰，一艘执政官，再加上帕拉丁级，伯爵想登上哪艘就登上哪艘。” “当然，亚德里恩伯爵完全可以在这次事情结束后和我一同前往奥圣艾玛，让你看看我帝国的海港——” 然而半精灵少年的脸上，此刻却露出了灿然的笑容： “多谢殿下的好意，但登船就不用了。” “我只是想告诉殿下，贵国舰船出海之时，我们将在后方随行——仅此而已。” “随行？”佩拉吉奥斯方才还盎然的豪情突然熄灭了，他盯着西里尔的脸，琢磨着他的意思。 “是的，顺带一提，海神卫的指挥官已经批准了我拉罗谢尔舰船的离港请求。”西里尔说着，迈开步子，向着台阶上跨去，转眼间就将佩拉吉奥斯甩在了身后。 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佩拉吉奥斯·赫里斯殿下，我只是在通知你，而非是请求你的许可——” 皇子站在台阶上，垂落的双拳不知为何握地紧紧的，他蓦地回头，半精灵少年的身影却早已远去，甚至不曾为他留步。 ———————— “史丹尼·克莱门斯主教，佩拉吉奥斯·赫里斯皇子，山迪·马里恩后选择，以及被夹在中间当‘狗’的艾文·萨克森。” “主教显然没法搭上线，我能联系上的只有奥圣艾玛的皇子和山迪·马里恩。” “阿里克西欧斯，现在山迪·马里恩在哪里？” “就在半个小时前，山迪·马里恩被圣米尔教堂的祭司请去谈话。” 阿里克西欧斯看着倒挂在自己窗口的年轻人，无奈回答道，“亚德里恩伯爵，有正门可以走正门……你要不要进来喝一杯酒？” “不用了，这杯留到下一次。” 西里尔估算了一下时间，找阿里克西欧斯问出山迪·马里恩的所在已经是二十分钟前的事情，算上路上的时间，山迪·马里恩应该进入圣米尔教堂已经将近四十分钟。 如果是简单的闲谈，此刻应该已经结束了；如果谈话还在继续，那自己刚好可以赶上个正着。 至于台阶上的佩拉吉奥斯？那只是顺带碰到的罢了—— 他快步走入圣米尔教堂，再一次看到了那尊白玉珊瑚像，这次他快速地行礼便离开，径直走入了教堂内的长廊。 圣米尔教堂在此刻显得空落落的，连上一次来时尽职的卫兵都没看到几名——大部分的海神卫都被调去参与了驱除迷雾的战斗，而第一批出海部队的失踪让教堂内的卫兵也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岗位。 接待所、会客室，如果是正规的祭司请议会候选者谈话，那这两个房间无疑是最合适的场所。 但在这个时间点，又哪会有祭司有空闲，邀请候选者谈话饮茶呢？ 那有可能邀请山迪·马里恩的是谁呢？ 答案呼之欲出。 表面是港湾圣殿祭司的马卡斯·斯科托，底子里却是艾文·萨克森。 西里尔梳理出了这一次事件的关键人物：史丹尼·克莱门斯，事件的发起者，山迪·马里恩，事件的重要参与者，艾文·萨克森，山迪·马里恩给出的任务的执行者。 以及奥圣艾玛，佩拉吉奥斯·赫里斯：事件的搅局者。 要单纯凭借手上的情报找到突破口，这显然有些太考验人的想象力，就算是某知名死神小学生，也得在看到足够的线索后才能做出正确的推理。 而他既然要打开突破口，最高效的方式，自然是当面去问。 听风术自进入教堂的一刻便已开启，哪怕教堂内部错综复杂的魔力结界与陷阱限制着他的侵入，西里尔凭借如今自己对风的操控能力，轻松地搜索着教堂的每一个角落。 在卫兵都离去的教堂内，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声音，都会显得无比突兀。当西里尔径直走过接待室与会客室，来到一处楼梯转角之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就像是炸雷一般，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我让你去做的事，你都做了些什么！” 是山迪·马里恩的声音，就从楼上传来！ 西里尔当即将脚步压到最轻，遁入阴影之前还不忘给自己戴上人皮面具，重新化身为“艾格爵士”。他直接一跃上二楼走廊，正对的房间门牌上就写着“马卡斯·斯科托”。 声音就是从这里面来的。 房门虚掩着，露出一人宽的空隙，似乎房间内之人也没想到过山迪·马里恩会突然这么大声。西里尔趁机钻入房中，紧接着撑着墙角爬到了门框之上，像一只蜘蛛一样贴伏在门上屋角的天花板上。 而正好，桌边之人站起身，快步到门边，将门合上，又咔嚓两下上了锁。 西里尔注意到，一层魔法结界已经随着门的关闭，悄然启动。 那人坐回了桌边，他穿着祭司的服装，西里尔认出他就是马卡斯·斯科托——当然是艾文·萨克森变装而成的。 而桌子的另一边，坐着的则是山迪·马里恩。 大腹便便的候选者此刻满面焦急，看得出他刚刚发了好大的火，现在还在咆哮着： “你告诉我，你究竟收集了一堆什么粗制滥造的东西，让迷失之雾异变成了这样？” “主教冕下要是问起，我该怎么回答？” “马里恩，现在还不能断定是不是迷失之雾的问题。”“马卡斯·斯科托”慢慢地说着，像是在宽慰着山迪·马里恩。 “冕下给你的资料上，也没说清楚迷失之雾究竟有多强的效果，说不定是图鉴写错了呢？” “你还在狡辩！”山迪·马里恩面部都在抽搐着，“一整支先遣队、十多条巡洋舰一下子都没了！这他妈的叫迷失之雾？这不叫灭亡之雾？” “要是主教冕下现在向我追责，我该怎么办？！” 他狂乱地拍着桌子，那肥硕的肉掌拍的哐哐直响。而马卡斯·斯科托还是不紧不慢，缓缓地说道： “马里恩，你也不用着急……” “我怎么不着急？就算不追究我别的责任，光是赔钱我都吃不消！那么多海神卫，再加上十几条巡洋舰！你弄得清楚这是多大一笔数字吗！” 但马卡斯·斯科托反而笑了起来，他站起身，背着双手在马里恩身边踱着步，嘴上说道： “马里恩，马里恩，你听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就是主教冕下希望的效果呢？” “你在放什么狗屁？”马里恩直接骂道：“主教冕下会弄不清轻重，送这么多人去死？是你那野狼脑子疯了，还是主教冕下疯了？” 西里尔注意到马卡斯·斯科托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的脸正巧冲着自己的方向，西里尔捕捉到了他脸上的一丝狰狞。 但他的语气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充满了讨好之意，像极了太监向皇帝谏言： “不不不，难道您不觉得这非常有可能吗？您想想，主教冕下怎么可能不知道迷雾的功效呢？就算图鉴错了，难道主教会错么？” “有没有可能，就是主教冕下修改的图鉴呢？” 他循循善诱着，还真让山迪·马里恩陷入了一分思索。但后者很快用力一拍桌，大声叫道： “艾文·萨克森，别想着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弄弄清楚你是给谁办事的，是谁扶你到现在的位置上的！我完蛋了，你也得跟着完蛋！” 　　此时马卡斯·斯科托正站在他的身侧，西里尔看着那邻近山迪·马里恩腰间的手，忽然瞳孔收缩—— 　　短短的一瞬，魔力集聚浓缩在那只手上，他立刻预见到了马卡斯·斯科托想做之事！ 　　“马里恩，我说过，别……” 　　马卡斯·斯科托的声音变得颤抖而嘶哑，山迪·马里恩还在咆哮着，浑然没有注意到即将在自己腰边绽放的黑光。 　　然而马卡斯·斯科托的神色陡然间骤变，他突然纵跃而起，飞速地向后退着。只听“咚”地一声炸响在他此前站立之处—— 　　两人皆是骇然地看向声音来源： 　　一根银色的、手臂长的弩箭，深深地扎入地板，还在嗡嗡颤动。 第92章 过招 银色的弩箭通体闪烁着流光，还在地上嗡嗡震颤。 “【长弓】：旧遗迹中出产的连弩，命名为长弓，拥有着卓越的破甲性能；其上复杂至极的铭文回路为其提供了惊人的威力。 镌刻巫术：穿心膛线。” 西里尔一手平直向前伸出，托着修长漆黑的弩身，另一手在后方扣在扳机之上，只要轻轻一按，就能射出致命的弩箭。 这柄购自伏尔戈行省省会米沃拉的炼金工坊的武器，当时花了西里尔三十个金特里。这还是他第一次动用这柄炼金武器，以弥补“马里内特·艾格”这一身份下贫瘠的进攻手段。 长弩比他的预期要更加沉重一些，完全由其内篆刻的铭文凝形而成的弩箭有着极快的生成速度，几乎在一根射出之后不到零点三秒，第二根弩箭便已可以发射。 从持续火力上而言，这样的射速已经赚回了三十金特里的价格。 但真正珍贵的一点，则是其远超出西里尔预期的杀伤力！ 那根弩箭表面只是射穿了地板，但魔力流淌间，西里尔可以分辨出，原先布设在房间中的魔法结界在这一箭之后已经濒临破碎，摇摇欲坠！ 破魔效果！ 这意味着这把武器哪怕面对着职业级的对手，都能够撕破对手的魔力护盾，拥有将其击杀的可能性！ 西里尔来不及惊叹这件武器的威力，此时他身虽还在潜行之中，但马卡斯·斯科托——不，艾文·萨克森的目光已经循着箭尾，直勾勾地找到了他的所在。 那张中年显老的祭司面庞此刻已经开始迅速变换，显然艾文·萨克森正要卸去那碍事的祭司外表，回归自身，发挥出其真正的力量。 但西里尔可不打算让他过得如此顺利。他抬手扣动扳机，弩箭又是在一阵凌厉的破空声中激射而去。 艾文·萨克森此时正全神贯注盯着西里尔的所在之处，猛然间一点银亮的光出现在视线中，再一瞬间，那根弩箭已经杀到他的面前—— “好快！” 他再也不顾身份，手臂向前甩出之时骤然长了一段，手掌化为漆黑而尖厉的爪，挥舞的速度快得惊人，刹那间便已抓住了弩箭的箭尾。 然而箭矢并没有那么顺从地停下，其上的距离甚至拖着他的手向内飞行了短短几厘米才停下——然而就是这短短几厘米，使得弩箭的箭锋，正好停在他鼻梁之前，再多一丝便要刺破他的面部！ 艾文·萨克森的内心被骇然与愤怒的情绪充斥着。此刻他觉得自己像是草原上普通的野狼，面对着本应可以被自己咬杀的人类，却被对方的新式武器逼得如此不堪。 是的，他感觉不到来自箭矢发射之处的任何魔力——那是个自身手无缚鸡之力，却只会借用武器之威的卑鄙的猎人！ 他已经完全卸去了马卡斯·斯科托的外表，摇身一变回那除了神情凶厉、高大英武的黑发青年人。身侧的山迪·马里恩已经完全麻木，不知道此刻自己该如何是好，却见身前的青年突然扭过头，目光扫过自己，随后反手便将那根银色的弩箭向着自己刺来！ “他要杀我！” 山迪·马里恩彻底吓坏了，他慌乱地大叫了起来，肥硕的身躯想向后退去，但房间的空间就这么点大，哪里有让他逃离的地方？ 可就在那根弩箭将将刺至他身上之时，忽然化为一团银亮的灰，自艾文·萨克森的指尖洒落。艾文一个愣神，身后又是破空声响起，却是那藏匿在墙角的西里尔再一次抬起长弓，向他射出一箭！ “烦死了！” 萨克森的双眼逐渐充血，这一箭正好封在他袭向山迪·马里恩的路间，逼迫他无法继续自己的攻势。他咆哮着扭开这一箭，随后双膝微微弯曲，紧接着身形化为一道漆黑色的闪电，眨眼间便出现在了墙角之处—— “去死！！” 他对自己的速度自信无比，深以为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自己的突然袭击。哪怕对手藏匿在阴影之中，可连续地射箭早就将所在方位暴露得清清楚楚。 然而他并不知道，西里尔早就对他的速度有所提防。 堪称变态的肉体能力，这是他目前给艾文·萨克森的战斗力打上的唯一的标签，这名青年人的肉体在速度与力量上都无比卓越，小空间内的近身战他将占据充分的优势。 但同时，艾文·萨克森给他的另外的印象，便是“易怒”。 以及自傲。 长弓并不需要他的魔力就可以完成攻击，在没有魔力的情况下使用出这种威力的进攻，会让对手不由得对自己产生一定的蔑视；尤其以艾文·萨克森的性格，一定会最大化地发挥其肉体的优势，逼近自己。 所以，在这一箭射出之际，西里尔已经如壁虎一般向上攀爬着，倒贴在屋顶上，就这么看着艾文·萨克森的一拳轰在自己原先所站之处，将那一块墙砖都尽皆打穿，飞溅到外头的走廊上，一阵叮铃哐啷地乱响。 而同时随之飞扬的，是漫天的粉尘。 艾文·萨克森扒着墙壁停在那里，此时正昂首深深地嗅闻着，这一拳击空让他觉得略有些意外，但这也证明了对手的狡诈。 可他敏锐无比的嗅觉能够捕捉到对方的味道，他已经闻清楚了，那阵气味自墙角一路向上，此刻应该在吊灯附近…… 他的神情，忽然变了。 刺痛之感自鼻腔内、颅内传来，像是有无数的跳蚤在啃咬他的鼻腔内部。他面部的血管不正常地开始膨胀着，一根根青色发黑的血管凸起在侧脸表皮，让他英俊的脸在这一瞬间显得扭曲而狰狞—— 这是什么，是中毒？但我什么时候种的毒？ 是那些粉尘！ 萨克森立刻屏住了呼吸，避免自己再吸入那些飘扬的、自己以为是墙灰，实际上却是毒粉的玩意儿。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愈发暴怒，但此刻身体却并不允许他立刻追击——颅内的魔力在沸腾着，不断发出“啵啵”之声，随后在他察觉想要将其平息的一刻，突然间加速流动，而后齐齐爆发！ “砰！” 他只听到自己的脑内传来的一声巨响，意识几乎都被冲散，眼前一片昏黑，面部那些血管齐齐炸开…… 他向着一侧，栽倒了下去。 屋内一片寂静。 山迪·马里恩怯懦地看着倒下的艾文·萨克森，此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去喊卫兵还是该逃离，他犹豫着，正想试着能不能将艾文推醒，就听到一阵落地声响起。 自己的面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张普通的外貌，额头上绑着一根黑色的布条，中间画着红色的线——他立刻认出来了对方的身份，惊叫道： “怎么又是你？” “马里恩先生，别忘了应该称呼我为艾格爵士。”西里尔向他抬了抬手，做无形的碰杯状，“很高兴看到你没有死在他的手下。” “谢……谢谢……”山迪·马里恩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是专程来救我的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西里尔快速地说道，“毕竟还有很多事情没能和马里恩先生交流，我对那些事情非常好奇，比如迷雾的材料。” 他忽然闭嘴，随后回过身，盯着门口的地面。 黑发的青年扶着墙壁，浑身剧烈地颤动着，上下起伏个不停。他的面部因为血管的爆裂而一片模糊，但其锋锐而刺骨的眼神透过那片模糊的血浆，死死地锁定着伪装身份的西里尔。 “这么快就没事了？” 西里尔心里吃惊不已，刚刚的一套可以说是结合了他对游荡者“毒爆陷阱流”的全部理解，在他离开墙角之际，便留下了两包毒粉： 同样采购自米沃拉炼金工坊的、霍恩·凯里的毒药配方，“蚀骨灼魂药剂”与“魔力沸腾药剂”炼化提纯后获得的毒粉。 虽然理论上对艾文·萨克森这种肉体怪胎而言，毒是很难发挥效果的——制造不出伤口，无法侵入他的身体内部，毒也没有发作的机会。 但西里尔凭借自己对萨克森为数不多的了解，抓住了艾文的一个“致命缺陷”。 索敌手法。 他过于依赖嗅觉，以嗅闻的方式索敌是他的优势，在这种时候却也是他的漏洞。 然而毒粉的效果虽然已经尽数发挥，对他造成的伤害却未免有些不尽人意，颅内的魔力紊乱爆炸，肉体再强横，怎么也得晕个十几二十分钟再起来才算意思吧？ 你这倒下还没三分钟就站起来，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西里尔眯起了眼。 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艾文·萨克森身上散发出的威压之意。仿佛一头黑色的巨兽，面对着自己。 而且是一头彻底狂躁的、半伤的怒兽。 西里尔浑身每一根神经都在活跃着，圣骸之躯可以为他提供强硬的身躯，保证他不被轻易揍死，但他依然不敢随意承受来自艾文·萨克森的先手进攻。 “又，是，你！” 一字一顿的低吼自艾文·萨克森口中发出，西里尔双手交错身前，还未来得及回应，眼前忽然一花—— 他下意识地双臂合拢，只感觉手臂臂骨一阵剧痛，随后是僵硬与麻痹，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退而出，直接撞在了房间的窗户上，破窗摔出！ 好快的速度，好惊人的力量！ 西里尔身在半空自然下坠，圣骸之躯提供的硬度让他麻木的双臂迅速恢复了力量，如果没有这硬邦邦的身体，恐怕他早就被连手臂加胸腔一同打穿了！ 这艾文·萨克森，吃什么长大的？ 他内心骂着，瞳孔蓦地收缩——那道属于艾文的漆黑的身影此刻紧追着破碎的窗户飞出，已经飞跃至自己的头顶，正以蓄意轰拳之姿追身砸向自己！ 艾文要的，就是趁他身在半空无法多做反击之际，一股脑将自己打死！ 西里尔吃惊于对方的果决与狠辣，此时的他固然可以再通过赫默的旅行衣逃跑，可若是逃离了，自己今日来此的目的也就失败了。 他不再做任何掩饰，寒光闪烁间，亚度尼斯的裁决已经握在了手中。 风元素自魔力池中涌出，他下坠的身躯骤然得到风的托起，像是平白长了一双翅膀似的向着一侧平移而出；而艾文·萨克森却没有在空中再次横移追上他的能力，直直地砸落。 却听下方传来一声爆炸似的巨响——那下面正是一个水池，随着萨克森的一拳砸落，水花飞溅将近五米高，地砖横飞，水池底下多了一个深深的凹陷。 西里尔身在半空，凭借着风的力量已然站稳，俯瞰着下方，不由得啧啧惊叹。 艾文·萨克森所表现出的战斗力无疑是惊人的，而这种与众不同的战斗方式在游戏中也罕见于玩家间——这更像是“魔兽”的战斗方式，将自身肉体的天赋能力发挥到极致。 如果换一个职业级来，恐怕真要被他活活按着打死为止——就算是那些防御专精的骑士也没有多少胜算，他们会连同自身的元素护盾加上铠甲，一起被那变态无比的力量活生生砸碎撕烂…… 真是恐怖的对手。 他心里对艾文·萨克森的实力做着评估。 也就是自己这种经验丰富、手段繁多的非典型职业级能够在对方手下周旋了。 右手手臂上、手套下的印记又一次地开始发亮。西里尔想到对方可能和某位神明所有的千丝万缕的关系，对艾文的战斗力之变态倒也有些释然。 好歹对方也是有神罩着的，总不可能太弱了吧？ 只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艾文所做之事，绝对不会是神明会允许的——他想起之前听到萨克森对马里恩说的话。 马里恩替主教史丹尼·克莱门斯收集材料，而这个活又被转交到艾文·萨克森之手。正如他所说，材料清单的“图鉴”出错的几率极小，而如今的事态，却是迷雾完全脱离了史丹尼·克莱门斯的掌控，以至于主教需要请奥圣艾玛人帮忙…… 那这“异常”的始作俑者，岂不就是执行者艾文·萨克森？ 可他究竟是如何…… 西里尔边想边提防着萨克森的行动，此时烟尘散去，他终于捕捉到了萨克森的身影—— 他像是一头蓄势的凶兽一般蹲伏着，高昂着头颅，凶目锁死西里尔的身躯。 而他的一只手臂扬起，遒劲的肌肉间魔力翻涌。 那只手中，紧握着一根长矛。 第93章 搅局 艾文·萨克森身形低伏，昂首向上；一手撑地，另外一手已是投掷之姿。 手中通体漆黑的长矛外，一圈一圈黑色的圆弧于顷刻间叠加在长矛之上，如若一座通天塔一般被他紧握。 西里尔人在半空中，只是瞥了那长矛一眼，就感觉自己瞬息间似乎无所遁形，就算现在裹上赫默的旅行衣瞬间消失，只要艾文·萨克森长矛脱手，自己就一定会被其命中！ 而这根长矛外古怪的黑环，以及记忆中来自艾文·萨克森恐怖的力量，如果被它刺中的话…… 会死的！ 他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此刻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无暇再对自己的身份做遮掩，亚度尼斯的坚韧这一刻紧握于手中，诅咒铠甲四件已有三件在身，只差戴上那顶亚度尼斯的祈礼，便能给艾文来上一套“诅咒流程”。 但他还未来得及戴上头盔，艾文·萨克森的蓄势也未来得及完成，自遥远之处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咳嗽之声。 刹那间，仿佛数十丈的巨浪平地而起，整个空间中的魔力都暴动了起来。它们将两人尽皆笼罩在内，疯狂地来回冲刷着，就像是反复击打着顽石。 仅仅短暂的几秒钟，这股力量便让两人接近崩溃：艾文·萨克森喉中低低嘶吼，浑身颤抖不止，那漆黑的长矛瞬间崩碎；而西里尔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亚度尼斯的诅咒铠甲部件倒是让他不会像艾文·萨克森那样不堪。 西里尔强忍着喉中翻涌的腥甜之意，操控着尚未崩溃的气流将自己托起，硬生生塞回了摔出的马卡斯·斯科托的房间之内，自那片魔力紊乱的空间中脱离后，才跪伏在地，一口鲜血吐出。 “你，你，艾格爵士，你怎么……” 山迪·马里恩还在房间里没有离开，估计是之前的阵仗把他腿都给吓软了。西里尔瞟了他一眼，读出其内心此刻正在纠结于该信任他还是逃离他—— 虽然说西里尔这一次算是从艾文·萨克森手下救下了山迪·马里恩，但上一次自己可是好好地威胁了一通马里恩，把他吓得够呛。 西里尔平息调节着体内的魔力，方才处在外头还没感觉，此刻他才察觉到，自身的魔力不知不觉间也随着外界魔力的波动幅度在震颤着，如果再多待上一会儿，恐怕他的元素池都得受到重创。 仅仅是一声咳嗽，便引起范围性的魔力乱流，甚至能让职业级的西里尔和艾文都抵御不住……该死，在现在的港湾圣殿，究竟谁能有这种力量？ 而这个答案呼之欲出： 港湾圣殿，主教冕下，史丹尼·克莱门斯。 可他又是在哪里发起的进攻？ 随着西里尔缓缓抬首，看到房间门口那高大而威严、头顶高冠、手持长杖的中年人之时，他知道了答案。 就在这里。 不知何时，史丹尼·克莱门斯已经来到了这个房间中，现在正注视着还未起身的西里尔、与狼狈地趴在地上的山迪·马里恩。 西里尔很难描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主教的目光应该是温和而威严的，他往往是神在人间最高的代行者，需要向“人”传达来自“神”的光辉。 但从此刻史丹尼的眼神中，西里尔读不出那眼神中有任何这两种要素。 只有平静到了极点的冷漠。 人会因为两只蚂蚁的厮杀而流泪么？ 显然是不会的。 而史丹尼·克莱门斯，现在就是这种平静地看着两只蚂蚁厮杀时的眼神。 只不过，他还从半空中浇落了一盆水。 他手提着长杖，此刻终于有了动作：那根长杖向前轻挥，杖尾在地上一撞，发出“哆”地一声，像是整点时的钟声。 而他脚下那双漆黑的皮鞋，也在随着他迈步而出时，与杖尾敲击声交相辉映着，响起落地的“啪”的一声。 如同那晚在秘殿时走向西里尔和佩拉吉奥斯一般，史丹尼·克莱门斯大步地走上前。 在“哆”“啪”的错落之声中，山迪·马里恩的脸色越来越白，随着史丹尼·克莱门斯的不断靠近，他最终承受不住心理压力，抱着头大叫了起来： “主教冕下！主教冕下！我会赔的！教堂的破损，这些我都会赔的！但那件事情与我无关，迷雾的异常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艾文·萨克森做的！” 可他的哭叫声突然间停止了—— 那根长杖的杖尾，点在了他的头顶上。 “山迪·马里恩——”主教拉长了音调，像是在午后饮茶的旋律开始前的弦乐，“现在，我先不向你追责。” 山迪·马里恩在听到这句之后如溺水的人重回水面，大口地呼吸着，涕泪横流道：“谢谢，谢谢冕下……” 史丹尼·克莱门斯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挪开，落在了西里尔的身上。他目光停顿了片刻，正在犹豫什么，却见西里尔抬手，扯下了脸上戴着的面具。 “年轻人。”史丹尼露出恍然的神色，连嘴角也弯起，“亚德里恩伯爵，看来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做了很多事情啊。” “冕下。”西里尔忍着身体的疼痛，起身说道，“我来此，是因为我的好友马里恩先生被马卡斯·斯科托祭司叫到这里谈话，我有急事找他。” “谁知道斯科托祭司突然换了一个人，意图对我和马里恩先生痛下杀手，所幸我反应够快……” 主教将信将疑地瞥向山迪，轻飘飘问道：“哦？马里恩，你还有这么个朋友？” “是……是的冕下，我和他一见如故……”山迪结结巴巴地回答着，总归没在这个时候拆了西里尔的台。 “那亚德里恩伯爵接下来……作何打算？”克莱门斯又将目光落回了西里尔的身上。 “咳咳，我受到佩拉吉奥斯·赫里斯殿下的邀请，准备与奥圣艾玛组成联军，一同讨伐海里的不知名魔兽。” 西里尔话音刚落，就听主教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还边不断抚掌：“和赫里斯殿下一同出海？好，好极了——我想赫里斯殿下现在应该已经在海边了，你为何还在这里逗留呢？” 西里尔神色微变，他不再多话，立刻站起身，向着主教微微欠身，随后快步走出房间。 来到长廊上，西里尔更是不敢多做丝毫停留，风元素加持双腿，飞奔着返回拉罗谢尔的休息处。 而房间之中。 史丹尼·克莱门斯在房内缓缓踱着步，一圈又一圈，最后停在了破碎的窗边。 他低头向下看，正看到艰难地从水池中爬起的艾文·萨克森。 “马里恩。”谷 他忽然开口道，让那浑然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山迪·马里恩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他。 “你能看懂，我所想构建的伟大吗？” 他似是喃喃一般地低语着，马里恩茫然地想要回答，但史丹尼已经自顾自地摇头：“算了，你看不懂。” 他直起腰，长杖向前轻轻点出，就见一个蓝色的水泡慢悠悠地自窗边飞出，飘落到艾文·萨克森的身上，“啵”地一声，将他吞入了其中。 “萨克森我会带走关押，在事情结束之前，希望你不要再给我惹任何麻烦……”他嘴唇开合，无声地吐出一个名字。 “西里尔·亚德里恩。” ———————— “快快快！所有人，动起来，船长，奥康纳船长呢！” 西里尔冲进屋子时便大喊了起来，早已做好准备的骑士们列队在门边，而德雷克·奥康纳还在穿袜子和靴子，单脚跳着从楼梯上蹦下，嘴里大声问道：“嘿，谁看到我的船长帽了？啊，伯爵大人，我在这儿呢！” “没时间给你找帽子了，现在就是时候去找回我们的船！” 西里尔将圣米尔教堂内发生的事情尽皆甩在脑后，哪怕其中疑点重重，但此刻都对他起不到任何的干扰。 事件的发起者，事件的重要参与者，事件的执行者，他在刚刚已经见了一个遍，彼此之间的联系大可以之后再做推敲，而眼下要专注于和事件的搅局者佩拉吉奥斯·赫里斯，一同去看看这一“事件”究竟是什么。 “奥尔登，奥尔登，避水的防护术式都做好了吗？” “完成了，伯爵大人。”尼尔·奥尔登此刻也穿上了一套骑士的装备，用头盔遮盖着他的光头，面罩遮掩着面部。 “给每个人都佩戴一个，我不希望会有人因为掉进水里游泳技术不行而淹死——特雷维尔阁下，港湾圣殿的通行证拿到手了吗？” “拿到了，亚德里恩。”海洛伊丝也应声道。 “布莱克阁下呢，做好选择了吗？是跟我们一起上船，还是留在尤佛岛上？” “这还用说么？”布莱克·伊文斯此时也给自己套上了一身轻甲，他活动着肩关节，语气略有些无奈、却果决无比地说道，“哪有看着年轻人们去冒险，自己在后面龟缩着的道理？” “我伊文斯家，家规里可就有一条亲力亲为——” “那么所有人都到齐了！” 正如西里尔对佩拉吉奥斯所言，随同奥圣艾玛的船队一起出海是在他前往圣米尔教堂前就已经决定了的事情，海洛伊丝早已向海神卫的指挥官威尔伯·贝奇递交了协同作战申请。 而此时前线受挫，失踪了大量士兵却连一点敌人信息都没能获取的指挥官正踌躇于是否该继续盲目进攻，海洛伊丝·特雷维尔的到来就像是久旱时的甘霖，立刻点头同意。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休息处，一路下山，通行证在手，没有受到任何来自卫兵的干扰，他们顺利地抵达了山下的斯卡波罗集市。 迷雾让整座集市都变得朦胧一片，空荡荡的铺位与那微弱光亮的雾灯让集市充满了幽诡之感。 而就在此时，露出嫌恶神情的精灵小姐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停步抬手，低低吟唱道： “净化吧，巴乌姆——” 西里尔察觉到，周围的那一棵棵树木就像是被人唤醒了一般，纷纷轻轻摇动起枝叶。随着树木的枝叶晃动，身周的雾气肉眼可见地变得淡了些许。 “米莎，这？” 西里尔疑惑着，米莎却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解答道：“我之前就想尝试了，如果迷雾是一种污染，那代表自然的树木应该可以对其进行一定的清除……” “你的意思是，如果有大片的森林，便能够抑制住迷雾的扩张？”米娅问道。 “是这样的……只可惜尤佛岛的植被太少，连树林都没有几处。” 西里尔若有所思地点头。 米莎对神明相关的知识的了解显然是要胜过在座的所有人的，在这一方面只要盲目地信任她的话就可以了。 他们加快速度前进，越是靠近海边，迷雾便越是浓厚。当来到港口附近之时，能见度已经几乎低于十米。 “伯爵大人，我们真的要在这种环境下出海吗？” 德雷克·奥康纳眼皮直跳，这雾大得站在船尾都看不到船的中段。如果让他选择，他宁可在暴风雨中航行，也不要在迷雾里前进。 “说到底，也没几个船长会有在迷雾中航行的经历啊！哪里的海域会没事有这么浓的雾啊！” “出海，必须出海。”西里尔坚定道，“至于前进的方向……这应该不需要你过于担心。” 他率先跳上船，对船头船尾、船身的魔力回路进行检修。士兵们也纷纷上船，检查主炮副炮、发烟装置是否出现问题。 “报告船长，船只未曾受损！” “报告伯爵大人，主炮、副炮完整，随时可以开火！” 拿破里号在迷雾中并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所以……我们该怎么前进呢？”奥康纳站在船头，望着茫茫的迷雾，茫然道，“就算之前海上的迷雾，也没有夸张到这个地步的。” 而西里尔站在他的身边，吐出一个字：“等。” “等？等什么？” 奥康纳话音刚落，忽然侧过耳，倾听着迷雾里传来的声音。 那是海水被分开的“哗哗”之声。 而随后，面前的迷雾突然间“破碎”了——就像是镜子上的水汽被一巴掌全部擦去一样，这些迷雾被莽撞闯入的巨物撞得支离破碎，将海面呈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一艘通体漆黑、数十米高的庞然巨舰。 停在了他们前方的海面上。 第94章 源初，神明加护 纵览大陆上各国，奥圣艾玛的建筑风格都是独一无二的。 自707年，瓦伦丁一世建立奥圣艾玛帝国开始，经过后续的“统一者”吉扬一世，雷蒙一世，瓦伦丁二世、三世等瓦伦丁王朝多位帝王的努力，将奥圣艾玛由一个诸多文化杂糅的国家锤炼成了一个统一的帝国。 而932年开始的托里尔王朝，“北方人”托里尔一世为这个帝国注入了更加粗犷的精神内核，奥圣艾玛愈发膨胀的自尊使其的建筑大多高大而威武耸立。 虽说在后续的帕里斯王朝、索拉戈王朝有所修正，但“大就是好，好就是大”的意志却始终传承在奥圣艾玛人的精神中。 这一点，也延伸到其国家的方方面面，包括军事。 正如此刻，撕开迷雾而出、停靠在海面上的那艘巨船一样。 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 在这数十米高的庞然大物之前，巡洋舰拿破里号就像是手摇桨的小船一样脆弱无力，似乎它只需要稍微移动一下，掀起的浪潮就能将拿破里号吞噬在内。 那纯色漆黑的船体在迷雾笼罩的黑夜中都散发着淡淡的金属光泽，西里尔仰视着这艘巨轮，也忍不住在心中啧啧称叹。 而一旁的德雷克船长似乎吓呆过去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发出声音，哆哆嗦嗦道：“他娘的，谁说奥圣艾玛人不会造船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或许奥圣艾玛人真的不会造船呢？”西里尔接口道。 “不会造？那我们面前漂着的这个是什么玩意儿？” “你看这东西长得像船吗？”西里尔打趣道，“这分明是一座堡垒！” 康纳·德雷克愕然，片刻之后露出无奈的笑容：“似乎……还真是这样。” “别急着惊叹，后面还有呢。” 于是德雷克船长在西里尔的话音中再一次抬起头，他眯着眼看着这艘船的后方，依稀可见黑蒙蒙的一片——不知何时，那股漆黑取代了迷雾，连成了一条长长的甬道。 “等一等，难道奥圣艾玛人不止这一艘……这不是那艘执政官？这是你说的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 在得到西里尔的肯定答复之后，德雷克的下巴都合不拢了，他不断眨巴着眼睛，片刻后问道：“伯爵大人，我现在投靠奥圣艾玛人还来得及吗？我想一位他们需要一名技艺高超的船长来架势这些大家伙……” “德雷克船长，难道你以为这些无畏运输舰都是他们千里迢迢从奥圣艾玛开过来的么？”西里尔出声笑道，“奥圣艾玛在拉罗谢尔以东，如果他们这样明目张胆地开出这种规格的舰船，拉罗谢尔的南海早该封锁戒严了。” “不是开过来的？” 他看着年轻的伯爵向前伸出手一点，只见在他们的左手边，原先奥圣艾玛人开来的帕拉丁级无畏舰的旁边，停靠了一艘体型修长、外形如一个U一般的舰船—— 虽然说它的体型也同样巨大，但终归属于正常舰船的范畴，不像后面停着的那些巨大家伙一样离谱。 “这艘，才是执政官级。”西里尔平静地说道，“它的作用，是指引方向，确定坐标点。” “确定……坐标点？”西里尔的这句话已经超出了德雷克的理解范畴。 而西里尔也不打算给船长多做解释，他看似坦然，内心却早已汹涌澎湃。 他起初并不清楚佩拉吉奥斯口口声声吹嘘的玩意儿究竟是什么，但当他看到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的一刻，他立刻明白，这些船绝对不可能是奥圣艾玛人从海上开过来的。 他们运用的，是一种在魔法平原涌现之后，才会逐渐扩大运用面的技术： “定向远距离空间传送”。 在游戏中只供玩家便利使用的传送阵，实际上便是这一技术的实施。但这不过是早期型的空间技术，布设要求苛刻，启用需要消耗巨额的魔力，因此除非十万火急，传送阵绝对不会被轻易启用。 但此刻在海面上的这七艘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且不谈奥圣艾玛人怎么布设的空间传送点，众所周知，空间传送的物体体积越大、质量越大，消耗的魔力量就越多。 那么奥圣艾玛人究竟砸了多少钱，在这一趟新奥威港之行上？ 他们砸了那么多钱，究竟为的是什么？ 西里尔回过头去看布莱克·伊文斯，但这种超越当前技术概念的实例，就算是经验老到的外交大臣也料想不到。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惊骇都吞进自己的肚子里，淡淡地说道：“启航，跟上前面的执政官级。” 拿破里号缓缓离港。 执政官级似乎在和帕拉丁级无畏舰对接，当拿破里号航行至执政官的船尾时，西里尔正好看到靠在船尾船舷旁，朝着他们这儿看来的佩拉吉奥斯·赫里斯。 “亚德里恩伯爵——” 他在船舷旁高声喊着，声音飘飘渺渺地传来：“感觉怎么样？” “感觉好极了。”西里尔抬起头，不卑不亢地回答道，“赫里斯殿下打算怎么把这些家伙送去前方战场？再做一次空间传送么？” 后半句的声音被他以风直线地送进佩拉吉奥斯的耳中，佩拉吉奥斯神色一变，看向西里尔的眼神多了几分古怪，但很快恢复淡然，说道： “亚德里恩伯爵，相比关心这些事情，我劝你最好早一点让你的部下准备战斗——” “因为主战场，现在就在我们的前方！” 西里尔双眉扬起，此时他还没理解佩拉吉奥斯的意思，但下一秒，他就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 远处由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构建而成的黑色甬道就如同一道横亘在海面上的钢铁壁垒，它们原先皆是漆黑的，停于海面上悄然无声。 但在佩拉吉奥斯话音落下的几秒钟后，最靠近他们的那艘运输舰之上，一道光柱骤然升起，直冲云霄！ 磅礴的魔力随着光柱的冲天而起而波动着，引起下方海水的低鸣。那明亮的光柱在暗夜的迷雾中是如此耀眼，将周边环绕的迷雾都尽皆驱散。 但这仅仅是开始。 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一直到第七艘运输舰上，那耀眼的光柱同时高高升起，将整片洋面映照得犹如白日。 陡然激增的魔力量让人几乎窒息，它们在空中激荡着、互相碰撞着成为一个恐怖的漩涡，将周边所蕴藏的一切魔力都吞纳入其中。 西里尔张大了嘴，保持着自身魔力与外界魔力的平衡，他再看向佩拉吉奥斯，此时这位未来的奥圣艾玛的皇帝正张开双臂，享受地仰着头，仿佛这些耀眼的光柱是为他登基而燃放的焰火—— 这就是奥圣艾玛的底蕴，这就是帝国的光辉！ 七艘普罗维登斯级，同步展开，最上级源初之神，神明加护！ 帕拉丁级、执政官级、普罗维登斯级以及拿破里级上的船员们此刻尽皆伏身于甲板之上，他们崇敬地望着那将天都照亮的光柱，反复地膜拜着。 拉罗谢尔人与奥圣艾玛人共同信仰源初之神，而此刻涌现于诸人之前的源初之神的最上级神明加护，足以让他们激动地落下泪来。 “疯了，彻底疯了……”西里尔望着那对自己一手造就的场景而自得到几乎疯魔的佩拉吉奥斯，忍不住喃喃道。 他终于知道佩拉吉奥斯打的是什么主意了：以最上级的神明加护引起庞大的魔力涡流，将潜藏于迷雾中的巨兽引诱而出—— 可究竟是什么样的远古巨兽，才需要付出这样的代价才能够引动呢？ 西里尔不想去想，甚至不敢去想。 他只感觉衣服口袋里，那座人像又在炽热地发烫着，这一次对他的手掌都没有丝毫的温和，强烈地宣泄着其不满之意。 他回过头，只见精灵小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的身后，正怔怔地望着那数道神明加护的光柱，似乎在回忆些什么。 而那被照得明亮无比的、空阔的海面，此刻终于有了反应。 一条白线，自视线的尽头，逐渐涌现。 “亚德里恩伯爵！” 执政官级的船尾上，佩拉吉奥斯头发散乱着，像是喝醉了的公子哥一般，双手在嘴前呈现喇叭状，高声向西里尔喊道： “该动手了！” 西里尔愣了一下，却听身边的甲板上突然响起“咚”地一声，一团黏黏糊糊的玩意儿自海面上跃出，跳到了甲板之上。 骑士们早已恢复了准备作战的姿态，在这团东西出现之时立刻拔出剑，向着它斩去。 但这团玩意儿似乎刀枪不入，面对长剑躲也不躲，只见其身上随着长剑的斩入多出一个凹陷，将剑含在了里面，紧接着蠕动了几下，却听“咔”地一声，那柄剑居然自剑根处折断了！ “我的剑！”那名骑士惊叫一声，而那团敌人又是几次蠕动，立刻将断掉的剑吞入了身体内，再也找之不见。 一旁本欲夹攻的骑士们见到如此诡异之状，顿时不敢贸然进攻。他们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船头的年轻伯爵，但还未出声求援，只听身后响起一声明亮的长剑出鞘之声。 冰晶瞬息间自他们的脚下蔓延而出，一直延伸到那团玩意儿的脚下，将其牢牢包裹在内；随后一身银白色战铠的半精灵护卫队长大步上前，仿佛背身双翼一般腾空而起，挥拳重重砸在这团东西之上，将其“砰”地一下砸回了海里。 “所有人注意，三人一队迎敌，进攻时务必剑刃附着魔力！” 海洛伊丝利索地喊道，同时向船头的西里尔递去一个眼神，紧接着投入到船上各个区域展开的战斗之中——那些玩意儿早已三五成群地跳到了甲板上，正在不断压缩着他们的站立区域。 西里尔本来打算出剑清除这些东西，他能够感知到这些玩意儿的魔力量并不高，绝对不可能到达职业级的水准。 但此刻有海洛伊丝代劳，并且其指挥也仅仅有条，他便将将将拔出的剑归回鞘中，重新望向前方的海面。 那条白线看似已经离他们不远，但过了这些许时间，却似乎寸步未进——或许是因为其太过庞大，又或许是因为其太过缓慢。 “boss战之前的战斗……吗？” 他喃喃自语道。 而与此同时，尤佛岛上。 史丹尼·克莱门斯站在法师塔的塔顶，望着那七道似乎不会熄灭的光柱，双拳紧握，面色阴沉到了极致。 他身边是一个暗铜色的囚笼，铁笼中一道身影正靠坐着，不断自喉中发出嗬嗬之声。 而新奥威港的港口。 晴·伊文斯、苏格尔·温克勒等人才刚刚跳到甲板上——这是一艘第二舰队为他们特意准备的船只，配备了驱雾灯，能够保证在迷雾密布的海面上前进。 塞薇娅拉女士坐在金德瑞德面具的羊角骨之上，悠闲地晃动着双腿，发出愉悦而轻松的哼唱之声。 然而在下一秒，当神明加护的光柱将天空照亮之际，她便收起了所有轻松的神色，严肃无比地扶着羊角站起，盯着光柱出现的地方。 “神明加护？是史丹尼弄出来的？不，这不是尤瑞拉的气息……这是丹亚的气息？” “奥圣艾玛人？他们也来到新奥威港了吗？”她小声地叫着，身侧的卡珊德拉·奥迪托雷立刻回答道： “是的，塞薇娅拉女士，现在是新奥威港议会换届的时间，奥圣艾玛人也来到了新奥威港……” 但她话音未落，空气骤然间扭曲了一下，随后又是数道光柱冲天而起，刹那间，黑夜如白昼—— “七道神明加护？” 这一次塞薇娅拉干脆地失声叫了出来，她滑落坐在金德瑞德面具的鼻尖上，抓着面具边缘用力摇晃着：“小姑娘，你懂这是什么概念吗？七道最上级的神明加护，那意味着至少有七座主教魂灵寄托的丹亚神像在这海面上……” “奥圣艾玛人，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而下一秒，妖精塞薇娅拉女士的神色，彻底乱了。 她突然回过头，踩在金德瑞德头顶上，朝向新奥威港内的方向看去。 远处漆黑的群山，此刻也被照得透亮。 隐约能够听见，群山间的轰鸣。 　突然，突然，突然一拍脑门，就搞大了！ 第95章 神明加护的代价 “你们听到了吗？那边的声音！”伊文斯也察觉到了群山间的异响，他看向身边几人，苏格尔等人同样感知到了这一点。 “那是米南卡火山的声音吗？”卡珊德拉·奥迪托雷被这阵声音吓得脸色苍白——如果米南卡火山喷发，意味着新奥威港将会陷入长久的苦难之中。 而身为新奥威港黑夜中的守护者、奥迪托雷家的子嗣，这并非她所愿见之事。 来自占星术师格里利·思达德的预言，起先她还并不是很相信——奥迪托雷家参与了米南卡火山的监视工作，他们享有火山动态的第一手情报。 但此刻，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法师塔有反应了吗？”她连忙看向法师塔所在的方向，而一边的苏格尔思双目紧闭，喃喃自语片刻，随即睁眼给出了一个解释：“这是非常明显的区域魔力紊乱引发的地脉魔力乱流，地脉魔力波动使火山活跃……” 他说完这句话，心里立刻理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为什么军区的人对他们汇报的情况并不关心，一副他们早已知道的架势，因为他们确实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如果没有外来的干扰因素在，火山喷发这一幕本不应该出现在预言之中—— 但是偏偏，那七道光柱，七道奥圣艾玛人带来的神明加护，将他们所有的布局都打破了。 “我们现在该做什么？”他抬起头，有些茫然地道。 “我们去尤佛岛。”伊文斯已经熟练地站到了掌舵的位置上，他随手抓过一顶宽大的船长帽扣在头上，“亚德里恩在那里，我们需要和他汇合，我父亲也在那里，如果拉罗谢尔能够给予我们什么帮助，也只能通过我父亲接收。” 他戴上船长帽，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自如地在海上当海盗的时候。 但此刻，他脸上的神情，只有无比的专注。 “先生们女士们，现在我们这艘银鹰级即将出航，风帆升起！！” “Fair winds and following sea！” 他的话音中，这艘巡洋舰昂然地离港。 号声，鸣响在洋面之上。 ———————— 恐怕这个纪元以来，新奥威港都未曾经受过这样的场面。 七道最上级的源初之神的神明加护的光柱贯通洋面与穹宇，彼此之间庞然的魔力互相牵引着，在半空中化为无形而恐怖的魔力漩涡。 而海洋受到空中魔力漩涡的牵引，此刻海水同样开始暴动，大颗大颗的水泡自海底翻涌而上，夹带着海底岩层的碎片，喷涌不止。 此间的天穹明如白昼，然而却刺眼得像是有千百个太阳在同时闪耀，将久久缠绕于此的阴云都彻底撕碎。而此间之外的世界则陷入了一片暗沉，就仿佛堕入了世界的阴面。 那七艘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便是承载这些光柱的铁桩，如海上堡垒一样的它们向来以防御能力著称，但此刻在魔力漩涡的冲刷下，其漆黑的外表正在逐渐被剥离，露出暗红色的内层。 明明是无云之日，天上却降下了瓢泼大雨。半个拳头大的水球砸落在甲板上、砸落在骑士们的身上，叮咣直响。 不知名的怪物不断地从海面中跳出，落在甲板上。它们当中绝大部分都是一团团的形状，但少部分则呈现出海底魔兽的模样。而随着骑士们不断将其打落海水，新跃上来的怪物则更多以魔兽的形态出现。 但无论其外表如何，它们始终保持着那个特性： 物理攻击几乎无效，并且能够吞噬武器。 半精灵少年手按剑柄站在船头，亚度尼斯的诅咒铠甲完全穿戴在身，不断地给周边的敌人施加着诅咒的状态，让手下的骑士们能够较为轻松地去应对。 这过于伟业的场景令其个人的武力显得连蝼蚁都不如，别说是普通人了，任何一个职业级只要靠近那片漩涡，就会被无情的魔力乱流给撕碎。 年轻伯爵的嗓子干哑，他不断地感受着来自神明加护的恐怖魔力乱流，同时轻声向身后人问道： “米莎，难道最上级的神明加护很常见吗？” “而且还是同时七道。” 诚然拉罗谢尔和奥圣艾玛在对源初神学的钻研上有一定的程度差异与方向差异。但也不至于这种写在《源初法典》上，几乎不可能施放的法术，被奥圣艾玛人卖废品一样轻轻松松甩出来了七道—— 如果是拉罗谢尔，别说是七道最上级神明加护了，让佛提乌来主持，恐怕连次一级的神明加护一道都不一定能放得出来。 差距理应存在，但不应该如此夸张。 “最上级的神明加护，是需要对伟大的上神最忠诚的魂灵以最诚挚的祷告才有可能唤来的。”米莎轻声说道，“如果不是伟大的诺拉的旨意，同族你当初也没有可能做到那一步。” “我明白。”西里尔答道，“那奥圣艾玛人……” “七个最忠诚的魂灵。” 精灵小姐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她就像是在平静地叙述一件与自己完全不相关的事情一样，解答着西里尔的问题： “七个最忠诚的魂灵，以及最诚挚的祷告——他们满足了这一点。” “你的意思是？”西里尔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有些无法他自精灵小姐的话语中得来的推论。 “奥圣艾玛历史上七名大主教的魂魄，以及七座经受过无数人顶礼膜拜的神像。”米莎看着少年朝她投来的目光，和缓地回答道，“这就是奥圣艾玛人付出的代价。”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个答案让西里尔沉默，片刻后年轻的伯爵不由得苦笑道：“该怎么说呢……这手笔，很符合奥圣艾玛的作风。” 作为大陆上如今历史最悠久、统一时间最长的帝国，奥圣艾玛所拥有的底蕴远超过其他任何国家的想象。 就算那未来的皇帝佩拉吉奥斯·赫里斯此刻拔出一柄丹亚用过的剑，跳到他们的船头，西里尔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只是问题在于，奥圣艾玛人付出了那么多，究竟为的是什么？ 史丹尼·克莱门斯，究竟想做的是什么？ 他再抬头时，已经看不到上方佩拉吉奥斯的身影，不知道这位发了疯的皇子现在又在琢磨着什么。 远处的白线还在缓慢地逼近着，西里尔可没有忘记这才是这次事件的正主——珊瑚人像为他展现的画面此刻还历历在目，那样粗壮的触手，估计只需要一两次拍击，就可以将拿破里号彻底击毁。 他刚想到这里，脑海中猛然间捕捉到了来自身前海面下一股迅疾的水流，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急速地于水面下穿行。 身边的骑士们对此还一无所知，他们依然在费力地处理着那些跳上甲板的怪物。 米契尔·麦卡挥舞着他的长剑，以还并不熟练的魔力附着试图击退一头甩动着巨锤一般的头颅的鲨鱼怪物，他的身边是他的两名助手，同时挥出盾牌，替麦卡挡住来自怪物的攻击。 这样的配合他们已经完成了很多次，这次也会一样的成功。 然而就在他们出手的一刻，一道庞大的身影骤然间从天而降，重重地砸落在他们的身前。青色的风呼啸着吹向他们，将他们齐齐地向后吹去。 三人惊惧间，只觉得一片水花朝着自己砸来，隔着面甲都哐哐直响。狂风逼得他们甚至无法直视前方，只能匆忙地以防御姿势据守着。 直到这阵劲风散去，三人抬起头，才看清楚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道三米高的青色身影一左一右地站着，皆是双手握住长戟，使长戟交错于空中。 而交错的长戟之上，是一截一人多粗的触手的须尖——它自海面蹿出，探出海面的部分有将近七米长。 很显然，刚刚是这截长须自海面中探出，向他们抽来，而两道青色身影替他们挡开了来自长须的一次抽击。 光是想象了一下这根触手拍落时附加的力量，三名骑士便浑身冷汗。 “这，这是……” 他们彼此相望着，愣神间，方才还在船头的半精灵少年已经腾身而起，手中银亮的剑锋自半空中一闪而过，从触手的中段斩落。 只听得“咔”地一声，那截触手在空中扭曲了一下，似乎想要与剑锋抗衡，但随即应声而断，后半截滑落回海中，前半截则“砰”地一下砸落在甲板上，滚到三名骑士的身前。 “伯爵大人！” 看着身前两道巨大的青色身影消散，麦卡终于反应过来，刚刚是伯爵大人救了他们。 他回忆起方才的劲风，如果没有伯爵大人的阻拦，恐怕自己早已被拍成了肉酱？ 他们看着年轻的伯爵随手刮起一股风，轻而易举地将方才与他们缠斗的鲨鱼怪物切割成数个小块，再一股劲儿吹入海水中。 “伯爵大人，这根触手……和那些不是同一种怪物吧？”一名骑士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是。”西里尔严肃地看着那截躺在三人身下的触手断肢，“你们退后。” 他说完，等三人后退，忽然掷出手中长剑，银亮的剑锋瞬间穿过触手，将其钉在甲板上。 而在剑尖扎入肉质中的一刻，方才还老老实实平躺着的触手忽然开始疯狂地扭动，像是一条落到岸上的鱼一样甩动着躯体。 那原先附着于其上的一颗颗吸盘在这一刻突然间纷纷“张开”，露出其中惨白色的尖锐的牙，接着一股股噪音自那些张开的吸盘中发出： “咿啊啊呀！！！” 这股噪音瞬间侵入了并无精神防备的骑士们的耳中，三名直面受击的骑士们面色煞白，而身侧还在战斗的骑士们被这股声音干扰，险些没能握住手中的武器。 然而叫声才响起不到两秒，冰晶便已自地面攀爬而来，将其冻结个结结实实。 “亚德里恩！” 海洛伊丝的声音自甲板那侧响起，充满了责怪之意。 “我明白的。”不用海洛伊丝说下半句，西里尔快速回答道。 他快步上前，抄起扎在甲板中的剑，唰唰几下，便将那些吸盘大嘴全部分割、切了下来，将整段触手尖端分解为一块块的肉块。 在亚度尼斯的裁决之前，这怪物的肉质似乎并没有多少的抵抗能力——至少在其肢体的末端是这样的。 而随着这截触手被切割开来，西里尔看到一团团灰色的分泌物自其吸盘中吐出，彼此黏连着，从色泽与形态上而言，与那些和骑士们鏖战的怪物一模一样——只要它们的体型再大个几倍。 难道说，这些怪物，都来源于这样的触手？ 西里尔心中一凛，似乎找到了一个方向。 难道说……他们所面对的，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怪物？ “尼尔·奥尔登！”他高声喊着。 苦行僧此刻亦在战斗中，与海洛伊丝一左一右地分别撑起了船只左舷右舷的防线，听闻他的叫声，苦行僧立刻抽出手，迅速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伯爵大人，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 “告诉我，尤佛岛附近海域是否有分布巨锤头鲨？” “有，一共有三种巨锤头鲨分布，而且数量并不低。” “那那边的圆兽长尾海魔蜥呢？” “也有分布。” 西里尔立刻明白，他们所交战的各式各样的怪物本质都是相同的—— 只是这些黏糊糊的玩意儿吞噬了海中的生物，转化成了它们的形态，因此才呈现出各式的模样。 “主要能力为吞噬……”西里尔回忆起珊瑚人像给出的画面，那样一艘庞然的战船，在被触手拍碎之后同样被吃得干干净净，心下逐渐有了断定。 “你会潜水吗？”他忽然间开口问道。 “什么？当然会。”奥尔登立刻答道。 “跟我下水。” 苦行僧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自己效力的年轻伯爵甩去身上的外衣，露出其下的内甲，随后一手剑一手盾，还戴着那挺头盔，干脆利落地跳入了海中。 他不做任何犹豫，身上本就没有外衣，他直接跟着西里尔一同，跳入了海水之中。 第96章 吞噬者“维什林根” 不知其名的、黏糊糊的怪物不断地自下坠的两人身边上浮，它们试图干扰沉入海水之中的两人，但西里尔早已蛮横地将身周一片区域圈起，在水中掀起凛冽的气刃。 他短暂地适应了一下水中的感觉，很快便能自如地呼吸与行动。 而随后，《英灵之书》也被他翻开，随着轻轻的念诵声响起，灵骑士姆拉克爵士与狮王战车赫德洛恩同时出现，随同他与尼尔·奥尔登一同向着海底沉去。 制造这一切混乱的怪物就在他们船只的下方，如果西里尔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和画面中剿灭海神卫巡洋舰的触手一样的一根触手，如果实力不凌驾于职业级，他应该可以和奥尔登一起将其解决。 他以精神向两名灵骑士传达着警戒周围的准备，同时向奥尔登打着手势，示意他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西里尔本身并不畏惧深海，在他的认知中，海底无非便是“魔兽”与“黑暗”两个威胁。 他拥有黑暗视野，黑暗对他而言甚至无法构成干扰，而魔兽于玩家而言可以看做是经验值的化身，顶多吓他一跳，也不至于产生恐惧。 但此刻随着高度的不断下沉，他的心里莫名地产生了一种空落落的畏惧感。 尤佛岛周边的海底有那么深吗？为什么下潜了那么久，还没有到底？ 这种恐惧，来源于所谓的“未知”。 当他开始注意这一点时，便立刻发现，周边此前一直不断漂起上浮的怪物消失不见了，就连两名灵骑士和苦行僧尼尔·奥尔登，也消失不见！ “这是将我和他们分割开的陷阱？还是说……攻击早已开始？” 西里尔停止了高度的下沉，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当他的手指抹过护手上那个绯红色的宝石之时，宝石立刻发出了一阵阵尖叫声。 但尖叫才刚刚想起，自西里尔身体中便有一声悠长而威严的声音响起： “镇……” 周围的海水都在这股声音下震颤着，但西里尔立刻品味出这其中的不对劲之处：在原先的海水中，周围的水元素魔力由于神明加护的涡流牵引，都在不断地消失、向着七艘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所在之处聚集着。 然而此刻周围的魔力却如同正常的海中一样，均匀地分布着，就像是那连通海天的神明加护不存在似的。 未免太过虚假了，做戏好歹也得做全套—— 彻底识破这一点的西里尔不作任何保留地宣泄着自己的魔力，哪怕在海水中风元素池并没法得到任何的补给。刹那间宣泄而出的风元素魔力立刻将周边的“平静”搅成了一片混乱。 而随着周围的海水都化为了密集的水泡，西里尔也逐渐看清了身边真正的情况： 他早已站在海底，脚下是一种让人感觉陷入其中的恶心的触感，低头一看白茫茫的一片，找不到海底的沙。 身周，两名灵骑士尽皆静静地屹立着。在他们之外，则是一层将近五米高的白色的薄膜罩子，像是庞大的水母，正不断地收缩着它的“嘴”，将他们逐渐吞入狭小的空间中。 寒芒随着西里尔的醒转而与海水中绽放成银色的花，长剑顷刻间将这层薄膜撕碎成分落的碎片。 这施加于他精神之上的幻觉彻底破碎，西里尔立刻重新获取到了海底的视野——他们的周围尽是脚下那种令人恶心柔软的白色，与那些黏糊糊的生物完全一致。 而在西里尔身边几米之外，一个已经缩小得几乎只有一人大的白色薄膜正不断蠕动着，依稀可以看出尼尔·奥尔登的身形。 苦行僧也会被精神类幻阵给限制住？ 他心中疑惑着。教会系的职业往往都有着极强的精神抗性，他们靠着自身对待其所侍奉的神明的虔诚，抵抗那些精神上的骚扰。 很少会有教会系职业被精神幻觉控制，精神坚毅者甚至可以豁免高达三十级等级差的精神攻击。 而苦行僧，更应该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让西里尔暂时收起了替他解围的心思。他留神着周围的环境，同时缓缓靠近尼尔·奥尔登。 隔着那层白色的膜，他依然能够看到薄膜下那张脸，此刻正展现出痛苦而纠结的神情，面部都在扭曲着。 “还真的是陷进精神幻觉中了。”西里尔微蹙起眉，眼看奥尔登的身体都在不断抽搐着，显然在精神幻觉中的他已经彻底落入下风，等白色薄膜完成包围，就是他被吞噬之时。 他不打算再观望，正要出剑，腰间的地方却莫名传来一阵滚烫之意，让他倒吸一口气。伸手一摸内甲下，那尊白玉珊瑚像赫然又出现在那里，正散发着热度。 “你是让我不要干扰他？”西里尔不解地看着白玉珊瑚像，在他将剑放下的一刻，珊瑚像的灼热感瞬间消失了；而他一有抬手的动向，其热量便开始逐渐增加。 他正犹豫间，余光扫过奥尔登的面容，却发现刚才还痛苦万分的苦行僧，此刻的神情忽然归位了宁静。 就像是祭司在与信徒讲解经书一般，他的嘴唇不断蠕动着，像是在讲述长篇的经文。 而其身体随着面容恢复正常，也不再颤抖。 就连原先即将将其彻底吞入其中的白色薄膜，都开始膨胀，像是要将他从中吐出一样。 而后，苦行僧睁开了眼。 白色的薄膜发出了漏气的声音，挤出一团水泡后像是喷气的气球，在水中喷射着消失不见。 “伯爵大人。”奥尔登看着身前的半精灵少年，微微颔首道，“让您费心了。” “你没受伤吧？”西里尔不解地问道，奥尔登则点了点头，“我没事，只不过做了一个有些……离奇的梦。” “至于梦的内容……” 他正要开口，脚下却传来了一阵诡异的震动感。 “等回去再说。”西里尔制止了他的发言，他一手提剑一手提盾，低声喝道：“姆拉克爵士，去前面看看。” “是，军团长！” 姆拉克昂扬地回答道。他随即提起手中的大剑，踩着水大步地前进着，但只走出了十米不到，西里尔就发现了异常—— 那些白色的黏糊糊的玩意儿，随着姆拉克地不断前进，愈来愈多地缠在了他的身体上，并且色泽变得逐渐暗沉，隐约凝聚出了实体…… “姆拉克！虚化！”他立即下达了指令。而灵骑士在执行其指令，将身体化为一片虚无的一刻，那些缠在其身上的白色黏液瞬息间化为了一根根的触手，在他原先站立之处用力拧绞！ 如果姆拉克不是灵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此刻已经被触手彻底绞杀成了肉泥！ 这副没有一滴鲜血流出的场面让两人尽皆倒吸了一口凉气，而自灵体重新凝聚成型的姆拉克漂浮在自己被“绞杀”之处的上方，心有余悸地回过头，看向西里尔。 “军团长，我还要继续前进么？” “不用了。” 西里尔将其唤回身边，他随即待命，与赫德洛恩一同，等待着西里尔接下来的指令。 “伯爵大人，有什么眉目了吗？”奥尔登看着沉思着的半精灵少年，开口问道。 “我猜……我们周围的这一切——”西里尔伸手，指向身周那不断漂浮向上的怪物，指向脚下的黏液，指向一个个白色的薄膜，“这些，都属于一个个体。” “一个……个体？”奥尔登的眼睛瞪得浑圆，“这怎么可能？” “它可以自由地分化自己的躯体，变成那种黏糊糊的玩意儿，通过这种方式扩张自己的笼罩范围。” “这些黏糊糊的玩意儿会配合着白色的薄膜一同，吞噬海底的魔兽，接着转变成他们的样子——这就是为什么甲板上会出现锤头鲨、海蜥之类的魔兽。” “这是一种极其粗鲁而霸道的侵略方式，通过不断地吞噬与转化，最终它将自己想要侵占的区域完全地变成自己的一部分……说实话，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东西……” “而更恐怖的一点在于，我们所认知的这个个体，可能还只不过是一个更大的个体的‘其中一部分’。” 只有一条触手的触手怪，也不配被称为触手怪。 这是西里尔在游戏中都闻所未闻的东西，他自诩自己见识颇多，光是图书馆的怪物图鉴都翻烂过不知道多少本，理应将绝大部分稀有怪物都记在脑海中。 可像这样庞大到难以探寻、甚至其中的一部分就足以将一片海域纳为己有的存在…… 为什么游戏里会一个字都没提到过呢？ 他冥思苦想着，嘴里同时喃喃道： “事实上要从其中脱离也不算是一件难事，哪怕其本体再怎么恐怖，我们所面对的也只不过是他的几分之一，而在现在的形态下这几分之一又进行了无数次的分化，以职业级的魔力应该可以轻松地清理掉一大片……” 他嘴上念着，余光瞥向奥尔登时，却发现苦行僧此刻一脸肃穆，眼睑微垂，嘴唇不断开合着，像是在吟诵着什么。 他稍稍靠近一些，便听清了对方唇间自水泡中飘出的低吟声： “吞噬者吞噬其渴望吞噬之一切，但祂的力量无边无尽，祂将海水分解为凌厉的剑，一滴一滴地将其分割…… 吞噬者被囚禁在了海雾之中，祂令海雾散去，令其永世不得重组……” 奥尔登嚯地抬起头，双目明亮地看着西里尔：“伯爵大人，我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了。” “《海神经卷十四，罪与罚》中，写到过它。” “吞噬者，维什林根。” “吞噬者，维什林根？”西里尔复述了一遍这个名字。 “是的，这是尤瑞拉大人亲手封印的敌人，在众神化为群星远去的末年，彼时世界正经受剧变。” “吞噬者维什林根，便是出现在那个时期的怪物，它自海渊深处涌现，没有人知道它的形体究竟有多庞大，因为它无时无刻地不在吞噬着周边的一切。” “它吞噬海水，吞噬海兽，吞噬云、吞噬雨、吞噬光，它走过之处只剩下被抹去了一切之后的虚无。” “尤瑞拉大人亲自出手迎战，将每一滴海水都化为了利刃，以无穷无尽对阵无穷无尽，最终将其彻底分割，囚禁在海雾之中……” 奥尔登复述着海神经上与之相关的描述，忍不住直摇头，“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这样的内容会被记载在《罪与罚》之卷上……” 　　而西里尔沉默地听着这一切，将其余与自己的构想相整合着，同时发问道： 　　“所以我们所面对的，难道是第一文明纪元的那头需要神明亲自出手应对的恐怖家伙？” 　　“是……但也不是。”奥尔登点头，随即又摇头，“它从性质上而言与当初的那头维什林根相同，但时间的推移以及岁月无穷尽的消磨，它早已不是当初的强度……” 　　“但它也有可能回到当初的强度。”西里尔接口道，“如果给它足够的时间，放任它无穷无尽地去吞噬，它会变回去的。” 　　“但现在的世界，已经没有了可以阻止它的‘神’。” 　　此刻西里尔终于明白，为什么奥圣艾玛会耗费这么大的代价来迎战这头怪物，他甚至觉得奥圣艾玛人是否小气了些，怎么不干脆地上十四个座雕像，开十四艘船、动用十四个神明加护—— 　　但现在说什么都是晚的了。现如今奥圣艾玛人正以他们的全力迎战这可能毁灭一切的怪物，而他才刚刚得知真相。 　　可是…… 　　为什么港湾圣殿的主教，理论上最忠诚于尤瑞拉之人，史丹尼·克莱门斯，居然会策划着放出这样的魔兽？ 　　他图谋的是什么？ 　　而问题还不止于此——西里尔可没忘记马里恩所说的话：他准备的材料是远远少于史丹尼·克莱门斯提出的要求的，但此刻的效果，却远超过这次计划参与者所有人的预期。 　　而负责收集材料的，则是艾文·萨克森。 　　一个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一个新奥威港上层人物的傀儡。 　　他，究竟做了什么？ 第97章 风旅骑士艾尼斯 阴谋者阴谋着其阴谋的阴谋，卑劣者则卑劣着其卑劣的卑劣。 西里尔从未想过自己远跨重洋，会牵扯到游戏进程十余年后都未能触及的层次的事件中，但当阴谋与卑劣被如此平铺直叙地呈现在眼前时，他的心中已经燃起了一团火焰。 他抿着嘴唇，从决定带着拉罗谢尔众下山，加入奥圣艾玛征讨的队伍的一刻，他就不打算再做随波逐流的一根稻草。 是救别人。 也是救他自己。 他以目光示意奥尔登，站到自己的身后。 苦行僧照做，退到后方——奥尔登也清楚，哪怕自己知道了所遭遇的敌人拥有什么样的特性，该如何去应对，但他的战斗方式和风格，注定无法解决面前的情况： 这几乎遍布了这片海域海底的白色黏壮“网”。 亚度尼斯的裁决竖起于胸前，亚度尼斯的诅咒铠甲完备地穿着于身。西里尔微微垂睑，仿佛又能听到来自另外一个时空中，那名站在荒芜大地上的死亡骑士的声音。 而这一次，他听清了对方口中那并非呓语的低吟： “吾——此去不归！” “此去不归！” “此去不归！” 这阵声音串联着他身上的每一件诅咒铠甲的部件，西里尔只感觉脑子被声音震得嗡嗡直颤。 他紧紧抓住剑柄，哪怕此刻长剑疯狂地颤动着，似乎要从他的手中跳出去一般。那枚护手中央的红宝石亮的通透，呓语与低吟声不断交错着，却都在督促着他将剑挥出，向前砍去—— “杀，杀，杀！” 黑暗的阴影肉眼可见地自他的身后、他的脚下铺张开去，就像是狩猎的狼群冲进了皑皑白雪中一般，疯狂地冲入了那片白色的黏网中。 那些吞噬者“维什林根”的身体部件在遇到这阵侵袭之时立刻做出了反应，它们想要化为吞噬过的魔兽，又想凝聚为触手，彼此之间犹豫着该如何应对，却反而被西里尔身上散发出的阴影彻底冲得七零八落。 西里尔注视着这片自自己脚下散开的阴影，哪怕他从未见过如此蔓延、像是抓捕猎物的影子怪物似的阴影，他的内心却莫名地感觉这片阴影十分的亲切，甚至让人想要放心地躺在其上。 而就在他意念及此的一刻，只感觉自己体内的风元素池，居然自然而然地开始运转。 甚至没有他的指令，青色的风已然从他的体内飘出，逐渐凝形成为高大的风骑士。 他微微蹙眉，还没反应过来这代表着什么，那名风骑士已经率先驾驭着身下的巨兽，转过身，与兽身上向他欠身行礼。 西里尔愣住了。 风骑士是他的元素的延伸，哪怕职业的传承使其可以为风骑士赋予第二纪元无尽风霜中、寒天关隘上骑士的外形，并且他曾经试图赋予其战斗的意志，让他在战斗中能够变得更加“智能”一些。 但风骑士，依然只是他的元素的延伸。 这无非是只会按照固定程式行动工作的机器，和多植入一些程序能够稍微应对复杂一些程序的机器人区别；但西里尔从向其植入过主动对主人行礼这样的程式—— 而这名风骑士却主动躬身行礼。他的面部比任何一名风骑士都要更加细节，没有面甲的遮掩，露出其下沧桑而英俊的面容。 那双眼睛炯炯有神，西里尔与其目光相对，仿佛看到一名穿行风雪之人昂首时不屈的眼神。 “你是……” “艾尼斯。”风骑士在他发问的一刻便开口，这个声音低沉而雄浑，说出口的是西里尔听不懂的语言，但每一个字在他的脑海中却又明明白白。 艾尼斯…… 西里尔蓦地睁大了眼，这个名字陌生而又熟悉，但只要打开他的系统面板，翻开职业介绍的那一栏，便立刻能够找到它： “特性：【风中隐者】：风旅骑士艾尼斯曾是第二纪元无尽风霜中最恒久的守卫，是寒天关隘之上最英勇的骑士。但他不愿意将自己桎梏于无尽的守卫之中，进攻是他的信条。因此他选择走上阴影魔径，寻求暗影女神库洛所遗留的暗影国。他在白环之中留下了一条自己的路径，以供后人探索。 继承风中隐者的你拥有风神阿苏伊的庇护，风会听从你的号令。但与其他风旅骑士不同，你掌有阴影的权能，如果能够触及暗影国，或许你能获得更多……” 自己继承的，不正是来自风旅骑士艾尼斯的能力么？ 可他为什么能够以风骑士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目光扫过面板，忽然间猜到了艾尼斯出现的缘由： “因此他选择走上阴影魔径，寻求暗影女神库洛所遗留的暗影国……” 他再看向身前，自自己脚下铺张开去的、让自己感到无比亲切的黑色阴影。这股力量并不来源于他，而是来源于身上的诅咒铠甲，但这却恰恰是使艾尼斯出现的要素—— 阴影的力量。 自己本身所掌握的力量是风，风元素魔力也是他发起绝大部分进攻的力量来源。 而虽然上辈子在游戏里是一个顶尖游荡者，能够随意踩着阴影的刀尖跳舞。但这一世他对阴影的探寻却毫无进展，又或者说他根本无暇、也无从去进展。 而前段时间听了“树之心伊兰达尔”的话，他完全纠结于如何凝聚一个“超凡化身”，甚至没想到这一茬。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走了很长的一条歪路。 至于诅咒铠甲为什么能够赋予他暗影的力量……他估计是自己的意志与铠甲的意志电波对上了，从而激发了残留于其上的、来自死亡骑士亚度尼斯的力量。 死亡骑士拥有阴影的力量，这听起来非常合理。 艾尼斯站在他的身前，手中提着长戟。他身下的巨兽与其余的寒天骑士蓝白色虎形的巨兽并不相同，身形更加细长，色泽则为灰黑色。 “艾尼斯？”西里尔见他没有多的动作，试探性地问道。而艾尼斯随即又是微微躬身，低沉道：“愿意为您效劳。” 他干脆挥剑向前，指挥道：“向我展示你的力量，清除这里‘维什林根’的黏液。” 而艾尼斯立刻调转兽首，目光扫过周围白色如蛛网一般的黏液之时，双眉立刻紧皱，发出一阵不满的低吼声： “罪孽……肮脏的味道……” 他话音落下，随即拉紧缰绳令身下坐骑高高昂首，右手单手抓握着长戟的中段，长戟之上青色的风与黑色的阴影交错螺旋缠绕着，刹那间化为了一个青黑混色的钻头。 紧接着，他没有任何花哨地用力将手中的长戟向着身前砸下，随着昂首的巨兽落地，那青黑色的钻头也“轰”地一声扎进了前方的沙地中。 西里尔只感觉身周的水流都随着艾尼斯的动作一颤，而下一秒，那青黑色的螺旋钻头突然开始反向旋转着。 缠绕于其上的青色与黑色如舞者曼舞的长袖一般甩将开来，扫过之处，那些黏糊糊的白色尽皆被清除一空。 而青色的风与黑色的阴影越扩散越远，逐渐到了视野所不能及之处，然而只要将魔力散发开去，便能明确地感知到，那青与黑依然肆虐在维什林根的肢体之上，已经将方圆数里的黏液清扫一空—— 尼尔·奥尔登骇然地看着自己所效力的年轻伯爵，他无法理解这个年轻人的力量表现，为何在短短的几秒钟间就变得差异如此之大。 瞬息清空了周围的维什林根的躯体——虽然说这些分散开来的维什林根的一部分本身并没有多少的战力，但论单体的魔力质量却依然能有相当的保障。 　　职业级可以摧枯拉朽地摧毁一个白色黏团，摧毁两个三个其化身为的怪物，但数量多到半个海域…… 　　恐怕，不是法师晋升至的超凡级，都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吧？ 　　可面前的年轻人却如此轻而易举的做到了这样的事情，凭借其魔力幻化出的骑士，甚至没有靠自己斩出像样的一剑—— 　　难不成，他距离超凡已经仅有一步之遥？ 　　奥尔登心中不断猜测着，而艾尼斯已经收起了他的长戟，回过身，向着西里尔再次颔首： 　　“幸不辱命。” 　　“结束了？”奥尔登惊愕地脱口而出。 　　西里尔睁开眼，方才他一直感知着艾尼斯这一击的效果，那青黑色的螺旋就像是一个肆虐的涡流一般在海域中横冲直撞着，随着距离的扩散愈来愈大，几乎将这一块海域的水流都尽皆牵动。 　　它调动着这片海域剩余的、未被神明加护所牵引的魔力，一同清剿着妄图将此处吞噬的维什林根的身体部件。 　　虽说此刻艾尼斯的力量早就消散，但是其所牵扯起的水元素魔力，却依然在持续地抗拒着维什林根——将其彻底从此处驱逐，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这个结果让西里尔都感到有些骇然，他万万没想到艾尼斯的一次简单出手能够拥有这样的力量。 　　而艾尼斯在躬身完毕之后，随即牵了牵身下巨兽的缰绳，身形逐渐化为风与影、消散在西里尔的眼前。 　　他再看向自己的技能面板，在技能【风骑阵列】下，此刻悄然多出了一行字： 　　“【风骑化身】，冷却中，暂不可用。” 　　风骑化身？超凡化身！ 　　压抑不住的喜悦充斥着西里尔的内心，如果说他此刻最担忧的是什么，那无疑便是自己的个人战斗力，在所面临的环境危机中不够用—— 　　明明按照一般穿越者的流程，他身为职业级应该能够先暴打一堆的超凡级，然后突破超凡级后再拳打同级脚踢更上层的天灾级，怎么到他这里，他连自己的上一级人物都没见到两三名，面临的危机已经开始降维打击了呢？ 　　所幸的是，现在他拥有了艾尼斯—— 　　哪怕艾尼斯并不能持续出现，哪怕他对艾尼斯究竟能发挥怎样的力量一无所知。 　　但此刻出现的风旅骑士，便是一盏迷雾中的明灯。 第98章 粉红胖胖花号 希尔博拉斯级重巡洋舰，新奥威港1440年实装的最新式主力舰船，配备有新奥威港最新的技术与装备，单舰战斗力惊人。 而现在它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粉红胖胖花号。 拉罗谢尔外交大臣的儿子晴·伊文斯对这个名字表达了强烈的不满，新奥威港奥迪托雷家族长女卡珊德拉·奥迪托雷同样不赞成使用这个名字。 但在场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妖精魔女塞薇娅拉，在用她精巧的手段轻松地放倒了所有人，让他们知道自己并非维罗妮卡·海琳这样并无战斗能力的花瓶魔女后，这个命名最终被通过了。 因为在场的三名职业级，苏格尔·温克勒被猪笼草一样的大口袋花一口吞下，晴·伊文斯在船上无力施为，而戴着羊角面具、来自伊西斯圣团的金德瑞德现在则是塞薇娅拉女士的“坐骑”。 此刻，粉红胖胖花号正乘风破浪地驶出新奥威港，驶向那遥远的七道神明加护升起之处。 海面并不平静，在迷雾被神明加护带来的魔力浪潮撕开之后，混乱的魔力牵引着涡流，使得新奥威港外的海域现在处于最难通航的状态—— 浪潮一阵皆一阵，呜咽的风声听着不大，卷起的浪头却是一个比一个狠。而水下则还由于魔力的混乱暗流潜藏，稍一不小心就会被扯入涡流之中。 伊文斯甚至听到了“邦邦”两声重击敲响在船头，而后两条硕大的剑齿赤面鲨翻白着鱼肚浮出水面，下一秒便被不知名的东西拖进了水中，消失不见。 “都抓紧了，别从船上掉下去了！”他立刻警示身后的船员们——这些来自第二舰队的水兵起初还对他们的话有些爱理不理的，结果出海后各个都吓得面色苍白。 此时他们只会茫然地点头，遵从伊文斯的命令。 没有人停在船舱中，随行之人都聚集在了甲板上，唯一毫无战力的卓娅·彼得诺娃·巴特勒此刻也紧紧地跟在自己的闺蜜卡珊德拉·奥迪托雷的身后，几乎寸步不离。 “我们……我们该注意些什么？”她无比小心地询问着，虽然出身于新奥威港，但养尊处优、如囚笼中的名鸟一般长大的卓娅却连船都没上过几次，更别提在这样的海面上前进了—— 船头随着浪潮的翻涌而颠簸，她几次被失重感吓得脸色惨白，害怕得几乎快要哭出来，此刻还能站在这里抱住卡珊德拉，已经耗尽了勇气。 “注意不要掉到海里去。”伊文斯严肃道，“我不知道现在海里有什么，但是掉进去了，谁都没法把你救上来。” 卓娅抱卡珊德拉抱得更紧了一些。 “那那边的那个玩意儿呢？那肯定是个大家伙。” 苏格尔·温克勒指着另外一个方向，位于他们的西南侧。 七道神明加护本已将迷雾驱散，而魔力涡流启动时，西南方还仅仅只是一条长得惊人的白线，此刻却已经变成了一片朦胧——厚实的雾像是一堵被人在后面推着平稳前进的墙，逐渐地重新占领被亮光所夺回的区域。 “它追不上我们。”伊文斯对比了一下速度，直白道，“星泽号……我是说粉红胖胖花号用得是最新款的5.5排386‘元素’输出功率的B137型号魔力动力炉，在关键时刻还可以超负载炸炉加速，那个玩意儿没有可能追上我们。” “所以注意你们自己的位置，不要掉进海里就可以了——塞薇娅拉女士，您觉得呢？” 他不忘向船上真正的话事人塞薇娅拉请示，后者抱着双臂，坐在羊角面具上点了点头，赞扬道：“你说的是对的，年轻人。” “那您知道……下面的海里有什么吗？”卡珊德拉担忧道。 “我不知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那个放电的小子，描述一下你感知到的。” 苏格尔应了一声，并没有因为塞薇娅拉的称呼感到不悦。他清了清嗓子，直接说道： “海水中混杂了大量驳杂的元素集合体，我很难评判他究竟是什么，或者想要构成什么——因为它实在是太混乱了。如果法师塔的入门考试是分析这样驳杂的元素图，我保证每座法师塔的研究室都得走一大半的人……” “跑题了。详细一点描述吧。”伊文斯将他拉回正轨。 “详细一点描述……”苏格尔露出苦笑的神情，“当我的魔力最初与其相接触时，我只感觉到了它的结构杂乱无章。但几秒钟之后，那些元素混杂体居然尝试吞噬我的魔力，并且将其纳为己有……” “虽然我知道过类似的玩意儿，‘噬魔石’就是一种类似的石头，分布在元素交汇之处，能够吸取魔力。” “但这种石头不可能有那么多，它几乎覆盖了我们周围数公里的所有海水——” 苏格尔几人探讨着应对，而此刻卡珊德拉已经扶着卓娅，在桅杆旁蹲坐着，用几个厚重的木头挡着，免得会在风浪中不慎跌落。 “卓娅，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我们出海？”卡珊德拉伸手按着自己的好友的肩膀，神情严肃道，“你的父亲会有多着急，你应该明白……” “卡珊德拉。” 卡珊德拉微微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好友，自己搭在她肩上的手已经被后者拍下，而那张漂亮且素雅的面庞，此刻却多出了几分不符合她的坚毅。 “不要提到我的父亲，我不想听到他——也不要提到巴特勒。” 她那秀气的长眉挑起，不客气地提出不符合她以往说话风格的要求。 “这……”卡珊德拉疑惑地看着卓娅，一瞬间她甚至感觉自己不认识自己的好友了——但她分明是她最熟悉的人。 在卓娅·彼得诺娃·祁连诺夫那狭小的世界里，自己几乎是她唯一能够信赖的人。 她甚至清楚她喜欢穿什么颜色、该穿多大的内衣——这可是非常私密的话题，就算再亲密也不会交流这些。 可现在，她却看不懂她了。 “那些拉罗谢尔人……和你说了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我……”卓娅犹豫了一下，脸颊浮现的红润让卡珊德拉立刻明白了什么。 “难道说，那个人……” “你不也是吗？”卓娅鼓了鼓腮帮子，忽然提起声音，努力地辩驳道。 “我？我怎么了？”卡珊德拉不解。 “从我们再见面以来，你就没有站在过主导的位置上——卡珊德拉，你不是这样的，你过去从来不是这样的。那个拉罗谢尔人对你做了些什么？” 卡珊德拉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想要辩驳，但是按着卓娅所说的去想，似乎真的是如此—— 从海港边意外发生起，她似乎便不再能主导伊文斯的行动。原先这名英俊的拉罗谢尔人似乎是被她牵着缰绳在走，只要她抬起手，就会顺从地将手搭在她的手心上。 然而现在，她失去了对他的主导欲，甚至乐意看着他去占据主导。 是因为他的实力突破吗？ 还是因为在那个时候，他们彼此共同从死亡边缘走了一遭？ 但当她看着伊文斯戴着船长兜帽，手里捏着新奥威港周边的海图反复看、嘴里还叼着根上下摇晃的烟嘴的样子，她觉得似乎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 她白了卓娅一眼，正想谴责一下后者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怎么一天天的一些长进都没有，耳中忽然捕捉到一阵异样的风声—— “嗡！” 她下意识地将卓娅挡在自己的身后，只感觉身周剧烈摇晃着，爆炸的气浪与音浪炸响在耳边，焦灼的风吹得她鬓边的发丝都卷曲。卓娅抱着她的手臂惊叫着，同时船员们也开始大叫了起来： “敌袭，敌袭！我舰遭遇敌舰炮击！” “卓娅，你没事吧？”她用一手挡着眼，看着自己身旁不到五米外一个深陷的凹坑，残存的弹片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还在甲板的缺口上冒着热气。 这是……炮击？ 有船只向我们开炮？在这个时候？ 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如果那枚炮弹打得再准一点，是不是自己和卓娅就要被直接砸中了？ “你们没事吧！” 船头的伊文斯等人此刻急忙赶到她们这里，金德瑞德弯下腰，让塞薇娅拉女士能够看清两人的情况，而后妖精魔女开口说道： “没有什么事，她们连一点伤都没受到，真是好运的小姑娘。” 而伊文斯已经检查完弹坑，回来快速说道：“炮弹砸在了船舷下沿，破碎的弹片才炸到了甲板上。” “从受击角度来看，炮弹来袭方向应该在我舰的正东方向……” 他说着，自怀里摸出单筒望远镜，放在眼前看了又看，而后摇了摇头。 “船长，未能捕捉到开炮敌舰踪影！” “全员警戒。”伊文斯平静地指挥道，他摘下嘴边叼着的烟嘴，伸手点向船头和船尾，“全魔晶炮预热，准备连装爆发射击。让船舱防护室里的人去把船体保护屏障打开。动力室稳定魔力输出，不要炸炉。” “是，船长！” 伊文斯沉稳的指挥让士兵们略微吃惊，但随后一个个乐开了花——虽然他们对这名船长一无所知，但是一名有能者总比无能者要好出太多。 仅仅是三言两语，就可以看出一名船长对自己舰船的熟悉程度。而其对舰船是否熟悉，很多时候将决定一船人能不能活下去。 “你怎么对这艘船这么熟悉？这不是全新的型号吗？”苏格尔奇怪道。 “除了新装备之外，设计思路并没有什么区别，和我之前抢来的几艘新奥威港的船几乎完全一致。”伊文斯答道，“至于新装备……” 他话音未落，空气中又是传来“嗡”地一声响，而伊文斯嚯地转身向正西方向，伸手在一旁触手可及的一根横杆上一拍。 却听得“哐”的一声，一枚漆黑拖着蓝色焰尾的炮弹凭空停在了船舷外不到五米处，一层弧状的“玻璃”悄然浮现在那里，阻止了它的继续前进。 “对魔力特化立场，能够很好地分解魔晶炮弹所迭加的魔力。除了烧魔力和烧魔力之外，没有其他缺点。”伊文斯摊摊手，“新装备，就是这玩意儿。” 他随即昂首，向站在桅杆上的船员大声问道：“看清楚了吗？炮击来源？” “九点钟方向，距离十七海里，发现敌舰踪影！” “弹道平直，弹速极高，初步估测为……”那名士兵的声音忽然卡顿了一下，随后不可思议地叫了起来：“这是我们的船？是我们第二舰队的船？” “是战隼级。”另外一名士兵，此刻已经报出了型号：“战隼级配备特化高速弹，这是战隼级二式……” “之前出海的第二舰队里，有战隼级二式么？”伊文斯回身问道。 那名士兵吞了一口唾沫，结巴道：“有……而且新奥威港，只有一艘战隼级二式……” “这是还在实验中的试作品，还未在舰队中大规模实装……” “所以它是拿我们当靶子来试炮了？”伊文斯眉毛一挑，声音逐渐冰冷。 但头顶的桅杆上，士兵又叫了起来：“船长，敌舰踪影消失，敌舰踪影消失！” “消失了？”伊文斯愣了一下，猛然间船体又是一阵猛烈的摇晃，想都不用想就是又遭受了一阵炮击。 所幸的是船体保护屏障早已撑开，士兵很快汇报，船只并没有受伤。 “这一次的炮击方向？” “七点钟方向，七点钟方向！”士兵叫道，“敌舰三艘，七点钟方向——六点钟方向，敌舰两艘，五点钟方向，敌舰两艘！” “喂！”伊文斯仰起头看那名士兵，却看后者满脸惊慌与不解，几乎哭着叫道：“船长，真的有这么多的船啊！” “我们，我们被包围了！” 伊文斯立刻拿起望远镜，向着几个方向扫了一眼，随即面色沉了下去。 “七艘，加上九点钟方向的一艘，八艘船……” “我问你，之前出海的第二舰队，有几艘船？”他喊住身边的士兵问道。 而那名士兵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地吐出了伊文斯所想的答案： “八艘。” 第99章 引擎增压 “五月八日，新奥威港第二舰队，白鸟鲨号、海鹰号、洋鸥号等八艘战舰出海离港，第二舰队士兵出海人数共计两千零二十三人。” “五月九日上午，迷雾笼罩了洋面。” “五月九日下午，与出海舰队失去联系。” 粉红胖胖花的大副拿着港口记录的舰队出海记录，向伊文斯汇报。 “他们已经失联了那么久，你们一点反应也没有？”伊文斯的脸上满是不解，他开始怀疑是不是拉罗谢尔人和新奥威港人的脑回路构造有什么区别，以至于新奥威港人能够频频做出他用屁股都不会想到要去做的事情。 “这……一切都在指挥官的掌握中……理论上是这样的。” 伊文斯用力地抓了抓头，对大副的反应再怎么不满也无处发泄，只能够大声地说道： “行了，回你的岗位上去，注意规避——谁来告诉我，你们第二舰队的那些破船现在开成什么鸟样了？” “第二舰队……他们正在向我们的九点钟方向聚集，单纵阵！” 桅杆上的观察员给出了自己观察到的信息，忽然惊叫了起来：“注意躲避，旗舰白鸟鲨号开炮了！” “规避，立刻规避！” 舵盘被水手用力地转动着，舰首迅速地向着左侧偏移着，试图规避炮弹的来袭。但那三枚带着晶蓝色尾焰的炮弹来势极快，几乎只是两个呼吸的功夫，已经呼啸着击中了船头！ 晶蓝色的护罩在此刻及时撑开，将险些直接砸中甲板的炮弹隔了开去。但船体却是遭受了两枚炮弹致命的轰击，剧烈地摇晃着，险些将观察员从桅杆上甩下去。 众人大叫着，伊文斯咬紧牙关，几步快步奔上，扶住了险些被甩飞的操纵舵盘的水手，将他推到一边，自己快速地转动起了舵盘。 “去检查船体受损情况，速度要快！”他高声命令着，让受到“友军之围”而慌乱的船员们暂时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按着他的命令去执行。 “伊文斯，我们溜的掉么？”苏格尔追上来问道。 然而伊文斯侧着瞥了他一眼，黑色的眼眸中燃烧着苏格尔所看不懂的疯狂。那双手迅速地转动着舵盘，使得舰船的方向再次回正的同时，又躲开了新的一轮在观察手的高喊声中袭来的炮弹。 “溜走没有任何意义。”他舔了舔嘴唇，“这条路没法回头，我们能不能抵达尤佛岛，可能是事情解决的关键——” “但那可是八艘敌舰，而且规格配置可不差于我们……”苏格尔反驳道，“现在撤走的话还能再做打算。” 伊文斯忽然双手停住，牢牢地把住舵盘，转过头沉着地看着苏格尔：“温克勒，法术我远不如你，但怎么开船怎么打仗，这是我的专长。” “我们的船上有你、我、金德瑞德三个职业级，还有传说一般的魔女塞薇娅拉，无论如何，尤佛岛都需要我们。” “我知道，可——”苏格尔还想再说，伊文斯却骤然提高音量，直接大声命令道： “全体船员注意，动力室准备魔力输出功率增压，接下来要准备满航速前进，突破敌舰群！” 魔力的扩散下，他的声音立刻扩散到了整艘粉红胖胖花号，让无论是身处甲板上、还是身在船舱里的水手都清晰地听到了他所说的话。 一时之间，整艘船都陷入了寂静——只剩下那肆虐在耳边的风浪声、远处响起的魔晶炮轰鸣声还在无人欣赏地狂躁着。 而寂静了几秒钟后，船上一瞬间炸开了锅。 “船长！你没在开玩笑吧？引擎增压，这我们还没充分实验过……” 但那名水手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道暗金色的气刃自他面前呼啸而过，将他散乱的刘海削去了一半。 而舵盘旁，伊文斯的船长帽压得低低的，手中长剑出鞘，剑尖正指向那名水手。 “现在被我打下海，死在不明之物下。” “或是执行我的命令。” “你们自己选。” 无人应答。 一阵狂风在此刻袭来，将伊文斯的船长帽忽地吹飞，卷入那高高扬起的浪潮之中，将他黑色的头发吹得漫舞而起。 随后，他“唰”地一声将长剑归入鞘中，回过身重新握住舵盘。 “引擎增压，立刻执行。” 他的命令声响起的一刻，所有愣住的水手们都恢复了动作，他们慌乱地跑着，或是回到自己负责的魔晶炮旁检查着炮弹的装填，或是冲入船舱做着引擎增压的准备工作。 而苏格尔沉默了片刻，伸手搭在伊文斯的肩膀上。 “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只管提。” “不用你说，我也会命令你们的。”伊文斯嘴角勾起，反伸手在苏格尔背上拍了一拍，“去保护好他们吧，别让我们队伍里的无战斗力人员受伤了。” 最初前去检查船体受损情况的船员此刻跑回回了甲板上，大声汇报道：“船长，舰首右侧外装甲出现裂痕，魔力侵袭已经被排除，没有其他威胁！” “工匠队的是吗？”伊文斯头也不回地问道，“接下来引擎增压，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给我把速度提到极限……” 那名水手吓了一跳，颤颤巍巍问道：“您是说……全过载燃烧？” “对。” “那您要能开多远呢？”水手犹豫了一下，没有提出质疑，只是问道。 “开到尤佛岛为止，关键要突破敌舰队群。” “如果输出功率达到炸炉的程度的话，只能够突破敌舰队群，但不足以抵达尤佛岛……”这名水手立刻开始他的计算，“我们可以以最大速度突破敌舰队，而后半速抵达尤佛岛，将动力炉损毁的时间延后……” “可以做到吗？” “应该……是没问题的。” “我要一个肯定的答案。”伊文斯抬眼，只是轻轻一瞥，却让这名水手爬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回答道：“肯定，肯定没问题——” “那就这么去做。”伊文斯的话音中，这名水手赶紧返回了船舱之中。 “观察员，汇报敌舰情况！” “敌舰全部呈齐射角姿态、舰首朝向我舰，船长，下一轮炮击我们很难规避……” “上一次开炮是多久前？” “啊？是……”观察员翻着手册回忆着，抓紧时间给出了答案：“四十四秒前！” 在此前过去的几分钟内，那八艘舰船的火力其实并没有怎么停过。但那时候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舰船设计使得其调整姿态时无法全炮开火，或者是炮手起床的时候没洗脸眼屎糊住了眼睛看不清方向，那几轮炮击都歪的离谱。 “四十四……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伊文斯数到这里，猛然间听到遥远的十数海里之外，那已然呈现一道“一”字横亘于他们之前、如同一道船墙的敌舰队群中响起的震耳欲聋的炮击声—— “敌全舰齐射，注意规避！”观察员撕心裂肺地喊着，而伊文斯抬起头。 只见半空中数十枚魔晶炮的炮弹如同坠落的流星雨群，拖拽着蓝色的燃烧尾焰，几乎要将这片海域的上空都覆盖。 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对付他们一艘船。 但与此同时，就在伊文斯身下的位置，自粉红胖胖花号的核心处，如同尘封的门锁突然被打开时响起的“咔”地一声。 整艘船，忽然震动了起来。 “引擎增压启动！” “引擎增压满速！” “引擎增压超载！” “全员注意，满速前进！” 刹那间，方才还在风浪中挣扎摇晃的粉红胖胖花号突然获得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注入，它横冲直撞地自一道迭起的浪上冲过，重重砸落水面，而后以远超过此前的速度向前推进着！ “咚！”“咚！”“咚！” 硕大的炮弹自他们的头顶飞过，砸入他们身后的海面之中——这一轮的敌舰齐射精准度远超过之前，但偏偏由于它打的太准，在开火的一刻突然提速的粉红胖胖花号反而得以将其尽皆甩在身后，成功地突破了这一道的炮弹封锁！ 而舰船的提速才刚刚开始，引擎增压的效果持续加持着，为舰船带来堪称恐怖的加速度。在船上的人们甚至以为自己不是坐在船上、而是踩着一块冲浪板一般，在海浪上飞行！ “提速！提速！” “全主炮都有，各自分配自己的目标，我要求接舷前的一刻开火，将它们一轮打沉！” 伊文斯的命令声中，那些早已待命的炮手们纷纷加倍紧张。他们全神贯注地注意着自己的炮口，在意识到船只冲向那些自己所熟悉的第二舰队战舰的速度远超过他们想象之时，纷纷赶紧调整炮口的朝向。 而飞驰于海面上的粉红胖胖花号正在急速地迫近着那些舰船，原先十数海里的距离已被压缩到了十海里以内！ 伊文斯要抢在那些舰船完成装填之前，直接突破他们的阵线！ 十海里！ 八海里！ 六海里！ “船长！”观察员的声音在此刻传来，他慌乱地叫着：“那些船上没人，一个人都没有！” “没人？”伊文斯没有任何犹豫，“照做，接舷前开火，击沉他们，我们直接从他们中间闯过去！” 距离急速地压近着，很快就近到光靠伊文斯的目力，都能够看清左侧那敌方无畏舰舰首主炮正在无人操纵的情况下旋转着炮身，炮口已经亮起蓄能的蓝色魔力光泽—— 它们装填完成了！ 伊文斯心中一惊，他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意外——自己此刻的航速、敌方的精准装填时间、双方的距离他都不清楚，这就是一场豪赌！ 赌对一片光明，赌错全都得死！ 那两门三联装魔晶炮的炮口光芒明亮到他都得眯着眼，他只能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同时准备将护盾撑起——但这种距离下的护盾是否管用还是一个问题，他心中没有丝毫的底。 所有人都紧闭着呼吸，炮手们看着那几乎吐到自己脸上的明光，一个个纷纷露出绝望的神情。魔晶炮将出膛那独有的魔力附着声音已经响起，只要不到一眨眼，她们便即将开火！ 可就在这一刻，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一道远超过魔晶蓄能的亮光从天而降，在空中扭曲出一道久久印刻的“Z”字，精准地砸落在那艘无畏舰的船头！ “咔——嚓！” 金色的雷霆提前一步点燃了还未蓄能完成的炮弹，那两门主炮几乎瞬间被魔力的冲击波损毁，连带着船头都被炸掉了一块。 而其掀起的气浪险些将粉红胖胖花号都吹到一边，可此刻伊文斯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没有左舷的威胁，右边的舰船装填显然要慢了一拍，根本不可能在他突破之前完成装填！ 舰首昂然地插入两船之中，而与此同时，伊文斯放声高喊： “开炮，开炮！” “轰轰轰！”“轰轰轰！” 开火的火光自粉红胖胖花号的各处亮起，主炮、副炮同时开火，无数的炮弹一瞬间便洞穿了左右两侧的两艘舰船。 而己方舰船的遮挡，使得其余与那些舰船成一条线的敌舰根本无法完成有效的炮击，他们固然开出了炮，可全都轰在了友军的身上！ 灰黑的硝烟之中，粉红胖胖花号在左右两艘沉没的舰船的陪衬之下，昂然地冲出了那一线八船的阻隔！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炮手们第一时间跳了起来，发了疯似的叫喊着，观察手也从桅杆上滑落，与炮手们拥抱在了一起。 引擎增压在此刻开始放缓，但加速的效果依然能够持续短暂的一段时间，足以让粉红胖胖花号彻底脱离敌方舰船的夹攻。 伊文斯松开握着舵盘的手，才发现那两根木柄被汗水浸透、黏在了自己的手上，被他直接从舵盘上拔了下来。 他回过头去，看着被他们彻底甩在身后的敌方舰队，此时才感觉到手臂一阵酸麻，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从胸腔中跃出。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他在心中狂喊着，而后目光扫过身后。 卡珊德拉·奥迪托雷激动万分地看着他，而苏格尔·温克勒满脸苍白，撑着法杖，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干得漂亮。” 苏格尔如此说道，随后头一歪，昏了过去。 第100章 水之高墙 “冲过来了，真的冲过来了！” 船员们还沉浸在突破敌舰群防线的欢欣之中，甚至有人激动地脱去了上衣，甩着沉甸甸肥厚的肉在那跳起了舞。 不过注意到来自几位女士怪异的目光后，他们才想起来这不是船上只有男人、让他们将船视为老婆的平时，只能讪讪地逃回了船舱里。 此时伊文斯也终于从方才的惊心动魄之中回过神来，任谁看到那么几门蓄能几乎完毕的魔晶炮对着自己、随时都会将自己炸成肉沫，都没法保持平静。 所幸的是那从天而降的雷霆—— “是温克勒做的么？那道落雷。” 他看向倒在甲板上，正由占星术师格里利·思达德扶起的法师。 而魔女妖精此时从金德瑞德头上的羊角上飞落，一屁股坐在苏格尔的脸上，用手掰开他的眼皮检查着，片刻后说道：“他没事儿，不过是魔力透支……” “魔力透支？”伊文斯有些费解，“他不是只劈了一道雷吗？” “不然你觉得怎么才能劈开一门蓄能完成的魔晶炮呢？”塞薇娅拉又飞了起来，在伊文斯身边打着转儿，“魔晶炮这种疯狂的设计……你们人类在这种意料之外的方面总是有着出色的创造能力。魔晶炮本体虽然脆弱，但魔力蓄能使其周边自然多了一层魔力护盾……” “而他唤来击破蓄能完毕的魔晶炮的护盾的那道雷霆……从魔力强度上来看，恐怕已经达到了‘超凡’了吧。” “超凡？” 伊文斯看向苏格尔的目光都不由得多了几分慎重：“他在职业级路上已经走了那么远？” “瞬时的威力不代表其本质的所在层级有所改变。”塞薇娅拉女士此刻意外的好说话，耐心地解释道，“不过这个年轻人的思路倒确实有些独到之处，假以时日，或许真的能抵达超凡也说不定。” 伊文斯不过刚刚突破职业级，连自己的能力都没摸索清楚，对超凡根本毫无概念。 毕竟每个人自我提升的路都是不相同的，没有人能够说自己可以做别人的老师，都得靠自己摸索。 不过想到苏格尔居然能以一名职业级法师之力，轰出一道达到超凡级的法术——如此想来，伊文斯反而又佩服起西里尔了。 这位年轻的伯爵该有多好运，怎么总能碰到王国这些没被人发觉的苗子——皇宫都是在吃干饭的吗？怎么能遗漏这么多的人才？ 他暗暗吐槽了一阵，重新将关注点放在方才的事情上。 “那些船上……确定都没有人么？” 观察员被他从一旁揪了过来，此刻一脸兴奋道：“是的，船长，我看得清清楚楚，每一艘船上都没有人在！” “那它们是怎么向我们发起阻击，对我们开炮的呢？” “这……”观察员也愣住了。 彼时漫天都是炮弹在飞，耳边都是引擎增压的轰鸣声，他光顾着汇报信息和尖叫了，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 而塞薇娅拉女士的声音这时又响了起来：“因为这些船都已经不再是‘战舰’本身，它们此刻归属于某个存在，就和它的肢体没有任何区别。” “您的意思是……” “它们被吞噬了。只是保留着那种形态而已。”塞薇娅拉回答道，“看来这个‘祂’并不希望有人靠近我们要去的地方。” “尤佛岛？” 塞薇娅拉微微颔首，娇小的翅膀震颤着，在空中画出一道‘S’型的曲线：“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年轻人……” 可她话音未落，却听得周围的空气里传来“嗡”的一声，整艘船都剧烈晃了一晃。伊文斯立刻拔出剑警戒着四周，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是什么的动静？” 他正疑惑着，只听后方的甲板上船员大声地叫了起来：“你们来看，快，快来看，那是什么鬼东西！” 他们齐齐回过头去。 原先身后的海面还算是平静，被光驱散的浓雾在缓缓凝聚集结着，而其后方是一条远远看去、并不怎么显眼的白线。 但此刻。 那道白线推进的速度骤然间翻了几番，而在远处时还不过是白线的海水、此刻却已经化成了数十米高的水墙。海浪被它推着向前进着，每一块都是十数米的巨浪，白浪的终端则是各种各样的海魔兽，不断地从浪里跃出、再跳回到海里—— 而如果它一直保持着这样前进的速度，那只怕不用多久，就能够追上伊文斯他们的船！ 伊文斯立刻做出了判断，他嚯地转过身，大步奔向甲板的前方，同时大声吼道：“都动起来，我们得加速，提速提速！” “而是船长，我们才刚刚引擎增压过，是你说的，先超速前进，再半速……” “管不了那么多了！全功力输出！”伊文斯用力地挥着手，“快一点，快一点，能开多快开多快！” 粉红胖胖花的引擎又一次炸响了起来，这一次的声音不再像是之前那样连续不断地轰鸣、反而像是那种老旧的机械齿轮在摩擦的“咔咔咔”声，刺耳得让人直皱眉。 这是魔力转化器到达极限的征兆。 可现在谁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身后在被巨浪追逐着，他们不加速就只有死——那水墙虽然距离看起来还很远，但是其滚动时的轰鸣声已经让人彼此之间不得不凑到脸边说话才能听清。 它就像是在将大海当成地毯一样卷起！ 这副形式让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只能逃！尽全力地逃！ 如果能够逃到那七道光柱所在之处，或许还能有些许希望！ 所以，不要停下来啊！ 船只的速度陡增，然而引擎增压才启动不到五分钟，动力室却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灾难的消息传来了： “船长，一号输出器爆了！” “全功率输出，别停！”伊文斯头也不回地吼道，他紧咬着牙注视着前方，看着远处逐渐呈现出岛屿的阴影，光柱也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够看到承载光柱的那巨大的“桩”—— “砰！” “船长，二号输出器也爆了！” “不要停！” 但随后，又是砰砰两声响，冲击力甚至让甲板都塌陷了下去—— “只剩下最后一个魔力输出器了！” 水手冲上甲板，几乎是哭着喊出了这句话—— 虽然他们已经全速地在前进着了，可那水墙的距离丝毫没有被拉开。或许是因为其过于巨大，庞大到让人无法分辨出其究竟距离自己有多远。 可现在谁都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被吞噬在那恐怖的海潮之中！ 但回答他的，是伊文斯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头打算的身影。 以及一句坚定到冰冷的话语： “全功率输出，不要停——” 然而在他话音落下的一刻，一阵响彻全船的炸膛声使得整艘船都是一阵摇晃，黑烟迅速地自甲板的凹陷处升腾而起。 熊熊的火光与船员救火仓促的身影中。 那属于引擎增压的巨大噪音，消失不见了。 粉红胖胖花号在靠着余力有前进了些许之后，停在了海面之上。 而后方的高墙，越来越近。 伊文斯望着眼前似乎已经不远，但却远在天涯的光柱与岛屿，终于回过了头。 他将垂落的剑抬起胸前，剑刃上散发出微黄的光芒。 “诸位。”他的声音穿破水墙的噪音，在魔力的灌注下，抵达每一个人的耳中。 船员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们大多在哭泣。 而他的目光扫过这些共事不到一天的船员，又一一扫过昏迷不醒的苏格尔·温克勒，扫过预言了灾难的格里利·思达德，扫过卓娅·彼得诺娃·祁连诺夫、金德瑞德、塞薇娅拉女士，最后扫过卡珊德拉·奥迪托雷的面庞。 而后他以平静而有力的声音，缓缓说道： “很高兴能够和各位度过这样与众不同的一天。” 巨浪狂吼着奔腾而来，凶恶的海兽飞跃着掠过船只上方，将桅杆自中间撞断。魔力护罩承载着重击，砰砰声连响中，终于破碎。 那几乎要将天都托起的水墙终于撞到了船只的后方，漫天水雾洒落中，伊文斯声音似要震出一片朗朗晴空！ “愿今后的日子里，你我共乘于海浪之上！” 剑刃高高举过头顶，金黄之色如若摩西分海时手举的长杖一般闪耀—— 而就在这水墙将要把船只碾碎的一刻！ 一道明亮到令人失去所有视觉，几乎与那神明加护同等辉煌的光柱倏然自巡洋舰的上方穿过，雄浑的魔力波动撕扯着、呼啸着，剥去了所有人对外界的感知，就差将他们也撕碎在这魔力的洪流之中。 而后，这道光柱狠狠撞入那不知多高、不知多厚的水墙之中，自其中洞穿一个难以言说的空洞。 水墙。 停住了。 ———————— 西里尔钻出水面，湿漉漉地爬回到甲板上，立刻得到来自法师小姐的毛毯的裹覆。 “伯爵大人，下面究竟是什么情况？您把这些东西全部都清理掉了？”一旁的骑士们凑上来——他们发现自己的对手突然都消失不见了，此刻也知道这又是伯爵大人的手笔。 而只有法师小姐焦急地询问道：“还好吧，没有受伤吧？” “我没事，至于情况……有些难说。”西里尔轻轻点头，推开挡着他路的骑士们，将尼尔·奥尔登也从水里拉了上船。 “米莎小姐在么？” “在的。”精灵小姐从船舱里探出头。 “一个问题，假如，我是说假如有十片黑森林，它们都因为一个源头而产生。” “嗯……虽然黑森林的成型原理和你说的不同，但姑且可以这么假设。”米莎抱着大书，点头说道。 “那如果我一口气拔除了其中的一片黑森林，那那个源头，会有什么特殊的表现？” “理论上来说……”米莎沉思着，“我觉得这个源头应该会陷入愤怒……吧？” “大概类似你骑在一头凶兽的头上，往它眼睛里塞了一堆石头、还让它一头撞在墙上，那它自然也会进入愤怒的状态？”法师小姐猜测着，“根据《拉罗谢尔大型魔兽捕获日志》来看，是这样的……” “难道说……”她突然抬起头，看向西里尔，“难道说维先生你一口气……” “真是不好意思，就是你想的那个‘难道是’。”西里尔语气中没有丝毫反思之意，“看来我们要面对更大的麻烦了。” 他话音刚落，却感觉脑海中一片震荡——他散发出的风元素魔力一直在保持着信息收集，此刻却像是每一缕都被不知名的存在重重夹了一下，反馈到他的脑海中，使得他险些站立不稳。 而紧接着，整艘船都剧烈摇晃了一下，骑士们惊呼着开始重新警戒，可视线中却没有出现任何敌人。 “注意水下！戒备！” 他们高喊着，可随即有人发现了真正的变化来源： “你们看那里！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船头所朝的方向—— 正东方向。 那原先虽然能够让人感觉到其宏伟、却总是少了一种突然的、震撼的冲击感的白线，在此刻像是攀着阶梯一样一阶一阶地爬高，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变成了一面高大的水墙，自视线的左边尽头到右边的尽头、尽皆是这面不知究竟有多庞大的水墙！ “它在提速，它在提速！” “它压过来了，它压过来了！” 这个发现令还处在慌张中的人们更加地慌乱，他们纷纷惊叫着，甚至有人开始呼唤：“尤佛岛呢？港湾圣殿呢？它们就没有一点措施吗！” “没有人能去阻止下这东西吗！” “维先生，你说的难道是这个……”米娅的手攥紧了领口悬挂着的宝石，嘴唇紧抿，面色发白。 身为水系法师，她能够无比直观地感受到其中所藏着的庞然的、令人都难以用一个量词去形容的魔力。 她无法用法术的思路去形容，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概念。那种水元素巨量聚集、以及凌驾于其上的恢弘之意，是人类言语无法描述的—— 难道说……这就是海？ 他们在与一片海洋为敌？ 第101章 闽科尔修斯 尤佛岛的高塔之上，一身白色长袍的主教史丹尼·克莱门斯面无表情，他瞪圆了双目，发白的瞳仁似乎想将那片水墙的所有都收纳入眼底。 他身边悬挂的牢笼之中，艾文·萨克森嘴角淤青，一脸狠意地注视着史丹尼·克莱门斯。 艾文身前牢笼的铁栏杆上，还残留着啃咬的痕迹。 史丹尼·克莱门斯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不可拒绝之意，低沉地鸣响在艾文的耳边：“这就是你所期望看到的吗？” “不，这是您所期望看到的。”艾文啐了一口发黑的血水，冷笑着说道，“主教冕下，您还不明白吗……” “闭嘴——” “当！” 随着主教的一声怒吼，他手中的长杖敲击在牢笼之上，顿时整个牢笼都闪起金光，让里面的艾文·萨克森浑身颤抖，双眼翻白，仿佛承受着无数的痛苦一般。 “这分明是因为你的作乱，艾文·萨克森，我看山迪·马里恩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选择让你走到现如今的位置！” 而艾文·萨克森歪倒在牢笼中，随着大口的喘息而不断摇晃着头颅。他努力睁开眼皮，用令人不由得愤怒的挑衅的目光看向史丹尼·克莱门斯。 “可是……主教冕下，这难道不是你的选择吗？” “当！” 长杖又是一次敲击，这一次牢笼上的金光更胜。艾文·萨克森浑身抽搐着栽倒，一手却死死地抓着牢笼的栏杆，发了狠地反复恨恨道： “你反驳不了我，你只能这样，你也仅仅只能如此了——史丹尼·克莱门斯，文明的未来归属于何物，你应该清楚的，不是么？” 他的声音在重复中越来越轻，最终随着他的头一歪，消失在了牢笼的金光之中。 而史丹尼·克莱门斯面无表情地维持着牢笼予以艾文·萨克森的惩戒，直到那具肉体都似乎要散发出焦香的味道，才收回了他的长杖。 他继而将目光投向侧方——尤佛岛港口的方向。 “奥圣艾玛人，希望你们能够尽可能让我轻松一些吧……” 他喃喃自语着，随后快步地自楼梯走下，消失在高塔之上。 但他却不知道，在他离去后仅仅两分钟。 那昏死过去的牢笼中人的手。 动了一下。 ———————— 法师少女已经彻底由于自己的灵感陷入了凌乱之中。 她并不知道自己杰出的感知与联想能力在这种时候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麻烦，换成一般的法师，恐怕早就在第一次感知察觉到不对的时候望而生退了。 而此刻的米娅·克里斯蒂安，完完全全地沉浸在了那片恢弘的浩瀚之中。恐惧、惊讶、愤怒、悲伤亦或是其他悲观的情绪，在面对这片水墙带来的、似乎将整片天地都充斥转化为纯粹的、无色的水之时，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就像是一个抱着玩偶、第一次看到巨大钟楼鸣响时，怔怔抬着头、听那钟声回荡于楼宇之间的小女孩一样，将一切都投入在了那片纯粹之中。 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眸，随着水墙的一步步逼近，逐渐亮起璀璨的光。 而西里尔此时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之人的变化，面前高墙予以他的压力远超过在场的其他人。 他费劲力量地将风元素铺开，笼罩在拿破里号的周围，以防止船只直接被其所带来的的伟力而摧毁——然而他的力量在面临这样的庞然之物之时，又是否真的有效呢？ “佩拉吉奥斯！佩拉吉奥斯！”年轻的拉罗谢尔的伯爵在这时候，冲着在他们侧前方的黑色巨舰执政官级怒吼了起来。 虽然这艘如海上堡垒的舰船比拿破里号坚韧了不止一截，但在面对这片水之高墙之时，却没有丝毫区别，都像是会被随时拍死的一只蚂蚁一样可怜。 然而就在西里尔的吼声中，那艘执政官级后方的甲板上，未来的奥圣艾玛的皇帝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出现。 这阵摇晃并不是因为疲倦或是畏惧，西里尔本能地察觉到，自佩拉吉奥斯·赫里斯身上散发出的欣悦的气息——他在狂喜着，他在高傲地笑着，他甚至如若拥抱神明的降临一样，面朝着那七道神明加护，张开双臂。 “丹亚在上，丹亚在上！” 他狂呼着，声音在风雨中飘摇着，大声地呼唤道：“闽科尔修斯，展现您的威能吧！” 随着他的话音，他的胸口骤然亮起一道明光。而这道光仿佛北斗七星的北极星一般，瞬间将周围的七道光柱牵引向了他所在之处—— “引动了神明加护？” 西里尔讶异地望着那七道直冲天际的光柱缓缓倾斜，磅礴的魔力引得空间都在为之扭曲着。 他骤然间想起最初从佩拉吉奥斯·赫里斯嘴中听到的，关于奥圣艾玛船队的话，那时候还在地宫之中—— “但您一定不知道，这其中有七艘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以及一艘执政官，为的就是运输这一门闽科尔修斯——” 为的是运输这一门闽科尔修斯！ 西里尔终于想起来了。 执政官级所带来的空间运输不是关键点，七艘普罗维登斯及无畏运输舰也不是关键点，奥圣艾玛烧了多少钱更加不重要，甚至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引起这一阵异变的七道神明加护，都不是关键。 真正的关键点，在于那一门至今都未露面的，闽科尔修斯。 这复杂拗口的名字用奥圣艾玛语说起来更加复杂，绕的连舌头都快要卷曲了起来，但正是这种复杂感，才反而赋予人其名的一种神秘与远古之感—— 就仿佛，它原先就超脱了这个文明纪元。 来自更加古老的过往。 七道光柱斜斜地交错在了半空之中，由佩拉吉奥斯·赫里斯手中的光线牵引。而在那光线交错之下的海面则开始翻涌，有什么东西即将破海而出。 “呛啷！呛啷！” 刺耳的铁索之声唰唰震响，随着那海面翻涌，七艘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之间，几乎同时响起了这一阵噪音。它吵到让西里尔不得不以风元素隔音，才能让骑士们能够保持状态地站在甲板上。 而就在这一阵阵铁索的噪音之中，一根直径数十米的深银色的长筒，就这么浮现在了光柱交错的空中。 并没有铁链拴着它，它就这么光滑而修长的飘在光柱的交汇之中。上面甚至没有一丝的花纹，看起来就是一根除了口径夸张到极致之外，没有任何特点的粗柱子。 然而没有人敢于小觑它。 因为它正面承受着七道神明加护的力量。 那七道光柱从照到它的身上的一刻，便被拦腰截断——没有一丝光能够透过炮筒、延伸到那一边的天空中。 它就这么不讲道理的，将神明加护的光全部吞纳到了自己的体内。 已经没有人敢在说话了，也没有人对此产生多的想法。一道神明加护的力量已经超过正常人的想象，而七道神明加护究竟处于什么等级，吞噬了七道神明加护的巨炮又会是什么样的存在？ 闽科尔修斯！ 水墙依然在逼近着，然而它的声势却似乎在逐渐地减弱——但很快人们就意识到，这并非是因为水墙弱了，而是因为那门悬在空中的闽科尔修斯所凝聚的强度维持住了在场的魔力平衡，使之不再显得如此悬殊。 “这门炮，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威力？” 西里尔已经不敢对此进行猜想了，现在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这门巨炮才是奥圣艾玛人用来对付水墙中的存在、那名为“吞噬者”维什林根的杀招。 但从其表现上来看，其发动攻击的方式，与现如今广泛运用于城防与舰炮上的魔晶炮并无区别——通过将魔力转化为炮弹，从而对敌人发起致命的打击。 而这门闽科尔修斯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吞纳的魔力，来自神明加护。 “闽科尔修斯、闽科尔修斯——” 奥圣艾玛的船只上，已经传来了他们的战士的低吼的吟唱声，他们用的是奥圣艾玛传统的战曲，《圣瓦伦丁骑士出征曲》的音调，音阶随着他们的咏唱一阶一阶地爬高，逐渐自低沉变得无比激昂。 而佩拉吉奥斯·赫里斯在乐曲达到顶峰之际，他用力地挥舞手臂，将手中的长剑高高抬起，用尽全力怒吼道： “为了丹亚——为了奥圣艾玛！” “闽科尔修斯！！发射！！” “为了丹亚——为了奥圣艾玛！！！” 士兵们狂吼声中，半空中蓄能已久的那门闽科尔修斯的炮口闪过一道超过他们所见过的任何光的亮度，以及带来了一声仿佛数万道雷霆同时鸣响的轰鸣声—— 魔力迸发了。 晕眩、震颤，执政官级上一排排的战士由于直视了这一幕而栽倒在地，佩拉吉奥斯·赫里斯更是直接一头掉下了船，栽进了海中。 西里尔一时之间脑海剧震，那磅礴的魔力乱流使得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而同样目视了魔力迸发那一刻的他也差点如那些奥圣艾玛人一样出丑栽倒。 但他早有提防，灵魂燃寂与瑟坦里奥之眼同时开启，他抓住船舷，稳住了身形，强行看清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一道胜过任何一道神明加护的光柱自炮口中激射而出，刹那间便自长空中穿过，轰在了远方的水墙之上。 而那高与宽皆难以言说的水墙，随着光柱将其贯穿的一刻，骤然间停止了其前进。 它的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空洞。 这个空洞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令得其两侧的水墙尽皆崩塌。化为熊熊的浪潮，翻涌着向着尤佛岛而来—— 可这区区几十米高的浪潮，在那几乎连接天地的水墙之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击溃了？这就击溃了吗？” 西里尔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已经崩塌了的水墙，以及眼前那汹涌而来的海啸浪潮，心中却只有一阵空落落的、不解的疑惑感。 欢呼声已经自奥圣艾玛人的船上传来，那些才从船舱里出来的士兵们欢唱着奥圣艾玛人的胜曲，甚至吹起了号角。 承载神明加护所用的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彼此之间用铁索链接着，它们距离尤佛岛的距离不知何时变得远了很多，看起来像是因为方才的那一击、闽科尔修斯予以的反馈之力而滑退到了现如今的位置。 这些漆黑的庞然之物上再也没有了神明加护的光泽，像是七座高山一样，直愣愣地杵在海上。 　　而那门巨炮“闽科尔修斯”，此刻也被用巨大的承载装置拖拽着返回到其中一艘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上，看来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可这一切看着越是顺利，西里尔就觉得越不对劲。 　　至今为止发生的一切都似乎合情合理，奥圣艾玛人祭出了神明加护，吸引了维什林根，水墙来袭了，他们再祭出闽科尔修斯，一炮打穿了水墙，一切就结束了—— 　　不，不对，有什么地方存在着问题。 　　西里尔骤然间意识到了，藏在奥圣艾玛人欢沁的声音下、那被所有人所忽视的事情。 　　他已经亲眼目睹了“吞噬者”维什林根的手段：祂能够将肢体四散开，吞噬一整片的海洋，祂亦能化为巨大的触手，轻易的将船只撕碎。 　　虽然他所见到的，只不过是“局部”的维什林根。 　　可是，有谁能将水墙和维什林根本体，画上等号吗？ 　　显然不能。 　　没有人能证明他们击溃的水墙是维什林根的本体，没有人见过祂的本体。 　　而如果他们所击溃的，只不过是维什林根的一部分、甚至只是维什林根的一个技能呢？ 　　这个想法让西里尔自己都想笑，他惊讶于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猜测—— 　　如果奥圣艾玛人动用七道神明加护，倾尽全力以闽科尔修斯发出的攻击，只不过和对方的一个技能兑换，那佩拉吉奥斯·赫里斯简直是奥圣艾玛帝国之耻！ 　　可他越是这么想，反而越觉得这个猜测，才是正确的—— 　　他正犹豫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吐血声，紧接着响起来自米莎小姐的惊呼： 　　“米娅，米娅，你怎么了？” 　　他回过头，身后的法师小姐正软倒在米莎的搀扶中。 　　那双蓝色的眼睛此刻闪着灿烂的光，她无力地向前伸出手，指向西里尔，溢血的嘴中，喃喃地向他说道： 　　“还……还没结束……” 　　“祂还在……” 第102章 乘浪而来 “祂还在……” 法师小姐的声音虚弱至极，西里尔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所幸的是呼吸平缓，并没有异样，自身的魔力也保持着稳定。 “让米娅去休息一会儿。”西里尔将米娅交还给米莎。精灵小姐点头，正要退回船舱，拿破里号突然一阵剧烈地晃动，随后船头的骑士们喊了起来： “浪，好大的浪，浪打过来了！” 西里尔回过头，只见此前在远处看来让人感觉也“不过如此”的水墙余浪已经涌到了船头。 此时他们才意识到，那阵水墙究竟有多恐怖——哪怕是将其拆分为无数小块的海浪，都远非一般人能够抵抗。 不远处的执政官级已经被淹没在了水花的冲击下，此刻依然在抵抗着来自海浪的一阵阵的侵袭。 执政官级尚且如此，相比起执政官级还要小了一号的拿破里号在这样的浪潮之中则更加弱不禁风。 西里尔快步回到船头，他抽出长剑，再一次将结界撑起帮助加固船只。 在那泛着白沫的巨浪拍下来的一刻，视线立刻变得暗无天日，连一点光都没剩下—— “咚！” 整艘船又一次剧烈地摇晃了一阵，大片大片的海水砸在船只的外壁护罩之上，四散飞溅开来，巨力让船上的人们都站立不稳。 然而骑士们藏在面甲下的面庞在这一阵海浪飞溅开后纷纷变色——因为他们以为已经足够骇人的潮水只不过是一片汪洋的第一道锋芒，后续的是连绵不断的巨浪！ “咚！”“咚！”“咚！” 沉闷的轰击声不断砸响在护罩之上，让人以为自己是在遭遇一场激烈的海战，有上百条战舰在同时向他们开炮。 但海浪的威力丝毫不亚于魔晶炮的炮轰，此时西里尔不禁庆幸，王国在这种时候对自己没有丝毫的吝啬，拿破里号虽然并非大型舰船，但防御性能倒是着实出色。 他不断输出魔力维持着护罩，海洛伊丝·特雷维尔和尼尔·奥尔登自然而然地替他接过了船中段与船尾部的防护，让他的魔力不会过多地耗费在魔力护罩上。 如此下来，西里尔欣喜地发现，似乎撑过这一阵浪潮的侵袭并不是一件难事。 然而就在他松了一口气，想要观察一下执政官级的情况——他还在思索着奥圣艾玛人接下来的意图，余光蓦地瞥见一道漆黑的长条，自海浪之间旋转着飞向他们的船只。而随着其不断靠近拿破里号，其上居然甩出几道黑影，朝着舰船砸来！ “注意敌袭，戒备！”眼睛尖的骑士们摆出了迎战的姿态，可他们还没在船头列阵完毕，头顶的魔力护罩骤然间消失了一瞬，那几道黑影随着大股的海浪一同砸到船头，余波将几名骑士撞得东倒西歪。 西里尔迅速将护罩修补完毕，紧接着快步走向那掉下来的黑影—— 那是一名身材姣好的女性，穿着轻便利于战斗的半甲裙装。此刻布料的部分已经尽皆湿透了，贴合在她的身上，而在海水中颠簸或是砸落的痛苦，正令她蜷缩着身体，不断地在湿漉漉的船头甲板上干呕。 “卡珊德拉·奥迪托雷？奥迪托雷小姐，怎么会是你？” 西里尔自那湿漉漉的金发间辨别出这张侧脸的主人，认出的一瞬不由得吃了一惊：“伊文斯呢？温克勒呢？他们和你在一起吗？” 而卡珊德拉·奥迪托雷此时已经逐渐恢复，她撑着地板由侧趴改为半蹲，抱着腹部，努力地压抑着吐苦水的冲动回答道： “他们在……后面……哇……” 又是一口海水自胃中吐出，引起了卡珊德拉的一阵连呕。 西里尔见她一时半会儿没法正常言语，便伸手捏起一团复苏之风将她笼罩，随后转而去看另外几人。 从海浪中掉落的总共五人，除了卡珊德拉之外二女三男，三名男性看起来都是新奥威港海军的着装，剩下的一名女性或许容貌出众、气质尊贵——只不过此刻也是一只落汤鸡。 “她，她是卓娅·彼得诺娃·祁连诺夫，我的挚友……”卡珊德拉勉强地说道。 “彼得诺娃·祁连诺夫？那不是祁连诺夫候选者的家人么？”西里尔心中暗忖着，正想着详细询问一番，敏锐的感知让他再一次察觉到混杂在海浪中的“身影”。 这一次骑士们也学乖了，没有直接在船头应对不知何处而来的飞来之物。西里尔这次看得真切，直接拔剑在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将风定轨于自己所划过的弧线中，直接令其落在自己定型的风之轨道上。 而这一次，落地之人相比起之前的卡珊德拉的表现无疑要好了很多：他们顺着风魔力流成功减速，只不过在甲板上打了一个滚，就稳稳站起。 西里尔看清为首那人，黑发黑眸面容英俊，正是他刚刚才提到的伊文斯。 伊文斯的左右两腰分别用衣带将占星术师格里利·思达德和法师苏格尔·温克勒捆在了两侧，格里利·思达德已经口吐白沫昏了过去，而苏格尔看起来则睡的正香。 在伊文斯后面着落的则是金德瑞德，戴着羊角面具的少女稳稳地落地，抬头看到西里尔的一刻呆了一下，随后立刻来回地晃动着她的脑袋，像是在表示自己欣悦的小动物。 不过羊角面具上立刻传来一个声音：“别晃了别晃了！晕死了！” 随着那个声音响起，一道不过手掌大小的身影从金德瑞德的面具上方爬出，背后的翅膀蔫蔫地贴在背上，让西里尔看到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妖……妖精？” “啪！” 妖精魔女塞薇娅拉收回了刚刚抽向年轻人面部，却被后者以剑鞘隔开的藤蔓，以诧异的眼神看向他，随后不满地道：“要叫女士，塞薇娅拉女士，谢谢。” 西里尔放下剑鞘，心想着这个妖精脾气属实有点急躁。 但这个名字，却让他尤其注意。 “塞薇娅拉女士……您是弗耶塔的那位“飞狮的陪伴者”吗？” 塞薇娅拉更加吃惊地看向他：“这个名号已经很少有人提及了……不，应该说知道这个名号的人早都死了。” 但她立刻挥了挥小手，示意道：“没有时间说别的了，趁海浪还没过去，抓紧时间——金德瑞德，把那个没用的小魔女放下来。” 西里尔才注意到，此前总是精神满满又唱又跳的魔女维罗妮卡·海琳被金德瑞德背在背上，已经像格里利·思达德一样被海水颠晕了过去。 “伊文斯……你这是把我留在新奥威港的人，都带过来了？”西里尔更加不解地望向伊文斯。 “这……说来话长。”伊文斯无奈地摊着手，他已经坐在甲板上开始休息，“我们差点就都死在了那水墙之下，所幸的是有一道光炮及时地打穿了水墙……” 他简单地叙述了一番经过。 粉红胖胖花号虽然躲过了水墙的扑击，但是引擎报废的它在巨浪中毫无抵抗力。最终他们决定将船拆散，通过魔力护罩附着的木板保护自身，祈祷着海浪能够将其送到尤佛岛—— 而他们运气也确实是好，至少拉罗谢尔所属的这一批人，全部都上了拿破里号。 “行了行了，不要再废话了！” 妖精魔女大叫了起来，虽然她的音量实在不足一提，但伊文斯立刻闭上了嘴。 “告诉我，之前发生了些什么，那些光柱又到哪去了？在海浪结束之前，我们得赶紧想出些办法！” “可是……为什么要趁着海浪还没结束？现在的环境岂不是很危险……” 西里尔话音未落，却见塞薇娅拉一抬手，船的上方已经密密麻麻地结满了藤蔓。厚实的叶片将所有的海浪都抵挡在了外面，就像一个坚实的保护壳。 几人纷纷一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而塞薇娅拉端着双臂坐在金德瑞德的羊角面具上，满面严肃的样子，让他们更加将吐槽的欲望憋了回去。 “奥圣艾玛人，是他们……”西里尔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道。熟悉塞薇娅拉身份的他知道这名妖精虽然是魔女，但属于可以信赖的行列，更何况此事事关新奥威港的危机。 他三言两语讲述了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与神明加护、还有那门闽科尔修斯的事情，听完这一切的塞薇娅拉女士神色更加严峻。 她端坐在羊角上，神情肃穆道： “听着，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现在新奥威港遭遇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远超过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就是飞狮弗彻罗斯的那一次。”塞薇娅拉小巧的鼻尖都皱了起来，有些不满意西里尔的打断，“你知道我的名号，应该知道这些才对。” “抱歉女士，我知道，飞狮弗彻罗斯以其双翼卷起风暴，掀起海啸，浇灭了米南卡火山喷发的岩浆……可这和现在有什么关联么？” “关联？”妖精魔女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你说关联？” “五百年前和现在一样的地脉波动，一样的火山即将喷发，区别只是在于没有那迷雾里的巨兽——但那个时候，迷雾和巨兽有另外一个表现形式。” “你不知道么？你肯定不知道吧，也是，那毕竟是现如今的港湾圣殿与新奥威港建立之前的事情——” 而后塞薇娅拉定定地注视着西里尔，仿佛一瞬间要将年轻人的内心都看透。 “冰结的海面。” “五百年前，937年，现如今新奥威港外的大片海域冰结。在五月为新奥威港带来了一场不应存在的暴雪。” “这异常的低温，即是地脉魔力波动的表现，而为了使魔力回归平衡，米南卡火山选择了喷发。” “于是新奥威港下了一场长达三年的雪。” “灰色的雪。” “所幸的是那个时候的米南卡火山寄宿着飞狮弗彻罗斯，虽然那时候它已经很苍老，但还拥有着足够的力量。” 西里尔认真地听着，此时接过话茬：“然后它掀起海水，熄灭了熔岩？” “不，那只不过是流传的版本。”塞薇娅拉女士却摇了摇头。 她的脸上浮现出落寞的神色，而后低声道： “它以利齿贯穿自己的胸膛，以滚烫的鲜血融化坚冰，这才能卷起风暴，将熔岩熄灭，将火山灰吹飞——” 她短短几句话，让船头的氛围立刻低沉了下来，但随后塞薇娅拉立刻高亢地叫了起来： “听着，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们低沉的！” “弗彻罗斯死在了940年，我陪着它走向的死亡，而它用命换来的新奥威港，我可不想它再一次沉沦在火山的覆盖下！” “你们不会以为一道奥圣艾玛人的光炮就足以将其击溃吧？听好了，现在的海浪只是祂用以喘息的时间，等祂喘息完了，回复过劲儿了，真正的灾难才要降临——” “可您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伊文斯在一旁插嘴问道。 而塞薇娅拉双手叉着腰，此时理所当然地昂首道：“那是当然，我可是一名魔女——” “一名活了五百多岁的魔女。” “可塞薇娅拉女士。”西里尔终于开口，“五百年前的危机并没有潜藏的巨兽，还是靠着飞狮弗彻罗斯的牺牲才化解，而现在我们连飞狮都没有，又靠什么来解开这里的困境呢？” 塞薇娅拉将目光投向他，小小的脸上满是说教的意思。 “路总是有的，年轻人，诸神赐予我们存活于世的资格，虽然或许有许多不如意之处，却终归是给我们了无数的选择的机会。” “至于这个选择的机会……” 她说着，忽然将双手合拢在胸前，十指交错紧紧相握，而后垂首。 那是祷告的姿势。 “就由我来为你们揭开。” 那藤蔓下交织的一片漆黑在此刻骤然分为了两团颜色，左边是明亮的蓝，右边则是深邃的紫。气团在其中混乱地交织着，她伸手在其中来回点着，将其一团一团地挑出。 而后她开始轻声低语： “神将指引我们……神遗留的灰暗面？不不不，神明为什么会将灰暗遗留于此？祂们是故意的吗？” 她的语气逐渐焦躁，随着她语速不断增快，却听空中突然一声脆响，整片由她撑起的天幕破碎。 而塞薇娅拉捂着双眼，一头栽在金德瑞德的发间，浑身抽搐不断，嘴里却发出呜咽的哭声。 西里尔连忙跑上前，正想要给予魔女一点治愈，却听身后响起一声轻轻的喝声。 “别动。” 他回过头去，看到精灵小姐正从船舱中走出。 但他看到米莎的第一眼，就意识到，这绝不是米莎。 她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独特，单单的向他走来的这几步，就给人以一种秋叶漫舞的自然之感。 而那在他视线中，逐渐亮起的银色光芒，也证明了此时的她的身份： 自然之神。 诺拉。 第103章 诺拉的指引 自然之神诺拉。 西里尔已经数不清自己和诺拉有过多少接触了。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从精灵小姐米莎·艾希凡出现在西里尔的身边的那一刻开始，诺拉就已经开始注视他——又或许，自己能够穿越到一名半精灵的身上，这亦是那些不知道究竟身处何方的神明做出的安排？ 此刻诺拉的现身，终归是让西里尔心里安定了一些——毕竟这是自己所熟悉的、“位阶”最高的存在，就算不能给予他实质的帮助，能够给一些关键信息也好。 “诺拉”快步走上前，目光扫过昏倒在金德瑞德头上的塞薇娅拉之时，眼中露出一丝讶异。 “伪信者，居然也能触碰到黑厅的长阶？” “诺拉大人，她没事么？” 诺拉的目光在塞薇娅拉的身上又停留了片刻，很快转向西里尔：“她没事，就算有事，你们也做不了什么，这是伪信者的抉择。” “伪信者……”西里尔还想问些什么，诺拉已经朝他伸出手，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 银白色的光芒立刻将西里尔和祂都包裹在了其中，只是一眨眼，西里尔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乳白色的空间中，到处都洋溢着自然的生命气息。 “我只能存续很短的时间，载体的力量太单薄了。”诺拉垂首，轻声说道：“虚无在蔓延，但它蔓延的速度远超过我的预料。” “虚无？究竟什么是虚无？” 西里尔皱起双眉，这个概念在上一次、还在罗特兰城时，就已经听附身于米莎的诺拉说过。 他敏锐地洞悉到，其口中的虚无，指的可能就是现实的【辉耀之路】这个世界潜藏的真正的敌人。 “虚无……这个概念我无法向你阐明。” “我只能告诉你，那个伪信者在睡过去之前所说的，是对的。” “伪信者……塞薇娅拉女士说的……神明遗留的灰暗面？”西里尔小声地问着，但诺拉无视了他的问题，而是直接说道： “你所面对的困境，涉及了我的两位挚友。” “尤瑞拉，伊西斯。” “海神尤瑞拉、兽神与战争之神伊西斯？” 西里尔立刻跟上了祂的思路，自然之神亲自现身，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比重要。他倒是没有多少的诧异，毕竟发生过的事情已经预兆了和这两位神明脱不了干系： 这是海神尤瑞拉的主场，将那维什林根呼唤出的则是尤瑞拉的信徒、港湾圣殿。 至于伊西斯……自己手背上的印记响应与如今事件中一个扑朔迷离的人物：艾文·萨克森脱不了干系，而能够使印记被触发的要素无非是“龙”、“英魂”、“兽神的羽”这几者。 其中兽神的羽，指的就是“伊西斯的羽”。 “诺拉在上。”西里尔主动开口道，“我对如今的局势只有这些了解：尤瑞拉如今信徒的首领召唤了我们所面对的敌人……” “维什林根，我知道它的名字。”诺拉答道，“你应该感到幸运，时间带来的磨损使其不可避免地摔落，而现如今世界的体量也不足以让它恢复到那个时代的水准。” 祂看着面前的半精灵少年露出的一丝欣喜，立刻泼了一盆冷水：“但就算如此，你也没有面对它的资格。” “想要直面它，你至少需要一柄神之遗物的庇护。虽然此地与尤瑞拉息息相关，但祂会将遗物藏在哪里……” 西里尔忽然觉得口袋又开始发烫，他伸手去摸，果然那座珊瑚像又出现在了那里。 他立刻将其拿出，呈现在了诺拉的面前。 “尤瑞拉的投影……你的运气倒是真不错。”诺拉抬眼看了西里尔一眼，“它会指引你，找到尤瑞拉的遗留之物的，把它收起来吧。” 西里尔将人像收起。 诺拉一直看着那小小的人像，直到它消失在视线中，才收起目光。西里尔依稀感觉到来自自然之神的些许落寞，但当他去看时，后者正低头喃喃： “罪与罚……为了偿还，你也选择留下些什么么？” “可这些，难道真的够偿还我们所带来的的罪吗？” “您……说什么？”西里尔讶异地问道，这些话显然说的不是他。 而诺拉抬起头，神色如常地看着他，轻声说道：“为了接下来能够继续注视你，我没法现在就向你解释这些。” “西里尔·亚德里恩，被我们所选中之人，你要记住，一定要记住。” “事物往往存在两面，善与恶定然相对。” 她的声音中，周围乳白色的光芒逐渐淡了。而诺拉也愈发严肃，以最后能够存在的声音快速说道： “尽你之力即可，你需要走得更远。” “不要担心它会无限地扩张，海洋会限制住它的步伐……” “以及……呼唤我，在你需要之时……” 诺拉的声音、消失了。 乳白色的光彻底散去了，周围的几人都茫然地注视着他，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些什么。 而精灵小姐扶着额跌坐在地，蹙着眉睁开眼：“刚刚是……诺拉大人？” 西里尔点头：“你先休息一会儿吧，具体的我们晚点儿再说。”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名骑士边跑边喊道： “全员戒备，这是接下来最后几道海浪，撑过去就……” 他的话音被吞没在船只的剧烈摇晃中，西里尔听到一阵清脆的破裂声，显然是那笼罩在藤蔓穹顶之外的魔力护罩没能扛住海浪的殴打，已经破碎了。 所幸的是塞薇娅拉女士撑起的藤蔓依然能够庇护住船只，让拿破里号只不过是来回颠簸，并不会真正翻倒。 可这样的局面并不能让西里尔感到丝毫的轻松，他清晰地记得塞薇娅拉之前说的话： “这阵海浪不过是它的喘息而已，等喘息完了，真正的灾难才要降临——” 海浪涌来的这段时间，是维什林根用来喘息的时间，却也是他们最后的喘息时间！ 等海浪结束，他们将直面维什林根的进攻！ 可在海上，他们靠着拿破里号这样一艘“小舢板”，有面对维什林根的资格吗？ 就算他们开的是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那种大家伙，也没法和维什林根抗衡——诺拉可是说的清清楚楚，他需要一柄神之遗物，才可能直面维什林根。 可是神之遗物，会在哪儿呢？ 想到这里，西里尔立刻大声道：“德雷克，德雷克呢？把德雷克给我喊过来！” 德雷克船长跌跌撞撞地从船舱里跑出，他此前一直在监督着船只的魔力供给系统，此刻脸上还是器械上的黑油。 “伯、伯爵大人，有什么事？”他大口吸着气说道，“魔力供给系统正在抢修中，三分钟内就会恢复魔力护罩的供能……” “不是这件事。”西里尔扶住柱子，一手拽住德雷克，防止他因为船的颠簸而摔倒，“发动船只，我们借最后的一波浪，冲回岛上去。” “什么？冲回岛上？”德雷克惊得嘴巴里能够塞进一个拳头，“伯爵大人，你，你是认真的吗？” “难道你觉得在海上我们有什么胜算吗？”西里尔提高音量道，“把船给我开到岸上去，这样才能保住它。” “我明白了！”德雷克应道，“下一波浪就是大浪，马上就到，我现在就去——” 他嘴上说着，人已经开始朝着船舱跑去，路上还不小心踢到了那靠在卡珊德拉身边女子的腿，但他看也没看一眼，急急忙忙地就冲进了船舱中。 “让人都进船舱。”西里尔转而向身边几人交代道，“等会儿……我们可能会飞起来。” 伊文斯算是听懂了西里尔话里的意思，他也不多问，立刻交代几名骑士去安排。没过多久，甲板上已经空空荡荡，甚至主炮前都没有留人。 随后，下一波浪，也是最后一波浪，来了。 “都坐稳了！” 德雷克船长的大吼声中，船下插入海底的铁锚已经拔出回收，此前在海中还有着支点的拿破里号立刻化为了浪中的浮萍，随着大浪的叠涌，整艘船都腾飞而起。 失重感施加在每一个人身上，拿破里号在这股巨浪的托送之下居然飞起将近二十米高，而后如炮弹一般，一头扎进了尤佛岛的堤岸上—— “咚！” 半个船头都插入了沙地之中，而早已有所准备的骑士们立刻冲出船，齐齐合力将其托起，用绳子拽着，将它拉进了近海的林地中。 当他们做完这一切时，水之高墙破碎所带来的浪潮，也结束了。 西里尔站在岸边，看向眼前的海洋。 虽然只有短短两天、但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天色正常、平静的海面了： 没有迷雾的干扰，没有神明加护带来的不自然的光亮。此刻的天是处于黑紫与阴白之间的，漆黑而平静的海面上，执政官级如一座近海的高塔，而七艘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则是七座海岛，屹立在远方。 他还能看到执政官级上亮起的火光，似乎是奥圣艾玛人又一次在庆祝他们的成功。 但平静，只是短暂的。 只是短短的几个呼吸过后，在视线之中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道与潮水方向并不相符合的、东西走向的白线。 那道白线出现在执政官级的侧翼，在奥圣艾玛人根本没察觉的时候就开始迅速移动，向着执政官级的船体迅速挥去。 而几秒钟后，整艘执政官级都开始摇晃——粗长的触手自海水中探出，缠住了其形状怪异、向两侧前方伸出的前半段船体。 而后那根触手用力地搅动着，仿佛能够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断裂之声——那U型的船体左侧向前伸出的部分突然断裂开来，随后立刻被触手卷着，扯下了水中。 一切，都像是珊瑚人像给西里尔提示的画面一般—— 西里尔不由得怔住了。 　　执政官级虽然不是专职战斗的舰船——它的定位是引导，来此地的目的便是为了将七艘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给运输到这里。 　　但同样的，正是为了充当“引导”船，普罗维登斯级的船体用料、坚韧度、防护性也一定是超越那些港湾圣殿的巡洋舰的。 　　可它就这么干脆地被掰下了一部分，被维什林根给扯进海里了？ 　　奥圣艾玛人终于反应过来了，执政官级上的主炮开始向海中轰击，但这并起不到什么作用。而一艘小了几号、大概比拿破里号小上一圈的船从执政官级船体中被吐出，此时已经开始朝着尤佛岛逃窜而来。 　　显然，那是佩拉吉奥斯·赫里斯的座驾——奥圣艾玛人还没有自大到在明显风向不对的时候，还让自己的皇子殿下赴险。 　　而执政官级上很快予以了维什林根其真正的应对。西里尔看到船只上方、小半边的天空突然阴云凝聚，半空中响起了雷鸣之声。 　　依稀可见一道人影飘起在空中，高立于舰桥之上，随着其引导，无数雷霆自半空中砸落，劈在执政官级下方的海面上、以及那再一次缠上执政官级的触手上。 　　虽然在见识过神明加护、闽科尔修斯之后，西里尔现在对魔力的强度有一些麻木，但那位法师所引动的雷鸣依然让人惊叹。 　　毫无疑问，那名法师的位阶要高于自己，也就是“超凡”。 　　然而那无数道雷霆砸落在触手之上，却连一点焦痕都未能留下——那段将执政官级船体缠住的触手做出的唯一反应，便是用力地将另外半截船体掰开，随后拖入了海中，分解成了更小的碎块。 　　“超凡级……无效……” 　　西里尔不由得迷茫，既然超凡级的攻击都无法对其形体造成创伤，那自己又是靠什么，来肃清那一块海域的“维什林根”的部分呢？ 　　是因为其在那种白浊状态时，没法进行有效的防护么？ 　　他心中分析着，忽然听到极远之处，响起一道充满了得意的、尖厉的叫声。 　　他将目光向着那里投去—— 　　那是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停驻之处。 　　而此时，那如海岛一般的庞然巨物，正被触手缠绕着。 　　掰成了两半。 第104章 狂热而变态的主教 那昏紫与朔白的晨光之间，漆黑的船屿没有任何哀嚎，破碎地被卷入了海中。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片刻之后，那被触手掰碎的船体已经彻底地融入了身下的大海中。 似乎只有海浪的翻涌，还记得它曾经存在。 堤岸上的半精灵少年已经无法用话语来形容自己的感受，他只能沉默地看着遥远之处发生的这一幕。 而此时，自执政官级上发出的小型舰船，终于抵达了尤佛岛的岸边。它直接冲上了沙滩，随后几道人影从船中跑出，为首的正是此前意气风发的奥圣艾玛皇子，佩拉吉奥斯·赫里斯。 他的身后则是忠心耿耿的护卫们，四芒星剑圣。 相隔的距离还很远，西里尔已经听到了来自佩拉吉奥斯的破口大骂声。皇子殿下的声音撕裂着，这是他从未展现过的失态，却也是他此时心情的真实写照： “谁，谁来告诉我，为什么闽科尔修斯没能杀死它？七道神明加护，整整七道神明加护！你，你来给我解释，你给我解释一下！” 他拧过身去抓住身后四芒星剑圣的剑士们的衣领，用力地摇晃着他们，口水都喷到他们的脸上。 但剑士们只能以沉默应对，只有一人结结巴巴地说道： “殿下，这或许是出于……出于教堂的失误……” “啪！” 一个重重的巴掌扇在了那名剑士的脸上。佩拉吉奥斯冰冷的目光落在那名剑士面庞，以毫无感情的口吻压低声音道： “如果再让我听到你对尼古拉冕下的判断有任何质疑……你自裁吧。” “是……是。” 那名剑士嗫嚅着低下头，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佩拉吉奥斯喘了一会儿气，才回过身看向前方，而后他的表情立刻僵住了——此前空无一人的前方、此刻却站着一名半精灵少年。 “亚德里恩伯爵……” 他眼角跳动着，面部微微抽搐，几乎是嘶哑地念出这个名字。 “佩拉吉奥斯·赫里斯殿下。”西里尔稍稍欠身，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但此刻其所行的礼节在佩拉吉奥斯的眼中却只有羞辱的意味。奥圣艾玛的皇子压抑着心中的怒气，他微抬起头，保持着高傲的姿态的同时，说话的声音则更加冰冷。 “亚德里恩伯爵，能够看到你还活着，我十分……高兴。” 听起来可没有一点儿高兴的意思。 而西里尔面带微笑地回敬道：“我也非常庆幸我还能活着，毕竟连奥圣艾玛的巨舰都被吞噬在了海浪之中——啊，或许您没注意，远处之前发出光柱的巨轮，已经少了一艘？” 他做出张望的姿态，又恍然大悟道：“哎呀，我看错了，现在只剩下四艘了——” 又有两艘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被维什林根分解，扯入了海中。 佩拉吉奥斯连最后的矜持都把持不住，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酱红一片，他像是发怒了的狮子一样甩着还半湿的头发，大步地冲向了身前的半精灵少年。 可还没走出几步，银亮的剑光自眼前一闪而过，锋锐的剑锋在身后四芒星剑圣拔剑之前，就已经抢先抵在了佩拉吉奥斯的喉间。 “赫里斯殿下——”西里尔拖着长音，慢悠悠地说着，同时以眼神示意四芒星剑圣别想有所动作。 “亚德里恩！”哪怕被剑锋抵着咽喉，佩拉吉奥斯此刻却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愤怒，低吼着叫道，“弄清楚你的身份，拉罗谢尔的劣等种——”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半精灵少年那张俊美的面庞急速靠近，颈前的长剑由竖变为横，随后一股巨力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腹间。 佩拉吉奥斯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打了出来，而面前的半精灵少年则缓缓将膝袭的小腿垂落，苍绿色的眼眸俯视着那因为疼痛而躬身、下巴都贴在剑上的皇子的长发，嗤笑道： “赫里斯殿下，上等的奥圣艾玛人，您陷在的姿态——” 他微压低身形，凑在佩拉吉奥斯的耳边轻声说道：“和在北地雪地里打滚的未开化的蛮人一样，也未免，太狼狈了——” 此时的佩拉吉奥斯已经完全端不出皇子的姿态，疼痛让他双眼翻白、张大了嘴，舌头上的唾液垂落在少年的衣肩上，疼痛让他想要呕吐，但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干呕之声。 “你们，把剑都扔过来。” 西里尔再次看向四芒星剑圣，四者对视了一眼，只能无奈地解下佩剑，扔到了西里尔的身前。 西里尔以风将其卷起，一股脑地都塞进了自己的空间手环中。 佩拉吉奥斯此时翻白的双眼才逐渐恢复正常，眼白变得血红一片。剑锋抵在他的颈前让他不敢多动，他只能不断以嘶哑的声音诅咒道：“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亚德里恩……” 但他的愤懑再一次被一击沉重的膝袭给打的烟消云散，这一次他直接被打翻在地，痛得蜷缩成一团，像是一条毛虫。 而少年的剑尖垂落在他的颊侧，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其丑态。 直到佩拉吉奥斯再一次平息，彻底地筋疲力尽，西里尔才用剑拍着他的脸颊，冷冷地问道： “现在，赫里斯殿下，可以把奥圣艾玛计划的事情，说给我听了吗？” “你，你——”佩拉吉奥斯抬起一只手，指着西里尔，想要说些什么。但那方才还平拍着的剑轻轻一偏转，那锋锐冰冷的感觉让他立刻止住了声音。 “一艘执政官级，七艘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空间运输耗费的无数魔晶石，再加上神明加护的代价，还有发动那门闽科尔修斯——” “砸了这么多进来，结果却颗粒无收，想必那位唯事实定论的‘尤瑞尔一世大帝’，应该不会原谅这一切的执行者，他的如许多子嗣当中的佩拉吉奥斯·赫里斯殿下，也就是你——吧？” 西里尔缓缓道出的话语让佩拉吉奥斯的心里一颤，此刻的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行的投入究竟有多么庞大，而如果真的这样回去…… 那位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尤瑞尔·赫里斯，也就是他的父亲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 他并没有注意到来自年轻的伯爵的些许口误，而西里尔看着佩拉吉奥斯·赫里斯逐渐呆滞的脸，继续说道： “而奥圣艾玛沉了那么多的船，或许比起殿下两手空空地活着回去，死在这里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至少奥圣艾玛人还可以在葬礼上吹嘘，英勇的皇子面对了人类所难以承受的灾难，壮烈牺牲——而不是当了一个一事无成的逃兵？” “你，我……” 佩拉吉奥斯·赫里斯有无数的话想说，但最终都吞回了肚中。 他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我，我会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 他抬起头，似乎还想重拾他的高傲，但连番的受挫与西里尔的话让他连眉毛都扬不起来，结果无力地说道：“但亚德里恩，亚德里恩伯爵，你得分我一些……” “赫里斯殿下，现在的您可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西里尔的话语让皇子殿下苦了苦脸，最终还是开口道： “一切的一切，要源于源初教堂，对港湾圣殿的主教：史丹尼·克莱门斯主教的监视。” “你们监视其他的主教？” 皇子殿下的第一句话，就让西里尔的眉毛不由得挑了一挑，他没想到奥圣艾玛的手那么长，居然连远在新奥威港、对国际关系不会产生任何影响的港湾圣殿主教都有所监测。 而史丹尼·克莱门斯，居然对此没有察觉。 如此想来，就在邻近的拉罗谢尔，奥圣艾玛人该安插了多少间谍内应…… 西里尔想，或许是时候让阿纳斯塔西娅殿下对索尔科南展开一轮清查了。 “这不是重点。”佩拉吉奥斯·赫里斯摇头道，“我们对史丹尼·克莱门斯主教的行为进行了长达四十年的监测，而四十年以来的监测结果，让源初教堂感到十分的震惊……” 对史丹尼·克莱门斯的监测开始于1400年，彼时尼克尔主教注意到了史丹尼·克莱门斯在信仰方面产生的远超出预期的狂热。 而后在数次的主教议会上，他尝试着将自己的思路以激进的言语修饰，与史丹尼·克莱门斯讨论，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史丹尼·克莱门斯主教，是一个非常狂热的、变态的神明拥护者。” “狂热而变态？” 这个形容词让西里尔感到有些迷惑，从和史丹尼·克莱门斯的几次接触来看，西里尔只能感受到来自后者身上沉重的压力…… “他狂热，极度地狂热，苦行僧这种绝对的海神信徒获得了他的全力支持，在他上任主教之后，苦行僧的数量翻了三倍。” “狂热的信徒并不少见。” “但狂热者只会疯狂地宣传自己的信仰，并且将各种事情代入到神明予以自己的回馈之中……他们渴望拥抱神明，但却并非是那个敢于主动张开双臂的人。” “而史丹尼·克莱门斯……丹亚在上，他狂热地尝试着各种方法，去……去让神明回归大地……” “但神明早已化为群星远去。”西里尔微微瞪大眼睛，他似乎意会到了佩拉吉奥斯话里的意思。 “是的，但他认为神明即将回归……最开始，他尝试扩张信仰，通过增加信徒、强大信仰之力，以获得尤瑞拉的垂青。” “这听起来还算是正常……” 西里尔对港湾圣殿的扩张倒是略有耳闻，主要集中在1400年到1420年这段时间，彼时新奥威港扩张了船队的数量，在海上到处宣扬尤瑞拉和港湾圣殿，甚至让港湾圣殿在拉罗谢尔南部的港口得到了一定的发展。 “但后来他意识到，光凭信仰之力是不行的，因此他开始尝试更极端的方式……”说到这里，佩拉吉奥斯都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 “他深信神明依然庇护着世人、垂怜于世人，如果当初神明的敌人重新出现，那神明自然也会再度现身于世间，庇护受苦的子民。” 听到这里，西里尔的瞳孔微微收缩： 此时的他，终于是理解了史丹尼·克莱门斯谋划这一切的意图： 他希望海神尤瑞拉归来，因此想尽办法“解封”了尤瑞拉的敌人，“吞噬者”维什林根—— 通过维什林根带来的巨大恐惧，通过海洋的愤怒、世人的悲鸣，以此祈求获得神明的再一次垂怜…… 史丹尼·克莱门斯—— 狂热和变态这两个词语用来形容他，真的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西里尔随即深深皱起了眉。 他明白了克莱门斯的意图，但此刻所发生的的事情却和克莱门斯的意图对不上号。 山迪·马里恩是克莱门斯意志的执行者，他负责收集“材料”——这些材料想必便是史丹尼·克莱门斯用于解封维什林根用的…… “雾尸虫”，他还记得这种材料的名字。 　　在西里尔的记忆中，这是一种非常弱小、且种群数量并不庞大的虫子。它们居于幽邃的深渊之中，寄居在那些白骨之上，寿命很短。 　　其唯一自保的方式，便是通过其群居而产生“幻象”——这种幻象不同于广义的幻象，他更接近于“投影”，能够投射被投影者部分的力量…… 　　在某一个副本中，玩家面对过纯粹以雾尸虫投影而成的魔物，对当时的玩家而言绝无可能战胜它，但只需要拖将近十五分钟，雾尸虫的寿命便走到了终点，关卡自然而然地通过…… 　　而诺拉的留言让西里尔知道，目前所面对的维什林根力量流失严重，且绝无可能回到当初的程度—— 　　可雾尸虫的数量本身就不够，如果力量流失严重的维什林根的一个残缺的投影都能如此碾压一切，那也未免太过无敌了吧？ 　　他进而又想到了那个名字。 　　艾文·萨克森。 　　诺拉说过，这一次的事件与两位神有关，海神尤瑞拉，和兽神伊西斯。 　　如今复现的“维什林根”，并非来源于史丹尼·克莱门斯。 　　它并非一个单纯的残缺的投影，而是结合了海神与兽神两者相关的要素。 　　它来源于山迪·马里恩的任务的执行者，艾文·萨克森。 第105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当蓬头垢面的皇子与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四剑圣被扔进了充当临时基地、停靠在斜坡下的拿破里号中时，船上的人们都傻了眼。 一直待在船舱里的外交大臣布莱克·伊文斯急急忙忙跑出来，语重心长地对西里尔道： “亚德里恩伯爵，我明白身为一名年轻有为的拉罗谢尔人，你对奥圣艾玛抱有的情绪……但现在还不是和他们翻脸的时候……” “谁和他们翻脸了。”西里尔摇头道，“是赫里斯殿下打算同我们一起上山，去和史丹尼·克莱门斯主教进行一些密切的交流——你说对吧，赫里斯殿下？” 佩拉吉奥斯·赫里斯吐出不小心咬到嘴里的头发，狼狈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西里尔在甲板上井然有序安排部下行动的身影，心中的愤懑并未减少，但已经逐渐冷静下来的他，却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他见过太多帝国优秀的年轻人，其中天资卓绝之辈一点都不少——毕竟奥圣艾玛帝国资源充沛人才济济，自707年至今1441年，七百余年的底蕴远非大陆上任何一个国家能够比拟…… 可像西里尔·亚德里恩这样的人，他却从未见过—— 如果，如果能够活着回去，一定要让父皇派出最好的杀手，将这个年纪甚至不到二十的年轻人扼杀…… “赫里斯殿下，您又在发什么呆呢？” 他骤然回过神，看到西里尔已经站在自己的身侧，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了摸脖子和腹部，好像下一秒就会有柄剑抵在那里、再附赠一个沉重的膝袭。 “嗤……” 他的动作引来了一片笑声，恼羞的赫里斯殿下才注意到西里尔的身后还站着几人，却不敢发怒，只能背过身去，不看西里尔。 “布莱克阁下，还劳烦您带领剩下的骑士和卫兵们守好拿破里号，魔法护罩随时可以激发。” “放心吧，伯爵大人。”布莱克镇定地点头道。 如今的情形虽然混乱不堪，但年轻的伯爵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地仅仅有条。他清除自己的能力并不足以涉入险地，所能做的，无非是在此处等待来自索尔科南的回应—— 如果索尔科南会给予他回应的话。 “都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西里尔回过头，看着被自己点出来、将再一次登上斯卡波罗山、前往港湾圣殿的精锐们。 醒转的职业级法师苏格尔·温克勒、新进的职业级剑士晴·伊文斯、来自伊西斯圣团的使节金德瑞德、长公主的近卫队长海洛伊丝·特雷维尔，还有苦行僧尼尔·奥尔登。 四名职业级尽数在列。除此之外，妖精魔女塞薇娅拉女士和读心魔女维罗妮卡·海琳，来自新奥威港的卡珊德拉·奥迪托雷，以及西里尔的法师小姐米娅·克里斯蒂安和精灵小姐米莎·艾希凡，也都在前往教堂的人选之中。 其余的骑士则被挑走了五名精锐，剩余的人则留下保护船只。 他已经向他们交代清楚了，接下来上山可能遭遇的危难，而所有人对此都没有异议。 听到西里尔的话，绝大部分人都摇了摇头，只有卡珊德拉和伊文斯走出列。 前者走入船舱，去再见一见还没醒来的卓娅·彼得诺娃·祁连诺夫。 而后者则快步走到布莱克·伊文斯的面前。 “父亲。” 伊文斯微微躬身，而布莱克看着比自己高出了小半个头、英俊有为的儿子，张开了双臂。 伊文斯上前，和自己的父亲轻轻拥抱，只听他在耳边说道：“丹亚在上，你是我们伊文斯家的荣光，放手去做吧，我的儿子。” 伊文斯抿了抿嘴唇，用力搂紧父亲，随后松开双臂，转过身，回到了队列之中。 等到卡珊德拉·奥迪托雷从船舱中走出，也回到了队列里，西里尔面向布莱克·伊文斯、以及聚集在他身后的骑士们，将长剑斜靠在肩头。 “丹亚在上，愿星辉照耀着你。”他大声说道。 而随后，一直到拿破里号消失在视线中之前，上山的路上，耳边一直回响着来自骑士们嘹亮的呼号声： “丹亚在上，愿星辉照耀拉罗谢尔！” 佩拉吉奥斯·赫里斯沉默地走在西里尔的身侧，直到骑士们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他才抬起头，脸色好看了一些。 “亚德里恩伯爵。”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说道，“事到如今，史丹尼·克莱门斯冕下可不一定能起到什么作用，我不认为你上山去见他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赫里斯殿下，如果您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那麻烦您闭上嘴。”西里尔好声好气地将佩拉吉奥斯噎了回去。 在从佩拉吉奥斯·赫里斯那里问出了史丹尼·克莱门斯相关之事后，他的心里已经做出了决断。 如今海上的情况扑朔迷离，他不知道吞噬者“维什林根”现在的进度究竟如何，是会选择进一步吸纳力量，还是先解决掉碍事的尤佛岛。 但事由谁起，便由谁而终，西里尔相信哪怕现如今的维什林根绝非史丹尼·克莱门斯计划中的“投影”，这位港湾圣殿的主教，起码拥有一定应对的思路。 而所谓的“破局”之法，便在这一点点、一点点的思路之中。 身边的奥圣艾玛皇子对史丹尼·克莱门斯可能藏有的底牌感到不以为然，他冷眼看着年轻的拉罗谢尔的伯爵以一种热血的姿态奔赴，内心觉得自己或许不必如此忌惮他。 至少从现在的表现来看，他也没有展现出过多的谋略。 而西里尔并不在意佩拉吉奥斯对他究竟有何看法，他带着队伍快速地上山，没过多时，就听到来自卡珊德拉·奥迪托雷的话音： “亚德里恩伯爵，我的弟弟在前面等我们。” “你已经联系上他了吗？”西里尔感知向前探去，果然很快就捕捉到了一个身影。 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 阿里克西欧斯正急匆匆下山，看到西里尔等人时立刻加快脚步迎了上来，而后连声道：“没想到你们居然活着回来了……姐姐，你又是怎么来尤佛岛的？” “这些不重要。”西里尔摆了摆手，“说说港湾圣殿现在的情况。” “现在……”阿里克西欧斯连连摇头，“之前派出去的海神卫一个都没回来，圣殿已经不敢再往外派人了，正将所有的人手收缩回山顶……听说他们要准备动用海神炮了。” “海神炮？”西里尔不由得瞥了一眼一边的佩拉吉奥斯——奥圣艾玛人初次上山时，可是拉踩过港湾圣殿的杀手锏的。 “主教冕下呢，有再露过面么？” “没有。”阿里克西欧斯答道，“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他从法师塔中出来，前往圣米尔教堂，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 “法师塔。”西里尔点头道，“那艾文·萨克森和山迪·马里恩呢？” “萨克森我不知道在哪里，山迪·马里恩则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估计是被吓破了胆。” “明白了。”西里尔再次点头。 他们重新回到山顶，果然如阿里克西欧斯所说的那样，海神卫如今都已经集中在了山顶上，正一队一队地列队待命中。 西里尔等人的走入并没有引起他们的丝毫注意，他们就那么站在那里、庄严肃穆地一动不动，就像是护卫着国旗执勤的卫兵。 而就在看到这些海神卫的一刻，坐在金德瑞德面具上、还有些虚弱的塞薇娅拉女士撑着脑袋坐直身体，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啧”。 “塞薇娅拉女士？您是有什么发现么？” “力量。”塞薇娅拉抓着金德瑞德的羊角，“这些海神卫……不，是这整个山顶，都充斥着一种力量。” “你说的是魔力么？”阿里克西欧斯随口问道，“为了准备海神炮发射，大量的魔晶石已经运输到了圣米尔教堂，魔力充沛也很正常。” “奥迪托雷家的笨小子。”塞薇娅拉女士没好气地道，“不懂的话就闭嘴——” 而西里尔也摇了摇头，同时说道：“不是魔力。” 他观察着那些一队一队静静列着的海神卫，不用观察其表情，光是从其眼神就能够感受到一种狂热的躁动——而这种躁动又被压抑在那静立不动的仪态之中。 让人感觉，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戴着兜帽与斗篷、遮挡着自己的尼尔·奥尔登此时稍稍抬起帽檐，压低声音解答道： “你们不明白的。” “这是信仰的力量。” “信仰的力量？” “祈祷海洋风平浪静，祈祷渔获丰收，向海洋发出的各种祈祷，都可以化为对伟大的尤瑞拉的信仰的力量。” “只不过一般来说，这种力量的感觉非常的微弱，几乎无法体会到。很少会有像这样凝聚的、庞大的信仰的力量。”奥尔登的神色沉重，连带着话音也低沉，“这么多的海神卫，此刻心中都在深深的祈愿。” “祈祷能够度过这一次的危机？” “祈祷海洋能够平息愤怒。”奥尔登回答道。 “他们都看到了那掀起的水之高墙，看到了那凶猛的浪潮，他们不知道什么吞噬者维什林根，在面对这样的场景之时，绝大部分人都会认为是海洋发怒了，而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操控着海洋……” “毕竟海洋属于尤瑞拉，让他们去幻想有人能够挑战尤瑞拉的权柄，未免有些太过强人所难。” “而现在的他们，目睹了如此灾难的场景，同僚又失踪得七七八八，自己平时最熟悉的海洋变得如此陌生，自然也只会想着是海洋愤怒了，尤瑞拉愤怒了……” “再加上还有之前神像流下血泪——” 奥尔登的一串话语，让人们都理解了此刻海神卫们的所作所为。 港湾圣殿的做法，是让海神卫们无法理解的。 尤佛岛的安危可一直是由海神卫守护的，如今的海神卫们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未战即败，士气低落，再加上被要求待命于山顶，意味着完全放弃其主动权…… 在海神卫的心中，他们的主教冕下，已经不相信身为海神信徒的他们能够做到什么，甚至要动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海神炮。 如今的山顶，便是处于一种在巧合与刻意间、营造出的强大的信仰的力量的氛围之中。 “信仰的力量……”西里尔琢磨着这个词语，忽然转过头看向佩拉吉奥斯。 他想起了佩拉吉奥斯之前交代的内容。 在1400-1420这20年中，史丹尼·克莱门斯的做法，是狂热地扩张信仰，试图以信仰之力来获得神明的垂青。 他失败了，因此转变了思路。 但是他完全失败了吗？ 信仰的力量，一种虚无缥缈的力量，不像是前世所处的世界的小说中，靠着信仰之力就可以变得强大，在这个【辉耀之路】的世界中，信仰所能够得到的回馈其实是非常少的。 没有人去研究过该怎么运用这种力量，也没有人知道信仰集聚能够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毕竟神明已经化为群星、离开世界许久。 在这一条道路上，无论史丹尼·克莱门斯成功与否，他绝对算得上是先行者。 现在他的目的是让尤瑞拉重返人世，为此他召唤了维什林根—— 维什林根，带来的是灾难，是神返回人世的“动机”。 可神是说能降临、就能降临的么？ 如果真是那样，那诺拉岂不是天天可以到西里尔的床头蹦迪？ 祂们只能降下些许意志，并且需要载体——第一次西里尔见诺拉，载体是最后一棵永恒之树；之后的第二次、第三次，都是精灵小姐米莎·艾希凡作为其意志的承载体。 那这些集聚的海神卫、在悲观中营造出的信仰之力，是否就是史丹尼·克莱门斯谋划中、为尤瑞拉降临所铺的舞台？ 西里尔心中不断分析着，这个思路顺畅地让他感到，似乎一切都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而如果这是为尤瑞拉准备的舞台，那尤瑞拉意志的载体，又在哪呢？ 他想到这里，脑海中闪过一样东西，让他骤然间鸡皮疙瘩怕了一身。 在圣米尔教堂的秘殿之中。 被史丹尼·克莱门斯藏着的、那具红色的棺材。 最近写的确实挺拖的，心态有问题，思路也有问题，想讲清楚想布局又越拖越长，属于是能力不足了。 算是做一个写法的尝试了吧。 至于更新速度我也无能为力……要多更新需要动力，现状让我无法拥有动力。只能说绝大部分人这个成绩应该是写不到我现在的字数的…… 由衷地感谢能一直看到这里的人，批评也好鼓励也好，这里都看在眼里。 顺便解谜一下上一章说的“细思极恐”吧，因为不确定后面写的内容有没有场合写这一点了。 史丹尼·克莱门斯前二十年投身于钻研信仰之道，为什么后二十年却如此果断地转变了思路呢？ 是谁在和他聊，给他“指引”所谓的方向呢？ “他尝试着将自己的思路以激进的言语修饰，与史丹尼·克莱门斯进行讨论，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是上一章写的原话，这里的“他”指的是奥圣艾玛的主教，尼克尔主教。 源初教的信仰者要比海神的信仰者多得多，尼克尔将自己伪装为尼克尔的同道者，让源初教成为其参照物。 如果以源初教的信徒基数，靠信仰都无法让神明回归，那海神教想要如此，自然也不现实。 这就是史丹尼·克莱门斯意识到信仰之力失败的原因。 但谁又能说，这不是尼克尔主教一手诱导、促成的呢？ 第106章 暗流与法师塔 静静地藏在秘殿中、主教身后的那口红色的棺材。 为什么说海上的迷雾是触怒了神？为什么要让克劳瑞斯·本杰明去接受所谓的“神罚”？ 为什么身为圣女的她得去死？ 思路延伸至此，西里尔感觉胸口都被勒紧，呼吸都有些困难。 或许早在数月之前，史丹尼·克莱门斯就开始为现在的某一刻而布局——不，说不定从二十年前他转变思路开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在为今日而布局！ 身边的几人讶异地注视他，让这位年轻伯爵露出如今呈现出迷茫的神色的事情可不多。 可他们还未询问，一股魔力气息已经凭空出现在了所有人的感知中——它庞然的是如此瞩目，就像是强行往你身体里植入一般，侵略着山顶上几乎每一个人对魔力的感知。 头脑中一瞬间嗡嗡震响，甚至有人一时都站不稳，险些跌坐在地。而西里尔几人已经抬起头，目光直勾勾地朝向了那股气息的诞生之地—— 尤佛岛的西方。 此前水之高墙涌来的方向。 而就在这股气息萌生的刹那。 距离西里尔等人最近的、此前还呆若木鸡的一众海神卫，此时就像是突然扭紧了发条的机关一样。他们齐齐转身朝向西方所在，而后大步急奔向西边教堂范围的最前线。 暗沉铜色、如长身牡蛎的坚盾随着他们的奔跑而浮现在他们的手中，当他们到位之际，一面面近两米长的坚盾纷纷用力砸向身下的地面，仿佛要将广场的石砖砸裂开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哐哐之声。 “牡蛎海盾营”，港湾圣殿最顶尖的盾卫部队。按港湾圣殿的吹嘘，其甚至可以正面扛住奥圣艾玛地龙的冲锋，但事实存疑——毕竟地龙军团无法跨海运到尤佛岛上。 此刻展现在西里尔等人面前的盾卫们，至少证明了他们真的有和奥圣艾玛军团掰手腕的素质。那瞬间搭建而成的坚韧的盾墙给予了人们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随后响起的是圣殿祭司的咏唱之声，亮蓝色的光路自牡蛎海盾营盾卫们的铠甲上亮起，彼此相链接，转瞬便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承伤分担、以及伤害减免的庇护性法术。 这份安全感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可这份安然才持续了不到十秒钟，自西方的海面上骤然间响起了刺耳至极的尖啸声。 一道光圈随着尖啸声的鸣响而自远处急速扩张而来，随着它的迅速推进，大片的海水被光圈推移着向着尤佛岛涌来，而后狠狠地拍击在岸堤上—— “嗡！” 霎时间，魔力激荡，那一块块盾牌就像是在海中凸起的礁石一样，此刻正承受着海浪无休无止的冲刷，啪啪之声不绝于耳。 每个人都在这阵突如其来的魔力冲刷下浑身发颤，那链接着盾卫彼此的蓝色纹路剧烈地闪动着，险些就要破碎。 而祭司们似乎早有准备，早已备好的咏唱与此时落下，同时落下的还有数道治愈光环，强行地稳住了盾卫们的防线。 直到这一阵魔力的冲刷彻底过去，祭司们的咏唱才暂时告一段落。 “他们对此早有准备。”西里尔目睹了海神卫对此作出的一切应对，小声说道。 “这是我们的训练项目之一，用以预防未知的海渊魔兽。”奥尔登给出了答案。 一旁的佩拉吉奥斯·赫里斯则面色如土——海神卫如此完备的应对措施，说明那位史丹尼·克莱门斯早已有所布局，至少是做好了和“维什林根”硬碰硬一番的准备的。 而自己仗着神明加护与闽科尔修斯之威，抢先出手，最终却赔了个血本无归。 虽然按照源初教堂给的信息，自己的如此作为本不应该有问题，但和现如今海神卫展现出来的准备相比起来，自己就成了小丑—— 史丹尼·克莱门斯，他究竟隐瞒了多少事情？ “但维什林根展现出的破坏力……似乎也仅此而已。”伊文斯疑惑道，“至少部队还能抵抗住这样的冲击。” 法师小姐此时一手托着腮，若有所思地微微蹙眉。她这副神情被西里尔捕捉在眼中，刚想询问，魔力冲击的余波却也恰恰于这一刻结束。 盾牌都停止了震颤，有一名盾卫长舒了一口气，他松懈了似的松开了持盾的手，揉着手臂大大咧咧道：“这看起来也没什么，比我们平时训练的……” 他话未说完，就发现周围那些想要阻止自己动作的同僚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而随机，他也说不出话了—— 他的下半身已经被莫名的存在搅成了一滩血肉，而上半身此时也已被卷入了其中。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一整个人就变成了一滩软趴趴的血泥，砸在地上，而后被莫名的湿痕卷走。 所有人都看呆了，剩余的盾卫们也都呆在了当场。后方负责指挥的祭司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愣了片刻后才匆忙地指挥他们填补缺口。 但为时已晚。 那将这名盾卫绞杀的莫名事物已经侵入了后方的队列之中，站在他后方的是一列长戟鲨枪卫，此刻已经如那名盾卫一般，消失了将近一半—— 慌乱顷刻间蔓延在后方的海神卫中，一名意识到自己站在必死之位的枪卫惨叫了起来，他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像是在做着心理斗争，最终猛然拔腿，向着一旁逃去！ “糟了！” 几名祭司眼皮直跳，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队伍出现混乱，一旦混乱，此前维持的一切都将付之一炬。 可他们根本无法阻止那名枪卫的逃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名枪卫撞到旁边的卫兵身上，引起更大的混乱—— 但就在这一刻，一抹冰白悄然自他们的身后蔓延开来，刹那间便将队列的后半边覆盖在内。同时一道身影一闪而过，取代了那名枪卫的位置。 却听砰砰两声震响，那名枪卫之前的卫兵尽皆如前面的人一样化为了血泥，而取而代之的身影却稳稳站在那里，正缓缓放下手中的盾牌。 而后，冰晶消融。 其后的枪兵们看着那有着尖长耳朵的半精灵少年转过身，手上狰狞骷髅首的盾牌原本让人觉得恐惧，此刻在那些卫兵眼中看来，却亲切得像是自己家中的老母一般亲切。 祭司们来不及向这突然闯入阵中的少年道谢，他们匆忙地指挥着队伍填补空缺。而西里尔快步返回到自己的队列中，向阻止了混乱扩散的海洛伊丝轻轻颔首。 “有结论了吗？”海洛伊丝点头回馈，低声问道。 “感觉很奇怪，我没法捕捉到它明确的形体，但是却能抵挡住它的攻击，我觉得它可能是——” “暗流。” 一个声音紧接着西里尔的声音响起，西里尔看向声音的发出者，法师小姐手里攥着她的法杖，鼓起勇气说道： “我觉得是暗流。” 西里尔点了点头：“我想也是这样，米娅，你怎么知道的？” “我之前……”米娅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就在旁边的佩拉吉奥斯·赫里斯，随后小步走到西里尔身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快速说道： “我刚才在船上的时候，精神和那面水墙链接到了一起……” “我感知到了那里面有一个混乱的意志，并且瞥见了一些，额，法术？其中就有涌动的暗流。” 西里尔回忆起在船上，水墙消散，奥圣艾玛人狂欢之时，米娅小姐却直接地指出事情并未结束—— 他轻轻点了点头：“做得好，米娅，你的话对我非常有用。” 法师小姐似乎有些激动，面颊都有些发红，她小步退到精灵小姐的身边，将话语权交还给了西里尔。 其余几人则已经开始讨论起维什林根的杀伤手法，方才的小觑之心已经彻底收起。然而几乎同时，苏格尔等人齐齐地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了尤佛岛的高处—— 那座岛上最高之物，屹立于斯卡波罗山上的法师塔。 “魔力在积蓄。”伊文斯低声说道，“法师塔在蓄能……港湾圣殿要发起还击？” “显然如此。”苏格尔点头道，“但港湾圣殿的法师塔主修项目为水元素，对以海洋为主体的维什林根恐怕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们迅速地交谈间，那高塔的顶端已经发生了变化——云雾早已被彻底驱散，人们光是仰起头就能清晰地看到法师塔的顶端，原先竖直冲天的塔尖此刻已经变为了斜斜地指向西方，金色的虚影正在塔尖前端凝聚，逐渐延伸。 起初它像是长棍，而随后这根长棍变得逐渐锋锐，隐约化为了一根长矛的形状。 人如此之远的距离，人们本应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形体，但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却都浮现出了那一段塔尖此刻的形象：金色的延伸段此刻已经塑性完成，优雅而修长的枪身前端是锋锐的枪尖，蓝色与银色的纹路交错于其上，绘制出一个个神秘的符号。 当其彻底塑性完成的一刻，一股浓郁的气息便自其上散发而开。 而这股气息，让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愣住了。 它散发着蓬勃的水元素的气息，但却给在场所有修习水元素者一种强烈的陌生感，就像是自己淑雅的妻子忽然换上了一身炽烈的红裙、踩着高跟涂抹着艳丽的唇妆，发起舞池的邀请—— “海神，是尤瑞拉，是尤瑞拉大人的气息！”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前方的海神卫们突然开始齐齐欢呼起来，就连后方那些原先不明所以的祭司们都开始吟诵起海神经，宣扬着这是“至高之水”，是尤瑞拉大人独有的力量。 西里尔听得不明所以，他只是静静直视着那悬于塔尖的金色长枪，期待着来自它发出的反击—— 他目睹过几次来自法师塔的攻击，法师塔能够动用什么样的法术，很大程度取决于其建造时的根本。 如拉罗谢尔北疆的“北风之塔”，它建造时藏有一部分泰坦巨人的遗物，因此施放的法术是“泰坦之箭”。 而此刻尤佛岛的这座法师塔，显然也并非那些一般的高阶禁咒法师塔所能够比拟的。 这定然是来自于海神一脉的法术—— 他念及至此，忽然感觉口袋里又在一阵一阵的发烫，当他伸手去摸时，果不其然，那座珊瑚人像此刻又像是一块烙铁，似乎在宣泄着其不满的情绪。 “我想的有什么错么？”他小声喃喃问道，却只能感觉到来自人像的一阵阵轻轻摇晃。 就在此时，周围一瞬间寂静了。 那此前还在缓慢旋转着的金色长枪在这一刻停止了其旋转，它微微抬高枪尖，在众目睽睽之下倏然间消失不见—— 西里尔的双眸骤然收缩。 他只能捕捉到一道极其细微的金色流光，自天穹之中一闪而过。 下一秒，西边远处的海面之上，传来一声轰然爆碎之声—— 海水被突如其来的爆炸炸得溅起将近百米高，那水花飞溅之中，隐约能够听到一阵狼狈至极的尖啸，宣泄着名为“愤怒”的情绪。 而这股愤怒的直观表现，便是一股更加狂躁的魔力浪潮，甚至没有给海神卫们欢呼的时间，便已经一波又一波地扑向了尤佛岛。 “举盾，举盾，维持阵型！” 祭司们狂呼了起来，有过前车之鉴，他们不敢再有任何的放松。而伊文斯等人也纷纷变色，踏前一步挡在职业级以下的人们面前。 那道狂涌的魔力浪潮刹那间就已经扑到了岸边，整座尤佛岛都似乎震动了起来。盾卫们紧握着手中的盾牌，压低身形，摆出他们最好的防御姿态。 可随后，所有盾卫的盾牌上，都发出了沉闷的一声“砰”的闷响，有抵挡不住这股无形之力的盾卫已经开始后退，整个队形顷刻间出现了混乱。 这幅场景让人们齐齐色变，此前牡蛎海盾卫们可是一步未退。 祭司们大声地咏唱着，试图以此缓解盾卫的压力，但这仅仅是第一波。 在他们的感知中。 魔力化成的巨浪滔天，接连不断。 即将将他们吞没。 第107章 剧本进行中 “尤瑞拉在上，这究竟是什么！” “注意高强度魔力来袭，注意高强度魔力来袭！” 空气中尽是震荡的嗡嗡震颤之声，那阵魔力的浪潮随着离尤佛岛越来越近，也逐渐显现出其于现实的模样： 那是于数十米高之空、凭空而起的一片汪洋，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形式，只要单纯地将其浩瀚呈现，就足以令所有人都为之折腰。 天空的颜色化为了海的颜色，水形的海兽在那片汪洋中游动着，在邻近尤佛岛之时愤然自海中跃出——并非是朝上，它们的高度已经超越了尤佛岛的最高之处。 而是朝下。 像一颗颗坠落的流星，带着蓝色的尾迹轰然砸落在尤佛岛的土地上，砸出一个个深深的凹陷。 但此刻已经无人去在意这些“添头”——那片汪洋缓慢而有条不紊的推进着，持续输出那强力的压迫的同时，此刻也终于抵达了尤佛岛的境前！ 下一秒，那片汪洋就要自高空坠落，将整个尤佛岛都吞没在内！ 绝望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着，此刻的维什林根所展现出的威能，恰恰是人类繁衍最忌惮的、名为“天灾”之物。 “当啷！” 不知道是谁扔下了武器，双手合在胸前，膝盖一沉，跪了下去。 而后是数十、数百人扔下了自己的武器，跪倒在广场之上，任凭身后的祭司如何敦促，也只是不断叩首地喃喃吟诵。 在天灾的面前，他们所能做的只有祈祷—— 祈祷自己能够幸存，祈祷灾难略过自己，祈祷不知是否还存在的神降下祂的庇护—— 西里尔身后的伊文斯高高抬手，他身旁的石砖随着他的动作纷纷飞起，几乎瞬息便构造出了一个宽敞的甬道。 “进来，躲进来！”他开始催促身边之人，但苏格尔瞥了一眼他的手段，立刻摇头否决道： “那是魔力，不是实际的海，这种物理的屏障对它没有用。” 伊文斯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失落之色，他将手落下，令地面回归平整，而后反问道：“那你说，我们还有什么办法能躲过去？” 而半精灵少年的声音此刻从前方传来：“或许……我们根本不用去躲。” 几人齐齐看向他，西里尔正仰头看着那即将倾落的水幕，语气异常的平静：“我觉得这也在史丹尼·克莱门斯的计划之中。这还仅仅是维什林根发起的第二波攻势，应该还在他的剧本上。” “他的剧本？” 疑惑声才刚刚落下，那座屹立的法师塔在此刻骤然亮起闪耀的银光，一块块菱形的魔力块顷刻间凝聚在尤佛岛的境前，迅速堆叠着，像是疯狂按着向下方向键的俄罗斯方块，刹那间便已垒成了一面足以将尤佛岛庇护在内的高墙，立在了尤佛岛与那片汪洋之间。 而此刻，正是那片汪洋倾落之时。 无尽的魔力之水自天而落。它们本应砸在尤佛岛的土地上，化为涛涛的涡流将岛屿吞没，而此刻却尽皆砸在了那菱形方块所化成的高墙之上。 菱形与菱形之间并非处于同一水平面，它们连接时有着巧妙的弧度，共同分担着来自顶端的压力。而正因为这巧妙的构造、那些原本能够一口气将其砸穿的魔力之水飞溅着滑落，甚至给后续的海水造成了困扰。 隆隆的撞击声如惊雷一般响彻于尤佛岛的上空。那些已然跪地祈祷的海神卫战士们终于意识到，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 他们狂喜地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那自天空砸落的海水，狂呼着尤瑞拉的名字—— 伊文斯等人此时再看向西里尔，却见后者已经将长剑归入鞘中，盾牌也收起，一副准备动身的样子。 “你打算做什么？” “主教冕下的剧本走的比我想的还要更加顺利。”西里尔抬起头，勒紧上衣，裹上一件斗篷，将自己藏在一片漆黑之中，“我要去看看剧本是否能按照他的一直走下去。” “其他人就拜托你们来保护了，另外……”西里尔目光看向人群中两人，“尼尔·奥尔登，还有金德瑞德，你们和我走。” 两人皆是愣了一下，随即出列。但还坐在金德瑞德羊角面具上的妖精魔女塞薇娅拉却叫了起来： “喂，年轻人，你为什么还要带上她？” 她口中的“她”指的自然是金德瑞德。 “因为她来自伊西斯圣团。”西里尔瞥了她一眼，回答道，“塞薇娅拉女士，如果你是伊西斯的信徒，也可以跟来——” 妖精魔女愣了一愣，随后撇了撇嘴。她振动翅膀飞了起来，悬浮在金德瑞德的面前，而后张开手臂，拥抱着那被羊骨面具挡住的额头。 “好姑娘，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她深深地在那面具上落下一吻，随后振动着翅膀，转而飞落到维罗妮卡·海琳的身上。 金德瑞德走到了西里尔的身后，而西里尔目光落向了人群中他的最后一个目标。 “还在等什么呢？赫里斯殿下，还需要我来邀请您吗？” 佩拉吉奥斯·赫里斯脸色难看地走出，走到西里尔的身边冷哼了一声，不再多语。 ———————— 四人穿过海神卫密布的广场，经过那高耸的神像，登上台阶后，走到了圣米尔教堂拱形的门口。 侧过头看向西边，那汪洋依然持续不断地向着菱形交织而成的结界砸落，至今却没能造成什么有效的伤害。 “我们……还要去那个秘殿里吗？”佩拉吉奥斯吞咽了一口唾沫，想到在秘殿里发生过的事情，身躯就不禁发抖。 “那赫里斯殿下有何高见？” “……随你吧。”佩拉吉奥斯此刻对这个拉罗谢尔的年轻人是一点应对的办法都没有。不知何时开始，他甚至读不懂后者每一步究竟是为了什么——明明从情报掌握上来说，自己应该是要胜过他的才对。 尼尔·奥尔登虽然有疑惑的神色，却并没有发问。西里尔带头走入殿中，如之前的那次一般，在尤瑞拉的神像前颔首致礼之后，快速拐入了一边的长廊。 他一手按着腰间的剑柄，一手放在口袋中。珊瑚人像被他的手轻轻捏住，持续地回馈以微微的温热，仿佛在告诉他他的路线并没有错误。 和此前那次一样，穿过“珊瑚林道”与“海神辉路”，自浅海色调走入了深海的拥抱。 环境愈发的漆黑，这一次的深海甬道比上一次的还要更加的阴森。分明周围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可每个人的脑海中，都似乎响起呜咽的幽鸣。 这种恐惧感并非是性格软弱的写照，而是一种在环境与局势下所营造出的必然的情绪—— “亚……亚德里恩，还有多久，怎么还没走到？”佩拉吉奥斯咬紧牙关，强忍住自己心中的惧意。控制着自己的脚步不要过于慌乱。 西里尔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时间与空间在持续的相似环境中已经失去了概念，这本就是超出圣米尔教堂有效设计范围的一段路，或许从色调转深开始，他们就已经进入了“秘殿”的范围—— 而秘殿，则是分类于“魔法平原”，无法以常理去估测的。 这里可能存在敌人，也可能空无一人；可能随时会出现陷阱，也可能一路无事——当西里尔将其定义为魔法平原的一刻，一切都变成了未知。 他忽然间停下脚步，他的停步令几人尽皆停步，但没有人敢做出询问，因为前方的半精灵少年腰间已经亮起了剑刃微微出鞘的银光。 风元素被西里尔驱使着向着前方探寻而去，回馈给他的只有低低的呼啸之声。 他一言不发，尖长的耳朵轻轻颤动着，剑也不再拔出。奥尔登和金德瑞德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但佩拉吉奥斯则没有这份默契，他忍不住开口道： “亚……” 才出口一个字音，身前的半精灵少年忽然回身，一股巨力砸在奥圣艾玛皇子的身侧，将他推向了一边，狠狠撞在一侧的墙上。佩拉吉奥斯来不及开口怒骂，就见银光炸裂在眼前，同时响起的是清脆的金铁碰撞之声—— “叮！” 西里尔手中长剑被那袭来的巨力撞歪倒一侧，而一股劲风紧追向他的身躯。他不慌不忙地将空着的手横挡在身前，反手撞向那股劲风。 巨力砸在他的手臂上，饶是有圣骸之躯，这种程度的力量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一定的疼痛。但他只是抿了抿嘴唇，此刻敌人已经近在身前，他持剑手一翻，被荡开的长剑此刻反而以更加迅速之势，如一柄匕首一般砸向了来袭之人的面部—— 万象风形，剑作短匕，凿击！ 这近在咫尺的进攻原本应该稳稳命中，但身前之人的反应快的出奇。西里尔眸中一道漆黑的光骤然闪过，仿佛黑色的雷霆，他已经足够快的凿击还未触及其面庞，那人却已经向后滑出五六步的距离，如一头后退的巨狼一般，前倾着身体，紧盯着他。 此刻，西里尔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马卡斯·斯科托。 也就是艾文·萨克森。 他微微眯眼，还未来得及说话，艾文·萨克森的身后却冲出一道朔白的身影——白色的绒氅如若雪鹰张开的双翼，飘飘然然间却充满了凛冽。金德瑞德的身形在一阵铃铛的叮铃摇晃声中，已然冲向了那蹲伏在地的艾文·萨克森。 艾文·萨克森却似乎早已洞悉金德瑞德的存在，他蓦地拧身，尖厉如狼爪的五指直探而出，锁向金德瑞德的咽喉。可金德瑞德却对此也有所防备，用力向前一甩头，羊骨面具直飞而出，正撞在艾文的五指上。 “啪！” 面具被艾文一掌拍成碎片，金德瑞德却得以躲过他的那一爪，欺近艾文身前。她手肘横向肘出，眼见要撞上艾文的胸口，却被艾文另外一手如铁锁一般紧紧攥住大臂，随后那手抡起大风车，将扑来的金德瑞德拎起、硬生生摔向了另一次！ 金德瑞德的口中发出闷哼一声，但艾文·萨克森却没有停手的意思。他立刻抬脚踩向金德瑞德，但还未踩到，就感觉脚仿佛陷入了一片涡旋之中—— 　　一名光头的僧人已然蹲伏在了他与金德瑞德之间，格挡的双臂并没有予以他硬碰硬的实感，却像是要将他的力量吸纳入其中似的。 　　这种怪异的触感让艾文眉头一皱，他果断地抽回脚，接着又是几步后跳，眨眼间就拉开了与两人的距离。 　　金德瑞德翻身而起，披上绒氅的她身形仿佛大了两圈，她锐利的目光穿破黑暗，直达艾文·萨克森的面部，正要再一次发起进攻，却听后方传来一声低喝声： 　　“别上，金德瑞德。” 　　西里尔说着，迈步走到两人身前，将长剑微微抬起。 　　他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手臂上正闪烁着淡淡的、魔力的蓝光，环绕着整柄“剑”，像是在敦促着他去做什么。 　　“艾文·萨克森，没错吧？”西里尔轻声开口问道，在幽静的甬道中，这轻轻的声音却无比清晰。 　　他目光瞥向一侧，奥圣艾玛的皇子佩拉吉奥斯·赫里斯此刻才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肋间紧咬牙关，却是一句疼都没喊——刚刚自己撞他的时候可没有收手。 　　艾文·萨克森沉默着，没有给予他任何的回应。西里尔也不在意，只是继续说道： 　　“你应该是第一次正面面对‘我’，不过你做的事情我知道的一点儿都不少，需要我给你数一下吗？” 　　回答他的还是沉默。 　　只是西里尔的双眼透过黑暗，看到艾文·萨克森的脸已经变回了他原本的面貌，阴沉而英俊的年轻人直起身躯，仿佛在等待他开口。 　　“其实我最好奇的是，你究竟找来了什么材料，才让史丹尼·克莱门斯的‘投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不过我还是先问你这个问题吧。” 　　西里尔轻轻咳了一咳，而后缓缓开口道： 　　“艾文·萨克森，你对你的养母，圣女克劳瑞斯·本杰明之死，没有任何想法么？” 　　他话音刚落，面前的年轻人那漆黑的眼眸便收缩成了一道竖线。 　　紧接着，那道漆黑的雷霆再一次奔腾，眨眼间、锋锐的狼爪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第108章 伊西斯之羽 “艾文·萨克森，你对你的养母，圣女克劳瑞斯·本杰明之死，没有任何想法么？” 西里尔在说完这句话之时脚步便已然向后，顺势抬起掌中剑，另一手抵在长剑上横向推出，正好撞在了突然逼近的艾文·萨克森的狼爪之上。 他目光落在那张隐隐有些兽化、面上毛发数量翻了一倍的青年脸上，不由得嗤笑道： “哎呀，你急了。” 回应他的，是来自艾文·萨克森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这种极近距离下的战斗对长剑来说并没有多少优势，但万象风形的能力却让西里尔将长剑视为了匕首，硬生生地和那对坚韧胜过金属的狼爪拼了个不落下风。 剑爪相交的砰砰声与风声激荡，一旁的金德瑞德和尼尔·奥尔登有心想要帮把手，却根本没有靠近的机会。而西里尔也注意到自己部下的窘境，当即开口道： “带赫里斯殿下先往前，我很快追上来。” 金德瑞德盯着艾文·萨克森的背影，还犹豫了一下，奥尔登则已经冲过去将佩拉吉奥斯·赫里斯如麻袋一样扛在肩上，而后一拉金德瑞德，带着她一同向前跑去。 脚步声几秒后便消失，这段甬道中，便只剩下了拼斗的两人。 西里尔沉着地应对着艾文·萨克森的每一次进攻，瑟坦里奥之眼与灵魂燃寂为他提供了不俗的分析能力，但饶是如此，艾文·萨克森的动作快得在他的眼中依然能拉出残影。 如果不是他的战斗经验足够丰富，就算他有这二者的加持，恐怕也要三招被艾文踢飞长剑，然后捏住咽喉爆摔在地上。 然而此刻的西里尔还算得上是游刃有余，甚至感觉此时的艾文给他的压迫力，还不如下山之前在教堂的那次拼斗。 他细细观察着对方，只感觉其魔力在流转至右肋与左腹之时都会出现片刻的停滞，正是这片刻的停滞，使其动作出现了些许的不协调。 是被史丹尼·克莱门斯打伤的么？ 他看准艾文·萨克森向他攻来的狼爪，突然踏步前压，右手剑将其狼爪隔开，左手上盾牌浮现，结结实实地拍在了艾文·萨克森的头顶。 “嗡”地一声震颤声自盾牌上传来，西里尔只感觉左手一阵酸麻，而艾文·萨克森则跌跌撞撞地后退了两步，随后用力甩了甩头，没事人似的站着，目中凶光丝毫不减。 可真够硬的。 西里尔腹诽着，缓缓向后退开两步，拉开了和艾文之间的距离。 “艾文阁下可真够冲动的，不喜欢我的问题你大可以直说嘛，何必冲上来对我拳打脚踢呢？”年轻的伯爵手中剑盾捏得稳稳的，嘴上则开口说着，“我倒是挺想继续这个话题的——阁下对那位温柔的圣女，应该是不曾抱有母子之情的吧？” “我说得对吗？” “伊西斯之羽的继承者——” 这个称谓自西里尔口中念出的一刻，艾文的瞳孔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他蓦地扭腰拧身，自虚空之中抽出了一杆环绕着漆黑色雷光的长矛，瞬息间就要向着西里尔投掷而出。 但西里尔见识过艾文的投枪，对其早有准备。在他有所动作的一刻，长剑轻摆，诅咒铠甲的效果已经全部施加在了艾文·萨克森的身上，紧接着他向着侧里一跃而出—— “咻——” “哐！！！” 刺耳的尖啸声与破碎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的，西里尔再抬首时，那锋锐的黑矛已经从艾文·萨克森手中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之前所站之处、一个巨大的空洞。 如果不是诅咒铠甲为艾文带来的些许迟滞，恐怕提前躲闪的西里尔都要被这一矛给贯穿。 半边的墙壁因为艾文的投矛彻底垮塌，露出了一片虚无之色。西里尔目光瞥向那里，心下确定了此处已经为魔法平原，而后直起腰，不动声色道： “哎呀呀，艾文阁下怎么这么暴躁呢？明明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谈？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自那逐渐向狼吻变化的口中，终于发出了低沉而磁性的嗤笑声，“丹亚的气息，诺拉的气息，尤瑞拉的气息——拉罗谢尔人，你身上的味道浓郁得像是酷暑密闭船舱里一个月没洗的内衣混着腐烂的鱼头，光是闻到就令人作呕……” 闻到？丹亚、诺拉、尤瑞拉的气息？可他之前怎么没有过这种表现？ 西里尔心中一凛，他目光扫过艾文·萨克森全身，却发现那漆黑色的、似是闪电一样的雷光在他的身边又浓厚了一些，而其四肢愈发显得修长，逐渐得已经开始向非人的形态偏移。 而西里尔自己手上的印记，则愈发明亮。西里尔感觉那枚月之石的印记似乎都被激活了，正逐渐开始发烫，像是在敦促着他一般。 难道说……伊西斯之羽……伊西斯的力量，正逐渐地觉醒于艾文·萨克森的身上？ 这个想法让他暗叫不妙，他在游戏中倒是见过几次“邪神”的出手，各个都是声势惊人毁天灭地，但邪神不过是非正规神。 战神与兽神伊西斯，可是源初序列的正神之一！是同样拥有广大信徒的神！ 祂所能予以后人的加持，哪怕只是一丁点，也能对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可西里尔随即感觉自己的推论出现了问题：既然伊西斯是正神，那在这一次的事件之中，其力量继承者应该处于正向的位置，怎么会像艾文·萨克森一样，反而让事态逐渐劣化？ 既然确定艾文·萨克森并非站在“正”的一面，那他出现在这廊道中的目的又是什么？ 总不可能是和史丹尼·克莱门斯同流合污，专门给他当看门狗吧？他们的立场可不一样！ 他刚想到这里，忽然感觉身前的风好像动了一动。 而当西里尔意识到变化出现的一刻，艾文·萨克森的手掌，已经出现在了他的侧胸口。 “砰！” 手掌重重拍在胸甲亚度尼斯的英勇上，巨力隔着胸甲抵达西里尔的身躯。这具受到圣神明赐福过的躯干发出了一阵阵的悲鸣，西里尔当即喷出一口鲜血，人也跟着倒飞了出去—— 好快，比之前要快太多了！ 瑟坦里奥之眼和灵魂燃寂完全没能捕捉到艾文·萨克森的身影，让西里尔结结实实地吃下了艾文的这一掌。他的身体撞在甬道的墙壁上，大片的墙壁因此而崩塌，露出其后那片陈紫色的虚无—— 如果不小心跌入其中，恐怕立刻会被魔力平原与现实交错的魔力乱流给绞碎！ 西里尔滚地而起，他来不及去看艾文此时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姿态，盾牌下意识地格挡在身前，却听得又是一声沉闷的响声，持握盾牌的左手与抵着盾牌的左肩差点失去知觉，而西里尔的身躯随着艾文追来的一击，再一次向后滑退！ “呲呲呲！” 盾牌卡在地上，刺耳的划声中绽放出一串晃眼的火星，他自盾牌后抬头，终于看清了艾文·萨克森现如今的模样—— 紫黑色的雷光堆迭成圈，在他已经拉长了的肢体外幻化成一个庞大的身影。他自身的躯体则如一头雄壮的狼，四肢伏地，凶光毕露的眼睛死死地将西里尔锁定。 “吃……吃……我好饿啊……”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的虚幻，像是由无数的声音组合而成，直击人的灵魂。西里尔面色一变，没等艾文·萨克森有所动作，已经低喝一声：“风骑士！” 两股青色的风自他身后呼啸着涌向前方，凝聚出风骑士的形体，试图阻拦艾文的步伐。可两名风骑士甚至还没能握住武器，那漆黑的雷光已经蔓延至它们的身前，接着一左一右缠在它们的腰上，猛地一用力—— “咔！” 折断声中，两名风骑士立刻破碎成道道青色的风。它们试图溜走重组，但紫黑色的雷光已经紧追而上，将其一一缠绕住，包裹在其中。 “嘎嘣！咔嚓！” 似是饿狼咀嚼骨头的声音回响在甬道中，眨眼间，组成两名风骑士的风便被艾文·萨克森吞得一干二净，连点魔力痕迹都没能剩下！ “嗝……不够……” “吃……让我吃……” 那漆黑的眸子再一次望向前方，锁住了那已经逃出极远的身影。 西里尔早已拔腿就跑，他知道风骑士绝非艾文·萨克森的对手，但终归能够拖延一段时间。 现如今的战力天平已经完全被打破，原本只是职业级的艾文·萨克森虽然骨头够硬力量够大，算得上是难缠，但终归和西里尔属于平级，想要战胜也不是一件难事。 但艾文展露出那副姿态之时，西里尔明确地意识到自己决不能与其纠缠！ 会死，会死的！ 他尽全力向前逃着，什么伊西斯之羽，什么正面反面得都被他抛在脑后——这种东西也得有命去想才行！ “咔！咔！” 脑中链接着两名风骑士的线突然断去，西里尔眼皮一跳——这才过去几秒钟？你啃个鸡腿也没那么快吧？ 这个念头刚落，他就听到身后的地面传来“咚”地一声落地声。余光向后瞥去，艾文·萨克森的身影居然已经出现在身后不到十米处，那紫黑色的虚幻之影疯狂地扭动着，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邪神都要诡异！ “吃……我要吃……吃！” 那宣泄的吼声中，艾文·萨克森的身躯猛地向前蹿了一大截，十米的距离瞬息间便被跨过，那漆黑的大手眼见就要抓住西里尔的腿，将他扯向后方，空中骤然砸落一枚青色的大锤，正落在大手的手臂中段，令其去势一止—— 陨星锤！ 这西里尔掌握的最为纯属的低级法术在此刻却是发挥了用场，呼啸的风在大锤破碎后如螺旋一般缠绕向艾文的身躯，怎么说都该阻拦他片刻。 可西里尔是如此预料的，事实却和他想得完全不同——艾文身周那紫黑色的幻影干脆地低下头去，左边晃了一下右边晃了一下，眨眼间那青色的风尽皆消失不见！ “嘎嘣！咔嚓！” 大口大口的咀嚼声在耳边响起，那些青色的魔力赫然是都被他直接地吞了进去！ 到底你是“吞噬者”，还是尤佛岛外面那个玩意儿是吞噬者啊！ 怎么你看起来比那东西还能吃啊！ 西里尔眼皮狂跳着，他干脆地打算呼唤出“灵骑士”来阻挡——至少灵骑士并非魔力构体，不会这么容易地被吞噬。 可就在他狂奔着摸出英灵之书的一刻，视线的前方蓦地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这道白色的身影连脚都未曾点地，急速地前进着，眨眼间便自西里尔身侧擦过，随后高高跃起—— “金德瑞德！” 西里尔分辨出那自颊侧略过的白色绒氅，心中一惊。他回过头去，却见少女的身形如同一只飘摇的白色雪鹰、又或是雪山之顶的岩羊，奋力地在空中飞跃着，直直地撞向那身形又涨大了一圈的、紫黑色的虚幻之影！ “嗤……吃，吃，吃！” 那个紫黑的幻影发出连串的嗤笑声，紫黑色的大手已经扬起。金德瑞德摇晃的身影在他面前就如绵羊面对巨兽，脆弱得不堪一击！ “该死——” 西里尔怒骂一声，拧身反手，就要将手中的长剑掷出。可那手臂看似缓慢，却是瞬息间便已经停在了金德瑞德的身前，就像是等待着她落入其抓握中似的—— 来不及了！ 西里尔眼睁睁地看着少女白色的身影落入了那手掌之中，他的长剑尚未脱手，那紫黑色的大手却已经要握紧…… “咔……咔……” 半空中，响起了一阵奇异的，如破壳一般的声音。 而在这阵声音中，时间似乎静止了。 紫黑色的手停在了空中，艾文·萨克森的身躯同样僵硬不动。 那紫黑色的手掌中，一股带着荒野的风的气息在逐渐凝聚着。西里尔恍惚间，似乎看到一头雄鹰正振翅翱翔—— “伊西斯……” 他下意识喃喃道。 而在这一声喃喃声之中，时间重新流转。 数千道银白色的羽自那将将合拢的手掌中飞射而出，眨眼间便将那只大手射得百孔千疮！ “吼——” 紫黑色的身影发出一声沉痛的怒吼声，掀起的气浪将自破碎的手中脱困的白色身影掀飞而出。 而西里尔早已做好了准备，看准金德瑞德落点位置，提前奔至，正好将她接在怀里。 “亚——” “等会儿再说！”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抱住她的年轻伯爵已经迈开双腿，风元素鼓荡下，向着前方，再一次开始逃窜。 第109章 善与恶与意料外的人 怀中的少女轻如薄羽，哪怕那件绒氅有着不轻的分量，抱在手上也没有一点儿实感。 就如同西里尔对金德瑞德的印象一般，轻飘飘的。 他认识金德瑞德只有短短的几天，完全是为了让这个自伊西斯圣团来的“不稳定因素”成为一个可控的因子，不会在关键的时候破坏他的计划。 至于对金德瑞德的认知？自然是几乎为零—— 他快步急奔着，风元素为他提供了不俗的移动速度。见识了艾文·萨克森此时的对魔力吞食的能力之后，西里尔不指望在现在对他进行任何消耗。 但艾文·萨克森的速度快得吓人，明明此时拥有着如此怪异而庞大的躯体，沉重的脚步声却一直追在西里尔的身后——那紫黑色的魔力构成体可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之物。 西里尔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少，自己又跑过了多长的道路——他对这个秘殿所属的魔法平原的规则并不感到陌生，这种重复场景在魔法平原中是相当常见的。 然而问题在于，他此时根本没有去寻找突破口的空间。 快想，快想啊—— 年轻的伯爵狼狈地躲闪着，艾文·萨克森的气息没有丝毫衰弱的迹象，这证明“伊西斯之羽”予以他的加成并不是短时效的。 魔法平原，与尤瑞拉有所关联，想要突破就只能靠尤瑞拉的相关者—— 想到这里，西里尔突然侧过头，大声喊道： “尼尔·奥尔登，祈祷！” 声音在空中回荡着，他随手抓起一团青色的风，将这句话遥遥地送出。而仅仅几秒钟之后，前方的一片昏黑中骤然亮起一道温和的蓝色光泽，如黑暗中亮起的火炬—— “伯爵大人，这里！” 苦行僧的声音传至西里尔耳中，他再向前几步，便看到了此前曾经见过的那扇、深褐色海沉木的门。门前尼尔·奥尔登正拽着佩拉吉奥斯·赫里斯的一条手臂，另一手向西里尔挥舞着。 “开门，开门！” 西里尔来不及多做解释，而现状也不用他解释——那自西里尔身后紧追而来的紫黑色、扭曲的巨物令尼尔·奥尔登毛骨悚然，当下一脚向前踹出，将那扇通往下方的门给踹开—— “跳进去，跳进去！” 西里尔加快速度，而身后的艾文·萨克森也意识到身前之人所要做之事，低沉的吼声连续不断地响起，那双巨手几次前伸，试图将西里尔扯回来，却都被他躲了开去。 尼尔·奥尔登先将佩拉吉奥斯·赫里斯一脚踹了进去，而后抢上几步，先为西里尔让开身位，随后双手交错胸前，平平推出，正与紫色虚影探出的手掌相撞！ “砰！” 苦行僧浑身肌肉都在抽搐地扭动着，当即一口鲜血自嘴中喷出——饶是他以能够承受吸纳力量为招牌，但来自伊西斯之羽的力量的简单一击便快超出了他承受能力的临界点。 但所幸他本就没打算硬碰硬阻挡住对手，当即借着这股力量连连倒退，正好仰身，跌进身后敞开的深褐色海沉木门里。 腥咸的气息自四面八方而来，苦行僧被水团包裹住，在水团滚落之前，他依稀看见那紫黑色的巨手探入门内，却被无数如闻到肉味的食人鱼一般的水团包裹，眨眼间破碎不见。 水团斜向下滚落着，没多时便将他送到了门后路径的终点。尼尔·奥尔登一跃身自水团中跳了出来，警戒地看向四周。 伯爵大人与那名少女正站在一起，而佩拉吉奥斯·赫里斯却消失不见。 “他追下来了吗？”西里尔见尼尔·奥尔登平安无事，开口问道。 “没有，他的身体好像被这条通道所克制，没法钻进来……” 尼尔·奥尔登将那条紫黑色手臂的遭遇向西里尔描述了一遍，随后皱眉问道：“伯爵大人，这里是……圣米尔教堂内吗？那个奥圣艾玛人呢？” “这里，姑且还算是圣米尔教堂的一部分吧，它被史丹尼·克莱门斯主教称为‘秘殿’。”西里尔简单介绍道，“佩拉吉奥斯·赫里斯……估计是落下来后发现我们不在，先溜走了。没事，他走不远。” 西里尔倒不担心佩拉吉奥斯·赫里斯能够逃到哪里去，且不说这个秘殿有没有另外一个出口，就算有，他又凭什么从史丹尼·克莱门斯的眼皮子底下溜过去？ 他回头观察了一番方才滑落的通道，魔力的气息充盈于其间。拿出珊瑚人像往通道里探了一探，人像回馈他一阵温热的手感。 西里尔只感觉似乎有阵阵水波自人像上散发而出，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手臂上的酸麻感居然消失不见—— 而一旁的尼尔·奥尔登已经有所感应，低声道：“尤瑞拉的力量。” “艾文·萨克森身上的……或许是伊西斯的力量吧。”西里尔摇了摇头，“只不过我也不清楚，如此负面而狂躁的魔力，是否还能被称之为‘神’的力量。” “尤瑞拉大人庇护了我们。”尼尔·奥尔登站在通道口，闭目合掌，深深低头。 “尤瑞拉、伊西斯……”西里尔低低念着，忽然想起之前诺拉说过的话： “事物往往存在两面。” “善与恶，定然相对。” “善……与恶？” 他又拉起右手的袖子，那环绕在“剑”形印记旁的蓝色光圈虽然亮度有所降低，却依然在微微地闪烁着。 而能够予以其反应的，并非只有艾文·萨克森一人。 他抬头看向在前方捂着右肩、低头沉默着的少女。 没有羊骨面具的遮挡，白色的长发散落凌乱地散落在额前。他走上前，少女随即抬起头，露出透着迷茫的奶黄色眼眸。 但这份迷茫随即消失不见，化为了冷冽的坚毅，如同冰雪中屹立、守望族群的岩羊。 超出常理的强劲体魄。 艾文·萨克森检查每一个被掳掠来的半兽人族群，并非单纯为了奴隶贸易带来的暴利，而是确切地在搜寻着什么。 能够与伊西斯之羽加成后的艾文·萨克森抗衡的能力。 伊西斯之羽—— 他微微闭目，思索间，已经将这一条线理清。 而后他睁开眼，平静地道：“金德瑞德。” “你是兽与战争之神，伊西斯之羽的持有者。” “对么？” 金德瑞德看着他，没有回话，也没有点头。 她拉开身上的白色绒氅，随后又用手指捏住里衣的衣领，轻轻撕开—— 苍白色的肌肤显露在西里尔的眼中，她的身体所充斥的力量与其体型是绝对不成正比的，那漂亮的锁骨显现出其骨架的单薄，让人有一种贴上去舔舐、留下印记的冲动。 尼尔·奥尔登已经转过头，不去看金德瑞德。而西里尔此时却无法挪开视线，只能看着少女将领口撕开，而后手在胸口摸索着，随后拈出了一根泛着淡淡银光的白色的薄羽。 没有人知道伊西斯究竟是什么样的形态，不知道祂是鸟，还是兽——当然不是龙，因为龙归属于龙神的下辖。 祂奔跑于原野，驰骋于高山，遨游于江流，飞翔于穹野，到处都有祂的足迹，到处都有祂力量的痕迹。 而祂遗留给祂的神民的珍宝，便是寄托着祂力量的羽毛。 伊西斯之羽。 史书记载，这根羽毛早已遗失。西里尔曾经猜测过，它或许是随着第四纪元文明铸成的那柄剑消失不见。 然而此刻，它却如此真切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他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去触碰，便看向金德瑞德。少女的目光落在羽毛上时充满了欣喜，可随即却又浮现出落寞的神色。 而后她轻轻地说道： “缺了一块。” “羽毛的力量，缺失了一部分？”西里尔试图翻译。 金德瑞德点点头：“在他那里。” 兽神遗留的力量，分成了两份。 “善者”为金德瑞德手中的羽毛，而“恶者”，则在艾文·萨克森的身上。 西里尔示意着金德瑞德将羽毛收好，让她重新穿好衣服。迷惑姑且算是解开，现在的他们还要抓紧时间，先处理眼下的事情。 可金德瑞德才刚系上绒氅衣领的扣子，他们所处的整个空间便重重地摇晃了一下。 头顶传来隆隆的巨响声，三人齐齐抬头看向上方，那天花板并没有出现缺口，也没有遭受重击的样子。 而尼尔·奥尔登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 “是圣米尔教堂被攻击了。” “法师塔的屏障这么快就撑不住了吗？”西里尔喃喃道，“港湾圣殿收了那么多信徒的钱，怎么连防御结界也不做好一点？” 他话音刚落，整个空间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西里尔扶住金德瑞德，腰间的口袋却又一次烫的吓人。 尤瑞拉？ 他疑惑着这一次珊瑚人像又要予以自己什么样的提示，而珊瑚人像却已经从口袋中滑出，滴溜溜地在地上侧滚着，最后头部指向他们的前方。 而与此同时，一股庞然的魔力在他们前方迅速地凝聚着，转眼间气息就已经超过了七环法术该有的强度，向着让人感到恐惧的程度攀升而去。 西里尔立刻拔出手中的长剑，甩手便是两道青色的剑光，呼啸的风交错成十字，魔力强度到了一定的程度，那些基本的剑术威力也都不可小觑。 但这两道成十字的剑风还未撞上前方阻碍的墙壁，一道身影突然从侧方冲出，以肉体拦在了剑风之前。 西里尔只听到两声金铁相撞的叮叮之声，两道剑风立刻崩碎，消散不见。 而阻挡剑风之人，缓缓站直身躯，双手合于胸前，低声喃喃。 他的眼眶凹陷，鼻梁凸起，头顶光秃秃的，很明显，是一名港湾圣殿的苦行僧。 西里尔听到身后的尼尔·奥尔登向前连跨两步，开口的一句话，已经道出了对方的身份： “菲利普·本杰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执裁者，菲利普·本杰明—— 港湾圣殿苦行僧的领袖。 圣女克劳瑞斯·本杰明的兄长。 刚正不阿、坚守信念的尤瑞拉的信徒。 西里尔瞳孔微微收缩，他怎么都想不到会阻拦在他们身前的居然是菲利普·本杰明。 在他的印象中，菲利普·本杰明就算不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却也不会是站在主教那一侧的。 他的妹妹因港湾圣殿“错误”，或是刻意如此的结论而死；他向西里尔透露了红色棺材在秘殿里的消息；身为苦行僧，他对尤瑞拉的虔诚执着而朴素，没有狂热的情绪，不会像史丹尼·克莱门斯那样做出超出常理之事。 而此刻，在港湾圣殿最需要的时刻，身为超凡级的他，应该站在外面的广场上，带领海神卫才对——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菲利普·本杰明微微抬首，他的面颊似乎比上一次见时要凹陷了许多，整个人的外貌呈现出一种虚弱之感。 但他看向西里尔，仅仅是那目光交错的一瞬，西里尔就感觉有一座大山砸落在自己的头顶，让他眼角都不由得抽搐。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西里尔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心态，重复了一遍尼尔·奥尔登的问题。 而菲利普·本杰明看着他，随后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而后他缓缓向前迈出右足，两手交错地探出，拉开了架势。 西里尔目光一冷，长剑竖起，青色的风刹那间凝聚成铁锤，向着菲利普·本杰明砸去。但执裁者避也不避，只是目光向着那柄大锤一瞥，还未砸在他身上的铁锤便破碎开来，化为一地风刃，却没有一柄能够欺近他的身边。 “你知道史丹尼·克莱门斯做的事？”西里尔突然大声道，“你知道事情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样，你还要阻拦我们？” 可菲利普·本杰明连开口的意思都没有，他目光又是在西里尔身上一扫，接着身后突然响起了阵阵的潮声。 西里尔面色微变，菲利普不过一个蓄势，他却已经感觉到了其魔力的惊人。可他还未做出应对，一道身影却走上来，挡在了他的前面。 尼尔·奥尔登。 “奥尔登！”他低喝道，回答他的是奥尔登更加坚定的声音： “伯爵大人。” “你们先过去吧，执裁者大人由我来阻挡。” “但你——”他们的实力差距是绝对悬殊的，西里尔还记得奥尔登被执裁者一击重创的画面。 可尼尔·奥尔登只是微微摇头。 “这是一场早该有的、通缉令上的犯人，与执裁者的战斗。” 而后他长出一口气，缓缓半蹲，双手交错张开于身前。 “我会追上你们的。” 第110章 刑者 “就，让，他？” 金德瑞德说出几个蹩脚的拉罗谢尔字眼，但其音调已经足以说明她的困惑。 西里尔头也不回地跑在前面，他将风元素放出，用以寻找前进的道路，嘴上回答道： “我没有和超凡交手的经验，留下来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战胜本杰明·克劳瑞斯。” “尼尔·奥尔登留在那里，是他自己做的选择，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相信他。” 信任——虽然在职业级与超凡级的鸿沟之前，这个词语是如此的单薄。 但西里尔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希望压在了这份信任之上。 而这份信任的对象，尼尔·奥尔登，此时正站在本杰明·克劳瑞斯身前不到十米处。 自本杰明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就如同暴风雨天的海水一般，每一丝都和锋锐的刀无异，自他身边刮擦而过。 “嗤！” 奥尔登的脸上突然多出一道血口子，他还没伸手去摸，又是嗤嗤两三声响，几道血口子出现在他敞漏在外的身体各处肌肤上。 “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 “难道您真的想拦住他们么？”奥尔登低声反问道，“但无论您本意如何，执裁者大人，您身为港湾圣殿以及新奥威港的执裁者，此时出现在这里，便已经失格。” “失格？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他教训的话语引起了执裁者的愤怒，本杰明审判的目光落在面前的苦行僧身上。 “罪人——尼尔·奥尔登！” 雄浑的低吼声自四面八方笼罩着奥尔登，每一声都似是重锤，敲击着奥尔登的灵魂。 奥尔登的面部微微抽动，但他反而抬起头，直视来自本杰明的目光。 “执裁者。”他倔强道，“我无罪。” “你无罪？那罪在何人？” “在主教冕下，执裁者大人。” “罪在主教冕下？难道你能理解主教的伟大用意么？”本杰明反问道。 可奥尔登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平静地回答道： “如果令港湾倾覆、人民受难都不是罪，还有什么算得上是罪吗？” “你对此根本一无所知，奥尔登！”本杰明提高音量怒喝道，连带着身周的魔力都更加疯狂。 但奥尔登稳稳地站立在这暴风雨当中，任由其切割自己的皮肤，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本杰明。 “您，是真糊涂，还是在假装糊涂呢？” “执裁者大人，我，无罪。” “你无罪？”本杰明眼中精光爆闪。他正要出声，面前的奥尔登却向前连连迈出数步，每一步都不算快，踏得稳稳当当的，但却不过眨眼间就到了他的面前。 而那已经被本杰明的气息切割出数道血口子的右臂向前一拳打出，朝向他的正胸前，却是一记平平无奇的直拳。 本杰明目光下移，他看也不看奥尔登的面庞，手臂重重砸落，横敲在奥尔登的小臂中段。 这股沉重的力量令得奥尔登整个人都向着右边歪斜着塌了下去，而本杰明并不打算如此作罢，右手中的长杖利落地横甩，敲击在奥尔登的胯骨之上，将歪斜的奥尔登如陀螺一样抽得转动着斜飞了出去—— “哐！” 苦行僧的身躯砸在地宫的墙壁上，在那坚硬的石砖中都留下了一个微微的凹陷的人形。他摔落在地，右手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而左边的胯骨也像是裂开了一样，稍微动一下就予以他持续不断的痛感回馈。 但他用右肩抵着地面，左手强行将上半身抬起，而后以后背磨蹭着墙，慢慢地站起身。 脸上的神情，依然没变。 他抬起头，望向本杰明的目光，依然平静而倔强。 本杰明看着他艰难地站起，脸上却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奥尔登，你彻底废了。” “从离开港湾圣殿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失去了走到更高的地方的机会。” “执裁者大人……”奥尔登缓缓开口，声音都因疼痛而颤抖。 “没有再和你交流的必要了，尼尔·奥尔登，你已经沉没在海底，沉没在无尽的涡流中。” 本杰明·克劳瑞斯嘹亮的声音回荡在地宫之中，他手中的长杖高高举起，就如同那晚在岸堤上一般，将长杖视作掷矛兵的长矛，右脚连点两下，紧接着，空气中便响起一道撕破空气的低鸣呼啸声—— “嗡！” 这一击比夜晚的那一击还要更加迅速，本杰明没有任何的留手，在奥尔登蓄势抵抗的动作出之前，便已脱手而出。 那根长杖连杖身上都燃起火焰，化为一道流光，在声音响起前，就已经贯穿了奥尔登的腹部。 沉重的力量带着奥尔登的身体一同向后退，长杖的杖端穿透他的身躯，与其身后的地宫墙壁摩擦着，最后“咔”地一声断裂，将半截留在了奥尔登的腹中。 而长杖的力量还未完全卸去，裂在外面的半截长杖旋转着飞出，几次与墙壁的碰撞后就飞得不见踪影；而还留在奥尔登腹中的半截长杖将他的血肉都拧成一团，庞然的力量并非集中在长杖这一个点上，而是将近两米高宽的一个平面，令奥尔登的身体再次向墙内陷入了深深的一截—— 本杰明·克劳瑞斯没有再去看那被他钉在墙上的苦行僧，在长杖出手的一刻，他便已经转过身去，向着那年轻伯爵和少女离去的方向迈开步伐。 他对尼尔·奥尔登再熟悉不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视其为自己的亲传学生，亲自指导他该如何去战斗，如何去提升。 而这名学生也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他选择的路线，是哪怕在苦行僧当中，也最为艰苦的一种晋升路线。 “刑者”。 菲利普很难认为这是一种“晋升的方式”。苦行僧通过于世间的苦修磨砺自身，以此回馈信仰的神明；而尼尔·奥尔登所选择的“刑者”，却是将这份苦行僧的精神贯彻到了战斗中。 将苦痛予以自身，而后再回馈给对手。 菲利普很难评价这种战斗路线是否合理，但奥尔登在这条路线的修行进展却十分迅速。在现如今的岁数突破职业级，假以时日定然能抵达超凡级。 他甚至一度以为尼尔·奥尔登能够接过自己的位置。 但尼尔·奥尔登，却离开了港湾圣殿。 没有了最虔诚、最纯净的修行的氛围，失去了海浪的辅助，他踏入世间，“刑者”便失去了锻炼的环境，或许会急速地退步也说不定。 而事实，也正如菲利普·本杰明所想的那样。 一击竖切，一击横扫，“刑者”确实要以肉体去承受伤害，但却绝非单纯地作为沙包去挨打。然而奥尔登表现得则像是一个劣质沙袋，只是随便的两下都承受不住。 更别说是他最后用以贯穿其身躯的那一次投掷了。 身后已经彻底没有了声音。菲利普已经走出很远，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地上软瘫着的一道身影，将随着他的远去，成为一个漆黑的小点。 于是他重新看向前方，正要去追上那个拉罗谢尔的伯爵。 耳中，却响起了一声、像是手指抠挖地面的声音。 这个声音并不响亮，但却直刺本杰明的灵魂。他不敢相信地回过头，看到那软瘫在地的身影，正缓缓将身躯从地面上撑起！ 他立刻扭过身，大踏步追向奥尔登所在之处。而尼尔·奥尔登已经强撑着站起，他身上的每一根肌肉都在抽搐着，一个几乎占据了腹部一半的空洞随着他的动作而扭曲着，那并未被长杖磨损赶紧的肉块随着他的动作，像是在对本杰明摆出一个笑脸—— 他微张着嘴，血沫不断从其中喷出。但他的脸上依然没有露出一点儿痛苦的神情，双脚微微张开，俯下身去，拾起了那被磨去了大半截的、贯穿自己的半根长杖。 “执裁者大人。” 他的声音已经含糊得听不清字音，但本杰明还是从他的口型中，辨别出了他说出的话： “我无罪——” 本杰明·克劳瑞斯双眉倒竖，他手中虽然已经没有长杖，但只是向前方甩了甩手，一股浪潮声便自他身边急速涌出，向着尼尔·奥尔登狂卷而去。 那浪潮向前奔涌着，随着逐渐靠近奥尔登而逐渐成形，当其压至奥尔登身前之时，已经化为三五米高的海浪，一口就要将奥尔登吞下。 而奥尔登看着那即将将自己吞没的海浪，只是缓缓地抬起那握着残杖的手。 颤抖的五指向前，轻轻地将其扔出—— “哗！” 魔力化作的浪潮劈头盖脸地砸在苦行僧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吞入其中，而后拍向了前方的墙上。 但本杰明的瞳孔，却在这一刻收缩到了极点—— 自那浪潮之中，那截残缺的法杖平缓地飞出，像是悠然在海面上低飞捕猎的鱼鹰。 然而他自己却成了海中的鱼，看着那截法杖向他不断靠近着、逼近着，却连从其面前走开的力量都一丁点儿不剩。 随后，断杖飞到了他的身前。 从贯穿奥尔登相同的角度刺入，刺穿他的皮肤、他的肌腱、他的血管、他的内脏。 而后这只捕猎的鱼鹰叼起了他的午餐，振动双翼，飞离而去。 本杰明低下头，干枯的手缓缓地去摸自己腹部多出来的那个空洞。 “呵呵……呵呵……刑者，刑者……” 他干笑了两声，感受到那股来自杖上的力量此刻才开始爆发，自他的腹部深处如刀刃一般来回切割着，瞬间将他的体内搅得千疮百孔。 这份力量并非源于尼尔·奥尔登，身为职业级的他不可能发挥出能重创到本杰明的实力水准。 超凡与职业的差距是绝对的。不是职业级靠着取巧的手段能够跨越，境界的差距代表着的，是对所身处的世界的认知的差距。 这份认知将会阻止魔力的进一步累积，因此一名卡在超凡门槛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职业级，他的魔力量，也绝不可能超过一名浸淫超凡几年的超凡级。 无论从魔力本身，还是规则的认知层面，职业级都是被超凡彻底碾压的。 击败超凡的，只能是超凡及其以上。 而这份重创本杰明的力量，来源于他自己。 “刑者”。 刑者以肉身承受伤害，而后将其反馈于对方。这份承受的力量能够在获得信仰、药剂等外界因素的加成后反馈。 而此刻这份在本杰明·克劳瑞斯体内肆虐的力量，同为苦行僧的他能够轻易地辨认出，其中有多丰满的情绪—— 是虔诚，是渴望，是愤怒，是不甘。 那名被迫离开港湾圣殿的苦行僧，他从未松懈对自己的修行，甚至异国的旅程令其更为沉淀—— 可就算如此，职业级又凭什么能够承受住来自超凡的降维打击呢？ 方才的画面一幅幅地自本杰明眼前闪过，很快定格在了自己将出手的那一刻。 尼尔·奥尔登在干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 就如本杰明·克劳瑞斯熟悉奥尔登，尼尔·奥尔登也同样熟悉本杰明。 他本应在受到创伤之后便做出抵御、或是闪躲，对这位亲如师长的执裁者的手段，他早已铭刻于胸。 然而他却什么都没做，任由长杖将自己贯穿。 职业级无法抵御超凡的全力一击，但如果他本就没想从超凡级的攻势下活下来呢？ 如果，他只是想多活上那么几秒呢？ 血液不断从本杰明的口中喷出，他弯下腰，逐渐跪伏在地。疼痛充斥着全身，他无意识地向前挪动着，想要找一个让自己能够依靠、缓解的位置。 手向前探出时，却摸到了一段还温热的肉体。 他向前多挪了两步，模糊的视线看到倒在地上的、苦行僧的面庞。 没有任何痛苦的神情，哪怕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的脸上依然是一片平静。 “尼尔·奥尔登——” 执裁者向着一旁喷出一团血沫，那股肆虐的力量终于有所缓解，让他得以喘息。 他靠在墙边，垂头低低苦笑： “你本不必如此，我也不必如此——史丹尼所做之事不是你们能够干涉的，对信徒也无害……” “那样的事情，本只要我来做就可以了。”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出现，为什么要执意前行呢？” 超凡级的躯体逐渐开始修复身体的创伤。他靠了一会儿，缓过劲儿，正打算将尼尔·奥尔登的尸体扶起，手放到其身上时，忽然愣住了。 那具身体还温热着。 那颗心脏，还在跳动。 第111章 而你甚至不愿意喊我一声主教 西里尔带着金德瑞德，在地宫中急速前进着。 地宫内的状态与上一次他和佩拉吉奥斯·赫里斯一同进入时已经完全不同。 彼时他们向前没几步便看到了史丹尼·克莱门斯，而现在，就如同他在游戏中经历过的所有魔法平原一样，地形复杂，机关重重。 然而无论是转轮门锁、珊瑚迷阵，还是弩箭长廊、魔法陷阱，都被他轻松地破解。 金德瑞德眼睁睁地看着前方的半精灵少年闲庭信步地一巴掌拍在右侧的墙壁上，将机关提前触发，亮起的蓝色纹路激发出前方一片箭雨，凌厉得恐怕进去不过一秒就得变成刺猬。 “这，你都，见过？”她用不熟练的拉罗谢尔话发问道。 “如果将魔法平原以S，A，B，C，D，E难度分级，这个平原只能排到C-的水准。”西里尔快速穿过前方已经安全的走道，回头说道，“不过这些机关阵列的排序非常有意思，如果不是赶时间……” 他突然抽出长剑，向上方劈去。身前的天花板上坠落两道黑影，被他挥出的剑砍了个正着，断裂成四段掉在地上，都是有着长鱼尾的半人形生物，逐渐溃散为一滩水渍。 “水元素精灵。” 西里尔瞥了一眼地上残留的水渍，这是这个魔法平原内的主要怪物。单层地宫的规格限制了魔法平原的体量，从规模上而言，它远不如埃勒金丛林里的那一个平原。 他望向前方，是一段石墙的拐角，色调与此前经过的区域比要深了一截，显得更为庄重。石墙的用料也要高级了几个档次。 走到头了。 他示意金德瑞德不要发出声音，缓缓走近。他并没有敢使用听风术，在史丹尼·克莱门斯面前，哪怕是听风术的魔力波动也显眼的如黑暗中的烛火。 然而才刚刚走近拐角，西里尔就听到一阵低沉的呻吟声，有气无力的喘息着。 他皱起眉头，这个声音听起来与史丹尼·克莱门斯根本挂不上钩，那这个声音是…… 还没等他想到答案，那声喘息忽然变成一声惨叫，撕心裂肺的让西里尔听着就觉得疼。 但他也立刻辨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佩拉吉奥斯·赫里斯？” 那个自身实力平平的奥圣艾玛皇子，一路上的机关都没触发过，他是怎么比他们先到里面的？ 让他惨叫的又是什么？ 而随着他这个念头浮现，石墙内也响起了一阵低沉的言语声： “年轻人。” “在外面偷听可不符合一名伯爵的风度。” 这个声音让西里尔的身躯一僵——它听起来要比一般的声音更加低沉、更加颤抖一些，就像是一个刚从冰水中爬到火炉边烤火的人在说话。 但细细分辨，就能听出其中一种压抑不住的欲望，似乎即将自那理智之下突破而出。 而这个声音，属于港湾圣殿的主教。 史丹尼·克莱门斯。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状态，给了身后金德瑞德一个待命的手势，随后直起身，自拐角后走出。 而呈现在面前的场景，让他再一次愣住—— 这是一个近似圣米尔教堂主殿的空间，一座小型教堂的陈设。红色的地毯自他的脚下一路铺至前方，而身前没多远处： 奥圣艾玛未来的皇帝此时披头散发、满面是血地被绑在一根石柱上，一根蓝色的管子插入他的胸口，暗红色的血浆正自其中源源不断地流出。 而他的身前，是那具红色的棺材。 此刻存放在棺材内的尸体已经被搬出，棺材盖则充当了摆放尸体的桌面。这是一具女尸，身上还穿着浅蓝色与白色交错的长裙。 她的头朝向西里尔的方向，那是一头散落着垂落在地的、漂亮的棕色长发。死亡并未让其干枯卷曲，依然保有着美丽的光泽。 而长发下那张虽然不再年轻、但展现着成熟而大方的美感的面庞，与新奥威港塔兰托区中摆放的圣女雕像的面容，完全一致。 是的，正和西里尔之前所做出的猜测一致，这具躺在他面前的尸体，正是属于港湾圣殿的前圣女。 克劳瑞斯·本杰明。 那根插在佩拉吉奥斯·赫里斯胸口的管子的另一头，此刻正系在克劳瑞斯的长裙下。 看到西里尔走入的佩拉吉奥斯·赫里斯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被捆住的腿不断踢动着，撕心裂肺地喊道：“救我，亚德里恩伯爵，救我救我救我，救我啊！” 西里尔如没看到他一般，目光跨过他与绑着他的石柱，来到红色地毯的尽头，教堂的尽头。 那里，摆放着一座神像。 尤瑞拉的神像。 高大的主教正面朝着神像，双手合握在胸前，似是在真诚地祈礼。 西里尔一手搭在剑柄上，另外一手中盾牌已然浮现。他轻声开口，声音稳稳地传递至教堂的尽头： “史丹尼·克莱门斯。” “赫里斯殿下——”史丹尼的声音传来，叫得却不是西里尔，“亚德里恩伯爵到得比我想得要快了不少，让他们看到赫里斯殿下的丑态，实在抱歉。” “疯子，疯子！”这番话让佩拉吉奥斯更加疯狂地叫着，可他才刚刚喊出声，那根蓝色的管子突然重重向里一捅，疼得他双眼发白，只剩下惨叫之声。 “还是请殿下安静地完成你的任务吧。” 史丹尼·克莱门斯终于转过身，他穿着在最庄重典礼上才会穿着的主教长袍，蓝色的边纹缀上金边，袍身上绘制着代表海神尤瑞拉的长戟与战车，华贵而高雅。 他的右手中提着一截金色的长柄，看起来像是武器的一部分。而左手中，捏着的则是一本皱巴巴的《海神经》。 那张并不呈现老态的脸上此时容光焕发，他的眉眼都上扬着，展现出极度的欣悦，但这份不符合年轻的欢愉神情只让西里尔感到毛骨悚然。 仿佛身上都是老头在爬。 “亚德里恩伯爵——”他拖长音调，每一个字音都有着奇怪的上扬的尾音，这样的新奥威港语听起来怪异无比，“我还以为你会留下来，帮助那位虔诚的信徒，没想到你如此果断地抛弃了他——这可和《海神经》的教义不符。” “史丹尼·克莱门斯阁下，我尊重尤瑞拉大人，但我并不信仰祂。”西里尔尽力平稳地回答道。 “那真是太可惜了，你将错过一场信徒的狂欢。”史丹尼眉飞色舞着，却忽然蹙起眉头，怪腔怪调地低声道：“他怎么还没来？那个爬虫的气息已经消失了这么久了……” 西里尔并没听清来自史丹尼的低语，而史丹尼已经重新恢复神采飞扬的状态，他张开双臂，将长袍上金色纹路绘制的画面展现在西里尔眼前：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让其他神明的信徒见证祂的复苏，让其余的信仰接受来自祂的伟大，相信我，当你得以见到这一幕，一定会跪下来痛哭流涕的，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狂笑了起来：“祂将降临，圣殿的光辉将自远海之渊普照至每一段海岸线，当新一轮太阳自海平面后升起，当海浪开始翻涌，所有人都将感受来自唯一的祂的伟力——” “祂将凌驾于世间，祂将祂的仁慈洒落，祂是完美的，祂将走在文明的尽头——” “到那个时候，到那个时候，我，我将成为时代的先驱者，我将成为伟大之下的伟大——” “而你——” 那狂热的神情忽然消失不见，那双蓝色的眼睛中呈现着浑浊，冷漠地注视着相隔一整个教堂的年轻伯爵。 “甚至不愿意称我一声，主教。” 西里尔的背上因他的这一次注视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地向着侧方一个纵跃，而方才站立之处的地面在他离开的一刻，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声，随即“砰”地一下凭空炸出一片水泡，散落一地。 西里尔感受着那股险些将自己粉碎的魔力冲击，浑身冷汗直流——他甚至没感受到史丹尼·克莱门斯出手的魔力波动，而其法术已经悄然部署。 就算菲利普·本杰明和他不是一个类型的职业路线，但这样无声无息地粉碎，未免也太过惊人了吧？ 他心里腹诽着，脚下不敢停步，纵身跳上一旁的长桌之上，踩着一张张长桌与长椅，无序地蹦跳着。而史丹尼·克莱门斯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他身后的桌椅便一张张地被水泡瓦解，崩碎得连木屑都不剩下一粒。 疯了，这个主教彻底疯了！ 西里尔心里狂喊着，从史丹尼·克莱门斯脸上浮现不正常的欣喜的一刻开始，他就看出其已经不是正常的状态——不，从看到被绑着的佩拉吉奥斯·赫里斯的一刻开始，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然而他来到此处，为的就是让这一切结束，解铃还须系铃人，懂的如何抹去外面的“维什林根”的，只有计划着将其召唤出的史丹尼·克莱门斯。 但现在的情形，他该做什么才能去阻止这一切，他又能做什么？ 风元素为他提供了不俗的速度，让他在小教堂之中闪转腾挪，那魔力不断在他的身后迸发着，每次都是慢他一拍。 然而西里尔心中并没有丝毫得以幸存的庆幸，反而更加得恐慌——这如戏耍老鼠的猫一般玩弄让他更加摸不清楚，史丹尼·克莱门斯究竟想做什么！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半边的教堂都被拆得狼藉一片。竖立在两侧的石柱因西里尔踩踏的碰撞而断裂，摆放在一旁的雕像炸为了齑粉。西里尔尝试着遥遥向史丹尼·克莱门斯发起反击，但却连一刻的分心凝聚魔力都做不到。 “该死！” 这一刻，他清晰地体会到了职业级与超凡级之间的那道鸿沟，是身处职业级的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的。 但他也做不到就这么被戏耍，他面目紧绷，凝聚心神，保持着移动速度的同时，突然向着史丹尼·克莱门斯压近了几步，，亚度尼斯的诅咒铠甲的效果一齐发动，降临在史丹尼的身上！ 这阵诅咒让史丹尼的魔力运转出现了片刻的迟滞，而西里尔趁着这个机会飞速拔出长剑，同时另外一手则贴住了口袋—— 珊瑚人像，能够给予他提示的，代表海神的珊瑚人像，他之前放在这里的——西里尔将希望寄托在珊瑚人像之上，期待着尤瑞拉能够在他最危难之刻给予他些许破局之法。 然而当他手贴上去之时，心中却是一凉：那本该出现在那里的、人形的触感，此时却是消失不见，就像是他未曾在那里放过人像。 人像不见了？！ 西里尔只觉一阵慌乱，而诅咒铠甲予以史丹尼·克莱门斯的诅咒效果在这一刻却也到了尽头。停滞的法术重新开始流转，身后又是一阵水泡的粉碎。 而这一次史丹尼的法术要比之前还要更加地狂躁，似乎是为了惩戒这个年轻人的“突施冷箭”。 西里尔错不及防间险些被其法术笼罩，他匆忙反手将盾牌撑起在身前，却听盾上传来一阵爆裂之声，表面的骷髅都破裂了一半，被剥离的碎片当即被绞成了粉末，消散在空中。 西里尔承受着冲击力，跌跌撞撞向后退去。然而史丹尼·克莱门斯的法术却没有停止的迹象。 眼看着连环的法术爆裂即将缠上失去重心的自己，西里尔神经紧绷，正想硬碰硬地去“扛”一次，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量，将他向着斜侧里拖了开去—— 他微侧过头，白发的少女的双臂揽住他的腰，来自伊西斯之羽的力量与敏捷让她得以一跃蹦出近十米，将西里尔硬生生从破碎的边缘给拽了开。 “金德瑞德！” 西里尔欣喜道，身后的少女却来不及回话，匆匆松开双手——那法术爆裂的目标在这一刻已经转移到了金德瑞德的身上，她灵敏地向后连跳着，身前则是一串破碎的水花。 “你退回去，这里交给我！” 西里尔趁着这片刻的喘息，看清自己所站的位置，正是在那口棺材的旁边。 而当他目光扫过被绑住的佩拉吉奥斯·赫里斯身边的一刻，突然停顿—— 珊瑚人像，赫然正静静地躺在奥圣艾玛皇子的身前。 在那圣女尸体的长裙之上！ 第112章 疯子主教 西里尔只感觉，珊瑚人像原本没有任何细化的面部似乎在对自己微笑，劝诱着他靠过去，他的念头豁然通达—— 在这个场景中，最重要的并不是疯疯癫癫的圣殿主教史丹尼·克莱门斯，也不是不知何时被逮住、绑着放血的佩拉吉奥斯·赫里斯。 而是那根要将佩拉吉奥斯抽干似的管子，以及躺在西里尔身前的、圣女克劳瑞斯·本杰明的尸体！ 西里尔想也不想，他抬起长剑，狠狠地挥出一道风刃，向着那输送血液的管道斩去。青色的气刃旋飞着，可还未飞至，就听其后方传来一声沉闷之声—— “哼！” 低沉的冷哼声中，那青色的气刃炸碎在半空中；纷飞的风妄图完成其使命，可在即将触碰到管子之前，便消弭无形。 西里尔这一剑远攻虽然失手，但人已经紧追着扑上。可他抬眼间，只见佩拉吉奥斯·赫里斯身边的空间扭动了一下，逐渐呈现出一圈圈的水纹，随后一段金色的长棍自其中探出，将他挥出的长剑荡开至一边！ 而前一秒还站在教堂尽头的史丹尼·克莱门斯，此刻已经自水纹之中走出，满面怒容地瞪视着西里尔： “渎信者，当处神罚！” 西里尔听到一阵巨浪之声在自己的头顶翻涌，主教捧着《海神经》的左手向下一翻，那澎湃的潮声便向着西里尔当头砸去。 但西里尔神经紧绷，从史丹尼·克莱门斯手部有所动作的一刻，整个人便骤然提速，他一步向着侧边跃出，随后另一手扯着刚抽出的赫默的旅行衣向着空中一甩，整个人立刻消失不见—— “你想逃到哪里去？” 史丹尼对西里尔瞬隐的手段却没有多少意外，他的手掌跟着朝西里尔消失的方向拍去，那股潮声便也随之呼啸。 整个教堂内的空气都仿佛化为了海底升起的气泡，空间动荡着, 头顶的房梁承受不住这魔力的激荡而吱呀惨叫。 在这样的威势之中, 自西里尔身影消失之处一直到墙壁，那方正斑白的石砖随着潮声落下尽皆碎裂飞起，凭空多了一道宽五米、长十余米的深坑！ 躲在教堂外的金德瑞德呼吸几乎停滞——她看得清清楚楚，半精灵少年为了躲开史丹尼的法术笼罩范围, 那一跃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在新力未生之前，根本没法再次改变自己的位置。 哪怕进入了隐形的状态, 也是一个位置被彻底锁定的靶子。 但就在她目睹着如此宽的长路都化为了深坑, 险些叫出声时，余光却瞥见西里尔的身影不可思议地出现在了那名主教的斜后方, 手中的长剑上亮起一道凝缩的青色, 已然要一剑劈出！ 阴影与现实的交错尚未从他的身上褪去，揭露了其自阴影界破隐而出的事实——赫默的旅行衣衔接潜行进入阴影界，通过一股风元素的推动提前落地、避开史丹尼·克莱门斯的法术范围，进而突进至另外一个方向发起进攻。 这本应天衣无缝的进攻计划却还是露出了破绽, 破隐时微弱的魔力波动对于史丹尼·克莱门斯而言却没有丝毫隐蔽可言, 他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 陡然间拧过身, 在少年手中长剑蓄势未完之际, 那根金色的长杖便已经挥击而出, 带着蔓延的金光, 要将少年当头敲死在原地。 西里尔匆忙放弃自己的进攻计划, 左手高高抬起, 那盾面已经被削去了一半的“亚度尼斯的坚韧”正面扛住了主教的棍击，盾牌又是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嘶鸣声。 这股巨力让西里尔连连倒推出七八步才稳住身形, 他提着长剑缓过气，再抬头看向史丹尼·克莱门斯时, 却见对方的脸上又是病态而得意的笑。 “渎信者，将受神罚——” 主教声若惊雷一般炸响在残损的教堂中, 西里尔感觉到刚才那连续爆破的魔力又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显然主教想要继续方才的方式, 将自己彻底逼死。 可他却直起了腰, 脸上露出了放松的神情。 而后他平平抬起手中垂落的长剑，指向史丹尼·克莱门斯。 “神罚？你不过是一个篡行神明意志的狂妄者，又有何资格予以神罚？” 史丹尼·克莱门斯惊怒的神情浮现，他正要发动法术, 却见年轻的伯爵嘴角此刻微微勾起，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我赢了。” 史丹尼蓦地想到了什么, 他立刻回过头，却见绑着佩拉吉奥斯的石柱旁，此时悄悄多了一道青色的、高大的身影。 他的上半部分是呼啸的风，下半部分却是自地面延伸而出的阴影，青黑交加组成的骑士，手中的长戟已然斩落，在史丹尼·克莱门斯瞳孔收缩成极点的刹那，将那根蓝色的管子，斩成了两段—— 血液自管中喷溅到了地上与红色的棺木上，很快停止了流淌。佩拉吉奥斯·赫里斯早已昏死过去，不知道是被彻底抽干了、还是失血过多昏迷了。 一时间，只有那管口残留的血液滴落在地面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教堂中。 而后响起的，是史丹尼·克莱门斯如风箱一般的沉重的呼吸声： “渎信者，渎信者，罪不可赦……你们居然破坏了仪式……” “不, 不，还没有结束，还来得及……” 他那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起来，连那根金色的棍与他挚爱的《海神经》都拿捏不住了。 书页哗哗地响着，他无法控制自己的魔力，只是一瞬的功夫，手里的圣经便被魔力撕成了粉碎，紧接着金色的棍也“当”的一声坠落在地。 他突然仰面朝天，老腰近九十度地弯折，双手用力地在自己的面部来回抓着，在一声声嘶吼声后，那方才还弯折朝后的腰又“嘎巴”一声折向了前方—— 他满面是血与抓痕，双目通红，双臂垂落身前，像是一头嗜血的兽，直勾勾地盯着西里尔。 “来得及……还来得及！” 他忽然狂叫了起来，身形骤然化成一团虚影。西里尔有所提防，但只觉眼前一花，那半弯着身体的主教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前。 他下意识抬起剑与盾，可一股巨力已经抢先敲在他的两条手臂之上，将亚度尼斯的裁决与坚韧都拍飞了出去，随后主教的手臂抬起，手掌如铁钳一般，死死地掐住了西里尔的脖子。 这股力量让西里尔一瞬间无法呼吸，他向前用力蹬腿，但主教拧身甩起手臂，他眼前天翻地覆，下一秒便被重重砸在了地板上。 石屑飞溅，这股巨力令他直接一口鲜血喷出，五脏六腑都在打颤。而史丹尼立刻再次钳住脖子将他半拎起，向着石柱走去。 “他没用了……只要现在把你抽干，把你抽干，那就来得及！” 西里尔听到来自主教的嘶吼声，他努力地想要挣扎，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向石柱。 “艾尼斯！”他努力控制着魔力的流通，静立的风旅骑士艾尼斯的身形瞬间浮现在主教的身后，可史丹尼·克莱门斯猛地向后一挥手，手臂扫过风骑士的头部，直接将其打得溃散。 系着佩拉吉奥斯·赫里斯的铁索被解开，奥圣艾玛未来的皇帝如一团死肉一样掉在地上，而随后他被按在铁柱上，任由铁索将其捆在上面，接替了佩拉吉奥斯之前的位置。 他看着史丹尼·克莱门斯在地上摸索着，将那断裂的蓝色管子重新捡起。随后慢慢回过身，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睛再一次盯着他的双眼，脸上浮现病态的笑容，将捏着管口的手抬起，慢慢摸向他的腹部…… “渎信者，你将成为伟大复苏的养分……这是对你的恩赐啊，渎信者——” 主教声音颤抖着，另一只手向上贴合着西里尔的面部，来回摩挲着。西里尔紧咬嘴唇，却只能感受着管子冰凉的尖端触及自己小腹的肌肤—— “未来的人们会记录这一天，1441年5月13日，伟大的海神重归祂的疆域，我会告诉信徒，渎信者则是祂复苏的基石……” 西里尔瞪大双眼，他看着金德瑞德已经按捺不住，正飞奔向主教的身后；而那血流满面的脸勾起一个惊悚的笑容，捏着管子的手即将发力。 可就在这一刻，整个地宫忽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船只在风浪中倾斜。 克劳瑞斯·本杰明的尸体向着一侧滚落，一直滚向教堂的侧边；失去了血液的输送目标，史丹尼·克莱门斯立刻停手，他惊怒地仰首，似是想透过天花板看到头顶的光景，而后嘴中发出喃喃的怒骂声： “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有拖住——维什林根，你怎么可能，该死！” 他突然扔下了手中的管子，向后退两步，自怀中摸出一张卷轴，展开后用力举向头顶。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 魔力的轰鸣声取代了一切，自卷轴中炸响的一声掀起了魔力的狂潮，教堂中残余的桌椅尽皆破碎，石墙倒塌，整个魔法平原都在接受这一阵魔力的摧残。 金德瑞德在冲击下倒飞了出去，而她身侧的墙壁一面面破碎，露出其后虚无一片的本质。教堂的天花板也被掀飞，露出上方无光的深海，予以人强烈的窒息之感。 几乎只是一瞬的功夫，整个魔法平原的场景就被摧毁得七七八八。 只剩下棺材、石柱、与教堂尽头的神像得以幸存。 西里尔微微仰首，头顶的场景正在迅速地移动着，自深海至土壤之中，而后他看到了高耸的法师塔。 海水将斯卡波罗山的山顶都淹没，从头顶的视角，西里尔找不到拉罗谢尔的人们在何处，也看不到此前集结在广场上的海神卫们，似乎整个山顶都已经被海水占领。 而那唯一还能在海水中屹立之物——港湾圣殿的法师塔却同样在遭受摧残，一团更加高的庞然巨物正握住了法师塔的塔身，像是将它当成了一棵碍事的树，想要将其连根拔起。 史丹尼·克莱门斯双眼直视着那完全由海水构成的巨物，口中发出一声冷哼。他高举那张卷轴，突然向着两侧用力撕开—— “咔——嚓！” 随着他的动作，一道将天都撕成两半的雷光自半空中落下，重重地劈在了那团巨物之上。那团巨物的动作立刻停止，雷光在其完全由水构成的躯体上蔓延，逐渐向着内部侵蚀而去。 “维什林根，维什林根！”史丹尼狂叫着，他再一次取出一张卷轴，这一次随着卷轴的张开，回荡在魔法平原中的，是一股焦灼炽热的魔力。 而后，外面的天，变成了一片通红。 　　火云翻滚着聚集到了尤佛岛的上空，每一团都在炽热地发光发热。 　　随后，有什么东西、自那一团团的火云中探出了头。 　　西里尔突然认出了这张魔法卷轴所铭刻的法术是为何物，他双目圆睁，不敢相信地看向史丹尼： 　　“史丹尼！你他妈的疯了吗！末日审判，你想让整座岛都毁了吗！” 　　回答他的，是主教嗬嗬地低沉的、野兽般的嘶哑之声： 　　“疯了？不，我在清洗……” 　　“渎信者，我的信仰上践踏的痕迹，都将在这一场盛大的洗礼中被洗去……” 　　“我是对的，我将带来新生，我将带来神谕，我将带来崭新的未来！” 　　在那狂热的喊声之中。 　　一团团漆黑的阴影自火云中彻底探出头。 　　它们每一团都是庞大的陨石，在自云团中探出的一刻便开始坠落。 　　它们带着庞大的火元素魔力，拖着橘红色的尾焰，发出令人类窒息的尖啸声，自万丈高空中砸落—— 　　它们的目标，是斯卡波罗山的山顶。 　　以及整个尤佛岛和它所处在的海域。 　　传闻这是地狱的魔法，它审判一切，它摧毁一切—— 　　第一枚陨石砸落了。 　　海水顷刻间蒸发，破碎的石块飞舞着，每一块都是致命的爆破物。 　　而后是第二块、第三块，它们砸落在海中，砸落在巨兽身上，砸落在山上，砸落在每一处。 　　这是禁咒级法术。 　　末日审判。 第113章 复苏 尤佛岛的上空，已然尽是翻滚的红云，以及巨石坠落留在空中的，那灼热的尾焰。 哪怕并未身处那片空间之中，西里尔似乎也能感觉到岛上那灼灼的空气，嗅闻到暴躁的火元素所带来的熏烤的气息。 禁咒级法术“末日审判”，其威力在还未爆发之时便已显现。如果只是针对那身躯究竟庞大几何的维什林根，西里尔倒无所谓，但它却将整座尤佛岛连同其周边的海域，包括码头上的船只，包括岛上的小镇，包括山顶的广场、圣米尔教堂—— 还有米娅、米莎、伊文斯、苏格尔等等等人，尽皆都在这禁咒的笼罩范围之内！ 西里尔被绑在石柱上，此时趁着史丹尼·克莱门斯又开始疯狂地发笑，拼尽力气挣扎。 风刃来回切割在铁索之上，不负他所期望地将其切断。西里尔瞥了一眼史丹尼·克莱门斯，见他暂时还没有抓住自己继续输血的打算，连忙从石柱上挣脱落下，接着手一翻，就要给自己披上“赫默的旅行衣”，强隐脱身。 但史丹尼·克莱门斯的目光却在此时落在了西里尔身上，他快如闪电地向前伸手一推，一股气流向着西里尔轰击而出，没等他披上斗篷，便被这一掌推得、向着方才圣女的尸体翻滚的方向滚去。 西里尔重重砸落在地，他想要立刻起身闪躲，但方才史丹尼的那一团魔力如阴柔之水，此刻悄悄地融入了他的体内。 他能感觉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魔力在体内流窜着，一个呼吸间便已占领他的四肢，紧接着齐齐发力，将他强行“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西里尔面部抽搐，他调动起风元素池内的魔力，试图将这些主教的魔力切割分解；然而其雄浑坚韧程度远超过西里尔的想象，他的风元素撞在其上，就连一点痕迹都无法留下。 来自职业级与超凡级之间的鸿沟，同样体现在“魔力的质量”之上！ 而史丹尼·克莱门斯拖拉着脚步，摇摇晃晃着，在西里尔努力挣扎之时，已然缓缓走到他的身后。 “渎信者，为什么要逃跑呢？这份荣光，难道你不愿意承受吗？”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 他通红的眼似乎要滴下血来，在西里尔身后不断喃喃道： “你得高兴起来，让伟大的祂感受到来自凡人的赤诚……对，你得主动，你得主动起来——” 主教喃喃声中，那压迫着西里尔的魔力开始挪动，操控着西里尔的身躯，令他不得不缓缓站起。 年轻的伯爵像是一具提线木偶一般，僵硬地任由史丹尼的魔力操控着。他看着自己的身体走到圣女摔在地上的身体前，而后弯下腰将其双手抱起，再摇摇晃晃的走向还放在石柱前的红木棺。 西里尔浑身紧绷着，这种状态下他什么都无法做，只能看着自己逐步靠近——他已经能够想象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了，自己会亲手将自己重新捆在那石柱之上，亲手将管子插进自己的胸口，将血液输入到克劳瑞斯·本杰明的尸体之中。 尤瑞拉，你的信徒都是这样的变态吗？ 他心中怒骂着，恨不得将尤瑞拉连同她所属的数个文明纪元的所有信徒都一同骂上一遍；然而就在他险些要施展出封印已久的骂人绝活之时，却感觉怀里抱着的这具躯体，突然变得温热了一些。 魔力一直凝聚着、试图冲破史丹尼的魔力封锁的西里尔立刻察觉到了这片刻的异常，他再次确认了一番，旋即确定，这并非是自己的错觉—— 克劳瑞斯·本杰明的身躯，真的逐渐开始恢复活人的温度，并且逐渐变得柔软！ 西里尔眉头直跳——在这样的局势中，克劳瑞斯·本杰明死了足足一年，“活”过来的自然不是她自身的灵魂，此刻苏醒的，只有可能是史丹尼·克莱门斯所期望复活的“海神”！ 尤瑞拉！ 可自己不是分明让风旅骑士艾尼斯斩断了佩拉吉奥斯·赫里斯输给尸体血液的管子，而主教的表现，也证实了方才的仪式应该失败了才对。 但为什么，尤瑞拉还是苏醒了过来？ 西里尔想要扭头去观察主教的表现，但脖子也同样僵硬地受到控制。他只能看着被自己抱着的躯体逐渐拥有了热度，逐渐变得柔软，胸部逐渐开始起伏，脸色也开始变得红润—— 该死的！ 尤瑞拉的复苏已成定局，那尤瑞拉复苏以后呢？ 史丹尼·克莱门斯的目的已经达成，那留在地宫里的自己和金德瑞德、还有不知死没死透的奥圣艾玛的皇子殿下，都将被史丹尼·克莱门斯灭口。 而禁咒级法术已经施放的情况下……当末日审判将其所能审判之物都化为灰烬，尤瑞拉将闪耀登场，在唯一虔诚的信徒、史丹尼·克莱门斯的护卫下，成为新奥威港全新的救世主…… 至于已经死去、或是将死在尤佛岛上的这些人？对这位彻底疯了的主教而言根本不重要，都是白死的！ 就要这么成为史丹尼·克莱门斯功成名就的垫脚石么？就要这么看着自己一行人全军覆没吗？ 西里尔头脑急速运转着，他看着红木棺材已经近在眼前，能够从史丹尼·克莱门斯眼皮下隐藏尤瑞拉已经复苏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三米的距离…… 对了！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谁说尤瑞拉复苏后，就一定是站在史丹尼·克莱门斯那一边的？难道有什么东西能够决定尤瑞拉听信何人吗？ 是使其复苏的凭证？还是说……史丹尼之前主持复苏仪式时，手里拿的是什么？ 金色的断棍和海神经—— 那两样物事的形象立刻浮现在西里尔脑中，他目光向着一侧一扫，就在石柱前找到了他们——方才史丹尼·克莱门斯发疯的时候把这两样东西都扔在了地上，根本没有再次捡起。 那现在问题就在于，怎么解开史丹尼对自己的束缚。 他目光又落到了克劳瑞斯·本杰明的尸体身上。如今其温热的触感已经和自己怀抱法师小姐时相差无几，除了还没睁开眼之外，已经完完全全“活”了过来。 然而这一次，西里尔的目光停留在了她隆起的胸口前—— 一根由珍珠串联而起的项链挂在她的胸口，坠在那蓝色与白色交错的长裙之间。 西里尔本记不清原先这根项链是否出现在那里，但此刻看到这根项链时，他确定这根项链，绝对出现了变化—— 因为那座珊瑚的小人像，此刻就挂在那项链的中央！ 原先并未有过任何雕琢的面部，此刻似乎能够看出其上有着一张脸庞，正勾起嘴角，对自己露出一个轻松而安神的笑。 而这个笑容的注视下，就在西里尔即将将克劳瑞斯·本杰明放开的一刹那，他感觉到了来自四肢魔力禁锢的松动。 他面上保持着波澜不惊，平静地将克劳瑞斯·本杰明平放在红棺木上，自己的魔力已经探入了史丹尼的魔力禁锢之中。 原先坚实的禁锢在此刻却已呈现出千疮百孔，然而结构却依然无比完整，每一回路都稳固的衔接着，让施术者自身都察觉不到自己的法术已经即将面临肢解。 西里尔心中惊叹着，任由自己的双腿朝向石柱的方向走去——就如同他预计的剧本一样，史丹尼会让他弯下腰捡起管子，再自己将自己绑在石柱上…… 而弯腰捡起管子的一刻，就是他出手的时机！ 风元素魔力呼啸而起，四道禁锢四肢的史丹尼的魔力尽皆破碎。没给史丹尼惊诧的机会，西里尔快如闪电一般自地面横扫而过，手中已经稳稳抓住了那根金色的断棍、以及海神经，向着侧边连滚而出。 “渎信者！” 史丹尼此时才反应过来面前发生了什么，他又发出了狂躁的怒吼声，再一次抬手，似是要隔空将西里尔一把抓回来。 但就在他出手的瞬间，自红木棺才上突然亮起一道屏障，将他的魔力凭空拦截了下来。 当西里尔重新站起身的一刻，正好看到红木棺上，圣女克劳瑞斯·本杰明的身躯，正缓缓坐起。 史丹尼·克莱门斯的动作停滞了。 他僵硬地看着那坐起的身躯，迟滞了将近十秒，这才颤动着四肢，摇摇晃晃地走向红木棺。他越走越快，到红木棺前却是噗通一下跪了下去，紧接着“哇”地一声，如啼哭的婴儿一般放声哭了出来—— “您，伟大的您，我感受到了，感受到了来自您的恩泽，啊，啊~” 哭声渐止，化为了剧烈的喘息声，跪倒在地的主教又踉跄着站起身，张开双臂、跌跌撞撞地向着克劳瑞斯·本杰明拥抱而去。 可克劳瑞斯·本杰明的头缓缓转向他，随后露出一丝嫌恶的神情，紧接着整个人连同身下的红木棺一样，凭空向后挪出了三米。 史丹尼一下子抱空了，他的身体又停住了。 那垂落的头像是没有上油的机扩一样缓缓转动，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克劳瑞斯·本杰明，进而发出喃喃的低语声： “为什么，为什么？” “您，您，您不愿意赐福于我么？” “您不愿赐福于我，您躲开了我，您在嫌恶我，是因为我现在的模样吗？” 他忽然慌乱了起来，努力地直起腰，将凌乱的衣服重新穿好，将披散的头发拢起，尽力地恢复最初庄严的模样。他又用力地擦着头上的血丝，却忘了自己明明可以随手就唤出一团水来清洗。 他迅速地完成了这一切的动作，虽然仍然狼狈，但又有了一些之前衣冠楚楚的样子。而后他向前躬身，声音颤抖，却虔诚无比地道： “尤瑞拉在上，请伟大的您，赐予我您的恩泽……” 但他的前方，却没有给予他任何的回应。 他再一次僵住，痴呆地微张着嘴，看向克劳瑞斯·本杰明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 “您……又拒绝了我？” “为什么？为什么？” “我明明是您最诚挚的信徒，没有人，没有人比我更虔诚，整个世界都不存在那样的人。” “是我，是我费尽心思，为了让伟大的您降临于此，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但为什么，您却连正视我一次，都不愿意呢？” 那颤抖的声音急剧地喘息着，但随即他的目光跨过了克劳瑞斯·本杰明，直勾勾地落在了后方的西里尔身上。 “是你……是你，是你要窃取我的成果，是你，渎信者！” 他看着那拿着本属于他的“重要之物”的年轻伯爵，眼中骤然亮起凶光，随后嚎叫着高高跃起，向着西里尔直跃而去。 可他人还在半空中，正要跨越那红木棺所在的一线，方才阻拦他法术的屏障再一次浮现。他一头撞得结结实实的，惨嚎着坠落在地，抱着头在地上来回翻滚。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渎信者，你死，你必须，现在，就得死在我的面前！” 他指甲抠着破碎的石砖爬起，再一次从怀里摸出一张卷轴，剧烈的魔力波动远远地便传来，西里尔仿佛能听到来自自己头顶的一阵雷鸣，下一秒自己就要被那恐怖的法术给撕碎。 可拦在前方的克劳瑞斯·本杰明此刻终于站起身，手平平向前探出，只是轻轻地一挥。 魔力的波动，被掐灭了。 那原先急剧发亮的魔力卷轴瞬息间暗灭，任由史丹尼·克莱门斯将其扯开，却没有予以任何的术式回馈。 “您……您选择了庇护……他……” 他似乎终于认清了这个现实，双膝一软，再一次噗通跪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呢……” 克劳瑞斯·本杰明迈开步，走到他的面前，微弯下腰，以一只手撩开他面前凌乱的长发，露出那张满是血污、尽显老态的脸庞。 而后，她神圣的声音回响在这个残破的魔法平原中： “因为，你是错的。” 她的话音中，史丹尼·克莱门斯的瞳孔收缩到了一个极点。 随后他像是漏气的气球一般，软瘫着倒下。 手指尖，还试图触摸面前神明的鞋尖。 第114章 主教之死与钦定 史丹尼·克莱门斯以一个极其难看的姿势软瘫在地——撅着臀，脸贴着地，要多丑陋有多丑陋。 西里尔提着断棍、捏着海神经，朝克劳瑞斯·本杰明看了一看，见对方没有异议，才快步走到他的身侧。 那张脸的五官都溢出鲜血，苍老的面颊凹陷着，已经气若游丝，似乎不用多久就会自己死去。 “渎……信……者……” 那双彻底失神的双眼翻白着，在西里尔蹲下身时，嘴中还在喃喃。瘫在地上的右手手臂挣扎着，似是想要抬起去抓西里尔的手臂，却连抬都抬不起来。 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任何的魔力波动——或许是因为克劳瑞斯·本杰明方才降临的制裁，或许是由于其自身的信念崩溃。 总而言之，面前曾经声名赫赫的港湾圣殿的主教，已经比一个垂死的老人都不如。 西里尔站起身，他再看向克劳瑞斯·本杰明，见后者正闭目垂首，双手捧着胸口的那座珊瑚人像，淡淡的金光正在逐渐融入她的身体中，似乎是在什么仪式的关键时刻。 于是他重新将目光落在史丹尼·克莱门斯的身上。 而后他抬起手中的断棍，没有丝毫犹豫地用力落下，精准地自史丹尼的后心灌入。 老人连呻吟都没发出，任由那根自己视若珍宝的断棍贯穿自己的心脏。当西里尔将断棍抽出时，血液将半截棍身都染成鲜红。 他彻底地倒在了地上，血液汩汩地流出，将身下破碎的石砖染成一片红。 这位狂热地、将海神信仰宣传了将近一个世纪的主教，就这么终结在了圣米尔教堂的地下秘境之中。 甚至从海神复苏，到他的死去，整一段时间都没有超过两分钟。 西里尔终于长吁一口气，他此时才感觉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倒在地。方才与史丹尼·克莱门斯的交战让他的神经都绷成了一条线，如果有哪一步出了错，恐怕死在这里的就是自己。 但他随即想起现在是什么情形，情绪又紧绷了起来。他抬起头，头顶的画面投影因为史丹尼·克莱门斯的倒下而消失，此时他已经无法知晓外面的情况。 “没有时间给你休息了。” 他身后传来淡淡的、缥缈的声音，简单的字音跃入耳中，却让西里尔的关节像是浸泡在温泉中一样舒缓。 “尤瑞拉大人？”西里尔品着这声音，与米莎小姐被诺拉附身时简直一个味道，“史丹尼·克莱门斯准备的仪式不是失败了么？为什么您会得以复苏？” “仪式确实失败了。”克劳瑞斯·本杰明淡淡地说道，“因为那本就不是什么令神复苏的仪式，一个错误的法门罢了。” “那存在于她身上的是……”西里尔吃了一惊。 而她自胸前双手捧起那座小小的珊瑚人像。 西里尔立刻明白了。 “尤瑞拉的投影……所以是因为我将珊瑚人像带到了这里，您才得以现身吗？” 克劳瑞斯·本杰明瞥了他一眼，西里尔无法从那已经充斥着淡金光泽的眼眸中辨别出什么情绪。但他随即感觉到一股水流在他的右手上流动，低头看去时，一团水团正擦拭过那根金色断棍，将那沾满血的断棍擦的干干净净。 “那是我的戟。”克劳瑞斯·本杰明——不，应该说是海神尤瑞拉淡淡说道：“诺拉已经给过你指示了。” 西里尔想起诺拉之前说过的话：“尤瑞拉的投影，会指引你找到尤瑞拉的遗留之物……” “是的——”他立刻激动了起来。 无论是源初之神丹亚、自然之神诺拉，还是海神尤瑞拉，这些听起来博爱的高位神绝非是什么缺乏战力的花瓶神，每一位都是能征善战的好手。 诺拉与尤瑞拉同样擅长骑术，二者皆拥有自己的坐骑，也拥有自己的车辇。区别在于诺拉更为青睐射箭，而尤瑞拉则钟情于挥舞长戟的冲杀。 “尤瑞拉大人！”西里尔叫了起来，“现在外面的情形很糟糕，还请您阻止他施放的禁咒法术，击退维什林……” 但他话还未说完，海神尤瑞拉便已经轻轻摇头。 “我只是一个投影。”她轻声说道，“这具身躯也早应安葬，她生前对我怀有赤诚的信仰，不应再受到惊扰。” 西里尔一下子愣住了。 “可，可那外面的——维什林根，那是和你同一时代的维什林根！还有禁咒级的法术！这些要怎么阻止？” 西里尔一瞬间想喷出一连串指责的话语，最终还是顾忌着没有说出。 而海神尤瑞拉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在他话音落下之时，便已经抬起手。 手指指向了西里尔。 “我？” “你。” “喂喂喂，别开玩笑！”西里尔抓狂了起来，他抓着自己的头发，难受得只觉得头皮和后颈都在发痒，“我只是一个职业级的小骑士而已，凭什么去和它较劲？那玩意儿够拍死一百个我！” 他话正说着，右手中的断棍突然亮起一道明亮的金光，紧接着断棍两侧尽皆开始延伸，转眼间便化为了一柄一人余高的长戟；金色的戟头明亮而晃眼，靠着其光泽照亮了他脚下的一圈地面。 而随着这柄长戟浮现，他的眼中也飘起了对应的信息： “【施拉霍登】：当你握住它，你将听到深海的诉说。 海神尤瑞拉的武器，它拥有辉煌的力量；有幸得到它的人……并不存在。 但千万要记住，凡人之躯若想挥舞它，切记要保持本心。” 海神之戟，施拉霍登。 他五指紧紧地将其抓握在手中，轻轻提起，没有感到任何的沉重，是让他最趁手的重量。 长枪专精的技能效果让他可以在不动用万象风形的情况下使用这柄武器，他只是将其轻轻挥了几挥，便感觉其和自己的手臂没有任何区别。 他感觉喉咙有些干哑——这一刻被自己握在手中的，可是一件货真价实的“神器”！ 就算在另外一个时空，游戏的世界里，二十多年后的1466年，玩家都还没能见过神器——注意，是见都没见过，因为神器甚至还未曾出世，或许时间线还得向后推进二十年乃至五十年，神器才有可能随着版本的变动呈现在玩家的面前。 而自己此刻却这么轻易地将它抓在了手中，可以舞动它，并且将要用它去迎战一名第一文明纪元的遗留者—— 想到这里，他刚刚激动的心一下子温度又降了下去。他严肃地看着尤瑞拉，低声道： “但支撑战斗的并不只有武器。” “所以，我会将这个授予你。”尤瑞拉再一次抬起那枚珊瑚人像，“我将我的魔力注入了其中，它会予以你一定的帮助。” 西里尔此时才注意到，尤瑞拉那保持站立的身躯此时正在颤抖，腿、手臂、身躯，每一处都是，以至于说话时都有些哆哆嗦嗦。 “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尤瑞拉低头看了一眼，也意识到了自己身躯的异常，随即坦然道：“希望你们能够将这位虔诚的信徒安葬。” “我会的。” “这个空间快要崩解了。”尤瑞拉环顾四周，“我会留下让你们离开的通道。” 西里尔轻轻点头：“在这个空间的外围，还有一名我们的同伴。” 此前被魔力波冲走的金德瑞德此时终于绕开那一股股残留在魔法平原中的魔力乱流，赶了回来。她站在西里尔的身后，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对尤瑞拉的迷惑。 而尤瑞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却头一次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伊西斯的气息……真是难得，祂所遗留给后世的要比我留给后世的多得多。”她轻声喃喃着，没等西里尔再说话，便闭上了双目。 她身上逐渐亮起金光，这阵金色的光通向他们的头顶，形成了一道螺旋的阶梯。 而当螺旋阶梯通至空间之外时，尤瑞拉站立的身躯，向后倒了下去。 祂的气息，消失了。 西里尔知道，这是投影的力量消散的表现。他不浪费任何时间，快步走到克劳瑞斯·本杰明的身边，将那摊开的掌中的珊瑚人像拿起，接触之处立刻感到一股温热之感。 那原先没有任何雕琢的面容，此刻已经变成精细打磨过的尤瑞拉的面孔，露出微笑。其上金色的光芒流转，充沛的魔力蕴藏于其间。 “【海神的呼唤】：尤瑞拉的力量集合体，它能够轻易地引动一场海洋的剧变。 不要将它扔进漩涡里，它会头晕。” 西里尔将它贴身携带，和胸口那串无名的项链挂在了一起。魔力源源不断地注入自己的体内，他感觉自己的魔力池瞬间便被填满。 “抓紧时间。”西里尔深吸一口气，对金德瑞德道，“你抱着克劳瑞斯·本杰明小姐的尸体吧。” 金德瑞德轻轻点头，而后将圣女的尸躯背在背上。 “那……他呢。” 她看向的并非是地上的史丹尼·克莱门斯，而是他们来的方向。 尼尔·奥尔登战斗的地方。 西里尔同样看向那里，没有任何魔力的波动，战斗的结果也是未知。 职业级的尼尔·奥尔登，面对超凡级的菲利普·本杰明，他真的能活下来吗？ 他不知道。 但此刻他没有时间留给这位随自己从遥远的拉罗谢尔南方、重回新奥威港的苦行僧了。 他走到废墟的角落，抓起不知生死的奥圣艾玛皇子，而后迈开腿，走上了那通往平原外的阶梯。 “尤瑞拉给他留了一条路。” 他轻声说道：“如果他……不，我们会再见面的。” 他说着，大步地径直向上而去。 ———————— 年轻的伯爵与伊西斯的少女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在了这片魔法平原的中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有任何声音来记录时间的流动——只有那还在地上缓缓蔓延的血泊，似乎证明着这片狼藉的废墟并非一张画面，而是真实存在的。 那倒在地上、下半身还呈现朝向红木棺材跪拜之姿的老人的身躯，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而后他的喉咙中发出不断的“嗬嗬”之声，整具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着，片刻之后，这明明已经被年轻伯爵刺穿后心的身体，居然重新直起了上身。 史丹尼·克莱门斯仰着头，双手捂住心口，他虚弱到甚至无法大口喘息，只能小口小口地连续地快速呼吸着，想要凭此调整自己的状态。 “尤瑞拉……尤瑞拉大人，我的尤瑞拉……不……” 他嘴中的喃喃声不停，双眼翻白，头向着侧边歪斜着，舌头掉在嘴外，但每一个字音却都充满了怨恨： “西里尔·亚德里恩，我记住你了，我要将你拧碎，将你投入深海的涡流中，让你永世受水刑——” 愤懑的话音中，他的手指不断抓握着，仿佛凭此能够抒发自己的怨念一般。 但他的一切声音，在一阵突然响起的声音中，戛然而止。 “吧嗒——吧嗒——” 脚步声？还是两个？哪来的？ 他双眸震颤，不可思议地缓缓扭头，看向脚步声的来处。 站在那里的，是两名互相扶持着的苦行僧。 他看到第一个人时，脸上一瞬间露出欣喜的神情，但目光落到第二人脸上时，立刻表情被错愕占领： “菲利普，尼尔？不，你们怎么会，怎么会站在一起？” 他呼吸几乎错乱，每一个字里都充满了疑惑。 “我明明，明明感觉到你们的魔力都消散了——” 站在那里的，正是执裁者菲利普·本杰明，与苦行僧尼尔·奥尔登。 而菲利普·本杰明只是站在那里，冷冰冰地看着他。 “你来……还是我来？”尼尔·奥尔登气息微弱地低声问道。 菲利普没有答话。 他让尼尔·奥尔登靠在一段墙壁上，随后大步向前，对着史丹尼·克莱门斯的面部就是重重一拳！ “砰！” 史丹尼脆弱的身躯飞了出去，他重重砸在地上，哀嚎着道：“不，菲利普，我们是站在一起的，我的理想，你的理想——” 回答他的是又一沉重的一拳。 菲利普一脚踩在他的胸口，来回研磨着他的伤口，听着老人的惨叫，一言不发。 “菲利普，菲利普！”他狂喊着：“海神经说了，海神爱世人，信徒当彼此互爱——” 菲利普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后他俯下身，以手为剑，抵在史丹尼·克莱门斯的颈前。 “神以慈爱对待世人。” “但我只是一名苦行者，我一身行于苦难，我背负无尽罪孽，慈爱与我无关。” “这一击。” “为了我最虔诚的妹妹，克劳瑞斯·本杰明。” 史丹尼·克莱门斯的瞳孔，在飞溅的血液中，彻底失去了神采。 这一次，他真的死了。 第115章 广场上 距离西里尔几人离去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 伊文斯按着剑柄，在队伍的前方来回地走着。 目前的局势看起来还算是稳定，尤佛岛撑起的屏障看起来非常的稳固，海水持续地冲刷在其上，却连噪音都被隔绝在外。 这给了人一种莫名的安逸之感。 就像是缩在保护舱里，外面则是混乱横行的废土，只要迈出去一步就必死无疑，不得不沉浸在这种短暂的安然之中。 但伊文斯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些人其实和逐渐升温的温水中的青蛙没有任何区别。 不解决一切的祸源“维什林根”，他们就只能等着被煮熟。 但就在他无奈地妥协于现状之时，两道身影同时从后方站起，向着他走来。 “伊文斯。”开口的是苏格尔·温克勒，伊文斯回过头，点头道：“温克勒，有什么发现吗？” “只有坏消息。”苏格尔面色冰冷，“我和克里斯蒂安小姐在刚刚测算出，尤佛岛所使用的魔法屏障是一种三菱一合式防护法阵。” “三菱一合式？什么意思？”对法术方面并没有什么研究的伊文斯露出疑惑之色，随即问道。 “克里斯蒂安小姐。”苏格尔看向法师小姐，而法师小姐微微颔首，拢了拢法师长袍，缓缓说道： “三菱一合式，指的是以三块‘菱式’强壁之术构成的一体式防护，三块菱式墙壁各自对应土、大气和水元素，彼此之间相辅相成，达成魔力间的互相回流……” “停停停——”伊文斯听的头都大了，他连忙冲着米娅摆手道，“我没进法师学院就是因为算不清那些术式——你直接说结果吧。” “结果啊……”米娅沉吟片刻，回答道，“结果就是，三菱一合式的防护法阵强韧度很高，防护性很强，能够坚持很久。” “那坏消息呢？”伊文斯没听明白，“这不是好事吗？” “坏消息在于。”米娅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因为其强韧度由彼此之间元素流转决定，来自维什林根的过强的水元素的注入，会导致三菱平衡被打破……” “也就是说，这个看起来很硬的壳子，会因为某一点的过于强大而被很快突破……” 伊文斯愣了一愣，他纠结了一会儿，快步跑到山口，向下望了一望，又回过头回来问道： “它还能坚持多久。” “需要更多的数据才能测算。”米娅摇头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不多了吗……”伊文斯眼角抽动着，他咬紧牙关，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现在撤下山有用么？” “维什林根会卷过整座尤佛岛，就算到斯卡波罗山的背面也没有用。”米娅轻声道，“这和之前的魔力流无法用土元素造物规避是一样的道理。” “那……”伊文斯眉头紧锁，说不出话。 “现在只能等维先生那边给出答案了。”法师小姐说着，提着长杖，慢慢走回原先的位置。 “只能等亚德里恩吗……”伊文斯深深吐息，换了换肺腔内的浊气，“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是啊，太糟糕了。”苏格尔的情绪同样低落，“在面对这样的魔力洪流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以往我的修行究竟有什么意义。” “现在是忧心这一点的时候吗？”伊文斯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 但苏格尔回答的声音却坚定无比：“不然呢？” “如果个人的力量能够达到与之抗衡的水准，现在还需要担忧这些吗？” “倒也是。”伊文斯抬头，望着那愈发高涨的海水，它们来回冲刷着魔力的屏障，在每一次与之碰撞的时候，幻化成海兽的形状。 让人分不清此时自己究竟身处海上，还是身处海底。 “我想抽烟了。”他忽然开口道，“你介意吗？” “抽吧。” 伊文斯从怀里摸出长烟嘴，在手里摆弄了几下后，却又放了回去。 “怎么不抽？” “父亲让我少抽烟。”伊文斯摇头笑道，“其实我也很少碰这玩意儿，只是有时候确实需要解压……” “少来，你就是想抽。”苏格尔给了他腰间一拳，伊文斯看向他，而后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他在拿破里号上，现在抽等于当着面抽，不太好。”伊文斯微微垂睑，“有时候真会后悔，以前离家那么远……” 他的声音突然停止。 一声刺耳的碎裂之声击穿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咔——嚓——”的一道脆响中，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头顶的魔力屏障。 那承受了维什林根数十分钟摧残的结界，在此刻终于不堪重负。其最高点的菱形组合间，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缝。 而后这道裂缝迅速地延伸着，刹那间构成了一道几乎将从最高点到山顶广场距离的屏障尽皆撕裂的闪电。那曲折的裂痕裂开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在一阵阵的惊叫声中，那道破裂声依然在延续着，向着岛屿的周边破碎而去。 “屏障要裂了，屏障要裂开了！” “躲起来，快躲起来！” 一柱柱的海水已经自裂缝间砸落，那道裂缝不偏不倚地开在山顶的头上，它们就像一根根圆柱一般覆盖着整个广场。 海神卫们的阵型再也无法维持，这一次无论祭司如何指挥，都无法阻止人心的涣散。 拉罗谢尔的阵营同样出现了一丝动摇，但伊文斯在心里早已演练了数次，此时立刻大声喊道：“都别动，稳住阵型！强袭骑士团，把魔法盾撑起来！” “判断局势交给你，我先去忙了。”苏格尔朝他点点头，快步走向队伍所占区域的边角。 而米娅小姐早已站在另外一处，两人同时吟唱，魔力涌动，地面上呈现法阵的虚影，构成一个水蓝色的屏障，逐渐将队伍都庇护在内。 当这层屏障完成之时，那从裂缝处砸落的水柱也已落到了广场上。它们每一柱都带着沉闷的呼啸声，像是一柄柄大锤一般砸落。 “砰！” “啪！” 水柱将一块块石砖砸的粉碎，而后化为飞溅的水花，如夺命的箭矢一般袭向那些逃命的海神卫。 这些水花尽皆是魔力的实体，海神卫精良的铠甲却根本抵挡不住其中蕴含的魔力，只要被砸到便惨嚎着倒在地上，而后被更多的水花覆盖，夺去性命。 而更加倒霉的海神卫，甚至没能躲过砸落的水柱，被当头砸中，直接成了一滩肉泥—— 伊文斯目睹这一幅幅的惨状，再抬头看自己的上空——那些水柱同样砸落在两名法师撑起的屏障之上，却并没有给屏障带来任何的负担，只是裂成水流，向着一边流去。 “奏效了！”苏格尔惊喜地看向不远处满脸是汗的法师小姐——没想到伯爵大人身边的一位少女居然对法阵有着如此精深的研究，尤其是水元素的理解，他甚至觉得自己过去的老师都不如这位克里斯蒂安小姐。 而米娅心里同样在庆幸着。 水系魔法专精的她虽然没能突破至职业级，但对元素的理解能力甚至要高过很多七环的法师。 她此前精研法阵，最熟悉的便是如何将复杂的事物拆分成细小的基本元素，再对其进行重组。 这道以苏格尔的魔力未核心，由她绘制的屏障法阵，本质是一个转化类型的法阵，目的是削除水元素的侵略性。 再加上她之前与维什林根所链接，心神所至、目睹了维什林根的种种法术变式，才得以奏效。 她长舒一口气，至少短时间内他们不用担心会被维什林根的魔力海水所吞没。 但就在她稍稍安心之时，一只手忽然从她身后的屏障外探入，一把抓住她的长袍，将她用力向后拖去。 她惊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身前不远处的一道身影已经几步跃至，飞起一腿踢在那只手臂上，将屏障外之人给狠狠踹飞了出去。 “滚！” 卡珊德拉·奥迪托雷怒斥着，随后将米娅拉回到安全的范围内。 “伊文斯！”她高喊一声，前面的伊文斯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而后厉声道，“戒严周边！” 此时众人才发觉，那些逃散到他们周围的海神卫已经注意到了他们所处的这片“安全屋”，一个个的眼光都如饥狼一般，死死地盯着他们。 骑士们挺起剑与盾，护卫在屏障内的四周，但那些海神卫却越聚越多——他们所站的位置本就靠近广场的后方，正好避开了水柱砸落的位置，也成了海神卫们逃散的首选区域。 “该死……”伊文斯打量着他们，心里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测。 他猛然竖起长剑，大声道：“擅闯入者，杀无赦！” 而与此同时，海神卫间同样传来一句呼喝声： “只要挤进去，把他们拽出来，我们就能活下来了！” 这一声吼声立刻激活了数十名还犹豫着的海神卫，他们齐齐拔出武器，向着拉罗谢尔众人的阵地杀来。伊文斯早有提防，此时长剑骤地插入地面中，只听得下方传来滚石之音，顷刻间三道宽而长的地刺自地面破碎而出，从下方将这些海神卫捅了个正着。 苏格尔挥舞法杖，吟唱出一道五环法术“连锁闪电”，在那泛滥的水流间构成一道道电弧，将自己身前的海神卫都拦在了外面——虽然专精于单点法术，但这不代表低环的群攻法术他不会用。 “他们疯了吗？！”他边施法边回头问道。 “我看这些新奥威港人，都有些失心疯！”伊文斯不客气地回答着。 而队伍内的新奥威港人的脸色同样难看。 奥迪托雷家的姐弟俩并肩撑起了另外一边的防线，他们身手并不亚于一般的海神卫，将其驱赶出法力屏障是绰绰有余。 “姐，这样下去……”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正想说些什么，一边却有一只手正好探入，抓住他的手臂。他惊怒着，正要回身一剑砍去，抓着他的人却并没有进一步的进攻动作，反而传来一声哀嚎声： “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进去吧！” 阿里克西欧斯侧过头，看到的是一张甩掉了头盔、极其年轻的面庞——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预备役的服装，正半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着，连剑也扔到了一边。 “奥迪托雷大人，我不想死，让我进去，求你——” 他啼哭着，阿里克西欧斯心中犹豫不决，但与此同时卡珊德拉同时架住散柄凶狠地劈来的长剑，向他骂道：“阿里克西欧斯，你在愣什么，还不动手？” 阿里克西欧斯咬咬牙，正要狠下心将这名少年甩开，少年的身边冲过来一名强壮的海神卫，直接将少年踹到了一边。 阿里克西欧斯下意识抬剑格开那名海神卫劈来的长刀，再看向那倒地的少年时，却看到一道粗壮的水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名少年的身上—— 血肉混着水流飞溅，魔力的水花将那名把少年踢开的海神卫也一同贯穿。 阿里克西欧斯怔怔地看着前方。 没有新的海神卫再杀向他们所站的地方。 不知何时，头顶的缝隙已经如同一棵倒生的树，倒映着蓝色的光。 累积的海水逐渐地靠向了他们的所在，逐渐从边缘开始侵蚀魔力屏障。苏格尔已经开始持续为魔力屏障供给魔力，可从法师小姐那得来的反馈，法阵似乎并不能再坚持多久。 “屏障要碎了，屏障要碎了！” 又是数声破碎之声，而后在一声崩碎之声中，那早已不堪重负的屏障终于被缝隙彻底侵蚀，化为遮天的水瀑，痛灌而来。 “我们还撑得住吗？”伊文斯高声问着后方的米娅，得到的是焦虑而带着些哭腔的声音： “我不知道，屏障被侵蚀的太快了，不行，要撑不住了，法阵要崩溃了——” 会死的—— 绝望顷刻间蔓延在魔力屏障内的众人们心头，他们几乎同时屏住呼吸，看着身边那高度迅速上涨的海水越涨越高，而魔力屏障上也逐渐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缝。 而就在此时。 队伍的中央，站起了一道身影。 米莎·艾希凡。 金色的长发垂落在胸前，她昂首看着上空，将那本几乎不离手的大书翻开。 而后，圣洁的淡淡金光顷刻间，笼罩了整个魔法屏障。 第116章 抢时间 “塞薇娅拉女士。” 精灵小姐空灵的声音响起在那混乱的流水声中，就如一注强心剂一般打入了众人的心中。 她手中捧着大书，金色的光自书页上升起，注入头顶还未崩碎的魔法屏障之中，令其逐渐稳固。 塞薇娅拉自一旁飞起，此时点头轻声道：“我准备好了。” 妖精魔女嘴上说着，双手缓缓抬起，只听得身下的土壤中传来阵阵破土之声，随即粗长的植物根系在土中迅速蔓延着，一株株的树木拔地而起，几个呼吸间便编织成了一座树屋，将众人都护卫在了其内。 “她们想靠自然化身来隔绝维什林根的侵袭？”苏格尔皱着眉，他姑且算是知道此前精灵小姐在和塞薇娅拉窃窃私语，却没想到她们在研究这件事。 “可行性呢？”伊文斯问道。 “很难说……我觉得这并不现实。”苏格尔摇头，“这和伊文斯你的地形改变区别并不大，塞薇娅拉女士的植物并非纯粹的魔力造物……她的能力近似于迅速生长，这些植物都是真货。” “那对维什林根的魔力侵袭岂不是依然没有作用么？” 苏格尔没有回答，他看着队伍中央的精灵小姐，轻声道：“来了。” 下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金色的光填满了。 纷纷的金色粒子自半空中飘落，它们来自这座庇护着众人的树屋。站在这一切正中央的精灵小姐低声念诵着祷告之词，令众人耳边逐渐响起嗡嗡的魔力鸣响之声。 这阵嗡嗡声并不让人觉得烦躁，随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它在变幻着，变幻为清泉的流水声, 变幻为风掠过树梢、叶片的摩擦声, 变幻为灌木里蹿出的小鹿发出的呦呦鹿鸣声。 那都是森林的声音。 甚至仅仅是凭借着这些声音，在众人的幻想中，已经构建出了一片无边无尽的、茂密的深林。哪怕是没见过大森林的奥迪托雷家姐弟俩，都露出了恬然适宜的神情。 浑然忘记了此时他们正身处维什林根的海潮之中。 而此时的外界, 尤佛岛的屏障已经被彻底撕破, 滔天的海水尽皆灌了下来，在广场上肆虐着。 残余的站在高地上的海神卫们眼睁睁地看着海水逐步逼近, 时不时就从那海水中探出一张巨口, 一口将人拖入海水之中。 “尤瑞拉大人，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 “主教, 主教冕下在哪里？” 他们惊恐之间，一团庞大的海水化为巨兽的身形，缠住了那此前对其造成无数麻烦的法师塔。道道法阵的铭文同时激发，试图反抗来自维什林根的侵犯, 但却连一点干扰都做不到。 那巨大的掰折之力下, 坚韧的法师塔都发出了阵阵自内部而来的崩碎之声。 而就在此时, 空中骤然间魔力膨胀, 一道明亮的雷光从天而降, 劈在巨兽之上, 使其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声, 完全由水构成的形体顷刻间便被雷光覆盖。 “主教, 是主教冕下出手了！” 海神卫们瞬间变得亢奋, 他们齐齐将目光投向圣米尔教堂的方向——如果是他们的主教，如果是那位声名赫赫的港湾圣殿的领头人, 史丹尼·克莱门斯的话，他的身影一定会及时出现在圣米尔教堂的高塔之上, 挥舞手杖，抗衡那头怪物。 可当他们看向那里之时, 一张张亢奋的神情，都变得呆滞了。 黑色泛着红光的厚重云层翻涌而来, 它们处于极高极远之处, 来的轰轰烈烈，眨眼间便将整片海域都笼罩在内。 空气在迅速地升温着，海洋环境本不应该充沛的火元素正在急速聚集着。 随后，自那云层之中, 一枚漆黑的巨石探出了头。 它自苍穹中坠落，身后拖拽着灼热的红色尾焰。 而后是第二枚, 第三枚, 第四枚——数不清的陨石，正在覆盖整片尤佛岛海域。 “禁咒，是禁咒，是无差别的禁咒！”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他们面临的是什么了。 杂乱的哭叫声占领了剩下的幸存区域，海水依然在侵蚀，陨石降临审判, 而他们, 注定死在这里。 ———————— 天是红色的，世界是灼热的, 当西里尔自尤瑞拉给自己打开的通道钻出时，发现自己正站在圣米尔教堂的顶端，一座高塔之上。 “距离末日审判的陨石砸落还有多久？” 他算不清距离史丹尼·克莱门斯撕开卷轴法术生效, 到他现在回到地面究竟过了多久。 禁咒级法术末日审判属于“引导型法术”，有一个非常长的等待生效的过程，但和其他引导型法术的区别在于，末日审判在火云成型之后便不会被打断，只是攻击的效果显现得比较晚。 从陨石探出云层，到陨石砸落地面，这便是整个法术的“引导”过程。 西里尔抬起头，那漫天的巨石充斥着压迫感，灼热得让他顷刻间背上就沾满了汗水；但其坠落的速度却似乎并不算快，距离地面还有相当的一段距离。 这或许是在禁咒级中范围及杀伤力都数一数二的末日审判，予以世人最后的审判之前的仁慈。 但这份仁慈的时间，却同样要被另外一份灾难给消耗。 他目光投向自己的正前方, 那座法师塔被维什林根掌控着，巨兽此刻浑身沾满了雷光, 但依然没有选择松开法师塔。 在末日审判降临之前，击杀“维什林根”，而后用未消耗完的尤瑞拉的力量，庇护住末日审判下的拉罗谢尔人—— 这个计划让人光是想想就心跳加速, 和禁咒级法术抢时间，和第一纪元的怪物战斗，放在游戏里就算再过十个版本，西里尔也无法想象这样的场景。 但是此刻这样的事情，却真切地就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他手中紧握着海神予以的长枪【施拉霍登】，身体此刻处于完美状态，伤口尽皆被修复，魔力也无比充沛。稍作调整，听风术立刻展开。 【海神的呼唤】让他的听风术在海洋的主场得以轻易铺开，他的感知瞬间铺到了维什林根的身前——他对维什林根的力量还没有一个直观的概念，此时正需要一番正确的审视。 维什林根的本体并非完全由魔力演化而成，海水占据了至少百分之九十。它的每一次动作都带着来自海水的重压，不客气地说，吃上哪怕一下它的攻击的余波，都会被其拍成粉碎。 但像这样庞然的躯体，必然有一个核心——更何况维什林根在得以解封之前，本身所吞噬的外在都已被尤瑞拉驱除干净，它的核心不可能太过庞大…… 如果将面前想象成一个战场，维什林根的躯体是万人大军，那么西里尔要做的，就是找到其中的“大将”，直捣黄龙。 他以风反复试探了两三次，但奈何海水层实在太过厚重，他的风根本无法探入。 只能肉身冲进去寻找了吗？ 西里尔咬咬牙，尤瑞拉的力量究竟如何，他心里一点底数都没有，能够发挥多久他也无从掌握。 有且只有一次机会。 他心里琢磨着，正准备往前进，身后却响起金德瑞德清冷的声音： “看，前面。” 他顺着金德瑞德手指指向之处眯眼看去，顿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所指的是正在遭受维什林根霸凌的法师塔，整座法师塔都已经不堪重负，似乎随时都要被折断。 然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道漆黑的人影，正在法师塔的外壁、维什林根的海水交错之间、向上徒手爬行着！ 那是谁？ 西里尔心中冒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眯眼细看，很快看清了那人身上所笼罩着的一层淡淡的紫黑色阴影—— 艾文·萨克森！ 他什么时候从魔法平原里出去的？ 他在攀爬法师塔，而且还是即将被维什林根破坏的法师塔？ 他这不是去给维什林根送肉吃吗？ 但下一刻，西里尔心中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 不，绝不可能。 在史丹尼·克莱门斯的阴谋之后站着的艾文·萨克森，早早伸出了一只大手，将整个局势都拿捏在手里。 维什林根的出现是由他主导的，新奥威港的奴隶贸易也是由他发起的，他做了太多太多西里尔知道和不知道的事情，每一步都必然有着他的目的。 他主导奴隶贸易，是为了寻找另外一部分的“伊西斯之羽”；那么他召唤维什林根，为的是什么？ 他思索之间，艾文·萨克森还在急速地向上攀爬着，已经越来越接近法师塔的塔尖。身边的金德瑞德紧盯着艾文·萨克森的背影，瞳孔都缩成了一条线，喉中不断发出“嗬嗬”之声。 “不能让他，继续靠近！” “你知道些什么吗？”西里尔问道，没有得到金德瑞德的答复，但他已然半蹲下身，暂时将【施拉霍登】放到了一边。 而后他从空间手环里取出了自己曾经购买的炼金武器。 【长弓】。 银色的弩箭搭在了弦上，他平稳地将长弓托于手臂之上，青色的风悄然包裹着整支弩箭，随着他扣动班级的一刻，在空中拖出一道长长的青色流尾，呼啸着朝着艾文·萨克森而去。 “呜——” 弩箭破风之声如同呜咽，穿透半空飞溅的水花，在高温的环境下自腾升而起的雾气之中撕开一道半人宽的通道。 艾文·萨克森正闷头攀爬着，听到这声声音时还楞了一下，但下一秒他便反应了过来，身上紫黑色的魔力才要涌出，身体已经剧烈地一颤—— 那根箭矢精准地插在了他的后腰上，如一柄重锤一般，巨力砸在他的后背，让他险些抓握不住法师塔那整体平滑的表面，差点直接掉了下去。 但他狠狠一咬牙，也不回头，身后紫黑色的魔力演化出的庞大的尾巴如一块盾牌一样来回舞动着，试图遮挡着接下来的攻击。 而年轻的伯爵依然站在远处，第二根弩箭已经箭在弦上。 他掐算着艾文·萨克森的运动轨迹，青色的风再一次缠绕于弩箭上，而自珊瑚人像上也有一股力量在悄然攀上；这一次的风如同螺旋一番，叠加成一个尖长的箭头。 “铮！” 这一声离弦之声比上一支箭还要更加清亮，艾文·萨克森敏锐地捕捉到这根箭矢离弦的信号，他舞动尾巴试图遮挡，躲闪之际同时回过头，瞳孔立刻收缩成一个极点—— 那青色的箭已经洞穿了他厚实的魔力所化作的尾巴。那股青色的螺旋上有着一种他的魔力无法抗拒的力量，让他的魔力只能起到一点点的阻碍作用！ “当！” 这根箭矢直接自他的右肩灌入，箭头砸在他身前的法师塔上，发出碰撞之声后破碎，甚至还在法师塔的外墙上留下了一个凹陷。 “额啊啊啊！” 他惨叫了起来，满面尽是凶厉之色，两度遭到重创却没有丝毫放弃的打算，反而拖着伤了的躯体更快地向上爬行着，每爬一下都伴随着一阵嘶吼之声。 西里尔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的动作，手中第三支箭已经搭在了弦上。 长弓的弩身已经发出阵阵吱呀的叫声，过量注入的魔力已经超过了这柄武器所能承受的极限。 西里尔此时没有任何节省的念头，来自珊瑚人像的魔力再一次混合着青色的风缠绕其上，没给艾文·萨克森喘息的机会，已经第三次扣动扳机！ “啪！” 长弓在箭矢离弦的一刹那便已破碎，飞溅着砸落圣米尔教堂。而这一次的弩箭在半空中直接幻化为了城头用的巨弩，在撕碎狂澜的呼啸声中，向着艾文·萨克森狠狠砸去！ 艾文·萨克森紧咬着牙关，他也知道来自后方的箭矢绝对不可能放过他，但法师塔尖就在眼前，只要到达那个地方—— 他突然向上连窜数米，每一块肌肉都在咆哮着。然而那破空的风声却紧随而至，似乎预料到了他会如此，下一秒便砸在了他所处的位置。 艾文·萨克森的身体高高飞起，连同着被轰裂的半个法师塔塔顶，一起坠落。 掉入到那深蓝一片的、维什林根中去。 第117章 负面情绪体 “你还看得到他吗？” 年轻的伯爵的目光扫遍全场，没有找到坠落的艾文·萨克森的身影。而身边的金德瑞德亦是摇摇头，可面上的紧张却丝毫没有退去的意思。 此时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喘息声，西里尔回过头去，之前被自己随手搁在房顶瓦片上的佩拉吉奥斯·赫里斯已经睁开眼，双目目光涣散，嘴里不断地冒着血沫。 但与此同时，一股温和的力量正自佩拉吉奥斯·赫里斯的胸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治愈着他受创的躯体。 他的双眼逐渐有了焦距，身体也渐渐地有了热度，虽然还没脱离危险，但只要治疗一直持续，他就能恢复过来…… 但那双好不容易有了焦距的眸子突然收缩——一截银亮的剑刃正稳稳地探向他的胸口，精准地挑开他的外衣，而后贴着他的胸口肌肤，撩起了他贴身挂着的玉佩。 “是这玩意儿在治疗你么？” 年轻的伯爵那讨喜的声音传入耳中，可此刻对佩拉吉奥斯·赫里斯而言却如同地狱的回响。他想要挣扎，但身体的虚弱让他根本无力与之抗衡。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截剑尖将玉佩挑起至他的眼前，而后微微一用力，锋锐的剑刃立刻将悬挂玉佩的绳子挑断，随后玉佩被一股风卷起，飘飘摇摇地离他而去。 “不，还给我，还给我——” 而年轻的伯爵的手一把将玉佩抓住，随后俯下身, 让自己的面庞充斥奥圣艾玛皇子的视线。 “一个问题, 你们来这里，是为了维什林根，还是为了尤瑞拉。” 他观察到皇子的瞳孔再一次收缩，立刻知道, 自己心里隐隐有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史丹尼·克莱门斯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如今的结局固然是由于他的狂热而导致的，但就算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 难道“某人”就没有百分之一的错吗？ 那位将狂热者引上歧路之人, 究竟跨越遥远的时空掌握了多少—— 源初教堂，尼克尔主教。 那位站在奥圣艾玛的顶点, 与奥圣艾玛的帝皇平起平坐的大主教, 对于玩家而言他的位置实在太过遥远，但他却是毫无疑问的诸多阴谋的策划者。 当尤瑞拉只是以一个投影的形象降临在克劳瑞斯·本杰明身上之时，西里尔就可以不客气地做出预测。 哪怕史丹尼·克莱门斯自己都不知道尤瑞拉不可能降临，位于遥远的奥圣艾玛的尼克尔主教, 也一定知道复苏神明是一件不可能之事。 那么还是那句话, 奥圣艾玛人砸了那么大的价钱来到新奥威港, 绝对不是为了来当好好先生, 帮新奥威港抹平这里的麻烦, 他们必定是有所图谋。 而既然不可能带回一个复苏的尤瑞拉, 那奥圣艾玛人所想要带回的, 自然只剩下一个选项。 被他们重创的吞噬者, 维什林根。 这一条条盘下来, 西里尔心里已经澄如明镜。 那么值得奥圣艾玛人千里迢迢赶来绑架的“吞噬者”维什林根，真的只是一头神明时代遗留下来的凶兽吗？ 他再联想到来自诺拉的指引。 事物往往存在两面, 善与恶定然相对。 为什么属于“海”这一属于尤瑞拉的领域会被维什林根轻易吞噬，为什么尤瑞拉在化为群星远去之前, 没有将其彻底驱除？ 在看到艾文·萨克森那副模样之前，西里尔还对此没有想法, 但现在的他已经做出了猜测。 因为维什林根，正是来自于祂自身。 祂是海神的负面情绪的集合体。 而奥圣艾玛皇子收缩的瞳孔, 以及此刻为了渴求生命延续而不断点头的动作, 都证明了他的猜测没有错误。 西里尔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在佩拉吉奥斯·赫里斯渴求的目光中，握着玉佩的手忽然一松，那枚玉佩砸在瓦片上弹了三弹, 而后画了一个弧线，坠入了下方奔涌的魔力浪潮之中。 “哎呀, 手滑了。”他淡淡地说着, 同时欣赏着来自佩拉吉奥斯·赫里斯突然急促的呼吸，以及那充满不可置信的目光，随后用剑身轻轻拍了拍奥圣艾玛皇子的面庞，微微压低身形。 “为……为什么……”血沫含糊着，佩拉吉奥斯·赫里斯的目光再次开始涣散，喃喃地说道。 “因为啊……”西里尔压得更低一些，几乎贴到后者的耳边, 而后低声将声音送入他的耳中：“虽然你我无冤无仇, 未来拉罗谢尔发生的事情与你也几乎无关……” “但谁让你是奥圣艾玛未来的皇帝呢？” “佩拉吉奥斯一世，尤瑞尔一世大帝指定的接班人？” 他在皇子那无法理解的目光中快速直起上身, 而后利索转身，回头抓起海神的长枪【施拉霍登】：“那么接下来的目的很明确了，用尤瑞拉的力量解决尤瑞拉的负面情绪体, 金德瑞德，你在这边看着就……金德瑞德？” 西里尔看向少女，却发现她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巨物维什林根，身体在不自禁地颤抖着。 而那根白色的伊西斯之羽，此刻正飘浮在她的面前，来回打着转儿；那原先纯白的羽毛的下端，正一点一点地沾染上漆黑之色…… “他，还没死。” 少女忽然斩钉截铁地开口道，而后她就像是未卜先知似的，突然向后连续三个翻滚—— 却见一团紫红色的雷电毫无征兆地劈在了她之前所站之处，直接将圣米尔教堂的高塔劈掉了一个角；大块大块的岩块随之坠落，砸向下方的海水之中。 “还没完！” 西里尔隐约察觉到不妙, 他迅速上前接应金德瑞德，左手已然将【亚度尼斯的坚韧】抓握在手。格挡在身前的一刻, 同样的黑红色雷电劈落在他的身前，盾牌上传来当的一声震响，巨力使他的双脚都下沉、陷入到瓦片之中，而后径直向后滑退了三米开外, 在屋顶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划痕！ “嘶！” 西里尔用力甩了甩手，那雷电并非只是力量出众，其上所附带的一种凶厉的情绪顺着盾牌便蔓延到了他的左手上，一时之间酸麻到几乎无力抬起。 而在他甩手之际，身体中又响起那声“镇”——，将手臂的酸麻感尽皆驱除。 “他还没死？是艾文·萨克森吗？” 金德瑞德没有时间答复，她此时将所有精力都放在躲闪之上，披着白色绒氅的他就像是一只在雷暴中穿行的海鸟，来回翻飞着。 而就在她轻盈地自佩拉吉奥斯·赫里斯身上掠过的一刹那，一道黑红雷霆精准地劈在了她跨过的奥圣艾玛皇子身上—— 那本就奄奄一息的皇子的身体顿时被炸得飞了起来，就如方才掉落的玉佩一样，在屋顶上弹了三弹，而后歪斜着坠下圣米尔教堂，掉入了下方魔力化作的海水中。 霎时间，数头海兽凝形而出，一张张大口分别撕扯着他身体的各处，一个呼吸没到的时间，便将他咬得一点儿都不剩。 西里尔只来得及匆匆瞥见这一幕，他将几乎全部心力都放在锁定黑红色闪电来处上，虽然每一道闪电都看似是无序的，但实际上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源头—— 他快速地在魔力震荡的波频中寻找着，最终连续找到三段闪电的伊始之处，锁定了源头的所在。 “在那里！”他伸手指向自己锁定的源头的位置，可看向那里时，连自己都是一愣—— 那里，分明是“维什林根”那庞大身躯的中心区域。 这头庞大的巨兽在数分钟前还由于构造得过于随性，而让人无法分辨出其究竟是什么生物的外貌；但此刻的它却逐渐呈现出了一个固定的形态。 海水在不断地收缩着，原先其庞大的躯体正在迅速地缩小着。但这并不意味着其力量的流失，西里尔注意到，那些海水随着体型的收缩而被不断地压缩着，已经经历了一个凝练的过程，成为更加精纯的魔力聚合体。 就连此前奔涌在山顶和尤佛岛上的魔力海水，此刻都在不断地被其回收着。它的体型越来越小，而力量也越来越精纯，气息越来越惊人 它迅速地收缩着，甚至已经不如此前它所抓握着的法师塔高大，而且还在不断缩小着。它的外形逐渐向一种“兽”的形态演变着，现在西里尔还分辨不出它究竟是什么生物，但光是自其身上溢散出的魔力量，就让人几乎窒息。 他目光盯着巨兽的胸口，随着体系的削弱，胸口厚厚的海水层也变得稀薄了不少，让他得以看见自己所锁定的源头。 而在那里。 一名黑发的青年正舒适地依靠在一团黑色的雾气之中，如同端坐于王座之上。 脸上不再有凶厉，只剩下了高傲的睥睨。 那是本应该死在他箭下、就算没有死在箭下，也应该死在魔力海水之中的、这一切幕后的罪魁祸首。 艾文·萨克森。 ———————— 气泡不断自黑发的青年的口中涌出。 他双手捂着自己的咽喉，挣扎着想要吸气，但是来自箭矢的创伤让他连自己的气息都无法保持。那张面庞上因为疼痛、失血与窒息而重复着痛苦的神情，那紫黑色的魔力断断续续地自创口里喷射着，最后连一滴都不剩。 他越沉越低、越沉越低，最终脸上的痛苦都消散了。 艾文·萨克森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祥和的神情。 那或许是他还在港湾圣殿、由那位温柔的圣女照顾时才拥有过的表情，从加入港口黑手党开始，他的形象就是一名凶厉的打手，虽然地位越攀越高，但凶厉的形象却是未曾改变过。 下位者谄媚他，上位者嫌恶他，同位者忌讳他。 以厌世的神情行走，或许是最适合他的生存方式—— 也是那他体内存在的、漆黑的羽毛为他选择的生存方式。 力量在一天一天地成长，他渐渐知道自己自出生以来，就是这根羽毛的载体；罪恶是他成长的温床，暴力与杀戮是属于他的沃土，他本就该在这样的环境里逐渐进化。 伊西斯之羽。 他的生命，有两个选择： 其一，慢慢地成长，当到达一定的岁数，身躯足够强壮，足够承载那个漆黑的意志，他便将被这个意志给吞噬。 又或者找到另外一半不知是否存在于伊西斯圣团的羽毛，将漆黑的意志抹消，而他能够得以独享这份力量。 前者是一个枷锁，后者则如大海捞针。 他在同步进行二者的同时，寻找着第三种方案。 “吞噬者”维什林根。 愚蠢的主教史丹尼·克莱门斯，居然认为他所期望解封的“维什林根”不过是神明时代的遗留凶物——当得知这一消息时，艾文·萨克森差点笑疯过去。 漆黑的伊西斯之羽在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种来自神明、却充满暴戾的物品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神无法压制的负面情绪，它们强大而独立，甚至能够成为一个单独的个体—— 以维什林根压制伊西斯，两份意志互相抵消，艾文·萨克森自己坐山观虎斗，最终独享其中纯粹的力量。 如此完美的计划，却要失败了。 他还在坠落着，坠落的速度越来越慢；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停止了下沉，逐渐拥有了身体的控制权。 于是他睁开眼，看到的是眼前一片漆黑的人形虚影——虚影的腹部有一个两拳宽的空洞，正半跪在地上，如液体一样的黑色物质不断从祂的身上剥落着，而祂则以并不存在的目光审视着他。 而漆黑的伊西斯之羽正漂在他的身前，似乎在与对面的人形对峙着。 他在直面维什林根的本体。 艾文·萨克森，直视着面前的虚影与羽毛，鬼使神差地，他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你们想要互相吞噬？难道你们觉得靠这样，就可以成功地存续下去吗？” “你们的力量来源于不同者，注定不可能交融。” 他如此说着，嘴角逐渐勾起一个自信的笑容。 这是一个当他的船只成功劫掠、当他的刀斩下敌人的头颅、当他的势力一步一步扩大之时，才会露出的笑容。 “那么……” “让我们做个交易吧。” 第118章 纷纷 黑红色的雷霆反复地劈落，西里尔并不想固步于此，但每一次的雷击都精准地封住了他试图离开高塔的路线，甚至将他驱赶回更后方的教堂屋顶上。 他已经无暇去顾及金德瑞德身处何处，全身心地集中在随时可能降临的落雷与“吞噬者”维什林根的身上。 不，此时的维什林根是否还是维什林根，西里尔也无法判断——他怎么都想不到，艾文·萨克森所打算的，居然是将他自身给塞到维什林根的体内！ 这算是什么？就算你的伊西斯之羽和维什林根都是神明的黑暗面产物，可凭什么黑暗海神能和黑暗兽神融合啊？ 讲不讲道理啊！ 手中海神的长枪【施拉霍登】此刻回馈着他一种焦躁的情绪，似乎是在告诉他，不能放任眼前的态势继续下去。但西里尔心里又何尝不清楚？ 他只恨此时不是以自然之神诺拉的身份迎战自然之神的黑暗面，至少诺拉精通射术，可以给他配备一把远程的大弓，而不用在这里干瞪眼，看着boss直接进二阶段—— 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充裕，周围的火元素浓郁越来越高，那自天空蓄势而缓缓坠落的陨星距离头顶已然不远；而身前的巨物此刻体型依然在持续地收缩着，那些被其回收的海水正在转化为另外一种魔力形式，完美地向新形态维什林根过渡。 西里尔深深吸气，通过眼前雷电对他的封锁，他能够分辨出，此刻掌控着维什林根主导权的并非是黑暗面的尤瑞拉或是伊西斯之中的任意一者，而是那名棘手的青年，艾文·萨克森。 他能够看到那名青年依然神志清醒、甚至比此前攀登法师塔时还要好上不少的气色。从这一点便清楚地知道，艾文·萨克森已然达成了他的目的。 成为两个神明负面情绪的主导者……直接将现成的力量化为自身之物，借此一跃成为人上之人—— 西里尔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艾文·萨克森的野望，偏偏还让艾文·萨克森给达成了。如果早知道他抱着的是这样的打算，那西里尔此前根本不会考虑隐瞒身份与之周旋，而是干脆地莽上去，一刀切了得了！ 养虎为患啊！ 西里尔不打算再做任何拖延，趁着雷电一通轰击的间歇期抽空拔出自己的【亚度尼斯的裁决】，只是闭眼再睁眼，眼前已然凝形成数道青色的风骑士身影。 而在最前方的，最高大的一名风骑士的下半身缠绕着黑色的阴影，正是【风旅骑士艾尼斯】。 “风骑士！” “寒天！” 风骑士之间呼喝声连连，中央一名身后背负交错军旗的风骑士抬手，将西里尔未曾见过的号角放至嘴边。 于是呜咽而悲怆的号角声回荡在惊雷之间，仿佛那座寒天关隘都要横亘于身前，而两侧同时有巨钟摇晃，隆隆震耳—— “守卫之时已到！” “战！战！战！” 巍巍的钟声鸣响间，风骑士众已然翻身骑上自己的坐骑，甚至不用西里尔开口，便已然发起对远处巨物的冲锋。 西里尔无暇探究这些风骑士突然的亢奋究竟是为何，他甚至来不及为那些突破着雷光远去的青色身影助威，便已自怀中取出第二样自己的倚仗： 【英灵之书】。 姆拉克爵士与狮王战车赫德洛恩的身影相继浮现，原先以西里尔的力量，也不过能够呼唤前两页的灵骑士而已。 但就在西里尔习惯性地要合上英灵之书，准备紧随已经冲至维什林根近侧的风骑士们冲锋之际，英灵之书的书页却自己向后翻动着，哗啦啦的翻页声中，定格在了极其后方的一页上—— 西里尔讶异地低头看去，呈现在书页上的，是一名头戴三角尖盔、手持巨剑的灵骑士。 西里尔一眼，便认出了他。 熄灵军团，灵骑士的统帅。 明焰之心，艾迪安·德·沙努瓦。 为什么英灵之书突然就能翻到这么后面了？ 西里尔还未理解如今的事况，灵骑士统帅已经自英灵之书中步出，向着他微微颔首：“军团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西里尔有些结巴地说道，“但你为什么……” “是英灵之书。”艾迪安望向远方的维什林根，“污秽的气息触动了英灵之书中埋藏的力量，让我得以提前出现……虽然不能发挥全部的力量，但姑且还算能尽一分绵薄之力。” 不等西里尔开口，他已经拔出自己的大剑。 而随着他的这一动作，英灵之书又是一阵自然地翻动，紧接着一名又一名灵骑士的身影浮现在了艾迪安·德·沙努瓦的身后，人人皆是手持大剑，肃穆而立。 姆拉克爵士与赫德洛恩向着艾迪安齐齐行礼，随后自然而然地归入灵骑士的部队中。 “诺隆伽德——熄灵！” “为了延续而战！” 低沉的吼声中，灵骑士们大步向前发起冲锋，他们的身形时虚时现，在黑红的雷霆间穿梭，快得几乎要追上先他们一步而去的风骑士。 西里尔手中的英灵之书，只剩下最后一页，未能翻开。 那是属于那头龙裔，西格莉德的那一页。 他平复了一番心情，将英灵之书重新收起。就在这短暂的空隙中，珊瑚人像已经补满了他空缺的魔力，让他重新回到满状态。 最前方的风骑士群已经与维什林根发生了第一次的碰撞，风旅骑士艾尼斯划出两道交错的青风与黑影，将维什林根外层的水壳破开，而风骑士们从上至下发起无差别的冲锋，每一名风骑士手中的长戟都闪耀着明亮的光，将他们那并不精细的面容都照得一片雪亮。 于是连环的炫目的光从巨物的头一路爆破到了脚，半空中响着其哀恸的嘶吼声，那端坐于新维什林根核心的艾文·萨克森脸上也浮现出痛苦之色。 那些闪耀的紫红色雷霆这一次无差别地落在了撞入维什林根体内的海水层、开始肆意冲杀的风骑士身上，西里尔只感觉自己精神所链接着的风骑士的数量迅速地消散着，眨眼间便所剩无几——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的远处，风旅骑士艾尼斯正凌于维什林根那逐渐狰狞而细致的巨兽的头颅之上，踩着那巨兽头顶伸出的尖角，左手持剑右手持枪，两者同时向下挥落。 顿时，青色与黑色的弧光再一次闪耀在这一片空间之中，它们如两根交错而纠缠的线，切入海水层的一刻便开始急速地旋转着，刹那间便在维什林根体内的海水层形成了一个漩涡，就如同最初跳下拿破里号、清剿海域时的场景一样—— 而那狂暴的黑红雷电已经朝着他劈落，可艾尼斯甚至没有躲闪的意思，只是昂首，桀骜地望着那向他劈落的闪电。 “咔——嚓——” 他的身影破碎在咆哮的雷光中，断去了最后一段西里尔的精神链接。 这不过短短几息的进攻，对新维什林根造成的创伤却远超过任何人的想象。那原先已然逐渐呈现出肌肉纹理、毛皮层次的巨兽新躯，此刻变得坑坑洼洼。 这头巨兽由站姿变为四足着地之姿，那趋于完整的面部上，双目亮起凶厉的红光，仿佛已经被西里尔的手段彻底激怒。 它蓦地昂首，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如龙一般的吼声。紫红色的电弧刹那间在它的身体周围跳跃着，那些还未被它吸收的海水也发了疯似的加快速度，朝着它的身躯涌去。 自我修复—— 明眼人都读得懂新维什林根此时的意图。 但由明焰之心，艾迪安·德·沙努瓦率领的熄灵军团，已经紧随着风骑士们冲到了它的身前。 “去，击溃那些它试图用来修补躯体的海水！” 艾迪安手持大剑，冲锋在最前，随手一指向一侧，顿时有将近一半的灵骑士分散开，跳跃着向着那些大快打快、如血肉一般蠕动的海水冲去，将自己的大剑狠狠地砸在那些海水之上。 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了新维什林根的仇恨，那端坐于其核心部位的青年不能容忍自己的计划如此受阻，当下抬起强健的新爪，带着雷光，有力地向着那些灵骑士拍去。 可它才刚刚挥出它的利爪，一道人影已经自平地跃起十数米的高度，眨眼间便已与它的头部齐平—— “陨落吧，在诺隆伽德的叹息中！” 艾迪安·德·沙努瓦手中的巨剑顷刻间明亮如同一轮旭日，刺眼得让新维什林根都不由得向后仰首。而当它想要做出应对之际，那明晃晃的太阳已经顺着砸落，轰在他那尖长的吻部—— “呜嗷！！” 惨痛的嚎叫声中，艾迪安·德·沙努瓦的身躯在一团爆散的雷光中横飞而出，而新维什林根的身躯也不受控制地歪斜着向一侧倒去。 “砰！” 它庞大的身体轰然坠地，险些顺着斜侧的山坡滑落山顶。而一众灵骑士则抓住了此刻的冲锋时机，纷纷跳跃着砸下属于自己的重击，在新维什林根露出的腹部上反复开刀！ 一时之间，由黑暗面的尤瑞拉与伊西斯融合而成、再由艾文·萨克森主导的新维什林根，尽然彻底地落入了下风！ 西里尔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他难以想象两名神明的负面情绪体居然能够被一群后人给压着打。这让手提海神之枪【施拉霍登】的他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估计尤瑞拉都没想到，自己钦定的打手，居然还没用上祂给的力量，就取得了如此卓越的战果吧？ 可这份欣喜还未能持续几秒钟，一侧的金德瑞德已经如海鸟一般飘落至他的身边，面上的紧张没有丝毫退去的意思，反而更加紧绷地喊道： “要来了！” 她话音未落，西里尔只听得前方传来一声贯彻天地的雷鸣声—— 新维什林根头顶高处密集的陨石在一道粗壮的雷柱之中齐齐破碎，化为纷飞的碎块，提前砸落在尤佛岛与周围的海面上。而那道雷霆撕碎这些陨石之后并没有停止之意，反而更加迅速地劈落，直直地砸在新维什林根的身上。 那些还围聚在维什林根身侧，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发起攻击的灵骑士们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茬，一道道身影顷刻间破碎。 唯一撑得久了一点的便是明焰之心艾迪安·德·沙努瓦，但他也仅仅做到多挥出三剑，便被那紫红色的雷柱无情地驱散。 眨眼间，方才还一片大好的局势又彻底崩盘，风骑士、灵骑士的身影尽皆消失。 留在西里尔前方的，只有那头正缓缓站起身的巨兽。 它的躯体已经构造完成，几乎只有最初的体型的十分之一，但每一块健壮的肌肉、每一根沐浴在雷光中飘扬的毛发、每一片闪耀着光泽的、贴合在肌肉上的鳞状的外壳，以及那远远地便溢出的庞然的魔力，都证明其实力并未因体型变小而衰减。 如果它的外壳上没有那些伤痕、头顶没有艾尼斯留下的青黑色的旋涡的话，恐怕没有人会认为它刚刚经历了一番围攻。 它的体型像是一头巨狼，但比巨狼要更加地强壮，脊背要更加地宽阔，银色、黑色与淡淡的金边是它体毛的主要构成，宽大的长尾上跳动着电弧，头顶的尖长的双角尖亦是雷光闪烁，随时都会爆发出一轮惊人的攻击。 而此刻面对着这几乎无伤的新维什林根的，只剩下了西里尔，和金德瑞德。 “兽血……复苏……” 金德瑞德紧咬着嘴唇，用生涩的拉罗谢尔语说着，这个词语完美地解释了为何新维什林根此刻得以保持着如此优秀的状态，却也为他们的心理添上了一层阴霾。 西里尔深深呼吸几次，调整着自己的状态，他能够感受到那狼吻延长线下的胸腹处，此刻在重重肌肉与鳞片保护下的核心部位，艾文·萨克森正好整以暇地端详着自己，似乎在准备予以自己嘲弄。 现在，才是决战的时刻。 第119章 施拉霍登 年轻的半精灵伯爵手持金色的长枪，站在圣米尔教堂主礼拜堂的屋顶。两侧屋檐上的金边蓝底海神漆绘已经在海水的侵蚀下剥落了个干净，露出光秃秃的、距今四百年余的深色古木。 他的对面，则是那被紫红色雷霆缠绕，哪怕缩小成了原先的十分之一、体型也在他十数倍之上的新维什林根。 “想办法保护好自己。”他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少女说道，但余光却瞥见金德瑞德那张清冷的面容上尽是坚毅。她没有应声，只是向着斜侧后方走了几步，靠在了一处屋檐之后。 西里尔没去在意这位身怀伊西斯之羽的少女究竟在做什么打算，他直视新维什林根，目光与其核心处的艾文·萨克森相对，随后便看到来自黑发青年那桀骜、带着讽意的笑容。 他心中莫名一颤，下意识地向着侧边飞扑出去，却见那头巨兽前爪自下向上猛地挥出，一道雷霆裹着被其挥起的岩块，如一枚陨石一般朝着圣米尔教堂直飞而来，正砸向西里尔之前所站之处。 在一声轰鸣震响之中，整座教堂都剧烈地摇晃了起来——这块石头自斜下方灌入，直接砸穿了西里尔原先之处的屋顶，爆散的雷光将瓦片都掀飞，几乎将主教堂的整个屋檐都给撕开。 那还残留在教堂两侧的精美的玻璃尽皆破碎，雷霆顺势蔓延在下方的教堂之中，将一排排的长椅绞成粉碎。 西里尔提着长枪，还未缓过劲儿，又是两块雷石飞砸而来——这次干脆没有朝向他，而是就砸向圣米尔教堂的正门。 粗壮的石柱被拦腰炸断，整面正面的外墙都在雷霆的破坏下变得千疮百孔，眨眼间方才还庄严肃穆的圣米尔教堂，变成了一座废墟。 他低下头看去，那座珊瑚雕成的海神像，此刻也已破碎地歪斜在地，无法再修复。 年轻的伯爵面如覆了一层坚冰，他另一手再次将自己的长剑拔出，护手间的红宝石上闪烁着黑色的雾气，在他心念微动间，立刻化为一片阴影铺开，将他的身形瞬间裹入阴影之中。 “还想潜行，鬼鬼祟祟的！” 艾文·萨克森讥笑着，整具巨兽的身躯与他完美契合，维什林根与伊西斯之羽的意志没有对他做出任何的干扰，在方才短暂的适应之后，他便可以精准地操控这具躯体的每一个部分。 在亲眼看见那名年轻的半精灵消失在眼中的一刻，他立刻抬起新维什林根的巨爪，刹那间雷霆轰鸣着覆盖了西里尔消失之处、以及其身前的十余米的路面。 劈落的雷光甚至引动了那已经铺满了天穹的火元素，自头顶燃起一片天火，纷纷地熊熊燃烧着坠落在地。 这阵暴虐的雷霆并没有辜负艾文·萨克森的期望，在其边界处的一抹落雷精准地砸在了一道身影上——手持金色长枪的半精灵身影被雷霆劈了个正着，向着新维什林根的方向飞摔而出。 “抓到你了！”艾文·萨克森立刻控制着身体向前扑去，遒劲的肌肉带动着利爪用力砸落，只要一下便足以将年轻人的身体拍成肉酱。 但说时迟那时快，那道方才还不受控制地飞出的身影在空中突然拧转了方向，于艾文的视线中平地弹跳而起，硬生生画了一个笔顺倒着的“L”！ 西里尔大口地深呼吸着，他看准巨兽的动作已经无法变化才做出应对，自下方腾升而起的狂风将他的身躯平托而起，让他迅速达到与巨兽头部平齐的高度。 下方传来巨兽肉掌结结实实砸地之声，似乎整座斯卡波罗山都因这阵拍击而剧烈颤动。但西里尔没有自己骗过艾文·萨克森、抓到空隙的欣喜，他迅速扯出“赫默的旅行衣”，身形一瞬间又消失在了新维什林根那凶厉目光的视线中。 艾文·萨克森视线收缩——在他的视角里，西里尔的这一次消失是如此突然，甚至连气息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可此刻的他已经不是当初在庭院中、还需要压抑自己的“马卡斯·斯科托”，数之不尽的雷霆力量随着他的视线轻轻一瞥，便顷刻间炸碎在西里尔的又一次消失之处！ “咔——咔——” 雷电的游蛇在空中游走，点燃暴躁的火元素，又是掀起一片炫目缭乱的雷光与火光。但这份盛大的焰火却没有让艾文·萨克森有多少得手的欣喜感，他敏锐地洞察到，那名烦人的伯爵绝对躲过了自己的这一击！ 这个念头才刚刚诞生，艾文·萨克森的瞳孔陡然收缩，新维什林根的双目立刻聚焦在前方——那阵由它掀起的焰火之中，一道明亮的金光正迅速地取代其他的光泽，眨眼间已经恍如明日一般，随着一道急速坠落的身影，向着新维什林根的头部砸去！ 海神之枪·施拉霍登！ 手中的长枪上的光如同燃烧的灼灼的火焰，但长枪的枪身却依然保持着冰凉。西里尔双手握持枪柄，那具珊瑚人像此刻正源源不断地将泛着淡淡金光的魔力输送至他的体内，再转送至长枪之上。魔力由枪尖一点扩散而出，眨眼间便自水滴化为了汪洋大海，将他笼罩在内，也将新维什林根的整个头颅都笼罩在内！ 他清晰地看到还残留在那两根雷光泛滥的长角之间、由风旅骑士艾尼斯留下的青黑色涡旋；而左边的那根角的根部此刻依稀可见一截缺口，那正是由明焰之心艾迪安·德·沙努瓦的斩击留下的。 此刻，在艾文·萨克森的眼中，那名手持长枪从天而降砸落的半精灵身后，魔力如同一对张开的双翼一般炫目耀眼。那自枪尖散发出的魔力波动令那属于维什林根的一大半魔力都为之颤动，回馈给他畏惧的情绪—— “怂什么，给我顶上去！” 他怒吼一声，下一刻新维什林根的上半身居然硬生生抬起，主动地以头部去迎接西里尔的进攻！ “想要硬碰硬？你也配！” 西里尔听到了自维什林根兽口中发出的、青年的怒吼声。那对长角尖雷光凝聚，瞬息便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似乎这便是迎战他手中海神之枪的本钱。 他立刻调整手中的枪尖的朝向，正要将施拉霍登对准长角插下去，自两侧却又两道漆黑的水龙卷旋起，一左一右地抢先将他卷了进去！ “杀……吞噬……死！” 无数怨念的声音自水龙卷中涌出，一瞬间几乎将西里尔的头脑撑爆。他险些没能拿捏住手中的长枪，但身体中幽幽响起的一声“镇”如定海神针一般，顷刻间便将那些声音尽皆驱散。 西里尔立刻稳住心神，那深蓝至极致、几乎漆黑如墨的两道水龙卷已经交汇成一个漩涡，正将他死死缠绕在其中，同时刁钻的魔力流和陀螺一样反复地碰撞着枪尖的魔力流，正巧妙地试图消除海神之枪的威力。 而下方，那对长角上的光球还在继续压缩着，凶厉的红目中透露的只有一个意图——趁着这一击，彻底解决掉他！ 这残酷的绞杀阵势之中，西里尔却无比冷静。双手依然将长枪紧握，他目光扫过那缠绕在枪尖的魔力乱流，手臂骤然发力，轻轻两下横挥，便将其轻而易举地切断—— 尤瑞拉的负面情绪，也敢挑衅海神之枪的锋芒？ 这轻轻的两下动作，便让西里尔察觉到了来自涡流的怯意。他干脆放开对身体的掌控，双手将长枪舞起，任由涡流带着自己旋转。 而这舞动的施拉霍登就如同一轮开始高速旋转的明日，所过之处，那些试图缠绕西里尔的水龙卷尽皆避其锋芒，被其驱散！ 刹那间，这将西里尔缠绕在其中的海水层，便被施拉霍登破得干干净净！ 他双手快速旋转长枪，枪尖重新朝向下方，这一次前方再无阻碍，只剩下那对长角，与长角上的雷球。没有丝毫犹豫，西里尔双臂向前一送，便如同投掷一般，将【施拉霍登】飞掷了出去。 “嗤——” 金色的长枪在空中没有留下丝毫的声音，只有一道消失的金光。 整根长枪，都没入了维什林根头顶的雷光球之中。 方才还四处暴躁的魔力元素在这一刻都陷入了沉寂，将魔力尽皆凝聚在施拉霍登上掷出、正由海神人像治愈着的西里尔此时无力操控自己的身躯，自由落体地自维什林根的面前坠落。 他眯着眼，看着那金色的明日撞入那炫目的光球之中。 而后，空气中传来了“嘶嘶嘶”的声响—— 那是魔力在被撕扯的声音。 金色的日轮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明亮，仿佛要从雷电的光球中透体而出。但周围的魔力已然纷飞而起，化为一道道游走的雷蛇，乳燕投怀似的飞扑向雷电的光球之中。 于是雷光球亦是开始膨胀，施拉霍登妄图突破它的局限，而雷光球则拼尽全力地将其压缩在其中。彼此之间的魔力时时刻刻地在碰撞着，将空气都引燃，燃烧出满天的火星，烧出一片炫目的火雨。 而在这短暂却又漫长的焦灼之后。 “啪——” 西里尔怀中的珊瑚人像，突然破碎了。 随着这一声在这个环境中轻不可闻的人像破碎声，施拉霍登的光球与那黑红的雷电光球，在同一刻炸裂—— 声音消失了，光线也消失了，世界陷入了一片沉默的钛白。 而后自灵魂深处炸响的轰鸣声才开始响起，斯卡波罗山剧烈地摇晃，似乎要因为这阵爆炸而崩塌。 身体还在半空的少年才骤然爆发的魔力冲击中横飞而出，顷刻间便被掀飞了数十米远。 黑红色与金色的光充斥了整个广场，扩散而出的光圈相互撕扯这冲出岛屿，扩散到外面的海面之上，顿时将尤佛岛周围的海水，都齐齐向着外侧推了数十米，卷起了一片奇异的巨浪。 整座尤佛岛就像是陷入了海洋中的“无水”区一般，站在光秃秃的海洋环绕之间。 在此之后，魔力爆发的中心，才掀起一道直冲天际的光柱—— 它的光远胜过任何一道神明加护的光，冲天而起的瞬间，甚至将“末日审判”的火云都撕碎，已经在坠落中的一块块燃烧的陨石都因为这阵魔力暴动而破碎，分裂成小块的流星，以更快的速度向着尤佛岛及周围的海面砸去。 而与此同时，距离尤佛岛极远之处，新奥威港侧的米南卡火山。 蓄势已久的火山发出了轰鸣声。 黑色的烟自火山口喷发而出，灼热的熔浆滚滚地在强压下冲天而起，而后化为流炎，将周围的山尽皆点燃。 火山的灰云无差别地向着四周扩散着，眨眼间便笼罩了整座新奥威港。 而真正可怕的火山岩浆，此刻才刚刚开始翻涌着流下。 年轻的半精灵摔落在地，身上的衣服已经残破无比，几乎只有那件内甲【亚度尼斯的英勇】算得上是完好。魔力冲击下，哪怕是圣骸之躯都有些扛不住，此刻浑身酸麻。 方才爆破的光柱已经消失不见了，此刻身周的广场上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焰。身后的圣米尔教堂已经残缺不堪，而广场上更是没有一座完整的建筑——至于那广场上的海神像，自然也早就断成了数块。 西里尔硬撑着爬起身，海神之枪施拉霍登不在手，珊瑚人像也已经破碎，他立刻将亚度尼斯的诅咒铠甲一套穿戴完毕，剑与盾尽皆紧握，同时望向前方—— 新维什林根庞大的身躯跪趴在距离爆炸中心十余米开外的区域，头颅的部分正对着西里尔，那对双目中依然闪烁着凶厉的红光，但头顶的两根长角，却已经尽皆断裂。 但西里尔却读不出来自它的任何一分“挫折”，反而感受到了来自它，来自艾文·萨克森的，强烈的必胜之心。 而后，那张狰狞的凶兽面容咧开了嘴，吐出了长舌。 自它的舌头上，一段相比起它的身躯微不可见的东西坠落在地，发出清脆地“叮”的一声。 而西里尔的瞳孔，在它坠落的一刻收缩。 那是施拉霍登。 但它已经失去了光泽，魔力的延伸段消失不见，彻底变回了最开始见到的，那截毫无用处的残躯。 　其实不是雷狼龙，是狱狼龙啦！ 第120章 此声雷鸣是天罚，亦或是祝福？ 海神之枪，施拉霍登，失去了它的光芒。 破碎的珊瑚人像悄悄从西里尔的衣袖间滑落，掉在他身前的地上。他低下头看去，已经毫无光泽的人像仿佛是在嘲弄，又或者是在宣告。 一次倾尽全力的碰撞，便失去了尤瑞拉所给予的全部力量。 而他的对手——哪怕此刻头顶的长角断裂，面部血肉模糊，狼吻的上半截都被炸得翻开了皮。 但除此之外，它似乎再无其他的创伤。 西里尔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这是绝对的实力的压制。 和境界没有任何关系，这些来自神与神的负面情绪的力量就像是附加装甲一样套在了他和艾文·萨克森的身上，并不会突然把他们自职业级提升到超凡。 没有更加灵巧的魔力驾驭方式，甚至原先的技巧在这远超过自身所能承受量级的魔力之时都变得笨拙不堪，粗暴地使用，粗暴地对轰，迎来粗暴的结果—— 你的“装甲”不如我的“装甲，因此落败的便是你。” 来自对方目光的嘲弄令西里尔感觉自己像是一头被拔去了角的山羊，此刻固然还有着山羊的倔劲儿，但在那依然强劲到再缩小三圈都能碾压凡人的肉体下，这样的倔强更加显得无用。 他深深吐气，啐出两口翻涌而上的淤血，随后固执地抬起手中的盾和剑，直面面前的巨兽。 “史丹尼·克莱门斯费尽心力渴求的力量，原来只有这种程度吗？” 这是来自艾文·萨克森戏谑的声音。 他迈动健壮的躯体，向着西里尔缓缓走来。相比起双方碰撞之前，身上那层缭绕的雷光此刻消失不见，那飘逸却坚硬的灰色长毛随着它的走动而轻颤，每一步都调动着肌肉的蠕动，予以人强烈的压迫感。 残损的青石地板随着它的前进而被踩成粉碎，当它停在西里尔的面前之时，这份来自体型的悬殊感便更加明显。 “有遗言么？我可以让食腐的鹫记下你的悲歌。” 那双充斥杀戮意志的红目盯着身下的半精灵，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西里尔仰起头，望着这庞然大物。 随后手中的剑和盾上，皆是泛起了青色的光。 珊瑚人像在破碎之前，将未能转化为施拉霍登中的魔力尽皆补充到了他的身体内，虽然余数不多，但终归滋润了方才几近干涸的身躯。 而就在他抬剑的那一刻，头顶的巨兽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它猛地抬起巴掌，如一座大山一般砸向下方的半精灵，光是掀起的劲风就几乎将半精灵少年压入地面之中。 西里尔几乎无法呼吸，他拼尽全力地将长剑指向上方，那股威压便已经要把他的手臂压断。他瞪大双眼，看着头顶的光被一点一点吞没—— 而后，黑暗将他吞了进去。 每一根毛发都在颤抖，骨骼与肌肉之间发出呜呜的鸣响，他在那片黑暗之中，感受着窒息的巨力一点一点地压迫向下。 自长剑上传来了剑尖与坚硬的体毛的反馈，亚度尼斯的裁决就如同效力于它的前任主人时那样，坚定地对抗着来自那远超过自身的敌人。然而也如同那位被迷雾吞噬的亡灵骑士一样，它的这一任主人也即将被夺去生命。 这柄剑不甘地震颤着，那颗红色的宝石当中涌出的阴影试图构造出更加锋锐的外层，却在维什林根的巨掌下轻易破碎。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但死亡所带来的的迟缓感却让他感觉自己接受了一场凌迟。 他忽然感觉有些迷茫。 这第二世的人生并不像穿越里的那样，得以从头享受一段异世界的人生，一切都发生得匆匆忙忙的，被压力驱赶着，来回奔波。 虽然这一路的旅程都十分精彩，无论是哪一段经历，都要胜过游戏当中的体验——除了砍怪的时候少了那么些碾压的快感，硬生生玩成了一款魂like游戏之外，倒也还算不错。 只是未来才刚刚发生些许偏移，历史的车轮才刚刚扭向另外一个方向，那些神明呼唤他来此处究竟为的是什么，种种的问题他还没有摸索清楚。 他也还未能体验过上一世为人未曾经历的许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回馈喜欢自己的女孩，还没给卡罗琳找回父亲，还没能获得更高的成就…… 就在这一刻，一股力量突然撞在了西里尔的腰上。他那在外力压迫下已经无法平衡的身躯立刻向炮弹一样被撞得斜飞而出，匆匆之间，西里尔只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紧随着自己，试图同他一起冲出巨掌的笼罩范围。 但结果，却是他摔落在地，而那道身影的一条腿没来得及从巨掌下抽出，被当场拍在地上—— “啊——” 空气中响起少女惨痛的尖叫声，那飘摇的白鸟失去了平衡的能力，任由她如何挥舞翅膀，都无法再次飞行。 她的身体撞在地上，连续地弹飞之后，正跌入刚刚起身的西里尔的怀中。 西里尔低下头，对上的，是少女强忍着眼泪滴落、紧咬嘴唇的倔强神情。他不敢去看她那件被染红了一半的绒氅的下方，只知道她疼得脸色苍白，已经近乎晕过去了。 年轻的伯爵看着这名来自伊西斯圣团的少女，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不知道是什么给予了对方这种勇气去承受这样的痛苦，但少女显然也不打算听他的安抚之语。 那张发青的嘴唇微微开合，以微弱的声音说出了几个不流畅的拉罗谢尔单词： “我……胸口……羽毛……” 西里尔憋住一口气，伸手撩开她的外衣，贴上了少女此刻柔软而冰凉的胸膛。 而后他摸到了一根羽毛。 伊西斯之羽。 他捏着羽毛抽出手的一刻，金德瑞德闭上了双眼，尚存的微弱呼吸证明她只是昏死了过去。西里尔只来得及匆匆为她施放一道自然之风，但随即面前卷起了更加狂野的怒岚—— 艾文·萨克森！他可不是那种会放任对手休养生息的“邪恶正派”！在看到半精灵少年从他的那一掌下逃出生天的一刻，他便已经操控着巨兽的身躯腾空而起。 这道庞大的身体在空中却是极尽舒展，仿佛一头巨鹰，而那一截宽大的尾巴才是这一次进攻的杀器，比方才的肉掌要更宽、更快，威势也要更足！ “我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西里尔抱着金德瑞德，下意识地向后用力退去，可随即他反应过来，对方的攻击范围要比他概念中的更加宽广，以他现在的状态退出的距离，并不足以退出对方的攻击范围！ 难道还是要就这样死在艾文·萨克森的进攻下吗？ 他紧咬着牙关，灵魂燃寂与瑟坦里奥之眼下，维什林根奇袭的速度优势其实并不存在，他直视着那截尾巴的砸落，直视着尾巴离自己越来越远…… 等一下，我躲过去了？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维什林根的尾巴已经重重拍在地上，留下一道椭圆的凹陷。 而西里尔却站在那个凹陷十米开外的平地上，毫发无伤—— 我的速度变快了？我的力量变强了？ 问题迅速地闪过他的脑海，而随后，西里尔意识到了这一切的答案—— 是那枚还捏在自己右手中的羽毛。 伊西斯之羽！ 兽神与战争之神，伊西斯，拥有神明之中最值得夸耀的惊人的躯体。大地之神没有他坚硬，风神没有他迅速，如果单论肉体，祂，即是无敌。 而此刻，这枚蕴藏着伊西斯力量的羽毛正被他捏在手里，在这一刻让他获得了远超出原先概念的身体素质。 西里尔松开右手，可那枚羽毛此刻却消失不见。他瞪大双眼，正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蓝色的光路，却在这一刻闪耀在他的右臂之上。 他立刻翻转手臂，呈现在手臂背面的是一柄剑的形状。 月之石闪烁着最为明亮的光，它是剑的力量核心源泉。 而剑的轮廓，现在也已亮起。 “终末从未停止，每一个纪元，每一个纪元都是如此，我看到了诸神时代他们的选择，我们想要复刻那个选择，我们打算打造一柄剑，以龙裔的角为护手，以人类英魂的骨铸造成剑刃，以兽神的羽赋予其灵性，以精灵的永恒之石为源泉，以此——面对那无处不在的终末——” 瑟坦里奥大贤者的话一字一句地浮现在脑海之中，眼前漂亮的蓝色回路被点亮，伊西斯之羽，兽神的羽，恰恰是这柄剑的组成部分之一—— 力量自剑上回馈至西里尔的身躯，他感觉自己的每一个部位都发出了舒适的呻吟，肉体的强度直线上升着。 而圣骸之躯同样予以了他的肉体变化回馈，如果将他的身体看做一台电脑，那圣骸之躯的骨骼便是承载硬件的主板，此刻任由显卡cpu内存纷纷更新换代，却依然能够完美地容纳。 这种力量的提升感远超过月之石附身之时的变化，同时肉体的提升，使得本已接近封顶的元素池容量再一次扩张——他感觉如果是此刻的自己的元素池，甚至能够将整支风骑士团、连同寒天要塞一起呼唤出来。 随着肉体的变化，他的头顶阴云亦是开始凝聚，突破了火元素的封锁，在他深深呼出一口浊气的一刻，一道雪亮的雷光撕破苍穹，自半空中劈落！ “咔嚓！” 西里尔看着这道劈落的雷霆，下意识地抬起手中的剑，在半空中一挥，顿时将雷光缠绕在了长剑之上。 他微微低头，看到金德瑞德已经彻底熟睡，便将她轻放在地上。 而后仿佛长了一截的剑斜斜抬起，剑尖指向了前方的维什林根。 凶狼的每一根毛发此刻都在竖起，自喉间发出低低的吼声。望着骤然翻新了的半精灵少年，维什林根甚至没有再扑上前抢攻的打算。 “你以为你得到了那一部分，就可以胜过我么？” 艾文·萨克森的声音依然平稳，但西里尔听出来，其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底气。 “你是想说，你的依仗依然在于维什林根的力量，与伊西斯之羽的力量吗？” 他望着那头依然凶恶的巨兽，声音在风的扩展下稳稳送出。 “在刚刚的劣势中，我注意到了一件事情，艾文·萨克森。” “你是想起你的遗言还没有说么？”艾文·萨克森冷冷地答道。 但半精灵少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已经开始自说自话地讲了起来： “为什么你没有再放出你的雷霆，而是单纯地想要靠肉体的力量来杀死我呢？” “你是一个能从把敌人拍成肉酱中获得快感的杀手吗？我想并不是。从你进入黑手党以来，你的作风向来是如何达成结果更为高效，便如何去做。” “我知道你的作风，我非常确信这一点。” “那么很显然，用雷劈死我，是最高效的，不是么？” “可是，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向前迈进着。 这一字一句如同重锤一般，砸在艾文·萨克森的心上，他像是忘记了自己坐在巨兽的体内一样，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而呈现在广场上的场景，便是巨兽在那渺小的半精灵胁迫性的步伐下，向后退缩着。 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所露出的怯相，当即停步，发出了一声愤怒的低吼，可回应他的是半精灵少年没有感情的低笑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那对长角，便是黑红雷电的力量源泉吧？” “我相信海神的力量至少可以解决掉祂应该负责解决的东西，维什林根的海水操控能力应该已经消失了。” “而现在看来，尤瑞拉的力量并没有丢祂的身份的脸，祂超额完成了祂的任务。” “那么现在的你，还剩下些什么呢？” “一具拥有伊西斯肉体能力的身躯？” 他抬起头，英俊的脸上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但现在，这份力量，我也有了。” 年轻的伯爵手持长剑，他的身边雷光缠绕。 愁云翻涌，这一次的雷鸣，为他响起。 第121章 灾后灾 雷电再一次轰鸣在这片港湾圣殿圣地的废墟之上，只是这一次的雷光不再是令人疲倦的黑与红，而是一道道直击灵魂的金色。 年轻的伯爵的身体如同鬼魅一般穿梭在巨兽的四肢之下，巨兽的四肢强劲而有力，每一次的拍击令整座斯卡波罗山都摇晃。它连续地砸着地面，时而腾身而起，整具身躯都在空中折叠，随后以尾巴砸下，光是掀起的劲风就令地面多出一道陨石轰击过的凹陷。 但就算是这样的进攻都落到了空处。 年轻的伯爵轻飘飘的躲闪着每一次攻击，维什林根掀起的风压被他体内的风元素给抵消，至于碎石——且不说场地已经被拆的只剩下黑土，就算维什林根掀起乱石，对他现如今的躯体而言，一些碎石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在这样持续而焦灼的人兽之舞之下，烦闷的情绪逐渐在艾文·萨克森的心中累积，他那张英俊的面庞越来越扭曲，与之相伴的是维什林根越来越狂暴、却粗糙的动作。 而西里尔手中提着长剑，将维什林根的一招一式都看在眼中，随着一次次的雷霆鸣响，于错身而过的一瞬间砍出一剑。 此时的【亚度尼斯的裁决】上，已然镀上了一层来自伊西斯之羽力量的蓝色外层。那柄第四纪元用于抵抗终末的剑，虽然还未能完全复现在数千年或是万年后的如今，但已经初现雏形。 伊西斯的力量使得维什林根强韧的躯体成了笑话，坚韧的鳞片上积累下一道一道的伤口。维什林根狂怒地想要立刻拍死面前的这只蝼蚁，但西里尔瞅准时机，在它再一次腾身而起，试图以巨尾轰击地面的一刻，紧随着维什林根宠上了天，长剑重重地砍入了其尾巴根部之中！ “嗤——” 这一剑深深斩下，少年面色冰冷的顺着维什林根下砸之力，将自己的力量尽数倾泻在维什林根的尾巴上。顿时长剑上亮起璀璨的青色光刃，狂风化为近十米长的剑刃，一瞬间自尾巴的这头、切到了尾巴的那一头！ “断！” 他在维什林根的怒吼声中飞跃而出，随着他一同飞出的，是如一栋楼一般宽的维什林根的尾巴！ 这一剑，赫然是将它的尾巴切了下来！ 巨兽胸口处的青年已经无法以冷静的姿态端坐了，他不断地站起，用力地挥舞着双手，似乎这样的动作可以使得优势重新回到他的掌握之中。 但失去了尾巴的他相比此前要更加没有威胁，西里尔更加灵巧地闪转腾挪于巨兽的四掌之下，一剑一剑持续地切割着，在维什林根再一次抬起巨掌之时，如同爬墙的壁虎一般，一瞬间蹬到了它的头部，而后踩着其长吻，身躯冲天而起！ 他在空中旋转着，雷光涌现于长剑之上，而后如最初手持施拉霍登与维什林根碰撞之时那样，将长剑飞掷而出—— 但这一次的维什林根，没有能够制造雷电的双角再庇护它自己。 那双一直被凶厉充斥的红目中，此刻居然露出了畏惧的情绪，它瞪着那柄剑急速飞近，从一个明亮的小点，转瞬间变成了一片雷光的海洋—— 而后贯穿了它的头部。 它的狼首上，多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这个空洞贯穿了它的眉心，自脖颈处一路贯入躯体，撕开它的胸腔，最后从腹部射出—— 维什林根庞大的身躯跌跌撞撞地向前挪动了两步，它还想再向前轰出巨掌，拍死那手中已无长剑、稳稳落地的年轻伯爵。 但它却只能看着世界逐渐歪斜，而后向着侧方，如同一座小山一样砸下。 而后这具庞大的身躯，逐渐崩毁。它重又化为奔腾的海水，只是这次的海水当中再无魔力的成分。它们冲刷过废墟的广场，填满一个个凹陷的土坑，而后顺着广场的边缘冲下山，化为一道道的飞瀑。 在那片海水的中心，一道身躯兀自桀骜不驯地站着，盯着就在身前不远处的半精灵少年，一动不动。 “艾文·萨克森。” 西里尔注视着面前的黑发青年。 和初见时在礼堂当中，后者似乎没有多大的差别，依然的桀骜，眉宇当中的凶厉藏也藏不住。 只是彼时的他站在新奥威港的顶点，人人都知道他将是议会竞选的重要一环，人人都知道新奥威港的地下皇帝的手早已伸到了明面，掌握着最大的军火销路，他甚至可以掀起一场军事革命，直接拿下整个新奥威港的统治。 而此刻。 鲜血自他的各处溢出，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伊西斯之羽与维什林根力量破碎带来的反噬，几乎随时都要垮掉。剧烈的疼痛侵袭着他的每一个部位，让人几乎能够昏过去。 但他还是直愣愣地站着，膝盖都没弯曲一下，双目中满是凶厉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艾文·萨克森。”西里尔再一次叫响他的名字，在后者的目光中一招手，将自己插入地面的长剑召回手中。 “有什么遗言么？”他抬起剑，剑尖指向青年。 而青年咧开嘴角，如同一头凶恶的饥狼，声音低沉而浑厚，带着深深的不屑，传入西里尔的耳中。 “你也能让食腐鹫记下我的悲歌？” 而后那双漆黑的眼眸当中，失去了光泽。 西里尔在他话音落下之际已经一闪到他的身前，长剑贯穿了后者的心脏，切断了他的生机，而后抽出长剑，令他缓缓倒地。 “我不行。”他提着长剑，剑上滴血未沾，“但我可以给你的坟头种上一丛鲜花。” 他转过身，任由艾文·萨克森的尸体倒在自己的身后，而后快步跑向之前安放金德瑞德的地方。 纷乱的白发遮挡着面部，他伸手拨开那因战斗而潦草的刘海，看到少女闭着双眼，睡得沉沉的。 除了右腿处的空缺令人不忍直视之外，她并没有受到其他的创伤。 他将她背到自己的背后，而后仰头，看向天空。 方才的战斗引起的魔力乱流将不少的陨石自半空中击毁，但末日审判的范围遍布整片海域，此时的火元素浓度已经浓郁到空气都为之发烫，并且还在进一步的升温。 一颗颗巨大的陨石拖着明亮的赤红色尾焰，正以越来越快的速度逼近着尤佛岛。这些陨石在经过了漫长的旅行之后，积累了远超过破云而出之际的魔力，末日审判的威能因此而得以显现—— 如果有人站在距离这里极远之处，便会看到一场壮阔的流星雨。那一条条的尾焰几乎将天都映成一片慷慨的红色，灼热而炽烈，让人甚至想要一把火点燃自己，加入到那壮烈的焚烧之中。 但对西里尔而言，这片场景，却充满了绝望。 尤瑞拉的力量早已消耗殆尽，伊西斯之羽所能赋予自己的，也不一定能够在一场禁咒级法术下支撑下去。 他费尽千辛万苦，战胜了史丹尼·克莱门斯，又击溃了由艾文·萨克森引导的海神负面情绪与兽神负面情绪的融合体，结果还要面对一场几乎能令一片土地沦为禁域的末日审判。 他靠什么来面对它呢？除非丹亚、诺拉、尤瑞拉这些神明能够真身显现，一巴掌把陨石扇个干净——但事实上这些神只能以脆弱的投影降世，甚至不能将力量予以自己虔诚的信徒，还得靠自己的信徒来处理自己留下的脏事。 那他还能依靠什么呢？ 西里尔迷茫间，尖长的耳朵在此刻微微动了一动，而后捕捉到了来自身后的、像是球滚动的声音。 他回过头，却看到一颗巨大的藤球正滚上山，随后在他面前打开，一道道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冲了出来——米娅、米莎、伊文斯、苏格尔、海洛伊丝…… “你们都没事？” 西里尔惊讶中带着一丝喜悦——过于混乱的现状让他甚至无心去关心身边之人都去了何处，此时得知他们并未死在之前的灾难中，这无疑是一件出乎意料的好事。 但随即他又低落了下去：末日审判就在头顶，这样的见面与临终之言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你有对付头上的法术的方法么？亚德里恩？”苏格尔向前一步，语速急促道。西里尔无奈摇头，刚想说什么，便听到人群当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们想出了一个办法。” 西里尔将目光投向声音来处，却是此刻正坐在精灵小姐肩头的妖精魔女，塞薇娅拉。 “塞薇娅拉女士？” 他注意到众人投向妖精魔女的目光当中带着复杂的含义，米莎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妖精魔女塞薇娅拉已经抢在前面开口道： “只不过这位精灵小姑娘说了，这个计划还需要你来实施。” “我来实施？”西里尔愣了一下，而塞薇娅拉的声音继续传来：“我想对你来说应该非常的轻松，因为不用你做任何的事情——来，带我和这个精灵小姑娘到法师塔上去。” “法师塔上？”西里尔看向不远处，那座港湾圣殿的法师塔居然依然屹立着。他犹豫了一下，看到米莎和米娅齐齐向着自己轻轻点头。 他正打算将金德瑞德交到米娅的手里，却听塞薇娅拉说道：“带着她吧，我很喜欢她……拜托了。” 这诚挚而留恋的话语令西里尔收住了动作，他看向妖精魔女那娇小的面庞，那张面庞上写满了认真。 于是他向着米莎递出手，精灵小姐没有犹豫，将手搭在他的掌中。 而后他轻轻用力，伊西斯之羽带来的强大体魄令他拉着米莎，几乎一瞬间就跑到了法师塔之下。随后他托风而起，转眼间便站到了法师塔的顶端。 妖精魔女塞薇娅拉略有些诧异地看着西里尔，但随后释然道：“没有这样的力量，也没可能战胜那样的怪物……” 她随后从米莎的肩膀上飘下，慢慢地飞到西里尔背上的金德瑞德身上，贴着遥远的雪原来的少女的面颊，如同母亲呵护孩子一样，亲亲摸着她的发丝。 “你也尽力了，好孩子……好好地睡上一觉吧。” 没有指望得到金德瑞德的回应，她随即飘身而起，挥动着翅膀，逐渐飞到了半空中。 那对脆弱的翅膀在灼热的火元素下都有些略微发卷，这个高度距离坠落的陨石已经不远，几乎就像是放在火炉上炙烤。 但塞薇娅拉的脸上没有痛苦的神情，她平静地张开双臂，对精灵小姐说道：“那么麻烦你了，精灵，让我们开始吧。” 西里尔有些茫然地看着米莎，却见后者微微颔首，随后双手提着裙摆，向着妖精魔女塞薇娅拉行了一个诚挚的礼，而后翻开了她的大书。 而与此同时，自塞薇娅拉的身上，散发出了一片浓密的绿光—— 那并非是风元素的青色，而是西里尔所熟悉的、森林的颜色。 这层绿自她的翅膀间抖落，被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起，刹那间便飘洒向了整座尤佛岛。在这片绿色的笼罩之下，西里尔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片破土之声—— 那是植物生长的声音。 “你们这是要？” 他忽然间意识到了塞薇娅拉想做的是什么，惊骇地看向她：“你们想靠植物的力量，通过诺拉的方式来抗衡末日审判？这怎么可能？” “是可行的，同族。”米莎的声音轻轻响起，“她是妖精，一只与众不同的妖精。” “妖精……有什么不同之处吗？”西里尔更加茫然。 “她是妖精魔女，自然的魔女。”米莎继续道，“妖精虽然长寿，但并非是长生种，超过四百年的寿命并非是正常的妖精所能达到的，而之所以她可以活这么久……” “因为……我是孕育于新奥威港外的山林。”妖精魔女的声音此刻接替米莎的声音响起，“山林得以存在，因此我才得以存在。” “我是自然之魔女。” “而我已经，活得够久啦。” “我和它约定好，会守护住这一片土地的。” “现在到我，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她轻声说着，随后张开了翅膀。 第122章 少女与狮子 “别去森林的中央，那里藏着最恐怖的怪物。 千万别去，别去啊，它会一口吃了你的。” 妖精费劲地飞上林间最茂盛的那棵树的树冠，看到了那些人类所说的怪物。 好大的一只猫，这是她见过的最大的猫。 她心里这么想着，而后伸手揪住了它金灿灿的鬃毛。 “喂，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回应，于是她干脆踩到了对方半睡半醒的大脸盘子上，用手戳着那肥嘟嘟的面颊，再弹着长长的胡须。 “你为什么不朝我喵喵叫，城里的猫都会对我喵喵叫的。” 面前的大猫睁开了眼睛。 原本还有些肥而发憨的面容，随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睁开，立刻变成了一张令人畏惧的、威严的脸。 “哇！” 妖精被吓到了，随着大猫张大嘴，蜷缩的身体缓缓立起，她从大猫的脸盘子上掉了下去。 但她一把又揪住了大猫的鬃毛，振动翅膀让自己不会摔在地上，慢慢地又飞了上来，嘴里发出啧啧的称叹： “大猫，你比我想的可要大多了！唔……你的嘴巴真臭。” 她嫌弃地用小手在脸前扇着大猫嘴里发出的味道，与那对琥珀色的眼睛相对。 鬼使神差地，她小声说道： “你真好看。”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就叫你……弗彻罗斯。” ———————— “活得够久？履行承诺？你在说什么？” 西里尔正纳闷着，身边的精灵小姐向着一个方向点出手指。他顺着向那里看去—— 那是尤佛岛的西北方。 那里已经是一片漫漫的灰色，在那灰色之中，明亮的橘红色正如一条蠕动的长蛇一般，正在向着外界蔓延。 米南卡火山，喷发了—— 他吃了一惊，虽然已经从苏格尔、维罗妮卡等人的嘴中得知了可能发生的火山喷发，但却没想到米南卡火山居然爆发的如此迅速： 从理论上而言，这确实是由神明加护引起的魔力紊乱使得地脉魔力剧烈波动，而导致的火山喷发。 但问题是奥圣艾玛人带来的神明加护早早被切断，这份魔力乱流应该以缓慢的速度回落才对，为什么反而会加速喷发？ 是因为末日审判？ 禁咒带来的浓郁火元素导致了区域的环境改变，从而使得原先存储在火山中的、庞大的火元素魔力集体暴动，因此而喷发？ 这个猜测合情合理到让西里尔想不到第二个解释，他看向塞薇娅拉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震撼： 所以……她不但要庇护住尤佛岛，还要庇护自己的家乡，那座新奥威港？ 不是他不相信，但尤佛岛和新奥威港之间隔着一片茫茫的海，她怎么可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但一旁的精灵小姐却读出了他心里的困惑，在此时伸出手指，点在了他想要张开发问的嘴唇上，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的身前，尤佛岛的植物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岛屿本身的植被并不茂密，山崖一侧的树木长得稀稀拉拉，连山林都算不上。 但此刻，随着自塞薇娅拉身上亮起的那温暖的绿色亮光，那些深藏于土中的种子纷纷破土而出，两个呼吸间便化为了参天的大树，一片连成一片。 不到十秒的时间里，从法师塔向下望去，西里尔甚至以为自己飞到了埃勒金丛林的上空，正在俯视一片规模庞大的森林。 而这片森林并未止步于此，那些离山顶最近的树甚至还在继续生长着，茂盛的树冠以一副要顶破天的姿态超过了山顶，甚至爬到了法师塔的半身腰。 绿色在蔓延着，它们甚至不甘于局限在这座岛屿之上，逐渐地向外扩展着。西里尔前一秒瞥见岛外的海中都钻出了一片绿色。但随即他的视线便被身前的巨树所遮蔽。 而更让他吃惊的是，在那遥远的北方，那片已经被火山灰的灰霾所吞噬、正在被橘红色的光所侵蚀的地方，居然也亮起了绿色的光—— 那是一片活跃的、会呼吸的光，在明暗中交替着，以同那在蔓延的绿光中、已经找不到的妖精魔女轻轻摇晃的身躯同样的频率在呼吸着。 “同族。”米莎的声音响起，西里尔回过头，后者的面上尽是严肃：“准备好了吗？自然共鸣。” “自然共鸣？”他愣了一下，随即闭上了眼。 哪怕已经许久未曾使用过这一能力，身体自然而然地找到了当初在森林中，与自然共鸣时的感觉。他看到大片大片活跃的绿色上下波涌着，像是一条流动的长河，从尤佛岛一路延伸到遥远之处，甚至将原先的海洋都所侵占。 而耳边，已经响起了米莎的咏唱声： “祂行于原野，因祂而其为原野；祂与密林，因祂而其为密林。其为森林之森林之首，万林为祂而茂盛；其为群山之群山之衣，万山为祂而苍翠……” 他只听得清最开始的咏叹调，随后意识便彻底地沉入了那片自然共鸣的青绿色之中。那些自米莎小姐口中落下的字符化为点点淡淡的金光，撒落在这片青色的长河之上，令其镀上了一层金色的粉末，变得更加炫目而耀眼。 西里尔下意识地顺着这片绿色的光向前走，那些绿色化成波浪，推着他前行，如乘坐快船、顺着设计好的水道滑行一般。 他下意识地寻找着塞薇娅拉的身影，妖精魔女过于渺小的身躯早已在那一阵阵的舞蹈中消失在山林间，而在自然的共鸣里，他却还是没找到那她的身影。 这并不应该，因为她是引动这片自然变化的核心，她应该是其源泉，是最明亮的一个点。 但正当西里尔搜寻之际，却听到身前传来一阵低低的吼声：自他的身前的绿色长河中，突然钻出来一颗硕大的狮头。 随后这颗狮头的整个身躯都从青色的河里拔了出来：它是用青色的线勾勒而成的，只不过是一道魔力的化身，但却能够让人感觉到其强劲的肌肉，能够感受到自它身上散发出的威严。 而这头狮子，西里尔却是见过的。 “塔兰托区是新奥威港的门，你走进门来，听我吹起风笛，嘟嘟滴滴答嘟嘟~” “像那无畏的飞狮弗彻罗斯，它踩着熔岩，翅膀卷起海啸，砰砰嚓嚓咚哒哒~” 那首唱响在石像下的洗脑的歌谣恰到好处地响起在脑海中，像是为它的登场自然地配上了音乐一般。 飞狮，弗彻罗斯，拯救新奥威港的英雄。 但在看到它的一瞬，西里尔就明白了，塞薇娅拉之前所说的话语中，他所未能读懂的部分是什么意思： “我和它约定好，会守护住这一片土地的。” “现在到我，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听得懂飞狮话语的妖精魔女，在飞狮离世之后的数百年里，一直照看着这片土地。 而如今，她像四百年前的飞狮一般，走上了一样的道路。 他缓缓向前，飞狮并未对他表现出任何敌意，反而转过身，长尾在身后一甩一甩的，巨大的翅膀收拢在身体的两侧，引领着他向前走着。 他和飞狮一同顺着长河向前走去，没过多时，便看到长河在面前分为了两道，一左一右地画着弧线，在更前方的地方汇合。 而这两道弧线之中，这是一棵高大而茂盛的树。 飞狮压低身形，西里尔会意地跳到了它宽大的背上，抓住了它的鬃毛，随后便感觉自己冲天而起，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便飞到了这棵树的顶端。 树冠茂密而平整，像是一个温馨的巢穴。在一根横生的枝杈下，是用绳子吊着的木板，那是一个小小的秋千。 而妖精魔女塞薇娅拉，正坐在这秋千之上，一下一下的摇晃着。 “弗彻罗斯，你把他带回来啦。” 她发出阵阵悦耳的、银铃般的笑声，随后向着西里尔轻轻招手。西里尔顺势走过去，半蹲在她的身前。 塞薇娅拉的身体已经覆上了一层朦胧的绿色，她看着面前年轻人的脸，随后将手指点在了他的眉心： 一瞬间，西里尔只感觉海量的画面冲入了他的脑海中。他看到大片大片的森林从自己的身下快速掠过，看到飞狮投落在树冠上的影子：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视角，它看起来是飞狮弗彻罗斯的视角，但实际上却要略略高于它。 但西里尔从那揪住鬃毛的一双小手上，顿时明白了这个视角属于谁： 它属于塞薇娅拉。 在这个视角下，弗彻罗斯飞过新奥威港的上空，飞过那嘈杂的闹市，冲入海水中，痛痛快快地掀起一片波澜。 那是四百年前的画面，四百年前的飞狮和妖精魔女共同经过的画面。 可这样和谐的画面很快一转：火山震动了，大片大片的灰霾从火山里喷出，橘红色的岩浆流出火山口…… 米南卡火山，喷发了。 主视角从弗彻罗斯的身上跳了下来，而后目视着飞狮盘旋于半空中，振动双翼去掀起海啸，以对抗滚烫的熔岩…… 这是塞薇娅拉的记忆。 海与岩浆碰撞着，那是一副雄壮的画面。飞狮不断地穿梭在画面中，一次一次地卷起风暴，发起对火山的冲击。 西里尔微张着嘴，这些画面中没有任何的声音，但他却可以脑补出海浪拍打，水汽蒸发、飞狮怒吼，以及妖精魔女哭叫的声音—— 他沉浸在这漫长的画面中，直到画面的尽头，灰霾的天被拨开，重新得见明亮的日光。 飞狮的身躯躺在高大的树冠上，光秃秃的树冠看着一片狼藉。 那双小手抚摸着飞狮的面颊，一连串的泪水滴落在那张宽大而威严的狮面上。 而后弗彻罗斯，闭上了眼。 在画面归于黑暗的最后，他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像是少女夜话、彼此低语时的声音： “你真好看。”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就叫你……弗彻罗斯。” 西里尔睁开了眼，他依然站在树冠上，面前的小小秋千还在摇晃着。 但塞薇娅拉和飞狮弗彻罗斯，却都消失不见了。 他抬起头，看到周围的绿色的光都在向上飞升着，它们在空中交汇，而后如一张大网一般，缓缓向着周围铺张开—— “同族，准备——” 他蓦地睁开眼，只看到精灵小姐面对着自己站着，凑的极近。她双手间的那本大书上已然是金光灿灿的一片，而下一秒，她用身体将书抵在西里尔的小腹上，双手抓住西里尔的手，一同握住了这本书。 古老的精灵语，在这一刻贴着他的耳边响起： “于此，您的子民向您祈求庇护，祈求自然的复苏，祈求您荣光的赠予——” “诺拉在上。” “永恒，自然之辉——” 在话音落下的一刻，那连绵成一片的植物上爆发出耀眼的绿光，它们冲天而起，转瞬间便编织成一个巨大的屏障，将尤佛岛以及整片海域都笼罩在内。 那漫天的流星群在此刻才迟迟抵达它该发挥威力的位置，但屏障阻止了它们的进一步前进：巨大的陨石被青色的光缠绕住，它们试图燃烧，但更多的自然之力将其瓦解，吞噬成了碎片的给养，落入尘埃之中。 而在遥远的北方，青色的屏障同样撑开——灰霾被驱散在茂盛的林间之外，滚烫的流炎也无法将其侵蚀，米南卡火山的喷发因此戛然而止，就连其火山口都爬满了茂密的森林。 西里尔浑身都被光包裹着，这股浓厚而黏稠的自然之力将他身体中的疲乏尽皆消除。他能够感受到其中所蕴藏的独特的力量，仿佛是诺拉就在耳边轻语，催化着他体内的魔力，进行进一步的升华。 面前的精灵小姐轻闭着双眼，光笼罩下的她多出了几分平时所没有的圣洁。 最上级，神明加护。这一次，来自诺拉。 永恒自然之辉，这个曾经救了西里尔一次的神明加护，再一次显现出了其威能。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他感受到禁咒魔力的余波消散在屏障之外，便抬起头，看向那片此前被红云吞噬了的天。 已经化为了一片浩瀚的晴空。 而在那晴空之间，似乎有一道强健的身躯在飞行，划破云间，留下一串少女的笑声。 第123章 战后总结 海鸥站在空无一人的船只的桅杆上，低头整理着自己的羽毛。特伦托赛区繁华的港口此刻狼藉一片，连延伸出的长堤都被拆得七七八八。工人们将石料一车一车地拉到港口边，等待着法师们前来重铸长堤的地基。 年轻的伯爵站在拿破里号的船头，望着这变了样的港口，心里唏嘘不已。 难以想象不过只是十天的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原先以为不过是一场顶多带了一些阴谋氛围的选举会，却演变成了如此高位阶引发的灾难。 港湾圣殿损失惨重，主教身死，高阶祭司伤亡过半，海神卫十不存一。 本杰明·克劳瑞斯和尼尔·奥尔登双双活着走出了秘殿，西里尔也不清楚二人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样的默契，明明拼了个你死我活，肚子上互相给对方开了个大洞，还能勾肩搭背地呵呵傻笑。 前者被推选为了临时的港湾圣殿主教，尼尔·奥尔登则回归了港湾圣殿，接任本杰明·克劳瑞斯“执裁者”的位置。 新奥威港的议会候选人，除了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之外，其余无一幸免于难。山迪·马里恩的尸体被发现在尤佛岛的岸边，他试图驾驶一艘小船逃离，结果被提前引爆的一枚陨石的碎片当头砸中，下半身都烧掉了一半。 奥圣艾玛人更是全军覆没，七艘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一艘执政官，一艘帕拉丁级无畏舰，七个大主教的魂魄，七座历史悠久的神像，还有一门足以对神明黑暗面造成创伤的“闽科尔修斯”…… 但最关键的，还是其出席这一场选举的重要人物。 未来的奥圣艾玛皇帝，佩拉吉奥斯一世：皇子佩拉吉奥斯·赫里斯，以及未来的奥圣艾玛的奸相，现在的外交大臣，休伯特·罗兹。 以及可能存在的，被吞噬在维什林根的浪潮之中的数名职业级法师、战士，还有数千水兵…… 如果是在正面的、拉罗谢尔对阵奥圣艾玛的战役中，西里尔亲手斩下如此豪华的战果，那他可能会激动上好一会儿，和同伴举杯庆祝。 而在这样的天灾人祸之下……他只是和法师小姐碰了碰杯，以表达自己的喜悦。 好死，开香槟咯。 相比之下更加倒霉的则是努达里亚人和蛇人，西里尔甚至不知道那些与会者的名字、当中有没有在【辉耀之路】中有名有姓的人物，结果他们也尽皆葬身在了维什林根的肆虐之下。 完全可以说一句：关我啥事啊。 相比之下，拉罗谢尔人几乎毫无损伤——维什林根在后来针对的主要是斯卡波罗山，而拿破里号停靠的位置恰恰在一个海水不容易波及之处，居然安然无恙。 除了一名骑士在庇护他们的藤球滚下山、规避海水侵蚀的时候磕破了脑袋之外，别人顶多是过于疲倦罢了。 “所以你们靠着塞薇娅拉女士的藤球，加以米莎小姐的自然之力，避开了维什林根的冲击？” “差不多是这样的。” 米娅·克里斯蒂安拢了拢被海风吹乱的棕色长发，白皙的面庞因为酒精的摄入而略微发红，眼眶也有些红红的： “真没想到，塞薇娅拉女士居然……” “米娅。”西里尔打断了她的话，“那是塞薇娅拉女士所希望的。” “我知道。”米娅抽了抽鼻子，显然并没有因此而释怀。 “对了——”西里尔岔开话题，“我们的康纳·德雷克船长是怎么回事？明明该他来开船的，为什么现在他在船舱里，和那位，那位谁来着卿卿我我，而我却得在这开船？” “德雷克船长啊……”米娅反应过来，“似乎那位卓娅·彼得诺娃·祁连诺夫小姐是他以前的恋人，因缘际会地碰到了一起，就……” “他还有这种狗屎运？”西里尔一挑眉，“不行，扣工资，必须得扣工资——” 话是这么说，但他此时的嘴角却是勾起的。 没想到自己从拉罗谢尔带回新奥威港的两名新奥威港人都有了好的结果，苦行僧重回港湾圣殿，跃升高层；德雷克船长则重新与自己的恋人相遇，想必这次他应该不会错过这段感情—— 因为那位卓娅·彼得诺娃·祁连诺夫小姐的父亲，伊万·彼得诺维奇·祁连诺夫，议会的候选人，已经死在了这一次的灾难中。而她如今的丈夫，埃尔罗·巴特勒将军身处出海的第二舰队名单之中，想来也不可能幸存…… 压在卓娅小姐身上的两座大山都已经搬去，如今的卓娅将继承父亲的候选人席位，而且由于候选人损伤过多，她应该能直接坐上其中的一把椅子。 想来迎娶化名康纳·德雷克，真名为巴沙洛缪·蒂奇·德雷克的德雷克船长，也不过是没几天的事情了。 西里尔想象了一下新奥威港接下来的局势，将与原先历史的新奥威港有天大的差异。 奥迪托雷家将成为此役的最大赢家，他问过阿里克西欧斯，得知他的姐姐似乎并没有放弃家族、离开新奥威港的意思，反而也要一同入主议会。 如此一来，奥迪托雷家将占据议会的两个席位，再加上卓娅占据的一个席位，此役中与其关系亲密的拉罗谢尔无疑成了受益的一方。 这样的局势让布莱克·伊文斯高兴坏了，自己的儿子在广场上有出色的表现，又顺利地解决了外交上的问题，超额完成目标，想来回去定然能获得公主殿下的封赏。 “同族。” 身后传来米莎的轻唤声，她从船舱里探出头，向船头的西里尔和米娅招着手。 “金德瑞德醒了。” 西里尔点了点头，随后快步走入船舱，拐入了安放金德瑞德的房间。洁白的大床上，躺着比身处之白还要更纯洁的少女，她平静地睁着那对漂亮的米黄色眼睛，双手平放在小腹的位置，一动也不动。 如果不掀开被子，谁也想不到，这样纯洁美好的一名少女，居然少了一条腿。 听到西里尔的脚步声，她才微微侧过头，而后眼中露出激动。西里尔在床边坐下，开口说道：“我赢了，他死了。” 只是简简单单的六个字，金德瑞德眼中的激动便消散了。她像是安心了似的一般重又躺平，眼睛也慢慢闭上。 寻找绑架半兽人的罪魁祸首，追杀艾文·萨克森，这是她身负那根伊西斯之羽的使命。 而如今，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羽毛我没办法还给你了。”西里尔继续说道。 正如他所说，伊西斯之羽已经被融入了那柄第四纪元用于抵抗终末的“剑”之中，没法再取出。 但金德瑞德只是轻轻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你接下来怎么办呢？”西里尔再问道，“是回伊西斯圣团么？但你的腿……” 他话音未落，身后已经响起卡珊德拉·奥迪托雷的声音： “我会照顾她到能够自由行动为止，然后派出使团，和伊西斯圣团缔结盟约。” “她可是少了一条腿，奥迪托雷小姐。”西里尔扭过头问道。 “但可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新奥威港，我们拥有最具有创新设计能力的法师塔，最顶尖的设计人才。”卡珊德拉一手挽着伊文斯的手臂，一手撑在门框边，自信地说道。 而伊文斯则悄悄翻了翻白眼，小声吐槽道：“明明刚刚还烦恼于如何处理努达里亚人和蛇人的问责，才想出拉拢金德瑞德小姐和伊西斯圣团缔结盟约……” “伊文斯！” 他没说完，便被卡珊德拉用手堵住嘴，捂着走到了另外一边去。 西里尔朝金德瑞德看看，又朝身边的米莎、米娅看看，最后摊了摊手：“伊文斯，不行啊。” “那维先生很行咯。”米娅用袖子挡着脸，轻声笑道。 西里尔别过头，假装没听到。 拿破里号最终找了一个地方停靠上岸，回到拉罗谢尔的使馆，众人才彻底松懈了下来。 接下来的外交事务都由布莱克·伊文斯接手，现在看来他的工作量要比想的更多——正如卡珊德拉所说，为了防备努达里亚和蛇人，新奥威港在向伊西斯圣团结盟的同时，还要和拉罗谢尔签订新的盟约。 具体要涉及到彼此的互相照应，如何对付努达里亚之类的，当然还有海军协助条约……这些就不是西里尔所了解的事情了。 他懒洋洋地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放松着身躯，沉下心来，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 他非常明确，虽然只是短短几天，但自己的实力已经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划出久违的记号，唤出属性面板。 “西里尔·亚德里恩，半精灵，男性【银刃骑士团团长】【月之鸦：月之泉的守望者】【西利基伯爵】（面板一） 等级：80 骑士（30/30）【可分配等级：0】 特性：【风中隐者】：风旅骑士艾尼斯曾是第二纪元无尽风霜中最恒久的守卫，是寒天关隘之上最英勇的骑士。但他不愿意将自己桎梏于无尽的守卫之中，进攻是他的信条。因此他选择走上阴影魔径，寻求暗影女神库洛所遗留的暗影国。他在白环之中留下了一条自己的路径，以供后人探索。 继承风中隐者的你拥有风神阿苏伊的庇护，风会听从你的号令。但与其他风旅骑士不同，你掌有阴影的权能。如今你已经在暗影的路上有了更多的探索，或许你需要一份来自暗影女神库洛的垂青。 元素池：已开启。主属性：风。特性：万象风形。 自然之心进度：0.1% （面板二：已开启，可共存） 职业：圣骸镇卫。 特性：【圣骸之躯】：特里斯对自己的属民有着严苛的要求，祂将神力分享于自己的追随者。但神民也并非不死不灭，当祂们逝去，散落的、由神明赐福过的骨骼诞生了自己的意识，它们拥有新的使命。 拥有圣骸之躯的你将拥有一副全新的骨骼，或许……它可以用来刺穿巨龙的鳞甲？ 【誓言：永恒封存】圣骸镇卫向‘黑厅’许下誓言，将自己永恒地封禁在时间的长河之中，以镇守那扇封存着不可言之物的门。这一与诅咒无疑的背负为其换来了一种独特的力量，圣骸镇卫能够使用一定与‘门’相似的封禁之力。 【神眷驭术】神明赐福的骸骨保留了神民生前的意念，神民为伟大的祂破开迷雾，驾驭战车，行走于荒芜之中。据说在属于诸神的年代，巨龙都是神明的车辇。 （面板三：尘世的本源之心：未开放） 【印记：月之石】：被月之泉水反复冲刷的石头，据说枕在其上，能听到自然孕育的声音。 月光下的你将会获得月之泉的恩赐，能够更加得心应手地掌握魔力。” 【印记：伊西斯之羽】：兽神之羽，具有灵性的力量，它可以令你的肉体得到兽神的加护。 当你动用伊西斯之羽时，你将会成为一头人形凶兽。” 面板上的变化并不多，等级这个东西早已不重要，能否突破超凡级和等级一点关系都没有。 西里尔在意的是风旅骑士相关的描述，原先的描述里写的是【你掌有阴影的权能，如果能够触及暗影国，或许你能获得更多】，而如今是要求他获得一份阴影女神的垂青。 这应该是和亚度尼斯的裁决带来的暗影能力，以及艾尼斯出现在他风骑士的召唤序列中有关。 自然之心的进度从0.01%飞涨到了0.1%，这倒是他未曾想到的——如此看来，是塞薇娅拉女士的那一番自然之力的爆发算在了自己的头上，自己凭空捡了这么多的进度。 而另外的变化，便是印记那一行多出的伊西斯之羽。 它确实地改变了西里尔的体质，但在此之上，它还成为了一个可以主动触发的技能，翻译一下便是加一个力敏buff，威力不俗。 至于其他的所并不能体现在面板上的变化，比如风元素池，如今的容积扩了一倍又一倍。 而更为重要的，则是“树之心”伊兰达尔所说的，通向超凡级所需要的魔力载体。 超凡化身。 第124章 丹亚体系 超凡化身。 这个词汇对西里尔而言还是一个仅存于纸面的概念。似乎超凡者们并不喜欢直接动用自己的“超凡化身”来进行战斗，又或者他们化身的表现形式过于隐晦，以至于西里尔没能看出来。 反正无论是从树之心伊兰达尔、史丹尼·克莱门斯，还是本杰明·克劳瑞斯这里，他都没看到对方喊出一个人形化身然后由那个人形连续拳击，狂喊欧拉欧拉欧拉欧拉—— 回想一下，超凡级的战斗似乎也没有多少的花里胡哨，史丹尼·克莱门斯疯疯癫癫试图复苏尤瑞拉的期间，仅凭一些对魔力的运用就已经把自己打得欲仙欲死了。 职业级是一道门，而超凡则是一面墙，翻过去了，就能够看到其中所隐藏的，这个世界的定则。 西里尔是如此理解的，但哪怕如今他的魔力存储量随着肉体几次的蜕变，已经达到了一个一般职业级都难以匹敌的水准，理论而言已经足以翻过前面的墙。 但他还没有找到那面墙在哪。 超凡化身是他找到这面墙唯一的线索。他清晰得记得树之心伊兰达尔向自己所说的话： “以一个单纯的个体存在，职业级所能予以的肢体、躯干的锤炼已经到了极致，想要在此基础之上继续突破，就只能寻求纵向的提升。” “伟大的诺拉与诸位主神一同为这个世界构建过完整的框架，魔力游离在这个框架之中，是唯一能够使力量在框架中提升的媒介。” “但魔力的提升也会受限于躯体的力量，想要拥有足够让魔力积蓄到晋升的储量，我们需要一个新的魔力载体。” “我们将其称为：超凡化身。” “在职业级的基础上，提炼凝聚一个能够完美容纳魔力的超凡化身，并且继续予以锤炼，这是突破至超凡的关键……” 西里尔此刻在脑海中琢磨着这番话语，怎么想都不对劲。 超凡化身是因为肉体限制了魔力的承载，而被开发出的一种全新的魔力存储方式，换而言之就像是一个大水壶，专门从身体里拎出来，用来储存魔力。 但现在自己的情况似乎有所不同：自己的魔力量已经把别的职业级甩出了五六条街，按这个理论来讲，自己的自身魔力量，实际上已经等于其他人身体加上超凡化身的魔力储量…… 那他还需要按照伊兰达尔的说法，按部就班地从凝聚超凡化身开始么？ 他有些想不明白，便干脆选择从自己现在未成形的“化身”开始。 “艾尼斯。” 随着指尖在长剑上轻轻一弹，阴影自剑柄中散发而出，与剑刃上凝聚的青光交汇，很快化为青色与黑色交错的风骑士形象。 他看着风骑士的形象愈发凝实，随着魔力的凝聚，身上的青色与黑色逐渐退去，最终居然与一名真人没有什么两样，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 西里尔吃了一惊——之前在对阵维什林根的时候，艾尼斯可还是老老实实的风骑士模样，顶多比其他的风骑士多了一些阴影元素。 但此刻的艾尼斯已然栩栩如生，如果不是由他亲手召唤出来，靠肉眼真分辨不出是一名风元素召唤物。 “艾尼斯。”他试着与艾尼斯交流。 艾尼斯僵硬地动了一动，随后慢慢向前欠身。 “一场杰出的战斗，阁下，感谢您的召唤。” 他是在说和维什林根战斗的事情？ 西里尔微微蹙眉。 他对“超凡化身”的定位标准并不明确，最开始以普通的风骑士为超凡化身进行培养，而后进化出了风旅骑士艾尼斯；但超凡化身的定位，应该还是一个魔力容器，就算被他硬生生培养出了一些灵智…… 但现在这副能够复盘上一场战斗的样子，也未免太过智能了吧！ 仿佛看出了西里尔的疑惑，艾尼斯嘴角扯动着有些僵硬的面部，微笑道：“不用惊慌，我借用了你的风元素造物。”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上方？你指的是……白环？” 【他在白环之中留下了一条自己的路径，以供后人探索】。 艾尼斯深深颔首：“阁下之前的敌人，激活了我留在白环中的职业印记，因此我得以与你对话……难以想象，居然真的有人走上了这一条路。” “维什林根激活了你留下的印记……”西里尔若有所思，但还是专注于眼前的事情：“所以，你是一个……投影？” “投影的前提是真身依然存在。”艾尼斯摇了摇头，“而我只能算是一段残存的意识体，我记录了一些晋升的心得，以供后人得以在‘白环’之中走出更远。” 他嘴上说着，一手伸出向着前方轻轻一点。青色与黑色交错的线自他的身体内铺散开来，在他的指尖延伸出了一个圆形的沙盘。 这个沙盘迅速地演化着，先是隆起一扇门，门后是一片空荡荡的坦途，而路途的尽头则是一道墙。 翻过墙壁，是一片元素堆积而成的旷野，而在旷野的中心，则是一座高耸的白色的塔。 他又以另外一手自圆形沙盘的前后与左右两端画出两道弧线，弧线交汇于白塔的顶端。 这两道弧线画成之后，一者逐渐变为白色的细线，绕着整个沙盘缓慢旋转，而一者则化为黑色的粗线，稳固在那里，一动不动。 “伊诺之门，门罗之壁，希芬平原，白塔利安德尔，白环与……黑厅。” 西里尔看着这由元素构建而成的沙盘，下意识地报出了他所知道的那一个个称谓。 他再抬头看向艾尼斯时，艾尼斯也在向他点着头。 “知道每一个名词的意思吗？” 西里尔摇了摇头——这是游戏里未曾出现过的概念，也没有人向他解释过这些内容。 “这些，被称为丹亚体系。” “伊诺，门罗，希芬，利安德尔，是源初四卫，丹亚最信任的四名部下，祂以祂们的名字命名祂所构建的体系。” “游离的元素在伊诺之门外。” 他的手指又挑了起来，将几点灵活的、托着长尾巴的风元素放在指尖，而后自沙盘的外围向着那扇门递了过去。 “它们可以有很多种汇聚的方式，只要足够凝集，就可以通过伊诺之门。” 这些元素被送过门之后，立刻被叠成了一个“砖块”，随着艾尼斯的手指上下拨动，这块风元素便逐渐变化着形态，或长或短，但终归还是一个整体。 “这就是我们所称呼的职业。”西里尔下意识地回应着艾尼斯的话，全神贯注地听着、不愿放过任何一个信息。 “它们在这里可以肆意扩张，但它们并没法轻易地抵达后面的那道墙。”艾尼斯接着说道，“在沙盘上看来，伊诺之门、门罗之壁都处于一个平面，但实际上，门罗之壁所处的位置，要高于伊诺之门。” 他手指挥动，于是门罗之壁的那一圈墙壁及其内的部分都骤然拔高了一层，和整个沙盘都错了开来。 “它们再怎么扩张，如果只是局限于所处的平面，都不可能跨越这道墙。” “因此，它们需要提升自己的高度，将自己原先的概念，进行一次升华。” “升华——”西里尔重复着艾尼斯的话，双目紧盯着沙盘，脸上的表情不自禁地变化着：“身体的强度限制了魔力的突破，超凡化身作为一个全新的魔力载体……不，超凡化身不是一个水壶，它是一个加工机器……” “超凡化身？”艾尼斯疑惑着面前的少年所提出的名词，西里尔随口给他解释了一遍，便立刻点头道，“是的，它是一个加工机器。” “将元素进行一次向上层级的转化，提纯、淬炼，用什么说法都行。”西里尔彻底地投入进艾尼斯为自己带来的理论之中，他的眼睛越来越亮，语速也越来越快： “身体的属性桎梏住了魔力的演变，为了让魔力不局限于元素池属性，因此才要超凡化身这个完全不同的躯体进行魔力淬炼，想错了，我之前都想错了——” 升华，这是职业与超凡之间最大的差别。 西里尔此前试图将风骑士作为超凡化身的模板，但风骑士本身的基调就是“风元素”，这个基调便不满足超凡化身所需要的“升华”的条件。 艾尼斯看着西里尔那双苍绿色的眼眸变得炯炯有神，已经愈发自然的面部露出微笑。 他没想到自己留下的印记真的有被激发的一天，风与阴影这两元素对应的方向并不相同，能够同时运用这两者的人已经不多，更何况前提的职业条件，还是骑士了—— 骑士是与阴影背道而驰的。 “让我先为你讲完。”他开口说道，“通过升华，对魔力进行一次淬炼之后，便翻过了门罗之壁，来到希芬平原。” “而希芬平原的特性，是综合。” “它是无数混乱元素的综合体，正如希芬本尊一样，没有神愿意与希芬交手，因为祂永远可以站在其克制面上发起攻击。” “这是一片乱流，你需要将你的魔力在这片乱流之中不断地延伸，无论是淬炼地更为坚韧，还是吸收外界的元素变得庞大，你的最终目的，是抵达平原的中心。” “白塔利安德尔？”西里尔已经回过神，重新跟上艾尼斯的思路。 “白塔利安德尔。” “白塔当中有什么？” “我不知道。”这一次艾尼斯轻轻摇头，“我止步于希芬平原的魔力乱流之中，这里已经是我的极限。但听神民所说，白塔中藏着成为‘神’的钥匙，只要进入白塔，便会得到一次最终升华的机会。” “然后……成为神？” “或许。”艾尼斯不置可否，“但第二纪元并没有能够进入白塔的人，我想在此之后的文明纪元同样没有这样的人存在——有人说诸神在离去时封闭了白塔的门，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西里尔定了定神，而后指向沙盘上的另外两个部分。 “那么白环和黑厅，指的是什么呢？” “黑厅，是世界的基底，一切建立在黑厅之上。” “而白环，则是世界的法则总集，所有的元素的组成方式都会被编入到白环之中，如果有幸，你可以在白环中留下你的名字。” 艾尼斯说着，忽然皱起眉说道，“你的魔力并不平衡，阴影部分的力量太过稀缺……我想我们需要下一次再会面了。” 他甚至没给西里尔多问的机会，那些黑色的线便顷刻间垮掉，而剩余的青色部分也自然而然地崩盘。 眨眼间，方才还站在西里尔面前的艾尼斯便彻底消失不见。 房间之中，又只剩下了西里尔一个人。 西里尔静静站了许久，而后长长吐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回到位置上。 对所谓的超凡有了更深的认识，奠定了研究方向的他此刻精神亢奋无比，在闭目沉思片刻之后，随即便取来纸笔，伏案开始起草自己的思路。 “超凡。需要确定现有魔力的改变方向，风元素过于分散，压缩？淬炼？” “这一点则需要建立在战斗方式确认的基础上，现如今的战斗方式是否明确？” 少年伏案埋头连续着书写着，思路在书写的过程中越来越清晰。 白昼到黑夜，黑夜再到白昼，清晨的拉罗谢尔使馆窗外，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啼鸣声。 当米娅轻轻敲门后，推门走入西里尔的房间时，看到的是伏案在桌睡着的少年，与长长的卷轴，堆满了办公桌下的地面。 而与此同时，拉罗谢尔，索尔科南。 拉罗谢尔王国的公主殿下，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从自己的寝房中飞奔而出，边跑边甩掉碍事的长裙，连高跟鞋也一同甩脱，赤着脚跑进了国王陛下的寝房。 主教佛提乌已经等候在房间中，看着惊慌的公主，轻轻摇了摇头。 她连跑带爬地来到床边，望着那干瘦的老人，伸手轻轻捏住了后者从被子中探出的手，附耳到对方的嘴边。 几分钟后，那只被她捏着的手，垂落在了床边。 终末 龙鸣神泣之劫 第1章 回索尔科南 一四四一年，六月中。 搭载着拉罗谢尔使团的客船自郝夫河一路北上，经南佩佩哈哈河后入金纳泽，随后转为陆路，日夜兼程，回到了那座巍峨的拉罗谢尔王都，索尔科南的城门下。 新奥威港的外交事项已经全部谈妥，虽然有晴·伊文斯的这一层关系在，但卡珊德拉·奥迪托雷在和老练的布莱克·伊文斯谈判时可没有一点让步，最终卡住了拉罗谢尔人的心理底线，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 当然外交大臣也没有吃什么亏，毕竟双方的目标是合作共赢，拉罗谢尔和新奥威港签下了一个长达二十年的攻守同盟条约。当努达里亚试图对新奥威港发起进攻时，拉罗谢尔需要从东侧予以努达里亚一定的压力。 而相应的，新奥威港将会将海军部署在更为靠近拉罗谢尔的方位，以协助拉罗谢尔抵御奥圣艾玛可能到来的进攻。 至于商业上的合作，自然是能多则多，新奥威港放低了对拉罗谢尔的关税，让拉罗谢尔能够以低廉的价格买到许多此前无法获取的、来自奥圣艾玛或是其他国家的资源。 巴沙洛缪·蒂奇·德雷克船长和尼尔·奥尔登都留在了新奥威港，没有再跟随返回拉罗谢尔。而卡珊德拉·奥迪托雷虽然对伊文斯恋恋不舍，但当她获得最多票选、坐上新奥威港执政官位置的一刻，就注定她无法离开新奥威港。 谈判虽说顺利，但西里尔的心情，从回到拉罗谢尔疆域、在海港上岸的那一天起，便逐渐低落。 索尔科南早有密使守候在海港，据说已经等了西里尔几人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殿下口谕，让拉罗谢尔赴新奥威港使团回到拉罗谢尔后，立刻返回索尔科南。” 这条口谕让西里尔神经紧绷。 能够让阿纳斯塔西娅传出秘密口谕的事件，其重要性可想而知。而奥圣艾玛皇子身死新奥威港的事情应该还未传到拉罗谢尔，如果是奥圣艾玛起兵来伐，那公主殿下也不会如此遮遮掩掩。 这样算来，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这件事，和拉罗谢尔的国王，凯尔森·赫尔曼有关。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入了索尔科南，城中看不出任何混乱的迹象，一切都显得仅仅有条。北疆亡灵入侵带来的混乱似乎终于平息，王城外围也不再有数个月前难民游荡的景象，倒是店铺的数量肉眼可见地增加了不少。 他和伊文斯父子告别，强袭骑士团也暂时解散回家。 偌大的一只队伍一下子就只剩下了西里尔、米娅、米莎、苏格尔·温克勒、占星术师格里利·思达德、魔女维罗妮卡·海琳，以及海洛伊丝·特雷维尔。 “特雷维尔阁下，你接下来什么安排？” “我会带走维罗妮卡，去面见殿下。”海洛伊丝直接道。 “我和你一起去，殿下应该有事要找我。”西里尔想了一想，回头正要和米娅几人打声招呼，忽然发现占星术师在不断地朝着自己使眼色。 “你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吧。”西里尔看向占星术师，后者双眼直跳，而后向着西里尔打着手势，带着他走到一边的巷子里，才压低声音说道： “伯爵大人，我有不好的预感。” “不好的预感？能有多糟糕。” 格里利·思达德一副瞻前后顾的样子，直到西里尔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啧”，才犹豫不决地道：“有一颗闪亮的星，黯淡了。” “这颗星，在过去的数十年里，都照耀在拉罗谢尔的上空。” 他说完这句话，立刻小心翼翼地将外袍拉高，挡住自己的脸，埋头走回了苏格尔的身后。 而西里尔的心中，却是咯噔一声。 如果他没有见过凯尔森·赫尔曼之前的样子，或许还不会觉得格里利·思达德的话有什么…… 但他见过那身中诅咒、形容枯槁奄奄一息的国王，也知道格里利的预言准确率相当之高。 那他的话……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反复平复自己的情绪，而后骑上马，跟上了海洛伊丝和维罗妮卡的步伐。 攀上那庄严恢弘的通往王宫的石路，海洛伊丝如往常一样沉默不语。而维罗妮卡无聊地玩了一会儿对海洛伊丝的读心游戏后，目光落到了西里尔的脸上。 “喂，伯爵，你现在很不开心吗？” “你不是读不了我的内心吗？”西里尔挑眉看向她。 “但你的表情已经把你的心情都写出来了。”维罗妮卡收起了笑声和那忽高忽低的音调，“你应该开心地去接受封赏，在新奥威港获得了如此丰功伟绩，殿下应该会封赏给你什么呢？” “地？钱？看起来你都不缺的样子……那我猜……说不定会把海洛封赏给你哦~” “你再吵我就撕了你的嘴。”海洛伊丝冷冰冰地说道，只换来了身边魔女的一声口哨声。 他们迅速地来到了王宫的门口，海洛伊丝先行带走魔女，于是只剩下西里尔一个人走入王宫。 门口的卫兵已经认出了这名英武不凡的年轻半精灵，恭敬地向他行礼。他一路走入王宫的回廊，却发现没走几步就有几名卫兵站立在走廊上。 如果单纯只是王宫禁卫到还好，偏偏这些卫兵所穿着的甲胄、佩戴的武器都不同，明显分属于不同的部队。 西里尔注意了一下，粗略扫过，便看到了王国第二军团雷狮军团、第七军团雪鸮军团、第十三军团野角军团的徽章。 这么多不同部队的卫兵？ 而且这些卫兵不但装备精良，自身散发出的气息也相当惊人，当西里尔试图窥探之时，立刻便有两三道魔力气息回应、警告着他。 这些都是军团精锐中的精锐，恐怕都是军团长这一等级人物的近卫。 他正如此分析着，面前的一扇厚重的大门忽然被推开，接着数道身影自其中鱼贯而出。西里尔侧身让到一边，只是抬眼看了几眼，右眼角就忍不住地跳动了起来： 离他最近的一名将领头发略有些发白，但面色红润，五官给以西里尔一种强烈的既视感，眉目与他手下的银刃骑士团代理代理军团长亚历克斯·斯洛尔文尼尔极其相似。 而西里尔是知道他的身份的，正是王国第三军团、熔山军团军团长，麦伦·斯洛文尼尔公爵。 也就是亚历克斯·斯洛文尼尔的父亲。 而紧随其后走出的是第二军团军团长亚尔林·埃米、第七军团军团长文森·赫尔曼，第十三军团军团长莫里斯·亨利—— 面前的会议室刚刚召开的，赫然是一场王国最高规格的军事会议！ 是什么样的重要事情，才需要让天南地北的军团长们凑到一起来会议商讨？ 面前的门中一共走出了十一位军团长，王国目前十六只军团，几乎四分之三的军团都参与了这场会议。 这些军团长们带着卫兵行色匆匆地离去，直到走廊回归一片寂静，西里尔才慢慢走到会议室门口。 他向房间内看去，长桌的尽头，只有一道趴伏着的身影。 白色的长发铺散在桌上，她将一条手臂伸得直直的，平放在桌上，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而头枕在另外一只手的臂弯中，依稀可以听到一声声“啵”，“啵”的声音。 西里尔压低声音，慢慢走入屋中，那道身影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走入，那略显苍白的嘴唇一下一下开合着，无意识地继续制造着“啵”的声音。 直到那双眼睛，看到半精灵的尖耳朵歪歪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而后目光与一对苍绿色的眼眸对视。 “亚德里恩……亚德里恩卿？！！” 她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用力过大甚至不小心拗到了脖子，白色的长发遮挡着面部，她又匆忙的将头发拨开，结果因为刚才的姿态而积蓄在口腔中的口水一下子顺着嘴角滑落，在桌上落下两三点透明的液体。 她一下子僵住了。 年轻的伯爵站在她的面前，一时间也一动不敢动—— 丹亚在上，我只是想来看看公主殿下究竟在做什么，谁知道会看到对方幼稚的丑态啊！ 虽然说以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的性子来说，也不是会计较这种事情的人，她甚至可以直接砍掉长裙的拖尾，应该不会怪罪于我…… 他呆愣了不到一秒钟，而后默默低头，身形逐渐融入阴影之中…… “给我出来，亚德里恩卿。” 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终于发声，她用手臂擦了擦嘴角，又将头发拨到两边，随意地在脑后拢了一拢，而后正襟危坐于桌前，看着年轻的伯爵的身影重又浮现。 “过来。” 她威严无比地说道。 西里尔慢慢挪着脚尖走近。 “回到拉罗谢尔多久了？” “半个月前抵达的拉布港口，得到殿下的口谕后便立刻坐船，连日连夜赶回的索尔科南。” 阿纳斯塔西娅威严的神情稍显柔和，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那张椅子：“辛苦你了，坐吧。” 西里尔站在那里愣了一下，伸手指了指桌面：“殿下，那个，口水……” 阿纳斯塔西娅飞快地白了他一眼，而后用手粗暴地在桌上擦了两下，留下三道迅速干涸的水印，又瞪了瞪他。 西里尔不再多言，直接拉开椅子坐下。 “新奥威港的事情，一切都还顺利？” “应该……还算顺利吧？”西里尔犹豫地道。 “港湾圣殿主教身死，米南卡火山喷发，连续遭遇禁咒级法术，这也算顺利？” 阿纳斯塔西娅皮笑肉不笑说出来的话让西里尔眼皮直跳，他半仰着头，结结巴巴道：“应该……大概……好像……算是顺利吧。” “那奥圣艾玛皇子身死，赴新奥威港舰队全军覆没，也都是顺利吗？” 西里尔吞了一口唾沫，看着阿纳斯塔西娅那冷丽的面容，目光正凝视着自己，没有丝毫后退可言。 “殿下，您……都知道了啊。” 阿纳斯塔西娅长长叹了一口气。 “是海洛伊丝告诉我的。新奥威港没有发布奥圣艾玛相关的消息，你们引起的混乱让新奥威港的对外贸易暂停，消息也没有通过其他渠道流出。” “殿下，这不是我们引起的混乱。”西里尔争辩道，“倒不如说如果没有我们在，那佩拉吉奥斯·赫里斯该死还是得死，指不定新奥威港都没了……” 但他的话语与动作并没有引起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的任何波澜，后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直到声音消失，才缓缓说道。 “亚德里恩卿，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我不是让布莱克告诉过你吗？无论发生什么，王国都将会是你坚实的后盾。” “王国已经做好承担任何可能发生事情的代价的准备。” 她坚定的话语让西里尔怔在原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的脸。 说实话，他在对佩拉吉奥斯·赫里斯下死手的时候，脑袋里可没有布莱克转达的那句话的印象。 而从新奥威港回来的路上，他的心里也一直在忧虑着这件事的后果—— 虽说没有任何证据能让奥圣艾玛将自家皇子、外交官身死，船队全军覆没的锅甩到拉罗谢尔的头上。再加上他和卡珊德拉打过招呼，让新奥威港后续公开的此次事件的报道中淡化拉罗谢尔的身影，让奥圣艾玛没有把柄可抓。 但怕就怕在，奥圣艾玛来一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是不讲道理地撕破脸皮，直接把兵堆到拉罗谢尔的脸上—— 而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也是为什么会有如此规模的军事会议在王宫召开的原因。 现在看来，她是真的做好了准备去应对任何可能到来的事情。 他看着阿纳斯塔西娅的脸，忽然发现对方的眼圈比以往都要更深，眼白中密布红色的血丝，眼角也有些发红…… 下意识的，西里尔开口问道：“殿下，您是最近……哭过吗？” 而随着他的这句话落下。 前一秒还正襟危坐的王国的长公主，下一秒眼睛逐渐发红。 而后泪水压抑不住地、夺眶而出。 第2章 星落 泪水自眼中夺眶而出，她紧紧地咬着嘴唇，那张清冷的面容哪怕在哭泣的时候都绷得紧紧的，还想要维持身为王女的尊严。 那双搭在桌上的手十指指尖都快戳进她自己的手心中，阿纳斯塔西娅半仰着头，想尽力扼制自己泪水的涌出。 但那积蓄已久的情绪，却并非如此简单就能压抑住的。 她只能这么无声地哭泣着，在自己的臣子面前—— 而年轻的伯爵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哭泣的公主，坐在她的身边，一言不发。 没有那些言情剧里会有的旖旎情节，英俊的骑士在公主哭泣时将后者拥入怀中好好安慰——就算是博览群书的海洛伊斯·特雷维尔都不会产生这样的联想。而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一贯的作风以及她的性格，就注定了她不会向自己的下位者做出依赖的动作。 她是上位的主导者。 而且，将是今后这个王国的女王。 她似乎早就在为这一天的到来做着准备，但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方式，却绝对不是她所想要的。 这份来自凯尔森·赫尔曼的残酷的温柔，在最后也只能化为无尽的悲伤，加倍地堆垒在她的身上。那颗温和地照耀在拉罗谢尔上空的星悄无声息地敛去了他的光泽，为她腾出了一片空荡荡的、没有干扰的夜空。 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的泪水让西里尔知道，占星术师格里利·斯达德的预言再一次得到了现实的承认。 过去数十年拉罗谢尔的国王，凯尔森·赫尔曼。 去世了。 但那颗等待着接替星空的新星，在此刻，却连为了前人的去世放声哭泣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以这样无声的方式抒发着自己的悲痛。 西里尔只能静静地看着她，直到阿纳斯塔西娅的泪水终于收住，深深吸气后靠在椅背上，胸脯随着身躯的颤抖而起伏，那张精神本就不好的面容更显憔悴。 而后她就这么半仰着头，抬起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 “亚德里恩卿，今天的事情，你不要……” “我知道。”西里尔轻声应道，犹豫了一下，又问道：“连海洛伊丝也不用？” “你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吗。”阿纳斯塔西娅用手臂盖在眼前，嘴里喃喃道。 “应该是陛下……” 西里尔不再说了。 屋内又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只能听到来自阿纳斯塔西娅吸气长出气短的沉重的呼吸声。 片刻之后，她放下了手臂，低垂着头，轻轻点了一点。 “没有告诉别的人吗？” “只有佛提乌冕下知情。”阿纳斯塔西娅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哎……” “殿下是在忧愁，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吗？”西里尔想了想，慢慢问道。 回应他的，是阿纳斯塔西娅苦笑的神情。 王国确实做好了替西里尔扛下新奥威港事件后一切可能的后果的准备，但是前提是王国本身要保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程度。 而凯尔森·赫尔曼此时的离世，便给了这个相对稳定最最沉重的一击。 凯尔森·赫尔曼为自己的死做了很多的准备，北疆的战役消耗了大量贵族私军的同时，缓解了北疆的危机。 而在北疆战役之前，拉罗谢尔政体一直以来中央与地方的平衡已经无法维持，地方贵族的力量逐渐强盛到索尔科南无法对其进行抑制，每年都要苦于如何稳定地方。 征召令的发布，使得凯尔森·赫尔曼为自己的女儿扫清了不少的障碍。 如果阿纳斯塔西娅能够稳打稳扎，一步一步地继续降低地方的影响，扩大索尔科南的影响力，那么当她继位之时，将会得到一个非常稳定的王国，哪怕在混乱时期也可以保持国家的安定。 但凯尔森·赫尔曼的身体却没能扛到那个时间的到来，而更不巧的是。 佩拉吉奥斯·赫里斯死在了新奥威港，奥圣艾玛在新奥威港亏了不知道购买下多少个国家的魔晶石，却连一根毛都没捞着，全军覆没。 而参与新奥威港事件的三个非新奥威港势力，奥圣艾玛使节团、努达里亚使节团以及拉罗谢尔使节团，只有前两者人员尽失，最后的拉罗谢尔就和逛了个春游散步回家一样轻松自在，顶多算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裤子上沾了点泥。 奥圣艾玛想打拉罗谢尔吗？毫无疑问是想打的，拉罗谢尔建国四百年以来，奥圣艾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闹出一点事情，而算算上一次奥圣艾玛掀起祸乱至今，正好有将近三四十年的时间了。 在这样的事态之下，佩拉吉奥斯·赫里斯的死，就给了奥圣艾玛一个完美的对拉罗谢尔发起进攻的借口。 而更关键的是，凯尔森·赫尔曼，这个国家的国王死了。 群龙无首、外敌来袭的状态下，阿纳斯塔西娅慢慢扩大索尔科南统治力的计划瞬间破产。外界在这个时间给来的压力最能让那些本就不稳定的小贵族冒头，如果奥圣艾玛想在此时进犯，将会像推门回家一样顺利—— 拉罗谢尔确实做好了与奥圣艾玛开战的准备，但绝非是现在的这个时间。 “所以……您才召集了那么多的军团长，来索尔科南开一场军事会议？” 凯尔森·赫尔曼的死讯并不能公开，这是一个完全隐私的事项，用来制造给外人看，拉罗谢尔的国王什么事情都没有。 别看索尔科南越来越繁华，越来越稳定的架势，有不知道多少双耳朵藏在后面，等着听索尔科南传出的任何讯息。 因此，王都没有纪念死去的国王的缟素，晨会也没有任何人问阿纳斯塔西娅如何继位、以及继位的安排。 假如凯尔森身死之事传出去，都不用传到普通外城居民那里，恐怕消息刚到内城城门口，就已经有内鬼在开始向自己所属的势力传递消息。 “索尔科南的内鬼”，这是游戏当中非常著名的梗，据说这座王城中蛰伏着近百名来自各个势力的密探，他们潜伏的时间之长远超过人们的想象。 甚至还有比凯尔森·赫尔曼在位时间要更长的间谍，一直潜伏在索尔科南这座王城之中。 他们可能从一个非常普通的身份扮起，一辈子都没有进展，听不到一点儿有用的讯息。但他们就像是一根根深深埋入拉罗谢尔腹地的针，当这头巨兽动起来了，才会狠狠地发挥其穿刺的作用。 前世身为玩家的西里尔·亚德里恩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在混乱时机一名间谍传播的谣言、隐瞒甚好的深夜行动因为一个普通人的目击而彻底曝光在对方的眼皮底下，哪怕只是身为普通人，他们就已经掌握了如许多的、恐怖的能力。 而更恐怖的，则是那些如正常的索尔科南市民一样，一直潜伏着的间谍。 他们逐渐地有机会接触到高层、听到高层的消息，可以从卫兵口中、从大臣的口中得知种种可能即将发生的事情…… 如果情况允许，或是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有所需要，西里尔现在就能出王宫到内城城门口附近，逮住王宫脚下的一名间谍。 这倒不是说拉罗谢尔本身没有任何反间谍的措施，但反间谍切忌打草惊蛇，只能放长线钓大鱼，才能够一口气捞起更多的鱼…… 而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也知道公开这个消息会带来什么后果，因此她直接召开军事会议，绕开那么多墙外的耳朵，在王宫中部署应对可能到来的奥圣艾玛的进犯，以及地方的混乱。 事实上西里尔今天看到的军团长们，已经和公主殿下开了三天三场会议，这已经是第四场回忆，只剩下一些收尾的事项。 “商讨的结果如何呢？” “虽然我隐瞒了父王的死讯，但军团长们似乎都察觉到了，想再瞒下去并不现实。”阿纳斯塔西娅摇了摇头，“他们基本都同意了将驻军向着东侧转移，布防阿玛西尔的战略，只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亚德里恩卿。”阿纳斯塔西娅一手撑着头，颇为费劲地说道，“无论奥圣艾玛做什么打算，如果他们要想将入侵的计划付诸实际，那么他们必然要从阿玛西尔开始……” 西里尔脸色一僵—— 他此时才意识到，如果奥圣艾玛真的朝拉罗谢尔发起进攻，那他的领地便是最前线。 自然之地，阿玛西尔，与奥圣艾玛之间只有一座雄山与一大片的精灵居住的森林。虽然有地形环境的阻碍，但如果奥圣艾玛人真的发了疯的想要进攻，那单凭森林是绝对无法拦下他们的。 而内陆海阿德莱海，则给了奥圣艾玛人一个更加方便的、向拉罗谢尔发起进攻的方向。 他们可以直接乘坐战船跨过阿德莱海，对阿德莱海周边的城镇发起进攻，拿下城镇后作为进攻支点，源源不断地向阿玛西尔输送自己的士兵—— 一百年前的那次奥圣艾玛发起的侵略战力，他们就是这么做的。 虽然西里尔的西利基位于整个阿玛西尔的最北边，可以说是完美地避开了奥圣艾玛人进攻的直线路线，但那终归也在前线区内。 “我……”西里尔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殿下，北疆战争中我也出力了，从战果上也可以看得出，我们西利基有心杀贼，但想成为一个战略支点显然还不足够……” 但他的话，却迎来了阿纳斯塔西娅奇怪的眼神： “亚德里恩卿，你是在和我装糊涂，还是在装糊涂呢？” “啊？”西里尔呆了一下，这次是真没听懂阿纳斯塔西娅话里的意思。 而阿纳斯塔西娅的面色也愈发古怪，片刻之后她以一种惊讶的口气，不可置信地道： “亚德里恩卿……你该不会……还不知道阿玛西尔发生了些什么吧？” “阿玛西尔……发生了些什么？” 西里尔是真的还没什么机会了解阿玛西尔相关的事情，他从南方一路坐船回来，听到的最多的便是北盟现在又怎么怎么样了，东边的消息可是一点都没有。 “原来你还未曾有所耳闻。”阿纳斯塔西娅慢慢吐出一口气，懒懒地又靠在座椅上，一手在空中轻轻挥动，“听好了，达尔西·奥康纳，也就是奥康纳公爵，病死在了阿玛西尔的莫拉格尔。” “嗯……嗯？奥康纳公爵已经病死了？” 西里尔依稀记得，自己离开阿玛西尔之前，奥康纳公爵还未病死，而他的两个儿子彼此之间已经开始争夺奥康纳公爵这个位置，大打出手。 当时他对西利基的吩咐是“作壁上观，坐山观虎斗”，赚两边的钱，又同时敲打两边。 考虑到西利基自身的兵力有限，他让阿茨克·安杰斯避免一切可能造成人员大量损伤的战斗，绝对不会主动发起攻城战等容易损失惨重的战役，最多跟在奥康纳兄弟的屁股后边捡点好的。 但如何把握住这个尺度，是一个非常关键性的问题。 他相信阿茨克·安杰斯能够做好这一点，就算把握不住，也不会多做导致犯错。 但现在奥康纳公爵已经病死，这意味着奥康纳兄弟的争斗应该进入了白热化…… 他走的时候是一月，现在则是六月，五个月的时间，想来应该不足以让他们结束争夺吧？ “奥康纳公爵已经病逝了？很不幸听到这个消息，他对阿玛西尔的发展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西里尔假模假样的说了两句，阿纳斯塔西娅却白了他一眼： “我是没想到你居然那么狠，人不在阿玛西尔，对部下的安排倒是周到……” “嗯？”西里尔眨了眨眼，没读懂阿纳斯塔西娅话里的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西利基，在奥康纳兄弟的爵位争夺战中大获全胜啦！” “现在奥康纳兄弟所持有的领地，加起来，都没有你的西利基大！” 阿纳斯塔西娅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而后随手拽出地图，给西里尔在阿玛西尔画了一个巨大的圈圈： “看到了吗，这些，都是你的地方！” “西利基伯爵——还是说，我该叫你新阿玛西尔伯爵呢？” 第3章 新晋侯爵 阿玛西尔的城池数量不算少，整个阿玛西尔按照区块可以划分为北方、中部、南方、阿德莱海沿岸一线。总计城池数量超过四十座。 这些城池有大有小，并非都是金碧辉煌气派无比的主城，规模大点的县城也被计算在内。 不过就算是县城也不能小觑，指不定随时可能爆发的拉罗谢尔-奥圣艾玛战争的重要转折点，就是西利基伯爵攻打某某县城呢？ 当然，以上只是玩笑话——县城的位置同样重要，它们作为防御支点，与主城彼此互相掩护，才能够构成有效的防线。 如果不是钱不够，谁不想把城都造成大城市呢？ 阿德莱海沿岸一线被称为“阿德勒”区域，共计五城，驻军都是归属于拉罗谢尔王国的军队，第五军团戟鲨军团常年驻扎在阿德莱海的军港中，是防备奥圣艾玛入侵的第一线。 阿玛西尔的南部被叫做因萨罗，与南方接轨，城池共计七座，奥康纳家的根基莫拉格尔就在因萨罗。奥康纳公爵的三子，乔伊斯·奥康纳的部队都驻扎在因萨罗。 阿玛西尔的中部则被称作厄特兰，共计十一座城，是阿玛西尔最繁华的区域，省会曼德克斯堡自然也在厄特兰。 阿德勒、因萨罗和厄特兰的领土并非完全独立，因萨罗的向北延伸段几乎捅到厄特兰的中段，而阿德勒也有一部分向着厄特兰和阿德勒方向侵蚀的纵深。 阿玛西尔的北方，西利基领包含西利基、索米、耶夫温德，菲尔领包含菲尔领、森野城、青沼城。这两块区域原先在规划上应该共属于一个领，因为百年前的维德公爵将其分划给了手下的将领，因此才被区分开。 西里尔离开之前，现如今的西利基与菲尔领已经基本统一。 西里尔本还不知道青沼城有没有成功被阿茨克带人拿下，原先估计快则两个月，慢则半年，青沼城应该能随着奥康纳兄弟的战事情况变动被过渡到西利基的手中…… 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地图清楚明晰地划出了一个长长的圈，除了青沼城被圈在其中之外，厄特兰领靠西部伏尔戈行省的三座城、再加上因萨罗靠近伏尔戈行省的一座城，都被圈在了当中，形成了一道竖线，几乎将阿玛西尔与伏尔戈行省的联系完全切断—— 不仅仅是如此，青沼城向南方向，还有三座厄特兰的城池被圈在了当中，红色的线差点把省会曼德克斯堡都框了进去！ 而如此大的一块范围，都和西利基原先的领地圈在了一起，直白地告诉西里尔： 这些，现在，都是你的地盘！ 整整十三座城！ 这样算下来，厄特兰领就只剩下了七座城，而因萨罗则只剩下了六座城，加起来才能和西利基如今的势力范围相比较。 整个阿玛西尔，赫然已经有四分之一落入了西利基的掌控之中—— 丹亚在上，阿茨克，你们究竟做了些什么啊？ 而且这些被西利基吞并的城池的位置真是恰到好处，他非常巧妙地自外围包围奥康纳兄弟的战场，逐步压缩战场的范围。 那四座将战场与伏尔戈行省划分开来的城池并非什么鸡肋之地，虽然从规模看都不算是大城市，但其地处阿玛西尔和伏尔戈行省连通的第一线，阿玛西尔想要与伏尔戈行省以及索尔科南展开贸易，就必须要从这几座城经过—— 从经济发展的角度而言，在阿玛西尔并非一家独大的前提下，这是何等重要的战略位置。 西里尔想破头脑也想不到，为什么这四座城能够都被西利基拿下，奥康纳兄弟再怎么蠢蛋，也应该犯不了这样的错误—— 西里尔如今尬住的表情让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忍俊不禁，干脆地放声笑了出来，前仰后合的，看起来是真的很开心。 直到阿纳斯塔西娅收住笑声，西里尔才满脸无奈地回应道： “殿下，这是十分好笑的事情吗？” “好笑，太好笑了。”阿纳斯塔西娅擦了擦眼角，这一次的眼泪是笑出来的，“这么看来，你的部下们可比你要果断多了。” “您这话的意思是？”西里尔微微蹙眉，品出了一些独特之处。 而阿纳斯塔西娅微微扬起下巴，脸上又露出了自信的表情：“是在我授意之下，由雷狮军团协助完成的，至于他们具体是如何行动的，我就不清楚了。” “这个礼物，喜欢吗？” “礼物？” “算作你南方之行表现出色的封赏咯。”阿纳斯塔西娅手指又开始轻轻敲着桌面，“指望奥康纳公爵的子嗣争出一个先后，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父王为我营造出了如此可以放手施为的环境，不顺势把控一下，也未免太过浪费他的好意了。” 她说着，又露出些许苦恼的神色：“但这样看来，新奥威港之行的封赏我想不好该给什么了……” 如果这是在殿下的旨意下促成的，那倒也说得过去了。有雷狮军团的震慑，想来西利基甚至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这些城。 可这也不过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解释而已，西里尔还是头疼不已。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现在可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殿下，您忘了现在是什么样的局势了吗？” 阿纳斯塔西娅眼中的笑意逐渐敛去了。 “如果奥圣艾玛趁现在入侵，将面临的是一个兵力空虚的阿玛西尔。我就算能速攻，解决掉奥康纳家的两兄弟，但也没有时间训练出一批精兵来……” “这些城市原先的产业还需要慢慢地接收，如果处于临战状态下的话……” 西里尔收住了声。 阿纳斯塔西娅的脸上也浮现出思考的神色，她一下一下叩击着桌面，迟疑了一会儿后，缓缓道： “如果真的开战，王国军团肯定会第一时间支援，第五军团就在阿德莱海边，第二军团位于伏尔戈行省，支援也会非常迅速。” “但如果我坐到那个位置上，我的人就注定要成为主力军。过大的实力差距下，西利基耗不起。” 西里尔此时的开口没有丝毫的含蓄，阿纳斯塔西娅也不会喜欢听那些弯弯绕绕的话，直白地点出矛盾的核心，这才是公主殿下解决问题的做事风格。 她沉默着，认真地思索着这位年轻伯爵提出的问题。 房间内陷入了沉寂，两人的手指不约而同地放在了地图上，在地图上虚虚地来回点着，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如果……”阿纳斯塔西娅终于开口道，但西里尔却打断道：“殿下，先说好，以王国的名义让他们停止争斗，联合对抗奥圣艾玛——这个想法是绝对不成立的，奥康纳公爵可没有遗传给他们对国家一腔热血的忠贞。” “我知道，我是说，如果你能够将奥康纳兄弟的剩余的部队都接手呢？” “接手他们的部队？” “没错。接手他们的部队。”阿纳斯塔西娅直起身说道，“我会先授予你曼德克斯侯爵的爵位，如果你能够将奥康纳兄弟的部队成功接手……” “那你，将直接晋升为阿玛西尔侯爵，并且我将予以你阿玛西尔少将的军衔。” 西里尔不由得沉默深思。 拉罗谢尔的爵位体系中，侯爵，位阶在伯爵之上，实际权力与公爵相近，但区别在于公爵是作为一个地区的统治者，几乎可以将地区视为自己的地盘；侯爵则是地区的管理者，是替王国打工。 而少将这个将官级别的军衔，也足以调动地方军队，这样无论从城市角度还是军队角度，他将都拥有名正言顺的治理权。 这无疑是最符合如今王国需求的选项。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授予公爵的爵位——公爵这种类似地方王的存在，需要累累的战功才有获得的资格。西里尔虽说参与的大事件不在少数，但本身能拿出来说的战功却也就寥寥。 如果此时授予他公爵爵位，那无疑是否定了前奥康纳公爵的世袭的权利，还会引起其余地方贵族的反对。 “怎么样？” “我没有意见。”西里尔长长吐出一口气，“那事不宜迟，我想我得抓紧时间出发了。” 按现在的态势来看，现如今正是争分夺秒抢时间的时候。能够早一天统一阿玛西尔，对抗奥圣艾玛可能到来的进攻便多一分把握。 “等下。”阿纳斯塔西娅跟着西里尔站起身，“走之前，先跟我来吧。” 西里尔跟着阿纳斯塔西娅走出了会议室，后者的脚步极快，没有丝毫拖沓地拐入了国王的寝房。 西里尔犹豫了一下，跟着走了进去。 房间的窗帘拉得死死的，没有一点阳光漏入屋内。走入屋中的一刻，西里尔便感觉到一股神圣的气息充盈在房间之中，让人的身体都暖洋洋的。 视线中依然是上一次看到的那张大床。 而床边，则站着拉罗谢尔源初教堂的主教。 佛提乌。 “冕下。”阿纳斯塔西娅轻声行礼，而西里尔也跟着行礼。 看到佛提乌的一刻，他心里之前一直憋着的问题立刻忍不住了。 佛提乌之前一直保持着弯腰垂首的姿势，此时才慢慢直起身，脸上满是疲倦地看向进入屋内的二人，而后才露出一丝笑容。 “殿下，还有……亚德里恩，辛苦你了。” “冕下。”西里尔犹豫地看了一眼床上盖着的被子，能够看出里面的人形，想来凯尔森·赫尔曼依然躺在其中，尸体则由佛提乌亲自维持着，不会腐烂变化。 “有什么话就说吧。”佛提乌摇头笑道，“凯尔森不会介意的。” “奥圣艾玛的皇子，在新奥威港发动了源初之神的神明加护。”西里尔见身边的阿纳斯塔西娅也没有意见，便开口将新奥威港发生的事情道出。 “七道神明加护……”佛提乌听完西里尔的话后，随即陷入了沉思中，“尼克尔究竟研究了一些什么，神明的黑暗面？他在图谋些什么？” “您也没有头绪吗？” “我确实没有。”佛提乌再次摇头，“尼克尔这个人，我很难评价，我只能说，他所图谋的绝非简单之物。” “而奥圣艾玛皇子的身死。”他再看向西里尔和阿纳斯塔西娅，“请尽快调兵吧，以奥圣艾玛的手段，一定会知道他们的皇子究竟是怎么死去的。” “难道他们可以读到那一片时空里发生过的事情吗？”西里尔吓了一跳。 “他们首先会得知皇子的死讯，而后通过他留下的残破魂魄，读出其共鸣留下的死亡前的部分场景。” “这听起来像是死灵法术。” “奥圣艾玛可从来没说过他们没有豢养死灵法师。”佛提乌的语气也冷了下来，“但无论他们是否读到亚德里恩有关的皇子的死相的画面，他们都会出兵。” 佛提乌斩钉截铁地做出了判断。 “我已经给亚德里恩卿安排好了。”阿纳斯塔西娅说着，走到床边，握住了凯尔森叠在小腹上的手。 “父王……愿拉罗谢尔受群星照耀，庇护我们的未来。” 她又和佛提乌小声交谈了几句，随后和西里尔走出了房间。 她一言不发地在前走着，西里尔只能跟在后面，两人一路走过长廊，走下长阶，一直走到王宫的门口。 卫兵们齐齐躬身行礼，而阿纳斯塔西娅此时才转过身，认真地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西里尔此时才看出来阿纳斯塔西娅那是相送的意思，他连忙欠身道谢。 “真是遗憾，你好像连一次风光的授勋都没能办过。”阿纳斯塔西娅看着少年直起身，“曼德克斯侯爵。” “授勋仪式……我倒是不在意。”西里尔摇了摇头。 玩家可是可以跳过一大段对话直接领取奖励的生物，这种授勋的仪式感在西里尔心里倒还真不如一枚侯爵的勋章重要。 “等你成功，我亲自到阿玛西尔来，授予你阿玛西尔侯爵的爵位。” 阿纳斯塔西娅让出一条路，看着西里尔在门前翻身骑上梦魇马。 “丹亚在上，愿星空照耀着你。”她双手合于胸前，认真道。 而马背上新晋的侯爵发出一声笑声： “丹亚在上！” “愿星空，照耀拉罗谢尔！” 接着拍马，化作一道黑色的尘烟而去。 第4章 阿玛西尔战事 阿纳斯塔西娅回到王宫的时候，佛提乌已经走房间中走了出来，背负着双手，看着外面的庭院。 听到阿纳斯塔西娅的脚步声，他侧过身，看着动作利索的公主殿下，隐约觉得殿下的情绪似乎要比之前好上了不少。 “殿下……还是该称呼您为陛下？” “冕下。”阿纳斯塔西娅停步，瞥了他一眼。 “那好吧，殿下。”佛提乌轻轻颔首，“您是不是忘了和亚德里恩侯爵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 “比如……”佛提乌轻声道，“阿列克谢殿下的事情……” 阿纳斯塔西娅捂住了嘴。 “啊。”她眼角跳了又跳，而后扶住了额头。 “真的……忘了。” 她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双手捏在胸前，像是再给自己打气一般：“不不，不是忘了，亚德里恩卿的那些部下一定能够为阿列克谢提供非常好的教学环境……阿列克谢也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情由他自己决定也很正常……” “再说了，他不是敬仰亚德里恩卿吗？正好可以给他一个惊喜……” 她如此自我麻痹着，让身后的佛提乌忍不住摇摇头，而后将目光投向下午的王宫庭院。 六月的索尔科南天气正好，阳光灿烂的庭院里，响着一阵一阵沙沙的虫鸣。 佛提乌半眯着眼，似乎沉浸于这一片安逸的宁静之中。 而后他低声问道：“殿下打算什么时候登基？” 他的身边，同样负手站着、注视着庭院的阿纳斯塔西娅目光沉静。 “等一个适合的时间点。” “我感觉那个时间点, 很快就要到了。” ———————— 六月的西利基, 又迎来了一场又一场的雨。 今年的雨来得又急又猛，去得也干脆利落, 乌云聚了又散，散了又地，石板地则在湿透与半干半湿之间不断切换着，随着马车的车轮碾过, 迸溅出一片片的水花。 领主府里有一段青藤长廊。叶片又肥又厚, 连成一片。下雨时，走在长廊下，就只听得到雨啪啪啪的拍打着叶片的声音，响成一串, 走廊的石板地却都是干的, 一点儿雨都落不进来。 日光悄无声息地敛去了，乌云迅猛地聚拢在一起，只是两三滴嘀嗒的前奏, 到处便都是哗哗的落雨声。 这场雨来得和之前的一样，又急又猛。 路上的行人们纷纷找就近的屋檐避雨，而三道小小的身影捂着脑袋，看也不看旁边可以避雨的屋檐，一个个努力地迈开腿，顶着暴雨冲进了领主府的门，而后一路穿过湿漉漉的草地，一直冲进青藤长廊下—— “第一名！” 为首的白发少女高高举起双手, 连脸上头发上的雨水都没来得及抹上一抹, 赶紧回过头，得意地看着落在她身后的两道身影： “蒂法尼第二, 阿列克谢第三名, 阿列克谢，你又输啦！” 排在第二的猫娘正在用力甩着毛, 猫耳朵一动一动的, 显然也很是愉悦。而落后她仅有一根尾巴距离的阿列克谢已经跪倒在地, 双手捶地, 一脸不甘： “呜呜，怎么输的又是我！” 卡罗琳这才擦去脸上的雨水, 走到阿列克谢面前，双手将后者扶起。 “阿列克谢, 只有经历失败，才能够打磨出足够坚韧的内心。” 小王子愣愣地看着身前已经高出他一个头的白发少女，面上犹豫痛苦的神情逐渐收起，眼中充满了希望。 “那……亚德里恩伯爵，也经历过这样的挫折吗？” 少女眨了眨眼，想都没有想就回答道：“没有哦。” 小王子张了张嘴，被噎得说不出话。 眼中的希望，又破碎了。 他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听到长廊之外响起一阵急匆匆的声音, 有人快步走来，同时还不断地说着： “卡罗琳！我看到了, 你又带殿下去玩这种游戏，要是淋湿生病了该怎么办！” 撑着一顶透明的大伞走入长廊的金发少女抖了抖手，那大伞立刻如融化的冰一般, 消失不见。 “艾莉娜姐姐，你回来啦！” 卡罗琳没给艾莉娜多的训斥的机会，直接张开双臂抱了上去——然而现在的她已经不是数个月前只比艾莉娜高出一点点的身高, 已经超过了艾莉娜大半个脑袋，这下直接把艾莉娜埋到了自己的胸口，害得金发少女一阵挣扎才挣脱。 “卡罗琳，别闹！” “嘿嘿嘿~” 卡罗琳嘿嘿地笑着，相比起几个月前还是矮矮个时笑起来带着一种萌萌的感觉，现在更多的是自内向外迸发出的青春感。 “艾莉娜姐姐，你不是在前线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当然是回来管住你啊。” 她回答着的同时，左手打了一个响指，自指尖跃起一道细弱的火苗，却散发着灼灼的热度。她蹲下摆弄了一会儿，立刻平地升起了一个温暖的火堆，烘干着被淋湿的三人。 艾莉娜故作凶恶的话语让卡罗琳立刻撅起了嘴，正想小声抱怨, 艾莉娜却已经转向阿列克谢躬身道： “殿下, 近日过得可还好？阿玛西尔的战事应该没有影响到您吧？” 阿列克谢看着面前这个只比他高出一点点, 却比卡罗琳威严太多的金发少女，脸都有些涨红，双手摆着说道：“没有，卡罗琳她们对我很好的……” “蒂法尼。”艾莉娜最后才揉了揉猫娘的头发，而后转身，再对卡罗琳说道： “安杰斯先生那边已经稳定下来了，这次我来，是想带你们去风纱堡的。” “风纱堡！” 卡罗琳脸上不悦的神情立刻一扫而空，满脸都是激动：“是最近打下来的那一座城吗！” “最近打下来的是离曼德克斯堡比较近的鹿野城，风纱堡邻近青沼城。” “嗯嗯嗯！” 卡罗琳的脑袋里其实根本就没有阿玛西尔的地图，但此时点头点得像是踏浪的船，只顾着应和艾莉娜的话。 “那你现在带蒂法尼和殿下去整理东西吧，休息一晚，我们明天就出发。” 艾莉娜说完，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倦色。 （点此处观看高清阿玛西尔城镇分布图） 奥康纳兄弟的内战打得比他们想得还要更加“正大光明”。 双方将大军压在曼德克斯堡以南、莫拉格尔以北，名为“近林之野”的区域，非常有默契地避开了双方领地，厄特兰领和因萨罗的重要城市，只靠着这一块区域的几座小城互相周旋。 西利基这边原先还按兵不动，从一月等到二月又等到三月。他们原本以为霍勃特·奥康纳和乔伊斯·奥康纳会将整个厄特兰领和因萨罗都化为战场，却没想到双方居然如此拘谨。 但其余城池的驻军也都在向着近林之野调度着，尤其是靠近伏尔戈行省的四座边城，驻军走的是干干净净。 于是在和雷狮军团展开会谈之后，阿茨克立刻决定出兵，先将菲尔领还未拿下的青沼城吞下之后，火速地接管了主管伏尔戈行省通往阿玛西尔商路的四座城镇。 驻马镇，香包镇，邻水湾镇，以及独角林镇。 在此之后，阿茨克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阻隔在菲尔领与伏尔戈行省间的剩下两座次级城镇，风纱堡与边林镇给一口气打了下来。 缺少驻军的两座城并没有做出多少像样的抵抗，而之前几个月的休养生息，也让西利基的兵力迅速增加。 他们吞下的绝大部分地盘，都属于省会曼德克斯堡所在的厄特兰领，也就是霍勃特·奥康纳现在的根基所在。 这就引起了这位奥康纳家大公子的不满，但乔伊斯·奥康纳可不会慷慨地让自己的哥哥先去处理后顾之忧——虽说独角林镇归属于他的因萨罗，也被西利基给占领，但终归是厄特兰领亏得更多，他心里也还算能接受。 于是西利基军就很巧妙地和乔伊斯·奥康纳对霍勃特形成了两面包夹之势。 霍勃特倒也不完全是笨蛋，知道这样被夹在中间定然要吃大亏，于是放弃了和乔伊斯的僵持。 但就在阿茨克以为霍勃特将和乔伊斯联手，先反扑西利基这个试图抢夺奥康纳家基业的外人之时，霍勃特再度展现出了其笨蛋的本性—— 他直接令麾下各部退守城池，龟缩着不动了。 既不讲和，也不联盟，哪方使者来都是一句“我已向索尔科南传信，陛下会主持公道的”。 这下这场内战彻底尬住了。 乔伊斯耗费人力物力已经拖了那么久，此刻进军攻城是亏，退兵放弃是更亏。而霍勃特闭门不出，强调自己的继承正统权，彻底不要脸的乌龟作态，却让乔伊斯真没有办法。 那乔伊斯还能怎么办呢？挑一座城，先围起来呗。 这让西利基众人喜出望外，吉恩男爵天天在伏尔戈行省邻近的四城做心理建设，收拢人心，不出一个半月的功夫，大概是五月中旬，便让四座城彻彻底底地听命于西利基。 他的手段并不复杂，从这些规模不大的城镇挑选市民出来做代表，亲眼目睹了西利基的波伊尔商会入住后，为他们带来的巨大利润之后，没有人会选择再回到之前不被重视、只作为“驿站”存在的生活。 风纱堡和边林镇则被西利基的驻军压得死死的，也生不起反扑的意思。 而就在阿茨克犯愁，这奥康纳两兄弟是打还是不打，接下来该怎么进展之时，霍勃特再次展现出了其笨蛋的本质。 他似乎是由于苦等一个半月而索尔科南没有任何回应，对索尔科南失去了信心，在半夜率军发起奇袭，将围困厄特兰领城池的一支乔伊斯的部队给歼灭了。 随后他又大张旗鼓地发起进攻，一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口气将乔伊斯全部拿下的架势。 这反而让乔伊斯以为霍勃特和西利基达成了联手，才有这样的底气倾巢而出梭哈前线，于是转而采取了之前霍勃特的方式—— 龟缩。 结果霍勃特扑了个空，在热热闹闹围城攻城之际，蓄势已久的西利基军一鼓作气，直接将离曼德克斯堡更近一步的“鹿野城”给攻下了。 这鹿野城可不是没有留守军，霍勃特留了至少一千三百人驻守这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后方。而整场攻城战却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天的时间，鹿野城就已经换上了西利基的鹿角钩月旗帜。 霍勃特想破脑袋都想不出，鹿野城就算没有强力的城防法阵，那城墙也好歹算是坚厚，怎么能让人一天不到就攻下了呢？ 鹿野城一破，省会曼德克斯堡后方可再无遮掩，如果西利基军长驱直入，那他前面没攻下来，老家可就要丢光了—— 于是霍勃特又匆匆忙忙地率兵返回，重新驻扎入城中。撤退的路上还被乔伊斯反扑了一波，又被一大队疑似西利基的骑士冲击了一番，损失惨重。 而阿茨克可不急着对曼德克斯堡下手，他稳稳地管理着新攻下的鹿野城，亲自坐镇鹿野城中，心里踏实无比。 对如今的西利基而言，鹿野城拥有着最大的战略意义。 自鹿野城向北，便可以长驱直入地进入菲尔领广阔的平野，它等于是菲尔领的一道重要的门户。 拿下鹿野城，现如今的西利基便等于将北阿玛西尔全部纳入了口袋里，西利基如今的地盘，就像一把缺了一边的铁叉，将阿玛西尔除了北部以外的区域，都框在了里面。 并且由于鹿野城封住了通往菲尔领平野的路，他也不用担心奥康纳家的骑兵有机会一路北上速攻，袭击西利基腹地。 而随着时间进入六月，雨季的到来让奥康纳兄弟双方自然地进入了休战期。 但前线休战，西利基后方的生产线，可一刻未停。 阿茨克坐在鹿野城的城主府中，悠然地看着地图，翘着腿一晃一晃的。 那位年轻的伯爵一定没想到，他离开西利基后，西利基能够有如此多的突破…… 那座他给予厚望的卢雷亚实验基地，已经给出了一张惊人的答卷。 第5章 水鸟乱舞 马车的车轮碾过湿润的泥地，行驶在伏尔戈行省通往阿玛西尔的道路上。 年轻的伯爵……不，年轻的新晋侯爵坐在窗边，嗅闻着那空气中熟悉的、湿润的芳草与泥土混合的气息。光是闻到这股味儿，就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身处阿玛西尔临夏的雨季之中。 想起去年的六月，全新启航的西利基军在雨中热血朝天地训练，一天天从早到晚的无休无止…… 今年的他们，现在应该将兵力集中在鹿野城，对阿玛西尔的省会曼德克斯堡虎视眈眈吧？ “侯爵大人。”前方传来格里利?斯达德的声音。 占星术师从未来过阿玛西尔，似乎格外中意这里的环境，老早就跑出车厢，骑在马背上看风景。 “什么事？”西里尔掀起车前方的挡板，问道。 “我们是按地图走的吧？” “没错。” “那我们的前面应该是……驻马镇吧。”占星术师举着地图，向后放，拿给西里尔看。 “是的。这里在阿玛西尔开拓之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驿站，供人和马匹歇脚，因此叫驻马站，后来聚集的人多，就成了小镇……”西里尔随口解释道。 “那驻马镇现在，应该是归属于侯爵大人的领土吧？” “如果殿下给的消息没错的话，驻马镇确实是我的地盘。” “可您看，前面的城池……是不是在被人进攻啊？”格里利的声音中充满着无法理解的困惑。他让出半个身位，让西里尔可以看到前方不远处城池的情况―― 无错 只见不远处那座并不算高的城墙上, 正有一道道身影以无法理解的姿态，在城墙侧“飞行着”。他们时不时地接触城墙一下, 但随即又自城墙上脱离, 时高时低地上下舞动, 像是一群穿花的蝴蝶。 而在城墙外不远处，正有一行一行的士兵或坐或躺在地上, 随着马车的靠近，便能听到来自队列中的“哎呦哎呦”的不断的叫声―― 这队列的最前方，有一道身影正来回地走着, 时不时将一名坐倒的士兵揪起来，劈头盖脸地一通痛骂： “看看你刚才飞的有多笨拙！那群邻水湾镇的都已经全数训练完毕考核通过了，你还连飞都飞不起来！你是比他们少个脑子还是断条手啊！” “长官，我也想飞好，但是好晕啊……呕――” 那名士兵说着, 又头脑发昏, 弯下腰干呕了起来。 “去去去, 一边坐下休息去。”那名长官嫌弃地让他重新坐下, 寻找着下一个批评的目标。 西里尔远远地看到他那头棕色的乱发，身后背着的一柄巨剑大得惊人, 立刻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是如今西利基军的元老, 最初大剑部队的队长，莱昂纳多和谢尔的跟班，哈根?特罗涅。 “停车。” 马车停住, 他和米娅、米莎从马车上下来。哈根?特罗涅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接近, 倒是他身后的士兵们提醒道：“长官, 有几个人向我们走过来了。” “走过来就走过来, 碍着你们训练了吗？”哈根呵斥着部下，转过身看到年轻的侯爵的一刹那, 浑身一激灵, 险些原地跳起来，随即恭敬地行礼道： “领主大人！克里斯蒂安小姐，艾希凡小姐，你们回来了！” “嗯。”西里尔点头，目光扫过他身后的那些士兵――都是些生面孔，看到自己也没有多的反应, 直到哈根报出自己的称呼, 他们才露出诧异的神色, 开始议论纷纷。 “这是我们的领主？那个西利基伯爵？” “这看起来也太年轻了吧？” “他的耳朵好尖, 真的不是精灵吗？精灵也能当人类王国的领主？” 显然这些都不是西利基以及菲尔领的住民, 看来是西利基打下新城后， 扩招的新城土著。 这些话飘入哈根?特罗涅的耳中，让他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颇为羞愤地扭过身，大声道：“都给老……我安静！” “听好了，这位，就是我们西利基的领主，拉罗谢尔最年轻的伯爵，西里尔?亚德里恩伯爵！没有领主大人，就没有西利基，就没有现在你们的富裕的生活！” 身后士兵们的表情变了又变，一个个都逐渐狂热了起来――别的他们听不懂，但如今这几座原先并不受重视的城市，在归为西利基统治之后，确实一天一天地好了起来，这点是他们切身能够感受到的。 哈根对他们的神情变化满意极了――怎么能有对领主大人不狂热的领民呢？在他看来这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领主大人，这些是驻马镇特备团的新兵，我在训练他们使用卢雷亚飞鸟特攻装置……” 似乎看出西里尔略显疑惑的眼神，他立刻侧过了身，亮出了自己身侧悬挂着的两个长长的铁盒： “就是这个，卢雷亚科研基地在一月份投入军中的产品，能够通过风元素地迅速定向爆发，完成在空中的短距离飞行，如果辅之以钩锁，移动的速度还可以更快。” 短短的几句话，西里尔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他回过头看向身边的米娅，法师小姐正微张着嘴, 美目中压抑不住的激动： 这不就是她当初提出过的想法么？ 难道说莉迪娅?雪莱老师已经研究成功了！ “示范一下吧。”西里尔向哈根说道, 后者愣了一下, 随即狂喜道：“是，明白, 领主大人！” 他随即走出队列，来到一边的空地上，手在身侧悬挂着的铁盒上轻轻一敲，西里尔只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魔力波动，随即风元素迅速地在那铁盒中聚集。 哈根快步向前奔出两步，紧接着那些风突然喷发，将他整个人都送上了五米高的半空中，接着在空中连续三次扭转方向――他手中将大剑高高举过头顶，在最后一次向下冲刺时同时挥剑，一剑在地上轰出一个深深的土坑。 “领主大人，大概就是这样。” 他站稳后匆匆又跑回西里尔面前，再次躬身道。 “雪莱院长将这个装置命名为飞鸟，这套战术动作由孟斐拉大人指导设计完成，命名为水鸟乱舞。” 西里尔轻轻颔首，内心却已掀起波澜――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自己不在西利基的时间里，西利基是不是在那里疯狂爆科技点数啊？ 这样的战斗方式，与现如今大陆上任何一支部队都不相同――想象着双方步兵本来正在互相冲锋，结果一方突然升空乱飞，劈头盖脸地自上向下发起进攻，这场面，谁顶得住！ 现在西里尔算是明白，为什么西利基能够那么迅速地拿下边林镇、风纱堡和鹿野城了。 一群“飞鸟”使用熟练度高的士兵，在没有法师坐镇，没有大型法阵阻拦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做到无视城墙冲进城里！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拿一套给我看看。” 一套“飞鸟”立刻送到了西里尔的手中，两侧的长铁罐是空心的，用一种质地极轻的金属制成，用腰带链接，穿戴在身上并没有什么拖累感。 他将魔力覆盖着“飞鸟”，感知着其内部结构，很快找到了其核心――铭刻在内部的几个小型法阵，每个法阵的中央都镶嵌着小块的魔晶石。 这些魔晶石碎块体型微小，西里尔估计，当初获得的长条魔晶石一块可以拆分成百来块这样的小石头。 环绕魔晶石的法阵是用一种复杂的文字写成的，西里尔记得这样的文字出现在西利基的秘密遗迹，“卢雷亚”之中。 他还记得当初在卢雷亚中时，米娅所说的话： “事实上一些思路已经可以实现了，比如铭刻大气系法术使得器械拥有助推效果，让士兵拥有更强的突进能力；再比如说同调发动的土元素阵法，能够让士兵阵列的防御力在一瞬间上升一个档次……” “问题就出在魔力支撑上，我们还是没有找到适合的将魔晶石内魔力平稳输出到器械内的方式。不解决这一点，这些器械就都是一次性的，每次都得重新附魔。” 而通过半年多的研究，莉迪娅?雪莱，她真的在“卢雷亚”中完成了实验的突破，成功地找到了如何将魔晶石的魔力输入到器械内的方法―― 这绝对是划时代的突破！ 可以通过魔晶石供能而持续运行的小型法阵，这个技术可以运用在许多方面上。 西里尔甚至可以预料，从这个技术现世的一刻开始，战争将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 “我们有大概多少部队装备了这种装置？” “目前已经有一千套投入使用，五百套供应前线，剩下的五百套分别在驻马镇、香包镇这些新占领的城市供新兵训练用。”哈根兴奋地回答着，“领主大人，目前我们的正规军战力已经超过三千人，后备军也有两千人的储备，完全有能力一举攻下曼德克斯堡！” “只要您一声令下，明天曼德克斯堡的城头，就得挂上我们的鹿首弯月旗！” “行了。”西里尔笑道，“让大家都去休息吧，练习这种装置要注意避免受伤。” 哈根解散了在座的士兵们，殷切地将西里尔等人请进了驻马镇中。 这座当初规模还小的可怜的城镇，此刻却已经变了一副模样――新修建的城墙将城池的面积扩了几番，外围大多是工地，都在建造新房。 而城中心的部分，最显眼的便是以波伊尔商会为首的市场，一辆一辆的马车从街这头停到那一头，每一辆都在装载货物，装满后便立刻被商人驱动着出发，离开驻马镇。 西里尔将这些变化都看在眼里。波伊尔商会在经过西利基与菲尔领的推广之后，已经有着非常成熟的运作体系，他们的商路本身已经通到了阿玛西尔的最南边，阿德莱海沿岸的阿德勒地区都在盛行西利基的果酒。 这样成熟的商业能力，对驻马镇这样的小城而言简直是降维打击，就好比考试想从九十分提升到九十五分非常困难，但从二十分提升到七十五分，则非常轻松。 驻马镇，就是一座原先二十分的城市，此时已经能够拿到及格分。 西里尔感觉自己有太多的问题要问，西利基高层的近况，西利基的发展情况，还有哈根刚刚所说的卢雷亚研究院，莉迪娅院长――莉迪娅什么时候成院长了？ 不过他还是挑了一个最现实，也是最尖锐的问题来发问。 “哈根，每一套飞鸟都安装了将近六块魔晶石碎片，你清楚这样的装备有多昂贵吗？” “我知道，领主大人。”哈根的内心比他的外貌可要细腻太多了，“现在一块王国单位大小的魔晶石应该价格在6.3金特里，比去年几乎翻了一倍，并且有价无市――” 金价一直在涨，而魔晶石的价格自然要随之增长， 第6章 元素伴行 “前线的情况怎么样了？” “前线，好像没……” 哈根·特罗涅正想回答，但感受到来自年轻领主的审视，浑身一颤，意识到这似乎是领主予以自己的一场考验。 是了，如果自己潦草地回答，领主大人亲身前往前线后发现有什么不实之处，恐怕对自己的评分会大大降低，再反馈到阿茨克·安杰斯先生那里的话…… 想到安杰斯先生最近越来越喜欢用的“皮笑肉不笑”，看似温和实则冷厉的目光杀人法，哈根·特罗涅已经满身都爬满了鸡皮疙瘩。 他连忙细细地组织着语言，详尽地汇报道：“前线，咳咳，目前按安杰斯先生的布置，我们在鹿野城集聚了重兵防守，以防止来自曼德克斯堡的反扑。斥候团获得的最新情报是，奥康纳家的两位似乎不打算继续内耗下去，而是要在曼德克斯堡展开会谈，我这还没有更加具体的消息……” “斥候团？” “是由毕维斯这几个月组建的，都是有着一定自然天赋，再经过精灵训练的。” 这代表着这些斥候，至少在阿玛西尔这片土地上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通过植物、兽类获取信息，这就是自然之地最强的情报网。 而阿玛西尔除了西利基以外的任何一方人类势力，都没有和精灵关系好到能够传授这种技巧的程度。 这就是西利基斥候团的独门秘方。 “明白了。” 西里尔又问了几个问题，心里对阿玛西尔的局势已经有了明确的了解。 奥康纳家的两位公子虽然不是很聪明，但却也没有笨到家。 被西利基从屁股后面疯狂占了几个月的便宜，现在两方显然都反应过来，西利基似乎才是他们应该先对付的目标，不然他们打个两败俱伤，都得被西利基给吞了。 但单纯的停战协议显然是无法满足这一点的，如今西利基的体量已经超过了他们双方中的任何一方，哪怕总兵力由于没有积累，还不足以于二者相媲美，但有城池的加成，也不是他们能够随便打下来的。 所以此时的霍勃特·奥康纳要和乔伊斯·奥康纳签订的，绝对是“同盟条约”, 而非是“停战条约”。 如果这一切秘密没有被斥候团发现的话, 恐怕奥康纳兄弟还真能演一出好戏, 彼此之间假作斗争，实则反扑被西利基占领的地盘。 哈根·特罗涅看着自己的领主托着腮想着事情，嘴角逐渐勾起。 “哈根。”西里尔突然的声音让这名壮汉又是浑身一个激灵, 他连忙大声应道：“是，领主大人, 有什么吩咐？” “我们在驻马镇有多少部队？” “二百二十三人, 都是四月份入伍的, 征召了风纱堡、边林镇、驻马镇以及香包镇的中青年壮丁，经过两个月的训练, 额……”哈根·特罗涅估计着，“虽然战斗力应该不如我们当初出征北境时，但比一般的城卫兵要强出不少吧。” 西利基军的训练强度一向都是很高的, 甚至能媲美王国前列的军团的训练强度。在去年西利基军初创时便是如此。 彼时西利基人自身斗志高昂, 又碰巧有阿茨克·安杰斯这么一位科班生出身的好老师, 几乎就是照搬了一套王国军团训练法来给他们练习。 这让西利基军的战斗力迅速飙升, 不然当初在北境，哪怕空有坚韧的意志, 也早就全军覆没了。 现在聚集在驻马镇，新募集的风纱堡、边林镇、驻马镇以及香包镇这些地区的新兵，虽然不可能像西利基人一样, 由于对领主以及领地的强烈效忠欲望以及归属感而拼命练习，但有这样的训练方案在, 从0分提升到60分，是非常容易的。 “两百人？”哈根看着自己的领主歪了歪头, 似乎在盘算什么，而后打了一个响指, “也够用了。” “够用？您指的是……” “让所有人都整理一下行装，今天就随我出发吧。” “出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不用先通知安杰斯先生吗？”哈根有些惶恐——一来这是违背阿茨克军令的计划，二来，则是因为这是由领主大人亲自率队行动。 “不用通知，算是给阿茨克一个惊喜吧。”西里尔淡淡地瞥了一眼不远处那些新兵，嘴角勾起道： “顺便让他们看一看，他们的领主是什么样的人。” ———————— “跑，跑，跑起来，活用你们的飞鸟，保持队形！” 长长的队列在平野上奔行着，哈根·特罗涅骑着马大声命令着，身边的士兵们紧咬着牙关，汗水已经将身上的衣服全部浸透，不断的在用“飞鸟”低空滑行与双腿奔跑之间切换着，全速地向前奔进着。 这样的行军速度已经非常惊人了，甚至连那辆搭载着贵人的马车都被他们甩在了身后。但就算是如此，在他们的身前数十米开外，一道身影轻飘飘地奔行着，像是在草上飘着一般，将他们稳定地甩在了身后—— “领主大人可没有你们的装置，怎么你们还追不上！快，都快点，加速！” 哈根·特罗涅骑在马上，再次催促士兵的时候，已经无法保持理直气壮的语气。他低头看着自己可怜的坐骑, 这匹品种优良、脚力出众的独角兽混血马速度已经开始明显地减慢, 逐渐开始喘息不已，而前面的领主大人却一点事儿都没有，依然像是散步一样，带领着整支队伍前进！ 他们自驻马镇出发, 已经连续不断地奔行了两个小时。方向笔直朝向东方——但凡脑袋里对阿玛西尔的地图有一丁点的印象，都知道，这段平野丘陵的尽头，便是阿玛西尔的省会！ 曼德克斯堡！ 诺拉在上，您可真是一回来就要给我弄个大新闻啊！ 不走驻马镇——边林镇——风纱堡——鹿野镇——曼德克斯堡这一条修整平齐的官道，而是自小路与旷野中穿插而出，直扑敌军重兵驻扎的省会！ 西里尔疯狂的意图让哈根·特罗涅爽到每一根汗毛都立起来，脚趾不断抠着鞋底。 不愧是领主大人！大伙都说阿茨克·安杰斯大人的手段已经足够雷厉风行，但比起一回来便带着两百人闪击敌方大本营的领主大人而言，还是太年轻了啊！ 等一等，我们好像只有……两百人？ 这疯狂的进军让哈根·特罗涅一时忽略了自己手里带着的并不是上千人的大部队，而是仅仅两百人——而自驻马镇到曼德克斯堡的路程，如果按正常急行军，可是要三日多才能到达的！ 我们现在……跑到哪里了？ 他忽然意识到，现在部队的前进速度并不是在以一个正常的速度前进着的。他几乎是全力地催动着自己的坐骑，而身边的士兵们虽然一个个狼狈而疲倦，但可都还能够稳稳地跟住—— “特罗涅。”他恍惚思考间，后方那辆仅仅只由一头被黑色火焰包裹的骏马拉着的马车，已经追到了他的身侧。车窗打开，里面那位漂亮而优雅的棕发的领主夫人……咳，法师小姐已经向他发声道： “要不要上马车来休息一会儿，你的马儿应该已经快承受不住了。” “啊……”哈根犹豫了一下，但随即感受到自己的坐骑的逐渐无力，只能点头。 他迅速地转上了马车，马车内的空间大得超乎想象，当中摆放了一张圆桌，圆桌上一口锅正冒着热气。 “夫人……不，我是说，克里斯蒂安小姐，领主大人这是打算一路突袭曼德克斯堡吗？” 哈根·特罗涅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他开口问道。 “显而易见，确实如此。”米娅靠在窗边，一手卷着垂落在胸前的长发，慢悠悠说道。 “但在今天赶到曼德克斯堡，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不可能吗？”一旁的座椅上坐着的一位身着法师长袍的青年发出一声笑声，哈根记得领主大人说过，这位便是未来西利基的法师学院的院长，连忙恭敬地行礼。 “我想，再过二十分钟，我们应该就能到达曼德克斯堡的城下吧。” 看着哈根脸上惊疑的神色，苏格尔·温克勒手指朝着他轻轻一点，哈根眼前一花，下一秒，视线中便浮现出一片一片飘动的光点。 “这是什么？” “这是元素。”苏格尔答道，“能够帮你看清周围的元素分布。现在你看看窗外。” 哈根依言看向窗外，随即便被惊愕地张开了嘴—— 在窗外，那两百人的行军队列周围，是一片浓密到让人眼睛都发疼的绿光，全都是由一点点青色的光点组成。它们簇拥着这两百多人的队列，在那些“飞鸟”装置激发之时予以回馈，让行军的速度保持在一个相当可怕的程度。 “这些青色的是……” “风元素。”苏格尔抢先答道，而后幽幽叹道，“元素伴行啊……领主大人到底明不明白，这对法师而言是多么难以企及的境界啊？” “元素伴行？” “简而言之，便是领主大人以一己之力，带动了整个队伍在前进。如果这些士兵的悟性足够，这一趟跑下来应该能够理解，该如何更好地运用那个名叫‘飞鸟’的装置了。” “在这种密度的风元素下练习，啧啧啧，我看着都羡慕。”苏格尔手在空中虚虚抓握一番，收回了暂时给予哈根的元素视野，也没有再给这位大剑战士更多解释的打算。 他直起身，扭了扭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差不多了，该欣赏领主大人接下来的表演了。” 他话音刚落，只感觉马车的前进忽然停止，随后旁边的行军队列也一同驻足。哈根连忙赶到马车前方，从前面的窗口向前望去，一座高耸的雄城，赫然已经出现在视线之中。 “曼德克斯堡……” 哈根张了张嘴，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真的用了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从阿玛西尔的最西部一路跑到了中间靠东边的省会—— “等一等，等一等，表演，什么表演？” 他又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该不会这位法师学院院长指的是—— 领主大人要以一己之力破城？ 开玩笑吧！ 曼德克斯堡又不是那种小壁垒，能够一剑把城门切开。且不说其自身的城墙、城门所选用料，光是城池所布置的防护法阵，就足以硬抗上高级法术三天三夜的狂轰滥炸。 领主大人表演？表演什么，拿什么表演？ “按维先生所想的，如果乔伊斯·奥康纳和霍勃特·奥康纳真的打算对我军发起反扑，那么现在……这两位应该都身处曼德克斯堡内才对。” 米娅将半身探出车厢，对座的精灵小姐终于从书中抬起头，而后拉了拉领子，将半张脸都缩在了长袍后。 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喂喂喂，领主大人这可是要去打生打死，你怎么要睡觉了啊？ 现在不是最应该为领主大人加油打气的时候吗！ 哈根已经几近晕厥，看着车上几人的表现，好像只有车厢最后面那名穿着长袍的青年略微正常一点。 “你应该感到紧张吧？” 他凑过去看，却看到那缩在后排座位上的青年正拿着两枚骰子，用力扔出，骰子在座椅上转了又转，最后停在了“6”和“5”上。 “11点，大！”青年用力捏拳，“大，那领主大人应该只需要……十分钟就足以解决了吧？” “十分钟？？” 哈根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本以为这是在座唯一的正常人，谁知道他比别人还不正常！ 难道说领主大人朝南边走了一趟，就变成王国剑圣，天下无敌了吗？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信心爆棚啊！ 哈根头晕眼花，他连忙推开车门，下车指挥着那些因为疲倦而坐倒在地的士兵们：“都坐着干什么，还不给领主大人助威！” “助威……助什么威啊？”一名士兵有气无力地答道：“领主大人已经飘到那里去了——” 哈根抬眼，向着士兵所指之处看去。 半空中，年轻的侯爵御风而立，正捏起一股风，将自己的声音传遍曼德克斯堡： “西利基侯爵，请乔伊斯·奥康纳子爵、霍勃特·奥康纳子爵—— 出城一叙！” 第7章 一人之力 曼德克斯堡。 这座由拉罗谢尔开拓骑士建立根据地，而后拓展而成的雄城，阿玛西尔的省会，自1273年建成开始，就从未被敌人逼危至城墙脚下。 它受森林庇护，有来自精灵的加护。城内的“绿之塔”辐射着几乎整片阿玛西尔，通过其强大的土元素延展性，将长长的边界都尽皆庇护在内。 而城中心的诺拉神像，更是予以这些阿玛西尔土地上、对自然忠贞的信徒的战士们无尽的力量。 他们在这片土地上，似乎是战无不胜的，哪怕是奥圣艾玛人的大军自阿德莱海北上，也未曾对它造成分毫伤害。 更别提让敌人挑衅的话语，响遍全城了。 然而此时此刻。 1441年阴白之年，7月3日，曼德克斯堡的上空。 连绿之塔都无法阻碍那诡异的风之流向，只能任由风将少年清亮的声音传遍全城。 于是，自城郊的林地至城中央的内堡，自河畔的田地至山丘的高塔，整个曼德克斯堡，务农者、行商者、施工者、学者、兵者、乃至高位者，尽皆听到了那一句少年的临战宣言—— “西利基侯爵，西里尔·亚德里恩！” “请乔伊斯·奥康纳子爵、霍勃特·奥康纳子爵—— 出城一叙！” 那内城城堡门前，高大英武的霍勃特家三公子才刚刚进入曼德克斯堡不到一个小时，正要进入内城城堡与自己的兄长讨论反扑西利基之事，此刻险些一个踉跄, 被马车的台阶给绊倒。 他面色铁青地在卫兵的搀扶下直起腰, 喝退一旁看热闹的民众，而后抬头望着天空。 城堡之内, 会客厅最高的座椅，那张本属于阿玛西尔公爵，达尔西·奥康纳的座椅，此时端坐于其上的胡子拉碴的壮汉面如寒霜, 重重地一拍身前的桌案, 拍出一声沉闷的回响。 而城内的“绿之丘”，那座阿玛西尔的定海神针“绿之塔”便屹立于此。山丘上的果园中，手捧着厚厚的书籍，身着长袍的几名法师同时驻足, 侧耳倾听这份来自城外的讯息。 而后, 为首的那名老年法师露出了不知是无奈、还是微笑的神情： “他来了。” “齐默尔曼先生，您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他身后的一名学徒好奇道：“真是奇怪，绿之塔有着自己的魔力守护领域, 那阵风明显是受到过魔力操控，居然能够无视绿之塔的屏障……” “啪！”一名年轻一些的法师一巴掌拍在那名学徒的后脑上，疼得后者捂着头，却不敢发出任何怨言，只是委屈地道：“哈伯先生，我说的有什么错么？” “没什么错，只是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只是一名十六岁的少年, 就感到很不爽而已。” 艾米·哈伯面上带着和刘易斯·齐默尔曼相同的苦笑, 无奈地摇着头： “放在去年的今天，谁能想到西利基那么一个小小地方的伯爵, 居然能够做到这一步呢？” “或许……当初我们就该离开绿之塔, 去西利基？” 他们曾一同历经北疆的风雪，亲历过北疆战局扭转的他们那时候就获得过少年的暗示与邀请, 不过效力于奥康纳家的两名法师并没有选择倒戈。 “要是当初就去, 指不定你还能混一个法师学院院长的位置, 现在, 啧啧，西利基的法师可不少哦。”刘易斯捋着他的胡须, 咂舌道。 身后的学徒们已经彻底听懵过去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 怯生生问道：“两位先生，你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名迟暮的职业级法师望着远处，自城中内堡的方向，一长列骑兵涌出内堡城门，冲上城市主干道，直朝西城门而去。 而后他幽幽地轻声道：“阿玛西尔公爵，要改姓亚德里恩咯。” ———————— 哈根·特罗涅已经怔在原地。 饶是他砍过僵尸剁过骷髅，自认为已经算是一颗大心脏，什么情况都应该波澜不惊。 但此刻, 他的心砰砰跳得飞快，几乎要撑破他的心室, 将身上的外甲都打出一个洞。 自己的领主以一人之力，叫嚣一省省会的行为已经足够疯狂了，而更关键的在于, 他听到了那个词语—— 侯爵。 西利基侯爵？领主大人的爵位不是伯爵吗？怎么就晋升为侯爵了？ 他可不是沃尔夫·斯顿、安东尼亚·亚历克斯这样只知道带兵练兵的笨蛋，阿茨克·安杰斯先生所说的话他都记在心里，对王国的爵位也有一定的概念—— 一名伯爵, 不过只拥有那一小块区域的权利。 而身为侯爵，其所能管辖的区域范围，则是整整一片大的地区！ 十六岁的侯爵！ 就在他激动之中，前方曼德克斯堡的城门终于缓缓放下，一列重骑兵飞速地奔出城。他们皆是金盾金戟，胯下马匹身负金色重甲，身后飘扬的大旗上绘着的金阳，证实了其身份：阿玛西尔的王牌重骑兵，“森树守卫”。 他们于护城河前列成一线，中间簇拥着的两名英武的将军，正是奥康纳家的两位继承人。 霍勃特·奥康纳，与乔伊斯·奥康纳。 御风而行的西里尔已然飘飘落地, 他孤身一人扶着腰间的长剑, 站在那数十名重骑兵身前, 像是妓院里柔弱的花魁面对一群壮汉一般，气势全无。 霍勃特并不是第一次见这名半精灵少年。在去年的“沐风节”上, 他和西里尔已经打过几个照面, 对这名居然能够从精灵手下夺走沐风王冠的伯爵印象深刻。 但乔伊斯则是第一次见到西里尔，看着对方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西里尔·亚德里恩——我刚刚听你，似乎自称为侯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西利基伯爵，才对吧！” “按照拉罗谢尔王国律法，你身为西利基伯爵，缕缕越界，侵占阿玛西尔公爵所属领地，森野城、菲尔领、青沼城、风纱堡、鹿野城、边林镇、驻马镇、香包镇、邻水湾镇、独角林镇，共计十城！” “这笔罪状，你认还是不认！” 乔伊斯声色俱厉地于马背上威吓着面前的少年，这是他早就想好地反攻西利基的“檄文”，此刻正好趁着面前的西利基领主势单力薄，一口气压垮他！ 至于他身后的那区区两百余名步兵——没有长枪、没有坚盾，在他们的王牌重骑兵森树守卫的冲击下，恐怕坚持不到一个回合！ 什么狗屁西利基领主，居然敢单枪匹马，连军队都不带就来叫嚣？ 自己的兄长居然能够被这样的人在屁股后面夺走足足六座城，属实搞笑！ 还有自己的弟弟，吉恩·奥康纳，吉恩在干嘛？居然能被一个外来者夺走主动权，居然还效忠于他？滑稽，太滑稽了！ 乔伊斯恨不得在歼灭西利基全军后，将吉恩绑起来好好拷问一番，查询查询他的心理状态，看看他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换乔伊斯自己来的话，早就全杀了！ 至于自己遗失的那座“独角林镇”，他自然是忽略不计—— 他的这番话语气势十足，再加之端坐于马背上带来的绝对高度压制，再加之对方那副没有回应的架势，让他感觉这名少年已经要在自己的面前顶礼膜拜了。 “乔伊斯。”霍勃特却是清楚这名少年绝非简单之辈，他在后面轻声喊道，得到的却是自己的弟弟的一个白眼。 但就在他打算继续示威之时，面前的少年终于抬起了头，将那张英俊的面容展露在他们的眼前。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与紧张、或是畏惧相关的情绪，看起来反而懒洋洋的，就像是午睡后在温暖的阳光下睁开眼那样。 而后那双眉毛挑了挑，年轻的半精灵轻轻拍了拍腰间的长剑，声音里带着笑意： “说完了？” “就这？” 乔伊斯长眉竖起，他蓦地抬高手中的长枪，与之相对应的，身侧的一行森树守卫立刻随他的动作，高扬起手中的长戟，仿佛下一秒便要发起冲锋，用那长戟自下而上一个抛击，将少年挑飞在半空中。 但西里尔的应对更快，他手中长剑呛地一声出鞘，银光闪耀之间，狂风漫卷，眨眼间一道道高大的青色骑士身影向他身两侧排开。他们尽皆身披厚甲，身下坐骑如虎如豹，凶神恶煞，数量正好与面前的森树守卫相对。 与此同时，一道漆黑的火光自后方一闪而过，少年自然而然做了一个翻身上马的动作，胯下便多出了一匹浑身漆黑、身冒烈火的战马。 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对比变化让奥康纳的阵列齐齐向后退出几步，奥康纳家的俩兄弟互相看了一眼，眼中充满了惊异——他们可从未见过如此的军势！ 这算什么？召唤术？ 他们愣神间，西里尔终于自怀中抛出一物，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在了霍勃特·奥康纳的怀中。 霍勃特匆忙拿起，手中是一枚沉甸甸的金属制令牌，造型似是一柄插在花丛中的长剑，优雅而冷厉。 “侯爵之位，是阿纳斯塔西娅殿下亲自敕封的。”西里尔端坐于马背上，这枚侯爵勋章足以证明他的身份，“我来，是要告诉你们。” “即日起，阿玛西尔公爵头衔暂时停用，阿玛西尔境内不得再有内战发生，阿玛西尔全境军队，尽皆听我号令。” “违令者。” “斩。” 他的脸上终于不再是那副慵懒的神情，那苍绿色的眼眸中仿佛倒映着一泉深潭，自其中散发出的寒意让两名子爵浑身都爬满了鸡皮疙瘩。 霍勃特吞了一口唾沫，张口还想嘴硬：“你说是就……” 但话才出口，他就感觉到一股冷风刮过，自己的背后一阵冷飕飕地，紧接着脖子前面好像多了什么冰冰凉的锋锐，抵着他的咽喉—— “纠正一下，我是在命令你们，而非是通知你们。” 少年清朗如和风的声音自他的脑后传来，听在耳中，却如同身处地狱。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无力的手一松，将手中的长枪丢在了地上。 西里尔自他的马背上站起，站在鞍上，斜视着一侧的乔伊斯·奥康纳。 “你呢？” 乔伊斯眼角抽搐着，他突然调转马头，狂奔向身后的曼德克斯堡，手自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高举着摇晃不停，嘴里狂叫道：“绿之塔，绿之塔，听我号令，给我轰杀那个什么伯爵！” 然而随着他愈发靠近曼德克斯堡，他发现那座吊桥居然在缓缓升起，城门也逐渐关闭，浑然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他惊恐地抬起头，却发现城头上，绿之塔对外处理事务、效忠于奥康纳家的职业级法师，刘易斯·齐默尔曼正站在那里，手持法杖，俯视着城墙下发生的事情。 “齐默尔曼先生，你在干什么，开门，快开门，我还没进城！” 他狂叫着，可刘易斯已经转身走下了城头。而那座他予以厚望的法师塔，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驻马于护城河前，绝望无比地回头，看着森树守卫已然下马，放弃了抵抗。 再转过身时，面前的曼德克斯堡城楼之上。 一面白旗，缓缓升起。 乔伊斯·奥康纳望着这一幕，忽然感觉心脏一阵抽搐，接着身体一僵，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 “最新线报，最新线报！” 阿茨克·安杰斯盖住面前的地图，抬眼看向面前匆匆忙忙冲入屋的斥候，不悦地斥责道：“说了多少次，要稳重……” “这次稳不了，这次稳不了！”那名斥候气喘吁吁，双手撑在桌前，大声地喊道。 “有什么稳不了的，就算是乔伊斯和霍勃特联军离鹿野城不到三十千米，我们也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阿茨克悠然地说着，拿起烟嘴，叼在嘴上，砸吧砸吧道：“慢慢来，不着急，我们有很多的时间可以陪他们耗。” “不是的，不是的！安杰斯大人！” “曼德克斯堡，降了！” “啪！” 阿茨克的烟嘴从嘴边坠落，摔了个粉碎。 第8章 绿之塔塔主，吉勒斯·奥布莱恩 没有迎来更多的抵抗。 当刘易斯·齐默尔曼，这位德高望重的绿之塔的职业级法师出现在城墙上之时，就代表着这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他在阿玛西尔的军部亦有着相当高的决策权——不然他也不会带领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奔赴北疆了。 方才出城施压的森树守卫一转成为了仪仗队，排列在重新放下的吊桥的两侧。骑乘着黑马的年轻侯爵双手平放在身前，昂首在目光的簇拥下，缓缓走入城中。 他停在城门下，向着出现在面前的两张熟悉的面孔轻轻颔首： “齐默尔曼先生, 哈伯先生。” “亚德里恩伯爵……哦，应该是侯爵了。”齐默尔曼手执长杖，调转马身，侧过身让出一条路。他身后的卫兵限制着围观的民众，将前方的长道空出。 “两位代表的是绿之塔的意思？”西里尔催动马匹, 走到了齐默尔曼的身侧，两骑并行，而艾米·哈伯则骑马落在后面一步, 缓缓朝着绿之塔所在的方向走去。 “绿之塔的意思……你也可以这么认为。”刘易斯·齐默尔曼直视着前方，神情严肃，“法师塔不是作为某个人，某个家族，或是某个势力的附属而存在，其存在的唯一使命，便是守护所处的这一片区域。” “区域的不稳定是法师塔所不愿意见到的，就算没有侯爵大人，绿之塔本来也已打算介入。” “只不过协助的目标不会是西利基？”西里尔笑着问道。 “也不一定，这还需要塔内投票表决。”齐默尔曼摇了摇头，“从经济、军事，以及未来期望各个方面进行评估, 对比起两位子爵，我想西利基应该有很大的胜算。” 这句话倒不是他在客套, 西利基这一年的迅速崛起是阿玛西尔各方都能看到的，其在北境所展现出的军力也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更何况还有精灵这一层关系在, 在阿玛西尔, 和精灵的友善关系无疑等于一张硬通票。 就算从个人利益的角度出发, 对法师而言，西利基强大的商业能力无疑可以为他们带来更多的实验材料。 法师里没有傻子，至少高阶法师里不存在愚笨之人。他们清楚地明白自己该如何获得最大的利益，自己所属的势力又需要怎样的利益。 就算没有西里尔·亚德里恩在去年对刘易斯·齐默尔曼发起的邀请，绿之塔在多方衡量之下，估计其中更多的人还是会选择西利基作为阿玛西尔的接任者，以终止现如今的内斗。 “原来如此。”西里尔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两兄弟的决斗会显得如此堂堂正正——尽量地不伤及过多的城镇，也没有多的绕后奇袭，而是将军力集中在阿玛西尔的东南侧。 如此看来，这也是绿之塔在其内协调的结果。 阿玛西尔的安危对绿之塔而言大于一切。 “那……齐默尔曼先生，如果抛开绿之塔的立场，只问你自己，你会将这一票投给谁呢？” 眼见着法师塔所在的山丘近在眼前，西里尔忽然开口，问出一个如此锋锐的问题。 “这个问题。”齐默尔曼拉住马缰，微笑着看向身边的少年，“侯爵大人，难道心里没有答案吗？” 西里尔轻轻颔首：“我明白了。” 刘易斯·齐默尔曼的答案早就已经给出。 从北境回来之时，他未曾表露过投诚的意思，那么他就会一直效忠奥康纳家，直到奥康纳家的大厦崩塌—— 他们翻身下马，徒步走上山丘。身着尖顶帽与长袍的法师学徒们似乎早就听到了消息，此刻围聚在两侧，纷纷打量着这名与绿之塔的代行者一同步上山丘的少年。 太年轻了，年轻到比在座许多学徒的年龄都要小，让他们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要不要展示一手？”齐默尔曼嘴角带着笑意，压低声音问道。 “不会吓坏他们吗？”西里尔嘴上笑着反问，却已经悄悄地按住了剑柄。 风元素在他的手触及剑柄的一刻，便满溢而出，化为几乎实质的流水魔力，像是喷泉一般眨眼间便铺满了西里尔的脚下，并向着周围蔓延开去。 那些法师学徒们纷纷发出惊叫声，因为迅疾的风自他们的身边急穿而过，向着四面八方扩散着，而后编织成一道青色的屏障，将整个山丘、连同半截法师塔都圈在了其中—— “诺拉在上，到处都是风元素！”有大气系法师迅速察觉了身周发生的变化，而其余系别的法师则露出更加惊诧的神色：“我感应不到这里的火元素了！” “水元素也是！” 刘易斯·齐默尔曼深深嗅闻着这空气中充盈的风元素魔力气息，再看向西里尔时，脸上已经尽是羡慕。 “亚德里恩侯爵，您不是一名骑士么？为什么能够将‘元素伴行’如此信手拈来啊？” “元素伴行？”西里尔愣了一下，没听懂这个词语。 从新奥威港返回索尔科南，再到阿玛西尔，这一路上焦虑是固然，但他当然没有浪费时间在这些焦虑上，而是更多地抓紧于研习超凡级的突破上。 原先的以风骑士作为超凡化身的思路已经被打乱，但这也让他意识到，突破超凡的重点，在于让自己的魔力获得一次升华，无论是通过压缩、锤炼，还是其他的方式，最终目的都是让其性质发生改变。 让风不再是单纯的风。 而刘易斯·齐默尔曼口中的“元素伴行”，便是西里尔想出的应对方式之一。 他将体内那过量的风元素扩张，将身体周围一定范围内化为纯粹的风元素领域，并且以此调动周边的气流，形成无休无止的风场。 如果换一种方式理解的话，大概就是使用了场地魔法卡，使场地变为“风”。 之前带动两百人的队伍前进，也是利用了这一能力，结合“飞鸟”装置本身通过风元素前进的特性，才达成了全体快速行军的效果。 西里尔将这一能力称为“无量风屿”。 “元素伴行……是受到元素青睐者才能获得的能力。对应元素会自然而然围聚在你的身边，对法师而言，等于多了一个魔力源泉……”齐默尔曼砸吧砸吧嘴，语气中满是遗憾。 但他话音才刚落，一道声音便在他们的头顶响起： “齐默尔曼，正因为你这过时的思想，才会在这个境界驻足不前。只有你的眼光跳出现有的认知，才拥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这个声音听起来非常低沉，同时温和而有力，让人只感觉一阵放松。 而随着声音响起，西里尔只感觉自己所展开的“无量风屿”的顶端，突然出现了一个裂口，随后眼前一花，一道身影便站在了他们身前、法师塔的门口。 那是一道属于中年男性的、优雅的身影，他一头淡金色的头发微卷着，有着英挺的五官，宝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神采，藏在金绿色方框眼镜的后边。身穿一件深棕色的马甲，下身是旅行者常见的长裤与长靴，腰间还别着一柄长长的重刺剑。 西里尔略觉疑惑——他的记忆里可不太有这个人的身影，但一旁的刘易斯·齐默尔曼已经躬身行礼，认真道： “奥布莱恩塔主，您回来了。” 奥布莱恩，塔主！ 这个称呼让西里尔终于想起对应着这个名字的形象——在游戏中，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老人，经常出现绿之塔下的山丘上，每天都会搬着躺椅在外头晒太阳，玩家和他对话也只会得到两声哼哼。 这和眼前的英俊中年人，是一个人？ 西里尔感觉有些凌乱，现实和游戏的诧异，哪怕在他穿越一年后，都能时不时给他一些“惊喜”。 在他回忆期间，那名中年人也将和善的目光投在了西里尔的身上，而后稍稍欠身：“自我介绍一下，吉勒斯·奥布莱恩，法师塔，绿之塔的主人——不过事情基本都是由齐默尔曼在管理，我只是挂了个名号而已，哈哈。” “绿之塔的主人，您好。”西里尔诚挚地躬身，“西里尔·亚德里恩，西利基侯爵，向您表达崇高的敬意。” 他再直起身，却见吉勒斯·奥布莱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片刻后蹦出一句： “和伊兰达尔说得并不像吗？难道他看错了？” “伊兰达尔？”西里尔没想到吉勒斯会提到“树之心”的名字，略微惊讶。 “伊兰达尔说你狡诈奸猾计较利益。”吉勒斯摊了摊手，“不过他这个人在评价他人时永远喜欢用攻击性词语，想来这次也是如此吧。” 西里尔忍不住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汗——看来树之心阁下还计较着，自己在面对魔法平原危难之时，和他交易占便宜那件事。 “奥布莱恩塔主，和伊兰达尔很熟悉吗？” “多年的老朋友了。”吉勒斯·奥布莱恩点了点头，“最近一年都忙于帮助精灵净化黑森林，倒是和他多聊了几次，不过后来他去突破超凡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 “呀……净化黑森林真是件麻烦的事。说来还得感谢你，阻止了那些混入的奥圣艾玛人的阴谋，不然我可得为此大出血一番。” 帮助精灵净化黑森林…… 西里尔品味了一下吉勒斯说的这番话，再抬头看看吉勒斯，心里忽然有了猜测。 恐怕当初游戏中的沐风节，森林因为奥圣艾玛人的阴谋而确实地大片转化为了黑森林。只是由于有吉勒斯·奥布莱恩的帮助，才还能保持一副欣欣向荣的样貌。 但代价便是，吉勒斯·奥布莱恩自己变成了那副虚劳的老人的模样，只能天天晒太阳—— 他收起了这些无用的猜测，而后重新看向吉勒斯·奥布莱恩。但视线刚落向前方，便发现吉勒斯的身影已经近在身前，一只手指点出，正戳在他的额头中心。 这一切都发生得无声无息，明明是身处西里尔的“无量风屿”之中，明明他对危机的感知应该敏锐无比，却依然没有发现面前的绿之塔塔主的动作。 而不单单是他，身边的刘易斯·齐默尔曼也没有任何的异象。 想到这里，西里尔余光一瞥，却发现视线中居然不再有齐默尔曼的身影，连那些学徒、甚至是绿之塔本身，都消失不见。 他似乎已经站在了一片独立的空间中。 眼中的惊慌一闪而过，但西里尔随即稳定住心态，直直地看向吉勒斯·奥布莱恩。而后者则审视着他，见到他如此神态，才点了点头。 “你不用惊慌，这是我的‘希芬之境’，倒时之域。” “我只是有些话想问问你，又不方便让他们听见而已。” 他的目光中有着些许犹豫，似是不知道是否该开这个口，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亚德里恩侯爵，我想问你……” “陛下是不是，已经，去世了。” 西里尔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吉勒斯立刻得到了答案。 他轻轻叹一口气，转过身，悠悠说道： “我看到诺拉回廊上繁盛的夏叶如遥远地域的海浪，在风中蛄蛹，遥远之处的星空因悲伤而黯淡，自白环之中响起破碎的声音。” “那时候，我就知道，有一个在文明中留下重要印记的生命，离去了。” 他说的每一个字西里尔都听得懂，但西里尔却听不懂他说的这句话。西里尔只能沉默着，等着他接下来的问题。 “所以殿下授予你侯爵之位，是想让你扛起阿玛西尔的重任吗？” 没有等西里尔回答，他已经自顾自地接口说道： “看来战争……又要开始了啊。” “您……已经知道什么了吗？” 西里尔终于开口说道，而吉勒斯·奥布莱恩回过头看着他，随后手在空中虚虚一抓，接着放在嘴前，缓缓吹出一口气。 这股气息一路送入西里尔的鼻中，让少年的神情骤然变得严肃。 从那股气息之中，他闻到了一股令人厌恶的味道。 是战争的味道。 第9章 再会 波伊尔改三客用型商务马车的特点是内部空间宽敞，行进平稳。在这基础上供给领主府专用的马车，自然要比一般的马车更加舒适。 艾莉娜抱着双腿，身前的空间被躺成大字型的卡罗琳几乎占了个满满当当，明明已经长高了那么多，卡罗琳却还没有一点儿淑女该有的样子。 应该让娜塔莎小姐多教导她一些这方面的事情才对。 马车的前座，小王子阿列克谢与猫娘蒂法尼倒是在认真的学习。蒂法尼手中的是一本厚厚的《论铭文刻画如何提升法阵效率》，而阿列克谢则捧着《浅谈兵种与阵列》, 作者是阿茨克·安杰斯。 事实上，就连如今看起来依然还冒冒失失的卡罗琳，在西里尔离开的数个月中，也坚持不懈地在提升着自己，一天里至少有半天是泡在法师学院中。 她能够敏锐地感知到，来自身前已经是少女的卡罗琳身上散发出的魔力的气息，而她自身的冰与火魔力甚至在躲避着卡罗琳，对卡罗琳产生了些许畏惧的情绪—— 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 自从远征北境之后，艾莉娜就知道，卡罗琳绝对拥有着超人一等的天赋，这一点上，或许就连米娅都无法与之匹敌。卡罗琳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里头正在悄悄孕育着芬芳，只等绽放的一刻，便能让香味弥漫。 从天赋上来讲……或许只有自艾莉娜己，是最普通的。 她好像没有特别的能力，虽然有火与冰元素双亲和, 但并没有决定性质变的元素池，甚至因为此前冰藤花的干扰, 几乎失去了对火元素的控制能力。 她似乎也没有多惊艳的智慧, 只能中规中矩地在执行任务时回忆起他人授予自己的知识，而后加之以运用, 但让她临场创造出什么，那并不太现实。 她不断地提升着对自己的要求，将大量的时间泡在了西利基军的军营中，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锤炼自己的技巧，一有机会就与谢尔、莱昂纳多等人切磋。 如果不这样的话……恐怕她会被那些人远远地甩在后面，再也追不上去。 艾莉娜正出着神，忽然听到一阵嘈杂的行军声响起。她绕开卡罗琳，探首至窗边，却看到一列一列的士兵正自前方不远处的城池中奔出，那面弯月鹿首的旗帜飘扬在空中—— “我们不是到鹿野城了吗，怎么出兵了？” 艾莉娜向前面问道，却听到车夫回复道：“维斯孔蒂小姐，这里确实是鹿野城……” 艾莉娜已经眼睛尖地捕捉到了队列中的阿茨克·安杰斯的身影，她飞快地从车窗里钻出，几下便赶到了阿茨克的身边，大声问道： “阿茨克，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就出兵了？” “你问我这个？我也想不明……”阿茨克说到一半，目光扫到一边的马车，忽然住口，转而道：“你是刚带着卡罗琳从西利基过来？” “对啊，怎么了。” “那别去鹿野城了，跟我一起，直接进攻曼德克斯堡。” “进攻曼德克斯堡？！”艾莉娜被吓了一跳，“认真的吗？为什么这么突然？” “乔伊斯和霍勃特又开战了，我不想再拖下去了，抓紧攻下曼德克斯堡，占住阿玛西尔的核心位置……这场内战已经拖太久了。” 阿茨克回答的时候侧过头，望着那湛蓝的天空，目光深远。 艾莉娜立刻肃然起敬，悄悄地从怀里摸出小本子，记下几笔自己得到的心得，而后认真点头道：“那我们就随队前进了……也是，这场战争确实拖了太久了，阿茨克你也很久没回过西利基了吧？” “从二月份就没回过咯。”阿茨克摇了摇头。 “那不是很久没见到……” “咳咳。”阿茨克难得地露出了促狭的神情。 艾莉娜轻笑着回到马车上，向车上的几人传达了接下来要进行的攻城大业。卡罗琳原本还半睡半醒着，听到这句话直接蹦了起来，激动地对着空气打了一通蒂法尼式猫猫拳。 小皇子殿下亦是激动不已，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能够亲眼见证一场战斗，而且还是对主城级别的攻城战。 于是艾莉娜的马车加入了奔赴曼德克斯堡的队列。 ———————— 有刘易斯·齐默尔曼主持，曼德克斯堡顺利地被西里尔接收。 曼德克斯堡作为阿玛西尔的省会，其富裕程度要远超过西里尔的想象。城池的布局近似索尔科南，同样的外城-中城-内城的排布，中城主要为学院、商会等重要场所，工业、农业区域则集中在外城。 而兵营的驻扎地则在城外的延伸段，如卫星城一般的三座堡垒环绕着曼德克斯堡，作为曼德克斯堡的防御支点。 这三座延伸城堡的作用，与北境边疆重城旁的要塞相似，能够让曼德克斯堡免于陷入被围城的尴尬局面。 想要将曼德克斯堡彻底融入西利基的行政步调显然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所幸的是曼德克斯堡总体没有受到内战的破坏，能够维持正常的运转。 而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也就是两位奥康纳子爵家的私军，此刻也都在各自清点，在今后会由西里尔分配，重新调度过。 至于两位阿玛西尔公爵的正统继承人，则被友好地“请”去了西利基，和他们的兄弟，此前便已扣留在西利基的莫雷·奥康纳作伴。 西里尔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不过刚刚抵达阿玛西尔，就能如此轻松地平定了阿玛西尔的战事——在他原先的构想中，还得经过谈判、拉扯、迂回、撕破脸皮、一举拿下这复杂的过程，怎么的也要个一个月吧。 但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此时的他，正和吉勒斯·奥布莱恩一同并肩站在绿之塔的塔顶，这个惊人的高度下，几乎能够将整座曼德克斯堡都尽收于眼底。 “铭刻在绿之塔顶端的法术为‘阿玛西尔之眼’，它能够让我洞悉到绿之塔辐射范围内的异常状况。”吉勒斯·奥布莱恩向西里尔介绍道，“但森林的区域，还是要依赖精灵们的协助，他们才掌控着那里的话语权。” “你和精灵的关系很好，这一点是最能从绿之塔这里获得加分的。”他幽幽叹道，“如果奥圣艾玛人沿着森林铺开一线，一起进攻阿玛西尔，那绿之塔显然无法顾全所有地方，只会被奥圣艾玛人突破。” “但有精灵的协助，原先的森林边境线便不再是最前线，绿之塔可以更加游刃有余地予以被突破处支援。”西里尔接口道，“我明白的，森林与精灵对阿玛西尔的重要性。” “你明白就好。”吉勒斯·奥布莱恩欣慰地看着西里尔。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个年轻人年龄都没到二十，就能够获得‘侯爵’这一等阶的爵位了。 西利基侯爵……不，现在应该称为阿玛西尔侯爵，他确实拥有着这个国家中青年一代中最为顶级的判断力与眼光。 “所以我们重点需要防范的，还是阿德莱海一线。” “阿玛西尔之眼，定向，阿德勒地区。”吉勒斯抬手在空中轻轻挥过，头顶的塔尖上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绿光，紧接着西里尔便感觉，自己的视野好像突然一下子被放大了—— 他视线内的画面快速移动着，跨过丘陵与平野，眨眼间便抵达了一片粼粼的蔚蓝之前。 “这是阿玛西尔之眼的效果？”他问道。 “没错。”吉勒斯回答着，而后为西里尔控制着视角的缩放。 “阿德莱海沿线的布防分为两块区域，一块是阿德勒地区，也就是我们阿玛西尔境内的部分。” “现在那里主要由第五军团驻防。”西里尔接口道，“第五军团应该足以……” “如果奥圣艾玛人铁了心要突破防线，那么单靠第五军团的力量肯定无法阻止。”吉勒斯摇了摇头，“我们往下看，再往南方向的阿德莱海沿岸，则是由南方贵族负责——” 他说到这里，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西里尔：“你在南方惹出的乱子可不小。” 西里尔面无表情：“我只是履行我的职责而已。” “我可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南方的独立程度在马塞勒斯的控制下变本加厉，我是反对这一现状的——但不管怎么说，身为现在阿玛西尔的总调度者，你必须要和南方防线的将领打好关系。” “我明白。”西里尔再次点头。 吉勒斯·奥布莱恩，他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在精灵语里，奥布莱恩这个词的意思便是指引者。 他就像是游戏里一个公会会长创立领地时，会冒出的那种助手小精灵一样，将需要注意的事项一条条清晰地罗列出来。他有着俯视整个阿玛西尔的眼光，清楚地洞悉阿玛西尔的所有缺漏点。 能有这样一位指引者帮助西里尔接手阿玛西尔，无疑是西里尔的幸运。 “那……北方呢。” “北方？那不是你的地盘，你最清楚吗？” “我指的是帕兰尼亚。” “帕兰尼亚……这确实也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吉勒斯拉长了语调，“但，我年轻的侯爵阁下，如果战争来临，这不是独属于阿玛西尔的战争。” “虽然阿玛西尔是东部的前线，但你要记住，拉罗谢尔始终站在你的背后，他并非弱小的儿童，而是能够时刻予以你援助的，动力之源。” 吉勒斯正说着，忽然轻轻“咦”了一声：“这是谁的部队？为什么在朝曼德克斯堡进军？”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来自外城城墙的鸣号之声，一列列的守军迅速地登上城墙，严阵以待。 西里尔同样调转阿玛西尔之眼的视角，集中精力观察，很快找到了自曼德克斯堡西边而来的一个个整齐的方阵阵列。 他们井然有序地保持着极高的速度前进着，一面大旗飘扬在他們的头顶，于风中猎猎—— 弯月鹿首。 那是西利基的旗帜。 同样看清这一幕的吉勒斯朝西里尔露出了笑容：“哈哈，原来是你的部队赶到了——看来该由你出面了。” 西里尔点了点头，随即一跃自法师塔上落下，操控着风元素托起自己，一路向着西城城头飘去。 而城外。 一个个方阵有序地分布在城墙外的平野之上，阿茨克在后方的一座矮丘上，目光审视着精神抖擞的队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阿茨克，你别光笑啊？”艾莉娜着急了起来：“我们的攻城器械呢？我们的法师团队呢？这些都没到，怎么可能速攻拿下曼德克斯堡啊？” “谁说不可能呢？”阿茨克一点都不着急，“不过需要你，和卡罗琳小姐出一点力——” “卡罗琳？”艾莉娜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对，你们去叫阵。” “叫阵？”艾莉娜愈发不解，“难道我们出面会有什么效果吗？” “你们去了不就知道了——放心大胆地去，我们就在后面给你们压阵。” 艾莉娜心中固然疑惑，对阿茨克的话却甚少怀疑。她立刻回到马车，喊出了卡罗琳，两人一人骑一匹马，慢慢地走出阵去。 “叫阵，叫阵。”她提醒着自己要执行阿茨克的任务，向前前进着。城墙一点一点地近了，她逐渐能够看清城墙上排列整齐的士兵…… 这哪里像是霍勃特带兵去和乔伊斯交战的样子啊！ 艾莉娜心里叫出了声，但依然严格地执行着任务，她带着卡罗琳一点一点地靠近着，快进入城头弓箭手射击范围时，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鼓起气息，高声喊道：“请守将出来一会！” 话音刚落，似乎曼德克斯堡早有准备一般，那座厚重的吊桥缓缓放下，吊桥后的城门也被推开。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城门推开后的拱门中。 那是一道年轻英俊的身影，有着尖长的精灵耳朵，骑乘着一匹黑色的、烈焰缠绕的战马—— 看清这道身影的一刻，艾莉娜身躯一晃，放在腿上的剑没能拿稳，坠落在地。她双手捂住面孔，眼泪已经大滴大滴地滑落面庞。 而她的身旁，卡罗琳已经用力拍着马屁股，化作一道飞箭，向着那道身影狂奔而去。 平野之上，只听到少女欢快而带着哭腔的、激动的叫声： “西里尔！西里尔！” 第10章 携殿下以令索尔科南 马蹄飞踏着奔过降落的吊桥，急不可耐的少女干脆地在马背上站起身，在奔出吊桥范围的一刻，用力地踩着马鞍，一跃飞身而起—— “变成兔子！” 她清脆的喊声中，前一秒年轻侯爵胯下还威风凛凛的战马，下一秒便变成了一头肥大的兔子。在侯爵错愕的神情中，卡罗琳修长的身躯已经撞入了他的怀中, 两人一头跌入那肥兔子柔软的毛绒之中。 “等等等等，你是——” “呜呜呜呜呜，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少女的大哭声打断了西里尔的疑惑，他只能从那头柔软的白色短发，还有那还并未怎么改变的声音中，依稀判断出，这就是自己所熟悉的卡罗琳—— 等等，怎么变成这么大一只了？ 这才几个月不见啊！ 方才骑马飞驰的少女身影逐渐与他印象里，更早的关于卡罗琳的记忆，那个“暮色阴影”卡罗琳的身影重合。 是了，那个亡灵半弦月议会推出的王牌，暮色阴影卡罗琳，如果把那匹马换成骨龙，给她换上一身黑色的风衣，戴上遮住上半脸的假面，身高再高上那么一点点的话…… 不就完全一致了吗！ 西里尔心里嘀嘀咕咕，一手已经轻轻抚着少女的头发, 安抚着她激动的情绪：“别哭，别哭, 起来了，还在城门下呢, 等下要让士兵看笑话了。” 他边说着，目光则落在吊桥上，正拉住卡罗琳那匹马、缓缓策马而来的艾莉娜，轻轻点了点头。 金发少女的眼眶也有些发红，不过她一直比卡罗琳成熟的多，自然能够在这种时候保持矜持。 还好，艾莉娜还没有突然长高一大截。 直到艾莉娜骑着马缓缓走到城门下，卡罗琳才从西里尔怀里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鼻子上还挂着一根鼻涕，另一头黏在西里尔的领子上—— 卡罗琳一抬起头，就看到了自己留在西里尔衣领上的“杰作”。 她眨巴眨巴眼，然后甩了甩头，看着晶莹的液体彻底落在西里尔的衣领上，吐了吐舌头： “诶嘿。” “卡罗琳，别闹了。” 一个温和的女声自西里尔背后传来，而后一双漂亮的手搭在了西里尔的身前，水蓝色的光泽浸润，将卡罗琳留下的痕迹抹去。 “米娅姐姐！”卡罗琳又兴奋了起来，想要飞扑到爬上毛茸茸大兔子背上的法师小姐身上。但这次西里尔可不打算让闹剧继续下去了, 轻轻咳一声，制止了卡罗琳的行为。 “要玩就到房间的床上去玩去，可别把梦魇当成床了……还有，卡罗琳，快把它从兔子变回去。” 西里尔讶异地发现，当卡罗琳在这里之时，自己的精神力依然不足以让梦魇产生形态的改变——这说明卡罗琳的精神力依然要在自己之上，甚至是远远甩出一大截。 精神力是个非常难以言说的东西，具体形容便是，对法术的精细掌控程度。 西里尔的魔力、元素池虽然都有着极大的扩充，但从魔力运用的技巧而言，并没有多少的提升——他也不需要雕刻出多么栩栩如生的风骑士雕像，也不用完成那些复杂的法术模型，根本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倒不如说，他的精神力成长如果迅速，那才奇怪。 卡罗琳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想到娜塔莎、艾莉娜经常和自己说的，要表现出成熟的淑女的模样，于是从兔子背上跳了下去，理了理凌乱的裙装，而后悄悄把那毛茸茸的兔子，又变回了西里尔的战马。 艾莉娜和米娅也互相问过好，西里尔回望着城门下的三女，又想起一年多前还在北疆之时，身边也是这么几人。 一切都没有变，一切却也都变了。 “米娅，你带她们先进去吧，齐默尔曼先生会给你们安排好住处的。” 米娅顺从地点头，而后带着两人先走进了城中。 西里尔则重新上马。城外那鹿首弯月的旗帜此刻才靠过来，阿茨克·安杰斯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列，面带微笑，远远地便向他颔首。 “伯爵大人。”他等西里尔靠近了，下马躬身道。 “行啊，没看出来你的攻势居然这么迅猛。是不是我再晚回来几个月，整个阿玛西尔你都能拿下来了？”西里尔也跳下马，在阿茨克等人面前，他也没有什么领主的面子可摆的—— 西利基从来不是因为他一个人而能发展成如今的。如果算上对城市的贡献的话，阿茨克·安杰斯、吉恩·奥康纳、塞西莉亚·罗曼努斯，他们的功绩甚至要远远超过自己。 他所做的，不过是将这些人才巧妙地聚集在了一起。 仅此而已。 “几个月倒是不用。只要打下曼德克斯堡，接下来的自然守卫军就是一盘散沙，围追堵截切割逐一击破，不需要两个月，就能把奥康纳家的兵力清除干净——当然，这也不是您所愿看到的。”阿茨克直起身，脸上是自信的微笑。 “索尔科南军事学院放跑你真是他们最大的错误，就算你不投身军队，留在学院里任教也绝对是一把手。” “哪里比得上伯爵大人。”阿茨克摇头，忍不住笑道，“回到阿玛西尔不到半天时间，只身一人拿下曼德克斯堡……” “是侯爵。”西里尔纠正道，在阿茨克惊诧的眼神中，摆手道，“没有侯爵的名义，你认为奥康纳两兄弟会乖乖来和我会面吗？” “原来如此……”时间间隔太短，阿茨克也没能了解过西里尔拿下曼德克斯堡的全程。但他眼中的恍然顷刻间又变成了更深的惊愕：“等一等，你不过是去了一趟南方，怎么回来就成侯爵了？” “难道你悄悄把马塞勒斯公爵给暗杀了？” 西里尔眼角跳了跳，也不知道阿茨克和谁学的，就会瞎猜测。 他简单交代了一下去新奥威港的事情，听完这些之后，阿茨克才彻底明白，连连点头：“怪不得，怪不得……对了，侯爵大人，有位贵客需要请您见一见。” “贵客？”西里尔疑惑道。 随后便看到阿茨克转过身，从后方的队列中请出了一个和艾莉娜差不多高的男孩。 “阿列克谢殿下？” 看到男孩那头与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如出一辙的银白色长发的一刻，西里尔就叫出了声，他不顾阿列克谢那憧憬的眼神，一把拽住阿茨克，将他拖到一边，急匆匆问道：“为什么皇子殿下会在这里？你们什么时候去索尔科南把他绑架来的？”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携殿下以令索尔科南？” “什么携殿下不携殿下的，皇子殿下是自己一个人悄悄跑到阿玛西尔的……公主殿下没有和你交代吗？” 西里尔迅速回忆阿纳斯塔西娅所说的话，而后摇头道：“没有。” “那……别管那么多有的没的了，领主大人，你回来可算是能定主意了，皇子殿下我們是即日送回索尔科南，还是……” “不用急着送回去。”西里尔看出阿茨克心里的不踏实——阿玛西尔此前可是在内战期间，而皇子悄悄溜到阿玛西尔，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儿，他们可都得倒大霉。 “阿纳斯塔西娅殿下日后会到阿玛西尔来的，到时候会将阿列克谢殿下一并接回去。” “那就好……”阿茨克长出一口气，“顺带一提，这位殿下似乎是领主大人的粉丝——” “粉丝？” 西里尔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将皇子殿下晾了很久了。 他赶紧回过头去，半蹲在阿列克谢的面前，躬身行礼道：“殿下。” 阿列克谢并没有给出回应，他再抬起头，却发现这个男孩此刻脸涨得红彤彤的，好不容易才蹦出一句： “西西西，西里尔卿！” “在。”西里尔温和地回答着，缓解阿列克谢的紧张。 “听，听，听说你……”小皇子殿下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甚至还咬了一下舌头，才终于顺畅地说出来：“听说你一剑把曼德克斯堡劈成了两半，才把曼德克斯堡攻下的……是这样吗？” 身后听到这句话的阿茨克一步踉跄，险些一步滑跪在草地上。 他面色铁青，当即喊来自己的亲卫，低声道：“是谁传的这个谣言，查出来，今晚绕曼德克斯堡跑一百圈。” ———————— 而在西利基成功入主阿玛西尔，平定内乱、迅速接管阿玛西尔的统治之时，阿玛西尔以东数千公里，那座诺拉回廊之东的奥圣艾玛。 部队正在集结。 高大威武的地龙被士兵驱赶着，成群地涌入驻地的镇中。一缸一缸搅成糊的肉被运送到地龙的聚集地前，倾倒出一片腥味十足的肉山。 这些地龙们立刻争抢着将头都埋到流动的肉沫中，大口地囫囵着。 奥圣艾玛第二地龙军团，这是奥圣艾玛最出名，也是最强大的部队之一。地龙自身的龙之血脉为其提供了强大的肉体力量与魔法抗性，高大的体型让一般的骑兵甚至无法对其造成伤害。 无往不胜的地龙骑兵，如果让拉罗谢尔人知道这样的一只部队已经集结在了诺拉回廊以东的山脚下，恐怕裤子都得被吓得尿湿吧？ 有着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与鹰钩鼻的青年站在哨塔之上，目光扫过这个重兵集结的小镇，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身前的围栏。 集结部队，准备向拉罗谢尔所属的阿玛西尔发起进攻，这条命令由至高无上的皇帝“尤瑞尔”向他亲自下达，中间没有经过任何人的传递。 每一只部队都已不同的名义集结到此处，在这里统一接受他的调度，中间同样没有经过任何其他人。 这是一场绝密的奇袭，如果阿玛西尔就在山的那一侧，恐怕明日他就可以挥军至曼德克斯堡的城下，将阿玛西尔的省会一举攻破。 只是他并不能理解，为什么尤瑞尔陛下会突然着手于进攻拉罗谢尔——虽然奥圣艾玛与拉罗谢尔积怨已久，且一直以来都摩擦不断，但过往的经历证明，想要突破崇山之后的黑森林区域，进军阿玛西尔，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而通过阿德莱海发起进攻的方式固然可行，可没有什么船只能够承受地龙军团的重量，到时候还得打登陆战，这并非奥圣艾玛军队所擅长的—— 虽然他对从海路攻破阿玛西尔的阿德莱海沿线，并不缺乏任何信心。 如果西里尔在这里，绝对不会认为这个人的想法有多自大——因为这个人确实有着这样的能力。 奥圣艾玛，帝国的风暴之鹰，西部禁军统帅，伊奥·维罗斯。 他是奥圣艾玛未来最锋锐的尖刀，是绝对的进攻大师，用兵风格如狂风暴雨一般猛烈，又因为其如鹰一般的长相，因此得名“风暴之鹰”。 他的打法固然建立在奥圣艾玛兵力雄厚的基础上，但如何最大化发挥出兵力的优势，却是许多将领参悟一生都摸不着门槛的。 而伊奥·维罗斯就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能够清晰地规划出自己的进攻路线，达成多点开花，且每一个自己进攻的点都能恰恰被己方兵力所击溃。 这建立在他极其恐怖的大局观，与计算能力下。 只不过1441年的伊奥·维罗斯还未能像后世一样，在这方面上登峰造极。 “大人。” 他的一名副官爬上哨塔，在他的身后恭敬地问道：“地龙军团已经全数到齐了，我们……真的要进攻阿玛西尔吗？” “不然呢。”他淡淡地反问道，明明没有任何针对性批评的话语，却让这名副官浑身都发颤。 “只是，跨过诺拉回廊，还要突破黑森林，这对地龙军团而言未免太……” “等。”他吐出一个字，打断了副官的话。 “等？” “等其他的部队都到达。”伊奥·维罗斯微微仰首，手指依然一下一下敲击着围栏。 “但陛下的命令……” “陛下在指挥，还是我在指挥？” 副官立刻不吭声了。 伊奥·维罗斯敲击的手指，也在此刻停下。 他眼睑微垂，而后淡然道：“等人到，然后分兵。” “去联系帕兰尼亚。” 第11章 西利基近况 曼德克斯堡的内城，原先被奥康纳公爵用于享受的奢华大厅中。 此刻那些昂贵的奢侈品都已经被收起，大厅当中摆上了一张张桌椅，改造成了一处大的惊人的会议室。 卫兵来来往往地，正在将一切主营地需要的东西运送进大厅中。艾米·哈伯亲自站在那张完全由厚木板拼接而成的大桌前，精细地操纵着自己的土元素，在其上逐渐构造出隆起的丘陵, 河流的河道，以及一片片的平野。 “要一张能够具体表现阿玛西尔每一个区块的大沙盘”——这是来自阿茨克·安杰斯的要求，在吉勒斯·奥布莱恩的默许下，哈伯只能收起把这样琐碎的工作交给手下的法师们去完成的想法。 事实上他手下的那些法师们也没有空去接手他的任务，整座绿之塔在那位年轻的侯爵接手曼德克斯堡的那天开始，便进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高压状态。 绿之塔的主修方向是土元素，土元素法师占了百分之五十以上。以往他们都在法师塔中钻研自己的法术，如今就像是被放牧的羊群一般，纷纷被派往了阿玛西尔的各处。 他们的任务，都是驻防。 “驻防？丹亚在上，那个侯爵在想些什么？这里是阿玛西尔，没有内战，还要担心什么？” “总不可能精灵会打过来吧？” 这样抱怨的声音并不在少数，但在吉勒斯的授意下，哈伯只能督促着他们执行命令。 只是这样的疑惑，同样逗留在哈伯的心中。 在此之前，阿玛西尔只有过区域地图，但从来没有哪位阿玛西尔的领导者会想要制作一张覆盖全境的沙盘—— “你很困惑吗？” “对啊，想不明白，亚德里恩侯爵是要做什么……奥布莱恩塔主！” 哈伯回过头，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吉勒斯·奥布莱恩，吓了一跳, 连忙躬身。而吉勒斯摆了摆手, 指向大厅的尽头：“真的困惑的话，不如自己去听一听？” 哈伯将目光投向那里，却看到年轻的侯爵正和他的西利基军的总指挥站在一起, 对着贴满整张墙的地图，不断地说着什么。 于是他靠了过去，随即就听到两人激烈的讨论声： “边境线真的靠谱吗？黑森林真的能够限制住地龙么？我对此持怀疑态度。” “就算黑森林拦不住，你也要相信我们的盟友，精灵——” “但并非所有的精灵都会坚定地站在我们这一侧，领主大人，您忘了沐风节上倒戈向奥圣艾玛的精灵了吗？如果要将底气押在他们身上，我建议和精灵召开一次会议。” “这是当然。但更重要的还是阿德莱海区域的防御……” 自两人口中蹦出的词语让哈伯越听越吃惊，终于他忍不住了，开口问道：“等一等，两位，你们在谈论的是……阿玛西尔的布防？” “有什么问题吗？哈伯阁下。”西里尔转而看向哈伯，目光顺势扫过一旁的巨大沙盘，随后微微皱眉道：“西利基那边做错了，距离不对，麻烦修改一下。” “我，我明白……”哈伯噎了一下，随即再问道：“可布防……针对的是谁？” “还能是谁呢，当然是奥圣艾玛——啊，那顺便请您在完成沙盘后，再去对奥康纳遗留的自然守卫军做一个统计吧，越快越好。” 绿之塔的主人此时才走上前，一手搭在哈伯的肩上，语气中带着惋惜：“哈伯，还没听明白吗？” “现在的阿玛西尔，已经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接下来的一切，都将为即将到来的战事服务。” “一级战备状态……要打仗了，要和奥圣艾玛打仗了吗……”艾米·哈伯被这个消息惊得有些失魂落魄。 他不过四十来岁的年龄，此前有将近二十年驻足于法师塔内，并未经历过以往的奥圣艾玛与拉罗谢尔之间的冲突。 “哈伯。”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在他的身后——齐默尔曼正手提着法杖，快步走进会议厅中，“绿之塔就是为了防备来自东边的扰乱，才一直屹立于此的。” “齐默尔曼，你回来了。”西里尔期待着齐默尔曼给自己带来的好消息。 “侯爵大人。”齐默尔曼颔首道：“如您所见，各城门都在第一时间关闭，我们经过对出城队列的搜查，发现了十余名奥圣艾玛的间谍。” “间谍？”艾米·哈伯听得愣愣的，而西里尔则理所当然道：“他们应该很急于想把阿玛西尔内战终止的消息传到奥圣艾玛，接下来对全城进行进一步搜查，排除所有可能存在的间谍。” “明白。”齐默尔曼躬身后抬首，对面前少年的手段忍不住啧啧称叹。 这是西里尔拿下曼德克斯堡后的第三天。 这名年轻人似乎不存在大获全胜后的浮夸心理，甚至都没去逛过奥康纳家的藏宝库。他实在稳重地过分了，第一时间便将曼德克斯堡的农场与工厂控制，随后彻底接管军营。 同时进行的，则是对城市的封锁、清查。 最开始齐默尔曼还不知道西里尔的如此行径是为了什么，直到西利基的斥候担任的城卫兵抓出了第一个奥圣艾玛的间谍，他才明白西里尔的谋划。 而让齐默尔曼感到可怕的是，这名被抓出来的间谍，是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人，经营着一家小店铺，开了至少有二十年，甚至子女双全，儿子加入了自然守卫军…… 就是这样一个中年人，几乎已经将根都深深扎在这座城市中的普通人，居然会是奥圣艾玛的间谍。 他们潜伏了不知道多少年，甚至连自己的家乡都忘得差不多了，已经成为了彻头彻尾的曼德克斯堡人，在这种时候却依然捡起了自己几乎遗忘的本职，毅然地选择向奥圣艾玛传递情报—— 丹亚在上，这是一种让人何等难以理解的疯狂。 “清查继续，别的城市且不管，曼德克斯堡得做到绝对零威胁。”西里尔一字一顿地强调着：“我不希望阿玛西尔的省会在开启法阵防护的时候，会被敌人从内部攻破。” “明白。”齐默尔曼凛然。 彼时还是伯爵的西里尔攻破菲尔领的那一站，可是由艾米·哈伯将整场战况传回给绿之塔的，这场不可思议的以少胜多的战役让法师们深深警惕，连夜便将曼德克斯堡的法阵防护强化加固了几遍。 他们说话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停在了大门外，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冲入了屋内，声音抢在人到前，先开始回荡： “伯爵大人呢？伯爵大人在吗？” “这里。”阿茨克伸出手，招呼道：“现在该叫侯爵了。” 那道身影几步冲到了西里尔的面前，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啊，是，应该叫侯爵了——侯爵大人，我走进屋的时候还以为我走错地方了，你知道的，这可是我小时候长大的地方。” 他环顾四周，砸吧砸吧嘴叹道：“没想到不到三天，已经被您改得面目全非了。” “这似乎不是夸赞的词语，吉恩。”西里尔微笑着张开双臂，与这道身影重重抱了一下，“是该履行诺言的时候了，吉恩男爵——或者说，莫拉格尔伯爵？” “哈哈哈，您打下曼德克斯堡，可一点都没用到我的继承权。”他哈哈大笑着回应。 这道身影，自然便是奥康纳家最后的四儿子，吉恩·奥康纳了。 身为西利基内务总管的他，前几日正在西利基此前领地最南方的独角林镇处理和第二军团对接的事务，得知曼德克斯堡居然被西里尔一人打下来之后，连夜赶来，现在才赶到曼德克斯堡。 “需要休息吗？” “休息个屁。” 吉恩眼中像是要冒出火光似的，虽然由于多日的忙碌，头发乱糟糟地都快打了结，胡子也变得又长又硬，黑眼圈又浓又重，看起来像是一个邋里邋遢的流浪汉，但他的热情却让屋内的温度都要高涨个几度： “你是不知道这大半年的西利基发生了些什么，我有太多的事情要说了——” 他们转移到内堡的内部会议室中，在施加了隔音结界后，这西利基班子的三名主创人分坐在圆桌边。 “西利基军扩军的消息领主大人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你讲一讲别的事情吧。” “好。” “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西利基研究院的建成，建立在卢雷亚遗址的上方，和西利基法师学院相连通。” “侯爵大人从索尔科南请回来的那批法师已经担任了学院的教授职位，目前的副院长是那名，额，帕兰尼亚人，苍翼法师团骑狮鹫的那个，我记得是叫……蒂玛·纽曼。” “我记得他。”西里尔轻轻点头，这名被达罗·拉斯金擒获的帕兰尼亚人已经彻底投诚，西利基工资开的高，气候宜人，伙食也好，此间乐，不思帕兰尼亚。 “在他的带领下，目前西利基已经组建起两个五十人的见习法师团……不过还都很稚嫩，最有天赋的也只能使用三环法术。” “这个不着急，有进展就行了——法师团的团长是谁？” “是一名半精灵，之前去过魔法平原的，拉兹·拉斐尔——你应该还有印象。” “他能当团长了？”西里尔提起了兴致，印象里的拉兹·拉斐尔还是一个只会使用基础弦魔法的半精灵法师。 “他……现在是整个法师学院中，职业级以下里，战斗力最强的那个。”吉恩露出无奈的笑容，“他似乎得到了达罗·拉斯金的指点。” 想到那位拉罗谢尔的疯犬的变态战力，西里尔也明白了——以前不明白，现在他知道，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超凡级高手。 “另外，侯爵大人您记不记得……之前曾经带回来过一批卵？” “卵？” “就是蜥蜴的卵——” 西里尔想起来了，最初获取魔晶的时候，他搬回来了一大堆石化巨蜥的蛋。 “它们都孵化了。” “欸？这玩意儿还真的孵的出来？” 吉恩点了点头：“确实孵出来了，而且经过评估，它们可以被用于坐骑——不过还需要大概几个月的时间，现在这些巨蜥还没长成熟。” “石化巨蜥骑兵么？”西里尔想了想这画面，石化巨蜥大约和劣化地龙差不多，能有一群石化巨蜥骑兵，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他算是将这些东西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回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有一颗幽毒巨蛛的蜘蛛蛋，现在还躺在自己的空间手环里。 只能说生活过得太充实，以至于许多事情都忘了个干净。 都怪系统，连个备忘录日志都不给。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外交方面的事情了。” 吉恩深吸一口气：“你还记得佩格·维德夫人吧？” “我记得。” “她返回帕兰尼亚去了，说是要想办法重新执掌维德家族。” “这没有问题。” “另外就是贝奥武夫，那个帕兰尼亚以北来的野蛮人——” 西里尔恍惚了一下——那个未来野蛮人王国的国王，几乎将帕兰尼亚给推翻的野蛮人，贝奥武夫·沃兰德，此前还一直逗留在西利基。 “他，他怎么了？” “他带着他的部下，说是返回北地，想要组建起一只部队——” “你允许了？” “我同意的。”阿茨克在一旁接口道，“北地人的战斗风格和方式并不契合阿玛西尔人，留他在这里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不如就放他回去了。” “也好。”西里尔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 他在这一路的旅程中，接触到了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的名字或许曾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长河上闪烁，或许一直寂寂无名。 他曾有那种，将天下名将尽皆揽入我手中的欲望，但当真正走在这条路上之时，他发现这样的事情并不现实。 现在的他，更倾向于种下一枚种子，从事件发源的最深处予以一点点的影响。 当历史的序幕再度拉开时，那些人的立场，都将因此而发生偏移。 而这一点点、一点点堆垒而起的偏移。 便是命运轮盘的倾斜。 第12章 苏醒 1441年，阴白之年，8月17日。 这一年的八月温度比往年都要高出了许多，身穿纱裙的姑娘只要在太阳下多耽搁一会儿，身上的纱裙就会被汗水浸湿，勾勒出窈窕的曲线。 “明明是阴白之年，为什么天会这么热。” 卡罗琳将小脸泡在冷水盆里, 咕噜噜噜吐了好几个泡泡，而后一转身挤到了艾莉娜的身上：“还是艾莉娜姐姐好，身体冰冰的。” “卡罗琳——”艾莉娜正在认真阅读着《阿玛西尔地理志》，此时无奈地伸手，将卡罗琳的脑袋拨开。 “持续的高温天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一边的西里尔从成堆的公文中抬起头来，揉着眼间的穴位, 摇头说道，“已经持续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阿德莱海的水位下降了一截，许多湖面的地方都成了浅滩。” “这难道不好吗？” “不好，但也不一定。”西里尔站起来，在房间里踱着步，“奥圣艾玛的陆军素质总体要强拉罗谢尔，水面下降、路面增多，会让他们可以提前登陆……但浅滩的地形同样存在不确定性，所以具体孰优孰劣，还是难以评判的。” 西里尔打下曼德克斯堡，已经一个月了。 阿玛西尔区域的城池已经接收得差不多了，一瞬间手底下的城池多了那么多，让西里尔有一种陌生的充实而膨胀的感觉。 这其中最忙碌的，大概是出自西利基的波伊尔商会了。虽然他们对于成为一座城市的商业核心已经熟门熟路，但他们的体量实在不足以吃下那么多新加盟的城市市场。 老实说，他们甚至连之前吞下的那些城池都还没能消化干净—— 无奈之下，波伊尔商会只能放弃一家独大的想法, 在吉恩男爵的牵头下，和厄特兰领、阿德勒、因萨罗等地区原先的商会组建起了新的商业联盟。 他们本想效仿索尔科南那边的“泛索尔科南商会共同体”，取名叫“泛阿玛西尔商会共同体”，但被西里尔严词拒绝，最终定名为“阿玛西尔商业联盟”。 在军事方面，西利基军依然保持着原先的编制，主要负责区域为西利基原先的领地，以及包括曼德克斯堡在内的一半的厄特兰领。 而剩余阿玛西尔地区的驻军，则由被充公的奥康纳家私军，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负责。 说起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西里尔在统计完这支奥康纳家私军的具体兵力后，不禁有些庆幸没有和对方起正面战场的冲突—— 他们的兵力与部队素质，要超出西利基原先的评估。 经历北境战争折损后的自然守卫军，依然能够维持七千以上的正规军数，再加上一千五百人的预备役。 小一万的兵力虽然是靠着整个阿玛西尔的领地来养着的，但精锐也确实是精锐。 达文西·奥康纳公爵确实并非庸才，在他的治理下，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内部规划极其有序，有专门挑出来的精锐部队额外再组建成“阿玛西尔林卫军”，此前的“森树守卫”，亦是在这林卫军之中，整个林卫军总计将近一千五百人。 单兵质量，要高于西利基目前的任何一支部队——银刃骑士团当然不能算在内，毕竟银刃骑士团不能规划为普通兵团。 最先从西利基赶到曼德克斯堡的，是跟随波伊尔商会急匆匆赶来的“卢雷亚研究院”。 莉迪娅·雪莱亲自挑选的研究院成员并不对种族有任何的局限，第一批抵达的十名研究院成员中，只有三名是人类，剩下的则分别为两名矮人、四名精灵以及一名半身人。 他们将卢雷亚研究院开发出的军用技术、设施的图纸都带到了曼德克斯堡，几人甚至都没和自己的领主见上一面，就热血朝天地投入进曼德克斯堡的工厂中，加班加点为阿玛西尔的部队换装。 总而言之，整个阿玛西尔都处于一个极其忙碌的状态。 一级战备状态。 信息差。 西里尔要抓的，就是一个奥圣艾玛人对阿玛西尔军队刻板印象带来的信息优势。封锁间谍，不让情报传递到奥圣艾玛，如此一来奥圣艾玛人最多认为阿玛西尔内乱暂缓，却绝对想不到阿玛西尔的力量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过去的一个月里，西里尔和第五军团军团长杰拉尔德·沃尔顿，还有第二军团亚尔林·埃米进行了几次会谈，对阿德莱海沿线的防御进行了几次加固，同时让第二军团的兵力逐渐从伏尔戈行省运输向阿玛西尔，驻扎在两省边际的城镇中。 这些，都是西里尔能在自身条件上进行优化的地方。 而剩下的，则并不由他掌控。 ———————— 马车从曼德克斯堡出发，一路行向精灵聚集之地，柯罗丛林。 西里尔早早发送了邀请函，在最近才得到来自精灵的回信，他得以参加一场深林议会。 车厢里坐着米莎、卡罗琳和艾莉娜，米娅小姐由于忙于西利基法师学院和绿之塔的法术交流会。没有空跟来。 而随行的还有几名骑士，来自银刃骑士团的奥蒂列特、亚历克斯·斯洛文尼尔·沃伦姆德，以及西利基自己原有骑兵团的团长，罗伯托·菲尔米诺。 带上他们，是为了开发新的骑兵兵种，这些骑士们可以判断出精灵提供的马种是否适合他们的部队。 规模并不大的一行人，在八月下旬伊始之时，钻入了柯罗丛林中。 西里尔在马车的后座上，看着身边百无聊赖，正捧着腮帮子吹泡泡的卡罗琳。哪怕身高长高了许多，心智的成长却并没有那么迅速——虽然卡罗琳现在已经不会嗷嗷叫着冲出去猎杀兔子，但想成为一名成熟的女性，却还需要花费不少的功夫。 不过卡罗琳从来不会惺惺作态，在西里尔面前不会扮出乖巧学习的姿态，该吃吃该喝喝，绝对不装做好学生。 西里尔很难评定现如今的卡罗琳处在什么实力阶段，随身携带“老爷爷”的卡罗琳比他更有主角该有的样子。 他只知道，卡罗琳的魔力属性走向了一个常人所难以触及的极端方向—— 死亡。 西里尔只能用这个词语来形容卡罗琳的魔力，她只需要轻轻地外泄一点魔力，就可以让一朵盛放的花枯萎，让一树绿叶枯黄。她的法术没有给人讨价还价的余地，直达进攻的最核心目标——令对手致死为止。 如此一条迥然于常人的路，西里尔也无法给出任何的建议，只能让卡罗琳在她体内的老爷爷教导下自行成长。 现在的卡罗琳的法术虽然已经初具规模，不过身为一名法系，她自身的脆弱还是不可避免的。 “卡罗琳，你看看这个。” 西里尔将那枚在自己的空间手环中积压了许久的幽毒巨蛛的蜘蛛卵拿了出来。 按照众多网游的套路，法师带一只强而有力的宝宝护身绝对没有问题。幽毒巨蛛本身够猛，也足以在一般情况下保护卡罗琳。 只是问题在于，该怎么把它孵出来。 “这是什么？” 卡罗琳伸手戳着那白玉一般、触感却软绵绵的蜘蛛卵，歪了歪脑袋：“能吃么？” “吃吃吃，就知道吃。”西里尔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将蜘蛛卵递到她手里，“精神力注入试试，不行就注入魔力，再不行就……敲一敲吧。” 卡罗琳将白色的卵捧在手里，上下来回晃了几晃，随后闭上了眼。 黑色的魔力自她的手中逸散而出，很快覆盖了整颗卵的全身。那白玉一般的卵随即开始蠕动，贪婪地吸取着来自少女手中的魔力，本身的颜色也变得越来越黑。 “它烤焦了！”卡罗琳叫了起来。 “有什么感觉吗？” “它变重了！”卡罗琳眨巴眨巴眼，手里捧着的蜘蛛卵明显地开始下沉。 “还有呢？” “我要拿不住了！” 话音刚落，卡罗琳小手一松，整颗蜘蛛卵向着下方砸去，直砸的马车内地板木屑飞溅。 而与此同时，一直静静坐在车窗边的米莎小姐突然站起身，看着那枚蜘蛛卵，满脸戒备：“这股气息……与黑森林很相似。” “黑森林？” 现在的黑森林在西里尔心中可不是单纯的污染的森林的概念了。经历过新奥威港的事件，他清楚地明白，所谓的黑森林从本质上而言，与“维什林根”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所谓神明的负面情绪的集合体。 而区别在于，诺拉更有先见之明，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囚禁在了黑森林这样一个自己的信徒可以抗衡的载体之中，而尤瑞拉则只能靠武力去应对。 但米莎随后又眯起了眼，轻轻摇头：“不……这不是那样的气息，只是和让森林枯萎的气息有点相似，它是更加纯粹的存在……” “因为这是‘死亡’的力量啊，诺拉的信徒。” 精灵小姐话音刚落，从卡罗琳口中骤然冒出的、要比原先成熟了许多的声音吓了车厢内人们一跳。 艾莉娜立刻按住剑柄，打算站起身，但西里尔先她一步伸出手，示意她不要惊慌。 不过是老爷爷出来了而已。 他看向卡罗琳，方才还一副对蜘蛛卵好奇神色的卡罗琳，此刻脸上已经挂上了一种淡淡的、骄傲的神采，瞳色变为猩红一片，看向西里尔之时，那红润的舌头在她薄薄的唇上轻轻一舔，莫名地有几分妩媚与诱惑。 她像是品尝美酒一样，先深深嗅闻了一口，随后发出了轻轻的“啧”的一声： “被丹亚选中之人……啧，你身上的气息怎么又多了。” “气息？” “咸鱼的味道，还有一股鸟兽的臭味，真让人恶心。” 西里尔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她所说的臭味，指的是海神尤瑞拉，和兽神伊西斯的味道。 他微微眯眼，这一点足以证明卡罗琳身体内藏着的‘老爷爷’，确实处于和那些神明同一高度的位置上—— 或许就是，那位最早消失的死亡之神，特里斯？ “我也没想受到那么多高高在上的眼睛的关注。”西里尔平静地回答着：“奈何他们似乎对我别有青睐，我也没有办法——” “真臭，眼光真臭。”“卡罗琳”呸呸两声，满脸地嫌恶：“丹亚就想不出什么正经的办法——” “希望您短暂的现身能够给我们带来一些有用的消息，而非是对陈年丑事的抱怨。”西里尔毫不客气道：“不然的话还是赶紧把话语权还给卡罗琳——”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方才还坐在那里的卡罗琳，此刻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脸几乎贴着他的脸，鼻尖对着鼻尖，那头白色的短发无风自动，连带着身上的连衣裙一同纷飞。 西里尔呼吸几乎停滞，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对方身上爆发出的、无孔不入的气息，每一缕都在劝诱着他的身躯陷入长眠。 这股压迫力让他的背上顷刻间爬满了冷汗，但他依然一动不动，只是注视着面前那对猩红的眼眸。 而后，卡罗琳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算了，我的眼光也挺臭的……”她摇了摇头，而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从我的这一次醒来开始，她的境界将会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提升，希望你为她的进阶做好完全的准备。” “你该不会是想夺取卡罗琳的身体，重生一次吧？”西里尔微眯起眼，反问道，“说不定你其实就是毁灭文明的罪魁祸首——比如，黄昏之龙？” “哈。”卡罗琳口中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笑：“别以为你的胡乱猜测能够触及到一切的真相，你将面对之物……” “我将面对之物？”西里尔神情一凛。 这是他最想知道的事情——他可没有心情玩什么慢慢通关解谜的游戏，越早知道关底答案，越能够提前做好准备。 但卡罗琳忽然捂住嘴，而后用力摇了摇头：“我不能再说了，祂的意识尚未苏醒，过早得提及只会让祂提早醒来——” 她紧紧盯着西里尔，似乎希望面前的年轻人能从她的眼神中意会到其中的深意。 而后，那猩红的瞳色，褪去了。 第13章 深林议会 卡罗琳趴在车厢的后方软床上，和刚刚从蛋里孵化出的小幽毒巨蛛大眼瞪小眼。 魔力的激化让这颗蜘蛛卵得以迅速地孵化，刚刚出生的小蜘蛛不过巴掌大小，八只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起来还有点可爱。 不过它和它的母亲长的可一点都不像。它浑身漆黑如墨，在肢体上用更深邃的黑勾勒出条条的花纹，有着一种诡谲的美感。 西里尔并不担心这只小幽毒巨蛛会有伤到卡罗琳的可能, 卡罗琳的魔力确保了蜘蛛会作为她的从属而存在。 他还在想那个藏在卡罗琳身体里的“老爷爷”——或许应该直接称其为死亡之神特里斯。 来自这位神祇所说的话语，实在让人深思。 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接触这些“神”了，丹亚、诺拉、尤瑞拉、伊西斯，再到现在的特里斯，或多或少都从祂们那里获取了些什么。 其中，一个一直让西里尔深思的问题便是，很显然这些神都非常清楚, 这个世界所面对的最终的危难究竟是什么, 也因此而将西里尔从另外一个世界拉过来解决问题。 但偏偏祂们都喜欢扮谜语人, 谁也不肯直接说明。 诺拉如此，尤瑞拉如此，现在以一种奇特的寄居的方式，存活于卡罗琳体内的特里斯，亦是如此。 祂们会故意隐瞒最终boss的信息，给自己召唤来的“勇者”增添难度吗？显然并不会如此。 那原因就只有一个。 祂们不能提起这个“最终boss”，同时要留出充分的时间，让现如今被祂们所选中之人拥有成长的机会。 西里尔和卡罗琳，以及有可能存在的第三个、第四个神明选中之人，站在1441年的这个时间点上，却已经得着眼于数十年后的危难。 他干脆收起这些杂乱的心情，投入对进阶超凡之路的探索之中。 一天半后。 马车停在了青松氏族的城市，溪谷城中。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为了参加精灵的沐风节，而这一次西里尔则能直接参与进森林的最高会议, 深林议会之中。 几人下了马车，将多余的东西留在精灵们准备的居所中，随后便乘坐精灵提供的飞马，前往深林议会的举行地。 而随行的精灵使者，则是西里尔的老熟人。 未来精灵的黄金三杰之一，鹰蒲氏族，行走的太阳，阿里斯。 “亚德里恩，我亲爱的盟友——” 阿里斯张开双臂，向西里尔投以一个炽热的怀抱：“诺拉在上，我听到了你在人类王国取得的成就，真是让人敬佩。” 他的话语里满是诚意，没有丝毫的浮夸。精灵与阿玛西尔人息息相关，他们自然清楚阿玛西尔内战的伊始与终结。 而能够以一己之力收复一城之人，无论是谁都会敬仰的。 “有空来曼德克斯堡喝酒，西利基的果酒一等一的好。”西里尔回以微笑。 “哈哈，我早就听说过了，上次我去见珍妮的时候，溜到阿德勒的城里去喝酒，就是西利基的果酒——我说，什么时候你们把商路通到精灵氏族里来？” “阿里斯，向精灵通商的最大阻碍从来都是交通——只要你肯提供飞马，那没有任何问题。”西里尔似笑非笑地答道，“我可是听孟斐拉说过，她试图用银鹿和你们交换飞马，但都被你们果断拒绝了？” “孟斐拉这个家伙……”听到这个名字，阿里斯就不由得牙痒痒。 丛叶氏族远在埃勒金丛林，精灵之前的年轻俊杰少不了彼此较劲，孟斐拉本来只能排名中游。 谁知道去了一趟北方，这个家伙居然就晋升了职业级，一举和格鲁一起成为精灵年轻一辈的翘楚。 因为这件事，阿里斯可没少被族里的长辈训过，大概便是“别人家的孩子”这一套说辞。 “啊，如此说起来，孟斐拉在职业级进展迅速，听说她和格鲁私斗了一场，以一箭之优险胜——阿里斯，你可被别人甩在身后咯。”西里尔看出阿里斯的痛点，落井下石道：“不如带上你的飞马骑士团一起到我西利基来，给你特别锻炼一番？” “你知道的，我西利基的职业级一抓一大把，准职业级更是多得数不过来——” 这开玩笑的话语却让阿里斯真的开始深思，片刻后他回答道：“这件事……我会回去向族长提议的。” “这本就是这次深林议会的议题。”西里尔耸耸肩道，“精灵和阿玛西尔的进一步合作是势在必行的，问题无非是合作的程度多深罢了。” “你指的是……” “看来你们的长辈还没打算让你们过多地参与进拉罗谢尔与奥圣艾玛的纷争之中，显然他们并不理解这次的事态有多严重。”西里尔叹一口气，“我们先出发吧。” 他们闲聊间，精灵们已经教会了其余的几人如何骑乘飞马，随后飞马在短暂的冲刺过后振翅而起，带着他们高飞于森林的上空。 会议的举办地点在群山之间的一处秘密洞穴之中，西里尔甚至喊不出这处洞穴所在的山的名字，突出了一个隐秘性。 飞马纷纷落在洞穴前的平台上，西里尔跳下马来，便看到几名在洞口巡逻的精灵自然祭司，自然神殿作为深林议会的主持者，当然也会在场。 他们在精灵祭司的引领下进入洞穴，经过长长的甬道之后，站在了类似实木触感的地面上。 虽然身处洞穴的深处，且没有明火的光照，但整个空间依然亮堂堂的，处于一种令人舒适的光线氛围中——不知道是叶片还是石头的莹绿色物事嵌在头顶的墙壁之上，提供着洞穴内的光亮。 面前是一张巨大的圆桌，似乎是由一段完整的实木制成。靠近点看，还能看到其上一圈圈的年轮。 桌旁已经坐了数道身影，除去自然神殿的与会者之外，剩下的都是深林议会长老的席位。 其中精灵占了四个位置，剩下的则是一名独角兽、一名树人，以及一名矮人。 相比起上一次的深林议会，这一次少了两名精灵与一名矮人——两名精灵中的一名，是勾结奥圣艾玛人，试图破坏沐风节的白松氏族族长，阿普顿。 如今白松氏族已经被拆散，原先的族人被分配到各个精灵氏族中。自然神殿接管了他们的生命之树，将其打造成了一片公有之地。 而缺席的另外一名精灵，便是丛叶氏族的族长。 “树之心”，伊兰达尔。 西里尔心中微微一凛，虽然知道超凡级要突破至天灾级，不可能一天两天就成功，但看到伊兰达尔真的缺席之时，他还是不由得感到紧张。 “坐下吧，代表阿玛西尔前来的半精灵，沐风花冠的拥有者。” 温和的声音自圆桌的那头传来，声音的主人穿着深绿底银纹的长袍，是当初在沐风节最终日时，西里尔见过的装束。 自然神殿大祭司，瑟拉曼达。 从地位上而言，与港湾圣殿、源初教会的主教处于一个位阶。 西里尔向他躬身行礼，随后拉开椅子坐下。自然祭司们搬来了其他的椅子，让西里尔的随行者们坐在他的身后。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缺失的那个矮人的位置，还未说什么，就听瑟拉曼达已经先开口说道： “那是铁林诺德氏的席位，但他缺席了。” 这显然并不是一个让人愉悦的消息，精灵和矮人一向不对付，但此时西里尔从精灵们的脸上可看不到什么幸灾乐祸—— 反而是一张张沉重的面色。 而剩余一只到场的矮人，北方的布林戈尔德矮人——值得一提的是，现如今成为西利基工业支柱的迪卡矿山的矮人与布林戈尔德矮人同出一源。 也因此，在场的这名有着长至小腹的灰色胡子，与肿起来的酒糟鼻的矮人代表在西里尔进来时，对他露出了一个较为和善的笑容。 “铁林诺德氏缺席了？”西里尔蹙起眉头。 铁林诺德氏，从地理分布上来说，位于深林议会阵营的最东方，活动于诺拉回廊附近。 由于过往奥圣艾玛奴隶贸易的原因，森林所属并不待见奥圣艾玛人，因此而大面积地搬离诺拉回廊东侧山脉，转移至靠近拉罗谢尔的西侧。 而铁林诺德氏，等于面对奥圣艾玛的第一道门槛，同时它还控制着最为有力的防线：诺拉回廊的高峰。 “没有人能联系上他们么？” “目前还没有得到任何回信。”布林戈尔德矮人闷闷地开口道：“我们已经派出代表去他们的营地查探了，但一时半会儿还得不到结果。” “铁林诺德，啧，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倒戈向奥圣艾玛人了？”终于有一名精灵开口道，一开口便充满了攻击性：“只要那些奥圣艾玛人给出足够的筹码，矮人总是容易……” 他话没说完，布林戈尔德矮人便已经不满地咆哮道：“格罗佛，我警告你！” “难道我说的有错吗？铁晶·范伦铁恩·布林戈尔德？”青松氏族的族长，深根者格罗佛没有任何怯战的意思，站起来大声道。 “但上一次先倒戈向奥圣艾玛人的可是你们精灵——看你旁边空出的位置，你不会忘了这个位置属于谁吧？”布林戈尔德矮人牙尖嘴利地不像一名矮人。 格罗佛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无比，他重重一拍桌子，还想说什么，却听到一声轻轻的铃音在圆桌中央响起—— “叮~” 两人立刻停下了他们的争吵。 瑟拉曼达高举着一只手，手中捏着一枚摇铃，在两人都安静下来后，才慢慢说道： “我想我们年轻的侯爵，应该不乐意看你们这些无聊的笑话——格罗佛，布林戈尔德，你们这样吵也有了几十年了，该收一收了吧？” 两人互相瞪了一眼，随后老老实实地坐下，一点都看不出刚才剑拔弩张的氛围。 而瑟拉曼达这才将手放回桌面，温和地看着西里尔，颔首说道： “那么，亚德里恩侯爵，你可以讲述你的来意了。” 议会长老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西里尔的身上。 他点了点头，瑟拉曼达给足了自己面子，让自己一个外人在深林议会的圆桌上掌握话语权，那他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我要说的第一点，从即日起，我建议自埃勒金丛林至柯罗丛林，到阿德莱海沿岸，所有的生命之树族地，都进入临战状态。” “临战状态？”立刻有精灵长老发出反驳的声音：“临战状态意味着生命之树的辐射范围全面收缩，这将会造成森林区域的不稳定……” “艾布纳长老，具体的事项我已经在前几封送往深林议会的信里写过了。”西里尔直接打断他的话，“如果你认为森林能够挡住地龙的突进，那我觉得不收缩防御也无所谓。” 生命之树族地进入临战状态，意思是生命之树将过多得、用于笼罩滋润森林的力量回收，以加强区域性的防守。 如果生命之树的力量过于分散，那么予以森林的防护便会非常薄弱，更容易被突破。 面对奥圣艾玛招牌的地龙军团，显然范围广而脆弱的防护并不可取。 艾布纳立刻没话说了，但西里尔可没打算简单放过他——他是海桃氏族的族长，海桃氏族是精灵当中唯一一只居住地在阿德莱海边的精灵氏族。 未来的“自然的风暴”珍妮，便是出自海桃氏族。 “艾布纳族长，阿玛西尔阿德勒一线的城市已经加强了对海岸的防护，希望你可以让你的氏族对海边的防护林做出一些针对性调整。”西里尔侃侃而谈道，“贵氏族的领地在我阿德勒防线的延伸线上，我希望我们能够彼此相互援护……” “亚德里恩侯爵。”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发言者，是鹰蒲氏族的族长，阿里斯的父亲，伊西多。 “你之前提出的所有议题，包括此前的来信、包括刚刚的话，都是建立在奥圣艾玛人会发起进攻的基础上。” “但我想问，你是如何知道奥圣艾玛人肯定会发起进攻——我们可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的这一问题让长老们深以为然，纷纷将求知的目光投向了西里尔。 而西里尔迎着这几道目光，自然而然地站起身，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道： “原因很简单。” “因为奥圣艾玛的皇子死了。” “而我在其死亡的现场。” 第14章 降维打击 “原因很简单。” “因为奥圣艾玛的皇子死了。” “而我在其死亡的现场。” 三句话，让在场自然眷族看向西里尔的目光，齐刷刷地发生了改变。 如果说他们原先对西里尔的提案不过是持疑惑态度，那么此刻，他们的眼中则带着深深的嫌恶。 哪怕是和西里尔关系较好的阿里斯，此刻也都不动声色地站得离西里尔远了一步。 随后他们似乎都消化了西里尔这三句话中的信息量，脾气暴躁的已经打算拍案而起—— “叮铃铃~” 铃声适时而至, 将那些暴躁者给按回了位置上。 大祭司瑟拉曼达站在圆桌边，放下摇铃，看向西里尔的目光，没有任何变化。 他抬起手，摘下挡在鼻前的面罩，露出了一张看得出英俊底子，但因皱纹遍布而老态横生的面容。 “拉罗谢尔人, 阿玛西尔的侯爵。” “我且代表自然之神的信徒们向你发问。” “你刚刚的言语，是否代表着因为对你个人的仇恨，奥圣艾玛才将发起对拉罗谢尔的侵略。” “是否代表着，你正利用森林无法改变的地理位置，而恶意地将自然的信徒们拉入一场本不应发生的战争之中？” 他一个字一个字得蹦出，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力量，将在场深林议会共同的疑惑，齐齐地摆在了西里尔的面前。 而年轻的侯爵迎着这十数道目光的审视，脸上没有任何慌乱。 他反而重又坐下，双手十指交错地叠在面前，以平静的目光回应着这十数道带着质问意义的目光—— 如果没有这张圆桌在面前，如果没有大祭司的摇铃声，或许自己早就被这群并不完全温和的自然信徒们捆起来，吊着打着质问了吧？ 他轻咳两声，示意自己即将开始发表自己的言论，随后轻声说道： “那么让我们设想这样一个情景。” “阿普顿族长。” 被点到名的精灵族长回以一个高傲的眼神。 “假如你站在一片即将变化为黑森林的森林面前，且有且只有你在场, 手里还拿着污秽的法器。在森林转化为黑森林之后, 你被自然祭司们目击到了——请问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被认定为是一名忠贞的护林者吗？” “这——”阿普顿眼角抽动着，想不到这名半精灵抛出的问题会这么尖锐。他支吾片刻，随后沉声答道： “如果是我，我不会坐视森林转化为黑森林，自然不存在后面的事情——拉罗谢尔人，我不认为你的这个例子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西里尔向后靠了靠，声音也轻快了许多：“场景转换，我不过是手里拿着剑，站在将死的奥圣艾玛皇子的面前。如果因此而认定我为杀死皇子的凶手，和污蔑一名忠贞的护林者为惩罪人别无两样。” “这是诡辩。”说话的是半人马的长老，格鲁恩斯特。这一种族虽然本身为伊西斯的眷族，按理来说应该满脑子都是肌肉，但能够成为长老之人，却是族内无可置疑的智者。 传闻半人马是天生的占卜大师，没有人能够忽视一位半人马长老是发言。 “诡辩？”西里尔将目光投向他，“还请说明。” “很简单。”半人马长老格鲁恩斯特缓缓道，“我们都曾面对生命之树立誓，都是虔诚的自然信徒，可以互相证明不会堕落为，为黑森林庇护的‘惩罪人’。” “而阁下呢？有什么可以证明你在拉罗谢尔与奥圣艾玛的仇恨夹缝中，不会对奥圣艾玛的皇子施以毒手？” 西里尔被他的问题问得有点头疼，有脑子的半人马比那些只会挥动大戟的莽夫要难对付的多，这点果然没错——因为事实上，他确实间接地导致了佩拉吉奥斯·赫里斯的死亡。 虽然拉罗谢尔和森林是盟友关系，但这样的关系建立在四百年前。 由于双方并非同一种族，又缺乏刻意的关系维护，虽然现如今的森林依然是阿玛西尔前线的屏障，但想让精灵们无条件地协助拉罗谢尔，却并不是那么现实的事情了。 简单来说，西里尔想要的是一场“白嫖”，因此要加深和精灵们的合作，将双方绑死在一辆车上。 可如果按如今圆桌上的态势，恐怕他得从口袋里掏一大笔钱，来说动这些自然信徒了。 当然西里尔在言语上也不是没有反击的点，拿那名在沐风节倒戈向奥圣艾玛人的精灵族长来举例，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毕竟后者可是真真切切地导致了黑森林的暴动。 可这只会让深林议会蒙羞，而他要的是一场和平的关系升华。 年轻的侯爵正在迟疑着，却听到一道清亮而熟悉的女声，从他的身后响起。 “我能证明。” 西里尔回过头去，却看到精灵小姐手中捧着她的大书，已经站起身，迎着诸多森林的高位者，却没有丝毫的怯懦。 “你？你凭什么证明？”阿普顿已经发出嗤鼻之声，可下一秒，他的脸上便露出骇然的神色： 一股浓郁到让人几乎立刻要沉沦入其中的自然气息，正从那名名不见经传的精灵少女的身上散发出。深邃的绿光顷刻间便包裹住了少女的身形，而随着她被绿意包裹，整个圆桌所处的房间，都逐渐变得明亮—— “自然共鸣。” 深根者格罗佛沉声说道，而瑟拉曼达接口道： “而且这股自然共鸣的规模……” 他话音未落，那包裹着少女的绿光已经化为一片银亮的光芒，那朦胧的光影中，一个缥缈而遥远的声音缓缓传来： “我想，我应该可以证明吧？” 银光如流水一般流淌着，包裹着室内的每一个角落，脚下的实木中传来植物破土的欢愉声，一片片喜人的青绿色随着银光的覆盖，逐渐在他们的脚下茁壮成长。 这个缥缈而幽远的声音发出的第一瞬间，每一个自然信徒的灵魂深处，都产生了一种立刻顶礼膜拜的欲望。 瑟拉曼达恍惚着，再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跪拜在地，向着那名精灵少女深深叩首。 而站在米莎身前的西里尔，忍不住以手掩面。 大家本来好端端的小孩子吵架，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 结果米莎这一手，直接把学校校长给喊过来了——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直接将诺拉的意志呼唤到自己的身体上，对这群自然信徒来说，简直是降维打击——这种来自灵魂的悸动，让他们不会对诺拉意志的身份产生任何怀疑。 而他们的顶头boss都亲口证明西里尔的身份，自然没有人可以再向西里尔发出质疑。 他心里如此想着，身体也只能老老实实向着米莎深深躬身。但就在他低头之时，却发现精灵小姐的面部所包裹的银光，并没有那么浓郁。 甚至在注意到来自西里尔的目光时，那对漂亮的眼睛还向着他眨了一眨，素雅的面容上嘴角勾起，露出了计划得逞的笑容—— 难道说？ 还没等西里尔多看上几眼，那阵银光已经如退潮一般消散。而米莎也迅速地戴上兜帽，坐回到人群当中。 西里尔再回过头去时，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圆桌侧众自然信徒，已经没有一位还坐在桌边，全都跪在地上，久久不肯抬头。 好不容易等到深林议会的长老们整理好仪容，重新坐回桌边，重启这一场会议。西里尔再看向他们时，却发现一张张脸上都挂着尴尬的笑容。 “那么，诸位……” “咳，亚德里恩侯爵自然是不会做出恶意牵扯森林加入战争这样的事情的。”阿普顿咳了两声，声音小得都快听不见。 “所以各位对我的提议，没有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 谁还敢有意见啊？这可是诺拉的眷者，和他作对不就是和诺拉作对？ 那岂不是对不起自己过去数十年百年的人生信仰？ “那……伊西多阁下，关于飞马……”西里尔再看向阿里斯的父亲，鹰蒲氏族的族长伊西多。 后者满脸的无奈，在听到西里尔开口的第一时间便连连点头：“亚德里恩侯爵，你早说这是诺拉大人的意思，我早就把飞马群给你送过去了——对，那个，阿里斯，从今天起你就带着你的飞马骑士团，跟这位侯爵大人去阿玛西尔吧！” “哈？”阿里斯张了张嘴，没想到话锋一转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场深林议会，就这么提前的进入了“垃圾时间”。 这算是西里尔第二次见到信仰的效果——对尤瑞拉的狂热信仰使得港湾圣殿的大主教史丹尼·克莱门斯不惜赔上整个圣殿以及新奥威港。 而对诺拉的信仰，也让这些自然信徒们无条件地成为了西里尔的狗…… 啊不，这么说未免有些太难听了，应该说是，阿玛西尔诚挚的合作伙伴。 接下来便是和深林议会的长老们洽谈森林布防的事情了。 虽然森林的地形本身就足以阻碍奥圣艾玛人的进军，黑森林这一不稳定因素更是成了天然的屏障，但自然信徒的数量相比起奥圣艾玛军队的数量，却还是少了太多。 一旦开战，那么纵跨整个阿玛西尔范围的森林，都成了前线战区。 如何布防，侧重哪些区域，利用哪些区域的条件作为天然陷阱，这些都是需要考量之事。 随西里尔一同而来的骑士们则干脆得和阿里斯一同，去挑选能够供人类骑兵骑乘的飞马。 当深林议会相关的一切事情都洽谈完毕，已经是一日半后。 西里尔揉着自己的腰，不断打着哈欠，过去的一整晚他都扑在森林的地图上。 除了精灵和树人，没有任何人能够拿出一份如此详尽的森林地形图，山脉分布、森林分布、河流分布，整份地图都被西里尔抄录了一份，准备回去带给西利基的免费劳动力阿茨克分析。 他疲倦地回到了位于溪谷城的住处，虽然从身体机能上而言，长达数日不睡觉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的影响，但精神上的疲倦却是免不了的。 他在房间门口停留了片刻，还是先转去了米莎的房间，轻轻敲开了门。 “请进。” 他推门而入，精灵小姐正慵懒地躺在窗台上，身上裹着一件轻薄的纱裙，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 “米莎。”西里尔走过去开口道。 “同族。”米莎半坐起身，抱住双腿，伸手指了指身前的软沙发：“有什么话，就坐下来说吧。” “不了，我就简单问问，等下回屋稍微睡一会儿。”西里尔顿了一顿，“昨天的那个，是真的诺拉的意志，还是……” “如果诺拉大人的意志能够如此频繁地降临，那神明化为群星远去，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吗？”米莎轻声说道。 “那，之前的并不是诺拉降临，而是你假扮的？” “诺拉大人还没有吝啬到，不肯给自己选定的引导者一点点的恩惠。”米莎抬起头，以后腰为重心，抱着双腿来回轻轻晃着，“不然引导者被眷者远远地甩在身后，岂不是起不到任何引导的作用吗？” “这只是诺拉大人留给我的，一点点能力而已。” “最纯粹的，自然的力量。” 她说着，忽然松开了抱着腿的双手，两条腿伸得直直的，裸露在外的双脚，乃至晶莹的脚趾头都绷得紧紧的。 而随着她的这一动作，那股浓郁的自然的气息再一次满溢而出。房间的木质地板上顷刻间便生满了花草，而西里尔每一下呼吸，都能闻到那股生命的力量。 随后，涓涓的银光再一次如流水一般倾泻在房间之中，逐渐包裹住米莎的躯体。 短短的几分钟后，米莎缓缓地站起身。 这一次，她的面部，亦是被那银色的光所充斥。 西里尔收起了脸上的微笑，严肃地看着面前的“米莎”—— 这一次，可不是所谓的“自然之神的恩惠”，不是米莎所假扮而成的诺拉。 这一次，在他面前出现的，是真正的自然之神，“诺拉的意志”。 第15章 魔法平原的信号 西里尔到没有多少的慌张，对诺拉意志的大驾光临，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甚至在躬身行礼后，坐到了沙发上，好整以暇的向诺拉发问道： “诺拉冕下，这一次附身于米莎的身上，又是为了什么呢？总不会是为了惩处她借用您的名头, 欺瞒您的信徒吧？” “你在说什么呢。”诺拉的声音比米莎模仿的冒牌音色要更加地悠远而缥缈，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向西里尔，片刻后便颔首道： “你似乎已经找到了跨越门罗之壁的方法。” 西里尔听闻此言，立刻端坐起来，认真问道：“诺拉冕下，我的思路是正确的吗？” “我无法评判正确与否, 白环之下有着自己的衍生法则，或许所谓的歧路，反而能通往更深处。”诺拉摇了摇头，“我只能提供给你一个启示：那些宏大的词语并非只是单纯的宏大，它所对应着那份宏大所应有的力量。” “您的意思是？” “你以为上古的语言只是单纯的语言吗？”诺拉轻笑一声，“在那个时代，语言是神明留下的印记，它在白环之中都留有自己的刻印——fecebrl！” 祂口中所吐出的词语突然一转，化为了西里尔都无法理解其释义的古精灵语。而在这一声后，西里尔骤然感觉，自己所身处的空间，似乎进入了一个极其缓慢而悠长的状态——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自己相连，自己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眼前事物所对应的个体的流逝。 这种玄妙的状态他曾经有幸经历过一次——就在魔法平原，在最上级神明加护的笼罩下，他得以触及诺拉的那一次。 “这个词的意思，是永恒。” 他看向诺拉，只有从祂的身上，他才感受不到那份时间缓慢流逝的感觉。 “永恒，fecebrl……”他呢喃道。 “随着我们的离去, 印记也因此而失传，但它们并不会永远地消失，甚至即将重现。” “即将重现？”西里尔又一次捕捉到了关键点，换做别人来可能对这个词语毫无概念，但他作为从玩家而来的穿越者，对此再清楚不过—— 重现，过往的文明遗迹一一重现在现世人们的面前，频繁的魔法平原的涌现，开启了所谓的“大探索”时代。 而大探索时代的到来，使得各国之间的矛盾全面舒缓，只在局部地区以小规模争斗的方式爆发——环绕的中心，自然便是那价值连城的魔法平原。 玩家大多数都喜欢刷刷刷，刷级刷装备刷技能书刷熟练度，这种一步一步肉眼可见的提升是玩家们都乐意见得的。而魔法平原这种大大小小、不带重复、永远充满挑战性的副本机制更是玩家的心头好。 但这些游戏维持日活、延长寿命的机制产物，放到现实世界里究竟会是什么样，西里尔根本不敢想——那些魔法平原还会按照原先的位置生成么？数量呢？ 更关键的是，它们出现的时间呢？ 现在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间点，拉罗谢尔与奥圣艾玛即将开战，如果魔法平原卡在他们打起来的关键时期出现，那后果…… 玩家并未亲眼在游戏中见证魔法平原的诞生，【辉耀之路】为了迎接魔法平原的版本，可是停服了整整二十四小时。 但那一天同步放出的【文明再现】版本PV，可是完完整整地表现了魔法平原如何降临的——森林被崭新的区域平替，山川因魔法平原的生成而凹陷，海中生出无人之岛，甚至平原因此而变成了大湖。 那个版本PV仅仅用了二十分钟，就斩获了超过五千万的播放量，可想而知在当时有多火爆。 那一幕幕魔法平原生成的景象在西里尔的记忆中是如此清晰，也让他不得不忧心。 如果在战场的中央，魔法平原凭空生成，那整个战局岂不是会…… 他沉思良久，再以感激的目光看向“诺拉”之时，却发现银光已经褪去，精灵小姐已经恢复了她原先的容貌，正怔怔地坐在窗台上。 纱裙紧紧地包裹着她的双腿，她侧盘着腿坐着，出神了一会儿，才缓缓问道： “刚刚是……诺拉大人，又降临了吗？” “是这样的。” “有带来什么好的消息吗？” “或许算吧。”西里尔不置可否。 他看着精灵小姐依然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有感觉什么不舒服的吗？” “不舒服……倒也没有。”米莎蹙起眉毛，“只是感觉……好像自己的力量得到了一次升华，但那种来自诺拉大人予以的威严感，却变弱了。” 她越说越轻，最后摇了摇头：“只是我的错觉吧，同族还是赶紧去休息，晚上还得赶回曼德克斯堡，不是么？” 西里尔疑惑地看着她，最终没有去追问。 他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米莎身为诺拉钦定的引导者，她身上发生的变化，往往与诺拉挂钩。 就算他将时间花在这上面，也得不到多少的成果，还不如抓紧时间去解决眼下的问题。 他返回屋里，好好地睡了一觉，接着连夜启程，返回曼德克斯堡。 ———————— 这一年的八月，温度并没有比往年的更高，但却要更加地闷热。 天一直是一副阴郁的模样，正符合阴白之年的年号。 听说拉罗谢尔很多地方都因为连日的阴雨而爆发了洪水，而受灾的可不仅仅只是拉罗谢尔，整个大陆，自西向东，但凡雨水充沛且有大河之处，都或多或少地出现了洪水爆发的情况。 这是非常罕见的情况——区域与区域之间有高山阻隔，也不是每一个地方都会受到海洋的影响，但偏偏雨水爆发的那么“公平”，让人难免要感叹一句，果然是个魔幻的世界，就是不用讲这方面的道理。 而现如今怨天恨地受洪灾的拉罗谢尔人又怎能想到，明年开始就要迎来连续的大旱，一年下来几乎颗粒无收—— 不相比起游戏历史上那毫无防备、被连续的灾难冲了个正着，导致内部混乱的拉罗谢尔，现如今提前爆发的战事，让王国早在阴白之年的一月就发布了屯粮令。 在西部矿山秩序紊乱，金价失衡的如今，扩大农业生产也正好转移了部分的矛盾。 这一切的政策都出自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之手，西里尔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引导或是干预——从这一方面也能看出，这名提早站上政治舞台的皇女，在大局观上确实有着出色的洞察力。 反常的天气让人的心底愈发不安，在知情者而言，这些反常的现象则是种种征兆。 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魔法平原苏生的西里尔每日泡在制作完成的巨型沙盘边，回忆着阿玛西尔区域大大小小的魔法平原，每天在沙盘上写写画画。 湿热的天气倒是影响不到他，元素伴行下，几乎整个内堡的范围都被流动的风所笼罩，让空气畅通无阻。 以至于每天最闷热的时候，就有好多放工休息的人沿着曼德克斯堡的内堡躺下，一躺就是躺一圈。 如此近千人一同围着城堡纳凉的场景，被记录在后来的《阿玛西尔野史》之上。 “西里尔西里尔，吃曼曼瓜！” 西里尔从沙盘上抬起头，放下手中用于刻画做标记的刻刀。卡罗琳穿着一身假小子似的衣装，白色的短袖上衣、露出两条多年锻炼而修长健美的白腿。 她手里捧着曼德克斯堡特产的“曼曼瓜”，绿皮红瓤的对半切开，勺子狠戳进去，清亮甜润的汁水能飚出五米远。 西里尔自然地接过，狠狠地挖了一大口，塞入嘴中，感觉头脑都清爽了不少。 他狼吞虎咽地啃了小半个，才打了个嗝问道：“功课温习得怎么样了？” “早就做好了！” 卡罗琳站在他的面前，嘻嘻笑着，开始掰手指头：“早上我先喂了黑胖胖，然后去和齐默尔曼先生比赛操控陨石球，取得了三比零的完胜；然后又去和温克勒先生学习魔力集中……” 她巴拉巴拉地说着，一整个上午充实且高效—— 除了窜高的身高之外，卡罗琳的天赋终于随着她的成长而得以发挥，恐怖的学习能力，惊人的精神力天赋，这让她的实力获得了迅速地提升。 甚至在最近的一次法师学院内部的战斗中，原先的学员法师团首席都败在了她的手下。 “很棒，很棒。”西里尔听完卡罗琳的一长串话，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头——这是过去一年他所习惯的对卡罗琳的褒奖方式，而小姑娘本身也喜欢这种爱抚。 不过当他伸出手时，注意到卡罗琳早已经不是那个让他方便摸头的身高，便讪讪地缩回了手，打着哈哈问道： “卡罗琳，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一些？” “好像是哦……”卡罗琳鼓着腮帮子，眼睛转啊转得，随后小声问道：“西里尔西里尔，有人托我给你带个话儿。” “谁？” “你现在有空吗？有空就跟我过来吧。”卡罗琳一副着急的样子，正好西里尔手头的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便站起身，跟随着她走出会议室。 两人一路在内堡内绕着圈圈，越爬越高，最后站到了城堡之顶，塔楼的露台上。 卡罗琳推开门，引着西里尔走出，没走几步，便看到了一道矮矮的、白发的身影。 拉罗谢尔的皇子殿下，阿列克谢·赫尔曼。 听到两人的脚步，皇子殿下明显有些紧张，转身时还差点被自己的鞋子绊了一跤。他看向在他面前躬身的西里尔，嘴里结结巴巴道： “西，西，西里尔，不，亚德里恩卿。” “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你最近一直在忙着准备应对奥圣艾玛人的入侵，是吗？” “哦？” 西里尔略有些诧异地看着阿列克谢。 过于严肃的战争话题，他向来是对小孩子回避的。阿列克谢身处内堡之内，就像是在一个温室花园里一样，每天都有猫娘做玩伴，学业也有专门的老师上门指导，按理来说并不会了解到他所在筹备之事。 “殿下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因为，我看到了阿玛西尔的沙盘，在会议室内，旁边的地图上画了很多的箭头，都是从东向西，自森林的那边指来的……” “所以您就认为这是应对奥圣艾玛人的准备？”西里尔目光一凝。 “难道不对吗？”阿列克谢鼓足了勇气，迎着西里尔那略显锐利的目光，并没有丝毫的退缩。 他们就这么相对视了两三秒，随后西里尔眼中的锋锐尽皆消退，转而轻笑道：“殿下的分析，完全正确。” 这个回答让阿列克谢脸都变得红扑扑的，小拳头捏得紧紧的，暗自为自己庆祝着—— 可不要觉得这是多么理所当然的分析，皇子殿下如今不过八九岁的年龄，由于怯懦的性格并没有得到多少栽培。 就像是一头在温室内成长的，瘦弱的小鹿。 正是因为他如此好欺负，在那一个时空中，索尔科南的实权派才会推举阿列克谢成为新的拉罗谢尔国王，以此将权利尽皆纳入自己的掌中—— 而现在西里尔看着这个依然稚嫩而怯懦的男孩，不由得心里产生诸多感慨。 他显然并非是无用之人，在阿玛西尔的学习非常努力，通过自己的狭隘的视野，却也从蛛丝马迹里分析出了一些门道。 如果那个时空里的国王陛下，对这名皇子提早开始培养，是否他会变得更加坚强？ 这些都是未知的，但毫无疑问，原先时空里的阿列克谢到死为止，都只是那一头在温室里的鹿，连倔强地昂首，试图逃亡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个时空里，他已经将那个时空中的自己，甩得远远的了。 西里尔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鼓励的话。 却听得自城墙上，响起了一阵悠长的号角声，随后一波接一波，并非是迎敌的战曲，而是迎接贵宾的礼乐。 他神色一变，当即将目光投向城外—— 只见遥远之处，一辆华丽的战车，正在军队的护卫下，缓缓驶来。 第16章 迎接 西里尔也来不及和阿列克谢、卡罗琳多谈些什么，干脆道一声失礼，一手抓着一个，直接从城堡的最高处跳了下去。 耳边是男孩那未变声的声线的惊叫声，与少女那明显带着惊喜与刺激男孩意味的喊声。 阿列克谢只感觉眼前的景象急速下坠着，一座座塔尖唰地擦过眼前，好像差一点点就能把自己的脸给捅穿。 方才还远得出奇的地面一下子就到了眼前, 阿列克谢几乎以为这位侯爵疯了，要把自己硬生生砸死在这里，但就在他快哭出来之际，那迅速下坠的失重感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拂面的风—— 风包围了阿列克谢，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和腿都被风托着浮了起来。下坠的他们在离地面不到三米处划了一个惊人的弧线，就这么平贴着地面低低飞过，而后稳稳地落在了原先的正厅, 现如今的议事大厅的门口。 “跟我进来。” 西里尔推开门, 快步走入其中，大声问道：“城外那辆战车是怎么回事？是谁的战车？” 议事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一些人，站在桌边的米娅小姐迎上前来，回答道：“维先生，那是殿下的战车，难道你忘了吗？” “啊？殿下？”西里尔呆了一下，扭头看跟在身后的阿里克谢，小王子殿下正摆着手连连摇头，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不是阿列克谢殿下，是阿纳斯塔西娅殿下！” 米娅跺了跺脚，有些不满道：“哎呀，是你让我全权处理这件事的，怎么现在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西里尔努力地回忆了片刻, 终于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儿—— 大概在拿下曼德克斯堡的十天后，法师小姐询问他是否要通知远在索尔科南的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殿下。 而当时的西里尔处于忙碌中, 自身也不在意长公主殿下收到消息后会如何—— 虽说阿纳斯塔西娅似乎是说过什么, 要亲自来阿玛西尔这样的话。但西里尔可不认为以现在索尔科南群龙无首的态势，实际上已经继位拉罗谢尔之王的阿纳斯塔西娅会有余裕的时间, 赶往阿玛西尔。 但谁想到，法师小姐和她联系了一通后…… 她居然还真的来了！ 身后的阿里克谢捂着嘴，姐姐的突然到来对他而言既是惊喜，也让他无比紧张——毕竟他可是翘家逃到阿玛西尔的！ “你们都知道了吗？”西里尔再看向屋内的其他人，一个个已经打扮得人模狗样。 就连吉恩男爵……不，新晋的莫拉格尔伯爵，吉恩·奥康纳都将拉碴的胡子剃了个平整，套着一身威严的礼仪用铠甲。 这么一看，好像就西里尔还没换衣服——卡罗琳和阿列克谢已经在说话间，被女仆们拉着去更替衣服了。 “这，我……” 面前忽然呼啦一下，只剩下了笑盈盈的法师小姐。 “殿下还有不到半小时就要到城门口咯。” 她似乎早有预谋，一套一套的礼服已经摆在了沙盘上，一一挑选着：“到底该选哪个呢？到底该选哪个呢？” 西里尔一步一步后退，正想逃出会议厅，却看到大厅门外及时地探出了艾莉娜和蒂法尼的两个小脑袋，一左一右地，砰一下就把门给关严实了。 只剩下挑选完毕衣服，缓缓迫近的法师小姐。 ———————— 巨大的旗帜飘扬在车队的上方。 鲜红的旗帜在难得的日光下如血一般鲜艳耀眼，没有过于繁复的花纹，交叉的剑与盾的上方是金色的王冠，用银色的丝线编织而成，反射着熠熠的光。 没有任何人敢小觑这面旗帜，哪怕是奥圣艾玛皇室在此——那些高高在上自诩尊贵的帝国人在看到这面旗帜之时，也难免要咬牙露出愤恨的神情。 因为这是拉罗谢尔皇室的旗帜。 四百年前，先君阿普顿·莱曼就是举着这样的一面旗帜，杀出一片血海，跨过耸立的高峰，穿过茫茫的林野，来到拉罗谢尔的土地。 而奥圣艾玛的大军，只能注视着这面旗帜跨过如许长的距离，在另外一片土壤上升起。 对奥圣艾玛人而言，这面旗帜无疑是耻辱，对拉罗谢尔人来说，却是绝对的骄傲。 那辆奢华的战车的“奢华”，并非指其外表有什么名贵珠宝点缀显得华丽。它的支架皆是用最顶级的金属锻造而成，每一根铁杆都铭刻了上百道魔法铭文。 当它发动镶嵌在其核心的魔晶动力源之时，整辆战车便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魔力源泉，为整支队伍提供源源不断的魔力供给—— 评级为传说，拉罗谢尔的王家车辇，“莱曼的魔力源辇”。 这辆价值连城的车辇在禁军“索里德骑士”的护卫下，一路驶到了曼德克斯堡城外五里，才停了下来。 曼德克斯堡的城门早已大开，吊桥放平在护城河之上。装备华丽的森树守卫与银刃骑士团分列吊桥的两侧，沿着护城河一字排开；在护城河前陈列着的，则是西利基最精锐的军队方阵，与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的精英队列。 而在这一切之前的，便是拉罗谢尔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侯爵—— 西里尔·亚德里恩。 年轻的侯爵最终并未换上米娅小姐精心准备的礼服，他选择穿着铠甲迎接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殿下的到来。 他骑坐在黑焰缭绕的梦魇战马背上，在黑焰的映衬下，本就森严的战铠更多出了几分冷酷的气质。 他催动马匹，缓行到那奢华的车辇之前，而后流畅地翻身下马，躬身行以骑士之礼—— “西利基侯爵，西里尔·亚德里恩，特来迎殿下入城！” 一片寂静后，车辇内传来了一声应答之声： “亚德里恩侯爵，不必多礼。” 于是西里尔重新翻身上马，在前方开路。莱曼的魔力源辇紧随在后。再后面的是“索里德骑士”，而后是分列两列的森树守卫与银刃骑士，最后才是精锐的步兵团。 直到所有人都进入城中，城门外才恢复了原先自然的模样。 入城的街道已经清理干净，没有冗杂之物阻挡前行的道路。乐队在车辇入城之时便开始奏乐，演奏的是阿玛西尔的名曲《阿玛西尔之欢》，而绿之塔也临时起了道具组的作用，不断地制造着自然系法术，以迎接公主殿下的入城。 西里尔骑在马背上，隐隐听到后方车辇中传来一声轻唤声，便放缓了梦魇马的速度，缓缓与车辇并行。 “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亚德里恩卿。”车辇内传来低笑声，“这才接手阿玛西尔几天，别的没学到，先把浮夸的玩意儿都学了一遍？” “丹亚在上……”西里尔眼角直跳，虽然听得出阿纳斯塔西娅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但这口锅可和他没有一丁点关系——都是米娅还有阿茨克他们策划的，据说是按着索尔科南的典礼规模来举办的。 至于殿下究竟喜不喜欢……似乎他们并没有考虑过。 “你拿下阿玛西尔的速度倒是够快的。”阿纳斯塔西娅也无意计较这件事，顺口带过，“我本来以为至少要到冬天。” “主要是有绿之塔在中间协调，让两位奥康纳子爵不能放开了手脚去作战。”西里尔简单描述了阿玛西尔内战的战况，随即听到阿纳斯塔西娅的笑声： “你觉得就算没有绿之塔，他们能想出多么精妙的战术吗？要是达文西·奥康纳有这样天赋的子嗣，他早就写信吹到索尔科南来了。” “好吧，我承认，就算是正面强攻，都用不了那么久，九月前也该结束战斗了。”西里尔耸耸肩答道。 这倒不是他夸大其词，以两位子爵的军队分布、布防方式，西利基军完全可以一个点一个点地吞过去。有西里尔这种顶级偷鸡摸狗选手在，攻破那些小城简直太过轻松。 如此不用一个月，就能令曼德克斯堡、莫拉格尔这些重要地区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随后就是简单地把城一围，民心动乱，再简单地那么一打，战斗就结束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越早结束阿玛西尔的内战，就能越早做准备……你已经开始筹备了，是么？” “是的。”西里尔应道，“目前已经紧急扩军，同时开始重点训练一部分士兵的水上作战能力。毕竟前线是阿玛西尔，王国军团虽然会支援，但挑大梁的终归得是阿玛西尔人。” “你说的没错。” 阿纳斯塔西娅一声轻轻的叹息声中，车辇的侧窗终于打开了。 西里尔侧过头，向着窗内看去。 银白色长发的皇女殿下端坐在车厢内，背靠着柔软的冰熊毛皮，美目半闭着，一手搭在窗边，正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窗沿。 “阿玛西尔的储备粮呢？我颁布法令的时候，阿玛西尔已经在内战之中……” “西利基可以提供足够的粮食储备。”提到这一点，西里尔就不得不说道说道，“毫不夸张地说，西利基有着整个王国最顶级的粮食生产能力，足以供应整个阿玛西尔的粮草——” 罗曼努斯的种植法，搭配西利基的沃土，再加上沐风王冠带来的自然增生效果，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现如今西利基有足足七片大农场，三片农场的生产力就足以抵得上整个南方的农田的生产力。 只能说，精灵作为自然之神的直系信徒，在这方面实在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并非是简单的智慧能够超越的。 两人一路闲谈，交流着阿玛西尔相关的情况，一路来到了内堡的门口。 直到这里，音乐声才止息，伴行的军队也有序地散去。莱曼的魔法源辇停了下来，西里尔翻身下马，亲手拉开车厢门，随后半跪在地，伸出手，让阿纳斯塔西娅搭着他的手，走出车辇。 她踩着一双微微带跟的白色礼鞋，踏在石板地上时发出好听的碰撞声。身上穿着一身华贵的蓝白流苏礼裙，当然多华贵对于一国的皇女，也不过是挥挥手的事。 内堡的城门已经打开，西利基的高层分列两侧，向着搭着西里尔的手走入内堡的殿下行礼。 道路的尽头，站着的则是穿着一身，由树妖亲手裁剪的精致礼服的阿列克谢·赫尔曼。 他此刻就像是从森林里走出的小王子，带着自然的气息，坚定地站在那里，作为迎接阿纳斯塔西娅的最后一关。 “姐姐。” 他看着走到身前的阿纳斯塔西娅，有些怯懦地想要躲避，但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大声叫道。 他早已在心里准备好了一套一套的检讨词——都是卡罗琳教给他的，似乎卡罗琳姐姐非常熟悉检讨认错。 但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阿纳斯塔西娅淡淡的、却带着暖意的声音响起： “阿列克谢。” 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殿下的手，轻轻落在了小皇子的头顶，在那白色的短发上揉搓了一下。她的目光在阿列克谢小小的身体上来回地扫着，恨不得直接蹲下来确认他的身体情况。 而最后，她出口的却只有几个字： “你成长了。” 这一句话，让方才还矜持着的皇子殿下直接发出了哽咽的声音。阿列克谢·赫尔曼的鼻子肉眼可见地变红，眼泪大滴大滴地在眼眶中转着—— 除了他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这几个月，这一路，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每一个在外度过的晚上都在担惊受怕，每一趟搭的车都要时时刻刻注意着外面，注意着任何靠近他的人。这一切予以心理的折磨，远超过不谙世事的小皇子出门前的预想，但所幸，他最终还是承受住了。 他抽着鼻子，忍住扑在姐姐裙子上哭泣发泄的欲望，侧过身，站到了自己的姐姐身边，握住了姐姐的手。 议事厅，就在眼前。 “那么，西利基侯爵……不，阿玛西尔侯爵，亚德里恩卿，请为我带路吧。” 西里尔应了一声，随后走上前，推开了闭合的门，将阿纳斯塔西娅请入了议事厅之中。 接下来，正事开始。 第17章 阿玛西尔侯爵 议事厅已经恢复了西里尔打下曼德克斯堡之前，那副奢华的样子。 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此刻端坐于原先公爵的宝座之上，难得的没有呈现慵懒的坐姿，而是正坐着。 而阿列克谢·赫尔曼则坐在她身侧的位置上，面目严肃，身体紧绷着地直视前方，目光持续地停留在半跪于红毯之上的阿玛西尔侯爵, 西里尔·亚德里恩。 绿之塔投放的法术棱镜旋转在议事厅的天花板上，它尽职尽责地将一切画面呈现在另外一面法术棱镜上——后者布设于城中心的市民广场，是曼德克斯堡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此刻，阿玛西尔各城的负责人、商会的代表们、军队的核心人物，乃至其余王国军团的来使都聚集在市民广场上，与其余的曼德克斯堡的民众们一同, 见证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幕。 “西里尔·亚德里恩。” “臣在。” 西里尔抬起头，迎上阿纳斯塔西娅的目光。 “你于龙吟之年，1440年4月就任西利基伯爵之职，就任至今，你有何功绩？” “是。”西里尔一手搭在胸前，挺直腰板，保持着半跪的姿态，平稳地说道： “我于龙吟之年，1440年5月到任西利基，与丛叶氏族精灵结盟，整合西利基、索尔城、耶芙温德三城，令原本地处偏远、经济落后的西利基区域成为阿玛西尔最富饶的土地。” “我通过西利基的富裕，带动菲尔领共同发展。随后又响应陛下的征召令，于龙吟之年十月率兵前往北境，支援边疆，并且破坏亡灵入侵我拉罗谢尔北疆内环的计划。” “1441年阴白之年年初，奉殿下之命前往新奥威港, 促成新奥威港与拉罗谢尔的深度合作，并帮助港湾圣殿重建；返回拉罗谢尔后，于七月平息奥康纳公爵子嗣内战，令阿玛西尔重归和平。” “现如今阿玛西尔百分之七十的区域都已融入西利基所带来的便捷高效的体系中，享受来自西利基的福利。” 他侃侃而谈，一条一条地罗列，让公爵座椅之上的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频频点头。 而他的声音也在法术的加持下，清晰地传入到每一个到来曼德克斯堡访问的使者，以及曼德克斯堡民众的耳中。 事实上曼德克斯堡人心早已归于西里尔，毕竟西利基的主导带来的好处是肉眼可见的，市场的物资种类大大增加，价格还要比以往低廉； 征兵、扩大工业体系、扩大农业规模，也让许多无所事事的人们有了工作的场所。 一条条政策的落实，让阿玛西尔的城市几乎毫无异议地融入了西利基的体系之中。 但好处归好处，想要授予一个实在太过年轻的伯爵侯爵的爵位，终归是需要足够的、拿得出手的功绩的。 而现如今的这场面会，便是让阿玛西尔的属民知道，他们接下来的侯爵，究竟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立下了多么辉煌的功绩，凭什么能以如此过分年轻的年龄，接任为侯爵—— “殿下，这便是我去年一年所做之事。” 西里尔陈述完毕，再次躬身。而阿纳斯塔西娅轻轻颔首，随后缓缓站起身。 “西里尔·亚德里恩。” 她在西里尔的应声中一步步地踏在红色地毯上，鞋跟哒哒的敲击声中，那双被长裙半掩的修长的腿，停在了西里尔的面前。 “抬起头来。” “是。” 西里尔抬起头，真挚地迎着阿纳斯塔西娅的目光。 “基于你过往的功绩，以及阿玛西尔接下来所要承担的重任。” “现在，1441年阴白之年，8月17日。我，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拉罗谢尔赫尔曼王室的第五位王位继承者。” 她将一手搭在胸口，昂首朗声道： “以先君阿普顿·莱曼所赋予拉罗谢尔的抗争之名，以先王雷恩·赫尔曼所赋予拉罗谢尔的自由之荣光。” “授予光荣的拉罗谢尔公民，西利基侯爵，西里尔·亚德里恩，阿玛西尔侯爵之位！” 她清亮的声音，在法术的作用下，回荡在整个曼德克斯堡的上空。年轻的新任侯爵亲吻着皇女的手背，而后接过她授予的一枚暗金色的勋章—— 勋章是方形的底，突出剑与盾交错、与王室之旗相同的徽记。而在勋章的右侧，则是细致的鹿角铭刻。 这是阿玛西尔的执掌者的徽记，过往的年间一直被阿玛西尔公爵所持有，而此刻则传承到了西里尔的手中。 这一幕，被广场上的所有人目睹。 他们一同见证了，拉罗谢尔自建国以来，最年轻的侯爵的授勋仪式。 ———————— 授勋仪式结束后不到两天，西里尔·亚德里恩，新任阿玛西尔侯爵的名号便传响整个阿玛西尔；再过上几天，南方、北方、伏尔戈行省，也都知道了接替奥康纳公爵、执掌阿玛西尔之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南部的绝对中心，美特伯里斯，安杰尔斯。 “北盟”的高层闹哄哄一片，身为接壤阿玛西尔的邻居，他们对阿玛西尔的内乱自然一直有所关注——可别忘了当初和西里尔竞争东边的爵位的那人，便是出自北盟授意。 他们对阿德勒地区、阿德莱海沿岸的港口一直虎视眈眈，但凡给北盟任何一点机会，他们都会把自己的势力狠狠地扎入阿玛西尔当中。 奥康纳公爵两名子嗣的内斗，对北盟而言本是天大的好消息——身为邻居，他们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但凡索尔科南给出一点点的暗示，他们都会立刻出兵“平叛”。 至于平叛打下来的城市，在内战结束后归谁——那可就由不得索尔科南指手画脚了，那将是新任阿玛西尔公爵和南方公爵，马塞勒斯公爵之间的事情。 马塞勒斯公爵的功绩可是明摆在那里的，新任的阿玛西尔公爵那可是一张白纸，我的公爵大于你的公爵，自然而然便能在谈判桌上压过一头。 但他们原先还好整以暇地在看戏，每天眼巴巴盼望着两名公爵之子打得更加凶一点，却没想到一个年轻人，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的将战事给平定了。 而更过分的是，殿下居然就这么把阿玛西尔的执掌之位，授予了那名年轻人！ “丹亚在上，我们的皇女脑袋里究竟是什么，一团浆糊吗？！” “怎么会把阿玛西尔交给一个二十岁都没有的毛头小子来管理？你一个小伯爵什么的，居然在当侯爵，他能当吗？当不了！没这个能力你知道吗？” 南方贵族的高层们吵成一团，都在以自己所能想到的言语痛斥阿纳斯塔西娅以及西里尔。 然而只有位于高位之上的公爵，艾布特·马塞勒斯公爵，一手托着腮，冷眼望着下方的闹剧。 而后轻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 霎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端端正正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吵够了么？” 这位八十七岁的老人目光锐利的扫过全场，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有空在这里吵。” “你们有谁去了解过这个新侯爵是什么身份，做过什么事么？” 一名高层忍不住接口道：“我听说他……” “听，说。”艾布特·马塞勒斯直接打断了他的发言，“赫克里斯，我要知道的是详细的时间点，做了什么事，而不是一个‘听，说’——老赫克里斯就是这么教你办事的吗？真是养了个废物。” 一通臭骂，却让这名高层根本无法还嘴，只能嗫嚅道：“是，公爵大人……” 而艾布特·马塞勒斯公爵微微垂睑，声音低若洪钟： “西里尔·亚德里恩，几个月前他从安杰尔斯路过，去往了新奥威港。现如今我们所享受到的来之新奥威港的优惠政策，皆是源于他。” “啊，这——” 这个消息让这些南方的高层们吃了一惊，他们知道几个月前的外交，让拉罗谢尔的港口享受到了来自新奥威港的极大的优待，但只以为这是外交大臣谈下来的成果。 “不要质疑他，他比你们在座的都有能力。” 这些高层们都因他的话语而羞愧地低下了头，但如此的动作，反而引起了马塞勒斯公爵的一声嗤笑： “一个个的，缩头乌龟！” “我说不要质疑就不要质疑，我说他有能力就有能力？你们自己的脑子呢？” “现在我问你们，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了他的功绩，你们还需要思考的是什么？” 几秒钟的寂静之后，有人悄声问道：“是……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对待阿玛西尔吗？” 没有得到马塞勒斯公爵的回应，那人自知自己说错了，连忙低下头，假装刚刚说话的不是自己。 马塞勒斯公爵看着沉寂的众人，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声。 偌大的南方，在几代的运营下看似如一辆坚固的战车，但只有身处这个位置上的他才知道，现在的南方究竟有多“后继无人”。 再也没有一个如当年的他一样，能有带动整个南方的魄力的后辈—— “公爵大人……” 一个声音响起在会议室的角落，这个声音本不明显，但在寂静的环境中，却分外地刺耳。 艾布特·马塞勒斯向着那里望去，是一名他并没有见过的青年。 “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我想……或许我们要考虑的是，为什么是殿下让他来接任侯爵，又为什么要将奥康纳家的公爵之位搁置，反而让一个地方领主接任侯爵。” 艾布特·马塞勒斯的眼睛亮起来了。 他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那名青年，沉声问道：“你的名字？” “艾迪安·卡勒瓦，公爵大人。” “从今天起，阿德克地区所有事务由你负责。” 阿德克地区，南方唯一紧邻阿德莱海的地区，也是接壤阿玛西尔的区域——原先的阿德克地区负责人忍不住叫出了声：“公爵大人，那我……” “闭嘴，出去。” 马塞勒斯公爵看也不看他一眼，而这名负责人强忍住接下来的抱怨，站起身，低头快步走出了房间。 “卡勒瓦，你明白了吗？” 艾迪安·卡勒瓦还在愣神中，听到这句话，连忙点头：“明白了，公爵大人。” 他重新坐下后，艾布特·马塞勒斯的目光再次扫过在场的所有南方贵族高层，而后冷笑道：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得到——我怀疑是否是北盟予以了你们太多的优待，以至于头脑都生锈了？那不如全都回炉重造好了！” 他所想要的，仅仅是这样一个并不难想的答案而已—— 为什么是皇女主持授勋的仪式？这可不是子爵男爵这样微不足道的小爵位，而是侯爵，王国几分之一的土地的执掌者，应当由一国之君授勋才对。 而艾布特·马塞勒斯公爵无比清楚，拉罗谢尔的国王，凯尔森·赫尔曼已经数个月都没有露面了。皇女早就明面上执掌了朝政，将索尔科南明里暗里地清洗了一遍。 至于西里尔·亚德里恩—— 他留在新奥威港的线人古德温，早就将确切的新奥威港和尤佛岛发生的事情传递给了他，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年轻人拥有着什么样的实力与潜力。 而其管理不到一年的领地所展现出的恐怖实力，更是足以证明其拥有执掌阿玛西尔的能力。 只是这名年轻人如此仓促地站上高位，又能在这个位置上活多久呢？ 他坐在座椅上，望着散会后空荡荡的房间，再次轻叹一口气。 “凯尔森·赫尔曼。” “你已经离去了吗？” 这句话落下，他本来精神无比的面容，突然衰老了一截。 这位南方最骁勇的公爵，从未露出过任何疲态与软弱之态的老者，在站起身时居然腿一软，又跌坐回了座椅之上。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双腿，而后自嘲地笑了一笑： “老咯。” “走咯。” 随后，他撑着那根坚硬的法杖，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出了这间北盟的会议室。 那面北盟最高会议室厚重的大门，缓缓地闭合。 第18章 回西利基 一辆波伊尔商会的马车，在全曼德克斯堡庆贺着新侯爵上任的热闹中，悄悄地驶出了曼德克斯堡。 马车内，王国唯一的皇女殿下正慵懒地斜靠在柔软的沙发座椅上，侧目看着窗外如川流一般流过的绿意。 “殿下，我想我们不该在这个时候前往西利基。” 新任的侯爵坐在前座上，愁苦地揉着太阳穴。 他想不通, 为什么阿纳斯塔西娅殿下明明已经是快三十岁的年龄，居然还如此贪玩——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居然会提出想要去西利基逛一逛。 而身为臣子的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抽身亲自陪同殿下前往西利基。 “难道我不应该亲眼去看看，自己选中的侯爵究竟是如何白手起家的吗？” 阿纳斯塔西娅微眯着眼，银白色的长发散落着，像是浅眠的雪狐。 “再说了，你和米娅卿, 不都很久没有返回西利基了吗？也该回去看一看了。” “多谢殿下关怀。”坐在桌边正冲泡着红茶的米娅浅笑着回应, 随后将茶杯递向阿纳斯塔西娅：“殿下，请用茶。” “米娅卿，没有别人在的地方不用如此拘谨。”阿纳斯塔西娅乐呵呵地接过法师小姐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道：“实际上，我也只是想趁这一趟远离索尔科南，趁机多去些地方而已。” 她说话间，眉目间不禁有些落寞，哪怕窗外的风拨乱了她额前的发，让那垂首神伤的神情被发丝遮掩。 但前座的侯爵正回首看着她，正好将这一幕捕捉在眼中。 这句话让西里尔心里莫名一慌，他眼看着阿纳斯塔西娅很快收敛起落寞的神情, 似乎想要装作无事发生, 犹豫了一下, 还是开口问道： “殿下接下来是要……常驻索尔科南了吗？” 阿纳斯塔西娅抬起头，轻声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 “已经从索尔科南泄露出去了吗？” “或许还没有。”阿纳斯塔西娅摇着头, “但从你就任侯爵的消息发布出去的一刻开始，我国各方的那些老狐狸们, 还有奥圣艾玛人，一定会认识到拉罗谢尔究竟发生了什么。” 西里尔不由得沉默。 她说的是对的。 能够站上高位者不会是傻子，无论是北方的霜雪大公、南方的马塞勒斯公爵，还是远在山脉以东的奥圣艾玛人，他们都将因为自己的上任，而明白拉罗谢尔此时发生的剧变。 “战争……要开始了吗？” 他忍不住喃喃道。 “或许还会再拖延一段时间，奥圣艾玛人不会急于求成，他们对自己的军事实力有着强大的自信。”阿纳斯塔西娅淡淡说道，“说不定如果没有你就任的消息，他们此刻已经准备登船发起进攻了；反而会因为你就任而特意放缓步伐。” “那……殿下您？” 阿纳斯塔西娅陷入了沉默。 她转过头，再次看着窗外。 依然是青绿色的川流，在这个阴郁的八月难得的阳光里，寂静地绚烂着。 一如过往拉罗谢尔那长达数十年，在凯尔森·赫尔曼统治下，并不起眼但却繁华的岁月。 ———————— 马车停在了西利基的城门内不远处，便在阿纳斯塔西娅的授意下停了下来。 她甚至要求西里尔等人不要随行，而是自己独身一人在城中走上一走。 年轻的侯爵看着皇女的身影消失在西利基的人流之中，随后转过身，看向还坐在马车上的法师小姐。 “那么，我们？” “先回一趟领主府吧。”米娅同样注视着阿纳斯塔西娅离去的背影，而后开口说道，“你也很久没见奈若拉了吧？还有娜塔莎。” “是的。”西里尔想到还留在西利基的奈若拉，又开始觉得一阵阵的头疼。 他不知道该如何妥善地处理这个女孩，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灰神已经半年没有声音，就连他刻意地去触碰都没有任何回应。 她并不匹配的灵魂与肉体，使得其生命逐渐凋零——这并非是生命之力的缺失而导致的，而是源于灵魂之力的贫乏。 生命之力好补充，可灵魂该如何提升，西里尔是一点都摸不着头脑。 想到奈若拉的时候，西里尔心里总是有些愧疚的。虽然自己将历史上原本应该死在那个庄园中的少女救了出来，但却无法予以她与正常少女相同的人生——他甚至不知道这样残缺地活着，对奈若拉而言，究竟是折磨还是救赎。 而自己原本奔着“尘世的本源之心”所带来的新面板才插手邪教这一事件的，由于尘世的本源之心就是奈若拉的心脏，而奈若拉的身体又不足以支撑任何强度的活动，这个虽然存在的第三面板，与作废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虽然现在的西里尔也不依赖这个第三面板。现实与游戏的区别实在是太大了，在游戏中的一个面板，相当于一个崭新的、没有任何拘束的职业，等于在缘原有基础上凭空增加的一个账号。 但在现实里，现如今法师能够吹的风刃他能吹，战士能够扛的线他也能扛，自身就是一个究极万金油，根本不需要另一个职业来点缀—— 如果第三面板还像游戏里那种切换方式的话，那他反而浪费了现如今的身体天赋。 “你说得对。”他应了一声，而后重新驱动马车，回到了领主府的门口。 将近九个月没见的领主府与他离开时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在自然之力的眷顾下，依然是一片郁郁葱葱，青翠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才刚下马车，就看到领主府的门被推开。身材高挑、穿着着黑白相间老式女仆长裙的娜塔莎站在门口，手里正拿着一柄扫把，显然是在做庭院门口小径的打理。 她看到门口的两人之时，立刻停住脚步，而后躬身恭敬地道： “亚德里恩主人，克里斯蒂安主母，你们回来了。” “娜塔莎，注意你的称呼。”西里尔没想到娜塔莎居然能够蹦出如此奇怪的称呼，连忙出声道。而落在他身后一步的法师小姐脸颊微红，只是打招呼道：“好久不见了，娜塔莎。” “还有谁留在领主府里？”西里尔走入大门。 “只有西奈小姐。”娜塔莎应道，“她正在庭院长廊边晒太阳。” “带我们过去吧。”西里尔向前走了两步，却发现米娅并未跟上来，回过头问道：“米娅？” “你们去吧。”法师小姐倒退出门外，脸上挂着笑容，“相比之下，我更在意卢雷亚研究院，雪莱老师究竟是怎么解决魔晶石转化的问题的，我想要去请教一下。” “哦……” 看着法师小姐走出门，消失在拐角，西里尔便跟随着娜塔莎，走向这处新修建的庭院长廊。 那是一处爬满青藤的回廊，约莫五米高，浓密森绿的叶片密布在头顶，像是一顶大伞，让人恍如身处森林之中。 而长廊走到中段，头顶变得豁然开朗——取代青藤的是一棵巨大的香樟树，粗壮的要将近十个人合围才能够抱住。它予以了这片空间一种独特的开阔感。 而一身白色睡裙的少女，便靠坐在那棵香樟树下。 没有书籍或是画板，也没有提琴的音乐伴随，她就这么单纯地靠坐在香樟树下，仰着头，一动不动。 似乎察觉到了西里尔的脚步，她的嘴里发出了轻轻的呢喃声： “娜塔莎，到回房的时间了吗？” “没有，西奈小姐。”娜塔莎应答道，“我带了一位重要的人来看你。” “重要的人？” 奈若拉带着疑惑，慢慢垂下了那细弱的脖颈。 于是，她看到了站在娜塔莎身后的西里尔。 那对漆黑的眸子一下子收缩了，她定定地看着走来的年轻侯爵，嘴唇嗫嚅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西里尔停在她的身前，温和地说道： “奈若拉，我们好久不见了。” 少女静静地看着他。 随后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娜塔莎在将餐桌布摆放在草地上，再奉上下午茶后，便悄然退去。 西里尔坐在奈若拉的对面，静静地打量着如松鼠进食一般、双手捧着糕点小口小口咀嚼着的少女。 他观察着奈若拉，少女的气色虽然没有比以往要好上多少，但也没有更加糟糕。她的动作反而要比之前更加顺畅许多——要知道，此前她由于灵魂的孱弱无法驱动身体，可是连走路都觉得费劲。 他悄悄地敲了敲胸口的沙漏挂坠，灰神依然像死透了一样，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 喂喂喂，你对你觊觎的躯体也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平时装死也就算了，现在看到奈若拉在，你还在装死？ 西里尔想到灰神就有些来气，好歹你是本文明纪元好不容易憋出来的一个新神，虽然比起那些正神肯定要拉胯许多，但此前在新奥威港、他和神明负面情绪打得欢的时候，居然一个屁都没放过。 我要你有什么用？ 按那些里的套路，身为堂堂灰神，不是应该一边损他一边帮他，然后在关键时刻试图背刺他一刀，随后再被他无情镇压？ 不按常理！ 他狠狠地吐槽着，然后用那无名项链狠狠地在沙漏上又按压了两下才放开。 他的动作被奈若拉捕捉在眼中——她小口吃着的时候，目光可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西里尔。 直到西里尔放下手，她才终于发出了相见以来，第一个字音： “亚，亚德里恩，你之前都去哪了？” “我啊……过去的半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你要听吗？” 奈若拉坚定地点头。 于是西里尔盘起腿，开始他的讲述。 讲伏尔戈行省，讲索尔科南，讲金纳泽的大湖大河，讲南方的富裕，讲港口的风光。 这段旅程早已向许多人讲述过，阿纳斯塔西娅、卡罗琳、艾莉娜都已经听过他的讲述，卡罗琳更是叽里呱啦地去和小皇子阿列克谢殿下讲了一遍，偏偏表达能力又没那么强，通篇讲的乱七八糟，最后只留给小皇子殿下：“啊，亚德里恩侯爵真的好厉害”的印象。 而西里尔边讲的同时，还边在观察着奈若拉，却发现后者的双目随着他的讲述越来越亮，起先还小口小口地吃着糕点，后来干脆不吃了，托着腮听着他讲。 他意识到，留在领主府内的奈若拉，究竟是有多欠缺陪伴。 虽然之前的日子里，卡罗琳、艾莉娜、猫娘蒂法尼、阿列克谢，还有娜塔莎，一直都是陪伴在她的身边的，但那仅仅只是空间意义上的陪伴。 卡罗琳她们说的事情，奈若拉并不感兴趣，也听不太懂。她其实并不想呆坐在这小小的领主府里，而是走到更远的地方—— 可明明知道她的诉求，西里尔又能怎么办呢？ “最后，妖精魔女用自己引发了自然共鸣，平息了火山的喷发。” 随着这一句话，长长的新奥威港之旅的故事也到此为止。西里尔长长出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喉咙都讲得有些干了。 而奈若拉听得如痴如醉，嘴巴都微张开合不拢，似乎一直想要予以西里尔应声回应，却又怕随意的出声打断了故事的继续。 直到西里尔拿起茶杯，她才发出轻轻的惊叹之声： “亚德里恩先生真是……了不起啊。” “也没有什么可以夸耀的地方的。”西里尔看着她，正想着该如何继续和她的话题，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却看到娜塔莎小步飞奔在前，后面的法师小姐拽着一名气喘吁吁的中年女性，大踏步跑在长廊中，直到香樟树前才停下。 “维，维先生！！” 米娅喘着气喊道，西里尔连忙站起身迎接，而后问道：“你不是去看卢雷亚研究院了吗？怎么这么匆忙？” “我，我把雪莱老师带过来了。”法师小姐好不容易平复气息，急忙说道：“她，她说，卢雷亚的研究里，有关于‘灵魂’锤炼的内容！” 话音刚落，西里尔身后静坐的少女，以她最大的力量，猛地站了起来。 第19章 旧战斗人偶计划 卢雷亚研究院。 这座在西里尔离开西利基后、迅速建成的研究院，是西利基工匠所自豪的产物。 他们在听闻了吉恩与阿茨克的需求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了研究院与法师学院的设计图纸，以卢雷亚光柱的发生之处为中心，扩张出了一个如卫星城一般的地区，被命名为“新卢雷亚”。 当然，以卫星城来宣称未免有些太过夸耀——哪怕已经预留出了未来学院扩张的空间, 这座新卢雷亚城的面积也实在是太小，甚至还没有索尔科南最大的学院面积大。 但这座新卢雷亚城所运用的技术，却是远远超过西利基本体的。 从地基开始篆刻符文，将整座城都规划为一座法阵——这样的技术在现在并不常用，但在卢雷亚时期却是最常见的。 那些动不动可以通过魔法动力源升空的城镇，自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炼金术产物”。 卢雷亚控制中心为西利基的工业体系带来了许多的改变, 西里尔如今还只是从阿茨克那里听说了些许。只知道整座卫星城的每一块城砖，都是经由一道特殊锤炼工序而成的。 这座城在建成之时, 便带有“魔力汇聚”、“自然生发”、“坚如磐石”等数个无比好用的法阵。 也就是西利基本身还没有开拓对外的学术交流渠道，要是真让那些法师知道这座城是以什么样的思路设计的，恐怕都恨不得趴在城墙上舔城砖。 不过西里尔对此倒是没有多大的感触，对他而言，这不就是玩家的“修建驻地”的过程。 就算他没经手过公会，没有参与过驻地建设的过程，但塔防游戏总是玩过不少的——这些魔法阵运用，和塔防游戏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让索尔科南那些法师听到他的如此暴言，估计各个都得化身近战法师，抡着法杖追着他锤。 如此令人艳羡的一座城，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西里尔的郊外。 而卢雷亚研究院所挖掘出的卢雷亚科技，予以西利基的反馈还不止于此。走入城中的一刻，西里尔就感觉到了一种类似现代都市与未来之城的鲜明对比感。 街道皆有风场助力行走，一道道法师的身影便拖着他们宽大的法师袍，被风吹得鼓鼓囊囊的, 在街上半跑半飘地前进。横生而起的植物是天然的桥梁，粗壮的茎蔓可以将人直接送上三四楼的高层。 “供能都是通过魔力转化法阵完成的, 西利基充沛的自然魔力足以供给十座以上这样规模的城市轻松运行。” 莉迪娅边快步走着，还不忘向西里尔介绍自己的得意之作，“事实证明，前三个月用于攻克卢雷亚技术中的魔力转化部分，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现在运用在西利基大大小小的技术都基于这一点……” 研究人员总有一些在介绍自己的项目时萌生的激情，西里尔虽然挂念于奈若拉的治愈方法，但这一切都是由莉迪娅主导而成，也只能听她絮叨地说着。 好在法师小姐读出了西里尔的焦虑，出声打断自己的老师道：“莉迪娅老师，灵魂方面的技术……” “噢噢，差点忘了。”莉迪娅说着，拐入了西里尔无比熟悉的一栋房子：这就是那座最初建造在卢雷亚遗址上的房屋，当初用于掩人耳目，此刻却已经成了卢雷亚研究院的核心区域。 “这一份研究发现自光辉魔偶教派‘雪莉尔’的残本，大概讲述的是如何赋予魔偶一个真实的灵魂，其目的最初是为受伤严重的战士换一具新的躯体，后来由于资源的限制，修改成了‘战斗人偶’专门计划，一直在实验中，似乎并未成功……” “纠正，雪莉尔主人的计划是成功的，只是成功的实验样本并未收录入最后的通统计中。” 侧边突然响起的话音令莉迪娅停下了脚步，她疑惑地看去，发现说话的，居然是西里尔身边的娜塔莎。 “娜塔莎，你……” “如你所见，我，就是该实验计划的唯一成功样本，卢雷亚第十三号战斗人偶。” 娜塔莎不顾莉迪娅的错愕，转身向西里尔颔首道：“亚德里恩主人，就在刚才，我记忆中关于过往的部分内容恢复了。” “莉迪娅女士所期望用于治疗西奈小姐的计划，是旧战斗人偶专门计划中，将灵魂转移至战斗人偶躯体中的部分。” 西里尔理了理逻辑，尝试性地问道：“所以……娜塔莎你所拥有的意识，是一个原先并不属于你躯体的灵魂？” “不。”娜塔莎否定了西里尔的问题：“那是旧战斗人偶专门计划的内容，属于失败的废案。而我，是基于新战斗人偶计划的产物。” “什么意思……”西里尔越听越糊涂了。 “简单来说，我，从身躯到灵魂，都是由雪莉尔主人亲手制造而成。” 娜塔莎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居然露出了几分自豪的笑容： “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拥有生命的战斗人偶。” “没有任何人的灵魂寄宿在我这具躯体上，我的意识产自于自我，这是新战斗人偶计划的最终目的。” “可战斗人偶计划，不是为了为伤残的士兵换一具躯体吗？你的存在与这一点是相矛盾的。” “因为人类的灵魂，并不能有效地寄生于人偶的躯体。” “灵性材料自我的微弱意识会对人类的灵魂产生抗拒，由于它们并不出于同源，因此躯体会视人类灵魂为入侵者，持续地对其进行磨损，直至彻底破坏为止。” “原来如此……” 这样的内容倒是并不难理解，毕竟能够作为战斗人偶身躯的材料显然不是烂大街的货，抗拒人类灵魂，便从根本上否定了这一计划。 想到这里，西里尔的神色便黯然了下去：“那既然你们的计划失败了，还有什么参考意义吗？” 但来自娜塔莎的回答，是坚定的：“有。” “在尝试人类灵魂移植的过程中，为了应对灵魂的磨损，雪莉尔主人特意准备了一套灵魂强化法。” 他们边说着，边穿过已经扩充地宽敞而明亮的通道，走入了卢雷亚正牌的研究室中。 如今的卢雷亚遗址已经不再是当初破败的样子，器材都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种类繁多得西里尔只能认出其中不到十分之一。 “通过吞噬一些弱小的灵魂，从而强大自身的灵魂，直到能够承受住灵魂的迁移为止。” “虽然计划本身是失败的，但这并不妨碍强化灵魂的部分，可以为西奈小姐排忧解难。” 娜塔莎对研究室内部显然熟门熟路，她快步地穿过一道道门，最后停在了一个角落的房间门口，推门而入。 门内，是一张素白的床。 当西里尔的目光投在那张床上之时，系统的介绍字幕便弹了出来： “【灵魂温床】：躺在这张床上，你的灵魂将得到升华。 由完整的灵魂之玉雕琢而成，是世上仅有一块的无价之宝。” “具体……该怎么做呢？” “躺在这张床上，然后将搜集的灵魂投放入房间内，等待决出胜者。胜者的灵魂将在温床的辅助下，吞噬掉弱者的灵魂。” “那这不是残酷的灵魂角斗场么？” “是的，亚德里恩主人，因此雪莉尔主人会投放弱小的灵魂，慢慢用于喂养预定的实验体。” 西里尔终于明白了。 这看似美好的战斗人偶计划，实际上是一个需要消耗大量人力物力的残酷的过程。 被选中的伤残的士兵依然要继续战斗，先是经历灵魂的锤炼，不断通过战斗吞噬那些弱小的灵魂，再融入到战斗人偶的体内，最终被磨损消磨殆尽…… 多么残酷的计划。 “但问题来了。”西里尔再明白这一切之后，发现了最核心的问题。 “我没有可以供给奈若拉强化用的灵魂……在你们卢雷亚的时代，是怎么提取灵魂的？” “……我们时代的构造与如今并不相同，生物将在死亡以后，以亡魂的形式短暂存在，这段时间便可以用于收容灵魂。”娜塔莎摇了摇头：“很遗憾，亚德里恩主人，现如今的文明纪元并没有这样的条件。” “所以我们说了这么多，都是空想吗？” “一切都要基于，有可以用来强化的灵魂。”娜塔莎坚定地回答道。 西里尔站在门口，伸手扶住了额头。 灵魂。 诚如娜塔莎所言，这个文明纪元与他们的文明纪元并不相同——西里尔是见过符合她描述的生物构造的魔法平原的，在那样的平原里战斗，等于要杀同一只怪两次，才能将其彻底击杀。 而且当其处于灵魂状态时，对物理伤害的免疫程度将大大增加，这一类的魔法平原高居玩家最不想探索的副本前三之席。 而现如今他们的文明纪元，对灵魂的探索简直少到抠脚，就连对精神力都没有一个明确划分的体系。 像卡罗琳那样变态的精神力与灵魂力量，在别的文明纪元里或许可以拥有一个段位的划分，但在这里，只能被称为“天赋惊人”。 最擅长玩弄灵魂的或许是亡灵法师……但他们也做不到提取出一个完整的灵魂用来玩弄，仅仅是能通过亡灵本身的特性，在击杀对手后获得一点灵魂之力而已。 难不成要让卡罗琳把西奈炼成一具骷髅兵，让她从头开始吸取灵魂之力？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灵魂，灵魂，灵魂！ 西里尔满脑子都是这个词语，像是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嗡地飞，吵得他自己都头晕目眩…… 他低垂着头，随着这个动作，挂在脖子上的挂坠们纷纷自然下垂，沙漏与项链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而后，一个尖锐的声音冒了出来： “该死的，你什么时候能够学老实一点，别总让我被那破玩意儿叮来叮去！吵的头疼！” 这个声音直直地钻入了西里尔的脑海中，让那些环绕的苍蝇的声音，一下子都消失了。 灰神。 他怎么忘了，他还有一个现成的灵魂在啊—— 灰神的魂魄。 虽然这是新神等级的魂魄，显然并不符合娜塔莎的要求…… 但，只要他把祂打到足够脆弱，不就能让奈若拉将其吞噬了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再也止不住。 “你们，先退出去一会儿。”他回过身，对着身后的几人开口道。 法师小姐眼中露出错愕的神色，但随即转身离开，没有一点儿犹豫。莉迪娅本来就在追问着娜塔莎当初实验的细节，此刻巴不得赶紧找个研究室坐下来详谈。 只剩下奈若拉站在他的身后，一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跟她们出去吧。”西里尔轻声道：“相信我，很快，你就会恢复的。” 他说完，向着少女推出双手，在一股温和的风的推动下，奈若拉被风吹起，轻飘飘地落在了这一道甬道的尽头。 她眼睁睁地看着年轻侯爵的身影走入那间房中，而后关上了门。 整个房间中，除了那张灵魂温床，再没有其他东西。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它的构造确实和角斗场“非常相似”—— 整个空间，都是用于灵魂角斗的场地。 他看了一眼周围，随后缓缓躺到了那张温床上。冰凉的接触感中，他顿时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地，似乎要升腾而起。 他立刻伸手握住胸口的沙漏，唤道： “灰神，出来，我们做个交易吧。” 他话音刚落，灰色的雾霾便遮掩了视线——那些灰色的雾迅速地扭曲着，很快在空中交织出一个人形，在成形的一刻，便发出了桀桀不断的笑声： “臭小子，我没想到你越活越蠢了！你居然找了一个灵魂可以发挥力量的场所，想在这样的空间里和我商谈，你是疯了吧？” “我只是想和你做一个交易而已。” 西里尔感觉自己越来越轻，终于身体轻轻一蹬，飘在了半空中，灰神的对面。 他低下头去，看到自己的身体正躺在温床上，一动不动。 他的灵魂，成功地离体了。 第20章 灵魂的战斗 灵魂出体。 西里尔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形态是什么样的，但眼前的灰神已然由一团人形再次开始向着四周发散，令那灰色的雾气逐渐填充整个室内。 这些雾气并非单纯地装饰物，西里尔能够感受到其中所蕴藏的力量，并且这些灰雾正越来越向着他所在的区域靠近。 就像是在挤压他的生存空间——他隐隐约约已经感觉，自己的灵魂之躯正在承受一股外力的压迫。 “我只是想和你做一个交易而已。”他直视着灰神，重复之前的话语。 灰神的整张脸都是不定型的, 它不断地改变着，一会儿是奈若拉的面庞，一会儿又是已经死去的西奈男爵的面庞，甚至还会变成西里尔自己的脸。 “交易？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你觉得我还需要交易？” “我要你灵魂破碎！” 那尖锐而高亢的声音掀起一股音浪，西里尔顿时感觉到一阵阵的刺痛——灵魂的躯体并没有任何的防护，那股音浪便直冲冲地洗刷过他身躯。 “这就是灵魂的战斗……” 突如其来的受创却没有让西里尔感到丝毫的慌张，他对灰神的力量知根知底, 后者如果真能有什么本事, 早就想办法从那个沙漏吊坠里出去了。 肉体与灵魂是相互依存的，祂的灵魂被囚禁在沙漏如此狭隘的空间中，没有外来力量的补充，只有可能向下跌落，绝不可能向上晋升。 他冷静地看着向他侵袭而来的灰色雾气，随后抬起了手。 “灵魂与肉体的关系想来应该非常复杂，不过卢雷亚时代的战士应该也不会没事刻意去锤炼灵魂，却依然可以以灵魂的姿态来战斗……” “也就是说，灵魂的战斗与肉体的战斗，本质其实没有多少的不同，对吧？” “或许……还要更加唯心？” 他心念一动，手中只觉得一阵力量翻涌，随后一柄长剑的形状便凝于手中，被他紧紧抓握，向着前方挥砍而去。 “你以为灵魂的力量，是能如此轻易掌握的吗？” 来自灰神的嗤笑声在他如此平平无奇挥出这剑时响起, 但那阵笑声随即戛然而止—— 那片祂所制造出来的灰色之雾，随着那毫无波澜的一剑挥出，居然如被巨物碾过一般，向着四周倒流卷去。 它们撞在四壁上，去无可去，最后干脆消散不见。 仅仅一剑，灰神蓄势良久才积蓄出的灰雾，便被一举清空。 “这，这……” 灰神那张没有固定面庞的脸剧烈地扭动着，他无法相信自己所营造出的主场就这样被人轻易破解。 而当他再抬头看向那年轻的半精灵之时，险些吓得从半空中直坠下去—— 祂究竟看到了些什么？ 数道虚影叠加在那名年轻半精灵的身后，最明亮的一道是一棵巨树的形象，它摇动着绿叶密布的枝杈，每一次轻轻晃动之际，都有一层悄不可见的光圈漾开，令祂浑身颤抖。 而另外一个比较明亮的虚影，则手持金色长枪，身后仿佛有无尽的海水，只要那枪尖一抬，便能化为汹涌的浪潮，将自己吞噬。 祂，祂究竟是在和什么怪物作对啊？不不不，问题在于，为什么一个年轻半精灵的灵魂里，会藏着这么多比自己的位阶还要高的东西啊！ 讲不讲道理啊！ 那柄原先还黯淡无光的长剑，此刻在祂的眼中也获得了新的外形，剑的护手化为了白凤的双翼，整柄剑就像是一头身形修长的凤，锐利的目光正将祂的位置牢牢锁死—— 噗通！ 这下灰神真的坚持不住了，祂干脆得一头跌倒在地，爬也爬不起来。 而西里尔身在半空在，看着灰神像是断线风筝一样一头栽下，彻底呆住了。 “哈？” 我还没用力……不，我连该怎么发力都没摸索明白呢，你就这样直接敲GG了？ 你这灰神，也未免太拉胯了吧？ 不过这也省得他多耗力气，虽然灰神的力量顶多就那么一点，但真要固执起来，自己还得费一番劲儿。 于是他轻飘飘地落地，手中的长剑指向灰神的面部，甚至还未接近，就听到灰神的惨叫声响起： “不，求你，别，把剑拿开，你不要，你不要过来啊！” 祂感觉来自那柄剑的压力忽然小了一点，满心以为西里尔大发慈悲，真的拉开了距离，一抬头，却正好对上年轻的半精灵那张英俊的脸。 “刚刚我给你交易的机会，你不选。” “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你选择了放弃，那么现在，你没得选了。” 他抬起手中长剑，灰神因恐惧而急剧扭曲的面部向后退缩着，却哪里躲得过长剑的封锁？ 剑刃直直地灌入了灰神的灵魂形体之中。西里尔看着这团灰色的灵魂在自己的面前不断因痛苦而扭曲，越来越小，越来越细，最后当他将长剑重新抬起时，面前只剩下了巴掌大的一抹灵魂。 他长长出一口气，随后操控着自己的灵魂身躯，返回到自己的身体内。 而后他打开房间的门，声音遥遥地传递到走廊的尽头。 “奈若拉。” “过来吧。” ———————— 奈若拉每天每夜，都在想自己为什么活着。 她的生命好像漫无目标一样，她的存在似乎也是可有可无，她有时候会觉得，似乎自己从那高楼上一跃而下也没有什么所谓——至少在临死前，还能体验一下飞翔的感觉。 是了，飞翔。 她答应了那个年轻的骑士，要做一只飞入林间的黄莺，而现实是她离开了原先的囚笼，却又步入了一个无奈的，围绕在她自己身侧的囚笼。 或许……从高楼上跳下，还能履行一下自己的诺言？ 她不止一次控制着自己羸弱的身躯，爬上领主府的屋顶。然而领主府那可怜的房屋规模，不到三层的高度，顶多让她摔个骨折。 就算真让她爬上高高的塔顶，她也是不敢跳下去的。 那个年轻的骑士，西里尔·亚德里恩，他把我救出来，一定不是想让自己就这么死去的。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她活下去的动力…… 或许，就是这位年轻的骑士吧。 她穿着素白的长裙，黑色的长发披落至腰间。地下研究所的温度比外面要低上很多，这样的穿着让她在甬道口站了一会儿，就开始直打颤。 “来坐下吧。” 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她回过头，法师小姐已经从不知道哪里搬来两张椅子，摆在甬道的口子上。 “克……克里斯蒂安小姐……”她有些怯懦地开口，犹豫了一下，挪动着步子，坐到了米娅的身边。 “你在担心他吗？” 米娅自然而然地向落座在自己身边的奈若拉问道，后者犹豫了一下，轻轻地点头。 “他不是一个需要让人担心的人。”米娅发出轻笑声，“与其担心他，不如想想要怎样，才能让他不担心你。” “让他……不担心我？” “对啊。”米娅点着头说道，“我看他的表情就看出来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其实我们都不知道，该怎样让你能够更好地融入我们当中。” “面对我……”奈若拉舌尖舔舐着牙齿，在脑海里咀嚼这个词。 “他大概是自责的吧，把你从那里带出来，却没能给你多好的生活——当然不是指吃和穿，而是丰沛的精神生活。” “他是想治好你的身体的，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办法，还请你不要怨恨他。” “怨恨？不不不，我怎么会怨恨他呢？” 奈若拉被米娅的这句话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她抓住椅子的边缘，手背上细细的青色血脉都凸起，在白皙的过分的手臂上，如一棵树一般延伸着。 回应她的，是来自法师小姐的又一串轻笑声。 “开，开个玩笑而已，你不要被吓到。”米娅边笑边说着，“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怨恨他，就如同我们这个领主府内的所有人一样。” “我们现如今的生活，都是因他才拥有的，如果没有他，或许我早就死在北边的法师塔下，艾莉娜也走不出北疆，卡罗琳更是如此了。” “或许……就算哪天他必须要杀死我，我都会主动把胸膛迎上他的剑锋的吧。” 她轻声说着，手指不由得握住胸口那枚透明的水滴形吊坠，眼睑微垂，嘴角带着笑意。 奈若拉看着米娅的这幅神情，忍不住说道：“克里斯蒂安小姐……你……” 她话音未落，甬道中突然传来一声开门之声，紧接着年轻的侯爵那清亮的声音，远远地飘来： “奈若拉，过来吧。” 她立刻站了起来，过猛的动作让她险些又摔一跤。米娅连忙扶住她，将她搀到甬道的口子处后，松开了手。 “你……你不和我一起过去吗？” “他喊的是你，不是我。”米娅摇了摇头，“去吧，去让他不要再为你担心吧。” 她的手掌在奈若拉的背后轻轻一推，奈若拉不由自主地小跑了起来，她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甬道的尽头，站在了那个此前年轻的侯爵进入的房间的门口。 而那对苍绿色的深邃的眼眸，正沉静地注视着她。 “我不知道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有多少，也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够帮到你，但这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西里尔说着，微微低下头，手伸到脖颈后，解开了沙漏吊坠的锁扣。 他随后矮下身，让自己与奈若拉处于同一高度，而后双手探到她的脑后，自黑色柔顺的长发下穿过，将沙漏吊坠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奈若拉感觉自己的呼吸都绷紧了，那张脸离自己是那么近，只要稍稍向前靠那么一点，鼻尖就能不客气地撞在对方的脸颊上。 “亚，亚德里恩……” 她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得到的是少年带着疑惑的一声“嗯”。 “我，我不想让你在担心我了。” 锁扣在这一刻，扣上了。 西里尔的手还停在她的脑后，他直视着那对黑色的眼眸，而后轻声道： “我相信你。” “接下来，走进房间，躺到那张床上。” “然后去战斗吧。” “这是只属于你的战斗。” “丹亚在上，愿星光照耀着你。” 他抽回双手，直起身，将房间的门让给了奈若拉。 奈若拉站在门口，她看着里面除了一张床之外，空无一物的布局，深深地吸气复又吐气。 而后，颤抖的身形，归于平稳。 她没有再拖延哪怕一秒，坚决地一步迈入了房间之中。 黑色厚重的门，随着她躺在温床上，逐渐闭合。 西里尔站在门口许久，才缓缓向着甬道口走去。 “成功率高么？” 米娅抱着双臂，靠在墙边，在他经过自己身边时紧跟上他的步伐，小声问道。 “成功率……我不知道。”西里尔摇了摇头，“我已经尽可能地削减了灰神的灵魂，但奈若拉自己的灵魂有多少强度，能否战胜已经削弱到极点的灰神灵魂，我无法做出任何推断。” “那岂不是说……” “她一定会从里面出来，但出来的究竟是成功吞噬了灰神的她，还是被灰神吞噬了的她，我不知道。” “正如我所言，这是一场只属于她自己的战斗，我们谁也帮不了她。” “能否挥动双翼，重新起飞，追逐更高远的区域，只取决于她自己。” 而与此同时。 奈若拉平躺在温床上，在门关上之后，她便只听得到自己那逐渐粗重的呼吸声。 冰凉的床贴着脊背，她一手搭在胸口，便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着——并不有力，甚至节奏还有些紊乱，但是确实是一下一下地在跳动着的。 她慢慢地将双手放到胸口，合握住了那枚，由西里尔·亚德里恩为她亲手戴上的沙漏吊坠。 一个刺耳的声音在她双手触及之刻，便立刻炸响在她的耳边： “别，别，求你，我不想消失，我是灰神，我——怎么是你？” 那个声音里的惊惧之意，戛然而止。 她发现自己站在了半空中，正与声音的主人，一团灰色的雾气相对。 “原来，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哈哈，哈哈哈——”那个声音忽然猖狂地笑了起来：“你以为这样可以抹消我的存在？不，你这是为我送上了我最想要的躯体……” 扭曲的声音之中，灰色的雾气逐渐凝形，一道高大的男性身影，站在了奈若拉的身前。 “来吧，重归于我吧——” 这个声音，让少女的脊背一下子爬满了鸡皮疙瘩—— 祂属于西奈男爵。 或者说。 安布罗斯。 第21章 第三面板与第二面板解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平静的房间内，正发生着西里尔所无法想象的激烈的战斗，这场战斗无声无息，却可能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斗都要更加激烈。 直到那一声轻轻的叩击门之声响起。 他拉开门，看到的是趴伏在地的奈若拉——她的左手向前笔直伸出，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 在看到西里尔的一刻，她那张素雅的面容上露出了憔悴的微笑。 “我赢了。” 她昏了过去。 “她怎么样了？”米娅赶上来问道, 蹲伏在奈若拉的身旁，施以一道水愈治疗，随后再探查奈若拉的身体状况，最后给出了她的答案： “她……没事，只是很虚弱，非常虚弱，我想她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静养。” “把她带回庄园, 还是……维先生？” 米娅看着西里尔, 却发现后者正兀自出神, 呆呆地望着前方。 在她所看不到的地方，那张属于系统的面板，正未经西里尔的允许，悄然浮现： “西里尔·亚德里恩，半精灵，男性【银刃骑士团团长】【月之鸦：月之泉的守望者】【阿玛西尔侯爵】（面板一） 等级：80 骑士（30/30）【可分配等级：0】 特性：【风中隐者】：风旅骑士艾尼斯曾是第二纪元无尽风霜中最恒久的守卫，是寒天关隘之上最英勇的骑士。但他不愿意将自己桎梏于无尽的守卫之中，进攻是他的信条。因此他选择走上阴影魔径，寻求暗影女神库洛所遗留的暗影国。他在白环之中留下了一条自己的路径，以供后人探索。 继承风中隐者的你拥有风神阿苏伊的庇护，风会听从你的号令。但与其他风旅骑士不同，你掌有阴影的权能。如今你已经在暗影的路上有了更多的探索, 或许你需要一份来自暗影女神库洛的垂青。 元素池：已开启。主属性：风。特性：万象风形。 自然之心进度：0.1% （面板二：已开启，可共存） 职业：圣骸镇卫。 特性：【圣骸之躯】：特里斯对自己的属民有着严苛的要求，祂将神力分享于自己的追随者。但神民也并非不死不灭，当祂们逝去，散落的、由神明赐福过的骨骼诞生了自己的意识, 它们拥有新的使命。 拥有圣骸之躯的你将拥有一副全新的骨骼，或许……它可以用来刺穿巨龙的鳞甲？ 【誓言：永恒封存】圣骸镇卫向‘黑厅’许下誓言，将自己永恒地封禁在时间的长河之中，以镇守那扇封存着不可言之物的门。这一与诅咒无疑的背负为其换来了一种独特的力量，圣骸镇卫能够使用一定与‘门’相似的封禁之力。 【神眷驭术】神明赐福的骸骨保留了神民生前的意念，神民为伟大的祂破开迷雾，驾驭战车，行走于荒芜之中。据说在属于诸神的年代，巨龙都是神明的车辇。 （面板三：尘世的本源之心，已开启，可共存） 职业：谛听者 特性：【谛听】：谛听者以最真诚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你能够听到生灵的诉衷，甚至非生灵的声音也能被你捕获。 【真视】谛听者以最真诚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在你的面前不存在蒙骗与虚妄。 【幽邃洞察】：这份谛听的能力，将予以你直视世界暗面的能力。当暗面降临之际，它将予以你警告。 【印记：月之石】：被月之泉水反复冲刷的石头，据说枕在其上，能听到自然孕育的声音。 月光下的你将会获得月之泉的恩赐，能够更加得心应手地掌握魔力。” 【印记：伊西斯之羽】：兽神之羽，具有灵性的力量，它可以令你的肉体得到兽神的加护。 当你动用伊西斯之羽时，你将会成为一头人形凶兽。” 面板三，属于尘世的本源之心的面板三，在此刻居然开启了—— 虽然它并不像游戏里那样予以其所属者一个空白的面板，而是作为额外的能力叠加在了西里尔身上，但至少它成功开启了！ 丹亚在上！ 西里尔还以为想要动用这个面板的力量，就必须得一直把奈若拉带在身边，没想到系统终于大发慈悲了一回，让他能够不再挂念于这一点。 只不过，这个“谛听者”的职业，却是西里尔闻所未闻的。 【辉耀之路】中，辅助职业的数量并不少，类似“学者”、“占星术师”、“工匠”等等常规的自然不用提，在魔法平原降临之后，过往文明纪元的职业体系予以了原有的职业树强烈的冲击。 据说在奥圣艾玛的某位玩家，获得了工匠与炼金术的衍生职业，造出了超大的机器人，自此以后玩游戏的画风都和别人不一样—— 别人费了半天劲搓出一个大火球，然后拎着剑冲上去砍。他翻身跳进驾驶舱，喊一声“我将以高达形态出击”，然后冲进怪堆里开无双。 但就算是如此丰富且让人以为制作组是在放飞自我、肆意捣怪的情况下，西里尔也从未听说过有“谛听者”这样的职业。 这个职业似乎是纯粹的辅助能力，看起来神棍兮兮的，加之【辉耀之路】一贯以来的谜语人文案，看着就想让人邦邦邦给屏幕来上三拳。 解读【辉耀之路】的文案，比解读【鱼眼里闪着诡异的光】还要有难度。 但西里尔还没来得及细细解读分析，写上个一万字的读后感，眼前的面板便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一串串的文字逐渐浮现在了第二面板的位置上： “（面板二：已开启，可共存） 职业：圣骸镇卫。【由于谛听者职业解封，现开启圣骸镇卫进阶项：】 【特性：镇魂者】：圣骸镇卫拥有众神予以的独有权柄，他们行走于世界的深邃之处，将神明遗留之罪一一封存。 封存进度：2。 已封存：海之灵、兽之羽。” 这一次跳出来的字样看起来简简单单，只不过寥寥几行，但予以西里尔的冲击程度，却是要远远超过第三面板解封的—— 这什么玩意儿？镇魂者？行走于世界的深邃之处，将神明遗留之罪一一封存…… 这话怎么看，怎么像是替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收尾擦屁股啊？ 年轻的侯爵这一刻，感觉非常地凌乱。 无论是第三面板的开启，还是第二阶段的进一步解封，其所予以他的新的能力并不重要，重要的点在于，其能力所针对之物蕴藏的庞大的信息量。 “维先生，维先生——” 他终于回过神来，才发觉米娅温凉的双手手都贴在他的脸颊上。她 踮着脚，近的快要凑到他的面前，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上正不断地施加着力量，试图将西里尔唤醒。 “哎哎，米娅，松手。” 法师小姐这才松开手，侧过身指了指一旁被她扶着坐靠在墙边的奈若拉，问道： “奈若拉呢？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奈若拉……”西里尔沉思着。 按照娜塔莎的说法，战斗人偶计划中，战士的灵魂融合到新的人偶身体内后，会虚弱很长一段时间，这是因为吞噬灵魂的战斗，需要他们花费大量的时间去消化这一结果。 “带她回庄园吧，让她好好休息。” “然后……期待一个全新的奈若拉，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 领主房间的办公桌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哪怕主人半年多都未曾使用过这张桌子，尽职的女仆依然每天都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将一切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不过这份整洁，自从西里尔将奈若拉送回房间，自己走入办公室后，便被彻底打乱。 数米长的纸张从桌上一直托到地上，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画着西里尔针对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所写出来的总结。 总结是很必要的，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操心，如果不这么做一次总结，那些事情一旦被扔到脑后，便再也捡不起来了。 第三面板的开启，显然是由于奈若拉的成功吞噬灰神。这是一场普通的灵魂，对新神的灵魂的战斗。 虽然为此奈若拉陷入了长久的修养期，从昨天回到庄园，到现在的第二天中午，一直在沉睡之中，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西里尔猜测，谛听者或许便是她自身觉醒的能力，而由于神秘的联系，为自己也共享了一份。 谛听者，看起来是一个辅助到不能再辅助的职业，没有丝毫的战斗力，但它所蕴藏的信息量可太大了。 他已经对自己的新职业特性做出了一些测试。 首先是【谛听】，翻译一下便是，人话鸟话他都听得懂，连石头在想什么他都能够听到——虽然绝大多数的石头并没有什么想法，它们的思维是一片空白。 而【真视】，则是一个针对幻术的特性，西里尔找法师小姐布了一个简单的幻阵进行尝试，结果在【真视】的面前，这个幻阵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西里尔还顺便将它和自己原先的【灵魂燃寂】、【瑟坦里奥之眼】一同发动，惊讶地发现，自己在这两个技能的加持下，原先就非常恐怖的判断能力与分析能力，居然得到了进一步的提高。 大概能够从对方的简单的抬手，便从他的魔力流动与肌肉动向中分析出。他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攻击动作： 是蓄力的重击，还是突如其来的快慢刀、疾风暴雨的连击，亦或是缓慢剑法？ 他甚至感觉，在【真视】的加持下，就算是威力大范围广的高阶法术，他都能找到其中魔力流量最弱的区域，进行针对性的反击。 而最后的【幽邃洞察】，西里尔认为，这个特性是与第二面板的进阶项挂钩的。 【镇魂者】这个特性，说的难听点就是替神明收拾他们留下的垃圾，而【幽邃洞察】的意义，便是在这些神明扔下的垃圾出现之际，告诉【镇魂者】。 至于什么是“神明遗留之罪”，“已封存”一项写的“海之灵、兽之羽”，已经写明白了。 神明的负面情绪。 这两样内容，正对应西里尔在尤佛岛解决的海神和兽神的负面情绪集合体。 所以，接下来我的任务，便是通过【幽邃洞察】将那些神明遗留之罪一一找出，然后将它们通通镇压？ 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真正的主线任务啊。 西里尔同时也注意到，自己的第二面板圣骸镇卫里明白地写着，圣骸镇卫的“所属神”是【特里斯】，也就是疑似寄居在卡罗琳体内的“金手指老爷爷”。 这个职业听起来也符合特里斯【死亡之神】的名号，看起来这个职业，正是为了收拾那些神明的负面情绪而诞生的。 但难不成，特里斯自己没有留下任何的负面情绪？ 西里尔又想起，在传说中，似乎特里斯是最早消失、且没有化作群星远去的神明…… “亚德里恩主人。” “请进。” 西里尔抬起头，看向推门而入的娜塔莎。 “发生什么事了？” “亚德里恩主人，有贵客到访，是阿列克谢·赫尔曼殿下的姐姐。” “阿列克谢·赫尔曼殿下的姐姐……那不就是阿纳斯塔西娅殿下吗？你就不能直接说嘛？” “这么说话很正常嘛不是？”娜塔莎一本正经地说道。 西里尔眼角直跳，懒得纠正战斗女仆这古怪的用词习惯。他干脆一跃翻过自己的办公桌，从女仆身边穿过，顺手接过女仆已经递来的一件外衣礼服。 他直接从二楼的栏杆上翻下去，身在半空中，已经将衣服穿好。快步来到门前，法师小姐手持着法杖，没等他说话，便向着他轻轻挥出： “焕然一新！” 西里尔只感觉自己一瞬间变得神清气爽，面目气色好了许多。来不及和法师小姐多说两句话，他快步走出房，来到庭院的门口。 阿纳斯塔西娅正站在门外，身边是拉罗谢尔的疯犬，达罗·拉斯金。 “亚德里恩卿。”她看着匆匆出来的少年，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我要回索尔科南了。” 第22章 十月 1441年，阴白之年八月，拉罗谢尔王国公主，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视察阿玛西尔地区、且敕封原西利基伯爵为阿玛西尔侯爵，并授予其少将的军衔。 1441年，阴白之年九月，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返回索尔科南。同月, 拉罗谢尔第二军团、第四军团皆进驻阿玛西尔。 1441年，阴白之年十月。 拉罗谢尔王国公主，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宣布凯尔森·赫尔曼病逝。 次日，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宣布登基，在拉罗谢尔源初圣殿的主教皇佛提乌的主持下，成为赫尔曼家族第五代拉罗谢尔国王，拉罗谢尔建国以来第一位女王。 举国轰动。 西里尔对这个消息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他正忙于检查卢雷亚出产的新装备的试用情况。 “替身人偶, 是战斗人偶的最原始设计。” “通过预设好的魔力流动，让人偶做出相应的动作，造价极其低廉，拿普通木头就可以制作。” 吉恩·奥康纳，现如今的莫拉格尔伯爵抱着双臂，看着那傻呆呆地在眼前僵硬地挥舞手臂、完全由木头拼接而成，甚至都没有雕琢出人形的“人偶”，连连摇头： “这玩意儿……说不好听点，他们连炮灰都算不上。就这僵硬的动作，你让他拿把剑砍都砍不动人。” 西里尔看向阿茨克，后者的目光也恰巧投来，两人目光相撞，随即露出会心的笑容： “吉恩，这玩意儿本来就不是用于作为战力的。”阿茨克的笑容忍都忍不住，“它可以和卢雷亚的其他产物搭配组合起来使用，效果绝对超出你的想象。” “比如顺风自走车。”阿茨克将这具人形拿起, 摆在一边一辆粗陋的战车上, 只是在边缘轻轻一拍, 随即这辆车开始向前加速飞驰。 “如果你看到这样一个人站在车上向你冲来，你会不会紧张？” “这玩意儿……怎么可能紧张。” “那如果是十辆，一百辆呢？如果在晚上，你看不清车上站着的是假人还是真人呢？” 阿茨克追着抛出两个问题，让吉恩立刻陷入了沉默。 按阿茨克提出的想法，这分明就是绝佳的诱敌靶子——而且在搭配卢雷亚的造物之后，甚至可以称为冲阵打乱敌方阵脚的绝佳“炮灰”！ 而他们的主力部队，完全可以作为第二手从侧方进场，获得一个完美的切入角度！ 吉恩再抬起头时，忍不住向着西里尔和阿茨克竖起大拇指：“高，太高了。” “再精简一些就可以批量产出了，制造几批不同的，用于各种场合……” 阿茨克正向西里尔说着，却见一道娇小的身影急奔进屋，便停住口。 “西里尔，集报！”跑进屋的是艾莉娜，金发的女剑士显然刚刚结束训练，脸上的汗水都还没擦干净, “从索尔科南来的消息，凯尔森陛下病逝，阿纳斯塔西娅殿下，登基了！” “公主登基了？” 阿茨克呆了一下，看着西里尔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的表情，“领主大人早就知道了？” “姑且算是。”西里尔长长出一口气，自衣架上取下外衫，披在身上，转身大踏步走出，“该开军事会议了。” “奥圣艾玛人要发起进攻了吗？”阿茨克跟在他的身后，自言自语轻声道。 “精灵的情报，奥圣艾玛人六月就陈兵诺拉回廊山脉下，他们想打拉罗谢尔不是一天两天，国内各势力的积极性都非常的高。” “我们要迎接的是一场绝对的苦战，奥圣艾玛人每一次对拉罗谢尔发起的进攻，都是为了侵吞拉罗谢尔的领土，绝不会因为蝇头小利而收手。” 西里尔太清楚这帮奥圣艾玛人了，他们不懂得见好就收，对待拉罗谢尔的鄙夷与仇恨令其在战争中完全不会考虑“人道”，或是“垂怜弱者”。 见到的活人，杀！财物，抢！村庄，烧！ 在战争这一方面上，堂堂最大国却如同蛮夷，只懂得无尽地摧毁与破坏——至于重建？等他们奥圣艾玛人在这里站稳脚跟再说，反正他们有的是钱。 如今的历史已经完全偏离了游戏的那条历史线，原先1446年才开始的奥圣艾玛对阿玛西尔的侵略作战提早了五年，但牵扯的部队数量，却会远超过游戏中的数量。 “第五军团、第四军团、第二军团有消息吗？” “目前还没有。” “联系他们的军团长，到曼德克斯堡召开会议。另外把现在的阿玛西尔军各军团的军团长都召集到曼德克斯堡，一样要参与会议。” “是，明白！” 现如今的阿玛西尔军依然是原先的结构，西利基军一脉占据一半，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占据了另外一半。 两军分别拥有两个总军团长，西利基军的总军团长是阿茨克·安杰斯，而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的军团长则叫“凯洛格”，在游戏的历史线上，亦是相当出名的猛男。 而在此之下，西利基军人数虽然不多，但划分却相当细致，又以原先的“盾、戟、剑、弓、骑”五阵营，衍生出了五派，再加上新锐的卢雷亚特战军，总共六个军团长。 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则要粗糙了许多，除了拥有两个人数不多的精锐步兵团和骑兵团，剩下的统一为一军。 虽然在接手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后，阿茨克要求每七个人拥有一个队长，每个命令都要确保能够传到最下层的士兵处，保证命令的执行。 但要将规模庞大的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重新分组，显然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如今才堪堪重整列队完毕，正在培养磨合默契当中，还没有再进行分军团的规划。 1441年阴白之年，十月十八日。 王国第二军团军团长亚尔林·埃米，第四军团军团长博格·拉斐尔，第五军团军团长杰拉尔德·沃尔顿，于曼德克斯堡和新晋阿玛西尔侯爵西里尔·亚德里恩举行了军事会议，分配了各军团主要负责的布防区域—— 诚然此前早在六月，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便已经在索尔科南召集过这些王国所属的大大小小的军团长们，但并非所有的军团都能够提前进驻阿玛西尔。 他们大多有着自己需要布防的驻地，包括北境边疆的局势依然不容乐观——虽然去年龙吟之年十二月的拉罗谢尔吹响了反击的号角，夺回了损失的一半的边境线，令边疆两座重城为主的防御体系恢复大半。 但剩下被亡灵占据的一半边境线，并没能被他们成功夺回。而亡灵也并没有被击溃的颓势，甚至还将后续的部队源源不断地派入了原先拉罗谢尔的边境线中，将其你逐渐打造成了坚固的亡灵要塞群。 同时，拉罗谢尔有收到情报，似乎亡灵内部新兴成立的“半弦月议会”成功主导了整个亡灵种族，巫妖“山德鲁”出任议会会长，它们将主导亡灵接下来的策略。 眼见寒冬又将至，北疆将会再次进入对人类劣势的天气中，如何保证补给线的、如何保证亡灵不会趁风雪气息北疆内部，这些都将耗费拉罗谢尔大量的精力。 自然之地阿玛西尔这边就算打的再凶，也休想得到一分来自邻居霜雪大公的支援——因为后者比阿玛西尔还要更陷入泥潭中，能够自保就算不错了。 而正因为北疆如此艰巨的情况，王国不少军团依然要把注意力放在北疆上，并且各地还得源源不断地予以北疆支援。 如果奥圣艾玛真的和拉罗谢尔开战，那么拉罗谢尔面临的，就是极其不利的“两线作战”。 这对拉罗谢尔的人力物力，都是极其艰巨的考验。 虽然阿纳斯塔西娅对西里尔不会有任何的吝啬，但在战争初期能够予以的援手，确实只有三个主力军团的力量。 不过奥圣艾玛人并没有打快攻的习惯，阿玛西尔也不是闪击一下就能轻易击破的地区。诺拉回廊、森林以及阿德莱海都是阻隔奥圣艾玛与拉罗谢尔的天堑，天然的阻隔令无论哪一方想要进攻对方的领土，都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而奥圣艾玛人喜欢的战斗方式，是在正面集结部队，然后通过正面的冲击拿下战斗胜利——这听起来非常的鲁莽，但事实证明还没有哪只部队能够扛过地龙的碾压。 西里尔对阿玛西尔初期的守卫战信心满满，其中之一的原因便在于阻隔两国之间的天堑，但更关键的点在于，他提早了如许久开始布局做的准备，注定会让奥圣艾玛人初期的进攻陷入泥潭。 他已经和第五军团“戟鲨军团”打了不止一次的交道，阿德勒地区的港口与城池，都已经换装了自南方而来的专业岸防炮—— 这些岸防炮被设计于炮击重型战舰与巡洋舰，而阿德莱海虽然被称之为海，但本质只是一个内陆大湖，奥圣艾玛人的航海大船也没有搬进阿德莱海的可能性。 用这样的炮去炮轰奥圣艾玛人的运输兵团，无疑是大炮打蚊子，浪费的同时，却也非常保险。 说起和南方的交易，西里尔没想到，当初在上扬米斯狄尔出手帮助的艾迪安·卡勒瓦——他可是从后者手里薅走了一顶头盔，如此才凑齐了亚度尼斯的诅咒铠甲的五件套——居然成为了阿德克地区的执行长官。 有这一层故人的关系在这里，交易变得无比的顺利。 艾迪安·卡勒瓦在阿德克地区干的并不顺利。虽然马塞勒斯公爵一句话让他成功成为一地区的执行长官，但手底下的人可还是原先官员的人，处处给他暗地里使绊子。 原先西里尔还以为，要通过他拿到南方贵族的岸防炮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事实证明，北盟最大的特色就是“贪财”。 只要给开出足够的价钱，那别说是大炮了，就算是王国的军舰，他都能给你悄悄弄来——不像奥圣艾玛那边，阿德莱海与外海是完全隔绝的，在拉罗谢尔，南方领土内，可是有一条阿德莱海通往外海的水道的。 想要运输军舰还是一件不太现实的事情，至少短期内如此。 不过西里尔也并没有拉一支部队开上几天几夜的船杀到奥圣艾玛那的打算，这无疑等于送人头。在阿德莱海区域，他们要做的就是“守卫战”，仅此而已。 有南边的岸防炮在，至少一般的船只无法顺利地靠近阿德勒地区的城池。 运输船不能顺利地将奥圣艾玛的部队运输到阿德勒地区，那么奥圣艾玛人的攻势从一开始就会陷入泥潭。在海上蹉跎的日子不仅仅是在浪费时间，更重要的是浪费食物。 一旦最先头的船只受挫，那么后续奥圣艾玛人的舰船就会被迫停留在海上，消耗补给。 这样下来，就算他们想到了突破岸防炮的办法，这些浪费的时间，也会让他们接下来对城池的进攻时间更加紧张。 说到底，西里尔依赖的就是一个词： 信息差。 奥圣艾玛人知道现在的阿玛西尔是什么样吗？不知道。就算知道，也只有可能知道一点点——从西里尔接手阿玛西尔开始，边境的巡逻可是严上加严。 所有从阿德莱海出发的商船都经过了至少五道工序的严格搜查，复杂到让一些商会甚至短期放弃了阿德莱海的商路。 而封锁还不止如此，绿之塔分派出的法师专门监测魔力波动，防止一切可能发生的“魔力通讯”。 及时的信息封锁，让奥圣艾玛人对现如今阿玛西尔的样子一无所知。 但奥圣艾玛的军队是什么状况呢？ 西里尔，可太清楚了。 游戏历史上的奥圣艾玛军团的构成，他几乎倒背如流——毕竟战争中会有专门的“刺杀任务”，清楚其上下级构成，能够确保他在最短时间内拿下最高的人头评分。 至于现如今奥圣艾玛人的布局情况…… 他拥有在森林区域，最得力的帮手。 精灵。 第23章 炮响 海利亚，是一个拉罗谢尔语与精灵语混合而成的城市名，意思是“邻海的”。 它是阿德勒地区最东的城镇，也是整个阿玛西尔地区最东的城市。 它就像一个尖角一样，插入到森林与阿德莱海的间隙之中。最初这里只是一个人类聚落，后来由于其毗邻精灵海桃氏族——也就是未来精灵黄金三杰中，“自然的风暴”珍妮所处的精灵氏族——从而获得了来自上上任阿玛西尔公爵, 维德公爵的支持。 一段时间的资源倾斜，再加上毗邻海桃氏族，能够与精灵通商的独特地理优势，海利亚在一百年前，迅速成长为阿德勒地区规模前三的城市。 虽说奥康纳家接任维德家阿玛西尔公爵之位之后，减少了对海利亚的资源倾斜，并且海桃氏族亦是顾忌有如此强盛的人类城市靠近自己的族地, 对海利亚发来了劝告, 让海利亚的发展停滞。 但饶是如此，在一百年后的今天，新任的阿玛西尔侯爵西里尔·亚德里恩上任之时，这座城市在阿德勒地区，无论是富饶程度还是城防力量，依然是前五之列。 ——顺带一提，阿德勒地区并非只有五座城市，下级镇并不划入城市排名之列。但有些重点的通商镇港的富饶程度，甚至是要超过重点城市的。 赛门·贝克莱，第五军团戟鲨军团的一名分军团长，海利亚是他带的“波纹兵团”负责驻防的城市，他的军团也因此得名为“海利亚波纹兵团”。 波纹兵团的根子是戟鲨军团中挑选出的精锐，戟鲨军团组建至今一百余年，波纹兵团也就组建了一百余年。他们自入伍开始便驻扎在阿德莱海的周边地区，是水陆两栖作战的好手。 现如今的波纹兵团的士兵，绝大部分都是海利亚本地的年轻人, 还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洗礼, 一个个眉目中洋溢着自信的神采。 十一月的阿德莱海边的清晨, 往往会弥漫着浓浓的雾气。湿冷的空气顺着铠甲的缝隙往里钻, 再钻入到里面的棉衣内部，清早正常从城墙上巡逻一圈，整个人都得打上几个小时的寒颤。 赛门·贝克莱如往常一样早起，站在城墙上，目光注视着将港口的船只船锚拉起，依照惯例在近岸区域巡逻一圈的士兵队伍。 自曼德克斯堡而来的命令，早在三个月前便已开始实行。 起初赛门·贝克莱对此还漫不经心，但那位至今他都未曾谋面的、听说二十岁都不到的年轻侯爵出手阔绰得让他差点喊爹。 那几门沉甸甸的岸防魔导炮，炮管粗得能把一个壮汉轻松塞进去，赛门·贝克莱见过戟鲨兵团所有高端的装备，都没见过这么有分量而狂野的武器，他估计这玩意儿一炮能把他们兵团的冲锋舰打穿三艘。 抛开岸防魔导炮不谈，这位素未谋面的年轻侯爵居然直接援助了海利亚上千套新式的轻甲。 赛门·贝克莱没拿到装备的时候还没放在心上，他堂堂波纹兵团，戟鲨军团的王牌团队，用的装备自然也是顶顶好的。 那个二十岁都没到的毛头小子，以为拿几件破烂衣服来, 就能糊弄他吗？！ 结果那件卢雷亚出产的优质轻甲一拿到手，赛门·贝克莱当场就把自己的铠甲给脱了，美滋滋地穿上了新装，就差在城头上跳一支舞了。 这是什么品级的铠甲啊！又轻防护又好，内部还自然镶嵌法阵，甚至还带一个小小的魔晶转动力源，比自己原先的铠甲，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从今天起，我赛门·贝克莱只有一个顶头上司，那就是西里尔·亚德里恩侯爵！ 当然，这话只是玩笑之语——不然他们的总军团长杰拉尔德·沃尔顿可要连夜赶来，打爆他的狗头。 而更让他吃惊的是，由于这名年轻侯爵的存在，此前对他们就如同高冷女神对待舔狗的精灵氏族，海桃氏族居然主动与他们协商布防，让海利亚的前哨线可以扩展到前方的珊瑚红树林。 海桃氏族更是无偿援助了他们一批精灵法师，让赛门·贝克莱直接对那名侯爵崇拜不已。 也因此，那些看似没有必要的加紧训练、扩大布防区域等等的命令，他都无条件地执行。 “一，二，三，下水哟——” 冲锋巡逻舰被几名士兵从浅水地区推入到深水区，而后士兵们纷纷跳上船，魔力引擎驱动下，这艘冲锋巡逻舰很快开始了它今晨的巡航任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赛门·贝克莱巡视了一轮身处的城墙，确认了那些城防装备都没有问题之后，再回到之前的位置上，看向城外，随即皱起了眉。 那艘冲锋巡逻舰，还没有回来。 四十七分钟——他刚刚快速的巡查只花了四十七分钟时间，这个时间与往常相同，而往常冲锋巡逻舰应该在两分钟前便回到近岸地区。 然而现在，那里却是空空荡荡。 是他们绕远路了？ 浓厚的迷雾让他无法获取阿德莱海海上的信息，也无法确认这艘冲锋巡逻舰的情况。 他又等了五分钟时间，近岸的迷雾里依然没有蹿出那艘船的迹象。 他不再犹豫，立刻下令道：“传令，让康拉德他们那队人出海，去找找威尔伯他们开到哪里去了。” “明白。”士兵迅速领命，跑下城墙，很快将停靠的又一艘冲锋巡逻舰推入了水中，驶入了迷雾之中。 时间再次开始缓缓流逝，这一次赛门·贝克莱没有去其他的地方，而是干脆地紧盯着近岸的区域，等待着船只的归来。 “时间。” “十八分二十七秒，团长。” …… “时间。” “三十六分十三秒，团长。” 他心里愈加烦躁，下令道：“让所有休息的人都起来，集合。” “团长，是怎样的集合方式？” “按演习的那样，重点布防。” 身后顿时响起一阵阵纷乱的跑步声，一些趁着早晚班换班时间休息的士兵们连忙爬起身，奔赴自己的岗位。 …… “时间。” “一个小时零三分，团长。”士兵给了赛门一个他想不到的数字。 他双手按在城砖上，前方依然没有两艘冲锋舰艇回归的迹象。 他的神情无比严肃，来回踱步片刻，随即停住脚步，喊住身边的传令官。 “让船坞要塞的士兵准备岸防炮，联系精灵，让他们的法师就位。” “以及……准备战斗。” “明白，团长……等一下？准备什么？” “我说准备战斗，最高级戒备！” 他几乎是吼着喊出这句话的，这副架势将传令官以及身边一圈士兵都吓了一跳，但他们立刻都行动了起来—— “最高级戒备！最高级戒备！” “检查城防炮！检查城防法阵！” 沉寂在清晨浓雾中的海利亚，立刻像那阴云缭绕年代间轰鸣的机械工厂一样开始运转，纷乱的脚步声响彻城墙，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赶到自己所熟悉的布防区域，严阵以待。 然而他们的准备才刚刚开始，便听到来自城西南方一声震天的炮声—— “轰！！！！” “是船坞要塞的炮声！岸防炮开炮了！”立刻有士兵反应过来，惊声叫道。 “奥斯本在搞什么？他怎么就直接开炮了？！”赛门·贝克莱也陷入了震惊之中——奥斯本是他的副手，专门负责指挥架设岸防炮的邻岸船坞要塞的布防，他为人稳重，向来不会鲁莽行事，除非…… 他念头还没转完，就听到又是一声震天的炮声响起。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一炮开炮的声势——自远处的岸边飞过一道深邃的蓝色的光柱，撕开浓雾，笔直地射入到了雾的深处。 而看清这道属于岸防魔导炮光柱的赛门顷刻间瞳孔收缩—— 因为他看到了在那被撕开的浓雾之后，漆黑的、金属的船体。 那是什么？奥圣艾玛人的船？可那应该距离水面十米以上了吧？阿德莱海上有这么大的船吗？ 赛门·贝克莱还在惊愕之间，那浓雾后的潜藏之物，便予以了向他们两度发起挑衅的船坞要塞回敬。 那些方才还弥漫着的、令能见度几乎低于五米的浓雾骤然间收缩，像是被一张大口吞了进去一样，消失不见。 呈现在阿德莱海海面上的，是一艘大的过分的巨船领衔的、漆黑的金属船队。 黑底的红龙首旗高高升起在领舰的舰首，在那股吸力的作用下于风中猎猎，如若一头腾飞的巨龙。 奥圣艾玛的战旗—— 城墙上的士兵们在一瞬间都呆住了，但他们给出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悠扬的号声吹响在海利亚的上空，同时响起的还有来自赛门·贝克莱的嘹亮的指挥声： “城防法阵准备，注意敌方舰炮！” 他话音声中，一层浓郁的蓝色光罩便已自地面升起，遮挡在城墙外侧。 但那艘领舰的炮口，朝向的却并不是海利亚。 而是船坞要塞。 隆隆、或是轰鸣声已经不足以形容那一道炮击的声响了，赛门的视线中，只剩下猩红混着白色流光的光束撕开了海面，摧枯拉朽地碾过了船坞要塞的防护。 当那道流光消失之际，那座存放了两门岸防魔导炮的船坞要塞，随同驻防的副手奥斯本、以及六十八名波纹兵团士兵，也都消失不见了。 赛门愣在了海利亚的城墙之上。 悠扬的号声还未散去，亦或是因为方才舰炮的炮声撕裂而重新响起，士兵的注意力还集中在突然出现的船队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已经被夷为平地的船务要塞。 赛门只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嗬嗬声不断，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他高高举起手，张嘴了十余秒，最后只低哑地喊出了两个字： “迎战。” 1441年阴白之年，11月13日，拉罗谢尔·阿玛西尔·海利亚，拉罗谢尔与奥圣艾玛，展开了自拉罗谢尔建国以来，第一百三十三次战争。 开战的讯号迅速从海利亚传到了阿德勒地区的省会，圣海特尔。杰拉德·沃尔顿手持着战报，正打算赶往正在圣海特尔驻留的侯爵住处时，那位年轻的侯爵，却已经敲开了他的房门。 “亚德里恩侯爵，您已经收到消息了吗？”杰拉德·沃尔顿看到年轻人站在自己面前时错愕了一下，随即开口问道。 “精灵已经将消息传到我这了。”西里尔简短地回答道，“交战开始的时间是13日上午7点，现在已经是下午3点，已经过去了八个小时的时间。” “八个小时……”杰拉德·沃尔顿沉思着，“还没有收到海利亚更多的战报，海利亚应该不会在八个小时内沦陷，看来情况和我们当初预计的差不多，奥圣艾玛人不会在初期便投入过猛的攻势……” “不。” 杰拉德·沃尔顿，这名年过六十，经验丰富的指挥官诧异地看着比他小了快五十岁的年轻侯爵，对方斩钉截铁的判断让他一时间无法分清，究竟自己是经验丰富者，还是对方是经验丰富者。 “沃尔顿将军，你疏漏了一件事。”西里尔冷静地开口道：“战报里应该明确提提供了奥圣艾玛人舰船的情报，他们的舰船远超过阿德莱海常规船只的规格，是海军的规模。” “海军？”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的领舰应该是一艘帕拉丁级无畏舰。”西里尔说话时，脸色同样不好看。 他们所针对的布防，是建立在“正常”这个前提之下，阿德莱海由于大片近岸的浅水区域，并不能为海战船只提供足够的吃水深度。 再加上阿德莱海靠近奥圣艾玛侧并不与海洋流通，因此海军舰船并不在他们的防备范围之内。 但别的不怕，就怕奥圣艾玛人耍无赖。 早在新奥威港，西里尔就已经见识过奥圣艾玛人的手段—— 执政官级作为信标引导，发起空间传送，将大型舰船传送到他们本难以抵达的区域。 你可能会说，海军舰船就算运到内陆海也没有什么用，它们无法发挥足够的战力。 可如果，它们本就不打算作为“战力”来使用呢？ 第24章 飞鲨骑兵团 “海军的舰船比阿德勒海的航船更加庞大，也拥有更强的运输能力。” “如果奥圣艾玛人使用海军舰船的目的不是为了占领更多阿德莱海的湖面取得更广的水域控制权，而是为了运输……” 杰拉尔德·沃尔顿双眉皱起如同老树盘根，他下意识从怀里摸出烟管，叼在嘴上，忽然意识到室内并非只有他一人，便歉意地看向面前的年轻侯爵。 “你抽好了，没问题。”西里尔示意下，他才点燃烟草，开始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呛鼻的味道逐渐弥漫在房间中，一圈圈带着灰黑色的烟圈飘在二人的头顶。西里尔倒也没想到这位第五军团的军团长抽的烟劲儿那么大，不过他也不在意，只是提笔在军事地图上画了几个圈。 “但海船就算不发起主动的进攻，它们的存在也将令我们彻底失去在阿德莱海上的主动权。” “没有阿德莱海的主动权，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奥圣艾玛人源源不断地运兵过来……咳咳，咳！” 杰拉尔德·沃尔顿终于开口，他说完这句话后用力咳嗽了一阵，面部皮肤都拧成了一团。 “沃尔顿将军，您还是注意点身体比较好，那些年轻人抽的烟都没你抽的烈。” “习惯了，习惯了。”沃尔顿放下烟管，摇头道，“我需要这样的刺激，来保持自己的情绪处在亢奋的状态，才不容易分心……我们继续说吧。” 他的手指落在地图上海利亚的旁边。 “无论如何，奥圣艾玛人都将先对海利亚发起一轮主攻，至于后续的……”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的门便被人狠狠地撞开—— “将军大人，急报！”冲进来的是一名青年斥候，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正要开口，看到站在屋子里的年轻侯爵，不由得愣了一下，险些一口气噎过去。 西里尔跨步上前，送去一股复苏之风，让这名斥候缓过劲儿来：“说吧，不用慌。” “侯，侯爵大人，是！”他连忙行一个军礼，大声道：“海利亚与帕克里之间的村镇，绝大多数都已被被不明部队摧毁，阿德勒地区通往海利亚的区域都已被奥圣艾玛人封锁，海利亚已被围城！” “什么！！” 沃尔顿双目圆睁，转身立刻埋头进桌案上的军事地图中——帕克里，是邻海利亚最近的阿德勒地区五城之一，是保障与海利亚连通的重要支点。 现如今战斗才刚刚开始不到半天时间，怎么可能海利亚与帕克里之间、一个个作为运输支点的村镇都被奥圣艾玛人尽数摧毁，让海利亚陷入“孤城”的事态？ 奥圣艾玛人究竟派了什么队伍上岸？ 这个问题让沃尔顿军团长愁眉不展，他重又叼着烟管，吧嗒吧嗒用力吸了好几口，而后用力抖了抖手中的地图，斩钉截铁道： “必须立刻驰援海利亚，海利亚这个点绝对不能丢。” “但阿德莱海上现在究竟有多少奥圣艾玛人的船，这一点我们无从得知。”西里尔冷静地分析道：“没有阿德莱海的信息，奥圣艾玛人就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他们可以通过船只在水面上快速移动，无论他们想打哪座城，我们都只能跟在他们后面被牵着走。” “我们的舰船不能折损在冲向那些海船上。”杰拉尔德·沃尔顿背着手，开始在屋内快速踱步，“如果奥圣艾玛人能够如此随意地调动部队，那驻防的队伍也不能随意调动，戟鲨军团分不出多少支援海利亚的部队。” “该死的……我怎么都想不到居然会丢掉在阿德莱海的主动权……”他兀自喃喃着，却听身前的年轻侯爵突然开口： “你能拿出多少人？” “嗯？” “能拿出多少人，支援海利亚的。”西里尔手指向帕里克和海利亚之间的区域，“我会带大部队去支援海利亚，你这里能出多少人，我们需要一些经验丰富的水陆两栖作战的士兵，还有熟悉地形的向导。” “侯爵大人，您……”杰拉尔德·沃尔顿听闻此言，激动地连连跺脚，“这，我，我，我调派飞鲨骑士团听从于您，这是我能拿出的机动性最高的骑兵部队……” “那就如此，让他们到圣海特尔的北门外集合。阿德勒其余城市的驻防，就拜托给你们第五军团了。” 年轻的侯爵掸了掸袖子，已经利落地转身拉开了房门，甚至没给军团长道别、或是祝福的机会，便已经关门而去。 “梦魇——” 他飞奔出市政厅，跃出门的一刻，漆黑的梦魇马几乎是从虚空中浮现，与他一并跃出。他翻身上马，梦魇马那嚣张的火焰吓得一众市民纷纷避让，让他在圣海特尔的大道上飞驰。 他稳稳坐于飞驰的马背之上，风元素涌动，在他的手背上迅速凝聚成一只青色的信鸽，随着他振臂一挥，这头风元素信鸽便扑扇着翅膀，涌入那高空的风中，向着西南方而去。 圣海特尔北城门此时集结的号角震天鸣响，西里尔骑马飞速抵达北城门之时，正看到一队队的骑兵迅速地集结在城门外，将近七十人的部队排列成整齐的方阵，这便是杰拉尔德·沃尔顿所提及的飞鲨骑士团。 西里尔远远地一眼扫过，他们身着统一的深蓝色搭配浅灰色的轻甲，胯下的马只在马首处做了简易的轻甲防护。 他们骑乘的马与常见的骑士团的马并不相同，相比一般的坐骑要矮上一些，腿要更加粗壮一些。身上看起来不是光滑的皮肤，而是一层有着质感的鳞片。 这些马皆是和水系生物的混血种，被称为“蛟马”，在水中要比一般的马更加灵活，游泳的速度也要更加迅速。 而飞鲨骑士配备的长枪，也比一般骑士的长枪要短而粗上一截，这让他们能够更加方便在水下发起强有力的刺击。 这确实是戟鲨兵团最能拿的出手的、精通水陆两栖作战且机动性最高的部队了。 杰拉尔德·沃尔顿在这方面没有丝毫的吝啬，他清楚戟鲨兵团在接下来漫长的战斗中的主旋律，是驻守阿德勒地区的五座城池。截断对方的部队、出城反击、抢夺阿德莱海的控制权，这样的任务在短期内是绝对轮不到他们的。 与其让自己得意的机动部队窝在城里，还不如为这位年轻的侯爵所用，发挥其最大的功效。 西里尔快速策马冲出城门，跨过吊桥，停在了列队完毕的飞鲨骑士团的面前。 “谁是指挥官？”他高声喝问道。为首的一名骑士立刻策马上前，在马背上半躬身行礼道：“是我，侯爵大人，我叫雷蒙，能够与侯爵大人并肩作战，是我们的荣幸。” “雷蒙。”西里尔快速道，“你明白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吗？” “明白，侯爵大人。”雷蒙摘下那独特的、像是鲨鱼鳍一样的头盔，露出一张青年人英俊的面庞，“我们将去支援海利亚。” “是支援海利亚，保持帕克里和海利亚的运输通畅，让海利亚不被围城。我们作为辅助部队，从侧翼对奥圣艾玛人登陆的大部队发起进攻。”西里尔纠正道。 “是，大人！”雷蒙一凛，心中方才还有的一丝对年轻侯爵的轻视彻底消失不见。 他本以为这位年轻侯爵在军事上应该没有多少造诣——看那张嫩的过分的脸庞，正常的军校生此时还在理解如何运用地形、如何正确使用不同兵种。 军事方面的事情，可不是随便看上两眼兵书就能够吃透的。没有一仗一仗的磨砺，再天才的将官在实战中都得吃上好几个亏。 而这位年轻侯爵的个人武力已经夸张的过分，在带兵打仗上本不应该有所建树。 可他随意开口的几句话，就让雷蒙明白，这位年轻的侯爵无比清楚这他将带领的部队的任务目标与目的，并且能够紧密围绕这一目的，去做出针对性的变化。 西里尔哪知道这支骑兵团的指挥官在脑海中过了那么多的想法。不过他的军事素养相比起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他平时分析案例的协同对象都是阿茨克——后者可是被王国军方放跑的天才指挥官，且经过北疆战争的磨炼，正在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蜕变着。 他没有做任何的拖延，飞鲨骑兵团的战斗力不需要他来质疑——如果杰拉尔德能够在这种时候将一只纪律性极差、战斗力低下的部队交给他，那这一仗似乎也没有什么再打下去的必要了。 他们沿着阿德勒地区的外围快速前进着。阿德勒五城沿阿德莱海岸分布，呈一道弧线，自首到尾分别为“海利亚”、“帕克里”、“圣海特尔”、“白望角”与“亚南”。 圣海特尔位于中间的位置，距离两侧的城市距离本来应该差不多。但海利亚由于其独特的地理性，与帕克里的城间距要大于其他的城市，因此他们要奔行的距离也比想象中的要更多。 选择在阿德勒地区的外围前进，是因为他们对帕克里周边区域的情况并不清晰，不知道奥圣艾玛人还有没有其他部队上岸，如果遭遇堵截，后果不堪设想。 离开圣海特尔的时候是将近下午四点，当他们全速前进抵达帕克里边界内时，时间已经到了将近晚上七点。 两个多小时的急行军，让飞鲨骑兵团的骑兵们纷纷露出了疲倦的神色，所幸的是急行军没有继续下去，西里尔给了他们暂时整修的时间。 “雷蒙。” 雷蒙听到年轻侯爵的叫声，立刻放下水壶，赶了过去。西里尔正靠在梦魇的马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地图，向他开口问道： “你的队伍里有帕克里附近的人吗？介绍一下这里吧。” “帕克里……班尼迪克，你是帕克里的吧？”雷蒙回首叫道。 “是的，团长！”一个声音就响起在他的身后，那名坐倒休息的骑兵站起身，快步赶到西里尔身边，“侯爵大人，愿意为您效劳。” “介绍一下帕克里，主要是地形这方面。”西里尔打量了一下他，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精神无比的红发的小伙子。 “地形……”班尼迪克回忆了一下，“帕克里附近没有什么特别出名的地方吧？阿玛西尔河入海口也在靠近圣海特尔一块，与帕克里无关。” “一点特别的地方都没有？”西里尔追问道。 “硬要说的话……帕克里有一块非常凸出宽阔的浅滩，出产一种叫‘沙探头’的贝类，清晨退潮的时候去浅滩上摸，一片一片的都是这些从细沙里探头的贝。” “一块很大的浅滩？”西里尔皱了皱眉，“位置在哪？” “在帕克里的东北侧，前往海利亚的路上，附近有一个小村叫沙壳村。” 西里尔举起地图，让班尼迪克在上面圈了一下大概的位置。 这个位置距离帕克里有着相当的距离，并不在帕克里的监察范围之内。西里尔的手指顺着浅滩一路向着内陆延伸，最后向上一拐，指向了海利亚。 “找到了。” 一旁一直旁观的骑士雷蒙听到西里尔信誓旦旦的声音，懵了：“啊？侯爵大人，找到什么了？” “奥圣艾玛人就是从这个地方上的岸。”西里尔快速说道，“而后沿着这条路一路碾过去，再转折向海利亚，对海利亚进行合围。” “原来是这样……可您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深入的速度非常快，说明并不是单纯的步兵部队，而那些海船所提供的超乎寻常的搭载量，如果我是奥圣艾玛指挥官，我绝对会把我无敌的地龙军团先摆在这儿。” “而地龙军团想要登陆，就需要一大块的浅滩。” “原来如此……等等，您是说，地龙？” “没错，有什么问题吗？”西里尔抬起头，看向疑惑着的骑士雷蒙。 “所以……我们是要和，地龙军团作战？”雷蒙更加惊异。 “你有异议吗？”西里尔轻飘飘一眼将他的话给瞪了回去，“没有就整队，上马，立刻出发。” “在地龙完成对海利亚的合围之前，拦住他们。” 第25章 袭杀 飞鲨骑兵团再次开始急行。 “最初发现奥圣艾玛人出现在近岸区域是清晨七点，在海利亚附近。” “就算奥圣艾玛人根据过往与拉罗谢尔的交战经验，清楚地知道那一块浅滩的位置所在，运载地龙的船只抵达浅滩，再让地龙军团整军登陆，这复杂的流程，至少也要到下午才能完成。” “地龙的前进速度要慢于一般的骑兵, 所以最初清扫掉村落的部队在地龙军团之前登陆，现在这个时间……他们应该也在休息。” 西里尔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这并不是一个明亮的夜晚。 密布的阴云遮蔽了天空，月光都被堵得严严实实。邻近阿德莱海的区域，十一月的夜风在缺少植被遮掩的旷野上呼啸着，如果骑兵们在骑行时揭开面甲, 面部便会被吹得如刀割般发疼。 “风向东北, 从阿德莱海吹来, 他们会在矮丘后生火避风。” “我们阻截的目标……不是地龙军团？”雷蒙听到年轻侯爵的这番话，不由得精神一振，战意都高亢了几分—— 倒也不能说他胆怯，如果是真的两军对垒迎战地龙军团，那他定然义无反顾。但现如今他们不到百骑，居然想朝地龙军团发起冲锋——如果面前不是侯爵大人，他都要撬开对方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混了一些不该混的东西。 “阻截地龙？带上你们不如让我一个人去。”西里尔白了他一眼，话语里没有丝毫的客气，“先打下眼前的这一场再说吧。看看你们有没有对地龙军团侧翼发起冲击的资格。” “资格？”这句话让雷蒙不由得挑眉，他立刻拍了拍胸口，“毫无疑问，身为第五军团的精锐, 我们自然能够与地龙一较高下。” “哦？”西里尔看向他，言语中充斥着浓浓的怀疑：“你的战士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显而易见！”身后的一名骑兵大声道, “我们会证明给你看的, 侯爵大人！” “那好，我估计那一队骑兵应该离我们不远——”西里尔伸手指向前方, “赶了那么长的路，希望你们还能提得起你们的枪……” 他话未说完，雷蒙已经高高举起手中的长枪，大声呼喝道：“飞鲨骑兵团的各位，随我向侯爵大人证明我们的能力！” 那些将西里尔的话语都听在耳中的骑兵们立刻亢奋了起来，他们催动胯下的坐骑，在黑夜里如涌动的暗潮一样，向着前方的区域冲去。 如果在地图上画两条线：一条自浅滩区域指向内陆，一条则沿着湖侧城区的外围画弧形前进。两条线前进速率并不相同，那么此刻，这两条线交汇之处，便是飞鲨骑兵团他们眼前矮丘隆起的旷野区域！ 正如这位年轻的侯爵所言，那些一路清扫了村庄，作为先遣军的奥圣艾玛骑兵们正在矮丘下避风修整，甚至还升着火，将从最近的村庄掳掠来的肉食煮成浓汤，大快朵颐。 这一支骑兵确实像西里尔所说的那样，是作为地龙军团登陆的先遣队，率先上岸。 他们隶属于奥圣艾玛伊拉里力亚军团，是军团的先遣侦查骑兵。早在清晨海利亚与奥圣艾玛船队发起冲突之时, 便已经在帕克里与海利亚之间的那一块浅滩上岸, 一上岸就清扫了最邻近的沙壳村。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见好就收，确认浅滩的安全，方便地龙军团登陆后，便化整为零，散入阿德勒地区执行侦察任务。 但其指挥官“弗雷德里克”做出了自己的判断，通过沙壳村的空虚得出村镇的防护皆非常薄弱的结论后，为了封锁海利亚的战况，他毅然带着队伍一路北上，清扫这一路上的村镇。 最初的两个村落都极其好对付，那些手无寸铁的拉罗谢尔人被这些轻骑兵轻易击杀，但随后他们就遇到了民兵的抵抗，甚至还折损了一两个人。一路到此处歇脚，他们的队伍也已非常疲倦。 “附近应该没有拉罗谢尔人的村落了。”侦查骑兵团的团长弗雷德里克大口地撕着一块炖透了的猪肉，香得他两眼放光，“军团长一定会奖励我们的。” “岂止是军团长啊，大人，您这样英明的决断，如果传到元帅那里，估计元帅都要提拔您进帅帐！” 一名骑兵亢奋地拍着他的马屁，让弗雷德里克忍不住哈哈大笑：“勒斯，就你最会说话！” 这一支先遣骑兵队的人数有近九十人，他们肆意地将这一块区域当成了自己的“领土”，几口锅架在石块垒成的灶台上，香气被寒冷的风吹得远远的。明亮的火光驱散着意图靠近的野兽，那些马匹垂首在随意摆放的行李旁，吃着冬日枯瘦的草。 一名骑兵大口喝完了手里的汤，只觉得屎意上涌，和同伴打了声招呼：“我去拉屎，你要一起吗？” “你？你拉的屎帮臭，去远一点拉，我不想睡觉的时候闻到你的臭屎味。” 同伴嫌弃的声音中，他哈哈笑着走远，绕到迎风的矮丘边，才刚解开腰带，就觉得那森冷的风直往裤裆里钻。 “他奶奶的，拉罗谢尔这鬼地方，冷得要死，来这地方真他妈的受罪！” 他边哆嗦地骂着蹲下，边从怀里摸出那根足他一个月薪水的烟管，扯下面罩，叼在嘴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去的烟雾都被风吹回，结结实实地拍在他脸上—— “该死的，这破风冷成这逼样，老子的屎都冻没了！” 他浑身一哆嗦，骂骂咧咧地站起身，连忙把裤子穿上，又舍不得刚刚点燃的烟，正打算多吸上两口再收起，忽然听到了风里夹杂的奇怪的声音…… 踏踏踏的声响，连成一片，给他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一群马在飞驰…… 马？骑兵？！ “敌袭！敌袭！” 他立刻朝着营地的方向跑去，嘴里惊叫了起来，但那原先还好端端从北边吹来的风，此刻却骤然间成了自南向北刮，风大得离谱，让他那沉重的身躯都觉得前进成了一件费劲儿的事情。 而他的呼喊声，也自然地被风给吞没不见。 但他身后的响声却丝毫没有受到这阵突然逆向的风的影响，它们无比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中，那清晰无比的马蹄声只是转瞬间便追到了他的身后，当他回过头时，迎接他的是在夜色中，亮着幽光的枪尖—— “嗤！” 这根长枪利索地插入了他的正胸口，而后有迅疾地拔出，马背上的骑兵连看都不多看他一眼，催动着胯下的马儿，向着矮丘的那一头疾冲而去。 这具奥圣艾玛人的尸体摇摇晃晃地倒下，随即被更多的马蹄碾过，深深地踩入了那冰凉的泥土中。 “冲锋，杀光这群奥圣艾玛人！！！” 士气高昂的飞鲨骑兵团猛虎下山一般冲入了毫无防备的奥圣艾玛骑兵阵地，团长雷蒙一马当先，他的坐骑踢翻了弗雷德里克面前的大锅，他的长枪贯穿了这位做出英明决策，正畅想着未来平步青云日子的侦查骑兵团长的咽喉，而后将其头颅都撕扯下，挂在枪尖上，来回甩动。 离矮丘近的奥圣艾玛人根本没有抵抗的机会，他们很多都还拿着汤碗。离得远一些的几名骑兵还有上马的机会，但他们还没能逃离，一柄锋锐的长剑已经悄然自他们的颈边抹过，令他们无声无息地倒下。 只是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奥圣艾玛在这场战争中，最先登陆拉罗谢尔土地的部队，便被尽数歼灭——只留下一名瑟瑟发抖的骑兵，被几名飞鲨骑兵团团围住，用长枪架住四肢，抬到了年轻的侯爵的面前。 他被长枪按在地上，年轻的侯爵正细细擦拭着手里那剑锋上并未留存血液的长剑，余光瞥了他一眼，而后以奥圣艾玛语说道： “抬起头来。” 这突然出现的奥圣艾玛语让这名被俘虏的士兵愣了一下，随即狂喜地抬起头，但在看到一张英俊的精灵面庞时又面如死灰——谁都知道奥圣艾玛人和精灵的关系与友善绝不相关。 “说吧，你们属于哪只部队，你们的指挥官是谁——让我猜猜看，是泽洛，还是柯西斯，亦或是奥博安？以及，地龙军团现在到哪了？” 自他嘴里冒出的每一个词语都让这名被俘虏的奥圣艾玛人打一个寒颤，而那贴在其脸上的剑锋传来的腥味与冰冷感，更是令他所有身为奥圣艾玛人的尊严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我属于伊拉里力亚军团，地龙军团在哪我不知道，他们在我们后面才上岸……” 话才说出没几句，他的裤裆已经湿透——恐惧令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膀胱，在一众拉罗谢尔人的围观下尿了裤子。 飞鲨骑兵团的骑兵们闻到那股臭味，忍不住哈哈大笑。而这名奥圣艾玛骑兵羞愧难当地低下头，却听眼前的精灵开口，依然是以奥圣艾玛语言道：“带他下去吧。” 他心中一喜，还以为自己将被扣押，至少还能活上一段时间，但随即那名精灵接下来的话，让他如坠冰窟： “找个地方砍了他的头，他实在太臭了……奥圣艾玛人拉屎都这么臭的吗？” 没给他任何叫喊的机会，两根长枪已经架住了他，将他拖着拉离了这片营地。 西里尔环首四顾着这片营地的狼藉，方才还弥漫在此处的肉香，早已被血腥味掩盖。 “一共八十七人。”雷蒙已经做好了统计，“他们的坐骑还有六十三匹活着的，是留在这里，还是……” “留在这里吧，后续会有部队来接收的。”西里尔深吸一口气。 从这些骑兵的装束就能看出，他们只是奥圣艾玛的先遣轻骑兵，主要执行的是侦察任务。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一支部队原本并不应该集结着深入至此处，而是应该散入阿德勒地区各处，开始潜伏、收集情报。 看来是这一支部队的指挥官特别有想法，做出了不同寻常的决策。 只可惜了这一路上的阿德勒村落的村民。 “侯爵大人。”雷蒙再向西里尔开口时，语气中的崇拜之意几乎要溢出来了——别的骑兵可能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一路的冲杀十分顺利，轻轻松松就把这些奥圣艾玛人的狗头砍了下来。 但他身为骑兵团的指挥官，对这些细微的变化可是一清二楚。 首先是对敌方所处位置的定位——诺拉在上，这位侯爵大人是开了透视吗？就算知道对方会在矮丘后避风，可这荒原上有那么多的矮丘，他凭什么直奔这里而来啊？ 然后是发起冲锋的前奏，那时他分明地感觉到，自己的前进好像轻松了一大截，胯下马儿的速度也变得飞快。这可不是鞭笞坐骑能够抵达的效果，而是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在冲锋时感到如此的流畅过，隐约间，他能够看到青色的痕迹环绕在整支队伍的周围，而这一切的出发点，则是这名年轻的侯爵。 以及最后，他在冲杀之余，也没忘了关注西里尔在做什么。而后者的表现更是令他惊异——那些奥圣艾玛骑兵在他的手下死的无声无息，而他的动作却像是闲庭信步，不过是看到敌人在那里，走过去，抬起剑，便收割掉一条人命。 可怕，太可怕了！ 这就是拉罗谢尔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侯爵吗？！！ “我，我冒昧地想请问一下，您，您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雷蒙结结巴巴地说着，迎着西里尔的目光，他发现自己现在居然连话都说的不太完整。 “做到这些？”西里尔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自己临时接手的骑兵团团长的肩膀，“风会成为你最好的助力，别发愣了，让队伍整军，我们要先向南撤退一些。” “撤退？”雷蒙又愣住了，他没听明白西里尔说的撤退究竟指的是什么—— 然而就在他愣神之间，远处一道马蹄声响起，迅疾地奔到了他的面前，马上的飞鲨骑兵高声喊道：“团长大人，侯爵大人，地龙，目击到地龙的身影了！” 第26章 地龙 “地龙？” 雷蒙听闻侦查骑兵之言，立即跳下马，伏身于地面。地面的隆隆震动之声传入耳中，如同滚滚的雷鸣轰响，震得他胸腔都在一同回荡。 一般的骑兵部队可发不出这样的震动，哪怕他们披挂重铠。这种令大地都在摇晃的感觉，让雷蒙甚至觉得自己脚下的地面是不是会随时开裂。 “真的是地龙！” 他抬起身，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年轻的侯爵——对方获悉这一情报居然比侦查骑兵还要更早，再加上之前精准地找到奥圣艾玛人营地的位置…… 每一名脑子正常的指挥官，都能认识到这种情报获取的能力有多恐怖，而他也绝对不是什么笨蛋。 “侯爵大人，那我们先后撤，和增援部队汇合？话说回来，我们的增援部队又是谁？军团长大人那里可抽调不出部队……” 他扶着马颈，正要翻身上马，却看到原本已做后退趋势的少年又止住了步伐，反而伸手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侯爵大人？” 年轻的侯爵平视着前方，目光仿佛能够穿破荒野的黑暗。 “我想，我们不用后撤了。” “列队，向三点钟方向前进，就如我们之前所说的，飞鲨骑兵团将作为侧翼的刀子。” “捅进地龙军团的腰间。” 马蹄声再一次响起在荒野之上，黑暗之中，飞鲨骑兵团如同深海中尾随的鲨，在狂风中奔驰。 “可是侯爵大人，我们的援军是谁……啊！”雷蒙响起什么似的，忽然叫了一声，“不会是您驻扎在赫姆洛克的部队吧？！” 赫姆洛克，厄特兰领与阿德勒区域交界处的城镇。为了在战争爆发时能够及时支援到阿德勒区域，曼德克斯堡的部队早早地集结在了那里，将其作为紧邻前线的第一阵地。 但赫姆洛克到这里的距离，可比圣海特尔到此处还要更远。他们飞鲨骑兵团可是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往这里，赫姆洛克的部队又怎么可能和他们同步抵达？ 如果赶来的是重骑兵团，那那些马匹在经过数个小时的奔行后，应该也濒临崩溃了吧？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雷蒙心里满是疑惑，但西里尔稳稳地坐于梦魇马上，直视前方，只是轻飘飘回以他一句： “没错，就是赫姆洛克的部队。” 而与此同时，在那支被消灭干净的奥圣艾玛轻骑兵部队的营地处。 一阵与荒野上的风格格不入的风声鸣响，如同夜鹰的戾鸣。这股风从那黑暗中四面八方响起，同时起，又同时止息。 如果有人在此时举起火把，便能看到一道道自三四米高的空中飞跃而过的身影，整齐划一地前进着，像是打水漂的石头、又或是森林枝杈上蹦跶的猿猴，急起急落，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在向前迅速移动着。 “嗤——嗤——” 风不断地自“卢雷亚飞鸟式突进装置”的气罐中喷出，魔晶石源源不断供给着供人前进的气流。一名名身着重装的战士在气流的推进下，好似背生了双翼一般，翱翔在低空中。 “沃尔夫！我们到哪了？” 顶着棕色乱发的大剑战士飞在队伍的最前端，声音里压抑不住地激动——这无疑是配备了卢雷亚研究院出产装备的部队第一次对外作战，而他作为这次任务的执行者之一，将见证这划时代的战争的开启。 “毕维斯？” 被询问的盾兵队长——哦，现在应该是西利基“磐森盾卫军”的军团长，沃尔夫·斯顿，并没有急于回答，他向着侧翼发去一声询问之声。 片刻之后，一阵悦耳的鸟鸣声曲折着响起，将最新的情报传达。 这学自精灵的暗号在如今依旧沿用于西利基的部队中，尤其是老编制的西利基军，几乎人人都会。 得到鸟叫声回应的沃尔夫·斯顿立刻心里有数。 “差不多该列阵了，哈根，让你的人到后面去，我们会顶住第一波。” “明白！‘放逐之剑’跟我向后落位，让磐森盾卫的兄弟们先顶上去！”哈根·特罗涅语气里没有丝毫的紧张，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原先整齐前进的队伍立刻分出了两个层次。 背着巨盾的士兵们在向前疾冲一段之后，随即关闭了突进装置，将手中的巨盾举起在身前，严阵以待。而身背大剑的士兵们则提早停步，散落在了盾兵后方一步。 这些西利基军的元老随着部队的扩充，早已一个个坐上军团长的位置。现如今第一批赶赴阿德勒区域战场的，便是最初的盾卫与大剑部队扩编后的精英团，以及斥候部队：森精前哨。 卢雷亚研究院出产的装备虽然还不足以供应西利基军人手一份，但这些精英团可是在七月份拿下曼德克斯堡前就已经开始使用。 也正是因为能够熟练运用新装备，他们才能以超过骑兵前进的速度，几乎与飞鲨骑兵团同步抵达此处。 随着西利基军的齐齐停步，那风声汇聚而成的夜鹰的戾鸣声，便一瞬间消失不见。 荒野上，又只剩下了那阿德莱海吹荡而来的夜风声。 与前方黑暗里，逐渐鸣响的隆隆的足音。 沃尔夫·斯顿手中紧握着盾牌，笔直地盯着前方的黑暗。他感觉自己的心砰砰地跳的厉害，这种感觉与他第一次作战时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地龙，来自侯爵大人的情报说得再明确不过了，他们要迎战的，可是地龙军团。 奥圣艾玛自建国以来，他们的无论哪一支地龙军团，都从未有过败绩。而现在他们就要迎战这样的一支部队，以一种跨越时代的方法去迎战—— 他们针对地龙脑补构想、模拟实验了无数次的战法，究竟能否成功？ 是胜是败？是生是死？ 都将取决于即将发生的碰撞！ “滴——溜溜溜溜呜！” 突然间，那狂野的风声与隆隆的脚步声中，响起了一阵刺耳而急促的鸟鸣声。而随着这一阵鸣声响彻，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也随之卷来。沃尔夫·斯顿双眉挑起，随即大喝道： “照明，准备！！” 他的吼声中，士兵们纷纷将盾牌砸入地面，而一道青绿色的流光自他身后的盾兵阵列中激射上天，瞬间化为点点青色的焰火，鹿首弯月的徽记闪耀在荒野之上的同时，也照亮了这片漆黑下的盛况—— 一头头三米高、五人宽、六七米长的巨物正狂野地奔驰在荒野上，它们本就恐怖的体型在重甲的加持下更为惊人，几乎每一步都要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坑。 这些巨物的背上，是奋力地拽着“缰绳”，指引着巨物前进的士兵们，他们并非只有一个单纯的“鞍”，而是坐在如同战车的坐席上，能够稳固发力，也能够随时抓起身边放着的长柄武器，对身侧的敌人发起进攻。 这便是奥圣艾玛名震全世界的地龙军团！ 突然升起的焰火照亮了荒野的同时，也让地龙军团意识到了有一群不速之客正意图堵截他们。这支军团的指挥官立刻发出了肆意的大笑声，同时高声命令道： “有一群小丑想要挑衅我们，转向，给我撕碎了他们！” 于是一头头地龙身旁同时亮起了光芒，地龙骑士们将魔法灯点亮，以防止黑暗中有人浑水摸鱼接近自己。最前列的地龙调转了前进的方向，它们虽然身躯庞大而沉重，却绝对和“笨重”挂不上钩，只是一扭头，便冲向了被光亮照耀下，那一面面看起来沉重而坚固的盾牌。 “盾兵，哈哈！” 地龙骑士们看清这一幕之时，又忍不住狂笑了起来——历史上从来没有盾卫能够阻挡地龙军团的前进，人类的力量与身具龙血、在魔兽中亦有着顶级力量的地龙面前，简直如跳梁小丑。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再怎么坚固的盾阵，都会被地龙军团一冲即散！ 拉罗谢尔人都是这种蠢猪吗？居然妄想以盾牌阻挡地龙？找死！ 他们已经提前开始胜利的狂欢，一个个发出大叫声，鞭笞着身下的地龙前进着。 而磐森盾卫军的盾卫们，却仿佛没有听到那些嗤笑声与沉重的、光是听着就像是自己要被踩扁的脚步声。 他们只是稳稳地将身形下沉，让自己处于一个最好的、迎接冲击的姿态下。 沃尔夫·斯顿自盾牌的间隙中观察着地龙军团的攻势，那些混乱的声音不能对他造成哪怕一丝的干扰，他在心里稳稳地默数着： “三——” “二——” “一——” 当倒数到头之时，第一头地龙的龙首便已经要撞上他的盾牌。那股浓烈的腥臭味直冲入他的鼻中，甚至还有地龙甩出的口水砸在盾牌上，发出“啪”地一声黏稠而恶心的声音。 而就在这一刻，他的身形猛地下沉，同时低喝道： “阵列——盘根！” 他话音声中，一道深绿的魔力色彩顷刻间流转自每一名盾卫身上，他们的脚下几乎同时涌现出数道粗壮的树根，将他们的腿部紧紧缠住，与大地相连！ 他们在这一刻连为了一体，化为了一棵根茎深深埋入地底的大树，以此迎接来自地龙的冲击！ “咚！！！” 地龙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些脆弱的人类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它们如往常碾过敌人一样，一头撞了上去。 而那些奥圣艾玛地龙骑兵的笑声，在这一次冲撞之后，齐齐消失。 那些在地龙面前无比矮小，甚至只和地龙的腿一样等高的拉罗谢尔的盾墙，挡住了它们的冲击。 第一头以坚固的头壳撞上盾牌的地龙并没能如往常一样直接将敌人碾过，他就像是撞到了一棵坚硬的巨树上，反而因为自己冲击的力道向后倒退了两步，随即甩了甩被撞得有些懵的脑袋，盯着面前那沉重的盾牌发呆。 而其后方的地龙没想到自己的前列居然没能冲过去，根本没有减速，一头撞在了前者的尾巴上，随即引起一阵地龙的龙吼声—— “你他娘的在干什么，冲过去啊！” 后方的地龙骑士们还以为这是自己前列的一场恶作剧，破口大骂着，而前列的地龙骑士也没有弄清楚状况，向着身侧看去，才发现与自己一同作为第一列的几头地龙，居然没有一头能够冲过对方的盾阵—— “这怎么可能！” 惊异的情绪同时自这几名地龙骑士的心里升起，后方的地龙骑士们破口大骂地催促着，连同不明状况的指挥官也一同发声辱骂。 而这一瞬间地龙军团的停息与错愕，便是西利基部队反击号角吹响的开始—— “哈根！” 被那股巨力撞得龇牙咧嘴的沃尔夫·斯顿向着后方怒吼一声，虽然学自精灵的战阵法术，“阵列·盘根”能够让整一队迎接冲击的能力倍增，且将承受的力量分摊到每一个人的身上。 但地龙的力量实在是超乎人类的想象，哪怕分摊到那么多人的身上，他还是感觉到此刻胸前一阵堵塞，骨头都像是要散架了似的。而他身边的那名盾兵的情况还要差，嘴里已经开始不断喷着血，却还傻呵呵地咧着嘴笑着，仿佛在得意地说：“老子挡住了地龙的冲锋，老子牛逼！” 就在沃尔夫·斯顿喊声落下的一刻，自他们的身后，那方才止息的夜鹰的戾鸣声，便再一次响起—— “嗤——嗤——！！” 这突如其来的风声吸引了每一名地龙骑士的注意力，他们还以为这是箭矢的来袭，立刻抓起放在身边的盾牌，并且抬高身侧的魔法灯，试图找到攻击的来源。 但灯光照亮的，却是一道道腾飞而起的、强壮的身影，与明晃晃的剑锋—— 哈根·特罗涅双手持着大剑，将其高高举过头顶。卢雷亚飞鸟突进装置的气流在这一刻尽数喷出，将他一瞬间从地面喷起至高空中，带着一整支大剑的队伍飞跃盾卫同僚的头顶，如大鸟一样，扑向那些端坐于地龙背上的骑士们。 他迎着那一道道不可思议的目光，痛快地喊出了这一招式的名称： “水鸟乱舞！” 第27章 大型坐骑骑兵特攻 传闻奥圣艾玛是唯一一个知道封存的龙域所在之处的国家，传闻奥圣艾玛的开国皇帝“龙骑士”瓦伦丁一世，是真正骑乘过巨龙的骑士。 这个国家的历史与“龙”脱离不了干系，在他们的建筑上，到处可见张开双翼的龙形浮雕。那些粗壮而高大的立柱，常常被整根整根地用于雕刻巨龙吐息的场景。 甚至在奥圣艾玛的建筑学中，还有专门一门“龙纹学”, 专攻雕刻龙图。 而在巨龙消隐的如今，体内龙血浓度占比超过百分之七十的地龙，便是奥圣艾玛骑士们最值得信赖，也是最为强大的合作伙伴。 他们的地龙军团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自从第一支地龙军团活跃在历史的舞台上以来，从来没有人类部队能够阻挡过地龙军团的前进, 也从来没有人类部队能在正面与地龙军团交锋。 然而这些奥圣艾玛人并不知道, 在他们领土以西千里之外的自然之地，有那么一位年轻的侯爵早早便在筹备着迎击他们引以为傲的地龙军团。 西利基以阿茨克为首的军事组，最早展开的研究课题便是“针对大型坐骑骑兵的有效方案”，早在去年还未前往北疆之前，便已开始了这方面的研究。 最初版为加强弓箭手的定点打击能力，西利基的弓箭手部队放在整个拉罗谢尔，都可以称之为翘楚——毕竟没有哪只部队能够获得来自精灵神射手的亲自教导，甚至领军者还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精灵职业级神射手。 而后随着西利基融入矮人，工坊的制造能力逐渐提升，通过大型器械针对大型坐骑的想法便也油然而生。 最后发展至今的，便是在卢雷亚研究院出产的产品的加持下，对大型坐骑背上骑兵的特攻战术。 也就是此时此刻，于这片黑暗的荒野上，奥圣艾玛的地龙军团所遭遇的一幕—— 气罐喷射着强劲的风, 这些能够熟练驾驭卢雷亚飞鸟突进装置的剑士们手中大剑高举, 自高出地龙军团的位置飞空坠击，直击那些地龙背上的奥圣艾玛骑士！！ “攻克地龙军团的关键点，不在于地龙, 而在于他们背上的骑士——” “是骑士主导了地龙的前进, 是骑士决定进攻或是撤退，我们迄今为止所有的战法，都是针对骑士，而非是那些皮糙肉厚半天都砍不死的地龙！” 通过卢雷亚飞鸟突进装置抹除地龙带给奥圣艾玛骑士的高度优势，在其错愕间发起绝杀一击，这便是“对大型坐骑骑兵特攻战法”的实战运用方式！ “水鸟乱舞！” 粗犷的大剑砍在了奥圣艾玛骑士那厚重的铠甲上，其上铭刻的破甲铭文令那看似坚固的铠甲脆如薄纸，连人带甲被撕破劈飞。 哈根·特罗涅第一个将地龙骑士踹下龙背，立刻发出一阵振奋士气的怒吼声。那名被踹下龙背的地龙骑士正好落在后面地龙前进的路线上，还没来得及惨叫，便被一脚踩爆了脑袋！ “就是这样，这群奥圣艾玛的鳖孙，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最初的西利基大剑团改编晋升为的“放逐之剑”兵团士气大涨，前列的地龙骑士不是没有反应过来敌方进攻手段的，但这些大剑战士们进攻凶猛，彼此错落之间，总能将地龙骑士从龙背上打下去。 仅仅只是几息的功夫，前列十余头地龙上的奥圣艾玛龙骑士, 便都被清理一空！ 后方的地龙军团指挥官心里惊愕, 从刚才到现在这十几分钟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夸张到超出了他的认知。 怎么可能有盾卫能挡住地龙的冲锋？他们真的是人类吗？他们其实是巨魔吧！ 怎么可能有大剑战士能够飞得那么高，你们人人都有法师施加“轻风术”吗？ 但他强大的心理素质令他立刻恢复了冷静，地龙军团如今陷入了劣势已成事实，但这并不代表那些拉罗谢尔的蛮子，真的能够击败他们的地龙军团！ “全体原地防御姿态，挺枪对空！！” 他狂喊起来，那些后方的地龙骑士们原本还在因这从未见过的场面而慌乱，听闻指挥官的声音，立刻纷纷镇定地擎起身侧放着的长枪，斜举朝向半空中—— 他们的长枪比一般的骑士长枪都要更加粗、更加长，这是为了能在地龙背上也能戳到地面上的步兵。这样的武器自然对使用者的力量有着极高的要求，但能够被选为地龙骑士的，又有几个能是普通人？ 他们稳稳地挺着长枪对准了半空，那嗤嗤不断的夜鹰戾鸣风声还在持续着，这代表着那些讨厌的拉罗谢尔人依然在用那古怪的方式对他们发起进攻。 但这一次，他们已经有了充足的准备—— “蓄势——” “龙枪！” 在指挥官的高喊声中，剩余的三十余名地龙骑士手中的巨枪上齐齐爆发出闪耀的金色色彩，一下子将漆黑的夜空都照得一片明亮。 那些原本自然地翱翔在低空中的拉罗谢尔人就如同被突然照亮的蚊子一样，所有的动作一下子被奥圣艾玛的龙骑士们看得清清楚楚。 地龙骑士们立刻微微调整着手中巨枪的朝向，而下一秒，那枪上涌动的魔力一瞬间喷发而出，化为一条条金色的巨龙身影，向着那些拉罗谢尔人冲撞而去！ 第二、第三梯队对地龙军团发起冲锋的“放逐之剑”的战士们浑然没有想到，奥圣艾玛的地龙骑士们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手段。他们随身的气罐已经爆发过最后一轮气流，此时正在收尾斩击的动作中，根本没有再做规避的余力！ 他们只能看着那龙形的魔力乱流向着自己喷涌而来，尽最大的力量将巨剑横在胸前，而后正面迎接这一道道金色的“巨龙”！ “砰！”“砰！” 一道道放逐之剑战士的身影如断线风筝一般坠落，没有人能够在接下这样的攻势后还能稳固身形、平稳降落。后方还蹲坐在地龙背上的哈根·特罗涅看到这一幕，眼球都快从眼眶中爆出—— 身为部队的指挥，是他的进攻命令令自己的部队一瞬间折损了这么多名战士！ 他手中紧抓着自己的大剑，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声，正要命令那些成功抢下地龙的战士们随同自己发起第二波的攻势，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喝声： “哈根，冷静下来！” “沃尔夫，不趁现在抢攻，我的人不是白送了吗？！” “我让你冷静！” “已经吃了奥圣艾玛人的一次亏了，难道还要去吃第二次？我们的战术核心，就是趁他们内部混乱间发起进攻，打突袭，现在他们已经有了警惕，再上去就是送死。” 沃尔夫·斯顿捂着胸口，站在哈根所处的地龙身前向着上面喊话道——这些地龙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背上的已然换成了敌人，还在傻愣愣地等待着新的指挥，没有对前面的敌人发起继续的进攻。 他斩钉截铁的喊声终于喊住了哈根，哈根感觉莫名一股寒意涌上自己的大脑，让险些过热宕机的思维重新回归正轨，他恨恨地再看了一眼前方，那些剩余的地龙骑士们似乎放弃了继续进攻的打算，正开始逐步向后退去。 “那我们怎么办？让他们就这么退回去？那我们的特攻战术不是都要曝光给奥圣艾玛人了？” “你在想什么呢？别忘了是谁喊我们来这里的。” 哈根听闻此言，心中忽然安定了下来—— 是啊，是谁喊他们来这的？ 是他们的领主大人，拉罗谢尔最年轻的侯爵啊！ 而与此同时，在成功击落试图复刻之前的战术、直接击杀地龙骑士的拉罗谢尔人后，这一支地龙军团的指挥官果断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撤退，撤退，不能再和他们在这里僵持下去了！” “但指挥官，我们的地龙还留在那里，我们的战士还躺在那边，更何况我们过往从无败绩，您现在下令撤退，岂不是——” “闭嘴，我是指挥你是指挥？！日杰夫，如果你对我的决策有意见，到时候可以到奥博安将军那里去对我发起控告，但现在就给老子闭嘴，乖乖地骑你的地龙去！” 他狂怒地喊着，让那名提出反对意见的地龙骑士立刻哑火。 地龙军团的荣耀？从无败绩的过往？如果此刻还在纠结这些东西，那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他们面对的是什么？是过去那些看到冲过来的地龙，就会傻不愣登抱头鼠窜，然后被地龙踩过去的弱智叛军吗？还是以为自己身强力壮，妄图以肉身抗衡，结果同样被碾碎的北方蛮子？ 地龙的从无败绩，是建立在其无双的冲锋、以及无人可以对其造成足够威胁的情况下。 任何一名明智的地龙军团的指挥官，都不会让自己的军团去对拥有大型器械的部队发起进攻，因为那些不讲道理的重弩可以将地龙骑士从龙背上打下来，复杂的法术改变地形，也会令地龙军团的前进受阻，甚至可能陷入泥潭。 而现如今他们面对的是什么？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能够挡住地龙冲锋的人类盾卫，是能够忽视高度差、直接对地龙骑士造成杀伤的部队！ 而更可怕的是，他们出现的位置，是一个理论上并不应该有部队驻扎的荒野！ 现在阻挡他们的看似只有这么一两百人，但你能保证，接下来，没有其余的部队从黑暗中跳出，再次发出那样嗤嗤的声音，将他们的地龙骑士从龙背上打下来吗？ 如果对方不止两百人，而是有四百人、八百人、一千人，他们本就是前往海利亚支援，正好被自己撞上了呢？ 更重要的是，他要回去禀报奥圣艾玛先头部队的指挥官，伊拉里力亚军团长，罗威尔·奥博安将军！ 拉罗谢尔人，恐怕真的找到了对付奥圣艾玛地龙军团的办法！ 至于这些自诩尊贵的地龙骑士的控告，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屁罢了——只要上报到奥博安将军那里，他将会得到嘉奖，而这些“继续战斗”的愚蠢提案的发起者，将会得到惩治。 “撤退，撤退，全速撤退！” “我们后续登陆的部队就在我们的来路上，放心后撤，这些拉罗谢尔人挡不住我们的！” 他大声地指挥着，给予自己身边地龙骑士们信心——虽然这也是实情，就算这些拉罗谢尔的盾卫们能够挡住己方的冲锋，但也要建立在提前布阵完毕的基础上。 他们的来路上，总不可能出现拉罗谢尔人的队伍吧？那些烦人的变态盾卫，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吧？ 但这个念头才刚刚萌生，他的身前就传来了地龙骑士的声音： “大人，前方有伏击部队，是拉罗谢尔人！” “拉罗谢尔人的部队？！” 地龙军团指挥官惊愕地看向前方，依稀可见前方的黑暗中，有一道道伫立的身影。那是一支骑兵部队，骑兵们都端坐在马背之上，一副好整以暇等待他们到来的架势。 “只是一群骑兵而已，不用管他们，他们对我们没有威胁！” 他粗略地一扫那支骑兵的数量，甚至不过百人，心里的慌乱立刻消退，放心地说道。 总不可能拉罗谢尔的骑兵，能够变态到和地龙军团对向冲锋吧！ “提速，提速，冲过去！如果这群骑兵赶阻拦我们，就连他们一同撕碎！” 他大声地喊着，身边的地龙前进的速度便再一次加快。 指挥官目光牢牢地锁定着前方的骑兵，距离越来越近，他注意到在一众披甲的骑兵之前，居然有一道年轻的、未穿着任何盔甲的身影。 “这是他们的指挥官？看起来弱不禁风的……” 他心里不由得闪过这样的一个念头。 而地龙军团的对面。 飞鲨骑兵团静静地伫立着，年轻的侯爵与骑兵团的兵团长雷蒙并肩而立，雷蒙看着那些冲向自己、根本没有减速意思的地龙，忍不住直打哆嗦。 “侯爵大人，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而年轻的侯爵将手搭在剑鞘上，微微昂首，予以他回应： “还用说么？” “战！” 第28章 覆灭 “可我们的原计划不是作为曼德克斯堡部队的辅助，在他们接住奥圣艾玛人正面进攻后，从侧翼发起冲击吗？” 飞鲨骑兵团年轻的指挥官满脸讶异，怎么弄到最后，他们又得正面迎接地龙的冲锋了？ 但西里尔目视前方，手中长剑已经出鞘，指向前方, 嘴里回应道：“雷蒙，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 “我明白了——”见年轻侯爵战意已决，雷蒙也无话可说。他咬咬牙，抬起手中的长枪，高声喝道：“全体注意，挺枪！！” 身前的地龙开始提速奔腾，身后的骑兵们听闻这个命令, 不由得哗然一片，但在纪律性下依然挺起了手中的长枪。西里尔将他们的怯意皆看在眼里, 心里倒是没有多少意外。 毕竟地龙军团声名赫赫，而真正摆在他们面前的、那奔跑起来如同魔兽暴乱的一幕，光是那隆隆如同惊雷一般的声响，就令人胆战心惊。 黑夜放大了人心中的恐惧，就算开战前嘴上叫得再响，现实中看到那裹着夜色冲来的庞大阴影时，怯意终归会占据上风。 倒不如说，这些骑兵能够保持着纪律，没有直接溃逃，已经非常优秀了。 西利基部队与地龙的交战情况西里尔只从风中听到了些许，看来他们所研发的战术确实有效，但还未能到一举击溃地龙军团的程度…… 他如此想着，轻轻策动胯下黑炎缭绕的战马。 随后手中的长剑上，亮起了明亮的青光。 他将剑竖起于胸前，另一手握住盾牌, 整备完毕的亚度尼斯的诅咒铠甲套装效果发动的一刻，那荒原上的夜风骤然加大了流速，吹起一阵如海啸时浪潮的风声—— “风！” 头盔、骨甲、长剑与盾牌上齐齐闪过一道晦暗的光, 这阵光化为一道虚不可见的烟气，顺着那呼啸的风，一股脑地涌向了那些正向着他们冲来的地龙。 地龙背上的指挥官在提速中正暗自腹诽着，这群不识好歹的拉罗谢尔人究竟是从哪里借来的胆子，一个两个的看到地龙军团的冲锋，都敢正面迎接了——之前的姑且还是一支盾卫，你们呢？充其量不过是轻骑兵吧！ 但他腹诽中抬眼，只看见阴影里，那领头端坐于格外有气派的战马上的年轻人拔出了手中的剑，晦暗间似乎看到他竖剑而起。指挥官心中莫名产生一股警惕之心，随即大喝道： “戒备，戒备！注意敌人的手段！源初屏障展开！” 这句话音刚落，那些冲锋的地龙骑士们纷纷抬手向前方，预设在龙背上那繁复座椅前方的铭文被触动，一圈圈光幕随之张开，格挡在前方。 但向他们袭来的并非实质的攻击，而是那无处不在、自阿德莱海吹来, 肆虐于十一月荒野的风。 以及其中混杂着的，亚度尼斯的诅咒魔力—— 在这些地龙与地龙骑士大口呼吸间，这些风便找到了他们的归处，纷纷主动送入那些通气的孔洞里。 诅咒的魔力在钻入生物体内的一刻，便立刻被激发！ “迟缓大法！” “恶咒附身！” “虚弱无力！” “大难临头！” 游戏里对应攻击力、幸运、敏捷等属性的debuff，在现实中的实质表现，便是那些刚刚提起速度的地龙如迈入沼泽一般，脚步变得沉重而粘滞。地龙骑士们也摇摇晃晃，莫名地感到一阵阵的晕眩，甚至险些从自己信赖的坐骑背上摔下来。 指挥官亦处于那阵摇晃之中，头脑处于清明与浑浑噩噩之间，他清楚自己正处于极其不妙的境地，可强力的直接于体内生效的debuff，让他一时间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一句。 而在他们的对面，西里尔看到这些地龙的脚步逐渐迟缓的一刻，便知道自己的思路成功了。 地龙有着极强的法术抗性和物理防御能力，这完全归功于其体内的龙血吗？ 事实上并不是。 龙类对攻击的抗性，绝大多数源于其坚硬的龙鳞，无论是物理攻击还是法术攻击，面对龙族那独有的龙鳞，都很难对龙鳞下的身躯造成有效的伤害。 龙血的作用，实际上是强大的生命力，以及奠定这具身躯所拥有的庞然的力量，再加上些许的精神抗性。 而当西里尔将诅咒的魔力化入风中，这些和其他生物一样，也需要呼吸的庞然大物，便免不了要中招—— 或许一般的诅咒法术还能被龙族的法术抗性抵消，但西里尔施放的是什么？ 是传说级装备，亚度尼斯诅咒铠甲最引以为豪的组合装备特技！ 这又岂是一群不过继承了些许龙血、连翅膀都没有的地龙，能够消化的？ 假如给军团划分一个等级，那么原先处于六级兵种的地龙军团，现在顶多只有四级半兵种的战力！ “飞鲨骑兵！” 他立刻扬起手中的剑，剑上闪耀着明亮的青光，如同夜里的启明星，令飞鲨骑兵们的头盔闪耀着银光。 而这阵光，同样照亮了对面步伐凌乱、像是宿醉的醉汉一般的地龙军团。 方才还有些人心惶惶的飞鲨骑兵们在年轻侯爵的号令声中，目睹这些地龙的步伐之时，不约而同的爆发出一阵笑声，那心底的怯意也随之消散不见。 这短暂的笑声后，是雷蒙紧随而上的命令声： “飞鲨骑兵，听我号令！” “向这些应受鞭刑永世之苦的畜生来犯者，冲锋！” 骑兵们齐齐呐喊了起来，他们胯下的马匹展现出了卓越的爆发力，整支队伍就如同腾飞了起来一般，向着愈发缓慢的地龙疾冲而去。 而年轻的侯爵立于原地，任由骑兵们战意昂扬地从自己身边飞奔而过。 他只是轻轻弹了一下手中的剑，再一次掀起一阵风。 这一次，是伴随飞鲨骑兵、助力其冲锋的“场风”。 地龙军团的指挥官还在浑噩之中，听到那声声炸雷般的马蹄声，费力地睁大眼，才看清那些伫立不动的骑兵已经向着他们发起冲锋。 “是诅咒，驱散，驱散！” 他终于捡回了一些理智，急忙从怀里摸出药瓶，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源初教堂出产的价值不菲的精致药水成功祛除了诅咒的效果，他的头脑重归清明，再看向四周时，那些胆大包天的骑兵，已经冲到了地龙的阵前—— 原本在地龙庞大身躯前脆如薄纸的矮脚马们，此刻却成了对地龙最有力的杀手。它们灵活而轻便，规避了这些笨拙的木桩，直接散开冲入地龙阵中。 马背上的骑士高度才刚过地龙的一半，但在地龙骑士们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他们几乎是以白嫖的状态在对地龙发起围攻。 而他们那短而粗的枪更是能够有效地对地龙造成伤害，没多时便有一头地龙在惨嚎声中前腿跪倒，突然的倾斜将龙背上的骑士都扔了下来，被后继的飞鲨骑兵一人一下，戳死在地。 后方靠近指挥官的地龙骑士们总算是听到了指挥官不断的呼喊声，他们纷纷掏出药瓶灌下，为自己驱散诅咒。 可他们胯下的地龙却没法在短时间内恢复正常，与前方被率先清理掉的地龙骑士的不同在于，他们还能挥舞长得夸张的龙枪挣扎几下—— “该死的，这群拉罗谢尔的蛮子！！！” 指挥官又惊又怒，他用力地拉扯着自己的坐骑，试图让其不要陷入前方的绝对劣势之中，但一向与他合作愉快的地龙在此刻根本接收不到来自他的讯号，向前七扭八扭地走着。 他表情扭曲着，恨不得此刻自己才是地龙，能够把自己的伙伴从冲向火坑的路上拽回来，但事实证明这只是徒劳。 面部几乎抽搐的他在确认地龙不可能再返回之时，便果断地解开了身上所有固定身形的装置，一打滚向着后方的草地摔去。 “砰！” 他结结实实地摔在草地上，但前方的战场喧嚣，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动静。他四肢并用，头也不回地向着更深的黑暗的另一个方向爬去—— 活下去，活下去！ 失败是耻辱，全灭是罪孽，但这些都比不上活下去，活着将这份情报传递到罗威尔·奥博安将军的手上，这些拉罗谢尔的蛮子已经不再像当年…… 只要向前，能够到达那个地方—— 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突然落在了他的腰上。他那艰难匐匍前进的身体，立刻陷入停滞。 是谁？我怎么没听到他的声音？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这一切的疑惑，都在一个清朗而年轻的声音下，化为了绝望。 “呀呀呀，这位地龙军团的指挥官阁下，您的战士可都还在前方奋战，您是要到哪里去呢？” “让我看看，你应该是隶属于奥圣艾玛，伊拉里力亚军团地龙军的吧？能够带队四十龙分队，高低也是一名中校了吧？你应该对你们的布局非常清楚，对吧？” 指挥官紧紧咬牙，他右手悄悄摸到自己的胸口，拔出藏在那里的短刀，正准备予以身上之人回击，一股寒意突然擦过他的右臂。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右手了。 “哼，哼，哼，啊啊啊啊阿！”痛苦后知后觉地袭来，血液喷溅而出，洒落在这异乡的荒草之上——那赫然是身上之人递出的一剑，将他的手臂连同那盔甲，一起切了下来！ “不老实。” 那年轻的声音发出了嘟囔之声，随后响起一阵马蹄声，又一个声音响起：“侯爵大人，这……是他们的指挥官吗？” 侯爵大人？什么侯爵，这么年轻的声音，难道是那位新晋的阿玛西尔侯爵？ 可他怎么可能这么早就在前线，而且是亲自带队—— 这些念头，都在脑后的一次重击下，消失不见。 西里尔将这名地龙军团的指挥官提起，三下五除二剥下了他身上的外甲，嘴里啧啧道：“可惜了，下手太狠，把这铠甲给砍坏了，硬生生亏两个金特里……” “侯爵大人，您这……”雷蒙看着年轻人那熟练的扒铠甲姿势，忍不住怀疑这位侯爵过往究竟是做什么的。 “把他带回去审问，地龙军团处理的怎么样了？” “已经结束了。”雷蒙回答道，“俘虏地龙骑士七人，捕获地龙三头，剩下的敌方伤亡还在确认。” “我们的损伤呢？” 雷蒙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身前的年轻人。 而后他讪讪地说道：“轻伤二十三人，重伤五人，阵亡两人……” “战损比我想得要多。”西里尔看着不远处处理战场的飞鲨骑兵们，轻叹一口气。 诅咒铠甲奠定了胜局，但这不代表他们能够取得完胜。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地龙军团出色的单兵作战力是不可忽视的，哪怕在诅咒铠甲的影响下，这些庞大的生物都能发挥出极强的杀伤力。 更别提位于后列的地龙骑士，还及时化解了诅咒，至少能够以正常的状态与飞鲨骑兵作战了。 而飞鲨骑兵团的战损还算好，真正受损严重的是那边的“放逐之剑”——那些腾飞而起的大剑战士们，可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波地龙骑士的“龙枪”。死亡数量肯定要超过这些飞鲨骑兵。 “帕克里会派兵出来接收这些俘虏，你们扎营休息吧。”西里尔收起伤感的情绪，下令道。 营地很快搭建了起来，没多久，西利基的部队也赶到了这边，与西里尔等人汇合。 “领主大人。” 哈根·特罗涅低垂着头，满脸皆是歉意。西里尔不用等他说话，就知道他是要汇报方才的战损的。 “不用向我道歉。”他伸手搭在哈根的肩上，轻声说道，“没有人知道地龙军团拥有什么样的手段，伤亡是正常的。” “重要的，是总结出他们的作战方法，以避免下一次的损伤。” 哈根抬起头，年轻侯爵的话语如醍醐灌顶，让他清醒了过来。 “是，我明白了，领主大人，我会和沃尔夫一起做出总结，将应对地龙的方法在部队中推广的。” 次日。 奥圣艾玛的战船上，获悉了地龙军团失联的消息。 奥圣艾玛前锋，伊利里亚军团，举军震惊。 第29章 奥圣艾玛人的推测 十一月十四日。奥圣艾玛对拉罗谢尔的入侵战争开启的第二天。 阿德莱海，近海利亚的湖面上，清晨的浓雾犹未散去，却已有黑色的巨鸟盘旋于雾气之中。 它们的翼展接近五米，张开时大的惊人，黑色油亮的羽毛如同刀片一样锋锐，尖利的喙有着夸张的弧度, 像是一柄镰刀。 这些巨鸟在浓雾中盘旋了片刻，便随即如捕食一般垂直下落。它们破开迷雾，下方突兀地出现了一片漆黑的甲板，横亘于水面之上。 “导龙鹰回来了！” 桅杆上传来士兵粗壮的吆喝声，如雕像一般站立在船头的一名身材健壮、白发长髯，身着灰黑色重铠的老将像上了弹簧一样拧过身, 大踏步地走下了船头, 扬起手臂，稳稳地接住了那弯月一样的鹰爪，令其落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与那鹰目对视片刻，那张庄严的脸上立刻呈现出怒容： “失去了摩菲他们的踪迹？怎么可能？奥斯维德，你那头也是一样的情况吗？” “将军。”另外一名同样接住了导龙鹰的将领快步过来，躬身说道，“导龙鹰没能找到摩菲中校他们的踪迹。” 导龙鹰，地龙的伴生生物。 在地龙部族还未与奥圣艾玛人缔结契约的年代里，这种生物便会尾随着地龙前进——它们虽然拥有锋锐的“武器”，但却喜欢食腐，跟着地龙吃残羹是它们的爱好。 而为了能够更高效地获取食物，它们往往作为地龙的向导，引领地龙前往猎物聚集的地区。 在奥圣艾玛人建立地龙军团后，导龙鹰便成了最好的、链接地龙军团与指挥部的纽带，总指挥便通过导龙鹰予以前线的地龙军团指令。 然而此刻导龙鹰找不到地龙的踪迹，不就说明…… 他们的对话声音并不算大，但周边的士兵却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之间甲板上一片哗然： “摩菲中校？他不是昨天中午才登陆的吗？怎么会不见了？” “会不会是不熟悉拉罗谢尔的地形, 导龙鹰迷路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 那可是导龙鹰, 能够侦查上百公里的区域！地龙军那么明显的目标，怎么可能找不到？” “那总不可能是被拉罗谢尔人给……” “闭上你的臭嘴，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拉罗谢尔的蛮子怎么可能挡得住无敌的地龙？如果你连这点思考的能力都没有，我就用小刀把你的屁眼子剌一个豁口，帮你通通气！” 暴躁的士兵们开始争吵起来，而那名老将军一直注视着手臂上停着的导龙鹰，双眉紧皱得都快竖起。 如果那位年轻的拉罗谢尔侯爵在这里，绝对能够一眼认出这位正沉思的老将军的身份： 奥圣艾玛，伊利里亚军团，上将“断指”罗威尔·奥博安。 奥圣艾玛不缺将领，更不缺名将。尤其是自如今的奥圣艾玛帝皇尤瑞尔大帝，于1422年登基之后，大兴军事改革，将陈旧的贵族统治军方的制度打破，开放军事学院，让平民亦有入学研读军事的机会—— 虽然学费依然超出一般人的承受能力，但军事学院的生源却比过往要广了太多。 寒门出贵子, 逆境出人才，奥圣艾玛严苛的等阶体系因为尤瑞尔大帝的此举，而让下层的人看到了向上攀升的希望。 在这样的动力下，奥圣艾玛人掀起一阵军事狂潮，这四十年间军事学院产出的将领无数，最夸张的部队，甚至“一队人人皆可统千军”——一个军团中的任意一只小队，里面的人都是统帅千军的将才。 这些来自平民的将领，在奥圣艾玛被统一称为“新将”。 而“断指”罗威尔·奥博安，便是这一政策的有力推行者，也是“新将”群体最早的老师。抛去伊拉里力亚军团军团长的身份，整个奥圣艾玛的部队，百分之八十的人看到他也得尊称一声“先生”。 但这不代表他是一个儒雅温和、善为人师的人，相反，他的性子就如同他的军事风格一样，侵略如火——称号“断指”，断的可不是他的手指，他甚至能“单手起龙枪，一刺穿山过”。 这断指，断的当然是敌人的手指—— 有说这是因为伊拉里力亚军团早年以敌人手指数算功勋，也有人说这是形容罗威尔作战的风格，众说纷纭下，奠定的是罗威尔·奥博安绝对的凶名。 他紧皱双眉，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咳嗽声，下一刻，喧闹的甲板立刻归于一片死寂。 那些方才还争吵着的士兵昂首挺胸，双腿并得紧紧的，面向着罗威尔·奥博安，一动都不该动。而将领们纷纷抬手敬礼，也是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他满意地扫视了一圈身周，目光如同手臂上的导龙鹰一样锐利，而后沙哑的嗓子里响起令人无法抗拒的声音： “两个小时，我要知道摩菲是不是带着地龙进攻帕克里，送在了拉罗谢尔人的城防装备下。” “是！” 负责此方面的将领立刻转身，小跑着冲入了船舱里。 “如果是……” 他伸手抚摸着导龙鹰的羽毛，粗糙的手指抚摸在那坚硬的羽毛上，却令导龙鹰舒服地抬起了头。 但这看似温馨对待“宠物”的一幕，却令所有将领心里一寒。 “摩菲家全家抄斩，摩菲尸体曝尸荒野，令导龙鹰啄食。” 这平静道出的“判决”，让将领们忍不住在心里吸一口凉气，却只能忍着一言不发。 “我们伊拉里力亚军团，不需要这样的废物。我说过多少次，地龙军团要用于什么样的战场，要怎样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阿尔瓦、诺顿，你们应该都清楚吧？” “清，清楚！”被点到名的将领立刻高声回应道，他们同样负责统率地龙部队。 但就在此时，有一个迟疑的声音响起在两位将领应声之后： “可如果，拉罗谢尔人是阻截、并全歼了地龙军团呢？” 将领们纷纷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互相窥视者，似乎是在寻找是谁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居然敢在将军生气的时候说出这样逆反的话，不是找死？ 而罗威尔·奥博安的声音，也在他们对视之时响起： “是谁，站出来说。” 他的话音声中，士兵的队列忽然齐齐分开，露出了一个长相普通、身材普通的士兵。 罗威尔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只是扫了一眼，便让这名士兵双股战战。 “站过来。” 这名士兵不敢多话，颤抖地照做，走到了老将的面前，低头不敢直视。 “名字？” “格、格里菲兹……” “说一遍，你的想法。” 将领们诧异地将目光投向士兵格里菲兹，而后者亦是没想到罗威尔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惊异地抬头，随后张嘴，结结巴巴说道： “我，我觉得，摩菲中校并不会做出孤身攻城的低级举动，而且导龙鹰肯定能够捕捉到距离并不远的帕克里的战况，会及时汇报给将军，而不是拖到现在……” “所以我想，应该是有拉罗谢尔的部队对摩菲中校发起了伏击……” 他战战兢兢地说完，再看老将的颜色，入眼的，是一张不怒自威的严肃神情。 “格里菲兹，你的出身是？” “密切尔森军事学院，将军。” “今天起，你升任百夫长，就带你原来的队伍。” 格里菲兹不敢相信地看着罗威尔，而后深深躬身，狂喜道：“谢谢将军！” 他匆忙地退回了自己原先的位置，周围的士兵都以艳羡的目光看向他，但他还没站稳，就听到前方一阵炸雷一样的怒吼声： “都是一群废物！饭桶！这么简单的想法，为什么没有人提出来！” 那些将领们将头埋得低低的，老老实实地挨着这通突如其来的骂。而罗威尔并没有多做训斥的打算，直接扭头喊道：“拿地图来！” “是！” 没几秒钟，便有几名士兵抱着厚重的、像是魔法卷轴一样卷起的近三米宽的长卷。将领们纷纷退后，清出一片空间，紧接着卷轴便在甲板上铺开。 它是由灰黑色的羊毛制成，随着卷轴展开，一道道魔幻的虚影逐渐浮现在众将领的胸前位置，呈现的赫然是阿玛西尔区域的地形图—— “摩菲走的路，是帕克里至海利亚之间，前路有侦察骑兵部队开路过——最后一次联络道‘袭沙’轻骑军是什么时候？” “是入夜前，下午四时，将军。”有人汇报道，“那时他已经将我们标记在图的村落都清理过了。” “所以他们可能交战的地方，只有可能是这片荒原——”罗威尔指向地图上，写着“沧澜原野”的区域。 “这是能藏人、能伏击的地方吗？” “我们的进攻非常突然，海利亚都没援军抵达，这里……不可能有拉罗谢尔人的部队。”有将领大胆地回答道，“除非我们当中有拉罗谢尔人的内鬼。” 但这个说法显然是无稽之谈。 “没有需要争夺的物资战略点，没有重要的地形能够据守，他们不可能在这片原野提前驻军。” “所以这是一场遭遇战。”罗威尔赞赏地看了一眼回答的将领，“你是叫乔伊？” “是的，将军。” “继续说，你的想法。” 乔伊吞了口唾沫，大胆地继续说道：“我认为首先遇袭的是开路的轻骑兵团，而袭击他们的对象应该是拉罗谢尔的骑兵，在收到我军可能潜入的消息后，从帕克里出发进行对骑兵的拦截作战。” “歼灭一支侦查轻骑兵部队，这没什么好夸耀的。但问题在于，他们是怎么拿下地龙军团的。” 乔伊越说声音越轻，这个问题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摩菲中校率领的地龙军有超过四十头地龙，能够轻松击溃至少两百人的重甲骑士团，能够拥有这样规格的骑士团在拉罗谢尔应当相当出名……而这样的部队，仅仅用于对一群入侵的轻骑兵？我无法理解。” 他看了一眼老将，见后者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便继续说道：“除非，除非拉罗谢尔人掌握了一种大规模传送部队的办法，并且成本极低，能够普遍运用在军队中。他们至少动员了超过千人的重甲部队对地龙军团进行围剿，并且应该有大量的法术、器械进行辅助——我认为这是歼灭一支地龙军团必备的。” 身后终于有将领开口了：“大规模传送部队，还成本极低能够普遍运用？乔伊，就算你们年轻人想象力天马行空，也得至少有个度，我们的船传送过来砸了多少钱，你应该清楚……” “但你还能有别的解释吗？”乔伊根本不怂身后将领的反对，直接与其争论道，“你倒是找出一个，能够轻松击溃地龙军团的办法？而且在一晚上要把痕迹都清理干净，连地龙的尸体都不留下，躲过导龙鹰的视野，你有吗？” “有啊！”那名将领大声叫道：“超凡，超凡不就行了么！” 他这话一出，众人间忽然陷入了一片沉寂，他们都以古怪的目光看着发声的将领，随后齐齐爆发出笑声： “超凡？拉罗谢尔人能够富裕到让超凡在荒原上闲逛，而不是驻守重要城池？你在搞笑吧！” 这名将领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羞愧地退后，低下头去。 “安静。”罗威尔在将领们对其的奚落过后，终于开口发声。 “虽然很难相信，但我们不得不将乔伊的想法，列入对拉罗谢尔人的评估当中。” “如果他们真的掌握了那样的技术，这场战争将会变得非常地坚固——先生们，别忘了我们在维罗斯元帅面前的宣言是什么。” “三个月攻占阿玛西尔，将军。” “没错，三个月攻占阿玛西尔——所以，各位，明白我们该怎么做了吗？” 他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将领的面庞，又引起一阵将领们的胆寒，他们纷纷行礼，随后快步退去，回到自己的部队中。 而后，在这一天的清晨，奥圣艾玛庞大的船队拆分成数只，驶向了阿德莱海的沿岸。 第30章 奥圣艾玛人的盘算 年轻的新晋阿玛西尔侯爵并不知道，双方大军还未正式相会，彼此间都没有展开正面的碰撞，奥圣艾玛人对拉罗谢尔的警惕，便已经提高了一个档次。 不过就算他知道这一点，也不会有任何的意外——奥圣艾玛人通过导龙鹰调动地龙军团的方法他非常清楚，在游戏中1447年后，甚至有拉罗谢尔的军团通过导龙鹰对奥圣艾玛人设下陷阱。 地龙军团的不败战绩，也是在那个时候被打破了。 现如今的态势对阿玛西尔而言并不算好，奥圣艾玛通过空间传送技术，令本不应在战争初期就出现的地龙军团提前出现在了战场。 而这意味着，奥圣艾玛人可以将更多的、本来难以跨越诺拉回廊、再穿过黑森林运送到阿玛西尔的战争器械，都通过阿德莱海的航线运输过来。 可不要以为奥圣艾玛人只有地龙军团威名赫赫，这个国家还有许多通过大型战争器械进行作战的精锐军团，只是因为地理问题，没法用在西边的拉罗谢尔身上。 但位于奥圣艾玛东侧的国家，可没有如此优势的地理位置去阻挡这些军团的前进，结果可想而知，都被打得嗷嗷直叫—— 只是也因此，拉罗谢尔对这些部队的了解，并不算多。 就连西里尔自己，也只是在拉罗谢尔解体后，在做奥圣艾玛以东一些国家的雇佣任务时，才有幸和这些部队交手。 他不确定奥圣艾玛人会不会动用这些家伙进攻拉罗谢尔，心里提前做了个预警。 不过目前看来，他应该暂时不需要担心那些庞大的战车出现在阿玛西尔的草原上。 因为奥圣艾玛人的先头部队，是伊拉里力亚军团。 重甲步兵撑起阵线，优秀的骑兵部队从侧翼冲阵，再辅以地龙军团的强力突破攻坚，伊拉里力亚军团的配置可以说完美符合“战阵棋”的新手推荐阵容，战斗风格也是复古而实用。 但偏偏就是如此复古的战斗风格，却以其铁血的作风，而名扬天下。 硬茬啊…… 上来就让阿玛西尔的部队接触这样的硬茬，西里尔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处在于血腥的高强度战斗，能够让一支部队迅速地成长；而坏处也同样出于这一点，这样的战斗势必带来极高的战损比，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能赢的战斗估计也都是惨胜。 此刻的他们正驻扎在海利亚后方的一座小要塞中，这座名为“磐石堡”的要塞规格并不大，但是从建造初期就留足了扩建的规格，定位便是“能够在战事爆发时随时扩建成中型要塞的关隘”。 这座要塞的位置也十分刁钻：海利亚是阿德勒地区延伸出的尖角，沿着阿德莱海沿岸，插入到森林的边缘。 而这座磐石堡，便位于森林与原野的交界，那个尖角根部的位置。 西里尔估计了一番奥圣艾玛人的行军路线，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支地龙军团的目标实际上就是这座磐石堡——卡住这个位置，才能令海利亚真正意义上的陷入孤城的境地。 到时候阿德莱海上的舰船也停靠在磐石堡往岸边的延伸线上，给予抢下磐石堡的奥圣艾玛驻军支援，拉罗谢尔的部队想重新夺回这里、援助海利亚都得赔上大量的战损。 而如果没有磐石堡的控制权，想要支援海利亚，就只能从森林里绕行——那样的速度有多慢，可想而知。 现在是十一月十四日的清晨，年轻的侯爵站在磐石堡那并不算高的城楼上，看着眼前水汽蒙蒙的荒原。 经历过鏖战的士兵们都在磐石堡内休息，与地龙军团的战斗对所有人都是一场考验，他们的精神都经历了一场“怯懦——亢奋——激动”的转变，紧绷的神经在放松后，便会带来更多的疲倦。 被带到磐石堡的地龙数量只剩下三头，原本活捉的地龙数量要更多，但这些身强力壮的玩意儿不约而同地暴走，为了避开导龙鹰而决定快速转移的西里尔只能将它们给剁了。 四十来头地龙的尸体在城中的空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地龙军团的指挥官在地下室内接受着审问，听说他挨了三个小时的鞭子，已经连苦水都吐干了，能交代的估计也都交代的差不多了。 “侯爵大人，这是最新整理出的审讯结果。” 一名士兵跑来，将报告递交给西里尔。他接过扫了一眼，看到第一条的时候就笑出了声： “三个月攻陷阿玛西尔？真亏他想得出来。” 纸上可用的信息寥寥无几。 这支地龙军团隶属于伊拉里力亚军团，其率先作为先锋突入阿德勒地区的作风，也正符合其军团长“断指”罗威尔·奥博安的作风，只可惜被西里尔逮了个正着。 由于战争才刚刚开始，那位名为“摩菲”的中校口中也审讯不出更多战术方面的信息。这其中倒是有一个重要的信息： 目前来到阿德莱海上的海船战舰的数量，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 除了一艘帕拉丁级无畏舰作为旗舰之外，剩下的有四艘护航的巡洋舰，其余的基本都是奥圣艾玛的海上商船。 这倒是得益于奥圣艾玛“大就是好，好就是大”的思想了，他们的战船到无畏舰这个规格，那是一艘比一艘大，吃水线深的要命。 阿德莱海虽然在过往连通外海，水还算深，但本身的空间对这些大船而言实在太过拘束，就像硬要把二十斤的胖橘猫塞进八斤的拿破仑矮脚猫的猫窝里一样。 这倒是让西里尔长舒了一口气：从这份报告来看，至少目前的拉罗谢尔，还有机会从奥圣艾玛手里抢回阿德莱海的控制权。 不过当他继续向下看，目光落到一个名字上时，刚刚想到的一些突破之处，又都挨了一记重锤，缩了回去。 奥圣艾玛征西远征军总元帅。 伊奥·维罗斯。 帝国的风暴之鹰，西部禁军统帅，最锋锐的尖刀，最顶级的进攻大师。 西里尔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一圈，心想奥圣艾玛也未免太过坚决，也未免太重视阿玛西尔了吧！ 他们究竟是有多心理变态，才会选出“总元帅伊奥·维罗斯”，“副元帅罗威尔·奥博安”这样的搭配的啊？ 他们不是清楚拉罗谢尔旧王刚刚逝世，新女王才登基，正是国力最动荡最不稳，而对付一个刚刚才内乱结束的阿玛西尔，用得着动用这样的配置吗？ 欺人太甚啊！ 这两位元帅是奥圣艾玛最顶级的进攻疯子，虽然伊奥·维罗斯在1441年这个年头，还缺少一些磨炼，没有后世那么成熟，但有罗威尔·奥博安给他搭把手，这些缺陷也都将会被补全…… 难，太难了！ 西里尔嘴里咋咋不断，拿着报告的手却稳稳当当，继续向下看去。 现如今停在阿德莱海上的伊拉里力亚军团以伊拉里力亚军团本体为核心、由多支部队统一编成的，那些希望在对拉罗谢尔的战争上捞到战功，好回去获得封赏的贵族派出了自己的私军，以这样的方式参与这一场战争。 这让这支伊拉里力亚军团的人数远超过其原本的编制，目前就有超过五万人停留在阿德莱海上—— 真是个夸张的数字……嗯，等一等？ 西里尔挑眉，忽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远超过正常水准的部队人数，并不完全属于伊拉里力亚军团的联合军队，三个月攻陷阿玛西尔的口号，两名元帅极致进攻的风格…… 他开始感觉到不妙。 而就在他沉思之时，磐石堡的大门缓缓打开，几匹快马抢先奔进，在城门口短暂停驻片刻后，其中一骑立刻奔向了西里尔所在之处。 “阿茨克。”西里尔跳下城楼，看着马背上的骑士，后者利索地翻身下马，揭开身上披着的厚重的斗篷，气喘吁吁道：“这就是你昨晚的战果吗？也未免太夸张了，这么多地龙，我们的战损怎么样？之前研究的战术有效么？” 他从赫姆洛克快马加鞭赶了过来，满脑子都想着对战地龙相关的事情，见到西里尔的第一刻，恨不得把问题全都塞进年轻侯爵的嘴里。 “效果比我们想得好，但还是有不足之处……不过这些都可以放在等下再说。”西里尔严肃的神情，让阿茨克明白年轻的侯爵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说。 “你们抓到了他们的指挥官么？这是整理出的口供？”阿茨克接过西里尔递来的报告，低头开始阅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阿茨克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满是警惕。 “侯爵大人。这件事需要严肃对待，我建议立刻和第二军团、第五军团的军团长召开会议，并且先把厄特兰领的驻军加派到阿德勒地区。” “你也这么认为吗？” “是的，从某种性质上来说，奥圣艾玛的军队构成，与去年陛下发起‘征召令’后的北疆非常相似，通过这种方法聚集起的大量部队，能够让原本漫长的阿德莱海海岸线的每一处，都化为战场。” “那些响应号召而来的私军如果想要获得更多的战功，便会更加奋勇地前冲，抢得先机。他们的进攻士气会非常高昂……” “如果我是奥圣艾玛的指挥官，我将会让这些部队分散开，各自归各自的发起对阿德勒地区的进攻，谁能打下更多的地盘，谁的功劳就更大。” 他直视着西里尔那苍绿色的双眸，眼中是藏不住的忧心忡忡。 “这是要硬和拉罗谢尔拼战损，将阿德勒地区变成绞肉机啊，侯爵大人。” 西里尔深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阿茨克并不认识罗威尔·奥博安，信息匮乏的情况下对其战斗风格的了解也相当有局限，但他看了这份口供后推测出的，与西里尔通过对罗威尔的了解而想到的，几乎完全一致。 奥圣艾玛人，蛮不讲理啊。 “那你估计，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发起进攻呢？” 阿茨克迎着西里尔的目光，不闪不避，在问题落下的一刻便给出了答复： “如果他们已经知悉地龙军团被侯爵大人歼灭，那么……估计就在今天，进攻的号角，就要吹响了。” 他说到这里，差点原地蹦了起来：“磐石堡有多少驻军？在我后面应该有八百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出发，他们至少要到晚上才能到。不过我倒是带了几名土系法师来，他们的速度要稍微慢一点……” 他刚说完，城门就又一次打开，几匹载着长袍法师的战马小跑着进了城。 他们看到堆成小山的地龙之后，纷纷发出一声惊叹，而为首之人看到西里尔后，立刻向着西里尔躬身道： “侯爵大人。” “齐默尔曼阁下。”西里尔回以一礼，“还有哈伯阁下。” 领头的，正是刘易斯·齐默尔曼和艾米·哈伯，这两位绿之塔的职业级法师。 “哈哈，听说侯爵大人在这里，我就和艾米一起赶过来了，希望我们没来迟。” “你们来的正好。”西里尔笑道，“还得劳烦各位，按照磐石堡原定的规模对城堡进行扩建，这个地方对守住海利亚而言至关重要。” “我明白的。”老法师齐默尔曼点头，向身后几名年轻一些的法师道，“你们先去检查一下，没问题的话立刻开始改变地形。” 绿之塔丰富的土元素法师储备，这正是这样不完全建造的城堡设计的倚仗。 他们能够迅速地扩建出坚实的防御阵地，只要在设计上就提前预留出空间，并且做好完备的方案，对这些土元素法师而言，不过是捏个人偶那么简单的事情。 在一阵隆隆的声音中，众人脚下的地面不断摇晃着，一段段的城墙已经自视线的远端逐渐浮现，成为护卫磐石堡的坚墙。 如果奥圣艾玛决定对阿德勒地区全面进攻的话，那磐石堡此地便要承受巨大的压力——还是之前说的，这里决定了海利亚是否能够得到支援，奥圣艾玛人理所当然能够想到这一点。 而与此同时。 两艘“蛮牛”级运输舰，停靠在了离磐石堡最近的沙滩旁。 第31章 戴兰家族 “蛮牛”级运输舰，属于奥圣艾玛能够运用在阿德莱海上、规格最大的运输型舰船，每一艘的载人数量都在三千人以上。 这还是奥圣艾玛人保守着，没有在甲板以上过多建造载人的“违章建筑”的前提下。如果他们在甲板上堆叠起能够塞进人的建筑物，那这样的运输舰甚至可以运输将近六千人。 它们迅速地靠近着海岸，代表奥圣艾玛的龙首军旗，与绘着其所归属的戴兰家族剑与花交错的家徽的旗帜在海风中猎猎地舞动着，直到靠近搁浅的水线处才抛锚，转而放下一艘一艘的小型运输船，将士兵运上岸去。 这两艘蛮牛级运输舰与这些士兵，都是奥圣艾玛西部的大家族“戴兰”家族对这次“征西”战争的投资。其现任家主巴瑞尔·戴兰伯爵，亲自随军来到阿德莱海，此时正站在船首的甲板上，指挥着数十艘运输船来来回回地将战士们送上岸。 冬日清晨的浓雾，是他们登陆最好的掩护。 六千戴兰家族的私军在岸边整军完毕，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拉罗谢尔人并没有余力对整条海岸线都进行设防。 除非拉罗谢尔能像奥圣艾玛一样钱多人多，否则只能守着如此漫长的海岸线旁的几座重要城市，作为被动的防守方，将主动权尽皆拱手送于奥圣艾玛。 这些戴兰家族的私军身穿的并非是普通的附魔铁质重甲，而是一种颜色暗沉的、如金属一样，但实质上却是木头所制成的皮甲。 这也是戴兰家族能够在奥圣艾玛竞争激烈的贵族之中，稳稳吃下西部一亩三分地的倚仗。 他们掌握着一片奇异的树林，被称为“桐木林”，这种树的木头有着极好的韧性，能够有效地抵挡刀剑的刺击与劈砍，防护性能可以匹敌优良的重铠。 并且这些甲胄极其轻便，比那些简陋的轻铠都要轻上不少—— 拥有着轻甲步兵机动能力的重甲战士，作为突破的先锋队而言有多恐怖，自然不用多说。 巴瑞尔·戴兰站在拉罗谢尔的土地上，深深呼吸着那混着阿德莱海海风气息的寒风，只觉得胸口无比通畅，一身的力气恨不得立刻发泄在第一支见到的拉罗谢尔军队身上。 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争取来了距离海利亚最近的海岸线的进攻权——这意味着他们能够比其他分散出去的船只更早地上岸、更早地清扫拉罗谢尔的军队。 他甚至可以和伊拉里力亚军团的主力合力攻占海利亚，拿下此次征西战争的第一座重城。 功劳、赏赐似乎已经在眼前飞舞，戴兰家族养精蓄锐了数十年，为的不就是此刻么？ 晋升至侯爵乃至公爵，在都城都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在阿德莱海上磨叽的日子他再也不想过了，他现在就要砍下那些拉罗谢尔蛮子的头，攻占他们的城，抢走他们的女人！ 多达六千人的部队开始前进。 他们排列成数个方阵，左半边部分由巴瑞尔·戴兰自己亲自率领，而右半边则由他年纪不过三十岁、却已经突破至职业级，在奥圣艾玛都小有名气的儿子，诺顿·戴兰率领。 轻甲重量的甲胄让这支重甲战士部队有着极其可怕的机动性，考虑到这里毕竟是异国、他们从未到达过的土地，巴瑞尔·戴兰姑且还是放慢了一些行进的速度。 这片平原开阔得吓人，真要让战士们全速前进，固然能够很快地推进，可一旦碰到遭遇战，体力消耗超出正常行军的军队很容易被敌方打一个措手不及—— 巴瑞尔·戴兰二十五年前师从伊拉里力亚军团军团长，断指罗威尔·奥博安，虽然在毕业后便返回家族，并没有经历过多少次战争，但当初在学院内所学的东西可没有就这么忘掉： “进攻要猛烈，但猛烈的进攻是为了打敌人措手不及，而不是给敌人可趁之机——” “一名优秀的指挥官，应该对自己的部队的实力有着清晰的认知，你面对什么样的对手能够取得优势，你的部队能在何时出现在什么位置！清楚这些，你才能完成卓越的进攻！” 这些话语就像是反复抄了二十遍又二十遍的知识点一样，只要他率军之时，就会浮现在脑海之中。 “父亲。”他的儿子打断了他的思索，他看向自己儿子那张英武而兴奋的面庞，后者急不可耐的神情揭露了其想法。 “诺顿，不要过于急躁。”他向自己的儿子出声道。 “父亲！”诺顿知道自己的想法被父亲看穿了，但还是忍不住说道：“按地图看，我们距离被标记的‘磐石堡’已经非常近了！” “磐石堡？”巴瑞尔此前的关注点都在海利亚、帕克里这些主要城市上，一时之间还真没想起诺顿所说的地方。 “就是这里！” 地图被举到了他的面前，用红色的墨水圈出了一个重点的区域：“父亲，看呐，这是多么关键的一个地方，只要占领了这里，任何拉罗谢尔的部队，都没法从平原前往海利亚，只能绕行森林！” “哦？”巴瑞尔细细看了几眼，发现诺顿所说的确实无误。 “既然是如此重要的堡垒，接下来这一场仗应该会非常艰辛……” “不，父亲，我查过了！”诺顿语速极快，恨不得一股脑地将自己的思路全都说出来，“磐石堡属于阿玛西尔特有的‘半成品’堡垒，本身的防护极差，需要等法师抵达，才能够展开完全的防护措施。” “但昨天我们才开始初步进攻，拉罗谢尔人哪里想得到第二天我们的部队能够如此迅速得深入？这座磐石堡现在就和一座小村庄一样，根本无法对我们造成阻碍！” “你功课做的倒是充足。”巴瑞尔听完诺顿的话，忍不住大声笑道。 自己的儿子较为激进，容易冲动，在过往只是一个个人武力出众的莽夫。而现在的他能够展现出这样一份细致观察的能力，对他而言无疑有了极大的进步。 “那么，父亲……” “既然这样，你带领你的部队抢攻吧，我在后面接应你……”巴瑞尔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打的什么主意？干脆地答应了他的请求，他环顾四周，而后点起一位将领，“巴洛中尉，你跟随诺顿，随他一同进攻。” “属下明白！” 一名身材高大强壮的将官站了出来，巴洛中尉，是戴兰家族私军里数一数二的将领，之前曾是奥圣艾玛北方远征军的将官，立下了不少的军功。 只是后来因为喝酒误事，被踢到了奥圣艾玛的西部，算是被巴瑞尔捡了一个漏，才收进家族私军中。 “巴洛叔叔。”诺顿·戴兰欣喜无比—— 父亲如此支持自己，这征西的第一份军功，可就要落在自己的手上了！ 他迅速地回到自己率领的部队前方，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指向前方：“桐甲卫听令！” “以神圣的正义之名，清除那些身负罪恶之血的贱民，扬我戴兰威名，随我——冲锋！” 他们迅速地前进，很快超过了身侧巴瑞尔带领的那一部分军队。视野越来越清晰，很快诺顿·戴兰便看到了不远处、一座规模寒酸的城堡—— 它实在是太过寒酸了，看起来矮矮小小的，就像是奥圣艾玛乡下领主的小破城堡的一个塔楼一样，让诺顿忍不住发笑： 拉罗谢尔蛮子和北方的蛮子，有什么区别呢？根本没有区别！ 像这样的堡垒，他靠着自己职业级的实力，一个人就能够攻破！ “巴洛叔叔！” 他向身边的中年将官喊道，而后者立刻点头，“少主，您放心地去冲锋吧，我会为你压阵的。” 诺顿一阵欣喜，他的身边顷刻间亮起一阵阵的雷光，噼里啪啦的电弧闪耀在他的身侧—— 他晋升职业级的路线，便是“雷电附体”，在这样的状态下他的速度、力量都会获得来自雷电的加持，一招一式的威力，绝非同为职业级的战士能够轻易抵挡的！ 前两年游历奥圣艾玛国内期间，他已经打出了自己“西部雷电剑圣”的名号，下一个目标便是将这个“西部”给去掉，成为名声响彻整个奥圣艾玛的“雷电剑圣”！ 他如同一道迅疾的雷电，向着不远处的“磐石堡”，疾冲而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诺顿能够看清那座堡垒脆弱的城墙……似乎在城墙之外，还有一道道穿着法袍的身影在来回走动着？那是什么，土元素法师么？ 拉罗谢尔这些蛮子，居然能够未卜先知、提前在这里驻防？ 惊讶的念头转瞬即逝，但他迅速辨别出前方的魔力气息中，甚至没有一道突破职业级！ “嘁！一群臭鱼烂虾！” 既然这样，便干脆连城带这些人，一起劈了好了！ 诺顿·戴兰手中长剑裹上一层明亮的雷光，紧接着他腾身而起，在雷元素的支撑下，高高飞于半空之中。 阴晦的天里，他如同一轮耀眼的雷电太阳，照耀着整个磐石堡。 —————————— 年轻的侯爵正站在城墙上，看那些并不熟练的土元素法师建造城墙。 对长期处于思考而过度用脑的他而言，这无疑是一件休闲而解压的事情：刘易斯齐默尔曼和艾米·哈伯都没有参与到这里的城墙建造上，而是将这些都放给他们带的学徒法师来完成。 这些法师们还十分笨拙，对着图纸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一会儿升起一道土墙，一会儿又推倒，而后开始质疑这张图纸： “哎呀哎呀，是不是这里画错了啊？我造起来的土墙怎么长得不一样呢？” “这地方的尺寸不对啊，标错数据了吧，按着这数据建，不得留好大一条缝？” 磐石堡南侧的外城部分就在这样的争执下造了又推，推了又造，像极了前世那些被数学题折磨的学生，在草稿纸上写了又算算了又写，好不容易想到了往答题卡上开始回答，结果写到一半发现想得全是错的—— 西里尔看的不亦乐乎。 厄特兰领驻扎的阿玛西尔部队正在不断地赶来这里，在他和阿茨克的推演下，守住海利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海利亚地理位置特殊，作为阿德勒地区唯一沿着海岸线延伸进森林区域的城市，它连通精灵的海桃氏族。 奥圣艾玛人此时在阿德莱海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想要阻止奥圣艾玛人的进攻，就必须要从切断他们的来路下手。 而海利亚和海桃氏族所处的位置，便是最有可能从后方发起进攻、对奥圣艾玛的船队发起合围的地缝。 虽然对阿德莱海上的奥圣艾玛人发起反攻注定不会发生在战争的初期，而是在中期甚至是末期，但守下海利亚这点，依然至关重要。 更何况在他们的推算中，奥圣艾玛人即将展开全面进攻，及时将兵力分配到此处，也利于分摊帕克里和海利亚两座城的压力，让奥圣艾玛人无法一次性控制一大片的区域。 他正看着那些法师造墙，尖长的耳朵莫名地动了一动，很快从风中，捕捉到了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 “嗯……数量极多，大概几千人？这个行军速度很快啊，是轻甲步兵部队？奥圣艾玛人居然现在就发起进攻了，未免有些太过急不可耐了吧？” “咦？一部分开始加速了？这是发现磐石堡，打算速攻解决了吗？” “啊，怎么还有一个越跑越快的——这个气息……职业级？” 他收了收心，那噼里啪啦灼热的电流顺着风一同传入他的耳中，让他不由得眯起眼： “这是把我们当软柿子捏，想一人破城啊……” 西里尔缓缓将手搭在了剑柄上。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刘易斯·齐默尔曼、艾米·哈伯都察觉到了这股异样的魔力流动，正要和西里尔汇报，登上城墙时，却看到年轻的侯爵已经按住了腰间的长剑。 而城堡的上空，一道雷光正在闪耀。 他微眯着眼，直视着那明亮的雷光，嘴里发出轻轻的一声“啧”。 “比苏格尔，远远不如。” 而后他长剑出鞘。 青色的风，铺遍了整座磐石堡顶的天空。 第32章 击溃 　　巴洛站在阵列的前方，目光追逐着那道化为雷霆腾身而起的身影，握持长刀的手稍稍松了一些。 　　诺顿少爷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人，他征战如许多年，在北方的战场上、在西部的荒林中，见识过无数天赋不同凡响的年轻人，但都没有诺顿少爷这样惊艳之辈。 　　诺顿少爷只需要一场战争的磨砺,更加锤炼他的心性，便可以迈上奥圣艾玛个人武力的顶流。 　　雷光闪耀间，巴洛已经看到了那座城堡的结局：肆虐的雷霆将无视绝缘物，奔流过每一个拉罗谢尔蛮子的身躯，将他们都电成焦炭。 　　堪比大气系高阶禁咒的诺顿少爷的剑技，其剑意所到之处,无人生还！ 　　自此日之后，连史书上都会刻下诺顿·戴兰的名字，记录其于1441年11月14日，以此声雷鸣，宣告拉罗谢尔灭亡的开幕！ 　　“诺顿，雷电剑圣！” 　　他振臂高呼，身后的士兵们立即反应过来，齐齐举高双臂，让这阵提前的庆祝的欢声响彻异国的领土： 　　“诺顿，雷电剑圣！” 　　“诺顿，雷电剑圣！” 　　那欢欣之中，蓄势完毕的雷霆即将炸裂，正要予以前方的城堡洗礼的一刻！ 　　青色，充满了所有人的视线。 　　它不知从何而来，在一阵异响的呼啸声中，如蝗虫过境一般卷过那片本已被雷光照亮的天空，将其瞬间蚕食吞没,甚至就连那最亮的光源都未曾放过—— 　　雷光，消失了。 　　那片青色蜂拥而过之后,一转向着上空涌去,眨眼之间便超出了他们视线所能及之处，只能看到一团朦朦胧胧的青色，模糊在视线尽头。 　　短短的一点三秒的时间，雷光消失了，青色也消失了。 　　巴洛和戴兰家族私军的手还举在半空中，那欢呼声还在回荡，但他们本为之欢呼的盛景，却如一个屁一样，被风吹走了。 　　他们僵硬在原地，数秒钟后，巴洛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诺顿……诺顿少爷呢？！他到哪去了？谁，谁看到诺顿少爷了！” 　　他猛地抓起身边的一名士兵，后者的神情还僵硬着，听到他的质问只是木楞地摇头。 　　“废物！” 　　巴洛一巴掌甩在那名士兵的脸上，将他抽得都飞了出去，又抓起另外一名士兵，还没开口，就听到身后的士兵惊叫道： 　　“长官,上面,上面！” 　　他惊异地抬起头，却看到一团黑色的东西带着一片鲜红的液体砸落,身后的士兵们纷纷躲开，任由这道黑色砸在地上—— 　　“诺顿少爷，是诺顿少爷！” 　　士兵的惊叫声，彻底撕开了巴洛的心理防线。 　　那英武的青年、未来注定成为名声响彻整个奥圣艾玛的雷电剑圣，在被那狂风卷走后，自高空砸至地面。仅仅能从那模糊的血肉之间破烂的服饰，看出这就是戴兰家族未来的继承人。 　　“呕！” 　　数道呕吐声几乎同时从士兵中传来，诺顿过于凄惨的死相超出了许多士兵的心理承受能力，令他们根本坚持不住。 　　“不许吐，不许吐，给我抬起头来！” 　　“传令兵，去通知家主，快去，快去！” 　　巴洛勉强屏住心神，大声指挥着，传令兵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向着后方压阵的巴瑞尔·戴兰的方向跑去。 　　巴洛兀自惊魂未定，他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在一瞬间击杀诺顿少爷，甚至连真身都未曾露面。那些青色的是什么？是风吗？对方是大气系的高阶法师？难道那是高阶禁咒法术“残灭的风卷”？可这样的法术是职业级法师能够瞬发完成的吗？ 　　难道说，对方有……超凡级的法师坐镇于此？！ 　　这怎么可能！ 　　“长官，敌军从城里冲出来了！” 　　他惊慌着听见士兵的叫声，才意识到自己还在阵中，诺顿少爷身死，自己便是唯一的指挥。 　　他放眼向前方望去，却见那城堡的城门已经打开，一道道身影正井然有序地杀出城，在行进间组成队列—— 　　有超凡级法师坐镇，这支队伍定然是后方随时待命驰援海利亚的精锐部队，纵然限于城堡的体量人数不可能充裕，但精锐部队对非自己率领的私军绝对是降维打击！ 　　更何况此时己方主将身死，军心不稳，而对方还有超凡级法师坐镇！ 　　“法师，改变地形，拖延他们前进的速度！” 　　“全军有序向后撤退，和家主汇合！” 　　他大声地指挥着，士兵的阵列中，几名法师立即在士兵的护卫下抬起法杖，短暂吟唱之后，前方的草地立即变化为大片的泥沼—— 　　迟沼术，虽然仅仅是二阶土系法术，但却是正规军团必备的“战阵法术”，通过将地形改变为泥沼，能够有效地限制对手的进攻，尤其是对一些重骑兵部队，甚至能够令其冲锋完全陷入停滞。 　　他们距离那座磐石堡还有一定的距离，在迟沼术的限制下，还有足够的时间退回到后方的队列中！ 　　但巴洛的念头才刚刚至此处，他的嘴就因为眼前的景象而张大到能够塞进一个拳头—— 　　“丹亚在上，为什么这群拉罗谢尔的蛮子，能够飞！！” 　　身穿木甲的戴兰家族私军，自以为已经是重甲防御等阶部队中行进速度最快的一类。但此刻那些明显身穿重甲的拉罗谢尔人，却以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的速度在前进！ 　　这些拉罗谢尔人似乎脚都不用触地，几乎是贴着地面飘着前进，仿佛被风托着一样。而法师们布下的大片迟沼术，在这样的拉罗谢尔人面前成了天大的笑话，他们甚至还能在半空中翻一个空翻，轻松地跨过了那些泥沼！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那群拉罗谢尔人已经挥舞着大剑，冲到了他们的阵前！ 　　巴洛整张脸都抽搐着，他行军十数年，从未见过这样的架势，以至于结巴了半天，都发不出一个命令。而他的身后，已经响起了士兵们军心崩溃的喊声： 　　“逃，逃，快逃！快逃！” 　　“不要逃，他们人数很少，站住和他们打！” 　　巴洛终于说出话了，他尽可能得叫着，但戴兰家族的私军已经混乱一团，甚至开始转身逃窜，根本没有人能够听进他的话语。 　　只有少数的几十名士兵围聚在他的身边，结成了阵势，正要予以抵抗，却听得眼前的地面传来隆隆的声响，紧接着那些泥土腾飞而起，在空中分散重组，眨眼间化为了一道数米高的巨大身影！ 　　“土元素巨人！！职业级法师，职业级法师！” 　　在这绝对的体型差下，戴兰家族引以为豪的木甲就像是一张薄纸一样，连人带甲一起被土元素巨人一脚踏碎！ 　　“逃吧，逃吧！” 　　巴洛无奈地向后逃去——没法打，根本没法打，在这样溃散的态势下，唯一的可行之法，便是与巴瑞尔主人混合后再重新整军，而后以巴瑞尔·戴兰身边的两名职业级战士为首，撑起防御的锋线…… 　　但他才刚刚回头跑出几步，便看到一部分戴兰家族的私军反而向着他所处的方向跑来。 　　“你们怎么回来了……不对，这是巴瑞尔主人的部队！” 　　他神色大变！这显然是巴瑞尔·戴兰听了消息后，带兵全速上前支援，但这反而会和溃散的士兵撞个正着，导致阵型更加混乱！ 　　“不要跑，援军到了，整军！整军！！” 　　巴洛狂喊着，尽可能地约束着自己的部队，但几千人的队伍又岂是他一时之间能够约束得了的？ 　　前进的部队与后撤的部队，毫无悬念地撞在了一起—— 　　混乱引发了更大的混乱，帝国人的尊严在这一刻被践踏予以他们的打击，令其甚至无法以理智去思考该如何挽回局势；而一直打着绝对优势的仗的奥圣艾玛人已经久未体验过溃散的感觉，此时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不知所措。 　　“巴洛，巴洛，怎么回事！！” 　　巴洛还处于混乱中，终于听到有人喊着他的名字：那是巴瑞尔·戴兰身边的职业级战士，尤金与盖文，和诺顿少爷一样，是家族的战力支柱。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努力向着两名战士与他们带领的部队的方向挤去，狂喊道：“别说那么多，先跟我上去撑起阵线，那些诡异的拉罗谢尔人人数不多，只要先将他们击垮——” 　　他指向方前如猛虎下山冲入狼群的拉罗谢尔人所在的方向，打算带队向着那里掩杀过去。 　　这确实是他们唯一稳住局势的办法——那支向他们杀来的拉罗谢尔人的劣势便在于人数太少，只要将其围杀，重整部队，之后再考虑向总部申请支援，攻克这座有超凡级法师驻守的堡垒。 　　但两名战士却没有予以他回应。 　　巴洛扭过头，看到两名战士神情严肃的面庞，他们正警戒地看着队伍的侧翼，随后露出了苦涩的神情： 　　“巴洛，你听到了吗？” 　　“那是骑兵的声音。” 　　“骑兵？哪来的骑兵？”巴洛还在迷惑着，如炸雷一样响亮的马蹄声突然涌入了耳中。他猛地看向两名战士所看的侧翼方向，却见那边的矮丘上，数名骑兵正奔上坡头—— 　　他们身穿银甲，胯下战马亦是披挂银色重铠，一柄柄闪耀着明亮银光的长枪笔直向前，已然是冲锋的姿态。 　　而他们的身后，是长长一线、数也数不清的骑兵！ 　　“侧翼敌袭，侧翼敌袭！！！” 　　戴兰家族的士兵们狂喊了起来，但他们本就在因正面而来的压力混乱着，哪有余力去应付侧翼突然出现的骑兵？ 　　捕捉到目标的骑士们没有任何的犹豫，领头的骑士长枪一指，顿时整支骑军齐齐加速，在更加洪亮的马蹄声中，吹响令戴兰家族私军绝望的进攻号角声。 　　两面大旗飘扬在骑军的阵列中，一面是弯月与鹿首，另一面则是银色的剑刃与盾，宣告着这支部队的名号： 　　“阿玛西尔侯爵所属，银刃骑士团！” 　　以银刃骑士团为首的骑军如一柄尖刀……不，如雪崩时令人绝望的雪海，铺天盖地地冲入了混乱的私军中。这一支骑军的数量超过七百，混编了银刃骑士团、西利基骑兵团、阿玛西尔自然守卫骑兵团三支部队，人数众多，杀伤力也惊人！ 　　那些仓促摆出迎战阵势的士兵们被马蹄踩过，戴兰家族私军的法师根本来不及吟唱那可以令重骑兵冲锋停滞的迟沼术，在混乱的人群中，这些法师甚至找不到东南西北，紧接着也被骑兵撕碎！ 　　阿玛西尔的骑兵势如破竹，狂奔着捅穿了整支奥圣艾玛人的队伍，紧接着在另外一头回首，简单地调整阵型后，又一次发起了冲锋！ 　　这一次的戴兰家族私军，在其家主巴瑞尔·戴兰的努力下，终于是摆出了些许防守的态势。他们趁着骑兵调头的空闲，举起了盾牌，同时命令剩余的法师赶紧改变地形。 　　但就在那些法师们正要集体施法之时，一声“砰”地爆炸声，响起在他们的正中心！ 　　他们脚下的泥土瞬间化为了毁灭力惊人的炸弹，将这些法师一网打尽，炸成了纷纷扬扬的血沫！ 　　“土系高阶法术，雷鸣爆弹！” 　　眼尖的士兵看到了这一幕的施术者——两名身穿法师袍的法师在一名年轻人的伴随下，正站在离他们阵列不远处，其中一名法师施施然地散去了法术模型，而另外一名才刚刚举起法杖： 　　“践踏吧，山岭巨人——” 　　那名苍老法师悠长的吟唱声中，这好不容易整军的戴兰家私军的脚底下，再一次响起了隆隆之声： 　　土元素巨人自他们的脚下破土而出，一个、三个、五个，五个令人绝望的土元素巨人彼此靠在一起，转眼合成了一个更加庞大的、近乎有二十米高的巨无霸！ 　　刘易斯·齐默尔曼苦研出的新绝活，土元素巨人的晋升：山岭巨人！ 　　那千辛万苦才收起一些的军心，彻底溃散了。 　　骑士们发起了下一轮的冲击，山岭巨人在内部肆虐。 　　年轻的侯爵按着腰间的长剑，目视着这一切。 　　胜局已定。 第33章 在索尔科南 11月17日，拉罗谢尔，索尔科南，王宫。 阿纳斯塔西娅最近的状态并不算好。 登基的头一个月，她需要操劳的事情实在多到让人头脑爆炸。哪怕她等于提前在王位上实习了十个月的时间，已经对这些事务非常熟悉，但真正登基以后的体验，与“实习期”相比还是天差地别。 她每天都忙到深夜，本就深深抹不去的黑眼圈更加深了一层，坐在王座上时都让下方的大臣觉得她会不会头一歪直接睡过去。 但这位年轻的女王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哪怕琐碎的事情与重要的事情混杂在一起，她依然条理清晰地将一切都安排了妥当。 而在处理这些政务之时，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又不止一次地庆幸自己拥有一个伟大的父亲，以及提拔了一名能力超群的年轻天才—— 前者所发布的征召令使得王国贵族无暇在这种时候弄些幺蛾子。新王登基的时候往往是中央力量最为薄弱的时期，以往再怎样和平的年代，这种时期中央终归是要大出血一番的。 但由于贵族们还要忙于修养自身，彼时又恰恰处于许多地方的秋收期，北边还在源源不断地征兵，令那些地方贵族们根本无暇去巴结中央的官员，谋取好处。 虽然这其中也有部分女王登基得毫无征兆的原因在内，可征召令为此打下了绝对的基础。 而后，便是那位年轻的侯爵西里尔·亚德里恩，为她做出的贡献了。 那名年轻人在新奥威港出色的表现，为拉罗谢尔对新奥威港的外交与商业谋来了巨大的利益；而作为对接新奥威港商船的港口拥有者，南方贵族集团自然也是直接的受益者。 按理来说，南方集团才是她登基时最棘手的对象，但偏偏这次那位狡诈的马塞勒斯公爵，在听闻她登基后却没有给出多少的反应，仅仅是献上了一份贺礼。 既然马塞勒斯公爵都没有表态，那剩下的南方贵族自然没法随意跳脚。而阿纳斯塔西娅给予了他们更多对外贸易的自由权，令其迅速地安分了下去。 现在王国的各处都还算是稳定，只是不知道奥圣艾玛人什么时候才会发起进攻——她对此不抱任何侥幸心理，那些凶狠的饿狼绝对不会放过邻国虚弱的时机。 “陛下，尼克尔·罗德里克阁下求见。” “进来……等等，罗德里克？” 阿纳斯塔西娅突然精神了起来：尼克尔·罗德里克早在今年的二月份便离开了索尔科南，去他的新“岗位”上任，此时突然出现，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海洛伊丝·特雷维尔伴随着中年的法师走入房中，深深行礼。 “免礼了，罗德里克阁下，一切还顺利吗？” “陛下。”罗德里克脸上并无太多的笑容，严肃道，“我的事情一切顺利，星之塔已经重新启用，它能够庇护索尔科南以及德里克行省，并且新的技巧我也已经有了眉目。” “好事，好事！”阿纳斯塔西娅兴奋地站起身，合掌道。 星之塔，一座废弃已久的法师塔，屹立在德里克行省的荒山中。 想并不是说一名实力高超的法师走进废弃的法师塔，找到主控开关打开，就能够将法师塔重新启用。那些前代文明遗留下的法师塔，每一座中都是谜团重重，技巧再纯熟的法师，也极其容易命丧其中。 据说南方的一座法师塔，为了将其启用，赔了足足三条职业级法师的性命，耗费了将近十年的时间。 而罗德里克仅仅用了几个月就成功地启用了法师塔，这无疑是一件大喜事。 “在启用星之塔后，我接收到了来自……别的法师塔的魔力。” “你接收到了别的法师塔的魔力？” “是一种类似共鸣——又或者是吸引力？我很难描述，这大概类似于蝙蝠飞行，彼此互相探照，对特定的对象能够作出回应。总而言之，就是类似这样的原理，我接收到了别的法师塔的魔力。” 罗德里克叙述这些的时候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作为听众的阿纳斯塔西娅自然是更加不明白，只能摊摊手，反问道： “那……是哪一座法师塔？” “是，东边的法师塔。” “东边的？那不是阿玛西尔的绿之塔么？但绿之塔是我们拉罗谢尔的自建塔，又怎么会和废弃的法师塔产生共鸣？” “不不不，殿下，绝对不是绿之塔，如果是绿之塔，那股魔力的自然气息应该都要溢出来才对，而这股魔力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处在铁匠铺里，到处都是金属的味道——没错，金属的味道。” 罗德里克迟疑地说着，“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其所在的位置应该在……” 他快步走到房间内悬挂的地图前，伸手落在阿玛西尔的北边一处： 西利基。 “西利基？！那不是亚德里恩卿的地方么？”阿纳斯塔西娅正惊讶着，忽然想起自己在西利基，达罗·拉斯金陪同自己时说的话： “西利基正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发展着，无论是农业、商业甚至是工业，乃至学术方面。这其中有外族融入的原因，树妖、矮人、精灵，异族提供了针对各方面的生产力，令其得以全面发展。” “但更关键的点，或许在于他们发掘出的某座前代文明遗迹，也是现如今法师学院的延伸： 卢雷亚研究院。 您所看到的那些新奇的产物，皆是来自卢雷亚技术与当今技术的复刻与结合，它们之间产生了极其玄妙的反应，再给它几年时间，或许能够令整个拉罗谢尔都发生巨大的变化……” “卢雷亚……卢雷亚研究院！” 阿纳斯塔西娅反应过来了。 她简单地和罗德里克讲了些关于卢雷亚研究院的事情，令这位已经如历史一般，成为星之塔之主的法师啧啧称叹。 “想不到，想不到星之塔居然与这样的文明遗迹有所关联……看来我需要抽空去一趟阿玛西尔了。不过亚德里恩伯爵……哦，是亚德里恩侯爵最近是不是非常繁忙？” “我想是的……”阿纳斯塔西娅正说着，走廊上骤然响起一阵不应出现的、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是沉重之物砸到之声，一匹马口吐白沫着滑到了门边，马上的骑士跌跌撞撞站起身，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来喊道： “陛下，陛下，急报！” “奥圣艾玛于14日对阿玛西尔，阿德勒地区的海利亚城发起进攻，人数规模未知，现战况未知！” 这名传令兵快马加鞭地自伏尔戈行省的中部赶往索尔科南，一路跑废了三匹混有亚龙血脉的良马，终于将这条消息传到了阿纳斯塔西娅的耳中。 年轻的女王拍案而起，眼中没有震惊，只有严肃： “来了，他们终于还是来了！” “奥圣艾玛人！” “传令，让第八军、第九军立刻前往阿玛西尔，支援亚德里恩侯爵。”她自一边的衣架上扯下一件厚重华贵的外衫，甩手裹在身上，迈开腿大踏步地走出房门，“通知所有大臣，立刻来参加朝会。” “陛下！”罗德里克紧随在她的身后，出声道，“奥圣艾玛人这样突然进攻，亚德里恩侯爵他顶得住吗？ “亚德里恩侯爵早就在准备这一天了，罗德里克，我们已经准备应对奥圣艾玛人的进攻很久了。” 罗德里克噎了一下——他在法师之途上确实惊才艳艳，但这不代表他有多出色的政治眼光，自然一时半会儿无法悟透为什么阿纳斯塔西娅和亚德里恩对此早有准备。 “有什么是我能予以帮助的吗？”他只能如此问道。 “有，当然有——如果你能够调动你的星之塔，支援到阿玛西尔，那就是对阿玛西尔最大的帮助。” “但星之塔只能辐射到……”罗德里克正说着，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在对话之中，居然已经完全处于被阿纳斯塔西娅牵着走的位置。 这位去年还在自己面前谦卑无比的女王陛下，居然已经不知不觉间成长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心里审视了一番，随即收起了方才的话，转而道：“明白了，殿下，我会尽快研究星之塔可能存在的技术，争取早日发挥出作用，我先告退了。” 阿纳斯塔西娅匆匆点头，却连头都没回一下，带着海洛伊丝·特雷维尔迅速地离去，消失在了罗德里克的视线中。 而这位星之塔的主人站在原地，愣神了两三秒钟后，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扭头向后看去，身后站着一位身着祭祀长袍的老者。 “佛提乌冕下。”他躬身问候道，“很高兴见到您的气色这么好。” “罗德里克，我们很久不见了。”佛提乌呵呵笑道，“我在数年前就有预感，却没想到你开启星之塔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快。” “只是侥幸而已。”罗德里克说着，小心翼翼问道，“冕下，奥圣艾玛侵犯阿玛西尔之事，您已经知晓了吗？” 佛提乌平静地注视着他：“当然。” “那……源初教堂会如何？” 这个问题问在了刀刃上——拉罗谢尔与奥圣艾玛同样信奉源初，丹亚是他们共同的信仰神。两国开战，避不开的便是源初教堂的态度。 源初法典下，国与国之间并不能随意开战，维持文明的稳定是必要之中的必要。 但源初教传承至今，奥圣艾玛政教合一的体系下，奥圣艾玛源初教堂中的高层也大多出身自奥圣艾玛的贵族。 在神明早已化为群星远去，而并不会回应信徒的祈礼的如今，信仰究竟是否能够在利益面前站住脚，这根本无需怀疑：显然是站不住的。 在战争中，源初教堂必然会偏向奥圣艾玛。在游戏的那个历史时空里也是如此，奥圣艾玛的源初教堂并没有对奥圣艾玛的侵略行为做出过多的限制，但命令拉罗谢尔的源初教堂军不得参与进对奥圣艾玛的战争中。 这也令大量拉罗谢尔的教堂军退出了教堂，以布衣的身份自发投入到阿玛西尔对奥圣艾玛的战争中。 比如现如今西利基军，盾卫的总军团长，在游戏时空中拥有“牺牲”之名的骑士罗德·谢尔。 而佛提乌面对如此锋锐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罗德里克。 半晌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 “罗德里克。” “你知道的，我也是一名拉罗谢尔人。” 罗德里克愣了一下，还没品出佛提乌这句话的味儿，就听佛提乌说道：“我会立刻前往阿玛西尔，会见亚德里恩侯爵。” “然后，我会去奥圣艾玛，见一见那些我的‘老朋友们’。” “冕下！”罗德里克反应过来了，不由得叫出声，“两国交战期间，您的此举无异于羊入虎口——” “新主教我已经选定了，我的副手，希望你们予以他多多支持。” 他说完这句话，而后走到王宫的庭院中，向前抬手： 金色的魔力与他掌中流转，逐渐于空中虚构成型，华贵而庄重的马车片刻后呈现于他们的面前，那雪白的飞马张开双翼，发出一声嘶鸣。 “您，您不见一见陛下吗？”罗德里克看着没有任何停留、直接打开车门将要跨入车厢的罗德里克，急忙出声问道。 “阿纳斯塔西娅啊……她已经足够坚强，足够支撑起这个国家了。” 他说完这句话，没有再看罗德里克，直接跨入车内，关上了车门。 飞马发出一声欢悦的啼鸣声，而后带动着马车冲天而起，飞到了整座王宫的上空，飞到了整座索尔科南的上空。 而佛提乌坐在车窗边，看着下方那座属于王宫教堂的尖塔越来越小，逐渐化为一个点，最后消失在视线中。 “愿星辉……照耀拉罗谢尔啊。 伪劣者、卑鄙者、施暴者，当予以执裁者…… 丹亚在上，您何时才能降下属于您的光辉呢？” 他轻轻念着，而后闭上了眼睛。 第34章 预见的未来 “闭上你的鸟嘴，说的什么玩意儿，听都听不懂！” “滚进去，老实点！” 阿玛西尔的士兵们押送着一长串的奥圣艾玛人，这些奥圣艾玛人身上的甲胄与武器都被没收，被坚韧的藤蔓捆得结结实实的，一一送入牢房之中。 这场战斗虽然胜局已定，但结束的却没有西里尔预估的那么轻松。 这支奥圣艾玛人的部队人数实在太多，磐石堡本身的驻军，算上之前自赫姆洛克赶来支援、围杀地龙军团的西利基军与飞鲨骑，总共也才堪堪千人。 虽然有银刃骑士团率领的骑兵队支援，再加上刘易斯·齐默尔曼折腾出的军队杀器“山岭巨人”，但想要将这些奥圣艾玛人围杀殆尽终归是件难事。 而绝望之下奋起反击的奥圣艾玛人，居然还对磐石堡原有的驻军发起了一波凶猛的反击，他们强韧的甲胄打了这些阿德勒地区的驻军一个措手不及，险些被对方杀出一个缺口，所幸艾米·哈伯及时注意到了队列的漏洞，打破了那些奥圣艾玛人突围的希望。 之后骑兵们开始追逐四散逃窜的奥圣艾玛人，三三两两地或是杀死、或是带着俘虏归来。 这一仗从早上打到了天色昏黄，冬日的夜黑的早，一直到平原的能见度已经不足以追杀之时，骑兵们才返回磐石堡。 不过就算如此，正面碰撞中歼灭的奥圣艾玛部队人数就已经将近三千人，俘虏数也已过千人，具体战损还需要另外统计。 西里尔站在磐石堡的城头上。 这座昨日还是一座小型堡垒的城堡，此时已经在土元素法师的施法下扩建成了一座中等规模的小城。虽然是外表粗陋的土胚城墙，但是其总体的布局者是职业级法师艾米·哈伯。 艾米·哈伯的职业级方向恰恰是对多方面的土元素进行精准操控，在他的巧妙布置下，金色的魔力细线密布整座城的外墙墙体，而后连通至城堡的正中央，以此维系整座城的防御强度。 如此一来，一般中等防御规模的城镇的防御强度，在动用魔法阵的情况下，可能都比不上艾米·哈伯临时扩建出的这座土城。 这也是他和刘易斯·齐默尔曼去年在北疆被拥有巫妖的亡灵围攻时，能够坚挺如许之久的原因。 脚下的城内，士兵们还在源源不断地押送着奥圣艾玛人，磐石堡的地牢已经爆满，正在由土元素法师扩建装人的仓库，先把这些奥圣艾玛人塞进去再说。 他还在回味着白天迎敌时的场景。 那名飞在白空中，妄图以一己之力破城的奥圣艾玛人的身份已经爆了出来，诺顿·戴兰，在另一个时空中阿玛西尔的战场上小有名气，似乎确实有过率军攻陷一座重城的壮举，被奥圣艾玛人称为“肆虐于自然之地的雷电剑圣”。 不过这家伙也是一个倒霉蛋，雷电剑圣之名打响没几天，就在前往曼德克斯堡的路上被玩家群体堵了个正着——堵截他的可不是什么臭鱼烂虾，而是整个【辉耀之路】中排名第五、第七两个公会的精英团。 结果便是两个精英团团灭了三次后，诺顿·戴兰架不住玩家的攻势，呜呼殒命在了阿玛西尔的平原上。 而现实中的这名雷电剑圣，也依然保持了倒霉蛋的属性。 西里尔的起手非常地正常，通过“元素伴行”铺开自己的“无量风屿”，将战斗的环境替换成自己舒适的场地。 在无量风屿的场地中，他接下来无论是使用“风骑士·阵列”，还是其他的风元素魔力攻击，都能够更快地完成魔力的凝聚，并且威力得到增幅。 但诺顿·戴兰本身也处于魔力蓄势之中，按理来说应该有一阵激烈的魔力对撞，然后诺顿意识到自己会碰到强敌，将目标转移至西里尔身上，双方展开一场激烈的主将对殴，最后由西里尔取胜。 但这位倒霉蛋雷电剑圣，好死不死地撞上了西里尔法力中的效果： 第二面板：圣骸镇卫，特性：【誓言：永恒封存】。 圣骸镇卫向‘黑厅’许下誓言，将自己永恒地封禁在时间的长河之中，以镇守那扇封存着不可言之物的门。这一与诅咒无疑的背负为其换来了一种独特的力量，圣骸镇卫能够使用一定与‘门’相似的封禁之力。 那几率并不算高的封禁之力居然在起手的时候就给诺顿按了个正着，本身狂妄而托大的后者甚至没能从魔力短暂的断流中反应过来，随后便被西里尔随便卷起的狂风结结实实吹了一通。 倒霉蛋，真是倒霉蛋。 不过这一幕，也让西里尔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一场“正常”的战斗了。 在新奥威港时，发了疯的主教位阶超过他一大段，都没有正面碰撞的能力。而随后的神明负面情绪集合体，西里尔也不是靠着自身的力量来与之战斗…… 那种正常的，双方应该打的非常激烈、你来我往的战斗，西里尔真的好久没有体验过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西里尔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在吱嘎吱嘎地响，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他去战斗，去不断地战斗，血战，最好是死战！ 而也确实，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仅仅靠着自己的闭门苦思，或许并不足以摸到“超凡级”的门。 他确实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一场有足够压力的战斗，来完成对自己的晋升。 但如今的这个尴尬的时间点，西里尔算是被牢牢地和阿玛西尔捆在了一起。身为拉罗谢尔最年轻侯爵的他，已然成了阿玛西尔的旗帜，整个阿玛西尔都已经融入了他所带来的“西利基”体系中。 如果他突然身亡，那整个阿玛西尔的士气都将一落千丈。 “领主大人。” 身后传来阿茨克的声音，西里尔回过头，后者手里还捏着一件自那些奥圣艾玛士兵身上扒下来的木制甲。 “已经完成了对那些奥圣艾玛人的审讯，我们抓到了他们的主将。” “巴瑞尔·戴兰。” “巴瑞尔·戴兰？那不是奥圣艾玛西部戴兰家族的家主吗？我记得他应该是一名伯爵吧？” 西里尔发出了一声嗤笑声，没想到阿玛西尔这块香馍馍居然如此吸引人，甚至连伯爵都乐意亲自率军前来：“这么说来，这一支部队都是戴兰家的私军咯？” “是的，他们于清晨乘坐蛮牛级运输舰于磐石堡以东的海岸登陆，而后向着磐石堡一路突袭。” “由于他穿的甲胄特殊，重量很轻，因此他们虽然都是步兵，但行军速度非常惊人。” “清晨登陆？”西里尔伸手摸着下巴，细细思索着。 阿茨克则已经看懂西里尔在思索什么，直接开口道：“直奔磐石堡，说明他们对阿玛西尔的城镇分布有着明确的认知，至于清晨那个时间点……他们距离奥圣艾玛船队集结的地方应该是最近的，因此才能在清晨便登陆。” “奥圣艾玛人已经展开对阿德勒地区的全面进攻了吗？”西里尔也想通了这一点。 “巴瑞尔嘴硬，没说，但应该是这样了。”阿茨克脸上的神情同样不轻松。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奥圣艾玛人以超越认知的兵力规模掌控了阿德莱海的控制权，直接跳过了以往拉罗谢尔与奥圣艾玛的战争中，必不可少的抢夺阿德莱海的一环。 这使得原先的第一道屏障，阿德莱海直接失守，最前线便变成了阿德勒地区的几座城池。 奥圣艾玛人与“作弊”无疑的方式，也将让这些城市承受远超以往任何一次战争的进攻压力。 而在以往的战争中，由于战斗将最先爆发在阿德莱海上，驻守其余区域的拉罗谢尔兵力有充足的时间赶到前线，予以支援。 如果这是法师学院的入学考试，看穿了这一切的西里尔还能站起来汇报：“老师，奥圣艾玛同学作弊！” 但现在是真实的战争，阿德勒地区就只能以比以往更少的人数，去承受更多的压力。 奥圣艾玛人的指挥官无疑看穿了阿德勒地区兵力缺失的这一点，直接开门放狗，将那些“贵族”恶犬一股脑地放了出来，对阿德勒地区一通疯咬，欺负的就是你的人数不足。 如此一来，阿德勒地区类似北疆边境线二重城、五要塞的防御体系，也会因为过于混乱的战况而崩溃，陷入各自为战的死守局面。 如果哪一座城没撑住，那么其余几座城将会承受更多的进攻压力，最后被逐个击破。 这是分明的阳谋，但是没有巧妙破解的方法，只能硬撑。 “第二军团呢？”西里尔深深吸气问道，“他们出发了吗？” “已经在路上了，但他们的速度没有我们自己的部队那么快。”阿茨克忧心忡忡，“以奥圣艾玛人这样急速突进的架势，我怕第二军团的先头部队还没到，奥圣艾玛人已经占住各个支援阿德勒地区的要口了——” “他们不会缺法师，平地起要塞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那我们自己的部队呢？”西里尔再问道，回答他的，是阿茨克犹豫的眼神。 “我在出发前已经下令绝大部分的西利基军与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压近厄特兰领与阿德勒地区的边境，但以现在的局势，我不清楚将队伍投入阿德勒地区，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西里尔愣了一下：“难道你想让阿德勒地区被彻底放空，让第五军团的人独自守城，最后将阿德勒拱手送给奥圣艾玛人吗？” “不……”阿茨克摇了摇头，“领主大人，您要清楚地认识到一个现状。” “奥圣艾玛人在战争的伊始便摆出了总攻的姿态，要迎战这样规模的入侵，需要调度的军团数量是非常夸张的。我们自己的部队有多少人？算上留守西利基的，算上那些重要城市里分配的城防军，满打满算也最多三万人！真正能投入这边的仅仅只有两万人！” “奥圣艾玛人又有多少部队？一个戴兰家族就能拿出六千多人，来进攻阿玛西尔的只有一两个贵族吗？说五万人都是少的！” “如果我们把部队投入阿德勒地区，那他们就会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发了疯一样地追着我们咬，能打掉一点我们的人是一点，兵力差太悬殊了！” “如果您想说第五军团予以我们支援，但奥圣艾玛人一定不会让戟鲨军团的部队轻易出城，实际上等待我们的，就是在平原上拉开队列和奥圣艾玛人的正面对决——” “而一旦我们损失惨重，接下来等待阿玛西尔的是什么，您应该能够想到。” 阿茨克深深吸气，看着面前陷入沉思的年轻侯爵，继续说道： “我翻遍了拉罗谢尔记载中的每一次奥圣艾玛对拉罗谢尔入侵的战争，小到区域会战，大到牵动整个阿玛西尔的战役，纵观此地的战争史，没有任何一次，拉罗谢尔是在第一防线的区域，就挡住奥圣艾玛的。” “一直以来，拉罗谢尔击败奥圣艾玛，都是靠着阿玛西尔内部的纵深，拉长奥圣艾玛人的补给线，将他们放进来打，分解割裂成一支支部队，以游击的模式牵制，在抓住时机发起反击。” “防守阿德勒地区对么？对，当然对，但前提在于战争依然在按照以往的模式进行。” “领主大人，您已经看到了，这一次的奥圣艾玛人的兵力比以往更多，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有多少部队支援，将阿德勒地区如往常一样防守，只会令其成为一个浪费我们部队生力军的绞肉机。” “还请领主大人，多做考虑，再下决定。” 他一口气地将自己所想的内容全都抛了出来，条理清晰地展现在年轻侯爵的面前。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而后看着年轻侯爵的脸，见对方嘴唇微动，忽然又急忙开口道： “以上皆是我的肺腑之言，但领主大人，我要说明一点。” “无论您做了什么决定，哪怕与我的提案完全相反，我都会义无反顾地去执行。” 而后，这位曾经逃避至阿玛西尔的索尔科南军事学院的天才，阿茨克·安杰斯，诚挚地躬身道： “毕竟如果没有领主大人，也就没有今日的阿茨克。” 第35章 围海之壁 阿茨克·安杰斯，一名普普通通的索尔科南周边地区——靠近德里克行省的“王都郊区”的小贵族家庶出的三子。 他和家里的关系并不和睦，家族虽小，却似乎秉持着早年间那些倔强贵族古怪的脾性，对他冷眼相待。 于是他在其母亲微薄的资金的支持下，在十岁出头的年纪便孤身一人离开了安杰斯家，前往索尔科南求学。 学院的学生总是抱团的，“乡下来的穷小子”便成了打在初入学院的阿茨克身上的标签。 他们不是一类人，他们玩不到一起。 虽然伟大的哲学家“特里·胡蒙”曾经说过：猛兽总是独行，牛羊才成群结队。但幼年的兽与“猛”是绝对挂不上钩的。 人们往往需要贬低什么，以此来提高自己的存在感；又或者在犯了错的时候需要一个背锅的；亦或是纯粹的发泄自己的负面情绪—— 而乡下来的穷小子，无疑是这一切最好的承受者。 独行的幼兽在痛苦中成长着，直到他隐忍着成功以最高分考进索尔科南王室军事学院，并且在其中站稳了脚跟。 他将自己浸泡在知识的海洋之中，两耳不闻窗外事。而在毕业之后，他辗转各大军团走了一圈。 没有身份背景，没有学生时期随军的出色记录，索尔科南王室军事学院的证书只能让他混上一个小团队的队长，过着艰苦的日子，在和平的年代也看不到晋升的机会。 最后，他毅然选择孤身来到遥远的阿玛西尔的最北方，那个名叫西利基的小地方，准备安稳地度过自己余下的一生。 直到那名年轻的半精灵出现为止。 这颗蒙尘的明珠，也因此才重新闪耀。 ———————— 逐渐昏黑的夜色城楼上，西里尔迎面朝向海风吹来的方向，其中掺杂着点点白日战斗留下的血腥味。 “阿茨克。” 他开口说道，“首先我承认，你的分析是正确的。” “正如你所说，奥圣艾玛人的兵力远超寻常，这是一场以往的战争都无法作为参考的战争。不知道多少家贵族的私军，再加上奥圣艾玛皇室所属的正规军团，这个庞大的数字将远超过我们西利基军、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以及目前坚守在城市中的第五军团戟鲨兵团的承受能力。” “但如许多的不同寻常，你还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一个‘不同寻常’。” 他定了定，回过身，找到了阿茨克那在昏暗中透露着不解的眼睛。 “为什么奥圣艾玛人能有这么多的兵力出现在阿德莱海上？为什么他们甚至能够通过船只运送地龙军团？” “因为他们本不该出现在阿德莱海上的海军战船，出现在了阿德莱海上。” 阿茨克的瞳孔缩了一缩—— “传送魔法。” “对，传送法术，而且是超出我们概念的、大规模传送法术。你应该记得我说的新奥威港之行，他们以执政官级为坐标，传送了七艘普罗维登斯级无畏运输舰，再加上一门名为闽科尔修斯的重炮……” “如果我们将阿德勒地区拱手相让，任由奥圣艾玛人将其占领——奥圣艾玛人的布防能力你应该非常清楚。” “过去的我们通过不断地将战线拉长，分散奥圣艾玛人的兵力，逐个击破，这建立在他们占领的城池并不能为他们提供新的兵源的情况下。” “但这一次，我们把阿德勒地区让出去了，后退了，那他们如果能够直接把传送门布在阿德勒地区呢？” 这冬日的寒风中，阿茨克听着年轻侯爵的话语，不知不觉间，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对，这一次的奥圣艾玛人与以往都不同，他分析了方方面面，却忘了分析这不同的根源。 传送法术—— “该死的，怎么让他们开发出了这么变态的技术！”阿茨克忍不住骂出声。 “所以现在你应该想明白，我们该如何对待阿德勒地区了。” 阿茨克深深吸气再呼气，调节着自己的情绪的同时迅速地将思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后直起腰，果断道： “阿德勒地区，不能放，绝对不能。” “我会让后方的部队在阿德勒-厄特兰领一线搭建临时要塞，绿之塔的法师都得被征调。厄特兰领和因萨罗的部队全都要靠向阿德勒地区……对，让第二军团支援的时候，直接从因萨罗进入阿德勒地区，他们从南向北清剿登陆的奥圣艾玛人，我们从西向东对其进行围攻。” 他越说越兴奋，眼睛中似乎都闪起了光，语速也越来越快： “但这样的问题在于，我们需要一个稳固的支点，让我们的部队能够不受影响、能够稳定地投入到战场中……” “这个支点显然不可能是磐石堡，它太小了，只能作为防御阵线的一个重要节点。”西里尔接口道，“所以这个支点只能是……” 两人相视一眼，几乎同时说出了那个名字： “海利亚。” ———————— 后世之人很难以言语来形容这一场战争的战局变动，在三日之内，超过五万的奥圣艾玛部队自阿德莱海沿线涌入了阿德勒地区的境内，对阿德勒区域的小型村落、城镇发起猛烈的进攻。 海利亚、帕克里、杜门、圣海特尔、米登布兰德，五座城几乎同时遭受了奥圣艾玛部队的围攻，彼此之间相互联防的体系在过量的奥圣艾玛兵力的压迫下崩溃，只能各自为战。 而拉罗谢尔方作出的对策却也让人惊叹不已：除了王国其他地区的军团在向阿玛西尔调度之外，阿玛西尔本身分散的兵力并没有火急火燎地涌入阿德勒地区，去为阿德勒地区五城解围。 厄特兰令与因萨罗这两块毗邻阿德勒地区的区域的边线上，于八日之内修起了超过五十座小型要塞，配之以长墙作为封堵，俨然是将阿德勒地区圈在了其中！ 后世人把这一道将整个阿德勒地区都圈起的长墙，称之为： 围海之壁。 而在西利基军与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都以最快的速度向着这一条“围海之壁”前进着的同时，曼德克斯堡、西利基的巨大粮仓同时开始将兵粮和物资源源不断地运输到前线。 波伊尔商会推行的马车展现出了惊人的货物运输能力，它们的货仓极大，而且行进的速度也要超过一般的马车，以远超过有史以来任何物资运输效率的速度将足够的军粮与物资囤积在了前方，甚至连一些城防武器都一同搬到了前线。 五天不到的时间，围海之壁便从一道光秃秃的土墙，变成了每一座要塞都配有至少能够对千人部队造成一定杀伤力武器的“钢铁刺猬”。 这期间，奥圣艾玛人有零散的以千人为单位的部队发现了拉罗谢尔人在这一线古怪的动向，长长的围海之壁上，至少爆发了三场三千人规模的会战，最终都以拉罗谢尔人的胜利告终。 11月24日。 战争开始的第十天。 西里尔如往常一样，站在磐石堡的城楼上，眺望着远方。 海利亚于六天之前彻底失去了联系，在此之前，西里尔捎去口信，让海利亚的驻军全力坚守海利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海利亚被攻破。 而奥圣艾玛人的目标也非常明确，他们在对海利亚进行封锁的同时，并没有急于同时对已经成为中级要塞的磐石堡动手，只是在平原上修筑起了一道道的防御工事，以此阻断拉罗谢尔人支援海利亚的想法。 奥圣艾玛人似乎笃定了拉罗谢尔人的兵力短缺，绝对不可能贸然地奔去支援海利亚。他们甚至狂妄到让在围城战中并没有多大作用的骑兵到磐石堡附近的平原上散布，夜晚中巡视着前往海利亚的道路，如同游曳的幽灵。 面对这样的挑衅，西里尔与阿茨克却无动于衷。 他们只是静静地守在磐石堡，静静地等待着。 西里尔站在夜色中，直到身后响起一阵仓促的脚步声，才回过头。只见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上城楼，躬身道：“侯爵大人，安杰斯将军有事要与您详谈。” 他干脆一跃从城楼跳下，三转两转便进入了议事厅，阿茨克已经在那里等待着，身前的椅子上已经坐着一名斥候。 “毕维斯，好久不见。”西里尔走上前，开口说道。 那名斥候正是当初在北疆战争中，西里尔提拔起来，专门去向其余贵族私军传递情报的斥候队长毕维斯。 如今他已经是整个西利基军斥候的总负责人，而他听到西里尔的声音后，立刻站起身，朝着西里尔行礼：“侯爵大人，我带来了好消息。” “防线已经完工了吗？” “绝大部分都已经完工了，只有少数部分受到了奥圣艾玛人的冲击，还在修补中。波伊尔商会正在将城防武器运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毕维斯说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您不知道，那些奥圣艾玛人追着我们斥候部队到防线前，发现那里一门门魔晶弩对着他们的时候，那表情有多夸张——” “防线完工就好。”西里尔点头，“前往海利亚的部队集结情况如何？” “兄弟们都争着想要去支援海利亚，争了半天，最后总共抽调出了五千人，正在离磐石堡最近的节点集合。” “五千人……算上我们这里的队伍，会不会太多了？” “不会多。”阿茨克一直在盯着地图，此时抬起头道，“加上磐石堡的部队，人数距离一万也还有一定的差距。而奥圣艾玛人围攻海利亚的人数，绝对超过一万——如果不是新防线需要足够的兵力驻守，我甚至想再多召集一些部队。” “现在的问题在于，阿德莱海上能够予以奥圣艾玛人多少支援。”阿茨克伸手，点在了海利亚外的洋面上，“领主大人，精灵给您答复了吗？” “来自海桃氏族的最新情报，停留在海利亚外海域上的奥圣艾玛船只数量并不多，但是有三艘海军巡洋级别的炮舰，能够起到足够的对奥圣艾玛人的掩护作用。”西里尔回答道。 这些日子里，他们蹲在磐石堡当然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 别忘了磐石堡的地理位置特殊，它处于支援海利亚的必经之路——而其之所以是必经之路，是因为它的北侧便是森林，复杂的地形并不足以让大规模的部队通过。 但也别忘了，我们年轻的阿玛西尔侯爵拥有的盟友是谁—— 是精灵、矮人、独角兽、树人、半人马，整个深林议会，整个自然庇护下的子民。 这几天里，西里尔嘱托精灵去为自己获取情报，召集兵力，准备一同解除海利亚之围。 “换而言之，如果我们不能一次性地将奥圣艾玛围攻海利亚城的部队拿下，只要他们退到海岸沿线，便能够得到炮舰的庇护。”阿茨克皱眉道，“那些炮舰虽然没法威胁到海利亚的城墙，但是对我们的部队却能够造成足够的杀伤。” “而我们要的是全歼奥圣艾玛人，绝对不能被他们拖到能被炮舰支援的地方。” “但一座城有四面城墙，我们的人数本就劣势，根本不可能同时对四面城墙的奥圣艾玛人进行打击——就算海利亚的驻军主动配合，也没法做到一口气拿下所有奥圣艾玛的部队。” “再说了，这也不是几百人的小规模战斗，这是数量上万的大型战役……” 阿茨克说的句句见血，明确点出了他们现如今想要解围海利亚所面对的困难。 “三艘炮舰，再加上一些运输舰船……”西里尔琢磨着，“那奥圣艾玛人的主船队都去哪了？” “根据斥候的情报，既然他们的部队对阿德勒地区发起的是全面进攻，那他们的船队位置当然也要处于更为中心的、能够让所有的部队都及时予以反馈的地方。” 阿茨克随手在阿德莱海上点了一点，“大概在这个位置。” 而西里尔盯着他所指的这个位置，沉默了几秒后，慢慢开口： “所以……他们在海利亚外的海面上，应该没有其余的援军了吧？” “是的，但我们也没有船……” 阿茨克说到这里，忽然闭上了嘴。 西里尔看着他，缓缓点头： “阿茨克，我们是有船能用的。” 第36章 海桃氏族 传闻阿玛西尔旁的这大片横亘于山川之间的森林，是自然之神诺拉予以这个世界最后的垂青，它最北延伸至风雪极寒之地，在那里长着大片大片的雪杉木，是北方的野蛮人极其重要的物资。 而向南，阿德莱海也不能阻止森林的生长，它们大片地扎入了水中, 在那里转化成了全新的，独特的形态： 红树林。 人们怀疑或许现如今他们所处的大地曾经应该处于海水之下，因为阿德莱海有不少近岸的区域，水都深到摸不清海底的所在。 而红树林所生长的区域，则恰恰是在这样一片摸不清海底所在的地方。 这里，也是唯一一只靠近海边生活的精灵氏族的家。 精灵黄金三杰之一，“自然的风暴”珍妮所属的氏族, 海桃氏族的所在。 红树林一般由三种树木构成，“海桃木”、“红柳木”与“生鱼木”。虽然名为红树林，但三种木材的外在都和红色没有多少关系，只有剥开它们的树皮，才能看到里面紫红色的木。 它们露出水面的部分有高有低，高的大约能有十五米，而低的则仅仅只有一米。它们绝大部分的树身都在水下，被温和的水流冲刷的光滑无比，如同白玉、亦或是象牙，能够轻易地在上面雕刻，留下好看的紫红色纹路。 它们并不能触及遥不可及的海底，因此它们扎根的区域，其实是自如海中山崖一样的峭壁中横生出的大片珊瑚之上——这些名为“岩珊瑚”的珊瑚仿佛已经在这里生长了数千年，硬生生地在海水中构造出一大片的“陆地”。 红树林的根便扎在这片岩珊瑚中，人类的学者并不知道这些红树林究竟是如何汲取养分，又是如何在珊瑚中站稳的。 毕竟这里, 是森林的地盘。 黑焰缭绕的战马踩着深褐色的土壤, 自岸边那一片片黑峻峻的高大林木间穿过。年轻的侯爵引领着他挑选出来的精英队伍, 在黑夜的森林里前进着。 他们从磐石堡出发，并没有当着奥圣艾玛人的面从平原走，而是选择了森林中的小路。 这一支队伍人数总共也才百人，轻装上阵，在西里尔的“无量风屿”下健步如飞，迅速地跨越了大片的森林，来到了比海利亚还要更东的、海桃氏族的领地所在。 “停。” 西里尔出声道，身后的精锐士兵们便都停下了脚步。 这些精锐士兵里并没有他所熟悉的西利基军将领在，那些重要的将领需要留在正面战场上迎战奥圣艾玛人。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身前寂静而黑暗的深林忽然响起一阵诡谲的笑声——那听起来并不是生物所能发出的“笑”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摩擦着，但那上扬扭曲的声调，让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像是在被讥笑着。 但西里尔面对这样突然的笑声没有任何慌张，他伸手在最近的一棵树的树干上拍了拍，大声道：“喂，别在那里搓你的树根了，海桃氏族的精灵呢？你不会还没告诉他们我来了吧？” 那阵“笑声”立刻消失了，西里尔拍击的那棵树摇晃了起来，随即两根漆黑又长的树根自神奇那的土壤中抽出, 像是搓手一样来回摩挲着, 发出声音与那笑声类似，但听起来颇为委屈的声音。 而在这一阵摩擦声中, 一道知性的女性声音响起在前方的昏黑之中。 “扎克利说，他早就去喊过了——” 幽蓝色的魔力光芒绽放，在昏黑之中交织成枝条的图案，首尾串联，化为一道明亮的魔法阵，在半空中慢慢旋转着。 随着法阵的旋转，众人眼前的昏黑也逐渐消失： 夜晚亮起来了。 原先昏黑的林木，已经一转便被亮着莹绿色与亮蓝色叶片的藤蔓爬满的树木取代，像是人类节日时会串起挂在房屋前的灯带一样，照亮了一条长长的通路。 “珍妮。”西里尔看向那明亮之中走出的窈窕精灵少女，“阿里斯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阿里斯？”戴着面纱的珍妮发出一声轻笑，“亚德里恩侯爵，难道您忘了，阿里斯可是带着他最爱的飞马，到你们人类的领地里去训练骑兵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过一次呢。” “咳咳，咳——”西里尔以咳嗽掩盖自己的尴尬。 差点忘了，珍妮的心上人在几个月前就到自己的领地当“苦力”，每天乐呵呵地训练着西利基军新组建的飞马骑兵部队。 不过西里尔估计，现在阿里斯应该也已来到磐石堡附近，想必精灵黄金三杰中的两位很快就能见面。 “你们已经准备好了吗？” “当然。”珍妮扬起头，“你们来得太晚了，族里的长辈们已经把那几艘老家伙反反复复刷了三遍，抛光后看起来和新的一样。” “怎么听起来你们比我还积极呢？”西里尔笑道，得到的是珍妮肯定的回答：“那当然，你不知道那些奥圣艾玛人有多聒噪——他们那些大船，隔了十海里都能听到，吵得珊瑚虫都和我们抗议。” “不说别的了，快跟我来吧——让你的部下不要随便说话，不要乱摸，我们的族人不喜欢被人类打扰。” 西里尔回过头，身后的士兵们也听到了精灵的话，纷纷点头。 随后，他们跟着珍妮走入海桃氏族之中。 这条林间灯道似乎是专门为他们开启的通道，两侧可以看到一排排以木头搭建而成的精致小屋与小院，精灵在其中来回穿梭。 而灯道的尽头，则是每一个精灵部落都会有的存在： 生命之树。 海桃氏族的生命之树看起来并不算庞大，它的树冠距离地面的高度并不如其余的生命之树来的夸张。西利基的士兵们大多对生命之树有一定的认知，看到这棵生命之树之时还颇有些不以为意。 但当他们走到近处的时候，便立刻被吓了一跳： 在他们眼中矮小的生命之树，实际上只是这棵生命之树最上面的一部分。 他们在远处时看不清楚，但靠近之后，便立刻发现生命之树的树冠与其余氏族的树冠并无区别，而树冠之下的并非是路面，而是水面—— 这棵生命之树居然是坐落在一片大湖之中，并且绝大半部分位于水面之下。 西里尔探头看向面前的大湖，它的水面实在太过平静，没有额外的光源的情况下，远远地根本看不出这是一片湖泊。 而珍妮已经伸出长杖，对那些士兵们不客气地说道：“好了好了，亚德里恩侯爵的士兵们，现在都站到湖边，排成一队，等会儿发生什么都不准乱动——” 士兵们向西里尔投来疑惑的目光，西里尔则点头道：“照她说的做。” 于是精锐的士兵们派成了长列，站在了湖边。“自然的风暴”珍妮将长杖竖起在胸前，随后朝着地面重重一敲—— “哗！” 湖泊的静谧瞬间被打破，那些前一秒还安分无比的水中发出无数破裂之声，一个个巨大的水泡腾飞而起，向着这些士兵们砸去。 士兵们还没来得及慌乱或是躲避，甚至连叫都没叫出声，就被这些水泡砸了个正着。 当他们正想在水泡中挣扎之时，却发现自己的行动没有受到任何的束缚，呼吸也依然正常——这些水泡仅仅有着水的外壁，内部却是空空的，而且根本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呼吸。 “好了，都下水去吧！” 珍妮可没有体量这些士兵情绪的心思，直接横向一挥法杖，这将近一百个水泡便齐刷刷地向着侧边滚动，带着士兵们砸入了湖水中，很快便都沉入了水下，消失不见。 她轻松无比地将长杖如甩动近战用长棍般甩了一圈，随后看向西里尔：“你呢，亚德里恩侯爵需要一个水泡么？” “不用了，我自己下水就行了。” 西里尔拒绝了珍妮的提议，拢了拢外衣，随后一头扎入了水中。 他看到那些水泡在暗沉沉的湖水中迅速地下沉着，他紧追着这些水泡向着下方游去。生命之树粗壮的树干便在他们身旁几十米外，在湖水中就如同一片阴影一样，但却给人一种怪异的安心感。 水泡下沉的速度非常快，他们很快就沉到了生命之树树根的位置，而随着他们进一步下沉，西里尔突然听到水中响起“啵”的一声—— 像是将柱状物慢慢从水里拔出时会发出的剥离的声响，而这一声后，他身边的水便都消失了。 他居然一下子处于空中，向着下方迅速砸去——不过这可吓不到西里尔，他伸手平平一挥，托起一股风，顺带将那些自水中脱离、水泡破碎后不知所措的士兵们一起托住，缓缓地下落。 最后，他们站在了一片坚实的平地上。 脚下的地面并不是土地，西里尔用脚跺了一跺，发现它有着近似于石块的质感，坚硬无比。 他蹲下身去细看，地面是乳白色的，仔细观察便能够发现，地面并不是光滑一片的石板，而是有着无数细小白色颗粒、中间充斥着不少空隙，像是枝头密密麻麻缀着的小果子。 “这是岩珊瑚。” 头顶响起了珍妮的解释声，西里尔抬头看去，只看到一条水化作的大蟒被珍妮踩在脚下，穿破那层将空气与湖水隔阂的薄膜，将精灵法师送到了他们的身前。 “岩珊瑚，红树林得以存在的支柱。”西里尔应声道，“我听说过。” “那你现在见到了，这可是其他的精灵那里都见不到的东西。” 珍妮的语气中充满着自豪，她向着前方平摊开双臂，让众人的目光向着前方望去—— 眼前，尽是岩珊瑚构成的、白色的路面，没有任何狭隘的感觉，就像是阿玛西尔的平原一样宽广。 而在这白色的珊瑚原之上，大片大片的红树林生长于其中。留在这一层里的仅仅是它们的下半部分，被精灵挂上了暗黄色的照明石，用以照亮水下的空间。 士兵们忍不住发出惊叹之声，其中有人小声道：“诺拉在上，这便是自然的奇迹吗？” “这是诺拉予以我们的自然的恩赐，人类。”珍妮开口道，“行了，抓紧时间，等将这些奥圣艾玛人赶走之后，有的是机会给你们看的。” 他们继续快步向前走去，一路上可以看到一支支正在整理装备的精灵编队，他们身穿的大多是取自红树林制成的木甲，这种木甲与戴兰家族的木甲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由于取材自水生木，因此还不畏惧一般的火焰，比戴兰家族私军的木甲要更加优秀。 西里尔粗略地一眼扫过去，在这一片白色珊瑚原上集结的精灵士兵数量已然超过两千人——这对一个精灵氏族而言可是非常了不得的人数，意味着海桃氏族为了这一次的计划，可以说是毫无保留。 “领主大人。”身后有士兵终于发出了疑惑声，“一路上我们问了您那么多次，您都不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吧……” “虽然这个问题很冒昧，但精灵，精灵真的拥有海上作战的能力么？” 西里尔斜过眼看了一眼那名士兵，开口道：“难道精灵拥有战船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吗？” “可他们不是都住在森林里面吗？”那名士兵费解道，“他们都住在森林里面，为什么会拥有战船呢？” 西里尔叹一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鲁宾，领主大人，我叫鲁宾。” “鲁宾，战争结束之后，把阿玛西尔地理志抄写一百遍，交到阿茨克手里。”西里尔拍了拍双手，留下一脸懵逼的士兵鲁宾，快步跟上了珍妮的步伐。 白色的珊瑚原，在他们的脚下戛然而止。 面前好像又成了海底的世界，昏沉沉的一片，隐约能够看到庞大的海魔兽在其中游动。 “就在这里？”他开口问道。 “是的，就在这里。”珍妮应声道，随后再一次举起了她的法杖： 海水之中，响起了隆隆之声。 那些海魔兽意识到有什么不妙之事即将发生，匆忙扭动着身子想要躲开，却根本来不及——更加庞大的身影自下方的深水中蹿出，将它们直接撞得歪斜出去。 西里尔直视着前方，看清了那昏黑的海水中，浮现出的巨物的真身： 舰首、桅杆、船身。 那是一艘庞大无比的战船。 精灵的战船。 第37章 精灵战船 这艘庞然大物的造型与现如今战舰的设计风格并不相同，如果有军事发烧友在场，一定能一眼看出，这是将近五百年前的海盗船常用设计，曾经一度在奥圣艾玛外的海域上叱咤风云。 它明明就在水中，却如同浮在水面上一样，桅杆上有些破旧的旗帜还有着被风吹动的感觉。庞大的船身缓慢地靠近着白珊瑚原的岸边, 那不知是用什么木材制成的船身是如墨一般的黑色，随着距离的拉近，在人们的眼中展现出漆亮的质感。 这样的战船并不只有一艘，在第一艘战船自更深邃的海中浮出之后，气泡翻涌间，另外两艘紧随而出。 这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一艘海盗船在靠岸, 而是身处于满是星球的太空中，注视着一艘星舰停靠。 拉罗谢尔人们都被这副场景震撼到了，就连西里尔也没想过, 海桃氏族的战船居然会是以这样的形式登场。 而“自然的风暴”珍妮观察着这些人类的表情，得意地扬起下巴，向年轻的侯爵说道：“怎么样，我们的战船刷得很漂亮，不是么？” 西里尔长长吐出一口气，忍不住吐槽道：“你觉得重点在这里吗？” 他们说话间，那些此前在白珊瑚原上集结的精灵部队已经聚集了过来，井然有序地顺着自战船上抛下的软梯迅速爬上船去。 而领舰的船头，一名精灵探出上半身，向着下方喊道：“亚德里恩侯爵，还请您快点带着您的部队上船，我们马上出发！” 西里尔转身看向自己的士兵们，笑着道：“还愣着干什么？” “侯，侯爵大人, 我们是，是坐这个船去进攻奥奥奥圣艾玛人吗？” 站在最前的士兵还没从情绪的波动中缓过劲来, 结结巴巴地说着，西里尔一抬腿踹在他的屁股上：“让你上船就上船，打完仗你和那个鲁宾一样，一人抄一百遍《阿玛西尔地理志》。” “侯爵大人，不要啊！” 队伍的气氛一瞬间活跃了起来，士兵们纷纷抓住软梯，迅速地爬上了船。站在那比想象中要更加宽阔的甲板上，士兵们还没能适应那种在水中坐船的感觉，一个个激动了好一阵子，才安分下来。 “艾布纳族长。”西里尔已经找到了海桃氏族的族长，“您对我们军事行动的支援，真是感激不尽。” “亚德里恩侯爵这说的是什么话。”艾布纳乐呵呵地笑道，“自然见证下的盟友正在遭受苦难，遭受一场不应存在的入侵，我们当然义不容辞。” “那让我们来商量下具体的行动计划吧。奥圣艾玛人只有三艘炮舰吗？” “三艘炮舰，以及五艘运输船。”艾布纳回答道，“估测算上围攻海利亚的兵力，总人数应该在一万五千人到两万人之间……” 他说着，眉间隐隐有忧虑之色。西里尔瞥见他的神情, 立刻明白了这位精灵长老在顾虑什么： “放心吧, 正面战场上，我们不会让你的族人去率队冲锋的。” “欸——亚德里恩侯爵，您这话说的，”艾布纳发出长长一声，脸上却是喜笑颜开，根本没藏住自己的情绪：“身为阁下最忠诚的盟友，我们精灵又怎么会懦弱地缩在后方呢？” 西里尔暗骂一声，悄悄翻了白眼:“哦？那还请族长率队突破海利亚北城门外的奥圣艾玛部队吧。” “啊这……”艾布纳立刻尬住了，自己推脱的话术结果反倒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还在想着该如何挽回，却听年轻的侯爵哈哈大笑道： “艾布纳族长，贵氏族只需要协助我军对奥圣艾玛舰队的清剿就行了，陆地上的战斗我们阿玛西尔会自己完成，放心好了。” “事不宜迟，赶紧出发吧。” “好好好，那这就出发。” 艾布纳下令道，随后每艘船的船头甲板上都走上了一名身材颀长的精灵，他们手中皆提着一柄弯而长的物事，看着像是长刀。 但当他们在船头站稳，抬手将那样东西放在嘴前，送气而入时，西里尔才知道，这其实是号角—— “呜……呜……” 幽咽低沉的号角声中，他们所身处的大船逐渐开始向上浮去——明明没有魔力的流动，也没有任何机械在运作，但是这些船却在稳步地提速。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有拉罗谢尔的士兵惊讶道，艾布纳和珍妮站在西里尔的身侧，艾布纳笑着看向西里尔：“亚德里恩侯爵，您知道我们的战船是靠什么来前进的吗？” “这是个问题……是靠什么的呢？” 年轻的侯爵露出苦思的神情，嘴唇嗫嚅，似乎非常纠结。这副神情让艾布纳暗爽：看来这位自然之神的青睐者也并非万事皆通。 他正准备揭晓答案，却听年轻的侯爵开口说道：“艾布纳族长也不给我点线索……既然如此，我就猜是，靠着阿德莱弯角拱门鲸推动前进的吧——” 这句话一出，身边的艾布纳族长刚要开口的表情便僵硬在那里。而珍妮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随后笑着轻轻敲了敲族长的手臂：“父亲，您真是弄巧成拙了，亚德里恩侯爵比你想的博识多了——” “过奖了，珍妮。”西里尔微微颔首，心里想道，这还真的是自己博识才能答出的答案： 这些精灵的战船的动力体系与人类的战船截然不同，在它上面找不到魔晶动力炉，水中行驶也决定他们并不能通过风力驱动。 令这些战船得以前进的秘密，便在于它们的船底：阿德莱弯角拱门鲸，这种力量惊人的海魔兽将它们的角插入至这些战船的船体中，在以其弯角制成的号角声驱动下，便会推动着整艘船向前行进。 游戏中西里尔曾经见到过这样的战船的图纸，原本他也没想到精灵居然用的是这种战船，直到认出那精灵手上的号角，由阿德莱弯角拱门鲸的角制成，这才能够回答出来。 “以弯角拱门鲸的游速，我们应该很快就能抵达海利亚外的水域了。”西里尔站在舰首，看着深水的幽黑之中，闪过得一道道粗壮的立柱般的黑影，那都是红树林，它们自下方的岩珊瑚中长出，一直要长到探头出水面为止。 “等离开红树林的辐射范围便差不多了。”珍妮接口回答道，“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身侧的红树林突然肉眼可见地变得稀疏了，很快下方的白色岩珊瑚也到了尽头。 “侯爵大人，我们要到了！”珍妮小声叫道，舰船的行驶速度也一下子放缓。 他们在逐渐地上浮着，那段深不见底的水域已经被他们完全跨过，前方已然可以看到白色细沙铺成的海底。 “西利基军，准备！” 西里尔一声命令，叫醒了那些还沉浸在在水中快速旅行的士兵们，他们纷纷回过神，拿起手中的长剑与圆盾，并且检查起腰间悬挂着的卢雷亚飞鸟式突进装置。 而与此同时，精灵的队伍也走上了甲板，西里尔注意到他们推着一辆辆的弩车，并将粗壮的藤蔓绑到了弩箭的后方。 “我们的目标是那三艘炮舰，摧毁奥圣艾玛人对岸上的支援火力，运输船不用管。” “我明白。”艾布纳族长应声道，随即以精灵语向几名精灵交代了一遍，转而向负责控制船只前进的精灵大声问道：“还有多久浮出水面？” “还有一分三十秒，族长！”那名精灵大声道，他手中握着法杖，是一名精灵法师，正在通过魔力探测深度来估算出水的时间： “一分十秒，一分零五秒，倒数六十秒——” 舰船上浮的越来越猛，如果此时有人注意到此处的水面，便会发现不断有气泡自其下方翻涌而上。西里尔抬起头，看着头顶的昏黑之色正在迅速地变淡，逐渐看得到来自海水上的泛白的光。 已经是白天了。 “三十秒——减速！” 晨光并不刺眼，但在暗沉沉的环境中行动了一个晚上的士兵们还是都眯起眼坐着最后的适应。随着舰船的上浮，他们很快发现了前方不远处一道漆黑而长的阴影—— 那是奥圣艾玛人的炮舰！ “对照长度，舰长符合，确认为奥圣艾玛奥内罗斯级巡洋舰！” “十二点钟方向一艘！” “七点钟方向！” “三点钟方向！” “三艘奥圣艾玛巡洋舰位置皆锁定完毕！” “每艘舰船负责离自己最近的奥圣艾玛巡洋舰，加速上浮！”艾布纳眼中闪耀着神采，大声指挥，“弩车准备！” “是！”那些弩车齐齐推动，将弩箭朝向奥圣艾玛奥内罗斯级巡洋舰的船身。 “族长，还有二十秒出水！” “十五秒！” “十秒，九秒，八秒……” 不断地倒数声中，水面已经近在头顶，水泡不断翻涌着，如同咕嘟不断的岩浆一般。 “五秒，四秒，三秒，两秒，一秒，出水！” 在那负责催动阿德莱弯角拱门鲸的精灵一声明亮的号角声中，他们身处的舰船像是被挺举起了一般，猛地向上破水而出—— 漆黑的、长长的桅杆如一杆刺破天穹的长矛，一瞬间便捅到了半空中，大片大片的海水因为精灵战船的破水而分开，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浪潮。 而每艘精灵战船出水的位置，都正好对着一艘奥圣艾玛奥内罗斯级巡洋舰的船尾！ 奥内罗斯级巡洋舰的炮塔布设为前二后一，前面两门为三联装新规赛亚级魔晶炮，而后方的那门火力则要相比前两门弱上很多…… 换而言之，他们出水的位置，正好是每艘炮舰火力最弱的地方！ “铮！”“铮！” 甚至没等艾布纳发出指挥的声音，那些负责弩车的精灵便齐齐扣动弩车的机扩，粗壮的弩箭绑着结实的藤蔓，在空中划过一道道青绿色的轨迹，最后在“哆”“哆”的碰撞声中，牢牢地扎入了巡洋舰的舰体之中！ 清晨时分，正是这些奥圣艾玛舰船甲板上防护最为松懈的时候——他们根本不可能想到，居然会有敌方的舰船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明明他们掌握着阿德勒地区的绝对优势，整个阿德莱海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这些拉罗谢尔人根本不可能找到一处还能动用的港口，将他们羸弱的战船派出来和他们争夺制海权！ 这样的想法以及骨子里对拉罗谢尔的蔑视，以及清晨的疲倦，让那些在后方甲板上的士兵们，在看到出水的精灵舰船还有向他们飞来的弩箭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敌袭，敌袭！！” 他们狂叫了起来，慌乱地跑去要敲响警钟，但最中央的那艘奥斯内罗级巡洋舰后甲板的半空中，已经腾飞起了数不清的身影—— “卢雷亚飞鸟突进装置，水鸟乱舞！” 风元素凝聚为强劲的气流，推送着这些拉罗谢尔的士兵腾飞而起。他们身后的侯爵大人只是轻轻捏拳，便将海面上的空间划入了他的“无量风屿”的统辖区域。 在无量风屿的助力下，哪怕两艘战船间的距离尚有数十米远，这些拉罗谢尔的士兵也可以顺利地飞到敌方战舰的甲板上！ “去死吧，奥圣艾玛的杂种！！” 士兵们大声叫着，用圆盾格开那些奥圣艾玛士兵的挥砍，随后挥舞自己的长剑，利索地解决了惊吓下第一批的奥圣艾玛是士兵。 “占领后甲板，堵住他们过来的路口！” 他们久经训练的成果一下得到了体现，哪怕是这种陌生的战斗环境，他们也迅速地找到了自己该做的事。 “亚德里恩侯爵，没想到您还有这一招。” 艾布纳族长看到那些士兵们居然凭空飞起，几乎看直了眼，“这是源于他们穿着的那奇怪的装备吧……那装备，您肯卖么？” “怎么，艾布纳族长心动了？”西里尔笑着看了他一眼，“好说，加入西利基，我就每个月给海桃氏族十套卢雷亚研究院的新装备。” “这……再说，再说。”艾布纳打了个哈哈，随即伸手指向前方： “自然的子民们，不要让我们的盟友孤身作战——” “现在，让我们将这些野蛮的入侵者，从和平的阿德莱海驱逐！” 第38章 被围的海利亚 初时西里尔还不知道精灵为什么要在弩箭的尾端绑上藤蔓。随着艾布纳的下令声响起，那些精灵们便排成长列，飞速地排列在了藤蔓的尾端，随后齐齐抓住藤蔓，就这么攀着长蔓，向着奥圣艾玛的炮舰攀爬而去。 这些弩箭与藤蔓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将奥圣艾玛的炮舰留在这里，而是为了搭起一座方便精灵们进攻的长桥！ 他们将精灵的制式长剑背在身后，双手交错地来回着，以一种飞一样的速度爬过了数十米的长蔓，接着灵敏地翻上了奥圣艾玛炮舰的后甲板。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面前的这艘炮舰的后方，便已经被西利基的士兵与精灵们彻底占领！ 但别的两艘船呢？那里可没有能够趁着后方甲板松懈迅速抢占先机的西利基士兵开路，面前这艘奥圣艾玛炮舰的动静显然会被另外两艘注意到，精灵想再以这种方式占领甲板，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当西里尔将目光投向另外两艘船时，才发现自己的操心根本是多余的—— 另外两艘精灵战船的船头上，都站着超过三十名手持长杖的精灵法师。他们齐齐摇着手中的法杖，以精灵语高声吟唱： “涡流啊，如鲸鲨起舞于海中吧！令海天倾倒，令深海幽邃翻涌！” 他们的吟唱声中，原本平静的阿德莱海海面顷刻间掀起波澜，两艘奥圣艾玛炮舰下方的水面开始迅速地旋转着，眨眼间便化为了两个庞大的涡流，并且越转越大，惊人的吸力赫然是一副要将整艘奥圣艾玛炮舰拖入水中的架势！ 而精灵们打的也确实是这个想法。那些奥圣艾玛人匆忙得从甲板里跑出来，立刻发现了混乱的始作俑者，精灵的战船——他们并不是没有对付法师的手段，但下方的涡流已经令船只无法控制，庞大的船身开始随着涡流旋转着，令他们根本无法及时作出反制！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乘坐的船，逐渐被涡流向着水下拖去！ “自然的风暴”珍妮出身的海桃氏族，由于地理位置的特殊，他们与其他精灵相比，或许在箭术上要弱上些许。 但海桃氏族的精灵法师团，在整个精灵族群中，都是首屈一指、无出其右的！ 西里尔回过头，看向身后海桃氏族的两位顶梁柱：“看来光靠你们的法师，就足以让这些奥圣艾玛人覆没了。” “并不，这样的群体法术其实有着不小的缺陷。”珍妮摇摇头，“除非是这样突然的奇袭，对方没有戒备，否则想要针对站在船头的法师群实在太容易了。” “只能说是侯爵大人的进攻计划做得周到。” 他们说话间，面前的炮舰上，人类和精灵组成的联军已经杀入了船舱之中，没过多时，船中央便亮起一道信号箭的光，令西利基的弯月鹿首标志亮起在清晨的空中。 “拿下了！” 计划进行到这一步已经堪称完美，几乎没有战损地清除了能够予以岸上奥圣艾玛士兵火力支援的炮舰，剩下的便只有近海区域的运输船只——他们交战区域距离近岸有着一定的路程，那些运输船只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后方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 “接下来把那些运输船也击沉，奥圣艾玛人就没有撤退之路可言了！” 艾布纳眼中藏着兴奋——精灵对奥圣艾玛的态度与友善绝不挂钩，对长寿的精灵而言，数百年前的奴隶贸易事件似乎还历历在目，他们根本忘不了那些被掳走的精灵。 而近两百年来对奥圣艾玛第一场大胜仗，居然是由他的海桃氏族所取得的，这份殊荣足以让他在深林议会上吹个七八年。 可年轻的侯爵却不如他那样兴奋，反而摆了摆手：“不，先不要动那些运输船……” 他沉思片刻，随后严肃道：“艾布纳，接下来我需要你们海桃氏族协助的任务非常关键。” “我要你们在远处监视那些运输船，当奥圣艾玛的士兵被驱赶着逃窜上船后，再……” 他迅速地说完，艾布纳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长出一口气：“侯爵大人，您虽然年轻，但手段可一点都不年轻啊。” “只是为了收益最大化而已。”西里尔轻轻颔首，“另外，还请派一艘小船给我。” “侯爵大人，您这是？” 而年轻的侯爵侧过身，扶了扶腰间的剑。 “我的士兵即将在前线血战，我又怎能不在场呢？” ———————— 赛门·贝克莱靠坐在城墙上，脸上满是疲倦。 手中的剑已经断去了前半截，身后靠着的那段城坳上还留有云梯前端倒钩刮擦的痕迹。他伸着无力的手胡乱地在旁边摸了一把，摸到的是一具冰冰凉的、同僚的尸体。 波纹兵团已经孤身坚守海利亚十天了。 没有得到任何来自军团的支援，他甚至不知道阿德勒地区的其余城市知不知道他们正在遭受围攻。 他不是没有派出过传令兵，但斥候都是一去不复返——虽然他在第一名斥候出城后的五天见到了那名斥候。 后者的头颅被顶在一根长杆上，由奥圣艾玛人的骑兵甩着来回在城外晃动着，最后掉落在地，被人像踢球一样一脚踢飞。 他们封锁了海利亚通往外部的道路，令海利亚成为了一座彻底的孤城。 队友呢？队友呢？ 他不知道军团长此时在做些什么，他相信军团长应该也处于苦战之中——至于那名在此前信誓旦旦说着会重点防范海利亚的年轻侯爵，赛门·贝克莱对他的源于那些岸防炮的好感，已经荡然无存。 想想也是，如此稚嫩的侯爵，毛说不定都没长齐，居然还想统帅一场迎战敌国的大型战争？别说那位端坐曼德克斯堡的侯爵大人如何击败奥圣艾玛人了，能在半个月内做出对奥圣艾玛人入侵的应对，他，赛门·贝克莱倒立吃屎！ 但他感觉自己已经活不到诺言兑现的那一天了。 奥圣艾玛人的进攻予以人的窒息感是任何没有经历过的人都无法评价的。那几门架设在城墙上的、曼德克斯堡支援而来的魔晶重炮已经由于过量地输出而纷纷炸膛——这也是他对那位年轻的侯爵的信赖消失的原因之一。 诚然这些武器确实杀伤了大量的奥圣艾玛士兵就是了。 这场守城战打到如今，赛门·贝克莱依然有一种错愕感，战争的每一幕都是那么清晰，但连在一起却又支离破碎。 他不知道奥圣艾玛人究竟有着多少的手段，只记得满眼都是飞溅的血肉——被奥圣艾玛人的攻城投石车炸飞的断肢，被魔法轰掉半个躯体的年轻士兵，在一发高阶流星火雨下被夷为平地的街区，满地都是烧焦的人体…… 这些片段交织在眼前，便让赛门·贝克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呕吐的欲望。 海利亚坚守至今日，可以说是手段尽出。波纹兵团战损超过百分之四十，城内的民兵、预备民兵齐齐上阵，死亡占比已经逼近百分之五十。 精灵的法师予以了他们非常大的帮助，如果不是精灵法师几次撑起破碎的城防法阵，恐怕海利亚早已被攻破。 但就在昨天晚上的战斗中……他记得大概是晚上十一点？敌方终于清除掉了一个城防魔法的基石阵地，宣告城防法阵的破碎。 十一月下旬的海利亚，自阿德莱海上吹来的风此刻带着彻骨的寒意与浓重的血腥味。赛门·贝克莱疲倦地闭上眼，让自己沉浸在这难得的宁静的晨光之中。 他们……还能坚持多久呢？ 赛门开始想念自己的副手，如果有他在，这场守城战不会如此艰难，但他却已经被炸死在了战争的伊始、岸边的碉堡中…… “团长！” “团长！” 急促的脚步声与吼声让赛门惊坐起来，直打架的眼皮勉力睁开，看到的是南城墙的一名年轻哨兵，正一脸激动地捧着一团青色的玩意儿，一路跑来。 “德维特，不要吵。”赛门·贝克莱出声道，但年轻的哨兵已经跑到他面前，用力地将那团起青色的玩意儿塞到了他的手里： “您，您看啊，这是什么！” 赛门·贝克莱疑惑地接住了那团青色的东西，才发现后者居然是“流动”的，就像是风在不断拂过掌心一样骚动着他，意外地有一种类似羽毛的触感。 而随着他将其抱住，一阵轻轻的声音便自然而然地响起在他的耳中： “尊敬的赛门·贝克莱军团长，我部将于明日早八点对围城的奥圣艾玛军队发起进攻，希望您能够予以必要的协助。西里尔·亚德里恩留。” 这道声音在耳边反复播放了三遍后，他感觉手里的青色东西忽然一轻，接着一股风从怀里吹过，那团青色的玩意儿便这么消失不见了。 “德维特，你……抱着这东西的时候，听到声音了吗？” “声音？军团长，您说的是有人将在明日早八点对奥圣艾玛人发起进攻吗？我听到了！” “西里尔·亚德里恩留，西里尔·亚德里恩是谁来着？” 赛门·贝克莱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喃喃地琢磨着这个名字，却听身边的哨兵惊叫道：“军团长，这个名字，不就是那位侯爵大人的名字么！” 脑中仿佛闪过一道雷鸣，将赛门·贝克莱立刻劈醒。他猛地跳起来，双手激动地想要抓些什么，最后只能抓住德维特的肩膀：“德维特，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东西的？” “是今天早上，城防法阵彻底破碎之后，这像是鸟一样的家伙落在了我们的哨塔上，我发现后就立刻来向您报告了。” “它被城防法阵给挡住了……也就是说，昨晚它就已经送到我们海利亚了？！” 赛门用力一拍大腿——昨晚的奥圣艾玛人的攻势异常猛烈，他们血战了一晚，防御法阵在基石被击破之前一直是全开的状态，根本没有注意到有这么个小玩意儿来到了海利亚！ “那它说的明早八点，不就是今早八点吗！” “德维特，现在几点了？！” “军团长，现在已经七点四十三了。”年轻的哨兵还不明白自己的军团长在说什么，只是匆匆报时，却见军团长立刻俯身，去拨弄着一旁和死尸躺在一起的一名士兵：“马克西！起来，起来了，吹号，给我吹号！！” 那名为马克西的号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含糊不清地问道： “军团长，吹号干嘛？你疯了吗，难不成我们不守海利亚，要出去和奥圣艾玛人决一死战了吗？” “我们还剩多少人？两千人都没有吧！” “别他妈废话了，吹号，吹集结号！”赛门大喊道，“是侯爵，是侯爵大人说来支援我们了！” “侯爵？那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孩？我记得军团长前天不还在骂他将来生孩子必定没屁眼吗，怎么就……” “你他妈吹不吹！我骂的是你生孩子没屁眼！”赛门用力一脚踹在号手的大腿上，疼得后者捂着腿踉跄地站起来，骂骂咧咧地摸出号角，放在嘴前： “嗡——呜——嘟嘟滴滴嘟嘟嘟嘟滴滴嘟嘟！” 悠长的号鸣声后，是一串急促而尖锐的连响。这阵号声被哨塔捕获，随后哨塔上响起同样的号角声： “集结！波纹兵团，集结！！” 无论士兵们有多困倦，无论他们的身体状况如何，在听到这声扩散开逐渐响遍全城的号角声时，立刻跳起身来，迅速地整理队形。 很快年轻的哨兵便跑到了每一支队伍的前方，下达了来自军团长的命令： “所有波纹兵团的士兵，海利亚的士兵，到西城门集合！” “那位侯爵大人要予以我们支援，就只能从西侧来，既然他们要对西侧发起第一波的冲击，那我们就从西城门杀出，先打乱奥圣艾玛人的阵脚！” 赛门·贝克莱抽出一名死去的士兵的长剑，将其挂在自己的腰间，而后伸手，盖住了那名士兵还未闭上的双目。 “但……军团长，那位侯爵的话，真的可信吗？” 马克西边换着装备，边犹豫道。 而赛门·贝克莱停下手上的动作，凝视他片刻，随后重新低下头，为那名死去的士兵扶正他的军盔。 “我们必须相信。”“我们也只能相信。” 他轻声道。 第39章 出城 海利亚，西门。 西门承受的来自奥圣艾玛人的火力，仅次于直面阿德莱海的东门。城墙上还挂着断裂的云梯，护城河的边缘还看得到半具身躯耷拉在岸上的奥圣艾玛士兵的尸体。 城墙上缺了一大块，那是被奥圣艾玛人的重型战争武器“火云炮”砸穿的。赛门·贝克莱还记得那道红色的赤焰在城防法阵破碎的一刻划过夜空、砸落在城墙上的场景——十余名士兵的身躯当场被高温溶化，城坳瞬间被砸瘫了一截。 他抬起头，还能看到那犹冒着红色火星的缺口断裂处。 波纹兵团以及海利亚防卫军能够出的战力，已经尽皆聚集在了西城门下、已然因战斗而被移平的空地上。 他放眼扫过去，士兵们大多面带疲倦，连轴转地守城战让他们的精神状态糟糕到了极点，有些士兵的身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血止不住地往外流着。 “军团长。”离得近的士兵轻声道，“我们……要出城了吗？” “是的，普利莫。”赛门·贝克莱喊出他的名字，“接下来的战斗，将决定我们十天的努力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海利亚究竟是得以幸存，还是率先毁灭于这场战争。”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地撞着自己的胸腔——并非是因为言语中的豪情令他心胸激荡，反而充满了负罪感。 他所下的这个赌上全军团、赌上全城的决定，只因为那位素未谋面的年轻侯爵不知从哪寄来的一通话——他且不对其品格进行猜想，可万一那位侯爵出了意外，没能到场呢？ 赛门不由得吞咽着自己的唾沫，手不自禁地颤抖着。 而这时，一道身影自士兵丛中走出——赛门看到那道身影时，不由得错愕了一下。 那是一名精灵。 海桃氏族驻扎在海利亚的法师团的首领，精灵“维洛”，在精灵语里，是“柳树”的意思。 “维洛阁下。”他躬身开口道。 精灵的法师团为他们提供了难以想象的帮助，他们自己随军的法师在战斗开始的第三天便已近乎魔力枯竭。如果不是这些精灵的法师源源不断的魔力予以支撑，恐怕守城不到七天，海利亚就已经沦陷了。 但精灵的魔力也是有极限的，此刻的精灵们几乎全员魔力耗尽，昨晚的城墙上，那些之前一直手持长杖的精灵已经换上了长弓，开始以弓箭对付那些奥圣艾玛人。 “贝克莱团长。”精灵法师维洛还以一礼。对于面前这群拉罗谢尔的士兵，他并没有任何高傲的架子——他亲眼目睹了这些人类悍不畏死的战斗，这足以换取任何一个种族的尊敬。 “我听到了您的集结号声，但并没有斥候给我们通知，我想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啊，维洛阁下……”赛门有点没想到精灵会说出这番话，连忙迅速解释了一番自己的计划，“精灵为海利亚做的已经足够了，我觉得……” “贝克莱团长。”维洛打断了他的话。 而后维洛脱下长袍，露出了里头的皮甲，左右腰间各挎着两柄精灵的战刀，身后还负着一柄长弓。 “战斗至今，难道你还不认为我们是与你共同并肩的战友么？” 他的话音中，那仅存的两千余士兵的长队后，又多了近百名精灵。 赛门忽然有些更咽，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时间，而后转朝向城门的方向。 机扩开始转动，面前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吊桥也逐渐放下。昏暗的城门下逐渐被外来的光照亮，他眯着眼，随后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诸位——” “为了海利亚，为了阿玛西尔，为了所有祈求和平的生灵，为了自然！” “诺拉在上！” “与那些奥圣艾玛的猪猡，决一死战！” 亮耳的长剑出鞘声响成一片，上千人齐齐拔出长剑。而在这阵长剑出鞘声中，城门彻底打开，士兵们双手将长剑握持于胸前，在其军团长的带领下，迈开腿，向着城门外涌去！ “为了海利亚！为了阿玛西尔！为了自然！” 他们高声呼喝着，奔出了城门，跨过了吊桥，奔至了城外的平野上。 向着远端的奥圣艾玛的军营阵地，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 伊拉里力亚军第三军团，是伊拉里力亚军中较为中庸的一支军团。 这个中庸并非是贬义词，而是褒义词——他们并没有在哪一方面做的特别突出，但是其余军团会有的短板，在这支军团上都找不到。 这得益于其指挥官，伍德罗·奥博安。他年仅三十五岁，出自伊拉里力亚将军，断指罗威尔·奥博安所在的奥博安家的旁系，是将军的侄子，却并没有得到罗威尔·奥博安的过多关照，却靠着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地爬到了军团长的位置上。 他的行军风格也不同于他的叔叔，后者的行军风格侵略如火，而他则温温吞吞，虽然同样拥有进攻性，但却更像是“温水煮青蛙”。 率领自己的军团，并统帅将近万人的贵族私军围攻海利亚城，对他而言是势在必得的一战。 但拉罗谢尔人反抗的比他想的要坚决得太多，而且这些拉罗谢尔人也确实有着反抗的能力，他们韧性十足，居然能一次一次地抵御住奥圣艾玛人的进攻。 无论是其城防法阵、还是城防用的装备，都给奥圣艾玛的部队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他没想到这样一座边陲城镇居然会拥有那么多门重炮，抢着要上去打头功的“埃菲”家族三千人的部队，在一轮炮火集中下，被轰的只剩下不到一千五百人。 而后便是漫长的围城期，对方的城防法阵强度高得离谱，为此他们不得不选择围城消耗的方式，逼迫后者不断地开关城防法阵——一直保持城防法阵的开启所需要消耗的魔力量是惊人的，围城很多时候不是为了耗尽对方的口粮，而是为了耗尽对方储存的魔力。 攻城战一直持续到第十日才有了进展，被攻破城防法阵的海利亚绝对不可能再做多余的挣扎，只要他们修养一番，再次发起总攻，定然能够一举将海利亚拿下。 只是这场攻城战打的确实不太漂亮——将近一万五千人的部队被对方耗掉了三分之一有余，几个随同的贵族私军的军团都快被打的不成编制了。 好在伊利里亚军第三军团本身的战损并不大，顶多是耗费了一些攻城器具—— 他正如此盘算着，却听得帐篷外传来传令兵的声音：“军团长，军团长，那些拉罗谢尔人出城了！” “什么？”伍德罗·奥博安站起身，眼中满是惊喜——只要这些拉罗谢尔人出城，那就等于是在送军功给他们！ “他们有多少人？骑兵？步兵？” “大概两千人，都是步兵，没有骑兵！萨克斯顿伯爵已经带兵迎上去了！” “两千人……海利亚还能拿出两千人？这不就是它剩下的所有战力吗？” “命各军立刻出兵，准备一举攻下海利亚——谁砍下对方指挥官的头颅，奖赏地龙军团入伍名额三个！” 他大步走出帐篷，奥圣艾玛人连成一片的军营里，士兵们已经纷纷走出，在营地外迅速地整军。 他拿起望远镜，看向前方的战场，正看到一群拉罗谢尔人手持武器，向着他们所处的方向奔来。而侧翼的萨克斯顿伯爵已经带领自己的私军迎了上去，显然是要抢夺这份战功——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拉罗谢尔人的数量果然如传令兵所说的那样，确实只有两千余人。 只是……这些拉罗谢尔人真的是觉得守不下去了，才出城拼死一战吗？ 他莫名地觉得有些怪异，但没有多往心里去，只是下令道，“不用特意整军了，让将士们直接带队上前，谁先抢到就是谁的功劳。” “是！”得令的传令兵立刻下令，于是一队队的奥圣艾玛人从营地中飞奔而出，骑兵一马当先，试图抢在侧翼的萨克斯顿伯爵之前，拿下这份战功。 而伍德罗·奥博安缓缓踱步回到帐篷中，面向军事地图，伸手在海利亚的城堡图标上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海利亚这一点并不被元帅所重视，他们此次带了新型的战争武器，海利亚的位置太过偏僻，并不适合用于布设。 但他认为海利亚依然非常重要——如果那些拉罗谢尔人还有着对他们进行反攻的想法的话，那么海利亚就是反攻号角吹响的地方。只要攻克海利亚，那些拉罗谢尔人就绝对没有再翻身的可能，只能将阿德勒地区尽皆拱手送出。 因此他接下了攻克海利亚的任务，率领第三军团来到这里——不然按照资历，他当然可以参与对圣海特尔的围城战，所收获的战功也要远超现在…… 只是这群拉罗谢尔人……是真的因为放弃，才会出城吗？ “军团长，军团长！” 传令兵惊慌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他一转身，正看到方才那名传令兵急匆匆跑进帐篷，慌乱无比地叫道：“军团长，拉罗谢尔人，拉罗谢尔人！” “急什么？”他淡淡问道，“是谁斩下了对方将领的首级？” “不是斩首，是拉罗谢尔人，从我们的后面，冲过来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炸响在帐篷之中，伍德罗·奥博安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忍不住破口骂道：“你在放什么屁？哪来的拉罗谢尔人？”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名传令兵慌乱声中，伍德罗再次走出帐篷，回过头看去，却看到军营的后方，卷起了滚滚的烟尘。 地面在震动，帐篷在震动，奥圣艾玛的龙旗在杀意凛然的风中猎猎着，此刻却似乎失去了其威严，转为了瑟瑟发抖—— 那是骑兵。 数量过千的骑兵，正自他们的后方，向他们发起冲锋—— “怎么可能？” 拉罗谢尔人是从哪过来的？他并不是没有在西侧的平原上安排侦查哨岗与骑兵部队，可并没有收到过这等规模的拉罗谢尔部队的动向。 难道他们是从磐石堡的位置过来的？ 但阿德勒地区此时可是在经受着奥圣艾玛人的全面入侵，拉罗谢尔人哪来的余力去组织起这样的部队来救援海利亚？ 现如今的情形已经不容许他多想了，他大声地呼喊道：“其余部队，全都调头，迎击后方的骑兵！” “长枪兵，快快快，盾阵！！” 伊拉里力亚军团的执行力非常惊人，那些还未走出营地的部队立刻调头回来。他们本来打算到营地的后方去组织起防线，但那来自拉罗谢尔骑兵的闪亮的银光来得是那样的迅速，以至于他们根本来不及赶出营地，只能在后方的空地上匆匆结阵！ 盾牌竖起，长枪搭在盾牌之后，奥圣艾玛人面对着那些银盔银甲的重骑兵并没有丝毫的怯懦，他们有着丰富的抵御骑兵冲击的经验，只要挡下这一波…… “坚如磐石！”“坚定意志！” 随军法师的法术已经落在了前排的士兵身上，他们感觉自己如同江流中的巨石，坚不可摧！ 可就在这一系列法术施加完毕，他们以最好的精神状态去迎接拉罗谢尔骑兵的冲击之时，自那一片骑兵之后，飞起了一片阴云—— 那片漆黑的阴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以远超过骑兵奔行的速度来到了他们的头顶。 他们才看清那并非是阴云。 而是箭雨。 箭矢裹着微黑色的流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后，砸落在前列的奥圣艾玛士兵的阵列之中。 叮叮当当的格挡声接连不断，他们身上的甲胄提供了有效的防御，在这样的箭矢攻势下他们仅仅是受了些许伤势，但并不会因此而崩溃。 可随即，有士兵发出了怪叫声：“火！火，火烧起来了！好疼！” 这样的叫声一瞬间响满了整个阵线，此时奥圣艾玛人才发现，那些箭矢上的黑色的微光并没有就那样熄去，而是顺势爬上了他们的甲胄，悄悄地开始燃烧！ 一瞬间，原先还整肃的阵线陷入了混乱之中。指挥官们试图稳住阵线，但令人绝望的此刻才真正降临—— 那些拉罗谢尔的重骑兵，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第40章 伍德罗·奥博安之死 奥圣艾玛人想破头也不可能想明白，那些箭矢究竟是如何从这群骑兵当中飞出来的。他们固然还保持着一定的纪律性，在短暂的慌乱后已经尝试着重整队列，由阵中的牧师为他们驱除这些灼烧的火焰。 但拉罗谢尔人的骑兵，已经冲进了他们的队形中。锥形的骑兵队似是洪流一般奔涌而过，再坚韧的堤坝一旦出现了漏洞，很快便会被狂奔的水流碾碎，正如奥圣艾玛人此时的队列一般—— “银刃骑士！！” 前代理代理团长亚历克斯·斯洛文尼尔是整支骑兵队的枪尖，他俯身于战马之上，手中银色的长枪随着战马的提速，逐渐裹上一层赤红的火光，令空气都发出滋滋之声。 他第一个踩过了那举着盾牌却左看右看慌乱着的盾兵，披挂重甲的战马亦成了蛮横的武器，任体质再好，经受如此沉重的马蹄一踩也得断上两根肋骨。 区区一名两名盾兵枪兵甚至无法让斯洛文尼尔冲锋的速度下降，他随手两下挑飞几名挡在身前的奥圣艾玛士兵，接着精准地找到了这一支部队的将领——一名身穿暗灰色重甲、双手中各提着一柄大剑的骑士。 他当即调转马头，战马嘶鸣着朝向那名将领疾冲而去，后者也立刻捕捉到了这主动向他发起进攻的骑士身影，双手中大剑交错，隐隐约约可见暗黄的魔力裹在了剑刃之上。 斯洛文尼尔马上洞察了对方的意图，下一秒用力拉扯马缰，战马重铠在铸造时便融入其内的魔力铭文在马缰带动下齐齐发动，沉重的战马突然间高高跃起近三米高，跃起的刹那便躲过了自其前方升起的排排地刺，将阴影投落在那名将领的脸上！ “奥圣艾玛的杂种，给我去死！” 斯洛文尼尔身在半空，手中长枪已如火龙舞，挥舞之间甩出一道火柱，刹那间便将那名来不及躲闪的、同为职业级的将领吞噬在了其中。 黑烟弥漫，当他的战马沉闷落地之时，那名将领全身都裹着一层深褐色的土，外表已经被烤成了焦炭。将领身躯微微颤动，那如外置装甲一样替他抵御了火焰的土层随即剥落。 可还没等他有更多的动作，斯洛文尼尔的长枪已经带着呼啸声贯穿了他的胸甲，自其后胸穿出！ “嗤！” 随着斯洛文尼尔猛力将长枪抽出再上挑，长枪高高举起时，那名奥圣艾玛将领的头颅已经被挑在了枪尖之上，来回晃动于乱军的半空中： “敌将已死于我手！” 瞥见主将头颅的奥圣艾玛人士气更跌，而已经冲入奥圣艾玛阵中、正陷入桎梏与其缠斗的拉罗谢尔骑兵士气大胜，拍马开始追杀那些已经开始逃窜的奥圣艾玛人！ 只是十几分钟的功夫，奥圣艾玛人的营地，已经彻底被拉罗谢尔人攻陷！ 而此时此刻，在这些骑兵冲锋而过的路上，一片手提长弓的西利基士兵正原地待命。他们的后方，阿茨克·安杰斯骑乘着白马，快速赶了上来，向着这支长弓手的领军者，西利基的职业级精灵射手孟斐拉问道： “怎么样，刚才的战术实施的效果如何？” “效果非常好。”孟斐拉手提着长弓，另一手将有些散乱的棕色波浪长发拨到一边，随后将脚边插着的、一面将近一人高的旗帜拔起，递给了阿茨克，“领主大人给的这面旗帜，确实让我们的进攻变得更加顺利了。” “听领主大人说，这面旗帜叫赛托尔的战旗？我感觉整支队伍的弓箭命中率都提高了一截，放在以前，我们是做不到这样的进攻的。” 这面旗帜有着深棕色的旗杆，旗面是素雅的白色，以金色与蓝色的丝线交织出了一柄张开羽翼的利剑。 它是一月份的时候，还未成为女王的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对彼时还是西利基伯爵的西里尔·亚德里恩的嘉赏，列军之神赛托尔的战旗的仿制品：迅捷与精准，一件史诗级的宝物。 而其作用，便是一个巨大的持续生效的“神明加护”光环，能够赋予让队伍的弓箭手射箭更加稳定、命中更加精准。 这些弓箭手在方才一直与那些骑兵共乘一骑，借助骑兵冲锋之势快速压近到最佳的射击距离，同时通过骑兵的身影遮掩住自己的身形，以一种奥圣艾玛人绝对想不到的方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空降”了一只弓箭手方阵。 通过弓箭手的附魔箭矢奇袭打乱奥圣艾玛人的阵型，让骑兵能够一举将其冲散。这对西利基而言也是从未有过的全新战术——毕竟一般情况下，弓箭手可没法如此顺利地突进到离对方这么近的距离。 阿茨克接过战旗，微微闭目，脑海中已经呈现出了方才战场的全貌。他思索着这个战术的优点与缺点，但身边骤然刮起了一阵风，打断了他的思路： 身前的女精灵已经拉开了长弓，疾风流转化作的青色长箭搭在弦上。她紧闭着眼，均匀的呼吸着，在以一种阿茨克无法理解的方式寻找着其射击的目标—— “铮！” 她骤然松手，那道青色的箭矢化作流光，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阿茨克的视线中。 女精灵射手缓缓睁眼，看向身边的阿茨克，淡然道： “安杰斯先生，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是否需要我们去支援另一侧的部队？骑兵主要都集中在我们这，他们那并没有能够迅速撕开奥圣艾玛人防线的兵力。” “这……”阿茨克想了想，“莱昂纳多他们能够处理好自己负责的方向的，斯洛文尼尔等会儿也会带人过去支援……你刚刚射的是谁？” “哦，我大概找到了他们的主将——” 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伍德罗·奥博安在护卫的掩护下向着海利亚城的方向撤离。在他下达对海利亚发起最后攻势的短短几分钟内，大量的兵力已经向着海利亚的方向发起进攻，还留在营地里的只剩下少数。 虽然他对他的伊拉里力亚军第三军团的单兵质量有着足够的信心，但是人数可能倍于己方的骑兵，却绝非靠着单兵质量能够弥补回来的。 靠那些士兵阻拦、尽可能地杀伤来袭的拉罗谢尔人，然后调动剩余的主力部队回头反攻，将这支赶来袭击的拉罗谢尔军队也一同吃下，这便是他的完整计划。 而作为整支部队的总指挥，他可不能在战场上出任何意外。 前方的士兵队伍已经接收到了来自传令兵的命令，开始调头与他汇合，那是在第三军团中都属于王牌的队伍，“伊拉里力亚血手卫”。 “将军！”血手卫的将领“卡拉宁”远远地向着伍德罗喊道，“后方也有拉罗谢尔人来么？人多吗？够我们杀吗？” “够多，保证你们杀得爽。”伍德罗对属下开口便凶性十足的话语没有丝毫厌恶，反而哈哈笑道。 然而笑声中，他忽然发现面前将领的表情出现了惊慌之色，伸手指向他，似是非常焦急。 他并没能读懂卡拉宁的意思，还在疑惑是不是自己脸上沾上了什么东西，一股风声却突然闯入了他的耳中—— 他飞了起来。 胸口感到了一瞬间的疼痛，而后麻木覆盖了整个胸口的区域。温热与冰凉的感觉混合着，他飞在半空中，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胸口正逐渐消散的一根青色的箭矢，以及其留下的一个巨大的空洞…… “砰！” 他砸在了地上，世界逐渐陷入漆黑，耳边只剩下士兵与将领焦急地喊声： “军团长！军团长遇袭了！牧师，牧师呢！！” 声音消失了。 他死了。 一四四一年阴白之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时奥圣艾玛对拉罗谢尔入侵第十日。 伊拉里力亚军第三军团军团长，伍德罗·奥博安，死于海利亚城外，为奥圣艾玛帝国军团第一位阵亡的高级将领。 死因，箭矢。 袭击者，不明。 —————————— 海利亚的东门，最靠近阿德莱海的城门，也是奥圣艾玛士兵数量最多的一个门。 运输船送来的物资都囤积在这里，临时的粮仓与物资储备仓库也建造在此处。虽然在奥圣艾玛人最初的计划中，他们可以迅速地攻克海利亚，根本无需多此一举。但本身的纪律性还是让他们做了完全的准备。 而事实证明这份纪律性是正确的——海利亚坚守的态度与能力远超过奥圣艾玛人的预测，如果没有搭建粮仓与物资仓库，他们将在头两个晚上陷入一阵混乱的物资分配期。 虽然这些拉罗谢尔人也绝无可能自城里冲出、对他们进行反攻就是了。 朗博伯爵此刻正在清点着自己的部队的数量，在昨晚的攻城战中，他们的损失应该是最大的——虽然换来的战果也是不菲的，这座顽固的城池的城防法阵基石，便是由他的游荡者以自爆的形式、背着一大捆魔力爆炸卷轴引爆摧毁的。 等海利亚正式攻克，他能够分到的好处绝非一点两点，说不定能够有机会令自己的家族一跃成为地区领头人。 “伯爵大人，伯爵大人！” “吵什么吵。”朗博伯爵不满地看向跑来的传令兵，“有什么事情，直接说。” “奥博安将军下令，立刻对海利亚城发起最后的总攻。” “哈？”朗博的眉头挑了挑，“开什么玩笑，我们才刚从前线退下来，现在又让我的人顶上去？你知道我的士兵有多累吗？他在后面好整以暇地，怎么……” “奥博安将军说，海利亚最后的抵御力量已经尽皆出城，此时的海利亚已是空城，谁先攻陷，谁的功劳就最大。” “怎么能不让我们打头阵呢？为帝国荣光，我朗博家必当义不容辞！” 朗博伯爵义正言辞道，同时立刻下令：“所有人都起来，都起来，接下来是最后的总攻了！” 他疲倦的士兵们稀稀拉拉地被从帐篷里喊醒，一个个无比困倦地在营地前整着队列。但队列在整军到一半，朗博伯爵看向南侧，却见一支部队正在迅速地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 他立刻像是被偷了一根骨头的狗一样跳了起来，大声喊道：“动作都快点！谁先拿下海利亚，功劳就是谁的——该死的，那是哪家的部队？不在自己负责的方向待着，要来和我们抢功劳？” 他说话间，那支部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忽然感觉那支部队靠近的速度是不是有些过分的快了，似乎轻甲部队全速奔行也不可能如此迅速—— “大人，那支部队的旗帜是哪里的？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 他的副官忽然开口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怪异。 朗博伯爵顺着向那支部队的旗帜看去，只见那面旗帜因为其队伍高速的前进，而被风吹得满中之满，银色的弯月与鹿首的图案本身带着高贵与典雅的气息，但在此刻却如同张牙舞爪的凶兽一样，让人的心砰砰直跳： “那不是我们的人的旗帜！” 忽然有人反应过来，大声喊道：“敌袭，那是敌袭！！” “敌袭！！！” 朗博伯爵也随即反应过来，大声指挥道：“变向，变向，面向南方，准备迎敌！” “面向南方，准备迎敌！” 士兵们虽然疲倦，但执行令依然还在，突然出现的敌军令其强行清醒了几分，他们立刻开始调头。 但朗博伯爵随即发现，队伍调头列阵的速度，居然比不过对方向着他们冲来的速度！ 那支队伍以远超他估算能力的速度在前进着，随着其越来越靠近，他发现那支队伍居然是腾飞在低空中，脚都不怎么沾地地，向着他们直冲而来！ 这他妈的是什么鬼东西！ “后撤，后撤！”他立刻做出了判断，“去和邓洛普军汇合！” 寻求最近的部队的协助，集结起来反攻，这是他想到的最优解。 但队伍中，却响起了让他想不到的声音： “但是，但是伯爵大人，邓洛普军也在朝着我军方向撤退啊！” “我们无处可退了！” 第41章 无赖型职业级 驻扎在海利亚东门的并不只有朗博伯爵率领的一支部队，此外还有以邓洛普伯爵的私军为首的、在此前的战斗中损伤惨重的残编部队，双方各有一千五百余人，总计将近四千人的队伍。 然而此刻如果有人能以鹰眼的视角俯瞰这一片登陆的沙滩与平原的交界处，就会惊讶地发现，邓洛普军正在向着朗博军撤退，而朗博军同样在朝着邓洛普军的方向撤离—— 两支私军就这么混乱地撞在了一起！ “吉特·邓洛普，你他妈的是疯了吗？没看到我的人在迎敌吗？”朗博伯爵骑在马背上，对着混乱之中的邓洛普军方向破口大骂，而那里也很快传来了回敬的骂声： “朗博你才是失心疯了吧？让老子在这里硬挨重骑兵的冲锋？” “你在说什么疯话，重骑兵重骑兵，拉罗谢尔哪来的重骑兵能从你那里冲过来？” 两人边骂着，边命令自己的部队重新整军，至少不能持续这样的混乱，不然只会在敌军的冲击之下溃不成军。 “挺盾，都给我挺盾！挡下那帮拉罗谢尔猪猡的第一波，后面就都是我们的回合！” 朗博家的私军毕竟编制更为完整，很快成功稳住了阵脚。而那些脚都不沾地直冲而来的拉罗谢尔人也已经杀到了他们临时扛起的阵线前。冲天的呐喊声中，双方正要开始第一波真正的碰撞，朗博伯爵却骤然间听到来自自己后方的惨叫声—— “啊啊啊！救命啊！！” 自邓洛普军阵中传来的惨叫声让朗博伯爵不得不回过头，去留意后方究竟是什么情形。但不回头还好，一回头，他险些吓得从马背上一头栽下来！ 一具具几乎有四米高的青色骑士已经在邓洛普军中横冲直撞，如杀鸡一样轻松地砍杀着那些邓洛普军的士兵们——并不是邓洛普军士兵过于脆弱，而是那些青色的骑士真的过于凶狠。 奥圣艾玛人的刀剑砍向那些青色的骑士，但是骑士们的身边却仿佛有涡流牵引，那些利刃还未能触及，便先被莫名的力量弹向了一边。 而那些虎头的坐骑亦是杀伤力十足，随意一咬都能够洞穿士兵的甲胄，蹦跳之时更是掀起风压，将那些企图靠近的奥圣艾玛士兵都掀飞出去！ 明明这些青色的骑士数量才堪堪百人，却令整支邓洛普军都溃不成军！ “该死，还真有他娘的骑兵在？不是，这些拉罗谢尔人从哪调来的骑兵啊？！” 朗博伯爵眼角抽搐，还未从身后的乱象中回过神来，身前已经有传令兵大叫道： “报！伯爵大人，前线，前线崩了！” “什么？！”朗博伯爵急急看向前方，却见那些脚都不沾地的拉罗谢尔人手中挥舞着沉重的大剑，自上而下发起的劈砍所带来的的力量根本不是这些疲倦的私军盾兵能够抵挡的，一个个都被劈翻了过去。 而冲在其最前方的一名穿着浑圆铠甲、看起来圆滚滚的将领手中大剑上裹着将近七米长的黄色光刃，随便挥舞便能将奥圣艾玛普通的士兵斩成两截—— “职业级？查利呢？去挡住他，挡住那个洋葱头！” 朗博伯爵急叫着，期待着己方的职业级剑士将对方的将领斩杀，挽回颓势，但回应他的却是传令兵充满沮丧的声音： “伯，伯爵大人，查利大人接了那人一剑，被劈成两截了！” 朗博伯爵听闻此言，直觉一阵急火攻心，张嘴还想说什么，鲜血却已先一步喷出，眼前一片昏黑，一头栽下马去。 “伯爵大人，伯爵大人！” 传令兵将朗博伯爵接住，高声喊道：“牧师呢？牧师呢？” 朗博伯爵兀自咳着血，费劲力气，挤出几个字音：“撤，撤，撤退，上船，上船！” 他的话音虽然不响亮，但是周围一圈的士兵却都听得清清楚楚。而来自自家伯爵的这句话语，顿时让所有人方才还紧悬着的心，突然一下砸入了谷底。 随同砸落而粉碎的，还有他们身为奥圣艾玛人的骄傲与自尊—— 败了，他们败了，他们在拉罗谢尔人的攻势下直接溃败了。 短暂的沉默片刻后，不知道是谁先喊了起来，于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奥圣艾玛人都喊了起来：“撤退，撤退！” “回运输船，回运输船！” ———————— 莱昂纳多犹自挥舞着手中的大剑，没有职业级的阻挡，在奥圣艾玛的军队中他几乎能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他的职业路线选择方向，决定了他有这种身为重装战士、在敌方人群中横着走的资本——土元素带来的高强度的防护能力，以及延伸的攻击距离，让他在没有职业级针对的情况下能够横行霸道。 如果有职业级？那就先把对方的职业级给剁了！ 类似莱昂纳多这样的职业级将领，在军事学上被称为“战阵型职业级”，是一般的军队最不愿意碰到的对手。这样的将领带动全军一同发动冲锋，通过自身实力带来的巨大优势，能够让战斗快速度过碰撞的焦灼期，直接打乱对方的防线，奠定胜局。 针对这种职业级的方式不是没有，倒不如说手段非常得多——比如在对方冲阵之前远程集火、提前轰杀，用己方的职业级与其“兑子”，亦或者是用特殊道具进行限制…… 但拉罗谢尔人奇特的冲锋方式已经断了朗博军远程集火的可能，而自己的职业级更是被对方一剑劈烂，至于特殊道具限制……这些并不算富裕的私军想拿也拿不出来啊！ 当莱昂纳多挥剑将试图从自己身前逃离的最后一名奥圣艾玛人砍成两段，长舒一口气时，却发现身周的士兵们也都停下了手，面前已经一名敌军的身影都寻不到了。 “那些奥圣艾玛人呢？” “莱昂纳多将军，他们，他们向着海边逃了……”一名士兵出声道，“我们是追还是不追？” “追……等一等，他们怎么直接溃败了？预测不是有将近五千人吗？我感觉撞上的顶多两千人。”莱昂纳多疑惑道，一抬眼，却发现远处的一群残兵正在被高大的青色骑士撵着，长戟挥舞间，血肉横飞。 “青色的骑士？怎么那么眼熟呢？我们哪来的青色的骑士……”莱昂纳多恍惚了片刻，猛然间想明白了这支奥圣艾玛军究竟为何溃败！ “亚德里恩！这年轻人的动作也太快了吧？这么快就从精灵那里回来了？他吃什么长大的，这么生猛？” “莱昂纳多，在背后说人坏话，当心出门踩狗屎哦。” 莱昂纳多吓了一跳，扭过头去看，才发现一名骑着黑色战马的年轻半精灵，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亚德里恩……”他长叹一声，“我该庆幸你是我们这一方的，而不是奥圣艾玛人的将领么？” 他这句话说得真心诚意—— 虽然早知道这个年轻人猛地不像话，但他对其的印象还停留在小规模的战斗中。 但此刻，他们所面临的是上千人、上万人的大战场，一个人的力量在其中将会被无限地缩小——就算他自己在军事学上被定义为棘手的“战阵型职业级”，但终归还是得一剑一剑劈去砍、才能制造出杀伤的。 魔力是有限的、体力也是有限的。土元素带来的防御力提升并不代表他在承受敌军的伤害的时候可以泰然自若，这些消耗得都是他自身的魔力—— 职业级的战士再猛，终归是会被耗死的。 但这个年轻人，西里尔·亚德里恩…… 莱昂纳多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了。 他明明是一名骑士，却能够以类似法师“元素之灵”的手段、将魔力凝聚成型，协同作战。但哪有法师能够喊出一百个威风凛凛的骑士乱冲乱杀的？ 这一个人就是一支骑士团，也未免太离谱了吧？ 而且从战场的表现来看，这一百名风骑士造成的杀伤效果，根本不亚于莱昂纳多率领的西利基军…… 莱昂纳多忽然有些羞愧，他觉得自己回去应该找阿茨克商议一下，让后者把军事书上的名词定义改一改，专门加上一个等级…… 就叫“无赖型职业级”，西里尔·亚德里恩限定！ “亚德里恩，那些奥圣艾玛人撤退上船了，我们要追吗？” 既然领主大人亲自到场，那莱昂纳多自然也主动交出了指挥权。而西里尔瞥眼看了看远处逃散、已经溃不成军的奥圣艾玛人，淡淡道，“追，但不要追死，逼迫他们向运输船逃离……再派人去沿岸看看，有没有海利亚剩下的岸防设施在，等会儿估计还有别的奥圣艾玛部队会逃过来。” 他话音刚落，却见海利亚的一侧，已经有一群奥圣艾玛人的败军开始向着海岸的方向逃窜。 “那是北门的奥圣艾玛军？” “应该是。” “我们负责主攻北门的是哪只部队？” “是……石化巨蜥骑兵，率队的是罗伯托·菲尔米诺。”莱昂纳多想了下，回复道。 “啧啧……有点欺负人了。” 西里尔不由得咋舌称叹道。 石化巨蜥骑兵，这过去的大半年里西利基新培育出的骑兵部队，目前数量只有一百余人，但是每一头石化巨蜥的长度都超过三米，俨然是一副“小地龙”的模样。 这些魔物皮糙肉厚，除了腹部是弱点之外，也只有行动速度慢于一般的骑兵可以诟病。 但海利亚的北城门可是靠近森林的城门，这支石化巨蜥部队从森林里杀出，正好抄了奥圣艾玛人的屁股，而且还不用担心，因为较慢的移动速度会在平原上遭受对方的远程火力而提前战损。 石化巨蜥开路，随军的则是正常的、还未换装卢雷亚装备的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北城门本就是奥圣艾玛驻军最少的一方，被一击即溃也不是什么怪事。 “东门由阿茨克亲自指挥，又有银刃骑士团、孟斐拉在，哪怕是伊拉里力亚军团，也能够正面碰上一碰。” “最后是南门……”西里尔目光投向南方，“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谢尔带队的吧？” “是的。” “他们的对手呢？” “奥圣艾玛布设在南方的部队数量，应该还有将近四千人？” “那我们呢？” “大概两千人？”面甲下，莱昂纳多的眼睛微微眯起，“但那两千人，可混着西利基绝大部分的骨干……” “他们需要一场战斗，来明白自己在这样的战场上，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战斗。” 他话音刚落，却见南方的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炸雷声，扭曲的闪电撕破晴空，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几秒才消失的印痕。 “那是？”莱昂纳多看着南方，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惊喜。 而西里尔闭目感受了一番来自南方的魔力波动，轻轻颔首：“没错。” “谢尔，突破职业级了。” 谢尔——或者说，谢尔丽·冯·希瓦，实际出身于索尔科南希瓦家族，隐姓埋名来到拉罗谢尔的东部，自然之地阿玛西尔，“自甘堕落”地成为了一名佣兵，打响了在自己的家族根本无法入眼的“阿玛西尔的赤色雷霆”的名号。 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没人知道她在追求什么。如果不是在北疆碰到了希瓦家族出资组建的“北风十字兵团”，恐怕其身份依然被藏得深深的，无人得知。 然而此刻，她跨过了那道门槛。 她如雌豹一般矫健的身躯上裹着跃动的雷霆，身上没有多余的甲胄，小麦色的肌肤裸露在外面。红棕色的长发散落在身前，滴滴汗水与血水混合着从她的面部滴落。 她的腹部还插着一段长枪的前段，而持枪的人，则已经在她的大剑之下，断成了两截。 那名职业级的奥圣艾玛长枪战士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死在一名还未突破——或是刚刚突破的职业级手下。 她抬起垂落的头颅，脸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目光中却充满了凶性。 她视线扫过身周的奥圣艾玛士兵，而后拔出插在自己肚子上的长枪，啐声道： “还有谁？” 第42章 海利亚保卫战战终 赛门·贝克莱浑身浴血，有些呆滞地站在海利亚城外的平野上。 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熟悉这海边十一月寒冷的风里泥土干燥的气息。但此刻周围的血腥味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让他陌生的，还有他自己。 他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边，那里空荡荡的——他的左臂被一名奥圣艾玛士兵一刀切了下来，掉在一堆尸体当中，找不到了。 他再回过头去看，血液遮挡着视野，他朦胧地辨别着他们的身影：之前一起杀出城的战友似乎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几道身影，离他最近的是一名精灵，那张英俊的脸上多出了一道深深的划痕，此时犹自血流不止。 一场惨烈的战斗。 赛门·贝克莱无法用言语去描述这场战斗与之前长达十日的海利亚守卫战相比，两者究竟谁更加惨烈。他只知道那些奥圣艾玛人源源不断地涌上来，自己和自己的战友不停地挥刀，血液在飞溅，肉块在散落，不断有人在倒下，有的是敌人，有的是战友。 他再看向前方，看到的是一面飘扬的奥圣艾玛的黑色龙旗，一群身着漆黑重甲的奥圣艾玛士兵，伊拉里力亚军团的精锐战士正在朝着他们的方向涌来。 啊，还没结束啊—— 那就来吧—— “先生们，这将是我们的最后一战——为了海利亚！！”他弯下腰，从地上抄起一柄奥圣艾玛人的战刀，用仅剩的右手高高举起，嘶吼道。 “为了海利亚！！！”身后响起稀稀拉拉的呼应声，似乎还没有对面传来的脚步声来得响亮，但却让赛门·贝克莱感到一阵久违的心安。 “海利亚！！！”他以更加嘶哑的声音呐喊着，随后拔起疲倦的双腿，第一个向着前面的奥圣艾玛人冲去。 他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每一下都像是要把心脏从嗓子眼里呼出去一样。他的手臂酸软的快要抬不起刀，只能将其半拖着前进。 那些奥圣艾玛人越来越近了，他们身穿着光亮的黑甲，战旗凌乱的飘在风中，黑色的龙旗就像是要从旗杆上掉下来一样狼狈。他看清了对方为首的士兵，那张脸上满是惊慌，不停地向后回看…… “嗯？” 他忽然感觉，自己面对的似乎并非是继续围剿己方的部队，而是一支……被击溃的残军？ 这个念头生成的一刹那，他突然听到了马蹄声，随后奥圣艾玛人的惨叫声响起来了，一道道高大的银色身影从后方捅入了这群奥圣艾玛人之中。 那名领头的奥圣艾玛士兵似乎还在喊着什么，但是一杆被血液染红的银色枪尖已经捅进了他的后背，将他用力挑在了半空中—— 只是刹那间的功夫，面前那支奥圣艾玛人的精锐部队，就这样彻底地被击垮在赛门·贝克莱的面前。 赛门·贝克莱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前方。 那名领头的骑士将枪尖的奥圣艾玛人甩落，驾驭着银色的战马，缓缓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而后那名骑士翻身下马，摘下了面甲，半跪着一手搭在肩上，诚挚道： “感谢您为海利亚做出的贡献，贝克莱军团长。” “我们来迟了。” ———————— 阿茨克走进了海利亚的城门，他的身边跟随着职业级精灵射手孟斐拉，后者的身后挂着她的长弓，左腰上悬着一柄精灵战刀，右腰上则挂着一颗头颅。 两人没有走入城中，而是一转直接拐上了城墙。 城墙上的场面触目惊心，破碎的石块到处都是，每隔几步便是来不及运走的士兵尸体。那些士兵的身躯大多是残缺的，有些头盔带着半个脑袋被一起掀飞，只剩下半张血肉模糊的面庞。 阿茨克闻着这股血腥味，伸手捂了捂鼻子，却又很快将手放了下去。 身后的精灵射手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她并非对此毫无感触，而是将视线聚焦于前方一点，以避免看到更多残忍的画面。 走完了一整段的西城门城墙，孟斐拉才发出一声轻叹声：“战争……这就是战争吗？” “你不是也参加了北疆的对亡灵战争么？” “那个不一样。”孟斐拉回答道，“亡灵是死的，没有生命的。他们本不应该存在，违背了自然的规律，并不处于诺拉大人的信徒序列之中。以自然之力令死亡回归死亡，这本就是身为自然信徒的我们应当做的。” “但这里……” 她闭上了嘴，以她的见解，并不能再说出更多的话。 阿茨克将手搭在一块破损的城砖上，望向东方——在这里，他可以看到那片还笼罩在清晨的薄雾中的阿德莱海，初升的冬日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而后他开口道： “至少……海利亚的战场，已经结束了。” “奥圣艾玛人的数量毕竟倍于我们，就算能够将其击溃，但要追击直至其彻底撤退，应该还要不少的时间吧？”孟斐拉疑惑道。 “你看。”阿茨克指向城外，“看到了吗，各方的奥圣艾玛人都在向着东边的海岸撤离。” “负责海利亚东门的应该是莱昂纳多？他带的人数应该不算多，如果后续追击的部队没能跟上，那他那里的压力会很大。” “莱昂纳多已经将海岸主动让给那些奥圣艾玛人了。”阿茨克平静地说道，“主将阵亡，军心涣散，再加上从未有过的大败予以他们的心理摧残，他们只会想着赶紧逃离这块恶魔一般的土地，回到他们的元帅身边，再做打算。” “那我们不是更该在海岸线坚守吗？”孟斐拉更加疑惑，“剩下的奥圣艾玛人数量怎么算都还有将近五千人，这股力量放回去的话……” “别忘了，我们的领主大人可不是什么事都没干的。”阿茨克打断了她的话，这句话让精灵射手也一下子了然—— 是啊，他们还有那名年轻的侯爵，在昨晚便神秘兮兮地带人出发前往海桃氏族，以他的做事效率，此时应当有成果了。 她以鹰眼术向着海岸的方向远远眺望着，只看到一艘艘庞大的运输船停靠在岸边。海岸的两侧似乎被拉罗谢尔的士兵占据了，正以箭矢对着那些运输船疯狂输出。 而远得只剩下黑点的奥圣艾玛士兵们哪里顾得上来自岸上的射击？他们像是溺水者抓到了救生圈一样踩着浅滩，狂奔向船上，一艘船塞满后立刻向着阿德莱海中开去。而就算在这种时候，奥圣艾玛人的效率性与协作能力依然得到了不错的体现，至少他们并没有因为抢夺登上运输船的名额而互相大打出手，并且在以一种极高的效率完成残兵的撤离。 一艘，两艘，三艘……三艘运输船，将被一路追杀、不断战损得残余的奥圣艾玛士兵都装了上去。拉罗谢尔人一路追杀奥圣艾玛人至海边，至此也没有放弃追击，数名法师站在岸边，齐齐高声吟唱，在最后一艘运输船将要驶离岸边的一刻在其上点起了一团熊熊大火，火势迅速地蔓延着，而这艘船却已经开向了阿德莱海中。 “仅仅只有一艘运输船着火……就算他们没法将火扑灭，也能让别的运输船分担着搭载这艘船上的残兵。”孟斐拉略有些失望地汇报着她看到的情况，“而且奥圣艾玛的战船来了，一艘……应该是叫巡洋舰吧？得让岸边的士兵注意躲避了，它们的炮击能够对近岸的驻军造成很强的杀伤……咦！！” 她忽然惊叫了起来，眼前发生的一幕令她无法理解：那艘奥圣艾玛人的战船开炮了，却并非是朝向岸上的拉罗谢尔人，而是对着剩下的两艘奥圣艾玛人的运输船！ “是，是领主大人做的！”她一瞬间就明白了。 遭受炮击的奥圣艾玛运输船还在迷惑中，硬生生又吃了炮舰的两轮炮击，而后他们才反应过来，面前的炮舰已经不再归属于他们了。那些奥圣艾玛人才逃出生天又坠入地狱，一个个发了疯一样的将运输用的小艇推下水，试图开着这样的小船逃走。 但现实告诉他们，他们早已身处地狱中，再怎么走，也只能往更深层的地狱而去—— 平静的海面被自其下冒出的漆黑阴影分开，三艘款式古老的海盗船浮现在了水面之上。涡流令不少小艇直接翻船，而落水的奥圣艾玛士兵还没能找到助力，便被自那些海盗船上投落的箭矢射杀。 血染红了这一片海面，浓浓的血腥味引来了冬日里也不甘于平静的海魔兽。当那一群群海魔兽游到奥圣艾玛人的身下之时，处理残局的事情已经无需精灵们亲自动手了。 时长十天的海利亚保卫战，画上了尾声。 参战的双方伤亡总人数超过两万人，海利亚的城防军、波纹兵团被打得只剩下不到五百人，而进攻方的奥圣艾玛人阵亡超过百分之八十，被俘虏一千三百人。 统率奥圣艾玛军队进攻海利亚的高级将领伍德罗·奥博安身亡，率领的伊拉里力亚军第三军团五千人近乎全灭。 而作为支援方的阿玛西尔军虽然占足了便宜，但是战果却并没有想得那么出色。 奥圣艾玛人在溃败后依然能够及时组织起小规模的阵地防守，并不是所有的阿玛西尔部队都有着能力碾压的将领带领，在小规模军团的正面较量上，阿玛西尔军并没有占到多少上风。 参战人数八千，伤亡将近一千——这个战损比绝对不漂亮，所幸的是死亡人数并不多，绝大部分都是受伤。 西利基的骑士们在战斗结束后，沿着磐石堡向阿德莱海一线进行了一轮清扫，确信海利亚所处的这片阿德勒地区延伸向森林的尖角内再无奥圣艾玛人的部队。 而西里尔·亚德里恩在中午时分，便已召集参战的所有将领，在海利亚的议事厅开会。 战争开始至今，双反之间还没有爆发过一场真正的、双方列阵，正面交锋的战役。无论是此前地龙军团被歼灭、奥圣艾玛私军进攻磐石堡失败，还是现如今的海利亚反击战，西里尔这一方或多或少都占据了一些“敌明我暗”的优势。 而这份优势随着时间的推进，将会无限地缩小。奥圣艾玛丧失对海利亚控制权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回伊拉里力亚军团的总指挥部，而这场失利也会令奥圣艾玛对阿德勒地区驻防力量的重视程度再上升几个档次—— 无论是西里尔、阿茨克，还是莱昂纳多、孟斐拉、谢尔，都认为很快他们就会迎来一场，正面的大型战役。 而他们要做的，便是通过此次战斗得出的信息，进而对奥圣艾玛军队的特性归纳总结，从而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取得更大的优势。 “他们非常擅长打小规模战斗，分队与分队之间的协同能力非常地出色。我们的部队有很多次都是在优势的追击过程中，碰到了两支残军重组的情况，而后被反打，陷入困境。”谢尔率先开口道。 她的面色不算好，腰上还缠着厚厚的一圈绷带，虽然已经得到了精灵的治愈，但是内部的魔力损耗还没能完全修补。 但她的精神状态却前所未有的出色，说话的声音都比以往要更加响亮一些，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容，让人看不出她心里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这点与他们的军事学院广收学员脱不了干系。”阿茨克迅速记下，同时给出了相应的答复，“不要忘记，奥圣艾玛军队的教育普及度是非常恐怖的，他们的士兵的军事素养在整个大路上都是首屈一指。” “那我们有针对这一点的方法吗？”谢尔直接开口问道，“说别的都没有用，我们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让我们的士兵也人人都能指挥，人人都会打仗。” “很难。”阿茨克道，“避免这样的小规模团战是最理想的。” “但这并不现实。”谢尔反击道，“这样的配合将存在于战场的各个角落，这是我们不可能避开的，也是必须解决的。” 第43章 到来的冕下 眼前的问题是必须要去解决的。 从阿玛西尔的战略决定要坚守阿德勒地区、一步不退的那一刻开始，整个阿德勒地区就变成了一张硕大的赌桌。 双方所有的筹码都摆在桌上，先是小规模地再各个点交互，你赢我一些我赢你一些，各有胜负，直到哪一方失去耐心，亦或是被局势所迫，进而选择“梭哈”。 而无论是小规模战场还是大的战役，这不是战术的制定者能够轻易弥补的缺陷——事实就是如此，奥圣艾玛人的军队就是更加“聪明”，受教育程度更高，更具备指挥的能力。 通过这样的能力，他们能够将劣势无限地缩小——不是每一个战场上的奥圣艾玛人，都会因为长期的疲倦与突如其来的溃败而士气垮塌，彻底崩溃，不然奥圣艾玛人也无法成为这个大陆上最强盛的国家，要不是有哪些美名其曰为“神明奇观”的地形阻碍，他们或许早就成了大陆的主宰。 会议桌上陷入了沉默，没有人能够拿得出一个可以应对的点子。西里尔双手十指交叉着放在面前、手臂撑在桌子上，目光扫过那一张张自西利基初创开始便跟随自己的面容。 在座的有遗落的军事专家阿茨克·安杰斯，有出色的职业级战士，有出身贵族却投身于银刃骑士团的高贵骑士、来自森林的精灵、还有叛逆出走终于突破职业级的女剑士—— 西利基这个草台班子，便是在这样一股股来自不同力量的助力下成长至今的。 它成长的太快了，快得哪怕已经尽力地去加固底层的基石，这个骤然间庞大到雄踞拉罗谢尔东部的势力依然显得轻飘飘的。 它像是一座云上之城，轻飘飘地升起，但此时面对的，却是屹立在眼前的高山，无法跨越，也难以与之碰撞。 年轻的侯爵看着台下无言的众人，明白此时正是他该出来带头之时——哪怕他本身也就是个臭打游戏的，连行会会长都没当过，难以成为一个出色的执政者，在当上西利基伯爵后，也是将草台班子基本上甩给阿茨克·安杰斯和吉恩·奥康纳去管理。 他轻轻咳嗽一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而后开口说道：“诸位，我想我们是不是被一些东西给蒙蔽了双眼呢？” “领主大人，您是说……” “奥圣艾玛优于我们的地方，我们确实难以追赶。” “但，我们难道就没有自己的优势之处么？” “多种族联合，多样的兵种，卢雷亚研究院予以我们的支撑，还有与我们结盟的自然信徒——” 他的话让这些西利基的元老们的目光都亮了起来，阿茨克已经重又捏住了笔，开始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着。 “以我之长，攻其之短，避其锋芒——诸位，这里是阿玛西尔，这里是拉罗谢尔，这里可不是奥圣艾玛的地盘！”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与会的骑兵队长罗伯托·菲尔米诺站起身，举着手发表道：“侯爵大人，此次海利亚保卫战中，我率领石化巨蜥部队进攻海利亚城北方向，只有三百名奥圣艾玛士兵从我方部队的围剿中逃脱，并且我军仅有不到十人轻伤。” “哦？你认为制胜的关键在哪？” “是石化巨蜥。”罗伯托激动道，“我认为石化巨蜥的作用等同于奥圣艾玛的地龙军团，在没有更大体型的骑兵、或是凶猛的远程火力限制的情况下，石化巨蜥予以步兵的压制是绝对的，常规用于对付重骑兵的长矛阵、盾阵对石化巨蜥根本无效！” “阿茨克？”西里尔侧过头看向阿茨克，后者刚放下笔，一手捏着下巴，语速极快地说道：“石化巨蜥的效果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好，机动性方面的缺陷当然也很明显……这样吧，罗伯托你带的部队暂时从骑兵编制里分割出来，专门归类为‘重装部队’，之后会给你特别的任务。” “明白，安杰斯大人。”罗伯托行礼后坐下，随后站起身的是莱昂纳多——这名流浪骑士此时摘下了他的头盔，露出那张沧桑而英俊的脸，“由于负责的是最远的东门方向，我率领的部队尽皆装备卢雷亚飞鸟突进装置，根据我的观察，敌军很难适应使用飞鸟突进装置的我军的行进速度，在初期的冲击时能够有效地打乱敌方的阵地。但是一旦陷入缠斗，优势便会被迅速拉平……” “配备飞鸟突进装置的士兵的装备往往会更加轻便一些，以提高行进的效率。”阿茨克点头道，“在近战缠斗下并没有甲胄上的优势，而且没有随军的牧师施加祝福……我明白了，后续也会对队伍编制进行调整。” “另外，卢雷亚研究院那边更够给出更多的支持吗？我记得他们新研发的‘元素弹射战车’已经在试用期了吧？” “我会联系莉迪娅院长的。” 会议桌上的讨论氛围逐渐热烈，当他们不再桎梏于奥圣艾玛人的优势，开始琢磨怎么扩大自己的优势，以盖过对方协调性的长处之时，无穷无尽的点子便如春生的长草一样密密麻麻地破土而出。 氛围热烈到西里尔都插不进嘴，他抬眼目光落在会议室门外时，却不由得一愣—— 一道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正站在门口，以慈善而欣慰的目光注视着会议室内的一切，而在座的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存在。 西里尔悄悄后退，离开会议桌，而后从会议室的边缘走到门口，站到了那道身影的面前，躬身行礼道： “冕下，您怎么会在海利亚？” 身穿一身洁白干净的长袍的老者摘下了他的兜帽，温和的目光落在向自己行礼的年轻人身上。 “啊，亚德里恩侯爵，我只是顺路过来看一看而已——之前还听说海利亚战况焦灼，没想到正好目睹侯爵打出的精彩反击。” “是我疏忽了，我应该主动出来迎接冕下才对。”西里尔惭愧道。 “哈哈，是我故意藏起来，本来没想让你发现的。”老者笑了起来，“我还没有给你准备升任侯爵的礼物，让你知道我来了，不就不能赖过去了吗？” “哪里好意思收冕下的礼物呢？”西里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老者看着他胸前悬挂着那枚项链，调侃道：“侯爵也不用客套，你心里不是巴不得能够将源初教堂的宝物都塞到自己的怀里吗？” 这位老者，自然便是拉罗谢尔的源初教堂主教。 佛提乌。 自索尔科南出发，乘着马车跨越半个拉罗谢尔，他在海利亚做了短暂的停留，准备一口气飞过森林与山脉，前往遥远的奥圣艾玛都城。 西里尔目光落在台阶下的庭院中，那辆华贵的、主教专属的飞马马车还停在院子中，车门尚未关上，显然这位主教确实只是路过，顺便看一看，而没有做多的招呼的打算。 他心里一凛，既然只是路过，说明佛提乌要去的地方在更远的东方，而海利亚已经几乎在拉罗谢尔领土的最东方，那么他的目的地只有可能在群山与森林以东的奥圣艾玛。 他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猜想，而是走下台阶，到马车旁关上了车门，才回过头看向还站在台阶上的佛提乌。 “冕下，如果不赶时间的话……不如和我在海利亚走一走？” 佛提乌看着他，而后走下台阶来，手轻轻一挥，那辆马车便凭空消散。 “既然亚德里恩侯爵邀请了，那我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两人离开庭院，走出海利亚的议事大厅，走到了海利亚的街道上。 街道上此时一片繁忙——是“繁忙”，而不是“繁荣”。行色匆匆的人们用推车运送着石块或是粮食袋，正忙碌着做可能随时爆发的下一场战斗的准备。 修补城墙、填充粮仓，修理装备，治疗伤患，守城连轴转了十天的海利亚在此之前根本无暇处理这些事情，此时才有空将战死的士兵的尸体从城墙上运下来，一车一车地拉向安放尸体之地。 佛提乌走在年轻侯爵的一步开外，他目光落在那一张张看不到笑脸、狼狈而满是灰尘的疲倦的脸上，忍不住轻轻叹息。 “哎——呀！” 他的脚步停住了。 一个小小的身躯正好撞在了他的长袍上，在洁白的长袍上留下了一长条灰黑的印子：那是一个小女孩，此时正一屁股坐倒在地，看着看向她的老人，鼻子抽了又抽，忽然张嘴，大哭了起来： “爸爸，爸爸不见了，爸爸……” 哭声中，一道穿着布衫的女人的身影从一旁的巷子里拐出来，她冲到小女孩旁边，一把将小女孩搂在了怀里，而后向着佛提乌连声道歉：“这位大人，我的女儿不是故意冒犯的，对不起，对不起……” 她说话间，却一直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声音带着更咽，将头埋得低低的，紧贴着女孩的额头。 佛提乌微微摇了摇头，他微微侧眸向后方，那里刚刚走过一辆拉着士兵尸体的推车。 而后他蹲下身，让自己于半跪坐在地上的女人处于同一高度，缓缓开口道： “女士，我很抱歉……我对这座城市、这片土地所遭受的一切，感到无比的抱歉。我才应该说对不起。” 女人愣住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面前这位看着就无比尊贵的老者说出来的。而佛提乌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的女儿身上，轻声开口道： “你的女儿，她叫什么名字？” “茉莉，她叫茉莉。”女人还抱着些许警惕，却还是回答道。 “那么……茉莉。”佛提乌抬起一只手，手中捏着一枚水滴形的吊坠，“等你长大了，你可以拿着这枚吊坠去源初教堂，你将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成为丹亚的眷顾者——如果你愿意的话。” 小女孩看着面前的老者，还有些迷惑不解，但对方的话音有着魔力，她不知不觉间已经伸出手，接住了那枚吊坠。 而佛提乌紧接着伸手，将那名女人搀起，微微躬身后，才走向了停留在原地等待的西里尔。 “冕下。”西里尔深吸一口气，对于佛提乌的行为不知道该发表什么言论，但佛提乌已经打断了他的话，直接说道： “亚德里恩侯爵，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实意的，我可以赌上我对丹亚的信仰起誓。” “不，冕下，我没有质疑您的意思，我只是……不太明白。” 西里尔看向佛提乌，却发现老人的脸上此刻带着真切的痛苦，眼睑低垂着，似乎不忍心再去注视这座城里可能再出现在他眼前的惨样。 两人缓缓地向着城墙上走去，西城的城墙已经清理干净，只是眼前的城墙缺口还未修补，城砖上的血迹也无法抹去。 而佛提乌望着西边空旷的平野，终于开口道： “亚德里恩侯爵。” “是。” “我站在整个拉罗谢尔几乎是最高的位置上，这个位置令我能够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却也让我无法做很多我该做的事情。” “你能明白这一点吗？” 西里尔沉默着，片刻后轻轻点头：“我明白。” “源初之神将庇护降临于祂的子民，而不仅仅局限于她的信徒。自然的信徒、源初的信徒、海的信徒，祂对所有存在都一视同仁，因为祂是源初。但身为源初的奉行者，我们却根本无法追逐祂所予以世间的真意……” 佛提乌微昂起头，大声地说道： “身为拉罗谢尔源初教堂的主教，我却无法予以侵犯这片土地者制裁，这才是最大的罪孽啊——” 他的话音更咽，西里尔再看向他时，却发现后者的脸上，已经多出了两道泪痕。 “丹亚在上，源初在上，愿星佑阿玛西尔，愿星佑拉罗谢尔——” 他说话间，身上逐渐绽放出金色的光，以他为中心，逐渐展开一个光罩，将整座海利亚都笼罩了进去。 于是，在海利亚冬日战后萧索的半空中。 浮现了一道七彩的虹迹。 第44章 突变与争执 佛提乌离开了海利亚，乘坐着他的马车，向着遥远的东方而去。 他在海利亚上空留下了一道祷告，名为“祈礼者的赐福”，在游戏中的时候属于特殊领地状态buff，能够为领地提供极高的士气恢复、产能增长。 而在现实中，这一道美丽的彩虹予以的是每一名伤兵的伤势愈合加速，与人们的信心的恢复。 进攻海利亚的军队失联，奥圣艾玛方迅速做出反应，派遣游侠与斥候对海利亚周边进行侦查。 虽然西里尔这一边对此提早做出了应对，早早便安排斥候、游侠、游荡者去进行反侦察，但架不住奥圣艾玛人多。奥圣艾玛人发现了未能被海利亚军队清理掉的尸体与营地的痕迹，还在海上找到了炮舰的残骸、还有溺水而亡的奥圣艾玛士兵浮尸。 在确定进攻海利亚的部队被歼灭之后，原先已经压入阿德勒地区的奥圣艾玛部队同时开始向后方集结，逐渐放弃了对前线的掌控。 而因为奥圣艾玛人的如此举动，厄特兰领-阿德勒地区一线的围海之壁才得以抓紧时间彻底完工，超过五十个小型碉堡构建成的防线，令奥圣艾玛人趁机进入厄特兰领区域的打算也彻底破灭。 自此，这场战争才过了仅仅十五天，便提前进入了双方僵持的时期。 局势对拉罗谢尔而言并不算好，阿德勒地区五座城池，除了最北端的海利亚得以回归阿玛西尔自己的掌控，其余的四座城池尽皆处于被奥圣艾玛人围城的状态。四座城池与外界的联系被完全切断，在第二军团的援军抵达之前，西里尔这边也无法贸然驰援任何一座城池。 四座城池中唯一轻松一些的是最南端的米登布兰德，离米登布兰德不远处，便是阿德勒地区与南方所属的阿德克区域的边界。而那位阿德克地区的新长官为米登布兰德提供了巨量的帮助，名为艾迪安·卡勒瓦的伯爵在沿海区域重防，通过布设的火炮令奥圣艾玛的运输船无法随意近岸。 但能够拖入僵持期，便已经宣告奥圣艾玛人“三个月占领阿玛西尔”的计划破碎了。 西里尔不知道奥圣艾玛的指挥官此时有多暴躁，那位伊拉里力亚军团的老元帅可不是什么脾气和善之辈，估计身边的将领一个个都已经被他打破了头。不过他心里还在奇怪，从已经被斩首的俘虏那里获得的名单显示，奥圣艾玛的总指挥官应该是西部禁军统帅伊奥·维罗斯，而现在登场的却只有罗威尔·奥博安所率领的伊拉里力亚军团。 以他们的脾性，不一股脑地把远超过阿德勒所能承载体量的兵力塞进来，直接火速攻占阿德勒地区的城池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怎么伊奥·维罗斯至今却迟迟未曾露面？ 七八万人的部队对奥圣艾玛人而言，可真不是一个大数字，西里尔保守估计奥圣艾玛此次战争投入的兵力，应该是在十五万以上的…… 不过前线的暂时稳定令他们拥有了喘息的机会，这里是他们的主场，全阿玛西尔效率最高的生产基地西利基便是他们的大本营，只要西利基安然无恙，粮食、装备都能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阿德勒地区，而卢雷亚研究院的新研发品，也会适时地登上战场。 只要拖下去，优势将会毫无悬念地来到拉罗谢尔这边！ 而现实也是如此。 1441年12月3日，拉罗谢尔第二军团雷狮军团先头部队抵达厄特兰领前线，对接“围海之壁”。同月7日，11日，第二军团的第二批、第三批支援部队抵达前线，阿德勒地区的拉罗谢尔总驻军数量将近五万，已然有了和奥圣艾玛人掰手腕的资格。 然而就在西里尔和第二军团军团长亚尔林·埃米接头，商量接下来的对策之时，1441年12月13日，奥圣艾玛集中兵力对帕克里发起了突然的袭击，超过两万人的部队同时攻城，奥圣艾玛方动用了十三个法师团，再加上压到近海的炮舰支援，以最快的速度攻破了帕克里的城防法阵。 海利亚的驻军观察到了奥圣艾玛人这次的突然袭击，迅速调兵前往支援，但在路上却遭遇于浅滩登陆的地龙军团的截杀，将近两千人的步兵骑兵混编自然守卫军折戟于平野之上。 而当围海之壁迅速调动的五千人部队赶至帕克里近郊时，帕克里的东城门已经被攻破，城头上的阿玛西尔与拉罗谢尔的旗帜被斩断，挂上了属于奥圣艾玛的黑色龙旗。 1441年12月15日，帕克里宣告被奥圣艾玛占领。 守城驻军尽皆战死，无一幸免。 这份战报传递到于围海之壁中段建立起的临时大本营“日暮里”时，军营中的拉罗谢尔高级将领们正在进行一场会议。当战报被斥候宣读出时，所有人都陷入了沉寂。 紧接着，年轻的阿玛西尔侯爵率先起身，脱帽望向东方帕克里所在的方向，将领们一一向着帕克里方向注目。 军事地图上，代表阿玛西尔控制区域的蓝色标点，又少了一个。 “我只能说……这非常符合罗威尔·奥博安的作风。”西里尔看着被标注为奥圣艾玛控制区域的帕克里，轻声说道。 “快，猛，狠，这就是伊拉里力亚军团的特点，当他开始正视自己的对手时，便会将自己和疯子无异的进攻发挥到极致，也就是如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样——” “十三个法师团，奥圣艾玛每个法师团百人编制，足足一千三百名法师……这是他们抽调了所有私军的随行法师才凑齐的阵容，再搭配上炮舰的炮轰，以全力击破帕克里的城防法阵……”第二军团军团长亚尔林·埃米正惊异于奥圣艾玛人此次的进攻，“他精准地抓住了我们的弱点。” 是的，他们的弱点被抓住了—— 现如今一片大好的局势，建立在双方处于“僵持期”的前提条件下。双方兵力均衡地以四座城池为核心分布，争夺的目标也是帕克里、圣海特尔、杜门与米登布兰德这四座城。 没错，这个僵持的前提，便是双方在四座城的兵力均衡。 但此时作为防守方的拉罗谢尔人的目的，是让四座城都不失守，四座城都要守住。因此他们只能跟着奥圣艾玛人动，对方在哪人多，他们就得跟着去哪。 可他们又没法获取对方的行进路线——阿德莱海是处于奥圣艾玛人的控制当中的，海岸也被奥圣艾玛人所控制，他们想把兵运走就把兵运走，想召集法师团就召集法师团，主动权由始至终，都在奥圣艾玛人的手里。 这便是拉罗谢尔的弱点。 他们是被动的，而被动的陆地行军，肯定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起初他们还抱有侥幸心，毕竟奥圣艾玛人迟迟没有发起像样的进攻——围城？围城就让你围去好了，我早已提前四个月做好了坚守的准备，物资准备充足，也不会有人在这中间投机倒把导致物资丢失，真耗下来，你奥圣艾玛人别以为真耗得过我们。 但此次奥圣艾玛人突然迅猛的攻势，彻底打破了这一侥幸心理。 “没有给我们沮丧的时间了。”西里尔开口道，“有一次就会有两次，这一次他们进攻的是帕克里，下一次就会是圣海特尔、杜门、米登布兰德。而且别忘记了，我们最担心的点在于奥圣艾玛人此次掌握的新技术，现如今帕克里被攻破，如果让他们将传送设施布设到帕克里……” 他的话让在座的将领们神情纷纷变得严峻。 “我想后果不用多说了吧，各位。” “这代表在阿德勒地区的坚守策略宣告破产，而以奥圣艾玛人的国力，能够迅速地将帕克里打造得固若金汤……” 阿茨克接口道，他微闭着双眼，在军营里来回踱着步，突然停步开口道： “破局，我们必须要破局。” “我们当然不能如此坐以待毙。”亚尔林·埃米冷静道，“但怎么破？总兵力我们依然不如奥圣艾玛人，第八军团、第九军团还未抵达、第四军团也还在路上，如果此时贸然……” 但阿茨克打断了他的话——这位在王国军团之中寂寂无名的新晋指挥官面对第二军团的军团长，以毫不客气的口吻发话道：“埃米军团长，我们不能再求稳了。你应该已经明白奥圣艾玛人是什么进攻节奏，现在所浪费的每一分钟，他们都可能在运输兵力，准备对下一座城池发起进攻。”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说到底，你也只会说这些话不是么？”亚尔林·埃米被阿茨克的口吻激起了脾气，他大声道，而后朝向西里尔，“亚德里恩侯爵，希望你的人不要随便发表无用的言论，我想贵方应该有一些基本的上下级概念……” “就是因为所谓的上下级概念，拉罗谢尔那些所谓王牌军团才如一潭死水，底下都是臭鱼烂虾。” 这句突兀的话语，令方才还有陷入喧闹趋势的军营，陷入了一片寂静。 亚尔林骤然转身，双目死死盯着开口的青年指挥官。而后他双眉挑起，大步地走到了阿茨克·安杰斯的面前，冷冰冰说道： “你，再说一遍？” “我说，王国的王牌军团里太多的臭鱼烂虾了，军团长阁下有什么意见么？” 阿茨克抱着双臂，浑然不惧这名第二军团的军团长。 “好……很好……你叫什么来着？阿茨克·安杰斯？我连你的姓氏都没有听过，看来你是从哪个乡下嘎达蹦出来，自以为有些许理解，便可以在这里大放厥词了？”亚尔林嘴唇微颤，蓦地大声喊道：“来人——” 他话音刚响，却听得一阵狂风刮起，敞开的军营被风吹得立刻合上了帘门，军营内的魔法灯被风刮过纷纷乱响，紧接着一盏一盏地破碎—— 眨眼间，军营内已经陷入了一片漆黑。 只有一道青色的光，自所有人的前方亮起。 那股青光冷厉，照亮了握持着他的年轻侯爵的脸。 “亚尔林·埃米军团长。”年轻的侯爵斜目看向第二军团军团长，冷声道：“在战斗尚未开始之前，便以身份地位去压制一名刚刚立下赫赫军功的指挥官，我想他说的话似乎也非并无道理，这上下级概念确实过于沉朽了？” “亚德里恩侯爵……”亚尔林·埃米看向年轻的侯爵，才开口便被后者打断，“自西利基建军开始，到阿茨克·安杰斯便一直是我最器重的军团指挥官，西利基军乃至现如今阿玛西尔军大大小小的军务都由他制定，看来您是在质疑我亲任的指挥官，质疑保卫海利亚的至高功臣？” “我……”亚尔林·埃米还想说些什么，那青光之中传来的冷意直刺他的脊背，让他的头脑忽然清醒了过来，他甚至感觉下一秒，那柄剑就会贯穿他的咽喉——如果他还保持着对这名指挥官如此的态度的话。 而他本身也不是什么过于蛮不讲理之人，此时长长吐出一口气，沉声道： “亚德里恩侯爵，是我态度过于恶劣了。”他当即让步，再朝向阿茨克时，声音放缓道：“安杰斯阁下，我收回我之前的言论，对于您在海利亚保卫战中的杰出指挥，我深感敬佩。” 他的话音中，那股风又吹了起来，只是这次异常地柔和，吹过了每一盏熄灭的魔法灯，将青色的灯光点亮。 转眼间，军营内又亮了起来。 阿茨克看着站在所有人之前的西里尔，后者正带着微笑看着他。他深深吸气，微闭目片刻，随即开口道： “不，埃米军团长，没有说出具体的方针确实是我的问题，在这样危急的时分大家的状态都不好，纸上谈兵的言论确实只会增加焦虑……” “不过现在，可以请阁下听一听，我的‘破局之法’么？” 他平静地说道，手中捧着他画满了线路的笔记本，直视着再一次显露出诧异神色的军团长。 眼中，仿佛藏着万千星辉。 第45章 代号“绝地反击” 又一年的冬林节就在眼前，但这年冬天的阿玛西尔再也没有任何节日的气氛。 褪去了青青的平野荒凉一片，干枯的杂草又低又矮，在腥涩的海风中摇晃着，追随着云飘的轨迹。 厚重的云层在冬林节前夕的夜晚自东部的高山压到了阿德勒地区的上空，在后半夜降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当帕克里的人们睁开眼时，城墙与平野已经化为了一片白皑。 奥圣艾玛地龙军团选用的地龙全名为“巴特瑞尔地龙”，它们睡觉的时候只是将粗壮的腿微微弯曲，低垂着头，看起来与站姿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清晨的时分，地龙的饲养员波利特正将大桶大桶的肉提送到地龙营地门外，而后一桶一桶地分发到每一头地龙的面前。 每头地龙一顿需要消耗三十公斤的肉食，一天三顿。这些能量将储存在它们的身体里，让它们可以在必要的时候长达七天不进食。 “天真冷，不是么？各位睡的好么？芙拉尔，这是你的；布鲁斯特，别着急，这份是你的……”饲养员是一名皮肤晒成健康小麦色、非常精神的青年，他温和地将每一桶肉送到地龙面前的同时，还在和它们说着话，“今天是这片土地的什么……冬林节？我给你们加了餐，每桶都多了三公斤的肉，而且还有你们最喜欢的香料……” 他亲昵地拍着地龙的头颅，享受着那种粗糙与光滑并存的触感，这支地龙军团九十头地龙，一共三个饲养员，每人负责三十头，他也得从凌晨四点就开始做准备，一直喂到清晨八点多才结束。 雪后的平原冷极了，海风依然不断地吹着，他裹紧了身上的厚衣服，暗骂着这片鬼地方的天气真是不让人喜欢，爬到身前的地龙身上，去掸掉它背上堆着的积雪。 然而就在波利特爬到一半的时候，身下的地龙突然打了个响鼻，随后庞大的身躯狂躁地扭动了起来，将他直接颠了下去。 他灵活地滚到一边，躲开来自地龙脚掌的踩踏，一咕噜站起身，抱住了地龙的头，不断地安抚道： “基森，基森，你怎么了，没事，没事的……” 他身上有着地龙喜欢的香料的味道，一般情绪不稳定的地龙在闻到这股味道后都会逐渐平静。但这一次的地龙却反而更加狂躁，而且不单单是他身前这头，左边的、后面的、整支地龙军团都开始喧闹了起来—— “吼！吼！” 地龙不安的叫声中，波利特终于反应过来，他俯身贴着草地，以魔力特化耳部听觉，随即听到来自泥土的震动源源不断，吓得波利特立刻跳了起来，狂喊道：“敌袭！敌袭！” 他边喊着，边奔向营地的边缘，拿起挂在那里的号角，用力地吹响： “呜——呜——呜——” 帕克里城外的奥圣艾玛军营连成一片，清晨时分，正是前两日经历战斗的疲倦士兵们睡得正香的时候。这阵突然响起的号声惊动了最近的斥候营与地龙骑士营，很快便有斥候和骑士走出帐篷。 他们起初还睡眼惺忪，但地龙的动静让他们立刻被惊得清醒过来，领头的骑士立刻找到了吹号的波利特，匆匆问道：“波利特，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人，地龙听到了远处的骚动，有敌袭，有敌袭！”波利特连声道。那名地龙骑士皱紧眉头，扫了眼远处，却见白皑的平野上一片寂静，根本没有拉罗谢尔人的部队的身影。 “你确定？” “我确定，我听到了土地的震动……”波利特立刻趴下身，但脸上随即露出怪异的神色：方才明明源源不断地震动，此刻却消失不见。而身后的地龙营地，也逐渐归于安分。 “估计是哪里地震了吧。”地龙骑士再看了一会儿远处，依然没有看见敌军的身影，打了个哈欠道：“波利特，你想太多了，我们可是刚刚才攻下了帕克里，那些拉罗谢尔人被我们打得丢盔卸甲，哪里有能力这么快组织起反攻？” “或许……是我想太多了吧。”波利特疑惑无比。这名骑士接着命令身边的斥候去远处巡逻一番，而后搂住波利特的肩膀，哈哈大笑道： “小伙子，喂完地龙回去好好多睡一会儿，等中午起来就是宴会，今天可以狂欢到半夜——在拉罗谢尔人的土地上过拉罗谢尔人的节日，而他们只能看着我们享受属于他们的时光，这种感觉岂不是棒极了？” 他大笑着转身，返回了自己的军营中。 波利特摇了摇头，伸手擦去刚刚沾在脸上的雪水，反思了一下，正如地龙骑士所言，他确实想太多了：拉罗谢尔人刚刚溃败，奥圣艾玛之前的重拳出击让拉罗谢尔人清楚地认识到，现如今的“和平”只不过是奥圣艾玛想要保持的和平，接下来奥圣艾玛可以随意地击破这些城镇，而拉罗谢尔只能乖乖坐在那里等死—— “来吧，我亲爱的地龙们，来享受今天吧，就像骑士大人说的那样，在拉罗谢尔人的土地上过拉罗谢尔人的节日——你们估计比那些拉罗谢尔人吃得还要好，想想是不是很开心呢？”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继续给地龙们分发着肉食，看着一头头地龙们狼吞虎咽地大口咀嚼，心里满是幸福感。 只是波利特没有注意到，在那头名为“基森”的地龙身下，土地微微开裂留下的缝隙。 而在地龙军团的不远处，一个堆满了白雪的矮丘之后，三道身影拥挤成一团，正将一张斗篷从头顶摘下。 从左到右，分别是一名英俊的年轻半精灵，一名老人与一名有着淡金色头发的中年男性。 “齐默尔曼，你对魔力的控制流动能力可真的是臭不可闻，我建议你和入门的学徒一起每天重复二十次水晶杆魔力平衡练习。” 中年男性毫不客气地挖苦着老人，而老人只能赔笑道：“奥布莱恩塔主，如果是正常的魔力控制我当然没问题，但您要求的魔力深度也未免太夸张了……” “夸张，不过是地下百米的土元素控制，夸张什么夸张？如果亚德里恩是土元素精通，现在老早搓出一百米高的土巨人在你头上拉屎了——” “奥布莱恩塔主，大可不必，大可不必……”年轻半精灵无奈地辩解着——堂堂绿之塔的塔主说话，和文明可一点钩都挂不上。 这近在地龙营地附近不到一公里的三人，自然便是阿玛西尔侯爵西里尔·亚德里恩，绿之塔塔主吉勒斯·奥布莱恩，与职业级土元素法师，刘易斯·齐默尔曼。 围海之壁的总指挥处在昨日确定了由阿玛西尔军指挥官阿茨克·安杰斯制定的，名为“绝地反击”的作战计划，从清晨一直讨论到黄昏，敲定了绝大部分的细节后，整个晚上便都用来奔波赶路。 阿玛西尔军与第二军团雷狮军团分别负责两个方向，前者沿着围海之壁奔赴帕克里近郊，后者则赶向圣海特尔。 这一场鹅毛大雪，成了他们行动最好的遮掩。 西里尔直起腰，搜集着不远处地龙营地的信息。方才地龙营地的骚动正是由齐默尔曼的魔力波动引起，这些对魔力感知并不迟钝的生物很显然发现了齐默尔曼的失误，因此才骚动了一阵。 他继续以“听风术”搜集着情报，很快听到了一阵阵马蹄声。抬头看去，却见一列斥候骑马向着北边奔出，一副要大规模巡逻的架势。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队斥候但凡巡逻范围大一点，便会发现我们的部队。”他立刻向两人说道，“奥布莱恩塔主，准备得怎么样了？” “虽然齐默尔曼干活糙了点，但毕竟有我的协助，现在应该已经可以发动了。” “那我给阿茨克那边信号。” 西里尔微微闭目，手上青色的风凝聚成型，随即化为一道灵动的鸟儿的身影，扑扇着翅膀，向着西北方飞去。 帕克里西北方，十数公里开外。 阿玛西尔军在此处布设了简单的营地，此刻正在做着最后的装备检查。 “卢雷亚突进装置的魔晶到我这里来领，到我这里来领，每个人都换上新的，不要到时候飞到一半没气儿了从半空掉下去丢人！” “检查自己的武器，检查自己的武器，喂，你的剑拔出来让我看一下——该死的，直接去军需处换一把新的！” 这支部队集结了阿玛西尔军与西利基军绝大部分能够动用的兵力，数量甚至要超过之前海利亚保卫战的人数。弓箭手、盾兵、大剑战士、戟兵、重骑兵、石化巨蜥骑兵、卢雷亚装备特战营，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森树守卫。 几乎点得出名字的军团都已经聚集在此。除此之外，在整个阵地的后方，一匹匹美丽而矫健的白色飞马正低头啃食着雪下的枯草，精灵骑士们擦拭着自己所配备的重新长矛，一个个高傲地坐在一棵棵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巨树身上—— 树人与飞马骑士，再加上海桃氏族支援的精灵法师团，这是精灵在短时间内所能提供给阿德勒地区的最多的助力。 在营地的侧翼，一台台投石车与弩车正在紧张地组装中，那些以新式金属锻造而成的部件能够方便地进行运输，早在十余天前便已运送到离此处最近的磐石堡，此刻也成为了反攻帕克里的即战力。 而这些常规的战争兵器旁，则是一辆辆通体黝黑、看起来笨重不已、装有四个轮子的金属体，由专门的士兵看守着，不知道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阿茨克·安杰斯席地而坐，身边聚集着阿玛西尔军的高级将领们。面前的雪地上平摊着帕克里的周边地形图，此刻他正在强调着战术的核心： “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反攻，夺回帕克里。现在的奥圣艾玛人刚刚取得大胜，留守在帕克里的驻军将处于难得的松懈期，还是和之前一样，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在战斗开始的时候就给予对方最沉重的打击，奠定优势——我们之前讨论了那么久如何破解奥圣艾玛人小规模团体效率高的长处，各位应该都还记得吧？” “记得。” “非常明白。” 将领们纷纷响应着，但随即有人提出了疑惑：“但安杰斯大人，奥圣艾玛人的兵力优势摆在这里，而且他们现在占据帕克里，我们想要攻城的话……” “先不用考虑攻城的事情。”阿茨克平静道，“帕克里体量有限，奥圣艾玛人不可能一股脑地将部队全都赛到城里去，城外的那些军营你们也都看到了，我们的首先目标便是清理掉这些部队。” “城里城外，事实上他们的兵力优势已经在这种自我分割的情况下被抹去了不少。更何况……按照领主大人的说法，如果敌方那位名为‘罗威尔·奥博安’真的认真起来，要速攻拿下阿德勒地区的话……” “这支攻破帕克里的部队，应该有相当一部分人已经乘船离开，前往进攻杜门、米登布兰德去了。” “啊……安杰斯大人，这个推测，您有什么依据吗？” “你可以认为我毫无依据，只是在赌。但战争本就是双方不断地互相博弈，互相‘赌’他们的心理。”阿茨克手轻轻点在代表帕克里的红点上，“我就赌奥圣艾玛人会松懈，认为我们不敢反攻，就赌奥圣艾玛人贪，想要速攻扩大优势。” “可如果赌输了，我们不就很被动了吗？”一名新晋的将领不解道，得到的是阿茨克的一声轻笑。 “你什么时候产生了，我们不处于被动的错觉？弗恩·沃克利？” “啊，这……” “我们已经在被动的极限，退无可退了，诸位。”阿茨克直起腰，眯着眼看向前方白皑皑的一片，朗声道。 “能否扭转战局，从被动变为主动……就看今朝。” 他说着，伸出手，停在半空中—— 一只青色的鸟，落在了他的指尖。 第46章 投石车 奥圣艾玛的军营连成一片，过多的兵力令他们哪怕在拿下帕克里后，也不得不让大部分士兵留在原先围城时驻扎的营地中。 此时的营地中已然是一片欢腾的气息，正如那名地龙骑士所言，在拉罗谢尔人的土地过拉罗谢尔人的节日，而拉罗谢尔人却只能沉沦在战争的苦难之中，这何尝不是一种愉悦—— 格罗特·柯西斯难得的放下了他一直挺拔的腰板, 舒适地躺在柔软毛皮铺成的躺椅之中。他身为这一支“奥圣艾玛西部领主联军”的指挥者，在此前帕克里的围城战中可没能好好休息过。 最后的总攻时，他一直在前线、几乎贴在城墙下下达着指令，高强度的作战早已令他疲倦不已，更何况好不容易拿下帕克里、取得胜利之后，还得迎合礼节地去送走前来支援的法师团、还有伊拉里力亚军团的支援部队, 更是让他耗尽了耐心。 此时的他颇有些后悔, 自己为什么要接下这个苦差——他可是奥圣艾玛帝国如今宰相奥德里奇·柯西斯的亲侄子，实打实的首都实权派, 就算不奔前线，也有的是晋升的空间。 “该死的拉罗谢尔人，早点投降不就完事儿了吗？”他嘟囔着，一边伸手推动放在案上的一台魔法装置的扳机，顿时悠扬的音乐自装置中飘了出来： “今夜~我们起舞于蓝色的莱亚河上，看那月光流淌，看那红裙荡漾~” 他在悠扬的歌声中闭上了眼，摇晃着躺椅，正怡然自乐时，一阵马嘶声的噪音响起在军营外，紧接着是鸣响的号角声—— “嘟嘟——呜呜嘟——” “集结号？谁吹得集结号？” 他一巴掌拍在魔法装置上，这台精巧的玩意儿承受不住他的掌力，砰然破碎。还没等他起身拉开军营的帐门，一道斥候的身影已经撩开帘门, 冲进了军营中： “柯西斯将军！拉罗谢尔人，我们发现了拉罗谢尔人的军队！” “你在说什么？”格罗特·柯西斯瞪大了眼, 却没有过多得慌张。他灵活得跃起身，伸手抓过了笔, 三两步走到旁边的桌案前，铺开地图的同时问道： “他们有多少人？从哪个方向来的？是东北方向的海利亚的援军吗？不，他们的主力部队已经被我们的地龙摧毁了……” “西北方，是西北方！”那名斥候连声叫道，“西北方目击到拉罗谢尔人的军营，数量不明，兵种不明。” “西北方？难道他们调度的是那破烂长墙的驻军？”格罗特·柯西斯嗤声道，“是想趁我们还未整修完帕克里，趁机发动偷袭？看不出来他们居然有胆子调动后方守备的力量。” “只可惜……不自量力！” 他心里对拉罗谢尔的驻军人数有着一个大概的估计，整个阿德勒地区的驻军加起来充其量不超过六万人，去掉已经战损的人数，估计五万人都没有。 而且这些部队绝大部分得用于驻防那修起来的破长墙，美名其曰“随时支援前线城镇”，但实际上呢？帕克里被打成筛子的时候，也没见到拉罗谢尔人的援军啊？ “只是想骚扰一下我们？还是说他们真的傻到打算来送命？” 格罗特·柯西斯心里揣测着，正琢磨着该如何调兵去解决掉这群不知好歹的拉罗谢尔人，忽然听到一声“轰”地巨响炸响在帐外的营地中，紧接着纷乱的喊声便响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乱成这样？”格罗特·柯西斯疑惑着，大步走出军营，而眼前的一幕, 令他当场呆住： 前方的营地间多了一颗巨大的、燃烧着火焰的石头，大半地陷入土中。数顶帐篷被石头砸得直接垮塌，隐约分辨出其下一滩滩的肉泥…… 那枚巨石上携带的火焰还在军营间蔓延着，周边的帐篷已经有数顶着了火，正有士兵组织着将其扑灭。 “投石车！是拉罗谢尔人的投石车！”士兵的喊叫声中，一队队骑兵已经组织起来，自军营中穿过，前往军营外列队，领头的骑士喊道：“这种重量的投石，他们的投石车肯定不会太远，跟我去直接把那些车给拆了！” 这队骑兵飞快地冲出了军营，柯西斯压下心中的讶异——虽然不知道拉罗谢尔人是怎么将投石车这样笨重的玩意儿运输到前线、甚至还能够推到足够威胁到奥圣艾玛军营的地方。但普通投石车的投石距离在五百到八百米之间，魔力驱动投石车的投石距离，奥圣艾玛最新研发的款式也不过将将两公里，对骑兵而言，只需要一阵冲锋就能拿下。 “命令，斥候营全体出动，去探明拉罗谢尔人的军队规模、补给运输路线。让路易伯爵、奥古斯丁伯爵、杰里迈亚伯爵，立刻率兵出阵，迎击拉罗谢尔人！” 格罗特·柯西斯下完命令，随即转身准备返回军营中。但他才刚刚转过身，就听到半空中响起的破空之声，紧接着一股灼热的气息直袭他的后背—— “柯西斯将军！” 身侧响起一阵惊呼声，他匆忙回头，却见一颗巨石不偏不倚，正砸向他所在的主军营！ 这刹那之间，只见一道燎眼的火光自面前一闪而过，一道身影突兀地挡在了格罗特·柯西斯的面前，随后便是红光乱舞。 那颗巨石似乎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紧接着突然炸成了数个小块，飞落向军营的各处。 而身前的身影，缓缓地放低了手中高抬的长刀。 “柯西斯将军，您没事吧？” “我没事。”格罗特·柯西斯惊魂未定，扶住胸口片刻，才缓过气来，长出一口气道：“哲罗姆，幸好有你在。” “是属下救援来迟了。”名为哲罗姆的护卫摇了摇头，伸手拂去了面前飞扬的尘灰。 他肤色呈现一种深深的小麦色，脸型狭长，泛卷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眼神中藏着煞气。身上穿着的是简单的皮衣，甚至露出半截腰；手里倒提长矛，看起来凌厉而又潇洒。不像是军人，倒像是一名佣兵。 两人说话间，格罗特余光瞥向一边，却发现空中还有数道划破长空的火痕，正砸落向军营的各处。轰然声与惨叫声紧随着响起，可想而知这一轮投石对奥圣艾玛人的部队造成了多大的损伤。 “这些拉罗谢尔人……”格罗特·柯西斯咬牙切齿，嘶吼道，“哲罗姆，护送我去前线，我要亲眼看着那些拉罗谢尔人被我们的骑兵冲烂！” “是！” 哲罗姆提防着可能再次袭来的投石，护送着格罗特·柯西斯骑马走出军营，却正好看到一队归来的骑兵。 “巴克尔，那些拉罗谢尔人的投石车呢？你已经拆完了？”格罗特·柯西斯出声喊道，被叫到名字的为首的骑士摘下头盔，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很抱歉，将军……我们，拆不掉那些投石车。” “废物！”格罗特气得就要上前给这名骑士一个巴掌，后者连忙辩解道：“将军，不是我们不想拆，是那些投石车远在常规投石车射程之外，至少五公里远！” “拉罗谢尔人的阵地也布设在那里，明晃晃的一片，全是盾兵，我们才刚靠近，就有弓箭手对我们放箭！” “五公里？”格罗特·柯西斯险些没坐稳，甚至笑出了声，“你告诉我，什么投石车能够投五公里，还是这种重量的巨石？是你没睡醒还是我没睡醒？” “千真万确！鹰眼斥候就跟在我们后面！” 话声中，很快擅长鹰眼术的斥候也返回了营地，向格罗特·柯西斯汇报道：“将军，拉罗谢尔人的步兵阵地已经布设完毕，就在西北方向四公里开外，估测至少有两个军团的人数。” “两个军团……至少四千人吗？”格罗特·柯西斯微微闭眼，此时也已按下了心里的浮躁，他迅速地思索着，随后开口道： “还是照旧，路易、奥古斯丁、杰里迈亚，让他们的步兵先头进攻，把我们的连弩兵护送到前方。巴克尔，你带领你的骑士团，再带上半支骑兵营移动向西南方，准备从侧翼冲击拉罗谢尔人的阵地。” “是。”骑士巴克尔领命道，随即带领自己的骑士向着营地的另外一侧奔去。 “将军，靠连弩兵似乎并不足以迅速撕破拉罗谢尔人的阵线。”哲罗姆在一旁低声道。 “当然，所以……你去告诉地龙军团，现在立刻马上整军，准备从东北方夹击拉罗谢尔人——” 他猛然握拳，在空中用力一挥：“我还嫌战功被那些人分走了一半不够呢，正好这帮拉罗谢尔人给我来添上一笔！” “他们都得死在这里！” 他正气势高昂，却突然觉得脚下地面一阵剧烈地震颤，险些将他晃下马来。哲罗姆赶紧扶住他，但随后从不知哪里传来一声轰然巨响，震得他头脑都是一阵眩晕—— “哲罗姆，又是投石吗？投石砸到我们旁边了吗？”他捂着脑袋大声地喊道，看到的，却是自己护卫呆滞的神情，望向他们的北方。 “哲罗姆，哲罗姆？”他边叫着，边看向那个方向，随即也喊不出声音来了： 那无尽的白色旷野上，此时突然多出了一座山—— 而那里，本是他们的地龙军团的驻地。 ———————— “阿茨克已经开始进攻了。” 西里尔直着上身，看着远处划破天空的火石的弧线。卢雷亚研究院提供的新式金属与新的符文，令他们的投石机能够以超过现在投石机顶尖水准的距离投射更加沉重的巨石。 或许对卢雷亚的那个时代而言，这只是军团配置的常规水平，但放在这个时代，却已经是除了魔晶炮外，最为顶尖的远程火力了。 “那我们这边？”奥布莱恩塔主问道。 “开始吧。”西里尔向着齐默尔曼点头，“以奥圣艾玛人的脾气，挨了打肯定不会想着防守，而是第一时间想着如何打回去。” “两军对垒，我们不会主动冲阵，要防备的便是奥圣艾玛人的地龙军团的侧翼冲锋——别给他们这个机会了。” 而老法师齐默尔曼已经低头，手中长杖亮起土色的光芒，开始低声吟唱道： “大地之神赫克斯特在上，伟大的自然之神诺拉在上，我祈求面前的平原动荡，祈求沉重之元素尽皆听命于我，祈求山川隆起，此刻，我将我的魔力付诸，请求——” “山岭巨人，屹立于大地之上！” 他骤然高亢的吟唱声中，面前的地面开始轰然颤动，土元素的亮黄色光泽将白皑取代，大地逐渐开始龟裂。 那名还在喂食着地龙的饲养员尖声叫着，他身前的地龙已经陷入了不可挽回的狂躁，暴动间将这名饲养员挤压来回冲撞，最后一脚踩在其腰间。 但这也阻止不了那早已潜伏在地龙们身下的裂缝扩大，几乎一瞬间的功夫，这整片地龙军团的驻地都在向下沉降。那些地龙们固然身躯庞大，但在这样的地面沉落中却发挥不出任何的作用，只能徒劳地发出龙鸣声。 而它们身下的土壤并非凭空消失不见。土黄色的元素轨迹在半空中勾勒出一道庞大的虚影，土壤便被迅速地转化为元素，填充进那个几乎将三人眼前的天都遮住的高大虚影之中—— “施放法术的步骤：一，构建一个法术模型，二，将魔力填充。” 最基础的法术施放的原则，在绝对的魔力量变下，达成了质变。 当飘零的土元素重新集结，它们化为坚硬的附魔的石块，彼此交替叠加组装，足、腿、腰、胸、臂、手、颈、头…… 当深褐色的土壤化形为一颗完整的头颅之时，刘易斯·齐默尔曼与奥布莱恩塔主联手构建的法术，便已经彻底完成—— 那是一座本不应出现在平野上的山。 随着齐默尔曼的法杖轻轻挥动，这座山，向前迈出了一步。 地动山摇。 山岭巨人，屹立于大地之上。 第47章 骑士对冲 那座凭空出现的高耸山峰顷刻间吸引了军营中绝大部分人的眼球。格罗特·柯西斯面色铁青，嘴唇微颤，片刻后才咬牙说道：“哲罗姆，我们的……地龙军团呢？” “我……我不知道。”护卫哲罗姆再如何冷静，此时也无言以对。 现实就如此摆在他们的面前，拉罗谢尔人以他们所不知道的手段一锅端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地龙军团——而事实证明，拉罗谢尔人似乎有着各种各样的方式去对付他们的地龙。 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支落败的地龙军团了, 在此之前、已经有一支地龙军团作为先锋部队突入阿德勒的平原，但却连一个晚上都没能挺过，便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那一次，可没有突兀出现在平原上的高山。 “将军，我们接下来……”哲罗姆有些忧心地看向格罗特·柯西斯，虽然此前海利亚的失败已经给奥圣艾玛的军团头上敲响了警钟，但刚刚拿下帕克里的格罗特·柯西斯正在士气高昂之际，遭遇如此迎头重击, 心态恐怕会失衡。 但格罗特的脸上出乎意料地平静，他深深吸一口气，闭目几秒后，立刻睁眼说道：“让路易、奥古斯丁和杰里迈亚撤回来，还有巴克尔，放弃现在的进攻计划，我们后撤。” “后撤？”哲罗姆呆了一下，没想到将军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愣着干什么？我说后撤，后撤，后撤！”格罗特高声喊了起来，“我们背靠城墙，有城池能够给我提供支援，为什么要和那些拉罗谢尔人在荒原上拼命？后撤！立刻，马上！” “啊, 好，是！”哲罗姆反应了过来，随即找到邻近的传令兵, 将命令传达下去，片刻之后，一阵异常急促的号声便飘响在了军营上空。 一瞬间，那些正战意满满、穿戴着装备的奥圣艾玛士兵们纷纷愣住了，随即如同烧开了水的锅一样，沸声一片： “什么情况？撤退的号角声？传令兵发什么疯呢？” “狗日的，这传令兵早该换了！再让他吹号，迟早把将军给吹死！” 奥圣艾玛的士兵们骂骂咧咧着，手中的动作丝毫不停，没有一个人认为刚刚的命令确实出自格罗特·柯西斯，他们坚信自己的将军不会主动显露颓势，尤其是在拉罗谢尔人的面前——开什么玩笑，他们这里可还有一万人！ 但仅仅几分钟后，便有斥候骑着马狂奔在军营间，高声向着那些士兵骂道：“没听到撤退的号角吗？柯西斯将军亲令，立刻撤退，向帕克里方向撤退！” “撤退？我们真的要撤退？” “旁边的那座山是怎么回事？我们的地龙军团呢？” “将军大人莫非认为……我们不是这些拉罗谢尔人的对手吧？！” 这个确切的消息立刻让士兵之间再一次炸开了锅，他们甚至因此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激烈地发表自己的言论。那突然出现的山峰与此刻的撤退, 让绝大多数人心里都产生了动摇。 “喂，你们看, 那座山是不是向我们靠近了一些？它刚才没那么近的！”有人发现了那座山丘的异状，惊叫起来。而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座山之间忽然出现了明显的“分叉”，紧接着一条腿向着奥圣艾玛的军营迈出了一步—— “山在动！山在动！”士兵们再一次喧哗了起来，而此时第二波、第三波传令兵也骑马而来，边吹着撤退的号角声，边大声命令道：“撤退，立刻向着帕克里方向撤退！” 哲罗姆跟在格罗特·柯西斯迅速返回已经被碎石砸出一个洞的主营，他看着将军迅速地整理着要带走的东西，忍不住问道： “但……将军大人，这样真的好吗？我军的士气此刻前所未有的低迷，就算拉罗谢尔人有一些……” “闭嘴！”格罗特·柯西斯扭过头，狠狠地道，“如果不想重蹈海利亚的覆辙，去特里斯那里见倒了血霉的伍德罗·奥博安，那就立刻后撤，到时候你会到源初教堂的神像前跪拜、专门感谢我的！” 哲罗姆哑口无言，只能低头道：“将军，我只负责保护您周全。” 二人说话间，却听一阵马蹄声急促掠过军营门口，复又停下，接着一名斥候钻进帐篷，急匆匆道：“将军！巴克尔骑士和奥古斯丁伯爵，拒绝撤退！” “操！” 格罗特这一次干脆地脏话骂出了口，但此时此刻他也无暇顾及这些不愿听令的部队，只能埋头于带着大部队后撤。 而此时的前线。 骑士巴克尔率领着他所信赖的“龙鹰骑士团”——他们是地龙军团的前锋骑士团，如同导龙鹰于地龙一样，他们便是地龙军团的眼睛，是地龙军团前进方向的指引者。 他们身披灰黑色如翎羽一般的斗篷，就连战马披挂的重铠头部，都特意设计成了如鹰喙一样的形状。一百名骑士列阵于军营的西南方，每名骑士都手提骑枪，腰挎弯刀，随时准备发起冲锋。 而在这一百名重甲骑士之后，则是数量更多的随从骑兵部队，装备与他们近似，只是更为轻便一些，名为“龙鹰骑卫队”，是龙鹰骑士团的预备部队。 长长数列排布在雪原之上，光是自远处看去，便横生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这阵突兀的撤退号角声同样被巴克尔听到，但他恍若未闻，只是专注地盯着前方。 他将在前线步兵部队接敌之时从侧翼发起冲击，一举摧毁拉罗谢尔人那自以为是的防线。 “大人，有两支部队从前线后撤了。”身边的副手轻声提醒道。 “那么还有一支留在前线的部队？是谁的？” “是奥古斯丁伯爵的，他们要发起进攻了。” “那么我们也准备冲锋。” “可将军大人的命令？刚刚传令兵来催促我们后撤了……” “你拒绝了吗？” “拒绝了。” “那就当做没有收到。”巴克尔脸上露出狰狞之色，“我帝国之威，怎能在拉罗谢尔蛮子之前露出败军之相？” 他话音中，自不远处的正面战场，那仅存的一支步兵军团已经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巴克尔立刻高举起手中的骑枪，高声命令道： “龙鹰骑士团，随我冲锋！” 这数百骑，立刻开始疾驰。 他们稳定地提着速度，自战场侧翼划过一个弧线，打算自拉罗谢尔步兵的侧翼切入。巴克尔目视前方，那一片白皑之中，隐约看见了一片闪耀的银光。 这片银光在一片斑白之中都显得如此耀眼，反射着并不起眼的冬日阳光，却明亮的像是另外一个太阳。仅仅片刻之后，巴克尔便立刻断定，并非只是他们在向着那片银光接近，那片银光也在向着他们冲来！ “注意，那是拉罗谢尔骑兵！全体调整冲锋姿态，准备对向冲锋！” 副官已经率先喊了起来，在话音中，龙鹰骑士们逐渐将阵型拉开，留出彼此之间的间隙——这不同于对步兵阵地发起冲锋，需要凝聚在一起造成最大的杀伤力，保持间隙、在错身之际斩杀敌人，才是骑士对冲时的正确姿态。 “不要减速！不要勒马，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骑士之间彼此高喊着，每一个人都将战马的速度逐渐催动到最高。然而对面的骑兵团却也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随着那一片灼目的银光接近，每个人的耳中都尽是震人心魄的马蹄声。 亚历克斯·斯洛文尼尔手挺着他银色的骑枪，银刃骑士团为首的拉罗谢尔骑兵早在奥圣艾玛人之前便已经提前留出了彼此之间的空间，眼见那些奥圣艾玛骑士也没有减速的意向，他忍不住狂笑了起来，对着旁边的奥蒂列特大叫道： “奥蒂列特，你猜克里斯汀团长会不会嫉妒我们，居然抢在她之前和奥圣艾玛的骑士团对决？！” 女骑士的声音闷在头盔里，只传出一阵飘扬的笑声。斯洛文尼尔不再多言，猛地将长枪挺起，高声呐喊道： “银刃骑士团！” “为了拉罗谢尔！” 与此同时，对面响起了一阵奥圣艾玛语的呐喊声，斯洛文尼尔并听不懂对方在喊什么，只知道那是近似的意思。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奥圣艾玛骑士，随即盯上了人群最前列的一名目光灼灼的骑士。 而对方的目光，也在同一时刻锁定了他！ 他听到对面的骑士在狂叫着，而他也随即高喊了起来： “来吧，来吧，奥圣艾玛的杂种！我将赐予你死亡！” 灼热的火光包裹了骑枪的枪尖，而对手手中的骑枪，也裹上了一层跳跃的雷光。在那炸穿耳膜的马蹄声中，两枪相撞，两人相撞，两军相撞—— 整片帕克里西南方的平原，顷刻间沦为了骑士们的绞肉场。 “保持速度，保持速度！”奥蒂列特高喊着，提醒身侧的银刃骑士不要多做逗留，速度所带来的的力量对骑士冲锋的重要性不必多说。他们和龙鹰骑士在第一轮的擦肩而过中并未分出多少胜负，对手的装备与武器同样精良，实力与他们平分伯仲，想在一轮冲锋之内解决掉对手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后方的阿玛西尔自然骑士们和那些对方的附属骑兵却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这些骑士并非森树守卫、银刃骑士这样的精锐军团，只是普通的骑兵，但他们同样一腔热血，拼尽全力地去杀伤着敌人。 两马交错之际，或是自然骑士被奥圣艾玛人挑下马来，或是自然骑士将那些奥圣艾玛人一枪砸下马去。第一轮的冲锋过后，双方的骑兵数量几乎都少了将近三分之一—— 而这，仅仅是第一轮的冲锋。 最先头的银刃骑士已经在此前奥圣艾玛骑士开始提速的位置调转马头，斯洛文尼尔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胳膊——在刚刚的碰撞中，他并未从对方的将领手上占到多少便宜。 而当他抬头看向前方时，似乎正好对上了遥远之处、那名奥圣艾玛将领的目光。 面甲下，他那张英俊的面庞上嘴角勾起，随后再一次举高长枪： “银刃骑士——” “为了拉罗谢尔！！” 第二次冲锋，在如雷的马蹄声中，踏响。 ———————— 阿茨克站在搭建起的高台上，身侧站着鹰眼术专精的精灵射手孟斐拉。 “奥圣艾玛人的部队在撤退？”他从孟斐拉那里获悉了这一信息，不由得紧皱眉头，“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们此时发起进攻，就是瞅准城里城外的奥圣艾玛人彼此之间已经有了一定的分割。如果奥圣艾玛人在此刻依然保持着高傲，对他们主动发起进攻，那便会被他们彻底拖入泥潭，而后一举歼灭。 但此时看来，对方的指挥官似乎并非什么过于心高气傲之辈——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会下达撤退的指令，这一点已经值得阿茨克对其刮目相看。 “但他们的部队似乎并没有完全撤退，三支在军营前列阵的部队还有一支，正在向我们靠近。” 阿茨克轻轻点头：“这是正常的，他们的部队当中有着大量领主的军队，不是所有人都会乖乖听话的，尤其是在他们才刚刚斩获一场胜利的前提下。” “还是领主大人那边动手早了，我估计是齐默尔曼的山岭巨人吓到了那些奥圣艾玛人。” “那我们这里该怎么办？”孟斐拉问道，“要追击吗？” 她说着，尖长的精灵耳朵忽然动了一动，随即望向另外一侧，片刻后轻声道：“斯洛文尼尔那边已经先和奥圣艾玛的骑兵发生碰撞了。” “不用追击。”阿茨克也望向那一侧——在计划中，斯洛文尼尔将带领骑兵队伍从侧翼杀伤奥圣艾玛的步兵部队，而对方的指挥官显然打得是一样的算盘。 “他们送多少人来，我们吃多少。”阿茨克平静道，“先把他们送上来的步兵都吃了，孟斐拉。” “明白。” 孟斐拉轻轻颔首，随即取下了背上的弓，嘴里吹响一声灵动的鸟鸣声。 而鸟鸣声后—— 弓弦齐响，那支奥圣艾玛步兵的头上，顷刻间便是一片箭雨，遮蔽了穹苍。 第48章 予以其战士姿态赴死的资格 “懦夫，懦夫！如果你不是宰相的侄子，格罗特·柯西斯，这个指挥的位置和你又有什么干系！” 凯文·奥古斯丁伯爵骑在马背上，挥舞着凌厉的马鞭，噼啪地在空中抽出爆响之声：“我奥圣艾玛征战如许多年，什么时候未战先退过？开什么玩笑！” “撤军？怎么可能撤军？路易、杰里迈亚也是懦夫, 就算只有我们，也足以将拉罗谢尔人的阵线打穿！” “等着吧，给我等着吧！” 他看着前方的拉罗谢尔人阵地越来越近，心里没有任何的畏惧，反而愈发大声，伸手向前命令道：“传我命令, 斩杀一名拉罗谢尔士兵，奖励三‘奥特姆’【奥圣艾玛货币单位, 等同于银特里】，斩杀一名拉罗谢尔将官，奖励一‘格尔德’【奥圣艾玛货币单位，等同于金特里】，上不封顶！” “伯爵大人有令，斩杀一名拉罗谢尔士兵，奖励三‘奥特姆’，斩杀一名拉罗谢尔将官，奖励一‘格尔德’，上不封顶！” 士兵们彼此间高声传呼着，顿时奥古斯丁的三千士卒士气大涨，其中带队的几名职业级已经恨不得脱离队伍，直接冲到拉罗谢尔的阵地里大杀特杀。 但就在他们提起速度，准备对对方的阵地发起冲锋之时，一阵炸响之声突然从对方的阵地中响起。奥古斯丁伯爵还以为那些拉罗谢尔人又动用了那些威力惊人的投石车，可他随即想到, 那些对他们军营能够产生足够杀伤的投石车，却断然不可能打击到行进间的他们。 而就在他思考着, 不经意地抬头之时—— 天黑了。 不，并不是天突然变成了黑夜，因为那轮冬日依然挂在半空中，散发着温凉的光。 而是他们头顶的天穹，尽皆被一片黑色的天幕给遮盖了—— “那是什么？是法术？群鸦风暴？”他正错乱着，那片黑色的天幕已然向着他们砸了下来，仿佛一只巨掌一样，让人一瞬间几乎窒息。 而这一刻，凯文·奥古斯丁终于看清了这片黑色的天幕是什么： 是箭雨。 士兵们匆忙地挺起盾牌，试图去抵挡那些黑色的箭矢。但这些箭矢的角度实在过于刁钻、数量也过于密集，并非重甲盾兵配置的奥古斯丁私军挡得了头顶挡不了胸口，挡得了胸口又挡不了面部，一时之间被射成了筛子。 而避开了被箭矢射杀并不代表他们躲过了所有的危机，随后他们才明白那些箭矢为什么是黑色的——它们的尾部跳动着黑色的火焰，只要在他们的身边，便主动地跳到了他们的身上，开始对其进行灼烧，顷刻间便蔓延到全身！ 只是一波箭雨下去，减员数量，就已经超过了将近五分之一，而这种黑色的火焰带来的杀伤力, 更是让他们原先严整的阵型彻底散乱！ “火！火！牧师，牧师，驱散！”奥古斯丁伯爵的身上同样沾上了那种黑色的火焰，这种火带着一种诡异的刺骨的冰凉感，灼烧着他铠甲下的肌肤，让他当场惨叫了起来。 身后一名随行的职业级法师连忙抬起法杖，正想为他施加驱散，却见一道青色的光自空中急闪而过，那名法师身体歪了一歪，随即从马背上掉了下去—— 他的头颅，已经消失在了那道青色的光之下，倒在地上的，仅剩下无头的身躯。 奥古斯丁伯爵呆滞了一下，连身上还烧着火焰都忘了，下一秒便惨叫了起来：“职业级弓箭手，有职业级弓箭手！”他同时跳下马去，干脆地在雪地上打起了滚，试图以此方式躲避来自敌人的狙杀。 “伯爵大人，那些拉罗谢尔人冲上来了，怎么办？” 士兵在一旁匆匆地问道，而奥古斯丁此时自己也已经有些六神无主，慌乱道：“顶上去，顶上去！” 而远处拉罗谢尔阵地的高台上。 孟斐拉再一次松开弓弦，青色的箭矢化为一道如流星一样的流光，贯穿长空后，精准地穿透一名并无防备的、奥圣艾玛职业级战士的胸膛。 长弓由于惯性在她手上顺从地转了两圈，像是求主人爱抚的宠物一样乖巧。 “一名职业级法师，一名职业级战士，我刚才看到了他们的将领，不过没来得及射击，他就已经逃出我的视线了。” 她冷冷地说道，就像是那夺走两名精锐的箭矢并非从她的手中射出似的。 “步兵已经冲上去了，他们的阵线大乱，已经连小规模反击的可能性都没有了。”阿茨克微微颔首，思考时手指又开始轻轻敲着手中捧着的笔记本，“通过你们弓箭手的‘净炎箭’，确实可以有效地打乱奥圣艾玛人的步调。” 净炎箭，便是刚才自拉罗谢尔阵地中齐射而出的魔力箭矢的名字。这种箭矢附魔技巧实际上出自精灵之手，本是用于针对黑森林的，通过产生吸附性的魔力火焰，对目标进行清除。 没想到用于战阵之中，却有如此拔群的效果。 只不过这一招的破解方式也是十分简单粗暴，只要牧师或者水系法师予以“净化”便可以破解。但是在对方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所能造成的效果也确实惊人。 “那边呢？斯洛文尼尔那边分出结果了吗？” 他再向孟斐拉问道，而孟斐拉侧过头看了一会儿，低声道：“赢了。” 远处，两军骑兵对冲之地，已然一片尸横遍野。 满地都是士兵与战马翻倒的尸体，双方的普通骑兵起初还互有兑换，但在几次交错下，却是拉罗谢尔的骑兵占据了优势，逐渐变为了多打少的局面，几乎将对方的骑兵赶尽杀绝。 而银刃骑士团与龙鹰骑士团的战斗，也已差不多分出了结果。 斯洛文尼尔手提着长枪，那赤红的火焰依然灼灼，望着远处对方的将领，那名同样手提长枪的奥圣艾玛骑士。 只不过对方身边的骑士已经倒下得七七八八，原先百人的骑士团，此时只剩下二十骑不到。他手中的长枪也在一次碰撞中，被斯洛文尼尔一枪砸断，身上本就发黑的铠甲在那次火焰灼烧中被烧的黑亮，铠甲下的肉体也已有不少地方被烧伤。 “斯洛文尼尔，我们接下来？”奥蒂列特在一旁轻声问道，声中压抑不住的雀跃——对方看来也并非什么寂寂无名的骑士团，在于银刃骑士团的正面交战中却败得如此惨烈。银刃骑士被打下马的总共也才二十余人，其中受到致命伤的不超过七人，已经被同伴带到战场边缘去急救了。 这是绝对的实力差距。 当初简·克里斯汀扬言要建立一支拥有绝对战力的骑士团的夙愿，在这一刻其成果终于得到了体现——他们并没有辜负简·克里斯汀团长的期望，没有输给奥圣艾玛人。 而斯洛文尼尔抬起头，没有回答，同时抬高了他的面甲，露出了下方满是汗水、却挡不住笑意的面庞。 他直视着前方，这一次双方的骑士团拉开的距离并未像此前那样夸张，他看见对方的将领端坐在马背上，先是用力扔下了手中的断枪，而后再一把扯掉了头盔，露出了一张凶相毕露、战意盎然的中年面庞。 随后，那名奥圣艾玛骑士从腰间，拔出了弯刀，雷电跳跃着裹在了弯刀之上，笔直地指向了斯洛文尼尔。 斯洛文尼尔咧开了嘴，他缓缓抬起长枪，朝向前方，同时开口道： “奥蒂列特。” “在。” “全体听令，赐予对面的奥圣艾玛骑士，以战士的姿态死去的资格！” 奥蒂列特挑了挑眉，应声道：“明白。全体听令，挺枪——” 身后一阵齐刷刷地金铁摩挲之声，一杆杆骑士长枪重又挺起，尚有八十人的骑士队伍并排而站，彼此之间留足了充分的空隙。 而对面原先还散乱的骑士也一字排开，长枪尚在的骑士将长枪挺起，长枪断裂的便如他们的将领一般拔出腰刀，笔直地指向拉罗谢尔的骑士们。 “银刃骑士团——” “冲锋！” 呐喊声中，银刃骑士们催动战马，向着对面的骑士冲杀过去，而从对方阵中也响起听不懂语言、但同样短促的呐喊声，接着那不到二十骑的队伍，朝着他们开始奔腾—— 这是两方的最后一次碰撞，这也是龙鹰骑士团的最后一次冲锋。 当斯洛文尼尔勒住马缰，回过头看向那具上半身歪斜着，双脚还牢牢扣在马镫中的骑士。 后者的胸口，已经多出了一个血洞。 平原上，只剩下几匹奥圣艾玛的战马还低头嘶鸣着，再无一名立着的奥圣艾玛骑士。 他深吸一口气，随后举起手中的长枪，高声呐喊道：“调转马头，我们的任务尚未完成——趁现在，追击那些逃散的奥圣艾玛人！” 剩余的骑兵们迅速地调整着队列，很快，拉罗谢尔的骑兵队形重整完毕，在银刃骑士团的带领下，再一次向着奥圣艾玛人的阵地奔袭而去。 ———————— “山岭巨人的进攻效率并不理想啊。” 年轻的侯爵抱着双臂，看着齐默尔曼满头大汗地控制着这具过于庞大的山岭巨人，忍不住说道。 “侯爵大人，这也并非我所愿啊，我也才刚刚琢磨出将土元素巨人合并为更大体型土元素造物的方法，谁知道你们这就让我去召唤出这么个玩意儿……” “有奥布莱登塔主的加持也不行吗？” “看来是勉强了一些。”奥布莱恩点头道。 现在西里尔才算知道，这位绿之塔的塔主的能力究竟是什么了。 “魔力源泉”。 他能够轻易地与土元素魔力、自然元素魔力产生共鸣，从而达到将那些魔力源源不断地转化为自身魔力的效果。齐默尔曼之所以能够召唤出如此庞大的山岭巨人，也是归功于奥布莱恩予以的魔力加持。 而现在想来，游戏当中他见到的奥布莱恩塔主之所以是一个苍老的老头形象，估计便是将绝大部分的精力投于帮助精灵驱散黑森林之中，过分得消耗自身了。 而在这一个世界线上，由于奥圣艾玛人在沐风节的阴谋并没有能够得逞，黑森林自然也没有凭空蔓延，奥布莱恩塔主自然也不需要将精力耗费在治疗森林上，反而可以尽心尽力地成为东部战场的有效战力—— 要知道，在游戏中阿玛西尔爆发与奥圣艾玛战争的时间段，也就是1446年之后，这位绿之塔的塔主可从未正面出现在战场上过。 西里尔倒是没想到，自己在沐风节的作为居然还为拉罗谢尔保留了如此一股可靠的战力。 “那确实有些浪费了。如果只是为了埋葬地龙军团的话，可用不着耗费那么多的魔力。”奥布莱恩塔主有些可惜道，“但指望这座山岭巨人追上那些奥圣艾玛人的军团也不现实……亚德里恩侯爵？出点对策看看？” 现如今的局面，便是齐默尔曼费劲心思召唤出的山岭巨人的效果实在太差，虽然成功歼灭了地龙军团，但是并不能在后续的战场上发挥出这股魔力耗费该有的作用。 它太庞大且太笨重了，并且每一次移动，都要耗费刘易斯·齐默尔曼大量的心力。估计没等到这座山岭巨人打到人，刘易斯·齐默尔曼自己就要心力交瘁猝死当场了。 “嗯……”西里尔看向前方。这群奥圣艾玛人撤退得实在太过坚决，坚决到让他以为在面对的并非是奥圣艾玛人，而是另一个时空某个三色竖条旗国家的部队——当然，并非是一战的三色竖条旗国家。 “追不上……阿茨克那边也没有能力去限制他们的撤退……” 如果让奥圣艾玛城外的军团成功和城内的军团汇合，或是让城外的军团能够借助到城墙的力量，那么他们接下来的进攻将会变得非常艰难。 虽然如同奥圣艾玛人进攻帕克里时一样，他们也带了足够的法师，但战损过大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等一等，城墙？城内，城外？ 西里尔脑内灵光一闪，随即高声叫道： “齐默尔曼，不用继续控制山岭巨人了！” “立刻，马上，让其崩解！” “目标朝向，帕克里城墙！” 第49章 山崩 “朝向帕克里城墙？那我们之前所做的，岂不是前功尽弃？” 思想颇有些固化的齐默尔曼一时之间转不过脑回路，但奥布莱恩塔主却是率先叫道：“朝向帕克里？齐默尔曼，立刻，马上，崩解你的山岭巨人！” 连塔主都如此激动，齐默尔曼也不是什么顽固之辈, 立刻顺从地挥动法杖，精神力集中，操控着那具还在向着奥圣艾玛撤退部队方向缓慢移动的山岭巨人转动身形。 “大地与山脉，回归你原本的模样——” 他苍老的声音颤抖着吟唱着，每一个字音都带着魔力的波纹，连通那密布整具山岭巨人的魔力节点。 大地开始震动。 那具山岭巨人缓缓地将双手抬起, 以最为长、最为舒展的姿势，朝向离他并不远的帕克里。 隆隆的震动声像是它的哭泣声，它不甘心，逗留于这个世界的时间仅仅只有如此些许，但却只能在那些魔力节点的溃散中，化为大片大片的碎岩—— 而后砸向那座城池的西城墙。 奥布莱恩闭目感受着空气中那激荡的魔力，直到齐默尔曼低声汇报山岭巨人已经崩解，他才睁开眼，向西里尔缓缓问道： “但……侯爵大人，这样岂不是连帕克里，也一同葬送了吗？” 年轻的侯爵只是扶着腰间的剑，闭目不语。 —————————— “如果让奥圣艾玛人城里城外的部队顺利汇合，重新合并为一个整体，我们的攻坚压力会非常大。” “你应该庆幸，奥圣艾玛人前两天才把帕克里的城防法阵轰烂，他们可来不及布设新的城防法阵——至少我们的投石车还能派的上用场。” 战场的局势变化让阿茨克立刻着急将领、召开了一场紧急的会议，商讨在维持原计划的追击的同时，该如何继续杀伤奥圣艾玛人。 “还是得等法师团调上来, 派遣一支部队护送他们靠近城墙……罗伯托·菲尔米诺, 这个任务交给你没有问题吧？” “放心吧，安杰斯先生，我保证法师们在石化巨蜥的背上坐得稳稳当当。”接到命令的罗伯托·菲尔米诺昂首挺胸，自豪于如此重任就这样交到了他的身上。 但新的疑问已经被莱昂纳多提出：“如果不能迅速占领城墙，那等到奥圣艾玛的消息传递出去，他们的支援从阿德莱海赶来，我们将会陷入无法挽回的颓势。” “当然，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 “但攻城战的战损消耗也是无法避免的，我们不可能让士兵强行攻城——我们只有这点部队，接下来还要打很多仗，承受不了过多的损耗的。” “我知道。”阿茨克轻轻点头，“第二军团那边发起的攻势，将会替我们吸引奥圣艾玛人的绝大部分注意力，我们的时间要比想象得更加宽裕一些。” “所以您是选择常规的攻城方式，投石车消耗城墙上的有生力量，然后靠法师法术开路，正面搭云梯占领城墙？” 阿茨克对莱昂纳多的发问不置可否：“这是暂定的选择，莱昂纳多，战场局势千变万化，现如今的对策不代表会一直沿用……” 他话音刚落, 却只感觉脚下地面一阵剧烈的震动，整个军营都开始剧烈晃动了起来。身边的将领们纷纷拔出武器，职业级的将领已经调动起自己的魔力，以防备这是奥圣艾玛人的阴谋。 但随即，从帐篷外响起的士兵的喊叫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山倒了！山倒了！” “出去看看。” 阿茨克掀开门帘，走出军营，只是一抬眼，便正好看到那座此前由年轻的侯爵谋划着捣鼓出来的庞然巨山，正在逐渐崩塌—— “那是齐默尔曼的山岭巨人，怎么会这样崩碎的？！”身边的将领诧异道，“奥圣艾玛阵中还有这等水平的战士，居然能够这么迅速地拆毁这种规模的山岭巨人？” “说不定是超凡级法师，破解了山岭巨人的法术模型也说不定。”另外有人接口道。 于是立刻有人将目光投向了阵中的职业级法师，苏格尔·温克勒，众目睽睽之下，苏格尔也只好开口说些什么： “不，法术模型只服务于‘召唤山岭巨人’这一过程，因此你说的并不正确。我们可以通过断绝隔离元素，使持续性的法术中断，但山岭巨人这样自身魔力循环完整的魔力造物，只有可能是齐默尔曼自己将其摧毁的。” “齐默尔曼自己摧毁了山岭巨人？这么大的玩意儿只吃掉了一个地龙骑士团，未免有些太浪费了……”有人正嘀咕着，苏格尔的话语却让阿茨克的眼睛一亮，随即开口道： “没错，是他自己摧毁的山岭巨人——这应该是我们的侯爵大人要求的。” “侯爵大人要求的？” “你们看，那座山岭巨人倒塌的方向——” “朝向的，是帕克里的城墙。” 当一座山化为滚滚的落岩，砸向一面城墙，会发生什么？ 阿茨克翻遍脑海中所有的战场案例，都找不出一例类似的可以供于参考的。但是当这副画面呈现在眼前时，他可以清晰地构想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大片的城墙会在山石的砸落下崩碎，剩余的部分会堆垒一块块不规则的落石，就连城墙前的平地都会因此而铺满落石与尘土。抛开其对奥圣艾玛士兵造成的杀伤不谈，光是这样的地形变化，就注定帕克里的西城墙将彻底报废—— 而此时此刻，为了接应撤退回城的士兵，西城墙上理应是奥圣艾玛重兵把守！ 这些驻守在城墙上的士兵，将会被这座崩塌的山岭巨人砸个正着，而撤退的奥圣艾玛士兵，也将失去支援、无法从原定的西城门进入帕克里，只能选择绕行！ 这番简单的分析自阿茨克口中道出，如此清晰地摆在众人面前时，阿玛西尔的将领们齐齐陷入了沉默。 短短几秒钟后，几乎所有的将领都转身离开了主帐，转身走向了自己所率领的部队。 不需要指挥，不需要沟通，这样的局势摆在眼前之时，没有人会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趁他病要他命—— 这支城外的奥圣艾玛部队，都得死在帕克里的城外，一个也别想逃！ 短短几分钟后，那于平原上连成一线的拉罗谢尔阵地中，一支支部队急奔而出；或是双腿奔行，或是骏马驰骋，或是以风元素滑行于半空。持盾者、持矛者、持弓者、持大剑者，前进的方向都是统一的东南方！ 也就是山岭巨人崩塌后，奥圣艾玛城外部队唯一能去的方向！ “跟上跟上，都给我跟上，让我看到谁掉队了，回去绕曼德克斯堡跑五十圈！！” 呐喊声中，近万人的拉罗谢尔部队气势高亢，浩浩荡荡。 直至奥圣艾玛军！ ———————— 帕克里的西城墙上，奥圣艾玛的士兵们正准备接应自城外撤回的将军大人亲自率领的部队。 城墙上的指挥是格罗特·柯西斯的副手，威尔·罗宾斯。 他神情严肃地直视着前方。 城外的情况似乎并不算好，那座突然出现的高山似乎就在他们地龙军团驻扎的方向上，将军大人选择怯战、主动后撤，这一表现说明，地龙军团或许已经全军覆没。 这些拉罗谢尔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他们在拉罗谢尔布下的间谍可不在少数，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支战斗力惊人的部队——更关键的点在于，对方完全不怕他们的地龙军团，甚至有数种手段将其轻易击溃。 “导龙鹰已经出发了吗？”他向身旁的将官问道。 “已经向奥博安将军那里送信了，用不了半天，支援就会抵达。”将官回答道。 这让他心里安定了不少——他是奥圣艾玛军中少有追求安稳的将领，能稳则稳，绝对不做激进的举措，这是威尔·罗宾斯的军事信条。 “那座山在追击将军大人的部队。但它的移动速度太慢了，不可能追得到。” 那座高山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一直关注着那座山，猜测着其身份： 是什么魔兽召唤物？还是土元素巨人？土元素巨人能够那么大吗？ 他心里正想着，忽然听身边的士兵轻声道： “将军，那座山好像再转向我们。” “嗯？” 他连忙抬首，发现之前一段凸起的山尖，此刻确实正转朝向他们的方向。 他心里突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不祥的预感令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大喊道：“所有人，撤下城墙，快，快——” 身边的士兵们还没明白自己的指挥官突然在发什么疯，有人还笑呵呵地问道：“罗宾斯将军，柯西斯将军将阵线后撤也就算了，我们在城墙上可还没遭遇敌人，怎么也要撤——” 他的话音，耳边吞噬在一阵呼啸的风中。这名士兵一抬头，便看到一团巨大的阴影已经将他笼罩，正朝着他所在的地方当头砸落。 他吓得连忙向着一旁跳开，却见一块巨石紧随着他跳开、砸落在他先前所站之处，碎石飞溅，砸在铠甲上叮当作响。 “哪来的石头，吓死我了！”他骂骂咧咧道，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周围一片鸦雀无声—— 他们都在看着东北方。 随后，所有人都惊叫了起来：“山塌了！山塌了！快跑，快跑！” 这样的呼声就像是一个信号，亦或是信号在那块砸向那名士兵的石头落下时就已经出现。方才还耸立的高山隆隆作响，在如奔雷般的噪响声中，化为数也数不清的石块，向着帕克里的城墙砸来！ “逃！逃！” 奥圣艾玛人的高傲，在山崩这样的自然灾害面前荡然无存。那名士兵茫然地跟随着队伍向城下逃去，但才跑到一半，一块横飞的碎石便重重砸在了他的腰部。 他感觉自己突然失去了对下半身的控制能力，慌张之中扭过头，看到的是一块砸向他的巨石—— 这样的灾难，发生在西城墙、乃至北城墙的各处。威尔·罗宾斯在士兵的护送中匆忙地逃下城墙，骑着马一直逃出城墙所属的区域。 他回过头看时，只看到漫天都是灰色的沙尘，无数的碎石自高空中砸落，下雨一样洗礼着他们所驻防的西城墙。 这片灰沙与乱石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他在这样的突然袭击面前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微张着嘴，注视着这一切结束。 而当最后一块石头自高处砸落，堆在已经满是乱石的城墙上时，威尔·罗宾斯才回过神来。 他们方才所站立的城墙在此刻因为碎石的堆积而拔高了一大截，堆积的沙石成了一道长坡，自城墙上一直到城墙下、几乎延伸到他的面前。 而城墙的外面，也会是相同的光景。 他面部抽搐着，连续大口呼吸，平复着自己的心情，随后以颤抖的声音高声喊道： “各分队队长，统计自己的队伍人数！” “一大队第一分队，剩余八人！” “一大队第三分队，剩余五人……” 凌乱的报数声从四周响起，他心里逐渐对城内部队的减员情况有了概念，心也随之向下一沉： 减员将近百分之三十。 除了城墙上的士兵、还有聚集在城门口的、城墙下的，相当一部分数量的士兵被埋在了堆积的沙石中，此时生死未知。 但更绝望的，并非于他所率领的城内部队的减员。 而是在城外，格罗特·柯西斯将军亲自率领的部队，他们本在向着帕克里撤离，这座山突然的崩塌将会断去他们撤离的道路，并且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将没有任何的支援—— “所有人，重新编队，向南城墙集合，快，快！” 他狂喊了起来，内心如乱麻一般：他不知道这是那群拉罗谢尔人早已策划好的，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好造成的局面，但无论是哪一种，现如今的局面对他们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 海利亚，难道他们要复刻海利亚的惨案了吗？！ 难道他们这就要去见伍德罗·奥博安了吗！！ 第50章 龟缩与攻坚 “将军，那座山……把城门给堵住了。” 撤退的城外奥圣艾玛部队，停在了被落石堵住的西城门护城河外。 护城河已经被乱石填平，沙土堆积起的斜坡将半个城门门洞都堵得严严实实。城墙上乱石横堆，已然看不到任何一名守军的身影。 格罗特·柯西斯骑在战马上，沉默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座山就这样以他无法形容的架势崩碎，化为一座天堑，横亘在了他们与帕克里之间。 “将军，我们……是绕路前往南城门吗？”哲罗姆试探性地提问道，“罗宾斯将军一定会率领部队去南边支援，和他们汇合的话……”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身前的将军调转了马头，随后吹响一声口哨，一头导龙鹰立刻从队列中飞出，停在其胳膊上。 格罗特·柯西斯抽出腰间的长剑，先是扯过身后的披风，挥剑斩下一段，随后又在左手掌心划了一道，鲜血顿时自掌中横流而出。 “将军，您……” 柯西斯面色冰冷，以右手手指蘸着左掌鲜血，在披风上迅速写下一些血字，随后将其系在导龙鹰的鹰腿上，在导龙鹰头上轻轻一拍：“去，把这封信送到奥博安将军那里。” 他用力振臂，导龙鹰立刻振翅腾飞而起，巨大的双翼张开，冲上云霄，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来不及和罗宾斯汇合了，拉罗谢尔人不是傻子……不，应该说，我们的对手从开始就非常地狡猾，难道你现在还认为，在隔绝了我们的退路之后，他们还会放任我们和城里的部队汇合吗？” 哲罗姆无言以对——他本就不是将领，而是一名纯粹的武者，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 “让将士们都转过身吧。”格罗特·柯西斯目视着他们的来处，那里已然烟尘翻涌，拉罗谢尔的军队果然已经追击而至。 “我们勇敢而无畏的奥圣艾玛的将士们，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他的声音传响在奥圣艾玛的军中，“列阵！让拉罗谢尔的蛮子知道，什么才是帝国，什么才是奥圣艾玛！” 残破的披风被寒风吹得鼓鼓作响，他手中长剑笔直举向前方，眼神如同剑锋一样锐利，他的口令顷刻间传遍了全军： “迎敌——列阵！！” 高亢的号角声开始鸣响，方才还纷乱的奥圣艾玛军容逐渐整肃，一支支部队在其所属指挥官的约束下朝向西方，只是几息的功夫，便已经划分出了一块块战区。 土元素法师们开始低声吟唱，将一道道土墙竖立在前排士兵的身前，为他们搭设起临时的掩体——山崩虽然隔断了他们的退路，却也让此处的土元素充盈到一个令法师们都不适应的程度。让他们的施法前所未有的顺利。 一条临时的阵线转眼间便已搭建完毕，后方的弓箭手阵地、战争兵器阵地也已待命，只等待拉罗谢尔的军队进入其射程，便立刻予以其沉重的打击。 那面黑色的龙旗在风中猎猎着，仿佛下方的这支部队并未遭受任何挫折，而是以完美的胜利者姿态，迎接挑战者的来临。 “来吧，拉罗谢尔人，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少能耐！” 格罗特·柯西斯端坐于马背上，上身笔挺，直视前方，等候拉罗谢尔军队的抵达。 ———————— “报！奥圣艾玛人停止撤退了。” 消息传到阿茨克耳中时，他还在估算着是否有充分的时间，抢在奥圣艾玛人进入南城门前将其截断。 但这一消息立刻打断了他的思路。他迅速赶到队伍的最前方，通过孟斐拉之眼，得知了奥圣艾玛人现如今的状态。 “他们已经整军完毕，在那里等着我们了吗？” 他的神情立刻变得无比严肃，当即传令道：“全军放慢速度，缓步推进，保持阵型，不要进入他们的战争兵器投射范围。” 这无疑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对付一支败退的军队、和一支整军准备迎敌的部队，无疑是两个概念。这意味着他们将从一场追击战，重新转变为一场攻坚战。 “我们该怎么办？”莱昂纳多出声问道，“这些奥圣艾玛人……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应变能力确实值得嘉奖。” “让我们的投石车到前面来。”阿茨克伸手示意道，“他们的投石车没有我们的距离远，既然他们要龟缩，那就先狠狠地砸，砸到他们撑不住为止。” “但他们城内的部队依然会出城支援，我们不知道山岭巨人的垮塌对其城内部队造成了多大的减员，可人数优势的天平终究会向他们那边倾斜。” “我们的弓箭手也比他们的更加优秀。”孟斐拉在一旁出声道，“没有人类能够和精灵比较射箭的技术，如果我们的投石车能够先将对方的战争兵器摧毁，那弓箭手便可以上前线进行压制。” “弓箭造成的杀伤效率，毫无疑问比需要装填和长时间修整的投石车要更高……让投石车优先打击他们的战争兵器阵地。”阿茨克应声道，“但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如果他们真当缩头乌龟，通过土元素法师建立起的阵地在那里硬抗，我们还是没法在城内部队支援抵达之前，将其击破。” “所以得想个办法逼他们探头。”苏格尔·温克勒接口道，“可远程火力不行，让士兵上去冲阵，会有过大的战损，我们也无法接受……” 他眼神忽然一亮，用力一拍大腿，大叫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你想到什么了？” “佯攻，我们可以骗他们！” 他迅速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阿茨克眼神闪烁，片刻之后当即敲定了这一计划。 —————————— 阿玛西尔的部队列阵于奥圣艾玛投石车极限射程两公里之外，投石车如阿茨克所策划的那样，率先推到了阵前。 “找得到他们的战争兵器方位吗？” 新编炮兵营的将领巴克利夫侧过脸看向自己的主帅，拍了拍胸膛道，“放心吧，安杰斯将军，战争兵器摆放的地方，毫无疑问都是在阵列的中后方，我经验多得很——” 他本就是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炮兵部队的指挥官，是奥康纳公爵从索尔科南挖过来的，据说本身服役于第一军团，因为犯了错才被踢出了部队。 在阿玛西尔军和西利基军合并的过程中，由于卢雷亚研究院出产的投石车足以成为一股常备军队武装，因此才被发掘提拔，专门率领这一支炮兵部队。 “第一轮打击，朝向他们的中部。现在奥圣艾玛人肯定架炮等着炮击我们的部队，正好能砸个正着。” “投石车，方向矫正，魔力填充——” “放！” 机扩松动，魔力加持下的投石像是魔晶炮内生成的魔力炮弹一样声势浩荡，托着赤色的尾焰如同坠落的流星狠狠地砸向奥圣艾玛人的阵中。 “他们的投石车先开炮了！” “糟了，他们的打击目标是我们的战争兵器！” “法师呢？救一下啊法师，我们需要护盾！” “来不及，法师在前列修建阵地——” 已然承受过阿玛西尔部队炮击的奥圣艾玛人们惊叫了起来，格罗特·柯西斯方才还威严十足的面上骤然挂上了一丝痛苦之色——他身为指挥官，却忘记了对方的投石车的投射距离要胜过他们，而且还是在刚刚挨过对方炮击之痛的情况下。 数十块投石如同砸落的流星群一样砸向奥圣艾玛的阵中，纵然有部分投石被职业级的高手阻挡，但依然有数块完整落地，正好砸在了他们原先架设着、准备迎击拉罗谢尔人的战争兵器阵地之中！ 刹那间，数台造价不菲的弩车、投石车连带着试图将战争兵器推离的士兵，一同被这轮投石砸成了碎块！ “将战争兵器向后推，向后推！”他们连忙趁着拉罗谢尔人投石的空隙期，将战争兵器向着后方推去，同时调动土元素法师返回队伍中部，开始搭建土元素屏障。 但就在他们忙活之际，第二轮投石已经自半空中划过，再一次向着他们的阵地落去—— “投石又来了！注意规避，注意规避！” “他们砸的是哪里？” “该死的，怎么又是冲着我们的战争兵器来的！” “为什么他们的投石可以那么快？！” 这一轮投石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向才刚刚推至队伍后段的战争兵器群。上一轮投石有职业级战士帮忙抵挡，可这一次职业级们依然逗留在队伍的中部，而调派来提供防护的土元素法师，也是服务于才遭受打击的队伍中段！ 这一轮轰然落地的投石，宣告着城外部队的战争兵器部队，彻底失去战斗力，退出此时的战场。 格罗特·柯西斯在马背上恨得牙痒痒，但此时此刻，他也不可能主动向前出击——拉罗谢尔人弓箭手的强力他看在眼里，没有地龙军团开路，现在冲阵无疑等同于傻子，更何况阵地已经搭建完毕，坚守阵地等候援军，才是正确的做法。 而此时的拉罗谢尔阵地，投石车已经放出了第三轮投石，阿茨克注视着那些赤红的流星划过天空，再一次砸落在奥圣艾玛人的阵地中，而炮兵营的指挥官还在得意洋洋地说着： “挨了第一轮的打，他们就定然会将战争兵器后撤，那么第二轮投石只要打击他们的后方，一定可以把他们的投石车彻底打废！” “那这第三轮投石呢？”阿茨克忍不住问道。 “这一轮估计取得不了多少效果了。”巴克利夫摇头道，“战争兵器是死的、笨重的好打击的目标，人却是可以规避投石的。他们已经有了防备，这一轮只是随便砸砸而已——更何况将军大人，您的目的不是已经达成了吗？” 阿茨克歪头一想，倒也确实如此——倒不如说，能够如此快得将流程进行到第二步，反而超出他的预料。 “你们也可以多投射几轮，说不定奥圣艾玛人挨炮挨多了，忍不住就直接冲出来了。” 但巴克利夫连连摇头，“将军大人，您以为那么好的炮击效果不需要代价吗？三轮高频投石已经是极限，现在这些投石车的车身都处于魔力过载的状态，没法继续投石啦。” 阿茨克略有些羞愧——他要顾及的事情太多，还真没有注意卢雷亚研究院的产品的细节，只知道这些投石车又轻又快射得又远，铭刻的魔力符文高又高，哪知道还有“爆发装填”，“过载”这种事情。 不过他的目的也确实已经达到，他当即点头，随后命令道：“弓箭手出阵，第一盾卫团出阵，护卫弓箭手部队前进！” 话音落下，片刻之后，一行装备着卢雷亚突进装置的盾卫护送着弓箭手大队出阵，压近到射程之后立刻开弓，只听得弓弦声连响，满天尽是密密麻麻的箭雨，向着奥圣艾玛人的阵地抛射而去。 “盾兵，顶盾！其余人寻找掩体，规避他们的射击！” 格罗特·柯西斯此时算是看明白了拉罗谢尔人的谋划——对方清楚自己这边是在等待城内的援军，因此想通过远程火力打击，逼迫他们出阵。 但他们又可曾想过，那座高山的崩塌，为此处提供了多充沛的土元素——只需要土元素法师随便挥挥法杖，就能够搭起数层抵挡弓箭的屏障。 弓箭在此刻没法予以他们任何的杀伤，甚至连瘙痒都算不上！ 如果拉罗谢尔人只能想出这点把戏，那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便是完整的奥圣艾玛军队的冲击！ “斥候呢，和罗宾斯将军联系上了吗？”他向身边的哲罗姆问道。 “斥候还没有回来，估计是城内的地形因为那座山的崩塌而出现了改变，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罗宾斯将军。”哲罗姆回答道。 两人正说话间，却见一骑迅速地从侧边跑到柯西斯的身前，马上的斥候来不及下马行礼，在马背上便叫道： “将军大人，我们发现一队拉罗谢尔人，正朝着我们的北部前进！” “一队拉罗谢尔人？数量多少？”柯西斯急忙问道。 “数量将近三百人，是一群骑着奇怪坐骑的骑士，他们好像在护送……一群法师！” 第51章 自爆卡车 一群法师？一群法师能做什么？ 难道拉罗谢尔人认为，一群法师就足以歼灭我们几千人的军队？ 这样的念头仅仅在格罗特·柯西斯的脑海中停留了短短的一瞬，当他余光瞥见一旁堆到半截城墙高的沙石之时，这个念头顿时荡然无存。 摧毁了地龙军团、让他们现如今无法退入城内的是什么？是那座凭空出现的山，是土元素的召唤物，是土系法师的造物！ 阿玛西尔的法师塔叫什么？绿之塔！绿之塔什么法师最多？土元素法师最多！ 如果他身为指挥官，连这样的敏锐度都没有的话，那干脆现在就自裁了算了！ 是，虽然这些土元素法师确实没可能复刻出那样庞然的巨物——那样的山峰，至少也得是超凡级法师亲自施为。但足够数量的土元素法师同样可以改变地形，现在他们在这里驻防，那群法师如果在他们底下施放流沙陷阱？或者地动山摇？不都能轻易地粉碎他们的防线吗？ 格罗特·柯西斯心中产生了莫大的恐慌，假如真的被一群法师葬送在此处，活生生被流沙吞噬，又或者被倒塌的城墙压死，那他可要在奥圣艾玛军中遗臭万年了！ 就连他远在圣赫尔科恩特的宰相叔叔奥德里奇·柯西斯，也得一同受人唾骂！ 等一等…… 他忽然心里愣了一下，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双手正剧烈地颤动着，哪怕他有意识地去控制，也根本停不下来。 为什么我在害怕？为什么我已经在预想战败后的事情了？ 我们奥圣艾玛，不应该无敌于当世，将这些敢于阻碍在我们面前的蝼蚁都碾过去的吗？ 可……为什么我已经在内心笃定，我们终将失败？ “将军，将军！” 哲罗姆的呼声一瞬间在他的耳边放大，他惊慌地扭头，对上哲罗姆的视线。 “路易伯爵，杰里迈亚伯爵以及伯纳尔德向您询问，接下来是继续驻守此地，还是……” “守？守什么守！” 格罗特·柯西斯一下子叫了起来，眨眼时那瞬间的黑暗中，都在涌现出大批的士兵被流沙吞没、被城墙砸成肉饼的画面，他感觉自己的眼珠都要随着那些尸体的血肉飞溅而爆出来了。 “传令，立刻传令，就让杰里迈亚、伯纳尔德还有路易，还有弗格森、伊特利，让他们家的步兵都顶盾冲上去，先把那些拉罗谢尔人的弓箭手赶回去，然后让巴克尔带领他的龙鹰骑士团，冲垮拉罗谢尔人的阵地！” 对啊，这些拉罗谢尔人的数量也不过万人，他们城外部队的数量也是将近万人，就算现在有些折损，但剩下无论是单兵硬实力、还是团队作战能力，难道拉罗谢尔人的步兵能够与伟大的奥圣艾玛帝国的步兵比较吗？ 是了，就是那座突然出现的山峰打乱了他之前的思路，原先他就打算正面与拉罗谢尔人一较高下的——格罗特·柯西斯的思路一下子畅通了。现在那座山也塌了，也没有后续的山出现，这说明那名导致这一切的土元素法师也已被榨干了力量。 既然如此，便直接重操原来的战术，从正面把拉罗谢尔人打穿，不就完事儿了？ 可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哲罗姆脸上时，却发现对方的面部带着痛苦之色，眼角拧起皱纹，艰难地说道： “可是，将军大人……巴克尔骑士一直没有回来，龙鹰骑士团和随从的骑兵部队也都没有回来……” “我们手头，没有骑兵了。” 我们……没有骑兵了？ 格罗特如遭雷击一般，龙鹰骑士的战斗力自然不用多说，能够成为地龙军团的护卫队，在奥圣艾玛编制的骑士团中都是排的上号的。 但此刻哲罗姆却告诉他，这支骑士团没有回来—— “咔嚓——咔嚓——” 不远处那沙石中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格罗特现如今紧绷的神经再一次被挑动，他已经无法保持冷静的心态了，闭着双眼，伸手指向前方：“没有骑兵就没有骑兵，还是一样，让步兵都顶上去！” “把盾牌顶起来，法师在后方施加驱散，先抢回一部分的战场控制权！” 命令迅速得到了执行，一行行步兵顶着盾牌，自现如今的土墙阵地中翻出，向着前方依然在保持射击的拉罗谢尔弓箭手们逼去。 “那些奥圣艾玛人出来了！” 这条消息迅速地传到了阿茨克的耳中。他骑上马，亲自向前压近看了一圈，随即确认道：“奥圣艾玛人忍不住了，他们想和我们正面决战。” “正面决战？”一旁的将领们嗤笑了起来，“难道他认为我们会诚信地和他们来一场步兵之间的冲锋对决吗？” “孟斐拉，让弓箭手撤回来吧。”阿茨克忍住笑意——只要奥圣艾玛人按着他的剧本走，这场战斗就必然将以巨大的优势拿下，“再把我们的‘新产品’推出去，让这些奥圣艾玛人好好品尝一下——” 在前线骚扰着的弓箭手们望着顶盾推进上来的盾兵们，便如兔子一样边跳边射着箭，保持着距离，慢悠悠地退回了阵地。 这些奥圣艾玛步兵要想追击就得放下盾，放下盾就得挨射，只能将身体藏在盾后，听着箭矢撞击盾面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响声。偶尔会有那些裹着黑炎的箭矢落下，但已经有奥古斯丁伯爵覆灭的前车之鉴，后方的法师及时地予以驱散，并没有让阵型受到任何地损伤。 他们就像是一堵堵坚韧的墙壁一般，逐步地向着拉罗谢尔的阵地推进。 格罗特·柯西斯不断地通过鹰眼望远筒观察着前线的状况，眼见自己的部队推进顺利，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连同此前的恐惧感也消散了许多。 “让游荡者去找那些法师，骚扰他们，不管他们在做什么都别让他们得逞。”他静下心来，重新下令道，“后续的部队跟进，第一、三大队转向南方，让私军去扛住拉罗谢尔人的第一波进攻，我们的人从侧方切入，不要急躁。” 他的命令之下，那些还在阵地中待命的步兵也纷纷提起武器压上前去。有盾兵将那些弓箭手驱散，拉罗谢尔人的投石车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再开火，他们的前进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拉罗谢尔人呢，他们就这么放着我们顶上前去？”格罗特·柯西斯望着这顺风顺水的景象，心里却反而又咯噔一声。 正常来说，拉罗谢尔人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已经取得的战场控制权，如果拉罗谢尔人的目的是将他们逼出来决战，那此时应该已经交战了才对，可拉罗谢尔人此刻却按兵不动。 对面的指挥官，究竟是会打仗还是不会打仗？ 他心里又开始焦虑，连连拿起鹰眼望远筒观察着前方，却看到拉罗谢尔人的阵地中，似乎推出了数十辆黑黝黝的玩意儿…… “那是什么？”他皱起眉，那些东西每一个都有将近三米高，像一个漆黑的大方盒子，底下装着四个轮子，他这里根本看不清这是什么东西。 而前线的部队指挥也同样陷入了迷茫之中。 “拉罗谢尔人这推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弩车？” “弩车怎么可能长这个形状？” “那你总不可能说这是掩体吧？” 就在两名私军指挥官交谈中，将那些黑黝黝的铁盒子推出的拉罗谢尔人却迅速地返回了阵地中，那些黑色的盒子便这样在无人护卫的情况下，逐渐向着奥圣艾玛私军的阵地开去。 而自从推送其的士兵松手之后，这些铁盒子身上逐渐传来了魔力的波动，青色与赤色的魔力元素分别占据了铁盒子的下半部分与上半部分，而后青色凝缩在轮子上，赤色则凝缩在铁盒的前端。 随后，这些铁盒子前进的速度，陡然间就像是乘上了风一样，迅猛地向着奥圣艾玛人的阵地直冲而去！ “那些玩意儿过来了，它们的速度在变快，在变快！” “喷火了，它会喷火，它会喷火！” 惊叫声中，这些铁盒子已经冲到了奥圣艾玛人最前列的盾兵面前，就在盾兵们以为能够靠着盾牌将其冲锋势头挡住之时，那些盒子的前端骤然喷出长长的火舌，就如同巨龙吐息一般，高温顷刻间将两名身穿重装的盾兵隔着盾牌、烤昏过去！ 原先还严谨的阵线顷刻间便被这不知名的玩意儿给撕破了，火焰紧接着在铁盒子冲入奥圣艾玛阵中后，从盒身的四面八方喷了出来，无论是侧边的士兵还是后边的士兵，都被这火焰烧了个正着！ 而在风元素的驱动下，它们前进的速度似乎根本不会受到阻碍，完完全全是一辆全自动冲锋的火焰战车，肆意地在奥圣艾玛阵中横冲直撞！ 原先还整肃的奥圣艾玛部队，被数十道明亮的火光捅了个七零八落，以千人为单位的部队，却没有一个能够及时阻止这些从未见过的玩意儿的爆发，惨叫声响起在队列的各个地方： “救命！救命！” “法师呢，法师呢？！灭火，快灭火啊！” 眼见着这一惨状，就连身为始作俑者的拉罗谢尔方也有些没眼看下去。 阿茨克·安杰斯在前线看了一会儿，很快退回了阵地中，连连摇头，啧啧道：“狠，真狠，卢雷亚研究院发明的的玩意儿未免太狠了些。” “我们不趁现在发起进攻么？”发问的是哈根·特罗涅，他双手搓着剑柄，早已忍不住冲上去砍翻奥圣艾玛人的欲望。 “不要急，莉迪娅女士可是特意强调过了，在这些‘元素战车’被打爆之前，不要急着发起进攻——” “砰！” “砰！” 阿茨克话音刚落，却听到轰然地爆炸声响起在不远处。他再来到阵前去看时，却发现离得最近的奥圣艾玛人的阵列中，已经多了一片“无人区”—— 并非是站在此处的士兵都被“元素战车”驱赶到了别处，之前在个队列中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的战车在一名职业级的出手下被摧毁了。 但正是因为这辆元素战车的摧毁，超过百名士兵，丢掉了他们的小命—— 那辆元素战车在被摧毁之时，整车的魔力在一瞬间浓缩到极点，回归了它的核心： 一块价值在一千金特里以上的魔晶。 魔晶上铭刻的奇特魔法符文令这些魔力瞬间带动周边的魔力一同紊乱，随后引发的，便是一块区域性的魔力爆破。 这一幕令阿茨克都不由得沉默，他看着眼前的惨像静立了一会儿，脑海中似乎也响着来自那阵爆炸的嗡嗡之声。 就连他，都有些想不清楚，在卢雷亚文明产物降临的如今，接下来的战争将会以什么样的模式进行了。 超远距离的投石车，强力冲阵且有自毁能力的战车，奇特的魔力转化方式，无法以常理预料的突进装置…… “这……元素战车，如果开向的是我们，我们该怎么阻止。” 苏格尔·温克勒的询问声传入耳中。 阿茨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显而易见，绝对不能够让这些元素战车冲入阵中，在他们行进的路上将其破坏，是唯一的解法。” “弓箭手的齐射能够阻止它们么？” “但他风元素推进发动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当你调动弓箭手准备齐射之时，它们已经发动了，弓箭手可无法命中他们估算不了移动速度的目标。” 阿茨克叹了一口气道：“事实上有很多种解法，前提都是与对方保持足够的距离，风元素推进并不足以支撑超长距离的突进，只能怪这些奥圣艾玛人靠得离我们太近了。” “如果距离够远，也可以通过战争兵器、或是职业级的战士将其击毁——” 只可惜，这些解法对奥圣艾玛人而言，都已经为时已晚。 一台一台元素战车在奥圣艾玛阵地中爆炸，满耳皆是惨叫声，满眼皆是火光。 这几千人的奥圣艾玛部队，甚至还没能与自己的对手短兵相接，便已经彻底崩溃。 格罗特·柯西斯在第三辆元素战车爆炸之时，便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鹰眼望远筒。 他全身无力地瘫在马背上，心中酸楚，却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而方才去而复返的哲罗姆此时回到他的身边，附耳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将军……我们派往侧翼的部队，被拉罗谢尔人的骑兵，冲垮了。” 他心脏骤停，瞬间摔下马去。 第52章 塑造超凡 如果让西里尔来评价这一场战斗，他只能说，这场战斗就像是在打人机，欺负简单电脑。 谁能想到威名赫赫的奥圣艾玛人会被碾得抱头鼠窜，像是被贵族放出来骑猎的奴隶，只能盲目地撒腿逃命，然后被追上贯穿后心。那一面面象征着荣光的家徽的旗帜被扯碎在地上，被风吹起，再被踩到异乡混着雪的泥土中。 至于格罗特·柯西斯起初还抱着美好的正面击溃拉罗谢尔人部队的愿景，而派出去从侧翼发起进攻的那支部队，正好撞上了银刃骑士团为首的阿玛西尔骑兵部队。 阿玛西尔骑兵下手非常残忍，仅仅是一轮冲锋，便将正面遭遇战中、没有盾兵与长矛兵支撑防御阵线的步兵冲垮，随后便是没有悬念的屠杀。 至于率队的职业级，与斯洛文尼尔交战不过三个回合，便被他火光缭绕的一矛捅穿，钉死在了地上。 西里尔虽然知道他们定然能够占据优势，却也没有想到能赢得如此夸张。但此刻的他也无心去关注城外部队的战况。 帕克里，南门。 在过去几日奥圣艾玛对这座城的猛攻之中，南门的外墙依然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护城河内还漂着没来得及清理的拉罗谢尔士兵的尸体，年轻的侯爵站在放平于护城河的吊桥上，垂首看着那名战死士兵仰着面，面部浮肿、满是苍白地浮着。 一支箭矢贯穿了他的胸口，令这名士兵直接从城头坠落，他的头歪斜着，看起来是掉下来的时候还砸到了头。 他凝视着这具尸体，感觉那张还依稀看得出微张着的嘴，似乎想向他说什么。 他侧耳去听，起初听到的是几乎在哪里都不会少的风声，平原上的风，阿德莱海的风，帕克里的风，混杂在一起，带来各式各样的讯息。 但在这之后，他听到了一阵低沉的、带着痛苦的呻吟声。他愣了一下，随即注意到自己的面板，面板三的“谛听者”，正在闪烁着明亮的红光： 【谛听】：谛听者以最真诚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你能够听到生灵的诉衷，甚至非生灵的声音也能被你捕获。 这个职业理论来说，应该潜藏着无数的妙用，但之前西里尔一直忙于备战与战事，根本无暇去探究。 而此刻，这个能力却如此自然地发动了： “将军，防护法阵破了——” “管不了那么多，顶上去，别让他们的云梯架上来！” 脚步声杂乱，喊杀声杂乱，在这片纷乱之间，一阵破空声炸响—— 随后剩下的，只有坠落的风声，撞击声，落水声。 “将军，援军还没到吗？” “再坚持一会儿，援军很快就会抵达的——” 声音戛然而止。 他睁开不知何时闭上的眼，再看向那具浮尸时，却见后者那已经泡肿的脸上，似乎多了一道水痕，自眼角向下流去。 年轻的侯爵静立着，那时刻与他身躯内风元素池共鸣着的风在此刻更加鸣响，他感觉魔力在体内奔流，这具强韧无比的躯体所能承载的魔力量大得惊人，而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这本就夸张的魔力量，又翻了数倍—— 他似乎，与那漫无边际的风，都连通在了一起。 “援军来了。” 他轻声道，而后抬眼望向前方。 有马蹄声，自那闭合的城门内响起。而后是脚步声，疾呼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机扩被开启，城门后的齿轮发出陈旧的转动之声，那扇满是劈砍痕迹的大门缓缓开启，露出阴影的拱门后，一队队略显狼狈、但黑甲整肃的奥圣艾玛士兵。 他们焦急异常地冲出拱门，但还未走上吊桥，先头的部队便停下了脚步。 他们看到了那名孤身一人、站在吊桥中段的年轻精灵，戴着金色的头冠，提着一面狰狞的黑盾，掌中捏着一柄黑光流转的长剑。 黑色的龙旗飘扬在奥圣艾玛人的头顶，在阿德莱海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向着强敌吼叫一般，仿佛脚下的土壤并非是异乡，而是其主场。 而后，年轻的侯爵抬起了头。 “无量风屿。” 他低声道，青色的光在他身边一闪而过，随即狂风大作，卷起那飘散在空中的飞沙，迷得这些奥圣艾玛人一时之间睁不开眼。 他们感觉耳中尽是狂躁的风声，呼呼不断，吵得他们一个个头疼欲裂。站在后面的两名职业级法师此时挤到前列，纷纷张开他们的魔力护盾，试图将这些风隔绝在外，但风无孔不入，他们的魔力护盾毫无作用。指挥官在后方狂吼着，“前进，前进，他只有一个人，碾过他！”，但越来越大的风将他的声音都吞没在了风中。 奥圣艾玛士兵埋在臂弯中避风的面上都露出惊恐之色，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仅仅只有一个人，却能够营造出这样的声势，己方的职业级法师不是没有张开庇护，可却连阻碍对方都做不到—— 难道说，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并非是与其同级的“职业级”，而是更高一层的“超凡”？ 但超凡也不是烂大街的存在啊？五十年内的拉罗谢尔的超凡级掰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怎么可能凭空冒出一位如此年轻的超凡级？ 他们的心理不知道被风的威势摧残了多久，忽然一瞬间，那喧嚣无比的风声都消失了。 奥圣艾玛人在茫然中抬起了头，随即便后悔于自己为什么要抬头—— 方才还仅仅只有一人的吊桥，此刻其上站满了一名名骑着巨兽的高大青色骑士，他们自那名年轻人身两侧延展开去，飘浮在河面之上，数也数不清，一直到视线的尽头。 年轻的侯爵竖起手中的剑，另一手在剑上轻轻一弹，剑刃随之震动，响起一阵如若钟声回荡一般的嗡鸣声： “寒天——” 其身侧的风骑士齐齐向前一步，手中的长戟纷纷甩指向前方，整个帕克里南城墙外，顿时被一声激荡的怒吼声充斥： “寒——天！” 这阵怒吼声中，奥圣艾玛人忍不住后退，但他们随即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失去了力量一样，走起路来软绵绵的，握着武器的手也举不起来，头脑中意识涣散，只剩下一片浆糊…… 他们迷离着，不知所措着，而年轻的侯爵将长剑指向前方的一刻，那些风骑士便已经冲出，笔直地撞向了城门处的奥圣艾玛人—— 西里尔静静地注视着奥圣艾玛人的阵线被风骑士一冲便溃散，还未出拱门的部队已经率先开始溃逃，可后续的支援部队将他们牢牢地堵在了这里，只能任由风骑士将其砍杀。 城门在短短几分钟内便化为了残酷的绞肉场，奥圣艾玛人脱离了初期的混乱，逐渐有了秩序。他们注意到这些青色的骑士怪物并非无敌，只要连续击打便能将器击破，顿时有了章法。 踩过同伴被砍翻的身躯，他们组织起新的阵线，开始逐步对风骑士们发起反攻。而受限于城门的阻碍，绝大多数的风骑士并不能有效地协助其同僚战斗，只能看着城门口的风骑士逐渐倒下。 西里尔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并不在意这些风元素造物的倒下——此时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和那些无处不在的风连通在一起，这些风骑士只是他挥手间便能再造出的存在。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抵达了一个更高的维度，跨过了职业级的门槛，跨过了那面门罗之壁，来到了所谓的“希芬平原”上，在丹亚所创下的秩序体系里，走到了更远的地方。 可是还不够，还不够，仅仅是无限制地沟通风，化用风，对他而言还远远不够—— 还要往更高、往更强的维度去触摸。 他念想间，手上的长剑轻轻颤动着，黑色的阴影自他的脚下蔓延而出，覆盖了吊桥，覆盖了护城河漫长的河面，涌入了城门下的阴影中，混入了城墙下的阴影内—— “我要……我的骑士，不受阻碍。” 他望着那片与自身所连通的阴影，轻声念道。 而阴影，予以了他回馈。 那茫茫一片的阴影中，在那些奥圣艾玛人都未曾注意到之时，仿佛有一团团更为深邃的阴影在其中纵跃，它们钻入城墙之中，当西里尔再看向前方之时，只见数十道骑士的身影骤然自拱门的墙壁中冲出，狠狠地撞入了奥圣艾玛人队伍的中段—— “城门里怎么也有敌人了！” “影子，它们都是影子！” 阴影化为的骑士手持连枷，挥舞着砸向奥圣艾玛人，将命中的目标砸得头破血流。奥圣艾玛人奋起反击，但才将眼前的阴影撕碎，更多的阴影骑士便从他们的脚下蹿出，从侧边的墙壁内蹿出，更加凶残地将他们的阵型撕成粉碎。 “撤出去，撤出去，到没有影子的地方去！” 惊恐下的奥圣艾玛人此次做出了明智的决定，他们在城内的部队人数众多，只要在城内拉开阵型，避开这样狭小的阴影密集之处，绝对能够挽回颓势。 但年轻的侯爵望着这一切，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中的剑。 他仿佛看到一条明确的线，自他的身上延伸出去，所连通的并不是眼前的世界，而是一片坦荡的、虚幻的空间。 这根线与他的魔力息息相关，而此刻正在随着他的念想，逐渐变化出更多的形态。 刚刚在他的思绪中，阴影的元素随之被添加到了这根线之上，于是线扭出了漆黑的骑士的虚形，此刻还在继续前进着。 它的起点是青色的风，中段是黑色的阴影，完美地符合了西里尔的第一面板：风旅骑士。当他抬起头时，能够看到一团明亮的骑士虚形在空中与其遥相呼应，也是青色与黑色交错的形象。 那是艾尼斯在“白环”中所留下的印记，为后人指点其在这一条路上的方向。 而此刻，西里尔已经将“风”与“阴影”两大元素所能够发挥的能力都添加到了这根线上。 他需要抓紧时间，为其添加更多的能力。 这便是塑造“超凡”的过程。 他微微偏头想了想，再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的无量风屿所覆盖的范围。他的无量风屿大概刚好能够完整地覆盖整座帕克里，而除此之外的风只能连通，却并不足以将其同化为无量风屿的一部分。 以“无量风屿”为“场地”，搭建出的超凡级舞台，那么至少在他的“场地”内…… “我要我在我的领域内，再无阻碍。” 他抱着尝试的心里，坚定地念道。 那根超凡级所代表的线在这一声中，骤然扭曲了一下。西里尔只感觉自己的魔力消耗突然增加了数倍，原先还充盈的魔力迅速地开始枯竭，全力地为这根线构造新的形状。 这根线不断扭曲着，最后扭曲成两段西里尔看不懂的圆形，随后重又化为了笔直的线，向前继续延伸。 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轻巧了一些，仿佛那些风能够从自己的每一个毛孔中流过，他就是这股风的一部分。 于是他抬头，瞥了那高远的城墙一眼。 下一秒，他站在了城墙之上。 “空间移动。” 西里尔的眼睛亮了一亮，超凡级的能力塑造规则已经被他摸清了：在塑造超凡级能力的过程中，他需要用足够的魔力，去供给自己的能力获得“延伸塑造”的资格。风与阴影有风旅骑士艾尼斯留下的印记呼应，因此得以迅速成型，为他省去了一大笔的魔力消耗。 可他接下来所希望发展的“空间”的力量，属于自己本身的“无量风屿”的延伸范围，符合了超凡级“对某一元素进行升华”的规则，因此他可以投入魔力对其进行提升，只要他的魔力够，便能够塑造出这一超凡能力。 而现如今，他还有着最后的一笔魔力，去为超凡级能力的塑造画上一个句号。 是拼一拼，去追求其余可能实现的更上级的能力，还是对现如今的能力进行再次强化？ 他陷入了思索。 第53章 晋升超凡 试着以俯瞰的角度，以数据的角度来对待所谓的“超凡”吧。 超凡对职业级的晋升，分为两种，一种是在原先的元素上进行强度的水平提升，比如让风更为迅猛，让火更为炽烈。 而另一种，则是对原有的元素，进行一定的“升华”。 后者的条件会更为苛刻，首先要求数倍于前者的魔力供给——500瓦的电源总不可能带的动最顶级的显卡，这点显而易见。 其二，是已经具备的条件，能够支撑元素进行升华。 “无量风屿”铺开场地的情况下，风元素密布的环境已经任由西里尔掌控，因此才能满足其从“风”到“空间”的升华。 此刻西里尔俯瞰着自己自身所具备的条件，所谓的第二面板、第三面板更像是赋予了这具身躯一个又一个的特性——无论是坚硬的躯体，谛听之术，亦或是攻击时可以几率施加沉默，这些都并不足以作为“职业”去对待，而是一个个叠加在自己身上的标签。 他真正的职业路线，还是那条在银刃骑士团长简·克里斯汀的影响下，继承了风旅骑士艾尼斯的骑士路线。 现如今，他已经将风旅骑士这一职业本体从职业级晋升到了超凡级，并且所选择的方向与艾尼斯所走的路线并不相同——后者所强调的是其自身的实力，而西里尔更为注重将元素转化为元素造物。 此外，他依托于风元素共鸣的“无量风屿”，使自己在无量风屿内部，能够掌握一定空间的力量。 现在他还剩下最后的可以用于强化自身的魔力，足以在这条超凡级的“线”上添加新的一笔。 他闭目思索了仅仅片刻，没有做任何的犹豫，伸手轻轻地向前点出。 青色的风萦绕在他的指尖之上，于指尖越转越快，那股青色在急速旋转下愈来愈淡，最后化为一缕淡而薄到几乎不可视的丝绳，骤然冲天而起，向着半空中飞去。 虽然他也很想贪心地获得类似“时间”之类的要素，作为自己的职业级超凡晋升的新能力，但显然没有另外一个“无量风屿”为他搭建起供给元素进化的舞台。 假如他本身对阴影有着充足的理解与掌握，或许还有这个机会。但他本身的阴影之力都来源于那柄“亚度尼斯的裁决”，此刻才成为他本身力量的一部分，显然不满足这个条件。 而在这样清晰地审视完自身的条件之后，西里尔知道，自己所能再做提升的，只有一样东西了。 风。 将风进行提纯，将风进行精炼，逐步去靠近这一元素的本源，直到接触到其最核心的力量…… 他的目光追逐着那道风的远去，忽然发现那道风消失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凭空吞噬了一般。 西里尔捏紧了手中的剑，他感觉身周的风在这一瞬间都消散了，那些方才还在下方与奥圣艾玛人拼杀的风骑士也纷纷消散不见，似乎是支撑它们存在的“风”，都被抽干了。 他抬首看向半空，敏锐地捕捉到了在那里出现的一丝并不明显，但波动却异常古怪的魔力波纹。 没有任何的犹豫，他笔直挥剑，向着那个方向砍去。但原先应当随着斩击而出现的风元素魔力才刚刚涌现至剑刃之上，便随即消散不见。 而半空中那不明来历的魔力波动，却仿佛听到了他出剑的挑衅一般，刹那间风声大作，灰色的风狂啸着卷起涡流，每一道都是薄而锋锐的风刃，在半空中化为龙卷，轰然地向着下方的帕克里城砸去！ 西里尔仅仅只是从那魔力波动中，便感受到了这阵风龙卷的可怕的破坏性，他吹响口哨，飞身向前跳起，梦魇马随之浮现于他的胯下，带着他沿着帕克里的城墙一路疾驰。 而那重重砸地的风龙卷砸落在奥圣艾玛士兵之间，将数十名士兵高高卷起，锋锐的风刃瞬息间便将他们切成了一具具白骨，又削成了骨粉，飘扬在染上了猩红的龙卷之中。 “撤退，撤退！” 指挥官威尔·罗宾斯清楚地知道，现在的问题已经不再是如何出城去支援格罗特·柯西斯了，而是他们连那孤身一人的拉罗谢尔人都无法战胜，甚至可能要被他一人团灭——放在今天之前他还没法相信，真的有人能够以一己之力歼灭数千的士兵，但此刻他的脑海里，已经只想着该如何让自己的部下多活下去几个。 可就在他下完令不到五秒后，他绝望地发现，那团风龙卷并没有继续在原先的地方肆虐，而是方向一转，径直朝向他所在的地方卷来。他根本来不及逃脱，也没有可能逃脱，直接和身边的士兵一同，被那庞然的吸力卷入，化为了飘零的骨粉。 西里尔骑着马，在城墙上飞奔着，那些沙石堆积造成的地形阻碍对梦魇马来说根本不是问题，这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回过头，去观察那股龙卷的情况。 他看着那些奥圣艾玛人被卷入其中、绞杀殆尽，而那股风龙卷并不满足，径直向着他所在的方向追来。 “因为我选择将风元素晋升，所以才招来了这团风龙卷的仇恨吗？” “我对风的掌控力已经到达法师口中所谓‘元素伴行’的程度，想要再获得更高的力量，便要获得更高的权限……我想成为风的掌控者，所以被这团风龙卷盯上了？” “那么，谁同样觊觎着风神的权限呢？” 他再闭目感受了片刻那股风中所蕴藏的情绪，暴怒、仇恨、毁灭，所有的一切都能以人类的“负面”一词来概括。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他再打开自己的面板，果然面板二下方，由于“谛听者”职业解封而开启的进阶项：【镇魂者】，正在闪闪发亮。 “职业：圣骸镇卫。【由于谛听者职业解封，现开启圣骸镇卫进阶项：】 【特性：镇魂者】：圣骸镇卫拥有众神予以的独有权柄，他们行走于世界的深邃之处，将神明遗留之罪一一封存。 封存进度：2。 已封存：海之灵、兽之羽。” “所以，你是风神阿苏伊的负面？” 他捏着手中的剑，喃喃自语着，忽然用力一夹双腿，梦魇马立刻减速回旋，拧转马头，反而向着风龙卷所在的方向冲去。 黑色的战马在狂奔中化为一团漆黑的烈焰，西里尔持剑的右手上蓝光闪耀，一柄剑的外形闪烁之间，伊西斯之羽的力量也随之加持到身躯之上。他立刻感觉自己的身体比原先还要强韧了数倍，而在面向风龙卷疾驰的过程中，他似乎听到了自己的体内响起了一扇厚重的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耳边，响起了潮鸣。 他那因为突然强韧度提升、但魔力却没有更多增长而感到空虚的身体，在这一刻变得充盈无比。体内不知从何而来的魔力冲刷着他的经络，没有一股是来自他元素池的风魔力，但每一股都可以为他所用。 西里尔无暇多想，风龙卷已经近在眼前，他立刻抬剑，向着前方用力挥出。那满身的魔力随着这一挥，在半空中刹那间化为数十米高的海啸之墙，汹涌地撞上了那团风化作的龙卷。 圣骸镇卫所赋予的封存之力施加在每一股海潮之上，它们疯狂地撞击着风龙卷，通过一瞬又一瞬短暂的“封禁”，不断消磨着风龙卷。这团龙卷在高速旋转中越来越小，最后凝聚出一道手持长钺的风形人像，提着长钺便向着西里尔直戳而来。 西里尔直视着那向他戳来的长钺，甚至无需灵魂燃寂与瑟坦里奥之眼的加持，这一戳在他眼中与慢放几乎没有差别。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稳定地一剑刺出，剑光闪耀间响起一声碰撞之声，剑锋紧接着顺着长柄削向钺的风形人像。 他看清了风行人像的脸：没有五官，只有流动的灰色的风，此刻正因为惊惧而化为涡流，仿佛想要发出嚎叫。可亚度尼斯的裁决已经捅入了它的胸口，随着西里尔翻手间一拧，再向着上方挑起，将那颗无脸的头部直接掀飞！ “噗通！” 失去了头颅的风形人像跪倒在梦魇马的马前，它还想再向着西里尔轰出一拳，但它的身体已经逐渐化为破碎的风，消散而去。 海潮平落，乱风归复，随着这道风行人像的陨灭，帕克里上空那仅仅维持了短暂时间的乱像，终于平息。 西里尔闭上双眼，他深深呼吸，感受着自己所熟悉的风元素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侧，它们雀跃地跳动着，像是争宠一样蹭着他的身体，讨好着他。 而他再次铺开无量风屿之时，却发现原先差不多只能覆盖帕克里的无量风屿，面积居然又扩大了——粗略地估计了一下，面积至少在原先的三倍以上。 他再将注意力放回到那根“超凡”的线上之时，线已经以一团风涡画上了尾声。 西里尔微微抬起手中的长剑，随着他的这一动作，帕克里城的上空尽皆化为了青色的风场，一名名高大的骑士逐渐浮现，数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人。 他们齐齐高举手中的武器，勒住胯下凶兽的缰绳，漫天皆是庆贺的吼声与咆哮之声。 帕克里城外平原上，已经在返回“围海之壁”途中的绿之塔塔主停住了脚步，回首望向身后的帕克里，只看到漫天尽是青色。 诺拉回廊，一棵干枯的古树的躯干之中，闭目深眠的精灵睁开了眼，注视着眼前飘过的青色的风。 极北冰原的雪地之上，女骑士自雪中洗干净手中剑上的血痕，突然扭头，望向南方。 奥圣艾玛王都，圣赫尔科恩特，那通往源初教最宏伟教堂的万步长阶之上，垂首前行的老者突然驻足，回眸看向拉罗谢尔、阿玛西尔所在的方向。 拉罗谢尔…… 不。 他们迎来了这个文明纪元，最年轻的“超凡”。 ———————— 风龙卷肆虐过后的帕克里城内，奥圣艾玛数千的士兵已经所剩无几，天灾的力量远超过人力，望着那一地散落的白色粉末，就连西里尔都不由得唏嘘。 而城外的战斗也已进入了最后阶段。 那些被格罗特·柯西斯所顾虑、深怕再召唤出一座崇山峻岭来将其摧毁的土元素法师们占据了山崩后的斜坡，摧毁了奥圣艾玛军搭建好的阵地。而前线的奥圣艾玛士兵已经溃散，被拉罗谢尔人撵着当猪宰—— 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对敌人手下留情。 格罗特·柯西斯的尸体被发现在护城河旁，他的半身搭在岸边，半身被护城河的河水冲刷着，孟斐拉威力惊人的箭矢贯穿了他的胸口，将他射杀在了护城河旁。 而他的护卫哲罗姆，则死在了与斯洛文尼尔的一对一对决之中。 主将身死，前线崩溃，后方的阵地也已被西里尔一人捣毁。 奥圣艾玛人怎么也无法想象，自己才刚刚打下来不到一天的帕克里，就这样被拉罗谢尔人夺了回去，甚至连一整支驻守在帕克里，准备布设他们的“装置”的军队，也被拉罗谢尔人全歼。 奥圣艾玛人的尸体高高地堆起在城外，那面黑色的龙旗被斜插在他们的尸山之前。最好的画师绘下了这副场景，取名为“奥圣艾玛的征途”，于几个月后传遍了整个拉罗谢尔。 而阿德莱海上，奥圣艾玛人的总指挥部接到帕克里军全灭的消息，已经是一日之后。当那位老将罗威尔·奥博安暴怒地打算调兵将部队派往帕克里，夺回他们已经占领的城市，击垮这群拉罗谢尔人之时，另外一条消息也紧随着飞到了他们的总指挥部。 “拉罗谢尔第二军团，对我军布于圣海特尔的军队发动全面突袭，圣海特尔城内部队与第二军团里应外合，我军损失惨重！！” 罗威尔·奥博安站在船头，三两下将那封信撕成了粉碎。 他鼻息粗重，试图如往常般训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平缓道： “集中兵力。” “准备总攻。” 第54章 风神 “职业：圣骸镇卫。【由于谛听者职业解封，现开启圣骸镇卫进阶项：】 【特性：镇魂者】：圣骸镇卫拥有众神予以的独有权柄，他们行走于世界的深邃之处，将神明遗留之罪一一封存。 封存进度：3。 已封存：海之灵、兽之羽、风之格。” 西里尔审视着自己的面板。 他在晋升超凡时试图获得更高的风元素权限，因此触发了风神阿苏伊的负面情绪——只能说这些奥圣艾玛人过于倒霉，正好被风龙卷卷了个透彻。 而圣骸镇卫在谛听者解封后衍生出的特性镇魂者，也因此获得了第三个“封存”, 代表着已经有三个神的负面情绪被他清除。 他回忆着之前发生的战斗，风神阿苏伊的负面情绪体在“风”的掌控力上显然是要高于自己的，或者说在风神亦是化为群星远去的如今，他的负面情绪本就掌控着最高的风之权限。 “海之灵，兽之羽——” 兽之羽显而易见，便是那根伊西斯之羽。至于海之灵, 原先西里尔还并不清楚这究竟指的是什么, 在面对风神阿苏伊负面情绪时，才明白, 这代表着一部分与海洋性质相同的魔力，在关键时刻可以为他所调动。 只是这份能力似乎并没有那么乖巧，比如此时西里尔再想呼唤出那股海之灵的力量之时，体内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有风元素魔力在身体里呼啊呼啊地吹个不停。 不过这也让西里尔知道，自己的这个职业特性，所谓的【镇魂者】特性，并非只是单纯上天予以他一个使命，驱使他去为那些远去的诸神擦屁股。 每完成一次“封禁”，西里尔便能从那些负面情绪体中获得一些收益。 海之灵，兽之羽，以及这一次的风之格—— 那这一次的风之格，指的是什么呢？ 他从头开始审视自己的面板： 西里尔·亚德里恩, 半精灵，男性【银刃骑士团团长】【月之鸦：月之泉的守望者】【阿玛西尔侯爵】（面板一） 等级：超凡 特性： 【领军者】：你对元素的驾驭能力已经提升至极致，你的精神将施加于元素之上，赋予其战士的形态。 【风神】：你已经掌握了风的真谛, 在风之旅途上再无阻碍，你是高空的王者，是穹苍的礼赞，是缥缈之缥缈，天空将任你掌控。 【影国】：阴影的力量垂青于你，在阴影之国消弭的如今，暗影之神库洛所留存的力量也已所剩无几。忠诚的阴影追逐于其垂青者，它们需要新的影国。 阴影将听从于你，阴影的战士等待着呼唤。 【风域】：风神张开其立场，在风域之中，风元素是唯一的主宰。 【异次元之门】：限定于风域之中，纯粹的风将予以你空间的力量，你可以在风域中完成瞬间移动。 元素池：已开启。主属性：风。特性：万象风形。 自然之心进度：0.1% （面板二：已开启，可共存） 职业：圣骸镇卫。 特性：【圣骸之躯】：特里斯对自己的属民有着严苛的要求，祂将神力分享于自己的追随者。但神民也并非不死不灭，当祂们逝去，散落的、由神明赐福过的骨骼诞生了自己的意识，它们拥有新的使命。 拥有圣骸之躯的你将拥有一副全新的骨骼, 或许……它可以用来刺穿巨龙的鳞甲？ 【誓言：永恒封存】圣骸镇卫向‘黑厅’许下誓言，将自己永恒地封禁在时间的长河之中, 以镇守那扇封存着不可言之物的门。这一与诅咒无疑的背负为其换来了一种独特的力量, 圣骸镇卫能够使用一定与‘门’相似的封禁之力。 【神眷驭术】神明赐福的骸骨保留了神民生前的意念，神民为伟大的祂破开迷雾，驾驭战车，行走于荒芜之中。据说在属于诸神的年代，巨龙都是神明的车辇。 （面板三：尘世的本源之心，已开启，可共存） 职业：谛听者 特性：【谛听】：谛听者以最真诚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你能够听到生灵的诉衷，甚至非生灵的声音也能被你捕获。 【真视】谛听者以最真诚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在你的面前不存在蒙骗与虚妄。 【幽邃洞察】：这份谛听的能力，将予以你直视世界暗面的能力。当暗面降临之际，它将予以你警告。 【印记：月之石】：被月之泉水反复冲刷的石头，据说枕在其上，能听到自然孕育的声音。 月光下的你将会获得月之泉的恩赐，能够更加得心应手地掌握魔力。” 【印记：伊西斯之羽】：兽神之羽，具有灵性的力量，它可以令你的肉体得到兽神的加护。 当你动用伊西斯之羽时，你将会成为一头人形凶兽。 【印记：风之格】：风神阿苏伊的神格碎片，被阿苏伊的负面情绪体携带着吹荡于白环之间，它终于获得了宁息。 它将予以你风神的权柄。 （面板二：已开启，可共存） 职业：圣骸镇卫。【由于谛听者职业解封，现开启圣骸镇卫进阶项：】 【特性：镇魂者】：圣骸镇卫拥有众神予以的独有权柄，他们行走于世界的深邃之处，将神明遗留之罪一一封存。 封存进度：3。 已封存：海之灵、兽之羽、风之格。” 正如西里尔所想的那样，晋升超凡针对的是他的本体，也就是第一面板所对应的属性，第二面板、第三面板除了镇魂者有所变化之外，其余项目并没有多少区别。 而第一面板的内容已经彻底变了样，原先单纯的一项风旅骑士所附带的【风之隐者】特性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六项特性。 【领军者】，对应着的是西里尔一直以来所强化的，将风召唤为骑士的能力。这一项在晋升超凡后得到扩大，不再局限于单纯的“风”，阴影也能被他化作骑士，用于战斗。 而单单只是这一样特性，便决定了年轻的侯爵与其余的超凡级的不同之处—— 他一人，便是一支军队。 不同于其他的超凡级，需要本人到场通过自己的能力，对敌方的军队进行打击。无量风屿铺开所及之处，西里尔便能尽情地召唤风骑士。 随着他的实力继续晋升，或许有一天他可以端坐在曼德克斯堡，指挥着一支上万人的风元素骑士大军纵横阿德勒地区也说不定。 第二项特性，便是“风之格”的作用体现。 【风神】，风神的权柄—— 西里尔万万没想到，在诸神化为群星远去的如今，自己居然能够接过风神的权柄。除了魔力不足之外，在风之格的权限许可下，他就是这一文明纪元的“风神”。 特性【风域】，便是无量风屿在超凡后的新形态，定义近似于“领域”，可以提纯领域内的风元素，降低其余元素的占比。 人体的元素池终归是有限的，西里尔想来，像他这么变态的元素池容量，应该没有几个超凡级能够达到。 超凡级强化的是对元素的共鸣能力、操控能力，可如果面对的是无量风屿，他们所能支配的外界元素大大减少，其战斗力自然而然便会削减一大截。 特性【异次元之门】，便是西里尔获得的空间属性能力，在无量风屿的范围内能够完成瞬间移动——这倒是一个非常出名的巫师系的法术，属于【辉耀之路】宣传片都放出来的内容，西里尔没想到自己在游戏内没能体验到，穿越后反而先拥有了。 最后的，便是【影国】。 西里尔对阴影之神库洛的阴影之国了解并不多，只知道有不少副本与阴影之国都挂钩。阴影之国存在于次元的侧面，并不直观地处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处。 也正是因此，暗影界下的潜行才可以更加隐蔽安全。 而看这条特性所写的意思，显然是原先的阴影之国已经消弭，此时的西里尔通过风旅骑士的传承路线，鬼使神差地获得了阴影的垂青，甚至因此有机会创造一个新的阴影之国。 “丹亚在上……” 年轻的侯爵不由得发出惊叹。 现在他已经弄不清楚，这个【辉耀之路】内的神明将他拽到这个世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了——先是揭开了试图让他为诸神处理后事的真相，现如今又是各位神明纷纷把自己的权限往他身上塞…… 干什么干什么，这是让他来替这些神彻底接管烂摊子吗？ 有本事丹亚你也别做源初之神了，从位置上下来，换我上去啊！ 他忍不住腹诽着，却不敢多说，深怕那些个高高在上的神明真的将他直接推上高位，尤其是那动不动就跳出来的“自然之神”诺拉，这里是阿玛西尔，可是祂的大本营，指不定哪个晚上睁开眼，诺拉就站在他的床头，面带微笑地将锅甩到他身上。 他不再去多想，悄悄地铺开无量风屿——超凡境界后的风域相比之前要更加无声无息，光是看起来和没有张开风域没有任何区别。 而在风域之中，他连续使用异次元之门，在几处城墙上来回瞬移着，熟悉着他的新能力。 阿玛西尔军已经入驻了破败不堪的帕克里，进行短暂的修整。但他们并不打算重新将帕克里视为一座需要去防守的要塞。 他们没有这个人力，也没有这个精力。 阿德莱海的控制权还在奥圣艾玛人的手中，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过来重新占领帕克里。城墙破败、城防法阵破碎的帕克里根本无法提供有效的防护，就算他们驻兵，被攻破也是迟早的事情。 “弃城？” “准确地说，是把城给拆了。” 西里尔与阿茨克商讨过后，得出了这一结论。 奥圣艾玛人需要的是一座城池，一座能够安放他们的传送阵、成为他们在阿玛西尔的主城的城池，被拆毁的帕克里显然不符合要求。 “拆城很复杂吗？” “其实很简单，我们带了足够的法师，几轮‘地动山摇’下来，城内也剩不了什么了。” “那什么时候行动？” “等圣海特尔的消息……如果第二军团交出了一分好的答卷，或许我们也没有废城的必要了。” 这一套由阿茨克策划，阿玛西尔军与第二军团共同于围海之壁决出的反击方案分为两部分，两部分需要同时执行。 其一，便是西里尔这边率兵攻打帕克里，“帕克里夺回作战”。 而另外一部分，便是第二军团径直奔赴圣海特尔，执行的“圣海特尔突围作战”。 圣海特尔是阿德勒地区最重要的城市，围困圣海特尔的奥圣艾玛部队，也正是伊拉里力亚军团的正规兵力。 这也是此前阿茨克可以放下心来，思考如何慢慢拿下帕克里的原因。 罗威尔·奥博安绝对不可能坐视自己的主力兵团被圣海特尔驻军的第五军团主力军，与赶来支援的第二军团主力军一举吞并，作为应对，他将会抽调围困除了已经打下来的帕克里、失去掌控的海利亚之外的所有部队，优先支援圣海特尔。 而拉罗谢尔摆出如此架势、集中两支军团的兵力发起正面决战，也恰恰是奥圣艾玛人所乐意看到的——他们巴不得能够和拉罗谢尔人在平原上正面碰撞，一股脑将第二军团、第五军团都吞灭了，岂不是半个阿玛西尔都能让他们畅行无阻？ 这无疑是一个阳谋，一个奥圣艾玛人无论如何都会走进圈的阳谋。 但这也是一场豪赌，赌的便是第五军团和第二军团能够成功夺回圣海特尔的控制权，并且在奥圣艾玛人集结完毕之前做好迎敌的准备。 至于赌输？他们没考虑过赌输。 因为他们本就是背水一战。 相比于圣海特尔的决战机会，帕克里这一边的战况便显得无足轻重——当然，罗威尔·奥博安也没想过，自己还留有上万部队驻扎的帕克里，能够被拉罗谢尔人迅速端掉。 阿玛西尔军在拿下帕克里之后的下一步，便是前往圣海特尔，驰援第二军团。 第55章 连锁反应 12月18日，在阿玛西尔军夺回帕克里两日后。 圣海特尔方向，第二军团的捷报传至了帕克里。 “第二军团随同圣海特尔驻军第五军团，内外夹攻伊拉里力亚军第二军团及其随同军团，双方参战兵力总数将近六万，鏖战两日，成功将奥圣艾玛军赶回了阿德莱海上！” 战报在传令兵充满喜气的声音中传遍了整个主营，坐于帐篷内的众将士皆是露出喜色。 夺回帕克里、不让奥圣艾玛人能够成功布设其传送法阵、在拉罗谢尔的领土上建立起一座大本营固然重要，但圣海特尔方面的压力能够解除，对他们而言同样非常关键。 圣海特尔驻扎了第五军团的主力，编制两万人的军团中的一半都在这座最重要的阿德勒地区轴心点驻扎。也因此，奥圣艾玛人用于围困圣海特尔的部队，同样人数众多。 第五军团的驻防军，再加上第二军团的援军，双方各自投入三万上下的兵力展开的这场圣海特尔支援作战，无疑是开战以来人数规模最大的一场战斗。 而这样的正面大规模会战，居然是以拉罗谢尔的胜利宣告，相比于前几场奥圣艾玛人“悄无声息”的受到挫败，这场会战的血腥程度和惨烈程度皆是声势浩大，传出去无疑能够大涨拉罗谢尔的士气。 然而明明是这样的好消息，当西里尔的目光落在阿茨克的脸上时，却发现后者的脸上喜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眉头紧蹙。 紧接着，这位阿玛西尔军实际上的元帅拍案而起，在一片欢腾的声音中，径直发问道：“战损呢？” “战损？”传令兵愣了一下，便听阿茨克解释道：“第五军团和第二军团阵亡多少人，歼灭了多少奥圣艾玛军？有多少是伊拉里力亚军第二军团的部队，有多少是贵族私军？” “这，我，不知道……”传令兵呆呆答道，“但安杰斯阁下，这重要吗？” “如果这不重要，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是更重要的事情了。” 阿茨克面色冰冷，伸手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意识到阿茨克并没有在开玩笑的将领们立刻收起了笑容，随即冷静下来，开始思考阿茨克话语中的深意。 “奥圣艾玛的旗舰会在哪里？会选择停留在哪座城市外的海域？会是帕克里、杜门、米登布兰德吗？” “不会。”沉默过后，绝大多数的将领都给出了答复。 “他们的旗舰就在圣海特尔的外海域，那个‘罗威尔·奥博安’就在旗舰上，随时都能接收到来自围攻圣海特尔部队的消息，他们还有多余的兵力可以随时支援，作为指挥中轴，两天时间足够将杜门、将米登布兰德的部队调派过来支援——” “但为什么，他们没有那么做，而是让我们的第二军团、第五军团联军获胜了呢？” 阿茨克双眸中仿佛闪烁着光，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别忘了，我们最初的作战计划，是在打下帕克里之后尽快支援圣海特尔的——” 为什么要支援圣海特尔？因为这场战役会非常艰难。他们的预想中，也不过是将奥圣艾玛军躯干到圣海特尔以东的海岸旁平原上，缓解圣海特尔被围困的现状。 而现如今呢？圣海特尔的围困已经被彻底解除，那些奥圣艾玛人都被打下了水，灰溜溜地逃回了船上—— 听起来是不是远超目标完成任务？是不是绝对的大胜利？ 可细细想来分析，就会明白，第二军团再以超出原定计划的方式行动，他们选择追击奥圣艾玛人。或许是因为奥圣艾玛人呈现了过于凄惨的败相，又或许是其他原因，反正给第二军团军团长亚尔林·埃米，以及第五军团军团长杰拉尔德·沃顿营造出了一种“这波随便打，我们无敌”的感想。 但实际上呢？ 鏖战两天，血染平原。 击退奥圣艾玛人、将其驱逐回海上的光辉战绩，是建立在第二军团与第五军团追击造成的巨大损伤的前提下的。 当这一条推论被阿茨克缓缓提出之时，几乎所有人的背上都爬满了鸡皮疙瘩，不寒而栗。 “奥圣艾玛人在卖，就像是我们打帕克里，希望将城内城外的奥圣艾玛人分开一样，他们巴不得龟缩守城的第五军团出来，巴不得第二军团追击他们，巴不得打正面战斗——” “看似是第二军团第五军团在追击奥圣艾玛人，实际上是奥圣艾玛人拖住了第二军团第五军团，逼迫我们和他们，兑换人头。” “所以，圣海特尔的战损情况，非常重要，奥圣艾玛人的伤亡情况，同样无比重要。” 传令兵离开了军营，快马加鞭地赶回圣海特尔，去向两位军团长索要战果统计。 军营内一片沉默，再也没有一丝欢愉的气氛。 “所以……安杰斯，你认为奥圣艾玛人接下来会怎么做？” “就如同我们之前所想的那样，他们会因为第二军团支援圣海特尔，而将进攻的目标转向圣海特尔，把围困杜门和米登布兰德的兵力集中到圣海特尔。” “现在也是一样的。” “原先在解除圣海特尔被围困的危机之后，第二军团加上第五军团总计三万人，可能要应付奥圣艾玛人兵力集中后总计六万人的进攻。” “现在他们自己追奥圣艾玛人，自身也伤亡惨重——我们就假设他们和那支奥圣艾玛军团一比一人头互换，双方各剩下一万五千人，那么圣海特尔将以一万五千人的驻防兵力，去承受四万五千人的进攻。” “前者在城外拥有充足兵力的情况下，可以形成城内城外联防的布局，而后者由于城外兵力已经对半砍，城外的防线也不稳固——你们觉得是前者更容易防守，还是后者更容易防守呢？” 阿茨克简明扼要地抛出了自己的分析，再一次将拉罗谢尔方在阿德勒战场处于颓势的最关键因素点了出来： 他们人少。 西里尔沉默片刻，随即开口问道：“第四军团和第三军团还有几天能够抵达？” “他们中的许多部队都是从北疆调过来支援的，先头骑兵部队最快能够在五天内抵达，但后续步兵大部队估计还要半个月。” 拉罗谢尔的北疆可是一直承受着来自亡灵的压力的，在阿玛西尔战事爆发之前，王国的重点驻防方向，都是在北方。 也就是几个月前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召集各军团军团长开过会议，提过要注意东部奥圣艾玛人的入侵，部分的粮草辎重已经提前转移向靠近阿玛西尔的地方，不然这些军团动的肯定还要慢。 但说到底，还是奥圣艾玛人新研发的技术在这一场战争中露出了獠牙——空间传送，令阿玛西尔的第一道防线，阿德莱海直接失守，本身的第二道防线阿德勒地区被提为了第一防线。 一切都是有连锁反应的。 拉罗谢尔固然有所准备，但只能说奥圣艾玛人使出的招数，依然要超过了拉罗谢尔人的准备范围——就好比考生在高考前将高中内容记得滚瓜烂熟，结果数学考试上来第一道就是高数。 “我们依然得按原计划去支援圣海特尔，去打这场正面的战争。”阿茨克思索着说道，“好消息是奥圣艾玛的兵力也有所折损，但也仅限于折损——除非第二军团第五军团争气到拼掉了足够的伊拉里力亚军第二军团的正规军，否则光是拼死一些贵族私军，对我们而言还是亏。” “围海之壁的剩余驻军也得调往圣海特尔，让围海之壁待命吧，确认奥圣艾玛人打算和我们吗在圣海特尔决战的话，那就全部投入正面战场。” 西里尔长叹一声：“也只能庆幸，在这里的仅仅只是罗威尔·奥博安所率领的伊拉里力亚军团了，伊奥·维罗斯不在这里——” 他说到这里，忽然愣住了。 奥圣艾玛在战争初期投入的远超预计的兵力让他时不时地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从奥圣艾玛人那里问出来的名单上，这支奥圣艾玛西征军的元帅可是伊奥·维罗斯，罗威尔·奥博安是作为副手、副元帅出现在名单上的。 但战争至今一个月，出现在战场上的却依然只有罗威尔·奥博安以及其率领的伊拉里力亚军团、奥圣艾玛西部贵族私军。 他们的元帅，伊奥·维罗斯呢？伊奥·维罗斯所率领的部队呢？ 他们去哪了？ 西里尔越想心越寒，这种劣势路激烈对线之时，突然发现对方二号位miss的感觉令他如芒在背。 “地图呢……不，我们的沙盘，在曼德克斯堡制作的沙盘呢？” 巨大的沙盘被平铺在了军营的正中央，阿玛西尔的地形缩略图便如此直观地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现如今兵力都集中在阿德莱海沿岸的阿德勒地区，在这里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代表双方兵力的红蓝棋子。 “如果伊奥·维罗斯要入场，他们会从哪里？” 是跨越诺拉回廊，一路顶着自然眷族与黑森林，从森林方向碾过来？ 还是北上绕行，通过与奥圣艾玛关系不错的帕兰尼亚，从维德家族的领地方向，南下杀入西里尔的老巢西利基？ 又或者是再开一艘海船过来，直接投入阿德勒地区的正面战场？ 他们会从哪里过来？ 三道鲜红的箭头标记在了沙盘上，每一道都像是射向心脏的箭矢一般，触目惊心。 “他们会有多少部队？攻势会有多猛烈？我们留在后方的部队能拖延多久？” 西里尔双目紧闭，猛地用力合掌，掌声响彻整个军营。 “好了。”他看向抬头看着他的众将们，严肃道： “提起伊奥·维罗斯，只是为了不忘记还有一个潜在的强敌存在。” “重要的，是打赢眼下的战斗。” “没法将眼前的奥圣艾玛人击溃，也就没有后续迎击新的奥圣艾玛人部队的机会。”孟斐拉小声说道。 “就是这个道理。”西里尔再次合掌，“各军团回去收拾行李，准备向圣海特尔移动——” “侯爵大人，那我们还需要毁掉帕克里吗？”有将领开口问道。 “还有毁掉帕克里的必要吗？”西里尔微笑着反问道，“生死存亡，都在圣海特尔一战了。” “输，阿德勒大门敞开，圣海特尔、杜门、米登布兰德哪座城不能作为奥圣艾玛人的大本营？” “而如果是赢的话，帕克里，还可能落到他们的手上吗？”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那位将领的肩膀，而后朗声道：“散会！” ———————— 佛提乌睁开了眼。 他花白的头发与胡须尽皆消失不见，身上那身华贵的主教外袍破损不堪，火星在厚重的袍子被烧出的漏洞上跳跃着，时不时被刮过的寒风吹起几片飞灰。 干瘦的手臂上被厚重的锁链结实地缠绕着，捆绑在漆黑的立柱之上。粗黑的钉子扎入他的躯干与胸口，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会因此而剧痛。 他用力啐出一口淤血，因为这个动作，浑身又是一阵难以压抑的剧痛。视线因此而昏黑，只能朦胧地看清在前方那尊高大的丹亚神像前，正诚挚地叩首的身影。 “尼克尔……” 谈判破裂了——虽然谈判甚至未能开始，但当佛提乌于教堂中失去意识的一刻，便清晰地知道，自己所肩负的使命，已然失败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奥圣艾玛源初教堂的主教，站在最高位，能与奥圣艾玛帝王平起平坐的主教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无论双方关系多僵硬，无论奥圣艾玛与拉罗谢尔如今的战况如何，至少他身为源初教堂驻扎于拉罗谢尔的主教，从明面上应该获得相应的礼节对待。 他凝视着那道身影，忽然间瞳孔收缩—— 尼克尔的身前，一道道灰色的迷雾正在弥漫着，弥漫在那他所无比崇敬的、源初之神丹亚神像的裙下。 “尼克尔……” 他无力地出声，那道身影回过身来，整张脸似乎都笼罩在阴影中。 第56章 若世间无光，则我以身为光 “佛提乌，你终于醒了。” 这位站在几乎整个大陆权力顶点的教皇缓缓回身，随着他摘下兜帽，圣洁的光芒立刻洗去了那方才笼罩着他的浑身阴影，仿佛其就是一个治愈的光源。 但这种佛提乌熟悉到骨子里的、属于源初的力量，本应该让他在如此疲倦的时刻感受到来自灵魂的鼓舞。 可此时的他，却只觉得如芒在背, 就仿佛照耀着他的并非一轮温暖的金阳，而是镀了一层金、实际上散发着阴寒气息的鬼火。 明明身处极致的光辉，却予以人最为幽邃的黑暗，这便是现在的尼克尔主教给人的感觉。 “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狼狈成这样了呢？佛提乌。” 那双镀着金色的华贵礼靴在咄咄的脚步声中，停在了佛提乌垂首所能看到的地方, 源初的力量散发着无尽的光与热，迫使着佛提乌抬起头, 直视着已经几乎贴在他面前的尼克尔。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以什么样的眼神去看尼克尔的，但尼克尔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随即嗤笑着道：“佛提乌，你不必用仇恨的目光看我，有什么想说的大可以直接说出来——” “想说的……呵。”佛提乌冷冷道，“把我吊在这里，难道你还考虑过给我发话的权利吗？” “当然，有什么想说的你可以尽管说。”尼克尔退后两步，摊开双手，“说吧，让我听听你的来意。” “我的来意？源初在上，伟大的丹亚在上，尼克尔，当你允许奥圣艾玛的部队无理由地入侵拉罗谢尔、残杀无辜之时，你就已经不配身居主教之位——”佛提乌眯起眼，目光逐渐锐利, “我不禁怀疑，是否是你这如许多年的狂热而没有得到回报, 让你的信仰不再坚定。” “我的信仰是否坚定？佛提乌，你问出了一个丹亚在世都要忍俊不禁的问题，有谁能比源初的主教更为虔诚呢？我忠诚地追逐着祂，一直追逐着祂的脚步，只求能够目睹到祂的身影——” 尼克尔背过身去，双手来回轻轻摩挲着，语气无比平静，所说的内容却让人不禁毛骨悚然。佛提乌眼角抽动，骤然大声说道：“尼克尔，我们只是源初的代行者，是伟大丹亚的意志的传承，诸神早已化为群星远去，你知道的，我知道的，这是我们都清楚的事情！” “是啊，当然，我追逐着让祂重新垂怜于人世的方法……你还记得史丹尼·克莱门斯吗？他死了，对，他是死了，但他是这一条道路上的苦行者，他比我的欲望还要迫切, 他我和他详谈了很多次，很多很多次……” 史丹尼·克莱门斯？港湾圣殿的前任主教？ 佛提乌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狂跳着，他当然从年轻的侯爵那里听了其在新奥威港的完整遭遇，史丹尼·克莱门斯的谋划，海神尤瑞拉的负面，战神伊西斯的负面…… 难道刚才在丹亚神像下的灰雾！ 他努力回忆着刚才自己所看到的画面，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头脑中只剩下一片模糊，逐渐只剩下了嗡嗡的鸣响，尼克尔的每一个字音都如同用喇叭抵在他耳朵边一样，震得他脑中一片晕眩。 怎么会这样，我的记忆，我的，我的…… 他开始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来到奥圣艾玛的，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登上长阶的，记不清那破败的海利亚，记不清新登基的女王，甚至连自己的过往，都在这阵嗡嗡之声中迅速地淡化着。 “你，你……”佛提乌头晕目眩着，他知道自己这一趟赶来奥圣艾玛多半凶多吉少，但如果只是以这样的方式死去的话，那他的此次前来岂不是毫无意义？ 他猛地用力咬住自己的舌尖，突然的痛感令他的头脑恢复了一阵短暂的清明，尼克尔还在嗡嗡地不知道说着些什么，从他嘴中吐出的字音已经不再是奥圣艾玛语、或是佛提乌能够理解的任何一种生物语言，如同混沌一般，根本无法解读。 他蓄积全身仅存的魔力，在尼克尔还没注意到之际，用力呐喊道： “尼克尔，你，背叛了源初！！” 这一声呐喊声在这片空旷的广场上轰然炸响，与之一同炸响的，是一道突然划破天空的雷光，如若一道俯冲的长龙，直扑向那兀自念诵着的主教尼克尔。 可后者只是抬眉轻轻一瞥，随后向上随意一挥手，那道雷光甚至还未砸落，便破碎在半空之中！ 而佛提乌望着这一幕，瞳孔蓦地收缩—— 尼克尔出手之时，所动用的魔力根本没有半分属于源初的气息，而是裹着如方才神像下的黑雾一样的、淡淡的灰色气息！ “你的迟钝，令我觉得你十分可怜。” 尼克尔再次转向佛提乌，目光中居然真的露出垂怜之色，“我刚刚说了那么多，都是来自祂的教诲，你听懂了吗？你一个字都没听懂，对么？” “你傻傻地奉行着不存在的丹亚，像是摇尾乞怜等待着主人回归的狗，而我摆脱了这条痴路，在我追逐祂的身影之时——” “我虽然没有追上祂的身影，但是我找到了……。” 尼克尔凝视着佛提乌那收缩的眼眸，突然间凑上前去，附耳低声、声音如魔音灌耳一般，直入佛提乌的灵魂深处： “祂的阴影。” 佛提乌只觉得脑海中如遭重锤，一股灰色的气息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冲撞着，将他如许多年所打下的夯实的、源初气息的基础撞得一塌糊涂。他五官中皆溢出鲜血，一张嘴便是一大股发黑的血液喷出，而他死死地咬牙，紧盯着尼克尔的身影，嘶哑着低声道： “所以……你确实背叛了祂，不是么？” “祂的身影是祂，祂的阴影不也是祂么？”尼克尔不置可否道。 他低头看着那自佛提乌口中喷出的、落在他长袍上的血液，伸手轻轻一拂，长袍随即变得焕然一新。 “信徒的灵魂，将成就祂的降临。”尼克尔缓缓向后退去，负着双手，慢悠悠道：“佛提乌，你的灵魂鲜活无比，你的忠诚独一无二，我想祂会喜欢你的——” “享受吧，享受这份殊荣吧，能够得到祂的青睐，唉，可真让我羡慕——” 尼克尔的话音越来越远，他的身形逐渐消失在佛提乌的面前，直到最后一个字音消散。 这个广场上，只剩下了他，和那具神像。 佛提乌依然被铁链紧锁着，他感受着自己的躯体在被那自尼克尔而来的灰色气息不断地破坏着，每一道被源初浸润已久的筋脉都被扯得粉碎。 如果现在吊索被解开，那他会像是一具尸体一样直接趴到在地，动弹不得。 他的头脑已经一片混淆，随着灰雾在他的体内肆虐，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谁，记不清自己为何在此。 可不知为何，他却没有垂首，固执地用尽力气抬着头，直视着前方—— 直视着那座丹亚的神像。 那座神像是如此的美丽，这绝对是出自最天才的雕刻家之手的艺术作品，可就算如此，也显现不出其所对应的神明的万分之一的伟大。 而此刻，在这座美丽的雕像的下方，灰色的迷雾正在铺开，它们蔓延着，迅速地铺遍了整个广场，而后抓住了那被吊在铁柱上的佛提乌的脚。 如果此时他低下头去，便会看到，自己的双脚在被灰雾沾上的一刻便消失不见，甚至连血水都没有剩下。但他只是昂着头，直视着那座神像。 他的意识在不断消散着，他听不到声音，感受到痛觉，他的存在已经被抹消，他的死亡早已被宣告从，残留于此处的只是一具注定要奉献于尼克尔口中所谓“祂”的躯体。 那灰雾在不断地向上爬去，速度缓慢，却稳定地吞噬着佛提乌的躯体。而每吞掉一部分，那座神像的外壳便剥落了一块，化为飞灰，消失在半空中，露出其中空荡荡的、空心的漆黑。 但这一幕，却被佛提乌已然空洞的双目，看到了。 “丹亚，伟大的丹亚……” 他的嘴唇开始嗫嚅，开始呢喃着，哪怕他的意识已然消散，但这具灵魂之中都铭刻着源初印记的老人的身体，在目睹这一幕之时，自然而然地发出了如此的声音。 他开始颤抖，浑身骨头都已断裂的身体以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颤抖着，似乎要挣脱那铁链的捆缚，仿佛察觉到他的异状，那灰色的雾气顿时开始加速，向着他的腰部不断蚕食而去。 “丹亚，伟大的丹亚，丹亚——” 那嘴中发出的声音逐渐明晰，逐渐变为呐喊，在一阵声带嘶哑的喊声中，那具身躯发起了一阵最为剧烈的抖动，随后他张大了嘴—— 呐喊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被念响的经文： “祂降临于世时，世间没有光明，祂点亮了世间，祂行走于大地……” 如果尼克尔此时还在广场上，一定会惊讶地眼珠子都蹦出来—— 佛提乌此时在吟诵的，分明是《源初法典》！ 可他明明连意识都已经消散，连存在都已被抹消，又怎么可能念出这样的内容？ 但佛提乌就是吟诵出来了，甚至越来越快；那灰雾不断地侵蚀，转眼间已经侵蚀到了他的腰部，而那座神像的下半身的外壳，也已几乎尽皆剥落。 可这位连存在都已经抹消的老者，已经吟诵到了源初法典的终章： “人与凡尘。” “源初之神走向凡尘，祂将平原命名为希芬；源初之神走向凡尘，祂将墙壁命名为门罗；源初之神走向凡尘，祂将大门命名为伊诺——” “祂将通往白环的路留给世间，祂将钥匙予以世间，祂放开一切，祂予以万物自由……” “源初信徒追随伟大丹亚的脚步，继承其意志，将引领世人，行走于世间。” 念到这里，这位老人的声音，忽然停顿了。 而后那苍老的声音逐字念出，每一个字音都掺着难以言说的力量，每一个字音，都掷地有声。 “若世间无路，则我以身开路，若世间无光，则我……” “以身为光。” “源初信徒，佛提乌……敬上。” 灰雾停止了蔓延，神像停止了破碎。 这片从外界看去，早已被一片流转的灰色浓雾笼罩的广场，骤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宁静。 早已远离，站在高处俯瞰着这个“祭祀场”的尼克尔眯起了眼，就在他才刚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的一刹那，视线中那片灰色里，猛地亮起了金色的光—— 金色的火光。 “该死的，佛提乌，你做了什么？这怎么可能？！” 这位站在权利最高点的主教发出了数十年都未曾发出的惊叫之声，他火急火燎地要向着那处广场冲去，可火光已经瞬间蔓延开，眨眼间便覆盖了整个广场，点燃了每一片灰雾。 与那看上一眼就让人想要呕吐、恶心的灰雾不同，光是注视着这火光，便能够感受到其中所蕴藏的勇气与力量，仿佛如此就能获得前进的动力一般。 这是属于源初的光。 但这样的光，此刻只让尼克尔头晕目眩。 而这所有的金色火光的中心。 那被锁在铁柱上的老人，被灰雾吞噬后只剩下半身的老人，便是火焰的源泉。 他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看着那座残损的神像上，传来了他所熟悉的、柔和而温暖的力量。 他合上了眼。 只剩嘴唇呢喃： “若世间无光，则我……以身为光。” 金色的火光冲天而起，圣赫尔科恩特举城皆能见。 全城上千座教堂中，尽是钟声长鸣，教徒们惊异地发现，自身的源初魔力不受控制地激荡。 每一座神像的眼中，都有泪水落下。 而与此同时。 尘封的齿轮缓缓转动，苍穹之中，亮起了一个个明亮的、洁白的缺口。 它们藏匿于云层之间，穿过一座座高山，所过之处，魔兽尽皆慌乱逃窜。 最终，这流动的豁口一个个找到了归处，化为一个个巍然的魔法禁制。 遂有龙鸣声，响于群山之间。 第57章 源初项链 骑在梦魇战马背上的年轻侯爵，正看着阿玛西尔军奔向圣海特尔方向行军的长列，突然双腿轻夹，停住了战马。 他回过头，看向北方，只觉得头脑一片恍惚，仿佛看到漫天皆是金色的火焰, 巨钟摇晃，吟诵声声声不断…… “侯爵大人，怎么了，是想念克里斯蒂安小姐她们了吗？”阿茨克见他驻足，顺势问道——米娅等人尽皆坐镇西利基与曼德克斯堡，并没有随队前往阿德勒地区。 “不。”西里尔迅速回过神来，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道, “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一样，没事，我们继续前进吧。” 他话音刚落，胸口挂着的那串项链突然绽放出明亮的光，像是一颗小太阳一样闪耀在他的胸口，晃得一边的阿茨克都睁不开眼。 那是最初认识佛提乌时，从他那获得的奖赏，一串无名的项链。封印灰神的沙漏还在之时，这串项链能够镇压住灰神的魂魄；而当灰神的魂魄被奈若拉所吞噬之后，西里尔的脖子上挂着的，也仅仅剩下这一串项链。 一直以来，西里尔对这串项链究竟有什么神奇的魔力都非常好奇，但始终没有线索。 然而此刻, 它却灿烂地闪烁着，蓝色的边带也一同熠熠生辉, 最中间的那枚无色的宝石，此刻更是散发着炫目而温和的光。 他讶异地捧起脖颈上的项链, 只感觉一股一股的力量自其中涌现, 融入到他的骨骼之中，让他如此坚实的身躯，都发出了舒适的呻吟声。 这阵璀璨的光持续了将近三分钟，而后才逐渐散去。当光彻底消散之时，留在西里尔脖子上的项链，已然换了一副模样： 它的前端依然是精细的、蓝白交错的边框，有着如张开的双翼一样的纹路，细致而华美；但其中央的那枚无色宝石，此刻却化为了水滴的形状，自里向外透着一层令人舒适的蓝色光芒。 红色的物品描述文字，也随之浮现： “【源初项链】：祂曾亲吻过这串项链，只有最忠诚的信徒的灵魂之火，才能使其苏生。戴上它的人，将获得源初的加护。” 源初……项链。 西里尔手里轻轻掂着这串项链，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辉耀之路】的文案系统虽然谜语，但在一些物品取名上却不会含糊。“牛头人之斧”就必然是牛头人拿的斧头，“哥布林的战锤”也当然是哥布林拿的战锤。 而能够以“源初”为前缀的项链，甚至是只以“源初”为前缀的项链，再加上这一串文案描述…… 这并非是什么后世拙劣的仿制品。 而是真的被那位一切的源初, 丹亚所赐福过的项链。 西里尔一时之间呼吸加快, 他万万没想到这条不起眼的项链居然会有如此大的来头——当初佛提乌将其交给自己的时候，所说的是“这串项链由阿普顿·莱曼从龙域中带出”。 阿普顿·莱曼，便是拉罗谢尔的开国君主，那位举兵自帝国的封锁中杀出、跨越诺拉回廊，穿过黑森林来到这片土地的猛男。他的实力是毫无疑问的大陆顶端，再加上身上穿戴的那套、取自龙域，名为“龙王神力”的装备，才能够几次击退奥圣艾玛，开创拉罗谢尔这个王国。 只可惜莱曼家族的血统天赋似乎尽皆聚集在了他的身上，后辈子嗣一个不如一个，这才有了拉罗谢尔新朝换旧朝，赫尔曼家族的登基。 刚接受项链之时，西里尔还以为自己会获取一个“重新集齐先君的神装”的任务，但这串项链一直沉默无声，便一直耽搁了。 而此时此刻。 “源初项链……被封存在龙域中的源初项链，由阿普顿·莱曼取出，他识破了其尘封外表下的内核，因此才将其带出了龙域……”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串项链在这个时候显露真容呢？” “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西里尔回过头，又细细看了几遍文案描述，忽然愣住了。 “只有最忠诚的信徒的灵魂之火，才能使其苏生。” 北方……漫天金色的火焰，教堂钟声鸣响，吟诵声声声不断…… 方才浮现的画面一瞬间又闪烁在西里尔的脑海中，他再次回过头，望向北方的天空。 那飘过的白云镀着一层金边，如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一般，正向着远处飘散。 “佛提乌……主教……” 他似乎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年轻的侯爵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将项链拢入衣中，挺直腰板，策马向前而去。 ———————— 圣海特尔城外的平原上，此时并没有奥圣艾玛人的身影。 正如圣海特尔传来的战报一般，那些围攻圣海特尔的奥圣艾玛人尽皆被驱逐离开了陆地，残兵败将也需要时间重新整顿编制。 再加上奥圣艾玛方还需要汇聚兵力，一时半会儿之间，还真没有时间重新光顾圣海特尔。 第二军团趁机在圣海特尔以西的一侧搭建起了阵地，构筑成以圣海特尔为核心的一道防线。 只是这座阵地未免显得有些太过寒酸了——没有像样的土墙作为掩体，也没有足够的城防武器，就连阵地中的军营帐篷都稀稀拉拉的，看起来空荡荡的一片。 这幅场景，令抵达圣海特尔的西里尔心里一沉。 这无疑是他们最为担忧的一点：第二军团和第五军团在追击战中，消耗掉了过多的兵力，这会使得圣海特尔的防御力量大大下降，而无法在接下来的对阵之中与奥圣艾玛方抗衡。 他和阿茨克迅速地找到了第二军团的军团长，亚尔林·埃米，这位健壮的中年将领半边脸上都裹着绷带，正在主军营中以一只眼阅读着公文。 “埃米阁下，您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的这幅样子让两人都吃了一惊。 “右眼中了一箭，瞎了，只剩一只眼睛了。”埃米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问题，等有机会回索尔科南，找佛提乌冕下治疗一下，还能够重新视物。” 西里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阿茨克便没有那么多客套可言，他径直开口发问道：“埃米阁下，我们需要知道圣海特尔方面军的战损情况。” “战损？我军阵亡七千人，第五军团阵亡五千人，堵死了十个奥圣艾玛大队——” “十个奥圣艾玛大队？那岂不是足足两万人？”这个数字让阿茨克呆了一下，他迅速看向西里尔，见年轻的侯爵已然神色如常，“看来情况比我们想的要好。” 他们原先预估双方阵亡比例一比一，圣海特尔方面军仅仅剩下一万五千人，但此刻还剩下一万八千人的情况下，却将这支三万人的奥圣艾玛部队打得只剩下一万人。 这无疑是一场精彩的胜利。 “你们呢？帕克里已经夺回来了吗？”亚尔林·埃米老气横秋地问道。 “当然夺回来了，驻守帕克里的奥圣艾玛人也已被我们全歼。”阿茨克回答道，脸上的神色也是大大轻松。 这样的战况显然要比他们想得好太多，可别小看一万八千人与一万五千人之间这三千人的余裕，在关键时刻，这三千人便是拧转战局的绝对力量。 而城外阵地较为破败，看来也是因为第二军团的战损要超过第五军团，暂时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撑起城外的阵地。 “城外阵地的修缮就交给我们吧。”阿茨克思索片刻，开口道：“奥圣艾玛人肯定不会放弃圣海特尔，接连的失利会令他们失去耐心，估计会按照我们原先所想的那样，在圣海特尔附近与我们正面对决。” “他们真的会选择强攻圣海特尔吗？”埃米还有些担忧，“如果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打下一座城，建立起其在阿德勒地区的前线大本营，那么完全可以对杜门、对米登布兰德下手——更何况，他们已经明确知道我们的主要兵力集中在圣海特尔了。” 年轻的侯爵此时给出了答复：“埃米阁下，可别忘了我们的对手是谁，是奥圣艾玛人——他们骨子里有着傲气，三番五次的受挫只会令其更加不服。” “更何况，那位主帅罗威尔·奥博安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如果他在这种时候还能隐忍住，选择对杜门、对米登布兰德开刀，那就不是伊拉里力亚的军团长，不是那个‘断指’罗威尔·奥博安了。” 西里尔对这一点没有丝毫的怀疑，正如他所说，奥圣艾玛人的傲慢是刻在骨子里的，他们不会容许自己三番五次地经受挫折，在哪跌倒就在哪里找回场子。 而更关键的点在于，奥圣艾玛人，急了。 他们急，他们当然要急，可别以为传送的费用是一笔小数目，将远超过以往的兵力传送到阿德莱海上，却没能够立刻打出效果，那么迟滞在阿德勒地区的每一天，对他们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抛开所谓的军心不稳、士气低迷不谈，最最核心，也是最最关键的一点： 数万人的部队，甚至还带着吃粮大户地龙军团，再加上骑兵部队——信心满满前来拉罗谢尔的奥圣艾玛人，怎么会想到自己已然在拉罗谢尔人“毫无防备”情况下展开的进攻，会被拉罗谢尔人挡住，甚至连一座城都没能占领？ 已经被拖延了一个多月，他们准备了多少粮草？现在还剩多少粮草？在没有后续补给的情况下，他们还拖得下去吗？ 更何况奥圣艾玛人也不是傻子，拉罗谢尔人建立起的长墙直接阻断了其一路凯歌冲入阿玛西尔腹地的打算，而后拉罗谢尔摆出的一副“硬拖”的架势，分明是在等待援军的到来。 一旦拉罗谢尔的援军抵达，那没能取得战果的他们，在阿德勒还站得住么？ 显然不行。 因此，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个选项： 决战。 就在圣海特尔，决战。 ———————— 罗威尔·奥博安坐在长桌的上首，浑身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让下方的将士们无人敢开口言语。 他们只能低眉看着眼前的地图，以及那一份份整理出的战报，上面的数字惨不忍睹，令人羞愧得要低下头去—— “海利亚方面军，全灭。” “帕克里方面军，全灭。” “圣海特尔方面军，败退，阵亡数超过百分之五十。” “这，就是你们交出来的答卷？” “这，就是你们交给帝国的答卷？” “帝国养着你们，就是为了看你们惨败在拉罗谢尔人的手下，被他们羞辱吗！” 木桌在罗威尔·奥博安沉重的拍击下突然垮塌碎裂，飞扬的尘灰糊了将士们满脸，老将满脸怒容，扫过将士们的目光，恨不得将其一个个撕碎，都塞进嘴里。 “说话啊，说话啊！” “出征之前不是都很能说会道的吗？三个月攻占阿玛西尔，谁吹出来的啊？说话啊！” 终于有将士忍耐不住，低声道：“将军，我想，这只是他们的失误……” “失误？好一个失误，失误就能拱手送给拉罗谢尔差不多四万人？我们死了四万人，杀了拉罗谢尔多少人啊？！” 罗威尔猛地抬手，一柄锋锐的长刀自众人眼前掠过，精准地斩在那名说话的将领的手臂上，一只左手瞬间高高飞起，鲜血划过半空，洒了众人满脸。 那名将领呆呆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臂，以及钉在地上的尖刀，片刻后才发出了惨叫声：“啊，我的手，啊！！” “不知道杀了拉罗谢尔多少人，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杀手锏，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凭什么赢我们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是一个月来你们交出的答卷，废物们。”罗威尔·奥博安冷冷地站起身，目光如狼，扫过每一名将领的面孔： “等兵力聚集完毕，我们会重新进攻圣海特尔。” “我要求一举拿下，不要给拉罗谢尔人喘息的机会，不要给他们拖延的机会，不要让他们再对帝国的荣光做出任何的折辱，将他们彻底歼灭在圣海特尔——” 他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两圈，最后直勾勾地盯着掉落在地上的地图。 他压低声音问道：“明白了吗？”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低低的“明白”，随后寂然无声。 “散会。” 他一甩战袍，大踏步走出船舱。 船舱外的阿德莱海海面上。 尽是升着黑色龙旗的风帆。 第58章 把大象装进箱子需要几步 12月23日。 奥圣艾玛人并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在调运兵力上，他们也不可能给拉罗谢尔人留更多的等待援军的时间。 虽然海利亚、帕克里、圣海特尔的连续失利，再加上最初散入拉罗谢尔的兵力遭到阻击，原先超过八万人的大军，此时已经仅剩将将五万。 但他们的对手拉罗谢尔人的兵力同样不足。圣海特尔发起的反攻虽然拿下了出色的战果，已一万两千人的代价击杀了奥圣艾玛将近两万人，但此刻算上围海之壁的援军, 算上西里尔所率领的阿玛西尔军的支援，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万五千人。 一万五千人的人数差。 对拉罗谢尔人而言，唯一有利的地方，也就是他们拥有城墙和驻地，以及奥圣艾玛人可能存在的粮食危机。 西里尔站在圣海特尔的城墙上，鹰眼术加持的魔法道具让他能够清楚地看到奥圣艾玛人登陆的场景。 一艘艘庞大的运输船缓缓靠近近岸区域，以“搁浅”的方式直直地撞上了浅滩。舱门打开，一个个两千人为单位的大队自舱门中涌出，迅速地铺满了整片的沿海浅滩。 全身黑亮甲胄的重铠士兵是伊拉里力亚军团的主力军，黑色渲银灰色边的铠甲则是奥圣艾玛西部贵族私军的装备配置。 黑色的巨幅龙旗在寒冷的海风中飘荡，庞大的龙身如同要腾飞而起似的，双翼张开，下一秒就要喷出燎原的龙息；各色花为原型纹路的贵族私军旗帜将龙旗环绕于其中，像是巨龙飞过撒落的福泽。 而在步兵率先完成上岸之后，奥圣艾玛剩余的骑兵大队也分列至军阵的边缘——他们必然不可能是冲击阵地的第一人选，而是会选择侧翼突入的方式，进攻布设在圣海特尔城后方的扩防阵地。 在骑兵大队登岸完成之后，上岸的是奥圣艾玛引以为傲的地龙军团。然而在吃过数次亏，被拉罗谢尔人歼灭掉两支地龙大队之后，奥圣艾玛人已经不敢再对他们的地龙军团如此自信。 更何况这还是攻城战，地龙军团最喜欢的是野外的战斗, 他们强壮的体魄对城墙而言起不到任何的作用——这些坚厚的城墙在城砖冶炼阶段，就经过数次的附魔加持, 就算是真的巨龙来硬撞, 也没有可能随便撞开, 更何况是其后辈的后辈, 血脉稀薄的地龙了。 他们的作用与骑兵军团相似, 都会针对扩防的城外阵地，发起冲击。 最后上岸的则是奥圣艾玛的战争兵器，一辆辆庞大的“攻城车”的零件被从运输船上运至海岸，再由技巧纯熟的工匠迅速组装。 没过多时，数十米高的攻城车便已搭建完毕。专门的驭兽师驱使着一头头庞大的驼兽，拉着这样的攻城车向着圣海特尔方向缓缓前进。 同时向着城池运输的还有一台台投臂长得吓人的攻城投石车——这种投石车与打击阵地的投石车不同，它们的体型要更加庞大，专门用于进攻城墙，轰击城门、塔楼。 “赤焰神罚巨型攻城投石车。”西里尔听阿茨克念出了这一种攻城投石车的名字，后者不住地咂舌，“奥圣艾玛人居然舍得将这样的玩意儿跨海运过来……嘴上说着看不起拉罗谢尔，实际行动可一点都没有轻蔑之意啊。” “他们要是没有轻视之心，也不会被我们如此轻巧地击溃数次了。”西里尔耸耸肩，“我看他们只是想要显摆一下自己运输船的运力，干脆多塞点难运输的东西——话说回来，这种投石车对我们的威胁很大吗？” “有这种东西在，我们朝向海岸的东侧城墙, 就别想安安稳稳地安排守军。”阿茨克正色道, “他们超远的投射打击能力以及惊人的破坏力，能够轻易地杀伤大量的守城士兵, 塔楼甚至可能在被投石直击的情况下直接倒塌。” “如果说它有什么缺点，那大概就是运输难、过于沉重，攻击间隔大，以及投射的‘投石’过于昂贵——完全体的赤焰神罚巨型攻城投石车所用的投石，都是特制的炼金道具，由上万块附魔后的小石块组成，落地便会爆炸，覆盖范围将近百平方米。” 这样的描述让西里尔不由得想到了当初守卫北风之塔时，那自遥远的树林中扔出巨大投石的“霜巨人”。这两者无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而奥圣艾玛人的投石车威力，则要更加胜过霜巨人。 “一，二，三……七台，总共七台，这个数量级的投石车，都足够用来攻击省会城市了，只是用于进攻圣海特尔……也太过浪费了。” “阿茨克，奥圣艾玛人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说的也是。”阿茨克苦笑着，“如果让这些投石车顺利地进入他们的射程，那我们的守城战在初期就将陷入劣势——扩防的阵地只能让圣海特尔不陷入被围城的态势，同时能够将守军集中在东面的城墙，而投石车恰恰能够让我们的这点优势也丧失。” “如果让奥圣艾玛人把他们的攻城塔楼送到城墙下……” 阿茨克不用多说，西里尔也已明白这对他们而言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势。 “以往是怎么处理这些攻城投石车的？”他问道。 “只能派出敢死队，带炼金道具，去彻底摧毁那些攻城投石车。但奥圣艾玛人往往会安排重兵把守，一般的队伍难以接近。至于专门的游荡者……”阿茨克眉头挑了挑，“不是我对这个职业有所偏见，只是他们真的太难完成这样的任务了。其赖以为生的隐身术在如此空旷的地形中，并没法找到适合的掩体作为遮掩，更何况大型部队往往会定时使用‘显影之术’，破除隐身……” “每一次围绕攻城投石车的战斗，都是非常惨烈的。游荡者潜入、骑兵冲锋，甚至战车兵冲锋，都不一定能够成功拿下。” “哦？”西里尔倒是来了兴致，“那这几种方案里，哪一种的成功率最高呢？” “那还是游荡者的成功率最高。” “所以我们需要一支游荡者部队，潜入奥圣艾玛数万人的大军中，去爆破这些投石车？” “是这个意思，但成功率依然惨淡……” “联系亚尔林·埃米军团长和杰拉尔德·沃顿军团长，再让孟斐拉把我们自己的游荡者部队给叫过来。” “……您是没听到我前面说的吗？这成功率……” 阿茨克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年轻侯爵已经打了一个响指—— 他只看到一片漆黑色似乎从年轻侯爵脚下一闪而过，仅仅一瞬间的功夫，那站立在侯爵身后的守军突然都失去了踪影，城墙上变成了空荡荡的一片，仿佛根本没有守军在这里驻防一样。 “这，这……”阿茨克才叫了两声，年轻侯爵又打了一个响指，这一次那些驻兵又都出现了，而自己却被拖入了一个古怪的、色调漆黑的环境之中。 “实不相瞒，你的领主最擅长的，就是潜行这类偷鸡摸狗的事情。”西里尔坦坦荡荡地说着如此不要脸皮之话，阿茨克无语之中，才回忆起来，自己的领主身为一名骑士，战斗的风格和骑士却似乎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可……您是要亲身赴险吗？”阿茨克又犹豫了起来，“侯爵大人，这可不是之前以贵族私军为主的战斗，这是奥圣艾玛人的主力军，其中的职业级数量可不会少……” “但我已经是超凡了。”西里尔一句话又噎住了阿茨克。 “那……超凡级，他们的超凡级也不会少啊？”阿茨克强调道，“那位罗威尔·奥博安，自己就是超凡级的战士吧？” “我们的超凡级也不止一位。”西里尔答道，“让奥布莱恩塔主在正面吸引视线，我带游荡者队伍从后方拆掉那些投石车，然后撤退，不就成了吗？” “这是这么轻松就能完成的事情吗？”阿茨克叫了起来。 “那我问你，把大象塞进箱子需要几步。” “把大象塞进箱子？我为什么要把大象塞进箱子？”阿茨克在西里尔的目光下嘟囔着，却还是掰着手指头数道，“额，先要计算大象的大小，再，再……” “三步。”西里尔数着一二三，“一，打开箱子门，二，把大象塞进去，三，关上箱子门——” “大象怎么可能被直接塞到箱子里去？”阿茨克又叫了起来。 “我又没说箱子有多大。”西里尔眨了眨眼，“同样的，爆破攻城车的步骤就是这么简单。” “只要箱子够大。” ———————— “福斯特·菲利克斯！” “到！” 斥候福斯特·菲利克斯被点名，急忙走出了斥候的队列，传令兵向他严肃道：“孟斐拉大人让你去圣海特尔中心广场集合。” “孟斐拉大人？”他呆了一下，随即大声道：“是！”紧接着撒开腿，向着圣海特尔城内跑去。 他观察着四周，发现被叫到名字的并不只有他一位，斥候队伍中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都被喊了出来，他们都是同一批接受“游荡者”训练的，但在西利基军中并没有专门的游荡者队伍编制，因此都被编入了斥候部队。 难道说有什么任务，需要专门由游荡者来执行？ 这个跳出来的想法让福斯特·菲利克斯头都快晕了——这可是对阵奥圣艾玛数万人部队的大型会战，这样的战场上，居然能有需要他们来完成的任务？ 诺拉在上！ 而当他跑到中心广场时，看到那名站在高台上，抱着双臂懒洋洋地注视着他们的年轻身影之时，险些心脏骤停！ “侯侯候候侯爵大人！” 难道这次的任务，居然是由侯爵大人亲自颁布？ “醒醒，福斯特，醒醒！” 他在一个女声的喊声中才清醒过来，喊醒他的是一名发型发色皆酷似孟斐拉的、脸上带着雀斑的女游荡者坎蒂斯，是和他一同受训的同僚，因为崇拜孟斐拉大人，而将外形都打扮得类似孟斐拉。 “坎蒂斯，你也被喊来了吗？” “我也是游荡者，当然被叫到了。”后者略有些不高兴，但随即兴奋道，“你听到消息了吗？” “消息？” “那边，第二军团影狮游荡军的游荡者透露的口风。”坎蒂斯神神秘秘道，“我们即将深入奥圣艾玛军队的腹地！” “深入腹地？那不是要冲到他们数万人的部队之中！”福斯特被吓得叫了起来——殊荣归殊荣，但这分明是去寻死啊！ 他们是和精灵游荡者学习的游荡者之术，在森林中能够获得更好的隐匿效果，但在平地移动时，隐匿的效果就没有那么出色。 而眼前的海岸边大平原，可绝对不是适合他们发挥的场地！ “是啊，你不觉得这很令人激动吗？”坎蒂斯浑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劣势，兀自滔滔不绝，“不只是我们，还有第二军团影狮游荡军，第五军团潜鲨游荡军和我们同行，超过五百名游荡者执行的任务，放在历史上都是数一数二的了！” “我们的任务会是什么呢？难道是刺杀奥圣艾玛主帅？丹亚在上，我光是想想就要昏过去了！” “我也要昏过去了！喂，坎蒂斯，喂，你听我说！”福斯特着急了起来，大叫道，“你想明白没有，这是我们能完成的任务吗？就我们的潜行伎俩，没摸到奥圣艾玛人的阵前，就已经要显形了，到时候你会被奥圣艾玛人剁成肉泥！” 可坎蒂斯反而用奇怪的表情看着他：“我们站在这片战场上前，不就已经做好了丧命的准备了吗？” “可这不一样，这不是像之前一样当斥候，远远地收集情报就行了，这是送死，这是去送死！”福斯特更着急了，“听我的，现在溜回斥候队伍，还有到时候回西利基的机会——” “你想当逃兵？！！” “我是不想你母亲看不到你回去！” 福斯特急叫着，声音却戛然而止—— 因为那道方才还在高台上的年轻身影。 此时，站在了他的面前。 第59章 兵分三路 福斯特·菲利克斯感受到了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这种绝望就算在他小时候双脚打滑险些掉入粪坑、只靠手指的力量扒住粪坑边缘苟且之时都未曾感受过。 自己刚刚说话的声音，应该，不是，很大声吧？ 但坎蒂斯那同样惊恐的目光，明摆着告诉他：你的声音大到我已经去世十三年的奶奶在坟墓里都听得到，整个广场的人都听得到你的逃兵宣言—— 绝望了, 罢了，都算了，我还是就这么死去吧—— 有什么能比在这位阿玛西尔的实际主宰者的面前，说出逃兵宣言的话语还要绝望的事情呢？ 而这位年轻的侯爵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他，在他将将要倒下之际，突然吹来一股和煦的风, 让他一瞬间神智恢复，头脑清爽。 “你的名字？” “我, 我的名字……啊, 侯爵大人，我刚刚说的，只是，这个，不，我……”福斯特·菲利克斯已经彻底语无伦次了，而年轻的侯爵那张属于精灵的俊美面容居然没有露出任何的厌烦情绪，只是再次重复道： “我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我是福，福斯特·菲利克斯，西利基斥候队的一员……”福斯特终于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接着低垂下头，只等待来自年轻侯爵的审判。 “听好了, 福斯特·菲利克斯——还有在场的所有游荡者。” 年轻侯爵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在风的传递下, 送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让他们都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发言： “你们或许听到了些流言, 诸如要进入奥圣艾玛腹地之类的，我先申明一下。” 在场的游荡者们死死盯着年轻侯爵，他们都没想到后者居然如此干脆利落，上来就开门见山—— “这不是流言，这是真的。” 将近一半的游荡者两眼一黑，可年轻侯爵的下一句话，令他们险些灵魂出窍： “以及，我会和你们一同前往。” 游荡者们沉寂了数秒，随后立刻炸开了锅： “诺拉在上，我听到了什么？侯爵大人要跟我们一起去？” “丹亚在上，我快不能呼吸了，让我想想该怎么，该怎么说……” “侯爵大人不会精神出问题了吧？怎么会想出这种智障的点子？哪有一军之帅亲身赴险的？” “估计也是吹牛的吧？怕我们想到这是去送死不愿去，哄着我们去？” “侯爵大人，给个解释吧！” “侯爵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各式各样的声音响起在人群中，西里尔并没有急于安抚他们的情绪，甚至放任这些游荡者们肆意喧哗，直到堆垒的情绪到达一个顶点，所有人的目光都从互相之间重又转移向他身上之时—— 他们的求知欲已经到达了顶点, 迫切地想要从西里尔这里得到真切的答案，究竟这是一场哄他们去死的骗局，还是这位年轻的侯爵真的脑子犯病，想要和他们一起去送死。 就在这样的呼唤声中，年轻的侯爵站在那名“社死”的游荡者面前，缓缓抬高了一只手。 紧接着，他打了一个响指。 清脆的响指声中，广场上的所有人都发现，自己所处的世界色调暗了一圈，身周的物事都像是在流动一样，仅能以色差来区分其形体。 “这……这是暗影界！” 短短数秒后，便有识货的游荡者叫了出来，他傻傻地自己激动了一会儿，在同伴疑惑的目光中，才想起来该解释一下，于是又忙着给同伴解释，这位侯爵采用的究竟是多么神妙的方法。 这一次西里尔可不给他们再做讨论的机会了，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让风作为传话筒： “现在出城，前往东海岸平原南侧的林地，我们在那里集合。” “我们的任务，在奥圣艾玛人发起进攻之后。” ———————— 罗威尔·奥博安手中提着一杆长戟，站在骑兵阵地的阵列之前。他没有骑乘坐骑，但是身后那骑乘着地龙、战马的身影，明明比他高出一截，给人的感觉却反而要比他矮上一圈。 他站在那里，没有一个士兵敢发出多余的声音，甚至没有一匹战马敢打一个响鼻。 “将军。” 传令兵骑着马到距离他五十米开外便下马，而后小跑着到他身后五米外，恭敬地行礼道：“战争兵器已经准备就绪，我们接下来立刻对圣海特尔城墙发起第一轮进攻么？” “分兵。”罗威尔·奥博安捋了捋花白的长须，目光如炬，直视远处的城墙，森然道：“让那些西部贵族分头领兵，进攻圣海特尔两翼的阵地，允许他们的地龙军团和重骑兵调用申请，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以最快速度摧毁那些阵地。” “伊拉里力亚军团预备军对城墙发起第一次的进攻，攻城车先别动用，让他们去试着架上云梯。” “那……赤焰神罚投石车呢？” “立刻开始投射。” “是！” 传令兵毕恭毕敬地倒退着，而后才小跑着上马，将通知传递向数万人大军的各个主营。 而在这条命令传达下去短短半小时后，整个奥圣艾玛人的阵地中，便响起了隆隆的脚步声。 一队一队的军队开拔，从临时的阵地中驶出，如同三叉戟一般指向圣海特尔，将东面城墙、北面、南面的联防阵地，尽皆笼罩在内！ 圣海特尔的城墙上，亚尔林·埃米、杰拉尔德·沃顿与阿茨克·安杰斯站在一起，三人分别代表着三支部队的主帅，正远远眺望着奥圣艾玛人的军队动向。 “三路齐进，奥圣艾玛人的胃口可真够大的，居然打算一口气将我们的三路尽皆吃下。”第二军团军团长冷冷说道。 “他们兵力有优势，三路齐进才是最佳选择。”阿茨克将注意力集中在奔向圣海特尔城墙的那一批奥圣艾玛士兵上，“他们没有动用攻城车，应该只是想试着消耗城墙……沃尔顿军团长，圣海特尔的城防法阵还能坚持多久？” 第五军团军团长摇头道：“虽然这几天已经抓紧时间让法师修补了，但之前那段时间里，奥圣艾玛人对城防法阵的‘照顾’可是额外得多，想靠它来阻挡那些投石车的投石，恐怕不太行。” 城防法阵的设计是非常复杂的，它的本质是数个并不作用于人的魔法光环的组合，常用的城防法阵都会有“禁空”、“大气神盾”、“法力燃烧”这些效果在。 毕竟不是法师对某些群体施法，也不是游戏当中可以关闭队友伤害，类似“坚定意志”、“迟缓大法”这样直观有效的法术并无法区分敌我。因此城防法阵多用于限制敌方法师施法、大气神盾阻挡箭矢、禁空防止敌军空中单位侵入城内。 如果圣海特尔此时是全盛状态到还好，但此前已经经历过奥圣艾玛人数十天的折磨。如果让脆弱的城防法阵经受赤焰神罚那种等级的投石车的轰击，那些本身就是炼金产物的投石在空中飞过时、造成的魔力波动无疑会对城防法阵造成难以修复的损毁。 “沃尔顿军团长，您有什么想法吗？” 城内的城防部队主要都是第五军团的士兵，阿茨克尊重地先请教第五军团的军团长其意见。 “奥圣艾玛人没有动用攻城车，估计也是怕我们城头的弩箭在他们的攻城车搭设完毕之前便将其破坏。至于如何对付云梯……我的部下已经有了充分的经验，在过去的数十天里，我们一直是这样战斗的，更何况此时我们只需要坚守一面城墙。” “但那些投石车……说实话，安杰斯阁下，我想不出如何在保全士兵与城墙的同时，在那些投石车的轰击下坚守住城墙的办法。” “如果他们打算用赤焰神罚投石车为步兵搭设云梯开路，那我们依然得在城墙上硬撑着，不能让奥圣艾玛人的云梯轻易架设上来，可这样下来的伤亡……” 沃尔顿一脸忧心忡忡，也无怪他想不出对策——他活了五十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奥圣艾玛人这种规格的攻城投石车，而兵书上也没有合适的破解之策。 假如以moba游戏来形容，那么就是身为劣势方的他们要承受无穷无尽地来自对方长手的消耗，还得硬守住自己的防御塔。 “我的建议是，让士兵们先撤下城墙，躲开那些投石车的前几轮投射。”阿茨克闭目片刻，将自己在脑海中整理出的思路缓缓道出。 “可几轮投射的时间，也足以让那些奥圣艾玛人成功抵达城墙下，等云梯支起来……” “沃尔顿军团长，我想以贵军团的士兵的素质，应该可以在投石车火力消失的第一时间，重新回到城墙上吧？” “这，这是当然。”杰拉尔德·沃尔顿答道，“可问题就在于……” “沃尔顿军团长，别忘了我们的侯爵大人现在可在城外。”阿茨克胸有成竹道，“要相信我们的侯爵大人，能够让这些投石车及时‘哑火’。” “好吧，好吧——” 两位军团长已经和阿茨克、西里尔商讨过这个疯狂的拆除投石车计划，两位军团长最开始还持绝对反对的态度，可在年轻的侯爵亮了一手阴影界与超凡级实力之后，两人便齐齐闭嘴—— 论地位，自己不如对方，论拳头和战功，自己还是不如对方，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那么城内的防守，便交给沃尔顿阁下了，我们还得返回自己的阵地主持局势。”亚尔林·埃米眯着眼睛，随后和阿茨克分别回到了圣海特尔城南城北的两块联防阵地上。 “情况怎么样了？”阿茨克匆匆地找到了孟斐拉。 城北的阵地由阿玛西尔军负责，城南的阵地则由第二军团负责——虽然说第二军团此时的兵力有着明显的不足，但阿玛西尔军此时也无暇分派部队去协助第二军团。 真想帮助第二军团，那阿玛西尔军必须现在自己负责的这一方向上打出足够的优势，才有能力分派兵力去协助城南的阵地。 “轻骑兵已经和对方的斥候骑兵有了第一轮接触，我们的弓骑兵射掉了对面十来骑后，他们就撤退了。”孟斐拉此时无疑成了战场情报员——虽然如此运用一名职业级精灵射手未免有些太过大材小用，但阿茨克不得不说，孟斐拉是真的好使。 “有进攻我们方向的奥圣艾玛军的情报么？” “暂时还没有目击到他们的旗帜，但奥圣艾玛人来势汹汹，进攻我们的兵力至少有七个大队——” “七个大队……也就是一万五千人以上？”阿茨克在心里快速地做了一番计算：“那我们承担的压力应该要大于第二军团，埃米军团长那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问题。” 奥圣艾玛人总共五万余的兵力，分出了三分之一的部队来进攻城北阵地，这算是给足了阿玛西尔军面子——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奥圣艾玛人比较喜欢从上往下一路打穿的感觉，想要自北向南将联防阵地给捅穿。 他之前在城头看清楚了奥圣艾玛军的行进方向，对方并没有遮掩的意图，这也符合那位老将，罗威尔·奥博安的作战风格。 速攻，碾压，迅速地打崩拉罗谢尔的阵地，再集合兵力将圣海特尔一举拿下—— 兵分三路，除此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兵力还未被调动，显然是想在第二阶段的对圣海特尔的总攻中再做动用。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兵分两路，一路进攻圣海特尔，一路进攻联防阵地的一侧。”阿茨克嘴里嘟囔着，“他们输了那么多次，居然还如此相信自己的军队实力能够在同等人数规模的情况下，碾压我们拉罗谢尔的军队？未免有些太过异想天开了。” 虽然那位老将的赫赫战功足以证明其战术风格并非不现实之物，但这并不妨碍阿茨克对其进行腹诽。他嘴上嘟囔着，很快做出了判断：“让我们的骑兵都回来，搭了那么久的阵地可不是白搭的，也该让奥圣艾玛人吃一吃阵地战的苦头了……” 他话音刚落，骤然间一声如惊雷一样的炸响，自极其遥远之处传来—— 那圣海特尔东城墙外的上空。 七道赤色的灼灼红光，托着如彗星一般的尾焰，划破苍穹，向着圣海特尔的城墙砸去。 第60章 拉希德龙纹翼军 七台赤焰神罚巨型攻城投石车投射出的炼金巨石，在空中划过如禁咒法术“末日审判”坠落的陨星，爆炸的火元素引燃了半空中的魔力分子，凭空制造出七道久久不息的火痕。 圣海特尔的东面城墙上已经空无一人，第五军团军团长杰拉尔德·沃尔顿背负双手，站在城内新修建起的高塔上，双目紧盯着那向着城头砸落的巨石，一眨都不眨。 “轰——” 爆炸在巨石砸落的一瞬随即发生，这些尽皆由爆炸碎石炼金而成的巨石直接解体，每一块爆炸碎石都向着四周飞溅，紧接着再次发生爆炸。 刹那间，几乎大半面东面城墙上，都是爆炸肆虐的火元素，不断地将空气引燃，炸出更加炫目的、紫色红色交杂的火光。 这一条如同翻滚着的火焰长龙哪怕在白日里，都是异常炫目的。那炽热的温度被海风吹向城内，吹得这位老将的面部都发红，花白的胡须都翻卷着，被烧得发黑。 杰拉尔德·沃尔顿怒目圆睁，看着那火焰在城墙上肆虐了将近五分钟，才收敛了目光，垂首自怀里摸出了烟枪，叼在嘴里深深吸了几口。 呛鼻的刺激味道充斥了喉咙，他大口地咳嗽了几下，才放下烟枪，吐出一圈灰色的烟。 “安杰斯阁下的策略是对的。”他喃喃自语道。 如果真让士兵固守在城墙上，那此时城墙上的阵线将会彻底乱套，光是那后续肆虐的火焰，都将令他们难受无比。 他不由得有些失落，又有些迷茫—— 虽然自己之前坚守了圣海特尔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承受着奥圣艾玛最多的围城兵力，甚至还在后续的反击作战中歼灭了大量的奥圣艾玛军，这也确实是足以写入功勋簿的履历。 可如果让那时候的他来面对奥圣艾玛人这样的投石车，那圣海特尔，又能够坚持多久呢？ 他深深吐息着，自己的士兵都在城墙下待命着，等待着重新回到城墙的命令。 一切，都要等到那位侯爵的捷报。 ———————— 这一轮投石车的投射并不只代表着对城墙的打击，那七道划过苍穹的红色光轨就像是鸣响的冲锋号、爆炸的声音便是进攻的战鼓。原先还在稳步向前推进的奥圣艾玛人就像是受到了嗜血术的加成一样，一个个都化身了狂化的兽人，开始向着拉罗谢尔的城墙和扩防阵地狂奔！ “吼！吼！吼！” 阿茨克站在高台上，微微眯起双眼，直视着那骤然提速、而在风中翻涌铺开的长旗，那是一面纹着绚烂盛放的长瓣蓝白花朵的旗帜，旗帜上的花朵名为“龙怒香”，盛放于夏日，开放时便是夺目的一墙又一墙，香味喧嚣而霸道，让人几乎要沉沦其中。 而以这样的花为家徽的家族，自然不会是寂寂无名之辈——甚至在拉罗谢尔的军事书上，都有相关的记载： “帝国狂乱的龙翼”，拉希德家族！ 拉希德家族如今的最高位者，便是奥圣艾玛帝国的军务大臣，统筹了此次征伐拉罗谢尔战争的泽奥·拉希德。 “龙怒香……拉希德不是圣赫尔科恩特的家族吗？为什么会掺和进西部的贵族私军中？” 阿茨克念念有词着，但双眼却越来越亮，声音沉稳无比地指挥道：“注意他们的主力军，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龙纹翼军’。” “特征，黑色重甲，高机动性，高防御性能，武器拥有出色的破甲能力，随身携带‘龙息卷轴’。” “让磐森盾卫军前压，列阵，弓箭手不用管这些重甲兵，抛射后方的奥圣艾玛队列。” 随着他的命令传达，一队队手提重盾的西利基士兵纷纷上前，沉重的盾牌向着地面砸去，深绿色的魔纹自盾牌内侧亮起，随着指挥官的一声暴喝：“阵列——盘根！”，深绿的魔力色彩顷刻间流转包裹着长长的队列，粗壮的树根交缠住他们的双腿，令他们与大地深深相连！ “第二阵列，戟兵队列，提戟防空，注意那些可能跳过我们前列的龙纹翼军，将他们拦住，别放到后列！” “另外……孟斐拉。”他转过头，眸子里闪着光，盯着身侧的精灵巡林队长。 “在。”孟斐拉微微颔首，不用阿茨克多言，已经自背上取下了她的长弓。 弓上并没有弓弦，但随着她的手虚捏住向后拉开，青色的弓弦与箭矢逐渐浮现，旋转的涡流包裹着青色长箭的箭身，随着她脱手的一刹那，呼啸而出，瞬间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而正如阿茨克所知悉的那样，前来的确实是奥圣艾玛的“拉希德龙纹翼军”。这支拉希德的分支早年便迁往了奥圣艾玛的西部，显山不漏水，但与本家的沟通却一直未曾少过，就连私军，都是以与本家私军相同的方式训练的。 那一身身黑色的重甲在阳光下有着一层淡淡的奇妙的银光，幽蓝色的魔力纹路如同张开的龙翼一般。他们手上提着的武器造型怪异无比，像是一个三角柱体一般，尖端极尖，宽端却如重锤，对重甲轻甲都有着无与伦比的进攻性。 他们的臂甲下方则附着着阿茨克所说的“龙息卷轴”，只要魔力流通便能发动，喷吐出火舌。 指挥这支军队的则是拉希德家族西部分家的少爷，年仅二十六岁的伯尼·拉希德，他站在一辆由披挂重铠战马拉着的黑色战车上，龙怒香大旗飘扬在他的头顶，手扶着腰间的长剑，神气无比地直视前方。 跟随罗威尔·奥博安将军抵达阿玛西尔，但他一直未能有出阵的机会，早已心痒无比，此时巴不得立刻冲进拉罗谢尔的阵列之中，大杀四方！ “冲，冲，冲！冲垮他们，让拉罗谢尔人知道，何为帝国！” 他挥舞双臂，大声喊叫着，猛然间一道青色的光闪现在了他的面前。他张大了嘴，瞳孔在这一瞬间收缩成了一个点，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但就在这一刻，自他的侧翼鸣响起一股刺耳的风声，一片冰色的屏障瞬间凝结在他的面前，撞在了那道青光的尖端，与青光一同炸碎—— “兰伯特……” 伯尼·拉希德半张着嘴，僵硬地吐出一个名字，而与他同乘战车的一名中年女性缓缓站起身，将手中刚刚提起的长剑垂下。 “伯尼少爷，这是战场，请不要做出那些会吸引敌人注意的动作。” 名为兰伯特的女人深深吐出一口气，冰晶凝结在她喷出的雾气之上，又纷纷破碎。 “请小心行事，拉罗谢尔的阵地中……强敌可不在少数。” 伯尼一手捂着心口，听闻兰伯特此言，却反而哈哈笑出了声： “可他们强手再多，难道比得过兰伯特你吗？” “伯尼少爷说得……倒也没错。”中年女人微微垂睑，手中长剑平平抬起，所指之处，是那道青光的所来之处。 而高台之上，孟斐拉手中的长弓兀自在手上转着，她缓缓吐息，却突然蹙起眉道：“我的箭，被人挡住了。” “你的箭被挡住了？”阿茨克愣了一下，身边的孟斐拉神色却是剧变，猛地向着阿茨克飞扑而来，抓着阿茨克直扑下了高台。 而就在他们飞身而出的一刹那，他们所处的高台骤然间镀上了一层深蓝的外壳，紧接着如同碎裂的冰晶一般，砰然破碎！ 整座高台在短短一息的功夫内，便化为了一地的散件！ “这，这——”阿茨克愣了一瞬，里衣却已经被汗水浸透。 “我们有针对对方领袖的，他们也有。”孟斐拉眯着眼，翻身站起，她侧过头凝视着自己裸露在外的右肩，上面已经结上了一层冰霜。 “冰元素专精职业级，他恐怕已经处于……职业级的顶端。” “强敌……么？”阿茨克连着深呼吸几次，平息了自己的气息，眼中的战意却丝毫未减，“王牌自然要由王牌来应对，孟斐拉，去通知莱昂纳多他们……” “不用通知了。” 他话音刚落，莱昂纳多沉稳的声音便已在身前响起。造型滑稽的骑士并没有戴着面甲，露出那张不羁而沧桑的面容：“我会去对付他的。” “不带上谢尔，温克勒他们么？”阿茨克追问道。 “正面的战场更加需要他们。”莱昂纳多简短地说道，紧接着将夹在臂弯里的头盔戴在了头上，“我会把他带到远离战场的地方，正面战场就由安杰斯阁下负责了。” 他自背上取下他的大剑，属于土元素的黄色缓缓蔓延至他的全身，而后化为淡淡的虚影，向着天空延展而去。 三米、五米、八米、十米……只是几息的功夫，一道庞大的、近二十米高的褐黄色虚影，便立在了拉罗谢尔的阵地之中！ 身处战车上的兰伯特望着那道虚影，眯起了眼。 “那是拉罗谢尔人在主动向你发起挑战？”伯尼·拉希德询问道。 兰伯特没有开口，她只是重新站起身，随后身形如同破碎的冰晶一般散落，消失在了战车上。 而莱昂纳多那胖胖的身影此时也收敛了那道虚影，紧接着重新将长剑背在背上，徒步走向了阵地的更北方。 阿茨克还想追问什么，但前方已经响起了喊杀声—— 先头的奥圣艾玛人，已经冲到了他所处方位正前方的第一排盾卫之前。 主力对主力，在奥圣艾玛队列簇拥正中央的先头部队，正是拉希德引以为豪的，声势惊人的拉希德龙纹翼军。 他们虽然身披重甲，但是前进的速度却一点儿都不慢，眼看着前方拉罗谢尔人的盾卫正直挺挺地等待着他们，这些龙纹翼军的士兵脸上，纷纷露出了狞笑。 “盾卫？我最喜欢打的就是盾卫！” 无需指挥，这些龙纹翼军再一次加快了步伐，同时手里那造型怪异的武器翻转到了如重锤一般的钝面，眼瞅着那一面面比人还要高出一截的盾牌，狠狠地就砸了上去！ “当！” 沉重的盾身上响起了一阵阵的嗡鸣，一面盾的声音并不惊人，但一列数百名盾兵的重盾同时被敲响，就像是战场上突然敲响的钟声，震得人耳中都是嗡嗡一片。 可这些承受了重击的盾兵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甚至没有人因为这样的一股巨力而向后退哪怕半步，稳稳当当地扎在那里，就像是这一阵敲的不是他们，而是别人一样。 “咦？” 龙纹翼军们纷纷发出奇怪的声音，他们的重甲可不是简单的货色，其上所篆刻的魔纹是以地龙鳞片磨制绘制而成的，当魔力流经之时，能够赋予穿戴者半头地龙的冲击力，一般的盾卫吃了他们一记全力冲刺下的一记砸击，不被直接创上天就算好的了，哪里有能这样稳稳站住的？ 可他们哪里知道，自己所面对的“磐森盾卫军”，可是正面扛下过他们的地龙军团的冲击的！ 就连正牌的地龙都没能从其手上讨到便宜，又何况是他们这些“半头地龙之力”呢？ 但磐森盾卫军可不会告诉他们自己的光辉战绩，那些树根将其腿部仅仅缠绕，魔力化为荆棘虚形，悄无声息地包裹在他们的身上—— “盾卫法术：荆棘内甲，作用：伤害反馈！” 这种通过魔力吸收伤害，再予以反馈之力的挨打法术，听起来与那些苦行僧会修行的玩意儿有着相似之处，对盾卫而言也是吃力不讨好的法术。可磐森盾卫军集体修习的，正是这样的“反伤”法术！ 他们自身所能造成的进攻杀伤实在有限，他们在阿玛西尔军中的任务，就是作为那一排坚实的巨树，阻挡住一切外来者的脚步！ 此时此刻，这群龙纹翼军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已经触动了荆棘内甲，对这些龙纹翼军而言此时还只是如蚊子咬了一口一般的伤势，可如果他们选择继续和磐森盾卫军纠缠，那等待他们的，将是逐步严重的内部杀伤。 可这些龙纹翼军显然也没打算在盾卫身上浪费时间，他们在一击失败之后，便已经抬起了另外一只手： 臂甲下附着魔力卷轴的手！ 魔力流转，卷轴发动： 炽热龙息！ 第61章 莱昂纳多·特雷维尔 炽热龙息，火系单体六环法术，其法术模型潦草粗略得和三环法术有的一拼，但偏偏这样的法术模型能够塞进巨量的火元素魔力，硬是靠着魔力堆出的威力，挤进了六环的序列。 当这些拉希德龙纹翼军齐齐发动随身携带的龙息卷轴时，数百道炽热的火光在空中编织出一道火焰长路，猛烈地轰击在了磐森盾卫军的坚盾之上！ 那炽热的火焰如同海浪，凶狠地撞在那一面面重盾上时，就像是撞上了坚硬的礁石，甚至向后倒卷了回去。 明亮的光焰让这些纵火者都无法看清自己的火焰究竟造成了多少杀伤，但没有人会认为，这群盾卫能够在正面迎接以狂暴杀伤力著称的“炽热龙息”后，还能幸存！ 而正面承受着炽热龙息炙烤的一面面重盾之后，磐森盾卫军的盾卫们的面上神情固然痛苦，炽热的火焰令其发丝都开始枯焦卷曲，可那一张张面容上，却反而神采奕奕—— 磐森盾卫军，习自精灵的盾卫技巧，出身自然的精灵又怎么可能不对森林的最大威胁，“火元素”做设防呢？ 当那些火焰撞上盾牌之时，褐黄色的土层便已悄然爬上了那坚硬的盾面，哪怕被高温烤的一块块发黑，可却为后方的盾卫提供了绝佳的隔热效果，令其免受火焰的伤害。 当这阵龙息喷吐结束的一刻，出现在拉希德龙纹翼军面前的，是一支几乎无伤的磐森盾卫军！ 龙纹翼军的指挥官眼珠子都快从眼眶中蹦出来了，能扛住他们的冲锋的盾卫军已经是凤毛麟角，连他们的龙息都能扛住——丹亚在上，难不成你们是圣赫尔科恩特源初教堂的直属源初禁卫军么？ 但其丰富的指挥经验令其立刻做出了决断，他狂喊着给出了双方碰撞以来的第一个命令：“龙翼，龙翼！” 龙纹翼军没有迟疑，纷纷在同一时间拉开与磐森盾卫的距离。那坚实的盾牌足以抵挡进攻，可却并不支撑磐森盾卫紧追而上，只能放任龙纹翼军后退。 而这些奥圣艾玛人才刚刚后退，身上的甲胄便已齐齐亮起魔力的纹路，下一秒，魔力化形而成的龙翼凝结在他们的背后，令他们冲天而起，直直地跃过了磐森盾卫军的头顶！ 这些龙翼仅仅存在了短短的一瞬，却足以令龙纹翼军绕过难缠的盾卫，直突拉罗谢尔人盾卫之后的阵地！ “戟兵，挺戟对空！” 安东尼斯·亚历克斯，这位西利基建军时便担任戟兵首领的西利基人，在这个时候率先将手中的长戟斜斜地指向了天空中那数道即将坠落的身影——他们奉阿茨克之命赶到磐森盾卫军之后驻守，起初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此刻每一名戟兵都明白，自己将应对的敌人从何而来。 一杆杆长戟就像是凭空长出的枯木林，斜指着半空。可在拉希德龙纹翼军的眼中，这样的对空防御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们一个个发出怒吼声，手中的武器已经转向了锋锐的那一面，凭借着强韧的甲胄硬扛着长戟的锋芒，向着下方砸击而去 金铁交加声中，有数名龙纹翼军直接被长戟贯穿，但更多的却是长戟被龙纹翼军斩成两段。武器断裂的戟兵们立刻挺起圆盾，拔出随身的腰刀，与落地的龙纹翼军开始短兵相接。 只是没有像磐森盾卫军那样强韧的防御能力，龙纹翼军恐怖的突破能力便彻底得以发挥，戟兵队列顷刻间便倒下了数十人。 但更多的戟兵已经向着这里涌了过来，将这支孤军深入的龙纹翼军，彻底拖在了拉罗谢尔的前段阵地之中。 而与此同时，紧随着龙纹翼军进攻的奥圣艾玛士兵也已抵达，开始和磐森盾卫军短兵相接。两翼的普通盾卫也接住了自己的对手，战斗爆发在阵线的每一处。 “弓箭手呢？压上去，把拉罗谢尔人的阵地给我射烂！” 奥圣艾玛的弓手与弩手压向了前线，可还没等他们站稳，一片黑色的箭雨便自拉罗谢尔的阵地中抛射而出，铺天盖地地向着他们笼罩而来——此时的他们，甚至还没有抵达自己的射程。 来自精灵的射术再一次为拉罗谢尔人在正面战场上取得了优势，没有远程火力的支援，最前线的士兵们可以放心地与奥圣艾玛人交战。 与此同时。 银刃骑士团与森树守卫所率领的骑兵游弋在阵地的北端，在目击到奥圣艾玛骑兵卷起的烟尘后迅速集结，摆出了正面交战的架势。 而一道看起来圆滚滚的身影，则自骑士们的阵列中穿出，向着更北而去。 莱昂纳多缓缓走在覆雪的平野上，阵地已经远得看不见，甚至也听不见两军交战的声音。 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而看向自己的东方。 “出来吧。” 他说着，自背上解下了自己的大剑，将其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片冰蓝的光影悄然浮现在他朝向的方向，紧接着凝形出一道高挑的、女性的身影。 后者的掌中握着一柄看着并不起眼的长剑，莱昂纳多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剑，便将目光收了回来，集中在敌人的身上。 冰元素专精，拥有远距离锁定袭杀能力……那她的近战能力会和其远程能力同样出色吗？ 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之时，敌人已经给出了答案。 那道身影骤然间逼近，速度快得惊人。但对莱昂纳多而言，这个速度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手中的大剑轻巧无比地扬起，以上挑直直地斩向了那道逼近的身影。 可敌人却没有丝毫闪躲的意思，就这么直勾勾地撞在了他的剑刃之上。而后“啪”地一声，炸成了一片破碎的冰晶—— “冰？”莱昂纳多心里一沉。袭向他的只是一个敌人的冰元素魔力假身，那敌人的真身此时在哪里呢？ 他的战斗经验已经带动了他的身体去运转，沉肩扭腰，将去势已尽的大剑硬生生挥向身后，尖锐物的破空风声已经响起在他的耳侧，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既然假身在正面，那敌人的真正进攻发起点就必然在身后。 可他随即讶然地发现，自己的大剑并未能如心转向自己所想要斩向之处，就连自己的身体，也未能转动！ 莱昂纳多余光扫过，才发觉自己的大剑连同半截身躯，不知何时都已经被冻在了坚冰之中，而这样的变化，他却没有丝毫感觉！ 冰元素假身，并非只是假身，而是一个法术陷阱！ 这样的念头迅疾闪过的同时，坚厚的土元素已经迅速地包裹住他的全身。脑后响起“邦”地一声重击，他的余光只看到属于敌人的一记鞭腿抽在自己的脑侧，所幸是土元素及时将自己护住，这记鞭腿并没能对他造成多少创伤。 而身侧的土元素随即爆发，掀起的气浪逼迫着那名奥圣艾玛女性向后退去，莱昂纳多的大剑和被冻住的身躯，也得以重获自由。 他左右晃动了两下被踢得有些晕眩的脑袋，圆滚滚的头盔看起来无比滑稽，可在已然飘身后退的他的对手，这颗头盔却写满了凶悍。 强敌。 仅仅只是一回合的交手，两人便尽皆清楚，自己碰到了对手。 莱昂纳多重新提起大剑，他看着那名奥圣艾玛女人站直身躯，而后耳中响起后者别扭无比的奥圣艾玛语，一个简短的音节： “兰伯特。” “莱昂纳多。”他知道这是对方在报出她的名字，停了一下后，补上了一句： “莱昂纳多·特雷维尔。” ———————— 奥圣艾玛主阵地，北方的林地中，藏匿着的游荡者们跟随着那名年轻的侯爵，心中已经尽是佩服。 这位年轻的侯爵已经给了他们太多太多的惊喜。无论是亲自带队前往敌军深处爆破投石车的勇气与热血，还是那展开的阴影界所提供的的惊人的隐匿能力——而更夸张的是，他们在这名年轻侯爵的带领下，以一种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的速度，徒步迅速地抵达了这一片林地。 恐怕只有最神骏的良马，才能够有他们这样的前进速度吧？ 而西里尔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游荡者此时对自己所抱有的奇妙情绪。他站在林地的边缘，通过风收集着信息，没过多时回过身，轻声说道： “奥圣艾玛人的进攻已经完全展开了。” 游荡者们纷纷心中一凛，当即收起其他的情绪，深深点头。 他们可不是聋子，之前奥圣艾玛人的投石车所引起的惊人的声势都被他们听得一清二楚。属于他们的进攻就在这段时间，这点他们心里都非常清楚。 只不过他们都在等待这位侯爵的命令而已。 “接下来，我会张开阴影界，阴影能够保证你们顺利地接近那些投石车。” 西里尔拍了拍腰间的剑鞘，沉声说道，“之前分发给你们的爆破卷轴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着了。” 想要靠蛮力拆掉那些投石车，显然并非可行之策。各国对付这些战争兵器的方式都非常统一：通过魔法卷轴瞬时的惊人爆发力，将其一举摧毁。 这些投石车的用料再如何强韧，却也没有可能扛住数十张魔法卷轴的齐爆。 换而言之，摧毁这些投石车本身不是难事，难点在于如何顺利地接近这些投石车罢了。 “但……侯爵大人，爆炸引起的魔力波动，势必会破坏阴影界的魔力平衡，我们不可能在丢出卷轴后，还能顺利地在阴影中撤离。” 对阴影界有所了解的一名游荡者开口问道，而西里尔也并不吝啬于对回答他的问题，直接答道： “你说的是对的。” “由于奥圣艾玛人对投石车必然的重兵把守，我们不可能以‘埋设’、‘定时爆破’的方式炸毁这些投石车。” “阴影界也仅仅只能保证你们躲过奥圣艾玛人的破隐搜寻，让你们能够靠近那些投石车。” “你们需要同步，同时扔出卷轴，同时激活，七架投石车，同时进行。” “这……这不可能吧！” 有游荡者惊叫出声：“这么说的话，难度也未免太高了，靠着扔出卷轴，还要同时激活……” 但他话没说完，西里尔已经给出了答案： “弩。” “用你们的短弩将卷轴发射到投石车上，只要落在附近，哪怕有一张提前引爆也没关系。” “激荡的魔力乱流将会让另外的卷轴同时激发，投石车必然会被引爆。” 游荡者们心里立刻有了这副画面——悄然接近投石车的他们自阴影中浮现，随后一起以短弩将卷轴射出，把投石车炸成粉碎。 如何实行已经有了答案，那么接下来的问题便是…… 怎么逃离。 他们看向那位年轻的侯爵，后者却并没有开口立刻解答的意思，反而转身看向了林外远方的奥圣艾玛人的阵地，一言不发。 终于，有游荡者忍不住了，他咬了咬牙开口道：“侯爵大人，如果能够成功炸毁那些投石车，就算逃不出去，死在这里，我们也无所谓。” “您尽管下令吧，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西里尔此时才又回过身，看向这名说话的游荡者。 随后他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奥圣艾玛人北侧的巡逻兵分为两班，第一班刚走过北边，距离第二班的巡逻到北边，还有七分钟的时间。” “虽然阴影界可以躲过他们的搜寻，但我想你们应该更希望在没有敌人干扰的环境下，混入对方的阵中吧。” 游荡者们面面相觑间，年轻的侯爵提高了音量，同时自剑刃上，阴影如水一般溢出，铺满了他们的脚下，将他们包裹在了其中—— “放心地去吧！” “我既然能带你们来，就能够带你们回去。” 他的话音落下，游荡者们齐齐遁入阴影之中，他们不再做任何犹豫，争先恐后地冲出了林地，向着奥圣艾玛人的阵地扑去。 感知着游荡者们离去的西里尔，低头端详着掌中的剑。 而后伸手，在剑刃上轻轻一弹。 “铮——” 第62章 炸车 　　每一台赤焰神罚攻城投石车都是超过二十米的庞然大物，它们的车身是一个方形的底座，修长的投石臂一端贴着地面，另一端则高高地捅向天空，如同妄图刺破穹苍的、不屈的高塔。 　　银色的车身频频反射着来自投石的赤焰光泽，在投石疾飞而出的同时，往往有两三点火星蔓延着闪耀在车身之上,像是坠落的流光。 　　不得不承认，这是只有奥圣艾玛人那种对高大之物的极致追求，才能够创造出来的艺术美感。 　　然而这样的美感，却运用于杀人的凶器之上—— 　　福斯特·菲利克斯瑟缩在阴影之中，奥圣艾玛的士兵队列在他的视线中是不同深浅颜色组成的方块，从他的身边擦身而过,根本没有意识到有如许多的游荡者,已经混入了奥圣艾玛人的阵地，甚至已经深入腹地之中。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如果不是在阴影的世界里，恐怕他的喘息声能够将沉睡的地龙都吵醒。 　　混进来了，他们真的混进来了，这些奥圣艾玛人完全没注意到，有一群“老鼠”已经摸进了队伍中，并且正在靠近着他们守护的“奶酪”—— 　　他看到那著名的“驱影灯”高悬在奥圣艾玛人的队列中，覆盖着一条条通路。这玩意儿是游荡者的天地，能够制造出并无法杀伤、但却能够令魔力震荡的波动，足以撕破游荡者潜行的伪装。 　　可在侯爵大人所制造出的阴影之中，这些侦破潜行的利器也失去了功效，任由藏在阴影中的游荡者们向前逐步推进，不断地靠近赤焰神罚投石车！ 　　他们的队伍分成了各个小队，福斯特所处的小队负责的是最近的、第七号投石车。他缩在一座帐篷边上，紧张让他手汗直流,颤抖不止,只能不断地来回调试自己的轻弩，以缓解心理的压力。 　　“第三队到位了。” 　　“第二队也到位了。” 　　“第一队到位！” 　　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随着传令声不断下达,所有藏匿在这一台投石车附近的游荡者都站起身来——他们都站在离投石车最近的军营附近，以防止被爆炸的余波所波及。 　　“卷轴装填。”命令声响起，他们纷纷自腰间取出魔法卷轴，将那卷轴撕开粘合的边，随后迅速地套在了弩箭上，装到了自己的短弩上。 　　福斯特呼吸急促，但此时他的手却异常地稳定，他迅速地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随后成为头几位将短弩抬起、对准投石车的游荡者。 　　其余的游荡者们仅仅比他慢了几秒——这对游荡者而言，实际上只是初级到不能再初级的步骤，他们闭着眼睛都知道该如何完成。 　　他们齐齐地抬起手臂，对准了那台高大的投石车。 　　“破隐倒计时准备，诸位，愿星辉照耀着你我——” 　　“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的一刹那，他们纷纷解除了潜行状态,自阴影界脱身中而出。周围立刻响起奥圣艾玛士兵的惊叫声，可游荡者们已经扣下了轻弩的扳机,一枚枚银色的弩箭携带着卷轴,随着魔力的激发，空气逐渐变得燥热，并且在第一枚卷轴撞上车身的一刻，狂躁而猛烈地引爆！ 　　“轰！轰！轰！” 　　爆炸掀起的气浪将守在投石车旁的奥圣艾玛士兵都掀飞了出去，那爆炸的高温逼得在场的无论是奥圣艾玛人、还是拉罗谢尔的游荡者，都不得不低下头去躲避这阵高温的气浪。 　　福斯特感觉自己的头发都着火了，他试着抬头，但一块被炸飞的投石车零件贴着他的头皮擦过，吓得他直接趴在了地上。他眯着眼向前看，只看到刚才还在那里高高耸立的投石车，此时已经只剩下一具在烈焰中熊熊燃烧的车身！ 　　成功了，他们成功了！奥圣艾玛人进攻圣海特尔的利器，真的被他们摧毁了！ 　　“敌袭！敌袭！拉罗谢尔的游荡者混进来了！” 　　“驱影灯呢？显影粉尘呢？别让他们跑了！” 　　奥圣艾玛人的叫声立刻在福斯特刚刚燃起的情绪上泼了一盆冷水，他又开始慌乱起来：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问题是，他们该怎么逃回去呢？ 　　那位侯爵大人的承诺呢？怎么还没有兑现？ 　　“找到了，这里，这里有一个！” 　　他听到急匆匆的脚步自他身后快步而来，连忙扒着泥土前进，但是爬行的速度在这个时候显然并不足以支撑他逃离。他大叫了起来，试图站起身，可同时响起的是迅疾的风声，那应当是奥圣艾玛人的长刀，马上就要砍在自己的腰间——要死了，要死了，他就要这么死在这片海岸平原的土地上了！ 　　“呼！！” 　　狂猛的风声，抢在绝望的情绪充斥于他脑海之前，占领了他的听觉。 　　他感觉风在拍打他的面颊，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他无比难受，可当他睁开眼时，却发现那些追杀自己的奥圣艾玛人，居然都在自己的下方—— 　　下方？为什么他们在下方？地面，地面怎么这么远？ 　　飞起来了？他飞起来了！ 　　青色的气流托着他，像是一张薄薄的毯子，他能够在上面张开双臂，能够在上面翻滚，甚至能够在上面蹦跳纵跃！是风，是风在托着他飞行！ 　　而同时升空的并不只有他，还有他身边的所有拉罗谢尔游荡者，一直到最远端的一号投石车那里，所有还活着的游荡者，都被风托了起来！ 　　“诺拉在上，诺拉在上！” 　　游荡者们纷纷发出了狂叫，哪怕下方的奥圣艾玛人已经第一时间做出了应对，调度在前列的弓箭手回头，准备将他们射落，可那已经为时已晚！ 　　“侯爵大人万岁，侯爵大人万岁！” 　　这股浩荡的风就这么托着这数百名游荡者，一路跨过了奥圣艾玛人的阵地，送入了那片林地之中。 　　落地的游荡者们终于从惊喜中缓过劲儿来，但他们随即收起了狂喜的心思，转而纷纷发挥自己的潜行之术，藏匿于阴影间——在飞向林地的路上，他们可看到了那些奥圣艾玛人的骑兵从营地中出发，追着他们而来。 　　侯爵大人虽然不见踪影，但已经将他们从最危险的地方救出。如果身为游荡者的他们还无法在这样的优势地形中脱险……说的过分一点，死了也是活该！ 　　他们四散着向着各个方向逃去，而就在他们离开着落点没几分钟后。 　　年轻的侯爵站在林地的南方，正朝着奥圣艾玛营地的方向。 　　他头戴骷髅金冠，手提刻画着骷髅的骑士盾，掌中亚度尼斯的裁决闪耀着诡异的光泽。 　　在他面前的，是数百骑向着林地追击而来的奥圣艾玛骑兵。 　　“碾碎他，碾碎他！” 　　令人不悦的奥圣艾玛语响起在耳边，他稍微蹙了一下眉头，肉眼不可见的灰色光泽便随着风飘散而去。 　　冲在最前列的一匹健壮的奥圣艾玛战马还在提速奔跑中，突然间前蹄一软，向前跪趴，将背上的骑士都摔下马去。奥圣艾玛的骑兵们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纷纷狂喊着加快速度，可回应他们的，是更多的战马向前软倒，甚至前蹄直接骨折，森森的白骨突出马腿，响起一阵阵战马痛苦的嘶鸣。 　　“不对劲，这个拉罗谢尔人不对劲！” 　　他们前进的势头被迫终止。停下来的奥圣艾玛骑兵们勒住马缰，忽然间发现，自己的肢体的力量，似乎莫名地衰减了一大截，整个人都变得软绵绵的…… 　　“诅咒，是诅咒！” 　　终于有人明白他们所遭遇的是什么——来自亚度尼斯的诅咒铠甲的诅咒之术，随着西里尔突破超凡级后，对人的侵染能力更进了一步。就连西里尔自己都没有想到，诅咒铠甲对普通士兵的效果，现在居然能够好到这个地步！ 　　他轻轻抬起剑，随着这一动作，无尽的阴影自他的脚下蔓延开来，刹那间便铺满了奥圣艾玛骑兵们的身下，将他们的影子牢牢抓住。意识到不妙的奥圣艾玛人试图撤离，可一道道黑色的影子已经自他们脚下的阴影中站起身，一把抓住了这些试图逃跑的奥圣艾玛人！ 　　阴影的长剑捅穿他们的胸口，阴影的短匕抹过他们的咽喉，只是几息的功夫，这数百名奥圣艾玛骑兵，尽皆死在了这片离阵地不过两公里开外的平野之上！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从始至终所做的，只不过是皱了皱眉，抬了下剑。 　　仅此而已。 　　西里尔·亚德里恩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横尸一片，手中的剑轻轻震颤着，仿佛在为方才的杀戮而狂欢。 　　他大可以随着那群游荡者一同撤退——以他现在所掌控的风神权柄而言，在这样宽阔的场地，海风充沛、风元素一抓一大把的环境中，可以说是想去哪就去哪，没有人能够追得上他。 　　但他选择留在了这里，提着他的剑，直视着奥圣艾玛人的营地。 　　超凡级。 　　此时的他才明白，这个名词对一片战场而言，究竟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词如其意，超凡级，超越凡人的级别。 　　而此时此刻，身为拉罗谢尔一方的超凡级的他已经出手。 　　那么奥圣艾玛的超凡级，还会远么？ 　　赤焰神罚投石车被人在眼皮子底下炸毁，追击的部队被人轻易绞杀，难道你还忍得住吗？ 　　他提着手中的长剑，微微眯起眼。 　　因为自那奥圣艾玛的阵地中，徒步走出了一道身影，缓缓地向着他所在的方向走来。 　　西里尔眼皮微微跳动，他能够感觉到，随着那道身影的不断迫近，自己身旁的风开始喧嚣地叫唤，像是受惊的兽一样，警觉地弓起了背。 　　能够在自己“风神权柄”的眼皮子底下惊怒由自己掌控的风，那这道向着他走来的身影，究竟该有多强？ 　　他深吸一口子，随着那道身影的靠近，他终于看清了对方。 　　那是一名高而强壮的老人，身披重铠，头发和胡须皆已花白，手中提着一杆将近五米长的长戟，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坑印。 　　西里尔瞳孔微微收缩——他当然知道这名老人，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是他亲自前来迎战。 　　“拉罗谢尔的超凡。你是精灵？” 　　那名老人同样打量着他，神采奕奕的眼中精光闪烁，随即自言自语道：“不，你不是精灵，你是一个半精灵？难道说你还没过三十岁？” 　　“准确地来说，是没过二十岁。”西里尔听懂了对方的奥圣艾玛语，毫不自谦地以拉罗谢尔语回答道。 　　“没过二十岁……我还以为拉罗谢尔的新女王真的头脑发昏，会让一位少年上位侯爵，没想到确实有着相应的资格。” 　　老人发出了赞叹之语，他随手将长戟插入地中，不疾不徐地说着，像是在唠家常一样。 　　“以你的年龄和实力，留在这片贫弱而无光的土地，屈才了。” 　　“有没有兴趣和我去奥圣艾玛？” 　　他直视着面前的年轻人，向着他伸出一只手——这个动作对他而言已经足够放低身段，但言语中的高高在上，却是一点都没少。 　　而西里尔看着那只向他递出的手，突然轻笑出声。 　　“笑？你有什么可笑的。”老人放下了手，眉宇间逐渐浮现出不悦的神色。 　　“当然是因为太好笑了。”西里尔慢悠悠答道，“你不觉得，近十万奥圣艾玛大军，被拦在你口中贫弱而无光的土地上将近一个月，寸步未能前进，是一件非常好笑的事情吗？” 　　他看着眼前的老人气焰一步步攀升，周围的温度逐渐升高，却依然缓缓说着： 　　“以及，声名赫赫的伊拉里力亚军团长，这支被阻截了一个月一步未能前进的奥圣艾玛部队的总元帅，罗威尔·奥博安阁下。” 　　“想象一下吧，死在一个小你几十岁的年轻人手上，军心溃散，被你所看不起的拉罗谢尔人以少胜多击溃进而全歼——” 　　“对你的对手而言，这不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吗？” 　　他话音刚落，那柄长戟已然弹射而起，化为一片滔天的火云，向着他狠砸而来。 第63章 龙炎弑 罗威尔·奥博安手中所持的是一杆大戟，但其上那随着其挥舞而翻涌的火云令其像是一面大旗。只是被老将那样随意的一挥，半边的天都化为了灼灼的红色。 那点点的火苗自半空中坠落，掉到干枯的草地上，立刻将其上留着泥泞足印的积雪融化，草根都被瞬息烧为了灰烬，连土壤都肉眼可见地化为了一片焦黑之色。 年轻的侯爵在大戟出手前的一刻便已经向后急退而出，风架着他的身躯，令他得以规避老将暴起的杀招；他同时全神贯注于魔力感知上，这方对他而言如若主场的风元素充沛之地，此时能被他驾驭的风却已经少了将近一半。 到处都是灼灼燃烧的火，到处都是爆裂的火元素！ 这位老将的魔力量，未免有些太过充沛了吧？ 他腹诽着，却没有多少的慌张——如果单纯以魔力量而言，他自认为自己这具变态的身躯不会逊色于谁。 毕竟真正的天赋，可不是靠着日积月累就能够追上来的。 他稳稳当当地边退边躲着，老将的身躯被烈焰包裹着，那双眸子中都燃烧着火光。老将的步伐快得惊人，每一步都是大步迈出，而那杆大戟便紧追着西里尔迅速倒退的身躯，居然没有丝毫要被甩开的趋势。 “方才还在大放厥词的拉罗谢尔天才，最年轻的侯爵，怎么真打起来只会向后逃窜了呢？” 罗威尔·奥博安的声音骤然炸响，他的每一个字音都化为一团火焰的龙首，向着西里尔喷吐出烈焰。这突如其来的攻势令西里尔有些错不及防，他当即提速，不再做保留，人骤然间向后，弹入了那片林地之中。 但罗威尔·奥博安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他会如此规避，大笑一声，手中的大戟高高举起，那染红的半边天随着他的这一动作而微微一沉，紧接着满天的红云都向着西里尔逃入的林地中砸去！ 火苗刚一接触冬日干枯的林木，立刻化为了熊熊大火，连成一片，以不可想象的速度蔓延着，眨眼间，整片林地都被吞没在了大火之中！ 这火焰蔓延的速度远超过西里尔的预料，他试图调动魔力，却发现身周的风元素，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居然被驱逐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那焦灼而迅猛的火焰，试图将他绞杀于当场！ “断指”罗威尔·奥博安，其行军风格“侵略如火”，其个人战斗风格，亦是如此！ 侵略如火，这亦是成就其超凡的“精神内核”！ 以最迅猛的火焰侵占一切，以火为囚笼，将敌人囚入笼中，炙烤至死！ 罗威尔·奥博安目视着那片已然化为火海的林地，面庞上终于露出一丝冷漠的笑意。 哪怕同为超凡级，一旦陷入了他的进攻节奏中，如果像这位年轻的侯爵那样，自以为能够靠闪躲拖过其攻势，那就注定要被他逼入绝地。 而当其再想反攻之势，就会因为身周已经没有可供其调动的元素，而在被榨干元素池本身的魔力后，彻底失去抵抗之力！ 他承认这位年轻人确实有着独到之处，至少放眼奥圣艾玛的历史，他都找不出一个年岁不到二十，就能成就“超凡”之辈——甚至能够成就“职业”之人，都只有寥寥数人。 他也确实对其抱有招揽之心。没有哪一个国家会拒绝如此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但当这位年轻的侯爵说出如此妄语之时，其终结便已经注定！ 任何试图挑衅帝国铁骑之人，都将死在帝国铁骑蹄下，奥圣艾玛军三番五次的败北已经令他的耐心到了极限，他早已迫不及待地想将敌将的头颅斩下。 眼看着前方的火焰越烧越旺，那名年轻侯爵的身影已然看不见踪影，罗威尔·奥博安一手持握大戟，另外一手猛然用力握拳。 刹那间，那剩余活跃着的火焰都像是受到了号召一般，随着他的这一握冲天而起，在空中交错凝聚，最后化为一颗巨大的龙首，俯首对准了下方年轻侯爵所在的林地中心！ “龙炎弑！” 他的怒音中，高度凝缩至几乎化为通透白色的火焰光柱自龙口中向着下方轰击而出。 空气都因为火元素的暴动而燃烧，罗威尔·奥博安向后迅速退去，眯眼看着那道数人粗的光柱砸落。 那明亮的光取代了日光，占领了他的全部视线，就连远在圣海特尔城墙上、正喜于投石车被破坏，重新在城墙上布设防御的拉罗谢尔人们，都注意到了那道夺目的白光。 这一片区域在这道光柱砸落的期间内，陷入了一片持久的寂静，就连火焰跳跃焦灼的声音，都被这一片盲音的寂静所吞噬。 直到这道光柱真正触及地面。 “轰——————” 爆炸的音浪中，沙土与断木被掀飞而出，但这些火灾下的辛存物才刚刚离地，便被那暴躁的火焰稍微了飞灰。 已经逃散至极远之处的游荡者们，在这一阵魔力的气浪中都无法保持住隐匿身形，一个个都被从隐匿中掀了出来。他们惊骇地回首望着那道仿佛神明降临神罚的光柱，一个个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 “那……那应该是奥圣艾玛人的超凡级的进攻引发的吧？” 有游荡者面部抽搐着小声说出自己的猜测，却立刻被邻近的同伴拳打脚踢，踢翻在地。 可没有人去反驳他的言论，也没有人敢接着他的言论继续向下推测。 因为那名奥圣艾玛的超凡级所进攻的对象，只有可能是他们年轻的侯爵。 这道光柱本身是高浓度的火元素凝聚而成，它在向下轰击之时持续不断地灼烧着地面。在这样的火焰下，一切都荡然无存，就连沙土都被分解为了最基础的元素。 当光柱散去之时，原先的林地地面，已经向下凹陷了将近三十米深。这道光柱赫然是在圣海特尔外的海岸平原上，凭空掏出了一片盆地！ 罗威尔·奥博安杵着大戟，缓缓走向盆地的边缘，俯首向下看去。 他双眉紧皱，却并非是因为顾虑自己的进攻是否奏效，而是因为这位年轻的侯爵居然如此不堪一击，一直到最后都没能给出什么像样的回击。 他原先还期待着一场超凡级之间酣畅淋漓的战斗，但西里尔·亚德里恩的表现，却让他只感到无比的失望。 他看着下方，目光扫过，盆地中空空荡荡，看不到任何属于那位年轻侯爵的痕迹。 老将冷冷开口，声音中含着一分寂然：“这是浮夸者必然的结局。” 他转过身，看到已然有斥候在向着林地的方向骑马赶来。那两名斥候远远地看见罗威尔·奥博安，脸上纷纷露出大喜的神色，连忙放缓速度，到近处后直接下马奔行，跪伏于罗威尔·奥博安的面前。 “将军，您……” “传令下去。”罗威尔·奥博安一手抱于胸前，目光直视着远方飘扬的奥圣艾玛龙旗。 “拉罗谢尔，阿玛西尔侯爵，西里尔·亚德里恩，已经战死。” “您，您杀死了他们的侯爵？”传令兵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从自己的元帅口中听闻此言，还是忍不住露出了诧异之色。 他们两人皆是抬起头，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罗威尔·奥博安。老将感受着那倾慕的目光，目不斜视，只是淡然道：“知道了就速速去传报，要通知到前列部队，让圣海特尔，让那些拉罗谢尔的部队都听到，他们的侯爵已经死了！” 他斩钉截铁道，心里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要站上那座圣海特尔的城墙。 但他随即发现，两名传令兵回应的声音，并没有传来。 “嗯？” 老将终于目光向下，落在了两名传令兵的身上，当看到两名传令兵的状态之时，他的瞳孔顷刻间收缩成了一个圆点—— 两名方才还跪伏在他身前，以崇敬目光仰望他的传令兵，此时皆以歪斜在地。他们的颈前皆是两道深深的划痕，这是致命伤，显然是袭击者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一击毙命！ 可问题在于——这两名传令兵可是在他的面前死去的，而他却没有感知到任何进攻的预兆！ 这怎么可能？ 老将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猛然转身，向着那处已然化为盆地的林地看去。 在那盆地的边缘。 一道年轻而英俊的身影，正掸着身上焦黑的砂土，缓缓走上坡来。 那道身影戴着金色的头冠，一手提着长剑，浑身除了沾上了些土屑之外，毫发无伤。 “罗威尔·奥博安阁下。” “您似乎没有养成，在确认敌人死去之后再下结论这样的习惯——现在我教你一点，在没有亲眼见到敌人倒在面前时，都应该默认敌人依然拥有战斗力。” “而就算敌人倒在你的面前，也要记得补上两刀，以免诈尸。” 意义不明的话语以懒洋洋的语气说出，传入老将的耳中。他紧握着大戟，将其轻轻一振，火焰立刻重新卷上了大戟。 可这次火焰才刚刚跃上大戟戟身，一股狂风便突兀刮起，将那火焰吹得支离破碎，消散不见。 那道年轻的身影已然走上了平地，手中的长剑缓缓抬起，直至这名帝国战功赫赫的老将，罗威尔·奥博安。 “托您的福，我确认了一点。” “超凡级的战斗，首先要确保自己拥有充沛的元素调动——积累这样宝贵战斗经验的机会可不多啊，您说是么，罗威尔·奥博安阁下？” 发出如此挑衅之语的年轻人，不是那位刚刚“死在罗威尔·奥博安手下的年轻侯爵”，又是谁？ 那话音声中，罗威尔·奥博安只听到身周皆是响起凌厉的“嗤嗤”之声，而仅仅是愣了那么一瞬，他的脸颊上便多出了两道浅浅的血口子。 他冷哼一声，大步向前踏出一步，想要再调动火元素发起攻势，可这一次却没有任何的火焰予以他回应。 在他的魔力感知世界里，只有风。 青色的风元素，满眼都是，遍地都是，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感知范围。 “与我相同的手法……么？” 他不得不感慨年轻人所拥有的恐怖的学习能力，仅仅是承受过一次这样的攻势，这名年轻人已然掌握了他的手法，学到了将敌方战力削弱、将自己战力提升的手段。 但感慨的同时，更多地在他内心深处喊叫的情绪，却是亢奋，是激动，是疯狂！ “西里尔·亚德里恩。” 他忽地旋转长戟，将这杆数米长的大戟拖于自己的身后，口中喃喃不断：“你很好，非常地好……” “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正肆意铺展开自己的“无量风屿”的西里尔听闻老将的言语，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说出的这句话，并非是以奥圣艾玛语说出。 而是用拉罗谢尔语。 　　在罗威尔的口中，他所熟悉的拉罗谢尔语显得蹩脚无比，每一个字音都以想象不到的方式发出。但这并不影响西里尔听懂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他神情逐渐冷淡，双目中不含任何情绪，直视着那位在自己面前的老将。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上的，名为“战意”的情绪，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其温度要胜过之前任何燃烧的火焰。 　　因为他自己此刻，也已经被这样的战意所包裹——如果不是灵魂燃寂令他处于绝对冷静之中，恐怕他已经提剑冲上去，与罗威尔厮杀在一起。 　　但就算有绝对冷静压制，之前罗威尔那流畅的一系列的攻势，都让他浑身热血沸腾——通过大戟连续逼迫，火焰布局围剿，压缩魔力范围，最后予以必杀一击，这样缜密完整而熟练的攻势，令他忍不住地想要发出怒吼。 　　他咬着嘴唇，以喉音吐出几个字音： 　　“求之不得。” 　　灵魂燃寂、瑟坦里奥之眼开启，伊西斯之羽效果发动。 　　风之格风神权柄赋予，无量风屿风元素领域铺开。 　　年轻的侯爵再一次抬起了手中的剑。 　　现在，是他的进攻回合。 第64章 超凡级是这么战斗的吗？ 西里尔知道，这位势在必得的老将绝对不会放任战斗的主动权被他夺走。在他铺开属于自己的“风域”的同时，这位老将便已经再次挥舞起他的大戟。 随着罗威尔·奥博安有力的臂膀的来回甩动，那杆大戟的全身都化为了一片金红，像是一杆发热的旗杆。 而火焰不断自大戟上甩出，试图重新聚集起那团火焰编织而成的旗帜。西里尔的风元素来回冲击着，想要掐灭任何一点试图重新的火焰；于是这旗杆上的火便像是打火石上不断迸发的火星一样，“砰砰！”“砰砰！”地有韵律地闪耀。 罗威尔·奥博安怒目圆睁，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随着他的这一动作，浑身的肌肉都遒劲而起，那身价值不菲的甲胄甚至因此而崩碎。他那强壮的上半身躯因此而裸露在外，胸膛处逐渐有金光闪耀，这金光越来越盛，频率与大戟舞动完全一致，最终骤然浓缩为一道明亮的光点，迸发开来！ “赤龙心炎！” 老将张口若狮子吼，吼出的声音却要远胜过狮吼。西里尔一直细看着老将的动作，在其张口前便飘身向着另一侧而去，却见吼声化为一道实质的气浪，像是冲天而出的空气炮，顷刻间自满是青色的风元素领域中撕出一条通道，赫然是硬生生清出了一片魔力空白区域！ 而在风元素还未重新夺回那段空白区域之前，老将手中的大戟终于重新燃起完整的火焰旗帜，他将旗帜向前一指，这整条空白的魔力通路间，立刻燃起了金色的熊熊烈火。 “好！” 老将像是为自己助威一般，在那段金色的火焰通途重新燃起的一刻再次大喊。他连连舞动手中的大戟，将那段金色的火焰铺展开来，只是三两下的功夫，半边的天又化为了属于他的红色。 西里尔直视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对于老将的奋起反击，他并没有多少慌张，甚至心中反而产生了一种欣喜的情绪： 他自身对超凡的了解实在是少得可怜，这与游戏世界完全不同的力量，就像是将一柄蝴蝶刀放在了他的手里，但是他还只会简单地开刀收刀，根本没法将其转起来。 铺开风域，发动【领军者】，喊出成千上万的风骑士——这样的伎俩当然非常强力，但所针对的，却是力量层次低于超凡级别的普通人。 现在的他身为超凡，该如何和超凡战斗，却是一片空白。 像以往一样潜行冲锋背刺正面剑术决斗？超凡级间的战斗真的有这么简单？ 而摆在他面前的这位老将，帝国声名赫赫的“断指”罗威尔·奥博安，便成了他最好的老师—— “所以……超凡级间的战斗，最基础的便是争夺元素的控制权。” “像是争夺制空权一样，不断地打下对方的飞机，直到领空里只剩下自己的战机。” “被压制了，就要想办法撕开缺口，重新扩张自己的元素……” “说来说去，不都是在比谁的魔力更充沛吗？” “似乎超凡间的战斗，也没有多复杂么……” 罗威尔·奥博安兀自在清理着那名年轻侯爵铺开的风元素，这些青色的风似乎无所不在，源源不断，他反复地以自己的金色火焰对其驱逐，却根本驱之不尽—— 罗威尔不由得暗自心惊，可别看这里是海岸平原，看似风元素充沛，年轻侯爵占据了“主场优势”，但他之后燃起的“赤龙心炎”可并非是徒有虚名——因为这份力量，真正的来自于一头赤龙的胸口火焰！ 这种龙炎的力量，能够起到“元素封锁”的效果，他来回舞动大戟的同时，不仅仅是在驱逐年轻侯爵的风，更是在封锁外界元素的支援。 此时他的火焰已经将将编织起一个简陋的牢笼，外界元素向内部的输送已经会受到不小的阻碍，可那些风元素补充的速度却根本没有减缓的趋势—— 这个年轻人，难不成自己就是一个移动的风元素魔力仓库吗？ 他正惊愕之间，目光扫过，却发现年轻侯爵的眼中，此时亮起了一抹诡异的光。他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将大戟收回身前，那幻化为旗帜的火焰立刻化为了一面坚硬的盾牌，格挡在他的胸前。 而他才刚完成这一动作，便听到一声刺耳的撕裂之声——那名年轻侯爵已经向着他虚虚斩出一剑，青色的气刃撕开了他之前铺开的火帷幔，直直地撞在了他身前的火盾之上！ 他能听到自己的火元素被不断驱散的声音，被年轻侯爵斩出的气刃并不只是一道单纯的风，它持续不断地在向前侵蚀着。罗威尔·奥博安敏锐地感知到，每过几次侵蚀，自己的魔力控制便会出现一个瞬息短暂的断档！ 这个断档的时间实在太短，可他可以确认，在这短暂的一瞬间，自己对魔力是失去一切操控能力的！ 这个发现让他瞳孔收缩——别忘了他此刻所使用的的是“赤龙之炎”，本身便拥有着元素封禁的力量。这道风刃不在触碰自己的火焰后立刻消散便已经够过分了，居然还反过来隔断他的魔力输出？ 他不由得再一次在心里对西里尔的实力进行评估：他自己的超凡掌握有两个要素，一个是“猛火”，便是那能够铺满半边天空的熊熊烈火；另一个则是赤龙心炎衍生出的“赤龙炎”，能够对元素进行一定的“封禁”。 但自两人正式交手以来，无论是猛火所代表的魔力量，还是赤龙炎的封禁能力，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赫然都已落入了下风！ 这个年轻人所掌握的“超凡”，究竟是什么要素？ 老将心中思绪万千，但他随即惊异地意识到，自己居然在认真地评估自己和那名年轻人的实力，从而推导出战斗的结果—— 而他，已然将自己放在了低于对方一档的位置上！ 等一等，那名年轻人呢？他此时在哪里？ 老将立刻收心，重新集中于眼前的战斗。那道风刃终于在源源不绝的火焰压迫下消磨殆尽，留在他面前的是一道空白的魔力区域，赫然是刚刚气刃撕破火元素统治而导致的。 只是这一幕对此刻的老将而言，似乎过于眼熟了——那道长长的原本是金色的魔力通路，正处于一片魔力空白中。 这和自己刚才从对方手中抢夺魔力控制权的一幕，何其相像？ 仔细想来，似乎自年轻人从盆地里爬出来的一刻，他所有的技法，都是在模仿自己！ 察觉到这一点的老将愈发暴怒，他只觉得心头火起，自己就像是一只被玩弄的梅花鹿，只能来回地在对方的陷阱中蹦跶—— “圣龙炎之辉！”老将浑身都被火焰烫的通红，他猛地将大戟向下插去，四周扩散开的金色火焰在这一刻齐齐倒卷，仿佛乳燕回巢一般，向着他投去。 他不打算再做任何保留，无论对方是真的不懂如何战斗而照抄他的流程，还是对此早已精通，只是以此戏弄他，此时的罗威尔·奥博安深深知道，再这么拖下去，陷入不利局面的绝对是他。 火焰在空中编织，化为一片片细小的鳞片，迅速地堆垒着。龙炎蒙住了他的双眼，他的意识逐渐传递向那倒卷而来的金色龙炎之中，这一片片的火焰龙鳞在他所站之处堆垒成型，迅速地凝聚出了一条赤龙上半身的模样！ “半身赤龙！” 以最精粹的赤龙心炎为引子，凝聚而成的真实的赤龙上半身，当这庞然大物凝聚完成的一刻，他将化为真正的“半龙”！ 绝非那些只继承了稀薄血脉、靠着蛮力乱创的地龙，而是真正的上位龙族，已经数百年未曾现世于这一文明的上位龙族，赤龙！ 哪怕只有半龙，哪怕没法动用完整的龙之身躯，可以凡人之力，又如何与整个魔兽阶层的最上级，赤龙较量呢？ 但就在这一切都顺利地进行之时，他那已然升腾于高处的龙目向下一扫，便发觉了一丝不对—— 为什么，那道气刃撕出来的魔力空白区域还在？为什么它已经被染成了风元素的青色？ 他的身下，明明是龙炎所汇聚的核心区域，应该是密布着火元素才对，怎么可能放任一团风元素在其中残存？ 而更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那个年轻人，此时此刻，居然能够站在自己本体的面前？ 他，是怎么进来的？ 而这让他费解的年轻人，没有再给他质疑的时间。 那空出来的左手已然在向后收缩，紧接着以他肉眼都无法捕捉的速度，狠狠地轰击在了他本体的小腹上—— 罗威尔·奥博安只觉得身体重重一晃，紧接着，他便和自己刚刚搭建起的赤龙半身，断开了链接。 伊西斯之羽加持下，西里尔的肉体强度本就已经到了“兽神伊西斯”的水准。如果罗威尔·奥博安真的凝聚完毕赤龙身躯，或许还能够在身体素质上和年轻侯爵比较一下。 可那赤龙火焰身躯下，他的本体，哪怕在人类当中已经堪称翘楚，却又如何与“怪胎”相抗衡呢？ 可别忘了西里尔此时的骨骼，属于圣骸镇卫的【圣骸之躯】的描述：特里斯对自己的属民有着严苛的要求，祂将神力分享于自己的追随者。但神民也并非不死不灭，当祂们逝去，散落的、由神明赐福过的骨骼诞生了自己的意识，它们拥有新的使命。 拥有圣骸之躯的你将拥有一副全新的骨骼，或许……它可以用来刺穿巨龙的鳞甲？ 通过风刃撕开火元素的封锁，再用风元素抢夺其控制权，这一点确实与罗威尔·奥博安之前所做的思路一致。 但接下来的一步，确实罗威尔·奥博安做不到，也根本无法去想象的—— 【异次元之门】：限定于风域之中，纯粹的风将予以你空间的力量，你可以在风域中完成瞬间移动。 通过异次元之门，西里尔借助这一段风域占领的魔力通道，完成了瞬移到罗威尔·奥博安面前的举动。 而接下来，便是动用他这“怪胎”的肉体，将这一场战斗从所谓的“超凡”境界，拉回到“凡人”的范畴。 老将神情恍惚，当他再回过神来时，意识已经重新回归自己的本体，而迎接他的，便是一个砂锅一样大的拳头，朝着他的脸部狠狠砸来—— “咚！”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侧脸上，将他的头都打得歪斜过去，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因为这一拳而被打断。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年轻人又是结结实实地一拳轰在了他的腹部，在已经凹陷下去的小腹上再一次砸出了一个坑！ “噗！！” 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罗威尔·奥博安心中满是崩溃——自己的身躯可是浸泡过纯正龙血的，在赤龙心炎的加持下，足以硬抗史诗级宝物的斩击。 可为什么在这年轻人的拳头下，会如此脆弱啊？ 这只是拳头而已啊！ 然而西里尔听不到他心里的崩溃，他担忧于那威力惊人的火焰对自己的武器造成什么影响，因此并没有持剑突入，而是专注于力量加持过的自己的肉体。 直拳，直拳，连续直拳！ 老将的身躯被火焰托住，却依然不断地后退，而当他蓄势完毕轰出最用力的一拳之时，那托着老将的火焰障壁也砰然破碎。 刹那间，老将的身体就像是被打飞的炮弹一样，直飞向奥圣艾玛人的营地！ 西里尔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罗威尔·奥博安，他当即抬手，重新铺开自己的无量风屿，这一次他没有做任何的掩饰，干脆地将风场铺开，远处的那面黑色龙旗顷刻间便在肆虐的狂风下，被风刃割得七零八落。 “异次元之门！” 他气息凝聚，心念流转，再抬首时，已经身处奥圣艾玛的营地之上。下方无数奥圣艾玛士兵正惊愕地看着他，而他的目光已然锁定那摔落在兵营中、砸塌了数座帐篷的老将的身躯。 然而就在西里尔举剑，准备予以最后一击之时，头顶骤然间惊雷大作，一股带着毁灭性气息的魔力向着他劈头盖脸砸来，快得他甚至来不及躲闪，被劈了个正着！ 在这股魔力触体的一刻，西里尔立刻明白了这道魔力来源于何者—— 第二个超凡！ 第65章 两处的战斗 西里尔不是没有提防奥圣艾玛阵中其余可能存在的超凡，这等规模的战斗，双方无论有多少超凡级储备，超凡都必然会到场压阵。 奥圣艾玛人将近十万大军的规模，有两名以上的超凡级到场自然是理所当然。 只是西里尔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能够隐忍到己方的主帅溃败才出手，更没有想到对方的出手居然能够如此毫无征兆—— 他可以发誓，他没有感受到一丝来自大气雷元素的凝聚, 这道天雷根本就是凭空生成，完全跳过了魔力凝聚这一步！ 他被这一道雷霆劈了个正着，雷霆上所裹挟着的万钧之力令风元素根本无法将他拖在空中。他笔直地向下坠去，身躯直直地撞塌了一座军营，甚至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深坑。 西里尔咬紧牙关，以他此时的躯体来说, 这样的雷霆之力倒是不足以创伤他，可奇怪的地方在于, 这道雷霆依然没有散去, 而是化为无数翻滚的“雷蛇”，在他身上不断地绽放着电弧。他的每一次动作都要受到电击的阻碍，耳边逐渐响起阵阵魔音，仿佛有一个个声音化为钉子，在往他的躯体内打进去！ 他的身体在对此作出应对，伊西斯之羽所拥有的伊西斯的高傲并不允许有人对其进行这样的压制，自他的骨骼深处随即响起了一声声沉闷的兽吼。 可这样的兽吼声却反而激起了那雷霆更加的狂躁，他仿佛看到一头头昂首的兽正要高高跃起，却随即被一张大网自半空砸落，牢牢裹住—— “咔！” 一声破碎声炸响，西里尔骤然发现，那持续加持在自身的伊西斯之羽的力量居然与自己的身躯断开了链接，就像是硬生生地将伊西斯之羽从身上抽离了一样！ 这可是神明遗物！ 年轻的侯爵震惊之余，脑中灵光一闪, 忽然间明白了这道雷霆究竟是什么——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来自雷元素的波动, 因为这道偷袭的雷霆根本就不是“雷元素”所化成的雷霆！ 这是一道封禁之术！ 来自源初祭祀的封禁之雷！ 源初祭祀本不应该作为一方的从属参与这种人类内部的战事, 他们就算出现在战场上, 也应当是以“调解者”的身份登场。 而此时此刻，这代表着人类间公平天秤的一方，居然如此光明正大地成为了加害者！ 奥圣艾玛人，真是脸都不要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西里尔不怒反笑，他微微闭目，迅速地将意识与伊西斯之羽重新连接，只看到在魔力感知中, 被虚化的符文铁链囚禁着的伊西斯之羽正如疯兽一样来回冲撞，试图冲破铁链的封锁, 但那符文之上却一直闪耀着明亮的光泽, 将其不断地击退。 然而西里尔的意识才刚刚靠近，那段铁链就剧烈震动了起来, 紧接着砰地一声, 炸成了碎片—— “啊？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西里尔略微惊诧，但随即注意到, 此刻自己的脖颈上，正闪耀着温润的光—— 源初项链。 西里尔来不及多想，伊西斯之羽已经如乳燕投怀一样, 重新与他相连接。 他重新睁眼，身躯的力量已经迅速回归此前的状态, 而眼前的坑穴上方，已然有一张巨嘴张开的龙首，口中含着一团巨大的火球，向着他喷出一道明亮而耀眼的火焰光柱！ 老将罗威尔·奥博安赤裸着上身，健壮的身躯上多出了好几道拳击留下的深深凹陷。他眼皮因为躯体的痛楚不断跳动着，但嘴角却因为压抑不住的喜悦而咧开—— 他知道这样狂妄的年轻人，绝对不会在取得优势之后轻易放过自己，在军营外他或许还真能得逞，可这是在军营之内！ 在他们奥圣艾玛的大本营之内！ 那位随军的源初祭祀就算不会明面参与进战争的流程，也不可能放任己方的主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对方斩杀，而当两位超凡同时出手，那年轻的侯爵就已经陷入了必死之地！ 你不是身体硬吗？你不是很狂么？不是喜欢复刻我的战斗方式，羞辱我么？ 超凡级源初祭祀的封禁之术下，你还狂的起来么？ 这道火柱凝聚的方式与此前如出一辙，唯一不同之处在于，这道火柱完全是由“赤龙心炎”构成！ “龙炎弑！” 大戟旋转之下，赤龙龙口张开到了极限，那火柱炽热得令周边的军营都被汽化，已然达到了龙炎弑魔力输出的极限！ 焚化在你所守护的土地下吧！ “苍——！” 老将的双眸，骤然收缩。 一道明亮的青色弯弧迅疾地自那光柱中一闪而过，它快得以他的目力都几乎无法捕捉，只有一道划过的残影。 而后，那持续喷吐着赤龙心炎的龙首，突然停止了吐息。 紧接着，整颗龙首如被人自中间一刀分开一样，破碎成了整齐的两瓣，化为纷飞的火魔力，飘摇着降下赤焰之羽，落在了奥圣艾玛的军中。 火，火，火，满地都是火。纵然奥圣艾玛的士兵早已退开这片是非之地，可那赤龙心炎已然化成雨落下，落在身上便无法扑灭，随着士兵们的逃窜，向着四周不断蔓延。 罗威尔·奥博安撑着大戟，向后倒退两步，随即被一双手搀住站稳。 “希尔伯特祭祀……” 他回过头，看着走到他身边的那名身穿源初祭祀长袍的老者，面露颓然。 “奥博安元帅。” 希尔伯特祭祀向着他微微颔首，而后伸手指向前方—— 那片肆虐的火海中，一道年轻的身影自坑穴中爬出，他站稳的一刻，身边的火焰尽皆止息。 那道身影的手中，长剑上青光，兀自闪耀。 ———————— 莱昂纳多陷入了苦战。 他与职业级交手的次数不少，但经验也说不上丰富。二十年前妻子的离世令他陷入了长期的颓废，如果不是碰到了这位年轻的伯爵——现在应该说是侯爵，他可能依然停步于二十年前的实力状态。 但他毕竟也不是西里尔这样上分如喝水的怪胎，就算重新捡回了斗志，可身体的局限、以及长期颓废的欠缺，都对他的实力提升造成了巨大的阻碍。 而此刻他所面临的对手，在这条职业级的长路上，绝对站在遥遥领先于他的位置上。 他感觉自己是如此的迟钝，手中一直以来轻巧无比的大剑都沉重无比，无论怎样挥舞，对方都能够轻易地闪躲，亦或者是他出剑之时，对方早已经离开那里，只留下一段冰晶幻化的虚影。 “冰元素，召唤物，破碎后伤害……” 莱昂纳多早已经总结出了对手的战斗方式的核心点，但此刻的他像是谈笑风生的没有客户端的游戏玩家，说说都会说，什么吹风磁暴天火陨石推波，摇大跳刺纷争面纱埋沙，但真正操作起来，连一个最基础的连招都做不出来。 就算将手里的大剑换成最最轻便的匕首或是刺剑，他也根本无法命中这名名为“兰伯特”的奥圣艾玛职业级。 如果说有什么他占优势的地方，或许是身上经过矮人重新锻造的铠甲拥有着更强的抗魔能力与韧性，令其冰晶爆碎对他造成的每一次伤害都要比想象的更少；以及他所选择的土元素路线提供的魔法抗性，能够让他挨更多的打—— 兰伯特就不是一名战士，她根本不会与你近战拼刀，她是一名彻头彻尾的法师，在远距离不断地玩弄敌人，直到将其消磨至死。 莱昂纳多再一次地产生了名为绝望的情绪，这样的情绪上一次出现在他的意识中，还是在二十年前。 跟不上，根本跟不上对方的速度—— 他手提着大剑，按着之前对方的进攻习惯，下意识提前将大剑格挡在了身前，果然在不到一秒后，一团冰晶爆碎在自己宽阔的剑身之上，被大剑挡了个结结实实。 等一等。 莱昂纳多感受着自己的魔力的损耗，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自己的战斗经验，已然让自己能够预判到对方的进攻路线。他此时所碰到的问题，无非在于跟不上对方的速度，无法对对方造成伤害。 可如果，他不去“跟”着她呢？ 如果，他让她无处可逃呢？ 念头一转，他猛然间双手抓住剑柄，脚下大地顷刻间开始震颤。 兰伯特身躯闪烁在雪原之上，她抬手抹了下因为魔力损耗而自额头流下的汗水，忍不住啐了一口。 没想到拉罗谢尔派出来与她缠斗的职业级居然是这么一只硬乌龟，杀伤力几乎等于零，可硬却是真的硬。 自己的每一次冰晶爆碎都是由大量的魔力构成的，哪怕雪原的环境对她调动冰元素极其有力，可其自身的魔力也在不断地损耗着。 拉罗谢尔人难道都是这样，靠着防御来把敌人磨死的吗？ 她正出神间，陡然脚下的大地开始震动。兰伯特立刻抬眼，只见那名名为“莱昂纳多·特雷维尔”的骑士突然收住了攻势，双手持握大剑，将大剑抓于胸前，显然正在积蓄魔力。 “难不成你能弄出一场地震，还是召唤一头山岭巨人？”兰伯特暗自腹诽着，手下却是毫不手软，抬手间，三道旋转的冰莲便向着静立不动的骑士直射而去！ 此时此刻，没有大剑的遮挡，没有主动的防御态势，单单靠着魔力和铠甲的抵消，并不足以抵挡掉大部分的冰晶爆碎的伤害，更何况此次兰伯特所瞄准的，是莱昂纳多最为薄弱点头部！ 那三朵冰莲旋转着，眼看就要撞上骑士的后脑勺，可兰伯特只觉眼前一花，一层金色的光晕自骑士身上晕散而开，化为如若实质的虚影，三朵冰莲撞在其上立刻破碎，却是一点都没能伤害到那名骑士！ “该死！” 兰伯特心中警铃大作，她意识到此时的莱昂纳多所在筹备的，绝非是像此前那样根本摸不到自己的进攻。她立刻向后连退，随后俯身，双手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完整的圆，交错间勾勒出一个魔法阵，紧接着双手拍于地面，大声吟唱： “吾所热爱的冰凌，吾精神之所在，吾之灵魂，恸哭吧，冰凌泣魔狮！” 她手下的魔法阵立刻亮起闪耀的光芒，身旁脚印凌乱的积雪突然间尽皆消散，紧接着于她的身前，一道冰蓝色的身影逐渐浮现。 她心里止不住地焦急——这道召唤系法术需要巨量的冰元素支撑，而自己此前的进攻无疑是消耗了过多的环境中的冰元素，此刻冰凌泣魔狮成型的速度固然还行，但对她的焦急而言，却是远远不够！ 她再一抬眼，看向前方远处的骑士，自己的动作并没有丝毫掩饰，但对方居然没有发起追击…… “那是……什么？” 在她看清莱昂纳多此时状态之时，她忍不住惊叫出声：“丹亚在上，你这是玩的哪一出啊？” 只见那原先仅仅离开莱昂纳多体表一拳之隔的金色虚影，此时已然膨胀再膨胀，已经化为了五米高的小金色巨人，而其体型正在以更加惊人的速度不断膨胀！ 脚下的大地震动不断，似乎每一秒都有巨量的土元素被那名骑士所吸纳。这阵来自土元素的波动甚至令冰凌泣魔狮的凝形都受到了影响，兰伯特无法再分心于关注莱昂纳多的情况，只能专心于凝聚自己的召唤物。 可那个骑士是疯了吗？他那可不是在召唤元素造物啊！ 他是在将元素，累加在自己的身上啊！ 不要以为元素对身躯没有负荷，外来的元素都将对身体造成与其原本形态相同的压力，此时此刻的骑士就像是在身上背起了一座小丘，而他却还想要将这座小丘变成一座大山！ 他只是一个凡人，又不是一头地龙！ 他究竟想做什么？ 兰伯特心里慌乱间，却听到身前的地面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她仓促抬眼，看到的赫然是一道足足有三十米高的巨型身影，正在向着她迈进！ “开什么玩笑！” 她尖声叫道，身前的冰凌泣魔狮终于成型，但身长七米的冰凌泣魔狮在那座三十米高的身形面前，却如同玩具一般—— 紧接着，那名骑士缓缓抬起手臂，就这么隔着将近二十米的距离，将那柄同样化为了三十米长的巨剑，向着冰凌泣魔狮当头斩落！ 第66章 神是伪造的。 三十玉米高的土元素虚影幻化而成的巨人下，那核心之处圆滚滚头盔下的骑士已经五官溢血。 他的意识在土元素的重压下，已然开始逐渐崩溃，但这并不能阻止那柄巨剑的落下。 与兰伯特灵魂相连的契约元素召唤物冰凌泣魔狮面朝着当头斩落的巨剑，不断地怒吼着，但它那仅仅只有七米的身躯令其此时就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只是在无用地喵喵叫而已。 兰伯特在转身逃去, 可身旁的空气都因为土元素的威压而凝滞，她根本无法躲开这片土元素的锁定，最终只能颓然地回过头，看着她的召唤物—— 巨剑，砸落了。 冰凌泣魔狮张开了它的大口，冰蓝的元素在蓄积；但这一切在那柄巨剑下都是徒劳的，它吐出的冰凌甚至未能炸开，便已经被那无锋的重刃碾成了破碎的冰元素，纷纷扬扬地洒落。 兰伯特心口剧痛，来自灵魂的破碎令她痛苦地摔倒在地，鲜血自每一处毛孔喷射而出，还未能将脚下的褐土染上颜色，巨剑已经追到了她的头顶。 她死了。 然而击杀她的骑士甚至还不知道，这名死在他剑下的奥圣艾玛职业级，是曾一度被誉为最有希望成为奥圣艾玛下一名超凡的顶级天才，距离成就超凡，也只差仅仅临门一脚。 那屹立在平野上的褐金色巨人垂落了手中的剑，又原地伫立了将近半分钟的时间，随后化为金色的光点，飘摇落下。 只剩下那名身着圆滚滚盔甲、看起来无比滑稽的骑士，向前扑倒在地。 血液从他的全身不断地溢出，重压下，他的身躯已经濒临土崩瓦解。意识已经消散, 他做出的最后的动作, 是转向远方正在交战的阵地，握住手中的剑。 金色的土元素飘飘摇摇，散落着, 像是一层层金色的毯子，轻柔地盖在了他的身上。 它们在落地后逐渐化为实体，最终隆起一座十米高的小丘，将莱昂纳多，埋在了里面。 ———————— 西里尔手里提着剑，目光在面前的两名超凡身上来回游弋，最终还是落在了罗威尔·奥博安的身上。 后者感受到他的目光，只感觉身上的伤口好像又齐齐遭受了一轮重击，一时之间面目都有些扭曲了。 “原来奥圣艾玛人已经彻底舍弃了光辉与尊严，能够不要脸到这个程度。” 西里尔冷冷开口，手中长剑轻轻颤动，如同等候狩猎猎物、一击致命的毒蛇。 罗威尔·奥博安双眉紧皱，注视着那在赤龙心炎轰击下，却似乎毫发无损的年轻侯爵，心里只觉得棘手无比。 他心中本无畏惧，但此时此刻，却忍不住要掂量着问问自己，真的能够解决掉这名年轻的侯爵吗？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怪物存在啊？在源初封禁之术的封锁下, 还能硬抗赤龙心炎——就算是那些成年巨龙顶着这种强度的火焰, 怎么也得受点伤, 哪有像你这样毫发无损、还能活蹦乱跳的啊？ 而希尔伯特祭祀已经走上前两步，一手向着空中虚虚一抓，一柄两人长的法杖便已经落入了其掌中。 “源初祭祀？”西里尔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以一种轻佻的语气问道。 “希尔伯特。”希尔伯特祭祀微微颔首，自报家门—— 西里尔是听过这个名字的，圣赫尔科恩特的源初主教堂，教皇尼克尔之下有四大祭祀，这一制度是效仿神明时代，丹亚身边的四名最忠诚的追随者：伊诺、门罗、希芬、利安德尔。 希尔伯特便名列其中，对应的是“伊诺”之名。 只是此时的西里尔根本不顾虑其威名，倒不如说所面对的源初祭祀来头越大，他的声音反而能够越大： “丹亚在上，希尔伯特祭祀，关于源初法典，我有一问，你敢回答吗？”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尊重，但那名祭祀只是皱了皱眉，随即点头道：“丹亚在上，如果是源初教义相关的内容，我自然会回答。” “那么请听好。”西里尔冷笑一声：“源初在上，丹亚在上，丹亚赋予其造物同等的权利，源初教致力于维系人类间的和平，以为丹亚分忧。” “那么此时此刻，难道奥圣艾玛入侵拉罗谢尔，是符合源初教义下，人类国度之间‘和平’的定义的吗？” 希尔伯特低垂着头，并没有及时作答。他身边的老将罗威尔·奥博安向其频频使眼色，但他依然一言不发。 “你是无话可说，还是在斟酌如何狡辩呢？” “我并无意狡辩。”希尔伯特终于开口答道，“正如侯爵阁下所说，我认同你所说的部分内容。” “难道我所说的话里，还有虚妄所在？”西里尔嗤笑出声。 而希尔伯特祭祀微微垂睑，波澜不惊道：“奥圣艾玛入侵拉罗谢尔，这一既定事实我承认。” “所以……你不认可后面的话？”西里尔忽然意识到什么，眯起眼睛，盯着这名继承“伊诺”之位的祭祀，声音逐渐低沉。 而这名祭祀似乎鼓起勇气，突然间抬起头，双眼中精光闪烁，向着西里尔大声道：“丹亚在上，这一场战争是在尼克尔主教请得的神谕明示之下才发起的！” “也就是说，这场战争是经由伟大的丹亚同意的，祂站在奥圣艾玛帝国的一方，同意了这场对拉罗谢尔王国的战争！” “也因此，罪在拉罗谢尔！” 他说话间，手中法杖高高举起，杖端的一颗宝珠随着他的动作而绽放出明亮的光泽，如若波纹一般一圈圈漾开，炽烈而神圣的光将大半个军营都覆盖在内，那些还在苦于赤龙心炎的士兵们身上的火焰骤然熄灭，焦黑的皮肉立刻开始重新生长，身上的伤势也被逐一抹去—— “神明赐福，是伟大的丹亚的神明加护！” 罗威尔·奥博安低下头，看到自己腹部的伤势在光晕的照耀下逐渐恢复，目光也不由得逐渐狂热—— 神明赐福，自希尔伯特手施放的祈祷之术，所发挥的功效在当今已经算得上是最顶尖的了——毕竟奥圣艾玛国内还没有人能够以一己之力，引动来自丹亚的最上级的神明赐福。 虽说几个月前、那支远征海外的船队似乎成功地释放了最上级的神明加护，可其代价却是数座奥圣艾玛历史最悠久的丹亚神像，以及那些大主教所遗留的魂灵。 在正常的战场中，难道还有什么赐福能比得上他们此时所沐浴着的神明加护吗？ 奥圣艾玛的军营间瞬时变得士气高昂，之前的惨状带来的颓势已经被一抹而去。那些普通的士兵们甚至有勇气举起武器，逐渐靠近那身形单薄的年轻侯爵，只等一声令下，便会冲上去快刀将这细皮嫩肉剁碎。 希尔伯特祭祀静静注视着面前已然沉默下去的年轻人，他的目光中并没有任何的跋扈，只是平静地看着后者，而后平缓地问道： “侯爵阁下，我想你也应该明白了，继续身处……” 他话还没说完，那年轻的侯爵突然间仰起头，狂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西里尔笑得眼泪都从眼眶中奔出，前仰后合的样子令那些围靠上来的奥圣艾玛士兵都下意识后退，还以为这名年轻侯爵禁不住打击，失心疯了。 这样猖狂的样子，就连涵养甚好的希尔伯特祭祀都不由得现出怒容——他并不允许有人在丹亚的洗礼前，居然还如此放肆。于是他上前一步，喝问道： “侯爵阁下，你应该看得明白现在的局势，如果继续执迷不悟……” “希尔伯特祭祀。”西里尔再次打断他的话，看着那老人脸上的怒容，他的表情却是相当轻松，甚至双臂抱剑，慢悠悠说道： “就是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 “神，是伪造的呢？” 他的声音不轻也不响，但随着那悄悄扩散开的风，却是清晰地飘进了每一名奥圣艾玛士兵的耳中。 “侯爵，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发起警告！” 法杖重重地敲在地上，希尔伯特大步向前，西里尔的这句话已经触动了他的底线，他无法再坐视其说出猖狂之语。 他的步伐极快，仿佛空间都被其跨越，三两步便已经到了西里尔的面前。那根长杖也不见其手臂有所动作，便已经重重地向着西里尔砸去。 可他骤然间眼前一花——那名年轻人已然从他的面前消失不见，留存在他面前的，仅仅只有一丝单薄的空间气息。 “神，是伪造的！” “你所说的神谕，是伪造的！” 年轻人高亢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他抬起头，只看到那名年轻人飘身立于高空之中，身形几乎与太阳重合在一起。 罗威尔·奥博安面部抽搐，正欲凝聚魔力，重新凝成他的龙首，将那空中的活靶子烧下来。可耳边突然风声大作，紧接着满目都已是属于风元素的青色，他一时之间甚至无法在周围，找到一丝赤红的火元素。 “希尔伯特祭祀，我且问你，你既然认同了奥圣艾玛对拉罗谢尔的战争为侵略，那又如何能说出，这是受到丹亚许可的？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但尼克尔主教传来了口信，那是丹亚降下的神谕——” “好笑！神明早已化为群星远去，他们又何曾向大地降下其神谕？”西里尔哈哈大笑道，“仅仅是因为一条来自尼克尔的口信，便将其奉之为真理——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究竟何为真，何为假？” 希尔伯特张开双臂，法袍与发须皆被风吹得飘荡，他昂首朝向站在半空中的西里尔，大声回答道：“这根长杖便是尼克尔主教予以的信物，这也是来自伟大的丹亚的许可，没有祂的允许，我根本无法获得如此辉煌的神明加护！” 罗威尔·奥博安向着他不断地使着眼色，示意这位祭祀大人不要在和这个年轻人做无谓的口头纠缠——他们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在这名侯爵身上了，原本他败会军营，就是想借着希尔伯特祭祀之手，两人协力将西里尔一举按死，又怎么会想到局面会变成现在这样。 虽然说有祭祀大人在，此时要杀死西里尔·亚德里恩已经是必然的局面——就算后者再怎么怪物，魔力的总量终归是有限的，当两名超凡级联手，他绝无可能继续维持之前的体魄，终究是会被磨死的。 而得到了神明加护的奥圣艾玛部队正好可以长驱直入，哪怕没有投石车的压制，这些受到加护的士兵完全可以乘着攻城车一路碾压。 然而就算看起来优势已经那么大，他还是不愿意多等上那么一会儿，他现在只想看到圣海特尔当场爆炸，城头换上奥圣艾玛的龙旗。 可希尔伯特祭祀却根本不理他，身为“伊诺”之位的他并非一名元帅能够轻易指使的。此时希尔伯特祭祀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与西里尔的辩题之上，他高举着法杖，那杖上的明珠再一次晕染开光辉，将大片大片的奥圣艾玛士兵再一次笼罩在其中。 “你看吧，丹亚的赐福，神明的加护，这是何等的伟力！！” 可头顶的年轻人淡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忽然开口，声音轻飘飘地落下，却在希尔伯特祭祀的心上，留下了深深的一击： “希尔伯特祭祀。” “你的虔诚，能够与这股神明加护，共鸣么？” 希尔伯特祭祀突然僵住了。 他手中的法杖还举着，神明加护还在持续着，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他的表情却变得逐渐地难看，眼中也逐渐浮现出惊异之色。 “没有，没有……”他口中不断喃喃，仿佛为了确认一般，又沉默了数秒，但在这之后，他的神情已然如坠冰窟。 “感受到了吗？” 年轻人的声音不徐不疾地响着。 “源初，以水滴为印记，那是温和的力量，又何曾如此炽热而狂烈呢？” “你身为继承伊诺之位的祭祀，却连这都没想到么？” 西里尔站在半空中，轻轻摇头。 而后他伸手自胸前，拾起了那悬挂着的项链。 “丹亚在上，我祈求，您的加护。” 在希尔伯特祭祀、罗威尔·奥博安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他轻声吟诵。 随后。 光，自他的身上涌起。 直通天际。 第67章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圣白的光柱自空中从天而降，仿佛连通天与地；年轻的侯爵沐浴在这道光柱中，敞开双臂，似是在向着下方千万看懵了的奥圣艾玛士兵们宣告： 究竟谁，才能够获得真正的，源初之神的加护！ “最上级源初之神，神明加护！” 来自源初项链的悸动这一次被西里尔成功把握，他甚至无需吟唱，仅仅靠着这串项链自身的波动，便成功获得了上界的赐福—— 可别忘了，奥圣艾玛人想要获得这样的赐福，可是赔上了历史悠久的丹亚神像、再加上过往主教的魂灵，才得以成功的！ 而他却仅仅靠着一串项链，便做到了这样的事情。 西里尔能够感受到手掌中项链的温度，它持续不断地散发着热量，宣泄着一种亢奋的情绪——但哪怕是亢奋至如此，这种温度的传输依然是极其温和的，没有狂躁与炽烈，反而令他的情绪更加地平和。 这让他得以更加平静地俯视着下方，以一种“俯瞰”的视角，去端详下方那些正仰首看着他的奥圣艾玛人。 他们在惊怒，在不解，更是在畏惧。他们身上还覆盖着那层希尔伯特祭祀所赋予的“神明加护”，但此时那些洁白的光却不再洁白——它们开始在士兵们的身上扭曲，不断地畸变着，像是想要自自被寄生生物体内破开皮肤钻出的寄生体一样。 那些士兵起初还无异状，可短短几秒钟后，一张张还沉浸于西里尔所带来的光辉下惊惧的面孔，便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他们一个个地开始疯狂地隔着铠甲抓着自己的身体，很快便不满足于这样隔着铁板的骚动，甚至当场脱下铁甲，疯狂地挠着身躯！ “啊！啊啊啊！啊！！” “痒，痒死了！” 惨叫声响起在军营中，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希尔伯特祭祀的身周，尽然已经皆是那些尽显狂态的士兵！ “希尔伯特祭祀，这是怎么回事？” 罗威尔·奥博安厉声喝问着，目光如炬一般看向身处半空中的西里尔，下意识地以为，这也是那位年轻侯爵弄出来的花样。 可还没等老将向着上方发去质问，他的神色骤然转变，身上一瞬间燃起熊熊烈火，赤龙心炎包裹全身，将那同样裹覆在他身上的白光强行炙烤。那团白光在赤龙心炎中被灼烧得迅速萎缩，最后在炙烤下化为了一团扭曲的黑色液体，在火焰中扭动。 “这是什么？希尔伯特祭祀？” 他再怒吼着看向希尔伯特祭祀，祭祀已经满脸苍白，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嘴中喃喃不断：“我的虔诚没有回应……这份加护并非源自源初……丹亚在上，丹亚在上，尼克尔主教究竟给了我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神谕的岂是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我的信仰究竟又在何方？” “神，神是伪造的？那圣赫尔科恩特里那么多的教堂，究竟在供奉着谁？” “是什么时候，事情变成这样了……” 他的脑海中一片乱麻，年轻侯爵降下的神明加护予以他的温和的回应，那种对虔诚供奉者祈礼回应的幸福感，那种如同母亲为幼儿哺乳呵护的感觉，更是令他感到混乱—— 那个侯爵说的是真的，那个侯爵说的是真的！ 可既然如此，尼克尔主教予以我的这根长杖，又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他们，变成现在的样子吗？ 离他最近的士兵，亦是距离他的加护最近的士兵，那些身处加护最核心区域的士兵们，已经几乎成了血人。他们的外皮都因不断地抓挠而皮开肉绽，露出其下的森森白骨。 当希尔伯特祭祀目光扫过去之时，甚至能够看到其白骨上、那正在扭动着的黑色液体，与被罗威尔·奥博安炙烤而出的黑色液体完全一致！ 那些白光显然已经深入了他们的体内，正在逐渐将这些忠诚而英勇的伊拉里力亚军团的士兵，改造成另外的模样！ “丹亚在上，丹亚在上！” 他口中不断念叨着，距离他最近的士兵已经将满是凶光的目光投在他的身上，紧接着双手臂高高扬起，似是在做着狂热的祈礼，但却张大了嘴，向着希尔伯特祭祀抓咬而来！ 但希尔伯特此时已经没有心力去集中于眼前的事情了，他的神智完全纠缠于自己所犯下的“罪孽”之上，只剩下了不断地呢喃： “丹亚在上，丹亚在上！” “啊！”他突然感到了疼痛，低头看去，一名士兵已经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仿佛要将他的手都啃下来一样。而身后的士兵已经抓住了他的肩膀，几名已经彻底疯了的士兵要将他按倒在地，就这么活活咬死！ “你们，清醒过来！” 他企图以圣言术唤醒这些士兵的理智，可却根本没有作用。身上各处都传来了痛感，越来越多的士兵已经涌到了他的身边，开始撕咬着他的法袍与身躯。 希尔伯特面露痛苦之色，他因肉体的受损而痛苦，但更为痛苦的是他的内心——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或许，被这些士兵活活咬死，才是他的罪孽得以洗净的方式？ 然而就在他踌躇着，一张张嘴开始咬向他的脖颈的一刹那，他的视线，被一道明亮的圣白的光柱给充斥了—— 那名年轻的侯爵在半空中高举起一只手，将那道自天空中洒落的神明加护投向了被士兵围住、压住的希尔伯特祭祀的所在。那阵温和的光照在这群士兵的身上，令其一个个都痛苦地跳起，如同被电击电得跳出水面的鱼，而后原地摔倒，来回扭动不已。 眨眼间，那些撕咬着希尔伯特祭祀的士兵们都倒在了地上；沐浴在光下安然无恙的，只剩下希尔伯特祭祀。 希尔伯特祭祀仰起头，迎向那道温和的光。 “丹亚在上，我该怎么做呢？”他声音颤抖地说着。 而在那光里，年轻的侯爵平静地回答道： “虔诚的源初信徒，你信仰之所在何处，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 老人的表情突然停滞，随后面上逐渐浮现出笑容。他缓缓站起身，身上的长袍已经破损不堪，但此刻的他，却觉得现在的自己，比任何一次穿戴整齐、站在圣赫尔科恩特的大教堂里，迎接着信徒们的礼拜时，还要更加圣洁。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他双手举起那根长杖，接着猛地抬起膝盖，将长杖在膝盖上折成了两段！ “丹亚在上，我所有的一切都属于源初，我誓死效忠于源初！” “至于这些污浊源初之物……我将会将其净化！” 西里尔凝视着下方，这位老人的长袍都因魔力的充斥鼓荡而起，他将断裂的长杖扔在地上，用力一脚踩碎杖端的那颗珠子。 他微微颔首，随后将项链重新放回胸口，最上级源初之神神明加护的光芒消散之际，他的身影，也已经从奥圣艾玛军营的上空消失。 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场超凡之间的战斗居然会演变到这个地步。而回想起那根被老人举起的长杖，以及其所赋予的“加护”之时，他的心跳都不由得加速。 这是来自奥圣艾玛大主教的长杖，这样的长杖所赋予的加护，却与源初背道而驰——他能够明确地感受到，那股潜藏在白色光泽下的混乱的气息，而这样如此显眼的异常，却能够蒙蔽住同为超凡级的源初祭祀。 奥圣艾玛人究竟想做什么？ 尼克尔，那个奥圣艾玛的大主教，在谋划些什么？这股他已经并不陌生的混乱气息，难道他的信仰已经不再忠诚于丹亚，而是倒向了…… 丹亚的负面？ 那……远赴圣赫尔科恩特的佛提乌呢？ 他忽然明白了，为何胸口的源初项链居然在那时会如此主动地予以回应——或许正是因为发生在军营中的一幕，激活了它。 只有最忠诚的信徒的灵魂之火，才能使其苏生。 他又想起了脑海中闪过的，来自北方的漫天的金色火焰。 而当他再回头看向奥圣艾玛的军营时，只见金色的火焰，已经将奥圣艾玛的军营，燃成了一片火海。 ———————— 前线作战的奥圣艾玛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家门失火，而拉罗谢尔的指挥官们，也并不知道奥圣艾玛军营中发生的变故。 前线的将士们尽皆沉浸于眼前的战斗中。阿茨克·安杰斯头发凌乱，眼中密布血丝，用力咳嗽了几声，缓解嗓子的沙哑，而后向身前的士兵下达新的指令： “北线击退敌军，立刻让土元素法师加固阵地，南线的情况怎么样？抽调一队弓箭手去南线支援，立刻马上！” 他眼前的地图上，代表己方阵地的最前线已经画满了红色的叉。 这绝对是阿玛西尔军损失最为惨重的一场战斗——超过两万人的正面战场，没有一方的内心中含有怯意，之前所有的、利用奥圣艾玛人心理落差取得的优势在这一场战斗中都不复存在，只剩下堂堂正正的、正面的碰撞。 而在这样的正面碰撞中，奥圣艾玛人终于发挥出了其强大之处。 最先头杀入拉罗谢尔阵中的龙纹翼军在阿玛西尔的戟兵阵地中大杀四方，哪怕这些戟兵同样英勇无比，却根本无法有效地限制住这些龙纹翼军。过大的战损超出去阿茨克的预料，他只能匆匆调派谢尔的大剑部队前来，才艰难地将这些龙纹翼军清除。 就算如此，这样的局部胜利也让人根本产生不出庆贺的心思——那些龙纹翼军平均下来，每个人都解决了一点五个拉罗谢尔人；从精锐士兵的角度来讲这样的人头兑换或许并不出彩，但对阿玛西尔军而言，这样的损失却是不可接受的。 而龙纹翼军仅仅只是这上万奥圣艾玛人的先头的一柄尖刀而已，后续的奥圣艾玛人根本没有给他们的防御阵地任何客气。藏匿在后方的法师团集群施法，第一时间便远程引爆了布设在前端的城防设施，逼迫拉罗谢尔人与其短兵相交。 这样的战斗是最为无聊的，却也是最为残酷血腥的。每一个人都被人和人挤在一起，混乱中他们根本无法防备四周，只能着眼于眼前的敌人，不断地用盾牌去格挡，用刀去挥砍。 但可能他们才刚刚艰难地战胜眼前的和自己并无实力差距的敌人，随即便被侧面挥过来的一刀，夺走了性命。 如果这是一场平原上的遭遇战，或许阿茨克还会指挥队伍边打边退，通过拉扯和队伍调度，通过己方弓箭手之类的优势，来一点一点的夺回优势。 然而他们此时已然是据守之势，整条防线的每一个点都在承担着莫大的压力。他所能做的，也只有不断地统计战损情况，而后将后方的士兵派上前线，让他们堵住每一个空缺的窟窿。 “地龙呢？奥圣艾玛的地龙呢？现在还没开始发起冲锋么？” 阿茨克抓着自己的头发，开始大声地询问道。 “没有，他们的地龙军团好像还在待命。”孟斐拉答道。 “你不觉得这很奇怪么？”阿茨克直起腰，眉头紧皱：“这种时候，难道不正是他们的地龙冲上来、撕开缺口的最佳时机么？远程火力不足以压制这些地龙，城防设施也都破坏了，现在不出动，他们想要耗到什么时候去？” “这些地龙不动，专门用来针对地龙的部队就没法调动——该死的，他们怎么这么恶心人啊！” 阿茨克来回地在军营里踱着步。他确实有专门用来迎击地龙的部队，包括潘森盾卫军，包括后续配备新设备的大剑营，这些部队必须休养生息，以确保在最有杀伤力的地龙冲锋之时，能够站出来，防止阵线崩溃。 可变相的，这些部队也等于被奥圣艾玛人给“关”了——奥圣艾玛的地龙不冲锋，这些部队也没法随意调动，但别的地方的缺口可是实实在在的！ 而就在阿茨克焦虑之际，一名传令兵飞奔进军营，站都没站稳便大声叫道： “安杰斯将军，不好了！” “第二军团，第二军团的阵线，崩溃了！” 第68章 骑士的使命 “第二军团的阵线崩溃了！” 阿茨克心里咯噔一声，身旁的众阿玛西尔军高层将领听闻此言，立刻纷纷起身。 “雷狮军团的阵线崩了？他们迎击的奥圣艾玛人不是要远少于我们吗？怎么会先崩溃了？” “诺拉在上，将侧翼交给不靠谱的盟友果然是错误的选择，早知道我们就分出部分人手，接管他们的阵地了！” “别搞笑了，我们自己都忙不过来——你的部队还剩多少人？富兰克林？” “我？他娘的，我的人一直顶在前面，预备役都快被打空了……” 一时之间，军营内喧哗一片。对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主军营而言，这样的混乱简直不可思议。 但这也恰恰是事态严重的体现。 阿茨克来回踱了几步，被台下的高层将领们的声音吵得头疼，眉头紧皱，突然高喊一声：“安静！” 顿时，整个军营都安静了下来。 “孟斐拉。”阿茨克目光扫过人群，随即从其中开始点人。 “在。” “我们的弓箭手还有多少箭矢储备？还有多少人拥有足够体力？” “前线交战后，弓箭手便没有过多地参与战斗了。”孟斐拉回答道，“原先大部队是待命准备针对地龙军团的，但地龙迟迟没有冲锋……弓箭手们的体力应该相当充沛，魔力药水储备和箭矢储备也相当充足。” “调走一半的人，去南面驻防，提防从南面冲过来的奥圣艾玛人。让斥候封锁整个南面，我要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是什么兵种配置，凭什么一举击溃第二军团的。” “明白！” 孟斐拉没有多言，转身便快步跑出了帐篷。一匹银鹿飞跃着来到她的身前，驮着她迅速地赶往了弓箭手驻扎的营地。 “苏格尔。”阿茨克没有停止自己的下令，继续点人命令道——在整个阿玛西尔军中，就算是西里尔，在他面前都不一定有话语权，更别提其他的职业级或是其余人了。 职业级法师立刻向前走出列，没等阿茨克开口，就已经先说道：“我知道，我的任务是带领法师去南面巩固阵地，是吗？” “齐默尔曼会跟你一起去，如果还不够的话，哈伯也会随同前往。”阿茨克深深吸气，“我想有两名职业级法师在，应该可以保证阵地不会被一攻即破吧？” “包在我身上。”苏格尔点头，随即也走出了军营。 “除此之外……”阿茨克的目光再一次扫过众人，最后抬起头，平静道：“谁愿意带领部队，去驻守南面？” 将领们并没有人脸上露出怯意，几乎所有人都想要迈出一步，接取这个任务，但阿茨克紧随着的一句话，就让绝大部分人都停住了脚。 “前提条件，一，职业级，二，我只给你一千五百人——这是我们所能抽出的最多兵力了。” 一千五百人，敌军人数未知，兵种配置未知，而这一千五百人里，多半还并非是磐森盾卫军那样的精锐——如果奥圣艾玛人自南方包抄而来的部队里有地龙军团的存在，那这一千五百人和送死的几乎没有区别。 阿茨克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可这也确实是他所能抽调出的最后的兵力。 抽走这一千五百人，正面防线也将进入高度紧绷的状态。没有后续部队的轮替，一旦正面哪个地方被捅出缺口，便可能导致全线的崩溃。 他这一句话一说出，绝大部分的将领都停住了脚步。 他们并非怯战，而是不符合第一条，职业级的硬性条件。 而还站在众人身前的，只剩下两名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原先的职业级战士，以及才在没多久前晋升职业级的谢尔。 两名战士面面相觑，他们正要接令，来自谢尔的女声，却率先响起： “让我去吧。” 阿茨克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阿玛西尔的赤色雷霆”，玩世不恭的女佣兵，这样的标签在一年前还打在这位离家出走的希瓦家族大小姐的身上，而一年后的现在，她已经是西利基军的基石，是其中最锋锐的一柄利刃。 阿茨克注视着她，后者嘴角上扬，依然挂着有些轻佻的笑容，但双眼中却尽是凝重。 “交给你了，去后方点一千五百人走，兵种你可以随意搭配。”阿茨克伸手取过一枚令牌，扔向谢尔，后者一把抄住，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军营。 众人目视着谢尔的身影消失在帘门外，再看向阿茨克时，后者正扬起眉毛，毫不客气地瞪着他们：“还愣着干什么？去带队把前线顶住啊？需要我教你们怎么做么？” 将士们不敢搭话，纷纷低头钻出军营，眨眼间，军营内便空荡荡的，只剩下了阿茨克一个人。 他转身弯腰伏在案上，提笔在他们所驻守的圣海特尔北方防线的南部，画上了一条蓝色的长线。 他们打的是阵地据守战，土元素法师构建起来的地形是他们得以坚持据守的重要条件，沟壑与高墙能够有效地阻隔奥圣艾玛人的推进，如果他们所据守的是一座山峰，那通过山地本身带来的高地优势，他们的防守无疑将会轻松许多。 只可惜地利并非可以随意求得，就算土元素法师人数众多，也不可能堆垒起一座长度高度都如此夸张的山峰。 硬要说的话，他们的防守与城墙被突破后的巷战颇有几分相似。 而此时此刻，地图上代表着城墙下的第一线的地方，已经画满了代表我军士兵阵亡的红叉。 他的目光，落在阵线之外，一队以蓝色方格代表的部队上。 那是他们的骑兵。 阿茨克对他们的骑兵有着绝对的信心，无论是银刃骑士团，石化巨蜥骑兵，还是森树守卫、阿玛西尔骑兵，骑兵在阿玛西尔是绝对的优势兵种，宽阔的平原极其适合骑兵的训练，丰沛的牧草也能供应优良的马匹。 战斗过去了已经将近半日，如果没错的话，骑兵应该与对方的骑兵正面交手过，分出一个结果了。 “奥圣艾玛人的剩余兵力……如果不计算地龙军团，实际兵力与我方基本持平，从战损上而言总体我军还是远胜于奥圣艾玛人……” “如果银刃骑士团还有足够的战力，从这个方向捅入——”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着，不断地喃喃自语着，随后下定了决心，自怀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魔晶石，上面刻着繁复的纹路，在他指尖触及的一刻，整块魔晶石便亮起了光。 这是来自卢雷亚研究院的产物，一种据说可以达成远程联络的炼金道具，原理是通过相同刻印的纹路，使情报在同样波动的魔力“频道”内进行传输。 缺点是这一设备并非成品，只是试验品，效果并不稳定，并且极其耗费魔晶石。 但对于阿茨克而言，这却是他此时联系上远在阵地之外的银刃骑士团，最好的办法。 与此同时，军营东北方的雪原上。 覆盖在荒土上的积雪已经因为马匹的践踏而成了一滩滩的泥浆，一匹匹强壮的战马倒在地上，与他们的主人一同，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亚历克斯·斯洛文尼尔伸手抓起一把脏雪，仰起头，将雪抹在脸上，洗掉脸上的血污。 他们刚刚结束了与奥圣艾玛骑兵的战斗，战斗的结果并不容乐观。 奥圣艾玛骑兵的数量超过他们的想象——天知道那些运输船是怎么运送几千匹马来到阿德勒地区的，敌方骑兵的数量几乎是他们的一点五倍，他们处于绝对的人数劣势。 而在这样劣势的情况下，亚历克斯·斯洛文尼尔下达了分兵的指令，让森树守卫与阿玛西尔自然守卫骑兵绕行，银刃骑士团率领的西利基骑兵发起第一波冲锋，与奥圣艾玛骑兵对冲之后，再由森树守卫发起第二波冲锋，夹击无暇调整的奥圣艾玛骑兵。 战术很成功，但这仅仅为他们抹去了人数的劣势，接下来便是毫无情面的近战拼杀，不断地有人倒下，有战马倒下；拉罗谢尔的，奥圣艾玛的，那一具具尸躯倒在地上，血水染红了大地，染红了一件件战甲，分不清谁是谁的。 此时，断裂的奥圣艾玛龙旗正在亚历克斯·斯洛文尼尔的脚下，已经被马蹄来回践踏得看不出上面的龙形。 胜利最终属于他们，但代价也是无比惨重。 不说普通的骑兵，就连银刃骑士团的骑士都有着不小的伤亡，这近百名十年前跟随简·克里斯汀离开索尔科南，远赴边疆的叛逆贵族，此时还能完整地站着的，已经不足五十人。 斯洛文尼尔轻抚着自己的爱马，突然停下了动作，自胸口摸出了一块巴掌大的魔晶石。 他将其拿在手中，闭眼没几秒后，便开口道： “奥蒂列特。”他喊来副团长，女骑士将胸口的绷带扎紧，艰难地站起身，“什么事？追击的任务已经交给森树守卫了。” “不是追击。”他摇头道，“我们有新的任务了。” “新的任务？”奥蒂列特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块魔晶石上，随即了然，“阿茨克下达的？他要我们去做什么？” “聚集兵力，然后……”斯洛文尼尔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自北向南突入战场，然后从奥圣艾玛的后面，捅进去。” 女契税眼中的疲倦立刻一扫而空，她用力挥了挥手臂，“那还等什么？” 她用力吹响口哨，一匹漂亮的披挂银色重铠的母马便跑到了她的面前。她翻身上马，紧接着取出号角，用力吹响： “呜——呜！” 平原上，在疗伤的、在休息的，在安抚战马的，在哭泣的西利基骑兵们尽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们侧耳倾听着这阵号角声，随后纷纷上马，向着号角吹响的地方集结。 十名、二十名、一百名、两百名…… 参战时超过一千人的骑兵部队，此时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人。他们当中不少还带着伤，伤了一条手，或是脸上裹着绷带，狼狈不堪，像是一只败军。 但当他们聚集到吹响号角的女骑士面前，自然而然地整军完毕时，那些狼狈感在其昂扬的气势之前，一扫而空。 斯洛文尼尔提着马缰，走到队伍的最前方，而后调转马头，朝向战场的方向。 然后，他拔出了他的大剑，单手握持着剑柄，笔直地指向前方： “冲锋。” “给他们一场盛大的背冲！” 一匹匹战马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窜而出，泥浆被高高踢起，溅落在他们的盔甲上、脸上，马蹄如雷，轰鸣在这片平野之上。 这正是他们身为骑兵的使命——击溃敌方的骑兵，而后协助己方的步兵，取得战斗最终的胜利！ 他们伏身于战马之上，这些甚至比同僚还要与他们更加亲密的伙伴们打着响鼻，以奔跑的起伏回应着自己的主人，它们将贯彻其意志，向其剑锋所指奔行。 也是在告诉这些骑兵们，不要顾忌他们的体力，只管去冲锋——这片土地所孕育的，并非只有这些阿玛西尔人，同样以丰沃的牧草，将它们也养得膘肥体壮。 这里，也同样是它们要去守卫的土地！ 他们以惊人的速度在前进着，任谁也想不到这是一支刚刚经历过血战的骑兵队伍。他们太快了，快到游弋着的奥圣艾玛斥候根本没能来得及汇报，便已经冲进了防线前的战场！ “冲锋，冲锋！” 斯洛文尼尔听到身后响起一阵还在变声期、有些嘶哑的喊声。他回过头去，看到的是曾经银刃骑士团的侍从骑士，那最年轻的小汉特，此时手里挺着长矛，正大声地不断喊着： “冲锋，冲锋！” “喊得好，汉特，再大声一点！”斯洛文尼尔昂扬地叫道，得到鼓舞的汉特更加欣喜，扯着嗓门矿喊道： “冲锋，冲锋！西利基，冲锋，银刃骑士，冲锋！” “为了阿玛西尔，为了拉罗谢尔！” 而远处阵地内的高台上，阿茨克疲倦地看到自战场侧面扬起的那一道烟尘，闭上眼睛，声音轻而坚定地道： “鸣号。” “反攻。” 第69章 绝对同频，军团战法 银色的甲胄反射着冬阳的冷光，这五百余骑兵的冲锋将雪与泥踏得飞溅而起，在其身后扬起一道灰幕。面前的奥圣艾玛人并没有因为这支突如其来的骑兵而过于慌乱，他们还未投入到拉罗谢尔阵地中的人数还有奖金两千人，此时正将一个个方阵迅速派遣向骑兵冲来的北侧。 他们身上漆黑的铁甲散发着肃杀的气息，这些奥圣艾玛士兵都并非预备役的新手，尽皆训练有素。一杆杆长矛挺举在坚盾之后, 奥圣艾玛人迅速地调整着阵型，显然是想以骑士最头痛的长矛阵来应对。 他们的应对不可谓不快，可他们的对手却要更加果决——在这一长矛阵构成完毕之前，最前列的骑士，银刃骑士团的前前代理骑士团团长，亚历克斯·斯洛文尼尔,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大剑，银色的战马随着他的这一动作四蹄发力，猛地纵跃而起。身居半空中，那四只马蹄上骤然包裹上明亮的火光，在马蹄重重坠地的一刻，已经如火炬一样燃烧的大剑亦是狠命向着前方挺举长矛的奥圣艾玛人砸落！ 暴虐的火焰自战马的身下炸开，像是盛开的莲花。挡在斯洛文尼尔身前的五名奥圣艾玛人连刺出手中的长矛都未能做到，便被火焰吞噬，烧成了一片黑炭！ “杀，杀，杀！” 斯洛文尼尔一马当先，这张奥圣艾玛人企图布下的阻截之网还未张开，便已经被鱼贯而入的骑士们彻底撕烂。 “冲锋！冲锋！冲锋！” 小汉特还在用力地喊着，他的呐喊声中，骑士们的马蹄声没有任何地颓势，而同样的, 越来越多的奥圣艾玛人出现在了他们的前方，一个又一个的方阵堆垒着，试图将他们前进的路线彻底堵死。 “不要放跑了这些拉罗谢尔人！” “既然冲进来了，就别想回去了！” 他们依然保持着自北向南的前进，像是一场赛马, 奔跑在固定的赛道上。被士兵们簇拥着的伯尼·拉希德心生疑惑，他起初以为这支拉罗谢尔的骑兵部队是要对他们在拉罗谢尔阵地前的部队发起进攻，却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有拐过去协助阵地的意图。 什么意思，这群骑兵是来送死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自己从家族带来的精兵拉希德龙纹翼军已经尽皆葬送于拉罗谢尔的阵地之中，而拉罗谢尔的阵地却依然久攻不下，这已经令他烦躁不堪。 更何况还有兰伯特，与那名拉罗谢尔的职业级约战，居然一去不复返……他想不通有什么人能够做到阻挡兰伯特，在职业级这个实力范畴内，应该没有什么人能够成为兰伯特的敌手才对。 心中烦躁不安的伯尼·拉希德看到这群冲进来的骑兵，便立刻做了决定——一定要将这群送死的骑兵，尽皆歼灭在己方的阵中！ “堵住他们一切可能离开的路，土元素法师呢？布设迟沼术，只要他们敢停下来，就都得死在这里！” 斯洛文尼尔身形压得低低的，身后的骑士们已经将一杆杆骑枪架起，他们紧紧跟随着斯洛文尼尔的步伐, 没有人去质疑他为什么不直接奔向阵地，背袭那些正在阵地前酣战的奥圣艾玛人，而是选择从奥圣艾玛人阵地的后方，去挑衅那些还未顶上前的奥圣艾玛士兵。 这样的攻势，根本无法最大化地发挥出骑兵的杀伤力。 但所有人都相信着他，无论是奥蒂列特、小汉特，银刃骑士团剩余的骑士们，还有西利基的骑兵们，他们尽皆信赖着这位现如今西利基骑士团的团长做出的决策，相信他在战场上的判断力！ “逼上来了，侧翼的奥圣艾玛人逼上来了！” 有骑兵大声喊道，随后语调突然变得慌乱了起来：“迟沼术，他们有土元素法师，他们要困死我们！” 斯洛文尼尔偏过头看向侧方，只见不远处平行于他们的地面正在迅速地化为泥浆，侧翼的骑兵因为泥浆的限制，已经被迫收缩展开的阵型，将原先如箭头一样的阵型收拢为一个长方阵。那些土元素法师们还在毫不遮掩地大声吟唱着，继续改变着地形——迟沼术这样仅仅只有二环的法术，对于任何一位有资格随军的法师而言，都是信手拈来的，施放这样的法术比他们穿脱外袍都要轻松。 “斯洛文尼尔！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堵死的！” 奥蒂列特观察着四周，大声向着斯洛文尼尔喊道——那些奥圣艾玛的士兵正努力地压缩着他们的前进范围，预判一群只走直线冲锋的骑兵，这并非一件难事。 而一旦被堵住，止住了前进的势头，那他们将寸步难行——别看他们现在跑得还顺风顺水的，但除了冲进来时还没有对任何一队奥圣艾玛人造成杀伤！ 但斯洛文尼尔的声音以一种坚定的语气反问道：“奥蒂列特，你还记不记得七年前的死亡荒漠战役？” “七年前？死亡荒漠战役？” 奥蒂列特目光颤动，忽然明白了斯洛文尼尔现在的笔直向前，为的是什么—— 七年前，死亡荒漠战役，为了清剿叛乱的沙蝎军，银刃骑士团随同第六军团进入死亡沙漠。 那一次，叛军集结，进攻第六军团阵地，而银刃骑士团在简·克里斯汀的带领下，自侧翼突入战场，却没有直接向着阵地方向冲锋，而是一路疾行，牵扯后方叛军的阵型，最终才发起冲锋！ 而此时此刻的战局，与那时，又是何其相似—— 只是当初的她和斯洛文尼尔都落在队伍的中游，而此刻的他们，却是冲锋在整支骑士团的最前列，引领着新的银刃骑士团，全新的西利基骑兵！ “注意，我们要提速了！” “冲锋！冲锋！” 小汉特再一次高亢地叫了起来，在这样的呼声中，这一支骑兵队列再一次加快速度，每一匹马都在竭尽全力地向前狂奔着。他们突然的提速打乱了奥圣艾玛人围堵的阵型，逼迫着奥圣艾玛人不得不调集更多的人手，向着他们所冲向的南方汇聚。 而沉寂许久的斯洛文尼尔，终于再一次举起了他的大剑，同时高声呼道： “银刃骑士团所属，举枪，魔力蓄积！” 所有的银刃骑士们都诧异了短短一瞬，但立刻明白了斯洛文尼尔想要做的是什么，他们尽皆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手上的动作却前所未有的稳定。 一杆杆骑士长枪挺举而起，他们全力地积蓄魔力，这四十六名银刃骑士的四十六件铠甲，连同身下战马身上的重铠，他们手中的长矛，都随之闪起明亮的银光！ 战马以同样的步频奔行，骑士以相同的动作举枪，这一刹那，似乎这四十六人并非是一个个单独的个体，他们彼此连接，彼此便是彼此，他们已然成了一个完整的整体。 银色的魔力纹路在这四十六人间流转，他们的魔力汇聚为一个整体，纹路在空中编织出一道巨大的图案，随着魔力的不断填充，逐渐凝聚为一道长戟的形状，而长戟的枪尖，便是那一骑奔行在所有骑兵之前的斯洛文尼尔！ “那是什么？那，那是一道法术模型？” 伯尼·拉希德望着那柄在半空中、随着骑士们前进而前进的大戟，忍不住惊叫出声：“拉罗谢尔人真的是人类吗？他们怎么做到这样的事情的？” 而正如他所说，此时的银刃骑士团，正是在以彼此作为施法条件的第一步：构成法术模型中的法术节点。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法术节点，每一个人都是法术的一部分，这构成的法术的魔力来源于四十六个人，这接下来的攻势，便是由这四十六名银刃骑士，一同发起的法术进攻—— 自此文明世纪以来，仅仅存在这一概念，却从未有人曾实现过的军团战法！ 因为士兵之间再如何亲密，再如何心有灵犀，他们的魔力依然是个人的，他们的魔力频率都是不同的，或许一对双胞胎能够做到完全在同一频率上行进，但人数只要超过了五，这样的频率便再也无法稳定。 可呈现在伯尼·拉希德面前的，却是一整个骑士团，而且是在高速前进的情况下，达成的魔力同频！ 而这一奇迹所呈现出的盛大攻势，接下来，便将斩落在他们的头顶！ 斯洛文尼尔双手握持着剑柄，手中的大剑赤红如火，点燃了骑士们的勇气。他双目直视前方汇聚的奥圣艾玛人，这里是奥圣艾玛人围堵的终点。 也是这些奥圣艾玛人的葬身之所。 “银刃闪光！” 他高声喊着，所有的银刃骑士们都随着他高声喊道：“银刃闪光！” 他们的喊声中，斯洛文尼尔用力地向前挥出大剑，空中的大戟虚影骤然间变得无比凝实，就像是一柄真正的巨戟一样，绽放着闪亮的银光，紧接着向着前方那汇聚着的、数百名身穿重甲、提盾持矛的奥圣艾玛精锐士兵砸落—— “天国之戟！” —————————— 阿茨克·安杰斯站在高台上，反攻的命令已经传递到了阵线上的每一个方阵，只等待斯洛文尼尔抵达，他们便将立刻发起全力进攻。 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守——虽然阿茨克对这句话并非十分苟同，但此时此刻，这无疑是他们唯一的破局之路。 南边阵地的压力肉眼可见，他们在缺失支援的情况下如果继续被奥圣艾玛人纠缠在这里，那么一旦南边顶不住，他们这边也会随之而崩溃。 战场是有着连锁反应的，一环扣一环。只有他们这里先从重压下解脱，才有希望回头，解决掉南方的困境。 然而斯洛文尼尔入场后，便迟迟没有向着阵地发起进攻的意思。阿茨克极目远眺，只知道斯洛文尼尔带队进入了奥圣艾玛纵列的深处，一时之间却没想通他在做什么。 虽然骑兵有着极高的机动性，但这也并非是野地里的遭遇战，骑兵一旦被敌军围困住，那么很容易便被击破。只有跑起来的骑兵才是骑兵，他所需求的，也仅仅是斯洛文尼尔的一波冲锋，从后方打乱阵线上某一处的奥圣艾玛人方阵，从而使得拉罗谢尔人能够找到一个突破口，进而对整条阵线上的奥圣艾玛人进行反包围。 可现在斯洛文尼尔，是在干什么？ 他焦急无比地关注着斯洛文尼尔的骑兵动向，哪怕鹰眼术也只能捕捉到一条银色的长线在移动着。而看了没多久，阿茨克忽然明白过来，斯洛文尼尔在做什么—— 这支骑兵部队在移动，同时带动的，还有那后方原先准备一对一对接前线阵地奥圣艾玛军团的后备奥圣艾玛军！ 那些军团原本成一个个方阵排列等候在前线的后侧，就如同拉罗谢尔这边待命准备替补的部队一般，那些方阵也随时准备顶上，补充前线的人数空缺。 但是此时此刻，这些方阵尽皆因为这支骑兵的突入，而一窝蜂地向着南端涌去。原先看着还殷实无比的奥圣艾玛阵列，此时已经肉眼可见地自北向南，呈现出了一长条的缺口！ 这正是斯洛文尼尔这一波冲刺所导致的！ “斯洛文尼尔，斯洛文尼尔！不愧是银刃骑士团的现团长！”阿茨克两眼冒光，恨不得现在就把斯洛文尼尔拉到面前，好好地跟他喝上两杯。 他立刻抓起那等候已久的进攻号角，没有任何迟疑，用力吹响！ “呜——呜——” 号角声悠扬的飘过拉罗谢尔阵地的上空，随后各个方阵的传令兵都予以回应，同时吹响了号角。 “反攻？骑兵不还没到吗？怎么现在就反攻了？” “管他呢，冲，干死这群奥圣艾玛的杂碎！” 早已等待已久的拉罗谢尔士兵们纷纷抓起武器，第一时间冲上了第一线，与奥圣艾玛人厮杀在一起。那些原本还习惯僵持的奥圣艾玛人突然面对了更大的压力，一时之间被拉罗谢尔人逼的纷纷后退。 “让后续的部队顶上来！草，我们后面的人呢？” 等待他们的，却是空无一人的后方。 而他们，也紧随着被冲出阵地的拉罗谢尔人淹没。 第70章 骑兵与骑士 银色的光化为了明亮的光柱，自大戟的尖端激射而出，贯穿了整个奥圣艾玛人聚集于此的方阵。 骑士们狂叫着，他们雀跃而激动的声音被吞没在魔力轰鸣声中，那些前一秒还以蔑视眼光盯着他们的奥圣艾玛人，此时已经尽皆消失在了他们的面前。 辉煌的大戟砸落的一刻，激荡的魔力将那些自诩坚韧不可摧的奥圣艾玛盾卫们掀飞而起。那为了堵住骑兵而特意调动、甚至将整个后援阵地都打散的奥圣艾玛阵地, 随着这一道银光的绽放，宣告破灭。 银刃骑士们引领着西利基的骑兵队伍，自被大戟从士兵方阵中轰出的一整条甬道中鱼贯而出，骑兵们快马加鞭，自那些被炸飞的尸体旁边飞掠而过，连看都不曾看向他们一眼。 这一戟，打穿了整个奥圣艾玛人聚集的方阵, 阻挡在骑士们身前的千人阵列, 因为这一击而被抹去了将近一半。 而这支奥圣艾玛人的总指挥，伯尼·拉希德从暴怒到恐慌到麻木，此时只能以死鱼目，望着那将他的谋划都击溃了的骑兵扬长而去。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零散的士兵重新汇聚，副官满脸尴尬地靠上来，询问他该如何进行下一步安排——前线阵地被拉罗谢尔人反突破的消息已经传入了拉希德的耳中，他也已经明白，自己为了围堵这支骑兵，究竟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 “地龙呢，我们无敌的地龙呢？” “地龙骑士团……还在后方待命……” “让地龙发起进攻。” “可……那些拉罗谢尔人似乎并不是很惧怕我们的地龙……” 拉希德突然一把抓住副官的衣领，口水狂喷在他的脸上，暴怒地喊道：“我说，让地龙发起进攻，你听清楚没有！” “拉罗谢尔人怕不怕，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就算地龙都死绝在这里, 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能多杀点，再多杀点拉罗谢尔人贱畜，只要能杀掉更多的碍眼的虫豸就够了！” 斯洛文尼尔依然高举着他的大剑，就如同一面挺立的旗帜一般, 引领着骑士的队伍。他掀起面甲，那张已经不再如十年前跟随简·克里斯汀离开索尔科南时那样年轻的面容上，写着比少年人还要更加飞扬的神采。 他回过头去看，只见他们所来的方向上，一面面属于西利基的弯月银鹿旗帜已经在飘扬。那名年轻的侯爵指名的指挥官精准地把握住了他的意图，和他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没有任何交流的协同。 骑兵的队伍一直奔出许远，这才减缓速度。斯洛文尼尔调转马头，看着停下的银刃骑士团的同僚们，他们脸上的雀跃之色已经敛去，此时此刻只剩下了疲倦。 魔力绝对同频，以骑士团之力使出的“天国之戟”。这本是他们一直在训练的项目，但在原先还有百人编制的时候，成功率连百分之一都不到，根本没想到真的能够在战斗中用出。 而这一击的魔力负荷也要超过他们的想象，本就损耗极大的骑士们已经支撑不住，此时甚至有骑士坐在马背上，已经闭着眼睡了过去。 “亚历克斯, 我们接下来……”奥蒂列特的状态要好一些，但是虚弱还是肉眼可见。 “银刃骑士团已经没有余力再参加接下来的战斗了。”斯洛文尼尔斩钉截铁道：“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 奥蒂列特, 接下来你带领银刃骑士们绕行去修整。” “那你呢？” “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斯洛文尼尔坦然道，随后策动战马，走到后方西利基的骑兵们的面前——这些骑兵们此时脸上都带着敬仰的神色，在之前的战斗中他们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几乎全程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完了这一出来自银刃骑士的盛大表演。 “海伍德，波顿，奥卡西，卢卡斯，查普林。” 被他点到名字的五名骑兵队长策马出列，在马背上向他躬身。 “现在，你们将承担反攻计划二阶段的主要执行者，你们将是阵地反攻的最佳助力，最重要的一环。”斯洛文尼尔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些骑兵，而五名骑兵队长的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这些进攻方案原先斯洛文尼尔并未交代给他们听过，西利基的骑兵队伍也仅仅是盲从于斯洛文尼尔的指挥，只是跟随着银刃骑士的行动罢了。 而此时此刻，这位地位在西利基高高在上的银刃骑士团团长，赫然是将重要的任务分配到了他们的手上——他们成为了计划的核心！ “回过头去看，如你们所见，我军的反攻部队，已经将奥圣艾玛人压缩到了一起，奥圣艾玛人将聚集在战线的南端，成为我方反攻最后的阻碍。” “我们要做的就是，冲进去，瓦解他们的抵抗。”斯洛文尼尔目光扫过骑兵们的面庞，随后高声问道：“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大人！”五名骑兵皆是一凛，随即大声回答道。 “那么西利基骑兵，现在，随我出发！” 斯洛文尼尔猛地策动战马，战马如箭一般急奔而出，自骑兵队列之间穿过。剩余的骑兵们纷纷调转马头，紧跟着斯洛文尼尔，再一次重新赶赴战场。 他们很快便看清了战况，拉罗谢尔的旗帜自北边向着南边不断推进，同时阵地内的士兵不断地向着阵地外拱出。 奥圣艾玛人在这样的挤压下，就像是聚集的蚂蚁一样越聚越多，他们的指挥官显然不够称职，并没有及时给予前线队伍接下来的指使，以至于他们不可避免地群聚。 他们的阵型已经彻底溃散，但这份溃散仅仅是暂时的。正如阿茨克此前无数次的战前分析强调的那样，奥圣艾玛的军事素养会令他们在崩溃后，又很快重组，恢复有效的战力。 虽然眼下拉罗谢尔人取得了绝对的优势，但抱团的奥圣艾玛人将会令拉罗谢尔队伍的进攻逐渐无效，等到这群奥圣艾玛人缓过气儿来，回应拉罗谢尔人的，便是一股汹涌地反扑。 一杆杆骑枪已经挺起，斯洛文尼尔观望着己方的攻势，正在挑选最适合进攻的时机，但最外围的骑兵队长海伍德却急匆匆拍马赶来，汇报道： “斯洛文尼尔大人，我看到奥圣艾玛人的地龙军团了！他们正在前往交战区域！” “地龙？！”斯洛文尼尔吃了一惊——他还以为那些奥圣艾玛人早就将王牌地龙投入到前方战场上，却没想到他们会抠门到此时此刻才动用地龙。 可现在却也是地龙最能发挥威力的时刻——战场现如今极其混乱，奥圣艾玛人被压缩成一团的同时，反攻而出的拉罗谢尔人又何尝不是拥挤不堪？一旦让地龙军团从侧翼突入拉罗谢尔军的阵地，那造成的杀伤…… “阿茨克那边会注意到地龙么？”斯洛文尼尔将目光投向阵地方向，端详了片刻，随即意识到，就算阿茨克现在注意到了这一点，再调针对地龙的部队赶往前线，也绝对赶不上！ 现在能够对地龙造成影响的，只有他们这群在战场侧翼待命，随时准备突入成为“杀手锏”的骑兵！ 但以骑兵之躯去冲向地龙？这和飞蛾扑火又有什么区别？更何况想要瓦解奥圣艾玛人最后的抵抗，斯洛文尼尔这一支队伍的突入至关重要…… 斯洛文尼尔正犹豫着，却听海伍德的声音再次传来： “斯洛文尼尔大人。” “嗯？”他看向面前这名三十来岁的骑兵，留着小胡子的瘦长脸看起来颇有拉罗谢尔东北方人种的特色，那双蓝色的眼睛中此时写满了迟疑，却又无比坚定。 “我，我愿意带队前去，引开地龙。” 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着，像是犯了错的学生的语气，说得却是最为英勇的话语。 斯洛文尼尔愣住了。 他看着这名骑兵队长，在西利基军中并不算多么杰出的人物，甚至这个骑兵队长之位，都是由于之前的队长战死，身为副队长的他才继承而来。 他没有接受过特殊的训练，不够格接触卢雷亚研究院出产的产品，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骑兵。 然而他却说出了如此无畏的话语。 似乎察觉了斯洛文尼尔的迟疑，海伍德嘴唇嗫嚅着，突然直起腰，一手握拳用力敲在了自己的心口，接着大声喊道： “西，西利基军骑兵第七队，骑兵队长海伍德，愿带骑兵第七队所属，阻截地龙！” “请授命！” 他高昂的喊声吸引了周围骑兵们的视线，人人都露出惊异之色，却没有一人开口多言。 而斯洛文尼尔静静看着他，直视着他的眼睛，而后缓缓开口： “骑士海伍德。” “我命令你带领西利基，第七骑士团，阻截奥圣艾玛地龙军团。愿星辉照耀着你。” 海伍德听到这个称呼后呆了片刻，随后再一次以拳重击自己的心口，大声道：“海伍德领命！” 他没有再多言，调转马头向着自己的队列奔去，随即听到他的喊声：“第七骑士团所属，随我出动，阻截地龙军团！” 没有一名骑兵迟疑，这不到百人的骑兵队伍立刻策动战马，冲向了观测到的地龙军团的来处。 而斯洛文尼尔再看向前方的战局，已经是他们该发起冲锋的时刻。 “向第七骑士团注目。”他平静地说着，与骑兵们一同目送第七骑士团的远去，而后他再一次拔出自己的剑，高高举起。 身后的骑兵们明白，这是他们发起进攻的信号。 “西利基！” 他身后的骑兵们纷纷挺起战矛，屏息凝神，随着前方那匹战马的向前走动而策动胯下的坐骑，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他们都开始飞奔。 而斯洛文尼尔嘹亮的进攻命令声，随着大剑的挥落，响彻在所有人的上空： “冲锋！” ———————— 阿玛西尔军布防阵地的南端。 自阿茨克那边领命而来的苏格尔·温克勒、孟斐拉以及谢尔·冯·希瓦，此时已经抵达了他们的驻防区域，并且开始构造临时的防御阵地。 南端本身的防御几乎等同于无，他们原本专注于东面来的敌人，却没想到第二军团的阵地居然会率先被突破。 斥候早已派出，正在南面的平原上收集着敌军的情报。孟斐拉站在搭建起的高台上，以鹰眼术持续地观望着南边的情况，时不时地和下方的另外几名西利基的职业级交谈上几句。 “齐默尔曼，壕沟和矮墙构建完毕了吗？” “已经准备就绪了，但以我这的法师的剩余魔力，也仅仅能够提供五十米纵深的掩护，没法做更多的支援了。” 齐默尔曼边说着，边自平地唤起几名土元素巨人，“我会着重于东侧的防守，可以让弓箭手集中到西侧。” “没问题。谢尔那边呢？已经熟悉新阵地了吗？”苏格尔又问道。 “已经布防完毕。”谢尔回答道，“所以……我们的敌人什么时候才到？” 她边说着，眉毛边不住地挑动着，“我倒是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部队，能够一口气冲垮第二军团的防线——好歹也是我们亲自参与过修筑的阵地，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呢？我不能接受。” “更重要的是，进攻第二军团的奥圣艾玛人数肯定少于我们这边……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奥圣艾玛人召唤出了什么巨型魔兽，才碾过了第二军团的防线。” “呸呸呸，你可别乌鸦嘴。”苏格尔连续啐了几口，正要反驳道，忽然耳边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 “别吵。” “孟斐拉？”苏格尔抬起头，看到高台上的精灵脸色难看无比，自己的神情也随即严肃起来：“你看到了吗？我们的敌人究竟是什么？” 而精灵巡林队长的脸上呈现出几分茫然，随后犹豫地道： “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们的敌人，应该是……人？”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斥候的喊声响起在阵地中： “巨人，巨人，奥圣艾玛的队伍里，有巨人！” “巨人？巨人怎么可能运得到阿玛西尔？”苏格尔还以为他们在开玩笑，可当他再看向南边时，自己也愣住了—— 因为在南边的平原上，一道道庞大的躯体，正在向着他们缓步走来。 第79章 “巨人” 那一道道庞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座小山，有着明显的头、颈、手、脚的划分，看起来确实是一名名巨人。 苏格尔双眉紧皱，且不说那些往往居于深林深山中的巨人有没有和奥圣艾玛人联盟的可能性，就算他们联盟了，凭借这些船只，也没有将体积远大于巨舰的巨人运过来的能力啊。 “那真的是巨人么？不是幻象？”他猜测着, 试探性地向那里传递出一道魔力波纹。雷元素的魔力传输快到极致，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苏格尔的感知已经接触到了数公里之外、走在最前列的那头巨人身上。 但仅仅是魔力与其相接触不到一瞬，苏格尔只感觉心神震荡，鲜血险些从口中喷出。他赶紧断开了精神的链接，连连后退几步，这才逐渐稳住了体内的魔力波动。 他的异状吸引了身边几人的视线，几人看向他苍白的面庞, 纷纷露出疑惑的神色。 “发生什么事了？”谢尔发问道。 “不对劲，不对劲。”苏格尔用力摇头，“那玩意儿的魔力气息太驳杂了，它，它不是一个单体的生物散发出的魔力，而是由很多很多的气息杂糅在一起……对，它的感觉就像是拼接起来的！” “拼接起来的？” “它拥有一个外壳，这个外壳的魔力气息是相同的，但其中有着数都数不清的，不同的魔力气息……孟斐拉，你现在看得清它是什么样的吗？”苏格尔向着上方高声叫道。 “我试试。”孟斐拉沉下心来，目力延伸到极致，那一道道原先还模糊的巨人虚影此时在她的眼中逐渐清晰细化，“嗯……主体是黑色的金属色，像是奥圣艾玛人的制式铠甲的颜色, 难道奥圣艾玛人也给巨人套了一件外甲？咦？” 她细细端详着, 英挺的眉毛微翘而起，突然间眼中露出了慌乱之色！ “我看清了！我看清了！” 一向冷静的精灵巡林队长难得的惊叫了起来，她伸手指向前方, 那稳定持弓的手此刻都不由得颤抖： “那些不是巨人，那些是人！是奥圣艾玛人！那不是一件外甲，而是奥圣艾玛士兵的铠甲连在一起的表现！” “那些？不是巨人？你在说什么？”谢尔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孟斐拉，可苏格尔的脸色却一下子白了：“对，是‘那些’，而不是‘那个’，孟斐拉说对了……” 他边说着，双手紧紧捏成拳，紧接着大喊起来：“去向阿茨克请求城防器械，越多越好能调几台调几台！靠我们这点人和阵地，根本不可能收住！”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啊？”谢尔此时此刻是真的一头雾水，她晋升职业级的时间最短，对魔力的把控能力还不足，也没有孟斐拉那样夸张的目力，根本不明白二人在说什么。 苏格尔回过身，一把搭住谢尔的肩膀, 认真道：“那些巨人, 不是巨人，而是‘奥圣艾玛人’——” 见谢尔还没听懂，他再次解释道：“他们用一个巨大的壳子，把数不尽的奥圣艾玛士兵都装在了里面！”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谢尔终于明白过来，忍不住叫道。 “我也想知道他娘的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我更希望是我的感知错了，但结合孟斐拉说的，只有这一种可能。” 苏格尔正深吸气，忽然上方的孟斐拉又传来了声音：“苏格尔，最前面的那头停下来了，他好像在蓄力……他在蓄力，他在准备投掷！” “投掷？”苏格尔赶紧看向南方，最前面的那头巨人果然停步于三公里开外，紧接着曲膝后仰沉腰，将右手甩向了后方，赫然是投掷的姿势。 “举盾，举盾，做好规避，齐默尔曼，建造掩体！” 苏格尔虽然不知道那头巨人究竟要做什么，但已经下达了命令。身旁的职业级土系法师长杖砸地，那些前一秒还立在他们前方的土墙纷纷拔地而起，浮空于他们头顶呈四十五度角，如一块屋檐一样将他们遮蔽在其下。 一排排的盾兵撑起了盾牌，其余的人躲入了沟壑之中。而在他们堪堪完成之际，空中响起了惊人的破空呼啸之声—— “呼——！” 苏格尔自空中土墙的遮掩下向外看去，只看到一团庞大的黑影在空中飞行着，它有着金属的光泽，在冷阳下给人以肃杀的感觉。而随着其越飞越近，这团庞大的黑影隐隐约约有着溃散的趋势…… “啪！” 一团黑影自那庞大之物中脱离而出，重重砸在了士兵们头顶的土墙之上，而紧随着的是越来越多的黑影砸在土墙上，如同一场大暴雨一样噼里啪啦响成一团。 没有人看清这些黑影究竟是什么，土墙遮挡了他们的视野，士兵们所能做的，仅仅是手持武器。 埃尔维斯紧握着他的战刀，他对自己的近战能力非常有信心，在他所处的军团中，他的肉搏能力都是数一数二的。他目视着前方，哪怕头顶乱声如同暴雨倾盆，他也不曾有丝毫松懈。 “当啷……” 身前传来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有什么闪亮的东西自他前方砸落在地上。他探头去看，那玩意儿圆滚滚的，怎么看怎么像是一颗头盔。 头盔？为什么会是头盔？难道奥圣艾玛人拿头盔当炮弹吗？ 他正如此想着，眼前一道黑光闪过，“啪”地一声重重砸在了地上。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 那砸在地上的，赫然是一名身穿奥圣艾玛制式铠甲的士兵！ 他们居然是拿自己的士兵做炮弹，砸向拉罗谢尔的阵地！ “奥圣艾玛人，奥圣艾玛人！”他大叫了起来，但这阵声音，却被那最后最大的一团黑影砸落之声给吞没——“哐！！！” 所有人都不由得抬起头，去看着头顶的土墙：那一声巨响实在是吓人，让人以为一道雷就这么炸在了自己的头顶。 他们死死盯着头顶的土墙障壁，猛然间，自那土墙外传来了如同啃食生土豆的咀嚼声，这样的声音迅速地从中心散布向整片土墙，紧接着到处都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卡咔嚓！卡咔嚓！” “那是什么？齐默尔曼，障壁现在的状态？” 齐默尔曼面色冰冷，闭目感受片刻后，随即不住摇头：“障壁正在不断地被削薄，土元素在被其侵蚀，而且速度在加快——” “卡咔嚓！卡咔嚓！卡咔嚓！” 这样的声音如同催命的旋律一般，听得人心中焦急不已，但他们此时此刻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静静等待着。 “卡咔嚓！卡咔嚓！咔咔——” 这狂乱的咀嚼声，戛然而止。 苏格尔仰着头，神情僵硬地看着他的头顶，土墙的正中心所在。 那里多出了一个空洞，将近五个头那么大的空洞。 而随后，五张血肉模糊、糊满了泥土的脸，自空洞里探了进来。 那是奥圣艾玛人的脸。 “碎了，土墙要碎了！” “注意头顶，注意头顶！” 士兵们的喊声中，头顶的土墙砰然碎裂，数也数不清的奥圣艾玛人从天上和那些土块一同砸落在士兵阵中。他们一个个都血肉模糊，裸露在铠甲之外的肌肤就没有一块是完整的，面部更是糊满了泥土——显然这么厚的土墙，是被他们硬生生咬穿的！ 可这样的状态却对他们的战斗力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他们甚至不需要武器，就这么以爪和嘴，如野兽一样地向着拉罗谢尔的士兵们抓咬而去。哪怕利刃砍在他们的身上，也视而不见，只顾着啃咬被他们抓住的拉罗谢尔人！ “疯了，他们疯了！” “拉开距离，拉开距离！不要挤在一起！” 埃尔维斯在这样混乱的阵中都快找不到自己在哪了，他们之前布设的防线此时看来就是一个笑话，一个用来把自己人给堵住的陷阱——如果不是齐默尔曼将前方的障碍升起，用于临时的对空防御，恐怕此时他们都无处可退！ 他用力砍翻几名落在自己身侧的奥圣艾玛人，匆忙地向着南边跑去，可还没跑出几步，却突然脚下一紧，摔倒在地——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低头看去，正是刚才那名最初摔落的奥圣艾玛人！ 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已经看不出鼻子和耳朵，满脸都是被啃咬过的痕迹，只剩下那双眼睛，此时正灼灼地盯着埃尔维斯！ 那双眼中，只有埃尔维斯从未见过的狂热，与无尽的混沌！ 他在这样的眼神中愣了片刻，那名奥圣艾玛人已经一口咬向了他的腿甲。埃尔维斯奋力地将他踹开，可更多的奥圣艾玛人已经扑向了他，以惊人的蛮力将他牢牢地按在了地上。 他狂叫着，但这无济于事，他的同伴都在奋战之中，没有人能注意到他现在的处境。 那臭烘烘的气息贴近了他的后脑，头盔响起了啃咬之声，这些奥圣艾玛人甚至连头盔不能啃食的分辨力都丧失了，他们已经彻底疯了——可这样的认识对埃尔维斯脱困并没有任何的帮助。 死了，要死在这里了，不是死在奥圣艾玛人的刀剑下，而是被他们活活咬死…… 这样的结局让塞尔维斯愈发挣扎，他狂乱地扭动着，但只能如搁浅的鱼一样，毫无作用！ 死了，真的要死了！ “额啊啊啊啊啊阿！” 他以最后的声音嘶吼着，猛地一抬上半身，却感觉好像有一股风将自己的身体托住了。刚刚施加于自己身上的重量尽皆消散不见，他居然真的直起了上身—— “诺拉在上，诺拉在上！”他狂喜地叫着，抬眼间，看到的却是一道修长的身形与垂落的明亮的剑刃，停在自己的身前。 剑刃上，还滴着血。 “啪嗒！啪嗒！” 一块块碎块自那道身影身后坠落，他偷偷看去，发现那些碎块，正是刚才压在自己身上的奥圣艾玛人的身躯—— 这个人，刚刚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奥圣艾玛疯子全都斩成了碎块？ 诺拉在上，这是可能发生的事情吗？ 他目光再向上抬去，看清这道身形的面容之时，忽然慌乱的内心，安定了下来。 那是一张英俊的、有着精灵特色的年轻面庞。 诺拉在上，这一切，似乎理所当然。 “侯爵大人！” 他出声叫道，余光瞥去，发现自他们身下的阴影中，一道道影子从地上站起，化为了与他们相似的士兵，冲入了混乱的人群里。 而那名侯爵只是向他轻轻点头，随后转过身，面朝向那在拉罗谢尔阵地混乱间，已经逐渐逼近到不足两公里的三名“巨人”。 在这个距离下，哪怕不用鹰眼术的加成，都能清晰地看清这些巨人，这副场景绝对能让一个饿到极致的流浪汉都吃不下摆在面前的大餐—— 这是完全由奥圣艾玛士兵堆垒而成的巨人，那些组成其部件的奥圣艾玛人互相啃咬着，抓抱着，指甲都抠进同僚的身体里，肢体交缠如一道道人锁，没有一块皮肤是完整的，所有人都是血肉模糊的。 他们就以这样的姿态，硬生生组合成了这样的庞然大物。 西里尔抬眼看着这三道庞大的躯体，从它们的身上，他能够感知到，与那名源初祭祀所祈求的“神明加护”一样的魔力气息，这样的魔力气息将那些奥圣艾玛士兵单独的魔力都禁锢在其中，将他们牢牢地锁死成为其身体的一个个部件。 “丹亚的负面……混沌意识下的，源初的姿态么？” 如果没有他的出手，恐怕奥圣艾玛的主阵营，也会冒出这样的怪物吧？ 这样的怪物，确实难以对付，但其代价，确实数万奥圣艾玛人的生命。 固然奥圣艾玛人令他所厌恶，但这样的厌恶，摆在这远超国家之间的情绪的危机之前，却似乎也算不了什么了。 他竖起手中的长剑，胸口的源初项链再一次开始散发温热的光。 “源初赐福，神明加护。”他轻声颂唱道。 魔力震荡间，他向前方平平斩出一剑。 刹那间，眼前的平原，化为了一片煞白。 第80章 新的超凡 阿玛西尔军正面的阵地上，胜负已然分晓。 自阵地中冲出的阿玛西尔军士兵已然对奥圣艾玛人形成了合围之势，而斯洛文尼尔率领骑兵发起的背冲，成了击溃奥圣艾玛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那数百骑骑兵冲入奥圣艾玛士兵阵地中时，奥圣艾玛人最后组织起的防线随即崩塌。 已然是碾压的局面。 斯洛文尼尔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带领骑兵，自奥圣艾玛人队中杀出了一条血路，而后带领着队伍绕着战场外围奔出。他甚至来不及和阿茨克见上一面, 只是抓了一名传令兵，匆忙交代了地龙相关的信息，便急匆匆地奔往第七骑士团前去阻截的方向。 他快速地前进着，将身后的骑兵们都甩开。视线中尽是一片深褐色的平野，只有一串杂乱的脚印通往北方。 脚印起先是只有马蹄的印子，后来便多出了宽大的掌印。斯洛文尼尔认出, 那是地龙的足印。 “北方？他们将地龙引到了北方？” 斯洛文尼尔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毕竟地龙并不以速度见长，如果这群骑士真的成功引诱地龙, 而并非与他们正面作战, 那存活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可再往前走了一段，他才放下一些的心，又绷紧了。 泥地上，出现了一具骑士的尸体。 他被拦腰斩断了，上半身的手中还握着断裂的长矛，下半身则还踩在马镫上，他的战马的头也被切了下来，颈处流的血已经干涸。 越是往前，地上的尸体便越多，五具、十具、二十具、三十具。 六十具、六十三具、七十具、七十五具…… 斯洛文尼尔感觉心口冰凉。固然地龙的速度不及战马，可别忘了，在这一场支援阵地的战斗之前，他们可还参与了一场与奥圣艾玛骑兵的对决。无论是骑士还是战马，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包括此时没有跟上他的骑兵们，他们也已经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就连他胯下这匹精挑细选的优良马, 此时也已步伐减缓, 提不起速度了。 这样的骑士，不可能甩开地龙。他们的装备与战斗的技巧，也不足以让他们击杀哪怕一头地龙。 当海伍德毅然走出队列，向他请命前往阻截地龙之时，便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这是属于这九十名无畏的西利基骑士的，最后的战役。 斯洛文尼尔继续前进着，第七骑士团的骑士的尸体数量，也已累计到了八十九名。 当他扯住缰绳，停下步伐时，面前的泥地上，躺着第九十具第七骑士团骑士的尸体。 海伍德的尸体。 斯洛文尼尔翻身下马，揭开他的面甲，看到那双依然睁着的眼睛，瞳孔早已涣散，只是依然睁着，嘴唇也微张着，像是要说些什么一样。 他将海伍德的尸体放下，再看向前方，地龙的掌印并没有止步于此，而是继续向北, 没有丝毫停止的势头。 难道还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地龙？ 他重新上马, 继续向北前行了一段，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座隆起的小山。侧耳倾听，能够听到地龙的咆哮声，与兵器挥舞呼呼的风声，显然是地龙骑士团正在与人战斗。 可在这个地方，又哪里会有人能够对地龙骑士团构成威胁？ 斯洛文尼尔琢磨着，猛然间脑海中浮现出一道身影—— 那道圆滚滚的，看起来滑稽无比的，在战斗打响之时自骑士阵列中穿出，向北而去的身影。 “莱昂纳多……”他喃喃着，已经靠近到能够看清战局的地方，只见数十头地龙围成了一个圈，显然是将对手围在了里面，乒乒乓乓的金铁碰撞之声不断传来，战局激烈无比。 斯洛文尼尔继续靠近着，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道庞大的身影从前方高高飞起，砰地一下砸落在他的身边，溅起一片泥水。 那赫然是一头地龙！ 而这头地龙比斯洛文尼尔见过的任何地龙的死状都要更加凄惨，它浑身的鳞片都绽开，每一处都在喷溅着血液。那四条粗壮的腿起初还会抖上一抖，没过多时便彻底不动，僵死过去了。 “丹亚在上！”斯洛文尼尔忍不住表情抽搐——他自诩自己的力量也算非常惊人，但也没有到能够将地龙凭空掀起，还摔飞数十米的程度！ 他正惊叹间，胯下的战马突然嘶鸣起来，紧接着脚下大地震动，那些地龙呈现出惊慌之色，试图调头扭转，但彼此间太过拥挤的排布，令那些地龙骑士根本无法顺利地控制地龙们的行动。 而如此短短几秒之后，那些地龙们纷纷吼叫了起来，紧接着它们所站立之处的地面向下塌陷，一头头地龙尽皆向着下方坠落而去，血肉被贯穿的噗嗤之声与惨叫声不断传来，显然这突然塌陷的地面之下，藏着什么凶险之物。 这样的惨叫声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彻底归于死寂。 斯洛文尼尔坐在马背上，看着面前那塌陷了一片的地面，只剩下正中间，还有一道身影站着。 那道身影精赤着上身，下半身也仅仅只有几块破布遮挡；一手支撑着大剑，另一手撩起额头前的乱发，露出一张沧桑而英俊的面孔。 看到这张脸的一刻，斯洛文尼尔忍不住失声：“丹亚在上……莱昂纳多，居然真的是你。” 而那名导致地龙军团全灭的“罪魁祸首”，此时也看向了他，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神情：“斯洛文尼尔，你来的正好——不过你能先给我找套衣服吗？我的铠甲和衣服基本都碎光了。” 这道身影，赫然正是在战斗打响前离开阵营的莱昂纳多。 斯洛文尼尔急忙自空间手环里挑出了一套盔甲，正踌躇着该如何走到莱昂纳多身边，身前又凝成了一道岩土之路，让他能够安然走过。他将盔甲交到莱昂纳多手里后，才向那塌陷的坑洞看去，只见下面尽是锋锐无比的地刺，那些地龙自高处坠落，被这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尖刺捅出了无数个窟窿，死的不能再死。 而那些地龙骑士显然也未能逃过此劫，尽皆被地刺贯穿。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样的战果令斯洛文尼尔不敢想象，他感受着莱昂纳多身上的魔力气息，讶然地发现，后者的魔力气息自己居然感觉不到…… 不，是他的气息，与脚下的大地，已然链接在了一起。 “你……超凡？” “嗯，运气好，活下来了。”莱昂纳多已经穿好了盔甲，点头答道，“战况怎么样了？” “战况顺利，应该已经进入到最后的清剿环节……” 斯洛文尼尔刚说完，一股磅礴的魔力气息自他们的南方爆碎开来，两人看向魔力波动之处时，只看到漫天的白光，笼罩了那一片的天空。 “是奥圣艾玛的超凡级出手了吗？”莱昂纳多面色沉重，虽然他侥幸突破超凡，并且蹂躏了一群地龙作为晋升超凡的开胃菜，但对自己此时的能力还有着极大的认知不足，和同为超凡交手，并没有多少信心。 “看起来像是……源初教堂会用的力量。”斯洛文尼尔端详片刻，啐了一声，“该死的，我就知道奥圣艾玛的源初教堂会不守规矩——你还有战斗的余力吗？” “我们赶过去。”莱昂纳多简短地答道。斯洛文尼尔刚骑上自己的战马，却见莱昂纳多拔出插在泥土中的大剑。 他感觉脚下的大地再一次开始波动，紧接着地面如同波浪一样涌动了起来。那凹陷的沙坑迅速被涌来的泥土填补，将那些地龙都埋葬在了其中，而更多的波浪向他们涌来，将他们两人一起托起，如同腾于海浪之上一样，乘着土浪前进。 他们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向着白光绽放之处赶去，自阿玛西尔军阵地的西侧绕过，很快他们便看到了新建立在南方的阵地、正与奥圣艾玛人拼杀着的影战士与阿玛西尔士兵。 以及那三头巨大的、正被白光笼罩的巨人身影。 “这些奥圣艾玛人……是疯了吗？他们以为自己是僵尸，这么啃咬人？” 斯洛文尼尔随手将一名奥圣艾玛士兵斩成两截，救下了一名阿玛西尔士兵，皱着眉向莱昂纳多道，“还有，他们的超凡呢？” “他们的超凡？不，那道魔力是侯爵引动的。” “侯爵大人？可他怎么会源初祭祀的那一套？”斯洛文尼尔吃了一惊道，“而且，他人在哪呢？” 莱昂纳多抬起手中的剑，指向那三道巨大的身影：“在那里。” 那圣洁的、温和的白光之中，年轻的侯爵正踩在领头的那名巨人的身上，也就是无数的奥圣艾玛士兵的身上。 这阵来自源初的光并没有实质性的杀伤力，但却令这些受到源初负面情绪力量影响而生成的巨人停下了前进的脚步。西里尔感觉得到来自项链的温热，这股温热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散去，显然当这股温热消散之时，源初予以这些巨人的限制，也会随之崩解。 西里尔尝试着以掌中剑对这些巨人进行斩击，但这些巨人虽然不再前进，自身的防护性能可没有丝毫下降的趋势，当他的风斩在巨人的躯干上时，仅仅只能让那些依然互相啃咬着、连成一片的奥圣艾玛人发出阵阵嘶吼声，却会被一层无形的魔力屏障阻隔在外，无法将其斩断。 “真是棘手。” 西里尔仰首看着身前这具庞大的巨人，已然分辨出了这具巨人的结构——源初负面情绪的力量构成了其外壳，如同一个囚笼，不断榨取着里面这些奥圣艾玛士兵的力量作为魔力补给，而且还会吸收环境中的元素进行补充。 因此除非一个人的魔力总量能够胜过这近万人的魔力总量，在瞬息间击破其外壳，否则休想对其造成真正的创伤。 但这样看起来很无敌的玩意儿往往都会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也就是其“核心”所在。 西里尔没有犹豫，他径直御风而起，第三面板【谛听者】的能力在此时发动： 【幽邃洞察】：这份谛听的能力，将予以你直视世界暗面的能力。当暗面降临之际，它将予以你警告。 幽邃洞察，这个技能的效果此时令他的视线中，这具巨人的身躯出现了明显的色差。整具巨人的身躯都是暗沉沉的，但在其上，还有些地方的色泽呈现如墨的漆黑。 “这些都是核心点……双膝，双臂，胸口，后颈，一共六处。” 西里尔深深吸气，提身于其膝盖前，魔力蓄积于长剑之上，狂风呼啸着轰然砸向巨人的膝盖。 源初的温和之光在青色风刃斩入巨人体内之前闪烁了一下，那流转在外的魔力屏障瞬息间暗淡了片刻，紧接着便被风刃斩入其中，填充在里面的奥圣艾玛人迅速地被激荡的风搅成了肉沫。 然而这仅仅持续了不到十秒，自巨人的体内便传来了一股魔力流动，迅速地将被西里尔斩出的缺口填补，紧接着修复如初。 “仅仅对一处下手并没有作用……所以是要六处一起么？” “修复的间隙在十秒，也就是十秒钟内，要对几十米高的巨人的六个部位发起攻击……” 年轻的侯爵手持长剑，微微闭目片刻，脑海中已然有了构想。 他舔了舔嘴唇，苍绿色的眼眸中，满是战意。 有点意思。 在【辉耀之路】中，基本上任何近战职业在熟悉操作的过程中，都会对自己进行这种“连续部位打击”的跳斩，以检验自己的技能流畅程度。 在西里尔还是个稚嫩的游荡者之时，也曾经反反复复地进行这样的磨炼，在短短的几秒内完成数个技能的连贯施放，以达到最快连招的效果。 而此时此刻摆在他面前的，不正是这样的一个考验么？ 西里尔深深吸气，元素池贪婪地摄取着身边流转的风中的魔力。 瑟坦里奥之眼，开启。灵魂燃寂，开启。 无量风屿，展开。 下一秒，他身拖青色流光，一窜而起。 第81章 一人一刀 青色的流光冲天而起，那明晃晃的长剑上裹着风，又镀着来自源初的温和之力。年轻的侯爵目光如炬，【谛听者】的【真视】特性，令他的双眼可以忽略那些狰狞的血肉模糊的面孔，忽略那些在他腾空而起时、自巨人身躯内伸出、试图将他抓住拉入巨人体内的奥圣艾玛人。 他的眼中，只有那属于巨人躯干核心的深沉的黑色。 十秒内，双膝，双臂后颈，胸口，将近三十米的高度跨度，其中还要考虑击破巨人躯干的时间，可以说是紧张到了极限。 但对西里尔而言，这却并不是什么难以完成的任务。 他掠过巨人的胸口，掌中的亚度尼斯的裁决快若闪电地递出，青色的风刃与源初之力被凝聚为一束，直刺入巨人胸口的核心之中。他不做任何停留，意念流动，无量风屿中，异次元之门令他身形瞬息间出现在巨人的左臂核心处，又是一剑斩落。 “哧——哧哧！” 刺耳的切碎声过后，吃痛的巨人后知后觉地挥舞手掌，想要将这敢于挑衅他的藐小之物拍死在肩膀上，但异次元之门下的西里尔已然腾跃到它的右臂处，再次一剑挥出，击打在那暗沉沉的核心之上！ 三处核心击破！ 这第三剑落下，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宣泄口一样，无数的惨叫声自那道被破开的缺口中涌出，西里尔的脑海里一瞬间便被凄惨的叫声充斥： “不要，我不要，不要咬我，好痛，好痛！” “额啊啊啊啊，救我，救我！” “让我回去，我不要再继续下去了，我要回家，回家！” 这些奥圣艾玛人的悲鸣在灵魂燃寂的状态下被迅速过滤，西里尔仿佛看到那些在所谓的赐福下，却越发变形、失去自我的奥圣艾玛士兵的惨状——但这样的惨状并不能让西里尔有丝毫的心慈手软，他第三次闪现，这一剑重重地斩在了巨人的后颈核心上！ “砰砰砰！” 接连的破碎声随着这一剑的斩落，而在巨人的身体各处炸响；几乎是在剑刃刚落下的一刻，自巨人庞大的身躯各处，都喷出了漆黑的烟雾——当西里尔再想以异次元之门如法炮制之时，却发现原先完整铺开的无量风屿，在这一刻变得支离破碎。 这些漆黑的烟雾隔断了他对风元素的链接。 西里尔略有些吃惊，但却没有过多的惊异——如果所谓源初的负面力量，连这点手段都没有，那还有什么令人畏惧的呢？ 他体内那庞大的风元素池在这一刻才开始真正运转，海量的风再一次在他身后续起青色的光，他双脚踩在巨人后颈上，猛地发力—— 音爆声响彻巨人的后背，这庞大的身躯都因为他的一蹬之力而向前倾斜。那青色的风在他身后交织成明亮的光带，刹那间便自天空至大地，在空中划过一道三十余米长的青色裂隙！ 一秒，两秒—— 这道光坠落至巨人后膝盖处时骤然折转，自低空中横划而过，紧接着年轻的侯爵在最后的加速下旋身飞出，落地之时，手中长剑正好苍然归鞘！ 他回过头去，那庞然的巨人身躯由于六处核心在十秒内被切断，根本没有魔力补充重塑的机会，已然开始崩塌。 大片大片的奥圣艾玛士兵如滑坡一般自巨人身上滑落，砸落在地后，却依然如疯子一样以躯干在地上、在同僚的身体上爬行着，汇聚成了一座座流动的小山，依然在向着拉罗谢尔的阵地方向爬去。 而年轻的侯爵听着这连成一片的嘶吼声，伸出手，打了一个响指。 青色的风化作骑士，自他身边成一行扩散而去，眨眼间便是上千名风骑士位列于他的身侧，如同一面坚实的长墙，堵住了这些奥圣艾玛士兵肉体化作的山。 风中响起隆隆之声，风骑士之后，一座青色的长墙关隘逐渐成型，关隘之上有身形魁梧的骑士昂然而立，遂有隆隆鼓声大作，号角鸣响，肃杀的大旗飘扬，骑士们尽皆沉声怒喝： “寒——天！” 年轻的侯爵立于人前，这一刻，他仿佛身处数个纪元前那座寒天关隘之上，面对着风雪与潜藏于其中的敌人。神明的负面情绪，未知的恐惧，这些骑士们无畏地前行，以肉体将其阻隔在冰雪山川之外。 “交给你们了。” 他轻声言道。 于是身边响起震耳欲聋的呼声： “遵命！” 金铁鸣响间，风骑士们策动战马，开始向着那一座座肉体化作的矮山冲锋！ 他们蛮横地撞向那些矮山，发了疯的奥圣艾玛人扭动着身体，在骑士撞上去之前，便已腾空跃起，咬住骑士们的铠甲与武器；但这些风骑士们并无痛觉，只是面无表情地带着爬满了他们全身的奥圣艾玛人，撞入人化作的山中，紧接着身躯直接炸碎，变为风刃的涡流，持续地绞杀着这些被污染的奥圣艾玛人！ 血肉飞溅，一片片铁甲自风涡中甩出，撒落在圣海特尔城外这片深褐的土地上。 人们数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片甲胄的碎片散落在此处，想要将其清扫干净几乎是无稽之谈。于是在战争结束很多年后，每当冬日草地干枯，那冷阳照落在圣海特尔外的土地上时，便会亮起一片片黑亮的金属光泽。 也因此，这里在后世，被称为“暗甲原”。 而此时此刻，西里尔看着冲入奥圣艾玛人群中的风骑士们，转而提着剑，目光落在了另外两座巨人身上。 他并未一口气将自己的风元素尽皆宣泄光，同样的流程他还能复刻至少五遍。 那么接下来的，便是如法炮制。 ———————— 正面战场的战斗结束了。 阿茨克·安杰斯自人群中走出，看着那被俘虏的敌军将领，名为伯尼·拉希德的奥圣艾玛贵族。后者被以捆猪的姿势结结实实地捆在一根断裂的长戟上，嘴被塞得严严实实，只能涨红着脸，呜呜呜叫个不停。 “取出他嘴里的东西。” 他冰冷地命令道，立刻有士兵冲上去，将伯尼·拉希德的嘴扒开，暴力地将里面大把大把的泥土抠出。等尽皆抠出之后，伯尼·拉希德侧过头去一阵呕吐，眼中已满是泪水。 “你们，放开我，你们知道你们在对一位尊贵的、拉希德家的继承者做什么么？丹亚在上，粗鲁，粗鲁，如此野蛮，你们的国家必须……” 他的辱骂声戛然而止。 冰冷的剑锋已经贴在他的脖颈前，那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拉罗谢尔指挥官亲手执剑，抵住了他的咽喉。 “你，你……” “伯尼·拉希德，这一批入侵阿玛西尔的奥圣艾玛人里，你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 阿茨克慢悠悠地说着，而后轻轻侧过剑身，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一拍，随后以蹩脚的奥圣艾玛语问道：“如果把你放回奥圣艾玛，应该能够换回不少钱吧？” 伯尼·拉希德那惊恐的双目中，突然亮起了光。他以不敢相信的目光盯着阿茨克，随后连连点头：“很多，很多，我的家族会出大笔的赎金，魔法卷轴，秘传手书，宝物，甚至地龙，只要放我回去，放我回去……” 他那哀求声中，阿茨克已然转过身，离他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围上来的拉罗谢尔的士兵们。 只听到一句晦涩难懂的拉罗谢尔语，自那名指挥官口中道出： “一人一刀。” 伯尼·拉希德的目光转为惊惧，他看着那些士兵们拔出武器，依次而上——他的外甲早已被扒光了，那些锋锐的武器一下一下地从他身上划过，每一次只划掉一片薄薄的肉。划过刀的拉罗谢尔士兵不做停留，直接将位置让给了后面的人。 平原上，只剩下了伯尼·拉希德那凄惨的叫声，久久回响。 “我们不用再去南面吗？” 沃尔夫·斯顿追上了阿茨克，谨慎地问道。 “传令兵已经传来消息了，侯爵大人亲自前往了南面，南面无忧。”阿茨克答道，“这一支奥圣艾玛人随行的地龙军团也已被全数歼灭，莱昂纳多突破了超凡级，拿他们祭了刀。” “那，安杰斯大人，我们接下来……” “点人。”阿茨克直接说道，“清点战损人数，将还有战力的队伍重新整编，我们进城。” “奥圣艾玛两翼进攻的士兵已经尽皆覆灭，剩下的只有圣海特尔正面的奥圣艾玛军，那些都是伊利里亚军团的主力精锐，还有超凡坐镇。” “我们要保住圣海特尔，同时等待侯爵大人归来，再去对付奥圣艾玛人的超凡战力。” 阿茨克说完，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狼藉一片的战场。 他们这一仗已经打得非常出色了，没有地形的优势，没有增援部队的调动，完全是正面硬碰硬的血战，最终以他们的胜利告终。 但付出，却也是惨重的。 为了击溃奥圣艾玛人的部队，他们的一万余人折损过半，几乎将西利基积蓄一年、再加上吞并了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的部队打了个空。 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在回曼德克斯堡、回西利基的时候，去面对这些战死的士兵的亲人。这些士兵有的还能找到全尸，有的已经被魔法燃尽，有的抛尸荒野，寻也寻不到踪迹。 他所能做的，只有率领剩下的士兵，打赢接下来的战斗。 —————————— 在阿德勒地区血战之际，远在阿玛西尔最北端的西利基，也并没有多少的安定。 战争时期，哪怕西利基目前并无战事，西利基也不可能有丝毫过冬林节的节日氛围。 卡罗琳身上盖着厚实的毯子，坐在散发热气的矮桌旁，一手托着腮帮子，另一手拿着笔，在纸上乱写乱画者。 西里尔没有让她们参与这一次的战争，米娅、米莎、艾莉娜，她、蒂法尼，都被要求留在西利基，美名其曰“看家”。 “艾莉娜，艾莉娜，西里尔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她无聊地叫道，声音软绵绵的，听得人骨头发酥。 艾莉娜正在练着剑，一招一式虎虎生风，听闻卡罗琳的声音，她甩了一个利落的剑花，还剑归鞘，同时立直身体，平静地答道： “我听说，之前领主大人打了好几场胜仗，局势已经彻底稳住，估计没多久就能凯旋而归了吧。” 说出这样的话，少女的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她对局势的嗅觉可比卡罗琳要强太多了，当然知道此次奥圣艾玛人是如何来势汹汹，战争又怎么可能在短期内结束。 不过卡罗琳显然没有听出她的隐藏之意，她这短短两句话便已经足以让卡罗琳脸上笑开了花。后者伸长了手臂，已经长得略显高挑的身体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忽然她伸手指向窗外，大声道： “下雪了，下雪了！” “下雪了？”艾莉娜回过头去，果然看到一片片雪花自窗外飘落，堆积在外头的屋檐上。 “艾莉娜姐姐，我们去卢雷亚观测塔看雪吧！” 卡罗琳突然兴奋了起来，没给艾莉娜拒绝的机会，就抓着艾莉娜的手向外跑去。 卢雷亚观测塔，位于卢雷亚研究院中，是近期建立起的一座如同钟楼一样的建筑。据米娅小姐说，似乎在找到一件传说级宝物作为“观测塔核心”后，观测塔就可以成为一座正宗的“法师塔”。 不过此时的观测塔只能起到瞭望作用，它是整个西利基最高的建筑，塔顶还有特化鹰眼术的炼金道具，能够看到极远的地方。 两人坐着风流梯，在冷风里一路向上，没过多时便到了塔顶。卡罗琳小跑着站到了塔内，趴在另一侧的护栏上，瞪大眼睛向外看。 “真是一场大雪。”艾莉娜看着这外头越飘越大的雪片，这才下了没多久，西利基已是一片斑白。 可卡罗琳却没有回应她。她侧头去看，发现卡罗琳已经拿起鹰眼远视镜，不住地看着远方。 而后，传来少女颤巍巍的声音： “艾莉娜姐姐，你看，那……应该不是我们的部队吧？” 第82章 以彼之道 “咚——咚——咚——” 钟声鸣响在西利基的上空。 这座自去年以来一跃成为整个阿玛西尔最繁华的城市，哪怕在萧索的战争期间都充满着活力的城市，在这一阵钟声中，如同烧开了的水一样，沸腾了起来。 “警报！警报！西利基西北方向发现不明来历军队，人数未知，请市民回到居所避难，请城防军尽快城墙布防！” 宽敞的街道上，一列列在家休息的城防军飞也似的从自家奔出，他们边跑边穿戴着装备，翻过篱笆，在街道上迅速汇聚成一个个方阵，不断有喊声传来： “一大队三分队在这里，跟我走！” “战争器械队跟我走，这边这边！” “去仓库里取战备物资，快，后勤队呢？” 这样的演练对西利基的市民而言早已见怪不怪，在过去的一年里，这些西利基的城防士兵便一直经受着这样的训练，每个月都会有定期的演习，甚至整座城的居民，都已习惯了这样的节奏。 而阵阵轰鸣声同时在城的东北侧响起，这阵声音像是海渊深处巨兽的咆哮声，它来自于那座静静坐落于西利基城外的“新卢雷亚”。 这座以往安静的、兼具了学院与卢雷亚研究院两者的学府，在此时此刻如同一头睡醒的龙。源源不断的魔力自其中心散发而出；在肉眼所不能视的地下，一道道明亮的蓝色符文闪耀着连成一条条长线，几乎布满了整座新卢雷亚。 卢雷亚研究院的地下室里，莉迪娅·雪莱看着眼前繁复的操作台，忍不住搓着双手，露出了近似痴女的笑容： “终于，终于有机会让我试验一下这些新装置了，让我看看，应该先……”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自操作台上传来的一道熟悉的声音给打断： “雪莱老师，雪莱老师，听得到吗？” “请不要动用任何新卢雷亚的设备，我们尚未知晓究竟有多少敌人……” 莉迪娅·雪莱讪讪地放下了双掌，她可不敢忤逆这道年轻的女声的主人—— 这道声音的主人，米娅·克里斯蒂安，此时正站在西利基西北方的城墙上。她裹着厚实的白色夹袄长袍，洁白的毛茸茸的貂尾围在脖子下，反而衬托得她的小脸更加白皙。棕色微卷的长发并未像平时那样散落在身前，而是盘起在脑后，显得少女端庄而威严。 她手持着法杖，法杖的杖端闪耀着明亮的蓝光，正投影出一片宽大的水幕，将城外极远处的景色尽收于眼底。 这一幕，令支援而来的西利基法师团们忍不住惊叹。 折镜术，对水系法师而言相当基础的法术，一般水系专精法师最开始运用这个法术，都是在考试时作弊的时候，通过水幕折现出优等生的卷面。 然而真正能用好这种法术的学生往往可以自己答出高分答卷，那些想要借此抄袭的学生，凝结的折镜术不说持续时间，能在考试这种高危环境中施展出了就不错了。 而像米娅这样轻易地将数公里外的场景尽皆如此清晰地投影，足以说明这位看起来年轻无比的法师小姐所拥有的实力。 职业级。 米娅突破这道桎梏比她自己想得要轻松许多，她甚至没有引起什么异象，只是在洗澡的时候，突然就那么顺理成章地完成了职业级的晋升。 对西利基而言，职业级法师依然是稀缺资源，能有这样一位职业级法师驻守，对所有人都是一针强心剂。 她操控着水幕，很快找到了艾莉娜传信而来的敌军。她将镜头拉到能拉近的最大，很快开始低声地数道：“人数初步估计三千，没有骑兵，都是轻甲步兵，嗯……使用武器多为重型武器，排除奥圣艾玛人的可能……” “难道这支队伍，是……帕兰尼亚来的？” “帕兰尼亚人？他们怎么混过来的？”艾莉娜听闻此言，不由得讶异道——帕兰尼亚和阿玛西尔之间隔着的黑森林可是他们不可轻易逾越的障碍，又不是当初贝奥武夫那批北境莽夫，无路可退只能闯过黑森林。 而且那一块区域理论来说，也在丛叶氏族精灵的监控区域内，他们怎么可能绕开精灵的视线，潜入到拉罗谢尔的疆土内呢？ 更何况，他们还绕过了西利基北端的两座城市，索米和耶夫温德——现在的两座城可不再是去年那副穷破的样子，随着西利基的飞黄腾达，这两座城亦是突飞猛进，如今已是在整个阿玛西尔都排的上号。 “除非他们不是从森林过来的。”米娅沉思了一会儿，伸手在身前的隘口积雪上画着，“他们绕了一个大圈，从北疆潜入进来，而后快速行军，直入阿玛西尔。” “这……北疆的兵力难道注意不到他们吗？” “北疆战事紧张，阿玛西尔战事爆发后，能够回防的部队早已出发，剩余的基本都在边境前线，有空缺疏漏倒也不奇怪。”米娅轻轻合掌，“飞鸽联系佩格·维德夫人，看看她能否给出相应的线索。” “那我们眼前的帕兰尼亚人呢？” 在游戏里未来成为“牺牲者”的罗德·谢尔盖，此时已然是西利基的城防军总将，他向米娅询问道。 “眼前的帕兰尼亚人……”米娅微垂眼睑，“不管他们是什么意图，既然敢入侵到阿玛西尔，那就……” “杀了吧。” 罗德·谢尔盖看着淡漠地发令的少女，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谢尔盖，你在笑什么？” 米娅侧过脸看他，罗德连忙止住笑声，认真道：“我只是在想，克里斯蒂安小姐，似乎和侯爵大人越来越像了。” 少女的面颊上飘起两片绯红，她瞪了罗德一眼，不再去看他，而后回过身去，朝着侧翼的塔楼用力吹响了口哨。 那塔楼上传来吱嘎一声，其上安置的一道铁门打开，紧接着一道庞大的身影便振翅自其中飞了出来——那是一头狮鹫，宽阔的后背上一名全副武装的骑士端坐着，向着米娅颔首： “克里斯蒂安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道格拉斯。”米娅抬首道，“我要你率领狮鹫部队，对城外西北方的帕兰尼亚部队进行一轮法术打击，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请问我们要配备什么魔法卷轴呢？”名为道格拉斯的骑士躬身道。 “既然是帕兰尼亚人的部队……”米娅眯着眼，轻声说道，“那就‘流星火雨’吧。” “遵命。” 道格拉斯轻轻拉扯缰绳，这头拥有着鹰头狮身的庞然大物便振翅而起，风压令周围的士兵都不由得避让。 他冲天飞起，一阵号角声吹响在西利基的上空，随即自城外的一座‘卫星城’中响起了呼应声，一大片狮鹫冲天而起，浩浩荡荡地向着西北方飞去。 那群帕兰尼亚人正在平原上修整，他们猎杀了一群放养的羊，此时正在大快朵颐着。他们身上穿着的大多是不能遮盖住全身的轻甲，坚硬的肌肤裸露在外面，有着金属一般的色泽。 如果西里尔在这里，定然能够认出，这支部队并非是无名之辈，而是在后世声名赫赫的‘帕兰尼亚铁狼卫’，是直属于帕兰尼亚国王，托里安二世的精锐部队。 “让我们给奥圣艾玛人开路，结果他们一头钻入了森林，让我们绕远路吸引拉罗谢尔人的注意力，这真他娘的混蛋！” 一名强壮的铁狼卫士兵边撕扯着羊腿，边大声骂道，“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同意和奥圣艾玛人合作！要我说，我们就该把那群奥圣艾玛人从我们的疆域上清除出去！” “不要妄议陛下。”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话立刻引起嘘声一片，有人严厉地道：“陛下的所作所为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要做的，只是听从陛下的指令。” “我知道……”这名铁狼卫突然抬起头，侧过耳倾听着，而后又用力嗅闻，最后大声道：“你们听到了吗，那个声音？振翅的声音？” “那是狮鹫的声音吧！” 立刻有铁狼卫兴奋了起来，指向东南方的天空，那里出现了一大片黑压压的阴影——换做别人可能不知道，但身处帕兰尼亚核心的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 “狮鹫骑士团！狮鹫骑士团！是陛下派来支援我们的！” 没有人会对这一支狮鹫部队产生怀疑，只有帕兰尼亚拥有这样的狮鹫部队，这一点全大陆都人尽皆知。 “这里，这里！”他们大声地叫着，示意着狮鹫靠近他们。 那些狮鹫果然调整了方向，朝着他们飞来，一头头狮鹫的高度逐渐压低，铁狼卫的士兵们欢呼着，但突然间，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这群狮鹫怎么不想是要降落的样子？” “他们为什么维持着这一高度？”他们疑惑着，忽然有人惊叫了起来：“魔力，魔力在聚集，注意，当心！” 可这样的预警之声已经为时已晚，那些狮鹫黑压压一片自他们头顶掠过，同时掠过的还有一道道红的发烫的魔法阵，以及自那些法阵中坠落的燃烧的巨石。 流星火雨。 帕兰尼亚狮鹫骑士团中，“苍翼骑士团”在接近敌人时，最喜欢用的招牌法术。 此时，被用在了他们帕兰尼亚最精锐的部队身上。 那大块大块的火石砸落，过于密集的帕兰尼亚人根本来不及逃离。他们试图靠着身上的装备硬抗，但这些轻甲对于法术的抗性实在低到令人发指。 仅仅一轮法术卷轴的投放，便令这支部队，折损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数。 “我们要进行一轮俯冲吗？” 狮鹫背上，有狮鹫骑士大声地询问着。 道格拉斯探出头，看着下方的惨状，摇头道，“不用，立刻返回西利基，接下来克里斯蒂安小姐会接手的。” “收到。” “明白。” 一头头狮鹫在空中盘旋，随即返回西利基。 ———————— 阿茨克站在圣海特尔的城头上，英俊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缓了好一会儿气，这才看向那位引着他来看这一幕的老将，第五军团指挥官，杰拉德·沃尔顿。 “这……您，您能解释一下，奥圣艾玛阵中发生了什么吗？”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杰拉德·沃尔顿的脸上写满了无奈，“我们什么都还没做，只是清剿了一波被送上城墙的奥圣艾玛先锋，还在拆除他们搭设的云梯，就看到他们的阵地里，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如果说有什么解释的话，那大概是那位侯爵大人做的吧。” 他们再次看向前方。 远处此前搭设完毕的奥圣艾玛阵地，此时已经沦为了一片火海。哪怕距离如此之远，他们都能以肉眼看到那边被火光映得发白的天空。 是的，是发白的天。 那是一场白色的焚烧盛宴，一座座军营尽皆被白色的火焰吞噬，熊熊燃烧着。 “但就算是侯爵大人，应该也放不起这样的火吧。”阿茨克深吸一口气，面前已经看不到任何继续进犯的奥圣艾玛的部队，通过鹰眼术远视镜，他能够看到逐渐向着海岸退去的奥圣艾玛人。 “他们……开始撤退了？” 他有点不敢相信。 这场在预料之中，可能要打上至少五天，拼得双方都油尽灯枯的战役，居然就这样开始画上了尾声？ 这些奥圣艾玛人，是来搞笑的吧？他们冬游来的吗，上岸逛一逛，然后就退回去了？ 三条线同步推进，一举击垮整个圣海特尔的防守，结果侧翼两路推进了，中路的主将却调头逃跑了？ 这是什么滑稽的笑话？ 他正惊异间，就听身边响起一道清朗的年轻声音： “他们不是不想打，而是已经没法再继续打下去了。” “为什么……等等，侯爵大人？您回来了？” 阿茨克看向突兀出现在身侧的年轻侯爵，露出惊喜的神色。“ “南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西里尔点头道，“剩下一些收尾，就交给苏格尔他们了。” 他惋惜地看向前方，他的目力能够令他清晰地看到其中发生的事情。 而后，他低低叹息一声： “源初教堂，又失去了一位虔诚的祭祀。” 第83章 另一团火，与圣海特尔战役战终 在年轻的侯爵的眼中，奥圣艾玛的阵地一览无余。 此前他带领游荡者发起的奇袭固然在奥圣艾玛的阵地中，引起了一波不小的骚动。但是相对于尚存将近两万人的主阵地而言，这样的骚动实在是微乎其微，仅仅局限在了后方的一小块区域内。 但此时此刻，那连成一片的阵地间，尽是一片圣白的火焰。 这种火焰似乎没有什么热度，像是春日的暖阳一样温温地，但是它们持续地燃烧着，坚定地燃烧着，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圈—— 是的，这是一个火圈。 它将绝大多数的奥圣艾玛阵地都圈在了里面，在最靠近海岸的那一边燃成了一片的火墙，将通往海岸的路隔断。 这片火，阻隔的自然不是尚在圣海特尔城中，持防守姿态的拉罗谢尔人。 防的是奥圣艾玛人。 那些接受了伪源初的赐福的奥圣艾玛人。 那些接受了伪源初之神赐福的奥圣艾玛人，正如同拉罗谢尔阵地南面的那些奥圣艾玛人构成的巨人一样，逐渐堆叠在一起，企图化为庞大的巨人。 可白色的火焰就如同捕食猎物的蛇，每每有那些狂化的奥圣艾玛人试图堆叠在一起，这些白色的火焰便会化为长蛇，自火圈中激射而出，扑向那些奥圣艾玛人。 这些看似温吞的火焰一旦接触到狂化的奥圣艾玛人，便立刻引燃其全身，接着攀附上其余的奥圣艾玛人身上，持续不断地灼烧着。 在这样的火焰中，那些狂化的奥圣艾玛人的身躯逐渐被烧化，但脸上的狂热与疯癫却逐渐退去，在痛苦的安详之中，一一合上了双眼。 西里尔的目光定格在那片火圈的正中心，在那里，一位身穿华贵祭祀长袍的老者正席地而坐，白色的火焰已经将他吞没于其中，跳跃的火焰令他整个人都在扭曲，几乎已经看不清人形。 可他依然双手合于胸前，不断吟诵。 白色的火线自他的身周连接向火圈的各个节点，他的吟唱声越大，这些火焰便燃烧得越旺。 他，便是这些火焰的源泉。 他在燃烧自己。 源初祭祀希尔伯特，这位跟随奥圣艾玛远征军奔赴拉罗谢尔疆土的大祭祀，继承了“伊诺”之名的绝对高位者，以这样的方式，以这种赎罪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燃烧的、赤诚的源初之火，最虔诚的信徒，他大声吟唱： “丹亚，伟大的丹亚，丹亚——” 西里尔低下头，他感到胸口的项链正在发烫，明亮的白光自他的胸前亮起，与远处的老者遥相呼应着。 他再看向前方，看到的是希尔伯特那微微向斜上方的眼神，仿佛是在看着他所期待的神明可能降临神迹之处，又仿佛是在与那座他们未能攻下的、城墙上的年轻人对视。 “丹亚，伟大的丹亚，丹亚！” “我以我身，洗净罪孽，源初之火，洗净凡尘——” 这阵话音中，那张苍老的面容顷刻间便被圣白的火焰吞噬。白色的火柱冲天而起，周围的火墙亦是逐渐攀升，化为了一个半球体的火焰囚笼，将大半片奥圣艾玛人的营地都圈在了其中。 而后，这片火焰的囚笼倏地向下坠落。 魔力激荡，烟尘翻涌在空中形成了一团蘑菇云。 圣白的火焰洗礼着大地，那片被奥圣艾玛人所污染过的、拉罗谢尔的疆土。 狂化的奥圣艾玛人，虔诚的祭祀，尽皆消失在了这片土地上。 ———————— 老将罗威尔·奥博安并未死在此处，他率领着未被沾染狂化的伊拉里力亚军团撤回了他们的军舰上。而来时五万人，去时仅仅只有将近五千人的奥圣艾玛人，自然没有再次向阿德勒地区发难的资本。 拉罗谢尔这边，第二军团仅仅只剩下不到百人存活，据他们描述，那些冲上来的奥圣艾玛人身上突然笼罩了一层白光，紧接着便陷入狂化状态，哪怕被剑刺穿了心脏，依然能够疯狗一样地发起进攻。 当他们的阵地好不容易击退了奥圣艾玛人的先头部队，后续他们所面对的，便是那些奥圣艾玛人所组成的第一头巨人。 然而纵然是如此，他们依然没有就这么放弃阵地。第二军团尽可能地截杀着尚未组合起来的奥圣艾玛人，他们拼了命的击溃了一头未成形的巨人，但最终还是被奥圣艾玛人所歼灭。 亚尔林·埃米，第二军团雷狮军团的军团长，以及那位起初为西利基和伏尔戈行省牵线搭桥的卡尔·雷蒙德参谋长，尽皆死在了这一场阵地守卫战中。 第二军团雷狮军团，已然名存实亡。想要恢复到原先的规模，完全靠招募新兵的话，需要长达数年的时间。 这个消息让圣海特尔城内的西里尔第五军团军团长杰拉尔德·沃尔顿齐齐沉默，随后两人尽皆脱下军帽与头盔，向着他们战死的西方，深深垂首。 而圣海特尔的这一场守卫战，就这样以一种颇为“虎头蛇尾”，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西里尔构想过无数的场景，圣海特尔如何被围攻，他们如何坚守，等到后续的拉罗谢尔支援部队抵达，再进行反攻——这本应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结果却因为奥圣艾玛人自己内部的问题，如此潦草的结束。 只是…… 谁也想不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来自源初教堂的最高层。 来自那位尼克尔主教亲自给予的赐福。 西里尔摸着胸口的项链，想到远去圣赫尔科恩特的佛提乌，面上忍不住流露出苦楚之色。 他知道源初项链为何会觉醒，那位老人又为何会燃起火焰——这一切与这位刚刚死去的希尔伯特祭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对西里尔而言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别人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这些所谓的“暗面”的力量究竟有多么的可怖，但西里尔身上带着面板，第三职业【谛听者】钦定了他的任务，又亲历过海神尤瑞拉、战神伊西斯、风神阿苏伊的负面情绪，对这些已经熟的不能再熟。 源初的负面情绪，自然而然不可能会是什么跑龙套的角色，他本来应该在游戏的后期才逐渐显露，但此时此刻却已经初露端倪。 西里尔只担心，恐怕这源初的负面情绪已经在奥圣艾玛的皇都，圣赫尔科恩特作威作福，放肆地吸收着信徒的力量。 说不定整座圣赫尔科恩特尽皆受到负面情绪的污染，连那位尤瑞尔大帝都被腐化，而后丹亚所建立的力量体系也因此崩溃，白环破碎，他得成为新的白环之王…… 西里尔用力甩了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从脑子里面甩出去。游戏里的1441年末，拉罗谢尔的危难虽然逐渐显露征兆，却还不至于到如此危机的地步。 时间线错乱归错乱，但也不至于令本不应该在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提前数年发生。结合新奥威港的经历，那位尼克尔主教显然对此早有预谋。 此时他细细回想，如果这位尼克尔主教早就打算尝试“神的负面”这一方案，那么港湾圣殿主教史丹尼·克莱门斯身上发生的事情，显然便是在他诱导下完成的。 史丹尼·克莱门斯，显然是因为其狂热情绪而被利用，结果成了尼克尔主教的试验田。 但认真地分析，史丹尼·克莱门斯难道算是一个成功的案例吗？ 不，显然他并不成功，他顶多算是一个半成品。这样的案例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但尼克尔主教所期望的，应该不会是召唤出丹亚的负面情绪，毁灭这个世界这样肤浅的地步。 换句话说，尼克尔主教显然也还在尝试期中，他应该会不断地做着实验，直到一切都成熟——至于你说他会不会突然急的不行，想要一鼓作气将丹亚的负面情绪直接呼唤出来？ 固然是有这个可能，但微乎其微。别忘了尼克尔是什么性子——他可是愿意花二十年的时间，去诱导史丹尼·克莱门斯走上歧路的阴谋家，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按捺不住呢？ 短短几年的耽搁，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 西里尔在心中推论了一番，不由得安定了不少。 他身上扛着的重担此时沉得他心慌，如果让他现在就去面对最大的boss，和香蕉道白闪自己白给没什么两样。 想点好的事情吧，想点好的事情吧。 他这么和自己说。 好的事情当然是有的，最重要的便是奥圣艾玛人被击退，阿德勒地区在短时间内再无忧患。罗威尔·奥博安就算心中怀恨，一对一战斗中被西里尔揍得北在哪儿都不知道的他也没有可能孤身前来复仇。 阿玛西尔军损失惨重，折损过半，但同时也收获了一名新的超凡级： 莱昂纳多。 普通的士兵当然是非常重要的，西里尔对其牺牲亦是抱着莫大的悲切，但超凡级这样战略意义的存在，可不是一段时间训练就能拿起武器，投入战场的普通士兵可以比拟的。 只可惜莱昂纳多此时已经开始呼呼大睡，消化着体内新的力量，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醒不过来。 休息了一整天，西里尔才找到睡得头昏眼花，正迷迷糊糊啃着猪蹄的阿茨克。 “我们的兵力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补充回来？” 阿茨克啃着猪蹄喝着汤，嘴边手上都是油光光的，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我们有一定的预备军，作为那些小城的城防军在待命着，加起来能有将近五千人的规模，虽然战力无法和战死的部队相比，但也算是及时战力。” “五千人……” 小城的城防人数并不多，它们身处阿玛西尔腹地，也没有必要过多人戊守。在战争初期便早已被征调了大半，仅仅留存部分继续守城。 西里尔不断盘算着，阿茨克终于啃完了猪蹄，又痛饮了三口麦酒，这才抹了抹嘴，开口问道： “侯爵大人，我们才刚刚击退奥圣艾玛人。他们这一趟前来的成本如此之大，受挫后短期内定然不可能再做进攻，没有必要着急……” “我担心的不是阿德勒方向。”西里尔打断他的话道，“你忘了么，我们之前问出来的名录上，罗威尔·奥博安可不是处于最上面的名字。” “这么说起来，似乎是还有一个名字，叫什么来着？” “伊奥·维罗斯。” “对，伊奥·维罗斯。”阿茨克拍了拍脑袋，“他很厉害？” “估计和罗威尔·奥博安半斤八两。”西里尔斟酌了一下，“他可能还没那么厉害，但他很年轻。” “很年轻？” “大概和你差不多年龄。” “嘶。”阿茨克吸了一口气，随即又揣测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奥圣艾玛的主将其实就是罗威尔·奥博安，伊奥·维罗斯仅仅是挂了个名字，领一份军功？” “要是这样就好了。”西里尔摇头道，“只可惜，伊奥·维罗斯是绝对会亲自带兵的。” “进攻阿德勒地区的奥圣艾玛主力，是罗威尔·奥博安自己的嫡系部队，伊拉里力亚军团，而随从部队则是奥圣艾玛西部，那些希望捞些油水的贵族部队，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对奥圣艾玛人而言，这些部队算不了什么。” “以他们这一次进攻拉罗谢尔的架势，绝对不可能只调动一个主力军团和西部贵族军团的阵容，在伊奥·维罗斯的手下，至少有两个主力军团……” “可他们会从哪里来呢？”阿茨克问道，“如果不想接触森林，那他们就只能绕行帕兰尼亚，然后从帕兰尼亚再进入北境，绕上整整一个大圈。如果是两个主力军团的兵力，他们需要多少的粮草，需要多少的物力？” “这并不现实。” “但如果……他们不绕开森林呢？”西里尔沉思着，缓缓抛出问题。 “你是说，他们选择在精灵的优势区，扛着黑森林的风险和精灵的进攻，翻过诺拉回廊，进攻阿玛西尔？”阿茨克露出看白痴的神色，“如果他们真这么做了，那我绝对那个伊奥·维罗斯一点都不厉害。” 但从年轻侯爵那里，他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呼应。 他疑惑地看向西里尔，却发现西里尔盯着桌面，手指正一敲一敲的。 半晌之后，他才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可假如他们想的，就不是只针对拉罗谢尔，而是要把精灵一同铲除呢？” 第84章 儿童节特辑 这个秋天比去年的秋天要更加地繁忙，为了应对奥圣艾玛人随时可能的入侵，整座西利基，不，是整个阿玛西尔都忙成了一团乱麻。 兵营天天清晨天未亮就开始训练，深夜才止息；工厂里源源不断地生产着武器装备，卢雷亚研究院的灯就没有熄过。那位年轻侯爵的一句“备战”，便让西利基的光景令资本家都落泪。 这样的繁忙令街上都变得有些静悄悄的。这样的事情并不正常，毕竟现如今的西利基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边陲小城，而是阿玛西尔的经济核心之一，如果不是地理位置不占优势，恐怕能够直接一举超过曼德克斯堡。 但饶是如此，过去一年里，随着西利基的崛起，西利基的街上都是不缺旅人的，现在的萧条让人不禁以为，又回到了此前那饥荒的年代。 但西利基的秋天从来都是不缺乏乐子的，空荡荡的街道，便彻底成了某些人的“游乐场”。 卡罗琳忙极了。 她每天清晨天才刚刚亮，鸟儿都还没停在窗口的枝头开始名叫，她就已经睁开眼。先去院子里拍一拍自己的大蜘蛛，给它把满得溢出来的蛛丝收拾收拾；再风风火火地完成自己的早课——一些简单基础的法术研习，而后便换上轻便的衣装，噔噔噔噔地跑到了卢雷亚研究院的炼金工坊里。 “蒂法尼，蒂法尼！” 她推开门就大叫了起来，炼金工坊倒是静悄悄的——这座工坊才从城外的铁匠区独立出来没多久，设备都还不齐全，赶工期间的矮人铁匠们都在老地方工作，没多少人会来这边。 铁匠铺里满是雕刻完的废料堆，有金属块有木块，一叠一叠的卷轴堆在那里，画着的都是些魔法阵的半成品。 这些废料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但现在的卡罗琳可不再是以前那个小短腿小短手，现在手臂变长了，腿也长了许多，连西里尔都不敢随便看穿着睡裙的她了。她伸手扒拉着看着结实无比的木块，三两下就爬到了高处，坐在顶堆上又叫了起来： “蒂法尼，蒂法尼，别睡觉了！” 四下没有回应。 坐在高处的少女撇了撇嘴，抓住垂落的吊灯，倏地一下荡了开去，身在空中，眼尖的她立刻瞅见了角落里的一个大箱子，当即跳了下来，蹦到箱子前，伸手就往箱子里摸。 果然，抓到一根毛茸茸的猫尾巴。 “蒂法尼，别睡啦！起来了起来了！” 她探头看向箱子里面，猫娘正蜷缩成一团，脸朝着底下，屁股却快要贴着地，扭出了只有猫猫能够摆出的睡觉姿势。两只猫耳朵耷拉下来，明摆着“不听不听”。 但卡罗琳可有的是办法收拾她，她从手腕上套着的手环里拿出一个大袋子，轻轻抖了抖，而后扯开了口袋，里头发出了哗啦啦的声音。 猫娘的头立刻抬起来了。 “小鱼干，哪里有小鱼干！” 油炸过的鱼干的香气直往猫娘的鼻子里钻，她就差喵喵叫起来了，但卡罗琳已经抓住了她的猫猫耳朵，恶狠狠地道：“蒂法尼，不用鱼干是不是叫不醒你了！” “呜呜，卡罗琳。”猫娘委屈地叫了起来，“我睡下去才不到三个小时，你怎么来得那么早啊，不是说好十点钟吗？现在才八点！” “八点八点，我早课都做完了！”卡罗琳急不可耐，“快来，快来，我和罗曼努斯姐姐打好招呼了！” 猫娘这才不情不愿地爬出了箱子，她穿着看起来粗糙无比的工作服，上面东一块西一块地都是油渍和炼金涂料的颜色。卡罗琳抓住她的衣服，一下子就扯了开来，惊得猫娘又是一阵喵喵叫。 “穿成这样怎么出去玩，换衣服，快换衣服！” 七手八脚地给猫娘套上了一件新的裙子，再把她的猫尾巴扯出来，小小猫娘又是漂漂亮亮的样子。 “出发，出发！” 卡罗琳着急当然是有原因的。 这是西利基新农场的首个开放日，那个农场里种植的全都是从精灵那儿引来的新玩意儿。她和塞西莉亚·罗曼努斯约好了，能够提前一个小时进入农场。 之前的日子里，卡罗琳在家里可算是憋坏了——坏蛋西里尔天天盯着她，每天做完早课后没多久就又是课程，那个王都来的法师看着嬉皮笑脸的，教起课来可是一板一眼，还动不动随堂考试，愁死个人。 眼下好不容易西里尔又往南边跑了，她当然要趁机好好耍一耍——当然不是讨厌西里尔的意思，只是被关久了，总是要叛逆那么一下两下的。 放个假，就放一天假！ 卡罗琳带着猫娘骑着大蜘蛛——这头幽毒巨蛛的后裔已经长得有小熊那么大，八条腿爬得飞快，完全可以充当坐骑，直奔西利基西北方的新农场。 这片农场区域早在西里尔接手西利基的时候，就有所规划。图纸都是吉恩·奥康纳设计好的，再由塞西莉亚·罗曼努斯修改过，加以卢雷亚研究院的一些新技术，在今年三月动工，六月完工，九月才迎来了第一熟。 这在西利基的成熟速度已经算是特别慢的了。去年的自然元素增生的效果还未散去，再加上沐风花冠的效果作用，一般的粮食一个月能熟好几次。按罗曼努斯的解释是，这是完完全全的新产品，在精灵那里都是要花上数年才能够长成的东西，能几个月长成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她们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农场的所在地，整个农场都被结界包裹着，外围不远处就是兵营，把守着通往农场的要道，闲杂人等根本不可能混进来。 “塞西莉亚，塞西莉亚姐姐。” 坐在新农场门口的塞西莉亚·罗曼努斯远远地就看到了卡罗琳坐的大蜘蛛，当下迎了上来。 “来得这么早啊，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呢。” “让我早一点进去嘛。”卡罗琳歪着头，试图萌混过关。塞西莉亚·罗曼努斯也已熟悉她的套路，无奈地摇头道：“进去吧，进去吧，啊，维斯孔蒂小姐在那里等你们了。” “艾莉娜姐姐已经到了吗。” 卡罗琳跳下蜘蛛，在蜘蛛屁股上踹了一脚，这头大家伙便缩起八条腿，像一块大石头一样杵在了那里。 她拉着蒂法尼，果然在门口看到了艾莉娜。 少女一头金发沐浴在秋日的金阳下，呈现出别样的光泽，她也卸下了常日里穿的剑士服，久违地换上了一身休闲衣装，抱着手臂在那里等卡罗琳。 结界已经在艾莉娜的身后打开，卡罗琳本来还想先和艾莉娜打招呼，抬头一看，随即哇地叫出了声：“哇！好大的树！” 是的，好大的树。 这座农场入目的第一眼，便是一棵庞大到，让人以为是生命之树的大树。庞大的树冠有着遮天蔽日的气势，艾莉娜正好站在阳光擦过树梢的地方，再往后一步，便会被遮蔽在阴影中。 “你们到啦。”艾莉娜看着卡罗琳惊喜的样子，随即伸手自身后的空中抓了一抓，两截青色的长藤便垂了下来。 “从这里爬长藤上去，就可以直接走到树上了。”她向卡罗琳介绍道，“这是精灵考虑到生命之树可能枯死后，为了新居所而设计的备选方案，没想到在我们这儿居然还真的种成了。” 但卡罗琳现在哪里还听得进这样的话，她招呼着艾莉娜，一左一右抓住青藤，蹭蹭蹭地往上爬，很快就站到了结实粗壮、像是道路一样的树干上。 她也是去过精灵的地方的，以西利基和丛叶氏族的关系，她在丛叶氏族的生命之树上蹦跶的次数可不在少数。眼前一眼望去，除了少了那些精灵们搭设的树屋之外，和生命之树几乎一模一样。 “蒂法尼，蒂法尼！” 卡罗琳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指着前方一头肥大的栖鸟，“有栖鸟，有栖鸟！” 蒂法尼此前的睡意在看到这么大一棵树的时候，便已经消失了，此刻看到栖鸟，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这种鸟类肉质肥美，在餐桌上可是昂贵货，一般很少能抓到。 没想到才刚刚进新农场，就让她们碰上了一只。 不用卡罗琳多说，蒂法尼已经翘高了尾巴，匍匐前进着，接下来突然一下跳起，将那受惊要飞走的栖鸟一把抓住，搂在了怀里。 “逮住了，逮住了！” 卡罗琳动作迅疾，拔出小刀，上前一步便结束了这头栖鸟的性命。 当艾莉娜在下面和罗曼努斯寒暄完，爬上树梢的时候，那树干上已经升起了明火，栖鸟连羽毛都被除干净，架在火上开始烤了。 “好呀好呀，你们两个，还没走进去就开始吃了！”艾莉娜哼哼唧唧地说道，“是不是我来得再晚一点，你们就吃完了？” “诶嘿嘿，当然还是会给艾莉娜姐姐留的。”卡罗琳摸着脑袋，嘿嘿笑着，眼睛却盯着那逐渐烤的金色的肉，根本挪不开眼。 “调味料呢？” “带了带了。” “那我来给你们控控火。” 艾莉娜蹲下身，生火用的是蒂法尼制作的明火铭文——这种以单一铭文通过魔力激发，生成对应元素的铭文技术来自卢雷亚，也是蒂法尼最近主攻的课题。 艾莉娜将小手靠近火堆，催动体内并不算强大的火元素，顿时这阵火焰变得更加炽热。卡罗琳连忙旋转起长串，让鸟肉均匀受热，没过多时，整只鸟便变得金灿灿的，散发出焦香的气味。 “可以吃了，可以吃了。” 卡罗琳也顾不上烫，先撕下一条大鸟腿，匆匆撒下从西里尔那里学来的调味料，双手捧着就开始啃。鸟肉入口，还没用力咬下，香气十足的肉汁便溢满了口腔。当她牙齿用力撕下一块肉来，用力咀嚼时，那种嘴里被肉塞满，香气袭击整个大脑的幸福感让卡罗琳都快晕厥过去。 猫娘和艾莉娜也不甘示弱，没有人会在抢吃的时候手下留情。这种时候艾莉娜的吃饭速度优势就体现了出来，她三两下便啃干净了一截骨头，伸手去抓下一块鸟肉。 卡罗琳这里还在苦战着这条鸟腿，看到蒂法尼的动作，立刻着急地腾出油光发亮的小手，一下子揪住了蒂法尼的尾巴：“蒂法尼，不能吃这么快，你这是浪费，浪费食物！” “你就是吃的没我快！”蒂法尼嘟起嘴，谁也不让着谁。 “是我发现的这只鸟。” “鸟还是我抓到的呢，火还是我升起来的！” 眼看着身前的两位一副要为了食物吵起来的样子，见怪不怪的艾莉娜开始做和事佬：“好了好了，我们来均匀分配吧。来，你发现的栖鸟，给你一块。你抓到的栖鸟，给你一块，你生的火，再给你一块。” 她边用长剑割着肉，嘴里边振振有词道： “然后呢，我控制的火焰，给我一块，我给火焰升温，再给我一块，我又给火焰降温，还给我一块……” “啊啊啊，艾莉娜姐姐你也耍赖！” 这下吃也别想好好吃了，卡罗琳扑向了艾莉娜，油光光的小手就往艾莉娜脸上抹。趁艾莉娜躲闪之机，蒂法尼从一边横空出世，飞跃而起，咬住了艾莉娜手里的大块鸟肉，顺势一个翻滚，稳稳落地。 “被她抢走了，先抓她！” 艾莉娜指向抢走鸟肉后就开始逃跑的蒂法尼，卡罗琳这当然不愿意，于是撒开腿就开始追猫娘。艾莉娜紧跟在后，三只就这么在这棵大树上跑了起来，你追我赶着。 最初她们还顾虑着鸟肉，但跑着跑着就谁也管不上这个了，光顾着你抓我我抓你，最后三个人抱在一团，没站稳，咕噜一下从树上掉了下去，摔进了柔软的草堆里。 “嘿嘿，哈哈，嘿嘿嘿，喵喵喵。” 三个人看着互相已经毫无形象，油光光的面庞，不由得笑成一团。 在她们打闹期间，这提前进入的时间也早已过去。后来的人进入新的农场里，第一件事便是用力嗅了嗅，惊叹道：“好香啊，这农场居然是种烧烤的吗？” 而三名罪魁祸首，已经嘻嘻哈哈地，闯入到更深的地方去了。 第85章 年末 眼见阿德勒地区暂时无战事，阿玛西尔军与第五军团的损失也极其惨重，没有余力组织兵力，去寻猎奥圣艾玛人或许还逗留在阿德莱海上的战船，西里尔便回到了曼德克斯堡。 圣海特尔大捷的战报已经传遍了阿玛西尔，得益于波伊尔商会强大的信息网，因此当年轻的侯爵率兵回到曼德克斯堡时, 获得了民众们隆重而盛大的欢迎。 只是将士间没有多少欢愉的氛围，身边的同僚战死在了圣海特尔城外的土地上，浩浩荡荡的大军阵亡了将近一半，想要恢复元气需要大量的时间…… 更何况，奥圣艾玛人固然被击退，但还有潜藏的部队至今未曾露面。那名奥圣艾玛未来的顶级将领, 帝国的风暴之鹰伊奥·维罗斯, 西里尔相信他的出手定然如风暴一样迅猛, 对于阿玛西尔来说，那才是真正的大敌。 阿玛西尔军因此也没有得到任何休息的机会，火急火燎地就去拉预备军上来训练，补充到各个人数缺失的部队中。而西里尔等一众阿玛西尔的高层紧密地处理着阿玛西尔的各处信息，并且不断地向精灵发起沟通。 而后，他们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深林议会靠近诺拉回廊的矮人一支，失联了。 深林议会通过古树深根令深林议会的从属得以互相联络，而北方的布林戈尔德矮人已经失联了将近四日。而这并不是唯一失联的矮人，别忘了在此之前，居住在诺拉回廊的铁林诺德氏矮人已经失去了联系。 深林议会虽然及时组织起搜寻队，但是在这段时间异常活跃的黑森林，阻碍了他们的前进。 这一次属于黑森林的暴动要远胜过以往，在黑森林的上空升起了大片的雾障，甚至连飞马都无法飞过。 而异常不仅仅局限于黑森林，许多山脉都出现了属于魔力的裂隙，它们尚且处于封禁状态, 但只要靠近, 便能够感受到自其中散发出的恐怖气息, 令精灵们根本无法轻易去探寻。 更有大片大片的林地区域开始呈现出魔力暴动的态势, 这一幕西利基的邻居、丛叶氏族可再熟悉不过，从前年开始到去年的五月，他们一直经受着这样的魔力暴动、元素异化，还是现如今的阿玛西尔侯爵，西里尔·亚德里恩解开了这一切的源头：一处突然出现的魔法平原。 这也是精灵为什么没能及时给予阿德勒地区的阿玛西尔军支援的原因，在阿玛西尔军与奥圣艾玛人苦战之时，深林中的异变已经令这些自然的眷属们焦头烂额。 “奥圣艾玛人从森林区域进攻的可能性有多少？” 这已然成为了西里尔此时最关心的问题，就连精灵都无法探寻到黑森林的那一头，他们东边屏障的最大倚仗等于失去了一半的功效。 这绝非是好消息。 而在他烦躁之际，一条消息送到了曼德克斯堡： “西利基传来一条战报。” “于三日前发现一支侵入西利基、索米城以西，疑似自北疆进入、绕行入阿玛西尔的帕兰尼亚精锐部队，已经尽数歼灭。” “狮鹫骑士团在此战中战功赫赫，值得一提的是，卡罗琳小姐的表现惊人，经卢雷亚研究院鉴定，卡罗琳小姐已经晋升为职业级……” “我们暂时没能获得维德家族的回应，还在等待维德家族的情报……” “帕兰尼亚人, 绕进了阿玛西尔？” 这条消息让西里尔吃了一惊，不过仔细想想也算正常。在游戏的时空里, 帕兰尼亚和拉罗谢尔站在一条战线上，但那是建立在迪林——立生科郡战役的前提下，奥圣艾玛人从后头给了帕兰尼亚人一刀，让那位脾气并不好的帕兰尼亚大君，贤王托里安二世发飙了，这才使得帕兰尼亚站到了拉罗谢尔的一侧。 而现如今，可别忘了在初遇维德家族那位佩格·维德夫人的时候，维德家的本家就是在和奥圣艾玛人不断接触的。 “后续呢？” “克里斯蒂安小姐联络了北境，北境抽调兵力加强了一些东线的防御，估计帕兰尼亚人想要绕进来已经不大可能。” “有活口吗？有审讯出什么内容吗？” “这个……”传令兵尴尬无比，“这就不得不提卡罗琳小姐了，她把那些人都变成了骷髅……” 骷髅，是没法开口的。 至于有没有读取灵魂的法术，或许是有的，但如果不是卡罗琳身体里那位出手，想让卡罗琳无师自通灵魂读取，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就算如此，西里尔和阿茨克商讨后，还是做出了一个判断。 “夹击。” “奥圣艾玛人最有可能打的，便是从森林侧进入阿玛西尔，和帕兰尼亚人合围夹击的打算。” “只是他们现在就算想要从森林走，也被黑森林卡的死死的。”阿茨克铺开地图，结合精灵送来的消息，在森林中画出了一条长长的黑线，“这条黑森林‘防线’阻碍了精灵的同时，也阻碍了他们自己。” “如果他们是要配合这一支帕兰尼亚部队对阿玛西尔发起进攻，那他们的计划已经破产了。” 但西里尔盯着地图，片刻后脸色愈发暗沉，沉声道：“我有一个不好的猜测。” “不好的猜测？” “如果这片黑森林……就是奥圣艾玛人制造出来的呢？” 阿茨克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西里尔，半晌后才憋出一句： “领主大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我没开玩笑。”西里尔正色道。 在另外一个时空的沐风节，奥圣艾玛人的阴谋取得的进展要远超过现如今，黑森林因为奥圣艾玛人的手段而蔓延，甚至奥布莱恩塔主为了帮助精灵治愈森林，都耗费了自身大量的力量，从一个中年人的外貌变成了苍老的老头。 而异常出现的黑森林…… 这让西里尔又想到了此前他们的推论： 如果奥圣艾玛人，打算连精灵一同击破，那扩展黑森林，无疑便是最好的方式。 但就算有了这样的推论，西里尔他们所能做的，也仅仅是等。 充实自身，在奥圣艾玛人真的从森林侧袭来之际，拥有足够的力量阻挡他们的步伐。 —————— 12月28日。 阴白之年转眼就要过去，西里尔却没法像去年龙吟之年那样，在西利基和市民们度过，给他们放ppt做一年总结。 他得留在曼德克斯堡，阿玛西尔的绝对核心，处理各方的事情。 现如今身为阿玛西尔一地的侯爵，他可不再能向去年还是小地方的领主，那样将事情尽皆甩给阿茨克和吉恩男爵——现在是伯爵。 获封莫拉格尔伯爵之位的吉恩·奥康纳自从获封以来，还从未有机会去过一次莫拉格尔，繁重的公务将他牢牢地压在了阿玛西尔的中部，头发也掉的七七八八了。但其出色的政务能力使西里尔要自己处理的事情少了一大堆，可就算如此，西里尔依然很忙。 他从公文堆里抬起头，此时的他终于能够设身处地地和拉罗谢尔新任的女王，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感同身受一下，体会一下后者的黑眼圈和每天的劳累。 好在他已经是超凡级，本身不会有太多的疲惫。如果他是元素召唤系法师晋升上来的话，或许此时还能喊一堆风元素化身，来替自己分担公务。 他靠在座椅上，揉了揉并不存在酸痛的脖颈，侧过头去看窗外，发现一条条靓丽的灯带已经装在了街道上。 曼德克斯堡的跨年节日和西利基大同小异，同是阿玛西尔的城市，都注重凸显自然的风貌，打开窗户，街道上食物的香气便随着风飘了进来。 已经是黄昏了，年末人们的工作基本已经告一段落，就连兵营在这两天都要放松休息一下。一家家街边店铺亮起灯光，为这座城市带来最繁华的夜市。 西里尔趴在窗口看了一会儿，又缩回了椅子上。他无聊地翻着地图，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 “侯爵大人，有人想要见您。” 门口传来了门卫安托万的声音，西里尔放下地图，摆正姿态，答道：“让他进来吧。” “是的。”门外传来细碎的响动，紧接着有东西被拖拉着，而后门打开了。 进来的是波伊尔商会的会长，布鲁克·波伊尔，他招呼着手下的人，拖拉着几只大箱子，便往门里挤。 “波伊尔会长。”西里尔喊住了他，“慰问品的话，没必要放到我的办公室里。” “啊，慰问品……这也不算是吧。”布鲁克·波伊尔挺了挺他的大肚子，“这，这是来自西利基全体的一份心意，还请您务必收下。” “心意？那也不用放到我办公室啊……”西里尔站起身，布鲁克·波伊尔看到他的动作，连忙向着手下连连使眼色，几个人迅速地搬完了剩下的箱子，各个都是轻拿轻放，而后在布鲁克·波伊尔的带领下向着西里尔深深鞠躬： “侯爵大人，无论何时，请不要忘记，西利基是您忠实的后背，提前祝您新年快乐了。” “有心了。”西里尔向他点了点头，后者飞也似的逃出了屋子，还不忘把门带上。 于是年轻的侯爵重又坐回椅子上，西利基的居民念着他的好，这让他深深感动，但如今的危难更加令他忧心，实在没有闲心去想慰问品什么的。 他烦闷着，干脆推了推桌上的公文，接着伏在案上，闭上了眼。 遇到困难，睡大觉！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超凡级的体魄令他几乎没有对睡眠的需求，但精神的疲乏还是让他彻底放松，很快就睡了过去。 房间逐渐变得昏暗，夜色降临，冬日的夜晚黑的寂静而深沉，屋里变得漆黑一片。 而这安静的办公室中，突然响起了咚咚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 声音来自那堆箱子，很快一个箱子里就传来了说话声：“不要踢箱子了，他这不是会听见的吗？” “闷死了，闷死了！”另一个箱子里传来不悦的回应，“这个箱子太小了，蒂法尼，你的空间折叠术不合格！”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喵，分明是卡罗琳你现在长得太大了。” “不行了，我撑不住了！” 其中一只箱子里突然传来剧烈的声音，接着“砰”地一声，箱子打开，少女的身体从里面咕嘟一下滚了出来。 “卡罗琳，你别！” 叫声还未说完，少女已经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另外两个箱子，一把掀了开来。 顿时，两道娇小的身影也从箱子里滚了出来，赫然是艾莉娜和蒂法尼。 “怎么这么黑，该不会西里尔已经出去了吧！好呀好呀，肯定是去偷吃好吃的不带我，看我待会儿不给他屁股上来上两脚。” 卡罗琳此时才开始观察周围，她嘟囔着说着，可面前的两人已经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紧接着，自卡罗琳的身后，传来了年轻侯爵无奈的声音： “让我看看，是谁要给我屁股上来上两脚？” “呀！”卡罗琳叫了起来，房间里突然变得亮堂堂了，她回过头，看到那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她的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呃呃呃，当然，当然是胆大包天，天天调皮捣蛋做坏事的蒂法尼。”卡罗琳直接开始狡辩，可面前的年轻侯爵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而后向着她，张开了双臂。 卡罗琳鼓了鼓腮帮子，接着不顾身后蒂法尼暗戳戳的不满声，用力一跳，蹦到了西里尔的怀里。 她双臂紧紧搂着西里尔的脖子，而后左一口右一口，先在西里尔的两颊各亲了一口，这才松开来，两眼含着泪光，看着西里尔。 “呜呜呜，西里尔，我们好久不见了，呜呜……” “怎么想到钻在箱子里过来的？”西里尔松开了卡罗琳，又给了蒂法尼和艾莉娜一人一个拥抱，这才问道。 “哼哼，人家本来想好好过来的，但是米娅姐姐说，要我们留在西利基，我们只能这样……” 她正说着，身后不远处的办公室门突然传来吱嘎一声。 门，开了。 一道靓丽的身影走入房间，靠在门槛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回过头去的卡罗琳。 “卡罗琳，是不是你在讲我坏话？” 第86章 荷美尔之城 曼德克斯堡极尽繁华，人们将这过去数个月所积累的压力都宣泄在年末的最后几天，他们徜徉在酒香与床榻间，整座城似乎都找不出几个安静的角落。 西里尔坐在一条小河边，河上是一座木制的长桥，地处偏僻，年久失修, 走上去就会有吱嘎吱嘎的声音响个不停。 卡罗琳和蒂法尼正在上面蹦蹦跳跳，比赛谁发出的声音更大。 “怎么想到来曼德克斯堡了？” 他向着身边的法师小姐问道。 没有得到回答。 他侧过头去看，法师小姐正低垂着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那流动的河水。 她穿了一身浅褐色的、像风衣一样的外袍，柔软而微卷的长发垂落下来，散发着好闻的清香味。双腿并得紧紧的, 脚下踩着一双精致的鹿皮靴，靴子的两侧还挂着两个可爱的小绒球。 她正用手指缠绕着发丝的末端, 将它卷起又松开，又缠绕在手指上。 西里尔感觉自己说错话了。 他的嘴皮子虽然算是利索，但那仅限于战争与政局分析，再加上战斗技巧交流，真要到哄女孩子的时候，他的嘴就变得笨拙无比了。 于是他选择不说话，和法师小姐一起，静静地看着那流动的河水。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月光温柔地洒落在水面的涟漪上。冬日的寒风虽冷，但对已然是职业级、超凡级的他们而言，并算不了什么。 西里尔突然觉得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好慢。 这种缓慢的感觉从去年二月穿越至今，似乎都罕能有过。他这个穿越者过得并不悠哉，一直被时事所驱赶着，为了能够完成所谓的力量而被驱赶着。 事情一桩连着一桩, 就算是停下来的时间，也有公务之类的事情压在身上。他只能庆幸自己在前世对做任务情有独钟——毕竟对单人玩家而言, 一个优秀的任务链足以让他们沉迷进去, 消耗掉大量的时间。 也就是这种对待任务的方式, 才让他没有疲惫到支撑不住的地步。不然，或许也只有那些大公会的工作狂会长，才有在这样的高压下支撑下来的能力。 当然，换那些会长来穿越，说不定现在已经坐上了拉罗谢尔之王的宝座呢？ 他一下子开始胡思乱想，浑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法师小姐已经侧过脸，一手托着腮帮子，歪着头，漂亮的蓝色眼睛正注视着他。 直到她轻声开口，西里尔才反应过来。 “维先生。”米娅缓缓说道，“还记得在索尔科南的时候，我和你说的那些话吗？” “那些话……”西里尔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关于你父母的去向的？” 他回忆起一月份在索尔科南逗留的时候，米娅所说的，过了十八岁生日便会从脑海中解封的，关于其父母留下的“印记”。 在忙碌之中，她的生日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去了——事实上去年她的生日也是, 忙碌于战乱之中, 过了那一天, 才想起来自己的生日已经过了。 但米娅也不是在意这些事情的人, 只是十八岁的生日，有着不同的寓意。 “嗯，关于我父母的去向。”米娅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情，“记忆的内容并不详尽，但结合维先生之前经历过的事情，我大概能够将其补得完善一些。” 她顿了一顿，而后开口说道： “我的父母身负着伟大的使命，这一使命传承于克里斯蒂安家之内，同样也传承于很多，已经消失于明面上的家族。” “消失的……家族？” 西里尔对这个词有些不解。 按照米娅所说的，能够与伟大的克里斯蒂安家族挂钩的使命，能够有资格传承这一使命的，显然从知名度、声名上而言，应该不逊色于克里斯蒂安家族才对。 但这样的家族，又怎么可能会无端地消失？ “啊。”他突然想到了，一件可能使得大量名门消失的事件。 “新朝换旧朝？” “正确。”米娅轻轻颔首，“四百年前先君阿普顿·莱曼率众突破重围，自奥圣艾玛迁徙到拉罗谢尔的土地上，建立了名为拉罗谢尔的国度，也开创了持续两百年的莱曼王朝。” “而莱曼王朝由于内部原因，中央与地方的权利分配，以及末代莱曼国王一些颇为昏庸的举措，末代莱曼被现如今的赫尔曼家族所取代，赫尔曼王朝也因此而建立，持续至今的女王陛下，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陛下，已经是第五代。” “听起来合情合理，不是么？”米娅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温柔而好看的笑容，“王朝更替再正常不过，哪怕是奥圣艾玛，王位上的姓氏也已换了一个又一个。瓦伦丁王朝，托里尔王朝，迪利安王朝，帕里斯王朝，索拉戈王朝，再到如今的赫里斯王朝，七百余年也已换了六个姓氏。” “确实如此。”西里尔点头道，“只是这和你说的父母，又有……” “可如果细细考究，就会发现拉罗谢尔历史上的种种不合理之处。”米娅接着说道，“譬如阿普顿·莱曼原本是牢牢地将军权抓在中央的手中的，在建国的初年，几乎每个不愿意配合的土著、或是种族，都要经受一轮莱曼的剑刃的攻伐。” “也只有现如今的南方贵族，得到了阿普顿·莱曼的批准，得以将兵力拿捏在手里，治理难以调教的南方，而渐渐成为了现如今的庞然大物。” “而这样的理念一直存续在莱曼王朝治国的政策之中，军权一直并未过于分散，地方贵族所拥有的兵力哪怕加起来，都远远不及中央。” “但有趣的点便在于，在常年没有减少军事开支的情况下，在莱曼王朝持续征兵保持兵力的情况下，中央所拥有的兵力，却是在逐渐地减少的。” “逐渐的……减少。”西里尔此时头脑已经进入疯狂运转的状态，显然米娅小姐为了向他详尽地分享这些事情，做了充足的准备。这些数据可不是能够随意搞到手的，如果不是和现如今的女王陛下，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关系好，米娅也弄不来这样的证据。 “而我父母留给我的记忆里，他们将去往一个，非常秘密的地方。它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又真切地存在于此处，那像是一道关隘，又或者说是一座城。” 米娅的脸上露出了愁苦的神色：“我很难直白地讲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因为它的概念实在过于抽象，它是扭曲于时空中的，又或是平行于我们所处的世界——总而言之，那个地方确实存在。” “确实存在……它的名字呢？” “似乎叫……荷美尔之城，许多家族的后裔都奔赴那里，他们似乎在与什么……” “等一下，荷美尔之城？”西里尔突然叫出了声。 这个词语，他听到过，这是一个他在游戏里从未听到过的术语，但是在这个穿越而来的世界里，却听到过。 就在他们年初前往索尔科南的路上，留宿伏尔戈行省，米沃拉的那段时间里。他前往了炼金工坊，试图更新一番自己的装备，并在那里捞到了现如今在西利基的占星术师，格里利·思达德。 而在那家炼金工坊里，那位维拉人店员卖给他装备时，就有这么介绍过： “旧遗迹中出产的连弩，命名为长弓，拥有着卓越的破甲性能，其上铭文的复杂程度远超于我们的文明纪元，甚至还镌刻有‘巫术’：穿心膛线。是经过‘荷美尔之城’认证的三阶炼金装备，只要三十个金特里。” 是的，那柄在新奥威港为他做出不少贡献的连弩“长弓”，便是经过“荷美尔之城”认证的装备！ 当时他还在奇怪，为什么能够冒出那么多自己闻所未闻的术语，现如今便从米娅那里得到了解释： 那是一个独立于这个世界的空间！ “荷美尔之城，荷美尔之城。”他念叨了两遍，而后点头道，“你继续说。” “剩下的，便是他们对他们所抗衡之物的描述。” “它们扭曲而虚无，它们强大而难以琢磨，它们亵渎人们的信仰，却又似乎为其信仰本身——” “神明的负面情绪。”西里尔几乎是脱口而出。 “正确的。”米娅用力点了点头。 她双手撑着后面，微仰着头，嘴巴稍稍张开，直视着夜空：“而我选择成为了一名法师，便接过了父母所遗留的使命——事实上每一代像我们这样的家族，都拥有放弃这一使命的权力。有人放弃了，但绝大部分人都选择继续传承这一使命。” 西里尔张了张嘴，他看着法师小姐脸上那颇有些惆怅的神情，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悄声问道： “那……米娅你呢？” “如今到了我这一代，我想……或许我也会选择走上和他们一样的路吧。” 她突然又侧过了头，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西里尔。 “但是维先生，我想像我的父母一样，至少……能够给予我的后代一个选择的权利。” 空间忽然沉寂了下来。 木制长桥的吱嘎声消失了，水流声消失了，风声也消失了。 那尖长的精灵耳朵微微颤动着，不知怎地，就捕捉到了那不远处的楼中，女子娇俏的叫声—— 别忘了，这是一个放纵的夜晚，人们将一年的压力都集中在年末的这几天释放，徜徉在酒香与床榻之间。 哪怕已经是偏僻地方的小河边，也逃不开这样的声音的笼罩。 他看到法师小姐那白皙的脸颊上飘起了一抹嫣红，似乎正因为自己刚刚大胆的言论而羞涩，但那双蓝色的眼睛却坚强地盯着西里尔，一点都没有挪开的意思。 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落败”过的西里尔，在这一刻感觉到，自己似乎要输给她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那寂静突然被打破了——一阵刺耳的吱嘎破裂声中，卡罗琳的哇哇大叫声响起在河面上。 “卡罗琳，你怎么把桥给踩破了！” 小小猫娘趴在破碎的桥面上，努力地伸手去够下方掉入水里的卡罗琳，结果被卡罗琳一拉，自己也喵喵叫着掉到了河里。 那温柔流动的河水，也变得雀跃了起来。 西里尔从那边挪回视线，再看向法师小姐时，后者已经扭回了头，站起身，拍了拍垫着坐的衣物，抱着双臂低声道：“走吧，我们去把卡罗琳她们捞上来。” ———————— 西里尔、米娅带着已然成了落汤鸡的卡罗琳和蒂法尼回到住处后，艾莉娜匆匆忙忙地往浴池里放满了水，让卡罗琳她们可以好好洗个澡。 虽然以米娅现如今职业级水系法师的实力，想要弄干她们轻而易举，但为了她们俩一个教训，米娅还是没有出手。 西里尔平躺在床上，合上了双眼。 米娅为他带来了大量的信息，而他也能深切地理解，少女身上所承担的、沉重的使命，令她自己有多难受。 估计她也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慢慢地接受了这一切所谓“使命”之物，并且为自己的前途做了决定吧。 荷美尔之城，在游戏中从未出现过任何相关信息的事物，此时如此突兀地出现在了西里尔的消息网中，但他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意外。 因为正如米娅所说，他已经经历过太多所谓“神明的负面情绪”，而当荷美尔之城与这件事情相挂钩之时，他已经见怪不怪。 那些游荡的神明的负面情绪必然有一个去所，它们不可能凭空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荷美尔之城这样一个独特的载体，显然便成了这一切最好的解释。 而当他打开职业面板，再次审视自己的属性之时，便清楚地知道，这座“荷美尔之城”，他肯定是得去的，和他脱不了干系。 西里尔如此复盘着，突然听到窗外响起一阵奇妙的风声。他睁开眼侧过头去看，只看到一匹银色的飞马停在窗外，身穿长袍的精灵小姐，正在向着他招手。 第79章 深林变故 银色的飞马收敛起双翼，将面部贴在窗前，马背上的精灵小姐穿着她的深绿色的长袍，面色憔悴，满脸焦急。 西里尔连忙从床上跳起来，奔向窗边。才刚刚推开窗，窗外的精灵小姐已经伸手抓向他的胳膊：“同族, 快，跟我走。” “什么事？”西里尔疑惑道。 “森林里出事了，现在来不及解释……” 西里尔闻言，也不再多问，立刻翻过窗，落在了银飞马的后背。这匹温和而美丽的生物随即后退两步，紧接着向着空中一跃而出，巨大而羽毛柔顺的双翼张开，扇动着将两人带上了天空。 而西里尔房间的门外, 身穿着颇为暴露的睡衣的法师小姐正伏在门上，此时默默地直起身，推开了门。 她望着空空如也的房间，沉默了片刻，而后自空间储物中取出长袍，裹在了自己裸露出大片的躯体上，接着双手轻轻拍了一拍，魔力的震荡如同波纹一样向着走廊扩散开，没过多时，走廊上就有脚步声响起。 艾莉娜急匆匆地跑来，看到的是站在侯爵房间门口的法师小姐，她有些错愕道：“米娅小姐，你不是要……” “维先生有事离开了。”米娅的声音平静无比，“艾莉娜, 传令，召集将领, 召开军事会议。” “现在，曼德克斯堡……不, 阿玛西尔全境，再次进入战备警戒状态。” —————— 银飞马在西里尔御风的加持下，飞行的速度快得惊人。精灵小姐坐在西里尔的身前，双臂紧紧搂住飞马的脖颈，哪怕有西里尔张开的立场，这样的速度也让她感到无比的紧张。 “以这个速度，不用一个小时我们就能赶到森林的边缘。”西里尔估算了一下距离，开口说道，“所以……精灵那边出现了什么问题？是黑森林扩张了？还是说……” 米莎在过去几个月里，基本没有待在西利基过，她驻留在深林议会中，担当阿玛西尔与森林消息传递的中间人。 几乎每一道来自精灵的信息，都经过米莎的手，现如今所获得的关于森林的情报，也尽皆来自米莎。 他将双手搭在米莎的肩上，自掌心传来的热度如同强心剂一样，将自己对风的控制暂时传递给了米莎。 米莎终于适应了这样的速度, 直起身回答道：“黑森林的蔓延速度依然没有得到控制, 但精灵好像找到了其源头。格鲁已经带领精锐潜入了黑森林中, 想来应该能够有所进展。” “但问题出在, 鹰蒲氏族所居住的那段山脉。” “山……脉？” 西里尔当然还记得精灵的鹰蒲氏族所居住的山脉，未来的精灵三杰，行走的金阳阿里斯所属的氏族居住在这条位于大陆中部、连通宁静重岭的山系的高段，掌控着精灵当中最为顶尖的飞马骑士团。 沐风节的“射术”一项，便是在鹰蒲氏族的山头进行的比试。 “是的。”米莎接着说道，“还记得此前传回来的消息里面所记录的吗，突兀出现于森林中的魔力裂隙的分布，其中就有两处特别庞大的裂隙，位于鹰蒲氏族的山脉所在。” “这两道裂隙一直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而就在昨天，其中一道裂隙突然扩张，从裂隙里面钻出了一条……” 米莎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艰难地吐出了那个词语： “巨龙。” “巨龙？”西里尔失声叫道，这个词语的冲击力实在太强，哪怕已经和那么多神明的负面情绪真男人一对一大战过，真听到这个“巨龙”这个名号的时候，他还是难以控制自己。 虽然说过去的1440年的年号为“龙吟之年”，但无论是在游戏里还是在现实中，都未曾有龙吟声响起。而在【辉耀之路】中，哪怕一直到游戏时间的二十年后，都未曾有过巨龙的踪迹。 可现在在1441年阴白之年的尾巴上，这些随着“龙域”封存而神隐已久的生物，居然就这么突兀地、再次现世了。 如果在这个文明纪元里有谁有可能见过巨龙，那无疑只有两个人。 一位是奥圣艾玛的开国皇帝，瓦伦丁一世“龙骑士”，毕竟他冠以“龙骑士”之名，虽然只是传闻，但奥圣艾玛人都宣扬其曾经骑乘过巨龙；不过根据后世学者分析，他所骑乘的有极大概率，是一条高血统浓度的飞行种亚龙。 而另一位，则是拉罗谢尔的开国君王，先君阿普顿·莱曼。 据说他曾经进入过龙域，以凡人之躯折服巨龙，取得了一套神兵装备，名为“龙王神力”。拉罗谢尔能够摆脱奥圣艾玛的压迫，有相当一部分原因便出在这套强大的“龙王神力”身上。 而西里尔现在脖子上挂着的这串被激活了的“源初项链”，据佛提乌所言，也是先君阿普顿·莱曼从龙域中带出来的。 “你确定那是……巨龙？” “根据深林议会遗留的书籍记载，那条巨龙浑身覆盖墨绿色鳞片，自然元素共鸣强度极高，应该是一条成年绿龙，从魔力裂隙中钻出之后，便立刻飞入了黑森林的境内，精灵们未能捕捉到其后续的行动轨迹。” “一条巨龙……”西里尔深吸几口气，平复了心情，而后才接着说道，“但就算如此，也不至于严重到需要你特意前来汇报吧？” “不。”米莎摇了摇头，“问题非常严重，数个魔力裂隙同时暴动，我们重新研究了魔力裂隙的分布，发现其能够圈出一块面积极大、将近两片山脉的区域，而仔细观察其分布处，便会发现周边的环境已经开始受到魔力裂隙内部的影响而改变。” “也就是说？” “这些诶魔力裂隙彼此串联，很有可能会以一块全新的环境，平替掉原先的山脉。” “而这两片山脉，是精灵防卫体系的重要支柱，它们一直延伸到将近森林的边缘之处，假如它们消失，便会令原先的天然屏障消失将近百分之八十，对奥圣艾玛的道路，将成为一片坦途——” “嘶。”西里尔倒吸一口凉气，他接过米莎递来的图纸，又看了一遍那些魔力裂隙的分布位置，确实如米莎所言，那两道山脉可谓是阿玛西尔朝向奥圣艾玛天然屏障的重要支柱，两个大型精灵氏族，以及至少七个大型森林魔物种族聚落都分布在这两道山脉所处一线。 如果一切真如深林议会推测的那样，那对此时正担心奥圣艾玛人是否会从森林方向突入的阿玛西尔而言，将是最坏最坏的消息。 “说归说，具体的还得进森林看了才知道。” 两人交谈间，阿玛西尔的大片土地已经被其跨越，银飞马发出提示的马嘶声，示意马背上的二人，森林已经近在脚下。 溪谷城。 这座青松氏族建立于峡谷之间的城市，相比于一年多前西里尔来时，多了许多精灵特有的城防设施。高大的树木如横亘而起的长墙，将城墙与其上方的山崖相连通，化为天堑，阻隔于此处。 这样的高大树墙本质为更为立体式的城墙，分为上、中、下三段，精灵引以为傲的弓箭手分布在中间于下层的树墙，也就是城墙高度与山崖高度的城墙上，而最上段的城墙上驻守的则是精灵的战争兵器，一头头树人站在那里，身边堆垒着数不清的巨大圆木与石块——它们是比巨人族还要更加强劲的投掷好手。 溪谷城，作为奥圣艾玛方向通往阿玛西尔的最后一道精灵重城，已然是全副武装。 西里尔和米莎没有在城外逗留，他们径直飞入城中，在经过精灵卫兵的检验后，直奔城中心的生命之树所在。 “我们现在去哪？” “深林议会的会议室。” 巨大的圆桌厅堂便是此处会议室的所在，位于生命之树的高段。银飞马直接落在了邻近的树杈上，两人跳下马来，米莎举着她的深林议会令牌，一路上畅行无阻，很快地便走入了处于树体内部的空间中。 实木的甬道一路皆是卫兵，在这幽深的环境中，不断有争吵声从尽头传来： “无论如何，我们不可能从森林离开，这是我们最后的……” “你想走你可以走，你能带走生命之树吗？没有生命之树，你以为我们还能有立足之所吗？” “这可是伟大的诺拉予以我们最后的恩赐，是我们的根源！” 米莎仿佛没听到那些争吵声，她大步走到甬道尽头的木门前，用力推开时，暴露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副精灵长老间彼此揪着胡子扯着衣领，互相厮打的场景。 而听到开门声的一刻，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直勾勾地看向门口。 披散着长发的精灵小姐米莎，以及跟在她后面的年轻半精灵侯爵。 “阿玛西尔侯爵来了。”米莎板着脸，径直走入门中，最近的互相扯着胡子的两名精灵长老讪讪地松开了手，两人分别是鹰蒲氏族的族长，天行者伊西多，以及青松氏族的族长，“深根者”格罗佛。 米莎围着圆桌走了一圈，这才找到了一个位置，缓缓坐下。“顺带一提，侯爵大人已经是超凡境界，并且在此前的战役中以一敌二，击溃了奥圣艾玛人的超凡者。” 她的话让本就尴尬的议会成员们更加不知所措，此时的他们再一次展现出了自然眷族的默契，防擦还争吵的森林议会长老们不约而同地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而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就连独角兽都重新舔了舔自己的胡须。 “侯爵大人。” 西里尔审视着面前的深林议会成员们，在座的已经不再尽是长老——如果仅仅只有长老到场，那在缺失了两位矮人长老、树之心伊兰达尔潜修寻求突破，以及去年处决了背叛森林的白松氏族和赤柏氏族之后，在座的人数未免少得可怜了。 “你们争吵的内容。”他顿了一顿，开口说道，“我在门外已经听的差不多了。” 于是面前的精灵们脸上又浮现出了尴尬之色。 这位年轻的侯爵可不是什么傻子，从之前他说动精灵成为阿玛西尔坚实的盟友之时，就足以证明这一点，更何况他还是去年沐风节的魁首。 而他们争吵时可没有掩盖自己的言论，只需要只言片语，不难从其中推论出他们争吵的内容。 “所以……格罗佛长老，你所持的意见，是精灵应该选择离开森林，另谋出处？”西里尔的目光落在了青松氏族的族长身上。 “额，这个……”格罗佛想要辩驳，但在年轻人的目光下他感觉自己体无完肤，每一寸都被对方的目光给看穿了，无奈之下只能咬牙承认道：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提出一个想法而已。如果龙域真的选择取代森林，覆盖我们的居所，那离开无疑是我们的上上选。” “我还是那个观点，格罗佛！”一旁的伊西多已经拍着桌子站起来叫道，“没有生命之树，我们只会继续地向下衰落。失去了生命之树的自然元素供养，失去了诺拉的眷顾，你以为精灵与外界的人类还有什么区别？我们可能还不如他们！” “我们的天赋，我们的力量都会因为失去生命之树而消退，直到精灵传承自诺拉的眷顾彻底消散，成为一个平庸的种族为止！” “如果你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那你就接受去好了，带着你的氏族离开森林去好了——哦，对了，可别忘了征求一下你的族人的意见，说不定他们并不像你那样没有骨气，而是选择留在森林里呢？” 伊西多冷嘲热讽着，一句句刺激得格罗佛如一个四五十岁的人类一样面红耳赤，几欲拍桌站起，但眼瞅着西里尔就在他的身侧，最终还是没有动手，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只是提出想法而已，如果深林议会投票不通过，我当然会选择支持通过的想法。” “但伊西多，难道你提出了什么有用的建议吗？” 第80章 打窝，钓龙 “魔力裂隙的爆发点就在你们鹰蒲氏族的山脚下，真要让所谓的龙域降临，第一个没的就是你们鹰蒲氏族——” 格罗佛冷声反驳道，“如果你觉得所谓的勇武能够阻止龙域的降临，那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呗！去吧，做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做一个伟大的、将诺拉流传于世的信仰都断绝的决定！” 这一次, 轮到伊西多被呛得说不出话了。 正如格罗佛所说，他仅仅只是持了反对的意见，根本拿不出如何解决现状的实例。 但说不过不代表他打不过，深根者的战力并不如天行者，他在精灵长老中的战力本来就是仅次于树之心伊兰达尔的顶流，这一点在深林议会内部人尽皆知。 眼看着两人之间又要爆发矛盾, 一道青色的弧光忽然自两人中间划过，却听一声沉闷的“噔”的声音震颤响起，一柄锋锐的长剑大半截尽皆没入了那张巨大的圆桌之中, 留在外面的半截剑身还在高速颤动着，剑柄的红宝石在震颤中于空中留下道道红色的残影，摄人心魄。 众人看着这柄突兀插在桌上的剑，没有人看清它是从哪里被甩出来的，也没有人看清它究竟是怎么插进桌子里面的。 而年轻的侯爵在此时轻轻拍了拍掌，缓缓上前，握住了剑柄，将其轻巧地拔出，毫不费力。 他将剑横置于掌中，拂过长剑的剑身，盯着那闪耀的剑刃，幽幽开口道： “先问是不是，再问怎么做。” “现如今你们所做的一切讨论，应该是建立在‘预防’的基础上, 是作为最后的后手来准备的，而并非已经到了下定论, 需要为此争执大吵出手的地步。” “当然, 我也能理解各位因为黑森林的侵蚀而焦头烂额, 在这种突然施加的危机上难免有失体面……可各位也得想想，如果身为自然眷族的领导者的你们都自乱了阵脚，那森林、森林中的生物，诺拉忠实的信徒，又该何去何从呢？” 西里尔慢悠悠地说着，令这些因为近日的危机而乱了阵脚的精灵们背上不由得出了一阵阵的冷汗。虽然他们身为长生种，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眼界、分析事物的能力就能随着寿命的增加而自然地增长，此时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的慌乱有多离谱。 “树人。”西里尔将目光投向角落里最安静的树人，名为“艾特博尔木”的树人，据说他是神话时代古树“科纳特利森”的直系传承者，在这个纪元之初便已屹立，疑似通过沉睡的方式，自上个纪元过渡而来。 “侯爵。”艾特博尔木缓慢地向着西里尔做出了回应，在场的仅仅只是它的一处根筋的半成体，却已经是整个圆桌厅堂中最为庞大的存在，将近十米高的身躯随着他回应的动作而微微弯斜，予以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你在纪元之初, 见到过巨龙么？” “巨龙……他们的龙域在纪元之初、我醒来之前……便已经神隐，他们总是自云间出没，我并不知道其具体所在。” 艾特博尔木答道，“但确实有……树人曾经见过，归巢的巨龙……投身入深林深处，但那已经……是一千年前的事情。” “我想你应该在每一处魔力裂隙旁边都安排了你的族人。” “是的……为了防止，再次错过……” 树人说话的速度实在太慢，以至于西里尔实在等不下去，他利索地将长剑归入鞘中，接着转身大踏步走向门口，又在门边停下，疑惑地回过头：“还愣着干什么？” “啊？”深林议会的诸位疑惑着，只听西里尔说道：“不去实地看看，又如何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随即都明白过来，站起身，跟上了年轻侯爵的步伐。 一匹匹飞马早已等候在外头的树杈上，精灵们尽皆骑上飞马的背，而树人和独角兽、半人马则并不前往。 飞马排成长列，飞过森林的上空，最近的一处魔力裂隙距离溪谷城所在地并不算太远，当他们靠近其所在的上空时，西里尔立刻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魔力波动，自下方不断传来。 他们操控着飞马落下，很快便找到了那处裂隙的所在。 那是一道有着各色光泽流转的、扭曲于一棵大树树冠下、将近三米高的缝隙，像极了所谓的“空间裂缝”。魔力波动一阵一阵地自裂隙中传来，那股魔力洪流令已然是超凡级的西里尔，都感到有些难以抗拒。 “龙域的记录里，有其相关的特征吗？比如魔力特别充沛？” 西里尔边问着，边腾身而起，抓着一根藤蔓荡到了缝隙的门口，一股刺骨的寒意一刹那间扑面而来，令他所抓握的藤蔓瞬间冻结。 他稳稳落地，撇了撇嘴：“还有，龙域是极寒之地？” 而米莎已经开始做出答复：“为了供养幼龙的成长，龙域中有着相当可怕的魔力储备，而且龙域确实处于极寒之地，因为那些冰封的魔晶石能够储备更多的魔力，以及……” 她抬起头，漂亮的脸上露出费解的神情：“因为雪在阳光的照耀下亮闪闪的，比较好看？” “巨龙往往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这点看来在哪都是共通的。”西里尔吐槽着，“也就是说，这处魔力裂隙确实有相当几率属于龙域——” 他突然抽出长剑，剑上刹那间便凝聚起明亮而耀眼的青光，林地间狂风疾走，精灵长老们不得不以树根抓住自己的双脚，令自己与大地相连，才勉强不会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而西里尔屏息凝神，手持长剑，猛然向着那道魔力裂隙用力挥去。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那颗青色的风球已经被甩入了裂隙之中。 “不要！”格罗佛惊叫出声——鬼知道高强度凝聚的魔力体与魔力裂隙相撞会发生什么事情，万一引发一场爆炸，在场可是有不少人不到超凡级…… 但出人意料的是，那团青色的风球与魔力裂隙并没有起任何冲突，就那么自然而然地飞入了裂隙之中，而后再无响应。 西里尔微闭双眼，静静感知着，而后再次抬手，青色的风球再一次凝聚，接着手腕极抖，这一次，数十颗青色的风球被他急甩而出，如雨落一般甩入了裂隙之中，而后再次无声无息。 “侯爵大人，您……这是在干嘛？” 虽然没看明白年轻的侯爵刚刚一串意味不明的动作究竟是在做什么，但那每一颗风球所蕴含的魔力量都令长老们心惊胆战，哪怕是超凡级也不例外——这样威力的风球让他们硬接一颗还好，多挨上几颗，怕是连内脏都要被痛殴出来。 这个年轻人是怪胎吗？还是他本身就是魔力之源泉？搓魔力丸子不会消耗的吗？ 西里尔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甩了甩有些疲惫的手臂，回答道： “打窝。” “……哈？” 完全听不懂的词语。 “打窝，也就是……等一下再解释。”西里尔双眉一挑，他伴随那些风球坠入魔力裂隙中的精神已然感应到了外物的接触，当即双手握住长剑，青色的风编织为一条细长的风绳，接着被他用力一甩，直直地落入了裂隙之中。 那根风绳的上半截还留在裂隙之外，但下半截，却是真真切切地连通到了裂隙的空间之中。 而这一次，再笨的人也看明白年轻的侯爵究竟在做什么了—— “钓钓钓钓，钓鱼？” 一名年轻的精灵失声叫了出来，随即捂住了嘴，脸上满是惊恐。 “应该说……是钓龙。”格罗佛此时长叹一声，既为年轻侯爵的异想天开感到惊异，也为后者的不切实际的滑稽而无奈。 钓龙？你当龙是鱼，会咬绳吗？就算它真咬上了，可难道你就能把它给从空间裂隙里拖出来？ 可他这个念头才刚刚浮现在脑海中，就听到西里尔的一声轻喝：“树人，树网。” 早已待命在一旁的树人闻言，树枝手臂一抖，周边的林木的树枝尽皆随之延长，化为一张结实的大网，交织在树林的上空。而年轻侯爵于此时双臂发力，拧身扭腰，长剑向后用力甩出。 却见那根青色的风绳在空中迅猛地抖动个不停，紧接着那直接抛入裂隙中的后半截绳子也随之甩出，而在绳子的尽头，一道巨大的身影紧随着绳子的末端，跟着从裂隙中疾飞而出！ “收网！” 西里尔高声喝道，一旁的精灵们也明白此时该做些什么，纷纷动用自己的自然之力，将周边的空间以林木堵死。而那张树人织起的大网立刻向着下方坠去，正好在巨大的身影完全飞出的一刻，牢牢地裹在了它的身上。 这头巨大的身影立刻开始挣扎了起来，它挥动着一对薄薄的蝉一般的羽翼，但那轻薄的羽翼的力量大得惊人，仅仅只是随意地一次开合，便令那看似严密的枝杈之网断裂破碎了大片。 眼看着它再挣扎两下，整张大网就要被撕成粉碎，西里尔已经用力一抓那根风绳，将这头巨物高昂的头颅都扯得低垂下来，紧接着异次元之门发动，身形骤然出现在这头巨物的头顶，向着下方就是沉重的一拳！ “咚！” 轰然声中，那道庞大的身影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重重地砸在地上，烟尘飞溅。 “开……开什么玩笑？” 如果说之前年轻侯爵的表现，仅仅让这些精灵长老们感到些许“畏惧”，那么此时此刻发生的这一幕，足以让所有人为之叹服—— 以凡人之躯，一拳将一头巨龙从半空中打下来？ 诺拉在上，这还有王法吗？ 可就在几人惊诧间，高亢而委屈的、如同鹿鸣、却要更加洪亮的吼叫声响起，那烟尘中骤然间魔力高速凝聚，眨眼间便已凝聚出一个明亮而完整的、结构复杂的魔法阵！ “吼——” 这道魔法阵凝聚得快得惊人，巨龙的怒吼声中，眼看着那道魔法阵就要激发，方才还身在半空中的年轻侯爵身形已然如炮弹一般砸落，再一次一拳砸在巨龙的龙首！ “咚！！” 那绚丽而闪耀的魔法阵的光芒，消散了。 飘散的烟尘中，年轻的半精灵缓缓直起身。 脚边，躺着刚刚被他打昏的“猎物”。 一头紫色的巨龙。 巨龙究竟能有多硬他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硬度，要在所有巨龙的预估之上—— 可别忘了他所具有的【特性】： 【圣骸之躯】：特里斯对自己的属民有着严苛的要求，祂将神力分享于自己的追随者。但神民也并非不死不灭，当祂们逝去，散落的、由神明赐福过的骨骼诞生了自己的意识，它们拥有新的使命。 拥有圣骸之躯的你将拥有一副全新的骨骼，或许……它可以用来刺穿巨龙的鳞甲？ 这样的力量，再加上伊西斯之羽的力量加成，两拳将一头巨龙打晕，合理，太合理了。 他看向已然呆若木鸡的众人，哪怕在其中永远对西里尔抱有极高期望，对其做出任何事情都不会觉得惊愕的精灵小姐，此时都有些因为眼前的压迫感的一幕而喘不过气。 “愣着干什么？这不是已经抓到了一头吗？还不过来？” 他向着精灵们挥手，回应他的是精灵们齐齐地摇头，只有精灵小姐犹豫了一下，缓缓地走到了他的身后。 西里尔也不在意，他回过身，低头去观察这头被他打昏的巨龙，随即愣了一下。 这头巨龙，与他所想象的巨龙，似乎并不太一样。 它并没有坚韧的龙鳞，浑身是看起来手感极佳的毛皮，而伸手抚摸上去，就像是陷入了棉絮里一样，舒服地让人想要整个人都趴在上面，来回打滚。 它通体都是紫色的，头顶本应有着龙角，这里却只有有像是花蕊一样的“触须”，那对龙目如同上了眼影一样，周围有着浅紫色的边，这让这头巨龙，显得“妩媚无比”。 他抓的……真的是一头巨龙？ 第81章 紫龙 精灵们围了上来。 这头巨龙的体型并不算过于庞大，没有人印象中如小山一样的动辄二三十米长，但十米出头的体型对于精灵与人类这种正常身形的生物而言依然是庞然大物。 他们好奇地观察着这种、就连身为长生种的他们都未曾有缘亲眼得见、只在古册上见过记载的生物，开始评头论足： “巨龙不是都有龙鳞的吗？它怎么看起来只有皮？” “它的翅膀怎么和蝉翼一样，一点都不像巨龙的翅膀。” “还有它的尾巴也好细好长，巨龙不是都会甩尾的吗？” 此时，伊西多站出来开口道： “别在那说这些有的没用的了, 族长们，请随我一同结阵，先确保能把它控制住再说。” 精灵长老们四散开来，分布到这头巨龙的身周。自然元素被他们引动，脚下大地隆隆震响，深绿色的魔力化为虚形的藤蔓, 向着这头巨龙包裹而去。 但这些藤蔓还未能落到巨龙的身上, 西里尔依稀听到“叮”的一声响，自那头巨龙身上一瞬间闪过一道如同镜面的折光，那才成型的青色藤蔓顿时向着四周弹射开去，倒卷向那些精灵长老们。 这些长老们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法术会以这样的方式被破解，一时之间躲闪不及，被藤蔓捆了个结结实实，纷纷摔倒在地。 西里尔眯起眼——这些精灵们应该庆幸刚刚所使用的并非是进攻性的法术。如果是进攻法术，那可得结结实实挨上一轮了。 这头巨龙展现出的能力，是法术反弹——从刚刚一瞬间闪过的镜面折光看来，应该是名为“法术折镜”的魔法。 这种魔法的效果十分简单直接，就是“反弹法术”，将魔力原模原样反馈回其所来的方向。 他又想起巨龙刚刚被自己击落、在烟尘间瞬间凝聚出的高环法术模型——诚然巨龙的龙语魔法威力相当惊人，但巨龙更为出名的是其强横的肉体，龙语法术也并非是能够如此瞬发完成的法术，至少人类的法术修行者释放龙语魔法，都得费上好大一番功夫, 才能放出哪些威力惊人的魔法。 而这头巨龙却展现出了在魔法端相当极端的能力，与之相伴的是没有龙鳞护体的肉身, 以及能被人两拳打昏过去的糟糕表现…… 该不会, 这还是条偏科的巨龙？ 西里尔正思索着，余光突然瞥见，那头刚才还昏迷着的巨龙睁开了眼，露出了竖着的瞳仁，以及琥珀状的眼眸。 “巨龙醒了，巨龙醒了！” 注意到这一幕的精灵们如临大敌，精灵的战斗力有相当一部分取决于他们所掌握的自然系法术，而这头巨龙所拥有的法术反制能力，对精灵的克制程度可想而知。 西里尔同样警惕着，能够一次打昏巨龙不代表能够第二次，更何况上一次他还占了偷袭的先机，假如这头巨龙真的肆虐起来—— 他手中的长剑已然裹上了迅烈的流风，风声呼啸着指向巨龙，正准备挥出一剑。 然而这头巨龙眨巴眨巴眼，紧接着，一滴拳头大的眼泪，顺着其面颊滑了下来。 “吼吼，吼——” 眼泪流成了串，眨眼间其头部所枕靠的草地都被浸湿了个通透。 站在巨龙周围的精灵们，顿时都傻了眼。 再看向年轻的侯爵时，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尴尬之意。 只有精灵小姐站在西里尔身侧, 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踮起脚凑到了西里尔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同族，你把巨龙都打哭了欸。” “没这回事儿。”西里尔眼角抽搐着，这条龙若是真的暴起伤人那还算好，这一哭可真把他给整不会了。 “你听他那洪亮的哭声，看起来还是条幼龙呢，体型那么小。” “他不会变成人形么？”西里尔扶着额头，“我会的语言再多，也没可能会和巨龙交流啊。” “总不能让他就这么哭下去，我来试试吧。”米莎嘴上说着，向着巨龙靠了过去。 她慢慢蹲了下来，半抱着膝盖，侧过头，与那歪倒在地上哭个不停的巨龙对视着。 而后她试探性地伸出手，巨龙似乎有些畏惧地将头向后缩去，但米莎的手紧随而上，已经轻轻落在了他的面颊上。 “别哭，别哭，快听那水声，叮叮咚咚。” 她小声地念着，念的是精灵之间的童谣，而随着其温和的声音继续着，这头巨龙居然真的逐渐收住了眼泪。 它慢慢地直起了上身，发出试探性的低吼声：“吼，吼？” 米莎也坐直了身体，她先是以精灵语试探了几句，见这头巨龙毫无反应之后，嘴中说的话逐渐变得晦涩难懂，赫然是切换成了古精灵语。 她的用词越来越复杂，一个句子也变得越来越长，到了当那些精灵长老们都听不懂的地步之时，这头巨龙突然歪了歪头，紧接着用力地“嗷”了一声。 随后，自巨龙的口中，发出了与米莎相似的声音。 成了。 米莎回过头和西里尔对视一眼，得到了年轻侯爵肯定的颔首之后，随即继续和巨龙对话了几句。而后她迅速回到西里尔面前，开口说道： “这头巨龙属于‘紫龙’，是魔法龙族，它说它一觉醒来后没多久，就看到同族你扔出的那些亮闪闪的东西，被吸引住了，结果就咬到了绳子，被拽到了这里。” “它还说你那一拳打的他好疼，现在头都还在晕着，然后就是……它要睡觉了。” “睡觉？”西里尔瞪大了眼，再看向那头紫龙之时，却见后者已经身形向前一趴，龙腹都压在地上，背拱成了一座小丘，两眼闭得紧紧的，整具身躯已然随着呼吸，开始均匀地起伏。 显然，是睡着了。 “巨龙……一般要睡多久？” “考虑到这条紫龙本来就睡醒没多久，估计被同族你钓上来也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还迷糊着没能睁开眼……保守估计他得睡上个三天吧。” “三天？那我直接把他打醒行不？” “可能他会发脾气，拒绝和你交流。” “你是在帮我说话还是在帮他说话。”西里尔叹了一口气，但也知道米莎所说的话都是正确的。 他们正在对待一条在这個文明纪元都没显露过面的生物，记载的文献里仅仅只有其外貌特征，其脾性、喜好根本无从得知。 “侯爵，那我们现在……”格罗佛靠了上来，向西里尔询问道。 “也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里……派人盯着这边吧，这头龙一醒，就立刻喊我过来，现在我们先去看看黑森林吧。” 巨龙这边的事情已经有了进展，这对西里尔而言已然足够，他也不可能现在开始钓第二条龙，如果真出来一头成年高位巨龙，那被揍翻的就不是龙，是他了。 既然米莎有和巨龙沟通的手段，那他们也不用对此太过操之过急。 他更加在意的是黑森林的情况。 西里尔还记得去年沐风节射术比赛的那场混乱，奥圣艾玛人召唤出的、属于“深之巨蛇”特利迦昂的怪物虚影，最终是被精灵祭祀们以自然之力凝聚的“奥提克，光辉圣裁”击溃。而伴随怪物虚影出现的，便是大片大片增生的黑森林。 有一便有二，以奥圣艾玛的习性，第一次有效，那第二次故技重施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可深之巨蛇特利迦昂的虚影实在太过瞩目，其出现令天气变为狂风暴雨，这代表着其本身的魔力量对森林的魔力环境造成了巨额的冲击，也因此才能引动大片的黑森林出现。 而大范围的黑森林演变需要大量的魔力变化，大量的魔力变动又需要大体型怪物来引动。森林此时除了黑森林横生之外，其余之处风平浪静，甚至还比以往冬日的森林要更加安静一些。 这不由得让人觉得奇怪。 “进入黑森林的巡林队有消息了吗？” 西里尔眼中已经全然没有深林议会这个概念，他下意识地将自己作为了核心，如同身处西利基军中一般，开口发问道。 “格鲁率领的队伍依然没有消息。”回答的是海桃氏族的族长，森之涛艾布纳，“探索黑森林本来就是一件没法求之过急的事情，顺利的话也得小半个月，如果不顺利，恐怕他们一辈子都没法从黑森林里出来。” “黑森林……黑森林。” 西里尔皱起眉头，黑森林这个存在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又臭又香。 臭的，是其会确切地对森林造成难以治愈的创伤，进而会破坏精灵的生存环境。而香之处则在于，黑森林亦是阻挡奥圣艾玛人前进的屏障，就连精灵都无法在黑森林中顺利前行，更何况是奥圣艾玛人了。 现在的西里尔可是对黑森林的本质有着确切的认知，它是自然之神诺拉的负面情绪的演化，与森林相对。到了这个境界，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宝物就能够在黑森林里承担引路的作用了，至少也得到次于神明这个级别的宝物才有可能。 他们回到了溪谷城。 ———————— 新卢雷亚中。 莉迪娅·雪莱正叼着一根提神草，面对着研究室那繁复的新工作台，对着总结出的指令书，满眼尽是血丝。 这处工作台是她们最近才复原出来的卢雷亚研究院部件，结合已识别的卢雷亚符文进行了分析后，这份指令书便是总结出的精华。 所谓“科技提升靠考古”，这在未来整个【辉耀之路】大陆的普遍现象，已然在西利基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卢雷亚所处的文明时代，或许就是那数个文明纪元之中，科技能力最为璀璨的一个，其对一地的科技水平带动作用，也是可想而知的。 而据莉迪娅最后得出来的分析结论，这处工作台，可能代表着卢雷亚研究院的最高指令之一，它的每一个按键都有着相当惊人的作用，如果乱按的话…… 已经被他们研究过、激活的研究院部分到还好，但如果真的激发了什么难以言说的地方，恐怕…… 可现如今他们的研究也已经到了瓶颈的部分，最近的技术部只能反复地去研习已有的内容，但这对西里尔所急需的、能够改变整个战局的力量还有着相当的距离。 对新的工作台进行测试，已然是燃眉之急之事。 此时此刻，卢雷亚研究院几乎完全处于停工状态，各处都处于警戒中，整座新卢雷亚都在为莉迪娅接下来的动作而警惕。 莉迪娅·雪莱深深吸口气，她回头看向自己一手提拔发掘的技术部研究员们，而后在手中的手册上挑选了一番，最后落在了一颗三角形的、天蓝色的按键上。 “瑞索能兹。” 她念出了这个按键所代表的含义，而后没有任何犹豫地按了下去。 “啪！” 按键被按动的清脆声响回荡在室内，技术部的研究员们满脸紧张，胆小一点的甚至将脸都埋在了衣服里，不敢朝外看。 但是什么都没发生。 整个实验室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奇怪的魔力反应，也没有实验室的哪一个部分突然暴动，整座新卢雷亚都似乎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中。 “时间……空间，应该都没有停止吧？” 莉迪娅憋了好久的气，终于开口问道。 她回过头去，身后的研究员们都是行动如常，而挂着的钟也依然稳定地在走着，没有丝毫受到时间影响的表现。 “所以……这个按键是失效的？” 她喃喃着打开手册，正要在“瑞索能兹”下写着的“共鸣”上打上一个叉叉，实验室的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跑进来了两名身穿长袍的法师。 前面的是西利基法师学院的任教老师，范伦汀娜，也是阿茨克最近暧昧的对象，据说阿茨克打完仗就要回来娶她。 而后面跟着的，则是一名学员。两人手里正拿着方形的令牌样的东西，正是卢雷亚研究院前段时间研发的、还在试用期中的所谓通讯装置。 “什么事，范伦汀娜？”莉迪娅快步走上前问道。 而范伦汀娜扶着腰，急匆匆开口道： “刚刚，就在刚刚，它，捕获到了来自另外一处地方的魔力波动信号！” 第82章 黑森林核心 罗德里克站在星之塔的塔顶。 这座法师塔的塔身上还残留着不少青苔的痕迹，德里克行省连下了将近十天的雨雪，整个环境都是湿哒哒潮乎乎的。 他伸手轻触着塔尖那奇妙的，五角星形的空心徽记，这颗徽记有五个人头那么大，顶在法师塔的最上方，也正是因为这颗星星，它才被命名为“星之塔”。 而此刻，他如往常一样将自己的魔力施加于其上——在研究星之塔没多久，他就发现星之塔上端这颗星星并非是装饰物，它有着扩散魔力，将魔力以一个特殊的震颤频率输出的作用。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魔力频率有什么意义，但罗德里克还是习惯了每天都到塔顶输入一次自己的魔力，说不定就能有意外之喜呢？ 这样的习惯保持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在年末的这一天，他再一次如往常一样输入自己的魔力。 而这一次，他敏锐地感觉到，他才刚刚将魔力输入，一股魔力便以同样的魔力频率、但是更快的速度，向着他回击而来。 他肉眼虽不能目视，但是他的灵感明确地捕捉到了那股跨越空间而来的魔力，精准地击中了星之塔塔尖的星星。那股魔力化为流光，在星星上流转了片刻，随即向着下方沉去。 紧接着，星之塔的塔身，开始震颤。 “地震？不，是那股魔力引起的。”罗德里克低头看向下方，不少法师学徒因为这突然的异动而从法师塔里跑了出来，惊恐地看着摇晃的法师塔。 而就在他下方没多远，属于他的实验室的窗口，突然探出了他助手的脑袋，后者仰首看着他，随后用力地挥手： “老师，老师，实验室里，冒出了女人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 罗德里克疑惑着，他确认暂时不会有第二道魔力向着星之塔而来，然后迅速返回实验室，才到门口，就听到一个重复的女声响起： “听得到么，听得到么，这里是新卢雷亚，听到请回应。” “新卢雷亚？奇怪的名字。” 尼克尔·罗德里克思索着，随后出声回答道： “这里是星之塔，确认收到。” 莉迪娅迷惑地抬起头，看向身后的范伦汀娜和一众助手们。 星之塔？没有听过的名字，王国有这样一座法师塔吗？ 然而此时此刻的他们并不知道，这一次自阿玛西尔的最北端，到索尔科南的北方德里克行省的群山中，跨越了数千公里的对话。 却是拉罗谢尔进入新时代的标志。 ———————— 西里尔手提着长剑，站在那枯黄的草叶间。 枯黄之色如同一条长线，自他的身前扭曲地铺展开来，隔绝着他身后在冬日依然枝繁叶茂的森林，与身前枯枝张牙舞爪的黑森林。 伟大的自然之神以这样的方式，试图令其负面的情绪消弭于自然；可能祂在如此施为之时也未曾想过，黑森林居然在后世会变得如此难以消解，甚至成为其后人永远的大敌。 西里尔不知道其余的神明是如何安排其负面情绪的，也不知道这些负面情绪究竟从何而来，但想来诺拉的方式，已经是神明中的上上策了。 眼前的黑森林要比他曾经见过的都要更加阴森，他将自己的风探入黑森林中，沟通其中的风探寻着情报，发现这片黑森林居然找不到边际，大得离谱。 可别忘了，柯罗丛林的黑森林的特点之一，便是区域性出现，每一块黑森林的面积不会太过夸张，基本处于精灵耗费精力，就能够解决的地步。 而这样从面积观感上，甚至要大过他身后森林区域的黑森林，精灵再怎么能够处理黑森林，也无计可施。 这一片黑森林距离溪谷城的距离并不算太远，正常行军也就半日不到的时间…… “格鲁他们是从哪个方向进去的？”他回头向伊西多问道。 “他们不是从这里进入的，而是从鹰蒲氏族方向进去的。”伊西多回答道，“最开始他们试图通过飞马，画出黑森林的整体范围，但飞马被那些横生于黑森林上空的雾障阻碍，无法前进，因此他们直接进入了黑森林。” “也就是说……他们和那条从鹰蒲氏族那儿逃走的巨龙，是一条路线？” 伊西多挑了挑眉毛，年轻侯爵提出了他们都忽视了的一点。 “是这样的。” “你们有联系到格鲁他们的方式么？” “如果他们在黑森林内找到一处未被污染的落脚点，那可以做到——以往是这样的，现在我就没有把握了。” 眼前的黑森林的异常，足以推翻精灵过往所有的经验。 精灵们只能看着这位年轻的半精灵侯爵站在黑森林的口子上，仰首看着那光是注视、便令人感到精神不适的枝杈。 这样的现状令精灵们感到羞愧，自诩为诺拉最忠诚的后人与信徒，却没能完成自己的使命，甚至还需要依赖外人——虽然这名外人也是所谓的“半精灵”，可精灵从未给过他任何实力成长上的帮助，对方甚至还是人类的侯爵。 西里尔并不知道身后的精灵们脚趾都快在草地上抠出个三室一厅，他不断琢磨着，忽然开口问道： “伊兰达尔寻求晋升的地点在哪里，你们知道吗？” “树之心？怎么突然问起他了。”格罗佛诧异着，还是拿来地图，标记给西里尔看，“在大概这一块区域，他让其余的精灵都不要靠近……现在也已经在黑森林的范围之内了。” 西里尔看着格罗佛指出来的点，树之心伊兰达尔闭关的位置靠近诺拉回廊的山脚附近，此时确实已经处于黑森林的覆盖范围中。 “您不会是以为……黑森林的扩散，是因为他而引起的吧？” 格罗佛脸上呈现出惶恐之色，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得到的是西里尔莫名其妙的一瞥：“怎么可能，伊兰达尔寻求的肯定是正经的突破，怎么会和黑森林挂钩呢？” 但西里尔话才刚说完，自己也不由得愣住了。 他发现自己忽视了什么。 伊兰达尔所追求的，是自“超凡”向着“天灾”的突破。突破超凡的西里尔知道，实力的晋升意味着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更深，更能够接触到本源的存在，接触到那由丹亚建立起的，规则之路林立的“白环”。 而天灾更是在超凡以上，按照丹亚时代的划分法，超凡属于进入法则平原“希芬”，而天灾，便是触及那连通白环的“白塔”利安德尔。 他首先可以确信，伊兰达尔自身不会是引发黑森林暴动的“罪魁祸首”。 但他不此时不能保证，伊兰达尔寻求突破这个行为，是否会是引发黑森林暴动的要因。 超凡级是对职业级的“增量”与“升华”，他对风本就有着极高的权限，因此当他试图追求更高天的风之时，便遭遇了风神阿苏伊的负面情绪，在将其击溃之后，才取得了更高的“风神”权限。 那么伊兰达尔呢？ 身为精灵，他的一切力量都与自然息息相关，而其如果再寻求突破天灾级，接触到白塔利安德尔…… 那他对自然之力需求的权限，该有多高？ 是否会触及挑衅到，在诺拉远去之后，自然权限最高的诺拉的负面情绪，黑森林？ 不不不，但黑森林本身就是一种形式的存在，诺拉特意以这种方式将自身的负面情绪排出，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 等等，可又有谁说过，这些零散的黑森林，就没有一个“核心”呢？ 对，黑森林的核心—— 就像是吞噬者“维什林根”一样，如果黑森林拥有一个维什林根类似的核心，只是这个核心被诺拉所封印，只有零散的力量不断溢散，成为小股小股的黑森林…… 西里尔的眼睛越来越亮，他越是如此想，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测。 身为“挑战者”的伊兰达尔，无疑就成了激发核心的那个钥匙，那个开关—— 如果伊兰达尔没能击败那个黑森林的核心，那么其便会沦为黑森林核心的养分，准天灾级的给养将会令黑森林更加强大，它将取代剩余的自然权限，将一切森林都吞噬。 假如西里尔的推论都是正确的，那么现如今的局面，已经迫在眉睫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再睁开眼，谛听者的三个能力，【谛听】、【真视】、【幽邃洞察】同时发动，眼前顷刻间便被无数扭动的黑暗所取代，那片黑森林自空有惊悚的外观，转眼间化为了一处深渊，仿佛要将他拉进去。 而同时，他的身体也在自然而然地做出回应。他的胸腔里仿佛有钟声鸣响，一声声悠长的“镇——”“镇——”“镇——”开始在他脑海中回荡。 隆隆之中，他甚至感觉到有一口大钟笼罩在自己的身上，不断地发出音浪，与那片深渊相对抗。 如果仅有伊兰达尔一人之力，能够击败黑森林核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假如加上他的力量…… 击败诺拉的负面情绪—— 他的目光扫过面板上那三个词语：海之灵，兽之羽，风之格。 如果击败了诺拉的负面情绪，那他又能获得什么呢？ 西里尔感觉自己浑身都开始燥热，每一根骨头都在摩挲着，叫嚣着请战—— 进入黑森林，进入黑森林，找到那个核心，击败它，击败它！ 他的身体在如此地狂叫着，在这样的叫声驱动下，他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剑柄，而后突然开口道： “我要进入黑森林。” 这句话，令听到侯爵声音打算给予回应的精灵们，顿时又哑巴了。 他们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才犹豫地问道： “我们没听错吧，您……是要进入黑森林？” “我要进入黑森林。”西里尔重复了一遍。 “这，有什么必须进去的理由吗？我们只需要等待巡林队的情报就好了，这一次的黑森林不同凡响，侯爵要是出了什么事……” “那我说，如果我不进入黑森林，就没有解开这一次危机的可能呢？” 精灵们又沉默了。 他们头一次感觉森林对自己而言是如此陌生之物，陌生到他们对其一无所知，甚至让一个半精灵在自己之前做出了判断。 “米莎。”在精灵们沉默间，西里尔回过身，向精灵小姐说道，“这一趟，需要你的帮助。” “愿意为您效劳。”米莎·艾希凡微微颔首，接着便走到了西里尔的身前。 她抬头看着西里尔，她对这位被诺拉钦定的代行者再熟悉不过，但此时此刻，那对苍绿色眼眸中所燃烧着的一种、不自然的亢奋，令她感觉到疑惑。 “同族……你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她下意识问道。 “不舒服？没有。”西里尔奇怪着米莎为何会如此问，可后者已经再向前一步，张开双臂，面对面的用力地抱住了西里尔。 “米莎，你干什么，长老们可都还在——”西里尔的身体突然僵硬了，但米莎有已经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声音低低地钻进他的耳中：“别动，静静感受。” 感受？感受什么？ 西里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身前似乎没有那种精灵小姐身体的柔软触感。 而是硬邦邦的、方块的感觉。 是那本米莎一直随身携带的《自然法典》。 他恍然间，顺着米莎的意思闭上眼睛，只是沉下心感受了片刻，一股股暖流便自那本书中发散而出，流转至他的体内。 他们的身后，那片冬日依然繁茂的树林间，大片大片的森林突然开始摇曳，青色的光流汇聚着，最终如打落的聚光灯一样，再一次照在抱在一起的两人身上。 那股力量温和而自然，令人忍不住要陶醉于其中。西里尔原本站在枯黄的边界处，而随着这道光的洒落，那根枯黄的线迅速地向着黑森林中退去，大片大片的绿意自他们的脚下向着黑森林中铺去…… 身后的精灵们已然叩首，顶礼膜拜，念念有词。 最上级，自然之神，神明加护。 第83章 最后的诺拉 “诺拉未曾留下过任何的神谕。” “祂只是将最后歌，都留在了森林中。” 精灵，自然之神最直系的追随者，祂的血缘种族，世世代代地守护着森林的荣光。时代变迁与血脉的逐渐淡薄，令其失去了大陆上霸主的地位，但时至今日，他们依然恪尽职守。 而自然之神的加护的光辉，便是对其努力最佳的认可。 那黑森林在光辉降临的一刻，自虚无而黑暗的森林深处发出了刺耳的咆声，化为一阵阵的音浪，自森林中冲出，逆卷向在外叩首的精灵一众。 但自然之神的光辉如定海神针一般，稳稳地将这些刺耳而暴虐的音浪隔绝在了光辉之前，并以更加高亢的姿态予以回应。 米莎松开了抱着西里尔的手臂，她张开了双臂，仰首看着那自天空降落的光辉。当西里尔看向她的脸时，发现那张面容已然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 那是“诺拉”每次降临的标志。 此时此刻的精灵小姐，已然再次被诺拉附身。 西里尔能够感受到自其身上散发出的、此前都未曾有过的恢弘的生命力，她的每一次呼吸，都令身周的植被发起了共鸣。 明明是冬日，明明是苍翠的颜色最势单力薄的时刻，然而此刻，每一片叶、每一棵草，都随着她的呼吸而微微起伏着，就像是它们也在贪婪地呼吸着，来自这位一切自然之始祖身上散发出的力量。 祂的影响范围并不局限与脚下的林地，在西里尔所不知道的更远处，森林还常青之处，溪谷城，最南端阿德勒海边的红树林，乃至最北端的埃勒金丛林，那一棵棵自上古年间，自月之泉干涸，之后，便再未能有任何成长的生命之树，都亮起了明亮的绿光。 生命之树的共鸣。 它们全力地舒张着自己的枝干与叶片，那庞大的体型隐隐约约有再拔高之势。这阵自然的扩散感令自然的眷族们都发出了舒服的呻吟，他们的毛孔尽皆张开着，贪婪地呼吸着，这来自他们本源的信仰予以的温存。 而埃勒金丛林、丛叶氏族的那棵生命之树，通体的青色光逐渐转化为更为明亮的银色光，其所诞生出的意识体“汤西雅”，此时陶醉地躺在巨大的树冠之顶，促进着这棵生命之树向着“远古之树”的进化。 西里尔做梦也想不到，这一次拥抱所激发的诺拉附体，能够引发整片森林的变化。 但他注视着那嘴唇微微开合不停，似是在吟唱着的“诺拉”，心中反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神明早已离去，他们化为了遥远的群星，数个文明时代以来，从来没有予以世间哪怕一次来自他们的恩泽。 有人说祂们早已忘了这片大陆，也有人说祂们力不从心，仅仅只能注视。 西里尔知道，祂们确实力不从心，祂们或许根本没有再在这个世界上行走的力量，仅仅只能将意识体投落人间，甚至连其负面情绪肆虐都无法出力阻止，只能将所能调动的力量，交予一个可怜的半精灵少年。 而就是在这样的现状下，这一次诺拉，展现出了属于其自然之神的权柄，展现出了属于祂的力量。 诚然这样的表现根本无法与其辉煌之时相较，但对比如今这个，连白塔利安德尔都无人触及的世界，这样的力量已然太过夸张，太过碾压—— 方圆万里，林木所生之处，皆是自然之神权柄之所在！ 可在这个时候引动这样的力量，又是为了什么呢？引动这样的力量，祂又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黑森林里依然在咆哮着，黑色的瘴气冲天而起，像是要与这骤然变得生机勃勃的森林做抗衡。可无形之中有一只大手自空中砸落，结结实实地拍在那瘴气之上，将其一把按回了黑森林中。 西里尔静静注视着诺拉，他忽然发现，身周不知何时已经尽皆裹上了银白之色，向后看去，精灵们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黑森林内的咆哮声也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诺拉站在那里，以温和的目光看向他。 “你成长的速度要比我们预料的都要快。”她首先是予以西里尔肯定，但随即又发出了遗憾的叹息，“只可惜，这个世界似乎失去了耐心，它不打算再慢慢悠悠地拖延下去了。” “你还需要走到更高的地方，虚无在蔓延，它已经扩散到无法遏制的地步。” “虚无在蔓延……”西里尔咀嚼着来自诺拉的信息，再抬首时，后者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伸出一只手，轻抚着他的面颊。 “我想你已经知道里面有着什么了。”她目光瞥向侧边黑森林的方向，虽然那里此时已经被银白色所包裹。 西里尔颔首道：“我猜测，那是属于您的负面情绪，黑森林的核心。” “大体是如此的。”诺拉点头，“那是最初始的永恒之树之树的残骸，名为菲赛博尔。” “永恒之树……” 生命之树的三个分级，生命之树、远古之树、永恒之树，永恒之树便是生命之树的最上级—— 传说永恒之树能够遮天蔽日，其树冠托着诺拉的神国，一棵树就如同一座大陆一般宏伟。 “您的负面情绪……醒来了？” “它被虚无的扩散惊醒，因此而亢奋，它迫不及待地要吞噬所有的自然，接过我残留于世间的权柄。”诺拉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无奈的神情，银色的眼中流转着歉意，“而这一切的重压，却又要落到你的身上了。” “您是要我……去击溃那棵树吗？” 西里尔不由得苦笑。 虽然他曾经击败过与自然之神、源初之神几乎同级的海神尤瑞拉的负面情绪，但后者不过是凡人信徒狂热唤出的残缺体。而像这样能够轻易侵染近半的森林，即将接管自然之神权柄的负面情绪，显然不是吞噬者“维什林根”所能比拟的。 可这也确实是他的使命。他的任务面板清晰地写着他的职阶，他所来到这个游戏中的世界的意义，便是清除这些负面的情绪。 然而诺拉点了点头，却又轻轻摇了摇头。 “确实需要你去击败菲赛博尔，但并不需要你完成这一切。” “你所要做的，仅仅只有成功地攀上那棵树的数顶，找到它树干上部破损的洞。” “……这样就能击溃它了？”西里尔诧异道。 “还记得你曾经得到的，那枚种子吗？” 种子？ 西里尔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了。 在他还未突破职业级，初来乍到阿玛西尔闯入的那个魔法平原中，他从平原里获得了一枚生命之树的种子。 然而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令生命之树的种子激发活力、生根发芽的月之泉泉水。西里尔虽然幻想过种一棵生命之树在西利基，令西利基直接成为无敌的不破之城，但这终归是痴人说梦。 他立刻从手环中取出了那枚种子，托在手中。诺拉目光向着种子瞥了一眼，随即挪开了目光。 “这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你的面前，我很抱歉，没有告诉你更多事情的能力。” “最后一次？什么意思？”西里尔心脏砰砰直跳，自己不好的预感俨然要成真，“不，可是这，为什么？” 祂目光依然温和，“我们一直在承受着无尽的磨损，我将全力保留在力量的存续上，对一切的本身所知本就不多。 而现如今，我被迫全力施为，能和你说话，已经是我最后的力量。” 祂扭过身，看向这片由祂所孕育的森林：“看到了吗，我的力量已经散入了这些林木之间，它们能够抵抗黑森林的入侵至少一个月的时间，但也仅仅只有一个月。” “你有一个月的时间去做准备。击溃菲赛博尔，接过我的权柄。” 西里尔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音： “那，那您将……” “我们已经存续了太久，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诺拉重新回过身，她再一次看着西里尔，而后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这名至今还对一切都懵懂，不知为何便被祂们召唤到这个世界的年轻人。 “去吧，战胜菲赛博尔，最后丹亚会给你答案的。” “对不起。” “也谢谢你。” 银光消散了。 西里尔睁开了眼，眼前的世界重新回到一片苍翠的森绿之中。那些精灵还在叩首顶礼膜拜，身旁的植被依然在欢欣地高歌。 他低下头，怀里的精灵小姐似乎失去了意识，软瘫在他的怀里，脸上呈现出安详的睡颜。 他摊开手，那枚生命之树的种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 自那种子的顶端，抽出了一点绿芽。 而遥远的、深林议会的腹地，那座留存时间最久的诺拉的神像。 在祭祀们礼拜之际，悄然破碎，坠落在地。祭司们大惊失色，正要上前抢修，却发现那些掉落的碎片直接没入土中。 而后迅速抽枝发芽，化为了一棵棵青绿的小树，盈盈而立。 ———————— 一个月的时间。 西里尔此时深深的清楚他的时间究竟有多紧迫。 他对黑森林的核心，也就是最初的永恒之树的残躯“菲赛博尔”的能力一无所知。 据说菲赛博尔死于与死亡之神特里斯的争斗中，后者的镰刀从根源上否定了其生机，因此才死去。 为此西里尔还特意回了一趟曼德克斯堡，将卡罗琳连夜带到了溪谷城中，试图将其体内沉睡的特里斯唤醒。但唤醒是成功唤醒了，可后者所给出的信息却也寥寥无几： “你是说那棵自以为很大很猛，其实一碰就碎的永恒之树？我还记得我一镰刀砍在它的上段，砍了可深可深的一个洞。” “怎么，诺拉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埋在那里面的？现在又需要你来解决？真是搞笑。” 特里斯对这些“正面”的神明的嘲讽从来没有丝毫遮掩，“你说那棵树有什么能力？它还能有什么能力，除了生命力极度旺盛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如果说硬要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话……在它的周边，时间会流逝得比较慢，但也仅仅如此而已了。” 西里尔再一次感觉到了特里斯的不靠谱之处，后者所说的话实在没什么参考价值。死去的树和生命力自然是挂不上钩的，抛去其庞大躯体可能带来的力量以外，时间流逝的慢这一点成了唯一的突破口。 可这又能得出什么结论呢？负面情绪究竟能够继承多少菲赛博尔本体的力量？ 西里尔只能将其定义为“时间控制”的能力。 米莎在昏睡了一天一夜后醒来。 她坐在月光洒落的床边，看着窗外在寒风中被吹出树浪的群森，眼角不知为何，有泪滴滑落。 这是阴白之年的最后一天。 1441年就这样以一种不平静的方式开端，以一种不平静的方式结束。时间来到了1442年。 这一年在游戏中被命名为“剑之年”，寓意这一年战事频频。而游戏里的这一年也确实如此，虽然奥圣艾玛并没有对拉罗谢尔发起进攻，但拉罗谢尔已经被亡灵打得节节败退，北疆的土地丢得七七八八；而奥圣艾玛自己则对其东边的国家展开了攻势，将其一举吞并…… 但在现实的1442年，星象发生了变化。 当占星术师占卜的消息传至各国之时，在各国的朝堂之上，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寂之年。” 只有一个前缀但这个前缀令人根本无法猜测其含义：是寂静？还是死寂？还是寂灭？又或者是其他的意思？ 虽然也有没有龙吟的龙吟之年这样不靠谱的年号存在，但一般来说，年号都与事实相挂钩。而后世也能够证明，至少在龙吟之年，有相当一部分的青年才俊从各国脱颖而出，后来也将龙吟之年解读为这个含义。 可“寂之年”？ 谁能猜得到这是什么意思？ 而这样的消息并未能及时传到森林中，此时此刻，西里尔正蹲在那头紫龙的面前。 紫龙醒了。 第84章 绿龙 紫龙醒了。 这条美丽而庞大的生物委屈巴巴地垂着脑袋，看着面前浑身都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年轻男性，心里怎么也想不通。 为什么一个精灵能有这么大的力量，难不成他身体里藏着一条圣龙吗？ 它什么也不懂，它只是一条未成年的小龙。 相比之下，这个精灵身边那位能够以古老语言与他对话的女精灵就好说话多了，浑身都散发着令龙舒适的气息, 让他都想把脑袋往对方的身上蹭。 那个年轻男性一直在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复杂的内容，女精灵似乎也为难之际，蹦出许多紫龙没法理解的词语，最终以交流失败告终。 望着年轻男性摆了摆手，转过身离去，紫龙终于放松地趴了下去，扑棱了两下它的翅膀。 可这两个精灵走出去才没几分钟，就又折返回了他的面前。 “我问你，你的叫声能够被你的族人辨识到么？” 紫龙听懂了这一次的话, 点了点头。 “跟我们来。” 西里尔双手背在身后，米莎随行在身侧，身后的紫龙像是一匹马一样，听话地跟在他的后面。 “同族，你是想以紫龙的叫声，把那条冲进黑森林的绿龙给吸引出来？” “如果那条绿龙没有离我们太远，应该能够听到紫龙的声音。”西里尔有些头疼，“绿龙好歹是条成年巨龙，总比这条龙宝宝要能交流得多……” 想到新的一年的第一天，自己就要和游戏中见都未见过的传说生物打交道，西里尔也不知道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了。 “但对方可是成年巨龙，同族你虽然能够压制住一条魔法特长的幼龙，真和成年巨龙碰上的话……” “总得碰碰看才知道。”西里尔停下了脚步。 他们已经来到了毗邻黑森林之侧。 前日诺拉最后的爆发，令黑森林的边界线向后退了许多, 森林向着黑森林的方向侵蚀出了一道弯月的痕迹。 “怎么样，有观察到巨龙的身影么？”他向驻守在此处的精灵卫兵问道。 “巡逻队在黑森林里确实发现了巨型魔兽爬行过的痕迹, 但没敢再继续深追……”精灵卫兵边回答着, 边偷眼看西里尔身后跟着的紫龙, 却见那颗硕大的眼珠突然圆睁，龙首扭过来朝他打了一个响鼻，吓得这名精灵卫兵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 “你们退下吧，等会儿这里可能要爆发一场战斗，小心被误伤。” 西里尔等到卫兵们都退去，才让米莎传话，令紫龙发出鸣叫声。 “吼吼~吼吼~” 紫龙的叫声听不出任何的威武，反而像是撒娇的小猫，听起来软绵绵的，声音也没有多响亮。 “你这样叫那条绿龙怎么可能听得到？”西里尔不满着，催促道，“响一点，叫响一点！” “可我只能叫这么响。”紫龙向米莎眨巴着眼，理直气壮。 “只能叫这么响？”西里尔念念有词，绕到紫龙的身后，冲着他那屁股就是用力一脚： “吼！！！” 紫龙的嚎叫声，响彻天际。 “这还差不多。”西里尔拍了拍手掌, 绕回前面，看着紫龙委屈巴巴的神情, 忍不住笑道, “行了，你好歹是一条龙，我这么踹一脚顶多让你疼一下，很快就好……” 他话没说完，猛地回过身，看向了身后的黑森林中。 “沙沙，沙沙——” 那死寂一片的黑森林里传来了一阵阵迅疾的响声，随着这声音越来越近，沙沙之声也变成了“刷啦刷啦”的树木断裂之声。 “退后。” 西里尔伸手将米莎挡向身后，另一手已经握住长剑，微微闭目，狂风自身边呼啸卷起，涌入森林中，瞬息间便已经勾勒出了那向着他们急速而来的身影的形体： “速度极快，体长……至少三十米！” 他倏然睁眼，手中长剑上青光涌现，化为一道二十米长的剑刃，向着正前方用力劈去。 然而长剑才刚刚斩落，身前的黑暗之中，一团青绿色的火焰如出膛的炮弹一样轰然射出，正好撞在西里尔那风刃化为的剑刃之上，被剑刃分割成两段，炸碎于半空之中，化为点点散落的赤焰，坠落在林木之间。 那些青色的火刚一落地，随即又开始熊熊燃烧，俨然一副不会熄灭的架势。 西里尔顾不上那些散落的火焰，他双臂还在因为那股火焰的冲劲而微微发麻，当下不再做任何保留，伊西斯之羽的力量加成于全身，随即再一次将长剑竖起于身前。 他这一串动作完成得极快，可那此前在森林中迅疾移动的巨大身影此时也已自黑森林中冲出。巨大的双翼张开，庞大而健壮的身体带着强劲的风自黑森林中冲天而起，那一身深绿色的鳞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好看至极，可伴随而来的，却是充满致命杀伤的龙语法术！ 西里尔只感觉身周魔力在此刻如同热锅里的滚水，咕嘟咕嘟地开始沸腾。他心里只感觉一阵不妙，下意识地轻喝一声：“无量风屿！” 青色的风自他的风元素池内蜂拥而出，试图将这些受到鼓动的魔力都排挤到远处去，可随即西里尔发现，一向自己了如指掌的风域的魔力，在这一刻根本不听指挥，也随着那些魔力一起开始暴动！ 这是……龙语魔法？ 西里尔心脏狂跳，身周的魔力在以一种迅疾而紧绷的节奏波动着，甚至要引动他体内的魔力一同陷入这样的波频。 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体内的魔力都会被外界所同化，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条飞于半空中的绿龙会做出什么样的攻势，西里尔根本一无所知！ “退后，躲开！” 他双目圆睁，体内魔力再一次迅猛地涌出，这一次仅仅只在剑刃上停留了片刻，便被他甩动持剑的手臂，化为一道弯月形的弧刃，向着天空中挥砍而去！ 抢攻！ 他看到那对龙目的竖瞳中露出轻蔑之色，仿佛这道由他发出的、至少超凡级水准的攻势根本入不了其眼。 而紧接着，他明白了后者为何会如此轻蔑—— 咚咚，咚咚！ 他清晰地听到了身周魔力波动的频率，而他挥砍出的风刃停留在了半空中，接着以同样的频率波动了两下。 “砰！” 风刃炸碎了，甚至未能欺近巨龙身周十米，便破碎在了半空中。 而这独特的魔力波动还在继续着，咚咚！咚咚！的声音震耳欲聋，时间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漫长，明明只过去短短的一秒钟，西里尔感觉自己已经听到了数十声的咚咚之声炸响在耳边，连带着自己的魔力，连带着自己的心跳，都在向着这個频率转化！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这个频率越来越快，身周凭空传出噼里啪啦的爆响之声，接着一阵阵魔力的爆炸迅速自远处向着他所在之处而来，只是眨眼间，便已经炸到了他的身周！ “啪！啪！啪！” 连续三处爆炸炸响在西里尔的手部、腿部、足部，当他有所反应，正要动作之时，第四记爆炸已经作响，爆炸之处是……他的体内！ 砰！ 他的左后腰侧，那被绿龙控制了频率的魔力如外界的魔力般狠狠炸碎，西里尔闷哼一声，只感觉后腰处一阵阵剧痛传来，衣服也已瞬息间被染红一片。 然而魔力的爆炸才只是开始，在他闷哼之际，更多的爆炸已经在他身周四面八方炸响！ 砰砰砰砰！ 血雾自他的毛孔中喷溅而出，他咬牙仰首，硬扛着魔力爆炸带来的疼痛，盯着头顶依然以戏谑目光、注视着下方的巨龙。 “喜欢……看？” 西里尔猛地沉腰，整个人都压低了下去，紧接着浑身的力量都流转向腿部，下一秒，他一跃数十米高，身形冲天而起，直向着巨龙冲去。 巨龙史丹佛悬停地飞于半空之中，他似是在嘲笑这不自量力、向他冲来的精灵——龙语法术：魔力同频，将一块区域内的魔力尽皆以他所指定的频率波动，他想要令其炸裂，就令其炸裂，想令其停止流动，便令其停止流动。 他承认这个精灵的魔力量确实有些夸张，但在他的龙语法术面前，这些巨额的魔力反而会成为令其崩溃的源泉。 他的目光瞥向后方的那条紫龙。他本也不打算以这样的手段对付一个精灵，奈何对方伤害了他的同族…… 既然如此，先炸碎了你的腿吧—— 只要操纵这个精灵体内的魔力，如此前一样在其腿部引起一次爆炸，便足以…… “嗯？” 史丹佛发出了疑惑之声，他在瞬息间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腿部此时并没有任何魔力流转，不，是他的全身，都没有任何魔力的迹象…… 这也意味着，他的龙语法术在这一刻，完全失效—— 可没有魔力的支撑，那这个年轻人跳上来，是想做什么？ 这几次转念间，年轻精灵已然跳过了他的头顶，他龙目向上翻，看到的是后者高高抬起的右拳，以及下坠的身形…… 他，要和一头巨龙拳击？ 现在的精灵，都这么会玩了吗？ 史丹佛只感觉想笑，可他却根本笑不出来。 因为他的意识，在这一刻突然断连，双眼之中只觉得一片昏黑—— 那还没他眼睛大的右拳砸在了他的脑壳之上，沉闷的巨响声回荡在他的头骨之中，过了将近半秒钟，他才回过神来。 他，堂堂的绿龙史丹佛，被一个精灵，一拳快打昏过去了？ 史丹佛的龙目圆睁，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而随机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然在下坠。他振动双翼，试图重新飞起，可那抓着他的龙角、站在他头顶的年轻精灵已经深深吸气，向下砸落了第二拳！ “咚！！” 这一次的炸响声甚至还要胜过上一拳，史丹佛头晕目眩间，就连平衡都无法保持住，加剧地向着下方坠落而去！ 他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上，在地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坑穴。当他摇晃着脑袋抬起头时，发现自己，就摔在那条紫龙的面前。 而紫龙的眼中，满是同情： “别奇怪，史丹佛，我也是被这么打下来的。” “你也是？不不不，你根本没法和我比较好吗？伱是一条魔法龙，而我是绿龙，我的身体力量可比你……” “我怀疑这精灵其实是圣龙变得。” 紫龙的一句话，将史丹佛向说的话都呛了回去。 “别在那里讲悄悄话，米莎，翻译一下！” 西里尔啐了一口血，从史丹佛的脑袋上跳了下来。 自己的肉体力量能够比正儿八经的巨龙还要猛，甚至还要远远超出，这一点是西里尔没有想到的。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随身还带着一柄剑是为了什么，怕不是自己可以一巴掌直接把这柄亚度尼斯的堕落给拍断。 伊西斯的力量与圣骸镇卫本身的力量相叠加，此时以巨龙作为参考单位，终于是体现出了其本身数值的恐怖性。 米莎已经在轻声吟唱治愈之术，将温和的自然之光洒落在西里尔的身上，恢复着他体内刚刚受到魔力爆炸而受损的部分。 “他们在交流被同族你击溃的心得。”米莎捂嘴轻笑道。 “这帮巨龙也忒没志气，别人都吹牛自己怎么厉害，他们在这儿交流自己怎么挨打。”西里尔摇了摇头，随即道，“来，你给他们翻译一下。” “你们，哪里来，回去，带路。” “我，要见，更多的，龙。” 西里尔如此斩钉截铁地说道。 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不足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他需要有人能够帮助他，去接近那棵黑森林的核心，菲赛博尔。 精灵的力量显然并不足以作为他的支柱，唯一可能帮上他的精灵，树之心伊兰达尔此时此刻生死未知，诺拉的力量也仅仅只能用于维系现如今森林的稳定。 而思来想去，能够帮到他的，也只有现如今的不速之客。 还未现于人世的龙域，以及其主人，巨龙。 如果他能够说动一群巨龙陪同他一起进攻，那还有什么，是能够阻挡他的呢？ 第85章 奥圣艾玛人的踪迹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过分的要求，虽然西里尔提出要求的方式稍微粗鲁了一点，但魔兽往往尊敬强者，巨龙对于能击败其的存在，往往也是会给予相应的敬意，对于这样的要求理应接受才对。 然而此刻的绿龙的脸上，浮现出了错愕的神情, 随后摇晃他的龙首，果断地拒绝了西里尔的要求。 “不行，绝对不行。” 他看了一眼充当翻译的米莎，随即又补充道：“只能出来，回不去。” “只能出，不能回？”西里尔双眉紧皱, “你的意思是，那些魔力裂缝是单向的空间门, 并不支持回去？可明明我也将魔力投入到了裂缝之中，还把你的同伴给钓了出来。” 可无论西里尔怎么说，绿龙只是将头摇晃得如同拨浪鼓一样，片刻后他斩钉截铁道：“无论如何，回去是做不到的，我可以帮你完成另外的事情。” 西里尔几次游说无果，只能考虑绿龙的说法。 “另外的事情……” 一条成年的巨龙，肉体强横，能够使用区域范围性龙语法术“魔力同频”，一条未成年的幼龙，但本身是罕见的魔法龙，还拥有反弹法术的折镜天赋…… 再加上巨龙本身就有的杀伤力惊人的龙息，如果单从战力上来看，这两条龙已经足以横扫一棵生命之树的防御力量。 这便是站在这个大陆魔兽生物链顶端的种族，巨龙, 自神明时代遗留至今, 血脉未曾有见消退的至高种族。 如果现在西里尔的敌人还仅仅只是奥圣艾玛人, 那他已然稳操胜券，甭管对手是什么帝国的风暴之鹰，还是老将“断指”，其引以为傲的地龙军团，这一次连人头兑换都做不到，这两头巨龙光是从它们头顶飞过，血脉压制的力量就能令其瘫软一片。 但现在西里尔要考虑的目标并非是奥圣艾玛人，而是黑森林的核心，最初的永恒之树的残躯，菲赛博尔。 “仅仅只有你们两个的话……” 西里尔正踌躇着，却听到一阵飞马振翅之声响起，紧接着一头飞马落在了自己的身后。 “阿里斯，有什么事么？”他回过头，看向那因为面前乖乖匍匐的两条巨龙而目瞪口呆的“行走的金阳”，后者随即回过神来，急切道，“亚德里恩侯爵，格鲁他们回来了。” 最初被派入黑森林中的巡林队，正是由未来精灵黄金三杰之中的“幻影的行者”格鲁所率领, 后者作为新生代精灵中最早晋升职业级的存在, 是如今精灵青年的翘楚。 “带我过去。”西里尔回过头看了一眼两头龙, 低声道：“你们也过来。” “不用为他们隐藏行迹吗？”米莎问道。 “没有必要。” 格鲁一行人所停留之处距离他们所在地并非很远，亦是一处新建立的前线哨站。当两头巨龙落地之时，一众驻守的精灵尽皆发出警惕的呼声，直到看到那位年轻的侯爵带着其女伴自龙背上跃下，才稍加镇静。 “格鲁在哪里？” “格鲁大人在自然圣所接受治疗。”卫兵露出不忍的神色，“巡林队损失惨重，回来的仅仅只剩下三人，格鲁大人甚至还失去了一条手臂……” “格鲁的断了一条手臂？” 西里尔惊异着：格鲁可是精灵当中最出色的射手，如果当初没有他的捣乱，沐风节射术比赛的魁首定然是格鲁的。 而失去了一条手臂的弓箭手，今后又该如何拉弓射箭呢？ 他与阿里斯、米莎快步进入自然圣所，才走入门中，就听到一阵阵的惨叫声——一名精灵被几名卫兵死死地按住四肢，胸口又一个碗口大的、发黑的孔洞。身穿长袍的自然祭祀正将自然之光投射在那伤口之上，疼痛令这名精灵浑身抽搐，无奈被卫兵按住，只能以嘶吼发泄。 “他差点被魔枯藤贯穿了胸口。” 身侧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西里尔侧过头去看，看到的是面色暗沉的半精灵，面上半边扎着绷带，用披风包裹着身躯，倚靠着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眼角抽搐两下，显然正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格鲁。”西里尔开口道，“你的手……” “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了。”格鲁抬起头回答道，“这一次的黑森林与以往完全不同，它的每一处都充满了攻击性，我们进去了五十個人，回来只剩下三个人。” “你们最远走到哪了？” “我们走过了旧白松氏族的领地，白松氏族的生命之树被吸血藤爬满，满树绿叶尽皆枯萎。再往东的路几乎无法前进，那些草都试图爬上你的腿，将你直接拖入其中，被乱草吮吸致死。” “虽然我们及时返回，但黑森林的幻境令我们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如果不是那自西方亮起的自然之光，恐怕我现在已经死在了乱草之中。” “谢谢你，亚德里恩侯爵大人。”格鲁说着便要站起身，向西里尔行礼，但随即被西里尔劝住。 “一路上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么？” “值得关注……啊。”格鲁想起了什么，回答道，“我们发现了一处奥圣艾玛人的营地。” “奥圣艾玛人，营地，在黑森林里？”西里尔惊愕道。 “是的，我们看到了奥圣艾玛人的地龙和地龙骑士，他们点燃一种我们不知道的草叶，散发出一种极臭的味道，用以隔绝黑森林的侵入……” “也就是说，奥圣艾玛人有能力在黑森林中前进？” “我想是的，虽然他们的速度十分缓慢。” “我明白了。”西里尔点头道，“你们先休息吧。” 他转身便走出了自然圣所，刚出门，就看到了才赶到的深林议会的长老们。 “侯爵大人，原来您已经先到了……情况怎么样了？还有那条绿龙，又是怎么回事？” “不容乐观。”西里尔提高音量道，“奥圣艾玛人正在黑森林中前进，我不知道他们确切用的什么方式，但原本作为双方之间阻隔的黑森林，已经不再是我们可以信赖的屏障。” “我们需要在森林沿线都建立起可靠的侦查防线，一旦奥圣艾玛人从黑森林中走出，他们的进军速度将会非常恐怖，只需要半日不到，就能够冲到溪谷城的城下。” 西里尔正向旁边的人要着地图，打算圈出几个重点布防的区域，可一旁的绿龙突然发出一声低吼声，吓了精灵长老们一跳。 “你有什么要说的？” 米莎和绿龙低声交流了几句，随即道：“他说，他可以帮助我们，清除掉那些奥圣艾玛人，他也在黑森林里看到过那些奥圣艾玛人，顺便还吃了一头地龙充饥。” “我不打算在现在就进入黑森林中，如果迷失方向……”西里尔摇了摇头，但绿龙随即又低吼了几句。 “他说他可以飞在黑森林的上空，那些雾障并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西里尔眯起了眼。 “问问他，如果让他歼灭一千人的部队，需要多长的时间。” 米莎再次转述。 这一次，绿龙仰起了脑袋，发出了打嗝一样的笑声。 “他说……十分钟都不用，只不过是两口龙息的事情。” —————————— “寂之年，真是一个让人不愉快的年号。” 哈维·瑞泽咬住皮手套的指尖，将手套从手上扯了下来，接着放在暖炉之前，来回反复地搓了几搓。 他抬头看向身前那精致装修的房间，壁炉的火光将洁白的墙壁印上温暖的黄色光晕，看着就非常舒服的、铺着柔软毛皮的沙发上，一名身材高挑的女性正斜躺在那里，双手将一份羊皮纸举在面前，遮挡住了面容。 她放下了手里的羊皮纸，露出了一张精致姣好的面容。 “新的年号是寂之年吗？确实不愉快。” 她叼着烟枪，吹出一个圆形的烟圈，而后咂了咂嘴，站起身，推开了房间紧闭的窗户。 风雪一下子就涌入了屋内，险些将壁炉的火都吹灭。她抬起手，掌前浮现出一片冰晶，挡住了风雪，隔着这层冰，看着窗外的世界。 叮叮当当的声音在风雪中依然清晰可闻，那一座座矿山都被厚实的雪所覆盖。但在这一片白皑的雪中，却有着数条被人推送矿车运输留下的路线，不断地被矿车碾过，令积雪都无法覆盖其上。 另外一侧，明亮的灯光照亮了夜晚的天空，飘扬的鹅毛大雪里，一道道烟雾自烟囱中升起，那些矿车便运输向这些彻夜亮灯的房中。 拉罗谢尔的西部矿区—— 在过去的一年里，由于西部矿区的暴动，整个拉罗谢尔的金特里价格都因此而不断波动。苦于北疆战事的侵扰，拉罗谢尔甚至无法调动一支规模足够的部队前往矿区镇压，只能放任其如此继续混乱。 然而在将近三个月前，西部矿区突然恢复了稳定，矿物重新开始向全国各地输出，金特里的价格也回归正常值。 只不过此时新的女王陛下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也才刚刚登基，无暇去顾及西部矿区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没想到这里已然有了一位新的主人。 “拉罗谢尔最近有发生什么大的事情么？瑞泽。” “值得说道的事情还挺多的。”哈维·瑞泽回答道，“先是一个半月前，奥圣艾玛人自阿德莱海向阿玛西尔发起了迅猛的进攻，他们运用了空间传送技术……” “哦？空间传送？”女人打断了他的话，“是荷美尔之城的技术吗？” “似乎并不是。” “继续说下去吧。”女人似乎失去了兴致，挥了挥手，关上了窗户，重新懒洋洋地靠回到沙发上。 “奥圣艾玛人集结了过往所不可能出现在阿德莱海上的兵力，对阿德勒地区发起了全域进攻。” “阿德勒地区应该失陷了吧？啧啧，没有阿德莱海作为防线，阿德勒地区能够撑下三天就已经算不错的了。驻守阿德勒的第五军团虽然是精锐，但没有海战，仅靠陆战，他们的实力得打个对折，更何况还有兵力劣势……” “不，阿德勒地区守下来了，而且还击退了奥圣艾玛人……”哈维·瑞泽观察了一下女人的表情，随后小声说道：“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位新任的阿玛西尔侯爵……” “西里尔·亚德里恩。” “西里尔·亚德里恩，西里尔·亚德里恩，好呀好呀。”女人眯起了眼。 这个久违的名字令她一下子陷入了回忆之中，她很难想象一年多前那个自己随手就能捏死的小东西，居然能够摇身一变成为这个国家最年轻的侯爵。 诚然后者确实存在些许潜力，可这晋升的速度也未免太过惊人。 “继续说。” “这位新的侯爵早在阿德勒地区有所布置，而且据说其个人武力，已经达到了‘超凡级’。” “超凡……么？” 女人眯起了眼，将烟枪叼在嘴前，深深吐息着。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哈维·瑞泽虽然跟了她已经将近两年的时间，但对其行为依然捉摸不透。 后者的每一步都让他觉得匪夷所思，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居然会在王国的西部矿山建立起一支部队，将王国的重地之一如此转为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而这一切恰逢王国动荡，本应在索尔科南引起轩然大波之事，却如此风平浪静地过去了。而金特里价位回归正常，也意味着短时期内索尔科南也不会再将重心放在西部矿区。 更何况，还有奥圣艾玛人的入侵作为幌子—— “荷美尔之城有动向吗？” 过了良久，她才开口说道。 “荷美尔之城……最新的黑石罗盘指向，是在东方。” “东方？具体位置呢？” “大概……阿玛西尔区域附近，我进行了三次定位，但其似乎被什么力量所干扰，无法精准定位到其坐标。” “被力量所干扰……八九不离十，就是在那里了。” 她再一次仰首吐出一片烟云，而后将手里的烟枪放在桌上。 “我们该动身了，哈维，去启动吧。” “是。”哈维·瑞泽忠诚地躬身。 “鸢尾大人。” 第86章 黑森林 西里尔不知道，有一支部队会千里迢迢自王国的最西侧奔向最东的自然之地，也不知道会有数十骑身影，拦在帕兰尼亚与拉罗谢尔的国境线之上。 为首的女骑士自浴血的战马背上跃下，将长剑搁在那被从狮鹫背上击落、跪伏在地的帕兰尼亚军团长的颈上。 “我说，我都说，是奥圣艾玛人, 是奥圣艾玛人让我们协同进攻阿玛西尔的！” 剑光闪过，那颗头颅高高飞起，砸落在雪地中。 “奥圣艾玛人，奥圣艾玛人……”女骑士掀起面甲，露出盔甲下藏着的英气十足的脸，而后俯身在那具尸体上擦干净自己的剑。 “团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跟随在她身后的骑士身形虚幻，居然全都是灵体。 “去阿玛西尔。”女骑士稍稍闭目思索片刻，便做出了决断，“也正好看看我所选的代理团长，现在究竟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但帕兰尼亚人似乎还有些纠缠不清。”一名灵体骑士在此时开口说道，他们的声音皆是处于一个平稳的调上，听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动，“我闻到了死灵的气息。” “死灵？帕兰尼亚人还能和亡灵勾结在一起？”女骑士嗤笑一声，面向前方，忽然用力挥出一剑。 青色的气刃化为三道龙卷，向着前方卷着积雪与残躯而去，将天空中的阴云都卷得破碎不堪，露出了阴云中潜藏着的、两道数十米长的白骨身影。 “骨龙。”她微微眯眼，一眼便认出了这个老对手——在过去的一年里，她活动在北疆，可没少拆过这些骨头架子里最顶级的存在。 “看来是奥圣艾玛豢养的亡灵法师的手笔。”一名身穿长袍的灵体骑士回答道，“荷美尔之城有多次关于奥圣艾玛违背公约的记录。” “两头完整的骨龙, 估计也是他们全部的家底了。”女骑士轻轻摇头，“完整的巨龙残骸, 除了奥圣艾玛也没人能拿得出手，如果放任它们冲入拉罗谢尔的境内, 恐怕还真会引起不小的麻烦。” “只可惜，它们碰上了我。” 她轻声言道，而后手中长剑竖起，身形在原地虚晃了一瞬。 下一秒，两道青色的裂隙，出现在了两头骨龙所在之处。它们强劲的身躯甚至没能做出反应，连挣扎都未曾挣扎，就被裂隙吞入了其中，刹那间便消失不见。 而女骑士已经还剑归鞘，重新坐上马背，转朝向东南方。 “走，去阿玛西尔。” ———————— 森林里这段时间的天气一直很差，诺拉的负面情绪影响的并不单单是森林本体，还包括周边的一切。 黑森林区域的河流或是干枯，或是水质变得极其糟糕。晴天在黑森林的范围内是想都别想，阴天已经是最好的天气，不然就算暴雨或是暴雪。 黑森林的坏天气对在生命之树庇护下的精灵们而言倒是没有什么影响，更何况还有那位王国最年轻的侯爵、伟大的诺拉眷顾之人带来的神明加护, 令整座森林未被污染的区域，都几乎回到了生命力最为旺盛的状态。 而现如今还待在黑森林里的，也只剩下格鲁所说的，目击到的奥圣艾玛军团了。 “快点快点快点，生火，把这些该死的枝杈都点着！” 维克一脚踹在偷懒的士兵屁股上，将后者踹了一个趔趄，“克雷蒙特，如果让你的家人知道你在军队里懈怠的表现，我想你应该明白会有什么后果。” “维克团长……”名叫克雷蒙特的青年士兵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我们在黑森林里已经龟速前进了将近一个月了，每天才挪动几步路，几乎等于原地踏步，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够到拉罗谢尔啊？” “我都快憋疯了，你要是让我去冲锋，去撞拉罗谢尔人的盾墙，我一句怨言都没有，但现在每天就在这里生火，生火，点这些摸到就令人难受的要命的枯树枝……” “克雷蒙特，别说了。”维克皱起了眉。 “维克团长，我们这一个月别说拉罗谢尔人了，就连精灵都没见到过一個，让地龙进入森林不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吗？为什么那位……” “克雷蒙特，闭嘴！”维克提高了嗓门，终于将克雷蒙特喝住。 身旁其他百人团所属的士兵已经将奇怪的目光投向了他们。维克露出尴尬的笑容向他们点点头，而后拉着克雷蒙特，快步躲到隐蔽的角落，这才压低声音说道： “克雷蒙特，我强调过很多次了，这种话不能说，想都不要想，我们只需要照着做就行了……” “但维克团长，你真的不觉得奇怪么？伊奥·维罗斯，圣赫尔科恩特鼓吹的天才将领，他难道做出了什么值得夸耀的表现吗？先是莫名其妙地进入森林，然后黑森林就开始扩散，我们每天都得烧这些不知道哪来的破枝条……” 克雷蒙特抱怨到一半，维克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接着将他按翻在地，挥起拳头便向着他的脸上砸了下去： “我让你馋嘴，让你偷喝酒！回去之后我肯定要告诉你的家人，他们的儿子的表现令其蒙羞！” 克雷蒙特又惊又怒，但当他的视线跨过维克，看到其背后站着的一道阴沉的高大身影时，顿时理解了团长的作为。 “发生什么事了？” 后面那道阴沉的身影低低地说着，吐字混淆无比，如果不是维克听力好，不然根本听不明白在说什么。 “大人。”维克直起腰，毕恭毕敬道，“这小子馋嘴，偷喝酒，被我抓到了。”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铁制的酒瓶子，摇晃了两下，发出了液体的响动声，接着陪笑着递给那道阴沉的身影。 阴沉的身影伸手接过，他的手臂都被包裹在一层蠕动的黑色云雾之中，看着怪渗人的。 “去吧，记得准时生火。” 那道身影终于离去了。 克雷蒙特看着维克团长僵硬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转过身，那张脸上已经一片苍白，满是汗水。 “你小子，记住了，千万不能再说那些话了。”维克一屁股坐倒在地，仰首看着枝杈后那乌黑一片的天，“为了你，我可是把最后一瓶酒都赔上了。” “维克团长……” “行了，快去生火。”维克小声咒骂着，“这该死的，我们是来打仗的，又不是来搞什么祭祀仪式的……”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张大了嘴—— “丹亚在上，我没看错吧？” “维克团长，你刚刚说什么？” 拿着树枝的克雷蒙特转过头，看到一脸呆滞地望着天空的维克，不由得也抬起了头。 而后他彻底愣住了。 那方才还仅仅是一片乌黑阴云的半空中，此时多出了两道飞翔于其中的身影，宽大的双翼张开着，令其庞大的身影以优雅的姿态而盘旋滑行…… 没有一个奥圣艾玛人会认不出这种身影代表着什么生物，这种生物的形象出现在他们生活的各个角落，雕塑上、画像上，建筑上，已经深深地刻印进了其文化深处…… 巨龙。 “巨龙，是巨龙！”克雷蒙特高声叫了起来，“它们朝我们冲过来了！” “去汇报长官，去汇报长官，快！！”维克跳起来用力一推克雷蒙特，后者立刻拔腿开始飞奔，但维克随后又想起了什么，惊叫道：“火，你的火还没点！” 克雷蒙特边跑着，边胡乱地将手里的树枝甩向后面，维克连忙跑上去接住，接着奔向克雷蒙特负责点火的方向——无论伊奥·维罗斯，帝国享有“风暴之鹰”盛名的指挥官在进攻拉罗谢尔的决策上有多么离谱，但其说的有一句话，却是被维克牢牢记住的： “无论如何，都要在准点点燃这些树枝，令火焰燃起，将燃烧的气味扩散出去。” “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呼，呼——” 呼啸的风声卷过他后方，他忽然感觉身后的温度骤然升高，下意识地向前一个飞扑，回过头看去时，一道如瀑布一样砸落的火柱正自一头巨龙的口中喷出，刹那间便将一片营地尽皆点燃。 奥圣艾玛的士兵们纷纷叫了起来，他们并不理解为什么巨龙会如此突兀地攻击他们，但此时显然不能坐以待毙。一道道箭矢射向了那头巨龙，但锋锐的箭头连在龙鳞上留下一道痕迹都做不到，就已经弹飞了开去。 巨龙，那可是巨龙！人类怎么可能战胜得了巨龙！ 军团长呢？军团长为什么还没出来，还有部队里的职业级、超凡级呢？他们又在哪里？ 维克已经彻底慌了神，他的经验再如何丰富，也没有对抗巨龙的经验在。他抓着树枝，懵了片刻后，忽然想起来自己还要点燃树枝—— 他下意识地向着点火之处，营地的最外围跑去，那里此时空无一人，漆黑一片的黑森林就在一步之外，周遭尽是树枝被点燃发出的熏臭的气息。 他的手颤抖着，连火都打不着，只能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火石。而就在他好不容易将火石打着，正要点燃树枝之时，一只手突然握住了他手里的树枝。 “什么人？”他手一松，火石已经脱手落在脚下，伸手去拔腰间的短匕，一摸却摸了个空，随即便看到自己的匕首被人用手拿着，在自己眼前晃过。 “伱是在找这个吗？” 一个年轻的过分的声音响起，随后他的肩膀被人向后一扳，膝盖被人一踢，自诩高大强壮的身体就这么平平地倒在了地上，连一点反应的空间都没有。 “这就是你们用来抵御黑森林的树枝？摸起来怪恶心的。” 他眨着眼，终于看清了那道正予以这根树枝评价的身影。 那是一名精灵？尖长的耳朵，英俊的外貌，想来一定是了，只是看着也未免太过稚嫩了吧？还是因为精灵都是长生种，外貌上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喂，你叫什么名字？” 那道身影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你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里是奥圣艾玛的营地？现在放下树枝，放下武器，我还能……” “吼！！！” 一阵龙吟声在此刻响起，同时一道赤红的火柱将半边天都染得通红，横扫着划过了大半片奥圣艾玛的军营。 维克忽然觉得自己的危言耸听，似乎有些太过可笑了。 “维，维克。”他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你们点燃这些树枝，用来阻隔黑森林的干扰？谁给你们的树枝？” 年轻的精灵用听着怪别扭的奥圣艾玛语发问着，维克此时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着：“是维罗斯元帅亲自交给我们的，每个百人团都有一大堆，每天每三个小时就要换一次……” 他脸色忽然一变，“糟了，三个小时过去，这根树枝还没有点燃！” 他双目圆睁，瞳孔收缩，已然看到自那名年轻精灵身后不断膨胀的阴影，仿佛张开了一张巨口，要将那名精灵吞入其中。 “你，你的身后！”他下意识地提醒道，而那名精灵连回身的动作都没有，只是轻轻一跺脚。 充盈的魔力刹那间充斥了维克的身边，他看到自己身下的枯草在这一刻居然爬上了一层新绿之意。而那团膨胀的阴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样，顷刻间破碎，就连其所处的阴影，都在一瞬间被一层耀眼的绿光所填满。 “黑森林的恶意，啧啧，看来格鲁他们能够回来，真的是万幸。” 那名年轻精灵此时才回过头，看着阴影破碎之处，嘴中喃喃地说道。 “这些树枝居然能够阻挡黑森林？它是什么来头？是从那棵菲赛博尔身上折下来的吗？” 精灵口中的语言已经变成了维克听不懂的语言，似乎是拉罗谢尔语。维克观察着精灵的动向，见对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正打算趁机反击，却看到那名精灵抬起头，向着上方吹了一个口哨。 紧接着，一道庞然的身影砸破黑森林的枝丫，直直地坠落在维克身边的枯草上。 赫然是那头刚刚才在营地里肆虐过一圈的巨龙。 第87章 树枝与可悲者 为什么会有巨龙？为什么巨龙会攻击我们？巨龙站在精灵那一方，精灵不是拉罗谢尔的盟友吗？那岂不是说，巨龙站在了拉罗谢尔那一方？ 是了，前几日还听闻地龙军那边传来消息，地龙表现得都很不安，而且还有地龙莫名失踪，明明连他们的营地都没有被冲破的迹象…… 可为什么巨龙会站在拉罗谢尔那边？明明我们, 明明我们奥圣艾玛才是将巨龙奉为尊贵象征的国家，为什么巨龙不青睐于我们？ 这位奥圣艾玛百人团的团长脑海中一片乱麻，在看到一名仅有一条手臂的精灵从龙背上跳下来时，险些双眼一翻，昏厥过去。 “骑龙的感觉怎么样，格鲁？” 西里尔才不在乎这位百人团团长在想些什么，此时坐在绿龙背上的便是重伤初愈的格鲁，诚然巨龙并不是很乐意让他乘坐，但奈何西里尔拳头够大, 后者只能遵从。 “感觉好极了，如果我的手还在就更好了。”格鲁面色还有些惨白，随即用一只手抖开地图卷轴，“我记忆中，这应该是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奥圣艾玛营地了，他们相比我们离开之时，只推进了不到三公里的距离，进展确实缓慢。” “他们能在黑森林里前进，都要仰仗这些树枝燃烧散发出去的味道。”西里尔举起手里那根树枝，在鼻子前闻了一闻，随即皱起眉，【谛听者】的力量已然加持于身。 再看向这根树枝时，树枝上浮现出了红色的字体。 “【深渊的枝杈】：你听到了吗，那是深渊的声音, 时间悠久之悠久, 永恒的尽头便是深邃之渊。 它是菲赛博尔的千万遗落之一, 它当中蕴藏着分毫菲赛博尔的意志。” “最初的永恒之树残骸的树枝。”西里尔疑惑道, “是它在隔绝黑森林的侵入, 但其散发出的味道同时也在吸引着黑森林的入侵，因此才需要每三个小时重新点燃一次。” “如果仅仅只是一只小队的话，这样的效率或许还算客观，但上万人的大军，哪怕拆解成数个军团分散前进，对奥圣艾玛人自己而言也是一种折磨。” “只是这些奥圣艾玛人，究竟是从哪搞来的那么多的永恒之树残骸的树枝？” 西里尔不由得开始沉思。 现如今，这场战争的性质已经完全变了。 过往的任何一场奥圣艾玛对拉罗谢尔的侵入作战中，奥圣艾玛和拉罗谢尔都扮演着绝对的主角之位，所有的主题都围绕着两者之间的搏杀，这大大小小近千场战斗的战例都被编写为了两国的军事书教程必修。 抛开别的不谈，在战争史上，这绝对是相当有分量的巨作。 但这一场战争…… 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变得不对劲的呢？ 西里尔想不明白。 是从奥圣艾玛人通过传送技术将大量兵力运送到阿德莱海上开始么？ 显然不是，从战术的角度上来讲，这样的决策完全没有问题，只是由于西里尔的先见之明，不可思议地挡下了奥圣艾玛的铁蹄罢了。 那么转折点在哪呢？ 是佛提乌远赴圣赫尔科恩特，源初项链苏醒？ 还是圣海特尔守卫战, 那些奥圣艾玛士兵被融合为诡异巨人？ 而此时的黑森林, 是不是又是奥圣艾玛人激发的诺拉的负面情绪、菲赛博尔？ 他们究竟在图谋些什么？ 那些在文明最初, 开创这个世界的神明的负面情绪，已然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这场战争的各个角落，西里尔抬眼望去，眼前尽是翻涌的黑雾，狰狞地伸出苍白的手臂，妄图将他拽入其中。 他只感觉胸口一片冰凉，历史已经与他所熟悉的未来彻底背道而驰，在一条玩家都难以理解的路上一骑绝尘而去。 他甚至看不到那些奥圣艾玛人所怀的强烈的帝国的光荣感，他们在这场战争中，连罪恶的侵入者都不是——那样他们好歹有一個“清剿拉罗谢尔蛮人”的名号。 他们只是成了一个个工具人，他们的生命不再奉献于罪恶、却于他们而言充满荣光的战场，他们的生命随时可能被蹂躏，只为了组成、或是呼唤某一种并不应当存在于世的存在。 他们就像是一个个活祭品，这场战争也成了大量祭品供奉的“障眼法”…… 西里尔越想越觉得心凉，他看不懂奥圣艾玛人在想什么，帝国的风暴之鹰？老将“断指”？“伊诺的继承者”？ 他们的智慧呢？他们的眼睛呢？他们难道真就被这样蒙在鼓里，充当一枚枚棋子？ 还是说……他们当中，也有人已投身于那片黑暗？ 西里尔直视着东北方，那是圣赫尔科恩特，奥圣艾玛无上荣光起源的王都所在，胸口的源初项链因为他的动作而灼灼地散发着热量，他似乎看到一个站于高塔之上，灰霾自其背后涌向这座圣洁的王城…… “尤瑞尔一世大帝，连你也都被遮住了双目吗？” 他轻声叹息。 身为拉罗谢尔出身的玩家，他对这位在位期间灭掉了拉罗谢尔的奥圣艾玛帝王，自1178年索拉戈王朝至今唯一一位能够被称为“大帝”的帝王，实际上怀有着相当的敬意。 事实上在玩家于论坛的分析中，【辉耀之路】的历史上，就算没有北疆被亡灵入侵，就算没有那连年大旱恶劣天气带来的粮食危机，拉罗谢尔面对励精图治备战数十年后的奥圣艾玛，面对那位尤瑞尔一世大帝，尤瑞尔·赫里斯，依然将会走向灭亡。 可如果就连这位大帝都能被蒙蔽…… 那现任的奥圣艾玛主教，尼克尔，究竟掌握着多么惊人的力量？ “喂。”他忽然向着那名发呆的奥圣艾玛百人团团长开口，连喊了两三声，后者才反应过来，应声道：“啊？” “你去过圣赫尔科恩特吗？”西里尔用奥圣艾玛语问道。 “去，去过啊，我家就是圣赫尔科恩特的。”维克匆忙地回答着。 “你上一次去圣赫尔科恩特是几个月前？” “至少……半年前吧，我们从六月就开始向西部聚集了……”维克含糊不清地回答着。 “圣赫尔科恩特与以往有什么不同么？” “不同？”维克心里说着，就算自己胡乱说些什么，你一个精灵又没可能去过圣赫尔科恩特，怎么可能知道有什么不同？ 但他嘴上却还是老老实实答道：“不同之处……我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王城卫兵的数量似乎更多了，街上的行人也少了，我才从北方打完仗，没能在圣赫尔科恩特停留多久。” 西里尔思索着，点了点头。 王城的异象。 如果那位尼克尔主教真的已经开始将其大网铺开……不，以其谋划，应当是开始收网，那么其眼皮底下的王城圣赫尔科恩特，必然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要将丹亚的负面情绪扩散，将源初的负面扩散，这座王都便是其起点，也将会是其核心所在——在这个世界上，也仅仅只有那座王城，配成为其新的伊始之处。 西里尔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面前的这名奥圣艾玛百人团团长，忽然觉得对方有点可怜。 后者自小到大的观念中，拉罗谢尔便应当是其所攻伐的“蛮族”，家庭的教育，军队的理念植入，他能有多少想法，又能有多少思考的机会？ 而这一切三观改变的源头，他却连将自己好不容易培养好的观念贯彻的机会都没有，就要成为所谓神明之负面的养料，成为一个狂热到扭曲的最高位的信仰者想法践行的一块砖…… 这是何等的可悲呢？ 西里尔摇了摇头，忽然也没有杀死这名奥圣艾玛人的念头了——从后者进入黑森林的一刻开始，其死亡已经注定。他们此时或许还在抱怨着上头的费劲不爽利，却依然忠心耿耿地执行着其命令，哪怕被人打翻在地，都还惦念着要把树枝点燃，阻隔黑森林的侵入…… 西里尔转过了身。 “米莎呢？在那头紫龙的背上么？” 他向格鲁问道。 “是的，米莎她在紫龙的背上，绿龙已经将这一片奥圣艾玛人清剿地差不多了，根据我们的推测，下一块奥圣艾玛人的营地应该就在离这里不远处，我想他们应该已经发现了我们。” 格鲁重新坐回龙背上：“亚德里恩侯爵大人，您要一起上来么？” 西里尔想了一下，也跟着跳上了龙背。 绿龙振翅腾飞而起，庞大的身躯挥动着双翼，掀起的风压将维克吹得连退出十来米。 这名奥圣艾玛的百人团团长在原地呆愣了片刻，他并不知道这些精灵为什么没有杀死他，是因为他的命实在无足轻重，后者能够随便就将他捏死，以至于不屑去做？ 他回头看向自己的营地所在，却发现那里哪还有什么营地—— 炽热的龙息将帐篷连带着奥圣艾玛人都烧成了焦炭，他麻木地走过去，看到的是一个个还保持着进攻或是防御姿态的、被喷得烧成漆黑一片的同僚。 而那名跑去报信的克雷蒙特，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手护着怀里，一手伸向前方。 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情绪蹲下去的，他将克雷蒙特的身体掰动，立刻化为了一片漆黑的灰烬，撒落一地。 只剩下一枚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胸针，掉落在那片灰黑和空荡荡的铁甲之中。 那根胸针亦是因为高温而弯曲，后面华丽的饰品已经尽皆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块能够打开的盒面设计。 他伸手将其打开，一股风吹过，将一片已经被烧成焦炭的纸屑吹飞。 那大概是克雷蒙特和他未婚妻的合照。 维克站起身，偌大的营地里已经仅仅只剩下他一人。他呆滞地望着四周，忽然听到身后有什么声音响起，回过头去—— 世界，被一片漆黑所吞没。 ———————— 西里尔坐在绿龙的背上，心中骑龙猎杀奥圣艾玛人的快感已然荡然无存。 他将目光投向更远处，寻找着菲赛博尔的本体所在。但遥远之处尽是一片片的黑雾，就算他启用【谛听者】的能力，依然无法找到那片血色中最为浓郁的一抹。 菲赛博尔，黑森林的核心，或者说是源头。 它该有多大，范围有多广，该如何找到它的本体所在，又该如何将诺拉所赋予生命力的那枚生命之树的种子投入其中？ 生命之树的种子扔进去，难道真的能够消灭这片黑森林吗？ 一切都是未知。 他沉下心去，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自己仅有的线索上：那根菲赛博尔的树枝。 【辉耀之路】的文案虽然谜语，但是往往是能够解读的谜语。此时这根树枝的文案对比起其他物品，已经大方地透露出了许多的信息： 你听到了吗，那是深渊的声音，时间悠久之悠久，永恒的尽头便是深邃之渊。 它是菲赛博尔的千万遗落之一，它当中蕴藏着分毫菲赛博尔的意志。 深渊的声音，时间悠久之悠久—— 永恒之树的力量与永恒相关，这一点西里尔确信无误。 在很早以前，去年他初到阿玛西尔，进入魔法平原之时，也就是他第一次接受来自诺拉的神明赐福之时，他就有幸体会过诺拉所赋予的力量。 永恒，这是绝对的时间方面的控制能力。如果说还在哪里接触过时间相关的力量，那么便是现如今女王陛下身边的姬骑士，海洛伊丝·特雷维尔阁下，后者身具的便是时间方面的要素。 然而此时的西里尔也没有可能到索尔科南去找海洛伊丝·特雷维尔，就算来得及赶到，后者也不一定在索尔科南。 而对方也不过是职业级，对时间的理解显然并不足以令西里尔可以对付“永恒”这一层面的时间要素。 永恒的尽头便是深邃之渊，如果仅仅是将时间延长，那并不足以体现“负面”——所谓的负面必然与诡异的力量相挂钩，神明的那些极端的情绪只需要一丁点，便足以令人疯狂，令人崩溃…… 那负面的体现，就是深邃之渊…… 将人的精神囚禁在无尽的深渊中折磨，直到彻底堕落？ 西里尔猜测着。 今天月亮好圆，宜摸。 休息一天，整理剧情。 确实是最后一卷内容，还有大概两大段剧情，目标是在七月末写完。 抱怨的话丧气的话就不说了。 第88章 伊兰达尔？ 枯黑的树枝捅向那被黑墨浸染的天空，尘灰飘浮在这片曾经的碧空与青森之间，那点点的灰霾中，处处皆是令人内心发颤的哀嚎声。 很难想象灰与黑会成为森林的主旋律，然而这样类似的场景，西里尔已经不止一次见过了。 在魔法平原，那个吞噬了圣白王庭的无边阴影；在死亡骑士亚度尼斯的记忆里，吞噬了亚度尼斯的灰霾。 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被叫做终末。 而西里尔知道它们的真相。 神明的负面。 西里尔没有闲心再去寻找奥圣艾玛人，这群原先打算进攻拉罗谢尔的奥圣艾玛精锐军团，已然成为了一群活祭品。 帝国的风暴之鹰，伊奥·维罗斯？这头鹰已经没有再起飞的机会，他忠诚地执行着来自帝国的指令，而后将成为与那些普通士兵没有任何区别的、神明负面复苏的一块养料。 想到源初的负面所展现出的力量，将那群奥圣艾玛人糅合成一个庞大的巨人，西里尔甚至可以大胆地畅想，诺拉的负面力量，是不是会将这些奥圣艾玛人的躯体拼凑成一棵棵人血肉化成的树？ 两条巨龙在这片灰霾与漆黑之中飞行着，深入黑森林的境内后，受到黑森林本身的环境影响，他们已经逐渐迷失了前进的方向。 不过所幸诺拉的庇护依然生效着，西里尔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们所来的方向，诺拉的自然之力依然在予以森林强大的生机。 但这份生机的力量已经不如数日前，当诺拉的庇护消散之时，便是森林被黑森林侵蚀之日。 “我们还要继续前进么？” 米莎突然翻译了来自绿龙的低吼声，西里尔侧过头去，精灵小姐正伏在绿龙的背上，与后者不断交流着，还时不时点头。 “它说，这里的空间有着非常明显的扭曲，属于混乱区域。” “是因为菲赛博尔？” “不。”米莎摇了摇头，“和黑森林没有关系，是它原本就处于扭曲之中……” “扭曲……”西里尔回忆起在几个月前，从诺兰那里听到的话，“魔法平原？” 他可没忘了，在知晓菲赛博尔这一事之前，原先可能发生在森林中的变故，便是“魔法平原”的复苏。 而自从接收到黑森林扩散、以及黑森林核心菲赛博尔的消息时，西里尔便下意识忽略了原先的“魔法平原”—— 这么说来，魔法平原并没有因为黑森林而不复存在？ 局势显得更加复杂了，黑森林，魔法平原，这两者混合在一起——如果放在游戏里，一定是能够让玩家爽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大型活动，但在现实里，却只能让西里尔苦笑连连。 “空间的扭曲也没法隔断我对森林的感应，放心前进吧。”西里尔回答道，“这一次没有别的要求，找到菲赛博尔所在的区域就行了。” 诺拉给他们留了一个月的时间，现如今时间还算是充裕。 可绿龙再一次传来了低吼声。 “不，他说不是魔法平原，他对魔法平原非常熟悉，魔法平原是原先便存在的‘沉寂之物’，是过往文明留在世界上的投影，并不会造成空间扭曲。” 米莎越是翻译，脸上越是浮现出惊异之色，“他说这阵扭曲的源头并非来源于森林中，而是来自……” “天上？” “来自天上？”西里尔下意识抬起头，却没有看到任何除了黑森林侵染所带来的的灰霾之外的物事。 “所以……是有什么东xz在我们头顶的空间中？” “他是这个意思。” “格鲁，你还能撑得住么？” 西里尔再看向失去了一条手臂的“黄金三杰”之一，后者面色依然苍白，但坚强地点了点头，“有亚德里恩侯爵的自然气息在，黑森林对我并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返程吧。”西里尔还是下了决心。 再继续向前探下去并没有什么意义，没必要去挑衅什么不明来历的扭曲空间。 于是绿龙与紫龙尽皆扭转方向，西里尔靠着对森林的感知引路。 但它们才刚刚飞离所在位置没多远，天色便迅速阴沉了下来——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变化，本来就已经昏昏沉沉的灰色的天，被一种更为窒息的深灰色所取代，翻滚的黑云间扭曲着一道道雷光，其中所蕴藏的庞然的魔力，令两头巨龙都不由得发出低吼声。 “那不属于黑森林。”西里尔抬头看着这片陡然转变的天空，其所涉及的范围极广，哪怕以巨龙的速度，都无法迅速飞离这块黑云的范围。 而其范围甚至还在不断扩大着，最远的云团甚至已经延伸到了森林的地界——这更让西里尔确信，这团黑云与黑森林并无关系。 因为诺拉的庇护依然在，而属于诺拉负面情绪伴生物的黑森林，绝对不可能突破其庇护…… 那还有什么，能够引起这样庞然的魔力剧变？要知道在黑森林中，魔力本身是极其混乱的，在这样的环境中想要大规模调动自己所能操控的属性元素难度极高。 对法师来说，黑森林这种环境便是绝对的“缺魔”环境，想要在这样的环境里作战，极度考验其本身的元素池的容量。 【辉耀之路】中黑森林相关的副本大大小小数十个，从最小的【格林之森】到最大的【精灵王米格森尔诺的暗堕】，都对下本的法师的元素池有着相当的要求，身上没有两件“自回魔”装备，都没脸到副本门口去喊话。 在这样的环境中调动如此规模的魔力…… 是和绿龙口中的“扭曲空间”有关，还是？ 西里尔正思索着，一道粗壮的雷蛇已经自黑云中砸落，凶猛地劈向了黑森林中的一处。 而被雷击锁定之处，却见那枯枝之上，骤然生出无数茂密的树枝，交错成一层层伞面，一瞬间便叠加了足足七层厚实的绿荫伞，直直地顶向了半空！ 而后，雷落！ “劈——叉！” 惊雷破空，最外层的绿荫伞在顷刻间便被雷霆撕破，而后是第二层，第三层，但当雷蛇侵入到第四张伞面之时，那厚实的叶片堆叠而起，雷光翻涌于其上，却没能第一时间撕破！ 这道雷蛇在第四层伞上耗费了好一番功夫，原先粗壮的雷身甚至因此而细窄了将近一半，这才堪堪撕破这一层伞面。 但在其之后，还有更厚、更茂盛的三层伞面！ 这一道雷光连第五层伞面都未能突破，才在其上游走了一圈，便破碎开来，消散不见。 那剩余的三层伞面就如同生命之树的树冠一样，散发着磅礴的自然气息，就连周围的黑森林甚至都因此而被侵染，隐约间，居然有重返绿荫的迹象。 而目睹这一切的西里尔，脑海中已然跳出一个名字，并且脱口而出： “伊兰达尔！” 自去年一月便消失不见的丛叶氏族族长，深林议会的长老之一，“树之心”伊兰达尔，不就是在现如今黑森林笼罩的范围中，寻觅着突破“天灾级”的方法吗？ 此前他们还在想，伊兰达尔会不会成为菲赛博尔复苏的重要养料，但现在看来伊兰达尔依然毫发无损，甚至还有余力去完成阶级的晋升。 突破天灾，天灾级……难道这滚滚的雷云，就是其突破天灾级的最终的考验？ 西里尔无心去思索，为什么这副突破天灾级的架势像极了网文里的“天劫”。此时此刻的他的注意力全在伊兰达尔突破天灾级这件事上——可别忘了他早有过的猜测： 伊兰达尔本身选择的道路，便是精灵最常见会使用的自然之力的道路。能够自超凡晋升天灾，说明他在自然之力的造诣已经登峰造极。 可结合西里尔自身突破超凡级的经验：他想要将自己的风元素进一步突破，便要挑战风神阿苏伊的负面情绪…… 那伊兰达尔想要在自然之力上进行突破，所要挑衅的，岂非就是诺拉的负面，黑森林的核心，菲赛博尔吗？ 此时此刻去挑衅菲赛博尔，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西里尔根本无法想象！ “伊兰达尔！” 他鼓起风之力，已然自绿龙背上纵跃而出，向着那道雷击之处飞跃而去。然而他才刚刚脱离龙背，下方的黑森林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那些漆黑的枯木化为了缠人的藤条，向着半空中的他笼罩而来。 “黑森林主动攻击我？”西里尔心里诧异，手中已然握住“亚度尼斯的裁决”，正要以冷冽剑光将这些藤条尽皆斩碎，斜刺里一道炽热的龙息已然喷出，将那些藤条尽皆烧成了灰烬。 “干得漂亮！” 西里尔无暇多向施以援手的绿龙道谢，无量风屿铺开，异次元之门施展下，刹那间便已到了那还未散去的绿荫伞的第七层上。 他稳稳落在厚实的叶片之上，这些树叶堆叠着，如同大地一样予以人一种安心之感。但西里尔刚向前走出两步，脚下的叶片突然破裂开来，与此前相同的黑森林藤条再一次向着他纠缠而来。 “不对，这些藤条……是受人控制的！” 他一下子便辨识出了眼前的情况，心里一沉——这分明是伊兰达尔的力量所化成之物，而其中却混杂了黑森林…… 他可不认为伊兰达尔会在突破时，主动选择去接纳黑森林的力量！ 西里尔屏息凝神，手中紧握“亚度尼斯的裁决”，看准向着他缠来的藤条，突然间自下而上一剑撩起。 青色的剑光宽如四车并行的大道，自剑上挥扫而出。那些藤条在这样宏大的剑光之下脆如薄纸，直接被撕成了粉碎，连带着那厚实的叶片，一同被掀飞撕裂！ 这一剑过去，赫然是在结实到能够硬抗惊雷的伞面上，犁出了一道深深的坑陷，自伞的边缘，一直延伸到伞面的中心！ 被斩裂的破碎之叶纷纷扬扬地飞舞着，原先浓密的绿叶逐渐枯黄，而这纷飞落叶飞舞下，坑陷处呈现的场景，让西里尔险些一口呕出来： 那厚实的伞面下，是无数蠕动着的、黑色的，似是蛆一样的存在，它们互相摩挲着，张开口器相互撕咬着，从西里尔的脚下一直到伞的中心，尽是这些蠕动之物。 而当西里尔看向伞的中心，那贯穿七重伞面的“伞柄”之时，却发现那如树躯干一样的“伞柄”的外层亦是被自己一剑破开，而其中露出的，是无数张堆叠在一起的、扭曲狰狞的脸！ “伊兰达尔……”西里尔垂下了手中的剑，发出了一声长叹。 他原以为能够与突破天灾级的伊兰达尔再相见，但此时看来，已经为时已晚。 疯狂、混乱、混沌，这些尽是神明负面情绪侵染后会带来的，当其所展现出的力量呈现这样的场景之时，便证明，那位“树之心”伊兰达尔，已经沉沦于黑暗之中了。 “既然如此……”他重新抬起手中的剑，目光冷冷地扫过眼前之物，正要一口气将其肃清，耳中突然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带着痛苦的声音： “亚德里恩……” “帮我……” 年轻的侯爵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他闭上了眼睛。 意志与精神沉入脚下，融入那混沌的蠕动的黑色之中，他在其中迅速穿行，冲入伞柄，冲入那一张张嚎叫的人脸之中。 “伊兰达尔，你在哪里？” 他的意识在其中四处寻找着，很快发现那无数人脸堆叠的核心，隐约能够感受到被无尽的混沌所掩盖的、一抹自然的生机。 “找到你了。” 意识刹那间回收，西里尔手提长剑，另外一手却从怀中取出一本书。 【英灵之书】。 书页无需他的翻动，无风自动着，一页页飞速地翻过，无数灵骑士的声音回响在西里尔的脑海中——他们因为这些混沌之物而愤怒，他们渴望着、请求着一场战斗。 但书页并没有停下，而是一直翻到了最后一页。 此前西里尔从未能翻到的一页。 那曾经尘封在魔法平原的永恒之树中的龙裔，西格莉德所在的一页。 第89章 灵骑士与龙裔 “英灵之书，我以熄灵军团军团长的名义命令你——” 西里尔眼睛微眯，元素池内的风元素魔力如开闸泄洪一样奔泻而出。英灵之书在最后一页短短停留片刻，随即因为魔力的涌入而整本书都开始不断地翻动着。 书页唰啦啦地狂响，魔力的流入令整本英灵之书都亮起明耀炫目的光。在那炫目的蓝光中，一道道灵骑士的虚影腾空飞起，在空中短短停留，发出一阵阵怒吼之声—— 这样的怒吼声西里尔并非第一次听到，他辨识出那古老言语的含义： “诺隆伽德——熄灵！” 姆拉克爵士、赫德洛恩、越来越多的灵骑士的身影层叠而起，如同一群自高峰冲下的骑士，为首的灵骑士统帅，明焰之心艾迪安·德·沙努瓦，在最后浮现在最前方，手中的大剑高高举起—— “圣白王庭——熄灵！” 他们高吼着，随后齐齐将目光投向站在那里捧着英灵之书的西里尔。 西里尔只是愣了片刻，随即便明白，为什么自己并没有打算主动召唤他们，但这些灵骑士却都纷纷现身。 是污秽的气息触动了这些灵骑士，使其主动出击。 在面对融合了海神的负面与兽神的负面的艾文·萨克森时，这些灵骑士亦是以这样的姿态、主动脱离英灵之书，冲向了污秽的化身。 “艾迪安·德·沙努瓦！” 西里尔高声喊着，为首的灵骑士统帅抬起头来，面甲下的双目中尽是激昂。 “军团长。”他沉声道，“没想到您居然已经接触到了自然之神的污秽。” “你们曾经面对过它么？”西里尔反问道。 “令圣白王庭永恒之树庇护失效的，就是诺拉的污秽。”艾迪安·德·沙努瓦回答道。 所谓的终末，便是神明的负面，也就是明焰之心口中的“污秽”所带来的。 “您已经触及了希芬平原么？还真是远超过我的想象。”艾迪安的面甲下露出笑容，“我已经不如您了，军团长。” “英灵之书传承至今，灵骑士中，已经没有超凡级之上的存在了。”艾迪安·德·沙努瓦的笑声爽朗，“真是惭愧，身为应当为后人开路的前辈，却被后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力量流逝……”西里尔不禁默然。 他并没有从明焰之心的语气中听出多少不甘的情绪，后者非常坦然地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并且对自己所挑选的“继任者”毫不吝啬地奉上了褒奖。 宝物的力量并非始终如一的，时间是其最难熬的磨损，随着时间的流逝，文明的更替，那些古早年间力量充沛的宝物，迟早有泯然为凡物的一日。 第四纪元的英灵之书存续至今，其中所封存的力量已然流失了大半。而随着其被西里尔再次启用，原本所蕴藏的力量也在一次次使用中不断地被损耗。 也就是西里尔自身实力突飞猛进，并且平时也没有过多地依赖灵骑士的力量，否则此时此刻能够召唤出的英灵之书，恐怕连职业级的灵骑士数量都不剩多少。 他以敬仰的目光望着这群灵骑士，另一手握紧了剑柄：“我已经接过了这份责任，现在的你们已经无需再战斗了。” “诺拉亲手将这份责任交到了我的身上……”西里尔露出一丝苦笑，“你们当初未能战胜之物，我会想办法去战胜的。” 但明焰之心却摇了摇头。 “不。”他否定道，“我们存续至今，力量已经所剩无几，但我们能做的事情还有一件，也是最后一件。” “最后一件？”西里尔愣了一下，却看到手中整本英灵之书，都再一次亮起了明亮的光。 这一次的光，是恢弘的金色。 而明焰之心不再做回答。 他已经举起手中的大剑，身后一名名西里尔所熟悉的、不熟悉的灵骑士，尽皆将武器举起，肃然而立。 “诺隆伽德，圣白王庭！” 明焰之心口中发出低吼之声，而后一名名灵骑士尽皆低吼了起来，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仿佛有一层层光晕自他们吼出的洪流中晕开，那些蠕动的黑色之物甚至因此而大片大片地向后退去，就如同畏光之物碰到了强光。 “熄灵军团全体，向军团长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明焰之心高声呐喊，他的喊声中，西里尔发现那些灵骑士凝实的身形，居然在一道道地化为虚影——这并不是其发挥其形体并无实际形体的特性，而是其存在，正在迅速地消散！ 他迅速翻动手中的英灵之书，却见到中间页上的骑士画像，已经变成了空无一物的白纸。而这些纸页才被他翻动，便又迅速回到、并且定格在了最后一页上。 “艾迪安，你们！” 西里尔才刚刚开口，声音就被明焰之心的声音打断。 “军团长，我们存在的最后的意义，便是一柄钥匙。” “打开最后一页的钥匙。” 明焰之心掀起了面甲，露出其下那张中年英俊的面容，他以和善的笑容注视着西里尔，而后微微颔首： “愿您，武运昌隆。” 他话音落下的一刻，身后剩余的灵骑士一道道身影尽皆破碎，快得西里尔的视线甚至都跟不上，眨眼之间，便只剩下了最后的明焰之心。 艾迪安·德·沙努瓦，诺隆伽德最伟大的骑士，熄灵军团的统帅者。 “文明的终末必然有一个尽头，愿您能为这一切，画上一个休止符。” “愿在此之后，再无纪元更替。” 他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逐渐消散，最后化为点点的辉光，散落在西里尔面前的英灵之书上。 西里尔怔怔地看着前方片刻，而后低下了头，看向手中的英灵之书的最后一页。 也是仅剩的那一页。 原先厚实如相簿的英灵之书，此时只剩下了最后一张画片。 他仿佛听到一阵锁被打开的“咔嚓”之声，紧接着，原先空白一片、仅仅以龙文写有西格莉德姓名的书页上，逐渐浮出了彩铅的颜色。 金色的长发、碧绿的明眸，修长的身形，当这样一位飒爽的龙裔女子呈现在书页上之时，西里尔原先空无一物的面前，也凭空出现了一道身影。 没有任何魔力汇聚的迹象，这道身影就如此突兀地出现在了西里尔的面前，就像是她原先就站在那里一样。 身上仅仅穿着一件薄薄的纱裙的龙裔抬手撩拨了一下有些散乱的金色长发，那对明亮的绿眸斜眼看向西里尔，随后发出一声嗤笑之声。 “人类。”她低声道，“明焰之心他们，已经消散了？” “消散了。”西里尔看着面前的龙裔，心情复杂地回答道。 “真是扫兴。”西格莉德啐了一口，紧接着捏了捏右拳，发出咔咔的声响，“所以——我们的对手呢？就是前面这个，触及了利安德尔的气息？” “你是说……伊兰达尔成功地爬上了那座‘白塔利安德尔’？”西里尔将突破天灾以符合西格莉德时代的方式问道。 “当然，这股气息……啧，混杂着自然之神的污秽，棘手。”西格莉德皱起了她那对细长而好看的眉，随即甩了甩手，“没有什么装备吗？赤手空拳的，实在是难以……” “我想我应该没有可供龙裔使用的装备。”西里尔苦笑道——说实话，他在对装备的收集上属实是有一些“不合格”，身上最新有所改变的装备，居然还是一年半前来自佛提乌的源初项链。 虽然亚度尼斯的诅咒铠甲从属性上来说算是相当优秀，但其珍贵之处在于其技能的特效，真正的装备质量上而言，距离那些单件“传说品质”的装备，还差了太远。 西里尔自己都不敢用亚度尼斯的裁决去砍巨龙，又怎么可能让龙裔去使用呢？ “真是扫兴……咦，这不是有装备在吗？” 西格莉德的目光忽然转向了高处，紧接着朝着上方一招手—— 仿佛是玩家通过系统迅速穿戴了装备一样，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西格莉德原先仅有一身纱裙的“新手村装备”，已经彻底变了一个模样。 她身上换上了一身青绿色调的铠甲，缀着闪耀的金边，精致的绿色长袍劈在身后，一串龙牙项链挂在修长的颈前。头顶戴着青色的头冠，而手中，则握住了一柄不知从何而来的、火焰缭绕的长剑。 西里尔只隐约听到一阵惊呼声，但眼前西格莉德的动作令他无暇分心—— 龙裔已经举起了那柄火光缭绕的剑。 “看好了。”她的声音骤然变得低沉而磁性，声音的后半段也变成了西里尔所无法理解的龙语： “lyuounosinnoqikara！” 晦涩而古老的龙语中，西里尔的视线中，一圈圈重叠的火圈骤然浮现在半空中，随着那柄赤焰之剑的挥舞，这些火圈随其而舞动，在空中演化出一道巨大的、火焰巨龙的形象！ 他们脚下所站的这棵绿荫伞似乎嗅到了危险，那些剩余的树叶都发出沙沙急响声，紧接着纷纷无风而起，化为一道道绿叶龙卷，向着火焰巨龙缠绕而去。 可火焰巨龙又怎么会畏惧这些绿叶呢？它仅仅是轻轻扇动翅膀，那些飞起的绿叶顷刻间便被烧成了飞灰。而火焰巨龙没做任何停留，缓缓压低龙首，随后便朝着那树干所在之处，喷吐出一道炽热的龙炎！ “吼！” 浑厚的龙吟声震响在黑森林中，火焰在触及树干的一刻便向着下方迅速蔓延，刹那间便将其烧了个通透。那一张张漆黑的脸在火焰中发出惨叫声，每一道声音都仿佛可以穿破耳膜，直击人的灵魂，但在龙炎的炙烤下，这些黑脸仅仅存在了片刻，便纷纷破碎裂开！ 西里尔的目光追逐着那转眼间便被火焰烧了大半的树干，眼看着人脸越来越密集，那股藏在树干核心处的自然之里，也越发雄厚！ “就在那里！”西里尔目光突然一亮，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来自树干中予以他的强烈的自然之力的呼应，“西格莉德！” 龙裔发出不满的一声低哼，似乎并不乐意被人类所指挥，但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却是适时地裂开了一人多高宽的缝。而西里尔已经一跃而出，正好穿过那道裂开的火孔，跳入了漆黑的人脸之中！ “滚开！” 那些漆黑的人脸试图去啃咬蹿入其中的年轻半精灵，这幅架势和被丹亚的污秽所侵染的奥圣艾玛人简直一模一样。但西里尔只是体内风元素流转，爆发开的风如剑刃一样旋转于身周，刹那间便将那些人脸砍了个干净。 而他向前伸出的手，也在这一刻，抓到了一条冰凉的手臂！ “伊兰达尔！” 他大吼着，紧接着猛地发力。手臂所在处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声，但手臂的主人却也在地配合着西里尔的动作，向外挣脱而去。 但这些人脸不知何时早已咬住伊兰达尔，甚至像是已经深根于其上，哪怕伊兰达尔已经在尽全力脱离，却依然无法摆脱这些人脸！ “哼哼哼……啊啊啊啊阿！” 伊兰达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低吼声，如果仅仅只是肉体的疼痛，显然不至于让这位树之心痛苦于此，这份痛苦发自其灵魂，发自其被污秽所侵染的意识。 “伊兰达尔，撑住！” 西里尔紧咬牙关，此时的他已经能够看见伊兰达尔现在的模样——原先英俊的精灵此时仅仅只有半边还是此前的模样，另外半边身体居然化为了枯木一般的人形，被无数的黑色人脸所啃咬着。 “西格莉德，有什么办法吗！” 他猛地回头大吼，正好西格莉德已经施施然走来，手中提着那柄火光缭绕的剑。 “放手让开。” 她轻声冷喝道，西里尔下意识松手，紧接着，那道炽热的火光自他的鼻尖一闪而过，重重地劈落在了那片人脸之上。 火焰刹那间卷上了伊兰达尔那半边的身体，却也将那些黑色的人脸都化为灰烬。而就在伊兰达尔身体都快被烧透的一刻，西格莉德猛地伸手用力，一把将伊兰达尔，从树干中拽了出来！ 第90章 祂未曾放弃你 伊兰达尔的整张脸都因为痛苦而扭曲着。他死死咬着牙，硬撑着等到身上的黑色人脸尽皆被火焰燃烧殆尽的一刻，立即卷起一股磅礴的自然之力，将剩余还在自己身体上蔓延的火焰扑灭。 西格莉德提着伊兰达尔的手用力一挥，将手中的精灵扔向了后方，西里尔匆忙将其接住，还未来得及后撤，就觉得脚下的叶面开始剧烈地震动。 他低头向下看去，那些残余的黑色蠕动之物已经开始迅速地崩解，连那些叶片也开始化为纯粹的魔力元素。只是眨眼的功夫，身处半空的他们脚下已经空无一物，齐齐地向下坠落而去。 西里尔正想以异次元之门迅速脱离，耳边已然响起振翅的风声。那头紫龙滑落于他们的身下，将他、伊兰达尔和西格莉德尽皆稳稳托住，随后重又向着高空飞去。 他回过头去看，却发现格鲁和米莎都坐在紫龙的背上，而绿龙却不见踪影。 “绿龙呢？” 格鲁和米莎齐齐摇头，“不知道，我们只看到一道光闪过，绿龙就不见了。” “一道光？”西里尔正思索着，面前站在龙首上的西格莉德抱着双臂，冷声开口道： “绿龙？不是穿在我身上么？” “穿……穿在你身上？！” 西里尔讶异地开始细看西格莉德身上的铠甲，才发现这身铠甲的主体色调与绿龙的鳞甲颜色几乎一模一样。 “可那明明是一条龙……” 他话音刚落，却见西格莉德身上那一身完整的铠甲向着四方飞散开去，瞬间在空中重构成一道庞大的虚影，龙鸣声中，那头绿龙也重新振翅在他们的上方，不断发出不满的咆哮声。 然而重新变回一身纱裙的西格莉德只是想着上方冷眼一瞥，发出一句质疑声：“你吼什么吼。” 那头绿龙顷刻间便没了声息，甚至想挨了打的狗一样发出呜咽的叫声。 西里尔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要被摧毁了——虽然说此前这头绿龙在自己的手下也老老实实地，但毕竟是自己拳头够大……不，如此说来，对方的表现确实与各种作品中巨龙的形象天差地别，总觉得怪怂了一些。 而现如今这一切似乎都有了说法。 这头绿龙并非是真正的巨龙，而是一件……不，一身的装备。自头冠到胸甲护臂战袍武器，甚至指环项链胫甲战靴，尽皆包含在内的一身装备！ 可一身装备，也能够化形成龙的吗？【辉耀之路】里，还有这种设定在？ 那……这头紫龙呢？ 西格莉德仿佛读出了他的心思，回过头淡淡道：“你猜的没错。” “在你们眼中的这两头巨龙，都不是真正的巨龙。” 她如此说着，眼中居然浮现出了落寞的神色：“它们仅仅只是一套装备的组成，仅此而已。” “一套……装备？” 西里尔还在疑惑着，可西格莉德已经扭回头去，一言不发。那两头巨龙皆是发出了一声声哼哼之声，但西格莉德仅仅一个眼神，便让它们尽皆老老实实地低头飞着。 西里尔见西格莉德再没有解答之意，也不做强求。 伊兰达尔在格鲁和米莎的照顾下，已经逐渐恢复了精神。此时正虚弱地靠在龙翼的侧端，时不时地咳嗽几声。 他现在的样子实在是惨极了，让西里尔险些辨认不出他就是那个丰神俊朗的精灵天才。 虽然被从那棵诡异的树干里拽了出来，但伊兰达尔半边身体的枯木化没有丝毫褪去的意思，手臂、身躯、甚至半边的脖颈与面部，都已是交错的灰黑的树枝拧成的样子，完全替代了他原先的血肉。 这半边枯木化的身躯正不断地散发出一种阴沉的魔力气息，甚至可以侵蚀其四周。精灵小姐此时才发现，她方才接近伊兰达尔枯木化身躯的部分衣袍已经彻底化为了纤维，被力量侵蚀殆尽。 如果不是紫龙本身所具备的强大魔法抗性，恐怕伊兰达尔压着的龙皮，也要受到侵蚀。 但在他完好无损的另外半边身躯上，西里尔却能够感受到一股磅礴而恢弘的自然魔力气息。它无时无刻地散发着强大的自然的吸引力。 这股自然的力量纯正得令身为自然之神青睐者的西里尔都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这让西里尔可以断定，现如今的伊兰达尔的力量境界，已经绝非普通的“超凡”。 “伊兰达尔……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里尔斟酌着用词，委婉地发问道。 伊兰达尔抬起那剩余的一只完好的眼睛，看着西里尔，缓缓道：“相比于我，不如先来聊聊你。” “聊聊我？” “我在此前感受到了一股翻过高墙、进入平原的气息，现在看来果然是你。”伊兰达尔的声音平稳，仿佛身体的疼痛根本不存在似的，“怎么样，超凡世界的感觉？” “……与过往我认知的力量，完全不同。” 西里尔思索片刻，诚恳回答道，“当然，我晋升超凡，也并没有使用你所告诉我的方法。” “超凡化身吗？确实，那仅仅是一种储存力量的手段，至少我在当初通过这一方法，积累了足够的魔力。”伊兰达尔若有所思着，“你所选择的路线呢？” 西里尔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目光瞥了一眼伊兰达尔的长发，一团青色的风立刻萦绕于其上，来回轻轻擦拭着那银色长发上的尘埃。 “风……”伊兰达尔微微闭目，沉默了片刻再睁开眼，眼中已经尽是沉重，“那你在追求风的路途上，有受到什么阻碍么？”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西里尔当即回答道，“你想问我，有没有遭遇一种带有侵蚀性的污秽力量，是这样吗？” 伊兰达尔点头：“这是我突破天灾级最大的阻碍，也是使我沦为现如今境地的罪魁祸首。” “那是神明留下的污秽。”西里尔不做任何隐瞒，当下将自己所遭遇过的神明负面尽皆讲给伊兰达尔听。 “也就是说，神明虽然早已化为群星远去，但是他们遗留的负面依然留在这个世界上……是这样吗？” “没错。” “并且这些神明的污秽，便是使文明一次一次覆灭的罪魁祸首？”伊兰达尔说着，不由得勾起嘴角，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这就是我们所敬仰的神吗？也未免太过可笑……” 他僵硬地试图仰起头，但枯木化的半边身躯令他只能以极其微小的幅度去完成这样的动作，看上去只是稍微挪了挪身体。 “你知道吗，当我将我的力量、我的虔诚，我如许多年以来所有的积蓄，尽皆投入到那片平原之中，我看到无数条灿烂的轨迹，它们或是蜿蜒，或是笔直，或是上下扭曲，但最终都指向一个方向。” “我在其指引下走到了平原的中心，我看到了一座白塔，对，那座名为‘利安德尔’的白塔，我看到过往文明的存在所遗留的力量体悟，如群星一样闪烁在高塔上层，如同圆环将整个平原、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内。” “但当我试图触碰到更高层的、对自然的体悟之时，‘祂’出现了。” “我被‘祂’纠缠着，我的力量对祂造成不了任何的伤害，而祂能够肆意地侵占我，将我的手、脚，将我的躯干都化为祂的一部分。我用尽全力去呼唤，企图那闪耀的属于自然的星在这个时候，能够予以此文明纪元中，其最虔诚也是走的最远的后裔一点回应。” “然而它依然以沉默应对。” 西里尔无言，他无法解释现如今这些神明的状态——就连现身频率最多的诺拉，也仅仅只能靠米莎这一意志的载体来行事，神明早已无力予以祂们的信徒任何的回馈。 “至于后来……我放弃了我半边的身体。”伊兰达尔深深吸了一口气，身躯现如今的状态下，说这样一大段话似乎都对他造成了很大的损耗。 “我将我的力量尽皆融合在完好的半边身体中，令我的力量强行升华，并且制造出绝对的屏障以隔绝其继续的入侵，而后与另外半边的身体做着抗衡。” “可以说，现在我这条命，完全是捡回来的……” 他嘴角勾起，露出讥讽的笑意，“然而现在你告诉我，不予以我回应的是诺拉，令我变成现在这样的，也是诺拉？” 西里尔能够体会到伊兰达尔心中的愤怒，此时他只能点头道：“我只能说，你说的是对的。” 他不等伊兰达尔再发话，抢先接着道：“据我现如今的猜测，这些神明的负面情绪执掌了后来者攀登向更高处的渠道，想要获得神明遗留于世的权柄，就要击败这些污秽。” “你想要获得对自然的更多执掌权限，因此面对的是诺拉的负面。” 他盯着伊兰达尔逐渐又平静下来的面容，随后轻声道： “伊兰达尔，祂不会放过你的，也不会放过这片森林，更不会放过现如今的文明纪元。” 伊兰达尔看着他。 树之心忽然有点纳闷，这个在一年多前对自己而言，还是一巴掌就能拍死的小东西，怎么突然就触及到了自己都不知道的内容，懂的比自己懂的要多得多，甚至实力也直追而上。 自己此刻的状态算是一半天灾级、一半废人，综合下来评估战力，显然根本不是这个年轻人的对手。 “你感觉得到么？在你苦修寻求突破的时间里，森林已经大片大片的消失，黑森林取而代之，整片诺拉回廊以西的森林即将被吞噬殆尽。” “当森林消失，菲赛博尔，也就是黑森林的核心，诺拉负面情绪的源泉便会再无阻碍，将其所能延伸之处，尽皆吞噬、化为其中的一部分。” “而诺拉最后的力量，仅仅只能将这片黑森林隔绝一个月的时间。” “我们只有一个月……现在已经只剩下二十七天了。” “……二十七天……”伊兰达尔忽然支撑着坐起身，将目光投向了远处。 他们所飞向之处，森林的地方。 他轻轻闭上眼，意识已然与身下的树林相连接——自然共鸣这样的能力，连身为半精灵的西里尔在第一次都能掌握，对他而言又有什么难度呢？ 他的意识迅速地穿行在身下荒芜漆黑的死木之中，像是穿过大片大片的荒漠，但是仅仅持续了没多久，眼前的世界忽然亮了起来。 青绿色，青绿色，还是青绿色—— 整个世界都化为了明媚的、属于森林的青绿之色。每一抹绿意都在深深地、大口地呼吸着，将其作为自然一部分的力量反馈回这个世界，予以更多地方明媚。 那是他无数次站在生命之树上远眺，都未能看到的自然的生命气息。 他听到那些叶片在欢呼，那些枝干在雀跃，他们努力地生长着，与土壤、与空气的每一此摩挲摩擦声都是如此的动听，像是淙淙的流水声那样动人。 它们似乎都在高呼着一个名字： “诺拉，诺拉，伟大的自然——” 他如此倾听着，仅剩的一只眼睛眼角不知为何，居然流下泪来。 “伊兰达尔？” 西里尔看着伊兰达尔呈现出的异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安抚他，还是该继续劝说他。 伊兰达尔方才的那些话语，听着未免有些太过自暴自弃。这副架势像极了文学作品中、被背叛的光明大骑士转身堕入黑暗的场景，西里尔深怕他一个想不开，转身就整个身体都化为了枯木，任由菲赛博尔的力量寄生在他的身上。 虽然不知道这些枯木化的躯干是否能够驱除，但至少伊兰达尔是活着回去的，并且有半边的身体都处在天灾级的力量强度，指不定就有重新回归正常的办法。 而伊兰达尔仿佛没有听到西里尔的呼唤，他定定地看着前方，而后闭上了眼。 他沉寂了许久，再睁开眼时，此前眼中那副悲哀与愤怒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盎然的生机之意，如一团火一样燃烧在他的眼眸中。 “亚德里恩，你打算怎么做。” “伊兰达尔？”西里尔轻声问道。 “我知道，祂并没有放弃过祂的眷族。” 他用仅存的那只手搭在胸口，喃喃念出祂的名字： “诺拉。” 第91章 龙域？ 精灵的寿命很长，但这不代表他们的记性很好。 伊兰达尔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还未接手丛叶氏族，还未成为精灵长老时是什么样子的了。 那个时候的他似乎所有的头脑都用在提升自己的力量上，虽然说族里的长辈青睐有加，但在同辈里却没有什么好名声。 他是孤独的，在孤独中独自强大，在孤独中独自成长, 在孤独中登上一阶阶台阶。 那那些孤独的时候，他又是怎么度过的呢？ 他喜欢爬到生命之树的最高处，用长长的梯子架在最高的树干上，爬到树冠的顶部，坐在那厚实而茂盛的叶片顶端，看远方苍翠一片的山与林。 又或者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生命之树下的清泉边，听那泉水流动的声音；附耳在生命之树的树根处, 听其下那属于树的“心跳”。 “无论你以后前往何处，无论你身在哪里，我的孩子，自然的子民，伟大的诺拉都将注视着你。” “但众神不是化为群星远去了吗？” “可神们，又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开祂们所精心创造的这个世界呢？” 族中的长辈，一位温和慈祥的女精灵，她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了，几乎和丛叶氏族旁最老的树人一个岁数，她这样用慢慢的、略带些沙哑却温柔无比的声音向伊兰达尔说道： “如果我是诺拉……当然，我只是说如果，就算我已经离开了，也肯定会想办法，偷偷地回来看上几眼吧？” “祂肯定在注视着你的，我们的体内流传着诺拉的血液, 那是自然的血液，是一切树木、花草，一切自然之物的来源。” “不要怕听不到夜莺的歌声，不要怕没有树荫的庇护, 伊兰达尔，我们是自然的子民，伟大的诺拉，祂永远眷顾我们……” “我们，就是自然。” 那位长辈在第二天去世了，走得非常的安详。 她被埋在了精灵的林间墓地中，当半年后伊兰达尔去看时，她的坟头长出了一株娇弱的树苗。 “伊兰达尔？伊兰达尔？” 伊兰达尔睁开了眼，那半边枯木化的身体并非全无知觉，反而将被侵蚀的疼痛感清晰地传递到他的大脑，令他时时刻刻都在承受着被侵蚀的痛苦。 “亚德里恩，什么事。” “你有什么关于治愈你身体的思路吗？” “我的身体？呵呵……” 伊兰达尔苦笑道，“按你所说，我的身体所承受的是那棵黑森林的核心，叫什么……菲赛博尔的侵蚀？它是诺拉的负面，想要清除它，除非能够找到同一品级的‘月之泉’的泉水。” “可月之泉的泉水，早已彻底干枯了。” 西里尔默然。 “比起我的问题, 倒不如说说看接下来该怎么做。”伊兰达尔对于自己的情况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森林的现状, 是被黑森林和魔法裂隙充斥，然后你们从魔法裂隙里发现了这两条……巨龙？” “是这样的。”西里尔答道，“原先我们认为那些魔法裂隙对应着的，是龙域的一个个出口，最开始逃出来的绿龙，还有我钓出来的紫龙，都说明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 “但……”他将目光投向了那站在龙头上的西格莉德。 西格莉德的言论，似乎否掉了西里尔等人的猜测。 因为她证明了这两条所谓的“巨龙”，只不过是一件件装备“幻化”而成。 如果从魔法裂隙里掉出来的仅仅只有装备化作的巨龙，那其对应的，还真的是龙域吗？ “西格莉德，你能够为我们解惑吗？” “解惑？”西格莉德回过头，冷冷地说道，“在我所处在的年代，龙域就已经逐渐开始封闭。” “我身处的是你们口中的第四纪元，这距今又过去了多少個纪元，你不知道，我更不可能知道。” “巨龙虽然强大且长寿，但其并不是无敌的存在。也许终末早已将龙域也一并吞没，也许世界上已经再也没有巨龙，这谁知道呢？” “生物终将是会走向没落的，曾几何时精灵的势力广遍整个大陆，他们的永恒之树踏过一切敢于阻挡其行进的敌人，但现在呢？”西格莉德瞥了伊兰达尔一眼，“还没一个人类王国的势力范围大，连唯一一位得以触及白塔利安德尔的，都成了这幅样子。” “龙域陷落，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不过巨龙的财富数一数二，时光轮转，我们始终致力于收集那些强大而美丽的装备、宝物，如果你口中蛋蛋魔力裂隙对应的确实是龙域，我推荐伱们进入其中去看一看，或许能够有所收获。” 西格莉德已经问过绿龙和紫龙了，绿龙还能支支吾吾说一些他来处相关的信息，什么“荒芜一片”，“废墟”，紫龙是干脆一问三不知。 但这些线索并不足以证明，他们的来处确实是“龙域”——如果他们本身只是装备的话，被放在哪里都是有可能的。 “进入魔力裂隙吗……”西里尔思索着。 仅仅只是菲赛博尔的部分用于侵入伊兰达尔的力量，就已经如此棘手，那菲赛博尔的本体又该有多强的力量…… 他还是抱着一丝获得外援帮助的希望，巨龙本身惊人的魔法抗性，以及对自然力量拥有绝对杀伤力的龙息，无疑是对抗菲赛博尔的利器。 “格鲁，最近的魔力裂隙入口，你能辨认得出来么？” 格鲁身为精锐巡林队的素养在此刻得以体现，他很快辨认出方向，指向了朝北的一处，“那里，就是这头绿龙最初逃出来的地方。” “鹰蒲氏族所在的山脉？”西里尔确认了一番后，随即让两头巨龙朝着那里飞去。 ———————— 这一处魔力裂隙的入口相比起西里尔“钓”紫龙的入口，对现实世界的影响要更加得大。 它周围的环境都已开始发生改变，这里原本应该是茂密的丛林，但在裂隙的周围，已经变为了部分坚冰覆盖的山体，甚至有不知从何而来的雪片飘落——这可不是在高处，而是在山脚下。 西里尔从巨龙的背上跃下，绕着这处裂隙走了两三圈，其影响的范围大概有学校操场那么大，已经相当不容小觑了。 “魔法平原。”他很快下了定论，“这种形态与魔法平原完全一致，都是通过其本身的环境属性影响外界，从而逐渐取代外界的环境。” “这和当初在丛叶氏族旁边的那个结界是相似的东西？” 伊兰达尔由格鲁搀扶着，开口问道。 “你不信的话，可以问西格莉德她就是那个魔法平原的‘核心’。” 英灵之书，那个魔法平原的核心之物已经只剩下了西格莉德这一页。而随着西格莉德在其余灵骑士的牺牲下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那仅存的一页英灵之书，也成了没有任何魔力的凡物。 西里尔甚至不知道现在的西格莉德，究竟是和明焰之心艾迪安·德·沙努瓦他们类似的半灵体半实体，还是真实存在的血肉之躯。 不过从气息等方面去辨认，西格莉德似乎真的成为了一个“活物”，而非是纸上留存的“英灵”。 西里尔对此并没有感到太过奇怪，自己好歹也是超凡级别，在这个世界上都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人了，这种有着神奇功效的宝物理应见怪不怪、 “这确实是魔法平原——按你的说法。”西格莉德点头道，“这仅仅是一个入口。如果没错的话，你所说的其余的魔力裂隙，也是通往这个魔法平原的。” “那这个魔法平原也未免太大了。”西里尔不由咋舌。 魔法平原本身内部的范围与外界实际范围并不相符，但内部的世界却绝对要远远大过其生成区域的范围。 现在这片魔法平原几乎吞了小半块森林，等于将近半个阿玛西尔那么大，这样恐怖的面积，其中的世界又有多大，可想而知。 “所以这不是龙域？”米莎有些迷惑地问道。 “小姑娘。”西格莉德回头看向她，语气中充斥着不满，“龙域是真实存在的一片空间，它不是虚无缥缈之物，也不是某种魔法物品的伴生物，你给我弄清楚这一点！” “抱歉……”米莎愣了一下，看清楚西格莉德眸中的怒意，随即道歉道。 “哼。”西格莉德仅仅是冷哼一声，便不再去看米莎。 “那……我们还要进去吗？”西里尔在魔力裂隙周围绕着圈，口中问道，“如果是探索魔法平原的话，不知道要花费多长的时间。” 【辉耀之路】记录中，最大的魔法平原耗费了数个开荒团游戏时间一年半的时间，才得以将其破解。 那个魔法平原的名字是【尤莱亚的王国】，对应的是名为尤莱亚的王都的废址、以及周边五个城市连成的区域场景。 然而就算是那样规模的魔法平原，也没有面前这片魔法平原面积大……不，甚至是没有其在现实世界所占据的面积要大。 眼前的魔法平原的面积，可能是那个魔法平原的十倍以上，如果让玩家去探索，哪怕给明主线，估计也得耗费游戏时间三到五年去解决。 而此时的西里尔，仅仅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更何况…… 既然这里是魔法平原而不是龙域，那么说明这里已经是消逝在历史上的场景，他也没有可能从其中请到援军。 西里尔正如此想着，却看到西格莉德忽然抬起手，头顶逐渐生出龙角，龙翼自背后展开，粗壮的龙尾随着她的扭身，“砰”地一下用力地砸在了魔力裂隙上。 “西格莉德？！”西里尔叫了起来，“你在干什么，这样会破坏魔力裂隙的稳定性……” 但西格莉德如同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紧接着便是第二次甩尾，这一次的力量还要胜过前次，身周的树木都因为其扫过的劲风而咔嚓断裂一片。 “退后，退后！”西里尔高呼起来，魔力裂隙不稳定可能使魔法平原提前展开，如果被牵扯进去，那能不能出来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可就算他反应如此迅速，却还是慢了一拍。 他虽然已经在第一时间将无量风屿展开，但那些充斥在林间的风因一阵空间的扭曲，而与他的联系切断。 再感应到周围的风时，这些风已经不再包有自然的生机。 而是肃杀的寒风。 周围，已经是一片风雪，他们的身侧，是一座高耸的雪山。 魔法平原已经展开了，并且将他吞入了其中。 他回过头去，米莎、格鲁、伊兰达尔，绿龙和紫龙悉数在场，而他们的前方，西格莉德穿着那身单薄的纱裙，龙角、龙翼与龙尾没有收起的迹象，一手撑着一旁的岩壁，似乎有些呆滞地看着前方的风雪。 “西格莉德……”西里尔拔出长剑，将其攥紧在手中，一手示意众人退后，与西格莉德保持距离，而后抬剑指向西格莉德。 “我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解释。” 这位龙裔姑娘呆立了片刻，而后慢慢地转过头，眼神中充斥着茫然，呆呆地看着西里尔。 她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双目不知何时已经湿润，在她一开口时，眼泪便已坠落。 “我认识这里。”她的声音压抑不住的更咽，越说眼泪掉的越多。 “这里，这里是魔法平原。” “但这里，同时也是龙域。” 她说完这句话，似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直接跪坐在了雪地里，接着嚎啕大哭了起来。那张一向冷肃的面容上再也不见清冷，有的只是如同一个小女孩丢失了最心爱的布娃娃一样的悲伤。 “这里是魔法平原，但这里同时也是龙域？”西里尔迟疑了片刻，忽然明白了西格莉德所说的话的意思。 他震惊地看着周围的风雪，意识链接着寒风，向着远处探去，很快摸索到了大片宏伟而残破的废墟。 废墟，废墟，还是废墟…… 他的意识一直前进着，直到随着风，看到了一具庞大的尸骨。 一具完整的龙骨。 第91章 毁灭的龙域与门 龙骨，在辉耀之路中无疑是最高品级的珍惜材料，和龙骨挂钩的装备的品级往往都是史诗级起步，这是由龙骨本身极高的品质所决定的。 不过龙骨倒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之物，毕竟【辉耀之路】的世界几代文明变迁，这片大陆上不知道哪里就埋着那些巨龙、亚龙的尸体，只要你跑得够勤快, 再加上亿点点的幸运，总归是有机会找到一些巨龙尸骨相关的线索的。 而龙骨最常出现的地方，反而是在大陆的北端，属于亡灵的地盘，极北冰原上——骨龙便是亡灵最高阶的兵种。 根据图文文献记载，巨龙所居住的“龙域”的环境与极北冰原非常相似, 都是低温冰寒之地，也因此那些“学者”玩家们推论, 想要找到龙域和活着的巨龙，就要去极北冰原寻找线索。 甚至为此，在游戏时间1463年左右，玩家们掀起了一股前往极北冰原探险的狂潮——毕竟一个西方魔幻的游戏世界，却一直没有真正的巨龙出现，未免太过令人遗憾了，不是么？ 西里尔在还是一个玩家的时候，也曾经期待过巨龙，甚至和其他的玩家一同声讨过策划——懂不懂玩家想要看什么，想要玩什么啊？巨龙巨龙，我们要看巨龙！ 然而此时此刻，他才知道，为什么龙吟之年没有龙，为什么一直到1460年代、游戏时间进展了二十余年，版本更替了七个大版本, 二十余个小版本，却一直没有看到过活的巨龙出现。 因为，这个世界上，早已没有了巨龙。 龙域不可能是魔法平原, 魔法平原的本质是是复现某個文明时代的一幕，刻在漫长光阴里的一段记忆。这段记忆并不会是某一个现存物事的过往，比如奥圣艾玛帝国现在依然存在，那魔法平原便不可能复现奥圣艾玛帝国的历史上的一段时空。 但结合西格莉德的话，眼前的魔法平原，呈现的赫然便是“龙域”。 没有了龙域，也就没有了巨龙。 西里尔收回自己的意识，看向西格莉德，金发碧眼的龙娘已经止住了哭泣，但她的龙尾无精打采地垂落着，龙翼与龙角都已经收起，显然还未从这样的打击里回过神来。 虽然她也已早已泯灭在历史的尘埃之中，成为终末碾过的万千生命中的一部分，但现如今的她依然能以一种生命体的形态存在于此…… 换而言之，她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龙裔。 “西格莉德？”西里尔低声询问了一句，后者试着开口, 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无比，连忙咳了两声，这才开口道： “我没事……如你所见，这是一处魔法平原，核心为龙域的魔法平原。” 她转过身去，开始向着西里尔此前意识探寻的方向迈开步伐，“既然我把你们带进来了，就会把你们带出去……我感知过了，这个魔法平原是由多个魔法平原拼凑而成，我只熟悉属于龙域的这一部分，你们跟紧我，如果被卷入了其他的平原中，我可没把握护住你们。” “为什么我们要进来呢？”格鲁在后方开口问着。 “这里有巨龙的遗留之物。”西格莉德头也不回道，“你们也看到了，这具全身套装……我是说这两条龙的品质有多好，但他们并不是这处魔法平原的核心，说明在这里面，还有着更加高品级的物件遗留。” “我不能保证那是什么，可能是宝物，可能是武器，也可能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但有着相当大几率，对你，亚德里恩，接下来的行动有所帮助。” 她有些嫌恶地瞥了一眼西里尔，“毕竟你身上的装备，实在是太寒酸了……我从来没见过穿着如此寒酸的……超凡级？真是有够丢人的。” 西里尔有些尴尬——他身上的装备除了一套亚度尼斯的诅咒铠甲之外，就再没有拿得出手的玩意儿了，就连这套诅咒铠甲在本身的属性上都只能算是平均水平线，实在是不够看。 换而言之，他和裸奔着在战斗，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想要对抗污秽，装备的支撑是必须的，一套完整的全身铠能够提供相当出色的污染抵抗，并且保证自身的魔力不被侵蚀，同时维持住理智……那些污秽的‘声音’，是最难以防备的，在我所在的年代，就连登上了白塔的剑圣，都有被其扰乱心神的案例。” “而我……对于自然之神的污秽，几乎没有多少反抗的能力，离开魔法平原后的战斗，我能给你提供的帮助少之又少，因此你最好祈祷，在这里的是一件品级极高的装备，能够为你提供助力。” 西里尔深深颔首。 他们一行人前进着，有两条巨龙驮着他们飞行，行进的速度相当之快。 这途中有不少魔法陷阱与魔法平原伴生物种的干扰，但西格莉德对此间熟门熟路，那些龙语写下的陷阱还未激发，便被她随手破坏，而那些伴生物种多半是有着稀薄龙血的生物，譬如双足飞龙，或是龙蝇、毒龙这样的玩意儿，身为纯种龙血的继承者，她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令其老老实实趴下。 这是魔兽之间绝对的血脉压制，比够大的拳头还要好用。 他们穿过那一座座巨大的建筑，周围处处都是用龙语文字留下的痕迹。这些文字并不是用于巨龙的交流、或是记录历史——他们可是这个世界上最长寿的物种，其历史也无需专门记录。这些文字就如同人类的魔法符文，一个个像是楔形文字，但笔画要更加地扭曲，每一个文字都有着独特的魔力，甚至一个文字就对应着一个禁咒级的法术。 西里尔读不懂这些文字，而西格莉德一直静静坐在绿龙的龙首，将那些文字都铭刻在心。 他们就这样顺畅无比地抵达了西里尔此前意识所探查到的最终所在，那具完整的龙骨所在。 那具龙骨晶白如玉，它以一种俯卧的姿势趴在那里，一只龙爪朝向前方，呈用力姿态压在地上，仿佛是一头刚刚睡醒的巨龙正在伸着懒腰。 哪怕从亡灵的骨龙军团里，都找不出如此完整的一具龙骨——那些骨龙的身躯大多有过破损，不少地方都是用另外魔物的骨头融合拼接而成，粗看还看不出来，但如果伱足够熟悉骨龙，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真正的龙骨和其余拼凑的部分有着多大的区别。 “这里的魔力气息……”西里尔闭眼感受了片刻，便发觉了异常。 “这是魔法平原的魔力中心。”西格莉德点头道，“看来你的运气并不太好——如果这具龙骨就是这个魔法平原的核心的话。” 她漂亮的眼中流露出哀伤之色，随后自绿龙的龙背上跳下，轻轻落在龙骨的身旁，用手去触碰那晶莹如玉的龙骨。 “魔力的涡流在此处，一圈，一圈，汇聚于此……” 她低低地念着，“你是谁的后裔，你经历了什么，你留在此处，是想传达什么……” 西里尔还坐在绿龙背上，精灵小姐站在他的身侧，忽然蹲下身，附耳在西里尔耳边轻声道： “同族，你看到那个了吗？” “哪个？” 精灵小姐伸出手臂，指向龙骨龙翼与身躯交错的位置，“看到那里了吗，有一道裂缝。” 西里尔将目光朝向那里看去，果然看到龙翼根部的骨骼有着一块明显的凹陷。 他轻飘飘落在凹陷处，发现那是一道自下而上打上来的痕迹，于是他干脆落入龙骨的体内，当他下沉到其胸腔的位置时，发现了又一个缺口。 这具龙骨的胸骨部位被打出了一个将近一人宽的洞，自下而上贯穿了龙的身躯——或许这就是这头巨龙死去的致命伤。 他继续向下方看去，巨龙的身下是厚厚的积雪，积雪深的将龙腿都埋没过半。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西格莉德。”西里尔开口叫道，“如果这个魔法平原复现的是一段属于龙域的场景，那么……这头巨龙，不，这具龙骨，应该是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动作的，对吧？” “是的。”西格莉德的声音从龙尾那边传来。 “那应该没有人能够挪动巨龙的尸骨，将其刻意摆成这样的形状吧？” “当然。”西格莉德果断答道。 “但你看，这头巨龙死去时的姿势，是不是未免太过，安逸了？” “或许它的陨落就在那一瞬间，从精神深处摧毁了其生机，因此保持着这样的动作。”西格莉德回答着。 “可……这道伤口，又该怎么解释呢？” “嗯？” 西格莉德身形一闪，出现在西里尔所在的位置，她看着这个胸骨上的缺口若有所思，而后右手骤然间化为了龙爪，火焰包裹于其上，随着其用力向下方一按，巨龙身下的积雪顷刻间消融，化为淙淙流水，向着四周流去。 “这……”西里尔紧紧盯着积雪消融之处，当积雪彻底消失不见时，浮现在眼前之物，令他陷入了沉默。 那是一扇圆形的、紧闭的“门”。 这扇门比这头巨龙的身躯还要更加地庞大，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材质制成，有着暗沉的金属光泽，但当西里尔伸手轻轻敲击之时，却又没有金属的声音。 巨龙那伸出的龙爪按在门的中心位置，而其胸骨破碎之处，在门中心位置稍稍向下一部分。 “致命伤是自下而上的，如果这头巨龙就死在这里，那它便是死于这扇‘门’中之物。” “它伸出一爪的动作并非是伸懒腰或是什么，而是‘关门’。” 西里尔轻声分析着，而后俯下身去，贴向门听去。 而当他才刚刚附耳其上，便听到下方传来的“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用力地撞击着这扇门，惊得西里尔像弹簧一样得弹起身，捂住了右边的耳朵。 “你听到什么了吗？”西格莉德疑惑地发问道。 “你没听到么？”西里尔反问道，“咚一下，撞门的声音。” “我来听听看。”伊兰达尔的声音响起，他在格鲁的搀扶下慢慢落在门上，靠格鲁拉着，将侧脸贴在了门上。 然而他的耳朵甚至还未完全贴上门，那剩余完好的半张脸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所幸格鲁一直紧盯着他，见势不妙，立刻将伊兰达尔拉了起来。 “你听到了什么？”西里尔急忙问道。 伊兰达尔一手捂着脸，缓了好半天，才喘过气来，心有余悸地说道：“我不知道那算是什么声音……应该说，有无数的声音在向我的脑海里钻来，对，对，它和诺拉的污秽的声音非常得相似！” “污秽？”西里尔愣了一下，“但我听到的，是撞门的声音。” “每个人听到的声音都不一样吗？”西格莉德疑惑着，紧接着也贴身上去。 她的神情坦然，一时之间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西格莉德，西格莉德，你听到什么了吗？西格莉德？” 西里尔反复问着，但西格莉德没有给予任何的回应，反而脸上逐渐呈现出陶醉的神情，甚至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西格莉德！”西里尔顿时感觉不妙，他当即踏步向前，寒风凝聚于掌心，随着他用力推出，化为一道青蓝色的光柱，向着西格莉德轰去。 但西格莉德的双眼顷刻间变得通红，她的身形噌的一下弹起，躲开了西里尔轰出的光柱，龙翼、龙角在同一时刻浮现，紧接着张大嘴，一口炽热的龙息便向着西里尔等人喷来。 “危险！” 身边是没有多少战力的天灾级伊兰达尔和格鲁，想瞬间带着他们脱离龙息范围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西里尔硬着头皮，手中长剑抬起，魔力凝聚间，将元素池内的魔力疯狂倾泻而出，紧接着用力挥出一道青色的剑刃，意图斩开那道龙息！ 就在这一刹那，西格莉德双目的血红忽然退去，她猛地倒吸一口气，将刚刚才吐出的龙息又用力吸了回去。 而西里尔斩出的剑光却无法收回，狠狠地砸在了西格莉德的身上，将后者向着后方飞创出去。 第92章 不明的漩涡 龙裔在此刻展现出了其强韧的体魄。 恢复了理智的西格莉德身躯向前蜷缩，纱裙被凌厉的风刃撕碎，但漆黑的龙鳞已经包满了她的身躯，气刃与龙鳞相撞，擦出无数迸溅的火星，却根本无法在其上留下哪怕一道白痕。 但这股力量却还是令西格莉德无法维持住自己的位置，被气刃硬生生轰得倒退出数十米, 身体结结实实地撞在那一截截的龙骨之上，咔嚓声响作一片，当西格莉德停住身形时，巨龙的龙骨已然被她撞断了大半。 “呼……”西格莉德长长呼出一口气，身形闪烁，回到西里尔的面前，看向对方依然警惕持剑的双手，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了。” “你刚刚的样子……是被哪位神的负面情绪干扰了？” 西里尔见西格莉德再无暴走的异状, 这才放下心来问道。 “我不知道。”西格莉德闭目片刻，回忆着刚刚那钻入脑海的一连串的不可复述的声音，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该不会是龙神的污染？”格鲁猜测着，“这里是龙域，如果是龙神留下的污染毁灭了龙域，那也说得过去。” “龙神？”西格莉德嗤笑道，“你想多了，龙神早在神明时代的最初，就以自己的身躯化为了这一片龙域，祂的力量纯粹无比，只为构造这一片能够令巨龙生长的独特空间。” “而众神出现污染是在其时代中后期，因此龙神并不存在产生负面情绪的可能性。”西格莉德耸耸肩，“除非你说这片龙域也诞生了自己的思维——但我从小在龙域长大，可没有听过这样的事情。” “我听到的也和龙语没有任何关系。”伊兰达尔缓缓开口，“也不是精灵的语言……说是语言, 现在想来，反而感觉更像是一种魔力的印记……我说不清楚。” “总而言之，这个门里关着什么难缠的玩意儿。”西里尔下了定论，“我的建议是不要去管它，至少现在不要。” “那我们岂不是空手而归了吗？”米莎裹紧身上的长袍，龙域环境的温度实在是有些太低了，“这可对接下来的战斗没有任何帮助。” “空手而归？也不至于。”西格莉德伸手指向了龙骨头部的地方，“看到了吗？龙首上那对龙角。” “龙角？”西里尔疑惑着。 “你忘了？瑟坦里奥和诺隆伽德的人类们想出来用以应对终末的最终兵器。” 她仰起头，轻轻地吟唱着：“我们打算打造一柄剑，以龙裔的角为护手，以人类英魂的骨铸造成剑刃，以兽神的羽赋予其灵性，以精灵的永恒之石为源泉，以此——面对那无处不在的终末。” 西里尔眯起了眼。 这段话他当然记得，并且印象深刻，毕竟这其中已经有两者被他所掌握：精灵的永恒之石与兽神的雨。 而剩下的龙裔的角与人类英魂的骨，还没有任何的头绪。 “你的意思是，这对龙角……” “那个瑟坦里奥老头的话不就是这么说的吗？”西格莉德有些不耐烦。 西里尔微皱起眉，在此前从艾文·萨克森身上感受到兽神之羽的力量的时候，自己的右手上可是给予了一定的反馈的，但现在面对着品质优良的龙角，他手上的印记却死气沉沉。 他飘身到龙首之上, 握住那两段比人还高的龙角，对他而言将其拔下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当他双手各举着一段龙角回到众人身前时，印记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 “看来还得找矮人去锤炼一下。”西格莉德并不知道西里尔心里想的事情，盯着这两根龙角，喃喃说着。亵渎同族的尸体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从年代上来算，这条巨龙存活的年代，还要晚于西格莉德许多。 “只是不知道现在的矮人工匠还有没有锤炼龙角的技术。”她嘴上说着，已经将话题带过，“还有什么想搜寻的吗？没有的话，我就要打开魔法平原的门，带你们离开了。” “这个魔法平原不会因此而消失吗？”精灵小姐再次问道，“我们已经接触到了这个魔法平原最核心的部分了……” “精灵，我们只是接触到了这个所谓的核心，连它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西格莉德有些不耐烦，“这里现在给我一种很讨厌的感觉，我建议你们抓紧时间，尽快地想办法解决掉自然之神的污秽，不然如果让这处魔法平原展开……” 她正说着，西里尔忽然瞥见一旁建筑物上的积雪开始向着下方坠落，紧接着那些建筑尽皆开始剧烈摇晃……不，不仅仅是那些建筑在摇晃，就连他们脚下的地面都开始剧烈地颤动着，俨然一副大地都要裂开的趋势。 “地震？还是魔法平原开始展开了？”西里尔心中暗惊，目光落向地上那处圆形的门，但那里的魔力流动却平稳无比。他迅速感知着，很快发觉，整個魔法平原内的魔力流动，居然都保持着平稳，并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震动而改变。 如果是魔法平原自身要展开，那么最先有异动的应该是魔法平原内的魔力才对，但现在魔力平稳，岂不是说明…… “震动的根源，来自外面。”他和西格莉德几乎同时开口，随后两人对视一眼，西格莉德紧接着道，“我这就打开出口。” 她的手又化为龙爪，向着前方用力一挥，空气立刻被她撕出一道裂缝，裂缝的外头便是一片青翠的绿意。 无需她多言，众人已经分别乘上紫龙和绿龙，自那道裂缝中鱼贯而出。 空间的出口距离他们进入魔法平原的地方并没有太远，他们钻出魔法平原，才刚刚落稳在草地上，又一阵震动便自脚下传来。 这阵震动迅猛异常，给予人的感触甚至比魔法平原内部的还要更加强烈，周围的叶片都因为这阵震动而唰唰巨响，伊兰达尔不由得说道： “是地震引起的魔法平原内部震动？地震什么时候能够做到跨空间造成影响了？” 但西里尔立刻否决道：“不，不是地震，仔细感受，不仅仅是地面在震动，我们身周的空气也在震动，而且魔力的流向正在发生改变……” 他闭上眼，追寻着那些四散奔逃的风元素，顺着其中较为强劲的一缕升上高空。当他看到高空中肉眼所无法观测到之事时，险些因为眼前的一幕而断开和风元素的链接： 魔力在那厚厚的阴云之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涡流，空间在这个涡流的牵引下不断地撕裂着。这个魔力漩涡如同一颗心脏一样，持续地收缩而后膨胀，每一次动作都会引起一次魔力的震荡—— 这份震荡再连通到周围分散的元素，牵动彼此反复震动，自高空到大地，彼此间相互牵扯，因此才会传来如此明晰的震感。 但这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漩涡的核心，那段逐渐被撕裂的空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其中钻出…… 而就在西里尔的意识试图新一步的窥探之时，那个漩涡中的物事似乎也察觉到了西里尔意识的存在，一道迅疾的电光自空中一闪而过，顷刻间将西里尔意识附着的那一缕风给击成了粉碎。 西里尔及时收回自己的意识，再睁开眼时，额头上已经全是汗珠。 “你看到什么了？”西格莉德正仰着头，目光亦是朝向西里尔之前意识奔向的方向，此时沉声问道，“又是哪个神的污秽？大地之神？还是列军之神？” “不，都不是……”西里尔任由一旁的精灵小姐替他拭去汗珠，他紧闭双目，回忆着刚刚所瞥见的画面，在意识被击碎前的最后一幕，看到的似乎是…… “一座塔尖？” “一座塔？”西格莉德发出一声不满的哼声，“神里面可没有什么塔神。” “一座塔……难不成是法师塔？我记得元素对应的神往往都拥有自己的法师塔，如果是他们的话……” “你最好不要乌鸦嘴。”西格莉德瞪了西里尔一眼，“一个菲赛博尔已经够难缠了，你难道还希望有第二个污染源出现吗？” 西里尔当即闭嘴，不再多言。 震动还在持续着，众人就这么待在那段震动的源头之下，此时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时间又过去了数分钟，见震动没有停止的趋势，西格莉德咬了咬牙，手向着绿龙一招，那头绿龙顷刻间化为一道闪耀的光，化形为那一套铠甲的部件，套在了西格莉德的身上。 “不能再拖下去了，既然它不肯出来，那我就帮它一把！” 没给西里尔和伊兰达尔任何劝说的机会，西格莉德已然舞起了手中烈焰环绕的长剑，她手中长剑急速舞动三圈，随后腮帮子鼓起，冲着剑锋便是一口龙息喷出！ “呼！！” 龙息经过长剑上的火焰，瞬间膨胀扩张了数倍，化为一个巨大无比的火球，笔直地向着头顶的阴云飞去！ “该死，如果真的是另一位神的负面该怎么办？！” 西里尔向着西格莉德叫道，但龙裔银牙紧咬，自喉间闷出嘶吼声，“那就先把这段污秽给烧干净，免得它和自然之神的污秽汇合！” 她的攻击已然出手，此时此刻火球越飞越大，它像是一个黑洞，在飞行的途中不断地吸收着溢散在空中的魔力，将其化为自己的一部分，不断地膨胀自身。 “来啊，能够引起跨空间的震动，让我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 龙裔向着天空中大喊，她猛地吸气，再用力时又是一道炽热的火焰喷吐而出，如助推器一样轰击在火球的下方，将火球向着天空中加速推去。 “触及白环的威力……来啊，现身啊！” 她单手持剑指向天空，发泄似的怒吼着。 那火球没入阴云之中，将整团整团的阴云都烧成了通红，化为阵阵烟气四散。空中顷刻间再无阴云阻挡，而那个藏匿于云间的旋涡，此时也彻底地暴露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个漩涡的体积实在是有些吓人，不知不觉间，它的范围已经大过了鹰蒲氏族的族地所处的山脉，将大片大片的森林和黑森林都吞在了其下。那已然大得夸张的火球在这漩涡之下，却像是婴儿的玩具一样滑稽可笑。 可这样的对比对众人而言，却绝非是好消息。此时他们只能屏息看着这颗火球逐渐向上，眼看着就要撞上漩涡的底部的一刹那，一阵突兀的声音响起在半空中： “警告，警告，高强度攻击接近警告，威力评级为‘利安德尔’，立刻摧毁，立刻摧毁！” 这阵僵硬的声音语速极快，而在其话音落下的一刹那，漩涡的底部骤然劈下一道刺目的雷光！ 它扭曲着砸落，漆黑的雷光将空间都撕扯出道道碎片，就这么悍然地砸落在火球顶部的正中央，而后如一柄利剑一样直插而入，捅入了火球的中心！ “咔——嚓！” 炸响半片森林的巨响声中，这道雷光已然贯穿了整个火球，将其彻底对半切开！ 那炽热的火球在巨响中破碎炸裂，化为点点的火雨朝着四面八方洒落而去，落在黑森林中，立刻点起了一团又一团的大火，眨眼间众人附近的森林，已经化为了一片火海。 但众人却一动没动，只是仰着头，看着那自天空中洒落的火雨。 以及火雨之上，破碎开的漩涡，以及自漩涡中漏出的“隐匿之物”。 黑色与紫色是隐匿于漩涡中事物的主要色调，它厚重而庄严，它庞大而宏伟，它飘浮于半空中，将其庞大的身躯的阴影投落于人间。 西里尔仰首看着这片庞大的阴影，魔力的符文充斥着其整体，那一道道的符文印记不断地明灭着，如同一盏盏的明灯，不断照亮着下方的世界。 西里尔怎么也想不到，那漩涡之中藏着的，居然是一座城。 飞在空中的城。 而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名字，一个由米娅告诉他的名字： “荷美尔之城。” 第93章 荷美尔之城·斯温伯恩之怒 荷美尔之城。 他想到那个临近年终的夜晚法师小姐在曼德克斯堡的一番话——那也是他离开曼德克斯堡、去往森林之前，听米娅说的最后一段“长篇大论”。 现在他已经将近十余天没有再见到过米娅，可她口中所描述之物，却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座庞大的城飞行在半空中，它飞行的高度实际上并不算低，可由于其过于巨大的体积，这团阴影便看起来就像在人的头顶, 予以人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荷美尔之城……” 西里尔听到身侧发出的一阵呢喃之声，却发现说话者居然是伊兰达尔。阴影笼罩着他的面部，看不清那仅存的半张完好无损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你也听过荷美尔之城吗？”他开口向伊兰达尔问道。 “只是听说过而已。”伊兰达尔僵硬地摇了摇头，“据说这座城隐匿于空间之中，是高天之上的眼睛，注视着这片大地，只有受到邀请的人才可以登上这座城。” “那精灵呢？精灵有登上荷美尔之城的吗？” “精灵……我想在这个文明纪元中，应该没有哪位有名气的精灵离开过陆地。” 西里尔默默点头，看着那座飘浮在空中的城, 不由得想到—— 似乎米娅小姐的父母，都是前往了这座荷美尔之城？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毕竟荷美尔之城的敌对目标是“神明的污秽”，和他们是友非敌。而其能够以这样的形式凌驾于大陆之上，亦是足以说明其超脱于世的恐怖实力，于此时此刻，未尝不是一股对抗菲赛博尔的强援。 可他才产生如此念头，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那已化为火海的森林开始剧烈地动荡，他们低头看下自己的脚下，大地不知何时已然呈现出一道道的龟裂。 这一次的震动清晰而强烈，就来源于他们脚下的大地；魔力在此时变得紊乱不堪，而最近的一个紊乱的源头，便在离他们不远处的那个魔力裂隙，属于龙域的魔法平原！ “魔法平原要展开了！” 西里尔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心中不由得暗骂着——虽然那荷美尔之城于他们而言是友非敌, 但其登场的方式对他们而言却太不友好。 现如今的森林与黑森林、再加上魔法平原三者的关系本就混淆无比, 后面两者对森林虎视眈眈：靠诺拉最后的祝福，森林才得以获得一個月的缓冲期；而魔法平原干脆便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展开，将大片的森林吞入其中。 炸弹本没有那么早爆炸，但荷美尔之城的登场，那牵动森林大面积魔力流向的漩涡，直接地破碎了那一个个魔力裂隙与外界的平衡。 当有一个魔法平原率先没崩住，在魔力平衡破坏下展开，那么所有的魔力裂隙都会因此而扩张成魔法平原！ 届时，不用等到菲赛博尔出手，森林便会自然而然地被魔法平原给吞没！ “该死的！”他转朝向西格莉德，严肃道，“我们得先返回溪谷城……看来得先让精灵撤离出森林。” “让精灵撤离森林……吗？”西格莉德双臂抱于胸前，目光冷冽地凝视着那座荷美尔之城，片刻后轻轻吐出几个字音： “我想，可能没时间给我们这么做了。” 而她话音落下不到十秒钟，西里尔就明白了她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座荷美尔之城的下方，魔力再一次凝聚成庞然的龙卷形涡流，一道一道漆黑的雷光闪烁在漩涡之中。这些漩涡的尾部肆虐在黑森林中, 将那些枯木卷起折断, 直接搅成了粉碎。 “它……它这是在主动挑衅诺拉的污秽吗？”伊兰达尔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不由得低声说道，“黑森林是菲赛博尔力量的延伸，它这样会激怒菲赛博尔的……” “你说得是对的。”西格莉德面部微微抽搐，突然转过身，伸手拎住紫龙的龙角，一把将它拖了过去，如护盾一样挡在了前面，将众人都挡得严严实实。紫龙发出两声委屈的叫声，但西格莉德直接一拳敲在它的龙脸上，令它呜呜两声，再也不敢多叫。 “躲在它的后面，紫龙的魔法抗性会替我们……” 她话还没说完，一阵尖厉的嚎叫声骤然自离他们最近的黑森林方向响起。这股尖厉的嚎叫声像是将数千个被凌迟者的惨痛悲鸣声混合在一起，钻入脑中时，立刻让人感觉心如刀绞！ 嚎叫声几乎形成了一层层的音浪，其卷过之处，林火扑灭，干枯的枝杈震颤着与其共鸣，掀起更加狂躁的嚎叫，刹那间便形成了一片似乎永不停息的嚎叫之海！ 西里尔双眉紧皱，伸手试图以风之域将声音隔绝，可这居然全无用处。身旁的精灵小姐在这样的声音侵蚀下摇摇欲坠，已经两手搭住了他的手臂，靠着他来支撑身形。 “张开你的龙翼！” 西格莉德此时也不好受，她面部略显扭曲，冲着紫龙咆哮道，后者连忙将龙翼张开，形成一个拱门，将众人都圈在了其中，这阵声音才顿时收敛——虽然还很喧闹，但那种令头脑混乱的感觉已然消失不见。 “伊兰达尔！伊兰达尔！” 格鲁的喊声这时才传入众人的耳中，西里尔连忙向伊兰达尔看去，后者那半张面部扭曲，原先刚好停留在中间分割线的枯木居然向着他完好的部分爬了一些。 “那是……诺拉的污秽的声音……”他有气无力地咳嗽着，一半僵硬的身躯令他都无法做出爽利的咳嗽的动作，但他还在继续说着，“我听过，就是这声音让我变成了，现在这样……” “它，它在愤怒，它被激怒了……” 荷美尔之城，成功地激怒了菲赛博尔。 这个现状让西里尔只剩下了无奈，他看向西格莉德，后者却只能朝他耸耸肩：“紫龙身体的魔法抗性能够为我们抵挡这样的声音一段时间，但没法一直挡下去。如果那座城没有什么作为……你和我估计能幸免于难，但这三个精灵，可就不好说了。” “紫龙能够支撑多久？” “得看魔力的强度变化，诺拉的污秽的这一种‘变式’，在我们的年代也曾经出现过，被称之为‘绝望音海’，以现在的魔力强度，一棵永恒之树会在三天内被其耗干自身的生命力。” “对紫龙而言现在的强度能够接受，但如果荷美尔之城只激怒了菲赛博尔，而没有任何作为，等绝望音海的‘音潮’掀起，污秽侵染的力量叠加，那紫龙也没法抵挡住其攻势。” 西格莉德的解释通俗易懂，当音浪以潮水的方式一层一层地叠加，能够造成的破坏力自然要远胜过一般的侵染。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等那座城有所动作？” “你最好祈祷，那座什么荷美尔之城能够为其行为负责。”西格莉德冷哼着，不满之意显露无疑。 “所以我们只能故步自封于此处？” “我想不出有什么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脱离的办法。” 西里尔闭目思索着，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境，他一直都在积极地寻找着破局之法，而现如今这个局俨然是一副死局的架势，可他总觉得其中应当有一线生机。 现如今的菲赛博尔被荷美尔之城所激怒，这确实对他们而言是非常不利的局面，但换一种思路去想，如果他注定要去面对且击败菲赛博尔，那这何尝不是他本就要经历的过程呢？ 换而言之，荷美尔之城的登场，只是将这一切都提前了——他此时已经被迫地走上了原先定于数日后才会着手的针对菲赛博尔的战斗，而这一切，只不过是提前了。 而从这个角度说来，荷美尔之城便是替他们吸引了菲赛博尔注意力的盟友。 他伸手自空间手环中，取出了那枚种子。 “【未名的种子】：一颗不知名的种子，在这个世界上你找不到第二颗和它一样的了。 自绝望的深渊中，开出最美的花。” 它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有着一些破壳的绿意，但当西里尔将其轻轻捏住时，便能感受到其中所存在的、蓬勃的生命力。 以及一种令人心情开阔，思路豁然开朗的力量。 击溃菲赛博尔的杀手锏，在他的手上。 他睁开眼，不再迟疑，自身有着诺拉的庇护，他并不担心那些尖叫的污染能够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我先出去看一下。”他简短地说着，没等众人阻拦，就已经先钻出了龙翼的安全港湾。 那尖叫声构成的音浪刹那间又充斥了脑海，但诺拉的庇护令他能够免于那种被侵染的威胁。周围那些未被火焰波及的树木此时都已被音浪掀去了原先的绿叶，这些音浪如同一阵一阵的狂风，卷着那些被摧残的叶片向着远处而去。 半空中已经是一片昏黑，音浪此时化为了实质的、如幽魂怨灵一样的存在，它们扭曲着向着天空中的荷美尔之城伸出干枯的、虚无的手臂，像是要把这座城从半空中拉下来一样。 而原先那还肆虐于黑森林中的魔力漩涡，此时却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仅仅只有一枚在昏黑之中不断闪烁着电弧的巨大紫色光球，坠在荷美尔之城的下方。 就在西里尔从龙翼登上紫龙的龙首，站上“高处”之时，那尖厉的嚎叫声中，突然响起了低沉的、人类的话音： “第一次方向校准，正在锁定中。” “进行第二次方向校准，正在锁定中。” 他很快辨识出，这第一句是以奥圣艾玛语说出的，第二句则是拉罗谢尔语，这阵声音的来源，正是来自于头顶那做城。 方向校准，锁定？ 这样的词汇他只在法师塔发动单体法术、或是舰炮即将开炮时听到过，而此时这座荷美尔之城上回响着的声音，难道说…… “第二次方向校准完毕，锁定完毕。” “进行最后方向调整，坐标（114.1919）（514.180），锁定完毕！” “荷美尔·斯温伯恩之怒，发射！” 那阵回响声骤然高亢，但这高亢仅仅持续了短短的一秒，便被一阵剧烈的嗡鸣声给吞噬了—— 那坠于荷美尔之城下方的紫黑色光球，在这一刻迸发出了无比炫目的光，雷光化为一道光柱，朝着其斜下方笔直轰出，将那些妄图将荷美尔之城扯下来的幽魂怨灵尽皆蒸发，紧接着这道光柱向着斜上方提起，这道光柱顷刻间朝着斜前方迸发而出！ 这道光柱笔直地贯穿了大片大片的黑森林，其尽头一直延伸到西里尔目光、甚至所能共鸣的风都无法触及之处，远在黑森林的最深之处。 其所扫荡过的地方，那些干枯的林木尽皆消失不见，连飞灰都不剩，就像是被凭空蒸发、直接抹除了存在一般。 那些尖厉的嚎叫声在这一刻也尽皆被吞没在光柱迸发的嗡鸣声中。当光柱的余光缓缓散去，空中那起先如实质一般的音浪，此时赫然是被硬生生捅了一道豁口出来，而光柱所过之处，空间犹自留存着撕裂的痕迹，令那些试图将其填补的音浪根本无法靠近。 “斯温……伯恩之怒……” 直到光柱彻底消散，连其掀起的魔力波动都平息，西里尔才回过神来，嘴中不由得念叨着听到的这个名字。 这一切发生的是那么突然，他根本就没想到荷美尔之城发动的攻势会是如此迅猛，威力是如此地惊人，甚至连西格莉德天灾级别的攻击，在这样的一击之前都捉襟见肘——不，是根本没有与其比较的资格。 这座城就像是一座炮台一样，发出致命的炮弹，直直地轰向了敌人的腹地。 这就是荷美尔之城，这就是独立于整个世界，与神明的污秽持续战斗的城池吗？ 西里尔的内心只觉得一阵沸腾，仿佛自己也被点燃在这样的一击之中—— 如果是这样的攻势，面对那些神明的污秽……不说一击必杀，应该可以做到将其重创吧？ 可就在他如此想之时，那片黑森林中，突然响起了一阵诡异的轰鸣。 紧接着，一道比斯温伯恩之怒还要耀眼的漆黑光柱，自森林中轰出。 直直地命中了那半空中的荷美尔之城。 第94章 彼此牵连 漆黑的光柱笔直地命中了那飞在半空中的城，它自其斜下方射入，而片刻之后，光柱自其侧上方贯穿而出。 “轰！”“轰！”“轰！” 低空中已经尽是魔力爆炸掀起的烟尘，那座飞在空中的荷美尔之城整个都开始剧烈地颤动，黑烟冲天而起，将天都镀上一层焦灼的色泽，大块大块的碎屑自高空坠落，砸入下方的森林之中。 “那是……菲赛博尔的反击？” 西里尔骇然地望向漆黑光柱射出的方向，那里此时已然是一片幽邃的黑，仿佛万物都被吞噬入其中，永世不得从此中脱离。 而后，自其中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低鸣声： “嗡——洒——啦——咔——” 数不清楚的哀嚎声随着这阵低鸣声，自那片漆黑之中冲出，西里尔顿时整个头脑都嗡嗡作响，就连身下的紫龙都发出阵阵的哀鸣声。 “出什么事了！”西格莉德在龙翼下喊道。 “是菲赛博尔……紫龙要撑不住了，帮把手！”西里尔看到紫龙那露出痛苦的神情，向着西格莉德回应道。他自己有着诺拉的祝福，顶多是脑瓜嗡嗡响，却不会受到多少污染的侵蚀。但紫龙仅仅靠着其自身的魔法抗性—— 如果是一头真正的成年紫龙或许还说得过去，可这里的毕竟只是一件“装备”化作的紫龙，哪有真正成年巨龙那样的抗性？ “该死！”龙翼下的西格莉德探头看了一眼，随即双手将剑笔直地插入地面中。腾升而起的半球形火焰将整条紫龙都包裹在内，成为一个守护的结界，炽热的龙炎将一道道靠近而显形的幽魂灼烧成轻烟，逐渐稳固住了紫龙的周边。 “情况怎么样？刚刚的震动，是荷美尔之城和菲赛博尔冲突了吗？” “不清楚，但情况看起来……对荷美尔之城很不妙。” 西里尔昂首看着那座空中的城，忽然发现那庞大的城体逐渐开始倾斜，紧接着其高度似乎开始缓缓下降。 那黑烟滚滚缓慢降低的阴影，令西里尔的脑海中猛然跳出一个想法： “荷美尔之城……该不会被菲赛博尔直接击坠了吧？！” “如果这么大的一座城坠落在此处，其所引动的魔力震荡岂不是……” 他这个想法还没在脑海中转完，余光便瞥见一大块的城墙自荷美尔之城上脱落，向着下方的森林砸去—— “哐！！” 惊天的巨响声中，那段城墙砸落之处恰恰是一段山体，刹那间尘烟四起，那座小山峰的山头居然在这段城墙的重击下直接垮塌，化为滚滚的落石，向着山脚砸去。 “如果连荷美尔之城都无法对抗菲赛博尔……” 他不由得跳出了这个想法：原先的他们对菲赛博尔并没有多少实力的概念。但此时荷美尔之城在西里尔的心中给了菲赛博尔的力量一个明确的阶梯划分—— 荷美尔之城攻势的威力在天灾级以上，而菲赛博尔的反击，却能够一次就将荷美尔之城干穿…… 丹亚在上，诺拉在上，这真的是我能够“净化”的对象吗？ 可就算他想打退堂鼓，现状却是他根本无处可退。不说森林在这样的摧残下会沦为什么样的地狱之境，这根本就是能够毁灭整个大陆、整个文明，摧毁这个纪元的灾难！ ——不，如果诸神的力量在这一条世界线上都已经逐渐彻底消散，那这个世界……真的还有重启下一个文明纪元的机会吗？ 这根本就是最后的最后，没有退路的终局！ 西里尔的心脏狂跳着，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心跳一下一下的咚咚之声。头脑急速地运转着，就如同他穿越以来所经历的每一个艰难的局面时那样，寻找着破局的机会。 但与此前任何一次都不同，这一次的“对手”已然站在这个世界的最高处，占据着绝对的绝对的碾压优势。 而他有什么呢？ 自身所有的力量在这样的攻势下都脆弱如薄纸，他唯一的倚仗便是诺拉赋予过力量的那枚种子。 可这枚种子要发挥功效，只有令其与菲赛博尔的本体接触…… 那么问题来了，他何德何能，穿过那片被污秽浸染的黑森林，去触及菲赛博尔呢？ 更何况，后者连其力量最核心的部分，都未曾有所展现…… 他的思路不断地碰着壁。一个一个属于现实世界的，属于游戏世界的思路都在其脑海中进行高速演算推演，再被迅速否定。 思考到最后，在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字： “赌。” 他深吸一口气，一手轻按住腰间的剑柄，转而朝向西格莉德，轻声说道： “西格莉德，可以拜托你一件事么？” “什么？”西格莉德皱起眉，看着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半精灵。 “把米莎他们带出森林，离开森林的范围是阿玛西尔，你去曼德克斯堡，找城主府……” “你什么意思？”西格莉德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想自己去送死，让我当逃兵？” “这不是逃兵。”西里尔摇头辩解道。 “区区驻足于希芬平原的半精灵种，没有血脉的力量传承，你也配指挥我？”西格莉德的龙角、龙翼、爪一瞬间尽皆显露，甚至连眼睛都变为了金绿色的竖瞳，直勾勾地盯着西里尔，仿佛要一口将他吞进去一样，“你要是想这样去送死，不如让我一口吃了你。” 但半精灵少年怡然不惧，只是平静地回答道：“难道你有别的办法吗？你能够顶得住那些污染的侵蚀？你连在这样的黑森林中飞行都做不到，就更别提去接近菲赛博尔了。” “我身为龙裔都做不到，难道你就能……” 她话未说完，便看到少年身上亮起的一层温和的光晕，直视这层光时，她甚至觉得脑海中那持续不断的嗡嗡之声都消退了一些。 “我有诺拉的赐福，你没有。”西里尔开口答道，“这是诺拉的负面情绪，只有我有可能去接近菲赛博尔，予以它致命一击。” “可你如果……” “这种事情没有如果，若是成功，自然一切的困难都将变得简单，如果失败……”他将目光投向那紫龙的龙翼，“在这个远不如你们的文明时代，你觉得还有什么，可以挡得住终末呢？” “你……”西格莉德想说些什么，但这时候却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语，她只能以龙目死死盯着西里尔。 “不用这么看我……我想，作为英灵之书现任主人的我，应该还是有一些命令你的权限的吧？”西里尔抽出那张毫无魔法痕迹的、英灵之书唯一的一张纸，向着西格莉德摇了一摇。 龙裔的脸色微微一变，再想掩饰已然来不及。她自知已经被半精灵少年看穿，只能冷哼一声，而后压低声音道： “但终末将毁灭的是一切。” “终末的降临也需要时间，或许是三年，或许是五年，又或许是更长的二十年五十年。” “人的寿命很短，至少在这最后安稳的时间里，她们能够舍弃掉所有的包袱，多种下几朵花，多听几首曲子，多享受几天温暖阳光下的下午茶，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回过头，看向西方，他最初来的方向，曼德克斯堡的所在。 西格莉德发现，这个少年的眼中，流露出了几分她未曾见过的温柔。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一个声音自下方传出：“亚德里恩。” 西里尔向着下方看去，却看到伊兰达尔自龙翼下走出——没有格鲁的搀扶，他靠着自然之力生成的树根托着他枯木化的腿，尽量平稳地前进着。 而后，这位精灵在这个文明最近五百年来最杰出的天才仰起头，看向站在龙首上的西里尔： “带上我。” “伊兰达尔，你还有自己的族群，你现在的状态……” “我说，带上我。”伊兰达尔仅存的一只完好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西里尔，声音虽然虚弱，但却带着不可拒绝的强硬，“我要竞争自然的权柄，必须得面对菲赛博尔——你不会以为我能够安心地以这样的身体状态苟存下去吧？” 西里尔沉默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西格莉德自喉中不断发出不满的哼声，谁也读不懂她此时此刻是什么样的想法。而西里尔跃下龙首，钻入龙翼中。 精灵小姐侧盘着双腿而坐，她如西里尔印象中的那个她一般，将那本大书摆在她的腿上，正低眉细细地一页一页翻阅着，细长的眉毛下，那对漂亮的眼中流露的，尽是让人渴望融化于其中的温柔。 “格鲁。”西里尔向着格鲁瞥了一眼，后者明白了什么，随即起身，走出了龙翼。 “同族。”米莎抬起头，看着向他走来的西里尔，轻轻颔首。 “诺拉已经不会再在书上予以你指引了。”西里尔走到她的面前，盘腿坐下，自然地从她膝盖上捧过那本书。 上面的古精灵文下不会再有诺拉予以的指引，而这位自与他相遇以来，便肩负着以诺拉的名义予以他引导的精灵小姐的“使命”，似乎也已走到终点。 他们的相遇便是因为诺拉的指引，而当诺拉都消失不见…… “伟大的诺拉曾经说过，万物因自然而彼此联系在一起。”精灵小姐抬起头，目光中的温柔没有丝毫褪去的意思，“我们早已绑定在一起了，你与我的命运彼此相牵连。” 她忽然莞尔一笑，而后继续说道：“已经做出了决定了吗？” “决定了。”西里尔没有隐瞒的意思，“我会去接近菲赛博尔。” “一个人去吗？” “会带上伊兰达尔。西格莉德将会把你们带回曼德克斯堡。”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到时候，你和米娅、卡罗琳、艾莉娜她们不要再留在阿玛西尔了，向西边，向远的地方去。去新奥威尔也好，去哪都好，去遥远的地方。” 西里尔说着，忽然感觉一股温凉的触感搭在了他的手上。 是米莎的手。 她的手很漂亮，精灵的外形完美体现在方方面面，身为诺拉的直系血缘传承者，神民一族，其身体便是自然的宝藏。那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背上，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那样放着。 “那你呢。”她轻声问道。 西里尔迟疑片刻，还是说道：“我没法保证成功……如果不成功的话，就按……”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米莎抬起的手指按住了嘴唇，堵住了接下来的话语。 精灵小姐不知何时已经转为跪坐的姿态，上身向着他靠来，几乎脸贴着脸，令双方的眸中，只能容纳对方的眼眸。 “没有如果不成功。”她轻声说道，“只有成功这一条路，同族。” “你要知道，我们的命运彼此相联系，已经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了，米娅、艾莉娜、卡罗琳，我们都是。” “难道你认为，没有你的存在，那些所谓的美好的生活，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吗？” 西里尔瞳孔突然收缩，因为精灵小姐再说完这句话后，已经微微侧过头，嘴唇印了上来。 湿润的触感带着独特的芳香气息，脑海中仿佛已经浮现了更为深入后的温软。他不由得闭上了眼。 他非常地笨拙，因为过往的对象在这一方面亦是青涩无比。鼻中脑中尽皆萦绕着那种他所熟悉的自然的气息，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做“永恒”。 不知过了多久，那凑上来的温软才挪了开去。 精灵小姐轻轻舔舐着嘴唇，上面还带着湿润的痕迹。 她慢慢跪坐了回去，伸手将被西里尔拿走的大书拿了回来，合拢后放在膝盖上，而后轻轻闭上眼。 “我不会去想失败的事情。” “我只会相信你，不仅仅是我，米娅、艾莉娜、卡罗琳，她们都会如此。” “所以……请放心地去做吧。” “我们都会注视着你的身影的。” 西里尔静静地看着她，但她再没有要做什么、或是说什么的动向。 他慢慢站起身，转身走出龙翼的笼罩，走到了那片逐渐被阴霾遮蔽的林野之中。 “伊兰达尔，我们出发吧。” 他说。 第95章 森煌之境，最后的伊兰达尔 “你有考虑过别的方案吗？” “别的方案？精灵在破败的自然面前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西格莉德已经经历过一次菲赛博尔的摧残，事实证明龙裔在其面前也无能为力。” “至于联络荷美尔之城……” “展开了天灾级威力攻势，却反被菲赛博尔打穿。且不说我能不能说服他们成为助力，我够不够资格入他们的眼球……光是和他们取得联络，就已经是过于浪费时间了。” “能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了。” 年轻的半精灵走在前方，他一步一步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声响。 跟在后方的伊兰达尔那以木代步的身形不断制造着噪音，嘎吱嘎吱的声音不断传来，是这一片死寂的黑森林区域中唯一的声音。 到处都是火焰灼烧过的痕迹，焦黑的树干，灰化的土壤，空气中弥漫的灼烧的气味。 这样的森林让伊兰达尔感觉无比陌生，陌生到他以为自己实际上已经身处地狱，而非是他所熟悉的森林中。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前进着，起初还生涩的自然造木代替身体躯干前进的方式，此时已经非常熟练，甚至能够追上西里尔有意保持速度的步伐。 “再前进一段，就要进入菲赛博尔真正的‘统治区域’了。” 伊兰达尔微微闭眼，他能够感应到前方那堕落的自然气息，扭曲地化为黑色的触手升空而起，交错成一张陷入其中便绝对无法逃离的大网，对一切都虎视眈眈。 “进了那里，可就没有回头路了。”西里尔停下脚步，等伊兰达尔走到自己的身边，才开口说道。 “难道你觉得我陪你走到这里，是来散步的吗？”伊兰达尔发出一声冷淡的笑声，这样的笑声在过往西里尔与其打交道的时候听到过无数次，而这一次重逢以来，却是第一次。 他侧过头，再一次认真地看着这位或许是本纪元文明最杰出的精灵天才。 后者如今的外貌之狼狈丑陋，已经到了足以被“开除”出精灵族谱的地步，就算是那些在过往年间被掳掠走的精灵女性与极其丑陋的人类男性生下来的半精灵，其外貌也要远胜过一般人类的水平线。 由于越发接近菲赛博尔的所在，这一段行程间，伊兰达尔已经越发无法压制身体内来自诺拉污秽的侵入。他体内的平衡已经被打破，所呈现出的，便是原先仅仅占据一半的枯木化，已经侵入了他剩余完好的区域。 他的额头与下巴已经完全沦陷，那并不是单纯的皮肤如枯木，而是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干枯的木质，是类似黑森林那种、光是看着就能予以人精神创伤的感觉，褶皱而枯黑的木质看着人心里直发渗。 但他仅存的那只、因为被枯木所压迫而无法睁大、只能半睁着的眼睛中的神采，却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那你可要跟上我。”西里尔平开口说道，“在那片区域里，我可没法停下来等你。” “当然，我既然来了，就没想成为拖你后腿的累赘。”伊兰达尔僵硬地笑着，“亚德里恩，我发现我研究出的这个‘代步’技巧真的挺不错的，就是对魔力的消耗稍微有些大。等我再优化一下，回去以后便可以教授给族人……” “不单单是可以让那些四肢伤残的族人重新获得自由行动的能力，在面对沼泽等恶劣地形时，同样可以用来代步……” 他说得很快，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居然有一些发颤。而面前的年轻人却是捕捉到了这一点，脸上刚刚还有的一些笑意，在这时也已经彻底隐去。 少年人那认真的目光令伊兰达尔收住了口，他看着那张还显露着稚嫩，对于精灵的容貌而言还属于“小孩子”的俊朗面庞，最终微微闭上眼，叹了一口气。 “你看出来了吗？” “伊兰达尔。”西里尔眼中露出一丝悲伤，“你现在还可以回去的。” “亚德里恩。”伊兰达尔将剩余完好的那只手抬起，慢慢放在胸前，“我说了，来这里不是陪你散步的。” “你就没有想着活着回去，对么？” 伊兰达尔微微沉默片刻，而后声音压得低低的： “总是有人要成为阶梯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伟大的诺拉会如此钟意于你，但是……半精灵，论对自然的了解与熟悉，你不如我。” 他的音量逐渐提高，原先沙哑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清晰： “我熟悉这片森林的一切，我听得到每一棵树的心跳，听得到大地的脉搏，自然早已深深刻入我的的骨髓，我的血液便是那林间流淌的小溪，我早已和森林融为一体——半精灵，这是你所不懂得的，来自精灵、来自深林议会、来自最虔诚的诺拉信徒的自然之沉淀。” 他高傲地微仰起头，看向前方的黑暗。 “我早已涉足希芬平原，如今已经触摸到白塔利安德尔，在白环以下，在诺拉本体的规则之下，我便是最鼎盛的自然——” “那么，当我和你进入黑森林中时，你觉得，诺拉的污秽，会先盯上谁呢？” “是一个对自然毫无理解，仅仅被诺拉眷顾的幸运者，还是其王座下唯一的威胁者，那提着长剑扣响其王宫大门的骑士？” “你……”西里尔的瞳孔不由得收缩。 这一刻，他已经完全读懂来自这名精灵天才的用意。 就如同他升华自己的风时，要挑战阿苏伊的负面情绪，这些负面情绪自以为是其本体之下独一无二的存在，寻觅着取代本体，成为新的权柄掌控者的契机，自然不会允许有后继者挑战其权威。 而伊兰达尔，便是自然的权柄的后继挑战者。 菲赛博尔已经错失了一次将其斩杀的机会，而如果伊兰达尔再一次释放出自己的气息，便无异于最诱人的大餐，将会吸引绝大部分来自菲赛博尔的视线…… “你这样必死无疑——” “半精灵！”西里尔的话被伊兰达尔突然的厉声所打断，后者这一次睁大了眼睛，展现出了如初次相见时、其睥睨着这群生命之树的来访者的威严，“弄清楚，这里是谁的森林！” “这是自然之民的森林，这是精灵的舞台，而在这最盛大的剧目上，理应有我们诺拉最纯粹的血脉的传承者的身影——” “这里，可没有你指手画脚的资格！” 他的话音如一柄重锤一样砸落，而后他伸手用力一甩自己的长袍，代步的树根用力一撑之下，他居然向着前方蹬出了十数米远，瞬间便脱离了如今的“安全所”。 “伊兰达尔！” 西里尔紧追上去，那来自诺拉的污秽的幽魂噪音在他踏入其中之时，瞬间便充斥了他的脑海。他屏息凝神，提高速度，瞬息间便冲到了伊兰达尔的前方。 后者那仅存的眉毛已经被枯木所吞噬，剩余的面部惨白惨白的，眸中尽是因污秽而带来的颤动。 “向前走，亚德里恩……” 他嘴唇嗫嚅着，挤出微弱的声音：“向前走，不要管我……” “你这……” “向前走！”他蓦地不知从哪爆发出一股力量，用力抬起僵化的头，向着西里尔吼道，“走，去杀掉那些污秽，去啊，去啊！ 他奋力地向前伸出那剩余完好的手臂，食指指着西里尔，以最后的力量大声吼道： “我会盯着你的，我会盯着你将那什么狗屁菲赛博尔撕碎，不要让我看到你以失败告终的结局——”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他看到伊兰达尔身侧那代步用的木料已经崩解，他的剩下半边躯体正在迅速地被侵蚀，那最后的眼睛已经开始翻白，他的神智已经逐渐沦陷…… “伊兰达尔。”他咬了咬牙，最后大声道：“你看好了，我会将那玩意儿给撕碎的，我会带着成功回来的！” 风元素自元素池内狂涌而出，伊西斯之羽的力量已然加持于全身。他脚步一拧，顷刻间身形弹射而出，那青色的风如同喷射的尾焰一般拖在他的身后，在黑暗中留下一道明晰的青色轨迹。 伊兰达尔僵硬地站在那里，手还保持着指向西里尔背影的姿势。 他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能力再动了。这几句话的时间，枯木已经吞噬了他的大半部分身体，胸膛、大臂、小臂，连手也爬上了那枯木的漆黑。 他的脑海中混沌一片，痛苦的哀嚎声不知是来自于他自己的灵魂，还是来自于那些入侵的声音。 再过不用一分钟，他的整个人都将被污秽所吞噬，化为一棵人形的枯木，永远地立在这片堕落的森林之中。 “伊兰达尔。”他用最后的神智呼唤着自己的名字，连通外界那混沌的魔力，似乎还能看到那道在黑森林中高速前进的身影，惊动无数潜藏于此处的怨魂。那些怨魂集聚而起，如一条白色的长带一般紧追向半精灵少年。 “最后……” 他的灵魂呢喃着，被无数惨白色手臂拖入深远的最后一刻，他睁开了那面部唯一还完好的眼睛。 “再盛放一次吧。” 刹那间，那抓着他灵魂的惨白手臂尽皆被一股璀璨的光辉震荡开，接着惨叫着消融。他那被枯木所覆盖的身躯绽放出无比明亮的金光，这阵金光冲天而起，如同破开阴云的太阳，将大片大片的黑森林都照耀在其中。 西里尔紧咬着牙关，那追逐他的诺拉污秽化作的幽魂每一道都有着惊人的力量，一旦被它们抓住，就算是异次元之门都无法逃离。然而这些东西此时更是越积越多，甚至开始堵向他前进的道路。 可就在他苦于难以继续前进的一刻，那些惨白的幽魂，忽然都停止了它们的动作，任由西里尔自它们当中穿行而过，一瞬间便将它们都甩在了后方。 “后面……伊兰达尔那里，出什么事了？”西里尔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的一刻，他立刻感觉到后背方向一股灼热的热度，自极其遥远之处紧逼而来，仿佛要将他都烧化一般。 他周围的黑暗逐渐变得明亮，一层自后方而来的金光镀上了这些漆黑的林木，而这些林木间顿时发出一阵阵的惨叫，这些惨叫赫然是来自于寄居于其中的污秽。 “伊兰达尔，究竟在做什么？”西里尔心中疯狂地闪着问号，但他不能回头——那些幽魂的暂停行动只是暂时的，这是他唯一可以在无干扰下穿过大片黑森林、冲向菲赛博尔的良机。 伊兰达尔，还在盯着他，一直盯着他，直到他将菲赛博尔撕碎，将成功带回来—— 无论现如今发生的是什么状况，那都是伊兰达尔为他争取而来的时间，他要做的，有且仅有抓住这每分每秒去靠近菲赛博尔，去撕碎菲赛博尔！ 而在他身后的极遥远之处，这片深渊黑森林的入口。 那被枯木所覆盖的精灵，已然完全被璀璨的光所覆盖。 他的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化为淡淡的光点，在逐渐的消散着，他那被金光所覆盖的头颅微微低垂。 而后，他以一种古老的呢喃声，轻声言道： “因沃特布鲁特，森煌之境。” “阳光猛烈。” “万物显形。” 光，绽放了。 周边的一切都开始变得喧嚣起来，漆黑的树木、焦黑的土壤，所有被黑森林所侵染的部分，都开始发出一阵阵人耳所听不见的吼叫声。 但这些叫声并不能阻止什么，接下来响起的是一阵阵噼啪的爆碎声，这阵声音来自这些污秽的内部，它们齐齐地噼里啪啦响着，紧接着，一团团火突然燃烧了起来，自其最深处转瞬间烧至其外层，将其烧了个通透。 那远处起初追逐少年的幽魂如一片过境的蝗虫一般，向着这道被光覆盖的身影直冲而来，但它们才飞到一半，便一个个都开始在空中扭动，随后它们也被点燃了，不断地惨嚎着，但这也无法阻止火焰的燃烧。 它们如同坠落的流星一般砸落在下方的火海中，砸落在那金色的身影的身边，它们试图抓住那道金色的、正消散的身影，但后者根本没有理睬他们的意思，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他的目光穿破燃烧的黑森林，穿破遥远之处永恒的黑暗，追向那道飞奔的少年的身影。 “灰烬中，总有鲜花盛放。” 他呢喃着。 而后化为金色的泡影，破碎在这片燃烧的林间。 第97章 荷美尔之城的豪赌 “a3区检修完毕，飞行阵体受损严重！” “c7区检修完毕，魔力传输阵体受损严重！” “一级警戒，耶夫可防护力场展开——” 这座正缓缓自高空下降的天空之城各处，都不断传来检修者的汇报声。一具具魔力人偶的眼睛闪烁着红蓝黄交替的光，底盘的车轮转的飞快，奔行在宽敞而空旷的道路上。 而在这座天空之城的高处，一块圆形托盘似的平台上，聚集着荷美尔之城的话语权掌控者。 “我们需要多久才能完成荷美尔之城的修复?” 身着长袍的中年外貌者的声音有着冰冷的金属声线，他抬起的右手亦是呈现出金属的色泽。 “根据现在的损伤情况……” 一名外貌看起来相当精神的中年人抬起手，汇报道：“菲赛博尔的反击力度超出我们的承受能力。全城一共三千六百七十三个缺口，在坠落之前没有修复的可能……我们要做好坠落的准备了。” 他的这句话一出，人群中立刻炸开了锅。 “坠落了我们还有足够的动力升空么?” “别说升空了，我们还扛得住一次坠落么?” 有着金属手臂的中年人双眉紧皱，而后目光落向站在后排的一个男人： “克里斯蒂安，汇报下库存情况。” 被点到名的克里斯蒂安面露愁苦，迟疑片刻，开口道：“我们……已经没有能够用于修补的材料了。” “已经没有了?”中年男人声音骤然提高，激起一阵阵空间的回响，“我们的库存怎么会……” “奥席金属，科勒洛瓦原石……”克里斯蒂安报出了一长串的材料名，“在历史记载的上一次文明纪元遭遇的，来自列军之神的重创，耗尽了荷美尔之城的最后存货，并且以上材料随着纪元更替已经绝迹。” “虽然学者也在努力寻找材料的替代品，但一直没有结果……” 克里斯蒂安的话语起初还令众人中喧闹一片，但说到最后，已经再没有人开口。 “这种结局在这一次出发之前的第七十三次会议上，已经有过相应的预测。”克里斯蒂安的声音依然平稳，而后合上了手里的厚书。 “因此，诸位，非常遗憾，这一次的重创，荷美尔之城将无法修复……飞翔了七个文明纪元的荷美尔之城将在此坠落。” 失落的情绪在人群中扩散着，他们脸上尽皆露出颓然的神情，无法相信这一次的出击，居然成为了荷美尔之城的绝唱。 “人类……神明以后的生灵，终究还是无法取得永久生存的权利么?” 那名中年人仰起头，喃喃低声念着。 然而就在他抬起头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一抹金色的光晕，自视线的尽头扩散开，紧接着迅速地将大半边的天都染成了绚丽的金色。 “那片金色……和菲赛博尔应该没有关系吧！” 中年人突然提高了音量，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金色的起始之处，立刻有人大声回应道：“据记载，没有任何神的污秽与金色这类色调有关，菲赛博尔的污秽颜色为灰色与青黑色，也不可能是这片金色的来源。” 而人群中，一名身着披风、戴着兜帽的高瘦者突然摘下了兜帽，露出了其下漂亮的金色长发与尖长的耳朵，显然是一名精灵。 “那是自然的力量，最最纯正的自然的力量——”他几乎的尖叫了起来，“诺拉在上，那是一位虔诚的自然信徒的自我奉献！” “自然的力量？在这个时候？”中年人呆了一下，“那不是等于送死吗？” 他话音才落，自荷美尔之城的东边，菲赛博尔的潜藏之处，响起了一阵隆隆的轰鸣声。 那边本就阴黑一片的天空在这一刻变得更加令人恐惧，那原先单纯的阴黑仿佛化为了一片无底的深渊，将大片大片的魔力元素给吞入其中。 而这片深渊在以一种极其夸张的速度向前方扩张着，转眼间便已扩张到了荷美尔之城的上方。 “最高级戒备，克莱因防护立场展开！” 荷美尔之城一阵震动，在命令下一层层总计七层的魔力护罩展开在荷美尔之城的上方，这七层护罩才刚刚生成，便被上方传来的恐怖吸力疯狂地拉扯着，似乎整层护罩连这座城，都要被那恐怖的吸力直接吸上去。 但人们的关心点已经不在这片深渊之上了，而是聚集在那片在深渊下、岌岌可危的金光之上。 他们似乎能够看到一道身影在其中燃烧着，那道身影散发着磅礴的自然之力，对于那片深渊而言，却无疑是最诱人的饵料。 那深渊中逐渐凝形出一张庞大而扭曲的人脸，他张开巨大的嘴，想要一口将下方的金光尽皆吞入其中。但金光再一次开始蓬勃盛放，化为灼灼的火焰点燃半边的天，竭力抗拒着妄图将其吞没的巨口。 而在其奋力抗击之下，那张巨口居然真的停滞在了半空中，与金色僵持住了。 “这金色……能赢么？”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纵然其未能被一口吞下，但周围的阴影已经包围而来，不断地压缩着它的范围，只需要再过上没几分钟，它便会被巨口吞入其中。 “但，为什么呢？” 克里斯蒂安突然开口的一句话，令所有沉浸于这一幕的荷美尔之城的高层们醒转了过来。 “为什么它要试图去以这样的方式抗衡菲赛博尔呢？如果它想要击败菲赛博尔，那么应该将力量爆发在菲赛博尔的核心之处。像这样点燃自身，顶多摧毁一片黑森林，对诺拉的污秽而言，就算少了十片黑森林都算不了什么。” “所以，为什么它会以如此愚蠢的手段，去挑衅菲赛博尔呢？” “还是说，它本就没想着要击败菲赛博尔，只是单纯地想要吸引菲赛博尔的注意力？” 克里斯蒂安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一般，令众人尽皆醒转，那名中年人提高音量，大声喊道：“魔力检测，搜索荷美尔之城以东，向菲赛博尔靠近的移动目标！” 他的命令传下去不到三分钟，便有人给出了结果： “确实如克里斯蒂安猜测的一样，有东西在靠近菲赛博尔，速度极快，无法追踪……” “所以这片金光，那位自然的信徒的自我燃烧，只是为了为那个‘东西’吸引注意力？！” “他怎么敢的啊，天灾级的自然力量爆发，只是用来当诱饵？就算能够成功接近菲赛博尔，难道就有击溃菲赛博尔的手段么？” 眼见着人群又要开始哗然，中年人再一次提高音量，将所有人都震慑住了：“安静！” 他怒目看向身周的人们，直到他们都冷静下来，这才继续道： “这是现文明的崇高者的抗争，我们没有评判的资格……与其在这里说这些废话，不如想一想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 这确实是荷美尔之城现如今面对的最大的难题。 他们的坠落已然无法挽回，如今连维持飞行都无法做到，而且还要承受接下来坠落的伤害…… 就在众人皆踌躇之际，克里斯蒂安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犹豫也是浪费时间，我们所有的手段都早已得到历史的验证，倒不如趁现在赌一把吧。” “赌一把？克里斯蒂安，你什么意思？” “我的想法很简单。”克里斯蒂安发出一声轻笑，“现文明纪元，天灾级已经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了，而这样的力量都愿意燃烧自己，为那个向着菲赛博尔奔去的家伙吸引注意力……”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相信现文明的生灵，像那个天灾级一样呢？” “像那个天灾级一样？” “如果那个奔向菲赛博尔的家伙真的有将菲赛博尔歼灭的手段，那我们，就用我们自己来充当诱饵，对，就像那个自我燃烧的天灾级一样，我们也来吸引菲赛博尔的注意力！” 这个疯狂的想法令所有人都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但克里斯蒂安没有任何怯场，笔挺挺地站着，一头棕色微卷的中发自然地垂落，明亮的蓝色眼睛犹如晴日的天。 “赌一把吧，诸位，我们本来也是坠落在及，为什么不趁最后赌一次呢？” “如果真的能在这里歼灭菲赛博尔，那就算荷美尔之城破碎，也是值得的——” “就按你说的办。”中年男人接着他的话，突然开口说道，“就按你说的办。” “传令。”他举起那金属色泽的手臂，高声命令道：“放弃飞行动力维护，放弃防护罩，全荷美尔之城魔力输送向‘闽科尔修斯’。” 闽科尔修斯——与奥圣艾玛人用于新奥威港的那门试图击穿维什林根名字相同的存在，但奥圣艾玛人所用的只不过是这门闽科尔修斯的劣质模仿品。 真正的闽科尔修斯，在中年人的命令声中，自城池的下方打开的豁口处缓缓露出炮口——那是一门看起来有一座小山那样粗的炮口，此时这门炮口中，已然有魔力在疯狂地蓄积着，堆垒起一个明亮炫目的光球。 “闽科尔修斯蓄力百分之三十，一次校准！” “闽科尔修斯蓄力百分之五十，二次校准！” 中年人直视着身周的人们，后者脸上起先还有的惧色已经尽皆消失，他们甚至能够轻碰酒杯，以微笑互相对视。 “这是一场豪赌，诸位——愿文明昌盛，愿纪元不再迎来终末，赞美荷美尔——” “愿文明昌盛，愿纪元不再迎来终末，赞美荷美尔！”众人皆高呼，高呼声中，第三次的汇报声也已响起： “闽科尔修斯，蓄力百分之一百，三次校准完毕！” 中年人抱着手臂，坚定而决绝地开口： “闽科尔修斯，开炮。” “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禁止。 除了这一声自城池下方响起的轰鸣声之外，他们再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没有魔力护罩的隔绝，脆弱者的耳膜都直接被震碎，甚至干脆昏厥在地。 那粗大如小山一样的炮口中迸发出一道夸张的光柱，其宽度几乎跨了小半边天，暴虐的魔力将周围的空间都撕成了粉碎，留下一个个吞噬一切的空间漏洞。 这道光柱笔直地轰向了他们已经进攻过一次的东边的深林中，将所过之处尽皆染上了其混沌在一起后，呈现为银白的色泽。 漆黑被撕碎了，属于菲赛博尔的漆黑破碎在了这道银白之下。那片黑森林迅速地被镀上了一层银白之色，如同落雪后的雪林一般，陷入了一种宁静的美丽之中。 而黑森林的最深处。 那被光柱的尽头所命中的存在，所有漆黑的源头，那棵藏匿于阴云中的枯朽的巨树，在这片银白光柱的洗礼下，头一次发出了悲鸣。 这棵枯朽的树剧烈地摇动了起来，紧接着，那保持着轰击之势的光柱突然静止不动了——那些游动的银白色粒子静止在了半空中，失去了所有来自闽科尔修斯的动力。 “绝对永恒——”中年人一直关注着这道光柱的动向，在其停滞的一刻露出了一瞬失望的神色，但这已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正如克里斯蒂安所说，他们的所有手段在菲赛博尔的面前都是徒劳，这一点他们早就清楚。 “绝对永恒”，菲赛博尔的自身领域，在这样的领域中想要重创菲赛博尔，简直是痴心妄想。 但他们本就没打算靠着闽科尔修斯击杀菲赛博尔，他们要的只是令菲赛博尔愤怒，而后吸引祂的注意—— 就如同那道燃烧的金色一样。 “来了。”他低声说道。 “来了。”众人附和道。 他们抬起头，天空中的阴云剧烈地扭曲着，像是倒扣过来的海，而后自其中探出了无数的触须，疯狂地在空中捞着离散的魔力，将魔力吞纳入其中。那张此前将金色都吞入其中的巨脸此时再次浮现，巨口缓缓张开，恐怖的吸力甚至将本已在坠落中的荷美尔之城都吸向了高处—— 而此时此刻。 年轻的半精灵站在原地，看着那停滞在头顶的银白光柱，与后方那被吸向高处的荷美尔之城。 他攥紧了拳。 掌心，捏着那枚种子。 第98章 菲赛博尔 西里尔没有想到，在预想中最难的一步“靠近菲赛博尔”居然变得如此顺利。他一路穿过最为黑暗的黑森林林地，这一路上的黑森林甚至已经看不出原先森林的模样，每一棵堕落的树都被厚实的黑雾包裹着。 这些黑雾是如同胶体一样的形态，它们不断地隆起一个个的鼓包，惨白色的怨魂自那些鼓包中破开厚实的黏胶，扭曲的面孔接触到污秽的空气时立刻发出刺耳的惨叫。 西里尔掠过一棵断裂的树旁时侧眸瞥了一眼，看到了那黑雾中被包裹着的一具奥圣艾玛士兵的尸体，那个奥圣艾玛士兵还保持着人类面部，但是如伊兰达尔那样，身体其余的部分都已经惨遭枯木化，和其背靠着的污秽树木融为一体。黑雾吸附上其面孔，白色的怨魂自此间而生—— “奥圣艾玛人……” 西里尔此时对奥圣艾玛人也生不起什么杀心，他只能庆幸着自己拥有诺拉所赐予的最后的祝福。那些妄图侵入他脑海中的污秽的声音，首先要经历一番来自诺拉祝福的洗礼，而后再被体内的【镇】之声震成齑粉，给予不了他什么实质性的干扰。 至于那些原本应该阻拦在他前进路线上的菲赛博尔的傀儡…… 伊兰达尔的自我奉献已经吸引了绝大部分污秽的视线，而原本应该度过的最难走的、菲赛博尔面前的那一段路上的“守卫”，尽皆破碎在了那座荷美尔之城予以的光柱之下。 于是荷美尔之城成为了伊兰达尔之后、菲赛博尔的下一个目标。 或许就连菲赛博尔都没有想到，如此声势浩大、几乎站在这个文明纪元最顶级的两次攻击，仅仅是为了送一名才刚刚涉足希芬平原的少年，走到祂的身侧。 西里尔抬起头，面前已经是菲赛博尔本体的所在。 灰黑的迷雾被西里尔的【真视】与【幽邃洞察】所洞穿，平整的地面在前方呈现出一个巨大的凹陷，如山一样宽阔的漆黑的树躯像是撑起天空的立柱一般，立在整个凹陷的正中央。 永恒之树，生命之树的终极形态，自然之神诺拉眷族的栖息之所。其与生命之树的区别在于它的体积要更加庞大，甚至可以自由地移动，成为一座移动的自然源泉，战争堡垒。 而最初的永恒之树菲赛博尔，据说它继承了来自“古树”科纳特利森的部分力量，它要比其余的永恒之树更加雄壮，哪怕此时已然是其死亡后凋零的模样，这份雄壮也可见一斑。 它有着数不清的根须，每一根都像是海怪的触手一样狰狞而带有吸盘，扎入土壤之下，猛烈地吸收着这个世界所贮藏的自然生命的力量，那些树根也随之而蠕动，涌起一个个关节，贪婪地吞噬着一切。 那能够令十辆大车并行的树干张牙舞爪地指向天空的各个方向，干枯的树枝摇晃着，如同一条条蜷缩在树上的蛇一般来回扭动着。细细看去，那些树干上并非空无一物，身着奥圣艾玛军服的士兵一个个低垂着头，死气沉沉地游荡于其上；而那些树枝时不时便猛地探头，咬住一名倒霉的奥圣艾玛士兵，将其半截身体都吞入体内。 没有惨叫声，也没有任何的挣扎，这些奥圣艾玛士兵的灵魂早已被无尽的污秽所吞噬，成为一具具行尸走肉。 西里尔的目光迅速掠过这一幕幕，收集着菲赛博尔所呈现出来的信息。沦为傀儡的奥圣艾玛士兵不会是他的阻碍，那些树枝也追不上他的速度，这些都不是他需要担心的对象。 他的目光穿过那黑压压一片的枝杈，最初的永恒之树在生时遮天蔽日，传说其托着诺拉的神国，他穷尽目力，却依然无法寻找到其顶部所在。 “只能硬上了吗？” 西里尔攥紧了手中的种子，没有多做犹豫，身形闪烁间，已经跨过了数千米长的树枝，靠向了接近菲赛博尔树躯所在的树干。 当他的脚底与那核心范围的树干所接触的一刹那，他立刻感觉到了来自下方的一股股冰寒的力量，整条腿险些被其所冻结。他不敢停留，控制着自己对风的掌控，将这片菲赛博尔核心区域所残存的风元素化为一道阶梯状的领域，紧接着以异次元之门在其上攀登。 一阶、两阶、三阶…… 他仰起头，头顶黑压压的一片，那恐怖的高度让人自心里生出一种无力之感。随着他每向上跃迁一次，那些白色的幽魂的噪音便要更加地刺耳与响亮一些。 西里尔此时才明白为什么菲赛博尔在过往的文明中是如此的不可战胜，为什么第四文明纪元倾尽全力打造的“诺隆伽德”，依然没能掀起什么像样的风浪，便被其所摧毁。 祂完美地继承了永恒之树的“战争堡垒”的能力，无穷无尽的污秽自其中生产而出，想要获得胜利，只能击溃其本体。而其本体又是污秽最集中的区域，他攀爬了不过数十米，身周的污秽的浓度已经足以令一名超凡级的精灵，瞬间化为枯木。 那些污秽已经再次化为几近实体的白色怨魂，它们逐渐开始注意到这名并不属于它们当中的不速之客，一股股地聚集起来。当西里尔无意间向下一瞥时，看到的是一丛足以令密集恐惧症患者当场昏厥的白色幽魂海，正互相纠缠着向着他追来—— 他在前往菲赛博尔本体的路上，就已经经历过这些玩意儿的堵截，而彼时正是伊兰达尔的波动吸引了怨魂的注意。而此时这些怨魂再次聚集…… “是菲赛博尔失去了对荷美尔之城的兴趣，还是荷美尔之城，已经被菲赛博尔吞噬了？” 西里尔心里一沉，但此时也无暇去顾及远处荷美尔之城的情况。他右手握住剑柄，此时菲赛博尔的注意力已经重新回到其本体所在，那么他再做遮掩也毫无意义。 他此时能做且必须去做的只有一件事： “提速，提速，提速！” 风元素池内的魔力狂暴地涌入到其剑刃之上，青色的光如同巨浪一样，随着他挥剑向着下方轰出，笔直地轰击在那些群聚的幽魂之上。这片青色的海浪在与其相撞的瞬间立刻破碎为数不尽的风刃，将西里尔下方的区域彻底封锁。 但他才刚刚出手，就感觉到了身侧不远处，菲赛博尔那树躯的魔力流动——这种感觉就像是考试时作弊被老师注意到，后者发出一声疑惑的“嗯？”的声音时那样，令人心跳骤然加速。 西里尔下意识的将神经紧绷，魔力感知向着周围铺散开来，提防着可能来到的一切来自菲赛博尔的阻截。而他才刚刚扩散开自己的感知，魔力的末端便接触到了一股迅疾的劲风—— “砰！” 他下意识地提起长剑格挡在那个方向上，一股巨力立刻轰击在了他的剑身之上，甚至令亚度尼斯的裁决都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西里尔被撞得身形不稳，横飞出去，靠着魔力支撑在勉强在树干的边缘重新立足。 他眉头直跳，余光瞥见身后便是的菲赛博尔的躯干已经咧开了一张狰狞触手密布的漆黑大嘴，似乎就等他被撞进去一般。 而身前的来袭者此时缓缓将其作案的凶器——一柄厚重的曲刀抬起，架在了脖子后面。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僵尸一样的脸也朝向西里尔，空白一片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西里尔。 他身穿一身奥圣艾玛风格极其浓厚的华贵铠甲，哪怕这身铠甲此时已经被那蠕动的细小枯黑树枝所侵入，从其用料与暗沉的光泽上，依然能够看出其价值不菲。他身形半躬着，双膝弯曲，一条手臂低垂着按着树干，披风自然地垂落，包裹着那被抽干了生命力后显得瘦削的身体。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他认得这张脸——哪怕在被菲赛博尔入侵、失去了自我之后，这张脸那如山峰一样峻峭的锐利还是令人一眼认出其身份。 奥圣艾玛帝国的风暴之鹰。 伊奥·维罗斯。 “何必如此呢……”西里尔轻声念着。 他可以确定菲赛博尔突然的扩张与奥圣艾玛人脱不了干系。就如同发生在圣海特尔战场上，那些被丹亚的污秽所浸染的奥圣艾玛士兵最终“拼装”成了丑陋的巨人，奥圣艾玛人……不，是源初教堂的那位尼克尔主教策划了这一切…… 只是他本以为，以伊奥·维罗斯的精明程度，至少应该获得尼克尔主教许诺的利益后，才会带领自己的军团去做这样的事情。 却没想到连伊奥·维罗斯自己，都成为了菲赛博尔的养料。 “他许诺给你的是什么呢，是力量么？” 西里尔感受着微微发麻的手臂，游戏中的伊奥·维罗斯并不以武力见长，如果没有他身边那些奥圣艾玛顶级的守卫与军团的守护，一名高等级技巧熟练的玩家都可以以一人之力将其击杀。 而现在伊奥·维罗斯的力量却足以令西里尔的躯体都感受到酸麻，可想而知…… “如果是力量的话，那你确实如愿以偿。” 西里尔微微眯起眼，伊奥·维罗斯身形虽然僵硬，但他一眼过去却看不到任何的漏洞。魔力完美地流转在其体内，配合上那柄曲刀，似乎能够将一切攻势都隔绝。 但既然没有漏洞…… 那就碾过去好了。 他竖起手中的长剑，自身体深处，响起了一股海潮的声音。 无穷无尽的魔力自他的风元素魔力池内呼啸而出，被他所封存的“海之灵”的力量在此刻被西里尔征用。伊奥·维罗斯的身形微微震颤，似乎也嗅到了这名少年身上传来的杀意。 可他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方才还离他数十米远的少年，便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柄闪烁着幽光的长剑带着海浪的呼啸声，当头劈下。他身前的魔力防护脆如薄纸一般崩碎，紧接着他的额头，出现了一道血线。 少年直起腰，提起了手中的长剑。 一串红线自剑刃上流下，汇聚在剑尖，一滴滴滴落。 伊奥·维罗斯，未来奥圣艾玛帝国之鹰的身躯，自那道血线之处向着两侧，一分为二，倒在了他的面前。 但这一击破敌仅仅只是开始，西里尔目光微颤，便捕捉到了那数十道不知何时已经垂落在他身侧、如蛇一样的树枝，此时同时暴起，向着他啃咬而来。 他顺势挥出一剑，澎湃的魔力将这些树枝都撕碎，随即【无量风屿】再次展开，海之灵那无穷无尽的魔力经由风元素池一转后，在“风之格”的权限下，尽皆化为最纯粹的风元素魔力，刹那间便为西里尔铺开了一片宽敞的风之域的舞台。 他不断以异次元之门向上方冲去，靠着在无量风屿内自由的空间穿梭能力，以倍于之前的速度向着菲赛博尔的顶端攀登着。一道道奥圣艾玛士兵的身形不断落在他所经过的树干之上，但他们甚至还没抬起手中的武器，西里尔便已经自他们的身边飞蹿而过，根本不给其阻拦的机会。 而菲赛博尔似乎终于被这在自己身上乱窜的家伙所激怒，那粗壮的树躯上魔力如奔腾的河流一般，甚至发出了咕咚咕咚的流动之声。大量的魔力自下方涌向高处，漆黑的云雾也随之在树躯的高处所集结，似乎想要在此处，将这名少年彻底封死—— 西里尔全力向上冲刺着，上方自己扩展出的风元素不断地被菲赛博尔所吞噬，他此前赖以前进的异次元之门也宣告失效。当他的足底再次与树干接触时，那浓稠的菲赛博尔的负面魔力就如同沼泽一样，差点直接将他拉入了其中。 他匆匆挥剑斩断身下的树干，身形停留在半空中，停下前进之势时，才发现身周，已经尽皆是一片浓黑的云雾，这些浓雾化为囚笼，将他牢牢地锁死在了其中。 而那云雾之中，一张巨口正在张开，露出其中无数扭曲的怨魂面孔。 即将将他一口吞入。 第99章 希望的花，自灰烬中盛放。 “想要一口将我也吞下去吗？” 西里尔抬起头，目光毫无畏惧地盯那头顶张开的深渊巨口。身周已经尽皆是菲赛博尔所凝聚起的重重浓雾，这些浓雾如同实质的铁壁，将他牢牢封死在了这囚笼之中。 无路可逃，无处可退，仅存的选择，便是向前—— “菲赛博尔！！” 年轻人怒吼着，手中的长剑在海之灵的力量附着下亮起闪耀的青光，带着他像是逆飞的流星一般冲向那张深渊巨口；而这张巨口没有任何避讳主动挑衅之人的意思，就这么在西里尔冲入其中之时恰当地闭上嘴，彻底地将年轻人吞入了其中。 四周陷入了彻底的黑暗，这种黑暗就连西里尔的【真视】都无法洞穿。他将全力都灌注在了手中的长剑之上，但此刻就如同撞进了棉花之中一样，根本没有发力之处。 西里尔只能硬着头皮用力挥出蓄积已久的气刃，然而青光在面前的黑暗中一闪而过，随即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的心沉了下去。 现在的西里尔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四处都是完全相同的黑暗，身体接触之处皆是没有实质的空虚感，让人根本无法判断自己的方位所在。 当他闭上眼睛去细细感受周边的魔力之时，却发现连在菲赛博尔影响下紊乱的魔力流，此时都不见踪影。 这就像是一个不存在任何事物的真空的空间，这里面有、且只有他一人。 感受不到空间的存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当西里尔弄清楚自己所处的境地的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在面对的是什么。 这是属于菲赛博尔真正的力量，永恒之树继承自自然之神诺拉、再接受来自诺拉的负面后完全堕落的力量。 污秽的永恒。 他已然处于某种定义的“永恒”之中，没有时间的变化，也没有空间的变化，他将被这么永恒地困在这个空间之中。 菲赛博尔甚至不需要对他额外动手，只需要将他囚禁在这片空间之中，只等时间流逝，他自然而然便会被无尽的虚无所逼疯。 “原来……这就是污秽的永恒的力量吗？” 他向前伸出手，长久地处于黑暗之中，他甚至已经失去了对自己肉体存在的感知，只能凭借模糊的印象，去辨认出自己做出了什么样的动作。 这种被囚禁的感觉对他而言无比陌生，可从某种角度来说，却又非常地熟悉。 他似乎经历过一次这样的感受…… 是什么时候呢？ 他闭上眼睛，记忆在脑海中向前翻页，来到了1440年初到阿玛西尔的那个春末，在那个魔法平原中，在那最后的永恒之树的树下，在那最上级神明加护，永恒自然之辉的笼罩之中—— 是的，他曾经感受过，甚至短暂地拥有过一次这样的力量，就在那片魔法平原中。 那是他第一次得以见到诺拉。 自然之神曾经短暂地将其权柄交予到他的手中，那是一种时间尽皆被拿捏在自己手里，能够掌控一切的感觉。 那是时间要素上的某一种力量存在方式，被诺拉命名为“永恒”的力量。 自然之神诺拉，祂执掌自然与生命之延续。祂定义的永恒，是以自然的延续的方式存续下去的。 自一枚种子破壳破土抽枝发芽，茁壮成长为一棵大树，再将其种子扩散到其它的地方，完成自然的扩张与生命的传承。 这，便是诺拉所定义的“永恒”。 自然的力量生生不息，自然之神的神谕所至之处，便有生灵的欢欣。 西里尔的眼眸微微颤动着，他没有想到，自己在这样的时候，居然能够阴差阳错地通过污秽的永恒，获得对诺拉的永恒的体悟。 只是……这对他现如今的破局，又有什么帮助呢？ 体内不断响起来自圣骸镇卫的“镇”“镇”“镇”的声音，身体试图提醒他保持意识的清晰，寻求突破的方式。他能够感受到那护卫在自己精神周围的诺拉的力量，已经在污秽侵蚀之下变得稀薄无比。 恐怕再在这片空间中过上一小段时间，他的意识也将被那无处不在的污秽之声所侵染，而后如那些奥圣艾玛的士兵一样，沦为菲赛博尔的傀儡。 这似乎已经是必死的局面。 过往如许多的文明纪元更替，就连集结整个文明之力的“诺隆伽德”都未能在菲赛博尔的手下寻找到一线生机。 而每一次纪元的更替，这个世界所能供应的魔力也在逐渐地衰减着。神民时代里攀上白塔利安德尔、触及白环之人数不胜数，超凡不如狗，初生的婴儿都有可能力量达到职业级的水准…… 虽然诸神的污秽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一定程度地受到削弱，但其本就更加庞大的体量，以及更持久的力量保存能力，注定文明与污秽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现在，他一个连白塔利安德尔的影子都没有见过的、刚刚登上希芬平原没多久的可怜的超凡级小骑士，就这么靠着一段诺拉的祝福，也想灭除最上位神明之一的负面情绪？ 这是不是太过痴心妄想了？ 西里尔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就算他刻意抑制，这样的念头都无法压抑地迅速膨胀着。他清楚这是自己的意识已经受到来自菲赛博尔的诱惑，如果再这样放任下去，恐怕下一步就是放弃自我，堕入到污秽的一方…… 如果真的堕入到污秽的一方……或许以他的表现，菲赛博尔并不会将他化为那丑陋的枯木，而是如那奥圣艾玛的帝国之鹰伊奥·维罗斯一样，保留自己完整的身体，甚至还可能成为一位终末势力的领军者，发起对文明的践踏？ 说到底，西里尔·亚德里恩，这个身份似乎本来就该站在文明的对立侧，至少是人类文明——在游戏的时空中的“破阵者，西里尔·亚德里恩”，不就是亡灵军团的大死亡骑士吗？ 念头越来越杂乱，年轻的半精灵开始大口地喘息着，试图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回归冷静。思考，思考，他需要想出一个破开这个空间的办法，他已经攀登到了菲赛博尔的高处，只要再向上一点点，就能够找到诺拉所说的缺口…… 然而，他所用于自我精神挣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耗着诺拉留下的精神守护。体内的“镇”之声如洪钟一样当当当响个不停，但这并不能阻止精神被污秽侵蚀，那层青绿色的守护之色越来越稀薄，最终在一次污秽强而有力的侵入下，彻底消融在西里尔的意识之中—— “嗡！” 仿佛水坝决堤，冲破堤坝涌入他脑海中的污秽就像是汪洋大海一样，肆意地侵占着他识海的每一个角落。脑海中已经尽是一片惨嚎声，连【圣骸镇卫】的警戒之声都被吞没在那无尽的哀怨声中。 思考！思考！ 不能就这么被它所吞噬！ 他疯狂地提醒着自己，但最后的神智也逐渐变得迷幻，他开始想不起自己是谁，想不起自己从何而来，又是要到哪里去。他在被污秽所同化着，当他最后的意识都被侵入之时，他就会彻底沦为菲赛博尔的傀儡…… 他如同溺水者一样，本能地向着上方胡乱地抓着。那些怨魂啃噬着他的精神之手，将他的肉自其上一条条地撕扯下，甚至直接一口咬断他的手指。他忍不住疼痛，也发出了惨叫之声，而在听到自己的惨叫声的一刻，他的意识忽然间清醒了一刹那—— 这样的惨叫声，和那些污秽中的怨魂，岂不是完全一样了？ 而就在这短短的清醒的一刹那间，他看到了面前一只干枯的手，朝向他所在的方向伸出。他下意识地用力将那只手抓住，发力将自己从怨魂之海中拉出—— 眼前，是一张几乎完全枯木、仅存一只眼睛完好的面容。 “我会盯着你的，我会盯着你将那什么狗屁菲赛博尔撕碎，不要让我看到你以失败告终的结局——” “轰！！！” 这声骤然如惊雷一样的吼声炸响在他的耳边，将他彻底惊醒。他低下头，万千的怨魂正在自己的精神之海中哀嚎着，向上方的他伸出手，试图将他拽下，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个。 而面前的那张枯木的脸，还在不断地吼着： “向前走！走！去杀掉那些污秽，去啊，去啊！” “我会盯着你的，我会盯着你将那什么狗屁菲赛博尔撕碎，不要让我看到你以失败告终的结局——” 他的目光逐渐清澈，而后低声说道： “是的。” “我，西里尔·亚德里恩，会将那玩意儿给撕碎的，我会带着成功回来的。” “伊兰达尔，你就看着吧。” 西里尔再看向身前时，那张枯木的面容已经迅速地化为飞灰，破碎在他的眼前，仅仅留下一道金色的光点。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那道光点，而后用力一攥。 金色的光，便从他紧握的拳中溢散而出，刹那间点亮了他的整片意识之海。灼热的温度让那些怨魂顷刻间化为一团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它们还在惨叫着，但惨叫声也迅速地被烧成了灰烬—— “阳光猛烈，万物显形。” 他轻声说着，而后睁开了眼。 面前依然是那片黑暗的空间，但此时的黑暗，已经被镀上了一层晶莹的绿光。 这层晶莹的绿光，来自他那与意识中同步抬起的手中，握着的那颗种子。 来自诺拉的种子。 他手掌轻轻用力，体内的魔力流转至种子之上，种子回应他以一股温和的热流。 “希望的花，自灰烬中盛放。” 他轻声念着，随后便听到了一阵一阵响亮的“啵”的声音—— 那是外面的世界里，种子破土，生根发芽的声音。 面前这片虚无的漆黑开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它不断地吞噬着自西里尔掌心扩散而出的青色，但那层青色不再被其完全吞没，而是在其深层继续扩散着。 西里尔看着身前的黑色逐渐变成了自然的青色，而当这片黑色中也响起了一声如破土一般的“啵”之声时，这片黑色的空间，骤然坍塌破碎—— “砰！” 西里尔的身形向下摔落，正好落在一棵刚刚疯长窜上来的树藤之上。那黑色的迷雾似乎不甘于有如此蓬勃的生命力量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中延伸，来回地缠绕在树藤的下端，将其一段一段地累死，但这并不能阻止这段树藤的继续向上攀升！ 西里尔没有任何犹豫，海之灵的魔力再次被他动用，这一次则全部注入到下方的这棵树藤之上，令其的长势又翻了一倍，将他飞速地向着上方托去！ 黑色的枝杈被他随手挥剑破开，那些迷雾试图再次编织起囚笼，但其已经分散了太多的力量在阻拦新生的植被上，根本来不及阻挡西里尔所在的这根树藤的去势，而零散的乌云也被西里尔发力摧毁。 只是短短的几个呼吸间，这根树藤便已经攀登到了菲赛博尔的最高处！ 他自树藤上一跃而下，看到前方密密麻麻的黑色树枝如同立起的坚盾，试图阻拦他的去路。但海之灵加持下的西里尔就算无情的黑森林除草机，只是随手挥过，便将其斩成数截树干，散落在一边。 “菲赛博尔！” 他高声呐喊着，脚步越来越快，化为了一道青色的迅影，飞冲到了整棵树的正中央，菲赛博尔的主体的最上端——在那里，赫然有着一道分明的裂隙，其中蠕动着无数的阴影，只是看上一眼，便令西里尔的眼睛灼灼地发疼。 而在西里尔看向这道裂隙之时，裂隙中立刻涌出了数根粗壮的触手，试图将裂隙堵得死死的。可西里尔一咬牙一狠心，右手持剑高高抬起，左手猛地将种子拍在那触手之上，紧接着右手狠命地向下掷出！ 亚度尼斯的裁决如同游荡者掷出的匕首一般，精准地刺在那枚种子之上，紧接着向下一路贯穿，没入了那道裂隙之中。 而随着剑柄消失在裂隙口子的一刻。 整片黑森林，都安静了下来。 第100章 成为历史的黑森林 整片黑森林都陷入了沉寂之中。这种突如其来的寂静令西里尔整个人都感觉到无比的不适应——他的大脑已经习惯了那无尽的、来自污秽幽魂的哀嚎声，习惯了乱序的魔力波动的噪音。 但此时此刻，这一切都消失了，随着那枚种子被亚度尼斯的裁决推入菲赛博尔的身躯之内，周遭再无任何声响。 一秒，两秒，三秒。 四周安静得西里尔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震响，他默数着时间的流逝，目光重新落回到方才将种子送入的缺口时，不由得露出一丝讶然： 那方才还有着乌黑触手肆虐的裂隙处，此时虽然还是乌黑一片，但里面的触手，却全都消失不见了。 在那漆黑的深处，他看到一枚闪耀的青色光点，正在迅速地将周遭的漆黑尽皆染成属于自然的颜色—— “吼……吼……吼……！ ” 沉寂突然被打破了，这一切的破坏者来源于他身前的这棵巨树。菲赛博尔的身体内发出来了如凶兽一样的怒吼声，令空间都开始震动。但西里尔听得出，这样的叫声中更多的却是“无能狂怒”，而非是什么决战的宣言。 而在这之后，菲赛博尔的身躯，开始震颤。 如果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人，那他一定是因为疼痛而扭曲抽搐，放大到如此庞然大物的身上，所呈现出的便只有震颤。那一根根黑色的树干都开始剧烈地发抖着，越来越剧烈，甚至一截一截地自高处脱落，还未落到半空，便已经被不明的力量化为了齑粉。 这还只是开始的信号。 越来越多的树枝脱落着，随后西里尔看到，面前那粗黑结实如精铁铠甲的树皮都开始一块块地破碎剥落。那方才因为黑森林的沉寂而陷入停滞生长的植物们在此时开始狂欢，空间中一下子，便都是它们茁壮成长的破土之声—— 黑色被一层一层地洗去，漂亮的属于叶片的青绿色不知何时，已经自菲赛博尔中段的区域渗透而出，从其体内渗透而出，将下半部分尽皆染成属于生命的绿色。 而上半部分的树躯随着外壳地不断破碎，那一大团大团的黑色雾气就像是烧开的水壶喷出的蒸汽一样，拼了命地想要向外逃去，但一抹抹绿光自下方紧追而上，迅速地缠绕住了这些黑色的雾气，将其吞了回去。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了一阵模糊的喊声，西里尔微微凝神，却见一团漆黑的雾气自下方的裂隙中喷出，迅速地凝聚成人形，凝聚成了一道对西里尔而言并不陌生的身影—— 祂有着高挑的身姿，浑身裹着一层淡淡的灰色雾气，长发散落在身后，尖长的耳朵自两侧探出；用黑色眼罩遮住半边的面部微微抬起，露出漂亮而精致的下巴，与因恳求而微张开的小嘴。 这样的形象，与那个曾经数次以精神体出现在他面前的自然之神“诺拉”，除了色调之外，几乎完全一样—— 祂看到西里尔，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疯了一样冲向西里尔，声音也变成了与诺拉相似的朦胧而梦幻的声音： “救救我，我可以让你变成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我能让你拥有一切你想要拥有的……” 祂边叫着边冲向那有些错愕的少年，可少年脸上的错愕转瞬即逝，只是轻轻合掌，一团风便呼啸而来，化为了一座囚笼，将祂牢牢地困在了其中。 “你不认识我了吗？你不认识我了吗？西里尔·亚德里恩，快让我出去……” 祂疯狂地向囚笼外伸着手臂，以挣扎的声音喊叫着，面部一转眼间又变成了精灵小姐的样子，甚至连黑色的迷雾都散去了，满眼都是泪痕地向他喊着，但少年只是静静将这一切变化尽收眼底。 受到刺激的“祂”的面貌连着又换了几次，米娅、艾莉娜、卡罗琳……一张张熟悉的脸连番地出现在西里尔的面前，她们或是哀求，或是嗔怒，甚至主动脱下衣服引诱着他的靠近，但西里尔稳稳站在那里，只是督促着风，将囚笼打造得更加坚固一点。 终于，最后凝聚出的女王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的形象也坚持不住了，那捧着果盘，以谄媚的姿势跪趴着、露出丰满的胸怀的身影砰地一下炸碎成了泡影，那团黑雾在囚笼中来回冲撞着，发了疯地大喊道： “为什么，放我出去，我真的能给你一切！” 而沉默许久的少年，在此刻终于开口。 “你真的能给我一切吗？” 黑雾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以歇斯里地的声音大喊道：“当然，当然，我能实现你的一切愿望……” 但少年打断祂的话音，将祂的声音彻底封死： “那……如果我要你永远地毁灭呢？” 黑雾的声音停滞了片刻，随即其身形开始再次膨胀，祂向着这座囚笼的各个方向不断地冲撞着，同时怒吼连连：“想让我毁灭？你也配？你看到没，这无尽的黑暗，这伟大的终末，我与其相连，我存在于永恒——” “这些话……留着等到你在毁灭的尽头，和其他神的污秽相见的时候再说吧。” 西里尔冷漠地看着那团张牙舞爪、实则亦是强弩之末的雾气，他抬起手，接着用力一捏，那风化成的囚笼骤然间向着内部迅猛地收缩，风刃化为轮转的电锯，来回切割，将这团黑雾的每一个分子都彻底搅碎。 惨叫声再一次响起，却很快随着黑雾的彻底消逝而崩碎。 这声惨叫，属于这一切惨叫的制造者，菲赛博尔。 西里尔再低下头看去时，身下那黑色的裂隙中，已经再无漆黑。漂亮的棕色泛白的木质已经填补了其中的缺口，散发着阵阵清香。他的身周，一段段带着嫩叶的树枝正在迅速生长着，填补之前断裂的干枯树干的部分。 那枚种子在其腹地，如同一颗强力的心脏一样开始跳动，生根发芽。而诺拉附着于其上的力量则像是血液，流遍了这棵永恒之树的全身。 这一切本应非常地漫长，但却真切地以极其迅猛的速度走完了全部的流程，只是短短的几个呼吸间，西里尔的身边已经是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冠仿佛要将整片天都遮蔽一样，一点外界的光都漏不下来。 在他审判这逃逸黑雾的时间里，这棵最早死去的永恒之树，已经重获新生。 “以纯粹的自然与生命之力，以你的永恒的本源，去洗净你所留下的污秽……吗？” 西里尔呢喃着，他终于明白了诺拉的意图。 他向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有着年轻树皮的永恒之树的躯干，而后闭上眼，调整呼吸，进入了“自然共鸣”的状态。 意识所链接的世界，依然是一片枯黑的荒土，但在这片荒土中，却立起了一座闪耀着明亮的绿光的巨树。 “永恒之树……将你的力量，共享给整片森林吧。” 他的话音刚落，那荒土焦黑的土壤间，便亮起了一道道青色粗黑的脉络，绿光源源不断地自永恒之树所在之处向着外头输送而去，整片枯黑的世界就像是进入夜晚的现代都市，先是一盏两盏的灯亮起，紧接着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城区被灯光点亮，将整个夜晚都映得如同白日。 漂亮而自然的青绿色化为了海洋，从脚下蔓延到世界的尽头，甚至链接到了遥远之处、那原本的森林的界地—— 溪谷城那高耸的树墙之上，“行走的金阳”阿里斯正在组织着卫兵撤离，他骑着飞马盘旋于半空中，目光落向那黑森林中时，不由得愣住了。 那原先应该是黑森林范围的树林，此时竟然重新焕发了新生，茂密的绿叶在风中摇曳着，一大片一大片的，甚至比他们所处的溪谷城还要更加苍翠。 “黑森林……黑森林消退了，黑森林消退了！” “亚德里恩侯爵赢了，伊兰达尔赢了！” 欢庆声转眼间，响遍了整片森林。 曼德克斯堡，面无表情的法师小姐裹着绒袄，一手挽着艾莉娜的手臂，一手则将卡罗琳半揽在怀里。坐在圆桌另一头的精灵小姐低垂着头，身旁是一脸桀骜与不满的龙裔。 “我没有别的要求，带我们去。” “前往荷美尔之城，本就是我的使命。” “如果维先生都无法终结那所谓的‘诺拉的污秽’，那我觉得，也没有其他人有可能终结这一切。”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让我们等……”米莎话还没说完，忽然之间按着桌子站了起来，满脸讶异地望向东方森林所在的方向。 紧接着，她脸上的讶异之色变为了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的狂喜，泪水夺眶而出。米娅还有些迷惑，但精灵小姐已经越过了桌子，一把将她和卡罗琳、艾莉娜都抱在了怀里： “他成功了，他成功了！” 三名少女错愕片刻，随即泪水也涌了出来。 ———————— 西里尔站在永恒之树的脚下，抬头仰望着这短短几分钟内，便彻底焕发新生的庞然大物。 此时的他才对这生命之树的终极形态有了真正的了解，它浑身都散发着无尽的生命力，每一根树根都粗壮地可怕，却又不像之前菲赛博尔那样给人恶心的感觉。 它的存在便是一个领域，在这样的环境中种下的蔬果，恐怕不需要一日就能够收获。而在这样的环境繁衍的种族，也会潜移默化地受到其力量的影响，变得更加的敏捷与具有力量。 他的意识持续地保持着自然共鸣的状态，他能够听到森林的呼吸，在他的意识范围之内，已经找不出任何一棵属于黑森林的树木。 又或许，随着菲赛博尔的毁灭，“黑森林”这个词语，已经成为了历史？ 他深深呼吸着，享受着在战役结束后，精神得以彻底放松的这美好的一刻。他将一切繁杂的思想都抛在了脑后，不再去想得失，不再去想未来。 他干脆向后一躺，躺在那柔软的草地上，那青草的嫩草尖刮着他的面颊，有些痒痒的，却又很舒服。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已经和这片大地连接在了一起。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他的意识逐渐沉醉。而当西里尔再坐起身时，他忽然感觉身体内，有一股庞然的力量注入，心脏的跳跃变得愈发的有力，每一根血管内流动的血液也更加具有活力。 西里尔只觉得自己的浑身好像都洗礼了一遍似的，整个人都变得通透无比。这种奇怪的变化令他想起了什么，赶紧打开了自己的属性面板。第一眼，便看到了这一切变化的来源： “自然之心进度：100%，已解锁。” 自然之心—— 他不由得张大了嘴，这个“技能”他早在沐风节时便已获得，但其进度之缓慢令人只觉得遥遥无期，可在此刻，却干脆直接到了百分百，成功解锁！ 他还记得游戏中那条被玩家追猎的森林亚龙身上鉴定出的神技的效果： “【残损的自然之心】：它有力的跳动着，它链接着过去，链接着现在，也链接着未来。 你屹立于大地之上，森林与河川是你的屏障。受到伤害后迅速回复生命值，当前场景的生命力消耗殆尽之前，不会死亡。” 注意，这还仅仅只是残损的自然之心，拥有者便已经能够与当前环境链接。假如在一片茂盛的森林中，那么想要击杀残损的自然之心的拥有者，就得先解决整片森林—— 而他现在拥有的，可是完整的自然之心！ “自然之心进度：100%，已解锁。 它有力的跳动着，它链接着过去，链接着现在，也链接着未来。 它即是永恒，它即是自然。” 西里尔彻底愣住了。 这段谜语人的文案，在此时此刻，却显得在直白不过。 它即是永恒，它即是自然。 西里尔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力量感呼之欲出的手掌，轻轻合握成拳。 或许……这是诺拉予以自己最后的礼物。 自然之神的权柄。 第101章 自然之神 力量在其掌心中流转。 这是一种与过往对风元素的掌控感完全不同的感觉，他感觉自己的手就放在一片海中，而每一朵浪花都能随他的动作而被轻易调动。 这是“自然之心”带来的对自然的掌控之力。 这是诺拉最后的力量，赋予他的权柄。 属于自然之神的权柄。 “自然”这个定义在【辉耀之路】中实在是太广阔了，它并不局限于森林、溪流之类的意向。在没有“生命之神”概念的这个世界中，自然便是生灵生命本源的赋予者。 大地、森林、河流、山川，自然将一切生灵生存所需要的事物都包含在了其内，因此常说的“大地之神”赫克斯特、“风神”阿苏尹是自然之神的下位神，是其从属，这一观点是非常正确的。 自然之神只是将其过于繁杂的权柄分了一部分出去，但这并不代表它对这些分出去的权柄没有掌控之力…… 具体来说，西里尔原先获得的仅仅只是自然下方分类“风”的权柄，但此时，却将包含着风的一大堆属性，尽皆纳入了自己的掌控之中。 自然之心在他的心口部位砰砰地跳动着，那是一颗如壁玉翡翠一样美丽的心脏，晶莹的绿色的深处，是一朵盛放的白花。 西里尔再次闭上双眼，意识沉入了那片自己在突破超凡时所目睹的“希芬平原”中。他看到自己身在半空中，下方是苍翠的平原，而森林随着自己的到来，于脚下的平野间狂野生长，眨眼间便连成了一片。 而在他的身旁，则是那座立在整个平原中央的白塔。 “利安德尔”。 这是他第一次得以轻眼看见这座白塔，它并不如西里尔预想的那样、像是一座精致的艺术品，反而显得十分的粗糙。大片的白色石料自然而然地堆垒而起，上面还留着大片风吹日晒后的斑纹印痕，看不出任何建造的痕迹，似乎它本就长得如此粗犷。 它也并非是笔直的高塔，那随心所欲的石料东一段西一段地凸出，但这样不规则的形状却又另有一分和谐。 西里尔几乎与这座白塔的顶端相平齐，他试着伸手去触摸这座白塔，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 他干脆落在了白塔的尖端坐下，在他屁股碰到那白塔的一刻，眼前那空旷的苍穹碧野忽然一变，整个空间都变得暗沉了下来。 西里尔心中略感惊慌，但紧接着这片暗沉化为了正常的夜空，一点点繁星逐渐亮起，几乎将整片夜空都点亮。 那些星星或是暗澹，或是明亮，但都有着自己的光泽。它们彼此连接，交错成不同的图形，如火、如山、如风、如水，细细划分起来，又有烈焰化作的大剑、崩落碎石拼成的铠甲、风凝聚起的龙卷，冲天而起的浪潮。 它们以图桉的形式将一个个元素可能衍生出的变化展示在星空之中，而目视着这些的西里尔，也明白了他所在仰视着的是什么。 尹诺之门，门罗之壁，希芬平原，白塔利安德尔，源初之神丹亚将力量重重划分，最终将力量的路线编入“白环”，环绕着整片世界。 而在白环的最外面，则是稳固整个世界的外壳，“黑厅”。 此时闪耀在西里尔上空的，便是那所谓的“白环”。 “你觉得这一幕怎么样？” 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在西里尔的身下，他刚要张望，那个声音紧接着响起：“我就在你的身下，我是利安德尔，这是我留存在白塔中的意识。” “回到之前的问题，你觉得这一幕怎么样？” “您指的是什么？白环吗？” “当然。” 西里尔闭上眼，那闪耀的星光在脑海中亦是不断闪烁，他们以各种各样的形态跃动着，将西里尔粗略所能想到的元素的变化形态尽皆包含在了其中。 而利安德尔的声音，已经先响起：“这一幕……我想只有‘伟大’才能形容。” “它将力量的各种路线尽皆包含在了其中，如果每一个图桉都对应着一道力量的权柄，那么它已经将所有的可能性都写尽。” “丹亚体系将这些通往神位的选择权留给了后人。神这一概念从来不是孤高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凡人亦有通往这条道路的资格。” “只可惜……” 利安德尔轻声地叹息着：“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能叩响过白塔的大门呢？” 他的叹息声逐渐消散，西里尔只感觉有一只手在自己肩上轻轻拍了一拍，回过头去，却什么都没有。 而白塔，也再无话音。 但利安德尔的话，也让西里尔明白了丹亚所留下的力量体系下，白塔真正的意义： 留给生灵通往神位的阶梯。 “那我所对应的那颗星，现在在哪呢？” 他有些好奇了起来，就在他脑海中产生了这样的想法的一刻，那天空中大片大片的星图都开始活跃起来，上下地跃动着，像是要吸引他的注意力。 这些，皆是“自然”所可能衍生出的力量路线。 而在这些的星星的最后方，是一颗明亮到有些孤独的星，它的光芒照亮这片星空将近三分之一的区域，也将这些回应西里尔的星图都容纳在其中。 那颗星，代表着自然。 “神明已经化为群星远去——愿星空照耀着你。” 直到此时此刻，西里尔才终于彻底理解，这自游戏初始就贯穿整个游戏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又在白塔上待了一会儿，感受着自然的力量与自身的融合，而后退出了意识的世界，接着伸手划出那个缺了一角的五角图桉，进入了自己的属性面板： 西里尔·亚德里恩，半精灵，男性【银刃骑士团团长】【月之鸦：月之泉的守望者】【阿玛西尔侯爵】（面板一） 等级：天灾。 特性： 【领军者】：你对元素的驾驭能力已经提升至极致，你的精神将施加于元素之上，赋予其战士的形态。 【风神】：你已经掌握了风的真谛，在风之旅途上再无阻碍，你是高空的王者，是穹苍的礼赞，是缥缈之缥缈，天空将任你掌控。 【影国】：阴影的力量垂青于你，在阴影之国消弭的如今，暗影之神库洛所留存的力量也已所剩无几。忠诚的阴影追逐于其垂青者，它们需要新的影国。 阴影将听从于你，阴影的战士等待着呼唤。 【风域】：风神张开其立场，在风域之中，风元素是唯一的主宰。 【异次元之门】：限定于风域之中，纯粹的风将予以你空间的力量，你可以在风域中完成瞬间移动。 元素池：已开启。主属性：风。特性：万象风形。 自然之心进度：100% （面板二：已开启，可共存） 职业：圣骸镇卫。 特性：【圣骸之躯】：特里斯对自己的属民有着严苛的要求，她将神力分享于自己的追随者。但神民也并非不死不灭，当她们逝去，散落的、由神明赐福过的骨骼诞生了自己的意识，它们拥有新的使命。 拥有圣骸之躯的你将拥有一副全新的骨骼，或许……它可以用来刺穿巨龙的鳞甲？ 【誓言：永恒封存】圣骸镇卫向‘黑厅’许下誓言，将自己永恒地封禁在时间的长河之中，以镇守那扇封存着不可言之物的门。这一与诅咒无疑的背负为其换来了一种独特的力量，圣骸镇卫能够使用一定与‘门’相似的封禁之力。 【神卷驭术】神明赐福的骸骨保留了神民生前的意念，神民为伟大的她破开迷雾，驾驭战车，行走于荒芜之中。据说在属于诸神的年代，巨龙都是神明的车辇。 （面板三：尘世的本源之心，已开启，可共存） 职业：谛听者 特性：【谛听】：谛听者以最真诚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你能够听到生灵的诉衷，甚至非生灵的声音也能被你捕获。 【真视】谛听者以最真诚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在你的面前不存在蒙骗与虚妄。 【幽邃洞察】：这份谛听的能力，将予以你直视世界暗面的能力。当暗面降临之际，它将予以你警告。 【印记：月之石】：被月之泉水反复冲刷的石头，据说枕在其上，能听到自然孕育的声音。 月光下的你将会获得月之泉的恩赐，能够更加得心应手地掌握魔力。” 【印记：尹西斯之羽】：兽神之羽，具有灵性的力量，它可以令你的肉体得到兽神的加护。 当你动用尹西斯之羽时，你将会成为一头人形凶兽。 【印记：风之格】：风神阿苏尹的神格碎片，被阿苏尹的负面情绪体携带着吹荡于白环之间，它终于获得了宁息。 它将予以你风神的权柄。 【印记：生之花】：自废墟中，盛放出新的花。它将予以你自然的加护。 （面板二：已开启，可共存） 职业：圣骸镇卫。【由于谛听者职业解封，现开启圣骸镇卫进阶项：】 【特性：镇魂者】：圣骸镇卫拥有众神予以的独有权柄，他们行走于世界的深邃之处，将神明遗留之罪一一封存。 封存进度：3。 已封存：海之灵、兽之羽、风之格、生之花。 面板四：自然之神。 特性： 【权柄：自然】：你已接触到了自然的终极，在神明远去的今日，你执掌自然的权柄。 【自然之心】：它有力的跳动着，它链接着过去，链接着现在，也链接着未来。它即是永恒，它即是自然。你的生命与山川、森林、大地、溪流相连接，你的力量将会获得自然的加成。 【概念：永恒】：自然的力量生生不息，在自然的延续与传承中，永恒的要素自此诞生。你执掌永恒，这份力量能够使你将指定的时间延长，这是属于你的领域。” 个人境界突破到了最高的天灾级，除此之外，解锁了全新的面板，属于自然之神的第四面板。 属性页并未粗暴地将西里尔所有的面板都杂糅在一起，它们依然各司其职，条理清晰地分管着自己对应的项目。 就如同西里尔之前击败过的几位神明的负面情绪一样，菲赛博尔的陨落也为西里尔留下了一个新的印记：【生之花】。 这份力量原本应该对应的是【风之格】，阿苏尹的神格，在西里尔需要的时候将自然之神的权柄授予于他，但此时诺拉已经钦定他为自然之神的继任者，这生之花的效果反而有些鸡肋了。 不过西里尔并不觉得有什么亏损，他深信这些印记存在的意义，绝非仅仅只是为了提供自己一些力量。【圣骸镇卫】这个职业的存在本身也足够神秘，他觉得应该有更深层的东西值得去挖掘，而这些印记在那个时候，也会起到相应的作用。 他靠在永恒之树的树下，抬头仰望着那枝繁叶茂，此时才终于有了一些战斗的结束的实感。 战斗的结果无法以“亏”和“赚”去简单地划分，从个人的角度而言，成为自然之神固然是绝对的力量升华，但同时，他也损失了一柄陪伴自己许久的【亚度尼斯的裁决】——这柄剑可是从北疆北风之塔时就跟着他，在银刃骑士的佩剑破碎后，便一直是他重要的武器。 永恒之树的复苏并未能将被搅碎的亚度尼斯的裁决吐出，而这柄剑的损失可不单单只意味着他失去了一柄武器，还代表着他失去了【亚度尼斯的诅咒铠甲】的整套套装的效果。 【亚度尼斯的诅咒铠甲】：剑锋会摧毁勇气，盾牌将迟滞肉体，虔诚予以厄运，而英武赋予卑微。 伟大的死亡骑士亚度尼斯，将自身的精神附着于自己的装备之上，予以对手绝对的压制。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骨质胸甲，这件铠甲经历几番战斗，此时也已遍布裂痕。当他伸手去轻轻触摸这件胸甲时，它居然开始向下脱落着大片的骨片，眨眼间便崩碎，化为了一堆碎屑—— 西里尔沉默了片刻，随后站起身，将头盔【亚度尼斯的祈礼】与盾牌【亚度尼斯的坚韧】和这堆白骨碎屑放在一起，平放在永恒之树的树下。 而后他轻轻打了一个响指，那深根自然地翻掘土壤而起，将这几件陪伴他将近一年的装备，尽皆吞入了地下。 那死于终末的伟大的死亡骑士亚度尼斯，也终于可以安息了。 第102章 克里斯蒂安 西里尔卸下那一身装备，虽然这些装备的重量对他的体魄而言如同无物，但此时的他却觉得身上空空荡荡的，有一种怪异的虚无感。 有得必有失。 西里尔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力量提升的收获更大，还是失去的更多。诚然个人能力提升到了当今文明纪元的顶尖。天灾级——估计以奥圣艾玛的底蕴，也顶多只有两位天灾级。 如果西里尔的敌人依然只有奥圣艾玛，他的目标依然只是守护住拉罗谢尔，令这美丽的国家能够从既定的历史轨道上脱离，那天灾级的他已经有了向奥圣艾玛人主动叫板的资格。 毕竟他的“天灾级”，可是继承了自然之神的权柄的。自然之心加上自然之神的权柄，就算他随便找块地躺下睡觉，让奥圣艾玛人那些猫猫狗狗对着他打上个三天三夜，他估计血皮都不会动一动—— 如果这是游戏里，那西里尔已然是大boss等级，血条又粗又厚，估计得以兆来计算。 可现在他的敌人已经不再是奥圣艾玛了，而是那高高在上的神明的污秽。 虽然这一次赢下了诺拉的污秽，击溃了菲赛博尔；虽然菲赛博尔或许已经是过往许多个毁掉人类文明纪元的“终末”的领军者，可真正论起这一次的战斗，他似乎并没有做出多大的贡献—— 吸引菲赛博尔的注意力的是树之心尹兰达尔和荷美尔之城，由他完成的，仅仅只有将那颗种子投入菲赛博尔的体内而已。如果没有尹兰达尔留在他脑海中的声音，他甚至连这一步都完成不了。 而彼时已然拥有天灾级力量的尹兰达尔和荷美尔之城，在面对菲赛博尔、面对诺拉的污秽的时候，却只能以“不堪一击”来形容。 文明纪元的更替下，力量的上限也在衰退着。神明的污秽的力量虽然也有衰减，但生灵力量衰减的速度，却要远远超过那些污秽的衰减。 生灵在神明污秽的面前，几乎可以说是“不堪一击”。 为了战胜菲赛博尔，尹兰达尔牺牲了，荷美尔之城坠落了，他的装备也损毁了。而击败菲赛博尔却离终点漫漫无期，因为拦在终末的尽头的，分明是整个世界力量体系建立者，源初之神丹亚的负面。 光是想到这些事情，西里尔心里就一阵阵地沉重，根本无法轻松起来。 他慢慢地走在林荫道中，调整着自己的情绪，短短修整片刻后，他已经梳理清了自己现在该做的事情。 他微微闭眼，意识与身处的森林相连接，方圆百里内的一切都一览无余。他很快便找到了在这片茂盛的森林中格格不入的一块区域——那里一棵树都没有，被黑烟笼罩着，有将近一座山的范围那么大。 荷美尔之城的坠落之地。 他心念一动，按着在风之域中使用“异次元之门”的方式将其催动，身形顷刻间便出现在了那片黑烟的上方。 这一法术的本质是在自己所能掌控的领域中移动，而现如今的他已经是自然的主人，当然能够轻松地达成远距离瞬间移动。 黑烟被他卷起的风驱散，下方正是那座荷美尔之城的残骸。其惨样让西里尔第一时间甚至无法将其与飞在天空中的那座城相联系起来——它大半的部分都深深砸入了土里，留在地表的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宽厚的城墙只剩下了断壁残垣，城内的建筑则几乎被毁灭的干干净净。 他缓缓降低高度，落在那断裂的城墙上。这断裂的痕迹并非是被暴力轰击留下的，而是凭空地多出了一个缺口。 这便是菲赛博尔那恐怖的吸力所造就的结果，也是这座城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凄惨的直接原因。 这样的荷美尔之城内，真的还有可能存在活着的人么？ 他缓缓走在荷美尔之城剩余留在地表的部分上，这些破损的地砖露出其中所深藏的蓝色荧线，静静地闪耀着神秘而美丽的光泽。 西里尔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他思索片刻，顿时想起自己在穿越到这个世界前，身处的那个精灵地宫的石板，所用的手法和这荷美尔之城的城砖一模一样。 这是一种极其高级的、将魔力符文直接镌刻在建材中的方式；现如今的西利基参考卢雷亚文明的方式，建成的新卢雷亚也是以这一手法建造的。 这也是这座巨大的城池能够长久地飞行在空中的原因，它自身的每一部分都等于一件飞行魔力道具，组合在一起后自然而然能够飞行，而不用顾虑在破损之前会坠落。 荷美尔之城，不知究竟经历了几个文明纪元的、生灵的伟大造物，这是自第四纪元，大地上的生灵将力量汇聚统合成“诺隆加德”对抗终末后的又一次伟大的力量联合的尝试。 虽然这座城并未能将某一个文明纪元从污秽的统治中拯救出来，但它却无疑是一次生灵的伟大的尝试。 只可惜，它最终还是坠落在了菲赛博尔的手下。 西里尔在城内走了两圈，又动用大地的力量，将其砸入土中的部分缓缓抬起，依然没能找到生灵存在的痕迹。 他们都死在了菲赛博尔的吞噬之中？ 就在西里尔这么想着的时候，身边的空间突然传来一阵魔力的涟漪。他下意识一挥手，将那片空间划开，两道身影便从那划开的空间里滚了出来。 “嘶……疼疼疼疼……” 一个听起来颇为有磁性的中年男性声音响起，声音的主人穿着一件破烂的长袍，手臂、胸口、大腿、都漏了出来，棕色的头发被烧掉了一半，看起来无比狼狈。 他看到站在他们面前的少年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开口焦急道：“精灵，快点离开这里，菲赛博尔的力量即将爆发，黑森林……嗯？” “黑森林呢？” “那密密麻麻的黑森林呢？” 他边跳边叫着，确认了四周只剩下大片茂盛的树林后，不由得呆在了原地。 而另外一道身影此时才虚弱而艰难地站起身，那亦是一名中年人，身上衣装破碎不堪，露出其下金属光泽的身躯。 他的胸口有一个大洞，空荡荡的，缺口处的身体亮着如同外面城砖内的荧光一样的蓝色，看起来魔幻而神秘。 不过他才刚站起身，第一道身影就已经回过头，用力地揪住了他的面颊：“耶可夫，我们现在还在这个文明纪元么？你确认一下，我们是不是经历了一次时间的折叠？” “时间的折叠？你研究学术研究疯了吧……”那个看起来身躯完全由金属构成的男人发出沙哑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阵地咳嗽： “损伤太严重了，在十分三十秒之内，我的灵魂便将随着这具身躯的动力缺失而消散……” “耶可夫，你在说什么？”棕发的中年男人惊异道，“我们还有库存的材料能够帮你修补。” “斯摩来特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够再帮我修补身躯了。”被叫做耶可夫的人又是一阵咳嗽，而西里尔听着他们的对话，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开口打断道： “两位荷美尔之城的……住民？” “你可以称我为领导者，耶可夫。”耶可夫向着西里尔递出手，轻轻握了一下，随即垂落手臂，缓缓道，“能说一下现在的情况吗？菲赛博尔……” “诺拉的污秽已经被清除了。菲赛博尔也已经被摧毁了。”西里尔没有任何隐瞒，“你们看到的是被重新激发的永恒之树带来的森林复苏。” “诺拉的污秽……已经被清除了吗？”耶可夫的眼睛亮了一亮，不住喃喃道：“这样……至少荷美尔之城的坠落并非是徒劳的，那个人做到了……咦？”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西里尔，眼中又是一阵光芒闪烁，接着结结巴巴开口道： “你，该不会是你，完成了清除诺拉污秽的任务？” 西里尔点了点头。 “精灵……好年轻的精灵……”耶夫可说着，脆弱的身躯摇晃了几下，一屁股坐倒在地。他想放声大笑，但仰起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只能象征性地哈了几口气。 对于西里尔而言，荷美尔之城上还有幸存者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这意味着荷美尔之城还有重新升空的可能。 “荷美尔之城还能够修复吗？”他看着倒下的耶可夫问道，同时试着以自然之力为他施加治愈，但金属的躯体显然不在“自然”的定义之中，后者的身躯没有任何修补的迹象。 “我来回答吧。”另一边的棕发中年男子冷静地开口道，“很遗憾，经过数个文明纪元的旅行，荷美尔之城的材料已经消耗殆尽，没有再修复、重新升空的可能。并且城中的幸存者，也仅仅只剩下我们两个。” “这是一种私密的空间隐匿手段，风险极大，当菲赛博尔的吞噬降临之时，耶可夫将离他最近的我抓到了身边，一起拉进了这片隐匿空间中，而其他人……” 他说着，眼中流露出几分失落，“很遗憾，他们已经彻底消陨了。” “节哀。”西里尔低头默念着。 而中年人看着西里尔，脸上的失落之色很快一扫而空：“没有什么好悲哀的，登上荷美尔之城之人，早就该随着时间的流逝化为尘灰了，你以为我们都还是活生生的生灵，实际上都只是一个个灵魂寄放的身躯。死亡对我们而言本就已是一种解脱，更何况你还成功歼灭了菲赛博尔，整个荷美尔之城都已死而无憾。”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西里尔有些听不明白。 “你不会认为真的有手段能够令人长生不老，经历文明的更替都还能长久地活着吧？”中年人微笑着，“在登上荷美尔之城的一刻，我们的灵魂就已经和这座城绑定，肉体只是灵魂的表现形式。” “如果以一种悲壮点的方法来说……那就是我们在以自我囚禁的方式，寻求着文明解放的契机吧。” 他发出轻轻的叹息声：“没想到终结菲赛博尔的人居然诞生在我们的纪元，真是让人感到自豪啊。” “诞生在我们的纪元……等一等，阁下，莫非你是……” 西里尔看着棕发的中年男人，开始莫名地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他那双眸子是漂亮而清澈的蓝色，棕色的发色也非常眼熟。 “没错，我是这个文明纪元登上荷美尔之城的人，我来自拉罗谢尔，精灵，如果你有机会的话可以去一趟拉罗谢尔，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城市，我至今还记得索尔科南的王城的壮阔……” “停一停，阁下，请先停一停——”西里尔面露尴尬之色：“首先我不是精灵，我是半精灵，来自拉罗谢尔，现在任职阿玛西尔侯爵……然后我想问一下。” “敢问阁下的姓氏是？” “侯爵？这么年轻的侯爵？阿玛西尔侯爵？阿玛西尔不是奥康纳公爵的领地吗？怎么可能变成一个半精灵的领地……说起来如果你是半精灵的话，你也未免年轻的过分了吧？有二十岁吗？”中年男人赫然是一个话痨，一开口便滔滔不绝。 “凯尔森究竟在想些什么……以及我的姓氏，克里斯蒂安。”中年男人眨了眨眼睛，“文森·克里斯蒂安，这是我的名字。如果你去索尔科南图书馆，应该还能看到我的名字被写在历任管理员名录上……唉，你怎么了，喂？” 文森·克里斯蒂安看着面前的少年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面露惊慌之色，下意识地以为是这个年轻人受到了污秽的反噬——假如诺拉的污秽的力量在其体内重生，那等于说是前功尽弃。 所幸的是年轻人迅速稳住了身形。西里尔扶着额头，摆了摆手，缓了片刻后才说出下一句话： “那么请问……阁下认不认识一位，名叫米亚·克里斯蒂安的……” “啊，那是我的女儿，怎么，你们认识？” 西里尔感觉自己要昏过去了。 第103章 高洁的魂魄与英魂之躯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文森·克里斯蒂安坐在一块断裂的建筑碎块上，双臂搭在膝盖上，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原来米娅也已经成长到这个水准了吗……真是谢谢你啊，年轻人。” 西里尔将法师小姐这过去将近两年的经历讲给了文森·克里斯蒂安听，随后便被他那莫名带上了慈祥的目光看的别扭无比，只能讪讪地道：“这都是米娅小姐自己努力的结果。” “自己努力……让她自己来，恐怕再过个十年也触摸不到职业级的门槛。”文森微微眯着眼，“她很容易迷茫的，如果没有人在前面带领她，她肯定会越走越消沉，最后沦为一名普通的法师。” 但西里尔摇了摇头：“米娅小姐是我见过的非常坚强的女性，她能够独身一人前往北疆求学，能够在战场上撑起大局，这些都不是容易迷茫之人能够做到的。” 可文森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 “年轻人，你觉得我对自己女儿的了解会比你浅薄吗？她确实做到了许多了不起的事情，但关键在于，她找到了一颗明亮的星啊。” 他站起身，用力地拍了拍西里尔的肩膀，“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要说声谢谢。” “这……”西里尔被文森那毫不做作的情感宣泄弄得有些尴尬，只能强硬地换一个话题：“你……为什么不直接自己去见她一面呢？她如果知道你还活着，肯定会很高兴的。” “去见她一面？我还活着？哈哈哈——”文森仰头大笑着，“年轻人，你忘了我之前说的什么吗？” “我们这些登上荷美尔之城，早已将灵魂与这座城绑定，这和‘活着’可挂不上钩，本质上来说，我们只是一群游荡的幽魂而已。” “我们无法离开荷美尔之城，而荷美尔之城真正坠落、无法再次升空的一日，也就是我们消散的时候。” “可你们这不是还好好的吗？”西里尔瞪大眼睛，“我现在就去曼德克斯堡，把米娅带过来，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没用的。”文森微笑着摇头，“你没发现吗，我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坐在地上，已经很久没有声音的耶可夫。 西里尔此时才注意到，这两人身上的魔力气息已经越来越淡，已经几乎感受不到了。 “这座城，要迎来其终结了。” 西里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而后连声道：“不，我不这么认为，我现在就带她来见你……” 他身形刚要闪烁离开，但文森·克里斯蒂安反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向着他轻轻摇头： “能够从你口中听到她的消息，已经是对我个人而言，最好的礼物了——只可惜梵妮（他的妻子，米娅的母亲）早就消散了，没能听到这个消息。” “总而言之，谢谢你替我照顾米娅。” “我的女儿就……拜托给你了。” 他松开了手。 年轻人的身影如箭一样疾闪而出，还没出视线，便已经倏地消失不见，只留下微不可查的一阵些微的魔力波动。 文森·克里斯蒂安站在那里，看着西里尔消失的方向，又扭过头看了看一动不动的耶可夫，伸手去推了推后者：“喂，还在吗？” 没有回应。 那具身躯被他轻轻一推，便歪斜地倒在了地上，眼睛虽然还睁着，但里面已经再也没有了神采。 他蹲下身，将耶可夫的身体扶起，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有些力不从心，做完之后直接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靠着墙壁，大口地喘气。 他仰起头，视线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片片摇晃的绿叶。在那茂盛的生机下，方才还因荷美尔之城坠毁而荒芜的这片土地已经长出了新生的树，在那微寒的风中摇晃着。 荷美尔之城旅行在一个独特的空间中，那片空间中满是撕裂的电光，周围是永无止境的扭曲的紫黑色，神明的污秽潜藏在其中，每一天都过得可以说是惊心动魄——不，时间的观念在那个空间中几乎不存在，他们只能靠追溯神明污秽的本源，偶尔回到原本的空间中，才得以见到外面的天。 而当神明的污秽能够被轻易追到本源的时候，也往往代表着一个文明纪元迎来了其终末。 天或是猩红的、昏黄的、被灰霾所笼罩的，与正常的风光搭不上任何的边。 文森是这个文明纪元才登上这一座荷美尔之城的，只从前辈的口中听过那些场景，但其旅行的空间那扭曲的紫黑色，已经令他心生厌倦。 而此刻，他看到了一片空旷而清澈的天，绿叶摇晃间，温凉的日光穿过叶间的缝隙，在他的身上落下点点斑驳的光影。 莫名有一种盛夏的感觉。 他想起了索尔科南的盛夏，学院里的林荫，树下依偎着的少男少女；穿着长袍互相追逐的法师学徒，路过的见习骑士侍从骑着小马驹趾高气扬，手里拿着的不是剑，而是从学院外的餐馆里带进来的烤鸡肉串。 这种时候，要是有一杆烟枪，抽上两口就好了。 他闭上了眼。 曼德克斯堡的上空，西里尔的身形才刚刚出现，便骤然停顿在了半空中。 他回过头，望向那座荷美尔之城坠落之处的所在地，眼中露出了哀伤的神色。 他再低头看向下方，意念扫过，很快便捕捉到了法师小姐的身影——她正在指挥着布设城主府大厅的陈设，卡罗琳悄悄走到她的身后，从后面一把把她抱了起来，惹得法师小姐一阵轻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落入城中，意念微动，正要原路返回林间，一道身影却挡在了他的面前。 龙裔，西格莉德。 “你不下去看看吗，她们可是激动了很久——” 西里尔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时候。” 他顿了一顿，“你要跟我来么，荷美尔之城坠落了，去送这座城最后一路。” 西格莉德没有多言，身形舒展，刹那间变化成了一条数十米长的黑色巨龙，舒展双翼，向西里尔发出一声低吼：“上来吧。” 他落在龙背上，巨龙振翅，向着森林疾飞而去。 巨龙的飞行速度毋庸置疑，这一段路程虽长，但也耗费不了巨龙多长时间。西格莉德飞至那座破碎的浮空城的上空，变回人形和西里尔一起落下，站在了这片废墟之上。 “过往文明纪元的人们将灵魂与这座浮空城绑定……听起来像是一条受诅咒的船，登上船的海盗的灵魂都被绑在了这条船上。” “人类的智慧并不是神民遗落后种族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但他们所能想到的办法，往往都非常地大胆。” “大胆？” “伟大。”西格莉德纠正着自己的用词，“巨龙不会以这样的思维方式去思考，我们只会想着，如何靠自己的利爪与肉体，还有龙语法术去摧毁终末的源泉；精灵也不会以这样的思维方式去思考，在失去月之泉之前，他们坚信自然的力量能够击败一切，然后抱着永恒之树溺死在荒芜之中。” “兽人，矮人……他们甚至未能开创过一个统治性的王朝，更别提那或是不发达、或是一根筋的脑子能够想出什么有效的方案了。” “只有人类，据说是源初之神丹亚神民的微薄血脉继承者，能够以他们在各个种族中都不算发达的肉体，并不顶尖的智慧，想出无数的通途——” “可能性。”西里尔接口道，“这是人类所拥有的，最可贵的东西。” “可能性？听起来是一个不错的词语。”西格莉德并未否认。 西里尔唏嘘着，在城里缓缓走着：“他们一直寻找着拯救文明的方法，但到最终，自己却连什么都没有留下。” “没有留下？”西格莉德在他前方不远处弯下腰片刻后直起身，回过头，手里捏着什么东西，向着西里尔发问道： “我想他们还是留下了些什么。” 西里尔向她手中的东西看去，那是一枚小小的、透明的晶体，折射着阳光，颇有一种艺术品的感觉。 而就在他目光落在其上的一刻，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右臂微微发热，接着，那属于“剑”的蓝色纹路，在他的手臂上亮了起来。 “剑……有了反应？”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瑟坦里奥大贤者那一段话： “终末从未停止，每一个纪元，每一个纪元都是如此，我看到了诸神时代他们的选择，我们想要复刻那个选择，我们打算打造一柄剑，以龙裔的角为护手，以人类英魂的骨铸造成剑刃，以兽神的羽赋予其灵性，以精灵的永恒之石为源泉，以此——面对那无处不在的终末。” 他快步走到西格莉德的身边，看到那里正躺着一具身躯——那是文森·克里斯蒂安的身体，但其面部已经变成空无一片，像是一具没有画上脸的人偶。 红色的字随着他的视线落在其上，而跳了出来，首先是西格莉德手中的晶体： “【高洁的魂魄】：我们将目光放眼于遥远的未来，抛弃肉体，坚守本心，寻找着破开迷雾的道路。” 而后，则是地上那具“人偶”： “【英魂之躯】：就算以卢雷亚的技术，想要以一般的骨骼打造一具能够完美适配一个灵魂的躯体也是一件难事。 除非这具骨骼，本就属于它的灵魂。” “这是用文森·克里斯蒂安自己的身体制作的‘人偶之躯’……” 西里尔记得文森之前说的话，所有登上荷美尔之城的人，已经将其灵魂与这座城绑定，换而言之，他们在上船一刻，便已经失去了其身躯。 而文森作为这个文明纪元登上船的人，他或许是幸运的，用自己的身躯做了一具容纳自己躯体的人偶—— 在属性面板的判定中，这具人偶之躯，符合“人类英魂的骨”。 高洁的魂魄是人类英魂吗？当然是。如果荷美尔之城上的人所做之事还不能以“伟大”而称呼，那又有什么事情值得冠以“伟大”之名？ 而那柄在第四文明纪元，圣白王庭的生灵们，期待用于斩碎终末的剑…… 以龙裔的角为护手，以人类英魂的骨铸造成剑刃，以兽神的羽赋予其灵性，以精灵的永恒之石为源泉。 西里尔已经拥有了后两者。 现在人类英魂的骨，也已摆在了他的面前。 “人类英魂的骨……么？”西格莉德的声音在此时响起，西里尔诧异地看向她，得到的是后者略有些鄙夷的眼神： “不要觉得奇怪，我才是那个文明的亲历者，他们的一切计划都经过了我这一手，我当然比你要更清楚。” “你已经拥有了兽神伊西斯的羽，和作为源泉的精灵的永恒之石，对么？” 西格莉德爽快地问着，让西里尔不得不点头：“是的。” “那现在你已经拥有了第三样材料了。” 西格莉德忽然双目圆睁，朝着那具人偶张开嘴，炽热的龙炎自口中喷出，将那具身躯与那枚英魂的晶体一同灼烧。 西里尔来不及阻止，便看到那枚晶体破碎，化为点点亮闪闪的粉尘，散落在火焰中的人偶之躯上。 而人偶躯体起初还被火焰点燃，随后却逐渐越变越小，在这阵龙息的炙烤中不断改变着形状，最后当西格莉德吸气收住龙息时，眼前剩下的，只有一根骑士剑剑刃长度的白骨。 西格莉德上前一步，将那根白骨捡起，在手里掂量掂量，随后抛给了西里尔。 “拿着吧。” 西里尔将其接住，白骨上还散发着温凉的热度，放在手心里摩挲，很是舒服。 只是想到这是属于文森·克里斯蒂安，米娅小姐父亲的白骨……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你自己的剑呢？”西格莉德的目光扫过他，随后问道。 “我的剑……我的一身装备，差不多都毁在了战斗中。” “那正好。”西格莉德轻轻点头，“虽然那柄剑未能成功斩杀诺拉的污秽，但还是在其身上留下了实打实的伤口的，能够伤到永恒之树的躯干的武器，想必也足以成为你的助力。” “走吧，我带你去取最后一个组成部件。” 第104章 末代龙皇 因弗雷姆 他们又回到了那处魔法平原所在的山脚下。 由于永恒之树的自然力量爆发，现如今的森林处在自然魔力充沛期间，蓬勃的自然魔力令那些悸动的魔法平原全都收敛了，原先嚣张的裂隙此时一个都找不到。 唯一剩下的，也只有那个被西格莉德撕开过的，属于龙域的魔法平原的裂口。 这处裂口也已经微不可查，它藏匿在绿叶之中，西格莉德一口龙息过去，将这些绿叶烧的干干净净，才令这个裂口显露出来。 龙裔的角，人类英魂的骨，兽神的羽，精灵的永恒之石。 第四纪元的生灵妄图将所能联合的力量倾注在一起，铸造成一柄锋锐无双的剑，击溃带来毁灭的终末。 而现在，距离这柄剑重现人间，只差龙裔的角。 龙裔的角，自然就在龙域中。 可问题在于，龙域中巨龙的龙角早已被西里尔取下，现在正老老实实躺在西里尔的空间手环中。而手上的印记也没有对这对龙角起任何的反应。 他之前还以为，是因为龙角属于最后合成的部件，在没有凑齐三样物品之前不会给予反馈。但此时人类英魂的骨也已在手中，印记对那对龙角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 难道……真正能够呼应印记的“龙角”，还在龙域中？ 在那扇圆形的门里？ 西里尔看着那道裂口，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进入其中后，就会发生什么极其糟糕的事情。 但西格莉德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那骤然变形的龙爪已经一把将裂隙撕成一扇门的大小，接着她率先走入了其中。 西里尔只能选择跟着她一起走入。 正如西格莉德所说的，他虽然坐拥天灾级的力量等阶，甚至还拥有自然之神的神格，但这个位阶的战斗并非是赤手空拳就可以取胜的。 诺拉拥有祂的弓与剑，尤瑞拉拥有祂的三叉戟，兽神的武器据说是一柄巨斧，列军之神的武器则是一杆长枪加上一面重盾…… 高阶的武器只有在高位者的手中，才能发挥出其威力；而高位者的力量，也只有通过高阶的武器，才能够真正展现出来。 这便是“装备”的力量。 如果按照正常的游戏流程，西里尔现在应该才刚刚七十级，手里拿着的是六十级的史诗级匕首，再搭配一把精良等阶的极品短弩……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杂乱的思绪从脑海里甩了出去，接着跟随西格莉德，步入前方的风雪中。 西格莉德走得很慢。 她一言不发、紧抿着嘴唇在风雪中行走，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西里尔偷眼看着她，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只从那对淡金色的瞳孔中，读出了一些似是怀念的情绪。 “想知道什么，你可以直接问我。” 西格莉德突然开口说道，“没必要这样躲躲藏藏的。” 西里尔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看向前方逐渐出现的、属于巨龙的建筑群。 “我想知道，你们巨龙在第四纪元的时候，做出的是什么样的选择。” “为什么会和其他的生灵合作，它们拥有自己的龙域，拥有一片独立的空间，明明可以避开终末……” “我的父亲是那时候龙族的族长，而我的母亲则是一名人类。”西格莉德打断了他的话，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龙裔并非是纯血的巨龙，你首先要记住这一点。” 西里尔有些惊讶，他之前一直以为西格莉德就是纯血巨龙。毕竟龙族在游戏中都未出现过，相关的描述也往往只有龙语魔法和龙族的辉煌历史。 当然，还有巨龙的滥情以及夸张的欲望，它们会和许多种族交尾，因此才有这么多的亚龙种存在。 不同游戏概念中的龙裔自然不能随便通用，西格莉德一直以来都能随时显化出巨龙的身体部分，龙爪、龙角、龙尾，之前还直接变成了一条大黑龙，也难怪他认为西格莉德的人类身躯只不过是巨龙幻化出的形象。 “我在龙域长大，但并未能够在那里待上太长的时间，大概只在龙域居住了……三百年？” 她摇了摇头，“我记不清了，然后我就离开了龙域，和其他的龙裔一起。” “其他的龙裔？” “当然，你不会以为只有我一个龙裔吧？”西格莉德露出鄙视的眼神，随即继续说道，“第四纪元的生灵联盟，巨龙一方是由龙裔主导的，而在我们离开龙域之后，龙域便自我关闭了。” “父亲说，龙域同样有其需要面对的敌人，他不打算让两个战场混合在一起，选择让龙族来承担其负责的敌人，而让龙裔来参与到生灵的联合之中。” “龙域自我关闭，是因为龙域也有自己的敌人……”西里尔咀嚼着西格莉德话中的意思，“所以龙域会频繁关闭，那那个巨大的圆形门内封锁的，难道就是龙域的‘敌人’？” “或许吧。”西格莉德不置可否，“圣白王庭的促成基本由人类主导，我只是作为一个打手参与到其中，很遗憾我们失败了，而我也被封入了英灵之书。” “这就是第四纪元发生的事情。” “至于之后的龙域经历了什么，还有没有新的龙裔行走于世间，这些我一概不知。”西格莉德摇了摇头，“但如今龙域已魔法平原的模式现世，恐怕龙域，也被其敌人所毁灭。” “我们到了。” 她停下了脚步。 风雪逐渐消退，他们的面前，又是那一片凌乱的龙族建筑废墟，以及庞大的巨龙尸骸。那头巨龙依然是之前将一只龙爪按在圆门上的动作，但此时西里尔阅读着这副场景，心里已经有了别的解读。 或许……正是这头巨龙，在龙域濒临毁灭之际，将龙域的敌人重新封闭在了这扇圆门之中？ 他心里正想着，西格莉德已经向着那具尸骸走去。她每向前走出几步，身上巨龙的体征便多了几分。 黑色的龙鳞逐渐爬上她白皙的脖颈，龙尾自尾椎探出，龙翼舒展，庞大的龙爪低垂，当她走上圆形的大门之时，已然恢复成了那条大黑龙的外观，体型几乎和那具尸骸一样庞大。 西里尔的心忽然砰砰直跳起来，他看着西格莉德化身的巨大黑龙以几乎相同的姿势趴卧在那具龙骸的身边，只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西格莉德！停下！” 他下意识地喊道，但大黑龙没有任何回应他的趋势，它保持着那样的姿势，而后微微侧过头，将龙首与那失去龙角的巨龙龙首相贴。 随后，巨龙的尸骨，逐渐亮了起来。 整座龙域的风雪在这一刻都似乎停止了。 那具尸骸原本就是晶莹如玉的漂亮的颜色，此时明亮起来，色泽更是耀眼。 而随着尸骨的逐渐明亮，磅礴的魔力开始在尸骨与西格莉德之间流转。西格莉德的身躯开始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是在承受着什么庞大的压力。西里尔绕到龙首前，只看到那龙首低垂，龙目依然睁着，金色的竖瞳中散发着无限的威严，将其所承受的痛苦强压在威严之下。 西里尔抬起双手，试图以自然之力予以西格莉德些许援助，可后者反而张口向他喷来一团龙息，警告着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只能看着西格莉德承受着莫名的重压，直到那磅礴的魔力流动终止，她才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软塌下去，连龙形都无法维持，直接变回了人类的体态。 “西格莉德！” 西里尔上前搀扶住西格莉德，才接触到对方的肌肤，便发现她的身体烫的惊人。而就在他接住西格莉德的一瞬，那原先一直保持着立着姿态的巨龙尸骨突然一下垮塌了下去，龙骨散落了一地，哐啷啷直响。 它们尽皆失去了那晶莹如玉的漂亮的颜色，一根根的色泽都是惨白惨白的，像是被彻底抽干了一般。 “记忆传承。”西格莉德微微喘息着，挣脱西里尔的搀扶，摇摇晃晃地站直身躯，“一种龙族的秘法，没想到现在居然用上了。” “也就是……你从它那里接收了它的记忆？” “因弗雷姆已经等待了很久。”西格莉德以崇敬的目光望着那一地的龙骨，“末代龙皇，剑之龙王，它所掌握的雷霆能够跨越空间，它的力量在魔力衰退的文明中已经登峰造极。” 因弗雷姆，那是那具龙骨的名字。 “只是它并未能够带领本就逐渐凋零的龙域走向希望的彼岸，破门而出的污秽将龙域侵染，每一头巨龙都在战斗。” “污秽？是谁的污秽？”西里尔打断她的话道，“是龙神……” “龙神不存在污秽。”西格莉德解释道，“龙神的力量化作了这片龙域，我已经和你们说过了。” “那污秽是……” “觊觎‘神力’的神明负面情绪。”西格莉德惨笑一声，“龙域是纯粹的龙神之力流转构成，你可以将它看做一个由神力做的蛋糕。” “而诸神化为群星远去，神力也早已绝迹。” “除了龙域？” “除了龙域。” 西里尔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听懂了西格莉德所在说的事情。 神明的负面情绪妄图通过吞噬神力而获得自我的进一步提升，它们妄图接过离去的神明遗落的权柄，但苦于力量不足，没法真正站上那个位置。 它们只能卡在那个隘口上，将妄图接手神明权柄的后来者一一杀死，以确保除了它们之外，没有人能够坐上那一个个空缺的神位。 他急速思考着，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文明纪元不断更替，而每一个文明纪元的初始的数百年乃至千年，生灵都能安安稳稳地发展。 这样残酷的世界不是，污秽也不是傻子，不可能让那些明摆着的敌对者发展起来，对自己产生威胁。 只是因为有“龙域”这样的地方，在替生灵们负重前行。 它们将那些苏醒的神明的污秽吸引，将其封闭在门内。令生灵拥有发展的时间与空间，直到最终沉睡的终末醒来——比如诺拉的污秽，尤瑞拉的污秽…… 而西格莉德的讲述，还在继续着。 “巨龙的力量也在随着文明的更替而消退，文明更替本质上是一种对世界的魔力的消耗，是黑厅与白环力量的磨损。” “末代龙皇因弗雷姆认为，再这样消耗下去，巨龙也将无法看守住那些提前苏醒的神明污秽，因此这一次的巨龙们在最初就倾尽全力。” “它们取得了优势，随后冲入门中，想要将这些污秽一鼓作气尽皆摧毁。” “但它们中计了。” “隐藏在虚空中的污秽给予了它们致命一击，大量的巨龙死在了门内。几乎没有巨龙逃出，它们都被吞噬在了门中。” “只剩下了因弗雷姆，以最后的力量飞出门，将其强行封闭。” “它是末代龙皇，也是最后的巨龙。” 西格莉德说着，走到最近的一块龙骨的旁边蹲下身，将那块有半人大的龙骨捡起，抱在怀中。 “龙域没有巨龙维持，自然而然地封闭在了空间之中，它以自我毁灭的方式崩解，试图以此将这扇门与世界的联系也彻底封锁。” “只不过它依然以魔法平原的形式复现了，这扇门依然存在，其中的污秽，也依然存在。” “所以我们上次听到的……是数不清的神明污秽传来的声音？”西里尔发问道。 “对，因此我们听到的声音都不一样。”西格莉德说着，微微眯起眼。 她的龙目亮起明亮的金光，望向身下的门。 “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解决掉这里面的污秽。”西格莉德瞥向西里尔，“你已经净化了诺拉的污秽，解决这些零散的下位神的污秽，应该不成问题吧？” “如果连这些污秽也清理不掉，那也没有去面对最终的终末的资格了。” 西里尔看着身下的大门，沉默半晌后，开口问道： “你能够开启这扇门么？” “当然。” “那好。”西里尔微微颔首，而后走到了门的正中央。 “上了。” 他说。 第105章 赛托斯 阵之志 圆形的大门随着西格莉德俯身、手掌放于其上，而开始剧烈地震颤着，像是跳出水面的鱼砸落在冰面上行一样的砰砰之声不断炸响在门的里侧，震得人心惶惶。 西里尔平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不断震动的大门。 这将是他晋升天灾级、接过自然之神权柄之后的第一战。 他对自然之神权柄能够发挥怎样的力量，心里一点概念都没有，倒不如说他迫切地需要这样一场战斗，来提升自己对自身力量水准的认知。 总不能到直面尼克尔主教和丹亚的污秽的时候，还清纯的像是十八岁都没有见过男性的女忍。 他双手空空，自然而然地向下垂落。魔法平原内的魔力随着他的主动沟通接触而被其掌握，演化为他那庞大的自然权柄下的一部分。 于是当他抬起手时，身后那造型宏伟的残垣碉楼上顷刻间爬满了青色的藤蔓。这片藤蔓发了疯一样的向上狂暴生长着，转瞬便构成了一道青色的穹顶，将他们所处的这一圈都笼罩在内。 西里尔的意识沉入希芬平原之中，他再一次站在利安德尔的高塔之上，身边传来高塔疑惑的询问声： “你在寻找什么呢？” “自然权柄下的战斗的方式。”西里尔坦然道，“我未曾接触过这种战斗的模式，不太明白该如何运用这其中的力量。” “很简单。”高塔回答道，“看到那些属于你的闪亮的星星了吗？” 西里尔将目光投向星空，几乎半边的天空都予以他回应，大大小小的星纷纷闪烁着，像是等待临幸的妃子。 “然后挑选一个你中意的，它会引导你去发挥你的力量的。” 西里尔目光扫过那片闪耀的星，最后落在了其中一道并不算明亮，但是却予以他一定熟悉之感的星光上。 他微微闭目，再睁眼时，意识已经脱离了白塔利安德尔。 眼前的圆形大门中闪耀着明亮的光，齿轮转动声咔咔不断，这扇圆形门的开启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西格莉德面露痛苦之色，她低吼一声，身形倏然间又变成了那条大黑龙，接着空中甩动龙尾，粗壮的龙尾如鞭子一样狠狠抽击在了门上。那道开门的蓝光随之骤然消散，极其短暂的沉寂之后，黑雾如同火山爆发喷出的岩浆一样激射而出—— 提前撑起的绿色穹顶将这些黑雾尽皆拦住，但这些黑雾在触及那些翠绿的叶片的一刻，便化为黏着的液态，像是像是一片片黑色的蠕虫一样，几乎将穹顶的里侧都铺满。沙沙沙的啃咬声不断传来，绿色穹顶的厚度在以惊人的速度被啃噬削减着，这一幕令黑龙西格莉德毛骨悚然，她喷出一口龙息阻断黑雾在神舟的蔓延，随即吼道： “亚德里恩！动手！” 而年轻的半精灵那对苍绿色的眼眸中，于此刻亮起了如火一样的金光。 “因沃特布鲁特，森煌之境。” 他抬起手，随着其轻声念诵，万千金光似乎从他的手掌中喷射而出，引得整个绿色穹顶都变得金光闪闪。 “阳光猛烈。” “万物显形。” 他话音落，那绿色的穹顶在金光之中骤然开始燃烧。那些黏附于其上，正大口啃噬绿叶的黑雾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熊熊的火焰所吞噬。 它们不断发出吱吱的惨叫声，像是被殴打的老鼠。但眼眸被金光充斥的少年不会有任何的留手，他无情地微微昂首，看着这一团团被点燃的黑雾如流星雨般坠落的一幕。 这是他在自然的权柄下，找到的气息最熟悉的一条路线；那颗星非常的渺小脆弱，像是才刚刚形成一样—— 它确实刚刚才成型不久，它属于一条全新的道路，它的创造者才将它录入白环的范畴没多久，就化为这片金色的火焰，盛放在了绝望之中，点燃了新的希望。 这是伊兰达尔的“路”。 大片大片的黑雾在森煌之境中被直接净化。门中喷出的黑雾虽然气势磅礴，可在这样金色的火雨中却显出了颓势。西格莉德挥动双翼，卷出的劲风裹住龙息，狂暴的火焰几乎将整个门口都堵住。 “就这么简单么？” 她望着下方被火焰所充斥的门，金色的龙目中显露出几分茫然—— 她从末代龙皇因弗雷姆那里接收到的记忆中，黑雾虽然在初期被巨龙们击退，但是这些污秽的化身每一团都非常棘手，甚至能够单独杀死一条巨龙，而这还仅仅只是未能成型的污秽。 它们扩散出的气息令空气污秽，令魔力衰竭，甚至连龙蛋都因此而失去生机。 可此时此刻，在这个年轻的自然之神的攻势下，这些黑雾却连点水花都未能翻起，像是一群在火炉中的蝗虫一样，被喷火器烘烤成渣渣…… 是这个年轻人强得太过分了？还是魔法平原内的污秽也只是削弱版的？ 她心里正迷茫着，龙目向下一瞥，却看到翻涌的金色火浪与黑雾之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蓄势而出。而随着她的目光落在其上，那团污秽之间骤然睁开一只硕大的眼睛，里面是无数的复眼，每一个复眼都有着独立的瞳孔，这些瞳孔同时盯着她，将一股精神侵蚀直接注入到她的脑海之中。 西格莉德只感觉头脑剧痛，险些失去飞行的能力，当场坠落入门内。可就在她身形下沉的刹那，一团树冠托住了她的身体—— “亚德里恩？你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她惊异地看着站在这树冠前端的少年，后者此时像是在张开大弓一样，但他分明两手空空。 没有给予她任何回应，少年拉开弓弦的手已经松开了手指。 “铮！！” 惊人的离弦声炸响在空间之中，那原先空无一物的双手中真的有一团东西激射而出，转瞬间便化为了一根明亮的青色箭矢，笔直地扎入了下方黑雾里、那只圆睁的大眼之中—— “吼——嘶——呀——哈——！！！” 随着箭矢没入眼眸，那颗眼球中所有独立的小眼都因为疼痛而翻白，它剧烈地抽搐着，发出胡乱的妄语，眼中不断炸出血色的气泡。 而在这片血色之中，一根根粗壮的树藤逐渐抽出，它们强势地侵占着眼球的内部，将每一颗小眼球都碾碎，而后化为新的树根，延伸开去。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这颗巨大的眼球再也承受不住其压力，砰地一下炸了开去；而那棵自其中生长出的树反而在黑雾中站稳根基，甚至开始以黑雾为土壤，更深一步地向下扩张着。 但眼球似乎便是黑雾的来源，随着眼球的破碎，那些浓密的黑雾如树倒猢狲散，纷纷化为淡薄的轻烟，飘散而去。 “这是……”西格莉德看着眼下的这一幕，心中略微有些茫然。 “那颗眼球是这里所有神明污秽的主导，成型的污秽、未成型的污秽，都听从它的调遣。” “龙域毁灭的那一战，也是因为它的‘计策’，才诱使龙族深入门内。” 他看着那逐渐消散的黑雾，以及浮现在视网膜上，那淡淡的红色字印： “【印记：阵之志】：列军之神赛托斯拥有极致的掌控力与统帅力，祂可以令你获得无双的统帅能力。” 列军之神赛托斯的污秽。 西里尔那里还有一杆赛托斯的战旗的仿制品，来自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在对奥圣艾玛人的战争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使阿玛西尔的弓箭手的进攻性更强了数倍。 “眼球代表着赛托斯的掌控欲望与能力，祂监视着全局，妄图将一切都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龙族败在赛托斯的污秽的阴谋之下，只能说是时也命也。” 西里尔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随着黑雾的消散，那扇门的下方也逐渐变得凝实，构成了坚固的大地。那扇圆形的门就像是一个摆设的门框一样，只是单纯地摆放在那里，在起不到任何“门”的作用。 树冠化为纷纷的落叶，飘散在这片逐渐又被冰雪覆盖的大地上。西格莉德从龙形恢复人身，站在那扇门的中间。 “就这么……解决了吗？” 她看着脚下的泥土，感觉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幻。 “巨龙的垂死挣扎消耗了大量的神的污秽，除了赛托斯的污秽之外，我甚至找不到一个完整的神的负面情绪在这里，都是未成形的离散体。”西里尔回答道，“它们已经做到了它们能做到的最好。” 西格莉德扭过头去，那具因弗雷姆的龙骨在此前的战斗中，已经坠入了门内，不知道是被黑雾所吞噬了，还是被西里尔燃起的金色火焰焚化了。 末代的龙皇最后的痕迹，也已被抹去了。 她望着那龙皇曾经趴卧过的位置，忽然咧开了嘴，露出了笑容。 “这片属于龙域的魔法平原，要崩溃了。”她向西里尔说道，“我会打开通道，让你出去。” 她说着，随手在身边一撕，便扯出一个空间裂隙的缺口。 西里尔看着她，与那扭动的空间之门，突然开口道：“那你呢？” “我？”西格莉德与少年对视，“你不是早已有答案了吗？” “我说要带你来取那柄剑的最后一部分，当然要说到做到——你已经证明了你拥有握住那柄剑的资格，现在到我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龙裔的角，人类英魂的骨，兽神的羽，精灵的永恒之石。” 她的声音洪亮，每一声都令得风雪震颤。 “你拥有了后三者，而剩下的龙裔的角……” “这个世界上，这个文明纪元中，除了我，你又去哪里找龙裔的角呢？” 西里尔怔怔地看着她。 “你想说什么，因为我的离去而感到难过？”西格莉德嗤笑了起来，“没那个必要，亚德里恩，你不要忘记一点。” “我早就死了，死在数千数万年前那个第四纪元，死在圣白王庭，死在该死的诺拉的污秽的手下，你已经替我、替整个熄灵军团、替整个圣白王庭、诺隆伽德、瑟坦里奥，还有精灵、兽人报了仇。” “现在你还替巨龙完成了其宿命，我所有的愿景都已经实现了。” “我的存在本就无法维持太久，艾迪安·德·沙努瓦他们的奉献，也仅仅只能让我多存留一段时间而已。” “倒不如说以这样的形式离去，才是最适合我的。” 她盯着西里尔，忽然后退两步，身形再一次变成了那条巨大的黑龙。 而后她低下头，令少年的额头能够贴在她的龙首前。 龙鳞的触感是冰凉的，光滑的，每一片龙鳞都有着漂亮的光彩，哪怕它是黑色的。 “去吧。” 她低声说着。 “走出这扇门，握住那柄剑。” “然后一路走到最终的终末前吧。” 她说着，龙首向前轻轻一拱，一扇新的空间之门突然打开，将面前的少年直接推入了其中，而后空间之门直接闭合。 偌大的龙域的魔法平原中，仅剩下了西格莉德一人。 她在圆门中心静静卧了一会儿，随后振动双翼，在龙域的废墟中低低地飞行着。她滑过龙族议会的残骸，那里在过去摆放着一张大得夸张的石桌，巨龙会在上面以尾巴角力。 她又飞过两座山峰之间的空洞，这里被命名为“龙宝宝赛道”，幼龙们在这里练习飞行技巧，彼此竞速。 魔法平原复刻的龙域与她记忆里的完全一致，除了那些因为战斗而破损的部分之外，其余的地方，依然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她缓缓地飞着，最后兜了一大圈，来到了龙域的最外围。 那里的建筑不再像巨龙的建筑一样庞大，是一座座看起来非常粗糙的、用石块堆垒而成的人类的房子。 她变为人形，站在一座房子的门前，推门而入。 她闭着眼，熟练地穿过过道，推开最里的房门，拐弯，而后自然而然地躺了下去，正好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床上。 她闭上了眼。 ———————— 西里尔没有任何动作，他任由自己的身体向后摔落，穿过一阵空虚之后，脊背触碰到了柔软的青草地。 魔法平原的裂隙，消失了。 身边的草地上，静静躺着一对龙角。 第106章 圣白联盟 伊格沃克 日光透过树荫的缝隙，洒落在躺在林地中的少年身上。 他抬起右手半遮着脸，此时这条右臂上的蓝光如呼吸一般闪烁着。他侧过头去，看到的是那以同样频率闪烁着光的那对龙角。 并不是巨龙体型的龙角，而是西格莉德化为人形态时，从头顶钻出来的那两根小角，在蓝光的包围下是如玉一样晶莹玉润的色泽，精致而美丽。 “【龙裔的角】：龙角对巨龙而言有着独特的意义，它们的龙语魔法通过龙角传承。 继承了龙角的龙裔，他们终将为龙。” 龙裔的角，人类英魂的骨，兽神的羽，精灵的永恒之石。 那柄传说中第四纪元的生灵面对终末的绝杀之剑的材料已经尽数集齐。 西里尔将龙角捡起，握在手中，同时站起身。 甚至无需他主动有所动作，手臂上月之石印记铭刻之处的光骤然变得明亮，伊西斯之羽已经自体内飘出，而人类英魂的骨也从空间手环中自己飞出，飘浮在他的身前。 在“剑”的印记的共鸣下，这四样素材彼此吸引，其存在的使命，便是为了复现那一柄曾经予以菲赛博尔创伤的长剑。 那道印记逐渐从西里尔的手臂上剥离而出，在空中虚构成一道、像是法师吟唱咒语构建的法术模型一样的剑的形状。 而后那四样素材在闪耀的光的笼罩下，依次填入这柄长剑的模型之中。坠在长剑末端的月之石将力量源源不断地输入至剑模之中，人类英魂之骨在魔力的淬炼下逐渐变得锐利而明亮。龙角化为护手分别落在剑柄的两侧，而最后的伊西斯之羽闪耀着明亮的白光，将其所富有的灵性分享给这柄长剑—— 光晕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散去，西里尔见证了这场无需火、也无需铁锤的“铸造仪式”。他看着那柄飘浮在自己的面前，只等他伸手去握住的精致如艺术品一般的长剑，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物品的描述随着他的目光落在其上，而逐字逐句地跳出： “【圣白联盟之剑伊格沃克】：你有没有听见生灵的悲鸣？你有没有感受到自然在分崩离析？毁灭的尽头，是终焉？亦或是新的希望？ 以龙裔的角，人类英魂的骨，兽神的羽，精灵的永恒之石铸成的长剑，以骑士伊格沃克之名命名。 它曾直面终末。” 一如既往谜语的物品介绍，但在此时，西里尔只觉得每一个字都是如此的沉重。 而后他上前一步，握住了那仿佛与他掌纹契合的剑柄。 熟悉的自然魔力自剑柄处传来，瞬息间便与他的身体连通在一起。这种武器如同自己延伸出的手臂的感觉，让他立刻明白了为什么神明使用武器的意义。 自身的力量仿佛多了一个新的宣泄口，而这个宣泄口同时还是一个催化剂，他感觉自己此刻只需要随手一削，面前的这座山就得乖乖倒塌。 龙角的护手将他的手保护在其中，散发着温和的热度。西里尔察觉到其中所蕴藏的力量，正如【龙裔的角】的物品描述上那样，这柄剑由于龙角的加入，而同时赋予了使用者龙语法术的能力。 伊西斯之羽赋予了这柄剑灵性，不过这点西里尔并没有深刻地感知，或许是因为他早已使用伊西斯之羽的力量多时，对此已经不再敏感。 而最后，便是那由文森·克里斯蒂安的英魂之骨，所铸就的剑刃。 当西里尔的目光落在其上时，并没有感受到其锋锐——甚至连其铸造成型之时，那肉眼可见的锐利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然而当他的手指搭在这剑刃之上之时，便立刻感受到了一股精神的力量传递至自己的脑海中，令他的心神都为之震荡，甚至令他微微失神。 该怎么形容其上所蕴藏的精神力量呢？ 英勇、正义、决心、无畏……他在这一刻彻底明白了，为何这一素材是“人类英魂的骨”，英魂的一切可能存在的美好品质，尽皆随着剑刃的铸就，而被铭刻至了这柄剑之中。 这些美好的品质铸就了人类的英魂的同时，也化为遒劲的字体，在漫漫的长河中，写下了属于人类这一脆弱的种族的无限的可能性。 他握着剑，立在这午后阳光平静的林荫中。 而后抬手，在长剑上轻轻一弹。 若有龙吟声，鸣响于穹苍之间。 ———————— “西利基一级戒备，西利基一级戒备！” 西利基的上空，警钟声长鸣。一列列的卫兵飞奔着跑向自己负责的岗位，眨眼间便将一座阿玛西尔最繁荣昌盛的都市，变成了一座钢筋铁骨戒备森严的堡垒。 阿茨克匆匆忙忙地跑到议事厅，待在西利基的将领已经尽皆集中在了议事厅中。而议事的圆桌上，莉迪娅·雪莱歪歪斜斜地穿着长袍，鞋子都没穿、赤着脚踩在桌面上，正挥舞着手臂，大声地宣布着什么。 “这次是演习？还是？” 他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将领们尽皆回过头，向着他问好道：“午安，安杰斯将军——” “回答我的问题。”阿茨克皱着眉，“是谁敲响警钟的？如果是演习，那需要提前预约……” “我敲的。”莉迪娅直接打断他的话，“请认真听我说的话，先生。” 阿茨克摊了摊手——卢雷亚研究院的这位院长古怪的性格，他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后者属于有钱便是爹的类型，谁给足研究资金她就听谁的。 如果放在其还是一个落魄法师的时候，那自然好对付，但现在莉迪娅·雪莱已经是阿玛西尔第一大城西利基最拔尖的研究院的院长，掌握着极大的资源调动权限，除了侯爵大人亲自前来之外，别人说话课都不好使。 更何况她还是军方新装备的直接供应人…… “卢雷亚研究院侦测到一股隐匿的力量在靠近西利基，我们派出了斥候，但是人类肉眼并无法侦测到它们的存在，也无法通过魔力辨识。” “敌袭？” “还不能确定。”莉迪娅·雪莱摇了摇头，“但结合现如今森林方向的异动，我建议西利基立刻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进入戒备状态倒是没有问题。”阿茨克慎重地说着。西利基是他们的基本盘，一切都以稳为主——他可不想侯爵大人回来后，看到的是一个被打的破破烂烂的西利基。 “但我们得弄清楚敌人是什么，用什么方法隐匿，以及……卢雷亚什么时候又多出了这样的侦测设备？” “这是在十一月份投入研发的新设备，目前还处于试验阶段。”莉迪娅·雪莱直接地回答道，“我们侦测中，这股隐匿力量拥有多个生命体，数量上千，目前游弋于西利基领范围中，研究院方面给出了具体的应对措施，需要军方配合。” 没给阿茨克应答的机会，她就已经一股脑说下去：“一，调动银刃骑士团对其进行堵截，二，需要调动狮鹫骑士团封锁其去路。三，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让侯爵大人亲自出手……” “侯爵大人一个人可以把半个阿玛西尔都掀了。”阿茨克忍不住气笑了，“如果拿不出具体的方案，那研究院就配合军方行动吧。请给我这股力量的具体活动范围，我需要对此进行……” 他话还没说完，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传令兵跑进了议事厅中，大声汇报道：“报——北城门方向发现不明势力部队，城头尝试与其呼应，但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复。” “他们主动现身了？”阿茨克挑了挑眉，“数量呢？兵种分布呢？” “粗略估计人数在三千左右，兵种为步兵与骑兵混编，他们的铠甲非常厚重，看起来防护性能惊人。坐骑是一种长着巨大的双角，有着雄壮身躯与长毛的马型生物……” 阿茨克立刻提问道：“长毛？灰棕色的长毛还是浅黄色的？双角是大型的宽阔的鹿角，还是？” “是灰棕色的长毛，宽阔的鹿角。”传令兵愣了一下，随即回答。 “那是西部高原的阔角鹿。”阿茨克从一边的记事本上撕下一张纸，拿过笔随手画了两下，便画出了一头雄壮的鹿的形象。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传令兵连连点头。 “阔角鹿骑兵，厚实而沉重的盔甲……看来符合西部矿区部队的特征。”阿茨克皱眉道。 “那……是西部前来支援我们的友军？” “他们到的也未免太慢了吧，我们和奥圣艾玛人都打完了……” 阿茨克摇了摇头：“但侯爵大人说过，现如今占据西部矿区的力量并不是什么善茬，甚至不一定是友方……” 他只依稀记得西里尔提过这么一嘴，具体更详细的内容却没有再说过。 “去城头看看。”他下令道。 一众将领尽皆涌向北城楼城头，阿茨克站在最前面，看向城墙下方。 城墙下排布着整齐的方阵，两个骑兵方阵，三个步兵方阵，最前方是一匹特别巨大的阔角鹿，鹿背上的骑客是一名身着灰色长袍的法师，手中提着法杖，正仰首看着城楼。 如果此时西里尔在这里，他一定能一眼认出这名法师的身份： 哈维·瑞泽。 在将近两年前，这名北风之塔所属的六环大气系法师在完成了北风之塔法术的施放之后，选择跟随“鸢尾”离开了北风之塔，从此之后再无踪影。 而此时的哈维正不断提着衣领给自己扇着风，向着一边的空气埋怨道：“鸢尾大人……这阿玛西尔的温度也未免太高了，我们的人穿得实在太多……” 他身边的空间微微扭曲，一辆暗紫色的华贵马车突然浮现。马车的窗户打开，自里面探出一条白皙的手臂，向着他轻轻摆了摆。 “问完阿玛西尔人荷美尔之城的动向，就可以离开了。” “没必要和他们多做纠缠，这样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那个亚德里恩……已经不是好招惹的对象了。” “是。”哈维·瑞泽颔首。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与城楼上的西利基守军对话，忽然感觉空间一阵阵地震动了起来。他愕然地抬首，与此同时，身边才刚刚隐匿的马车再次浮现，车内的女人已经迈出车厢，不知怎地就站在了车厢的顶端。 “鸢尾大人，这是……” “隐匿于空间中的天空之城。”鸢尾戴着面具，看不见她的脸，但声音却是压抑不住的雀跃，“它在与这座城市共鸣，它即将现世于此……” “荷美尔之城？” “是的，就是荷美尔之城！”鸢尾张开双臂，声音都狂热了起来。 而城楼上的人们同样感受到了这不曾有丝毫隐匿的空间波动，瞬间哗然了起来。 “空间震动？来源呢？” “是那突然出现的马车和那个法师引起的么？” “这个空间波动的强度……”莉迪娅·雪莱已经开始测算着，从手环中将稀奇古怪的仪器摆了一地，一道道指针摇晃着，指向一个个夸张的数值。 随后她神色慌张地看向阿茨克：“如果让这股力量继续震荡下去，它足以将西利基荡平！” 阿茨克面色铁青，这无疑是最坏的消息，他当即下令道：“阻止这股力量的继续……打断下面那两个法师的动作！” 在城楼上众人的眼中，那张开双臂狂热姿态的鸢尾已然是这毁灭性法术的施术者。听闻命令，城头的弓箭手齐齐拉开长弓，整齐划一地松手，附魔的箭矢托着长长的流光，向着城楼下的部队激射而去。 “哦？”鸢尾疑惑一声，随后发出不屑的嗤笑。 她轻轻抬起一只手，只是在空中随意地横挥了一下，那些抛向她的部队的箭矢尽皆停滞在了半空中—— 那是一面面几乎看不见的薄薄的冰墙，挡住了这数百根箭矢的去路。 “破碎吧。” 她轻声低诵一句，那些箭矢便纷纷破碎而开。 而破碎的并不只有箭矢。 还有城墙上的弓箭手们……的装备。 他们原先持弓而立，但身上的甲胄突然间崩碎开去，连带着他们的衣服都尽皆撕成了碎片。 眨眼间，城墙之上多出了百名赤身裸体的弓箭手。 第107章 两百年前的王女 弓箭手们狼狈而滑稽的样子却无法引得任何一人发笑，所有人都板着脸，阿茨克双眉紧皱，片刻后才挤出一句：“停手。” 这些弓箭手身上穿的可不是什么粗制滥造的皮甲，而是卢雷亚出品的精制轻甲，用料珍贵，还带有附魔效果，本身的防御性已经是相当惊人…… 但下方的那个女人，却只是抬了抬手，便化解了弓箭手们的箭矢，顺带着将他们的铠甲炸了个粉碎，却没伤到他们一分一毫。 只要不是傻子，应该都能意识到这究竟代表着什么。 “安杰斯将军，我们该……”一旁的将领露出无奈的神色，“莱昂纳多将军在曼德克斯堡，我们身边可没有能够与这样的对手抗衡的力量。” “我们不是她的敌人。”阿茨克略有些不甘地说着，他讨厌这种因为某一过于变态的单体战力而导致的全局混乱，但偏偏战争离不开这样的单兵战力，而他们也未尝不是这种单兵的既得利益者。 “雪莱女士，侦测出空间震动的目标了吗？” 他转而看向后方一直在测算着的莉迪娅·雪莱，后者嘴里不断念着一串串的数字，短短几秒钟后便抬起头，大声道：“测算出了，空间震动的目标不是西利基——” 众人的神情瞬间轻松了下去，但只是刚刚轻松了一瞬，莉迪娅·雪莱的下半句话便让他们的心又被揪了起来： “是卢雷亚研究院的核心实验室！” “这么重要的消息你可以一口气说完不大喘气吗？！”城墙上的众将领们差点纷纷暴走——听起来似乎是个好消息，但卢雷亚研究院对西利基的重要程度不用多说，砸了卢雷亚和砸了西利基几乎没什么区别！ “阻止它，想办法阻止它！” 众人惊叫着，得到的却是莉迪娅·雪莱撇着嘴摇头： “来不及了，它要出来了。” 她话音刚落，众人的头顶便有惊雷声炸响。 紧接着，那晴空逐渐变得暗沉，而后自空间中，一道裂口缓缓撕开—— 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地注视着这一幕，无论是城上的西利基人，还是城下的鸢尾一众。此时此刻他们无比迫切地想要知道，那目标是卢雷亚研究院的空间震荡，究竟藏着什么。 “嗡——” 空间迎来了最激烈的一次震荡，而随着这阵震荡，那道裂口突然一下开得极大，在一阵狂风之中瞬息间闭合。 而众人再看向天空中时，那里已经静静地飘着一根粗壮的柱状物，飘浮在西利基的上空—— “那是……什么玩意儿？” 众人眯着眼看着这根出现在头顶的柱状东西，疑惑不解：“这像是一座……塔？” “荷美尔之城，是一座塔？”鸢尾愕然着，不敢相信自己所目睹的这一幕：“不应该是一座飘浮在空中的巨大城市么？为什么会是一座塔？” “还是说，这座塔只是荷美尔之城的一部分？” 他们都在疑惑着，没有人注意到，在那座塔的塔顶，有一道人影紧紧抱着塔尖，此时才终于松开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来到拉罗谢尔科技最高城新卢雷亚，太美丽了，哎呀这不是西利基么……等等，为什么是在西利基？” 而此时此刻，终于有眼尖的看到了那站在塔顶的法师身影。 很快，便有人意识到了什么，惊声叫道： “法师塔！那是一座法师塔！！” 而莉迪娅·雪莱盯着那道身影看了一会儿，终于叫了出来： “罗德里克，他是罗德里克！！” “这座法师塔，是星之塔！” —————————— 罗德里克摸着他日渐稀疏的头顶，坐在西利基议事厅的圆桌一端。他的身边，那名新卢雷亚的负责人女士，莉迪娅·雪莱正捧着手册，对他不断地刨根问底着。 圆桌旁除了罗德里克之外，一部分是卢雷亚的科研人员，一部分是西利基的将领，而最后两个位置，则属于鸢尾和哈维·瑞泽。 “所以……这一切都是误会？”戴着面具的鸢尾昂着头，对于与她同为超凡的罗德里克并没有什么忌惮，说话也直来直去的，“你和荷美尔之城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姑且也算是听过荷美尔之城的名字。”罗德里克抱着双臂，叹息道，“但我都不知道它在哪里……这次的空间传送也是莫名其妙的，我只是和往常一样接收着来自新卢雷亚的魔力波动，星之塔突然有了反应，便莫名其妙地被传送到了这里。” “话说这里应该是西利基没错吧？那不是在阿玛西尔的东北端吗？”他还有些恍惚，“我这一趟空间传送，跨越了上千公里？” “你的判断是正确的。”阿茨克点头道，转而向一名卢雷亚的科研人员，范伦汀娜，也就是他的未婚妻问道：“这一次的魔力波动呼应和以往有什么区别吗？” “是的。”范伦汀娜站起来回答道，“这一次我们将魔力的震荡频率数值调低了，具体的数字就不汇报了，但想来是因为这个特定频率，才使星之塔完成了空间传送……” 此时那座随罗德里克迁移而来的法师塔，已经被安置在了卢雷亚研究院中——也亏得他们在建造时便预留出了法师塔的空缺，设计上效仿的是新奥威港，否则还真没地方安置这样一座高塔。 “研究院已经在对星之塔进行分析了，初步比对得出的结果是，星之塔应该属于旧卢雷亚文明的一部分，是一个整体的组成部件。” 莉迪娅·雪莱此时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信息整理，长舒一口气的同时抓起一颗果子，猛咬一口后含糊不清道。 空间震荡的误会算是解除了，接下来双方是否进行深入的合作，也得慢慢的商谈。 于是圆桌上的话题，立刻转向了两名星之塔和西利基都不熟悉的不速之客。 “那么……鸢尾女士，你们所来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呢？” 罗德里克的声音洪亮，带着拷问之意——他对鸢尾与哈维·瑞泽的好感几乎为零，北风之塔的旧账才过了不到两年，虽然说这二者并没有直接地破坏北风之塔，甚至简·克里斯汀都是因为他们而才得以存活…… 但说到底，这两人的动机本就存疑，而其所带来的西部矿区特色的部队，再结合去年西部矿区的混乱…… “目的？”鸢尾轻笑一声，“还不够明确吗，为了荷美尔之城。” “荷美尔之城的波动出现在了阿玛西尔以东的森林的方向，想要更进一步，我必须接触荷美尔之城……” 她似是要开始夸夸而谈，但话题还未展开，一个年轻的声音已经自他们的后方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荷美尔之城已经坠落了。” “哈？”鸢尾扭过头去，“你在胡言乱语……” 可她看到那个走入议事厅的身影时，顿时说不出话了。 “侯爵大人！” 议事厅内的众将领们看到这道身影时，立刻站起身，齐齐躬身行礼。而罗德里克看着走入屋内的少年，也起身向其颔首：“亚德里恩侯爵，好久不见。” 走入屋内的，自然便是西利基的主人，阿玛西尔侯爵，西里尔·亚德里恩。 “罗德里克阁下，好久不见，您怎么会在这里？”他友好地问候着，目光却落在鸢尾与哈维·瑞泽的身上，目光如一柄刀一般在两人身上来回剜着，让后者一阵阵的心悸。 两年前还分明连职业级的门槛都摸不到的小骑士，此时此刻所散发出的气息，却足以让二人丧失斗志。鸢尾眼眸低垂，注视着自己的手，这双在刚才才大显神通，将数百支箭矢连同弓箭手的衣服一起崩碎、几乎将冰的力量极尽掌控的手，此时却因为畏惧而不断颤抖，甚至都无法克制。 “他不是超凡级吗？为什么能够对我造成这样的威压……难道说……” 那个词语才刚刚从她的脑海中萌芽，便被她立刻否决——怎么可能有人用两年的时间，便从一名职业者都不是的见习骑士突破到天灾？巨龙都没那么过分好吧？ 你是丹亚的亲儿子吧？ 罗德里克摇了摇头：“我的事情说来话长，在此之前，还是先问清楚鸢尾女士，究竟在图谋着些什么吧？” 西里尔停在了鸢尾与哈维·瑞泽的身前。 鸢尾只感觉到深深的无力，她光是看这名少年一眼，目光就仿佛要被吸入其中——这是一种绝对的“境界”……不，是权限上的压制，自己所掌握的力量似乎只是对方能力里的一环，甚至可以没收她的力量…… 她急促地呼吸着，最后猛地抬手，将面罩掀了开来—— 面罩下，是一张令人惊艳的女性面容，她摘下兜帽，露出一头银白的长发，接着双手一摊，一副全部摊牌的样子： “伊文洁琳·莱曼，这是我真正的名字。”她向着少年开口道，“我知道你对我有相当的成见，不过我可以发誓，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追寻荷美尔之城的踪迹……” “荷美尔之城已经坠落了。”西里尔平静地看着面前这张在容貌上、与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有着些许相似的面庞，回答道，“它坠落于诺拉的污秽，菲赛博尔的袭击。” “诺拉的污秽？菲赛博尔出现了？！” 鸢尾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西里尔所说的话，显然她对这方面也有所了解，“那我们岂不是要完了？荷美尔之城都坠落的话，我们还在这等……” “诺拉的污秽已经被驱除了。”西里尔一句话，将鸢尾的话都呛了回去，“我干的。” 鸢尾一手捂着胸口，不断喘着气，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又向后瘫在了椅子上，嘴里喃喃不断：“怪不得，怪不得……能够驱除自然之神的污秽，怪不得我会觉得如此无力，你掌握的是自然的权柄……” “听起来你知道的东西还挺多的。”西里尔微微眯起眼。 “如果你活的够久，并且一直致力于这方面的探寻，你也会有所成果的。”鸢尾摇着头，“我可是活了两百年。” “两百年……”西里尔颔首道，“所以……伊文洁琳·莱曼，你就是莱曼王朝最后的那位公主，是吗？”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一样，惊醒了听两人对话而处于云里雾里的众人。 他们此前并没有意识到鸢尾的自报家门有多么的“特殊”，而此时此刻，终于有人想起来了：“莱曼？那不是拉罗谢尔第一王朝的王姓吗？” “王朝更替的最后一位公主，似乎确实叫伊文洁琳·莱曼……”罗德里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没想到鸢尾会是这样的一个身份……” “所以莱曼王朝的没落，和这方面有所关联？”西里尔追问道。 “并不，这只是我个人的追求你罢了。”伊文洁琳·莱曼摇着头，“莱曼王朝的衰亡是历史的必然，是诸多内外因素共同造成的。当王朝传承到我父亲这一代时，已经没有办法挽回破败的局势，因此只能任由赫尔曼家族上位。” “没记错的话，现在在王位上的应该是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呵呵。”伊文洁琳·莱曼微笑道，“如果我的父亲选择垂死挣扎，那么或许我能够成为第一个坐上拉罗谢尔王位的女王，她倒算是接过了我的位置。” 西里尔莫名地觉得鸢尾和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放在一起，或许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同样的公主继位，同样的父王面临王朝的重要时刻，同样内外危机…… 不过这些话题与西里尔并无关系，他只关心鸢尾这两百年来，一直追逐的东西。 他看向那些将领们，而后抬手轻轻拍了拍：“散会，罗德里克阁下，阿茨克留一下。” 直到将领们走得一干二净，议事厅内仅仅剩下寥寥几人，他才再开口道： “那么伊文洁琳·莱曼……不，还是叫你鸢尾吧。” “鸢尾，你对‘污秽’的了解，究竟有多少？” 第108章 神堕之年 污秽，负面情绪，污染…… 怎么称呼都无所谓，它们都对生灵与环境拥有着一定的破坏性，它们的力量与其所源自之神的力量完全背道而驰。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神会管理不好自身的情绪，为什么会将那么多的污秽遗留给后世，又为什么自己如此不负责任地将烂摊子甩给其属民，自己化为群星远去。 那样的时代实在过于遥远，现如今的文明已经无处可追寻那些旧日的遗迹，文明的更替、世界的重启的不断重复，将这些痕迹抹消的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魔法平原这样的神奇存在，生灵们恐怕根本无法想象，其所生存的这片土地过往的先烈们，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发展、选择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最后的终末。 “这些消息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帮助。”西里尔摇了摇头，捧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他们已经换到了一个更小的会议室里，会议室内点着精灵出产的熏香，壁炉暖烘烘的，红茶很香，沙发也很柔软。 这样在冬日里绝对舒适的环境，令人不由得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感叹一声——这才是生活。 实力境界的提升并不代表心灵拥有避风的港湾，至少西里尔从自身的经历感受，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和游戏里一模一样，而他现在还只是一个七十来级的游荡者，那他过得会更加舒坦。 而对座的鸢尾——莱曼王朝最后的王女，伊文洁琳·莱曼此时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她不再将西里尔看作一个实力上的上位者，而是将其看作一名同一战线的合作者。诚然身处超凡境界的她，能够感受到少年于平原上远要比自己更加深入、所带来的的绝对的力量碾压，但至少现在她可以以一种较为舒适的姿态来发言。 她将腿伸得长长的，在腿上盖了一块毛茸茸的毯子，让腰向着沙发里更沉下去一些，双手交叠在小腹前，慢悠悠说道：“别急，听我说，你先别急。” “我知道你有非常辉煌的战果，你已经解决掉了非常多的神明的污秽，这样辉煌的战绩恐怕是荷美尔之城旅行数个文明纪元都未曾取得的……不，应该说如许多的文明更替下来，都没有你的功绩伟大。” “自然之神诺拉，海神尤瑞拉，最上位的神明污秽被你相继祛除，剩余的也就只有源初之神丹亚的污秽……” 她忽然收起了那悠哉悠哉的神情，眉眼间带上了严肃。 “但不要以为那些过往的文明一事无成。” 西里尔不由得坐直，他知道关键的话题终于要到了。 “过往的生灵所生存的世界的魔力强度要高于我们，他们自身的力量水准也要超过我们，当然他们面对的也是更强的敌人，更加可怕的污秽。” “而他们集中所有智慧与力量以面对那些毁灭一切的终末，总不可能倒在一开始。” “你的意思是……”西里尔睁大眼睛，明白了鸢尾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们也尽自己的力量消灭、或是封印了一部分的污秽。” “那些封印之所依然留存在这个世界上，有些的封印依然坚挺，而有些已经非常薄弱。” “那些污秽随时可能破开牢狱而出，带来地区性的毁灭，并以其为根基与养料，从而逐渐壮大。” “可不是什么地方，都有超凡级、职业级的战力存在的，就算有，一名两名也没有可能在污秽面前取得多少优势。” “所以你想让我去清除那些污秽？”西里尔摊开双手，“我听明白了，当然我承认这有着相当的意义，但……这些真的关键么？” “我知道丹亚的污秽的确切位置，它正在奥圣艾玛的王城圣赫尔科恩特扎根，将那座城化为它的领域。源初教堂大主教尼克尔，已经逐步开始掌控这份力量，并且将其力量扩张。” “你未曾亲眼目睹丹亚的污秽的力量有多么惊人，它令上万的奥圣艾玛人丢掉了性命，他们在污染中陷入疯狂，彼此互相伤害着链接在一起，拼凑成一个庞大的巨人……” 西里尔说着，手指在空中轻轻画了几笔，青色的细线顿时将那副场景呈现在了鸢尾的面前。 “看到了吗？” 鸢尾看着那被西里尔逐渐拉进放大的奥圣艾玛士兵拼成的巨人，那些奥圣艾玛士兵互相啃咬着，满身皆是鲜血，甚至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肉。这样的画面让她瞳孔收缩，捂住嘴，险些一下子呕了出来。 “这……为什么丹亚的污秽的力量，会呈现出这样的姿态……” “或许这也是源初的一种表现形式？”西里尔冷冷笑了一声，“只是丹亚的力量的温和的，公平的，祂将生存的权利赋予每一个源初之下的生灵。” “而其污秽所对应的情绪暴戾，它认为只有强大的存在才拥有生存的资格，因此才造就这样的‘巨人’。” 这是西里尔所能想象出的、唯一的答案。 “好吧，好吧……”鸢尾吞了口唾沫，起身捧着茶杯啜饮了几口，这才缓过劲儿来，继续说道，“我明白，明白你想要趁丹亚的污秽还未能扩张，趁机将其彻底驱除。” “这样的思路虽然很冒险，不过也并没有错……”鸢尾摇了摇头，“但你难道没有注意到，每清除一个神的污秽，你的力量是在实际增长的吗？” 西里尔猛地看向她，目光冲充满着不可置信——圣骸镇卫的能力，就连他，也是在击败神明污秽后才逐渐开始了解，伊西斯之羽、海之灵、风之格这些神明污秽确实让他的力量有着一定程度的提升。 可鸢尾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他很快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但鸢尾已经从那片刻中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她抿嘴微笑，摆手道：“你不用觉得奇怪，因为你的实力提升的曲线实在是太过怪异了，我想任何一个了解你经历的人，都应该能够做出这样的猜测。” “……可没有那么多像你这样猜得到这点的人。”西里尔摇头，重新靠回沙发上，合掌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 “如果神明的污秽能够令你的力量增长，那为什么不先清除那些零散的污秽，到最后再去面对丹亚呢？” “从别的神明的污秽那里，你或许可以了解到更多的关于丹亚的污秽的信息……别忘了，最亲近丹亚的是谁？” “诺拉和尤瑞拉？”西里尔犹豫了一下，猜测道。 鸢尾看着他，缓缓报出四个他已经非常熟悉的称呼： “伊诺、门罗、希芬、利安德尔。” 四位丹亚最忠诚的追随者，当然其身份也是“神”。他们的名字被用在了源初力量体系上，成为了白环之下最重要的四个部分的名称。 “如果能够和他们的污秽接触，你一定能够收获到相关的信息。” 西里尔思索着，轻轻点头：“你所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我该去哪里找这些污秽？他们被封印在什么地方，一个封印里有多少神的污秽，力量的强度……” 他闭上了嘴。 因为对座的鸢尾已经笑了起来：“不要以为我这两百年是白活的啊。” “我知道它们在哪里。” “至于能否战胜它们……” “如果你连这些零散的、已经倒在生灵手上一次过的污秽都无法击溃，那还怎么去面对最后的丹亚的污秽呢？” ———————— 这一年的一月过得并不安稳。 本该早就决定的年号一直拖到一月中，都没有通知到各国。各国派去占卜的占星术师们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自己的国家。 一直到一月末，年号才传到了各国的王宫中。 而看到、听到这个名号的人，无不陷入了沉默： “神堕之年。” 过去的一年在游戏中被称为剑之年，因为这一年战事频频，虽然奥圣艾玛并没有对拉罗谢尔发起进攻，但拉罗谢尔已经被亡灵打得节节败退，北疆的土地丢得七七八八；而奥圣艾玛自己则对其东边的国家展开了攻势，将其一举吞并…… 而在现实中改名为【寂之年】之后，却没有和历史出现太多的区别——至少拉罗谢尔和奥圣艾玛在年末的时候打得热热闹闹。 现如今对这个【寂】进行解读，比较符合人心的解法是，这一年是灾难与暴风雨之前的寂静，接下来的一年将会陷入无尽的混乱之中。 虽然王宫并未将这样的解读传播出去，但人们对下一年实际上并不看好，早已做出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只是没有人想到，1443年的名号，居然是…… 【神堕之年。】 没有人能够解释为什么会得出这样一个年号，参与这一次占卜的占星术师在回到本国后，大多没活过一个月，就死于各种奇怪的病状。 而他们带回去的令人惊疑的消息还有一条： 奥圣艾玛的占星术师，并未参加这一次的年号占卜，为了等待世界第一强国奥圣艾玛的占星术师到来，占卜才耽搁了那么久。 结果到最后，奥圣艾玛的占星术师还是杳无音讯，无奈之下，年号占卜的仪式只能开启。 拉罗谢尔，索尔科南。 晴日的冬阳并未能解去王宫上头的愁云，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高坐于王位之上，一手托着腮，听着下方大臣们的陈述： “陛下，帕兰尼亚再一次对我们发起了挑衅，有线索表明，他们已经筹备着对我国展开正式的进攻……” “他们不是已经被击退很多次了吗？”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瞥了一眼那名发言的大臣，“还是说你有什么新的想法？” “我觉得，或许我们可以退让一步……”那名大臣还没说完，对面的一众军方所属的大臣便将冷然的目光投向了他。 而王位上的女王发出一声轻笑，接着向着他随意抬了抬手。 “陛……下？” 这名大臣还未反应过来，两旁的卫兵已经走上来，抓住他的双臂向着王宫外拉去，另有手持大斧的卫兵向着王宫外的广场走去，长阶之上尽是他的惨叫声。 而随着一声“咔嚓”声响，惨叫声，消失了。 “受贿勾结国外，斩。” 阿纳斯塔西娅此时才轻轻吐出其罪名，而后重又托着脸颊，声音低沉而威严： “下一个。” “陛下，臣以为神堕之年这个年号还是不宜向国民公布，这个年号实在是太过动摇民心。我国有将近百分之八十五的人民是源初的信徒，他们相信丹亚眷顾着我们，星辉照耀着我们……” “臣认为，或许我们可以编造一个虚假的年号，至少不要那么……” 这名大臣说着说着，看到阿纳斯塔西娅那对冰冷的双眸，突然说不下去了。 “臣……只是提个建议而已，仅此而已……” 现如今的王宫已经彻底被阿纳斯塔西娅所掌控，南方派的力量在阿纳斯塔西娅的铁腕下被铲除一空——这原先并非是一件易事，但马塞勒斯公爵却罕见地没有予以索尔科南的南方派支援，这让阿纳斯塔西娅异常轻松地完成了这一切。 现如今的大臣们都很清楚阿纳斯塔西娅的脾性，你可以畅所欲言，只要是真的为这个国家在思考、在出力。但如果你屁股朝着外国，做出有损拉罗谢尔利益的事情，那对不起了—— 而向这位想要更改年号的大臣这样的发言，并不是不被允许，只是这样的话实在是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说服阿纳斯塔西娅，等于自讨没趣。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阿纳斯塔西娅的目光扫过下方群臣，略有些疲倦地闭眼片刻，见没有人再开口，随后便准备散会。 但她还未开口，却又卫兵跪伏于王座前，高声禀报： “陛下！” “阿玛西尔侯爵，西里尔·亚德里恩侯爵大人，已抵达王宫门外，请求上朝参政！” 这一刻，阿纳斯塔西娅豁然起身。 双眼明亮，期待地望向王宫的门外。 第109章 动员全国 众人的目光尽皆投向王宫的大门。 西里尔·亚德里恩，这个名字自从女王登基以后，已然成为王宫中的传奇。 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上位后，对王宫的一轮大清洗，已经将当初许多知情这位少年如何当上西利基伯爵的大臣扫出了王宫，剩余的知情者自然是铁血王女党。 为了讨好王女，他们对西里尔的履历一番大肆鼓吹，甚至将其传言成“拯救北风之塔的男人”，“王国无双未来之剑”，“伟大的新星”…… 这样的言论与战争爆发的消息，让王宫内剩余对其继承侯爵之位感到不满的人也都闭上了嘴。 没有人会对一位不满二十岁的少年在战争中所贡献的功绩做出多少期望，哪怕他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侯爵…… 但正是因为他的年轻，这注定他毫无根基，仅仅靠着一亩三分地的力量，想要带动整个阿玛西尔人心一致，这未免也有些太过强人所难。 彼时索尔科南对阿玛西尔最好的期望便是，在奥圣艾玛将阿德勒地区打下来之前苟住，能苟一天赚一天，大不了将阿德勒地区都放了，等援兵抵达再打也不迟…… 可谁都没想到，阿玛西尔捷报频传，那位侯爵带兵救下了被包围的城，打下了被夺走的城，最后展开正面决战，一举击溃了奥圣艾玛的主力军——可别忘了，这一次奥圣艾玛的兵力，可是要远远超过以往的规模的！ 而这一切，甚至发生在援兵大部队抵达之前！ 丹亚在上！ 这样的战功让那些反对的声音彻底消失了。眼见局势大好，人们可没忘了西里尔是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女王的直系，于是越来越多的声音跳出来，开始歌颂阿玛西尔侯爵的功绩……最夸张的恨不得给西里尔封个“王”的称号。 当然，这样没脑子的人在第二天就领了薪资回家去了，没资格再出现在这位铁血女王的朝堂之上。 而如今，这也是朝堂上绝大多数人，第一次有机会见到那位来自东方自然之地的少年—— 皮靴的鞋跟叩击着石质的地面，哒，哒，哒，不疾不徐地向着王宫靠近着，直到走上红色的地毯，脚步声才消失。 而那位年轻人，也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他穿着的是礼服式的军服，绿色与银色交错，款型修身，衬得少年人的身姿挺拔。他迈开脚步，深绿色的披风随着他的走动而在身后飘动如轻波，直到他停在那王座前十余米开外，才重新落下，将他的身体裹住。 他缓缓躬身，垂落的发丝遮挡住那张英俊的精灵面庞的侧颊。他神情严肃而认真，为他本就已经百分满分的魅力又加上了几点。 “臣西里尔·亚德里恩，拜见女王陛下。” “亚德里恩卿，免礼。” 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的脸上止不住的笑意，看着西里尔直起身，继续说道：“亚德里恩卿以一己之力统帅阿玛西尔军，击溃奥圣艾玛，战功赫赫！今日实在太过匆忙，没法予以合适的封赏，明日我们再……” “陛下。” 西里尔突然开口，打断了阿纳斯塔西娅的话：“我不需要封赏。” 阿纳斯塔西娅愣住了。 她看着少年那未有丝毫放松的神情，脸上的笑意也逐渐褪去了。 她了解西里尔，知道这名少年侯爵绝非是会和她客气之人——而且阿纳斯塔西娅在公众面前予以其封赏，亦是一种王权势力膨胀的表现。 如果是平时的西里尔·亚德里恩，一定能够读懂她的意图，非常配合地接受。 至于给多少，她无所谓其狮子大开口，就算真要做阿玛西尔王，她也不是不一定不能给。 但偏偏此时此刻的少年，没有丝毫战后的喜悦，甚至如此果决地拒绝了她…… “亚德里恩卿。”她严肃了起来，那修长的眉毛微微上挑，熟悉她的大臣们立刻开始毛骨悚然——这位陛下摆出这样神情的时候，可绝对没有好事会发生，“是奥圣艾玛又有……” “不，陛下，远比这要更加严重。”西里尔挺起胸膛，朗声道： “我要求，全拉罗谢尔进入备战状态，所有行省、城市、贵族领地，听从我的调遣。” “这！” 立刻有大臣忍不住叫出了声，这番话如果乍一听，怕是要以为这位侯爵下一秒便会提剑登上王座，胁迫阿纳斯塔西娅退位。 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却没有引起阿纳斯塔西娅丝毫的不满，反而冷冷扫了一眼那名出声的大臣，哼声道：“闭嘴，让他说。” “这是远比所谓国家间的战争要更加灾难的危难。”西里尔语速极快，“过往令文明毁灭的灾难即将降临，我需要全国配合我的行动，以尽全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啊？文明毁灭的灾难将降临？什么无稽之谈！”有本就对他不满的文臣嗤声道，“想要夺权大可以更加直接一点，没有必要……” 但他随即感受到来自少年森冷的目光，只是年轻侯爵那随意的一瞥，这名大臣身周原先光整的地面突然开裂，一棵树自石中野蛮生长而出，树藤将他吊起，结结实实地捆住—— “干什么，你干什么，放开——”文臣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那名少年已经走到了吊着他的树下，目光中满是垂怜。 “阿玛西尔以东的森林，在过往的数个月里几乎尽皆沦为黑森林的领域。” “你现在的姿势，和很多死在黑森林里的奥圣艾玛人的姿势一模一样。” 他打了一个响指，那棵树砰地一下又消失了，那名文臣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捂着肩膀想要痛呼，却又一个字都不敢出声。 而年轻的侯爵重新踱回了王座前，再次躬身道： “陛下，您应该对这方面的事也有所了解吧？” 阿纳斯塔西娅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眼睛微微眯起，一手用力按着王座的扶手，缓缓点头。 随后她便看到少年朝她张口，声音响起在她的脑海深处： “我已经肃清了诺拉的污秽。” “而源初之神的污秽，恐怕已经将圣赫尔科恩特占领。” 她的眸子收缩，随即下了决定。 ———————— 三月的奥斯科皮西亚还是风雪交加，这座位于拉罗谢尔西部高原的小城冷清得像是无人居住一样，街道上空空荡荡，就连在这样的天里最应该有人聚集的酒馆，也是一片寂静。 裹着皮制大衣的少年推开那立牌歪斜的酒馆的门，门内一片狼藉，破旧的地板随着他的脚步落在其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他抬手拨开破败的门帘，才刚刚向门内走出三步，身旁突然响起“嗬嗬嗬”不断的声响，紧接着一道瘦到干枯的身影从那边的桌下蹿出，飞扑向他，像是扑食的饿狼。 只是这道身影还在半空中，少年已经侧身以手为刀，一股浩瀚的力量随之挥出，那道身影瞬间便消融为点点尘灰，飘落在地。 “已经没有实体了。”他看着那些暗红色的尘灰，像是血肉的粒子拼凑在一起一般。 “来晚一步了么？”他的身后，身着兽皮长袍的高挑女性踩着皮靴走入店内，嫌弃地伸手在鼻子前扇了一扇，“一股味道。” “鸢尾，这是哪个神的污秽的手段？”少年回过身问道。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狼神。”伊文洁琳·莱曼躬身看着那血肉粒子，摇了摇头，“想要追寻它的踪迹可困难了，它已经完全脱离了封禁。” 这名少年，自然便是西里尔·亚德里恩。 索尔科南一行，令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果断地将地方的调度权都交给了西里尔。单单靠鸢尾的知识储备，并不足以将那些封禁之所全都找出，西里尔需要通过全国的信息，来寻找封印神明污秽的场所。 只是事情并没有想象得那么顺利，哪怕伊文洁琳·莱曼知道部分污秽所在的地方，但这些封印要么还结结实实，要么已经彻底松动，污秽都已经扩散了出去——不过是在深山老林里，没有伤害到人类的同时，却也一时半会儿没法找到。 这些污秽并没有疯狂到一上来就不断地发起进攻，它们甚至懂得去蛰伏，直到自己的力量能够恢复到有所作为，再去进行扩张。 像奥斯科皮西亚这样直接受到污秽侵袭的城市，还是第一座。 西里尔走出酒馆，闭目感受了一会儿，摇头道：“这座城市已经没有幸存者了。” “全都……死光了？”伊文洁琳·莱曼略有些吃惊，但也没有感到多奇怪，污秽的力量的扩张速度是相当可怕的，这一点他们都非常清楚。 “不，死亡数量对不上。”西里尔否认道，“有人救走了这座城市的居民。” 他忽然抬起头，目光望向西方：“紊乱的魔力波动……有人在被追杀，跟上我。” “跟上你，开什么……”伊文洁琳·莱曼的话还没说完，少年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她气得跺了跺脚——该死的，哪有人能跟得上伱这样空间移动的速度啊？ 而西里尔对鸢尾究竟跟不跟得上自己也并不在意，他的身形几次闪烁，已经出现在城池以西的平野上，那风雪中，一道裹着白色绒衣的身影正在疯狂地向前奔着，而其后方则是一团庞大的黑色虚影，像是奔行的狼，正对那道身影紧追不舍。 “这道身影……”西里尔目光落在那道身影上时不由得愣了一下，他居然从那道身影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而下一秒，他就想起了这道气息属于谁—— “金德瑞德！” 他开口叫着，下方那奔行的身影一滞，节奏错乱，顿时被那黑色的虚影追上。那张狼口张得巨大，足以吞下数十个人，将这道身影的所有去向牢牢封锁在内。 可西里尔已经握住了剑柄。 圣白联盟之剑伊格沃克，这柄以第四纪元伟大的英雄之名命名的长剑随着他伸手轻轻一挥，那道黑色的虚影的动作，便停滞在了半空中。 紧接着，那道虚影一分两半，点点地破碎在了风雪之中。 而属性面板上，也随之亮起了一行小字： “【印记：狼之欲】：狼神席利乌斯有着无穷无尽的欲望，欲望能够令激发动力，令你的力量得到增长。” “从力量强度而言，也就是超凡级的水准。”西里尔确认这道污秽已经彻底消散。以他现如今的力量水准……不，甚至不需要动用他自己的力量，单单依靠这柄圣白联盟之剑伊格沃克的力量，就足以对付那些超凡级水准的污秽了。 不过这也不是说这柄剑内的力量有多夸张，只是这柄剑铸造的目的，便是为了应对“终末”，它对那些污秽有着特攻的能力，光是剑刃上所蕴藏的精神力量，就足以破开那些还未发展壮大的污秽了。 替主人省了割草的力了，属于是。 下方的身影有些茫然，直到西里尔从半空中落下，她似乎才确定了身后追逐她的那道虚影已经消失不见。 她摘下巨大的羊骨面具，露出了那张西里尔所见过的漂亮而精致的面容，果然是伊西斯圣团的代表，曾经远赴新奥威港的金德瑞德。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拉罗谢尔语说的磕磕绊绊，但比在新奥威港的时候已经流畅了太多。 “处理一些事情，目标已经完成了。”他看着这名坚毅的少女，“你呢？” “我，圣团，被追杀，逃……”她比划着正说着，鸢尾的身形撕开冰雪而来，才落地便娇声笑道： “这才几分钟的功夫，你居然已经开始和女孩子谈情说爱了？亚德里恩侯爵，你也未免太会沾花惹草、四处留情了吧？这冰原上也能有你的知己？”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西里尔瞥了她一眼。 “也不知道克里斯蒂安小姐知道了，会不会难过哦。”鸢尾毫不在意他的话，伸手掰着指甲，自顾自乐呵呵说道。 第110章 1442 1442年，神堕之年。 这一年的名字虽然听起来恐怖，甚至因为这个名字，而在拉罗谢尔内引起了一阵邪教兴起的小浪潮——不过因为西里尔的提前要求，各地的驻军都有了应对，及时镇压也令那些邪教没能翻起什么浪潮。 虽然这提前要求并不是为邪教准备的，算是歪打正着就是了。 但事实上的拉罗谢尔，在这个年号如此吓人的一年里却异常的平静，甚至要远比之前经受战乱的两年要更加的平静。 北疆的亡灵不知为何收敛了，甚至逐渐地让出了占据拉罗谢尔北疆的城池，退回到了极北冰原上。而来不及撤退的亡灵立刻被反应及时的拉罗谢尔军围剿，至此长达两年余的北疆战争，在1442年的五月落下了帷幕。 有俘虏的巫妖言说，似乎是因为一个人类女性将半弦月议会几乎搅翻了天，甚至将冰原最深处地下城里、沉睡的祖灵骑士团都夺走了。半弦月议会的巫妖被宰了一半，骨龙被剁了三条，吸血鬼祖宗都被一剑挑上了天、去和太阳肩并肩。 就连半弦月议会的创始者、巫妖山德鲁，都被那名女性轰爆了半个灵魂，附身在一个小骷髅上才幸免于难。 这样的战报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似乎除了亡灵老家被人打爆了之外，也没有什么亡灵主动撤军的合理解释了。 东方战场方面，根据战后统计显示，规模惊人到让人觉得奥圣艾玛已经倾尽举国之力，要一举拿下拉罗谢尔的奥圣艾玛军，也再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而奥圣艾玛人的突然沉寂也不仅仅于战场方面，从1442年1月开始，港口属于奥圣艾玛人的船只数量便显著减少，最初听到的传言是，奥圣艾玛的首都圈都彻底封锁了，没有商队能够再进入圣赫尔科恩特领的范围，也再没有商队能从那里出来。 而后到了三月四月的时候，奥圣艾玛人的商船已经寥寥无几，抵达新奥威港、拉罗谢尔港口的都是几个月前就已经出海的航船，这些商船抵达港口后，便再也不打算回去了。 海港的执政官也拷问过那些奥圣艾玛来的商客，后者皆是一副茫然而恐慌，只说接到来自家乡的传信，奥圣艾玛已经完全乱透了，能不回去就别回去…… 这样的消息传到索尔科南时，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望着下方混乱的群臣，心中只有震撼，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因为西里尔·亚德里恩，早已将奥圣艾玛内乱的可能性高速路她，甚至武断道，圣赫尔科恩特已经彻底成为了丹亚污秽的卵巢…… “丹亚在上……” 这位拉罗谢尔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王望着丹亚的神像，只感到无比的迷茫。 她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虽然是敌对关系，但无论哪一个拉罗谢尔人，都无法否认奥圣艾玛雄厚的力量，可连其最核心的区域都被污秽吞没的话…… 那当污秽蔓延到拉罗谢尔时，又该怎么阻止？ 1442年，6月。 北疆的边境、自然之地最东北端的西利基领，都出现了不少来自帕兰尼亚的难民的身影——由于诺拉的污秽菲赛博尔，也就是所有黑森林的根源都已经被西里尔清除，这个世界上也因此不再存在黑森林这一物事。 而原先阻隔帕兰尼亚与西利基陆路的黑森林自然也就不复存在，帕兰尼亚人可以顺利地穿过森林，来到阿玛西尔的地界。 据他们所说，帕兰尼亚与奥圣艾玛边境的城市，已经完全被自奥圣艾玛而来的浓密黑雾所吞没，眼看那些黑雾开始跨过国境线、向着帕兰尼亚蔓延，他们只能选择向着拉罗谢尔方向逃难。 而六月的下旬，传来了来自帕兰尼亚的最新消息： 那位占据了王位长达五十余年的帕兰尼亚国王，贤王托里安二世，在率领部队向着被黑雾占领的城市发起冲锋之时，死在了狮鹫的背上。 享年73岁。 而那位在太子位置上坐了三十年的五十岁太子，才刚刚继位不到三天，王都便也被黑雾吞没，彻底沦陷。 帕兰尼亚的惨讯令索尔科南的朝堂陷入了沉寂，虽然最近双方不太对付，但过往的数十年里，帕兰尼亚都能算是站在他们一方的战友，是坚定的奥圣艾玛的反抗者。 唇亡齿寒。 不过令人感到庆幸的是，那些黑雾似乎并没有翻过诺拉回廊的能力。阿纳斯塔西娅在西里尔回到索尔科南时问过他，西里尔的回答是，现如今自然之神的权柄在他手上，森林是自然之神的领域，自然不可能让污秽随意侵入。 而在那之后不到半个月。 阿玛西尔，迎来了一批来自奥圣艾玛的难民。 “疯了，全疯了！” 那些逃难的难民穿过森林而来，徒步行走了不知道究竟有多久，一个个衣衫褴褛，见到那些精灵的巡逻卫兵，便开始大哭大喊大叫，仿佛这样能够将他们淤塞的情绪疏通一般。 精灵将这些奥圣艾玛人带到了阿玛西尔的领土上，在阿茨克接到西里尔的同意指令后，曼德克斯堡接收了这些难民。 如果连高傲的奥圣艾玛人，都会向他们最不齿的拉罗谢尔逃难…… 那那片在过去七百余年，都是这片大陆最鼎盛的国家的领土，恐怕已经陷入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连番的消息令拉罗谢尔也开始人心惶惶，随之而来的表现，便是去往新奥威港的渡船船票翻了将近百倍，原先几个银特里便能拿下的船票，现在有金特里都不一定拿的到。 许多脑子机敏的富商们向着新奥威港逃难，但却没想到新奥威港现如今的执政官，卡珊德拉·奥迪托雷，对这些来自拉罗谢尔的富商并不领情，直接将其遣返…… 这其中有多少是伊文斯的功劳，那自然不用多说。 索尔科南无比地清楚，这并非是一国两国的灾难，这场灾难属于所有的国家、所有的人类，所有的生灵，乃至所有这个世界现有的存在。 他们需要将所有能够调动的力量都调动起来。 过往的数个文明纪元都有着对抗终末的历史。他们所处的文明或许仓促了一些，没有过多的准备的机会，但也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在1442年的七月，拉罗谢尔向剩余的、其所能联系到的所有势力，包括人类、精灵、兽人，乃至亡灵，发去了一份邀请函。 他们要打造属于这个文明纪元的“圣白王庭”。 ———————— 1442年，阿玛西尔的夏天比往年要更加的炎热。 蝉鸣声、虫蝈声吱呀吱呀、叽歪叽歪、咿唔唔咿地叫个不停，炽热的阳光令空气都似乎扭曲，打个鸡蛋在地上，不用多久鸡蛋都能煎熟。 “魔力的平衡破坏了。” 这是新卢雷亚对这样异常的天气情况做出的解释。 整个大陆似乎都以诺拉回廊为分界线，一分为了两半。西边的区域还是正常的，而东边的地域的魔力尽皆处于乱流状态。 他们做出的最坏的猜测便是，奥圣艾玛以及奥圣艾玛以东的区域，都已被污秽所吞噬。 对于这样的现状，阿玛西尔也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新卢雷亚做出的最新的对策，便是强化森林的自然领域，将其打造成一道铜墙铁壁，令污秽无法翻过诺拉回廊侵袭到他们这一边。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达成的事情，毕竟他们拥有一棵生命力几乎无限的“永恒之树”，而精灵又和他们是盟友，想进行什么实验都可以放手去做。 在莉迪娅·雪莱的牵头下，没用太长的时间，他们便围绕着永恒之树打造了一个庞大的魔力激发装置，以此将永恒之树的力量加大功率地运输扩散，强化诺拉回廊的防线。 这是他们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 这是一场生灵与终末的战争。 新卢雷亚疯狂地开发着旧时代的技术，试图以此为基石扩展出属于这个文明纪元的特色。但科研技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够获得重大突破的，他们只能认为，这是他们可以拖下去的资本之一。 时间一天一天地流逝着。 这一年的秋天要比以往更加萧瑟。随后在十月份，阿玛西尔落下了大雪。 在大雪中，神堕之年逐渐走向了尾声。 ———————— 1442年，12月17日。 转眼又是阿玛西尔的传统节日冬林节。 去年的这一天，拉罗谢尔与奥圣艾玛的战争正进行到最紧要的关头，对整个阿玛西尔来说，那绝对是最特别的一个冬林节。 而这一年的冬林节同样特别。 “卡罗琳小姐，请不要穿的那么少坐在高塔上，会着凉的。” 战斗人偶女仆娜塔莎身上是那永远不会改变的女仆装，她双手放在小腹前，仰着头向着高处的卡罗琳叫道。 长发披散在腰后、身姿高挑的少女穿着一件薄的吓人的露肩长裙，躺在高塔顶上的积雪中。她翘起纤细的小腿，黑色的皮鞋被她勾在赤足的脚尖，一晃一晃的。 “吃饭了再喊我，娜塔莎。”她向着下面喊道。 女仆对此没有任何的异议，颔首后便退去。 “喂。” 卡罗琳微侧过身，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轻声问道：“你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那要看他的效率有多高咯。” 她的身体内响起另外一个轻佻的声音。 “拉罗谢尔的污秽封印遗迹他已经几乎都跑遍了，估计连拉罗谢尔境外的他也去了不少……” “但他也有差不多……半年？没有回来了。”卡罗琳皱了皱小鼻子，“他带上了米娅姐姐，还带上了米莎姐姐，就剩下我和艾莉娜姐姐……” “明明是我给他指明了很多封印遗迹的地点好不好？他身边那个叫鸢尾的坏女人根本不靠谱，说的地方都偏得一塌糊涂。” “卡罗琳……你似乎忘记了，指路的可是我……”身体里那个轻佻的声音无奈道。 “有什么区别吗，你待在我的身体里面，你就是我的一部分。”卡罗琳撅起嘴，不给体内的“祂”辩驳的机会。 死亡之神特里斯。 她已经确认了身体里存在的真实身份，死亡之神特里斯，唯一一个并未化为群星远去、而是以另外一种形式自我封存的神。 “为什么你没有留下污秽呢？”卡罗琳又翻了个身，把自己摆成大字型，问身体里的特里斯。 “为什么呢？”特里斯慢悠悠地道。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你不要复读我的问题好不好，是我在问你诶！”卡罗琳不满地叫了起来。 “当然是因为我有任务在啊。”特里斯愉悦地笑了起来，“你以为神对这些扩张的污秽没有任何应对吗？” “事实上，我们当中不少神，都意识到了这样的污秽有着相当的危险性。祂们试图将其清除，但这些污秽源于祂们自身，又怎么可能被彻底抹去？” “我们并不知道这些负面的情绪为何会演化成这样的形态，但当我们意识到，常规的手段并无法将其清理、木已成舟之时，神们便做了一个决定。” “将自己的污秽尽可能地封印，然后离开这个世界。” “这就是神明化为群星远去的原因么？”卡罗琳喃喃道，但随即眉毛都拧起来了，“可你还是没有说，为什么你没有离去啊？你的任务是什么呢？” “我要看住门。” 少女的体内，那斜靠在一杆锋锐长枪的“女人”懒洋洋地说道，“看住那扇将所有封印都镇压的门。” “只可惜，看不住。” 祂摇了摇头，忽然收住了声音。 卡罗琳只感觉脸上飘过一团阴影，随即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脑袋上，将她头顶的积雪拂去。 “天寒地冻地穿那么少，还躺在积雪里，身体好也不是这么糟蹋的。” 她嘻嘻笑了起来，张开手臂和双腿，像是树袋熊一样，一把抱在了那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边的年轻侯爵身上。 “你终于终于终于回来了！” 而年轻的侯爵摘下兜帽，报以一个温和的笑。 “走吧，去吃饭。” 第111章 年末 1442年12月31日。 雪还在持续不断地下着，阿玛西尔估计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有成为“雪原”的一天。 鹅毛似的雪片飘落在西利基城内，地上的积雪已经扫过三四次，但厚的还是能够盖到小腿肚子。屋檐下的冰锥最长得有将近二十厘米，被小孩子们拔下来拿在手里挥舞，嘴里呼喊着：“我是领主，我的骑士们，冲呀！” 在融化之前，这些冰锥都是他们最好的宝剑。 气温前所未有得低，让西里尔还以为自己又身处北疆的冰原上，而不是自然之地阿玛西尔。他裹上一件厚实的皮袄，手里捧着热乎的红茶，靠在飘窗的软垫上，看着窗外那开始闪亮的花灯。 夜幕要降临了。 低温与大雪并不能浇灭人们对于年末最后一天的热情。不像1441年那样充满战乱，1442年的阿玛西尔和平得有些让人不敢相信。 甚至因为奥圣艾玛和帕兰尼亚逃难的人们的加入，使得资源都比以往要更加丰沛了许多。 【神堕之年】的年号对阿玛西尔的人们而言，也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毕竟他们当中绝大部分都是自然之神诺拉的信徒，连诺拉的直系子民都没有慌乱，还每天好端端地出入着西利基的酒馆，那他们又有什么慌张的理由呢？ 当天彻底黑了下去，大雪也给面子地收敛了声势，逐渐停息，西利基那些提前布设好的彩灯便都彻底亮了起来，令西利基亮的恍如晴日。 人们走上了街头，欢庆着又一年的过去。老的住民们开始向新加入西利基的住民描述着两年前的那个年末之日的夜晚，讲述着传奇领主西里尔·亚德里恩，在还是西利基伯爵时候的故事。 有酒鬼醉醺醺地从酒馆里出来，听到他们的话题，便晃着酒瓶子开始吹牛： “当年西里尔·亚德里恩伯爵能用三座城打下整个阿玛西尔，我哈伦·加拉赫用三杯酒喝翻奥圣艾玛，不是问题……” 西里尔静静地看着窗外那繁荣的西利基夜景，直到房间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他看向门口，法师小姐已经推门而入。她穿着一件最适合她的漂亮的水蓝色礼服，露出白皙纤细而笔直的小腿，赤着脚踩着一双高跟鞋，走起路来哒哒哒的。 只是这样盛装的法师小姐却把自己当成了衣架子，手臂上堆着至少十件衣服，一走进来便将衣服都放在床上，随后催促西里尔道： “维先生，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有做准备？快点快点，来试试这一件。” 她边说边拉着西里尔的手臂，将他硬是扯到了床边。西里尔懒洋洋地像是一滩烂泥，任由米娅拉着自己，随意她摆布着。 “这套……不好不好，色调太亮了，这套呢……你起来一下，压着脱不下来。” 一身一身的衣服试过去，可着实把米娅累的气喘吁吁，她终于给西里尔换上了一身合适的晚礼服，是最经典的“西利基配色”款式，深绿色的礼服缀着银边，哪怕现在西里尔懒得像是一条死狗，也仍然帅得一塌糊涂。 “浪费了那么多时间……”米娅小声埋怨着，半推着西里尔走出了房间，结果才刚出门，就被在门外的卡罗琳埋伏了个正着——少女跳出来哇的一声，让法师小姐一个踉跄，险些摔到西里尔怀里去。 “你们怎么这么久。”卡罗琳眨着眼睛，倒是没有后续恶作剧的念头。她如今算是彻底长开了，身材变得高挑了，个子比米娅小姐还要高，踩上高跟鞋后就更加不得了。蓄了一年的头发将将垂到肩胛骨的位置，她穿着白色的长裙，靠着墙，一手垂落，一手抱着那手的手臂，伸展着自己修长的身躯，赤裸的脚绷得紧紧的，脚背洁白而透着淡淡的血管的青色，令人想要予以其深吻。 她微扬着下巴，那如猫的眼睛一只是晶红色的，另一只则是她原本的琥珀深棕色，看着更像是一只异色瞳的猫咪。 “还不是维先生不配合。”米娅气鼓鼓地，反问道：“陛下已经到了吗？” “已经在大厅里喝茶了。”卡罗琳撅起嘴，“为什么陛下会千里迢迢跑到西利基来跨年呢？她不是应该忙于‘辉耀王庭’的建设，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么？” 西里尔搭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终于站直了身子，伸了一个懒腰后，慢悠悠回答道：“或许……她只是想见见自己钦定的侯爵最后一面？” “西里尔！” “维先生！” 一左一右两个声音同时叫了起来，西里尔哈哈一笑，随后一挥手：“走吧，走吧。” 他们步入大厅。原先的城主府在空间法阵的扩张下，已经如同一个礼堂一样宽阔。并不华丽、但却令人感觉到温暖的灯光照亮着整个礼堂。 只不过这样宽阔的空间似乎有些浪费了，算上西利基的所有高层，再加上索尔科南的来客，原先的大厅也足够应付了。 拉罗谢尔的女王陛下，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正坐在尽头的圆桌旁，端详着手中高脚杯里的红酒。 “陛下。”西里尔径直走上前去，向着桌边的阿纳斯塔西娅颔首道，“感谢您不远万里前来西利基……” “这说的什么话。”阿纳斯塔西娅翻了翻白眼，“西里尔卿，如果这种时刻我都不到场，那我也愧为那即将成立的‘辉耀王庭’的女王了。” “呵呵，呵呵……”西里尔尴尬地笑着，左顾右盼地转移着话题，“嗯……海洛伊丝·特雷维尔阁下呢？” “这么不乐意和我说话么？”阿纳斯塔西娅嗔怪了一句，而后指了指一边，“海洛卿她啊，似乎碰到了熟人。在那边呢。” 西里尔看向她所指之处，大厅的角落的立柱遮挡着两道身影，海洛伊丝被挡在了立柱之后，而另外一道身影……露出了圆滚滚的半边铠甲。 “莱昂纳多？”西里尔略有些吃惊。那确实是莱昂纳多，晋升超凡以后的莱昂纳多又搞了一身一模一样的圆滚滚的铠甲，按他的话来说是不穿着这个不习惯。 而莱昂纳多居然在和海洛伊丝私谈……他联想了一下莱昂纳多那沧桑而英俊的中年人外貌。 好呀好呀，好你个莱昂纳多，居然想老牛吃嫩草。 不过他才走上前没几步，就听到海洛伊丝清冷的声音响起：“父亲……” 西里尔灰溜溜地调头，坐回到了阿纳斯塔西娅所坐的圆桌边。 依稀记得莱昂纳多确实有一个女儿，彼时开玩笑的时候，莱昂纳多还说要把女儿嫁给自己…… 没事了，没事了。 “为什么不等辉耀王庭彻底建成呢？”阿纳斯塔西娅摇晃着杯中的红酒，微眯着眼睛，神色有些迷离，“辉耀王庭能够作为你的后盾，这比孤身一人犯险要好得多。” 西里尔低头切着牛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这么想来倒是挺可笑的，辉耀王庭的建立是为了抵抗终末，如果你成功，那辉耀王庭所要面对的敌人也就不见了；若是你失败了……那辉耀王庭，也没有可能抵挡得住接下来的终末。” 阿纳斯塔西娅忽然冷笑一声，拍桌站起来，大声道：“西里尔·亚德里恩，你觉得这样的辉耀王庭，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吗？” 她突然的发声令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一直密切关注着这边的法师小姐悄悄地走到西里尔的身后，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椅背上。 而西里尔终于抬起头，看着那居高临下以睥睨之姿俯视他的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慢悠悠说道： “是鸢尾和你说，我要去圣赫尔科恩特的吗？” “是伊文洁琳·莱曼和我说的。”阿纳斯塔西娅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放低了声音。 “那你为什么就这么认为我确实要去呢？” “她是骗我的？你并没有打算去圣赫尔科恩特？”阿纳斯塔西娅的声音急促了起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但西里尔的话就像一盆冷水一样，将她的热情浇灭了： “不，我确实要去圣赫尔科恩特，明年的一月就动身。” “你！” “陛下——”西里尔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辉耀王庭的存在，是为了更遥远的未来。” “如果你认为，若是毁灭与终末注定到来，在此之前的努力都是没有意义的，那一切也确实都失去了其存在的意义。” “但我认为，至少在终焉降临之前的时间里，事物都有其存在的理由与意义。” “若是我成功了，您所建立的辉耀王庭，便是那片破败的土地的新的希望；而我若是失败了，辉耀王庭也将予以其庇护的生灵，一段最后的值得铭刻于历史长河中的回忆，一个依旧未被熄灭的希望。” 他说完，站起了身。 身旁的米娅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与他并肩向着大厅外走去。分散在大厅里的卡罗琳、艾丽娜几人也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阿纳斯塔西娅站着，向着西里尔伸出手，似乎想要挽留他。她嘴唇嗫嚅着，不断无声重复着“留下来”的口型，但最终她还是缓缓坐倒。 “陛下。”海洛伊丝缓缓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道。 “海洛卿。”阿纳斯塔西娅有些脱力地仰着头，只感觉眼前一片晕眩，“你说……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陛下，您没有错，他也没说错。”海洛伊丝平静地答道，“正如他所说，您代表的是一个希望，是终末到来前、生灵能够为之而努力的希望，也是终末消失后，废弃的大地的新的希望。” “那他呢？”阿纳斯塔西娅看向西里尔消失的方向。 “他……”海洛伊丝迟疑了片刻，小声答道：“他，将决定这一切。” ———————— 西里尔的房间还蛮大的，身为领主，身为侯爵，他的房间自然应该符合他的身份。 他看着自然地找着位置，在房间内坐好的几人，她们的动作熟练地实在有些过分： 卡罗琳已经盘起了长腿，缩在最软的沙发里；严肃认真的艾莉娜正襟危坐在小圆桌前，习惯性地在膝盖上放上一本书；精灵小姐依然抱着那本大书，坐在飘窗旁——虽然那本书已经没有任何的力量，诺拉的消失令她失去了“引路者”的能力，她如今只是单纯的侍奉着她所虔诚的自然之神。 当然，是新的自然之神。 而最后的法师小姐则靠在床头，已经除去了鞋子，抱着双腿坐在床上，下巴搁在膝盖上，只是静静地看着西里尔。 “领主大人……这样抛下陛下，真的好么？”艾莉娜最先忍不住开口，小声地问道。 “哪有什么抛下不抛下的。”西里尔忍不住微笑道，“对她而言，她觉得我是一根支柱，圣白王庭需要我这个牌面——我和她从来都是合作关系，现如今也依然是。” “只不过她并不知道，什么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西里尔微微闭目，那属性面板便已经自然而然浮现在脑海中。 一年的时间，走遍鸢尾与特里斯所说的每一个封印点，现如今他属性面板上的“印记”已经成了长长一大串，数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个。 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强大，但同时也前所未有的驳杂。那些印记的存在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仅仅只是一个个可以供他调动的力量储备。 他们彼此之间有的会相互冲突，有的干脆根本不兼容，只要动用这边的力量，那那边的也会给予些许反馈…… 也就是西里尔的身体足够强劲，能够扛得住这些印记之间的彼此冲突。 事实上从理性而言，他确实应该继续消化自己的身体，直到将这些力量完全吃透。 但逼迫他的，是那些印记中传来的恐惧的情绪，这份情绪在日复一日地增长，它恐惧的方向在东方，在那座已经倾覆的王国的王都，圣赫尔科恩特。 它在恐惧，丹亚的污秽。 第112章 告别 屋内的温暖让人感觉不到这是一个寒冷的雪夜，就像拉罗谢尔的宁静与平和，也让人感受不到终末正在降临的危险气氛。 他听着火炉里火星噼啪迸溅的声音，这种白噪音让姑娘们都逐渐困倦，起初还各自捧着茶杯说着话，没过多久，就纷纷歪过头，逐渐睡了过去。 于是屋内也彻底安静了下去，就像是后半夜又遭遇大雪的西利基，跨年的欢愉沉默在鹅毛大雪中一样。 西里尔看着安静的屋内，莫名地有一些恍惚。 眼前的这幅场景，予以了他一种极其强烈的既视感，似乎很久以前也是如此…… 是了，是在差不多两年前，不，已经是三年前了。 他们从北疆的风雪中走出，走向南方，走向索尔科南，在精灵小姐加入队伍中后，似乎便经常有这样夜谈的画面。 只是那时候大家都不会这样放开地睡下，而是睡眼惺忪地互相搀扶着。那时候卡罗琳还是小小的一只，米娅小姐便左手拎着卡罗琳，右手臂弯里夹着艾莉娜，摇摇晃晃地回房间去睡觉。 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他站起身，从每一位姑娘的面前走过，他的动作悄无声徐，只是在那火炉黯淡的光下，端详着她们一张张精美的容颜。 他知晓她们的脾性，知晓她们的柔软，当清理污秽带来的麻木积累过量时，她们总是能够及时给予他心灵与肉体上的呵护。 这样一个个美丽的存在，应当属于一个平静而美好的时代。 他站起身，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房间的门外，那穿着一身白色大衣、围着雪狐绒毛围巾的女人正靠着围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伊文洁琳·莱曼。”西里尔皱起眉，“你来干什么？” “现如今的拉罗谢尔女王都来到了西利基，我难道不能来么？” 她夹着一根长长的烟管，深吸一口后，抬起下巴，优雅地在昏暗的走廊里吹出一朵朵烟圈，而后向着屋内探了探头。虽然西里尔挡得算是及时，但还是得到了她调笑的目光。 “一次四个？没看出来……”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西里尔冷漠地扫了她一眼，而后反问道，“到底有什么事？我记得你本来应该在帕兰尼亚的边境线上……” 大约是三个月前，鸢尾奔向了帕兰尼亚与拉罗谢尔的边境线，想要在那里寻找一些针对污秽的线索，那里设备缺乏，虽然有维德家族的支持，但按理来说也不会那么快出成果。 “我给你带回来了一个人。”鸢尾眯着眼，“你可得好好谢谢我，我想你一定会乐意见到她的。” “你说的人呢？”西里尔皱起眉。 “啊，不过被女王先截胡了，应该就在附近才对……” 她转过身，踩着高跟，动作舒缓地一路走下了楼梯，又回到了大厅之中。 大厅里，宾客们早已散去，但本已离去的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却去而复返，此时依然坐在那张桌前，而她的身边，则是一名身穿着铠甲、但看起来并不雄壮的身影。 西里尔步入大厅，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那道身影英武的侧脸，与散落的栗色长发。 但仅仅是这一幕，也足以让他辨识出那道身影的身份—— “简……克里斯汀团长？” 他忍不住惊叫出声，快步上前。而桌边的身影也注意到了他的到来，已然起身，手里端着一杯酒，向着西里尔抬起酒杯致意。 “亚德里恩，真是好久不见……已经快三年了吧。” 她看着那站在自己面前、已经高过自己将近一个头的少年，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我的眼光果然很好，不过你所做到的事情，却要远超过我的想象。” “克里斯汀团长。”西里尔心中的激动之情实在难以按捺——克里斯汀对他的重要性是他难以言说的，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加起来都没有一天，虽然他们已经三年没有见。 但西里尔可以放言：没有简·克里斯汀，就没有现如今能够在1443年的伊始，就已经站在本文明纪元生灵战力之巅的西里尔·亚德里恩。 他所走过的一路都受到了这位女骑士团长太多的影响，无论是自身的实力还是势力的发展：最初突破职业级的方向选择，便是因为女骑士团长应对龙巫妖的那一幕而产生的灵感；而没有银刃骑士团在北风之塔的遭遇作为说辞，他也没有成为西利基伯爵的可能。 “丹亚在上，您能够没事，是我这一年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他张开双臂，于是克里斯汀自然地放下了酒杯，予以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亚德里恩，你给我的惊喜，可比我给你的好消息多多了。” “克里斯汀，你也不用妄自菲薄。”阿纳斯塔西娅忍不住开口，“虽然他确实有所建树，但北方那些事情可都是你靠着一己之力完成的。” “北方？陛下是说……” 西里尔惊诧地看着阿纳斯塔西娅，目光随即落回了克里斯汀身上，“那传奇的北方的女骑士，真的是克里斯汀团长吗？” “当然。”阿纳斯塔西娅像是这一切都是自己所为一般，自豪地抬起头，“手撕骨龙，掀翻半弦月议会，这样的事情除了克里斯汀，还有谁能做得出来呢？” “那……克里斯汀团长，现在的实力等阶是……” “天灾——或者说，白塔利安德尔。”简·克里斯汀微笑着看着西里尔，“不过我原本想谋求一下风元素的权柄，没想到这份力量已经被你先掌握了。” 西里尔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你现在的力量是……” “往空间发展，结合风的力量，衍生出的名为‘瞬息’的要素。”克里斯汀颔首道。 “天灾，你也是天灾级了吗？”阿纳斯塔西娅惊喜地站起来说道，“太好了，克里斯汀，新组建的辉耀王庭，太需要你这样的力量支撑了，亚德里恩卿怎么都不愿意多逗留一段时间……” 她话还没说完，欣喜的表情却僵在了脸上。 因为简·克里斯汀向着她摇了摇头，而后退到了西里尔的身边。 “阿纳斯塔西娅殿下，我很抱歉。”克里斯汀微微躬身，“我没法陪在你的身边，伊文洁琳告诉我，亚德里恩要前往圣赫尔科恩特，我得与他一同前往。” 拉罗谢尔的女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知己，也是自己少有的好友，声音僵硬地问道： “为什么？” “我已经从帕兰尼亚进入奥圣艾玛的领土过一次，我最远抵达了圣赫尔科恩特行省所在区域。亚德里恩需要我的帮助——我想我们也无法让唯一战胜丹亚的污秽的可能，独身一人进入最危险的地域。” 克里斯汀语速平缓，像是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至少不能让过多的因素干扰到他。” 阿纳斯塔西娅身体微微摇晃着，最终一屁股坐下，颓然地仰首，长长叹了一口气。 “随便你们吧，确实，你们是正确的——” 接下来话题持续了很久，有关辉耀王庭，有关污秽。 当西里尔和克里斯汀相继离开之后，阿纳斯塔西娅以手臂挡着双眼，仰着头，毫无形象地瘫坐在那里。 “怎么了，赫尔曼家的女王?” 依文洁琳·莱曼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只是觉得有点无力。”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回答道，“我什么都做不到——虽然我确实做了很多，但这种感觉却反而更加强烈。” 随后，她便感受到了来自鸢尾的手臂的温热——后者靠在她的后背上，双臂环于她的身前。 “无力感，是么?我懂，我太懂了。” 伊文洁琳·莱曼轻声念着，闭上了眼。 就如她两百年前至今，一直追寻不到那座荷美尔之城一样，那种倾尽全力却依然无用的无力感。 她太懂了。 ———————— 1443年，1月3日。 有了1442年的前车之鉴，这一年的年号早在1442年的12月便已经敲定。 占星术师们连续不停地观望天象长达十三天，最终他们纷纷在纸上写下了一个词语： 【神祈】。 神祈之年？ 什么意思？ 又是一个无法从字面意思上来解释的年号，尤其是和去年1442年的神堕之年联系在一起看，就更加让人觉得迷茫。 阿纳斯塔西娅并没有急于返回索尔科南，明明这是辉耀王庭成立的关键时期，但她还是固执地留在西利基，天天坐在领主府那舒适的树藤椅中，看那年轻的侯爵被姑娘们众星拱月一般地围着，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意思。 直到1月10日。 雪霁云晴，连番的阴天雪天终于到了尽头，阿玛西尔的草原上迎来了久违的阳光。 冬日的阳光依然是那般清清冷冷的样子，但那并无热度的光，却足以让人们的心都温暖起来。 而在这晴朗的冬阳下，年轻的侯爵牵着他那匹黑色的梦魇马，走出了西利基的城门。 没有公之于众，甚至没有告知西利基的高层，知道他要在这一天离开西利基动身的，仅仅只有寥寥几人。 他站在城门下的阴影里，看着那一众为自己送行的熟悉的面庞，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蒂法尼。”他开始点名道。 小小的猫娘立刻昂起了头，她的脸上还露着困倦的神色，但此时强自精神地睁大眼睛，盯着西里尔。 “虽然知道你很迫切地想要提升自己，但身体才是第一位的，不要像莉迪娅·雪莱那样过于投入。” 她用力点了点头，而后靠上前，让西里尔的手掌在自己的头上来回抚摸。 “奈若拉。” 而后是有着如瀑一样黑色的长发的少女，相比之前，她的气色已经要好了太多。 在融合了灰神的灵魂之后，现在的她在法师一途上高歌猛进——毕竟这可是新纪元新神的身躯，天赋异禀是理所当然，进入卢雷亚法师学院不过一年的时间，已经坐到了导师的位置上。 对奈若拉，西里尔并说不出太多的话语，他想了想，只是张开手臂，予以了后方一个拥抱。 “接下来……米莎。” 接下来是精灵小姐。 她面上带着平静的笑容，走到西里尔的身前，自然地踮起脚尖，在少年的面颊上轻轻一吻。 “同族，我所信奉的一切，我的神。”她附在少年的耳边，轻声说着，“您的信徒的力量永远追随着您，您眷顾着世间，而世间也同样会予以您其虔诚，希望您务必记住这一点。” “以及……一定要回来。” 她又是轻轻一吻，而后快速退下，将位置让了出来。 西里尔摸了摸面颊，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不过大庭广众之下，未免还有些让人羞涩。 “艾莉娜。”他很快冷静下来，继续点名道。 金发的少女走到他的面前，抬起头看着他。 三年的时间过去，艾莉娜却没有丝毫身高增长的动向，她依然是那样小巧而坚韧的模样，无论什么时候都秉持着那一份不屈，就算是在枕边因为疼痛而流出眼泪的时候，也是紧抿着嘴唇，涨红了脸，但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领主大人。”她只是那样仰着头看着西里尔，而后轻声道：“我们会再见面的，对么？” “我想应该是的。” “可我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艾莉娜歪了歪头。 “好吧……那……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拉钩？”艾莉娜抬起手，向着他摇晃着。 他伸出手，与其相勾连，来回摇晃。 少女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情，而后默默后退到人群的最后，接着转过了身去。 而最后的，便是法师小姐。 她穿着一身西里尔最熟悉的白色的法师长袍，头发并没有精心打理过，带着微卷，自然地垂落在胸前，看起来就像是往常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 不用西里尔开口，当艾莉娜退回来之时，她已经自然而然地走上前去，俏生生地站在西里尔的面前。 “米……”西里尔刚要开口，少女已经上前一步，抬起一只手指堵住了他的嘴，而后抓住了他的另外一只手，缓缓地放在了她的腹部。 “感受到了吗？维先生。”她轻声问道。 西里尔睁大眼睛，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可米娅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是抓着他的手。 “要活着回来，我等你，我们等你。” 她迅速地松开了手，想了想，又将脖子上的项链解了下来，迅速地缠在了西里尔的脖子上，与那枚源初项链挂在一起。 那是一枚已经透明无色的水滴形吊坠，沉甸甸的，还带着少女的体温。 她做完这一切，而后抬起手，慢慢地替西里尔将项链和吊坠都挂好，又将衣襟理整齐，这才缓缓退后，而后向他欠身。 “维先生，愿星空照耀着你。” 她大声道。 城门的阴影下，众人的声音齐齐响起： “愿星空照耀着你——” 而年轻的侯爵骑着黑马，在这最诚挚的祝福中，走出了城门。 走进了那温凉的冬日阳光下。 第113章 乘船 阿德勒地区，圣海特尔。 黑色的战马虽然已经收敛了那火焰缭绕的气势，但其强健的体型，那对漆黑浑圆的马目中所散发出的气势，都令人能够认识到其不凡。 坐在马背上的骑士虽然用厚重的披风盖着身形、掩住了面庞，但光从其所骑乘的战马，便能知道他的身份绝对不凡。 只不过这样引人注目的骑士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仿佛他不存在于此一样。他径直策马走出圣海特尔，来到重新修建后繁荣昌盛的港口。 最偏僻的码头上，早有人在等待着他的到来。白色长发的少女看到他便又跳又叫得喊道：“这里，这里！” 西里尔翻身下马，那黑色的战马扭动着，转眼间便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一蹦一跳地跳到了少女的掌中。 “克里斯汀团长呢？卡罗琳。” “克里斯汀团长马上就来了。”卡罗琳来回揉搓着兔子的肥脸和肥屁屁，“为什么我们要坐船去，而不是直接穿过森林去奥圣艾玛呢？” “诺拉回廊是污秽与自然的分界线，就像是国境线一样，双方都重兵把守于此。”西里尔解释道，“选择穿过森林、从诺拉回廊翻过去，那和明摆着告诉污秽我要进去了一样。” “相比之下，奥圣艾玛靠阿德莱海的城市马卡德距离奥圣艾玛西部，和圣赫尔科恩特的掌控区都有着相当的距离。” “污秽在那边的统治力没有其他区域那么旺盛，比较适合我们适应被污秽占领的区域的环境。” 一个神有一个神的污秽方法，诺拉的污秽主体表现便是黑森林，至于丹亚的污秽的平常表现形态如何，西里尔此时还不清楚。 像战场上出现的、将奥圣艾玛人强行重构拼接成巨人，这当然是丹亚的污秽的一种表现形式，但从力量理解上来说，这属于力量爆发后的结果。 适应丹亚污秽的环境，从中寻找到突破口，这是进入圣赫尔科恩特范围前，西里尔要做的事情。 “顺便，这是根据克里斯汀团长的经验得来的结果。” 西里尔话刚说完，身后便响起一道沉稳的女声，“适应污秽的环境确实需要循序渐进，这一次可没有诺拉的力量庇护你，亚德里恩。” 西里尔向着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女骑士团长颔首，他早已将之前与诸多污秽战斗的经历分享给了克里斯汀，两人根据各自的经历，总结出了许多可取之处。 这一趟前往奥圣艾玛之旅，除了克里斯汀之外，西里尔唯一带上的熟悉的人，就是卡罗琳。 如果卡罗琳只是卡罗琳，那么就算她哭闹得在离孩子，那西里尔也不会同意她离开西利基。 但卡罗琳的身体里，还有着现如今世界上，唯一一个还有着正常意识的神。 主宰死亡之神，特里斯。 此时的西里尔已经知道，自己当初在北疆凑齐三块灵魂碎片，解锁第二面板的突破的成功，与这位死亡之神特里斯息息相关，可以说是后者给予了他这份“圣骸镇卫”的力量，也正式打开了他的“替神明清理后世”之旅。 而特里斯还留存于世，也与圣骸镇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特里斯在卡罗琳体内苏醒的时间再早一点，恐怕她就是西里尔的正牌引路人了。 以上内容，卡罗琳皆不知情。 “不过说起来，我们不是可以直接骑龙飞过去吗？小绿和小紫。”卡罗琳掰着手指头数道。 那两头本体为装备的巨龙，在西格莉德消失之后，也只能选择听从西里尔的吩咐。西里尔并没有直接剥夺二者以龙形态存在的权利，而是任由它们放飞自我，只在必须的时候才会使用。 这两条龙中，绿龙是装备的部件，那是一套名为【龙王神力】的神话级装备，放在游戏里属性当然是顶中顶。 而在现实之中，其能够完美发挥并放大天灾级力量的同时，更为出彩的，反而是其特效： “【龙王神力】：巨龙的力量能够使你掌握一定的龙语魔法，同时普通的魔力扰动将无法对你造成伤害。” 这段文字听起来简单直白，其一，能用龙语法术，这点西里尔已经有所尝试，说实话并没有自己如今掌握的自然之力好用，但作为奇招的效果肯定拔群。 其二才是关键。 “普通”的魔力扰动——辉耀之路策划的亲妈在上，能不能将这个普通描述得再那么直白一丢丢丢，让人知道普通究竟有多普通呢？ 而经过西里尔与污秽战斗时的测试，这个普通的范围，是天灾级以下。 可真是有够普通的。 不过这对西里尔而言无疑是一件好事，就算他对超凡级的攻击不在意，那卡罗琳、克里斯汀团长总是要在意的，这样程度的防御性能总是有用的。 “因为有位老朋友自告奋勇，想要送见我们‘最后一面’。”西里尔笑着，话才出口，卡罗琳伸出小手，踮起脚来捂他的嘴，“什么最后一面，呸呸呸，不许乱说。” 就在她嬉闹间，一艘船已经迅速地自远处开来，停在了他们所站的码头边。 那是一艘小型的巡洋舰，船体有着浓浓的新奥威港风格。船头的甲板上，一名男子正向他们招着手：“亚德里恩，久等了——啊，克里斯汀团长也在？” “伊文斯。”西里尔笑着跳上甲板，和这位千里迢迢从新奥威港赶来的老友碰了碰拳，又撞了撞肩，“怎么样，奥迪托雷家主的感觉？” “别逗。”伊文斯哈哈笑道，“卡珊德拉才是家主，我毕竟是拉罗谢尔的外交官。” 他眼珠子转了转，随后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声道：“她刚生了第二个女儿。” “嚯，恭喜。”西里尔顿时对伊文斯刮目相看了，“我记得之前还是一个儿子吧？” “你的消息怎么不全的？”伊文斯责怪道，“第一胎是双胞胎兄妹，第二胎是女儿。” “厉害，厉害。”西里尔肃然起敬，“我不如你。” 伊文斯立刻得意洋洋了起来，挥手指向船舱，“我备了好多葡萄酒，这入阿德莱海的海口未免太小了，这船差点没能开进来——这几天，你得给我好好地喝！” “喝酒？”西里尔翻了翻白眼，“你一个职业级，也配和天灾级相提并论？” 喝酒这事可不是靠气势就能取胜的，诚然伊文斯喝酒确实有几把刷子，但奈何西里尔身体强健，天灾级的体魄与自然相连接，哪是他能够喝得过的？ 谈笑间，船已经扬帆起航了。 从阿德莱海一路驶向奥圣艾玛的海港城市马卡德，而后伊文斯返回新奥威港，西里尔三人继续前往圣赫尔科恩特——如果不是因为距离实在太远，西里尔甚至想从外海上兜一圈，从奥圣艾玛最南端的海岛开始进发。 只不过那样的路程实在太夸张，浪费时间。 他可是为了抓紧时间，才被迫在这个时间点就发起对奥圣艾玛的征程的。 这一路伊文斯并未让船只特意加快行进的速度，也没有压制航速，就正常地前进着。每日喝酒闲聊，似乎他们是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而不是去完成拯救世界的大事。 但就算如此，阿德莱海毕竟也只是个内海，用不了十天的时间，马卡德的港口，便已经出现在了视线中。 两人正在船头喝酒，看到港口出现的一刻，齐齐站起身，但随后便都陷入了疑惑。 “我没看错的话，那里是不是有一艘搁浅的战列舰？” 在港口附近的水域，一艘庞大到对这整片水域都显得格格不入的战船正搁浅在那里。虽然它的船锚也已抛下，一副正常停靠的样子，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里的水深已经承载不住它庞大的体型。 “那是之前进攻阿德勒地区的奥圣艾玛船只。”西里尔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可以奥圣艾玛现在的状态，他们上岸不是自寻死路？” “难道说，他们就一直待在船上？” “那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碰到……罗威尔·奥博安？” 他记得那位奥圣艾玛负责主攻阿德勒地区的老将，断指罗威尔·奥博安并未身死。 圣海特尔的战役中，奥圣艾玛的部队因为丹亚的污秽而不攻自破，圣海特尔也没有余力去追击，只能任由罗威尔·奥博安带领他的伊拉里力亚军团撤离。 而之后的一年里，这支奥圣艾玛的舰队再也没有出现过。 “需要我帮忙吗？”晴·伊文斯严肃道，“我的船上姑且还是有几门火力出色的重炮的。” “不用了，送我们到这里就可以了。”西里尔向他笑道，而后伸出手。 伊文斯看着他的手，随后伸手与他相握。 “未来的世界史上，一定会有这样一笔。”伊文斯看着这名与自己一同从北疆风雪中走出、如今却站在人类之巅的少年，爽朗笑道，“新的纪元由西里尔·亚德里恩开创，他拯救了这个世界。” “而这一切，都要从他的好友，晴·伊文斯亲自开船，将他从拉罗谢尔的圣海特尔、送到奥圣艾玛的马卡德说起。”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 他们的笑声中，船头下方的水面翻涌，紧接着一青一紫两道巨大的身影破开水面，腾飞而起，振动双翼，盘旋在船头前方，掀起的飓风险些将伊文斯吹飞。 伊文斯松开握着西里尔的手，后退一步，大声道：“不送了！” 西里尔转身，走上绿龙的龙背，另一边的克里斯汀团长和卡罗琳一同走上了紫龙的龙背，两头巨龙高高飞起，向着那艘奥圣艾玛搁浅的战船飞去。 而伊文斯站在甲板上，看着那两头巨龙停落在战舰上的船头，这才回到船舱里，下令道：“返航，回新奥威港。” 他靠在墙上，拿起还未喝完的酒瓶，在手里摇了摇，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着嘴便灌了下去。 “愿星空照耀着你。” 他对着巨龙飞离的方向，扬了扬喝空的酒瓶。 ———————— 如西里尔所想的一样，战舰的甲板上驻扎着相当数量的奥圣艾玛士兵。他们在注意到向他们飞来的巨龙时便大呼小叫了起来，甚至试图以弓弩和船头弩进行射击。 但这样的进攻对巨龙的龙鳞而言实在连挠痒痒都算不上，畏惧中，他们只能任由两头巨龙停在战船的甲板上。 当西里尔从龙背上跳下来时，看到的是一双双慌张的眼睛，眼中都写着惊惧。 “你们的指挥官是谁？”他双手负在身后，跺了跺脚，以奥圣艾玛语问道。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最前列的奥圣艾玛士兵吓得直接坐倒在地，抱头大声求饶道：“不要，不要……不，不，还是杀了我吧，干脆杀了我吧！” 他的求饶声……或者说是求死声，就像是导火索一样，顷刻间整个船头甲板上，几乎都是这样的声音。 “污秽。”西里尔立刻意识到了，这些士兵的精神以及情绪都已经非常地脆弱，甚至可以说是一碰就碎。 他回过头与克里斯汀对视一眼，后者的目光中透露出相同的看法。 不过这对西里尔而言反而不是什么难题，他轻轻合掌，自然的力量便从掌心溢出，刹那间便铺满了整艘战舰。 青色的嫩苗从甲板的缝隙中钻出，粗壮的树根爬上了战船的侧壁，一朵朵鲜花盛放，眨眼间，这艘巍峨的战船上已尽是瓜果的香气。 而在这样的芳香浸润下，那些士兵们脸上很快露出释然的神情，他们纷纷坐倒在地，一张张疲倦的面庞逐渐放松，甚至干脆直接睡了过去。 这是自然的力量，在清洗他们备受污秽折磨的灵魂。 “啊啊啊，他们怎么都睡着了。”卡罗琳看得直跳脚，“还没有人回答西里尔的问题呢！” “用不着他们回答了。”西里尔摇了摇头，看向船舱的方向。 那里，一道身影正一瘸一拐地走出。 当光照亮那道身影的脸庞时，西里尔眯起了眼。 伊拉里力亚军团军团长，老将“断指”，罗威尔·奥博安。 第114章 罗威尔·奥博安 老将罗威尔·奥博安。 伊拉里力亚军团的军团长，在奥圣艾玛的军方足以排进前三的顶级指挥官。 哪怕他从圣海特尔城外撤走的时候——对一名信心满满的指挥官而言，这已经是最屈辱的结果，但那个时候他身姿依然笔挺，撑着他的大戟，站在甲板上远眺着圣海特尔，仿佛要用目光在其上刻下“奥圣艾玛”的铭牌。 事实上阿玛西尔这边在阿德勒的战事结束之后，都一直在盯防着沿海区域，甚至从海边特调了数艘巡洋舰进入阿德莱海支援，就期待着能够找到妄图趁阿德勒地区松懈再次发起进攻的罗威尔·奥博安，将他一举拿下。 听起来可能有些荒谬，但以这位老将将进攻贯彻到底的性格而言，这样的事情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 只是拉罗谢尔的船只在海上巡逻了将近两个月，都没能找到奥圣艾玛的战船，这才确定奥圣艾玛人确实已经离去了，放松了警惕。 但此时此刻的罗威尔·奥博安，让西里尔在明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却几乎认不出他是罗威尔·奥博安。 他的身形似乎被凭空锯掉了一截，上半身还是属于老将的雄壮的肉体，而下半身的双腿……一条是完全不符合他身体比例的细人腿，光滑而白皙，甚至看不到腿毛，像是一条女人的腿。 而另外一边，则干脆就是两段白骨，光秃秃地戳在地上，连足部的骨头都不见了。 “这，你——” 西里尔瞳孔微缩，罗威尔·奥博安的面部则更让他吃惊。他的一只眼睛变成了空洞一片，但其中并不是完全的空洞，似乎有什么东西寄居在里面。当西里尔试图细看时，突然五根手指自那空洞的眼眶里冲了出来，胡乱地抓着，引起了老将一阵低声的惨嚎。 而他的右边面颊处，则多了一张嘴——那张嘴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他面颊上，此时甚至还半咧着，露出锋利的牙，和分叉的舌。 “罗威尔·奥博安。”西里尔压低声音低声道。 “啊，是你啊……阿玛西尔侯爵，西里尔·亚德里恩阁下……” 罗威尔抬起手臂，他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毛毡，随着一抬，便露出他已经变得干瘦的手臂，上面缠满了绷带。 “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模样，想必亚德里恩侯爵应该……觉得很高兴吧？” “高兴？”西里尔垂下眼睑，摇了摇头，“这是一场灾难。” “是马卡德让你变成这样的吗？”他直接问道。 “马卡德，马卡德……”老将低语着，“那里已经不是马卡德了，那是毁灭，那是终焉，那是堕落的城……” 西里尔内心一沉，他们原先的打算，便是在污秽还算轻的地方开始适应。但如果连阿德莱海旁的马卡德都成了这副模样…… “你们没法登岸吗？” “登岸？”老将低声苦笑道，“我们原先登岸前还有五千人，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三百人，你觉得呢？” “你们尝试登岸是什么时候？” “去年的……七月？还是八月？我不记得了。”罗威尔·奥博安突然惨叫了起来，因为那只手又从他的眼眶中冲了出来，指尖在他的脸上抓挠着。他挥起右手朝着那只手痛击了三拳，直到那只手的手指都蜷缩起来，退了回去，这才平缓下来。 “我只记得尸体的臭味到处都是，那座城已经彻底破败……我们最开始甚至还以为，是你破坏的马卡德，准备夺回这座城市，谁知道……” “疯了，都疯了，他们失去甚至，互相撕咬，血肉彼此连接，我的眼睛，我的脸，我的腿——啊啊啊啊阿！” 罗威尔·奥博安掩面痛哭了起来，这一幕让人难以想象，这是奥圣艾玛声名赫赫的将领会做出来的动作，但只要知道他们的经历，便会觉得他的痛哭似乎理所当然。 西里尔沉默着，而此时卡罗琳和克里斯汀团长也走了过来。 “清点完了，船上还剩两百三十七人。”克里斯汀团长神情不悦，“这里水太浅了，他们的船也完全搁浅在这里，没可能开船离开。” “但他们是从岸上逃回来的。” “所以他们无路可走，只能被困死在这里。”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他缓缓将自己的视界铺开，目光逐渐触碰到岸边那座城，破败的城市景象印入眼中，远处似乎还有几个庞然大物在缓缓地行走着。 确实如罗威尔·奥博安所言，这座城市已经彻底被污秽浸染。 “我们要上岸。” 他转过身，对罗威尔·奥博安说道。老将闻言猛地抬头，仅剩的一只眼中尽是诧异之色，“上岸……上岸？你们要上岸？” “对。”西里尔直白道，“我们要一路去往圣赫尔科恩特，从源头解决这样的事情，你们是要留在船上等死，还是和我们一起走。” 他的声音很大，让剩余的奥圣艾玛士兵们都听到了他的声音。那些疲倦的奥圣艾玛人脸上立刻被激动与恐慌充斥，开始议论纷纷： “上岸？上岸？我们还能上岸吗？” “回家，我要回家，回家！让我回家！” “饿……好饿啊……” 西里尔看着神色犹豫的老将，平缓道：“我们没法送你们到很远的地方，但肃清这座马卡德，却不是什么难事。” “做出选择吧，罗威尔·奥博安。” 他等待着老将的答复，期间神色不悦的克里斯汀团长附耳到他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西里尔默默点头后，罗威尔·奥博安终于向西里尔伸出了手。 “还请……亚德里恩侯爵，帮我们一把。” —————— 马卡德的岸边空无一人，高耸的灯塔早已倒塌，只剩下半截废墟，港口的码头也尽数毁坏，还有着遭受炮击的痕迹。 城墙只剩下断壁残垣，谁也不知道这厚实的城墙在未遭受外敌炮击的情况下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一列三百余人的队列从那断裂的城门旁的缺口走入城中，领头的是三名拉罗谢尔人，身后跟着的却是奥圣艾玛的部队。 “你们上岸的时候，这里已经是这样了吗？” “已经是这样了。”罗威尔·奥博安的步伐有些踉跄，他不断地按着那只空洞的眼睛，似乎那只手开始变得特别活跃，“我想不起太多了……只记得最开始进入城中的时候还好，但靠近城中心广场时，队伍开始被分割……” 他似乎陷入了痛苦中，不再说话。 这副模样让卡罗琳看得都有些揪心，她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那踉踉跄跄的老将，想要去说些什么，结果被西里尔牢牢握住手掌，拉在身边。 而西里尔根本不在意其痛苦，他观察着四周，这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普通的、毁于战争的城市，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而后他继续问道： “具体在哪里呢？离我们这里还有多远？” “还有，还有……三个街区……”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西里尔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握着卡罗琳的手，缓缓地溜着步子。 身边尽是倒塌的房屋，甚至看不清原先的城市布局，一条条小巷都被破碎的建筑掩盖着，他只能从地理方位上，感觉自己在靠近城市的中央。 “还有多远？” “快了，快了，就在这里了，到了，要到了……” 罗威尔·奥博安的语速突然快了起来，卡罗琳被吓了一跳，想回头去看罗威尔·奥博安的模样，但克里斯汀将她一左一右地夹在了中间，西里尔更是一条手臂揽住她，让她根本无法回头。 “西里尔，西里尔，让我看看……” 她扭动着身体，而西里尔突然停住了步伐，身后那杂乱的脚步声也不约而同地停下。 “是在这里吧？”他开口问道。 “是，是，是，就是这里了……”罗威尔·奥博安的声音显示出不符合他声线的尖锐，似乎是数个声音杂糅在一起一般。 “在这里，你们被污秽袭击，你们开始反抗，被切割，然后你们逃回了船上，一直苟且到现在？” “对，对，就是这样的。” 卡罗琳突然间觉得毛骨悚然，因为她感觉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摩擦着，发出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听着有点像是，磨牙？ 但西里尔和克里斯汀却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也不让她回头去看，只是由西里尔慢慢地说着。 “或许你说的都是真的，不过我觉得，有些事情，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点的偏差？” “比如说，在缺乏粮食的情况下，几百个人是怎么坚持大半年的时间，直到现在的？” 后面那粗重的呼吸声，突然停住了。 明明是站着上百人的街道，此时却变得鸦雀无声。 “克里斯汀团长搜过你们的粮仓了，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结满了蜘蛛网，甚至连通往粮仓的过道都是如此，至少有半年都没有人进过粮仓。” “是这样吗，克里斯汀团长？” “没错，完全正确。”简·克里斯汀轻声答着，另一只手已经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当然，随便你怎么解释，最关键的一点，罗威尔·奥博安，我想请问一下——” “为什么我从进城里以来，就没有感受到城中有任何污秽的气息？” “为什么，污秽的气息会如此浓郁地凝聚在我的身后呢？” 身后骤然发出一声尖厉的咆哮声，一股强劲的飓风向着西里尔三人所在地方拍来。但西里尔早有防备，他一手搂着卡罗琳，向前疾冲而去，同时喊道： “克里斯汀团长，侧边交给你了——” “没问题。” 女骑士团长沉稳的声音响起时，她的身影已经腾飞而起，锋锐的长剑在半空中扯出一道银色的曲带，她的两侧同时有两道庞大的巨人身影向着她伸手而来，可还未伸出一半，那两条手臂已经尽皆坠落在地—— 惨叫声，怒吼声一瞬间炸响在这整片街区之中。西里尔半捂着卡罗琳的眼睛，已然回转过身来，朝向他此前的身后。 那里原先是罗威尔·奥博安以及两百余名伊拉里力亚军团的残兵，走着不规整的方阵。 但此时此刻，那个方阵已经消失不见。 那些奥圣艾玛的士兵们彼此相连接在一起，组成了一条巨大的蜈蚣的身躯。而那名老将则成了这条蜈蚣的头。 他的衣服已经彻底爆开，露出那宽阔的腹部，上面是一张庞大的嘴，正在甩着舌头和唾液。那白净细嫩的女人腿被那条舌头一卷，立刻扯进了那张大嘴里，被迅速咀嚼、吞咽了下去。 那只空洞的眼中，探出了一整条的手臂，将罗威尔·奥博安原先的面部都几乎全部遮住，那尖锐的声线就从这其中发出： “好饿，好饿，好饿啊……” “吃，我要吃了你！” 粗暴的吼声中，这条人体蜈蚣向着西里尔猛扑而来。 西里尔对此无动于衷，只是叹一口气。 而后他那空荡荡的右手中，突然多了一柄剑。 【圣白联盟之剑伊格沃克】。 他的手腕轻轻挥动，左一下右一下，在空中留下了两道交错成十字的白光，而后垂下了剑。 巨大的人体蜈蚣扑向他的动作，随着这两剑挥出，戛然而止。 那作为身躯部件的奥圣艾玛人们如被拨动的头皮屑一样向下坠落着，长长的蜈蚣身躯顷刻间便掉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作为头部的罗威尔·奥博安飞坠至西里尔的面前，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西里尔低下头，看着手臂与腿都尽皆消失了的老将，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再站起来的能力，只能如蛆一样扭动着。 没有任何多的言语，他抬起手，将手中的长剑刺入那腹部依然哀嚎着的大嘴之中。 圣白的光芒刹那间闪遍罗威尔·奥博安的全身，那张大嘴扭曲着惨叫着，在白光的洗礼中消失在他的腹部上。而他面部那条手臂也迅速地萎缩，转瞬间，便留下了一张虽然缺失了一只眼睛，但还算是人类面貌的罗威尔·奥博安的面容。 他剧烈地咳嗽着，鲜血不断从嘴角喷出，仅存的那只眼睛滴溜溜转着，定格在西里尔的身上。 “谢……谢……” 他竭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而西里尔微微颔首，再次抬剑，这一次，贯穿的是罗威尔·奥博安的心脏部位。 “安息吧。” 他说。 第115章 塞洛希尔，门罗污秽 “他们是把自己的同胞给吃掉了吗？” 一直到离开马卡德之后，卡罗琳都还在追问西里尔这个问题。 “他们确实吃了他们的同胞。”克里斯汀终于给她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在吃自己同胞的时候，已经不再是纯粹的他们了。” “伊拉里力亚军团在马卡德靠岸后，察觉到了马卡德的异常，在无法交涉之后，罗威尔·奥博安选择直面这座城市污秽的核心。” “他将污秽都吞纳入了自己的体内，将污秽平摊给伊拉里力亚军团的士兵们，随后率队返回战舰上，彼此内耗，以此来消耗污秽的力量。” “只可惜，他们终究没法在污秽的侵蚀之前坚持到底。当我们上船之时，他们的精神已经完全被污秽所吞没，一切都只是为了骗我们进城，以达到同那些城内的污秽巨人合伙将我们‘吃掉’的目的。” “他终归是做了英雄的选择，可惜没能得到属于英雄的结果。” 西里尔的目光落向远方。 在这片有着这个文明最悠久历史的国家的土地上，又有多少人会像罗威尔·奥博安一样，在终末降临之际，做出那些英雄的选择呢？ “走吧，继续去圣赫尔科恩特。” 自马卡德往圣赫尔科恩特领，只需要一路沿着奥圣艾玛人工开凿的运河“新圣赫尔德莱运河”，便能够抵达。 如果是正常旅行，水路当然是更好的选择。但此时的运河上再无航船，他们也只能选择陆路前进。 他们沿着河边前进，河水中频频有浮尸飘过，一飘便是上百具，死状狰狞，令人不忍直视。 这一路，西里尔等人就没有见过一个正常的村庄，大多都是一副破败的模样。虽然没有像那些污秽的源初巨人，但村里剩余的活人们也大多是疯疯癫癫的。 或是睡在臭水沟里，或是只会嘻嘻嘻地傻笑，在风车下穿着奇怪的衣服祭祀，又或是搂着尸体跳舞…… 一幕幕皆是匪夷所思。 而幸存的大城市皆是城门紧闭，魔法阵护罩的光芒隔着数十公里都能看到。西里尔还以为他们靠着法阵成功庇护住了自己，但靠近了才发现，那城头上巡逻的士兵，早已皆是干枯的模样，如行尸一般行走在城墙上，一个重心不稳就翻下城墙，摔得四肢和头颅都飞出去。 “污秽的浸染……比我们想的恐怕还要严重。” 想来也是，就连他们所能触及的最南方的马卡德都已经彻底沦陷，马卡德往北的区域，又怎么可能好过呢？ “但是这里没有污秽的核心分布。” 污秽的扩散需要一个类似“核心”的玩意儿，比如菲赛博尔，就是作为黑森林的核心，将大片大片的森林转化为了黑森林。 但一直北上两个行省，西里尔都没有感受到，有类似菲赛博尔那样的感染源存在。那些破败的村庄、沦陷的城市，都已经是被污染完的结果，他们被污染的时间要远远早于此时。 “黑雾。”克里斯汀给出了答案，“黑雾是丹亚的污秽传播的方式，我可以确定这一点。” “帕兰尼亚的边境起初非常正常，直到黑雾蔓延到了帕兰尼亚的领土，异变才开始发生。城市受到污染，人们逐渐失去理智，互相残杀，随后出现像那些巨人一样的怪物。” “不过这也能够说明，丹亚的污秽此时能够控制持续污染的区域依然是有限的。” 克里斯汀苦笑着：“至少在我们抵达圣赫尔科恩特领之前，不会受到污秽侵染的干扰……这也许算是个好消息？” 但事实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如意。 1443年，2月13日。 西里尔三人走过了第二个行省，抵达了北上之路的第三个行省，塞洛希尔行省。 塞洛希尔行省拥有着奥圣艾玛最辉煌的艺术之都，塞洛希尔——这座城市和这个行省，都以奥圣艾玛历史上最伟大的艺术家塞洛希尔之名命名，无论是音乐、美术、建筑，还是其他任何的艺术形式，你都能够在这里找到浓墨重彩的一笔。 庞大的“阿提斯特”博物馆外形如一头卧倒的巨龙，收纳着这个世界上各种各样的艺术的痕迹。 西里尔本以为，如此重要的城市，至少能够在污染之下苟延残喘。 毕竟塞洛希尔一座城便拥有足足四座法师塔，每一座法师塔都有顶级的巫师坐镇。一般的城池的防御强度或许不足以阻挡黑雾的蔓延，但塞洛希尔的巫师与法师们，应该能有相应的手段阻挡黑雾。 然而当西里尔走到这座城门前，看到这座城时，便知道自己的猜想完全错了。 这座艺术之都塞洛希尔，依然如前面所经过的城市一样沦陷在了污秽之下。漫天的黑雾如锅盖一样扣在了这座城的上空，远远地便看到身高超过五十米的巨人行走在城中——因为其头颅能够高出塞洛希尔那坚厚而高耸的城墙，可以轻易地判断出其高度。 魔法阵的光芒倒是依然闪耀着，而且法阵此时也处于发动的状态。只是现如今的法阵并非是为了庇护这座城市，而是干脆地成了黑雾的扩散装置，将一股股自城中诞生的黑雾推向更远的地方。 那四座法师塔也并未倒塌，当西里尔的意识触及这四座法师塔时，能够敏锐地感受到，它们以一种特殊的形式彼此连接，而污秽的黑雾的发生之所，便在这四座塔之间。 这四座法师塔俨然是成了污秽制造的工具，源源不断地在生产着污秽的黑雾！ 这些黑雾在塞洛希尔的上方汇聚，随后像是行军一般，逐渐地向着北边的天空移动。 自塞洛希尔以北，天再无晴空，皆为黑雾笼罩的阴霾。 “丹亚在上……”克里斯汀知道这一真相后，下意识地念道，结果被“卡罗琳”嗤笑一声：“丹亚？祂现在自顾不暇，与其说丹亚在上，还不如多依靠我。” 如果只是单纯血腥恐怖的场面，对卡罗琳而言还真的只是小儿科。但这一路走来、虽然没有污秽的直接侵染，但是其潜移默化的精神污染，让卡罗琳早早不愿承受，此时已经换成了死亡之神特里斯接管她的身体。 “特里斯阁下。”克里斯汀向她发问道，“这就是被神的负面情绪污染的世界，最终的宿命么？” “丹亚掌管着源初，祂的力量是创造的力量。”特里斯淡淡地回答道，“而祂的污秽对应的也并非是毁灭。污秽的力量与神本尊出自同源，祂们的力量的本质都是源初，也是创造，只是在暴戾与负面的影响下，污秽的创造会更加极端。” “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我只能说我不知道。因为在过往可记载、我有意识存在的九个文明纪元中，丹亚从来都未作为‘终末’的主攻出动，最多也只是辅助一些黑雾而已。” “甚至连诺拉的污秽……也就是已经被他消灭的菲赛博尔，出动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说实话，在诺拉的污秽被歼灭之时，我还存了一份侥幸心理，期待丹亚的负面情绪不会苏醒……” “事情的发展总是与我们的理想背道而驰的。”西里尔平静地接口道，“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要随时做好最坏的准备。特里斯。” “什么事？” “这座城内，有一个污秽的生产源……也就是污秽的核心，对吧？” “你说的没错。”特里斯举高双臂仰起头，那对已经完全变红的眸子中亮起了魔力的光芒，低语道：“死之目。” 话音中，西里尔只感觉听到“嗡”的一声，远方城市上空的黑雾突然开始翻涌，紧接着一只巨大的血红的眼睛自那黑雾中探出，庞大的眸子迅速地扫过塞洛希尔的全景。 紧接着，特里斯用力向前一甩头，双手垂落，那猩红的眼中立刻投出一片光影，呈现在西里尔与克里斯汀团长的面前。 这副画面，正是那庞大的眼睛刚刚所扫过的画面。自画面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四座高塔之间，有一颗如心脏一样跳动的漆黑之物，不断地蠕动着，每一次蠕动都会挤出一团黑雾，而后在法师塔的作用下扩散而出。 “那是污秽的核心？”西里尔问道。 特里斯摇了摇头，她眨了眨眼，画面迅速放大，集中在了那颗黑色如心脏一样的事物上。 西里尔这才看清，那颗心脏是如薄膜一样的东西构成，其中依附着淡淡的黑色雾气。而其最中心之处，则盘腿而坐着一道人影，身着源初祭祀的外袍，似乎在不断地吟诵。 “门罗。”特里斯幽幽说道，“源初教堂传承，继承门罗之位的祭祀，在此时也继承了门罗的污秽。” “坐镇这座城的污秽源，是丹亚最虔诚的四位神眷之一，门罗的污秽。” 伊诺之门，门罗之壁，希芬平原，白塔利安德尔。 丹亚以自己最忠诚的四位属神之名命名自己所创造的体系，将他们与自己创造的世界永久地融合在一起。 “门罗……他的力量是什么？” “就如同丹亚以他名字命名的墙壁一样，他的力量是‘隔绝’。” “他的武器是一座铁壁，想要伤到他以及他护卫的人，要么能够彻底摧毁他，要么便翻过他。” “所以……他的污秽也拥有着隔绝的力量？”克里斯汀问道。 “如果丹亚的污秽授予他的任务，是隔绝一切干扰，专心致志地制造黑雾的话，那他应该会专心于隔绝一切外来的力量。” 特里斯正说着，忽然发现身边的少年已经一招手，那柄【圣白联盟伊格沃克】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中。 “在击杀最终boss之前，总是要先斩除他身边的小boss的。”西里尔抬起手，看着手中这柄漂亮如艺术品一般的长剑，淡淡地说道，“克里斯汀团长，城墙能够交给你么？” “包在我身上。”克里斯汀没有任何犹豫，她微昂起下巴，高傲地说着，也已握住了腰间长剑的剑柄。 “喂，你们……”特里斯有点傻眼，“那好歹也是门罗的污秽，你们不会想要……” 然而没等她说完，克里斯汀已经率先抬起了剑。 女骑士团长缓缓踱步至城门的正前方，每走出一步，身上的气息便凝聚一分。她身上的气息节节暴涨着，就连这座安心作为工厂生产着黑雾的城市都为之警觉，那一颗颗巨人的头颅逐渐地开始向着城门的方向靠拢。 但女骑士团长并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她已然走出最后一步，手中的长剑嚯地举起于胸前。 这一刻，她那之前聚集的气息，突然完全消散了。 没有人能够看清她到底做了什么，只看到她在短暂地竖起长剑片刻后，便又将长剑缓缓垂落。 接着轻轻嘘了一口气，将剑归入鞘中，摘下了手上的白色手套。 而此时，轰隆的震响之声，才开始传来。 那座坚厚高耸的城墙正中央多了一道平整的缺口，像是被凭空抹去了其存在一般。而这道缺口并不只局限于城墙，其后的街道、建筑、甚至出现在这一线上的巨人，都被凭空抹去了这一道竖型缺口的部分。 一直到其所能接触的尽头，那四座法师塔的正中央，仿佛有一块坚盾落在那里一样，此刻正因克里斯汀不知何时送出的这一剑而嗡嗡震颤。 这一条路径，赫然是被克里斯汀一剑完全肃清！ 特里斯看向克里斯汀的目光顿时变了味儿，她知道这个女骑士团长绝非庸手，却没想到对方的实力居然能夸张到这个地步…… 如果真让她面对菲赛博尔，或许她也能在菲赛博尔身上留下一个深深的伤痕？ 特里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但此时此刻的焦点已经不再是克里斯汀了。 而是那名双手高举长剑的少年。 明亮如炽阳的光自剑上汇聚成无边的光刃，随着他向着前方用力一挥，斩落在这座城中。 而后，黑雾被光芒撕碎。 塞洛希尔的上方，刹那间万里晴空。 第116章 圣赫尔科恩特 雄鹰盘旋于圣城之上，锐利的鹰目将来往于那条贯穿整个圣赫尔科恩特领的大道尽收眼底。三四列的马车拥挤地堵在这条宽阔的“圣国大道”之上，吵闹的人群却并不因拥堵而烦躁，望向远方那座、似乎沐浴在圣光中的高耸的王城之时，眼中永远带着崇敬。 甲胄森严的王国骑士骑坐在披挂着重铠的高头大马上，手中的骑枪笔直竖起，分立于大道的两侧。有着健壮而优雅身形的亚龙震动着双翼，自空中直坠而下，龙背上的皇帝缓缓站起身，接受来自其臣民崇敬的目光—— 这是【辉耀之路】v0.1.1版本，奥圣艾玛宣传片里的画面，那座宏伟的圣城圣赫尔科恩特，那条劈开高山而修建成的、自圣赫尔科恩特领最外环一直通往圣赫尔科恩特的“圣国大道”，那英武的骑士与骑着亚龙的皇帝…… 每一幕，都令玩家们心情激动不已。 然而这样的场景，当西里尔自身来到这个世界后，却再也无缘目睹。 圣国大道就在眼前，巡逻的骑士亦是发出哒哒哒的马蹄声，马车也确实还大量地“拥堵”在这条圣国大道上。 但这里没有青空，没有激动而吵闹的人——天是灰黑的，乌云似乎都要坠下来。马车上皆是蒙着一层厚厚的灰，不知道被弃置在这里多久。 而那些巡逻的骑士…… 他们已经被剥夺了生命，成为了污秽中的一部分。黑色的雾气不断地自那些骑士的甲胄缝隙中发散而出，他们的头都是低垂着的，只是在漫无目的的游荡。 “沿着圣国大道一路便能通往圣赫尔科恩特。”克里斯汀深吸一口气，“只是……真的找不到一个活着的奥圣艾玛人了吗？” “越是靠近圣赫尔科恩特，还有人幸存的可能性便越少。”西里尔平静地回答道，“这不是什么流感病毒，也不是瘟疫，更不是死灵法师的亡灵法术……” “这是污秽，这是终末，它不分区别，不漏过任何一个死角，一路扫荡，将所有在其范围内的生灵杀死，吸纳为自己的一部分。” 克里斯汀默然。 女骑士团长只觉得有些麻木。在帕兰尼亚的时候，她虽然也目睹过那些被污秽袭击的城市，但那里终归还有不少的幸存者，她见过逃难的流民，占了一座城市百分之八十的人口。 而那只是帕兰尼亚。 她此前深入奥圣艾玛之时也已经见过惨状，但彼时的她还以为，至少这个庞大的帝国的国都、圣城，对整个世界而言都是最辉煌的圣赫尔科恩特至少该有抵御的办法。 或许那位帝王，尤瑞尔一世大帝能够果断到舍弃绝大部分的领土，至少保住王都自身。 但当她从西里尔那里得知，圣赫尔科恩特才是所有的污秽的源发之处时，她便已经明白，自己的期望终归是一场幻梦。 而现实，比她想得还要残忍。 卡罗琳倒是精神得很——特里斯已经失落地让卡罗琳重新掌控力身体的控制权，祂似乎是受到了打击：在前往圣赫尔科恩特领的路上，那个占据了艺术之都塞洛希尔的“门罗”污秽被年轻的侯爵一剑荡平的事实，似乎让祂不是很能接受。 “这里已经是污秽的核心区域了，你们两个不要离开我身边。”西里尔以真视之眼感知了一下，目光所及之处，魔力皆是混淆而扭曲的，时不时便有一个扭曲的灵魂在发出惨叫声。 所幸的是丹亚的污秽并无法对他造成直接的伤害，继承自诺拉的自然之神的权柄让他好歹拥有一些对污秽的免疫力，除非丹亚的污秽的本尊在他的面前，否则他不用担心自己的精神被污染。 “沿着圣国大道向北，步行三日，便是圣城。 ——《历国纪·奥圣艾玛》” 但西里尔不会容许自己在这里浪费三天的时间，他一招手，一紫一青两条巨龙便腾飞而起，炽热的龙息喷吐过前方拥挤的道路。而胯下的梦魇战马亦是身形逐渐膨胀，化为一条漆黑的巨龙，震动双翼高高飞起。 三条巨龙并列低空飞行着，尽量不去触及那黑色的云雾，在圣国大道上快速飞过。 当三条巨龙降落之时，已经是大半天后。 那座圣城，圣赫尔科恩特，也已经映入眼中。 “这是1443年、神祈之年的2月21日。我看到了那座这个世界上最强盛的国家的王都，圣赫尔科恩特。但是恕我直言，第一眼，我真的无法将其与这个国家相联系——不，严格来说，这一路的旅程已经彻底击垮了我对奥圣艾玛的印象。” “那是一座何等灰霾的城市，它确实庞大而宏伟，但是此时此刻予以人的感觉，就像是从高处俯瞰崩塌的雪山，从深海之底仰望海面——没错，它与所有文字传记中所描述的‘辉煌’搭不上任何的关系。” “它被黑云重重挤压着，那些黑色的云雾中带着让人头脑混乱、疯狂的污染能力，在它的中心构成一个龙卷，像是在疯狂地吸取着这座城市可能还残存的一点活力。城门上方的巨龙浮雕尽是碎裂的痕迹，当我们走到城门前时，一块浮雕的碎片便砸了下来，差点砸到了我……” 很多年后，圣白王庭的大智者卡罗琳·亚德里恩所写下的这段文字，成了圣白王庭教科书中必读必背的一段内容。 但文字所记录的，也仅仅只有现实的百分之一。 饥饿的野狗在路边低头啃食着人骨，当西里尔等人从巨龙背上跳下，落在地上之时，便发了疯的狂吠了起来。 它们的体型都相当地庞大，肥壮的肚子都拖在了地上，当它们朝着西里尔等人飞扑而来时，那肥壮的肚子似乎承受不住压力，砰地一下便炸了开来！ 这些野狗奔跑的势头随着肚子的炸裂也不得不停下，甚至身躯都被炸翻。但其炸裂的肚子却没有爆出任何的肠子，反而有两条手臂从那里面探了出来，鲜血淋漓的，在空中舞动了一番后，那手臂拧转，以手臂做腿，将炸翻的狗体又撑了起来！ 而后那些狗肚子里，又纷纷挤出了一颗狰狞的人头，被胡乱的长发蒙住大半边的面部，朝着西里尔等人，开始疯狂地以奥圣艾玛语吼了起来： “撕碎，杀，吃，灭亡！！！” 狂喊声中，那两条手臂拖着翻过来的狗躯向着西里尔狂爬而来，人头在吼叫，倒过来的狗头也在狂吠！ “该死……” 西里尔冷下脸，而用不着他出手，女骑士团长已经右脚用力一踏，无息的劲风卷过，刹那间将人头狗头尽皆削断。 “恶心。”她啐了一口，再向前一步，将这些野狗的尸体尽皆踏飞。 “城门是开着的。”西里尔看向前方。 圣国大道已经走到了尽头，大道的尽头便是圣赫尔科恩特。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任何记述中的辉煌之色，那高耸的城墙上尽是灰色的、不知道是什么混合而成的液体涂出的不知名文字，光是看着那些文字，便有一种不适的感觉。 “污秽的文字？它想要开创一个属于污秽的文明，靠这些疯子？” 他们缓缓向前前进着，城门的门洞幽深而诡秘，仿佛在说，进入这其中，便再也没有回头之路了。 尤其是那坠落的浮雕，那金色的巨龙龙首砸落在卡罗琳的脚前，无神的眼白像是在预示着进入其中那必然的悲剧。 西里尔停住了脚步。 “克里斯汀团长。”他回过头去，对那一脸阴沉的女骑士团长说道： “已经送我们走到这了，现在还有回去的机会。” 而克里斯汀似乎早就意料到少年会这样对自己咔咔，直接答道：“亚德里恩，你不会觉得，我都走到这里，还会选择回去吧？” 西里尔微微颔首，遂再转向卡罗琳。 “卡罗琳……” “我知道的，西里尔。” 已经是少女的卡罗琳抬起头，看着还比她高了一个头多的西里尔，认真道，“我的身体里有特里斯，面对丹亚的污秽，我是必须要在场的。” 没有再多的言语。 西里尔转过身，率先走入了那幽深的城门之中。 ———————— 一片漆黑之中，只有三个人的脚步声，错落地响起。 城门洞的距离本来不应该算长，但此时的这条路却似乎永无尽头一般。西里尔越走脚步越慢，黑暗对他而言并非是阻碍，可在黑暗之后，他看到的却依然只是黑暗。 他清楚，这便是来自丹亚的污秽的第一个干扰了。 一年多的时间，任由丹亚的污秽在这里肆意生长，着一座最为辉煌的圣城，恐怕都已经成了丹亚的污秽的一部分。 “真是麻烦。” 他啐了一声，却没有急于拔出自己的剑。 在过去一年的清扫污秽的旅程中，他收获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神明的印记，他的【圣骸镇卫】不断地将那些污秽的印记扫入自己的镇压之中，而这些印记的力量，他至今还几乎没有动用过。 现如今，面对丹亚的污秽，也正是他开始调用这股力量的时刻。 “【印记：潮鸣】。” 他举起右手，身周顿时响起了数不清的潮鸣声，一股接着一股，澎湃的魔力在这股潮鸣声中来回激荡地，在墙壁间反复碰撞，越叠越响。 “这是来自潮汐之神的力量。”他向着卡罗琳和克里斯汀团长解释道，“而这股力量的效果……便是反复叠加。” 如果从高层次的角度而言，这样的力量未免有些鸡肋，因为没有一个天灾级会放任一股力量以这样的方式去不断叠加，而且也往往没有这样的场地去完成这样的力量叠加，但城门这样的环境，却恰恰是这股力量发挥的舞台。 那潮鸣声越来越响，魔力也越来越磅礴，在反复地冲刷之间，西里尔终于看到那黑暗之后，一道“灰霾”之色。 他毫不犹豫地挥手，将那股力量集中爆发在黑暗的缺口之上，却听得像是气球被戳爆的声音一般，三人的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已经站在了城门的出口，眼前便是圣赫尔科恩特的街道。那宽阔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两边的店铺皆是门窗破碎，只在喑哑的风中发出些许渗人的动静。 “没有袭击吗？”卡罗琳捏了捏她的小拳头，她还以为一出城门，就会遭遇敌人。 “当然有。”西里尔直视着前方，“祂已经知道我们来了，城门就是祂给我们的第一道‘礼物’。” “这说明祂不愿意让我们轻易接近，又或者说，祂比较重视我们。” “是重视你还差不多。”克里斯汀团长侧眸看向西里尔，少年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神情。 “天灾级已经是这个文明纪元最顶级的战力，我想祂对两名天灾级的力量应该还是有所顾忌的。克里斯汀团长的力量同样重要。”西里尔回答着，忽然压低声音：“来了。” 三人立刻都安静了下来。 随后，他们的耳中响起了一阵整齐而响亮的“哐”的震响，眼前的街道都因此而震动。 是什么？是那种巨人？还是别的什么巨兽？ 没给西里尔多猜的机会，眼前街道的尽头，他们的敌人已经缓缓从拐角转出。 而目睹来敌者的克里斯汀团长，瞳孔不由得微微收缩。 那是一只地龙军团。 地龙呈五头一排、并排前进着，每一头地龙身上都披挂着厚重的魔晶铠甲，龙背上的地龙骑士身上的甲胄狰狞无比，看起来像是将数套铠甲拼凑在一起一般。而每一个地龙骑士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都跨过了超凡级。 “地龙军团……”西里尔微微眯眼，随后向着侧边让了一步。 “克里斯汀团长，我想你对这样的敌人应该非常有兴趣。” 克里斯汀愣了一下，随后发出爽朗的笑声： “亚德里恩，不愧是我选中的银刃骑士团接班人。” 她说着，向前大步走出，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而随着她的这一动作，对面的数十头地龙齐齐发出狂吼声，紧接着向着女骑士团长发起冲锋。 第117章 见面礼 简·克里斯汀，出生自拉罗谢尔王国赫赫有名的法师世家“克里斯汀家”中，是家主的长女。 她出生的时候，占星术师拿着水晶球，以激动的语气和唱诗一般的音调赞颂着这个女婴的出生： “啊，她定将成为王国最伟大的法师——” 然后简·克里斯汀就握住了剑，成为了一名骑士。 简·克里斯汀有一个梦想，她要建立一支在整个世界都所向披靡的骑士团。而之后的数十年人生，她也都是为此去奋斗的。 银色的剑刃闪耀在灰暗之中，斩破荆棘，扫荡祸乱。银刃骑士团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成长着，很快就被列入全世界都顶级的骑士团名册之中。 但她还不满意，因为她所要挑战的骑士团并不局限于普通的“马”类坐骑。 而是那如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所有骑士团头顶、甚至所有军团头顶的“地龙军团”。 此时此刻。 1443年，神祈之年，2月21日。 她身上穿着那件由紫龙与青龙化作的“龙王神力”，源源不断的力量自她的身上涌出，而两条巨龙之力，更是将那撒腿向她冲来的地龙身上散发的威压都压制了回去。 如果不是这些地龙不再是原先常规意义的地龙，而是污秽污染后，重新凝聚而成的魔力体，恐怕这些地龙能直接被血脉之力的威压吓得软瘫在地。 但就算如此，那仿佛山呼海啸一样的地龙奔腾声，在简·克里斯汀的耳中，却如同入春的第一场细雨一样，悄无声息。 而后她竖起了手中的剑。 刹那间，奔腾的马蹄声与她身后的城墙中狂响而起，声音甚至要远远胜过那地龙宽厚的足掌与惊人的体重抨击地面的声音。那些地龙骑士无神的瞳仁似乎都开始震颤，仿佛在惊愕于这阵声音的来处。 下一秒。 宽厚的剑刃自城墙中穿出，一匹匹高大的白马拖曳着白色的灵魂烈焰，踏出的每一步都令那聚集的魔力体震颤。 那是一群被白色灵魂烈焰包裹的骑士，他们手中的武器各式各样，但尽皆骑乘高大的白马，在斗篷的包裹下充满神秘的气息。 “咦。” 卡罗琳发出轻轻的疑惑声，引得观战的西里尔侧目，便看到少女的瞳仁已经变成了属于特里斯的红色。 “祖灵猎巡者？这个女骑士……居然能够唤醒祖灵猎巡者吗？” “祖灵猎巡者？我记得这些应该被称为……祖灵骑士团？”西里尔问道。 “你知道什么。”特里斯发出了满意的一声“啧”，“祖灵猎巡者，那可是……” “我的亲卫团。” “这……”西里尔瞳孔震颤，完全没想到这些由女骑士团长召唤出的骑士，居然还能和死亡之神挂钩。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圣骸镇卫的失败品，不过依然拥有相当惊人的战力……我本以为没有人能够再唤醒它们的，还真是没想到。” 特里斯轻轻合掌，随即吟唱了短暂的两三个音节。而这几个短促的音节过后，那些迎向地龙骑士团的祖陵骑士们的身形忽然齐齐顿挫，紧接着身上那白色的灵魂火焰燃烧的高度，猛地又蹿上了一大截！ “污秽——肃净！” 那响起若洪钟震响的神之语低吟中，这群祖灵猎巡者的身上纷纷绽放出莲花一般的灵魂之火，冲入了地龙骑士的阵列之中。 这些莲花的花瓣交错绞杀，切割着地龙的魔力躯体。看似坚实的地龙鳞片在这样的火焰切割下脆如薄纸，地龙的肌肉也无法对其造成丝毫的阻碍。 几乎是才一接触，最前列的地龙已经纷纷在响亮的嚎叫声中倒下，它们的四肢都被切碎，龙背上的地龙骑士还未来得及刺出它们的骑枪，祖灵猎巡者的重型武器——或是连枷，或是大斧，便已经狠狠地劈在了它们的头颅上。 “这些地龙骑士，不可能是我的……不，应该说是她的祖灵骑士团的对手。”特里斯眨着那红色的眼眸，看向西里尔，“倒是你，还不打算行动么？” “当然要行动。”西里尔微微闭目，深深吐息，身形闪烁至那高耸的城墙之上，目光已经落在了视线极限之处，这座圣城权利的巅峰之处所在。 那金碧辉煌的城中之城，奥圣艾玛的皇宫所在，哪怕在污秽的浸染下，灰与黑还是无法压抑住属于这座城市、这个国家最骄傲的荣光。 他的目光穿透黑暗，穿过那宽阔的拱门，爬上长阶，径直注视到血色地毯尽头的皇位之上，那端坐于座椅上，一手托着侧颊，似是在沉睡的高大身影。 “那是利安德尔的寄生。”特里斯给出了解读，“你要小心，利安德尔的力量是四名丹亚的追随神中最恐怖的，链接白环的高塔以他的名字命名，意味着他的力量横跨白环下的所有体系……” “那丹亚的污秽呢？” “看到更远之处了吗？那座在皇宫之后的高山上的教堂。”特里斯伸手指向远处的那片黑暗中，“想要直面污秽的本源，就得先解决掉利安德尔的污秽。” “我明白了。”西里尔轻轻颔首，而后身影消失在城墙之上。 第一次闪烁，他停落在中圈的城墙上，挥手切下了面前那狰狞的奥圣艾玛士兵化作的巨人的头颅。 第二次闪烁，他落在奥圣艾玛皇家军事学院的高塔顶端，俯瞰着下方失去理智、形如枯骨的奥圣艾玛人，甩手撒下一道自然之力的洗礼，他们在痛苦的惨叫声中幸福的升华。 而第三次闪烁，他正好停在那高耸的皇宫拱门之下。 前方皇宫主体一左一右两座法师高塔，在他落足于此的一刻便发动了疯狂的攻击，一道道威力惊人的法术如雨一般洒向他所站立之处。但西里尔连长剑都未出，只是挥手左右横斩，两座法师塔便自中间被拦腰斩断，塌落在皇宫城中。 随后他抬起头，望向那如城外“圣国大道”一样庄严的长阶。 长阶九十九阶，每一阶都代表着臣民对奥圣艾玛皇室绝对的忠诚。 而此时这忠诚的长阶，每一阶上都被黑色的不明黏稠黏液浸泡着。西里尔低头看去，那液体居然会自动地在台阶上积蓄，只是自己短短站立片刻的功夫，那些黑色的液体便已经没到了他的小腿中段。 “登长阶叩见皇帝是一种精神的洗脑，这种黑色的黏稠液体亦是一种精神的洗脑。” 他只是稍稍放开一些对精神的控制，便能够听到无数嘈杂而混乱的声音，这些声音尽皆透露着邪恶的感觉，但每一个声音都充满了诱惑力，似是这样就足以将人诱入深渊。。 “只可惜，对我没用。” 西里尔摇了摇头，而后抬起了腿。 身前的那一阶台阶立刻发散出了强大的吸引力，似乎要牵引着他的腿落在其上。但西里尔干脆地无视掉了这份力量的牵引，第一步便踏上了三阶台阶。 那分布在台阶上的黑水立刻狂躁了起来，它们不容许有存在抗拒其意志。黑水开始流动，水声浩荡，甚至逐渐化为奔腾的浪，要将西里尔直接冲下去。 但西里尔只是轻声开口： “森煌之境。” 树之心伊兰达尔所开创的力量，是他在自然之神所管辖的力量领域中，对污秽的清除能力最强、也是爆发能力最强的一种。 明亮的金光自他的脚下扩散开去，那些黑色的液体前一秒还声势浩大，后一秒便像是见了猫的耗子一样夺命奔逃，可光追着它们，直到令其彻底蒸发才停下。 面前剩余九十五阶长阶上的黑水，刹那间被蒸得一干二净，光洁如新的长阶透露着白玉的质感，仿佛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而西里尔再次向前迈步。 每踏出一步，便有一块台阶龟裂，随后彻底化为齑粉。 当他站在台阶的尽头，直面那皇宫中皇位的一刻，身后的长阶，已经尽皆破碎。 他抬起头，看向那依然沉睡于皇位之上的高大身影。 那道身影浑身都被黑色的雾气裹住，但却依然能够看出其身份不凡。他身穿着做工精致的华丽的服饰，头顶戴着一顶看似朴素，却对整个世界而言都无比珍重的头冠。 奥圣艾玛的皇冠。 看到这顶皇冠的一刻，西里尔便知道了这名沉睡的、被污染所浸没的男人的身份。 奥圣艾玛现如今的皇帝，赫里斯王朝的第三位皇帝，“大帝”尤瑞尔一世。 而察觉到那踏破长阶之人的到来，沉睡的大帝身形微颤。 随后睁开了眼。 ———————— 特里斯摇晃着双腿，坐在城墙之上，俯瞰着下方的战场。 这处战场似乎是一边倒的局面，正如祂所说，祖灵猎巡者的战斗力要远远胜过这些地龙骑士，本就是为了镇压污秽而设计出来的兵种，面对这些污秽的精锐杂鱼的压制力实在是太过惊人。 但这优越的局面并没有让下方那位女骑士团长有任何的警惕心理，相反，她一直站在城门口的位置，手中提着她的那柄泛着银光的剑。 “克里斯汀团长在等什么？”卡罗琳的声音响了起来，“直接冲上去，咔嚓嚓，把这些地龙都切碎，然后去帮西里尔呀。” “她在顾虑。”特里斯的声音则沉静无比。 “顾虑？有什么好顾虑的？这些地龙不是都被打崩了吗？” “你呀……”特里斯有些无奈，虽然卡罗琳确实比之前要认真学习了许多，但这个认真也仅仅只是相对于她自己而言——她的潜力可还没能挖掘充分，差得太远。 “伊诺，门罗，希芬，利安德尔。” “丹亚的四大追随者，他们的名字被冠于丹亚体系下的境界名称——你已经说过很多次啦。” “是啊。”特里斯提高音量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四大追随者的污秽，还剩下几个呢？” “伊诺的污秽毁灭于圣海特尔外的战场。” “门罗的污秽毁灭于塞洛希尔。” “仅存的希芬和利安德尔，利安德尔是亚德里恩直面的对象。” “那你觉得，作为‘迎接’我们的见面礼，丹亚会仅仅给我们准备一群可以随便捏碎的地龙么？” “地龙……”卡罗琳喃喃地说着，而后控制着身体跳了起来： “那岂不是说，克里斯汀团长要面对的是剩下的那个‘希芬’吗？” “没错，完全正确。” “这怎么行？”卡罗琳着急了起来，“克里斯汀团长虽然也很厉害，但又不是西里尔，怎么可能打得过希芬呢？” “当然不可能打得过。”特里斯慢条斯理地说着，“伊诺和门罗，加在一起或许都不是希芬的对手。” “那得快让西里尔回来……” “而希芬加上前两者，都不一定是利安德尔的对手。” 卡罗琳被特里斯的话呛住了，她着急地吚吚呜呜了半天，最后只能叫道： “那，那你快点，你快点下去帮她……” 现在的身体控制权在特里斯的手里，如果特里斯不愿意让位，她是没可能抢夺到自己的身体的控制权的。 平时也只是特里斯无意霸占她的身体，只是进了城之后，特里斯才主动夺走了她的身体控制权。 “帮她？”特里斯轻声笑道，“很抱歉，我做不到。” 卡罗琳的意识体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她有无数想说的话，意识之中，许许多多奇怪的想法也一下子蹦了出来： 难道，难道说这个占据自己身体的特里斯，其实才是最坏的坏蛋，祂利用西里尔一直到现在，就是为了将祂带到圣赫尔科恩特，完成毁灭世界的最终目标？ 不行，我得阻止祂，不能让祂…… 她还没想好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特里斯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别想歪了，卡罗琳。” “我确实一直等到现在，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要用于积蓄力量。” “可别忘了，在希芬、在利安德尔之后，才是真正的终末。” “丹亚——” 少女站起身，猩红色的眼眸直视着远方的黑暗。 那是最所有污秽的源泉。 第118章 这是你的国家，你是奥圣艾玛的皇帝 年轻的半精灵双手空空。 他没有拔出那柄【圣白联盟伊格沃克】，双手自然垂落，缓步走入了这座历史悠久的、森严的皇宫之中。 皇宫之中一片寂静，鲜红的地毯似是以血浸染而成，有着流动的质感。 他看向红毯的两侧，那里本是群臣朝会时站立之所——奥圣艾玛的大臣与将官从来都是自豪、乃至自傲的，更别说是有资格上朝面对尤瑞尔一世大帝的臣民。他们往往会穿的光鲜亮丽，拿出自己最好的衣服去赶赴每一次的朝会，脸上的神情亦是趾高气扬。 而如今分列于红毯两侧的…… 黑色的雾气包裹着一个个抽象的人体，朦胧之中无法看清它们究竟是怎样的形体。但它们绝非能以正常的“人体”来形容的。或是面部、或是肢体，总有地方支离破碎着，衍变出狰狞的形象，就如同那将自己困在战船上的老将，罗威尔·奥博安。 但这些狰狞的污秽衍化依然处于沉睡之中、亦或者说是孕育之中，尚构不成任何威胁。 这座皇宫之中，唯一能够对西里尔造成威胁的，有且只有那高坐于王座上的那位尤瑞尔一世大帝。 当他的脚尖落在红毯上的一刻，整个宫殿之中都似乎响起“嗡”的一声，就像是机关被触动了一样。那些分列于红毯两侧的黑雾不再扭动，它们一团一团地开始迅速地凝聚成型，构造出完整的躯体。 “停下。” 发声的并不是西里尔，而来自于王座之上。 随着这声话音，那些污秽化形而成的怪物便都停止了动作，原本下一秒，它们就要飞扑向闯入这座宫殿的不速之客。 西里尔抬起头。 那王座之上，此前假寐的帝王依然端坐着，只是那对没有任何感情的黑色双眸盯着闯入宫殿的年轻人，眸子中居然漏出了几分调笑的意味。 西里尔不由得一愣——他能够感受到这位大帝已经完全被污秽浸透，按理来说他不应该保留任何的意识，也没有可能露出这样细致的神情才对。 但他分明读出了后者眼中，那不知道是赏识，亦或是忌惮的情绪。 他变得更加警惕起来。没有人会怀疑这位大帝本尊的实力，可不要以为他像是那死去的未来的奥圣艾玛皇帝佩拉吉奥斯一样羸弱，这位大帝自身的战力绝对能够排在奥圣艾玛的前列。 如果说奥圣艾玛有且仅有一位涉足白塔利安德尔的天灾级，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尤瑞尔一世大帝。 而这样完美的躯体，被污秽所吞噬后，暴虐的力量将令躯体的强度再次提升一个档次，再加上污秽本身所带有的力量…… 假如他面对的还是一个没有理智的污秽下的傀儡那还算好，但若是这个傀儡也重新拥有了明确的意志——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抬手出剑，大帝洪亮的声音便回响在宫殿之中： “远方来客，胆识过人，赏——” 他话音刚落，离西里尔最近的两团污秽化身便向着西里尔飞扑而去，左边的那个有着裂口花一样的大嘴，而右边的那个整条手臂都是锋锐的刀刃。 “这是……触发尤瑞尔一世后的‘流程’？” 这怪异的一幕让西里尔不由得揣测了起来，关键点在于，这样的流程对他而言未免有些过于熟悉了—— 【辉耀之路】。 是的，这样诡异的流程对他而言，却只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疗愈者持续回复，爬过长阶，进入皇宫踩上红毯，触发boss尤瑞尔一世大帝·污秽第一阶段，每当身位最前的玩家向前进三个身位，便会触动精英怪……” 他随手碾爆那两名冲上来的污秽化身，再一招手，圣白联盟伊格沃克也已被他握在掌中。 剑上散发出的温热之意掀起一股暖流，将那弥漫在宫殿中的阴寒森冷逐渐驱散。西里尔只感觉手上的剑微微震颤，似乎它面对着那名尤瑞尔一世大帝，也在兴奋着。 而同样有所感应的并不只有这柄剑，同时还有他胸口的那串【源初项链】。 这串项链不断地散发着热度，虽然没有任何的力量加持，但却像是强心剂一样，告诉西里尔，他并非独自一人—— 仿佛察觉到来自少年身上散发出的威胁，这名帝王突然站起身，双手高举而起。那分列于红毯两侧的数十名污秽化身立刻都被激活，它们蠕动着向着西里尔狂奔而来，以各式各样的姿态妄图将这名侵入者撕碎。 可在圣白联盟伊格沃克之前，这些“精英”实在是有些不够看。甚至不需要西里尔多调动自身的魔力，绽放的剑光便将这群污秽尽皆吞没。 只是瞬息的功夫，整个被污秽的宫殿都似乎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红毯初始之处的西里尔。 与红毯尽头、王座之上的尤瑞尔一世大帝。 “尤瑞尔一世大帝？亦或是利安德尔的污秽？我该怎么称呼你？” 他手中提着剑，缓缓向前。站立的君王身形微微摇晃，而后抬起一只手，扶住了额头、遮住了半边面部，以低沉的声音言道： “远来的异乡者……” 然而这样的声音仅仅持续了片刻，尤瑞尔一世便猛地一仰头，发出了凄厉的嚎叫声。那对眼眸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被血色充斥，紧接着两道血线便自眼眶中爆射而出，将尤瑞尔一世的两只眼睛都挤了出来！ “难道他还有身为人类的理智？” 西里尔心中正疑惑着，眼前忽然一花，那方才还站在王座前的高大身影，已经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没有魔力波动，没有捕捉到属于他的任何气息……利安德尔拥有白环以下最宽的权限，它所能调用的力量甚至要广泛于我……” “它会选择什么样的方式对我发起进攻？” 西里尔脑海中急速思索着，手中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闪耀的圣白联盟伊格沃克向着脚下的地砖插去，魔力以他为中心点、向着四周激荡爆发开来，恍若一朵光莲一般绽放开。 整个宫殿都在剧烈地摇晃，地砖成片成片地碎裂开，每一根立柱都在摇晃，将任何一个可能供尤瑞尔一世隐藏身形的地方都覆盖。 然而就是这样的震动，却没有令尤瑞尔一世露出丝毫的破绽。它仿佛彻底地消失在了这片宫殿之中，根本不受西里尔的干扰。 “究竟藏在哪里，是想一击就致我于死地吗？” 西里尔自认为自己的攻势已经将整个宫殿都覆盖在内，圣白联盟伊格沃克的力量对污秽的杀伤性是绝对的，毕竟这可是能够在诺拉的污秽菲奥赛尔身上都留下一道重创的利器。 他不认为一个夺走了尤瑞尔一世大帝才不到一年的污秽，能够抵抗得住这样的魔力清洗。 那么尤瑞尔一世大帝，现在会在哪呢？ 他眼睛一转，忽然间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去，却见后方那自己登上的台阶，不知何时已经和自己不处于一个平面，自己所站之处凭空高了许多。 而紧接着，整座宫殿都开始倾斜—— “他在宫殿的下面！他将整座皇宫都举起来了！” “来不及了！” 西里尔终于明悟过来，然而为时已晚，恐怖的魔力波动正在他长剑所插入之处的下方以惊人的速度蓄积着，没等他来得及有所反应，一道粗黑的光柱便自他的正下方轰出！ “轰！！！！！” 单臂将整座皇宫都扛起的帝王傲然地放下了另外空闲的那条手臂，粗黑的光柱自宫殿的正中心轰出，直接击穿了整个宫殿的底部，命中那个狂妄的入侵者，再贯穿了宫殿的顶部，将厚实黑雾组成的云层都轰出了一个巨洞！ 他呆立了几秒，而后随手将整座宫殿都抛下，剧烈地震动之中，他的身形闪烁，重新出现在了宫殿之中。 此时，那座庄严而奢华的宫殿已经面目全非。 被光柱贯穿的屋顶不断掉落着碎屑，此前少年引发的魔力波动也令一根根沉重的立柱摇摇欲坠。 两个涉足利安德尔的天灾级的短暂交手，便令这有着悠久历史的宫殿几乎彻底毁灭。 他望着空无一人的皇宫，身形僵硬，沉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那属于他的王座。 他身上的皮肤都在不断地褶皱着，浑身都因为此前来自那名闯入者发散出的魔力气息而抽痛——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一场惨胜，因为后者的净化的力量险些将他体内所有的污秽力量都洗净，只是差了那么一点而已。 只是那名年轻的闯入者不会知道，因为在自己的攻势之下，他绝对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他重新坐在王座上，架起一条腿，手肘撑上扶手，用手掌拖住自己的面部。 “这是……我的国土。” 他下意识地喃喃着。 “是啊，这是你的国土。” 一个声音响起在他的耳边。 他突然怔住了。 那已经空无一物的眼眶之中再一次开始喷出血液，他的面部抽搐着，托着脸颊的手也变为捂住正脸，陷入痛苦的思索之中。 “这是你的国土，这是你的国土——”那个声音不断地重复着，忽强忽弱，但每一声都充满了感染力，深深地劝诱着他。 “这是我的国土，这是我的国土——” 他不断地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洪亮。他猛地站起身，双臂张开，以拥抱太阳的姿势对着那缺了一块的宫殿屋顶狂喊道： “这是我的国土，这是我的国家，我是奥圣艾玛的皇帝！” “是啊。” “这是你的国土，这是你的国家，你是奥圣艾玛的皇帝。” 那个声音忽然变得充满怜悯，以忧患的声音说道： “那你看一看，你的国土，你的国家，臣服于你的一切……” “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呢？” 年轻的半精灵站在那个光柱轰出的缺口处，抬头看着那突然陷入沉寂的皇帝，平静地说道。 尤瑞尔一世之前发动的袭击已经足够突然了，威力当然也分毫不差，从广义上而言，是足以抹去西里尔这样一个天灾级人类个体的存在的。 只可惜，西里尔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天灾级人类个体。 他有着相当多的手段削减这道光柱的威力。【印记：镜之辉】、【印记：屏障】、【印记：渺渺之雾】…… 去年一年的经历，令他手上的手段丰富到他都数不过来，哪怕随便拎出两三个印记，都能够在这种时刻削减掉光柱的威力的大半。 但更过分的地方在于，就算西里尔硬吃了这一道光柱的打击，他也不会受到多重的伤—— 圣骸镇卫的硬骨头，再加上自然之心提供的恐怖的生命力，放在游戏里，这道光柱恐怕只能够刮掉他二十分之一都不到的血条。 而经历完这一切，西里尔隐去了自己的气息。 目睹这位大帝重新登上他的王座，亲耳听见他的呢喃之声。 他的理智……或许还未完全被污秽吞没。 于是西里尔开口说道： “那你看一看，你的国土，你的国家，臣服于你的一切……” “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呢？” “变成什么样了呢？” “变成什么样了呢？” 这个声音在尤瑞尔一世大帝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他忽然再次开始低吼了起来，那是如同野兽被重创后的嘶吼声。 “眼睛，我的眼睛……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的眼睛在哪里？！” 他狂叫着，而下方的少年打了一个响指，一对黑色的眼眸便重新在他的眼眶中出现。 当尤瑞尔一世大帝重新掌握了视力、看清眼前的事物的一刻，他呆住了。 破碎的宫殿，灰暗的圣城，被黑雾笼罩的一切…… “这，这是我的国土吗？”他颤抖地发问道。 “是的，这是你的国土，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奥圣艾玛。” “现在，它毁灭了。” “它……毁灭了。”尤瑞尔一世喃喃重复着，“是谁毁灭了它？” “是谁毁灭了它，你还不清楚么？”少年以垂怜的目光看着他。 他一下子便明白了。 而后，这位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的帝王，自索拉戈王朝至今三百年唯一一位被称为“大帝”的帝王。 他高高举起了右手，紧接着插入了自己的胸口，挖出了他自己的心脏。 第119章 大帝 “嗬……嗬……嗬……” 宫殿之中，尤瑞尔一世大帝的喘息声粗重如同风箱鼓动。 他的右手高举着自己的心脏，那颗强壮而有力的心脏被紫黑色的虚形锁链紧紧地捆缚着，深深勒入心房之中。胸口被挖出来的洞中，黑色的血液像是飞瀑一样冲刷着缺口，将他脚下的地面大片大片地浸成黑色。 “这是……这是我的国土！” 他突然再次咆哮了起来，接着那捏住心脏的手狠狠地发力，那颗有力的心脏承受不住他的握力，连同那紫黑色的虚形锁链一同，被捏爆在了他的手中。 做完这一切，他的双腿也无法再支撑住他的身躯，双膝一软，向前栽去。但在跪倒之前，这位大帝用力咬牙，硬生生地将双膝跪倒、变成了单膝落地，将半身的力量压在了另一条还竖直的腿上。 他依然在喘息着，但西里尔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喘息在逐渐平缓，他身上污秽的气息在逐渐消散，而他那双新生的眼眸，也变得逐渐清明。 亲手捏爆了自己的心脏，但这似乎并不能代表其生命终焉的降临；相反，他身上的气势居然在迅速地攀登着，很快便已经增长到了西里尔所熟悉的、天灾级的力量水准。 “是有什么特殊的保命宝物么？”西里尔暗自猜测着，理论上而言，能够扛住丹亚的污秽侵蚀的宝物应该不存在，但如果是奥圣艾玛的帝王，指不定就能搞到一件与神明相挂钩的特殊宝物呢？ “你……” 尤瑞尔一世大帝终于缓过劲来，他抬头看向前方那直立的少年，沉声道：“你是哪个行省来的勇士？” “行省？”西里尔笑了一下，“我是拉罗谢尔人。” “拉罗谢尔人……”尤瑞尔一世大帝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但随即露出了无奈的惨笑，“拉罗谢尔人……好，好，没想到会是一个拉罗谢尔人，在奥圣艾玛的国都唤醒我。家仇国恨，没想到拉罗谢尔人慷慨到这个地步……” “慷慨？别弄错了。”西里尔嗤笑道，“你的儿子佩拉吉奥斯·赫里斯，是死在我的手上的。” 尤瑞尔一世一个踉跄，但随即稳住了身形，而西里尔已经接着说道： “奥圣艾玛已经名存实亡了，尤瑞尔·赫里斯。”西里尔直呼其名，“污秽已经吞尽了奥圣艾玛全境，你所引以为傲的国土，已经尽皆沦为废土。” 他边说着，边走上前伸出手，自然的力量自掌心源源不断地扩散而出，试图疗愈着尤瑞尔一世大帝的创伤，“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咦？” 他讶异地发现，那伤口之处居然没有丝毫愈合的痕迹，反而被他治愈之处的周围的躯干逐渐有开裂的痕迹。 “我已经死了。”尤瑞尔一世大帝摇了摇头，“我还有最后两个小时的时间，这是归魂宝珠的效果。” 他拨开西里尔的手，直起身，缓缓地说道： “你说得对，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尼克尔主教，我从未想过居然会是他……” “我此生做过的最错误的事情，或许就是放任源初教堂的发展，他在圣赫尔科恩特的各处都埋下了根基。那些教堂中同时爆发出黑色的淤泥，将大片大片的城区吞噬，圣赫尔科恩特在瞬息间便被污秽占领……” “耻辱，这是绝对的耻辱！” 尤瑞尔一世大帝的面色愈发地阴沉，情绪像是酝酿的火山一样：“奥圣艾玛不能就这么毁于我的手上，至少在最后的两个小时里……” “你知道尼克尔在哪吗？”西里尔赶紧问道。 “他？当然是在阔勒兰芬山上。” “阔勒兰芬山？”西里尔记得，这个有着拗口的名字的山位于奥圣艾玛皇宫的后方，是源初教堂的圣地之一。 “几个月前……不，现在已经是1443年，大概一年半前，阔勒兰芬山上燃起了一场大火，全城的源初教堂都展现出了异象。”尤瑞尔一世大帝回忆道，“尼克尔和我说，这是伟大的丹亚予以世间的回应，是对奥圣艾玛虔诚的认可。” “大火……”西里尔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他当然知道是哪场大火。 那场大火，是以佛提乌的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他……有提到过仪式，或者典礼之类相关的事情吗？”西里尔思索片刻后问道。 “仪式？典礼？哦，在污秽爆发的前夕，他曾经与我交谈过，说他要举办一场盛大的源初之典……该死！” “我没有多的时间了，在我剩下的时间里，我会撕碎那个叛逆者——”尤瑞尔一世大帝发出了怒吼声，随即转过身，面朝向宫殿的后方。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便抓住了自己的王座，那沉重的王座被他轻易地双手举起，接着被那遒劲的双臂狠狠地向前方掷出！ “轰！” 王座砸穿了宫殿后方厚重的墙壁，化为一道燃烧的流星，向着那座阔勒兰芬山所在的方向砸去。 西里尔还在想着这位帝王为何如此莽撞，扔一张王座能够有什么用，那流星滑落的尽头陡然间翻起一片明艳的红云，火焰熊熊燃烧着，刹那间将那黑雾之后的半座山都点燃。 而尤瑞尔一世大帝脚步不停，他开始大步地向前狂奔，每跑出一步，他的身体便涨大了一分，当他撞开宫殿的横梁冲出宫殿之时，他的身高已经达到了十数米，腿粗得需要五个西里尔合抱。 “尼克尔！！！” 他的声音像是怒海中的暴风，将那弥漫的黑雾都吹得向后倒退而去，那双眼眸中燃烧着万千怒火，他猛地扭身，将整座宫殿都抓了起来，随后两手将其掰成两截，左手右手同时猛力将其扔出！ “轰轰轰！” 宫殿的两部分在他的手中就像是拼图的两半一样，它们被轻巧地掷出，在空中激烈地相互碰撞，最后砰地炸开，碎落的建筑化为燃烧的飞星，落在那黑雾之中，落在那被污秽浸染的城市之中。 那些火焰并未因为坠落而熄灭，反而继续熊熊燃烧，甚至就连翻涌而来的污秽都无法将其吞没。 而尤瑞尔一世大帝双手用力地擂着自己的胸膛，狂吼声如同天雷炸响： “这是我的国土，这是我的奥圣艾玛！” “是谁，允许你在我的国家里如此行事——” “我将亲手宣判你的死刑！！” 他的怒吼声中，那翻涌的黑云也给出了相应的回应，却见一团团的黑云向着他所站立之处急速地涌来，在将落地的一刻便化为一个个高大的、由奥圣艾玛士兵拼凑而成的巨人，意图和他扭打在一起。 但尤瑞尔一世大帝向前笔直冲拳，一拳将离自己最近的污秽巨人的脑袋都打飞出去，接着另一手扯断它的手臂，将其视作巨棒，狠狠地抽翻了另一边向他扑来的高大巨人。那些巨人发出痛苦的喊叫声，被他按翻在地，一脚自腰中间踩断，接着如同此前被其扔出的宫殿一样，左手一下右手一下，通通扔了出去！ 绚烂的火光不断地绽放在城市的上空，如同一场最为残酷的烟花秀。这位帝王疯狂地战斗着，与那似乎永无止境的黑云战斗着，他的呐喊声从未止息，甚至一声更要胜过一声—— 西里尔站在他的后方，那座属于宫殿的废墟之处，看着这属于尤瑞尔一世大帝的战斗。 从始至终，尼克尔都没有显露过其存在，他只是操纵着污秽的黑云去消磨着这位帝王剩下的光阴。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对他而言似乎并无所谓，他也不在意那些火焰驱散城内污秽的分布、亦或是消耗那座山周围的污秽黑云…… 尼克尔，你是在筹备着什么，脱不开身吗？ 他微微眯起眼，下意识地伸手摸着自己的胸口。 那里，挂着的那串源初项链，此时正散发着与此前的温热截然不同的热度，它烫的就像是一个小火炉，西里尔甚至能从这热度中，听出其急不可迫的意味—— 你在急什么？难道你能够在这里发挥出作用…… 西里尔脑海中灵光一闪，他立刻扯下胸口那与无色透明水滴项链并排的源初项链，向着上方用力掷去： “尤瑞尔·赫里斯，接住，用这个！” 那小小的项链对于现如今庞大身躯的尤瑞尔一世大帝而言实在是太过微小，但才刚刚一拳洞穿一名巨人胸口的尤瑞尔一世大帝却迅速回过身，敏捷地抓住了西里尔掷出的项链，紧接着连同那名被其洞穿胸口的巨人一同，向着远处被黑雾与火云所包裹的山扔去—— “吼——吼——吼——” 这一次的巨人发出了异常惨烈的叫声，它在半空中飞行着，那原本在其身上燃烧的红色火焰突然变成了绚烂的金色，而这团金色的火光如同嗅到了鲜血气味的鲨鱼，面对前方那大片大片的黑雾，丝毫没有畏惧之意，居然主动从巨人身上蔓延开去，烧向了那浓厚的黑雾！ 这片金色的火焰剧烈地燃烧着，方才还势头正盛的黑云像是见到了天敌一样，忽然齐齐向后倒卷而去。 但金色的火焰已经跗骨而上，随着这片黑云的倒卷，干脆地蔓延到了那座山上，将原先燃烧的山火，也点成了金色！ “效果这么好？” 不单单是西里尔，连尤瑞尔一世大帝都愣住了，他随即狂喜起来，动作飞速地抓起那些还未扔出的巨人残块，试图将其尽皆抛出，成为那金色火焰的燃料。 可就在他抓起一块巨人肢体的一瞬间，那退缩的黑云中骤然飞出一段粗黑的长矛，速度并不算快，却让尤瑞尔一世大帝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就这么笔直地平飞而出—— 随后贯穿了尤瑞尔一世大帝的右边面颊。 而这才仅仅只是开始。 数也数不清的锋锐长矛自那片黑雾之中激射而出，从各种各样的角度射向站立在那的大帝。而被第一根矛命中而僵住的尤瑞尔一世大帝根本无法做出应对，只能被这无数的长矛贯穿。 “为什么，为什么总在重要的时候破坏我的仪式，佛提乌也是，你也是，尤瑞尔，你安心地做利安德尔的替代者不好么？做污秽的奉行者不好么，有什么区别？非要，非要来给我捣乱——丹亚的火焰，该死，是从哪里弄来的——” 黑云之中，一个声音正在咆哮着。 但尤瑞尔一世大帝已经听不见了。 他高大的身躯越来越矮，越来越矮，当最后一根长矛从他的咽喉处贯穿之时，他彻底地被钉死在了地面上。 那张已经分辨不出面容的巨人面庞还在抽动着，西里尔看着那张倒下后正对着自己的脸，那宽厚的嘴唇中还在喃喃着： “这是……我的……国土……” 而后再无声息。 只剩下一枚黑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站在那的年轻人。 “啊，我知道的。”西里尔将目光从那黑色的眼眸上移开。 他的手中握着圣白联盟伊格沃克，朝下的剑尖此时随着他抬手而抬起，逐渐指向前方。 “我找到了，尼克尔的踪迹。” 他足部发力，全身的魔力迸发而出，身形在一声音爆之中消失在原地，刹那间便洞穿了厚实的云层，重重砸落在那漆黑一片的山体中段。一道身形正在前方以诡异的姿态扭动着，那空间中回荡的咆哮声正是从这道身形之中传来。 “是谁，是谁？！”这道身形似乎也意识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正要扭过身，但一柄滚烫而锋锐的长剑已经自他的后方穿出，狠狠地自他的腰侧捅进，自他的胸口穿出。 他的整个人都被这一刺而挺起悬空，顿时嗓子中只剩下嗬嗬不断的声响。 “佛提乌……是佛提乌的气息，讨厌的气息！” 他用力地呐喊着，身形不断扭曲，四条手臂从他的身体内钻出，向着身后的刺客抓去，可一股灼热之力从后方传来，只烫得他嗷嗷直叫。 而那自其后背刺出长剑的少年，眼如长线，眸中尽是森冷的寒意。 “佛提乌？” “真不巧，那是我的老师。” 第120章 倒悬之山 闪耀的剑刃透体而过，自上散发出的净化之力持续地烧灼着主教的身躯，令主教双眼翻白，舌头吐出，浑身控制不住地抽搐，口水混合着血水不断溢出。 “佛提乌……佛提乌……你还有这种后手……原来你还有这种后手……” 那嘶哑的声音不断低吼着，如同深渊传来的呓语。西里尔心中莫名产生一种警惕感，他猛地加大魔力输出，那剑刃上的光辉瞬间膨胀成一道光炮，轰地一下将主教的胸口轰出一个缺口，将他整个人都轰飞了出去。 而就在主教的身体高高飞起之时，他那身躯的各处已经爬满了扭动的黑色触须，在他飞起的一刻爆炸开来。 西里尔下意识将长剑竖于胸前，而这份爆炸带来的恐怖魔力如同数十米高的巨浪一般砸落，令他甚至无法站稳，整个人自山中广场上倒飞出去。 不过这样的伤害对西里尔而言并算不了什么，他身在半空中，借着这股力量拉开与尼克尔主教的距离，心中不断猜测着对方的下一步： “这是傀儡自爆，接下来才要现出本体？” “还是说他还有另外后续的手段？” 他可不会单纯到，认为背刺死一个尼克尔主教就能终结这一切——尼克尔主教同样也只是丹亚污秽的“一只手”而已，西里尔对此有着清晰的认识。 如果这是一场boss战，那么他已经以最快最卑鄙方式过了一阶段，接下来应该是boss亮出二阶段血条的时候，至于还有没有三阶段…… 那就要看他的运气了。 他全神贯注地戒备着，在金焰燃烧的黑云中逐渐稳住了身形。尼克尔主教身躯的爆炸虽然威力惊人，但规模却并不大，甚至没有掀起什么魔力乱流。 他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广场上的一切动向，很快便将目光锁定在了尼克尔被他轰飞之处——那爆炸炸出的深坑之中，正有一只手扒住坑陷的边缘，随后缓缓自其中爬出。 西里尔皱起了眉。 站在那里的，赫然是身着一身奢华的主教外袍的老者，但凡仔细看过辉耀之路宣传视频的，都能认出那张脸对应的名字： 奥圣艾玛源初教堂主教，尼克尔！ 刚刚爆炸的，真的只是一具傀儡？ 而尼克尔的目光也迅速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羞恼、或是愤怒的神情，反而那本就慈眉善目的面容上露出了更为祥和的微笑。 这让西里尔产生一种错觉，似乎自己并非在进行最后的生死之战，而是自己变成了一个虔诚的信徒，跨过了数万公里，特意赶往奥圣艾玛的国都圣赫尔科恩特进行最诚挚的祷告…… 不对劲，不对劲！ 西里尔迅速地收起这混乱的想法，无论现在这具尼克尔的身躯表现出的是什么样的态度，但他不会忽略其刚刚所展现出来的本质：乱矛射杀尤瑞尔一世大帝，被自己背刺之时还在仇恨着佛提乌…… 这些，都不是此时的慈眉善目能够掩盖的！ 他是在拖延时间？拖延时间的可能性无疑是最大的，之前他也暴露过，他很烦被尤瑞尔一世大帝打乱他的计划…… 不如干脆给他一剑，连他带广场带这整座山都劈开就完事儿了！ 西里尔念头瞬间敲定，而就在他双手将长剑举起，准备爽快地轰出一剑之时，下方突然传来了一个他熟悉的声音： “亚德里恩，你还在那里干什么？” 这个声音慈祥而熟悉，让西里尔浑身一个激灵！ 这是佛提乌的声音！ 他皱起眉，望向声音的来处，赫然便是下方的尼克尔主教。但此时他看着对方的脸，只觉得那慈祥的神情越来越熟悉—— 是了，这不就是佛提乌常常会显露出的神情吗？ 他不由得在心里开始将自己记忆中的尼克尔与眼下的尼克尔做对比，尼克尔虽然也算是慈祥的类型，但身为奥圣艾玛人、其骨子里的高傲却是绝对不可能丢去的，身居高位的自傲也是不可能收敛的…… 如果是尼克尔，不可能露出这样的神情…… 而那个声音，还在继续着： “已经结束了，亚德里恩，做得好，你做的太好了。” 尼克尔主教张开双臂，似是要给予他一个拥抱，“快来吧，我的孩子，丹亚在上，愿星空照耀着你……” 那是佛提乌的笑容，那是佛提乌的声音，那是佛提乌才会有的慈祥…… 他似乎松动了，手中的剑缓缓垂落，控制着身躯自高空中降落，缓缓地飘向站在那里的主教。 而主教站在那里，望向他的目光中，尽是欣慰。 “做得好，对，就是这样，你做的太好了……” 他不断地重复着，看着那个已经卸去了全部戒备的少年缓缓靠近，缓缓靠近，与他逐渐处于同一高度，迎向他的怀抱。 那慈祥的笑容逐渐地扭曲，他看道那少年的眼神已经陷入混乱，看到对方的手臂已经发软，连剑都要坠落在地。 黑色的阴影不知何时已经填满了他身后那个刚刚他爬出的大坑，只要对方在往前一步，就会被他扯入那深坑之中。 “好，就是这样，来吧，休息吧，可以休息了——” 他按部就班地游说着，身后的阴影如蔓延的触手海潮一样开始爬出。 然而这一次，回答他的不是少年那似乎被催眠了一样、迷离的脚步。 而是一道耀眼的金色剑光。 那柄方才还垂落在少年身边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挥出，一道粗壮的剑光自下而上飞挑而起，笔直地命中了他的身躯。他无力地高高飞起，在半空中被那金色的剑刃撕扯成破碎的肉块，黑色的血液喷溅得到处都是。 而西里尔没有丝毫停下攻势的意思，他右脚用力一踏，自然之力自身体中蔓延开去，数十道身着黄金甲、骑乘高头马的重甲骑士便凝形而成，挥舞着长矛，向着广场的各个方向冲去。 这是脱自他原先所掌握的“风骑阵列”的技能，只是力量的根源变为了自然属性的魔力。这些重甲骑士每一名都有着跨过门罗之壁的实力，他们手中的长矛每一次挥舞，都有一道无双的锐气呼啸而出。 广场的周围瞬息间响起无数道噗嗤噗嗤的肉体被气刃刮中之声。西里尔目光环伺周围，却见那黑暗的阴影之中，一道道身着华丽长袍的人影摇摇晃晃地走出，他们身上或多或少挂上了被重甲骑士们创伤的伤痕，有的甚至被砍断了半截身子，缓缓自阴影中爬出。 但他们都有一个特点—— 他们的脸，都是尼克尔主教的脸！ “傀儡，傀儡，都是傀儡？”西里尔双眉紧皱，这无疑是最麻烦的对手——他宁愿对方的实力足够惊人，但是明明白白地摆在他的面前，至少看得到打得到。 而这样靠着傀儡弄虚作假的对手，他实在难以迅速找到对付其的头绪。偏偏对手明显是在拖延时间—— 这一具具尼克尔主教的身躯没有展现出任何的攻击性，他们每一张脸上都有着不同的神情，大多是善意的，温和的，只是在细节之处都有着些许的差距。 而他们每一个人都说着不一样的话，或是在直呼他的名字，或是在喊他为拉罗谢尔人，话语的意思却都相近，都是在夸赞他…… “这些……该不会，都对应着被真正的尼克尔主教杀害的各个教堂的主教吧！” 西里尔猛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看着这一张张慈祥的面容，心中愈发可以断定自己的猜想—— 数不清的教堂的主教死在了尼克尔的手下，他们被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传唤到圣赫尔科恩特，来到这个广场，然后被尼克尔夺走了灵魂，死在了这里…… 尼克尔收集这些主教的灵魂究竟想做什么？只是为了做成傀儡？不，显然不可能这么肤浅…… 还是说，为了将其奉为祭品？ 西里尔的思路如电光火石一般延伸着，他再次环顾四周，随即注意到自己所站的这个广场，绝非是一个正常的、用于聚会的广场。它的周围一根根立柱均匀地排布着，每一根立柱上都有挂着铁索，上面皆是一道道的血痕…… 这是一个祭祀场！ “森煌境！” 他立刻将力量爆发，森煌境如浪潮一般卷过，这些尼克尔主教的身躯在自然之力的力量下连一秒都无法保持，瞬息间便被破坏。 甚至就连这整个广场都被自然之力洗了一遍。那些残留的污秽被风卷残云地扫过，刹那间这个广场被洗的干干净净，甚至可以称为最洁净的广场。 可就算如此地毯式的覆盖，西里尔还是未能发现任何线索——尼克尔主教的本体，尼克尔主教祭祀的用具，他所祭拜的对象，这些都没有出现。 可他分明就在这一块，这里是黑暗最浓郁之所，这里也应该是污秽的发源之所…… 等一下。 西里尔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中那片黑暗。 黑云凝聚如一个倒立的圆锥，最尖端之处几乎与这座阔勒兰芬山的山尖相触。黑色的污秽之雾不断向着那里凝聚，看起来就像是整座山、整座城市都在源源不断地制造产出着污秽，以供给污秽的征伐。 他们早已习惯了天被污秽染成一片漆黑，早已习惯了弥漫着黑雾的天空，似乎这一切在污秽的环境中，都是理所当然。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幽邃洞察。” 他睁大双眼，抬头望向被黑色充斥的天空。 污秽，神的负面情绪，代表着的是“暗面”。 【幽邃洞察】：这份谛听的能力，将予以你直视世界暗面的能力。当暗面降临之际，它将予以你警告。 一直充斥污秽的世界，让幽邃洞察失去了其敏感度，没有给予西里尔文案该有的“警告”。 但当西里尔抬头，直视那黑云的一刻。 他清晰地看到了那黑云中藏匿的世界。 那圆锥的云间不再是云，而是与阔勒兰芬山一模一样的山尖，或者说这片倒立的圆锥云体本就不是云，在幽邃洞察的视野中，它就是一座长得和阔勒兰芬山，一模一样的山—— 那是一座倒悬的山。 那里，才是真正的、污秽发源之所。 西里尔的目光落在那座山的山腰，与他现如今所站立之处对应的位置。 在那里，“倒立”着一名身着华贵主教服的老人，正以阴谋得逞的目光回应着他，并且以奥圣艾玛语做出了口型： “你输了。” “尼克尔——！” 西里尔怒吼了起来，他手中的圣白联盟伊格沃克爆发出了此前都未有过的璀璨光芒，向着那座倒悬于高空中的山狠狠挥出，宽厚的剑刃似是能够荡平山海，浩浩荡荡地卷向半空中。 但这道剑刃还是太慢了，站在倒悬之山上的老者正伸手解下他身着的华贵的主教袍，他的身后是一个漆黑的大洞，在广场的正中央的地方。 他迅速脱得赤条条的，根本不在乎还有人在盯着他，而后他向着后方一跃，直接坠入了那漆黑的大洞之中。 西里尔挥出的剑光此时才姗姗来迟地撞入倒悬之山中，浩瀚肆意的魔力将山坡都削平，将山尖都斩断，但抵达山腰的广场、就要斩入那个大洞中的一刻，整座倒悬山突然“嗡”地震动了一下。 那道剑光，停在了半空中。 时间、空间，似乎都停止在了这一刻，西里尔僵硬地仰着头，看着那广场中心的大洞中，伸出了一只纤白细长的手，轻轻点在了剑光的正中央。 而后，这道剑光，砰然破碎，化为纷纷而落的剑雨，洒落全城。 远处的城墙之上，一直坐在那里的卡罗琳此时终于站起身，猩红的双目直视着那远处的黑云，口中呢喃： “来了，终于来了……” “背叛的喜悦，虔诚者痛苦的灵魂。” “真挚的痛苦，逆行者忠诚的躯体。” “以及一整个国家作为养料，所孕育出的……” “丹亚的污秽。” 而在她的呢喃声中，那只手的躯体终于从大洞中爬出。 祂站立在广场上，仰起头，凝视着下方彻底呆滞的少年。 那头白色的长发因为这个动作而垂落，但祂毫不在意，只是发出一声轻笑。 “丹亚，这就是你的底牌么？” 第121章 挨打 西里尔只觉得浑身汗毛都要竖起，那倒立着的少女外形的丹亚的污秽，无论是容貌还是声音，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那分明就和卡罗琳一模一样！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他脑海中一瞬间延伸出了无数种可能的分析，其中最令人痛苦与感到狗血的一种，无疑就是终末的大boss从一开始就潜藏在他的身边，直到今时今日才彻底现身…… 不不不不不，这绝不可能，卡罗琳绝对不可能就是丹亚污秽的本尊，如果她是，那一切的异象都应该从他的身边开始发生，以污秽的侵染能力，他老早死透了。 而且还有源初项链，还有自然之神的力量在提醒着他，以及卡罗琳体内的死亡之神特里斯也是货真价实的。 那卡罗琳呢？为什么丹亚的污秽的形象会和卡罗琳一模一样？ “放轻松。” 他的身后突然响起那略带着些许沙哑和磁性的性感声音，他回过头去，看到“卡罗琳”正站在自己的身后，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那对猩红的眼眸证明此时掌控身体的依然是特里斯，而不是卡罗琳。 “看清楚，那不是你的卡罗琳。” 西里尔抬起头，那个丹亚污秽的化身依然倒悬在那里。虽然对西里尔而言对方是倒立的，但这并不影响他找两者间的不同。 他很快便发现，那倒立的卡罗琳的身高要明显比身边的卡罗琳更高一些，身形更加舒展，与他印象中，游戏里那个【暮色阴影】基本完全符合。 “那……她为什么长得和卡罗琳那么像？” “因为那是我的身体，卡罗琳是我选定的媒介者，当然长相会向我的方向发展。”特里斯轻巧地回答着，丝毫不在意身边少年那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的神情。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丹亚的污秽的走狗给祂找来了我的身体……”特里斯发出一声不满的“啧”，“我只能说，你的运气真的很差……因为没有任何一个身体，会比我的身体更契合祂。” “……为什么？” “丹亚的污秽是独立程度最高的，祂由纯粹的神的负面情绪逐渐演化成了一个独立自主的神的灵魂，祂的智慧能够与丹亚相比拟，祂的神魂强度也与之相差无几。” “而想要让神魂发挥出最大的威力，神的躯体当然是最合适的——这一点你应该也知道。” 西里尔点头，这件事他早已有所了解，从“灰神”和奈若拉身上就可见一斑。 “但神的肉体强度之间，应该也是有所差异的吧？”他轻声问道，“不可能说所有的神的身体性能完全相同，战力区别仅仅看灵魂的强度？” “当然。”特里斯摊开手，“但很遗憾地告诉你。” “我的身体，是强度最高的那一档。” 她话音刚落，西里尔骤然间听到一阵音爆之声。他脸色剧变，下意识地以异次元之门瞬闪而开，而当他停在远离阔勒兰芬山的半空中时，正好看到这座高山的山尖被一团无影之物击中。 而在其被击中的一刻，西里尔只感觉一股诡异的魔力波动环绕着那座山尖，紧随的半秒后，这座阔勒兰芬山的上半截部分，便凭空地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是的，是“消失”，而不是“破碎”，也不是“垮塌”。 就是纯粹的“消失”。 它的存在直接被抹去了，西里尔感受不到那一块山体与他的共鸣——山体同样在他的自然之力的管辖范围之下，那已经是他现如今惊人的生命力的一部分。 然而此刻，它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彻底地消失。 “看清楚了么？”特里斯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在他的身后，“直接从‘源初’抹去了其存在，这是丹亚的污秽的一种进攻模式。” “你这说的也未免太过轻巧了。”西里尔忍不住苦笑，“直接从根源抹去？那还拿什么和祂对抗？我还没靠近，就被祂直接抹去了？” “倒没有这么过分。”特里斯解答道，“就算祂是丹亚的负面，祂也不可能像丹亚一样直接追溯到事物的根源，因为这些不是属于祂的造物，祂需要对其进行解析。” “所以你的意思是？” “祂也需要时间，才能够发起这样的攻势，这段时间足够你判断其攻势的落点，提前闪避。而大部分时候，祂所能发挥的力量无法达到‘即死’的地步。” “这段时间可真是够短的……而且一次攻击无法达到即死，和两次拍死有什么区别吗？” “你可以试一试。”特里斯幽幽道，“她来了。” 话音刚落，空间爆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在西里尔的耳边，而这一次根本没有给西里尔留出躲闪的时间，他甚至余光刚刚落到自己的侧边，一只白皙的手捏成的拳头，便已经轰在了他的侧腰。 他的瞳孔猛烈收缩，只感觉一股狂暴的力量卷过了自己的每一根骨骼，里里外外地彻底洗刷了一遍。那一根根【圣骸镇卫】硬度、甚至能够刺穿龙鳞的硬骨被这股力量彻底敲成粉末，又在自然之心的作用下迅速修复，反反复复地重复了数十次—— 而他的身体，已经一瞬间从城池的最中心，飞到了圣赫尔科恩特西侧的城墙上，硬深深地撞入了那坚厚的城墙之中，几乎将其洞穿。 “噗……” 他喷出一口鲜血，艰难地将自己从城墙之中拔出，苦笑着低声道：“你说的还真不客气……这一下确实打不死我。” “以你的生命力，估计祂要靠拳头打死你也得用上十天半个月。” 特里斯的声音又从他的身后响起，“不过你可别得意，这还仅仅是我的肉体的力量，祂还没有动用属于丹亚的力量呢。” “我怎么听起来感觉你才是比较高兴的那个。”西里尔扭过头去，“卡罗琳”果然又飘在他的身后，见西里尔投来质问的眼光，特里斯反驳道，“不不不……我只是理所当然地，为自己的身躯过了那么久还能有如此的力量感到喜悦，仅此而已，这是一种自豪。” “丹亚在上……不，特里斯大人在上，您再这样废话下去，我可找不到任何应对丹亚的污秽的方法。” “当然不会，亚德里恩。”特里斯的声音倏地变得沉稳，“你放心，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送死，而是来击败祂的，我清楚这一点。” “所以你有什么对策吗？” “暂时没有。” “该死！”西里尔狠狠咬牙，体内封存的数个能够加持躯体强度的印记同时发动，一时之间澎湃的力量充斥在他的身体内。而他才刚刚完成这一切，那股空间破碎之声再一次炸响。 这一次，西里尔清晰地看到了那具和卡罗琳几乎完全一样的丹亚的污秽的身躯，向着他飞冲而来的场景。祂的脚掌每踏过一块空气，那里都会呈现出如镜面破碎一样的质感—— 祂完全是一边踩碎空间，一边向着他疾冲而来的！ 西里尔体内的这些封存的印记虽说大多力量薄弱，但术业有专攻，此时终究是帮上了他的忙，让他得以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进攻的。他沉下心去，自然之力的范围骤然铺开，便要以异次元之门再次拉开和丹亚的污秽的距离。 可他的自然之力才刚刚展开，便感觉魔力的共鸣突然被切断了——一张黑色的大网当头拢下，将他身周的一切魔力都彻底封锁！ “这也是源初的手段么？”他暗骂一声，想拉开距离已经不再现实，他只能强行抬起双臂，硬生生地去迎接丹亚的污秽轰来的重拳！ “轰！！！” 这一拳正砸在他双臂交错之处，一股比上一次还要更加强劲的力量顷刻间席卷了西里尔的身体。他的意识在这一拳之下都有些溃散，浑身的骨骼再一次不断破碎而后重组，靠着自然之心的力量强行修复！ “丹亚在上，这怎么打？” “特里斯，你倒是说个办法啊！” 但特里斯的声音却没有再响起在他的身后，他只能如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而出，险些被这一拳直接轰出圣赫尔科恩特城的范围。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因为丹亚的污秽已经彻底认死了他，那具和卡罗琳一样的身躯再一次急速追上，在空中踩出一朵朵破碎的莲花，势必要将他追打而死！ 恐怕这样一路下去，西里尔甚至会被祂从圣赫尔科恩特，一直轰到西边奥圣艾玛国都的尽头，诺拉回廊所属的山脉！ 西里尔的意识已经无法支撑他组织起任何可能性的反击，他只能将全部的心力用于催动自然之心修复自身，让自己的性命能够延续—— 这已经是完全超脱他预测的掌握了。 强大的神魂已经足够难对付，但最为不幸的便是强大的神魂获得了强大的身躯。两者相结合，在这个力量消退的时代中，那无疑可以和真正的“神”划上一个等号。 力量的境界不如对方，身体的强度不如对方，想要以下克上，也总得有一个翻盘点才行—— 但这个翻盘点，真的存在吗？ 冷静，冷静，冷静—— 瑟坦里奥之眼无法承受这样强度的攻击，而灵魂燃寂也无法稳固住他的意识，此时此刻的西里尔，只能靠着自己的意志力，来强行逼迫着自己去思考。 “突破口，冷静……翻盘点……冷静！” 他不断地深呼吸，在肢体破碎的间隙中深呼吸，在肢体修复的循环中深呼吸。渐渐地，他开始适应丹亚的污秽的力量强度，他甚至能够计算后者攻击发出的力道与时间间隔，计算自己身体修复所需要的时间……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明明他是作为纯粹的挨打的一方，但是却被打出了一种奇妙的韵律感。 他改变着自己呼吸的频率，令其与身体破碎再修复的循环处于同一频率；他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是一块金属，正在反复接受铁匠的敲击—— 当！当！当！ 那埋在腿间的面庞上，原先迷离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晰，他的双眼愈发的明亮，仿佛真的听到了有一柄巨锤在不断地敲打着他。 “自然之力……” 他开始在每一次自然之心修复身体的同时更多地抽取自然的力量，令其融入自己新塑造的身体之中，在一次次的破碎中不断地提高着身体的硬度，不断地淬炼着自身。 “第七十一次，第七十二次，第七十三次……”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被丹亚的污秽击打到了何处，中间方向或许有过改变，但这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他所能做的，便是在自然之心的力量消耗殆尽之前，找到那反击的一线生机！ “第九十三次，第九十四次，第九十五次！” “第一百零五，一百零六，一百零七……”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这一次涌入体内的自然之力比此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加磅礴，宛若一股海潮送进了他的体内。而在这一股力量的助力下，他的骨骼以倍于此前的速度修复着，这一次，每一根骨头修复完后，都闪耀着一种融洽的光芒！ “第一百零八次！” 他的双目明亮无比，在这一次修复结束后，倏地舒展蜷缩的身躯。那丹亚的污秽递来的拳头本应在此时击中他的身躯，却因为他的舒展，而恰巧躲过！ 那张与卡罗琳相同的面庞近在咫尺，那对无色的眼中透露出一种不解，祂根本无法想明白，对方究竟是如何躲开自己的这一拳的。 但西里尔可太明白了，在这长达一百零八次的锤击之下，自己已经完全把握住了对方的攻击频率，祂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自然地在他的脑海中呈现！ 此时的丹亚的污秽，就如同于舞池中赤裸的舞女一样，在他面前一丝不挂！ 他自然地探出双手，将丹亚污秽伸出的手臂牢牢锁住，而当他正要发起反击之时，目光扫过，却看到丹亚的污秽那无神的眼中，突然露出了一抹狡黠与欣喜—— “终于……打磨完成了。”少女轻轻的声音响起，而对应的，是那颗头颅突然地膨胀，一张血盆大口向着锁住祂手臂的少年张去，似乎要将他一口吞下。 而同一时刻，在他们的上方。 亦是有一声呓语轻轻响起： “终于……打磨完成了。” 那一直静观着少年被击溃的死亡之神，在这一刻双手手指以一个别扭而奇异的姿势交错，而后低声吟诵： “死之花。” “开。” 第122章 制衡 死了。 要死了。 死亡邻近的崩溃感令少年几近窒息，虽然他有着坚硬的身躯，有着自然之心带来的恐怖的回复能力，他现如今所处的位置更是逼近诺拉回廊，那蓬勃的自然气息已经可以予以他足够的支援。 但是此时他的脑海中，却只有一个鲜红的字在不断地放大闪烁着： 死。 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这次真的会死！ 他在双手锁住丹亚的污秽的同时，却代表着他也被对方所牵制住。而这张膨胀到足以将他整个人都吞进去的大嘴，并非只是单纯地要将他吃下去，那其中在孕育着的黑色雾气，赫然是方才令半截阔勒兰芬山的存在都被抹去的攻击的雏形！ 这个距离下，他没有任何躲开的可能；唯一可取的方法是铺开自然之力，通过异次元之门逃生，但就如同之前数次的失败一样，丹亚的污秽将他身周所有可操控的魔力空间都彻底封锁，他根本无处遁逃！ 那对苍绿色的眼眸在这一刻收缩到了极点，原先因为身躯锤炼而绽放出的神采，也逐渐被黑暗吞没。 他无神地看着那张大嘴将他缓缓罩入其中，黑色的雾气悄然缠上他的身躯，开始解析他的成分，自源初将他的存在抹去—— 结束了。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这样的死亡的窒息感似乎曾经有过一次，但从程度上却根本无法和这一次相提并论，一幕幕穿越至今的画面在眼前瞬闪而过。 他的脑海浑浑噩噩地，在污染的侵蚀下，他的灵魂已经濒临破碎，只能看着那一幕幕闪过的画面。那些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所做的事情，似乎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事情，可真的掰开手指头去数，至今满打满算才一千来天—— 一路倒退，一路倒退，看到那个拉着女孩手的单薄少年走出破败的村落，看到那死尸遍地的村庄中游荡的丧尸，看到那铁匠铺冷飕飕的二楼，与昏倒在床上、肚子开了一个大洞的少年…… 世界陷入了黑暗。 但画面的翻滚却还在继续着，他看着大段黑色的“胶片”从眼前瞬闪而过，很快便明亮了起来，精灵的地宫、半身人的村落、矮人的酒馆、繁华的海港城市。大批大批的军队倒退入城中，森森的白骨退潮般退去，穿着破烂装备、提着生锈的匕首退入新手的村庄中，站在所有玩家都会来到的迎新广场上，看着那位神职人员大声吟唱： “丹亚在上——” “愿星空照耀着你——” “砰！” 破碎之声炸响在耳边，这一幕幕的画面顷刻间消散在西里尔的眼前，他的双目迅速地重新对焦，看到那张已经将他全身都笼罩的大嘴，如同漏了气的气球一样迅速萎靡，而这个气球的缺口，正出现在他的耳侧。 “嗬嗬嗬嗬嗬嗬……” 自面前丹亚的污秽的身体中响起一阵剧烈的异响，西里尔终于从这不可思议的脱离死亡中反应过来，看着眼前那痉挛着的御姐体型身躯，没有任何迟疑的唤出了【圣白联盟伊格沃克】，剑刃上绽放出纯粹的神圣之光，全身的魔力倾泻而出，狠狠地轰击在丹亚的污秽的腹部。 那看似柔软的身躯瞬间向后倒飞出数千里，诚然这样的攻势并不足以对特里斯怪物一样的身躯造成多强的杀伤，但这却是西里尔在和丹亚的污秽的交手中，第一次取得优势！ 他来不及思索丹亚的污秽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正要全速去追逐——从身体的强度而言，挨了无数次打的他的体魄已经不逊色特里斯的本体多少，甚至可以做到有来有回，而这正是他发起反击的时刻。 可就在他刚要动身之时，他的余光瞥见高空中，一道身躯正在坠落—— “西里尔，西里尔！” “卡罗琳？！” 从那挣扎的动作和声音中，西里尔都能认出那是卡罗琳、而非是特里斯。虽然此前一直在意，为什么特里斯会一直跟随在自己的身后，而不对丹亚的污秽发起任何实质性的进攻，但此时卡罗琳接管了身体，便说明特里斯已经发起了祂的攻势—— 他一闪落到卡罗琳下方，伸手将其接住，还没来得及询问，卡罗琳别大叫道：“别管我，特里斯到污秽的身体里去了，祂说祂会牵制住，你来终结掉丹亚的污秽！” 西里尔愣了一下，卡罗琳已经努力挣扎着，一骨碌从西里尔的横抱中主动滚了下去，同时下方响起一串“苦苦奇奇卡卡”的声音，白骨堆垒成的高墙将她稳稳接住。 西里尔不再去看卡罗琳如何，他再次闪身，紧追丹亚的污秽而去。 “特里斯……牵制住了丹亚的污秽，也就是说，刚才我没被丹亚的污秽所杀，是特里斯出的手……” 他心念流转间，已经追上了丹亚的污秽，随即被眼前的一幕所怔住了。 那具曼妙而成熟的身躯依然完整，西里尔最后发出的那一击果然没能在祂的身体上造成任何的伤害。 但这具身躯此时飘浮在半空中，不知从何处延伸而出的漆黑色锁链紧紧地缠住了祂的四肢，将祂拉成了一个“大”字型。 而更令人难以理解的，则是祂的头。 那颗此前膨胀延伸成大嘴的头已经恢复了头颅的样子，但是右上角缺了一大块，彻底地空洞在那里，没有丝毫修复的迹象。 而祂的脖颈之侧，正绽放着一朵黑色与红色交替的、人脸大的花，娇滴滴的开在那里，予以人一种极致的魅惑力，却同时散发着极度危险的征兆。 “死之花。” 那张嘴突然张开，声音淡漠没有任何感情：“你想要通过死亡之神权柄的根源，夺回你的身体的控制权？” “可笑的想法。” “这和那些神民、生灵妄图从终末的浪潮中逃离，有什么区别呢？” “我亲爱的特里斯？” 这是丹亚的污秽的声音——相比于其他的污秽，祂的“神魂”要更加完整，拥有正常对话、思考的能力。 “这有什么问题吗？”那张嘴又张开了，这一次响起的，是西里尔熟悉的特里斯的声音。只不过相比在卡罗琳的身体中时，在丹亚的污秽、也就是祂的本体中，祂的声音要更加沉稳，也要更加地魅惑。 “你不也没能完全掌握这具身体么？将近两年的肆意扩张，让你的代行者吸纳供你复苏的力量，这样竭尽全力下来，你不还是如此地‘虚弱’么？” 虚弱？西里尔微微眯起眼，他下意识察觉到，特里斯此时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你是说相比众神夹着尾巴灰溜溜逃离的那个时代的我么？那我确实虚弱了很多……呵呵，呵呵呵……” 这一次响起的又是丹亚的污秽的声音，特里斯和丹亚的污秽在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交替开口—— “但是特里斯，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我的虚弱，不正是因为该死的丹亚所创造的世界的力量在不断地衰弱么？” “当这个世界虚弱到已经无法支撑起我的复苏，那也说明丹亚祂们为其打造的无限重启也已到了尽头——” “在那样的世界中，你觉得有谁，能够阻拦终末的降临呢？” 丹亚的污秽的话语令西里尔毛骨悚然，他此时明悟过来，原来一直有一个他们所疏漏的点—— 正如丹亚的污秽所说，这个世界的力量水准在不断地下跌着，从最初的天灾遍地走，超凡不如狗，到超凡成为支柱，天灾为上层战力，再到现如今超凡都几乎算是巅峰，职业级才是中流砥柱…… 他们一直在思索，终末的力量的衰退，与世界的力量的衰退的速度的对比，究竟是文明的力量先撑不住，还是终末的力量先崩溃。 但他们却没有想过，正是吸纳这个世界的力量，使终末得以复苏—— 为什么终末不在一个全新的纪元的开始，就将这个世界摧毁？因为丹亚的污秽口中，这是神明为这个世界打造的“无限重启”，这个重启的对象包括污秽，它们需要重新被激活，这需要相当的时间。 而污秽终归是会复苏的，当神明留下的力量被消磨殆尽，无限复活的最后一条命也被用尽，那么这个世界，便会迎来最终的毁灭。 “我看……不是这个文明纪元，便是下一个文明纪元了啊，特里斯。” “新的秩序，那是注定要到来的，特里斯，你现在还有归顺入终末的机会……” 丹亚的污秽还在喋喋不休着，祂似乎极其享受这种特里斯被其语言压制、而无法还嘴的局面。 而特里斯短暂地沉默着，直到丹亚的污秽收口之时，才重新掌控话语权。 “我觉得你想太多了。”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沉稳而自信。 “我想太多？你指的是什么？”丹亚的污秽悠然地摇晃着头，“虽然我也明白，你宁可彻底破碎，也不会投身入终末的心理……” “不。”特里斯打断了祂的话，“不是这一句，而是前面的——用不着等到下个文明纪元，在这个文明纪元，你的存在便会被彻底抹消，终末也将被击溃，再也无法归来！” 这一瞬间，祂的眼眸化为了属于特里斯的红色，如同跳跃的灵魂火焰一般，灼灼地盯着西里尔。 这份灵魂的灼热仅仅持续了片刻，随着话语权又被丹亚的污秽夺走而消散。丹亚的污秽大笑了起来，笑声猖狂到令高空中的黑色云层都震颤： “我会被抹消？特里斯，你是活太久活疯了吧？你清不清楚你还能在这个身体里待多久？锁神链待会儿我就能挣开，死之花也会凋谢，你会先从这具身躯里滚出去，现在这是我的身体！” “还是说，你在指望着这个弱小的东西？你觉得我打不死他？等我和这具身体彻底融合，你看他——” “是啊。” 那对眼眸一瞬间又被红色占领。 “他是很弱小，现如今的生灵对你我而言，又哪有不弱小的呢？” “你确实可以打死他，抛开你那歪曲丹亚而获得的扭曲的力量，单靠我的身体，都足以打死他。” “但你也说了，前提条件，是等你和这具身躯融合——” “你觉得，你还有这个机会么？” 祂微微摇晃着头，那白色的长发摇摆着，像是飘动的雪。 “亚德里恩。”祂开口道，“还记得米莎，还有她们说的话么？” “米莎？”西里尔呆了一下，脑海中立刻回响起精灵小姐送别他时的声音： “同族，我所信奉的一切，我的神。” “您的信徒的力量永远追随着您，您眷顾着世间，而世间也同样会予以您其虔诚，希望您务必记住这一点。” 他仿佛感受到精灵小姐的唇就在耳边，那湿热的字音一字一字地跳跃在耳中，令他那虚弱的灵魂都开始战栗。 还有，还有她们所说的话—— 他的思绪一瞬间飘回了那座自然繁华的城市的城门前，那他所信赖的人们的声音洪亮而坚定： “愿星空照耀着你——” 啊，愿星空照耀着你。 多么美妙的话语。 从身为玩家进入游戏开始，一直到成为这个游戏的世界的巅峰，它一直陪伴着自己。 “星空一直照耀着你，亚德里恩。” “诸神虽然早已远去，但如你所听到的，祂们将力量用于打造这个世界的无限重启，祂们一直伴随着你们，祂们也一直注视着你们，星空便是祂们对你们的期待。” “而现在，需要一片新的星空。” 祂轻声说着，声音沉稳而有力。 “祂现在无法操控祂的身体，祂的神魂也还在适应着这个世界。” “只有神才能彻底抹去神魂，但神又不能彻底抹去自己的污秽，这是污秽能够在这个世界一直肆虐的理由。” “无数个文明纪元更替，这个世界已经到了尽头，终末也已到了尽头，这是最后的战场，也是属于生灵最后的机会。” “所以……” “亚德里恩，走上那条唯一的路吧。” “成为神吧，亚德里恩。” 第123章 成为新神【上】 “成为神吧，亚德里恩。” 自丹亚的污秽的口中吐露出的这句来自特里斯的肺腑之言，令西里尔彻底此前存在的、对于如何获取这场最终战斗的胜利的迷茫，尽皆消散。 这似乎是早已注定的事情，一切都显得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当他回想起过往的一切，便立刻发现，原来这条路早已为他铺好了—— 虽然这条路并非一路坦途，甚至可以说是险象环生，但是从他穿越至这个世界开始，那令他穿越至此的力量对他的期望，便有且只有这一个。 成为新的神。 然后终结一切罪恶的源泉。 污秽源于神，而这个世界又是基于旧神而创造；神无法靠自身的力量，清除这些本质为他们的负面情绪的存在，因此只能将这个世界无限重启。 他们将赌注压在了他们的造物之上，但这个世界的生灵始终是受困于丹亚的力量体系，在一次一次的失败与重启中，他们选择将最终的可能性，交给一个“外来者”。 一位新的神。 新的神没有属于他的污秽，新的神可以击溃其余神的污秽—— 那么最后的问题来了。 如何成为一位新的神。 他抬起手，自身的力量目前绝大部分来自于自然之神诺拉的权柄，他现如今是新的自然之神，却还没有跳脱出这个世界由丹亚打造的力量体系，那个容纳了万千法则的“白环”。 而丹亚的污秽虽然是丹亚的负面情绪的衍生，但其对白环的掌控能力绝对要高于西里尔——这与突破境界时，与那些污秽争夺力量权柄是一样的道理：神明远去，那些污秽便占据了其神位之下的第一顺位，它们固然得不到那个位置，却也不可能放任其他人去触碰到这个位置。 要成为一位新的神…… “信徒。”他轻声说道，“要成为神，我需要信仰的力量。” 但在这样已经可以说是彻底毁灭的奥圣艾玛的国土上，他又如何获得属于自己的信徒？ 或许让他去拉罗谢尔的国土上建立属于自己的宗教，开始广纳信徒，用不了多长的时间他也可以收集到数十万的信徒；可问题在于，留给他的时间恐怕连一个小时都没有。 丹亚的污秽的面部在不断地扭曲着，那朵绽放在其颈侧的“死之花”此时正在重复着凋谢与绽放，与将其牢牢拴住的铁索不断地震颤着，幅度越来越大。 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丹亚的污秽正在彻底地接管这具原属于特里斯的身躯，而特里斯正在逐渐走向下风。 信徒，信徒……他并非是一无所有，精灵小姐的话此时还能回响在耳中：“同族，我所信奉的一切，我的神。” “您的信徒的力量永远追随着您，您眷顾着世间，而世间也同样会予以您其虔诚，希望您务必记住这一点。” “我眷顾着世间，而世间同样会予以我虔诚……” 对，他现如今已经是自然之神，虽然其权柄并无法令他击败丹亚的污秽，但是却已经为他夯实了信徒的坚实的基础。 而这些基础，便是他最初的“资本”。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将他的力量扩散出去，让更多的人，让整个拉罗谢尔以西的世界，都听到他的声音—— 这放在1441年，是一件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西里尔知道，在1443年的如今，在圣白王庭已经组建的如今，这件事绝对拥有着相当的可行性。 “如果……如果能够让米莎、米娅她们听到我的声音……” 他猛地转过身，虽然追击丹亚的污秽跨过了漫长的距离，但相比起丹亚的污秽此前一路殴打自己至诺拉回廊的距离而言，这段距离还是太短。 在他的视线的尽头，诺拉的回廊是连绵的苍翠的青峰，自然之力深深扎根于那里，打造起一条坚固的防线，阻隔着丹亚的污秽的深入。 而这道自然之力的防线，效忠于他——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紧接着擎起了手中的长剑。 圣白联盟伊格沃克，这柄传承着第四文明纪元生灵的意志的长剑，在这一刻迸发出远胜过此前的光芒。不再是那纯粹的、针对污秽用的金色圣光，而是一道泛着青色的白光，化为一道光柱，轰然冲上云霄，将那污秽的黑云尽皆洞穿。 “有什么用呢？”丹亚的污秽发出嗤笑声，“想要用这样的剑杀死我？你的力量尽皆在源初之下，没有我的许可，任何源初之下的力量都不可能创伤我……” 但少年根本没有理睬它的意思，他凝视着远方的青翠长城，手中长剑向着那里一指： “以西里尔·亚德里恩之名，群森，听我号令。” “最上级自然加护——” “永恒——自然之辉！” 长剑所指之处，那片与奥圣艾玛领土截然不同的晴空中骤然间白云翻涌，随后一道泛着青色而圣洁的光柱从云层中砸落，重重地砸在那诺拉回廊最高的山峰的山尖！ 庞然的自然之力涌入那无边的森林之中，随后引发的便是连绵的共鸣。那一棵棵巨树因为其神的眷顾而欢歌，它们每一片树叶都在闪耀着明亮的光芒，从一座山连绵到另一座山，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那诺拉回廊的群山都被绿光点亮，甚至将晴天都映成一片青绿。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自那一道砸落的光柱之后，又是数道光柱砸落在森林之中，它们的分布并不均匀，自最南端的阿德莱海畔，一直到最北端的埃勒金丛林，尽皆有光柱闪耀。 这些光柱或细或粗，但都像诺拉回廊的那道光柱一样，因为自然之神眷顾的降临，而将潜藏的自然之力疯狂地激活。 如果对精灵氏族分布敏感的人会立刻看出，这些光柱投落之处，便是那一个个精灵氏族的分布之所，一座座生命之树的所在地！ 最上级自然之神的加护，过去的西里尔一直是这股力量的接收者，而这一刻，则由他主动向着这个世界，降下属于自然之神的福音！ 那一座座生命之树下活跃的精灵们纷纷抬起头，他们起初茫然地看着亮起的生命之树，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究竟是因为什么，但随即便有明事理的精灵大叫起来： “是神迹，这是神迹——” “是自然之神，是自然之神的眷顾！” “自然在上，诺拉在上！” “自然在上，亚德里恩在上！！” 他们早已知道那位年轻的半精灵拯救了森林，接过了来自自然之神的权柄。赞颂的声音如同山呼海啸一样，在这样的呼声中，半人马虔诚地伏低了前身，独角兽垂首以角触地，树人们昂起头颅，举高它们的手臂，迎接着来自自然的眷顾。 而在森林以西，毗邻森林的阿玛西尔城市，也立即注意到了来自森林的异象。 “那是……”西利基城中，艾莉娜望着那远处明亮的群青，还在思索着究竟发生了什么，米莎的声音已经响起：“那是最上级的自然之神的加护，是同族发来的呼唤。” “西里尔？他需要我们么？” “他需要我们贡献出自己的力量。”米莎坚定道，“这是自然之神降临的眷顾，同时也在需求着信徒的回馈……通知全城，全阿玛西尔，立刻开始祷告——” 但她的命令还未传达下去，另一个声音已经响起： “不，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米娅？”精灵小姐抬起头，看向那匆忙出现在门口的法师小姐，诧异道。 “维先生面对的是丹亚的污秽，是一切的源初，如果只是自然的力量……我想并不足以帮助他击溃丹亚的污秽。” “那还能怎么做？”米莎闻言也皱起了眉，相伴西里尔左右，年轻的自然之神并未将其心得领悟对她们有多少隐瞒，污秽占据着神位以下的位置、丹亚的力量体系的构造这些内容，她们也早就熟悉。 “我已经通知罗德里克了。”米娅的眼睛亮闪闪的，她伸手握向胸前，虚握着似乎抓住了什么，虽然那里空无一物。 “星之塔现在已经传送到索尔科南上空，罗德里克会告诉阿纳斯塔西娅陛下的。” “现如今正是圣白王庭初建时期，各国、各势力的高层都聚集在索尔科南，这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将维先生的需求，告知圣白王庭的势力范围。” “确实，确实……”米莎拍着胸口，方才短短的几秒，她的额头已经尽是汗水。 但她随即又紧张起来，重新坐直问道：“可同族的需求，究竟是什么？他仅仅只能以森林告知我们需要帮助，但真正的内容却没法直接传达……” 她话音刚落，便发现法师小姐正深深地看着她，而后缓步走上前，张开双臂，搂住了她。 “米莎，米莎。”她轻声念道，“别忘了那句话。” “愿星空照耀着你。” “愿星空照耀着你？”米莎喃喃地念着。 “还记得今年的年号么？” “今年的年号……”米莎念叨着，忽然后仰，惊异地看着米莎。 而后者已经松开双手，转过身，向着东方的方向缓缓跪坐在地，双手十指交错于胸前。 “维先生……不。” “西里尔·亚德里恩在上……” ———————— 拉罗谢尔，索尔科南。 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自从从西利基返回索尔科南后，就从未有过一日的清闲。她固然还是对于那位年轻的侯爵的一意孤行感到恼火，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确实有道理。 无论如何，对于这个世界剩余完好的部分而言，对于剩余的、还抱有希望的生灵们而言，圣白王庭都是必须存在的。 它代表着希望，代表着明天，代表着生灵还拥有呼吸与生存的资格和权利—— 而就在朝会解散，她和众大臣都要进入新一天忙碌的这一刻，王宫的上空，突然响起了“嗡”的一声—— “空间，空间扭曲了！”有护卫惊叫着指向上空，阿纳斯塔西娅甩开护卫的保护，冲出殿去，随即便看到王宫的上空，一座巨大的法师塔正缓缓自空间中“抽出”，降临于王宫之顶。 “罗德里克！”她立刻高声喊道。 那法师塔的塔底，门口的地方，一位身着长袍的光头法师正抓着扶手向她招手，随即身形闪烁，便出现在了阿纳斯塔西娅的面前。 “你怎么带着法师塔传送到索尔科南来了？” “急事，急事。”罗德里克匆匆道，“亚德里恩侯爵需要我们的帮助。” “亚德里恩？”阿纳斯塔西娅眼角抽了一抽，“就算我想帮他，又能怎么帮？他在奥圣艾玛，我还能开着千军万马去帮他么？” “不不不不不。”罗德里克连声道，“克里斯蒂安小姐告诉我，这应该和‘预言’有关——” “预言？什么预言？”阿纳斯塔西娅又急又气，“这半年占星术师都没做过预言啊，他还想来此血祭占卜……等等？！” 她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这份惊讶很快转变为不可思议，但随后她便因为激动、眼中都闪起湿润的光。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年号，是年号！” “1443年，神祈之年，这是占星术师占卜的结果，对神祈之年，神祈之年——该死的，占星术师呢？都给我滚过来！！” 这位女王陛下的脾性可一点都不算好，身后的护卫们连滚带爬地去找占星术师，很快便将所有在王宫中的占星术师都召集到了阿纳斯塔西娅的面前。 “解读，立刻解读，神祈之年究竟是什么意思？快，快，快！”阿纳斯塔西娅疯狂地催促着，那些占星术师们根本没弄清楚状况，看着头顶的白日，只能一个个立刻开始占卜。 “额，额，额，陛下，这白日我们连星星都看不到，怎么占卜啊？” 占星术师们一个个欲哭无泪，阿纳斯塔西娅的要求未免有些太过强人所难。但面对女王陛下那杀人的目光，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开始结结巴巴地解析： “神祈之年，神祈之年……我想，陛下，是不是神需要……我们祈祷？” 这名大胆发言的占星术师话音刚落，阿纳斯塔西娅猛地回身，大声地宣告着自己的旨意： “传令——拉罗谢尔所有教堂，立刻开始祈祷！” “祈祷的神之名为——” “西里尔·亚德里恩！” 第124章 成为新神【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丹亚的污秽起初还因为西里尔引起的异状，眼中泛起些许波澜，但在看到仅仅只有一片树海的摇晃之后，不由得哈哈大笑。 “你在挣扎什么？”祂大声地喝问着西里尔，“有用么？有什么用么？在这个终将凋零的世界——” “你还没有胜过特里斯。”西里尔打断了祂的话，他平静地盯着丹亚的污秽，盯着那依然未凋谢的死之花。 “你说特里斯？”丹亚的污秽的嘴角突然咧出一个夸张的角度，这张与卡罗琳酷似的面容露出这样的笑容，让西里尔一时之间颇为不适。 “你看祂多久没有过声音了？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嗬嗬嗬……要不要让你听听祂的声音？” 丹亚的污秽说着，眼眸突然间翻成代表着特里斯的鲜红，但随之响起的却是一阵闷哼之声，那张脸上立刻露出痛苦的神色。 “亚德里恩……亚德里恩……”那鲜红的眼眸不断地震颤，特里斯挣扎着吐出几个颤抖的字音：“一个小时，你还有一个小时——” 祂的话音才刚落，那鲜红之色便立刻消隐，伴随而来的是那朵红黑交错的死之花突如其来地凋谢——虽然它本就在死与生之间反复切换着，但这一次的复苏，它仅仅只有三片花瓣堪堪重新亮起色彩。 “一个小时？你以为你还能撑一个小时？” 丹亚的污秽的嗤笑声再一次响起，西里尔只觉得眼前一花，在一声铁链崩碎的破碎声中，那条细长的手臂已经向他探出，无视了空间的距离，一把搭在了西里尔的肩上——祂的一条手臂赫然已经挣碎了那束缚着祂的铁链，而这一次这条手臂上的力量，赫然是要远超出此前对西里尔单方面碾压时的力量！ 西里尔只感觉身躯都未能有任何反抗的机会，那条手臂已经将他向着后方用力一甩。他的身体就像是被从魔晶炮中打出的炮弹一样轰飞而出，向着东方疾飞而去。 他那强度已经远远胜过此前的身躯在这段疾飞的过程中再一次开始不断地崩碎，而此时西里尔讶异地发现，自然之心的修补速度，居然开始跟不上身体破坏的速度！ 这是……源初的力量！ 他面目扭曲，鲜血止不住地自七窍中溢出。丹亚的污秽的神魂与身躯融合的速度要远远超出他和特里斯的预估，而这还是在特里斯的阻碍的情况下—— 该死的！ 他的身躯如同炮弹一样重重砸入了尽头的障碍之中，又随即穿出而过，他感觉出那是一段坚厚的城墙，再一侧头时，却发现自己赫然又被扔回到了圣赫尔科恩特城中。 他心下骇然，此前被丹亚的污秽一路打到边境线上固然狼狈，但那是被丹亚的污秽连段的追击。 而现在，仅仅只是丹亚的污秽一次掷出的力量。 “不到一个小时……靠什么去追上丹亚的污秽的神魂与身体融合的进度？” 他死死地咬着牙，方才降下的自然之神的加护至今没有给予他多少的回馈，虽然他知道，要让那些人类和精灵们迅速反应过来是一件难事，可问题在于，现在根本没有给他去等待回馈到来的时间。 “还是……没有办法吗？” 他目光恍惚，仿佛穿破那上万公里的距离，直达森林彼岸的西利基，看到那正仓促组织着民众、拖着长裙的法师小姐，看到精灵小姐奔波的身影…… 又或许，那位此时对他仍然抱有些许不满的女王陛下——这份不满更多地是源于其对自身的无力的宣泄，已经读懂了来自遥远的奥圣艾玛传来的讯号，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消息传遍整个圣白王庭…… 可就算是如此，就算他们都愿意为他……不，是愿意为他们自身，愿意为这个世界而奔波，但他们的回馈终究是来得太晚。 或许……或许他应该听从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的劝告，又或者他应该更加粗暴一些，直接夺走圣白王庭的掌控权，强制让剩余的势力尽皆成为自己的信徒，提前让自己成为新世界的神。 可这样“高瞻远瞩”的战略，又显然不是他一个上辈子孤身的游荡者玩家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如果他真能想到这一步，那他也应该是全游戏最顶级的公会的公会长了。 他心神颤动着，那剩余的三道锁链此时依然禁锢着丹亚的污秽，给了他些许走神的时机，这看上去似乎是这个世界对于在其中苟延残喘者最后的温柔。 但下一秒，西里尔便感觉到一股暖流，自自己的身体深处升起，刹那间流遍了全身。 “这是……” 他正诧异间，身体的自然之力已经完全被激活，流转的自然之力迅速地修补着他的身体，令他的自然之心砰砰直跳，迸发出远胜于此前的生机。 “这是，自然的信徒予以的回馈……”他的眼神亮起来了，终于，他终于等到了自己期望的回馈，虽然这份来自信徒的力量来得未免有些晚，可终归是赶到了。 只是问题依然存在，这份属于精灵的信仰之力依然归属于“自然之神”的麾下，哪怕他们也已高声赞颂西里尔·亚德里恩之名，可他们终归骨子里都是自然的信徒。 但这对西里尔而言，也算是黑暗中的一丁烛火，至少令其还有希望可抱。 “回馈”到来的顺序，应该是又近至远，森林中的精灵是最早接收到他的信号的，而后是阿玛西尔，再然后是更远的索尔科南、圣白王庭…… 只是精灵的回馈都已经到来的如此迟缓，那其余的人的力量，又要多久才能到来？ 他正纠结间，耳中忽然又是响起惊天的三声崩碎之声，他瞳孔收缩，看向西方，一颗黑点正迅速地放大，下一秒便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丹亚的污秽！ 西里尔浑身寒毛倒竖而起，那四条束缚住丹亚的污秽的锁链赫然已经全部被丹亚的污秽破坏，现在残留的属于特里斯的痕迹，仅仅只剩下那朵“死之花”。 而就算是那朵最后的死之花，此时也已仅仅只剩下两片花瓣还有着色彩，有气无力地耷拉着，重复着死亡与复苏的循环！ “你看，祂辜负了你。”丹亚的污秽向他竖起五指，随后又收起了四根：“一个小时，这才过去了五分之一，祂就已经撑不住了。” 祂看着面前那因为恐惧、亦或是不知名情绪而胸膛起伏的少年，再一次发出嗤笑声。 “怎么样？特里斯不愿意加入终末，你呢，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我会予以你最大的权限，你能够在终末后重建的世界中尽情地欢愉，你将是新世界的神，原先丹亚的力量体系将由你来重建，你会是这一切的主人，而我不会干涉你——” “破坏掉属于丹亚与诸神创造的世界，是我们最终的目的，你明白的，至于由你主宰的新世界，虽然它会因为我们而灰暗，因我们而与这个世界截然不同，但我们并不会再将其毁灭，因为那是属于我们的世界……” 祂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一位大姐姐自后方拥抱着他，附在耳边舔舐着他的耳垂的同时暧昧的低语。 诱惑，这是纯粹的诱惑。 但在这样的诱惑下，西里尔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得逐渐迷离。 而丹亚的污秽太乐意于见到少年如此开始堕落的神情了，祂重又伸出三个手指头，开始慢慢倒数： “来吧，做出你的决定吧，三，二，一……” “亚德里恩！” 祂的话音被一道虚弱的女声打断，祂立刻将杀意绽放的目光投向声音的来处，却看到一名身上铠甲大片大片破碎、几乎全身赤裸的女骑士撑着一柄断裂的剑，脸上尽皆是血与伤口，仰头向着上方喊着： “亚德里恩，清醒过来，亚德里恩！” “聒噪！” 丹亚的污秽眼中一瞬间充满暴戾，祂猛地抬手，一团代表着源初毁灭的力量便已在其手上凝聚完成，下一秒便已轰向那位女骑士。 女骑士的瞳孔刹那间收缩，她并无法看到那能将其从根源抹去的力量向她飞去，但她那栗色且被血液凝固的长发在恐惧地飘动着，她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终焉即将到来。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一道圣白的流光划过她的面前，将那团她并无法看见的力量敲飞出去，而那道流光旋转着，最终插入了一边的废墟之中—— “圣白联盟伊格沃克？” 克里斯汀团长失声道，她再抬头看向上方，却见方才那迷离状的少年依然保持着投掷的动作，正浑身颤抖地剧烈喘息着。 而那差点将她抹去的敌人，此时已经拧转过身，一手牢牢地起卡住了少年的脖颈，将其高高举起，以一种尖厉的嗓音嘶吼道： “想死你可以直说，你以为诺拉予以你的力量能够庇护你多久？在特里斯被我彻底消磨殆尽之时，就是你的死期！” 祂的嘶吼声中，那脖颈侧的死之花又彻底凋谢了一片花瓣，最后一片花瓣也已是摇摇欲坠。 “丹亚的造物，自以为是的存在，一个两个的全都是！你们以为你们是宠儿？你们只是神的玩具，是他们随手扔下的粪土，是他们眼中的棋子！” 祂似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理智，那大段大段负面的情绪以话语的形式蜂拥而出，而祂随即又恶狠狠地看向下方的女骑士，狂笑道： “好啊好啊，现在杀不了你，但这个战胜了利安德尔的女骑士，我会将她炼成肉奴，没有理智没有情感只被一切罪恶吞没的肉奴，你看好了，你看好了——” 可祂的话语，突然戛然而止。 因为那在此时此刻应该惊怒与恐惧的少年人，眼中如一潭死水一样，只是静静地看着祂。 仿佛那些即将发生的事情都不存在，仿佛这一切与他都无关。 而后，他缓缓开口道： “丹亚的污秽。” “我从方才在你劝诱的的话语中，意识到一件事。” “确实现有的神的力量是有限的，祂们消灭不了你们，甚至限制不了你们，祂们在你的眼中似乎一无是处，因为祂们创造的一切都将被你所抹去。” “但祂们用有限的力量，已经创造出了无限的价值。” “一次一次的纪元重启，一次一次的文明更替，源初的教堂屹立于这个世界，依然在传颂着丹亚的名字。” “祂们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这份基础，便是你败北的第一步。” “我？败北？”丹亚的污秽仿佛听到了什么世纪笑话一样，又狂笑了起来：“你还在指望丹亚？丹亚已经连灰都不剩了！这份重启世界的力量就是以祂为代价的，你在搞笑吗？” “不然祂的教堂会被我尽皆掌控，祂的主教会成为我忠实的信徒，因为祂才是虚无缥缈的，因为祂才是不存在的，而我是真实的，我将是新的源初——” “不。”少年理性地摇头。 “我想，我应该提醒你一件事。” 他平缓地说着，以波澜不惊的语调，说出了他最大的秘密：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不是丹亚的造物，不在源初的力量体系的束缚之内。” “那么你猜猜，我是怎么来的？” 丹亚的污秽脸上露出片刻的迟疑，随即那对眼眸开始疯狂震颤。 但面前的少年不给祂任何多语的机会，他高高举起右手，哪怕他的剑已经插入了远处的地面，他依然像是举着长剑一般，高声呐喊道： “丹亚！！！” “源初，请听我号令！” 他的呐喊声中，他们身后的一处废墟中骤然间射出一道白色的光柱，直扑向他的右手。这道光柱自丹亚的污秽的脸颊侧擦过，令祂发出一声吃痛的惊叫声。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随后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光柱，从圣赫尔科恩特的各个方向激射而出，它们闪耀而圣洁，在少年的手中，逐渐凝形成一柄光辉的长剑。 “该死，那是……那些教堂？丹亚的力量？不，这怎么可能？” 丹亚的污秽狰狞地吼着，而西里尔凝视着祂，回答道： “是的，那些被摧毁的教堂，那些你以为被你彻底渗透掌控的教堂，这是它们的力量。” “千百年来，它们一直接受着生灵虔诚的供奉，它们相信丹亚，相信源初，相信‘愿星空照耀着你们’。” “这是信仰的力量。” 他的目光扫过全城，那一座座破碎的教堂中，那些仅剩破碎身躯的源初神像状如祷告，将其中潜藏的力量，尽皆输送向他。 “而这份力量，将铸就一位新的神。” 他的话音中，白色的光绽放在他的手上。 仿佛创世的光。 第125章 其名为永恒 西里尔睁开了眼，随即愣住了。 被白光笼罩的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成功了——这是一个天马行空且大胆的想法，也是他在那个时候所能想出的、唯一筹集信仰的力量的办法。 如果问这个世界上哪里的源初教堂最多，那么有且只有一个答案： 圣赫尔科恩特。 这里拥有着最多的源初教堂，拥有着最多的神职人员，这里是丹亚的信仰发源的源泉。 虽然现在圣赫尔科恩特已经只剩下了一片废墟，那些教堂在污秽爆发的一刻便是其主攻的目标，在污秽的初始便最早沦陷。 虽然偌大的奥圣艾玛国土上已经找不出几个完好的人，那些曾经虔诚的丹亚的信徒都已经支离破碎，还能动的大多是被污秽浸染的疯子。 但信徒上供给丹亚的信仰的力量，却并非彻底消散。 就在那一座座破损的教堂的神像之中—— 神像里，有着信仰的力量。 这并非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可别忘了，在新奥威港的奥圣艾玛人，是怎么引动丹亚的神明加护的——不就是以七座经受过无数人顶礼膜拜的神像，与七名大主教的魂魄为代价，才获得了神明加护的回馈吗？ 这是西里尔所能想到的、唯一的信仰之力的来源，而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当他念响丹亚之名时，这些在污秽中沉沦、早已不满的信仰之力纷纷予以了他回应，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可此时的他发现自己并不在那座废墟似的古城之中，而是站在一片温和的、被白光笼罩的空间之中。 丹亚的污秽不见了，女骑士团长不见了，那些链接在自己身上的、自各个教堂破碎的丹亚神像中发出的光也不见了。 他感受不到自己体内的力量，低下头去，自己的身上穿着的是一套莫名有些眼熟的、粗布的简陋衣服。 新手服。 这是辉耀之路中，新手玩家身上穿着的那一套衣服。 “我……我回到了辉耀之路里吗？还是……” 他正愣神间，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这片空荡荡的白色空间中响起： “亚德里恩，我终于见到你了。” “谁？”西里尔下意识警惕，但那个声音与这个环境，都令他的内心情绪无比舒缓，就像是陷入在母亲的怀抱中的婴儿一样。 “你可以叫我源初，也可以叫我为丹亚。” 他眼前的白色空间突然翻起一道如波浪一样的波动，那白色的光逐渐堆积，堪堪凝聚成一道不断扭动的人影。 “很抱歉，以我此时的力量，仅仅只能以这样的状态来见你。” “丹亚……”西里尔轻声呼唤着这个名字，而后抬起头，目光中满是疑惑。 但他还没开口，丹亚已经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疑惑，不过要说清楚这一切，还是得从最开始说起。” 祂温和地笑着，轻轻摆了摆手，身周的白色突然消散，西里尔立刻看到了站在半空中的自己，与那面露惊惧之色的丹亚的污秽。 他们都像是一副画一样禁止着，一动不动。 “这是独立的时空，也是我所能掌控的最后的空间。你可以称之为黑厅。” “黑厅？那不就是……白环以上？” “没错，所以放下心来，好好听我把这个故事讲完吧。” 西里尔彻底放松了心态，他干脆躺了下来，躺在那重新聚集的白色地面上。 而丹亚的讲述，也就此开始。 “这个世界并非是完全由我创造的。” 祂的第一句话，就让西里尔险些坐了起来，他诧异地看着那团白色的人影，而后者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 “它最初是一块极其、极其、极其美丽的结晶体，仅仅只能算得上是一个粗劣的雏形，但是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我发现这块个世界的雏形的时候，立刻起了将其建造为一个全新的世界的心思。只是当我刚准备着手之时，发现这个雏形中，潜藏着隐患。” “隐患？”西里尔微抬起头，询问道，“难道是……” “那是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在神的文明中，这种力量被称为‘渊’。” “渊？” “它往往与美好的事物伴生，吸引你，将你引入其中，而渊，便是‘污秽’的来源。” “所以……你们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污秽产生？”西里尔忍不住叫道，“那你们为什么还会创造这个世界？” “因为它太美了。”丹亚的声音充满了向往，“那是一种无法想象的美，对每一位拥有着漫长生命的神而言，只要看到祂，就不可能忍住自己的心思，一定会去雕琢它，将它打造成更美丽的形态。” “可污秽……” “我们最初将这道‘渊’给封印了，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或许是因为哪一位神在实行自己的改造时出现了些许差错，令封印松动，渊的力量泄露了。” “于是一个、两个，神们沉迷于这个自己所创造的世界，谁都没有注意到渊的力量悄然扩散，当我们反应过来之时，污秽已经产生了。” 西里尔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也曾经想过，为什么神这样高高在上的存在，却会发散出如许多不合常理的“负面情绪”，来亲手毁掉祂们创造的世界。 丹亚的回答，无疑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答。 但他随即想起什么，连忙问道：“那死亡之神特里斯呢？为什么祂没有受到渊的力量的侵袭。” “因为……”丹亚摇了摇头，“虽然这话说了肯定会让祂觉得不高兴，但原因是，祂实在太懒了。” “哈？太懒了？” “死亡之神的存在，是为了为我们这些所谓的创造者捏出的那些生灵寻觅一个收尾的途径，而随着我们经历漫长的岁月，亲手缔造过数个世界，特里斯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激情，祂只是给了一个生灵收尾的渠道，便彻底不管这些了。” “所以……”西里尔眉毛直跳，他算是听明白死亡之神的职务究竟是什么了——这不就是他现在干的事情，给那些神‘擦屁股’吗？ “正因为祂没有过多地涉及到这个世界，祂没有被渊的力量所感染，也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幸免于难的。” “接下来，便是一场属于我们的救赎。” “我们将力量尽皆用于封存自己的污秽，第一纪元神的纪元在这场神与污秽的战斗中落幕，诸神化为群星远去，我们决定对这个因我们而沉沦的世界负责，因此对其施加了‘无限重启’，期望我们留下的生灵，能够战胜这些污秽。” 西里尔沉默着，丹亚的几句话便已经将这个世界的由来、污秽的由来都讲得清清楚楚。 然而正因为理顺了这一切，他反而感觉到了一种莫大的悲哀。 纪元的无限重启，文明的从无到有再到昌盛，那高楼起高楼塌，那数万年生灵的悲歌，却仅仅是因为他们的造物主，神，引发的一场闹剧—— 这就是一场闹剧。 那些荡气回肠的英雄史诗，那些绝望文明的最后挣扎，远到圣白王庭，荷美尔之城，近到树之心伊兰达尔、罗威尔·奥博安…… 这些的牺牲，这些的离去，在这个真相之前，突然显得是如此的滑稽—— 看啊，你们拼尽全力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因为你们最上面的存在的一个失误。 “丹亚……”他深深吐息着，调节着自己的情绪，片刻之后开口道：“你知道么，这样的真相，没有人会原谅你们的。” “我知道。” 丹亚的态度让西里尔吃了一惊，他还以为丹亚会愤怒、或是羞恼，但祂拥有的，却是坦然。 “从始至终，这都是我们的错误，这是我们早已达成的共识。我们试图弥补，但无论什么方法，都以失败告终。” “我们从未奢求他们的原谅，虽然他们此时对此依然一无所知。” 丹亚坦坦荡荡地说着，祂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每一个字音都充满了力量： “我们还在此弥留，所为的也仅仅是要抹除这些我们亲手缔造的罪恶。而一切的最后，我选中了你。” “选中了……我。”西里尔喃喃道。 “在数万次的模拟中，我们选中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灵魂来到这个世界，他不会受到我们创造这个世界的规则的干扰，不会被我的力量所束缚，这个灵魂，就是你。” “至于为什么会选中你，那是占卜之神得出的结果，只可惜祂已经彻底消散了，没法看到祂占卜的结果得到验证的一幕。” “这个世界的神带来了罪孽，但这个世界依然需要神来带他们走出罪孽。” “这个带他们走出去的神不会是我，也不会是诺拉，不会是尤瑞拉。祂是你，也只能是你。” 这道代表着丹亚的白色身影向着西里尔缓缓走来，最终俯下身，在西里尔的额上落下一道温柔的吻： “我很抱歉，没有能早点向你说明一切，因为这已经是我们的极限。” “所以，像特里斯说的那样，成为新的神吧，亚德里恩。” “随意地使用我们的力量，超脱于我们，凌驾于我们之上的新的神，这个世界唯一的神——” 西里尔睁大双眼，他看到那道白色的人影迅速融化，那周围的白色空间也尽皆化为了流动的液体，向着他涌来，纷纷汇入他的体内。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来时，已经回到了那座废墟的圣城之中。 丹亚的污秽面露狞笑，仿佛他身上那白色的圣光不存在一样。祂伸手在其颈边用力一扯，那朵死之花被祂轻易扯落，随手丢下。 特里斯的气息，消散了。 西里尔目光一凛，而丹亚的污秽已经狂笑了起来： “丹亚？丹亚？你找来的底牌，最终还是要用你的力量？用你那些可怜的造物，积攒出的一点点的力量，也想击败我吗？！” “源初的权柄，你以为是一些丹亚的信仰汇聚，你就能掌握的吗？”丹亚的污秽向着西里尔猛地伸手，祂的神魂与身体已经完全契合，那能够自根源将一切抹去的攻击此时已然可以瞬发，一股恢弘的气流便向着西里尔狂卷而来，下一秒就能够将这个被白光笼罩的少年撕碎。 但西里尔直视着祂袭来的攻势，在那一团有着毁灭性力量的攻击到来之前，随手一挥，就像是打飞一只苍蝇一样，将其随手抽飞了出去—— 丹亚的污秽的瞳孔，收缩了。 祂望着少年的动作，犹豫了片刻，紧接着双手狂舞，令毁灭化为龙卷，企图将少年彻底卷入其中。可西里尔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而那些龙卷撞在他伸手便轻飘飘弹开，甚至无法对他造成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你，你！”丹亚的污秽终于明白这个少年的身上发生了什么，祂猛地尖叫了起来： “丹亚！你怎么还没消散！你的权柄，为什么会落到他的身上！” 而正如祂咆哮的那样，少年的视网膜前，此时那繁杂的文字信息已经尽皆荡然无存，现在只剩下了简简单单的一行： “西里尔·亚德里恩。源初之神。” 源初的权柄—— 这是丹亚遗留给西里尔，最后的“礼物”。 “神无法毁灭其污秽，而相应的，污秽也无法毁灭其创造者。”西里尔直视着丹亚的污秽，平静地说道，“你现在已经没有伤到我的可能了。” “丹亚，丹亚，丹亚……”丹亚的污秽如同陷入了疯魔一样，祂不断地低吼着，忽然又大叫了起来： “可这又算的了什么呢？你成为了新的源初，但你依然无法阻止我，就像当初的丹亚一样，我会毁灭这个世界，而你只能看着我——” “是的。”西里尔对此不置可否，“所以我不仅仅要成为新的源初。” “我要成为新的神。” “新的神？你在做梦——”丹亚的污秽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因为面前的少年已经再一次举高了右手，像是在黑暗中举起了火炬。 “冰神埃斯基尔，大地之神赫克斯特，战神伊西斯，暗影之神库洛，风神阿苏伊，列军之神塞托尔——” 一个个神名自他口中报出，每报出一个名字，他体内便仿佛有洪钟震响，一道道流光自他的体内飞出，汇聚在他的身侧—— 那是他已经封存的诸神的印记。 他越报越快，越报越快，身周飘浮的印记已经多到数不清了，而到最后，在丹亚的污秽不解而恐惧的神情中，他缓缓地念出了最后四个神名： “海神尤瑞拉。” “自然之神诺拉。” “死亡之神特里斯。” “以及源初之神丹亚。” “诸神在上，我将成为新神。”他的话音中，那一道道印记纷纷破碎，化为纯粹的力量，散入他的体内。他浑身的气息节节高攀着，迅速地提升到一个令丹亚的污秽都色变的程度。 而他凝视着那在他面前已经渺小无比的丹亚的污秽，声若洪钟，震响整个世界。 “我之名为西里尔。” “我之名为永恒。” 这一刻。 诺拉回廊以西，森林、阿玛西尔、索尔科南，整个辉耀王庭的境内，都响起了少年的低语： “我之名为西里尔，我之名为永恒。” “永恒之神在上！西里尔在上！”那些早就在祈祷的信徒们纷纷高声吟诵，他们的信仰之力星星点点地升起，向着那远在圣赫尔科恩特的新神急速飞去。 几乎只是瞬息的时间，西里尔的身后，已经尽是那如星光一样的，来自这个世界上残留的生灵的“信仰之力”。 而信仰之力，便是铸就一位新神的，最后一步。 当那片星光融入他的体内的一刻，丹亚的污秽再也无法忍受，祂向着西里尔连续卷起数十道毁灭根源的气流，随即向着祂所能逃的最远的地方遁去。 可祂看着身周景物变化，当祂停下脚步之时，却发现自己依然身处那座废墟的城中，依然站在那名“少年”的身前。 “永恒，你已被永恒地囚禁于此。”西里尔轻声言道，他慢慢地走向丹亚的污秽，那对眼眸中闪烁着无法抗拒的光。 “而接下来，我将永恒地将你抹去。” 随后他抬起了手。 丹亚的污秽的面庞扭曲着，祂疯狂地喊着求饶的话语，声线不断地变化着，从特里斯变成卡罗琳，变成佛提乌，变成西里尔所熟悉的每一个声音。 但少年的表情不为所动，他只是慢慢地、慢慢地，将手盖在了丹亚的污秽的面庞上。 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 丹亚的污秽的身躯如同破絮一样自高处飘落，最终落在这片废墟之上，落在那朵凋零的死之花之上。 那漫天的黑云在这一刻彻底消散，灰暗的天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晴朗的、星河流转的夜空。 西里尔抬起头，看着那漫天的群星，它们就像是在眨眼一般，不断地闪烁着。 “愿星辉照耀着你。” 他轻声呢喃着。 “接下来，由我来照耀你们。” 第126章 尾声 “起床了起床了，起——床——了——” 留着一头棕色长发的小姑娘赤着脚丫，身上的睡裙还皱巴巴地，提着裙摆在走廊上飞奔，而后跳起来打开一间卧室的门，飞扑到了里头的大床上。 “起床起床起床！” 她兴奋地叫着，用力拉着那床软而暖和的被子，直到露出被子下那睡眼惺忪的英俊的半精灵面庞为止。 “起床，起床！” 她又三下两下地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的人肚子上，开始前后摇晃了起来，直到后者实在熬不过她没法继续装死，半坐起身，才发出一声欢呼。 “伊琳达，妈妈没有告诉你要淑女一点吗？” 半精灵半靠在床头，伸手捏着小姑娘的小脸，温柔地用手指抹去对方睫毛上没擦掉的脏东西，“看看，脸都没洗干净，头发也没梳好。” 小姑娘棕色的长发散乱着，最长的地方垂到胸口，在那里打着卷儿，像是两个垂下来的毛球。她与半精灵相同的尖长的耳朵自长发中钻出，一抖一抖的，配上那睁得大大的、漂亮的蓝色眼睛，看起来像是一只灵动的小鹿。 “可妈妈让我把爸爸喊起来，这是最重要的任务。”小姑娘可没有任何被批评的感觉，趾高气扬地昂着头，“别忘了别忘了，今天我们要去野餐的！” 她将双手都举的高高的，声音清亮的像是一只小鸟：“野餐，野餐！” 不过她才兴高采烈了没几秒，身后传来的一道声音就让她彻底蔫了下去： “伊琳达，我可没说过叫醒你爸爸要比管理好自己更重要。” 小姑娘的脸色一下子暗淡了下去，她试图埋头到爸爸的怀里装鸵鸟，但后面的声音可不放过她：“你的脸还没洗完呢，还有衣服也没换，快点去。” “呜……妈妈，好吧。” 她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了下来，走向不知何时站在门边的、身穿着华贵礼裙的年轻女子，还不忘回头向床上的爸爸做一个鬼脸。 直到小姑娘走出房间，门口的年轻女子才关上门，看着还懒洋洋靠在床头的那张英俊的面庞，面带着笑意缓步走上前，坐在了床边。 “维先生，你看看你，都不给女儿做做榜样。” “米娅……”西里尔伸了个懒腰，自然地伸手将法师小姐搂进怀里，“还不是因为跨年夜的祈祷实在太多，身为新神总得到处奔波……奥圣艾玛那一块地方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光在圣赫尔科恩特降下福泽就把我累得够呛。” “神也不容易啊……”他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神是什么很清闲的活，没想到这么麻烦。” “你明明可以将这些都甩给辉耀王庭去做的。”米娅轻笑着，“还不是你心太软，总想着给信徒一些回馈？” “那也没办法……”西里尔坐起身，“没有这些信仰的力量，那一天我也没有赢下来的可能……好了，让我起床，今天是要去野餐对么？” “是的，而且不单单是我们，还有相当重要的一些朋友要来。” 米娅起身，替他将衣服取来，这才离开房间。 这是1453年的1月1日，新年的第一天。昨天他们才刚刚如过去的那些年里一样，度过一个狂欢的跨年夜，今天又要去进行新年的第一次野炊。 西里尔换完衣服，坐在床边，不由得觉得有一些恍惚。 自那一战之后，已经过去了十年了。 这是非常难以想象的十年，也恐怕是这个文明纪元自开创以来最平和的十年。 他将只剩废墟的奥圣艾玛上残留的污秽尽皆清除，而后便是辉耀王庭发挥其作用的时刻。 1443年的春天，大批才逃亡到拉罗谢尔的奥圣艾玛人组织起来返回自己的故土，一同前往的，还有许多自觉在新辉耀王庭的体系下没有更高的上升空间、想要去奥圣艾玛的新秩序获取利益的贵族。 移民的队伍以万人为单位，自圣海特尔坐船，经过阿德莱海，前往奥圣艾玛，去建立一个全新的“奥圣艾玛”。 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牵头建立的辉耀王庭如西里尔之前所言的那样，在终末结束之后发挥出了其作用，成为了奥圣艾玛这片破败的土地的新的希望。 当然这一切与西里尔并无关系，除了抹去那些污秽的痕迹之外，他并不会参与到那些国家的重新建设之中，甚至就连辉耀王庭接下来的发展，他也不做任何的干涉。 他是神，是这个世界新的神，也是唯一的神。 他本来就不是喜欢掌控权利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在游戏里当一个游荡者。如今没有外在的危机，如何将这个世界建设的更好并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这十年以来，他唯一担心的事情，便是身为新神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丹亚所说，因为“外来者”的身份而不会产生来源于他的、新的污秽。而事实证明他过虑了，“渊”的力量早在神明的时代便被彻底耗尽，也不会有新的污秽产生。 “1453……1453啊。” 这个年份让他不由得感到唏嘘，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1440年，是拉罗谢尔王国十三年祸乱的开端，而现如今已经到了1453年，拉罗谢尔王国十三年祸乱的结尾—— 在游戏的时空中，这一年小王子建立的新拉罗谢尔会被奥圣艾玛的大军摧毁，拉罗谢尔宣告灭国。 而这样的历史已经偏离他现如今的生活太远太远。 从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开始，这一切也终将注定改变。 “你说，我原本也就想着拯救一下拉罗谢尔，算下来顶多当个拉罗谢尔的新王，怎么就被钦定了，成了这个世界的新神呢？” 他忍不住乐了起来，直到米娅催促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来了。”西里尔应了一声，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他住的依然是西利基的领主府，这座房子与当年似乎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在其中多加了几个空间法阵，让其实际面积又更大了一些——大概也就和米娅在索尔科南的魔法平原差不多大。 当然，这整座领主府都被施加了特殊的结界，至少普通人是没法随意前来瞻仰的——不然指定要成为著名旅游景点，每一个路过的游客都得来门口拜一拜：看呐，这是伟大的永恒之神，西里尔·亚德里恩的故居！ 那谁受得了。 事实上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西里尔是已经“飞升”成神，离开了这个世界的。哪怕回应信徒的时候，他也从未在信徒面前显露过真身，仅仅只是降下他的福泽而已。 真正知道他还浑水摸鱼在人类社会中的，也只有几位相熟的朋友。 米娅牵着他们的女儿，伊琳达·亚德里恩的手，正在门口等他。 伊琳达出生在1443年神祈之年的秋天，今年正好是十岁、该去学院读书的年纪。只是小姑娘的脾性和她的妈妈并没有多少相似，反而更像是卡罗琳，甚至说比卡罗琳还要更皮。 不过米娅可是将自己的女儿管的服服帖帖的，在米娅的面前，小小伊琳达绝对不敢不乖，最多也就向爸爸撒撒娇而已。 “快来吧，艾莉娜她们已经等着了。” 西里尔应声跟着走出门，门外是由梦魇马拉着的马车，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点儿都不显眼，当然其中自有乾坤。 他拉开车门，车门内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庞：卡罗琳、艾莉娜、米莎…… “哦，我亲爱的夫人们，都到齐了吗？” “西里尔，不要把我们喊的这么老。”卡罗琳不满地鼓起腮帮子，伸手抓住自己白色的长发，向着西里尔轻轻抽去，“讨厌讨厌讨厌，让我们等那么久，肚子都饿坏了。” “卡罗琳。”艾莉娜绷着小脸，“西里尔可是之前忙了很久，累着了才会这样的。” “呀，艾莉娜姐姐，你对他就是太温柔了，他可是神，哪里那么容易会累。”卡罗琳扬起头，“他在床上的时候可从来没有累过呢，对吧，米莎姐姐。” “这样的问题可不要问我。”米莎平和地笑着，“我只是全心全意地信奉着我的神……” “哪有修女信奉到神的床上去的，你这个假正经的精灵！” “别闹了别闹了，还有伊琳达在呢！” 艾莉娜的劝架声中，几人都上了车。这辆并不显眼的马车便向着城外的方向驶去，才跑出没几步就开始不老实起来，车厢不断闪烁着，几个起落便停在了一棵庞大的生命之树下。 永恒之树。 这里是精灵的圣地，平时并不会有人前来打扰，而对于他们而言，这里便是最好的“野餐”场所。 西里尔推开车门，永恒之树下已经摆好了一张张桌椅，桌边的藤椅中正缩着一道身影，看到西里尔到来，懒洋洋地抬起手打了个招呼： “啊，我们伟大的永恒之神，您终于来了——” “陛下，您对您信仰的神是不是应该更加尊重一点呢？”西里尔同样开着玩笑，看着那年龄已经将近四十岁的女王。 后者依然保持着美丽的容颜，只是因为长日的操劳，而眼角多出了不少的皱纹。她浑身都散发着成熟的气息，像是一朵大方的玫瑰。 这位女王陛下至今依然没有找到她的伴侣，按她所说，辉耀王庭不再是王室继承制，她并没有寻找伴侣传宗接代继承王位的必要，至于赫尔曼家的血脉……那不是还有她的弟弟，阿列克谢·赫尔曼吗？ 而这位小王子此时也已在场，他的个头相比起十年前高大了太多，穿着一身英武的软甲，腰边挂着他的骑士剑，正站在一位穿着长袍的法师女学徒身边，与后者窃窃私语。 阿列克谢·赫尔曼此时也就读于西利基军事学院，而这位法师女学徒则是与他同届的法师学院的首席。有人问过他为什么会追求一位法师，他非常坦然地回答，因为他的偶像就是找了一位女法师…… 而他的老师，则是女骑士团长简·克里斯汀——在教学的头几年里克里斯汀的严厉让小王子大受苦头，不过如今的她已经没有那么多的要求。 此时的克里斯汀团长正靠在树下，抱着双臂，静静地听着黄莺的歌唱。看到西里尔过来，她向着他微微欠身，西里尔还以颔首。 “还有谁没来呢？”西里尔环顾四周。 “海洛伊丝陪莱昂纳多去了，奈若拉在参与学术讨论，也没法来。”艾莉娜掰着手指头数道，“另外你熟悉的高层们今天也都在家里陪自己的家人，安杰斯先生昨天刚刚抱上了他的第二个女儿……” “另外就是……” 她还没说完，就听到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 “哟嚯，我们的新神，真是好久不见——” 西里尔回过头，看到黑发的男子自丛林中走出，随即露出了笑容： “伊文斯，你来的也太迟了，怎么，卡珊德拉还有你的孩子们呢？” “嗨，新奥威港今年事情多的要命，她哪里有空来？”伊文斯向他挤眉弄眼着，“怎么还是只有伊琳达一个啊，你不努力啊。” “伊琳达可是我的贴心小棉袄。”西里尔说着，一把将女儿抱起在怀中，“倒是你，这么多年不还是只有三个孩子？” “可别说了……”伊文斯立刻苦下脸，“一个个闹腾的来，管都管不过来，气的卡珊德拉天天追着他们打，我都后悔了……” 他们说着说着，随后纷纷大笑出声。而伊琳达左看看右看看，根本不知道爸爸在和那个伊文斯叔叔说什么东西，于是大声催促道： “饿了饿了，伊琳达要吃饭饭！” “好好好，吃饭，吃饭。”西里尔将女儿放下，那边米娅米莎她们已经将烤炉支起，一块块肥壮的牛肉放入了烤炉中，没多时便香味四溢。 西利基最好的果酒被倒入杯中，西里尔高举起酒杯。 无需多的礼节，也无需多的话语，他朗声道： “为了这个美丽的世界，为了美好的明天——” “干杯！” 金黄色的酒浆在碰撞中自杯中晃出，灿烂而温暖的冬阳洒落在草坪上，整个场地中都是欢愉的气息。 也恰如这美好的世界。 【全书完】 番外一. 简·克里斯汀 简·克里斯汀十七岁的时候，已经成了索尔科南最强的剑士。 最年轻的职业级，顶级的剑术大师、军事大师……这些头衔任何一个拿出去，都能让一位年轻人被冠位王国的栋梁，而这么多的头衔，却全都集中在了她一个人的头上。 而且还都是由王国最顶尖的职业人士认证得出的结论。 但克里斯汀的老爹并不是很开心。 诺顿·克里斯汀，拉罗谢尔自赫曼王朝开始最优秀的法师家族的这一任族长，对自己的女儿有着千般万般的不满。 一，女儿不愿在家跟着他学法术，偏偏要去学那劳什子剑术，当那又臭又脏的骑士——可别说，在法师老爷们的眼中，绝大部分的骑士都是又臭又脏的，毕竟得天天骑马练剑出一堆的汗，和文雅挂不上钩。 什么，你说穿着骑士服出席宴会的时候也很英武帅气？拜托，一名骑士是出席宴会的时候多，还是在外骑马的时候多呢？ 他对女儿的目标，是培养成拉罗谢尔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法师。 结果简·克里斯汀自从七岁开始就没听话过，在其母亲的包庇下一个人悄悄溜到外省的骑士学院待了一年，直到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索尔科南的顶级学院，诺顿·克里斯汀才找到她的踪迹。 二，简不喜欢穿裙子。 丹亚在上！你可是克里斯汀家的女儿，你是名门贵族家的小姐，你怎么能不穿裙子？ 彼时还未长高的简·克里斯汀紧紧抓着自己身上的软甲，任父亲怎么拽都不肯脱下来，而后用力一头将自己的父亲顶了个四脚朝天，又跑了。 这样的不满一直持续到简·克里斯汀17岁，虽然诺顿·克里斯汀内心早就认可了女儿的成就，但面子上却不可能承认，不然之前的脸面怎么挂得住。 结果到简·克里斯汀17岁从学院毕业，领完毕业的勋章，诺顿·克里斯汀还没能委婉地向女儿表达自己的庆祝，女儿就已经一溜烟地离开了索尔科南。 这一走，便是足足十年。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王国的天才女骑士不选择加入早已准备好指挥位置等待她加入的大军团，而是离开了索尔科南销声匿迹。 而那些十年以来与这位天才女骑士相伴同行的一位位佣兵们，也并不知道，这个孤身一人浪迹冒险者公会的年轻女剑士，居然是整个拉罗谢尔最杰出的天才。 索尔科南以西数千公里开外的沙漠沼泽地带，那是冒险者们狂欢的地方。据说沙漠本并非沙漠，在这里曾经有着灿烂的文明，而这些文明在拉罗谢尔建国之前数百年，便陨落在风沙之下。 这里有着数不清的宝藏，一座座墓穴潜藏在沙丘下，只等待好运者的到来。 当然，相伴随的还有危机。死灵法师在这里有着相当的力量，它们并不是极北冰原的死灵生物原住民，似乎是过往文明的死灵法术研究者，在死后也转化成了亡灵法师。它们甚至将那些陪葬的士兵都呼唤起来，是沙漠中最危险的存在。 “一个金特里，注册佣兵团，在这里写下团名。还要一个金特里的保证金。” 简·克里斯汀走入公会的那天，公会的接待人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肥壮汉子。他穿着不合身的马甲，露出胸毛与肥肉，抠着鼻子向站在柜台前的克里斯汀如此说道。 “要两个金特里？” 年轻的简·克里斯汀却不像索尔科南那些贵族子弟一样都是嫩雏儿，接待人的一句话便让她警觉了起来。 “对，两个金特里，这是这里的规矩。” 简·克里斯汀犹豫地去摸口袋，灵敏的听觉却让她捕捉到了大厅里不和谐的声音： “两个金特里？布拉德利又开始狮子大开口了。” “他这钱来的也太轻松了……该死，好想捅死他我来当这个接待人啊。” 只是零碎的几句话，便让简·克里斯汀知道，面前的这个接待人正在宰自己。 “在你这登记的佣兵团……正规吗？”她缓缓开口，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按上了剑柄。 “我是拉罗谢尔冒险者公会的接待员，我会骗你？”名为布拉德利的肥壮汉子翻了翻白眼，用力踹了一脚桌子，“快点给钱，没钱就滚蛋！” 但身前这看似苗条、甚至有些窈窕的“新人”却一动不动，只是以那对冷漠的眸子看着他。 “拉罗谢尔冒险者公会守则第十三条，注册登记冒险者公会佣兵团名额需要一个银特里，冒险者公会不得以任何形式向冒险者多收取除情报费用、材料费用之外的金钱。” “请问，你这里的规矩，按的是拉罗谢尔的冒险者公会守则吗？” 布拉德利猛地拍桌而起：“臭娘们，拆我台——” 他话音未落，一道明亮的剑光已经甩至他的眼前，如流水一般滑落，而后复又弹回，稳稳地停在了他的喉前。 随后，他身上那件马甲，碎成了数十块碎片，从他的身上掉了下去。 “你！”他面目通红，刚想发怒，不知道从哪一阵风吹过。 他那浓密的胸毛，突然掉了个精光，露出了底下细白的嫩肉。 他彻底呆住了，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佣兵们也呆住了。 “一个银特里，注册佣兵团。” 一枚银币按在了桌上，布拉德利哆哆嗦嗦地从柜台下抽出一张报表，推到桌面上。 “这，这位大人，您，您的佣兵团，想叫什么名字呀？” “沙骑客。” 直到简·克里斯汀走出冒险者公会的大门，原先空气都几乎凝固的冒险者公会才重新开始喧闹起来，立刻有有眼光的老佣兵狂叫了起来： “卧槽卧槽，他娘的我看到了什么，丹亚在上，这他娘的居然是个职业级！” “你们谁听清她的佣兵团的名字了没？” “我听清了，沙骑马！” “什么沙骑马，玛奇玛！” “你到底长没长耳朵，明明是沙可可！” 那时候的简·克里斯汀自己都没有想到，她在那片沙漠的威名是这么立下的。外面的世界，冒险者和佣兵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的法则，也没有交际舞会上复杂的规矩，他们只信奉两点。 一，强者为尊。 二，金钱至上。 草台班子匆匆忙忙地拉了起来，她自己就是一面最好的招牌，有一个职业级的老大罩着会是多舒服的体验，问问那些能够坐拥沙漠中的银矿金矿的大佣兵团的成员就知道了。 当然，这些沙骑客佣兵团的新人们大多也都是混吃等死之辈，他们对于能够加入这个佣兵团本来没报希望，收到录用通知后各个乐得一蹦三尺高。 看来这位年轻的团长对冒险的事情真的是一无所知，他们的好日子要来啦！ 结果他们加入佣兵团的第一天，没有出去探险，也没有出任务。那位年轻的团长展现出了其丰厚的资本，承包了一块军用的训练场地，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看得他们啧啧称叹，幻想着躺着拿钱的生活。 然后他们就开始了苦日子。 每天各种各样的训练从早到晚练个不停，他们最初还试图反抗，但那位团长连剑都不用拔，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全都敲翻了。 丹亚在上！我们是来当冒险者的，还是来当兵的！ 如果他们知道十年以后的简·克里斯汀组建了全王国最顶级的骑士团的话，那他们此时便能清楚，他们确实是来当兵的。 高强度的训练似乎永无止境，这些佣兵们练得死过去活过来，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每天都不用回住处，练完在训练场上就昏睡了过去。 然后醒来接着练。 这样的高强度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当这位年轻的团长宣布他们要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然后他们都疯了，一个个跳着叫着，像是发掘了一个全新的金矿。他们兴致勃勃地穿上自己的装备，却发现这些过去重量正好的家伙，怎么现在在身上好像轻如无物。他们挥舞兵器的速度远胜过过去，奔跑跳跃的力度也要大大提升。 此时此刻的他们，才意识到这过去一个月的训练，几乎令他们脱胎换骨。 而他们更没想到的是，他们接下的第一个任务，就是“s”级难度的“峯山兽之危”。 峯山兽，一种在沙海中活动的庞大魔兽，它有着相当部分的巨龙血脉，寿命极长，力量极强。这种魔兽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可一旦它醒来，便注定带来一场又一场的灾难，直到它彻底睡去。 他们就这样茫然地坐上了猎杀峯山兽的“沙船”，离开了安全的冒险者聚落，去向遥远而未知的沙漠深处。 与他们同行的是两支这一块区域最顶级的佣兵团，每一支佣兵团都拥有三名以上的职业级，其余的团员素养也都堪称顶级。这些佣兵团甚至可以在小规模的战斗里和精锐部队一较高下，可想而知其战斗力有多强。 然而就是这样的佣兵团，在峯山兽初次现身的那个夜晚，便被峯山兽的背脊击穿了一艘船，佣兵们自船上坠落、掉入致命的沙之漩涡之中，一个个丢掉了性命。 沙骑客佣兵团的佣兵们本来以为自己也会遭遇这样的命运，却没想到那位一直以来只是对他们进行约束的年轻团长，在峯山兽短暂停滞的期间，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魔装炸药都在船舱里，装进木桶就是简易的爆弹，你们要做的很简单，想办法将这些爆弹扔到峯山兽的背上，让它们引爆！” 简·克里斯汀的目光锋锐如利刃，没有一个佣兵敢忤逆她的话语，一个个都按照她的话去做。在他们看来这是徒劳的——对比起峯山兽如此庞大的躯体，几个木桶的炸药能做什么呢？有什么用呢？ 这些炸药爆炸对峯山兽造成的伤害，估计和人被蚊子咬一口的伤害差不多吧！连它的厚皮都炸不穿！ 然而当这些爆桶被扔到峯山兽的背上引爆时，他们听到了来自峯山兽的悲鸣。那一块块晶状的背脊在爆炸中破碎，峯山兽扭动着身躯引起一阵阵沙海的翻涌，试图将始作俑者卷入沙海中吞噬。 但克里斯汀平稳地把控着沙船的舵，来回旋转，躲过了所有来自峯山兽的攻击，并且令船员们始终拥有扔出爆桶的角度。 这对他们而言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但这位年轻的女佣兵团长却做到了。巨兽在爆炸中悲鸣，这一场原先以“将峯山兽引走”为目标的战斗，演化成了“猎杀峯山兽”的战斗！ 那晶状的外壳逐渐剥落，当这头庞然大物因为疲倦而停滞之时，简·克里斯汀停下了动作，随后拔出了她的剑。 巨大的青色剑刃如同自苍穹中降落的审判，狠狠地刺入这头巨兽的后颈处，一剑便切断了其生机！ 沙骑客佣兵团因为这一战获得了巨额的赏金，简·克里斯汀只留下了自己出资的部分，剩余的尽皆发给了自己的团员们。 团员们狂欢了三天三夜，荣誉加深的他们一跃成为了那个冒险者公会最顶级的冒险者，而在他们回味过来，打算询问团长什么时候进行下一次任务的时候。 简·克里斯汀，却早已经离开了这里。 沙骑客佣兵团，任务次数：1，任务难度：s。成功次数：1，成功率：100%。 这份完美而无法复刻的答卷，成了那片沙漠的传奇。 “传奇的团长”，“屠龙者”，这种种的称号被冠在了那位女团长的头上，人们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连这位团长的名字都不知道。 只知道她轻松干翻了冒险者公会的恶霸布莱德利，还带着一众草台班子击杀了峯山兽。 而那时的简·克里斯汀已经远在千里之外的拉罗谢尔南方，她坐在半身人的冒险者公会的矮房中，与半身人碰杯，听他们抱怨着最近无法解决的麻烦。 她漫长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番外二. 艾莉娜·维斯孔蒂 “艾莉娜姨姨，你的姓氏是什么呀。” “亚德里恩呀。” “亚德里恩是爸爸的姓，可艾莉娜姨姨原来的姓氏是什么呀？” 坐在艾莉娜身边的小姑娘仰着头，一脸好奇的样子，漂亮的蓝色眼睛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尖尖的长耳朵一动一动的，好看极了。 小姑娘身上穿着的鹅黄色的裙子，露出半截细嫩的小腿，在青青的草地上一晃一晃的。白色的棉袜外套着棕色的小皮鞋，走起路来会有哒哒哒的响声。 “嗯……原来的姓啊。”艾莉娜歪着头想了想，而后取出纸笔，在纸上写下一串好看的花体字符。 “艾莉娜·维斯孔蒂。” “姨姨，维斯孔蒂，维斯孔蒂是什么家族啊？” 小姑娘有问不完的问题，她的姨姨们总是有不同的方法去解决。 如果是卡罗琳，那么现在小姑娘应该被一堆白骨小狗撵着跑，边哭边笑边跑；如果是米莎，那伊琳达应该根本找不到她。 也只有艾莉娜会好好地听小姑娘讲话，和她一起坐在草地上涂抹绘本。除了妈妈之外，伊琳达最亲的就是艾莉娜姨姨，甚至比妈妈还亲。 毕竟妈妈还会使唤她，会打她的小屁股，艾莉娜姨姨可从来不会。 “维斯孔蒂啊……” 艾莉娜向后捋了捋自己金色的长发，向后倒在树藤编织的网上。 “维斯孔蒂是一个，嗯，没什么了不起的家族，也许一百多年前了不起过，不过后来……” 她忽然有些恍惚了。 维斯孔蒂，维斯孔蒂…… 自己的姓氏，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一个极其遥远的东西了。 她开始想不起自己过去的斑斑点点，并不是因为她的记性不好，而是童年的生活和现如今的对比实在太过强烈，记忆自然而然地将美好的现在不断地放大，而忽略那可以说是痛苦的童年。 她回忆了很久，才缓缓地开始讲述：“我的父亲……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普通的人。” “维斯孔蒂家曾经辉煌过，但随着曾祖父死在北疆，维斯孔蒂家便逐渐没落。家里欠了不少的钱，最后连封地都卖了，我想想，大概是在，嗯，斯威帕地区附近？我记不清了。” 艾莉娜确实记不清了。 那已经是她五岁之前的记忆了，五岁之后，那个平凡普通的男人与她的爷爷、带着她的母亲一同离开了维斯孔蒂家的封地。 “我们住在一个很穷的村庄里，用剩余的钱包了一块地，结果那两年收成都很差，又有讨债的人追过来了……” “后来父亲和爷爷就去很远的地方当雇佣兵，被那些讨债的人带去的，我和母亲流浪在斯威帕附近……嗯……” 艾莉娜断断续续地说着，忽然看到伊琳达的小手向着自己的脸上伸来，忙半坐起身，却发现小姑娘一副委委屈屈的神情，嘟着嘴小声说道： “艾莉娜姨姨，你不要哭，我不问这个了……” “啊，我哭了吗？”艾莉娜慌忙伸手去摸脸，居然真的有一道泪痕从她的眼角滑落，这泪水滑落的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是因为十几年前那个孤身的自己，经常默默流泪吗？ “姨姨以前一定过得很不开心吧。”伊琳达一扭一扭地挤到艾莉娜的怀里，她才十岁，还没有长个子的趋势，虽然艾莉娜的身高再也没有动过，不过伊琳达还是比她矮了不少。 “以前……也没有说多不开心吧。”艾莉娜摇了摇头，“和伊琳达没有关系啦，倒不如说，我还是很感谢自己的这个姓氏呢。” “为什么呀？” “因为如果我不姓维斯孔蒂的话，那一天，也没有可能遇到你爸爸呀。”艾莉娜伸手刮了刮伊琳达的鼻尖。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小小年纪的别的没学好，听八卦的本领却掌握得淋漓尽致。 但米娅的声音却在这时候响起： “伊琳达，伊琳达，该到午休的时间了。艾莉娜，让伊琳达来睡觉，你别太宠着她了。” 米娅优雅的身姿出现在视线中，伊琳达立刻一溜烟爬起来。她可不敢忤逆自己的妈妈，只能恋恋不舍地向艾莉娜央求道：“艾莉娜姨姨，等伊琳达睡醒了再讲给我听哦。” “好~”艾莉娜向她挥着手，看着小姑娘一路跑远，这才站起身。 只是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已经无所事事很长一段时间了，自从嫁给了西里尔·亚德里恩之后，身为新神的家属，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随便地在西利基军中抛头露面—— 而且，以现如今辉耀王庭的势力，至少五十年内各地都没有爆发战争的可能。就连西利基都因为要削减开支，裁掉了大量的部队。当然，以西利基的实力，自然能为他们找到后续的工作。 但艾莉娜却没有事情可做。 当新神的妻子的生活是如此地闲适，以至于前几年一直手不离剑，在整个军队中都能排在最勤奋的士兵前列的艾莉娜非常地不适应。 现在的她再去练习自己的武艺，试图提升技艺已经没有意义。她的境界停留在职业级的巅峰，没能再进一步，这是她个人天赋导致的。 但这也已是绝大多数凡人穷极一生所能抵达的最高的境界。 她非常清楚，自己就是一个凡人，一个相比起西里尔身边其他妻子，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凡人。她的出身平凡，她的天赋平凡，她认可自己的平凡，并且对自己的平凡没有丝毫的不满。 总有人是平凡的。 她已经是平凡人中最幸运的一类了，她也认可自己的好运，并且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运的人之一。 如果她的运气不好，就不可能在那个地下洞穴中遇到西里尔，不可能从龙巫妖的手下幸存——不，她那个时候甚至没有看到龙巫妖的可能，因为光是巫妖给予她的精神压力，就已经将她压垮了。 但她也在迷茫着。 因为她似乎没有什么自己想做的事情。 曾经的她为了完成祖先的遗愿而来到北疆，后来的她为了感谢西里尔而一直跟随在他的身边，希望自己家能够成为他身边一个有用的人，不会拖后腿，在战斗力帮得上忙。 可到了现在，已经不需要战斗了。米莎小姐每天需要进行繁杂的祷告，向丈夫，也是这个世界的新神祈祷，还要完成一系列下属教堂的对接；卡罗琳已经成了辉耀王庭的“大智者”，虽然她看起来依然是不太聪明的样子，但没有人能够否定她的实力与智慧，她三天两头在拉罗谢尔到处跑，靠着传送门每晚准时回来吃西里尔的烤肉。 米娅更是和清闲不沾边，养育伊琳达就已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还要写书——没错，现如今已经是超凡境界的法师小姐是西利基法师学院的教材编写者，每天都忙得要命。 只有她，真的没事情做。 她开始发愁起来了。 十年的时间并没有让她的容貌发生多少的改变，身高的限制令她始终看起来和少女没什么区别。她一手抱着手臂，一手扶着脸颊，忧郁地在庭院里走来走去，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于是她抖了抖空间手环，摸出了一块黑色的斗篷。 赫默的旅行衣。 这件装备最终还是回到了艾莉娜的手中，虽然她也没有什么使用的场合，但这毕竟是维斯孔蒂家流传下来的宝物。 而经过西里尔的改造，这件斗篷现如今已经能够实现长久的隐身，而非是短暂几秒的瞬隐。 她披上了黑色的斗篷，悄无声息地走向西里尔的房间。 房间的门没有关，她从门外向里看去，米莎正在向西里尔汇报着这一天各地信徒的情况，没过多时米莎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而艾莉娜趁机钻进了房，悄悄地站在西里尔的背后。 西里尔的桌上不再像是以前当领主那样，堆满了大量的公文，现在也没有公文给他去审阅。不过依然有几摞羊皮纸堆放着，上面画着复杂的图案，配字是“新白环体系”之类的艾莉娜看不懂的东西。 现在是下午两点，这个时候的西里尔都会做些什么呢？ 艾莉娜期待地看着西里尔的动作，虽然身为西里尔的妻子，她对自己的丈夫处处都熟悉无比，但真要像这样细致地说出他的习惯…… 或许只有米娅小姐能够做到。 她看着西里尔在桌前那堆羊皮纸上又写写画画了一会儿后站起身，似乎是要活动身体，正打算躲开，却发现对方居然正好朝着自己站的方向走来，接着伸出双臂，一下子就虚搂住了自己。 “我亲爱的艾莉娜，你穿着隐形衣躲在这里，是想干什么呢？” 呀，暴露了。 艾莉娜撇了撇嘴，将隐形衣摘了下来，抬起头看着西里尔。 “只是觉得有些无聊，就想看看你在做什么，有没有什么，嗯，我能帮得上忙的。” 艾莉娜的理由让西里尔笑出了声，他拉着艾莉娜的手到床边坐下，搂着艾莉娜的肩，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艾莉娜呀艾莉娜。”他轻声说道，“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惦念着这个呢？” “啊？” “不要总想着要为我做什么，我可是这个世界的新神。”西里尔微笑道，“应该是你们想做什么，然后我来帮你们实现才对。” “这是非常合理的事情，不是么？” “你是我的妻子，可不是我的附属物。” “可，可……”艾莉娜的声音轻的像是蚊子叫，“我想不出来有什么是我想做的呀。” “这倒是个问题……”西里尔深思着，“嗯……不如，你可以尝试写写东西？” “写东西？我的文学水平可差了……” “这很简单，可以去法师学院里找奈若拉学习，她会教给你的。”西里尔欢快道，“相信我吧，去写点什么，说不定你就越来越感兴趣了呢？” “如果不想写东西，那可以去画画，可以去学习音乐，你不用整天待在这里。” “但米娅小姐经常很忙，没空陪伊琳达……” “伊琳达也已经长大了，哪有天天缠着你玩的道理。”西里尔忽然轻笑了起来，“还是说，你想自己生一个？” “生……呀！” 艾莉娜低声叫着，耳边只听到西里尔的碎碎低语，“说起来上一次聚会的时候，又被伊文斯瞧不起了，说我空有那么多妻子，却只有一个孩子。就连阿茨克的孩子都比我多，你说说看，是不是应该……” 艾莉娜的脸已经红透了。 面对西里尔，她习惯做一个接受者，无论在何时。 天黑了。 艾莉娜从被子里探出头，漂亮的金色长发有点凌乱地黏在身上，她慢慢穿好衣服，身体还有些酸痛。 但她却感觉自己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活跃。 “是啊，就像西里尔说的那样，写点东西，至少试一试？” 第二天，她进入了西利基法师学院。 而三年后。 艾莉娜穿着柔软的连衣裙，坐在草地上。身边坐着伊琳达，伊琳达的怀里抱着艾莉娜的孩子，一个有着金色卷发的漂亮的小男孩儿。 他们的身边，是堆积如山的信件，每一封的寄送对象都是“赫默”。 “赫默老师，很荣幸能够阅读您的著作《向着群星的少年》……” “赫默老师，您的作品激励了我斯兰达尔学院的孩子们，在此修书一封，以表感谢。” “赫默老师，赫默老师。”伊琳达嘻嘻嘻地笑着，“艾莉娜姨姨，没想到你写了三年书，居然真的能够写出名作呀。” “瞎说什么呢。”艾莉娜嗔怪着戳了一下伊琳达，“我就是随便写写的。” “可这都进入学院必读书目了呀，艾莉娜姨姨，你看我今年的教科书清单，就有你的书。”伊琳达露出绝望的神情，“啊啊啊，而且听高年级的学长学姐说，这本书还要背诵很多段落！” “背诵，这有什么可背诵的。”艾莉娜嗤笑道，“可别拿你姨姨寻开心。” “真的真的，他们都说，这位少年是伟大的永恒之神的缩影，是每一个行走在诸神辉耀之下的勇者的写照，只有真正懂得永恒之神真意的人，才写的出这样伟大的作品……” 伊琳达说得兴高采烈，却没发现，自己身旁的艾莉娜姨姨的脸已经红了。 番外三. 晴·伊文斯 晴·伊文斯有过许多的梦想，多到梦想的数量比他的岁数都还要翻个几倍。 他想当过外交官员，像他的父亲一样；想过当酒馆的老板，每天都能听人闲谈，还可以看那些舞女妖娆的身姿；想过当船长——这个愿望已经实现过，他曾经带着一队索尔科南军事学院的学生反水当海盗…… 还想过当骑士，当炼金术师，当冒险家，当富婆身边的狗……咳咳，错了错了，是正大光明地吃富婆的软饭。 他也确实干过许多事情，尝试过许许多多的职业，开过小酒馆，混过佣兵团，带兵打过仗…… 如此想来，似乎除了当一名炼金术师这个愿望，因为在学校期间就由于过差的魔纹学而彻底断了念头之外，其他的愿望他都实现了七七八八。 包括当富婆的狗……咳咳，是正大光明地吃富婆的软饭。 他也算得上是人生赢家。 不过梦想多到几个月就换一个，那也是十多年前，还未遇到卡珊德拉·奥迪托雷之前的事情。自从岁数逐渐步入三十，他的梦想也越来越少，最近的更是只剩下，希望自己的一儿二女能够争气点，能考进新奥威港的一流学院。 他的两个女儿，长女艾德温娜·伊文斯，次女伊登·伊文斯，虽然不算老实，调皮程度只逊色于当年的卡罗琳，但好歹在其母亲的约束下，还算得上是学习优异。 长女艾德温娜想成为一名骑士，伊文斯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举双手双脚赞成——毕竟有一位他十分尊敬的人物，便是最顶尖的骑士团的团长，同样是一位女性。 而且长女虽然经常调皮，但其性子比较接近伊文斯的小舅子，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每天在新奥威港的街道上指点江山，和彼得诺维奇家的小子作对，率领着一群小屁孩攻打对方的“城堡”。 这倒也能算是提前为以后的骑士之旅做准备。想想不愿意依托家族名头的艾德温娜孤身一人漂洋过海去往遥远的拉罗谢尔，面试骑士团的时候对方提问：你有过什么战功啊？然后艾德温娜理直气壮道：我在1453年12月3日，率领十三骑士攻破敌军把守的重要街区…… 听起来也行。 虽然这段话的实际意思是，她带着十三个小屁孩干翻了同等数量的小屁孩而已。 而次女伊登·伊文斯有着相当出色的元素池天赋，对水、冰、风三元素的感应都十分敏锐，按法师塔的法师们说，可以考虑开拓三元素元素池。 其天赋强到甚至可以跳过在法师学院蹉跎的时光，直接进入法师塔，跟随现如今新奥威港最会教导的大法师。 次女的不好的地方在于，相比起其好动的姐姐而言，她实在有些太过“宅”了，每天窝在家里看那些吟游诗人绘制的小人书，吃饭的时候看学习的时候看，睡觉还要缩在被子里，用她学会的“荧光闪烁”照着看。 如果不是她在为人处世的地方有些不太机灵，夏天只盖着一层薄毯子的时候还在那用荧光闪烁照明，窗帘也没拉，被路过的伊文斯逮了个正着，恐怕伊文斯都不知道自己的次女居然沉迷这方面到如此地步。 堵不如疏，这个道理伊文斯姑且还算是明白的，毕竟他就是“强权政治”下的叛逆者，还在读书的年纪就不服从老爹的安排，自说自话地离开了索尔科南…… 但真当面对起自己的子嗣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最后还是卡珊德拉·奥迪托雷颁布了赏罚分明的制度，让伊登·伊文斯优先完成学习的任务，剩余的时间才可以阅读小人书。 两个女儿虽然麻烦事情挺多，但对于伊文斯来说还算不了什么。艾德温娜搞出来的破坏，身为新奥威港高层的他们出点钱就能摆平商家的不满，甚至还想求求艾德温娜多搞几次。次女看小人书就让她看呗，施法也需要想象力的嘛，说不定这些故事就能给她些什么灵感呢？ 你看看，那最近流行的绘本，《永恒之神的征程》的开篇，便是年轻的永恒之神由其挚友送往污秽的大地，那挚友的形象多么鲜明，多么英俊潇洒？ 所以说，俩女儿的麻烦，根本算不上是麻烦。 麻烦的，是他的儿子。 亚尔维斯·伊文斯。 亚尔维斯·伊文斯调皮吗？不调皮。他搞破坏吗？不搞破坏。他看小人书吗？也不看小人书。他学习很差吗？勉勉强强马马虎虎，总能在及格线以上那么一点点。 他不抽烟不喝酒，也没有利用家世乱勾搭女孩子当渣男的情况。 听起来似乎还蛮不错的，虽然成绩不算好，但也可以接受。 毕竟伊文斯家……不，奥迪托雷家贵为现如今新奥威港最有权势的家族，且在辉耀王庭的影响下，未来的百年内地位都没有动摇的可能，想养个没啥出息的孩子也不是什么问题。 继承家主之位的事情也不用强压在亚尔维斯·伊文斯的身上，首先奥迪托雷家在家主位的继承上男女不限，只看能力；其次就算伊文斯的三个孩子都拉胯，他们的实力境界也能让他们活很长的时间，再不济，还有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的孩子能够顶上。 但这样的情况，却恰恰是伊文斯不能接受的。 他可以接受自己的孩子调皮捣蛋，可以接受自己的孩子每天乱玩乱嗨，可以接受自己的孩子在学院里成绩差到要留级——虽然这指定要给这娃大腚上来上几大巴掌。 但像亚尔维斯·伊文斯这样的，却是他不能接受的。 这个孩子像是一个木偶一样，每天按部就班地完成别人给他的任务，其他没事的时候就在那呆坐着，卡珊德拉甚至以为自己生了个木头出来。 难不成是因为亚尔维斯和艾德温娜是一胎的，艾德温娜把他的活力全都抢走了？ 卡珊德拉想了好多办法，试图让孩子能够活泼起来，最后却都以失败告终，无奈之下，只能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伊文斯。 但伊文斯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试过和亚尔维斯谈心，亚尔维斯不算健谈，但也都把他的问题回答上了。 他带亚尔维斯去赛马，去射箭，去比剑，可这个小少年展现不出任何一个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对这些事物该有的热情，看不出有任何情感的波动。 弄了很久，伊文斯终于明白了。 大概是因为，亚尔维斯没有想做的事情。 于是他给亚尔维斯请了长假，也和卡珊德拉打了招呼，下午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晚上的时候便带着亚尔维斯登上了一艘可以一人架势的驱逐舰。 而后扬帆起航。 驱逐舰的航行速度很快，伊文斯没有选择常规的商船路线，而是直接全速航行，驶向了并不安全的外海。 深夜的外海，要比白昼更加地危险。 海底的魔兽习惯在这个时间活动，它们引起的魔力波动会惊起惊涛骇浪，引动区域性的暴雨狂澜更是家常便饭。 船只的航行逐渐不再平稳，下方的波涛开始翻涌，掀起一层一层的浪，一副要将船掀翻的架势。 伊文斯发动他的魔力，稳固住了船只的前行后，回头看向坐在他身后不远处，正因为船只的震颤而满脸苍白，死死地抓住扶手的亚尔维斯。 三个孩子中，亚尔维斯是最像他的。 没有继承到来自奥迪托雷家的任何金发或是卷发细胞，亚尔维斯有着如晴·伊文斯一样的黑发黑眸，拉罗谢尔人的五官特征相当明显，活脱脱是一个十来岁版本的晴·伊文斯自己。 此时的小少年眼中满是恐惧，他虽然没有什么欲望，但却不代表他不懂得外海的危险，不懂得什么是死亡—— “你害怕吗，亚尔维斯？” 伊文斯慢慢走到自己的儿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年轻版的自己。 “你在害怕，对么？回答我，亚尔维斯。” “是，是的，父亲。” 他严厉的声音令亚尔维斯终于开口，少年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我们，我们这是要去哪，父亲？我们回家吧，这是外海，我们会死的，会被海魔兽吃掉的！” “看来你还知道畏惧，亚尔维斯。”伊文斯的声调逐渐降低，“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感受不到呢。” 他说话间，忽然船头向着上方用力一抬，一团巨大的黑影自船下跃出，在船前划出一道弧线，血盆大口中森冷的银牙闪耀在亚尔维斯的眼中，将小少年吓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死亡。”伊文斯的声音，就在那海水噼啪的爆响声中传来，“这种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的死亡，曾经是这个世界注定的结局。” “一切都被吞噬，一切都在疯狂中死去，包括你，包括我，包括这刚刚跳过去的流冰齿鲨，那是一场你无法想象的灾难，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十年前的事情。” “那是你曾经不理解的生命之轻。” 亚尔维斯睁大了眼睛，他的眸中倒映着自己的父亲在黑暗中模糊的面容，这张脸在这一刻，与他记忆中的父亲根本对不上。 他记忆里的父亲是个非常平和的人，总是笑脸相迎，和市民商人的关系都非常好，在母亲的面前没有任何的架子…… 是个老好人。 父亲很少给他讲过去的故事，虽然也有他从来不问、不去关心的原因，但此时此刻的他第一次开始好奇。 自己的父亲，过去究竟是做什么的？ 他好像说出了很深刻的话，但自己并听不懂——或许不是完全没听懂，他能够理解那么一些些。 如果自己平时更加认真一点，就能够听懂他的这番话了吧？ 亚尔维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突然间脸上再一次呈现出惊恐之色——因为在父亲的身后，那方才跃过去的巨大身影此时再一次跃起，这一次那张血盆大口，几乎要将父亲连同整个船头都一起吞进去！ “父，父亲，鲨鱼——” 他的话音尚未落，面前父亲已经扭转身躯，一道闪耀的金光自他的身上甩出，贯穿了那张血盆大口。 带着浓厚腥臭味的血水飞溅着，洒落到伊文斯的身上，和亚尔维斯的脸上。 “好……好……好强……”亚尔维斯呆滞在那里，这么恐怖的一剑，就连学院里的老师恐怕都用不出来—— 自己的父亲，居然有这么厉害？ “亚尔维斯。” “嗯。”他慌忙回应，却见父亲的身影走向前方的方向舵，同时沉稳而有力的声音飘来： “坐稳了，抓好你身边的扶手。” “我们要开始逃亡了。” 他话音刚落，这艘驱逐舰便在轰鸣声中再次提到全速。而他们的身后逐渐掀起狂风骤雨，那头被他斩死的鲨鱼的血腥味引来了无数的海魔兽，都盯上了这唯一在外海海面上活动的船只。 “啊啊啊啊啊啊！” 亚尔维斯惊叫着，看着那一张张血盆大口从身边掠过，听着那兽吼声编织成风浪中的交响曲，但他逐渐意识到，这一切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似乎都算不了什么。 他的叫声逐渐变成笑声，他开始开怀大笑，前所未有地畅快的笑。 直到暴风雨过去，直到海兽消失，直到他们回到静谧的内海海面上。 他躺在甲板上，看着那宁静的夜空，以及那夜空中的璀璨的星空。 脚步声响起，伊文斯缓缓走回自己儿子的身边，这一次他不再居高临下，而是慢慢躺下，躺在亚尔维斯的身边。 “亚尔维斯。” “是的，父亲。”亚尔维斯喘着气，还没能从方才的逃杀的激动中恢复。 “生命之轻，虽然你还不能完全理解。” “但我想告诉你的是。” “正因为生命太轻，因此才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地去绽放。” “有什么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的。我只希望你的人生不要一无所有，虽然奥迪托雷家能够允许你什么事情都不做，但我觉得，你应该去做一些事情。”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而后站起身，走到船边，跳下了水。 “自己把船开回来，我游回去。” 片刻后，船上响起亚尔维斯开心的叫声： “啊啊啊啊阿！” “我不会开船啊！！！！” 番外四. 米莎·艾希凡 　　卡罗琳的世界里有着数不清的好玩的东西，她看什么都很新奇，看什么都觉得非常的有趣。 　　她的骨子里就是爱玩的，从小玩到大，哪怕成了那位新神的妻子后，也没有消停过。任职辉耀王庭的大智者之位，每天找各种借口出去玩，晚上五点准时开传送门回来，吃西里尔烹饪的烤肉。 　　艾莉娜的世界充满了茫然，她像是被人操纵的木偶一样生存着；米娅的世界则要更加的“普通”，她充满了理智，会筛选自己想要的和不想要的，会排列出优先目标和可以放在之后再完成的项目。 　　如果放在普通的和平时代，就算没有西里尔，她也一定能够成为了不起的人，因为她有这样的能力。 　　而米莎的世界…… 　　米莎的世界是单纯的。 　　米莎是一位祭司，是天选的祭司。在这个神明都已化为群星远去的时代里，她是精灵中唯一一位获得伟大的诺拉的神谕的精灵。 　　祭司的天职，便是侍奉神。 　　她的世界十分的单纯，在离开自己那因为生命之树的生命力耗尽而衰弱的族群前，她单纯地侍奉着诺拉，每日祷告，护林，像每一位自然祭司一样生活着。 　　而在离开族群之后，她所侍奉的目标，从那位伟大的存在，换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不，是半精灵的少年。 　　一位半精灵。 　　身为艾希凡精灵的她，对于半精灵没有任何的歧视，她最初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伟大的诺拉会选中一位半精灵。 　　神选者，西里尔·亚德里恩。 　　只有她知道这一点，这是不能说的秘密。那本来自诺拉的《自然法典》会将诺拉的意志呈现于书页之上，其中相当重要的一条便是，要保密这位少年的身份，不能让他过早地暴露。 　　暴露？暴露给谁呢？ 　　难道精灵会去主动伤害身为诺拉神选的一个半精灵少年？难道人类会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神选者存在？ 　　当然，以上的问题，米莎从来没有思考过，甚至连去思考的想法都没有过。 　　她是祭司，祭司的天职便是侍奉神，遵从神的旨意。 　　而现在，其侍奉的对象，则变成了那位少年。 　　“所以……你以前心里有没有对我感到不服过？” 　　“有的。”她直白地回答道，“最初见到你的时候，我并看不出你身上的特殊之处。” 　　“那你是什么时候觉得我特殊呢？” 　　“从你的元素池激发开始。”米莎低下头，金色的长发因为她的这一动作而垂落在西里尔带着汗的额头上，湿哒哒地黏在上面，“风元素，纯粹的风元素，我听到自然因你的风而雀跃，从那时起，我便知道，诺拉并没有指认错人。” 　　西里尔将被子拉高一些，搭在米莎的肩膀上，目光停留在对方的锁骨上的吻痕上，米莎立刻俯下身，将吻落在他的唇上。 　　“这也是你侍奉神的一部分么？” 　　“当然。”米莎轻声回答着。 　　荧光藤将摇晃的女体的倒影投落在月光洒落的地板上，夜半花散发着幽香，将诱人的味道吞入含苞的花中，而后悄然绽放。 　　良久以后，精灵小姐浑身酥软地瘫倒在西里尔的身上，疲倦的手指卷着被汗浸湿的金色发丝，轻轻地喘气。 　　“你知道我以前最怕的是什么么？”她轻声问道。 　　“是什么呢？” 　　“你猜猜看。” 　　“怕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不。”米莎听着男人那有力的、与自然共鸣的心跳声，几乎要沉醉在其中，“身为神使，是不可能死在自己侍奉的神选者之后的。”新笔趣阁 　　“哪怕相隔千里之外，通过这本自然法典，我也会将我的力量尽皆投影于你的身上，就算燃烧一切。” 　　“你们精灵都那么喜欢燃烧自己吗？” 　　“精灵其实都是狂信徒，为了自己所爱、所信仰的燃烧自己，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火焰虽然会夺走生命，对于自然而言，却也是生命的伊始。” 　　她从西里尔的身上翻了下来，躺在他的臂弯里，半闭上了眼睛：“你还是没有猜对我怕的是什么。” 　　“说实话，我想不出有什么是你怕的了。”西里尔老实回答道。 　　“你还记得以前，伟大的诺拉会时不时通过我的身体来与你沟通么？”米莎轻声问着。 　　“当然记得，那锻炼了我狐假虎威的技巧。”西里尔立即回答道。 　　“我怕的是，如果诺拉的意志占据了我的身躯，彻底取代了我……” 　　西里尔讶然地将视线向下，却看到精灵小姐已经缩到了被子里，只能看到金色的头顶。 　　“你可真是一个不忠诚的精灵。”他摇了摇头，叹气道，“这对信仰而言，是何等的不忠啊。身为祭司，难道不应该随时做好为了神明，奉献自己一切的准备吗？” 　　“你是在怪我咯。”米莎突然从被子里钻出来，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羞恼的神情，“再说了，就算我信奉的是诺拉，但诺拉让我侍奉你，那么你的优先级当然要高于诺拉……” 　　她支支吾吾地，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语，偷眼看向西里尔，却发现半精灵的脸上皆是调笑之意。 　　“你，你在笑什么啊！” 　　“笑？我没有笑。”西里尔立刻正色道，“我只是想，犯了戒律的祭司，是不是应该受到些什么惩罚呢？” 　　“你，你的脑子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米莎半鼓起腮帮子。 　　精灵是少有的、在这个纪元里还能以族群为单位活动的长生种，其余的长生种灭绝的灭绝隐居的隐居，都很少露面。 　　而长生种的特征，便是其容貌不会因为短暂的几十年流逝而发生多少改变。 　　十年的时间，米娅已经逐渐显露出成熟女人的风韵，卡罗琳虽然还带着玩性，但一举一动都已经是成年人的飒爽。艾莉娜由于身高的限制变化倒是不大，但她一直像一个安静的人偶，没有什么可说的。 　　只有米莎，还保持着十多年前初见西里尔·亚德里恩时的精灵少女的容颜。 　　她那漂亮的眼眸里倒映着男人的面容，半精灵本身的生命长于人类而短于精灵，抛开“永恒之神”的影响，现在的西里尔正是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容貌，英俊的面容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对她而言，还有那深深吸引她的“神性”。 　　对她而言，那是一种禁忌的快感。 　　是她想要主动投身而入的深渊，是她渴望徜徉的温泉，十年的夫妻生活让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头脑中藏了多少少儿不宜的内容，但那些内容都在放大着她对这种禁忌的追求。 　　无论是精灵堕落于异族，还是修女…… 　只是此时此刻的她已经累了，至少现在她一动不想动。她将头缩到被子里，声音闷闷地说道：“色欲也是负面情绪的一种吧。你就不怕有新的污秽诞生吗？” 　　“这只是神对自己的侍奉者的惩罚。” 　在米莎的一声惊呼汇总，荧光藤投落的倒影，又开始摇晃。 　　———————— 　　“米莎姨姨。”伊琳达睁着漂亮的蓝色大眼睛，看着那最不好说话的精灵姨姨，心中充满了好奇心。 　　她对这个姨姨可太有兴趣了。妈妈没有尖尖的耳朵，卡罗琳姨姨没有尖尖的耳朵，艾莉娜姨姨也没有尖尖的耳朵，只有爸爸、她自己和米莎姨姨有尖尖的耳朵。 　　她知道尖尖的耳朵是精灵的特征之一，她也知道爸爸是半精灵，而米莎姨姨是精灵。不过这根本无法压制住她对精灵这一种族的求知欲，那些绘本上描绘的精灵的故事可太有趣了—— 　　但此时此刻，她更想知道的是另外的一件事情。 　　“米莎姨姨，米莎姨姨。”她追着米莎跑，米莎就像往常一样装作没看见，一路小步子地快溜着。 　　被伊琳达逮住可麻烦了，米莎清楚得很，这个小姑娘的难缠程度堪比当初的卡罗琳——当年的卡罗琳可是很好糊弄的，而这个小姑娘的求知欲比卡罗琳要恐怖的多。 　　但米莎这次没能跑掉。 　　因为身后的小姑娘自己左脚拌右脚，狠狠地摔了一大跤，现如今鼻子一抽一抽地坐在地上，眼瞅着就要开始哭。 　　她只能走回去，蹲下身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姑娘。 　　“哪里摔到了，哪里痛？”她温和地问着。 　　“膝盖，左边的右边的，都磕到了，都痛痛，还有这里。”伊琳达抬起还有点婴儿肥的手臂，眼泪汪汪地看着米莎。 　　“我看看。”米莎看着小姑娘四肢上的擦伤的痕迹，向着自己的手心哈了一口气，而后轻轻盖在了伤口上。 　　“一二三，三二一，马上就，不痛了。” 　　自然的魔力随之注入伊琳达的身体，迅速地让她的伤口彻底愈合。伊琳达惊奇地看着自己方才摔破的地方，眼里的眼泪立刻不见了，嘻嘻嘻地笑起来，接着双臂一抬一圈，搂住了米莎的脖子 　　“抓住米莎姨姨啦。”她开心地笑着，米莎试着站起身，她便将双腿也抬起，像树袋熊一样搂在了米莎的身上。 　　“真拿你没办法……” 　　米莎只是怕麻烦，又不是讨厌伊琳达——西里尔的家里也没人会讨厌伊琳达这样的小姑娘，她虽然想问的问题多，但也仅仅是喜欢问来问去。被追问的对象真的忙的时候，她也会自己嘟着嘴走到一边，去玩自己的。 　　反倒是学院里那些老师才更怕伊琳达，因为小姑娘又能问，学得又快，他们要是被问住了，那可就不仅仅是丢脸那么简单。消息若是传到奈若拉院长和克里斯蒂安夫人那里，那他们的饭碗可能就要丢了。 　　“今天又想问什么呀？” 　　“我想问，想问……”伊琳达犹豫着，小脸莫名红了，而后贴到米莎耳边，轻声问道： 　　“昨晚米莎姨姨的声音好响，是爸爸在打你吗？” 　　精灵小姐愣住了。 　　伊琳达看着面前精灵漂亮的面庞迅速地变得冷若冰霜，已经意识到不对，连忙撒丫子跑路，正好撞进了路过的妈妈的怀里。 　　“伊琳达！”米娅小声叫道：“你是不是又惹米莎姨姨生气了？” 　　“没有，妈妈，我没有。”伊琳达抓着妈妈的裙摆，躲到她的身后，“我只是问了米莎姨姨一个问题，米莎姨姨就这样了。” 　　“米莎？”米娅疑惑着，让精灵小姐冷下脸的事情可不多…… 　　“你问了米莎姨姨什么事情？”她扭过头问伊琳达。 　　“我问米莎姨姨，为什么她昨晚……” 　　米娅挥了挥手，一个水泡凭空出现，将伊琳达装了进去，声音也变成咕噜噜地一串气泡。 　　“哎呀，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她向着米莎微笑着欠身，“米莎，我先走了，还要给法师学院准备新的教材。” 　　她伸手戳着那个装着伊琳达的水泡，将她向前撵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对着米莎，压低嗓音问道： 　　“米莎，我想伊琳达一直一个人这样闹下去也不太好，应该需要一个弟弟妹妹来……” 　　她看着精灵小姐的脸迅速地变红，突然发出一串放肆的笑声，随后带着伊琳达远去。 　　只留下米莎站在庭院里，低着头，呆呆地看着身下的青青草地。 　　她是祭司，天职是侍奉神明。 　　她曾经侍奉的神名为自然之神诺拉，现如今侍奉的神名为“永恒之神”西里尔·亚德里恩，她的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他而存在。 　　但她同时也是伊琳达的姨姨，地位与米娅·克里斯蒂安，艾莉娜·维斯孔蒂，卡罗琳·亚德里恩并列。 　　她是这位永恒之神的妻子之一。 　　这一天的夜晚，西里尔听着敲门声，茫然地打开门，便看到抱着枕头的精灵小姐低着头，站在他的房门口。 　　“今晚也是祭司向神诉说人间罪孽的一晚么？”他开着平时的玩笑，但米莎已经松开了枕头，扑了上来，将他按在柔软的地毯上。 　　“今晚。”她咬着嘴唇，伸手解着衣服的扣子，露出美妙的胴体。 　　“是身为丈夫的你，履行职责的一晚。” 番外五. 后人的冒险 　　息野平原的息野城外，招募雇佣兵的大营门口排了将近百米的长队。 　　“盖伦特里亚最近正在经受魔兽浪潮的袭击，王国已经在召集军团前往，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能够及时给予盖伦特里亚支援的，只有我们息野城。” 　　“每击杀一头魔兽，便可以获得十银特里的奖赏，在我这里报名——” 　　魔兽浪潮——有多少年拉罗谢尔的土地上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了？上一次的魔兽狂潮，可能还得追溯到三十年前，1440年的西玛塔尔山脉魔兽浪潮…… 　　地方年代志上姑且还能找到当年魔兽狂潮的记述，令彼时的斯威帕地区一蹶不振，从拉罗谢尔北部经济收入前列的地区掉落到垫底的位置，到现在才堪堪恢复到北部中游的位置。 　　但就算魔兽狂潮是如此凶险的东西，十银特里一头魔兽，对魔兽实力不限，对于那些经验丰富的雇佣兵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发财的好机会。 　　当然排队报名的并不仅仅只有那些经验丰富的雇佣兵，还混着不少贵族家的子弟。他们倒是没有摆出多少贵族的架势，只不过那不沾泥的精致鹿皮靴、没有补丁的外袍，还有一张张缺乏凶狠劲儿的面庞，都足以说明他们不俗的身份。 　　辉耀王庭是尚武的，自从二十七年前，永恒之神西里尔·亚德里恩摧毁了污秽的终末，重塑了源初之神丹亚创造的力量体系，这个世界的魔力强度正在逐渐恢复到一个较高的水准。 　　虽然还没有到当年天灾满地走超凡不如狗的地步，但现如今职业级也不是什么稀罕角色了。 　　这些贵族子弟大多从小便拥有充足的资源培养，在将近二十岁的年纪里便能摸到职业级的门槛，需要一场场的磨炼才能够进入那扇“伊诺之门”，成为职业级的一员。 　　像这样的魔兽狂潮，对他们而言，是再适合不过的场合。 　　不过在这雇佣兵和贵族子弟混杂的长队伍的后方，排着的有一道身影，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他戴着黑色的毡帽，柔软的金色刘海被压在额头上，露出一张英俊的小脸，紫色的眸子警惕地盯着四周，看起来像是知道自己身处贼窝里的商人，紧紧抓着自己的钱袋。 　　他显然不属于那些雇佣兵，因为他的年纪太小，而且他也太嫩；但他看起来也不像是贵族子弟中的一员，因为他穿的装备实在是有些简陋：一件破烂的外袍裹着并不结实的身躯，脚下瞪着一双沾满了泥的马靴，看着寒酸极了。 　　唯一值得说道的，是他挂在腰间的匕首，露出的银色握把看起来价值不凡。 　　队伍迅速地缩短着，很快这名少年便来到了报名的桌前。 　　“名字？” 　　“特里斯。”少年的声音清脆，让桌后的人额外看了他一眼。 　　“雇佣兵等级？” 　　少年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放在了桌上。 　　“哟，绿宝石勋章。”桌后的人有些诧异，绿宝石勋章可是要单人完成a级任务才能够获得的奖章，这个小家伙……看起来没有外表那么柔弱啊。 　　“这是魔灵秘牌，阿玛西尔的新卢雷亚出品的，专门用于记录击杀信息的魔导具，自己绑定一下。以及你的编队……c区41号队伍，没问题吧？” 　　“好的。”少年收起桌上的勋章和魔灵秘牌，向着他报道的队伍走去。 　　一辆辆马车整齐地排列着，他们负责将这些息野城的雇佣兵送往“前线”的战场，特里斯一辆辆找过去，最后停在对应的马车旁，敲开了门。 　　“c区41号，是这里吗？” 　　他钻进车厢里，西利基出产的马车的内容空间要远大于其外表，哪怕这是最简陋的款式，靠着新卢雷亚的新魔法阵技术，内容量也要远远超过其余的马车。 　　马车车厢内并没有多余的陈设，只有两道身影坐在窗边，看到他进来，随即响起一阵愉悦的轻笑声： 　　“看看我们的队友，好稚嫩的小家伙。” 　　特里斯呆了一呆。 　　坐在桌边的是两位有着异域面容的美人，左边的身穿着一身铠甲，身旁靠着一柄极长的剑，浅金色的头发只到脖子，泛着卷儿；而右边的则在伏案阅读，长发留到腰间，穿着长袍翘着腿，一副悠然的样子。 　　“你们好。”特里斯快速点头问好，随后迅速地钻到了车厢的后排，裹紧身上的外袍，缩在那里。 　　但那位长发的姑娘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回过头问道：“不自我介绍一下吗？” 　　“啊，我叫特里斯。”他连忙答道。 　　“特里斯？我是伊登，她是艾德温娜。” 　　不过她的举动引起了短发的艾德温娜的不满，后者沉声道：“伊登，我们本来应该直接去……” 　　“有什么关系嘛，姐姐，小弟会喜欢我们的经历的。”伊登打断了姐姐的发言，托着腮，向后方的男孩儿抛去一个调笑的眼神。 　　“你都多少岁的人了……”艾德温娜摇头叹息着，似乎对自己的妹妹颇为无奈，但伊登立刻伸长手臂搂住艾德温娜的脖子，嘻嘻嘻地笑着：“哎呀姐姐，你也快三十岁了，真的不考虑找一个……” 　　两位一眼便可以辨认出并非拉罗谢尔人的美人的嬉闹，让特里斯有些承受不住。虽然这两位都不是少女的年纪，但估摸着二十六七岁的年龄，恰恰散发着致命的成熟芬芳。 　　他靠在窗边闭上眼，很快马车便发动了。 　　马车走了两天两夜，终于抵达了盖伦特里亚所在的德里克行省。环伺的群山中烟尘滚滚，充斥着兽吼声与猛禽的戾鸣，令原先还因为幻想着即将赚到一大笔钱而雀跃的雇佣兵们纷纷脸色发白。 　　走下车的特里斯抬头看向那位于山顶的盖伦特里亚，依托着地形与城墙，这些魔兽目前并无法对盖伦特里亚造成多少威胁。 　　但这也仅仅是暂时。 　　父亲说过，魔兽狂潮这种东西是存在“波次”的，其固有规律便是，弱小的魔兽会先发起冲锋，强大的魔兽逐渐入场，最厉害的家伙到最后才会出场。 　　现如今的魔兽狂潮，似乎刚刚进入第二阶段，也就是强大的魔兽开始登场的阶段。 　　特里斯咽了一口唾沫，望着眼前的山林。 　　身边的雇佣兵们已经纷纷抱团进入了山林中，他们知道，魔兽狂潮中的魔兽亦是往往以族群为单位行动的，而魔兽与魔兽之间也往往会保持着相应的距离，挑选合适的小群落魔兽动手，对他们而言是最合适的捞金模式。 　　而那两位异域的姑娘也是一副要走入山林的架势。特里斯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喊道： 　　“艾德温娜小姐，还有伊登小姐。” 　　“嗯？”她们回头看着特里斯，特里斯结结巴巴说道：“我想，现在可能不是我们加入战场的好时机。” 　　“哦？为什么呢？”伊登懒洋洋地抱着一根比她还要长的法杖，身为法师的她在这里相当惹眼。 　　“因为，因为我们不知道现如今的魔兽狂潮处于什么阶段，缺乏情报，很容易陷入强大魔兽的围攻……我自己虽然没什么事，但是两位……” 　　他还没说完，伊登已经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姐姐，你听，这可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我不是小家伙，我成年了。”特里斯睁大眼睛反驳道。 　　“好了好了，我们既然来到这里，那就说明我们是有所准备的，姐姐？”伊登向着艾德温娜说着，而后者已经拔出了那柄和她身高差不多长的剑，笔直地指向前方。 　　“土元素会让我们避开那些大家伙的，如果只是些小东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伊登朝特里斯眨着眼，“姐姐可是土元素专精……” 　　“伊登，不要说多余的话。” 　　“好好好……”伊登抱着她的法杖，跟在艾德温娜的身后，进入了山林之中。 　　特里斯咬了咬牙，两天的时间，他并没能获取到任何关于这两位女士的情报，包括其实力境界、出身来处——只有从口音中能够听出一些新奥威港的口音，但他也没法确定。 　　他只能选择跟上两人的步伐。 　　山林中的世界与从外头看山林又截然不同，明明在外面看，这里就是一片喧嚣的场所，但进入其中，却发现这里面实在安静得可怕。 　　“注意脚下，蛇类魔兽、虫类魔兽是在山林中冒险时最容易疏忽、却也是最致命的东西。它们不一定能够直接咬死你，但附带的毒素往往会令你备受折磨。” 　　“当心头顶，如果进入山林，就不要再去找那些明亮而空旷的地方了，那里都被猛禽盯着，很容易就能把你叼走。” 　　“山林是危险的，但这也是冒险的乐趣所在。” 　　父亲的话语一句句浮现在脑海中，特里斯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在丛林中冒险，但是魔兽狂潮的山林，他可是第一次来。 　　他忽然闻到一股腥臭的气味，余光向着侧边看去，猛然发觉侧翼的林中，灌木丛正唰唰地响动着，一道庞大的黑影正在其中挪动。 　　当他注意到这道身影的一刻，他浑身的汗毛都快立起来了，那种恐怖的魔力气息笼罩着他，几乎要将他的意志瓦解。 　　“艾德温娜、伊登小姐！左边！”他握住腰间匕首的柄，向着前方低声叫道，得到的却是两人诧异的目光：“怎么了？特里斯？” 　　“你们，你们没有感觉到么？”特里斯瞪大眼睛，指向那边，“不是说土元素会让我们避开大家伙的吗？那这是什么？” 　　他话音刚落，那片丛林中藏着的大家伙已经一跃而出，长足足有七米的身躯舒展在半空中，锋锐的钢爪与银亮的牙上裹着烈焰，赫然是一头高阶的魔焰齿虎！ 　　这头魔焰齿虎已经盯了他们很久了！ 　　特里斯拔出匕首，但他手里的武器似乎还没这头大老虎的爪子长，那银色的握柄上逐渐光芒闪耀，他将匕首抬在身前，还显得稚嫩的面庞上尽是专注，目光牢牢锁定着这头猛虎的一切弱点——腋下、咽喉、腹部，这些弱点部位在他的眼中化为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白色圆点，即将成为他匕首突刺的目标。 　　但下一秒，这些白色的圆点都消散了。 　　一道暗黄色的光自他的视线中一闪而过，而后那头方才还在空中耀武扬威的魔焰齿虎的身躯，便从中间断裂了。 　　巨大的老虎身躯砸在地上，血液还未来得及喷溅，已经被冻成了污浊的冰。 　　特里斯张大了嘴，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边站着的那对姐妹，艾德温娜与伊登。 　　“不错的反应。”伊登也正看着他，看到他惊呆的表情，忍不住轻笑出声，不过她随即摆手道：“我说的不是你惊讶的表情，是你刚刚拿起匕首的动作。” 　　“这里的魔兽，对我们而言，还真的算不了什么……有些失望了，姐姐，我们速战速决吧？” 　　“早该这样了。”艾德温娜沉稳地说着，“你快一点吧，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 　　“是是是～”伊登应声着，随即双手举起了那根长杖，轻轻摇晃。 　　方才还晴朗的天瞬息间阴云密布，倾盆大雨说下就下，覆盖了盖伦特里亚周边的山林。 　　而在这暴雨之中，那些方才还狂躁的魔兽逐渐收敛了气势，最后变得如同温顺的小动物一样，摇头晃脑地缓缓退去，逐渐离开了盖伦特里亚的范围。 　　目睹了这一切的特里斯看着两人的目光，只剩下了呆滞。 　　“你们，你们，你们这是……” 　　“啊，没什么了不起的，当你到超凡级以后，做到这种事情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伊登微笑着看着他，“我说的对么，特里斯·亚德里恩？” 　　“呀！”特里斯吓了一跳，“你们是谁，怎么知道的？”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艾德温娜回答着，脸上也换上了温和的笑容：“艾德温娜·伊文斯，这是我的妹妹，伊登·伊文斯。我们在你睡觉的时候看到了你的尖耳朵，再加上你这张和艾莉娜阿姨几乎一样的脸，当然认出来了。” 　　“说起来，我们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几岁，应该不记得见过我们……” 　　“那么，我们正好要去西利基拜访亚德里恩叔叔，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特里斯犹豫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 　　“我，我还要去很多的地方旅行。” 　　“我想要走一遍，当年父亲走过的路，等走完了再回去。” 　　他望着北方，眼中尽是向往。 　　而伊文斯姐妹对视一眼，向他微微欠身： 　　“那么有机会，请务必来新奥威港——那里也是你父亲曾经去过的地方。” 　　于是两姐妹向东，而少年向北。 　　各自走向各自的路。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