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庶出夫妻成长实录   作者: 枝呦九   文案:   折邵衣,文远侯府不受重视的庶女。   沈怀楠,住在文远侯府隔壁的昌东伯家庶子。   他不仅不受重视,还经常被打,受饿。   两个小可怜,日子过得艰难。   折邵衣心地良善,见有人比自己还惨,投喂一个肉包子。   ——长大后,她收获了一个三从四德守男德的夫君。   ……   沈怀楠死于十七岁。   重生之后也没有瞬间变成厉害的大人物,只是靠着多活的几年能让自己不挨打,能开始筹谋给自己找个先生读书,能跟嫌弃他的父亲划分界线了。   还能给隔壁小青梅送些银子猪蹄肉包子。   他野心勃勃往上爬,一步步走的艰难,想让小青梅过上好日子。   给她买金钗子绫罗绸缎大宅子。   终于,十三岁那年,他们撞了大运,碰见了贵人。   折邵衣有了名满天下的澹台老夫人做先生,有太子妃悉心教导,开始跟着太子妃创办官绣,女学,为女子经商读书筹谋划策。   沈怀楠也跟着上任宰相学习官场诸事。   只是,这个上任宰相,他是个奸相,上头是歪的,他本身心思也不直,慢慢的,就成了下一个奸臣备选人……   *   众人眼里,沈怀楠是个奸臣。   他窃势拥权,蛊惑君主,结党营私,实在是罪该万死。   而可笑的是,他的夫人每每出门都要为他辩解一句:我家夫君胆儿小,杀鸡都不敢看,哎,不知道谁在外面造谣,真是可恨。   她委屈的不行:这世上好人真难,总是被人欺负。   众人:……   果然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这对夫妻委实臭不要脸!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宅斗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折邵衣 ┃ 配角:沈怀南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这是一个很甜很甜的文。   立意:努力是最重要的   VIP作品简评   折邵衣跟沈怀楠青梅竹马,都出身于没落的官宦世家,都是不受宠的庶子和庶女。但两人并没有因为生活的薄待而气馁,反正迎难而上,沈怀楠考中状元出入朝堂,折邵衣也有自己的一番事业,虽然外人对两人多有误解,但是他们此心依旧。   本文行文细腻,对男女主的成长做出了细细的描绘,正因为这些少年时侯的遭遇,才让人对他们后来的所作为谅解。男女主感情全程甜,无误会狗血,会相携手白头。  ? 第1章 楔子   长平四年,春,万象回生。   ——   昌东伯夫人在嫁给昌东伯第十年,终于生下了一个嫡子,昌东伯大喜,在嫡子满月时设下筵席,大请亲朋。   亲朋自然也包括住在昌东伯家对面的文远侯府。   身为文远侯府庶女,六岁的折邵衣跟着嫡母去吃流水席。   她坐在末端,梳双丫髻,穿绯色上衣,下身着白色襦裙,通身绣桃花枝叶,蔓延至衣襟,袖口。此时胖乎乎的小爪子捏着块枣糕,正认真吃糕点,低头垂眸,让人一看便觉得此女乖巧。   她身边坐着文远侯其他八个姑娘——文远侯家九个女儿,她排最末。跟她同年的只有七姑娘和八姑娘,其他的姑娘们都到了找夫婿的年岁。   于是,京都哪里有筵席,便有文远侯家姑娘的身影。   折邵衣每次都不愿意跟这几个适婚的姐姐们坐在一处。   比如现在,大姐也不知道为何,好似吃了火药一般,暗讽二姐前儿个在诗会做的诗句过于浅显,丢了同行之人——也就是大姐的脸,二姐脾气爆,就要发怒,被三姐和四姐从桌底按住了手,但三姐四姐也不是好心,只是怕二姐不管不顾,丢了她们的脸面。   五姐六姐坐在一边看笑话,笑盈盈的喝茶,眼底尽显轻蔑和讥讽。   这一番斗气,不过转瞬,众人表面相安无事,唯独折邵衣做了此事殃及的池鱼。   二姐因憋着气,起身想出去透透风,路过她身边时,衣裙不小心带倒了桌子上面的茶杯,砸了她一身。   好在茶水不烫,只是脏了下裙。折邵衣低头抿唇,倒是也不生气——二姐回去肯定要受罚了。   果然,见嫡母那双冷漠的眼睛看过来,二姐脸色吓得惨白,站在一边动也不敢动。   她们这边的动静太大,引得人纷纷看过来。   昌东伯夫人今日高兴,也不在意这些姑娘们的小动作,只道:“只要没烫着就好,去换一身衣裳吧。”   文远侯家的姑娘们出门做客,例来都会在马车里面备着衣裳。但今日是来昌东伯家,因住得近,没有用马车,准备得不周,倒没了衣裳换。   文远侯夫人就让人回去取,左右不费事。昌东伯夫人拦了,笑着道:“我家三姑娘跟你家九姑娘身量一般,不如就用她的吧。”   文远侯夫人点头,昌东伯夫人便让小丫鬟带着折邵衣去后院的客房换衣裳,这一小岔曲就过了。   ……   昌东伯家占地算不得广,跟文远侯家一般,慢慢的没落了。从宴客的地方去后院,只需要经过一处不大的桃林。   只还没走完桃林前的路,领路的丫鬟肚子痛起来,额头上冒了汗,已然不能行走。又因今日昌东伯府大宴宾客,所有人都在前院忙,于是四处张望,却没见着有人能替她一替。   小丫鬟便求着折邵衣和她的随身丫鬟在此处等一等,她先去一趟茅房。   折邵衣乖巧点头,坐在丫鬟用帕子扫过的石头上,微微抬头去看不远处的桃林。   如今三月,桃花开得艳,春光撒在树梢,连着桃花枝叶倒萦在地上,点点光隙延展到她的上衣处,跟她今日的衣裳正好相交辉映。她就想起姨娘教她正在绣的桃花瓣帕子,想着等她粗苯的十根手指绣完帕子,这里的桃子怕是能吃了。   正坐着等,却听见前头竹林里传来几声痛苦的闷哼。而后,就是几个人对一个人的拳打脚踢声。   她瞬间站了起来,悄悄竖起了耳朵。   折邵衣长得乖巧,但骨子里却有一股天生的“侠义”。小小年纪,虽被教导得也懂在外人面前装一装“娴静少言”。但到底年纪小,还没有明白少管闲事保平安的道理,于是路遇不平,很想拔刀相助。   她迅速转身朝着桃林处走了几步。她走的快,丫鬟没反应过来,只好喊了一句九姑娘慢点,急急跟在后面,不过转了一处弯,便见打人的不见了踪影,想来是因为听见她们来跑了。   打人的跑了,就只剩下被打的。盛开的桃花树下,躺着个病弱的男童,混着地上的桃花瓣一起,脸上衣裳上都沾染了尘泥。   他大概五六岁的模样,瘦瘦小小,面黄肌瘦,脸上和露出来的手腕处皆有伤痕,新的旧的,触目惊心,明显不是一日累积而成。   可见是常挨打的。   随行的丫鬟低声惊讶了一声,便掏出帕子要去给他擦擦脸上的泥,谁知刚刚还紧闭双眼的男童却突然睁开了眼睛,趴在地上直直的看向了她家九姑娘。   那眼神过于瘆得慌,让丫鬟一时间怔住,倒是忘记了说话。   而被他看着的折邵衣也被看得不自在,这种眼神好似她姨娘给送子娘娘烧香祈求能生一个儿子时的目光一般,虔诚,希冀,迫切,愿意供奉所有的银子。   着实古怪。   但人家都愿意给你银子了,倒是也不可怕。   她好奇的走过去,弯了弯腰,伸出手想拉他。因这一动作,便露出了胖乎乎的小手腕,手腕上戴了三四个银镯子,手一低,镯子撞一块叮当响。   这一声脆响,让地上的人终于回过了神。然后,他的眼睛迅速红了红,掉了眼泪水,像是死了爹娘一般,止也止不住,还喃喃了一句:“皇天佑我——你还活着。”   折邵衣没听懂,也没有想太多,还以为他是觉得自己还活着。她递了一方手帕,嗓音清脆的问,“这么点伤不会有事的。”   倒是可怜,哭成这般,想来是被打得狠了。   她问,“你是谁啊?”   看穿着,不是什么奴仆,倒像是个主子。   但对方还没说话,就听刚刚去如厕的丫鬟苍白着脸跑来,喊了一句:“九姑娘,您怎么来这里了。”   跑近了,看见地上的人,惊讶的喊了一句:“三少爷,您怎么在这里。”   她心里发愁,三少爷这明显又是被大少爷和二少爷带头打了。但三少爷生母是那勾栏地界的,听说早死了,伯爷虽然接了三少爷回来,却恨不得没他这个儿子,只让住在偏院,平日里根本不见他。   夫人便也乐得不管,只给份例养着罢了。   于是,丫鬟也不敢管,只说一句待会去请大夫,便催着折邵衣走。   “九姑娘,耽误了些时辰,还是快些走吧,免得耽误了吃席。”   若是个奴才,折邵衣还能给点银子。但对方是少爷,看起来情况很是复杂,如今对方也没事了,她觉得自己的侠义风骨便只能维持这么久,被春风一吹,软绵绵散了去,风骨成了灰,随风而逝。   于是转身便走,绝情的很,不留一丝恩惠。换了衣裳,回到筵席上。嫡母招她过去,问了几句,确定没事,便让她回去坐着继续吃席。   此时,戏台上不知何时换了曲戏文。   戏台上的人唱:“手提三尺剑,敢为天下鸣——”   折邵衣听了,觉得自己刚刚也算是行侠仗义,虽然仔细算来,她提的剑丢得快,也只鸣了一半,但到底还有一半在。   ——做人,做事,对自己的要求不要太高嘛,一半就够了。   于是小腰板挺直了,莫名骄傲。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QAQ,作者老风格,偏向于群像文,小时候只写这一章,下一章就是少年人甜甜的恋爱。   小伙伴们可以从上帝视角,跟随作者的文字,去看看这一对少年人的一生。   先排雷:   上辈子男主死得早,这辈子设定依旧为成长型男主和女主,并没有一开始就大开杀戒,介意者慎入。   此书偏向于群像,此文作者喜欢从年少写到年老,时间跨度大,介意者慎入。   ——   依旧是折家姑娘颜色系列的文。   邵衣:代表夏日的一种颜色。   我记得我是在一本历史书里面看见的这种颜色,但是现在书也没了,去网上找,已经找不到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颜色,不过我笔记本上写的是代表夏日,那就用这个颜色来写一个夏日般灿烈的姑娘吧。   ---   晚上六点还有一更正文。 第2章   那,那你也不能牵我手。   阳春三月,大雨初停。   青石板上湿漉漉的,稍有不慎就要滑一跤。十三岁的折邵衣带着小丫鬟姚黄微微提着裙子在上面走的飞快,让她身后的周姨娘气得瞪大了眼睛,但又不好在外面训斥,只好憋着气,小声骂了一句:“没心没肺的,摔着了我看你疼不疼!”   一条青石板路径直通到了两人的住处青宁院。进了屋,折邵衣被姚黄伺候着脱掉外衫和鞋子,然后顺势往榻上一歪,小被子一盖,两眼一闭,似乎瞬间就能打出鼾声来。   动作之娴熟,形态之慵懒,让紧赶慢赶追来的周姨娘又气得两眼冒金花。   她先让姚黄把门关好,这才颤抖着手,指着折邵衣骂,“姚黄,拿镜子来,快让你家九姑娘瞧瞧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姚黄哎了一声,听话的去拿镜子,然后就见她家姑娘慢腾腾睁开眼睛,对着铜镜里面的自己满意道了一句,“我长得真好啊。”   镜子里面的姑娘皮肤白皙,眉目如画,不是时下人最喜欢的弱柳扶风模样,而是长得十分明媚艳丽,眉眼之间璀璨夺目,让人见之不忘。   文远侯家九个姑娘,她确实是最好看的那个。   周姨娘见她这般没脸没皮,气得一屁股坐在榻沿,开始低头抹泪。   “你要气死我!”   周姨娘是折邵衣的生母,文远侯的妾室。   文远侯爷对美人的喜好十分单一,他就是喜欢周姨娘这般弱柳扶风的美人,喜欢她说话细声细语,喜欢她哭起来梨花带雨。   因为他的这一喜好,导致文远侯家的姨娘和她们教导出来的庶女们以娇柔为荣。   折邵衣的“健步如飞”自然是不被文远侯喜欢的。   周姨娘哭得十分伤心。她倒也不只哭刚刚的事情——毕竟自家的姑娘养了这么多年,都是这么个性子,她要是为这个哭,那就要天天以泪洗面了。   她一是哭自己年老色衰,文远侯昨日又纳了一个新的新姨娘。她今日在给文远侯夫人请安的时候瞧了一眼新姨娘,瞬间觉得自己不再被侯爷喜爱,也是情有可原的。所谓人老珠黄,自惭形秽,不外如是。   二是哭折邵衣今日给她丢了面子。   今儿侯爷在夫人处用早膳,她们去请安的时候便碰上了。同住在青宁院的赵姨娘和她生的八姑娘因为献上了八姑娘昨晚刚得的咏春诗,被文远侯大加赞赏,因而得了一块上好的玉佩。   赵姨娘和周姨娘身世相当——都是文远侯被好友们送的才女,进府时间也相同——在同一场诗会后被赠与,容貌相似——江南水乡里的软柔娇娘,说话口音腔调和争宠手段如出一辙——可见是同一个地方养出来的。   后来赵姨娘先得了一个儿子,让周姨娘恨得牙痒痒,只怨自己肚子不争气,待赵姨娘再怀上时,周姨娘已经算不得有宠了,不得不使了些手段留住文远侯,这才怀上了孩子,跟赵姨娘在同一年生下了女儿。   如此相似,又被夫人安排住同一个院子,于是这两人暗自较劲,斗了十几年,从来没有服气过谁,但周姨娘自己斗得跟乌鸡眼似的,雄赳赳气昂昂,却女儿总给她拖后腿。   她想到今天侯爷在给完八姑娘玉佩后看向自己的女儿,问她可有什么诗句没有,女儿说字尚且还没认完,不会作诗时的情景,就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面去。   周姨娘哭得更加厉害了,“夫人一走,你便撒欢似的跑,急着投胎一般,你有没有瞧见赵迎春瞧我的眼神——我真是,真是什么脸也没有了。”   赵迎春就是赵姨娘的名字。   折邵衣被她哭得头疼,不得不坐起来好言相劝,“姨娘,你多适应适应,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我本来就比不过八姐姐嘛。”   周姨娘:“……!”   她恨得拧了一把折邵衣的手,“你个没良心的,啊,我这么争这么抢还不是为了你。你马上就要说亲了,为娘的没有好东西给你,你要是能在你父亲面前多露露脸,得他欢喜,替你撑腰,便能让你在婆家好过一些。”   折邵衣就更不怕了。不仅不怕,还挺直了腰杆子。   “婆家——哼,沈怀楠自己有出息,不用父亲看顾,我也能过得好,要是他没有出息,父亲再看顾,也没有用。”   这话一说,叫周姨娘立马惊恐的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又拧了她一把,“死丫头,你和沈怀楠的事儿还没成,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可莫去别的地方说,没的坏了名声。”   又抱怨,“夫人也真是,还不给七姑娘和八姑娘定下,连带着因长幼有序,把你拖累了。”   折邵衣一边躲一边笑,“左右也就今年了,别急嘛,父亲母亲都是知道的,心里有数,沈怀楠也没有别的心思,你就放心吧。”   沈怀楠,昌东伯第三个儿子,庶子。说起来实在亏心,也难以启口,但沈怀楠确实是折邵衣给自己养的童养夫。   文远侯家姑娘多,又是没落的,能找的好婆家其实并不多,尤其是庶女。若是真如此,那她几个庶姐们倒是也甘心了,但是文远侯虽然一辈子没做过官,却也有几分真才实学,在作诗赋画上极有天赋。   因无心官场,只醉情于诗画,倒是得了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清流名声,因此搭上了好几个家世好有实权的人家。   这些人家也是有庶子需要成婚的,当然,运气好还有嫡次子捡漏。于是她家的嫡姐庶姐们都开始争了起来,当年的场面,可谓是腥风血雨。   等到这些姐姐们都嫁了出去,折邵衣看看跟自己同岁的七姐八姐,缩了缩脑袋,将眼光看向了正好来她家学堂求学的沈怀楠。   昌东伯没落,文远侯也算没落。   他是庶子,她是庶女。   他不受宠,她也不受宠。   绝配。   她小小年纪,也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用仅有的简单逻辑思虑了一夜,就朝着沈怀楠扔出了连理枝——一个肉包子。   他太瘦了。   谁知沈怀楠十分上道——也可能是因为她之前在昌东伯府赴宴时碰巧救过他一回,所以他瞬间就对她掏心掏肺。   有了好吃的,就求她家大哥哥送来,小时候送果干,大了几岁,就送玉佩。   想起这个,折邵衣从枕头底下掏出个木盒打开,“你看,这是他托大哥哥送来的。”   周姨娘接过来看了看,是块上好的蜀州玉佩,便也对沈怀楠很满意。   她对折邵衣说,“你也给他做点针线,不能因为人家不说,你就不做,做荷包落人口实,但做双规规矩矩的袜子也没什么……记得给你大哥三哥捎做一双,一起送过去,请你大哥给他便好。”   折邵衣:“做袜子快得很,他这两日沐修,等后日来了再说。”   “左右在咱们家读书,又住的近,不急。”   想到这个,折邵衣不得不在心里骂几句昌东伯——老匹夫,丧了良心。   丧良心的昌东伯一共有四个儿子。前头三个是庶子,最后一个小的是嫡子。   六年前,她父亲文远侯因为有清流的名声,四处结交好友,不仅结交京都的,就是大秦其他地方的清流,也被他写信去以诗会友。   这其中,便有鲁山书院的山正桑青之老先生。他不教书之后,便应文远侯爷之请,来到京都养老,住在了她家里,日日跟她父亲抵足长谈。   后来谈了一段日子,觉得日子闲了下来,就提出要教导家里的两个兄长。文远侯自然高兴,结果没过几日,昌东伯家却不知怎么得了消息,也想把他看重的老大和老二送来一起读。   但最后老大和老二没来,倒是被他厌恶的老三被桑先生领进了文远侯家大门。   这事情的大概,折邵衣刚开始是听周姨娘说的。   “那桑先生教过多少人,能做他的学生,便就跟他其余学生都可以称兄道弟了。”   说起这个,她还很愤怒,“昌东伯为了送儿子,就投其所好,请了你父亲一顿花酒,送了个才学好的狐狸精,又被狐狸精吹了几次枕头风,还有什么风骨,早软绵绵散在了床上,便答应去求求桑先生。”   “但桑先生没看上老大和老二,倒是看上了老三,这才有你和怀楠的缘分。”   至于沈怀楠为什么会被桑先生看上,这个事情早传遍京都了,也不用周姨娘说。   据传,在桑先生还没答应教导昌东伯家两个儿子之前,就看见了他家老大和老二在昌东伯家正门处殴打沈怀楠。   桑先生读圣人书,还从没见过如此粗鲁手段,赶忙出手制止了此事,心里便对老大和老二不满,又见老三挨打的时候一直护着本书,出口相问,得了老三两句回答。   “书是圣人之书,绝不能受□□脚,我是大哥和二哥的弟弟,为人兄弟,却是可以挨/拳脚的。”   “怀楠识字晚,也只有这一本书,如同父母,怎可不爱惜。”   这话让桑先生大为感动,当即就收了他做弟子。   折邵衣只要一想到这个就心疼沈怀楠的不容易。   她叹口气,决定给他多绣一双袜子。等做好了,又请大哥哥给他,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她早早的就带着姚黄在内外两院相通的摘星阁等。   果然等到了他。   沈怀楠如今长开了,不似小时候那般面黄肌瘦,他相貌英气,丰神俊朗,见了她眉眼弯弯笑起来,大步流星走了一段路,“怎么这般早?”   他含笑说她,“邵衣,别再给我做袜子了,免得伤身。”   这辈子,他可一点活都舍不得她做。   沈怀楠有个秘密,他是有两辈子的人。   上辈子倒是活得也不长,只活了十七岁。这辈子从头再来,比起上辈子十二岁才识字,懵懵懂懂向前爬着走,这辈子已经很好了。   最好的是,他的邵衣还活着。   沈怀楠深吸一口气,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手。   然后被一把打开。   小丫头正左看右看,见没人,这才松一口气,板正着脸训他,“你别学坏毛病。”   沈怀楠:“好,好。”   折邵衣便问他,“你哪里来的银子送我玉佩?”   沈怀楠:“跟人偷偷做了一笔小生意,赚了些银钱。”   “我一有银钱,便想花在你身上。”   折邵衣听了,心里甜滋滋,语气不免松了一些,“那,那你也不能牵我手。”   沈怀楠:“我错了,错了。”   他笑着看她,怎么也看不够。   但看看天色,他依依不舍,“邵衣,我得走了。”   折邵衣:“走吧走吧。”   沈怀楠走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小声的问:“你七姐姐什么时候跟张家定亲?八姐姐什么时候找到婆家?”   这般一来,按照文远侯家长幼有序的规矩,他才能定她。   折邵衣:“快了吧?你再等等。”   她被说得也着急了。   沈怀楠:“我真走了。”   折邵衣:“嗯嗯。”   “你别回头了,我也得回去了。”   折邵衣欢欢喜喜转身,一身红色的衣裳看着就喜庆,沈怀楠就看着她的背影笑,然后看着她转过游廊不见后,可能因为红衣,他突然又想起了上辈子的她。   上辈子的她,死于长平十五年,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她穿着红色的嫁衣,倒在了血泊之中。   沈怀楠眼里的笑意没了。   这辈子,拼了他的命,也要让她活得长长久久才行。   作者有话说:   新文预收放这里小伙伴们有兴趣收藏昂   《春日当思(重生)》   折皦玉本是云州将军嫡女,三岁时因战乱跟亲人离失,后被辗转卖入了蜀王府。   少年蜀王爱花,她大了几岁,便被选去伺候花草。   他歪在廊下看书,她背着紫藤萝编织的小篓子在院子里忙活着采花。   蜀王偶然瞧见,赐了名:“叫阿萝吧。”   一直长到十三岁,她得了风寒去世,结束了平淡的一生。   再睁开眼,她回到了跟亲人离失之前。   屋子锦绣繁华,她成了主子,再不是那个种花的奴婢。   好像上辈子恍然一梦,都是虚影。   六岁时,她跟着爹娘进京,在京都安家,又见到了蜀王殿下。   彼时兄长淘气,在家带着她划小舟采莲蓬,船刚靠岸,她头顶大大的莲叶,一抬眸便见到了岸边的他。   他低下头,温和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折皦玉怔怔道了一句,“阿萝。”   ps:   大概就是这么个故事,文名文案废,具体文案待后面慢慢改,先收藏我!   女主名字皦(jiao)玉,是传统颜色的一种,春天的颜色,取自【皦玉粲以耀目, 荣日华以舒光】。男主名字不重要,正在颜色里面找适合的。   男主比女主大十岁,年龄差很大哈,养成系。 第3章   是邻居家的小女儿,京都里面最好看的姑娘   沈怀楠回了侯府。他身边只有一个小厮多晴。因昌东伯府跟文远侯府不远,沈怀楠去对面读书的时候,便不让他跟着,只让他在家里守门。   多晴见了他回来,笑着问,“少爷,今晚可要沐浴?”   沈怀楠点点头,从袖口里面掏出一吊钱给他,“去吧。”   多晴连忙接过去,“有了这银子,何愁没热水。”   然后出了门,径直去大厨房里面周旋。   多晴嘴巴利索,银子没给多少,但却除了要到一桶热水,还得了一只烧鸡。热水给少爷,烧鸡自己吃。   他提着热水进屋,见自家少爷还在那里提着笔练字……不,与其说是练字,不如说是走神。   他就站在门口,进退两难——平日里这时候少爷已经练完字休息了,多晴自小伺候沈怀楠,最是知道他的习惯,所以才会选在此时拎着热水回来。   此时进去怕打扰他想事情,不进去热水又凉了。   好在沈怀楠抬头看见了他,放下笔,“先洗了再写。”   多晴:“哎。”   沈怀楠泡进木桶里面,闭上眼睛,脑海里面继续想上辈子邵衣的死。   上辈子,他跟邵衣是最为普通不过的青梅竹马。他是不起眼的庶子,她是不起眼的庶女,他们两个自小认识,彼此饿不死,却也没享受过什么容华富贵。   她在他病了饿了的时候,托人送来几两辛辛苦苦攒的银子救他的命。花朝节的时候,她看中了一副金钗头面,满眼的欢喜,却还是摇头说那金钗子样式不好看。   他看着心疼,拼命抄书,卖点字画,终于在成婚之前,把那副金钗头面买了下来做聘礼。   她眼里惊讶而欢喜,然后高高兴兴的允许他牵一牵她的手。   从六岁一路到了十七岁,他们走过了十一年的春秋,以为终于要过好日子了,却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她口吐鲜血,倒在了他的面前。   她死了,他也没有活下来。   喝的是交杯酒。   在他倒下之前,看见屋子边角起了熊熊烈火。想来他和邵衣的尸体,也会化成了灰烟。   沈怀楠阴沉的睁开眼睛。   他知道是谁杀了他们。   是太子。   如果说,他和邵衣普通的人生里面,如果非要有点不普通的话,便是在他十三岁的时候,也就是今年夏日,会被从云州回来的十皇子带在身边做伴读。   十皇子回京都之后就开府住在外面,陛下并不喜欢他,对他也是不闻不问。两人是同岁,待遇相同,志趣相同,又都是穷光蛋,因为一些机缘,十皇子便把他要了去,让他跟着一起读书。   两个人从十三岁走到十七岁,说句逾越的话,可谓是情同兄弟。他们虽然在京都里面不起眼的很,但也在努力让自己活得更好。   重生回来这么多年,沈怀楠仔仔细细想过很多次当年的事情,最有可能的便是十皇子在他成婚当天说的话。   他记得那日,他因为黄昏就要出发迎娶新妇,紧张的很,又因是冬日,便在屋子里面冷得团团转,正哈着气暖和手,多晴就领着十皇子进来了。   他慌慌张张的,低声道:“太子恐有杀我之意,怀楠,你是我的人,也要小心为上啊。”   沈怀楠闻言如同晴天霹雳,他们可跟太子没什么联系,忙问缘由,十皇子却不肯说,让他不要声张,只多注意些,便急匆匆的离去。   等到他娶了邵衣回来,也没有见着十皇子。他本是打算等成婚完就去十皇子府问问的,但他没能活过第二天。   想来想去,凶手便只有太子了。而其中原因,他却依旧不得而知。   而且,重生前是艰难的庶子,重生回来,他也做不了什么大事,依旧活得艰难,见不到太子,见不到十皇子,走不出这京都城里面。   他时时刻刻的注意着太子那边的动静,但一个孩子,能打听出什么?   他能结识的人,也是跟他一般的。即便他现在拜在桑先生的名下,但桑先生却只教他读书,其他万事不管。   何况桑先生的弟子实在是太多了,好的他结交不上,留下那些愿意跟他说几句话的,给他几分面子,才能让他在花朝节之前攒了银子,等过几日花朝节上,去给邵衣买下那副金头面。   庶子庶女就是这般。他的命艰难,邵衣的命也难,这辈子得要多努力,才能一起活下来。   沈怀楠叹口气,起身穿衣,看看天色不早,赶紧又去读书。如今要想做官,一是封荫,二是科举。他是不能封荫了,便只看科举。   他读了这么多年书,也不敢说自己能一举高中,必须刻苦一些才行。   沈怀楠吐出一口浊气,沉下心来看书。   等到了三月十三花朝节那日,他早早的就洗了澡,挂了香包在身上。每年今日,都是少男少女们好不容易能走得近一些的时候,他可不想身上有味道被邵衣嫌弃。   他先去禀报嫡母说想随着文远侯家的马车走,嫡母厌烦的摆摆手,“随你。”   “咱们家今年不去,你若是想去,自去罢了。”   沈怀楠便退了出来。   等到了门口,果见文远侯府一众人已经在备马车了,折家大郎折硕明见了他就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沈怀楠朝着后面看,“先生跟伯父不去?”   折硕明,“不去,他们两人今日参禅。”   没说几句话,就见折家三郎折宴明出来,他笑着说,“你倒是来的早,可惜了,九妹妹还没出来。”   沈怀楠:“那我就等她出来。”   折家一共两个儿子,排行第二的是个庶子,却不幸去世了。如今,就只剩下折硕明和折宴明两人。   这两个人心地纯善,倒是想将来跟文远侯爷一般做个不入庙宇的名士。   沈怀楠跟他们不是同道中人,但是跟这般心思纯净的人在一起,倒是也自在,不用去想太多。   正在想,就见折邵衣等三个文远侯家的姑娘出来了。他赶忙去看,果然见她也看了过来,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笑起来。   沈怀楠便觉得,邵衣笑起来真好看。   当年十皇子跟他第一次相遇,彼此不知对方身份。当时外面下着雨,他们坐在茶馆里面躲雨,台上的说书先生正在说鸳鸯记。   因两人坐得近,闲着无聊,十皇子便问他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姑娘时,他说有。   “是邻居家的小女儿,京都里面最好看的姑娘,那天她从桃花林里经过,我看了她一眼,就记在了心里。”   “后来,她一见我就笑,我见她也欢喜。”   十皇子感慨,“你可真幸运。”   此时此刻,沈怀楠见着邵衣的笑,也觉得心里甜蜜。他骑马,跟着折家兄弟在前面开路,后面坐在一处的两个姐妹打趣折邵衣。   这时候,她们是没有矛盾的。折邵衣摸了摸怀里的荷包,准备等下了马车就给沈怀楠。   她能当面给他东西的机会也不多。   到了灯会上,文远侯夫人便让他们自行散了,只不准走远。她自己则去了旁边早定好的酒楼雅间里面吃茶。   折硕明陪着折邵衣,拉着沈怀楠,在两人之中打掩护。折宴明则陪着另外两个姑娘。   各人都有婆子丫鬟小厮跟着,齐齐走在一处,前头两个,后面两个,倒是丢不了。   折邵衣提着一只灯笼,先还走在大哥哥旁边,没一会便去了沈怀楠身边,折硕明只当看不见。   ——妹妹刚刚偷塞给他一只绣工精美的香包。   然后一撇眼,就见折邵衣又拿出了足足七八个香包挂在了沈怀楠的身上。   啧,胳膊肘往外拐。   然后手里又被沈怀楠塞了一张纸。   折硕明一看,“是槐序曲?”   折硕明是个爱乐曲的人,立马就看得眼睛忙不过来了,哪里还有余光盯着沈怀楠和折邵衣。   沈怀楠又让多晴给他在一边的茶馆里占了个座,“大兄,你坐。”   折硕明眼不离纸:“好,好,我坐。”   他坐着,沈怀楠和折邵衣就走。   这一番动作,倒是让旁边卖东西的一个中年男人看了笑出声。   他一笑,也一直看着这边,沈怀楠几乎立马就看见了他。他认得这个人,就是卖金钗头面的。果然,邵衣眼尖,已经看见了那套金首饰。   她走过去,“这个多少银子?”   沈怀楠不用听也知道,这一套五十两银子。   他上辈子攒了很久。   但接下来,却听中年男人说,“一百五十两。”   沈怀楠拿钱囊的手顿了顿。   “一百五十两?”他困惑出声。   中年男人,“对,一百五十两银子。”   沈怀楠没带那么多银子。他看向男人,“五十两能卖吗?”   中年男人摇头,“不卖,这个价已经便宜你们了。”   这跟上辈子不一样。   但他也没有多想,而是觉得这个男人是瞧着他们穿得比上辈子好故意提高的价格。   沈怀楠:“五十两卖不卖?卖我就买了。”   折邵衣赶紧拦住他,“不要——这样式也不好看,我不喜欢。”   中年男人笑了:“你这小子,倒是会砍价。不过这首饰你打听打听,绝对不低于一百五十两。”   沈怀楠第一次郑重的去看那套首饰,但他穷了两辈子,没碰过这些东西,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判断。正巧这时候折硕明走过来,看了那首饰,点头道:“是值的,我记得我娘有一套嫁妆跟这个成色一般,说是要卖五百两,比这个还差些。”   文远侯家里没落,但是文远侯夫人却是大家出身,临嫁的时候,娘家还没没落,倒是有些好嫁妆。   沈怀楠就看向中年男人,他有着络腮胡子,挡住了半张脸,上额戴着帽子,倒是将整张面目都拦住了。   此时,男人正朝着他笑。   他的手被邵衣狠狠的拧了一把,他这才回过神,放下钱囊,认真的朝着中年男人说,“我下回买,可以吗?”   这句话,他上辈子说过。   中年男子,“可以,去灵宝阁找齐掌柜就好了。”   沈怀楠点了点头,这倒是跟上辈子一样的。他拉着折绍衣和折硕明走了。   折绍衣气得很,“我下回再不跟你出来了,那么贵,五十两,你还想买?你知道五十两可以办多少事情了么?”   沈怀楠:“我错了,我错了。”   折硕明,“小九,怀楠也是为了你好,切莫过多苛责,他也是极不容易的。”   他的手里就又多了一张乐谱图。   折绍衣:“大哥哥,你别帮他说话。”   沈怀楠:“我知晓错了,真错了。”   三个人越走越远,中年男人等他们不见了,才笑着说,“少年人的爱慕,倒是如春日里的风,如春水泛涟漪,委实天真烂漫,有趣,有趣。”   他身后就走出了一个人,笑着说,“陛下,您该回宫了。”   男人点头,“将这东西送去灵宝阁,朕想看看,这个少年人,有朝一日会不会来买下这套首饰送给他的姑娘。”   作者有话说:   以后固定晚上六点,我前头顺了,不修文了,应该可。感谢在2022-04-14 20:19:14~2022-04-15 19:0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且听风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莘苘 2个;且听风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土蛋的太太 5瓶;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钟鸣鼎食之家,抬出去的白骨尤其多   折邵衣很是生气。她气得两眼都红了。   “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你逞能什么——难道买了那副金头面,我就能成仙了?我以后就能做神仙,能不吃不喝了?”   想到他今日应该是特地带了些银子给她买东西的,她又甜蜜又难过,“你的路还长着呢,将来……咱们的路也还长着。”   他们两个都是庶出的,她还罢了,嫡母虽然并不过多为她筹谋,但是该给的都给了,读书,识字,吃的用的,都没克扣过她。   倒是沈怀楠,什么都要靠他自己,小小年纪硬生生的打拼出一条路,实在不容易。   她气道:“刚得了几个钱,别乱糟蹋。下回,你也别再给我买什么玉佩,我左右我也不识得那玉佩是好是坏,还不如攒起来,咱们以后多买些吃的穿的。”   沈怀楠听着心酸,即便活了两辈子,也不懂得该如何哄这时候的她——你给她赔罪,她也不听,自有她说得你心酸心疼的一番道理,你打自己一下让她消气吧,她还心疼,两眼瞪着你。   瞪你一眼,你就要酥酥麻麻,神游天地去了,哪里还记得要说什么赔罪的话。   便又要挨一眼瞪。   两人站在小角落里一个训斥一个挨训,折硕明则拿着两张曲谱早就已经不管东西南北,挑了个小摊坐下,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哼一句,手在桌面上敲击。   两个少年人吵架,他看书,等少年人和好,他也看完了,便一起去文远侯夫人歇息处的酒楼前会和。   他们三去的时候,折七姑娘和八姑娘并折宴明还没有回来,文远侯夫人唐氏招他们进雅间坐下。   “怎么不多玩玩。”她眉目端庄,行事稳重,只是看人的目光极为寡淡,这股寡淡,不独给庶子庶女们,就是嫡子嫡女们,也少见她欢喜的面容。   这么多年,大家都习惯她这般样子了。   折硕明说,“母亲,您要不要出去走走?儿子再陪陪您?”   唐氏摆手,“不用,我不想动弹,就这般坐在窗口看看外面便好。”   自此便不再说话,就这么坐着的吃茶。折硕明便去看沈怀楠,果然,就见沈怀楠从袖口里面又掏出了第三张曲谱。   然后从另外一个袖口里面掏出个荷包从桌底递给折邵衣。折邵衣鼻子灵,闻见了一股肉脯香。   定然是猪肉脯,她最喜欢吃了。   于是就打开,微微侧开身子,避开嫡母那边,吃得小心翼翼。   折邵衣对嫡母还是有些害怕的,不仅是她害怕,就是她父亲文远侯自己也怕嫡母。   这么多年,每每嫡母发怒,文远侯就吓得跟个鹌鹑一般,也不说之乎者也,也不惦记风花雪月了,只一个劲的说好。   不过一般嫡母不会发脾气。她一个人自自在在的,不怎么去管儿女们的事情,教导孩子们,也只抽出时间教导她生的三女一子,其他的,比如折邵衣,她只管给吃给喝,至于什么世家规矩,她丝毫不管。   折八姑娘有一回说嫡母偏心眼:“难道我们就不是父亲的女儿么?难道我们就不是文远侯家的姑娘么?”   折邵衣却觉得嫡母能做到这份上,还是挺好了,她说,“我们是父亲的女儿,是文远侯府的姑娘,但我们不是她的孩子。”   而且,比之隔壁昌东伯夫人对付庶子庶女们的手段,嫡母委实称得上良善。   不要你尽孝心,不要你巴结,不要你侍疾,只叮嘱你不惹事,俸例银子,四季衣裳首饰,从不拖延——这种嫡母,折邵衣觉得正好。   她说,“我们以后要是富裕了,第一个孝敬的,也不是她啊。”   折八姑娘就被折邵衣气得两眼一翻白,“你倒是想得开。”   折邵衣没什么想不开的。   她这份心性豁达,自在,不惹是生非,挑夫婿也让人实在省事,倒是得唐氏几分另眼相待,此时见她吃猪肉脯吃得满脸欢喜,便不说她,只继续喝茶。   正在此时,雅间的门被推开,其他三个也回来了。   唐氏看看时辰,“既然都齐了,那就回去。”   她说要回去,折邵衣却脸红了一瞬。她小声的说,“母亲,我想去更衣。”   沈怀楠好笑看过去,折邵衣瞪了他一眼。   ——都是他,吃什么猪肉脯,倒是闹肚子了。   沈怀楠就赶紧低下头,不去看她的羞恼,免得还要被秋后算账。   唐氏:“……去吧,尽快回来。”   折邵衣脸就更红了。姚黄赶紧带着她出门。这种酒楼因是给贵人们用的,有专门放恭桶的房间,两人出了门,跟着店小二去房间,姚黄守在门口等她。   折邵衣进了门,脸上的红才慢慢散掉,脑子里面的羞恼少了一些,等解决完出来,想到回去要面对沈怀楠,又不觉羞恼。   姚黄见她有些磨蹭,不免道:“夫人说让您早点回去的。”   折邵衣一听,什么羞恼也没了,便立马往回赶。   因走得急,还跟转角处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一下。   是个武将家的姑娘。她头上发饰简单,腰间别着一条鞭子,可能因为习武,眉目之间有一股英气。   但她虽然头饰简单,但是衣裳料子却好。再简单的头饰,此时看过去,似乎比之今日见的金头面还精致好看。   那不管是谁,都不是折邵衣能惹的,便赶紧先说了一句:“是我走得急了些。”   那姑娘也不在意,“不是你,是我自己走得急,不怪你。”   便又往里面走。手还摸上了腰间的鞭子,一副去打架的模样。   那里面是这酒楼里面其他的雅间,比文远侯家定的雅间可好多了,折邵衣也不敢多看,连忙往回走。   刚回一楼雅间,就听见外面吵闹了起来。唐氏眉头一皱,“我们走。”   别染了是非才是。   折八姑娘是个心思好奇的,一边走一边看,被唐氏看了一眼,赶忙缩了脖子,一家子人回去,睡了一晚上,也没有谁记挂这事情。   但第二天,没落的文远侯府,却迎来了一位贵客。   贵客是一位嬷嬷。贵的自然也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主子。   “太子妃?”唐氏素来没有表情的脸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一边让人将人领去正厅,一边穿戴整齐过去。   她的贴身婆子唐妈妈说,“说是太子妃娘娘想请九姑娘去东宫玩。”   唐氏心一紧。东宫,这是她们攀不上的。   “无缘无故的,可说了缘由?”   唐妈妈脑满冒汗,“没有。老奴委婉的问了几句,她却只笑,不说话,只说想请九姑娘去玩一日。”   唐氏便先叫人去唤折邵衣换好衣裳,一边肃穆进厅,见了人,也不托大自己的侯府夫人,先给这宫嬷嬷示好。   宫嬷嬷见了唐氏,倒是架子放下一些,也肯透露一些话了,只说,“夫人放心,是昨日太子妃娘娘听云州将军的女儿,也就是我们家太子妃娘娘的表妹说折九姑娘可爱喜人,又因表姑娘初来京都,就住在东宫里,没什么玩伴,太子妃便想请了九姑娘过去玩一天。”   这是给自家的表姑娘找玩伴?但也不对啊。   自家的小九是个什么性子她最是知道的,要是结交上这种人物,也不会瞒着她。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果然,等丫鬟领着折邵衣进来,把宫嬷嬷的话说了一遍,她还迷糊着,“可——可我不认识秦姑娘啊。”   表姑娘姓秦。   宫嬷嬷依旧笑眯眯:“她倒是识得你,九姑娘忘记了么?你们昨日在酒楼的时候,还撞在一处了。”   折邵衣这才松缓了神情,看向嫡母,“母亲,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我跟秦姑娘,只说了一句话,便又分开了。”   宫嬷嬷:“但表姑娘却是极为喜爱您的,想邀了您去说说话。”   唐氏将她拉在手里,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倒是挤出了一丝笑,“嬷嬷,非得今日去么?今日,我原本还有些其他事情要教她做的。”   宫嬷嬷倒是诧异了一下,像是重新审视唐氏,然后说,“夫人放心,不过是去玩一日罢了,晚间的时候,奴婢亲自将九姑娘送回来。”   这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唐氏心知是没有办法了,便对宫嬷嬷道:“倒是不用麻烦嬷嬷,待到了寅时,我便让她哥哥去接,哪里还要劳烦您。”   宫嬷嬷也没有紧逼不舍,道:“那就麻烦夫人跟府上的少爷了。”   唐氏点头,转身郑重的对折邵衣说,“去吧,早些回来。”   这句话让折邵衣心稳了一些。但手还是微微抖的。她不蠢,知道自己怕是惹上麻烦了。   但是天子脚下,她什么都没有做——不,就算是做了什么,太子妃也不敢杀她吧?   也是敢杀的。毕竟隔壁的昌东伯夫人,在七年前就药死过一个庶女。这事情别人不知道,遮掩着,但是她们这些住得近的人家还是知道的。   沈怀楠曾经说过,钟鸣鼎食之家,抬出去的白骨尤其多,把白骨抬出去的缘由就更多了。   折邵衣一直强作镇定,等上了单独给她准备的马车才止住胡思乱想,这才发现姚黄也跟了上来。她也面色苍白,神色焦虑。   折邵衣十分感动,“等这次回去,我定然跟母亲提你跟药材铺王二的婚事。”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昂——不准养肥!   不然你们就胖!恶毒.jpg感谢在2022-04-15 19:08:22~2022-04-16 18:0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好 10瓶;是00喇、AB6666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姑娘,这进宫……好像也不坏   东宫在皇城里面,要想去皇宫里,便要经过重重检查。刚开始还能坐马车,后面就不能了。折邵衣带着姚黄,跟着宫嬷嬷一路走。   巍峨的宫殿,贴着墙根走的宫女太监,还有天上的灼灼烈日,低头看见的青石板宫道,凡是能进她眼的东西,都让折邵衣的心慌得更厉害了。   虽是侯府庶女——但就是她们家的嫡女,也是没有进过宫的。如今的天家和皇后不喜办宴,办宴之时,又不似按照前朝一般,接京都有官爵之家进宫,而是只接有官职的大人吃宴。   文远侯一家无一人有官,连个虚衔也没有,于是自老文远侯去世之后的十几年来,都没了能进宫之人,在京都里面是个笑话。   好在文远侯觉得自己这般才是品行高洁,不觉丢脸,文远侯夫人又不喜走动,对面子并不看重,倒也不在乎。   折邵衣仔细算来,自己竟是文远侯府第一个进宫的人——回去之后,这定然要被八姐姐嫉妒的,没准姨娘还能在赵姨娘面前扬眉吐气。   她胡思乱想,努力想些高兴的事情让自己不要慌张,但这宫道似乎格外的长,她觉得自己走了许久,还不曾到东宫。   漫长的宫道格外难熬,她胆子还大些,旁边的姚黄脸早就有些青紫了。   折邵衣不免捏了捏她的手,让她坚强一些。可能因为身边有一个比她更害怕的,她反而不害怕了。   脸色逐渐镇定下来,倒是能让自己想些正经事情。   比如说,秦姑娘就看了她那么一眼,为什么就一定要在今日见她呢?   她们分别之时,秦姑娘按住腰间的鞭子,一瞧便是去打架的,后来酒楼里面传出闹事的声音,应该就是她惹出来的。   她打架,需要她去做什么呢?   不过就是遇见了她一面。   见了一面……折邵衣心一顿,脑子里面突然就冒出个两个字。   作证。   她没经过什么事情,能想到的也就这么多了,至于需要她去作证什么,她实在是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就不想了。她这个人,行侠仗义做到一半,若觉得麻烦,便怕引火烧生,就会收侠止义。做事情也是,想到一半想不出来了,也不逼自己。   左右就这般了。   于是心就越来越平静,等跟着宫嬷嬷进了东宫,姚黄等在偏厅,她被另外一个嬷嬷带进了一间宽阔的厅堂里给太子妃行礼,便觉得自己就是下回见了皇帝,也会不慌张了。   她行礼,问安,只听得一声温和的声音响起,好似清水流入溪涧,十分悦耳。   “快起来,秦嬷嬷,给折九姑娘看座。”   便有带她进来的嬷嬷扶她起来,“折九姑娘,请坐。”   折邵衣心就松了一口气——都有座了,大抵不会出事了吧?   等她抬头看去,只见坐在上首的太子妃朝着她笑,“今日突然让你进宫,可耽误了你什么事情没有?”   折邵衣摇头:“没有,能见太子妃娘娘,是臣女的福气。”   太子妃便指着她对面的,也就是昨日有过一面之缘的秦姑娘说,“昨日你们见过罢?”   折邵衣点头,“见过。昨日晚间花灯会,我去后院如厕,回去的路上走得急了些,不小心在游廊转角处撞了秦姑娘。”   那秦姑娘闻言笑了,“是吧——表姐,我还能骗你吗?”   又朝着折邵衣说,“你说得倒是仔细——你是去如厕的啊。”   折邵衣:“……”   这,这就让人不好回答了。   折邵衣低头,做出一副不善言辞的模样。太子妃见了,继续问道:“折九姑娘,今日请你来,也是为了问你件事情。”   折邵衣早想到了!她就说,肯定是为了作证的!连忙跪下,“臣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子妃便叫嬷嬷又去扶她,“不要慌张,你如实说就好。”   折邵衣就被嬷嬷扶着坐好,“臣女不敢说谎。”   太子妃温和的笑着问:“昨日你跟我家小凤撞着的时候,可看见过她头上有什么头饰?”   头饰?   折邵衣不由得看向秦姑娘。她此时紧闭着嘴巴,倒是不如刚刚松快,而是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   此刻,她的头上倒是戴着一根翡翠琉璃簪子,也是异常的简单,但那簪子璀璨夺目,一看便是好东西。   她就想了想,开口说,“记得的。”   太子妃:“哦?那可太好了,你说说。”   折邵衣:“是一只金钗。做的十分精致,别在头发后头的,臣女没看清,但是前头依稀可见是小鸟模样。”   如此一说,太子妃还没说话,秦姑娘就放声大笑了,“看吧——我可不像有些人,嘴巴里面全是谎话,我秦青凤一是一,二是二,从来不说假话。”   她这般说的时候,却不像是自说自话,而是冲着屏风后面去的。折邵衣心就似踩在了云端,然后一脚下滑,要跌下去。   屏风后面有人。   她的后背开始出汗了,只好紧握着帕子,不将心里的害怕表现出来。   太子妃此时又开始说话,她问,“你如何记得这般清楚?”   折邵衣明白,这是要问问她为什么萍水相逢,还能记住一个陌生人的钗子。   她就老老实实的说:“若是别的时候,也是记不得的。只昨日花朝节,臣女去看花灯,路过一个首饰摊子时,看中了一套金头面。”   “那头面好看,虽然摆在地摊上,但是一看便是好东西,臣女便过去问了价,说是要一百五十两银子。”   太子妃明白了。果然,只听得这姑娘说,“一百五十两银子,臣女是不敢想的,便没有买。但没买,又惦记,恐是记在了心里,等见了秦姑娘,看的第一眼便是她的金钗子,当时,臣女还在心里比较了一番,觉得秦姑娘的这钗子,比摊子上的更好看一些。”   秦青凤听见这话,恨不得把头上的金钗子琉璃钗子都给她,把她的头上戴得满满当当。   好姑娘,真是个好姑娘,这般一来,她看谁还说她说谎。   她此时也不需要瞒什么了,对着折邵衣就道:“我昨日去捉奸,好嘛,奸夫□□在一起被我捉个正着,却拿着我掉在地上的金钗子偷偷放进他人的袖子里,硬说我先偷情他才偷人——我呸,我行得正做得端,我还要偷情——”   折邵衣被她这一顿快言快语轰的耳朵疼,但此时竟也明白了大概是什么事情。   首先,她跟秦姑娘撞见的时候,秦姑娘的钗子还在头上。等秦姑娘捉奸的时候,钗子掉了,被人慌乱中捡到,偷偷放入其他人的袖子里,诬陷她在外头也有相好。   于是,她就被请了进来。   这般复杂,这般离奇的事情,折邵衣还是第一次碰见,便当即不论再怎么保持冷静,还是露出了:怎会如此的表情。   秦姑娘是个暴脾气的,腰间还别着一根绳子,见折九姑娘一脸震惊,立马获得了一股倾诉的欲望,骂道:“你也觉得不可置信是吧!苍天可见,我们云州的姑娘,打过仗,杀过大金人,明刀明枪的死人堆里进过,却不想京都城里,竟然有这种龌龊的事情,还有这么龌龊的手段。”   说到这里,她腰间的鞭子一把被她抽了出来,狠狠的在这地板上抽了一鞭子,“呸,一个不要脸的畜生,一个欠打的小娘皮——明日我不把宁国公的门匾给抽下来,我就不姓秦。”   这话还是朝着屏风后面说的。但是说出这般的话,太子妃也没有阻止,而是继续坐在那里,然后朝着折邵衣安抚一笑。   太子妃娘娘今年十八,是英国公家唯一嫡出的姑娘,娘亲是云州将军秦家的女儿,一身富贵,自小就跟太子有亲。   她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整个京都城都轰动了,折邵衣虽然不曾亲眼看过,但也曾听过当日的盛况。   她被太子妃娘娘一笑,心倒是安定多了,后头这人,或者是很多人,好似瞬间有了一股不足为据的感觉。   但也明白,此时也不需要她在这里了,她该做的事情,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她想回家。   太子妃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想法,立即道:“小凤,你送九姑娘出宫,记得好好谢谢人家。”   秦青凤就拉着折绍衣走人,折绍衣脚步飞快,也不敢停——瞧着太子妃娘娘这意思,倒是要跟屏风后面的人说话了。   便脚步如飞,但即便这般拼命的走,还是赶不上秦青凤。   等到了宫门口,秦青凤这才有些歉意,“我高,腿长,走得快,你矮了些,刚刚要跟上我费劲吧?抱歉。”   折邵衣:“……还,还赶得上。”   秦青凤:“你快些回去吧,等这事情我出完了气,就去你家找你玩,我觉得咱们合得来,你简直就是我见过的,第三好看的姑娘。”   折邵衣:“……是吗?”   可能这种气氛太过于诡异,也可能得了第三的名次,她竟然有些感动。   然后更加感动的来了,只见秦青凤把自己的翡翠琉璃簪子,脖子上的玉锁,腰间的一块玉佩,并一把短刀——除了鞭子和衣裳,她全身的东西都给了她做礼物。   “喏,见面礼。”   折邵衣捧着这一堆东西,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然后晕晕乎乎的被宫嬷嬷带上了马车。   姚黄早在马车里了。见她上了车,还有这么多东西,也露出了迷瞪的神情。   “姑娘,这进宫……好像也不坏。”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感谢在2022-04-16 18:01:54~2022-04-17 18:0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略 30瓶;AB666666、是00喇、飓风南瓜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天下情/事,不光姑娘有,奴婢也是有的。   折邵衣被带走的时候,沈怀楠正好在桑先生那边读书。   桑先生虽然一辈子都在教书,没有做过官,但到底之前是山正,于科举一道上还是有点见解的。   他心知折硕明和折宴明没有科举之心,但沈怀楠有。   这个学生,生于微末,长成艰难,却心思良善,为人清正,喜欢读书,读书天赋也高。什么书看一遍,心里便有数了,还肯刻苦,天不亮就起来读书,到了晚间才歇息,寒冬酷暑,从未歇息过一日。   这般的学生,桑先生是极为喜欢的。   要说唯一的顾虑,便是发现沈怀楠有一些小聪明。这些小聪明让他钻营出钱财,桑先生当时还怕的很,怕他一门心思钻进了钱眼里面去。毕竟虽然名头上顶着个昌东伯儿子的身份,但其实穷苦的很,还要他这个先生来补贴。   桑先生见过不少学生。刚开始只是想要赚点银子吃饭,后来就成了钻营商贾之道,又或者攀附巴结上那些有钱财的,从他们手底下得些银钱满足自己的私欲,更有甚者,喜欢流连青楼,没了读书的风骨。   好在后来看他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好点——准确来说,只是想让折家九姑娘过得好些,给她买了一块玉佩,买果子,买衣裳。买完了她的,又偷偷的给自己跟和光兄各买了一沓宣兰纸,更有折硕明的乐曲,折宴明喜欢的前人古画。   而他自己依旧是粗布麻衣,并不喜奢侈,吃的是素菜,荤腥少沾,依旧是早早起床读书,功课没有一丝儿落下,反而更加好学。   好似赚这一次银子,都是为了他人,桑先生便对他更添了几分真挚的喜欢。至于先送姑娘玉佩而不是先送他宣纸,桑先生觉得并无大事,少年人嘛,还是可以理解的。桑先生自己也有那么一段少年人的往事。   所以沈怀楠要考科举,他觉得学生品性高洁,将来定然是千古留名的好官,也不反对,只是问他,“要是做官,可想过做成怎么样。”   沈怀楠:“弟子定然要两袖清风,不负恩师教导,不负自己一生抱负,为天下苍生请命,为君王分忧。”   然后看了看桑先生,又说,“有朝一日,还要斩断天下贪官的脑袋,抄光污吏的钱财。”   桑先生就很高兴,“好啊,好啊,为师为什么不做官,就是这天下贪官污吏太多,沆瀣一气,跟他们同朝为官,白白污了我的名声。”   桑先生对沈怀楠很满意。这个学生是他教出来的,他的身上有他倾注的心血,他拍拍沈怀楠的肩膀,“将来,为师年少时的憧憬,便要你去实现了。”   所以有时候,他私下跟和光兄说,“此子前途无量,既然跟你那小女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便定下来。”   免得将来跑咯。   折和光笑着道:“我们都是心中有数的,只家里还有小七和小八没有定亲,不好先给小九定下。”   桑先生,“等到时候,就由我来保媒。”   折和光:“那就多谢你了。”   因此,两人在教导沈怀楠的时候,就格外的慎重,这是一个好苗子,将来做官的好苗子,那就要在他年少的时候,就教导他清贫,安于立命,将来做官为民,而不是仅仅为了做官,为了升官。   桑先生是真心爱护沈怀楠这个学生的。对他的小青梅竹马,自然也爱屋及乌。所以当唐氏亲自来学堂里面说折邵衣被带进东宫里去之后,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写了帖子给沈怀楠。   “里面的人,都可跑一跑,虽然没有几年师生情谊,却也是识得的,这几年彼此之间送了年礼。”   沈怀楠一直都想要拿到这张纸。他是一门心思钻营的,想过靠着桑先生的关系让后面的路好走些,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这种情况下拿到这张纸。   人生之事难以预料,他此时一点兴奋之情都没有,沉着气,看了一眼上面的人名,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这些人名他滚瓜烂熟。   这里面最大的官就是户部侍郎兰重,这种时候,他应该在上朝,去了怕是也遇不上,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其他的人,沈怀楠心里也有数,先把可能去朝堂的筛选了一批下去,然后就只剩下几个,应该去了各衙役。   其中有一个姓刘的,虽然只是工部的主事,但有一个女儿嫁给了太子宫里面的詹事儿子。这些年沈怀楠一直都在关注着太子府里的事情,还算熟悉。   他就先去了工部衙门。折硕明和折宴明则被遣去宫门口守着。   沈怀楠骑马去的,工部衙门难进,他自然是进不去的。便先到门口,使了银子,请人进去通报。   “就说是如今住在文远侯府的桑澈之老先生学生有事情相求。”   如此自报家门,也是为了急事。那小厮见他满脸急色,银子又给的足,也不耽误,小跑进去叫人,他是个机灵的,也不大咧咧说出来,只探头探脑,见刘主事在写字,身边无其他人,这才敢走过去。   刘主事:“怎么了?”   小厮小声说,“门外有一个小郎君想见您,说是如今住在文远侯府的桑澈之老先生学生。”   刘主事心里疑惑,桑先生是桑正,在鲁山书院的时候,倒是也听他讲学过,他来京都之后,刘主事登门拜访,也被拒之门外,来京都数年,也不跟人结交,也不托人办事,倒是让刘主事心里佩服。   这么多年,桑先生只收年礼,但只收书画。收了书画,也还书画,保持君子之交。倒是知道他如今在教导文远侯家和昌东伯家的孩子,只这些孩子也没有找上门来的,便只做泛泛之交。   如今人家这般求上门来,想来是遇见了急事。刘主事走出去,见了人,是个俊朗丰毅的少年郎,虽然面有急色,但也不失风度。   只见少年郎见了他,过来直问,“可是刘寻柳大人?晚辈沈怀楠,如今跟着桑先生读书。”   这话让刘主事暗自点头,叫大人,而不是叫其他,可见其人并不是为了攀附而来的。   他马上说,“是我。贤侄,我是桑先生的弟子,也跟你父亲年岁一般,你便从你父亲的,叫我一声世伯吧。”   沈怀楠便道:“刘伯父。”   然后说,“伯父,初次登门,本该携礼拜访,奈何今日事发突,只能来衙门找您,还望您不要见怪。”   刘寻柳,“你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沈怀楠,“不瞒伯父,今日早间,东宫的太子妃娘娘,遣使一位宫嬷嬷去了文远侯府,说是想请文远侯府九姑娘进宫游玩。”   刘寻柳眉头一皱,“哦?”   沈怀楠便把事情说了一遍:“是。我们也知太子妃娘娘心怀慈善,能去东宫一游,是文远侯府的福气。只是……说来惭愧,文远侯府……您也知道,九姑娘不曾受过宫礼教导,文远侯夫人怕她失礼,倒是让太子妃娘娘一番好心白费,便求了桑先生问问,有没有人能跟太子妃娘娘说上话,帮九姑娘说句好话。”   刘寻柳一听,倒是明白他的意思了。又见沈怀楠脸上汗如斗下,目光真挚坦然,便想了想,答应下来。   “我这就叫家里的妇人去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沈怀楠便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然后也不停留,只道:“大恩不言谢,晚辈已经耽误伯父多时,他日必当上门亲自陪伯父说话。”   刘主事就见他漂亮的翻身上马,然后在马上拱手道谢,又骑着马走远了。他一边叫了小厮回去让人去报信,一边连连在心里点头,“少年人,不急不躁,虽有急事,却稳重可靠,思绪清晰,气质如竹如兰……可惜了,是个庶子。”   庶子在官路上,就比别人难走一些,时人如今重嫡轻庶,即便是在升迁路上,也是有被打压的例子。   他叹气一声,转身回去。另外一边,沈怀楠并没有先回去,也没有去宫门口,而是去了跟自己合伙做生意的人处。   他把事情一说,道:“且帮我打听打听,那日在酒楼,可有人知道些什么。”   那人虽是个小商贩,但是得过沈怀楠一次救助,特别承他的情,当即就去找人查。有些事情,要叫那些高门大户的去查,还得要通过这些小人物,那他们自己一开始就自己查,倒是省些时间。   不到一个时辰,便有人来回话了,“说是一个姑娘家闯进梅字头三号房雅间,将一对野鸳鸯抽了好几鞭子。”   想了想,又摇头,“不对,是只抽了女子,那男子哭天喊爹的,我兄弟跟酒楼的伙计熟,左右问了一圈,有人说进雅间里的,先是宁国公家的五公子,倒是后头那位姑娘怎么进去的,便不得而知了。”   沈怀楠听了这番话,心里便更加着急。宁国公家第五子跟秦家的女儿确实有亲,看起来是偷情被发现了。但这跟邵衣有什么关系呢?   这些鼎盛之家的腌臜事情,最是容易牵扯进人命,可恨他什么也做不了,竟然只能做到四处打听这个地步。   沈怀楠便掏出十两银子,“这是给兄弟们喝酒的,等事情了了,再来请大家吃席。”   他骑着马又回文远侯府。宁国公家和秦家的婚事,与其他去打听,不如请文远侯夫人出马。   谁知路行一半,便下了雨,沈怀楠也不停歇,冒雨前行,等回到文远侯府的时候,便是一身湿透了。   桑先生心疼,“快换衣裳。”   折和光叹气,“哎,哎,也不知有没有办法。”   唐氏就叫人给他换衣服,但被沈怀楠拒绝,只拿了丫鬟递过来的小毯子裹在身上,暂时止住寒冷。   他把事情说给三人听,朝着唐氏道:“还望伯母多多打听。”   唐氏点点头,“我想想。”   折和光:“理应无事,咱们家小九知礼懂礼,也不曾往那院子里面去——”   折邵衣不是自己生的,唐氏虽然着急,肯尽人事,但也不算极度恐慌伤心,但丈夫这话却让她生气,便瞪了他一眼,“这种事情,是见到了也会脏眼睛,女子沾染一点,便没了名声,咱们虽然自己知道是清白的,但要是出了差池……”   桑先生:“便要看太子妃的品性了,英国公和云州将军两家,倒是人人夸赞的……”   唐氏就看看折和光,再看看桑先生,叹气一声,“要是别的事情还好打听,如今是这种阴沟里面的,又没见两家闹起来,定然是还藏着掖着,咱们怕是不能明着打听,请人说项。”   这些年她跟许多人不走动了,许多人也不跟她走动,一时间要想打听些事情,委实难得很。   又想到沈怀楠只有十三岁,却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打听到细节,倒是有些手段。   她叹息一声,还是决定走走险路,“我这就去——”   话还没说完,就见唐嬷嬷的叫喊声在外头响了起来,她撑着伞,由远到近,“夫人,刚刚大少爷贴身伺候的来说,九姑娘已经出了宫门,正坐着马车回来,让众人不要担心。”   屋子里的人齐齐松了一口气。沈怀楠这才去换衣裳,免得待会湿漉漉的,还要遭一句骂。   等换完衣裳出来,便取了一把伞,“我去门口等他们。”   桑先生,“去吧,去吧。”   沈怀楠便走了。   没一会,马车便出现在文远侯府门口。宫里的嬷嬷没跟着来,马车里就两个折家郎君和折邵衣和姚黄。   俱都下了马车,沈怀楠忙把伞遮住折邵衣的身子,“还好吗?”   折邵衣朝着他笑,“先回去说。”   沈怀楠:“哎,快些走。”   留下后头的折硕明和折宴明失笑,“怀楠将来怕是惧内。”   等进了厅堂,折邵衣先拜见了三位长辈,然后就把进宫后说的话都细细说了给众人听。   “秦姑娘直说的,太子妃也没拦着,女儿觉得,应当可说。”   唐氏便说:“那咱们也不该去别处说,今日出了这门,九丫头,你记住了,万万守住嘴巴。”   折邵衣自然晓得,她道:“姨娘那里,我肯定不会说的。”   唐氏点头。   既然是虚惊一场,但后续还没出来,远没有尘埃落定,今日九丫头这一场作证,虽然说是问心无愧,但到底会得罪了宁国公家跟那位见不得人的姑娘家,谁知道会不会心怀怨恨,惹出些事情来。   好在沈怀楠生母早逝,嫡母……无论九丫头怎么好,都是一般的不会喜欢她,倒是也无所谓了。   便对她说,“你今日受了惊,便先回去歇息,尽人事,听天命,不要再想,后面的事情,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折邵衣应了,看着姚黄手里的东西,再看看唐氏,唐氏笑一句,“既然是秦姑娘给你的,那就拿回去好好放着,也是人家的心意。”   折邵衣便退下了。沈怀楠又请了令送她回去,倒是没人拦着。   文远侯家不大,从厅堂到青宁院去,依旧是拐个弯,便要走青石板路。   沈怀楠撑着红伞,遮着折邵衣,姚黄跟在后面。   折邵衣:“还下雨呢,青石板路滑,咱们走慢些。”   然后看沈怀楠,这一看就不得了,“你头发怎么湿的?”   沈怀楠:“今日下雨,淋湿了。”   折邵衣心酸,“是不是着急忘记打伞了?”   沈怀楠:“是,但也没淋多久,不碍事。”   折邵衣便推他走,“你自小身子弱,回去便要病了,快些去熬点生姜喝。”   沈怀楠就后悔,早知就记得也擦擦头发了。   他念念不舍看着姑娘大步离开,叹气转身。   等折邵衣回到青宁院的时候,便见周姨娘还不知道这事情,只以为她在唐氏处做绣活。   折邵衣:“……”   既然不知道,那就不说了,免得她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   然后躺到榻上去,小姑娘家没了害怕,尽然往好的去想,躺在被窝里,捂着嘴巴笑,一脸的甜蜜蜜,“你看沈怀楠,肯定是着急坏了。”   姚黄就看她一眼,又看一眼,“姑娘——你之前说,要跟夫人说奴婢跟隔壁王二的事情,这话还算数吗?”   天下情/事,不光姑娘有,奴婢也是有的。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昂。   这章肥吧。   感谢在2022-04-17 18:05:40~2022-04-18 17:5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u 20瓶;57099895 10瓶;AB666666、冬天来了、宁三公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真对不起,你还是第三。”   折邵衣早间去的皇宫,不过午时便回来了。好似平安无事,但又犹如生死之间走了一遭。   她叹气,“还是平平安安的好,即便穷苦一些,我也是愿意的。”   姚黄过来给她松散头发,好让她睡得安稳一些。闻言也觉得自家姑娘这句话说得极对,“王二哥要是能一直平安,没钱也不要紧。”   折邵衣教导她:“那也要你自己平安才行,不能光求他一个人的。”   她觉得自己这个人吧,良心还是没有那么好,对沈怀楠也是。   她说,“若是我求菩萨,求了他升官,也要求一求自己发财的。只有他升官我发财,我们才能长长久久,若是单他一个人好,那我们就不好了。”   姚黄懵懵懂懂,也不明白,折邵衣将散下来的头发拢好,闭眼打哈欠,“等你以后就明白了。”   姚黄就不打扰姑娘歇息,去外间守着,捧着针线篓子做着绣活。青宁院里面跟平日并无异常,可见姑娘去了一趟宫里的事情,后院都没得到消息,不然,就隔壁厢房的赵姨娘和八姑娘,早就来过来打听了。   这个消息直到黄昏姑娘睡醒,七姑娘和八姑娘才急匆匆结伴而来问话。   “真去了皇宫,怎么回事?”   “母亲说你得了秦家姑娘的眼,请你去东宫里赏花?”   “秦姑娘如何?太子妃如何?你可都见着了?”   这连篇问话都是出自折八姑娘折萱衣的口。她素来是个急性子。坐在旁边的折七姑娘折珍衣因是嫡女,有些孤傲,看不上折八这急性子的嘴脸,等她问完了,才问了一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折邵衣摇摇头,“没有。”   她说了两个字,便又不说话了,急得折萱衣拧了她一把肉,“我说小九,我问了你那么多,你答的是哪一句。”   折邵衣:“答的是七姐姐的那一句。”   折萱衣立马眉毛竖起来,“我先问的你。”   折邵衣无奈,就道:“我去了皇宫,见了秦姑娘,也见了太子妃娘娘。”   折萱衣气得脸红,“这就完了?”   “藏着掖着,你是怕我们得了你什么好处?”   倒是折珍衣看出些什么来,“好了,母亲说过,让我们不要细问,既然不能说,那就算了。”   小九是突然被带走的,其实现在仔细想想,理应也不是什么好事。折珍衣冷静下来,便觉得自己这般急匆匆而来,倒是失了面子。   折萱衣却是没想到这一层,她恼怒的看着折珍衣,“七姐姐,你要是不想听,就走,左右这是我们的院子。”   折珍衣白了她一眼,自顾自挪了地方,坐到窗户边挨着放的春凳上面,拿出帕子甩着扇风——刚刚一路疾走,还出了些汗。   见折萱衣还要拉着折邵衣逼着问,道了一句,“你要是在父亲面前也是如此的性子,怕是不能得他一句娴静少言的称赞了。”   折萱衣在文远侯面前,一直都是娇柔如弱柳的模样。说话做事,俱都按照才女的行径去做,文远侯最喜欢的便是这个八女儿。   折萱衣得了这么一句讥讽,对折邵衣的气就去了折珍衣的身上,拿着她的痛处说话。   “我是不是娴静少言,也不关你事,倒是你,跟张家说亲,说得好生生的,突然就没了声息,别是有什么短处被人家嫌弃,被退了回来吧?”   “哼,到时候可别连累了家里的姐妹。”   折珍衣果然脸一白,孤傲也不在了,脸色难看的瞪向了她,“再敢胡说八道,我扒了你的皮。”   折邵衣此时一个头两个大,她赶忙道:“好姐姐们,别吵了。”   折萱衣还要不依不饶,便见姚黄从外头进来救她命了,说了一句,“姑娘,方才大少爷房里伺候的送了一块熏香来,说是晚间点上,可以安神。”   折珍衣就啧了一句,“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何苦要假托大哥哥的手——沈三送的什么安神香?”   折萱衣从姚黄手里接了木盒子,打开拿出香块闻了闻,道:“是梅中缠帐,算是好香,小九,沈三对你倒是真舍得。”   但也没有什么好羡慕的。她把木盒一合,随手搁置在春桌上,喝了一口茶,抬头,便见小九当宝似的把木盒放进了妆奁台下的屉子里。   折萱衣笑了笑。   这东西值个二三两银子,不算下贱的物件,但也只值二三两,自然算不得好东西。如同沈三一般,不是乡野山民,但也跟平头百姓没什么两样了。   折萱衣向来瞧不上沈三。庶子不要紧,她自己也是庶女,虽然自持才傲,但也不是好高骛远之人。   只是在这京都城里,庶子跟庶子也是有区别的。别家的庶子,再是无用,将来分家之时,也能得三瓜两枣,但是沈怀楠不一样,他是昌东伯家最不受宠的庶子,昌东伯将他视之为无物。   看他那般模样,昌东伯府分家,怕是一点东西也不会给他,到时候别说是宅子了,就是零碎的家具,恐都没有。   她有时候跟赵姨娘两个人说折邵衣和周姨娘傻。   “就算是桑先生的弟子又怎么样,桑先生自己也要依附在咱们家。父亲说他读书好,但天下那么多读书好的人,若是无人关照,那要等多少年,才能在京都买上一座大宅院?”   她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小九真是愚蠢。”   赵姨娘也觉得是。   “昌东伯夫人早有分家之意,就等着三个庶子成家,便将他们扫地出门。”   大秦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小儿没有成亲之前,不得分家,父母有养育之责,将来儿郎有赡养之义。   要是做得太绝,便要被戳脊梁骨的。   昌东伯一家的名声并不太好,昌东伯也不在乎让世人知道他不宠爱这个庶子,但是他们家还有其他的庶子,嫡子嫡女,为了这些孩子,倒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如今,昌东伯去了外地做县令——临走之前,带走了两个庶子,本来还想带走嫡子,但是昌东伯夫人死活不愿意,这才罢了。   他是五年前走的,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在那边纳妾,又生了一个庶子,让昌东伯夫人成了笑话。   这般的人家,也没有哪家敢把女儿嫁给他们。除非是破落户,想要攀附一个爵位的名头。   赵姨娘便道:“一个伯爵府,没落的何其快。六七年前,他家还跟咱们家一般,算不得太差,可是短短七年,你瞧瞧,都成什么样子了。”   她唏嘘不已,“所以说,昌东伯光景已然如此,将来沈怀楠还能分到什么东西不成?怕是来日成婚的宅子,都是桑先生和你父亲买,可那又能如何?咱们家是个什么光景,你也是知道的,哪里能买什么大宅子,这九姑娘啊,便是出了这个厢房,就要进别的厢房。”   永远住在一个厢房里面。   折萱衣被吓着了,她迟疑问,“可沈三好像会赚钱——”   赵姨娘瞪她:“你要嫁个商贾吗?”   折萱衣摇头,“不要。”   她自小才学好,跟着父亲读书写字,是父亲亲自教导的识字握笔,家里姐妹,父亲对她的夸赞最多,说她将来一定会成为前朝的林鹤先生。   林鹤先生是个女子,却传下不少诗句,折萱衣十分喜欢。   她才不要嫁商贾。   如今姨娘已经求父亲去世家里面替她相看好的郎君,等到折珍衣定亲,便给她定下。   这事情,姨娘叮嘱过了谁也不能说,不然恐会惹得嫡母生气。她抿唇而笑,倒是也不计较折邵衣进宫的事情了——即便能进宫又怎么样,即便能得秦家姑娘喜欢又怎么样,她跟沈三的事情,又没藏着掖着,这么多年了,难道还能凭着这件事情再重新找一个更好的?   这点子遮掩,早被人查了干净,到时候名声才难听。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想,对折邵衣便又欢喜起来。小九这丫头,其实是听话的,不争不抢,两人住在一个院子里面,都是庶女,多年姐妹,她还是没什么坏心眼的,便道:“我那里还有一两檀外月枝,安神也是极好的,待会让丫鬟拿来给你。”   折邵衣笑着应下,“那不是你最喜欢的香吗?舍得给我?”   折萱衣:“怎么舍不得,你是我妹妹。”   然后感慨的说了一句,“你看当初,大姐二姐不好,但出了门子,同嫁江南,彼此帮扶,如今却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将来,咱们也理应一样。”   折珍衣听了这话,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喝着茶,三姐妹静默的坐着,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过,又是和和气气的。   等到黄昏的烟霞笼了下来,整个青宁院子里面罩了暖阳的光,明晃晃闪人的眼睛,折珍衣才要走。   她站起来走,折萱衣就跟着,折邵衣去送。刚行至门口,就听院子门口有人踩着重重的步子而来,折邵衣顺着光去看院子口的月拱门处,便见青石板路中走出一个姑娘。   她逆光而来,先看不清面孔,后喊一句折九姑娘,折邵衣听声音,也分辨不清是谁,等到目光下移,看见她腰间那根鞭子,她才明白过来。   “是秦姑娘啊。”   秦青凤大步的走来,笑着说,“怎么如此惊讶,我不是说得空了便来找你玩么。”   折邵衣:“……是。”   但也没想到,竟如此快。   又见她后面跟着唐妈妈,跟她说,“夫人说姑娘们一起说话,待会厨房送来果子——”   秦青凤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跟折九姑娘说说话便走。回晚了不行,宫门口要关门的。”   “你这妈妈,回去禀告你们夫人,我跟九姑娘是好友,对我不用这般客气。”   唐妈妈还能说什么呢?她也是第一回 见到这般自来熟的姑娘,便不敢说太多,只道了一句是,转身急匆匆走了。   折邵衣便赶忙拉着两个姐姐并秦青凤回去坐着,姚黄端来了茶,折邵衣给她们端过去。   秦姑娘跟折家七姑娘八姑娘见了礼,便又朝着折邵衣说,“那日我去捉奸,好家伙,我手里的鞭子本是要抽宁五这畜生的,谁知那小娘皮做出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出来挡了,我这人又不打女人,抽了几鞭子,实在不爽利,便只好作罢。”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今日这事情一结,证明我清清白白,自然要赶紧退婚,但想来想去又气不过——”   她把茶杯放下,骂道:“我便跑去宁国公府抽了宁五一顿鞭子,这回没人挡了,但还没打舒畅,那厮却晕了过去,好似一具死尸,我这人还是有底线的,坚决不鞭尸,只好饶过他——真是气煞我也,晦气,晦气。”   这一番话下来,她气得牙龈痒痒,又闷了一口气茶,折家三个姑娘却被说得目瞪口呆。   她们何曾见过这般的姑娘。不论其他两个姐姐怎么想,折邵衣倒是认真的道:“秦姑娘,你是我见过的,第一好看的姑娘。”   秦青凤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搓搓手,“真对不起,你还是第三。”   作者有话说:   修了下文,晚了些,抱歉昂。   留个爪,给你们发红包。感谢在2022-04-18 17:59:51~2022-04-19 18:5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她的手被谁摸了,她自己还能不知道?   秦青凤说话直爽,为人实在,虽然是匆忙去宁国公鞭尸一顿,但来折家,也不是空着手来的。   她从腰间的荷包里面拿出三块玉佩,“都是上好的鹤州玉,是来京都的路上,船途经鹤州停靠时,我亲自寻来的。”   折家三姐妹都接过玉佩,并没有推辞,然后纷纷拿出自己的礼回送。秦青凤便接到了折珍衣的一枚金钗,折萱衣收藏的一本孤本,折邵衣亲自做的荷包。   拿了东西,又说了几句话,她再看看天色,便站起来,把自己剩下的茶水喝完,道:“我得回去了,不然回去晚了,怕是要遭骂。”   折家三姐妹就送她,到了花园,唐氏在那里站着,便也送一段路,秦青凤笑着道:“夫人家极好,改日我还要来,还望不要嫌弃。”   唐氏连忙说好。   秦青凤便又跟三姐妹告别一番,然后利索的翻身上马,打马而去,看得三人都眼露羡慕。   就连一向标榜女子理应柔和娇弱的折萱衣都忍不住夸道:“真是英姿飒爽。”   折珍衣点头,“巾帼不让须眉。”   然后两双眼睛都看向站在旁边的折邵衣。   折邵衣:“……”   她刚刚其实有一句话要夸的,但是被两人这般看着,倒是忘记了要夸的是什么话,便顿在那里,张了张嘴巴,再张了张嘴巴。   折珍衣啧了一声,“也是,你都夸她是天下第一好看的姑娘,再夸不出别的来,也是正常的。”   折萱衣则笑骂她一句,“平日里看不出来,你倒是个马屁精。”   受了两个姐姐一顿说,折邵衣索性不说了,赶忙趁着她们不继续问宫里的事情,大步的回了青宁院。   青宁院里,周姨娘正等着她,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着急又兴奋。   “——刚刚来的,真是云州将军的女儿,太子妃娘娘的表妹,英国公夫人的外甥女吗?”   如此一段长长的缀叙,可见她刚刚心里就一直念叨着秦青凤的家世,折邵衣叹气,“姨娘,你可别乱打主意。”   周姨娘一听这话,便有些不高兴了,“我怎么打主意?我也要见得着才行,秦姑娘进来的时候,我就被夫人手下的妈妈带走了,都不准我在跟前。”   折邵衣笑起来,递给她一杯茶,“母亲也是怕你们坏事——她带走你,定然也带走了赵姨娘吧?”   说起这个,周姨娘也不气了,只道:“是,听说秦姑娘是来找你的,那脸色哦,酸得不行。”   周姨娘说完,这才冷静下来,坐在榻上,拿了美人锤,轻轻的给自己敲打双腿,“邵衣,你别怪姨娘说,这人啊,生来就是往高处的,水才往低处流。而机遇这种东西,一旦错失,便后悔也来不及。”   “姨娘不是让你做什么,只是希望你跟秦姑娘玩得好,将来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也能求救有门。”   她叹气,“你不像七姑娘,她有夫人帮衬着,你也不像八姑娘,侯爷喜欢她的才华,私下里定然帮她打算,我不受宠,你也不受宠,即便是侯爷欣赏怀楠,但也不是冲着你。”   “你……你现在跟怀楠好,万一将来跟他起了矛盾,难道还指望你父亲帮你么?”   她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哭起来,忙放下美人锤,掏出帕子擦眼泪,“说来说去,还是我没有用,不得你父亲欢喜,不讨你嫡母喜爱,什么也帮不上你。”   折邵衣刚刚的好心情也沉闷了下去。此时又开始下雨,雷声阵阵,她坐过去掏出自己的帕子给周姨娘,然后呆呆的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姨娘,且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现在把以后想的太糟糕,那我早天天哭了。”   人么,得过且过,让自己高高兴兴的,太难的路就不去走,挑选容易的路,虽然一眼看见头,但只要路上自己走得高兴,想来也不错。   她就是这么个人,做不了什么大事,但也活得清明,舒适。   “尽我所能,活我所望,便也好了,姨娘,再好的,你别希冀,我也别想。”   周姨娘知道她的意思,叹气一声,知道她是不愿意主动接近秦姑娘了,当即也不再哭,只骂她,“我怎么就生出你来,今日这机缘要是被七姑娘八姑娘得去,怕是早攀上人家,亲亲热热做姐妹了,比亲生的还亲呢。”   折邵衣就笑,坐回去拿了针线给沈怀楠做鞋子。   他今日应该跑的地方多,费了鞋子,鞋面上也不知道在哪里刮着了,烂了一个口子。   她当时没来得及说,正好今晚做一双过去,明日就能有新的穿。   周姨娘见她低头做鞋,便也不说了,恨恨的过去,帮着她做另外一双。   而此时,秦青凤打着伞回到了东宫。   东宫里,太子妃正拿着一本秦州县志看,见了她身上淋湿了一些,忙让人给她换衣裳。   秦青凤一边在里间的屏风后面换衣裳,一边问,“太子殿下没有难为你吧?”   太子妃笑笑,“他在屏风后面听得一清二楚,还为难我什么。”   她放下书,走动了一下,然后看见桌子上面放的一本书,一只金钗,一个荷包,笑着说,“这是折家姐妹送你的?”   秦青凤咧嘴笑起来,“你又猜到了?没错,我打完那不要脸的,想着后面的日子应该会被禁足了,便先去了折家一趟,那个折九姑娘,我是极喜欢的。”   太子妃拿起荷包看了看,“手艺算不得顶好,但也拿得出手了。”   秦青凤此时换好衣裳出来,拿着荷包仔细看看,“这还不好啊?反正我这辈子是做不出来的。”   太子妃歪到临窗的美人榻上,手枕在窗沿上,道:“既然喜欢人家,想跟人家做手帕交,便要顾及些人家的心思。”   她道:“那金钗子虽然不及你的,有些陈旧,但也是好物,这孤本,想来是被人珍藏着的,你看这里,还有些木屑,是因着放在盒子里面的时间比较长。”   “这两样东西,我大概也能猜得到,金钗是她家七姑娘送你的,对不对?折七姑娘是嫡女,自有嫡母贴补,所以能送你金钗。那孤本,应该是折家八姑娘得文远侯欢喜,所以得他赏赐。”   秦青凤也听出味道来了,“唯有折九姑娘不得爹疼,不得母爱么?那也太可怜了。”   太子妃笑道:“你见她两眼清明,应当也知晓过得不算差,只比不上家中姐妹罢了。”   “所以啊,你以后送东西,也不要往贵重了送,你送了,人家还不起你的礼,像她那般懂事的姑娘,也不会攀附上你,日子久了,便会离你远远的。”   秦青凤凑过去,挨着太子妃一起躺着,“表姐,那我完了。”   她道:“早间,我送了她一堆好东西,晚间送的,也是玉佩。”   太子妃拍拍她的手,“那你就下次送些自己做的小玩意,你不是会用木头雕刻蛐蛐么?”   秦青凤高兴了,“对,我手可灵巧了。”   然后高高兴兴的下床,“我这就去做。”   等人走远了,太子妃的贴身嬷嬷笑着道,“表姑娘还没长大。”   太子妃轻笑,“才十五岁,自然算不得大。”   她看向窗外,“小凤从小就没什么玩伴,好不容易亲近一个,便由她去吧,那个折姑娘,看着也不错,要是能带得她稳重些,我便省事多了。”   正说话,就见小丫头来说太子回来了。   太子妃懒懒应了声。等到脚步声近了,她才起身,笑着迎过去,“殿下,您辛苦了。”   太子今年十九岁,闻言点头,“孤刚刚在承明殿跟父皇说了很久,他才答应亲自下旨意退婚——怎么,这事情还没下圣旨呢,孤怎么听说,小凤就出宫将宁五给打了一顿。”   太子妃道:“她脾气不好,也劝不住。”   太子敛眉,“这里是京都,也不是云州,云州天高皇帝远,她可以仗着自己的爹是云州将军,横行无忌,但京都不行,这才来京都两月,如今凶名怕是传遍了。”   此言诛心,太子妃却当没听见,依旧温和细语,“是,我也担忧着这事情,准备关她些日子,养养她的性子。”   太子这才气顺一些,又生气,“宁国公跟秦家的婚事,是当年太后亲定的,如今太后逝去才三年,宁五就敢做出这种事情,可见是不把太后放在心上。孤会亲自问问宁国公是怎么养儿子的。”   太子妃便躬身给太子行了一礼,“谢殿下。”   太子点头,他看向太子妃,目光闪了闪。   她身份高贵,贤良淑德,做事公允,是他心目中的好妻子。   但是近些日子,随着秦青凤的到来,他却从秦青凤的身上隐隐看见了她从来不曾展示过的一面。   那便是英国公和云州将军两家的背后权势。   太子妃一向在他的面前温和无害,但她比之秦青凤,更应该嚣张才是。   她却从来没有过霸道的性子。   太子从前只觉得是她的性子如此,但这两天的事情仔细想想,却能发现她的手段也颇为强硬。   昨晚宁五私会威远侯家的庶女,被秦青凤直接抓个现着,现在想想,秦青凤那个横冲直撞粗心大意的,哪里会发现这些事情,说不得,就有太子妃在后面出手。   秦青凤被诬陷之后,太子妃直接让人把宁五和威远侯家的姑娘带了回来,还请了他去屏风后面坐着听。   这一招一式,有手段有魄力,还有,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权势。不然也不敢将宁五两人带回来一夜,审讯完才送回去。   太子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又想起了刚刚去跟父皇说这事情的时候。   他把事情说了一遍,其中,既埋怨了秦青凤的愚蠢和没有规矩,也埋怨了宁国公家没有教育好儿子,还有威远侯府对庶女的管家,最后还阴谋论了一番。   “找了文远侯府的庶女来,说明明白白看见了金钗的样式。”   “儿子想,说不定那钗子是太子妃的嬷嬷提前告知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巧?”   但父皇却笑起来,问他,“为什么就不会这么巧呢?看见了喜欢的东西买不起,记在心里,暗自比较,也是能理解的。”   太子是皇帝手把手教大的,什么都愿意跟皇帝说,他这话里面露出些抱怨太子妃的话来,也开始去琢磨太子妃后面的家世,皇帝还是高兴的,他便跟太子说了一番前朝后宫的牵扯。   “太子妃,你可亲近,也不可亲近。”   “多少外戚专政,多少功高震主,都是皇后,太子妃心有二意,前朝后宫勾结,才让皇权旁落。”   太子听得后背冒了冷汗。如果说,他之前对太子妃多有欢喜,现在就有多恐惧。   他看出了她的霸道,想到父皇的话,又忍不住想:假若她现在是装的,那该多可怕啊。   太子心里不是滋味,便道了一句,“今晚孤要读书,就不在你这里睡了,你也早些歇息,去宁国公退婚的圣旨明日就会出宫,到时候你只需要给小凤再找一个如意郎君即可。”   太子妃哎了一声,送他出门,然后想了想,跟嬷嬷道:“去准备笔墨纸砚,我要修书一封给父亲送去。”   嬷嬷点头,太子妃去写信,屋子里面静悄悄一片。   窗外一阵雷响,她抬起头,喃喃的道了一句:“也不知道何时天晴。”   ……   “等天晴了,我就求了夫人和大哥哥三哥哥,带你出去透透风。”   沈怀楠捧着邵衣刚刚递给他的一双鞋,笑着道:“这两日下雨,你定然闷得慌。”   折邵衣看看四周,没看见人来,便掏出荷包,从里面拿了个蜜枣出来,塞到了他的嘴里,“我也不想出去,我想在家里呆着,好多事情要做。”   沈怀楠的越长越高,他费衣裳的很。做一件衣裳费时费力费眼睛,还费手指。   两个人坐在亭子里面,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然后不约而同的说起了秦姑娘和太子妃。   沈怀楠心里对太子很是忌惮,他一直在查当年的事情,对太子妃自然也是查过的。   但是太子妃素来有贤名,其他的,倒是没有传出过什么,上辈子邵衣也没碰见过秦青凤,更别说进宫了。   他知道不知什么时刻开始,上辈子的事情已经有了改变,心里既高兴,又害怕。   他有心想让邵衣远离东宫,但他又想,自己这辈子都不曾想过远离十皇子,那为什么要强求于她呢?   他不能用担忧两个字,就让她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事,交友。   便也只说,“我给你带了一把剑来,这剑是我之前淘来的,听说是一位老兵在战场厮杀过的剑,刻着擒首两个字,寓意好,你送她这个,应当能做回礼。”   折邵衣好奇的摸了摸,“有些伤痕,但确实有一股寒气。”   她笑着道:“那好,下回要是再来往,我便送她这把三尺剑。”   大秦剑大多三尺,不论是民间官府都一样。   沈怀楠是把这把剑放在盒子里面的,刚刚打开,现在给折邵衣看完了,又盖回去。然后又打开另外一个盒子。   这盒子是多晴捧着,折邵衣笑着说,“这么大,到底装了什么?”   沈怀楠把盒子放到石桌子上给她看,“你瞧瞧,给你消遣着玩的。”   折邵衣一瞧,里面竟然是好多木条。形状各异,有孔有木楔子。她好奇问,“这些是什么东西?”   沈怀楠便坐过去,挨她近些,“这是江南那边兴起来的,用这种木条一根根搭建成小房子,里面还能摆些小屏风,小桌子椅子的。”   折邵衣瞪大了双眼,“就把咱们住的做小了。”   沈怀楠:“是啊——左右打发时间就好。”   折邵衣欢喜极了,“我好喜欢啊。”   沈怀楠便去拉她的手,“我给你做一张小凳子,你看看。”   折邵衣只顾着惊喜,没注意他的手不老实,等到他一只手慢吞吞去拼凳子的时候,才不满意的去寻他另外一只手,发现正牵在她的手里。   她恼怒的道:“你出去做了一次生意,真的学坏了不少东西。”   折邵衣听厨房里面的婆子们说过的。男人有银子就变坏,变坏了,还要理直气壮。说什么外面应酬不好推脱,只做出些让女人伤心的事情来。   沈怀楠只是想拉拉小手,未曾想到稍有不慎,便是一场卷风暴雨,便立即解释,他先是解释自己胆子小。   “你是知道我的,身子弱,胆子小,别人打我,我也打不过他们。”   折邵衣认同点头,沈怀楠打架从来不行。   沈怀楠:“那些勾栏地界,我是碰也不敢碰的,走到那附近,便要低着头走。里面打架生事的何其多,我要是进去,那定然是挨打的命。”   折邵衣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沈怀楠:“知道,知道。”   然后就跟她说自己怎么做生意的。他算是明白了,她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定然是要的东想西想的。   这时候就要宽她的心。之前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是他的过错。   于是就说,“春日里是踏春的好去处,夫人们出去,总是提着许多食盒。我有一日见了,便觉得把这些食盒放在一起,做成攒盒,十几个小格子拢住,一人便可提,轻便又轻巧。不就方便多了么?”   折邵衣听得点头。   但这也太简单了吧?这样都能赚银子?   沈怀楠笑笑,“我又在那些攒盒上面画了些时兴的样式,做了一些送出去,有些用来卖。”   “但也只能卖一次,都没有开铺子,吃这一回的利,其他的再吃不了。这东西简单,用的也不多,还容易学,做不了长久的。”   折邵衣便感慨银子好赚的时候,又感慨银子难赚。   但她很喜欢听沈怀楠说外面的事情。沈怀楠也觉得自己之前多有不对,竟然没发现她还有这喜好,便马上又开始说。   他主要说市井之间的东西。早起码头上做活的人,诗社里面碰见的极难相处的人,甚至在路上看见了两只公鸡对着啄,也被他说得仔细,从公鸡的神态,头上的鸡冠什么颜色,羽毛如何等等,直说得喝了五杯茶水也没说完。   姚黄在一旁添茶,续了一杯又一杯,等茶水没了,沈三少爷还没说完。她只好回去端新茶。   结果等她端来了新茶,沈三少爷还没说完。   姚黄目瞪口呆,听了一会,听见他已经从两只公鸡互啄的神态说到了这两只公鸡引发了街上对门两家的骂架。   因为那两只公鸡一家一只,啄输的那家气不过,抱着鸡拿着它掉落的羽毛上门讨说法。   折邵衣揣测,“定然是两家不和已久,这才以公鸡为缘由。”   沈怀楠夸她,“邵衣,我也是这般想的。”   然后看看天,站起来告辞要回去,“等天晴了,一定带你出去。”   他走了,折邵衣带着姚黄回去,姚黄小声告状,“姑娘,沈三少爷刚刚趁您听得入神,摸你手了。”   折邵衣就脸一红,没理她。   ——她的手被谁摸了,她自己还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晚安   感谢在2022-04-19 18:58:47~2022-04-20 19:0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5、宁三公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人前装一装,人后还是要吃饭的   不过一两日,宁国公家五少爷跟秦家退亲的事情就被传得沸沸扬扬。退亲的圣旨是圣上亲自写的,由陛下身边的心腹太监亲自送到的宁国公府。   圣旨上书:德行不端,品行不正,不配姻缘。   这圣旨就差点指着宁五的鼻子说:赶紧去寺庙里修行吧,你这辈子不配娶妻。   如此严厉的指责,让宁国公一家如遭五雷轰顶,听闻当时宁国公就气得晕倒了过去,然后醒过来之后,便开始叫嚣着休妻。   ——此种深宅大院密事,折邵衣以前是决计不会知道的,但是现在她突然之间,就多了一个世家好友。   好友秦青凤用歪歪扭扭的字在信纸上写着:儿子犯了错,便只想到休妻,难道私德不是父母一起教养的么?他怎么只想着把老妻甩掉,而不是自省自个的罪过。   秦青凤的字写得斗大一般,实在称不上好看,可能也知晓自己这种字想让人看明白委实要费点功夫,于是在信的最后一页写道:我熟读史册,春秋,会写字,兵书也是我阿爹亲自考校过的,是个内里有乾坤的人,你切不要因为我的字写得稍有不好,而觉得我不爱读书。   折邵衣看得忍俊不禁,坐在烛灯之下笑,然后打开同这封信一起送来的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只木头雕刻出来的蛐蛐。   蛐蛐下面还写着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我雕的。   姚黄在一边掌灯,看见之后笑着道:“秦姑娘雕的真好。”   折邵衣也觉得很好,当即用线勾织了一个镂空的笼子,把蛐蛐放了进去,然后放在了妆奁上。   妆奁上因有这一栩栩如生的蛐蛐儿趴着,倒是增添了许多生机。折邵衣打开窗,跟姚黄商量道:“秦姑娘是真心对我好,她送了蛐蛐来,我理应还礼。但怀楠给我的宝剑不宜直接送进宫去。”   想了想,又道:“——我见她喜欢雕刻,不如就送她一盒沈三送我的篓条。”   沈怀楠说,这种小屋子木条唤作篓条,是江南刚时兴起来的,想来秦青凤常年住在云州,离江南远得很,应该没见过。   但是宫里什么东西都有,折邵衣又怕秦青凤早在宫里见过这种的,也不知道她喜欢不喜欢。   她踌躇起来,等沈怀楠从学堂出来,她赶紧拉着他问。   “你说,可以送吗?”   沈怀楠点头,“可以送。”   折邵衣:“但她不喜欢怎么办?”   沈怀楠:“傻丫头,你亲自描个样子,我去找人做。就做她喜欢的样式。”   折邵衣依旧犹豫:“可以吗?”   沈怀楠就教她,“这种东西看起来复杂,但是做起来简单。又是送人的,自然不用招许多人来做,也不用做出十个八个的,只做一套,快的很,做工的人也仔细,精细的打磨出来,定然是好看的。”   折邵衣就放心了,她回去画了花样子,第二天把样式给沈怀楠看,是一把宝剑和一匹马。   沈怀楠心里有数了。他拿好图纸,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为她高兴,“邵衣也有朋友了。”   因着文远侯夫人不喜欢外出——传闻是当年带着六个女儿每日出入京都各家筵席累着了,后来就一直修养着,对外只称病,剩下的三个女儿,自然也鲜少出门。   因为这,就是折珍衣也对自己的娘亲颇有微词。   不出门,遇见的人就少,姑娘们关在这文远侯后宅里,一年难见几次人。   嫡女尚且如此,何况庶女。   沈怀楠心疼邵衣,心疼她好不容易有个脾性合得来的,却又家世相差太大,送个礼还要斟酌再斟酌。   他下了学堂,也没有骑马,而是自己走着去杨柳街。他送折邵衣那一套篓条就是从那边得来的。   谁知四月初的天,就变得跟孩子脸一般,刚行至半路,就下起了雨。沈怀楠没有带伞,就去茶楼里面避雨。   他去的还早,避雨的人不多,便占了一张桌子。等后头的人进来之后,便没桌子了。   小二便领着两个男人来他这桌坐下——没别的缘由,只因沈怀楠没点茶水果子,那就要跟人分桌了。   沈怀楠也不恼,只依旧气定神闲的坐着,那坐在他这一桌的男子笑起来,“小少爷,要不要一起吃点?”   沈怀楠本想说不用,结果一转头,就见对面的人他认识。   这不是花朝节那日卖金钗的摊主么?   他笑起来,还给掌柜的添了一杯茶,丝毫没有刚刚的气定神闲,多了一分求人的意思。   “这半月忙的很,我没上门去找您,您那副金钗还在吧?”   他如今整个家当都没有一百五十两银子,得等八月的红利到了,才能去得起灵宝阁买钗子。   上辈子,那钗子放了几年都没人买,他想着如今加了价,应该更加没人买。便把银子留了出来,给邵衣买了送亲青凤的剑和篓条。   那剑花费的银子多,但是比之价值,倒是值得。   于是他手头的银子也不多了,能省则省。又因前几日还给刘寻柳送了礼,那礼也花费了不少银子。   零零总总算下来,这点子小本买卖得来的银子,一点也禁花。   总而言之,沈三少爷如今是穷光蛋一个,是豪横不起来的,坐在茶水铺子里面不点茶水也能忽视小二炙热的目光,那求着人留下金钗,便更能屈能伸。   他不谄媚,但也不端着架子,问,“掌柜姓什么?”   男子说,“齐,单名一个……泰。”   沈怀楠:“齐掌柜,这顿茶我请您了,您看看喜欢吃什么,他们这里的香芋糕极好吃。”   齐泰也是第一次请他吃茶的,也不推却,只问,“你还有银子使?”   他如此直白,沈怀楠也不见脸色有变,坦然自若,“临行出门的时候,还带了一两银子,为的便是怕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齐泰笑起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怀楠就叫来小二,把银子摸出来放在桌子上,笑着试探性的进了一步,道:“齐老哥,你就照着数这个点。”   齐泰:“……”   倒是第一回 被人叫老哥,这种感觉十分怪异。   不过少年人,不卑不亢,穷得坦荡,又不吝啬,小小年纪,倒是难得。他摸了摸络腮胡子,觉得吃人嘴短,便笑着应了声,叫了一句,“沈老弟。”   站在齐泰后面的男人就神色变了变。   沈怀楠没有看他。他知道,齐泰能拿出那么好的金钗来,做的生意肯定不简单,有个随从也是应该的。   只他这性子,自小磨炼出来的八面玲珑,也不去看低人家,目光所对之时,还朝着人家笑了笑。   沈怀楠长得极好,虽然比之其他少年郎削弱了些,但气质如竹如兰,面相正派,桑先生说他一看就是做清官的好苗子。   桑先生说,“俗话道,相由心生,怀楠面向善心,将来定然不会差。”   此时,齐泰和侍卫见他的面相,也觉得是如此。   大秦贪官污吏丛生,杀之不尽。齐泰每每想到这个,就被恶心得烦闷不已。   所以沈怀楠的长相,倒是得了他的眼,少年人目光清明,尚且没有什么贪欲,里面一点小算计,也显得格外的幼稚。   他就笑着道:“吃了你的茶,就要承你的意,那套金钗子,我就送给你吧。”   沈怀楠却摇了摇头,“齐老哥,这可不行,我虽然穷,但也知道无功不受禄,今日请您吃茶,那是求您留下钗子,来日我有了银子,定然去买。”   他一脸真诚,“您能为我留着,我已经心存感激了。”   齐泰也不强求,大笑出声,“你倒是有趣。”   此时雨越下越大,时辰也不早,齐泰身后的侍卫轻声上前,“老爷,咱们也该回去了。”   齐泰站起来,“有伞吗?”   侍卫点头,“有的。”   沈怀楠就去送他,“齐老哥,下回再约一起吃茶。”   齐泰:“好,下回再约。”   他走了,倒是没有给他留把伞什么的,沈怀楠也不在意。他看出这位齐老爷不一般,虽然不知道具体做什么生意的,但多个朋友多条路,混个脸熟就好。   所以没有问对方的住址,也不问对方的来历,两人有缘,自然能见,白白凑上去,反而得不到什么尊重。   至于一个伯爵之家的庶子在商人前的傲气,沈怀楠笑了笑,自觉磨砺了两辈子,这读书人的骨气不能换银子,也不能换前程,人前装一装,人后还是要吃饭的。他就见过一个书生,平日里穷得都要吃不上饭了,也不受人接济,也不去教书讨活,只靠着妻子织布为生,他自己只管每日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倒是劳累得妻子二十岁像五十的妇人。   沈怀楠想到这个就摇头,要是让邵衣过这种日子,他就不要娶她好了,白白耽误人家。   于是就只能让自己的骨气时有时无,倒是惭愧。   然后就坐着等天黑,有卖伞的进来叫卖,沈怀楠也不买,足足等到客栈要谢客了,小二拿了一把伞来,他才笑着接过,“等明日我来还。”   小二送他出门,“沈三少爷,我还不知道您啊,定然会来还的。”   可见沈怀楠没少干这种事情。   等到晚间宵禁,沈怀楠才把图纸上的细节跟工匠说好,然后回去。他在昌东伯家不受待见,除了多晴替他守着后门,免得他回不来,就又是多晴给他从厨娘那里哄了只烧鸡,还留了许多热水。   沈怀楠倒是感动,撕下一只鸡腿给他,“你也吃。”   多晴就不好意思,“少爷,小的吃过了。”   厨娘要是只给他一只烧鸡,那他肯定只给少爷一半。   反正自己是不能亏待的。   作者有话说:   吃完饭去!感谢在2022-04-20 19:01:22~2022-04-21 17:3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坛酒寻笑 20瓶;AB666666、依恋念雯雯 2瓶;我爱喝奶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张家   沈怀楠吃了烧鸡,胃里面总算暖和一些了。今日出门耽误了些时辰,他晚间还没温习功课。   于是拿出书来读,一刻也不敢松懈。他明年就要考秀才。桑先生说,他现在的功课扎实,做文章也好,想来得个名次不难。   但是名次这东西,是越靠前越好。   明年三月的秀才,若能考得顺利,过三年就是举人。   举人之后便是春闱,春闱要是能得名次,便可以做官了。   一想到这个,沈怀楠就深吸一口气,好似已经看见了一根金条在前面引着他走,金光闪闪的,实在诱人。   便喝了一杯凉茶,嘴里的烧鸡味道没有了,顿时耳清目明,他认认真真的继续看书,多晴进来添了一回茶水,然后去旁边的小厢房睡了一会。   他睡得轻,子时的时候,沈怀楠刚站起身,他就醒了。提着灯过来,“少爷,您要歇息了吗?”   沈怀楠点头,多晴便笑着给他铺床。   少爷什么都好,就是睡得太晚,起得太早,作为奴仆,他自然要跟着少爷的习惯去,常年这般,多晴心里苦得很。   但少爷对他好,自小到大只有他一个心腹,他也是愿意为少爷分忧的。他看看左右,小声的把自己从厨娘那里听来的消息说出来。   “说是伯爷六月就要回来。”   沈怀楠点点头,“我知晓了。”   上辈子昌东伯也是在夏日回来的,不仅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生了儿子的姨娘,并且给他那大哥二哥都寻了亲,嫡母不依,这昌东伯家热热闹闹了起来,不是吵就是闹,京都之人说起昌东伯家,便是一脸的嫌弃和看笑话。   那时候他常年在十皇子府上读书,倒是躲开了后宅的算计。   想到是十皇子,沈怀楠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他们这辈子能不能化险为夷,他想了很久,能让太子这般冒险毒杀他和邵衣,过后可能还不放过十皇子,想来是十皇子不小心知道了太子的秘密。   但是什么秘密才能让太子在京都这般杀人?   沈怀楠不敢想。他只能朝着朝堂争斗的方向去猜,但他实在是太渺小了,他和邵衣死在洞房花烛夜,他有幸重活一辈子,但却连报仇都做不到,只能慢慢的积蓄力量,力量薄弱的时候,带着十皇子一起避开太子的秘密,力量大的时候,再去查个水落石出,拼个大仇得报。   他想到这个,心里就沉甸甸的。   一国储君,他要做到什么地步,才算是报仇呢?   沈怀楠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鸡鸣时刻,才半醒半睡的眯了一会,一到寅时,他又醒了。   多晴比他醒得更早,先去大厨房提热水。昨晚少爷翻来覆去睡得不好,想来是他昨晚说伯爷要回来的话让少爷烦忧了。   他就自己使了银子,请厨娘为少爷准备多一点的吃食。   “要鸡丝饺子,琉璃包子,昨日不是熬了汤么?王妈妈,你也给我留两碗。”   王妈妈拿了银子自然好办事,给他塞了两个肉包子,“你只管去,待会来拿。”   多晴就提着热水走了,伺候着沈怀楠洗了脸,然后拿出一个热腾腾肉包子。   “少爷,您先垫垫肚子,待会小的再去提早膳。”   沈怀楠便继续看书。多晴去大厨房,王妈妈见了他招手,神色有些不好,小声道:“多晴,你再等等,三少爷的早膳刚刚被正院那边提走了,说是四少爷今日起得早。”   多晴心里憋屈,但还是一脸谄媚的笑,“王妈妈,没让您难做就行。”   王妈妈笑了。   她有什么难做的,多晴给了银子请她们早点做三少爷的膳食,但是正院里的小丫鬟来提,她第一个就把三少爷的吃食给了过去巴结。   但是对多晴就不能这样说,她愁眉苦脸,“那三少爷这边怎么办。”   多晴心里呸了一声,面上还是笑着,“王妈妈,我们三少爷不挑,有口热乎的就行。”   热乎的自然有,多晴又拎着热包子回去了。   他憋不住话,一回去就跟沈怀楠诉苦,沈怀楠给了他一两银子,“跟正院那边不用起冲突,咱们志不在此。”   多晴拿着银子叹气,“也不知道有没有我多晴扬眉吐气的一天。”   沈怀楠见他这幅样子,大笑出声,但等走出门,进了文远侯府之时,他却慢慢的沉下了脸。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没本事,将来不仅是多晴被欺负,就是邵衣也会被欺负。   假若上辈子两人没死,但也不能是一帆风顺。   没成亲之前,他还能时常住在十皇子府,但是成亲之后,他就只能带着邵衣住在昌东伯府。   跟那一家子乱糟糟的人住在一起,就是笑话。   他还得想想办法,在成亲之前买下一栋宅子。   折邵衣响午的时候提着自己做的午膳去找沈怀楠,见他眼底青黑,担忧道:“你是不是没睡好?”   沈怀楠摇头,“昨日下了雨,晚间闷得很,刚开始总睡不着。”   折邵衣心疼,想着给他做几个安神的香包,等他吃了午膳,她提着膳食回去,姚黄就小声的凑到她跟前来。   “姑娘,沈三少爷被人欺负了。”   折邵衣大惊,“怎么又被欺负了?”   姚黄就把刚刚多晴来后门说的话说了一遍。   “本是三少爷的吃食,就这样被四少爷抢走了。三少爷也不计较。”   折邵衣听了叹气,道:“他性子弱,作为男人,估摸着脸皮也薄,又是个读书人,哪里会为了一碗吃的就去说。”   “我就时常为他担心。”   她拿了银子给姚黄,“你把这银子给多晴,让他给怀楠多弄点吃的。”   姚黄哎了一声,拿银子走了。   折邵衣愁眉苦脸,给他做香包也心不在焉,想着他在昌东伯家整天受欺负就伤心。   周姨娘兴致冲冲进来,见了她这一丧气脸,好奇问,“你这是怎么了?”   折邵衣没说话,闷闷的嗯了一句,“姨娘为何高兴?”   周姨娘嘿了一声,亲自去关了门,然后凑到她的耳朵边,低声说,“我跟你说,七姑娘跟张家的婚事吹了。”   折邵衣大惊,见周姨娘一脸幸灾乐祸,赶紧道:“姨娘,你可别去母亲那边这般笑。”   周姨娘:“知道知道,我怎么敢去,我就在你这里笑笑。”   然后又说,“夫人刚刚带着唐妈妈出门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估计是又给七姑娘寻摸新的人家。”   她说着说着撇嘴笑,“这下子,要想再说张家那般好的,可就难了。”   折邵衣恼怒:“在我这里也别笑,母亲和七姐姐对咱们可以,你别落井下石。”   周姨娘就竖起了眉毛,“什么好,你就是心善,你看别人家的庶女,什么都是跟着嫡女的走,你呢,你什么都没有,一年四季,就四套衣裳,多一套都没有,她什么都不管——”   折邵衣捂住她的嘴,“你不要命了。”   周姨娘哼了一声,“也别说我没良心,她不磋磨你,给你吃穿,你满足了,我可不满足。”   “要是她真心为你打算……”   周姨娘话说一半,就闭了嘴。   要是夫人当初肯为邵衣打算,那邵衣跟沈怀楠她也是不肯点头的。   文远侯府前头几个姑娘嫁的夫婿,哪个不比沈怀楠好?   但是夫人这性子,她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想沈怀楠的好处。万一以后有大出息呢?只要对邵衣好就行。   可要是能有现成的富贵人家,为什么要跟着沈怀楠熬那十几二十年的罪过。再说了,昌东伯夫人那个样子,邵衣在她手里,也要受磋磨。   周姨娘平日里也会念沈怀楠对女儿的好,送这个送那个的,她看着欣慰,也劝着邵衣对沈怀楠好。   但人总免不了对比。七姑娘的亲事,夫人就亲自去寻的。   张家就在京都,是礼部主事家的嫡孙。家里虽然不是顶顶富贵的人家,但是书香世家,家里一座老宅可比文远侯府大多了。   最重要的是,他家中规矩严,男子有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张家的老夫人,夫人们都有和气的名声在外,做他家的媳妇是极容易的。   那张家小少爷也是读书人,听闻天资聪颖,今年就要下场考试了。到时候家里有人打点,大好的前程在,七姑娘嫁过去,只有享福的命。   周姨娘自从打听到张家何等好之后,就一直心里有埋怨。这下子,张家的亲事没了,她也得幸灾乐祸一回。   见女儿一脸不高兴,她甩了甩袖子,“你就做你的菩萨吧,我反正不是圣人,我今日就是高兴了。等你以后有了闺女,你便知晓我有多恨。”   折邵衣叹气,她看看天色,还能去正院一趟,便带着姚黄过去。   她过去的时候,折萱衣也在。两人对视一眼,俱都没有说话。   这怎么说呢?   倒是折珍衣自己没什么伤心的样子,见了她们就讥讽道:“来看我的笑话,怎么,没想到吧,我可不伤心。”   折邵衣松了一口气,“七姐姐,到底怎么回事,这好生生的……”   折萱衣:“小九,就你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事情都折腾多久了。”   折邵衣:“你们不说,我也不好打听。”   折珍衣喝了一口茶,也没瞒着,“张家三夫人同母亲说好了两家的亲事,张家小公子却说没看上我。”   “本这样还好,我再去找别的亲事就行,但张家三夫人却找母亲,说张家小公子是不懂事,姻缘之事,都是父母做主,母亲便一直犹豫。”   ——其实也是一边找新的一边没把张家那边的意思给否了。   折珍衣早做好了不成的准备,倒是也不伤心,而且,她笑着道:“之前其实还是伤心的,但是最近瞧见了秦姑娘的做派,就觉得什么事情理应当断就断,她定亲了还能……对吧,我还没定亲,也没什么关系——”   但话还没说完,就见外面一个管事妈妈慌张的过来,“姑娘,七姑娘。”   折珍衣:“怎么了?”   管事妈妈面露慌色:“姑娘,那张家小公子现今站在咱们家门外,说是,说是对您无意,对不住您,还望文远侯府见谅,往后不要再往张家去了。”   折邵衣听得倒抽一口气,背脊发凉。   此等事情,怎么能是一个名门贵族家养出来的儿郎能做出来的,简直欺人太甚。而且,两家不是都没说亲了么,怎么又找上门来了。   折珍衣气得手抖,就要出门理论,折邵衣和折萱衣赶紧拉住她。   “你是个姑娘家,这般出去,反倒被人看不起,咱们家还有男人呢。”   折邵衣赶紧朝着管事妈妈道:“你跟我们说什么,母亲不在家,当去给父亲,大哥哥二哥哥报信,让他们出面去。”   作者有话说:   吃饭去。感谢在2022-04-21 17:31:30~2022-04-22 19:0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y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隐小竹 5瓶;5698249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 第11章   已经更新替换了。   文远侯府久不经事,仆妇们遇见这种事情,自然六神无主。但是姑娘们这里有管事妈妈来说,文远侯和折家郎君那边,自然也有去说的。   只管事妈妈这般莽撞,要是折珍衣真冲出去对峙,怕是京都的流言蜚语会吞没了她。管事妈妈听了折邵衣一顿说,吓得脸色苍白,匆忙跪在地上,“侯爷那边去说了的。”   折邵衣问,“可遣人去叫母亲回来了?”   管事妈妈懵了一瞬,“还不曾,老奴这就去。”   她爬起来走了,折邵衣便叫姚黄去门口听着,“他们说了什么你记在心里,听一会儿便赶紧回来告诉我们。”   姚黄忙走了。   折珍衣气得直拍桌子,“他这般羞辱于我,但凡我烈性一些,撞死在门口,也要用这身血肉搅得他姻缘不顺。”   折萱衣便被吓着了,走过去拉着她的手不放,“你可不要乱想,你撞死了,过几年他照样娶妻生子,你白白送了命。”   折邵衣也劝道:“咱们家清清白白,正正经经的说亲,这天下也没有哪家是还没有说成亲事,单单只提几句,就要被他这般找上门来。这事情,说到陛下的金銮殿前去,咱们也是有理的。”   折萱衣怒道:“若是今日你的名声有损,那他也不要好过。”   折珍衣被两个妹妹拉着,听着她们你一眼我一语由衷为她好,倒是将往日里的恩怨放一边去,感激道:“多谢你们劝慰。”   这才冷静了一些,遣使自己的小丫头去外面,“你也去听,顺便将姚黄叫回来,我且听听他们说了什么。”   小丫头哎了一声,小跑着往外面去,到了门口,只见大少爷和三少爷并沈三少爷在,侯爷倒是不见踪影。   此时,文远侯府门口倒是围了些人。折硕明本是要叫人赶出去的,但却被沈怀楠拦住,道:“把人赶走了,倒是只让人听了张家的话,不知道实情。”   折硕明一想也是,也不赶人了,气得对着张家小少爷张璞瑜就一顿骂。他这人一身清正,但不善言辞,开口便是之乎者也,话也没说到正题上,通篇只说张璞瑜今日之事不是君子所为。   折宴明听了一会,觉得大哥说理没说对地方,他把折硕明拉到后头去,自己上前一步骂道:“向来姻缘之事,两家结百年之好,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自己给自己打算的。”   “听说你也是读书人,怎么这个道理也不懂。我看你的书是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且不说我们两家没有什么事情,你刚刚说的说亲,不过是你母亲跟我母亲提了一句,我家还没答应呢,你就跑上门来说些糊话,要是答应了,那还得了,你是不是要告诉天下人,你父母说的亲你不喜欢,你要退了自己找啊。”   张璞瑜却站如松,丝毫不乱,昂着头,“我没有这意思,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折七姑娘,不愿意——”   折宴明大怒:“你自然配不上——”   沈怀楠叹气,觉得折宴明也靠不上了,便将人拉到自己身后,比之于折家兄弟常年被养得心善端正,连骂人都抓不到重点,不知道后宅事情,他却是泥沟里打转的,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他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由上至下俯视着张璞瑜,轻蔑的道:“张家此后,便要因你蒙羞了。若是张家其他少爷小姐将来婚事受阻,你的脊梁骨可能承受得起。”   张璞瑜:“你不是折家的郎君吧?”   沈怀楠:“我跟随文远侯爷读书,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他嗤笑一声,“张璞瑜,你母亲为你说亲,你不愿意,便跟你母亲说去,跑到文远侯家来,不过是你反抗不了父母之命,便跑来欺负文远侯府满门老少无人能对抗你张家权势。”   “你这般急匆匆,想来也知道,定然是极为不愿意与文远侯家结亲,那你是想跟谁家成亲?你心里的算盘打得好,用折七姑娘的名誉去成全你和另外一位姑娘。”   张璞瑜脸色变了变:“你胡说!”   沈怀楠话说得很快,快言快语,一句比一句高昂,没有张璞瑜插嘴的机会。   “我胡说,这在场众人也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更不是什么傻子,大家心里都有一笔账——正如折三兄说的,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自己想做父母的主,想做媒人的脸,你自去做好了,今日之后,文远侯府依旧清清白白,倒是你,拼了名声和前途,怕是说亲难了。”   “但看你这般模样,想来也不怕,我猜着,若不是你想上山做和尚去,就是已经有了跟你约定好苟合的人——不然,你可不敢这般胡来。”   他看向张璞瑜,“张家少爷,你倒是好算计,你自己自毁名声,绝了你父母给你说亲的可能,以后就能抱得那位早说好的美人归,可折七姑娘,不过是因为品行端正有孝心被你母亲夸赞了一句,是你母亲想求她,文远侯夫人还尚未答应,怎么,就这般的关系,也要被你打上门来羞辱么?”   “你张家以后别娶媳了吧,若是各个都教导得如你这般,这京都里面的姑娘,哪个经得起这般辱没?”   折宴明此时也回过神来了,他骂道:“好哇,好哇,原来是这般心思,张璞瑜,你成亲的时候,记得请我们去喝杯喜酒,我倒是要看看,哪家的姑娘值得你如此费尽心思,要用我家七妹妹的名声来成全!”   沈怀楠:“也要记得请在场之人都去喝,大家都好奇着呢。”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不嫌事大,见张璞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似被说中了心事,瞬间开始说话。   “要是真的,那就真缺德,姑娘家的名声,哪里能这般败坏。”   “是啊,我还以为折家七姑娘怎么了,这么一听,折家是真倒霉。”   “大家都是有女儿要说亲的,要是碰上这么个人,哎,哎,这还是文远侯府呢,尚且要被欺负,要是咱家的女儿,不知道该如何被编排。”   张璞瑜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大怒道:“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然后又开始狡辩,说他不过是不愿意成亲,不愿意耽误了折七姑娘的婚事,但是此时大家更想知道哪家的姑娘跟他无媒苟合。   这时,一个灰色衣裳的小厮就混在里面说话。   “别是怀了吧?”   身边的人附和,“说不得就是怀了,不然他这般着急做什么。”   小厮:“是啊,哎,这样子也好,不然嫁给这种人,怕是过去就要做娘了。”   “张家这是欺负人啊。”   小厮:“说亲的时候,张家夫人也是知道儿子让人家姑娘怀孕了吧?肯定是没有告诉文远侯府,好嘛,他家想骗媳妇,没骗着,儿子又来欺负人了。”   “说起来,我好像在小桃红那里看见过这张少爷,他不会想娶个□□吧?”   这话远比刚刚几个少年人的对峙要叫人欢喜的多。正经人家的姑娘和少爷,他们也不敢多说,但是小桃红他们可以。   “是哪个小桃红?怡红楼的还是青柳院的?”   “我好像也看见了他了,可不是在小桃红那里,是在赛牡丹那里。”   “你吹牛吧,你能花得起银子去赛牡丹那里快活?”   眼看周边的人越说越没个头,张璞瑜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也才是十五岁的少爷,没经过什么事情,今日能来这里,也是壮着胆子来的。   刚刚被沈怀楠和折宴名一顿骂,他先是心虚,因为沈怀楠虽然没有全然说对,但是也说中了一些,便气弱了一些,等他回过神来,想好说辞,此时已经晚了。   众人群起而攻,对着他指指点点,好像已经定了他的死罪。   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拔腿就跑,仓皇而逃。折硕明大声朝着他的背影道:“今日之事,文远侯府定然要上门去讨个说法。”   折宴名清散众人,“多谢大家为我文远侯府作证清白。”   沈怀楠等人走了,朝着灰色小厮招手,“多晴,我今晚就睡在文远侯府了,你不用等我回去。”   多晴哎了一声,转身就走。   真好,他今晚可以早点睡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昂。   这个就算今天你的更新啦。   明天晚上六点见。 第12章   但终究有一日,他也该不受人欺负——总不能一直让邵衣哭吧   沈怀楠跟折家两个明刚转身回去,唐氏就坐着马车匆匆而回。管事妈妈这回灵便了,先叫人通知几个爷们,请他们来正院,再让人去请姑娘们。   折珍衣的屋子就在正院,三姐妹刚刚一直坐在一块,来得倒是也快。唐氏脸气得通红,她自从悟出“人要为自己活着,少操心他人之命”的道理后,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生气了。   她叫姚黄把方才在门口听见的事情仔仔细细说给她听,听完了,先骂张家实属不要脸,养出个这般的儿子,然后夸沈怀楠。   “幸而他聪慧,知道说中张璞瑜的要害。今日这事情,不论张家如何善尾,张璞瑜以后还想在京都里说个好亲事就难了。”   最后骂文远侯。   “他算个什么一家之主顶梁柱,算个什么父亲,女儿都被欺负成这般了,还躲在后头不出声,推几个还没有成家的娃娃出去应付,今日要是那张璞瑜聪明些,再阴毒些,小七怕是就要一根绳子吊死了。”   女子的名声,哪里能踏错一步。   说到这里,唐氏气得眼泪直流,折珍衣本是没有想到文远侯那里去的,被唐氏这般一说,也不由得升起了一些怨气。   “父亲也是的,明明在家也不出来主事,他是长辈,无论说什么,都要压张璞瑜一头,比大哥哥的话好使多了。”   唐氏冷笑,“他向来这样,担不起什么事情,只看重自己的风骨——怎么,出去跟一小儿对峙,为女儿做主,就辱没他的风骨了?”   折萱衣自来更尊重喜欢折和光,闻言想要反驳两句,但看嫡母气势,也不敢说,只好轻轻歪了歪头,不去看嫡母那边。   然后就看见折邵衣跟个鹌鹑一般,把头埋得深,她以为折邵衣也跟她一般不赞同嫡母说的话,等她抬头的时候,便朝着她使了个眼色。   却见她茫然的很,顿时心知自己会错了意,脸沉了下去,怕嫡母看见,也低头垂眸。   折邵衣这才后知后觉想明白折萱衣的意思,她叹气一声:嫡母和父亲她哪个都惹不起,无论是父亲说嫡母的坏话,还是嫡母说父亲的坏话,她都只有埋头的份。   而且,比起七姐姐还气父亲不帮她,折邵衣就从来没想过父亲会帮她。   有些事情,说不得,想不得,就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些安慰。   比如现在,父亲就带着大哥哥和三哥哥来了,折邵衣看过去,果然,这次后头还跟着沈怀楠。   他一进屋子就看向她,眼眸里带着笑。   她也悄悄朝着他笑。   她站在唐氏等人身后,能微微勾起唇角,沈怀楠却是正对着唐氏等人的,这种时候可不敢笑,只敢行完礼后,站得离她近些。   这一番小动作,极为自然和熟稔,其他人倒是没有察觉。他们心思都不在这上面。   今日这事情应当着实让唐氏伤了心,第一次当着子女的面骂折和光。   “你自来这般,我不跟你计较,可今日是大事,是你女儿的名节,你怎可仍如一个老龟,把头一缩便不管。”   她说着说着抹泪,“折和光,你跟你的名节骨气过去吧,何必还要妻子和子女。”   折和光被骂得有些下不来台,但又见子女们都看他,只好捏着鼻子解释,“张家小儿无知,荒唐,我向来不与人争抢,口齿不能胜之,便如秀才遇见兵,出去说了也没用。”   唐氏还不了解他,冷笑道:“文远侯府没落,张家竖子敢打上门来,便是没将你放在眼里,你怕你以长辈的身份出去也震慑不住他,反而要被他耻笑,所以便不出去。”   折和光恼怒:“你又胡说八道,我只觉得自己是长辈,要是我出面,这事情便复杂了,便不如由小辈们去——”   这话一出,折硕明倒是说了一句实在话。   “父亲,他家不来长辈,是因为不知晓,你知晓了,当时理应跟我们一起去的。”   唐氏便将这股脾气也发在了折硕明身上,“你既然知晓,那为何不拉着你父亲一起去?你现在说还有何用,若是今日你妹妹出个什么事,我便要死了去,你们通通守孝罢!还成什么婚!”   这话就严重了,折和光觉得她小题大做,折珍衣听得心中悲凉,折硕明后悔自责又觉得有些委屈,其他人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嫌隙,不好直言,便见一屋子哭声和沉默。   此时,折邵衣终于觉得不对劲了。张家都欺负上门了,怎么还在屋子里说自家的矛盾,当说如何应对张家才是。   她想开口,却见沈怀楠朝着她摇了摇头:文远侯夫人这次大怒,非是一日之功,定然是怒火积压久了。   只是平日里瞧着她万事不管不操心,还以为看淡了,没想到心里还是记恨着文远侯的。   这就是夫妻之间的事情了。沈怀楠不敢开口,折邵衣就也低下头去,直到过了一会,折硕明才反应过来,“父亲,母亲,接下来张家那边,咱们该怎么办?”   折和光这辈子只知道读书作画,交友写信,哪里处理过这种事情,也不生气了,忙看向唐氏。他也是爱重七女儿的,只当时觉得由儿子和弟子出面便可,自己也不用费心,此时被骂固然生气,但张家的事情还得解决,还得靠妻子。   这一家子老少的目光便都聚集在唐氏身上,唐氏冷笑,却先看向沈怀楠。   “好孩子,今日真是多亏了你,你说的话,姚黄都学给我听了,就该那么说。”她说,“但你这般说了,怕是把张家得罪了个干净,他家儿子既然能做出这般的事情来,想必心不正,你以后万万当心。”   沈怀楠便见邵衣的目光瞬间担忧起来,他马上道:“伯母放心,我会注意的。”   唐氏点头,便又朝着折珍衣道:“现在想来,张家夫人说欢喜你的性子,与你投缘的话,也是在唬我,怕是真如怀楠说的一般,张璞瑜背后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幸而咱们之前也没答应,虽被他闹了一通,但大家也不是傻子,心明眼亮,看得出对错,你也不要担心你的婚事,我今日出门,也是去托曲陵侯夫人给你说媒。”   折珍衣哎了一声,经此一事,她整个人也稳重了一些,抹干眼泪,道了一句,“我不怕,我就是没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阴险毒辣之人。”   唐氏见她这般,欣慰一笑,“好,你不怕就好。”   然后甩了甩帕子,喝了一口凉茶,冷脸,“既然张家不想好过,那就大家都别好过。”   刚开始,大家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等张家夫人带着礼上门赔礼道歉,文远侯的大门连开都没开时,便知晓了。   这是要彻底决裂。这些年来,文远侯家势弱,即便跟别家有言语不和,利益冲突,也是表面和气,私下什么样,那倒不重要,势弱的时候,交好别人总是没错的,万一有哪天需要求上门呢?   如今,嫡母也不要这份和气了。   折邵衣觉得解气,小声说了一句,“母亲倒是比父亲更有骨气。”   她吃着一块蜜瓜,问姚黄,“后来呢?”   姚黄低声道,“后来张大人亲自压着满是伤痕的张少爷登门,咱们家的门还是没开,听说当时张老爷的脸色很难看。然后也没管咱们家的门是不是开的,拿着藤条又把张少爷按在门口打了一顿。”   折邵衣冷哼一声,“现在打也晚了。”   然后不解问:“你怎么知道的?不是没关门吗?”   姚黄扭捏的笑,“王二哥在门口看热闹,他告诉我的。”   折邵衣:“……”   行吧。   她看着姚黄,也说起王二,“幸而我前几日就跟母亲提了你的事情,母亲并无不愿,让我替你做主就好。我本想着,过几日家里要采办小丫头了,到时候留一个下来,你教着她,等过了年,她也知事了,你也可以成婚。”   “但出了这等事情,怕是母亲心绪不宁,采办的事情也不知道哪日才能提,但左右不急,过年还远着呢。”   姚黄也不急,她坐到一边给折邵衣做鞋子,“姑娘,奴婢嫁了人也回来给你做婆子。”   折邵衣笑了笑,“到时候怕你不想回来。”   姚黄摇头,“怎么会呢,再没有比姑娘这里更好的差事了。”   折邵衣抿唇一笑,没再继续说这个,反而道:“王二还说了别的没有?”   姚黄:“什么?”   折邵衣:“外面的人如何议论张家?可猜出张璞瑜想娶的人是谁?”   姚黄就脸红了红,然后看看左右,凑过去跟折邵衣咬耳朵,“是个青楼女子——听说,手段极好呢,还怀了孩子!”   折邵衣本只想听个小道消息,哪里知道这消息竟然如此荒唐。   “竟是个青楼女子?还怀了孩子?我以为他只是私下有相好罢了。”   姚黄一脸庆幸:“是啊。还好七姑娘没有嫁过去,要是嫁过去了,这以后怎么办?”   折邵衣深吸一口气,“张家也太不要脸了,这哪里是想给儿子找门婚事,这是要骗婚啊。”   然后想了想,幸灾乐祸:“别的倒也罢了,只青楼女子……十年内,张璞瑜别想说门好亲。”   然后就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第二天起来,正要去嫡母那里请安,却见姚黄脸色慌慌进来,说,“姑娘,您去客房看看沈三少爷吧,他,他被人打了。”   折邵衣心漏了一拍,赶紧过去,就见屋子里面有桑先生,父亲,嫡母,还有两位兄长。   她急匆匆而来,倒是无人怪罪她,所有人沉着脸,倒是沈怀楠看见她,笑了起来,“我没事。”   折邵衣瞬间眼泪汪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他看,“还说没事,你的脸都肿成猪头了。”   沈怀楠摸了摸脸,嘶痛了一声,柔声哄她,“那也应是俊俏的猪头。”   文远侯叹气,“怎么回事?怎么就被人打了?”   桑先生沉吟,“可是张家使人打的?”   唐氏怒拍桌子,“定然是张家,怀楠给咱们家说话,说中了他们的肮脏事,他们就敢私自打人,真是,真是——”   她想说几句脏话,但到底几十年没说过了,遂没说出口,又拍了拍桌子,“既然他打怀楠,那咱们也打回去。”   文远侯摇头,“无凭无据的,不好说,不好说。”   桑先生此时也站文远侯一边,“确实无凭无据,怀楠也说未曾看见打他的人。万一不是张家,倒是冤枉了人家。”   唐氏瞪眼,就要再说,就听沈怀楠道:“无事,没抓着人,确实不好确定就是张家。”   然后手上一湿,一滴泪珠子在他手上绽开,他心疼的捏了捏邵衣的手。   “我没事,你别哭。”   倒是比他挨打的时候更觉得痛。   他见她脸上有愤愤之情,身子都是颤抖的,心里叹口气,知道她这是怨上了文远侯等人刚刚说的话,怨他们不给他出气,便忍不住轻轻擦了擦她的泪珠子,“快别哭了,我心里有数。”   别人都靠不上,自己有本事为自己做主才是真的,他也没想过其他人为自己鸣不平。   别人也不欠你的。   但终究有一日,他也该不受人欺负罢——总不能一直让邵衣哭吧。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感谢在2022-04-22 23:46:33~2022-04-24 19:0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要熬夜伤身体 20瓶;隐小竹 10瓶;57099895 8瓶;哈哈、55、AB6666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我实在是穷,银子少,便要花在刀刃上   沈怀楠被打得鼻青脸肿,但桑先生和折和光不说话,这顿打就算白打。桑先生见小儿女挨在一起,一个哭一个哄,心里也不好受,但是这事情,到了现在若是再闹大,反而不好。   张家有意骗婚,张家竖子欺上门来,折家回击,坏了他的姻缘和名声,张家人上门道歉,张大人在折家门口打了张璞瑜板子,文远侯府也算是出了气。   此事归于平静,最多两家没有往来。   可现在沈怀楠被打,若是再打上门去,便会越来越复杂,桑先生一是顾虑此事会被有心之人利用,二是怕沈怀楠会跟张家结下死仇,官途上面多有阻扰。   他叹气一声,跟沈怀楠说,“你跟张璞瑜对质的时候,虽是说过他不顾父母之命如此行事,怕是自己有了心仪之人,但后来那青楼女子被说出来,说得那般仔细,就不是咱们家能做的,想来是之前就跟张璞瑜或者张家有恩怨之人散布的消息。”   “如今,若你真是被张家打的,那应是这笔账算在了你的身上,又或者是迁怒到了你身上。”   桑先生说到此处,长叹一声,“怀楠,非是为师不愿给你做主,只是怕继续下去,你……”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于是张了张嘴巴,又叹气一声。   屋子里静悄悄的,折硕明和折宴名心有不忿,但因长辈都说了话,他们也不敢置喙,只低头,拳头紧握。   唐氏听得心头一哀,“此事,难道就这么过去吗?”   倒是折和光皱眉,对着桑先生道:“青之,你这只是揣测罢了,亭林给我写信,说是不孝儿惹出来的事情,他也被蒙在鼓里,羞愧得很,如今,只求咱们谅解,哪里还会使人打怀楠。”   张璞瑜的父亲便是张亭林。   此话一出,桑先生因知道他的秉性,只摇头叹气,唐氏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骂道:“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折和光,你除了写信,你还会做什么!”   折和光被骂得头皮一紧,却还是挺直了腰杆,拂袖道:“那我这就写信给亭林兄,问问他怀楠是不是他家打的。”   他觉得此事再简单不过。   “是非公道,在于人心,在于是否做过。你总说我这不行那不行,但你也没证据是张家做的,如何能妄自猜测?”   唐氏被他一顿抢白,被气得捂住胸口喘气,直要晕过去,折宴名和折硕明便劝,桑先生叹气,一时间,屋子里倒是除了折邵衣和沈怀楠没有出声,人人都有自己的声音。   折邵衣低着头,一滴泪再次砸在了沈怀楠的手上。她觉得此时此刻,四处都喧嚣,热闹,唯独她和沈怀楠显得可笑。   等到大家都散去的时候,她也没走。但她什么也没有说。沈怀楠倒是心疼她,劝她回去休息。   “这伤也不值当什么。”   折邵衣没有回去。他躺在里间,她就在外间坐着,跟姚黄两个人做鞋子。沈怀楠怕她郁郁,憋出病来,不得不下床,逗她,“我以后怕是要好好护着这张脸了,你瞧瞧,才伤了一回,你都不愿意见着它。”   折邵衣不理他,等到他又求又来拉她的手,她才任由他拉着手,轻轻道了一句,“咱们以后别多管闲事了。”   沈怀楠听得心里酸涩不已。   他还记得,第一回 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颇为侠义的小丫头。   这是伤心极了。   他说,“好,以后不管闲事了。”   小丫头还不知道人间险恶,只以为这就是伤心极了的事情,他笑了笑,又捏捏她的手,“受伤也是极好的,我今日足足捏了你四回了。”   折邵衣抬头瞪他一眼。   沈怀楠的伤足足躺了三天。等到第四天的时候,他出门了。虽然脸上依旧有伤,但到底消肿了。   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回昌东伯家去。然后就是去杨柳街拿要送给秦青凤的篓条。   他检查了篓条,做的很是精致,所有的木块都上颜色,打磨过,很是顺滑。   沈怀楠很满意,给木工师傅多加了一两银子,“还望你以后不要做这种刀和马,千万不可外传。”   那木工收了银子直笑,“沈三爷,你放心,这样式是你给的,出了这门,我再记不得样子。”   沈怀楠走了。   他没急着出门,而是去了一起做生意的地方。刚进去,上回给他打听宁国公家的汉子见了他笑出声,“你怎么叫人打了?”   汉子叫王五,在杨柳街上有两家铺面,上回沈怀楠的攒盒就是跟他一起卖的。   听了汉子笑声,沈怀楠也笑了笑,坐下喝了一杯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王五哥,你这里有没有好的盒子,我要用来装篓条,送人用的,精致些最好。”   王五也就不问,拿了一个刻着春日蝶舞的木盒给他,直到沈怀楠装好了篓条要走的时候,才道了一句,“要不要打听是谁打的?”   沈怀楠摆摆手,“不用,彼此心里都有数,查了还要花银子,实在划不来。”   他笑了笑,“我实在是穷,银子少,便要花在刀刃上。”   然后捧着盒子走,走到半路刚过茶馆,然后又倒着走回去,朝里面临窗的人笑着问了一句,“齐老哥,您这喝茶呢?”   齐泰一瞧,一个脸上伤痕不少的少年人捧着个盒子朝他笑,他认了出来,也笑道,“是啊,喝茶。”   沈怀楠便也不待他请进去,只马上进了屋坐下,然后招呼小二上茶。   齐泰:“你倒是不客气。”   沈怀楠蹭了一壶好茶,也不在意他的话,只道:“还是齐老哥阔气。”   齐泰这是第三次见这后生,倒是觉得他有趣,还跟自己有缘。他扇子一开,摇了摇,“你这脸怎么回事?”   沈怀楠摸摸脸,“路见不平,朝着狗吼了几句,结果被狗挠了。”   齐泰笑出声,“那你挠狗没?”   沈怀楠:“狗能朝着人叫,也是因为能仗主欺人。我哪里敢挠它,只好以后见了绕着走。”   齐泰见他一脸坦然,其中不见愤愤之情,倒是难得的想得开。他跟这少年人有缘,也想点拨几句,“世上之人但凡活着,便想争一口气,这是难免的,也不丢人。只今日被狗咬了,在今日看似是大事,晚间睡觉的时候伤口还疼,再过几年,再经几年春秋,再回想今日之事,便都是末枝小节,不值一提了。”   沈怀楠应下这一句训教,他这人极为会来事,看得出齐泰身份必不简单,便也正正经经的站起来,躬身行了一礼,“多谢齐老哥教导。”   齐泰被这一礼行下去,笑起来,“你这小子,倒是不迂腐。”   不迂腐好,朝堂上那些迂腐的老头子把他都逼疯了。   齐泰喜他这份心性,便自然而然的去考他的功课。   他说,“天下赋税,摊丁入亩,你有何见解?”   沈怀楠贸然被问这么一句话,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也不知道齐泰是什么意思,他张了张嘴,只道:“晚辈愚钝,只知这是朝廷律法,自有对天下百姓好的一面,只是日子久了,凡事皆有利弊,到如今,这利如何,弊如何,晚辈就不懂了。”   齐泰闻言,倒是再次哈哈大笑,站起来,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肩膀,“少年人,你回去仔细想,仔细论,三日后这个时辰,我还来这个茶馆,到时候你要是说得好了,我赠与你一样东西。”   沈怀楠忙送他离开,见人走远了,他的眉头这才锁起来,喃喃道:“一个行商之人,怎么如此……”   他心开始跳起来,既希望这是哪个大人物,但是想想,又觉得不敢想,不可想,平常心待之最好。   他敛神回去,把盒子给邵衣,笑着道:“你可还礼了。”   折邵衣捧着盒子也笑,小声的对他说,“你刚回来,不知道,刚刚东宫送了请帖来,说是太子妃设宴,请了母亲和我跟七姐姐八姐姐一同去。”   她道:“这礼正好去东宫的时候送去给秦姑娘。”   作者有话说:   晚安。   感谢在2022-04-24 19:00:15~2022-04-25 21:0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段月半 229瓶;小南山之主 10瓶;烟华 5瓶;AB666666 2瓶;音乐学院小剧场、不可辜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将来卖了当了,都是能做吃饭钱的   文远侯府没落多年,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过皇宫了。唐氏收到帖子的时候,不是欢喜,而是莫名的惶恐。   她立马让婆子去唤三个姑娘来,然后让她们排成一排走路,行礼,喝茶,吃果子,最后还让她们说话,然后叹气,“倒是……倒是还过得去。只……去寻常家还可,若是去宫里,怕是会出错,被人看不起,我明日就去曲陵侯夫人家,问问她家可有什么宫嬷嬷可荐给我。”   唐氏多年来不曾四处走动,但自小的手帕交曲陵侯夫人却是关系极好的,有什么事情,唐氏都爱跟她说。   东宫的赏花宴定在后日,时间匆忙,若不是帖子送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响临近黄昏,唐氏是要即刻去曲陵侯家的。   她拿着帖子,好似做贼一般,一会觉得自己捡到了个天大的馅饼,一会儿又觉得这馅饼不能吃。   于女子而言,有了这帖子,有了秦姑娘和太子妃的照拂,在姻缘一事上便可多些好夫婿人选。如今,即便这帖子冲着的是折邵衣,但她有沈怀楠,倒是折珍衣和折萱衣婚事还没定,说不定就能凭着这帖子青云直上。   她看看三个凑在一起说话的姑娘,到底还是决定把事情说清楚。   于是招了招手,“都坐好。”   折邵衣本在吃点心——嫡母这里的糕点比她的青宁院还是好太多的,闻言便将糕点放下,看向嫡母。   唐氏也正看向她,然后再看向其他两个女儿,看了一圈,这才道:“东宫太子妃娘娘嫁进东宫后,这是第一次宴请众人。”   “为的什么,我也能猜得到一些——应该是为了给秦姑娘再找一个夫婿。”   折珍衣没忍住,“可是秦姑娘不是刚退婚吗?”   哪里有退婚的女子这般快速再说亲的。   唐氏就瞪了她一眼,“你这张嘴,最好少说话。”   骂了折珍衣,便缓了缓气,道:“今日送请帖的公公来时,我也问过了,确实不仅有女子,适龄的男子也会去,我猜着,去的人家不少,怕是整个京都侯爵去一半。到时候是隔溪宴,你们切记,要小心行事,不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隔溪宴,便是指中间隔着一条蜿蜒小溪,中间放置果盘珍馐,男子一边,女子一边,互不跨地,却又能看见彼此。   凡是京都有门有脸的人家,家里宴客的院子,便都这般置办。文远侯家里也有,只是多年不用,这院子倒是荒废了,后来干脆被唐氏填了溪,做成了主院住着。   折邵衣之前跟着嫡母出去吃席,在曲陵侯府倒是看见过,她点头应是,倒是   折萱衣还在想这般筵席只是为了给秦青凤选夫婿,感慨了一句:“秦姑娘的家世好,又有东宫太子妃撑腰,倒是不用像寻常女子一般。”   退了亲,只在东宫几日不出,然后便要大张旗鼓,告诉众人她又要选夫婿了。   这又何尝不是打宁国公的脸。   折珍衣畅快笑起来:“天下负心汉,自有天收,如今瞧瞧,一个落好的都没有。”   折萱衣一听,也点头,“是,宁五公子出家了,张璞瑜也……”   说到这里,又去看唐氏的脸色,果见她脸上闪过一丝不耐,手上的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到时候进了宫,你们能少说话,便少说话,万万不可说出刚刚的话。”   三个姑娘便齐齐应是,谁也不敢多嘴了。折邵衣想着刚刚沈怀楠来送篓条的脸,伤痕依旧在,还没好呢,心里便担忧。她本就没有说话的心思,一直低着头,唐氏一说,她的头埋得更低了。   唐氏舒一口气,道:“东宫请了这么多人去,想来也不单单只是给秦姑娘一人相看,筵席上面,谁家夫人看中了谁家的姑娘,儿郎,后面能成,求到太子妃娘娘那里,也算是她保的媒。”   折珍衣和折萱衣情不自禁的互相对视一眼,心中有了些许计较。   唐氏见她们两个神色有变,这才道:“你们一时没转过弯来,我不怕,就怕你们到了筵席上才转过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那时候我才怕,我手上还没杀孽冤孽,不想一根白绫勒死你们,也不想绞了你们的头发让你们做姑子,平白让我沾了血。”   此话说得极重,但是细细思量,这意思也很明白。   这赏花宴上去的人多,不能耍小心思,但是被看上的机会也大。   折珍衣和折萱衣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倒是折邵衣,还在想沈怀楠的伤势。   唐氏看一眼三个人,便能明白各自所想,叹口气,道:“你们先回去吧,明日我请了宫嬷嬷来,你们便跟着学宫礼,能学多少学多少,只要不莽撞贵人便好。”   折珍衣也不用动,她就住在正院里,折萱衣跟折邵衣并排着走,小丫头们跟在后头提灯。   这时候,折萱衣看了看后排的姚黄和她的贴身丫头魏紫,不免叹了一口气,她微微抱怨,“别人家的庶女,至少也有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你看看咱们,自小到大,都是一个——”   话里话外抱怨嫡母,折邵衣听了一路,最后到了青宁院,她见折萱衣还没有停的意思,便看了她一眼,道:“八姐姐,前头几个姐姐出嫁,嫁妆都是从嫡母的嫁妆里匀出来的,父亲不曾管过事。”   此话一出,折萱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恨恨甩了甩帕子,“我也不曾说什么,你用不着如此埋汰父亲。”   等人走了,姚黄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上来,“姑娘,咱们回吗?”   折邵衣点头,“回,自然回。”   周姨娘正在屋子里等她呢。此时天已经全黑了,折邵衣一回去,周姨娘便赶紧过来,给她拿了一碟子吃的,沏了一杯茶,问,“夫人说什么了?”   折邵衣还没说话,她又笑,“天爷,这可是进宫,我之前哪里敢想这种事情。”   折邵衣没跟她说太多,只说是赏花宴,不然她要是知道这回去宫里折珍衣和折萱衣可能会被夫人们看中眼,必然要气得升天。   折邵衣只要想到周姨娘到时候的模样便想笑,她摆摆手,“我跟七姐姐八姐姐与秦姑娘相熟,她便没落下我们。”   周姨娘不乐意了,“那秦姑娘本是跟你交好,如今倒成了她们的朋友了。”   折邵衣也不跟她争,蛇打七寸,她就戳周姨娘的软肋,“明日母亲还要请宫嬷嬷来教导我们宫规,姨娘,我想早点睡。”   周姨娘就马上走,停都不停一下。走出了门,这才反应过来,道:“姚黄,觉得给你们姑娘点安神香,熏了睡的沉些,明日也好有精神。”   姚黄脆生生硬了一声哎,然后关门,最后道:“姑娘,您可吓着她了。”   折邵衣也没办法,她看看门口,确定周姨娘走了之后,拿出了自己珍藏的银子,“你明日去问问王二,有没有什么可以治伤疤的药,有好的,别舍不得银子,让他拿了给怀楠送去。”   姚黄想到沈三少爷的脸也忧心,“今日还没消散,估摸着还要擦药。”   她宽折邵衣的心,“沈三少爷小时候身上不也总有伤么?就没见着留下痕迹,想来这回也不会。”   不过话说完,就见姑娘脸上更沉了,她连忙道:“我明日一早就去找王二。”   王二是药铺的,这些事情他能插得上手。   折邵衣洗脸沐浴,躺在床上,倒是想到了秦青凤。她看看桌子上的篓条盒子,有心想请她帮忙出手揍一顿张家,又觉得这般不好。   交浅言深,人家真心实意的,她算计上去,倒是脏了人家的意。   姚黄半夜起床的时候,便发现自家姑娘在哭。   就那么睁大着眼睛,哭也没哭出声,只鼻子耸动,眼泪不断的流在脸上,枕头上。   她昨晚是陪着姑娘睡的,这才醒来觉察了。   姚黄比折邵衣大几岁,穷苦出家出来的,懂事早,自然知道她在哭什么。   她轻轻的拍了怕折邵衣的肩膀,“姑娘,你别怕,你那日读书,不是说圣祖皇帝没当皇帝的时候也是一个马夫么?”   折邵衣抹了抹眼泪,“没事儿,只觉得他苦。他今日来的时候,还朝着我笑,倒是不在乎,他自小被欺负惯了,性子弱,谁都能欺负他。”   姚黄叹气,“是啊,沈三少爷心良善,沈家大少爷和二少爷打了他,他也不生气,也不还手。”   折邵衣为沈怀楠抱屈,“可不是么,他那般的胆子,也就敢在我面前横一横了,不过他待我好,小时候我病了,他给我熬药,不能做针线,他还给我补衣裳呢。”   两人从小到大,走了多少苦路,不曾想,这般大了,还是苦。   她手紧紧的抓住被子,不让自己苦出声来,呜咽道:“伤还没好,就去给我拿篓条,我见了他的脸,也不敢哭,怕他伤心,担心,伤的明明是他,最后还要来哄我,姚黄,以后我再不在他面前哭了,他已然不容易,我一哭,他又要费精神哄——”   姚黄搂着折邵衣,叹气,“姑娘,会好的,会好的,这日子,不是越来越好了么。”   明日还要见宫嬷嬷,可不能这般哭,就算现在不哭了,眼睛还是肿的。姚黄就起了床,提着灯去大厨房里面,使了银子,只说自己饿了,讨了两个热腾腾的鸡蛋和一桶热水,先把鸡蛋剥了壳给折邵衣在眼睛周边滚一滚,然后再把手巾浸在热水里,拧干了继续热敷。   这般折腾了一番,两人才睡下,第二天天不亮,唐氏就去请了宫嬷嬷来,然后三个衣就站在那里听宫嬷嬷的训。   宫嬷嬷姓刘,从宫里出来养老后,便一直在曲陵侯家。曲陵侯府这回也去东宫,但她家的姑娘一时间也不用抱佛脚,就请了刘嬷嬷来折家。   唐氏给了重重的礼,刘嬷嬷教起来也用心,再说了,只教一日,教些简单可用的规矩,还是简单的,三个姑娘听话,也不笨拙,她说得口干舌燥,身边唐氏亲自给她沏茶。   刘嬷嬷暗自点头,然后又摇头,只觉得这文远侯夫人疼惜女儿,但是这么多年却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在,在外的名声倒是不太好。   前两年给折家两个郎君找妻族,还是曲陵侯夫人牵线。   刘嬷嬷一直都在曲陵侯家,倒是听过给姑娘那边怎么说文远侯府。   “婆母是绝对和善的,不然我也张不开这个嘴,只家世差些,但好歹有个侯府在,那折家大郎性子也好,这么多年,文远侯夫人也没给他一个通房,相貌也好,你哪日看看就知道了——”   每回,曲陵侯夫人都这般说,有的家里挑家世,但有的家里也挑人品,一来二去,倒是给折家大郎三郎找到了好人家。   刘嬷嬷常说曲陵侯夫人好,帮文远侯夫人,就跟帮自家亲姐妹似的。所以今日来,即便文远侯夫人不是这般好作态,她也是要尽心尽力的。   她说完了宫礼,又给姑娘们说太子妃其人。   然后看向了折邵衣。   “九姑娘是见过太子妃娘娘的吧?”   折邵衣点头,也知道刘嬷嬷的用意,道:“太子妃娘娘极为和善。”   刘嬷嬷点头,“太子妃在闺阁时,我也曾见过几回,是个心善和气的,待人宽厚,但她的母亲,英国公夫人,却是出身云州将军家,手腕厉害,太子妃娘娘耳濡目染,行事做派,比之男儿也是不逊色的。”   她道:“姑娘们见了她,万万不可有什么小心思,她喜欢光明磊落之人,行事落落大方便可。”   后面一句话,倒是看在曲陵侯夫人的面子上说的。   等刘嬷嬷走了,唐氏不免又叮嘱三姐妹几句,最后让人拿了给她们明日进宫的衣裳来。   三人都是差不多样式的,只颜色不同,花色不同,折邵衣等两位姐姐都挑完了,她才要了一件绯色的。   折珍衣多谢她,给她送了一只金钗,折萱衣送来一块好墨,折邵衣通通没有拒绝,如今钱财困难,她就跟松鼠囤粮一般,万般东西都收下,将来卖了当了,都是能做吃饭钱的。   作者有话说:   总结:这是两个小可怜一生由苦变甜,飞黄腾达,最后儿孙满堂的故事。感谢在2022-04-25 21:01:19~2022-04-26 17:5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莘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萝卜萝卜萝卜可可爱爱 10瓶;云淡风轻 9瓶;宁三公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要是我将来死了丈夫能去做将军,我便感激你一辈子   现如今是春日,春日里花筵多,今日这里,明日那里,呼朋唤友的,整个京都城里车马不止。但今日东宫突然办筵,那跟东宫撞上的,便要换个日子。   唐氏跟曲陵侯夫人坐在一辆马车上进宫,后面跟着两辆坐着自家姑娘们的马车。   曲陵侯夫人是个极为爽利的妇人,她挽着唐氏的手,小声笑着道:“本来威远侯家也是今日办筵,我还收了她家的花筵贴,结果东宫这一宴贴送出来,威远侯家便即刻派人来说改日子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微微眯着,嘴角往上翘,十足的兴味,却看唐氏还没有反应过来,忍不住掐了她一把手,“我说,你还没明白吗?”   唐氏:“明白什么?”   曲陵侯夫人笑起来,“你啊,还真是把自己关起来过日子,是什么也不听了。”   她说完低头,附在唐氏的耳朵边,道:“你没听说啊,宁家五公子跟秦姑娘退亲,是因着秦姑娘撞破了宁五跟一位世家姑娘在一起偷情,但跟谁偷情,众人都不知道,秦家和宁家瞒得紧。”   “就这,谁不说秦家和太子妃为人实在,保全那姑娘一家声誉,不然要是被人知晓了,不说那个没皮没脸去偷情的,只说她那一家子姊妹怎么活?”   唐氏听得连连点头,“是不该说。”   她也是经历过前头六个女儿选夫婿时候的,那时候真是只要一个踏错,其他五个就别想要好人家了。   唐氏日日紧盯着,费心费力不讨好,最后还要给她们出嫁妆,气得她心肝疼,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才身心疲惫,开始破罐子破摔。   曲陵侯夫人便继续道:“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既然是世家姑娘,那咱们这些人家不得人人自危?她们瞒着,好嘛,那最后谁娶了……那位去,是吧?谁家都不愿意!就有好事的人思量了,思量来思量去,把跟宁五有交集的,那日去了酒楼不见人影的,都数了一遍,最后发现是威远侯府。”   唐氏惊讶出声,“真……真是吗?”   曲陵侯夫人笑着道:“我之前也不敢确定,可随后威远侯府就设下赏花宴,请了众人去,什么心思先不说,但紧跟着,东宫就设宴了,还在同一天,这还不明显吗?”   唐氏听得背后一身汗,然后又听曲陵侯夫人说了一句让她更冒汗的,“这事情到现在,倒是扑所迷离。东宫本来没想着说出威远侯府,为什么过了几天,又开始说了?我猜着,这里面肯定还有事,只是咱们不知道罢了。”   她看向唐氏,“你那庶女,跟秦姑娘交好,又去了东宫——就没说什么?”   唐氏低头摇脑袋,“我没问,这种事情,不好问。”   曲陵侯夫人见她不说,哼了一声,“你倒是嘴巴严。”   但也不再问,只说别的:“向来花筵都是给姑娘们办的,咱们老家伙去,不过是凑个数,左右没人看,我今日便穿了一件老气横秋的,但头上的金钗却戴足了分量,不然被人耻笑去。”   唐氏抿唇笑,摸了摸头上也满满当当的金钗子,道:“好久都不曾戴这般多的钗子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宫门口,今日东宫办筵,特赦马车直行,等到了地方,便有宫嬷嬷来领着她们走。   曲陵侯家姑娘只有两位,因两家时常走动,两边姑娘也是认识的,只是相交也不太好,便隐隐分开,一前一后,做两拨走。   越往里面走,人便越多,整个东宫都散着花香,折邵衣闻了闻,只觉得花香味虽杂,却也不难闻,反而透着一股甜味。   转了游廊,就见秦青凤站在不远处等她们。见了她来,高兴的先喊了一句,“邵衣——”   今日这场花筵,虽是太子妃办的,但是角儿是谁,大家都懂,目光都有意无意的盯在秦青凤的身上。   她这般一唤,折邵衣身上便也多了许许多多的目光。   她自小到大还没被这么多人看过,倒是有些惶恐,又不好失态,只好挺直了背梁,笑着跟秦青凤道好。   秦青凤又跟唐氏和曲陵侯夫人打过招呼,跟两家的姊妹说了几句话,便跟唐氏道:“我有事情跟邵衣说。夫人,不知可能带她离开一会?”   唐氏自然称好。秦青凤便拉着折邵衣一路走。   走到半路,应是到了后院,见此处人少了,便高高兴兴的道:“邵衣,你说要给我回个礼,我一直等着呢,你今日带来了吗?”   折邵衣被她真挚的欢喜影响到了,这几日因沈怀楠被打的阴霾倒是少了些,嗯了一句,“进来的时候,便让宫嬷嬷给你捧走了。”   不然也不能捧着直接进来,那也太引人注目了。   秦青凤就一脸好可惜啊好可惜的神情,她道:“我被关了些日子,都被关傻了。应直接去门口接礼的。”   “那就只有下响回去才能看了。”   她遗憾极了,继而又拉着折绍衣坐在游廊连着的木凳子上靠着休息,然后小声说,“哎,我不想住在东宫里了,我自家在京都也有宅子,里面有老仆守着,我住过去,也能自在些,这里虽然有表姐,但宫里束缚多,我想骑马跑一跑也没用。”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面的凤凰。   “我阿爹说,来了京都之后就要听表姐的话,但是宫里的规矩多,表姐也说不上话,她自己骑射也厉害着呢,我爹说不比我差,可我一次也没有见她骑过马,拉过弓。”   折邵衣就发现了,秦青凤是个碎嘴!她可太能说了,一件事情说来说去,最后说累了,喝了一口茶,还要继续说,“哎,我遭了老鼻子罪,被关得好苦,幸而跟宁国公家的婚事完了,不然他家规矩严,我嫁过去,不得一生受罪啊?”   “要是女子可以不嫁人,就好了,我想回云州去,做一个戎马一生的大将军。”   折邵衣本是当她说笑的,后来见她一脸的烦忧,倒是不像是抱怨,而是真有此打算。她作为好友,便被她带入了烦忧,不得不为她真心实意的谋划一番。   想了一会儿,眉头一皱,秦青凤见她神色似有主意,便求着她说,折邵衣摆摆手,“是个馊主意。”   秦青凤:“你只管说,馊不馊的,我闻得出。”   折邵衣被她说得轻笑起来,“我说了,你也不能生气。”   秦青凤,“我是个什么脾性,你还不知道?你这般说,倒是把我看低了。”   折邵衣便道:“行,那我就说,你可不能说出去,我就是突然想到了而已。”   秦青凤便再三保证自己只听一听,闻一闻馊味,绝不往心里去。   折邵衣应了。   此时,两人一个随意歪靠着游廊,一个却不敢,只坐得端正,背挺得直,看起来是个端庄无害的姑娘。   但下一瞬间,说出来的话却又不那么的端正。   只听折邵衣一本正经的道:“我刚刚想,女子不嫁人,会被人说道的,你家的长辈,你家的姐妹,都会被人指摘。”   秦青凤叹气,“是啊。”   折邵衣:“但是我读书的时候,曾见过一个故事。说是前朝的时候,岭南一带的胡叶夫人戎马了一生,被人称颂。她是在丈夫死了之后,掌了夫家的将权,代替丈夫出征,挽大厦将倾。传闻每一场仗在她手里都能反败为胜,她就没有输过。”   百战百胜的胡叶夫人!这个秦青凤知道啊,她点头,“我自然知道胡叶夫人的威名。”   折邵衣,“还有大黎的刕夫人,她就是丈夫死了之后,便回了娘家,当时七国争霸,她跟着父兄一起,打下了新朝。”   刕夫人娘家就姓刕,至于夫家是谁,朝代太过于久远,史书上已经没有记载,但是刕夫人的事迹,却是在史册上留名的。   大黎初建的时候写功臣策,三百个男人,独有刕夫人是女郎。   秦青凤一脸激动,“我自然也知道刕夫人,她的马叫做云追,我为了纪念她,便把我云州的马,也叫做云追。”   不过,她狐疑的道:“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折邵衣声音越来越小:“我说了,你千万别生气,我只是刚刚想着,这两位夫人都是死了丈夫才做将军的,当时他们的丈夫在,便是夫人,要跟在丈夫的身后做事,替他们养儿育女,不曾有什么事迹传出,倒是丈夫死后,回归了本姓,做出了一番事情。无论是胡叶夫人还是刕夫人,都被叫的是原来的名字原来的姓,而不是什么氏——”   “想来,没有了夫家的束缚,她们倒是活得更好了。”   她道:“你若是将来真要做将军……我的意思,你明白吧?倒不是硬要丈夫死了,再怎么说,也要和离了,没了丈夫……没了夫家的束缚……”   秦青凤就张大了嘴巴,啊啊啊了好几声,最终百般激动只能化作一下又一下的亲昵,抱着折邵衣就拍肩膀,“邵衣,好,邵衣,好!”   折邵衣到底经不住打,她忍了一下痛,还是提了出来,“还是别拍了吧,我没练过武,身子都要散架了。”   秦青凤此时此刻已经把折邵衣当成了亲姐妹,拉着她的手不放,“你实在是给我提了一个大醒,邵衣,要是我将来死了丈夫能去做将军,我便感激你一辈子。”   折邵衣听她这般一说,便连连摆手,生怕她将来真要嫁个病秧子等他死或者毒杀了夫君做将军去,道:“不用,不用——幸而你不恼我,我这般的话,换个人也不敢说,只觉得你应不会怪我咒你将来……我才说了,你听听就好,可千万不要当真。”   秦青凤却道:“你敢这般说,也是不拿我做外人,我怎么会恼你。我瞧得出,你性子谨慎,能跟我说这番话,已然是把我做朋友了。”   她激动极了,“这主意虽然不正经,但却是一言点醒了我,女子想做将军何其艰难,是姑娘身做将军的,我看遍了史书,也没瞧见,为的是什么?为的还不是世人觉得女子不适合在战场上。非要嫁了人,死了丈夫,好似有了一个名分,最后了无牵挂了,才能去战场拼一拼。”   她还感慨道:“从前我爹总让我多想多思,我还觉得自己挺厉害,可现在想想,自己实在是鼠目寸光,你我都知道刕夫人和胡叶夫人,我却只想到让自己的马也叫云追,你却已经想到死丈夫一事上去了,实在是比我厉害许多。”   折邵衣被她说的哭笑不得,道:“我也只是劝慰你罢了,你可千万别说了,也别想了,我说完这心里就害怕。”   秦青凤笑起来,调笑道:“你别害怕,将来我也不供出你来。”   然后见折邵衣确实面有惧色,真怕自己刚刚太激动吓着人,眼看时辰不早,便拉着她回去。   两人站起来就走,很快便转了游廊,不见了人影。   等两人走了,却见游廊转角处走出来一个身着华衣锦裳的小公子哥。   他后面还跟着小厮,见两位姑娘都走了,他还不动,道了一句,“九少爷,咱们得去筵席了。”   盛瑾安道了一句好。   他是英国公家的嫡次子,今年有十五岁了,向来持身正,读圣贤书,知圣贤事,为人清明,乐善。   今日这回倒是第一次偷听两位姑娘家说话,虽然也是因为两人在说话他不好出来,但是偷听了就是偷听了,还是偷听了那般不同寻常的话,便心虚不已。   他站在原处也不敢动,被小厮催了一句,脸一红,道:“再等等,等她们走远了再说。”   然后不免又想到跟秦家表妹在一起的姑娘,看起来跟他一般端正,实诚,却说出来的话惹人吃惊。   这姑娘的身上,想来也是有反骨的。只是这反骨在血肉里藏着,怕是连她自己也没看出来。   盛瑾安便道了一句,“刚刚跟秦妹在一起的姑娘是谁?”   小厮是个灵便的,道:“是折家的九姑娘吧?听说秦表姑娘跟她很好,互相通信,今日一来,便跟她一处。”   盛瑾安哦了一声,“也排第九啊。”   然后便没说话。   等时辰差不多了,盛瑾安才离开,赶着前往筵席去入座,坐下之后,情不自禁的又看向对面。便看见在左角种在盆里面盛开的小桃花树处,秦家表妹和折九姑娘正在低头说着什么。   他看了一眼,正要收回来,却见秦家表妹突然看了过来。   盛瑾安连忙收回了目光。   而这边,折邵衣好奇的跟着秦青凤看了一眼,“怎么了?”   秦青凤摇摇头,“好像是盛家表哥在看我。”   她小声的跟折邵衣说,“盛家表哥心地好,又是太子妃表姐的亲弟弟,姑母一家对我不错,自家人,我可不能害他,不能盼着他早死,他看我也没用,我是不会答应的。”   折邵衣也知晓她还在打趣自己,笑起来,“是啊,你可难挑了。”   两人一起说话,偶尔笑笑,倒是让折家其他两个姑娘看得有些心里不是滋味。   但是自家姐妹,在家里怎么吵闹,在外间还是要齐心的。两人脸上不露,笑不露齿,自在一边落落大方的喝茶。   此时太子妃还没有来,时辰也算早,等到众人来齐,太子妃过来,便说了几句话,然后拉着英国公夫人说话。   英国公夫人是太子妃的母亲,两人说话,自有其他人逗趣。一般人是凑不上去的,唐氏带着三个衣坐在下首,秦青凤已经跟折邵衣分开,坐到上首英国公夫人那边去了。   等两人说了一会话,英国公夫人拉着秦青凤的手,道:“你素来不喜欢花花草草,但今日赏花宴,也要耐着性子,跟各家姑娘们学学品花。”   此话说得谦虚,坐在周边的夫人便笑着夸:“就该是秦丫头这般的才好,看着便有朝气,花一般的年岁,还要品什么花。”   于是,秦青凤便被领着跟几位世家夫人说话——若是顺利,这几位夫人便有一位是她未来的婆母,她便朝着底下的折邵衣使了个眼色,让她等自己说完。   英国公夫人道:“你急着跟自己的小姐妹去玩了?”   秦青凤揽着她的手,“今日好不容易见着姑母,我自要忍痛舍弃她,跟您多说说话的。”   英国公夫人大笑,“待会,你也带我去见见折九姑娘。”   这话说得小声,只两人听见,说的是悄悄话,其他夫人们倒是没听见。只这边热热闹闹的,底下也不好拘束着,太子妃便让众人赏花。   折邵衣跟折珍衣折萱衣站在一株牡丹花前,先是静默不做声,随后又觉得就这般站着太傻了,便又由折萱衣提了话题。   她说,“这牡丹花倒是好,比父亲送我的那副春色牡丹图上的十八学士开的还好。”   折珍衣听得吊了眉毛——那副十八学士图她求了父亲好几天,都没有求到,没想到竟然是早到了折萱衣的手里。   她气闷,又不能在这里发作,索性就低下头,不搭话。   折萱衣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她也只是想说一句话不让三人如此尴尬罢了,见折珍衣生气,她也气了,前一瞬间还笑着,下一瞬间低头,便敛了三分笑意,只去看牡丹。   折邵衣:“……”   她就更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干巴巴的道了一句,“两位姐姐,我有些口渴,不如陪我去喝杯茶吧。”   三人这才离开牡丹盆前,回到位置上,坐着喝茶。   在这边喝茶的姑娘们不少,便有人朝着三人看。   文远侯府四个字说出来,有些姑娘怕是都没有印象,但今日在这里瞧见了,又因秦青凤对折邵衣的好,便让文远侯府四个字再次被人提起。   就有两个姑娘往这边看,然后小声的道:“看着也不怎么样……靠着秦青凤拿的东宫请帖?”   “应当是吧……秦青凤喜欢的,应当也是草莽肚子。”   两人笑作一团,看折家三姐妹的神色很是轻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修文两章并做了一章,看在肥的份上原谅我好吧,我去吃饭啦。   感谢在2022-04-26 17:54:02~2022-04-27 18:2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南山之主 50瓶;人间不直的 15瓶;是星星啊 5瓶;我背到75页了 2瓶;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她跟我论亲戚,还请我去她家吃英国公老夫人的寿宴   这两个姑娘一个穿红衣,一个黄衣,明晃晃的颜色,倒是夺目的很,能在人群里一眼瞧见。   两个人说话声音小,叽叽咕咕,外人并不能听清楚说的是什么,但是目光带的轻蔑却是毫不遮掩的,折邵衣偶然看过去,又移开目光。   今日是东宫宴,她们这样的身份,不宜生事端。   但是她这一移,这两姑娘好似战胜的公鸡一般开始打鸣,用帕子捂着嘴巴笑,笑得花枝乱颤。   折珍衣和折萱衣也发现她们笑声里面的轻蔑了。但两人也没有做声,她们三个的身份在这场筵席里面不够看,若是出声质问,倒是惹人口舌。   于是继续喝茶,眼观鼻鼻观心,告诉自己对方德行不好终有报应。但许是这般退让,让对面的两人得意至极,笑得更加放肆,目光还朝她们的衣裳和首饰看,目露讥讽。   如此再沉默,倒是让人看不起。   且这儿坐着的也不只她们两拨人,还有其他的姑娘们。这番动静,惹人注目,她们看似赏花喝茶,却已经竖着耳朵听了。   折邵衣就看了一眼折珍衣,折珍衣点了点头——人可受欺负,但也不可受欺负。被讥讽几句没有关系,可人家这般明晃晃来欺负你,还要忍下去的话,便让自己的骨头也轻几斤。   出门在外,骨头重一些还是好点的。三姐妹便不约而同的依旧大方得体坐着,她们也不做别的,只端起茶杯看向对面的两位姑娘,带着笑脸,就那么看着,看着,好嘛,对面两个哪里禁得住三个人盯!   红衣的先肃容敛目,“你们这般看我们做什么?”   折邵衣乐了,觉得她也太沉不住气,想来家里的底蕴也不丰,轻笑道:“姑娘,我们没看你们,不过是看你们后面的花。”   折珍衣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慢悠悠掀开杯盖,一下又一下的用杯盖拨着茶水,道:“你们后面的海棠花开得艳丽,但后头两片叶子往前努力的长——倒是喧宾夺主,不过是平平常常两片叶子,还能抢得过海棠花的风头去?”   折萱衣笑着点头,“是啊,只是迎着风颤抖两下,便觉得自己比花还美了。我还是喜欢花的,不喜欢绿叶,颜色不好,即便把那叶子染成红的,黄的,不也照样比不过海棠花盛开么?”   折邵衣感慨,“绿叶在这赏花宴上,本就是做陪衬的,倒生得急,急急的露出来,好似这般,别人就能看见它们了。”   这两位姑娘到这里哪能听不出三人的意思,红衣的脾气冲,站起来就要骂人,但这势必要引起一阵动静,便被黄衣的拦住,皮笑肉不笑的道:“倒是不知道,你们三位如此伶牙俐齿。”   折珍衣悄摸的翻个白眼,心道你们也不敢闹起来嘛,就抿唇笑,“不敢,不敢。只是说自己的见解罢了。”   折萱衣起身行了一个礼,“相遇便是缘分,不知道两位姑娘是哪家的,以后可常来常往。”   说到家世,黄色衣裳的姑娘冷哼了一声,“家父威远侯。”   威远侯府啊——确实比文远侯家厉害多了。但话都说到这里了,再没有退却的道理,折萱衣便笑着道:“家父文远侯。”   她不卑不亢,倒是没有因为家世不敌就有何惧色,让人高看一眼。   这儿还有其他的姑娘们坐着,看着,两边闹是闹不起来的,这般无关痛痒的打机锋一番,然后又恢复平静。   折邵衣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她们三个敢讥讽回去,无非也是仗着今日是东宫筵席,大家彼此还要脸面罢了。   若是对方不依不饶,最后受罪的倒是她们。   于是事情了结,便站起来走人,回席面上坐着,坐下的一瞬间,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折邵衣先小声的说了一句,“我腿肚子是软的。”   折萱衣:“谁不是呢。”   折珍衣再喝了一杯茶压惊,“万望我们没有惹事!也万望我们没有丢了脸面!”   折萱衣便耍起了小心眼,撺掇折珍衣待会跟嫡母说得严重些,“不然我们要遭罚的,母亲爱重你,你便替我们说句好话,只说是你听不下去——”   折珍衣白了她一眼,“母亲也不是那般不讲理的人,今日我们也是为了文远侯的脸面,何罪之有——倒是父亲偷摸把十八学士图给你了,那才是有失公允吧?”   两人你一句,折邵衣坐在旁边吃点心,也插不进她们的对话。她既没有母亲的爱重,也没有父亲的十八学士图,便只有多吃几口东宫的好东西,尝出点味道,到时候回去了,说不得能做出来,给周姨娘姚黄和沈怀楠吃。   她觉得自己真是个踏实务实的好姑娘。   正在吃,却见一位小宫女过来,行礼道:“可是折家三位姑娘?太子妃娘娘有请。”   折家三个衣瞬间紧张起来了。   她们站起来跟着走,临行前还看了对面正在跟曲陵侯夫人说话的唐氏一眼。唐氏自然也瞧见了!她强行镇定,笑着道:“见了太子妃娘娘要懂礼,可不许娇蛮。”   三个衣应了一声。   一路走,流水席绕着廊柱,转过一个弯,便见里面坐着的夫人们各个气势威严,有几个姑娘坐在下首处,正看着她们。   都是不认识的人,唯一认识的便是秦青凤。折邵衣上回进过宫,倒是多认得一个太子妃娘娘。   跪下给太子妃娘娘行礼,被赐了座,秦青凤下来坐在折邵衣的旁边,笑着跟三人道:“待会咱们去投壶玩。”   折邵衣哎了一声。   太子妃就笑着跟英国公夫人小声道:“缘分真是奇奇怪怪,你看小凤,舅舅经常说她在云州交不到好友,腰上一根鞭,背后一张弓,打得云州的郎君姑娘们看见她就绕着走,如今瞧瞧,竟跟个文弱的姑娘对上脾性了。”   英国公夫人便细细瞧了一眼折邵衣,笑着道:“她长得好——明媚璀璨的很,眉间眼里,倒是有股清明和英气在,瞧着便让人欢喜,不怪小凤跟她好。”   太子妃也瞧得上折邵衣,“比威远侯家那两个骨头不知几两重的好。”   提起威远侯府,英国公夫人便生气,“自家庶女做出了那般不要脸的事情,我们不愿意带累他家别的姑娘们声誉,一直瞒着。他们倒好,瞧着有人猜出是他们家,竟然为了撇清楚,放出风声和假线索去陷害别家的姑娘,一家子坏了良心,拎不清的很。”   说起这事情,太子妃也气恼,她冷哼一声,“想要脸面,又不要脸!今日这赏花宴,她家的姑娘除了那个,倒是全都来了,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然后轻笑了一句,“倒是瞒得严,自家的姑娘也瞒着,还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刚刚在偏厅尽然讥讽折家姑娘家世不好,腹中无诗书,才跟小凤好。”   英国公夫人吊梢了眉,“真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她们两个在上头说,下面的夫人姑娘们也在小声的谈天,并不拘束,过了一会,有小宫女进来说投壶等一应东西都准备好了,秦青凤便兴奋的站起来,带着这屋子里的姑娘往外面去。   因东宫常年不设宴,太子妃少见命妇们,所以即便是京都权势正重家的姑娘们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对这里陌生的很,要一步不错的跟着走。   众人就跟着秦青凤绕了几个游廊,行至豁然开朗处,便有一处院子,里面有投壶,有弓箭,还有一些茶果点心摆着。   院子中间依旧有一处溪水绕着流,把地方分成两处,两边各自摆的东西大同小异,折邵衣猜着,待会怕是还有郎君过来。   秦青凤自有主人样,招待着人众人,问过年岁,再论一论年岁,这个姐姐,那个妹妹的,然后小声的跟折邵衣说,“我都记不住她们的名字!”   折邵衣瞪圆了眼睛。   那你刚刚喊得如此亲切,还以为都熟悉了。   她问,“不是赏花宴么,怎么又来这里。”   秦青凤笑起来,从墙上拿起弓箭,一箭就射中了靶子,然后转头跟折邵衣道:“你看,那种只懂赏花的男人能配上我么?我可是能百步穿杨的。”   “表姐说,要给我选个能文能武的,那自然要懂赏花,也要懂射箭了。”   折邵衣惊讶,然后佩服,“你能百步穿杨啊。”   秦青凤很满意她的重点在百步穿杨,而不是她要找的郎君能文能武上,便恨不得立刻给她展示展示什么是真正的箭术,说说她自小如何辛苦又如何天赋异禀的。   此时,其他姑娘们也没闲着,并没有往秦青凤身边凑,只自在的玩,也没有瞧不起人,不带折家三姐妹,反而热热闹闹的,一群人投壶,一群人坐着谈天。   投壶的姑娘里面,折珍衣投的最好,引得众人一阵赞叹,好几个姑娘问她技巧,拉着她说话。折萱衣倒是跟一位青色衣裳的姑娘一见如故,你一句诗词我一句诗词说起来,隐隐有了几分知己相交的模样。   过了一会,便听见一阵脚步声,先有姑娘们过来,再有儿郎们过来,最后太子妃带着一群夫人们也过来了。   俨然将赏花宴变成了投壶射箭的武筵。   人多了,说话声便多,热热闹闹的,人影四处动。盛瑾安便又瞧见了那位折九姑娘。她正试着投壶……嗯,没投中,但这也没事,她的气质,在诗书上面应有见解。   他看了一眼,便急急低下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   但这就一眼,却被他的母亲英国公夫人瞧见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她看看儿子,又看看折邵衣,倒是没有生气,也没有想着门第不配。   英国公夫人出身云州将军府秦家,自小也是马背上的功夫在身的,性子爽辣,行事风风火火,要不是女子,她早跟着父兄上战场了。   平生最遗憾的事情便是嫁了个文官,说话文绉绉,肩不能挑重担,手不能舞大刀,教出来的儿女也没了她秦家一根鞭子卷得人节节败退的威风。   比起自家的女儿,她更喜欢秦青凤,用她的话来说,太子妃已经沾染上了京都甩都甩不掉的权势,但是秦青凤却是翱翔于天上的鸾凤,还是清清高高的,心是自由自在的。   这般的性子,在门第之事上,倒是不那么讲究。再者,盛瑾安在家里排行第九,她生了五个嫡子,他是最小的那个,娶回来的媳妇倒是不用讲究家世,毕竟不用做宗妇,只要两人能相安无事能和得来便好。‘   她也知道小儿子的性子。温温吞吞,行事颇有君子之风,心性单纯,见不得什么脏事,将来怕是登不了庙宇,跟家里其他的兄弟没法比,若是妻子好高骛远,反而不好。   折九姑娘既然能跟青凤合得来,可见脾性也是好的,又见她是个心眼明亮的,心里更加满意。她虽没想着立马定下来,但是也有了几分心思。   此时姑娘们在外面玩闹,夫人们都坐在里间喝茶。   曲陵侯夫人跟唐氏坐在一处,她“耳聪目明”,立马就装着跟唐氏说笑一般说,“英国公夫人看你好几眼了。”   唐氏吓了一跳。她也不敢直接看过去,只侧了侧目,“你看错了吧?”   曲陵侯夫人摇了摇头,“我确定是在看咱们这边。”   唐氏:“刚刚珍衣跟我说,她们跟威远侯家姑娘吵了几句嘴……别是因着这个。”   曲陵侯夫人便道:“……你来之前,怎没叮嘱她们不能闹事,哎——”   唐氏倒是正色道:“虽不能闹事,不能有什么小心思,但若是别人挑事,我们也是不怕的。”   曲陵侯夫人倒是爱她的性子,她道:“我跟英国公夫人也没交情,不过她跟……”   话还没说完,便见英国公夫人竟站了起来,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然后笑着跟唐氏道:“文远侯夫人。”   唐氏连忙站起来行礼,英国公夫人是超品的诰命夫人,她却因着文远侯的缘故,并没有诰命,行礼也没有错处。   英国公夫人看上了人家的姑娘,哪里还会受她的礼,道:“咱们两人,还行这些俗礼做什么。”   然后拉了她去看海棠花。   唐氏心都是颤的,缓缓呼吸几次,才算是镇定下来,然后听英国公夫人道,“不瞒夫人说,我与夫人还有一门亲在,不知夫人可记得唐家的五夫人?”   唐氏心虚点头,“是,是我堂叔母。”   ——堂得不能再堂的叔母,平日里也不走动。   英国公夫人笑眯眯,“她是我娘家的表姑母呢。”   这般七绕八绕的关系,让她说出来,便好像是亲得不能再亲的亲戚,随后就道:“咱们两家有亲,理应走动走动,过几日是我家老夫人的寿辰,到时候你要是有空,便带着姑娘们来家里吃席吧?”   唐氏晕晕乎乎,但英国公夫人相请,哪里有不去的道理,便也应下,“好啊。”   这般被砸了个馅饼,唐氏是东西也吃不下,坐着也不安稳了。等到筵席结束,出了宫,曲陵侯夫人立马揪着她问,“英国公夫人跟你说什么了?”   唐氏还在迷瞪呢,“她跟我论亲戚,还请我去她家吃英国公老夫人的寿宴。”   曲陵侯夫人傻眼了:“哪里有人热情的邀请穷亲戚上门打秋风的。”   唐氏就瞪她一眼,“你才穷。”   作者有话说:   我发现我每次都好肥!因为这本书进展写太快没味道,我只能多更一点,朋友们不要抛弃我!你看我多肥。还有三天就V了,V后日九。感谢在2022-04-27 18:24:50~2022-04-28 16:3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隐小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aiqier 5瓶;野有蔓草、桃源筱竹、AB6666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她这么好,还可以变得更好。   去东宫吃了一次筵,众人都有收获。唐夫人跟英国公夫人论上了亲戚,折珍衣和折萱衣都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姑娘,约好了以后登门拜访。   回了家,一放松下来,折珍衣便问折邵衣,“你呢?”   折萱衣:“她尽然跟在秦姑娘后面,可没时间同其他的姑娘们说话。”   折邵衣也不跟她们计较,随两人说,倒是唐氏瞪了两人一眼,“若不是邵衣,你们能有进宫的帖子?”   折珍衣和折萱衣就笑,“母亲,我们是玩笑话。”   唐氏累得很,懒得训人,也没有把去英国公家的事情告诉她们——她还是心里没底,怕英国公夫人只是说说罢了,便想着收到请帖了再说,免得三个丫头白高兴一场。   正想着,唐妈妈进来说文远侯来了,她冷哼一声,“说他清高,这不,还要打听打听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赏花的事。”   然后就摆摆手,让三人回房去休息。   折邵衣赶忙走了。她没有回青宁院,而是去了亭子里,果然,就见沈怀楠已经坐在那里。   他手里还拿着一本书,折邵衣走近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赋税两个大字,她好奇道:“你们最近要考赋税了么?”   她笑起来,“这种书不似四书五经,就不用摇头晃脑读了吧?”   之前她去家里学堂见过沈怀楠等人读书,桑先生在上面摇头,他们就在下面晃脑,折邵衣当时便觉得好笑。   沈怀楠脸上还有伤,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见她笑,便也跟着笑,就是笑得没以前好看——他自己是这般觉得的,便又住嘴没笑。   少年人,再是不在乎这些,但在心上人面前,还是在意自己皮相的。   他道:“你今日进宫,可还顺意?”   折邵衣就赶忙从荷包里面拿出了一块点心,一边说顺意,一边伸出手将糕点递到他的嘴边。   “云州的枣糕最是好吃,平日里咱们吃的都不正宗,这回宫里的我吃着好,就给你带了两块回来。”   沈怀楠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嗯,是很香——”   折邵衣欢喜道:“是吧?小凤说我喜欢就装几块回来,下回她出宫来咱们家,还给我带。”   沈怀楠笑起来,只觉得邵衣这回应是遇见好姑娘了,能这般随性洒脱,不拘泥于规矩和脸面,倒是难得。   他上辈子对秦青凤倒是没有印象。如今想想,依稀倒是记得秦家跟宁国公家的婚事不同现在闹得轰轰烈烈,而是悄摸声息的没了,然后秦青凤就回了云州,宁国公家过了几年,倒是又给宁五定了一门亲。   至于其他的,倒是不知。   折邵衣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在说给他做衣裳的事情。   “你又长高了。”她叹气,“你看看,这里还磨损了一些,袖子口破了一块,你做什么去了?”   她看似温和关心的询问,但熟知她性子的沈怀楠又怎敢敷衍回答——这小姑娘骨子里面,对他其实有许许多多霸道的。   你要是不把这事情说仔细了,她的眼睛能瞪大,眉头也要吊起,到时候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必要买了猪蹄,供奉糕点,送些胭脂水粉才行。   但你这般做了,她高兴一会,势必又要说你浪费银钱,然后又瞪大了眼睛,吊起了眉。   如此反复,虽则也甜蜜,但到底惹了人家伤心,他只好就适应了这股霸道,把事情细无巨细的说出来。   “君子六艺,骑马射箭也是要学的,骑马还好,射箭却要多多练了才行,我那里没有练武场,便在小院子里面做了一个靶子,买了弓箭来学,但因地方少,总要挪一挪,搬靶子的时候,许是没注意,就勾破了一个口子。”   如此解释,总算得了折九姑娘的意,笑着道:“那我就给你缝缝。”   沈怀楠哪里舍得她还给自己劳心劳力,劝她回去休息,“我自己会缝,你小时候针线活不好,还是我给你缝衣裳。”   折邵衣就捂着嘴巴笑,“那行吧,我就回去啦。”   沈怀楠:“回去吧回去吧。”   等人走了,他带着多晴回家,多晴跟在他身边笑嘻嘻的问,“少爷,您怎么不让走九姑娘给您缝?”   心上人给自己缝衣服,多好啊,穿着就欢喜。   沈怀楠却白了他一眼,“宫中一天,她两个姐姐必然已经躺下了,她还要操心我的衣袖破了——你觉得,我能让她缝吗?”   多晴就肃然起敬,只觉得自家少爷实在是个惧内心疼媳妇的好少爷。   他多晴也想做这种痴情人。   于是舔着脸过去,“少爷,有个事情,小的想跟您讨个恩典。”   沈怀楠好奇,“什么事情啊?”   多晴平时脸皮薄的很,今日却扭扭捏捏,“就是……就是九姑娘身边的姚黄,她不是也到年岁了么?小的想……小的想以后娶她。”   沈怀楠便震惊的看向多晴,“什么时候的事情?”   怎么突然看上姚黄了?这都认识多少年了,是之前看上了一直没说还是刚刚醒悟了爱慕之心?   多晴就红了红脸:“就,就最近看上的,少爷您前几日不是被打了么?九姑娘来看您,她就在外面熬药,那副样子……小的看了,就心动了。”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但是看上了就看上了,是晚上想着也心动,厨娘给的烧鸡吃着都不香了,他晚间梦见的都是她拿着蒲扇坐在廊下守着个药炉扇风的影子。   沈怀楠看他这副模样,倒是笑了起来,“姚黄……你就别想了,人家心有归属,早求了恩典,等过了年就出嫁。”   多晴虽然消息灵通,但这事情还真是不知道!瞬间就犹如失去水分的萝卜,变得皱皱巴巴,伤心欲绝,“少爷,那我是不是没机会了?”   沈怀楠点头,同情道:“姚黄看上的是前面药铺里的王二,王二的父母也喜欢姚黄,早就互通了消息。”   多晴眼泪都出来了,“少爷,小的命也太苦了。”   初尝情爱,就遭遇了如此惨无人道的事情。   他回到昌东伯府就开始落泪,哭得嚎啕不止,沈怀楠只觉得又好笑又好气,“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哭成这般样子做什么,平白让人瞧见了当做笑话。”   多晴两眼冒泪花,也不擦也不抹,哭着道:“少爷,您就别在这里说风凉话了,若是将来九姑娘被说给了别人,您怎么办?您怕是哭得比奴才更狠。”   沈怀楠见他那张脸哭得都好像肿起来了,递给他一块方巾,笑着道:“擦擦吧——我跟邵衣,能是你跟姚黄能比么?你这叫单相思,我们那是两情相悦。”   多晴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也不跟少爷争,哭道:“今晚您怕是要独自看书了。”   沈怀楠好笑,“去吧,睡一觉就好了。”   多晴回去呼呼大睡,沈怀楠可不敢睡,他明日就要跟齐泰论赋税,说实在的,心里还有一丝紧张。   他后来仔细想过,齐泰应该是灵宝阁的掌柜,做的生意应当是珍宝,但肯定有些其他的生意。   他的气势实在不凡。   他又想,会不会齐泰还有其他的身份,是大官?他甚至把王爷也想了一遍,毕竟姓齐,齐是国姓。   虽然齐姓也是秦国的大姓,京都城里姓齐的也不少,但是人嘛,总是想着对方是贵人,身份越贵便越好,要是能拉扯自己一把,那就更好了。   ——这个念头,从他遇见齐泰的时候就有,只是被他几次三番压下去,这才做到不卑不亢。   不过想来想去,又没有一个王爷是这般年岁和在京都的。   他就暗自嘲笑自己真是好高骛远。于是又把这个念头压下去,告诫自己就当是一场相交。古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凡是能教自己东西的人,敬重是没错的。   沈怀楠低头看书。   赋税跟其他的四书五经不同,它已经不是读书就能够读出感悟的,桑先生和折和光从没有教过他这些,要是齐泰真能教他,那他以后见了齐泰,也要行学生礼才是。   他两辈子都不大,也算不得顶顶聪明的人,生在底层,倒是接触不到太多的东西,赋税两个字,看着简单,却对他来说陌生的很。   他就借了一些书来看。不仅有赋税,还有水利和农桑。   这书也不是从折硕明和折宴明那里借来的,他们只有诗词歌赋,倒是没有这些杂书,对于他们来说,诗词是大道,看赋税和水利倒是小道了。   沈怀楠今日把书带到学堂里面去问桑先生,桑先生没有斥责,只是跟他说了一些简单的道理,比如摊丁入亩什么时候开始的,在这期间又遇见了什么事情,发生过什么典故,一件件,一桩桩,说得细无巨细,但是沈怀楠却越听越觉得焦虑。   他想,齐泰要考他的,应当不是这些典故。他恭恭敬敬的谢过桑先生,回来之后继续研读,却没有读出什么结果。   直到深夜,他才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寅时准时醒来,没精神,就去提了一盆冷水洗,洗好脸后,也不敢再看赋税,只去温习昨天桑先生留的功课。   读书到卯时末,便起身去文远侯府,到了地方,桑先生见他精神奕奕,但眼底却有青色,明白他定然没睡好,于是午时用饭的时候,便让他睡一会。   “读书哪里是一时的事情,切不可累坏了身子。”   沈怀楠谢过桑先生,小眯了一会,等到醒来,下响果然好多了。   下响桑先生说史书,许是昨日沈怀楠问过赋税,今日读的诗句里面,便有说这个的。   “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   桑先生心怀天下,说起这句诗的时候,还是感慨连连,“古往今来,赋税都是压在老百姓身上的夺命石,若是遭遇天灾,人祸,再加上苛政和赋税,那才叫百姓们活不下去。”   沈怀楠却想到了昌东伯和文远侯府。   这两家是伯爵侯爵之家,昌东伯是做了官,文远侯除去侯爷的身份,什么都不是。而无论是做了官还是没做官,只要有这一层身份,便由朝廷供养,每年都有银子拿,而且他们是不用交税的。   他想着想着一走神,桑先生见了,咳了一声,沈怀楠连忙回神。等时辰不早,桑先生离开,折硕明便一边收拾笔墨——桑先生不让小厮为他们整理文房四宝,是以自小三个人都是自己整理。   他将笔洗净,问沈怀楠,“你怎么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沈怀楠:“只是听先生说诗,想到百姓不易,故而走神。”   折硕明有一颗善心,道:“是啊,是以每年施粥,我都是亲自去的。”   沈怀楠却从这句话里面悟到了什么。   他想,上位者的善心,也不过是亲自去施粥罢了。   但他也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因为他自己每年连施粥都没有去。   沈怀楠收拾东西去了茶馆。   还是靠窗的位置,齐泰还没有到。他就坐在那里等。店里面的小二眼看四方,马上就看见了这个抠门的老熟人!   他也不嫌弃沈怀楠每次都抠抠搜搜,还是热情的问:“您要喝点什么?”   沈怀楠这回没有抠搜了,掏出了三两银子,把他们这里有名的点心都点了一遍,然后道:“叫你们家的张大厨做。”   小二哎了一声,站着也不走,果见沈怀楠从兜里又给他一吊钱, “去吧,以后少不了你的。”   小二笑嘻嘻走了。   ——铁公鸡拔毛的时候,还是爽快的,他就看中了沈三爷拔毛的爽利劲。   不过等点心上来,茶水凉了,齐泰也没有来。沈怀楠也没有走,也没有急,只等到天黑,他看看天,快要下雨了。   便跟小二道:“我明日来。”   免得还要借伞。   第二天,他依旧吩咐昨日的话,拿出了银钱和赏钱,这回终于等到了。   齐泰进来就坐下,问,“少年人,昨日失信,可别见怪。”   沈怀楠笑着道:“不见怪——倒是松了一口气。”   齐泰:“哦?”   沈怀楠:“我之前读的都是春秋等书,于赋税一事上毫无见解,三天时间,也看不出什么,倒是临时抱佛脚——那能多抱一天,便多抱一天,万一佛祖显灵,我能悟出什么呢?便回去又读了一天书。”   齐泰笑起来,“那你悟出什么来没有?”   沈怀楠摇头,“悟出来的东西,只我自己觉得新鲜,怕是在你耳朵里,就不算什么了。”   齐泰,“你说说,我听。”   沈怀楠便说了。   他道:“我仔仔细细查了前朝本朝的赋税,便发现摊丁入亩实在是好。之前是人头税,一家有多少人,便要纳多少的税,穷人家哪里敢生,生了,也要送到富贵人家里面去做奴才,这般就不用纳税。”   “后来摊丁入亩,穷人也敢生了。这些年,咱们大秦的人丁应该增加了不少吧?虽然我查不到具体的,但理应如此。”   齐泰见他也不掉书袋子,也不说什么大道理,只用最平白的话说了一遍穷人生不生孩子,便觉得这小子还算对他的胃口。   他满意的道:“再说。”   更深的沈怀楠却不敢说了,到底是素味平生的,说太多便要留后患——其实他昨日里还想到了要让昌东伯和文远侯这等人家交税,废了供给,但这般的话,不是他能说的,也不是他这个身份该说的。   他就只抓着百姓生孩子一条说,说到了极致,道:“我昨日晚间在床上想,要是这般一直生下去,也不是回事情。”   齐泰听了这话,倒是终于挑了眉,问,“是有什么隐患么?”   沈怀楠笑起来,“田少人多,到时候,粮食该不够吃了。”   齐泰一愣,这跟他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了。他看沈怀楠倒是越来越顺眼。   少年人,不心浮气躁,顶着脸上的伤痕,没有什么华盛的辞藻,也没有引经据典,就只平铺直述,说出了他的“地少人多”道理。   齐泰喝一口茶,这时候倒是真心实意的觉得他有点子前途了。他道:“你说得极对,我想也是,这地少人多,到时候天灾人祸一来,百姓们饿肚子,还不得反了啊。”   沈怀楠连忙跳起来捂住他的嘴,左看右看,见无人看他们才放心。他这时候倒是相信齐泰是个关心朝政的商人了——但凡官员,哪个二愣子能说出一个反字?   他叹气,心道路边遇贵人的心思是彻底要掩埋起来,又觉得齐泰这人倒是直肠子,交好这么个人,倒是不坏。   倒是齐泰,人生第一次被人捂住嘴巴劝解有些话不可说,觉得好笑,只道:“也是,也是。”   沈怀楠便看他,“齐老哥,那按照你说,这摊丁入亩应当如何?”   齐泰道:“你刚刚只说了其一,却没想到其二。自古以来,便是将在外,圣令有所不受,这话也适用于外地的官员。上头有令,他们自有能瞒着的办法。”   沈怀楠肃穆,齐泰便敲敲桌子,“摊丁入亩——摊谁的丁,入谁的亩?”   他一说,沈怀楠脸色便更加沉重了。齐泰见他还真有些懂,便更加惜才,也不继续说,喝了一口茶,笑着道:“少年人,难得你还肯跟我一个商贾之人探讨这些学问。”   沈怀楠很是惭愧,他是抱着遇贵人的心来结交的,目的也不纯,不过他本心也在,求学之路上,别人能教你东西,便是你的利,可不能看人下菜碟。   于是笑着道:“我此前也未曾跟人说过赋税,齐老哥一说,我便想着你能教我几句,也是抱着得利的心思来的,你这般说,我心有愧。”   这话说的人心里舒坦,齐泰越发心喜他,之前也是让人查过他身世的,觉得他这般的身世,这般的才能和能屈能伸,若是调/教调/教,许将来能有大用,若是不能用,也没有损失,如此心里倒是有了一个主意。   他便朝着沈怀楠道:“你我很是投缘,我倒是有一桩好事送与你。”   沈怀楠笑着道:“是什么生意?要是能成,下回喝茶,便可多喝一壶了。”   齐泰喝一口茶,也笑:“倒不是生意。是我早年救过一个大官,他之前也曾官至一品,如今虽不做官,但也住在京都,我前几日去看他,他还说闲得慌,想寻个学生。你要是愿意,我可以举荐你去试试。”   然后不待沈怀楠说话,他就问,“你可知道刑部尚书澹台思正?”   沈怀楠还真知道!澹台思正老大人之前主管刑部,被人称之为酷吏。他为人古怪,对有错之人毫不留情。出身寒门,为人不甚圆滑,之前在朝为官就得罪了不少同僚,是被人骂的孤臣。   有人说他是先帝留给陛下的一把刀,用完了,迟早会被清剿,但直到前几年辞去官职,也活得好好的。   不过最被人称道的却是他跟夫人的伉俪情深。澹台夫人自小便有才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曾经做出无数句让人称道的诗词,是折和光时时称颂的。   她一生没有生育,澹台老大人也没有纳妾,只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   上辈子,沈怀楠阴差阳错跟这位老大人接触过,虽然脾气不好,但却是个好人。   齐泰见他脸上有激动之色,道:“你想做他的弟子吗?”   沈怀楠却冷静下来摇头,“我敬重于澹台老大人,但我已经拜师,倒是无需再有一位先生。”   齐泰便笑了,“你倒是尊师重道,是我欠考虑了,你能读书,自然是有先生的。”   不过……他倒是有些舍不得沈怀楠这个人,便想了想,问:“那你家里可有姐妹?”   沈怀楠呼吸都缓慢了下来,他点点头,“有的,我先生家里,便有三个女儿。”   齐泰也没在意,道:“不怕告诉你,澹台夫人也在找女弟子。”   沈怀楠呼吸更缓慢了:“您的意思是?”   齐泰:“可举荐你妹妹去——或者是好友的妹妹去,不过也要澹台夫人喜欢才行。你左右让人试试。”   齐泰本来以为沈怀楠还会推却,谁知他这回却是直接问:“那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齐泰摆摆手,“我这人,乐善好施,将来你不认我,我都不怪你。只你陪着我喝了三次茶,也是缘分,便给你一个机缘罢了。”   他这副做派,让沈怀楠不甚踏实,齐泰就道:“你且回去想想,再去澹台家问问,提我齐泰的名——不过行不行的,也不一定,万一澹台夫人看上了别家的姑娘呢?”   他看看天,道:“天色不早,我得回去了。”   沈怀楠就恭恭敬敬的送出去,等回到茶馆,咕嘟咕噜喝了一大口茶水,然后急匆匆回去,也不回昌东伯家,而是去了文远侯家。   他也没有去桑先生处,只使了银子让人去请折邵衣。   等折邵衣到的时候,他才小心翼翼的问,“邵衣,你想不要想一个女先生?”   如果是给他自己的,他可以不要,但是如果是给邵衣的,他觉得即便有危险,也可以试试。   她这么好,还可以变得更好。   作者有话说:   肥!感谢在2022-04-28 16:39:37~2022-04-29 18:0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aiqier 5瓶;蟹大宝0718 2瓶;Ann、不可辜负、AB666666、沉迷书本爱情的少年、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哎,这回可真是……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折邵衣没有过女先生。   折家一共九个女儿,从大姑娘到六姑娘,因着年岁相差不大,彼时文远侯府还没有现在落魄,是请了女先生来教的。   女先生原先也是权贵人家的女儿,后来家里衰败,只得托了人,请人说项,想给富贵人家做先生,于是就被请来了文远侯府。   她教琴棋书画,诗经礼德,凭良心话说,她教的时候尽心尽力,对姑娘们因材施教,实在是堪称良师。只是后来六个姑娘大了,聚在一处便做什么都要比一比。到了要出嫁的年岁,更是把学来的琴棋书画用在搏取一门好婚事上。   女先生经历过六个姑娘的婚事后,再听唐氏请她教剩下的三个姑娘,吓得连连摆手,没几天便搬走了。   唐氏也着实伤悲了一阵——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性子才变得随性。便也不给剩下的三个姑娘请先生了,索性自己教。   她教的时候正病着,精力不济,每日里就教一些字,词,别的一概不提。彼时赵姨娘心里恨唐氏这般敷衍,她自己也是学了琴的,于是先教折萱衣曲子,再使了心思,把折和光勾去了自己的院子里,让折萱衣当场给他弹了一曲高山流水,折和光立即觉得这个女儿天赋异禀,对她十分喜爱,时常过去教导。   唐氏听说之后,便气得把折绍衣和折珍衣也塞了过去,折和光十分为难,教一个还好,教三个精力不够啊。   唐氏跟折和光大吵一架。   那时候,折邵衣就主动跟嫡母说自己不喜欢诗词歌赋,也不喜欢琴棋书画。   她说:“母亲,女儿想学针线。”   再没有什么比做针线更实在了。   唐氏彼时心灰意冷,也没管她,只道:“那你就跟你姨娘学吧,她针线好。”   她带着折珍衣回了正院,自己教琴棋书画。   周姨娘后来每每想到这事情,想到三个姑娘,一个是文远侯亲自教的琴棋,一个是夫人亲自教的书画,独有她的女儿跟着学针线,就免不了咒骂这对夫妻。   倒是折邵衣看得开,一边跟着嫡母识字,一边让沈怀楠给她带些书看,慢慢的,倒是也知道些典故。她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沈怀楠,这些年,读书识字之事,就这般过来了。   如今,她已经年满十三,女先生三个字对她来说已经变得陌生,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这三个字了——着实是周姨娘提不得这三个字,一提就要哭,就要骂,后来索性就不提。   她神情恍惚,看着沈怀楠,好奇问,“你要给我请一个女先生?”   沈怀楠本还想先问问她的意思,毕竟也要她先同意的,不能他觉得为她好,就为她私自拿了主意。但等见了她,再看她的神色,便忍不住心疼。   邵衣没先生,但谁能拒绝有一个好先生教导呢。   他温柔的笑着看她,细细给她解释,“我应当是遇见了一个贵人,他告诉我,澹台夫人正在找学生……我,我想你去试试。”   折邵衣便问清楚澹台夫人是谁,等问明白了,她没说自己去不去,而是问:“那位贵人是谁?”   沈怀楠就把齐泰的事情告诉她——肯定是没有说自己那些小心思的!他在折九姑娘面前最要脸面了,哪里肯说那些弯弯绕绕,恨不得自己在姑娘面前是清清白白一个人,拥有高大雄壮的身躯。   他就只说自己碰见了,喝了几次茶,又跟着说了几句赋税的事情,许是对方商户人家,没人这般正式的跟他说这些话,心中感激,于是便告知了这个消息。   “也不是说你去就能收的,要去给澹台夫人看看才行。”   他没有刻意规避这件事情的隐患,“我们只对澹台夫人有所闻,却对她未所知,就怕这后面有什么事情,我想着,我先去找人问问,再让桑先生帮着打听说说好话……要是没问题,你又能做澹台夫人的弟子,那便是极好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轻轻拉着邵衣的手,“你别怕,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不定真是你的机缘来了,也说不定是两人年岁大了,有些寂寞,便要找个人陪着说说话罢了,齐掌柜正好知道,便告知了我。”   折邵衣眉毛都要皱没了!   沈怀楠便觉得自己莽撞,他应该先去问了桑先生再来的,连忙道:“你先回去歇息,明日我去问过桑先生再说。”   这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定下的。   但折邵衣却没有走,她刚刚脑子糊涂,现在回过味来了,严肃的问,“你答应那个齐掌柜什么了?”   然后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你敢说谎试试!”   瞪目竖眉,好似一只小母虎,张牙舞爪的吓唬人。   沈怀楠脸上没忍住笑,也不管笑得好看不好看了,他知道姑娘是真心实意的慌张,就怕他做出什么承诺给齐泰,连忙再次保证,“真的什么没有。”   他连哄带骗把人送走,然后回了家,第二天早间就去找了桑先生,把说给折邵衣那份说辞说了一遍,桑先生就一口茶差点喷出去,“澹台夫人?”   沈怀楠点头。   桑先生摸摸胡子,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澹台夫人若是肯收徒,倒是好的,也没什么不妥之处,她为人清正,虽则澹台大人……咳,但是澹台夫人却是可信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澹台夫人竟想收个女弟子。   他想了一会,沉吟道:“既然如此,你便带着邵衣去试试,万一能成呢?”   沈怀楠抬头,就见桑先生朝着他笑,“澹台夫人已有六十岁,她最多收一个女弟子说说话,哪里还会收三个?你这般跟我说,不跟和光说,不就为了邵衣一个人去么?”   沈怀楠做出羞愧的模样低下头,心里却在想这事情如何做才能让唐氏和七姑娘八姑娘不找邵衣的茬。   桑先生没有怪罪他,摆摆手,道:“人都有私心,和光有,文远侯夫人有,你也有,倒是不用为难,此事,我会跟和光解释,你就带着邵衣去吧。”   沈怀楠再三谢过桑先生,转身走了。他也不敢贸然带着邵衣直接去,只先写了拜帖,然后亲自送去了澹台府。   是个看门的小厮收的帖子,沈怀楠塞了一两银子,小厮却没有收。   沈怀楠也没有继续塞银子,于是忐忑回到府里面等消息。多晴总算缓过劲来了,他小小年岁,吃了情爱的苦,立誓要断情绝爱,去大厨房重新做了回油嘴滑舌,哄得厨娘给他两只烧鸡,于是沈怀楠一只,他一只。   多晴吃完了,嘴巴一抹油,就见少爷正在翻箱倒柜。少爷穷,翻来倒去也没有什么东西拿出来,好一会过去,才见他拿了一本书出来。   是本说琴的书。多晴好奇的问,“您要练琴了么?”   沈怀楠摇摇头,对他道:“我明日早间直接去桑先生处读书,你拿着这本书去找姚黄,让她给九姑娘。”   多晴扭扭捏捏,最终还是接下了书,臊眉耷眼:“小的也太苦了。”   沈怀楠笑起来,躺在床上合衣睡去。   如此尽人事,便只有听天命了。   而第二天,折邵衣还没等到多晴的书,就先在唐氏那里听说英国公夫人请人送了帖子来的事情。   三个姑娘俱都好奇,唐氏喝口茶,润润喉,这才道:“今儿早间送来的,不仅送了帖子,还送了一篮子花。”   京中赏花宴办得极多,各家送礼,若不是什么大日子,春日里便也喜欢送花,送了花,不涉及其他,只是君子之交。但能送花,能有君子之交四字的,都是跟极好的人家,关系定然非比寻常。   文远侯府这么些年,倒是只接到过曲陵侯家的花。   说实在的,接到英国公夫人家花的时候,唐氏心里倒是恍惚间明白了一些。   她跟唐妈妈说,“满京都都知晓,英国公夫人的花少送出去,如今咱们家收到了,你说她是因为那一门九拐十八弯的亲,我是不相信的。”   唐妈妈欲言又止,唐氏道:“你想说的,便是我刚刚所想的。”   她想,别是自家的姑娘被人看上了吧。   但这么想,心里哪里有底。   英国公家一共有四个庶子,五个嫡子,其他八个皆已成亲,只有英国公夫人最小的嫡子因年岁小,还没有定亲。   听说才学,相貌都是极好的,多少好人家的女儿盯着,从一开始,唐氏就没敢往上面想。   如今接了花,感受到了对方的诚意,她倒是敢想一想了。   唐氏喝了一杯又一杯茶,茶壮人胆,问唐妈妈,“你说,是小七还是小八?”   唐妈妈自然是要夸七姑娘的。   “您就是好性子,这满天下的去打听打听,哪里还有您这般对庶女一般看待的?就是您想,人家英国公夫人能答应吗?她那可是嫡幼子!”   唐氏被说得心里欢喜,“没错,若是真看上了,也是看上了珍衣。她才是嫡女。”   又想,“珍衣快满十五,比萱衣还大一岁,英国公家的九少爷跟珍衣同岁吧?正好合适。”   她满心欢喜,合计来合计去,又怕自己会错意,细细跟唐妈妈又合计了一会,才去叫三个衣来。   她把事情说了,但没说猜测,可谁也不是傻子。   折邵衣就见其他两个衣互看一眼,眼里都有眸光闪过。这么一桩好婚事,两人自然是愿意的。   折萱衣就怕嫡母直接把婚事给了自己的女儿,心里不忿又委屈。她努力回想那日在筵席上自己是否在英国公夫人面前露过脸,但实在想不出来。   折珍衣也在回想,但她没有折萱衣那般急,她这时候的优势就出来了。她是嫡女。   对方是嫡子。   把英国公家其他八个儿媳妇拉出来数数,那都是名门之后。文远侯府跟她们的家世一比,一个天一个地,根本比不了。   何况还是家里的庶女。   她这回可是结结实实压了折萱衣一头了。   她得意的目光就看了过去,喝口茶,慢吞吞道:“英国公家……是不是女儿也都出嫁了?怕是去赴宴的时候,没有姐妹可说话。不过这回还请了哥哥们一起,他们家还有一位嫡出的九少爷跟两位哥哥年岁相仿,倒是可以论论学问。”   嫡出两个字让折萱衣红了眼睛,她再忍不住,含泪站起来就走。折邵衣叹口气,也站起来要回去,“我还想多做做针线。”   唐氏点头,“别累着了。”   等出了门,折邵衣见姚黄手里拿着本书,她一看上面写着琴,就觉得头大。   “哎,这回可真是……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七姐姐要是能得一门好婚事,她要是能得澹台夫人做先生,唯独八姐姐什么都得不到,那还不闹上天去!   作者有话说:   本来是明天下午六点发V章的,但我今天耽误了点功夫,怕写不完,干脆明天延迟六个小时,在2号凌晨发算了。到时候大家来一定有昂,当天有三万字,三章都给你们发红包。   感谢在2022-04-29 18:00:34~2022-04-30 19:3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且听风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且听风吟、冬瓜123、阢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UDE、一切都好、阢隐 10瓶;55250720 4瓶;小捣蛋 3瓶;。Daiqier、蟹大宝0718、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我太紧张,忘记了   澹台府。   澹台夫人拿着帖子, 问丈夫,“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澹台思正一边给她剥松子,一边闷闷的道:“咱们这位陛下……爱玩, 爱些新鲜的事,小时候侠义话本看多了,便也爱行侠仗义,做做别家的贵人, 估摸着, 这是他出街遇见的后生,觉得可以提拔, 便提拔提拔。”   澹台夫人:“提拔?”   澹台思正费劲的剥了一颗松子放在她手里:“嗯, 提拔着玩。”   于至尊帝王来说,不过就是玩玩,难道非要让沈怀楠成个什么千古名臣不成?澹台思正抱怨, “他是玩了,倒是让咱们吃苦。”   澹台夫人便笑起来,老人家虽然六十了,但并不显老态, 戴着根木质的簪子, 身着青黛窄袖,此时接了松子吃下,吃完了,喝一口茶才道:“若不是你说,我都不记得陛下还有这个喜好。但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 这都过去多少年没出宫了, 怎么又开始在街上溜逛?”   澹台思正老了, 剥松子慢的很, 也很吃力,澹台夫人吃完了见他下一颗还没剥出来,便丢给他一把小钳子,“你用这个。”   澹台思正就慢吞吞拿起小钳子剥,将剥好的松子放到她身前的碟子,道:“陛下自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只今日这出,正好唱到咱们头上。”   年轻的时候给先皇做刀,给陛下做刀,好险没死,现在老了,好不容易全身而退,还没过几年好日子,陛下又给他找了一个活。   他倒是去打听过。沈怀楠这个人颇有孝顺的名声,也有尊师敬兄的传闻。外人提起他时,便说他的父亲,兄长对他不好,但他以德报怨,对父亲和兄长依旧尽心尽力,敬重有加。   ——这种名声,在外头传传就可以了,但是在老狐狸们的眼里,实在是不值一提。   他道:“若他真是如此,陛下就不会送到我这里来了,反正不是个正人君子。咱们且教着吧,反正也没说要教成个什么样子。也许过不了一年半载,陛下连这个人都忘记了。”   澹台夫人叹气,“陛下……真是能惹事。”   但人家都发话了,他们也只有收弟子的份。澹台思正又开始给澹台夫人剥瓜子了。   这回就不能用小钳子,而是只能用手。他那双手沟壑纵横,这些年没少吃苦,天一下雨就痛,一热就酸,澹台夫人索性放下帖子,自己剥瓜子给他吃,笑着道:“这位沈氏郎君,怕是要入你的后尘。”   澹台思正却摇头,“等他入朝,等他长大,怕是在太子手里,太子……哪里有陛下的心胸。我生在好时候,还走得艰难,他若是想走,就不是一个孤臣可以保命的。”   澹台夫人沉默了一瞬,“那就看他的命了。”   她把瓜子都给了澹台思正,让他吃,“吃完了!”   澹台思正:“我也没剩过。”   他把瓜子一口吃完,站起来,扶着老妻开始绕着游廊消食。他们已经这般吃吃喝喝半天了,委实得走一走。   澹台思正这些年没有朋友,跟自家亲戚也早已断绝来往,澹台夫人倒是有几门亲,却也不亲,两人膝下无子无女,这些年也没有买大宅子,就住在陛下刚开始赐予的小宅子里过日子。   地方不大,游廊自然不长,两人转来转去,在游廊里面打转,等到转够了,便招了小厮来,“你去,写了帖子去文远侯家,就说夫人请折家九姑娘吃茶赏花。”   小厮哎了一声笑着走了,心道下回那沈怀楠来,倒是可以收收银子。此时已经是正午十分,已经有些热了,他跑着去,到了文远侯门前,说明自家的身份,“西林街上的澹台府便是我们主家。”   文远侯府门前立着的是个小门童,他倒是不知道澹台府是哪位大人,但是西林街上住的都是些大官,他也不敢怠慢,连忙跑着进去报信。   因是信给夫人的,他也没有往前院去,只往后院,把信给了唐妈妈,“说是澹台府?我倒是没听过。”   唐妈妈也没听过!但是西林街三个字让她照样不敢耽误,也不顾夫人正在歇息睡午觉,连忙进去轻轻摇醒了唐氏,道:“夫人,您看看信,老奴就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唐氏也没有怪罪她,打开信看了一眼,越看眉头锁得越深,澹台夫人她倒是知道的,是位值得敬佩的老夫人,一品诰命在身,若是按照这个算,就是比之英国公夫人的身份也是不差的。   她在信里面也没有说太多话,只说请折邵衣过去喝茶赏花,若是姑娘有空,明日上午过去便好。   唐氏倒吸一口冷气,不知道澹台夫人这般的人物请折邵衣过去做什么,又觉得自己好像被瞒了一件天大的事情,连忙让人去叫折邵衣过来。   “这丫头,闷不吭声的,别是跟澹台夫人见过没有告诉我们。”   唐妈妈疑惑,“一般而言,世家大族里面,若是请人去吃茶,也是满府的姑娘一起请的,怎么单请九姑娘一人?会不会,会不会又是上回去宫里那种状况——别是又出什么事情了吧。”   这么一说,唐氏也心里担忧起来,“若真是如此,真要去拜拜菩萨了,事情是一茬一茬的来,哎,烦人的很。”   文远侯府不大,折邵衣来得快,一进屋,就见唐氏沉着脸,她心一跳,“母亲,可出了什么事情?”   唐氏倒是没有责怪她,只把信给她看,“你瞧,这是澹台夫人写来的信,你何时认得她的?”   折邵衣就晕晕乎乎,整个人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她也没想到,沈怀楠能有这般的速度,竟让澹台夫人亲自写来了信。   而且上面明确说了只请她一人。   她心里酸酸胀胀,既感动于沈怀楠替她筹谋,又因为十几年来,若是有好事,那都是其他姐妹的,她自没有,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生怕自己没受住他的筹谋。   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道:“母亲,这事儿我也是前儿才知晓。只没想到能成……”   她把沈怀楠遇见齐泰的事情挑了一些说,“澹台夫人要找女弟子,也不会只有齐掌柜举荐的人去,想来还有其他姑娘,我心里倒是没想过会留下。”   唐氏听了,还愣了好一会,“一个商人——怀楠什么时候跟商户走这般近——”   折邵衣闻言,嘴里的话绕了好几圈,才把那句“他要赚银子活命的”话换成了,“母亲,因缘际遇罢了,他说自己就是去喝了几回茶,碰巧识得的。”   唐氏沉默,然后笑着道:“你放心,我没怪罪他。这些年,你也是受了委屈的,你跟他好,只有一个姑娘能去的事情,他自然要举荐你去,我还是知道事的。”   “这是你的机缘,既然到了,也不要如此没有信心,你只管去喝茶,东宫都去了两回,可别在澹台府丢了脸面。”   折邵衣舒了一口气,点头,“是,母亲,女儿会注意的。”   唐氏便叫唐妈妈来,“你去库房将我那件革了金丝的衣裳给九姑娘拿来,虽则有些旧了,但那样式花色,却是澹台夫人喜欢的,与你如今的身量也合适。”   折邵衣不解,唐氏笑着道:“当年,我跟澹台夫人也是见过的,她夸我穿那身衣裳好看。”   折邵衣真心实意的谢过嫡母,捧着衣裳回去了,周姨娘本是午睡,听说折邵衣被叫走了,哪里还睡得着,早就站在门边等着,见她回来,还拿了一身衣裳,她抖开衣裳一看,上好的料子,足金的金线,绣着海棠花色,即便有些旧了,但也好看的紧。   周姨娘猜测:“这……这应该是夫人的吧?”   折邵衣点头,“母亲让你给我改改。”   周姨娘一边去拿针线一边问,“怎么回事,夫人怎么突然给你衣裳了?”   折邵衣便让姚黄把门关上,小声的把事情说了,周姨娘听完,先是傻愣愣的站在当地,手里的针线剪子直接摔在了地上,然后便是仰天长笑,好似要笑出一口恶气。   折邵衣连忙捂住她的嘴,好笑道:“事情还没成呢,要是澹台夫人没看上我,回来便不是你笑了,而是她们笑咱们。”   周姨娘眉毛扬起来,“那是后面的事情,但今日是我得意,我怎么不能笑!”   她笑着笑着又哭起来,道:“我得去拜拜菩萨,让她保佑你。”   她说的菩萨是送子娘娘。当年刚进来府的时候,周姨娘就请了这尊菩萨来,前头几年,天天跪求菩萨,想要生个孩子常伴膝下,后来生了折邵衣,就又贪心了一些,求菩萨给她一个儿子傍身。   再后来,她年岁大了,菩萨也没有给她一个儿子,她就自作主张,把送子娘娘当做了财神——求财,当做地藏王菩萨——求平安。   好在折邵衣小小年纪就已经找好了夫婿,不然定要当做月老求求姻缘的,但又因早早有了沈怀楠,周姨娘倒是还求送子娘娘做文昌公,保佑他成状元,最好做宰相,封侯拜相。   折邵衣常想,做菩萨也不容易,菩萨身上的压力重。   但今日她也有所求,倒是难得的跟着周姨娘拜了拜,跪在地上,心里默念明日之事能成,然后就拉着周姨娘起来。   “姨娘快给我量身,我们今晚把衣裳改出来。”   周姨娘拍了她的手一把,怒道:“我的天爷,你还想熬夜做衣裳啊,快去临时抱抱佛脚吧,你的诗书确实不怎么样。”   这回,她倒是不说她天赋异禀,比隔壁的折萱衣厉害了。   折邵衣抿唇笑了笑,她看看天色,“我临时抱佛脚是不行了,但还可以做点吃的。”   周姨娘:“你想给澹台夫人做吃的?”   折邵衣:“我让姚黄去告诉怀楠这事了,晚间必然会在亭子里见我,我给他带些吃的去。”   周姨娘有些失望,“不是给澹台夫人啊。”   又合手一拍,“对,对,可得给他做点好吃的,这小子好啊,我以前还担心他太良善太软弱被人欺负,如今这事情一出,我就知道他以后错不了,这般能为你有私心,以后便不会把你的东西给别人。”   她道:“你别看这事情小,但以小见大,姨娘我多活你几年,看得可比你明白。若是遇见那种对你不好的,便要把这举荐的人换了,再不济,也换成你七姐姐,这般一来,就在你嫡母面前讨得好去,又或者给其他人,左右都是朋友之妹,给谁不是给?他还能有些好处。”   折邵衣笑着道:“姨娘倒是少夸他。”   周姨娘叹息,“谁不想自家的姑娘说个好人家,但是沈怀楠,你看看昌东伯夫人,就那一个嫡母,就够你喝一壶的。”   折邵衣好奇,“那你当初为什么会同意呢?”   周姨娘怔了怔,想了想,这才道:“沈怀楠看你的时候,倒是眼里有光。姨娘就想,要是他将来对你好,那也是好的。”   “不求你大富大贵,但求你能过得顺遂。”   折邵衣感动,就要说几句感动的话,就见周姨娘没忍住,又笑起来,“可是小九啊,你大贵的日子就要来了,瞧瞧,你如今转运啦,先是有秦姑娘,再有这澹台夫人,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啊。”   然后道:“你跟秦姑娘近几日通信没?”   折邵衣:“我们不是刚见过么,约好了下旬一起玩。”   因为秦青凤住在宫里,写信进去不易,她出来一趟也不易,于是只约了大概的时间。   不过,按照她的性子,怕是过不多久就要写信来了。   折邵衣准备今晚把她要去澹台夫人家的事情写信告诉秦青凤。   周姨娘:“去吧去吧,别在这里挡着我的光,我要改改衣裳。”   折邵衣哎了一声,然后就去小厨房忙活了。因青宁院里面住着两个姑娘和两个姨娘,唐氏便特许了小厨房,不过也只是厨房罢了,里面没有婆子丫鬟伺候,想要什么食材,得去大厨房要。   一般都要掏银子的。   不过一些简单的东西倒是有。她今天就做些能充饥的给沈怀楠,他如今长个子快,吃得越来越多。   多晴曾经说:“少爷吃只烧鸡,嘴巴都不会停。”   想到这个,折邵衣就想笑,她和着面粉,让姚黄烧了火,准备碎几个鸡蛋进去和粉,刚要放油,就见折萱衣气势汹汹的进来了。   进来之后,也不说话,只站在门口瞪着她。折邵衣唤了她一句七姐姐,便没再理她。折萱衣起了阴阳怪气的腔调冷笑,“如今,你倒是飞黄腾达了。”   折邵衣笑着看她一眼,“是,要是飞黄腾达了,妹妹也会提姐姐一把。”   折萱衣:“你还是想想,明日怎么在澹台夫人那里写诗论道吧!”   折邵衣也不跟她争,只转身用筷子夹了一块小面团放进锅里面炸,“八姐姐,你嫉妒的嘴脸有些难看。”   她说,“你不如找块镜子看看自己的脸,今日有些丑陋了,妹妹不想看见你这般的嘴脸。”   折萱衣便气冲冲往里面走了几步,姚黄赶紧拦住,“八姑娘,你要做什么!”   折萱衣看着挡在她前头的姚黄,恨恨一跺脚,“小九,你还没成澹台夫人弟子呢,嚣张什么!”   她怒道:“澹台夫人那般人物,怎么可能收你做弟子!你琴棋书画,诗书礼仪,哪点都不好。”   折邵衣啪的一声将筷子放在灶台上,“那又关你什么事了?”   “反正明日是我去,不是你去。”   泥人也有三份气性,见她生气了,折萱衣反而气势弱下去,气得流眼泪,“我自小就喜欢她的诗,想着跟她见一面便好,可是我见一面都费劲,你都要去给她做弟子了。”   折邵衣瞪她一眼,“还没呢。”   折萱衣哭得厉害,“但你到底能见见她。”   折邵衣笑起来,“是啊,我能见见她也是好的。”   折萱衣,“你能让我去吗?就算她只挑一个,也是从众多人里面选的,就算我不去,也有别人去,万一我去了,她就看上了我呢?”   折邵衣冷硬拒绝,“不行,你想都别想,母亲都允了的。”   这是沈怀楠给她争取来的,她肯定不会让。   折萱衣哭着走了。   折邵衣头疼,“她哭起来真丑。”   姚黄深表赞同,她美滋滋的道:“姑娘,咱们这回可是实实在在的得了回好处。”   折邵衣没说话。她刚刚还好,想着临时抱佛脚不行,把心思放平就好,但方才折萱衣一闹,她倒是紧张起来,匆匆忙忙做了吃的,然后去看沈怀楠给她的琴书。   嗯……看不懂。   她啼笑皆非,她这双手,拿过针线,倒是没摸过琴。   就拿出一本史记看了起来,她倒是喜欢看这些。   周姨娘见了便笑,“合该你看看书。”   折邵衣手心都出汗了,“这看书,真不是一日之功。今日看,也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她叹气,看看时辰,索性将书放下去找沈怀楠。沈怀楠已经在亭子里面等她了。   折邵衣赶紧过去,“你怎么也不叫多晴去唤我来。”   今日多晴也来了的,此时正站在亭子前。   她说完看过去,只见多晴正在扭扭捏捏的跟姚黄拉开了些距离,她好奇的问,“多晴怎么了?”   沈怀楠笑着道:“他最近脚痒,站不住,就多走几步,磨一磨脚底板止痒。”   折邵衣不信:“……你骗我的吧?”   沈怀楠:“是啊,骗你的。”   折邵衣把给他做的糕点和大饼递过去,“你待会就拿着食盒回去。”   沈怀楠接过:“不继续问啦?”   折邵衣小声道:“我看出来啦!”   沈怀楠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多晴那小眼神一撇一撇,含羞带怯,却又带着几分哀怨。   他整个人就跟酸菜鱼一般,散发着一股酸味。   沈怀楠哈哈笑两声,“也是,这般明显,只有姚黄不知道了。”   姚黄是真不知道,她还以为多晴想借银子不好说,决心待会趁着沈三少爷走之前,偷偷给多晴塞银子。   她进亭子里面给姑娘和沈怀楠添茶。折邵衣见她来,就转了话,问沈怀楠,“我真不用准备什么?”   沈怀楠点头,“你如今抱佛脚定然不成的,倒不如坦然些。长辈们喜欢实诚孩子。”   他知道她心里紧张,劝解说:“你心善,人又好,也聪慧,定然不比别人差。且你这回是去做学生,又不是考状元。好的先生,也不是看你会什么,而是看你不会什么,你想啊,澹台夫人又不是相看你别的,只是找学生,要是学生什么都会,她还教什么呢?”   “你什么都没有学过,反而更好,你就好像是一张白纸,她能握着你的手,在纸上绘制出她想要的样式,你就跟着她去画便是。”   这般被他一说,折邵衣便安心多了——被沈怀楠一说,什么都不会都成了优势,那她是真有优势。   她点头,“好,我不但心。”   时辰不早,她得回去了,依依不舍的跟沈怀楠告别,沈怀楠笑着道:“回去吧,明日我送你去。”   他早跟桑先生告假了。   但他一个人去,肯定是不行的,定然还要唐氏一起去。于是,唐氏那边也在选衣裳和首饰,折珍衣笑着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去的是我呢。”   这是说她太重视。   唐氏冷哼一声,“这是各人的机缘,也是人家沈怀楠的,他想给谁就给谁。再者说,你也别恼他和小九,你和张家的事情,还是他帮你出气的,结果他被打了,现在脸上还有伤痕。”   折珍衣正色道:“母亲,我没妒忌,就是有些酸罢了。沈怀楠为我出头的事情我记着呢,不会恩将仇报的,要是为了这事情埋怨他,我成什么人了?倒是小八,哼,听说已经跑去找小九麻烦了。”   她倒是盼着两人打起来,打起来也不是她的错,还能看场笑话。   唐氏瞪她一眼,“你好生生的,别生事,过几日就是英国公老夫人寿宴,你只要抓牢了这门婚事,便有你的好处。”   折珍衣瞬间眉开眼笑。   但是下一瞬间,唐氏却又泼她冷水,“但也不要觉得一定就是你的,这姻缘之事,都是自有天定,你只管尽人事,至于到底成不成,别太在意,要是不成,我这里还有给你选好的夫婿。”   她说,“七丫头,切不可大喜大悲。”   折珍衣摆摆手,歪在榻上,拿着蒲扇扇风,“母亲,我知道的,你就放心吧,我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你以为我跟小八一般啊?你看,小九得了好处,我连门都不上!可没去迫不及待的讥讽几句。”   又道:“小九这些年不争不抢,没想到最后还能落个大机缘,我是为她高兴的。”   刚说完,就见自家的大丫鬟回来了,她连忙问,“可打听清楚了,最后她们两谁吵赢了?”   丫鬟低声道:“是九姑娘赢了,守门的婆子说,八姑娘提着裙子捂着眼睛,哭得很惨。”   折珍衣高兴得赏了丫鬟一吊钱。   唐氏这下子连瞪都懒得瞪她了。只道:“你回去歇息吧,我明日还要去澹台府,累的很。”   她多年不曾出去交际,如今先去了东宫,明日又要去澹台府,过几日还要英国公府,想想就累人。   折珍衣就走了,唐氏闭目养神,唐妈妈给她按肩,小声的道:“要是……要是澹台夫人看上的是咱们七姑娘该有多好。”   唐氏轻笑了声,“世上好事,怎么可能由一人占尽。”   她说完摆手,“你自去吧,我睡一会。”   第二天一早,唐氏起床梳头,没一会儿就见折邵衣穿着她给的衣裳进来了,她今儿头上挽着随云髻,头上簪着一只银簪子与一朵小海棠花,腰间别了一只香包,看起来不张扬,但也不失礼。   唐氏嗯了一声,用了早膳,然后带着她出门,临行之前,文远侯倒是过来了,他看着这个不怎么见面亲近的九女儿,笑着道:“澹台夫人自来便有才名,你虽然天资不聪,但胜在为人踏实,若是能勤勉,便也是勤能补拙。”   折邵衣:“……”   唐氏白了他一眼,“是么?你倒是自称天资聪颖,可也没见着外有才名,如今说起你来,便只有一个好色的名头了。”   折和光大怒,“当着孩子的面,你胡说什么。”   唐氏道:“听闻你近日在外,竟跟个青楼女子说上了诗词?左右咱们家院子还能挤一挤,你便将人赎回来,做个妾室不正好?整日里在青楼里,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你丢尽了,儿子还没成婚呢,家里还有三个姑娘待嫁,你别做出什么事情让人看不起。”   “难为你今日赶回来——昨晚也是宿在青楼吧?”   折邵衣不由得吃惊,她情不自禁的看了看文远侯,到底没想到,昨晚文远侯一夜未归,竟然是在青楼住的。   折和光老脸挂不住,肃穆道:“我只是怜惜她的才华,写了几首诗词给她罢了,整夜作诗,哪里就宿在了青搂。”   本还想勉励折邵衣几句,如今哪里还有面子,只能悻悻离去,唐氏见着他的背影嗤然一声,“万望以后你两个哥哥和怀楠没有学得他的脾性。”   但她也不生气,左右折和光就是这样了,她又不能和离,还生气做什么。   折邵衣不敢说话。出了门,就见沈怀楠早就等在那里,他骑着马笑着看她,不过长辈来了,可不敢一直在马上,只能先下来,然后亲自撩了帘子,扶着唐氏和折邵衣上马车之后,这才又翻身上马,道:“咱们现在去,到澹台府上刚好。”   折邵衣还想撩开车帘子跟他说几句话,就见他使了眼色来——他刚刚一直守在门口,当然知道折和光刚回来!   他这是顾忌着唐氏。折邵衣便关上窗户,索性不说了,开始闭目养神。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马车行至西林街上,街上倒是安静的很,沈怀楠下马,递了澹台夫人之前给的帖子,“我们是应澹台夫人之请而来。”   小厮早认得他了!连忙请人进去。   沈怀楠是男客,倒是不能进后院,小厮便把他带到了堂庭,请了婆子带唐氏和折邵衣去里间。   后院小花园里,澹台夫人正在给花浇水。她穿得并不华贵,却气质自华,整个人看起来端庄大气。   这时候,就连唐氏也紧张了,她带着折邵衣赶忙过去行礼,澹台夫人笑着道:“不用多礼。”   然后去看折邵衣,只见她虽然是庶女,但是并不畏畏缩缩,见她看过去,也迎着看过来,眼睛里明亮,并不闪躲,一张脸并不是时人喜欢的柔美模样,倒是明媚的很,鹅蛋脸,有美人尖,头上有一朵□□色簪花,只用素银簪饰垂髻,整个人显得干净自然。   澹台夫人还真喜欢这般的姑娘。   她笑了,“我见你第一眼,便觉得你合眼缘。”   左右都是这一个做弟子,那就不要让人家提心吊胆了。   唐氏和折邵衣的心果然松缓了一些,神色也自然些了。   三人就坐着喝茶,喝第一口,折邵衣都不敢直接吞进去,而是细细在嘴里含了含,品了品,然后把这茶的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好话,就怕澹台夫人问她什么她答不出来。   但澹台夫人却没有问,而是只喝茶,喝了一杯又一杯,折邵衣很怕自己待会要去如厕!她就不敢再喝了。   小姑娘家心思,澹台夫人哪里不知道,见她端着茶杯,只一点点啄,像是喝琼甘雨露一般,笑起来,“坐得太久,你们陪我走走吧。”   唐氏就立马站起来去扶她。   澹台夫人:“折夫人,既然是女儿给我做学生的,那我也要考考她,你便去堂庭里坐着吃茶,待会我考完了人,再请你来。”   唐氏哎了一声,替折邵衣说好话,“这丫头打小便聪慧,只嘴巴不利索,您多担待。”   她走了,折邵衣不免更紧张,澹台夫人拍拍她的手,“别紧张,来,扶我走走。”   折邵衣赶紧扶着她慢走。澹台夫人却没有考校她什么典故,只问她读过什么书,折邵衣就说,“读的书不多,只读了启蒙的三字经,后来又看过诗经,孟子,春秋,史记……看的杂,但也只是看过,并没有深读过。”   澹台夫人心道这是个老实孩子。她这人就喜欢老实人。   她笑着:“没有深读也不要紧,读那些,也只是为了明理。不过道理么,一知半解的就好了,太过于活得明白,倒是受罪。再说,你读四书五经,倒是读得好,至少比读女书好。我是没读过女书的,你想学,我还教不了。”   说着说着又笑,“说一千道一万,你读这些,懂些典故也就好了,左右也没人准你出去考科举。”   这话一说,折邵衣倒是愣了愣,然后琢磨了一瞬,点头,“您说的是。”   澹台夫人见她还真有几分明白的样子,不由心中一动,问:“我说的什么道理,你觉得懂了?”   折邵衣认真道:“我读的书再多,也不能出去考科举,那就不用读得像男儿那般,只读自己喜欢的。左右我也不用考科举。”   澹台夫人大笑,“你倒是……令我欣喜。”   她道:“你既然这般好悟性,便留在我这里,我兴致来了,便教你几句,也不用做功课,我啊,也只教我想教的。”   折邵衣便大喜,这话实在是说得明明白白要她做学生,虽然好像是混日子的学生,但若是能如方才一般得澹台夫人一两句点拨,此生也够用了。   她当即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澹台夫人道:“今日拜师匆忙了些,等过七日,便正好是五月,你就那日来我府上读书,每日上午来,下响便回去。”   折邵衣点头,还想给澹台夫人磕头,被她按着手不准磕,“我可不喜欢被人磕来磕去的。”   “走吧,陪我走走,”   折邵衣便又跟着走,慢慢的扶着澹台夫人赏花说话。   另外一边,沈怀楠坐在堂庭里面,澹台思正就在门后面看他。看了一会,回去跟另外一边堂庭里坐着的齐泰说,“陛下,他看着倒是有些机灵。”   齐泰笑着喝了一口茶,“朕倒是觉得,他有些像你。”   澹台思正摇头,“臣可不会逢迎拍马,脾气臭的很,您以前不是经常骂臣吗?”   齐泰:“哎,朕不是说脾气和性子,朕是说他骨子里面那股劲跟你一般,喜欢爬,将来肯定爬得也快。”   澹台思正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而是道:“若说像称,他别的许是不像臣,但有一点倒是相似的。”   齐泰:“哦?”   澹台思正:“十分痴情。”   齐泰好险一口茶没喷出去,看看已经年老的澹台思正,笑着道:“你这……王婆卖瓜,倒是自卖自夸,人家一个好后生,前途正好,你不夸别的,倒是夸人家痴情。”   他叹气,“可别再出你这般的痴情种了,朕想给你赐个妾室,你也不准。”   澹台思正一脸嫌弃,“陛下,臣跟老妻少年夫妻……”   齐泰见他又要说他跟澹台夫人如何相知相守,如何共白头,便一个头两个大,不由得想起之前,他想着澹台夫人不能生,要给他赐个妾室生子,谁知澹台思正衣裳不整就进了宫,向来闷不吭声硬石头的模样,那回见着他,就抱着他的腿哭,哭他们这些年的不容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倒是把当年还未去世的太后哭得感动,也抹泪骂道:“人家夫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你什么事?你若是有那闲工夫,不如自己生几个去。”   太后极爱澹台夫人,又亲自把她接进宫来,给了定心丸:你们夫妻纳妾不纳妾,绝计没人能管。   皇帝哭笑不得,受了一回骂,往后便只要澹台思正说自己跟夫人的情义,他就避而不听,这回自然也是一样,连忙道:“怎么样,瞧见了人,愿意教吗?”   澹台思正就慢慢看一眼陛下,“教也是可以,只是人家有先生,也不愿意拜师。”   齐泰嗤笑一声,“你教他庶务便好了——也不用你教他诗书。做什么先生,做个伯父祖父的,都行。”   皇帝都这般说了,澹台思正还能怎么办呢?   只好应是。看看时辰,快要用午膳了,便叫人去跟妻子说,“差不多便送客吧。”   齐泰:“你都不留人吃饭?”   澹台思正,“您来了,自然要陪您的。”   齐泰笑着道:“也行,让他们知道,澹台府的饭也不是那般容易吃的。”   正好伺候澹台夫人的婆子过来了,说夫人那边已经说好了。澹台思正就问,“夫人跟折九姑娘说得如何?”   婆子:“应当是极好的,夫人大笑了好几声。”   澹台思正很是满意,“那就去库房,给折九姑娘送些礼。”   婆子笑着走了。   齐泰惊讶:“……要是你家夫人没笑,就连礼也不送了?”   澹台思正:“陛下,是臣的礼,臣想送就送了。”   齐泰大笑:“行行行,走吧,朕也饿了。”   于是,唐氏就带着沈怀楠和折邵衣以及一堆礼被送出来了。   刚开始在府里面没能仔细说,一出来,折邵衣冲着两人轻轻点头,让唐氏松了一口气,沈怀楠笑得畅快。   待进了马车,沈怀楠还在外头骑马走,唐氏却已经迫不及待的问起了细节。折邵衣说了一遍,唐氏狐疑道:“就这些?”   折邵衣点头,“对,就这些。”   她又道:“先生好像对那些女书不感兴趣。”   唐氏点头,“自然,她是最不受这些劳什子束缚的。当年我见了她,她见我被家里的事情缠的太累,便劝我看开些,左右都是活,为什么不为自己活呢?”   折邵衣对澹台夫人更加敬佩,“我定会跟着好好学的。”   唐氏嘀咕了一句,“许真就看中了你这副性子。”   她心知可能是澹台夫人先是瞧中了折邵衣,便后来没怎么考她,这也是机缘。然后过了一瞬,她突然问:“她老人家没有问你这身衣裳?”   折邵衣:“没有。”   唐氏便有些伤心:“澹台老夫人真的记不得我了。”   她却一直还记得见她时穿的衣裳。   折邵衣:“……”   她笑起来,“下回见了先生,我会提母亲衣裳的。”   回到文远侯府,沈怀楠没有跟着进,他还想回去选些好礼送给齐泰。折邵衣看他,他就走过来,想了想,悄悄的塞给她一个香包,里面装的全是糕点!   折邵衣:“你什么时候装的?”   沈怀楠:“早间装的,怕你早上的时候太紧张,吃不下东西,在马车里饿着。”   折邵衣甜滋滋的笑,“那你怎么不给我?”   沈怀楠咳了一句:“我太紧张,忘记了。”   作者有话说:   V啦,这是一更,二更在早上六点,三更在晚上12点前,都是万字。   三章都留爪爪啊,到时候一起发红包给你们。   感谢在2022-04-30 19:32:14~2022-05-01 17:2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恋雪 10瓶;甜甜的恋爱真香 5瓶;哈哈、沉迷书本爱情的少年、。Daiqier、别拿我不当饭、月光下的童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还能是哪位?自然是住在西林街上那位   折邵衣如此顺利就被澹台夫人选中了, 周姨娘喜出望外,立马就去给菩萨磕头还愿,她不曾想到菩萨竟然如此有灵!   于是跪着磕了三个实实在在的响头, 趁着菩萨的灵气还在,诚心诚意的的祷念,“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可不要让隔壁也有如此运气。”   折邵衣:“……”   她倒是突然想起有一回周姨娘踩了水坑, 回来便请菩萨让赵姨娘失足落水, 最好被文远侯看见她在水塘里挣扎的狼狈样。   反正,好事她们占, 隔壁的赵姨娘和折萱衣日日被她请菩萨使坏。   折邵衣好笑, 扶她起来,“姨娘,你可真是……”   周姨娘欢欢喜喜, 因为太过于高兴,脸上还有红晕,她也不跟傻闺女计较,道:“今晚你想吃什么?姨娘去给你做。”   比起琴棋书画, 周姨娘的厨艺倒是好得多。她最初被卖到宅子里, 刚开始被教的就是绣工和厨艺。讨好男人么,这两样东西缺一不可。   但是后来,光会这两样已经不能卖出好价钱了。宅子里面的妈妈见她长的好,又听话,舍不得她贱卖, 干脆又请了先生来, 让她跟着学琴棋书画。   周姨娘是有点天赋的, 但委实天赋不多, 琴棋书画都学了,日夜不停的练,也只是学了皮毛。   她那时候就怕自己卖不出好价钱,不能入达官贵人的眼,最后要被卖到窑子里头去,所以天天对着镜子练神情。   男人么,看你的第一眼不是看你会不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不是厨艺女工,而是脸。   她就学着去做男人喜欢的楚楚可怜神情,最好是我见犹怜,只要被人怜惜,就有可能被赎出去。   后来,她果然靠着自己这副惹人怜爱的相貌被折和光喜欢,进了文远侯府。但谁知文远侯是个真喜欢风花雪月诗词歌赋的,她的天赋不高,便被隔壁的赵姨娘比了下去。   想起这个周姨娘就恨得牙痒痒,这些年一直被赵姨娘压着,如今可算是翻身,她恨不得当场放鞭炮,好让人晓得她如今也扬眉吐气了。   她风风火火的去小厨房,好似去的是战场,折邵衣也没阻止她,只是浅浅的笑,然后就坐在凳子上吃沈怀楠刚刚给的糕点。   姚黄给她倒了一杯茶,“姨娘今儿个怕是睡不着了。”   然后笑着道:“对面也应睡不着。”   折邵衣:“是,肯定睡不着了。”   不过不管睡得着睡不着,折萱衣还是送来了礼。她的礼是一块墨,是折和光给她买的,说是云州墨,十分珍贵。   折珍衣送来的依旧是金钗子,她从唐氏那里搜刮最多的便是金首饰。   折硕明和折宴明送的都是书,一本是前朝的乐谱,一本是有林鹤先生亲写的湘游记。   就连桑先生也送来了礼。   折邵衣还从未一天之内收过这么多好东西,但是她实在太俗,只把折珍衣的金钗子珍重的放在一边,其他的先收了起来,放进箱底。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   周姨娘端了八宝粥进来,还给她做了一个闷烧黄豆猪蹄,一碟子虾,再加一碗全是辣椒的辣子鸡,这可都是折邵衣爱吃的。   “吃,快吃,冷了便不好吃了——你到时候记得打听打听澹台老夫人喜欢吃什么,我回来教你做,你到时候给她做着吃,定然能得她欢喜。”   她满心满意的替折邵衣打算,恨不得包揽澹台老夫人身上所有的活计,什么梳头啊,荷包啊,衣裳啊,凡是折邵衣能做的,她都想让折邵衣做了去讨好。   正高高兴兴的盘算,就听外头一阵吵闹声。周姨娘听了这声音,立马来了精神,伸着脑袋往门外看,果见赵姨娘在指桑骂槐。   “人家是你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林鹤先生的书,你妹妹不知道找了多久,你竟然直接送了出去,我看你就是黑了心,以为别人攀上了一个好先生,以后就能飞黄腾达了,早早的去巴结——”   折宴明脸红成一片,脖子都是红的,气呼呼的道:“姨娘,你别胡搅蛮缠,八妹妹那边,我也是给了林鹤先生真迹的,如今只不过送一本给小九,哪里就有你说得这般严重?自家兄妹,我还送不得一本书么?”   周姨娘立马就要附和一声,她没儿子,要是能挑拨人家母子两人关系不和,那可真是太好了!好在姚黄和折邵衣眼疾手快,一个去关门,一个去捂住她的嘴,这才没让事情变得更坏。   但是,她们是管住周姨娘了,折宴明却没有管住赵姨娘,折萱衣此时应该正伤心,哪里有心思管这些,于是,赵姨娘就越说越难听,还牵扯到了一些陈年旧事,话里话外说周姨娘有心计。   ——她倒是不敢说折邵衣的不是,她到底是姨娘,只是半个主子,姑娘的不是轮不到她来说。不然依照唐氏的性子,定然是要罚她的。   但这也让周姨娘大怒,平时柔弱的身子也不柔弱了,挣扎开姚黄和折邵衣的手,打开门就去外面跟赵姨娘对着骂。   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热闹,折邵衣都要气笑了。正在此时,文远侯带着自己的礼来看折邵衣——见此情形,赶忙来劝架。   但两个姨娘恰好吵红了眼,一个没忍住,就朝着另外一个身上招呼,竟都没看见折和光。   折和光便去拦架,可他哪里是两个姨娘的对手!于是脸上就添了伤痕。   折宴明大呼一声父亲,折萱衣也踢踏着鞋子出来了,折邵衣瞠目结舌的站在一边,折和光大呼叫大夫。   热热闹闹,一片狼藉。   然后,一行人就被都被送去了唐氏那里受罚。   唐氏冷着脸让两个姨娘去跪祠堂,折珍衣拉着折邵衣的手兴致冲冲的问细节,折萱衣冷着眼看她们两个亲热,折和光则一脸挫败受伤的神情:他哪里知道,自家温柔似水的妾室也有如此蛮横的一面。   竟好似山野村妇,实在是放肆。   晚间回到青宁院,折邵衣用热手巾给周姨娘敷腿,周姨娘一边疼一边笑,“今日可出了一口恶气。”   折邵衣叹气,“以后你少惹对面吧。”   周姨娘怕她担心,只管先应下,要是对方再惹她,她还上手打。   今日她可是压着赵姨娘打的。   然后看看左右,压着嗓子道:“你以为侯爷怎么伤到的,不仅有我招呼的,她也一样招呼着,后来只打侯爷了。”   折邵衣就笑了。   好嘛,两人倒是同仇敌忾了。   因为有了这闹剧,后面几天府里倒是老实的很,期间,折邵衣给澹台老夫人送了一次吃食,收到了她回送的一篮子松子。   唐氏羡慕说,“这应当是澹台老夫人喜欢吃的。”   她把松子给三个姑娘分了,然后又跟她们说去英国公家赴宴的事情。英国公家里人多,亲朋好友也多,筵席上面定然是有许多人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跟去东宫一样,她们要谨慎些,别跟人起冲突。   “是寿宴,比赏花宴更要和气些,咱们是这般想,别人也是这般想,只盼望着大家和和气气的。”   说完,又跟唐妈妈道:“待会两位少爷回来,也叫来我这里,这回他们也去,定要叮嘱一番的。”   在唐氏看来,两个儿子属于读书读呆的,不如沈怀楠机灵。但是索性跟着桑先生读书,心性还不错,被她拘束着不近女色,这才能有一门好婚事。   如今年底大的就要成婚,过两年小的也要成婚,关键时候,可别因为出去吃一次酒,就交上什么狐朋狗友,跟着去青楼阴巷,置办出外室来,那她才是没脸见人了。   于是,姑娘们叮嘱完,又要叮嘱儿郎,来来回回几次,唐氏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操心的时候,晚间等忙完了,恨恨的打了自己手一巴掌,“长些记忆吧!操劳过这一次,万不可再这般忙。”   唐妈妈看着好笑,又心疼,“夫人,为人妻,为人母,这些都是免不了的。”   唐氏:“我只恨自己嫁错人。”   到了去英国公府那一日,她依旧早早的起来准备,然后事无巨细的检查一遍,这才带着礼出发。   跟去东宫一样,她们先去了曲陵侯府门前跟曲陵侯夫人会和,然后唐氏和曲陵侯夫人一辆马车,后头两边的姑娘各一辆马车。   因今日折家三个衣各有心思,互相都不做声。折珍衣是个喜欢说话的,今日又是她的姻缘大事,到底忍不住,看看折邵衣,再看看折萱衣,到底拉着更加没有利害关系的折邵衣小声说话。   她问,“你觉得英国公夫人是那个意思吗?”   折邵衣笑起来:“不管是什么意思,今日你只管大大方方的,左右也不亏。”   折珍衣却因为她没给肯定的答案有些不满,瞪了她一眼,又去苦思冥想了。折萱衣冷哼一声,心里倒是心酸:如今,折珍衣可能英国公府的婚事,折邵衣有沈怀楠,只有她一个人的婚事尚且还没有个信。   父亲这些日子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明明答应了要给她相看夫婿的,可听姨娘说,他一点心思也没在相看女婿上,而是开始流连青楼。   想到这个,她就一肚子委屈,偏偏眼前这两人得意,只她一个失意人。   折萱衣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丢脸。   折邵衣见了,倒是递给她一方手帕,“你别哭了……你只是少得了一些东西罢了,远远没有到委屈的地步。”   折萱衣接了帕子擦擦眼泪珠子,也没说话,深吸一口气,决心今日要好好表现,让那些夫人们瞧瞧自己的模样才情,她可不比嫡女差。   到了英国公府,折邵衣远远的就看见了在门边等着的秦青凤!她赶紧下马车,“小凤。”   秦青凤高兴的过来,“你们怎么才来,我都等一会了。”   又去跟一个少年郎道:“九表哥,我朋友到了,我先领着她们进去,你继续迎其他的客人吧。”   今日英国公老夫人寿宴,英国公家五个嫡出的少爷都在外面招呼客人。   盛瑾安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看见了折家九姑娘。他是嘴巴也不知道长在何处了,支支吾吾的低头,“那你就去,外头有我顾着。”   秦青凤哎了一声,勾着折邵衣的手,想要近亲的说几句话,但又想到今日人多,她后面还有曲陵侯和文远侯两家人呢!于是又帮着引客。   曲陵侯夫人笑着道:“秦姑娘,不用顾及我们,你们姑娘家只管说话去。”   秦青凤就道:“等到了筵席上,我再跟邵衣说。”   折珍衣笑道:“秦姑娘倒是忘记了我们的情谊。”   秦青凤不好意思,“我是有重要的事情问邵衣,等说完了,我就来陪你们。”   折萱衣:“那便去吧,我们等你。”   秦青凤敏锐的发现这两个衣说话不对劲!她拉着折邵衣的手去一边,问,“你两个姐姐怎么了?”   折邵衣便小声的告知她,“因我独得你的宠爱,她们十分羡慕。”   秦青凤就被说得两眼放光,往她身上一靠,“万万没想到,我秦青凤有朝一日也能成香饽饽。”   然后问,“你快说说,你如何能成澹台老夫人的弟子?”   信里面三言两语根本不够秦青凤看,即便折邵衣写了整整七页的纸,她依旧觉得少,抓住人了,自然要问清楚当时每一句话的。   折邵衣就细细的说,说到最后,见秦青凤目露羡慕,好奇道:“你不是不喜欢诗书么?怎么会……这般喜爱我家先生?”   秦青凤就觉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道:“所以说,你这个弟子实在是不称职,我小时候就听我爹说过了,当年澹台老大人去云州任职,澹台老夫人跟着。结果路上遇见了马贼,澹台老大人是个文弱书生,哪里能敌得过,还是澹台老夫人手持一柄清风剑,骑在马上,把澹台老大人往马背上一扔,拼死杀出重围,这才有了活命的机会。”   她羡慕的说,“我爹说,她的武功极好,学识也好,我来京都的时候,便想去拜见她,只是表姐说,澹台老夫人不见外人,让我不要去打扰。”   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被折邵衣得了个弟子之名。   可把她羡慕坏了。   折邵衣不成想澹台老夫人竟然还有如此的英雄事迹,听得眼睛冒光,秦青凤拍怕她的脸,“你啊,可真有福气,那般的消息,谁都没得着信,倒是让你得着了。”   折邵衣便趁机打听齐泰的事情。   “你知道是谁吗?”   秦青凤摇头,然后小声道:“不过接着你的信后,我也问过表姐,她说澹台老大人跟百官不交好,但是确实跟下九流的人……咳,比如说漕帮啊,商户啊,关系还不错。”   “这事情搁别人身上奇怪,但是搁澹台家倒是不奇怪。”   折邵衣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很奇怪就好。她就问,“上回给你的篓条,你喜欢吗?”   说起这个,秦青凤就来了精神,“好玩的紧,全部拼好,竟然是骏马和宝剑,我可太喜欢了。”   折邵衣就说,“其实最开始给你准备的是一把三尺剑,怀楠说是上过战场的剑,只是剑是利器,不好往宫里送。”   作为折邵衣最好的朋友,秦青凤当然知道沈怀楠啦!她就说,“好啊,我待会回宫之前,就去你那里拿。”   两人说悄悄话,旁边自有夫人们看她们。   张家夫人今日也在——上回跟折珍衣议亲的就是她家。   她如今见着文远侯家的人就厌恶。见折邵衣一来就跟秦青凤攀附在一起,好似攀上了一个有家世的姑娘多么了不起,于是讥讽的跟身边的人道:“还真是……没有规矩的人家。”   这没规矩三个字,别人也不知道从何而来,便也不搭话,只笑着道:“姑娘们凑在一起说话,咱们管她们做什么,吃酒,吃酒,英国公老夫人的寿宴,咱们可得多喝几杯,这是要延寿的。”   张夫人见无人搭话,笑了笑,只低头喝了一杯酒,也不再说话,只是不说,心里就憋,于是酒过三巡,见英国公夫人突然过来跟文远侯夫人说话,她眼睛都要冒火。   她儿子如今可是人人喊打,文远侯家倒是越发光鲜亮丽了。   英国公夫人可不知道这些!她听身边的心腹妈妈说刚刚小九的眼珠子都要黏糊在折九姑娘身上了,便心知这事情错不了,她又见折邵衣几日没见,更加落落大方,心中欢喜,于是待文远侯夫人更加亲近。   不仅亲自给唐氏斟了一杯酒,还奉承未来的亲家母,“你家这三个姑娘可真是养得好,模样好,品性好,我见了便喜欢。”   文远侯夫人心里有数,也激动的很,“她们哪里能入您的眼,不过倒是听话,孝顺,懂事。”   英国公夫人便有心要谈一谈自家的小儿子也很听话,孝顺,懂事,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旁边的张家夫人笑着道:“确实,折家三位姑娘都有才学。”   她当初可是打听过的!这三位姑娘,若是前面两个还有几分学识,后面那个就是睁眼瞎。   她真真假假的道:“不过,听闻三位姑娘没请过先生,诗书之类,难道是文远侯和文远侯夫人亲自教导的么?”   如今不给姑娘请女先生的人家少有,毕竟姑娘家也是要学文识字的。   要是前几天,唐氏听了这话可能还虚,但今日可不虚了!她不动如山,坐着解释,朝着英国公夫人道:“我们家原先也是有女先生的,教了前头六个姑娘,后来她有事回乡,我本是要继续找,只是好的先生难寻,我左右无事,便自己教导了。”   又道:“我们家侯爷才学也是好的,就教了八丫头,我自己呢,便带着七丫头和九丫头看书识字,不过,我也知自己不是做先生的料,还想着找先生。”   英国公夫人也不看重这个,只看邵衣一个庶女被养得如此心眼透亮,也知道唐氏不是个磋磨人的。她就要顺着她的话举荐一位先生,谁知却听得唐氏道:“这不,也是凑巧了,我们家九丫头得了澹台老夫人的眼,如今已经拜了她老人家做先生,不日就要去读书了。”   英国公夫人第一回 听说这事!她都不敢相信!   其他人也不敢信啊。   还是张夫人急着要戳穿她,“澹台老夫人,哪个澹台老夫人?”   唐氏扬眉吐气,“还能是哪位?自然是住在西林街上那位。”   作者有话说:   先放5500.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放后5000字。我要修下文和睡一觉。感谢在2022-05-01 17:25:44~2022-05-02 06:0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霍霍 10瓶;巧克力 5瓶;如意 3瓶;AB666666 2瓶;甜甜的恋爱真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天下再没有人能拆散一对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了吧!   西林街上的澹台府。满大秦就那一家。   那一家, 但凡有些底细的人家都知道把自家的姑娘送进去有多难。再者说,别说姑娘了,这么多年来, 有些当年被澹台老夫人点拨过,搭过一把手的夫人们想去拜见她,都被拒了。   如今突然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庶女被澹台老夫人看上,谁敢信?若是唐氏在别处说, 必然要被人当成做春秋大梦的, 再不济也是当她在说笑,可是这般的寿宴上, 刚刚的情况, 她说谎做什么,说笑做什么?   除去种种不可能,最后的真相让她们难以平静。   其中, 张家夫人还在那里摇头,“你别是骗人吧?澹台老夫人何等的人物,怎么会收你家的姑娘做弟子!”   唐氏见她都失去了仪态,不由得出了口恶气, 反而淡淡的笑着道:“我们家是上不得台面, 但我家的姑娘好,澹台老夫人就喜欢她的性子。”   张夫人气急败坏,又不好再骂,憋得一口气没上来,脸色青青白白。   唐氏就担忧道:“张夫人看着不好, 可要去歇息一会?”   便有人来扶着张夫人下去, 屋子里面再次热闹起来, 都在说澹台老夫人的事情, 有些年轻的妇人不知道当年她的名声,年岁大的便说几句解释,但话里话外,没有说澹台老夫人不好的。   这下子,最高兴的莫过于英国公夫人了!瞧瞧她给自己挑的好儿媳,天爷,她可真是个慧眼识珠的人。又觉得自家儿子也有本事,一眼瞧中了个好姑娘。   有几位夫人都想来打听其中细节,都被英国公夫人推却了,挽着文远侯夫人的手,笑着道:“你们日后再详谈,今日是我家老夫人的寿辰,咱们还是先吃席,吃席。”   外面的动静,里面的英国公老夫人自然听见了动静,遣了大丫头去看,回来如此一说,她惊愕道:“——真的么?”   然后便道:“快把那孩子带来给我看看。”   到底是何等惊才绝艳之人,才能被澹台老夫人看中?英国公老夫人满怀期待。   折邵衣就被带到了她的面前。英国公老夫人左看右看,都没看出来哪里令人惊艳,然后不好意思的夸她:“长得真好。”   想了想,又满怀期待,“琴棋书画,你擅长哪一样?”   折邵衣:“都未曾深学过。”   英国公老夫人:“……哦,哦,都没深学啊?”   她狐疑:“你不用谦虚——”   折邵衣笑着道:“晚辈没有谦虚。”   英国公老夫人就情不自禁的叹息了一声。   折邵衣不用想,都知道她的叹息声里是什么意思!她定然在想,如此平平之人,怎么就入了澹台先生的眼?   她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老夫人,晚辈也不知道怎么就被澹台先生挑中了。”   英国公老夫人自觉刚刚失态,但见这姑娘依旧不卑不亢,笑意盈盈,心胸开阔,倒是对她另眼相看。   她说,“你是个好孩子。”   此时,英国公夫人见时辰差不多了,撩了帘子进来,笑着道:“母亲,外面可都等着你呢。”   英国公老夫人就站起来,由英国公夫人扶着,想了想,又让折邵衣来扶她。   折邵衣犹豫了一瞬——英国公家还有这么多儿媳孙媳在,她扶着走怕是不妥。但是英国公老夫人却笑着说,“你定然还扶过澹台老夫人吧?”   折邵衣点头。英国公老夫人就道:“那你就扶着我走一回,让我也享受享受她的福气。”   身边的人俱都笑出声,“老祖宗,几十年了,您还是那般喜欢澹台老夫人。”   折邵衣就明白了,英国公老夫人极为推崇澹台先生。   如果说之前被先生选中只是激动,欢喜,那现在于人前现了一回,倒是也感受到了那股被人艳羡的滋味。   她第一回 知道,澹台先生在众位夫人心里的地位。   她可真是走大运了!   等扶着英国公老夫人坐定,她顶着众人的目光回到席面上,便见这下子,就连折珍衣也对她不搭不理了。   她好笑,“你做什么怪?”   折珍衣小声道:“你对沈怀楠,不会变心吧?”   折邵衣就明白了。她瞪折珍衣一眼,“你以为我跟他是什么情分?早越过这些权势,再怎么样,我也不会跟他分开。”   折珍衣刚刚就在想,折邵衣这般一出风头,怕是英国公夫人改变主意要她做儿媳妇去,便心里也憋闷,如今听她一说,心里的气倒是烟消云散,笑着道了一句,“也是,就算她看上了你也没用,你不答应,她家还能怎么办?”   折邵衣干脆不理她了!折珍衣就去讨好她,然后道:“你看,你看——盛九公子是不是在看我?”   折邵衣哪里敢看!她叮嘱折珍衣,“你别乱看,别被人说道。”   折珍衣:“哎,我知道的,我就是心里慌。”   她跟唐氏一直在想为什么英国公夫人会选她做儿媳妇,如今想来,答案倒是呼之欲出。如果是盛家九少爷对她有钦慕之情呢?   折珍衣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折萱衣低头吃点心,她一点也不想看见姐姐妹妹出风头。好在这时候,前头在东宫里面见过的姑娘跟她说话,她才欢喜了一些,跟着起身,去了她们那一头说话。   秦青凤就坐到了折萱衣的位置上,跟折邵衣道:“我刚刚跟姨母说,我想住英国公家来,不想住东宫了。”   折邵衣询问,“太子妃娘娘同意了吗?”   秦青凤很纠结,“表姐一个人在东宫里面好孤单,太子那么多妃妾气她,还生事,我看着就生气,便想多陪陪她,可是……我好闷啊,那座宫里的气息都是沉闷的,我再住下去,都要死了。”   折邵衣啪的一下打她的手,“不可胡说——那英国公夫人同意了?”   秦青凤摇头,“她说让我再待待,等定了亲之后再出来。”   她看看左右,附耳过去,“她怕威远侯和宁国公家对我不利。”   折邵衣听得惊恐,但也郑重其事的道:“你且听英国公夫人的话吧,天下再好的女子,想要毁灭她们却容易的很,无论是谁,上至世家,下至村妇,只要被说成不守妇道,编纂出三言两语毁人名声,便会人言可畏,人人都能上前唾弃。”   “上回他们冤枉你的事情,你忘记了?若不是那日我们碰巧遇见,就凭着他们一张嘴,都能撕下你三分的皮。最后真相如何,谁也不会在意,只要日后有人攻讦于你,便拿这事情做文章,平白被人说闲话。”   秦青凤也想起来了,腰间的鞭子便恨不得抽出来再在宁五的身上抽几下,即便是鞭尸,这回她也能鞭下去了!她叹息一声,“刚刚姨母不答应,我还不高兴,待会我要去赔礼的。”   于是吃了寿宴,临行之前,她挨到英国公夫人的面前要说悄悄话。英国公老夫人碰巧也在,笑着道:“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英国公老夫人心善,跟自家姨母亲如母女,自然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她把刚刚跟折邵衣说的话说了一遍,道:“姨母替我操心,我却不懂事,怕伤了姨母的心,特来请罪。”   英国公夫人瞬间就感伤起来,“啊,折九姑娘说得极是,女子活得极为不易,咱们家已经有滔天的权贵,可是他们使阴招,坏了你的名声,那真是哭也来不及了。”   她拉着秦青凤的手,道:“你自小自由自在的长大,比之男儿郎,也不差什么。你爹娘纵容着你,纵的你脾气大,性子莽撞,这在云州没什么,可在京都却是要被人利用去的。”   “你表姐不敢放你出来,就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好歹在宫里,他们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秦青凤这才明白,原来姨母和表姐一直担心着宁国公。英国公老夫人也道:“小凤丫头,你不懂一个宁国公嫡子被送去寺庙是什么意思,大人们总是要多考虑的,你啊,就听你姨母和表姐的。”   秦青凤哎了一声,她站起来要走,“我待会还要去文远侯家一趟,邵衣给我准备了一把宝剑,我拿回宫里去。”   英国公夫人便叮嘱了几句,就让她走了,等秦青凤一走,她便对英国公老夫人道:“母亲,你瞧着折家九丫头怎么样?”   英国公老夫人见她一副兴致冲冲的模样,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你是想要她做小九的媳妇?”   她有些迟疑,“你可是看中了她是澹台老夫人的弟子?”   英国公夫人摇头,便把东宫里面的事情说了一遍,道:“我先前不敢说,还想着您今日见见才好,您点头了,我才敢去跟文远侯家说。”   英国公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你既然喜欢,合得来性子,那便按照你的心意去,我还是那句话,这儿媳妇是要跟你在一起住一辈子的,你喜欢,看得顺眼才好。”   “再者说,轮到小九,家世倒是不那么重要了,他喜欢才好。”   又想了想,“待会送完了人,让小九来,你也是,他喜欢归喜欢,你还要问问他为什么喜欢,小孩子懂什么,咱们还要看看脾性合不合,多少情意相投的人走到最后,却形同陌路。”   英国公夫人笑盈盈点头,等到客送完了,她把盛瑾安招到身前来,屋子里就他们三人。   她素来是个爽利的性子,直接问,“母亲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折家九姑娘?”   盛瑾安先是羞愧,然后含羞带怯的点头,“是,儿子觉得她,觉得她极为特别。”   英国公夫人连忙问,“如何特别?”   盛瑾安就不肯多说了!他如何说?是自己偷听秦家表妹跟折九姑娘说话?是自己听见折九姑娘死丈夫的言论觉得她不同于人?   反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觉得日夜想着。   英国公夫人笑道:“少年人情爱就是这般的,你也不用想,我跟你祖母都觉得折九姑娘极好,先把她说给你做媳妇。”   盛瑾安便欢喜至极,他正愁不知道怎么跟母亲怎么说呢!谁知道就有如此惊喜,他欢喜道:“母亲,多谢你。”   他高高兴兴的走了。英国公夫人就盘算着怎么跟文远侯夫人说明白,但今日说已经来不及了,便想了想,让身边的贴身婆子亲自送了些好礼去。   “先让她家知道咱们家的意思。”   京都里的事情,也不用说明白,大家要先来来回回的送礼,送来送去,人熟悉了,事情就成了。   英国公老夫人把自己那套红宝石头面拿出来,专门交代婆子,“这是给折家九姑娘的。”   婆子记下,然后带着两个小丫头去文远侯家了。   而此时,秦青凤也到了折家,进了青宁院,躺在折邵衣的榻上唉声叹气,“京都一点也不好,可是我爹说,我得嫁在京都。”   折邵衣便知晓这不是自己能去深思的,只劝她,“有时候,人生在世,定然有些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若是实在逃不过,便让自己活得好些,不然整日想着,念着那些不好的,活得便艰难了。”   秦青凤沉默了一瞬,问她,“你其实……在文远侯家活得挺艰难的吧?”   比她还小,却已经懂得了这么多的大道理。   若是被捧在手里长大,按照她的性子,也应如她一般仗剑执鞭,纵马欢行,不会是这般内敛。   折邵衣笑起来,“说不得艰难不艰难,只这么多年过来了,我活得还好。”   但看秦青凤一直盯着她,她便小声道:“你看,我虽然没有父亲疼,母亲爱,但是我姨娘疼我。后来,我又有了沈怀楠,他把我捧在心尖尖上,什么好的都给我,如今,我有了你这般的好友,还有了澹台先生那般的人做先生,我还有脸说不好?那是要遭人骂的。”   秦青凤听了先还感慨折邵衣是个知足的好性子,然后想了想,又去看她,就从她身上左看右看,看出了她眉间眼里那股春意,啊,她还想炫耀!   秦青凤不免顺从的问,“你跟沈怀楠,真那么好啊?”   折邵衣就捂住嘴巴笑,想起了以往。她说,“嗯,很好。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看过他没有饭吃的时候,他看过我窘迫无依的样子,我们彼此相知,从没有吵过嘴。”   秦青凤便被说得笑起来,双手捧脸,“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遇见这般的人。”   折邵衣摸摸她的头,“把我的运气给一半给你。”   她最近的运气是真好。   秦青凤还要回宫去,说了几句话,看看时辰已经不早,便站起来拿着宝剑走,离别之时颇为不舍,刚刚跟折邵衣说话真是快活。   她还是第一次听小姐妹说青梅竹马。   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她要走,折邵衣就送,秦青凤今日带出宫的丫鬟多,都站在院子门口,姚黄见了好生羡慕,也学着她们的样子站,手脚规规矩矩,不敢行错一步,见了两个姑娘出来,忙过去迎,正在此时,却听唐妈妈来说,英国公夫人送来了礼。   秦青凤一个快步就过去了,“我姨妈怎么这时候送礼来?”   唐妈妈先还笑,她当然觉得这是要先试探试探自家七姑娘有没有定亲的意思。   今日这礼收下不还礼,那就说明没定亲,要是还了礼,就说明定亲了。于是道:“老奴也不知晓,不过三位姑娘都有,夫人让我来请两位姑娘去。”   秦青凤便不走了,她跟着过去看热闹。路上一边走一边问,“怎么回事啊?”   折邵衣小声道:“怕是你姨母看中了我七姐姐,想说给你九表哥。”   秦青凤先是惊讶,再是高兴,“那咱们以后就是亲戚了。”   折萱衣在一边听见了,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快些走吧,别让母亲和七姐姐等急了。”   秦青凤笑起来,“萱衣,下回我求表姐给你找个好亲事。”   折萱衣被她一说就笑了,颇为不好意思,“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折邵衣接话,“她就是有些酸。”   折萱衣呸了一句,“我酸什么,我才不酸。”   三人走到主院,那婆子见了两个姑娘来,这才掀开了给三位姑娘的礼。   她躬身给几位姑娘行了礼,道:“夫人,我们家老夫人说,她极为喜欢您家的三个姑娘,想着库房里有东西正适合她们,便遣了老奴送来。”   “这支琉璃簪子,是给七姑娘的,这白玉手镯,老夫人说给八姑娘正好。”   唐氏听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没别的,只因前面两样好是好,可实在算不得贵重。   此时,她的心里就有了猜测。当给折邵衣的红宝石头面打开时,她差点晕过去。   那婆子笑着道:“这头面,是我们家老夫人的陪嫁,她今日说看见折九姑娘,就好似看见了自己当年,便让老奴送来。”   唐氏:“……”   她哭笑不得,看看这位管事妈妈,又看看折邵衣的诧异,再看看折珍衣的白脸,一时间,直直的想晕过去。   折萱衣没忍住笑,折珍衣强自撑着,狠狠的剐了她一眼,倒是秦青凤咋舌,哆哆嗦嗦的问,“这是……这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折邵衣赶紧拉了拉秦青凤的袖子。秦青凤不好意思笑笑,内心煎熬:天爷,刚听了青梅竹马甜甜蜜蜜的故事,如今却马上就遇见了挫折!   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说话。那婆子也知道不对劲了!   她连忙问,“可是……可是不能收?”   唐氏诡异的沉默了。这……收不收呢?   说实在话,虽则沈怀楠和折邵衣是大家都知晓都认同的事情,但到底没有正式定下婚约,若是英国公府那边不介意,若是折邵衣愿意……也不是不能收。   这可是英国公府啊,唐氏喃喃了一声,看向折邵衣,却见她坚定的摇了摇头。   她说,“母亲,女儿的头面已经够多了,英国公老夫人这套头面实在是珍贵,女儿不敢收。”   婆子一时间恍了神。她来的时候,就没想过失败。也只听说,折家在给七姑娘议亲,还是那张家,后来就没动静了,怎么,姐姐还没定亲,妹妹就说婆家了?   她站在原地,端着那套闪着华光的红宝石头面,竟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还好秦青凤在!她立马就跟其中一个丫头道:“你先回宫去,就说我今晚住在英国公府了,明日再回。”   然后拉着婆子走,“不收就不收了吧,我去跟姨母说。”   她风风火火的走了,然后走到半路,又风风火火的回来,拉着邵衣的手道:“你放心,你的故事,我说与她们听。”   天下再没有人能拆散一对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了吧!   折邵衣笑起来,“多谢你了。”   秦青凤又好似踩着风火轮一般走了,留下屋子里面的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唐氏拍板,“此事明日再说,谁都不准闹事,我要歇息了!”   精神疲惫,真是精神疲惫,她想好了要随性过日子,却总大事不断。   折邵衣就赶紧带着姚黄走,等回了青宁院,还不准她将这事情告诉周姨娘。姚黄捂着嘴巴保证不说,想着去大厨房领些吃的给姑娘压压惊,但是下一瞬,她却在门口看见了多晴!   她也不敢告诉姑娘,只追出去,只见多晴如鱼一般溜走了。姚黄赶紧问守门的婆子,“多晴来多久了?”   守门的婆子笑了笑,“那小子把咱们府里当家,不是时时来么?”   姚黄这下子真要哭了。   作者有话说:   给你们定心丸:感情线上,此作者向来不虐男主,不虐女主,没有误会,没有狗血。   晚上12点前,还有一万字。   但是我不确定时间,我现在要出发去吃婚宴了,白白昂。待会捉虫。感谢在2022-05-02 06:01:11~2022-05-02 12:0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腐心 20瓶;Erin 10瓶;如意、3221892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因为一家子人都好,倒是显得他今日面目丑陋。   多晴恨不得自己是个马车轮子!他急匆匆的往外面跑, 回的不是昌东伯府,而是去杨柳巷子。   今儿个自家少爷要在杨柳巷子里面请王五吃酒,还没回来。   王五在杨柳街有铺子, 一直跟少爷做生意,这回两人又谈成一笔篓条的生意,便约了一起在铺子里喝酒。   四月末热得很,多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汗水淋淋, 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倒是把怀里的猪蹄摔了出来。   猪蹄是杨柳巷子里一家老字号的, 每日早早的就排上人, 少爷今日过来,就让他排在这里,排到方才才买到, 然后又急急的送回去给折九姑娘。   少爷知道九姑娘爱吃,便每每来了,都要买上一份。   谁知道他送回去,却听见有婆子说英国公夫人想要定下九姑娘做儿媳妇。   多晴不是傻子, 文远侯夫人虽然管家不严, 但是却恩罚分明,婆子们的嘴巴一般要用银子撬开才愿意开口!   但今日什么好处都没吃,却把这消息说得细无巨细,连那套红宝石头面都说了,可见背后有人使坏。   不过背后的人是谁, 这婆子的话又如何能传到他的耳朵里, 多晴都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 九姑娘是怎么想的, 这都不关他的事情,需得少爷来做论断。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把事情告诉少爷。   他一路跑,又一路为少爷着急。英国公府的侄子都比少爷的昌东伯庶子值钱,要是来个嫡子庶子的,少爷怎么比得过?   虽也信得过九姑娘不会答应,可万一呢?那可是英国公府。   多晴心急如焚,转身进了王五家那条小巷子。   小巷子又黑又破,大多是赁房的人住在这里,门前四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水沟,多晴小心翼翼的避开,但水沟实在是太多了,一不小心,又摔了一跤!   沈怀楠碰巧出来,连忙扶起他,“你着急跑什么?”   多晴气喘吁吁,本还算冷静,如今一看沈怀楠,却生出了万般的委屈,他眼泪就掉得厉害,“少爷……少爷……”   沈怀楠立马就想到他是回去给邵衣送猪蹄的!连忙问,“是不是邵衣出事了?”   多晴就哭得更厉害了!一边摇头说不是,一边又哭得伤心。   因为他看见了少爷身上全是灰。这灰也不是做了什么重活,也不是染了脏东西,而是这条巷子里灰多,只要从这里过,再干净的衣裳也要多上一层土。   可今日文远侯府的姑娘少爷们通通打扮得光鲜,穿着华服去了英国公府。   英国公府,满京都除了皇亲国戚,便是他家最贵。   他家的少爷需要像自家少爷一般穿过这么一通巷子么?需要沾上这么一层厚厚的灰吗?需要跟这些下九流的商户吃酒吗?   多晴越想越觉得自家少爷可怜,刚刚还算是呜咽,现在就算是放声嚎啕了。   沈怀楠:“……”   怎么哭得跟上回知道姚黄有隔壁王二一般?   他还是担心邵衣,便饭也不吃了,道:“我这就回去。”   多晴却拉住他,“少爷——你,你要振作。”   沈怀楠见他这般模样,倒真不像是邵衣出事,问:“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多晴摇头,他垂头丧气,老老实实的把事情说出来,“少爷,今日我去给九姑娘送猪蹄,听说英国公夫人……她想定下九姑娘做儿媳妇。”   沈怀楠一愣,然后慢吞吞的说了一句,“真是想定下邵衣?”   多晴就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应该是没错的。”   沈怀楠便怔怔的站在那里,半响没动。   等回过神来,见多晴担忧的眼神,他笑着摇摇头,“邵衣不会答应的。”   多晴:“小的也觉得九姑娘不会,但您还是去问问吧。”   世上哪里有绝对的事情。   沈怀楠多机灵的一个人!此时竟好似完全听从多晴指挥一般,连忙快步走了,刚开始是走,后来是跑,最后还是多晴留下来处理他的烂摊子!   多晴虽然偶尔也看不起王五,但还是恭恭敬敬:“王五爷,我家少爷有急事,今日就不叨扰了。”   王五见多晴一脸的泥,连忙摆手,“无事,无事,正事重要。”   多晴就转身追少爷,等追到文远侯府门口的时候,就见少爷熟练的进了侧门,然后就不见了。   他跟过去,还想叫少爷理智些,别质问九姑娘,但一想,少爷不比他厉害?便只跟着,不说话。   果然,没一会儿折九姑娘就来了!多晴讨好的看了姚黄一眼,姚黄也不怪罪他跟沈三少爷说。要是哪天知道沈三少爷有人说亲,她当然也是要告诉自家姑娘的。   两人就守着,让主子们在一起说话。   折邵衣看着沈怀楠气喘吁吁的模样,掏出帕子给他擦脸,“急坏了吧?”   沈怀楠:“也算不得急,只是,只是想过来让你看看我。”   折邵衣笑起来,“看看你?”   沈怀楠看她,“嗯,让你看看我这张脸——你不是说,我长得俊吗?我还长在了你的心坎上。”   折邵衣连忙瞪他,给他擦汗的帕子捂住了他的嘴巴,见姚黄和多晴没有转头过来,这才红着脸说,“你好似会耍流氓了。”   但那些话她确实说过。   说的时候没什么,结果听他说,便要羞红了脸。   这算个什么事情哦。   沈怀楠就看她,有心想要承诺一句他一定不会让她后悔,又觉得这句话说出来没意思,她后不后悔,是看自己怎么做,不是看自己怎么说。   于是就不说。他不说话,折邵衣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折邵衣先低下头——果然,女子再大胆,也敌不过男人的厚脸皮!   沈怀楠心里却在唾弃自己。他自然知道她不会答应英国公夫人的,他在心里还为她委屈。   她这般好,她在他的心里可以配得上天上的月亮,她跟月亮靠在一起,一定是最美的夜色。   但是他同样知晓,他唾弃自己也好,为她委屈也好,当她可以伸手触摸月亮的时候,他会希望她站在泥土里面,跟他在一起。   他舍不得放手。   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放手,所以他从来不想她会离开,只要有朝一日想了,那才是推着她走远。   所以他干脆就不提,他还不想把这件事情说得太仔细,怕她也想得太仔细——他那许许多多的毛病,可经不住她想。   沈怀楠叹气一声,一个劲的安慰自己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有如此阴暗龌龊的想法,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低头,一滴汗水落在了她的手里,折邵衣就嫌弃的道了一句,“回去吧回去吧,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事,值得你这般跑过来。回去好好洗洗这一身,臭死了。”   然后一扭头,却看见了他袖子里面一包东西。她自然的伸进去掏出来,原来是一包猪蹄!   折邵衣不用闻就知道,这是杨柳巷里那一家老字号。她恍然大悟,“你是让多晴给我送猪蹄的啊?”   沈怀楠点点头,“是啊,可惜现在脏了。”   被多晴滚在泥土里面,沾染了灰尘,早就不能吃了。   折邵衣:“那你明日再让多晴给我买吧?”   沈怀楠重重的点头:“好。”   他站起来,目送她回去,这才带着多晴回昌东伯府。   多晴一路上道歉:“少爷,是小的太急了,要不然这猪蹄还能吃。”   沈怀楠没有责备他,“没关系,回去洗一洗还能吃。”   猪蹄沾了灰,他不肯让邵衣吃,但他一个大男人,哪里讲究那么多。   多晴一听他要吃,便舔着脸过去,“少爷,小的也不讲究。”   沈怀楠冷哼一声走了。   他回去之后,便把英国公夫人家的儿子们名字一溜儿写了出来,然后用笔在最后的第九子名字上圈了一下。   盛瑾安。   英国公嫡出幼子,年十五。   他坐在凳子上,将盛瑾安三个字看了又看,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我的名字比他好听吧?”   多晴正好提了热水进来,听了这话,马上就道:“肯定得,少爷,您的名字定然比他好听多了。”   沈怀楠却颓然倒在榻上。   ——比来比去,竟然只比出个名字的名次。   多晴就叹气,“少爷,小的理解你。小的再不嫉妒隔壁王二,也总忍不住比较,后来发现我长得比他俊俏多了,也不知道姚黄怎么想的!”   沈怀楠私心里还是觉得自己跟多晴不一样的,至少他跟邵衣是盛瑾安横插一脚,而姚黄跟多晴,是多晴横插一脚。   因想到多晴也是横插一脚,便一点儿也不认同他的话,还把多晴跟盛瑾安放在一起比较,最后发现多晴面目可憎,实在是脸大如盆!   多晴莫名其妙挨了一顿瞪,最后连个脏猪蹄也没捞着吃,唉声叹气的去睡了。   但沈怀楠如何能睡着,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晚上睁着眼睛到天亮。   而今夜无眠的何止他一个。当派去文远侯家的婆子又把红宝石头面捧回来的时候,盛瑾安就一直失魂落魄。   他在床上也不动,躺着睁大眼睛流眼泪,伤心极了,一边伤心一边哭,只觉得自己好生生的挨了情爱的刀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鲜血淋淋的,受了一次伤筋动骨的伤,但折九姑娘都可能没见过他的面,没正眼看过他一眼。   他伸出手指盘算,左算右算,都算出折九姑娘上头还有两个未说亲的姐姐,而且还未满十四岁,怎么就有了未婚夫。   虽然还没有定下,但也是未婚夫。   想起今晚上秦家表妹绘声绘色,手舞足蹈的说出折九姑娘跟她家隔壁庶子的青梅竹马故事,盛瑾安就又想哭了。   好嘛,他还是个插足的,丢脸死了。   如此丢脸,他母亲还打击他,说他这辈子没有折九姑娘的缘分了,早早放弃,别做那棒打鸳鸯的棍。   他母亲原话是:“话本里面经常写这种姑娘被恶霸看中,然后强行拆散一段姻缘,我每每看见,都恨不得把那恶霸提起来千刀万剐,小九啊,母亲劝你做个良善人。”   盛瑾安只要想到自己在母亲眼里竟然入了恶霸的行伍,就气得睡不着。   好在还有祖母安慰他,说这情情爱爱,好像一棵树,开了一朵花之后,就会开另外一朵。   一朵凋谢了,也用不着伤悲,只管去欣赏上一朵花的烂漫便好——所以说,还是祖母会说话。   但即使有祖母的安慰劝解,盛怀瑾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他脑海里面还是会出现折九姑娘的身影。   他又开始哭了。   第二天起来,他眼睛肿得厉害,便想告假一天。他是太学院的学生,想要告假却难,还要跟父亲说才行。   但父亲向来严厉,定然是不许的。   盛瑾安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让小厮给他一边敷眼睛一边念书听。   等眼睛好些了,这才背着小布包去太学院。然后走在路上,就敏锐的发现有人在看自己。   盛瑾安立马看过去,只见一个青衣少年站在那里看他。   那眼神含着些审视,又好像带着些挑不出毛病的遗憾,奇奇怪怪的。   他就仔仔细细回想自己从小到大得罪的人里包不包括眼前的少年郎,最后自信的点头:没有。   他一直与人为善,从不结仇,至今未有仇家。   于是坦然的走过去,却见他朝着自己点了点头迅速离开了。   盛瑾安:“……”   他想追过去问问,小厮却催,“九少爷,咱们该走了。”   盛瑾安就不得不去学堂。   而这边,沈怀楠回了文远侯府,刚进了门,就被请到正院的堂庭里面。   秦青凤早就过来说英国公夫人的歉意啦!   她把英国公夫人和英国公老夫人的话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说一遍,最后道:“你们放心吧,英国公府不会做什么的,再说了,就盛瑾安那模样,也做不了恶霸。”   沈怀楠坐在一侧听秦青凤说完,便低头沉默。   他昨晚一夜未睡,早间醒来的时候意识有些不清醒,做出了莽撞的事情,竟然跑去见盛瑾安。   他重生以来,事事稳重,好不容易莽撞一回,却是这种情形。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见,也不知道见到之后要说些什么,只是想去瞧瞧盛瑾安这个人。   昨晚他比来比去,自我感觉只比赢了个名字,如今早间又比了比,发现自己依旧只能比赢名字。   做了这么一回蠢事,再回顾昨天跟今日,发现此事,绍衣不在乎,文远侯府因为绍衣不在乎,谁也没说什么,英国公一家还觉得颇有歉意。   只有他,说是不在意,却计较这个,计较那个。   他就喃喃了一声,“英国公夫人一家都是好人。”   因为一家子人都好,倒是显得他今日面目丑陋。   作者有话说:   作者君第一次参加婚礼!以为过来就是吃饭的,其他时间可以在酒店码字,万万没有想到还要做很多事情,根本不能码字,抽空先写这么多,还有六千明天和明天份的一万字一起发。明天吃完中饭我就回去了。   晚安晚安,如果今晚有空,我能码字就发。感谢在2022-05-02 12:01:01~2022-05-02 22:2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晨夕风露 45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960297、麦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任放歌、开心的肥妈 30瓶;快乐的草裙、Suhrie、憬花阴、18958489 10瓶;长亭、123 5瓶;不可辜负 3瓶;罗小黑 2瓶;32218926、桃源筱竹、4154575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我应是……应是自卑了   面目丑陋的沈怀楠回家睡下了。   多晴还有些不习惯, 今日也不是沐休,现在也不是子时,虽然出了英国公府的事情, 但是如今事情解决了,按照少爷的习惯,他也该去读书。   在他看来,少爷自小读书就勤勉, 早起晚睡, 从不耽搁一瞬,若是事情多了, 便不睡也要把书读完。   无论寒冬酷暑,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从他进府的时候,便一直如此。   而现在, 少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那就是真累了。   多晴叹气,准备去厨房哄一哄厨娘, 哄出一只烧鸡回来给少爷晚间做宵夜。   他进了厨房, 便有人过来问,“今日午间还要提膳?”   往日里,这般时辰,沈怀楠都在文远侯府,自然不用来大厨房提膳吃。   多晴嗯了一声, 掏银子给厨娘, “要一只烧鸡, 再要些饱肚子的吃食。”   厨娘收了银子, 小声说,“下月伯爷和大少爷二少爷就要回来了,要是……要是伯爷插手,不喜欢咱们给三少爷那边送吃食,这银子怕是不能收了。”   多晴表面笑着说到时候再看,心里大声骂厨娘贪得无厌:哪里是不能收银子,明明就是想要多些银子!   这日子实在过得憋屈。他揣着手等在一边,因给了银子,所以倒像是债主。厨娘见他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知道这小子是记仇了,但记仇也没用,伯爷不喜欢三少爷,大少爷和二少爷跟三少爷不和,那是出了名的。   她就笑着道:“多晴,你就没想过使一些银子,跟管事的说说,让你去别处当差?”   “我可听说,四少爷最近缺个伺候笔墨的小厮,你要不要去?”   多晴呸了一声,“忠仆不事二主!”   厨娘啧啧称奇,“你自己愿意吃苦,那你就吃,别怪我没提醒你。”   多晴提着烧鸡走了。因今日提了一个忠字,他便做了一回忠心耿耿的奴仆,一只烧鸡,他一口没动,全给了少爷。   然后跟沈怀楠说,“伯爷要回来了,少爷,您怎么办啊?”   沈怀楠笑了笑,“能怎么办,先躲着些吧。”   多晴就替少爷伤心。伯爷自来偏袒其他少爷,却苛责三少爷。   他还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依稀是个寒冬,彼时他刚进府,也没学规矩,直接就被领到了三少爷的院子里。   刚去的第一天,大少爷和二少爷就过来打人,三少爷虽然没有挨打太久就反打回去了,但脸上和身上都是伤,鲜血淋淋的。但伯爷一来,却又打了三少爷一顿,说他不尊兄长。   三少爷躺在床上,屁股上也添了伤。   多晴那时候还小,满院子的奴仆就只有他一个,又是第一天来,他便不知道怎么做。好在少爷挨打的时日多,自己知道怎么做。他在院子里面的井里打了一盆冷水,也不烧热,只先洗了伤口,然后抹了一些伤药——多晴后来才知晓,那是隔壁的九姑娘送的。   少爷抹完伤药之后,依旧拿著书读,小小的身子坐在书案前,一动也不动,直到子时,他才抬起头看向自己:“多晴,过来给我磨墨。”   多晴刚被卖进府里,其实还不叫多晴,具体叫什么,他自己都忘记了。但他机灵啊,听见这话,哎了一声就上前研墨,从此之后,多晴就成了他的名字。   少爷对他有恩的。给他名字,教他读书,写字,自小一起长大,他怎么可能去投靠别的主子?   他要好好的报答少爷。   但他抬起头,看见少爷的烧鸡还有一半没吃,显然是留给他的。他先还有忠骨,“少爷,您全吃了吧。”   沈怀楠好笑,“留给你,你便吃。”   多晴哪里能被这般邀请,于是也不客气吃了,决心下回再来做忠仆。   他坐在小凳子上面吃,看自家少爷在发呆。他就还是疑惑的问了一句,“少爷,九姑娘的事情都解决了,你怎么还伤心啊?”   沈怀楠却没理他。   多晴其实说的不对,他不是伤心。此事说大不大,因为从事发到尘埃落定,其实不过一晚。但是,有些事情,不出现还好,一旦出现,便要将他丑陋的面目显得更加肮脏。   沈怀楠心里有个不敢去想,不敢去碰的念头。   ——邵衣死在了十七岁。死在了他们成婚的那个晚上。   而这辈子,他疲于奔命,虽然改变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可偶尔停下来的时候也会想,要是邵衣嫁给了别人,那是不是无论他将来怎么样,他跟十皇子怎么样,她都不会有事?   沈怀楠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不愿意。   他足够自私,足够无耻,即便她因为他死在了十七岁,可是再来一回,他还是舍不得离开她。   第一次见面的那年,她小小人一个,穿着桃红色的衣裳,如同一个侠士般出现在他的日子里,手上银手镯碰撞出来的声音带走了风里的血腥味,也带来了一丝光。   光抓不住,但他想留在光的身边。   他就一直自私,逃避,想着努力改变,他们终究会好起来。上辈子她如他所愿,嫁给了他。这辈子,她也会如他所愿嫁给他。   可是,该出现的还是出现了。她那么好,完全可以拥有别的人生。   她不用担心银子不够,不用操心将来没地方住,不用省下银子来给他买药买衣裳,她……他……他可以不用担心她死在十七岁的成婚之夜里。   沈怀楠深吸一口气,厌恶的看向了铜镜里面的自己。   他今早去看盛瑾安,未尝不是为了挑对方毛病去的。他想要盛瑾安是一个肥头大耳,粗俗笨拙的无耻之辈。这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站在邵衣身边。   但对方家世好,样貌好,目光澄澈明亮,像极了书里面写的那些君子,那些可以红衣怒马的贵公子。   而他一身青衣,背朝光,站在阴影处,连光都不愿意照到他的脸。   沈怀楠砰的一声站起来,觉得自己不能如此想下去了。他跟多晴说,“我出去走走。”   多晴烧鸡正好吃完,闻言叹气,“少爷,您别伤心。”   定然是因为英国公家的事情让少爷伤自尊了。   但是人跟人,哪里能这般比啊。   沈怀楠倒是不知道他的念头,他走出昌东伯府,一时间竟也不知道去哪里。索性就去了杨柳巷子。   杨柳巷子里,王五没曾想这时候能见到沈怀楠,他问沈三少爷为什么来,沈怀楠不说话,王五就知晓了,这是来这里避世。   他便在铺子里面给他加了个椅子,然后给他一本书,让他盖在脸上。   “这里能晒晒太阳,人来人往的,你把书盖在脸上,别人也瞧不出是你。”   王五招待好他,便匆匆去后院忙着盯着工匠做篓条去了——他这等人,哪里能像沈怀楠这般,还能避世,他只愿多赚一钱银子。   这一钱银子,最后是给怡红楼的小桃红还是牡丹院里的赛貂蝉,都值。   王五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沈怀楠闭上眼睛。过往行人匆匆,脚步声众多,有的重有的轻。   其中还有马车轱辘而过,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叫卖声嘶哑的很。   然后,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沈家小友。”   沈怀楠拿开书,看过去,竟是齐泰。   他连忙站起来,没有往日的机灵,人都显得笨拙了几分:“是齐老哥,还未当面谢过你的举荐之恩。”   齐泰好奇的问,“你这是怎么了?”   少年人的眼睛里,倒全是自我厌弃。   沈怀楠笑了笑,“没怎么。”   齐泰就好奇啊,一条愿意去钻地洞的蛇,还滑不溜秋的,怎么突然变成了这般。   他干脆进了铺子里面,也找了一张凳子坐下来:“来,说说,你怎么了?许我还能帮上你。”   沈怀楠哪里肯说。但齐泰却道:“我去打听打听,能打听到吗?”   沈怀楠承他给澹台老夫人举荐邵衣的情分,见他倒是个固执的人,便苦笑一声,轻轻摇头道:“为情罢了。”   天下哪里还有比情情爱爱更让人解闷!齐泰上午在朝堂上骂了一阵人,下响出来透气,若是还有别人的苦痛借以解闷,便再好不过了。   沈怀楠即便要说,也不敢说得太细,只道:“不瞒齐老哥,我有一位喜欢的姑娘。”   齐泰知道啊!不就是送到澹台家那个小庶女么?   他问,“然后呢?”   沈怀楠:“她长得好,心地好。我们自小一起长大。”   齐泰:“……?”   这么一瞬间,他竟然从沈怀楠身上看见了一丝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立马就被记起来了——这不就是澹台思正那个老东西每次说自家夫人的样子么?   齐泰扶额,他是想听点别人的痛苦解闷,而不是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赶忙制止沈怀楠:“你快别说其他的——只说你今日怎么了?”   沈怀楠:“今日……今日有人给她说亲。”   齐泰眼睛一亮,这路数他也熟,无数话本故事里面写得清清楚楚:心仪的姑娘要出嫁了,新郎不是他。   而这个“他”,无非就是穷秀才,穷举子。   沈怀楠不是秀才,不是举子,但他完全符合穷之一字。   齐泰听了这么一桩惨事,心情大好,笑着道:“那姑娘家答应了吗?”   那个小庶女,他也在今岁的花朝节上见过的。长得确实好,且一眼就看中了他的金钗子,着实有眼光。又想起她不舍的沈怀楠买,分明是心疼他的。   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文远侯一家答应,那也得分开才是。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看来灵宝斋里面的金钗头面沈怀楠是买不了了。   但却听沈怀楠摇头道:“没有答应。”   他说,“姑娘没有答应,姑娘家也没有答应。”   齐泰就不懂了,“那你为什么这般难过?”   沈怀楠低头沉默。   然后过了一会,齐泰就见他抬起头,轻轻的说了一句,“因为……可能是因为,说亲的那家人太好,我舍不得姑娘摇头说不嫁。”   他这一辈子,父母缘薄,兄弟缘浅。他们不想让他活,又没让他死,于是他挣扎着起来,终于得上天垂帘,让他的姻缘线缠缠绕绕,红线绑得紧。   他就只有这根红线了。   沈怀楠心有酸意,又不想哭出来,只好从旁边拿了一个王五吃剩的馒头咬在嘴里,低头,让呜咽的声音显得有缘由。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含着馒头深吸一口气,向来挺直的背脊弯着,颤抖着说,“齐老哥,对方太好,我应是……应是自卑了。”   他一身土,命还不知道有没有,从前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可以保护好邵衣。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明天中午12点前。姑娘们,12点一定要记得来看昂,马上上夹子了,首订很重要。感谢在2022-05-02 22:22:08~2022-05-03 21:0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莘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暗香残留 50瓶;思思 20瓶;皮这一下很开心、枣晚、薄荷夏、恋雪、鸭哒、ywl1969、小豆。 10瓶;墨羽 6瓶;balance 5瓶;食髓知味 4瓶;19828779 3瓶;不要再提醒设昵称了、戒戒戒、六六六、不可辜负、嘤,短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可是,如果能有人看见她的好,那他也很感激。   少年人明明在光里晒着, 但却像是一块发霉的白馒头。   皇帝陛下这辈子除了被大臣们气得发疯,坐在小角落生闷气晒不到太阳外,便一直都在朝阳之下, 还没有体会过这种阴暗到发霉的心情。   他实在无法共情,又因听了这么一桩少年人的□□,闷气早散,被逗趣了——小儿女之间的自卑, 自轻, 着实好笑。   他问,“既然如此, 你努力让自己更好不就成了么?”   沈怀楠闷闷的点头。   齐泰笑出了声。他觉得自己一个皇帝都给你拉媒请了个先生, 你只要听话,成为他手里可以用的臣子,那前途不就在那里么?   无论对方是谁, 难道还能比得过皇帝?   齐泰笑眯眯的转扇子,“走吧,咱们去喝几杯。”   想了想又道:“我请你——我估摸着,你也没有银子了。”   沈怀楠就跟着去了, 两人推杯论盏, 侍卫就守在一边,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只觉得沈怀楠可能身世不好,幼年不幸的运气,必然都被用来碰见陛下了。   几千年来, 大概只有陛下这么一个喜欢出街溜达的皇帝, 倒是让他遇见。   沈怀楠不知道他的羡慕, 因心中苦闷, 想着今日有人说说话也好,他要说话,满脑子便是邵衣。开口一句当年,齐泰便被赶紧摆手,“只喝酒,不说其他,不说其他。”   若不是看这小子可以扔给澹台老匹夫栽培着玩玩,就凭着他现在这么一股痴情的模样,齐泰都要打退堂鼓。   皇帝陛下当年可吃过澹台思正痴情的苦,脸色都变得不好了。   沈怀楠见他一脸不喜,倒是笑了,然后点头,只陪着喝酒不说话。喝了几杯酒,两人又告别,沈怀楠依旧没问他住在哪里,只道:“等我买了宅子,就请齐老哥去坐坐。”   齐泰就乐了,凭沈怀楠自己买宅子,那要多少年,买多小的宅子啊。   他倒是也不打击他,道:“行,我等着。”   齐泰走了,沈怀楠也因喝了一顿酒,跟人说出了心里话,倒是舒出了一口气。   他这般的人,能让自己颓废一时,不会颓废多时。便回去就拿著书读,因今日是给桑先生告假过的,也没去文远侯府,就在自家读,昏暗的屋子里面有光,他把椅子挪过去,将书放在了光里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间听见了姚黄的声音。   多晴在跟她说话。   姚黄:“九姑娘说,这是安神的汤,今日她瞧着三少爷的眼底是青的,昨夜必然没有睡好,今晚喝了这汤多睡睡才好,你也是,晚间定然只顾着自己睡,也不知道劝三少爷早睡——”   多晴扭扭捏捏:“哎哟——多谢你,我记着了……姚黄啊,你跟,你跟——”   沈怀楠就知道他要问隔壁王二!多自私的仆人,正在说主子的事情,也不知道多问问邵衣今日怎么样,让姚黄送汤的时候神情是什么样,竟只顾着问那些七七八八。   他就亲自走出去,接了安神汤,问了几句话,便让姚黄赶紧回去。姚黄见他精神还好,也安心下来,回去回话了。   多晴伸长了脖子看,埋怨的看向自家少爷:也不叫他跟姚黄多说几句!   沈怀楠瞪他一眼,拿着汤匙一口一口吞汤,多晴在一旁看着,想着自己没准也能喝一小碗,这鸡汤浓,看着便让人咽口水。   但见少爷竟然喝完了满满的一大碗!他转身出门,将门关上,屋子里变得更加晦暗起来,沈怀楠低头看着空空的汤碗,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在她心里,自己是个全心全意为她好的好人吧?   ……   “好的很,只眼底确实青紫一片,瞧着倒是精神。”姚黄跟折邵衣说,“您别担心了。”   折邵衣就放心多了。然后道:“出了这事,我倒是无所谓,他一个大男人,必然要想一想的,你不知道,他心思细,我就怕他胡思乱想。”   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没睡着,也是应该的嘛,都有人要抢我了,必然要醋一醋的。”   姚黄:“是么?”   折邵衣肯定点头,“必然的,男人都这样,小心眼的很。”   她道:“若是有人给王二说亲,你醋不醋?”   姚黄立马生气的竖眉:“他敢!他要是敢,我就打死他!”   然后愣了愣,道:“沈三少爷不会也生气吧?”   折邵衣拍桌子:“他敢!他生什么气?”   她站起来就去拿荷包,“你给他送过去吧?问问他敢不敢生气。”   姚黄低头翻了个白眼:这不还是担心嘛。   她笑着道:“您还是明日等沈三少爷来读书的时候亲自给吧。”   两人坐着说话,又一会儿,就听见了折珍衣的说话声,折邵衣就知道她会来!她一来,折萱衣就好像闻见了什么肉味,定然要进来吃一口的。   三个人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折珍衣率先冷哼一声:“有些人,明明住在一起,我不来,她也不来,我一来,倒是来的快。”   折萱衣坦然的很,“我就怕你们在一起说我的坏话。”   折珍衣瞪她,“我们说你坏话做什么,这两日丢脸的是我。”   眼看又要吵起来,折邵衣连忙制止,“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啊?”   折珍衣就闷闷的说,“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拒绝英国公府的婚事啊,我这两日想来想去,都觉得你本可以接受的。”   折邵衣就笑起来,“你怎么会这般想?”   但显然,折萱衣也是如此想的!她好奇问:“说实在的,咱们也不大,你跟沈怀楠好,我们也知道,但你说……好到舍弃掉英国公府的婚事……我实在不理解。”   折邵衣就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见她们是真心实意不理解,便轻笑出声。   “那是因为,你们拥有的太多了。”   而她什么都没有的时候,缩在小角落里拿着针线刺绣,绣的荷包也平平无奇,连姨娘都说她的手指粗苯,做不出好绣品,但沈怀楠看她的目光却好似她是稀世珍宝一般。   她从他那里,得到了自信。   她想,原来她也是可以被珍惜珍藏的。   但这些话,说出来,怕是要被人说矫情。她便不说,只说这么一句便不再开口,折珍衣和折萱衣互看一眼,也就不打听了。   等两人走后,周姨娘狐疑的问,“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折邵衣:“没出什么事情——姨娘,去澹台先生家的时候,我穿什么衣裳?”   这话一出,周姨娘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她赶紧去挑衣裳,无论挑哪一套都不合适,都觉得旧了,又埋怨自己竟然不知道提前准备,最后还埋怨上了文远侯:“有那去逛窑子的银子,还不如给你做一身衣裳。”   折邵衣好奇,“你往常这时候,不都说母亲不好不给我置办衣裳么?”   周姨娘正色道:“这回夫人对你不错,那么好的金丝缠线衣裳都给了你,倒是你父亲……”   但是在女儿面前,周姨娘还是不想说文远侯的坏话,她只又去挑簪子,然后一眼瞧中了秦青凤给她的琉璃簪子。   “就戴这支去吧,别让澹台先生看不起你。”   折邵衣叹气,“先生那般品性的人,又是知道我什么家底,怎么可能会看不起我。”   周姨娘便笑,“你瞧我这嘴——你可别说给澹台先生听。”   折邵衣自然不会说。   到五月一去澹台府的时候,沈怀楠亲自陪着她上门的。   折邵衣还不解,“你也不用陪着我,我自己能去。”   沈怀楠今日却有抱上澹台老大人大腿的心思,他想着去露露脸也好。   若是别的日子,他也是不敢的,已有先生,若是再因其他的念头攀附上其他先生,便先坏了名声。读书人,最怕的就是坏名声。正好今日是沐修,他才借着送折邵衣的缘由去澹台府。   折邵衣却没有想太多,只觉得他最近应该是想黏着她。她笑起来,“那你就跟着去。”   沈怀楠等她垂下马车帘子才敢叹气——瞧,他已经开始对她撒谎了。   他骑马在前头跟着走,虽然时辰尚早,但是路上已经有许许多多摊贩了。折邵衣其实没出来过几次。她刚垂下车帘子,又好奇的撩起来,姚黄坐在一边也迫不及待的看向外面。   外面有卖炊饼的,有卖糖水的,还有卖酱板鸭的。沈怀楠见她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看,赶忙去买了两个炊饼和两碗糖水——连碗也端回来了。   折邵衣喝几口,瞬间满足,“还蛮好喝的。”   炊饼也只吃了半口,就都塞到沈怀楠嘴巴里面去了。   姚黄:“……”   炊饼何其小,她一个人吃两个,还能吃不下?   沈怀楠倒是心情大好。   他到了澹台府,先是塞给小厮一吊钱,这回小厮收了。但他也不请沈怀楠进去,只等折邵衣走了之后才道:“沈三少爷?”   沈怀楠见他光拿钱不办事,也不生气,这种事情,自要常来常往的。今日没露脸,那就来日,急不得。总有一日澹台老大人会见他的。   他转身便走了,准备等下响再来接。西林街这条路他来得少,此时回去,倒是也不急,牵了马慢慢走,刚走没多久,就见冤家路窄!   前头那人,竟然是盛瑾安。   只见他探头探脑往这边来,如同做贼一般!   然后,他就看了过来,像是诧异又见到了他。   盛瑾安确实是挺惊讶的,沈怀楠的模样他自然记得,前几日才见过的。只是当时不知他是谁,今日又在这里遇见,自己偷偷摸摸显然被人家瞧在了眼里,他就不好意思极了。   但相遇即是缘分,上回他那般瞧自己还不知道缘由,如此碰上了,便要问一问才好,免得结了仇。   他走过去,笑着问:“这位兄台,在下盛瑾安。”   沈怀楠这回没有躲闪了,他点了点头,道:“沈怀楠。”   盛瑾安就觉得这名字熟悉,然后记起来了,便吓得连连往后退!   哎哟,哎哟,这可怎么办好,他一向循规蹈矩,做事不曾出格,还喜欢做善事——就是见了路边的蚂蚁,都要抬高脚步跨过去,而不是将它们踩死。   可这般的他,早该积了德行被菩萨保佑,怎么今日想做点出格的事情,来这里想跟折九姑娘说几句话,就被沈怀楠抓了个正着!   他羞愧难当,人家还什么都没问呢,他倒是先解释了。   “我就是第一回 欢喜上了姑娘,我也知晓你们两人是打小的情分,但我想,无论如何,我也想将自己的爱慕说与折九姑娘听一听。”   沈怀楠这才知道,原来不是英国公老夫人和英国公夫人看上了邵衣,而是盛瑾安看上了。   盛瑾安见他诧异,却把这种诧异理解成了——你为何如此不要脸面!   他就低头,叹气——他确实有辱斯文,此番行事,不是君子所为。   于是就垂头丧气的道:“若是你不介意,能帮我跟折九姑娘说一声吗——她是个很特别的姑娘家。”   少男怀春,无疾而终,想让姑娘至少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在就好了。   再者说,万一将来折九姑娘跟沈怀楠掰了……是吧,万一呢!那他许就能被记起。   自小青梅竹马,也有可能是亲人般的情谊,是友人般的暖意,反正万事皆有可能,把握住机会,他就要上的。   但出师未捷身先死,竟然半路遇见了沈怀楠。   他再次羞愧,说完了,转身就要走。   沈怀楠却认真的叫住了他,朝着他道谢。   “多谢你——多谢你看得见她的好。”   她常年被人放在不重要的位置上,即便是周姨娘,当年也是费尽心思的想要生下一个儿子,整日里儿子长儿子短,嫌弃她女工不好。即便是拜菩萨,也未曾给她求平安。他还记得她衣裳破了,周姨娘却只花银子买香火,不曾给她买针线缝补。   所以他对她稍微好一点,她就全心全意为他打算了,觉得他是好人,是可以值得托付的人。   很多次他都在想,如果她也能如她两个姐姐那般得些偏宠,得些别人的肯定,而不是事事让步,被漠视,那她是不是也不会看上自己?   所以说,他这个人,着实不配被她那般好的对待。   因为他心里是不愿的。因为他怕她到时候,就不愿意在他的身边了。   可是,如果能有人看见她的好,那他也很感激。   他又希望,大家都来看看,他喜欢的姑娘有多么好。她笑起来眸里有春光,活该占尽天下的春色,被所有人捧在手心。   沈怀楠便郑重的又谢了盛瑾安一次,“多谢你。”   作者有话说:   前两天当伴娘实在是耗费我全部的精力,还晕晕乎乎的,先这样吧。   今晚就夹子了,下一章明天晚上11点发。   我算算哈,昨天的还欠8000,今天9000,明天9000,一共两万六。   明天大概能发两万,还有六千后面还。   感谢在2022-05-03 21:00:44~2022-05-04 12:0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土豹一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那个天、RJ 10瓶;琦 8瓶;南北慕、晨雾、AB666666 5瓶;森月、小金石 2瓶;哈哈、不可辜负、45892727、水成文、不要再提醒设昵称了、多弄几个号、4154575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这小子说谎都不脸红,是个好苗子。”   盛瑾安本是羞愧难当, 只要有一个地洞,他便立马可以钻进去!谁知道竟然得了一句感谢……阿不,是两句。   这怎么好意思呢!他站在不远处, 啊呀啊呀两句,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不知道怎么办了。   沈怀楠:“盛九少爷,你的话, 我也会带给她的。想来她也会感谢你。”   如此这般, 即便连盛瑾安这般平时喜欢做缩头乌龟的人,也愿意从地洞里面探出个头来问问缘由了。   他强行撑着羞愧和尴尬, 好奇的踱几步过去, 问,“我做的也不是好事,你们为何感谢我?”   沈怀楠笑了笑, “我方才说了——多谢你看见她的好。”   盛瑾安就想,这个人奇奇怪怪的,难道折九姑娘那么好的姑娘,还能有人看不见?但人家感谢你了, 你也应该感谢回去, 他继续尴尬着回谢,“也多谢你不生气。”   然后急匆匆背着装了笔墨纸砚的布包笨拙的跑开了,好似一只大白鹅。   沈怀楠瞧着他狼狈而去的背影恍然一笑,笑着笑着,又怔怔了瞬间。   他想, 盛瑾安这般的人, 许真比他适合邵衣。身份矜贵, 心思单纯。将来两个人不愁富贵, 做事有商有量。   但舍不得三个字,足以让他在这瞬间承认盛瑾安比他好的同时,开始盘算着让邵衣跟盛瑾安少见面,最好不要见面。   没错,最好此生不与盛瑾安见面,那样邵衣就能在他的身边呆一辈子了。   因私心里想了这么一桩坏事,沈怀楠便亲自去杨柳街上排着队买猪蹄。等下响见到邵衣,便可以亲自给她。这般一来,好似心里的愧疚就能少一些。   而在澹台府里面的折邵衣却正好在吃猪蹄。   这猪蹄是澹台思正亲自煮的,澹台老夫人从她来了之后就一直在细嚼慢咽的用饭,还招呼她一起,也不提别的。   折邵衣只得坐下来吃。   澹台老夫人端着一碗米饭,饭里面有黄豆,有猪手,虽然没有放辣子,看起来清汤寡水,但香味却诱人的很。   她吃完了,用帕子擦擦嘴角,问折邵衣:“你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口?以后你来府里,总要在府里面吃一顿午膳的,可说说自己的喜好,以后也能按照你的喜好做。”   折邵衣连忙道:“先生,我都能吃。”   澹台老夫人就笑了,“你这孩子,人这辈子,总有一些特别的喜好,膳食也一样。我就喜欢吃淡一点的,也吃不得辣子。”   “你离出嫁还早,要来我府里的时日多。且就算是出嫁了,若是府里面家事不多,也能回我这里看看书,听我说说话,那常来常往的,若是连喜好也没有,便要跟我吃许多年清淡的口味了。我老人家,吃得清淡——年轻时候也是不这般吃的,当时觉得这般吃嘴里没味,可现在反而喜欢。但我喜欢,你未必就喜欢。”   她说的话没有什么大道理,也不咬文嚼字,倒像是寻常老人家跟孙女说话,折邵衣却因她这般说心中不自觉的轻松多了。   她就顺着澹台老夫人的话去想。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吃,但要说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那还是有的。她便说出几个菜,“也爱吃猪蹄,但猪蹄喜欢卤的,喜欢吃点辣子,还喜欢吃枣糕,藕饼……牛肉也喜欢。”   澹台老夫人便点头,“你看,我们的口味还是有不同的。”   于是就转身让丈夫记下来,“往后便要备双份的膳食了。”   澹台思正闷闷的道:“何必那么麻烦,一般的菜,多给她做一碟辣子便好。至于其他的,有时间了再特意做吧。她只说了爱吃什么,又没说忌口,可见是都可以吃的。”   折邵衣便连忙点头,她真什么都可以。而且,她刚刚因为太过于紧张,整个人都是紧绷的,澹台老大人在一旁没说话,她竟忘记他还在!   此刻他胡子吹起来,显然有些不高兴,折邵衣生怕他嫌自己,便道:“先生,老大人,我没有忌口的,如老大人所说,给我一碟辣子就好,若是我觉得淡了,便裹了辣子吃。”   澹台思正这才脸色好些,觉得还算是个懂事的小姑娘。他背着手就要走,“你们说话,我去准备午膳。”   澹台老夫人:“那中午就吃个炖鸡——你把那鸡炖一边,再炒一盘辣子鸡。”   澹台思正又点头,急匆匆而去。   折邵衣这才知晓,原来澹台府的厨子常年只配去买菜,洗菜,切菜配菜,至于其他的,都要澹台老大人来。   她惊讶极了,因为太过于惊讶,倒是大胆了一回:“——向来如此么?”   澹台老夫人笑眯眯点头,“他做饭好吃,便让他做了。”   然后就觉得这个学生倒是有趣。   虽然是庶女,行事小心谨慎,但你给她一点杆子,便能立马顺杆爬,瞧瞧,刚刚连自己的喜好也不敢说,如今倒是敢主动问一问私事了。   能这般便好,她一个老人家,虽然不想费尽心思教一个陛下强行塞过来的学生,但是人家给你行了跪拜礼,你也喝了人家的拜师茶,那自然能教好,便往好处教。   庶女么,第一个练的便是胆子。虽她现在也算是不卑不亢,但却因自身的见识局限了周身的气度,整个人倒像是明珠蒙尘。   澹台老夫人便第一天也不教她其他的,只让她跟着吃吃喝喝,然后让她晒书。   “今日你怕是要晚些回去了,因着太阳好,我也想晒晒屋子里的书,往日都是我们老两口自己做的,如今既然有了你,自然要让你做。”   折邵衣求之不得!她虽然什么也没有学,但是能进府里,都觉得是自己烧高香,那也不能让这高香白对着自己烧。   熏了人家的香,便要做些事才好。   屋子里的书很多,当然不能她一个人晒,还有澹台老夫人的贴身妈妈帮着。两人一起搬书,便也说几句话。   然后,她就很顺利的打听出了澹台府里面的人丁很少。   因为澹台老大人和老夫人没有孩子,所以主子便只有他们两个。两人又是不喜欢用奴仆的人,便一人只配了一个管家管前院,一个婆子管后院,一个小丫鬟帮着前面后面的忙活,厨房里面有一个不怎么做饭的厨子,外头门口还有一个小厮。   一共七个人。   跟她一起搬书的妈妈姓杨,大家都叫她杨妈妈。杨妈妈今年也有四十了,她做事情极为利索,而且遵守着礼,遇见了她就要行一礼。   折邵衣哪里敢受!她想跟杨妈妈说不要如此,但澹台老夫人见了,却笑着道:“这是人家的礼,也是人家的习惯和喜好,你便随她去吧。”   折邵衣便只能哎了一声,认真仔细的晒书。她自小心思还算细,晒书的时候也会注意一些小细节,比如搬出来的时候,书是摆在哪里的,她记好了,那回去的时候,便也要放回同样的地方。   再有就是书跟书之间的距离。她的书都是从嫡母和沈怀楠那边得来的,统共也没有多少,从来没有晒过。如今在这里,光是她和杨妈妈捧出来的,便有几百本了。   这几百本书,她刚开始以为是晒在院子里,那里有足够大的地方,但其实不是。杨妈妈说要全部晒在书房前面的廊下,那里的光最好,不会让书暴晒,也不会没有阳光。但廊下能有多少地方?   她就把书多多少少叠在一起晒。也不多叠,只书根挨著书根,一排排放,能省下不少的地方。   等晒完了,她也舒出了一口气,然后看了看满满当当的游廊,感觉自己晒得还是可以的。此时,澹台思正恰好做了饭出来,见整个廊下都是密密麻麻的书,他又吹胡子瞪眼了,“怎么把书都搬出来晒!”   晒一半不就好了?   澹台老夫人便连忙拉住他,见折邵衣还在折腾书没有注意到这边,这才笑着道:“随她去吧。”   小姑娘家努力的很,还想了办法,那就要赞赏她的成果。   澹台思正,“杨妈妈怎么也随她?”   澹台老夫人笑,“她见邵衣搬得起劲,那么个性子,怎么可能去打断她?”   杨妈妈不喜欢说话,对自己的规矩严。在她心里,折邵衣是这家里的弟子,那也算是半个主子,主子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就好。   于是,折邵衣就搬了所有的书出来。澹台思正就道:“怎么有点傻?”   澹台老夫人:“哪里傻了,等往后熟悉了,便会知道提前问问我要晒哪些书,会提醒我廊下地方少,书晒少一些才好。”   她摇摇头,“可有得教,慢慢来吧。”   不过这般一来,倒是给足了沈怀楠机会!   下响,折邵衣还没回去,澹台老夫人就叫她收书了。而杨妈妈今日下响是有事情的。   “她要去锄苗圃的草。”   管家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正好小厮进来说门外沈怀楠来了,澹台思正就想起之所以家里多个女弟子,便是皇帝陛下不做好事,要他收个男弟子。   早上没让人进,下响来了,那就进吧。不然这满游廊的书搬到什么时候去?他就让人进来做苦力活。   沈怀楠求之不得!   他跟着小厮进府里,还是第一回 去后院。一进去就发现邵衣在搬书!他先毕恭毕敬的给老大人老夫人磕头行礼,然后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主要是说他受文远侯的托付过来接人。   澹台思正早知晓他跟折邵衣的关系,端着脸瞧他一眼,然后也不说什么话,只让他帮着搬书。等人走了,才道:“这小子说谎都不脸红,是个好苗子。”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这两天可能太累发烧了,医生让不要熬夜,欠下的更新慢慢补,本文没太大变故是下午六点更新。   今天先这样吧,我先去休息了。   晚安晚安,明天见感谢在2022-05-04 12:01:06~2022-05-05 21:2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昕、北倾君临、欧洲型云起、白色乱线、狒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icibici 20瓶;转圈、兔子爱吃肉 10瓶;月九 9瓶;丽卡、唇红齿白救世主 8瓶;星辰大海、被鱼刺卡着了 5瓶;别拿我不当饭 3瓶;柠柠卿檬 2瓶;季铵碱、娅鹿、昕、南北慕、仰慕沙、禾黍、月光族阿国、冰糖梨汁儿、哈哈、冬天吃草莓、5839432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一更   澹台思正年轻的时候也苦。他可比沈怀楠苦多了。   沈怀楠好歹还有地方住, 有先生管,有小青梅拉拉手,他孤苦伶仃一个人, 父亲死后卖了家财,破桥洞里面也住过几年。   后来遇见了陛下,得了他的恩宠,倒是过上了好日子。但是这个好日子并不是那般容易。   陛下要他做一把剑。   这把剑需要所向披靡, 陛下指哪里, 他杀哪里,因为杀得人太多引起过官愤, 曾经回家的路上还遇见过刺杀, 回家吃饭碗里有毒。   他就不得不减少家里面的人丁,不得不出门还要配个侍卫。   那个侍卫早年一直跟着他,后来被人杀了, 他就给人家挖坟,立碑,哭得跟死了爹一样,皇帝陛下见他实在可怜, 便也让他一些, 再不让他去砍石头做的脑袋,不去砍断不开的湍急水流。   那时候,澹台思正才敢松口气,晚上抱着媳妇睡觉的时候也敢睡沉了。   他觉得自己着实是过了一段苦日子的。   而如今,陛下又看中了一个少年郎。他的眸子里面有野心, 有韧性, 看起来是陛下想去恩宠的人。   澹台思正便又觉得沈怀楠比自己要苦多了。一臣不侍二主, 就算陛下□□他出来, 将来他要侍奉的君主却不是陛下。他的这些小聪明,青云直上的运气,都要折戟沉沙。   那时候才是看他造化的时候。   澹台思正继续看着廊下两个人搬书,搬到后面,已经是小姑娘指挥,小郎君搬了——嗯,倒是听话。   这就可以看出品性了。比如他,他就疼媳妇,品性极佳。   澹台老夫人见他一味的看,脸上露出点满意的神情,便笑着道:“要不,都留下来吃顿晚膳?”   澹台思正摇头,“算了,慢慢来,太快对他没有好处。”   于是,搬完书,两个小的便只喝了一口茶水就被请出了澹台府。   回去的时候,沈怀楠很想不骑马坐马车,但孤男寡女,虽有姚黄在,但到底不妥,只能望马兴叹,不敢上去。   于是先把放在马背布袋里面的猪蹄给邵衣,然后骑在马上护送她回去。   姚黄跟折邵衣坐在马车里打开包着猪蹄的纸,就闻见了浓烈的香味!太香了。   姚黄:“要是王二能有沈三少爷这般用心,我死也值了。”   折邵衣瞪她一眼,“别胡说。死不死的,哪里有那般的容易。”   但是沈怀楠对她是真的好!她笑着吃了一口,又假惺惺的问姚黄,“要不要给你一点?”   姚黄还能不知道她的心思!马上摇头,“算了算了,您自己吃吧,您吃不下的,还是给沈三少爷吧。”   果然,下马车的时候,折邵衣将剩下的一半猪蹄给了沈怀楠,“我胃口小,你吃吧。”   沈怀楠:“真吃不下了?不然下回我买两个?你一个我一个?”   折邵衣:“一个正好。”   沈怀楠就知道她怕费银子。他点点头,也不强求,“你回去吧,我看着你进屋。”   折邵衣哎了一声。   她回了青宁院,周姨娘早等着了,脖子伸得长,见了笑得跟朵牡丹花似的,“怎么样,今日还顺利么?先生教了些什么?”   这话不高不低,但是准能让隔壁的赵姨娘和折萱衣听见。折邵衣无奈,拉着周姨娘的手进屋,“你可别生事了!”   周姨娘却撇嘴,然后道:“我生事?我生事也不要紧。”   她这几日其实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跟赵姨娘斗了一辈子,赵姨娘有儿子,她没有,将来等邵衣出嫁了,她一个人在这文远侯里,越来越老,到时候别说红颜不再,肯定是白发苍苍面目沧桑,彼时难道还能期待文远侯的垂帘吗?   他可是一个又一个美娇妾抬进来的。周姨娘就想,她得讨好夫人。夫人虽然没有做到公允,但是夫人这个人,心不坏,比起侯爷来说可靠得多。   她就对折邵衣道:“如今赵迎春再跟我打起来我也不怕,左右我已经不期待侯爷的喜爱,而她是期待的。我说得再过分,你看看她还敢不敢再跟我对着骂?只要她敢骂,我就敢打,你瞧着她还敢打?”   她越说越高兴,“哎呀呀,这可怎么办好,侯爷喜欢的是娴静如水的女人,怎么会喜欢打架撒泼的泼妇呢?”   见她高兴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团团转,大有马上就要去找赵姨娘打一架的趋势,折邵衣赶紧拉住她,“姨娘,你们打架,母亲也会不喜的。”   周姨娘如今想要攀附夫人,便叹了一口气,“那就算了吧。”   不过还是忍不住细细打听她在澹台府的事情,听闻她只是晒了一天书,没学什么时,忍不住失望:“这……这先生会教吗?”   折邵衣瞪她一眼,“这话你可不能向别处说去。”   周姨娘点头。她回自己的厢房做针线去了——在她看来,先生什么都不教,可能是没收到礼,那她就绣些好的抹额啊小屏风送去,不求她教些什么大本事,但求她好歹教一点。   等她进来,姚黄趁机进来问,“要不要备点茶水?待会怕是七姑娘和八姑娘都要来。”   折邵衣摇头,“不会来的。”   如今她成了风光的那一个,其他两人非但不来,还会选择避而不见。   家里这两个姐姐,心不坏,但是小心思不少,还要强。不过,这也没什么,大家彼此之间心里有数不会使坏就好。   果然,一晚上都无人来,折邵衣就拿出书来看,倒是有了认真苦读的架势。姚黄端着点心进来给她充饥,“既然澹台先生什么都没有教,您知道要看什么书?”   折邵衣:“如今有了先生,总要看看书了,不能再以没有先生做借口偷懒。不论看什么,看书总是没错的。”   姚黄瞪大了眼睛,“您还用没先生做过借口偷懒?”   折邵衣脸红了红,“那是当然。”   她虽然想读书,但是自问做不到沈怀楠那般的勤勉,每当这时,她先想自己是女子,读书也做不了状元,只明理就好。再想自己无先生,便不勤勉读书的时候也心安理得的很。   人总会给自己找借口。   姚黄笑了,便也不说她,给她移了一盏灯过去,笑着揶揄,“是啊,我们九姑娘也是有先生的人了。”   她自小伺候姑娘,她自然清楚,六七年前,七姑娘有夫人手把手教导着抚琴,八姑娘有侯爷对坐着教导下棋,只有她家九姑娘,从夫人那里识完字回来,看见的只有烟雾缭绕的屋子。   周姨娘永远背对着她在拜送子娘娘。   那时候,她就站在九姑娘身后,看着她神情平和的回去坐着做针线。姚黄每每想到那时候就想哭,她想,要是九姑娘露出一些遗憾和伤心,她可能都不会那般心有酸意,偏她平和,冷静,小小一个人低头穿针引线,好似已经看破了所有。   真好,如今,她家姑娘也有先生教导了。   ……   第二天,折邵衣只带着姚黄去了澹台府。沈怀楠今日要读书了,肯定是不能去送的,但是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可以去接。   折邵衣觉得被他每天接着回来也好好啊!心里甜甜蜜蜜的,走的时候两人在门口见过,一个上马车去澹台府,一个提着笔墨纸砚和书本进文远侯府。   离别时候依依不舍,双目相对。   姚黄:“……倒是好像生死别离似的,只恨不得折柳相送了。”   折邵衣:“你不懂。”   她去了澹台府,澹台老大人和老夫人这回不在用膳,而是在折花了,花在另外一个院子里面。折邵衣跟着杨妈妈过去,澹台老夫人朝着她招招手,笑着将一朵花插在她的发髻上。   “这是我亲自养的,你要是喜欢,每日可折一朵带回去。”   折邵衣不好意思,“那怎么行呢?”   但是抬头一看,就算是每日带一朵回去,好像也没什么,这个小院子里面的花实在是太多了。   澹台思正见她来了便要走,澹台老夫人也不拦着,然后让折邵衣拉着她,慢慢的走。   她问,“看见这满院子的花,你想到了什么?”   今日她准备说说诗经,从诗经里面谈谈当年的风土人情,这般便能给学生增长点见识。   折邵衣听了,仔细想想,随后还是决定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学生想,学生要是将这里的花卖了,说不得能赚一笔银子。”   澹台老夫人再想不到能听得如此朴素且无华的回答,转身看她,见她一脸忐忑但脸上神情确实是这般想的模样,突然笑起来。   也好,这般也好。   她就转了口,说,“是,能赚不少银子。不过,你知道如何去卖这些花吗?谁去卖?去哪里卖?”   折邵衣一脸茫然摇头,“不知道。”   是小童叫卖?去街上卖?   澹台老夫人便拍拍她的手,“这些啊,都是学问。”   她先问,“此时此刻,你现在想的是什么?”   折邵衣低头:“是,是我为女子,便不能去大街上叫卖,这般就麻烦了。”   澹台老夫人这回是真惊讶了,她不曾想到,折邵衣还能想到这方面去。   她想了想,问,“是,如今女子是不能从商的,也不能抛头露面。”   “那你觉得,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折邵衣就绞尽脑汁的想,“若是请别人去,怕是要分一些银子出去,若是朝廷能允许女子经商就好了。”   澹台老夫人笑起来,“是么?”   然后怔怔道:“你的这个回答,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折邵衣好奇问,“谁?”   澹台老夫人:“太子妃,这话,她也说过。”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退烧了,但是好像有些无力,注意力不是很集中,早上六点到现在,平常可以写6000的,现在只能写三千。   我先休息下继续写,写三千就发一更,不定时更新。六点前更完二更。   六点后要写隔壁瑶姬种田,午安昂。感谢在2022-05-05 21:28:14~2022-05-07 12:0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又欠 80瓶;旭日、哦了瓦特了 20瓶;鸭哒 10瓶;欧洲型云起 5瓶;米粒 2瓶;蟹大宝0718、Sleepycat、夏眠、。Daiqi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我想着,只要女子当权,便行了。   折邵衣竟不曾想, 太子妃竟然跟她说过一样的话。她的胆子便不免再大了一些,扶着澹台老夫人慢慢的溜达在花丛里,问:“太子妃娘娘也操心银两吗?”   澹台老夫人摇头, “她想的跟你倒是有些不同。”   折邵衣想想也是。英国公嫡长女,怎么可能缺银子呢?   她就更加期待的看向澹台老夫人,“那她怎么会想这个呢?”   澹台老夫人笑了笑,卖关子:“听闻你跟秦家的丫头玩得好, 那下回你去东宫玩, 倒是可以亲自问问太子妃。”   折邵衣哪里敢!但是澹台老夫人这般看着她,她却也不敢摇头, 只嗯嗯点头, “先生,下回若是进宫了,我就问问。”   澹台老夫人点头, 因有了这一小插曲,今日必然不能学诗经了,那就学点别的。   她想了想,坐在花园的水榭里, 问, “不过你倒是能想到这里,也不容易了,咱们不妨继续说说。”   折邵衣也不知道为什么先生要说她想的好,也不知道继续要说什么!她只觉得自己说出了一句卖花的傻话,然后就被先生肯定了, 如今, 又要教授她更加深的东西。   此时, 杨妈妈带着姚黄来了。因府里的人少, 姚黄既然来了澹台府,那就要做事了。   澹台府上,一个人做三个人用,姚黄一来,便要领走其中一个人的差事,比如说斟茶倒水。   姚黄巴不得!她昨日跟着姑娘来,跟着姑娘走,姑娘倒是去读书了,她自己一个人坐在堂庭里面光发呆。也不敢走,也不敢动,这比干活还累!   今日她也是呆在堂庭里,好在她坐了一会就看见了杨妈妈!杨妈妈匆匆而过,又过,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姚黄就大着胆子去问了,杨妈妈犹豫了一瞬,却因为实在是太忙,所以还是把伺候两位主子喝茶的事情交给了她。   姚黄:“我懂的我懂的,杨妈妈,我在家就经常伺候我家姑娘喝茶。”   杨妈妈:“你说的只是倒茶,你知道煮茶吗?”   姚黄:“……不知道。”   这个她确实没学过。   杨妈妈无奈,“以后再慢慢教你吧,今日的茶水我都烧好了,你便先去斟茶。”   姚黄想不到自己竟然还能学门本事,她高兴的眉飞色舞,“好啊——谢谢杨妈妈,我会好好学的。”   杨妈妈是个规矩人,既然把茶水与了姚黄,那她就要去说一声。澹台老夫人笑着道:“你倒是会抓苦力,那就让姚黄来斟茶吧。”   杨妈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出去了。   澹台老夫人先让姚黄去拿蒲团。姚黄拿来了,就放在水榭斜栏杆不远处,折邵衣坐了上去。   于是,先生坐在水榭连廊凳上,学生跪坐在蒲团,不远处有一个丫鬟守着茶壶,倒是像极了先贤授课的情形。   就这架势,便能唬住不少人。折邵衣也自觉这是真要有大造化了,她心情澎湃,恨不得真的洗耳恭听。   澹台老夫人就笑,“倒不用如此期待,万一我说得不好,倒是让你失望。”   折邵衣就摇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先生是大家都说的好先生,学生能不能学到本事,就看自己的本领了。”   澹台老夫人见她说得认真,又忍俊不禁,笑着道:“那我们就先开始说卖花。”   卖花,先是要有人去卖。   “女人种的花,为何一定要男儿去卖才行?那是因为女子不能行商。那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你觉得要如何做?”   折邵衣眉头皱起一团,久久不言。   倒是姚黄竖着耳朵听见了,内心焦急。如此深奥,也不知道她家姑娘能不能答出来!   而且,别人家的先生不是教导琴棋书画么?为什么澹台先生却教卖花?   姚黄很怕九姑娘回答不上来遭先生的责骂。   澹台老夫人自然看见了这个忠心的仆人!她笑着道:“你把茶水放这里来,要是我们渴了,自有你家主子斟茶。”   “你出去帮杨妈妈做活去吧,去吧。”   姚黄:“!”   她生怕遭了先生的嫌弃,赶忙出去了。   折邵衣倒是一无所觉。她刚刚一句话都没有听见两人说,而是全神贯注的在想澹台老夫人的话。   她想来想去,等到快要吃响午饭的时候,才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抬起头,正要说,就听见咔嚓一声,脖子响了。   歪了。   澹台老夫人一口茶还没喝进去,就又放下茶杯,过来给她正骨,“以后再想事情,就躺着吧。这般颈项之间,就不用如此辛苦。”   折邵衣哭笑不得,仰着脖子道,“先生,学生想到了一个办法。”   澹台老夫人:“哦?什么办法?”   折邵衣:“学生想,要想女子行商,必须要让官府允许才行。只有官府说,以后女子可上街卖花了,这般才能让大家上街。”   澹台老夫人眼睛亮起来——本以为是块蒙尘的璞玉,但也没想到这块玉如此好。   她拍掌称好,“没错,只有官府这般做,一日又一日的重复做,这般才能让女子遍地行商。”   折邵衣见她目露赞赏,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这也算不得什么,虽然想了很久,但是现在仔细想想,官府不许,那就让他许嘛。   澹台老夫人却再次提出了一个问题,“那你想过没有,如何才能让官府许女子行商?”   折邵衣刚刚还不好意思的脸瞬间就又成了苦瓜脸。   如何才允许啊?   她怎么会知道呢。外面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衙门朝着哪边开她都不知道。   折邵衣面露迷茫,她依旧想了很久,想到吃午膳还是没有想出来,澹台老夫人笑着说,“先吃了再想吧。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想出来的。”   折邵衣点点头,“好啊。”   她搀扶着澹台老夫人出去,先见了姚黄,姚黄满脸汗。五月里已经热了,她这般站在廊下,心里还焦急,自然是要出汗的。   但折邵衣可不知道她内心的担忧,只是道:“你不要站在太阳底下。”   姚黄见她脸色如常,才松了一口气,等吃了午膳——依旧是澹台老大人做的膳食,只今日确实猪蹄不仅是清炖的,还有卤猪蹄。   折邵衣感激涕零。她这些日子,倒是也知晓了澹台老大人是何等人物。当年他站在朝堂上,手持一把利剑杀奸臣,手起刀落,在陛下面前就斩落过人的首级,但陛下非但没有罚他,还赏了他。   这般的人物,竟然给她炖猪蹄。   她就吃得慢,想要好好尝尝,澹台老夫人以为她不喜欢吃,“是口味不和吗?”   澹台思正一双利眼就看了过去。   折邵衣连忙摇头,“不是,不是。”   她解释道:“是觉得太珍贵,不敢吃太快。”   澹台思正嘴角翘了翘,“吃吧,锅里还有。”   等吃完了,道:“我这府里,下午还有些活要干,昨日来接你的小子,今日可还来?”   这是要沈怀楠干活吗!折邵衣连忙点头,“他来的。”   澹台思正:“那就让他进来,先不急着回去。我书房里有些书要他规整。”   这可是大好事。   折邵衣马上点头:“好啊——”   姚黄就又多了一桩差事,她负责站在澹台府门前替小厮看门,顺便等沈怀楠来,至于小厮,他作为男人,今天要去捡瓦。   姚黄听后很是惊讶,暗搓搓跟小厮打听,“你们……月例银子很多吧?”   小厮滑不溜秋一笑,“多,怎么,姚黄姐姐,你要来啊?”   姚黄脸一红,“我就问问。”   小厮走了。她赶紧守门,等沈怀楠骑着马来的时候,就见门口站着姚黄。听了她的话之后,倒是没觉得太奇怪。   这澹台府虽然在西林街上,但是却门可罗雀,府里面也没有几个人,要是澹台老大人想找人帮忙,还真可能找不到合适的。   那他就是正合适!   机会来了啊。沈怀楠恨不得摩拳擦掌的进去。   澹台思正一见他那憋着的小心思就笑,是个心眼灵活的。他就让人去排书,“每一本书上面都有写放在哪个小格子名字,你按照那个去就行。”   沈怀楠还是第一回 看见这种满目都是小格子的书架。每个小格子都写了书名,只要对应放进去就行。   他以后的家里,也要有这么一个书架。   等搬完了书,跟着杨妈妈七转八转,就见邵衣正坐在一处花园亭子里面吃瓜!   黄昏的暖阳撒在她的身上,让她身上也笼罩了一层金光,她手里捧着一块甜瓜,仰着头,跟澹台老夫人在说话,轻轻松松,全身都透露着一股欢喜。   这般的她,耀眼的很。   沈怀楠刚刚放完书,身上还有些灰,也出了汗,他觉得自己肯定有些臭。   他就等着风吹了吹,想着汗味该散了,才走过去,“老夫人,邵衣。”   折邵衣就站起来,“先生,那我就先回去了。”   澹台老夫人:“好。”   折邵衣便要走,不过走到一半,却又转身,急急往回走了几步,“先生,当年——当年太子妃应当也说过解决办法吧?”   澹台老夫人点头,“是,说过。”   折邵衣期待又紧张,“那,那她怎么说的呢?”   “她可回答出来了?”   澹台老夫人就想起了那时候太子妃的回答。   那时候,太子妃还不是太子妃,只是英国公家一个小姑娘,偶然遇见了,便来她这里问学。   不过,问的却直接。   她问,“老夫人,如何才能立住女商呢?”   澹台老夫人:“你心中可有答案?”   太子妃点头,“有的——我想着,只要女子当权,便行了。”   ——女子当权啊……   澹台老夫人回神,喃喃了一句,却还是没有直接说,依旧道:“等你以后去问她吧,她应当会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好了,总算给你们写了两章。   呜呜呜,生病真不好,我都冒虚汗。   这两天不码字,我心里好慌,还愧疚,我承诺日九的。   先慢慢恢复吧,我身体没什么事情了,不用担心我。   我继续去写隔壁文了,晚安晚安。 第28章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澹台先生的嘴, 吊人心思的鬼!   一句又一句“你到时候亲自问太子妃吧”的话,真是吊得人的心七上八下,其痒难耐, 恨不得马上去东宫里面问一问才好。   但是她怎么可能随意进宫呢?折邵衣唉声叹气,紧锁眉头,走路都没好好走了。   那就只能让人扶着了!沈怀楠恨不得自己亲自去扶,无奈两人还在澹台府, 又不是夫妻, 又不是未婚夫和未婚妻,实在是不好扶。   他只能让姚黄去扶着。然后挤眉弄眼的朝着姚黄使眼色。   沈怀楠:这是怎么?   姚黄:我也不知道啊, 肯定是被先生的题难住了。   沈怀楠:什么题?   姚黄的眼色还没使过去, 就见折邵衣看了过来,“你们两个做什么呢?”   姚黄赶紧道:“您一直走神,我们担忧着呢——姑娘, 是不是今日先生训您了?”   折邵衣摇头,“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姚黄:“你的眉头上锁啦。”   沈怀楠马上抢夺邵衣的目光:“你要不要问问我?”   他应该比邵衣懂得多吧?自己总能答得上来一两句的。   折邵衣点头,也不瞒着, 便把今日的卖花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说,该怎么办,才能让官府同意让女子出去卖花呢?”   沈怀楠万万没有想到,澹台老夫人竟然教导这个!不教诗书礼仪,不教世家气度, 只教这些实务。   姚黄也听得奇怪, “可您学这个做什么?”   难道还要去经商啊?   折邵衣却已经走不出来了!无论她经商还是不经商, 这个问题既然由澹台先生提出来了, 便是要解决的。   但她怎么解决呢?   她苦恼的道:“我见识少,别说官府了,我都没见过衙门,不知道衙门从哪边开。我也不知道要经过什么样的恩准,才可以出现女子行商的圣令?这是陛下才能办到的事情吧?要陛下同意吧?”   姚黄吓得脸色一白,“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怎么就扯到陛下头上去了。”   沈怀楠听见这话也深思起来了。他想了想,觉得这事情给他办,他也办不了。   他深深叹气,只觉得自己满腹诗书,只等着在邵衣面前展露展露,结果现在只能一言不发,沉默良久之后,还只能说一句:“这个问题,很是艰深,艰深……”   但是他现在可以给邵衣解决点简单的问题。   他说,“要不,我们今日去看看衙门吧?”   折邵衣瞪大眼睛,“看衙门?”   沈怀楠还不熟悉她嘛!一看就有戏,便赶紧调转马头,“是啊,从前头的木英巷子里面过,转三条街就可以去京兆府处,那里是衙门。”   折邵衣便赶紧点头,“那就去看看吧——”   于是沈怀楠特地绕路,带着折邵衣去看衙门。   此时,京兆府的大门处还是有人的。这里也不是什么偏僻的地界,时不时还有小摊贩挑着吃的经过,沈怀楠到的时候,正好碰见一个卖豆腐脑的。   京都的人多,有外来的有本地的,混杂的多,口味多变,尤其是这京兆府门前,有时候外地的人报官多,所以小商贩就学聪明了,豆腐脑有咸的也有甜的。   每每看见这些,沈怀楠都觉得每个人都是有智慧的。   邵衣吃的是甜口,他买了两碗,一碗给邵衣,一碗给姚黄,都加了糖。姚黄是什么口味的都吃,但她更喜欢吃咸口。   她接了甜口的豆腐脑,叹气,“下回奴婢还是自己买吧。”   折邵衣抿唇笑。   她一边吃,一边去好奇去看京兆府是什么样子的。   沈怀楠早下了马站在她的马车前,撩开了车帘子——只撩开一点,也不敢撩多了,就怕有人冒犯了她,毕竟这里什么人都有,三教九流的,实在是鱼龙混杂。   于是,折邵衣就透过这一点缝隙去看外面是什么样子。   她一边看,沈怀楠一边解释。   “你看——这就是京兆府的大门。门口跟寻常的衙门一般,有一面鼓,这个鼓你知道是什么吧?   折邵衣当然知道,“是登闻鼓。”   她在话本里面经常看见的,只要有冤情,就可以敲响这个鼓。   但是她看过戏折子,话本,听过戏,见过戏里面的登闻鼓,可确确实实没看见过活生生在眼前的。   她看了一眼还要看,沈怀楠干脆让车夫赶着马车离京兆府近些,然后指着上面墙上的纸说,“那是通缉令。”   通缉令!是江洋大盗的那种通缉令吗!   折邵衣恨不得当即下马车去看看写的是什么!   沈怀楠把她的脑袋按回去,“下回等没人的时候看,这时候过去,要被站在那里的官兵打出来的。”   他们手里都握着刀,里面的人还有杀威棍呢。   折邵衣笑起来,“行吧——那下回你看了回去告诉我。”   沈怀楠哎了一声,“行。”   大门其实没什么可看的,他又骑上马,带着人回去。   一边骑在马上,一边跟探出头来的折邵衣道:“明日,我们从前街那边走,那边靠近鸿胪寺,你到时候看看鸿胪寺是什么样子的。”   折邵衣:“真能看?”   沈怀楠:“虽然不能让你进,但是看一看,还是可以的。”   谁还规定不能看了?今日就看得尽兴。   于是,两个人就约定要去看看鸿胪寺长什么样子。沈怀楠也没看过里面,但是他肯定可以看见的,只要考取了功名,踏进去就很容易。   折邵衣就难了。她只能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而且,她可能这辈子也只能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   这倒是让她若有所思。   今日再回去,折珍衣和折萱衣都来了。两人细细打量她,竟然发现她好似真的变了!   这股气势很难说,好像一朵小野花,突然变得名贵起来。   可又不是什么样貌和穿着变化,依旧是那套半旧不新的衣裳,依旧是没有什么华丽的头饰。   那怎么会变得如此之快?   折萱衣恨不得揪着她摇一摇,把她学的东西全部摇出来归置在自己的身上。   折珍衣也丝毫不客气,“到底教你什么了?”   她啧啧称奇,“澹台老夫人不愧是被众人夸赞的,你看看你,不过两天,就跟换了人似的。”   折邵衣还不信,“你们唬我吧?”   折珍衣离她坐近了一点,“你自己没感觉吗?”   折邵衣摇头,这才两点,就算是学了神仙手段,也不能如此快吧?   她问正在添茶的姚黄,“我变了吗?”   姚黄:“没有啊。”   折邵衣放心了,“你们看,是你们太夸张了。”   但即便这般,两个衣还是不依不饶的要她把学的东西都交出来。折邵衣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又把卖花的事情说了一遍。   折萱衣不信,折珍衣倒是信的。   她说,“九妹妹又不用做才女,将来嫁人了,也用不上琴棋书画,先生便教她些实务,这般多赚点银子才好补贴家用。”   折萱衣倒翻了一个白眼。虽然她看不上沈怀楠,但是至少沈怀楠会赚银子,即便将来为商,说不得也是大有出息的,等到时候,没准就是折邵衣最有里子,哪里还要邵衣去补贴什么。   她摆摆手,“先生必然不是这般想的,我看啊,是先生因材施教,见邵衣喜欢卖花,这才问她一些艰深的问题。”   折邵衣听了好笑,认真解释,“我觉得先生的意思不是卖花,而是在后头的话,她想让我想想如何才能让女子行商。”   折萱衣就笑起来,“你啊,怎么还钻牛角尖了?先生让你学这个做什么,再者说,经事文章,那是男人家做的事情,能让女子抛头露面的卖花,男人该多没用啊。”   折珍衣倒是想了想,道:“穷苦人家的姑娘若是能出门卖花,不也挺好的?”   两人就要吵起来了!折邵衣赶紧将人都送出去,然后自己躺在床上想事情。   她觉得自己想得确实没错,先生的意思她领悟到了,只是她懵懵懂懂,先生觉得跟她说没用,所以才让她以后亲自去问太子妃。   这个倒不是那么难。她辗转反侧,最后爬起来给秦青凤写信。   她在信里面又说了一遍今天的事情!她告诉好多人了啊。   但是她就是想说。   她觉得自己每说一遍,都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体悟,她在信里面说,“我想,我想亲自问问太子妃娘娘才能安心睡得着了。”   不过,要见太子妃娘娘,还是要奉承些才好,她想,依着秦青凤的性子,怕是会将这封信给太子妃娘娘看。   所以,她又在后面加了一句,谄媚的道:“太子妃娘娘,您如日月,我为星辰,日月之光,何其辉煌,星辰借力,判东断西。”   写完了之后,将信塞进信封里面,然后让姚黄叫人往宫里面送。   第二日,她早早的起来,又去了澹台家。澹台老夫人笑盈盈的问,“瞧你没睡好,怎么,是不是昨日白间的问题扰了你的美梦?”   折邵衣第一天来的时候战战兢兢,第二天来的时候沉思苦恼,但是今日第三天,她发现自己已经全然能松弛精神,跟着先生去答话了。   她点点头,“十分困扰,是学生愚钝了。”   又道:“不过,我已经写信给秦家青凤,请她帮我问问太子妃娘娘,自然,要是能进宫当面听一听教诲,也是极好的。”   澹台老夫人再次惊讶于她的迅速。她笑着拍拍这丫头的手,“你确实是个聪慧的姑娘,一般人想的太对,是不会这么快做出请教太子妃的举动的。”   折邵衣很是羞愧,“我就是想着,认识小凤,太子妃娘娘又和善,她还喜欢大大方方的姑娘,若是我扭捏了,反而不好。”   澹台老夫人:“所以说你有慧根。”   听了先生一声夸赞,自然是要高兴的。于是,折邵衣一高兴,又把昨日下响回去的时候沈怀楠带着她去看京兆府衙门的事情说了。   澹台老夫人万万没有想到两个小孩子竟然能做出去看衙门的举动,她愣了愣,然后大笑出声。   澹台思正此时在厨房里面忙活午膳呢,听见这笑声连忙跑出来,手里拿着锅勺,“怎么了?”   澹台老夫人:“啊哟,你是不知道,昨个儿沈家三郎带着她去看京兆府衙门了。”   澹台思正:“——好看么?”   这是朝着折邵衣问的。折邵衣连忙点头,“好看,真的好看。”   要是能进去看看,就更好了。   她的脸色明晃晃,简单的很,一看就知晓了。澹台思正:“要是下回有闲情雅致,倒是可以带你去看看。”   折邵衣便投以钦佩的目光,“您可真厉害。”   这就是厉害人物的厉害了。   澹台思正嘴角一翘,“中午吃卤猪蹄。”   又吩咐管家,“去磨一磨干辣子,磨细些。”   他又拿着锅勺进厨房了,折邵衣就跟着澹台老夫人坐在椅子上,一边吃茶一边谈闲话——没错,今日依旧没有教书。   一事未解,再教别的也没用,澹台老夫人便给她松松筋骨,毕竟一晚上没睡,今日精神看着也不好。   那就享受嘛。   她端起茶,半眯着眼睛晒太阳,折邵衣刚开始还端着,后来见她这副样子实在享受,又见她根本不管她是什么坐姿,端茶的姿势,便也慢慢的松懈起来,学着澹台老夫人的模样躺着,端着茶啄了一口。   啊,真享受啊。   澹台老夫人就笑,然后扯了个话题,“小凤——就是秦家的丫头吧?我听闻她的鞭子使得很好,上回跟宁国公家的小五解除婚约,干脆果断,我很喜欢。”   “是,要不是宁五那日躺的快,她实在不愿意鞭尸,便要打死他的。”   她叹气,“我家七姐姐当时说的是张家,那张家公子更加放肆,还敢跑来家门口闹事。”   这些男人,一个个没皮没脸,女子还不能认真计较,一旦计较,两边名声绑在一块,便是好生生的人,也要被人说臭了。   澹台老夫人点头:“确实是这般。”   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道:“女子生于世间,不作为已经艰难,要有一番作为,何其困苦。邵衣啊——若是你以后……”   她起了个头,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叹气,“你闭眼休息一会吧,用了午膳,怕是宫里就有消息来了。”   折邵衣惊讶,“这般快?!”   她确实没有想到太子妃娘娘会这般快的让她进宫。   但是,澹台老夫人怎么可能有错呢。果然刚吃了响午饭,宫里就来人了,要请她去东宫说话。   折邵衣紧张又期待的走了。走之前还跟门口小厮说,“待会沈三少爷来,你让他先回去。”   小厮:“哎,小的知道。”   叮嘱了这么一句没用的,折邵衣才上马车,带着姚黄跟着前面的嬷嬷一起去东宫。   因不是第一次去,两人倒是没那么害怕,而且上回去的时候前途未知,今日却是有数的。   所以姚黄虽然低着头,眼睛虽然只能看青石板路——但她也努力辨别这些青石板路是不是跟别的地方不同。   毕竟是皇宫啊。   今日回去,在整个文远侯府里面的丫鬟里,她姚黄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折邵衣却在想待会如何回太子妃娘娘的话。虽然是请教的,但是太子妃若是反过来问她一些看法,她该怎么回答呢?   她忐忑又期待的到了东宫。秦青凤早就在门口迎接她了,见了她来,高兴的抱着她道:“邵衣,我可想死你了。”   她总是如此直白的表现欢喜。   邵衣便也不含蓄,“我也想你了。”   两人手牵手往里面走,秦青凤道:“表姐看了你的信,笑着说你是个好苗子。”   好苗子——   折邵衣没懂,她只是手心开始出汗了!   感觉自己受到了重视。   等见了太子妃,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太子妃就笑,她正盘算完今年庄子里面的花费,见了折邵衣这般紧张,道:“想着你胆子大,敢写信进宫,怎么如今进来了,却也只做个鹌鹑不说话。”   这话调笑带着亲昵,折邵衣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松完,就见太子妃朝着她招手,“你可会下棋?”   折邵衣点头。   “虽然不精通,但是会下。”   太子妃:“那就先陪我下一局,小凤除了鞭子使得好,真是一无是处。”   秦青凤也不恼,“那些个白的黑的,你们摆放得起劲,我却看不懂——不过换成云州跟大金打仗的沙盘,你们肯定没我厉害。”   太子妃瞟她一眼,“你倒是自信。”   秦青凤:“邵衣,你说呢?”   折邵衣倒是说了句老实话,“那要是换成刺绣,你也定然比不过我。”   太子妃哈哈大笑,“你们都有厉害的长处。”   倒是没有说刺绣不好。   她小时候还想过,要是将刺绣做成官绣,凡是能进京都官绣的绣娘,都有朝廷奉养,跟男人做官一般,有品阶有俸银,倒是不错。   只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她把棋子按在棋盘上,“我执黑子,你执白子。”   折邵衣:“是。”   她捏起一颗白棋子放在黑棋的下方,跟太子妃你一招我一招的下起来,秦青凤百无聊赖,坐在一边扔她们被吃掉的棋子玩。   很快,她就发现折邵衣不敌,然后被太子妃直接按着打。   秦青凤:“邵衣,你太可怜。”   折邵衣:“太子妃娘娘聪慧过人,我输了也是应该的。”   秦秦凤就悄悄道:“你今天好会拍马屁。”   折邵衣不好意思笑起来,太子妃倒是笑:“人家是真情实意的赞美。”   然后看向折邵衣,见她已然不紧张了,这才问:“你想知道我之前是怎么作答的?”   折邵衣点头。   太子妃却卖了个关子。   她说,“在我回答你之前,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折邵衣:“是。”   她就猜到了!   太子妃问,“古往今来,都有女子被送去和亲的,十年前,便有我们大秦的宁安公主去了大金。”   她一边说,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玩弄着一颗白棋,“我见过宁安公主,我问她是否愿意去大金,她说愿意。”   “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她是公主,吃的是百姓和朝廷供奉的粟米,用的是商人上供的绫罗绸缎,家国需要她的时候,她没有缘由要拒绝这么一桩婚事。”   “即便将来两国开战,她被拖出来作为人质,也是不悔的。”   折邵衣年岁小,她也没有接触过这些大人物,只觉得好像听闻过是有这么一个和亲的公主,但是具体公主多大,是几公主,生母是谁,她一无所知。   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家国社稷,不若一碗粟米。天下万姓,齐姓高贵的住在皇宫里,不高贵的,依旧在土里面踩着泥土。   同为齐姓,都有不同,何况她跟公主。太子妃说这番话,应该自有她的用意,但是她体会不了其中的感情和大义。   她还是适合跟澹台老夫人说卖花。   折邵衣都有些着急了。   太子妃见她懵懵懂懂,也没有怪罪她。一个庶女,能想到自己去卖花,已经了不起了。   她只是觉得这个丫头□□□□,将来许能有大用。她笑着道:“若是……若是当时,你是朝堂上的臣子,你会求陛下不要和亲吗?”   折邵衣更加懵了。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今日不过是进来问问卖花的事情,如今,竟然又扯到了朝堂上去。   她想不出来。   太子妃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我问简单一点——你觉得公主去和亲,好吗?”   折邵衣就顺着去想了。   然后摇了摇头,“臣女觉得不好。”   太子妃:“如何不好?”   折邵衣又沉思了。   秦青凤哪里见得她如此慢吞吞的说话,哎哟,都要急死她了,马上就插嘴,“肯定不好啊,你想想,大金杀了我们那么多人,好嘛,人家要个公主和亲,咱们就和亲——”   “这东西,是打出来的,不是和亲出来的。我就看不惯那群文臣磨磨唧唧的模样。”   “而且你想啊,和亲这东西,和一回,就能和第二回 ,如果结门亲家就能好一辈子,还要我们这些打仗的做什么。”   折邵衣见她急得一脑门的汗,气得眼睛瞪大了,说话越来越快,恨不得抽出鞭子来抽一抽那些赞同和亲的人。   她心里想,是不是两国又要和亲了?   有心想要问一问,但这种事情,一点音信也没有,问了万一不能说怎么办?   她叹气一声,总觉得如果再有一位公主要出去和亲,那真是太可怜了。   她就跟太子妃说了一句话。   “臣女知道为什么不好了。”   太子妃玩弄棋子的手停下来,“哦?”   折邵衣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道:“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太子妃慢慢的将棋子放下,认真的看了她一眼,“你很好。”   这确实是她要的答案。   秦青凤也激动的过去拉着折邵衣的手道:“没错,没错,读书人果然就是读书人啊,一句诗就把我的意思说出来了。”   她恨不得拉着折邵衣转个圈,“邵衣,你要是会武就好了,我们定然能成为云州双煞。”   折邵衣却看向了太子妃,她迟疑的问,“您,您能告诉臣女答案了吗?”   她还是想着卖花的事情。   太子妃却含笑摇头。   “邵衣,过十年——十年之后,我再告诉你,你该怎么办,才能去卖花。”   京都女子众多,家世,美貌,她看了那么多,倒是没想到,在文远侯这种小世家里面,倒是蒙尘了一颗明珠。   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她想了想,问,“你是不是还有个……自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兄长?”   折邵衣点点头。   太子妃道:“我家也算是诗书传家,诗书众多,听小凤说,他如今正读著书,但书么,谁都知晓英国公府的草轩堂书最齐全,多有学子去借读。”   “他若是想去,我就写封信给我爹爹,到时候直接去就行。”   折邵衣便真的觉得天上一块大饼砸砸了下来。   她晕晕乎乎,却丝毫没有想过拒绝,只点头,“多谢太子妃娘娘。”   等到出宫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好像问出了答案,又好像没有问出答案。但手里太子妃写的推荐信还在,这趟就不白来。   姚黄见她笑得眼睛都要眯上了,问,“您是得了什么好事?”   折邵衣把信平平整整的放在袖子里面,“嗯,是大好事。”   她笑着说,“你不知道,怀楠找书多艰难,如今要是能去英国公府,那书就好找多了。”   姚黄就看看她家姑娘——不是,您就没想起来,英国公家的九少爷,还向您求过亲?   沈三少爷怎么去哦,去了多尴尬啊。   作者有话说:   这本书里面,女子群像会多一点。当然,还是感情戏为主哈。   写到这里,小可爱们也大概明白了剧情线后面会发展的东西。   -   刚开始的大纲构成灵感是宋朝,宋朝的女子如果行商,还能减税。   我那时候想,这里面,又发生过什么事情,有没有人为之努力过。   我一边查历史,一边想自己构建一群为了这个结果为之努力的姑娘们。   史书一笔带过,甚至不曾留下她们的名姓,但她们也有过璀璨的年华。   我试着写一写,你们姑且看一看。   ---   下午六点还有一更。   午好啊,我今天好多了。   感谢在2022-05-07 18:32:02~2022-05-09 11:5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鸭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玖夜 30瓶;脑花酱 16瓶;pp、12344234 6瓶;得骑着火凤凰、鸭哒、沐妖 5瓶;月圆、抱朴 3瓶;不要再提醒设昵称了 2瓶;禾黍、静容、蟹大宝071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这个儿子,反正他是不打算要了   沈怀楠此时倒是还不知道折邵衣给他拿了封可以进英国公府的举荐信。此时此刻, 他正一脸淡漠的坐在昌东伯府的堂庭里面。   他很久没有来这个地方了。今天能来,还是因为是昌东伯回来了。   本来说是六月到,没想到五月初就到了家。沈怀楠本来没在澹台府接到邵衣还有些惊讶, 等多晴气喘吁吁跑来说昌东伯回来时,他的脸就沉了下来。   多晴吓了一跳,“少爷,您可别想不开。”   沈怀楠点头, “知晓了。”   多晴小心翼翼又带着点打抱不平:“伯爷和夫人都让您回去。”   沈怀楠:“知晓了。”   一点多的话都没有。   他骑马回去, 多晴也赶不上,只自己溜达。他是个人精, 还主动去澹台府门口的小厮那里攀交情。   “我叫多晴, 沈三少爷就是我家主子。”   他笑着道:“下回来,我给哥哥带烧鸡。”   小厮:“……”   他笑了笑,没说话。   虽然都是小厮, 但他是沈三少爷也给银子的人,自觉比多晴厉害许多,便不肯再交谈。   多晴心里骂句小赖狗,脸上笑嘻嘻, “那我就走了。”   然后回去跑厨房, “今日府里吃的好吧?”   毕竟是伯爷回来了。   但厨娘却嘘了一声,“多晴啊——三少爷好像被罚了。”   多晴:“被谁罚?伯爷吗?”   厨娘嗯了一句,“在祠堂呢。”   多晴就往祠堂跑。远远的,便看见自家少爷跪在祠堂里面。外间没人看着,他顺利的进去, 喊了一声少爷。   沈怀楠看了看他, “今晚我住祠堂, 你先回去。”   多晴委屈流眼泪, “哎。”   不回去,他没有任何办法让少爷不跪啊。   伯爷的心怎么就这般狠。再不喜欢,也是自己的儿子,怎么第一天回来就罚人。   沈怀楠看着他哭倒是笑了,“你哭什么。”   多晴恨不得嗷一嗓子,沈怀楠赶紧摆手,“去吧去吧,别哭,哭得我头疼。”   多晴哭是真哭,上回姚黄跟隔壁王二的事情,他就哭得人脑袋嗡嗡叫。   等人走了,沈怀楠这才清净了一些。   他说是跪着,其实也没有跪严实,腿在多晴来之前还是歪着的。多晴脚步声响起来的时候,他才跪恭敬。   毕竟上辈子这个时候,来的第一个人是昌东伯,而不是多晴。   沈怀楠把这看成是这辈子自己强大了一些,多晴胆子也大了。   他估摸着时间,跪直了,在祠堂里里面等。上辈子,他也是这般直接被罚在了祠堂里面,也没有别的原因,好像是因为嫡母那边给他倒的茶水太烫了,他一个没拿稳,手里的杯子掉了下去,昌东伯大怒,直接罚他跪了祠堂。   这回倒是没人敢给他倒烫茶水了,但是他不在家里,昌东伯回来一看没他,直接大怒,所以这辈子连杯茶水都没捞着,就跪在了祠堂。   上辈子跪的板正,跪了一晚上,膝盖都是疼的。这回即便要跪一晚上,他也要睡得舒坦。   沈怀楠叹口气,人活一世,其实很多艰难险阻都是可以跨过去的。唯独父母,老天给的时候就注定好了。   这种孝道大于天的世道,沈怀楠想想就发愁。好在他重回一世,早早的就准备好了跟昌东伯斗一斗。   他这些年,也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庶子了。   外面脚步声匆匆而来,沈怀楠也没有回头看,他知道是昌东伯。   很久很久之前,沈怀楠其实还怀疑过自己不是昌东伯的儿子,毕竟虎毒还不食子,怎么他就对自己这般恨。   但后面发现他确确实实是他的儿子。   那就难了。人间的事情难说的很,父母恨子也是有的,虽然少见,只是自己不幸,正好碰见了而已。   他就放平了心。他已经不是孩子了,还想着要夺一夺父亲的爱,他现在想的是如何将昌东伯彻底栓在家里,而不是出去败坏他的名声。   他要让昌东伯说出来的话分文不值。   正在想,昌东伯已经到了沈怀楠的面前。他坐在一侧的黑木椅子上,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个儿子。   本以为是个没出息的,谁知道现在反而是可能最有出息的那个。但对于沈怀楠,他无论如何也喜欢不了。   先是他的生母,那个低贱的妓/女,竟然趁着他喝酒私自怀上了孩子,让他在同袍的面前丢尽了脸面。   妓、女的儿子,身上流着一半下贱的血,他本来就不喜欢。昌东伯还是很信骨血这种东西的。   他曾经就看见过一个行为放荡的寡妇生的女儿也放荡的很,这是刻在骨子里面的,根本改不了。   果然,跟那个肮脏歹毒的妓、女一样,沈怀楠小小年纪,也不是什么好鸟。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没有嫡子,只选了老大和老二做继承人培养,没有选老三,结果这小子不服气,还敢朝着老大和老二身上扔泥巴。   天生的坏胚子,他不过是打了他一巴掌,竟然就被他恶狠狠的盯着了。   那个眼神,跟他那个死去的娘临终前看他的目光一模一样。   沈怀楠的生母当然不是自己死的,她是被昌东伯母亲,也就是当时的昌东伯老夫人先赎出来,然后带到了小院子里面一碗鹤顶红给毒杀了。   那个蠢女人,还以为偷偷怀了他的孩子,就可以母凭子贵了,谁知道是她的催命符。   昌东伯想到这个,就心底有些发寒。   那是他第一次看人死,也是第一次被那般怨恨和恶毒的看着。   他回来以后,就发起了高烧。然后,多年之后好不容易忘却了,又被她的儿子用同样的眼神看着。   昌东伯心就沉了沉,这个儿子,反正他是不打算要了。   作者有话说:   下午睡多啦。   今天先这样昂,小更一章,加起来也快9000啦,算完成任务,心里总算不慌张了。   晚上要写隔壁瑶姬。   明天见啦,作者君去吃饭,然后跑跑步跳跳绳,增强免疫力,你们也要注意健康啊,我现在真体会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感谢在2022-05-09 11:59:41~2022-05-09 17:5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肆意 10瓶;拖拖 2瓶;娏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小更   沈怀楠早知晓昌东伯来了——如此拖沓而不干脆的脚步声, 踢踢踏踏的,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他来了,就坐在椅子上, 昂着头,斜着眼,面目犹如一只老鼠,尖嘴猴腮, 留着三戳胡子在干巴巴的脸上, 因着是在祠堂里面,多少带点阴森, 再被他阴森的眼神一看, 沈怀楠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时隔多年,他早就没有了上辈子对于天伦之乐的期待,甚至没有怨恨, 在他心里,只要能毫发无损的从昌东伯府脱离出去就好——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这个家里的一分一毫。   他嫌弃昌东伯府四个字的牌匾肮脏。   但是昌东伯却不这么想。这些年,沈怀楠的事情也被多多少少写进了信件里面寄给了他,作为一个贱妓生出来的儿子, 这般钻营, 所要所图的不就是这个伯府吗?   他偏不给他,一文银子都不会分给他。   昌东伯看他跪得笔直,冷笑一声,“孽子,你如今是不是很威风?”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一家子人都在府门处迎我, 倒你是个贵人, 还要人三请我请, 你自己说说,你去了何处,成了什么贵人,敢做出这般的作态。”   沈怀楠就知道了,合着昌东伯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想想也是,邵衣跟秦青凤成为了朋友,后来又成了澹台老夫人的徒弟,这事情也是一两个月内发生的事情。   昌东伯夫人没有写信去告知也是正常的。而且……   沈怀楠看着昌东伯笑了笑。   这大院里面人龙混杂,昌东伯老夫人早就去世,家里也没个其他人,昌东伯夫人早就有了自己的情夫。   这个事情,他也是碰巧才知晓的。不过,他并不打算说。   比起昌东伯来,昌东伯夫人虽然对他也不好,但是一直处于不管的状态,不主动给吃的,但也没有一味的想着去迫害。   那大家彼此互不干扰就行了。   她在府里面过她的潇洒日子,他努力求学,将来带着邵衣分家,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   而且,沈怀楠其实还挺佩服昌东伯夫人的。   昌东伯走的时候,还想把嫡子带走,那就是空留一个昌东伯府在京都,其他好似什么都不要了。   昌东伯夫人第一次反抗丈夫,搬出了宗族礼法,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儿子,这才留下了小儿子在身边。   可能是因为这次想通了什么事情,于是等昌东伯一走,她就跟院里的一个小厮滚在了一张床上。   沈怀楠看见的时候,倒是也不觉得惊讶,那小厮长得好,皮嫩,不像昌东伯——看一眼便觉得恶心。   如今这家里,是谁也不希望他回来。而且这伯府里面算不得大,昌东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着老大和老二。   老大和老二都成了婚,老大还有了一个孩子,更有三人的妾室,昌东伯在外地生的庶子……一家子人住一起,整个院子都显得拥挤起来。   今日在堂庭里面,沈怀楠就见嫡母没个好脸色,整个人都是阴沉着的。这个家里,以后还有的好看。   昌东伯怒火中烧,只觉得沈怀楠这一笑在讥讽他,于是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就要打下去,沈怀楠小的时候没被他这般抡巴掌打,但那都是小时候了。   他抬手就握住了昌东伯的手腕,昌东伯想要动,却被他的手带着往下面按了按,整个人突然就动弹不了。   沈怀楠笑了笑,虽然是跪着的,却无需仰视,就可以蔑视昌东伯。   “父亲——父亲,从你离家那年算起,已有七年了。”   “这七年里面,您看看,儿子是不是已经高了,力气是不是已经大了——儿子早就不是当年没有力气只能挨打的小崽子了,你看看我,我正在长大,你却已经苍老了不少。”   “你在外面做了富贵翁,便去做你的富贵翁,回来还想要做说一不二的老翁,父亲——您以为,您还有富贵吗?”   他甩开昌东伯的手,慢慢的站起来,整理好衣袍,淡淡的道:“今日一跪,是全您脸面,也是想告诉父亲,如今的京都,风云变幻七载,已经不是当初了。”   昌东伯震怒,就要骂一句狗娘养的小杂种,就听外面咚咚咚的声音传来。   他转身就骂,“谁——不是说了不准进来吗?”   多晴被骂的缩了缩脖子,但还是狠了狠心,拿着一封信过来,道:“伯爷——是,是太子妃娘娘写的信,给三少爷的,小的怕耽误事情,便急忙送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一直在修文,这应该是昨天那半章的后续,修了半天。   今天的还要修,12点左右更新。感谢在2022-05-09 17:59:33~2022-05-10 19:0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种草 10瓶;澜依 2瓶;初晓、12344234、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一更   多晴的话一说, 屋子里面静寂了下来,不仅是昌东伯,就连沈怀楠都安静了一瞬。   不敢相信。   还是多晴再说了一遍, 沈怀楠才大概猜测出来,这应是邵衣给他从太子妃那里求的。   他拿了信,再去看昌东伯的脸色,忍不住又笑了笑。只见昌东伯脸如肝色, 干涸的眼眶里面, 眼珠子好似要瞪出来一般,实在是面目可怖。   然后嘴角蠕动, 抬了抬手, 应该是想要斥责他说谎,又想要把信拿过去看看,只是那封信近在咫尺, 他却没有去拿的勇气,也没有斥责的勇气。   沈怀楠就发现,昌东伯胆子真的是小。不过是刚刚被自己那般说了一顿而已,如今对自己竟然有了胆怯之意。   他不由得对上辈子的自己产生了怀疑:到底是怎么瞎了眼, 蒙了心, 才会想着要这个人的父爱?   他打量昌东伯的上上下下,带着讥讽而嚣张的神色,昌东伯大怒,又抬起了手,但手在半路, 依旧被沈怀楠阴狠的神情吓了回去。   昌东伯青筋暴跳, 有心要骂骂这无法无天的小子, 但是又有些害怕。   太子妃——说句实在话, 他在乡间小镇里面呆久了,即便还记得自己是个伯爷,但是回到京都,对于京都这些人和事情,其实还是胆怯的。   太子妃在他心里,已经是高不可攀的人物。但是他现在突然发现,沈怀楠这个孽子,竟然可以获得太子妃的信。   一时间,他愤怒之中带些恐慌,然后嘴巴哆嗦了一下,问了句,“这,真是太子妃给你写的信件?写了什么?”   这副样子,简直是怂到头了。   沈怀楠嗤笑一声,只觉得之前的日子真是过得瞎,连这般的人都怕。固然小时候有力量对抗的悬殊,但是也有对昌东伯天然的恐意。   如今想来,他上辈子一直都在妥协,低头,不曾有过反抗,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所以最后整日跟十皇子在一起,也没能察觉到十皇子遇见的事情,导致丢了他和邵衣的性命。   沈怀楠深吸一口气,抛开那些不想,再次低头看信。   这是一封举荐他去英国公府草轩堂借书的信。沈怀楠的心开始激烈的跳动起来。   先是不敢置信,后面呼吸急促,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问多晴,“姚黄送来的时候说什么了?”   多晴最是能见风使舵的!刚刚被昌东伯瞪了一眼还害怕得缩缩脖子,但是此刻看自家少爷好像占得风头,立马就挺直了脖子,一边对着沈怀楠说,一边暗含得意的看了一眼昌东伯。   ——没错,这可是太子妃的信!   这是可以唬人的。所以他多晴才立即送了过来,就是想给少爷撑撑腰杆的。   多晴清了清嗓子,道:“姚黄说,是今日九姑娘进了宫,跟太子妃娘娘下了一盘棋,喝了一壶茶,还吃了点心之后,相交甚欢,就给了一封信给九姑娘,让她带给您。”   沈怀楠:“……”   这一听就是多晴瞎编的!他啼笑皆非,知道是多晴想要在昌东伯面前表现出邵衣跟太子妃的亲近,但也说得太过。   但谁知一偏头,便见昌东伯竟然露出了“洗耳恭听”的神色。   沈怀楠:“……”   他好奇的看了眼昌东伯,觉得他不可思议。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他一个伯爷如此。   他觉得自己此前真的太高估昌东伯了,他试探着笑了笑,“父亲,太子妃娘娘的信件,儿子想回屋子里放好,不知可否先行。”   昌东伯沉默了片刻,真的放行了。   沈怀楠神清气爽。   多晴步子走得六亲不认。   等回去之后,他关上门,对沈怀楠道:“小的还以为伯爷是多么威严和——的人。”   今日瞧见了,也就这般了。   多晴:“厨房妈妈们说得太过了,小的提心吊胆,知道伯爷要回来之后,吃不下睡不着,操碎了心,这下好了,今晚必然是个好梦。”   沈怀楠:“你说的是。”   他也浑身一轻。   无论怎么样,之前因为占着一个父子名分,他其实对昌东伯一直都是警惕戒备的,小心翼翼准备多年,就防着他犹如毒蛇咬过来。   所以他要有好的名声,护得住他的师长,外面还要有帮忙的兄弟,能有一条后路……零零总总,他把事情想到周全,临到事了,却发现昌东伯不行了。   这种感觉既好又不好。   但如果太子妃能吓住他,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沈怀楠继续去看太子妃的推荐信。   英国公府的草轩堂,也许邵衣只知道这是借书的好地方,但是沈怀楠却知道这里面藏的可不仅仅是书。   这是他能爬上去的又一条路。   沈怀楠重生之后,一直都想要往上面爬。但是他身边的梯子太少了,他最多能爬到桑先生的面前去,爬到桑先生的门生面前去。   可爬过去了,很多关系他都不敢用,因为地位悬殊。就算有一个同门师兄弟的名义,但人家同窗十年的人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   你小小一个后生,凭什么跟人家比?   而在读书人之间,无论是什么人,很显然,把自己的姿态放低是得不到尊重的。   如今读书人的风骨甚至成了一个选官的重要评判。   沈怀楠不敢赌。   谁知道你爬的位置是不是挡住了别人的路?当你没有足够的把握将后面的人挡住不动时,就要卧薪尝胆。   所以为了之后能够长久的相处下去,能在关键时候用,他一直都不敢用桑先生那张关系网。除了上回邵衣第一次被请去东宫的时候他动了一下,其他的时候,他也不会巴结过去。   但如今这封信给他带来了新的希望。   这是可以自己去结交的。他坐在书案上,一点点的开始写自己可能在草轩堂碰见的人。   先是英国公,既然是太子妃写的信,定然要去拜访的,再是英国公家的那几个少爷……哦,对了,还有盛瑾安。   沈怀楠笑起来,“邵衣在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定然没有想过还有盛瑾安这个人。”   多晴在一旁伺候笔墨,见自家少爷终于想到了这个问题,连忙出声,“对啊,少爷,您到时候怎么办?”   多晴一听是太子妃举荐少爷去英国公府读书的信时就想到了。奈何少爷一点儿察觉的痕迹也没有,他又不敢直接说。   说什么?上回少爷可难受过一回了,他也不想他继续难过。   此刻见他只轻轻笑,倒是没了先前的难过,便忍不住道:“少爷——到时候您可别让九姑娘见盛九少爷。”   这人啊,是经不得比的,人心,也经不得一次次的比较。   沈怀楠:“知晓了——多晴,你又吃烧鸡了吧?”   多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本是哄了厨娘给小的,晚上给你送祠堂去的,既然您回来了,想来不饿,那小的就吃。”   沈怀楠没有理他,“那你出去吧。”   多晴:“哎,小的去提水。”   他去了厨房,却见几个婆子在说话。见了他来,便闭嘴不言,只笑盈盈的看着,“多晴,听说你今日跟伯爷说话了?”   多晴:“只朝着伯爷问了一句好。”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还是分得清的。这个昌东伯府没有什么秘密,四处都是别人可以打听的地方,他见几个婆子笑得谄媚却不敢多言,就知道是太子妃的事情!   哼哼!多晴做足了样子,“三少爷让我提热水。”   婆子早准备好了。她们吃的盐比多晴走的路还多,一个把热水给他,一个拉着他说话。   “三少爷如今真跟宫里面的贵人说得上话了?”   到底还是不敢提太子妃三个字。   多晴低头嗯了一句,那婆子们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说了一句,“多晴,我看你以后是个有大造化的。”   多晴忍住不笑,“多谢妈妈说的好话。”   其中一个跟多晴最好的婆子就给他卖好,“如今伯爷回来,什么都不同了,夫人说的话也不好使。我听说,伯爷宠爱五少爷的生母,说是要提平妻。”   平妻!   多晴一个哆嗦,“这……这消息可靠么?”   婆子:“我说的话,还有错?我们那口子就是看正院门的。”   “伯爷今晚就跟夫人吵着呢。”   多晴再想不到伯爷竟然如此荒唐!偌大一个京都城里,出去打听打听,谁家的妾室扶成平妻的!   荒唐,荒唐至极。   这般荒唐的事情,还是要赶紧告诉三少爷才行。   他给了婆子一吊钱重谢,转身提着热水就走,回到住处对沈怀楠说,“少爷,大事不好了。”   沈怀楠:“什么大事?”   多晴就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最后脸色惨白,“实在是……不可思议。”   沈怀楠却笑着道:“嗯,确实是大事。”   这事情上辈子就有,他以前只当笑话看,这辈子却早早的把这事情算计了进去。   他跟多晴道:“不过,他们能闹多大呢?不过是在这宅子里面闹罢了,咱们却要添柴加火,再让这事情大一些。”   作者有话说:   咳,没脸说话了。   我努力!感谢在2022-05-10 19:01:05~2022-05-11 12:0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洲 70瓶;38951216、摇摇摇呀摇小花、MFHE 10瓶;冰糖梨汁儿 2瓶;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二更   昌东伯回来了!文远侯高兴的很, 这些年,他也曾写信给昌东伯,可惜他写过去, 昌东伯总也不回信,久而久之,文远侯的信就不往那边寄了。   文远侯写信是出了名的好。他字好,会写诗句, 就算是素味平生, 也并不妨碍他直抒自己的心意。   他跟桑先生当年也是。只因见过桑先生的墨宝,便惊为天人, 觉得桑先生是他的知心人, 提笔就唤桑先生的字:青之。   然后写:吾爱尔甚矣。   桑先生当时在鲁山书院任教,当地书院的夫子和学生比较含蓄,于是看了信, 就没抵挡住这种直白的爱意,再看文远侯把他墨宝里面的风骨和意思说得十分准确,最后还写:恨不能死生同穴,千古谈之。   好嘛, 不仅生前想跟他抵足夜谈, 死了之后还要在一个坟墓里面谈诗词歌赋,桑先生便大为感动,写了回信,这般你来我往,到桑先生不做先生要养老的时候, 便第一个想到了文远侯。   不过来了之后, 他才发现文远侯四处写信, 每每开头第一句便要唤人小字表示亲昵, 然后要说几句“爱煞”,“钦慕”,信尾总要说说朝朝暮暮,天长地久,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不是独一份。   但文远侯这人确实是可以相交的。他就安心住了下来,这么些年来,倒是安稳度日,两人未曾有过什么龌龊。   所以,当文远侯提出要去隔壁昌东伯家给他接风洗尘的时候,桑先生也没有摇头。还专门选了一本自己抄写的大规经准备送给昌东伯。   第二日早间沈怀楠来读书的时候,他笑着说,“你父亲昨日回来,我还想着,今日你们要共叙天伦,怕是要告假一日了。”   沈怀楠却没有笑,只低了低头。   桑先生立马就觉察出不对,他问,“你这是怎么了?”   他倒是知道昌东伯夫人对沈怀楠不好,但是妇人家的事情,桑先生是不好说的。如今昌东伯回来了,见了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理应会护着,告诫昌东伯夫人要一视同仁才是,怎么瞧着怀楠这脸色……还不如昌东伯没回来的时候呢。   沈怀楠见他的神色,就知道桑先生是懂了一些的。他也不瞒着,有些事情就得说,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被欺负了呢?   但也不好那般明说,只道:“父亲……昨日顶撞了父亲,父亲不喜我在身侧。”   桑先生:“这是何故?你顶撞他什么了?”   沈怀楠:“我不知晓昨日父亲会跟大哥二哥一家子回来,只去澹台府接邵衣了,邵衣去了东宫里陪太子妃娘娘说话。我正想着什么事情呢,就听多晴来说父亲回来了,便赶紧回去,可还是迟了许多,父亲觉得我不重视他……”   这话并不似往常那般有条理,而是按照时间流逝去说,又说得清晰,细节都在,好像是回忆一般,让桑先生没有怀疑沈怀楠是不是说谎。   他只是叹气:沈怀楠确实不受昌东伯宠爱,但那是从前,桑先生以为昌东伯能明白什么是有出息的儿子需要好好扶持。   谁知竟然是个偏心眼的呆子。他看沈怀楠还一直在回忆一般,倒是有些心疼——这般模样,不就是回首昨日的事情,想从自身找点错处出来么?   但沈怀楠又没错!   桑先生:“晚间去你家喝酒,我给你解释。”   沈怀楠便感激的看向桑先生,“先生,我多谢你。”   桑先生摆摆手,“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是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道吗?”   他笑着说,“父子之间,只有误会,哪里有冤仇,为师多帮你说说,想来你父亲应当会明白你的好。”   沈怀楠这才说,“学生倒是还有一事跟您说。”   桑先生:“什么事情?”’   沈怀楠就把太子妃写的举荐说了一遍,桑先生大笑,“看你跟邵衣两人,为师便些许后悔没有再娶。”   他想的第一个便是两个孩子互相为对方打算,怀楠把邵衣送去了澹台家,如今,邵衣也为他拿回了英国公府草轩堂的帖子。   两个孩子如此好,作为大人,自然是高兴的。他趁着沈怀楠去读书的时候跟文远侯说,“和光啊,也应把两个孩子的事情定下来了。”   文远侯:“小七和小八还没有音信——”   桑先生:“那就先定亲,等前头两个成婚了,再成婚就好。”   文远侯还要再说,但是桑先生却打断他的话,“你就想想,如此这般没有名分,诸如英国公夫人上回来提亲的事情,便不可避免了。”   桑先生还是为了弟子着想的。邵衣如今是澹台老夫人的弟子,又得了太子妃的赏识,秦家姑娘的情义,那将来说不得就有什么变故。   世人对女子的名声看得严,但有时候又没那么严。不然,前朝嘉帝就夺了儿子的王妃,照样最后成为了皇后。   这名声嘛,在这种情况下,倒是没什么了。   虽然只是举例子,但是万一有高门大户看上邵衣呢?一次拒绝英国公府,第二次还能拒绝其他权贵吗?   时间会改变人的。   桑先生不得不为学生催一催。文远侯就笑起来,“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那我便回去跟夫人说。”   桑先生这才满意。等到响午时分,便见折邵衣提了个食盒过来,他笑道:“瞧瞧人家小儿女。”   文远侯就见沈怀楠大步匆匆的往外走,好像一个饿死鬼。   他摇摇头,“仪态不佳,仪态不佳啊。”   倒是折邵衣见他走那么快,还怕他摔着,“你慢些,慢些。”   沈怀楠头上还出汗了。折邵衣拿出帕子给他擦汗,坐在亭子里面,用扇子扇出凉风给他,“你下响要去英国公府吧?”   沈怀楠:“对,要去。不过要先去送拜帖,然后再上门。”   若是别的人家,拜帖就由小厮送去了,但是沈怀楠性子急,他想自己去,去了之后若能直接拜见英国公也是好的。   折邵衣就是知道他要去才来的!要给他鼓励的。   她欢喜的道:“太子妃娘娘亲自写的信,想来你上门也是不用受冷遇的。”   沈怀楠见她竟想着这个,笑着道:“是,这回去英国公府,我应当要受受礼遇。”   折邵衣就笑了起来,沈怀楠不曾想她如此开怀,便也跟着笑。   终于笑够了,他问,“昨日在东宫里面的事情,你说与我听听,怎么突然给了我一封举荐信?”   折邵衣此时想来,便觉得是自己答问题答的好,得了太子妃娘娘的喜爱。   沈怀楠却想得多。   太子妃这是要做什么?   邵衣……邵衣有什么是太子妃娘娘所需的?   他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想出来。然后又想到了和亲的身上。   上辈子确实是有和亲的,不过并不是什么大事。和亲之事自古以来便有,挑那种不受宠的公主,或者挑个大臣的女儿认个义女,便也得了。   难道太子妃想在和亲一事上做功夫?   他皱眉,突然觉得自己和邵衣好像这辈子越发陷入了漩涡之中。太子妃,澹台府,英国公府……   折邵衣就见他的眉头越来越皱,不免担心,“想不通的事情就别想,我觉得太子妃娘娘是好人,不会害我们的。”   沈怀楠心却没有松,“如何就认定了是好人?”   折邵衣就说了,“你看啊,她学识渊博,澹台先生那么高深的问题她都知道,有答案,只是先生和太子妃娘娘都不肯告诉我罢了。”   然后又说,“她身份尊贵,却又不端着,与人为善,我跟她在一起,如今是敢说话的,她看向我的时候,眼神也和善。”   “更重要的是,她很欣赏我。”   沈怀楠的心就一点点沉了下去。   “欣赏——”   折邵衣点头,她欢欢喜喜的道:“是啊,你都不知道,她夸了我多少次,小凤都要吃醋了。”   她还是第一次被这般高贵的人夸奖,好像她是什么厉害人物一般。   折邵衣撑着手在石桌上,笑盈盈的道:“怀楠,你说,将来我会有太子妃那般的学识和气度吗?”   沈怀楠:“会有的,你肯定比她还要好。”   折邵衣脸红,“哎呀,哪里有那么夸张。”   她兴奋的道:“有一半就好啦。”   沈怀楠却没有舒展眉头。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   说是在战争时,有一位将军英明勇猛,底下的将士们都爱戴他。一位老妇人的大儿子二儿子都在将军的麾下,跟着将军视死如归,东征西站,都战死在沙场上。   后来,将军又开始征兵,老妇人的三儿子也去了,回来的时候跟老妇人说,“阿娘,将军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老妇人一听,却当场痛苦,知道自己第三个儿子也留不住了。   将军越好,他们越甘心战死在沙场上。   太子妃于邵衣,如今就是将军。   虽然不知道太子妃将来要做什么,无论太子妃是不是好人,她对邵衣影响太大,将来万一出了事情,邵衣必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他看向邵衣,只见她还在那里笑,心里喟叹一声:他的小丫头,虽然出身微末,但是骨子里带着侠肝义胆。   这侠骨,有时候会自己收起来,但是一旦有人引着她走,殊不知这骨头会不会越长越挺直?   沈怀楠就伸出手敲敲她的小脑袋,“你就没心没肺吧。”   折邵衣不解的去看他,却见他只捏她的脸,她躲开,“别捏,别捏,昨晚上没睡好,脸是肿的,再捏就更大了。”   沈怀楠笑起来。   他想,即便前面是悬崖,他也不能阻止她。   总不能要阻止她变得更好吧。   作者有话说:   二更。   去吃饭。感谢在2022-05-11 12:00:26~2022-05-11 17:5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九 9瓶;uu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我们都不被人所偏爱,略微对我们好点,便会感激涕零   折邵衣高高兴兴的回了院子, 姚黄见她这般喜欢,也笑着道:“咱们最近的运道可真是好。”   是,真的好!活了十几年, 再没有今年这运道。好像从三月开始,好事不断发生,什么都是顺顺利利的。   要去拜拜菩萨。   姚黄:“喜鹊临门了,是该拜拜。”   结果一回青宁院子, 便见周姨娘垮着脸站在那里看着她们。姚黄笑脸一收, 马上就说要去大厨房里提点心。   她跑得快,折邵衣肯定是跑不了的。她还欢喜着呢, 也不厌烦周姨娘的阴沉脸, 笑着走过去,“怎么啦?”   周姨娘狠狠的掐了她的手一把,“死丫头, 你说说,你是不是推了英国公的婚事?”   折邵衣一听是这事情,就冷了脸,也瞪大了眼睛瞪回去, “怎么, 我还不能推了?”   周姨娘气得头疼,“你脑子里灌水了?那可是英国公府!就是沈怀楠祖上冒青烟,这辈子于英国公府相比,便是拍马也难及了。”   折邵衣冷笑一声,“如今不是求着他给我买药, 给我书本, 领着我拜澹台老夫人的时候了?”   “用完就丢, 姨娘, 你倒是打得好算盘。”   周姨娘恼怒,拉着她回屋子里面,不肯高声说话让隔壁屋子的人看笑话。她拉,折邵衣就甩开她的手,周姨娘气得脸涨红,等回了屋子,怒喝一声,“孽女,你以为你自己是情深义重么!等你到了我这个年岁,便能明白,年轻时候的情义算不得什么。”   “即便是夫妻,大难临头也有各自飞的,你们如今也算不得夫妻,还不能各自飞各自的?”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死丫头,我难道是为了我自己么?那不是什么其他的府邸,是英国公府!”   一想到失去了这门婚事,她心就痛。   “还是嫡子啊——”   折邵衣也怒了,端着脸吓唬她,“那又如何?即便我是愿意的,姨娘难道糊涂了,我跟沈怀楠,早就是别人眼里认定的了,答应了又如何,等英国公府的人知晓,难道还能要我不成?到时候连沈怀楠也不要我,我看你怎么办!”   周姨娘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面去:“那等人家,难道没有提前查查么?既然人家肯来,说明是知晓的——又不是真的定下了,少年情谊,也有义兄义妹的,哪里就一定要是未婚夫妻?”   折邵衣:“那你就敲锣打鼓的去说,去说我跟沈怀楠没有任何关系,我看看最后能不能嫁去英国公府。”   她气呼呼的坐下,也被气得脸红,“别人想什么,我不在乎,但姨娘,你不配说他不好。”   她眼泪珠子啪嗒一下掉下来,还真气哭了,“那年开春大雪,你把母亲给的银子供奉香火了,结果菩萨面前跪了一晚上,发热发寒,我说要禀告母亲给你请个大夫,你却拦住,说不行,你怕母亲知道后生气,怪罪于你。”   “我没办法,只好去求了沈怀楠,是他送了药进来救了你。”   折邵衣是真伤心了。她为沈怀楠伤心。   “人家救过你,帮你养了女儿,你那时候只顾得上求神拜佛要儿子,你可曾想过我?要不是他,我怎么可能活得那般好。”   她抹一把眼泪,“别人瞧不起他不要紧,但姨娘,你莫要瞧不起他。我这辈子,也就你和他是亲近人,再有姚黄一起过了这么些年,我活得坦荡,没想过什么大富贵,对现在很满足,要是姨娘惹出什么事情来,让我跟他没了将来,我就会恨你的。”   周姨娘气了个仰倒。   “我怎么就成了忘恩负义的人了,我只是心疼你,要是我在场,定然要将你的嘴巴拦住,宁肯我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也要把你嫁进去。”   折邵衣就怕她这点,所以才不告诉她。她怔怔的坐在椅子上,“姨娘,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想嫁入高门,嫁入高门的人,也不是都活得好。”   “我跟你说吧,这辈子,要是不嫁沈怀楠,我就出门做姑子去。”   周姨娘悔恨交加,“我要是知道你能有这等大造化,就是穷死,苦死,我也不吃沈怀楠一点东西。为娘的,自然是希望你嫁得好,那英国公府里面的日子多好,你什么都不用发愁,可你跟着沈怀楠,往后想要一套金头面,也要东想西想。”   她是真的为折邵衣好,掏心掏肺,奈何折邵衣就是不肯听,还发起了脾气,周姨娘知道她的意思,无奈的很,“随意你吧,你如今还小,只知道他对你好,一心一意想着他。”   “但等几年,他见识过更多的女儿,赚了更多的银子,就会如同你父亲一般,左一个女人右一个女人抬进来,扎在你的心上——你见夫人的模样没?她何曾又没有娇气的时候,可你看看她现在,哎。”   周姨娘苦口婆心,“至少男人和银子,你嫁给英国公府,银子是在那里的,倒是男人,男人都是一般的,他们有钱就变坏,沈怀楠要是对你好,一辈子只有你一个,那是你的幸运,但那也是赌。”   “邵衣啊,你是拿自己的一生去赌,你明白姨娘的意思吗?”   折邵衣却笑了起来,“姨娘,我懂你的意思。”   “只,只我愿意赌。”   她说,“于别的事上,可以权衡利弊,但是在他身上,我没办法做好。”   从小到大的情谊,若是因为猜测他以后可能会这般那般,就不要了,那她才会后悔。   周姨娘叹气:“世上赌徒,十有九输,邵衣啊,姨娘只说这最后一次,你既然自己决定了,那就随意你。”   折邵衣点头,“姨娘,我信他不会让我输的。”   他们没有过轰轰烈烈,只有长久的彼此陪伴,要是她真的输了,那也不要紧。   “人的一生里,总该有些遗憾。”   “如果遗憾是他,也是好的。”   周姨娘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扭着小蛮腰开门出去了。得,她倒是生出来个情种。   姚黄正好回来,谄媚的过去,“姨娘,吃点核桃酥?”   周姨娘:“给你家姑娘吧,她该补补脑子了。”   姚黄:“好嘞。”   她进了门,见着自家姑娘已经没哭了,便把核桃酥递过去,“姨娘也是好心,心疼你。”   折邵衣拿了一块核桃酥吃,低着头,怔怔道:“我知道,我只是,只是心疼怀楠。”   “听说他娘把他给昌东伯家送去的时候,也没管过他的生死,为了显得可怜些,活生生冻了一晚上。后来昌东伯也不喜欢他,他无父无母一般,对姨娘,其实是有几分孺慕之情的,也不为别的,只是姨娘亲手给他做了吃的,喂了几顿。”   “我们都不被人所偏爱,略微对我们好点,便会感激涕零——只他孝敬姨娘,过节过年的,礼从不曾少,但一旦出事情,他便被放弃了。”   “我不气姨娘,她是为我好,我只是很伤心罢了。”   姚黄便叹气,听得眼睛一湿,“会好的,会好的,这不,日子已经在变好了。”   折邵衣深吸一口气,抬头,将眼泪倒回去,道:“你出去吧,我看会书,先生留了功课的。”   她的字不好看,先生还是嫌弃的,催促着她写字,她以后便要天天练了。   而沈怀楠这边,也已经到英国公府了。他把帖子给门口的小厮,还把太子妃的信件也给了过去,“烦请你帮我跟英国公爷说一说。”   小厮一听是太子妃的信件,也不接沈怀楠的银子,还赔笑,“您稍等一会,小的这就去跟公爷说。”   没一会,就回来跟沈怀楠说,“公爷请您进去。”   如此顺利!沈怀楠撩了下袍子,跟着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暗暗记路,转了三个游廊,过了四个石头拱门,绕过一处花园,水塘,竹林,桃林,杏花林……最终到得了前院一个看起来古朴大气的院子里面。   小厮:“沈三少爷,您里面请,公爷正等您。”   沈怀楠些许紧张,又再次深吸一口气,便往里面走,在门外行了礼,进了屋子,便见屋子里面暗暗的,一个正在看书的中年男人抬起头,见了他,打量了几番,肃着脸:“你就是沈家三郎?”   沈怀楠点头,“是晚辈。”   英国公有长胡子,脸庞清瘦,一双眼睛却宽和的很,他指了指椅子,“坐吧。”   沈怀楠坐下,英国公再看他,只见他长得俊俏,看起来虽然体格不壮实,称得上弱不禁风,但还算有几分英气。   士林中人,便喜欢这般的读书人模样。   他已经得了太子妃的信,也没有多说什么,道:“以后你尽管来,往后门进就好,那里是专门开辟出来给草轩堂的。”   沈怀楠认真道谢,然后就被小厮领着去外间,正出门,就见盛瑾安从国子监回来,两人一碰头,盛瑾安吓了一跳。   莫不是来告状的吧!他私自去偷摸看折九姑娘的事情也不经得来告他父亲的状啊!   “沈家贤弟,你怎么能如此呢!”他着急的很,“这下死了,死了,必然要遭一顿打。”   他想了想,唉声叹气的补充,“哎——是一顿毒打!”   沈怀楠便看他,再看他,笑了,“盛兄倒是心性单纯的很——这种事情,我自然不会说的。”   他把来这里的用意说了一遍,盛瑾安便长舒一口气。   然后感激涕零,“没说就好,没说就好,以后你就是我亲弟弟!”   他拉着亲弟弟就要去吃一顿,“你要是不着急回去,咱们便说说话。”   作者有话说:   今天打完最后的针啦,明天开始时间就恢复正常。   晚上12点前还有一更。   一般都是六点第一更,要是没更,我会在评论区或者文案说的。感谢在2022-05-11 17:56:27~2022-05-12 17:5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混沌吃馄饨 24瓶;肆意、学习废 5瓶;是00喇、盈盈一水间、5903697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怕是这门婚事,还要她使使力气。   盛瑾安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 他通得很!那天,沈怀楠说了谢谢他的话,他先还觉得此人奇怪, 后来回来想了想,越想便觉得沈怀楠可以相交。   简直就是赤子之心啊!   别人觊觎他的未婚妻,他还要感谢一句,这倒不是什么烂好人, 而是对折九姑娘的肯定——好姑娘才值得人喜欢。   再就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也是对他盛瑾安的肯定——能看见折九姑娘的好处。   一句感谢,肯定了两个人, 沈怀楠实在是好人啦。   他便想跟这个好人做个朋友。   做朋友, 必然是要交心的,交心需要点吃食。大家一边吃一边说说话,多好。   于是, 就留了沈怀楠在此说话,两人自然要说些文章,沈怀楠是得了桑先生教导的,做文章自然是一把好手, 盛瑾安虽然心单纯, 但于文章上却天赋高,自有一番见解,且极为擅长做诗句和赋。   两人吃了一回饭,盛瑾安便觉得好似交了心,开始又说起了折九姑娘的事情。   “你知晓吧——我也不瞒你, 折九姑娘实在是心有玲珑之肠。”   他把死丈夫的话说了一遍, 调笑道:“沈贤弟, 你以后可要小心哦。”   又有些遗憾, “哎,天下女子,唯独这一个好一些,却被你捷足先登了。”   沈怀楠自然知道!不过他也接了一句,“秦姑娘能跟九姑娘说到一处去,也是奇女子。”   盛瑾安就左看看,右看看,摇头,“你别往外处说,我且个你透个底。”   “你家九姑娘说死丈夫,可能只是说说,心里良善,做不出这种事情,而秦家表妹,却是真敢杀的。”   “你不知道吧,她手里面的人命不少,都是上过战场的,哪里没见过血呢。”   跟折九姑娘在一起,将来顶多和离,分居两地。要是跟秦家表妹在一起,天爷,秦家表妹怕是只有丧偶做寡妇的。   盛瑾安摇了摇头,“幸而我们两家没有结亲的意思,不然将来,我可有得受。”   他又羡慕沈怀楠了,“我母亲又在给我说亲了,我觉得都没有折九姑娘好。”   这话要是换成其他人说,沈怀楠必要生气的,但是从盛瑾安的嘴里听,倒是还能志得意满一下。   他笑起来,此刻倒是真心实意将盛瑾安当成朋友了,“是,她很好。”   因两辈子除了十皇子之外都没有朋友,沈怀楠倒是对这份友谊有些意外。他想,跟人这般用饭,好像也还不错。   虽然在折家,也跟折硕明和折宴明关系好,但到底不是同道中人,说不到一块。倒是此时此刻,竟然跟看起来也不是同道中人的盛瑾安能说到相同处。   他便不免多说了几句,说着说着,却又想起昌东伯。   昌东伯跟他的关系,礼法上来说,他是需要去孝顺他的。但是,礼法终止于人情,只要到时候多人为他说话,即便将来有违孝道,也能有人为他说几句话。   沈怀楠先前想的是桑先生和文远侯,如今,他自然而然的,又打上了盛瑾安的主意。   要是盛瑾安也能看见昌东伯的恶行,那想来他日,站在他这边多人更多一些。毕竟盛瑾安的身份,一是像英国公这般的世家贵族,二是国子监的学生先生们。   昌东伯久不在京都,自然大家更信帮他说话的这些人,而不是信昌东伯。   于是,很自然的,两人推心置腹,然后盛瑾安就跟沈怀楠约定了要去昌东伯府拜见。   沈怀楠看看时辰,见不早了,便告辞离去,笑着出门,笑着回家,笑着回到屋子里面,笑着关门。   等门一关,他的脸冷下来。   不是对别人,而是唾弃自己。   盛瑾安一番真心实意,他想的却是利用别人的好为自己办事情,有时候昌东伯骂他跟他的生母一般,是天生坏种,他都觉得自己可能真是被说中了。   但谁又能坦然承认不好之处呢?   君子之交,君子之风,君子之骨,他都没有,一门心思钻营,辱没了读书人的风骨。可即便这般,还是不愿意承认的。   他叹息了一声,叫多晴进来伺候笔墨,他今晚还要读书。   叫了几声,却没能叫来人,沈怀楠这才记起,今晚上,昌东伯宴请文远侯和桑先生。   昌东伯排场大,但是自从他离开之后,嫡母就将人陆陆续续的撤了,如今还要讲究排场的话,便只有将大家的丫鬟小厮们凑起来。   倒是……倒是滑稽。   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果然听见主院那边的厅堂里面觥筹交错,应该十分热闹,不过,今晚上不是只请了桑先生和文远侯吗?   怎么听着人数众多的模样。   他心有疑惑,这边桑先生和文远侯的脸色也不对。   这筵席,本是文远侯写了帖子来请昌东伯办的。之前送了拜帖,昌东伯也回了帖子,以为就两人来吃酒,为了表示诚意,还提前送了一头羊,准备吃烤全羊。   谁知来了一瞧,好嘛,人家不仅请了他们,还叫了家里其他人来吃。比如说昌东伯的三个庶子。   还有两个人不认识,一打听,好嘛,是那个生了小庶子的妾室的兄长和姐夫。   这……这简直荒唐!   文远侯一身清贵,哪里见过这种样式的,想走又觉得不好,而且跟昌东伯很久没见了,还是想要叙叙旧的。   于是拉着桑先生的手坐下来,恨不得捂着眼睛捏着鼻子说话——没办法,其他人实在是不堪入目,身上的气味不堪入鼻。   桑先生:“……”   他还是比文远侯通人情世故的,笑着道了一句,“这羊是和光兄亲自去挑的,上好的羊肉,咱们还是快些吃吧。”   没瞧见那什么妾室的兄弟和姐夫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吗?   昌东伯听出来嘲讽了,但是他做没看见。这些年出门在外,阿兄和姐夫帮他良多,有了好肉,自然要一起招待的。   他就招呼人吃,“烤全羊在禹县可不多见。”   是根本没有!他姐夫吃得两嘴流油,倒是兄弟矜持一些,可能是文远侯和桑先生在,他没好意思放开吃,但是那个吃相,那个在羊肉上面上下其手的手,都让文远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本想着,今晚是故友相逢,又可能喜结连理,所以必然是两眼泪汪汪,抱头痛哭,然后鼓瑟吹笙,最后他写出一首纪念此次筵席的诗句,传颂百世。   ——谁知道,竟然是这般的。   痛苦,委实痛苦,文远侯气得心绞痛,朝着桑先生看一眼,桑先生便知道他的意思——这是要走了。   他就当做看不见,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手:现在可走不得,还有正事要做呢。   然后看看左右,就见三个庶子都到了,只嫡子和怀楠不在。嫡子为什么不在,桑先生倒是也能猜得出一点,大约便是昌东伯夫人不愿意他跟一群庶子和农夫一起吃饭。   怀楠应是去英国公府不在,不过即便在,怕是也不被允许来这里。   他就叹气一声,开诚公布道:“民怀兄,今日来你府里,除去给你接风洗尘外,倒是有一桩事情,要与你说说。”   昌东伯表字民怀,闻言点头,“先生请说。”   桑先生:“我这桩事,确是要做媒——您的三子怀楠,与我做了弟子,我便有意说和光兄的九女给他为妻,不知你意下如何。”   昌东伯就知道他要说这事情!他也不怵,早就想好了,笑着道:“这事情,虽然是先生提的,但是我在禹县的时候,倒是给他相看好了一个姑娘。”   桑先生脸色一沉,文远侯不可置信,直愣愣的问,“不对啊——我之前不是写信告知过你一回么,你还说好。”   昌东伯笑起来。他之前懒得管沈怀楠,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还想要好处呢。   他看着怀里三岁的幼子,往桑先生那边推了推,“先生,您看看,我这小儿子,可能入你的眼?”   即便不通人情世故如文远侯,也知晓了他的意思!   他气冲冲的站起来就骂,“好哇——你这是要用学问换姻缘?民怀啊民怀,我以为你只是堕落了,未曾想到,你竟然是变了一副猪肝心肠。”   然后甩袖直接走了。   桑先生:“……”   他苦笑,淡淡的道:“那就来日再谈吧。”   然后一路追文远侯。两家住的近,文远侯早叫嚷着回屋了,因住得离主院近,他高声叫骂,虽然气势不足,但因多年不曾见过他骂人,唐氏连忙出来看热闹。   桑先生紧跟其后,劝解,“你也不用恼,咱们不答应就是,我是怀楠的先生,我就算是做了这门婚事的主,也是可以的。”   结果文远侯没有骂这个,却是骂昌东伯少了当年的文人风骨。   先哭当年跟昌东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情谊,然后骂他如今庸俗,最后抱着桑先生大哭,“青之,青之啊,人心易变,风骨不再,不再啊——怪不得我给他写信,他也不回,原来是变了性子,移了骨头。”   桑先生便劝,“哎,哎,只当做不认识就好。”   两人抱头痛哭,文远侯当即要做诗句,要痛骂昌东伯的庸俗。   桑先生表示可以研墨,两人便相拥而走。   唐氏:“……”   折珍衣出来看热闹,“阿娘,父亲这是怎么了?”   唐氏白了一眼,“你父亲少了一个送他有才华妾室的兄弟,正在哭呢。”   折珍衣:“啊!”   她气愤的道:“是谁啊——竟然改邪归正了。”   唐氏:“隔壁昌东伯家……不过,七丫头,你去把邵衣叫来。”   怕是这门婚事,还要她使使力气。   作者有话说:   二更。   晚安晚安。感谢在2022-05-12 17:55:51~2022-05-13 00:0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903697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油啤酒 15瓶;59036975 2瓶;AB6666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说的没错,昌东伯这个人   折邵衣本是在练字, 字还没练几行,就被叫去了主院。   她好奇的坐下,问嫡母,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折珍衣也在。她幸灾乐祸,“刚刚父亲在屋子里叫骂那么久,你没听见?”   折邵衣:“我离这儿远。”   青宁院偏僻。   不过父亲今日不是去了昌东伯府吃酒么?然后稍微一想,竟明白了。定然是自己的婚事多了磋磨。   昌东伯不许吧?或者加了什么条件, 让父亲大为恼火。   那父亲为什么会恼火呢?能让他闹起来, 无非就是什么文人风骨。她想了想,问, “可是昌东伯想要桑先生教导他那些庶子……或者是他的小庶子?是不是这般才会同意怀楠跟我的婚事?”   她这般一说, 折珍衣便哇呀一声站起来,坐到她的身边,“折小九, 你是通了什么大智慧吗?竟然能如此猜得准?”   折邵衣笑起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我跟着澹台先生也有半月了。”   那也不该啊!折珍衣, “澹台先生只能教教你学识, 认字写字,难道还能让你这么短变聪明么!”   折邵衣:“可以啊——有诀窍的。”   她笑眯眯的,看着折珍衣越来越瞪大的眼睛,整个人都舒坦了。她就知道七姐姐定然打听了的,连她学了什么都知晓。   难道她回来练字, 那就只学了写字么?   还是唐氏在一旁看不下去了, 觉得自家闺女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端起茶骂她, “快些闭嘴吧。”   但也不得不承认折邵衣说得对,道:“你确实猜对了。”   折邵衣一点也不意外。   在她眼里,昌东伯就是这样无耻的人!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昌东伯能接受其他的庶子,而不能接受沈怀楠。   她摇摇头,冷着脸道:“母亲,不用担心,桑先生是怀楠的先生,他是可以为弟子定下婚事的。”   所以说,弟子和先生之间的关系也尤为重要,有些时候,先生可以替弟子做很多决定。   唐氏这回是真惊讶了。能想到问题,这很简单,但是还能马上说出解决的办法,能如此轻松应对万难,这才是折珍衣学不来的。   她之前倒是小看折邵衣了。   于是点头,“你说的没错,桑先生自然会为你们做主,只你记住,内宅之事,男人能插手,却只晓得一点皮毛,但妇人们却通晓其中的利害。”   她道:“我今日告知你,也是为了让你有所准备,至于其他的,我也会帮你筹谋。”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昌东伯如此想着那个小庶子,昌东伯夫人第一个不同意。这女人啊,为了孩子,什么都会舍得。”   折邵衣便明白了,嫡母这是要从昌东伯夫人那里入手。她好奇的道:“您准备如何做?”   唐氏笑了笑没说话,“你且看好吧。”   第二日一大早,她就上了昌东伯府。因是没递拜帖的,倒是去的唐突。不过唐氏见了昌东伯夫人的第一句话,便是道:“我这事情着急,便没那么多俗礼了。”   昌东伯夫人便没了那份不高兴,只好奇问,“你已经多年不曾上我的门,今日怎么来了?”   唐氏拉着她坐下,“我为什么多年不愿意出门跟人打交道,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   昌东伯夫人:“哎,你也不容易。”   唐氏便道:“我这人,性子淡,悟了之后,心里就没记挂多少事,多少人。除了曲陵侯家的姐姐,再有一个,便是记挂着你。”   昌东伯夫人便呆了呆,“啊?”   她也不怎么跟人打交道了,贸然听见唐氏这话,倒是惊讶的很。   但唐氏这个人吧,在几年前,确实跟她要好。   没别的,皆因两个人的男人都没用,文远侯只靠着吃唐氏的嫁妆嫁女儿,娶媳妇,昌东伯也一样。   两个人因离得近,常在一处说话——自然是骂男人们不中用,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同仇敌忾的,关系亲近。   后来昌东伯直接卷了铺盖走人,多年不着家,昌东伯夫人成了笑话,倒是跟唐氏远了起来。   唐氏猜测着她是因为比起文远侯来,她更加悲惨一点,便跟从前玩得好的疏远了。   尤其是跟她。   大家本来都是一般惨,好嘛,现在她成了个笑话,不是一个程度的惨了,便脸上过不去。   唐氏当时还觉得啼笑皆非,但到底跟昌东伯夫人只是“比惨”姐妹,若是说多深的情谊,那倒没有。   于是就这么淡了下来。   她今日来,再见了昌东伯夫人,倒是感慨良多,道:“昨日的事情,你听闻了吗?”   昌东伯夫人摇头,“什么事情?”   唐氏就真惊讶了。她问,“就是昌东伯爷让桑先生教导你那个小庶子的事情。”   昌东伯夫人大怒,“伯爷说的?!”   唐氏心里啧了一声:再是不管是,府里面的消息都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怎么外面的人都知晓消息了,她还不知道呢。   这些年,她过得也太糊涂了。   不过想到她当年没有儿子,一直都被昌东伯老夫人打压,后来好不容易昌东伯老夫人死了,她也剩了嫡子,终于抬起了头,但昌东伯跑了。   唐氏叹气,道:“你我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我也不瞒你,也不忍心见你受气,所以才来告诉你。”   “再有便是问问你,你家伯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怎么送了庶子来?要送,也是送嫡子来吧?这里面的事情,你多想想,我也不好多说,只是不说,又怕你被蒙在鼓里。”   昌东伯夫人久不被人如此安慰,也不曾被人如此关怀,她不由得哭出了声,“好姐姐,难为你还记挂着我。这事情你要不说,我便被那群贱人瞒得死死的。”   她道,“这事情,断不可能。我哪里不晓得他打什么鬼主意,打量着等以后庶子出息了,便把我们娘两个扫地出门,宠妾灭妻,宠庶灭嫡的玩意——”   唐氏可不想听这些!她只问,“你预备如何做?我可能帮得上你什么?”   昌东伯夫人见她如此诚心诚意,又因唐氏素来便是一副硬心肠,但说句实话,两人相交多年,还是知道她面硬心软的,想到她家也是一堆庶子庶女,便也知晓她是真心实意为了自己好。   她便抹了抹泪水,说了一句实话,“好姐姐,你是不知道他如何荒唐——他想提了那贱人做平妻。”   唐氏真被震住了。几百年了,京都也没出过这种笑话。她赶忙问,“你没答应吧?”   昌东伯夫人摇头,“我就算是不在意,哪里敢答应?将来我家怀东儿还要不要娶媳生子了?这种荒唐事,他也只敢提一提,做还是不敢做的。”   但明知不可为却要为之,于其他人是荒唐,于昌东伯来说,却是真爱的表现。   昌东伯夫人只要想到这事情,她就睡不着。   哭道:“宠妾灭妻,踩着嫡子给庶子开道,想来也不是不可能,唐姐姐,我实在是心里苦。”   唐氏本是要挑拨离间,挑出小庶子这根刺拉拢昌东伯夫人,让她在关键时候帮着推一把手,让沈怀楠和折邵衣走得顺利一点,毕竟一个先生,一个嫡母,都同意这婚事,到时候即便昌东伯不同意,桑先生是个讲究人,豁不出去脸面吵架,可是昌东伯夫人是可以的。   谁知道竟然还听了这事情。   她先是震惊,再是哀叹,然后就觉得,此事出得好啊,那就更加不费劲的挑拨了。   她做出愤怒的模样,“怎么能这般呢,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然后犹豫了一下,道:“本来今日,我还想跟你说说怀楠跟邵衣的事情,如今见你焦头烂额,我倒是不好说了。”   昌东伯夫人:“他们两个有什么事情?”   唐氏:“刚刚与你说的,你家伯爷偏要桑先生收了小庶子,才能同意他们的婚事,哎,我也不想跑来说,只是我家侯爷催促,我才来说说。”   昌东伯夫人皱眉,“这事情,我却不好管。”   唐氏笑着道:“你不管不要紧,我也只是说说,毕竟这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压低了声音,道:“你知晓——知晓你家沈怀楠前日得了一封太子妃的书信吧?”   昌东伯夫人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听闻昌东伯在祠堂被沈怀楠气了,还专门多吃了一碗饭。   高兴的。   今日听唐氏一说,倒是想开了,“你家的庶女倒是有本事……”   唐氏点点头,小声说,“太子妃娘娘可能给他们赐婚。”   昌东伯夫人吓了一跳!她捂着心口,“真……真这么得太子妃的喜爱?”   唐氏点头,“自然。”   她太知道昌东伯夫人是什么人了,曾经在一起咒骂昌东伯和文远侯的时候,两个人没少交心,推心置腹。   如今拿捏她的脾性,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于是道:“所以啊,他们两人,如今是得了大造化,你不用管,我今日来,只为了警戒你一番,那个小庶子,可不能太放任了。”   昌东伯夫人感动不已,“唐姐姐,我承你的情义。”   但心里却开始了小算盘。   她这些年对沈怀楠不好不坏——她自己是这般觉得的。眼看昌东伯是指望不上了,那自家的怀东必要有所依靠才是。   之前沈怀楠只攀附上桑先生,在她的眼里算不了什么,但是如果能攀上太子妃呢?   这次昌东伯回来,她越发感觉自己孤立无援,要是能攀附上太子那……   唐氏见她脸上越来越沉,还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么!昌东伯夫人这等人,这般循循诱导是最能办成事情的。   她就叹气,“别说什么情义不情义,我也只是看不下去了,哪里有这等荒唐事,你家小四也只有七岁,什么都不知道,要是父亲再不管,或者打压——京都城里的肮脏手段,别人不知,你我还不知道吗?”   “这一打压,别说什么嫡子庶子了,是个人都要被压在尘埃里。”   又似有似无的感慨,“其他的,我也不说,只说怀楠那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是什么样子的下场,你知晓吧?”   昌东伯夫人背后开始发毛,生寒。   她自然知道沈怀楠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喃喃的道:“你说的没错,昌东伯这个人,一旦厌恶了谁,就恨不得谁死。”   而且,她还有一桩秘密压在心头,若是将来自己偷情的事万一事发,那等待自家怀东的,就是死了。   她打了个寒颤,“你放心,我还活着呢,喘着气呢,自然不会让他得意的。”   唐氏就笑了。   作者有话说:   晚了点,二更在12点前,争取今天能码九千。   我先去吃个饭。感谢在2022-05-13 00:01:10~2022-05-13 18:2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璐璐要上岸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来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5瓶;21129444 2瓶;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沈怀楠听见昌东伯拿自己的婚事威胁桑先生时, 没有一点意外,而且也不怵。   他仔仔细细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转头第二天就跟盛瑾安约了明日来府里用膳。   他说, “我自来没什么朋友,但也知道君子之交不能一味索取,而要你来我往,方为长久之道。”   然后惭愧的道, “咱们两人相交, 总是吃你的,用你的, 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这说的是跟盛瑾安吃了几次饭, 读书写字的时候用了他的笔墨纸砚。   盛瑾安就十分感慨,“这算什么呢?这根本就是小恩小惠嘛。”   他觉得沈怀楠不该放在心上。   沈怀楠却是最会忽悠的,道:“大恩不言谢, 你若是对我有大恩,那搭上我这条命,也该是要报答你的。但这种平日里的恩惠,虽然说小, 但却是你的真心, 我如果理所应当,那才叫对你不起。”   盛瑾安被忽悠得一愣一愣,最后被大恩不言谢以命报答给感动了,道:“怀楠,你实在是好德行。”   于是, 沈怀楠就约了他去昌东伯府用饭。   “虽然比不得你的院子精致华丽, 是粗茶淡饭, 但想来你我秉烛夜谈, 也该欢乐才是。”   盛瑾安立即欣然同意了。他跟英国公夫人说,“儿子虽然朋友多,但没有一人像怀楠这般待我,他约我去昌东伯府,我自然要去的。”   英国公夫人是见过沈怀楠的,虽然家世不好,身份不高,但得了太子妃的信,便说明太子妃是要用他的。她就想了想点头,叮嘱儿子,“他活的艰难,不同于你的富贵,到了人家里,要懂得尊重,不可露出嫌贫爱富的神情。”   盛瑾安哪里会如此!不过母亲叮嘱了,他也会更加注意,于是点头,“孩儿知晓了。”   沈怀楠得了他能去的消息,满意而归。然后回昌东伯府,破天荒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嫡母那里。   他先跟嫡母说有朋友要来。但也不说请的谁,只说是一直相交的人。   昌东伯夫人没想到别处去,她以为是沈怀楠那些狐朋狗友,比如说王五,那个做生意的,一身的铜臭味,来了也点头哈腰,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因为他,连带着连沈怀楠也让她更加厌恶。   但现在是她有事情求着沈怀楠的时候,想着他跟太子妃的关系,便也忍一忍,只不耐烦的摆摆手,“随你的意,让他从后门入,离你的院子也近。”   沈怀楠点头,此时正要走,却听见嫡母说,“你……你跟邵衣的婚事,我替你们做主了。”   沈怀楠已经知晓唐氏来了昌东伯府的消息了,倒是也不惊讶嫡母的话,于是做出一副惊讶和感激的样子,“母亲,多谢你。”   昌东伯夫人满意的点头,“你放心,你父亲那些从乡下相看来的姑娘,我不会同意。”   但说出真心实意的话,若不是因为沈怀楠如今能攀附上太子妃,她想着,要是沈怀楠娶个乡下媳妇,那也不错,毕竟没了岳家助力,以后也翻不过自己的儿子去。   可这念头也只是一瞬,然后又想到了别处,比如说,这乡下媳妇如果是昌东伯点头的,那就不好了,这府里面,本来还有个沈怀楠跟她一样不受昌东伯待见,若是那乡下媳妇再给沈怀楠吹耳边风,吹到了昌东伯那边去,那她跟怀东怎么办?   便沉着脸,勉强笑笑,“待会,你让人去厨房里面说,既然明日请客,那便多做几个好菜。”   沈怀楠:“……”   嫡母其实并不算一个高深的人,她的喜怒哀乐都在脸上,想什么,他一看就知晓了,就是因为一看就知晓,所以才觉得好笑。   他点点头,道:“多谢母亲厚爱。”   然后受宠若惊一般出去了,倒是留下昌东伯夫人琢磨:这个沈怀楠,似乎蛮好哄?其实现在想来,他好像确实容易被哄了去。   人家文远侯府不过小恩小惠的给他点东西,他就恨不得把文远侯府做家了,跟个入赘的女婿一般,为了文远侯府忙东忙西。   如果……他能为了自己忙活就好了。以后也能给怀东做个挡箭牌盾牌之类的。   一想到这个,她就开始后悔:怎么早早的没有想到这一招,偏偏等人长大了才想到。   也不知道现在还好哄不好哄。   她倒是真的打起了沈怀楠的主意,想用他做一把刀砍向昌东伯和其他的庶子们,最好砍出十个八个洞来,然后其他人死,沈怀楠进牢狱。   这般一想,便更加关心他,马上叫了贴身妈妈来,“给三少爷送些银子过去。”   沈怀楠这些年的俸例银子她可一直没给。   贴身妈妈吓了一跳,想要劝几句,却见她态度坚决,便也不敢说,只称了银子去沈怀楠的住处。   妈妈姓刘,跟着昌东伯夫人一辈子了,自然知晓她的想法,但她心里却不认同夫人这种做法。   蛇打七寸,要是打不死,必定后患无穷。三少爷能活到现在,那是靠他自己,他难道就不怨恨夫人吗?   定然是怨恨的。一个怨恨你的人,你还想用小恩小惠感化,不是愚蠢是什么?她再次叹气,只觉得沈怀楠年岁小的时候,夫人就该打死他,如今却是养虎为患了。   但是见了沈怀楠,她却笑得比谁都谄媚,送了银子,还给自己揽功劳,“老奴亲自称的,绝不会少。”   沈怀楠:“多谢妈妈。”   然后就让多晴送客,“下回有空了,再好好招待妈妈,今日实在不得闲。”   刘妈妈赶紧走,“无事,无事,三少爷抬举老奴了。”   多晴就凑过去扶着刘妈妈,“刘妈妈,你慢点。”   等人走了,他恍恍惚惚回来,沈怀楠正在看书,看了想笑,“你这是怎么了?”   多晴:“少爷,咱们是不是发了?”   然后喃喃自语,“未曾想到,我多晴也有如此厉害的时候,能让刘妈妈给我一个好脸色。”   刘妈妈作为昌东伯夫人的心腹,平日里眼睛都是往天上瞧的,哪里看得见他们这种人。   此话说得心酸,沈怀楠笑出声,然后摇摇头,“多晴啊,咱们以后的日子好着呢。”   多晴哎了一声,回过神来了,高高兴兴的去厨房,“小的这就去跟厨房婆子们说明日要的膳食。”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日子有奔头了。   他走了,沈怀楠便看书,晚间的时候,他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去了主院拜见。   这时候,昌东伯该回来了。   昌东伯今日去了吏部,他从外地回来,就是为了谋个京职。昌东伯自有自己的路子,他跟吏部的主事有点同窗之谊,之前写信说过这事,也给足了好处,这也是他上辈子的路数。   最后自然也得偿所愿,在礼部做了个小主事,到他死时,昌东伯还活得很顺遂。   这辈子可不能这样了,沈怀楠摇摇头,觉得至少不能让昌东伯过得如此顺遂。   他重活一辈子,其他的事活得小心翼翼且艰难,但关于昌东伯这事情,却一直在筹划,并且由始至终觉得即便冒险,也该一次解决了他这个后顾之忧。   礼部肯定是不能让他去了,礼部主事的差事真是清闲又得人几分尊重,沈怀楠想的是让他去工部。   工部修河堤等,都是需要监事的。沈怀楠觉得昌东伯就不错。   这差事本来就好——其实还可以在中间捞点油水,但是只有沈怀楠知道,昌东伯已经过厌烦了那种风吹日晒的日子,他现在只想回京都安安稳稳的享福。   而监事是需要东奔西走的,今天这里修河堤,他需要过去,明天那里防洪,他也需要过去。   昌东伯算不得一个胸有大志的人,不然也不会安心的当个穷苦地方的县令七年。他去的时候以为从此以后生活应当顺遂,刚开始也确实如此,但是后来,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受不了小县城里面那些鸡毛狗碎的事情。   那些百姓都没有被教化过,他们根本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话,每次一说话就如同对牛弹琴,让昌东伯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不会说话。   而且因为是小地方,百姓们说的都是地方上的话,他根本听不懂。   他开始痛苦了。   好在他最后有了一房美妾,在如此艰难的时候给了他一点安慰,所以对这个女人,他尤为看重。   但他依旧痛苦。所以拼了老命,上上下下打点了七年,这才回到京都。   如果让他又开始东奔西走,想来也是痛苦的。   而这仅仅是第一步。   昌东伯这个人,本性当然是贪的。之前那么个穷苦地方,他都要贪一贪,如果成了监事,他能不贪?   沈怀楠是不相信的。   他贪了,那就好说了。但在这之前,他必须要让京都的人都知道他跟昌东伯虽为父子,却不是一路人,没有任何关系。   最好的办法便是让昌东伯把自己赶出去。要赶得轰轰烈烈,全京都都知道?   这法子看起来难,但于昌东伯和他,简直是最容易的办法了!   昌东伯时时刻刻想着把他扫地出门才好。   沈怀楠再把这些事情在心里盘算一遍,便觉得心情大好。   他到了昌东伯门口,让小厮通报,里面便传出一声咳嗽。   然后就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我先回避。”   这是杨姨娘,是昌东伯最爱的女人。   他记得上辈子昌东伯为了杨姨娘,没少跟嫡母吵,最后吵来吵去,也没个说法。只是杨姨娘开始当家了。   一个妾室当家,自然不是主母善妒或者养育儿女不称职,而是她有什么把柄在昌东伯手上,让娘家人也不能为她说话,必须闭嘴,忍受这份姨娘掌家的屈辱。   沈怀楠不用想都知道是昌东伯夫人养了情夫的时候暴露了,为了所有人的颜面,把她关了起来,换成杨姨娘管家。   不过杨姨娘管家对他还不错,是个聪明的女人,做什么事情温温吞吞,但每一件事情都做得很好,从来不出错。   但外面说她的闲话从来不少。反正昌东伯府在那时候,比现在更加让人笑话。   沈怀楠想要离开这里的想法更加强烈了。   希望这一次成功才好。   他等在门外,杨姨娘端着膳食出来,见了他行礼,规规矩矩的,“三少爷好。”   沈怀楠回了一礼,杨姨娘便走了。   昌东伯叫沈怀楠进去,他冷着脸,“孽子,怎么,如今想起我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要求我。”   想到那天在祠堂里面受的气他就不舒服。   沈怀楠却笑笑,“怕父亲不知,这事情已经告知母亲了,明日儿子有一友人来赴宴,恐怕还要睡一晚上。他喜欢吹笛,到时候说不得要吹一曲,虽我住得偏僻,但笛声悠扬,应该也能被父亲听见,所以提前跟你说一说。”   昌东伯大怒,“你这副样子,是在威胁我吗?”   沈怀楠笑着说,“何来此言?不过是件小事罢了。”   他说完就走,昌东伯想要骂他几句都没能来得及,等人走了,他气得脸色煞白。   然后回去就跟昌东伯夫人闹,不过刚开始因为请的不知道是谁,所以还有所理智,“他说要请人拿府里吃饭,你就答应了?请的是谁?”   昌东伯夫人白了他一眼,“还能是谁。他也就那几个朋友。左右不是王五,就是什么李二狗,啧。”   昌东伯听这两个名字就知道要请的人身份不高,他嗤笑,“那狗东西还跑到我面前说可能要吹笛子,我呸,跟这种下贱之人混在一起,还吹笛子呢。”   昌东伯夫人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伯爷,您可说不了他,论下贱,难道还有人比那穷山野巷里面出来的更加下贱?”   昌东伯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勃然大怒,“贱人,你最好不要在这里指桑骂槐。”   得了一句贱人,昌东伯夫人也怒了,站起来就骂他没出息,两人便一个比一个声音高,最后昌东伯狼狈而走。   他走之前,还让人去厨房给厨娘们打招呼,“明日那孽畜请客,什么都不给准备!他不是翅膀硬了吗,那就让他自己准备去。”   这就是迁怒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被多晴给打听到了,他站在院子里面愁眉苦脸,“伯爷都发话了,咱们明天可怎么办呀?”   沈怀楠早猜到了。不然他专门去昌东伯那里一趟做什么。   他笑着道:“你只当做不知道,等明天盛九少爷来了之后,厨房给什么,你就上什么。”   又叮嘱多晴,“明日你提了膳食,还要闹一闹,最好能闹得大一点。”   作者有话说:   少了1500。   很好了很好了,复健成功一步。   晚安晚安感谢在2022-05-13 18:25:21~2022-05-13 23:5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335517 10瓶;奥尔良鸡翅包饭Ov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沈怀楠这个不争气的,他真是恨铁不成钢   五月蝉鸣, 天热的很,也闷。   盛瑾安一边扇风一边抱着冰袋子往里面走,四个小厮在他身后跟着, 两个离得远,还有两个凑在他身边说话。   盛瑾安:“离我远点,远点,热得慌。”   他叹气, “如今这天是真热。”   出了一身汗, 沐浴后自然要换衣裳的。而且今日要去昌东伯府赴宴,因得了自家母亲的叮嘱, 便也叮嘱小厮, “不用织金的,也不用新衣裳,对了, 蜀州的料子也不穿,那是贡品。今日只要最普通的那种,还要不显眼。”   小厮就左看看,又看看, 最后挑了一件偏浅灰色的袍子, 外面罩着一层白纱。   盛瑾安还是觉得这件贵重了。   小厮愁眉苦脸,“可是少爷,这是您最朴素的一件衣裳了。”   盛瑾安不相信,亲自去看箱笼,几个小厮搭了几件衣裳在身上由他看, 盛瑾安一一看过去, 最后只得承认自己确实喜欢名贵又鲜艳的颜色。   织金的衣袍, 绣着竹子或者花的袖口, 镶嵌着大珍珠的鞋子,大红大紫大青的衣裳,满目看过去,谁不夸赞他一句有钱。   盛瑾安便浅浅的为自己辨了一句,“我还是少年,自然是要鲜衣怒马的,颜色亮丽些才好。”   小厮倒是觉得他家少爷穿什么好看,“您长得好,俊俏,什么衣裳都能撑住。”   盛瑾安也有自己的小心思的,他低声询问,“你觉得,沈家三郎跟我谁好看?”   小厮:“……摸着良心说,您不及他的相貌,但您的气度更佳。”   盛瑾安还是有些失落的,“我觉得自己长得很好看。”   他穿了那件浅灰色衣裳,着黑布鞋,周身也没挂荷包等装饰,倒是没显得那般贵气了。   去别人家里做客,自然要送些礼。英国公府的礼,女人家交往送花,男人家交往便要送书。   盛瑾安挑了一本善水记——这书说的是前朝梅鹤先生周游列国的事情,把路上看见的人和事都写了进去,有风土人情,还有一路上的风景。   反正他是很喜欢这本书的,因为喜欢,所以送给沈怀楠正正好。   小厮笑着道:“您倒是对沈三少爷好。”   盛瑾安:“他心胸宽广,对我的无礼宽厚的很,我自然要回报一二。”   然后就兴致冲冲的出发了,到得昌东伯府的时候,还颇为惆怅的看了看对面的文远侯府。   盛瑾安叹气,“哎,哎。”   沈怀楠早等在门口了!他直走过去,两人相互道好,盛瑾安说我没晚吧,沈怀楠说时间正正好。   盛瑾安就要进府,沈怀楠却嘴角带着一丝苦笑,“盛九兄,咱们走另外一个门。”   盛瑾安正抬起右脚要迈进门槛进门,结果听了沈怀楠这话,抬起的脚又落了回来,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啊?不走这里啊?”   沈怀楠羞愧难当的模样,“我……我们还是走后门吧,那里离我住的地方近。”   盛瑾安:“……”   他一时间狐疑的瞪大了眼睛,“是么?”   他半信半疑的跟着去了后门——一个很小的门。都不能称之为后门,应该就是小侧门罢了。   沈怀楠见他眼睛不着痕迹的四处看,却又要显得矜持,有礼,便笑着解释道:“之前昌东伯府也是跟着□□爷打江山的,最初的时候,也是昌东公府,后来慢慢的降为伯爵府,这宅子也跟着慢慢的小了起来。”   本朝祖制,如果从公府降为侯府或者伯爵府,院子都是要收回一些去的。伯爵府有伯爵府的府邸大小规定,要是超了,就是违制。   沈怀楠:“便先卖了西边的那块,再卖了南边那块,本来后门就在那的,卖了之后,就干脆在这里做了侧门。”   所以门才这般小。   盛瑾安了然,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谦虚道:“我什么也不懂,让你看笑话了。”   沈怀楠还是只苦笑,然后带着他回了自己的院子。他们今日吃的是午膳,盛瑾安来的不早不晚,吃午膳还没到时辰,便先在院子里看起来。   实在是……简朴啊。   沈怀楠适时说一句,“让你看笑话了。”   盛瑾安急忙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   他要摇头晃脑的说,沈怀楠连忙插嘴,“先坐吧。”   好不容易沐休,还要摇脑袋,也挺累的。   待会还有场大戏呢,可不能先让人累着。   盛瑾安也不想摇脑袋,但是他不知道说什么话安慰嘛。这也太穷了!简直就是家徒四壁,让人瞧见了都要落泪。   锦衣玉食长大的盛九少爷哪里见过这种穷鬼,当即就要慷慨解囊表示帮助。   “你日子过得……这般艰难,我于心不忍——你别嫌弃我说话不好听,我是拿你做朋友,这才说的真心实意的话。”   沈怀楠拿了他一袋荷包的银子,笑着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收下银子,似笑非笑的说,“我这院子,没吓着你吧?”   盛瑾安只是没想到昌东伯府败落至此,他摇摇头,“没,没。”   然后就坐下来道:“只要你自己能够坦然渡过清贫的岁月就好。”   沈怀楠就发现,盛瑾安是真的好,英国公府将他养得至纯至善,却又不是不通晓人情世故。   他实在是懂得安慰人,至少现在自己被安慰得很是舒坦。   沈怀楠心有愧疚的朝着他笑了笑,但还是邀请他去用午膳。   “多晴该回来了。”   盛瑾安巴不得岔开这个话题!能换成用膳的话题真是太好了。人有高低贵贱,但是食物没有。   在用膳的时候,定然能够交谈融洽,他也不用费尽心思的找借口安慰沈怀楠了。   他总觉得自己这般,就好像看见了沈怀楠的短处,虽然两人都不曾介意,但是,他们之间其实还是有小小比较的!   都是喜欢折九姑娘的人,谁还没点小心思呢。   而且,他最差的衣裳也比沈怀楠最好的衣裳好,这根本没有可比的地方。比较只会让人羞愧。   盛瑾安坐下来,认真的开始等饭。   沈怀楠谦虚:“本来还想请你吃些好的——”   盛瑾安赶紧接话,“吃食只有合不合胃口,哪里有好吃不好吃之分。”   沈怀楠哈哈笑出声,“是,是。”   正说着,多晴就回来了,提着一个食盒进来,问好:“少爷,盛九少爷。”   盛瑾安便为了给沈怀楠挽回颜面,道:“这香味,真是扑鼻啊。”   沈怀楠:“……”   多晴:“……”   多晴掀开了食盒,空的。   只见他愁眉苦脸,道了一句,“厨房还在做呢。”   盛瑾安:“……”   他尴尬的笑了笑,强行道:“是么,但我真的闻见香味了。”   沈怀楠严肃点头:“是,我也闻见了。”   盛瑾安:“……”   呵呵。   他根本没闻见好嘛!   但是他更好奇,为什么厨房还没做呢。   沈怀楠这时候也问了,“母亲不是叮嘱过了,今日我宴客,要大厨房给我做些好吃的么?我不是要你早早去盯着了?”   多晴:“是啊——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厨娘让我再等等,少爷,我再去等等吧,我就是回来说一声。”   他又着急的走了。   这时候,盛瑾安才反应过来,原来沈怀楠真的就只有一个奴仆。可怜见的,去提个膳食,还要来来回回的跑。   他就想让自己的小厮也去,但这是人家家里,也不好插手,只好闭嘴,然后开始拿出自己的礼物,也就是那本善水记。   两人闲聊,盛瑾安就发现沈怀楠杂记看得很少,倒是四书五经,这种科举的书看得多。   他便道:“我家先生说,不可日日都读这些书,读多了,人的念头就被束缚住了。”   “人么,要时不时就去外地看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不过我们走不了那么远,那就从别人的书里面看看,松散松散,偷得浮生半日闲,人总是要给自己一个玩乐缘由的。”   沈怀楠接过他的善水记,郑重的道:“多谢你,我会保管好的。”   盛瑾安很是不好意思,“你不用如此认真道谢,我也没做什么大事。”   他心情大好,觉得这场筵席总算是归于正题了,真是其乐融融,推心置腹,回去之后,倒是可以作诗一首记下来。   结果刚这般想,就听见外面有声音传来。多晴吵吵嚷嚷的骂,“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看看是谁要筵席,是我们三少爷宴客!”   一个婆子道:“就算是三少爷又怎么样,这满府里面谁不知道,三少爷是个下贱出身的胚子,伯爷交代了,就是不给做。”   盛瑾安脸马上就沉了下去。沈怀楠听得挑眉:看来多晴没少刺激这厨娘,让她把这话也说了出来。   这厨娘必然之前得罪过多晴,今日之后,怕是不能在府里面当差了。   他就站起来,要出去看看,盛瑾安尴尬得很。他张嘴结舌,又闭嘴,最后道了一句,“要不——要不我今日先回去?”   沈怀楠摇头,“我昨日特地跟母亲说好了的,准备好了膳食,父亲再不喜我,也不会做出这般的事情。必然之间有误会,你先等等,也不用觉得为我难堪,因我过惯了这种日子,倒是不介意。”   哎哟哟,这是什么话!这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盛瑾安就连忙点头,也不知道接什么话了,道:“好,好,你不难堪就好。”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就又传来了咆哮声。   “多晴,小兔崽子,小畜生,你敢打我,好啊,好啊,你等着,你看我禀告不禀告伯爷。”   “大家快来看啊,下贱胚子敢打人了。”   那婆子叫得跟鬼哭似的,“你以为我们不知晓么?三少爷整日里跟些下九流的人在一起混耍,今日请的又是下九流,那是登了伯爵府的门,也是脏了伯爵府的地。”   盛瑾安的脸越来越沉。他又不是傻子,马上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沈怀楠是有多不被重视,才能被一个奴仆这般骂。   而且,无论她骂得怎么过分,沈怀楠的脸上都没有什么神情,好像司空见惯一般。   再听外面的声音,瞧热闹的应该不少,但却没有人训斥那恶奴。沈怀楠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沈怀楠见他看过来,就苦笑一声,“你别介意,我现在就出去。”   盛瑾安叹气,站在院子里面没有动。   他的小厮问,“少爷,咱们不出去吗?”   盛瑾安摇头,“咱们现在出去,不是让怀楠没面子么。”   此时,沈怀楠已经到了门外,见了一群奴仆围着多晴,他冷脸训斥,“你们是不怕被发卖了么?”   那婆子也不怵,笑着道:“给三少爷问好,三少爷,伯爷吩咐了,你宴客的膳食便自己做,我们是没空做的。”   沈怀楠:“我之前已经求了母亲,母亲都不曾说什么,你们倒是敢改主意?且父亲何时说过这话,我怎么不知道。”   婆子:“您也见不到伯爷几面,要是有怀疑,便自去问伯爷就好,只求求您行好,别难为我们这些奴婢们,拿我们耍乐玩啊。”   沈怀楠不可置信的道:“父亲管我这个做什么!我不过是宴客罢了。”   婆子大笑,“老奴刚刚不也说了吗?这都是伯爷吩咐的,我们这些奴才哪里知道,不过,您也别怪老奴说得直接,您的那些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啦,下九流的玩意,也敢登我们伯爵府的门了。”   多晴便嗷呜一声,“你敢出言不逊,我打死你,打死你!”   沈怀楠惊呼一声,“多晴!”   盛瑾安便拔腿便往外走,这回却被小厮拦住了,尴尬道:“少爷,这就更加不能掺和了。”   “且再等等,再怎么样,难道奴才还敢打主子?也不能无法无天吧。”   谁知接下来就听见多晴痛呼一句,“少爷,你们敢打少爷!走,都跟我去见伯爷去,见伯爷去!”   声音凄厉,简直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盛瑾安再等不住,就要冲出门外,结果又听见一声怒斥。   “怎么回事!怎么如此打闹,也不嫌弃丢人。”   然后便听沈怀楠的声音说,“父亲,您怎么来了。”   是昌东伯啊。   盛瑾安又停了下来。   门外,昌东伯府抬起手,就一巴掌打在了沈怀楠的脸上。   啪的一声,让所有人都闭了嘴巴,让盛瑾安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屋子外,沈怀楠却痛呼出声,“父亲——您为何一定要这般,儿子好不容易有个好友,不过是请一顿饭罢了,您何必如此苛责,为了这顿饭,我先前已经求了母亲,她已经同意了。”   昌东伯大怒,“孽子,孽畜,你要气死我么!还敢质问我了。”   又是一巴掌打在了沈怀楠的脸上。   “早知道你如此不孝,当初把你生下来的时候,就该掐死你。娼妇生的小贱种,还敢在府里吵吵闹闹。”   盛瑾安再忍不住——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呢?   明明沈怀楠什么也没有做错,竟然一上来,就挨了两个大嘴巴子。   堂堂三少爷,竟然被个老奴欺负至此。简直就是荒唐,更荒唐的是,昌东伯竟然一上来就打沈怀楠。   他气冲冲的出去,瞬间就看见了跪在地上的沈怀楠,以及他脸上的伤痕。   真是,真是气煞人也!   不过,当他一出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时,他又有些尴尬。要怎么说才行?   说他是英国公府的九少爷?说他不是什么下九流?   气死人了。   盛瑾安朝着昌东伯行了一个晚辈礼,笑着道:“晚辈姓盛,昌东伯爷,今日来得匆忙,还没有拜见过您,望您恕罪。”   昌东伯皱眉,觉得盛瑾安倒是不像他们说的那种商户之人,细细一看,竟然有几分贵气,他问,“小公子府上何处?”   盛瑾安:“英国公府。”   他这才笑着说,“我父亲是英国公。”   昌东伯惊讶,然后赶忙殷勤的走过去,“原来是英国公家的贤侄,我就说,怎么如此气度不凡,仪表堂堂。”   然后就要拉着他去主院里面用膳。这才勉为其难的对沈怀楠道:“孽子,英国公家的少爷来,你也不告诉我,你是什么心肠,藏的什么心思还以为我不知道吗!”   不就是让他在英国公家少爷面前丢丑吗!   这个孽障,他就知道没安好心。   沈怀楠垂着头站起来,少年意气在这一瞬没有了,朝着盛瑾安苦笑一声,“只要你不介意,去我父亲那里也行。”   盛瑾安:“……”   天爷哟!再没有人比沈怀楠过得更加艰难了。   小少爷见了这般人间惨事,走一步路叹气三声,然后低头问沈怀楠,小声的道:“你……你这还能心平气和的一起吃饭啊?”   要是他爹打他,他早上房揭瓦了!   沈怀楠顶着一张肿起来的脸,觉得盛瑾安十分好骗,心软。就刚刚这种情况,换个人都要跑了,怎么还会留在这里。   沈怀楠就道:“他是我的父亲,父要儿死,儿不得不死。”   “虽对我……对我不喜,但到底生了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理应孝顺他的。”   盛瑾安:“……”   愚孝!   简直就是愚孝!但是此时此刻,他也不好说什么,然后抬头一看,瞬间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这院子……怎么越来越精致了呢?而且这院子里面的摆设,也越来越奢华。虽然也算不得好,但是经历过刚刚沈怀楠住的院子后,这些地方就算得上好了。   原来不是昌东伯府破败,而是昌东伯偏心眼儿,让沈怀楠住的地方破败!   哎。   然后到了主院里面,便见摆设更加奢华了,一个小孩子跑出来,后面的婆子叫他四少爷,然后朝着他们行礼。   昌东伯亲自将孩子接过来自己抱着,“怀福,你怎么出来了?”   小孩子手里拿了一块糖,“爹爹,给你吃。”   昌东伯大笑,“好,爹爹吃。”   一副父子其乐融融的场面。   沈怀楠:“父亲,咱们还是让盛九少爷先坐下吧。”   昌东伯便抱着小儿子过来,笑着说,“贤侄,这是我家小儿子——怀福,叫兄长。”   小孩子奶嫩的很,羞涩的喊了一声兄长。   然后好奇的看向沈怀楠,“三哥哥,你的脸怎么肿了?”   沈怀楠笑着道:“走路不小心跌着了。”   盛瑾安几乎恨不得做个瞎子,好看不见这偏心眼的一幕。   他唉声叹气,“要不——我就不吃了,今日本还有事情……”   昌东伯小地方呆惯了,学了一副狡诈厚脸皮,当即笑着说,“来都来了,还是吃了再走吧。”   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盛瑾安的手不放。沈怀楠就知道这时候是他出手的时候了!   他马上过去,“父亲,盛九少爷真的有事,您就让他先回去吧。”   盛瑾安:“对,今日是真有事情。”   昌东伯对着盛瑾安不敢说什么,只好作罢,强颜欢笑,“那就只好下回再说了。”   盛瑾安点头,然后速速离去。沈怀楠算着时辰,大概算得他应该离了正院后,便冲着昌东伯埋怨了一句,“我说伯爷,你也太心急了,你看看你,把人吓走了吧。”   昌东伯大怒,抬手又要打他,却被沈怀楠一把握住,甩开道:“怎么,又要打死我啊——”   昌东伯大吼一声,“你这个畜生,我打死你这个畜生!”   多晴一瞧,就知道是自己的机会来了,嚎啕一声哭,“伯爷,不要打我家少爷了,不要打我家少爷了——”   不远处的盛瑾安就停住了脚步。   他慌忙要回头,他家小厮却已经脸色苍白,“少爷,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还是走吧。”   盛瑾安摇头,“不行,怀楠是我的朋友,又因今天宴请我出事,我不能坐视不管。”   此时,多晴的喊叫声又传了出来,简直是闻者伤心,盛瑾安赶紧跑了几步回去,便见沈怀楠又跪在了地上。   多晴趴在他的身上,替他挨了昌东伯的棍打。   人间惨事,人间惨事,那就不要怪他了!   盛瑾安怒气冲冲,“昌东伯爷,虎毒不食子,怀楠还是你的儿子呢。”   然后嗫喏了几句,“你怎么可以做出比老虎更加恶毒的事情来。”   沈怀楠:“……”   哎,也是难为盛瑾安了。   他拍拍多晴的手,多晴立刻便明白了,立刻哭着说,“伯爷,我们三少爷虽说不讨你喜欢,但也是您的孩子。你嫌弃他是青楼女子所生,但无论他是谁生的,都是您的骨血啊。”   多晴:“您这般伤他的心,还不如赶了他出去,好歹即便是无父无母,也比现在受您今天跪祠堂,明天打巴掌强。”   昌东伯胡子气得都吹起来了,“好啊,好啊,你以为我不敢赶你们出去么?!”   沈怀楠便适时惨笑一声,“父亲,儿子是您生的,生死由你,都随你。”   盛瑾安便着急的很,哎哟,哎哟,沈怀楠这个不争气的,他真是恨铁不成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3 23:57:33~2022-05-15 11:5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板栗 55瓶;开心 9瓶;肆意 5瓶;21129444 4瓶;是00喇、绿绿的翠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沈怀楠,要灯吗?   盛瑾安从未见过如此恶劣的父子关系。他爹就算是把他揍了一顿竹笋炒臀肉, 晚上还是会给他送来伤筋动骨药。   虽然屁股的伤还没有完全到用上好伤药那种地步,但是他爹肯送,他也会很给面子的抹上一些。   这才叫父子嘛。   哪里会如昌东伯一般。盛瑾安沉着脸, 把沈怀楠直接拉起来,鼓着脸如同一只漂亮的大白鹅,昂头挺胸,“昌东伯爷, 今日之事, 确实是因我而起,是因要宴请我, 所以才要人去大厨房要膳食。”   说到这里, 他竟然觉得有些哽咽,不过是请一个客,吃点东西, 就闹出了如此大的事情。再听昌东伯叫嚷着孽子,孽畜,赶了人出去,他又觉得心里堵得慌, 都要哭了。   沈怀楠的人生太难了。   依照他的脾气, 那分家就分家,偌大的京都,哪里就容不下一个人了。走就走!   盛瑾安对沈怀楠说,“要不,你先去我家住吧?”   沈怀楠此时身上全是泥土, 脸上沾着灰尘, 闻言默默地摇了摇头, “不了——父亲只是厌恶我而已, 心里有气,但没有赶我出去住的心。”   昌东伯此时也明白过来了!他这是被这个小兔崽子坑了。   如此奸诈,让他遍体生寒。   他就说,沈怀楠就如同他那个浑身都是算计的母亲一般,全是狼心狗肺,根本不会懂得感恩。   这些年,他就算再厌恶他,也不曾想过赶他出去,好嘛,现在倒是自己算计要被赶出去住了,还想让他背个坏名声。   他偏不!   昌东伯冷笑一声,“没错,盛九少爷,我再怎么说也是他爹,怎么会赶他出去呢?我只是在气头上,他总不学好,请些狐朋狗友回来,我见了生气,这才不准人给他做膳食。”   “但如果是您这般的孩子,我怎么会阻扰?定然是欢迎之至的。”   盛瑾安:“……”   不是,昌东伯是不是觉得他傻啊!刚刚从头到尾,从那些仆妇的欺负到这一路上越来越奢华的摆件,这难道叫关爱吗?   但人人都要脸面,盛瑾安觉得昌东伯和沈怀楠也要,他就不好戳破这父慈子孝的假面。   他再次叹气一声,万万不曾想到,不过是来赴宴,就看了如此一场人生大恶之事,真是罪过,罪过。   沈怀楠明白自己要的效果达到了。他马上就要送盛瑾安出去,瞧着他脸上郁郁色,也觉得心有愧疚。好好一朵养在暖房里面的花,竟让他有了雨打风吹。   他也叹气:罪过,罪过。   他带着盛瑾安走,昌东伯也没说什么,院子里面静的可怕,谁也不敢说话。   盛瑾安走了几步,见四周都没有仆妇之后,然后突然问,“这不是来时的路?”   沈怀楠:“不是,来时母亲吩咐了,别走正门,我没有办法违抗,只好委屈你,如今走时,便恨不得你多走几趟正门才好,想来闹了这一出,没人会阻挡你从正门出了。”   盛瑾安顿时就心里堵住了,他闷得慌,然后恨恨道:“我不!我就不走正门!我来看你的,自然是从后门进,后门出。”   沈怀楠想不到还能得他这么一句话,刚要劝说,就见他剁了跺脚,然后撒腿往后面走。   他走的大步,又走得急匆匆,然后越走越大步,沈怀楠看得目瞪口呆,最后赶紧跟上,哭笑不得把人送出了门。   在门口,盛瑾安有千万种话想要对他说,但是又说不出口,只好想了想,把这千万句话,换成成一句:“怀楠啊,我长你两岁,便有一句话教教你——为人处世,需要顶天立地。对天,我们要敬着,对地,我们要跪着。便是上敬天,下跪地。敬,又需孝敬父母,跪,又要跪拜祖宗,这般才叫做顶天立地,不愧于心,不愧于人,而不是愚忠愚孝,你懂吗?”   沈怀楠细细品味了这话,刚开始只觉得话有深意,然后想了想,确实是有深意,便觉得盛瑾安是有大智慧的,他刚要谢过,就听盛瑾安说了一句,“这是我爹说的。”   沈怀楠:“……哈哈,英国公爷有大智慧。”   盛瑾安:“……”   他鼓着脸,心酸又生气,“怀楠啊,你别笑了,你脸肿成这样,你越笑,我越心酸,又恨其不争,哎,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愚孝。”   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回去的路上还在深思。还是小厮懂,都是穷苦人,他是很能感同身受的。   “小时候奴才的爹卖了奴才,对奴才不好,我心里有埋怨,但也不恨他,还希望他能给多一点欢喜给我,下回别卖我了,卖我兄长——我想,沈三少爷也是如此想的吧。”   盛瑾安觉得不是,但砸吧了下嘴巴,又觉得有几分道理,他唉声叹气,“如果我能帮帮他就好了。”   而另外一边,沈怀楠送走了盛瑾安,也没有回昌东伯那里去,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小院子。而昌东伯爷应该也不愿意再看见他,没有来找他。   沈怀楠其实知道昌东伯现在怎么想。无非是今天被摆了一道,也不知道盛瑾安信了没有,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昌东伯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他胸无大志,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本事,所以并不敢贪图什么大的官职。小的官职他也要。他对自己看得很清楚。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不应该如此糊涂,但他就是如此糊涂。   他可以不要妻子的帮扶,直接宠妾灭妻,不要嫡子,只宠庶子,现在还要把妾室做个平妻,那只有商户人家才做的事情。   所以,也说不清他是糊涂还是不糊涂了。   而他不糊涂的时候,也是欺善怕恶的。比如说对盛瑾安,他就不敢放肆。   想到盛瑾安,他觉得心里对他不起,人家高高兴兴来,却是闹肚子不快走的。下回可要好好的请他吃一顿。他来的时候精心挑选了善水记,那回礼也要送本好书好墨才是。   沈怀楠闭目沉思,心里有千千万万条道道,九曲十八弯,想的多,脑袋就越痛。   然后觉得屋子里面太闷了。他也没有跟多晴说,只抬腿走出来,在外面转了一圈。   不知道去哪里的时候,去茶馆是最好的。只不过今天这张脸实在是不好去,便又想了想,回了昌东伯府。   只是他没有回小院子,而是去了桃林。桃林里的果子已经大了,想来再过些时日就可以摘下来吃,这里四处无人,他坐在树后面,倒是没人瞧得见。   不过,他这般坐着闭目养神去了,却是吓坏了多晴。眼看天色越来越晚,他又找不到少爷,便一着急,只能去文远侯府。   如今满天下能真心实意帮着他找少爷的,也就只有文远侯府里的人了。   多晴本来想去找桑先生,后来又觉得最了解少爷的还得是九姑娘,便熟门熟路的进了文远侯府,把钱给婆子,“我是真有事情,还请妈妈帮我把九姑娘唤来。”   那妈妈收了钱,也不好拒绝,又是常见多晴的,便去传话给姚黄。她可不敢直接跟折邵衣说。   姚黄犹豫了一瞬,又掏出一把钱给妈妈,“还请您把他留住,我跟姑娘禀报一声就来。”   那妈妈一趟差事得了两回钱,高兴的很,欢欢喜喜走了。姚黄这才回屋,小声的把话告诉折邵衣,“天已经黑了,怕是出了大事,不然多晴不会来。”   折邵衣哪里坐得住!她连忙起身,提着灯笼就过去,多晴早就望眼欲穿,请了她到一边,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把事情说了一遍——他当然不会说这一切是装的,少爷在九姑娘眼里还是个文弱书生,可不能破坏他在九姑娘心里的模样。   于是只说是昌东伯太过分,两人今天做了一天的小可怜,结果现在沈怀楠伤心太过,不见了踪影。   多晴心里确确实实是担心的。虽然今天一切都是装的,可是被自己的父亲打了两巴掌,要骗自己的挚友,怎么说心里都是难受的。   今天少爷的面子里子真的是一点都不剩。伤心难过有什么罪过呢?偏偏要躲起来,着急他多晴的心了。   哎。   折邵衣便立刻让姚黄去请了折硕明来。她一个女子,单独去昌东伯府定然不好,但是有兄长陪伴就可以。   她深吸一口气,对多晴说,“你不要着急,我知道他在哪里。”   折硕明便陪着去,也听多晴说了今天下午的事情,唉声叹气,“怎么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我真是搞不懂昌东伯爷。”   折邵衣却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情,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苦难。   他们活得艰难,却仍旧要努力的活下去。   她提着灯,慢慢的慢慢的走进桃林,这是他们相遇的地方,也是沈怀楠说过,有事情便会去坐一坐,清净清净的地方。   他一定在这里的。   她提着灯,让折硕明和多晴在外面等,自己进去。果然,但阴影笼罩处,有一个人影背靠着大树。   她笑了笑,“沈怀楠,要灯吗?”   作者有话说:   谢谢你们!我今天好多了,已经恢复过来了,爱你们昂。   晚上十二点左右还有一更。感谢在2022-05-15 11:57:55~2022-05-15 18:3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念念念张 30瓶;肆意 5瓶;哈哈、罗小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她倒是侠肝义胆。   夜算不得深, 但不提灯笼便看不见人,折邵衣提着灯笼走过去,烛光迎着桃树, 映出了沈怀楠的脸。   一张……脆弱的脸。   折邵衣提灯在他的脸前晃了晃,“沈怀楠,我把我的灯给你好不好?”   沈怀楠就笑了。他拍拍身边的桃树根,“坐。”   折邵衣坐下, 将灯放在他的面前, “拿着吧。”   沈怀楠轻轻的摇头,“我现在脸很丑, 我不想让你看见。”   折邵衣便将灯抱在了怀里, “那我照自己,你多看看我,我美得很。”   沈怀楠就去看她, 她是黑夜里面唯一能看得清的人。   她是光啊。   他十分惭愧:他却做的事情,都是见不得光的。   越是看见盛瑾安那般光明磊落的人,他就越觉得自己配不上邵衣。她即便深处困境,却依旧会心向光明。   不像他, 越来越会些阴私手段, 见不得人的。   他也不是后悔今日的手段,这算什么呢?这根本不算什么。   沈怀楠缓缓的舒出一口气,将心里的酸涩慢慢的舒出去——他想,他只是今日发现,自己收不了手了。   从何收手?从哪里收手?   他想要的太多了, 他的起点太低了, 他想要走得快, 便做不了盛瑾安那种人, 他只能不断的攀爬,利用,谋划,躲在阴暗里面,甚至藏在地沟里,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成为了一个见不得光的人。   所以,他怕的是自己的以后。   以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的人呢?他会不会比现在更加丑陋?他从前,也只是觉得自己在为了生计而去谋划,但今天,他再说不出这种话。   离开昌东伯府,他之前也细细谋划过多次,即便不利用盛瑾安,他也可以做到,但是盛瑾安太好用了,用他达到目的,是最快的。   他单纯良善,身份高贵,还把他作为挚友,他毫无犹豫的相信了自己。   沈怀楠深吸一口气,“邵衣。”   折邵衣转头看他,“嗯?”   沈怀楠:“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折邵衣笑起来,摇了摇头,“好看的紧,跟我一样好看。”   她以为他说的是肿起来的脸,心疼的用手摸了摸,“简直是混账,怎么能打这么重,难道你是捡来的么!”   沈怀楠笑起来,“要是捡来的就好了,可惜,确实是亲生的无误。”   世人偏待,总有缘由。唯有亲缘淡漠,无从可解。   他怕她伤心,笑着道:“多晴找你来的?”   折邵衣点头,“是,你也不跟他说,他害怕。”   沈怀楠:“也只有你找得到我了。”   折邵衣:“我懂你的心思,你也只能在这些地方藏一藏了。”   沈怀楠柔柔的道:“邵衣——”   折邵衣将灯笼捧在手心,离他更近了些,“嗯?”   沈怀楠:“将来,将来我再躲起来,你能来找我吗?”   折邵衣笑起来,“白日里,我就替你遮阳,晚间,我提着灯笼来找你。”   “然后带着你回家。”   沈怀楠笑了。他点头,“那我回去了。”   天色太晚,折邵衣也不能待太久,她被他牵着手起身,此时灯笼已经到了沈怀楠的手里,她便把这一只灯笼给了他,“大哥哥和姚黄手里还有灯笼,你便提着我这只跟多晴回去吧。”   沈怀楠和多晴便从小道上走了。这里也不用人送,折硕明领着妹妹回去,一路上愤愤不平,“我是瞧见怀楠的脸了,那么肿!即便是昌平伯爷愤怒,也不该对自己的孩子吓如此毒手,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我要是怀楠,便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折邵衣抽了抽鼻子。   她闷闷的嗯了一声,“是太过分了。”   折硕明:“我定然要告诉桑先生和父亲,请他们为怀楠做主。”   折邵衣便道:“多谢大哥哥。”   等回了青宁院,她让姚黄关上门,泪水才大颗大颗的滚下来,姚黄也不劝她,只搂着她劝,“少时好的,未必将来就好,少时不好的,将来肯定好。”   “吃了苦,懂得如何生存,你看看你,刚刚还憋着不哭,还要劝沈三少爷,回来倒是跟孩子一般了。”   折邵衣恨得牙痒痒,整个人散发着戾气,“你是没细细瞧他的脸,肿成馒头一般——可昌东伯十几年来,可曾亲自递给过他一个馒头?”   姚黄叹气,“哎,那怎么办?昌东伯爷太过于厌恶三少爷。”   折邵衣却攥紧了帕子,“既然是厌恶,那就该分开。”   虽然这世道都要男儿成家再分家,但要是父不慈,强行要把儿子赶出去呢?   只要错处都在昌东伯,只要昌东伯的为人所有人都知晓,那便也没人怪怀楠了。   她低头沉思,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发现,自己其实做不了这事情。   她能够用的人太少了,也没银子。   使唤人,是要用银子的,不论是叫人出去传些似是而非的话,抑或是其他,都需要银子。   她一个人办不成此事,然后就想到了秦青凤。   折邵衣思来想去,发现能在这方面帮助自己,只有秦青凤了。她便也不犹豫,写了信,没有将事情直接写在信上,而是说有急事。   信件早上去的东宫,下响,折邵衣还在澹台先生府呢,她就来了!   折邵衣迎过去,十分怀疑她是为了见澹台先生才这般来的急,轻轻的拧了她一把,果然见她哈哈大笑,“我想见见澹台先生。”   澹台老夫人:“……”   倒是个爽朗的姑娘,对她的胃口。   两人之前互相听过名姓,倒是没见过,此时见了面,便觉得有缘。她看看折邵衣,再看看秦青凤,笑着道:“如今的孩子们,比我们那时候有趣多了。”   秦青凤跪在她的膝下,“老夫人,可惜我坐不住,不然我非得跟读读书。”   澹台老夫人,“是,也可惜我老了,不然年轻时候,我也能带着你练练鞭子。”   秦青凤眼睛一亮,“您也练鞭子啊?”   澹台老夫人:“多新鲜的话。”   两人便凑在一起说话,折邵衣今日读的是史册里面的山扶夫人篇,便一直在旁边看。   澹台思正从厨房里面走出来,看见多了一个人,脸色一黑,“如今蹭饭的,倒是越来越多了。”   秦青凤大大方方的朝着他问好,“老大人,多少人想吃您一顿饭都吃不上,今日是我八辈子的福分换来的,我定然好多吃点,免得白白浪费了这一趟。”   澹台思正胡子一吹,嘴角一翘,“那就多吃一点。”   折邵衣羡慕道:“你好会说,我都没这待遇。”   秦青凤:“你也不看看我以前怎么哄我爹的,哎哟,我爹也是这样,倔的很,但好好哄啊,只要说点好话,他就舒坦了。”   折邵衣:“我嘴巴不甜。”   秦青凤:“你这是没人试。”   她问:“你说有急事想跟我商量,什么事情啊?”   折邵衣便郑重了,看看左右,见澹台老夫人在廊下休息了,听不见这边的话,便道:“我想要做件坏事。”   秦青凤眼睛一亮,“什么坏事?”   折邵衣便把昨天的事情告诉她,然后说,“我想着,怀楠在昌东伯府怕是过不下去了,便要分出来过。”   这话属实大逆不道,但是秦青凤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她拍掌道:“邵衣,就该这般想,苦哈哈的呆在那个伯府有什么用,我看沈怀楠以后必然是个做大事的,你不要担忧,他自有好前程。”   折邵衣:“好前程不前程的,我不在乎,我就看着他那般的脸,心疼。”   秦青凤就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今日你既然能告诉我这事情,我便是要帮你的。”   她倒是侠肝义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昂。   明天见。感谢在2022-05-15 18:30:48~2022-05-15 23:5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九 28瓶;12344234 10瓶;59036975、采采 5瓶;wm身体健康、秦淮晓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是,你这张脸啊,实在是遭了大罪   秦青凤可是听折邵衣讲过沈怀楠小时候事情的。两个人活得不容易, 小可怜一般,谁见了不得帮一把?   她也不觉得这是大事,但折邵衣却感激得很。   “世上人千千万, 谁家没有难处?可也不是谁都像我似的,正好有个能帮我,且愿意帮我的挚友,我不仅感激你, 还要感谢苍天。”   这话她说得认真, 听得秦青凤不好意思极了,“这不, 这不凑巧能帮吗?这真不是什么大事。”   她笑着道:“你可千万别感激了, 说得这般肉麻,我后背起鸡皮疙瘩。”   折邵衣笑起来,秦青凤问, “你既然能找上我,必然已经有了我能帮的事情——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折邵衣便道:“待会,待会去文远侯府,我跟你说。”   秦青凤干脆道:“今日我就不回宫了, 就住你家。”   折邵衣:“可以吗?”   秦青凤点头, “可以,最近我被关得不如意极了,太子宫里的妾室们都不安分,我看着表姐每日跟她们周旋,都觉得累。”   因安了心里一份忧愁, 这时候, 她倒是也能腾出心思问问其他的人了, 惊讶道:“太子妃娘娘那般的人物, 也会跟妾室周旋吗?”   秦青凤脸色一郁,“邵衣,若是表姐嫁个普通人家,必然是杀伐果断,那些妾室哪里敢在她面前作妖,但是……东宫里面不一样。”   表姐本也不得太子的喜爱,要是态度再强硬些,便跟朝堂挂起来了。   “英国公府已经是烈火在烤了,前段时间,我不是又打了宁五那畜生么?已经出尽了风头,如今可不能再出大事了。”   折邵衣见她郁郁不得志,也叹气,“太子妃娘娘已经活得那般尊贵了,也不容易,也不知道世上有谁是容易的。”   她问,“小凤,你算吗?”   秦青凤就真心实意的说,“我不算,我要是男儿,到了我这个年岁,我家的兄弟们早上战场厮杀去了,他们也早就住在军营里面。”   “你想,即便从小兵做起,他也可以立一番业,许是能做到将军,还能做个公爷,而我呢?我只能到了年岁,就来京都里面住着,要是宁五不出事,便是要嫁给宁国公府的。”   她叹息一声,“所以当宁五偷情,我其实还松了一口气。”   折邵衣听了沉默,然后笑着道:“你们都是有大志向的,太子妃娘娘是,你也是。”   但她没有什么大志向。她就想着,以后能跟沈怀楠成亲,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等过几年,文远侯死了,再把姨娘接出来住。或者求求嫡母,在她成亲之后几年,就把姨娘舍给她。   那样,一家子人在一起,也算是美满了。   太子妃娘娘应该是要做点大事,小凤要做将军,她……她好像没有志气?   倒是白跟先生读书了。   但也不觉得自卑,人这一辈子,各有各的活法,自己喜欢便好了。她想了想,跟秦青凤说,“我跟你说,乱世出英雄,对人的束缚便少。”   话一说完,就把自己的嘴巴捂起来。   秦青凤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看看左右,两人凑在一起惊悚,“你不要命了!敢说这种话!”   这就差点说要打仗了,又或者说,这意思更加倾向于大秦内战。   那便成了谁家谋朝篡位了。   折邵衣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放肆了,于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牵在一起,互相压惊,最后干脆抱在了一起。   太恐慌了!   但是,在那一刻,她们能清晰的感觉到彼此的意思:要是有大乱将起,国将不国,或者谋朝篡位,缺少武将,那秦青凤就可以领着兵马直驱京都。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澹台思正恰好做好饭出来,见了此情此景,眼色怪异的看了一眼,“怎么瞧着又激动又害怕的?”   澹台老夫人喝一口茶,放下茶杯,含笑问,“你菜都煮好啦?管这么宽?”   澹台思正就转身走了,继续操持午膳。不该管的自然不管,他还有一厨房的东西要管。澹台老夫人倒是朝着两个小姑娘的身影笑,“有趣,有趣。”   等吃完午膳,折邵衣和秦青凤走了,澹台思正也道了一句,“这两个,倒是鲜活得很。”   澹台老夫人吃甜瓜,“嗯,鲜活的人凑在一块了。”   这两人在一起,生机勃勃的。   澹台老夫人的话折邵衣不晓得,但是她觉得跟秦青凤在一起确实好。因为她把计划一说,秦青凤马上就想出了更好的主意,在里面加了一把火。   折邵衣想的是把昌东伯不慈的名声传出去,最好人尽皆知,大家都知晓他的真面目,但是秦青凤却觉得这还不够。   “上回就说过,千百年来,若是想要打压一个女人,无论她是少女还是妇人,只弄臭她的名声就可以了。但是男人的名声,却不是臭了就被打压。”   她说,“男人么,老祖宗都说,成家立业,那咱们就按照这四个字来,先坏了家,再丢了业,到时候他就是普普通通一个糟老头子,还有什么戏唱的?”   “即便到时候,你和沈怀楠要奉养他,不过是丢进小宅子里面去,眼不见心不烦,他想要再出幺蛾子,不能够。”   “所以,为了让他害怕,便要下狠手。”   折邵衣听得激动,“可这就是大事了,咱们能成吗?”   秦青凤,“能成——要是不能成,还有表姐呢。”   折邵衣心就定了一些。   回到家里,周姨娘见了秦青凤,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然后自觉的避开,给两人说话的空间。   等她走出去之后,折邵衣这才道:“咱们第一步应当要怎么做呢?”   秦青凤道:“你刚刚不是说他宠妾灭妻么?那就先从这上面做文章。”   两人商量了一夜,第二天秦青凤一走,折邵衣就去找沈怀楠了。   他正在桑先生那里读书,见了她来,惊讶的问,“今日怎么没去澹台府?”   折邵衣,“先生说今日要跟澹台老大人一起休息,不教书。”   沈怀楠笑着道:“这可真是,两人感情倒是好。”   他温温和和的问,“那你找我做什么事啊?”   折邵衣便说道:“没什么大事。”   她今日就来看看他的脸好些了没有,至于其他的,还没做成呢,怎么能够先说?这也算是个惊喜吧?   沈怀楠便一见她的神色便知晓了,把脸凑过去,“你看,都好得差不多了。”   折邵衣亲自摸了摸,这才放心,两人腻在一起说话,桑先生走过来在不远处咳了一声,沈怀楠便回去了。   他走过去笑意盈盈叫先生,讨好一笑,“您可别见怪,邵衣就是来看看我的脸有没有恢复往昔的风采。”   桑先生听得好笑,又一阵心酸,“是,你这张脸啊,实在是遭了大罪。”   他说完,犹豫的对沈怀楠道:“你对昌东伯,怎么看?”   沈怀楠头一低,“再怎么样,都是我的父亲,学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桑先生:“哎,哎,这事情,我再去跟昌东伯说说。”   沈怀楠见他没有下定决心帮他脱离昌东伯府,也不失望,他的重心本也不在桑先生这里。   等下响回去的时候,他远远的就见到了站在不远处踌躇四处张望的盛瑾安,便笑了起来。   这才是他的重心。   他目前,能拿得出手的,最大一个帮扶。   沈怀楠走过去,扬起一个单纯的笑脸,装模作样的问,“盛九兄,你来啦。”   盛瑾安就算不来,他也是要去找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6500!我今天一定要把这边写满9000字再睡。   ---   分享作者君的蠢事给你们,今天我下午准备再去另外一个大的警局,我基友让我哭一哭,让警察同情同情,说不定帮得多一点,我一个社恐,就在警察局外面走了好久,酝酿情绪,最后还是哭不出来,笑死,灰溜溜的回来了。   社恐太难了。感谢在2022-05-15 23:59:05~2022-05-16 19:0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铃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982490、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嗯,很朴实的愿望,很是让人心酸地未来。   盛瑾安一脸严肃, 端着脸。他背着时下书生都喜欢背的斜跨布包,里面应装了不少书,坠着他的肩膀都塌了一块似的。   见了沈怀楠, 见他还笑得出来,又开始恨铁不成钢了。他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怀楠啊,我想了一日, 总觉得这事情不能就这般算了, 我爹说过,人无伤虎意, 虎有害人心。”   “虽然这恶虎是你父亲, 但你也不该如此顺从,你……你……你想过后面该怎么办没有?”   沈怀楠摇头,“没有, 我,我就希望父亲不要管我便好,等我大些了,我就搬出去, 跟邵衣成婚, 他日要是能够考上举人,做个小官也好,或者去做教书先生,养活妻儿。”   盛瑾安:“……”   嗯,很朴实的愿望, 很是让人心酸地未来。   然后细品了一下, 自己喜欢的姑娘被人家算在了未来的日子里, 而他却提也不敢提, 还要帮着姑娘欢喜的人谋划将来,想想也心酸的很。   他唉声叹气一声,“——你,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就脱离昌东伯府?”   沈怀楠大呼,“盛九兄,你怎么会这般想!”   他低声道:“那样……那样就算是……对父亲不敬了。父亲生了我,养了我,我,我怎么能……”   他断断续续,把盛瑾安看得着急不已,他都生气了!   于是,便跟着沈怀楠回到他那个破烂的屋子里,自己搬来一张小板凳,继续扯着调子说,“沈怀楠,你必须要像个男人,杀伐果断。”   沈怀楠一听,便知晓盛瑾安学的他父亲英国公的腔调,一板一眼,还别说,这般一装,倒是真有几分气势。   他便做出听教的姿势,认真聆听,“你说。”   盛瑾安便这般那般的说一通,主要说虽然孝顺没错,但是如果父亲不慈,那做儿子的为什么要孝顺呢?   沈怀楠虽然早就猜到过盛瑾安看着乖巧,但骨子里其实带着一股反骨,侠骨,他这般的人,被人教得如此良善,而没有往其他的方向上去带,倒是一种幸福。   他此时倒是真心羡慕盛瑾安了。   他想,因为有人引导着他向善,心向光明,所以才能活得如此纯粹。   他跟盛瑾安道:“盛九兄,你可真聪明,真能干。”   盛瑾安正肃着脸用他爹那一套说辞说服沈怀楠呢,就见他真心实意发出如此的感慨,便瞬间破功,扭捏的道了一句。“我,我其实也只有一点点聪明罢了。”   然后正经道:“既然你能知道我说的话聪明,那也不糊涂,便按照我说的去做吧,我不会骗你的。”   沈怀楠便感动得落泪,拉着盛瑾安的手就哭,“盛九兄,并不是我没有想过,只是,那到底是我的父亲,如果能得到父亲的喜爱,谁不愿意呢?我以为,只要我听话,安分守己,便能得他一份喜爱,不,我也不要喜爱,只要不那么厌恶我就行了。”   “其实,我也知道为什么父亲刚回来,便如此厌恶我,恨不得打死我。”   盛瑾安好奇:“哦?”   沈怀楠掏出帕子擦擦眼泪,“是,是前几日桑先生和文远侯爷替我跟邵衣做媒,父亲却不同意,他说,他想要给我聘一个乡下姑娘……”   盛瑾安:“——哦?哦……”   他的心虚了。   啊呀呀,要是沈怀楠娶了别的姑娘,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去娶折九姑娘了?   沈怀楠:“……盛九兄?”   盛瑾安回神,“哎?哎!”   最后一个哎,便是重重的叹气了。   他心虚的想,真是生不逢时,爱不逢人。   哎,哎。   沈怀楠:“……”   他好笑又好气,这刚刚还说得大义凛然,要帮着他摆脱昌东伯府,下一瞬就惦记他的人了。   沈怀楠只好苦得大声了一点,高呼,“盛九兄,我心里苦。”   盛瑾安就想,你心苦,我难道就不苦吗?   恨不得也掉几滴泪。   然后叹息再叹息,才道:“反正,你听我的,长痛不如短痛,你就想,为了折九姑娘,你也要斩断这一段父子孽缘。”   沈怀楠:“哎,我听你的,我也不能真为了父亲的命令去娶另外一个姑娘,那不是造孽吗?”   盛瑾安便心有安慰,“你能为了折九姑娘做到如此地步,我也就安心了。”   沈怀楠:“……”   盛瑾安:“……”   好尴尬啊。   两人又转话题,盛瑾安便马上说自己的主意,“我想过了,你父亲这个事情,还得要从内宅开始做。”   沈怀楠:“哦?”   盛瑾安:“我祖母和娘教过我,内宅不安,也能动摇一个家的根本,你们家的事情,那天我一看就知晓了,你父亲,宠妾灭妻吧?宠庶灭嫡吧?”   沈怀楠便轻轻点了点头,“是,除了不宠我之外,父亲他,他也不喜欢四弟。”   盛瑾安便拍掌道:“我就说,我看过那么多大户人家的是非,你们家这点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便这般如此如此这般说了一遍,“你且放心,这事情啊,我有分寸,只你心不软就好。”   沈怀楠坚定的道:“若是父亲执意让我娶别人,而不是邵衣,我也不愿意听他的命令。他可以折磨我,却不能磋磨邵衣。”   盛瑾安酸溜溜:“是,你将来能抱得美人归。”   他就回去了。   回去之后睡在床上抱着白玉枕头大哭,小厮吓住了,“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盛瑾安嚎啕不止,“少爷没怎么,少爷只是受了情伤。”   小厮自小跟着他长大,好笑道:“那您还帮沈三少爷?”   盛瑾安:“父亲说过,一码事归一码事,我喜欢折九姑娘跟喜欢沈三不冲突。”   哎,哎。   他继续哭去了。   然后吩咐小厮,“我嘱咐你要做的事情,你做了吧?”   小厮:“做了的,一个昌东伯而已,没什么不好做的。”   盛瑾安:“那你出去吧,我要继续哭了。”   小厮笑着出门了,叫其他人都退远些,“你们离得近,少爷不好意思哭大声。”   等众人都退出院子之后,盛瑾安才哭得嗷嗷大叫,英国公夫人正好从这边过,脸一黑,好笑道:“真是……真是没用。”   小厮却想,他家少爷有用的很,瞧着吧,过几日,昌东伯就要“名声大噪”了。   ……   昌东伯最近过得很不如意。   先有沈怀楠这个孽子气他,再有妻子不肯同意平妻,嫡子不亲他,不过总算还好,自己的官职还是十拿九稳的。   他舒了一口气,回了昌东伯府,没有往主院去,而是去了自己的妾室那里。   他去的时候,杨姨娘正在给他绣荷包,见了他来,亲亲切切的笑,“老爷,您回来了。”   她还是不习惯叫他伯爷,只叫老爷。   昌东伯嗯了一声,被她伺候着脱下外衫,喝了一杯她端过来的酸梅汤,这才喟叹一声,“我对不起你,说好要给你平妻的。”   杨姨娘只笑不说话,低头绣花。昌东伯看着她,“我食言了,你恨不恨我?”   杨姨娘摇摇头。   “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会恨你呢?你心在我这里,我知道,那即便是什么身份,又或是没有身份,我也没有怨言。”   “但你有一日心不在我这里,你即便给我平妻,我也不要,没用,我在你心里,也不是妻子。”   昌东伯感动,走过去抱着她,“你放心,这辈子我必定对你好。”   杨姨娘:“我本就是没见过世面的,能被老爷宠爱,是我的福气,因有了你,我家父兄,亲族,都有了好日子,人人羡慕的看我,我也觉得自己如今好,老爷,我很满足。”   昌东伯便笑着道:“你放心,以后咱们的儿子必定有出息,”   两人抱在一起温存一番,到了黄昏时刻,昌东伯从床上下来,看看日头,“我还得出去一趟。”   杨姨娘替他穿衣穿鞋,“那妾晚上等您回来。”   昌东伯点点头,又出门去了。他今日要去赴友人的宴席,做官么,自然要上下打点的。   他出了门,走过两条街,正要往酒馆里面去,就被人撞了一下。昌东伯今日心情好,也不跟人计较,只是走了几步,再去摸自己的腰间,果然,银子被偷了。   他大怒,转身就去追。   撞他的人是个孩子,他自觉不难追到,结果小孩子滑溜的很,一不小心就追丢了。他大骂一句晦气,然后看了看时辰,连忙返回去赴宴,这要是去晚了,可不好。   结果今日的运道是真差,刚走几步,又被一盆水泼下来。   昌东伯:“……”   今日真是邪门了。   他抬头就要骂,就见上头探出了一个女人的头。   那张脸,很美。   黄昏的暖光笼在脸上,整个人白净,轻灵,美艳,是昌东伯喜欢的那种美人。   她惊讶而羞愧的道了一句,“这位老爷,您别生气,我这便下来。”   这水既然是美人浇的,那就罢了,就当洗了一个澡。   美人下来,含羞带怯,求他原谅,“是洗菜的水,才也不脏,本打算做饭来着。”   又说,“这位郎君,你这般湿透了可不行,我家兄长的衣裳你应穿得上,不若先穿上,我再去给你买一套成衣,您看成吗?”   成,自然是要成的。   昌东伯也觉得是个法子。他被美人一笑,也牵动了心绪,上去换了衣裳,又去成衣铺子里面买衣裳,衣裳买好了,他看着低头的美人,心痒痒。   但也没有过多停留,毕竟今日还要赴宴,他便只好忍住,直接走了。等到了酒楼,里面的大人们都已经到了,他进去,笑着道:“倒是我迟了,罚酒,罚酒。”   他喝了几杯,却见众人看他的神色不对,他好奇的问,“怎么了?我今日脸上有脏东西?”   其中一个友人朝着他摇头,然后小声的问,“民怀兄,我听闻……你对你家三子,极为苛刻?”   昌东伯一惊,“怎如此说?”   那友人摇摇头,“你别管我如何说,只如今有了风声,我也知道你家一点事情,你啊……都是自己的儿子,何必如此苛责,他有出息,你便扶持他一把,他是个孝顺孩子,自会感恩,你以后有福气的很。”   “你多年不在京都,你那三子,我们也是看着长大的,见了我们也有礼的很,有一年我半路见着他小小一个人,自己没有吃的,还给乞丐银子,哎,是个好孩子。”   昌东伯却听不进去,大怒,“是不是这小子在外面胡说八道呢!”   友人:“……”   他叹气一声,“不是他,是国子监那群学生,你懂了吧?”   国子监!   昌东伯马上就想起了盛瑾安。他起了一身冷汗,这回也不生气,也不发怒了,只说,“是英国公家的九少爷说出去的吧?”   友人点头。   “听说是在国子监柳博士的堂课上,说到了父慈子孝这个事情,然后盛九少爷就说了你家。”   昌东伯全身冒冷汗,“如今,如今大家都知晓了?”   友人:“嗯,都知晓了。”   昌东伯心里又惊又怒,惊是惊恐盛瑾安,怒是怒沈怀楠。   那友人见状摇头,道:“喝酒,喝酒。”   昌东伯哪里还喝得下酒,放下酒杯就走了。   留下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另外两个说,“我看你们刚刚说悄悄话,你们说什么呢?”   那友人笑着道:“没什么,只问了他家妾室……你们知道吧,他想把妾室扶成平妻。”   其他几人瞪大了眼睛,“……真是闻所未闻。”   友人喝了一杯酒,问:“你们刚刚也在瞧他,可是他有什么不妥么?”   那几人就小声说,“你没瞧见吗?他的身上全是香粉味——青楼里面的香粉味,怕是刚从青楼里面出来。”   友人啧了一声,“是么?我倒是没闻见。”   他太紧张了。   友人叫常得明,曾经受过英国公家的恩惠,如今倒是能还上了。   他今天做的东,本是要引着昌东伯跟人认识的,后面还有套呢,见认识不成了,也不怕,就昌东伯这个性子,好上钩的很。   他笑着道:“他走了,那就咱们喝。”   他们喝酒,昌东伯回家,直接让人叫沈怀楠来。   小厮说,“在文远侯府还没回来呢。”   昌东伯就气冲冲往文远侯家去,他手里拿了一把戒尺,这是用来唬他小儿子的,不读书就在空中摆一摆,吓唬他读书,如今拿了打沈怀楠,倒是握得紧。   一路狂奔,待到文远侯府门前,也直接进去,并不让人通报,小厮哪里敢拦,只不停高声喊,“伯爷,伯爷,您慢点。”   昌东伯怒火冲冲,“孽障,你马上给我滚出来!”   他手里的戒尺握得更紧了。   作者有话说:   重新写了一遍剧情。   我一个感情流作者,狗胆包天,竟然还写起了剧情哈哈哈,痛苦脸。   ---   从今天开始重新记账!   本来要更6500字的,现在更了4000字,还少2500字,   下午我要出去一趟,下午的更新在晚上九点。今天正常9000字还没开始哈。   这是补昨天的。感谢在2022-05-16 19:01:20~2022-05-17 11:5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红火火 10瓶;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 6瓶;。Daiqier 5瓶;小观音、司马娇娇、熊米米米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我就是疯了,我早就疯了,没这么欺负人的,今天我就要撞死你。   昌东伯进了府里大嚷大叫, 文远侯府也不大,便所有人都出来了。沈怀楠正陪着桑先生和文远侯用膳,旁边还有折宴明和折硕明。   昌东伯一个人站在廊下, 他们五个人站在游廊里,昌东伯一瞧便更加生气了,“好啊,你倒是找到了靠山, 便也不认爹了。”   这般廊下廊里站着, 倒是显得他势弱。所以,他快步走了几步上游廊, 然后站在了五人的对面。   这下子, 好像就势均力敌了。   沈怀楠:“……”   有时候,他对昌东伯十分疑惑,因为他不知道昌东伯到底是聪慧还是蠢。   不过, 今日他确实是引着昌东伯来文远侯府闹的。   盛瑾安先在国子监以昌东伯和他举例一番父慈子孝,再让常得明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说得人尽皆知一点。   盛瑾安还问他,“要不要多派几个人跟他说?”   一个人怕是不够让昌东伯相信, 他的事情京都全部知晓了。   但是沈怀楠却知晓, 一个人就够了。   “我父亲是个极为容易生气的人,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容易被迁怒,忽视,他既然觉得常得明是他的好友, 便也会不顾及, 只会直接走人。”   沈怀楠对昌东伯的了解还是因为上辈子昌东伯在这个时节回来之后闹出的那些乱七八糟幺蛾子知道的。   他去了外面七年, 回来之后, 多多少少染上了自大的毛病,因为他在外面的时候,是一县的父母官,谁见了他都要下跪,但是回到京都之后,他却什么也不是,所以又敏感自卑。   沈怀楠:“只要一激,他必然会来文远侯府找我。”   盛瑾安就对沈怀楠同情的很,安慰道:“没了父母亲缘,老天便把其他的缘分补偿给了你。”   沈怀楠:“是,我如今也想通了,父亲不喜爱于我,我再怎么努力,也只会适得其反。”   盛瑾安便觉得他孺子可教,什么东西一说就懂了,就透了,要说唯一的不好,便是人太老实了。   此刻,沈怀楠也是一副老实的模样,他低着头,对昌东伯道:“父亲,儿子只是过来吃饭。”   昌东伯如今倒是懂他的两副嘴脸,“听闻你那个贱人娘在进青楼之前,也是个戏子。”   “所以说,你是骨血里面流淌出来的恶毒,也没见过你娘,竟然学得了她七分的成就。”   沈怀楠被说得头越来越低,文远侯皱眉,“民怀兄,你怎么如此说话,怀楠这个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种人,今日不过是普通的一顿晚膳罢了,也算不得什么。”   沈怀楠便点头,笨拙的解释,“父亲,我听闻你今日出去赴宴了,我才出来的,你要是在家里,我肯定过去问安,而不是出来吃饭。”   这话就差点说昌东伯无理取闹了。   桑先生听了这话,再忍不住,训斥昌东伯道:“怀楠虽然是庶子,但也是你的孩子,你如此待他,却是不慈。”   昌东伯对桑先生还是有尊敬之意的,道:“你们都被他骗了,这小兔崽子贼的很,奸诈狡猾,定然是骗你们的。”   桑先生:“骗什么!民怀啊,你出去赴宴,他过来吃饭,本是两件不相干的事情,他怎么知道你会突然回来。”   昌东伯大怒,“我说的又不是他来你这里的事情,我说的是——我说的是,盛瑾安在国子监的事情!”   沈怀楠装傻,疑惑道:“国子监的事情?盛九兄又怎么了?可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不知晓?”   昌东伯:“全京都都知晓那日我打你的事情,盛瑾安在国子监堂课上说我不慈,这难道不是你让他做的吗?”   沈怀楠摇头,“不是——不是我让他做的。而且,父亲,我也知道盛九兄的德行,他必然不是故意的。”   这一番话,倒是让他和盛瑾安清清白白做人,罪魁祸首只有一个,那就是昌东伯。   昌东伯如何受得了,手里的戒尺就要朝着沈怀楠的身上打去,众人惊呼,哪里还能让他打,只这上面的人,各个都顾忌着脸面,不敢太过于阻拦。   面对生育他的父亲,在这个讲究孝道,做官也要评孝廉的时候,沈怀楠只能跪下去,挺直了腰。   廊上乱成一团,不远处的地方,折家女人们站在一处,折邵衣手握成一拳,恨不得直接打在昌东伯的脸上。   但她被唐氏和其他两个姐妹拉着,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睛不断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   正在她愤怒而无能的时候,一个人影从她身边,砰的一下就钻进了里院里面。   然后,一道尖锐的声音在院子里面响起来。   “狗东西,丧良心的,老娘见过那么多畜生,你倒是别具一格,做了畜生还不照镜子,满世界的乱跑,见个人就咬——怎么,你是恶犬又嘴臭,难道就能仗着自己这身份横行无忌了吗?”   这一通骂声,倒是让院子里面的其他人愣住,但久久没人回应,显然都呆住了。   文远侯半响才道:“周姨娘,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下去。”   周姨娘叉腰,“下去?我呸,个老东西,我固然没读几本书,也知道父慈子孝,是要父慈子才孝,你也不瞧瞧自己的嘴脸,一脸尖酸刻薄的相貌,还会慈?”   她大笑,“笑死人了,我告诉你吧,像你这般的,迟早会被菩萨收了去,十八层地狱你也待不了,你得去第十九层,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实在是下贱啦,不下去一层,简直对不起你的贱模贱样。”   昌东伯这辈子也没被人这般骂过,这种市井泼妇,他根本不屑与之对骂,只好红着脸,道:“好哇,好哇,你们一家子商量好来欺负我是吧!”   文远侯就马上说,“叫夫人来,叫夫人来把这疯婆子拉走。”   唐氏这才姗姗来迟,来了也道歉,“都是我们管教不严。”   她淡淡的对周姨娘说,“好了,你发疯了,快些回去吧。”   周姨娘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吗!   她立刻就真发疯了。嗷嗷冲着昌东伯就去了,一脑袋撞在了他的腰上,“杀千刀的,你死了之后要杀千刀的,看着吧,现在造孽,将来必定有报应。”   昌东伯被撞倒在地,脸面丢尽了,整个人都愤怒到极点,竟然动了要去打周姨娘的念想,周姨娘瞅准机会就挣脱了刚刚按住她手的折硕明和折宴名,又朝着昌东伯撞过去。   “我就是疯了,我早就疯了,没这么欺负人的,今天我就要撞死你。”   作者有话说:   还有7000今天,12点有一更,凌晨三点有一更。三点没有就是早上九点,那时候一定有了。因为三点我可能写着写着睡着了哈哈哈。感谢在2022-05-17 11:55:59~2022-05-17 21:0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ssssophie 16瓶;月圆 3瓶;12344234、21129444、海苔 2瓶;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沈怀楠,你快起来   周姨娘撞的猛, 但撞第一下,昌东伯没有回过神来,被她撞在地上了, 可第二回 撞,他是有准备的,周姨娘再怎么样,也还是个娇柔的女子, 便自己撞了出去, 差点摔倒在地。   周姨娘也是个狠人,撞人没撞着, 一口唾沫吐在了昌东伯的脸上, 大骂道:“还是个伯爷呢,做事情如此荒唐,连自己的儿子都要杀了去, 满天下打听打听,有没有你这种下贱的人。”   “我看是骨血带出来的吧!我在这府里面十多年,也是听说过你那死去的娘手上沾染鲜血的。”   “怎么,从你娘胎里面出来, 因为你娘没仁慈, 所以你也没了?”   她呸了一声,“可惜了,你娘还算好的,至少不杀自己的儿子,而你呢, 你看看你, 你连自己的儿子都要赶尽杀绝。”   “天爷啊, 都来瞧瞧, 都来瞧瞧,昌东伯要杀子啦,为了他的妾室,为了他的其他庶子们,他要杀子啦!”   周姨娘形象全无,此时已经有小丫鬟过来拉着她走了,总不能让两个少爷再去按住她。   小丫鬟们都是人精,哪里敢直接扯,只是扶着,只是即便这般,周姨娘也看起来十分狼狈。   折邵衣站在屋外,看着她疯疯癫癫的模样,头发散乱,珠钗散落一地,便已经泣不成声。   此前纵有千百种抱怨,此刻也尽然汇成感激。   周姨娘其实是个胆子小的人。她求佛,也不敢跟嫡母说去外面的寺庙里面求一求,只敢自己供奉着观音,一日日的守着小佛像求子。   她病了,也不敢说,能熬就熬,不能熬才让她去找沈怀楠想办法。   当时沈怀楠通关系,姚黄去铺子里面抓药,这才跟王二看对了眼。   周姨娘当时还说以后这红娘的钱她要一封。   她算不得胆大,在文远侯面前再不要脸面,也只是跟赵姨娘打了一架。嘴巴里说着不想文远侯,可心里还是想的。   今日,父亲定然绝了去找姨娘的念头了,她为了自己,算是断了这份念想。   折邵衣泪流不止,刚要过去迎着她,就见她突然又开始挣脱小丫鬟的手,转身跑过去,“昌东伯爷,你偏心庶子,你也不想想,那是不是你的种。”   “你生完怀楠之后,足足有十年没孩子了吧——你也不怕给别人养孩子。”   她嗤笑一声,掏出袖子来一甩,“啊哟,看在你是文远侯府未来亲家的面子上,我才跟你说的,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人,酒囊饭饱的玩意,那玩意不中用了吧,十年都不曾让女人长出芽来,怎么一下子就有了?”   “你啊,回去好好查查吧。”   折邵衣:“……”   唐氏轻笑,其他两个衣听得目瞪口呆,因为周姨娘说的话太大胆,太露骨,纷纷转身过去。   倒是院子里面的几个男人,努力绷着脸,维持着表面的宁静,而文远侯则是一脸震惊,看向已经气得要仰头倒下去的昌东伯,倒是解释了一句,真诚的道:“她是真疯了。”   昌东伯:“……”   他更气了,大骂文远侯:“你当我是傻子吗!”   文远侯:“我自然不是当你是傻子,只是周姨娘应当是真疯了,她平日里不是这般的。”   他一脸认真,说出来的话却让昌东伯恶心至极,文远侯说,“只是……只是她虽然疯了,但是我方才仔细想了想,民怀啊,你回去之后,还是查查你的小庶子吧,平白无故的,十年……是吧,十年,是吧?”   昌东伯眼睛里面都有金光了!火冒的。   他气得大笑三声,“好,好,好,折和光,你今日这般对我,我也不必再跟你做出一副好友的模样,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他再去看跪在地上的沈怀楠,再次长笑一声,“好啊,好啊!”   “你好有谋算,我竟不知道家里有了你这样一个阴毒的人。”   他气到极处反而冷静了,“不过,再怎样,你都是我的儿子,你的婚姻大事在我的手里抓着呢,明日我就把你定亲的消息散出去,我倒是想要看看,你还能怎么又谋算回来。”   这句话一说,沈怀楠还没有张口,桑先生就不愿意了。他立马道:“古往今来,你把婚缘说到天上去,我也得说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作为他的先生,教导了他这么多年的书,我替他先说了亲,也无可厚非,你要是不满意,尽管去外面说。 ”   昌东伯捏起了拳头。他恨不得当场就把桑先生打一顿。   沈怀楠见状,给他磕了三个头,“父亲,别的都行,但唯独您不同意我跟邵衣的事情不行。”   “我们两个人经历磨难,好不容易走到了现在,儿子不可能放弃她。”   他说完之后,就又磕了一个头,然后说,“若是父亲不准,您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   昌东伯阴狠的看着他,再看看桑先生,正要跟他辩解一下父亲还在的时候,先生到底能不能给学生定亲,就听见了折绍衣的声音。   她走进来,一脸肃容,道:“我们的婚事,就不劳昌东伯爷答应了。”   昌东伯一看就知道是谁,他讥讽道:“我说折和光,你是怎么教养女儿的,我倒是第一回 听见大户人家的姑娘说自己的婚事说的这么胆大。”   “所以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瞧瞧你们一个个的脸皮,真是让人恶心至极,我还没死呢,就全都迫不及待的操持这桩婚事——”   折邵衣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不是我胆大,也不是我们想要说这桩婚事,而是太子妃娘娘说过,她会为我保媒。”   “只是当时觉得此事已经有桑先生做主,先生疼爱我们,所以,媒人还需先生来做。”   这话倒是听得桑先生一暖。这个学生没有白白维护。   折邵衣就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怕你们知道,澹台先生和澹台老大人也要给我们保媒来着。”   她笑着道,一字一句地,“昌东伯爷可能不知道,正是因为这是一段好姻缘,所以这么多人愿意给我们牵桥搭线,而不是像你这般毁人姻缘。”   沈怀楠适时的加上了一句,“我知道父亲该母亲婚后并不如意,如今有了杨姨娘,就总想着把杨姨娘扶正,可是满天下也没有您这样的。”   “儿子不是蠢货,自然知道您接下来有什么样的主意,不外乎是即便这门亲事定了,你也不会让我好过,势必要给我塞几个妾室。”   “可能您要说,这也是为了我好,不信看看您和杨姨娘,也是恩恩爱爱,也许有了妾室之后,就会抛弃嫡妻嫡子。可我不是您,是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文远侯和桑先生听了之后再次摇头,“民怀啊,这事情做不得,就算你再疼爱那个姨娘,也不能坏了规矩。”   昌东伯只觉得再在这里,自己也是自取其辱,所以马上甩袖而去,此时此刻他也冷静了下来,道:“我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你别想!这辈子,你都得给老子做儿子。”   沈怀楠也不怕。今天闹这出,主要是为了逼迫桑先生和文远侯彻底站在他这一边,也为了刺激刺激昌东伯,这般后面的事情才会更好做。   谁知道竟有意外惊喜,他倒是暖了心肺:周姨娘虽然平日里看不起他,但关键时候还是向着他的。   到时候要买一份谢礼去看她,还要求一求文远侯不要计较她刚刚的言语。   院子里面其他的人也要感激,今天这事情,大家都站在了他这一边。即便是折硕明和折宴明,当时两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抓不住周姨娘呢?   他都感激一番,准备好礼物要送,然后一抬头,就看见折邵衣正看着他。   她伸出手,手一低,手上银镯子撞在一处,发出一声闷闷的碰撞声,“沈怀楠,你快起来。”   跪天跪地跪父母,但是,他以后可以跪天,可以跪地,却可以不用跪父母了。   作者有话说:   4500吧算!   哎,明天早上九点,4500补齐。   打哈欠了。我先去睡了。   晚安?感谢在2022-05-17 21:02:17~2022-05-18 00:2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rin 10瓶;蕾豆豆、绿绿的翠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折邵衣莫名想通了这般一个奇奇怪怪道理,却更加沉默了。   时下人讲究天地君师亲。文人有文人风骨, 最是忌讳在天地君师亲上有污点的人。   想要入朝为官,则要在这五个字上面清清白白,最好犹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纵观古今, 跟家里断绝关系,被赶出宗族的人大多没有什么好下场,因为没有人肯容纳这么一个人存在。   大家的宗族攀枝错节,你是我的姻亲, 我是你的同窗, 互相盘一盘,算一算, 八百里京都城走下来, 认识的不认识的,许都带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所以,沈怀楠要想清清白白走出昌东伯府, 便要有一个站得住的缘由。这个缘由是他的父亲不要他——这自然不是什么上等的主意,而是下下策。   因为即便现在有人说,哦,是昌东伯不慈, 是昌东伯偏心眼, 所以才让他不孝顺。那是因为,他们现在看见了他脸上的伤。   伤痕在,触目惊心,所以大家同情他。但是等以后呢?等以后几年,十几年, 他越来越好, 昌东伯越来越衰老, 大家便又会说, 纵然父亲有千万般不对,也该奉养才是,也该尽孝道。   人生如此,沈怀楠看得很清。   他想,若是他到时候不接昌东伯回去,便会被责怪,接回去过得不好,也会有人责怪他。   等再过几年,大家看见昌东伯年老的模样,便会更加同情他,他们会说,父子之间,彼此流淌着同样的骨血,再是有天大的仇,也该化解了。   最后,会倒打一耙——真是孝子,怎么会这般对自己的父亲?   当初打你?   一个做父亲的,能打你多重,固然会气急败坏之下打你,但定然也是为了你好,你若是受伤重,脸上怎么没个痕迹,没有痕迹,那就证明打得不重嘛。   只要一想到这些,沈怀楠就会被恶心到。但这才是常态,作为一个儿子,他在昌东伯面前做什么都是错的,而昌东伯做什么都是对的。   即便是桑先生和文远侯——沈怀楠也了解他们。   他们的心是好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关照他,他感激两人,愿意去供养两人,但是,他同样也知晓,他们这份好,到时候也会落到昌东伯身上去。   彼时,只要昌东伯一哭,一悔过,便这场戏最终还是要成为昌东伯一个人的台子。   人生之事,十之八九不如意。但沈怀楠想把这些不如意都变成如意。   如意的话,他跟昌东伯府断绝关系的缘由,便不是他被赶出去,而是另外的。   这个另外,足够让桑先生直接站在他的立场上,亲自为他搭桥牵线,为他断了这一份孽缘。   他深吸一口气,跟桑先生和文远侯一众人道别。果然,桑先生只是哀叹一声,然后说:“那你就先回去。”   “回去之后,你父亲要是跟你理论,你就关门,千万不要开门,让他白白打了你,你这个事情,为师还要细细为你想想。”   这就是说,有意愿为他做主了。但还是想缓缓。   沈怀楠也不着急,事情是一步一步走的,饭是一口一口吃的,他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着急一口气吃成个胖子。   然后跟折邵衣告别,临走前笑着道:“我先回去了,你……你记得帮我谢谢姨娘。”   折邵衣点头:“你听先生的话,千万别开门。”   沈怀楠就走了。   折邵衣眼看他走了,这才一把跪下,求唐氏和文远侯,“姨娘应是太着急了,气急攻心,才说了那些话,还请父亲母亲不要怪她。”   文远侯其实还是震惊恼怒的,但是他话还没说,就听唐氏说了一句,“既然是病了,那就去请大夫,多大点事情。”   文远侯就闭嘴了。   他最近有求于唐氏——青楼里面有才有貌却痛失自由的奇女子还在等着他救出来。   可是救出来,便是要银子的。   银子从哪里来?还得是唐氏给。   文远侯虽然清高,但是他毕竟是个人,有吃喝玩乐,要追求才华,而这些都需要银子。   他看得清,认得清,所以也不敢说什么。   折邵衣就感激的点头。她赶紧往回走——周姨娘已经被小丫鬟们带回青宁院了。   她回到屋子里,周姨娘已经梳洗打扮好了。可能是因为刚刚败坏了她的脸面,所以不仅梳了头,还涂抹了胭脂。   折邵衣笑着说,“姨娘还要脸面啊?”   周姨娘瞪了她一眼,“姨娘我活了几十年,从没有今日这般被人看过笑话。”   想起来,还是丢脸的。   但是脸都丢尽了,外人是不能给她把脸面拾起来的,只能靠自己撑着。她又往唇上涂抹了一遍口脂,红红的让她气色好了很多,这才笑着道:“怎么样,你姨娘我今日虽然丢脸,但是解气吧!”   折邵衣依偎在她的怀里,“嗯,解气。”   她闷闷的道:“姨娘,谢谢你。”   周姨娘叹气,去抚摸她的背,道:“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不明白,等你大了,也有女儿了,你许是能理解我。”   “姨娘前段日子想让你跟盛九少爷在一块,也是为了能够让你过得好一些。你固然看着沈怀楠现在可靠,可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你怎么就能确定沈怀楠能一辈子对你好呢?”   “但沈怀楠确实特殊,不是你突然遇见的人,而是自小相依为命的,你愿意相信,我也愿意相信几分,那你固执他一个人,姨娘只能祝你好。”   “你好了,我就好了。”   为了你能好,别说今天豁出去脸面了,就算是没了命,她也是愿意的。   她说完顿了顿,道:“你就只有这么一件事情恼我吧?”   折邵衣此时正感动,本要哭的,听了这话又有些想笑,她头靠在周姨娘的肩头,轻轻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记恨姨娘很久了。”   周姨娘自己说的是恼怒,没想到折邵衣却说出了记恨两个字,便一巴掌拍在她的手臂上,“死丫头,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折邵衣便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她慢慢的道:“姨娘,其实我很记恨你小时候总想着要一个儿子,却不想要我。你每天都在说,你要是有个儿子就好了。”   求神拜佛,供奉香火,成了她当时每天必做,且长时间要做的事情。   一个人的心,即便是作为母亲,也是会偏心的。她偏心那个还未曾出生,甚至还没有怀上的儿子。   折邵衣小时候懵懵懂懂,稍微大一点,便知道想了,便会知道比较了。   她说,“那时候,我很厌恶观音像。有时候,我甚至想要把它给推到了。”   但她最终没有那么做。   她想,既然是姨娘喜欢,那就喜欢吧,既然她没有那么爱自己,那自己就要更加对自己好。   但终究还是会介意的,她介意了很多年,即便到现在想起来,还是心存委屈。   怎么就比不过一个还没出生的儿子呢?   那个不存在的儿子,让她委屈的很。   周姨娘听了她这一番话,先是惊讶,然后笑着道:“你竟然……你竟然会在意这个。他都没有到我这肚子里面来,你在意什么?”   又生气,“你倒是想得多,我难道有了儿子,就不再爱你疼你了么?你一个人,我给你生个弟弟,你便有人撑腰了,我也有人撑腰了。”   她叹气,“我是真可惜没给你生个弟弟出来,还觉得对不起你,别人以后都有弟弟撑腰,独你没有,别人家的女儿,嫁出去了就嫁出去了,生母自有兄弟照料,你却还要管我,我也是心疼你的。”   她这时候是真抹泪了,道:“你命苦,姨娘不中用,没拉拢你父亲给你银钱花,也没生个兄弟给你撑腰,哎。”   折邵衣此时此刻,见她哭得真心实意,竟然有些恍惚。她想,她跟姨娘想的不同。   她想的是姨娘更看重弟弟,更喜欢男孩子,但是姨娘却想的是自己老了的供养,谁来撑腰的问题。   她心里隐隐约约埋怨的事情,其实在姨娘眼里是理所应当的。   她在这一刻,开始跟自己和解了。   姨娘有姨娘成长的环境,她应当是被人教有儿子才能立本,有儿子才能保住自己的一生。   可折邵衣即便在她的身边长大,却好像没有被这一环境同化。   她的想法好像更加尖锐,她不认同儿子不儿子养老的问题,她一直都把姨娘规划在她的未来里了。   沈怀楠也是同意的。   她想,也许她才是那个另类,她所有的怨恨,在别人眼里,应当都是可笑的。   因为换个人,她可能真会埋怨姨娘没有给她生一个弟弟撑腰。   折邵衣莫名想通了这般一个奇奇怪怪道理,却更加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咳,还有1500字。   上回不是还欠2500吗?   加起来正好4000.我休息半小时继续,12点左右发。下午一点来,肯定有了。 第45章   镇子上面,也是有青楼的。   沈怀楠回到昌东伯府, 这回没有回自己的院子了,而是直接去了主院。   昌东伯正在等他。   见了他,昌东伯这回难得的没有愤怒, 他好似第一回 认识这个儿子一般,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沈怀楠静静的站在屋子里,离昌东伯不远不近,就立在阴暗的角落里, 临着窗户而望。   刚开始, 他并没有回昌东伯的话,等过了一会之后, 他才问, “父亲,你知道,被人打的滋味吗?”   昌东伯抬眼看他。   沈怀楠淡淡的用一个字告诉他:“痛。”   没有咬文嚼字, 没有矫情的大段大段,只用了一个字。   痛。   他想起拳头,棍子,辱骂, 突然笑着说, “那时候,我很痛。”   从一出生开始,就没有被人爱过,只有三天两头被打,只有饿肚子, 只有一日又一日的被欺负辱骂, 这些感觉, 汇合成一个字, 那就是痛。   他呢喃的说了一句,“实在是太痛了。”   一路走来,他还活着,他还能活得这般好,是他钻营出来的。   “你不曾养我,不曾管我,打压我,欺辱我,却问我为什么会这样。父亲大人,你该庆幸你是我父亲,但凡你是别人,我也不用这般费尽心机,来让人跟我断绝关系。”   他的眼神渐渐阴戾,在昌东伯面前展露了一个怀有怨恨之心的人。   “父亲大人,我劝你老老实实的就此分开就好了,儿子这么多年走过来,你以为,我是白白走过这些路的吗?”   昌东伯怒道:“所以说,我就知道你是个下贱胚子,一个妓/女偷偷生出来的贱种,能让你活着已经是大幸,你竟然还敢怨恨。”   沈怀楠低头笑了笑,“天生的贱种么?父亲,不是我天生贱种,是你把我看贱了,因为你把我看贱了,所以才觉得我是贱种。”   在六岁之前,他也以为自己是贱人生的贱骨头。他从来没有出过昌东伯府,他在那个破烂的院子里面住着,身边没人跟他说过,奶娘苛刻他的吃食,他整日里吃不饱饭,便学会了去大厨房里面偷东西吃。   他第一顿打,是奴仆打的,但是他们打他们的,他手里紧紧握着偷来的包子,吃得很香。   他第一次懂得,能吃饱,就能活着。   偷,摸,拐,骗,都能吃饱。   奴仆们打他一顿,打完了,才慢吞吞的喊,“啊——原来是三少爷啊,倒是我们得罪了,以为是贼呢,您怎么在自家,还做贼啦。”   周围的人都笑起来,沈怀楠却没有再把那个包子最后一点包子屑吃下去。   他不想做个贼,他也想堂堂正正的活着。   他想像大哥和二哥一般,能斜挎着布包去学堂,能去读书,能听先生讲学。   于是,他再次偷偷摸摸去了学堂,站在外面,却被大哥和二哥逮住一顿打,从那之后,他就一直没有脱离过大哥和二哥的毒打。   不过,他很感谢那年春日,三月桃花开,嫡母生了嫡子,府里面传出话来,说老大和老二即将失宠,要沦落到跟他一样的地步,所以,他们又按着他去了桃花林里一顿打。   也是那天,他遇见了邵衣。   也是那天,他回来了。   他无比感谢那天。   沈怀楠抬头看昌东伯,“父亲大人,怎么办好呢?你为了回来,回京都做官,没少下功夫吧?但现在怕是要人财两空了。”   他笑着说,“你就尽管折腾吧,折腾来,折腾去,你都无法折腾出一个官来。”   昌东伯心惊肉跳,“你是什么意思!”   沈怀楠:“没什么,只是想着,父亲从今之后,怕是过得不会如此顺遂了。”   他轻轻笑着道:“我今日跟父亲说话,不是为了祈求父亲的原谅,也不祈求父亲能够高抬贵手,我只是过来告诉您——属于您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了,而我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昌东伯又惊又怒,他想要出言反驳,但是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事情。   沈怀楠,好像在这三个月之内,突然有了无数的助力。   英国公府,澹台府,太子妃,甚至还有云州将军家……   每一个,都是昌东伯得罪不起的人,而这些人,好像都在帮沈怀楠。   不,太子妃是因为有文远侯府那个小庶女。   昌东伯越想心里越是害怕。刚开始,妻子给他写信,说沈怀楠看上了文远侯府的九姑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庶女,他也没有当回事。   他是庶子,她是庶女,所谓龙配龙,凤配凤,老鼠配老鼠,生出来的儿子打地洞。   沈怀楠和折邵衣不外如是。   他一直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谁知道,最后小庶子和小庶女竟然已经成了大气。   昌东伯瞪大双眼,眼里冒着火,“——你难道能一手遮天吗?”   沈怀楠摇摇头,他转身朝着屋外走去,笑着道:“——我自然不能一手遮天,可是,您也不是天,用不了一只手去遮。”   他出了门,把门带上,屋子里面又变成寂静一片,这时,杨姨娘已经等在院子门口了,她瞧见昌东伯良久没来见她,便带着儿子来了这里。   路口还跟沈怀楠见过,沈怀楠朝着她点了点头,那个小家伙还朝着他喊了一句三哥哥。   三哥哥……倒是个新鲜的称呼。   沈怀楠就从荷包里面掏出来一颗糖,“吃吗?”   三岁小儿正是好吃的时候,他高高兴兴的接下,软糯的道:“谢谢三哥。”   沈怀楠摸了摸他的头,“不用谢。”   又对杨姨娘说,“父亲正在里面,他不喜我,见了我,便发了脾气,姨娘进去劝劝吧。”   他走了,杨姨娘看着他的背影一会,然后才嘀咕一声,“看着,也不像是老爷说的那种人。”   等进了屋,她把儿子给昌东伯,“刚刚在外面碰见了三少爷,他叮嘱我,让我多劝劝你。”   昌东伯:“什么劝劝我!孽子还说什么了?”   杨姨娘摇头,然后指了指儿子手里的糖,“三少爷给的。”   昌东伯马上就一巴掌把孩子手里的糖拍开了,“你要他的东西做什么!”   “那个贱种——”   杨姨娘第一次见他这般发脾气,被吓得站在后面大气不敢喘。但是孩子没那么多念头,他被吓着了,就要哭。   哭得大声,要是平日里,昌东伯早就哄他了,但是被沈怀楠吓了一回,整个人都是暴躁的,骂道:“你哭什么!你还敢接他的东西,你不怕他毒死你吗!”   杨姨娘见儿子被骂,站在一边也哭了起来,帕子捂住嘴巴,含泪道:“都是我不懂事,老爷,您别怪孩子,他还小呢。”   昌东伯深吸一口气,知道是自己冲动了,但是他根本忍不住,再次深呼几口气,刚要缓和,就听见小儿子又哭起来。   他便没忍住,骂道:“哭哭哭,你哭什么,就算是那个孽子,被人再打得重也没哭过,你到底是谁的种!怎么这般会哭。”   这话一说,不仅是他自己惊了一会,就连杨姨娘也又惊又怒,砰的一声跪在地上,“老爷,您到底在说什么啊!你是不是怀疑小儿不是你的种!”   昌东伯自然没有这么想,他只是今天被周姨娘骂了一遍,骂得说话也说胡话了。   他叹气一声,“真的,今日真是糟糕透了。”   杨姨娘哭道:“我十五岁就跟了你,如今五年了,我是什么样子的人,您难道还不知道吗?”   “您太让我伤心了。”   昌东伯就去哄,杨姨娘见好就收——若无这份本事,也不能在县衙那么多姨娘里面,独独让昌东伯宠爱她一人,然后还带她回了京都。   她走的时候,家里人都带上了,所有人都说她享福,她也觉得自己享福,但是在刚刚,就在那一瞬间,她突然发现,其实昌东伯并不能一生去信任她,爱护她。   连儿子,都要怀疑是不是他的骨肉。   回到京都之后,昌东伯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擦干眼泪,道:“您切莫再说这句话了,不然,我真要死了去,才能证明我的清白。”   昌东伯叹气,“我知晓,我今日是糊涂了。”   杨姨娘哎了一声,伺候着他去睡觉,直到这时候,她突然轻轻嗅了嗅。   女人的直觉让她发现了不对劲。   她趴在昌东伯身上再次嗅了嗅,是那种香粉味。   镇子上面,也是有青楼的。   青楼的胭脂水粉味道,最是浓烈。   她心里空落落一块,无助极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昌东伯着急去吏部找人,杨姨娘假装问,“你昨日的衣裳,是不是换了一件?”   昌东伯就想到了那个妖娆的女人。他顿时拐了个口,“没——这是夫人那里的,我换了出去的。”   杨姨娘便哎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了。   作者有话说:   咳,吃饭时间长了点,少一千。   记着吧。   今晚上是九点钟更新哈。感谢在2022-05-18 09:20:23~2022-05-18 14:0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牙疼不是病啊(╥﹏╥) 20瓶;捞月亮的小柠檬、吃瓜群众 10瓶;淡淡柏舟 4瓶;是00喇、4726154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沈民怀,你到底在搞些什么   昌东伯昨晚听了沈怀楠一席话, 实在是紧张万分,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晚上没有睡好。   他一时觉得沈怀楠肯定没有这般通天的本事, 一时间又觉得,自己多年不在京都,也不曾看过他是不是真有这份本事。   如今他认识这个认识那个,这个夸他, 那个也夸他, 那他万一真有这份本事,自己又该怎么办?   便一大早的, 又往外面去, 他的好友,也就是这次托付的人,便是吏部的主事, 官职虽然不大,但是在京都多年,又是世家,小事情还是帮得上的。   两人是同窗, 多年之下, 自有一番情谊在,昌东伯现在就寄希望于他身上了。   然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唯一的希望,也就是他一个。   吏部的主事叫做秦兰松, 要去他们家, 必然要经过宋平街。这个时辰还早, 昌东伯就是要赶在秦兰松出门之前, 把自己的事情都问问,免得出变故。   要是可以的话,便还能见见吏部尚书或者侍郎,都是一个京都里面的人,大家彼此之间都听说过对方,那吃顿饭,说几句话,喝几杯酒,也能混个脸熟。   谁知道大早上的赶路,骑着马往前头去,却看见了一个女人。她提着篮子走在雾蒙蒙的街道上,整个人不施胭脂水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清丽之色。   身子窈窕。   但是走近一看,却可以发现她是个极为艳丽的美人。一抬头,微微诧异的看向这边,突然高兴的说了一句,“是那位老爷啊。”   昌东伯一瞧,“——你是那位妇人。”   好嘛,那位老爷,那位姑娘,这便能说上话了。   昌东伯虽然着急去秦家,但是此刻见了她,倒是有些不着急了。他想,现在去,急匆匆,人家还要上朝,上值,要是拉着他说太多的事情,反而不好,自己等他下值了再去,便不显得如此莽撞了。   于是就暗叹一声自己心急,幸好遇见了这妇人,不然就要失礼了。   上回见的时候,女子头发是散落的,倒是能看出来是个妇人,但是如今一看,她挽起头发更加美艳,少妇人的容颜现了出来,简直是令人心神一荡。   说实在的,昌东伯喜欢的美人便是这般的。他在县城做县令的时候,那县城里面最好看的姑娘,便是杨姨娘。后来成了他的姨娘,其实他也悄悄遗憾过:杨姨娘虽然美,但是皮肤却不喜欢。   毕竟是乡下的姑娘,小时候也是要做农活的,也没有什么羊奶牛奶的拿去洗浴,滋润皮肤,所以比起眼前的妇人来,还是差了不少。   他发现,她白皙得根本找不到一点的黑点。   这倒还好,最主要的是,她朝着他看的眼神,实在是勾人的很。   昌东伯是个男人。男人对这些感受最是直观了。   可以拥入怀里。   她愿意。   他多年在外,已经很久没碰过这般极品的女人了。   他停下来,笑着道:“这位夫人,可有什么需要我帮的?”   那美人低头,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身,朝着巷子里面走去。   走到巷子口,她朝着昌东伯看了一眼,看得昌东伯心口一热,想了想,便直接进去了。   他把马栓在一侧,问道:“家里有事?”   美人轻轻点头,“家里的桌子松了,想请老爷帮着修一修。”   她轻轻的踢了踢地,“妾身的丈夫常年不在家,妾身自己也不懂这些,今日起来看见了,便想着去前面的木匠铺子里面问问,谁知道,就碰见了您。”   昌东伯一听,魂都去了一半。他骨头酥了一半,然后就去帮着人家修桌子。   说是修桌子,其实做什么,彼此心里都是有数的。   美人去了屏风后面,昌东伯等了等,见里面窸窸窣窣有脱衣裳的声音,嘴角便翘了起来。   他这些年虽然在外地,但是也曾经听说过这种美人。什么丈夫不在家,其实就是出来卖的。   只是她们又比青楼里面的妓/女好一些,自己挑选客人,也不明码标价,但眼光却高得很。   一般的人,还不入她们的眼。   想来自己倒是入了她的眼。   她的身份是已婚的妇人,自己的身份是已有妻室的男人,这般一对眼,便是偷情。   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般偷偷摸摸,倒是别样的刺激。   昌东伯就进去脱衣裳了。谁知道,女子见他进去,便大声呼喊起来,“你做什么——”   昌东伯心想,玩得还挺野,他喜欢。   他过去就捂住她的嘴巴,把她往床上带,“小声点,你叫得整栋屋子的人都知道了——我想做什么?你还看不出来吗?我想强上你啊。”   美人的尖叫声更大了,咬了他的手,“你这个混账,你这个混账,我要死了去,我即便死了,也不要你得逞。”   昌东伯这时候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了,这根本不像是做戏,然后听得屋子的门被人一踢,昌东伯就觉得更不对劲了。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一个他认识,且想要结交的人。   这不是户部侍郎吗?   昌东伯脸色一白。   那美人见了户部侍郎,真个人都不对劲了,哭着就冲上去,先是抱着他,然后跪地,“老爷,老爷!您可来了,您要是来晚点,妾身怎么见人,妾身唯有死可以谢罪了。”   她说完,一脸羞愤的往墙上撞,户部侍郎连忙拦住她,“秀娘,我在屋子外就听见了你的叫喊声,自然知道你的清白。”   美人就哭哭啼啼的道:“大早上的,妾身还没起身呢,就见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他站在屋子外,只说是找您的。”   “我,我是什么人啊,我从来不敢说您是谁,也不出门,就怕被瞧见了,给您惹麻烦,他一说出您的名头,我先是觉得不好,后又觉得,也不是女子婆子们上来打我,应当不是被您夫人知晓了,且这事情我从未说过,莫不是您说出去的?”   “奶娘昨日正好病了,回了郊外老家,妾身一个人在家里,哪里敢请他进来,但也不敢对他无礼,开着门,请他在院子里面喝茶。他刚开始还好,随后却起了歹心,老爷,妾身差点就要去死了。”   美人泪,梨花带雨的,看着人心疼。   户部侍郎心疼的道:“你怎么这般傻。”   又去看傻愣在床上的昌东伯,倒是认出来了,“昌东伯爷?您今日这是要来打我的脸了。”   昌东伯整个人都懵了。   他实在是被刺激了一下,现在浑身都在冒汗,发冷。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贱女人已经把话都说完了。   但他到底也不是纯粹的草包,马上就说,“我不知道这是你的……我本来要去秦家的,结果半路上遇见了她,她说桌子坏了,请我来修一修。”   “男人嘛,你也是懂的,我进来修,她就脱衣裳,这,这……这真是一场误会。”   昌东伯马上发誓,“我敢以自家先祖的灵位发誓,这绝对是一场误会,我就是再好色,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但户部侍郎却听不进去,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昨日,就在昨日,他去英国公府见完英国公,回去的时候,遇见了英国公家的九少爷。   他当时见了自己行礼,然后跟小厮嘀咕了一句,“你说的是真的——真是怀楠的父亲?他不是有妻有妾了吗?怎么还喜欢偷人?”   那小厮贼笑了一声,“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嘛,我也是恰巧看见的。”   “听说是一直有这习惯——”   那盛九少爷就也贼笑了一声。   白嫩白嫩的少年郎,倒是因为这一笑,笑出了一丝猥琐。   他记住了那个猥琐的笑容,但是没怎么记住那句话。   这时候,他突然就想起了。   怀楠的父亲——   他是听说英国公家的草轩堂进了一个少年,是昌东伯家的三儿子。昌东伯是谁,户部侍郎不知道,但是沈三是谁,他却是知道的。   户部侍郎名叫兰重,曾经也听过桑先生的讲学,他就是从鲁山书院出来的。   因为有这一重关系,所以户部侍郎一直记得沈家三郎拜倒在桑先生的膝下做入门弟子。   沈三叫什么来着……嗯,叫沈怀楠。   这下子,就全部对起来了。   他讥讽起来,“是你啊,昌东伯。”   原来真有这种爱好。   他甩了袖子,“念在大家都是沾亲带故的份上,我也不跟你计较,只你滚得远远的便好。”   昌东伯还想解释,但是户部侍郎根本不听,美人哭得伤心,已经要吐血的程度了。   昌东伯无奈,只能走,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晦气,然后想了想,不对啊,莫不是沈怀楠安排的吧?   他气冲冲的回去,却被告知沈怀楠今日没去文远侯府,而是去了澹台府。   昌东伯更加惊惧,但也不敢去澹台府叫让人回来,只浑浑噩噩等了半天,等到最后,却没等回沈怀楠,而是等到了吏部主事秦兰松。   他气急败坏,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今日一下朝,就被户部侍郎兰重拉到一侧去了,他说你是不是在求官职,说你人品不行——”   他道:“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让他觉得是我对你说了什么。”   秦兰松一巴掌拍在昌东伯的手上,“沈民怀,你到底在搞些什么。”   昌东伯愣住,然后脸色一白,“他怀疑,怀疑是你告诉我的?”   秦兰松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见他这般,连忙催促,“你快些说吧,不然咱们都该死,现在看看怎么补救。”   昌东伯就说了,秦兰松诧异,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眼,最后冷笑道:“沈民怀啊沈民怀,你还想要去吏部?你先想想,怎么保全你自己的活路吧。”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明天中午十二点了。   今天周三,隔壁种田我需要补最后一次稿子,以后那本书就不申请榜单了,有时间了我就写,争取这个月写完那个小故事。   主更这本哈。感谢在2022-05-18 14:02:16~2022-05-18 21:0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司马娇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爱周公子 10瓶;捞月亮的小柠檬 5瓶;55987811、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吃吧,好日子就要来了。”   秦兰松今年蓄起了胡子, 八字胡,他一生气,真就吹胡子瞪眼睛, 又在吏部多年,人不怒自威。昌东伯看着好友这般模样都有些害怕。   这是真生气了。   昌东伯也生气,他现在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埋怨自己怎么就中了美人计, 然后为自己委屈和愤愤不平, 一拳头打在了桌子上,让桌子上的茶盘都颤了颤。   “都是那小贱人设计于我, 先引了我去, 我以为是出来卖的,谁知道竟然是个局。她这般让兰重看见我的丑态,对我心生歹意, 必然有人在这后面谋划。”   他恶狠狠的道:“兰松,定然就是我那孽子做的,他对我恨之入骨,昨晚看我的眼神简直想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 除了他没有别人这样怨恨我。”   秦兰松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一杯凉茶进了肚子,脑子也清醒了,问:“我怎么听常得明说,你天天打三儿子呢?”   秦兰松觉得自己被这一档的事情绕进去了。所以必然要问的清清白白,若是里面简单, 那就还能帮昌东伯一把, 如果太过于复杂, 也不要怪他撤手了。   昌东伯却一听这个就头疼, “我哪里敢打他,若不是他上次设计我,闹出事情来,我也不会打他。”   左一个设计,右一个设计,秦兰松都要听笑了。   沈家三子,他也隐隐约约听说过。今年才十三岁吧?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做过京官,也在外面做过县令,竟然会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子设计,难道是什么骄傲的事情吗?   而且上次打人的事情,他也从常得明那里听说过事情经过的,不论是昌东伯说的对,还是常得明说得对,这里面却都牵扯到了一个英国公府。   至少不说别的,英国公府家的九少爷,也是站在沈怀楠后面的。   他心中想了这事情,便委婉的打听,“你家三子怎么跟英国公家扯上了关系?”   昌东伯说,“哎,应当是他去草轩堂的时候,跟盛九少爷认识的。”   秦兰松心就沉了沉,他倒是不知道,沈怀楠竟然能去草轩堂。他嘴巴里面的话就停了停,再三斟酌用词,“他——他怎么就去了草轩堂?”   此话说得没有情绪,不含有惊讶,不含有羡慕,还有一丝的不可思议,这种情绪让昌东伯很满意,他马上就说:“还不是折家九姑娘给他弄来的太子妃娘娘手书,让他能进草轩堂读书。”   于是絮絮叨叨,把折邵衣得了太子妃娘娘青眼,跟秦青凤做了好友,最后成了澹台老夫人弟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说得面目扭曲,极为嫉妒又愤怒,但是秦兰松听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看着昌东伯愤怒而无能的脸,突然有些害怕。   秦兰松从来没有听昌东伯说过这些东西,两人前几天才见了一次面,按理来说,这些都是助力,理应要说明白。   但是他为什么不说?自己还一门心思为他着想,但是他应该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其实,昌东伯没有想过这些弯弯绕绕,他只是觉得这些都是沈怀楠的,让他嫉妒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很丢脸,所以从来没有往外面说过。   秦兰松有自己的圈子,但是远远没有达到去英国公府和澹台府的地步,而且澹台思正老大人就是从吏部退下去的,多多少少沾一点香火情,秦兰松就彻底不想管昌东伯的事情了。   而且多年好友,他还能不知道昌东伯的想法吗?   你想要打压自己不喜欢的儿子,可以,但是你至少要压得住。   一个庶子你都压不住,被人吊着打,还被人设计,如今官职都丢了。他叹气,觉得幸亏这件事情还没有成,否则将来一旦有人把他和昌东伯放在一处,说是穿一条裤子的,昌东伯做出来的事情都要他背锅,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但好歹作为多年好友,他临走之前,还是要嘱咐几句的。   “要么,你就蛇打七寸,狠狠的断了他的尾巴,要不,你就顺从他的意思,他想要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对他好些。”   “这一桩事情,若真是他做的,想来不是池中之物,将来必定飞黄腾达,到时候你为他的父亲,难道不被人羡煞?”   “若是没有难以磨灭的矛盾,便跟他好好说说,都是父子,哪里有隔夜仇。”   昌东伯却摇头,“他是恨透了我,我也厌恶极了他,此番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他的眼神渐渐阴狠起来,“小兔崽子,竟然敢这把算计我,那我就要好好回馈回馈他了。”   秦兰松一见他这般,暗自叹气,想要再劝解劝解,却见他固执的模样,知道他必然听不进去,于是道:“你自己想好就行,你的官职,我是不能帮你了,兰重本就跟刘尚书关系好,互为儿女亲家,你啊,还是免了这心思吧。”   刘尚书就是吏部尚书。   昌东伯一听这个心里悲凉,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绝望,“反正我是不敢再给他留点活路了。”   秦兰松就想,如今现在,也不是你给他留活路的问题,而是他给不给你活路。   话到嘴边,到底觉得后面越发复杂,如今已经牵连到众多府邸,云州秦家,太子妃和英国公府,澹台府,再不济还有文远侯府,这后面牵扯太多,他要及时脱身,止损才是。   他便叹气,也不愿意自己这么久的努力付出最后得到一个昌东伯怨恨的下场,因为他发现了,昌东伯心眼特别小,有事情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而是迁怒于别人。   他就好好的又劝了一番,道:“我回家之后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若是没有,你也别怪我,为了你这事儿,我已经被兰大人给记恨上了,刘尚书也不知道对我有何想法,回去之后,我还要从中周旋,能为你说好话自然会说的。”   昌东伯就很感激,“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官职的事情我自己再想办法吧。”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安慰,然后秦兰松就离开了昌东伯府,在心里暗暗发誓永不再来。   而他一走,沈怀楠就回到了屋子里,多晴一直在家里听风声,他马上说,“伯爷看起来很生气,然后吏部主事秦兰松大人就来了,气势汹汹的,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他就回去了。刚刚走。”   沈怀楠疑惑,“他早上不是去找秦大人了吗?怎么是秦大人来了。”   多晴摇头,但下一瞬间,院子里面就来了人,让沈怀楠去主院那里一趟。   沈怀楠皱着眉头去了。一进去,就见昌东伯瞪着眼睛看他,“好啊,如今你得意了,我的官职没了,今日笑了一整天吧?”   沈怀楠是真好奇了,“何出此言?我可不知道父亲做了什么事情,丢了官职。”   昌东伯大怒,“你用美人计来陷害我,难道还想抵赖吗?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手段,既然如此,也不要怪我不客气。”   沈怀楠就没有说话,沉默了一瞬。他跟盛瑾安的计划里面没有什么美人计,接下来的一步,也是从后院开始,让昌东伯的名声败坏。   美人计……他突然就想到了折邵衣。她今天高高兴兴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得意的气息。   他还在想是什么事情呢,会不会……就是她做的?   沈怀楠心中一动,觉得如果真是她做的,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做下这么大个事情,后面应该还有秦青凤的手段和势力。   沈怀楠心里一暖,对着昌东伯笑了笑,“即便是美人计,也要父亲有色心,才能上钩呀。既然上钩了,就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   他啧了一声,“如今丢了官职,便也在家里老实些吧,没得出去丢人。”   而且,这仅仅是丢了官职而已,并不算什么大事,他想要做的还没做呢。   沈怀楠转身出去,想要去文远侯府问问,又觉得没有那个必要,既然有秦青凤在,那她一举一动必然是被太子妃娘娘盯着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   而绍衣今日的脸确实得意高兴,犹如中了状元,便让她偷偷一个人乐吧。   他回到小院子里面,把事情告诉多晴,“你去英国公府,把这本书送过去给盛九少爷,就说是今天我在澹台府给澹台思正老大人晒书的时候,澹台老大人送的,想迫不及待地给他。”   “千万不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等见了盛九少爷之后,就把我刚刚跟你说的事情原封不动地告诉他,让他知道,还有另外两个人在背后使力,咱们的计划可以快一些。”   多晴高兴得很,点点头,用一块上好的布包著书就走了。   沈怀楠坐在椅子上,深呼出一口气,然后在后面写了三个字。   刘寻柳。   刘寻柳是上次他为了绍衣第一次被太子妃娘娘招进宫的时候去找的大人。这回,如果能用上他的助力,给昌东伯去工部谋职的事情添一把火,那便再好不过了。   他深呼出一口气,慢慢的把这些人在内心盘算来盘算去,最后写下了最后一个字。   死。   这个死字,不是让昌东伯死,而是让自己死。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多年之后,还不会有人拿着这件事情来攻击他。   他才有借口让自己置之度外,让所有人都相信他。   沈怀楠想完了,然后含了一块折邵衣今天给的糖块。   嗯,是甜的。果然,吃些甜食能让人心情好。   等多晴回来的时候,他还给了一块给多晴,“吃吧,好日子就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四千字补,下午六点钟左右吧没有具体时间,免得被打脸嘿嘿。   但一定会补完的。   今天如果我写了六更,你们就在评论区给我打666好不好!   现在是一更感谢在2022-05-18 21:06:04~2022-05-19 12:3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绿绿的翠翠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绿的翠翠 10瓶;24343586 2瓶;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昌东伯丢了官职, 就要去找别的路子,他想来想去,这时候倒是想起了自家的夫人。   昌东伯夫人家世算不得绝好, 但是比起昌东伯府来就好多了。且她父兄虽然官职不大,并不在京为官,但是天南地北,各地小官不断。   昌东伯有意托舅兄帮他走走关系, 再怎样, 也比自己好。   他这时候才真正开始后悔,这么多年不在京都, 真是什么人脉都没了。   他回去之后, 先去的昌东伯夫人屋子里面,笑着道:“夫人,可要睡了?”   昌东伯夫人啧了一声, “瞧你一脸的贼相,怎么,如今有什么事情需要来我这里求着笑着?”   从当年他想从她这里抢走怀东带走的时候,从他这些年不闻不问家里的时候, 夫妻情分就已经断了。   彼此的关系心里都是有数的, 都明白已经恶劣极了,所以昌东伯一回来,便没有顾忌的朝着她要一个平妻的位置。   那时候,昌东伯想的是他又不需要妻子娘家的助力,根本也不用打交道, 而且这些年, 妻子没少在舅兄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两家人真是没有什么太大的联系了。   那他就不用那么讲究, 除了年礼,便什么也不送,此时厚着脸谱来求人,他自己也亏的慌,但还能怎么办呢?   看起来,好像是康庄大道的回京,谁知道一不小心,只是今早受了个美人计,便好像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有了,便想起了有的。   两夫妻十几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昌东伯一张口,昌东伯夫人就懂了,“——你还能从我身上取得什么呢?”   她啧了一声,帕子一甩,“不过就是我父兄的助力了吧。”   昌东伯脸上没了光,但又求于人,还是愿意舔着脸卖笑的。他谄媚的笑了笑,“夫人,我确实是有事情要去你。”   昌东伯夫人就呸了一句,“求我?求我给你的小贱人扶成平妻?我告诉你,沈民怀,就是我死了,她也不可能扶正,不然,你以后就等着别人的笑话吧,我看你以后的孩子们怎么嫁人娶妻。”   “满京都,不,满大秦打听打听,谁家的孩子让一个妾室养育长大的?到时候你也别想着办个什么赏花宴啊寿宴啊,没人来,为的什么,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她又呸了一声,“沈民怀,你打盆水给那个小狐狸精看看,谁家的姨娘能被说一句贤良淑德,谁家的姨娘敢在正妻面前理直气壮的,谁家的正妻又跟一个妾室说得欢?”   “妻就是妻,妾就是妾,你要是敢把妾室做妻,我要你好看。”   昌东伯心中便对昌东伯夫人厌恶到了极点,这一句句话,都在戳他的心窝子,在打他的脸,但他今日不得不依旧弯着腰,低着头,道:“我听你的,你说不让,就不让吧。”   昌东伯夫人正要继续骂,不想竟然听见了这话,狐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要她做平妻了?”   虽然她根本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但是昌东伯说不求了,她的心反而慌张起来。   她砰的一声站起来,一个茶杯子被带落在地上,她惊恐万分,“沈民怀,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情让我父兄帮着善后——”   所以说,不愧是夫妻,虽然猜得不全对,这也八九不离十了。   昌东伯叹气,倒是也不敢说别的,只道:“我想要补礼部的缺。”   昌东伯夫人就明白了,她啧啧称奇,“你不是已经给自己铺好路了吗?”   昌东伯点头,“你给我这么多年,想来也明白我的性子,如果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也是不想来找你的。但如今,若是我无官职,将来怀东的路也不好走。我能在前面带带他,他便能走得顺畅一些。”   昌东伯夫人却大笑一声,“你也不瞧瞧你自己这幅模样还能让谁信任你,说什么给东儿铺路,我告诉你,你对东儿的态度我早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多少个晚上恨之入骨,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两句鬼话吗?”   她一口唾沫吐在他的脸上,“我告诉你吧,东儿的前程我早就托付给父兄了,用不着你管,倒是你那几个庶子,有一个出息的,却也恨着你,其他的一点用没有,你却当个宝。”   她越想越高兴,想到昌东伯如今连官职都没了,恨不得立刻出去放鞭炮,“狗娘养的畜生,你终于遭报应了。”   昌东伯大怒,受了此等侮辱,还是被向来看不起他的妻子吐唾沫,便此时根本没有任何理智,冲上去就按着她打。   他一巴掌打在了昌东伯夫人得脸上,惹得昌东伯夫人大喊大叫起来,“你敢打我?你这个懦夫。在外面受了气,丢了官职,你竟然回来打我?”   她撸起袖子过去就抓昌东伯的头发,两人扭打在一起,外面的奴仆听见里面有动静也不敢去劝,只好走的远远的,等到两人打累了停下来,昌东伯这才有气无力地说,“你父兄也有自己的孩子,他们难道会全心全意的帮东儿吗?”   他道:“我就算有千般万般不好,也是东儿的亲生父亲,有什么东西,我难道会给别人不给他吗?他是嫡子。”   昌东伯夫人一时间被他说的有点心动,但是转瞬之间,又摇了摇头,“你也别骗我了,这么多年夫妻,我最是了解你。 ”   然后说,“不过,你说的有一点是对的,你毕竟是东儿的父亲,所以我也会为你写一封信去问问父兄,如果有办法,就问你拖点关系。”   昌东伯点头,“谢谢你。”   在这一刻,他还真感觉到妻子的重要,这根本不是那些妾室可以比的。   他说,“只要你帮我做成这件事情,从今以后,我也会痛改前非。”   昌东伯夫人听得心中一热,也十分酸涩,如果能够过上好日子,谁不愿意呢?   她没有说话,只是态度温和多了。晚上两个人竟然和衣而眠,没有做什么,却多了一份温存。   第二天起来,杨姨娘就听说两人一起过夜的消息,她心中一冷,倒是有些心伤。以前在县城的时候,她是昌东伯最喜爱的,后来生了儿子,更得他的喜欢,后院的事情都是她管的,走出去谁不叫她一句夫人,有些人奉承她,还叫她伯爵夫人。   她不敢应,却心里喜欢。他们那边是可以有平妻的,于是昌东伯就许诺她平妻之位。   来京都之后,昌东伯也没有食言,直接跟夫人说要升她做平妻,只是夫人不同意罢了。   同意不同意的,在昌东伯和夫人吵架的时候,她已经不在意了。只要昌东伯的心向着她就行。   结果现在昌东伯和夫人恩恩爱爱,她成了跳梁小丑。   她有些灰心,第二天眼巴巴地等着,却只是被人过来通知了一声。   “伯爷今天还睡在夫人那里。”   杨姨娘彻底心灰意冷。   而此时,昌东伯却被人请了过去。请他的人是工部主事刘寻柳大人,两人之前从来都不认识,今天竟然被请到了他家里去喝酒。   昌东伯坐下之后有些不安,问,“刘大人,说句实在话,我心里惶恐得很,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对,时时得罪人,所以若是不小心做了什么错事,您可千万别见怪。”   刘寻柳却摇了摇头,他笑着说,“你我年岁也差不到哪里去,可做兄弟相称。”   然后又说,“我今日遇见了你的三儿子,他垂头丧气的在街上走,我正好碰见,便问了问,他说你最近不顺,好似丢了原本说好的官职,我就想着,我这里倒是有一个职位,正可以举荐你去。”   昌东伯刚开始听见沈怀楠的名字就后背冒汗,再一听他是给自己求官职,就连额头也开始冒汗了。   这个孽子,不会又给他在这上面挖了什么坑吧。   等刘寻柳把官职的名字一说,昌东伯彻底黑脸。他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   河工监事。这是要常年跑四处的活。不要觉得他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虽然可以捞一点小钱,但哄哄那些穷苦人家出来的还行,哄他是不行了。   他人都已经到了中年,哪里有那个冲劲。   他刘努力恢复一点笑意,“多谢刘兄,只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这点道行在刘寻柳这里还不算什么,马上就看出了他的想法,然后有些微微不高兴。   他愿意把这个机会给到昌东伯,还是看在沈怀楠的面子上,又或者说,是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   上次沈怀楠之所以会来找刘寻柳,也是因为他的女儿是太子詹士的妻子。   多了这么一层缘由,自然是要去打听当初出了什么事情的。虽然也没有打听出来,但是折邵衣跟太子妃的关系,却可以琢磨出一二来。   刘寻柳的女儿跟他说过好几次太子妃娘娘喜欢折邵衣。然后前不久又听说沈怀楠得了太子妃娘娘的手书,所以,他自然是对沈怀楠有所关注和好感的。   再加上上次之后,沈怀楠对他十分感激,虽然自己日子过得艰难,但是却对他十分大方,知道他喜欢鼻烟壶,就专门去买了上好的来送。   人嘛,有时候就图个心意。沈怀楠送了东西,也不求什么。平日你也不对他殷勤奉承,只是遇见的时候,眼睛里面却会露出欢喜的目光,一定要走到他面前来,恭恭敬敬的喊一声伯父。   这种好孩子,怎么能让人不欣喜呢?而且,他如今应该还得了澹台老大人的喜欢,碰见过两回,两回他都是去给澹台老大人搬书。   今日又是他送折邵衣去澹台府回来的时候遇见的,见了他,还是恭敬地过来问好,只是眉头锁的深。   刘寻柳问,沈怀楠刘愁眉苦脸的道:“父亲的官职应该出问题了,他……他……我不知道怎么说,只是,只是我想帮他,却没有实力。哎,也不怪父亲骂我无用。”   刘寻柳听了这话,心里倒是愿意帮一把,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想结个善缘。将来无论是通过沈怀楠可以攀上谁的关系,又或者是将来可以用用沈怀楠,都是有利无害的。   因为这个官位给昌东伯,倒是不用在这其中做什么手脚,因为昌东伯是正正经经评了甲等回来的,官位肯定有,只是在哪里而已。   于是就答应沈怀楠请昌东伯来说说,他诚心诚意,结果昌东伯却这个样子不识抬举,简直是让人心里窝火。   他什么都不要,白白给的官职,昌东伯还不喜欢——难道他以为他这个样子,还能有什么好的官位吗?   他就笑了笑,再不说这句话,只说,“那就算了,算了。”   俩人喝了几杯酒,刘寻柳就找了一个借口送客,把人送走了,他才说,“真是可惜了,沈怀楠那么有灵性的一个人,竟然有这样的父亲,听说还不喜欢他,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然后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而另外一边,昌东伯回到家里,怒火冲冲的就往沈怀楠的屋子里面去,拿了一把刀,直接朝着他劈了过去。   因为屋子里面太黑,他倒是没有看见屋子里面全是人。   这些都是国子监的学生以及在草轩堂读书的学生,今天受邀来沈怀楠这里拿书。   沈怀楠之前借了一本书,还没还回去,盛瑾安今日便朝着他要,因为盛瑾安又请了其他人去吃晚膳,晚宴就设在醉仙楼,缘由说的是他做成了一首诗。   虽然理由有些奇怪,但是盛瑾安相请,去的人还是挺多的,又要来这边拿书,盛瑾安就索性说,“咱们去沈怀楠家坐坐,他家里你们肯定没见过,哎,虽然有些破破烂烂,但是书香味浓。”   众人就觉得盛瑾安实在不会说,哪里有说人家破破烂烂的,好歹也是一个伯爵少爷。他们也明白盛瑾安的为人,最是单纯不过,不会有什么坏心眼,好在沈怀楠他们也知晓,是个心意诚恳的,人也踏实老实,果然,他没有生气,还大大方方的请他们进去。   如果说,盛瑾安说第一句,他们还好拒绝,那沈怀楠说这一句话,他们就不好再拒绝了。   结果进来一看,果然是破破烂烂。   这些读书人之中,也不是每个都是富贵人家的,自然还有庶子,如今一瞧他住的地方,心里自然知道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有些人已经同情他了。但沈怀楠大方开怀,笑着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众人对他的感官更好。   结果正在角落里说话,就听见沈怀楠唯一的仆人喊了一声伯爷,沈怀楠祝就脸色大变,然后去开门,门刚开,好嘛,一把大刀就过来了。   沈怀楠差点被砍了一刀,好在他用手挡住了。众人惊呼,沈怀楠却跪了下去,手握着刀,鲜血直淋,“父亲,您这是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一更半   还有三更半   第三更在十点左右。   ……   突然发现,身为儿女,想要对付父母的时候,就连苦肉计,都要仔细盘算,才能彻底摆脱。   感谢在2022-05-19 12:34:22~2022-05-19 1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任放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零七 20瓶;捞月亮的小柠檬 10瓶;蹲一个日万、赏心悦目、芒果牛奶刨冰 5瓶;55987811、绿绿的翠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夫人想去伯爷去一趟   众多国子监的学生上次在学堂里面已经听说过沈怀楠和昌东伯的事情。他们有些对此倒是持怀疑态度。   他们也认为,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且棍棒底下出孝子,此事都是正常的。这里面的人, 即便是活得任意妄为如同盛瑾安,还不是照样被英国公打过。   那些在草轩堂或借读或借书的人都看见过英国公提着棍棒一路打盛瑾安的模样。   所以,作为父亲,打儿子一顿, 其实说到底,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这种事情,不亲眼看见, 不知道其中的酸楚。此时此刻, 他们就知晓了什么叫做杀子。   鲜血从沈怀楠的手心里流出,直接割破了他的手掌,让他的手上皮开肉绽, 简直就是触目惊心。   在他们惊呼之前,昌东伯怒目而瞪,整个人好像丧失了理智,那一刀不似是假模假样的打, 而是真要杀人的。   听见他们的惊呼, 昌东伯这才回过神来,见了一群人站在屋子里面惊讶诧异的看自己,顿时又升起一股无名火,举起刀,又朝着沈怀楠身上砍过去。   这回砍的是大腿了, 砍在大腿上, 不会死, 但是会残疾, 朝廷怎么会要一个残疾的人做官?   沈怀楠还是跪着,盛瑾安却连忙过去抱着他打了一个滚,然后滚到了一边去,大怒道:“昌东伯爷,您真是厉害了,在这么多人面前,也敢真杀人!”   昌东伯冷笑连连,“你们是一起计划好的吧?是故意看我杀人的?”   沈怀楠艰难的□□一声,“父亲,您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只是凑巧来我这里拿本书……”   昌东伯如今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他骂道:“少在这里装可怜,我告诉你,你打的主意是什么,我都懂,但你永远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沈怀楠便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是,我不会再想得到父亲的注目了,我成年之后,便会离家,不会带走昌东伯府一文银子。”   “我也……我也希望父亲,等我走之后,不要再跟我动气,我……我再不好,也是您的儿子。”   盛瑾安知道这一切都是做戏,但他却是真愤怒。   他忍不住骂道:“我们真的只是进来拿本书而已,不曾作假。而您却是要真正的杀了自己的儿子——好啊,昌东伯爷,您这是想要杀子啊。”   那股杀意做不了假,那股恨意做不了假。   盛瑾安现在很庆幸自己帮助了沈怀楠,不然等以后,沈怀楠不知道磋磨成什么样子。   昌东伯呼吸瞬间一窒,听见杀子两个子,就知道自己又陷入了沈怀楠的圈套,而面对这么多学子,又或者是面对他们背后的势力和家庭,他根本做不到任何的反抗和反驳。   他没有证据。   他确实是真想一刀砍下去的,杀子……杀子虽然会被人说,却不违背律法。   没错,按照时下的律法和规矩,他就算是杀了沈怀楠,不过是做出一副自悔和哀愁的模样,带着全家老小去乡下过几年日子,然后过两年回来,照样什么事情都没有。   昌东伯便有些悔恨自己为什么刚刚没有直接杀了沈怀楠。   他一把丢开刀,那上面还染着沈怀楠的鲜血,因为刀落地,鲜血也沾染了泥土,格外的脏。   昌东伯深吸一口气,道:“今日是我莽撞了,你也是,我在气头上,你也不知道躲躲,直接接刀做什么。”   他叹气,“怀楠,你也知道父亲的脾气,你也倔。别的孩子被老子打,都是跑的,你倒是好,直接受住了。”   沈怀楠就笑笑,“父亲,您不生气就好。”   多晴此时已经请来了大夫,那大夫连忙给沈怀楠包扎,一边包扎一边脸色不对。   对沈怀楠看起来颇为同情。   其中一个学子就问了一句,“您老这副神情,难道是他的手出什么事情了?”   这可不行啊,做文章,考科举,以及将来做官,都是要用双手的。   那大夫就道:“这……这倒是没什么事情,只是,三少爷还是去拜拜吧,这受伤的时候也太多了,哪里有人天天挨打的。”   他来得晚,那刀丢在地上,又没人告诉他真实情况,所以便又说了一句,“可怜见的,脸还刚消肿,手又不行了。”   这话一说,各学子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你知我知的模样。   昌东伯:“……你胡说什么。”   大夫不认得昌东伯。他是自小看着多晴和沈怀楠长大的,就住在后街,昌东伯没有回来多久,大家彼此还不熟悉,但是看他穿着,也只是是富贵人家,且这里只有这一个年纪大的,所以便就犹豫的猜测,“您是……您是昌东伯爷吧?”   昌东伯点头,“是我。”   大夫就摸了摸花白的胡子,道:“伯爷好,令郎的手伤得严重,一定要好好的养,免得将来出问题。”   昌东伯黑着脸点头,然后就听见大夫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真是丧良心啊,读书人的手,自是比金子还宝贵的,怎么能如此对待。”   昌东伯:“……”   他冷笑了一声,“怀楠啊,你好好养身体吧,等你好了,我再跟你细细说今日的事情。”   他是没有脸在这里呆了。   盛瑾安也叹气,跟其他人说,“今日怕是要辜负你们跟我出来一趟了,怀楠病了,我留下来跟他说说话。”   沈怀楠柔弱的撑起身子,“抱歉,我坏了你们的兴致。”   其他人自然说没有关系,其中有一个性子暴躁的,直接说,“不是你的原因,是你父亲的过错,你也不容易。”   又道:“不过,父母亲缘,这些都是强求不得的东西,也不要过多伤心了。”   沈怀楠谢过他的安慰,然后要送他们出去,自然又被一顿婉拒,等人都走完了之后,沈怀楠下床关门,然后朝着盛瑾安拜了一拜。   “盛九兄,多谢你,要不是你的点拨,我也不会如此看得开。”   他笑着说,“经过今天,我算是彻底知道,父亲是不愿意原谅我的,那一刻,我知道,他是真想杀了我。”   盛瑾安深表欣慰,“你啊,你能够如此想就好了。”   反正,不能愚孝。   他感觉自己拯救了一个有为少年,实在是高兴,只是一看沈怀楠的手,又觉得高兴不起来。   父亲想要杀自己,谁又会高兴呢。   他想,要是自己阿爹这般对自己,他恨不得跟他拼命,要拼出个你死我活来。   他叹气一声,“本来要让他丢官的,可惜这一步咱们没做,秦家表妹和折家九姑娘就做到了,而且一招致命,实在是高。那咱们现在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要让他写下父子断绝书。”   盛瑾安犹豫了一下,“你接下来,能确定……他会继续想杀了你吗?”   沈怀楠沉默了一下,点头,“是。”   “我……我理解父亲对我的厌恶,为了获得他的宠爱,我做过很多事情去讨好他,去探究他的性子,喜好,所以我……我懂他接下来会做什么,我也理解他。”   “我这么一个人,死了也就死了。”   “也就是我遇见你们了,要是没遇见,我今日便能真被砍死。”   盛瑾安叹气一声,“哎,你真是活得不容易。”   他看看左右,便道:“明日我会带着刘寻柳大人过来,到时候,你自己看顾着些,别真死了。”   盛瑾安小小年岁,天真烂漫,其实是想不出这法子的。这都是沈怀楠后面想的,他说,他懂昌东伯。   一旦提示了死的字眼,起了头,就收不回去了。   盛瑾安想到沈怀楠说这句话的神色,背后就莫名其妙的冷,他回到家里去,坐在凳子上面长吁短叹,抱着熬出来的精细莲子羹也吃不下。   英国公恰巧从这边过,他最近忙得很,根本没有时间顾小儿子,只是看他一脸愁色,问道:“九少爷从哪里回?”   小厮说,“回公爷的话,从昌东伯家回。”   英国公就突然起来,小儿子上回好像也是从那里回来,脸色就不太好。他就道:“……即便那个沈三再好,你也劝着点九少爷少去。”   他的儿子,其实骨子里面是有点反骨的,一旦倔起来,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从小就教着,要做个正人君子,心思单纯些好,好不容易养成这般好的模样,别被沈三带坏了。   小厮就愁眉苦脸的回去了。盛瑾安见着这一幕,笑着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小厮便说了,盛瑾安却撇嘴,“是他教我路见不平一声吼,我如今遇见不平了,正在吼,他怎么又不让我吼了。”   哼,他偏吼。   ……   “你别对着我大吼大叫,沈民怀,你自己不中用,又来怪我了是不是,我哪里知道他有客人,他那堂门是在后院的。”   昌东伯夫人冷冷笑道:“他装,你就不知道装吗?被一个小孩子算计了这么多回,你怎么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来骂我?”   昌东伯便道:“哎,算了,算了,是我自己蠢,是我自己没看见里面有人,而不是你没在后门多设几个人,导致没人提醒我。”   昌东伯夫人:“本来就是你蠢。”   昌东伯忍不住又怒了,“你就不会认错吗!”   昌东伯夫人就笑了:“我凭什么要服软,现在是我求你吗?”   昌东伯气得不行,甩袖而去。   他自然是去了杨姨娘的屋子里面。   昌东伯夫人被他气了一回,心里难受,此时,一个俊俏的小厮从外面进来,端着茶,笑着道:“奴才伺候夫人。”   这就是跟昌东伯夫人偷情的小厮了,昌东伯夫人很久没跟他私缠在一起,倒是有些想念,两人便很快抱在了一起。   大白天的,便关了门。多晴一直等在外面,见门关上了,便塞了银子,在路上拉住一个丫鬟,道:“夫人让伯爷去呢,你去杨姨娘那里传话,快些吧,晚些夫人该生气了。”   这小丫鬟没想太多,便走了,昌东伯刚去杨姨娘那里坐着,暖玉温香的,也想要温存一番,两人亲在一块,正难舍难分,却见一小丫鬟在外面喊,“夫人想去伯爷去一趟。”   自有杨姨娘的丫鬟挡着,“伯爷应当睡了,待会醒了,我自然会跟伯爷说。”   那小丫鬟第一回 领这般重要的差事,自然不肯,“夫人说了,有紧急的事情,一定要让伯爷去一趟。”   昌东伯便以为是官职的事情,想了想,还是推开杨姨娘,让她穿衣裳,“我先去一趟,你在屋子里等我。”   作者有话说:   抓奸ing。   算一更半吧。   合起来四更了。还有两更。   大概在一点半两点的时候有第五更。   我今天晚上睡不着,白天睡多了,你们不用等,明天早上起来看吧。感谢在2022-05-19 19:00:00~2022-05-19 22:2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璐璐要上岸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父亲,您放过母亲吧——   昌东伯先让自己冷静了一下——毕竟刚刚差点就要脱光了。   然后等了等, 才穿好衣裳走人,小丫鬟走的时候,还朝着杨姨娘的院子呸了一声, 让杨姨娘的贴身丫鬟气得哭。   杨姨娘低头,突然像是了悟一般,“以后遇见夫人的丫鬟,咱们也该避让着, 我们什么也没有。”   小丫鬟不懂, “可是姨娘,我们有伯爷啊, 伯爷是最喜欢你的。”   杨姨娘却摇了摇头, “你还没看懂吗?就连伯爷,也要仰仗着夫人。”   小丫鬟没懂,“姨娘, 我不明白。”   杨姨娘垂目叹气,“你不懂不要紧,我懂就行了。”   她喃喃的道:“当初我们听说能来京都,还高兴的很, 如今觉得, 还不如一直在幼石镇,那样一辈子,也不错啊。”   非得说来京都出人头地,现在出人头地了吗?   没有,现在都快连活下去的底气都要没了。   她站起来, 看向了窗户外面, 那里, 昌东伯正在快速的走过, 那是去正院的路。   脚步匆匆。   她瞧见了,轻轻笑着道,“我们算什么呢?我们只能算是一种不太重要的人。”   丫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开始这般悲伤,但是姨娘这样,肯定是夫人不好。她正要骂几句夫人——在乡下的时候,她们也经常偷偷骂正室夫人,乡下不管这些,但如今是京都了,杨姨娘哪里还敢让她骂,便厉声斥责,“你要是管不住嘴巴,便卖了你,我狠狠心,你还有活路,不然你就只有死路了。”   丫鬟被吓得哎了一声,连忙闭嘴,但心里却有了怨气。她看看杨姨娘,心里轻轻的啐一口,“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老爷看得上,还不是跟我一样是个乡下丫头伺候人的。”   她出去守着院子,然后就见昌东伯府的管事突然小跑着从她面前经过。   她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发生什么了?   ……   管事到的时候,昌东伯正一脸铁青的看着地上跪着的狗男女。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多久了。”   昌东伯夫人被打了一巴掌,脸上红肿一片,哭着道:“刚刚……刚给……”   昌东伯却打断她,痛苦的大声问,“我问你多久了!说实话,我要听实话,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昌东伯夫人颤抖了一下,“你,你走之后,就有了。”   她捂脸哭泣,已经知道自己没脸见人了。   “伯爷,你原谅我一次吧,以后我都听你的。”   小厮已经吓尿了,裤子都没穿好,跪在地上也一个劲的磕头,连话都不敢说。   昌东伯就先对对着管家说,“拉下去杀了。”   昌东伯夫人一惊,到底是有感情的,连忙冲过去护住那小厮,“别,别——”   昌东伯气得大叫,“滚开——你要是拦着,就把你一起打死算了。”   昌东伯夫人颤抖了一下,却还是没有挪开。但这时候的她哪里是管事的对手,只听管事说了一句得罪了,便将她的手按住往后面一拖,便将她拖开,然后一个手劈下去,小厮就昏死了过去。   昌东伯夫人惨叫一声,心知情郎已经没救了,心痛而倒。院子里面的棍棒打声时不时就要传来一声,一下又一下,终于小厮没了声息。   管家也不进来,只在门外轻轻的敲了敲门,然后就带着尸体走了。   昌东伯夫人明白情郎死了。   她心灰意冷,整个人呆呆的。   昌东伯冷笑,“你倒是真心实意,真不知道你这副嘴脸被别人看见是什么样子,我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可能是因为小厮的死让他的气稍微顺了一些,“我告诉你,这回你家父兄再说什么,我是有脸让他们看看你是什么样子了。”   昌东伯夫人此时已经恢复了一些气性,她呆呆的看着昌东伯,然后笑了起来,“你这个废物。”   昌东伯猛地看过去,只见昌东伯夫人大笑着道:“你这个废物,我都这样了,你还是不敢杀我,不就是忌惮着我父兄吗?因为你知道,你还要有求于我,你还要敬着我。”   昌东伯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手背的青筋尽显,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他知道,昌东伯夫人说的没错。   即便在知道昌东伯夫人红杏出墙多年之后,他也没有马上杀了她。   一个伯爵夫人,即便是他们这样子的伯爵夫人,也不能直接死去。他们都是体面的人家,都是要脸面的。如果被透露出去,那以后他们家的孩子都不要婚嫁了。   昌东伯精疲力尽,“你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我还那么信任你,你简直是枉费了我对你的信任。”   昌东伯夫人就一脸鄙夷的看过去,“信任?你是说对我的信任吗?”   她啧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你对我还有这种东西,哦——是觉得你敢我不敢是吗?”   “我告诉你,你这么多年不回来,我难道是死人吗?你在外面可以左一个姨娘又一个姨娘,可我呢?我一天又一天等着你回来,我是个人啊,是个活人,我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我为什么要过寡妇一样的日子!”   昌东伯没想到竟然能听见这般的话,他气急攻心,气都踹不过来了,骂道:“你放屁,天下那么多节妇,怎么就你守不住,你还没死,我难道就死了吗?”   他最后气得过去,又一巴掌扇在了昌东伯夫人的脸上,“我打死你个娼妇,贱人——”   昌东伯夫人被打得吐出了一口鲜血,脸已经完全肿了,她被按在地上打,捂着肚子,她觉得那里疼。   昌东伯见状,气得大骂,“贱人,你不会有了吧!我回来之后可没有碰过你!”   昌东伯夫人却知道自己不是怀孕,而是刚刚被昌东伯摔在地上的茶杯碎了,她被一块茶杯片割破了肚子。   她痛苦难忍,脸上已经不能看了,而这时候,昌东伯已经疯了一样开始打她的肚子,昌东伯夫人再忍不住,大声呼救。   多晴就等在门外呢!马上就去叫了沈怀楠来。沈怀楠就叫人去带老四,也就是唯一的嫡子沈怀东。   他带着沈怀东过去,管家守在门外,沈怀楠却直接拿着三尺剑直接杀了过去。他手虽然是受伤的,却是身子灵活。   管家自然不敌,马上就被打在地上,沈怀东已经冲到门边哭了起来,他其实已经听见母亲在哭了,但是奶娘一直捂着他的嘴巴,也按住了他的身子,不准他出来。   幸好三哥来了。   他扑在门边喊母亲,昌东伯夫人心惊肉跳,就怕昌东伯还要连孩子也打。   昌东伯倒是不想打孩子,但是他却在想一个问题了。   这个孩子是他的吗?他根本不敢相信了。   而无论是不是他的,他都要把这个嫡子驱逐出去。   他打开门,让管家守着院子,然后看着院子里面的两个儿子。   沈怀楠和沈怀东。   两个孽子,果然,孽子都站在一块了。   在这一刻,他甚至想要现在就杀了他们。   但是他忍住了。昌东伯阴笑着道了一句,“是你让人去找我来的吧?怎么,现在要来做好人了?让我想想,你想做什么呢?无外乎是想要跟你嫡母站在一条船上对付我?”   沈怀楠摇摇头,只是道:“父亲,你要宠妾灭妻,也不能如此啊。”   他静静的看着昌东伯,笑着道:“你宠妾灭妻,我们理解,男人么,十个有九个是喜欢妾室的,但你为了扶正一个妾室,就要杀掉嫡妻,您已经如此丧心病狂了吗?”   昌东伯慢慢的,又开始犯鸡皮疙瘩了,“你,你的计谋一次又一次,难道都不停歇的吗?”   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你——你简直是够了。”   而此时,盛瑾安正带着刘寻柳往这边来。   他叹气又叹气,“您可一定要跟昌东伯解释解释,不是怀楠为昌东伯求的官职,哎,昌东伯发疯了,要杀了怀楠。”   他夸张的把自己的手伸出来,又做出砍掉的样子,“就这样啪的一声,怀楠的手就被砍掉了一块肉,哦哟,我看着都疼啊——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看见的,还有我国子监和草轩堂的其他同窗们,哎,现在大家都不理解昌东伯怎么想的。”   “我年岁小,没见过世间的误会,觉得昌东伯这般误会怀楠可真不好,便说要找你说清楚,但怀楠说,根本不是您这一件事情导致的,但我想着,不管有多少误会,能解决就解决啊,对不对?”   刘寻柳正想找关系搭上英国公家呢,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是,是。”   他说,“我定然会解释清楚,这就是昌东伯误会了。”   然后又看着盛瑾安的脸色说,“哎,昌东伯……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本来就是件好事,怎么被他这么一弄,但是我们害他似的。”   盛瑾安点点头,“没错,我也觉得。本来就是好事嘛。”   正说着,就到了偏院,多晴正站在那里呢!他满眼睛都是泪水——这根本不用装哭,只要想想少爷的伤,就能真哭出来。   盛瑾安就忙问,“这是怎么了,你家少爷呢?”   多晴就道:“少爷在正院,伯爷他,伯爷他……他要打死,打死……”   这是一个暗号!说这句话,就表明一切按计划进行。他装作着急的样子,大声道:“哎哟,哎哟,我的天爷啊,怎么又要打死,刘伯父,快,快——”   三人便往正院去,多晴带路,路上有谁想拦,都被多晴给瞪回去了,进了主院,就开始喊:“少爷,少爷您看看谁来了。”   沈怀楠就砰的一声跪下了,带着沈怀东一起,含泪道:“父亲,您放过母亲吧——”   作者有话说:   咳,不写了,今天就五更吧,有点困,精神力不集中,明天争取破六,让你们打上666.   --   520快乐啊小宝贝们,爱你们。感谢在2022-05-19 22:29:02~2022-05-20 02:0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杀生丸、牙疼不是病啊(╥﹏╥)、憬花阴 10瓶;海苔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一更   刘寻柳一进屋子, 先是看见了凄凄惨惨的嫡子和庶子抱在一起跪着求昌东伯给条活路,然后就看见了从屋子里面爬出来的妇人。   她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脸是肿的, 额头明显磕在哪里磕破了,鲜血直流。   她的身上应该还有伤,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悲戚。   见了他来,伸出手求救, “——救我, 救我,我愿意让出妻位, 我自请下堂……”   一桩桩, 一件件,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都让刘寻柳觉得自己好似进入了绝恶的坟墓里,而不是天子脚下的伯爵府。   他冷脸大怒一声,“昌东伯,你在做什么!”   昌东伯这才回头过神来。他呆呆的看着刘寻柳, 再看看盛瑾安, 然后立马就开始为自己辩解。   他已经明白自己又进入了一个陷井之中,所以马上开始解释,此时还要什么脸面,还要拿昌东伯夫人去她父兄面前换什么利益,他现在满脑子只希望刘寻柳能还自己的清白。   他马上道:“刘大人, 你怎么来了?”   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 “你, 你此时来, 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哎,家门丑事,竟然被您看见了。”   刘寻柳因之前听了盛瑾安的话,对昌东伯已经有了意见,就算他现在做出一副这般的神情,还是不信的。他冷脸道:“还不快去叫大夫,昌东伯夫人都快要被您打死了吧。”   昌东伯便脸色忧伤的道:“您误会了,打人是我不对,但我也是在气头上,我妻她,她……她竟然光天化日,跟我家的小厮有染,白肉花花,被我看个正着。”   刘寻柳就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看看昌东伯夫人,正要问一句,就听她说,“不是,不是,我没有,沈民槐,你血口喷人——你明明就是想要宠妾灭妻,你想扶正妾室为平妻,我不同意,你就大打出手……”   刘寻柳一听她的话,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这简直就是两个极端的解释。他一时间愣在当地,竟然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说到底,这也是别人家的事情。   他心里没底,昌东伯夫人同样也没底,她趴在门槛上,因此时院子里面没有仆妇,便也没人来扶她,她吐了一口血,但心却清明多了。   沈怀楠刚刚了一句宠妾灭妻,她就知道了他的意思。他是要跟她联手,或许这一切都是他的计策,但是她现在没有任何的办法,她只有跟着沈怀楠的步子去,才能活下来,才能置昌东伯于死地。   其实现在想想,有昌东伯和没有昌东伯,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些年,她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她怕什么。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沈怀楠毕竟年岁小,做事情善后不全,让刚刚他们的谎话出现纰漏。   比如……情郎的尸体。   她正在想,就听盛瑾安说:“既然你们一个说是红杏出墙,一个说是宠妾灭妻,那就查查嘛,第一个就查夫人有没有情郎。”   他端着脸,学着英国公的模样,肃言道:“昌东伯爷,你刚刚既然亲自抓奸在床,那就把情郎带上来,审问审问,便可以了。”   刘寻柳见他这般说,哪里还会反驳他,便也点头道:“是啊,既然是捉奸,另外一个……”   昌东伯便黑着脸道:“已经被我打死了。”   死无对证啊……   刘寻柳的神色就有些耐人琢磨——怎么就这么快被打死了呢?   不过也是能理解,要是他的妻子被他捉奸在床,那他第一时间,也要打死那情夫。所以这件事情,一时间是没有办法分辨的。   但盛家九少爷却直得很,问道:“既然是刚刚打死的,那尸体应该还在,尸体呢?”   刘寻柳就看了一眼盛瑾安,也跟着问了一句,“是啊,尸体呢?”   这小少爷,倒是很有正义之气,又莽撞的很,单纯,将来可以利用。   沈怀楠这时候便也开始附和,“父亲,我知道你不喜欢母亲和我们,这几年你不在家,母亲和我跟弟弟相依为命,虽没有什么大的功劳,却在儿子看来,是为您守住了这个家的。”   “你在外面有了爱的妾室,多宠她几分,这也没什么。可是现在你不仅想要宠妾灭妻,还编出这种让人活不下去的谎言,您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对至亲做出这种事情?”   “父亲,儿子真的不明白您是怎么想的。”   昌东伯夫人一天沈怀楠和盛瑾安一唱一和,就知道后路已经被安排好了,善尾应该没问题,于是立刻痛苦万分的哭道,“苍天在上,我若做出了半分对不起祖宗的事情,便让上苍罚我,为何偏偏要这样对待我,编造出这样的名声来,让我以后怎么面对儿子,面对列祖列宗,让我娘家兄弟姐妹颜面无光。”   昌东伯此时心里已经慌了,对方明显有备而来,此时又提出要看尸体,那尸体是不是也被他们做了手脚?   而他这一神色却被刘寻柳看成做贼心虚,心里已经偏向了沈怀楠和昌东伯夫人。   然后就说,“咱们还是眼见为实,既然今天遇见了这事情,便要问上一问,只要把尸体带上来,自然一切就清楚了。”   昌东伯就立马去看管家管家说,“老奴刚刚让人把那尸体送去乱葬岗,此时应该还在路上。”   昌东伯:“让谁送的?”   管家,“是府里面的刘四麻子,老奴现在就去追他回来。”   盛瑾安却说,“这可不行,万一你们途中做什么手脚怎么办?我看,还是让我的小厮也跟着一起去,如果你们不信我,再让刘大人也跟着一起。”   昌东伯脸色铁青,他已经认定了盛瑾安和沈怀楠设定了一个圈套让他往里面钻,尸体就是其中一项。   他脑子里面转了转,说,“难道我还会说谎吗?这种事情我往自己身上泼什么脏水?那小厮叫何富,府中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沈怀楠就点头,“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今日响午,父亲不就让人家走了吗?我记得您给了人家银子,让他走得越远越好。”   昌东伯怒火冲冲,“我什么时候让人走了?你可有证据?”   这般一问,沈怀楠还没有说话,他自己倒是心里一虚——实在是最近被这个孽子不断挖坑挖怕了,沈怀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值得怀疑,他说何富是被他送走的,一定已经做好了证据。   于是,神色再慌张一分,这般被刘寻柳看在眼里,马上就有了猜测。   他说,“是非曲直,确实不能凭借一人所说就有结论,这事情……太过于曲折离奇,我觉得,不如请其他人来查一查,在下能力有限,实在是不能断下此事。”   昌东伯心里有万般怒火,也只能忍气吞声,“那就报官——我不要这一副脸面了,咱们就让官府来查一查,我倒是想看看,你们纵有千万本事,难道能做到滴水不漏吗?我告诉你们,只要报了官,都可以查的出来,到时候,这不是现在这样和和气气地站在院子里面任凭你们诬陷。”   盛瑾安和沈怀楠早晓得他要说这句话,他们在做设想的时候,推论过这个事情。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昌东伯不敢。衙门无钱别进去,有势便可以把是非曲直粉是三分,昌东伯刚开始在气头上,肯定是要说这句话的,毕竟他清清白白,根本不怕查。   但是,昌东伯这个人,多思多想,沈怀楠跟盛瑾安说,“只要我们沉得住气,他自己就会慌张。而且,他也不敢真的报官。”   沈怀楠静静的说,“虽然不耻,但我依旧知道父亲这些年的花销是从何而来——你说他没有贪银子吗?肯定是有的。”   盛瑾安吃惊,“他还贪赃枉法呀?”   沈怀楠点点头,“肯定有,而且我父亲为人十分谨慎,他贪赃枉法,也不敢一个人做,毕竟要联合其他人,我最是知晓他的,为了让其他人的把柄在自己手里,一定会留下一些证据。”   这其实是官场大多数人都会做的事情,盛瑾安虽然单纯,但是世家子弟知道的东西也不少,他马上就点头,“账本!只要贪赃,必定会有一个账本,这里面是他以后控制别人的把柄,肯定会带在身上的。”   沈怀楠点头,“我们就从这个开始算计他,只是,只是这般一来,小厮的性命怕是保不住了。”   因为无论到最后事情进展到什么地步,这个小厮都会有一个看见了昌东伯账本证据而惨遭毒杀的下场。   自然是死人最好的。   沈怀楠还记得上辈子,小厮也死在了这个时候,也是被昌东伯发现了这事情。   他心里有些惘然,但更多的却是让这件事情进行下去,他本以为盛瑾安心地纯善,是不会答应此事的,谁知道盛瑾安却没有摇头,而是一脸理所应当的说,“那就这么办吧。”   那一刻,沈怀楠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盛瑾安不愧是世家公子。   他们就开始布置。这件事情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沈怀楠周旋了这么多年,又有上辈子的记忆,也没有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昌东伯的账本。   所以,昌东伯说报官,他也不怕,只说,“那就报官。其实现在想想,父亲让那何富走,也走得莫名其妙,儿子是偶然听见你们说话的,好似有什么账本,什么银子……”   昌东伯一双眼睛就又瞪大了,他知道,这个孽子现在是真的拿捏住了他的命。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九点感谢在2022-05-20 02:05:32~2022-05-20 18:0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鸢语 20瓶;西洲、85 10瓶;fish 4瓶;林知 2瓶;归去来兮、绿绿的翠翠、是00喇、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二更   昌东伯只觉得毛骨悚然, 在这一刻开始,他甚至升不起什么斗志。   他此时此刻才彻底明白,沈怀楠这个畜生为了离开昌东伯府, 肯定不是只做了几日的准备,而是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因为这事情,不是一日之功,若不是潜伏在他身边探出底细, 根本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他现在很怀疑自己身边的人, 那些他相信的人,甚至是管家, 都已经背叛了他, 不然这么机密的事情,沈怀楠怎么知道的。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就看向了管家,管家心中一惊, 背后都起了汗,他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让昌东伯又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那沈怀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而账本,小厮, 银子, 这三个词凑在一起,刘寻柳这个老狐狸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他脑海里面顿时就有了一串事情的发生经过。   昌东伯本来就不喜欢留在京都的庶子和正妻嫡子,不然这么多年,为什么独独带走了两个庶子亲自养育?   在外县做县令的时候,又有了美妾, 生了庶子, 听闻是亲自养育长大的, 那对他多些垂爱也是有的。   这般, 就会为了庶子筹谋。又听闻昌东伯还提过要妾室做平妻的念头,便更加倾向于昌东伯为此策划了一个阴谋。   这个阴谋便是,昌东伯在外地做假账的账本被仆人发现了,本就是要杀了此人,结果又因为想要宠妾灭妻,便直接想出个恶毒的损招。   比如,他诬陷仆人和妻子有染,直接将人杀掉,死无对证,最后再把昌东伯夫人关起来,整件事情便通了。   而这期间,为什么他会因为沈怀楠多了一嘴,把他丢了官职的事情告诉自己而生气?而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如今,一切都解释通了。   因为,昌东伯想要禁闭老妻,便要扫去一切的阻力,比如对嫡母孝顺的庶子和嫡子。   刘寻柳在吏部多年,一直是踏踏实实走的,就是攀附个人,也觉得要用东西去换。他还算是个正义之士,即便之前有自己的小打算,但是如今见到这桩恶毒的事情,那便要为他们做主的。   但是……他突然看向了沈怀楠和沈怀东,然后又看向昌东伯夫人。   是的,谁也不是傻子,这个道理,沈怀楠和昌东伯夫人即便之前不知道,现在应该也是想通了的。   就连傻孩子盛瑾安在这一刻好像也明白了什么,惊讶的张开了嘴巴,指着昌东伯说,“你是不是——你是不是贪赃枉法,最后杀人灭口,还要嫁祸别人跟正室夫人有染,从而一石二鸟,再杀了怀楠,把年幼的嫡子养起来亲近自己,这般一来,就万事大吉了?”   他捂住嘴巴,“你,你这般便去坐牢吧,我要回去禀报父亲,我要进宫去跟我姐姐姐夫说,让他们把你抓起来即刻问斩。”   一句话让刘寻柳和昌东伯都露出了惶恐的神色,这事情可不好闹大,要是闹大了,收不了场。   这可不仅仅是昌东伯府的声誉。   京都世家的事情,可不能去官府说,一说,怕是收不了场。谁家没有几个姻亲呢?最怕迁怒牵连。   而且……刘寻柳看了一眼沈怀楠。   有一个贪官枉法的爹,沈怀楠以后还怎么去官场中做事?这种上三代不干净的,都不能科举。   盛瑾安也马上想到这上面似的,又把嘴巴捂起来,不情不愿的瞪向昌东伯。   刘寻柳:“……”   全是狐狸的英国公府,怎么就生出一只兔子来?   而此时,昌东伯就反应过来了。   ——这群人怕他。   不管是结果是什么,他们害怕报官。   昌东伯就笑了,“怎么,不敢去官府了?”   这话一问,刘寻柳整个人都阴沉了下去。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昌东伯说完这句话之后,也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但错误多了根本不怕,他就道:“刘大人,我今日是被设计了,您若是不信,大可以报官,我清清白白一个人,在地方上面,从来不敢收老百姓一个鸡蛋,一斗米,向来有人说我是青天大老爷,这孽子脑子好,把我算计得没有翻身之地,但他也没有任何证据,只会说嘴罢了,我说他不敢去官府,倒不是怕了他,而是清者自清,他没有证据证明我有罪罢了。”   刘寻柳已经开始后悔了,只觉得今日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来这里的,现在简直就像是想要偷吃点东西,却沾了一身腥,实在是得不偿失。   但是事情已经到这里了,他若是直接走,又会血本无归,所以想来想去,最终对着沈怀楠说,“怀楠,你去文远侯府将桑先生请来吧,这事情,最终还是要请他帮忙。”   沈怀楠就连忙点头,他就说,刘大人这个人脑子清楚,一下子就能想到关键的地方。他立马就去了文远侯府,把文远侯和桑先生请来。   他手被砍的事情,桑先生还不知道,一看他这包扎的范围,整个人倒吸一口气,说,“怎会如此!”   此时,他对于昌东伯最后一丝顾虑也没有了。   他道:“我这就跟你过去。”   沈怀楠便在路上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父亲他,他好像真的有一点跟寻常人不一样,普通人怎么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我现在想起来刘头皮发麻,要不是盛家九少爷突然过来,怕是弟子已经见不到先生了。他敢杀仆人,敢把母亲打成那个样,敢用到来砍我,又怎么会放过我和四弟呢?”   “先生,那个家里面,弟子是不能待了,非但我不能呆,母亲和四弟的命也危险啊。”   桑先生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这回我必定为你做主。”   见了刘寻柳,桑先生倒是先跟他寒暄了几句,刘寻柳对桑先生还是很尊敬的,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学生礼,然后说,“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办法,学生从未碰见过这种事情,实在是觉得棘手。”   桑先生:“我与昌东伯爷也是认识的,我来说。”   他冷脸道:“昌东伯爷,今日这事情,怕是不能善了了。你先是要杀子,再是要杀妻,如今,恐怕连自己的嫡子也不放过了,想来他们在你眼里也没有什么益处,那边不如析产分居。”   沈怀楠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前几年就开始在桑先生的书房里面开始放析产分居的书籍,有时候是几个故事,并不明显,有时候是大秦律,更加不明显了。   所以,桑先生多多少少看过关于析产分居的东西,而此时情况析产分居是最好了。   丈夫跟妻子的关系不和,可以选择和离,也可以选择析产分居。按照大秦律令的规定,无论是以上两种情况的哪一种,孩子都是不能被女人带走的,但是,孩子们却可以在女人那边常住。   因为这时候也开始牵扯到一个养老的问题。律法无情,后面慢慢的改的合理。   桑先生就想让昌东伯和昌东伯夫人析产分居,这样一来,昌东伯夫人可以让沈怀楠住在她的府上。   这样,他就可以全孝顺的名声,而又不用全心全意的供养昌东伯。   桑先生这般打算,真的是从心底里为沈怀楠考虑了。   而昌东伯夫人把这个事情翻来覆去想了一会,也觉得是个法子,期待的看向了桑先生。   而昌东伯却脸一沉,摇头拒绝,“我说了,你们没有资格这么做,我清清白白,有本事你们就去官府告我。”   但这话说的并不强硬,桑先生就知道还是可以谈的。   作者有话说:   还有四更,都在凌晨了,我今天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写完了再睡。   但是现在人在外面吃宵夜,回去估计有点晚,你们不要等,明天早上起来看就行了。 第53章   “对,现在谁也不能阻碍我们定亲了。”   昌东伯夫人听见析产分居四个字, 先是不愿。析产分居说好听点,其实就是和离。她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离。   和离的女人,连带着娘家的女子也受了侮辱。今日她这般和离, 那明日等真需要和离的娘家姐妹想要和离时,便会有所顾忌了。   这也没什么难想的,道理简单的很,一个家族里面, 出了两个和离的女子, 别人怎么看?她们家的姑娘以后还怎么嫁人?   即便是嫁了人的,都要被婆母指责。甚至于她们的母亲都要被人责难, 到底在闺中时候怎么教导的, 竟然想着跟夫家和离?   但是下一瞬间,自私的心又占了上风,觉得别的姐妹应该没有自己这般不幸, 自己若是丢了今天的机会,怕是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她便认为桑先生这事情处理得极好。今日小厮能死,她被打成这副模样,那将来自己说不得就要被打死。   她如今也算是看出来了, 昌东伯性格暴虐, 一言不合就打人,且下手没个轻重,心眼又小,今日结下这种冤仇,她跟昌东伯算是不死不休了。   那还是早早的跟昌东伯分开为好。   她想, 万望她们家除了她, 千万不要有和离的了, 要析产分居的了, 而且她这析产分居是有原因的,只要大家都站在她这边,那就不是她的错。   非但不是她的错,昌东伯应该还要给她赔偿。她心里再次盘算了几番,然后觉得此事可行,便直接道:“我愿意析产分居。”   她看向昌东伯,知道他为什么要坚持去报官,他不就是想着要她家父兄给条官路吗?即便刘大人看见了,肯定了,但是没有证据,只要没人去别处说,那今日这事情,便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谁都别当发生过。   桑先生应该也是这意思,所以昌东伯刚刚说完之后,他没有再说,而是看向了她。   昌东伯夫人脑子里面转过无数的念头,最后又看见了在沈怀楠怀里的儿子,她便坚定了想法,说,“……一家子人,何必要去报官,何必要走到那种地步,我想着,不如就这般算了吧,我方才仔细想了想,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其中只是有误会罢了。”   “定然是那小厮污蔑于我,伯爷这才动气,至于什么账本,银子,听错了,也是人之情理。”   “今日这事情,倒是让刘大人误会,刘大人,若是能……便请您不要往外处说去,我们一家子人,实在是叨扰您了,让您白白受了这份气。”   刘寻柳也不想管,更不想担责,虽然心里有几分气性,但是为官多年,还是京都这种地方,最是知道既然人家家里面想要和气,那他是管不了的。   再说了,贪赃枉法……能有多少呢?那么小地方,估计也就是几百几千两银子,细细追究下去,沈怀楠要是反口,如同昌东伯夫人一般,他怎么办?   这都算不上是一个案子。   便只好真如昌东伯夫人所说的一般,直接当做听错了。   他再去看沈怀楠,只见他脸色惨白,想要反驳,却又有所顾忌,应当想到了自己的前程,又想到了嫡母的话。   但他苍白一阵,在昌东伯夫人要说话之前,还是说了一句,“我应该没有听错,我听见了——”   刘寻柳就心中摇头:还是太过于年少了,这些事情上面想不开。   还好桑先生马上就制止了他,“怀楠,是你听错了。”   昌东伯就得意洋洋的看了他一眼,“是啊,听错了。哪里有什么账本,分明是张奔,张奔知道吗?我的一个下属罢了。我是让那小厮去投奔张奔,给了他银子,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盛瑾安就继续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天啦,真的有这般愚蠢的人,竟然真的顺着他们的假话说了。   那他刚刚说什么红杏出墙,尸体,不都通通变成了假话吗?   不过这时候,真话假话是不重要了,盛瑾安就狐疑的道:“真的吗?”   昌东伯:“自然是真的。”   刘寻柳心里不耻,只觉得啼笑皆非,昌东伯真是又毒又蠢,却也没有办法,只道:“竟然是听错了,那就是个误会。”   这么几句话,马上让昌东伯脸色好了起来,他心里明白,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必然是只能各自退一步了,索性道:“是,就是误会而已。”   盛瑾安马上就说,“那是不是就要析产分居了?”   这个事情得确定好,趁着众人在,把所有的东西都清清楚楚的写好了,白纸黑字按上手印,免得到时候后悔。   昌东伯也想快些把事情办好,便缓缓点头,“今日我因为误会打了夫人,想来夫人对我也有不满,我心有所愧,若是夫人愿意析产分居,那便分。”   又想着还要从昌东伯夫人父兄那里得个官位,便脸色更加和缓,“岳父舅兄那边,我自会承认错误,各方面都不会亏待夫人的。”   桑先生便松了一口气,继续说,“昌东伯夫人年岁不小,又遭了你一顿打,想来心中委屈,不若就把怀楠和怀东送过去,让她享享天伦之乐。”   这事情才是要写在纸上的。   至于钱财,那都是身外之物,何况这昌东伯府,哪里还有什么钱财。   所有人都同意了。于是刘寻柳和桑先生作为保陪,写了一些大概析产分居的话,然后让人送去官府盖章。这时候也不开宗祠了,只从简办。   规矩是死的,人都是想活的。   盛瑾安怕途中有变故,亲自拿了书信跑去盖印章,刘寻柳觉得事情到这里,也用不上自己了,于是连忙告辞离开。   昌东伯夫人让贴身妈妈进来把沈怀东带下去,院子里面就只剩下桑先生,昌东伯夫妇,自己沈怀楠。   此时,昌东伯才讥讽开口,“桑先生,您自以为了解了全部的真相吗?”   桑先生却摇了摇头,“不论真相是什么,伯爷都无法继续做一个父亲,丈夫。您丢失了做人的基本德行,将来不论在哪里,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他一个读书人,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冷着脸道:“就这么说吧,您这辈子,就别想再吃上四个菜了。”   昌东伯怒目而视,桑先生却突然笑起来,“我怕是看不见你凄凉的晚景了,毕竟我比你年长不少,可你若继续这样下去,怕是走在我的前头。”   此时有大夫进来,是前面给沈怀楠治手的老大夫,见了屋子里面昌东伯夫人的惨状,真真是触目惊心,只觉得昌东伯畜生行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恶霸的气息。   他叹气,给昌东伯夫人看好伤,敷完药,最后道:“可不能再受伤了,不然会留下伤痕在脸上。”   然后又去看沈怀楠的手,替他重新包扎了一遍,这才离开。   正好这时候盛瑾安回来了,带来盖了印章的析产分居书,笑着道,“既然这样,那就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搬吧。”   搬哪里去呢?自然也不是搬去别的地方,京都贵的很,再买一个宅子,左右不是回事情。所以方才在写家财的时候,由刘寻柳提出,把昌东伯府左边的一半院子给昌东伯夫人,其他的就是昌东伯的。   昌东伯此时已经看开这些东西了,他常年在外,这次本来是想要回来的,结果一回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在京都是没脸待下去了,便只想离开,那这京都的宅子,有一半就有一半吧,因为他不敢做的太绝。   人越冷静下来,就越会发现自己需要的东西是什么。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官,那就必然要舍弃一些东西。   昌东伯就爽快的答应了。那现在要做的便是在院子中间砌上一面高墙——不留门的那种。   作为一个晚辈,沈怀楠和盛瑾安就不参与这件些事情了,文远侯刚刚一直都没有说话,就跟不存在一样,这时候终于说话了。   “既然已经这样,怀楠和盛九少爷便先离去,剩下的我们几个老家伙来说,总要把事情说明白的。”   沈怀楠当下也没有犹豫,跟盛瑾安走了。等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面,他才坐在门槛上,怔怔发呆。而盛瑾安却十分高兴,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事,有勇有谋有义气,整个人都得瑟起来。   可是这份得意和骄傲是建立在沈怀楠的痛苦之上的,又让他不能露出来。   于是干脆紧绷着脸,开始安慰沈怀楠。他一点一点的为他分析。   “今日这事情一定,无论外面的人怎么想,往后几十年,昌东伯都不敢招惹你了。他确确实实怕了你。”   “若是之后有人提起,那昌东伯夫人脸上的伤,便也会被人记起,这几日我会放出一些风声,多多少少的,总会让人记住今日的事情。”   “刘寻柳大人心中有数,对你应该也会照应,我想来想去,这事情再把尾巴善后一下,应该没事了。”   沈怀楠点头,“如今父亲他在刘大人眼里,桑先生心中,都是无情无义之人,怕是此后余生,都不会改变印象了,我想着,在他们活着的时候,父亲不敢放肆。”   而再等十几年,他长大成人,上朝做官,即便到时候被人逼着赡养昌东伯,手段应该也比现在爽利。   他想来想去,觉得也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   盛瑾安就走了,他踩着小步子回家,小厮跟在他的身后,问道:“少爷,您不觉得沈家三少爷也是个心机深沉之人吗?”   盛瑾安却道:“他爹不疼娘不爱,有些小心思是正常的,可你看他双眼清明,就知道绝非恶人,又是折九姑娘选定的人,想来不会有什么坏心眼。今日的事情是我推着他去做的,哎,他其实也不愿意的。”   小厮:“……”   算了,少爷高兴就行了。两个人本来就是云泥之别,就算是沈三少也用了些手段,可看着他在昌东伯府也是真的苦,只希望他将来是个报恩之人,万一真的有出息,也能拉扯一下自己家的少爷。   于是并没有继续说,而另外一边的沈怀楠也是真心感激今天帮自己的人。   他坐在椅子上,周围都是黑漆漆的,屋子门关上,谁也没见。多晴有心去请折邵衣过来安慰安慰,却也知道少爷此时此刻应当是想要自己一个人静静的,绝对不愿意看见九姑娘。   一个大男人,谁愿意姑娘看见自己的狼狈呢?虽然被看见过那么多次,但是能少看见一次就少看见一次吧。   他叹气,坐在门外,倒是也松了一口气。从今往后,他们就真的自由了。多晴是认得字的,今日他站在旁边,当时也恰巧看见一眼析产分居书,上面有一行写着沈家三子和四子往后理应孝顺昌东伯夫人。   就这一句话,便让人安心。这下子,理法和律法都占了,便谁也说不出一句不好来。   而且,夫人如今有把柄在少爷手上,又跟昌东伯闹翻了,就算是为了四少爷,自然不愿意跟少爷再闹翻,好日子这不就来了嘛。   多晴高兴,屋子里面的沈怀楠却慢慢的把手上的纱布取了下来,他把手凑在了窗户边看,一条长长的疤痕尽然显露在眼前。   这条疤痕,如果可以好好上药,那就会好。会变得没有存在一样。   可若是不好好上药,便会永远的在手上留下一道疤。   它不仅提醒自己,在必要的时候还能露出来给其他人看看。   沈怀楠想要把这道疤痕留下。   一晚上过去,第二天昌东伯府的事情就传遍了京都。京都里面有什么新鲜事情呢,小事都能说三天。   折邵衣昨晚自然就知道了这里的事情——她是听桑先生和文远侯说的,他们一边说,她一边哭,可是天色已晚,她也不能过来看,只能第二天一大早就过来。   此时,折硕明和折宴明跟着一起来,先是看他的伤,却包着纱布,虽然看不清楚,但也知道伤痕很深。   两个明先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去屋子外守着,折邵衣抹了抹泪水,轻轻摸了摸纱布,“疼吗?”   沈怀楠摇了摇头,“昨天还疼,今天就不疼了。”   他见她还哭,哭得伤心欲绝的,便哄她,“邵衣,咱们定亲吧。”   折邵衣便及时止住了泪水,“啊?啊……可以定亲了吗?”   沈怀楠就躺在床上笑着点头,虽然一脸病态,却带着一些少年人的得意。   “对,现在谁也不能阻碍我们定亲了。”   作者有话说:   再也不晚上写文了,五个小时写了五千字,用一个小时修文删掉一千,只有四千了QaQ。   还有八千字,在六点钟左右发。   就有六更啦!   ——   ps确实篇幅很长,大概有八十万到一百万字,不过我会努力多更的,一个进度不会有太多天。感谢在2022-05-20 21:34:02~2022-05-21 11:5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苔 3瓶;青萝、冰糖梨汁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她如同皎月。   折硕明和折宴明很少来这院子里面, 主要没什么来的必要。他们两个人都是书呆子,整日里不是读书,就是喜欢去诗社。而这些诗社, 沈怀楠嫌少参与。   倒不是因为其他的,而是因为他没银子。   诗社也不仅仅是读书和作诗,时不时还要出去应酬喝酒。即便是同窗之间宴请,也是要你来我往的。不然, 谁能一直请你吃酒?刚开始, 折硕明和折宴明去的时候,沈怀楠也跟着去, 后来便不去了。   没脸。   哪里能一直蹭折家兄弟的席面, 只不过去了几次,也算是混了个脸熟。   但也仅限于此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确实是老祖宗传承下来的智慧。所以,折家兄弟便鲜少来这里。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沈怀楠过得极为艰苦,谁还来他这里吃。吃一回, 兴师动众, 还要他去嫡母那里受气,就连多晴也要去大厨房里面讨好弯腰鞠躬的,久而久之,吃过两次,他们便不愿意过来。   这算是今年第一次来。如今六月, 四处都是蝉鸣鸟叫的, 散发着一股燥意和荒凉。   破破旧旧的台阶上面也没有青苔, 可见是经常被人踩的。   倒是显得不那么荒芜了。   折硕明叹气, “怀楠过成这般,也是我们照顾不当,若是多多过问他几句,也不至于让他被……是吧,昌东伯爷实在是让人……哎,哎,咱们外面的人,也不能说他。”   折宴明就说,“怀楠也不能说,子不说父之过嘛。”   他也叹气,“但现在这么一来,受了苦,也还行,至少这事情知道的人多,再怎么着,昌东伯爷以后也不能以父亲的名义去压制他了。”   都析产分居了,孩子也都各有归属,虽然做不到完全不顾昌东伯,可以至少让两人划清了一点界限不是?   屋子里面的沈怀楠也是这般想的。他说:“我想过了,这附近离昌东伯府近的院子,都贵的很,咱们短时间买不起,所以,便还住在这里。再等几年,等到咱们成亲之前,我便搬出去,到时候,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嫁给我的。”   折邵衣对风风光光倒是没什么要求,但是一听到嫁人两个字,就喜欢的很。她其实还是喜欢住在昌东伯府这里的,现在既然已经分得了昌东伯府一半的院子,不如就修整修整,还住在这里得了。   她说,“这里近,我回家也容易,想姨娘的时候,我就过去看看,这里又是后门,接姨娘过来小住几日也方便的很。”   但沈怀楠却知道说来说去最终还是想省点银子。他摇头,“到时候跟你父亲母亲说说,应当是同意让我们接姨娘过去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们到时候就听姨娘的话,供养她,再生几个孩子让她帮着养育。”   哎哟,哎哟!怎么又想到孩子的事情上面去了,简直让人红脸!折邵衣低头害羞,但却忍不住去想:第一个还是生姑娘家,她是姑娘,她知道怎么去养姑娘,姨娘也是,也只养过姑娘,若是儿子,怕是不知道怎么养。   等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竟然也想到养孩子的事情上面去了,脸更加红,想要轻轻锤他一下,又怕他痛。   只好含娇带嗔,“你说什么呢!我可没想这些。”   沈怀楠就笑,他如今解决了自己的心头患,终于轻松了一些,天知道这两天他就怕有一件事情出了差错,从而导致分家不了。   那即便桑先生给他做主,将来昌东伯都要从中作梗,送个妾室,送个丫头,若是他不在家,以公爹的名义欺负邵衣,那才叫他心痛。   如今好了,他说,“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你都不要理他,无论他做什么,在别人眼里都成了谎话。”   折邵衣也不怕他!她看着一直被欺负的沈怀楠,小声的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吧!”   沈怀楠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他只当做不知道,问,“是什么事情呀?”   折邵衣故作神秘,“你知道你父亲丢官了吧!”   沈怀楠先是点点头,然后慢慢的故意露出惊讶的神情,“是你做的!是不是?”   折邵衣骄傲的挺起了头,“是,不过我请小凤帮我了。”   然后把事情这般那般说了,“反正,我们刚开始还想着或许要费点功夫,谁知道他一下子就上当了,小凤说,昌东伯刚刚从外地回来,哪里见过那样的美人,且他刚回来,也不知这些巷子里面的弯弯绕绕,所以才会没有警惕之心,若是再待的久一点,怕是就不会这样容易上钩了。”   沈怀楠便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怎么这么厉害呀,你简直是太厉害了,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   折邵衣高兴得很,她活了这么大,也是第一回 算计人。她说,“还是多亏了小凤,若不是她,我可找不到这种美人,还能让她帮我们。”   沈怀楠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为什么兰重的外室是云州将军府的人呢?   这其中可有什么秘密?   他叮嘱折邵衣,“这话你告诉了我,便千万不要再告诉任何人。”   折邵衣自然知道。她欢喜的说,“是小凤让我告诉你的,说你一定摸不着头脑。”   她说,“小凤也说了,不让你告诉其他人,这事情便只有你知我知他知,其他的人都不知晓。”   沈怀楠却比她想得多。他自然知道这背后的事情不会如此简单,比如说,秦青凤做的事情,太子妃肯定知道。   太子妃知道,那为什么还要让她用这般的人物?   这个人物指的是兰重的外室。能安插在兰重身边,又那么得他信任,被捉奸在床,也丝毫不怀疑。   这种属于重要的细作了吧?   他突然想到,太子妃娘娘是在招揽他吗?给他用细作,把事情告诉他,肯定是有所图的。   他叹气,觉得自己好像卷入了一种权利的漩涡里面,被人推着走,而自己又得利了。   这是先施以恩惠,然后让他报恩。而他需要这种机会,他是要有人让他顺杆爬着去。   所以,投诚太子妃娘娘吗?   沈怀楠眉头紧紧锁起。他想了想,问出了最关键的事情,“太子妃和太子两个人的关系好吗?”   这话一出,折邵衣就连忙看了看窗户外,只见四处无人,这才小声的说,“可坏啦!小凤跟我说,太子最近对太子妃娘娘越来越过分,还把另外一个良媛提了上来,跟太子妃娘娘分掌家之权。”   “你知道吧!太子他……他现在好像在跟太子妃打擂台一般,只要太子妃说东宫应该这样,他就说变成那样,关键太子妃说的才是对的。”   她叹气,“太子妃娘娘最近可苦了,你都不知道她多好,学识好,气度好,可我一听小凤说的话,我就生气,她这般好,还要跟后院那些莺莺燕燕说道理,实在是烦人。”   沈怀楠见她不过几天,已经把太子妃娘娘当神了,心中有些慌,又有些疑惑。   按理来说,太子妃是英国公府的嫡女,云州将军的外甥女,英国公掌文,云州将军掌武,再怎么样说,太子因为这一文一武娶了她,也不该如此对她。   必定要供起来才是。   不然,这一文一武到了别人的手里,太子还剩什么?虽然太子殿下是得陛下的宠爱,可这皇子们慢慢的长大,谁又能知道以后呢?   沈怀楠实在是不明白太子在想什么,也不明白上辈子到底为什么要杀了他和邵衣,他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沈怀楠头又开始疼了。见他这般,折邵衣不解的问,“你怎么了?”   沈怀楠就笑着道,“没怎么,只是觉得太子妃娘娘厚爱,咱们也没有什么可能报答的,心中不安而已。”   折邵衣就安慰他,“不要紧,太子妃和气,也没想过让我们还。”   沈怀楠马上就从她的话里面得出了一个结论,邵衣是知道这事情后面有太子妃娘娘帮助的。   他好奇问,“你觉得,太子妃为什么要帮我们?”   折邵衣却觉得这件事情很正常,“我跟小凤好啊,又是澹台先生的学生,澹台先生说,太子妃当年还想给她做学生呢,只不过她当时没想过要学生。”   “这般也算是缘分了吧?她帮我们,应当也是希望我跟小凤好,以后我对小凤多好一些便行了,小凤说,朋友之间不用太过于计较,否则就相交不下去了。”   她左一句澹台先生,又一句太子妃,再说一句掏心掏肺对秦青凤的话,沈怀楠便突然觉得,自家的丫头已经被这三人套牢了。   将来,怕只要不是大是大非,触碰了她的底线,她就要衔草结环相报了。   大人物们抬抬手,小人物们就要粉身碎骨。   他再明白不过了。   在这一刻,邵衣想的是幸福,感激,报恩,他却想的是这件事情值不值得。   肯定是不值得的。没有任何事情值得邵衣要命去相抵,那他只有爬得快一点,再快一点,然后替她把情义都还完了。   他神思恍惚,折邵衣略微有些不满,“跟我说话,你怎么还走神了?”   沈怀楠就喃喃一声,“我是在想……在想以后怎么报答她们。”   哎哟!怎么还在想这个!折邵衣就道,“你想这个,倒是白白把人家的好意给羞辱了,她们帮我们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咱们做什么呀,只是结个善缘,只因她们人好,若是想着让我们做什么才帮,那也不是她们了。”   沈怀楠便羞愧的低下了头。   ——她如同皎月。   作者有话说:   口嗨八千字,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字数不到三千五。   惭愧。   我还是老老实实每天码九千字吧,躺平做个废物。   下一章定亲。   大概在晚上十点。感谢在2022-05-21 11:58:22~2022-05-21 18:0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祈愿少女 19瓶;朱一龙的圈外老婆 10瓶;啦啦啦啦索拉哦 7瓶;12344234 6瓶;秦淮晓渡 2瓶;占林鸟、青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所有的事情一结束,好像谁都没有吃亏,大家都有利可图。沈怀楠如愿以偿分家,既不用担心孝道……   所有的事情一结束, 好像谁都没有吃亏,大家都有利可图。沈怀楠如愿以偿分家,既不用担心孝道的压力, 又把昌东伯的名声坏了一次,也算是小小报仇一次。   昌东伯夫人跟小厮私通,本来就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刀,现在小厮死了, 她安全了, 继续清清白白做人,还跟昌东伯析产分居, 带着嫡子过自己的小日子,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再就是杨姨娘,这下子,虽然担得一个让昌东伯为她跟老妻析产分居的名声, 但昌东伯夫人自己都不管,没有要个什么痛快的报复,那其他人也就嘴巴上面说说,便也不会上门出做什么。   整个昌东伯府的掌家权, 就成了她的。   至于昌东伯, 看起来最惨,没了差事,但是昌东伯夫人愿意写信给父兄,让他们帮着打听,便也算不上差。   于是发现, 这般天崩地裂般的撕破脸皮, 竟然大家都还能各退一步, 谁也没到至死的地步, 所以就回去想想,都还能睡得着。   桑先生觉得自己这个法子实在是好,于是马上趁热打铁,在所有人都没有后悔之前,想把两个小儿女的婚事定下来。   昨日里,他跟弟子谈心,沈怀楠就跟他说,“先生,弟子别的没有心愿,其实能跟父亲一样,能去外地做官,为一方百姓做主,这辈子就值了。到时候您跟着弟子走,一路上游览大好河山,看看风土人情,弟子遇见难案了,您就帮帮我,平日里就住在宅子里,跟当地的学生们说说学识,他们应当感激您。”   他笑着说,“弟子也会有自己的清廉之声,还会有孩子,到时候,您颐养天年,还能逗逗小儿,问他天有多大,地有多广。”   这一番描述,实在是让人心神荡漾,桑先生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让人向往的气息,最后笑了起来,“若是能有那么一天,当死了无憾。”   桑先生早年也有妻子,儿子,但是都死在了他青年,壮年的时候。所谓幼年丧父,青年丧妻,中年丧子,都发生在他身上。   那时候,他就有些看破世情了。后来就没有再娶,只留了一个妾室在身边照顾,后来他发现妾室年岁也大了,伺候他实在辛苦,并没有要求她跟着来京都,而是留在了鲁山书院,他孤身一人来到了京都。   当时没想到还能收沈怀楠为弟子。其实,说句实在话,因看破了世情,对沈怀楠他也并不是十分上心,只做教书养育,至于其他的,多多少少只考虑一点,多的却不会为他筹谋。   所以沈怀楠依旧走得很艰难,该穷还是穷,该受欺负,依旧还是在受欺负。   两个人的关系就看着亲近,但是,没有太过于亲昵。   但让桑先生摸着良心说,沈怀楠对他也是即为孝顺恭敬的。天热了给他去买冰,天冷了给他做衣裳——没错,是亲自缝制。   有时候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男人要去学这个东西,但是想到他什么都要自己做,便又十分理解。   桑先生就小小的帮他一把,可也仅限于此了。桑先生实在心太累,提不起兴趣去养育一个孩子。   但昨日,沈怀楠说的话却又让他觉得其实养孩子还不错,为他筹谋划策,看着他一路成长,实在是有成就感。   便愿意为他继续多做一点。   如今给沈怀楠定亲,也不用经过昌东伯了,他只去跟昌东伯夫人说,昌东伯夫人经过两天思虑,是什么都想清楚了,其中想到最清楚的一件事情,便是嫡子沈怀东。   昌东伯有一句话即便说的不好听,但其实说的很对。那就是,儿子姓沈,而并不是跟她姓,就算是她跟娘家亲近,若是有好处,也不会直接给儿子。   沈怀楠其实有好东西,也不见得给儿子,但怎么说呢,于理法上来说,他们两个是兄弟,兄弟之间,现在亲近就还来得及。   她也想明白了,沈怀楠有手段有脑子,这一次出手,帮自己一次大忙,几乎是让自己绝处逢生,他应该也是不想跟自己交恶的。   那就交好嘛。他要什么,她也给什么,左右她将来也不会磋磨儿媳妇,更加不会去跟折邵衣勾心斗角。   大家关起门来各过各的,谁也不干涉谁。只要沈怀楠在她家怀东有需要的时候拉扯一把就好。   所以对于沈怀楠和折邵衣两个人的事,她也没有意见。   那文远侯一家就更没有意见了。于是马上就开始请了官媒人上门说亲。   这是早就定好的事情,没人就是一个走过场,上了门,她也轻松,热热闹闹的吃过一回茶,然后还跟唐氏说别的事情。   “吃了你家一回茶,嘴皮子都不用动,实在是憋的我难受,夫人要是不介意,我就跟夫人说说您家八姑娘的事,若您愿意,若是碰见合适的,我也给您说项说项。”   唐氏就笑着点头,“那就多谢了。”   这话传入了折萱衣耳朵里,又是一阵哭闹,气得摔了茶杯骂人:“真是气煞我,父亲母亲都不愿意出门给我找,倒是让个媒人惦记上了。”   倒是赵姨娘看得开,“你的身份在这里,即便那媒婆再是没有眼力劲,也不敢把那些臭的给你,只会给你好的。”   折萱衣还是觉得不好,受了侮辱,伏在案上哭,赵姨娘没办法,只得骂,“那又有什么办法,谁让你自己不给自己找一个。”   这话指桑骂槐,传到了隔壁厢房,周姨娘马上就要扯开嗓子对骂,被折邵衣拉住了。   “算了算了,现在是咱们得了便宜,这让她骂吧,大好的日子,可千万不要失了体面。”   然后要姚黄去前院问,“什么时候出聘书?”   定亲的时候,若是两家说好了,就要由长辈写下婚书。   其实在这之前,还有去合八字,这期间就要耽误两天,要选上好的日子,上好的时辰,在庙宇里面算好,然后再写婚书。   但是,两人的八字,沈怀楠每回上山去,都要合一次,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实在是没有必要再合,拿着他给方丈合过的八字签条,就算是过了这一关。   写了婚书,大概的日子却没有在上面写好,这就要到后面请期的时候才算。   姚黄看着文远侯和桑先生交换了婚书,这才回去,“姑娘,您就放心吧,这事情可算是定了。”   接下来就是纳吉和下聘。先送个定情信物,人家互相交换,各有凭证,然后便是送定亲礼。   沈怀楠囊中羞涩,但也早跟王五借了银子,早前置办过一点,现在也要继续买才行。   盛瑾安又开始帮忙了。   他前一晚上在家里哭过——谁能有他惨呢?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个冤大头,一会儿帮情敌扫清娶心仪姑娘的障碍,一会儿还得帮着情敌准备聘礼娶心仪的姑娘。   世上再没有一个人比他更伤心了。他晚上哭,小厮守在床头,蹲在地上问,“要不您就不要做君子了,直接把人抢过来?”   盛瑾安却摇头,“能把她的人抢过来,难道还能抢过她的心吗?算了吧,就是我命不好。”   命不好的盛九少爷又哭的伤心,眼泪珠子不要钱的掉,最后道,“下回把这白玉枕头换了吧,换成棉絮的,这般我哭了多少也有个数——只要把那枕头拧一拧,就是我的泪水。我也不能白哭呀。”   小厮就实在不明白他家少爷的念头,等到他开始掏空家底,把库房里面的东西一扫而空,抱着自己的小金库颠颠的去昌东伯府,期待的把箱子都给沈怀楠时,小厮就更看不懂了。   沈怀楠:“……”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这样吧,我不熬夜了,明天我早点起来写,好像字数也是一样的。哼,熬夜伤肝。   晚安晚安感谢在2022-05-21 18:08:38~2022-05-21 23:0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萝、秦淮晓渡、海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这个也呼呼吧?   盛瑾安的小库房肯定都是好东西, 作为家里的老小,虽然挨他老子的骂最多,但是他爹骂完了他, 也会酌情给点好处。   他摆出自己的家当,“你看,这是我上回挨了一顿屁股板子祖母送的十八学士玉雕。”   又拿出一个小小的木雕,不过手掌大, 却山川河流人声鼎沸都在在上面了。好似蜿蜒了几千米, 实在是精致而高超。   沈怀楠:“这是你哪次挨打,谁给的?”   盛瑾安就得意的道:“自然还是那次挨屁股板子——挨了一次屁股板子, 难道就只能得一个十八学士玉雕么?那仅仅是母亲送的。”   “这个木雕就是我大哥送的, 你看,这面扇子是我二哥送的,这个绣球是我三哥送的, 对了,还有这个快板——这是我母亲送的。”   沈怀楠便感慨:“盛九兄,你倒是得了好处,只是你的屁股……实在是委屈了。”   盛瑾安有些难为情, 便小声的说, “我也没有亏待了他,上好的白玉膏,别人涂一层,涂一瓶就好,我可是涂抹了六层, 擦去了六瓶, 自那之后, 我的屁股白白嫩嫩, 跟大哥哥他们洗澡,我都偷看了,独我的最白。”   沈怀楠:“……”   他好笑道:“是,那你可真了不起。”   倒是真心实意,绝对没有半分讽刺。   盛瑾安就叹了一口气,说,“即便是我屁股再白又能怎么样——”   心仪的姑娘还不是喜欢别的小郎君。   他就看了一眼沈怀楠的屁股:“你的屁股比我黑吧?”   沈怀楠就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白不白的,又都不是给你看的。”   那是给邵衣看的。   盛瑾安便捂嘴大叫:“好啊——你好龌龊啊!”   也不知道折九姑娘知道不知道他的这面畜生之心。   哎,哎,只有自己依旧纯洁。   沈怀楠见他坐在那里自怨自艾,也不理他,只给他斟茶,然后把自己珍藏的好酒捧出来给他喝,郑重道:“盛九兄,大恩不言谢,以后你但有差遣,我绝不推辞一句。”   盛瑾安狐疑,“真的啊?”   沈怀楠:“当然,除了邵衣。”   盛瑾安就羡慕的很,“我们家占了整整一面街,都没有什么邻居家的青梅竹马。”   他叹气:“所以说,我定亲,就输在了小时候没有邻居。”   沈怀楠看他还绕不出来了,笑着摇摇头,自去整理聘礼。其实定亲看起来匆忙,但是该准备的东西,还是都准备好了的。   他都准备这么多年了。有银子了,看见好的就淘换回来,金锁,金镯子,金耳环……他都准备了一副。   但太少了。   好在借了王五的银子,也能买些东西了。不过他没想到,昌东伯夫人倒是送来了一些金银首饰。   “你拿去吧,只当我借你的,以后你还给你四弟就好。”   沈怀楠没有推辞,要了。然后便是桑先生,他虽然没有钱财,却也有一些孤本和字画,又拿了一百两银子出来给沈怀楠买东西。   最后这般东凑西凑的,竟然也凑出了一份不错的聘礼。盛瑾安带着小库房而来,却没有得到重用,他只好让自己变得有用一些。   他贼兮兮的道:“我给你写聘礼单子吧?”   沈怀楠好笑道:“看看我有多穷啊?”   盛瑾安就扭捏的道:“是也不是,反正我给你写吧。”   写就写,沈怀楠也不拒绝,他跟盛瑾安相处的时候,是越来越自在了。他有一副反骨,自己也有,便能顺顺当当的交流沟通下去。   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写,到最后盛瑾安感慨:“哎,让你不要我的,我的一个,就抵你全部了。”   沈怀楠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以后会给她幸福的。这些东西,我定然会给她准备齐全了。”   他说着就起誓,“我发誓,若是做不到,便允许你送这些给邵衣,绝对没有二话。”   盛瑾安就放心了。   等他走了,沈怀楠才反应过来——他给一个情敌起什么誓!   他笑着躺在床上,拿着那聘礼单子一遍遍的看,一遍遍的想,最后确定没错了,便欢喜的收了起来。   三日后就是良辰吉日,他带着多晴上门,桑先生出做主——本来这事情应该要昌东伯夫人来的,但是她现在脸上一片青绿,实在是难能见人,便求了桑先生。   桑先生做月老做到终,便开始把这场送聘礼也接了下来。   前朝时候,送聘礼还是要成婚前夕做,现在就不是了,现在是越早送越好,表示这家的姑娘已经被人家定了。   倒是嫁妆不急着送,必定要等到成婚的时候才行。   于是,周姨娘倒是不着急。她一边嘱咐姚黄去看看大堂里面的聘礼有哪些,一面又说折邵衣,“总说他对你好,对你好,这回我看看倒是怎么对你好。”   姚黄笑着出门了,折邵衣便道:“您也别挑,他还落难呢,哪里能拿出那么多好东西来。”   周姨娘哼了一声,只伸长脖子往外看,一边看一边骂,“姚黄也不快些,真是!让人着急死了。”   折邵衣:“她才出去,怎么能马上回来,哎哟,你着什么急啊。”   因是她定亲,按照规矩,她是不能出去看礼的,只能是长辈和女婿在。周姨娘就更不能去了,她只是个姨娘罢了,凡是重要的场合,哪里有一个妾室的位置。   于是两个人就在这里等着,唯一能盼着的便是姚黄回来说。   折邵衣说是不急,但许是被周姨娘带着,她也开始坐立不安,一会儿告诉自己有什么可看的,一会又觉得看看也好啊,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收聘礼。   她唉声叹气,这回轮到周姨娘啧了一声,“出息。”   然后笑着说,“想来不会亏待了你。”   这种大好日子,就算是心有不喜,她也要说些好话的。   好在姚黄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糖,“这是咱们未来姑爷给的。”   折邵衣红脸,“你快说说啊。”   姚黄笑着道:“是,奴婢马上就说,哪里敢不说。”   她朝着周姨娘和折邵衣道:“前面的自然是一对大雁,我看了,好家伙,这可不是匆忙之间就能捉到的,听闻是一年前就请人帮着买,那么大一对大雁,毛色漂亮的很,奴婢瞧着便觉得用心。”   又说,“再有便是聘礼,前头压着的自然是金头面,从钗子到耳环,再到金镯子,都是有的。还有什么翡翠,什么都有。”   周姨娘听见还有金子,倒是觉得可以。然后又问,“其他的呢?”   姚黄:“其他的自然也有,海味,双畜,这些东西都是齐全的。”   周姨娘狐疑,“他哪里能得这么多东西?别是借了银子吧?”   折邵衣:“若是借了,等我们成婚的时候,也早该还了,好啦姨娘,您不要担心了。”   周姨娘嗤笑,“都这般了,我哪里敢担心。”   不过沈怀楠也是可信的,她心里还算满意,面上带出一些来,“那就这般吧,等再过两年,把你七姐八姐都嫁了,便轮到你。”   她想着想着,便觉得夫人又该头疼了。   嫁三个女儿啊——之前嫁那六个,把夫人愁成什么样。   对了,今年和明年,还要娶两个儿媳妇呢。   她想着想着,就道:“夫人如今这般,实在是没有心思大操大办的,我想着,不如我去自荐一番……我去帮着做这些小事怎么样?”   折邵衣瞪大了眼睛,“你去啊?”   周姨娘:“是啊,我去。”   折邵衣:“也行,母亲应当……现在挺喜欢你的。”   周姨娘便一刻也等不了了,马上就要去,折邵衣好劝歹劝,才把她劝住。然后,她看看天色,自己坐不住了。   她跟周姨娘说,“姨娘,我……我出去一趟。”   哦——私会情郎啊。   周姨娘哼了一声,“姚黄要时刻跟着。”   姚黄:“姨娘放心,我必定跟紧了姑娘。”   折邵衣红着脸走了。她往日厚脸皮的很,今日倒是时时刻刻的脸红了。等到了亭子里面,她快走几步,就见沈怀楠已经坐在里面等了。   多晴在一边挤眉弄眼,“姚黄妹妹,咱们去旁边看看吧。”   姚黄呸了一声,“你这副面容,猥琐极了。”   但还是跟着走到了一边,折邵衣看着没人,一下子就坐在了沈怀楠的身边。她离他离得近,去看他的手,“还要多久好啊?”   沈怀楠:“快了吧?我觉得快好了。”   折邵衣:“我帮你呼呼吧?”   沈怀楠一听长大了还有这待遇,简直是乐上天了,他马上就把包着纱布的手伸了过去,“好啊——”   小时候,她就经常这样哄他。   那时候,他身子弱,她就拉着他的手说,“我多吃些饭,长得高高大大,胖胖的,然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沈怀楠就一直把这句话记在心里。   他笑着说,“你还记得吧?那时候我就在想,即便将来再苦再难,我也要护着你,让你不再受伤害。”   “邵衣,我希望我将来可以一直做到。”   折邵衣其实已经不记得了!她羞愧道:“我还说过这种哄你的话啊?”   那她一定是想要骗沈怀楠。   如今是骗到手了。   折邵衣就感慨,“如今咱们都在变好,将来一定会更好的。”   沈怀楠点头,其实上辈子他们没有这么早成亲,而是后面定亲下聘成亲快速一起办的。   如今先把亲定了,又改变了那么多上辈子的事情,那他们的结局,也能改吧?   想到能改变,沈怀楠便高兴,伸出另外一只手给折邵衣,“这个也呼呼吧?”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在九点半。感谢在2022-05-21 23:01:32~2022-05-22 17:5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往昔的客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鱼 20瓶;燕、85 10瓶;小陈同学 5瓶;林知、12344234 2瓶;55987811、32653158、青萝、荷塘花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死了一位公主,他们便还需要一位去替上。   定亲就这般定完了。折邵衣去澹台府的时候, 澹台老夫人笑着说,“定亲是男方去你家,没我们什么事情, 倒是成亲的时候,我便去给你做全福人,绞面,抹唇, 我可是都会的。”   折邵衣这几天一直被大家打趣, 她脸皮厚得跟城墙一般,一点也红不起来了, 道:“先生要是愿意, 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然后依偎过去,询问:“上次我问您的,咱们大秦跟外面和亲的事情, 您还记得吗?”   澹台老夫人还蛮喜欢被她这般依偎的。就好像是一只孤零零的猫,好不容易被人类养了,不过是喂了几条池子里面新鲜的鱼,便得了她的信任, 全心全意的把自己的身体, 自己的毛发赠与了人类。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不过并不坏。   澹台老夫人笑着道:“记得。”   折邵衣便小声的说,“咱们大秦,又要开始和亲了。”   这事情是可以说的, 因为稍微有权势的人都打听到了, 本来嫁去了大金的宁安公主死了, 如今大金又求大秦要一位公主去和亲。   折邵衣还是听秦青凤说的——自然是写信说的, 两人如今天天都要通信,后来便有专门给两人送信的小黄门了,折邵衣每回见了他,都要给一回赏赐。   她给的银子少,小黄门也不嫌弃,因为秦青凤早给足了好处,即便折邵衣给的再少也是银子,有银子就好办事,小黄门每回还笑嘻嘻的告诉她一些宫里能说的事情。   比如,哪个娘娘最近跟哪个娘娘吵嘴了,哪个娘娘仗势欺人被陛下骂了。   小黄门说,折邵衣就听,听完了给赏银,然后问澹台老夫人,“他为什么要说这个呢?”   澹台老夫人就笑着道:“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容易,他一个小黄门,能知晓什么?但送信已经拿了小凤丫头的银子,如今又拿了你的银子,他一门差事,两头收银子,收一次两次还行,收得多了,便也心中不安,便告诉你一些小事情。”   折邵衣琢磨来琢磨去,最后道:“他就是贪图那银子吧?他只要不收,便可以不用说了,可他又想要,自然要说一些话来堵我的嘴巴——他为什么要堵我的嘴,我想想,因为小凤?他怕小凤知道他收了我的银子,找他的麻烦吧?”   澹台老夫人便笑起来,“是啊,别人可能还会有点气量,不跟他计较,但是小凤可不会。”   她笑着道,“她脾气可不好。”   折邵衣就笑起来,“是,她脾气不好。”   然后便觉得自己也聪慧了一些,她乐了,“先生,读书开智,我之前还觉得人的智慧是天定的,不然怎么会有人背书快,有的人背书慢呢?如今想来,倒是我错了。”   所以,从那之后,她就很喜欢跟澹台老夫人探讨探讨这些小问题。比如说,为什么有些人走路的时候是抬着头的,有些人是低着头的。   别看这个问题好似简单的很,但是深究起来,便是要涉及各种东西。两人经常能说一天,有时候吃了晚膳她还不走,澹台老大人便不高兴,吹胡子瞪眼让她走。   也是,打扰两位老人晚上的时光了。   不过,今天肯定是要在澹台府过夜了。因为她问的是个大问题。   和亲的事情,上回在太子妃那里,她其实也已经想过一次了,也是间接的被透露了消息,但是真当这事情出现的时候,她还是想要同澹台先生说一说。   澹台老大人给她们端来了茶水——刚开始,折邵衣拼命的想要抢过这个差事,后来发现人家根本不是给她端的,而是给先生端的。   只有先生一个人的分量。   还是澹台老夫人不乐意了,“我差了你这么一点茶叶吗?”   澹台老先生便给她也端上一份。   最后托了澹台先生的福,下午的瓜果,瓜子,花束——没错,澹台老大人一天要去摘一束花捧在手里给澹台先生送来。   那些采摘过程中有瑕疵的,便给了折邵衣。折邵衣便把这些花带回去,给这个姐姐送,那个姐姐送,倒是让关系缓和了一些。   她很感激澹台老大人送的花。   于是,当他要去端瓜果的时候,即便是顶着澹台先生谴责的目光,她还是要站起来去帮着他削皮。   然后拿出袖子里面的一个荷包,“是香包,您和先生都有。”   澹台思正闻了闻,发现是花香味,还隐隐约约很熟悉。折邵衣就笑着道;“您给我的花,我送给了家里的姐妹和母亲姨娘们,但每日那么多,也送不完,索性就做成了香包,这种花香最清淡了,轻易不会闻见,但熏衣裳最好。”   澹台思正也觉得可以,便理所应当的收下了。今日太阳好,不热,还有凉风,便三人将摇椅搬到了桂花树下,三张摇椅围成一个圆,中间放着茶盘和点心。   哦,澹台思正那里,还摆着围棋盘。澹台老夫人跟折邵衣说东西的时候,他就自己跟自己下。   所以当澹台老夫人开始说和亲公主的时候,他左右执一子落在边角,然后也想起了宁安公主。   宁安公主是陛下的三公主。当时,他还见过她呢。   他年轻的时候就跟着陛下,陛下的孩子们,他也是看着长大的。三公主是陛下的第三个女儿,当时公主里面,就活了她一个人,刚生出来的时候胖嘟嘟的,陛下还笑着说,这般胖,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又说,“依朕看啊,还要朕多多费心,才能给她找一个好夫婿。”   澹台思正就笑着道:“那便只能陛下多多费心了,臣的名声不好,要是臣去说媒,更要嫁不出去了。”   陛下就哈哈大笑,亲自抱着三公主,给了封号,叫做宁安。   宁安公主见人就笑,见了他也笑。后来他年岁越来越大,脸也越来越没有笑容,整日里沉着脸,别人怕他,宁安公主却不怕。   她还是见了她就笑。   陛下曾经说,他给她取错了名字,应该叫笑笑才好。   宁安公主便有了个小名,陛下私下里就唤她笑笑,笑笑长,笑笑短,让她成为公主里面最快活的。   后来,和亲的命运给了三公主。   当时,澹台思正就一时间没缓过来。他很清楚的看见了她的命运,但是这是朝廷的决定,这是陛下的决定,也是他一手推成的。   作为臣子,为了君王的稳固,为了党派的胜利,他们必须要无所不用。宁安公主的出嫁没有牵扯到太多的人,她是自愿的。   她说,“女儿们中,独我的年岁最合适。且父皇平日里最疼宁安,其他的姐妹们都不如我,要是这时候我退却了,那女儿算什么呢?白白枉费了父皇的疼爱。”   当时,澹台思正就站在旁边听,她说,他们这些人听。   但是谁都懂得,这些都是借口,选宁安公主,只因她是嫡出的,能代表大秦最大的诚意。   大金在信上拐弯抹角,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但那是嫡出的公主啊,是陛下最喜欢的女儿。   她自小就被皇帝教养,难道不知道这后面的意思吗?她懂,她选择遵从规则,然后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澹台思正还记得,从那天开始,她的笑容里面就带着忧愁了。   她在临出嫁前,还特意笑着喊了他一句,“澹台伯父,您可一定要对澹台伯母好啊,有时间就给笑笑写信,笑笑会想你们的。”   她说,“若是有生之年能回来,我还想看看您,您可,您可一定要活着。”   瞧,这丫头什么都明白。她也明白他这把刀,要是一个不小心,便也活不成了。   澹台思正闭上了眼睛。   他手里的棋子捏在手里,怎么也放不到棋盘上。   笑笑啊……那颗棋子,在大秦的棋盘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出局了。   消香玉陨。   这些日子沈怀楠闹出了事情,他一点也不关心,他一直都在想笑笑。   笑笑,永远也笑不出来了。   她的尸骨将要被送回来,听闻这是她唯一的愿望。   他悄悄的叹气一声,喃喃了一句,“落叶归根,落叶归根啊……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他还活着,一把老骨头了,还活得好好的。她年岁轻轻,却病死在了大金。   她的父皇,她所挂念的人,都没能看见她的最后一面,也看不到她的尸体。   从大金送来,想来都腐化了。   澹台思正将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又喃喃一句,“他们还需要一位公主。”   死了一位公主,他们便还需要一位去替上。   作者有话说:   因为马上要写男女主成长三观了,我一定要强调下,奸臣,奸臣,他其实是某个党派的问题,为了党派的胜利,他做出来的事情,不是伟光正男主做的。   就好像澹台思正一样,他不会因为喜欢笑笑公主,就设计换个其他的公主去大金,或者坚持不和亲,不会的,他的利益永远跟统治者和自己站在一起。   感谢在2022-05-22 17:59:49~2022-05-22 21:3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面包店维修中 10瓶;青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质子不更加能体现出真诚么?”   澹台思正在一边下棋回忆, 澹台老夫人却在跟折邵衣说和亲的根本。   “不敢打。”   折邵衣懂,无论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危,还是上位者的利益, 嫁一个公主,便能维持两国之间的表面……这可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澹台老夫人虽然在笑,却也想起了宁安公主。那个曾经在皇宫里面也活得鲜亮的姑娘, 在临走之前还说要常写信回来, 却去了十年,从未有过只字半语送回来。   她是怨恨上大秦了吧。   她终究是怨恨上了。   郁郁不得治而终。短短一行字, 把她的十年写尽了。   澹台老夫人就想, 她临死前,想要回来看的,应该只是大秦的故土, 而不是大秦的故人。   她在寒冷的大金呆了十年,想要回来暖和暖和,却不是为了让她们这些故人在她的坟前流泪的。   谁也没资格哭上一哭,她当年被送出去, 是所有人都同意的。   尤其是陛下。   陛下啊……陛下已经多日没有出宫闲逛了。   澹台老夫人回神, 见折邵衣还在哪里想,她叹息一声,“你明日便不要来了,去东宫里吧,这时候, 太子妃应该会告诉你和亲更多的事情。”   折邵衣呆呆的啊了一句, 不明白其意, 但是她自来听话, 便点了点头,“待会儿,我便让人给我递话进去。”   澹台老夫人点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你若是问我,我便觉得,和亲是可行的。公主……享受了天下的供养,她也该为天下人做事。大金和大秦联姻百年,倒是安稳的很,要是大秦突然把这规矩破了,大金怎么想?”   “不仅是我大秦给大金送公主,还有大金送公主来大秦,人人都歌颂联姻的公主,她们受到了最高的礼遇……”   她笑着叹气,“这……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我们只能遵守,只敢遵守,陛下尊一个稳字,我们也不敢挑起战争。”   “当时,我们谁也没觉得错,就是今日,即便宁安公主死了,我们也并不觉得当初的做法有错。”   但是,她们都老了。她们即便当年叱咤风云,也跟不上孩子们的念头。她也算是开明通化的人了,但跟太子妃相比,她还是显得有些呆板。   未来这大秦的天下不是她的,而是年轻人的。那这种问题,在有分歧的时候,不如去听听年轻的念头,总比她这个老骨头好。   折邵衣见她神色有些哀伤,轻轻地问,“先生,您见过宁安公主吗?”   澹台老夫人被问了这么一句,便也笑不出来了,她回忆往昔,终究叹息一声,“何止见过。她刚生出来的时候,我曾经抱过她,她的母亲,也就是已故的昌乐皇后,刚生出公主的时候,她那时候还没有去世,偏要让我抱抱她,说我是有福之人。”   “有福之人……我自己虽也觉得自己有福气,但是要去抱她,还是吓了一跳,最后慢慢的问了一句——我说,娘娘,我没有子嗣。”   昌乐皇后便笑起来,“我说你有福气,你便有福气,我想要这孩子啊,像你。她要是有你一半果敢,智慧,我便也放心了。”   澹台老夫人回过神,端起茶杯,轻轻地道:“宁安公主刚出生的时候一直不笑,但到了我的怀里,就开始笑了。”   折邵衣便知道自己问错话了,这何止见过,这是有深厚情谊的。那宁安公主死了,澹台家两位老人,也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总该心里不好受的。   她却偏偏要说这个!   澹台老夫人摆摆手,“你不用自责,我心里有数。我……我也不愿意哭,此时笑一笑,倒是她喜欢的。我们这些人,哪里敢为她流泪,我这张老脸,也不敢上她的坟。”   折邵衣便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澹台先生第一次流露出这种脆弱的神情。但她确实是没有眼泪的。   折邵衣被她叫回去了。   沈怀楠来接他,手上还绑着白纱呢,一路上遇见不少人,只要是熟悉人,他就上前打招呼。别人就会问一问,沈怀楠便摆摆手,道:“……没事,没事。”   即便别人没问出什么,但是也会记得这一幕。   如今昌东伯夫人也在学他这一招,她每日里见的人可不少,若是有人问了,便道:“实在是合不来,他打我,也是我不和他的意,打便打了,只我……只我还有孩子,哎,我不能让他看着我挨打,那我成什么了?我就想着,为了孩子,我也要拼一回。”   这般一二,昌东伯名声便也差了。但是他无论如今回味过来没有,都没有办法了。   昌东伯毁在脑子不好。   他不好,沈怀楠就好,他笑着道:“你这是怎么了?挨先生的骂了?”   折邵衣摇摇头,“待会回去说。”   她低头道:“明日,我还要去东宫一趟呢。”   沈怀楠便不问了,等到把人送回去,他才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折邵衣却没有说。   “我不知道怎么说,等我从东宫回来了,我懂了,我再告诉你。”   沈怀楠:“……!”   怎么好不容易定亲了,还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他叹气再叹气,在盛瑾安在来找他的时候,道:“你说……邵衣能有什么事情不好跟我说呢?”   盛瑾安:“不好说的多吧?”   他看看左右,低头道:“比如说,女子来月事,就不会跟我们说。”   沈怀楠:“……”   说正事呢!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之间尴尬,又转换话题,不过,盛瑾安却还是从沈怀楠这里打听出了一点事情,那就是折九姑娘明天会去东宫。   别人去东宫可能费劲,但他身为太子妃的亲弟弟,去一趟东宫还是容易的,第二天就穿戴得花枝招展的去了东宫等着。   太子妃一看他这般就知道了,嗤笑道:“要脸吗?”   盛瑾安就期期艾艾的道:“脸要不要无所谓,只我真的没跟折九姑娘说过话,我今日说说话,许就没有念想了。”   太子妃还能不知道他吗!今日说说话,明日说不得就要夺妻了。她赶了他出去,“不准不准,邵衣是个好丫头,你可不能祸害了。”   盛瑾安便被赶去了前院呆着——反正折邵衣是不会去前院的,两人肯定见不到。   盛瑾安见她还来真的,赶紧就地一躺,抱着柱子不出门,死活不走,秦青凤高高兴兴带着折邵衣进来的时候,便见着了这一幕。   秦青凤嫌弃的撇了一下嘴巴,她其实有些瞧不上盛瑾安,他太能享受了。跟个女娃似的,细皮嫩肉,将来若是哪天有了战争,还能期待这样的人上战场吗?   怕是刚去就要人头落地了。所以说,京都安逸的少年郎个个都配不上她,哼,她将来一定要选个武将。   之前这个念头还不是很强烈,但是现在看见盛瑾安在这里扭来扭去的,这个念头就更加坚定了。   折邵衣也很震惊,她在听闻这是盛瑾安后,还有些回不过来神。太子妃就坐在那边嗤笑一声,什么话也不说,端起茶杯喝茶,好像万事不管。   只有盛瑾安,在三个女人的眼神中慢慢坐起来,慢慢整理好衣袍,在秦青凤开口要介绍之前,便如同一阵风消失在门口。   太子妃:“……啧,让他走他不走,如今倒是跑得快。”   折邵衣想了想,“确实跑得很快。”   太子妃便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怎么今日进宫来了?”   折邵衣便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是和亲这件事情,先生说,让臣女来找您。”   太子妃早就知道她的来意了,刚刚不过是给折邵衣递话岔子,不过听了她说澹台老夫人讲自己和她年岁不同,念头不同之后,还是有些惊讶的。   她看着眼前这个求学的姑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同。她就想了想,让心腹看着房门,等屋子里面只有三个人时,说,“我这个人,天生便跟别人不一样,颇有些愤世嫉俗,若是我,我必定会想一件事情。”   折邵衣赶紧正襟危坐,认认真真地询问,“你会想什么呢?”   太子妃就说,“我会想,天下的男儿郎是死绝了么?怎么两国交换人质都是公主,那些皇子呢?”   “质子不更加能体现出真诚么?”   折邵衣一时之间被这句话镇住,她看看太子妃,再看看自己害怕得已经蜷缩起来的手指头,半响才说了一句话,“是,您说的没错,可是,这也确实……匪夷所思。”   她是不敢想这种事情的。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感谢在2022-05-22 21:31:17~2022-05-22 23:4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44234 5瓶;青萝、不可辜负、海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不过是一场博弈。”   她不敢想这样的事情, 太子妃也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折邵衣后背一颤,似有大颗大颗的汗珠瞬间冒出了体内,开始不断地坠落, 在后背留下痕迹。   她的手指头完全蜷缩在一起,神情紧张。   太子妃懒懒的喝了一口茶,将杯子里漂浮在表面的茶叶吹到了一边去,静静的道:“往日里你来东宫, 总低着头, 今日倒是一直抬着头,眸不曾垂过, 我很喜欢。”   折邵衣因过于紧张呆呆了一声, “啊?”   太子妃就轻轻地笑起来,“你这丫头,有时候聪明得很, 有时候又呆得跟头笨鸟一般。”   她站起来,从上头走到下首,走到窗户边,将一扇半月形的窗户打开, 外面是一处竹林, 她看了一会,才道:“邵衣,我很喜欢你的勇气。”   她微微仰起脖颈,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感受些什么, 等一股威风进屋, 吹动了她的发丝, 她睁开眼睛, 突然笑得眉眼弯弯,歪了歪头,见折邵衣依旧呆呆的脸,道:“还是不明白么?”   折邵衣羞愧的点头。   她不明白为什么太子妃会说她没有低头垂眸,她便喜欢。   她为什么要低头垂眸呢?   秦青凤早忍不住了,啪的一声站起来,嘴里叼着一个大桃子,然后往折邵衣怀里扔一个,道:“阿姐,你就直言吧,别整天说话跟打谜语似的,我们哪里听得懂!”   又求折邵衣的认同,“是吧,说人话多好,咱们都能听得懂。”   太子妃:“……”   哎。   在这满皇宫里,也只有秦青凤敢这般说。   她只好道:“你啊。”   她又走回来,站在折邵衣的面前,锦衣华服,金光灿灿。   折邵衣却在此刻一时间想明白了。她仰头,眸子里面的光渐渐的开始聚集起来,她问,“是……是臣女没有惶恐吗?”   人听见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一句与常理不合的话,先是害怕,再是惶恐。但她没有惶恐。   太子妃低头看她,四目相对,她问,“那时候,你在想什么?”   折邵衣便努力回忆,她说,“我,我在想,其实世上,也不是没有皇子做过质子,在一千年前,史书上记载过,那时候便以皇子为质,后来慢慢地,只以公主和亲。”   她倒是连自称臣女也忘记了。但是太子妃并不介意,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折邵衣便理了理思绪,道:“但是,若是谁现在提出要以大秦的皇子为质替换公主而去大金,便会群起而攻,这事情,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得成,但一定不容易。”   “可,可您说得对,凭什么公主去和亲,皇子为质子,却提都不能提呢?不说这之后的利益,可以换来的权力,只……只既然皇子不去,公主为什么还要去呢?”   要不去,皇子公主便都不去吧,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情,明明已经死了一个宁安公主了,为什么还要再让一个公主去死?   想来现在,适龄的公主必定惶恐不安,人人开始筹谋。   她一直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太子妃娘娘,您是这个意思吗?”   太子妃便极为满意的伸出双手,在半空中拍掌,“你极为聪慧。”   她轻轻地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秦青凤在她们两个一个仰头一个低头的时候,就着急的弯着腰凑在旁边听,等听完了,手里的桃子也吃完了,她将果核看也不看,准确无误的投在了篓子里,道:“原来是夸邵衣聪慧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意思呢。”   她吃了一个桃儿,饱饱的拍了拍肚子,解开自己的鞭子抽着玩,道:“这个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邵衣胆子大得很,不让公主去和亲让皇子去算什么啊,她还敢让我死丈夫呢——”   话一说完,她就捂住嘴巴,哎呀,这事情可不能经常说。   折邵衣被这两姐妹夸了一顿,也觉得自己好像确实跟常人想的不一样,她甚至觉得,自己要是能做就好了。   太子妃便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慢慢的说了一句话,“我父亲曾经夸过我。”   折邵衣侧着身子往前倾了一倾,知道太子妃娘娘接下来要说的话很是重要,她屏住呼吸,不敢错过一个字。   她这般的模样,就连秦青凤也不敢折腾鞭子了,规规矩矩的坐好。   太子妃的眼睛一直不曾睁开,她道:“父亲夸我——虽为女子之身,却不是安于内宅之人,其志早胜于男儿。可惜,一出生便是女娇娥,要么去做翱翔于天地的凤,要么不读书,不识字,不知世间苦痛,早早的嫁人,生子,也能安稳一生。”   折邵衣瞪大了眼睛,“那您……那您现在……”   太子妃:“我识字,读书,父亲从不拦我,不曾给我宴请名师,却是亲自教我。”   “母亲幼时不教我女书,等大了,等我明白了一番道理,她才教导于我,可用之与人纠缠,不用理会。”   折邵衣听得激动,她好似看见了太子妃娘娘整个幼年和少女时期的日子。她如同男儿一般长大,被培养成合格的太子妃,一个合格的,敢评论朝堂,敢说出公主不用和亲的人,她坐在这里,好似是在后宅,但却已经把这里变成了庙宇之堂。   太子妃此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她的手指敲在桌子上,道:“邵衣,你想让女子行走于这大秦之地吗?”   “不用戴着帷帽,不用将花朵托给男儿叫卖。”   “你想过吗?”   她神情向往,“在我手上,女子虽然不能彻底占据朝堂,但应有女官。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们去大街之上,理由有女子行走于街巷,叫卖,训子,再嫁无人质疑,和离不该阻拦。”   “我走在大街上,应有平民之女背着斜跨的布包去学堂读书,应有人生了女子大声叫好,说这下子就可以省下税了。”   “我坐在摊贩的桌子前,有妇人上来问好,问我吃什么,用什么,可要尝尝新的菜品。”   “我回到宫中,也应有女将军要见我——”   她说,“我和她,再叫几个女官坐在一起喝茶,用膳,听她说说战场上的鲜血,尸骨,战士的衣裳能不能再做做改善,粮食要不要增添。”   “马政,战争,朝堂党派之争……我们都可以一边用膳一边闲谈。”   太子妃说到这里,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朝气,她还算不得大,她还算不得厉害,但是她敢想,敢在这里,跟这两个同她有些相似的姑娘说一说自己的志向。   她最后道:“小时候,我曾经读过一句诗,我很喜欢。”   折邵衣听得脸上身上全是鸡皮疙瘩,她跟着太子妃的话,好似看见了一个不同的盛世。   如今的大秦也是盛世,可这个盛世不是她们的,是男人的。太子妃口里的盛世却是她喜欢的,她觉得自己要是张开双手,便能拥抱整个盛世。   她哑巴一般,等了一会才问,“什么诗词?”   太子妃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乱世之中,难道没有女子为国捐躯么?难道没有女子做出过倾世之功么?”   “即便是和亲的公主们,难道不是为了大秦么?但她们在世间艰难行走,却从未有史书记载她们的功绩,没有只言片语诉说她们的平生。”   折邵衣开始耳鸣了。   是真的耳鸣。   耳朵开始嗡嗡叫,太子妃的话明明声音不大,却听在她的耳朵里如同天雷,震得耳朵已经听不见任何东西了。   等了良久,良久,她才喃喃的道:“须眉为好汉,巾帼也有英雄。”   “史书只记载了须眉好汉,却把巾帼英雄掩埋在尘埃里。”   “确实……并不公允。”   太子妃便笑起来,“邵衣,你是个聪明人。”   她今日一直都在夸她聪慧。   折邵衣却依旧回不过神来,她问,“太子妃娘娘,您,您为何要跟臣女说这个?”   “您不怕……臣女出去说吗?”   太子妃却笑着摆摆手,“你自去说,你自去问,我又不认。你若是敢说,我也佩服你。”   那她脑袋也不要想仍旧留着了。   折邵衣却不怕,她又问了同一句话,“您为何要跟我说呢?”   她出身低微,什么也帮不上。   太子妃就顿了顿,道:“为什么啊——”   她轻笑了一声,“你知道吗?我极擅长于用人。”   “用人,便要识人。”   “邵衣,我识得你的心。至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你便自己去想吧,是庸碌一生,困于后宅三尺,还是天高海阔,青史留名。”   “你自己去做决定。”   “这事情也不着急,你一时决定不下,不愿意替我办事,便先看着,看着我是怎么一步步的走在这条盛世之路上。”   折邵衣忍住心里的颤抖,再问,“您不怕吗?”   太子妃听了这话,大笑出声,“怕?怕什么?没有谁像我有这么好的出身了,没有谁能像我一般站在高处了。”   “怕的人,都不敢想,想的人,就不要怕。”   “我不骄奢急躁,我不自大自负,今日跟你说的,只是我想去做的,我要做的,至于什么时候能做到,便去做就好了。”   “世上的事情,想的时候,违背世人的见识,便说是做梦,大逆不道,但是真当你做到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他们也能接受。”   “不过是一场博弈。”   ……   折邵衣出宫的时候,浑身都是湿透的。   沈怀楠来接她,见了她这般,心疼问,“怎么回事?”   折邵衣便默默看了他一眼,摇头,“不能说。”   沈怀楠:“……”   他谴责的道:“邵衣,你真的变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二更在晚上九点半到十点之间,我先去吃饭。   ---   不用纠结太子妃这般做太冒险,有打算的,只是一章写不完,后面慢慢补丁。感谢在2022-05-22 23:41:36~2022-05-23 18:3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蹲一个日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事有成 30瓶;冰糖就酱、绿绿的翠翠 10瓶;青萝、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完了完了,被当场捉住,简直羞愧,羞愧啊。   自从两个人定了名分之后, 沈怀楠就带着他受伤的手开始算计着坐马车了。姚黄放松了守势,故意装作看不见他上马车的动作,等人坐进来了, 她还很识相的出去跟马夫坐着。   这倒不是她无缘无故的识相,而是沈怀楠颇懂得拉拢人心,往她手里塞了个银裸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贴贴心上人。   他就成功上了马车。   先把开着透气的窗户一关, 大街上的人声便隐隐隔离在外, 马车里面安静了下来。沈怀楠一只手去拉折邵衣的手,企图亲近亲近, 谁知道这回小手倒是轻易的拉着了, 但人家的魂儿还没回来!   沈怀楠:“……”   他倒是突然想起了一首诗。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他今日虽然没有梳妆打扮, 但也算得上干净,因夏日里汗多,他从桑先生处回来,还洗了一个澡才出来。   他来这里接邵衣, 也不是骑马, 而是坐马车。之前昌东伯府是没有马车给他的,他就自己买了一匹马,去哪里都骑着,比乘坐马车好。   如今分了家,昌东伯夫人的马车他就能用了。这些日子, 昌东伯夫人对他还算好, 常常把沈怀东推到他面前来。   沈怀楠也乐意跟这个弟弟打交道, 小孩子还小, 能教,将来如果有个助力,能从他那里拿得昌东伯夫人家的帮扶,便也不错。   既然要有所得,便要有所付出,这点交易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于是现在晚间回去还要花费一点功夫教导小弟。   这般一来二去,昌东伯夫人就对他更好了。她如今也想通了一般,在外面开始帮着沈怀楠说话,也吩咐人注意他的事情,颇有几分亲近的模样。   听闻他要来皇城根下等折邵衣,就叫人连忙套马车,还让人在马车里面放了一袋子冰。沈怀楠就坐着马车来了。清清爽爽,没有汗水,也没有尘土。   但这般一个清俊干净的人,却被忽视得彻彻底底,简直就是欺人太甚。沈怀楠就从对面坐过去,挨着她的身子。   “——你怎么了啊?我不问具体的,但是你为什么烦,你总该告诉我吧?”   谁知道他一过去,就见折邵衣连忙挪开了一些,“你离我远些,你热的很。”   沈怀楠就赶紧摸了摸自己的手,不热啊。   他哼了一声,闷闷的道:“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他就知道,女人有钱就变坏。   瞧瞧现在,还嫌弃他热了。   折邵衣好笑的道:“你是真热,哎呀,我现在烦得很,要一个人想想。”   行,那你就想吧。沈怀楠叹气,自己掏出一本书来看。   这本书倒是小,比一般的书都要小一半,放在袖子里面不占地方,也不重。   其实,严格来说这也算不得上是书,不过是他自己将纸张裁小了,然后将一些不熟悉的内容誊抄在上面,这般拿出来就能看。   他自己觉得这个主意挺好的,这般一来,便不用去哪里都带一本书。带一本书倒还是好的,要是好几本书的某些文章记不住,便要带多本书出行,那才叫累赘。   这般将不懂的都抄录下来在一本小册子上,有时间就拿出来看,读一读,实在是轻便。沈怀楠把这主意告诉折硕明和折宴明,却是被他们笑。   “我们又不入仕途,这些文章,能背就背,不能背的,自然也不用如此努力,这般死记硬背,倒是失去了文章该有的灵气,人的一生何其短,该及时行乐才行。”   沈怀楠便决定其他人都不说了,等再遇见盛瑾安的时候,只告诉他一人。   他看了一会书,马车开始堵住了。姚黄在外面说,“好似是前面死了人,官府正在查。”   沈怀楠和折邵衣就都回过神来了。两个脑袋探出窗户,“怎么就死人了?”   姚黄:“不知道。”   但这也不关他们的事情,沈怀楠上辈子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事情,应该也闹不大。他们淡定的继续坐在马车里面,这回,折邵衣终于有精力管他了。   “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难道吃人么?”   沈怀楠:“……”   真是有苦说不出。   但他很诚实的马上挨了过去,这回果然没有遭到嫌弃了,而是得到了一下呼呼,“还疼吗?”   她捧着他的手又吹了几口气,“你刚刚说什么?”   沈怀楠:“……”   算了。   他换了个话题,慢慢引导,“今日在东宫里面玩得还好吗?”   折邵衣便又想起了太子妃娘娘。   刚刚她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也是最关键最不敢当面问太子妃的问题。   那就是,若是要做到太子妃娘娘说的地步,说的盛世,太子妃娘娘应当要是什么权力?   她都不敢想。她也不敢说。   她只好低着头,道:“我也不好说……说不好,就是,就是很震撼。”   还有羡慕。   她好羡慕太子妃娘娘的果敢,远见,还有她处事的能力。当然,小凤也很好,她一手鞭子耍得好,行军打仗也是练过的,还杀过敌人,简直就是独一无二的人生。   三个人坐在那里,只有她,默默无闻。她什么念头,都要她们引着来,即便太子妃娘娘夸她聪慧,给她机会,她也不敢抓。   她叹了一口气,对沈怀楠说:“我好像……好像失去了一个机会,我没能抓住,又期待抓住,好像那样人生就不同了,但我还……我还恐惧,我不敢。”   人都是虚荣的。想要流芳百世,却又贪图安稳,康健。   若是人生一片顺途便好了。   沈怀楠就觉得邵衣定然是被太子妃一些言论吸引到了。可恨他没有机会见人,此刻见她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实情,又担心她被骗,便道:“邵衣,人是在不断成长的,你今日接触到的是太子妃娘娘,她出身比你好,自然懂得多,你可以羡慕她的强大,但也不能妄自菲薄,假以时日,给你同样的身世和见识,必然做得比她好。”   折邵衣便好笑起来,“你也太偏心了。”   她是萤火之光,哪里敢跟月亮比较。   不过,她也不想做月亮。   做个萤火虫,能自在的飞也不错。   她想开了,再去看沈怀楠,突然就想到了一件事情。   她说:“——你猜我在东宫里面看见谁了?”   沈怀楠:“谁啊——”   折邵衣:“盛家九少爷!”   她想了想,“他……他好像有些孩子气。”   沈怀楠:“……”   盛小九竟然还敢追到东宫去了?这小子是不敢在他面前说的。   自家的白菜总被人惦记,要是换成别人,沈怀楠肯定生气了,但是盛瑾安……算了,跟他生气不值得。   正在这时,都快要回到文远候府了,就见一阵马蹄声追了上来。   姚黄往后面一看,她倒是不认识盛瑾安,但是一见那鲜亮的颜色,穿金戴银佩玉的模样,她也不敢得罪,连忙问,“请问您找谁?”   盛瑾安扭扭捏捏,他在东宫里面丢了丑,纠结了半天,还是想来找折九姑娘说清楚,一路上追追赶赶,终于追上了。   他连忙说,“我,我是英国公盛家九郎,我想跟……想跟折九姑娘说句话。”   姚黄:“……”   啊?啊!   天爷,沈三少爷可是在马车里面的。   她还没说话,就见马车帘子被撩起,沈三少爷的脸露了出来,似笑非笑的道:“哦?盛九兄?你想说什么?”   盛瑾安:“……”   啊啊啊啊啊——   夭寿哦!怎么沈三贤弟也在马车里。   完了完了,觊觎他□□被当场捉住,简直羞愧,羞愧啊。   他僵硬的转身骑着马就狂奔而跑了。   造孽,造孽啊!   作者有话说:   上午起晚了,还有三千五,大概在下午四点的样子。感谢在2022-05-23 18:30:27~2022-05-24 12:0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分钟热度、长颈鹿的小行星 40瓶;肆意、捞月亮的小柠檬 10瓶;不可辜负、秦淮晓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齐泰这是……这是死了儿女么?   折邵衣好奇的看着那“一骑绝尘”而去的盛家九郎, 不解问,“他这是怎么了?”   沈怀楠:“没什么……他穿红戴绿的,怕是羞于见人。只见你还好, 见了我这般丰神俊朗,还不无脸见人?”   折邵衣显然不信,“你骗我的把?”   沈怀楠就说,“他脏兮兮的, 一身都是尘土, 而我洗了澡出来的。”   折邵衣便说:“怪不得我闻着你身上有皂子味道,还有熏香, 嗯——好闻的紧。”   沈怀楠便脸红一瞬, 倒是挪开了一些,颇为感慨,“你如今跟着澹台先生读了书, 倒是会说话了。”   过了年,两人都十四了,比起之前相依为命的亲情,邵衣对他的爱情也应在发芽。他想到这个, 心里就甜丝丝。   等回到文远候府, 两人约了一起去澹台府。   折邵衣说,“先生必定还等着我呢。”   沈怀楠也点头,虽然不知道澹台先生等着她什么,但她说得郑重,那明日就去早点。他约了时辰, 然后说, “你先回, 我还得去王五家里一趟。上回我们一起卖篓条的银子应当要分银子了, 我去取回来。”   其实是要把那些银子算一算,然后把王五的银子还了。   买聘礼的银子还是找王五借的一部分。   他去杨柳巷,王五在那里已经等着了,笑着道:“我就知晓你今天会来,你看看,这是三百两——你后面出的那几套篓条样式,卖得可不错,咱们又按照你说的,那种复杂的样式只卖一个人,后面有名声了,可有不少人求着我卖。”   这让王五得了不少好处,所以说,这读书人的脑子就是灵活,只可惜沈怀楠不愿意从商,不然,非要富甲一方不得。   他笑着说,“等你做了官,我就给你做生意,你开铺子,我做掌柜。”   沈怀楠摇头,“若是我真开铺子,王五哥入些银子就好了,做什么掌柜,劳神的很,只你掌舵我放心。”   然后笑了,“什么都没有,倒是做得一手好梦。”   王五:“你可别看轻自己。”   他看了看天色,见太阳快要落山了,便去后院收辣椒和干草料:“你便坐一会,等我忙完了,咱们哥两喝几口。”   沈怀楠笑着说,“好,我就坐在这里晒晒太阳。”   他照旧坐在角落里,身子躺在躺椅上,然后把一本孟子盖在脸上,然后眯着眼睛想事情。   其实,邵衣即便不说,他也能猜出几分来。   仔细想想,应该是和亲的事情。这事情确实在上辈子发生过,听闻还闹出过一阵子事情,但他当时正因昌东伯回来折磨他,让他没有任何心思去想外面的东西,所以也没有打听过。   只是在后面听十皇子提过一嘴,说是皇宫里面有后宫妃嫔请求陛下不要再和亲。但是最后依旧有公主和亲去了。   至于是哪位公主,母妃是谁,具体什么时候去的,他都不清楚,只知道会在今年去大金。   大金自然也是派了使臣来接的。很快,京都里面的理藩院也要忙碌起来了,他之前还想着去理藩院碰碰运气。   因为他学过大金语。   说起来,大金的话还是十皇子要学的,说的是将来没准有用。当时他们两个人,都是不受宠的,说实在话,陛下对十皇子的态度很冷硬,根本当没有他这个儿子。   十皇子年岁也算不得大,直接就被扔在了宫外面,而比他大的九皇子还在宫里面住着没有开府呢。   这里面的缘由,十皇子也说不出来,他们两个还偷偷的探讨过,从十皇子的母妃,十皇子的外家,都通通说过一遍,最后发现根本没有任何缘由得陛下的厌恶。   探讨无用之后,便觉得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就做些让自己有将来的事情。但是他们能做什么呢?   那时候年少,能知道什么,便什么都学,便学什么,什么能做,就做什么。十皇子是会点大金话的。   他说,“我是在云州长大,那里跟大金挨着,就会一些。”   其实现在想来,十皇子其实跟秦青凤也该认识才是。都是云州出来的。但是十皇子却从未说过秦青凤。   没错,没有。   他突然想起来,十皇子其实很少说在云州的事情,他们说的都是将来。   沈怀楠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在云州那段日子并不好,所以并不愿意提及。然后又把念头转到了太子妃上面去。   上辈子宫妃闹起来,是不是她撺掇的。   这里面,应该有她的手笔吧?她这次跟邵衣说,又是要做什么呢?难道是想透过邵衣跟澹台先生说?   他脑海里面万千思绪,始终打不开一个结,正在此时,他脸上的书被人拿开,然后看见齐泰那张脸在面前。   他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是齐老哥啊。”   齐泰嗯了一句,看了看他的椅子,“你这里倒是舒坦。”   沈怀楠便邀请他坐一坐。   他见齐泰这次来,目光忧伤,倒是有些悲戚在里面,便问了一句,“您最近,是碰见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齐泰点头,“是……是有了不好的事情。”   沈怀楠:“您别嫌弃小弟多言,就您这气度,运气,已经占得老天厚待,若是一时间失意,再寻常不过,做生意么,有失有得……”   正要再宽慰,却见齐泰摇摇头,“不是钱财的事情。”   沈怀楠就发现了,齐泰根本不像是生意人。也不是说生意人非得是怎么样,也有儒商,武商,性子各样,但是一般生意人,得失却扑在赚银子上了。   这般神色,谈不上悲戚到失去亲人,那只有悲戚在钱财上了。   他一时间,竟然有些示语。   倒是齐泰看出来了,他问,“你瞧着我这模样,只像是做生意失败么?”   齐泰是个贵人,于他有大恩,沈怀楠便怀着得罪人也要坦诚的心思道:“是看不出来,若说……是失去了亲人,那应该也不是至亲之人。”   齐泰身边的侍从脸都要青了。他觉得这个少年人恐要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宁安公主死了,陛下悲痛万分,已经好几日不曾见人,今日出宫,竟然是奔着这里来,他便希望机灵的沈怀楠说出点好话,谁知道却是这般的话。   但再去看自家陛下,只见他脸色都不曾变一下,道:“……是,我不曾悲戚得像个失去至亲之人的人。”   他讥讽一笑,“像我这种人,死后,应也无子女愿意真心跪拜我。”   这话就严重了。   但沈怀楠却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齐泰这是……这是死了儿女么?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作者君这里去推测齐泰这人设的反应,推了很多遍,耽误了点时间。   枝呦九欠更小账本:-1500.   --   今天的一更在九点。感谢在2022-05-24 12:00:46~2022-05-24 18:0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分 30瓶;55 10瓶;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阿爹——阿爹——笑笑想要个老虎灯笼。”   齐泰并未否认。他其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的笑笑啊, 自小就长在他的怀里,小时候她骑马写字,都是他先亲自教的。她的先生们, 也是他一个个挑选,每一个都叮嘱过一句话:“这是朕的公主,也不用知晓天文地理,不用上战场骑马打仗。”   先生们便知道, 对公主便打不得骂不得, 还要捧着。   笑笑的胆子也被惯得大了。别的公主可能还怕厉害的嬷嬷和奶娘,但是笑笑不怕, 这满皇宫里面, 就没有她怕的人。   就是妃子们,若是敢对她不敬,便要被她的鞭子吓唬吓唬。她曾经活生生的被他宠成了霸王, 他很确定自己是喜爱这个女儿的。   她临行去大金的时候,他还彻夜未眠,带着群臣相送十里,回宫痛哭三天。   刚开始那一两年里, 他还时时思念她。即便她后来怨恨上了自己, 也不曾想过笑笑的一丝一毫不是。   笑笑去世了,他伤心吗?自然是伤心的。只是伤心也有个限度,十年前,许是他能伤心得茶饭不思,郁郁而过数年。   而现在, 他好似只不吃不喝三天, 今日便能出来散散心了。他对女儿的思念依旧在, 但是他不似一个正常的父亲, 需要哭泣多时。   他依旧悲戚,只是悲戚得不似死了女儿的。   他已经不配做为人父了。   齐泰坐在摇椅上,也将书盖在自己的脸上,静静的感受着黄昏时的暖阳,感受着闹市里面的喧嚣跟他躺在角落里面的宁静。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这般做个闲人一般,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这般做。   但在此种闹市里面,他却觉得怡然,心静。   沈怀楠搬了张小杌子坐到他的身侧,也挤在了阳光里面。他虽然年岁小,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齐泰的岁数大,但是他于这些父母子女事情上,倒是有些见解。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也。”他琢磨着他的意思,肃容道:“您也是认认真真的为您的儿女打算过的,既然打算过了,那生老病死,则为天命。”   “天命所归,天命要您的儿女归,那便伤心过后,高高兴兴的送他归去,说不得也是他愿意看见的。”   齐泰未曾想听别人说过这番话,其他人安慰他,都是说笑笑可怜,说他也可怜。   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就是可怜么?   但是今日却有人说,尽人事了,便听天命,便让她高高兴兴的走。   他将书挪开一尺,睁开眼,书倒下来的影子垂在脸上,他就从那影子和书缝里面问沈怀楠:“你说这种话,倒是有几分庄子的意味在里面,不过,我并不欢喜。”   他面无表情的说,“我还很有点生气。”   沈怀楠听了这话,也没有慌张,神情都没有变,此时此刻,他竟然觉得自己能够明白几分齐泰的意思了。   他不高兴这话,那他是什么意思?   在那一刻之间,沈怀楠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血缘的淡漠。   这种冷到骨子里面去的东西,他有,齐泰也有。   许就是这般的相似,所以齐泰才会帮扶他?他是不是也在一瞬间看见了他身上的隐藏的东西?   沈怀楠低头,并不去看他的目光,而是顾念他对邵衣的恩情,又认真的垂眸道:“齐老哥,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世。”   他自小便不是那个被父亲疼爱的孩子。   “孩子一生出来,便只有选择被爱和不爱。我们做孩子的,无从选择,若是父亲疼爱,那自然是万幸,要是父亲不疼爱,于我们而言,也没什么所谓。”   “父亲爱不爱孩子,孩子是可以感觉出来的。”   “您悲伤,他知晓,您不伤戚,他也知晓,他都知晓了,自然也会有相同的态度对您,这时候,他在乎您,您就高兴,他要是不在乎您,您也不要生气,都是相互的。”   齐泰就真的被说得一愣。   他倒是没想到能从沈怀楠这里听见这种不偏不倚的话,他笑了笑,“是。我自己都这般无情了,也怨不得孩子们不亲近我。”   他重重的躺下去,又把书盖在了脸上,突然想起了以前。   以前,他应该还不是这般,要是有一个孩子死去,他也会悲痛万分,但是他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死了,活了,生了,逝了。   他的悲痛和欢喜便没有那么浓烈了。即便是太子,他也开始渐渐防备起来,喜欢他的听话和……并不聪慧。   他和孩子们之间开始有了沟壑,这个沟壑难填。   皇帝,孤寡者。这种冷漠连他自己都震惊,但是他又不愿意承认。倒是沈怀楠一言说出了真相。   他想,当他决定送笑笑出去和亲的时候,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和笑笑的父女情分就开始慢慢的断了。   笑笑一直坚信她是他最喜欢的女儿,甚至比太子还喜欢,所以她刚开始愿意去大金,应当也是承了要报答这份养育之恩,但是去了大金之后,也许在大金的皇宫里面,不,恐怕是在去大金的路上,她就已经开始想到了一件事情。   他并不是那么爱重于她。   如果是真的爱女儿,真的爱她,就不会把她送往大金,说什么也不会的。   只要一想到这个,齐泰的心里就难免有些酸涩和悲痛。但还是那句话,这也仅限于此了。   还要他做什么呢?   说句不要脸的话,他悲戚之后,那么多国事依旧要他去处理,朝臣们没有解决的事情,依旧要他去解决。   底下的臣子也不会顾忌他刚刚失去女儿就不说各地的灾情,各地的贪污,各地的民兵造反,他都要一件件事情去料理清楚。   起草文书,盖章,这些都有人替他办,只要他动嘴巴就行,但是在动嘴巴之前,他还要动脑子。   久而久之,对需要悲伤的事情,也就没那么悲伤了,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逝去,也没有如同正常的父亲一般,伤心欲绝。   他对沈怀楠说,“我希望她恨我。”   沈怀楠告知他真相,“若是你做了让他不高兴的事情,他会恨你的。父母儿女之间,只不过是比别人多了一层骨血而已,剔除了这骨血,也是陌生人。”   他自己也冷血的很,如果有一天,家里的兄弟,父母死在昌东伯府,他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虽然本质跟齐泰有些不一样,但是仔细想想,又是一样的。   两个人就坐在夕阳里,等王五收好东西出来,见了这一幕,笑着道:“沈老弟,你这是又从哪里认来的老哥。”   齐泰就站起来,看看时辰,“倒是不早了。”   沈怀楠:“要去喝几杯吗?”   齐泰:“也好。”   沈怀楠就跟齐泰去喝酒了,跟王五约了其他的时辰喝。去了小酒馆,沈怀楠一看里面的装饰,便问:“这是你的吗?”   齐泰:“是,我开的小酒馆。”   沈怀楠就想起了他们经常去的小茶馆。   “那个不会也是您开的吧?”   齐泰:“是,也是我开的。”   这下子,沈怀楠又开始猜测齐泰的身份了。他有心要问一问,又觉得没有立场问,只是他开了茶馆,酒馆,珠宝首饰铺子,他这般的人,真的不应该是无名无姓的。   沈怀楠还是私下里打听过的,就连王五这般消息灵通的,都没有听说过有齐泰这号人物。   他满腹疑问坐下,然后陪着喝酒,在这期间,有好几个机会能问一问他是做什么的,到底什么身份,但还是忍住了。   君子之交,这是个贵人,不能太过于匆忙。   两人就一味的喝酒,等喝完了,他赶着回去,也不敢骑马,开玩笑,喝醉了骑马,要是一个不小心,便要踩踏别人的东西,他可赔不起。   于是只走回去,齐泰等他走了之后,才拿了一壶酒道:“这小子倒是机灵,也是诚心感激我,这般的心眼,今日也敢跟我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但喝得倒是尽兴。”   他微微笑了笑,“回去吧。”   他也没有骑马,而是在大街上溜达,晚间的街市灯火辉煌,他一路走,突然却停了下来。   “阿爹——阿爹——笑笑想要个老虎灯笼。”   齐泰心酸了酸,突然问侍卫,“你听见笑笑的声音了码?”   侍从惶恐摇头,“臣不曾听见。”   齐泰便叹息一声,“没听见啊——没听见……”   他站在原地,良久未曾动身。   等到回过神来时,街上已经行人稀少了。他便带着侍从回宫,因常出去,老太监早就习惯了,赶紧替他换衣裳,道:“太子殿下一直等着,说是要见您,应当有急事。老奴说您睡着呢。”   齐泰就摆摆手,“就说朕醒了,让他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二更六千字,应该在凌晨一起发了,这段情节我写得慢,不用等,明天看。感谢在2022-05-24 18:02:51~2022-05-24 21:3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汀宝是个小公举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他又何尝不是在做艰难的选择呢?”   太子一直等在屋子外面, 大太监马德宝走出来,摸了摸陛下特意允许他留的胡子,笑着道:“太子殿下, 陛下醒了。”   太子一听,便高兴的往里面走,“父皇近日这般总是一日日的沉睡,孤担心的很, 你们快些去备膳, 他必然饿了。”   马德宝哎了一声,也不说膳食已经在路上了, 只站在门口不动, 等太子进屋之后,才把大殿的门带上。   一门隔绝里外,马德宝舒了一口气, 这下子,便是太子殿下触了陛下的眉头,也不管他的事情了。   而太子大步的朝着内殿走去,一边走一边道:“父皇, 儿子来看您了。”   走近了, 发现皇帝躺在床上,懒洋洋的,倒是有些疲态,他便神色一变,倒地便哭, “父皇, 您别太哀伤过甚了。人死不能复生, 宁安姐姐想来也不愿意看见您这般。”   齐泰:“……”   他没有接他的话, 只是道:“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情?”   太子就抬头看了看皇帝,然后声音低了些,“父皇……儿臣,儿臣是为了淑母妃和宁平妹妹的事情来的。”   齐泰的手本来要去端茶,然后就顿了顿,问:“你为了什么而来?”   太子还以为皇帝没有听清楚,声音大了一点,道:“是为了淑母妃和宁平妹妹,这些日子,宫里面的人总在传,传宁平妹妹要被送去和亲了,淑母妃和宁平妹妹日夜不安,今日还双双病了,儿臣去母后的宫里请安时听闻,便过去看了看,瞧见两人病容,十分心痛,便想着来求父皇……”   齐泰心下便有气,“求朕做什么?”   太子还在自顾自的说,丝毫没有发觉皇帝已经生气了,他道:“儿臣想求,想求父皇不要送宁平妹妹去和亲。”   后宫这些姊妹里面,太子是最喜欢宁平的。宁平的身份也最高,最得父皇喜爱,两兄妹在宫里面行走,从未有人敢对他们不逊,尤其是宁平,传闻有当年宁安公主的性子和容貌——都有几分像父皇。   父皇的英气被她们继承几分,便让她们眉眼处多了分霸气,所以走哪里打哪里,倒是没人敢置喙。   宁平今年十五了,父皇说要多留她几年,等到再大一点再赐婚,还感慨京都的适婚公子哥们都配不上宁平。   本是好生生的,结果宁安公主死了,大金要重新派人去和亲。这下子,凡是公主都吓坏了,尤其是宁平。   宁平一边安慰他,父皇那般宠爱于她,应该不会让她离开,但是今日太子去的时候,她扑在他怀里哭,只道:“当年宁安姐姐何其风光,可是如今只有尸骨回来,我若是去了,怕也熬不了十年,不过一年,兄长就在京都等着收我的尸骨吧,只求,只求到时候也把我的尸骨送回来,那大金听闻冷的很,也没有好风光,好吃好玩的,我不乐意死在那边。”   这可把太子愁坏了。但是见妹妹哭成那般,向来稳重的淑妃也哭得凄凄切切,哭一声咳嗽一声,他就觉得,理应来父皇这里问问。   他来了,还不敢大张旗鼓的来,特意跟承恩殿的太监们说了,不可往外处说去,不然母后知晓了,非要把他拉走,不让他淌这浑水。   毕竟,母后的亲女才七岁,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她去和亲的。   母后放心的很,便也不搭理和亲的事情,还叮嘱他不要管。太子叹气,他怎么能不管呢?他跟宁平也是吃过一碗饭的。   他诚挚的跟皇帝说,“父皇,和亲的妹妹……就不要让宁平去了吧,她如此像宁安姐姐,一样的性子,一样的容貌,去了之后,儿臣很怕是一样的下场。”   齐泰勃然大怒,他本跟沈怀楠说了一番话心里好多了。但方才太子说的话,又让他整个人陷入了愤怒和悲戚之中,他一巴掌把床头摆着的茶杯茶具往地上一扫,“你这个孽障,你在说什么!”   太子懵了。他一片诚心,父皇又喜爱宁平,怎么会如此生气?好在他实在是个心思短浅之人,这次又没有什么私心,纯粹是为了宁平的事情来的,皇帝生了一回气,倒是没有想把他怎么样的心思,只是觉得这个儿子蠢。   蠢是什么样子的呢?就是大家都没有出来说话,就是淑妃和宁平都只是在屋子里面哭,不敢在外人面前做出一番不想嫁的做派,而太子已经兴致冲冲的过来替她们求情了。   他冷笑道:“你宁安姐姐去世,必然要有一个姊妹嫁过去,怎么,若不让宁平去,那让谁去?让宁幼么?”   宁幼便是皇后亲生的女儿,太子胞妹。   太子一惊:“可是宁幼才七岁啊——父皇,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齐泰便冷脸看他,“那你觉得,应该让你哪个妹妹去?”   太子:“……儿臣,儿臣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皇帝对他失望至极,已经十八岁了,还一副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被淑妃耍得团团转,还自诩聪慧,不让人外传他来了承恩殿,想来皇后还蒙在鼓里吧。   怎么就养成这般了呢?小时候也算是聪明伶俐的,读书识字永远是兄弟间最快的那一个,德行也好,但好像越大越歪,越大越蠢。   上回也是,上回见他好像终于开窍了,便给他说了说朝堂利害,外戚之危,文臣武将相互制衡,结果他听得好好的,回去就跟太子妃疏远了。   虽然他也有那个意思,让他对太子妃警惕一些,她是人家英国公亲自养出来的小狐狸,你一只装出来的大尾巴狼怎么玩得过别人?   好嘛,结果过了一阵子,太子是又养小妾又不去跟太子妃同房,以此来要挟太子妃听话,可太子妃怕过没有?   她根本没有怕,就连那群妾室,也开始慢慢的朝着太子妃靠去。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太子喜新厌旧。   刚开始也不是重色之人,为的也不是色,可后来慢慢的就变了,每天不是沉迷于美色之中,就是饮酒作乐。   美人一个又一个的进了东宫,太子妃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对外只说想要那些妾室多多为太子生育孩子。   这话太子妃不仅在东宫里面对太子说,也在皇宫里面对四处说,说的多了,如今哪一个说起太子妃来不是贤惠?   皇帝一想起这个就生气。他讥讽太子,“什么话都要明明白白跟你说,就算是这样,你也总是能把一件好事办坏,你知不知道,今日你这样来朕这里,非但帮不了淑妃和宁平,还会让朕厌恶她们的小算计。”   太子震惊,不解的说,“为何如此?父皇,不论儿臣今日有没有做错什么,可是您先不看万不看,千万要看在宁平自小对您百般孺慕的份上,不要让她去大金和亲。”   皇帝就气笑了,“你竟然提出了这个问题,那么为什么不想好了答案再来跟朕说,跟大金和亲的人既然不是宁平,那你觉得应该让谁去?”   太子就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在他心里面,除了宁平和宁幼,其他的妹妹倒是都能使得。只是这句话怎么能让他说出来呢?   若是从他口里面说出来,怕是将来得罪不少人。   他低头想了想,摇头说,“儿臣,儿臣不知道怎么说。”   他只能说,“儿臣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齐泰就啧了一声,“是吗?既然你之前没有想过,那你就回去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来跟朕说。”   太子就回去了。他一刻也不敢再承明殿多呆,等人走了,皇帝大发脾气,又把床头的灯打了下去,好在那灯火马上就灭了,没有烧起来。   大太监马德宝立即进来收拾东西,他跟了皇帝几十年,最是知道他的心,此时此刻一句话也不敢说,收拾完东西马上就出去。   齐泰气喘吁吁的躺下去,然后脑海里又浮现出笑笑的脸。   太子说的没错,宁平跟笑笑长得特别像,不仅长得像,脾气也像,受的宠爱更多。可能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把对笑笑的愧疚和喜爱都给了宁平。   如今,大家都在猜测,他会不会把这个女儿也送去和亲。这让他心里不痛快,但是这份不痛快又发作不出来。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要送哪个女儿去大金。   也不知道大金那边是怎么想的。   其实,大金和大秦联姻,倒是有百年历史了。你说联姻之后就一直没有打过仗吗?不是,在这一百年之间,两国大大小小的战争不少,但是从来没有中断过互相送公主。   这就好像成了一种传统,你的女儿送过来,我的女儿送过去。两国可以开战,但是公主不会受到影响。   那为什么还要送公主呢?可能从开国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延续,打仗的时候送个公主表示可以和和气气坐下来详谈,要是不打仗的时候送个公主,便也能维持表面。   在之前的王朝之中,没有人这般做过。但是在大秦和大金,因为有人做过,所以轮到他们手里的时候,送公主出去好似成了一个简单的事情。   并不需要朝臣再讨论,并不需要两国来往书信,一切都正常得很,一切都寻常的很。   他不需要改,朝臣们也从未说过要改。   齐泰坐在龙椅上,静静的看着窗户外面,一阵风从外而内吹入,他打了了寒颤,突然对着侍从道:“去给朕拿一个老虎灯笼来。”   笑笑的尸体快送到京都了,魂魄会不会已经回来了?   无论她恨不恨,他都得迎一迎。   ……   而此时在东宫里面,太子妃正在跟秦青凤说话。   她神色淡然,静静的道:“陛下的伤心,不足以支撑废除和亲。太子对宁平的偏爱,也不足以让这件事情搁置不谈。”   “究其本质,陛下和太子都觉得不过是送一个公主罢了,无论他们伤心还是不伤心,因为送出去的人无足轻重,所以可以交易,商量,乃至对她们评头论足,最后挑选一个让众人都满意的去。”   秦青凤拳头都握起来了,“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太子妃就笑了笑,“陛下有七八个女儿,但是,这七八个公主分下来,也有七八个母妃。陛下一个人拥有她们,可后妃们却仅仅只有一个女儿。”   她端起茶杯吹了吹,“有一句话,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天下父母,尤其是像公主们这样的,都是更爱自己的母妃一点,而陛下为了江山社稷可以送她们去和亲,那些后妃们,却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可以去死。”   她道:“太子去跟陛下说不让宁平和亲,啧……这下子,倒是可以让咱们顺水推舟。”   秦青凤有些紧张,“阿姐,咱们真的可以吗?”   太子妃就点了点头,“——可以的。”   她这句可以,倒不是建立在她的本事上,而是认为到时候,顺水推舟的可能不止她一人。   秦青凤:“那会有谁呢?我知道,各后妃的母族可能或多或少也会帮忙。”   太子妃敲了敲她的脑袋瓜子,道:“有一句诗,叫做擒贼先擒王,你知道吧?”   秦青凤点头,“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太子妃就笑了,“那你说,在皇宫里面的王是谁?”   秦青凤瞪大了眼睛,“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对不对?”   但是她马上又皱起了眉头:“不对啊阿姐,你不是说陛下不在乎一个公主吗?你说他舍得的。”   太子妃拍拍她的脑袋:“你比绍衣笨多了,若是她在这里,定能立马说出来——”   “说出来,一个父亲,在大势所趋,在众人推波助澜之下,也能有心软的一瞬。毕竟,再怎么样,陛下也是伤心的,也是有所动容的。”   “他又何尝不是在做艰难的选择呢?”   作者有话说:   四千字。还差两千,再加上昨天少的一千五,还差三千五。   十二点发昂感谢在2022-05-24 21:32:05~2022-05-25 07:1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欢渡、狒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可辜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邵衣让我跟你问好。”   宫里面的事情外面不得而知, 对于折邵衣来说,无论是太子妃说的盛世还是眼前大家都盯着的和亲,都跟她没有太多的关系。   她被老七折珍衣难住了。   折珍衣的婚事也算有波折, 先是跟张家说亲,结果说出了那么个混账。好在唐氏还算有手段,继续托人说亲,这回是顺顺当当说回来了, 是宁州知府的嫡长子。   家世清白, 那小郎君也是读书人,前年考了秀才, 当时本该要论亲的, 谁知道祖父突然逝去,需要守孝,这才一拖再拖, 拖到了今年。   这门亲事是曲陵侯夫人亲自保的媒,唐氏是很放心和满意的。宁州知府,虽然不是世家出身,但是能以一介穷书生走到如今的地步,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登上知府的品阶, 实属不易。   再看他家养儿子,也是年级轻轻就已经得了功名,说明是不差的。这般的好亲事,反正唐氏是哪里都满意。   但是折珍衣不同意。   她不同意的缘由也很正经。   “我不想远嫁,宁州那么远, 我嫁过去之后, 你就丢了一个女儿。”折珍衣别开脸, 看也不看唐氏一眼, 她道:“就是在京都嫁个摊贩,也比嫁远处强。你看看前头几个姐姐,都嫁到别处去了,这么多年,除了年礼,可曾有过书信?”   她说着说着落寞起来,“阿娘,我不想出嫁之后,就成了别家的人,一辈子都不能回来看你。”   她道:“要不,我不嫁算了,这般就能一辈子陪着你。”   唐氏听得心酸又好笑,“你这孩子,还真是长大了,知道心疼我,可你也不想想,这算是什么大事?难道人家知府公子考取功名之后,还会一直在宁州?他定然是想要做京官的,到时候能到京都来做官,必然是好的。”   又道:“再者说,你嫁个京都的人,难道他就不去外地了?”   折珍衣怒道:“他去不去外地,我都不在乎,顶多我给他置办两个妾室跟着,只要留我在京都就行。”   唐氏再忍不住,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死丫头,你就胡说吧!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你好看。这事情便定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婚姻之事,都是父母做主,哪里容得你插嘴。”   折珍衣就绝食了。   折邵衣便被领了过来劝解。   折邵衣:“……”   她怎么知道如何劝?   但是她倒是能理解折珍衣为什么这般做。   她低声问,“你是不是瞧了昌东伯夫人那般,你觉得很喜欢?”   折珍衣就知道折邵衣懂她,她立马点头,“是啊,是啊,都说昌东伯夫人苦,我看她好得很嘛。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有娘家父兄帮扶,昌东伯又没用,根本——”   根本有他没他都一样。   折邵衣未曾想到她竟然有这种心思,但是这种心思,她仔细想想,竟然没有错。她小声的说,“但那也要娘家帮扶你才行,你看看……你看看大哥哥和三哥哥,哪里能行?”   这倒是个大问题。折珍衣落寞道:“父亲和桑先生都不出仕,如今连大哥哥和三哥哥也不出仕,咱们家是一日不如一日,我也懂这个道理,但是……我就是不愿意嫁远了,我怕被人欺负。”   她埋头在床上,“且在京都,我也能看看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是个什么德行,但是在宁州,我怎么办?”   她说着说着,又要哭了,折邵衣唉声叹气,“所以说,这也是不好,但这户人家,绝对是好的,你错过了这庙,便没有下一座了。”   折邵衣还是个很实际的姑娘,“他家在宁州,但是母亲说的对,只要他有出息,便也会想着做京官,说不得能做个宰相,到时候多气派。”   “这是曲陵侯夫人跟人家关系好,人家才肯点头,我非是贬低咱们家,而是……咱们家实在不行了。这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人家,我怕你因为远而不嫁,将来会后悔。”   现在是一个念头,说不得将来又是另外一个念头。看人家昌东伯夫人好,可却没看见她的苦处,她那般活得自私冷漠的人,每每聚会,都会被人说三道四几句,等到孩子要读书的时候,要有助力的时候,还要去讨好看不起的沈怀楠。   人到了一种境地,都会改变的。   她叹了一口气,“你……你还是多想想吧。”   七姐姐就是太没有定性了。   她劝也劝了,也不愿意多呆,等回到青宁院的时候,便见折萱衣站在院子里面看她,看一眼轻笑一声,嗤笑道:“怎么,去巴结人家,人家理你了吗?”   折邵衣叹气,这怎么又是个火药炮仗。   她摆摆手,“劝人累得很,八姐姐,我不跟你吵,咱们各回各家吧。”   折萱衣哼了一声,却没有回自己的屋子去,而是跟着折邵衣进了左厢房,她坐下,让姚黄上茶,然后道:“她为什么不嫁啊,那么好的人家。”   折邵衣:“你可别往别处说去。”   折萱衣:“就咱们几个知道!我都没跟姨娘说。”   这还是折珍衣闹得时候她们正好在,这才听见的。   但谁也没有告诉彼此的姨娘,都知道姨娘们不靠谱。折邵衣就叹了一口气,倒是没有说得太仔细,只道:“她这是害怕远嫁呢。”   折萱衣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笑着笑着就道:“其实我也不愿意远嫁。”   然后神色有些伤感,“你说……你说最后,我会嫁个什么样子的啊?”   折邵衣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母亲是个好人,心善的很,你是个好性子的,母亲心里有数。她必然会给你找到她能找到的,最好的那个人。”   折萱衣抹了抹眼泪,低头道:“父亲……父亲已经好久没有来姨娘这里了。听闻他现在跟桑先生也处的少,而是去了青楼,整日里跟那个青楼女子说文作诗,好不快活。”   折邵衣见她哭,倒是没有讥讽她,只是静静的平叙,“你还是多想想母亲的好吧,至于父亲……你多从他那里得点好处做嫁妆,母亲的嫁妆是不会多给我们了。”   折萱衣听得她这般说,把眼泪一擦,道:“我也不要他给的嫁妆,我自己宁愿穷死,也不要施舍。”   折邵衣就觉得她被教导得太过于清高。不过,这清高必然不是父亲教导于她的,因为父亲自己在面对母亲的时候,因要求着她管家,操持子女婚事,给银子,都是讨好的。   折邵衣笑了笑,“你瞧,你这心里,不是很明白吗?你这气度,应该是诗书自带的,也不是父亲给的。”   她微微叹息,“八姐姐,别学父亲,他给不了你什么。”   要是往日里折邵衣说这句话,她必然要讥讽几句,但是今日这话说出来,她却感同身受的很,还隐隐有些想要迁怒于父亲。   这种情绪让她觉得自己很是恶毒,明明父亲对她很好,而她却因为这件事情就埋怨上她了。   她这般的情绪,折邵衣是理解的。她低头,也不继续说,只是觉得人到了该嫁的年岁,事情便好像开始变了。   大家都变了。   折邵衣等她走了,躺在床上看书,等醒来的时候发觉已经是半夜了。她和衣睡着,姚黄在一边绣花,她爬起来,“怎么不叫醒我?”   姚黄笑着:“您睡得香,只怕您热,松了盘扣,其他的倒是没动,就恐把你弄醒了。”   她拿着扇子给她扇风,“可是热醒了,方才还给你扇风来着,我见你不热了才敢来绣花。”   折邵衣:“不热,倒是有些饿。”   饿容易,姚黄去下了一碗面,周姨娘闻着味道过来了,也吃了一小碗,问,“你今日去主院做什么了?”   折邵衣:“没什么——您可别打听了,免得多生孽债,到时候给菩萨添的香油钱全给作废,不是白费银子了吗?”   周姨娘恨恨瞪她一眼,但是她最近因为折邵衣事事顺心,更加信任菩萨了——她觉得这都是她求来的。   这可都是功德!她可一点也不愿意把功德丢了,便住嘴,叹气,“你如今天天不在家,我一个人也无趣的很。”   这倒是得,折邵衣就让周姨娘画花样子。   “怀楠说,王五要做一家成衣铺子,里面要买时兴的花样子,你不是都会吗?那便画些,我让他给你银子。”   这个还真不错!周姨娘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她也不吃了,说做就是做,又道:“两个大男人,怎么做起了妇道人家做的事情,你叮嘱着他,可千万不要上当受骗,再者说,那个王五成不成?以前还是小生意,如今要做铺子了,是大生意了吧?”   折邵衣点头,“还是小生意,他只是放了点银子进去,再说,铺子还没开呢,你也别画太多花样子。”   周姨娘:“那也要备着。”   她出门去了,折邵衣笑着摇头,吃了饭,等第二天早间在门口遇见沈怀楠的时候,她道:“你今日晚间有时间没啊?姨娘托我问你个事情。”   成衣铺子的事情。   沈怀楠就说,“要晚些,我今日约了盛九兄喝茶。”   他可不敢说喝酒。   折邵衣果然在听见喝茶两个字后面色如常,“行——”   说起来,盛瑾安对他们两个都挺好的,她道:“他看起来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你多照顾照顾他吧。”   有个朋友其实挺好的,她自从有了小凤之后,整个人都开始有了倾诉的欲望。有些姑娘家的话不能跟沈怀楠说,但是可以跟小凤说。   比如上回她们两个就说了女子身体的变化,这种羞耻的话,她跟任何人都没有说过。但是小凤提了,她大大方方说自己,折邵衣便觉得这是能说的,便也说得大大方方。   她跟沈怀楠都没有朋友过,如今她有了,自然希望沈怀楠也有。   无话不谈,无话不说。   沈怀楠便当着折邵衣的面不酸,背后遇见了盛瑾安,还是酸溜溜的。   他说,“邵衣让我跟你问好。”   盛瑾安高兴:“哦?”   “怎么问好?”   “让我多照顾照顾你。”   盛瑾安:“啊?为什么?我比你还大啊。”   沈怀楠:“……她说,你看起来有些傻乎乎。”   盛瑾安:“……!”   他低下头,“我知道,你就是看我不顺眼了,编些瞎话来刺激我。”   沈怀楠:“……”   他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当是瞎话吧。不过我倒是有本小册子要带给你。”   他把自己那裁成一半的小册子拿出来,“你看,这般一来,随身带着就不重,方便,里面的东西你自己写,是不是挺好?”   盛瑾安觉得很好!他由衷的称赞,“你可真是厉害啊。”   沈怀楠就些许得意,想着十皇子也快来京都了,等他来了,必要将盛瑾安介绍给他认识认识。   作者有话说:   不欠!归零,归零!   过渡章~   今天的九千,下章晚上九点更新感谢在2022-05-25 07:11:23~2022-05-25 15:2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希达、肆意 10瓶;冰糖梨汁儿、青萝、36366549、绿绿会发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仙人指路。   盛瑾安和沈怀楠在草轩堂里面看书。草轩堂虽然有草和轩两个字, 但实实在在是座巍峨的小殿,屋檐垂着檐铃,屋顶垂脊上有仙人和蹲兽。   兽有十个, 都是仙兽。传有吉祥如意,逢凶化吉的意思。仙人还坐着一只凤凰,走在仙兽们的前头。   这种带仙人和蹲兽的屋檐,在前朝的时候还只有皇宫里面的宫殿才可以用, 但是后来慢慢的, 高门大户也可以用了。   昌东伯家的屋檐上就有,几乎每一座屋宇上面都有, 好似皇家允许之后, 大家都觉得这是恩典,便把恩典往自家的屋顶上堆得满满的,才算是不违圣恩。   所以, 不仅是昌东伯府,京都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无论屋子是从别处买来的还是自己建的,都得把仙人和蹲兽建于垂脊之上。   而英国公家只有草轩堂有。   沈怀楠第一天来的时候就发现英国公府这一点与众不同。只是当时他不好问, 但是现在问一问, 也不要紧。   他看完书,小声的问盛瑾安,“你家这宅子,可有什么缘故?为什么只有这一处有蹲兽?”   盛瑾安倒是没有多加思索的回了,“听闻之前也是有的, 只是我祖父不喜欢, 就把它们都去了。”   沈怀楠:“原来如此。”   他倒是没有问为什么不喜欢——这种事情问出来做什么?反正也只是读完书时闲聊几句而已。   结果没想到话音刚落, 就听见英国公从外面走了进来, 此时屋子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便立马站起来,恭恭敬敬喊了一声:“爹”,“国公爷。”   声音还挺响亮,不用怕吵着其他人看书。   英国公是个看起来很严肃的人,他背着手,嗯了一声,然后朝着沈怀楠道:“英国公府里,确实只有这一处设有蹲兽。因我家老公爷从武,从来不踏足这个草轩堂,所以这里才能保留下来。”   盛瑾安连忙解释,“我家祖父从小就不喜欢读书,后来被人指着屋檐上面的神兽问他那些神兽是什么,叫什么名字,他都答不出来,所以就让人把屋檐上面的神兽全部都弄掉了。”   老公爷当时还是先皇的伴读,先皇也支持他这么做——先皇彼时功课也不好,自己也叫不出来名字,索性就跟着他一起拆屋顶。   于是,英国公府就只留了这么一处屋檐有神兽了。这个典故当今陛下还知道,说是先皇说给他听的。说完之后还掉了眼泪,握着英国公的手道:“老公爷跟父皇君臣相知一辈子,还望咱们也能如先人一般。”   吓得英国公回家之后就开始反省自己哪里做错了。   所以,英国公也不敢把这些走兽放回屋顶去,这样留着空屋顶,陛下来时,看见了还会感慨几句,也是交情了。   自然,这些也不用同沈怀楠说。   英国公今日来这里是为了近距离看看沈怀楠。昨日太子妃又给他写了一封信,说是看上了澹台先生的弟子,也就是折家九姑娘。   爱屋及乌,几番打听,觉得她的未婚夫沈怀楠也很不错,能拉拢便拉拢。   在英国公看来,沈怀楠只是个小人物,说一句拉拢算严重了,这般的少年郎,你多跟他说几句话,他便对你感恩戴德。   但是太子妃再三叮嘱,英国公就来看看,看完之后,只觉得这人应该有些小聪明,大智慧倒是谈不上,不算什么聪明绝顶的人。   上回看沈怀楠,英国公也是这样的感慨。左右看不出什么出奇的地方,他便也不停留,只做一下关怀,不然太过于亲近,倒是将人家吓着。   再看自己的蠢儿子……算了,不看了。   他就走了。   等人一走,盛瑾安便低头道:“我祖父不通文墨,一生都在被人背后嘲讽——这话是我祖父说的,可不是我瞎编的。”   当然,他祖父的原话是:格老子的,等老子认得几个字,出来吓死你们。认一个字就抽他们一鞭子,抽一鞭子再多认一个字,我抽不死他们。   盛瑾安想起祖父就想笑,道:“但是他着实在读书认字上面没有天赋,为了能够雪耻前仇,便逼着我爹读书。”   “听我祖母说,我爹一日不读书,就要被抽鞭子,小小年纪被我祖父打得训得没了脾气,也对日子没了兴趣,整日里端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他似的——我就想着,定然是祖父欠他的,但是祖父死了,阿爹还能追到地狱去啊,只能折磨我们这些在世之人了。”   沈怀楠听得笑起来,但是心却不在这上面。刚刚英国公分明在审视他。   他为什么要审视自己?是他做了什么吗?   这么一想,其实还蛮惶恐的。他可是哄骗了人家的儿子。   他转头看看还在兴致冲冲说话的盛瑾安,便觉得自己利用盛瑾安的事情,英国公应该有所不满。   盛瑾安看不出来,但是英国公看得出来。那英国公为什么不告诉盛瑾安呢?   沈怀楠心沉了沉。   他突然又想起了将军和小将的故事。将军对小将好,小蒋甘愿以命相报。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其实仔细想来,自己和盛瑾安两个人,盛瑾安虽然好像一直都是处于弱势,被他利用,被他欺骗,但是沉下心来盘算,盛瑾安才是那个将军。   作为一个小将,他被盛瑾安帮着,扶着,在英国公看来,等到盛瑾安要用他的时候,他也会赴汤蹈火。   那他会吗?   这还真说不好。   所以英国公不用出声点醒盛瑾安。   沈怀楠坐在椅子上,有些出神。   盛瑾安有些委屈的看他,“你怎么不听我说了啊?”   沈怀楠便也羞愧。他沉默了一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说我又在小角落里面计量着咱们之间的你前我后,你恩我德?   那盛瑾安就该伤心了。他这个人,交朋友的心不诚,但也不是坏到骨子里去的,他便岔开了一个话题,“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盛瑾安马上问,“什么事情啊?”   沈怀楠:“之前邵衣跟我说……”   盛瑾安脸就悄悄的红了红,有心着急催促他说,但是又觉得不好着急催,便矜持的等了等,等了半响,沈怀楠也没有说话,他就道:“折九姑娘说什么啊?”   沈怀楠:“她说,说和亲的事情。”   盛瑾安便哦一声,看看四周,道:“这个我知道,必定是我阿姐和小凤跟她说的。”   因上回跟秦青凤说了几句话,太子妃便让两人亲近亲近,不用那般客气,都是自家兄妹,何必要生疏。   于是一个就叫九哥,一个就叫小凤了——本来要叫小凤妹妹的,被秦青凤拒绝了,她给出来的理由也很正当,她比盛瑾安高。   想起这个,他就有些心酸。   盛瑾安道:“我听闻,陛下有意把淑妃娘娘的女儿,也就是宁平公主送去大金。”   沈怀楠皱眉,“不能吧……”   盛瑾安:“有什么不能的,之前宁安公主不是一样吗?那可是陛下和先皇后生的。”   他叹气,“要是不和亲就好了。”   沈怀楠明锐的抓住了盛瑾安“不和亲”三个字。他想,假设太子妃娘娘不愿意和亲,盛瑾安也不愿意和亲,那英国公心里是怎么想的?   也是不愿意和亲吗?   英国公……上辈子是什么样子的?   沈怀楠全无印象了。   他便道:“最后应该会和亲。”   盛瑾安好奇,“为什么会这般确定呢?我听闻,淑妃娘娘正向陛下哭呢。”   然后小声说,“你没听说吗?太子殿下被陛下骂了,因他给淑妃娘娘和宁平公主求情,如今正在太子府闭门不出。”   这种事情盛瑾安就知道了,就这般说出来了。沈怀楠开始反省自己的消息网了。   他说,“太子的事情,很多人知晓了?”   盛瑾安点头,“是啊——你没关注过这些事情,你不知道。”   他还分析,“我都怀疑,是不是太子想要搏个好名声,所以自己放出来的,毕竟他这么一弄,便有了淑妃那边的支持,淑妃娘娘可没皇子,但是她家背后是徐州宁家。”   沈怀楠就见他如数家珍一般,将这些事情说了出来。他心里就有了一丝羡慕,这是属于英国公家的消息来源,因是英国公家的公子,所以得消息这么方便。   他羡慕着,羡慕着,就猛然打了个机灵,他又想起了刚刚英国公看他的神色。   审视……   审视啊……   他的背后开始冒汗,他微微抬头,看见了屋顶上面的走兽。   他们跟在仙人后面走,在民间还有一个词是说这一幕的。   ——仙人指路。   作者有话说:   一更!感谢在2022-05-25 15:20:15~2022-05-26 12:2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瓜123 4瓶;是00喇、鲸与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要是能做一个没脸没皮的人那才好   英国公在招揽他。   在那一瞬, 沈怀楠看着屋檐上面的铜铃和垂脊上面的仙人指路出神,然后悟出了这个道理。   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敢相信。   他本就承了太子妃的恩情来府里读书, 享了盛瑾安的意跟昌东伯府少了关系,英国公即便是想招揽他,也用不上来这里特意见他,只要稍稍说一句, 他自己就能上杆子爬上去。   于是又陷入了乱想之中, 左想右想,也想不出到底英国公是何意,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 便将心里的激动平复下去,起身告辞要回去。   盛瑾安十分舍不得沈怀楠走。   虽然他自己性子好,身边的人也都跟他好, 但是跟沈怀楠在一起讨论学问的时候还是不同的,沈怀楠带有一种独特的见解,经常将一个复杂的问题说得简单,然后再用简单的答案将问题解决, 让盛瑾安心里舒坦的很。   ——他此生最恨那些将简单问题弄复杂的书生。   沈怀楠就很好, 可能是出身问题,他很注重实际的问题,即便是读书背书,他也能做出这种半张纸裁成册子放袖子里的办法,可见是个踏踏实实做事的人。   盛瑾安也想做这般的人, 他这个人, 哎, 他自己觉得是活得太好了, 以后做官可能就是花拳绣腿,不能为百姓做出点实在事。   他就邀请沈怀楠在家里住,沈怀楠摇头,“临行前还跟邵衣说好要回去的。”   盛瑾安:“……”   做什么要戳他的伤口?   他就送了沈怀楠走,等人走了,他回去躺在椅子上羡慕巴巴的掏出本写穷秀才跟富商小姐的话本,写到两人被小姐爹棒打鸳鸯时,他还气愤的捏起了拳头,好在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有贵人帮两人渡过重重难关,最后喜结连理,他才满意的将话本放在案桌上。   啊,他果然还是喜欢这种合家欢乐的结果。   盛瑾安一高兴,便想唱两句。   ——手提三尺剑,敢为天下鸣。   要是他盛瑾安以后遇见了不平事,自然也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打得过打不过先两说,但拔刀肯定是要拔刀的,不拔刀,对得起手里的三尺剑?   这么一想,竟然又让他想到了一个可以去件折九姑娘的缘由。   折九姑娘和沈怀楠虽然成婚了,但两人这般那般的问题,是吧!   ——虽然这般那般的问题,他暂时还说不出是什么,但是两个人在一起,总是会有问题的吧?   等那时候,总要有一个手提三尺剑的人。他盛瑾安愿意做这把剑。   这般一想,就激动极了,他想了想,觉得还能再偷偷去见一次折九姑娘。毕竟这个缘由正经极了。   盛瑾安得意的笑着睡过去,而回到昌东伯府的沈怀楠,先洗了一个澡,闻着身上清爽了,这才换了件衣裳去文远侯府。   折邵衣正在等他,还不算太晚,夏日里黑夜来得晚,她去凉亭里的时候,只让姚黄提了灯,而没有点灯。   沈怀楠见着她,道:“你早间说要问什么事,是什么事?”   折邵衣先没有说,而是从袖子里面掏出了荷包给他挂上,道:“这里面有驱蚊的药,你戴在身上,蚊子就少往你身上钻。”   她又想起了之前沈怀楠一身被蚊子咬得满是包的事情,笑着道:“你晚间睡的时候,先让多晴把沙帐里面的蚊子都驱了你再进去。”   沈怀楠:“哎,我知晓了,回去就跟多晴说。”   其实也怪不得多晴,他那次也是把蚊子都驱了,又把蚊帐拢好才走的,谁知道蚊帐破了个洞,半夜进来的蚊虫将他咬得不成样子。   第二天被邵衣瞧见了,恨得她瞪了多晴好几眼。多晴背了锅,好几月都不敢来文远侯府。   不过谁也不敢说蚊帐破了,免得她担心。   但这事情就一直被她记在心里,每年夏日都要拿出来说说。沈怀楠都觉得她要说一辈子的。   叮嘱完,吩咐完,折邵衣才开始满意的说正事。自然是周姨娘想要绣花样子的事情。她说,“一个月,给她一两银子,退一些,要一些,赚的银子不多不少能有一两,她便能做一辈子。反正好歹让她有些事情做。”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好生生的,怎么生出让周姨娘做事赚钱的念头。   折邵衣就说,“澹台先生说的,后宅妇人被困在一方天地里面,左右不过三尺地,刚开始还能探寻探寻那三尺地,后面就不成了,后面除非在那三尺地上不断往深处挖,开辟些新的地方探寻,否则便是往外面去,多占些地方。”   地方一多,人就要走,就要看,便没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澹台先生还说,人必然不能在那三尺地上挖,不然只有两个下场。   沈怀楠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言论,他好奇问,“什么下场?”   折邵衣认真道:“一是习惯了黑暗,不用点灯也能看得清周围,只是习惯了黑暗之后,便见不得光了。一是把那挖了的地方作为坟墓,正好埋葬了自己,连棺材都不用买,就那么和衣死去,不用跟任何人打招呼。”   沈怀楠听得背后都颤了,“那你快些出去走走吧。”   听着便渗人。   折邵衣笑起来,“先生说,我运气好,碰见了你,你是个好的,会让我出去走,我不用挖坑。”   沈怀楠就庆幸道:“现在成衣铺子也没开起来,但姨娘出去走走的问题必须要马上做,我看啊,你就让姨娘画篓条样式,那个是可以马上就做的。”   折邵衣高兴的拍拍他的手,“我替姨娘感谢你。”   沈怀楠摇头,“上次的事情,姨娘那般帮我,还用跟我说什么谢。”   折邵衣便笑,“她虽有不好,但是对我们的心是好的,你以后可要孝顺她。”   她站起来要走,“先生还留了功课,明日我还要进宫——”   沈怀楠马上就道:“怎么又进宫?”   折邵衣没看出他的忧心,只是笑着道:“先生说,太子妃娘娘很喜欢我,我跟着她多学学本事也是好的。”   “以后我一天去澹台先生那里,一天去太子妃娘娘那里。”   沈怀楠便没开口,但也没有说什么让人丧气的话,便道:“那要我去接吗?”   折邵衣点头,“你要是有空就去吧?我喜欢你送我去先生那里,也喜欢你接我回家。”   沈怀楠莫名的被这句话说得高兴,然后道:“好,我定然接你。”   他回去了,折邵衣回青宁院。她在路上可没有在沈怀楠面前那般高兴了,也没有别的缘由,只是觉得有些羞愧。   没错,羞愧。   她觉得太子妃娘娘提议的事情很危险,觉得她的盛世会让她整个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于是她犹豫着拒绝了这个盛世的邀请。   但是,她又贪婪于太子妃娘娘的智慧,见识,本事,所以当太子妃娘娘提出让她进宫跟秦青凤一起跟着她学习宫务和管事之后,她几乎是丝毫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她跟先生说,“学生是不是没脸没皮了?”   澹台先生就笑,道:“要是能做一个没脸没皮的人那才好。”   但是人怎么会没有脸皮呢?即便没皮没脸的人都要往自己身上贴一层假皮才行,这般才能立于世间,而不是做为一个怪物。   澹台先生拍拍她的脑袋,“邵衣啊,有时候人得学会原谅自己的小心思,它们不是不好,而只是出现得少而已。圣贤也有七情六欲呢。”   折邵衣就可耻的原谅了自己。她回去之后,先依旧去看了一遍还在绝食拒绝嫁人的七姐姐,并偷偷摸摸投喂了一块小糕点,然后回青宁院,安慰了一下又被父亲无情伤害的八姐姐——今日八姐姐鼓起勇气去问父亲可为她找了婚事没有,谁知道父亲却摇头,还想给她找个一起逛青楼的秀才。   七姐姐伤心至极,这才伏到母亲怀里去哭,被母亲以天热为由送了回来,然后一直哭到现在。   等安慰完两位姐姐,她才回去沐浴更衣睡觉。   第二天,精神满满的去了东宫。   东宫里面,太子妃正在看账本,见了折邵衣,便招过去,“你算盘好吗?”   折邵衣点头,“可以的。”   秦青凤垂头丧气的,“我可算不明白。”   折邵衣:“那你以后行军打仗,便带个军师吧,不然算不清粮草。”   秦青凤:“不如你跟我去?”   折邵衣摇摇头,“算了,我可做不了行军打仗的活,顶多能为你在京都多筹谋一点银子做军饷。”   太子妃就看着两人斗嘴,笑盈盈的不说话,只喝茶,正在喝呢,就听见有人来说,淑妃娘娘撞墙了。   太子妃吹了一口漂浮在茶水上面的茶叶梗,道:“陛下怎么说?”   那进来禀报的嬷嬷就说,“陛下只让太医抬娘娘回宫殿,没有说其他的。”   折邵衣一惊,问小凤,“陛下真打算把宁平公主嫁过去和亲了?”   秦青凤点头,对折邵衣,她是知无不言的,道:“陛下应该本来还在考虑,结果太子就眼巴巴的凑过去请陛下别把宁平公主送出去,这事情这两三日都传遍了,可想而知,陛下恼怒不已,也知道这事情必然不是太子一个人的念头,其中还有淑妃和宁平公主的挑唆,便迁怒上了。”   折邵衣便露出了一种“你别逗我”的神色,然后想了想,又觉得根据小凤说的太子为人,此事也有可能。   她想,应是刚开始淑妃和宁平公主想把太子当个刀用,谁知道太子傻乎乎的直接去求了陛下,陛下刚开始可能即便是想到了后面有这母女两个人在,也应心疼女儿去和亲的顾虑而谅解,但后面太子把自己为了给两人求情被骂的事情传出去,让这事情变了味道,那陛下对淑妃和宁平公主便也迁怒了。   折邵衣觉得自己想得应该有点道理在里面,此时,她又去看太子妃,却见太子妃已经起来了,道:“咱们去看看热闹。”   秦青凤欢快的站起来,折邵衣却迟疑的很,“太子妃娘娘,臣女也去吗?”   太子妃点头,“去吧,去看看也好。”   多见识见识,便知道这些事情根本不足为惧。   折邵衣便深吸一口气起来了。   她问,“我们现在去淑妃娘娘的宫里吗?”   太子妃摇头,“不,我们先去皇后娘娘那里。”   折邵衣转了个弯,脑子里面明白了,“也对。”   这事情关乎太子,皇后娘娘想必更希望太子妃去她那里相谈对策。   秦青凤:“……”   打什么哑谜?   她叹气,又不想让两人觉得自己太笨,便也臊眉耷眼的道:“没错——我也觉得也对。”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理了下大纲,为了后面进度快一些,写完第一卷 之后,会有时间大法。   不过第一卷 还要点时间才能完。   12点半的时候,大概第三更。   感谢在2022-05-26 12:22:57~2022-05-26 21:5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红柿炸酱面 30瓶;哎呀哎呀哦哦哦 13瓶;26070511 10瓶;. 8瓶;12344234、青萝、3636654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补更   折邵衣其实还是第一回 在宫里面路过这么多的地方。因东宫去长乐宫还有一段路, 太子妃便叫人备了两顶轿子——秦青凤非要跟折邵衣一顶轿子。   折邵衣生怕压垮了抬轿子的轿夫,小凤就笑,“你放心吧, 一顶轿子两个人,在宫里面也讲究的很,非要八个人抬,轿子也比一个人的宽敞, 肯定是能坐的。”   果然轿夫来了八个, 折邵衣没见识,拉着秦青凤的手忐忑问, “不违制吧?”   她虽然也懂一些宫规, 但这种细处的宫制却是没怎么了解过,她之前也没关注过。   秦青凤摇头,“没违制, 违制的十八人抬的轿子。”   她小声说,“那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才能乘坐的,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是十六人,其余之下, 便是十人, 八人,四人。”   折邵衣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果然,太子妃坐的轿辇是十六人抬的,她这才放下心来, 觉得在这十六人气派的对比下, 自己和小凤的八人轿辇也算不得什么了。   但是头一次坐八人抬的轿辇啊!   秦青凤见她这般, 调笑道:“下回咱们出宫去, 也找八个人抬,从文远侯府抬到这郊外,再从郊外抬回来,让你坐个够。”   折邵衣:“……也行。”   秦青凤就觉得她胆儿真肥了,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明明胆儿那么小。   她拉着邵衣的手道:“待会去了长乐宫,你也别紧张,皇后娘娘是个……是个慈心的,人很好。”   被秦青凤用慈心肠来言喻,折邵衣便又松了一口气,等到了长乐宫里,她跪在地上给皇后娘娘请安,果然见她慈眉善目,笑着道:“你们一来,宁幼便多出去了。”   太子妃便轻笑一声,“儿媳今日倒是没准备考她的功课。”   皇后叹气:“我知道,淑妃那边……哎,本宫刚刚差人去看过了,你待会去,也算是替本宫去看的。”   她穿着常服,看得出没有涂抹胭脂水粉,素着一张脸,头发只是堪堪挽起,整个人都显得温婉清和。   因是第一次见折邵衣,还给她送了小金鱼,金叶子,还有金条!   折邵衣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的金子,她先不是喜,而是惊恐的看向太子妃,只见太子妃就笑起来,“母后,您吓着她了。”   皇后不解:“嗯?”   太子妃给她递了一杯茶,“这孩子打小过得苦,怕是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金子放一块。”   皇后就明白了,倒是心疼折邵衣,“你是太子妃带来的,本宫自然多疼惜你,往后你再来,本宫还给你金子。”   折邵衣万万没想到,太子妃跟太子不和,在秦青凤多多少少的说辞里,太子殿下还是个小气,自大,气量不大的人,一般妻子跟丈夫不和,婆婆跟儿媳也会不和,倒是没想到,皇后娘娘是这般的。   她便受宠若惊道:“皇后娘娘疼惜,已是臣女的幸事,不敢再得恩赐。”   皇后就笑,“你这个孩子,倒是跟小凤完全不一样,竟然能玩到一块去。”   然后说秦青凤,“你瞧瞧,折九姑娘可不跟你似的,还主动跟我要金子的。”   秦青凤:“臣女也是听说娘娘是有名的散财菩萨,这才敢张嘴。”   皇后便道:“这倒是真的,本宫的金子向来留不住。”   这本闲扯了一会儿,太子妃看看时辰,这才道:“母后,那儿媳就带着她两去看望淑妃了。”   皇后便眼巴巴的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道:“太子……还好吧?”   太子妃笑起来,“殿下好得很,您放心吧,儿媳照顾着,必然不会出错,只是他这般……这次太过于冒险了。”   她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母后,这次过后,还是由您来劝殿下吧,不知为何,太子殿下最近……最近有些疏远儿媳,昨日里……”   她说着说着就停住了,然后看向小凤和邵衣,“你们先出去等一会。”   折邵衣就连忙跟着秦青凤出了殿内。   太子妃见人拐了弯,这才叹气,“母后,昨日里儿媳还跟殿下说,此番外面传那么快他为淑妃和宁平求情的事情,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才惹得陛下不快,我们在宫里面,自然是鞭长莫及,不如我去求求父亲,让他帮着在外面查一查。”   “谁知刚一说这话,他就开始发脾气,儿媳,儿媳真是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皇后也不理解太子!求娶英国公嫡长女,不就是为了她身后的势力么?若说是为了防止外戚,那你还没有做皇帝呢,只是个太子,又有诸多兄弟虎视眈眈,你现在就跟太子妃家撇清干系做什么?   她头疼的很,又见太子妃伤心落寞,道:“是太子不对,你放心,母后我是站在你这边的,等过几日,风头过去了,本宫再把他叫来长乐宫里面训斥。”   太子妃叹气,“儿媳想着,还是东宫没有子嗣的缘故,但是儿媳看过太医,都说无事,宫里面还有那么多妾室,也都没有怀上,儿媳的心总是安平不下来,母后,儿媳想着,要不要请人给……给太子殿下仔细看看。”   皇后瞪大了眼睛,“你是怀疑太子有问题?”   太子妃轻轻点头,“这事情,我也只敢跟您说,知道您不会怪罪于我。子嗣么……无论是什么缘由,都该要查出来的,这般才好对症下药。”   “儿媳想说这事情很久了,哎……母后,万望您能理解不生气。”   皇后倒是不生气。她一直都觉得太子妃是个好的,出身英国公府,带来的助力很大,太子刚开始也是喜欢的,只是不知道最近怎么了,问他也不说,把皇后气得够呛。   在她看来,太子妃一直都是贤良淑德,上回自己病重,她亲自照顾她,见她醒了,激动得直哭,等她完全好了,才回东宫去。   而回去之后,太子身边却已经多了个妾室。皇后气恼不已——她还病着呢,太子怎么就敢纳妾!简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还是太子妃不让她声张,跟她道:“太子殿下是个和善的,心纯之人,他心中定然是记挂着您的,只是……只是可能觉得您的病不严重,所以才会如此,也算不得大事,您要是召了他来训斥,又把他的妾室……他心里该伤心了。”   皇后娘娘便叹气,“太子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太子妃便成了皇后心里的好儿媳。太子一个个的妾室抬进去,太子妃也是心甘情愿的,只说,“要是能有一人能给殿下开枝散叶,儿媳便把她供起来。”   皇后娘娘只要想到这些,心里就难受,多好的孩子,老天却不给她厚待。于是对太子也有了几分气,“你先去看淑妃,等过几日,我必然要说说他。”   太子妃便出门了。秦青凤嘴巴里面嚼着一根长长的长酥饼,见了她来,连忙站起来,“走啦?”   太子妃点头,“走,去淑妃娘娘的宫里。”   折邵衣便也跟着走,临行前还问,“待会那金子是送到东宫里去的吧?”   秦青凤:“送,你放心吧,我的金子也给你。”   她小声道:“但你自己留着就行了,可别给沈怀楠,男人有钱就变坏。”   折邵衣便笑着点头,“好啊。”   去淑妃娘娘宫里,就不坐轿子了,因为不远,就走着去。一路上因没了轿子遮挡,她倒是能看清宫里面的风景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看的,精致是精致了,但是没有生机。所有的花都是规规矩矩的长在花坛里面,连枝叶朝哪边生,都被人控制了。   她看了几眼,便没有兴趣,等到了淑妃宫里,自有小宫娥带路,刚走几步,就有嬷嬷迎出来,道:“给太子妃娘娘请安,给秦姑娘和折姑娘请安。”   太子妃便道:“我们来看看淑妃娘娘和宁平公主。”   折邵衣身份低,还了嬷嬷的礼,这才随着人往里处去。到了殿内,又是一阵行礼,问安,然后这才见到在床上躺着的淑妃,还有在一边哭泣的宁平公主。   太子妃娘娘在外面自然是一片善心的,一边安慰淑妃,一边搂着宁平叹气,“父皇疼爱于你——”   宁平便低头道:“我……我不知。”   她话没有说完,不知什么,是不知陛下是否疼爱于她,还是不知其他,她没有说完,但是人人都能听出她话里面的悲戚之意。   折邵衣无声的叹息一声,这些高高在上的公主,终究也要被舍弃掉。   太子妃便对着淑妃道:“今日这事情,实在是……实在是太子对不起你们。”   淑妃便马上道:“太子妃慎言。”   但因有了太子妃这句话,她的神色好多了,颤抖着去握住太子妃的手,“太子妃……你也是跟宁平一起长大的,你可一定要,一定要救救她啊。”   在这一刻,太子妃说实诚话,淑妃也敢说一句救救她。她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当初去找的是太子而不是太子妃。   太子实在是太蠢了,但是太子妃是个聪明人,今日能来这里,能说这么一句话,便是有意的。   她便顺水推舟,太子妃便道:“只是宁平妹妹不去,咱们要想好让谁去。”   淑妃便说不出话来了。   谁也不愿意自己去,但是谁也开不了口让别人去。   但是淑妃心里是有成算的,她道:“不如……不如求陛下,求陛下从宗亲里面挑一个姑娘认作义女,这般不就成了么?”   “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情,难道非要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送出去受死么!”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一阵悲从心来,道:“宁安公主,本宫也是见过的,多么天真烂漫一个人,到最后,这才十年,便已经熬不下去了,我们宁平比她差之远已,要是去了大金,还不得死无葬身之地。”   她这般说,太子妃便没有说话。   ——别人家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你家的女儿去死,别人家的女儿就不去死了?   太子妃便道:“若是别的小国,认个宗亲家的女儿倒也算了,”   言下之意,便是认宗亲的法子不行。   淑妃掩面而泣,自然也知道不行,要是行的话,十年前那么受陛下宠爱的宁安公主也不会被送出去了。   她捶床痛苦,“如今可怎么办,我当年怀上宁平的时候,欢喜得不行,还觉得自己比别人早怀上,实在是幸事,如今想想,简直就是老天责难于我。偏偏就是这个时候要送人去和亲,要是晚几年——”   这话没说完,折邵衣就懂意思了。   淑妃娘娘的意思是,要是笑笑公主再晚几年死就好了。   她听得沉了一口闷气,在这一片哭天喊地的宫殿里,是吐也吐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补昨天晚上的第三更。   我要快点把这个剧情写过去,吃完饭就继续干感谢在2022-05-26 21:59:02~2022-05-27 11:5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捞月亮的小柠檬 10瓶;脑花酱 5瓶;云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士为知己者死   宁平公主自幼受尽宠爱, 生性骄纵,但是心地算不得坏,她坐在一侧听着淑妃的话, 一边哭一边道:“母妃的话好没道理,难道为了我不去大金,就要宁安姐姐吊着命等几年么?”   淑妃也知道自己失言,转身趴在床上哭起来, 道:“母妃要是能有办法, 便恨不得自己去死换你一条命。”   宁平流着泪,哭也哭累了, 坐在一边怔怔道:“左右就是我了, 我去了,大家都清净,父皇要是让我去, 我也去,只是母妃,你们也别想要我寄回书信来,我不愿意提笔。”   淑妃便又抱着宁平痛哭一场, 折邵衣站在旁边, 倒是觉得即便是天下最尊贵的几个人,天一旦要夺你命的时候,还是能夺去的。   她如平民小卒一般,不能左右她们的命运,但是太子妃可以。折邵衣便去偷偷看太子妃, 只见她坐在床头那侧, 低着头, 眸子里面的光慢慢地散开, 如同日月星辰尽收眼底。   折邵衣脑海里面便浮现了这么一句话:在别人暗沉沉流泪的时候,她眼里还是有光的。   她的光,可以照亮一条路吗?   像是觉察到她的目光,太子妃抬起头,朝着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淑妃,“这事情……实在是难办,若说让别的妹妹去,可适合年岁的,除了宁平,就是宁康,宁寿……那两位妹妹,也是您看着长大的,生母皆在妃位,母族算不得弱。”   她一句一句分析,道:“这倒还是其次……主要是,现在外面都传是宁平妹妹,陛下认定的是宁平妹妹,大金来使便要来了,他们是否听说了这事情?”   “淑妃娘娘,您也知晓,当年宁安公主是嫡出,是最受陛下宠爱的,如今宁平虽然不是嫡出,但您的品阶又不低,宁平又是最受宠爱的,这事情啊,只要被大金来使听了,便十之八九把事情定了。”   淑妃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她这时候才有些真的尘埃落定的慌张了,拉着太子妃的手道:“太子妃,你可有什么办法?”   太子妃摇头,“没有……我只是能看清局势,但您说办法,我能有什么,您还是找能给您出主意的人吧。”   淑妃心里便生出一些怨气来,她恨恨道:“满天下能帮本宫的,也只有陛下了。”   太子妃心里就笑,她知道淑妃是什么意思,她想让自己去陛下那里帮着说好话,或者把英国公府牵扯进来,但谁又是傻子?   太子妃并不打算此时在这件事情上太过出头,她只是叹气,“淑妃娘娘,船到桥头自然直,许明日就有解了,今日天色不早,我便先带着两个丫头回去,等明日再来看你。”   她要走,宁平就送,她是第一次见折邵衣,便从身上摘了块玉佩送人,“你来得匆忙,我也没有准备什么好东西,便先送你这块我喜欢的鲤鱼玉佩,也算是相识一场。”   她恹恹道:“若是此番真是我去大金,恐今日一别,此生不见,今日第一面,便成了最后一面,所以这玉佩,你也别嫌弃。”   这话说的!折邵衣哪里敢接,哪里敢不接,最后还是在太子妃的示意下收了玉佩,只是回去东宫之后,她心久久不能平静,问太子妃:“宁平公主会去吗?”   太子妃摇头。   折邵衣眼里焕发出一丝期待,“真的吗?”   太子妃颔首,闭上眼睛,道:“邵衣,陛下其实有一颗父爱之心,只是他作为陛下,在考虑自己的孩子之前,还考虑了江山。”   “宫里面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我揣摩陛下的心思,便也能揣测出一二。宁平跟宁安公主太像了,他舍弃了一个女儿,有一半的可能不会舍弃另外一个女儿。”   折邵衣却听得心里一酸,“但还有一半的可能舍弃的。”   太子妃就笑起来,“你刚进宫,你不懂,因有了这一半的变数,宁平公主已经安全了。但是,这宫里面,还会有另外一个公主会被送出去,这对她而言,也是不公平的。”   她的手指头敲在桌子上,一下又一下,“所以,我不能让淑妃觉得自己安全了。”   在太子妃说出这么一句话之后,折邵衣的心便被揪了一下。她震惊的看向太子妃娘娘,然后缓缓的道:“都是您谋划的?”   太子妃脸上没有笑意,也没有什么神情,只是垂眸了一瞬,“是我。”   秦青凤好奇又好气,明明是一块听的,为什么邵衣又知道了,她却什么都没有听懂!简直就是不公平嘛。   她凑个脑袋过去,“怎么说——你们倒是说说啊,我一个字都没有听差,怎么就不明白了,你们倒是说话啊!”   折邵衣便解释道:“宁安公主去世,大秦便要再要一位公主去大金和亲。”   秦青凤急得又要抽鞭子了,叹气,“邵衣,你不要说我知道的,便说我不知道的吧,我待会也给你几块金子。”   用金子来贿赂折邵衣简直就是把她推进了蜜罐里面,她便立即将话说明白了。   “其实也很简单,太子妃娘娘猜到,若是要送公主去大金,先要被提一提的,必然是永平公主,这其中的缘由你也知晓。”   “但是她知道,陛下对宁安公主的愧疚并不弱,君王心里的愧疚,即便有一丝被利用起来,便也能成为一道赦免永宁公主的圣旨。”   “那么,必然会有其他的公主去大金。在太子妃娘娘眼里,她想要的不是谁去谁不去的问题,而是大家都不去。”   凭什么啊——   对啊,凭什么啊。   折邵衣越说越激动,她道,“所以,她应在太子殿下身上下了功夫,让太子殿下把这事情传了出去。这时候,只要传的人多了,事情便能大起来,即便陛下心里不愿意舍弃永宁公主,但是他一日不表意,淑妃娘娘便能一日惶恐。”   “若是刚开始就定了其他公主,便此事可能过去了——因为其他的娘娘们会打压,其他几个有闺女的娘娘会联手打压那个去和亲的公主。但要是淑妃娘娘不知,惶恐度日,便人人自危,最后反而可能联手。”   她看向太子妃:“臣女说得对吗?”   太子妃缓缓点头,“对。”   秦青凤便看看太子妃,再看看折邵衣,“好吧,我只是个第三聪明的人。”   反正这里只有三个人,太子妃表姐做局,她第一,邵衣能猜出来,第二,那她就是第三了。   一想到是第三,名次还算靠前,便也不那般沮丧了,叹气道:“那要是娘娘们不联合起来怎么办?”   太子妃:“她们会的,没多少日子了。”   她的神色终于有些紧张了,她道:“这事情的成与败,意义重大。”   折邵衣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身上好像也被染上了志气,她由衷的道:“要是能成,您便做了一件天大天大的好事。”   太子妃便笑了出来,“无愧于心罢了。”   然后问折邵衣,“你不觉得,我拖淑妃母女下水,也有些不仁义么?”   折邵衣愣住,她呆呆的站在那里,什么话也不敢说。   倒是秦青凤又忍不住道:“可是,可是宁平公主不是已经安全了吗?”   太子妃听了,笑笑没说话,倒是折邵衣闻言低头,“皇宫大内,一切都没有定数,她本是安全的,但是有了这么一回挑拨,闹起来了,说不得最后会不会是她。”   她说出了那个大家都无法确定的问题。   “谁也不知道,最后陛下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若是失败了,最后去的公主是谁。”   太子妃沉默不语,看向折邵衣,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所以我不瞒你。”   然后突然笑了笑,站起来在廊下慢慢的踱步,折邵衣和秦青凤跟在后面,三人一前两后,在廊下缓缓而行。   太子妃道:“终究有一天,你会发现,我在你的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心机深,有城府的谋划者,可以舍弃的东西太多,可以舍弃的人也太多。”   “那时候,你看我的目光里,将没有今日的理解,崇拜,跟欢喜。”   太子妃转身,定定的看着折邵衣,“——你会厌恶我。”   折邵衣张嘴,喃喃道:“我不会——我不会厌恶您。”   太子妃抿唇看着她,笑着道:“是吗?”   折邵衣认真点头,“我明白的。”   她也朝着太子妃笑起来,“我怎么会不明白呢?太子妃娘娘,这世间不是只有黑与白的道理,我比您还清楚。”   “您担心我是纯白的纸,但我不是。”   太子妃一愣,倒是舒了一口气,她缓缓走到折邵衣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脑袋,“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话吗?”   折邵衣点了点头。   太子妃这下子是真惊讶了,她诧异道:“你真知道?”   折邵衣:“我真明白。”   她眉眼弯起来,“我明白您在担心我。”   太子妃低头,“我担心你什么?”   折邵衣便凝神去看她,然后后退一步,道:“您担心我……”   她说到一半,却突然弯腰行礼,鞠躬再起,这才道:“您担心我走向绝路。”   太子妃心便彻底软了下来,她想,怎么会有这般可爱的姑娘家呢。   她要是早一些到她身边来就好了,她必然要教导她许许多多的东西,让她变成京都的明珠。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秦青凤气得不行,她老不高兴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折邵衣就笑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士为知己者死。”   “太子妃娘娘怕我为了她做傻事。”   毕竟,她知道,自己看她的眼里,存着光。   都是同一种人,都知道对方有哪些心思。   作者有话说:   因为之前看评论,看见有小伙伴说看不懂,我这章解释了一下经过哈。   然后!烦死了烦死了,我好想写高/潮啊,还没写到,每天都在鞭策自己写快点。   gkd!   二更三更在12点前,还有6000字左右。感谢在2022-05-27 11:58:09~2022-05-27 20:5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肆意 5瓶;shen 2瓶;AB666666、青萝、多弄几个号、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二更   后宫里面开始有人联手上书了, 她们商量来,商量去,都舍不得自己的女儿, 都诱惑和说服不了对方的女儿去,说着说着,便说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上。   和亲,为什么还要存在呢?以前两国交战, 打仗打败了, 便要献祭出自己的女儿作为诚意,但是跟大金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和亲, 为什么还要舍弃一个又一个的公主?   仅仅是因为存在了多年, 难带就合理了吗?当年太宗皇帝立下这条规矩的时候,脑子里面可想过皇族女子的悲哀?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面出来了,便就消失不掉。既然谁都不愿意送女儿去, 那就闹起来吧,没准闹一闹,还能流芳百世。   不然今日是这个公主,明日是那个公主, 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了自己的女儿。   刚开始其他的妃嫔们还在观望, 但是某日宁平公主不阴不阳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她们便不敢等了。   她说:“——等我死了,她们的女儿倒是嫁了,你们的女儿,尚且年岁正好吧?”   一番话吓得人发慌, 就连皇后也开始慌张了。   她找了太子妃, 问:“你说, 宁平说的……”   太子妃就一脸愁容, “母后,您还别说,可能是真的。您想,再过几年,宁幼正好大了……”   哎哟!   皇后赶紧道:“这可不行,这可不行——”   既然都不行,那就别坐山观虎斗了,直接下场吧。   皇后也暗戳戳的附议,跪在皇帝面前好好哭了一番。   皇帝还是很喜欢皇后的,她心思单纯,有些小心思也不要紧,都是人之寻常。今日来哭,也没有说什么大道理,而是直接说的。   “臣妾晚间都睡不着,哭着醒,宁幼问臣妾为什么哭,我哪里能告诉她,若是将来再有一位公主需要和亲,便是她了。”   “她是嫡公主,本是最该金枝玉叶的,结果却要远走他乡,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臣妾就睡不着,就想哭。”   皇帝叹气,“朕也很为难……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皇后娘娘直言不讳,“老祖宗的江山还是从别人那里打的呢!”   那时候怎么不说忠君的规矩了?   皇帝怒道:“皇后,你倒是越发胆子大了。”   皇后也不怕,她跟皇帝十几年,最是知道他的脾气,知道他现在只是无奈和恼怒,倒是没生气,但她也知道见好就收,道:“难道就非要嫁个公主过去么?”   淑妃娘娘打头,哭着向皇帝呈上了自己的血书。   “索性就这次摊开把话说明白了,她们往后不用来嫔妃,咱们也不用去女儿,多简单的事情,怎么就不能说说。”   皇帝叹气,“这里面牵扯甚多——”   皇后不听,她低头还是哭,“有什么多的,少去一个女儿,难道就要打仗了不成?”   皇帝沉默,那倒是不至于。   只是能用一个公主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不用一个公主去解决呢?   突然断绝这个百来年的姻亲,是要承受大金质疑的。皇帝坐在皇位上,每天都有让他可能从皇位上下来的事情发生,他要做的,就是让任何一个可能性都不会发生。   有些事情,便会被一刀切。   有些事情,便在脑海里面过一下,便又抛之脑后。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要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不能有半点差池。   大金和大秦的姻亲和亲,实在是太久了,久到他没有想过改变,也没有心思去改变。所以他会送笑笑离开。   但是笑笑死了。   即便这件事情还没有影响到他对于继续和亲的决定,但是无形之中,他还是有动容的。   皇后的话让他沉默,他沉默半响,这才道:“你仅仅作为一个母亲,而朕,朕不仅仅是她的父亲,还是天下人的父亲。”   皇后哭道:“既然都是你的儿女,为什么偏要牺牲自己的亲生骨肉。”   皇帝见她还要胡搅蛮缠,便直接不说了。只让她回去,冷言道:“这事情,不是你哭一哭,闹一闹就能好的。”   皇后铩羽而归,淑妃立马跟上,给皇帝献上了一封血书。   血是真的血,她咬破手指头写的,她这般舍得豁出去,但是因为前头有个皇后来闹了一顿,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抵触。   但自己的女人,又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血书都写了,指不定女儿还在哪里哭,他再不耐,也不能置之不理。   淑妃一见有戏,马上就起来道:“陛下,今日您若说宁平一人和亲,能换大秦百年安乐,那宁平即便是死了,臣妾也舍得。”   “但现在又不是什么十万大兵压境的时候,一年又一年的和亲,难道不是将自己的女儿白白送出去送死吗?”   “先皇后死前,最记挂的便是笑笑了,她多希望笑笑能一辈子笑,但是自从去了大金,笑笑能有多少日是笑的呢?”   “正是因为不能笑了,所以才死在大金,先皇后地下有灵,本是在等陛下的,结果却等到了女儿,您让她在九泉之下怎么伤心?”   结果本是说得好好的,却见皇帝脸色铁青,淑妃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而守在屋门口的太监却知道为什么。   皇后娘娘虽然哭,也闹,还拐弯抹角的把制定这条规矩的太宗皇帝也骂了进去,把开国皇帝委婉的说了一通,但是皇后娘娘至始至终没有说过宁安公主半句话。   但是淑妃娘娘却没有抓到皇帝陛下的脉门,前头还好,陛下还能容忍,但是后头这几句话却是实实在在的伤了陛下的心。   作为一直跟在陛下身边的老太监,马德宝自然知道笑笑公主如今在陛下心里的分量。   刚开始,虽然是掌上明珠,后来陛下慢慢的越来越有威严,笑笑公主和亲去了之后,他对儿女的心思就淡了很多,但如今,面对的是女儿的尸体,无论如何,心情都不会好。   马德宝就想,这一份悲痛,不提及的时候还好,一旦提及,就要再痛一次。   他叹气,果然听陛下说让淑妃娘娘滚,没一会儿,淑妃娘娘就哭着出来了。   马德宝进去伺候,也不敢久留,只把陛下刚刚摔碎的茶杯和果盘都捡起来捧出去,结果还没出门,就听见陛下说:“你还记得笑笑的模样吗?”   马德宝自然是记得的。笑笑公主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喜欢笑,躲迷藏的时候也经常笑出声,那时候先皇后死了,她养在如今已经逝去,被加封为孝毅贵妃的膝下,孝毅贵妃当年是个性子淡然的,不爱跟笑笑公主嬉戏,所以每一次都是他们这些宫人陪着。   马德宝想起之前,不由得也有些哽咽,他哎了一声,道:“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那年春日,公主殿下才五六岁吧,哭着闹着一定要跟您一起放风筝,可您还要处理朝政大事,便让奴才陪着她去。”   “她刚开始不愿意,奴才就给她变了一个戏法,民间那种最普通的骗术罢了,还是陛下您带着奴才出宫闲逛时,奴才学来的。”   这个皇帝倒是知道,他神色和缓的点头,“是,你学东西快,在外头学了一点东西,就回来卖弄给笑笑看。”   马德宝就知道自己说到陛下的心坎里去了,他故意说笑笑公主五六岁的事情,就是不愿意让陛下想起来她去和亲那段时间。   马德宝继续道:“公主好骗的很,只不过变了一个戏法便立马不哭,老奴当时还想,这般的好骗怎么办,将来说不得就要被哪个白净的小郎君骗走了,可得看紧了,把这些简单的戏法都教与她,让以后变戏法的骗不住她。”   就这么一件事,瞬间勾起了皇帝的回忆。他喃喃道:“朕现在记得的也是她小时候,她大了的样子,朕不敢记。”   他站起来,又觉得皇宫里面闷了,道:“天色还早,出去走走吧。”   马德宝就叫侍从来跟着。   然后伺候在身边,听见陛下站在廊下道:“马德宝,你说,笑笑还记得朕吗?”   马德宝哪里敢回答这个,但也不能不答,于是想了想,道:“老奴觉得,应该是想的。”   他道:“您还记得她小时候吗?性子倔得很,有一次您说好要去看她的,结果却因为批改奏折忘记了,她便放出话来不愿见您,但您还记得吗?她说得再狠,也不过是吓唬您罢了,见到您的时候,委屈巴巴的哭了。”   皇帝的手就一顿,闭上了眼睛。   良久,他才道:“朕知道……她肯定是想朕的。”   他叹息,“马德宝,她们都来找朕,逼朕,朕……朕……”   马德宝就哎了一声,他自然知道,陛下也有陛下的难处。   此时常年跟着陛下外出的侍卫已经来了,皇帝换了一身衣服出宫。   宫外还是那么热闹,跟宫里面的冷清大为不同。他站在人群里面感受了一会儿人间烟火,这才慢慢的朝着大街上人群最多的地方走去。   结果没走两步,竟然看见了沈怀楠和折邵衣。两人正在一个摊贩前讨价还价,最后应该是以三为钱买了一把梳子。   那把梳子很粗劣,但是买下来后,两人还是很珍重的把梳子放进了袖口里面。   一转头,沈怀楠就发现了站在不远处齐泰。他连忙带着绍衣过去,笑着喊:“齐老哥,您怎么在这里?”   然后又给折邵衣介绍,“你还记得他吧?你想要的金钗头面掌柜。”   折邵衣就记起来了,她笑着行了一礼,“那一副金钗头面确实是好东西,只可惜我们没有缘分。”   齐泰就说,“我说送给你们,你们也不要。”   折邵衣又笑起来,“无功劳者,怎么敢接受那般大的礼?您已经帮了我们许多了,感激您还来不及,可不敢再占您的便宜。”   然后想了想,道:“不过有朝一日,若是我们能买得起那一副金钗头面,还请您卖给我们。”   齐泰突然问,“你们倒是也奇怪,这种金钗头面作为嫁妆,也应该是父亲买给女儿,怎么倒是未婚夫买给未婚妻的。”   折邵衣不曾想他竟然问的这么直白,她尴尬了一瞬,这才说,“天下父母,自有千百种模样,有会买的,也有不给女儿买的。”   她笑着道:“不过,老天爷是公平的。这个不买,那个买。”   齐泰就笑了,“那你希望谁给你买?”   折邵衣认真想了想,开玩笑似的说,“自然是希望,我自己能买。”   齐泰又笑了,笑着笑着,突然从这句话里面想到了笑笑。   他突然想,她十年不曾有过书信,会不会也是因为——她想要自己活呢?   她不靠远方的父亲,也不靠近在咫尺的丈夫,她只想靠自己活着。   虽然这个突然而来的念头很荒谬,但是在某一刻,齐泰觉得,他可能在那一瞬间,走进了女儿的心里,明白了她的所思所想。   作者有话说:   不行,还没写完,继续明天十二点补吧,哎!感谢在2022-05-27 20:58:47~2022-05-28 01:0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baby 莓?、秦淮晓渡 5瓶;shen 2瓶;青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大不大的,一百年了,也该废了   齐泰心里多了一层说不出的酸意。   他似乎从来没想过笑笑在大金也在努力活着的模样。   在那一刻, 他突然觉得眼眶里有些湿。   所有人都在说,笑笑十年无音信,是在埋怨他, 埋怨大秦,埋怨世上所有的人,所以她郁郁寡欢不得欢乐,十年便消香玉陨。   但是, 她真是如此吗?难道就因为没有写信回来, 她就会活得悲惨而苦痛吗?   齐泰去看折邵衣。她正笑着低头,将手里买的东西给沈怀楠提着。那是一袋子……猪蹄?   味道倒是香。   沈怀楠熟练的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然后才对着他道:“齐老哥, 难得遇见你,咱们喝两杯?”   齐泰笑了笑,“也好。”   那折邵衣便要先回去。她今日去的是澹台府里, 早间沈怀楠要去桑先生处读书,下响自然要来接一接。   接了人,之前还不敢怎么样,但是自从两人把名分定下, 他就越发大胆了, 仗着自己是未婚夫的身份,带着人开始往大街上钻。   时人女子出门要戴帷帽,折邵衣自然也戴了,不过戴着戴着,便把头纱撩了起来, 两人也不顾其他人怎么想, 只是买自己的东西。   女子出来闲逛的少, 折邵衣之前也没有出来多少次。沈怀楠就带着她从街头吃到街尾, 怀里是买了不少东西的。多晴和姚黄手里都有,如今他手里也有了猪蹄,便只有折邵衣一个人手里空空。   齐泰便觉得像沈怀楠这般的女婿倒是不错,至少女儿嫁给他,倒是不用愁了。   他应下喝几杯,沈怀楠便央着他等一等,他先把折邵衣送上马车,然后让多晴跟着回去,叮嘱了她几句,然后才回来。   齐泰便觉得他将来必然是惧内的。惧内这种东西,一看便知道了,就好比澹台思正那个老东西,年轻的时候看见澹台夫人便走不到道,给他纳个妾便像是要杀了他似的,哭得死去活来。   他叹息,总觉得自己一在民间找人,便能找到这种痴情种。   两人又去了上次的酒馆。沈怀楠熟练的坐下,给齐泰倒了酒,道:“齐老哥,最近可还好?”   两人也才几天没见,齐泰就笑,“好不好的,难道几天就能变了?”   沈怀楠便知道他心结没去。不过人家死了个儿女——虽然不知道男女,但是即便不伤心,也是要伤感伤感的。   他便跟齐泰推杯换盏,两人喝了几轮,齐泰道:“将来,你要是有女儿,你会把她嫁给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啊这,沈怀楠一时间没回过神来,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好一会才想了想道:“我想……我想我会把她嫁给一个,家世好,心地善良的郎君,他聪明,知世故却不世故,他有足够好的家世,能在将来护住自己的妻子。”   “他喜欢笑,笑起来应是哈哈大笑,还要周身清白,至今没有妾室和通房丫头。”   “他的父母应该开明,和气,善良,不能因为她身份低一些就瞧不起她。”   “他还应读书好,不死板……”   “他性子和善,可亲,喜欢帮助人,手提三尺剑,便敢为天下先。”   他说到最后顿了顿,道:“要嫁,便要嫁这种人才好。”   齐泰一听,细细品味了一番,最后笑着道:“怀楠啊,你也很好。”   这一句句的话,句句都在否定自己。   他叹息,“我的女儿……那时候,我也想着,要把她嫁在京都里面,给她选一个上好的夫婿。”   后来,他连她夫婿的面都没有见上。   他想起宫里面淑妃和皇后以及其他妃嫔们的相求,又叹气,“都在逼我……我又何尝不想呢。”   他甚至在想,妇道人家,又能想到多少呢?只能看见自己的儿女,而看不见天下江山。   但是此刻在宫外,他仅仅是一个父亲,而不是宫里面的帝王。他听了沈怀楠对女儿将来的夫婿是什么样子后,心里还是有些复杂的。   要是女儿能嫁给这么一个人,他也应该是高兴的。   沈怀楠就笑起来,“想女儿选一个好的夫婿,是天底下父亲都会做的事情。”   然后想了想,又道:“当然,除去那些不配做父亲的。”   齐泰:“……”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扎了一下。   他叹气,站起来,走到廊下看天,“也许,也有父亲迫不得已。”   沈怀楠喝了几杯酒,心思还是挺松的,随意答了一句,“迫不得已四个字,绝对不会出现在父亲的身上,既然已经迫不得已了,便不要想着自己还是个父亲。”   他道:“反正,我要是有了女儿,我绝对不会把她嫁给我这般的人。”   这是喝醉了。   齐泰摇了摇头,“这才几杯酒。”   但转身一看,发现沈怀楠的身子十分瘦弱,这才想起来他还是个十三岁的小郎君,放在其他人家里,还是个什么都不用操心的孩子。   他便道,“送你回去?”   沈怀楠今日还真觉得自己喝醉了一点,但也不是很严重,他笑着摆了摆手,“一般是醉不了的,我这是说到伤心处了,借酒发疯。”   齐泰便明白了,“怎么,你之前说的,女儿要嫁的夫婿,真有这般的人?”   沈怀楠点头,“有。”   齐泰:“谁啊?”   沈怀楠:“英国公家的盛九郎君,他便是位真君子。”   齐泰便从记忆里面把盛瑾安的模样性情拉出来想了想,最后拍手道:“确实是个好夫婿。”   这便是沈怀楠的伤心事了,他叹气,“是啊——是吧?”   不过又疑惑,“齐老哥,你见过他啊?”   齐泰点头,“之前跟着澹台老大人见过一次,他当时还小,不过也瞧得出性情了。”   他道:“盛家九郎确实适合做女婿。”   他在心里将女儿们排了排,发现要是宁平要是不去和亲,嫁给盛九郎倒是不错。   他对英国公没那么忌惮,人么,还是要用的,不然也不会允许他跟秦家结亲了。   想到这个,他又叹口气,有时候,有些事情不想则矣,一想,便停不下来。   他心思不宁,到底乱了心绪,便道:“天色还早,不如跟着我去澹台府一趟?”   沈怀楠求之不得。   他跟澹台府最初的关系便是齐泰。于是便起来,“好啊。”   两人到了澹台府,澹台思正见了人胡子一抽,倒是有些发愁。   他跟了陛下几十年,实在是知道他的心。他的心乱了,还是有些犹豫的。   他到自己这里来,为的便是一个答案。   澹台思正叹气,等沈怀楠伺候着两人喝完酒之后,他把人遣走,独留两人在屋子里面。   齐泰喝了一杯酒,“你说——朕该怎么办?”   澹台思正低头,也喝了一杯,这才道:“陛下的心,怎么动摇了?”   齐泰:“许是……许是对女婿有了期待?”   澹台思正却直言道:“陛下,咱们都老了。”   “十年前送走笑笑,还能狠心,可咱们现在老了,已经开始喜欢子女的陪伴,您舍不得送女儿走了。”   齐泰不置可否,“……你说,朕该怎么办?”   澹台思正笑起来:“若是陛下没有动摇,必然不会来找臣,既然来找臣了,不如就顺着心走吧。”   然后闷闷的说了一句,“陛下,十年前,您后悔过一次,就别让自己再后悔了。”   “您再没有一个十年,去失去一个女儿。”   齐泰闭上眼睛,仰头叹息,“兹事体大,兹事体大……”   但再大,在有了期待之后,便开始想要把大化小。   澹台思正吹了吹胡子,“——大不大的,一百年了,也该废了。”   作者有话说:   这种好难写QAQ,二更在12点左右。感谢在2022-05-28 01:06:38~2022-05-28 21:0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与夏风皆过客 20瓶;绿绿的翠翠 10瓶;哎呀哎呀哦哦哦 5瓶;青萝、5598781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这次,大秦的公主,不再和亲了   澹台思正确实没有想到皇帝会突然心软。后宫各妃嫔娘娘们闹, 按照陛下的性子,虽然会有些迟疑,但是最终还是会看重自己的江山。   当年笑笑要去大金的时候, 澹台思正其实也询问过陛下,问他:“可能不去?”   当时陛下是怎么说的呢?   陛下说,“百年来,祖宗们的女儿都去了, 不能朕的女儿不去, 一旦不去,发生了什么事情, 朕和笑笑都是罪人。”   当年边疆是不稳, 确实不宜多生枝节,笑笑便去了。但是今日,边疆稳吗?也不稳的。大金虎视眈眈, 他们虽然不怕,但还是那么想:能不多生枝节,便不多生枝节。   于是后宫虽然在闹,但是朝臣们却依旧在观望, 或者说谁都没有当回事。   在今日之前, 澹台思正也没有想过这事情会有反转,这里面可能是因缘巧合,可能是陛下早就想好却没有借口,但是陛下终究是开口了。   开口了,事情便好办。澹台思正自然也不愿意再让公主去和亲, 他说, “陛下, 您今日喝了酒, 便先回去歇歇,等明日酒醒了,再来说这事。”   齐泰听了便道:“朕自然是清醒的。”   他站起来,“不过是该回去了,回去了。”   他叹气,“坐在这九龙之位上,朕时常想,有时候还不如你,你至少如今太平了。”   澹台思正:“……也不用羡慕臣,直接羡慕农夫吧,他们是自在的。”   但您能去做得了农夫的活吗?   齐泰就笑:“你越老倒是越不怕死,不过朕现在在宫外,便饶了你的命,你好生自在的做个山野樵夫吧。”   他从后门走了。沈怀楠这才得了澹台思正的叫唤,他此时已经酒醒了,见了这屋子里面只有一个人,询问,“齐掌柜走了?”   澹台思正:“走了。”   他左右打量这个瘦弱的小书生,问,“你们今日可是说了什么话?”   他想来想去,觉得根由应该在沈怀楠这里。   沈怀楠被问得一脸懵,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说的话也不算是机密,便老实说了,“只说了以后女儿该嫁给什么人,其他的倒是没有说。”   澹台思正便明白了。   他突然笑起来,“你小子,倒是有了因果。”   因起在他和折邵衣的少年夫妻上,也在那金钗头面上。女儿家出家的时候,谁不愿意和和美美的?就是沈怀楠,也在努力的赚银子去买那金钗头面,而陛下作为公主们的亲生父亲,却在剥夺她们获得金钗头面的幸福。   在那一刻,陛下心里也是酸涩的吧?   于是就来了他这里。   但是澹台思正明白,陛下最后说的那兹事体大四个字,依旧还在犹豫。   折邵衣和沈怀楠的情义能感动他,自己作为多年心腹能劝解他,但最后,还需要一味重药才行。   澹台思正就想起了太子妃。   他想,这个有勇有谋的姑娘,此时已经在布局了。   万望他和沈怀楠今日所作所为,能帮到她。   澹台思正便叫沈怀楠回去,“明日便叫邵衣来这里读书,不用去东宫了。”   沈怀楠一愣,但也点头说好。   邵衣现在是一日东宫,一日澹台府,今日在澹台府,明日理应去东宫的,但好生生的,怎么突然就不去了呢?   他琢磨着回家,也不敢直接去见邵衣,还要沐浴,喝了醒酒汤,再往嘴巴里和身上弄了些掩盖酒味的东西——嘴巴里面吃点甜的,身上熏点香,如今讲究,让多晴在他身上闻了闻,确实没有酒味了,这才去文远侯府。   折邵衣一听,也好奇,不过没想太多,“应该是最近宫里面不太平,澹台先生想让我避开,不过太子妃娘娘那边不知道说了没。”   她想了想,道:“明日我再让人给太子妃娘带个口信说不去了。”   现在宫门应该关了,也不能带信进去。   她心里还有些愁,“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沈怀楠便劝解她,“无论出什么事,都不是我们现在能去扭转乾坤的,你便安心吧,太子妃那般聪慧,定然不会出事。”   折邵衣也只能这般想。而另外一边,在宫里面,齐泰回到宫里之后,也沐浴一番,散了散酒气,正准备坐下来批改折子,便听见有人吵吵嚷嚷的在门外说话。   齐泰皱眉,“怎么听着是太子的声音?”   马德宝连忙道:“奴才去看看。”   齐泰:“不用了,直接让他进来,这个太子,最近真是越来越没有长进了。”   马德宝听得背后都开始流汗,等到太子进来,他连忙躬身出去了,这才心落回肚子里面。   而大殿内的太子却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气冲冲的进来,见了皇帝就开口,“父皇,求您做主!”   齐泰:“……”   他头疼的看向这个傻孩子,“怎么了?”   太子点头,他跪在地上,气得不行,“儿臣今日被秦青凤打了一鞭子,本想惩治她,却被太子妃拦住。”   “这两姐妹简直是胆大妄为,实在是放肆。”   所以你就来求助朕了?   齐泰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儿子了。   但太子却有自己的念头。   在前几日被训斥之后,他慢慢的开始感受到了皇帝对他的微妙态度。他仔细琢磨,发现自己在帮淑妃说话这事情上,做得太过着急了。   让人把自己帮淑妃的风声放出去,非但没有得到一个贤名,还帮了倒忙,且可能让父皇忌惮了。   毕竟,父皇春秋鼎盛,他还是年幼,如今他要那名声做什么?   父皇心里指不定怎么想。   今日他在院内踱步思虑,却跟秦青凤碰上了,她跟他最近宠爱的妾室起了冲突,一鞭子抽在了妾室的手臂上,太子恼怒,过去理论,结果又被她抽了一鞭子。   太子便起了杀意,但是他肯定是杀不了秦青凤的。在这一瞬间,他还想到了一件事情。   为什么不借这事情让父皇对他放心一些呢?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子,就算是有些名声又能如何呢?   看,他连一个弱女子也奈何不了。   在父皇心里,他只是个孩子就好了。   孩子是会告状的。果然,父皇脸上在有了惊讶和嫌弃之后,就有了一种松缓的神情。他笑着生气,“那就让人把小凤叫来,我们好好说说。”   秦青凤就来了,她跪在地上,昂着脖子,“陛下,太子殿下可是告状了?”   她哼唧了一声,“都多大了啊,臣女五岁之后打架就不告状了。”   太子听了她这话,倒是对她没了厌恶之心。没错,她这般将他看成同一辈的人,反而让父皇放心。   因为他也才十八岁。   父皇可一定要记起来的他的年岁啊,他还算年幼,可没打算要夺权什么的。   于是便朝着皇帝道:“父皇,您看看,儿臣可是太子,她还敢如此嚣张,真是气煞人也。”   秦青凤便道:“陛下,臣女不是故意的,本是所以抽鞭子玩,太子殿下非要凑过来,这才不小心挨了一鞭子。”   太子:“你是故意抽的——”   秦青凤毫不示弱,“臣女只是抽出来想吓唬吓唬人,谁知道您就凑上来了。”   两人说话就跟孩子吵架一般,皇帝头疼,“好了,都闭嘴吧!”   太子就闭嘴了。秦青凤却依旧嘀咕了一声,“臣女又没错。”   齐泰就被气笑了,“你怎么没错?”   秦青凤就抬头大声说,“臣女就是没错。那个妾室说云州女儿家粗鲁不堪,说臣女是北蛮子,臣女当然要吓唬她了,而且只是吓唬,又没打她——”   说着说着还委屈了,“我们云州的姑娘,自小便没见过京都的繁华,还跟大金挨在一起,想的自然是打仗了,难道还想诗词歌赋么?”   “臣女诗词不好,又不是臣女的错,再说了,整个京都,谁家的贵女还上过战场了?哼,我们云州的姑娘,只要有敌人,便能提着刀保家卫国的。”   她又道:“陛下,大金人凶狠,云州人自然也是凶悍的,臣女就这性格,当年还杀过大金的狗贼呢,难道我娇滴滴的会读些诗书,就能杀敌了?哼,反正觉得自己没错。”   齐泰问了一句,结果却被她这么一长串的说,倒是也没生气,一个小姑娘,你跟她置气什么,且人家也说得没错。   非但不恼怒,还在这一刻因为她提及的大金两字,又想起了笑笑。   他想,她作为京都贵女,娇滴滴十几年,去了大金之后,该如何生存呢?会不会也像秦青凤一般,开始耍鞭子了。   她十年的过往无人得知,但再此刻,那十年通过他心里画补,竟然开始慢慢清晰的在脑海里面出现。   他沉默了半响,问,“云州风沙大?”   秦青凤点头,“对啊——很大的,京都娇滴滴的姑娘家去,保管路都走不动,陛下,您可千万别觉得那里好活着,哎,一旦打仗,寺庙里面妇人家就多了,各个都求佛祖保佑自家的男人和儿子活着回来。”   她说到这里兴致冲冲,“陛下,太子殿下那侍妾就该去云州看看,看完之后,看她敢不敢说我粗鲁不堪!”   齐泰连慢慢的肃容,他沉默良久,突然问,“十年前——宁安公主去大金,是从云州路过的,你可见过她?”   秦青凤点了点头,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见过的。”   齐泰便问,“她当时……当时如何?”   秦青凤轻轻道:“当年臣女才四五岁,但已经开始记事了。有一天,臣女跟隔壁邻居家的三儿子打架回来,一身的泥,爹便要打我,阿娘让我赶紧跑,我跑出门,却撞见了公主。”   她回忆道:“陛下,您的女儿,实在是太美了,臣女没有见过那般美的姐姐,我立马便觉得隔壁三妞姐姐不能称为云州第一美人了。”   她的话很质朴,断断续续的,但这般,才让人更加真切的知道,她是真的见过宁安公主的。   齐泰心提了起来。   他问,“宁安当时如何?”   秦青凤:“她喜欢笑,我一身泥,她还要抱我,但我不想弄脏她的衣裳,就跑开了,她看着我一直笑,我就没有怕她,还让她等我一会,等我换了衣裳来,想让她抱抱我,毕竟云州可没有那般好看的姑娘了。”   她一边说一边叹气,“但是等我回去的时候,公主却已经回去了。我爹拘束着我写字,等我写完字出来,我问他公主呢,他说去大金了。”   她叹气,“陛下——真的好遗憾啊,要是那天我没有打架,没有一身的泥——又或者是,我不嫌弃自己一身泥,怕弄脏了她的衣裳,我就能被她抱抱了。”   “实在是——太遗憾了。”   齐泰就沉默了一瞬,然后道:“是啊——实在是太遗憾了。”   他看着这个果敢,胆大,满身都是朝气的姑娘,突然道:“朕……朕也很遗憾,朕应该,应该主动写信去的。”   十年里,她不曾写过一封信来,而他也没有写过一封信去。   父女两个人,终究是陌生了。   这股陌生,不是有仇,不是无缘,只是因为遗憾。   他长叹一声,“既然如此,那便让理藩院和礼部去准备准备接待大金的使臣,明日朝堂上,朕会跟他们说——这次,大秦的公主,不再和亲了。”   秦青凤:“……啊?”   这就同意了?   阿姐分明说,这后面应该还要群臣上书才能行,怎么这么松快的,就答应了?   她懵懵的起来,这副样子可骗不了人,齐泰倒是相信她今日说的都是真的,再听外面张德宝拦住太子妃的声音,叹气道:“都出去吧,朕要静静。”   秦青凤就懵懵的又出去了。   ——这些大人物的事情,她真是搞不懂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了这个事情!   呜呜呜,我是个感情流作者,感情流作者,我要时刻谨记这句话!   下午六点没有就是晚上九点啦,长沙这两天下雨,我淋了雨昨天有些昏昏沉沉感冒,下午还要睡一会。感谢在2022-05-28 21:01:35~2022-05-29 12:4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秦淮晓渡、汤加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从来都是我不要他   朝堂上面传来了不再送公主去大金和亲的消息。这事情传到文远侯府的时候, 折邵衣就坐在窗户边一动也不动的发呆。   她觉得此中应该有一番惊心动魄的事情她没有参与。   能够参与的人实在是勇敢,果断,而且好幸运呀!   要是她能在其中做一些事情, 此生也算无憾。   她这种心思一直持续到沈怀楠中午过来吃饭。   如今,两人的名分都定了,在文远侯府也不多加避讳,坐在凉亭里面用饭, 来往的仆妇们都不当回事情。   折邵衣双手撑在石桌子上, 也不吃饭,只说, “陛下为什么改变心思了呢?仅仅是后宫娘娘们闹了闹吗?”   她真的非常好奇。   她小声的说, “若是百年之后,又或者是千年之后,有人能把这事情编册成史记, 或者是戏折子该有多好啊。”   但这事情她知道是太子妃做的,别人却不知道,也不能让他人知晓,所以无论千百年之后有没有这么一段历史存在, 太子妃娘娘始终是没有名姓的。   而且, 小凤也在这里面有做什么吧?是做了什么事情呢?   折邵衣一门心思全部扑在上面,是饭也不香了,茶水也不好喝了,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沈怀楠见了她这般,哪里还能吃得下饭, 叹气又叹气, 道:“我如今只庆幸一件事情。”   折邵衣:“庆幸什么事情?”   夏日里热, 即便坐在凉亭里面依旧热的很。沈怀楠提着茶壶直接上嘴, 咕噜咕噜喝了一阵茶水,这才道:“庆幸太子妃娘娘和秦家姑娘都是女的,若是男人,我也不配在这里吃饭了。”   折邵衣听得笑了起来,“你个醋坛子,连这也要说。”   不过男人嘛,总是要醋一醋才好。她略微得意的道:“小凤最好的朋友就是我,太子妃娘娘也很喜欢我。”   沈怀楠用勺子舀了一勺饭,又在上面夹了一块瘦肉放着,送到她的嘴边:“那也该吃饭!待会儿晚上饿了,怕是又要熬着。”   小厨房里面可不像大厨房,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备着火,若是想吃东西了,必然是要吃大厨房才能煮的出。   可折邵衣哪里会让姚黄去大厨房里讨吃的,于是便熬着。沈怀楠劝过她多少次都没有用,就这样一直熬。   他说这话也是埋怨,“话是这么说,可千万不能熬,想吃什么就吃,都走到这一步了,如今你可是大红人,哪里还需要忍?”   折邵衣就笑起来,“我哪里是大红人了。”   沈怀楠瞧她一眼,“如今你在太子妃娘娘面前也是能说上话的,又是澹台老夫人的弟子,经常出入东宫和澹台府,你自己算算,满京都哪里有像你这般的,这可是独一份。”   折邵衣听完突然沉默起来,她突然想到了这些日子文远侯府里仆妇们的态度。   确实是毕恭毕敬的,如今遇见她,招呼都打得勤快一些,就是姚黄,如今去哪里都有人叫她一句姚黄姐姐。   姚黄说,这就是主子得道,鸡犬升天。   想起这个折邵衣就想笑,因为姚黄确实最近走路都带风,更别提周姨娘了,她如今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天天气势汹汹,看起来跟人打仗似的。   她跟沈怀楠道:“前些日子,姨娘便跟着母亲管理家务,母亲让她管着院子里面的花草,如此一桩小事,她也管得起劲,如今早出晚归,你看见这院子里面每一株花草,都有她的功劳。”   沈怀楠为她吃了一口饭,喂上了瘾。于是一口又一口的,停留都不想停留,折邵衣就不得不吃了一口又一口,最后站起来就跑,离他远远的,“我不吃了。”   不吃就不吃吧,你跑什么。沈怀楠哄骗她过来,问,“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呀?”   折邵衣哪里肯告诉他!她摇头,“你可别胡说,我能知道什么呀!”   但内心还是心虚的。不可能不心虚呀,她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告诉沈怀楠,如今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又是打死都不能说的,自然心中颇为愧疚。   沈怀楠也不要她说。他自己猜一猜也能知道。上次他就根据上辈子后宫闹事和这辈子绍衣跟太子妃相处猜测,和亲这回事走到如今的地步,可能就是太子妃在后面谋划的。   太子妃想要什么,他也能多多少少猜到一些。没有别的缘由,只因他很清楚绍衣是什么人。   他的姑娘是什么人,他自然是知道的。有时候话不惊人语不休,说出来的话颇为跟常人不同。   他能理解她,所以她愿意跟他说些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事情。其他人不理解,她就不说了。   但是,如果碰见了一个能理解她,并且能把她口中的话变成现实的人,她还能不说吗?   他家姑娘肯定是憋不住的。人生难得有知己,遇见了当然要珍惜。就看她和秦家姑娘那结交三日却好像认得三年的模样,便能以小窥大,知道她和知己如何相处。   那她跟太子妃娘娘也应一般相处无二,是什么话都说的。和亲一事,她刚开始回来的时候还跟他说,后来就不说了,定然是兹事体大。   如今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倒是心里松一口气,若是还如上辈子那般失败,说不定她们后头还要想其他的办法。   不和亲就不和亲吧,自来昌盛之国哪里有和亲的公主?即便亡国也不和亲才是大国之风骨。   沈怀楠就好笑的看着她低头心虚,便也不戳破,而是趁机打劫些好处。绍衣心虚的时候,自然对他是千应万应的,他就装着刚刚吃多了,肚子胀,需要她揉一揉。   折邵衣瞪他一眼,再瞪一眼,“你装的吧?你刚刚根本没有吃多少!全喂我吃了。”   她都没吃撑。   沈怀楠就坐在那里,挺着个肚子,“你就说揉不揉吧。”   揉,怎么不揉。她叹气,坐过去给他按了按肚子,“我怎么觉得,母亲给孩儿揉肚子也是这般的。”   好嘛,好嘛!沈怀楠因为这句话吓得立马不敢让她揉肚子了,都大了,谁还愿意做个孩子?母亲和孩儿?亏她想得出来!   他哼了一声,觉得自己今日定然不会得她全副心思了,只好识相的站起来就走,免得在这里自取其辱。他道,“等你的心思回到我这里,我再来吃饭吧。”   折邵衣就笑,“那你黄昏的时候来吧,那时候也不热了,还有些凉风,我下午就给你做你爱吃的菜。”   沈怀楠这才满意,捧著书离开。刚回昌东伯府,就见沈怀东背着个小布包过来读书。   他看看时辰,道:“你跟先生说啦?”   沈怀东小人一个,也不是很机灵,还不喜欢说话——前头还愿意说几句话的,如今可能被上回昌东伯打昌东伯夫人的事情吓着了,整个人都阴郁了几分。   自然也不喜欢说话了。沈怀楠也不是那般有善心的人,不过他跟昌东伯夫人互相利用,维持表面的宁静,昌东伯夫人看重的就是这个儿子,他为了能长期维持利用关系,也需要对这个看起来干瘪的小萝卜丁说一说话。   他问了一句,见沈怀东只点了一下,然后又把头低下去,整个好像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不由得笑起来。   他记得,幼年时侯,他遭遇过那么多不幸,但他从来没有这般过。他好像想的永远是活下去,活得更好。   所以说,人要不就完完全全陷入绝境,那样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像沈怀东这样,父亲不疼,但是母亲喜爱,得了一半的苦,却又有一半的甜裹着,于是就开始变得甜苦不定,自暴自弃。   他啧了一句,“你上午是有先生的教的,若是回来读书读到不懂的,便可以去问他。母亲让你到我这里来,也不过是图个安心,便不用读那些四书五经,我教你一些别的吧。”   再这样读下去,非把这个人读没了。所以有时候沈怀楠觉得昌东伯夫人这么多年对他不闻不问,不管他的死活,其实也是情有可原的,瞧,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儿子都快把自己作死了,她还当孩子不愿意说话呢。   沈怀楠今日正好有空,就把书放到屋子里去,让多晴去大厨房要一些点心来,“给四少爷吃的,做得软和些。”   多晴就趾高气扬的去了大厨房。如今昌东伯府中间立起了高墙,他们这边叫西府,昌东伯住的叫东府。   西府这边,自然是昌东伯夫人做主,仆妇们自然是听她的话,讨好她。沈怀东要吃东西,必然要好的。   这个都不用多晴说。婆子谄媚的笑,“你放心,必然是精细的。”   又给多晴一只烧鸡,“知道你爱吃,特地给你留的。”   所以说,多晴现在最爱来的就是大厨房了。他如今水涨船高,走到哪里都要被巴结一番,这让多情无数个晚上都梦见自家少爷得了高官,做了宰相。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到时候他多晴年纪轻轻,即便不考科举,只认得几个字便可以自封一个七品。   这日子想想就高兴,有盼头。他高高兴兴的提着点心回去,就见着院子里面一根竹子被砍下来,已经被“分尸”,枝叶分离,而少爷跟四少爷手里分别有两根竹笛子。   原来是要教吹笛子啊。多晴就把点心放在一侧,自己去打扫书房了——书房离院子里最远。   多晴可不想听初学吹笛者那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声音。   他躲到书房去了,沈怀楠可躲不过,他艰难的坚持眉头舒缓,不让自己的脸色显得太难看。   在这一刻,他后悔了。   做什么要管这小萝卜的死活?   有这功夫,还不如去读几篇文章。   他抬腿就走,但是沈怀东却没有管他,依旧在那里吹得起劲,吹得投入,吹得……吹得沈怀楠也没有办法了,只好又返回来,“不是这样用气的。”   他坐下来,揉了揉被摧残的耳朵,叹气道:“你瞧,手要按住这几个洞,嘴巴不要堵住气口……对,就这样。”   但他教了,沈怀东也没有吹得多好,用足了力气去吹,吹得多晴在书房也待不下去了,决定去大厨房再次给两位少爷提晚膳。   但是沈怀楠却没有这个好理由,他只能任由沈怀东发泄——没错,他觉得这就不是吹笛子,只是这小萝卜头的一次发泄罢了。   那你就发泄吧,他塞了两团棉花进耳朵里,然后去看书了。   沈怀楠看书的时候心可以静下来,也可以不闻窗外事,只一味沉浸在书里面。这般无论寒冬酷暑多么难熬,都能熬过去了。   等他抬起头时,黄昏已经降临,院子里面安静的很,他出门一瞧,发现沈怀东竟然睡着了,就坐在廊下,一个人睡得很香甜。   他啧了一声,本想从他身边跨过去,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跟个孩子置气什么,便又把他抱回了屋子里,睡在了床上。   然后去门外招呼人来,“你去跟母亲说一声,就说四少爷已经在我这里睡着了,让她派人来接回去。”   那小厮跑着去了,谁知道回来的时候却道:“夫人说那今晚四少爷就在您这边睡吧,免得叫醒了难受。”   然后一退后,便见伺候沈怀东的小厮们而入,捧着上好的枕头被子和香薰。   沈怀楠:“……”   他也没有拒绝。让小厮们进去布置,等到多晴回来的时候,就见屋子立面焕然一新。   他张大了嘴巴,对自己的未来更加期待了。   沈怀楠就见他“望子成龙”一般看着他,瞬间黑了脸,多晴便不敢看了,只灰溜溜的将自己的回去,将膳食摆好,还别说,因着四少爷在这里,晚上吃的也好,看得多晴都想四少爷在这里多留几天了。   饭香味还是将沈怀东叫起来了,他揉了眼睛,这时候看起来才有点小孩子应有的稚气。   不过在看见这满屋子的锦衣锦被,又开始神情落寞下去。   沈怀楠看见了,也没管,只招呼他来吃。   他以前比这小萝卜头可苦多了,等饿到极致的时候才会发现,这些父爱啊母爱啊,其实都不值一提。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他吃完饭,也不管沈怀东,又去自己读书,等到要睡的时候,才发现沈怀东根本没有睡着,还等着他呢。   他问,“做什么啊?”   沈怀东翻个身,稚气的声音响起,“三哥,父亲……父亲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沈怀楠啧了一句,“不是。”   他躺下,闭眼道:“从来都是我不要他。”   作者有话说:   okok,我去吃饭感谢在2022-05-29 12:48:37~2022-05-30 11:4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哎呀哎呀哦哦哦 5瓶;海苔、占林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他对邵衣的爱意太甚,谁家老父亲看了都喜欢女婿如此   因晚间沈怀东在这里, 沈怀楠就没有去文远侯府吃饭。多晴亲自跑的青宁院,见了姚黄一脸心虚——毕竟是喜欢过的姑娘,见了面还是有些惦记的, 他说明来由,姚黄便愕然极了。   “三少爷跟沈四少爷一起用膳啊?”   多晴点头,“是啊,晚间还要一起睡呢。四少爷的被子都被人送来了, 上好的绣面。”   姚黄倒是听出了他话语里的酸意, 没办法,两家的主子都差不多, 她看见七姑娘和八姑娘的好东西也酸。   等多晴走, 她进去跟折邵衣道:“如今瞧着你们两人都阔派了,但那都是面上的,被子枕头一比, 就比不过人家了。”   折邵衣听得好笑,但是心里也高兴,“他自来孤单一人,能有个弟弟教着玩也不错。”   马上七月了, 这天只有更热的, 既然不给他做饭,那就多做几双袜子。他的脚容易出汗,袜子湿的快,一天要换好几双。   她抱着针线篓子一边做一边埋怨,“怎么出汗那么多, 不仅是脚, 还有手啊, 背啊, 脸啊——都容易出汗,他就是个汗人。”   然后顿了顿,又有些娇羞的咳了一声,“你都不知道,他每回来见我,总是要洗个澡,就怕我嫌弃他的汗。”   姚黄:“……”   她捧场,“对,就是这样。”   折邵衣得意的再咳嗽一声,然后道:“等我把这几双袜子送过去,还要再做几双鞋子,他长得快。”   第二天两人见面的时候,她把袜子递过去,还用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发现沈怀楠竟然比她高很多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沈怀楠见她现在才发现,啧了一声,“所以说,你都多久没给我做过衣裳了。”   然后又掏出自己给她做的荷包,“昨日晚间没睡着,给你做的。”   沈怀楠的针线可不差,折邵衣马上就佩戴上了,她上了马车,今日她去东宫,就不用沈怀楠送了,否则一来一回太远,他赶不上桑先生的课。   便两人分开,在分开之前,折邵衣还问,“你怎么做了三个荷包?”   一朵绣有桃花是她的,一朵是玉兰花,一朵是木槿花。   她好奇,“你这两个荷包是给谁的?”   沈怀楠拿出那朵玉兰花,“这个是给盛瑾安的。”   木槿花的给十皇子。   但这也不能说,只道:“多做了一个,我自己戴吧。”   折邵衣就觉得这木槿花跟沈怀楠很合适。   木槿花虽然不起眼,但是开败一次,便能马上继续开花,生生不息。她还蛮伤心的,“下回我给你绣个麒麟。”   麒麟才子才配嘛。   沈怀楠就笑,他哎了一声,等到人走了,他才慢悠悠的去桑先生那边。折家两个明已经在那边读书了,见了他就笑,“九妹妹走了?”   沈怀楠点头,“走了。”   折宴明就挤眉弄眼的,“如何?今天收到东西了吧?”   沈怀楠:“什么东西?”   折硕明,“袜子啊——九妹妹给我们也做了袜子,没给你做吗?不应该呀。”   沈怀楠就转身白了他一眼,“应该说,本来就是给我做的,顺带捎两双给你而已。”   三人一起读书,桑先生从外头进来,先跟两个明说了几句话,然后把沈怀楠叫到一边,“如今,你还在澹台府上给澹台老大人做事情?”   沈怀楠就连忙说,“是,不过只有去接邵衣的时候帮他干活,您可能不知,澹台府上的奴仆很少,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如今我去了,能帮着做不少事情,澹台老大人平常也不跟我说话,都是管事叫我做事情。”   桑先生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要多想,只是今日我听说了,便问你一句。”   他感慨道,“我还听说,当初那位齐掌柜是举荐你去给澹台老大人做弟子,你拒绝了?”   这事情,沈怀楠从来没有对外人说过。他心里一紧,道:“确实有这回事,不过我已经有了先生您,倒是不用澹台老大人教导了。”   “这事情不好张扬,我从未说过,先生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桑先生就说,“就昨日,我跟好友喝酒时,他说听澹台府的人说的。”   这可真是惶恐。沈怀楠一时间脑子里面冒出了无数的念头,有阴谋有阳谋,但是想来想去,又觉得自己如今的地位,澹台府的人,尤其是澹台老大人和老夫人难道还会算计他不成?   他就觉得自己这个人呀,活在阴影里太久了,看谁都好像是坏人。   这也许只是澹台老大人无意中说出来的,而且无论这事情怎么传出来,其实对他都有好处。   ——尊师重道,确实是让人愿意相信你品德的一件事情。   不过,澹台老大人为什么要帮他宣扬这个名声呢?   沈怀楠百思不得其解,便准备明日下响去接邵衣的时候问问。   为人做事,在自己想不通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做哑巴,必然要问问当事人。   他就对桑先生笑着说,“先生跟学生之间,理应如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定然是换不得的。再者说,我与先生,也跟其他学生与先生不同。”   这句话倒是真的。虽然这些年来,桑先生对他也有所保留,但是桑先生心好,人好,学问好,对他也算尽心,沈怀楠是承情的。   桑先生没有子女,到时候他会给先生养老送终。这话虽然没有说给桑先生听过,也不知桑先生能不能让他供养,但沈怀楠知道自己会这般去做。   他对桑先生始终感恩。   “先生于微末之时救我于水火之中,我哪里会去认别人为师。”   这话说的桑先生十分高兴,又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怀楠,你我缘分不浅,若是你将来能做个一官半职,先生给你做师爷去。”   沈怀楠便趁机道,“先生,虽然这话弟子从来没有说过,但今日您说到这里,我还是想问问您,等将来我开府了,您可愿意住到我那边去?”   他说,“你硕明兄跟宴明兄两人如今已经这般大了,该学的都学了,折家伯父也能教导他们。您不如就跟我去,我总能给你养老送终的。”   一句话说的桑先生眼眶一酸,道:“到时候再说,我如今住在这里挺好。”   沈怀楠便点头,“哎,我知晓了。”   不过说到先生,沈怀楠突然又想起了十皇子。马上就七月,十皇子应该要进京了。   他摸摸怀里的荷包,倒是有些激动。上辈子两个人过得实在是寒酸,想要这样的荷包可不多得。   沈怀楠等下响去英国公家的时候跟盛瑾安说,“你性子好,单纯良善,玉兰花适合你。”   盛瑾安高高兴兴的收了,然后道:“多谢你没有绣一朵迎春花。”   小时候太子妃阿姐就说他像一朵迎春花——这也不是什么好话,说的是他这个人花枝招展,跟迎客的一样。   但这样就骂人了,所以就说他迎春——迎的东西是春天,整句话都变得不一样。   但是迎春花还是让他不喜了。   这玉兰花多好!盛瑾安握着沈怀楠的手道:“未曾想到你还有这门手艺,实在是不可多得。”   哪里有男人做针线活的,可沈怀楠就有,他简直太羡慕了。   沈怀楠:“……羡慕什么?”   盛瑾安就道:“羡慕你以后不愁衣服穿,就算得罪了媳妇,也不用担心衣服袜子被往小了缝。”   沈怀楠就仔仔细细的琢磨了一下这句话,马上就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低声询问,“穿小袜子,小衣服——是你爹还是你兄长们?”   盛瑾安也低声回答,“是我爹。”   沈怀楠再想不到那么个严肃的英国公竟然还被这样对待过!   盛瑾安见他一脸震惊不由得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这样就吓着了?我爹还穿过小鞋呢!”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沈怀楠哭笑不得,“万望邵衣不给我穿小鞋。”   盛瑾安就酸溜溜的道,“有些人穿,还没得穿呢。”   沈怀楠:“……咱们读书去吧。”   他拿盛瑾安真是没办法。等走的时候,他给盛瑾安掏自己买的书,倒是把木槿花荷包掏出来了。   盛瑾安好奇,“这是你给自己做的?”   沈怀楠就又点了点头,只能承认,“是啊。”   是木槿花啊——盛瑾安有些为他心酸。   木槿花就不如他的玉兰花。   盛瑾安决定以后对沈怀楠再好些。   沈怀楠却已经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了,邵衣和盛瑾安都觉得木槿花荷包寓意不好,那这辈子他跟十皇子刚开始的时候,也不能送这样的荷包。   十皇子生性敏感,什么都爱多想一层,虽然也豁达,但最初的那几年,也容易自怨自艾。   他便回去之后,就把荷包收了起来,准备过几年再给十皇子。   大家刚开始都有刺,刺是明明白白在外面的。他叹气,觉得自己重来一世,是把刺都收起来了,也不知道十皇子会不会还如上辈子一般?   他想着想着睡着了,然后第二天去接折邵衣的时候,还朝着澹台老大人道谢,澹台思正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让他走了。   等把门关上,澹台老夫人笑着说,“你好像对他越来越满意了?”   澹台思正就道:“无论如何,这次陛下心软,他也算占得一份功劳——他对邵衣的爱意太甚,谁家老父亲看了都喜欢女婿如此。”   但凡虚情假意一点,陛下可能都不会动容。   陛下能做出此决定,也是因缘际和,那沈怀楠就有一功。   他叹气,“帮他一把,就当是……当是为了笑笑。”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了,但是十皇子还是没出来QaQ   快点写完吧!感谢在2022-05-30 11:40:54~2022-05-31 01:1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凤栖梧 19瓶;穆穆 10瓶;哎呀哎呀哦哦哦 8瓶;AB666666 3瓶;今天晒太阳了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你查到的,理解了,才是你自己的。我说,你也不懂。   折邵衣最近走路都带风。   前两日她进宫, 小凤把她跟陛下如何说话,如何跟太子争辩的事情说得细无巨细,就连陛下当时有几根胡须都数清楚了——谁也不知道她怎么数的, 但小凤坚持陛下有一百三十八根胡须。   说得如此坚定,太子妃差点喷了一口茶,失了自己的庄重。但折邵衣却能懂小凤,她心情澎湃, 道:“要是我在那里, 定然连陛下的汗珠子也数出来!”   见了陛下,做了这般大的事情, 定然要有点凭证的!一百三十八根胡子就是她做了这件事情的凭证。虽然不能被外人所知, 但是以后说起来,只要说一百三十八根胡须,便能记起这事情。   两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最后脑袋凑在一块,决定要将此事记下来。   “我那天就想了,咱们这种事情, 都是私下做的, 哪里有人知晓,就是写下来也不敢,不如就弄成安暗字——”   小凤期待的问,“怎么做成暗字?”   折邵衣:“很简单,就写——长平十一年六月底, 一百三十八根胡须。其他的就不写了, 等到咱们老了, 看见这行字, 便能记起当年做的事情。”   太子妃:“……”   有何意义?   但是两个姑娘却高兴的很,太子妃看着,心里也高兴,只是她心里却有一丝疑虑,她不明白陛下为什么突然就同意了。   其中还有谁帮她,又或者不是帮她,而是在做着跟她一般的事情?   她心里藏了桩事情,一时间有些走神。折邵衣见了,还当太子妃是被她们说的话勾起了伤心事,安慰道:“太子妃娘娘,若天上有神明,必然是记住了您的功德。”   旁人不知晓,那便祈求神明记得吧,这般的太子妃娘娘理应被神明爱护。   太子妃倒是被她感动了,这个小丫头,是在很虔诚的请神明来牢记她的功劳。   她笑笑,摸摸她的小脑袋,“邵衣,这只是一件小事,将来我们还会做更多更好的事情。”   折邵衣听得就想落泪。   激动的。   她回到家里之后,把脸埋在枕头里面,久久不能出声,心里又酸又涩又遗憾,她想,她就要沦陷了。   太子妃娘娘明明没有说任何要求她办事的话,明明那般的温柔,但她就是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牵引之力拉着往前走。   她想,要是下回太子妃再让她做事情,她可能不会拒绝了。   她好羡慕小凤参与了进去。   折邵衣在床上滚了又滚,最后滚到了半夜才堪堪睡去。但是她白日里醒来,依旧走路带风。   就好像她做了这事情一般。   澹台老夫人见了她这般模样,笑着道:“倒是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折邵衣如今跟澹台老夫人熟悉了,也敢开玩笑,“——本就不小了,也就只有先生觉得我小。”   然后凑过去,挨着她,“先生,您说……要是我将来把你的花卖掉,怎么样?”   澹台老夫人:“你要是能卖,便去卖。”   折邵衣眼睛亮起来,她从先生这句话里就知道了,先生是支持她卖花的。   也是,先生如此开明。她便觉得很幸福,人生路上,有了太子妃,小凤,先生,她们理解自己,可谓是志同道合。   人生难得有知己。   她便跟先生道:“中午我们喝几杯吧?”   澹台老夫人最是能喝酒的,喝酒就要喝烈酒,但是折邵衣可喝不了,便喝清酒,清清浅浅,但这清酒极为香甜,虽然不醉人,但喝多了还是有些晕乎。等沈怀楠来接的时候,都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澹台老夫人拿一把扇子轻轻摇,悠闲自在的很,“她喝不了酒,以后可别喝了。”   沈怀楠低头,将人背在身上,“是,我以后一定看好了她。”   澹台思正来,见了他背着折邵衣走,摇摇头,“这般折腾做什么,先让她在这里歇息一会吧,你随我来,我今日有些事情要你做。”   磨了这么久的性子,是该要教些东西了,难不成一直搬书晒书啊?   沈怀楠没想到澹台思正会这般和颜悦色的对自己,他连忙哎了一声,将折邵衣背进厢房里面放着,然后走到书房里面,就见澹台思正在写东西。   他过去,问:“老大人,我能帮你什么?”   澹台思正丢下笔,道:“我闲着无事,正在整理多年前的一桩案子,想从头到尾全部把当年的事情写下来,记录在册,你帮着我整理一些文章和经过便好。”   沈怀楠心就咚咚咚的跳起来。虽然不知晓为什么,但是他又不是傻子,这是澹台老大人在抬举自己。   沈怀楠才不管这背后有什么阴谋阳谋的,他只知道自己看见了一个机会,一丝亮光,那就要往外面钻才行。   他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就走了过去,躬身向澹台思正行了一个学生礼,道:“学生愿意代劳。”   澹台思正啧了一声,觉得他顺杆子倒是爬得快,也没有纠正人,便把一封折子丢给他看。   沈怀楠连忙伸出手接过折子,打开一看,脑海里面一阵眩晕。   这是先帝批改过的折子!   沈怀楠甚至呼吸有些困难,他整个人都不敢动了,拿着折子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的打开。   先去看先帝批改的话,没有文绉绉,而是十分直白,写着:放屁。   一看就知道在骂人。   沈怀楠便马上从头开始看折子,想看看澹台思正老大人到底写了什么,才得先帝这般两个字。   看完了,却觉得先帝只骂放屁两个字,实在是骂得轻。   他好奇的问,“您为什么要在折子里面求陛下将三千后宫佳丽都散掉,只留太后一人呢?”   这不是奔着找骂去的吗?   澹台思正:“当年先帝未曾逝去,如今的陛下还是太子,我是太子提拔的人,虽然也得先帝喜欢,但太子惹怒陛下事,还是要受些白眼的。”   他又将几本折子递给沈怀楠,“你看看这几本。”   沈怀楠便立马开始看。第一本折子是一个叫做亭梅的人写的,他署名是礼部侍郎。上面写着诋毁太子的话,说是太子强夺臣妻,导致臣妻而亡,实在是不堪为一国太子。   其他几封折子也一样,都是弹劾太子的。   澹台思正,“你可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沈怀楠便把几本折子合起来看了看,道:“应当是彼时还是太子的陛下遭了诬陷,惹来众人的弹劾,您身为太子的心腹,便给太子上书澄清。”   “只是——您为何要让先帝遣散后宫呢?”   澹台思正笑着道:“这便要你自己去查了。”   沈怀楠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马上就把这事情先放下了,而是分析起其他的事情。   比如说,这事情如此遭到人的弹劾,应该闹得沸沸扬扬才是,为什么现在听不到一点消息?   还有啊,这几位大人明显都不在京都了,不然看他们的官职,他也该听过名字。   要么调任走了,要么就是……   他背后打了个寒颤,问,“这几位大人……他们如今如何?”   澹台思正就笑了,“在地府里面,应该过得可以吧?毕竟是我亲自监察斩首的,想来,还在阎王爷面前说我的坏话。”   沈怀楠又打了个寒颤。   他就知道,应该都死了。   澹台思正把折子都收回来,摆好,“少年人,不该问的你别问,今日这案子我要抄录在册,我说,你写,不懂的你想知道,便自己去查。”   他胡子吹起来,罕见的笑了笑,“你查到的,理解了,才是你自己的。我如今说,你也不懂。”   作者有话说:   今天先这些,十皇子这个人的细节我还要再写个细纲划拉下。   从现在开始,剧情会开始快一些哈,争取四十万字,写完这个大剧情。   --   明天就六月了,六月我拿9000全勤,更新固定,晚上九点第一更,12点前第二更。   晚安晚安。感谢在2022-05-31 01:11:29~2022-05-31 22:0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红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格格吉祥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相知相守相白头,逝世后同葬同墓同穴,当也是人生幸事   澹台老大人不是一个什么好人。   这个沈怀楠知晓。不仅他知道, 满京都稍微懂点的人都知晓。   他要是好人,就活不到现在了。从来朝堂之上,如同澹台老大人这般去做一把刀的, 便没有心软和心慈一说。   不然得罪那么多人,他哪里还有活路?   他不死,那死的就是别人。   要活下来,就要踩着别人的尸体上去。   ——澹台老大人让他自己去体悟, 他体悟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   所以, 那些折子上面的大人们都身亡于当年,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在那一刻, 他后背发凉, 甚至有些退却。   身往高处,掉下来便摔得更狠,死得更惨, 多年之后不留名,又或者是一身污名。在那一瞬间,沈怀楠觉得自己也应该逃不出死之一字。   他怔怔坐着,澹台思正倒是满意他的悟性。这种年岁的少年郎能有如此悟性的不多了, 朝堂艰险, 世人只看见高官厚禄,但却难看见层层白骨。   既然他能悟,澹台思正便也愿意多说几句。   他将一本折子放在桌面上,在屋子里面踱步,一边慢慢走, 一边道:“一旦入了朝堂, 便有党派之争, 想要做一个清流, 便先要有一番家世,或者安于一隅,不涉及朝政之事。”   “想要全身而退,却是难得。”   沈怀楠:“那当年您能全身而退——”   澹台思正截断他的话,“全身而退?”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摸着胡子感慨,“高居庙宇,如何能得一个全字。”   他走了几步,缓慢却又带着一股幽幽的意境,然后立在了窗户边,慢吞吞道:“——人说,忠孝两难全,我自幼一人,倒是没有经历过忠孝两难全的时候,但是这么多年走来,我也知晓一些别的滋味。”   “君臣不尽相知,兄弟反目成仇,师徒恩断义绝,同僚自相残杀,好友疏离疏心,最后你发现,你什么也没有,没有成什么大业,不过是活着罢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说的极为缓慢,但是沈怀楠却听得心神共振,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在这几句话里面,好像看见自己的将来。   身边的人渐行渐远,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人。在黑夜里,穿着官服,踩着官靴,一人步行于寒冬飘雪之时。   虽位高权重,但也极为孤独。   澹台思正见他愣在当地,眉头越锁越深,便走到他的身边,在他的头上轻轻拍了拍,“回神——”   沈怀楠这才回过神来,抬头,怔怔问,“所以,老大人这一生,也算不得全么?”   澹台思正就笑着道了一句:“天地本不全,经卷残缺也应不全之理,非人力所能为也。①”   沈怀楠起来躬身行礼,“学生受教了。”   澹台思正嗯了一声,指了指笔墨纸砚,“写吧,时辰不早了。”   沈怀楠就坐在那里,敛了眉目,替澹台老大人记录当年的案子。   死了好几个人的事情,应该也算是大案,但其实写起来也没有多少字。简简单单的只陈述了几句话:长昌二十三年,太子遭礼部侍郎亭梅领头诬陷,责令太子强夺臣妻。陛下查明因果,还太子清白,诛杀亭梅等人。   沈怀楠写完,沉默片刻,等墨迹干了,问道:“老大人,这事情……学生知晓,能成吗?”   澹台思正:“自然是成的。”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直言道:“我见你眼里有青云,便送你一把风。你要是能领悟了,便能扶摇直上,要是领悟不了,也不亏。”   他把茶杯放下,“左右,我也是闲着无聊罢了。”   沈怀楠倒是没有想太多,齐泰之前就说过,澹台老大人是要收一个弟子的,后面不知道为何没有收,但是如今见了他有教导之心,也是情理之中。   ——倒不是沈怀楠瞎猜,他最近因邵衣成了澹台老夫人的弟子,比之前更加关注澹台家的事情,便自然听说了更多澹台老大人的事情。   两人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也许澹台老大人从他的身上看见了年轻的自己,又或者从他和邵衣的身上看见了当年两位老人家年轻的模样,这些都可能是他有兴趣教导他的缘由。   毕竟,听澹台老大人刚刚说的,他这一生难得一个全字,兄弟,师徒,君臣,同僚……皆有遗憾,但唯独有一样,他是一直拥有的。   他把案纸拿起来,恭恭敬敬的递给澹台思正,然后道:“上天垂帘,纵然其他事皆有遗憾,事事意难平,但夫妻情谊,从少年到白头,却是从来没有过离心。”   “相知相守相白头,逝世后同葬同墓同穴,当也是人生幸事。”   澹台思正不曾想听见这句话,倒是心神一凝,然后神色肃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执拗之人,没想到倒是看得开……你说的没错,我这辈子做得最为正确的一件事情,便是无论如何艰险,都没有放开我家夫人的手。”   沈怀楠就笑起来,“希望我也有如此的周全。”   他道:“老天垂帘于我,万望他老人家让我的姻缘周全。”   然后想了想,道:“仔细想来,学生实在是幸运。就算不得事事周全,也应不至于事事不周全。至少兄弟之义,朋友之情,夫妻之爱,师徒之恩,应做一个全字。”   澹台思正便笑着道:“那你便行着心里的大道而去。”   虽然行于淤泥,行事手段不磊落光明,但心有牵缠,便还是个少年人应有的模样,甚好……也不好。   他是走过这段路的,知道路上多少关,但这话应跟老人说,不该跟少年人谈。他便不说了,倒是沈怀楠心里莫名升起一股豪情万丈,澹台老大人的话虽然让他深思,后背发麻,但是却也有了一股“我应不如此”的期许。   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不同的。   他想,许是老天见他上辈子太苦了,所以这辈子让他走得格外的顺,跟昌东伯分家了,跟邵衣定亲了,邵衣有了太子妃和澹台府,他也有了桑先生和盛瑾安。   这辈子跟上辈子的路已然不同,他该是能得周全的那个。   沈怀楠想到这里便有些高兴,等澹台老大人累了,让他出门,他又熟练的去了厢房,进了里屋,见了躺在床上的姑娘,笑着过去捏了捏她的鼻子,“可得起来回家了。”   折邵衣没有起床气,但是在沈怀楠身前,她有起床气。   狠狠的打了他的手一巴掌,摸了摸鼻子,这才道:“做什么!”   鼻梁本就不高,捏什么捏。   然后睁开眼睛,发现竟然是澹台府,她惊得坐起来,“咱们还没有回去啊?”   沈怀楠:“回去了,我能进你的闺房?”   那自然是进不了的,也只有在澹台府上的时候,他们才在这一间屋子里面相遇——多亏了澹台府上没有多的奴仆拦路,不然也是进不来的。   沈怀楠从没有见过她的睡姿,心痒痒,伸出手摸了一把她的脸,“红彤彤的,酒劲还没退。”   折邵衣却在那一瞬看见了他手心的疤痕,眸子一沉,愣了愣,然后怒瞪过去,“动手动脚!”   沈怀楠心情激昂,倒是没有瞧见她的怔然,笑着把脸凑过去,“你也捏一把,我最近吃得好,肉也多了。”   这果然是能让折邵衣消气的法子,她好奇的捏了一把,“可怜见的,肉果然多了。”   起了床,骂着沈怀楠转身,整理一下衣裳,便跟澹台老夫人告别。两人同行去的,澹台老夫人看两个小的郎才女貌,倒是夸奖了一句,“是有夫妻相。”   折邵衣红脸,等出了门,看看沈怀楠,再摸摸自己,“你是不是越长越像我了啊?”   沈怀楠忍俊不禁,“是啊,越长大越像你。”   回了家,折邵衣便觉得沈怀楠今日有些不一样,她跟姚黄说,“似乎格外的……格外的有朝气。”   姚黄正挑了件家常的衣裳给她换,将有酒气的那件衣裳换下来,道:“奴婢怎么没觉得?”   折邵衣:“我应该没感觉错。”   姚黄:“那必然是奴婢跟三少爷还不熟悉。”   想了想,又道:“许是最近好事多了吧?您看,跟你定亲了——”   本是一句打趣的话,但是却见折邵衣没有红脸,而是神色有些怔怔。姚黄手一顿,问:“姑娘,怎么了?”   折邵衣回神,幽幽缓慢道了一句,“他今日想要拉我的手。”   姚黄:“啊?”   难道姑娘是觉得三少爷登徒子?也不该啊,两人拉小手,她都看见好几回了,更别提多晴一见他们凑近些便朝着她挤眉弄眼的次数。   正在疑惑,谁知道却听见姑娘轻声道:“他手心有伤疤,长长一条,横在掌心,是上回被昌东伯砍的。”   姚黄叹气,“那这亲定得是……是不容易。”   折邵衣:“我知晓,他是为了跟我快些定亲,不被昌东伯牵制才这么拼的,你看,定个亲而已,他就要掌心添下一道疤,也算不得喜事。”   “要是知晓会如此,我必然劝劝他,劝劝他慢些,慢些,定亲而已,我又不跑,哪里用得着这般着急。”   她叹气:“我今日凑得近,看得仔细,好深的口子,必然疼的很,但是我问他,他却说只一点点疼。”   也不敢说不疼,那就是说谎了,也不敢说疼,怕她担心,便只说一点点疼,涂了盛瑾安送来的上好的伤药,几乎不疼。   她虽然不全信,但是听见这话,确实安心很多。又因当时他的手心都蜷着纱布,看不见伤口,便也信了七分。   但是现在想想,结疤那么深的口子,怎么可能不疼呢?   她在马车上一直忍着没说,回家来却是忍不住了,怅然若失,“别人想要活得好,那般的容易,他怎么就如此艰难?”   姚黄便不知晓如何安慰她了,她家姑娘是个心眼透亮的人,心里自有一张算盘。她只道:“至少求来了姑娘,三少爷是乐意至极的。”   想到这里,便道:“姑娘,明年三月三少爷便要下场了,你也看紧些,多的是人榜下招婿。”   折邵衣就笑了,“他敢被招去,我砍断他的腿。”   便又去看书了。   她拿著书,斜靠在榻上,道:“他要考他的酸秀才,我也要做我的事情。”   “姑娘想要做什么事情?”   “还不知晓。”   “是么?”   “……卖花吧?”   “什么意思?奴婢不懂。”   折邵衣就拿著书笑,“我也不懂,但我想,有一个懂的人领着我去做,便也好了。”   姚黄正好要去点灯,将一盏秦青凤送来的琉璃灯置于案桌之上,笑着道:“姑娘,就着灯看吧,亮敞。”   ……   一根蜡烛,一方案桌。   云州到京都的官道上,三辆马车停在路边。小厮在一边烧饭,因连日赶路,马受了累,今日便病了,半道上走不动,便没赶上驿站。   他将稀饭煮了煮,然后端去给十皇子,“主子,咱们今晚得在马车里睡了。”   十皇子嗯了一声,接过粥喝了一口,“无事,马车里还睡得舒坦一些。”   他说完叹息,“咱们还有多久到京都?”   小厮:“半个月,七月中旬便能到了。”   夏日里炎热,路边有蚊子,他帮着扇风驱赶,一边还抹汗,“主子……奴才有件事情一直想很久了。”   十皇子嗯了一声,将粥咕噜咕噜喝完,“什么事情?”   小厮说,“这皇宫里面都是太监,要是您进了宫,奴才又想伺候您,是不是……是不是还得做太监啊?”   十皇子笑起来,“那你还跟着来?你来之前,不知晓自己要做太监啊?”   小厮就叹气,“奴才自然知道,但那时候想的是做太监便做太监吧,左右这辈子都是要服侍您的。”   “但马上到京都了,便想着,能不做太监,便不做太监,万一您有法子呢?”   十皇子又喝了一碗粥,肚子饱了,他笑着道:“不用愁,父皇不喜我,必然不会将我安置在皇宫。”   小厮自小伺候十皇子,在他面前还是敢说几句不满的话,“好生生的,咱们在云州活得多好,却被突然召进宫,也不知道京都如何,听人说吃东西贵得很……”   十皇子又一碗粥喝完了,他道:“应是宁安姐姐的礼到了我这里,他听说了,便想起了还有我这个儿子,召回来看看。”   宁安公主至死一封书信都没有回过京都,但因他住在云州,跟大金离得近,今年在她去世之前,竟然收到了她的年礼。   想来她在去世之前,也是想过家的。   他就道:“要是这回在京都能谋一份前程,咱们也得给这位姐姐多烧点香。”   作者有话说:   ①的话,来源于西游记。   二更在12点前感谢在2022-05-31 22:03:06~2022-06-01 21:0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南山之主 20瓶;脑花酱、……、哟儿呦呦 10瓶;月九 9瓶;lyrical 6瓶;淡淡柏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十皇子进京,谁也没有在意。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在意,虽然也有着来京都大展身手的念头,但这病   十皇子进京, 谁也没有在意。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在意,虽然也有着来京都大展身手的念头,但这并不代表他觉得自己进京是一件大事。   他进了宫, 也见到了皇帝,叫了他一声父皇,然后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就又被请出去了。   这倒是不让他意外。人嘛, 总是要认清现实的, 作为父子,这位父皇能让他在云州自生自灭十六年, 其实也足够证明自己在他的眼里无足轻重。   既然无足轻重, 那姻缘际和回京,来到这宫里抬不起脑袋,也是应该的。   只是到底有过期待——没有期待那是骗人的, 哪一个少年不曾期待过自己的父亲看下自己的眼神是柔和而慈爱的?   不过失望也并不能影响他看见京都繁华后激动的心情。   十皇子让小厮先回十皇子府,他要先在街上面逛一逛。小厮愁眉苦脸,“奴才也是第一回 来京都,哪里寻得着路, 咱们第一回去, 必然要您先领着,不然奴才怕是又要被拍花子的拍去卖了。”   小厮叫罗安,从小被拍花子的人拍去卖了,已经记不得自己家乡在何处,又有些什么人, 不过, 被卖的人十有八九都是穷人家的孩子, 他被拍花子卖的时候, 身上穿的就是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裳,便也没有什么寻亲的心思。   ——寻回去又怎么样?穷苦人家,灾年一来,还不是照样被卖?   于是就安安心心的伺候十皇子,至少他家主子心善,给奴仆们吃得饱,睡的暖,也不跟其他主子一样动则打骂,发卖。   反正是个好地方。   如今到了京都,他就怕自己换主子,便跟在十皇子身边,哪里也不单独去,十皇子只能带着他走,一边走一边道:“你这般胆小,若是以后我让你去做什么大事,便事情还没做怕是就要被吓死了。”   罗安嘀咕,“就咱们这平生,哪里还能做什么大事。”   十皇子听见了!但他也只做听不见,笑着摇摇头,从兜里掏出一把钱,“好不容易来了,便也不能空手而回,去买几个烧饼回来,我听闻这京都的烧饼跟云州的不一样,你且买两个回来,若是看见其他的,这银钱够的话,那就把钱花光了再回来。”   罗安瞬间高兴,也不怕拍花子,拿着钱就走,“主子放心,咱们定然能吃好。”   这意思就是说,肯定要把钱花光了。十皇子也没有抠抠嗖嗖,只道:“快些去吧,一个时辰之后咱们就在这里汇合。”   罗安走了,十皇子继续往前面逛,京都确实繁华,来往行人匆匆,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好像就他一人自在似的。   正走,就见路边突然走出一位少年郎,看着比自己小一些,面如冠玉,容颜俊美,正朝着他笑。   他好奇的走过去,“这位朋友,你笑什么?”   沈怀楠就道:“我观你自在,与街上其他人不同。”   十皇子就笑起来,“那你我倒是知音,我方才也有如此感觉。”   沈怀楠:“前面有个茶楼,不如进去喝几杯?我在这街上走了这么多年,难得有人普通你一般自在,咱们不论其他,只喝杯茶。”   十皇子便觉得京都的人交朋友倒是随意,路上观一观人,便可以交个朋友了。   他向来没什么朋友,也不愿意跟人交朋友,但是眼前这个少年笑得让他很舒坦,便也绝对可以跟人家喝一杯茶。   他就跟着去了。   喝茶也很尽兴,因为真的单单只是喝茶。少年人没有互通姓名,也没有说其他的话,只是你一杯我一杯得喝,就好像喝酒一般。   十皇子却很享受这种氛围。萍水相逢,也彼此心里有数,并不交浅言深,坐在茶楼窗户边看来往行人匆匆,也是一种享受。   结果没一会,就见小二殷勤的过来,“沈三少爷,今日可得付钱了,赊账是不行的,我们家掌柜说了,你要是再赊账,下回都不让你进门。”   这话是笑着说的,明显是说笑,但这话里话外都在说沈怀楠赊账,而且定然赊账很多,不然做生意的和气生财,也不会让小二过来这般说道一番。   当时十皇子就觉得不好,果然,下一瞬间就听见这位被叫做沈三少爷的人道,“今日不赊账,今日有人请客。”   然后笑眯眯的看过来,“这位兄台,相逢就是有缘,本来今日我请你喝茶的,但因带的银两不够,你能否替我先付上,等明日我去府上还你?”   十皇子:“……”   他就说为什么见这人如此亲切,原来跟自己是一样的穷鬼,抠嗖。   他笑出了声,“既然相逢就是有缘,那也不用你请了。大家各付各的,小二,你看好了,这是我的那一杯茶水钱,剩下的你找他。”   小二可能也是第一回 见到喝茶还一半一半付银子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嘀咕了一声,“果然能坐到一桌去。”   他接了银钱,跑过去跟掌柜这般说那般说,掌柜的就叹气:“算了算了,那就让沈三少爷继续赊账吧。”   反正也会给,他倒是不担心这个,只是开门做生意的,最不喜欢的便是这种赊账的人。   能在今天到手的银钱,为什么还要在后面一段日子追着人讨要呢?   要不是看在每回沈怀楠还银子的时候总多还点,他是不愿意让他赊账的。   那小二也是人精,得了掌柜的令,回去就给沈怀楠卖好,“小的可给您好好的说了一顿,掌柜的这才同意赊账,您下回可得要还银子了。”   沈怀楠就笑,“一定一定。”   他也是最近银钱不够,又四处请人吃饭还礼,这才要赊账。   作为一个赊账之人,便要陪笑脸,沈怀楠就笑着站起来,笑着出门,等到要跟十皇子分开了,他还是笑着的,“不知这位仁兄家住何处?”   十皇子觉得他是在有趣。他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回 遇见这么有趣的人,听见那小二叫沈三少爷,想来家世是清白的。   他就说了地方,果然见沈怀楠脸色变了变,“住在那里,那可都是皇亲住的,难道您是——”   十皇子报了自己的身份。他坦然的很,“估计以后也没什么人上我的门,要是你想来,我定然是欢迎的。”   沈怀楠就笑着道:“那我明日就来。”   他还报自己的家门:“昌东伯府,就在前两条街上。 ”   两人就此分离,十皇子等沈怀楠走远了,啧了一声,“京都还真是……千人千面。”   作者有话说:   二更   ~还有一更明天中午十二点更新。   延晚安晚安 第77章   我也会对三哥好的。   沈怀楠回家之后, 心情很好。   多晴当着他的面吃了一只烧鸡,一点肉都没有分给他,他也没有不高兴。不过等人家吃完了, 他还是问了一句,“你今日怎么如此自暴自弃?”   当着他的面如此放肆,往常定然要挨他一记白眼的,多晴鬼机灵, 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平日里都是藏起来吃。   多晴袖子擦嘴巴,一抹一袖子的油, 唉声叹气, “厨房的林妈妈要给小的做媒。”   沈怀楠:“这不是好事么?”   多晴就抬头,一脸不甘,“林妈妈您忘记了么?她的腰有三个桶那么大!她家那姑娘, 虽说比老母亲又瘦了一些,但也有两个桶的腰身!”   沈怀楠便忍俊不禁,笑完之后又觉得不对,“那你只管拒绝便好了, 何必要如此哀愁呢?”   多晴便低下了头, “少爷,林妈妈说,我给的那么点银子,哪里够吃这么多烧鸡的,都是她家姑娘求情, 这才厨房的妈妈们对我几分照看。现在想来也是, 我不仅吃烧鸡, 还吃了不少其他的东西, 都没有给银子的。”   沈怀楠:“……”   所以你还吃了些什么东西?为什么他两辈子了不知道?   多晴都私吞了吧!   眼见沈怀楠脸色不对,多晴叹息一声,“少爷,您便别跟小的计较了,眼见这些吃食要用小的一生去换,你还有什么不满呢?”   沈怀楠便吃惊不已,“你这话的意思是——你还真要跟那位林姑娘成婚啊?”   多晴就有些扭捏,然后期期艾艾的说,“少爷,您应该懂,这么多年,能这般给小的吃食,可见是爱惨了我,那我还是愿意的。”   谁能拒绝一个喜欢自己给自己东西吃的人呢?   多晴是拒绝不了。他甚至现在想起林姑娘两个桶的腰身,也觉得她应该十分康健。   “反正,要是她能一辈子这般喜欢我,那就成婚吧。”   沈怀楠听完倒是有些自责。多晴自小就陪着他一起长大,跟兄弟也没什么两样了。虽然自己有一样东西会分一半给他,但是独独关爱这种,他却是给不了的。   当年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又怎么能给他呢?如今他就在一只鸡,一些吃食里感动,然后觉得可以跟林姑娘走过一生。   他有些心酸,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对方是个好姑娘,你要是决定了,就好好对人家,把姚黄给忘了。”   多晴就觉得更对不起林姑娘了。人家一心一意对自己,自己却是三心二意的。他道:“小的知晓,再怎么样,咱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少爷跟折九姑娘情投意合恩恩爱爱的,看得他也羡慕不已,要是自己有了媳妇,必然也要跟两人一般才好。   那样才是过日子。   于是就站起来,“小的去一趟厨房,再问问林妈妈,见见林姑娘,要是大家都愿意,那挑个日子,这事情就能办!”   他风风火火的走了,沈怀楠哭笑不得,然后喃喃了一声:“……到底是不同了,上辈子可没有什么林姑娘。”   又或者也许有,但是上辈子这个时候,大家都不好过,要么多晴没告诉他,要么那位林姑娘也心有迟疑。   反正这辈子是和和美美了。圆满便好,他心里高兴,等到沈怀东来的时候,还特地教了他一曲凤求凰。   沈怀东虽然是个孩子,但是凤求凰是什么意思已然知晓,他如今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心里沉郁,吹完一曲后问,“三哥,以后我也能求个媳妇回来么?”   沈怀楠:“能吧?”   沈怀东点了点头,“那我就学好一些。”   他吹完笛子,也不回去,只爬上床,“我今晚想跟三哥睡。”   沈怀楠随他去,不过她晚间还得去邵衣那里用晚饭,肯定是不能待在家里陪他的,便道:“我待会儿要去文远侯家,你自己用晚膳吧。”   沈怀东便立刻爬起来,他也不说话,只一双眼睛看着他,沈怀楠头疼不已,“我去求我的凰,你跟着算个什么意思?”   沈怀东低头,但已经开始自己穿鞋了。沈怀楠便觉得这小萝卜在他面前越来越胆子大。   明明刚开始看见他也跑的。   他叹气,倒是也没拦着他不让去。怎么说呢,人对同种遭遇的人总是带有多一分的怜悯之心。就好像澹台老大人对他,他如今又对沈怀东一般。   一代又一代,总有那么相似的人生。   他就带着沈怀东去了。折邵衣差点没把眼睛瞪出来,她啧了一声,“你可真是……真是成了一个好兄长。”   然后低下头,摸了摸沈怀东的头,“怎么突然把他带过来了?”   沈怀东是第一次见折邵衣。两家虽然住的近,但是昌东伯夫人从不来文远侯府,折邵衣也没再去过昌东伯府。   她低头看了看沈怀东的脸,道:“其实仔细看看,你们两个还是有点像的。”   可见昌东伯年轻时候也有些姿色。   她将膳食摆出来,好几样菜摆在凉亭里面的石桌上,然后问:“你可吃的辣?”   沈怀东点了点头,“能吃。”   虽然说能吃,但吃了没几口饭便要喝水。   折邵衣:“……”   不能吃辣便不吃吧。   她叹气,让姚黄回去炒几盘不辣小菜来,然后便觉得这兄弟两个其实性格上也有些像。   别扭。   等吃完饭,桑先生那边突然来叫沈怀楠走,折邵衣便独自带着沈怀东一起乘凉。   她笑着道:“其实我是第二回 见你了。”   沈怀东:“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折邵衣:“是七年前,你那时候刚刚满月,我去吃你的满月酒。”   沈怀东:“那我不记得了。”   小小一个人,肃着脸,一本正经的说不记得当年的事,折邵衣忍俊不禁,“你不记得也是应该的,谁还记得自己满月时候的事情呢?”   得了折邵衣这么一句安慰,沈怀东也松快了些,“七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姐姐的记性也不错。”   折邵衣喝了一口酸梅汤,“那天的事情,我这辈子都会记得的。”   沈怀东:“……”   倒也不必?总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   折邵衣失笑,然后抿唇问,“你觉得你三哥这个人怎么样?”   沈怀东认真道:“是个好人。我还见过他捐银子给慈幼堂。”   折邵衣这下子可找到知己了,她马上道,“是吧——哎,他从小命就不好,做事情执拗,但心地良善,从不舍得糟蹋东西和他人的好意。”   “每回赚了钱,也要给庙里和穷苦人家捐一些——虽然他已经够穷了,但依旧愿意给其他人银子。”   但这些事情,富贵人家常做,给寺庙捐香火银子,给灾民搭建粥棚,整个京都都不缺善人。   所以沈怀楠的善意就格外的不起眼,不被众人所知,就是桑先生,也不知道他做过这些事情,且就算是知道了,也应不当回事情。   只有沈怀东能特意提一句,折邵衣尤为感动,说的话也多了起来,“你三哥的胆子其实还特别小,杀鸡都不敢看的。”   沈怀东吃惊,“是吗?可是上回父亲的刀砍下来,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折邵衣便摇头,“那是他没有办法,且这也不是一回事,他这个人吧,遇到的事情都不怎么好,日子过得苦,只能顶着脑袋往前面冲,但其实心软,心善,看见蚂蚁也要绕路的。”   最后一句话沈怀东看见过!他确确实实看见过三哥不忍心踩死蚂蚁绕了路。   之前没有细想,但是有折邵衣这么一通话,他是觉得三哥真是个极好的大善人了。   折邵衣趁机道:“你看,他虽然性子有些别扭,可能也不是那么搭理你,但他对你却也是极好的,你是他带过的唯一一个兄弟。”   沈怀东毕竟还小,又因为遭逢巨变,心灵正受伤害,且那日沈怀楠抱着他跪在院子里,让他对三哥产生的一种依赖,此时又听折邵衣说自己在三哥心里的特殊性——毕竟是唯一带到折家九姐姐这里的弟弟。   他的心灵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点头道:“我也会对三哥好的。”   等沈怀楠回来的时候,便见沈怀东看他的眼神成了敬佩和崇喜爱。   沈怀楠:“……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怀东摇摇头,“没什么。”   折邵衣也笑而不语,然后说:“桑先生叫你过去做什么?”   沈怀楠:“也没什么,你父亲说让我去问问盛瑾安有什么青年才俊可以介绍——他想给你八姐姐说门亲事。”   折邵衣就啧了一声,“他终于记起来了呀。”   作者有话说:   补昨天的更新。   晚上九点正常更昂。   ——   现在都是少年时期,万事不要看表面朋友们。   人都是会变的感谢在2022-06-01 23:26:35~2022-06-02 11:5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美丽心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家里三个姑娘,已经有一个定下了郎婿,剩下的两个文远侯其实一点也不担心。担心什么呢?反正儿女亲事,都是有文远侯夫人在操持。   家里三个姑娘, 已经有一个定下了郎婿,剩下的两个文远侯其实一点也不担心。担心什么呢?反正儿女亲事,都是有文远侯夫人在操持。   虽然老妻如今变得“面目可憎”, 动不动就对他怒骂和疏远,但是文远侯却知晓她的心地良善,负责,对这些庶女都好, 丫头们的婚事必然是不会错的——毕竟前面六个女儿摆着呢, 如今看着都好。   赵姨娘让他给八丫头找夫婿,他自然也是乐意的, 就算表面不说, 但是暗地里也盘算过几个人。可怎么说呢,他能看得上人家,人家一听说是庶女, 便就不应了。   文远侯便没了兴趣,自觉这种事情还是要妻子操持才好,他们文人之间喝酒作诗,扯上些别的事情, 反而俗了。   而且正所谓术业有专攻, 他的女儿又不用攀龙附凤的,找个好人家嫁了这种事情,还是得妻子来。   但赵姨娘却不理解他的心,每回去了便哭,一哭八女儿没有个好生母, 二哭八女儿命苦, 没个好郎婿。   文远侯一向喜欢娇柔的女人, 赵姨娘能生出一儿一女来, 可见之前是极为得他意的,之前赵姨娘哭,那是梨花带雨,他必然是要心疼,但如今赵姨娘哭起来却没了那种韵味,他看着也不心疼了。   不心疼了,便头疼。一头疼,自然是往让他不头疼的姨娘屋子里面去,赵姨娘便见不到他了,心里更加怨恨,再见面,便露出些来,文远侯不喜,心里已有不满。   但是折萱衣到底是他最喜欢的女儿,也不能完全不管,便打起来了盛瑾安的主意。倒不是说想让盛瑾安做他的女婿,那他是不敢想的,但是盛瑾安认识的人,总比他认识的强吧?   要是能从中选一个便好了。   说起来,八女儿还是他操心最多的,自小教她琴棋书画,读书作诗,结果这孩子到现在也不跟他亲近了。   想到这里,文远侯便叹气。   他近日在青楼跟颇有才华却不得志的才女吟诗作对,本是快活的,但因有了这事情在心里藏着,便也不能完全快活,便回来之后奔桑先生这里来。   他感慨:“小七有她母亲操心,我是不担心的,小九有了怀楠,日子都定下了。唯独小八还没定下,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桑先生不喜欢去青楼,但是也不反感文远侯去青楼。怎么说呢,若别人说自己去青楼不脱衣裳只跟姑娘谈诗词,他是决计不信的,以后也要跟人家划清界限——一个说谎之人,还相交什么?   但是文远侯说他不脱衣裳只谈诗词,他信。   所以即便文远侯从青楼里面回来,他依旧还是和颜悦色的,并不以为耻,也叫了沈怀楠来,问他的意思,沈怀楠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先说去问一问。   此时在凉亭里面,也没瞒着折邵衣,“我若是不答应,以后可不敢进这凉亭。怕是还没进来,赵姨娘便要拿扫把将我打出去。”   折邵衣便瞪了他一眼,“妄议长辈。”   沈怀楠就笑,“我们家姑娘倒是也规矩起来了。”   他说完叹气,“只是不敢保证盛九兄能成。”   不过上辈子,折家七姑娘和八姑娘嫁的都不错,倒是没事。   他道:“这事情你不用操心,姻缘这事情,自有缘法。”   折邵衣白了他一眼,拿着扇子替他扇风,然后突然笑起来,“是,你如今也是信佛的人了,捐了不少香火银子。”   自己都吃不饱,却总拿着银子去寺庙里面供奉,刚开始她也不知晓他是怎么想的,只后来习惯了,便由着他去。   她便觉得自己脾气好,要是换成别人,家里都吃不饱了,丈夫还偷偷去捐银子,必然要闹出一场事来。   于是便笑着道:“供奉了神明,神明可帮你了?”   这是句打趣的话,却见沈怀楠神色严肃起来,认认真真的道:“帮了。”   折邵衣一愣,然后拿着扇子一扇子拍他脑袋上,道:“帮了什么帮了,万事可不敢只求神明。”   她是真好奇了。之前他供奉香火银子,她只当他有所求,但应当是不信的,但怎么瞧着,他是信到心里去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便也认真道:“以后你若是做了官,地方上有了灾情,你是求佛还是放粮救人啊?”   沈怀楠:“……”   他哭笑不得,“你是当我傻么?”   折邵衣便拿着一本书给他看,“你瞧瞧,不怪我问你,这书上可是有先例的。”   沈怀楠低头一瞧,便见那书封上有四个字:长宁宝鉴。   这是□□爷时候的年号。再去细看邵衣指着的字,便见上面确实写着一个地方县令遇事只知道求神拜佛,而不做实事的事。   这是写为官之道的。沈怀楠心里一惊,但也不敢直接问,只委婉道:“这书我之前不见你有过。是秦家姑娘送的?”   折邵衣笑起来,“让小凤看书,那是折磨她,这是太子妃娘娘自小看的,她说多看看这些荒唐事情,将来见了荒唐事,便不觉得荒唐了。”   沈怀楠:“那怎么叫长宁宝鉴?”   折邵衣:“我也不知晓,不过可能编纂者觉得这是宝鉴吧?”   而且也没有留下笔者的名字,不知道是谁写的。   但这也不要紧,她拿著书,“太子妃娘娘说的没错,荒唐的事情太多了,我该长长见识。”   沈怀楠默默的将书还回去给她,也没有多问,笑着道:“太子妃娘娘是对的,那你先看,我带着他回去。”   沈怀东便适时的开了口,“天色晚了,是该回去了。”   两人说话,直接将他无视了。   折邵衣点头,送了两人去侧门,这才回去。等她走了,沈怀东去牵沈怀楠的手,“三哥,你心情是不是不好啊?”   沈怀楠:“没有。”   沈怀东:“你别骗我——你肯定不高兴了。”   折家九姐姐一走,三哥都不笑了。   沈怀楠便看他一眼,“不是不高兴。”   是害怕。   对未知的恐惧,对掌握不了未来的慌乱。   他不知道是去阻止邵衣还是赞同她跟着太子妃娘娘去做点危险的事。   太子妃想做什么,他不知道,但是只看她阻止和亲,便已经是危险至极。邵衣之前没参与,现在也没说参与,但是看她的模样,那哪里是克制的模样?   她已经蠢蠢欲动了。   沈怀楠当晚便没有睡好。第二天去找盛瑾安,眼底还是青的。他去的早,盛瑾安疑惑,“你来这般早,可是有急事?”   急事倒不是急事,只是他待会还要去十皇子府,心里有些着急,便来得早。   盛瑾安今日正好不去国子监读书,他便想拉着沈怀楠喝喝酸梅汁,吃吃刚从宫里面御赐的甜瓜果子。   ——这些甜食府里面没人爱吃,都分给嫂嫂们了,他没媳妇,给他媳妇的那份便给了他,他爱吃甜食!   不管沈怀楠有事没事,都该进来品尝品尝。他拉着沈怀楠往屋子里面去,沈怀楠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一边走一边小声道:“是求着你做媒的事情。”   当下便把事情说了一遍,道:“反正这事情,文远侯爷吩咐了,我也不好拒绝,你要是有合适的,便给介绍介绍,要是没有便算了。”   八姑娘上辈子的郎君是外地的,虽然家境不算富裕,但是人品才学不错,将来应有一份前程。   这是文远侯夫人挑的,她挑的人应该错不了。   不过什么都在变,要是这辈子有更好的姻缘,那变一变也成。这都是缘分,他是不能管的。   盛瑾安也答应,这于他也不是什么难事,国子监里就有好多同窗还没有定亲。不过,他还是为难的道:“折八姑娘……的身世……是吧?可能不会有什么权贵嫡子娶她做宗妇,有些愿意的人家,指不定背地里有什么脏事,这也是不好的。”   “我娘说了,女子嫁人,极为不易。先要嫁夫婿的人品,能力,再是嫁家世。”   这般那般,他迟疑的把话说出来,沈怀楠便笑,“盛九兄,我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文远侯一家也不是要让女儿高嫁,只是想找个有才学的,人品好的,将来能够平安度日便好。”   盛瑾安就放心了。他拿了一块甜瓜吃,又递着盘子给沈怀楠,“吃,你吃啊,这可好吃了。”   沈怀楠还急着去十皇子府呢,他站起来拿了块甜瓜,“我吃一块便够,今日有事,我先走了,等下回空闲了再来找你。”   盛瑾安哎了一声,送他出门,然后便觉得不对劲了。   沈怀楠今日这行头穿得好,神色也高兴,像是要去见什么重要人似的。   他眼睛就咕噜咕噜转起来,然后套了件外衫就跟在后面走,眼见他走进了一处宅子里,这才回过神来。   他喃喃了一声,“这里是皇亲住的地方,怀楠来这里做什么?”   不过他抬头看看,只见那匾额上写着十皇子府——   十皇子府啊……   英国公有九个儿子,无论是嫡子还是庶子,除了盛瑾安之外,都已经开始在外面做事了。其中,四少爷就喜欢瞎打听,昨日里吃饭,他还说了十皇子住在府外的怪事。   “陛下极为不喜十皇子,听闻只让翰林院一位老大人过去教导读书,其他的便没管了。”   这事情实在是奇怪,盛瑾安听了一耳朵也记在了心里,谁知道今日便见到了这座看起来就不受待见的十皇子府。   他好奇的伸长脖子:怀楠怎么跟十皇子有交情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感谢在2022-06-02 11:56:58~2022-06-02 21:3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绿的翠翠 8瓶;脑花酱 5瓶;赏心悦目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但是……这眼神未免也太像……太像捉奸的了吧?   沈怀楠已经被门口的小厮领进院子里面去了。   一路上畅通无阻。小厮应该知晓他今日要来的事情, 一天他姓沈,便高高兴兴的领着他往里面去,等到见了十皇子, 便笑着道:“主子,沈三少爷到了。”   十皇子是真惊讶了。虽然昨天回来之后也曾把认识沈怀楠的事情告诉罗安,但是怎么说呢,这仅仅只是告诉, 他虽然内心也会有所期待沈怀楠上门, 但没想到他真的会上门。   十皇子笑着摇摇头,“你还真是……我实在是没想到你能来, 也没准备你的吃食, 若是你不嫌弃,就着这点子剩菜吃点?”   这还刚刚吃早膳。   沈怀楠早就吃过了。不仅吃过了,还早早的就温习了功课, 免得今日出来一天把功课给落下。   他去盛瑾安那里也吃了瓜果,肚子是饱的,于是笑着摇头,“您自己吃便可以了, 不用顾及我。”   十皇子:“你不用客气, 也不用对我如此用礼,既然上门了,那便以平常心待之即可。”   沈怀楠哎了一声,顺势说了一声,“那我以后怎么称呼你?”   十皇子:“我名茂之。”   姓就不用说了。   沈怀楠便也通了名姓。十皇子虽然不曾在京都长大, 认不得这里的人, 但是王侯将相, 心里大概有个数。   他昨日就想过昌东伯府的权势, 发现不过是一个没落士族。那沈怀楠作为庶子——特别是他瞧过他昨日赊账的样子,想着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这般的人,与朝堂应该没有什么关系,不会利用他做什么。   当然了,他本身也没什么可利用的。   只是沈怀楠过于热情,让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但现在想想,假如沈怀楠没有别的心思,仅仅是因为君子相交,那这样的人结交其实也好,单凭着性情来,大家彼此之间没有什么算计。   十皇子心里转过十八道弯,这才笑着道:“那你就坐着等我一等。”   沈怀楠顺势坐下来,心里颇为感慨。七年了,又一次坐到这个位置上,真是心酸又欣喜。   他一时间百感交集,目光又缓缓看一下院子。   这时候的十皇子府还是荒芜的。这座宅子是前朝一位王爷住的,后来王爷被废,这宅子就慢慢的被其他皇亲把两边给占了去,导致院子太小,便一直被搁置在这一边。   如今十皇子一来,这座荒废的小院子就有了主人。上辈子,十皇子还特此自嘲过,他说:“好像一直都是这般,捡别人不要的东西当成宝。”   别人不要的宅子,在他眼里其实已经很好了。   不过刚开始是容易满足的,但到后面难免自嘲,最后又开始不满足,都是皇帝的儿子,凭什么他过成这个样子呢?   当时沈怀楠也觉得是。生而为人,都想自己的一生美满,但他们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别人轻而易举可以得到的爱,东西,他们却要费尽心思出争取。   两人当年境遇相似,常常在一起喝酒感慨自伤,只不过酒醒了,又得去应付那些不想应付的人,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然后道:“这院子,倒是曲径通幽,若是好好修整修整,必然雅致极了。”   嶙峋古怪的石头,堆成的江南特有的精致,其实这院子如今看,也是价值不菲的。   他走到一块寿山石旁边,道:“只看这一块石头,便能值当一千两银子。”   十皇子立马放下了筷子过去,“这么个破石头能值一千两银子?”   沈怀楠点点头,“茂之兄,兄弟不才,但也为了生计做些小生意,不过生意不固定,什么都爱试试。其中这石料生意有暴利,很多人从江南低价收了,又高价卖到京都,一本万利。”   “我本也想参一把,但其中的水太深,便退却了。可是当时为了做这生意,眼力还是练出来了。”   这么一番话,倒是把那些文人不知银钱为何物的“骨气”给去掉了,又对了十皇子的胃口——因为,他在云州为了活下去,也是暗地里做过生意的。   于是发现,越跟沈怀楠说话,越觉得此人应当是知己,让罗安去备午膳,道:“今日可得要好好吃一顿。”   沈怀楠就知道他这是高兴了,也开始接纳自己了,他坐在椅子上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过此时离用午膳还早,他们便说其他的话,谈的也不过是自己做过的生意哪样最挣钱,务实的很。   然后太阳光就开始烈起来。十皇子便带着沈怀楠从院子里面到屋子里去。   这个屋子沈怀楠也去过很多次,但是像这样乱的时候是没有的。十皇子这个人很注重整洁,做什么都是有序的,不会让屋子里面乱起来。   但应该是昨日刚到,还没来得及整理,屋子里便堆满了书籍和衣物。   十皇子有些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本想着今日上午整理出来的。”   沈怀楠连忙道:“是我来得太匆忙。”   但也不说帮着做,十皇子不喜欢陌生人动他的东西。   他就站在门口靠着案桌的位置,道:“如若不然,你继续做你的事情?我就坐在这里跟你说说话就好。”   他笑着道:“本来也想帮你洒水搬书,但我又不懂你的书该如何摆放,便算了吧,免得帮倒忙。”   十皇子就更满意了。他喜欢沈怀楠这种有分寸的模样。   而且两人虽然才认识两天,但好像一见如故,他对自己极为了解一般,说话做事都让自己满意,相处得自然,他说坐着便坐着,他也能不顾他在一边而开始搬书。   这种感觉说实话并不差。   十皇子便顺从内心,道:“那我就不管你了,怀楠,等我忙完便跟你好好说说话。”   然后笑着说:“之前我读一句诗,且还不信,如今倒是信了。”   沈怀楠:“可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十皇子拍掌大笑,“正是,正是。”   他就去搬书了,书并不多,但都是从云州运过来的,可见他的喜欢。   沈怀楠就坐在旁边看,偶尔说几句话,颇有一股闲情雅致。结果一扭头,却眼尖的发现了一页纸。   那一页纸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上面有两个字让他后背瞬间发麻。   亭梅。   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澹台老大人在他耳边说的话。   ——长昌二十三年,太子遭礼部侍郎亭梅领头诬陷,责令太子强夺臣妻。陛下查明因果,还太子清白,诛杀亭梅等人。   沈怀楠怔怔一瞬,就这么一瞬间,十皇子已经发现他看见这张纸了。   他神情紧张,但又故作轻松,把那张纸捡起来,“这是什么纸?我自己倒是忘记了。应该是哪本书籍里面掉出来的?”   他说得十分轻松,但是沈怀楠太知晓他了。这张纸绝对有问题,但是他不肯说。   这倒不是埋怨十皇子不告诉现在的他,而是两辈子,他都不知道十皇子还跟亭梅有关系。   在那一瞬间,他脑海里面闪过了众多念头,其中就包括十皇子跟亭梅有关系。   但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让他上辈子也对此人不曾提及。   他先想的是母族。但是十皇子的母族倒是简单,就是一个云州女子选秀出身,刚开始陛下还对她有几分欢喜,不过随着她怀孕生下十皇子后,便失宠了。   十皇子母妃的事情上辈子沈怀楠和十皇子两人也是翻来覆去的打听,探寻十皇子不被喜欢的因果,但都没有结果。   唯一寻到一个老太监,花费了不少银子才打听得三言两语,说是当年十皇子母妃怀他的时候曾经顶撞过陛下,失了圣宠。   但这种顶撞也不至于把儿子发配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这其中定然还有其他的因果,但沈怀楠没有查出来就死掉了。   想到这个,他的眼神晦暗不明,想了想,还是打听,“我看刚刚那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名字,我倒是知晓的。”   十皇子的手紧了紧,“什么名字?”   沈怀楠故作轻松,“亭梅。”   他道:“这个姓氏少见,所以听别人说过一回就记住了。”   “听闻他曾经是礼部侍郎,不过后来犯了罪,没有保住性命。”   十皇子缓慢地舒出一口气,道:“是吗?我不记得了。应该是在哪里看过,所以记了下来,但这纸太久了,我实在记不起来。”   沈怀楠就道:“这也没什么,只是我正好知道,便提了一嘴。”   十皇子很明显不想再说这个话,马上说,“你先出外面等我,这屋子里面一搬书灰就多。”   沈怀楠便马上出来了。   他心里不定,还在想着亭梅的事情。他想,人都是有秘密的,十皇子有自己的秘密也没有什么,只是……只是太巧了,由不得他多想。   等后面两人交谈的时候,虽然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但是都藏着事情,气氛显然没有之前好。   沈怀楠便匆匆吃了午膳告辞出门,等到出了门,这才发现自己带的礼物没有给他。   他叹气一声,将一块玉佩在手里摸了摸,又放回袖子里面去。   结果就是在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被一道炙热的目光看着。   沈怀楠惊讶回头,便看见盛瑾安蹲在墙角,正在哀怨的看着他。   此时正是午时,烈日灼心,盛瑾安头上都是汗,面颊被晒得通红,幸而墙角有屋檐阴影,这才让他没有变成一只蒸熟的烤白鹅。   但是……这眼神未免也太像……太像捉奸的了吧?   沈怀楠:“……”   总觉得有些心虚。   作者有话说:   二更感谢在2022-06-02 21:34:47~2022-06-02 23:5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捞月亮的小柠檬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别说公主了,他就连折九姑娘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着。   烈日炎炎, 人也被晒得恹恹。沈怀楠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般,见了盛瑾安,都心虚的抬不起头。   但是仔细想想, 实在是没有犯下什么要杀头的罪过,不过是来见一见十皇子罢了。虽然这次见面的结果让他心中疑虑纵生,但跟好友见面——特别是这种死后重生,再次跟故友在故地重逢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他咳了一声, 道:“盛九兄, 你怎么在这里。”   盛瑾安艰难的站起来,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扶着腰, 然后闭目养神一会这才能睁开眼, 没办法,蹲太久了,蹲的时候没感觉, 起来便觉得头晕脑胀,实在是受了罪的。   他晕晕乎乎的开口,“我这也是没办法,你早上神情太过于激动荡漾, 我不得不跟出来看看你有没有做对不起折九姑娘的事情。”   沈怀楠:“……”   怎么说呢, 盛瑾安对邵衣的心真是日月可鉴。   他好笑道:“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啊,我不可能辜负邵衣的。”   还摆摆手,“下回你可不要乱猜,万一被邵衣知晓了,必然要发脾气的。”   结果话刚说完, 就见盛瑾安哀怨极了的看着他, “是, 你是没有对不起邵衣——你只是又有了一位好兄长。”   盛瑾安如同被拔了毛的大白鹅, 此时炖在铁锅里,咕噜噜的冒酸水,他拿腔拿调的道:“我方才见你叫十皇子,可叫得亲切,这才见几次面啊,咱们刚开始认得的时候,你可是拘谨的很。”   ——好嘛,本来是为折九姑娘探一探虚实,结果成了他盛九的心碎了。   沈怀楠刚开始还不知道盛瑾安为什么眼神如此哀怨,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心虚,等听见这话之后,才品味一番,哦,自己这是被盛瑾安埋怨了。   他一时间,倒是有些感慨。   再好的关系,其实也有个亲疏。沈怀楠也见过其他相知相好的兄弟会因为结识了其他的好友而闹矛盾的,这种情理倒是能理解,但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得此情义。   他实在感动。   沈怀楠便上前一步,拍了拍盛瑾安的肩膀,“盛九兄,多谢你。”   盛瑾安:“……啊?”   这怎么还感谢上了?他可是在生气呢!   不过因为这一拍,这一谢,他的心里倒是好受多了,男人嘛,多几个兄弟也是使得的,他就有八个兄弟,还有好多堂兄弟,表兄弟,同窗,倒是沈怀楠,孤零零的只他一个交好的朋友,实在是孤单。   要是能同十皇子谈得来,交朋友便交朋友吧,十皇子虽然不得陛下喜欢,但正因为不得陛下喜欢,交好倒是没什么,只做君子之谈,倒是还有能处得长久。   他便仗着比沈怀楠大几岁,道:“不过你们毕竟刚认识,切不可交浅言深啊,十皇子……他到底是陛下的儿子,也是有机会面见圣颜的,要是万一说了什么不好的,将来怕是要连累你。”   这是掏心掏肺了。沈怀楠总觉得对盛瑾安不起,道:“我听你的,只是昨日跟十皇子见了一面,便相见如故,所以才约了今日吃酒。”   盛瑾安便适时的又拿腔拿调说了一句:“哦——还相见如故啊?”   沈怀楠大笑出声,“盛九兄,我与他是相见如故,与你却是有另一种情义。”   盛瑾安好奇,抓心挠肺,矜持的问,“什么情义?”   沈怀楠便一本正经的道:“——一盏灯。”   盛瑾安:“灯?”   沈怀楠:“是。一盏灯。”   他在夜幕的桃林里躲避黑暗时,邵衣曾经提着一盏灯来找他。   他于黑暗里看灯,灯指着黎明。   他想,邵衣是一盏灯,盛瑾安同样是一盏灯。   他道:“盛九兄,多谢你。”   盛瑾安就被他如此郑重的多谢弄得又晕晕乎乎的,他懵懵的回家,然后躺在床上,抱着大大的白玉枕头笑。   刚开始闷笑,后来是捂着嘴巴笑——这是怕自己笑得太大声了,后来是憋不住了,使劲的哈哈大笑。   小厮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又把小厮丫鬟们赶走了,道:“别让九少爷尴尬。”   英国公夫人此时正扶着英国公老夫人过来看盛瑾安,听见这大笑声吓了一跳,连忙问,“瑾安这孩子怎么了?”   前段日子是大哭,怎么如今是大笑了?   大哭大笑,大喜大悲,这可不好,于身体不利的。   小厮也不知道啊,而且也不敢瞎说,英国公老夫人果断,“别猜,进去问问就知晓了。”   英国公夫人道:“那就去问问。”   两人进了屋子,盛瑾安还在咧着嘴巴笑。英国公夫人实在没忍住,跟英国公老夫人道:“当年他出生的时候,我便想这孩子怕是个傻孩子。”   英国公老夫人:“……”   她咳了一声,“别乱说。”   两人坐下来问,“小九啊,你跟祖母和你母亲说说,你这是笑什么?”   盛瑾安早被两人的到来吓得站起来了。   他立在床头,想着今日沈怀楠的话,心里高兴,但也不想说。   他摇摇头,“别问啦,我以后再告诉你们吧。”   英国公夫人还要再问,老夫人便按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对盛瑾安道:“没事便行,我跟你母亲只是路过,你继续休息吧。”   盛瑾安快活的哎了一声。   等人走了,小厮仗着自己自幼跟着盛瑾安,悄声问了一句,“少爷,您当真没事?要不要小的做什么?”   盛瑾安摇了摇头。   他美滋滋的坐在摇椅上,使劲的摇了摇,身子往下,头看见了屋顶的柱子。   顶梁柱——   一座宅子,最重要的就是顶梁柱。他祖父老英国公,当年去世的时候,得了陛下亲自扶棺下葬,实在是显赫至极,足够见陛下对祖父的敬重。   他的父亲英国公,也是朝堂上跺一跺脚,也要死几个人的厉害重臣。他的八个兄长,各个才学出众,即便是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八哥也诗书读得好,小小年纪便中了举人。   他的姐姐是太子妃,父亲曾经亲夸若她是男儿郎,必然是名垂千古的名臣。   更别提他的母亲是云州老将军之女,耍得一手好鞭子,曾经见过黄沙战场,他的表兄弟们,舅舅,甚至秦家表妹秦青凤,都是多有智慧的人。   盛瑾安自觉自己不错,但是在这样满门绝才的大家族里,他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包裹着的一朵小花,虽然大树高大,为他遮风挡雨,他是活得快活的,但是绝大多数的时候,他也想要自己成为大树。   大树也能为别人遮风挡雨。   这会让他满足。   他总觉得自己做不到,毕竟才学比不过二哥,朝政比不过大哥,行军比不过三哥……但是,如今因有了沈怀楠这句话,他觉得自己其实也很厉害。   他也是可以做为灯的。   他也可以作为顶梁柱存在的。   柱子啊——   他嘿了一声,朝着那梁上柱喊,“嘿——盛柱子。”   盛瑾安高兴了,身子板正的很,哒哒哒走出去溜达——一根顶梁柱,怎么能坐在屋子里没人欣赏呢?反正他的自信来了,便要让所有人知晓。结果正好,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见他爹手下的管事冒着大太阳过来,“九少爷,国公爷叫您过去呢。”   盛瑾安还在嘚瑟,“叫我过去做什么?”   管家一脸严肃,“您可得小心点,老奴瞧见国公爷的脸色并不好,像是要……要打人一般。”   盛瑾安:“……”   他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跟着走,臊眉耷眼的,努力回想自己做下的事情。   没有啊,都是好事啊。   他爹怎么总发脾气!   于是柱子也不做了,这种时候,高大的柱子总是惹人注意,还是做朵被人呵护的小花吧,他对管事的挤眉弄眼,“待会要是我爹要打我,你记得去叫我母亲来,要是我跑了他还追,你就叫祖母来——那时候母亲可不管事,得要祖母来才消停。”   作为国公府唯一一位总是被揍的少爷,管事的也懂这些路数,他点头,“您放心,老奴在来的路上,已经差人去告知夫人了。”   盛瑾安眉开眼笑,“哎哟,盛叔,要不说您老人家疼我呢。”   他是一点也不怕了。但是进了屋子,还是如同老鼠见了猫,支支吾吾的问,“父亲,您安好?”   英国公冷哼一声,“安好?我如何安好?”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将火气压下去,这才道:“你前两次去太子宫里,可见了宁平公主?”   盛瑾安摇摇头,“没有啊?”   别说公主了,他就连折九姑娘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着。   英国公也觉得不关这呆子的事情,但是今日早朝之后,陛下却叫了他留下,刚开始还说不和亲的细节该怎么做,结果说着说着,却突然道:“爱卿啊,你的女儿嫁给了太子,要不,朕的女儿也嫁一个给你儿子?”   英国公当时便跪了下去,道:“臣的儿子?如今还没定亲的便只有那不争气的第九子,他,他如何配得上公主。”   皇帝便笑。他倒是也知道齐泰的九个儿子中,只要这最小的一个总是遭责骂,便也没有怀疑英国公不同意,只是道:“做驸马,对公主好便行了,也不用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来,朕是选女婿,又不是选臣子。”   他摆摆手,“这事情啊,朕是有意的,只看你什么念头了。”   英国公当时后背全是汗。   陛下都这般说了,他难道还敢不答应么?   正在他要点头的时候,就听陛下突然道:“算了——也不能如此就定下,明日,明日你叫你那小儿子进宫,朕看看他,也让他和公主相看相看。”   他叹气,“为人父,总是要多操心的。”   作者有话说:   二更老规矩感谢在2022-06-02 23:54:50~2022-06-03 21:0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南山之主 20瓶;1234423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英国公看着呆呆坐在凳子上的傻儿子叹气。   陛下说的对, 为人父的,总是要操心些。不过皇帝要为自己的女儿考虑,他也要为自己的儿子谋算。虽然儿子有些傻, 但是自己的儿子,生出来了,便怎么着也要负责到底。   皇权当道,为人臣子的, 只有遵从。英国公当时就想了, 若是陛下执意如此,那他就只能为小九考虑做驸马后如何得到更多的利益。毕竟, 这只是成婚, 也不是砍头。   陛下能看中小九,说明小九得了他的眼。虽然不知道这青睐从何而来,但到底是在陛下面前有了名姓。   而且陛下虽然没有明说是哪位公主跟小九成婚, 但是他猜着便是宁平公主。宁平公主的生母是淑妃娘娘,膝下没有皇子,但娘家有势力。   要是将宁平公主赐婚给小九,那无形之中便让淑妃母女站在了太子这边。又或者说, 是太子妃这边。   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 对陛下算不得是一件好事。前些日子,太子还得了陛下的训斥,其中缘由,别人不知晓,英国公还是知晓的, 不外乎太子想要更多的名声, 权力, 而陛下正当壮年, 如何肯给?   这是每一位君王和储君都要走的猜忌之路,臣子们抓住两人的猜忌,都在私下做着准备。   英国公这些日子也都避着太子和太子妃呢,就怕陛下看他是太子的岳丈,便觉得不顺眼。   即便从前君臣再相知,最后一旦有了猜疑,便也会落得个相离的下场。   他是陛下的臣子,不是太子的岳丈,他还不想有太子岳丈这个称呼君王忠臣的前头。   所以他知晓,在这一刻,陛下想要赐婚宁平和小九不是为了朝政搏斗,而仅仅是想找一个女婿。   他是真看上小九了。   且小九要是能这般就得了宁平公主,对英国公府而言,对太子妃而言,这倒也算是一桩好事。但是,英国公府和太子妃并不需要小九的婚事去稳固。   能不做驸马,便不做驸马吧。历来大秦的驸马跟公主没有几个不闹腾的。   他叹气,跟盛瑾安道:“无论你是怎么在陛下面前有名姓的,如今都已经成了定局,陛下说了,让你明日就进宫,他要好好看看你,你进了宫,平日里是什么样子,便做什么样子,切不可装模作样。”   盛瑾安也不想娶公主!他跟那几位公主小时候也是见过的,长大倒是没有碰过面,要是情投意合,嫁娶不当论门第,但如今他心里还有折九姑娘呢!   虽然明显不会有结果,但是他也还不能喜欢上别的姑娘呀?反正现在就娶公主是不成的。   他叹气,“要是陛下问我愿意不愿意,我怎么办?”   英国公:“都说了,你平日里什么样子,便直接去做什么样子。”   盛瑾安唉声叹气答应了。   他来的时候笑,嘚瑟,回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垮了,恹恹的跟小厮道:“去厨房给我提些肉来,今晚上非得吃饱不可。”   明日去宫里,必然是早早就要过去的,吃不了什么东西,再说他明日早上肯定吃不下。   今晚上就吃饱吧!   他化悲愤为食量,一口一个鸡腿,英国公老夫人和夫人携伴而来,正好见着他这模样,倒是不担心了。   这个孩子心宽,无论结果如何都是能坦然面对,且把日子过好的。   她们便又退了出去。英国公老夫人道:“若是宁平公主,其实也很好。无论是身世还是性子,都算得上是极好。只是到底是公主,什么事情都跟皇权沾上了,将来就是夫妻吵架,怕是也要被人做文章。”   “家里这九个孩子,其他八个任拿一个出来,都能跟公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出不了什么大事,唯独小九……哎,这孩子被我们从小养的太过于单纯了,若是一旦有分歧,或者有外人干预,夫妻之间便难免有所波折。”   她感慨,“我们这样的人家,已经被人用干柴堆着了,只要起了火,便谁也逃不掉,无数人都举着火把盯着呢,一不小心就要成为灰烬。”   “满屋子的人,唯独小九眼睛里还是繁花盛开的,便大家只想让他娶个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媳妇,谁知道最后竟然是这般。 ”   英国公夫人闻言默了一瞬,然后道:“虽然说夫妻应当白头,但是不能白头的也有许多,过不下去了,和离便是,云州多的是再嫁再娶的,但娶了公主,便是一辈子的事情。”   御赐的姻缘,哪里是想和离就和离的。   就是他们这样的人家,也得顾忌许多。   英国公老夫人未曾料到儿媳妇竟然已经想到和离的事情,一时间哭笑不得,道:“何至于此……只是咱们都只求小九姻缘顺遂,不求显赫罢了。但若能跟公主相白首,也是不错的。”   她叹气:“那便随缘吧,说不定也是好姻缘?”   而在皇宫里,淑妃也在为这事情琢磨着。她抱着宁平躺在床上,一点点地为她分析。   “盛瑾安……是个不错的孩子。英国公府其他的暂且不谈,但是对孩子的教导却也是有名的,你就看太子妃的行事,便能知晓一二。”   “但是……有一样我却担忧。”   宁平公主红着脸,问:“是什么?”   淑妃叹气,“英国公府不比其他的府邸,你若是嫁了过去,不比嫁给别人,肯定是要微微低头的,行事不能如宫中一般放肆。”   宁平公主就道:“母妃,我却不这么想。无论他如何,他家家世如何,我只管他们对我怎么样。要是对我好,我便敬重着,要是对我不好,他们便也别想要我一分的好脸色。”   淑妃就瞪她一眼,“你这孩子……所以说我就担心你嫁过去不好。”   若是其他人,打了骂了也就算了,可盛瑾安不同,这是敢还手的。   她想到这个就头疼,“也不知道你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好生生的,看上了盛瑾安。咱们当时可没想过跟太子一脉扯上关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哎,没想到竟有了这么一出。”   她头疼不已,宁平公主却直言道:“父皇今晚上不是说了吗,要是我没看上,便也不算数。”   淑妃就迟疑,“你父皇都看上了的,特意过来说,那这孩子地人是不错的。他如今正是想对你好的时候,不会给你选一个差的,盛瑾安是太子妃的弟弟,如此敏感的关系,他却还是提了出来,说明他真的很看好盛瑾安。”   所以说,能得陛下如此看重,说不得这孩子确实是个难得的如意郎君。   淑妃又有些舍不得。   宁平:“……”   她好笑道:“合着您想把天下的好事都占尽了呀。”   她从淑妃的怀里面坐起来,“咱们刚刚不用去和亲,我心里是极为痛快的。明日且看看吧,要是他让我不痛快了,我也不要,这般好的心情,可不能被他搅和了。”   淑妃便头疼不已。   这么个性子,幸亏没去和亲,不然在异国他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一晚上没睡。   第二天早早起来,发现宁平还在睡,叹气,把人拎起来收拾打扮,“虽然说小时候都见过,但长大却是没有见过的,女大十八变,就当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吧,总是要好看些的。”   宁平打了个哈欠,点头,“那就装扮得精致些。”   谁都想让自己好看些。   等盛瑾安进宫的时候,淑妃特意派去的小宫女见了人,便立刻跑回去说,“盛家九少爷已经到了清河门。”   那就快到陛下今日安排他们见面的清河堂了。   淑妃还是那般矛盾,她一时间也不知道叮嘱些什么,等到宁平穿戴好站起来时才道:“你收着些性子……”   这是最终觉得盛瑾安做女婿不错。   宁平就笑起来,“母妃,您倒是相信父皇。”   然后看看时辰,坐下来喝茶,“父皇这时候应该已经下朝了,等着传召吧。”   果然没一会儿,马德宝就亲自过来了。见了淑妃和宁平就笑,“陛下说,让您过去看看。”   宁平也算是马德宝看着长大的,自然也得他一分关心,道:“盛家九少爷今日打扮得可俊。”   这就说明人家没有不愿意。   宁平心里先有了一份定心丸,觉得对方没有因为家世而狂妄。   她去了清河堂,果然见父皇和一位少年人坐在里面吃茶。   他穿着红色的上衣,踩着白玉为缀的靴子,腰间悬挂着……挂着七八块玉佩。   只瞧这玉佩的数量,便知晓他是没有敷衍的。   这倒是让人心情大好。   她笑着给皇帝行了礼,又落落大方的跟盛瑾安打招呼,盛瑾安就舒了一口气,道:“宁平公主大安。”   皇帝就笑了。小儿女之间倒是还般配。他对盛瑾安也是满意的,即便知晓他之前欢喜折家九姑娘的事,但是少年人,爱慕来的快,去的也快,只看他如今跟沈怀楠处得如同亲兄弟一般就知道了。   皇帝笑眯眯的,“你们两个人年岁相当,应该多多走动。”   他如今一腔父慈之心都在宁平身上了。   盛瑾安就低头,然后偷偷看了一眼宁平公主。嗯,她什么都好,只是怎么说呢,他看她,没有看折九姑娘那种心思。   哎,惭愧,惭愧。   他就支支吾吾的道:“陛下,臣,臣有话跟您说。”   皇帝见他这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立马沉了脸色,双眼一瞪,别说盛瑾安了,就是宁平在旁边看着也害怕。   她自然知道盛瑾安是什么意思,但很奇怪,如此被别了面子,她对着盛瑾安这种神情和目光也生气不起来,确实,人家是真心实意的觉得不合适。   没错,这种目光没有打量,只有觉得不合适罢了。   宁平公主见他脸色通红,眼神躲闪,但还是硬着头皮求父皇,朝觉得有趣。她摆摆手,道:“父皇,既然盛九公子要跟您单独说,那女儿便先回去了。”   齐泰见宁平不在意,这才哼了一句,等人走了,见盛瑾安朝着宁平的背影瞧了一眼,便怒骂道:“你学的规矩呢!在宫里面还敢随意乱瞧!”   盛瑾安就低了头。他连忙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道:“臣不是故意的,只是公主大度,臣觉得心里愧疚。”   这倒是句实实在在的话。皇帝哼了一声,“瞎了你的眼,朕的女儿你都敢嫌弃。”   盛瑾安就连忙摆手,“可不是可不是,您可别乱说,臣没有嫌弃公主。只是……只是……这怎么说呢?臣就算娶了公主,也不能把她当做掌心里的宝,这不是害人家嘛。”   他努力解释,“夫妻两个字,放在一起实在不容易。臣的母亲曾说,一个女人,在她出生的时候,靠的是家里的父亲和兄弟,等她出嫁,又需要依附于丈夫,等将来丈夫老了,她要依附的又是儿子。”   “这是天下大多数女人的命运,她们只能普通藤蔓一般依托于父兄,丈夫,儿子,而不是自己。”   这虽然是事实,但是还没有人如此说出来过。皇帝觉得新鲜,他摸了摸下巴,“你母亲这话倒是有些道理。不过女人嘛,虽然也有巾帼英雄,但那到底都是少数。”   盛瑾安点头,“陛下,您是九五之尊,您的女儿无论性情如何,都已经是少数人了。”   他认真道:“臣以为,她出生之后依附于您,出嫁之后依然可以依附于您,她们即便有了儿子,那也不是依附于自己的儿子,而是依旧依附于您。”   “丈夫有偷偷背着她们养外室的,也有偷偷摸摸跟她们的丫鬟有私情的——”   话还没说完,皇帝的脸色就变了,因为盛瑾安刚刚举的这两个例子正是他前头两个出嫁的女儿驸马做的事情。   他的脸色不好,手里的茶杯也被他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面,道:“你倒是大胆,敢在朕的面前说这种话。”   盛瑾安倒是也没有怕,而是道:“陛下,您别生气,臣只是说出心中所想而已。”   他叹气,“所以说,即便贵为公主,丈夫也是不靠谱的,那儿子就靠谱了吗?多的是不孝顺的。”   他认认真真的道,“所以说,丈夫和儿子,将来难道还能给她们依附吗?又或者说,无论她们的丈夫和儿子怎么样,她们都不需要依附于他们,因为有您在,谁也不能动她们一根头发。”   “而其实对于一个宠爱她们的父亲而言,难道也算是依附吗?臣觉得也不算。父母爱子,这是天性。所以说,公主一出生,便是不需要依附于别人的,她们天生便是那少部分人。”   “陛下,既然如此,公主们便可以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挑选夫婿,第一个便要选对她们好的,眼里心里都有她们的人。”   他叹气,“可是……臣,臣对宁平公主,便做不到这个。”   皇帝听到后面,其实已经不生气了。隐隐约约还觉得有一些对。   本来就是嘛,他的女儿,难道成婚之后还要为了夫婿之爱委曲求全吗?   这自然是不成的。   盛瑾安今日若是说别的,他定然生气,但是他站在宁平那边说夫妻之爱,这就让皇帝心里犯嘀咕。   本来看中盛瑾安,也是为了宁平好。若是成了冤家,反而不美。   他叹气,“宁平这么好个姑娘,你怎么就死心眼呢?”   盛瑾安就扭扭捏捏的,“陛下,您不懂。”   皇帝一口茶就喷出来了。   他不懂?他懂得很!不就是看上了沈怀楠那未婚妻吗!   人家都是未婚夫妻了,合着你还惦记着呢?   他气道,“滚滚滚,别在朕这里碍眼。”   盛瑾安可不敢滚!现在滚了,说不得回到家里面陛下回过神来一生气,还得叫人来打他。   他哀愁的跪在地上,“陛下,臣是真有苦衷的,只是不能说罢了。您可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体,天下万民怎么办?”   皇帝:“……”   盛瑾安继续愁眉苦脸,“您是陛下,还能这般和和气气的跟臣说话,实在是真龙天子的度量。”   皇帝又喝一口茶,“你还知道朕这是度量大啊。”   这自然是知道的。他今日如此放肆,陛下也只是叫他滚,没让人打他杀他,实在是心胸宽广,他道:“臣读过上下五千年史记,也没读到过像您这般好的陛下,只是您这般好,臣也不敢直接回家去。”   还别说,盛瑾安这张脸,再配上这认真且诚心实意的马屁,皇帝还挺舒坦的。谁不愿意听好话呢?尤其是这样心性单纯,犹如一张白纸的少年人。   他啧了一声,“哦?你为什么不敢回家去?”   盛瑾安弱弱道:“这世上,君王是仁慈的,是讲道理的,是可以怜惜臣子的,但老子打儿子,却是天经地义的。”   “您不知道,臣家里八个兄长,父亲都是夸奖,送这个笔墨纸砚送那个□□鞭子,唯独喜欢揍臣的屁股,揍了之后,倒是也送臣东西。”   皇帝已经完全不生气了,他乐呵呵的问,“送你什么东西呀?”   盛瑾安:“抹屁股的伤药。”   皇帝便哈哈大笑起来,摇头道:“你倒是有趣的很,嗯……你倒是有一颗赤子之心,难得,难得。”   这样一个人,跟沈怀楠一起做了兄弟,也不知道平日里是怎么相处的。   他突然就想起了一个故人。   世上之人,有沈怀楠这样的,自然也有盛瑾安这般的。一朝一代,好像都有这么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当年,澹台思正也遇见了这么个赤子之心的。两人同吃同睡,只是后来……后来怎么了……   皇帝陷入了回忆。   但他回忆不起来了。他只记得,那个拥有赤子之心的跟盛瑾安倒是不太一样。   盛瑾安家世好,但那位却是跟澹台思正一般,都是从贫苦人家出身的。澹台思正还能称得上是寒门,那个却是山沟沟里走出来的少年人。   没错,是个少年人。在皇帝陛下的记忆里面,那个人死的很早。至于为什么死,他也不记得了。   只是依稀仿佛间想起,澹台思正说过一句话。   他说,陛下啊,即便有了您的扶持,我依旧救不了想救的人。   当年的悲剧,应当是不会发生在盛瑾安和沈怀楠这里了。   求不得,救不得。   他叹气一声,因着年岁大了,多年前的事情又开始在脑海里浮现,他倒是此时对盛瑾安真的没有一丝气,反而还有了一丝怜惜。   这般心性的少年郎,其实路比沈怀楠还难走。   再去看盛瑾安,发现他真的如同沈怀楠说的一般,是个难得的君子之性,便起了惜才的心,“你要不要跟在朕的身边?”   盛瑾安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楞楞的道,“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朕的意思是,你可以进宫来给朕做御笔侍郎。”   盛瑾安彻底傻了。   御笔侍郎,这是个空职。因为大秦朝只有□□皇帝曾有过御笔侍郎。   这个官位没有俸禄,不用考究出身,功名,只是陛下身前伺候笔墨的。   要是陛下不想写字,便给他写写折子,读读折子,给他过目,平时也不用经常在陛下身侧。   反正是一个亲近之人该有的官职。   在□□皇帝的时候,曾经还有皇子有过这个官职。后来是侄子,最后是孙子。   只不过这实在是没有必要,只是□□皇帝闲着设的官职,后来没有一个皇帝用过。   如今轮到他的手里,盛瑾安就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了。他眨巴眼睛,虚的不行。   ——他爹只说让他凭着自己的性子来,但是他的性子里面,不包括智慧。   他是真的不明白陛下为什么突然如此重视他了。   作者有话说:   盛小九官配是宁平公主哈。   小凤不行,小凤是表妹,有血缘关系,还是算了,免得对后代不利。   晚安昂,今天出去玩了,昨天的两千字没补。明天不出门,会补哒感谢在2022-06-03 21:01:41~2022-06-03 23:5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44234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就这味道,必然是折九姑娘做的,不吃白不吃,吃了还想吃!   当盛瑾安成为御笔侍郎的消息传出去后, 英国公走在路上都会被同僚嫉妒一二。他头疼的叹气一声,回到家里,问小厮, “九少爷呢?”   小厮:“说是去昌东伯府找沈三少爷了。”   英国公点头,然后走进书房,把官帽取下来放在一侧,闭目养神。想起陛下今日羡慕的对他说小九心性单纯, 让人忍不住欢喜, 便心里一阵烦忧。   近些日子,陛下也不知道怎么了, 好像总是容易对这些少年人有一种别样的“宠溺”。   是……是真的老了吗?   这个猜测在他脑子里面出现, 便让他背后开始发麻。之前只觉得陛下老了,多了些心软,譬如同意不和亲。但是如今看来, 他多的不仅是心软,还有一种宽容。   英国公向来严肃的脸更加严肃了,他在书房里面踱步,整个人都紧绷着。   昨日小九回来告诉他陛下同意不给他跟宁平公主赐婚时, 他其实没有多少意外。小九这孩子, 颇有些造化,他跟了陛下几十年,对陛下的性子也有些了解,知道陛下其实也喜欢这般没心没肺的。但是他没想到,能喜欢到让小九去做御笔侍郎。   今日他上朝, 下了朝之后跟几位大臣一起去御书房里给陛下回话, 陛下在空闲时还朝着他道:“你跟朕本也是儿女亲家, 瑾安也是朕的后辈, 朕疼爱他也是应该的。”   “他性子被你养的不错,朕瞧着喜欢,以后得空了便来宫里面给朕念念折子,写写字,朕也教教他为官的道理,等到了年岁,再做个一官半职,以后也好在朝堂里行走。别只知道读书,这般做官也是不好的。”   这般安排,明晃晃的说出来,便是真跟自家子侄差不多了,好似在此刻他不是一个帝王,而是一个为子侄考虑的长辈,听得老狐狸一般的英国公心如擂鼓,耳边嗡鸣,听得其他在场的几位大臣羡慕不已。   盛家第九子一直没声没息的,还以为总算好竹子出了个一般般的笋,如今才知晓,这笋虽然不高,但是自有一番本事。   英国公府真是盛极一时。   英国公顶着他们艳羡的目光,也不敢多说,一旦有人问,便说小九是傻人有傻福。但回了家,他依旧为了小九得事情多为烦忧。   伴君如伴虎,他只希望小九平安顺遂,不愿意他过早的接触那些肮脏事情。   而且,昨日陛下才封了小九做御笔侍郎,今日太子就派了人来,送了不少的礼。想到这个,英国公就更加烦了。   太子……是个拎不清的,明明是陛下亲自养大的孩子,却长大之后,从来猜不准陛下的心思。   怎么说呢,也不是蠢。举个例子吧,陛下让他不要吃光吃肉,也要吃些素菜,他便那一个月里都只吃素菜。   等到吃烦了,才会去想能不能吃肉菜。   要不要搭着肉菜吃?   太子如此,陛下头疼,却开始有所顾忌,不教得那般彻底,其他人看明白了,也不敢教导太子转性情。   只太子身边心腹教导,但太子却不是个听话的人,他觉得自己是陛下最亲近的儿子,自然是最能理解陛下的。   想到这个,英国公突然又平静下来。太子这般,对大家都是好事。   他想来想去,对小厮道:“待会九少爷回来,你便让他来见我。”   小厮哎了一声,就去盛瑾安的院子里通传。他是英国公院子里的,众人都捧着他,盛瑾安的小厮笑着请他喝茶,“哥哥来是什么事情?”   那小厮便说了。   盛瑾安的小厮便道:“那估摸着要到晚间才行。今日沈三少爷的小厮下聘,九少爷去观礼了。”   小厮:“……”   他倒是头一回听见少爷去观一个奴才下聘礼的,只觉得荒唐,但又有些羡慕,“沈三少爷的仆人……面子倒是大。”   谁说不是呢。   小厮们都懂对方的酸味,各自看一眼,打心眼里嫉妒。   而另一边,多晴也觉得自己今日风光的很。   他最终还是决定跟林三姑娘定亲。   虽然才短短几天,但他心里想得明白。他对沈怀楠说,“小的去找她,跟她说了现在可能不喜欢她,以后也不一定喜欢她,但是我贪图她对我的好,问她愿意不愿意。”   “她说愿意。”   沈怀楠听了感慨,“是个好姑娘,你可别欺负人家。”   多晴点点头,他决定要娶林姑娘后,整个人都放松了,道:“她对我好,我必定对她好,不然她就输了,别人都要嘲笑她,我必然得让她风风光光的,让大家都羡慕她有一门好姻缘。”   沈怀楠听了,觉得多晴一直以来都是个聪明人。他道:“既然如此,那便记住现在说的话,以后得意的时候,别忘记了今日的诺言,别见了个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否则到时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多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您就放心吧。”   他就准备大操大办起来。他比沈怀楠大两岁,已经到了可以定亲的年岁,便先去定亲。   林妈妈没想到他如此讲究!她们这种奴仆,也就是对个八字,然后把这事情说出去便好了,等到将来成婚的时候,这才一次性将聘礼和嫁妆理齐了。   像这般大张旗鼓的定亲倒是没有的事情。   林妈妈便高兴得很,对闺女道:“没想到多晴还挺会办事。”   林三姑娘胖乎乎,一张脸虽然有肉,但看起来不丑,她羞红了脸,然后肚子叫了三声。林妈妈发愁,“你真不吃?”   林三姑娘摇头,“不吃,不然明日里穿衣裳不好看。”   男方下聘,女子不能在场,但是林三姑娘还是想自己看起来好看点。她饿着肚子道:“阿娘,你别管我了。”   林妈妈又劝解了一番,见她依旧熬着不吃,也不劝了,只道:“那你也多少喝点水,饱肚子,总不能饿晕了过去吧?”   林三姑娘低头,“我忍着,不会饿晕的。”   结果晚上多晴就摸了过来。他们明日定亲,按理来说,两人是不能见面的。多晴也没有见她,只是隔着窗户给她递了只烧鸡过去。   “你吃吧——我一听说你饿着,便知道你所想,你放心,你是个胖姑娘,我一直都知晓,难道你瘦一点,我就多一分愿意了?”   “我一直都是十分的愿意,不曾少过一分,你瘦了,我也不曾多一分,何必要折腾自己,要是我因为你胖而不喜,因为你瘦而欢喜,那你也别嫁我了,我不值得。”   林姑娘这才感动的去拿烧鸡。   多晴满意的走了。   今日下聘,沈怀楠给他准备了不少东西。他还亲自陪着多晴去了林家。如今沈怀楠的身份跟之前不受宠的三少爷可不同了,在这些奴仆的眼里,沈怀楠几乎是西府的顶梁柱,他亲自来,那真是极大的面子。   林家一时风光,然后等了一会,竟然又来了一位贵主子。   他们跪在地上,手里捧着盛家九少爷给的玉佩激动,盛瑾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大好的日子,他一来,屋子里跪一地,让他不好受。   那就给了玉佩就出去。沈怀楠陪着他,笑着道:“你怎么来了?”   盛瑾安还有些埋怨,“我不是说了吗?多晴下聘,我理应来看看。”   沈怀楠便哈哈大笑出声,拍着盛瑾安的肩膀道:“你啊——”   盛瑾安之所以要来观多晴的礼,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听闻了多晴跟林三姑娘的故事,让他生出了对情爱的多种感慨。   他便说要来观礼。不过他昨日进了宫,突生变故,沈怀楠便只让小厮过去送信,让他下回来吃酒,再让多晴和林三姑娘来给他请安。   谁知道他竟然赶来了。   沈怀楠带着他往自家的院子里去,道:“你进宫的事情定了?”   盛瑾安点头,其实他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置信,“是啊,陛下说的时候,我心里还虚着。”   沈怀楠有些艳羡,道:“折子——我还是在澹台老大人那里看见过,摸过。”   盛瑾安却能日日见到陛下的折子。   盛瑾安就有些得意,“是吧!未曾想到我有这造化,怀楠啊,说不得以后在官场上,还要我多多提携你。”   沈怀楠便点头,“我记住了。”   两人坐定之后,盛瑾安眼尖的发现了一件大事!   那日,沈怀楠在十皇子门口曾经拿出一块玉佩抛了抛,那玉佩的样式虽然他看不清,但是玉佩上面配的是一条绿色的穗子,他是看得清清楚楚。   而如今,这块玉佩竟然跟那个绣着木槿花的荷包放在一起。   他眼睛就瞪圆了。走过去,哼了一声,扯着调调,“怀楠啊,你是想要把这荷包给十皇子吗?”   沈怀楠有些犹豫,盛瑾安便道:“他是龙子,不同于你我相交,不问身份。你送他木槿花的荷包,怕是不妥。”   怀楠还小,虽然人情世故也懂,但是在这些事情上,定然不如他懂,他还是拦着些好。   便道:“怀楠啊,皇家的事情复杂的很,你还是莫参与的好。”   沈怀楠感激他,“我知晓的。”   盛瑾安心道你知道什么哟!   他看看左右,道:“你知道十皇子为什么不被陛下喜欢吗?”   这话可说到沈怀楠的心里去了。   他上辈子和十皇子就一直在查这事情,但是没有查到。这辈子阴差阳错,在澹台老大人和十皇子那里看见了亭梅这个名字。这几天一直默默的查此人的过往。   他想过了,亭梅那奏折上面写的是:太子夺臣妻,但是夺的是谁的妻却没写,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当时亭梅确实是有妻子。   但是他的妻子如今还活得好好地,膝下有孩子,孩子如今有功名在身,看起来陛下并没有赶尽杀绝。   沈怀楠便觉得亭梅说的“夺臣妻”,夺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别人的。只是这个人是谁,被夺的人是谁,澹台大人没有写,他也不敢去查。   便只查到亭梅的妻子一家住手了。   但现在十皇子那里也有亭梅二字,他不得不把这事情跟十皇子牵扯上了联系。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的心里升了起来。   会不会……会不会……当年陛下真的夺了臣妻,十皇子就是陛下和那位臣妻生下的孩子?   然后为了面子好看,便把十皇子的生母给换了一位。   毕竟他的生母早逝,十皇子也没有见过。   这种念头在他的脑子里生出来后,便开始发芽,扎根,让他浑身颤抖。他知道,自己可能在无形中勘破了一个大秘密。   盛瑾安说要告诉他十皇子不被陛下所喜的理由,他竟然有些心慌和紧张。   但这让盛瑾安误会了,他酸溜溜的道:“你们才认识几天啊,这就替他伤心了啊。”   不过想到十皇子的身世,他还是同情的,道:“他被陛下厌弃,其实都是因为他的生母,我听说哦——他的生母在宫里面行巫蛊之术害太子,被人揭发之后就疯疯癫癫的,陛下大怒,直接将人给杀了,十皇子也直接被送去了云州。”   这倒是沈怀楠不知道的。   他吃惊的样子让盛瑾安也有些紧张,道:“这都是皇家秘密,你可不能说出去。”   沈怀楠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点头,“你放心,十皇子我也不会说的,出自你口,闭之我口。”   盛瑾安点点头,他自然是相信沈怀楠的,于是又高高兴兴的吃糕点去了——他刚刚吃了一个,就这味道,必然是折九姑娘做的,不吃白不吃,吃了还想吃!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83章   盛瑾安走的时候,沈怀楠给他送了一盒子糕点。盛瑾安良心不安,“真的都给我呀!”   ……   盛瑾安走的时候, 沈怀楠给他送了一盒子糕点。盛瑾安良心不安,“真的都给我呀!”   沈怀楠点头,“上回见你喜欢吃, 我便跟邵衣提了一提,她感念你对我们的好,特意做了能久放的,叮嘱我等你来了, 便把这盒糕点给你带回去。”   盛瑾安良心更加不安了。这就好像你去做贼, 只偷了一点东西,主人家根本不会发现, 你自己心里好受, 也不用对不起主人家。   好嘛,现在就好像被主人家发现了,但人家非但没有怪你, 还把东西盛情相送,实在是让小偷羞愧!   羞耻!   盛瑾安就低头,“哎,哎。”   沈怀楠本来心中压着千斤重的事情, 脑子里面只有一根弦还在撑着, 见着盛瑾安这般,就松了一口气,在一瞬间笑了出来,他道:“盛九兄,你快些提着回去吧, 免得天黑晚了, 路不好走。”   盛瑾安连忙提着食盒走了。沈怀楠目送他上了马车, 马车拐了个弯消失不见, 这才笑着回到屋子里。   那千斤重的心事也随之回来了。   他想,上辈子十皇子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无论是他今日猜的荒唐事,还是刚刚盛瑾安告诉他那桩皇家秘辛,他都发现自己上辈子其实并不了解十皇子。   他以为两个人互相坦诚没有任何秘密,但这只是他自以为是的以为。   十皇子应该心里有事。他没说。   时至今日,其实十皇子说不说都不要紧。正如他之前所想的一般,谁没有秘密呢?而且这种秘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不知道的好。   盛瑾安应该也是怕他跟十皇子走的太近,导致将来被连累这才说的。   但是沈怀楠心中还是没有轻松。他在想其他的事情。   当年,两个人为了查十皇子生母的事情其实动作也不少。   使银子去宫里面打听,贿赂老太监,去查十皇子生母的事情,这期间就断断续续的花了他们大概一年的时间。   两个穷小子,又是没权没势的,能查到老太监那里去其实已经不错了。   但是现在想来,沈怀楠便没由来的觉得背后发寒。   假如说,十皇子其实知道自己生母的事情,那他为什么还要装作不知道一般,带着他上跳下窜,查来查去。   他……他是想做什么呢?   如果上辈子还看不清,那这辈子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年岁也大了,要是再看不清,也不用想着做大官。   沈怀楠就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在他面前显现出来——假如知道一个真相,还当做不知道一般去查,那便是为了掩饰自己知道这个真相。   从长平十一年相识,到长平十五年去世,他四年里一直被蛮在鼓里。   倒不是埋怨,而是怀疑的种子生了芽,他在这一瞬间不知道十皇子哪句话是真的你这话是假的。   他站起来,在屋子里面背着手踱步,然后走出屋外,发现院子已经黑了,天上繁星点点,簇拥着月亮。   十皇子曾经对他说过,天上的月亮只有一个,繁星却多。他们将来做不了月亮,那就努力离月亮近些。   所以要努力啊。努力去活着,努力去往上面爬,为了自己也为了将来的家人。   每每这时候,沈怀楠便会升起千丈豪情,恨不得立刻做了高官。天下百姓给他做万民伞,邵衣也能穿上诰命夫人的衣裳。   他们一起畅想将来,还想过陛下万一给十皇子一个封地,那沈怀楠就带着邵衣和周姨娘去封地上生活。   “有我一口吃的,就不能饿着你,怀楠啊,你放心,将来我们一定能够辉煌。”   沈怀楠往往会重重点头,仰头看月亮,心情都会很好。   今天的月亮依旧很圆,沈怀楠却开始怀疑十皇子说的话。   他自嘲笑了笑:“怀疑生出一丝,往日的好便全然不见了。”   他有些伤心,又有些自责。整个人倒是如坠崖底。   沈怀楠回到屋子里面,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是第二天鸡鸣之时他就醒了。   睁开眼睛,他想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起床将那个木槿花的荷包收了起来。   他想,无论如何,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他是不能再对十皇子坦诚相对了。   十皇子的事情马虎不得,这关乎邵衣的命。   然后呆呆的坐在床头发愣。   重新对一个人设防,其实最伤心的是自己。他不矫情,只是有些不适应。   曾经穿一条裤子睡一张床,晚上两个馒头一壶酒,再买一碟花生米,两个人就能从天黑说到天亮。   但如今有了他设防的心思,到底做不到这样了。   他和邵衣的命,都不能丢。万事不能出一点差错。只能先防着。   他叹气,刚要站起来,多晴就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他昨晚太激动也没有睡好,早早起来一直睁着眼睛,一会儿咧着嘴巴笑一会儿又起来偷偷的数银子——想着怎么养媳妇呢。   结果就听见少爷起床的声音。他本来想过来的,但是听了一会儿又发现少爷回到了床上,便只等着。   听了一会儿声音,发现没有声响,但看天色不早了,也该要起床。这才端了水过来。   他伺候沈怀楠洗脸,穿衣,道:“您今日早上还送九姑娘吗?”   沈怀楠点头,“她今日去澹台府,我送她过去。”   多晴就期期艾艾的道:“今日淑芬也要去买胭脂水粉,小的想陪她一起去。”   沈怀楠笑笑:“银子够吗?”   多晴点头:“够的。”   他陪媳妇,哪里还用少爷给他银子的道理,道:“您尽管去吧,晚间回来,小的请林妈妈给你做肉菜。”   沈怀楠笑着道:“如今倒是要托你的福。”   多晴知道少爷在打趣他,脸红了红,“您就别笑话小的了。”   沈怀楠捏了个包子嚼,然后去看书,温习了功课这才出门。他今日不想骑马,见了折邵衣后,就央求道:“昨日没睡好,就让我坐坐马车吧。”   今日姚黄不跟着一起去澹台府,多晴也不在,于是马车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   折邵衣瞧着他脸色确实不太好,道:“待会儿你回去读书,实在不行就趴在桌子上面睡,桑先生又不是别人,自来知道你的性子,只会心疼你晚上没有睡好,不会责怪你的。”   沈怀楠点头,死乞白赖的靠在她的肩膀上补觉,折邵衣好笑,“还说送我呢——这是送我吗?还不如多睡一会儿!”   但两人鲜少这样亲近,她还是挺乐意给他靠着的,她问,“昨日我给多晴的添置的东西你给他了吗?”   沈怀楠点头,闭着眼睛打哈欠,“给了。他说多谢你,等以后有机会了,就带着未来妻子给你磕头。”   折邵衣笑着道:“我等着。”   然后又问,“给盛九少爷的糕点送了吗?”   沈怀楠点头,无形中在她肩膀上蹭了蹭,“给啦——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折邵衣想起盛瑾安的性子就有些好笑,然后看一眼沈怀楠,“你真不吃醋呀?”   沈怀楠笑了,“要是换个人,我肯定不会这么大方。”   但是盛瑾安不同。   折邵衣就有些感慨。这还是吃了年少没人疼的亏。但凡别人对他们好一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面还是会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好。   怀楠就是这样嘛。盛瑾安对他好,他就对盛瑾安不设防。   他这样,带的多晴也这样。知道林家姑娘竟然对他这么好,于是马上就开始也忍不住对她好。   这样的性子好是好,但也要碰上好人才是。   她是觉得自己性子凉薄些的,对比捐银子给寺庙,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沈怀楠,她显得冷情许多。   比如,沈怀楠经常给桑先生和文远侯一众人买东西,回报他们的恩情。但是她不。   即便嫡母对自己好,她也是只绣些东西送给嫡母,感激她,听她的话,但不会如同沈怀楠一般,真心实意的做到面面俱到。   她微微叹息一声,沈怀楠听了,还以为她怎么了,想要抬起头来,折邵衣就拍拍他的头,不让他动,“睡吧,睡吧,等到了澹台府我叫你。”   沈怀楠要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定然会哭笑不得。   其实说起来,折邵衣一直对沈怀楠心存误解。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沈怀楠实在是太惨太弱小了,以至于后面沈怀楠做的每一件事情在她眼里都是良善可怜的。   完完全全的好人,即便有些小手段,但那不影响他是个绝世善人。   沈怀楠觉得这般看他也不错,所以从来没有纠正过。   等到了澹台府,他先下马车,然后扶着折邵衣下马车。澹台府的小厮都习惯了。他笑着出来,“怎么今日姚黄姐姐没来?”   折邵衣点头,“她今日有事情。”   小厮:“什么事情呀?”   折邵衣便见小厮眼里含有期待,她就笑着说,“姚黄有个未婚夫,他病了,姚黄便告假去看看。”   小厮瞬间脸上的笑意没了。他整个人也没了刚刚的精神气,折邵衣瞧着好笑,觉得姚黄抢手的很。   多晴之前喜欢她,如今又多了一个人。不过,隔壁王二也不错,嫁过去不吃亏。   她笑着跟沈怀楠分开,进澹台府的时候,发现澹台老大人正端着吃食摆出来。   今折邵衣赶紧坐过去,“我来我来——不过我也要吃一点。”   澹台老大人:“在自家没吃饱?”   折邵衣点头。   平日里是吃得饱的,但是昨天晚上厨房里的婆子们出了事情,今日就少了些东西,只送了两个包子过来。   想起这事情,折邵衣这一阵唏嘘。   昨晚上七姐姐不知道又是哪根筋搭错了,于是再次绝食。   ——这已经是她这阵子反反复复第三次绝食了。   第一次绝食是不愿意嫁出京都。但是婚姻大事哪里由得了她自己做主,于是不管她是绝食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嫡母都不理会。   刚开始还会给她分析即便是嫁在京都可能也不会永远留在京都,嫁在别的地方也有可能女儿来京都,方方面面给她分析到了,好话歹话说尽,这才有了一些效果,七姐姐开始吃饭了。   但她还是没点头。这实在是让嫡母头疼不已,对方也不是非要七姐姐不可的,要不是托了曲陵侯夫人的面子,可能还搭不上话。   结果一拖再拖,只说再想想,曲陵侯夫人都快不乐意了。要不是实在跟嫡母好,她是要发脾气的。   这事情宜早不宜迟。好在两地离得远,你写信晚几天还可以解释,要是在京都,谁还不了解谁?只一两天的功夫就要回话的。   于是嫡母就急了,曲陵侯夫人再次催促的时候,她咬咬牙,直接把这件事情给定了。这可遭了,本来七姐姐就有松口的意向,但是这般一来,又让她心里有气,便再次绝食。   折邵衣听说的时候都懵了。她在这时候其实有一点搞不懂七姐姐到底想要什么。   她只能去劝。   嫡母叹气,“这个孽障,若不是我肚子里面生出来的,我都懒得管,只在一旁看笑话便好。”   正因为是自己生出来的,打死又舍不得,就让别人看了笑话。   她心累极了,看着折邵衣就尤为舒坦,“你们姊妹九个人,就你是最省心的。”   折邵衣听了都觉得嫡母不容易。好在七姐姐最后还是点了头。   谁知道这才没几天,昨儿个晚上又开始闹了起来。   闹得一把火要烧厨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闹了一晚上,厨娘们都被赶了出去没有在厨房里面,哪里能做的出早膳。   最后匆匆忙忙做出来一些包子。她因为要赶着来澹台府读书没有去打听,但心里面还是存着事情的。   这闹得也太大了。不过这种家里的事情她也不能跟澹台老大人说,只笑着道:“在家里没味口,以为不饿,谁知见了您这早膳就饿了。”   夸人的话谁都爱听,澹台思正也不去揭穿她说谎话,只道:“我再去下碗面。”   折邵衣哎了一声。澹台老夫人笑眯眯的,“怎么怀楠没进来?”   折邵衣:“您也知道,他还要去桑先生那里读书的。”   她吃了一个饺子,抬头问,“先生,咱们今日做什么?”   澹台老夫人却笑盈盈的道:“今日不做什么。今日我们去城门口。”   折邵衣刚开始还不明白,然后顿了顿,就睁大了双眼,“是不是宁安公主的棺木回京都了?”   澹台老夫人点头。   其实早就该到了,但是京都放出不和亲的话,大金使者便停了几天,还是陛下亲自下了命令让他们即刻进京,还派了兵马去接,这才开始往京都来。   不过一来一回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所以这时候才到。   澹台府早就得了消息,今日澹台思正和澹台老夫人都要去城门口迎人。   折邵衣激动极了,她虽然跟笑笑公主从未见过,但因为这些时日听的事情跟她有关,所以早就对她熟悉。她快速的把一口包子咽下去,“先生,咱们什么时候走?”   澹台老夫人放下碗筷,拿出帕子擦擦嘴:“待会儿,不着急。”   她道:“今日陛下肯定也是要带着百官去迎的。”   折邵衣:“这么大的事情,我之前倒是不曾听说过。”   澹台老夫人就道,“陛下一直压着没人让人说。”   虽然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但是他确确实实只想带着百官去迎,而不让百姓们都讨论这事情。   澹台老夫人静默了一瞬,道:“可能……可能是他不想让京都的百姓都先去说他死去的女儿要回家了。”   恐惊扰亡魂。   但他也不想自己的女儿默默无闻地回到京都,所以要带着百官去迎。   折邵衣仔细想了想,也明白这个道理。她说,“无论陛下怎么想,笑笑公主肯定高兴在她之后没有姐妹再和亲了。”   澹台老夫人起来,“这样挺好的,这样好的事,应该早早就成的。”   她拍了拍折邵衣的手,“陪着我走一走,待会儿就出门。”   散步的时候,折邵衣明显能感觉到澹台先生的心算不得高兴。   她便在心中叹息一声。   先生这种心情该跟近乡情怯一般。   她跟笑笑公主也有十年没有见了。当然,就算是今日去见,见到的也只是棺木,而不是她那个人。   等到时辰到了,管家准备好马车,她陪着澹台老大人和老夫人一起去城门口,这才发现城门口已经封了。   折邵衣本以为她们可以去前面,但是澹台老大人却摇了摇头,“只在这里守着吧……前头,前头便不要去了。”   澹台老夫人也点头,“就在这里迎一迎,笑笑可以看见的。”   折邵衣便马上明白了。前头百官都在,皇帝也在,待会儿又要跪拜,又要跟其他人打招呼。不过这倒不是主要的,而是陛下肯定让礼部也准备了声势浩大的典祭。   这是为了让天下人都记得笑笑公主,但是对于澹台老大人和老夫人来说,这种典祭没有任何意义,他们也不愿意凑在前面。   澹台老大人道:“等到她的棺材入了坟墓,我们再去给她送些她小时候爱吃的吃食。”   “我的手艺好,以前在宫里的时候,笑笑还喜欢吃我做的饭……”   那时候她总会笑着说,“等我长大了,也要找一个跟您一样的夫婿,会做饭,会给我买吃的。”   陛下就在旁边笑,“小小年纪没羞没臊,还没长大倒是想夫婿了……”   当时说的时候,只道是平常,如今回想,发现夫婿两个字,在她要和亲出嫁的时候,谁也说不出口了。   作者有话说:   早安 第84章   比起昌东伯,父亲还算是疼我们的   折邵衣站在城墙根下, 虽然不曾亲眼见得陛下携百官亲迎笑笑公主棺木是何等庄重,但是只听鸣钟之声,便能得知必然声势浩大。   她听见人群里有人羡慕的道:“十年前陛下带领百官相送, 十年后又携百官亲迎,古往今来,也只有这么一位公主了吧?”   “是啊,只有这么一位, 若是我能有如此礼遇, 就算即刻死了去,也是愿意的。”   折邵衣静静听着, 扶着澹台先生往后面退了退。   前头浮躁, 后头清净一些。   澹台思正侧扶着澹台老夫人,目光看向了远方。城墙之外,远远的便能瞧见陛下的轿辇已经到这边来了。   前头的是官兵开道, 后面是陛下的轿辇,再后头的便是公主的棺木。   棺木左右,是笑笑公主的舅家等人,然后便是太子与一众皇子穿丧服扶棺。   陛下的轿辇有帘子垂着, 折邵衣看不见里面, 外面也有一层官兵拦着,层层叠叠,人挨着人,保护着陛下的安全。她的目光便自然的落在了后头的棺木上。   棺木用的什么木头她不知晓,但是一看便知晓是好木头。听闻笑笑公主的尸身用了大金秘法来护着, 不会腐臭。   这种秘法是大金陛下才能用的, 可见大金陛下对她的重视。   就好似今日这声势浩大的排面, 重视的很。   她死后, 人人都在重视她。   如若她的魂魄也在这里,她会高兴吗?   折邵衣目光凝聚在棺木上,突然想起了她小时候听姨娘念佛经。其中有一句佛经说,众生皆苦,唯有自渡。笑笑公主那般好,应该是自渡过的,最后没渡过去,虽然意难平,但应不悔恨,只是遗憾。   她的魂魄在这里,应不是高兴,也不是伤心,而是……释然。   太子妃娘娘说过,人释然了,就放下了。就好像自己跟姨娘说开了小时候伤心她想要个儿子的事情,笑笑公主此时,也应跟自己的父亲,她为之保护的大秦江山,释然了。   八百里黄泉,人之归途。笑笑公主应去轮回,应有一段其他的人生。   她的目光在想到释然这两个字的时候,如同流光彩奂,在那一瞬间,风吹开了皇帝的轿辇,他感受到了这与周围不同的眼神,转头看去,便看见了折邵衣。   皇帝自然是认识折邵衣的。他再看看她身边的澹台思正和澹台老夫人,倒是有些感慨。   等帘子垂下时,折邵衣也没有看见皇帝的脸。她只是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不过是谁,她转目四望,也没看见什么人。   等这一队人走远了,她才跟澹台老夫人道:“咱们回去?”   澹台老夫人点头,“回去。”   澹台思正:“还要停棺七日,众人哀思,拜祭,这才下葬。”   折邵衣一听便觉得累。她摇摇头,心道这也不知道是折腾谁。   不过这不关她的事。她先跟着回了澹台府换回自己的衣裳——她今日来时穿的是一件粉色衣裳,澹台先生给她准备了一件白色的,头上的簪花也成了白绢做成的簪花。   等换好衣裳,两位老人家已经累了,便先告辞回家。沈怀楠还没出发接人,就见人已经回来了。他过去扶着人,“你们去城门口了?”   折邵衣点头,“对。”   沈怀楠没去,他之前不知道这事情。   他道:“可伤心?”   折邵衣摇头,一边提着裙摆跨过了门槛,一边道:“逝者自己都放下了,我自然也不能替她伤悲。”   她说着说着突然道:“若是将来有一日,我死在你的前头,你也不要伤心,我自己是无憾的。”   沈怀楠就沉了脸,“你胡说些什么。”   折邵衣笑起来,“生气了?我又没说现在死,我说的是老了之后嘛——哎哟哎哟,我不说了,只是有感而发,又不是……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   两人并肩走过前院,然后自然的去廊下躲凉,她擦擦汗,“咱们先别说这事情,你且跟我说说,七姐姐昨日晚间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脾气,可是婚约又出什么事情了?”   公主的事情虽然让她隐隐约约明白了很多道理,也让她感慨颇多,但是人嘛,还是更关心自家的事情。   沈怀楠早就知晓她一回来便要问!所以早早地就打听了。他看看四周,小声的道:“倒不是婚约,而是……而是你父亲。”   折邵衣吃惊,但却不是那么急了。于是掏出帕子来给他,“你给我扇扇风吧——”   沈怀楠就让她坐在廊下的连廊凳上,把帕子捏在手里折成褶子的形状,然后开始扇风。这可不解热,能扇什么风?   于是把帕子往怀里一塞,再从袖子里面掏出自己裁好的半截子纸张,上面写满了要背的功课,他抽出两张来,将纸张折成了扇子的形状,一边折一边道:“你还记得你父亲那个青楼里的……知己吧?”   折邵衣点头,好奇猜测,“这事情不是很久了吗?怎么七姐姐还发这事情的脾气,她是……是说了什么被父亲骂了,所以闹脾气呢?”   沈怀楠就笑起来,“跟你猜得应该差不多,具体的我没打听,此事是硕明兄说的,我不好细问,你倒是可以去问问。”   折邵衣站起来就要走。   沈怀楠的纸扇子刚折好,怎么都要扇两下才行,他一边跟着走,一边两只手扇风,折邵衣瞧见笑得不行,将他推在一边,“你自己扇吧,七姐姐的屋子里面必然有冰,我去了能乘凉。”   沈怀楠今年也买了冰,但是远远不够送的。他叹气,“穷太难受了,怪不得古往今来贪官多。”   他便回昌东伯府去了。折邵衣倒是一路疾走,冒着大太阳进屋,果然一进去就有凉意袭来,她在冰盆前站了一会才过去,慢悠悠的坐下喝了杯茶,这才问,“七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啊?”   折珍衣没好气的躺在床上白了她一眼,“难为你还记得我。”   她哼了一声,“我一早便猜着你这没良心的不会来看我,必然要等到从澹台府回来才行!”   折邵衣如今胆子大多了,端着一盆果子过去,“七姐姐,吃。”   然后笑着问,“你可别气我了,你快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如此大的阵仗。”   折珍衣也不是真的生气,她闻言落寞的道了一句,“我……我就是定亲之后,觉得自己是大姑娘了,我开始……开始心疼我阿娘了。”   折邵衣愣了愣,“啊?”   折珍衣捏了个果子吃,轻轻的咬了一口,“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你对阿娘尊敬的很,也听话。但你不是阿娘生的,你不会像孝敬周姨娘一般孝敬我阿娘。”   “我嫁了之后,阿娘在这个家里,在京都就没有可以交心的人。”   她又咬了一口果子,这回带着点恨意,“阿娘对这个家很好,她没有对不起我们,没有对不起父亲,可是父亲呢,昨日里阿娘偏头疼,他却还去了青楼,他根本没有心。”   “我刚开始也想忍的,但是小九,你不懂,当我定了要远嫁之后,我就有些忍不了了。人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我想反过来也是一样的。游子,也担忧着在家里的母亲。”   她眼眶有些湿润,“我没办法再忍了,阿娘不爱父亲,我知晓,但是她是他的妻子,即便两人没有爱意,也该要负起责任来的。”   折珍衣深吸一口气,“可是他依旧不管事,不关心,只一门心思去做什么诗词,他这般的人,合该——”   她话没有完全说出口,说到一半将那些不好听的词咽回去,低头道:“我都能想到,我走之后,阿娘一个人的模样。”   折邵衣便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她才问,“所以,你做了什么?”   折珍衣眉头上挑,“父亲在意什么?不过是他的名声和那些友人,我便叫人去他的好友们府上借银子。”   折邵衣再想不到折珍衣竟然能做出这般的事情。她吃惊的笑起来,“七姐姐,你真是聪慧。”   折珍衣就知道跟折邵衣能说得下去,她高兴道:“那是。我让人冒充他的贴身小厮,不说咱们府上穷,只说他自己要私用。”   “大家都是在一起多年的人,谁不知道他文远侯平日里看着阔气,这个诗会那个诗会送银子,但是连儿女婚事都是我阿娘出嫁妆聘礼的。”   “文远侯家的庄子和地契能有多少呢?咱们这一家子吃吃喝喝的,人情送礼,早就不剩下什么了。”   “都在京都活着,谁还不知道谁啊,我这么一上门,其他人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这其实也没什么,但是文远侯视面子如命,自然要暴跳如雷。不过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折珍衣又让小厮去青楼里面找那个不幸沦落风尘卖艺不卖身的奇女子。   “我让人站在门外,大声的说以后文远侯爷没银子了,估摸着以后就不来了。然后把怀里借来的银子给那青楼女子,便是给她的分离钱,只望她之后能找个其他的好人嫁了。”   如此一来,文远侯的面子彻底没了。   折邵衣听得忍俊不禁,“你怎么……怎么如此知晓父亲的软肋。”   这一借银子,一送银子,怕是人人都知晓文远侯的窘境了。那位红颜知己想必他也是没脸去见的。   要面子嘛。   早间去做的事情,直到晚间文远侯才知晓,怒气冲冲的去找女儿算账,发现女儿把门一关,根本不开门。   文远侯本在地上捡了根竹子要抽她,结果连门都进不去,他实在是太生气了,便叫人撞门,门一撞开,便见她拿着白绢吊在房梁上要上吊。   文远侯哪里还敢打她,只让她下来。   折珍衣趁机大骂,“我也没想活了,不用你动手,只父亲以后多长长心,家里艰难,眼看一大家子要养活,父亲还往外面送银子,我活着看大家伙受罪,心里本就心痛,如今我做一回坏人,做一回不孝的人,把父亲费银子的根源给去了,好让大家活得轻松些。”   这些话哪里能传出去,文远侯赶紧让仆妇围着外面不准人进,不准人听。   折珍衣哭道:“父亲也知晓吧!家里生计艰难,眼看着大哥哥和三哥哥要娶媳了,母亲省这个省那个,都累病了。我们三个又要出嫁,都在这几年了,母亲省银子都省不过来,偏偏父亲还以为家里钱财颇多,这个诗会那个诗会,这个青楼那个妾室,您也不瞧瞧,您如今多大了。”   文远侯一边被气得不行,一边还不敢轻举妄动,怎么说呢,剩下的三个女儿里,只这个女儿脾气是跟之前的六个一样坏。   那是真敢死啊。   他可不敢刺激她,只好哄着下来,折珍衣想着差不多了,故意虚晃几下白绫,然后冲着门口喊了一声父亲我死了也会回来看你的,便要上吊,此时,唐氏身边的唐妈妈才姗姗来迟,将折珍衣给救了下来,抱在一起哭。   唐氏是真不知道这事情,但是事情发生后,她惊讶之余也没骂女儿,只看着她闹,替她收拾残局,把这事情压了下来。   折珍衣说到这里还有些得意,“阿娘说,我能想到这些手段,也不是个蠢货,她倒是不担心我以后嫁人后吃亏了。”   然后将果子咔嚓咔嚓啃光,将果仁一丢,“昨日傍晚,父亲还想再挽回挽回那位奇女子,我一听便怒了,又去折腾厨房,扬言要放火同归于尽,父亲吓得不行,就此不提了。”   折邵衣听了事情经过,然后倒是说了句公道话。   “比起昌东伯,父亲还算是疼我们的。”   女儿以死威胁,他就怂了。而隔壁昌东伯却是要杀子。   折珍衣就又白了她一眼,“别总是往烂处比。”   作者有话说:   一更感谢在2022-06-04 23:58:42~2022-06-05 21:0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eith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肆意 10瓶;?A.baby 莓? 5瓶;是00喇、陈暮云、憬花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二更   折珍衣如此闹了一通,还别说,文远侯还真有些收敛。他还平生第一次问家里的银钱,“真没银子了隆   折珍衣如此闹了一通, 还别说,文远侯还真有些收敛。他还平生第一次问家里的银钱,“真没银子了吗?”   唐氏淡淡点头, “是啊,你还有两个儿子要娶,三个女儿要嫁。家里姨娘也多,你外面……”   文远侯闻言便垂头丧气, “外头……外头就不去了。”   唐氏自然不会觉得他说的不去是不去诗会和青楼, 从中挑挑选选一番,也能明白他说的是不去青楼。   就跟桑先生相信文远侯真的只是去青楼以诗会友一般, 唐氏也相信文远侯算不得什么太坏的人。   他能说出不去青楼, 那就随他的遍,于她而言其实都不重要。这件事情唯一重要的是她看见自己女儿长大了,已经开始学着保护她了。   唐氏纵然这些年看淡了许多, 但是能得自己闺女如此护着,心中还是高兴的,哪里舍得去训斥她。   于是折珍衣闹了这么一顿,是谁也没骂她, 反而得了不少东西。   比如文远侯就给她送了一块玉佩——估摸着是觉得她平日你竟然憋屈的慌, 这才做下如此大事,唐氏给她送了一条蓝宝石做璎珞,奖励她开始懂事。   折邵衣坐在椅子上,听她认认真真的说,“我以为至少要遭一顿打, 谁知道父亲和阿娘都没有打我。”   她也是气得狠了才出此下策, 不过做下此事之后是真痛快啊。   折珍衣又拿了一个果子啃, 一边吃一边道, “这回父亲老实了,你们可得多谢谢我。”   折邵衣便笑着感谢,“是,能省下一笔银子,多买些冰吧,今年热得很。”   折珍衣就发现不对了。她细细的瞧了折邵衣一眼,突然想起了今早上折萱衣来她这里打探消息的时候。   她们三个自小一块长大,虽然平时也有些矛盾,互相看不顺眼,但是真正碰见事的时候,也是能一条心的。   折珍衣自觉她做的事情对文远侯府的人都好——除了文远侯,所以并没有骗折萱衣,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道:“你也别心疼父亲,他如今这样还好,等到以后怎么办?你瞧着吧,无论是大哥哥还是三哥哥,都不是去做功名的料,将来定然跟父亲差不多。”   “若是他们也学着父亲的模样今日碰见一个奇女子,明日再碰见一群志同道合的师友,天天回来使银子,那怎么办?”   “就是有天大的银子山,也要坐吃山空。”   折萱衣当时便五味杂陈,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酸苦,在她这里抹眼泪,显然也是对父亲有所失望,对兄长寄托了希望又怕失望。   两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的吃了一壶茶,折萱衣走的时候还愁眉苦脸的。   但是折邵衣不同。她好像就是听了一回故事,听完之后,对故事里面的人评价一二,像个看戏的人。   不过仔细想想,自小到大她都是如此。好像对这个家没有什么感情一般。   折珍衣有心想要问她说几句为何如此,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她看折邵衣,只见她目光灼灼,并无有一点忧伤。而且脸上带笑,道:“到时,你便提着冰到父亲面前晃一晃,也不说其他,只说今年总算不用那般忍着酷暑了。”   她说完便捂着嘴巴笑起来,“父亲定然羞愧。”   说句良心话,她们这位父亲还是有良心的。   折珍衣一颗心就沉入了湖水里,咕咚一声。她想,她知道什么不对了。   ——邵衣没想着要冰。   她没想着这冰能到她的屋子里。   折珍衣此时倒是有些羞愧的。因为确实如此。   比如说现在,她的屋子里面有足够的冰,那是因为阿娘贴补给她的。折萱衣的屋子里有冰,那是父亲贴补的。   大哥哥和三哥哥住在前院,挨着父亲,自然也有冰用。   唯独折邵衣,若是用完了份例,便是沈怀楠补。   她隐隐约约的,竟然从中又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一些小事。   比如说她埋怨父亲的时候,邵衣就在一旁听,或者附和几句,但是从不带什么怨恨之情。   就好像今日,无论父亲做什么,她都只当做别人家的故事听。   如果她只是近段日子是这样,折珍衣不会觉得奇怪。因为大家都在长大,就是她这般的如今也懂事了,对父亲也淡了许多。   但是……邵衣好像从小就是这样的。她什么时候开始懂事的呢?   在那一瞬间,折珍衣突然什么都说不出了,她低头,闷闷的道了一句,“邵衣,再给我递个果子吃吧。”   折邵衣没想太多,给她递了个果子,然后看看天色,打了个哈欠,“七姐姐,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回去了。今日累的很,明日有空了我再来看你。”   但她明日肯定是没有空的,明日去东宫嘛,定然要黄昏才回来,回到了之后还要去温习功课,免得后日去澹台府的时候被问功课答不出来。   她如今实在是忙得很,就连沈怀楠的袜子和鞋都做的少了,反而是让姚黄做的。好在沈怀楠自己拿着针线就能做活,于是也不担心。   折邵衣就站起来走,出了主院没多久,她遇见了文远侯。   于是停下来问好,行礼道:“父亲是来看七姐姐的吗?”   文远侯知道折邵衣刚刚定然是去看七女儿的,应当也知道了事情大概,于是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点头,“她昨日不是还闹着不肯吃饭吗?为父去看看她。”   折邵衣就笑着道:“七姐姐还醒着,父亲便去吧。”   文远侯哎了一声,两人并分开。折邵衣朝着青宁院的方向走,依旧是一条青石板路,她往前面走,文远侯突然转身看了看她。   他很少跟这个女儿有交流。就好比现在,走在路上说两三句话便分开。   她好像……好像从来没有跟小七和小八一样跟他吵过闹过,永远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低着头垂着眸。   他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失落感,又随之摇摇头,没有多想,然后快速的朝着主院而去。   第二天,折邵衣去东宫,沈怀楠在门口跟她道:“太子妃估计要去拜祭宁安公主,只有秦家姑娘在。你跟她待在东宫里说说话就好,千万别四处乱跑。”   折邵衣自然知道这个事,她点头,“你放心吧,我就去陪陪小凤。”   沈怀楠这才放心,“下响我依旧在老地方接你。”   折邵衣哎了一声。   等去了东宫,果然太子妃不在,小凤已经拜祭回来了。   折邵衣:“我原以为你要多在那里跪一会。”   秦青凤摆摆手,“如今陛下重视,那跪在里面的人便只会更多,不会少。哪里轮得到我去跪。”   “阿姐就让我回来了。今天去的都是皇亲国戚还有文武百官,官眷倒是不用去。”   折邵衣听了点头,然后跟秦青凤说折珍衣做的事情,“我父亲便捏着鼻子认了。”   秦青凤笑道:“你家七姐姐和八姐姐都不是蠢人。”   然后道:“如今,你七姐姐和你都定了人家,是不是只剩下你八姐姐了?”   折邵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道:“是,母亲一直在托人找,听说也是京都的,至于是哪户人家倒是没说。”   又道:“盛家九少爷也被托着相看——”   于是把文远侯让沈怀楠去请盛瑾安替折萱衣相看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求能找个好的,倒是不求大富大贵。”   秦青凤一口把酸梅汤闷下去,然后道:“盛瑾安倒是活计多。”   她道:“他今日也在宫里面,如今是陛下面前红人,陛下昨日晚上让他进宫的,一直没有出宫,还陪着陛下在御花园里面散步呢。”   然后对着折邵衣小声的说,“你说奇怪不奇怪,陛下看起来伤心又不伤心的。”   折邵衣就赶紧捂住她的嘴:“你不要命了,敢说这样的话!”   秦青凤捂住嘴,“我不是小声说的嘛,也只跟你说说。”   折邵衣瞪她一眼,“那也不行,你的身手好,唯独嘴巴不好。”   秦青凤就发誓以后不会这样了,然后去让人把一本账册拿过来,“这是阿姐让我给你的,让你算算她嫁妆庄子上的庄头有没有骗她。”   折邵衣就连忙拿过来看。只见上面大概有三年的账,一笔一笔的写着丰收的银子,她便让小凤去拿算盘,开始算账。   秦青凤是坚决不会算账的!她拿了鞭子在院子里面耍,然后觉得外边凉快,又把折邵衣扯出去,搬了桌子椅子点心酸梅汤等物料出来放在廊下。   于是,折邵衣不得不在廊下算账,秦青凤这才满意的开始耍鞭子。   正耍得高兴,就见有一位老太监过来了。东宫里的太监管事谄媚的笑着,“张爷爷,你怎么亲自过来了,叫个小的来通报一声就好。”   张德宝笑着道:“陛下让我来,我就来了。”   然后朝着已经冲他走来的两个姑娘道:“秦姑娘好……这位就是文远侯家九姑娘吧?”   折邵衣点头,给他行了个礼,“是。”   张德宝就笑的更好了,道:“秦姑娘,折姑娘,陛下说,让两位今日晚间也去给宁安公主守夜。”   折邵衣后背都开始发麻了。   好生生的,陛下怎么会知道她?怎么会让她晚间去给宁安公主守夜?   这种事情,不是应该让最亲近的人去做吗?按照大秦的风俗以及皇室的规矩,今天晚上将会由太子率领众多皇亲国戚一起守着。   她和小凤好像算不得能去守夜的人。她没来有一阵恐慌,硬挺着背坚持住不颤抖,倒是秦青凤胆子大,一边没事人一样跟着走,一边问,“陛下怎么会让我和邵衣去?”   张德宝就笑,道:“老奴也不知晓,不过……盛御笔一直陪着陛下说话。”   这句话,折邵衣这种鲜少跟宫中人打交道的都能听得懂。   难道是盛瑾安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话?   其实这倒是冤枉盛瑾安了。他虽然一直跟着陛下在园子里面转来转去,但是陛下根本不用他说话,只静静的走。   偶尔说几句,也是无关痛痒的,甚至没有提起大金和宁安公主。   盛瑾安都不知道陛下在做什么。   他认认真真的跟着走路,刚开始还能凝神,后面便不行了,偶尔走着走着就发呆,然后便被陛下瞪了眼。   “怎么这般放肆。”   盛瑾安倒是也没怕,他摸摸头道:“平日里就算是读书,过一个时辰便要歇一会。”   皇帝也没有真生气,“那你歇息的时候在想什么?”   盛瑾安就老老实实的道:“在想臣的好友。”   如果是其他人说,皇帝就不问什么了。但是盛瑾安说的这个好友,皇帝陛下一想便知道是指沈怀楠。   他便好奇的问,“你想他做什么?”   盛瑾安在皇帝面前秉持做自己的原则,老老实实的交待,“他最近交了一个新朋友。”   皇帝其实已经有很久没有关注沈怀楠了,他忙得很,当初把他给澹台思正教也只是顺手做而已。   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关注一个小少年。再加上最近事情多,他就把沈怀楠给忘记了。   如今听盛瑾安提起,问,“哦?你这般在意,可是有什么缘故?”   盛瑾安其实也是第一回 跟人说自己这种心理。他有些不好意思,“陛下不知道,臣的这位好友自小便没有朋友,在遇到臣之后才算有个知己。”   “臣一直觉得他只有跟臣聊得来,结果这才没多久,他又跟别人喝上酒了。”   他叹气,“如今臣时常进宫,必然不能跟从前一般与他把酒读诗,想来他要去找别人了。”   皇帝笑了起来,他觉得有趣,同时也很好奇沈怀楠到底交上了一个什么样的朋友。   盛瑾安就道:“臣的好友是昌东伯府第三子沈怀楠,他最新交的朋友倒是跟陛下有关。”   皇帝没在意,“谁呀?”   盛瑾安:“十皇子。”   皇帝就顿了顿,“是小十啊……他们两个怎么认识的?小十刚来京都吧?”   说起这个盛瑾安就不发呆了!他连忙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感慨道:“有些人白首如新,有些人倾盖如故,这句话倒是恰当。”   然后还要夸一夸马屁,“臣刚开始也不理解,不过想想陛下和臣,倒是也能释然了。陛下对臣就一眼看中了。”   皇帝倒是没有想太多。因为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对小十并不好。   而沈怀楠过得比小十还要不好。   这么两个人,可能见一面之后真的会惺惺相惜。   但是他并不愿意提起十皇子,就算是今天晚上守夜,他也没有让十皇子来。   想到十皇子,皇帝便又起了陈年往事,他眉头皱皱,道:“你也别泄气,你跟沈怀楠认识几个月了,不是小十几天就可以胜过的。”   盛瑾安点头,他其实也不是很担心。他只是习惯性的发呆,突然想到了沈怀楠和十皇子而已。   他其实想的是沈怀楠对十皇子的态度。刚开始他对十皇子很好,可是后来这两天,似乎又有一些变化。   盛瑾安觉得自己真是摸不透沈怀楠的心思,想来这个世上,也只有聪慧美丽动人心弦漂亮大方贤惠温柔的折九姑娘可以理解了。   他内心感慨一句,然后就想到了折九姑娘今天应该会到东宫里来,便想着待会可以去东宫里问个好。   两人几次三番的见面,但没有一次是好好打招呼坐在一起吃果子喝茶的,想想真是遗憾和惭愧。   他想得心里美,面上便带出了一些,皇帝竟然看了一眼就猜中了。   这肯定是想姑娘了。姑娘是谁?皇帝陛下其实都是打听过的。   他也想到了折九。不过他想到的是昨日在城门口相遇时,她看棺木的神情。   不是悲伤,也不是欢喜,只是平静而理解的看着,好像在跟笑笑说话一般。   他想起上回她说靠自己的话,觉得也许这个小姑娘是真的懂笑笑。   澹台老夫人如今很是喜爱她,没准是一个心思通明的。   然后又想起了东宫里另外一个姑娘。他突然道,“小凤那个丫头,也算是笑笑见过的,既然在宫里,便去守夜陪陪她。”   “当年没有见上最后一面,这次就陪一陪吧。”   然后像是顺势捎带上折邵衣一般,“听闻东宫里还有其他的小丫头在?那就一起去吧,也好做个伴。”   盛瑾安一脸懵,完全不知道陛下为什么突然做出这种决定。   张德宝也不太知晓,但他揣摩陛下心思这么多年,还是比盛瑾安懂一些的。他领着两个姑娘去祭奠的地方,道:“陛下吩咐了,两位在一起可以做个伴,待会儿便跪在一起吧,在太子妃娘娘后面不合适,那就在最后面加两个团垫?”   秦青凤连忙点头,“就跪在最后面吧。”   今天在这里的人都是她们两个能不惹就不惹的,哪里敢往前面去。   张德宝也松了一口气,不挑事是最好的。于是,折邵衣和秦青凤就跪在了最后面。   太子妃早就得了消息,见了她们来,朝着两人点点头,然后去跟张德宝打招呼,“这两个丫头不懂事,倒是麻烦了您一路上提点。”   张德宝笑:“哪里的话,太子妃娘娘客气了。”   他行了礼就走,太子妃等人走远了,这才让人在折邵衣旁边加了团垫,小声道:“你别怕,陛下应该是主要冲着小凤去的,她曾经跟宁安公主有一面之缘。可能又听说你在东宫,所以也让你过来了。”   折邵衣这才放心,不过,就算是这样,跪在这里她还是心惊胆跳的。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求太子妃,“您帮我跟沈怀楠说一声,让他不要来接我了。再去文远侯府告知一声。”   太子妃就笑了,“放心,早让人去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感谢在2022-06-05 21:02:42~2022-06-05 23:5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鸟悄的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人的机缘来时,是挡也挡不住的。”    太子妃跪在折邵衣和秦青凤的身边,小声道!   “人的机缘来时, 是挡也挡不住的。”   太子妃跪在折邵衣和秦青凤的身边,小声道:“陛下对宁安公主十分看重,这间祭堂里面, 没有点身份和缘法,根本进不来。”   她安慰还在忐忑的折邵衣,“许是有什么事情咱们不知晓,但陛下能点你进来, 这事情定然不是坏事, 你只管诚心拜祭宁安公主便好。”   折邵衣点头,太子妃见她冷静一些了, 道:“今日小九——就是我家九弟, 他就跟在陛下身边,你跟他,沈怀楠跟他都是认识的, 许是他说的也不一定。”   折邵衣也是这般想的!只有盛瑾安在陛下面前进言才说得通。   太子妃拍拍她的手,“你不要怕,待会就跟着我,等后半夜了, 便去里面歇息一会。”   折邵衣还没说话, 秦青凤先说了,“我就不歇息了,我挨得住。”   守夜虽然是荣光,但着实难熬。要跪着,也不能吃东西。只能喝些水, 稍有体力不支者, 便熬三天就要熬不住了。   守夜要七天, 陛下虽然说只让她们过来守夜, 没说守几天,那自然是要按照守七天的算。   七天之后下葬之后,才算是完。   这是个力气活。   太子妃想了想,也没反对,“你便和邵衣轮着来,总不能两人都不在。”   秦青凤应下了。太子妃便又叮嘱了几句,起身去前面了。   皇后娘娘之前来过,方才回去,那太子妃便是这里最为显赫的人。她的一举一动自然受人瞩目,折邵衣和秦青凤刚来,她便过来跪着说话,可见亲昵和看重,如今走了,跪在两人身边的人便小声的打招呼。   秦青凤一直住在东宫,皇宫里面的人倒是认识一些,介绍人给折邵衣认识。   “这是十三公主,这是十五皇子。”   这两人是一个妃子生的。   折邵衣因为跪着,不好行大礼,便弯腰侧身行礼,十三公主和十五皇子还小,齐声叫她姐姐。   折邵衣受宠若惊。等到前半夜的时候,两人都去后堂歇息,折邵衣手里被秦青凤塞了一块糕点,她咬了一口,只觉得香甜可口。   然后小声问,“不是说不能吃东西吗?”   秦青凤:“那七天不吃不喝要升天啊?”   她附在折邵衣的耳边道:“你啊,别太实诚,就是陛下也是吃的,这是默认的规矩。”   “这些糕点放在这里就是给咱们用的。”   吃完了,她道:“你藏一块,待会怕是要到后半夜才能来后堂歇息了。”   折邵衣不敢!她胆儿小。秦青凤就藏了两块。   两人回到祭堂跪下,十三公主就看向了秦青凤。秦青凤一笑,“小机灵鬼。”   她看了看周围,将自己藏的两块糕点悄悄递给十三公主和十五皇子,等两人吃完了,这才道:“要去睡一会吗?”   两孩子摇头,“不了,之前就睡过了。”   两人今年一个八岁,一个十岁,虽然说不大,但是在宫里面也算不得小了,所以并不能如同三岁小孩一般去后堂睡。   四个人跪在一起小声说话,宁平转身便看见了。她认识秦青凤,也认识折邵衣。上回她还送了玉佩给折邵衣。且因着盛瑾安的缘故,她还去查了查这位折九姑娘的生平。   彼时被盛瑾安拒了,淑妃心里纵然之前对盛瑾安有些满意,此时也忍不住埋怨。   “——我这般好的一个女儿,贵为公主,他凭什么不满意。”   宁平就笑,“天子的女儿不愁嫁,你愁什么。”   淑妃哼了一声,“是那小子不识好歹,你多好啊,有他后悔的。”   宁平倒是看得开,“能不去和亲便已经很好了,我如今没求那么多。”   她甚至近两年不愿意定亲,没别的缘由,就是有阴影。   但淑妃还是不乐意。自家的闺女自家疼,他盛瑾安拒绝的这么干脆就是不行。她便去打听了,至少要查查缘由吧。   就打探出折邵衣了。   宁平好奇,“真的直接拒绝了?”   淑妃高兴的很,“是啊,拒绝了。”   宁平好笑,“您那般高兴做什么?”   淑妃便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我这是幸灾乐祸。”   她端起茶杯抿一口,道:“我之前是气他看不上你,现在知晓了,他只是心有所属,那便没有什么看上看不上。再知道他被拒了,心还死心塌地了,便也解恨。”   宁平却道:“我却觉得盛瑾安赤子之心。”   淑妃:“所以我才想着你嫁给他也不错,那孩子,自小就傻乎乎的,不过做夫婿不错,家世好,人也好,将来你们出去住在公主府里,你只对他的父母好,其他的倒是没什么交集,你是小儿媳,不用管他家的事情,多好。”   “可惜了,不过也不要紧,我又给你挑了不少少年郎,都不差于盛瑾安。”   宁平便看了好几日的画像,都是京都以及其他各地世家的少年郎。   她看得花了眼,今日跪在这祭堂里面,倒是清心了些。再看见折邵衣来,惊讶的很。   父皇是个什么人,她之前没感觉,如今经历了和亲一事,其实心里还是有了些许认知的。从前没有想过的事情,现在都开始想了。   比如,在这个屋子里面,其实并没有她所有的兄弟姐妹。比如说刚刚回京的十皇兄便没有被传召进来。   折邵衣能进来,必定不是简单因为秦青凤,这里面或许有盛瑾安的功劳,也有可能是其他的机缘,但是这能让父皇说出她的名字,都不容易。   就算是明天父皇已经忘却了这个人,但今日的荣光却是真的。   宁平还是想跟她交好的。   无论是因为皇帝,还是因为她拒绝盛瑾安的果断,都让宁平对她有好感。   于是后半夜,折邵衣被安排在后堂歇息,宁平便走过去冲着她笑了笑。   折邵衣立马便站起来行礼。因之前见过,再见便寒暄,倒是说了一会话。   但只说了一会便各自散去——太困了。   折邵衣甚至没有多少精神力去应付。   不得不说,守夜一般人做不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秦青凤进来睡,折邵衣洗漱完出去跪着,午时又去后堂吃糕点,这回倒是跟宁平公主的时间对上了,因后堂无人,也没那么庄穆,两人便也交谈几句。   说的是澹台老夫人。   宁平道:“小时候老夫人进宫,我曾经跟她说过几句话,她极为博学,还会用树叶子吹出曲子,说是乡野小调,但却好听的紧,自那以后,我便也学吹曲,如今已有小成。”   因周围没人,她哼了一小段。   折邵衣还真被教导过!   她小声道:“没错,先生也教过我,不过我还没学山雀引的后半段。”   宁平一愣,“什么山雀引?”   折邵衣笑着道:“就是你口中的曲子,是先生取的名字。”   宁平轻笑,“山雀引——倒是好听。”   折邵衣,“不过先生改取曲子了,你有一个调该低一些。”   她小声哼了一句,“这般才对。”   宁平就深看了她一眼,道:“多谢你纠正我。”   折邵衣先还没明白,等到后面晚间跟秦青凤用晚膳的时候,这才后知后觉的想明白了这事情。   她跟秦青凤道:“你说,应当无人纠正过她吧?”   秦青凤:“咱们去问问阿姐吧?我也不懂这宫里的人。”   折邵衣却明白过来了,她惊了一身汗,“我还是还放松了,宫里有宫里的过法。”   她当时只觉得是跟宁平公主说曲子,曲子有误,是该说的,倒是没想过,这是在跟公主说曲子。   折邵衣揉揉头,“先不用去跟太子妃娘娘说,她忙的很。”   皇后娘娘信任太子妃,让她管这祠堂,陛下又重视宁安公主的祭堂,于是便做的华盛,细致,方方面面都是要做到,事情实在是太多。   秦青凤就叹气,“可真不容易。”   要是她来做太子妃,早就撂挑子不干了。这么多活,怎么可能干得完,还不如去耍几鞭子呢。   两人便继续跪好。   一直过了七日,当要下葬的时候,折邵衣都有些晕乎了,才听太子妃笑着跟她们道:“刚刚朝堂上下了圣旨,从此之后,大秦跟大金不联姻了。”   这事情终于定了。折邵衣问,“大金没说什么吗?”   太子妃便拍了拍她的头,“——和亲是大事,但是女儿于他们而言,是小事。”   “当把大事办成小事的时候,事情就容易成了。”   折邵衣想了想,“陛下是用亲情跟大金谈的?”   太子妃点头。   “大金来的袁贵妃娘娘不日也要返回大金了,那是大金王的姐姐。”   折邵衣想过这事情,她也不惊讶,“都是相互的。”   没打仗,不送女儿就不送吧——大家这么想的时候,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她看看四周,道:“待会去皇陵,我和小凤真一路跟着吗?”   太子妃:“自然要跟着。”   她道:“你们都守七天了,跟着去自然好。”   折邵衣其实有些颤,她只觉得自己要被京都众多世家记住了。   果然,当她穿着白衣,头上绑着白绢,手里抱着跪垫,一步一步的跟着百官,皇子公主们都在棺木后面时,她耳尖的听见了路祭的世家们小声说话。   “那两个姑娘是谁?”   “一个是云州秦家的姑娘,一个是……是文远侯家的姑娘。”   “文远侯家?”   “是啊,就是文远侯家。”   一听就是不可思议。   但她确确实实走在这权贵的送葬队伍里。   折邵衣便低头,觉得自己以后可能去各世家吃筵,能得不少好脸色。   作者有话说:   其实你们看的时候没感觉,但是去看看第一章 ,就能发现,两个人已经往上爬了好多了。   嘿嘿,二更老规矩。感谢在2022-06-05 23:57:21~2022-06-06 21:3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蘑菇菇菇菇、 20瓶;85 10瓶;哎呀哎呀哦哦哦 5瓶;鬼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折邵衣累坏了。回到家里就睡, 整个人都是困乏的,膝头跪青了,还有些肿, 脸早就浮肿了,额头上还红红一片,这明显就是磕头磕的。   周姨娘一瞧便心疼的小声道:“怎么这样实诚!”   有头你是真磕啊。   折邵衣迷迷糊糊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我没注意, 大家都磕。”   周姨娘本还想问问她在宫里面的事情, 见她这般迷糊犯困之后,连忙将姚黄都清了出去, “别吵着她, 七天都没睡了,回来可得好好养精神。”   然后叮嘱姚黄,“你去大厨房, 让人炖点补品来,这身子亏的很,得吃点好的。”   姚黄哎了一声,昂着头踩着小步子去大厨房, 厨房里的妈妈们谄媚的很, “可是九姑娘要吃什么?”   姚黄:“姑娘还睡着,不过醒了之后必定要吃些东西的。”   至于吃什么,就不用她说了。   一个妈妈立马去烧火,“九姑娘最爱吃我做的辣子鸡,今儿早上我就炖上了, 待会再用辣子炒一会, 必定香的很。”   另一个妈妈就去发面, “你炖的鸡汤分我点, 我再做碗面,九姑娘刚从宫里回来,是为了宁安公主守祭堂的,定然吃了七天的素,怎么能回来就吃辣的呢?还是先吃一碗鸡丝汤面,这般暖暖肠胃,才好吃别的。”   那个做辣子鸡的妈妈就有些不服气,刚要说话,就听旁边做糕点的妈妈说:“别再争了,九姑娘喜欢吃枣糕,我昨儿个就蒸上了。”   她笑着把一个点心盒子递给姚黄,“姚黄姑娘,我记得你也喜欢吃,给你也留了,这些糕点你就给九姑娘送去,无论是面还是辣子鸡都得后面做热乎的,但是枣糕九姑娘醒了就能吃。”   姚黄还是第一回 有如此待遇!这个争那个抢,实在是让她有面子。她就提了枣糕,吩咐道:“枣糕我送去给姑娘吃,待会儿鸡丝面和辣子鸡都要做,姑娘先吃面,估摸着一会儿就能饿,等吃完面之后,再吃辣子鸡配米饭。”   如此吩咐的细致,她这才高高兴兴地离开,回了院子,隔壁八姑娘的贴身丫鬟魏紫正好出来要去大厨房,见了她这幅样子,笑着道:“如今你倒是阔气了。”   姚黄假惺惺的,“不过是提了一盒枣糕,算什么阔气。”   她道:“你这是要去大厨房吧?”   魏紫点头,姚黄便凑过去,亲亲热热的拉着她的手,“姐姐,那你便待会回来的时候问问大厨房里面的张妈妈,看看让我什么时候去提鸡丝面。”   大家都是一个院子里面的,一起活了十几年,谁还不知道谁心里是怎么想的,有几根花花肠子,魏紫知道她是炫耀张妈妈特地熬的鸡汤,似笑非笑的道:“行——我帮你问问,不过我们姑娘今日要吃的拔丝糕需得慢慢做,费时间的很,怕是回来的晚,不能告知你了。”   姚黄:“……”   等魏紫走了之后,她提着枣糕回去,发现折邵衣已经醒了,只是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就是不愿意起来,这是赖床呢。   不过也没什么,赖床便赖床吧。夫人都说了,姑娘这几日不用晨昏定省。   她干脆把小桌子搬到床上去,把枣糕摆出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姑娘,您换个喜好吧。”   枣糕多好做啊!拔丝糕就贵多了,做的时间长,用的东西也精致。   折邵衣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呢,懵懵懂懂的,听见了这么一句话,先呆呆发愣一会,然后才笑出声,“你比这个做什么。”   姚黄转头去外间的屋子提茶水,笑嘻嘻的道:“穷人乍富,自然是怎么富贵怎么来,奴婢还想让天下人都知晓您富贵了。”   此时已经给折邵衣倒好了一杯茶水递过去,“奴婢如今可算是知道鸡犬升天四个字是如何风光。”   折邵衣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她仔仔细细的看了姚黄几眼,“也没有太过于亏待你,怎么好似整个人都憋屈着呢。”   姚黄嘿了一声,“谁穷过谁知道,谁苦过谁知道。别人穷后富裕了,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晓,但奴婢觉得,富了就要人前装一装,不然我富了还憋屈着,那也太没意思了。”   便雄赳赳气昂昂去大厨房里提吃食去了。折邵衣看得好笑,又吃了一块枣糕,等来了周姨娘。   周姨娘一肚子的话要说!折邵衣:“那你可快点说,待会我还要去怀楠那里问个事情。”   周姨娘不免有些酸溜溜的,“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还没有出嫁呢,就不想老娘想夫婿了。”   折邵衣打小就跟沈怀楠在一块儿,根本没有什么害羞的心思,吃完枣糕喝一口茶,道:“是有正事,您别吃味。”   周姨娘:“我吃什么味。”   她便马上问,“这回你不是在东宫呆着了吧?可去了别的地方?皇宫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这怎么说呢,折邵衣认认真真想了想,“一路上风景好看得很,但连花草都是规规矩矩的,我也不敢不规矩,所以就没多看。”   周姨娘没有听见自己想听的,就有些失落,折邵衣好笑:“怎么,不能去跟别人炫耀了?”   文远侯的妾室不少,生育过的也多,但文远侯也就这么大,一人一个院落是住不开的,于是唐氏就把她们放到一个大院子里面安置。   平日里这些姨娘倒是老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周姨娘跟青宁院里面的赵姨娘不和,若是没有事,就去跟她们说话。   说句良心话,最近那几个姨娘也是遭了周姨娘罪的。   因周姨娘如今管着花草,也算是手里有权的人,便三句话里面有两句话都在讲自己如何厉害,今日有人偷花被她发现了,明日有人偷懒被她发现了,事情虽然都不大,但是在她手里,就都成了炫耀的事情。   折邵衣耳朵都开始听得起茧子了,也难为那几个姨娘院子听。   如今她能为宁安公主守夜,在一群公主皇子里面“齐头并进”了一次,便在周姨娘的眼里也算得上是光宗耀祖,折邵衣敢肯定,未来半年之内,只要没有更多的光宗耀祖,单单这一进事情,定然能日日茶毒其他姨娘们的耳朵。   她便为了将来周姨娘不被众人揍,道:“宫中的事情不同于其他,姨娘还是不要同别人说的好。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人拿这个做文章,万一有坏的,咱们怎么办? ”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确确实实是把周姨娘吓唬住了,这才乖乖闭嘴,表示自己不会去外边胡说八道的。   折邵衣点头,姚黄正好回来,摆了鸡丝面给她,“姑娘先暖暖胃。”   周姨娘也跟着吃了半碗,夸道:“总算是味道正的,可见这鸡汤熬的时辰足够了。”   之前大厨房给她们的鸡汤可没有如今的味道浓。她吃完便去其他姨娘处说话,折邵衣也带着姚黄去凉亭,沈怀楠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他笑着说,“你如今倒是成了一个大忙人,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折邵衣:“你如今也是个大忙人。”   沈怀楠摸摸她的头发,“回来还洗头了?”   折邵衣:“肯定得洗,都臭了。”   在宫里面七天,她都没有清洗过。   沈怀楠再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今日还没洗头。”   折邵衣轻轻嗅了嗅鼻子,“不臭,还有些香。”   沈怀楠就得意,自然是不臭的,自然是有些香的。他怎么可能不洗头就来了!但也不能说自己洗了,洗了有香味,那是应该的。但没洗还有香味,那便是一种能耐了。   他自然想要些能耐。折邵衣也没多想,“你今日没出汗啊?”   沈怀楠嗯了一声。   折邵衣便打了个哈欠,“还有些困——待会我回去继续睡,不过有些话要交代你。”   交代就交代吧,沈怀楠叹气,“行叭。”   交代完就要走,简直是无情的很。   折邵衣就道:“你最近跟十皇子走的近?”   沈怀楠心就提了提,“是。”   折邵衣又打了个哈欠,软绵绵趴在石头桌子上,“小凤说的——小凤听盛家九郎说的。”   沈怀楠摸了摸她的头笑起来,“是嘛。”   折邵衣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小凤说盛瑾安醋的很。”   她抬头,然后说了一句,“你知道吧,这次宁安公主的祭堂十皇子没能去。”   沈怀楠知道这个事情,他最近几天去了两次十皇子府,十皇子神情是落寞的。   折邵衣就想了想,婉转道:“那你知晓小凤跟十皇子都是云州长大的吧?”   沈怀楠再不明白她话里有话就白做未婚夫啦,他低头问,“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先补一更,二更在晚上六点补。   有点困,我先去睡一会感谢在2022-06-06 21:33:08~2022-06-07 11:3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久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南山之主、吴好题 10瓶;DATaeyeon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折邵衣见沈怀楠问,倒是没拐弯了。   在皇宫七天,刚开始是激动,后面就是归于平淡!   折邵衣见沈怀楠问, 倒是没拐弯了。   在皇宫七天,刚开始是激动,后面就是归于平淡, 规规矩矩的跪在祭堂里面。这般情形之下,她是能熬的,但是小凤熬不了。   再有盛瑾安来过一次后,她那蠢蠢欲动的嘴巴就更闲不住了。   折邵衣便跟沈怀楠道:“盛家九郎说, 陛下跟他闲聊的时候, 他说起你跟十皇子了。”   “因是背后提你,便也要告知你一声。又因他这几日都不得空来找你, 就先告诉小凤, 让小凤告知我,再由我告知你。”   盛瑾安传个消息这般绕弯,可见还是惦记着邵衣的, 心里需得很。沈怀楠好笑,“然后呢?”   折邵衣便看看四周确定只有姚黄一人在,这才道:“小凤就知晓十皇子了嘛。她说——”   她压低了声音,“她说让我告知你, 十皇子这个人, 挺可怜的,平日里也是个好人,但是他吧……还是不要跟他走得太近为好,这个人关键时候德行……欠点。”   沈怀楠听见这话,心如坠寒窟。好似流年惊梦, 醒来发现现今跟梦境不同。他又升起一种悚然, 仿佛做了一个噩梦。   可能因为前世太好, 从在十皇子屋子里面发现亭梅的字眼时, 再到十皇子可能知晓自己生母的身世,他都知晓,自己已经要重新审视那个吃穿住同行了四年的兄弟。   他深吸一口气,“是吗?德行?”   折邵衣却不知道他的心思,只觉得背后说人坏话着实有些不好,且十皇子又是沈怀楠的朋友,按理来说是不能说的。   但她跟沈怀楠之间也没那么多顾忌,便小声的道:“小凤说哦——她说……”   她话还没说完,沈怀楠身子就有些软,背不能直挺,就索性也将头挨着石桌子,两人脸对脸,“——你说,说吧,我能受得住。”   折邵衣先叹息一声:“小凤家住云州城里,十皇子家住云州的胥江县,两地倒是相隔不远。当年,大金有一行马贼闯入边境,小凤她爹去打仗,她正好在胥江堂伯家玩,回不去家,便在堂伯家里呆着。”   当时,十皇子还在十皇子府,秦青凤在堂伯家,倒是两不相干,没见着面。可后来马贼进了胥江,堂伯作为县令,便把胥江县的孩童们藏在地窖不带着跑,免得在路上消亡更多。   但地窖还是被发现了。她和十皇子就都被带着逃亡,这回倒是在一块了。只是十皇子不知她的身份,她也不知十皇子的身份,毕竟当时带的小孩子太多,都是胥江富户和权贵家的,活下来的都算机灵,大家跑路都安静的很。   战乱时候,各种小状况都出来了。   “小凤说,当时情况紧急,她算是里面个头大的,便手里执一根鞭子护在前头。只是她们命不好,还是碰见了马贼,彼时孩子们四处逃窜,十皇子运气还不错,遇见了伺候他多年的老仆。”   “老仆背着十皇子跑,其实已经逃脱了的,但是当时他非要回去找什么掉在路上的玉佩。老仆也听话,背着他往回去,这回命不好,被马贼一刀砍了脑袋。”   “彼时小凤因离他们不远,是跟着一起跑的,只是后来他们往回跑,小凤没跟,等她回去的时候,十皇子已经被抓了。”   “当时被抓的还有几个孩子吧,十皇子也算不得突出,只是……只是他格外的,怎么说的,小凤说,他格外的狠厉。”   “那群马贼闲着无事,便让几个孩子做养蛊之术玩——你知道什么是养蛊之术么?便是给他们一人一把刀,几个孩子里只留一个活下来……”   不用她仔细说,沈怀楠已经明白了。折邵衣说到这里叹气,“实在是可怜,不过等他们开始动手的时候,援军其实都到了,但到了是到了,还差一点才能攻进去,其他几个孩子假意拼杀,因为头儿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们身上了,这时候,谁还管这几个孩子啊。”   “只是看住他们的士兵不知道是吓住了还是其他的原因,一直没有动,孩子们也不敢停,你一刀我一刀的做戏。”   “可十皇子却没有,他直接将人给杀了。”   沈怀楠听得心里一紧,“会不会……会不会是秦家姑娘搞错了,或许还有人盯着他们。”   折邵衣便摇头,“小凤说当时她也在,是想去解救他们的,所以一直盯着,当时确实没攻进去,但那种情形,只要拖延一点时间,大家都能活。其他几个孩子都在拖延,但是十皇子没有。”   “后来,小凤气急败坏的问他为什么,十皇子说,只要有一丁点危险,便要先保住自身。那时候,他才七八岁吧?”   “小凤当时想,说不得那几个孩子跟十皇子有矛盾,趁机杀了也不一定,但是她后来去查,发现他们之前并不认识,也无矛盾,十皇子单纯只是为了自保。”   折邵衣一边说,一边起身,沈怀楠便跟着。两人在亭子里面走,折邵衣依旧小声的说坏话。   “小凤跟我说,人在关键时候自保没问题,但是在有余地的时候仍然寻求自保而残杀其他人,便是……便是可以远离的。”   “她说,这事情只跟我和你说,其他人再不会说,至于你愿意不愿意继续跟十皇子做朋友,也是你的事情了,她只是建议你不要太过于亲近。”   这种性子,谁知道什么在明明有余地的时候反咬你一口。   折邵衣叹气,“我听了之后,都觉得心里一片冷,凉飕飕的。一是第一回 听见云州战乱时是这般,二是……十皇子,可怜是可怜,若是其他时候听了,也不会如此悚然,只是他跟你一块,便也难免让我担心。”   她低头,一张脸显得迟疑,她道:“你自己,看着去吧。”   其实说起来,这事情十皇子也是有理的,他自保难道还能有错了?于他而言,这事情是没错的。   但是沈怀楠却神色有些不好。   这个事情,上辈子十皇子是没有跟他说的。而且,这跟他所知的十皇子也有所不同。   他们两个人虽然也愤世嫉俗,咒骂当世之人,当世之风,但是愧对良心的事情,也从来没做过。   说起杀人,犯法,十皇子都笑语吟吟,摇头道:“那便是对不起自己为人之道了。”   沈怀楠停住了脚步。折邵衣好奇看过去,“怎么了?”   怎么瞧着,如此伤心?   这才认识十皇子几天啊,理应不当伤心才是。   沈怀楠其实也算不得是伤心。他只是……只是慢慢的经由一点点事情发现,其实前世的兄弟,也可能戴了一半的面具。这才是让他心中疑虑的点。   若说全然是假的,也不尽然,一个人再怎么装,也不能日日夜夜装吧?   但他确实装了。   他为什么装呢?   沈怀楠想不通。   再想起之前,慢慢的溯回到上辈子第一次见面,他依稀还记得是在街上的书铺里面,十皇子朝着他笑,然后问他要不要买书。   同类之人,一个眼神也是能明白对方所想的。他进了书铺,两人便就此结识。   之前没有多想,但是现在想想,如果说他这辈子在街上是刻意的,那当时十皇子在书铺是故意的吗?   这种念头一旦开始便不能停下,沈怀楠明知道这没有证据只是自己凭空想的,但依旧忍不住去想——如果他是为了特意跟自己认识,那为什么要认识自己呢?   自己一个穷苦庶子,有什么值得他去结交的?   沈怀楠一时间陷入了沉思,整个人也开始散发着郁郁的气息了。   折邵衣没想到这件事对他的打击那么大!她主动牵了他的手,“你没事吧?”   她依旧迟疑,“十皇子的事情,咱们也不好说。毕竟生死时刻咱们也没有碰见过。我只是觉得吧,他这般的心性,小时候如此,长大了也不知道改了没改。”   “你跟他一块,你又良善,心软,为人仗义,我怕你吃亏。”   沈怀楠摸摸她的头,“我没事,我会看着办的,你帮我转告秦姑娘,都说我很感激她愿意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这种事情说出来得罪人,要不是看在邵衣的面子上,秦青凤是不会说的。   他心中叹气一声,回到昌东伯府后就躺在床上没有看书,只躺着发呆。   多晴哪里看见过他这种样子,小心翼翼的过来,“少爷,您怎么了?”   沈怀楠摇摇头,“没什么,你出去吧,今儿晚上也不用在这里。”   多晴放下茶壶就出门了,丝毫都不带停留的。沈怀楠看着好笑,小小骂了一声没良心,然后又没了笑容。   他想,他可能陷入了一个坑里面,犹如坐井观天一般,只能看得见洞口上面的天地,而那些看不见的,有人把它们遮起来了。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是不明白这一切哪里有问题。又要如何去解决。   他甚至想,上辈子自己和邵衣的死是不是要跟十皇子有关系,而不是简简单单的太子谋害呢?   沈怀楠闭上眼睛,这些年的一点一滴都在自己的脑海里面浮现。重生之后多么不容易才走到现在,他就有多珍惜。   而即便如此珍惜,他也没有想过因为死亡而远离十皇子。   可如果……如果这个人并不如自己认识的那般呢?   沈怀楠一边羞愧于自己把对方全盘否定,一边又惶恐如果是真的,那上辈子怕是有一个巨大的盘横在了他的头顶,他作为其中棋子,一直被人拿捏着走,而他却丝毫不知。   未知的东西总是恐惧的,在这一刻,沈怀楠第一次感到睡在床上,裹着被子,七月烈日之天,也寒气入骨。   作者有话说:   就这一章,写了差不多十个小时QaQ,我是个感情流作者!下本书我一点剧情也不参!   今天我看评论区有小可爱提出时间问题啦,确实比较羞愧,我一改文就很慢很慢,时间上控制不住。   我们还是像上本书一样,一天9000字不变,没更的会补,作者心里有数的,这个不用担心。   一更是晚上9点,如果没有,那就12点来。12点之前肯定有了,没有会请假的。第二天补,补的时间我也不说了,随机发,反正会有的。   就这样哈,我最近确实比较卡。   ——   然后今天原来高考!!!祝贺高考的孩子们旗开得胜!   今天没了,欠下9000字了昂,会努力补的   晚安晚安感谢在2022-06-07 11:37:06~2022-06-07 22:2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静容 2瓶;憬花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一更   这么些年, 沈怀楠都觉得所有跟人相关的事情,除了邵衣和十皇子之外,都没有定数。   没有先生, 他可以自己去跪回一个桑先生,没有银子,他可以去找王五一起赚,昌东伯是阻碍, 那就千方百计去除就好。   人生之事, 十有八九不如意。那就把它们都变如意就好。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剩余的十分之一如意, 也有一半变成了不如意。   沈怀楠早间起来晕乎的很——没有睡好嘛。所以当他面色不好的出现在折邵衣跟前时, 折邵衣一点也没怪他。   昨晚上她自己都没有睡。见了他青面模样,她后悔道:“早知晓,也应该挑一个青天白日跟你说, 这般一来,白日里的事情多,自然也就不会去想了,晚上跟你说的, 晚间又没事, 胡思乱想,一夜又过去了。”   沈怀楠见她真懊恼,倒是一瞬间有些少了些伤心。   上辈子一共在意两个人。一是邵衣,有妻。二是十皇子,有兄。   如今即便去了一个兄字, 那还有一个妻在。老天爷也是待他不薄的。   只是这个兄字, 去的实在突兀, 痛苦, 又因此事还只是怀疑,更无证据,便如一把刀在割肉,慢慢吞吞,切之不断。   他突然就想起了之前澹台老大人跟他说的那句话。   ——君臣不尽相知,兄弟反目成仇,师徒恩断义绝,同僚自相残杀,好友疏离疏心。   他喃喃了一句,“也许澹台老大人说的对,到最后我什么都没有。人生哪里能得一个全字,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折邵衣正要上马车,没有听清楚这句话,于是转头好奇问,“你说什么?”   沈怀楠抬头看她,见她一双眸子水灵灵,眉头舒展,目光清净而明亮,这是她高兴的模样。   既然高兴,那便不要跟她谈不如意的事情,要将世上所有的好事都说与她听。   他笑了笑,“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今日格外好看,肯定是有美事的。”   折邵衣就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昨天晚上确实担心了一宿没睡,但是马上就要去见澹台先生了,这次在宫里面许多见闻,她还要说与先生听,让先生替她讲解。   想到这个便难免高兴,她便带着些笑容了。   她心虚一瞬,本来脚都踩在了小凳子上马上要到马车里面去了,又返过身走过去安慰沈怀楠,“等晚上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竟然还能有如此意外之喜!沈怀楠摸摸她的头,闷闷的道:“我有些脆弱。”   哎哟!脆弱呀!折邵衣叹气又叹气,左右看看没人,像做贼似的说:“那你靠着我的肩吧?我给你靠一靠?”   沈怀楠在这一方面上从来不知道客气为何物,他嗯了一声,直夸她,“邵衣,你真是个好姑娘。”   折邵衣背挺直了,“这是自然的,从小到大,我哪里亏待过你,一直对你百求百应。”   沈怀楠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两人脸便是背着的。他说话有笑声,脸却没有。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哀鸣一声问,“邵衣,你会离开我吗?”   折邵衣就觉得他这是过于黏糊了!她一把两人推开,看看时辰觉得不早,便一咕噜爬上马车,撩开帘子,哼了一声道:“你矫情死了!”   男子汉大丈夫,整日里想些儿女情长,患得患失,实在是没用。不像她,她见着澹台先生,走过去就是问“大事”。   折邵衣坐在小凳子上,头歪在澹台先生的膝头,闭着眼睛一边享受着澹台先生的绝门秘技掏耳,此时一根挖耳勺在她耳朵里轻轻碰着,实在舒坦,不过她心里有着事情呢,于是一边耽于享受,一边努力挣扎做学问,她笑着问,“先生,在宫里面,学生倒是发现一件事情。”   澹台老夫人问,“什么事情?”   折邵衣:“宫里的娘娘们都爱说慈悲。”   澹台老夫人笑起来,“慈悲人人都爱说,可不只有宫里的娘娘们。”   折邵衣却摇头,她说,“不一样的。像我家里面,不说母亲,母亲她什么都不信,只信自己,从来不吃斋念佛,即便是去捐银子给寺庙,也是例行之事罢了。”   “但我姨娘却喜欢供奉观音送子娘娘,因为她想要再生一个儿子。隔壁的赵姨娘拜的是三清元始天尊,这倒不是她喜欢,而是最初的时候,我父亲喜欢。”   “至于为什么我姨娘明知父亲喜欢元始天尊而去供奉送子菩萨,那是因为她打听过了,元始天尊不管生儿子,最灵的还是送子娘娘。”   澹台老夫人笑眯眯听着,她早发现了,这个学生很爱想事情,最会由小看大。   果然,她听见折邵衣道,“家里还有供奉月老的姨娘,这是求女儿的婚事顺遂。就是赵姨娘,即便供奉了元始天尊,还是请了文昌公回来,因三哥哥读书,她还希望三哥哥能够考中状元。”   “人供奉什么,便是求什么。我家里供奉的神明多,那是因为大家所求都不一样。但宫里不同,宫里的娘娘们都信佛,说什么都要说一声慈悲为怀。”   “我偶然听见她们说话,知晓她们供奉的菩萨都一样。您知晓是什么吗?”   澹台老夫人点头,“知晓,是虚空藏菩萨。”   折邵衣就知道澹台先生会知晓,她等挖耳勺从自己的耳朵里面离开,马上直起身子,道:“虚空藏菩萨?这是求什么的?”   她于菩萨一事上确实知之甚少。   澹台老夫人:“求财的。”   折邵衣就知道不普通。她当时听了一耳朵,默默记下这件事,想着肯定是因为陛下的喜欢她们才喜欢。她家里面个人有个人的菩萨,那是因为父亲压不住她们,但是在宫里面,陛下是她们唯一的指望。   如果可以的话,她们可能都会供奉陛下。   她好奇道:“陛下求财吗?”   澹台老夫人点头,“是啊,求财。当年国库亏空,陛下着急得很,便供奉了虚空藏菩萨,后宫的娘娘们有样学样,一个个都供奉上了。”   “这么多年,大秦确实越来越富裕,陛下心诚,便一直供奉着,其他的娘娘们也不敢不供奉。”   折邵衣心中就有了底。她想,陛下喜好佛,宫里面的娘娘们会顺着他的喜好去,那他的儿子们呢?   甚至于臣子们也应供奉着才对。   澹台老夫人见她目光慢慢的凝聚在一起,又神思不宁,倒是拍了拍她的脑袋,“说吧,直接说你的想法。”   折邵衣就笑起来,她道:“我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此事虽然我这种人不知,但其他人,但凡在庙宇之间走的,都应知晓。我当时知道的时候,都想着若是碰见了陛下,他若是问我平日里有什么喜好,我就说是拜佛。”   “拜什么佛?虚空藏菩萨。”   澹台夫人闷笑一声,“你都想到这里去了。”   实在是……不愧是她看中的人,想法自然跟其他人不同。   折邵衣摸摸脑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也明白,这事情非我一人想,其他人也肯定想。若是这般直白的拍马屁,必定会被陛下恼怒,我就想着回来问问您,这么多年,可有跟陛下说供奉虚空藏菩萨的?”   澹台老夫人笑起来,“还真有。”   折邵衣问,“陛下是骂他还是罚他了?又或者是奖赏于他?”   澹台老夫人却怔怔一瞬,她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喃喃道:“其他人我不知晓,但有一个人,陛下觉得她很蠢,不过蠢人么,陛下也很喜欢。”   折邵衣:“他是哪位大人?”   澹台夫人却不说了。   她问折邵衣,“你问这个做什么?”   折邵衣就笑,“谁还不想知道陛下是什么样的人啊。他求财,说明心为百姓,是一位好陛下。”   “传闻天子喜怒不形于色,能知晓他的喜好,便能猜出他的其他性子。”   “我在宫里面七天,发现人人都猜陛下的性子,自然也想猜一猜。”   “我又没见过陛下,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也没有接触过朝政,只能从这些自己听见看见的事情上猜一猜了。”   澹台老夫人便觉得这丫头如今胆子越来越大了,这才多久呀,她便再不是当初那个进宫害怕,进澹台府唯唯诺诺的小丫头了。   她问,“那你还看出什么来了?”   折邵衣就道:“还看出一些简单的。”   她倒是没觉得害怕,直言道,“有人猜的对,有人猜不对,但无论如何,拜得对的人,也许只是熟悉陛下,经常与他相处,猜不对的人,应该只是少见陛下。”   她说到这里,眼神里面焕发出光彩,“若是让我多见见陛下,定然也能猜得准。”   澹台老夫人便笑,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如何生的,倒是如此有志气。   她这个脑袋到底怎么长的?   但想起太子妃,又觉得折邵衣正常些,这脑袋瓜子也变成了寻常姑娘。   所以说,端看跟谁比了。   澹台夫人想到太子妃,再看看自家这个正在琢磨着如何猜测帝王心思的丫头,倒是有了讲讲民间疾苦的念头。   ——在她看来,无论是揣度上位者的心思,还是用阴谋诡计,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谋事。   只是人心善恶不同,所谋事之不同,所用计也不同。而这些,都不如一颗仁心来得重要。   澹台老夫人想了想,把一本地方志给她。   “你读出来——”   折邵衣接过地方志,好奇地看了一眼,发现是苏州宁县的。   然后去看字,只一眼,如坠冰窟。   上面写道:“宁县有疫,舍空邸第,为置医药。赐死者一家六尸以上葬钱五千,四尸以上三千,二尸以上二千。”   把这一句话读完之后,折邵衣只觉得手脚冰凉。太子妃娘娘之前给她那本荒唐书,她只觉得义愤填膺。   如今想来,上面所有的荒唐事都是官员富户权贵,而这些荒唐事情导致的,又或者是因为天灾导致他们所做的荒唐事之下的百姓,都“堂而皇之”的,成了尸体。   这一句话,读来触目惊心。虽是天灾而成,也没有写荒唐之事,但是这句话之下,成千上万的百姓尸骨已经堆积如山。   她突然忘却了去想什么帝王心思,忘却了自己那些小心思,而是真真正正的沉浸在这句话带来的悲凉与无力之中。   她想,她今晚都不会高兴了。死的人太多了,她心有不忍。   澹台老夫人却高兴的笑了笑,让澹台思正给她响午做个卤猪蹄。   中午饭沈怀楠也蹭上了。他今儿来得早,理由也是正正当当的,“好几日不来,家里的柴也可让我劈了。”   确实!如今管家有了他,是一点儿也不愿意自己劈柴了。沈怀楠来得正好,他交代完要劈的柴火,便自己去忙活了。   沈怀楠劈柴,那一时半会回不去了。折邵衣就跟澹台老夫人一起去睡午觉。夏日里总是犯困的,她如今中午总爱打盹一会。   沈怀楠是没有这样的好福气的。他冒着大太阳劈柴,劈完了,得了管事的一碗酸梅汤,瞬间觉得舒坦多了。   管事看他顺眼,道:“老大人在书房等你。”   沈怀楠就去了书房,澹台思正抛给他一本书:“读出来。”   沈怀楠低头一看,是一本江南地方让的苏州宁县地志。   这书他是没有的,不过他看年份,是前朝永德年间的,那一段时间几乎风雨飘摇,先是有蝗灾,再是有洪水,最后天灾人祸一起,地方藩王起兵造反,换了年份。   他翻看一页,发现上面有折痕,于是顺着读出来,“宁县有疫……赐死者一家六尸以上葬钱五千,四尸以上三千,二尸以上二千。”   他读完舒展眉头,“这倒是好事,将人隔开,又给了钱善后。能做到这一步,想来其他也是不差的。”   又道:“学生记得当年永德帝心仁,不少人提出火烧宁县他都没有同意,最后还是宰相秦川镇力压众人,支持陛下这个决定,从钱财到安置难民,做得十分到位。”   他刚说完,就见澹台老大人又给他抛来了一本书,上面还是永德年间,还是有疫,只不过上回是蝗灾,这回是洪水。   而且这一回上面写的截然不同。   上书:封城,封路,封山。再放水,屠城,三年不收尸骨。   沈怀楠看向澹台老大人,只听他道:“万般不由人,也由不得人。”   “这两本书,你拿回去好好看,说不得有哪一日,你就要做出选择。”   作者有话说:   二更老规矩。   昨天有一个宝宝提出来前面有bug的,作者今晚上再改,白天忘记了   ——   疫情那句话,赐死者那句出自汉书平帝纪。   下章那句一起标注哈,(由是道路积骨……),出自旧唐书代宗纪。   ——   ps:就这两句话找了俩小时,这就是没有文化的作者写文慢的原因,小伙伴一定要多读书呀呜呜呜感谢在2022-06-07 22:28:39~2022-06-08 21:0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85号和5号先生 30瓶;蘑菇君 10瓶;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二更   两个人看了同一本书却悟出了不同的道理, 这一本书最终被沈怀楠藏在袖子里带了回去。   不过两人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学了宁县有疫一篇。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沈怀楠学的比较多一点。比如说,他还看了一场天灾引发的人祸对百姓和世道的伤亡。   书上记载, 宁县大疫,死者十七八……大抵虽其父母妻子也啖其肉,而弃其骸于田野,由是道路积骨相支撑枕藉者弥二千里, 大禹以来不书。   这个多灾多难的县城, 只要一有天灾人祸,便会死伤无数, 受尽人间疾苦。   但每一任县令所作所为却也带着思量。沈怀楠不会幼稚到觉得这仅仅是一个县令的仁心或者坏心就可以做出的决定, 一县生死,绝对不是县令能决定的。   宁县是大县,这背后还有朝堂博弈。如果仅仅是简单的时疫, 澹台老大人不会这般郑重其事的叮嘱他回去好好想。   沈怀楠不是真正的十三岁,他比澹台大人要想的更加聪慧。他知道每一次决定,都应该是党派之争下的结果。   最后他要走的时候,澹台老大人对他说将来看他怎么决定, 沈怀楠其实内心很激动。   不论其他, 这代表澹台老大人认可他将来一定会做官,而且还是大官。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老大人点拨他的时候,总带着一股悲凉。   比如上次说的“人生不全”,比如这一次的时疫决定。   好似他将来会这般一样。   沈怀楠一会儿觉得自己想太多,一会儿又觉得澹台老大人这么多年官场沉浮, 不会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他便眉头锁了又舒展, 舒展又皱, 看得折邵衣整个人都愣了。   两人此时是坐在马车里面的,她便抬起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如此纠结?”   沈怀楠没有说。他只道:“在想澹台老大人给我的课业。”   折邵衣就不问了。两人读的书还是有区别的,澹台先生从来没有完整的去教过她一本书,一个道理,只是会想起来就说一说,两个人在一起教书读书,更像是在玩一般。   但是澹台老大人生性便严肃,有一次折邵衣还见着他骂沈怀楠如此蠢货不堪入目。   沈怀楠倒是笑嘻嘻的。折邵衣也觉得没什么,能得澹台老大人一声骂,那是再荣光不过的。   她还跟澹台先生说,“听闻如今当朝宰相,六部尚书,五城兵马将领,都是被老大人骂过的。如今怀楠也被骂了,说明他将来官职不低。”   澹台老夫人大笑,“你若是这般想,那便去求骂吧。”   “好歹骂骂你,让你也有荣光。”   折邵衣缩缩脖子,“我才不去!荣光不要了,都给怀楠。”   沈怀楠时不时就要挨骂,不过他于官府一事上迅速成长起来了。很多之前不懂的道理都在一本又一本的折子下懂了。   有时候盛瑾安都羡慕他。   “先帝爷的折子,现在能有的也就那么几个了。何况,澹台老大人可不仅仅有先帝的,还有如今陛下的。澹台老大人可是历经两朝的。”   沈怀楠想起盛瑾安酸溜溜的神情就好笑,对折邵衣道,“明日我也不去桑先生那里,便请了盛九兄来吃饭。”   折邵衣就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那十皇子呢?”   沈怀楠笑了笑,“君子之交吧,先这样就好,本来也没有认识多久,谈不上避开不避开,有缘就相交,没缘就算了。”   折邵衣就松了一口气,她拍拍他的手,“顺其自然吧。”   两人各自回了家,在门口告别,折邵衣道:“待会儿你来凉亭吃就行。”   沈怀楠哎了一声,这个不用折邵衣说他也知道。   但事与愿违,他来的时候背后跟了个小萝卜丁。   折邵衣:“……怀东啊,你怎么又过来了。”   沈怀东低头,沉默,不说话。   沈怀楠解释,“他跟昌东伯见了一面,有些不愉快。”   折邵衣便心生怜惜,“是,一般人见到你爹都不愉快,快别不高兴了,吃块拔丝糕吧。”   沈怀楠捏了块递给沈怀东,却问折邵衣,“你喜欢吃拔丝糕了?”   要是喜欢的话,他明日就去买翘嘴楼的,那里的拔丝糕王五说最好吃。   折邵衣却摇头,“谈不上,只是姚黄非要我吃。”   沈怀楠就明白了。他啼笑皆非,“这可真是……真是你如今厉害了,姚黄也敢想了。”   折邵衣也笑,“这拔丝糕哪里是那般好吃的,我晚上回去还要给八姐姐赔罪。”   然后问,“我知道前些日子盛九少爷忙,如今闲下来了,若是他没有合适的人也就罢了,若是正好有,便请他说合说合,如今我和七姐姐都定下了,八姐姐还没信,赵姨娘都要去抢后院那群姨娘的月老像了。”   沈怀楠点头,“好,明日我问问。盛九兄为人实在,答应了应该会放在心上,你也不用着急。”   折邵衣不着急,时人嫁娶有早有晚,晚的二十出嫁也只是遭人说闲话。   不过一般十六七岁就嫁了,十四五岁开始说婆家。今年能把婆家说下来便好。   两人吃完饭,照例要去散步。沈怀东就跟身后,两个大的在前面走,一个小的在后面跟。   折邵衣往后面看了一眼,突然觉得要是将来自己的孩子也能这般跟在他们身后走,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滋味应该不错。   但还没嫁呢,就想孩子,实在是难为情。结果转头一看,好嘛,沈怀楠的脸和耳朵红了。   折邵衣还不了解他吗!她冷哼一声,看看时辰觉得该回去了,于是一把甩开他的手,噔噔噔踩着步子走远。   沈怀东一脸莫名其妙,“三哥,九姐姐这是怎么了?好生生地走着,怎么突然生气了?”   沈怀楠摸摸他的头,叹气道:“你不懂,这就叫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沈怀东:“……三哥是百姓吗?”   沈怀楠啧了一声,“家有母虎,尔敢当官?”   他摆摆手,“回去吧,明日还得给她去买卤猪蹄吃。”   沈怀东就跟着他转身走,青石板路上,他亦步亦趋的跟着沈怀楠,也不沉闷了,也不低头了,昂着头问,“三哥,为什么要去买?”   沈怀楠:“自然是哄你三嫂。”   沈怀东顺着他的话说,“三哥,你给三嫂买的时候,可以给我带一个卤猪蹄吗?”   沈怀楠觉得他说的三嫂两个字实在是好听,便也慷慨解囊,“行吧。”   路边竹影清风而过,吹皱了明月下一长一短两个身影。   作者有话说:   枝呦九欠更小账本:-12000   嘿,今天高考应该结束了,肿么样同志们,想好怎么出去玩了吗!   晚安晚安感谢在2022-06-08 21:04:18~2022-06-08 23:5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体重不过二百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第二日,沈怀楠去找盛瑾安。盛瑾安刚开始还有点心虚——他没经过沈怀楠的同意就直接在陛稀   第二日, 沈怀楠去找盛瑾安。盛瑾安刚开始还有点心虚——他没经过沈怀楠的同意就直接在陛下面前说了他和十皇子的事情。   但想了想,行的正坐的端,如同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他也没有任何坏心思,就挺直了背,装模作样的先道歉,然后假惺惺问:“我说了, 没什么吧?”   沈怀楠啧了一声, 没有理他,而是自顾自往里面去, 他如今进盛瑾安的院子熟练的很。   进了院子里面, 他随意挑了个盛着冰的大缸旁坐下,掏出扇子扇风,等屋子里面的人都出去之后, 便脱了外衫。   盛瑾安:“这么热呀?”   沈怀楠将衣服扔在一旁,然后躺在地板上,“你是没有出去走。”   盛瑾安惊讶问,“你是走过来的?”   沈怀楠嗯了一声, “如今家里就一辆马车, 今日嫡母出去赴宴,我也不想骑马,就走来了。”   来的时候大街上人已经很多了,骑马反而不方便。   盛瑾安:“你也不知道等天黑再过来,晚间咱们还可以秉烛夜谈, 等明日早上你趁着日头早不晒回去就好。”   沈怀楠摆摆手, “走一走也是好的。”   他这两天心不静, 走在路上反而舒坦。虽则热了些, 但以热制“燥”,倒是让他好多了。   他今日来也不是问十皇子的事情。盛瑾安是个实诚人,上回说十皇子的生母是受巫蛊之术而被陛下厌弃时,神态坦然,显然对十皇子其他的事情知之不多,如今问他反而不好。   他今日过来只问折邵衣叮嘱的话。   “你要是有那种合适的人家,便做个媒人,将来折家具都感激你。”   盛瑾安这才想起原来自己还答应过沈怀楠做媒!阿弥陀佛,他这些日子在宫里面差点忘记了。   但在宫里面修炼最多的便是脸皮。他努力装作自己知晓的样子,“我自然是记得的,只是嘛……这做媒,那是人家一辈子的日子,我得好好找找,如若不然,做了一桩孽缘怎么办?”   他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夫妻嘛,最重要的还是要互相欢喜,俗话说就是看对眼,要不这样,我让我娘准备一场赏花宴,到时候请了折八姑娘来,让她多看看,若是有看中的,便请人说和。”   然后马上派人去英国公夫人那里询问。   沈怀楠觉得这办法好,要是英国公夫人同意便好了。   英国公夫人自然是同意的。小厮过来回话,“夫人说,请沈三少爷回去让文远侯夫人放心,这种做媒之事,她最是拿手。”   沈怀楠感激不尽,等小厮走了,对盛瑾安道,“想来文远侯夫人对你家也是感激的。她九个女儿,这是最后一个了。等定了亲,过两年一个一个的嫁出去,她便能轻松许多。”   盛瑾安笑起来,然后道:“你回去说的时候,定要说清楚。这赏花筵不必一定要找到合适的夫婿,若是这一场没有找到,那便再办一场。”   他颇为感慨,“这世间男子和女子不同。女子出嫁从夫,若是不和离,一辈子只能遇见一个夫婿,必然要好好挑。男子却不同,男子若是不喜欢妻子,还可以纳妾。”   “所以说,一定要折八姑娘看中了才行。”   沈怀楠便觉得盛瑾安着实是个不错的男子。他笑着道,“若是将来我有女儿,定然嫁你这种清明之人。”   盛瑾安唉声叹气,酸溜溜的,“万望我将来生个儿子,到时候好娶你家的姑娘。”   只是如今他妻子还没找到呢。沈怀楠见他愁眉苦脸,好笑道“——你家里如今给你相看人家没有?”   盛瑾安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沈怀楠皱眉,“可是因为你……”   盛瑾安又摇了摇头。   他知道沈怀楠的意思,但他家现在不给他相看,倒不是因为他还爱慕着折九姑娘,而是为着宁平公主的面子。   无论外头有没有人知晓他跟宁平公主的事情,在短时间内,他还是不要想着定亲为好。不然宁平公主的面子往哪里放?   而且这事情也不能告诉沈怀楠。少一个人知道,宁平公主这多一份面子——反正盛瑾安是这么想的。   姑娘家的声誉不比男儿郎,是经不起说的。无论是什么样的声誉,说多了反而被人说。   沈怀楠便拍了拍盛瑾安的肩膀,“那宴席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盛瑾安:“不麻烦,我阿娘说宁安公主下葬,陛下没有禁筵,那京都百家也不用刻意避免,只是我家之前就办了筵席,以近段日子才没有请人来。”   沈怀楠就往外处走,一边走一边道:“多谢你祖母和母亲。我待会还要去澹台府帮着砍柴,今日就不去给两位磕头了。等来日文远侯夫人定然亲自登门拜谢。”   盛瑾安羡慕极了,“去吧去吧——记得在澹台老大人面前提提我的聪慧和能力。”   沈怀楠笑着走了。   他说去澹台府也没有说谎,去砍柴的就更没有说谎了,砍完柴,他依旧得了澹台老大人教导着看折子,一封折子就是一段已经被封锁进时光的往事。   等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还是上门跟文远侯夫人说了此事,然后问:“邵衣可回来了?”   唐氏一听此事便觉得好——她又不是那种苛待庶女,又或者见不得庶女好的人,听闻有人能分担走她的重任,简直欢喜。   她便看沈怀楠今日格外眉清目秀,笑着道,“小九早回来了,今日是去东宫,还给七丫头八丫头带了皇后娘娘的赏赐回来,如今正在后院闹腾呢。”   沈怀楠听说这里面还有皇后娘娘的事,便知道是邵衣又做了什么。   他道,“那我去找她。”   等见了面,折邵衣却是叹气。   “之前在宫里,就是和亲那次,太子妃娘娘带着我去淑妃娘娘那,我不是跟宁平公主有一面之缘么?后来在宁安公主的祭堂里,我们也说过几句话。如此一来,便被其他公主们觉得我与她相好。”   “再者说,我其实也挺招人眼的。跪在那群皇子公主里面,当时肯定有人恨我,只是顾忌着我是陛下恩准的,并不敢招惹我。如今事情过去了,陛下明显不记得有我这个人,那便让她们没了顾忌。”   “今日赵贵妃所出的宁梧公主便因跟宁平公主起冲突吵不过她时,正好我奉了太子妃娘娘的命令去给皇后娘娘送东宫厨子新做出来的酸梅汤,便在路上碰见了,于是冲着我发脾气。”   折邵衣倒是一点都不怕,她当时只低着头答,连软话都没有说一句。让跪着就跪着,也不说求饶的话。   如此这般,便将一个倔驴演绎的淋漓尽致。她笑着道:“以后是要常在宫中走的,若是我什么都说好话,没有一点骨气,那太子妃娘娘脸上都没有光。”   “且赵贵妃向来跟皇后淑妃不和,那宁平宁梧公主不和也正常,我若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怕是也遭人厌弃,索性就不说话,反正也不是我的错。”   沈怀楠就发现她如今主意正的很,只听她眉飞色舞的夸自己,“反正我也不是那般七窍玲珑心,做不来面面俱到的事情,如此这般得罪一个就得罪一个吧,宁梧公主太烦人了,上次在祭堂就时不时瞪我两眼,逮着机会就讽刺几句。”   不过她心中还是有些怕,“今儿我是跪了一刻钟的,这事情便被皇后娘娘那边的人做了文章,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陛下……陛下训斥了赵贵妃。”   沈怀楠:“你怕吗?”   折邵衣瞬间笑起来,“只有一点点怕,更多的是有些……嗯……有些激动。”   她道:“不管怎么样,往后宁梧公主再欺负人,也要掂量掂量了。”   “最后,皇后娘娘就往东宫里送了些金条来——她可真喜欢送金条啊。这东西实在的很。”   沈怀楠就静静地看着她这般眉飞色舞的又说起了宫里的事情,他突然发现,她胆儿肥了不止一点点。   这样也好,至少,别人欺负她的时候,她也知道自己可以反抗了。   且他知道她为什么这样。   不是因为他,也不是因为文远侯府,而是有澹台老夫人和太子妃在,她终于可以“倔”了。   而在这之前,她连倔强的资格也没有。   沈怀楠就捏捏她的手,“很好——你这反差还挺大,都倔到皇宫里去了。”   但凡退回去几个月,她都不敢如此倔。   折邵衣就笑,然后道了一句,“太子妃娘娘夸我了。”   这把她高兴的!   沈怀楠就道:“太子妃娘娘夸你,你倒是也夸夸我。”   他把去盛瑾安那里的事情说了一遍,“如此一来,怕是你八姐姐要笑了,赵姨娘定然之后不别苗头。”   折邵衣也觉得是。捏了块糕点吃着,笑着道:“这也是人家盛九少爷的功劳,可跟你沾不了什么边。”   沈怀楠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便抢了她的帕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然,我身上的汗可不答应,它们白流了?”   折邵衣就嘿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金扳指。   厚厚一个,却足够精致,还镂空了外边,且都雕刻了字。   沈怀楠吃惊,拿着扳指看,只见上面写了一个安字。   折邵衣高兴得让他带上,“这是奖励你汗的!”   沈怀楠不觉自己的汗竟然还能有如此待遇,又觉得如今真是富贵了,从前一点银子要算计着花,好嘛,现在都能带上中看不中用的金扳指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暴发富,穿金戴银走在外面,生怕别人看不见自己的金子。   折邵衣:“这扳指有八个,每一个上面都写了字。我给你挑了一个安。”   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沈怀楠:“你没给自己挑一个?”   折邵衣就有些不好意思笑起来,“这……这戴在手上也不好看呀,纯粹是为了装……”   反正她才不戴呢!   沈怀楠就瞪他,“那你就给我戴!”   折邵衣大笑:“给你装装面子。”   她站起来,“沈暴发户,我便先回去了,八姐姐定然还等着我。”   果然,她回去之后,便见折萱衣坐在她的摇椅上看书。   见了她回来,折萱衣白了她一眼,“我也真是好奇,你们日日见面,怎么不腻,定要天天说些话。”   折邵衣:“也没有天天见面吧?之前就有七天没见着。”   折萱衣:“……啧,如今你性子倒是张扬。”   折邵衣:“我张扬什么了?”   折萱衣:“你那七天在皇宫里面吧?”   折邵衣笑起来,“明明是你自己小心眼,我可没想说自己能在皇宫里面七天。”   她凑过去也坐在塌上,“八姐姐,你不是来感激我的么?怎么说话还夹枪带棍的。”   折萱衣放下书,“我夹枪带棍了?”   折邵衣打个哈欠,她今天其实挺累的。虽然并没有什么大的损伤,但是因为牵扯了皇后娘娘和淑妃以及赵贵妃,她想的还挺多。   自然费神伤脑筋,而且跪了一刻钟,实在是累的很。   她歪躺着,闭着眼睛,“是啊——我累得很,八姐姐快说些好话吧。”   折萱衣就瞪了她一眼,“——那就多谢你!多谢你和沈怀楠。”   折邵衣笑起来,“不用谢。”   折萱衣:“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生气啊?”   折邵衣嘿了一声,“不关我事。但也不难猜,左右便是赵姨娘让你奉承我一些,你心里不爽快。”   折萱衣就点头,“你都把皇后娘娘的赏赐带回来了,姨娘自然担心多想。”   折邵衣索性直接躺下睡好,眼睛都不带睁开的,“你以为这礼好拿的?如今我的腿应该还是肿的,跪在路上,你以为是好受的?”   她不介意,说出来云淡风轻,但也不代表不疼。正在说,就听姚黄在外面道:“姑娘,三少爷让多晴给你送药膏来了。”   折邵衣便让姚黄进来,当着折萱衣的面打开药膏擦,她的腿其实也没有事,只是看着有些淤青。   她美滋滋的擦药膏,“看见了吧?以后找夫婿,就按照这样的找。”   折萱衣哭笑不得,“你也不知羞。”   但她确实有些迷茫。靠在枕头上,目光直直地看着房梁,“我姨娘说,定然要找个富贵有权势的,这般才能活得好。”   “她还说,就不能找那种穷酸秀才,即便他日后能考的中状元又能怎么样?如今能去面圣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又有多少穷状元?”   “倒是已经富贵的,就算是败落了,就像咱们家一样,但咱们家依旧是个侯府,能享受诸多便利,也能跟达官贵人说上话。”   “将来就是生了孩子也能接触些贵公子,而不是泥腿子。”   折邵衣见她越说越自己认同,也没有说她不对,姻缘这事情,并不是有绝对对错的,只看你求什么。   而且,富贵和真心可以一起拥有,又不是必须要选择其一。她就没有说话,只是叮嘱,“若不能往上攀,也不想往下低就,便选一个人品过关的。”   那种空有其表的可不能选。   折萱衣就觉得她跟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一般爱操心啰嗦。她蒙头叹气,“实在是难。”   但是再难,折萱衣却是她们几个中选夫婿最有排场的一个。   英国公夫人亲自操持赏花宴,为了不那么明显,也是四处请了人的。   只是这回,一些盛瑾安的同窗和门第不那么高的人也进了英国公府。   这是什么意思别人自然明白,便也有小官之女想借个东风。   英国公夫人跟唐氏说了后,唐氏自然没有意见。她道:“没有你做媒,已经是我家八丫头的万幸,哪里还能不让别人来选的道理。”   不然传出处也不好听。   于是到最后,来的人倒是越来越多。折邵衣今日也在,她跟两个姐姐坐在大厅里面,笑着道:“这里咱们倒数第二回 来了。”   还记得前面第一次来的时候,三人都紧张的很,没想到今天竟然又来了。   刚开始是吃茶,然后便是设了诗词——还别说,这也是专门给折萱衣准备的。   因为对方大多数都是学子,知识渊博,吟诗作画都不在话下,而折萱衣自来骄傲的便是自己的诗词,画,于是唐氏跟英国公夫人一拍即合,想出了以诗会友的老法子。   这种法子为了公平起见,便有两边出题,即兴作诗作画。   折邵衣是不掺和这些事情的。她坐在英国公老夫人的下首,轻轻地给她捶着腿。   ——没有别的意思,只因为折邵衣不小心说自己在澹台府也给澹台先生捶腿来着,英国公老夫人便迫不及待的想要试一试。   她一边看少男少女们吟诗作话,一边问:“澹台老夫人平时教你一些什么?”   折邵衣:“并没有一本书一本书的教,是她想到哪里就说什么。”   “有时候一句诗也能说一天,把其中的每个字解释的明明白白。有时候还会让我先背文章,先不要管其中的意思,背下来再说。”   英国公老夫人听了十分向往,“若是我能得澹台老夫人教导就好了。”   折邵衣就笑,“万万没有想到,我还有能得您羡慕的一天。”   然后抬头看向折萱衣和折珍衣,只见两个人专心画画,她就低头笑了一声,“我家两个姐姐画都好。”   今日如此大庭广众,按照两人的性格,即便明面上不比较一番,暗地里也会私自有个评比。   不过,她看嫡母的脸色,便觉得七姐姐今日回去要被打了。   ——这是人家没有定亲的少男少女们互相相看,你跑进去瞎搀和什么?   她就嘴角带笑,目光中带着了然。英国公老夫人就实在觉得可惜。   “多好的姑娘啊——”她在折邵衣走了之后跟英国公夫人道,“ 可惜了,不是咱们家的媳妇。”   英国公夫人道:“这种事情老天早就注定了,哎,都是我们小九没有福气。”   正说着,就看见前面突然吵了起来。折邵衣还在那边!   她赶紧站起来,英国公老夫人却摇了摇头,拉住她的手,“你不要去,你去了之后反而不好,小姑娘们的事情,就让她们自己解决。”   英国公夫人着急,但也觉得折邵衣如今应该不会吃亏了。   她道:“听说前几日在宫里面跟宁梧公主还碰上了,瞧着面上吃亏,里子还不错。”   这话实在是夸奖。不过她也猜对了,确确实实是没吃亏。   说来也巧,上回在这里碰上了张家两姐妹,三人吵了起来。   这一次依旧是碰见了她们两个。   折邵衣这回丝毫不让,大声道:“这也不是你们的家,凭什么如此欺负人?我七姐姐八姐姐站在这里,就挡着你们的路了?”   “这条大路如此之宽,我家两个姐姐纤细的很,怎么可能把这条路的占住,让你们走路的时候,还能撞了她们。”   折珍衣见折邵衣如此维护她们,倒是感激。只有折邵衣自己知道,这口气其实憋了挺久的。   张家——之前还把沈怀楠给揍了!   她可气得很,一直记着呢。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补更啦。补更时间不定。   晚安感谢在2022-06-08 23:51:56~2022-06-10 00:0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111山妖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九 9瓶;pp 2瓶;肉多多、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一更   张家之前差点跟折珍衣定过亲。定亲本是结两姓之好, 但是张家的少爷混账,跑到折家大门前来“退婚”,羞辱折珍衣, 沈怀楠因帮衬了一把,反而被张家人打了。   折邵衣一直记恨着这事情。   后来在英国公府赏花宴上,张家两姐妹对她们也多有为难,没想到这次又跳了出来, 实在是惹人生气。   两边人便吵了起来, 折邵衣的声音最大!   她言之凿凿,“也不是孩子了, 偏要做出这般的手段来欺负人, 你们难道撞一撞我家姐姐,让她摔在地上脏了衣裳,就能解气了?”   那张家姑娘羞红了脸, “你胡说,我们没有。”   折邵衣不依不饶的冷哼一声,“今日之事,也不是我一人看见的, 你们刚刚做的那般明显, 分明是打量着我家势弱,顾及彼此的脸面,便吃亏也不说了。”   “但做了就是做了,你们敢撞人,倒是不敢承认, 让人看不起。”   她说得十分肯定, 姿态高高在上, 让人一瞧便觉得她说的事情是板上钉钉的。而且最重要的是, 折邵衣看着便让人相信。   倒不是脸是正派人士的脸,而是整个身形看上去有一股拔刀相助的狭义之范。她说话的时候掷地有声,让人情不自禁的就开始谴责张家姐妹。   此时,倒是有姑娘出来作证,“我刚刚也看见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但确实路宽,还是撞上去了——”   “其实我刚刚也看见了……”   又一个姑娘出来指认。   张家姑娘的罪就定了。   路这么宽,如此故意撞人,必定是存着看人出丑的心思,都是姑娘家的,谁人还没有几分心思,便低头议论纷纷,英国公夫人过去的时候,就见折邵衣挺直了腰昂着脑袋,倒是……倒是有几分小凤丫头的风采。   不过小凤只会上鞭子打,若是仔细瞧瞧,这攻击人的话语,嘴舌伶俐,又有几分自家女儿的模样。   她心喜的很,又叹息一遍自家儿子没有福气。她上前先拉着折珍衣和折萱衣问,“可撞到了?”   折珍衣摇摇头,“没有撞到,幸而避开了。”   折萱衣道:“夫人,今日之事,倒是扰了夫人的好心,也扰了姐妹们吟诗作画的兴致。只是这张家姑娘欺人太甚,我们才不得已为之。”   三姐妹在外一直都是一致对外的。人越来越多,张家姐妹倒是还想辩论辩论,但是张家姐妹能来,张家夫人自然也是来了的,立马便道:“想来都是误会,这两个丫头虽然骄纵,但是心不坏。”   又道:“不过引起了误会,想来也是她们的不是,我这里给三位姑娘赔罪了。”   折家三个衣哪里敢受她的礼,便是折邵衣也被张夫人如此谦逊的态度弄懵了。大庭广众之下,一家当家夫人给你一个晚辈行礼,此事又不大,自然不能纠着不放,于是三人马上又给张夫人行礼。   折邵衣道:“夫人之礼,我们不敢受。”   张夫人朝着她笑笑,又瞪了一眼两个女儿,便要带着回去,“孩子们口角之争,倒是让夫人操心了。我没有脸面在这里继续坐着,只有下回再来陪夫人说说话了。”   英国公夫人笑起来,也不拦着,只亲自送她出门,等到告辞的时候还道:“张夫人,如你所说,都是小辈之间的口角之争,便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   又让人给张家两个姑娘送了金钗子,亲自给两人插在发髻上,道:“姑娘之家小争小吵,都是常事,你们不要放在心上,免得下回碰见了,好红赤着脸。”   两个张家姑娘白了脸,这话里面的意思她们自然懂,这是要她们回去之后不要下暗手。   等英国公夫人离开了,她们上了马车,张四姑娘眼睛一红,还有些生气,“母亲,你为什么要这般低声下气,咱们家难道还比不过文远侯家么!”   张夫人便真生气了。   她重重的一巴掌打在女儿的手臂上,“来之前,我说了多少次,不要生事不要生事,今时不同往日,你们遇上折家女便要避开,免得生事端,偏不听——”   坐在她们旁边的张五姑娘听了也生气,“母亲,难道就因为那个折邵衣么!什么今时不同往日,即便她如今有了靠山,咱们家也不是文远侯家可以比的。”   张夫人这回也不打女儿了,只打自己。   “怪我,怪我没有教好你们兄弟姐妹,各个都是混账,是来气我的。”   张四姑娘哭道:“我们今日丢了如此大的脸,母亲,你还骂我们。况且今日之事,都是那三个贱蹄子——”   张夫人怒斥,“我真是惯坏你们了!”   她骂道:“之前你哥哥打了沈怀楠,人家闭口吞了这顿打,我就说之后要避开他们。这世间的事情难说的很啦,今日起高楼,明日楼塌了,谁也不能保住我们家之后一直富贵。”   “何况人家也不是一直塌着楼,人家也是要起高楼的!眼看着他们家就起来了。”   “他先生虽然说是桑先生,但破船还有几斤铁呢!如今他跟盛瑾安一块,亲如兄弟,日都在一块,这是攀上了!”   “他如今又在澹台府上走动,别人也许看不上他,但能行走在英国公家和澹台府,我们家又不是什么权贵世家,哪里敢还看不起他!”   她闭上眼睛,颇为心累,“打他的时候,他还是个一拳就能打倒之人,如今你再瞧瞧!你兄弟还敢去打他吗!”   “再说折家九姑娘——你们去招惹她做什么!”   “如今在京都,她也是个人物了。她先生,澹台老夫人,那是何等的人物,就是我见了人家,也要恭恭敬敬的请安行礼。她如今又出入东宫,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一日去澹台府,一日去东宫,虽然说是去陪太子妃说话的,但人人都知晓,太子妃处理东宫事物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跟个亲妹子也差不多了。”   “她还跟云州秦家的女儿要好,那是陛下面前也说的上话的,再者说,她还得了陛下的话去为宁安公主守祭堂,披麻送棺出京。”   “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让人说道的,怎么偏偏就你们觉得她还是以前那个好欺负的庶女?”   张夫人越说越气,“看她不顺眼的人多了,怎么别人不去挑事,偏偏就你们两个去撞人家——要是有些手段还罢了,这是一点手段都没有,凭白让人家觉得蠢。”   “——你们以为今日的事情你们吃亏了?要是再闹下去,何止是吃亏!你们还觉得委屈,委屈什么!前几日宁梧公主训斥她,你看她最后被罚了吗?”   “赵贵妃都被训斥了。”   她叹气,“不是我骂你们,而是今时今日,她不是咱们家说惹就惹的,固然不会动摇到咱们家的根基,可是动你们却不是什么大事。太子妃万一给她做主,你觉得咱们家能保住你们吗?”   张四姑娘先被吓住了,后来又觉得母亲实在是胆小。   说来说去,不过是折邵衣攀上了一些贵人,又不是文远侯家自身硬。   她哭道,“分明是母亲胆小,她才如此之势,母亲就怕了,难道她日万一有人富贵点,咱们就要低头认错吗?”   张夫人却摇头,失望的说,“我最大的过错就是没有教导好你们兄妹几个,你们一个个的目光短浅。”   “活到我们这种岁数,大概就能看得出来什么是命。有些人啊,是行大运者,惹不得,人家不来报复我们,我们避开就好了,如今你们不仅不避开,还要去报复人家,实在是可笑。”   “文远侯家我亲自去赔礼道歉,至于你们两个,为了以后顺顺利利的,便在成婚之前不要去别家走动了,安安分分的比什么都强。”   张家两个姑娘一天还要被禁足,立马哭了起来,张夫人闭眼不看,“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放眼看看,如今京都没有贵女之间争风吃醋争强好斗的风气,大家都是和和气气,彼此之间顾及着脸面,只有你们两个,但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实在愚不可及。”   她头疼不已,等回去之后便备礼,估摸着文远侯夫人从英国公家回去了,就立马赶着马车过去。   当唐氏回到家里看见一脸羞愧的张夫人时,整个人都安详了。   哦——这就是别人不敢惹你的滋味吗?   可真不错。   她之前在英国公府的时候倒是不在场,她跟曲陵侯夫人正在小角落里面说话,等她回去的时候,张夫人已经带着两个女儿走了。   英国公夫人还拉着她的手说她家里三个女儿乖巧,让她不要责罚。   唐氏也没想责罚三个衣,坐在马车上面还有些得意,说来可怜,她其实也想尝尝反击人的滋味——这么多年都没有尝过。   结果一回来,好嘛,尝到了。虽然不是跟人吵架,但是被张夫人道歉,她也是极为受用的。   于是也以礼相待,道:“我知道夫人是个好的,只是……哎,哎。”   这话说的比较有意思了,张夫人一笑,又诚恳的道歉,“都是我家两个女儿不好,糊涂心思,我已经训斥了。”   唐氏这才点头——之前张夫人只说女儿家之间的误会跟口角,她自然不会点头,如今张夫人承认了张家女儿故意的,那事情就好办了。   她收了礼,又回了礼,亲亲热热的把人送走,回去后坐着高兴的喝了一杯茶。   “——把这些礼都给三个丫头分了,再从我嫁妆里面挑三套头面送去,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都喜庆喜庆。”   唐妈妈:“……”   自家夫人就好像一个散财童子,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她自己没用多少,倒是这个送那个送,也不知道人家有没有认她的好。   她亲自去库房,给七姑娘挑了一套精致的,八姑娘一件中看不精致的,九姑娘一套贵重的,这才满意出门要送给姑娘们,唐氏这才记起今日的正事,又把她叫回来,“让三个丫头都来,今日是给八丫头挑夫婿的,这才是大事。”   唐妈妈就去叫人,等三个姑娘都来了,唐氏期待的看向折萱衣,“八丫头,今日可有看上的?”   如此直白!折萱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唐氏神情立马就变了,她大失所望,“真的没有?”   折萱衣摇头,“真没有。”   唐氏喃喃道:“完了,完了——看来又要去赴宴了。”   她实在太累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修电脑去了,修回来看见唐山热搜,又去做了一回键盘侠。今天不还更,争取不欠更,应该能有九千字。   二更老规矩哈。感谢在2022-06-10 00:00:43~2022-06-10 21:0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请不要卡在收费梯度发 59瓶;?A.baby 莓?、56982490、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二更   唐氏大失所望, 一想到以后还要带着三个衣出门赴宴,心里就闷得慌。折萱衣还是懂嫡母心的,她着实有些惭愧。   但是姻缘这种东西, 哪里是那般好碰的。她回去的时候就跟折珍衣和折邵衣说,“你们一个有母亲直接做主了,不用自己挑,一个早早挑好了放着, 不用如今匆匆忙忙找, 只我一个人,还得从头开始。”   这话就有些埋怨了。折珍衣却不想谈这个!她还在想今日大战张家姐妹的事情, 她本住在正院, 跟着两个妹妹去青宁院,那是为了再次说张家的事情。   她才不愿意谈折萱衣的婚事,但也不愿意口出恶言, 便道:“有我母亲在,有英国公夫人的应承在,你便放心吧,将来必定是有个好夫婿。”   然后马上打断要开口说话的折萱衣, 走过去环着折邵衣的胳膊:“你如今真是大富贵了, 整个人都不一般,我看着好生羡慕——你就不怕么?你之前可是胆儿小的很。”   折邵衣其实已经不愿意再谈今日的事情,但是折珍衣磨人的很,她叹气一声,“不怕, 太子妃娘娘说, 要是被欺负了, 你一次不还手, 他们便还能欺负你第二次,第二次要是还不还手,那以后便遇上了就要被欺负。”   “狠狠还击一次,反而能让人忌惮。”   折珍衣听了便道:“太子妃娘娘说得真好——邵衣,你下回进宫的时候,能提提我吗?我也想见见太子妃娘娘,聆听她的教导。”   折邵衣摇头,“不行——她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姐妹,可从没提过,可见没有意愿见你们。”   “我要是提了,她勉强答应,于你们也不好。”   折珍衣便哼了一声,把她的手一松,“姐妹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折邵衣就笑,等进了屋子,三人歪在榻上吃甜瓜,喝酸梅汤,说张家姑娘的坏话!   最后还是折珍衣受不了了,让人去正房要些冰来,“这屋子闷死了。”   她的丫鬟叫赵粉。听了她的话就往主院去,提着冰回来的时候还端了不少好吃的。折萱衣有些酸,“果然是嫡出的姑娘。”   折珍衣呸了一声,“你也不差,父亲没少补贴你,只邵衣一个吃亏,她都没说,你说什么。”   折萱衣便尴尬的很。   她看折邵衣,只见她目光淡淡的,倒是没有什么伤心。   这是不在意。但是她不在意,折萱衣倒是在意了,她沉默了一瞬,道:“邵衣,你是个有后福的,将来必定大贵。”   折邵衣吃着甜瓜,随两人讲,她心里高兴的很。   ——要是下回碰见张家那个小畜生就好了,她能跟小凤一起打人。   她就啃着啃着瓜嘿嘿一声笑出来,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激动”的神情。   意气风华!   折萱衣:“……你在想什么?”   她如此感慨,你倒是好,啃着瓜皮都能笑出来。   还是折珍衣实在,“——邵衣啊,别走神了,你把瓜皮啃穿了。”   折邵衣这才回神,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没事。”   其他两个衣就不好再问,看看时辰不早,便也回去歇息。   第二日,唐氏果然收到了英国公夫人的邀请,这回倒不是请她去英国公家赴宴,而是去隔壁的蒋国公家吃席。   唐氏:“……”   谢谢,并不想出门。   这些年在家里待习惯了,要不是为了儿女亲事,她都不愿意动弹。但是英国公夫人相请,她还是要去的。   折邵衣听闻之后,摇头拒绝,“母亲,女儿还要去澹台府,就不去了吧?”   折珍衣也想拒绝,她跟着唐氏这么多年,也学了母亲的一点懒毛病,便找了借口,“我都定亲了,要绣嫁妆了。”   折萱衣气急,“邵衣便算了,七姐姐,你绣嫁妆——你骗谁呢!”   这些年,嫡母都不曾让她们学针线,除了邵衣自己跟着周姨娘学,其他的姐妹们都学的是琴棋书画,自己绣嫁衣?   那还是别成亲了,穿出去都让人笑话。   但折珍衣丝毫不退,“我就不愿意去!我又不找夫婿。”   折萱衣生气也没有办法,气得都哭了。   折邵衣赶紧跑,她去了澹台府,澹台先生今日正好有事情让她做。   “澹台府一直都有在慈幼堂做善事,今日这银子你送去吧,顺带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折邵衣不想还能接到这种差事,激动得点了点头,“好啊。”   她接了站起来,问:“先生,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澹台老夫人:“——可喜你还记得要问问我有什么其他的吩咐。”   她笑着道:“真怕你直接拿着银子就走。”   折邵衣不好意思的又坐下,“先生,还有什么事情啊。”   澹台老夫人:“你先等等,吃点东西,太子妃差人送信来,说是小凤那丫头今日过来,我想着你们可以一起去。”   折邵衣笑出声,“怪不得您让我去慈幼堂,这是要我带小凤出去逛逛。”   澹台老夫人慢慢品茶,“她一直被关在宫里,说来我这里才能出来透透气,便也别拘束着,出门去看看也好。”   折邵衣便高兴的等,等到秦青凤来了,她迎过去,“你来的好慢。”   秦青凤一抹汗,“别提了,出门之前一直被阿姐提着耳朵三令五申,不准我闯祸。”   折邵衣:“为什么啊?”   “你又不是没出来过,做什么要这般叮嘱?你做什么事情了?”   秦青凤坐下咕噜咕噜喝茶解渴,再挨到冰缸处死活不走,就要贪凉。等好些了,这才道:“还不是你!你昨日在英国公府跟张家的姑娘吵起来,我今早上知晓的。便激动了些,阿姐说我那神情,是恨不得立即冲出去跟人打一架似的,又知晓我今日出门,老夫人必定要放纵我的——余下的,你知晓了吧?”   折邵衣大笑出声,“那你下回也装一装,即便要打人,也要装得不打人似的。”   秦青凤哎了一声,她站起来,“咱们走吧?”   折邵衣:“去哪里?”   秦青凤:“啊?不出去玩啊?”   这回看的是澹台老夫人。   澹台老夫人就笑,“还是要做事的,不然太子妃可要有怨言了。”   折邵衣便把事情说与她听,“快些去吧,早去还能早些回。”   秦青凤便一刻也待不住,澹台老夫人轻轻摇着扇子,“去吧去吧,早些回来用晚膳就好。”   这就是说中午不用回来了。   两个丫头就高兴地出门,澹台老夫人等她们走了还在笑,“府中多两个姑娘……倒是热闹的很。”   澹台思正端着药膳走出来,“吃吧——要什么热闹!有我陪着你便足够了。”   澹台老夫人也不理他,“我待会吃——”   药膳也有药味在,她才不想吃。   澹台思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只好端回去热着,“——一个时辰后必须要吃了啊。”   澹台老夫人叹气,“也不是什么大病,你太小心了。”   澹台思正:“那也要吃。”   两人吵嘴,姚黄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择菜——没错,凡是来澹台家的人都是苦力,沈怀楠是,她自然也是!   姑娘跟秦姑娘出去吃喝玩乐去了,她却要跟老大人和老夫人待在一起。   这是造孽,造孽啊。   她眼观鼻鼻观心,一点也不敢朝着两位老人家那里看。   这不是她能看的。便心下埋怨自家的姑娘没有义气,怎么能如此就抛弃自己呢?   而被她在心里念叨的折邵衣根本没有想起她可怜的丫鬟,只顾着自己欢喜。   到了慈幼堂,先见了这里的管事,因这里是官府出银子办的,虽然有其他人一直送银子帮扶,但是官银供养这些孩子,是慈幼堂的根基。   这里面就包括了孩子们的例银,吃穿用度都从这里面来扣。   所以她们送去的银子不会作为吃穿用度,而是用作其他项。   比如说读书,做针线活。   女子学做针线,男子学读诗书。   因为两位姑娘是第一次来,管事的就带着她们在院子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说,“姑娘们针线做的好,就送去各府里面做绣娘,到了年纪出嫁,也好嫁一些。”   “男儿们会读书写字算账,将来也能做个账房先生。”   “自然,这学针线,学识字,也不是一日能成,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天赋,其他没天赋的,我们也教其他的,打铁的,做木工的,凡是能有所长,便也能立于这世间了。”   他说的时候十分自豪,大概因为整个大秦的慈幼堂里,就京都的最为孩子们考虑。   每回说起这些,他都骄傲不已。他也确实骄傲,为了慈幼堂的孩子们,他几乎耗费了此生精力,无怨无悔。   人说桃李三千,他如今也应有桃李三千。   但他转身一看,却见两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紧锁着眉头。   管事的心一顿,倒是有些害怕。这两位一位是为了澹台府来的,一位是云州秦家的姑娘,无论是哪个姑娘他都惹不起,不由得心生慌意。   他回想自己说的话,发现好像也没有说错什么。他便不由得问,“可是有什么错处?”   折邵衣就问,“——没有女子读书的吗?”   管事的皱眉,“女子能送去大户人家做绣娘的都少,一般到了年岁便挑个人家嫁了,我们也给嫁妆的。”   这些都是历朝历代的慈幼堂没有的事,这都是他争取来的。   折邵衣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奇怪。但是没有办法呀,她如今跟着太子妃娘娘和澹台先生,想法就更奇怪了。   但这种事情跟管事的说也没用,她拉着小凤回澹台府,“咱们问问先生去——说不得先生让我来,就是让我做这些事情的。”   作者有话说:   这本书其实是之前阿霜没写爽,因为那本书改过大纲,手法也不熟练,所以很多事情都是着急忙慌写完的。   这本书会继续写之前没有写完的主题,会写得更详细一点。   当然,可能会有小伙伴觉得奇怪,女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思想。   不要奇怪哈,古代真的有这样的女孩子,作为先行者,她们在当时也是不被理解的。   不过,我还是要说,我是感情文作者,这是一本小甜饼,男女主感情线为主!也是警告我自己不要写偏呜呜呜。   今天就这样吧,欠更一万八。感谢在2022-06-10 21:03:15~2022-06-11 00:1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只看古言、DATaeyeo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一更   秦青凤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是想要放松放松的, 结果好嘛,下了马车就在慈幼堂,出了慈幼堂又上马车, 就没在别的地方待。   但是见折邵衣这般兴致冲冲,她也不敢说要去别的地方,只好缩在角落里抱着鞭子抱怨,“每回见着你都说杨柳街的猪蹄好吃, 我今日本来要去吃的, 如今好了,非但去不得, 吃不成, 还如白出来一趟似的。”   她嘀嘀咕咕,怨气凝视折邵衣,但后者却只顾着想自己的事情, 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她。   秦青凤索性把鞭子打结套个洞,一鞭子绕在折邵衣的手腕上,她握着鞭子头部一扯,折邵衣身子歪了歪, 这才抬头, “怎么了?”   秦青凤:“我要吃卤猪蹄,杨柳街的。”   折邵衣:“吃吃吃。”   秦青凤高兴的要马车调转车头,却见折邵衣解开鞭子,然后掏出钱递给车夫,“待会你让沈三少爷去买杨柳街的猪蹄, 多买几分, 待会来接我的时候, 就直接送到澹台府里去。”   秦青凤瞧了不满, “我想自己亲自去买的。”   折邵衣:“我有重要的事情问先生。”   秦青凤:“好吧!”   她抱着鞭子又委屈去了。   等回到澹台府,澹台老夫人还有些惊讶,“怎么如此之快回来了?不是说要去玩么?”   秦青凤气啾啾,“您问她吧!”   折邵衣便从桌子上面顺手牵羊递给她一盒糕点,哄道:“这是你喜欢吃的。”   然后就一屁股坐在了澹台老夫人身边——幸亏澹台老大人不在,不然这几日都别想好过了。   澹台老夫人还是有些没明白,“你怎么了?”   折邵衣便明白过来,先生原来不是让她发现什么,而真的只是让她去送个银子。   但她送银子送出感悟来了!   折邵衣便把事情说了一遍,“为什么女子不能读书呢?先生们是请来慈幼堂的,为什么不能一起教呢?”   澹台老夫人便惊讶,“我确实有这个打算让你看透此事,但没想让你第一次去就能看懂。”   折邵衣:“很简单啊——我一看就明白了,我就想,这定然是您要教给我的。”   澹台老夫人却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   她也捏了块糕点——是从小凤碟子里拿的,此事小凤已经从气啾啾到拿人手短吃糕点不出声,再到竖着耳朵端着盘子,搬了张椅子来偷听了。   澹台老夫人捏糕点吃,她赶忙狗腿的替她满了一杯茶,期待的等着她继续说。   澹台老夫人便道:“就好比这世上有的人有佛缘,他见了佛经便走不到道,有的人沉迷于官场,一进去就如鱼得水,有的人天生喜欢打仗,看见兵就想排阵——”   秦青凤听见这话,骄傲的昂起了头。   是她,就是她,天生喜欢打仗的将军就是她!   结果她嘴里正嚼着点心呢,一昂头,不小心噎住了。她嗷嗷嗷的找水喝,咕噜咕噜灌下去好几杯茶水这才好。   然后自我安慰,“将军不会哭的,不要哭!”   澹台老夫人:“……”   折邵衣:“……”   折邵衣咳了一声,“先生,咱们继续吧。”   澹台澹台老夫人便指了指旁边的姚黄,她正在剥大蒜!这大蒜午间是要做炖猪蹄吃的。   她笑着道:“最简单的比喻,便是有人鼻子灵,在用膳的时候,只要有大蒜,便能一下子吃出来,这股味道在你的嘴巴里面刺激你的味蕾,让你不得不在意它的存在。”   “有些人就分不出来了,只会同其他的菜吃下去,然后说一句好吃。有些人能看见大蒜在里面,但是吃在嘴里没有区别,她不在乎,也能吃下去。”   “邵衣,你便是第一种人。你的味蕾很好,瞬间就能觉察出膳食里面有大蒜。”   折邵衣大概明白了,道理很简单,澹台先生是说,事情摆在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有的人察觉不到女子不能读书,有的人察觉到了但是无所谓,只有她觉得不对,刺激她不断在意。   倒也是这个道理。   折邵衣从姚黄手里拿了个大蒜过来,剥了皮往嘴里一扔,确实嘴巴里面全是大蒜的味道了!   她嘿了一声,“先生,那您说,这事情能成吗?”   澹台老夫人摇了摇头。   “不成。”   折邵衣目光愣了愣,“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不成?”   澹台老夫人生,“我且问你,你为什么不学诗书,而去学针线?”   折邵衣呆了一瞬,然后心沉了下去,“因为针线能赚银子。”   澹台老夫人:“为什么不学诗书?”   折邵衣,“我也不用考科举,学了诗书也没用。只要识字就好了,以后我绕着家宅打转,也不用吟诗作赋的。”   澹台老夫人:“你看,你是世家姑娘,你都懂得针线才是你立世的根本,你又拿什么去劝她们的读书呢?”   “你可能说,那就去学字。但你知晓,她们身处慈幼堂,一天要做什么事情,针线课占多少时辰,又有几个姑娘能愿意长年累月的去识字,读书?”   折邵衣心一急,脱口而出,“但是这般的机会,不争取才是傻子吧!就算是一天少睡几个时辰,都要学出来才是。”   澹台老夫人便摇头,告知她一个最重要的道理,“这世间,又有几个人是天赋卓绝之人,我这辈子碰见的,也没几个。”   “世人都是凡人,凡人的眼睛只能看得见目之所及的东西,听见周边的话语,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有千般变化。”   “因此,对普通人,便不要过多期待,苛责,你想让姑娘们都去识字,但是她们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活着已经够累了,每日里做绣活已经够累了,为什么还要逼着她们去识字?”   “识字有什么用?能认得三两个字,日常能用便够了,不能吃不能用的,还不如多绣几个荷包,能卖出一钱银子,那便好过许多。”   折邵衣听得整个人懵了下来。   她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世上最难的事情,不是你愿意去做,而是别人不愿意去做。   她低头,眼泪都要出来了,澹台老夫人好笑,“你这就哭了?”   折邵衣点头,“难过——很无力。”   “世人都教男儿郎要读书识字,将来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而无人让女子也做同样的事情。”   “戏文里都说了,女扮男装考状元都是荒谬的事情,所以没人去做荒谬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了这个,但是她现在脑子很清楚。   “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澹台老夫人再次震惊于她思考的速度。然后再见她猛然抬头,认真的道:“她们不学,是世道没有让她们学,非是她们不愿意学。”   秦青凤将一块糕点扔进嘴里,讶然道:“她怎么推敲出这个大道理的?听着好有道理。”   然后就见折邵衣站了起来,抬头挺胸的在院子里面踱步,那样子,真有点太子妃的模样。   只听她道:“先生,这事情我是一时半会没有办法的,太子妃娘娘也没有办法,您也没有办法,但是有一样,学生却觉得是实实在在可以做的。”   澹台先生其实只是想让她明白现实,以后好别做一些无谓功,不想她这里那里一通窍,竟然说得头头是道,还举一反三,开始有别的思路了。   这实在是让她惊喜。人说千里马与伯乐,她倒是愿意做折邵衣的伯乐。   人至年老,从前过往都如云烟而过,自己活得也散漫,只做活着二字活着,多一个字也不多解。   但是跟着这群孩子们,倒是让活着可以加两个字在前头:尽善活着。   她便道:“那我就听听,你且说。”   秦青凤换了一盘糕点,新沏了两杯茶——她跟澹台先生一人一杯。   折邵衣:“我听那慈幼堂的管事说,姑娘们学了刺绣,便要送去大户人家做绣娘,又或者挑个人嫁了。”   “既然她们觉得做绣娘是一份可以谋前程的差事,为什么不把做绣娘这事情,做得既有前程,又有保障呢?”   “去别人家做绣娘,是决计不会有保障的。有的签卖身契——这是绝大部分人家做的,根本就是学了刺绣又去卖身为奴。”   “我家的绣娘就是如此。”   “还有的去绣房,但是绣房也不是一辈子的,到了年岁就要被送走。”   “先生,要是官府有绣坊呢?”   澹台先生倒是没有想过这个!   她喃喃了一声,“官府有绣坊?”   折邵衣点头,“是啊,先生你想,要是官府有绣坊,这个绣坊可以让天下绣娘都来考试,就好比科考一般。”   “进去要用绣技,给她们发俸禄银子,由朝廷供养,就跟官员一般。”   “且进了绣坊之后,想要往上走,必然是要识文断字的。要是做的好了,还可以让朝廷给官身,光宗耀祖。”   她苦思冥想,暂时只想出这些来。然后就撑着下巴在桌子上发呆。   澹台老夫人一时间也开始幻想了,整个人呆呆的。这倒是不多见。   倒是秦青凤,看看折邵衣,看看澹台老夫人,最后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的见解,“——为什么不送女子去我们云州当兵?我能养一支娘子军!”   她们都只想着刺绣,竟然都不想想她这个将军底下无兵的事情。   折邵衣就回过神来,笑着道:“这就更难了。”   她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情虽然也荒谬,但是却可以做成。   此时澹台老夫人也想好了,道:“那你们明日进宫,便跟太子妃说说。”   折邵衣便高兴的抱住澹台先生亲昵,“先生,您真好。”   她看看时辰,“要不,咱们今日就去东宫吧?”   秦青凤又不愿意动弹了。   澹台老夫人摇头,“你做事情,切勿急躁。再者说,任何事情你在对外说的时候,就要想清楚了方方面面,不然到时候别人问起来,你一问三不知,那才叫人不信任你。”   折邵衣便起身行了礼,“谨遵先生教导。”   她确实太过于急躁了。   秦青凤哼了一声,“今日你倒是有所成,我是一事无成。”   折邵衣就笑起来,看看时辰,“马上就有猪蹄来了。”   她们不远处,澹台思正站在廊下听,他手里拿了个勺子,端着盘花生米。等这边姑娘们说完话,口中才喃喃了一声,“俗话说,乱世出英雄,这也不是乱世,上天下凡这么多天星做什么。”   他喃喃了一声,“怕是大秦将来不得安宁了。”   而这边,澹台老夫人却郑重的说了一句,“你们还年轻,大秦的未来,是你们的了。”   沈怀楠一进门就听见了这句话,怀里捧着的猪蹄香味钻进众人的鼻子里,折邵衣转身就过来接,沈怀楠便没有问老夫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笑着道:“买了不少,别抢。”   秦青凤也钻过来,“真的好香。”   澹台思正走过来,“——吃这个不克化,可千万不能多吃。”   这是说给澹台老夫人的。   澹台老夫人头一次当着孩子们的面子翻了个白眼,“吃你的去吧,别管我。”   她年轻时候也喜欢吃这些香的,烤的。   正说话,就听见管事的无奈进来道:“英国公家的九少爷说想进来拜访老大人和老夫人。”   澹台思正就看沈怀楠。沈怀楠笑着道:“车夫来报的时候,盛九兄也在,这猪蹄银子便是他出的——”   折邵衣:“那咱们吃的是白食啦——”   沈怀楠:“吃人嘴短……”   澹台思正看看妻子手里的猪蹄,吹胡子瞪眼睛,“让他进来吧。”   又让管事去添一副碗筷。   这家里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倒是姚黄,喜极而涕——终于,又来了一个干活的。   这一盆子的蒜有人分担了。   作者有话说:   我想改个文名QAQ但我是个文名废物,你们有没有天纵奇才的取名小能手天才,帮我取个QAQ   感激不尽   感谢在2022-06-11 00:11:45~2022-06-11 21:0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lyna 20瓶;阿长、盛夏的铃铛 10瓶;占林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姚黄想的美,但是最后大失所望。   因为离吃中午饭还有一段时辰,便沈怀楠同盛瑾安两个大男取   姚黄想的美, 但是最后大失所望。   因为离吃中午饭还有一段时辰,便沈怀楠同盛瑾安两个大男人都去了后厨劈柴。   劈柴是个力气活,姚黄也不能做。她只能继续剥蒜, 然后问杨妈妈,“还要继续剥吗?”   杨妈妈是个讲究人,见她剥蒜剥得碎碎的,实在是忍不住道:“算了, 做蒜泥吧。”   她带着姚黄去碾蒜, 姚黄就可怜巴巴的去看自家姑娘,只见她正魂思不在, 端着杯茶在那里喝——她眼睛尖, 一眼便瞧见那杯子里面没有茶水了!   姑娘,那你还喝什么喝啊!   她叹气:姑娘如今越来越爱出神了,自家的奴婢也不救了。   等她碾了蒜出来, 就见盛瑾安和沈怀楠一身汗的出来,杨妈妈早就烧好了热水,请了两位少爷去洗,还备了衣裳!   杨妈妈:“这都是老大人之前的衣裳, 跟两位少爷的身形相像, 应该是可以穿的。”   沈怀楠从前可没有这个待遇!他笑着道:“也不知道今日澹台老大人是觉得咱们哪里好,以后可要多多做。”   盛瑾安便嘿嘿暗自得意——哎呀呀,这都看不出来,澹台老大人是因为喜欢他才送的衣裳,哎, 他这个人, 就是这么得老辈的喜欢。   就是陛下也喜欢他!   但是此事也不必说出来让怀楠知道, 要顾及人家的自尊心嘛。   他便嘚瑟的压低了声音道:“走吧走吧, 别问了——”   说出来多不好意思。   沈怀楠:“……”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看穿了盛瑾安的得意!   两人并排走,沈怀楠是前院后院常走的,盛瑾安却是第一次来,打量了一番,暗自点头——很符合他心里对老大人的想象。   果然过得清贫。   等到吃午膳的时候,他就提出要经常来。   “我最是知道吃的,力气也大,来的时候给老夫人带些吃食来,再劈劈柴,扫扫院子。”   他是个机灵的人,“擒贼先擒王”,对着澹台老夫人便一顿说,“我祖母——您还记得吗?她老人家天天念叨您。”   “我母亲——您还记得吧?她也常说您的好。我姐姐太子妃——您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都记得。澹台老夫人笑眯眯点头,盛瑾安得寸进尺,“她们都没我有福气,不能来常来看您,便让我享了这福气吧,也尽一尽孝道。”   这小嘴甜的!沈怀楠便立马知晓自己的劣势了,在老人家面前,他根本没有盛瑾安会拍马屁,会讨好人。   折邵衣和秦青凤也看得惊讶,秦青凤立马便道:“马屁精——”   这拍马屁的功力可要超过她了!   最后,盛瑾安凭着这股马屁功力成功得了跟沈怀楠一样的差事:劈柴,扫院子,挑水,拉风箱。   盛瑾安高兴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姚黄过来送吃的时候,实在是不明白这些少爷们的心思——干活而已,这么争做什么?   她姚黄才是苦命的人,做的活计没人帮。   她哀怨的眼神再次看向自家姑娘。而此时,折邵衣的注意力再次没有被姚黄吸引去,而是看向了沈怀楠的手。   她是送了他一枚金扳指,但他什么时候戴上的?   可真好看啊。   不愧是她选的。   她看过去,沈怀楠立马就感觉到了,也笑着回看她,两人目光相对,各自一笑,低头吃饭。   姚黄:“……”   算了,终究是不值得的。   她忧伤的走了,澹台思正咳嗽了一声,沈怀楠和折邵衣要抬起来的脸便继续低着,吃饭吃饭。   澹台老夫人面无表情的夹了一块骨头给澹台思正,“吃吧——咳嗽了,就吃骨头。”   澹台思正便不敢咳嗽了,低头吃饭,但沈怀楠和折邵衣也不敢抬头。   盛瑾安酸溜溜,他酸得冒泡了,恨恨的扒饭啃猪蹄,满嘴的油。   秦青凤满脸嫌弃,她啧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鞭子,一边快速的夹掉碗里最后一块猪蹄,一边思考自己的军队:要是自己能有娘子军就好了。   六个人,五个低头,只有澹台老夫人抬着头慢悠悠的享受日头光。   此时树梢蝉鸣隐约,夏风虽带着热意,但是经过冰缸的时候被挡住,又成了一阵凉风袭来,日头从树梢落下被剪烂,只余了一丝光进窗缝倒在屋子里,如同剑一般,劈下了一方小世界。   今日,今时,应作一个全字。   ……   下响也没有什么大事,左不过是完善官绣坊的事情。折邵衣还从澹台先生这里找了不少书回去。   沈怀楠和秦青凤帮着找,盛瑾安眼巴巴的瞅着,澹台思正从旁边问,“你怎么不去?”   盛瑾安:“哎呀,哎呀,去了小鹿乱撞。”   澹台思正:“……你倒是实诚。”   “那你就一直站着看?”   盛瑾安有些羞涩,“也是要去的,但得等小鹿撞死了才行,免得心跳声太大,被人听见了,我脸上难堪。”   然后摸了摸心的位置,“好了,死了,我去了。”   他急匆匆的奔向书房,犹如一只大笨鹅。   澹台思正:“……”   他转身问老妻:“如今的孩子都这般……异于常人?”   澹台老夫人调笑:“大概是蛇鼠一窝?”   这边,盛瑾安已经到了书房里,折邵衣正好在拿一本关于大秦律法的书籍,她有些矮,拿不到,正要叫沈怀楠,就见盛瑾安走了过来,僵硬的伸出手将书拿下来,还贱兮兮的说了一句:“折九姑娘——我比怀楠还高一点哦。”   折邵衣:“……”   沈怀楠:“……”   秦青凤吃惊的捂住嘴巴:“……!”   当面截胡!   盛瑾安努力面不改色:“我说的是实话嘛!”   他僵硬的转身,然后快步离开书房,越走越快,行至廊下,便见澹台老大人正在给澹台老夫人扇扇,见了他便问,“瑾安啊,怎么走这般快?”   这自然是澹台老夫人问的。   盛瑾安便不得不回一句,“——老夫人,诈尸了。”   小鹿死了又活,又在撞了。   澹台老夫人:“……”   等到孩子们要离开的时候,她才认认真真的去看沈怀楠,便见盛瑾安悄悄给沈淮南塞东西。   一锭金子!这是为自方才的诈尸道歉么?   沈怀楠淡定的推却,等推不过去的时候,转头瞪一眼,盛瑾安老实了。   倒是……心性不错。   但凡换两个人,便要不死不休了。   折邵衣和秦青凤早转身要上马车,正在踏小矮凳。   澹台老夫人便笑:年轻真好。   年轻人乘着夕阳而归。   暖光笼去,倒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   沈怀楠将盛瑾安扫地出门,连同他那一块黄金!盛瑾安隔着门解释,“也不能怪我,谁晓得能诈尸呢?”   沈怀楠呸了一声,“你早些再去欢喜别家姑娘吧,我家姑娘是我的,你还要欢喜多久?”   盛瑾安也苦恼,“那你说怎么办?没遇见嘛。”   沈怀楠坐在门槛上,“那下回给折八姑娘选夫婿的时候,你也相看相看姑娘吧。”   盛瑾安今日老实的很,“行叭——但我得悄悄相看。”   他打开门,一不小心就将坐在门槛上的沈怀楠给撞了下去。   盛瑾安:“……”   沈怀楠:“呵呵!”   盛瑾安笑起来,“这可是你自己下盘不稳。”   沈怀楠:“你还不回啊?”   盛瑾安:“——我有个事情要问问你啊。”   他道:“你跟十皇子最近怎么了?”   沈怀楠心就真的不好过了。   他道:“只吃了一回酒,有时候写封书信。”   只做普通的朋友。   盛瑾安有些满意,但也对十皇子怜悯,他说,“你知晓吧,最近五皇子冒出了头。”   沈怀楠一愣:“啊?”   盛瑾安左瞧瞧,右瞧瞧,见没人,这才小声的道:“旁人不知,我还不知晓么,我在陛下面前呆着呢。”   “五皇子最近心思可不正,太子碰见过几回,心中存了气,对五皇子有些怨恨之心,已经在陛下面前拌嘴几次了。”   他这般说了一遍之后,道:“其中有一次,便是五皇子为十皇子说话,被太子反驳回去。”   “五皇子也不是个好的,不见兔子不撒鹰,必定是十皇子跟他有了交情或者其他的……你懂吧?反正两人在太子眼里,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他叹气,“太子这个人,其实算不得坏,但是心思却……也不良善。”   “你跟十皇子走的近,要是太子迁怒到你身上,你便倒霉了。”   盛瑾安说完,就见沈怀楠愣在当地,整个人面色苍白。他担心的唤了一句,“怀楠啊?你没事吧?”   沈怀楠却仍旧没有回过神。   因为前世今生,他都不知道十皇子跟五皇子还有这般好的交情。   他真的不知道。   他是有多……多么蠢啊。   此时,十皇子进京的事情应该没有改变多少,该是什么样子,应当还是什么样子。他上辈子也应该是认识五皇子的。   为什么呢?   沈怀楠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他既然已经搭上了五皇子的路子,为什么瞒着他?   前世这时候他们还不认识,自己的重生,应该是没有影响到他的。   沈怀楠心中疑虑重重,盛瑾安倒是有些愧疚。   他说这些话也不是为了沈怀楠能跟十皇子掰掉,而是为了让他长个心眼。朝堂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这些皇子就好像老天爷的一个个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电闪雷鸣了。   他们这些人还能经得住一个雷两个雷的,似沈怀楠这般的家世,别说雷了,不过雨下大一点,上面的人就能淹死他。   他便小声说,“我爹叮嘱我了,让我不要参与,看见的,听见的,都要忘记。”   “我今日告诉你,是担忧你将来的性命——这话半点做不得假,你要信我。”   沈怀楠哪里能不信他,他都是丢了性命的人了。   在这一刻,他彻底将十皇子当成一个审视的对象来看,他想,老天让他重来一辈子,许真是为了让他看清一些人来的。   他站起来,郑重的朝着盛瑾安行了一个弯腰礼,恭恭敬敬的,“多谢你。”   盛瑾安就吓了一跳,“哎哟,哎哟,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他不好意思极了。   其实五皇子和十皇子这事情也不止他一个人知道,该打听的人都打听过的!   他虽然说出来有风险,但是也不值得沈怀楠如此大礼。便觉得沈怀楠实在是单纯,哎,这般的人以后怎么走官场啊,少不得他大他两岁,便要护着他的。   于是羞愧难当——但是这并妨碍他趁机“以恩挟持”沈怀楠收下黄金。   沈怀楠:“……”   盛瑾安神清气爽。   只要收下了,那他下回还诈尸!   他提着灯笼出门,坐着马车回去了。   沈怀楠却一夜未睡。今日邵衣去东宫,他就不送早间的。他今日又休息,不去上课,便想了想,去杨柳街找了王五。   两人近些日子准备做票大的。   做的是木材生意。   沈怀楠抿了一口茶,“京都最近兴起了修园子,时人又喜欢江南景,必定会从江南运些石头和木材回来。”   王五疑惑,“没听说大家都修园子啊?”   沈怀楠笑眯眯的道:“一家修了,必定百家修。”   上辈子不少人靠着木材生意赚了银子。   王五还挺信沈怀楠的。   他想了想,咬咬牙,“行,你说干就干,咱们搭哪条船?”   沈怀楠依旧很谨慎,“咱们只喝汤,不吃肉。”   王五大失所望,他还以为沈怀楠要盛家的船或者其他世家的船呢,谁知道还是自己做。就他们两个能做多少生意?   于是叹气,“白给自己鼓起了。”   不过谨慎也是对的,这种生意要是想吃肉,他们两个真不够看。   “小小赚一点便好,赚了就撤,免得被人盯住。”   王五点头,两人吃了一顿酒,沈怀楠便排队去买猪蹄。   等他买完了,一转身,便见齐泰在一边笑着看他。   沈怀楠提着猪蹄赶紧过来,“齐掌柜啊。”   齐泰:“好吃吗?”   沈怀楠便热情的邀请他一起去吃。   两人就去了茶馆。   齐泰:“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沈怀楠对他倒是没有瞒着,把自己想做木材生意的事情说了一遍,“过两年就要成婚了,想着多赚点银子。”   齐泰:“……”   每回问起来,倒都是赚娶媳妇的钱。   他好笑道:“莫不是你以后做了官,也是为了妻子做?”   沈怀楠:“做个小县令,护一方百姓,银钱也不多,她怕是不用我养活。”   邵衣现在多威风啊,还想要走官绣坊呢。   也不知道今日去东宫如何了。   两人喝完茶要走,沈怀楠包着猪蹄先走了——齐泰并没有吃他的猪蹄。他也不勉强,再没提过。   等人一走,齐泰见侍卫的模样,问:“刚刚怎么了?”   侍卫:“刚刚十皇子来了。”   齐泰:“见着朕了?”   侍卫:“不曾。咱们的人把他引开了。”   陛下能这般悠闲的闲逛,坐在这窗户边,他们这些人可费了不少力气。   齐泰想了想,却道:“下回要是遇见了,倒是不用拦。”   他道:“朕倒是好奇,小十要是知道朕关注这么个人会怎么做。”   侍卫便点头。   齐泰:“回宫吧——如今孩子们大了,倒是各个有心思了。太子还在跟太子妃置气?”   侍卫:“是。太子殿下很喜欢吴侧妃,昨日还为了吴侧妃训斥太子妃。”   齐泰头疼,“朕是哪里教错他了?”   但一边说,一边却道:“算了,让他吃些亏吧,太子妃做个磨刀石磨磨他也好……暂时由着她去,小丫头有些见识,朕倒是很期待她能做出些事情来,不过女子终究是女子,也只能在这些偏门上做文章了。”   他笑着道:“英国公是个有福气的。”   作者有话说:   我先警示一下下哈:大部分人都不是纯粹的好人和坏人。   晚安晚安。   我想了半天,只想出了一个:青梅养成日常   呜呜呜,为什么不给我取名字的天赋! 第96章   补0.5更   东宫, 吴侧妃立在窗边低头哭泣。   她的丫鬟在一旁劝她,“主子,您别哭了, 殿下不是为你做主了吗?”   吴侧妃便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哭——丫鬟根本不懂,她就是因为太子殿下训斥了太子妃才哭的。   太子妃娘娘也不知道恼了她没有。   想到太子妃娘娘此时正生她气,吴侧妃就想哭。   吴侧妃的父亲是西州府府尹, 也算是封疆大吏。她自小在西州长大, 性子弱,胆子小, 但因生得貌美, 身份高贵,人人让着她,便这么多年也没受过委屈。   她是今年入的太子府, 一直都在府里静静的呆着,太子待她也很好,虽然妾室多,但也经常来她这里过夜。但她胆子实在是小, 便看起来有些木讷, 太子来了,只静静的坐在一边绣花,也不说话,这般日子久了,太子也对她生不起什么兴趣, 只坐坐就走。   这也没什么不好, 太子殿下不来, 她还自在些。坐在屋子里绣花, 一绣便是一天。   太子妃对她也很好,什么东西都不克扣,锦衣玉食送到她跟前,对她也和和气气的,颇为照顾有加,知道她喜欢刺绣,便让人经常送来好看的花样子,针线孤本,让她的日子过得十分有滋有味。   这日子便再没有一点不好。   唯一不好的是她没有孩子。   她着急这个,便也是求子心切,听了人的话,请了一尊送子观音来拜,日日烧香祈祷,希望能早点怀上孩子。   昨日太子妃娘娘在小花园里面喂鲤鱼与她碰见了,还说起此事,让她不要着急,这东宫里没有孩子,都着急的很,可千万别学住在西边小院的朴淑媛吃观音土,把自己给吃去了半条命。   这事情吴侧妃也知道,她跟在太子妃娘娘身边,也接过了鱼食喂鲤鱼,小声道:“妾在西州的时候曾遇过一次大旱,当时大家都没粮食吃,穷人家就去吃观音土,吃完之后肚子里会坠下去,还会腹痛,严重的人会死。”   太子妃娘娘便起了兴趣,带着她在廊下散步,问西州大旱的事情。   吴侧妃胆儿小,平日里话都不敢说,但是太子妃娘娘想知晓,她还是很愿意说的。便回忆当年的情况,道:“人易相食,惨烈的很,但我没瞧见,我阿兄说,天不公允,只把人做畜生,死生不管。”   太子妃娘娘听得叹息,跟她说,“人间之事,都是这般。咱们富贵高居,更要有怜悯之心。”   吴侧妃心地良善,见了蚂蚁都舍不得踩,自然觉得太子妃说得对。这般便说起了话。说得兴起,便请了太子妃去屋子里小坐。因太子妃是第一回 去她的屋子,她便带着她走了走,行至送子观音佛像前时,太子妃娘娘笑着道:“你倒是心才诚,这香点了不少。”   吴侧妃不好意思的很,确实佛像前插了不少的香,彼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嘴巴一张,便道:“太子妃,您既来了,不如也拜拜?”   此时想来,她当时应该想到太子妃也没有身孕,身为太子妃,必然比她们还心急,她实是好意。   这便惹出了事情。   她提出跪拜烧香,太子妃虽然惊讶,但也没有拂去她的意思,拿了香跪拜,然后在站起来的时候,她的那尊观音送子不知道怎么的就碎了。   吴侧妃自然是伤心的,但天可作证,她当时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人拿这事情做文章,说太子妃心思恶毒,因在心里诅咒她无子观音才碎的。   吴侧妃气得眼睛都红了——这是要让她跟太子妃娘娘结仇啊。她当时就要去正院表明正身,但却听说了太子妃娘娘被太子殿下训斥的声音。   在那一刻,吴侧妃只觉得天旋地转。   完了,完了,太子妃娘娘必然恼怒她了。   吴侧妃胆儿小,也不敢去正院里说,只坐在椅子上哭。   在她看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必然被小人挑拨了,还用了她做引子!她如今可怎么办哦!   她哭了一晚上,第二天还是不敢去太子妃那里,等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去时,又听闻今日是折家九姑娘进宫的日子,太子妃正带着她跟秦表姑娘盘账。   吴侧妃就又坐了下来,一直哭一直哭,哭得眼睛都肿了。太子下了朝,想着吴侧妃的送子观音没了,经过时脚步一顿就要进来,结果就看见吴侧妃那两只肿成一团的眼睛。   太子:“……”   这是哭了多久啊?   心生怜惜的同时又觉得太子妃实在是过分,简直就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过去揽住吴侧妃的腰,“小柔啊,别哭了,待会孤去正院再说一说太子妃。”   吴侧妃单名一个柔字,倒是符合她的性子。   太子暗夸一句人如其名,见她粉嫩嫩一身,倒是有几分意动,摸着她的手往船上带,虽然不能白日宣/淫,但也可以亲亲小嘴,亲热一番。   结果却见吴侧妃砰的一声跪下去,颤颤巍巍的哭着道:“殿下,太子妃与此事无关啊,她也没去碰观音菩萨,佛像碎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太子脸一冷,将茶杯重重的放下,“是不是太子妃威胁你了?”   吴侧妃:“……”   啊?   太子便骂起来,“好啊,好啊,还敢威胁人看,孤就说她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气汹汹站起来就走,吴侧妃惊恐的用帕子捂住嘴巴。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她没说错什么话啊?   天爷,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太子妃必然要恨上她了!   在这一刻,向来心善的吴侧妃也不免生出了一股埋怨之气:太子殿下也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和今天早上推吴侧妃人设的时候,都是写她是恶毒女配,太子妃收服她。   都写完剧情了,但是不知道昨晚上怎么想的,就觉得不对,今天早上起来推敲,又想了好几个人设,最终采用了这一版。   嗯,我们吴侧妃也可以是本性良善的姑娘。   下午六点左右补完昨天的,具体时间不定。感谢在2022-06-12 00:10:20~2022-06-13 11:5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久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lyna 20瓶;yibo、FannLies 10瓶;冬天来了 6瓶;菜菜 5瓶;一朵兔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吴侧妃肝肠寸断!   她又开始哭了:天可怜见, 因她进东宫里来这几个月都是老老实实不出门,倒是没人来陷害她。   又因这几个月东宫妾室们跳的厉害,她一个老老实实绣花的, 便没人在意。   天爷,也不知道是谁做下的局,竟然这般害她!   太子殿下实在是脑子不清醒,这般简单的谎言也信, 她明明说的好话, 更没有像家中姨娘一般哭耗子,说那等“太子妃娘娘不是故意的, 殿下不要怪罪她”的话, 明明是摆证据,怎么就想到太子妃娘娘威胁人上面去呢。   吴侧妃只能把这都归咎于太子殿下脑子不好上去。   但此时此刻,她再胆子小也要去正院解释解释, 免得太子妃娘娘被责罚。吴侧妃提着裙子而去,匆匆忙忙去了正院,却见院子里面静得很,奴仆们往来好好的, 太子妃的贴身丫鬟看见她还惊讶了, “侧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吴侧妃:“……”   她纠结的小声问,“太子殿下没来吗?”   丫鬟摇头,“没来啊。”   她凝神问,“怎么了?”   吴侧妃就更想哭了。   这算什么事情!殿下您要是不来, 您就不要说啊!刚刚明明说了要来, 怒气冲冲的好像要跟太子妃娘娘打架一般, 结果却不来……   吴侧妃心好痛啊, 她如今要怎么解释?要不要跟太子妃娘娘说?   要是说了,便像是她告状的一般,要是不说,到时候太子妃娘娘不知此事,怕是惹了殿下的气她还不知道。   她就立在那里,眼泪又要流下来了。眼看吴侧妃又要哭!丫鬟倒是有些慌——这侧妃娘娘哭起来没完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做的,怎么就哭不干呢。   难道她投胎的时候阎王爷多给了她几斤眼泪水?   好在这时候太子妃已经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叫了人来请吴侧妃进去。   吴侧妃只好进门。一进去,便见屋子里面不仅有太子妃,还有秦姑娘和常来东宫的折九姑娘。   她给太子妃行礼,两个姑娘给她行礼,这才坐下。坐下了,吴侧妃抬头,欲言又止。   太子妃是知晓她性子的,她摆摆手,“小凤,邵衣,你们先出去吃果子。”   两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好奇的出去了。   等人走了,太子妃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她皱眉,“可是谁欺负了你?”   吴侧妃连忙摇脑袋,“——太子妃,妾……妾给您惹祸了。”   太子妃好笑,“你给我惹什么祸了?”   吴侧妃便委屈的低头,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她道:“妾身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么想的,他误会我了。”   又道:“但是妾身应当也误会他,现在想想,他也没有说马上过来找您。”   太子妃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笑着道:“你放心,这也算不得什么事情。你是什么性子,我最是知道,便只管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绣绣花,做做衣裳,别掺和这些。”   吴侧妃赶紧点头,她自然知道太子妃说的掺和这些是什么意思,这是说最近半年东宫妾室们心不静,你陷害我,我陷害你,搅得人心不安。   她立马保证,“妾身不会害人的,也不想让人害——只这次,明显是有人陷害妾身,想让您跟我离了心。”   太子妃起来,“何必理会,随她去。”   吴侧妃还是有些生气的,“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太子妃便教导她,“也不必恨她,若不是太子殿下喜欢这样的,咱们也不用受累跟她们牵扯不清。”   又道:“太子殿下心不对,最近火气又大,他不去你那里,你也别招惹他,免得将气撒在你身上。”   吴侧妃赶紧答应!天爷,这也太过分了,凭什么要把气发在她身上。   她老老实实绣花,可没有想过招惹他。   太子妃见她还真被吓着了,连忙笑着道:“也没那么严重,你父亲是西州府府尹,太子殿下还是顾忌着你的。”   她走了几步,道:“你道他今日为什么不来找我?也是一样的道理。”   昨儿晚上太子被陛下叫过去训斥了。也没说什么缘由,但是听闻是陛下是为了五皇子训斥他的。   有了五皇子这个敌人,即便太子心里还忌惮着她,但依旧不敢惹她。   太子妃总觉得这是陛下有意为之,就看太子能不能体悟了。   她便笑着道:“放心吧,太子殿下不会训斥我的。”   吴侧妃便安心极了。在她看来,太子妃娘娘办事比太子殿下靠谱多了。她就站起来,“太子妃,妾身先回去,您这里还有事情呢。”   太子妃也没有留她,“我确实有事。”   吴侧妃犹如踩着马车轱辘一般快速走远了。   太子妃:“……”   看着柔柔弱弱的,竟然还能走得如此之快。   她好笑道:“这个吴侧妃,倒是个妙人。”   然后让人去叫秦青凤和折邵衣回来,三个人又坐着说话。   “你继续说——什么是官绣。”   折邵衣背一挺,在小凤羡慕的目光中道:“其实就是让绣娘也变得……嗯……高贵起来?”   她想了一想,用高贵两个字来形容自己的感觉。   “就好像穷人家的读书人做了秀才,便是光宗耀祖的,人见了他,要叫一声秀才老爷,这般整个人便比其他人高了一等。”   “高低贵贱,什么时候都论着这四个字。绣娘的位置太低了。不仅别人觉得低,她们自己也觉得低,如果她们的地位可以高一些呢?就好似考中秀才一般。”   这个理糙但是太子妃认可。她看着折邵衣点头,“你说的确实是一个重要的点。”   折邵衣才想到这么个主意,定然还有其他很多事情没有注意到,但是能让她们的地位变高,也是能无形之中击人心的地方。   高低贵贱四个字,说起来容易,但是太难打破了。如果有一个机会能打破呢?   她认真道:“男儿郎可以通过读书打破这四个字,女子呢?好像只有嫁人。”   “这其中又有区别。”   “男子考中进士可以做官,他是利于自身的。若是女子嫁人,即便是嫁给了高官,也不过是做妾罢了——门第之间,她永远跨不过去,但是做妾,便是打破了这四个字么?就像我姨娘,虽然比做……好一点,但是她依旧是个半个奴才。”   姨娘就是半个奴才,她的卖身契都在嫡母手里的。   她记得周姨娘曾经说过,若是有机会去做正头娘子,即便文远侯府再好,她也不愿意来。   能做正妻,为什么要做妾呢?做妾的人,遇见好人家了,便是幸运,遇见不好的人家,那便是死路一条。   最重要的便是,妾的女儿,可能还是妾。但凡混账一点的人家,庶女出去做妾的何其多。   但是正妻所生的女儿,嫡女,便不可能做妾了。为什么?面子。   哪里有嫡女给人家做妾的,她道:“就好比你父亲吧,庶女出去做妾,可能还不会有人说道,但是嫡女做妾,便会让他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他要面子,自然不会如此做了。”   周姨娘其实是个相得开的人,“所以说,要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愿意给人做妾呢?”   想到这个,折邵衣沉默了一瞬,叹气道:“自然,这些都是我想的,也不作数,还是先说绣娘吧——”   太子妃却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她也没有接话,而是道:“此处必然要陛下同意。”   这就是要太子妃去谋划了。   折邵衣眼睛亮闪闪,“也不着急,徐徐图之便可。”   她也不会天真到觉得太子妃娘娘能立即办成此事。   她拿出一张纸,上面已经写好了她对此事的见解。   “必须是要官府出银子办,先在京都试试,让大秦各地的女子都来考绣技,只要能考中,便给她们的家里送牌子,就好像……就好像秀才考中了,会有人去送信一般,要放鞭炮的。”   “还有啊——要造册!必定要在地方上造册,写上她们的姓名和官绣里的官职,要是可以,您还可以多去看看她们,让她们有见您的机会。”   太子妃:“……你倒是不错,还能直接打我的主意。”   折邵衣笑起来,“到时候都要商讨商讨的,这些只是我想的。”   她想的也不止这一点,道:“但是天下的绣娘那么多,只有一个官绣是不够的,那便由您的名义再造一个天底下最大的绣场。”   这就是做生意了。   折邵衣:“只要有了能做事的地方,便也会对京都趋之若鹜,等她们做好了,许还能回地方上开绣坊。”   太子妃:“嗯,你说的对。”   她笑呵呵的喝茶,“不过,要是真做起来,她们做的衣裳该给谁?这个官绣建在哪里?天底下最大的绣坊又该建在何处?那些绣技不好的女子,又该何去何从?”   折邵衣听得心里激动又烦恼,事情太多了!   且最后一个事情她是没有想过的,世上的女子也不尽然是绣技好的,要是手是棒槌怎么办?   她皱着眉头,小凤在旁边吃了一口瓜,哼了一声,“棒槌怎么啦?棒槌的手能拎大锤,锤烂别人的脑袋!”   折邵衣一听便笑了,她道:“是啊,世上也不只有绣娘一种活。”   还可以做木工活,还可以做女先生,还可以去做厨娘,插戴婆……等等。   世上那么多事情呢。   她就欢快起来,甚至跟秦青凤说了她的女子兵队。   一直说到下午要走了,折邵衣才恋恋不舍的离开。秦青凤看看时辰,还能练一阵子鞭子,想了想,又决定不练鞭子练铁锤。   她拎着两个铁锤走了,太子妃看得目瞪口呆。   然后想了想,让人开了箱笼。   丫鬟问她,“主子,您想找什么?”   太子妃:“一本书。”   丫鬟:“什么书?”   太子妃:“很久很久之前,我写的一本书。”   她自己写的书啊——丫鬟有印象的,太子妃娘娘把它锁进了木盒子里。   她拿着钥匙开箱笼,从最下面拿出了木盒,然后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本书,书封上提着三个字:盛梦瑶。   她的名字。   太子妃笑了笑,那时候的字还很稚嫩,远远不如现在的好,但是那时候写出来的字,却是一笔一笔都带着自己的骨气。   她凭着记忆,直接打开了第十八页,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官绣。   她手轻轻的从这两个字上抚摸,顿了一会,这才道:“就把它放在外面吧。”   不用再单单放在她的心里了。   有人跟她想的一般,便证明这本书,是可以在外面的。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作者有话说:   我今年可能真的犯太岁QAQ,碰见点事情,先搞事情去了、   欠更:三万二。   今天先这样,明天一定要还一点啊!   晚安晚安。 第98章   八月里的风都带着热气。大早上的, 走几步都闷得慌。沈怀楠摇着扇子扇风进了文远侯府,步子迈的不大,因为后面还跟着一个小萝卜头。   他腿短。   小萝卜头很有礼, 在读书的地方见了桑先生和折家两个明就要行跪拜之礼。   桑先生一把托住他的身子不让他跪:“……”   他惊讶的道:“怎么回事啊?”   折硕明凑过来,新奇的很:“……莫不是强行拜师?”   折宴明摇摇脑袋,摸了摸沈怀东头上的小揪揪:“应当不是,先生都要养老了, 连我们都不愿意再教, 怎么会还愿意教这么个孩子。”   沈怀楠就笑着让沈怀东起来,解释道:“他有先生, 正跟着读书, 只今日先生告假,母亲又要出门赴宴,便把他托与我。”   又转头笑着对桑先生道:“先生, 我可没有教他这个礼,应是他自己想的。”   桑先生就松了一口气,“那便好——既然来了,便找个地方坐吧。”   沈怀楠:“给张桌椅就行。”   桑先生一辈子教书育人, 倒是看不得这般对待读书人, 即便这个读书人还扎着小揪揪。他便叫人给沈怀东特意搬了一张虎头的书案。   折硕明:“……先生倒是偏心。”   这张虎头书案,他记得小时候他想要,桑先生一直都没松口。   桑先生便笑,“当时不仅你想要,宴明也是想要的, 为师只有这么一张虎头书案, 给了你们谁都不合适, 便只好两个人都不给。”   他还笑着道:“当时你们倒是争书案, 只怀楠一人不要这些东西,每日里看书练字,都是实打实的底子出来,反观你们两个,如今还记得几篇赋论?”   折硕明:“我们也不考科举,学那么多做什么。”   他笑着坐下,“往后怀楠做了官,我们便去他的官地小住,想来也能得个竹林二贤之称。”   折宴明:“官场多沉浮,不是我等做的,还是靠怀楠吧。”   沈怀楠盘腿而坐,笑了笑,“那便万望我考上秀才。”   考了秀才,又要三年考进士,考完进士倒是快了,只过一个冬便临科举。   沈怀东从始至终没有说话,乖巧的坐在虎头书案之前,掏出笔墨纸砚出来写字。桑先生没忍住过去看了眼,倒是点了点头,“字的劲虽然软了一些,但是形出豁然,倒是好风骨。”   沈怀东便站起来,“多谢先生夸奖。”   桑先生:“不用如此有礼。”   但是脸上的神情倒是受用的很。   午间折邵衣过来送饭,沈怀楠道:“先生很喜欢他。”   这个他自然是指坐在旁边凳子上吃鸡腿的沈怀东。   折邵衣:“你带着他来,打的主意不少吧?”   沈怀楠笑着道:“哪里——只不过先生最近愈发喜欢自己看书而不是教导我们,便带他来给先生助助兴。”   折邵衣瞪他一眼,“你的小把戏先生过几日就能看透了。”   沈怀东便在此刻抬起眼,道:“九姐姐,您别骂我三哥,都是我想做桑先生的弟子才求三哥带我来的。”   哎哟,如此惹人怜惜!折邵衣笑看他一眼,“我没怪他,只桑先生会生气了。”   过了三天,桑先生果然生气了!但打了沈怀楠一棍子,又让人去准备拜师礼。   “总要认认真真喝杯茶吧?”   沈怀楠便回去说这个好消息了。   昌东伯夫人倒是没有太高兴。在她看来,桑先生也就那样,没什么好的。但是她请来的这个先生同样也没什么好的,于是答应不答应都觉得一样,那儿子喜欢,便答应了。   沈怀东的先生本来就有告老还乡之意,闻言也没有不满。还觉得自己的心思被学生看出来了多有不自在,收了厚厚的礼便寻了个镖队回家去了。   于是每日里清晨出门的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一大一小入了文远侯,桑先生兴致很高,还专门给沈怀东做了一套读书的日程。   因着他一来,折邵衣便多准备了一份膳食。过了几天,她便忍不住了,“——这也太能吃了吧?”   沈怀楠能吃也就算了,正是这个年岁,沈怀东看起来小小的,竟然也能吃下两大碗米饭加蒸糕米饭和鸡腿。   她很担心小家伙被撑着了,但事实证明没事,吃完鸡腿之后,他还要喝满满一碗梅子汤。   折邵衣:“……”   沈怀东解释,“他正在长身体。”   折邵衣:“你小时候也没他这么能吃啊。”   沈怀东一边塞鸡腿,一边道:“三哥没我力气大。”   这倒是真的!   折邵衣便道:“说不得你以后要做将军去了。”   小凤的力气就很大,吃的也很多。   沈怀东想了想,“只要能做官,当将军就做将军吧。”   他也不挑。   折邵衣笑起来,“你还有些嫌弃,将军哪里是那般好做的。”   沈怀东:“很难做吗?”   折邵衣:“自然。”   沈怀东便想了想,“那我就好好学学。”   沈怀楠:“等家去,我给你几本兵书。”   吃完了,沈怀东被姚黄领着去消食午睡,只留下折邵衣和沈怀楠两个坐在亭子里犯懒。   不过今日是有正事的。沈怀楠掏出一根金条,“拿着吧,这是昌东伯夫人给的。”   折邵衣一点也不推却,她拿着掂量了下,道:“还挺重,昌东伯夫人怎么舍得这么多银子。”   沈怀楠站起来,拉着邵衣的手也准备去消食了,“我告诉她,给多少银子,就做多少吃的。”   折邵衣:“这些银子都够养咱们三个了。”   沈怀楠笑起来,“嗯……算不算啃弟弟的老本?”   折邵衣点头。   两个人散了几圈,又断断续续的说话。沈怀楠问折邵衣最近读什么书,折邵衣脸色便有些沉。   她叹息,“我这几日看太子妃娘娘给我的书,里面说,在西南一带,多有换亲的习俗。”   两人牵着手一边走一边道:“这家生个女儿,那家生个女儿,到了儿子娶媳妇的时候,便把两家的女儿一换,谁家也别要聘礼,就这般过。”   她说到这里沉默了一瞬,“书中记载,有一家生了八个儿子,只有女儿。老母亲哭得不行,对着稳婆说,这以后八个儿子怎么娶儿媳妇。”   “直到第二年,她生下了一个女儿,这才高兴一些,又对着稳婆说,至少其中一个儿子有儿媳妇了,待她明年再生一个,好歹多娶个儿媳妇回来。”   沈怀楠闻言,仔细想了想,“先不把女儿做个人,只做个财,再便是穷的。”   折邵衣点头,“是。”   但可笑的是,就这般的“重视”,却让西南一带成为女儿家出生最受欢迎的地方。   两人一边走,她一边说,“书上记载,有一户人家生了个丑姑娘,长大了没人要,她兄长着急娶妻,便索性把人卖了去做活,再拿银子去娶妻。”   “因实在丑陋,卖的银子也没多少,只能娶一个不太貌美的妻子,她兄长便见人就骂妹妹无用。”   沈怀楠听了没有说话,有时候身为男子,他其实很难去体会折邵衣的感觉。   他虽然过得艰苦,但他关注的永远都不是这些换亲,慈幼堂姑娘家的事情。他会想朝堂之上的关系,文人之间的计较,商户之后的算计……等等。   如果他看见这本书,会想的应该是地方官上面可以做出改进的东西。   他怎么会着眼在换亲给姑娘家带来的坏处上呢?   但此时此刻,他就算是没着眼,也要着手去安慰她了。   他道:“慢慢来吧,大道不是一日成的。”   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在哄小孩子。十分罪过。   而果不其然,邵衣瞪了他一眼,“别拉我的手!”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十二点前感谢在2022-06-13 22:54:14~2022-06-14 20:5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酒酿 54瓶;水水水无 30瓶;霸总的小软糖、Lemon 10瓶;薰衣草之恋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补更(1更)   道不同, 不相为谋。   折邵衣恨恨的吃了一碗饭,然后跟澹台先生道:“刀不落在他身上,自然是无法知道痛是什么滋味。”   澹台老夫人笑盈盈的替她扇风, “那你觉得,他如何才会痛?”   折邵衣:“这还不简单,只让他想想若是我家穷苦,我跟他一个村子里长大, 相互恋慕, 但到了年岁,我家要我去换亲不能嫁与他, 他便有同理之心了。”   澹台老夫人笑出声, 又感慨,“是啊——非是他不懂,而是痛不在己身, 不愿意去动弹罢了,若刀切在他的肉上,必然跑得快。”   人么,都是如此的。   折邵衣点头, 又跟先生道:“太子妃娘娘说, 让我去做这件事情。”   具体是什么事情,这都不用说。从八月开始,折邵衣一直都在说官绣该如何开始,创办,又如何让天下的绣娘都知道, 如何去卖她们的绣品。   折邵衣甚至还在想其他的。   “烧窑, 木雕, 食肆, 茶坊,酒楼……这么多的地方,其实都是可以让女子参与的。”   她想了小一个月了,刚开始有些迷糊,但是后来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很对。   “只要女子有地方做活,便可以赚银子,只要有银子,就可以贴补家用,男人难道不想让妻子有银子吗?”   她觉得不是!   “男人其实很现实!”   澹台老夫人笑着嗯了一声,转头一看,只见澹台思正拎了把刀出来,正磨刀霍霍向邵衣。   折邵衣也感觉到了背后的寒光,匆忙解释拍马屁,“我说的是一般的男人,像您这般和我家怀楠那般的,甚至是盛家九郎,都不是一般的男人。”   澹台思正哼了一声,“别整天教坏你先生。”   自从这个学生被太子妃领着看女子之身的好坏之后,便整日里是她说,而不是他家妻子说。   这天底下哪里有学生和先生是如此这般的。   折邵衣就偷偷眨了下眼睛,澹台老夫人心领神会,站起来,“邵衣,扶我走走吧,坐得久了,身子都有些僵硬。”   折邵衣哎了一声,“那学生就扶着你走走。”   澹台思正:“……”   他索性端个小筐,筐里有菜叶,便跟着一边走一边择菜叶子。   折邵衣:“……”   好在她光明磊落!要说的事情也不用藏着掖着嘛。   她就一边走一边道:“男人有老大人这般爱妻的,但毕竟是少数,多数还是重妻财。就好比昌东伯吧。”   她道:“若不是昌东伯夫人娘家嫁妆多,想来早也已经闹翻了。”   然后又道:“世族尚且如此,何况是那些穷苦人家。世家还在乎脸面,讲究一个女子不抛头露面,饿死事小,露面事大。可是穷苦人家只要有了生机在眼前,便经不住诱惑的。”   “能活着,为什么不活,为什么要去死呢?”   折邵衣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想错的,“他们之所以还是选择饿死,是因为上头不许。因为不许,因为没有出去赚银子的机会,所以才会继续不得不饿死。”   “只要上头许了,他们必定会尝试的。”   折邵衣看向澹台思正,“老大人,您说,朝廷为什么不许呢?”   她实在是明白,“生老病死,都是人家的大事,赚钱养家,也是人之必经之事,为什么女子出门做生意,就要被指责,卖的东西也没人愿意买——这无形之中,便将许多生意给掐断了。”   “您想,人生而为人,有您这般的男人,也有我家先生这般不输于男儿郎的女子,那百姓之中,难道没有经商天赋好的女子么?”   她笑着道:“不见得吧?肯定是有的。”   澹台思正想了想,“那你如何想的?”   折邵衣笑得有些狡黠,“我知晓,只有符合朝廷心意的,才能被提出并且做出来。”   她道:“我想,女子经商,出来做活养家,让底下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好,这没什么不好吧?”   澹台思正听了之后,便将手里的筐放在折邵衣的手里,自己去扶着老妻,这便变成了澹台夫妻在前面走,她一个人落在后面择菜。   澹台思正说话还是比较直接的,他只问:“女子赚钱养家,谁给她们教养孩子?”   折邵衣手一顿,她没想到这个。   澹台思正再说,“如今女子贞洁尤为重要,若是在途中,有人冒犯了她们,不说其他,只有人嘴巴不干净,手脚不干净,你当她们能如何?”   折邵衣不再走了,脚步留在当地。   澹台思正:“再者说,你只看见了女子可以出来,但没看见,男子除了刺绣等活,包括木雕,烧窑,贩卖货物等等生意,这些都在如今由男人做着,且一般人想做,还做不了。”   “我朝不准兼并土地,陛下仁慈,重农,百姓们皆守着三分地,也活得很好。在市井之间,人难道便少了么?也多。虽则妇人生十个且活三四,但依旧人多,能做生意的男人太多了,若是有女人出来抢他们的生意,你以为他们不会反击么?”   折邵衣听得低下了头。澹台老夫人却笑着道:“这就泄气了?他只是说了最浅显的给你听,还没有说其他呢。”   折邵衣见先生也不安慰她,便将菜筐往澹台思正怀里一递,然后抱住先生的腰烦愁,“那可怎么办才好?”   澹台老夫人摸摸她的头,“既然难的做不了,那就做简单的。只要去做了,总有惠人的。”   折邵衣:“那就先做官绣。”   澹台老夫人:“嗯,去做吧,你有太子妃,又有我,你怕什么。”   折邵衣觉得也是!   她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多晴来送烤猪蹄,折邵衣问,“你家少爷呢?”   晚上不来吃饭了?   多晴:“三少爷今日跟盛九少爷一起,被十皇子邀至府中去了。”   折邵衣:“……”   她上回说了十皇子的事情后,沈怀楠明显对十皇子淡了,怎么还跟盛九一起去了?   她好奇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多晴:“不知道啊。”   折邵衣:“那就算了。”   等沈怀楠回来的时候再问他。   然后抬头,就见多晴站在那里,扭捏得很,“你怎么了?”   多晴就道:“九姑娘,您这里有没有女子腹痛的药啊?”   折邵衣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她好笑道:“给你家林姑娘啊?”   多晴点了点头,“是啊。”   他低头道:“倒是问了其他人,但是……您也知晓,奴才们哪里管这个,只痛过去就好了。”   他其实还问姚黄了,他认得的人里,也就姚黄待遇好些。但是姚黄摇头,她来月事的时候不痛,就是折邵衣也是不痛的。   但是多晴想,九姑娘就算自己不痛,万一其他的姑娘痛呢?主子们的法子总是好些的。且这种私密之事的法子,一般人不会往外处说,想打听都打听不到。   折邵衣还真知道,她写出来,让姚黄给多晴,“吃得几回就不痛了。”   多晴感恩戴德,然后期待的看着她。   折邵衣懂。她道:“我不会跟你家少爷说的。”   多晴高高兴兴走了。   等他走了之后,折邵衣继续看书,姚黄过来给她捶背,“您都快魔怔了,又不用考状元,读这么多书做什么,奴婢看啊,就连大少爷三少爷的学问都比不过您了。”   折邵衣知晓她在打趣自己,便摇头道:“他们读的是圣贤之书,做的是圣贤的学问。”   但是她不一样。   圣贤没有让她这么做。   她越发探寻太子妃娘娘说的话,便越发觉得这条道路好似不在人间,但她自小便喜欢这些,手提三尺剑,也敢走上一回阴暗的巷子。   只年岁越大,越发觉得手里的剑不重要。   如今,太子妃和澹台先生又把她的剑提了出来。   她想,她就应该要出鞘的。   折邵衣喝一口茶水,然后问姚黄,“要是你的兄长要用你去换亲,你怎么办?”   姚黄恍然了一会,然后才慢吞吞道:“如果是现在的奴婢,定然是不肯的,有您给奴婢做主,谁敢换了奴婢去?但若是一直住在那种换亲的地方,那把奴婢换亲的话,也还可以?嫁谁不是嫁呢?只要不是那种瞎子蹶子,都还好。”   折邵衣便点了点头,“我知晓你的意思。”   她站起来,仔细琢磨完澹台老大人的话后,道:“其实,在那种地方,人人都如此,便人人都不觉得有错,就连被换的姑娘们,也成了理所应当,要是家里人不换她们,她们可能还觉得恐慌。”   “没人要她们,嫁不出去,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拿起一本书,指著书上的一页对姚黄说,“你看这里,这里有一个故事,说是三个姑娘相约用一根绳子吊死自己——她们不愿意成亲。”   到了年岁,不愿意成婚,她们是不是比其他的姑娘们看见了换亲的坏处?   她们是不是明理了?   但是最可悲的是,明理之后,她们不是选择去寻找希望,而是选择死亡。   折邵衣一边说一边觉得胸闷气短,“你说——太子妃娘娘是不是因为看见了这些故事,而开始思考让她们活下来的?”   “我看见了之后,也想让她们活下来。”   姚黄在那一刻,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她家姑娘在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寂寥和悲壮。   明明说的是一条通往人间的活路,却好像在说一桩死相频出的绝路。   她低头,“姑娘,会活下来的。”   折邵衣也觉得是,她点了点头,轻轻的道:“是——”   她笑起来,带着一股坚毅,“虽千万人,吾往矣。”   作者有话说:   先补一更,爱你们!   感谢在2022-06-14 20:56:38~2022-06-15 11:4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北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一更   人的心里, 其实都有三尺剑。有些人剑在手,有些人剑在心,有些人剑没了, 有些人把它藏起来了,但是仍旧还可以拿出来。   折邵衣就属于后者。她把剑提出来,还知道剑之所向,说出“将往矣”的话, 便是剑心稳了。   很早很早之前, 她曾经在昌东伯府听过一句戏曲子,叫做“手提三尺剑, 敢为天下先。”   她想, 她现在就很像是个侠士。   侠肝义胆。   这种滋味可真不坏。   第二日进宫,她第一次向太子妃娘娘明确她此生心愿。   她跪在地上,太子妃连忙将人给扶了起来, “你当真决定好了?”   折邵衣点头,她微微笑着道:“昨日我就想到了书上吊死的三个姑娘,我想,若是我不去做的话, 我应也是要吊死的。”   “而我运气好, 遇见了您跟澹台先生,我想活着。太子妃娘娘,活着比死了好,对吗?”   太子妃笑起来,拍拍她的手, “是, 活着比死了好。”   她便去叫了秦青凤来, 三人凑在一起说话。   太子妃早有主意。   “官绣并不是难事, 难的是天下第一大的绣坊。”   这绣坊说白了,就是一门生意。太子妃做生意,必然没人敢挡着,反而要事事通顺。太子妃很愿意做这个让众人顺风顺水的名头,但若只是做绣坊便没了当初的初衷。   她道:“要让所有人都知晓,做绣娘可以在外头行走。”   太子妃仔仔细细的解释,“刚开始许不行,但是后头当她们出行在街上的时候,便也能让人高看一眼,而不是被人指头画脚。”   “不仅在京都,在其他的地方也是。”   折邵衣点点头,她觉得太子妃的话对。   太子妃便对,“那便要有一个道路让她们走,不是坐马车,她们可以骑马,可以走路,甚至还可以外出售卖。就跟……就跟货郎一般,我还要专门给她们办个赛事,就跟赛马一般。”   秦青凤听得紧张,“那怎么办才好呢?”   折邵衣就道,“要个缘由。”   什么缘由?   太子妃笑了笑。   她道:“这便不用你们管了,只管回去等着我的吩咐吧。”   折邵衣哎了一声站起来要走,秦青凤眼巴巴跟着,她也想出宫玩。折邵衣拒绝,“我回去还要做很多事情呢,若是要开绣房,我也想尽一份心力。”   秦青凤:“我又不是去玩!”   折邵衣:“那也不行,你会分我的心。”   她急匆匆走了,秦青凤撇嘴,“就是嫌弃我笨!”   太子妃也嫌弃她在一边挡手挡脚的,“你回去读兵书吧,别到时候真要打仗了,便整个人莽干,世上将军有几个到了最后大字不识的?”   秦青凤:“我识字!”   太子妃:“你识字跟不识字有什么区别?”   秦青凤委屈的抱着自己的鞭子走了。走在路上还碰见了吴侧妃。她马上停下来,道:“请侧妃娘娘安。”   吴侧妃可不敢应她的礼!自家跟秦家比起来那还差得远。按照她家兄长的话说,云州秦家那是世代虎将之家,而他家刚发迹,给人家提携都不配的。   临出嫁之前,兄长还提醒她,“秦家不倒,盛家不倒,太子妃就是太子妃,就算是没有皇孙,她也是太子妃。你心性简单,到了东宫,也不用管其他的,只跟太子妃交好便行,盛家那边,咱家里打点。”   吴侧妃哪里还有不应的!她一点也不愿意跟这些妾室们争风吃醋。   而且太子妃娘娘多好啊,她那般好的人,自己也该听她的话。她回了秦青凤一礼,道:“太子妃娘娘可好?”   秦青凤无精打采,抱怨道:“好得很,她自己今日应闲着无事了,还让臣女去练鞭子呢。”   她道:“侧妃娘娘,臣女先走了。”   她匆匆而去,吴侧妃本来要去花园赏花消食的——她刚刚不小心吃撑了,得动动。一听说太子妃娘娘闲着,便也来了兴致,“咱们去太子妃那里坐坐。”   吴侧妃就去了。   太子妃:“……”   她刚要去逮这只兔子来,谁知道自己送上门来了。   在她眼里,吴侧妃爱哭,长得柔弱,跟只兔子似的。   她拍拍身边的榻,“小柔啊——”   吴侧妃打了个寒颤。   她不解的过去,“太子妃?”   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娘娘的话,妾更愿意您叫妾身绣绣,妾身绣技还可以。”   太子妃本就是看中她的绣技和单纯,还想着用她的名义用一用。她是要交好她,让她出力,才叫她的闺名。   谁知她没有什么防备之心,还把自己的小名说出来了,绣绣——嗯,人如其名。   太子妃就道:“你很喜欢刺绣?”   吴侧妃点头,“是啊,很喜欢。”   太子妃:“你这般好的绣技,是怎么练出来的?”   吴侧妃就道:“也不是练出来的……怎么说呢。”   她不好意思的低头,“这,这说出来叫人害羞,妾身的绣技是天生的,同是家中的姐妹,一个绣娘教,就妾身学的最快,学了几年,便将绣娘给难倒了。”   “不过妾身阿娘说,家中富贵,也不用做绣技活,是以不用绣得多好,将来能糊弄下夫君和婆母就好了。”   她说完,惊呼捂住嘴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太子妃便笑,“无碍,无碍,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皇后娘娘最是和善不过,太子殿下也不介意你会不会绣技——”   吴侧妃就点头,“宫里的人都是极好的,太子妃娘娘也好。”   当她得知自己会成为妾室之后,她娘便说:“你往后便多了一个压你的人。”   吴侧妃刚开始还挺怕的,还是后来发现太子妃娘娘和善至极才放心。   太子妃带着她在廊下踱步,走得不快,像是饶有兴致的看廊下的花一般,道:“你绣技这般好,可愿意给我一方你绣的丝帕?”   这有什么不能的。吴侧妃当即让宫女回去拿帕子,“正好给您绣了方。”   上次太子殿下误会太子妃娘娘的事情,虽然太子妃不介意,太子殿下忘记了,但是她还记着呢,一直想要赔礼。   宫女很快就回来了,太子妃瞧了一眼,点头,“确实绣得好,我用过那么多的好针线,还没有像你这般好的。”   她说完又叹气,“你是没有名师教导,要是有的话,不知道如今绣得多好呢。”   这可说中了吴侧妃的心事。她偶尔也想着,要是有绣技比她高的绣娘教一教,说不得绣技更好。   可惜了。   她便顺势道:“是啊——要是有人教导我就好了。”   然后道:“其实好的绣娘难寻,妾身家里的绣娘还是别家送的。”   太子妃:“哦?是卖了契的?”   吴侧妃:“是啊,不然家里也不敢用她,怕她使坏,姑娘家的绣活,要是传了出去,便是要死人的,便将人买了,签了死契,免得她们起坏心思。”   家家户户都这般干。   “不过,也有签几年契的,这种都是不能终身奉养绣娘的地方。”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但是走又走不远,太子妃都在原地绕圈子,没一会,吴侧妃就有些晕。她胆子小,也不敢叫停,等到晕晕乎乎时,她听见太子妃问:“哎,你这般好的绣技,我真想让天下人都来领教领教。”   吴侧妃一听,“妾身绣技不算好。”   太子妃:“那你想看看天下最好的绣技吗?”   吴侧妃自然点头,“想啊——”   谁不想呢。她做梦都想看看其他绣技高超的绣品。   太子妃:“不如我们去求求太子殿下吧?”   吴侧妃:“啊?”   她也不晕了,直接傻眼,呆愣在当地,“什么?”   太子妃就兴致冲冲的拉着她去前院见太子殿下。   太子正在烦闷呢!   今日老五带着老十进宫,当着他的面讥讽这个讥讽那个,跳得跟虱子一般,实在是惹人讨厌。   该死的老五,他迟早要套麻袋打他一棍子。   太子气得在书房走来走去,正要去后院找个妾室温存一下,就听小太监说太子妃和吴侧妃来了。   太子:“……”   这两个来做什么?别是闹矛盾了吧?   哎哟,这可怎么办?!他的心自然偏向吴侧妃,但是最近要拿老五开刀,太子妃那里就不能太得罪。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委屈吴侧妃。   于是叫了两人进来,便见太子妃笑意盈盈,吴侧妃一脸被吓着了的模样。整个人都缩在一起,浑身透露着两个字:害怕。   太子脸一沉。   太子妃也太过分了,怎么能把吴侧妃欺负的这般狠!   但还需要忍。   忍一忍,就好了。   他心里憋着气,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太子,在朝堂上惹着那群老臣,在兄弟间要忍着老五,包括那个没用的老十,结果回到自己的地盘,还要忍着太子妃。   太子觉得自己迟早要气死的。   他虎着脸,决定发泄下脾气,至少要各打个五十大板,“怎么了?一个个的,整天都惹是生非!就不能让孤省省心吗!”   话一说完,吴侧妃更害怕了,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了一眼太子妃。   天爷!天可怜见,她真的没有想要天下有绣技的人都来京都绣花让她看啊。   刚刚她转圈转得迷迷糊糊的,听得太子妃一句“那你想看看天下最好的绣技吗?”,她自然是要点头的。   但接下来,太子妃娘娘却说,要让太子殿下发令下去,让天下绣娘都来京考官,只要考中了官,便可以把绣技展现在她的跟前。   这个是什么言论!这要是太子殿下是皇帝,她就是妖妃啊!   她不想做妖妃,她就想做个安安分分的侧妃。   但她胆子小,她不敢说。眼看太子殿下问了,吴侧妃还是只知道哭,不知道说话。太子妃就笑,“殿下,吴侧妃只是太激动了,您别吓着她。”   太子:“……太激动了?”   太子妃:“是啊,臣妾想着,侧妃喜欢刺绣,她想见一见天下绣技最高的人,臣妾也想见一见。”   “来的路上本来只想让您下个诏令,让绣娘进宫来参见便好,但是想想,这天下绣娘太多,谁知道哪个好?”   太子皱眉,“尚宫局的绣娘难道不是最好的?”   太子妃:“天下绣娘多的是。”   太子:“那叫几个人去探访探访便好,也不是什么大事。”   真不是什么大事,侧妃和太子妃都来了,他难道还会为难这件小事吗?   太子妃就哎了一声,吴侧妃晕晕乎乎,没想到事情就这般结束了!考官什么的,是她听错了吗?   她看向太子妃,太子妃却道:“这事情还需要跟皇后娘娘说,她老人家那里是不能瞒的。”   哦,哦,还要去皇后娘娘那里啊?   吴侧妃又害怕了。   她一害怕,就想不了别的,等到了皇后娘娘的宫里,只听太子妃道:“如此这般,太子殿下宠爱儿媳和吴侧妃,便说索性让天下的绣娘都来京考官。”   吴侧妃:“……”   等等?是这样吗?   她都糊涂了!   倒是皇后娘娘惊讶,“怎么就有这个念头了?”   太子妃看看左右,小声道:“您知晓最近五皇子……知晓吧?”   皇后娘娘点头,“知晓,哎,太子最近烦闷吧,总要你去开解他,本宫什么也不懂。”   太子妃握着她的手,“母后,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有您在,就是儿媳和太子殿下的主心骨。”   她情真意切,“让绣娘考官,不过是个名头,谁还在意这个了?绣娘们就算是考上官,也不过是开绣房罢了,她们能提提身价。”   “但是太子殿下却可以名利双收——您想啊,殿下如今的名声可不太好,都说他……好色呢。天可怜见,好色是个什么诬陷!太子殿下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妾室都是我纳的,都是我推给殿下的,要怪,怎么不来怪我,偏要怪殿下去!”   皇后就心疼太子妃,“你这孩子,哪里能是你的错呢,你们没有孩子,所以才逼得你纳妾。”   “哎,哎,都是造化弄人。”   太子妃便点头,哭泣道:“是啊,所以说,这也是可以流传千古的佳话。太子愿意为儿媳和侧妃做这事情,便能让别人不那般看他。”   “再者说,若是此时能成,不如做了官绣,官绣——可做的事情就多了,给您的衣裳,咱们的衣裳,外面的贡品……这些,不都在咱们手里吗?”   皇后马上就想起尚衣局不在自己的手里,一直都是贵妃管的。   她几乎瞬间想到了之后如何徐徐利用官绣的事情。   太子妃握着她的手,最后道:“母后,您是皇后,是天下的母后——那些科举之士可以说是天子学生,您为什么不可以收这些绣娘做为皇后学生呢?”   “天下百姓只会感谢您的。”   “母后,谁家没有女儿?谁家的女儿不绣花呢?”   吴侧妃:“……”   她都不哭了,只懵懵的看向太子妃和皇后娘娘——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听懂了,又没有听懂呢?   但是过了一会,皇后娘娘却点了头。   “你说的对,本宫是天下人之母,陛下可以有天子学徒,本宫也可以有。”   “不论将来怎么样,也算是给太子在百姓之中扬名了。”   太子妃就笑起来,她道:“我也是觉得好,太子殿下一说,儿媳就想到您了。”   她道:“正好,儿媳久在宫中无事做,便可以帮帮您。”   皇后就感动的拍她的手,“你是个好的,本宫知道,你的心都在太子这里,这回之后,太子会知道你的好的。”   作者有话说:   没看时间,晚了点。感谢在2022-06-15 11:44:46~2022-06-15 21:0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牙疼不是病啊(╥﹏╥) 28瓶;罗小黑、47261540、月色明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当日九千字   折邵衣回了家, 多晴正好来送烧鸡。烧鸡不是沈怀楠送的,而是林姑娘送的。多晴殷勤的道:“九姑娘,吃了您给的方子她好多了。”   “这烧鸡是她送您的, 她做烧鸡最是好吃。”   折邵衣接过烧鸡闻了闻,“好香——你吃了多少年?”   多晴有些脸红,“好多年了,您也知晓, 她爱慕小的嘛。”   折邵衣忍俊不禁, 而后问,“你家少爷今日又去十皇子府了?”   多晴点头, 他也好奇呢, “最近十皇子殿下不知怎么的,总请了我家少爷去,我家少爷去, 盛九少爷便也去。”   折邵衣:“我知晓了。他这一去,怕是晚上很晚才回,我这里有从宫里带来的果子,你拿回去, 用冰裹住, 一些送去昌东伯夫人那里给她和怀东,一些拿回去,你跟你加少爷分着吃。”   姚黄正送了果子去文远侯其他主子处回来,看见多晴手里提的,她打趣道:“以前你总贪吃, 是有了烧鸡连主子也记不得, 如今你可要记得人家林姑娘, 一个大男人, 别吃独食。”   多晴脸红,笑着道:“你们都知道啊。”   他以为都不知道呢。既然姚黄和折九姑娘都知道,少爷想来也知晓。哎,真是愧疚——早知道,就分一只鸡腿给少爷了。   多晴笑着走了,折邵衣便问姚黄,“我这几日忙得很,八姐姐那边有消息吗?”   姚黄:“没有,不是瞧不上八姑娘的,就是八姑娘瞧不上他们,瞧到现在,赵姨娘都慌张了,这不,今日您不在是没瞧着——”   她压低了声音,“赵姨娘都求到咱们姨娘这里来了!”   折邵衣:“……”   “姨娘没有颐指气使吧?”   姚黄就笑出了声,一边给她撩帘子,一边道:“还颐指气使?往日里两个人吵了骂了打了,活跟冤家一般,今日赵姨娘一来,恭恭敬敬的,谄媚讨好,她倒是坐不住了,屁股都跟烫着了似的,坐得不安稳,慌张的很。”   其实姚黄的描述并不贴切。周姨娘跟赵姨娘斗了十几年,仇恨是种进骨子里的。赵姨娘如今这般,她可烧了不少香,求着菩萨多咒咒她多病多灾,喝水呛着,吃饭噎着,躺在床上哭着下不了床。   她家的女儿如今多好,那是见过皇后娘娘,太子妃,为宁安公主守过坟的人!哪里是隔壁赵老娘们的女儿可比的。   八姑娘找不到好的夫婿,她没那么恶毒诅咒人家找不到,但也许过愿让她别那么好找到。总要有波折,是吧?   结果菩萨显灵,哎哟哟,果真是婚事多有波折!   于是赵姨娘来的时候,她就想要嗤笑一番,但临头一想,嗤笑不行啊。骂赵姨娘可以,但是说八姑娘就不好了。   虽然说她们两个经常吵架,但是邵衣跟八姑娘还有七姑娘三人是姐妹,姐妹一体,将来嫁出去了,她没个儿子傍身,邵衣也没兄弟可以撑腰,还是要仰仗这些兄弟姐妹的。   那关系就不能坏了。所以之前她和赵姨娘吵架的时候,两人从来不说小辈,只朝着对方的相貌和人品攻击。   她的笑就收回去了一些。但心里是想笑的啊,就憋着,憋着难受,坐都坐不住了,只好站起来装着走路,背对着赵姨娘笑。   一转身,脸就憋着。   赵姨娘还不知道她!很想讥讽一句你憋尿呢!但此时此刻,她还是低头,“周姐姐,妹妹这些年不懂事,您可千万别见怪。”   周姨娘噗嗤一声没忍住,便笑出了声。结果一抬头,就见着八姑娘从院子里面过,仿佛似乎大概依旧往这边看了一眼,周姨娘开始惶恐不安了。   憋了这么久,可别被看见了,那便功亏一篑。   于是更加惶恐不安,好声好气的送走了赵姨娘,便绣花样子也不画了,只等着折邵衣回来。   等人回来了,见她还在外面说个不停,便着急的在门口等着,姚黄一撩帘子,她就忍不住了,“你也不知道快些进来。”   又瞪姚黄一眼,“我在等你们姑娘,你就不知道告知一声?”   姚黄吐吐舌头,“姨娘,奴婢也不知晓您的心思啊。”   周姨娘拧她的手,“死丫头,如今胆子也大了。”   姚黄笑着跑开了。   周姨娘就拉着折邵衣进里屋,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垂头丧气的道:“之前还想着好好奚落她一顿,如今可好,她来了,我坐也没坐一会,什么话都没说,反而好吃好喝的伺候,最后笑脸相迎送人家走?”   想起来就憋屈!   周姨娘恨恨的捶了一顿桌子,“我真是没用,这种好机会没好好数落她,反而惴惴不安。”   一辈子的仇敌了,机会送到跟前来没抓住,周姨娘在女儿没回来之前惶恐害怕,女儿一回来便委屈愤怒,气急攻心,竟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折邵衣:“……”   如此气么!   她赶紧叫大夫来,大夫来了,倒是没说是气的,而是道:“这是吃了多少冰酥子啊?”   “又在这冰缸边待着,外面热,里面凉,她心里又急,这才骤然心火入脏,也不碍事,养几天就好了。”   折邵衣这才放下心来。等送了大夫走,天也黑了,她转身去看周姨娘,就见她还记挂着事情呢:“邵衣啊,你帮我想想,八姑娘到底看见我笑没?”   折邵衣笑出了声。   “没有,要是有,依照她的性子,必然早上门来找我了。”   周姨娘这才哎了一声,拍拍胸口:“我也这般想。”   她撇嘴,“她那眼高于顶的性子,哪里受得了我这般的人嘲笑她哦。”   折邵衣就给她倒热水,“您可别埋汰人家了,刚刚又吓得要死。”   周姨娘哼哼唧唧的应了,折邵衣倒是出了门去隔壁找折萱衣,两人相视一笑,倒是知道彼此的意思。   折邵衣小声问,“你瞧见我姨娘笑了?”   折萱衣白了她一眼,“笑成那般,我还能看不见。不过你姨娘吓着了吧!但你别怪我,我可不知道她会吓着。”   折邵衣便问,“你怎么想的?按理说,英国公夫人不会给那些不好的人家散帖子,必然是配得上你的才会请了来。怎么,一个也没瞧中?”   折萱衣:“什么瞧中不瞧中的,我如今的心气可一点也没了,只渐渐的没了兴致。”   她低头道:“哎,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自己有些累。”   折邵衣直言不讳,“你可千万别说累,母亲那么个人,为了你的事情可是回回都应承去筵席,你累她更累。”   折萱衣闻言笑着道:“我这辈子都感激母亲。”   倒是不提之前挂在嘴边的文远侯。此时此刻,她再不是那个孺慕着父亲的女儿,而是带着一股审视去看待这些年父亲对她的宠爱。   顿了一会,才道:“你说的对,母亲有仁善之心,父亲倒是假惺惺的。”   哎哟!折邵衣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她道:“我是忙了一阵子,咱们也确实几天没见,但你怎么,怎么就突然愤世嫉俗了起来?”   折萱衣再次翻个白眼,往床上一躺,将帕子往脸上一盖,十根如葱一般的手指头覆盖在帕子上,将脸遮盖起来,叹气道:“你不在家里,自然不知道……父亲他,他又看上了一位出淤泥而不染,怀才不遇的奇女子。”   折邵衣:“……”   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坐过去,“我怎么不知道。”   折萱衣:“就这几日吧,还是七姐姐跟我说的,她说别指望父亲为我操心了,他自己又要为了银子操心了。”   折邵衣啧啧称奇,“父亲也真是……这才好了伤疤几日啊,七姐姐拼了多大力气才让他收手,好嘛,旧的去了,新的又来了。”   折萱衣仿若大悟一般,看着窗外道:“小九,你说——这来来去去的,母亲为什么能容忍呢?”   折邵衣一听她问这个,便眉毛皱也没皱,道:“你说这个啊……这自然是因为母亲觉得他省事。”   “父亲他虽然自持才傲,但是心怀一颗善心,对儿女们都还好,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因着银钱,还要对母亲笑口常开,不打人,不赌银钱,尚且还有一点四处交际的好处,这里写信,那里写信,其实也给家里谋了好处的。”   她道:“不爱便无伤,母亲比你活得清楚。”   她想了想,还是道:“你经历的事情少,不过是父亲办了两件荒唐事便成了这般,那你以后怎么办?”   “人间的荒唐事多得是。”   折萱衣低头,“我就是解不开这个结。”   “你难道不气么?”   折邵衣就看了她一眼,突然笑着道:“我说了,无爱便无伤。”   受过宠爱的人,才敢说受了伤。没受过宠爱的人,是没有脾气的。   她站起来,“你既然无事,我便先回去了,我如今事情多得很,明日还要去澹台府,先生要考东西的。”   折萱衣也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干巴巴的道:“你如今是真好了,你会更好的。”   折邵衣笑起来,“是啊,风水轮流转,如今总算是转到我这里了。”   她要走,魏紫毕恭毕敬的给她撩开帘子,赵姨娘早等在外面了,笑盈盈的谄媚,“九姑娘,这是我做的荷包,里面放了驱蚊草,您常在外头走,可别让蚊虫咬了,来,拿着拿着。”   折邵衣行了半礼接过荷包,“姨娘,多谢你。”   赵姨娘送她,“您可要常来,多劝劝你八姐姐,她就是个蠢的,没有你看得清,这夫婿么,只看家世便好了,看其他的做什么。”   她叹气,“再挑下去,夫人都怕恼人了。您要是……要是太子妃娘娘那里能说上话,也帮她说说好处,万一呢?”   折邵衣哎了一声,“我知晓了。”   姚黄在不远处瞧见了,过来迎她,“姑娘,您说,奴婢以后在丫鬟群里,是不是也算这个了?”   她竖起大拇指。   折邵衣:“……你看看姨娘,她还躺着呢,你觉得你跟她比如何?怕是还不如她。”   姚黄:“那不一样,奴婢去过皇宫和澹台府!”   她还跟着杨妈妈学了不少东西呢。   两人一边说一边回去,周姨娘等着呢,她好打听,“八姑娘到底怎么想的啊?”   折邵衣:“没怎么想,就是……可能看见父亲那个样子,对嫁人很失望吧?”   她笑着道:“她是父亲教养出来的,最喜欢的不是赵姨娘,而是父亲,父亲言而无信又去逛窑子,她自然会失望。”   折萱衣自小诗书比别人强,心气也高,父亲一而再再而三的这般去青楼不顾家,也不顾她,她自然是失望的。   周姨娘先是啧了一声,然后慢慢的回过味来了。   七姑娘为了这事情,闹了一场大的,八姑娘为了这事都暂时不想成婚了,倒是自家的姑娘,吃好喝好,丝毫不见伤心。   周姨娘喃喃道:“你……你不伤心啊?”   折邵衣拿出一本书歪着看,闻言抬头,笑着道:“伤心什么,又没花我的银子,我的银子都给姨娘存着,将来买宅子买地,让你出去做个富裕的老夫人”   哎哟,这可好,周姨娘立马其他的就不想了,赶忙坐过去,“要是能做个富裕的老夫人,我这辈子就值了。”   想到这里,她就拿出自己的花样子给折邵衣看,“你看看,这个能卖多少银子啊?”   她也想赚银子补贴女儿。   折邵衣还是会刺绣的,她道:“好看的紧。”   她想了想,道:“姨娘,你的绣技可真好。”   周姨娘嘴角翘起,“那是,我年岁小的时候,可是想着靠它吃饭的,哪里敢不好。”   折邵衣:“那你的造化来了。”   周姨娘:“哦?”   折邵衣:“我正帮太子妃娘娘打理嫁妆铺子呢,她最近想开一个绣坊,便想让我试试手——”   周姨娘先皱眉,“让你做生意?”   折邵衣:“我哪里是做生意的料子,只不过是帮着管管账罢了。”   周姨娘就激动的很,“那你要好好管着,别让人给蒙了眼睛。哎,哎,太子妃娘娘也太信任你了,你这般小,如何帮她打理嫁妆哦。”   她声音越来越大,折邵衣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别跟其他人说。只是我想,既然我管着的,你的花样子又好,绣品也好,不如就送了去,没准能得更多的银子。”   周姨娘也觉得好。   “那你跟怀楠说说,别先托付了他,再说不给他,让他白上心一次。”   折邵衣哎了一声,“我知道了。”   周姨娘便觉得这日子过得有劲头了,连忙让折邵衣回去睡,她要画花样子了,准备个鹿鸣春日的纹样。   折邵衣便回去,晚间果然没有等到沈怀楠来,多晴还特意过来解释了,“十皇子留了三少爷喝酒。”   折邵衣:“嗯,知道了,你记得煮醒酒汤。”   多晴:“哎,小的知晓。”   然后就去接沈怀东,没一会就垂头丧气的领着沈怀东过来了。折邵衣好奇,“怎么了?”   不是应该直接回家去,怎么又来他这里了?   多晴面露难色,“四少爷说要见见您才回。”   他也没办法啊。   沈怀东就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九姐姐,你别生我三哥哥的气,他喝醉了,弟弟我会劝诫他的。”   折邵衣:“他喝醉了?”   沈怀东:“是啊,一身酒气。”   折邵衣就笑:“你这般拐弯抹角的告他的状,你三哥哥怎么伤你心了?”   沈怀东身子一僵,低头道:“昨日本是说好要讲功课的,谁知道一回来,他就睡着了,一身酒气。”   折邵衣摸摸他的头,“你放心,我替你训他。”   沈怀东高兴的走了。   折邵衣却开始有些迷惑。怀楠最近有些不对。   他对十皇子的态度不对。   ……   而这边,沈怀楠深夜回到屋子里,多晴伺候着他洗脸,一边端水一边幸灾乐祸,“少爷,您可消停些吧,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沈怀楠今日跟十皇子周旋一整天,有些精力不济,他问:“怎么了?”   多晴便这般如此如此这般说了沈怀东告状,道:“不过九姑娘说您,您也别生气,只管听着,男人嘛,在外面喝了酒一身酒气回家,总要被说的。”   沈怀楠:“……你倒是挺懂。”   他笑了笑,喝完醒酒汤,坚持洗完澡,这才躺在床上。   这几日十皇子时不时就约了他去十皇子府上喝酒,盛九也跟着,三个人喝酒,沈怀楠便婉转打听十皇子的事情。   多探听一些,就多知道一些跟上辈子不同的事情。   他也好去对比这些东西,万一能理清楚一些思绪,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呢?   比如说这酒。   十皇子府上的酒是特酿的。这个沈怀楠知道,两个人上辈子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十皇子就说过,他说的说辞沈怀楠现在还知道。   他说,“这酒叫苦酒根,用埋在地上的木槿花做酒酿添缀,喝起来有一股苦味,但是再喝就甘甜了。这就叫苦尽甘来,就跟我们一般,总有一日会爬上高位,做个自由自在的人。”   但是这回,他抱着酒坛子对盛瑾安说,“这酒叫盛花之时。你喝,这酒香甜吧?虽然刚开始有一丝苦味,但是后头甘甜,好似百花盛放之香,所以有了这名字。”   又道:“这还是我酿的。”   沈怀楠坐在一旁没有说话,因为他想起了上辈子。   上辈子他问十皇子:“这是你酿的?”   十皇子笑着道:“咱们日日在一起,我哪里酿过酒?都是买来的。”   买来的苦酒根,如今摇身一变,变成他自己酿的盛花之时了。   苦酒根跟盛花之时,买来的跟自己酿的有什么区别。   沈怀楠一时间不知道身处何地,何世,在那一刻,他也不是那么的伤心,他只是有些淡淡的感伤。   就好像身处一场骗局之中,他却什么也不知道,乖乖的等待着死亡。   还是心甘情愿的去死。带着邵衣一起,葬身在火海之中,可能尸骨也被烧成了灰烬。   左边,十皇子还在说他酿制这盛花之时的趣事,右边,盛瑾安眼睛咕噜噜转,屁股好像扎针了,坐不安稳。   而他坐在靠着游廊的一侧,背靠着游廊,将身体都托付给了游廊红柱支撑,这才得以坐稳。   十皇子说,沈怀楠恍惚。   十皇子多说一句,沈怀楠心梗一分。   他听着听着,还挺笑了,道:“十皇子殿下,您倒是有许多趣事。”   十皇子笑着道:“怀楠啊,你的趣事也不少啊,何不说来听听?”   沈怀楠笑起来,“我的趣事……好像没有。”   盛瑾安有些不同意,“怎么没有,上回咱们在杨柳街买猪蹄还碰见打架的,你忘记了?我还上去踢了两脚——那打架的是个混子,还敢打女人呢!哼,坏人有怀报!”   他说完哈哈大笑,十皇子跟着笑,好似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沈怀楠也笑,他道:“是啊——坏人有坏报。”   他手放在胸口上,微微平息了一瞬,这才抱着酒坛子喝,犹如喝一坛孟婆水。等回去的时候,他跟盛瑾安坐在马车上,他睁开眼,就见盛瑾安正睁大眼睛看着他。   见他醒了,盛瑾安贼笑起来,“怀楠啊——你也是装醉哦。”   沈怀楠爬起来,“你装醉做什么?”   盛瑾安:“我再不装醉,十皇子就要我们再喝几坛子酒了,何况那酒也不好喝,我还是喜欢喝果子酒,甜滋滋的。”   还有米酒,米酒也好喝。   沈怀楠:“……”   他笑起来,问:“那你下回别来了?”   盛瑾安:“不行,你心思单纯,还有些倔,有时候太倔了,就是不聪明,我还是跟着你来吧,我聪明得很,能帮你把把关,不过这个十皇子肯定不太好,他满眼都是算计,你还是小心些吧,怀楠啦,你别不听,我虽然看起来不是那么聪慧,但是看人很准的……”   他唠唠叨叨,耐心劝解,一边说一边叹气,“我多比你吃两年饭,你就相信我吧,人间险恶,你才看到哪里啊,你不像我,我皇宫里都看过了,陛下面前也是谏言过的,哼,我父亲说我不好,我看他才不行,陛下现在可信重我了——”   眼见他又要抱怨英国公,沈怀楠连忙制止他,便连对自己上辈子活在谎言里也不那么伤心了。   盛瑾安唉声叹气,见不能抱怨父亲了,就又念叨回沈怀楠的事情,“反正,你别跟十皇子走得太近,哎,吃了几回酒,我更肯定他是逢迎之辈了。”   沈怀楠哎了一声,他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问盛瑾安,“你说——他为什么要逢迎我?”   盛瑾安背一挺,“这还不简单,看我们关系好,他想要拉拢我,我可是英国公府最受疼爱的九少爷!”   沈怀楠摇头,“不是。”   盛瑾安觉得尊严受到了威胁,鼓着脸,“就是!”   沈怀楠低头,喃喃道:“不是你,不是因为你。”   上辈子,他根本没有碰见盛瑾安。   如果说十皇子是为了攀附盛瑾安而来,又或者去其本质,是为了贵人而来,那他上辈子没有贵人啊。   盛瑾安:“……”   魔怔了,哎,魔怔了。   怀楠就是太重感情了,这才认识多久,就魔怔了。   果然年岁小,还没经历过事情呢。   盛瑾安就劝解,“不是朝着我来的,也是朝着东宫和太子去的。我上回不是让九姑娘告诉你了嘛,十皇子如今跟五皇子在一起,之前还遮遮掩掩,如今已经明目张胆了。”   “但我想着,他肯定怕得罪太子,所以就迂回一点,找到我这里了,哎,他是想两头攀附。”   说着说着,他还摆事实讲道理,“之前一个月,你看他对你也没什么关照的,怎么突然就请了这几回酒了?”   “怀楠啊,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你要认清现实,哎,人是冲我来的,你只是捎带,别太真情实意啊。”   沈怀楠:“……”   他正在伤心呢,听了这话,伤心之意就又少了一些。   他索性将头一埋,装醉躺在一边,盛瑾安一瞧,“啧,还是醉了。”   他把人送了就回去,临行前还对多晴说,“你让折九姑娘多开导开导他,哎,哎,如今只希望他以情攻情,有未婚妻在身侧,忘却那段假仁假义的兄弟之情。”   多晴:“……”   您也是真敢说。   沈怀楠睡在屋子里其实听见了。   想起盛瑾安,沈怀楠的心又慰藉一些。至少,他这辈子也还交了个可以交付后背的朋友。   只是这事情一旦确定,十皇子就是一个撒谎精,上辈子的一切都是说谎,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上辈子穷苦潦倒,有什么值得是他一个皇子算计。   沈怀楠深吸一口气,把这段时间打听来的亭梅的身世写到纸上。   他上回推测亭梅之妻不是陛下“强夺”的那一个,便把目光放到了当年跟亭梅关系好的几个大人身上。   但都应不是,他们的妻子都还好好的。   这时候,其实容易也容易,难也难。   其实只要打听十六年前谁家的妻子暴毙就好了。   但他不敢贸然去打听。身为澹台先生如今的半个弟子,他做事情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无人在意了,上回去英国公府,还有人过来跟他打交道,说起澹台先生的时候,也是一脸的敬佩。   是不是真心敬佩沈怀楠不知道,但是他肯定不是默默无闻的人了。那他查什么,很快就会入了人的眼睛。这事情太大,当年不知道用了多少人的性命去掩盖,他不敢赌。   沈怀楠闭上眼睛,在床上滚了一下,将被子盖住身体。   ——该如何去查呢?   让邵衣帮着打听打听?   沈怀楠立马清醒——绝对不行。   不行。   已经为了十皇子的事情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死谁都不行。   他深呼吸一口气,突然觉得很后悔。为什么要去再认识十皇子呢?   要是这辈子跟他不认识,是不是那份厄运就远离他们了?   他之前只想着只要规劝十皇子远离太子,不去知晓太子的秘密,等到他们大了,有能力了再去查当年的真相,到时候有能力就报仇,没能力就好好的活。   他怂,想得开,但是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般的。   沈怀楠都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他起身,又在院子里面游荡。   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事情已经不事他想躲避就躲避得了的,是他身上有什么被十皇子看上了,又或者……是被十皇子背后的五皇子看上了?   沈怀楠将手撑在井口,俯身看井水里面的月亮。   风一吹,就皱了。   镜花水月。   他坐在井水边呆呆出神,努力去想自己会被十皇子看上的地方。   上辈子,邵衣没有碰见过秦姑娘,他也在那之后没有碰见过齐掌柜。   所以,秦姑娘和齐掌柜也不算。   以至于后来的盛瑾安,澹台府等众人都不是。   那就是他之前就拥有的。   他上辈子连桑先生都不曾见过几次,也应不是桑先生。   那是谁……昌东伯将他看成孽障,昌东伯夫人将他视为无物,也就邵衣对他好些。   邵衣……   沈怀楠皱眉。   这也不应该。   他一个个排除人,最后仍旧一无所获。   疯了。   沈怀楠叹气,多晴就站在不远处看他,再看他,最后确定他没有跳井寻死的想法之后,这才放心的去了大厨房。   多晴如今可是大厨房的女婿!他跟林妈妈说,“要两只烧鸡,三少爷肚子还饿着呢。”   林妈妈:“哎,正好多做了两只。”   多晴揣着烧鸡去给沈怀楠,“少爷,吃吧,别晚上饿肚子。”   他也坐下来吃,“少爷,您是不是有难事了?”   沈怀楠轻轻的点了点头。他看多晴,多晴正啃鸡腿,但上辈子若是他死了,多晴也应该会被除掉。   多少人,又为了这个秘密死了去。   姚黄……甚至是周姨娘——   沈怀楠根本不敢想。他吃完烧鸡,倒是有了一丝力气,气若游丝的到床上睡好,睡过去之前还想:既然十皇子和五皇子是坏的,那是不是太子那边是好的?   不……太子不一定是好的,但是太子妃应该是好的。   太子妃之前给他那封举荐去英国公府草轩堂借书的信,虽然是冲着邵衣的,但也应该是招揽他做事情的意思。   那时候他还忌惮着太子,根本不敢靠近,只邵衣跟太子妃相处好,能学的东西多。他深思熟虑,几日未睡,这才决心让她自己去体会太子妃那边的人和事情。   他在不知道好坏的时候,没有资格阻止她变得更好。   而澹台先生的出现,让他对太子妃彻底放心。他没见过太子妃,但是他见过澹台先生和澹台老大人,能判断出好坏。   如今邵衣安好,还越来越好,这种精气神是骗不了人的,他是不是也可以去投诚太子妃了?   沈怀楠睡意越来越浓。   等第二日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没有做梦。   这段日子总做的噩梦没有再做了。   他深吸一口气出门,竟碰见了盛瑾安。   沈怀楠由衷的轻松起来,他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盛瑾安背著书袋子打哈欠:“还不是看你昨晚上醉酒醉得厉害——你也是,我原本以为你没醉呢,谁知道竟然醉得魔怔了。”   沈怀楠:“今日就好了,以后不喝酒了,喝酒误事。”   盛瑾安便道:“那就别喝!我跟你说,我昨晚都被揍了,我阿爹说以后还喝酒,就揍我。”   他惭愧的摸了摸屁股,“哎,还痛的很。”   沈怀楠郑重的道谢,“多谢你来看我。”   盛瑾安:“这般就见外了——”   沈怀楠:“今日国子监上课,你还不去?”   盛瑾安扭扭捏捏,“哎,急什么……”   沈怀楠好奇,“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盛瑾安眼睛又开始圆溜溜转了,“啊这,啊这……这个能说吗?”   沈怀楠感激于他的情义,道:“咱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盛瑾安:“……那,那你待会是不是要送折九姑娘去澹台府啊?我顺路,咱们一起吧?我也不看折九姑娘,我就跟着你们走。”   沈怀楠拎着盛瑾安的衣领就丢了出去。   盛瑾安:“……”   哎,哎,他真的没有任何龌龊的心思,他就是单纯的欣赏折九姑娘,欣赏懂吧?听闻她最近跟着阿姐在做什么大事,他真是钦佩呢。   小时候阿姐说什么他都不懂,阿姐便不跟他说了,在他心里,阿姐是世上最聪慧的人。如今,折九姑娘跟阿姐能说到一处去,不正是世上第二聪慧的人吗?   他哼了一声,灰溜溜的踩着步子走了。   沈怀楠就笑。他自从明确十皇子交好自己是为了自己而不是别人后,惶恐之后又松了一口气,查别人难查,查自己难道不好查吗?   但是查自己之前,还要经过邵衣的查酒气。沈怀楠把手跟脖子给她闻,“没醉了——我以后肯定不喝那么多酒。”   折邵衣这才嗯了一声,最后捏了捏他的手,“你不高兴啊?”   沈怀楠:“没有——”   他今日送了人去之后还要回来,便骑着马没有去马车里,于是路上折邵衣说话还要撩开帘子仰着头看他。   沈怀楠就低头,看见她马车里面的脸,便笑起来,“邵衣——以后咱们家的马车大一些。”   要子孙满堂啊。   要活下去。   即便……即便他死了,她也要活下去啊。   最好他不死,能跟她相顾白头。   沈怀楠说完就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有些酸。   他怕死,死了,就陪不了她子孙满堂了。   作者有话说:   嗷呜,嚣张起来!我枝呦九终于要支棱起来了!   九千字!准时!   ---   我要去码明天的补更了,补更是明天12点。   我多码点补更新。   明天中午十二点见。感谢在2022-06-15 21:08:49~2022-06-16 21:0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yrical、小南山之主 10瓶;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还更三千字,还欠四万字。   宫里很快就传出了消息。   说是东宫里的吴侧妃喜欢刺绣, 且刺绣为天下一绝。这日她绣了一副百花竟芳图,绚烂多彩,拿着在花下比对, 便好似活的一般,与真花无二。   宫女们纷纷夸赞,但是吴侧妃却开始哭了起来,坐在池塘边对影自怜, 低头抹泪, 宫女们慌乱询问,吴侧妃只不说, 哭得更凶了。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从花园前过, 看见此情此景,自然要上前问问。   吴侧妃便说,“妾自小擅长绣技, 从未逢敌手。但在闺中少见人,进宫之后,也少见外人,如此想来, 之所以从未逢敌, 那是没碰见绣技好的。但妾也知道这天下的绣娘有绝技的多,便想比试切磋。可这东宫之内,高墙挡住了她们进宫的路,妾身如何能见到她们,如何能跟她们比试, 如何能让人点拨一下这绣品的好与坏呢?”   她哭得梨花带雨, 实在是让太子和太子妃怜惜, 太子便想出了一个主意, 请太子妃牵引操办,宴请天下绣娘进京,只要有绣技好者,便可以获得赏赐,进宫跟吴侧妃献上自己的绣品,这般一来,吴侧妃便能看看天下其他绣娘的针线到底如何。   太子妃对太子敬重有加,对吴侧妃怜惜不已,她便听了太子的话,先去皇后娘娘的宫里说明此事。   皇后娘娘十分怜惜吴侧妃,于是索性说:“男儿郎考科举,不如让女儿家也考个绣灵娘子。”   “本宫去给她们求陛下,也给她们封个朝廷命官做做。”   她就去求陛下了。   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无论是酒坊还是茶楼都在说这天下大奇之事。   折邵衣去澹台府读书的时候,依偎在澹台先生的膝下,读着外面的传闻,“帝后伉俪情深,闻言允之,是以圣旨亲令天下善绣者进京考试——”   她读完,笑着道:“我没想到,陛下这么快就同意了。”   澹台老夫人一手放再她的背上,轻轻给她拍背,一边给她扇风,“陛下很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还很喜欢新鲜事,他的脑子里啊……跟常人不同,总喜欢做些奇奇怪怪的事。”   比如说折邵衣和沈怀楠,就是他手一拍脑子送来的。   九五之尊,可能是日常想的太多了,所以对这些不用费自己心思的事情宽容的很,他不是这么快同意,他是根本没想。   澹台老先生教她,“你知道为什么陛下不反对此事吗?”   这个折邵衣还是知晓的,她道:“应当是不影响什么,不影响朝堂,不影响百姓,不过是多了个给绣娘吃饭的地方罢了。”   但她还是说,“陛下仁慈,才得以成功。”   在她的想法里面,陛下也许会同意,但是也需要经受一番挫折,不会答应得如此之快,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她一边说一边折刚刚读的纸,折成小小一块放进袖子里面,然后突然抬头,问,“先生——太子妃娘娘很懂陛下的心思吧?”   要不事猜到了陛下的心思,她不可能办得如此迅速。   澹台老夫人大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说你聪慧,你就开始笨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何至于今日才想通。”   折邵衣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我没想到这一面上来。”   她能想到陛下不在意此事上去已经很好了。至于太子妃娘娘跟皇后娘娘还有太子殿下如何周旋的,她都没想过。   她没想的时候,太子妃就已经做了,她的脑子里面做不了太多的事情,于是就没想,今日尘埃落定,她说出来心里就有些慌,道:“我以后还要多想想朝堂才行。”   澹台老夫人便笑,“你还小呢,慢慢的就懂了。”   折邵衣:“哪里有时间慢慢长大,这事已经成了,后面要帮着太子妃娘娘管绣坊。我要学的太多了。”   筹办一场旷世奇闻的绣娘考官,这事从开始想到现在做好像顺顺当当,但是从绣娘们进京到住下,如何比试,宣扬,这都需要一个章程。她是要帮太子妃娘娘的,不能让她一个人劳累。   澹台先生年轻时候就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年老的时候未曾想还能有实现愿景的一天,只可惜身子老了,还病着,便要教她几句,还没开口,就见澹台思正走了来,折邵衣连忙过去,“老大人,可是要我做什么?”   澹台思正瞧她一眼,“不要一直坐着,走一走。”   折邵衣:“……”   好像是到了澹台先生散步的时候了。   每当这时候,澹台老大人也会跟在她们身后走走——说是某个太医说的,老人家就要多走走,坐久了容易痴呆。   于是,澹台老大人就定了一天要走六次。上午要走两次,如今就是走动的时候了,可她跟澹台先生都忘记了。   三人就一起走。   折邵衣再次提起居京都应知朝堂之策的感慨时,澹台思正就开始说话了。都是之前朝堂旧事,但是每一桩都跟陛下有关。   折邵衣:“……”   是不是澹台老大人为了教导她这些才特意提醒她散步的?这般便能一起走走,也能顺道说一说朝堂之事了。   感动!   她便认真听。听了好几个例子后,折邵衣便总结了一个道理:合乎上位者的心意,此事能成。不能合乎上位者的心意,则要死。   折邵衣:“……”   如今惊悚!   澹台思正见她吓得面色苍白,冷笑道:“就这点胆子,就敢谈陛下了。”   他告诫道:“为臣之道,只管合乎陛下心意去就好。”   然后道:“你知晓前朝的秦明宰相吗?”   折邵衣知晓,但知之不深,她道:“是奸相。”   澹台思正,“那你知道他为什么是奸相吗?”   折邵衣摇头。   澹台思正:“他力荐废除封荫,即便是皇亲国戚,想要做官也要十年寒窗苦读,你说,他不被杀谁被杀?”   “在这之前,他廉明爱民,曾经收到过三把万民伞,也颇为擅长治理洪灾,当年宁州一带都是夸赞他的,但后来入京为官,做了宰相,便没几年成了奸相——”   折邵衣听得后背发凉。   她中午都没吃好,下响走的时候也无精打采。   等人走了,澹台老夫人就埋怨:“你何苦吓唬她?多好的孩子,将来说不得在她手上能活无数人。”   澹台思正不赞同她这种教导方式:“她走得太顺了,你没看刚刚眉飞色舞要去猜陛下心思的模样,我都怕她闯祸。”   澹台老夫人叹气,“那给当头一棒也行,但过两日来,我可得好好夸她,你也多给她做点好吃的。那孩子好吃。”   折邵衣没来澹台府吃,她去宫里吃席了。吴侧妃的生辰宴。   听闻是太子妃娘娘专门为她办了一桌,宽慰她今年入宫离家之苦。   彼时吴侧妃坐卧不安,眼泪含在眼眶里面,抓着太子妃的手不放,直说自己害怕。   太子妃便问:“你怕什么?”   吴侧妃:“如今东宫里有人说妾身是狐狸精……”   太子妃安慰,“那我砍了她们的头。”   吴侧妃:“责罚一顿就好,砍脑袋还是算了。”   太子妃就为了安慰她,大办她的生辰宴。   “我要让人都知道,你是我护着的人,谁都不能动。”   她继续宽慰,“东宫里的事情,我还能不知道么?绣绣啊,你放心,我护着你,别人不敢陷害你,伤你。”   这可比太子殿下的保证好多了!太子殿下常日里不在东宫,哪里管得着她的事情。再说了,太子殿下……怎么说呢,好像有点瞎,还不聪明,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陷害,他就看不明白,总是谁哭得惨就听谁的。   哪里有太子妃娘娘睿智啊。   她就安心多了。   如今坐在这筵席上,她居主位,旁边坐着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今日有事没来,她看看下面的东宫各人,悄悄昂起了头。   狐假虎威——折邵衣看见吴侧妃的时候就这般想。娇滴滴的小娘子,太子妃娘娘都快把虎脑袋和虎皮虎须虎爪子都堆在她身上了,还是装得不像。   在这一刻,折邵衣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跟吴侧妃的不同。她想,她的性子,只要从太子妃娘娘身上拔根虎毛就可以立起来!   等到祝寿的时候,她还真诚的跟吴侧妃道谢,“天下有能者绣娘会真心为侧妃娘娘祝寿的。”   吴侧妃脸一红,她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这事情她糊里糊涂的,直接就被架在高位上了。   外面说太子殿下对她恩宠,可她知道没有。这都是太子妃娘娘提出来的。   哎,太子妃娘娘怎么想的,她就不知道了。但是绣娘也可以考官,这可太好了。对于刺绣的人来人,实在是一件大好事。   她就应承了下来,还悄悄偷着乐,生怕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娘娘后悔!   所以她对折邵衣说,“都是皇后娘娘和太子妃的功劳。”   太子妃:“……”   吴侧妃这个人,倒是有些妙。   等筵席结束,她带着小凤和邵衣回正院,对折邵衣说,“你可做好了辛苦的准备?”   折邵衣知道事情要开始了,马上点头,“是!”   她自从被澹台思正点过一次之后,神态就稳多了。把这看做是一场随时失去性命的事情,她想过的,如果盛世能成,即便失去性命,又能如何呢?   至少此时,她是甘之如饴。   千古以来,绣娘考官是开天辟地第一回 。千古以来,她这般年岁去筹办这场盛世之景的人,也少之又少。   即便做的活计不多,也不是最重要的,但是做了,就是活得重于泰山。   她是不悔的。   太子妃便笑起来,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我会护住你们的。”   她拿出一张纸,道:“我已经选好了一处住宅,到时候进京的绣娘就住在此处,你去把宅子里面整一整,看看如何能住下这么多的人。”   小凤就把头伸过去,“这不就成了管事嬷嬷么?”   她吐吐舌头,嘿了一声,“折嬷嬷好。”   折邵衣忍俊不禁,“那你做什么?”   太子妃还真有事情交给秦青凤,“她要回自己的宅子里去,四处结交闺阁好友,以后有用。”   秦青凤眼睛一亮,“可以骑马吗?”   太子妃摇头,“不成。”   秦青凤:“那我不干。”   太子妃想了想,觉得这事情也不能交给小凤来办,索性道:“那你就陪着邵衣,多动动,护着她别被欺负了。”   秦青凤嘀咕,“那我不是成了侍卫?”   折邵衣笑起来,转身要走,“是啊,秦侍卫。”   作者有话说:   我算了算,应该欠4万多,就算四万三吧!   还三千五,还欠四万。   下午时间不定还一更。   慢慢还完。   感谢在2022-06-16 21:00:23~2022-06-17 12:0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体重不过二百、糖炒栗子 10瓶;憬花阴、小陈同学 5瓶;5698249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一更   皇后娘娘把筹办官绣的事情给了太子妃, 太子妃又把其中一些事情派给了折邵衣。   这事情没几天,就全京都都知晓了!   “真要做官绣?”   “千古奇闻,千古奇闻, 要是真做起来,就是能载入史册的大事。”   “——折家女有何……是吧,论能力和身世,比她强的多的是, 太子妃怎么就选了她呢。”   不少人嘀咕, 刚开始还只是背后说道说道,但后来, 折邵衣出门也不戴纱帽了——实在是忙了, 她还跟着小凤和沈怀楠把骑马也精进了一些,如今都是骑着马就走。   要是有些事情自己做不到,就让沈怀楠去做, 沈怀楠便也支使得团团转。   但忙活到九月初,也只是做了一些小事情。   她晚上回来一算,其实也就是一些琐碎事情罢了。   总结一下便是到时候宅子里面的吃穿用度乃至众人比试之间的行程,都得她来安排。她这些日子便只忙活明白绣娘们的吃穿住行。   还真跟个嬷嬷差不多了!   不过这也只是刚开始, 太子妃娘娘说了, 她这是先做小事,还有大事要做呢。   比如,你把人家弄来京都了,住了,考了, 那之后的事情呢?   折邵衣之前就想过这事情了, 只是想的比较大概, 粗略的跟太子妃谈过几次, 但是如今可一点也不能马虎。   她得把绣娘们考官之后的事情做得细无巨细,想得周全一些,还要防止别人闹事,免得把好事变成了坏事。   最简单的便是绣娘们到时候住在京都,家人要接来吧?接来之后做什么?朝廷的饷银多少?没考上的人去绣坊,绣坊的单子又送去哪里等等,这些都是要落实的问题。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知县老爷,正为了整个县里面的百姓做打算,这滋味可真不赖。   所以即便累得倒头就睡,但还是很兴奋。她忙得五天没进宫,好不容易去一次,也不像以往那般清闲,而是跟太子妃娘娘论起这些事该如何解决。   “您给的宅子在南城,我住在东城,东城离南城远,我便开始骑马去。骑马的时候,我刚开始还戴纱帽,后面觉得碍事,便直接扯掉了,这倒也没什么,只是有人开始在背后说我故意的,伤风败俗。”   她笑着道:“不过也不敢当着我的面说,还是我八姐姐四处赴宴的时候听墙角听见的。”   太子妃皱眉,“无事,到时候人多了,姑娘们一起打马游街,又是另外一番说辞了。”   这事情,太子妃就没想过自己一个人做下。所以她时才让秦青凤去结交姑娘们,但是现在想想,求来的始终不如来求的。   就好像邵衣现在骑马不戴面纱有人说道,但是当她们也求着去骑马到南城宅子里之后,便也不会说了。   太子妃:“此事我来想办法。”   她去陛下那里求了一道嘉奖来。   当圣旨和奖赏直接到文远侯的时候,就连文远侯和桑先生都震惊了。   无论是为了什么,文远侯已经多年没有见过圣旨了。他双手从折邵衣那里接过圣旨,毕恭毕敬的看过,见上面夸赞女儿“蕙质兰心,巾帼不让须眉”等话,一个劲的说好。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好像已经登到了他从未想过的地方去。   唐氏笑着道:“那我以后出去吃筵,怕是受到的礼遇又会多一些。”   折珍衣:“如今是真厉害了。”   折萱衣打哈欠,“是啊,咱们可跟着担心受怕。”   最近说闲话的人不少。   出头的人,总是要被打的。   折邵衣:“不怕我影响你啊?”   折萱衣翻白眼,“你帮我跟太子妃娘娘说了没?”   这是说请太子妃娘娘给她找夫婿。   折邵衣点头,“说了,太子妃娘娘都托付给皇后娘娘了。”   英国公那便也是说了的,英国公夫人理解,“每次你母亲赴宴,都笑得很假,哎哟,我看着也替她累。”   折邵衣哈哈大笑。   是的,折萱衣以后要是赴宴,嫡母就不去了,便由她带着进宫。皇后娘娘正好要给公主们选夫婿,赏花宴不少。   所以为了此事,赵姨娘就十分殷勤。周姨娘则不理她,免得想炫耀又不能炫耀,反而要憋着自己的气。   她最近热衷于拜菩萨。她大概也能理解女儿做的事情很重要很大,但是她也帮不了忙,只好求菩萨帮忙了。   她甚至觉得一个菩萨不够用了,正在寻思着要再请几个菩萨回来。   为了让家里不再烟雾缭绕的,折邵衣只好吓唬她,“你不专心的话,菩萨会怪罪的。”   周姨娘只好悻悻叹气,又去烧香了。   折邵衣想起这个就好笑。   有事情过,日子就过得特别快,也特别忙,等她再见沈怀楠的时候,便见他灰头土脸!   折邵衣:“……!!!”   还她的小白脸!   沈怀楠就笑,“你忙着官绣的事情,我却被澹台老大人抓了壮丁,事情多得很。”   折邵衣拉着他的手,“我不嫌弃你,你去洗洗脸,便又能看了。”   沈怀楠:“……”   他好笑的抓起她的手,把脸往她的手上蹭了蹭,这才道:“你还敢嫌弃我了。”   可惜,他还想占点便宜,折邵衣却要走了,她忙得很呢。   沈怀楠:“……”   真的,他又一次认可了“悔教夫婿觅封侯”这句话。   不过,无论如何,这事情是做起来了。   当宅子一点点的归置好,当陛下的诏令发往大秦各地,京中众人都算是知晓,这是陛下看重的事情了。   而不是随口说说好玩的。   便有人开始说折邵衣。说她命好,怎么会被太子妃带着做事情,还由澹台老夫人教导呢?   听闻就是个庶女,什么也没有,就这般的成了宫里的常客,说出去谁家的姑娘不嫉妒啊?   再有,她跟秦青凤如今出双入对的,两个人看起来十分要好,那是不是太子妃这边的人都为她所用了?   夫人们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这个折家第九女。   折邵衣明显感觉到了众人的异样。   她也没管,而是在想一件事情。   “这事情,光是史官写可不好,史官寥寥数笔,能写出什么来?即便是其他人写诗句,写书,写曲子写戏,都不是长久的。”   太子妃见她还想到了这个,不由得问,“那你想怎么办?”   折邵衣苦思冥想,早想到了一个可以做的事情。   她说,“便让天下画师都来京,画出到时候的盛况。”   太子妃拍掌说好,“很好!”   折邵衣却想了想,又道:“画在画上,画可能会被火烧,会被水浸,会在战乱之中遗失,还会有假画,不如再刻在石窟上。如果不是山崩地裂,海枯石烂,它们依旧会保存到千年以后。”   “虽然只是画一张画,雕刻石窟,但是它们会记载考官一事的过程,到时候千秋万世,世事可迁移,但此事不灭。”   太子妃听得大笑起来,“好——很好,我看啊,你这脑袋瓜子,可真是上天赐予的,这般一来,我看谁敢说这是小事。”   当陛下同意石窟雕刻之后,京都沸腾了。   然后,有人开始套折邵衣的近乎了。   唐氏着实不好意思,她晚间拉了折邵衣的手道:“别人家的姑娘也就算了,就算是我娘家侄女的,我都不应承,但这回说项的,是曲陵侯夫人家的闺女,你说,咱们在京都这些年,可被她家照料不少——我这,实在是不好一口拒绝。”   她道:“但你也别太这么快应承,还是看你自己,反正我是跟你说了,要是不成,你就说太子妃娘娘不答应便好。”   这事情简单的很。   折邵衣是知道会有人来找她的,但是她没想到时曲陵侯家的两个姑娘。   她好奇道:“这差事苦得很,她们来……想做什么啊?”   因是自小相识的,虽然不熟悉,但也知道彼此的性子,曲陵侯夫人家的两个女儿自来清高,若说三姐妹里面,便只有折萱衣能得她们两个尊重一点,至于她和折珍衣,倒是不被认可的。   她道:“别人我倒是理解,但是她们两个……看起来也不像啊,是不是曲陵侯夫人逼她们了?”   唐氏就道:“你忙糊涂了,这事情可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这明显是名垂千古的事情。”   她问,“太子妃是不是说了,要请人来京都画像?”   折邵衣就笑,“自然知道的。”   唐氏:“还要雕刻在石窟上?”   折邵衣点头。   唐氏早听说了!但是再从折邵衣嘴巴里确认,还是觉得整个人后背起汗——这也太重视了。她便感慨说,“名垂千古的事情,谁会不喜欢呢?”   尤其是陛下首肯,皇后娘娘牵头,太子妃操办,这三个人单论哪一个,都是一枚定心丸。让她们可以功成而退。   折邵衣理解她们。这些姑娘可能是家里所逼,可能是为了太子,太子妃等人而来,也有可能是想出个头,无论是什么缘由都可以。   只要参与便好了。   参与了,以后让她们做的事情还很多。   只不过太子妃娘娘说了,她要压得住人才好,不然大家来了,她反而被压着,那就没有意义了。   折邵衣觉得很对。但她一点也不怕。   要来就来,但是别来想代替她的,不然她可不客气。   折珍衣一直在旁边听,闻言也好奇的说,“那我能去吗?”   折邵衣:“可以啊。”   太子妃娘娘说了,这段日子有姑娘要来,便让她们来。要名,给名,要姻缘给姻缘,要财给财,她什么都有,就怕有人不来。   来了,将来有些香火情,做起事情来就简单多了。   作者有话说:   我查资料去了,好像高考一样。   今天就这样吧。   认认真真记账。   枝呦九欠更小账本:四万六。   哎,怎么还越欠越多了。感谢在2022-06-17 12:02:35~2022-06-17 22:4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琴 20瓶;Lemon 10瓶;陈暮云 3瓶;静容 2瓶;且听风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补一更   折邵衣新领了两个丫鬟回来。   这是太子妃给她的, 倒不是从宫里带出来的,是太子妃托付英国公特地给她寻的会拳脚功夫的小姐妹。   她们是英国公家自小养的,长大之后就给自家姑娘们都配一两个, 这般嫁出去了,在夫家受了欺负,要用拳头解决问题的时候还能有个帮手。   折邵衣这些日子在外面东奔西走,碰见危险的机会多, 小凤不能时刻跟在她身边, 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太子妃就指了这两个丫头,道:“你如今打眼, 恨你的人多, 便小心为上。”   折邵衣其实觉得没什么,但是太子妃娘娘吩咐了,她还是要注意的。于是就领着两个丫鬟回来了。   文远侯家没人说什么, 唐氏只按照大丫鬟的份例银子给她们。其他人一听说是太子妃送的,便缄默不言。   院子里面唯一不高兴的便是姚黄。   姚黄在两个丫鬟走进青宁院那一刻便眼睛滴了血。   她当着两丫鬟的面笑盈盈,转过头去就开始掉眼泪。   折邵衣忙着呢,也没想过姚黄会不高兴, 等她忙完了, 天黑要掌灯的时候,才看见姚黄红彤彤的眼睛。   天可怜见,肿得不成样子了。   折邵衣惊讶:“谁欺负你了?”   如今这文远侯府里面,哪个奴仆还能欺负到姚黄身上?   她腰杆子硬着呢,要不是折邵衣按着她的脑袋, 她的鼻孔非要朝天不可。   折邵衣便皱眉, “是受什么委屈了?”   姚黄被她这么一问, 倒是不好意思了。不过眼泪水还是很容易流的。她指指外面两个站在门口的丫鬟, “她们……她们比我好。”   长的比她好,比她年岁小,比她有本事。   折邵衣:“哈哈哈哈。”   是惶恐吃醋了啊。   她便道:“那是太子妃娘娘赐的,你吃这个醋做什么。她们比你小,你只当有两个妹妹便好。”   又道:“咱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别说咱们两个的情义,就是姨娘,心里也是把你做女儿看的。”   姚黄:“真的啊?”   折邵衣:“真的。”   都是一起苦过来的,谁都心疼谁。   她招呼两个丫鬟进来,两人今年都只有十二岁,但是本领是自小练的。太子妃娘娘特地挑了小的来,跟着她一起长。   两个丫头大的叫桃花,小的叫梨花。   姚黄一听这名字就窃喜:哎呀,这名字……这名字没有她的好听。   折邵衣一见姚黄那脸色便笑了,她对着要桃花和梨花道:“你们跟着姚黄做事情,她大你们几岁,你们要听话。”   两个花便朝着姚黄行礼。   姚黄:“哎哟,哎哟,快别客气!”   她高高兴兴的领着人走了。   她隐晦的问桃花:“你们的名字很像,是英国公家那边取的吗?”   桃花摇头,“不是,是我阿娘取的。”   梨花点头,“是啊,我们的名字都是阿娘取的。”   姚黄:“!你们是同胞的姐妹啊?”   桃花点头,“是。”   姚黄便仔细看她们的脸,还别说,仔细看看,还真有几分像。她啧啧称奇,“鼻子眼睛不像,但是其他的地方确实像一点点。”   姚黄:“你们……是家生子吗?”   这是问是不是英国公家的家生子。   桃花就摇头,“不是,我和妹妹都是被卖到英国公家的,不过也没有在英国公府待,都是在庄子上被人教授武艺,教导我们的师傅说,以后我们会跟着英国公家的姑娘们出嫁。”   谁知道来了文远侯府。   来的时候忐忑不安,来了之后就安心了。   这主子是好人。   她们做事情麻利的很,铺床擦桌子,十分勤快。   姚黄比她们大几岁,都不好意思叫她们做重活,道:“你们别蠢,你们是姑娘院子里的,又是太子妃指的,别人要是欺负你们,叫你们去做脏活重活,你们就跟我说,我去跟姑娘说。”   两个花对视一眼,又齐齐姑娘给姚黄磕头道谢。   这是真好人,心肠软,跟着她没错。   姚黄哪里能受这个!她赶紧把人扶起来,“咱们不讲究这个,哪里需要给我磕头哦,这不是折寿吗?”   桃花带着梨花起来,姚黄赶紧从屋子里面掏出瓜果点心给她们吃。三人坐在一处说话,姚黄道:“你们也好,被卖了也都在一块,两人在一处有个照应。”   桃花小心翼翼吃了一块甜瓜,真甜!   可能是因为太甜了,她说起之前的事情都没有怨气,道:“是,家里遭了灾,没了粮,我跟妹妹就都被卖了。”   “卖我们的时候阿娘说以后攒够了银子就来赎我们。”   那时候她跟妹妹还会想阿娘攒的银子估计只能先赎一个人,那就让妹妹先回去,等之后有银子了再来赎她。   “后来,我们卖了这个地方,又卖了那个地方,卖来卖去,人牙子换了不少,我们也记不清家在哪里了。”   姚黄听得心酸,“哪个州还记得吧?”   梨花拿着藕饼咬了一口,摇头,“不记得了,我们那时候太小了。”   就知道被卖了,阿娘会来找她们。   其实到现在,阿娘有没有说那句话她们都不太记得了。是说过呢还是没说过呢?有时候她们会怀疑那是自己为了想回家凭空想的。   不过到现在,谁也没想过阿娘还会来赎她们了。   姚黄听得直掉眼泪水。   哎,丫鬟都是不容易的,她为自己之前想要给人家来个下马威感到羞耻!   桃花就认认真真感谢她,“姚黄姐姐,我和妹妹以后都会听姑娘和你的话。”   这是户好人家,她们不愿意再被送来送去,卖来卖去了。   她没有告诉姚黄的是,刚开始人牙子买她是想卖到青楼去的,她们两个长得好看嘛。   后来人牙子又改了主意,想把她们培养扬州瘦马,这般再卖,又能卖得多一点银子。   再后来,她们运气好,因她和妹妹力气大,被英国公家买了来,带到了京都的庄子上。   她们只需要练武就好了,每天吃得好住得好,然后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这里也好。   晚上桃花和梨花两个人睡在床上,都不敢相信。   直到第二天的时候,院子里面有了声音,两个人才起来。初来乍到,是要做个好样子的。她们出了门,只见天光大白,这明显是睡过了。   梨花还有些惶恐,“这可怎么办?”   桃花:“去给姑娘请罪吧。”   两人进了屋子,却见姚黄冲着她们两个摆手,然后走过来,“你们今日不用做活。”   头先来第一天,跟着姑娘就好。   “姑娘待会才走,你们跟着出门吧。”   今日是去澹台府上,姚黄要跟着去的。   她后面还带着两个尾巴,坐在马车上,她仔仔细细的吩咐,“澹台老大人府上没什么人,你们过去就要帮着做事。”   “你们年岁小,不会让你们做重活的,如我一般,只需要帮着择菜扫地什么的,好做的很,只勤快些,杨妈妈喜欢勤快的人。”   桃花努力记住。   然后听姚黄喊她:“桃花啊——”   话一出口,姚黄没忍住笑了笑。   文远侯爷十分看中“书香世家”四个字,就连奴仆们的名字都是挑了雅的来起,姚黄十几年了,还是头一回听见叫桃花的。   她便小声的问,“姑娘,您说,侯爷知道她们名字后,会不会给她们改名啊?”   桃花也听说过一到了主子家就可能换名字的事情,但是主子没说,她马上就惶恐的拉着妹妹跪了下来,“奴婢愿意改名字。”   折邵衣让她们起来,笑着问两朵花,“你们愿意改就改,不愿意改就不改。名字罢了。”   桃花就道:“愿意改的。”   梨花也点头,“奴婢也愿意改。”   改个名字,也好快些成为姑娘的人,而不是英国公府的人,也不是太子妃的人。   姑娘才是她们的主子。   折邵衣就道:“那就加个安字。安桃和安梨。”   “还望你们平平安安的。”   这就换了名字了。好听的很。   姚黄把这两个新来的干活好手交到杨妈妈的手上,“这是安桃,这是安梨,以后要是我没来,就是她们来,杨妈妈,您可不要想我。”   杨妈妈是个讲究人。姚黄俏皮,她也不苟言笑,只让姚黄去洗菜,然后带着两个丫头去搬书。   今日又要晒书了。姚黄很羡慕,她洗菜,她们晒书,晒书其实好玩多了。   然后一顿,猛然抬头,谴责委屈的目光又看向了杨妈妈——是不是偏心了?   杨妈妈正好从这里过,一眼瞧见姚黄的指责,她弹弹袖子,淡定的道:“快些洗,给你留了腊鱼干。”   姚黄就喜欢吃这个!她立马笑得跟朵花似的。   杨妈妈还是偏心她的。   作者有话说:   先放一更,我去吃个饭,后面的几千字要修一修,下午三点发,应该不会晚。   午好感谢在2022-06-17 22:47:20~2022-06-19 11:1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名字君失踪了 100瓶;春江 40瓶;月九 9瓶;努力攒钱的馨怡呀 5瓶;?A.baby 莓? 3瓶;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补更(一更)   愿意做事的姑娘不少。不光是曲陵侯家的姑娘来了, 折邵衣没想到竟然还有宁平公主。   她前一天还想着自己有太子妃在能镇住这些人,如今来了个公主,便心里也虚的很——就算是太子妃, 也不能对宁平公主轻易训斥。   好在宁平公主是公主,她十天里面也只能来一天。而且性子依旧是那般客气有礼,好似只是对官绣好奇而已,并不插手这件事情。   她来的时候, 姑娘们大多围过去跟她说话。   宁平公主左右看看, “折九姑娘不在吗?”   就有姑娘笑,“邵衣忙的很, 她跟盛七姑娘去看茶楼了。”   宁平公主:“茶楼?”   那姑娘点头:“是啊, 如今天还热的很,我们从东城跑到这里来,回回都是渴的很。便有盛家的姐姐会泡茶, 不是其他茶叶那般苦涩,是果子茶,生津止渴。姐妹们都说想喝,可去谁家都不好, 天天这样上门, 谁经得住?”   “盛家姐姐说,不如就盘个茶楼下来,专给咱们姐妹喝茶用。”   “邵衣便出主意,这京都里面的穷人家姑娘不少,要的银子也不多, 要么就雇她们来做事。”   宁平不太懂这些, “什么意思?”   姑娘刚开始也不懂, 不过这事情就要定下了, 再不懂便要遭嫌弃,她都没脸在这里说话。   她道:“这京都城里,即便是卖茶的地方都是男子,还没有姑娘家出来做事的。但是咱们这些人,难道还能要男子伺候么?”   那倒是不能。   姑娘笑着道:“先时还说把自家的丫鬟带过来,但此时小凤来了,说是在云州城里,男子出去行军打仗,死的死,当兵的当兵,很多事情都是女子当家的,怎么在云州可以,在京都便不可以。”   她说着说着脸上倒是浮起一阵敬佩之意,“我们听了,但是感伤。只小凤说,这也算不得什么,女子做事一样爽快麻利,这茶楼啊,也不要专门供给我们了,便她盘下来做生意,请个女掌柜,专门给京都里面的夫人姑娘们喝茶用。”   “所以啊,单用我们大家的丫鬟肯定不成了,还须用良人家的姑娘,请她们来像小二一般吆喝,尤其是掌柜的,必须要找一个能镇住场子的。”   “这事情报给了太子妃,太子妃便请英国公夫人请了个女掌柜来。因是英国公家的事情,英国公家的盛七姑娘便也来了,如今正跟邵衣一般去看茶楼,就在不远处,即便以后官绣做好了,咱们想来看看,坐坐,便还能约在茶楼聚一聚。”   她一个人说话,其他姑娘也想插话,曲陵侯家的姑娘见她说完,连忙凑过去,笑着道:“如今给绣娘们安置的宅子都准备好了,都在西城这边。她们白日里来这里上值,晚间即便晚了,也能回去,没准下了值,还能去茶楼喝几口茶。”   宁平公主只是好奇出来看看,结果一听这个,倒是感慨:“官绣……倒是引起这般多的事情。”   先前被抢了话的姑娘立即接话,道:“官绣出的东西只供宫里,除却之外,她们还要给天下绣娘评品级,若是绣娘遭了不公事,也可以请她们说项。”   这是她们商量出来呈给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首肯的。太子妃娘娘还说,“就让她们有进宫呈情的机会,好不容易做好的官绣,别给糟蹋了。”   宁平公主听得艳羡不已,“太子妃娘娘真是好气魄。”   正在说,折邵衣就回来了。   她跟宁平公主还算熟悉,笑着行礼,“公主,您来了。”   盛七姑娘也行礼,“请公主安。”   宁平公主就过来亲亲热热拉着折邵衣的手,“如今宫里都传你们这事,我也好奇,之前说要来,来了也待不了多久,今日是有一整日功夫的,我想着也随你四处看看。”   折邵衣和盛七刚顶着大太阳回来。盛七姑娘是英国公家庶女,但行事爽快,骑马特别厉害,两人之前不熟悉,但今日交谈之中,便觉得对方念头极为符合自己的胃口。   她便先跟盛七交代了一句待会详谈茶楼的话,然后跟宁平公主在这宅子里走。宁平见她走得极为快,但她自己似乎没有意识到,只好笑着跟上去,她快走几步,折邵衣才恍然回过神自己走快了,于是道歉,道:“最近忙,脚底下恨不得生两个轮子,咕噜咕噜的转着走,那样快。”   宁平公主:“你这般好,我总觉得你不一样了,精气神一日比一日好。”   初见她的时候,折邵衣还是个只能跟在太子妃后面的小丫头,这才几个月,她自己都能独当一面了。   折邵衣便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   宁平公主:“是,看得我极为羡慕。”   可惜了,她是公主,不能常出来。   折邵衣留了她中午用午膳。官绣的事情多,姑娘们有时候中午回不去,便在宅子里面吃,大家围成一块,像是吃席。   宁平公主还很喜欢这种氛围。只是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们都是做了事的,只我一个人来玩,倒是吃同样的饭。”   众人便你一句我一句恭维,宁平反而脸色不太好了,等人走了,曲陵侯家的姑娘叹气一声,“哎,还真是……这马屁没拍到点子上。”   这话是跟折邵衣说的,她听完就笑,“公主……是个好公主。”   所以才不想吃拍马屁这一套。   她应该也是想做一些实事的。   其实越跟这些世家女子接触,便越能发现她们的可爱之处。男子十年寒窗苦读,这些姑娘们照样读了十年的书,她们懂的东西都不少。   只是没有一个机会让她们出来做事。   折邵衣第二天捧着一张图东宫,她指着上面的图道:“太子妃,你看这里,这里做了茶楼,这边的铺子我准备盘下来做其他的。”   她何止要开茶楼。西城这一边的楼,她都要盘下来做女子的生意。   太子妃点头,“嗯,可以。”   小凤在一边问,“只盘这些吗?”   折邵衣:“是啊,先盘这些。”   小凤:“等后面好了,再盘其他的吗?”   折邵衣:“不是这个意思。”   她认真道:“你看,这一片围着官绣,咱们都做女子生意,但也不是男子就不准进去。丈夫带着妻子,兄长带着妹妹,都是可以去的。”   “到时候,再让护城军往这边多派些人,只要姑娘们的安全保证了,便也能过来逛逛了。”   她解释:“不过,到时候咱们得先去逛,咱们都去了,其他姑娘家自然会去。”   然后又拿着笔在官绣那一圈再外面一点画了一个圈,“这一边就挨着坊市了。到时候,里面这块地方因女子买卖增多,外面这圈必然眼红,她们想做女子的生意,便要让家里的姑娘出来做工。”   她道:“没办法,他们做生意的,得看客人喜欢什么。日子久了,出现第一个姑娘出来,便能有第二个。”   太子妃笑盈盈看着两个姑娘说话,“是,最多一年,京都之内,女子叫卖声不绝。”   折邵衣一想到那个场景就高兴,她笑着道:“风调雨顺,大家手里有闲钱,必然是能买得起好东西的。”   有了钱,就能买东西,卖东西的便多,人就这么多,女儿家出来能帮忙,自然就有人愿意了。   她跟太子妃说了细节,道:“我先把茶楼办好,一步一步走。”   说完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秦青凤看得羡慕,“阿姐,你上回不是说让我出宫去吗?如今这话还准吗?”   太子妃想了想,“准。”   然后问,“你知道马球吧?”   秦青凤知道啊!   她眼睛亮起来,“我可以吗?”   太子妃笑起来,“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她道:“我跟皇后娘娘都说了。”   秦青凤:“皇后娘娘同意?”   太子妃:“同意啊。”   她道:“邵衣拉拢的是文官家的姑娘,自然还有武将家的姑娘。这武将家对太子也是重要的。”   “你便挑几个京都的姑娘出来,到时候组成两支马球队,练好了,我请皇后娘娘来看。”   这种事情倒是不重要。   秦青凤高高兴兴的走了。太子妃心里琢磨着这些日子的事情,想着也差不多了,陛下也该召唤她去了。   果然没过几天,御书房里就来了人,请她去一趟。   太子妃心里有数,是陛下心里起了疑虑。   她恭恭敬敬的站在廊下,门一开,先出来的不是小太监,而是太子五皇子和英国公吴尚书等人。   她向太子行半礼,其他人向她行礼,太子妃端庄大方,“诸位请起。”   英国公看她,“太子妃身体可安好?”   太子妃:“好,昨日里才请了平安脉,太医说康健的很。”   英国公摸摸胡子,“那便好。”   太子等英国公走了,才瞪了太子妃一眼,“你搞那些七七八八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如今可好,可算是真惊动父皇了。”   太子妃眼观鼻,鼻观心,“太子殿下,这都是为了您好。”   她叹气一声,“您去看看母后吧,您都几日没去了,她想你的紧。”   太子:“……你老实些吧!”   他甩袖而去。   大太监马德宝正好出来,一眼便瞧见了太子的甩袖,他低头,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句太子妃,然后请她进书房,自己关了门出去了。   太子妃进去就跪着,跪得直,齐泰便觉得这要是儿郎,怕是自己也要忌惮几分。   但是个女子,左右翻不过天去,她想翻一翻浪花,便让她翻,他也想看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不过,让折家小九和秦家小凤打头阵,连茶楼和马球都要让女子做了,他也经不住好奇,她能做到何种地步。   他喝了一口茶,“太子妃,你爹把你教得很好。”   太子妃给齐泰磕了一个头。她轻笑着道:“不是儿媳的爹教养儿媳,而是碰见了您。”   “不然,纵然有天般本事,也是使不出来的。”   说完又磕了一个头,“陛下,女子当垆卖酒,也应算不得什么大事,为什么不让卖?无非便是做生意的男人家多了,多一个人,便少一份生意,索性就不让卖,儿媳气不过。”   齐泰见她脸色倒是有份怒意。   他想,这要是装的,倒是半点看不出来,心思得深沉到什么地步。但倒也有可能不是装的,太子妃这个人他也知晓,自小看着长大的,总有股心气在。   她能压住太子。   等到自己百年之后……   齐泰眼神眯起来,他想,太子妃必然要在他断气之前断气。   做下这个决定,齐泰倒是笑了。他叹了一口气,“你又何必要做这些。”   太子妃:“天下无人去做,儿媳想,能为天下女子谋一份活计,便谋一份。免得灾年一来,她们只能被卖到青楼妓院里面去做那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们就算是被卖,还可以卖去做小二,做绣娘,卖酒,卖茶,卖点心……那么多营生,总是可以活下来一些人吧?”   齐泰听了这话,倒是没说话。他这个人吧,喜欢新奇新鲜的事情,也喜欢看一个人从微末到强大的过程。   对沈怀楠便是如此。他偶尔还会问问,知道他如今也算是脱胎换骨,便觉得高兴。但真等沈怀楠强盛的时候,他可能就会了无趣味了。   如今,他对太子妃倒是也起了这种兴趣。她可以做到什么地步呢?   齐泰很想看看。   世上的奇女子不多了。   他也是惜才的。   太子妃便诚恳的道:“陛下,就让儿媳试试吧,这天下总要有人给她们一处活路。”   她抬头,倒是可以看见忠心。   皇帝就想,英国公这一家子,其实心性都是好的,忠君忠于大秦,这心不坏,点子便也不坏。   他想,便让她继续做下去也无不可,只是太子掌控不了这般的女子。好在她没有孩子。   她要是有孩子,他现在就想杀了她。   齐泰便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那时候太医来报,说是太子妃的肚子怕是生不了孩子。   齐泰刚开始还震怒,后来便慢慢的冷静下来。生不了孩子也好,不然这天下明着姓齐,暗地里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当时就想,等再过十年,等提□□的人立起来了,便能让盛家,秦家,这些老东西都回家享福去。   无论是让小的上,还是让其他人上,都是要忠于另外一个君主了。   齐泰没想废太子,但是太子扛不住这些老臣。他既要这些世家和军队为太子保驾护航,又不能让他们翻了天。   盛家小九……还有沈怀楠,都是可以用的。   他想,得找个机会,让他们跟太子认识认识了。   作者有话说:   还欠两千字昨天的更。   大概六点左右。感谢在2022-06-19 11:15:41~2022-06-19 15:2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笙、青衫鱼游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补更   沈怀楠最近看书多。明年三月的考试, 他虽然也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任何事情都不能掉以轻心,若是这次失败了, 那还要等三年才行。   三年又三年,别到时候孩子都出来了,他都没去做官。沈怀楠是个要脸的人,所以最近即便是顶着几年后要被十皇子一系列人杀死的压力, 还是觉得天塌下来, 老子在儿子面前的脸要紧。   不管怎么惶恐不安,无论怎么样艰难, 总不能放弃现在的日子不过了吧?   他读书更加刻苦了。   除此之外, 他在找一个机会去接近亭梅的妻儿。   要能知道当年的事情还能不让人察觉。   沈怀楠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疼死了。多晴从旁边过,脸是红的,还肿了些。沈怀楠伸头看, “你怎么了?”   多晴低头,觉得没脸说。   沈怀楠还能不知道是什么嘛,不就是被林姑娘打了。   他啧了一句,“做了什么事惹到人家了?”   多晴:“难以启齿。”   沈怀楠觉得十分欢喜, “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说出来我帮你排解排解?”   多晴见他幸灾乐祸的模样便觉牙痒痒,但是没办法,人家是主子,你是奴才,他干巴巴的解释, “就是……九姑娘那里不是来了两个小丫头吗?”   他十分羞愧, “那两小丫头长的好, 少爷, 我真的没坏心,只人家长的好,我就多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便被门房看见了。好嘛,咱们这两家都是互相通气的,这不,我家那个就知道了,给我一顿呲牙。”   还打了。   多晴叹气,“少爷,这还没成婚呢就早打了,以后成婚了怎么办?小的非要被打死不可。”   沈怀楠:“活该,你那眼睛下回还敢乱看?”   多晴:“我可不想挨打了。”   然后见沈怀楠还在笑,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您可别笑,这都是男人通病,万一您以后……”   九姑娘不定怎么打你呢,人家那两丫头可是会武功的。   他哼唧一声走了,没想到还真是乌鸦嘴巴,第二日沈怀楠就看着请帖皱眉。   盛瑾安怎么请他在琴楼见面?   这不符合他的性子。沈怀楠想来想去,便觉得这是有人在用盛瑾安的名头请他去。好在没一会儿盛瑾安的信就来了。   是太子。   太子今日在宫里见了盛瑾安,便想跟他喝酒,然后说,“太子妃最近很喜欢一个小姑娘,折家九姑娘,你知道吧?”   说完,还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说明盛瑾安之前想娶折邵衣他是知道的。然后又道:“你和她倒是没好,反而跟她的未婚夫关系很好,这也算是一桩奇事,我说,要不你叫上他一起,太子妃很喜欢折九姑娘,本殿自然要帮着她去酬谢她的未婚夫。”   太子其实还不太想见沈怀楠。   但是父皇见过太子妃之后,就叫了他去问诗书,说到最后,还生气了。太子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   反正说了半天,父皇就气得大发雷霆,“盛九怎么就读得那么好,你看看你,连个比你小的都比不过。”   太子有些不服气,他觉得皇帝是在暗地里点他了。他不觉得是在说盛九,他只觉得父皇一定在用盛九打比喻说小五那个狗东西。   他哼了一声,道:“父皇,儿臣也不至于差到那个地步。”   皇帝气得不行,大发雷霆,“差到什么地步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且不说小九,就说小九常说的那个什么沈家三郎,朕虽然没见过,但他也比你强。”   就这般骂那般骂,骂到最后,外面的太监都知道了,“你不信,你找了盛九跟他那个好友去比比,看你读书哪里比他们强。”   太子被骂得气冲冲,回到东宫的时候还在生气。他再怎么不管事,还是知道太子妃在做什么的,也查过她手下的人。   沈怀楠和折九的事情他倒是知道。   他便让人送了帖子,“老爷子说让比比,那我就比给他看看。”   正好太子妃从旁边过,他还大声喊了一句。“盛梦瑶,你是不是在父皇面前告我状了!”   太子妃吓了一跳,她翻了个白眼,拍了拍正陪着她散步的吴侧妃,拍了拍吴侧妃的背,这才行礼道:“殿下,您这嗓门,以后去官衙上值定然是不愁别人不听话的。”   太子气得翻白眼。   然后转头一看,就看见吴侧妃躲在一边,他怒瞪她一眼,“小柔,你怎么在这里?”   吴侧妃:“殿下,妾身听闻太子妃被陛下传唤过去,便过来看看。”   太子妃拍拍她的手,对着太子道:“绣绣胆子小,你别吓唬她。”   太子:“绣绣是谁?”   太子妃:“这是吴侧妃的小名。”   她拉着吴侧妃的手弯腰行礼走人,“殿下,若是无事,我们便回去了。”   太子看着她们的背影骂底下的奴才,指桑骂槐的:“没眼力见的东西!”   竟然告诉太子妃自己的小名也不说告诉他。   看着吧,这东宫里面没了他的宠爱难道单凭靠着太子妃就能好过?   他让人送了请帖出去,第二天过去赴约,因特地选了一座琴楼,里面的花魁听闻琴技大秦第一,他久不出东宫,倒是想来见识见识。   沈怀楠和盛瑾安哪里敢在太子的后面到,那才叫不要命了。太子这个人心气小,不能得罪。   两人到了地方,这里面倒是清雅。   盛瑾安跟沈怀楠坐在里面也不敢大声说话——就怕被突然进来的太子听见。等人到了,请到这雅间里面来,盛瑾安才松了一口气。   他笑着上前,“齐兄,您这也真是……怎么就用我的名字定雅间,还不让我告诉我爹。”   “要是我爹知道,非要打死我不可。”   沈怀楠去关门,等门一关,他就砰的一声跪在地上。   太子很满意。没落侯爵庶子出身,就是上不得台面。   他点了点头,然后全程就不跟沈怀楠说话了。盛瑾安陪他陪的好,说到后面,还说起了太子妃。   盛瑾安:“从小就打我。”   太子刚开始还假惺惺的说,“长姐如母,她打你是应当的。”   盛瑾安:“还凶。”   太子感同身受。   盛瑾安:“脾气上来了,连我几个哥哥都敢瞪。”   太子:“!这脾气也太大了。”   盛瑾安:“是啊,她一直都这样,哎,其实说句实在话,姐姐对您,真是太乖顺了。”   太子:“——哦?”   盛瑾安:“是啊,在家里的时候,她就是个霸王,谁敢不听她的话,那是要挨揍的。太子殿下,她打过您吗?”   太子:“她敢!”   盛瑾安一副你好命哦的神色,“我就被打过。”   “还是经常打。”   他又好奇问,“姐姐替你管后宅,妻妾融洽吧?”   他低声道:“没打她们吧?”   太子:“没有啊。”   盛瑾安便更加羡慕了,“看,她脾气这般坏,但为了您,还是一个又一个的纳进去,都是为了您早日能有孩子——她不打她们,还不是让她们身子好,让您生孩子啊。”   太子还挺自豪的。   “你姐姐确实很凶,但是孤要什么,她确实不会反驳。”   她会直接走人不说话。但总的来说,太子妃虽然脾气不好,但确确实实在他面前收敛着。   这般一想,还觉得太子妃对他不错了。   盛瑾安就又招呼沈怀楠,“这是怀楠,来,敬太子殿下一杯。”   他道:“要是太子殿下肯提携咱们,就是大造化了。”   太子被拍马屁拍的很舒服。   他还是很想拉拢盛瑾安的,主要是盛瑾安在陛下面前有位置。   但酒一入口,竟然是果子酒。太子眼睛一眯,盛瑾安:“殿下,您就喝吧。定了这里不要紧,但是要有酒味,我爹真的会打死我的。”   “我还要进宫呢,我姐会打死我的。”   太子立马就笑了,“你姐姐要是打你,你就说我,你姐姐肯定不敢再打你。”   盛瑾安就笑。这一场果子酒下来,许是太甜了。没一会,太子就去看人家弹琴的姑娘。这里弹琴的姑娘也不单单只卖秦,还卖别的,倒是没有清倌。有清倌也要被逼着接客。   盛瑾安就带着沈怀楠走人,他突然感慨道:“所以说,这种地方不要来,你看见了人家的苦难又帮不了,不是白白难受吗?”   沈怀楠没有说话,他只是拍拍盛瑾安的肩膀,“你是有大造化的人。”   玉皇大帝偏心,偏给了人这般完美无瑕的性子。   他回去之后洗澡换衣服,去见跟邵衣吃饭,也不敢说这事情——他还想瞒瞒。那毕竟是花楼。   折邵衣鼻子再灵也闻不见他这般洗澡换衣前的气味,还跟他说这个说那个,说到最后笑起来,“等西城那边做好了,咱们晚上也能去玩。”   沈怀楠:“到时候我带足了银子你去买东西。”   折邵衣正要说话,就见他手腕上红彤彤的,“这是怎么了?”   沈怀楠面不改色,“搓澡的时候用力了些。”   第一次,没经验,就怕搓少了还有味道。   折邵衣:“那也不用这般用力,夏天身上的泥巴多吧?”   沈怀楠:“是啊。”   但第二天,折邵衣还是知道了沈怀楠去琴楼的事情。这还是宁平公主下午亲自来跟她说的。   她拉着她到一边,小声道:“盛家九郎进宫说漏了嘴,被太子妃打了。”   “沈家三郎也是一起的。”   折邵衣便哭笑不得。她想,原来是这般啊,怪不得搓澡搓红了手。   她哼了一声,跟宁平公主道:“您看我回去收拾的他。”   还敢骗人了。   胆儿肥了。   作者有话说:   补前面的。   不过多了一千字!   开始今天的。感谢在2022-06-19 15:22:20~2022-06-19 21:2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回眸 10瓶;努力攒钱的馨怡呀 5瓶;秦淮晓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宁平公主是在皇宫里面长大的, 她心思正,但从来都不是善茬。尤其是关于这方面的。   她这些日子以来对折邵衣十分钦佩,又因为是公主的身份, 所以说话直了些。她小声说,“你别觉得年岁小就没什么歪心思,那要看谁带着他。”   盛瑾安她是很相信的,但是太子……她语焉不详的道:“反正, 能管你就管教, 如今你的身份可不是沈家三郎想放肆就能放肆的。”   折邵衣从未想过宁平公主如此仗义。她是个能分出好坏的,郑重道, “多谢你,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换了其他人,是说不出这番话的。”   宁平公主心里就慰贴, 她道,“反正这事情我告诉你了。”   不说出来她自己不舒服。   她走的时候还隐晦的对折邵衣说,“要是有让我帮忙的,你尽管说。”   折邵衣感激, “我不会客气的。”   但她确实还是相信沈怀楠。   不过这事情是在宫里泄露的, 便也不是宁平公主一人之晓,折邵衣回家之后姚黄就递上了小凤让人送来的信。   倒是一样的说辞。折邵衣笑了笑,让安桃和安梨去小厨房和面。   两个丫头力气大,能和面大团面且快,折邵衣架了铁锅, 把面都给煮了。   姚黄:“姑娘, 煮这么多给谁吃?”   折邵衣:“隔壁沈三少爷最近辛苦的很, 多让他吃点。”   姚黄就不说话了, 眼睛滴溜溜转,折邵衣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说:“你别想着报信,想想你从谁的手里拿银子。”   姚黄就安分的很,哪里还去记着平常沈三少爷对她的小恩小惠。她热情的添柴,“姑娘,您是怨他去琴楼?”   折邵衣:“不是。”   姚黄:“那生气什么?”   折邵衣:“我是气他敢说谎了。”   姚黄就笑起来,“真是……他瞒着你做什么啊。”   折邵衣哼了一句,“男人的劣根性!”   趁着年岁不大,好好管教管教,免得他以后说谎越来越多。   于是等沈怀楠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今天只能吃面!   多晴平日里还敢说话,今日见着这满锅的面话也不敢说了,只站得远远的。   沈怀楠小心翼翼的,“只吃面呀?”   折邵衣给他盛了一碗,自己也盛了一碗,“对,多吃面对身体好。”   “身体好了,才能去琴楼听曲嘛。”   沈怀楠立马就说:“我错了。”   折邵衣:“……吃面吧。”   “错不错的,都要填饱肚子吧?”   沈怀楠叹气。   果然,只见她慢腾腾吃完了一碗面,然后就说不吃了。剩下的不能浪费,谁吃?   沈怀楠可不敢吃那么多!他马上反省自己,而且反省得很到位。   “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骗你了。”   这才能不用吃完了面。但也吃得肚子圆滚滚。多晴就幸灾乐祸的,前两天少爷还说他脸上挨的巴掌,如今自己可算是遭了报应。   沈怀楠瞪他一眼,“我这个跟你的能相提并论吗?你那是眼睛乱看,我身在琴楼,眼睛可没有乱看。”   他是清白的!   但他自己明白是清白的没用。第二天去澹台府的时候,邵衣还不用他送了。   她微微笑着说,“你先反省反省。”   沈怀楠十分后悔:“早知道就不画蛇添足了。”   本来也没什么,结果回去洗了澡换了衣服,事情倒是大了。   盛瑾安听他说了后幸灾乐祸,嘴巴忍不住越笑越大,沈怀楠没好气的看他一眼,“我真没想太多,去了那种地方,身上怎么着都要染一点脂粉气,我能不换吗?”   盛瑾安立马指责,“那你说谎干什么?”   沈怀楠叹气,“为了在她心目中是最好的。”   打开扇子扇风,“你不懂。”   盛瑾安啧了一声,“都是男人,谁还不懂谁了。”   他好奇道:“既然走姑娘生气了,你打算怎么办?”   沈怀楠袖子一甩,也拿腔拿调的,“不用你操心。”   盛瑾安笑起来,凑过去,“我给你出个主意吧?”   沈怀楠:“什么主意?”   盛瑾安嘿了一声,“你啊,就把自己的田宅银子都交过去,一分银子不留,要的时候就去支银子,这样一来,没银子怎么去……做坏事,对吧?”   沈怀楠认认真真想了想,发现还真对。盛瑾安这是真心在出主意,没想从中插一脚。   盛瑾安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了,白了他一眼,“我可是个正人君子。”   另外一边,澹台府里,折邵衣也在跟澹台老夫人说这事情。   “小凤信里面说,盛九郎确确实实是个正人君子,被太子妃打的时候一直说自己是头一次去,从没干过坏事,摸过姑娘的小手……”   她说着说着就笑起来,澹台老夫人却道:“你给怀楠脸色看了?”   折邵衣:“先生怎么知道的?”   澹台老夫人:“今儿个他没送你来——难道他不想送?必定是你不让人家送。”   折邵衣就把自己给他吃了很多面的事情说了,“也让他长长记性。”   澹台老夫人是过来人,她经验足,便说,“你这般就心软了,过几年他必定忘了,这骨头呀不能松,你要是想一次根除,就听我的。”   折邵衣点头,好奇问:“您有什么法子?”   澹台老夫人:“女人整治男人的法子很多,有的让自己痛苦,但有的在整治他们的同时还能让自己快活。”   折邵衣听的十分向往:“先生您可别打哑谜,快说吧。”   澹台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你喜欢听戏吗?”   “他可以去琴楼,咱们也可以请戏班子回来听戏。”   折邵衣有些没听懂,“戏台子……跟琴楼不一样吧?”   澹台老夫人笑起来,“傻孩子,有些人家养的戏台子可跟琴楼一样,你放心,我也是知道这样的戏班子去哪里请,即便不做什么,养养眼也是好的。”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可能这两天一直下雨太闷了我开了空调,今天发烧了,今天先这样,晚安哈感谢在2022-06-19 21:29:53~2022-06-20 23:1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需要五个plmm爱我、捞月亮的小柠檬 10瓶;南北慕、FannLies、llingyu1314 5瓶;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一更   这时候已经是十月了。晨间有些凉, 到了中午才有暖意。折邵衣好奇的趴在先生的膝头,仰头问,“我怎么没听说过京都有这般的戏台子。”   澹台老夫人:“你知道什么, 你还小呢。”   她替小丫头扇风,一只手捂住她的耳朵,却又凑近她的耳边说,小声的说:“这世上的女人大多规规矩矩, 但总有离经叛道的好姑娘——先帝爷的女儿, 当今陛下的妹妹重华长公主,便养了这么一台戏班子。”   “里面的小郎君长得个顶个漂亮, 重华长公主高兴了, 就让他们去水榭唱戏唱曲,不喜欢了就闲着。咱们趁着戏班子闲置的时候,便借了来, 唱他几回,你家那个沈家三郎啊,啧,怕是眼睛黏在你身上, 转都不敢转眼珠子, 就怕把你转丢了。”   折邵衣:“哈哈哈哈。”   她高声大笑,觉得这事情可以做。   但是她对重华长公主更加好奇,“我久居京都,竟没听说过她。”   澹台老夫人有些怀念,“她啊——不喜欢跟外人接触, 只一个人这般快活的过, 陛下恩赐了郊外的贤淑山庄给她, 她便一直住着, 常年不回宫。”   “你们小辈自然没人说给你们听,都怕你们有样学样,但我之前写信给她,也是提过你的,她对你很是欢喜。如此说你想听曲,她必然要借出自己的戏班子。”   折邵衣听到前面还很感动,先生竟然为她如此兴师动众,后来便是对重华长公主好奇,现在却是越琢磨越不对,她问,“先生,是不是您自己也想听曲了?”   澹台老夫人就咳嗽了一声,折邵衣转头一看,便看见澹台老大人正提着香酥果子和瓜子过来。   她马上就不敢说话了。   澹台思正:“你们放才在说什么?”   折邵衣:“在说今儿中午吃什么。”   澹台思正:“做个木耳伴蒲瓜,再加碟花生米,肉菜就煮个鱼头。”   剁椒鱼头,好吃。折邵衣之前不怎么吃鱼的,如今也爱吃了,澹台老大人的厨艺真好。   她过去打下手杀鱼,澹台思正点头,“你下手倒是利索。”   刀横过来,一拍脑袋就拍死了。   折邵衣:“没办法,怀楠身子不好,胆子还小,杀鸡都不敢看,当年没银子,买着鱼了,都是我杀。”   澹台思正抬头:“杀鸡都不敢看?”   折邵衣想起来就笑,“是啊,他现在也没有杀过鸡——”   澹台思正便觉得沈怀楠这小子真好命。   但是没过几天,他便黑了脸,恨不得打断他的腿。   当管事领着二十几个俊美男子进来的时候,澹台思正脸都有些扭曲了,他啊的一声怒吼,然后甩袖就走,再就是跑,跑进屋子里,澹台老夫人正在对镜贴描眉,她年轻的时候是个十足的美人,但岁月从不败美人,即便如今年老,微微打扮打扮,便美与韵味相伴而生。   澹台思正脸先呆,再怒,“——你不是发誓说不去看重华的戏班子吗?”   澹台老夫人:“也不是我看,主要是给邵衣看。”   她起身,“你让让,待会邵衣就该来了。”   澹台思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你敢看,我就不煮他们的饭——”   澹台老夫人:“哦,重华说了,他们的嗓子金贵,便自行陪了厨子来,不用你管。”   她兴致冲冲的走了。   澹台思正:“……”   他一巴掌再次拍在桌子上,这回杯子里面的茶水也被他拍得震动起来了。   “沈怀楠,这个孽障,看我怎么收拾他!”   折邵衣听了先生的话,忍着几天没理他,即便他奉献出自己的银子和地契。她也不收,只冷脸,“你等着瞧吧。”   沈怀楠等了几天,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盛瑾安瞧了便幸灾乐祸,他的屁股其实也是遭了灾的,太子妃打了一顿,回去之后,他爹先还好,没说什么,但某天喝醉了酒,遇见了他,狭路相逢就是打。   他的屁股遭了殃,盛瑾安捂着屁股去上值,皇帝瞧了大笑,“你爹心里憋着一口气呢。”   他拍了拍盛瑾安的肩膀,意味不明的道:“你爹这口气不是冲着你来的,是冲着太子去的。”   盛瑾安当时就吓得要下跪,“陛下,臣父就是这般蛮横不讲理罢了,定然不会冲着太子殿下去的。”   皇帝摆摆手,“你倒是第一回 吓成这般。”   盛瑾安就笑,“这,这……这让人怎么说呢。”   皇帝:“你说便是。”   盛瑾安就道:“陛下,这世上的屁股挨板子,定然是有原因的。您就说,就说太子妃为什么要打臣吧。”   他有些委屈的道:“因为太子殿下之前也没去过琴楼,又是以臣的名字去订的雅间,她心里必然有气,觉得臣带坏了太子殿下。又因臣是她是亲弟弟,她觉得亲弟弟不向着她反而向着姐夫,自然是要打臣的。”   皇帝未曾想到还能这么看待这事情。他倒是觉得有些新鲜,往摇椅上一躺,“你继续说。”   盛瑾安就说了:“臣挨打的时候也不敢还手,她是姐姐,又是太子妃,臣可不敢,便被打得满脑子只想着少挨打几下,但是后来仔细想想,臣也是埋怨过太子的。”   皇帝:“哦?你埋怨他带你去琴楼?”   盛瑾安:“哪里是这个啊,去就去了,是吧,但是……但是三个人一起去的,怀楠已经好几日没得折家九姑娘一个好脸色了,私藏的私房银子上交也没用,正郁郁寡欢,说话半死不活的。”   皇帝想到沈怀楠那副妻管严的样子就啧了一句——真跟年轻的时候的澹台思正一般无二。   然后又听盛瑾安嘀咕,“但他有未婚妻,臣没有啊,理应不该遭这顿打的。但是臣为什么会遭打!臣就怀疑太子殿下撇清了身上所有的干系,他让臣做背锅的。陛下,臣晚上一身伤趴着睡,屁股透心凉的时候就想过了,太子必然是这般跟太子妃说的。”   他学着太子的声音,粗一些,道:“梦瑶啊,为夫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本是为了比试诗词去的,只让小九定个安静的雅地,谁知道他定了琴楼。”   他绘声绘色的说完,皇帝当场就愣住了。然后大笑出声,十分畅快,“小九啊,小九啊——你可真是,可真是……”   可真是个活宝。   他笑道:“是,太子这事情做的不对,太子妃是你亲姐姐,太子还招摇的带着你去那种烟花之地,实在是不该。”   “你没打他是好的。”   “毕竟,你家的规矩严。”   他站起来,恍惚道:“你爹曾经说过,你家世代儿孙不入烟花之地,要是去了,腿要打折的。但是这回是太子带你们去,他心里有气,又不能责骂太子,只好打你了。”   盛瑾安就得意笑了,“那下回,臣先在您这里告太子殿下的状。”   皇帝一愣,再次笑起来,“行。”   盛瑾安少年心性,崇拜他信任他,皇帝还是很喜欢的。   但这是给太子的人,跟太子也不能太生疏了。他说,“太子是你姐夫,你们也多走动走动。他那个人,没你聪明,但心不坏。”   盛瑾安:“太子殿下聪慧的。”   皇帝就没有说话,躺在摇椅上也不知道说什么。   盛瑾安出了宫,身上一片湿。伴君如伴虎,真不是说说的。他换了一身衣裳,正要去跟他爹说今日的事情,就见小厮拿了帖子来,“说是澹台府的,请您明日过去。”   盛瑾安还是第一回 收到澹台府正儿八经的帖子,他哎了一声,带着帖子去书房,说完了陛下的事情,他好奇说,“您说,澹台老大人请我去做什么啊?”   还挺浓重的。   英国公便骂道:“都说了,遇事多想想,澹台大人请你做什么,你也没有什么好请的。必然是澹台老夫人请。”   他摆手,“你先出去,我还有事。”   陛下的意思和话,今儿的事情,他还要请了谋士来一起详谈才敢放心。   盛瑾安本是怀着一股炫耀之心来的,谁知道他爹这般不尊重他的炫耀!他脚步生风走着回去,走到一半想想不对啊,这封请帖还能换个地方炫耀。   没一会儿,英国公老夫人那里便有小丫鬟打了帘子请盛瑾安进去。   盛瑾安眉飞色舞的进了里屋。   ……   第二日,沈怀楠试探性的送折邵衣去澹台府,谁知真成了!   他还以为自己终于修得回头是岸的苦海崖,高高兴兴地保证,“你放心,下回有什么我都跟你说。”   折邵衣冲着他甜甜的笑。   两人刚出府,就见巷子里面有两个人。   沈怀楠:“……盛九兄?”   盛瑾安矜持的走过来跟折邵衣打招呼,“折九姑娘,早啊。”   折邵衣:“盛九少爷。”   盛瑾安:“何必客气,你跟怀楠一般叫我盛九兄就好。”   沈怀楠一脚踩在盛瑾安的脚上,“你怎么来了?又顺路啊?”   盛瑾安嘚瑟的从袖子里面拿出了请帖,“怎么就不能顺路呢?”   沈怀楠倒是好奇了,“老夫人怎么还这般郑重的请你过去。”   盛瑾安拿腔拿调的,“没办法,我自小就招老人家喜欢。”   折邵衣见两人斗嘴,便在一旁笑。等着到了澹台府,便见秦青凤已经到了。   盛瑾安十分惊讶,“你怎么也来了?”   秦青凤笑嘻嘻的,手里的鞭子一抽一抽,“你没听说吗?”   她道:“老夫人今日请咱们听戏。”   盛瑾安不解,“听戏?”   听戏这般大的阵仗啊?   倒是沈怀楠心生不安,等到了院子里,只见里面已经有小厮在忙活了,水榭里面摆起了亭台,那小厮……生的好看极了。   沈怀楠心颤了颤。   折邵衣也看见了那个小厮,长得是真好啊。这般好看的人都是小厮,那待会唱曲的弹琴的得多好看啊。   秦青凤倒是觉得他过于柔弱了,“要高高大大的才好,男人么,绣花拳头怎么杀敌?”   沈怀楠:“……”   盛瑾安:“……”   两人自觉的退却了几步。   等杨妈妈一脸严肃的请他们去坐好,从院子另外一侧走进来二十三个绝色美男的时候,盛瑾安就低声说了一句。“坏了——那帖子如此郑重,不是看重我,而是下马威。”   他悔恨不已,道:“怀楠啊怀楠,早知道是这般,我就不来了。定然是你没哄好九姑娘,这才惹得澹台老夫人替她出气,哎,哎,我又背锅了。”   沈怀楠颤颤巍巍的看向折邵衣,只见她眼睛都是红的。   然后只觉得身后一凉,后脖子处隐隐有分离之意,僵硬的回头一看,只见澹台老大人正目光如刀的看着他的脖子。   沈怀楠不敢直视澹台老大人的目光,只好又僵硬的转过去。   作者有话说:   一更。作者君先去吃饭,二更老规矩。感谢在2022-06-20 23:17:18~2022-06-21 20:0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那里哪里 10瓶;秦淮晓渡、AB6666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补昨天二更,欠更五万二。   澹台府的院子本来就不大。二十三个男人过去, 或站或坐,或盘腿或斜倚阑干……无论是哪种姿势,都有万般风情。   秦青凤两眼放光, 顿时抓着澹台老夫人的手问,“这能看几天?”   老夫人笑盈盈,“借了一天,下响就要回去。但你想看, 下次还能来。”   总而言之, 不是什么大事。这话一出,前头两个小姑娘喜笑颜开, 后头三个一老二少男人黑了脸。   沈怀楠还瞪盛瑾安, 小声骂,“要你黑脸做什么!”   盛瑾安委屈,“我长成这般, 九姑娘都没冒着狼一般的目光看我,这群人也没我长得好看嘛。”   沈怀楠轻声哼了一句,“你还没我好看。”   盛瑾安见他那副悔恨交加的模样也不敢多跟他杠,只好调整好心情去欣赏美男。   还别说, 只要抱着欣赏的心去, 这还……还挺好听的。   这些人或抱着琵琶,或横着古筝,还有人吹笛吹箫,更有一个弹奏箜篌的,各个眼里含丝。   盛瑾安:“他们……这么多乐器, 能起调吗?”   澹台老夫人:“自然可以。”   她拍了拍手掌, 立在当中一个没有拿乐器的男子便上前来了, 他笑盈盈的低头, “老夫人,您今日想听什么曲?”   澹台老夫人就问两个小丫头,“你们想听什么啊?”   秦青凤:“来一段云州小调吧?你们会吗?”   “会的。”   男子是丹凤眼,一抬眸便是数不清的缠绵,但这不是说他这个人阴柔,而是俊朗英气,男儿郎的气息他一点没落。   折邵衣看得啧啧称奇,好奇道:“我想听三王墓。”   “这个你们会吗?”   男子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想听这曲子,点头道:“会。”   秦青凤低声问,“三王墓是什么?”   折邵衣:“是说上古时,相传干将莫邪为楚王铸剑,剑铸成后,楚王却杀了干将。   他们的儿子为父报仇失败,在路上碰见了一个侠士——”   秦青凤:“然后侠士为他报仇了?”   折邵衣:“是啊。”   秦青凤很满意,“报仇了就好。”   折邵衣笑了笑,却没有说话。倒是澹台老夫人皱眉看了她一眼。   男子已经退下去了。他们先唱了一曲鹧鸪飞,这是说战争的,大战之前的乡村温馨静谧,让人流连忘返,大战起的时候,家人相离,女子开始为男子做鞋做衣裳,男人开始为家里劈柴。   一个男人唱:“家离十三载,尚且刚回,如今一去,不知何时再归还。”   另外一个竟然唱的是妇人的声音,“不论离家多少载,只望郎君能安平。”   大战最后,一匹老马拖着一副尸骨回到了家里。妇人走出来一看,痛哭道:“苍天怜我,老马识途。”   实在是惨。这些人的嗓子好,神情哀怨伤怀,唱出来的曲子都是带了感情的,唱的秦青凤眼泪汪汪,扯了折邵衣的袖子抹眼泪,“哎,我想回云州了。”   折邵衣也直流眼泪。   倒是澹台老夫人面色如常,还瞪了这两丫头一眼——好不容易请了人来,不唱莺莺燕燕,男女缠绵,倒是唱这些。   果然,后头三个男人皮都松了。   她好笑的道:“歇息一会吧。”   唱曲子也是个累活。两个丫头哭完了,坐在一起讨论谁长的好看。   澹台老夫人呆了呆……怎么,刚刚还在哭,一抹眼泪就开始说这些了?果然是姑娘家啊,她老人家都有些跟不上了。   但是光说怎么行呢。她招了招手,便刚刚在唱曲的两个男人上前来。老夫人问,“你们的嗓子好,自小学的么?”   高一点的道:“是,重华长公主亲自请了教坊司的先生教导。”   折邵衣和秦青凤立马过去围着,“你们唱得真好听,我之前也听过这曲鹧鸪飞,但没有如此引人流泪的。”   男人:“那是姑娘心善,听得了人间疾苦,便想为他们流一流泪。”   然后低头:“姑娘将来善有善报。”   哎哟,这小嘴巴甜的啊!被人捧着实在是太好了。   男子问:“三王墓也是惨的。”   秦青凤:“最后不是报仇了吗?”   男子笑着道:“报仇是报仇了,只是楚王,眉间尺——也就是干将莫邪的儿子,还有那位侠士,都死了。”   秦青凤马上就说:“那不听了不听了。”   她问折邵衣,“下回请了来再听吧,我如今听不得这个。”   折邵衣点头,“好啊,下回再听。”   秦青凤便又高兴起来,问澹台老夫人:“您想听什么啊?”   澹台老夫人让他们唱了一曲秋千记。这是真缠绵。   男子便道:“秋千记用不了这般多的人,我们退六个下来,为几位大人夫人少爷姑娘沏茶吧?”   澹台老夫人:“好啊。”   澹台思正脸绷成一团。   沈怀楠和盛瑾安两个不敢说话。   折邵衣好奇的等着,然后便见几个人抬了茶盘上来。几个人铺了团垫,然后跪坐在上面,开始慢慢的研磨茶叶。   此情此景,倒是享受。   而且这几个伺候茶的,每个都有不同的风情,但是在这一刻,却都沾染上了茶叶的香和雅,像是……像是刚刚还是小妖精,此时已经成了正室夫人。   这种奇妙的气息倒是让人沉醉。   折邵衣刚要夸一句,就见自己的凳子被踢了一下,她也不管。   谁醋谁踢凳子,反正她不踢。   折邵衣心里是真高兴啊。下面的秋千记好听,上头沏茶的男人俊,这种日子还真好。她跟澹台老夫人道:“下回再请一次吧?我还想听三王墓。”   澹台思正的眼刀就朝着折邵衣砍去了。   折邵衣悄悄缩了缩脖子,然后道:“到时候就我跟小凤看,你们都不用看的。”   等唱完了曲子,茶也好了,折邵衣端起来喝,喝完了,二十三个人要歇息,临走之前,那个唱曲的男人过来跟折邵衣说话。   “姑娘,您要听三王墓,是想听萧瑟一点的,还是想听欢喜一点的。”   这个还能选?   折邵衣一时间选不出。男子便恰到好处的抬眸抬头,“那姑娘不如就都听听,我们几个回去便都练练。”   他低下头走了。   折邵衣盯着他的背影没放。   此人真是英俊又妩媚啊。   沈怀楠又在后头踢椅子了。   秦青凤此时正在掏玉佩,她真的随身携带多种玉佩。   她叫住人,“我喜欢你的唱的曲子,是真的将云州那种战争之意唱出来了,这是送给你们的,拿回去卖了,能买点茶喝。”   男子笑意盈盈的收下,“谢姑娘赏赐。”   折邵衣一见,也送了自己身上一块玉佩,“这还是我新买的。”   但是不贵。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男子依旧笑意盈盈,“姑娘心意我们心领了。”   两人站在一堆男人之中说话,各个说姑娘姑娘,这个说姑娘您想听什么曲子,我们回去练练,那个说姑娘您要不要听听这首鸳鸯飞。   秦青凤被叫得十分高兴,等人都走了,她低声道:“我待会去问问老夫人,看我能不能去重华长公主府上住几个月。”   折邵衣惊讶,“你还想住几个月啊?”   她们两个人往回走,折邵衣:“我只想去几天而已。”   她还叹息,“可惜了,官绣的事情虽然暂时没有太多要做的,但是等绣娘们进了京都,便又多了起来。”   “不然咱们累一阵子,就能请他们来一趟,多好。”   秦青凤:“是啊是啊——”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廊下,沈怀楠正好听见了那句话,连忙过来,“你想听什么,我唱给你听不就得了,我嗓子也好。”   折邵衣:“算啦,你也忙。”   沈怀楠:“我不忙。”   盛瑾安凑过来,“其实我嗓子也不错。”   沈怀楠瞪他一眼,故意踩他一脚,扶着折邵衣就要走,“老大人,老夫人,我们就先回去了。”   秦青凤舍不得,她还要问问能不能去重华长公主家住的事情呢。   折邵衣:“那我明天去宫里再跟你说。”   秦青凤:“好啊。”   盛瑾安也要走,今儿个这下马威可不好受。三人跟澹台老大人老夫人请安告辞后便走了。   走出门,折邵衣坐马车,两个男人在外面骑马。   一路上,沈怀楠就瞪盛瑾安。   “你又顺路啊?”   盛瑾安:“我年岁比你们大,自然要送你们回去的。”   沈怀楠轻哼一声,“盛九兄,挖墙角也不能这般吧?”   盛瑾安一本正经:“你别乱说,只是单纯敬佩。就好像今日折九姑娘跟秦家表妹对那些男人一般的欣赏——”   沈怀楠:“……”   扎心了。   折邵衣撩开帘子一看,便见两人在斗嘴。她笑着放下帘子。   等到了文远侯府,沈怀楠赶紧下马扶着她下来,正要转身送折邵衣进屋,却见她笑眯眯的道:“我想跟盛九兄单独说句话。”   沈怀楠:“……!!!”   盛九兄?单独?   他还没说什么呢,盛瑾安那竖着偷听的耳朵就红了起来,连忙蹭过来,把沈怀楠一把甩开,“你站远些,别偷听。”   沈怀楠郁郁不得志。   他长叹一口气,“行吧——再去琴楼,我就自剁双腿。”   他站远了,但目光如炬。   盛瑾安后背被盯得如同火烧,但依旧喜气洋洋,期期艾艾,“折九姑娘,你有什么话啊?”   折邵衣便冲着他行了一礼。   盛瑾安连忙扶起她,“可不兴这个。”   折邵衣便道:“多谢你——”   盛瑾安:“啊?”   折邵衣却没有说话,只又行了一礼。   她笑起来,“盛九兄,多谢你。多谢你成了他的朋友。”   他生母被人不耻,早亡早逝。他生父厌恶他至极,嫡母当他不存在,兄弟不亲,常骂他是青楼妓/女生的。   他身子弱,打架也打不过别人,年岁小被打的时候,每天身上都是伤。   他身边没有朋友,没有兄弟。即便是后来到了她家,跟着桑先生后,他也没有真正去接纳过她家兄弟。   他没有一个真正可以敞开心扉的朋友。他活得小心谨慎,为了让她活得更好,他永远都在努力拼搏之中。   他极少落寞,因为他没有时间去落寞。他其实一直都是紧绷的,她看见了,但是她不知道该去劝解他。   因为……因为她自己也过的不如意。她难道告诉他清贫也能度日,他就能不努力了吗?   不会的,他会更加努力,他心疼她。   他们这辈子啊,尤其是他这辈子,活得太累了。   所以,他这辈子都没有如此自然的去斗嘴,去跟人吵闹。   刚刚在马车里,她看见他骑在马上跟盛瑾安笑闹,好似一个正常长大的少年郎,有自己的喜怒哀乐,鲜衣怒马,似朝阳升起。   折邵衣便郑重的又谢了盛瑾安一次,“多谢你。”   作者有话说:   补更。早起好舒服啊。   真正达成伤害成就的只有盛瑾安。   盛瑾安:我呸,一个两个来谢我呜呜呜,你们把我这个男二当工具人!感谢在2022-06-21 20:09:16~2022-06-22 09:3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baby 莓? 2瓶;秦淮晓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今日小更。欠更五万八   折邵衣跟盛瑾安在一边说话, 沈怀楠是听不见的。   君子之风嘛,说好不偷听就是不偷听。   但是他盯着盛瑾安,这小子要是敢站得近一点, 他的爪子就挠过去了。好在盛瑾安还是懂礼的,离邵衣远。   嗯,很好。   不过……这怎么猛然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受伤的跑开了。   捂着心脏跑的, 一副痛苦的模样。   连马都不要了。   他也不喊——笑话, 谁喊谁是傻子。他只好奇的走过去,“你怎么他了啊?”   折邵衣一脸莫名奇妙, “我真没怎么着他, 我就是……我就是说谢谢他。”   谢谢他什么?   折邵衣就瞪了他一眼没说了。沈怀楠半天没猜出来,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去猜这些的时候,他趁着折邵衣今儿个听了曲子出了气, 连忙回家捧着自己的私房银子就上门了。   也不多,大概三百两银子。   其他的零零碎碎,加起来也就十几两碎银子,这是真把家当老老实实的交出来了。   她好奇地问, “说你没银子没银子, 这不还有挺多吗?”   沈怀楠:“想在京都买个宅子就远远不够看了。”   那倒是!   折邵衣苦恼,“咱们到时候怎么办啊?”   她好像一直都在花钱,都没有赚钱。她第一次问,“要不要我跟太子妃娘娘说一说,让我也做个生意, 至少赚些银子回来。”   她最近忙的东西多, 但都花的公家银子, 倒是如同饮露的仙家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了, 反正自家的银子她是半点没放在心上。   沈怀楠也没要她放心上。他道:“你只管做你的,其他的交给我就行。”   他其他的银子没收回来,都在王五那里放着呢,两人合伙做了木材生意,这东西赚钱,过了年关盘账,准能大赚一笔。   一年攒一点,到了成亲之前,应该就能攒得一套小宅子出了。   想到成亲,他的眸色就暗了暗,他斟酌了一下,对折邵衣道:“十皇子……最近对我还是很热情。”   折邵衣:“他到底看上你什么了啊?”   沈怀楠摇头,“真不知道。”   折邵衣就道:“你别怕,如今你也不是无头无脸的人了,大不了我跟太子妃娘娘说一声,让她帮着查一查,拦一拦。”   沈怀楠就是这个意思。之前太子没来找他之前,他觉得还可以缓缓,先从亭梅妻儿那边看看这里面的水。   但是太子一来找他,他直觉不好,整个人其实都带点惶恐不安。他总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大阴谋里面,他要是没发现还好,一旦表现出发现了,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他一点大动作也不敢有。即便在心里确定了将来可以找太子妃做靠山的心思,但也不敢动。   谁知道太子妃有没有这个能力呢?   太子妃没有露出爪牙之前,他不敢说。他怕说了,连累了她不说,还会害得邵衣失去如今的地位和性命。   一切缓慢,但是有救。但是太子这一来,就像是催命符,他想了很久,觉得不能等了。   折邵衣不知道这里面的凶险,还以为他只是烦十皇子,道:“那我明日进宫就跟太子妃说说。”   太子妃也挺忙的。皇宫里面处处都是危机,她这几天就跟太子暗斗了几场,还要应付皇帝那边的暗茬,实在是疲惫。   要是有一把大刀,她便要把这对父子都杀了扔出去。   每当这时候,她就会期待起折邵衣进宫。她是从外面进来的,有外面的鲜活气,她看一看,便能回过来一阵。   但今日人来了,拉着她的手求她办事。   “他真的好奇怪啊——怀楠就是刚开始与他交好,但是后来小凤说了云州的事情之后,怀楠就远离他了。”   “仔细想来,怀楠能有什么叫他记挂的,无非就是盛家和我这里了。”   “这都跟您相关,我想着,是不是他想从怀楠那里,跟您和英国公府套个近乎啊?”   太子妃瞪他一眼,“直接说事情,别七拐八拐的,你的本事是我教的,我还能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怎么,想让我替他挡挡十皇子?”   折邵衣:“是啊。”   理直气壮,脸皮厚的很。   太子妃好整以暇,“那你说说,这事情该怎么办?”   折邵衣早想好了。   太子妃娘娘早说过,做事情不能直提出问题,还要想好了答案,这般她才会考虑。而且,这也算是考她了。   她昨晚上就盘算好了。   “十皇子本来就跟五皇子相近,五皇子跟太子殿下之间有……误会,咱们就从太子殿下那边入手,便说十皇子见太子一直看重怀楠,便想着拉拢,给太子殿下坏事。”   太子妃:“太子为什么看重沈怀楠?”   折邵衣:“很好懂嘛,我是您看重的,您是太子妃,太子妃的人就是太子的人,沈怀楠是我的未婚夫,太子也想重用。”   “虽然太子殿下之前未曾想过,但是五皇子和十皇子已经想到了太子会重用他,所以想要事先拉拢。”   “能拉拢,就拉拢过去,要是个蠢的,说不定能给我和您还有太子殿下添堵,要是拉拢不成,他曾经亲自去十皇子府上,跟十皇子两个人把酒言欢过,这是可查的,说不得就有什么秘密,是吧?只要十皇子一直这副做派,太子殿下心里就有顾虑,不会重用怀楠。”   “不重用他,他就没法了,说不定还会跟我闹矛盾,到时候抓住可趁之机,便可以给您也添一些绊脚石。”   太子妃没想到她想得如此之深。   折邵衣就道:“不知道太子殿下听见这番话会怎么样?”   这下子,什么道理都有了,太子要是真听了这话,依照太子妃对他的了解,他首先要信三分。   太子妃便又问她,“那要是沈怀楠真被十皇子拉过去了呢?”   折邵衣拒绝相信,“他又不是傻子。”   她回去就跟沈怀楠说,“太子妃还设想你是个傻子。”   沈怀楠:“……”   他不好意思说,他上辈子真就是个傻子。   他问折邵衣,“太子妃还说其他话了没?”   折邵衣喝一口热茶,“说了,让你不要担心,估计十皇子就是冲着她去的。”   沈怀楠却在心里摇头。不是冲着太子妃。   上辈子他们根本不认识太子妃。   一个小庶子,一个小庶女,跟太子妃根本没有见过面。   他心里沉甸甸,但也只能寄托太子妃那边。   折邵衣再喝一口茶,只觉得心里暖洋洋,但看沈怀楠,眸子里还是没有亮光。她不由得问,“你到底怎么了?”   沈怀楠就觉得自己性子优柔寡断,实在是比不过如今的邵衣。   他想要的太多了。   想要自己和邵衣能活下来,想要邵衣靠着太子妃查到原因,又怕因为这一举动害了她们。   他想了很多,想要很多,还只想要赢不要输,所以顾虑重重。昨天晚上,他还梦见了太子妃也是凶手,杀了他和邵衣,依旧是横死作为终结。   他醒来的时候背后直冒冷汗。   有时候相信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   那在一刻,他坐在床上惊魂不醒,甚至想要把自己的重生秘密告诉盛瑾安,但又忍了下来。   不行,谁知道盛瑾安又是不是下一个十皇子呢?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实在是一个满是弱点和短处的人。这么个人,得了皇天苦心,重回一世,还是半点不由人,活成这般的样子。   他突然羡慕起邵衣来。她能真正信任太子妃,秦家姑娘,澹台老大人夫人,这真的很幸福。   所以邵衣问他怎么了,他不敢说,也觉得没脸说。   他混得好惨啊。   他越来越好,他的束缚越来越多。   他只好说,“咱们买座宅子吧?”   他想,即便是日后死了,京都的宅子一年涨过一年,几年后,也要涨一涨的。   按照律法,若是他突然死了,这笔银子还在昌东伯府。   他想把自己的家财都给邵衣。   他就说,“之前我总想着要一次买个大的,但是现在也可以买个小院子。你没事的时候,可以过去落脚,姨娘也可以去玩玩,咱们有个地方说话,你请秦姑娘的时候,也可以直接去。”   听起来好像挺好,但是没必要啊。她如今有的是地方请客。   但是沈怀楠好坚持哦。   那就买吧!   周姨娘一听两个小的要买宅子,立马就横眉竖眼,“你们买什么宅子,有便宜不占是王八,那昌东伯府就该有你们一席之地。”   折邵衣:“……姨娘,那你住过去,跟昌东伯夫人住一块,你心里舒坦?”   这倒是……周姨娘认真考虑了。   最后她拍板:“买之前,你哄哄怀楠,让地契写你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晚安,最近医生叮嘱不能熬夜,我先睡了昂。感谢在2022-06-22 09:34:13~2022-06-22 21:4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mon、Erin 10瓶;团子爱吃大福、FannLies 5瓶;AB666666、?A.baby 莓? 2瓶;5698249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一更   周姨娘俨然已经想好了最后这宅子该怎么住了。   “就是买个小的, 买京郊的,这点银子也是不够的。我看啊,就要买那种又偏僻又急着脱手的才行, 这种便宜,好买。”   折邵衣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一边喝茶一边笑:“姨娘,你这么懂啊?”   周姨娘便马上又摆手, “我懂什么, 我只不过是嘴巴说说罢了,我不懂的, 不懂的, 你们买宅子的时候要细细看,别被骗了。”   又不敢懂了。   折邵衣瞧着她笑得越来越大声,“那你就别管了, 我跟怀楠去做就好。”   那好咯。周姨娘撇撇嘴巴,“不管就不管,我也是为你好,女人把钱财拿在手里最是好的, 什么都不怕。”   她甚至说起了在江南被教导琴棋书画时从教书先生那里听来的一个故事。   “说是有个姑娘自小就跟着家里学做古书, 就是把一本新书埋在土里,用了法子做旧,最后挖出来,说是古籍,这便能卖出许多银子。”   “后来古籍做多了, 便开始做古画, 这种便更加厉害了, 卖的银子也更多。但是后来城中有大灾, 她病得不行,即便撑着身子做了古书古画去卖,但饭都吃不饱了,谁还买这个?便被她爹三两银子卖给人家做妾,她病好之后,便仗着自己有这技艺,将主家的名画古籍用假的换真的,再把真的偷偷拿出来卖。”   “卖出的银子置办了田宅,眼看家里没什么字画,她便趁着一次去上香跑路了。那主家气得报官,但却一直没抓着。”   折邵衣好奇的问,“不对啊,她把银子置办了田宅——她跑了,田宅不能跑啊,她干嘛要置办成田宅,要跑的话,不是直接带着银子跑更加合适吗?”   周姨娘就抓到训她的点了,眼睛斜着看人,“你也知道啊!这银子抓到手里还能活用,置办成田宅就跑不了了。”   她翻一个大大的白眼,“你道那田宅写的谁的名字?是她兄弟的。让我说,她是个蠢的。她爹卖了她,她不相信她爹了,却相信兄弟——兄弟就不能卖了她吗?”   “她兄弟必然甜言蜜语的骗了她,这才让她甘心把银子交出去。结果到她跑路的时候,却不给银子了。”   周姨娘一锤定音,再不给她问其他的,一根手指头戳在折邵衣的脑门上,“你就不听老人言吧,这宅子银子不在自己的名下和手里,都是要成镜花水月的,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是暗戳戳又在让她哄沈怀楠身上的银子。   折邵衣头疼。但是沈怀楠却觉得简单极了!他第二天就上门,给周姨娘一顿保证,什么银子都是折邵衣的,地契肯定写她的名字。   总而言之一句话:是她的,都是她的。   他什么都不要。   周姨娘便满意了。等沈怀楠说将来还要给周姨娘一个成衣铺子的时候,她便拉着沈怀楠的手恨不得高声喊贤婿。   折邵衣在一边看着,没忍住笑出声,一直到两人套了马车去看宅子,她还在笑。   “你笑什么?”沈怀楠情不自禁也跟着笑起来,“这也是姨娘对你的心意,但肯定是没为我打算过的。”   还酸溜溜的。   折邵衣笑着摇头,也不理他,只问,“你看好地方没?”   肯定看好了。昨儿个他出去一天,就是跟盛瑾安看宅子去了。因为银子少,看的宅子又偏僻又小,盛瑾安当场就要掏出银子来补贴,好说歹说被沈怀楠拦住了。   “这也不是必须买的宅子,就是想买了,我们自己买便好,你给我们补贴成什么了?我和邵衣两个人哪里能让你一直贴补。”   盛瑾安便心酸又叹气,“那好吧。”   真朋友不贪图他的银子,但是真朋友让未婚妻住这种老破小哦!   他倒是好奇,“你没银子,但是折九姑娘有啊,光是皇后娘娘给她的金条就有不少呢。”   沈怀楠一边去找牙人一边道:“她那些银子多是宫里贵人们赏的,这个可不能拿出来买宅子。”   只能摆着好看,不能用。   盛瑾安可惜:“那白赏了。”   他好奇的道:“那澹台先生和太子妃——”   他说到一半没说了,一个道理。总不能一直让别人贴补啊。   于是,他哀怨的很,“你什么时候才能富有啊?”   沈怀楠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不过此时面对折邵衣,他也是心虚的。他轻轻点头,“找到地方了,就在西城最里面,挨着西街林里大街。”   折邵衣:“我都不知道。”   她最近一直在西城这边跑。   “这边的宅子便宜吗?”   沈怀楠:“便宜。”   而且后面会涨。   他依稀记得,后面京都的商铺都开始往西边搬迁了,开始建绸缎庄,药铺,梨园……等等,所有人都知道这边的宅子会涨。   但是涨了多少,沈怀楠不知道。他那时候已经死了。   等到了地方,他带着折邵衣并安桃和安梨两个丫头子往巷子里面去看宅子。那牙人也不大,十七八岁的模样,对着他们道:“少爷姑娘里面看看,虽然说有些简陋,但是修整修整就不错,里面再添置些雅致的物件,才四百两银子,不贵的。”   确实算不得贵。   牙人:“这附近虽然住的偏,但这街上巷子里干净安静,可不是什么坏去处。这里住的人家都是读书人家。”   折邵衣默默纠正:穷苦读书人家。   但确实算不得坏。她还看过屋子前全是坑坑洼洼小泥土坑的,这条巷子确实修整的不错。   她看向沈怀楠,沈怀楠点头,“还有一座小宅子,咱们去看过之后,你看看要哪座。”   那座就贵多了。但是位置更好,屋子里面的摆件也更清雅,听说屋主是个读书人,里面还留了一屋子的书,要是买了的话,都给他们留下。   折邵衣明显更喜欢这座。   “这座宅子多少银子啊?”   牙人一边报价:“这套要一千七百两。”,一边又在心里腹诽,“都去看四百两银子的宅子,何必还要来看这一千七百两的。”   买又买不起,不是拉着他白跑一趟么。   折邵衣也没想到这么贵!她赶紧问沈怀楠,“咱有这么多银子吗?”   沈怀楠小声道:“王五哥借给我们。”   从别处借钱不用还,但是从王五那里借银子,是生意银子到手算还账。   这还是不同的。折邵衣就犹豫,先问牙人能不能少,然后烦恼:“哎呀,我得好好想想。”   牙人一听就唉声叹气,“这宅子好,好几个人抢,你们不要其他人可买了。”   折邵衣笑盈盈的,“好啊,那我们再去看看别的。”   牙人不愿意伺候这两个了——看起来就穷,事儿还多,他更愿意伺候那些钱多的主。   他刚出来做事,年轻气盛,便又带着两人跑了几个要卖的旧宅后就落了脸子。   他道:“叫我家弟兄陪着您二位转吧,小的今日还有其他事呢。”   沈怀楠也不恼,“那你便去吧。”   他也不急着定下——笑话,这种陪着未婚妻选宅子的日子简直不要太好,他们真的好久都没有这般在一块长时间的呆着了。   等牙人要走的时候,他还给了十个铜板。那牙人倒是不好意思了,站在屋子外面左右为难:看这一出手就是十个铜板,好像也蛮大方?   万一买了怎么办?   沈怀楠是不知道他心中念头的,他只陪着折邵衣一遍又一遍的转,转到最后发现,竟然是四百两银子那个最是合适。   “虽然偏僻了些,但是咱们也不住,说不得将来有什么用。”   她看中了地方,沈怀楠去交定金,明日再来拿地契。   折邵衣看看天色,“还早,咱们去西昌街吧?”   去那里肯定是为了买猪蹄。之前她总吃沈怀楠买的杨柳街猪蹄,但是到西城之后,便发现这里的猪蹄铺子不少。   沈怀楠哪里敢说个不字。他只小声道:“你好像一直吃不胖?”   吃不胖三个字从来没有!折邵衣认真的道:“我又不是日日吃,我吃几日,也要晚上不吃几顿的。”   哎哟,这么苦!沈怀楠:“那今日多买点。”   她这段日子还瘦了,可见为了官绣的时候忙成什么样。   然后坐马车往东城赶,等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沈怀楠下去买,她带着安桃安梨两朵花坐在马车里,等了一会还没见沈怀楠回来,她撩开车帘子一看,看见他已经在付银子了。   于是放下车帘子。但在放下车帘子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什么,快速的撩开帘子再看,便见一个小姑娘笑盈盈的挎着篮子一遍遍的过路的行人,“客官,要给家里的姐妹和妻女买朵绢花吗?”   “还有荷包和帕子,都是可以卖的。”   她行走在一堆人中,没有戴面纱。   看得出来,过往行人有些对她好奇,有些对她避而远之,有些对她指指点点,但她依旧在笑着问行人,“你们要给家里的女眷买些绢花吗?不贵的,四个铜板一朵绢花,好一点的十个铜板,帕子最贵的才二十个铜板。”   很便宜了。   有人说了一句,“——如今女子也能上街贩物了?”   这话刚说,就见一个男人拉住他,小声道:“可不能说这种话,这几个月贵人们来往这里,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回我还看见公主了呢!”   宁平公主第一回 坐的轿子,第二回就打马游街了,没有戴面纱,招摇过市,穿街而过,折邵衣也在其中,自然知道当时何等的气势。   总有人被震慑住的。   “这条街啊,有陛下和皇后娘娘,太子妃亲允的官绣在,等过阵子绣娘们到齐了,还要考官呢,女人不就多了起来,哎哟,到时候,咱们男人哪里还能在这条街上混。”   这话一说,便有人在旁边道:“那你便搬走吧?”   搬走?   谁搬走谁是傻子。眼看这里就要繁盛起来了,地价肯定要涨。   那人就笑,“不搬走,又嘲讽人家,这位仁兄心眼不大啊。”   眼看又要吵起来,周围人连忙拉架,一个姑娘连忙走过来喊那个出言帮忙的男子,“阿兄,怎么了?”   男人笑,“没怎么。”   卖花的小姑娘上前致谢,“多谢这位少爷帮我说话——要买绢花吗?您买的话,买一朵送一朵。”   男人买了两朵给妹妹,问,“今日看见不少出来卖绢花的姑娘?”   姑娘一边收银子一边回,“这边的姑娘们越来越多了,抛头露面的,也越来越没人讲,我们几个姐妹就想着,不如出来卖卖花,都跟家里人说好了的,兄长们也都在后头跟着。”   男人抬头,便见不远处站着几个大汉,各个身材魁梧,要是在路上遇见了,说不得会以为是流氓地痞。   他妹妹就道:“怎么样阿兄,这西边铺子咱们也有一家,不如你把这铺子给我吧,我也来做生意。”   男人:“你都要嫁人了,你做什么生意。”   他妹妹有些不高兴,但也没反驳,只微微埋怨了一句,“我嫁了人,用我自己的嫁妆铺子做。”   两人一边说话一遍走远了,卖花的姑娘左右看看,又开始给过往行人吆喝卖花了。   折邵衣离他们不远,刚刚的话都是听见的,她想了想,下了马车,朝着她招了招手,那姑娘马上笑着过来了。   “姑娘,要绢花吗?您定然是富贵人家的,我篮子里只有这几朵燕兰配得上您。”   那几朵燕兰是绒花做的,用的灵州产的线,不是很贵,但是相比她篮子里面的绢花,确实是比较贵重了。   折邵衣觉得她燕兰花做得很好看,不仅做出了形状,还做了叶子,更有一朵加了水滴在上面,娇嫩的很。   她惊讶道:“你倒是手巧。”   姑娘立马道:“您簪在发髻上肯定好看。”   折邵衣:“怎么卖啊?”   姑娘喊的价格也高,“这几朵您要是都纠,便只要您一两银子。”   折邵衣摇头,“七钱银子。”   姑娘脸色一僵,怕是没有想过会碰见这种压价的,但是她虽然是第一次做生意,还是很有原则的,“一两银子姑娘,不能少了,本来就是便宜给的。”   折邵衣哀叹一声,“好吧。”   他一边让安桃掏银子,一边问,“怎么想起出来卖绢花绒花了?”   “若是直接给铺子里,还要看掌柜的给多少银子,他说卖了多少就卖了多少,从中贪了多少银子,还以为我不知道呢。不过他也不敢贪我多少,我兄长们厉害,他不敢惹。”   “但银子能多一点是一点,我自己出来卖,赚得比以前多。”   折邵衣问,“那你出来卖花,你害怕吗?”   姑娘脸上的笑就没停过,“不怕,今天也不是我一个人出来,还有三四个姐妹呢。贵人们在这边办了绣坊,我们胆子就大一些,以前只敢待在家里,后来就敢往门外面看了。刚开始只敢看看外面的人,再后来就敢走出来。”   “不过她们只敢在巷子里面卖,街上略微走一走就过了,可我胆子大,我是敢的。我有三个哥哥,他们都护着我,我要出来卖花,爹娘让他们跟着,我也不怕。”   折邵衣听着她说话心里很舒坦,她轻轻的笑着说,“你的绣工这么好,胆子也大,过阵子开官绣,你去吗?”   姑娘点头,“我肯定去,别看我年岁小,我手可巧了,就叫巧娘。”   又道:“姑娘,若是到时候我没考上,还继续卖绒花,你要不要?你要的话,把府上告诉我,我给您送过去。”   折邵衣就留了地方,“昌东伯府,在东城那边。”   这姑娘就看看她,再看看她,最后捂住嘴巴,“您是折九姑娘吗?”   折邵衣点头,看她的样子猜测:“你知道我呀?”   姑娘就银子也不要了,道:“我家就住在前边的小巷子里,临街的那一家。有一日,我听见了您骑马而过的声音,就打开了窗户。”   “马蹄声由远及近,我就看着您从屋子前过去,不过窗户矮,我阿娘又不准打开,我只能透过缝隙去看您。”   “我看不见脸,却能听见马蹄声,我喜欢你骑马而过的声音。”   折邵衣把银子塞到她手里,“多谢你的喜欢——但也不能让你白忙活,收下吧,下回我还来找你买花。”   姑娘红着脸走了。   沈怀楠这才走过来,扶着她上马车,笑着道:“是折九姑娘吗?小生也仰慕你的才华。”   折邵衣先是白了他一眼,然后用帕子捂着脸笑起来。   她欢喜的道:“沈怀楠,我有些飘了,你快拉住我。”   作者有话说:   二更老规矩。   ——   好吧呜呜呜,确实变成了剧情文。可我的初衷只是想写一个婚后小甜文救赎救赎!   我就知道!从某天大纲添加女主事业线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大家原谅我嘿嘿。   作为补偿,我愿意去学习一点古代jingpingmei样式的文学,到时候婚后学以致用。   感谢在2022-06-22 21:41:51~2022-06-23 21:0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B666666、?A.baby 莓?、秦淮晓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二更(目前欠更五万七千五)   折邵衣回家之后, 还一直躺在床上笑。   ——被这种之前没见过面的人喜欢,真是别有一种滋味。   她闭上眼睛,脑袋里面甚至开始浮现出一幕场景。   一个算不得明亮的屋子里面, 窗户只打开了小小的一角,中间因有缝隙,便让阳光露了进来。   清晨,她骑着马呼啸而过, 一个小姑娘好奇, 从里屋走过去看,光在她的眼睛和轮廓上掠过, 然后又在屋子屋外归于平静之时散开, 重新让屋子晦暗不明。   第二天,马蹄声一响,姑娘就守在了窗户边。   这回, 她应该看见了她的腿。   第三天,第四天,第一个月,第二个月, 第三个月……   从酷暑到天凉, 她们虽然从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她们应当也认识了。   折邵衣心里有一种酸酸胀胀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好想哭。   安桃进来给她拆头发,见她一会欢喜一会伤心,如今还要哭了, 连忙问, “姑娘, 您是不是不舒服啊?是太累了吗?”   姚黄姐姐去账房领银子了, 只剩她和安梨在,可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不然姚黄姐姐回来是要骂的。   两朵花害怕姚黄比害怕折邵衣多。   安梨拿着帕子给姑娘擦眼睛,“今日变了天,别是冷着了。”   折邵衣见两人惶恐不安,立马摆摆手,“我没事。”   她笑着道:“我是激动的。”   如何不激动呢?   只要想到那个姑娘刚开始只是听马蹄声,后来到透过她看向这个世道,她就由衷的激动到躺卧不安。   她甚至想,原来我这么厉害啊,这么重要啊。   她竟然可以影响到别人了。   她可不能干什么坏事,万一别人有样学样呢?   不然她上对不起太子妃娘娘,下对不起那么多姑娘。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她站起来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念叨,“我没打过人,也没骂过人,更没有欠人钱财……”   她是个好人!没错,她应该没教坏其他姑娘的。   等她终于为自己良好的德行而松了一口气,等她细细数过自己的过往,确认自己着实是一个好人时,她坐在摇椅上一躺,一摇,摇椅吱呀一响,她就脑子瞬间清明了。   折邵衣:“……”   所以她刚刚满屋子乱转在想什么!   还没怎么样呢,就开始担忧起自己的德行了。折邵衣掩面羞愧:幸而无人看见,否则要羞死了。   正好姚黄捧了俸例银子进来,见折邵衣这样,好奇道:“姑娘,您怎么了?”   折邵衣:“无事,我自己待会。”   姚黄一瞧,折邵衣满脸通红,她就拿着调子长长哦了一声。   等她出门,安桃安梨不耻下问,“姚黄姐姐,姑娘到底怎么了?”   姚黄:“傻乐呢。你们还小,不懂。”   于是将门一关,独留姑娘在里面“傻乐”,自己带着人忙活去了。   两朵花跟在后面走,“姚黄姐姐,你刚刚怎么去那么久?”   姚黄就笑,叮嘱他们,“今晚别去正屋那边,侯爷和夫人正闹呢。”   她站在正院前头装作路过,倒是听了一耳朵。好像是侯爷要去访友,夫人拦着不让。   她撇撇嘴巴——是实在话,要是没有夫人在,这个家里早散了,侯爷那么个人,能支撑住这个家业?   早没了银子饿成骨头了。到时候难道还要一身骨头去访友吗?   等去了小厨房提吃的,回来的时候见折邵衣已经“正常”,她这才将文远侯的事情说出来。   “奴婢远远听着,是要去蜀州访友。”   折邵衣正端着一碗银耳羹吃,突然听得这么一句,倒是险些呛着。她好笑道:“你说,父亲要去蜀州访友?他跟桑先生吗?”   桑先生自然是不去的。沈怀楠明年就要考秀才了,这种关键时候,他怎么可能出去呢?而且现在屋子里面还有个沈怀东在,小家伙很会说话,把桑先生哄得不行,连难么点体己银子都要拿出来给他买上好的笔墨纸砚了。   所以即便是要去,也是文远侯一个人去,桑先生是不可能去的。至于他一个人去……嫡母不会同意的。   折邵衣眼神有些恍然,因为她知晓,即便这个家里有父亲和没父亲都无什么两样,但是有父亲在,这个家里还是不一样的。   在兄长们撑起门第之前,父亲在,文远侯就还是文远侯。到了兄长这里,便更加落魄了。   折邵衣叹气一声,也没去管。只是这事情确实可以不管,但折萱衣的事情却不能不管了。   赵姨娘嘴巴都起泡了。   折邵衣就认真问折萱衣,“你到底想好了没有啊?”   折萱衣一副看破俗世的样子,“我觉得就这样也不错。”   折邵衣:“你还真不想结婚了?”   折萱衣摇了摇头,“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嫁那么早,或者,不嫁个不熟悉的。”   嫡母就是这么嫁的,嫁给了父亲。她不想嫁给父亲这般的人。   折邵衣苦恼,“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折萱衣白她一眼,“你操心的东西还不多啊,反正别来操心我了。”   又问,“七姐姐跟着你出去做官绣的的事情了?”   折邵衣点头,“是啊。你去吗?”   她抛了颗花生米进嘴巴里,“外面的姐妹多,我们都很好,你要不要来试试?要是累了,还能去斗茶,你要是喜欢的话,就去跑马,打马球,小凤最近不是找了人过去打马球吗?”   连宁平公主都去打马球了。她领的是武将家的姑娘,小凤也在武将家的姑娘里面领了一些出来,都是些官阶低的,有些还是云州老将家自荐而来。   两人各自训练,邀了人去看,决定在十月末打一场试试。   如今便是文斗有茶楼,武斗有马球,整个京都的姑娘们都开始动弹了,她们这里去,那里也去,看起来比家里的兄弟们还忙。   折邵衣想到这里就笑了,她道:“八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好像就大家成了习惯,不再觉得突兀。”   没有人刻意去说什么,没有人刻意去鼓动人做什么,但是大家就这般慢慢的走了出来,在一起做事,说诗词,还有几个姑娘想开药铺。   “宫里有太医,理应也该有医女,听闻一千年前的大禹国是有医女的。”   这个念头自然立刻报给了太子妃娘娘。但这也不是说有就有的,便叫姑娘们先想着,等着后面能做到时候一步到位。   她说这些时日做的事情,“短短三四个月,我感觉好像过了三四年,瞬间长大了好多。”   折萱衣就打量这个有着翻天覆地的妹妹。   她眼里有她可望不可及的星辰目光。   折萱衣情不自禁的道:“我要是去,能做什么呢?”   折邵衣:“跟着做些杂活吧?澹台先生在慈幼院那边一直捐银子,曲陵侯家姐姐这次还想给慈幼院筹些善款,马上就要入冬了,该给孩子们准备一些好的衣裳。”   折萱衣就坐起来,“我也不认识其他人,我就跟着曲陵侯家姐姐做事吧。”   她不是很想直接在折邵衣身边做事情。   她是亲姐姐,还比妹妹差,她低声说,“我还想要点脸面。”   折邵衣白她一眼,“咱们也没差几个月。”   她见人实在没有现在去找姻缘的意思,便也不劝,反正对赵姨娘的嘱托已经尽力了。她拍拍手走人,赵姨娘眼巴巴的跟过来,折邵衣想了想,实实在在的道:“等她自己想吧,要是想通了,我便去求太子妃娘娘直接指个好人家。”   又道:“皇后娘娘的筵席也快了,不着急。”   赵姨娘能不着急嘛!   “上回就说皇后娘娘办宴,但如今还……”   折邵衣连忙拉着她不让再说,“姨娘少说些吧,如今家里窟窿多,丫鬟婆子们嘴巴碎,您说的这些话万一被传出去,那别说婚事了,脑袋都别想要了。”   赵姨娘吓得腿肚子软,等折邵衣走了,她慢吞吞凄凉的被扶着走回后院,然后见闺女正看着她。   赵姨娘没一阵好气,“你就作死吧!”   折萱衣哼了一声,“姨娘长长记性吧——还敢背后妄议皇后娘娘了。”   姨娘这张嘴巴管不住,将来迟早出问题,还不如早点吓一吓。   赵姨娘一听她这话就生气,啪的一声打她手上,伏案放声大哭,“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一个院子里住着,周姨娘听见这哭声捂着嘴巴笑得不行,又怕被折邵衣听见惹来唠叨,便努力不笑出声音,没一会儿笑岔了气,肚子抽抽了,倒在床上喊疼。   主院里面,文远侯折和光正收拾东西准备偷偷摸摸出门。   他这个人吧,这一辈子就都在交友了。   年少的时候开始写信,年老的时候收到的信件堆在文远侯府里,足足占了两间屋子。   有一回,一个得宠的姨娘想要单独住,看中了其中一间,撒娇怀里滚一顿喊侯爷,文远侯也没有同意。   从此可见他对信件们,也就是这么多年交来的好友们的重视。   但是这些好友们,大多数他都没见过,虽然此人平生他张口就来,但是没见过,就不真实。   他想见见他们。   文远侯是在最近突然觉得时光荏苒,年华不再的。他那天就躺在床上想,想着想着就想清楚了。   他要去访友。   从京都往南出发,可以途径多个地方,这些地方都有他写信交来的友人。最终要止步的地方就是蜀州了——这自然是蜀王往南,他已经没有好友了。   他觉得这是一件很震撼很让人激动且深情,说起来就要流泪的事情,他说给桑先生听的时候,桑先生都哭了,拍着他的背说,“和光啊,你要将一路上的事情记下来,没准能够流传百世。”   折和光听了这话,又激动了一宿,最后终于决定要去,他便把这个决定告诉了唐氏。   谁知道唐氏横眉冷对,愣是把他说得一无是处,折和光一张老脸一会青一会白,狠狠的甩袖而去。   回去之后越想越气,最后收拾带个小书童,让他背着包袱趁着夜色出门。   出门的时候还有仆人跟他打招呼,“侯爷,您今晚还回来吗?”   折和光自然要说假话,“我收拾些东西去给友人,明儿个再回来。”   仆人:“小的记住了。”   折和光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劲又走回去问,“你怎么回事?他背着包袱跑,你都不怀疑怀疑?”   仆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可是侯爷,您平常去访友也要带很多东西的。”   折和光顿时噎住,想要骂一骂,又觉得有辱斯文,索性就不骂了,带着小童紧赶慢赶出发。   还是赶着时辰出了城门。这时候才觉得糟了。   小童问,“侯爷,您可叫了马车?”   折和光摇头。   小童傻眼了,“侯爷,那咱们怎么办啊?”   折和光却觉得倒是正好。他道:“我之前总想看看晚上的京郊是何等风景,如今正好看看。”   小童,“可是侯爷,天寒露重,这附近又没有房舍,咱们怎么睡啊?”   折和光宽和的看了他一眼:“不住了,今晚上就这样慢行吧,人这一辈子活的匆匆,匆匆而来,匆匆而过,谁知道什么时候便行将就木了。这样慢慢的走,反而能体会人生的真谛,能看见这世间不一样的风景。”   小童:“……您说的小的不懂,但是侯爷,您带的东西不少,这一路上跟着您走来,小的真的撑不住了。”   折和光:“那就休息一会儿吧。”   他席地而坐,靠着城墙看风景,晚上的风虽然有些冷,但到底不至于如同腊月的寒风割人的脸。   他感受着风来的方向,跟小童说,“此时此刻,也不知道友人有没有跟我吹同一阵风,可有感受到我的诚意。”   然后当场来了诗兴,让小童打开包袱,四号文房四宝,他伏在地上,周围有茅草,有枯败的枝叶,还有偶尔过路的虫子。   折和光都没有管,他只是一心一意的写诗。   这是费脑子的事情,他心无旁骛,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圣洁的,在旁人看来,他这一份心性比之竹林七贤也不差什么了。”   但在小童的眼里,此时此刻的他委实有些猥琐。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瘦不拉几的,就这么在枯枝败叶,残花败柳中撅着屁股伏地写字,怎么也不是个好形象。   他叹气,然后看过去,只见纸上写着隐隐约约几行字:晚秋忆蜀州林德。   嗯,这是写给蜀州林县令的。   小童看了一眼就没有兴趣了,只一味地打哈欠,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打了个寒颤,他抬头看去,侯爷也已经睡着了。   而他写诗句的纸不知被风吹去了哪个角落,反正黑天黑地的,小童找不着。   他们一直在城墙根下,倒是安全的很,应该是有人打过招呼的,也没有人来赶他们。   小童阿弥陀佛一番感谢,然后把一件衣裳盖在折和光的身上,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醒来,他们的包袱都没了!折和光连忙去报官,官府刚开始没人管,后来有人说是折家九姑娘的爹,好嘛,这才有衙役好声好气地来问他们到底什么回事。   问明白了,让他们按个手印,然后就恭恭敬敬的送他们回去,途中还给他们买了吃的。折和光大为感动,诗兴大发又要给衙役写诗,好在被小童拦住了。   但回到家,门仆看见折和光,谄媚的笑:“侯爷回来的可真早。”   折和光:“……”   他掩面而去。   唐氏当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她翻了个白眼。   作者有话说:   还五百字。   晚安晚安感谢在2022-06-23 21:04:13~2022-06-24 00:0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生 20瓶;憬花阴 5瓶;?A.baby 莓?、秦淮晓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一更   折和光回来就病了。他身娇体弱的, 哪里受得起在城墙外睡一晚的苦,又是打喷嚏又是头疼,喉咙里冒火, 后背冒汗,不得已叫人请来了大夫,大夫说是受了风寒。   唐氏也是这般才听说了这事情,还是逼着小童说出来的, 不然折和光还想瞒着。   为什么瞒着?倒不是因为他为偷偷访友无疾而终感到羞愧, 也不是因为走不动在城墙外睡了一晚而心虚,而是他觉得自己的包袱被人偷了, 官府刚开始对他敷衍至极, 还没有抓到小偷,这让他受不了。   他郁郁寡欢,也不想骂官衙, 只抱怨小偷猖獗。   直到桑先生来了,他这才开始抱怨官衙。   “平日里总有人说官衙办事不可靠,我还要替他们辩解辩解,如今我自己碰上事了, 发现他们真不管事, 我这脸上无光啊。”   桑先生即便跟他相处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明白这事情跟他脸上是否光彩有何关系?   但折和光还在说。   本来嘛,他觉得脸上无关,便不准备告诉任何人。谁知道小童经不住吓,一被唐氏吓唬, 便什么都说了。   他好心烦哦。他觉得唐氏肯定背后要嘲笑他了, 因为他在唐氏的面前也说过京都的官衙是最管事的。   折邵衣三姐妹正好过来看他, 在屋子外面听见这话, 一时间俱都不知道说什么。   父亲到底是怎么养的,才能养出这么副性子?   折邵衣进去打了声招呼就走,其他两个衣也没多留。等三人来了又走,折和光才疑惑的说,“我怎么瞧着三个丫头都不怎么关心我?”   桑先生:“……”   啊这,你才知道啊?   他叹气一声,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难道说,之前七姑娘就不怎么将你放在心上,如今八姑娘也心灰意冷了,九姑娘……九姑娘从来就没待见过你。   但这话桑先生也不会说,说出来伤人心,不说出来,折和光这性子怕是到死也不会觉得有异。   傻乐挺好。   他就道:“三个姑娘都忙着官绣的事情。”   折和光就挣扎着起来,“敲我,也不知道给她们三个写几句对联,等官绣考了,便贴在绣坊里面。”   桑先生:“算啦算啦,那是宫里发话的事情,你就算写了,九姑娘也贴不了,何必平白多生出一桩事情。”   折和光这才安生,他心里的话也说都说给了桑先生听,如此便什么心事也没了,眼睛一闭,睡得死死的。   唐氏却在忙这个家的事情。腊月二十三折硕明就要成婚了,儿媳妇家世不显,但是性情宽和,她很喜欢。   折萱衣月底也要进宫一趟,这是赴宴去,万望能挑个好夫君。   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忙儿女亲事,折邵衣带着折珍衣跑进跑出,她都没怎么关心。   她跟曲陵侯夫人说,“老了,真老了,没精力了。”   曲陵侯夫人笑盈盈,“咱们还年轻的很。”   她问唐氏,“你家的三个丫头如今可都折腾着,你不高兴?”   唐氏面无表情,“太子妃看着,我不担心就行了,高兴不高兴的,也不是我在做。”   她只想把这些娶的嫁的都做好了,然后把自己的主院封了,她要关起门来做老夫人。   谁都别想要她再操心。   曲陵侯夫人就笑,如同年轻时候一般点了点唐氏的额头,骂道:“你养了三个好女儿,知足吧,如今谁不羡慕你。”   唐氏甩了甩帕子,“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这三个里面真正出息的是小九,小九也不是我养出来的。”   “我没养过,担不起这个名。”   但是如今外面都开始说唐氏的好话了。她这些年其实是遭受了一些非议的。之前就有人说她不是个好母亲,不带姑娘出来交际。   可现在说起来,便说她是真贤德。要是不贤德,家里三个姑娘都长成这样?   反正一个都不差,这必定是教出来的。   之前出去的时候,还有人向她打听如何养育女儿,都让她打马虎过去了,但她真厌烦了这般的问话,于是能不出去就不出去。   她叹气,“我也不知道小九怎么就长成这样了——之前也没发现多聪明啊。”   甚至还不显眼。   唐氏:“头总是低着的,闷在家里也不爱出,做得最大胆的事情,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夫婿……”   曲陵侯夫人就道:“这就是她的聪明之处了,一找一个准,如今沈家三郎多好,哎哟,多少人羡慕你。”   唐氏白了她一眼:“再好也是孝顺那边,也不是孝顺我。”   曲陵侯夫人就小声的问,“周姨娘,你准备怎么办?”   唐氏:“成婚了,就出了由头把人给打发了,爱跟谁住跟谁住,沈怀楠还买了个小宅子,地契就在小九名下,估计就是给周姨娘住的。”   曲陵侯夫人打她,“你还真打算放她走啊?”   唐氏就笑,“这你就没我看得开了吧,这院子里面莺莺燕燕,你要是在意,那才叫活不好。我一点儿也不在意她,她走了,我还少个人供养吃喝,这有什么不好的。”   “若你我命不好,没生在好人家,被卖给人家做妾,你愿意跟主母住还是愿意跟儿女住?推己及人,我肯定愿意跟女儿住。”   她感慨,“她也是命好的。”   曲陵侯夫人心中颇为感慨,“她们遇上你,才叫命好。”   唐氏啧了一句,“别了,我也不是个好的。”   曲陵侯夫人便不再说这个,问:“你家侯爷还没好呢?”   文远侯出门访友遭贼偷的事情已经传来了。本来也不用传这般快,但是最近折家的姑娘出名,所以连带着他也出名了。   唐氏说起这个又生了一顿气,最后道:“我让人往他药里下了几片黄连,让他喝的时候受受罪。”   黄连是真苦。但这个家里很快,不止折和光喝黄连,在京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就连三个姑娘也喝了起来。   折珍衣是气的,她上火了。这些日子她和折萱衣以及其他的姑娘们都在拜访各家夫人为慈幼堂筹银子。   她们筹银子,便有其他人帮着去定制棉衣棉裤以及过冬的食物。   又因前几日下了一场雨,屋子里面漏了雨,秦青凤还亲自上房把瓦片给修整好了。   一切都很顺利,但是谁知道这些棉衣竟然是发霉的,反正是放坏了。折邵衣亲自去收的棉衣,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一问才知道,买棉衣是宁国公家的五姑娘带人做的。   宁五姑娘是这个月才来的,本来买棉衣的差事也不是她来,后来另外一个姑娘病了,她才接手。   在买的时候,她一个人做主,也没跟其他人说,直接买了需要处理的棉衣。   买棉衣给的银子,她也没有克扣私吞,而是直接拿去买茶具了。   没错,茶楼终于修建好了,但是大家并没有筹银子购置茶具和家具,而是商量好了,你带屏风来,我带茶碗来,你一点我一点,这屋子里面便儒雅极了。   这个主意好,当时大家敲定主意的时候宁五姑娘没说什么,没人知晓她胆子这么大,直接就将众人的脸面撕了下来,自己做了主。   幸亏在送到慈幼院之前,折邵衣不放心还看了一遍,不然那些发霉的棉衣,有些衣裳里面的棉花甚至被掏空了,都会被送去慈幼院。   折邵衣当时脸色就沉了下来。姑娘们鲜少见她发脾气,她这一沉脸还挺唬人的,有一个姑娘还吐吐舌头,“好似见到了太子妃。”   但她出身毕竟太低了。宁国公家的姑娘坐在那边一点也不怵。她笑盈盈的道:“折九姑娘,你也别气,这衣裳啊,只是我低价买来的,听闻往年也是卖给慈幼院,那掌柜的说,这些孩子没有家,有件棉衣穿就不错了。”   “但我想,孩子的命也是命,往年穿这般的衣裳,想来能活下来的也少,今年有了我们,可不能再死人了。”   折邵衣就问,“所以你是想自己捐棉衣给他们?”   宁五点头,“是啊,正好我母亲的嫁妆铺子里面就有做棉衣的,便给他们吧,都是捐的,也不用筹银子了。”   她道:“咱们这次筹的银子也不多,去买别的不够,便只好买了一些茶碗。”   其他姑娘看她的神情就很惊讶。   在座诸位,哪个姑娘家里拿不出这些棉衣?但是谁也没有想过让谁家捐。她们这些人早说好的,这事情要千秋百世做下去,只有靠大家的努力,不能固定的今年你家捐,明年我家捐。   天下难道只有一个慈幼堂吗?   当然不是,她们是要天下每一个慈幼堂都有棉衣穿。   所以这次捐银子,也不是只拜访了世家大户,小门小户也是做了赏花宴,请了各家夫人姑娘们来,请她们认捐。   她们的名字也会写在功德碑上。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们不让人多捐。多捐就没有意义了,那是逼着人家捐,人家捐了,心里指不定有所求,恨着人。   她们便带头做主,一家一个姑娘,最多只捐十两银子,这看着不多,其实不少了。   折邵衣算过了,十两银子对她们这种人家,乃至有点小财的市井人家,都算不得多。   这次还有捐了一钱银子的,那是个从慈幼院走出去的姑娘捐的,她如今在富贵人家家里做丫鬟,听闻了此事,便将自己存了一年多一钱银子托她的主家送了来。   宁五姑娘当时不在——她本来也没有管这事,所以不知道有这事。但当时在场的姑娘都很感动。   这银子很珍贵。它的意义不一样。   这银子就该用来买棉衣的,只能用来买棉衣。   都是京都城墙里面长大的姑娘,谁还不知道谁的小心思。宁五的心思谁都知道,又见她身边站了几个,心里就更明白了。   这是看官绣差不多了,站出来抢功了。   手段也算不得拙劣,事情做得也还算圆满,你要棉衣,不是给你棉衣了吗?我还买茶具了呢。   还给其他人委婉的表达自己的心意:这银子啊,她拿来买茶具了,那这茶楼刚建的时候她没掺和上,现在她可以了吗。   她倒是没在意她们的看法,无外乎只一个事情:她有嚣张的资格。   她家可是宁国公家。   宁五忍这口气很久了,年初的时候,秦青凤因自小跟她家兄长定亲来了京都,后来兄长跟威远侯家的姐姐一起私定终身,谁知被撞破了,她兄长出家,圣旨压着不能还俗,威远侯家姐姐直接暴毙了。   想到这个,宁五心里的火就在。她之前本来没想掺和的,但是她上个月去看兄长了,小小年纪,就生了一头的白发。   她深呼吸一口气,再缓缓的吐出去,一双眼睛看向折邵衣。   作者有话说:   先断这里吧,后面的还要修一修。   二更挪到明天中午十二点。   感谢在2022-06-24 00:05:09~2022-06-24 21:0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ssssophie、十四诗 10瓶;51996088 6瓶;Eternity 5瓶;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补半更(欠更六万)   折邵衣被宁五这般看, 倒是没生气,也没有被下了脸面的耻辱感,她早知道这人没安好心, 只是提防了她几日,就决定不管她了。   她对太子妃说,“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   “我这般防着她, 便让自己分散了精力, 我太忙了,既要做事, 还要防着她使坏, 我哪里有那般大的精力跟她玩。”   折邵衣琢磨了下,“官绣这事情是在陛下面前露了脸的,宁国公家不弱, 许敢跟您和皇后娘娘叫板,但是绝对不敢跟陛下叫板。”   太子妃笑意盈盈的听着她在那里一边说一边分析,倒是觉得小丫头又长大了一些。   她都会自己分析问题了啊。   果然,她马上就自己拍板了, “她不敢坏官绣的事情, 就只敢在其他的事情上做文章,不是慈幼院就是茶楼绣坊,那便随她去,这两样无论是哪样,她要吃就吃, 咱们也不是专门做这个的。”   太子妃没有说话, 她将一个小手炉塞到她手里, 只道:“天渐渐寒了, 你多注意身体。”   绣娘们快到京都了,到时候要忙的事情更多。   折邵衣哎了一声。如此,得了太子妃的首肯,她就没有管宁五,潇洒快活的又继续忙活去了。   好嘛,等到今日也瞧,果然是朝着除官绣之外的东西下手了。   她之前还猜测宁五是拿茶楼呢还是拿慈幼院,结果她都要。   都要就都要吧,她让人拿了算盘来,先把算盘放桌子上,也坐了下去,笑着问,“宁五姑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吧?”   宁五看了看算盘,嗤笑,“自然知晓。”   她道:“折九姑娘,你忙的很,慈幼院和茶楼的事情,便交给我吧。”   然后朝着其他的姑娘们行了一礼,笑语盈盈,“姐姐妹妹们,咱们之间就不说那么多了,我来得晚,有什么不懂的,还请诸位多多帮我。”   其他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还真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   毕竟,是个人就不可能会这般嚣张是吧?她肯定有后手。   都是玩过心眼的,谁都不会贸然出手。而且世家姑娘,以京都的英国公府和宁国公府两府为首。   英国公盛家来的是庶女,且今日不在。宁五却是嫡女出身。   身世好,也不是鲁莽人家,来这里敢直接一锤子定音,说不得是求了宫里的旨意。   不过,再怎么样,她们也不是吃素的,哦,你说来就来了啊?当谁家没人啊。再说了,刚开始大家来的时候还不服折邵衣,但是经过这么久的时间,她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太子妃娘娘也是真信她,帮着她点没坏处。   便只要不想帮着宁五的人就跟着笑,“宁五姑娘刚来,就要揽下这么大的差事,怕是什么都不熟吧?”   宁五:“慢慢来就好了。”   她又自顾自坐下,看向折邵衣,“折九姑娘,可还有什么疑虑?”   折邵衣就觉得她定然是憋得久了,有底牌却不屑现给她看,只这般强势的插手进来。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必定是赵贵妃娘娘给您求了旨意来,不知是你一个人管,还是宁梧公主跟你一起?”   宁五一僵,“你说什么?”   折邵衣好奇看她,“难道不是么?若我说的不是,你便说。”   然后就不说话了,笑盈盈坐着。她不说自己为什么知道是赵贵妃,还故意提了宁梧公主,让她面子上下不来。   其他人却笑出了声,好嘛,这是不是狐假虎威啊?宁梧公主没出来,你就出来闹了?   宁五只是僵了一瞬,然后就笑了,没错,她背后确实是赵贵妃。这也不难猜,她家跟赵贵妃是表亲。   能猜出赵贵妃,那能再提一句赵贵妃所生的宁梧公主也没什么难的。她之所以僵住,倒不是她觉得宁梧公主能压住她,她也是宁国公家的嫡女,她说起来,比起公主也是不差的。   她就是讨厌折邵衣这种口气,好像已经掌握全局一般。明明只是一个庶女罢了,要不是背后有太子妃,她算个什么东西?   太子妃也不是宫里说话一锤定音的那个。她慢吞吞的喝一口茶,将心里的不屑先咽了下去,然后才大方端庄的开始说话。   她道:“确实是赵贵妃娘娘为我求的圣旨。”   圣旨两个字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她胸有成竹的笑,折邵衣也笑,她拿出算盘,道:“既然是圣旨,您早说,咱们也不用去各府拜访筹银子了。”   她道:“宁五姑娘,这慈幼院我们姐妹几个都是打算要生生世世做下去的,这是功德,您没意见吧?”   宁五当然不能说意见。折邵衣手在算盘上开始划拉,她道:“本来我们想的是筹银子,但宁国公家既然能出得起这笔银子,那咱们以后就不筹了?”   宁五:“自然不用筹银子了。”   折邵衣:“好嘞,那咱们算算银子吧?也不能让你吃亏,这都是要写在功德碑上的。你看哦,一件棉衣——”   她拿腔拿调,语气慢吞吞的,好似要说长长一堆话,宁五就有些不耐烦,而且这次她另有目的,做了坏人,自然还要做好人。   她摆摆手,“不用算了,这次功德碑还是按照捐银的人写,下次就没有什么功德碑了。”   下次只会有她们宁国公家的名字在,不会有其他。   折邵衣就哦了一声,也不说了。等人一走,她笑眯眯的跟各家姑娘打招呼,然后回家。   一回家,折珍衣就开始骂,还真上火了,正好因着折和光喝黄连,大厨房有黄连水,她就喝了一杯。   折萱衣也有怒火在,跟着喝了一杯,问折邵衣有什么后招,折邵衣见两人都喝,还都不皱眉头,心想难道不苦吗?她也喝了一口。   好苦!   这般苦两个姐姐都没察觉,可见是真被气着了。   折邵衣就笑,“没事,我问问太子妃。”   折珍衣:“你不好什么事情都问太子妃的,不然太子妃就会嫌弃你。”   折萱衣也担心,“是啊,这关系到赵贵妃呢。”   折邵衣如今胆子大,“一般的事情我做就做了,这个事情可不能胡乱做。”   她写了信进宫,等拿到回信,心里就安稳了。   第二天,她请了一台戏班子去宁国公家。敲锣打鼓去的,还让人写了一块功德牌过去,特地裹了红绸子。   戏班子一路从东城到西城,吹吹打打,还放鞭炮。路上有人问怎么了,便有人高声说,宁国公家愿意捐献十万两雪花银子给天下慈幼院,这还只是一年的银子,宁家五姑娘说了,宁国公夫人说这事情要长长久久的做,生生世世不停呢。   便有人喊活菩萨,还有几个老人下跪,大声喊,“宁国公夫人仁慈,宁国公府大义啊。”   因为敲锣打鼓声太大,有人听不清楚,便有人解释,“不知是宁国公还是宁国公夫人,说是要捐十万两银子给慈幼院。”   “这么多?”   “是啊。”   旁边人听见了一点,便跟自家亲戚说,“我听说宁国公要捐一百万两银子给慈幼院。”   “天爷,疯了吗?为什么捐这么多?”   “宁国公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过了一会,便有人开始传,“宁国公要告老还乡了,所以捐银子给自己做功德。”   “告老还乡跟捐银子做功德有什么关系?”   “咳,别说破了啊,这还不知道吗?肯定是任上做了亏心事,所以要攒功德呢。”   “呸!”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写了太久,不好意思昂。早上搞文案去了,但是搞了好久,我发现自己不会写剧情流文案,咳,惭愧,要不就这样吧,骗进来……骗进来杀?   呜呜呜我继续改改。   --   妹妹毕业了,我出去跟她吃饭,晚上第一更在12点之前,今晚会熬夜,二更在凌晨。感谢在2022-06-24 21:05:37~2022-06-25 18:0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应钟 20瓶;123 15瓶;木久口 7瓶;35只看古言 3瓶;48637933、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一更   皇帝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他大笑出声, 看着脸色不好的宁国公笑,“如此,你家可捐赠了十万两?”   宁国公想起昨日敲锣打鼓的场面就苦笑, “小儿女争风头,倒是把臣祸害了,如今可不是十万两的事情,而是说臣私德不修, 功德不在, 被阎王爷索命,要用银子去捐功德赚日子活呢。”   这个皇帝倒是没有听说, 他还没有来得及出去溜街。   啊, 今天下午就出去!   他笑着道:“你还没回答朕的话呢。”   宁国公叹气,“十万两雪花银子,臣一时半会怎么能拿的出, 就算是要捐,也要跟全族的人商量才行。”   这倒是实话,而且这实话他必须要进宫跟皇帝说了才行。不然事情越闹越大,吃亏的还是自家。   他心里也是有气的。太子妃做事情未免太不留情面, 宁国公府几百年了, 还没受过这种气。   皇帝拍拍他的背,“爱卿啊,既然是你家说出去的话,即便不负责,也要当个信诺, 多少捐点, 也是为了百姓。”   宁国公松了一口气, 皇帝见他这般, 倒是有些好笑,“怎么,朕难道非逼着你捐不可?”   宁国公跟了皇帝一辈子,对他还是比较熟知的,眼见他并不在意,便立即说道,“臣知晓陛下会心疼臣有那么个不孝女,哎,但是臣今日进宫,哎,还是想请陛下在太子妃娘娘面前替臣说几句好话……”   他一脸苦相,胡子拉碴,明显一晚上没睡。   皇帝再次拍拍他的背,“朕知晓你的意思。”   嫡子嫡女都犯在太子妃手里了。儿子跟个威远侯家的庶女私通,你私通就私通嘛,非得被人家抓住,一瞧就是不聪明。   女儿这回做事还可以,知道先从赵贵妃下手,皇帝当时就存了看笑话的心思,还想过这回是西风压倒东风,还是东风压倒西风。   结果才不过几天,宁国公都被逼着进宫了。   可见嫡女也不聪慧。但是想想,那折九丫头也算是他一手提□□的,宁五输在她手里不冤枉。   他扪心自问,还是有点偏心的。比起从未见过的宁五,在皇帝心里,自然是要先护着折九的。   皇帝便道:“太子妃那边是小辈,虽说你们之前差点成为亲戚,但这已经过去了,她是个心胸还算宽广的人,想来早就不计较你那个蠢儿子的事情了。”   “这回的事,也是小辈们做下的蠢事,于她没什么干系,你也不要想多了。”   宁国公听音识意,立马就改口,“是,是臣多虑了。哎,子孙不孝,臣无颜面见列祖列宗,回去之后,便将他们束缚起来读书,也好多多明理。”   皇帝为什么一直用宁国公?就因为他是个聪明人。他满意了,让宁国公先回去,随后批完折子就出宫了。   他今日没有去杨柳街,去的是澹台府附近。侍卫早探查回来了,今日沈怀楠和折邵衣都在那边读书。   皇帝也没直接去澹台府,而是去茶水摊子前面听,果然大家说的都是宁国公的事情。   他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一位老汉说,“听闻宁国公年轻的时候曾经跟婢女生下一个孩子,那孩子哟,被宁国公夫人当场就……国公府内宅的事情,咱们也不好说,但是如今,那孩子回来索命了……哎,哎,国公夫人可不得捐银子了嘛。”   齐泰听得嘴里的茶水差点泼出去。只听得那人又说,“所以说,这次捐银子,不捐给寺庙,就捐给慈幼院——慈幼院里孤儿多……”   这是在有目的积德行善。   齐泰听得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他想,这什么婢女生孩子索命的故事,定然是宁国公内宅放出来的,看起来他的内宅也不太干净啊。   他私心里就偏向了英国公。英国公庶子庶女一大堆,但是人家就干干净净的,没有闹出过人命。   儿女也养得好,看太子妃和盛家小九就知晓了。他一边对比一边想,心里还是很欣慰的——瞧,当初挑太子妃的时候,宁国公家和英国公家都有姑娘,他就挑了英国公家。   如今想来,他真是慧眼识珠。   齐泰在路上走了几步,便见折家的马车出来了。京都世家的马车很好认,都是有族徽的,再者说,京都折姓厉害的就文远侯一家,根本不会出错。   不过……沈怀楠每次都是乘坐人家文远侯府马车,他不觉得害臊吗?昌东伯家沦落至此,实在丢人。   皇帝今日心情好,叫了侍卫过去拦马车,自己乐悠悠的走过去。折邵衣没想到竟然还能碰见齐泰,她高兴的下马车打招呼。   小姑娘对他感激的眼神让齐泰很舒服,他笑着说:“没想到竟然遇见了。”   沈怀楠先下来扶着她,等她下马车之后,跟折邵衣一起给齐泰行礼。   听了他这话也道:“平日里想见您一面可不容易,见别人是靠人缘,见您是靠缘分。”   齐泰的身份还是个谜,澹台老大人和老夫人一直都不肯说,只说是做生意的,而且家里有些手段,打探清楚了反而对他们两个不好。   但人是好人,可以放心结交,在他面前不要耍小聪明。   这么个神秘商人,折邵衣甚至觉得他有高人风范。而且两人能有今日的造化,都是因着齐泰跟澹台老大人举荐。多日不遇见,遇见了自然要成为说说话的。   齐泰比文远侯的年岁还大些,两人都拿他做叔伯辈称呼。沈怀楠为人谨慎多了,他这个人想的多,心思多,齐泰一直没表态,便一直齐掌柜齐掌柜的喊。   折邵衣是个女子,又是澹台老夫人的亲传弟子,按理来说关系又近一些。她觉得也不能一直掌柜掌柜的叫,就试探笑着单独行了一个礼,“我久不遇见您,问先生,先生说您做生意去了。”   “您跟先生和老大人都是自家人,下回您去,我给您做点新学的包浆豆腐。”   齐泰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小家伙在他面前还嫩的很,便笑着道:“确实都是自家人,我跟澹台老大人虽然不是亲兄弟,但胜过亲兄弟——不过比之你们的父亲,我又要大上几岁。”   这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但谁还不懂谁,折邵衣和沈怀楠便立刻叫了一声齐伯父。   齐泰得了一对侄儿侄女,便扇子一合,朝着折邵衣道:“我跟怀楠倒是喝过酒吃过茶,唯独没用过饭。我刚刚本来是要去吃饭的,你嫩要不要一起?”   他说完又笑,“今日得空,咱们也能说说话,如今你可是……名声大得很。”   折邵衣便知晓他是说宁国公家的事情。她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是没办法。”   其实还有好多折中的办法,但是给他家敲锣打鼓送功德碑简直太爽了,她就没有跟太子妃说别的办法了。   太子妃娘娘同意之后,她整个人都兴奋得睡不着。   对付敌人当然是用最狠的法子气才顺啊,她心里那口气终于吐出去了,而且怎么说呢,第一次做这样大得罪人的事情,实在是很激动。   但在外面可不能那样说,她道:“真的是没有办法了,不然怎么敢得罪宁国公。”   她这一点小心思齐泰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也笑起来,“是,你没法子嘛。”   三人去了茶楼,一路上沈怀楠只笑吟吟的听,什么话也不说。齐泰看他一眼,忍不住道:“你如今倒是有一点贤良淑德的模样了。”   沈怀楠:“……”   他好笑,“伯父何必打趣我,这不是瞧你们说得高兴,我就不插话了——碰见你一回不容易,让她说个够吧。”   齐泰啧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但还是觉得少年人的心真纯善,姑娘家说话,他为了不抢话干脆装哑巴,实在是可歌可泣。   他道:“你不说便不说吧。”   到了茶楼,折邵衣最近学了点茶,便给齐泰烧茶点茶,齐泰觉得很享受。   眼前一对小儿女是他看着越来越好的,还记得今年元宵刚遇见的时候,两人连金钗子都不敢买不敢看。   如今瞧瞧,一个都敢敲锣打鼓闹到宁国公府去了。   他倒是有些心慰:只要给了他们底气,不笨的人爬得倒是快。   不过,这念头刚在他的脑海里面闪过,他就又想到了一件事情。此时折邵衣应该是心系太子妃的,沈怀楠还没有臣服于太子,那将来,别把沈怀楠弄成了太子妃的人。   这倒是他之前没有想过的。毕竟沈怀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嘛,总是会懂得怎么样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跟着太子妃,永远只是后宅手段,只有在前朝得了皇帝的器重,才能大展宏图。   前朝后宫虽然说分不开,但后宫妃嫔毕竟只是后宫妃嫔,影响不到朝堂。齐泰想了想,就觉得此后余生,该给折邵衣也埋一条通往太子那边的路。   她不可能在沈怀楠成为太子的人之后还跟着太子妃。如果她执迷不悟,那就只有死路了。   齐泰还蛮可惜的。这也算是他培养出来的人,虽然说被太子妃用了,可对折邵衣,他还是有几分香火情在。   而且用好了,在必要的时候,没准还能推太子妃一把去绝路。   不过这都是小事,离后面还早,他把这些念头抛开,半点不着急。他问折邵衣,“听闻你最近一直在为了官绣的事情忙活?”   折邵衣点头,她跟齐泰自然是不会把实情说出来的,只道:“这还是太子殿下怜惜东宫的吴侧妃娘娘才有的事情,本来定的时间是下月初,结果因为是第一次考官绣,地方上有许多不明白的事情,来来回回折腾,就耽误了。”   不过也没有延迟多久,定在了腊月初九。   等喝完了腊八粥,便正式考官绣。   不过后面要忙的就是在京都设立绣坊的事情了,“便好像书院,天下闻名,让学子们趋之若鹜的只有那么几个。等绣坊办好,便也应该是天下绣娘趋之若鹜的地方。”   她之所以说这么多,还是觉得齐泰这里没准以后能做成大生意。沈怀楠闭口不言,也是为了让她拉生意。至于做得成做不成,这都没有关系,万一能成呢?说一说也不会少一斤肉。   齐泰早就看出他们的心思,就觉得小姑娘能放下脸面做这种商贾之事不容易,他说,“如果将来你们做成了,我倒是可以给你们做点生意,”   折邵衣笑起来,“我就知道伯父慷慨,毕竟是要救济救济我们的。”   她也不问其他的,反正只要给钱就行了。拉了一笔生意——在她看来,齐泰的生意定然是很大的,他家底肯定丰厚!   于是很舍得掏银子,小二来的时候她阔气的很,“把你们这里最贵的茶来三杯。”   小二:“……”   怎么说呢,是挺阔气的,又没那么阔气。只能说不愧是跟茶楼远近闻名的抠门沈一起来的人。   作者有话说:   二更不定什么时候,有点困了。还有5500,明天九点之前吧?给自己点压力。我去了。感谢在2022-06-25 18:02:01~2022-06-26 00:2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只看古言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补第一更,十二点补第二更   齐泰见过沈怀楠抠门的时候, 如今也瞧见了折邵衣的抠门劲。如同小二一般,他摇摇头,“自此之后, 我是不会让你们请吃饭了——别只给我上一个菜,还没点肉腥味。”   折邵衣十分不好意思,“最近手头紧,手头紧。”   等喝完茶, 齐泰慢吞吞走了, 沈怀楠坐在马车上问她,“你手头紧啊?”   折邵衣点头, “是啊。”   是真紧, 没骗人,没藏私房银子!   她叹气一声,谁能知晓她坐拥好几根金条但是无银子可用的悲伤?   实在是憋屈, 但那是皇后娘娘赏的,又不能兑出去换银子,只能是抠抠搜搜过日子。其实她本来也有点存银的,只不过前段日子不是买了宅子么, 那宅子破破烂烂, 定然得重新归置归置。   折邵衣就拿了银子请人去除草,又买了些锅碗瓢盆,不太贵的屏风,花瓶,书籍等, 让小屋子看起来倒是十分雅致。   姚黄带着两朵花并多晴去了早出晚归的去了好几天, 把院子里面的土翻新, 撒了冬日能生长的白萝卜和冬瓜。还买了许多柴火, 沈怀楠抽空去劈了,齐齐整整的磊在后院。   那么个小院子,他两倒是操心,时时刻刻想着往里面塞点什么,按照多晴的话来说,沈怀楠好像在小院子里有着使不完的劲。不过,他也贼兮兮的,觉得沈怀楠奸贼。   “院子虽然写的九姑娘的地契,但这院子,他住是不住?如今院子买好了,他因没有银子,整日里都在九姑娘那里混吃混喝,哎哟,如今家具都是九姑娘掏的银子。”   这话是多晴私下跟他家正在做烧鸡的林姑娘说的,当时林姑娘就笑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你什么事,再说了,你这毛病不好啊,未婚夫妻算得这般清楚。”   她说完眼睛一斜,倒是将多晴吓唬的够呛。   他确实有算清楚钱财谁出的多谁出的少这个毛病。他给自己辩解,“都是穷的。”   不穷谁计较这个啊?   林姑娘这才没有管他。   沈怀楠跟多晴不同,他是所有银子都上交了——上回在澹台府听戏之后,他就交了所有银子和地契。   折邵衣有多少银子他也不知道,邵衣从来没说过,没说过,他也没去算过,好嘛,今日才知晓她竟然也快没银子了。   两个穷光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折邵衣先说,“不行,我就去问问皇后娘娘,能不能金条给融了做金首饰。”   不能用,做金首饰总成了吧?那这样就省出了今年的首饰银子。沈怀楠是觉得都可以,他道:“我在王五那里做生意的银子开春应该能回来了,还能赚不少。”   折邵衣凑过去问,挨着他小声说:“赚多少?”   沈怀楠一转眼就看见了她白嫩嫩的耳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不由得在心里大念金刚经,静心经……然后怂兮兮的顺从心意,不敢看别处,只敢摸个手。   他摸手也是摸习惯了,折邵衣倒是能接受他摸摸小手的——他的手又长又瘦,白的很,她也喜欢摸他的手。   尤其是可以把他的手指头叠在一起,弯成生姜一般的模样,她就会心里十分舒坦。   满足。   所以,只要沈怀楠敢伸手,折邵衣必定是要叠个生姜手出来的,最后一只手去捏他的肉,也不重捏,就是轻轻的捏,他的肉嫩滑嫩滑的嘛,捏着舒服。   沈怀楠十分熟悉这道流程。他把手递过去,就没想过能要回来,不过也不急着说,先等成了生姜,再等她的手捏来捏去,两人都享受之后,他才慢吞吞的道:“能有个两三千两银子吧。”   折邵衣瞬间手也不要了,震惊的看过去,“真的啊!木材生意这般赚钱?”   倒不是木材生意这般赚钱,而是沈怀楠有上辈子的机缘,知道木材会涨价,所以掐准了时间去江南买木材。   京都这边的消息还没传去江南,他们做的又是小本生意,买的木材只够建两三座宅子的。   这对于小木材铺子来说是大生意,这种大生意,是可以比平常便宜一些的。大家都有的赚。   于是,王五就叫人开始四处打听,这消息传的快,很快就有木材铺子上门来说底价了,寻了个木材好价格合适的,一拍即合,还多买了一些。   当时那木材铺子掌柜回去还喜滋滋,“这王掌柜是个实在人,我们喝了几杯酒,他还说我实诚,给的价格好,便多买了一些。”   于是掌柜的便叫了店里的伙计都去给他装船,一根根木材装上船,人倒是费了不少,王五也没亏着这些人,给了足足二十两银子,拉着掌柜的手道:“你可真是个好人啊,下回要是我还能接着这种木材生意,我还找你。”   掌柜的就欢喜,也觉得王五人真不错,拿着二十两银子喜笑颜开,“王老弟,你真是个实在人,好人啊。”   等一个月后,木材疯了一样的涨,掌柜的便开始咬牙切齿骂王五也破财星。   你就是晚一个月来也好啊!   他病了好一场。   这事情王五自然跟沈怀楠说了,说的时候还笑,“可对不起这老哥。”   沈怀楠便把这趣事说给折邵衣听,两人凑在一起笑,“终究不能太让掌柜的吃亏,又介绍不少人去给他做生意。”   如此有来有往,倒是让掌柜的又开始说王五是个好人了。   折邵衣觉得这里面的门道有趣。她问,“你怎么知道木材价格会上涨啊?”   这个沈怀楠早有解释,“估摸着去的,再说了,囤着也不吃亏,总归能卖出去。”   折邵衣便觉得他做事谨慎归谨慎,但是有时候还挺大胆的。不过赚了银子真好,就连她的底气也足了,不由得埋怨,“你也不早点说,要是知道咱家有银子,我也不至于请齐伯父只吃一杯茶。”   沈怀楠:“银子还没到手呢。”   折邵衣:“那到手之后,你给我多少?”   沈怀楠:“都给你。”   折邵衣满意了。她一露出满意的神情,沈怀楠的手就开始慢吞吞往上移了。   他说:“你头发乱了。”   折邵衣去摸头发,沈怀楠一本正经的用手将她的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这般就能碰到她的耳朵了。   折邵衣一点也没感觉到他的心思,就碰了一下,她都没感觉。她还说,“你觉得我下次抹一点头油怎么样?那样就顺滑一下,头发就不会散了。”   沈怀楠,“嗯,我也觉得可以,我给你买头油吧?”   折邵衣:“好啊。”   她又去玩他的手了。   此时此刻,沈怀楠才知晓青梅竹马有个不好,两人太熟悉了。   太熟悉了,就少了些新鲜感……和刺激感,如此天天在一块,邵衣对他的身体好像习以为常,一点都不馋。   但是他馋啊!   哎,哎,他又不能吓着她,摸摸耳朵什么的,就怕她生气。   等他犹豫着要不要把马车的窗户给开了,让微风进来吹一吹她的头发再占点便宜,可惜路不长,还没等他开窗,便先下马车了。   折邵衣哒哒哒踩着步子回去了,沈怀楠一个劲的可惜。   晚上他还梦见了一只白嫩嫩的耳朵。   第二天早上,多晴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家少爷在发呆。这是怎么了,怎么都不读书了!   他拿著书过去,“少爷,您今日看哪本啊?”   沈怀楠回过神,叹气,“今日不看书了,你去提早膳吧。”   多晴早提回来了!他一边摆肉包子和面条,一边问,“瞧您脸色,是做梦了?”   还没回神呢。   沈怀楠犹豫了一下,道:“嗯。”   多晴随口问,“少爷,您梦见什么了?”   “最近我在大厨房里面听说,这梦也是可以解的,晚上梦的东西,说不得能对着咱们梦外的日子。”   “比如说梦见蛇,就会走运了。”   沈怀楠便道:“我梦见了……梦见了一只耳朵。”   耳朵白嫩光滑,很大,很好看,耳垂上还有一只耳环。   他好像变成了小人,在耳朵上面慢走,一点点的看,一点一点的……摸。   罪过,罪过,定然是最近过得太好,饱暖思淫,实在是罪过。   阿弥陀佛。   倒是多晴理解错了,他追问,“只有一只耳朵吗?”   沈怀楠低头吃面,“嗯。”   多晴:多恐怖啊!天爷,一只耳朵,血淋淋的,这是噩梦。   他去大厨房问林妈妈,“噩梦怎么破?”   林妈妈说,“让他觉得耳朵也没什么可怕的就好。”   这样啊……多晴中午就给沈怀楠叫了一道木耳炒肉送去文远侯府了。   作者有话说:   十二点补第二更,还有2500,我去洗漱,再吃个早饭回来写。感谢在2022-06-26 00:22:31~2022-06-26 09:0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南山之主 10瓶;罗小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二更,补完了(欠更六万字)   到了腊月, 折邵衣天天紧张。三姐妹天天早出晚归,别问,问就是官绣的事情。   再加上宁五已经不来了, 那慈幼院便又在她们手里,大家集思广益,想着怎么把这个冬日度过去。   茶楼里面还有宁五花本该买棉衣的银子买来的各种茶碗和屏风,折邵衣跟她们商量了下, 干脆将所有的东西再卖出去, 卖出一点银子是一点,通通都用到慈幼院去。   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 这事情就这般解决了, 谁也没再提起。倒是之前站在宁五那边的姑娘们左右不是人,刚开始面色不好,后来看也没人说道, 才又安稳下来。   官绣正是缺人的时候,她们因为心虚,倒是一直努力做事情。小凤当时还看不过去,问折邵衣怎么不赶走她们, 折邵衣却笑起来, “都是为了官绣做事情,她们也忙了四五个月了,做的是实在事。”   她道:“你想啊,这就好像是党派之争,她们不是不好, 只是‘宁党’, 但人是好的。”   能折腾到现在的, 都是诚心诚意做事情的。   秦青凤:“你这么说倒也没错。”   她性子眦睚必报, 宁五在她眼里就是冲着她来的,只是带累了折邵衣。她还特地带着折邵衣去宁国公家转了几圈。   去的时候就抽出自己的鞭子甩,一甩一甩的吓唬人,偏又不进去,只站在门外冷笑。   去了三天,宁五三天没敢出来,还是宁国公亲自又去了一趟皇宫,皇帝大笑一次,叫了秦青凤去,明着训斥,私心里看笑话,看完笑话之后,秦青凤才没有再带着折邵衣去堵门。   宁五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这梁子结下了。不仅跟宁五结仇,跟赵贵妃也结了仇。   这期间倒是还有一桩事情。赵贵妃倒霉,皇后欢喜,于是出主意的折邵衣更得她心意了,送了一箱子黄金过去。   折邵衣捧着黄金睡觉,先是狂喜,然后就是失落。光看不能用,哎,只能做传家宝。   这事情便被赵贵妃知道了。她不敢明着朝皇后和太子妃下手,也不敢直接朝折邵衣下手,那般就太蠢了,只要下了一次手,下次折邵衣但凡出点事情,太子妃都能想到她的头上。   宫里的女人报仇,必定是细细思量过的,从不敢莽撞,于是便委婉的开始给折家好看,从文远侯府下手。   文远侯一家吧……人说多也不多。三个衣她不能直接动,免得留下把柄,唐氏总不出门,无欲无求的,她找不到攻击的点,但是文远侯可以啊。   文远侯经常出门,还总出入诗社,赵贵妃就叫人引着他往赌坊去。文远侯第一次去,赢了一百两。他见状心喜,又去了一次,就这一次,输了一千两银子。   这若是别的侯爷,也不当回事。但是文远侯……怎么说呢,真就是身无分文,而且他的想法跟别人不一样,即便赌钱了,是吧,那在他眼里赌钱也是一种畅快的贤士活法。   但是输了一千两银子,那怎么样也不能继续堵了。一千两就一千两吧。   引着他来赌钱的人:“……”   他笑着道:“你若是没有,我就借给你。”   文远侯:“不用借,不用借,我有银子。”   他回去拿银子了。   结果拿来的是字画。   赌坊的人:“……是名画古董?”   文远侯有些羞涩,“不是,是我的字画。”   当时众人就觉得这人估计有点傻。   但是文远侯言之凿凿,他的字画曾经也卖出过一百两银子。这里有十幅字画,便是一千两银子。   要是不够,他还能现场作画。   赌坊的人还没见过这般的侯爷,不要脸啊。偏他还觉得自己颇为有风骨,事情报到赵贵妃那里,赵贵妃摔破了一盏茶杯,直接让人把文远侯打了。   还让人去文远侯府大摇大摆的要账,文远侯的名声瞬间就难听了。   她这才舒了一口气。   自家爹受了这折磨,女儿按理来说应该要心痛的,但是折家三个姑娘当晚吃了一顿烤全羊——唐氏请的。   一家子谁也没有当回事。   消息传到齐泰这里的时候,他畅快的又笑了一回。   他这个人啊,一辈子都在殚精竭虑,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杀这个杀那个,坐在九五之尊上,有时候便觉得事事无味,所以就愿意听些有趣的事情,做些有趣的事。   今日,他觉得折家真不错。便叫了人去,专门派个人去折家蹲墙角。   这事情折邵衣自然是不知道的。   绣娘们进了京,都住进了给她们准备好的地方,各个都身有绝技。第一轮大比的时候,是折邵衣和各位姑娘监考的,她们坐在上首,看着下面的人专心做绣活,有的人紧张,手都拿不稳,有的人自信,倒是绣得又快又好。   因是冬日,外面的门窗都是关着的,里面有地龙,倒是不冷。   有时候,她们也下去走走,看看众人的针线进度。   折邵衣发现这些人年老的少,倒是年轻的多。她之前问过,说是路途遥远,年老的便吃不消。   不过大家听了官绣一事,都觉得不可思议。   有些观望,有些激动,但都觉得这是好事。   能做官,来了京都也给吃住,来往的车银都是官府出的,真正是为她们好。   听说要是比到后面,还能见到皇后娘娘,太子妃和吴侧妃,那便是没有考上,也是能在外头说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统共考了三天,最后倒是挑出了五十个人进宫考。   这五十个人的绣品,又被送去了各宫。吴侧妃是真正懂刺绣的人,尚衣局的人也被请来了,但是上头有皇后压着,太子妃看着,吴侧妃盯着,她们也不敢放肆,即便尚衣局是赵贵妃把持着的,但是该规规矩矩,还是要规规矩矩。   最后,又在这五十名绣娘里面,挑了三个作为榜首,当场成立了官绣院,由她们管事,其他人服从。   官绣院从此之后,便是天下绣娘们的朝圣之地了,没有进的,也进了京都绣坊。   这绣坊就在西城那边,西城低价低,比之其他地方要划得来,做纺织一事正好。   此时,这些人想回家的官府愿意出银子送,要是不愿意回家,便在绣坊安家,银子给的高,不少人留下了。   留下的人也不是说你就在京都一辈子了,你要是想走,还能走。而且你回去之后要是想开绣坊,便也可以开,朝廷支持你。   毕竟,你是“朝廷”的人了。   这是一种很难说的关系,绣娘们被说得心里打鼓,又舍不得。直到一幅画出来,她们的心定了。   早就在最开始,太子妃便请了天下画画颇为有名的李夫人来画,长长一卷画,长足足有十五尺,详细记载了从最初决定做官绣到榜首三人穿上了华服从皇宫里走出来。   打开画卷第一眼,便能看见东宫里一处小花园里,吴侧妃低头哭泣,太子妃给她递帕子,然后又转到皇后娘娘那里,三人坐在一处决定做下官绣的事情。   最后的是绣娘们站在人群里顾盼生辉的样子,她们前面是一座院子,院子前写着京都绣坊。   四个字,入了画,便要载入史册的。   这一幅画听闻还要被雕刻在石窟里面。   画被摆在她们考试时的绣房里面,长长的,每个人都允许凑近了看,但是不能挨着,进去的时候要站在一根丝绸围起来的圈子外。   画已经被装裱过了,是成品。她们细细看,还能发现自己在里面!这如何让人不欣喜。   都不是什么被重视过的人,如今翻身一看,好像自己已经要比其他的人都厉害,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喝了酒,上头。   留下来的人很多。   但是她们也算不得多。   太子妃没打算让她们织布做绣工,她们的本事大,不能天天做这个。   她想让她们教导其他姑娘们做绣活,织布,乃至后头做衣等等。   “天下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织布,做绣工,和做成衣的。还有很多姑娘,还有很多姑娘不知道。那她们学,其实是要银子的。”   这个折邵衣知晓,她当时就想了:“那来咱们这里的,便是什么都不懂,也能先学,学了再给咱们做针线对吧?”   太子妃点头,“对,只要人来,便开始学,学了之后,能出师了,便开始做针线。”   京都不是做针线的合适地方,这绣坊啊,还要去苏杭。   她道:“今年先在京都把这事情都确定下来,形成一种众人都接受的事情,那明年去其他地方,便能省事很多。”   折邵衣便懂了,就好像宫里的妃嫔们穿什么样式的衣裳,京都的夫人们便也喜欢穿。那京都的绣娘们什么样,大秦其他地方的绣娘便也会有样学样。   太子妃娘娘所谋甚大。   她回去之后,还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第二天悄咪咪的说给澹台老夫人听。   “绣娘做工,是可以赚银子的。小家小户,若是女子能赚足够的银子,那还烧饭吗?”   肯定不会了。   “说不得以后苏杭女子都出去下馆子,谁还有时间做饭啊。”   然后眼睛一直朝着厨房看,小声道:“更有甚者,便如同老大人一般,男子在家里烧饭,女子出去做绣活——不,也不一定是做绣活吧,反正出去经商,只要能赚银子,能让她们的优势比男人更强,那烧饭的人就变了。”   澹台老夫人笑起来,“嗯,说不得有那么一日。”   此时又开始下雪,澹台思正见两人还站在廊下吹冷风,不由得吹胡子瞪眼,绑着围裙,手里端着一盘猪蹄和鱼嘴,大声道:“还站着做什么,吃饭,吃饭!”   杨妈妈从边上过,手里拿了一串鞭炮,面无表情的走过去了。   要过年了,正在囤着年货呢。   作者有话说:   补完了昨天的。   我去吃饭呜呜呜,下午早点写,晚上说不定能有时间出去吃夜宵嘿嘿。   冲冲冲。感谢在2022-06-26 09:04:33~2022-06-26 12:0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只看古言 2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二更(小日常)   腊月二十三, 折家娶儿媳妇。因着今年她家三个闺女多多少少算是“发迹”了,尤其是折邵衣名声大噪,所以请的人就特别多。   文远侯想请些友人来还被唐氏下了脸子。   “狐朋狗友, 该断就断了,这次你被打,多少人笑话——”   只要提起去赌钱没银子陪被打的事情,文远侯就有些心虚, 也没脸, 遂叹气,只觉得唐氏如今越发嚣张。   桑先生却笑, “你就知足吧, 这儿女亲家,哪里要你操心过,你啊, 真是天生的享福命。”   因折硕明是桑先生的弟子,教导了这十几年,跟自家儿子也不差了,娶妻前一天还将人叫过去提点。   其中特意说的便是女色的问题。   “你母亲管的严, 你也洁身自好, 没有劳什子通房妾室,能说到这般好的亲事,你要感谢你在女色上面有戒。”   “戒女色对你有利无害,切不可学你父亲,左一个妾室右一个妾室的抬, 这般下去, 迟早要妻离子散的。”   折硕明听得背后冒寒气, 点头应是, 跪下磕头领警戒。   然后疑惑的问道:“为何先生不劝父亲呢?”   桑先生正色,“你父亲跟我是好友,好友之事,不可插手房中之事。但是弟子可以。”   折硕明叹气,“学生知晓了。”   他的婚事也多亏了曲陵侯夫人保媒,若是婚后多纳妾多喜好女色,对妻子不好,也对不起曲陵侯夫人的好意,折硕明正心正色,发誓自己绝不会跟父亲一般伤妻子的心。   他的妻子娘家姓徐,家世不显,是新贵之家,父亲是渝州通县的知县,是长平元年的榜眼,徐家发迹,也是从他这一辈开始。他没见过徐氏,但是母亲去见过,他婉转的打听过徐氏的样貌,母亲大骂他是个肤浅之人,他便心里一顿烦恼,因为这代表徐氏的样貌定然不好。   不过娶妻娶贤,他还是能接受的,要是因为相貌不好而对人家不好,那才叫对人家不起。   于是成婚这天,外面锣鼓喧天,他给自己鼓起挑盖头,盖头一挑,果然妻子相貌平平。   他见她脸色不好,一双眼睛惴惴,便又心生怜惜。她家人都在渝州,这次送亲来的只有一个兄长,兄长也不大,不过二十三岁。   过了年,她家兄长也是要回去的,那之后京都就她一个人了。他得对她好。   他就朝着她笑,他长的好,又是个读书的谦谦君子,笑起来好看的紧,徐氏一瞧,突然之间就不害怕了。   折硕明此时已经要出去陪酒了,他临走之前还叮嘱屋子里的三个衣多照看照看嫂子。   三个衣哎了一声,便笑盈盈的跟屋子里面其他的夫人姑娘们说话。折珍衣站在徐氏前面,将人半遮住,谁要是敢说不好听的,她眼睛就瞪过去了。   徐氏算不得爽朗之人,她性子柔顺,从不与人起争执,嫁来之前她娘就说过,要孝顺公婆,伺候夫君,跟小姑和善。   她是家里的长媳,也是宗妇,定然要负起责来的。但是嫁过来一看,京都里面各个都说折家三个姑娘厉害,她还害怕,怕小姑子强势,如今一瞧,她们倒是性子强,但是心地好,一直都在帮着她。   等大家都走了,她的贴身丫鬟进来伺候她更衣,她才松了一口气。   丫鬟说,“都是好酒好菜,府外张灯结彩,姑爷正在被拉着喝酒。”   另外一个打听得更详细,“说是这府里的未来姑爷,姓沈的,也在帮着喝酒,府里的三少爷喝醉了抱着柱子哭,哭他大哥哥终于成婚了,瞧着兄弟感情好。更有姑爷一帮子好友,英国公家的少爷也来了,哦,对了,听闻姑爷喝醉了。”   这话还没说完,外面就有一阵脚步声传来,丫鬟连忙开门,两个仆人扶着折硕明进来,徐氏连忙叫人打水来,她亲自拧了手巾子给他擦脸,结果刚擦一下,他的眼睛就睁开了,朝着她笑。   徐氏心漏一下,然后便也明白了,这是装呢。   折硕明起来,一边脱外衣一边道:“怀楠鬼主意多,往我身上撒了些酒,闻着酒意浓,让我装醉回来。”   他道:“我平日里不怎么喝酒,从未喝醉过。”   最后一句瞧着像是描补自己今日喝醉的话。徐氏心就渐渐的不紧张了,折硕明问,“你饿不饿?”   徐氏点头,“其实是饿的。”   她今天一直没吃什么东西。折硕明便叫人去提膳,道:“母亲说你定然会饿,叫厨房上一直温着你喜欢吃的渝州菜,叫我来的时候问问你,你要是饿,就提来给你吃,你要是说不饿,就叫我说自己饿了要吃,你自然也会跟着吃些。”   等说完,又连忙住嘴,这话虽然是母亲说的,但是私下话,却不能当着妻子的面说。   徐氏就笑起来,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嫁进了一家和善的人里面。   两人新房花烛,自有一番欢喜。唐氏却累得不行,三个衣陪着客人笑了一晚上,脸皮都笑掉了,沈怀楠和折宴明喝得酩酊大醉,倒床不起,直接就在厢房睡了一宿。   就连桑先生都喝了不少酒,好友们相聚一堂说得欢乐,只有折和光因为被打得有些严重,脸上的伤没怎么好,出来露了一个面就回去了。   当第二日天光大明,众人又再次聚在正院里面跟新嫁娘说话。等喝了茶,给了厚厚的红封,唐氏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只要娶完这个儿媳妇,明年再娶一个儿媳妇,再嫁三个女儿……算了,不算了,累了。   她吩咐徐氏好好休息,道:“今年你刚来,便不要你做什么了,等明年你熟悉了,年礼管家什么的,都是你来。”   她早就想撂挑子了。   徐氏被说得很懵,这,这是放权的意思么?   她也不敢不答应,倒是唐氏觉得孩子小,刚开始经不住事情,便道:“放心,你以后不懂的,便来问我,我给你撑腰。”   徐氏连忙行礼感激。唐氏看着她在,便觉得欢喜,往后余生可期。再过几年,她必定什么都不干,这躺着享乐。   徐氏在这个家呆着了三天,三天之后回门,回的是她兄长那里。京都的宅子是新买的,兄长说了,写的是她的名,要是在折家受了委屈,便有个地方去。   徐家兄长要过了年再走,主要是为了看看妹妹过得好不好。今日一瞧,便发现她面色红润,心情也好,便放心许多。   今日回门是折硕明陪着来的,徐家兄长找了个借口支使他离开一会,私下里问妹妹夫婿怎么样,折家怎么样,徐氏都点头说好。   “屋子里面我暗暗打听过了,确实没有什么通房,他家的丫鬟也少,只一两个跟着,都是许了人家的。其他伺候的都是小厮。”   “不仅是他,还有折家三少爷的屋子里也是如此,看得出家教好。”   她想了想,继续道:“婆母跟阿娘不一样,阿娘是死攥着管家的事情不给嫂嫂,但是婆母却好像急着要把管家权给我,我不知道该不该接。”   徐家兄长就道:“给你你就要,说亲的时候不是说了么,你家婆母性子慵懒,不爱管事,但是为人地道,心地良善,是个好相处的,是阿娘多方打听才点的头。”   徐氏放下心了。然后就说小姑子,“听着厉害,看着厉害,也确实厉害,尤其是九姑娘,这三天里,一天进宫,一天去澹台府,一天在家里陪我说话。”   反正三个姑娘都忙的很。   徐家兄长点头,觉得将来许可能借这三个姑娘的力让自家其他的姑娘们也说个好人家。   最后才说起折和光。   徐氏犹豫的道:“公爹……公爹好像不得人心。他不是有病在身么,我说要去侍疾,婆母当时就说不用,我怕出事,就回去问了夫君,他也说不用,还让我以后……以后不用太操心公爹的事情。”   这可就太好了!她兄长哄她,“婆母省心,公爹又不用管,小姑子明理,迟早会嫁出去的,妯娌也还没进门,你就安心过日子吧。”   徐氏安心回去了。   二十九过小年,又下了一场雪。折邵衣已经不往宫里和澹台府去了。她本来想去陪着两个老人家过小年,但是却被两人嫌弃。   澹台思正赶着她走,“一年到尾了,你快些走吧,别在这里干杵着碍眼。”   本来两个人过了这么多年,恩恩爱爱的,妻子一日到晚跟他呆在一起,结果好嘛,自从折邵衣来了之后,又来了沈怀楠,盛瑾安,秦青凤。   四个孩子一来,屋子里面叽叽喳喳,吵得人头疼。要不是看见妻子笑得多一些了,他是要撵人出去的。   如今终于过年了,学生终于可以滚了,他自然拒绝他们登门。折邵衣二十九便在家里过了。   但不去吃饭,白天却要过去的。即便澹台老大人不许,他们也习惯过去聚聚了。   沈怀楠一大早就来给桑先生门前铲雪,带着沈怀东忙的热火朝天。   折宴明也来了,唯独折硕明不在。他正帮妻子擦伤药——徐氏是南方过来的,那边很少下雪。来到京都后虽然看了不少雪,但是京都买的院子小,没有这般的亭台楼阁,便没有摔倒过。   今日她路过亭子边,见亭子后边的红梅好看,想着折一枝回去,结果就那么不小心,直接摔了,这倒是没大事,但也磕破了皮。   早间婆母听闻此事,让她好好歇息,不用去请安了——其实婆母之前就让她别总去请安,说是早间起不来。   然后便是三个小姑子来看她,三个人和善的很,一口一个大嫂嫂,还说了不少京都的时兴事情。   折硕明还专门去折了红梅回来。他折了不少,早回来了,却故意等到三个妹妹走了才过来,捧着手里的红梅偷偷道:“她们在,就要给她们匀,可险小七的笑声大,我在门外听见了,便住了脚,好等了一会,才等到她们走。”   徐氏虽然觉得不好,但是心里却甜滋滋。   如今大家又去了桑先生那里铲雪,自家夫君不去,她惶恐不安,“大家都去了,你不去可以吗?”   折硕明笑着道:“你不要担心。”   他如今也明白了,妻子胆子小,容易多想,便道:“家里人少,互相体谅的很,你以后便明白了。”   然后拿了话本来给她看,“你消遣消遣,别总想着做事。”   他眨眨眼睛,“我乐理很好,你要不要听我弹琴?”   一边看话本,一边听丈夫弹琴,然后外面又下雪了。   窗户外面雪花纷飞,徐氏都觉得这日子好的不真实。   ……   又下雪了,沈怀楠叹气,这铲了雪跟没铲一样。桑先生大笑,然后说,“你们也别忙活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与和光喝酒去。”   沈怀楠就去找折邵衣了。折邵衣早上又看了一遍慈幼院的账本,确认棉衣都发下去了,还能再追加一批袜子和鞋才放心。   然后就跟周姨娘说今儿中午不回来吃饭,已经跟嫡母说过了。   周姨娘管着花草,这一日日的下雪,遭殃的花草不少,她忙的很,也没时间管,夫人不管事,她可要管着点,不然这些仆妇们就偷懒耍刁。   折邵衣便把年货给了沈怀楠提着。   他们今日要去澹台府里送点年货。   这是王五从江南那边带回来的果子,叫音真。名字取的好听,味道也好,很是抢手。还有一些柑橘,味甜个大,软糯,很适合老人吃。   两人提着一大袋子果子出门,后面跟着四个人。   姚黄带着两朵花,多晴一个人走在最后。   多晴手里是提着柑橘,两朵花想要帮着他提,却被他躲过去了,这是男人的尊严。   就好像少爷从不让九姑娘提东西一般,如今手里的音真果也没让三个丫头拿,而是自己拿着的。   今日去的人多,六个人便驾走了两辆马车。多晴本是要跟沈怀楠一辆的,被沈怀楠一个眼刀子瞪过来,立马就拦着姚黄上了一辆马车。   安桃和安梨便跟着上了姚黄那辆马车。沈怀楠心满意足的上去了。他馋耳朵良久,可惜最近的事情多,根本没有机会让他摸一摸。   今日就是个好机会。谁知道刚上马车,就见马声一阵,秦青凤出宫来了。折邵衣欢喜的道:“你不是说直接去澹台府了吗?”   秦青凤:“便想着跟你一块,多久没见了啊。”   她想进马车,便让沈怀楠出去骑马。   “马要跟着去澹台府的,你骑着马去正好。”   沈怀楠眼不动屁股不动,“外面冷。”   秦青凤:“……什么?”   便见折邵衣立马就解释了,心疼的道:“小凤,怀楠身体不好,你还是骑马吧。”   秦青凤啧了一声,“我也不骑,大家一起坐马车吧。”   她朝着多晴道:“你去把马牵回文远侯府去栓着吧。”   多晴:“是。”   他酸溜溜的下马车牵着马走了。   还要等多晴回来。就这么一会功夫,又来了个盛瑾安。   马车里变成了四个人,多晴回来的时候,又牵了一次马。   等到他好不容易回来,马车这才慢慢前行。沈怀楠痛恨的看着多出来的两个人,决心以后再去澹台府,就不约日子了。   盛瑾安还能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吗!都是男人,装什么装呢,他笑嘻嘻的打趣沈怀楠,“你是不是不高兴?”   沈怀楠皮笑肉不笑,“不,我很高兴。”   盛瑾安:“你别不高兴,我前日去寺庙烧香,还给你求了高中的签文,是上上签。”   沈怀楠点了点头,“我肯定能考上。”   秦青凤:“口气不少。”   折邵衣连忙让秦青凤呸一声,“大过年的,你别乱说话哦。”   秦青凤拧了她一把,等下了马车,四个人去敲门,久无人应。澹台府就一个小厮,大家一直叫他明空明空,跟个和尚名字一般。   平日里就他守门,今日不在,必定是觉得无人来偷懒去了。盛瑾安大声叫了几句见没人,沈怀楠拉住他,“必定是澹台老大人不准他来开门。”   盛瑾安:“那怎么办?”   沈怀楠出主意,“爬墙吧?”   折邵衣笑着说,“那我们去借梯子。”   这附近的人家也算是认识他们了。住在对门的也是官宦人家,时任理藩院都查。   折邵衣和秦青凤过去跟门房借梯子,那门房就马上去问主家了。   随后便搬了一张梯子过来。   沈怀楠一马当先,先翻了过去,然后要去开门。澹台思正早等在门下了,拿着一根擀面杖就追着他打,门没开,倒是被追得团团转。   好在澹台思正只有一个人,他们却有四个人。沈怀楠被追,盛瑾安立马就过去了。   打开门,马车停外面,年货年礼就被几个人全部拿了进来。东西本来也不多,只是些难买的吃食。   澹台思正脸色很臭,“既然来了,就走吧。”   沈怀楠撸袖子,“我去厨房帮你洗菜吧?”   盛瑾安:“我去烧火。”   秦青凤表示自己可以劈柴,折邵衣去择菜。   澹台老夫人笑盈盈坐在屋子里面,透过窗户看外面一行少年人走过,穿过游廊,踏过白雪,来到了她的屋子里。   姚黄将东西放下,便带着两朵花去看望杨妈妈,杨妈妈指挥三人热酒。   “今日中午必定是要留下吃饭的,爷们三个,还能不喝点酒?”   姚黄偷偷给杨妈妈塞了个红封,“孝敬你的。”   杨妈妈收了,转手塞给她一个更大的。   这是早准备好的。姚黄高兴的道谢。然后眼睛盯着杨妈妈,见塞给两朵花的红封少一些,更高兴了。   凑过去抱杨妈妈,“你对我真好。我认你做干娘吧?”   她早打这个主意了!   但是杨妈妈“封心锁爱”,不为所动,姚黄只好叹气,“哎,就是不肯给我名分。”   他们一顿忙活,中午饭便做好了。折邵衣拿了个橘子放在火边烤,还放了些炭火上去烧。   她很好奇放些炭火上去会不会橘子皮会不会直接燃起来。   沈怀楠站在她背后给她绑辫子。她刚刚择菜完就去帮着秦青凤劈柴,结果把头发弄乱了。   沈怀楠有一双巧手,但是有这等好机会,他肯定不能梳太快。于是她烤橘子时不时要低头,他就借口她乱动了,所以他梳不好。   屋子里面暖和的很,折邵衣又是坐着的,便随意他梳头。   澹台老夫人拿本书歪在火炉边看,一边看书,一边看孩子们。沈怀楠和折邵衣黏黏糊糊,盛瑾安明显很不愤,他那眼睛咕噜咕噜转,明显在憋坏主意。   小凤这丫头只关注她的鞭子,此刻正在看屋子里说兵器的书,其中有一样鞭子叫做铁鞭,只要抽出去,便能要人命。她很喜欢,拿著书一边跟自己的鞭子对比,一边凑过来问她,“我能做出来试试吗?”   澹台老夫人点头。   雪停了。姚黄带着两朵花出去堆狮子。一下雪,京都的雪狮子可不少。有人还专门做这个卖给那些手不巧的家里,没办法,小孩子哭着要嘛。   也不贵,有时候就图个包子,图一杯热茶。   但是有的人也收个一文两文的。   澹台府还没有雪狮子,姚黄堆狮子可是一绝,她早就在文远侯府堆了好几个了。跟杨妈妈说了一声,便带着人开始做了。   澹台老夫人笑着道:“姚黄出嫁的时候,我是要给嫁妆的。”   折邵衣低头拍打橘子皮,上面有炭火灰。她分心道:“那您还是先给我准备吧。”   澹台老夫人:“你想要什么嫁妆啊?”   折邵衣想了想,问沈怀楠,“要是咱们成家,家里还缺什么啊?”   沈怀楠也认真想了,他说,“咱们还缺一些大件。”   这可真不客气。   盛瑾安撇嘴,“你还不如说你看上了澹台府里的哪些家具呢。”   沈怀楠:“看上了老大人书房后头闲置的博古架。”   那上面雕刻着麒麟,栩栩如生,确实是好东西。   澹台思正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一句,刚要骂人,就听折邵衣喊,“别骂别骂,老大人,过年呢,要说好话的。”   秦小凤凑过去,“老大人,这本书我想要,行不行啊?”   盛瑾安大怒一声,站在澹台思正这边,“你们就跟强盗一般!这是明抢!”   他愤怒不已,“明明可以抢,却还要编个过年的缘由,真是辛苦你们了。”   澹台思正便觉得盛瑾安这小子可以,正要夸两句,就见他笑着道:“我父亲说您有一副先帝爷画的宫雪图,是不是真的啊?”   澹台思正:“……”   走吧走吧,吃了饭都给他走人。   他抬手就要打盛瑾安,盛瑾安跑得快,澹台思正没追,只看着他跑。盛瑾安跑了一会才发现没人追!   他扭头就要回来,结果一直看着屋子里,没看见眼前的东西,低头一看,好嘛,是姚黄做的雪狮子被他一脚踢坏了。   然后脚一滑,摔了大屁股蹲。沈怀楠连忙出去扶他,手一放,折邵衣的头发又散了下来,垂在腰间。   她随手取了根发带绑上,终于剥开了热乎乎的橘子,一瓣橘子塞到歪着看书的澹台老夫人嘴里,一瓣橘子塞给了看热闹的秦青凤嘴里。   剩下的自己吃一瓣,其他的都给澹台老大人。   然后随手扔四五个橘子进炭盆里,这就给其他人吃了。   她笑盈盈的走到门口,“摔伤了吗?”   沈怀楠:“他皮糙肉厚。”   盛瑾安本来想上演一出苦肉计,但是想到自己摔的是屁股,未免说出来不雅,便也强撑着没有摔着。   于是,一片安乐,大家欢欢喜喜吃午膳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还有2500,我可以!   我去吃个饭继续干活,12点左右发。感谢在2022-06-26 12:02:39~2022-06-26 21:0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lingyu1314、席子~ 10瓶;35只看古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二更(欠更六万不变)   今年冬日下了好几场雪。每每是这场雪刚融, 那场雪就又下了,于是京都白皑皑一片,每日派去扫街道雪的人增加, 就怕马车摔了,如今正在过年,来往行人多,大街上就没停过马车。   大年初一, 折邵衣还收到了红封。今年给她银子的多, 不过给出去的也不少。沈怀楠最终摸到了姑娘的耳朵——天冷,防寒, 那日姑娘的耳朵就冻红了, 忍不住用手去捂住耳朵,沈怀楠贼心不死,看准机会就上, 一双手就捂了上去。   折邵衣抬头,只见他肃着脸,一本正经,“别抬头, 抬头脖子领口里就漏风了。”   他严肃的很, “会冷,快,把手伸进我袖子里面暖和暖和。”   折邵衣眨眨眼睛,听话的把手放进去了。大雪天两个人就这般傻乎乎的站着,他的手捂住她的耳朵, 她的手挨在他袖子里的胳膊上取暖。   姚黄从廊下路过, 忍了忍, 还是没忍住, 等沈怀楠一本正经走了,她凑过去,“姑娘,沈三少爷这是在占你的便宜呢。”   王二就是这般占她便宜的!   折邵衣没好气的瞪她,“他占他的便宜,我占我的便宜,就你管的闲事多。”   姚黄眨眨眼,倒是明白了,这是互相占便宜呢。   她想了想,也不去管了,反正是互相占便宜,左右她家姑娘没吃亏。   等到了过年的时候,沈怀楠就给她包了个红封,如今都大了,占占便宜的事情也要有人在外面看门和守口如瓶。   姚黄一点没犹豫的接下了。   过了年,正月十五的时候又去赏花灯。折邵衣便还记得去年赏花灯的时候,那时候她和沈怀楠想要买下齐泰的金钗子头面都没有银子。   如今有银子了,但都认识齐泰了,沈怀楠去买,齐泰却坐地喊价,要三千两银子。   哎哟,这可真是奸商。两人才赚了点木材生意的银子就都被要去了。   折邵衣决定今年不买了。她再遇见齐泰的时候就笑,“等我成婚的时候,我就厚着脸皮朝你要。”   齐泰笑出声,“行,那我也送。”   折邵衣磨磨唧唧的解释,“齐伯父,非是我们不愿意现在拿出全部身家来买,实在是不划算。”   “哎,你不知道,柴米油盐好贵啊,要是想要捐点银子给穷苦人家,就更加不得好过了。”   齐泰便发现她好能说啊。从小小一件金钗子说到了米价。   “三千两银子能买多少米啊,够一家子吃一辈子了。”   齐泰哭笑不得,觉得这小丫头嘴巴真利索,跟一年前见的时候太不同了。   又一年元宵花灯节,他们又在小摊子前相见。   沈怀楠掏出银子买了根桃花簪子,齐泰没有喊价了,只用一百两银子卖给了他们。   等两人提着花灯走了,他感慨道:“这小子,出门就带一百两银子,可真抠门啊。”   不然他还能喊价喊得高点。   他派了人蹲在文远侯府,文远侯家就那么点事情,沈怀楠有多少银子早被报上来了。   沈怀楠倒是没想太多,他只觉得赶巧了,“带了一百两银子,如今全部都被他要去了。”   等过了元宵,沈怀楠去桑先生那里都少了,他要准备三月的考试了。   不过二月的时候,还是办了生辰筵的。去年二三月过的太糟心,生日那天也是吃了一碗寿面而已。今年就不同了,今年要请的人多。   沈怀楠是二月十六的生辰,他请了盛瑾安以及英国公草轩堂认识的人,王五,以及折家众人,他们吃了一顿酒。   折邵衣送了他一个金锁。   那是个小孩子的锁,三岁儿童戴的那种,大大的金锁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盛瑾安吵着看了礼物,然后捂着嘴巴大笑。   “折九姑娘怎么送你一把锁!”   沈怀楠艳目光很柔,“我没收到过金锁。”   小时候,沈家孩子们都有,只有他没有。   那时候他刚重生回来,想要做什么也做不了,依旧过的很不好,心里还有一桩被杀的血海深仇,整个人都被折磨得不行。   后来他慢慢的看开了,使了计谋做桑先生的弟子,又见到了邵衣。她那时候还是个有点胖乎乎的小丫头。   小丫头握着他的手,瞧见别人脖子上有金锁他没有,便哄着他,“只要你听话,我以后有钱了,就给你打一把金锁,比他们的都重。”   她小声的告诉他,“你放心,我给你打实心的金锁,不像他们一样,戴的都是空心的。”   如今,她有钱了,她把金锁送来了。   沈怀楠看着金锁就笑,手指头在上面抚摸,带着点炫耀的道:“邵衣说,我缺的,她都补给我。”   盛瑾安十分羡慕,万分嫉妒,最后叹气,回去就怪英国公夫人,埋怨的道:“咱们也该去周围的人家看看的,万一也有个好妹妹呢?”   英国公夫人没好气的道:“咱们家钱多,这条街都盘下来了,你哪里来的邻居?”   不过过了沈怀楠的生辰就是折邵衣的生存了。她是三月五日的生辰,这时候沈怀楠还没有考试呢。   折邵衣的意思是今年不做生辰了,免得沈怀楠分心。沈怀楠却道:“若是读了这么多年书,最后没考上,倒要怪你做个生辰宴,那我还不如现在就去挖地去。”   折邵衣的生辰宴就这般确定下来了。她本来想叫好友们来吃个饭,这段日子多了不少好友,姑娘们跟她相处熟了,倒是喜欢她的一身侠骨之气。   英国公家的姑娘回去还夸过折邵衣“若是敌军临于城墙之下,她必定是誓死护城的那一个。”   英国公夫人就哀叹自家小九命不好,“早知晓,小时候就该带着他去文远侯府做客,哎,输在了认识晚。”   她实在是很喜欢折邵衣,所以折邵衣的生辰之前就写了一封信,大概是折邵衣要是想宴客,一定要请她来作陪。   唐氏本是不想大办的——她太累了。真的,太累了。腊月还娶了一个媳妇,媳妇还没娶进来几天就开始过年,过完年又要开始准备给折宴明娶媳妇了,她气还缓过来呢,现在又要她操持生辰宴?   累死她算了!   但是英国公夫人帮了她良多,那真是个好人。人家想来你家吃顿酒,唐氏觉得自己累死也是值得的,她也不敢把这种事情交给小辈们,虽则她们三个都出去历练了,但那是做官绣的事情,跟这种筵席又有所不同。   就怕她们不知道这些长辈们的来历,不知道怎么安排位置。索性就这次她还操劳操劳,然后一边做一边教。   文远侯府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唐氏还有些恍惚。她不仅教导闺女,还教导儿媳妇,眼睛盯着徐氏,恨不得她是个天才,马上就学会了所有的事情。   但又不愿意徐氏太累,便悠着来,悠着来,她自己就受罪,整日里叹气。徐氏十分伤心,回去跟折硕明道:“我是不是很笨啊?”   折硕明笑着摸摸她的头,“不笨,不笨,是母亲太聪明了。”   而且,这管家的事在母亲手里就跟玩一般,在妻子手里估计就会变成一种事情了。   他劝解道:“家里的人都不找事情,你以后接了之后,别太管,抓住偷奸耍滑的下人,你就发卖了去。”   “再有就是三弟妹,她马上就要进门了,要是性子跟你不和,你就别理她,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她闹随她闹,你别恼就好。”   徐氏甜滋滋的,“好啊。”   她又去跟着唐氏忙活了。唐氏见她一身的劲就觉得她傻,教她怎么偷懒。   徐氏笑盈盈的搀扶着她,“那是以后的事情了,我还是早点学好,您就可以早点修养了。”   真是个招人疼的丫头。折邵衣也觉得大嫂子实在,她偷偷的送了一根金条过去,“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给我的,我上回问过了,这可以送给别人。”   她道:“多谢大嫂嫂为我操持生辰宴。”   徐氏捧着皇后的金条傻乐,晚上还抱着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有些可惜,“只是能看不能用。”   折硕明笑出声,“你跟九妹妹倒是性子一般。”   徐氏不好意思的笑,“你不知道,跟着母亲管事的这些日子,我才知道一个府里开销有多大。”   她叹气,“管好一个家真不容易,父亲……父亲一个人的开销就……”   背后抱怨公爹实在是不好,她很快又闭了嘴。   折硕明学的是孝道,他不能去规劝父亲,只能从自己这里省,他想,以后那些乐理书就少买一点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先写点日常过度。   今天,请把作者君牛逼打在评论区!   感谢在2022-06-26 21:01:42~2022-06-26 23:5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uno 20瓶;月九 9瓶;35只看古言、Erin 5瓶;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一更   “累死我了。”   折邵衣躺在椅子上不想动。沈怀楠蹲在一侧给她揉腿肚子。   “这种生辰之宴大操大办, 我只能接受这一辈子只此一次,下次我是断然不会办宴了。”   她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实在是来的人太多了, 一个个去陪,一个个去打招呼,把嗓子说得疼了,喝水也没用, 口干舌燥的, 现在多说几句话就头疼。   等把人都送走,嫡母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回正屋去休息——这是实在累得狠了迁怒上, 折邵衣看的出, 嫡母的脸色都不对了,恨不得现在就将门关起来。   她只能自己收拾后续,好在大嫂子来帮她了, 大嫂子真是好人,好人一生顺遂啊!   等忙完了,送走了大嫂子,她实在累得不行, 直接瘫坐在堂厅里面。   堂厅里面没有人, 姚黄带着安桃安梨守在外面,倒是没人进来。   她的生辰宴请的都是女客,筵席之间沈怀楠没有过来,等多晴打探了好几回说终于客走尽了,这才上门来。   姚黄得了他一份过年的重礼, 就连王二也得了好东西, 于是不少在姚黄耳朵边吹些风, 所以今年开年以来, 姚黄对两人单独相处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怀楠进屋,先把折邵衣抱着扶正了,瘫成那般模样实在是不雅。然后给她揉腿肚子,再捶腿。   折邵衣还是第一回 被他这般又揉又锤的,不过被伺候就是很舒服啊。她哼哼唧唧的,都要睡着了,然后听得沈怀楠问:“今日来的人里,有十几个是官绣的绣娘?”   折邵衣点头,“我亲自送了贴子过去的。”   官绣如今忙的很,她们跟太子妃娘娘派去的人在商量来年绣娘的考试内容和秩序。   只要进了官绣,就能吃朝廷的俸禄,这对于女子而言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第一年是太子妃定下的规矩,地方上选多少人来,朝廷伺候吃喝和来回车程,如今第二年了,不能再由地方上来选,而是想来的都能来。   你来了,肯定能有你一份吃的住的。   这是很诱惑人的。而且你要是不想回去,那还可以直接留在京都绣坊里面,这是直接由官府直接卖出去的,赚的银子也多。   这两个多月里面,绣娘们先是适应,然后是懵懂,最后发现,她们的责任好像很大。   太子妃亲自接见她们,对她们说的是,“大秦百年之后的绣艺如何,全看你们今朝怎么做。”   折邵衣只要想到太子妃娘娘看着绣娘们坚定而温柔的说出“你们不仅是绣娘,还是天下许多姑娘们的榜样”的话,她就忍不住激动。   太子妃娘娘好厉害啊。   她说,“我还要多学学,我现在能想的事情不多,太子妃娘娘说我见识的太少了,等今年跟着她把西城那边打理好,便让我去做更多的事情。”   她眼睛里面眸子很多星光,沈怀楠笑起来,“说不得以后别人提起我来,便说——是他啊,折家九娘的夫婿。”   他眨眨眼睛,“要不,我入赘算了?”   折邵衣呸了他一句,“你休想吃软饭。”   正要再说,就见姚黄咳了一声,折邵衣连忙收回腿,但已经来不及了,周姨娘瞪大了眼睛,目光像刀子一样刺向沈怀楠。   折邵衣立马过去解释,“我腿肚子抽抽了,他给我揉揉。”   沈怀楠恭恭敬敬的,“姨娘,她今日累着了。”   两人一本正经,周姨娘还是骂沈怀楠,“虽说定亲了,但也不可太过分。”   还没成亲呢。   折邵衣被带走了。周姨娘在路上问,“你们——知礼守礼吧?”   折邵衣脸就红了,她不好意思笑出声,“姨娘,你说什么呢!”   周姨娘想想也是,这两孩子一向懂事。   娘两个回到屋子里面说私密话,周姨娘重点批判今天的事情,她觉得沈怀楠胆子太过于不懂事,太孟浪,登徒子!   然后骂女儿,“他即便是给你揉腿,你也要拒绝的啊,哪里还没成婚就给人家摸……揉腿了?”   折邵衣小声的辩解:“他这也是第一次碰我腿,估计是看我太累了,所以就直接给我揉了揉——或许问我了,我当时没听见?反正他锤的很舒服。”   她道:“又没有脱下袜子……”   周姨娘:“你还想光腿啊!”   她看着折邵衣懵懵懂懂的脸就叹气。她对男女之事,虽然说已经开窍了,但是又没有完全开窍。   沈怀楠的眼睛都嗷嗷成那般了,她也没警惕。   周姨娘是过来人,哪里看不出沈怀楠的心思,可喜的是他懂礼,但是大的便宜不占,小的便宜肯定占了!可恨这丫头一点也没有意识到。   但想想也十四岁了,夫人是不会教导她这些的,只能是她这个姨娘来教。   她小声道:“你觉得没什么,那是你们太熟悉了,彼此熟悉彼此。”   “就跟牵手一般,你们小时候就一直牵手了吧?”   折邵衣:“对啊,你忘记了?下雨天你不在,都是他牵着我走青石板路。”   周姨娘就想起来了。那时候小小两孩子牵着走青石板路,折邵衣走的快,沈怀楠瘦小,倒是要小跑着才能追上她。   周姨娘想着想着就笑了,“哎,说起来,也幸亏是怀楠跟你自小一起长大,不然谁能受得了你的臭脾气。”   但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不该笑。她就把弯起来的嘴角坠下去,警戒道:“正是因为你们太熟悉了,牵牵手,碰碰脸什么的,好似都是习惯了,第一次做也没什么警戒。但这是不对的,你们不该这般做。”   “你觉得没什么,但别人可不这么想,即便是私下里,也要注意,别让人觉得你是个孟浪的姑娘。”   折邵衣点头,“我知晓的,今日也有姚黄三人守着,他才敢给我锤腿肚子。”   周姨娘知晓两人有分寸,便也不说了。然后想了想,道:“等你们成婚了,你也别总叫他伺候你,男人都要面,你要给他面子,不然日子长了,再是年少钦慕,也会出问题的。”   折邵衣不管她说什么都点头,周姨娘见她这般样子,一巴掌拍在她的手上,“你听见了没有?”   折邵衣哎了一声,道:“我记住了。”   第二天去澹台府,沈怀楠送她去,在门口要扶着她上马车,折邵衣咳了一声,摆摆手,“让姚黄来吧?”   沈怀楠就知道折邵衣必定是被周姨娘教导了。他自然是知道她之前从未注意到这些的,但是这又有什么可注意的呢?   两个人一路走来,几乎每天都要见面,吃一个锅里面的饭,喝一杯茶,雨大路滑也是打同一把伞,牵着走到廊下避雨。   即便是长大之后,其实避着长辈们拉拉小手,凑在一起挨挨肩膀啊,这都没什么嘛。这是可以做的!   这个可以做的事情最近已经延展出梳头发,摸耳朵。而在悄无声息进展到摸腿的时候,被周姨娘无情的制止了。   显然,她还在姑娘的耳朵边吹了吹棒打鸳鸯的风。   这股风吹出来,沈怀楠是不敢乱动的。不让扶上马车就不扶马车了,他只眼巴巴看着她上了马车坐稳后,然后自己再爬上去。   折邵衣不好意思的再次咳了一声。   沈怀楠试探性的伸出手。   折邵衣没动。   沈怀楠放心了。他道:“手还是可以拉一拉的?”   折邵衣点头,“其他的就不要想了。”   她还是喜欢拉他手的,有时候揉一揉,捏一捏,舒坦的很。   沈怀楠唉声叹气装可怜,“姨娘还说什么了?”   折邵衣:“除了发乎情止于理,还要给你面。”   沈怀楠手牵着姑娘手,便宜还是占,又听见后面一句话,便觉得姨娘真是大大的好人。他点头,“是啊,要给我面子的。”   折邵衣不耻下问,委实是她之前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她问,“那我怎么样才是给你面子?不让你捶腿?”   沈怀楠立马反驳,“那是我乐意的。”   这哪里是不给面子,这是太给面子了。姨娘可别乱说了,免得这点子好处都给弄没了。   但沈怀楠想了蛮久,都没有想到具体的。要给什么面子呢?能给个手摸就是万幸了。   他还是愿意伺候她的——有个姑娘给你抱着搂着投食,这就已经是一辈子的美事了。   但这话可不敢说,孟浪!   他想了想,开始诈她:“少骂我几句就成。”   折邵衣立马就抓住了这句话里面关键的点,“我之前总骂你吗?”   沈怀楠:“你最近脾气不好。”   折邵衣:“真的?”   沈怀楠嗯了一句,“有一回你从官绣回来,见了我都没有好脸色。”   折邵衣努力为自己辩驳,“我肯定不是生你的气,难道是迁怒了——但我没骂你吧?”   沈怀楠不说话。   折邵衣明白了:不给好脸色就是骂人。   她就咧开嘴巴冲他笑。   沈怀楠:“……你怎么了?”   笑得十分狰狞。   折邵衣:“这是夸你啊——你看,我给你好脸色了,笑得多好啊。”   沈怀楠便深觉自己可能成了深闺怨妇。   他就笑盈盈的再次感慨,“真是,真是悔教夫婿觅封侯啊。”   等进了澹台府,折邵衣还跟澹台先生说,“我肯定忽视他了。”   澹台老夫人倒是没想到两个小男女竟然还有这种问题。   她震惊的道:“你们……你们还忽视不忽视的啊,只要在一起,哪日不是黏黏糊糊的。”   这都算忽视,那其他的夫妻不要活了。   澹台老夫人就道:“他在引着你羞愧呢,你别管他。”   她问,“你们是不是几乎每天都见面?别管时间长短,只说是不是。”   折邵衣点头。   澹台老夫人目光灼灼,“这还忽视啊?”   折邵衣被说动了。   她也觉得不对劲,两人虽然因为她忙着官绣和西城的事情见面少,但是几乎每天都见了的,她没忽视他啊。   她回去的时候,沈怀楠来接,她一脸疑惑,正要问一问,只见沈怀楠的脸色似乎不好。   折邵衣便立马问,“你这是怎么了?”   沈怀楠:“马上考试了,难免有些压力。”   哦!那这时候确实不应该提忽视不忽视,她要重视他的考试啊!   折邵衣嘘寒问暖,“别担心,你一定会考上的,你学问那般好。”   沈怀楠:“还是有些害怕的。”   折邵衣情不自禁的握着他的手拍了拍,“不用怕,你读了这么多年书,桑先生也说你没问题。”   沈怀楠叹气,“哎,哎,实在是怕三年又三年——”   折邵衣犹豫:“要不,待会你跟我回去,咱们去姨娘的菩萨面前拜拜吧?”   沈怀楠:“好啊。”   两人凑在一起说话,头凑的近。   沈怀楠嗅了嗅,小心翼翼的拿了一缕头发凑近了闻,“你头发好香啊。”   “用了什么头油啊?”   折邵衣一时间没有警惕,“就是之前的没换啊。”   沈怀楠又嗅了嗅,“哦,那我再闻闻,我最近鼻子不怎么灵。”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大概在十点半左右,没有具体的。感谢在2022-06-26 23:51:01~2022-06-27 21:1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染槿涩 50瓶;林宪明 30瓶;熊猫蟹肉、FannLies、陆其琰 10瓶;AB666666 5瓶;51996088 4瓶;?A.baby 莓? 3瓶;12344234、秦淮晓渡、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京都西昌街之前并不算得是一个热闹的地方。它不如东城, 住的都是达官贵人,这边的地价低,住的也是市井百姓, 他们有银子的就搬去了东城,要是没银子,就继续住着。   这一片做生意的多。但是去年八月,朝廷正式把官绣放在了这里, 派人过来修缮官绣院, 这条街上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管官绣院的人不是男人,而是女人。刚开始只有一两个姑娘过来, 后来就来了很多。   她们不仅在这里修缮官绣, 还开始盘下一个茶楼。后来,她们又不仅盘了茶楼,还盘了绣坊。   再后来, 她们开始在街上游街打马,不戴面纱,引起了不少人的争论。但慢慢的,众人也习惯了。   他们说:“她们是官了吧?是陛下和皇后太子妃等人亲派的, 跟其他女子自然不一样。”   这股风气还没过去多久, 她们又开始在这条西昌街上买东西了。   姑娘们无非就是买金银首饰,但这条算不得是给富贵人家卖东西的街上自然不会有好东西,便马上有金银商贩听见了消息,街上就有了好的首饰铺子。   贵人姑娘们有钱,一买就是不少, 买了今日, 明日带了人还要买, 渐渐的, 这条街上就被那些富商接手了。   慢慢的,又有了绸缎庄子,好的酒楼,成衣铺子,还有弓箭武器——来这里的武将姑娘也不少。   自从第一家武器铺子在这里卖出了好价钱之后,其他武器铺子就看见了利益。因为姑娘们开始带着家里的兄长们开始逛了。   再后来,这街上有了卖花女。   她们卖的绢花缠花好看又便宜,走街串巷的,大家久而久之也习惯了。专门有妇人姑娘来这里等她们买。   吴巧娘便是之前最早出来的卖花女,也是一个绣娘。她手巧,做缠花绢花是好手,绣工也好,在这条街上是出了名的。   她去考官绣,家里的兄弟都紧张,寒冬腊月的送她去考,站在官绣院门外等。爹娘在家拜菩萨,头都磕红了,全家陪着她考,她却没考进官绣。   爹娘和兄长们都安慰,但她还是很伤心。不过她也不埋怨,她是看了在场其他绣娘们的绣品的,都比她好。   监考的折家九姑娘说,明年还能考,今年没考中,明年再考就是了。她也还可以进京都绣坊,这也是太子妃娘娘建的,就是为了让绣娘们有一地可以赚银子。   她绣艺好,家里人都劝她去京都绣坊算了,不管怎么样,那地方是太子妃给天下绣娘的一个容身之地,也算是跟太子妃攀上了关系,只要能去就是好的。   但是巧娘不愿意。她想凭着她的手艺,定然比在绣坊里面赚的多。   她娘不理解,“但是去了绣坊,你也不用起早贪黑的出去卖簪花了。”   吴巧娘觉得不同。   “不愿意出门的,就可以去绣坊,愿意出门的,为什么要去绣坊呢?我更喜欢出去卖花。”   她要出去,她娘怕她受欺负,“女子行商何其艰难,你阿兄们也不能天天跟着你啊。”   巧娘闷不吭声,她在家里受宠,家里人再劝,她主意还是正的。   只是她爹娘和兄长这次是狠心了,不准她出门。   她爹抽着旱烟,牙齿黄黄的,一味的叹气,“巧娘啊,你要知晓,你名声已经不怎么好听了,之前就算了,我们任由你,但是如今有绣坊这种好去处,你不去,将来指不定后悔。”   吴巧娘知道她爹说的有道理。但她性子倔,还是打定了主意不松口。她爹没办法,让她娘把门锁了。   锁了就锁了,吴巧娘也有自己的办法。   天不亮,她就蹲在了窗户边。这边的窗户还是锁着的,但是依旧有个缝隙,可以看见外面。   她竖着耳朵,渐渐的,马蹄声近了,她看准了机会,拿出自己缠的绒花丢出去。   一个骑马的姑娘从前头过去,马蹄子踩在了绒花上,没有停留。   吴巧娘有些失望。然后给自己鼓起,没事,还有机会,她还要回来呢,到时候再扔一朵绒花。   结果马蹄声又慢慢的回来了。然后,一个利索的身影翻身下马,捡起来了那朵绒花。   折邵衣看看这朵绒花,再看看那扇窗户,她犹豫的走过去,喊了一声,“巧娘?”   巧娘捂着嘴巴就哭了起来。   ……   折邵衣记得巧娘。那个卖给她绒花的姑娘,身后有三个壮实的兄长跟着,一个人提着篮子穿街走巷的卖绢花。   她说每日里看见自己骑马经过她家,她从窗户的缝隙里面看见过她打马而过的场景,所以有了勇气出来卖花。   后来巧娘又去考官绣,没考上。她本来以为她要去京都绣坊的,结果也没看见。   她还问过这姑娘,结果姑娘性子挺强,很好,说要自己卖花。   折邵衣挺佩服她的,还让她有事情找她,能帮她一定帮。   结果今天就帮上忙了。她坐在这屋子里面,对面是吴巧娘的父母。   吴巧娘低着头,把事情说了一遍,哀求的看着她,“折九姑娘,我想出去卖花,等我有银子了,我就盘个铺子下来,专门给人家梳头。”   折邵衣见她还有自己的计划!她问,“梳头?”   吴巧娘点头,“是啊,我的手巧,我会梳好多样式。我梳出来的样式,必定要配上我做出来的头饰,这般才好看。”   那她的绢花和绒花等簪花就能卖得更好了。   折邵衣觉得这是个人才。她好想掏银子啊给她做,将来能分点银子就好。银子也不要,就给她们这般的姑娘用。   但她是个穷鬼。她愿意让太子妃娘娘为此出点力气。   她说,“我会跟太子妃娘娘说你的事情。”   巧娘激动得都要晕过去了。折邵衣却看向她的父母,跟巧娘道:“但是太子妃娘娘不会插手你的事情,你还是要跟父母说好。”   这不是一对坏父母,相反,他们很好。她可以强势插手,但这不对。她现在都不能说未来一定是好的,所以也不能承诺什么。   她只能说,“太子妃娘娘会一直关注你的。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跟她说,她会帮你。我也会帮你。”   这般的姑娘很少,能帮一个是一个。   折邵衣走了。为了表示她会告诉太子妃娘娘,她也没有去官绣院,而是出了门就骑马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吴巧娘的父母唉声叹气,一边觉得女儿竟然能让贵人和太子妃娘娘记住,简直就是吴家的大造化,一边又担忧女儿的未来。   倒是吴巧娘开始傻笑了。   “阿爹,阿娘,你们放心吧,这是咱们祖上冒青烟了。”   ……   折邵衣进了宫,跟太子妃借银子。她说,“不如给她买一间铺面吧?”   太子妃听了倒是高兴,但听见她要给人家姑娘买一间铺面,又觉得好笑,“天下那么多的姑娘,哪里能全部送?”   她道:“不过,肯定是要帮扶一把的。”   怎么帮?这就要用上吴侧妃的名声了。   折邵衣再次回到巧娘的家里,跟她一家道:“吴侧妃娘娘非常喜欢你的绒花。”   她道:“娘娘让你进宫梳头。”   吴巧娘整个人都震惊了。   “进宫?”   折邵衣:“是啊。”   于是第二天,吴侧妃娘娘就被太子妃叫来了。   太子妃笑意盈盈,“你最近快活吧?”   吴侧妃快活的点头。   她每天都可以叫官绣的绣娘进宫切磋,发现了自己好多针线绣艺是可以改善的,她真的是很喜欢这种日子。   太子妃:“但我听说你最近经常通宵达旦?”   吴侧妃不好意思低头,“是啊。”   太子妃叹气,“可不能如此费精力。”   吴侧妃:“多谢太子妃关怀。”   太子妃亲切的拉着她的手唠家常,“你最近容颜憔悴了不少,梳妆打扮好似不如之前,我正好知道一个会梳头的小姑娘,就让她来帮你梳个好发髻,人也精神精神。”   吴侧妃这个人面子薄,嘴巴也弱,当时只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但这到底是太子妃的好意,她也不好意思拒绝,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叫巧娘的梳头姑娘已经进宫了。   还别说,虽然吴侧妃全程都很尴尬,但是小丫头给她梳的发髻是真好看。   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最后还是忍不住笑起来了,“果然是太子妃推荐的人,你的手真巧呀。”   有了吴侧妃这句话,吴巧娘就被京都众多妇人们请去梳头了。她很快就赚到了银子。   吴巧娘认认真真的数了好几遍,都确认自己可以买铺子了。   她连夜做了好几只绒花都给折邵衣送了过去聊表谢意。   而折邵衣此时已经顾不上她,沈怀楠要进考场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兴奋的开始减肥,昨天熬了一天还好,今天就不行了,我不写了太饿了这谁受得了阿,欠三千字,明天中午十二点还。   我要吃夜宵,胖就胖吧,晚安晚安 第122章   补昨天更(欠六万)   京都学子们的院试就在京都考。这于沈怀楠是非常便利的。他都不用去住客栈。   院试一共要在里面待三天, 这三天内不能出来,吃喝拉撒都要在里面,苦肯定是苦的, 但只要熬过这三天,考取生员,那便是值得的。   院试前三天,折邵衣就一直在检查给沈怀楠要带进去的东西。   笔墨纸砚如今都是朝廷供给的, 之前还能自己带, 后来发现有些人在上面做文章,比如说封了考生的名字, 那就从墨上面识人, 被抓出来之后,朝廷就全部换成了一样的笔墨纸砚。   这个就不用准备了,吃食也是里面给, 也不用准备,那就只有衣裳等东西了。   折邵衣早给沈怀楠做好了衣裳。三月末还容易倒春寒,但肯定没那么冷,她就特意做了两件外衫, 又能混在一块穿。   虽然马上要院试了, 但是沈怀楠依旧每天被桑先生叫过去读书,还给他押题目,桑先生有时候比沈怀楠还要紧张,每天念念叨叨,又怕自己给学生压力, 于是每天只念叨两个时辰就放人。   他放人了, 沈怀楠就到凉亭里面来见折邵衣。她也紧张, 于是每天都改着衣裳的尺寸。   “天冷了, 你就把外面这件穿上,袖子我都做成了大的,怕你穿两件的时候裹着难受,就又做大了些。但你要是觉得不好写字,便把这里的袖子往里面笼,这样就能扣起来——看见没,就这样扣,我做了三个纽扣缝在这里,你想扣哪一个就扣哪一个。”   这样无论是袖子松一点还是紧一点就都能控制了。   折邵衣一边示范一边说,说完了,还是不放心,在凉亭就把沈怀楠的外衣扒了。沈怀楠笑盈盈的,舒舒服服享受着姑娘给他穿衣——这时间赶得巧,周姨娘刚给她说男女授受不亲,如今就碰上了自己考试,这考试自然是要亲近亲近的。   他笑着脱衣裳,任由她给自己穿上了外裳。   “你笑什么,你扣一个我看看。”折邵衣好不容易给他穿上衣裳,忙的额头都冒汗了,好嘛,他就知道站在这里一个劲的傻笑。   沈怀楠慢吞吞低头,利索的把袖子给扣上了。他说,“你这在袖子上面缝纽扣的办法倒是好。”   折邵衣得意,“那是自然的。”   她费了多少功夫啊。沈怀东今日跟着一起来的,他坐在旁边问,“等我以后去考县试,九姐姐也给我做衣裳吗?”   折邵衣:“肯定给你做。”   沈怀东满足了。他低头继续啃猪蹄。   沈怀楠开始觉得沈怀东碍事,他满怀关切:“桑先生说要给你一本当学而归,你去拿了吗?”   这倒是没有。   沈怀东还是很敬重桑先生的,他立马就放下猪蹄要走,“那我待会回来吃。”   折邵衣,“我给你看着。”   等人走了,她一边去摸衣裳四处大不大小不小,这般才能把尺寸改得更好。沈怀楠张开手任由她摸,最后笑着道:“很合身啊。”   折邵衣也觉得合身,她在他的衣裳上就没有做错过尺寸。不过今日给他换衣裳,她还是很惊讶,“你真的又长高了一些。”   男人长这么快的吗?之前的衣裳都不能穿了。   沈怀楠想了想自己之后的身高,点了点了头,“还有的长。”   他长大之后,要胖一些。   太瘦了不好看。   折邵衣也觉得不能太瘦,太瘦了打架不行,总受欺负。   沈怀楠抬起手,袖子就往下面滑了,他举着胳膊给她看,“我最近胖了点的。”   折邵衣看了看,嗯,是多了点肉。然后用手去摸了摸,“你是不是又白一些了?”   她整日在外面跑,都黑了一层,但沈怀楠却白了!她手覆过去,他本来举着的胳膊就立马放了下来,连带着袖子也滑了回来,然后,她的手就被抓住了,十指紧扣,宽大的袖子遮盖住一切的旖旎。   折邵衣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但随即耳朵越来越红,她也没恼,而是左右看看,“别被他人看见了。”   周姨娘刚训诫过她呢。   沈怀楠也小声道:“是你先摸我的。”   折邵衣说得更小声了,两人就这般十指紧扣站着,挨着,说着悄悄话,“我是心无杂念,只是觉得你手白了想摸摸看罢了!”   沈怀楠指责,“难道你觉得我现在就有什么不好的念头么?我也是心无杂念的跟你紧扣双手罢了!”   折邵衣:“那你要紧扣多久啊?”   沈怀楠:“一炷香?”   这还带讨价还价的,她做贼似的道:“凉亭这边来的人多,咱们这般不好。”   沈怀楠提议,“那就坐在亭子南边的石凳子上,咱们都坐下,只牵一只手,石凳拦着呢,另外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好不好?”   那就是挨着的两只手在袖子里面垂着牵在一块,另外两只手装模作样的显示清白。   折邵衣深以为这是掩耳盗铃,她觉得还是不要了。   沈怀楠十分遗憾,“那好吧。”   折邵衣想了想,“我知道了!”   沈怀楠希冀的看过去,“你有好办法?”   折邵衣指着凉亭石桌子后面,那里角落边还有一块空地。   “咱们就把蒲垫放那里,再煮一壶茶,这石桌子高,坐在蒲垫上面能比它矮出一个头,正好别人就看不见了。”   沈怀楠夸得十分真诚,“邵衣,你真是聪慧。”   折邵衣挺直背,“那是。”   她叫姚黄去取了蒲垫回来,再把茶盘放再一侧,然后率先坐下去,一抬头,就见他站在旁边笑,笑笑笑,笑个什么劲!没看见她正在为了两人牵手忙活得不行吗!   她瞪沈怀楠,“你来啊!”   这种事情还要人请啊。   沈怀楠就轻笑着麻溜走过去,他的蒲垫放在了角落里,坐下去正好能靠着柱子,他自己靠在柱子上,然后劝姑娘,“柱子硬邦邦的,你别靠了,你就靠在我身上吧?我身上软。”   折邵衣就靠了上去。跟周姨娘想的一样!她一点儿警觉心也没有!不过沈怀楠的主意倒是打错了,两人牵着手坐在蒲垫上,此处阴凉了一片,折邵衣也没真煮茶,她反而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沈怀楠无声的笑,歪着头看她,把她散在脸上的头发给撩到一侧去,然后轻轻的伸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这丫头不适合偷腥。   偷腥偷腥,偷着偷着就睡着了。   但此时春光正好,风徐徐吹,树沙沙响,茶壶茶盘迎着光,茶水倒影一树绿叶春光,确实适合睡去。   他也闭上了眼睛,然后侧耳一听,听见姑娘呢喃了一句:沈怀楠。   他就笑了。   沉睡一处好光景,梦里还是枕边人。   ……   折邵衣应该是最近太累了。她睡了半个时辰还没醒之后,沈怀楠就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背着她回青宁院。   周姨娘眼神如刀,沈怀楠谄媚一笑。   沈怀楠:“要院试了,邵衣给我做衣裳,让我去试,结果睡着了,我就把她背回来了。”   说出缘由,情有可原。隐去旖旎,只剩结果,结果也可谅解。   周姨娘便没有骂他。等人走了,她过去看看还在沉睡的傻闺女,叹气一声,然后又开始求神拜佛了。   天菩萨,可要保佑沈怀楠一定考上啊。   三月二十八,沈怀楠进了考场。折邵衣早上去送,多晴三天都蹲在院试前面的角落里等着。   等到三天一过,一家子人都去接,就连昌东伯夫人也去接了。   沈怀楠出来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步子还是稳的,倒是有一些别的人脸色苍白,整个人有一股颓靡之势。   折邵衣就知道他考的不错。   等放榜了,他是京都院试第一名。   昌东伯府和文远侯府彻底热闹了。   作者有话说:   好饿呀,我吃饭去了。   感谢在2022-06-27 22:56:50~2022-06-28 11:5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离离原上谱 30瓶;41545751、35只看古言 10瓶;llingyu1314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补一更   昌东伯夫人令人搬了三筐铜钱出来撒。这是沈怀楠没有想到的。她悄悄指对面, “你如今厉害,你父亲怕是心里懊悔死了,他那么个人, 心眼小,懊悔不过半个时辰必定是要开始骂骂咧咧的。”   “他怨恨,必然生出煞气,我都找人打听过了, 铜钱能克煞气, 能化煞气,还能把这煞气给他送回原来的地方去。”   “这是他生出来的煞气, 我就用铜钱给他打回去, 我让他自食其果,大病一场——”   沈怀楠一听,便觉得好笑。这一年下来, 他竟然觉得昌东伯夫人也算是奇女子。   沈怀楠上辈子过的苦时自怜自艾,其实怨过很多人,自然也是怨过昌东伯夫人的。   但是这辈子再重回一世,却发现她其实也很洒脱。有恶名就有恶名, 她根本不在乎, 她就是不养庶子。   她不养,于京都贤妻良母来说,她算不得好人,对都快要饿死的沈怀楠的来说,她也算不得好人。   但是她确实没做什么坏事。她没有让人使坏, 一定要打死他什么的。仆人作践他, 她不管, 仆人给他吃的, 她也不管。   于是久而久之,沈怀楠再活一世,竟然觉得她也算是个好人了。再等后来知道她跟小厮有染的时候,心情还有些微妙。   倒是觉得她豁得出去。   后来为了对付昌东伯,两人之前虽然从未谈过相关事情,但是她却能瞬间决定站在他这边,跟他联手。   决定了就不后悔,也敢把沈怀东交给他教导。而且,那小厮死了就死了,也没见她伤心过,甚至隐隐有再找一个小厮的心思。   不过那小心思还没开始,沈怀楠就把沈怀东送了过去,让沈怀东对她说将来要做官。   那这肯定是不能再偷腥了。上一次偷腥尾巴被打扫干净,这一次说不定就能被人家抓住把柄。   沈怀楠就发现昌东伯夫人立马断了这个心思,安安静静的开始做一个分产析居的悲惨妇人。她开始出门去交际了,给儿子寻求一个好名声。   毕竟,他们家现在的状况,沈怀东将来很难找到媳妇。   这一次沈怀楠院试第一,她能这般高兴,也是因为她觉得将来沈怀东说妻子的时候,对方看的是沈怀楠,而不是昌东伯。   所以,两人一直维持着和睦。   只要和睦,昌东伯夫人必定还是要站在沈怀楠这边的。沈怀楠不能出面做的事情,她能。   这一番鬼神之话,化煞解煞的,还是想让对面没脸。沈怀楠做了,可能得个有心之人一句不孝顺,她做就没什么人说了。   于是让人搬着铜钱就过去,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喜气洋洋的劲。   等到她撒完了铜钱,让人在昌东伯府正门放了鞭炮之后,多晴机灵的很,马上就跑去打听。   回来就笑着道:“听说里面打烂了不少花瓶。”   昌东伯夫人就高兴,抓了一把钱给多晴,“再去盯着些,他如今不出去做官,只每日呆在家里不出,怕是早就生出一院子的怨气了,你拿着铜钱去,别沾着了。”   多晴闻音知意,他特意把铜钱用线串成一个大串挂在脖子上,招摇过市,从昌东伯府正门前进去,然后拿了个小钱串用木盒子包了,笑着说:“夫人说了,要给五少爷送来。”   一府的奴才因为主子们分府,分成了两边。因为以前是一府的,都认识,自然也存着比较之心。   那门童刚刚被门前撒了一地的铜钱吸走了心,现在看见多晴这一脖子的铜钱,羡慕得不行,话里话外都是谄媚。   多晴给了他一串小的铜钱,“别说兄弟不照顾你。”   门童喜笑颜开,就说主家的坏话,“我上个月的月钱还没领到呢。”   多晴就笑,不说话。   随后有仆人领着多晴进去,他一进门,便觉得里面死气沉沉,院子里面的花不见了,倒是种了菜。   然后见了抱着五少爷出来的杨姨娘。杨姨娘就是被昌东伯带回来的姨娘,当时能让昌东伯想着把她扶成平妻,可见风光。   但是这次一见,多晴却觉得她老了很多。明明才二十多的人,却跟四十岁一般,整个人透着行将就木的神色。   他都不敢看了!本是来炫耀的心瞬间就收了回去。他没有见到昌东伯,也不敢提——本是来看昌东伯爷悔恨目光的,如今是想也不敢想了。   多晴便更加恭敬的道:“杨姨娘,这是开了光的铜钱,三少爷和四少爷都有,夫人觉得是好事,便叫小的给五少爷也送来。”   除此之外,在之前想好的炫耀打压话是一句也不说。又夸五少爷是天人之姿,聪明伶俐,将来肯定是要中状元的。   这般那般的好话说完之后,多晴撒腿就跑,回家把昌东伯府的事情说了一遍,“看着已经不对劲了。”   沈怀楠仔细想了想上辈子,发觉上辈子杨姨娘在他们成婚那年还是风姿绰约的,不可能如同一个四十岁的人。   他第一个念头便是昌东伯折腾的。不过这也不能管,但可以暗中帮帮。只要能结下一个善缘,将来说不定有用。   他就让多晴以后多看着点,“你让人听听……听听是不是昌东伯打她。”   之前从来没想过这回事,现在想想,昌东伯确实一发脾气就打人。   他道,“当年他们从乡下回来的时候,不是还带了杨姨娘的父兄姐夫吗?找个机会套套他们的话。”   多晴点头,然后把脖子上的一串铜钱取下来,“还别说,真有点累。”   沈怀楠笑起来,“去文远侯府帮忙吧,明天还要宴客。”   他自己倒是去了桑先生那里,桑先生早就准备好了茶水,还有一杯酒。   茶水是供奉三清的,酒水是供奉一位鲁山书院的开山祖师爷。听闻那位祖师爷好喝酒,于是后辈们供奉的时候都会带上好酒。   沈怀楠这才知道,原来桑先生供奉的也不少。要不是家里没有供奉佛的,他一时之间找不到佛祖,怕是他今日还要给佛祖磕三个头。   沈怀楠还是很感动的。他供奉完茶水和酒水,烧了香磕了头,然后才起来。   桑先生一脸欣慰,“京中卧虎藏龙,你能中的一名实在是不错,还望你接下来三年依旧努力读书,将来高中状元。”   沈怀楠认认真真跪拜领训,“弟子谨遵教诲。”   然后又去澹台府拜谢,澹台思正自己是天纵奇才,当年也是状元出生,如今沈怀楠不过是院试第一,远远还没有到能够得意的时候,他跟桑先生不同,桑先生夸,他压,就怕沈怀楠志得意满,松懈下来。   于是道:“你必要一口气登上殿堂,这与你有好处。”   陛下亲自挑的人,他自然是有几分得意的。若是能一直扶摇直上,陛下肯定高兴这说明他的眼光好,要是三年又三年,谁愿意等你?怕是陛下早不记得这个人了。   沈怀楠不明白这背后的牵扯,但是澹台思正这句话他却是记住了前半部分。他认认真真的又磕头,“弟子一定会不骄不躁,比之前更加刻苦读书。”   他也想一次就中。但是高中状元之类的事情,他确实不敢想,能进士及第有个官做就不错了。   他才多大啊。三年后也不过十七八岁罢了。倒是澹台老夫人宽慰他,“有些事情不能有执念,顺其自然就好。”   如此被长辈们一番指点,沈怀楠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第二天锣鼓喧天!一点也不夸张,鞭炮齐鸣,震的人耳朵疼,不少人出来看热闹。   因为昨天撒过一次铜钱,拿了不少捡钱的人,今天这些人还在,甚至呼朋唤友,小孩老人妇人壮汉都有,大家围成一个圈,虽然不走近,但眼睛里面却倒映着铜钱。   盛瑾安带着人抗了十筐铜钱来撒。文远侯府门前瞬间挤满了来捡铜钱的人。   有人是认识盛瑾安的,一边捡一边喊着夸,今日是沈怀楠的主场,有些讲究的人就不夸盛瑾安的学识了,开始夸容貌,貌比潘安,风神俊朗,什么词都夸出来了,夸得十分真心诚意——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盛瑾安站在铜钱堆里的缘故,铜钱替他的容貌增色不少。   文远侯府自己才准备了三筐。   折邵衣也到了门前,看着指使着仆人们在潇洒撒钱的盛瑾安,十分感慨的对沈怀楠道:“你有了一个这般富贵的朋友,真令人羡慕。”   像小凤,小凤就没有这么私房银子!   盛瑾安正好也听见了这句话,立马挤过来期期艾艾的道:“折九姑娘,你要是想要银子,我也可以给你。”   沈怀楠踩了他一脚,盛瑾安委屈低头,“那折九姑娘也是我的朋友嘛。”   他叹气,“我都给你送十筐铜钱了,你还这般小心眼。”   刚说完,就眼尖的发现了十皇子!哎哟哟,他怎么来了!   盛瑾安立马捍卫自己的地位,他搭着沈怀楠的肩膀哥两好,笑着朝十皇子走去,“十殿下,您来了啊——怎么着,今儿个留下来吃席?”   十皇子看着门前抢钱的人,再看看盛瑾安那眼神,心中多有不满,觉得盛瑾安未免太过于嚣张,不把他放在眼里,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皇子,而其他人再看不起他,也会忌惮他的皇子身份,生怕他之后有翻身的机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说不定将来的事情。   但是盛瑾安敢,他好像断定自己将来不会有出息一般,对他的态度很明显的敷衍。   十皇子不忿,但他是个笑面虎,心里再有气也憋着,笑着道:“自然要来吃一吃席的,之前想着怀楠要读书,便也不好登门打搅,也不好叫他出去游玩。”   “如今他已经功成,便要来好好恭贺恭贺。”   别管十皇子受宠不受宠,在大多数人眼里,十皇子的皇子身份还是不能怠慢的,于是文远侯和桑先生马上让沈怀楠亲自引着往里面去。   今日的席面是文远侯府办的。有好友来了暗地里问怎么不在昌东伯府,沈怀楠解释昌东伯夫人最近身子不适,又因跟折家九姑娘定了亲,丈母娘愿意替他操持,再者桑先生也在这里,也不算突兀。   众人都觉得可以理解。折九姑娘的名字这一年算是响彻京都了。但是她轻易不出门,一出门就在忙,很多人还没见过。她还没出门子,这种席面是不用出面的,但可以到门口来一会,便许多人都偷偷去看,折邵衣发觉目光了,大大方方看过来,颔首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便有人开始笑,“怀楠啊,你好福气。”   长得这般好,还有本事,确实是绝代佳人。   沈怀楠点头,“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众人哈哈大笑,“你以后怕是完了,喝花酒怕也是不敢叫你了。”   等沈怀楠把十皇子领进来,这些坐在里面的学子们倒是好奇。说实话,陛下的皇子众多,但是这般住在外面的,还真没有几个。   要么是如大皇子那般成家,领了差事在朝堂做事,这般才能开府。十皇子……说一句不受宠却都不能描述他的状况。   但人家是皇子,他进来,大家起来行礼,十皇子没有受全礼,在他们弯腰的时候便说了请起。   这些人大多是去英国公府草轩堂借书看的人,有穷学子也有权贵之家的孩子,但年轻人么,在一起便不论家世只论学识见识。沈怀楠能在他们之间有一席之地,便是因着他的学识和见识目光都不错。   等沈怀楠再引了几个好友进来,便见十皇子已经在人群里如鱼得水。他恍然一瞬,记起十皇子的学识和见识确实不是一般人所能及的。   他在云州经历过大战,经历过艰苦,他曾经自己带着老仆从胥江出发,途径三县去雪山看过日出。   沈怀楠记得他对自己说,“当时登了山,便觉得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就在山上待一辈子也不枉此生了。”   当时,沈怀楠便觉得十皇子是个极为洒脱的人,寻求的是诗情画意,攻心城府与他无关。   这般的人其实很容易让人喜欢。   谁不喜欢心性简单的人呢?   等他再领了人进去,跟盛瑾安准备过去跟大家打招呼的时候,便果然听见了十皇子的声音。   “人生长寿不过百年,到得的好光景再多不过百处。”   声音清脆而又带着一股淡然,就跟上辈子和他说话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说,“我听闻龙船山有雪,便半夜开始登山,登山到山腰处,朝高处看去,便只觉得雪色点明了天光。”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这般的好句,好诗,好光景,这背后的洒脱,让不少人瞬间对十皇子亲近起来。   沈怀楠就笑。   其实说起来,十皇子上辈子的朋友也算不得少,但是他从不与他们交心,也从不邀请他们进十皇子府,能进十皇子府的只有他沈怀楠一个。   所以他认为自己跟十皇子两人实在可怜,只有彼此作为好友,没有其他朋友。   沈怀楠叹息一声,这些日子以来,他其实一直憋着喘不过气。真相到底如何,让他命悬一线的是什么人,猜不透查不到还不能轻举妄动,这种滋味实在不好过。   他只能小心再小心。盛瑾安说,皇帝上回叫太子唤他们出去是准备让他们跟太子混,如果他有意,倒是可以给他和太子牵线搭桥。   盛瑾安:“你可以为太子办事,这是陛下的意思,顺着去没事的。但是你也要知道,陛下在的时候,天下的主子只有陛下一个。”   沈怀楠表示受教,但他没说,他从来不准备给太子办事,他已经选定了太子妃。   他有机会,还是要搭上太子妃的。但是这也不能让邵衣知道,更不能其他人知道,若是真能搭上太子妃,他做的应该就是暗棋。   他跟太子妃应保持距离。   所以只能跟太子妃见一面就谈定此事,不用多交流,不用多见面……   这般的关系,沈怀楠想过,却一直不敢去做。他怕途中出变故。   便一直僵持着,犹豫着。   他有时候躺在床上就想,如今十皇子确定跟上辈子不一样,自己远离是不是就好,是不是就能避开死亡了?   但是有时候又怕,又怕那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掌控的真相悄无声息的再次降临。   不知道是谁下毒的,不知道毒是什么……下回对方依旧可以那么做。   他有时候觉得是不是杀害他们的人还没出现,所以无论他这些年怎么查都查不到,无论他怎么查,都找不到真相,但是又怕这个人已经蛰伏在身边了。   实在是痛苦。   这心思没人能说,也不敢说,于是心中难受得紧。   于是见十皇子一面就难受一次,见他一次就有一股难言的恶心。   怎么会有人日日装模作样呢?沈怀楠跟盛瑾安开始给众人敬酒,敬到王五一桌的时候他笑起来了。   这是真心实意的笑,他跟王五碰了一杯,“多谢王五哥能来。”   王五满身不自在,这里都是王侯将相,读书富贵人家,他这种商户,还不是鼎鼎有名的商人,就显得格格不入。   沈怀楠也说若是他觉得不舒服,就他日另起一桌,但王五却想了想觉得沈怀楠都敢在今日请他来了,他要是不来才是看轻了自己。   于是坦然登门,两人喝酒,其他人也看过来,十皇子微微眉头一皱,倒是有些拿不准沈怀楠是个什么人了。   不过这个商户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脑子又开始转起来。   作者有话说:   还有四千字,二更在下午六点左右感谢在2022-06-28 11:54:52~2022-06-29 12:0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补更二更(欠更六万九)   十皇子在文远侯府喝了不少酒——他要结识人脉嘛。至于这些人脉是沈怀楠和盛瑾安的, 他结交了也没用?   这话也不能说的太死。他们这种人,永远不会把人算成你的我的,只会化成有用的和没用的。   有用的就拉到自己这边来, 没用的做点头之交,能说得上话就行,万一哪天就能用的上呢?所以他什么人都喝了一圈,都敬了一杯酒, 丝毫没有一个皇子的架子。   十皇子晕晕乎乎的回去, 躺在床上吐了一回,他没有直接睡过去, 而是起来喝了醒酒汤, 然后吃了一点宵夜。   十皇子府算不得大,但是也四角俱全,比云州好多了。云州那般苦的地方他都活过来了, 没道理在京都活不了。   四月的天,晚间还是很凉的。小厮过来给他加了件衣裳,见他想要写字,便赶紧过来研墨。   但十皇子只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他坐在椅子上, 头痛得不行, 不过依旧拿着笔写字。   先写三个字,沈怀楠。   这三个字跃然于纸上的时候,十皇子的心就突突的跳。因为他不仅代表的沈怀楠这个人,还有沈怀楠背后的人。   这个人,不是什么英国公府, 也不是澹台府, 而是皇帝。   是他那位父皇。   十皇子只要想起这个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他记事的时候就在云州了。他在云州孤苦伶仃, 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慢慢的长大知晓一些事情之后,他发现不该过这种苦日子。   皇子们都在京都,只有他一个人在云州。   皇帝在京都,而他在云州。   他是皇帝的儿子,为什么皇帝对他这般冷漠呢?   十皇子实在想不通。但这肯定有缘由。万事皆有自己的缘由,就看知晓不知晓了。   他查了很多年,终于查到了亭梅身上去。   他怀疑自己不是宫里那位早逝的明面上的母妃所生,而是皇帝在做太子时乱来的私生子。   因为是私生子,又让他在先帝面前损了名声,失去了利益,所以做了皇帝之后,他也对自己这个私生子不喜。   皇帝么,任性的。不喜,就送走了。   十皇子觉得自己应该找到了真相,他心里生出一些不满。这等惨事,落在谁的身上都会不满。   谁都不愿意是那个小可怜。但他没有办法,他自怜自艾过一阵子之后,发现皇帝要是不让他来京都,他永远都不能离开京都。   没错,他是藩王,还是没有权力的藩王。呆在随时可以打仗的云州,他根本就是被关起来了。   还有性命危险。   皇帝为什么要让他来云州呢?就算是不喜欢,就算是想把自己这个私生子送的远远的,也可以送去其他地方。   像蜀州,渝州,江南……这些富饶之地,为什么不送呢?   他想让自己死吗?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开始自暴自弃,又觉得自己命不该如此,开始钻营。要是想钻营,其实从云州将军秦家开始最好。   他想跟秦家结亲。   这是让他又一次痛恨的心中博弈。因为他发现,他这般的身份在云州,想娶秦家的女儿做正妃,都只敢奢想秦家的庶女,远房的嫡女,他都不敢奢想一个秦青凤这般的嫡女。   何等的……卑微。   十皇子活得很痛苦。他想,老天不公允。   要么就让他是个普通人,普普通通的过日子,他什么都不奢求。但他是皇帝的儿子,即便是私生子,那也是因为皇帝造孽的结果,为什么要让他承担呢?   天不公允。   他殚精竭虑,刚开始是想从秦家下手的,但是秦家无论他怎么去讨好都不接招,十皇子也是要脸面的。   他便避开秦家,开始想其他的办法了。   正好去年,远在大金的和亲公主,他的姐姐宁安公主传出了生病的消息。他左想右想,令仆人送去了书信。   他在信里面着重写了自己跟宁安公主一样,很想念家人。   他说,“虽从未与阿姐见过面,但是我想念家人的时候,便会看向大金皇宫的方向,遥敬一杯酒,也算是有家人陪伴了。”   “阿姐也别问我为什么会只敬你一杯酒,因你我最近。”   这信件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果然,在送去一次信件之后,宁安公主死的时候,就给了他一些馈赠。   当时只是想跟这位公主有些关联,好让她逝去的时候让京都的人想起自己。谁知道皇帝对公主的感情能这般深,直接让他来了京都。   这事情他对谁都不敢说,就是对自小跟着自己的仆从,他也不敢说。   但她确实将礼送来了他这里,他惊讶,也庆幸,还给那位远在大金的姐姐烧了纸。   这真是意外之喜。   但来到京都之后,他并没有变得好过。皇帝依旧不待见他,死去的皇姐比他重要,什么都不比他重要。   不过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十皇子对这种态度也释然。他能活到现在,真的是释然了许多东西才算是让自己还能活得这般通透。   这时候,他碰见了沈怀楠。沈怀楠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但是他突然上前来结交,即便自己没有什么可给他,他依旧上门来,这个好友,十皇子想了很久,觉得可能是对方真的想结交自己这个朋友。   这种感觉还是很好的。对方没看上你什么,只看上你这么个人。这般的好友,能结交就结交。   但是打听了发现,沈怀楠背后不仅有盛瑾安,还有澹台府,甚至还有太子妃那边的关系……   那他是太子派来的人吗?是太子让他来接近自己的吗?   如果他接受了沈怀楠的好意,会不会让皇帝觉得他是个钻营之人?   十皇子有些犹豫。他刚来京都,他不知道皇帝的性子,不知道皇帝的心思,所以他不敢这么快接受沈怀楠的好意。   他想的太多了。   这是他的老毛病。   他一个人在云州,虽然有先生,但是那先生不过是个秀才。能读书能作诗,可于人情世故上面不懂,除了教他书本上的东西,其他的什么也教不了。   其他的一切都要他自己摸索。摸索着摸索着,他就有了这么个坏毛病。他做什么事情都要掂量掂量,看这事情值得不值得。   而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能衡量一件事情的价值。   后面慢慢的探索出来,这个毛病也改不掉了。所以就在他衡量这事情价值的时候,也微微远离了一些沈怀楠。   他习惯这时候先疏远着,等到没有危险的时候再靠近。但就是这一段时间的疏远,说起来也不算久,沈怀楠就像是生气了一般不跟他亲近了。   十皇子都有些气恼。他其实挺舍不得沈怀楠这个人的。   其一,这个人虽然出现的时间短,但如果不是太子派来的,那就是真图他这个人的人品。他说,有些人白首如新,有些人倾盖如故。   他们该是倾盖如故的交情。   十皇子没有朋友,他还没碰见过这种友谊,他还是想要拥有的。但是这份友谊来的快,去的也快,他想要挽留一番,奈何沈怀楠翻脸不认人,态度坚决。   十皇子就也冷了脸。好嘛,我给你好脸了,你还推辞,那我还不愿意跟你好了。   他转而进了五皇子的府中。   后来混熟悉了,跟着五皇子进宫了几次,好歹在皇帝的面前留了个名字和脸孔。   但是他很快发觉,皇帝看他的眼神带着点厌恶。   谁会厌恶自己的儿子?十皇子整个人都如坠冰窟。在那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不是皇帝的儿子。   虎毒不食子,虽然说是皇家,但是皇帝对其他的儿子便还是有好脸色的。   十皇子如丧考妣。   就在这时候,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一个惊天大秘。   皇帝私自出宫了。   他认得皇帝的侍卫。   那应该是个影卫,但他在宫里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见过这个人一面,如今他站在杨柳街外,护着里面的人。   十皇子很快就想明白里面的人是谁。他心跳如累,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喘不上气。   他看见沈怀楠从铺子里面走了出来,他看见皇帝从铺子里面走了出来。   十皇子回去就病了。   他觉得自己有了一个机会,又好像失去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他在梦里面竟然梦见了沈怀楠。两个人坐在地上喝酒,好似在很快活的说话,一边说话一边笑,他能感觉到自己真的很快活。   有沈怀楠这个人可真好啊。梦里的人感慨。   他醒来的时候,全身大汗。   十皇子觉得自己做了个怪梦。他起身出门,又去了那条街。   但是街上已经没有了皇帝和沈怀楠。   十皇子一点点开始推测,一点点开始想,然后又碰见了两人一次,发现两人坐在一起喝酒。   他不敢离得太近,只敢远远的站着,不过他这时候确定了,沈怀楠应该是不认识皇帝的。   皇帝显然另外编造了一个身份。   这也不难查。   这事情很多人都知道。澹台思正年轻的时候被一个商人救了一命,从此奉此商人为兄弟。这个商人就是“齐泰”。齐泰又跟沈怀楠认识,把自己的未婚妻说给了澹台老夫人做学生。   沈怀楠后来便一直跟着去澹台府读书,瞬间成了个人物。   皇帝的真名叫齐睿武。   齐泰应该是化名。   这就对上了。   十皇子在那一刻知道自己勘破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说不定能让自己得到自己想要的。   那就要以沈怀楠为棋子,用他这颗看起来谁都不会注意的棋子,成为最后关键的一招。   给其他人致命一击。   十皇子知道要开始交好沈怀楠了。但是沈怀楠被盛瑾安看得紧,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愿再跟他交好了。   十皇子其实有些嫉妒沈怀楠。他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皇帝的关注,英国公家的支持。   自己一个皇子,倒是像个小厮,这里陪笑脸,那里赔笑脸。   他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开始捂住心。   心闷,心绞痛。   这也是老毛病了。他憋闷了这么多年,早憋闷得心绞痛。   十皇子掏出药来吃了一颗。   他看着纸张上的沈怀楠三个字,慢慢的拿起火折子点燃了纸张,纸上的三个字瞬间没了。   他终于想起来王五为什么熟悉了。那是沈怀楠相识的人。   一起做生意的。   不仅如此,这个王五,也是皇帝认识的人。他们一般都在他的铺子里面见面,皇帝曾经还躺在王五的摇椅上晒过太阳。   十皇子又拿出一张纸,在纸上写了王五两个字。   他想,他应该可以用王五做些事情。   ……   沈怀楠被束起来读书了。桑先生十分严肃的警戒他。   警戒人的时候,通常都会以别人的故事来训诫。   桑先生作为一个桃李满天下的人,故事自然很多。他语重心长的道:“户部侍郎兰重兰大人知道吧?他那时候在一群学子里面也算不得出众,但人家就是稳得住,在考上生员之后便闭门不出,根本不出书院的门,每日里就捧著书,除此之外,他根本没有任何酒会,诗会。”   沈怀楠听劝的很,“先生,你放心,我必定也以兰大人做为榜样。”   桑先生听了之后很是欣慰,他拍拍沈怀楠的肩膀,“你是个懂事的,为师很高兴。”   “我这辈子还没有教出过状元,但是你能高中状元,那我也算是此生足矣。”   沈怀楠,“先生,还是你自己去考状元吧,学生是没有这般的宏望。”   他算不得天赋异禀,全靠着上辈子多出来的几年和这辈子的勤奋罢了。   桑先生笑着道:“为师只是发个宏愿,万一呢?”   沈怀楠:“在闭门谢客之前,我还要去英国公府一趟,我借了好几本书要去还。”   他出了门去亭子里,没一会儿,折邵衣就过来了。   折邵衣刚从官绣那边回来,她擦擦汗,“怎么了啊?”   沈怀楠笑,“你昨日的衣裳是不是破了啊?”   折邵衣就记起来了。昨日里人太多,她走的时候挨着边,倒是将袖子勾着了栏杆,把袖口给弄破了。   “你竟然看见了?”   “当然看见了。”   她在的时候,他的目光就从没离开过她的身边。   他说:“你拿给我吧?我给你绣一朵桃花上去,我最近画了朵好样式的桃花,你定然喜欢。”   天下绣娘多,但是能画出她欢喜的花样子的只有他。   折邵衣犹豫,“你还有时间绣花吗?”   沈怀楠低头摸摸她的发髻,“有的。”   折邵衣叹气,“行吧。”   她回去之后就把绣着一朵祥云的袖口给拆了。   姚黄瞪她,“姑娘,这是奴婢昨日连夜缝制好的。”   折邵衣:“下回再给你缝吧,这件衣裳给别人了。”   作者有话说:   咳,我这张好吃的嘴啊!   羞愧,羞愧。   晚安,晚安。   明天再重新做人。感谢在2022-06-29 12:00:22~2022-06-29 23:3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姜姜 29瓶;眠红衣、Lemon 20瓶;51996088、35只看古言 5瓶;饭饭、?A.baby 莓?、秦淮晓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一更   王五清晨就开了门。做生意么, 早开门永远比晚开门好。大门敞开,财运进来。   他先去给财神爷上了一炷香,然后再吃的早膳——没的让财神爷饿着肚子他先吃的道理。   王五的妻子给他做好了饭送到铺子里来的。王家在杨柳街上, 跟铺子隔的也不远。她一边摆饭一边问,“你问沈三兄弟没有?小雨该去哪里读书。”   王五的儿子小雨也要上学堂了。他们这种商户市井人家,倒是没有什么族学可以上,但是京都是有学堂的, 还有好几个。   王五的妻子就托了沈三去打听。王五早忘记这事情了!   沈怀楠这段日子考试, 又忙,他没有说。但是他没问, 也不气弱, “沈三兄弟那般忙,我怎可打扰他,今日等他来了, 我问问。”   王五妻子呸了一声,骂道:“我看你是被勾栏院里面的姐儿勾去了魂,连自家儿子的大事都忘记了。”   然后又夸,“还不如沈三兄弟, 他前些日子再忙, 也是让多晴送了许多书来,都是他之前读过的,写了注释在上面的,这可值钱的很。”   王五心里有些得意。如今沈怀楠越来越好,就证明他眼光好。当初沈怀楠过来找人做生意, 多少人不理他, 只自己一眼就看中了这小子的机灵, 有才华, 如今才有了越来越好的生意。   他笑着道:“这次的木材银子,咱们就赚了不少,能给小雨买套宅子娶媳妇了。”   他说,“咱们要不要换个大宅子?”   王五妻子就两眼一瞪,“你换个大宅子做什么?换个大宅子就直接把你外头那些相好的都纳回来对不对!”   王五笑起来,倒是没有恼,咬了一口馒头,喝一口稀粥,再吃一口咸菜,抹了抹嘴巴,这才呸了一声,“妇人之心,小人之态!头发长见识短,我要是想要纳妾,我早就纳了。”   王五妻子一转头,“你纳一个试试!”   王五,“我不敢,我不敢,这事你放心,别整天吃了没事干在这里胡思乱想,我去青楼酒楼,那是应酬。”   王五妻子呸了一声,“你应酬,你应酬到床上去啊。”   她挎着篮子扭头走了。   回家还有儿子要她去看着读书。京都的学堂入学都要考一考,要是考的好,先生们便对学识好的学生格外重视些。   等妻子拐弯没了踪影,王五这才在腰间掏了掏,掏出盒口脂,这是晚上去怡红楼的时候准备给小桃红的,可不能让这凶悍的婆娘发现。   一上午客似云来,他忙的很,到了下响,好不容易歇下来喝口茶,便见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哎哟,这可是贵客,稀客。   他站起来,笑盈盈的迎出来,“齐掌柜啊,您今日得空了?”   齐泰照例坐在他那躺椅上,坐下拍拍衣袍上面的土,“是啊。”   然后问,“沈怀楠还没来?”   王五:“他一般来的日子都有数,无非是隔三日或者五日,今日按理来说应该要来的。”   一般遇见齐掌柜这种贵客,王五是要有露出谄媚笑的。但齐掌柜跟沈怀楠一起相交,他又觉得太谄媚了不好,他是沈怀楠的人,太谄媚了,让沈怀楠不好做人。   于是尽量不求人。   倒是齐掌柜今日有了好兴致,扇子一指,指着了王五的腰间,“你那是胭脂吧?要掉出来了。”   王五低头一看,果然要掉了。他快速的收好,齐泰笑问,“是送给哪个小娇娘?”   王五:“让您见笑了。”   齐泰谈兴正好,“这般用心,准备纳回来?”   他是知道王五和沈怀楠做木材生意,碰巧赚了一笔银子的。   王五摆手,“外面的就是逢场作戏,家里的才是正经过日子的。我统共才多少银子,大头给家里的婆娘,小头偷摸出去赚个笑脸。”   “将来我老了,定然是我家那黄脸婆伺候我,还指望小妾啊?”   将来倒屎倒尿的,肯定不是娇滴滴的小妾。   妾室都没良心,也不算个什么东西。他们这种人家纳妾,就相当于多了个奴婢,不然光养起来往床上用?   那不能够,家里还没钱这么糟蹋。他还有自己的一番道理,“人家虽然是个青楼女子,但是在怡红楼的时候吃好喝好,跟了我回来,或者奴婢的日子,说不得就有异心。”   “再说了,赎一个出来,可要不少银子,我费那个钱做什么,要是真想……是吧,我就干脆去买一个奴婢回来,大户人家的通房小妾不都是这样来的吗?又能干活又能……是吧?”   他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倒是平添几分猥琐。   齐泰倒是没想到他一顿说,说出来这么一番话。他笑着道:“那如你这么说,还去逛什么青楼,那脂粉银子给了家中妻子,等你老了,她更心甘情愿的伺候你。”   王五摆手,“哎,齐掌柜,人生在世这么苦了,还是要及时行乐的。”   倒是坦诚。   两人正在说话,沈怀楠就来了。王五赶紧闭了嘴,沈怀楠是个耙耳朵,家中有河东狮吼,如今折九姑娘又是个风云人物,比沈怀楠可强多了,能压得住他。   既然沈怀楠来了,王五就借口出门让沈怀楠和齐泰说话。他自己溜达着去怡红楼,进了门,就有小童过来领着他往里面走,“王五爷,您今儿来的可早,姐姐们都还没起床呢。”   王五啧了一声,“那爷就进去掀开她们的被子,给她们把衣裳穿上。”   他硬是要上楼去,小童拉也拉不住,就有妈妈过来谄媚的笑,“我说王五爷,这楼里有楼里的规矩。”   王五扔了一锭银子过去,“刘妈妈,这楼里的规矩是什么呀?”   那妈妈就笑,拿着银子咬了咬,“哎呦,这规矩都是人定的,您里面请,里面请。”   王五这才高兴,他往楼上走,小童在下面挨骂,等王五进了楼上的门,小童两眼一翻白,骂道:“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装大爷了!”   他继续出去守门,就有一个叫花子过来,“给口饭吃吧?”   小童骂他,“滚开滚开,这里也是你们能来讨饭的?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来的人可都是富贵人家的,哪里闻得你们身上的臭味。”   那叫花子也不恼,把小童恭恭敬敬地当做祖宗伺候,然后才得了个馒头。   他在旁边也不走,一边吃馒头一边问,“这好日子,小老爷怎么这么生气?”   小童平日里受人欺负,还是第一回 被人叫小老爷,他脸上露出一些得意的笑,“一个小人罢了,没钱装大爷,经常来我们这里找小桃红,大家都烦他。”   叫花子引着他又说了一些事情,眼见小童开始烦了他才慢吞吞走。   十皇子等在一边,戴着帷帽。叫花子看不见他的脸,他也不敢看。   把小童告诉他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得了十两银子。   叫花子满心欢喜,但等到晚上的时候,他这十两银子也不知道怎么被别的叫花子知道了,不但银子被抢走,还被打了一顿。   这个叫花子性子有些好强,当时就要追着打,结果两边打起来,他被人一石头破了脑袋,竟然被打死了。   打死人的两个叫花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开始恐慌了。他们也没有想过闹出人命,今天是在大街上看见有人给了他十两银子,他们才起了歹心。   但打死了也就打死了,别的人死了可能官府还查一查,他们这些叫花子死了,不过是死了一只蚂蚁罢了。   两人连夜把他抬到乱葬岗里面葬了,然后拿着银子逃之夭夭。   反正京都是不能待了,万一被查到呢?   走吧走吧,走远了也没人来抓两个叫花子。   作者有话说:   二更如果12点没有,就是明天中午十二点。后面涉及重要剧情,改了一下午还没改好,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出来。   感谢在2022-06-29 23:37:48~2022-06-30 21:0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baby 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补更   进入五月, 京都绣坊开始给大秦各处卖丝绸布匹以及绣品了。折邵衣的嘴巴也伶俐起来——她负责谈生意,要抬价的,还要防止别人来压她的价, 所以每天看人就笑,逢人就说好话,但你要是想压价?   对不起,小脸一收, 拿着朝廷的大旗做幌子, 反正说什么也不好使。   日子这般过去一个月,到了六月份, 她就成了出门不笑, 进了绣坊就笑,回家不笑的一张真真切切如同六月天的阴晴不定脸。   当初这些做官绣的姑娘们每人都要分派差事,有的在后头管事, 有的给画花样子,人人都有自己的活。   轮到折邵衣了,太子妃问她想去做什么,她说想要去出面谈价。这个活……怎么说呢, 之前还没有她这般的小姑娘去过。   但她如今也算个小有名气的人了, 她过去,还真没几个人惊讶。只是有些觉得她年岁小不顶事,有的暗自窃喜,这般的小姑娘怕是不懂什么弯弯绕绕。   但大家都不敢太过于放肆。折邵衣背后站的是皇后太子妃和吴侧妃以及澹台府。   哦,还有太子。   怎么说, 这也是太子怜惜吴侧妃招惹出来的事情。他们一边想放水讨好太子一系, 一面又在心里轻视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但谁知她竟然有点手段。来了就笑, 也不见贵女的矜持, 在一众商户里面周旋,谁的面子也不给。   而且,谁也不敢请她喝酒。每逢有她在的场合,都要把莺莺燕燕清干净了,把酒换成茶水点心。   日子久了,也有人开始传她的闲话。齐泰出门溜达的时候还听见过。   他好奇的坐下听了听。然后就笑了。   其实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说两个事情。第一个事情,说她不守礼法,一个女子,还是世家女子,竟然掺和成这般的事情里来,简直就是自甘下贱。   自甘下贱四个字是从一个明显是商户人嘴里说出来的。齐泰好奇的问:“既然你说她行商是自甘下贱,那你行商是什么?”   都是商户,哪里有一上来就骂自己下贱的。   他乐滋滋的扇扇子,一派儒雅,“你这话,可是把天下商户都看下贱了。”   侍从恰当的走过去,恭恭敬敬的喊一声,“掌柜的,咱们该走了。”   齐泰站起来就走,被说的那个商户脸上挂不住,但也知道自己嘴巴得罪了这里不少商户,连忙道歉,“是我说错了。”   他站起来,“我请大家吃茶,吃点心。”   齐泰远远的听见了,摇头道:“这群小姑娘们将来可难走的很。”   他倒是不介意女子出来行商,也不介意太子妃鼓捣这些。   齐泰如果不是个皇帝,其实也算是个“离经叛道”之人。女子经商就经商吧,是桩新鲜事,算不得大事。   他笑着道:“京都总算不死气沉沉了。”   等到了另外一个茶摊,他坐下听,听了几句,就又开始摇头。   只听得这些人说折邵衣是个不检点的女子。   “你想,她都出来跟男人们一起坐着了,那还能检点吗?怕是……你们懂的。”   又说,“你们怕是不知道吧,她之前就跟沈家的三少爷有私情,这才定亲,后来又跟英国公家的九少爷有了私情……”   齐泰这回听了不反驳了,只站起来就走。他走了,围在周边的侍卫就直接将人给打了。   茶水摊子坏了一地,侍卫掏出银子丢给摊主,然后才离开。   等到了杨柳巷子里面,便见那边竟然站着折邵衣。他好奇的过去,“你今日怎么来这里了?”   四周还没有看见沈怀楠的身影。   折邵衣见了他就笑——这毛病是改不过来了。齐泰一看她就也跟着笑。   “齐伯父!”   听听!这就开始攀论亲戚了。齐泰笑呵呵问,“可是要找我做生意?”   折邵衣:“是啊,上回不是说好的给我个大生意做么?”   “走走走,我请你喝茶去。”   一路走,齐泰一路问她做绣坊的事情,她笑着道:“外面不少人反对我,但是绣坊里面全都是女子,她们站在我这边。里面支持外面反对,就也还好。”   她到了茶铺里面坐下,叫小二:“上好的眉间雪来两杯。”   依旧抠抠搜搜。   这副架势,齐泰在沈怀楠身上看见过无数次。如今沈怀楠都大方一些了,能叫小二来一壶好茶,折邵衣倒还是一杯一杯的请。   “你很穷?”他喝了一口茶,也不敢多喝,怕一口喝没了。   折邵衣:“是啊,穷的很。”   齐泰:“我刚刚从东边来,听了你不少闲话。”   折邵衣知道!她自己也去听了!   但是她一点也不在意。   她哼了一声:“只有弱者才在背后说这些话,他们也不敢亮拳头。”   齐泰一听就笑了,这是个心思透亮的姑娘。   比起沈怀楠,他其实更喜欢折邵衣一点。她跟太子妃和沈怀楠这种人不同,她心里眼里都有光,都是坦诚无私的。   就跟盛瑾安一般。   盛瑾安眼里就有这种光。浩浩荡荡,不怕诸邪侵入。   他还记得,他的笑笑其实也有这种光。   笑笑要去和亲的时候,也是觉得自己有责任去的。她觉得自己享受了公主的待遇,便也有和亲的责任。所以她去的时候没有掉一滴眼泪。   她的目光是很坦诚的。   折邵衣的眼里,除了坦诚之外,则还有其他的东西。她的目光很是清明。   寻常人有了这般的际遇,欢喜是肯定的。   两人吃了茶回去,他就跟侍从一边走一边说话。侍从是他的死卫,自小跟在他的身边,还有了齐姓。   侍从叫齐窗明。这个名字还是皇帝给他取的。   刚开始本来想叫他明烛,皇帝喜欢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这句诗。   后来想了想,明烛一辈子还要被燃烧,燃烧到后面,怕是只剩下一点蜡烛灰了。   这个寓意倒是不好,干脆就叫做窗明了。   每日都有窗明。   对于自己亲自挑选的人,他还是很用心的。齐窗明就这般跟在皇帝身边二十多年。   他这个人,自身长得很好。不过从来不以本来面目示人。一张普普通通的面具盖在脸上,谁也瞧不出他的真面目。   有时侯连齐泰也忘记了他真人长什么样子。只记得这孩子小时候长得是真不错。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能入他眼的孩子们,脸长得都好。   当时齐窗明跟众多孩子被带过去给齐泰选侍从的时候,众人都没想过他会被选上。   他长得实在太好。这样的人不能做暗卫。暗卫么,必须脸要普普通通的,这样才能隐于世人之中。但他委实天赋高,教他的师傅不忍心,就还是硬着头皮带来了。   带来了,皇帝看上了。他师傅高兴的很,回去四处找配方,做了个普通脸的面具给他戴上。   具体怎么做的齐泰不知道,但就跟人皮一样,戴在脸上这么多年也没坏过。   如果不是材料难寻,齐泰都想给暗卫们都来一张。他自己是不戴的,听说这玩意戴着不透气。   他喜欢跟齐窗明说话。他说什么都不要紧,也不用担心泄露出去。   齐窗明没少听皇帝说大臣们的是非,坏话。   但今日说折邵衣,听的都是好话。   齐泰对这个小姑娘还蛮感兴趣的。他说,“最好不要把她当成一般人看。”   齐窗明:“是说她的能力吗?”   小姑娘能力确实不错,迄今为止干活很利索,有勇有谋胆子也大。就上回给宁国公府敲锣打鼓送功德牌就让人不敢轻看。   但是齐泰却摇了摇头。   “不是能力,是这份心性。”   他想了想,道:“她的际遇不简单,上有太子妃,下有澹台家的两口子,这三个人里面,但凡拿出一个来,也够她威风的。”   “如若是寻常姑娘家,有了这般的威风,怕是能做出不少事情来。比如说找一个更好的郎君嫁了,不正好有盛小九么?但她没有。”   “当然,姑娘家对男女之事看的重,她跟沈怀楠又是青梅竹马,舍不下也是应该的。”   “后来她手里的权更大了,平心而论,如果我是她的位置,在这其中,必然要谋算些什么。”   “银子,官职,利益……”   他都想要。沈怀楠那种人也一样,他也会趁着这个机会就往上面爬,爬到山顶不下来。   所以,有能力有际遇有机会有后台之后,还能保持本心的,本来就不多。如果在这份本心上面,还能做出更有意义的事,就更少了。   折邵衣就做了。她没有选择一条安稳的路,而是选择了一条危险的,布满荆棘的险坡。   齐窗明犹豫了一下,道:“她活的很纯粹。”   齐泰却摇头,他笑起来,“她并非活得纯粹,相反,她一直活在世俗里,也想要赚银子,也想要富贵,还想要平安,所以她做的都是世俗的事情,行的都是世俗的规则。她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做出不普通的事情,才让人钦佩。”   快要溜达回皇宫了,他赞叹了一声,“说来说去,不过是节制二字。她懂得节制,便是难得。”   “太子妃倒是好运气,朕的运气却没有她这般好,身边没有一个这般节制世俗的人。”   等回到皇宫,他又叹气起来。遇见的小姑娘有多好,回来之后要处理的事情就有多糟心。这里的水灾那里的人祸,他看着折子就生气。   所以嘛,就总是要出去溜达溜达的,不然整日憋在这皇宫里面,就算是皇帝也要憋出病来。   齐泰准备明天再出去溜达溜达。   批完了折子,他把太子和老五都叫了来。太子就等着呢!   他一来,也不说读书,也不说朝堂上的事情,就说老五最近逛花楼。   “听说为了一个姑娘就在楼里面大吵大闹。”   齐泰脸色就沉了下去。五皇子就跪下来请罪,“儿臣惭愧,只是听着曲子好听,就想起太子兄上回在琴楼也曾经听过曲,便进去听了一会儿。”   “谁知道碰见了挑事的醉鬼欺负人家弹曲子的姑娘,那儿臣能袖手旁观吗?自然是要拔刀相助。”   太子立马反唇相讥:“你那是拔刀相助吗?我看你是见色起意。”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齐泰头疼。各打五十大板丢出去了。   太子捂着屁股跟老五一起往外走,临走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什么话都没说各自回去了。   太子妃听说了此事,笑着道:“被陛下冷落了几个,咱们殿下倒是知道了怎么做儿子而不是做臣子。”   “五皇子也是个厉害的,能跟着太子一起做戏。”   但这确实把皇帝气着了。不论怎么样,去逛花楼打架就是丢人。   太子和五皇子一起关了禁闭。等到七月出来的时候,五皇子就出来找十皇子喝酒。   他是真喜欢这个不争不抢的弟弟。又或者说,因为他没得真没得抢,所以老五对老十还是很放心的。   他出来后还跟老十道谢,“上回你教我的法子还真管用。”   老五觉得自己的日子真不好过。刚开始被皇帝拎出来打压太子的时候,他经过了惶恐之后,就是一种得意的高兴。   在太子之下还有老三跟老四,怎么皇帝就单独拎了他出来,那说明他确实在皇帝眼里有所不同。   都是皇帝的儿子,做什么要被太子压一头?   太子确实是嫡子,但是他的生母已经死了,现在的继后要是还能生个儿子出来,那也是嫡子。   若是生不出,万一她哪天就死了呢?到时侯肯定还要有皇后的。   有了皇后就有嫡子,所以太子也算不得什么。   太子的才能和德行也不足以服众,皇帝想要换掉他也是可能的。   所以那段日子,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老五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人都是世俗的,手里只要有了权利和金钱,那野心和欲望就压抑不住了。他手底下的人越来越多,下面的人朝他要的也越来越多,他给予的东西也要更多才行,所以做事情的时候,不免急躁了些,不折手段了些。   老十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直接点名一句话,“咱们首先是儿子,然后才是臣子。”   十皇子一语惊醒梦中人。老五当时冷汗就下来了,他坐在庭院里,四处繁华锦绣,然后他就开始想身为人子的毛病。   这时候才发现太子爱色这个毛病竟然是最好的。他爱色,虽然会被诟病,虽然现在会被皇帝嫌弃,但是不得不说,等过几年之后这根本算不上毛病了。   男人爱色,天经地义嘛。十皇子还有意无意的说起了太子在琴楼的事情。   五皇子想了想,觉得也可以做。他就去英雄救美了。   琴楼又不是青楼,去了也算不得什么,而且他是去行侠仗义的,这名声在老子那里算不得好儿子,但是在外面还是可以说说的。   侠王。   这名字就不错。   皇帝果然很生气,但也没有说什么,而且显而易见的,上回他进宫的时候,皇帝的神色都好多了。   十皇子听了老五的话,笑着说,“五哥,你上回英雄救美,救回去之后怎么样了?”   五皇子:“救回去?我当时就走了,可没有把姑娘带回去。”   他嫌脏。   十皇子眨眼一愣,“是么?可我听说,从你救了人之后,人姑娘就不在了。外面都在传你把人金屋藏娇了。”   五皇子冤枉!   他真没有。   他让人去查,发现自己没善后,倒是让姑娘吃了苦头,被人责难,已经卖身进了怡红楼接客了。   五皇子脸都黑了,这一看就是太子的手笔,他救的人,太子去插一脚,指不定心里想什么鬼主意。   他就想了想,觉得自己不介意再英雄救美一次。   救出来就放老十这里,给老十做个丫鬟侍妾的。   不管怎么样,他的名声一定要清白才行。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不写完这个剧情,我笔名倒着写!感谢在2022-06-30 21:01:31~2022-07-01 12:0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瓜娃 50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瓜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风 37瓶;35只看古言 5瓶;鲸与鹿 3瓶;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王五猝不及防死在了一个寂静的早上。   在河水里面发现的。   人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他妻子抱着尸首哭得死去活来, 请了仵作来验尸,最后给的结果是失足落水。   沈怀楠过去的时候全身发冷。在那一刻,他忽然又感受到了上辈子快死时的窒息感。   喘不过气来。   他僵硬着身子过去, 跟朝廷里面的人一顿打听,问他,都说是没有他杀的可能性。   朝廷里的衙役也算是给他面子,把他们查到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昨儿晚上, 王五就跟朋友一起喝酒, 喝完了酒,喝完了大家一起走的, 在西街那边分开, 他一个人住在杨柳巷子,便在路口往东边的巷子走,要途径这条河, 估计是失足掉下去了。”   沈怀楠:“有没有可能是他杀?是被人推下水的?是杀了之后丢进河水里面的?”   衙役看了看他,低头道:“是在河水里面挣扎死的,应该不是别人杀了丢进去。至于被人推下水……没有证据。”   “那么晚了,一般没人在这边走, 没人看见。”   沈怀楠亲自去看过尸首, 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他沉着脸,“不能就这么结案,我再去打听打听。”   他去找了盛瑾安。盛瑾安一听是王五死了,惊讶的张开嘴巴, “这怎么可能呢!”   他说, “好好的人, 就掉进河水里面淹死了?”   沈怀楠点头。他深思有些恍惚, 一股宿命感朝着他袭来,让他喘不过气。   他低声说,“你能帮我吗?”   盛瑾安更加惊讶了,“当然。”   他不知道为什么王五死了,他这般好像丢了命似的。   不过想到沈怀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盛瑾安也就能理解了。他此时有些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一件事情——要是以后他出了意外,沈怀楠会更伤心。   这可真是想不得想不得!他跟王五也是熟悉的,立马就带着人去府衙里面了。   衙役们看见盛瑾安来,也没有露出太意外的神情。都是在京都里面混的,谁有谁的关系,大家都能清楚。   但是这事情确实无从查起。没有证人,身上又没有伤,所有的人口供都对的上。   盛瑾安都要相信他们了。但是看见沈怀楠的脸,他也说不出口。   他甚至有些感觉到好奇,沈怀楠为什么会执拗的认为,王五是他杀呢。   第一天精疲力尽,折邵衣本来在东宫里,听了消息赶回来的时候,沈怀楠正好回来。   他一身暮气,如同晚霞西坠时的寂淡。   折邵衣走过去,将手慢慢的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节哀顺变。”   沈怀楠低头,把头放在了她的手臂上。   “我靠一会。”   折邵衣如今力气大,让他靠着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来的时候已经听多晴说了今天的事情,她问出了盛瑾安不敢问的问题,“你如果认为王五哥是他杀的,你有怀疑的人吗?”   沈怀楠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眼皮子很想抬起来,也很想把眼睛睁大一点,但是他做不到。   他只能靠着她,然后顺着她的力气直接坐在地上。靠着墙根维持住一个坐姿。   折邵衣跟着坐下了。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只是等了等,把他的头歪了歪,歪在了自己的怀里。   “哭出来吧。”   她说,“哭出来吧,我抱着你,别人看不见你哭。”   沈怀楠没有哭。他没有眼泪。   他只是头有些痛,然后整个人有种浑浑噩噩的恍惚感。   刚刚邵衣问他有没有怀疑的人,他有。   他怀疑是十皇子做的。   他今天去问了,最近王五有没有什么新鲜事,众人都说没有。无非就是铺子和家里两边走,去花楼里面吃点酒,扔点银子,这些都是老家常了,就连王五媳妇都知道。   好像没有什么看起来不对劲,就好像只是失足落水了。他让盛瑾安去帮着他求人了,请来了最好的仵作,但还是没有查出来什么。   他又去了澹台府。站在澹台府前面,他突然有些恐惧。   澹台老大人问了他跟邵衣同样的问题。他却什么也回答不出来。   就跟衙役说的一样,他没有证据。   他不能说:这事情跟十皇子有关。也无法说,这事情跟太子有关。   这话说出来,即便他是澹台老大人的弟子,也没有资格去查。   谁有能力去查太子?   他脑子里面混乱一片,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无能为力而又愤怒的境界地。   他觉得自己应是个废人。两辈子了,也许老天爷把这个机会给别人,别人能过得风生水起,而他依旧身陷囹圄,身边的人又开始死去。   他脑子里面一片空白,等到终于清醒一点的时候,就发现天色已经黑了,四周就他们两个人,虽然是七月里,但是晚上坐在地上还是会着凉。   他赶忙站起来,把折邵衣扶起来,然后有些晕头转向。他又不得不靠在墙上,一点一点的慢慢清醒。   折邵衣全程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等着他回神。   这时候是不用说话的,他神思不在。她说话只会扰乱他。   她静静地站在一侧,他靠着墙。两个人就这么站了一会儿,沈怀楠这才又再一次回神。他开始说话了。   “你先回去,我没事,你相信我。”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垂垂老矣的腔调。   折邵衣点头。她问,“如果你需要我做什么,你就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沈怀楠想咧开嘴笑一下,又笑不出来,他连扯动嘴角都觉得艰难。   未知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周身,让他动弹不得。   折邵衣满怀担心的回去了。沈怀楠这才慢吞吞往回走。他依旧说不出来话,回去躺着睁大眼睛发愣。   然后,在众多嘈杂的念头里面,他提了个念头出来。   太子妃。   只能是太子妃。   澹台府两位老人虽然对他们很好,但是,他们背后太过于复杂,而且牵扯到陛下。   如果这事情是太子做的,又或者是十皇子做的,那没有人能为了一个王五去动太子十皇子。   但是可能太子妃能做到。   即便一年两年做不到,三年四年也可以。   他把前世今生全部想了一遍,发现能用的,也只有太子妃了。   他晕晕乎乎的站起来,提了一个灯笼就往文远侯府走。多晴赶紧跟着,一看他走的方向就知道去哪里,赶紧在前面跑几步,把文远侯府后门叫开,然后就去找折邵衣。   折邵衣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提着灯笼站在院子门口的沈怀楠。   他眼里有光,又好像没有光。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在十二点之前感谢在2022-07-01 12:01:37~2022-07-01 20:5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瓜娃 3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南山之主 77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南山之主 150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南山之主 439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乐富婆球 20瓶;且听风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你怀疑是十皇子杀了王五哥?”   折邵衣听后倒是没有震惊。她不去怀疑他为什么会怀疑是十皇子, 她只往后面推论。   她认为他不会把这种重要的事情胡乱轻易的说出来。他能说出十皇子三个字,肯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她只问,“你有证据吗?”   但是沈怀楠却摇了摇头。   他说, “我没有证据。”   折邵衣继续问:“你没有十皇子的证据,还是没有其他人的证据?”   沈怀楠疑惑的抬起了头。折邵衣认真看着他,“你怀疑是十皇子杀人,可是十皇子不可能亲自杀人, 按照小凤的说法, 他是个心狠手辣心思深沉的人。”   “你如果觉得是他下的手,他要么是让手下去做的, 要么事借助别人的手做的。”   沈怀楠就在想太子了。他脑子很僵硬, 他开始想上辈子,想十皇子在他大婚当日跟他的说的话。   但折邵衣却直接道:“十皇子刚回京,他能干的侍从也就那么几个, 找人直接去查。你如果是查了没有查到,那说不定查查五皇子就能查出点什么来。”   沈怀楠抬起头,“五皇子?”   折邵衣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是啊, 五皇子。盛瑾安不是说, 十皇子跟五皇子玩得好嘛,那很有可能是五皇子做的。”   “你查五皇子了吗?”   沈怀楠眼睛亮了亮,“还没有。”   他被自己给局限住了。   上辈子邵衣的死给他的打击太大,在王五死后,他一直在深究这背后跟上辈子的联系, 他一直沉浸在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让十皇子或者他背后的人这般一个个杀掉他身边的人。   他甚至还在惶恐下一个死的是谁。   他怕。   他又想要信任一个人, 但这辈子连十皇子这个人都有了新的面目, 其他人他不敢信。   他没有下个一辈子了。邵衣也没有。   这种情绪惶惶不可终日折磨着他, 让他的心也乱成了一团麻。   但是此时,如同邵衣说的一般,为什么不是五皇子呢?   这辈子是这辈子,不能一直跟上辈子牵扯到一块。万一是五皇子做下的呢?   无头无尾的猜忌,倒是让他觉得可以试一试。   他跟折邵衣说,“我现在就去英国公府找盛九,明日进宫,帮我问问太子妃娘娘,就说……就说我跟十皇子有仇,我怀疑是十皇子做下的。”   “其他的,你跟太子妃说。”   折邵衣嗯了一声,“你去吧,去了之后别回来,就在盛家住下,好好睡一觉。”   她送他走,“来,你别骑马了,你坐马车去。”   沈怀楠怔怔点头。多晴机灵的去马厩套马车。   折邵衣牵着沈怀楠的手往门边去,她一路上说话都没停。   “人死不能复生,王五哥死了,我也很伤心,但是只要能找到凶手,就算是替他报仇了,咱们尽自己所能,便不能一味的消沉对不对?”   沈怀楠苦涩的笑了笑。他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嗓子干哑的道:“晚上风凉,你别冷着了。”   折邵衣瞬间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她低头,吸了吸鼻子,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道:“沈怀楠,你别怕。”   她不知道他在恐惧什么,但是她知道,他现在很不安。他的后背肯定是冷的,他的手甚至在颤抖。   她轻轻的将自己的手覆盖上去,“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沈怀楠嘴巴张了张,又闭上。   他闭上眼睛,此时才算叹了一口气。他现在还不能说。   如果是别的也就罢了,但现在是两条命。   他的命高高悬着,她的命也高高悬着。   他为她担心,她也会为他担心。   什么都能释怀,只有命不行。   而且……   她信太子妃。但是沈怀楠不信。他可以给太子妃做事,可以做她的一把刀,一只笔,但是他不信任太子妃。   就如同他不信任澹台老大人一般。   他们都有变数。   但是邵衣看着聪明,却心思太过于纯粹,她此时此刻,必然深信不疑的相信着澹台老夫人,太子妃,秦青凤……   这个秘密太重大了,牵扯太多,他只要想到她会有危险,就不敢说。   说了,是两个人担心,两个人危险。   他闭眼深思,折邵衣疑惑不已。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才让他如此这般的紧张和惶恐。   她忍不住抱了抱他。   “沈怀楠,你哭一哭。”   惶恐害怕了,流点眼泪就好。   “我们小时候那么难都熬过来了,没道理大了,眼瞧着过好日子了,还畏手畏脚。”   她如此说,“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我们。”   她的手就在他的手里,话音刚落,就被他反手握在手里,慢慢的缩紧,夹紧。   “邵衣——”   他喃喃道了一句,“邵衣,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他低头,真的流出了一滴泪水。   “邵衣,你要活着啊。”   折邵衣也没有忍住,这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自小被打成那般都不哭的人,这时候流眼泪了。   她想要坚强一点安慰他,却又没出息极了,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哭哭戚戚的情绪里面。   她觉得自己被带入到沈怀楠的情绪里面去了。   被带入了一点,都觉得喘不过气来,可想而知,他到底在负担着什么样的情绪。   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没事的,没事的。”   这时候,多晴已经赶着马车过来了。马蹄声惊动两人,沈怀楠见状,这才发现自己又出神了。他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披在折邵衣的身上,“你快回去,别冻着了。”   依旧是这么一句关怀,然后就坐上马车走了。他走的很仓促,折邵衣看的很酸涩。   沈怀楠有事情瞒着她。这个事情,若是连她都不能说,那他该瞒得多辛苦啊。   姚黄扶着她回去,折邵衣自己提着灯走在前头,姚黄跟在一侧,她劝解:“姑娘,王五哥死了,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许就是他喝多了失足落水,人的一生,总是这样那样就没了,咱们也不能做什么,只能替他多照顾照顾他的儿子妻子,这才是实在事。”   折邵衣没回她的话。照顾王五的妻儿自然是要做的,但是她对王五的死没那么伤心。   她跟王五没见过几次面,对这个人也不是很熟悉。只知道是沈怀楠可以把银子交付过去的做生意伙伴。   她伤心的只是沈怀楠的悲戚情绪。   她回到屋子里面,细细的想沈怀楠和王五的事情,但是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什么特殊的点来。   不过是做生意而已。   她的头又开始痛了。   而在皇宫里,皇帝也在头痛。   他一巴掌把桌子上的折子都扫到了地上去,一双眼睛阴恻恻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侍卫。   “真是老五做的?”   作者有话说:   二更   我继续写,晚安晚安。   明天我多更一点。感谢在2022-07-01 20:59:58~2022-07-01 23:5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瓜娃 10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罗小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一更   皇帝气得脑瓜仁疼。   生个喜欢的女儿被嫁去了和亲去世, 生的儿子各个不如意。   都有点毛病。   老大附庸风雅,老二半蠢不蠢,身为太子还算是勉强撑得住。老三老四胆小如鼠, 老五有点小聪明,但也沉不住气,老六老七就别说了,柔柔弱弱跟个娘们似的, 老八老九倒是看着还行, 但年岁太小,也没做出过什么大事, 心性暂时还没定, 小十一就更小了,十二读书不好,只知道玩……   皇帝把所有的儿子都数了一遍, 最后发现太子竟然还不错。   他烦躁的靠在椅子上面养神。   死了个王五,他确实很愤怒,但也不能因为是老五杀的,就去杀了儿子。   他只是把老五这个人遗弃掉了。   真蠢啊, 怎么就蠢得去杀王五呢。   他坐在椅子上, 脑海里面又想起侍卫刚刚说的话。   “五皇子之前在琴楼救过一个姑娘,但只是救了,没有把人带走。五皇子救了人,闹得满城风雨的,那秦楼里面的妈妈自然看顾着她, 有什么好的就紧着送过去, 后来五皇子没有动静, 没有要纳妾的意思, 那位姑娘就没有好待遇了。”   这期间有太子的事情,侍卫犹豫了一瞬,还是说了。   “太子殿下似乎……也让人去为难过那位姑娘,然后姑娘就被卖进了一个小青楼里。”   皇帝冷哼一声,只觉得要杀了太傅太保们才好,教出这么个蠢东西来。那些先生们也要杀了,皇子们没有一个成材。   侍卫吓得后背一颤,接着道:“五皇子知道之后,就想把人接出来。他从没有去过青楼,应是赶到好奇,又不想让人知晓自己这个身份去,就谁也没说,换了一身常服,便带着侍从去了。”   “在里面的时候……他跟王五起了冲突。王五跟里面的一个青楼女子是相好。”   皇帝:“起了什么冲突?”   侍卫低头,“王五……踩了他一脚。”   皇帝:“还有什么?”   侍卫:“王五最近也看上了……五皇子救的那位姑娘,不过应该是刚看上,没有跟其他人说,他是偷偷摸摸去看姑娘的,在门外跟五皇子相遇,转过身的时候,就踩了五皇子一脚。”   “这事也没人知晓,还是勒了五皇子身边的小厮才问得的。估计王五自己都没有觉得跟人起冲突了。”   毕竟,他只是去了一趟青楼。   不过,那姑娘最后也没有被五皇子赎出来,五皇子亲眼看见那姑娘在陪客,他觉得那姑娘笑得十分……下贱,再不如当初被他救的时候柔弱。   他兴致而去,败兴而归,还被个下贱人踩了一脚,心里憋着闷气。   他回去的途中,一低头看见那个鞋印,便厌恶极了。脱了鞋扔掉,换了一双新鞋,这口恶气还没出。   皇帝此时竟然有些理解五皇子了。   他自小有些爱干净,还记得他五六岁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弄脏了他的衣裳,他直接就将人给打残了腿。   皇帝还让先生们教导他仁爱来着,但是这么多年,他好像也忘记了当年的事情,也没去问过他有没有变好。   皇子们在宫里长大,小的时候视太监宫女们的性命为蝼蚁,这个皇帝能感同身受。因为他们拳头大。拳头大的时候,什么都能做,没人敢说什么。   杀个小太监,难道会有人去责备一个皇子吗?五皇子的母妃早就找了个借口把小太监的命给安排好了。   先说他偷东西被五皇子看见,然后就说他伺候不好主子,让主子厌恶。   这个小太监就活不成了。   先是残了腿,再是被安了个偷窃的罪名,便被同屋的欺负,直接病了。病了就要挪出去,小太监被吓得半死,半夜就直接上吊死了。   他也没有绳子,用的是裤腰带。他死了,那屋子里面也没人忌讳。   宫里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当时皇帝的儿子还没有太多,他也曾让齐窗明打听过老五打太监的事情,听过之后就让先生去教导他的心性了。   小时候不知道,长大了,便要知道什么是节制,什么是杀人可以,但是别乱杀。   皇帝自认自己也没有胡乱杀过人。   他都没有做过的事情,他儿子倒是做的勤快。   在老五的眼里,这些人跟蚂蚁一般,死了也没人知晓。   手下足够了解他,王五的命就保不住了。那手下还是个聪明人,特意等这件事情过去半个月才动手。   这般人死了,就跟五皇子完全没有关系。   皇帝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   他问侍卫,“这里面有老十的掺和吗?”   侍卫缓缓摇了摇头,“看起来都是巧合。”   “不过……不过五皇子能去青楼赎人,是因为十皇子说了那姑娘被人卖了。”   倒是还有更早的一桩事情。便是他们兄弟里面,有一个人负责看十皇子。一直都是轮着来的,但毕竟是人,即便是日日盯着,也有看不到的时候。有那么几天,他们换岗的时候,没有及时盯着,便没看住。   但这也是正常的。   侍卫没有说。不过这确实太巧了,他委婉的说出了自己知道的。   至于其他的,便暂时不知晓了。他懂得圆滑回话,“陛下,要臣去查查吗?”   皇帝却摇了摇头,笑了,“他倒是个人物。”   他站起来,慢慢的踱步,喃喃道:“本来以为是块垫脚石,如今看来,老五才是垫脚石,老十这是想要往上面爬了啊。”   他对这些小心思倒是不在意。让老十看见他跟沈怀楠在一起,重视沈怀楠,是为了让老十将来成为太子的一块垫脚石,如今,他成功用王五的死,让老五在他心里成了个不可用之人。   皇帝站在窗户前面站了一会,然后叹气一声,“老五……可惜了。但他这般的性子,用了他……那以后入了朝堂,朕的良臣忠将不和他心意,他怕是就要杀了去。”   “太子……不是他的对手。”   他伫立良久,叹气,“算了,去把老五的尾巴给善后了,别让沈怀楠查出来。”   沈怀楠今日一直在官衙奔波,皇帝是知道的。   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沈怀楠会觉得王五是被人杀的。   明明老五做的还算利索,这可能就是一个人的才能了。皇帝对沈怀楠还是满意的,觉得不对就去查,去了澹台府,去了英国公府,接下来会找谁?   正在说,就听见张德宝在外面说话,是派去跟着沈怀楠的人回来了。   皇帝让人进人,来人普普通通一张脸,扔到人堆里面去就没人看得见他了。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道:“沈三爷认为是十皇子殿下做的。”   “他让折家九姑娘去请太子妃查。”   皇帝立马就来了精神,“他为什么会觉得是老十?”   侍从:“他是猜的,没有证据。但是他觉得十皇子看他不顺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有那种感觉。”   皇帝啧了一句,“这小子还算警觉,老十对他可没有真心,不算蠢。”   他好奇问,“所以他们最后决定去查老十?”   侍从摇头,“不是,折九姑娘最后直接定了查五皇子。”   他把折邵衣的话说给皇帝听,皇帝听了之后,便觉得匪夷所思。这两个,一个敢猜,一个敢想,两个人还互相听了对方的话开始往正确的方向去查了。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的眼光好,大街上随意捞两个人,便捞到了两个聪明的孩子,但一方面又觉得可惜了。   他背着手踱步在承明殿里,喟叹一声,“可惜了……”   终究是查不到了。   一个王五,相处不过几日,除了让他厌弃老五之外,倒是做不了什么   ……   折邵衣第二天进了东宫就说这事情。太子妃听了愕然,不过折邵衣从来没有求过她什么,这事情自然要帮忙的。   她让人去查,让折邵衣回去等消息。   秦青凤不曾想还有这般的事情,她小声的道:“你们就没查他有什么仇家啊?单单盯着五皇子,似乎也没有什么用。”   五皇子杀一个王五做什么?一个商户跟他也不能搭上关系啊。   折邵衣不知道。但是她道:“说不得就有些计较在里面,先查吧,要是没查出来,那样心也安了。”   而那边,盛瑾安又开始动用英国公的谋士们做事了,他用他爹的人用得十分顺。   两拨人一起,其实仔细说起来,也都是英国公府的人。   两拨人查了几天,王五的尸体都要发臭了,还是没有查出结果来。   太子妃和盛瑾安都觉得是失足落水。   太子妃对折邵衣说,“没发现是别人动的手,也许真的只是一次意外呢?”   每年失足落水的人也不是没有。   “五皇子那天都在府里没有出去,十皇子也是,而且没有查到他们有什么交集。”   说句伤人心的,王五虽然跟沈怀楠有交情,但是王五的身份在五皇子眼里还不够看,就是十皇子,也看不上一个王五。   他有什么理由去杀王五呢?   太子妃没有明着说,只是看着折邵衣。折邵衣也没有解释,她只是出了宫,有些不知道面对沈怀楠。   因为不可避免的,她也被大家说服了。五皇子去杀王五做什么呢?   可当她回到家里,在凉亭里看见憔悴不安的沈怀楠时,她便什么也顾不上了。   相信他就可以了。   她走过去,抱着他,“我们慢慢查。”   沈怀楠大概已经从盛瑾安那里知道了答案。太子妃的答案想来是一样的。   盛瑾安对他说,“你看,是失足落水死的可能大。”   沈怀楠却想:果然,没有证据。   他竟然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重活的这一辈子,他也曾经想过无数次,是不是自己和邵衣死了,也是没有证据。   就如同王五一样。   而如今王五死了,倒是有他替他查,但是查不到。   他拥着这个唯一相信他的姑娘,小声的道了一句,“我一定会查出来的。”   查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说是这么说了,折邵衣却感觉到他整个人在颤抖。   她心疼的抱得更紧了,就像是两只受伤的小兽抱在一起取暖。   她说,“没事,没事。”   “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沈怀楠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折邵衣开始有些惶恐了。   她去握他的手,“你怎么了?”   沈怀楠的目光有些吓人。他静静的看着这个他好不容易守住的姑娘,心里有些颤。   那种窒息感又来了。   然后一个可怕的念头第一次清清楚楚的冒了出来。   ——你保不住她。   ——如果她死了,你也查不出她的死因。   作者有话说:   嗯哼,午安,我去吃饭了   感谢在2022-07-01 23:57:37~2022-07-02 11:5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瓜娃 56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六 10瓶;螺西粉你吃不吃 5瓶;12344234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我多想跟你一起白首偕老啊,但是此时此刻,我更希望你长命百岁。   王五下葬了。他儿子今年五岁, 跟他老子一样,长的不高,捧着牌位走在前面, 孤苦伶仃。   沈怀楠帮着办丧事,忙前忙后,整个人忙得虚脱。   王五媳妇没了丈夫,倒是立起来了。她为人本来就泼辣, 如今失去了依靠, 脾气便更火辣了。   王五早年就死了爹娘,家里又没有兄弟, 子嗣也只有儿子王雨一个, 但是他堂兄弟倒是不少,来往也算亲近。   因有沈怀楠在,他们倒是没有提起王五家财的事情, 等王五的丧事一定,便有人说起了王五的铺子和银子。王五媳妇泼辣的脾气帮了她的忙,拿着菜刀剁人,一连追着人砍了半条街。   但是明着砍了人, 暗地里面却找到了沈怀楠, 让他帮着把她举荐给折邵衣。   “我是个妇道人家,确实不懂这些做生意的事情,平日里只在家照顾孩子。但是我家里的阿爹和兄弟之前也是做生意的,我自小也跟着看过,也懂一些弯弯绕绕。”   “王五什么都不好, 爱喝酒, 去逛窑子, 吹牛……但是他有一样好, 他做生意从来不瞒着我。本钱多少,赚了多少,怎么做生意,他回家也说,我听了,也帮着算账,他就说我算账好。”   她低头,有些紧张,“如今他去了,铺子里的生意,王家的人就想要了去,只说我是个妇道人家,小雨又小,不顶事,话里话外就是要我们让出铺子。”   她说到这里,眼泪就掉了下来,扯着儿子的手从凳子上面滑下来要跪,沈怀楠连忙扶住她,请她坐下。   王五媳妇这才说,“沈三少爷,王五死了,他兄弟们忙着算计这点子家财,只有你诚心诚意的帮着办丧事。”   “你还去官衙里打听,是真为了他好。他这辈子狐朋狗友不少,但真朋友就你一个。”   “我遇见事情了,也只敢来找你。”   她说了一堆,沈怀楠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想自己做生意对吧?”   王五媳妇点了点头。   “我之前就听王五说过折九姑娘,也知道考官绣的事情,如今京都绣坊做的好,多少姑娘想进去都进不去,这种好事,我手指头笨,自然是不参与了,但我想跟她们做生意,我想把杨柳街的铺子给卖了,然后去西城那边开间衣裳铺子。”   她说到这里有些迟疑,“之前总说女子不能从商,但是自从去年开始,好像慢慢的,西城那边多了些女掌柜,都是卖胭脂水粉和丝绸铺子的,我听了,其实也想过自己去试试。”   只是还没跟王五说,他就死了。   沈怀楠明白了,他先肯定,“是,虽然朝廷没有明令说女子可以从商了,但是潜移默化,如今女子去西城做生意的不少,朝廷没有管,陛下没有说不行,便自发的默认可以。”   “你要是想做,我便去问问邵衣。”   又说,“西城那边离这里远,你们来回麻烦,我和邵衣之前买了院子在那边,正好给你们住。”   这哪里能成。王五媳妇要拒绝,沈怀楠却道:“嫂嫂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们尽管住,我也不怕你占了去。等将来小雨大了,你让他报答我就是。”   此话一锤定音,王五媳妇这才又哭了起来,“多谢你,多谢你。”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捧着一点点银子上门想要一起做生意的小孩子,竟然能成为他们家如今唯一的支撑。   她不由得道,“当初,你王五哥就说你不是池中之物,让我对你好些,你来的时候,别舍不得给肉菜……”   她说着说着捂着嘴巴哭,不让自己嚎啕的太厉害。小雨就站在旁边撑着他娘的身子,目光坚毅的看向沈怀楠,“沈三叔,等以后我长大了,我一定报答你。”   沈怀楠摸摸他的脑袋,“我等着。”   等到要走的时候,王雨抬头,真切的道:“沈三叔,你不要太悲切了,人死不能复生。”   他虽然年岁小,但是父亲突然去世,让他很快知晓了人情冷暖。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来真情假意。   沈三叔是真伤心的。甚至比他想的伤心还要伤心。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都没有他这般的悲戚。   他跟父亲的关系应当是书里面说的生死之交。   小雨走过去,小手爪子摸了摸沈怀楠的手背,“沈三叔,你要好好过日子啊。”   沈怀楠差点没有忍住。   小孩子还在孝期,身上披麻戴孝,但是神情却已经如同大人一般,懂事的很。他转头酸涩,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哎了一声,等人走了,他却心里十分愧疚。   他人都觉得他重情重义,对王五之事尽力尽力,悲戚哀泣,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半是为王五,一半是为了自己和邵衣的未来惶恐。   这些日子,他根本不敢让自己闲下来。闲下来就要想,想起来就没完没了。   已经八月底了,马上就要到九月,一月又一月过,谁知道自己和邵衣能过几个月呢?   他内心惶恐没有方向,犹如惊恐的大雁找不清南北,只能拼命的飞。   把自己忙得没有时间想,但是现在王五的丧事忙完了,他又开始想了。   晚上回到昌东伯府,沈怀东过来陪他吃饭,他年岁也不大,但知晓三哥死了一个好友,正是伤心的时候,便默默的吃,也不说话。   吃完了,见三哥有要读书的迹象,便收拾好自己的书本回去。   沈怀楠叫住了他。最近他忙得很,一直没有管沈怀东的功课。他拿了沈怀东的功课本看,发现他功课一点没有落下,而且天赋好,字也好。   他见过沈怀东画画,很有灵性。他弹琴也不错,对音律很是灵敏,颇受折硕明的喜爱。   沈怀楠就发现,其实沈怀东比他聪慧多了。   他放下沉怀东的功课,不安的在屋子里面走了几圈,然后索性坐在了门槛上。   沈怀东不安的走了过去。   “三哥,你怎么了?”   沈怀楠笑了笑,他看着月亮,喃喃道了一句,“我其实很笨。”   沈怀东不同意,“三哥很厉害的,京都院试,你可是第一名。”   那是因为活了一辈子,这是第二世了,上一辈子让他去考,他也考不了第一。   沈怀东有些担心。   他总觉得,三哥说的笨,不是指学业上的。   沈怀楠却没有跟他解释。   他无法告诉别人,甚至无法说出口。   他觉得自己太自大了。   怎么会如此自大呢?怎么会觉得自己护得住邵衣呢?   他执拗的抓着她的手,不管不顾的跟在她身后。   月亮是皎洁的,她本该随心所欲活得好好的。   他脚下有泥土,肮脏不堪,还妄想追逐月亮。   他觉得自己现在是追到了湖水里面去了。湖水里面有她的倒影,他虽然可以在湖水里面洗干净自己身上的泥土,但是会把月亮的影子给搅碎掉。   他站在湖水里搅碎了月光,还想把月亮拖下水。   他自己要淹死了,他明明知道自己在湖水里面泡着,明明知道自己要死了,明明知道月亮被他拉入湖水里淹没也会死的,可他还是执拗的要入湖水里面去。   他一直不顾她的安危,一直安危自己,可以安全的,可以避开的,可以……可以活着的。   沈怀楠低下头,泣不成声。   沈怀东慌了,“三哥,你是不是想王五哥了,你别哭啊——”   沈怀楠用手抱着头,在那一刻,他连日来忙碌后的疲惫和劳累都涌了出来,让他觉得自己在垂死挣扎。   沈怀东还是第一次看见这般的三哥!他知道三哥重情义,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便只能劝解。   “三哥,死掉的人已经埋入土里,但是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过日子的。”   “咱们活着,不能总为了死者伤心,那也会让死者担忧的。”   沈怀楠眼泪没有擦,他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抬起头来更显得狼狈。   沈怀东一看见他这副模样,就心酸的很。他借口说自己要回去了,然后催着人带他去文远侯府。   折邵衣接待了一个小客人。沈怀东这般那般的形容一番,“他苦的很,哎,三哥好可怜。”   “九姐姐,你去看看三哥吧。”   折邵衣犹豫了一下。   她其实这些日子一直陪着沈怀楠,但是她在的时候,沈怀楠的背就没弯下过,他好像在谨慎戒备什么东西。   所以,今日好不容易把事情忙完了,她就想让他休息休息。   她不在的时候,估计他也能轻松些。   她摸摸沈怀东的头,“让他哭出来更好,他一直都没有哭,总那么憋着也不是回事情。”   沈怀东人小,不懂大人这些道理,他只是觉得三哥可怜。他叮嘱折邵衣,“九姐姐,你可别出事,不然三哥要殉情的。”   折邵衣竟然觉得沈怀楠可以做的出来这种事情!   她哎了一声,“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姚黄送沈怀东出去之后回来还道:“小小年纪,操心的倒是多。”   而且嘴巴竟然是一点也不忌讳,还让她家姑娘不要出事。   呸呸呸,这种话说出来要呸三声,这样就不作数了。   ……   盛瑾安,一个曾经无忧无虑的国公府公子爷。   如今,他有了太多的忧愁。   陛下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左右看五皇子不顺眼,倒是看十皇子有些顺眼了,明里暗里夸过十皇子好几次。   他作为御笔站在旁边听着陛下骂五皇子夸十皇子就十分焦虑。这哪里是让他听,这是让他死得快啊。   五皇子多小心眼的一个人!   再有,他跟十皇子也不对付,再加上王五的死,沈怀楠最初怀疑就是老五和老十干的,还让他秘密查过,虽然也没有查出来什么,但是他对这两个货真没有任何好感。   如果就这就算了,陛下还经常把他拎出来夸。如今,大家都怀疑他是皇帝的私生子,所以才有此优待。   盛瑾安还真怀疑过。他认认真真看自己跟陛下的长相,嗯,不像。他像他爹英国公,他爹比陛下生得俊俏些。   皇帝某日听了他这番小心思,笑得合不拢嘴,压抑了一段时间的郁气总算是出了。   这段时间他真是看哪个儿子都不顺眼,还是看盛瑾安顺眼多了。   看见盛瑾安他就想起了沈怀楠。   沈怀楠……还真是让他没有想到,他对王五的感情竟然这般深。   如此重情重义,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怎么说呢,在皇帝眼里,沈怀楠这种人,其实应当算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这种人,最是明白利害关系,知道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朋友于他可以是谈谈人生哲理的挚友,但绝对不会是在朝堂上还能互相谦让的挚友。   如果说,盛瑾安要是死了,他能有此反应,倒也能理解。但是王五……怎么就成了这般的模样?   对于王五的死,皇帝也很有感伤,那毕竟是他在外面认识的人,是被皇帝纳入了自己圈子的。   但是这么个人,就如此死了,他也算不得难过。   有时候人活得久了,岁数大了,又居于这个位置,实在是对这些小人物的生死难以生出什么伤心之意。   他只是从这件事情看出了沈怀楠的另一面。这着实有些重感情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要是将来因为这些友情兄弟之义等,惹出来乱子,那才叫皇帝生气。   他就想,就因为这般的变故多,所以澹台思正是多么的难得。   他还记得当年澹台思正那个好友,从小乡村里走出来,跟澹台思正做了好友,最后却早早逝去。   那是皇帝第一次见到澹台思正的失态,但是即便如此,他依旧做着一把刀要做的事情。   澹台思正……沈怀楠……一代又一代的宿命。   盛瑾安见他出神,便不说话了。他也想起了沈怀楠,哎,苦命的孩子,这一辈子真是苦啊。   他晚上就去了澹台府。没错,他觉得澹台思正比他爹有能力有见识多了。   盛瑾安坐在凳子上,一手拿着馒头嚼,一边叹气,“老大人,您可要劝劝他,哪里有他这般自己折磨自己的。”   他说,“他和王五就能如此哀极伤己,等将来我老了,死在他的前头,那他还不要哭死啊。”   澹台老夫人瞪他一眼,“不准说死字。”   盛瑾安哎了一声,恭恭敬敬的呸了三声,“我娘说呸出去就好了。”   他再看向澹台思正,“老大人,明日我就把他带过来,你好好安慰安慰他,说些生死之事应看淡的话给他听,哎,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这般看不开生死。”   “这点他就不如我,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澹台思正赶出去了。   盛瑾安十分委屈,不过手里还有个馒头,也不算是白来。   澹台府的大门关了,澹台老夫人站在远处看往回走的澹台思正,她静静的站在门口等他,等他到了的时候,一起转身回屋。   澹台思正给她继续夹菜,澹台老夫人却道:“你想起了遇之吧?”   澹台思正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柳遇之。   这是个好名字。   但他命不好,自小孤苦,生在山沟里面,读书艰难。好在他少年聪慧,天赋高,倒是也走了出来。本是该成王侯将相之人,却因陷入了党争,成了棋盘上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   那个少年郎啊,是他真正相交的。   他纯粹的很,也天真的很。   最后他死的时候,澹台思正也没有能救活得了他。   就如同现在,沈怀楠也不会知道王五死的真相。   陛下倒是把真相告诉了他,但是他不会告诉沈怀楠。   沈怀楠太年轻,太执拗了。   说到底,他还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波折,所以即便少年过的苦,便还是纯粹的人。   第二天,沈怀楠来的时候,看着他憔悴狼狈的脸,澹台思正倒是骂不出来。   他只是让他坐着,“晒晒太阳吧。”   沈怀楠哎了一声,就那么躺着晒太阳。   八月里的太阳很烫,但是沈怀楠晒着却觉得舒服。   等他晒够了,澹台思正做了饭出来,叫他过去吃饭。   一桌子的好菜,他叫沈怀楠,“吃吧,按你的口味做的,都好吃的很,多吃点。”   这般柔和的澹台老大人不多见,他知道是在安慰他,便低头吃饭。   吃完了饭,澹台思正还是让他晒太阳。等到下午的时候,才带着他去书房里面。   把门关上,屋子里面就没了光,有些冷。   沈怀楠恭恭敬敬的给澹台思正磕头,“老大人,学生让你担心了。”   澹台思正却让他起来,缓缓的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沈怀楠显先是疑惑,然后有些疑虑,他轻轻摇了摇头,“您说过很多话——”   但是话刚说出口,耳边就响起了一句话。   “君臣不尽相知,兄弟反目成仇,师徒恩断义绝,同僚自相残杀,好友疏离疏心——”   澹台思正见他脸上有恍惚之感,点了点头。   他说,“今日,我再说与你一句。”   “总有一日,你会发现,无论你多努力,站得有多高,总有求不得的事,救不回的人。”   他喃喃道:“我之前,也有这么个人,即便是我深受陛下的扶持,却依旧有救不了的友人。”   “到时候,你会看着他们去死,不是悄无声息的死在你的面前,而是慷慨赴死在你的面前。”   “有一日,你甚至会举起屠刀,砍向曾经与你高歌作诗的人,砍向你之前的亲朋好友。”   “没有人会理解你,没有人会与你共情,没有人感同身受,你活在众人的厌弃之中,教你的先生会骂你狼心狗肺,跟你同甘共苦的兄弟厌恶你身上沾染的血迹和淤泥……”   澹台思正的声音不大,说起这些话来,也是无头无尾,但他的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沈怀楠的心上。   一点点,像是要敲烂了他的心。   上回澹台老大人说的时候,他没有真正理解那句话,但是现在,他仿佛明白了。   他挣扎着一步步向前的路,并不如他想的那般美好,他即便之前想过是荆棘密布的险道,却没有想过澹台老大人说的这些难关。   他浑浑噩噩的出了澹台府的大门。   盛瑾安就在门口等着呢!他赶紧过来,一双眼睛疑惑的道:“不是让老大人安慰你吗?怎么越安慰越成了这么副鬼样子……”   罪过,罪过!   他真是想差了,澹台老大人的嘴,怎么可能有甜言蜜语,哎哟,即便是有什么人生哲理,那也是刀子嘴出来的,扎得人心里疼。   夭寿,夭寿哦!   盛瑾安唉声叹气,一转头,却发现沈怀楠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他脸上的神情……是在羡慕?还是在酸楚?怎么还带着些隐隐约约的痛苦?   盛瑾安大惊,“你到底怎么了?你可别吓唬我!”   他大骂澹台思正,“即便是扎人刀子,也不能把个半死不活的人直接给扎死了啊。”   他问沈怀楠,“你还喘着气吧?”   沈怀楠点了点头。   他看着盛瑾安,觉得盛瑾安实在是太美好了。   他这般的好,就让自己又愈发的显得丑陋。   他此时真心实意的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纠缠邵衣,而是本本分分的过自己的日子,是不是,今天就不用担心邵衣的生死了。   盛瑾安被看得满心惶恐,也不要马夫驾车了,自己亲自上马车做当马夫,架着马车飞也似的去了文远侯府。   折邵衣正好在,过来就看见了两人下马车。   她赶紧过去,“你们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然后一看沈怀楠,吓了一跳,“怎么嘴巴苍白成这般?”   盛瑾安:“赶紧看看他吧!天爷,之前就弱不禁风的,如今倒成了病秧子。”   折邵衣过去扶沈怀楠,却见他突然往后面退了一步。   折邵衣蹙眉,“怀楠?”   沈怀楠轻轻笑了笑。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有多狼狈,笑得肯定不好看。   他实在是……面目丑陋。   他深吸了一口气,温柔的喊她,“邵衣啊——”   折邵衣不敢动了。她站在原地,认真的看着他,“我在的。”   沈怀楠:“邵衣……”   他的邵衣,多好啊。   她这般好,她要活着才行。   他缓慢的,艰难的迈着步伐往前面走了一步,轻轻的用手去摸她的头发。   他轻轻的道:“邵衣,我真是个混账。”   ——我舍不得你嫁给别人,舍不得放开你的手,于是执拗阴暗的攥着你跟我一起站在泥土里,做了些自以为是的努力,但其实什么都不是。   我多想跟你一起白首偕老啊,但是此时此刻,我更希望你长命百岁。   但望你,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作者有话说:   二更。   三更老规矩。感谢在2022-07-02 11:50:46~2022-07-02 20:5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友柏家的小可爱 10瓶;冰糖梨汁儿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如珍似宝。   他想放开月亮了。   沈怀楠的手依旧抚摸着姑娘的头发, 一点点的挪到她的耳边。   他盯着耳朵看了看,慢吞吞的收回了手。   他低头喊她,“邵衣, 我要回去了。”   折邵衣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明日早间我给你煮粥喝吧?煮绿豆粥好不好?”   沈怀楠哎了一声,“你回去吧, 我看着你走。”   折邵衣伸手, 摸了摸他的脸,“你回去洗个脸, 好好睡一觉, 便什么都好了。”   这世上有人来,有人走,活人为了人来而欢喜, 为了人走而悲戚,欢喜过度会晕过去,悲戚过度也会晕过去。   沈怀楠这就是典型的晕过去了。她叹口气,没管盛瑾安就在旁边站着上前一步, 一把就抱住了他。   “你别急, 一日查不到,一年总有些蛛丝马迹,十年总能水落石出。”   沈怀楠的身子被她紧紧抱着有些颤抖,又因刚刚没站稳,被她搂着, 手臂自然就张开了。   然后慢慢的, 慢慢的搂住了姑娘的背。   他多不想放开——这是他梦寐以求的。   他挣扎了八年, 最终还是要放弃了。   沈怀楠将头压在她的肩膀上, 紧紧的搂着她,在那一刻,他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面去,这般就能带着她走了。   他好想把她藏起来,只有自己看得见。   但她该有自己的人生,她该活着。   沈怀楠抬起头,慢慢的扣住她的腰,却一寸一寸的,将她的身子往自己的身上挪开。   “邵衣,你先回去。”   折邵衣却抬眸一眼就看见了他眼底的红丝。   他昨晚上必定一晚上没睡,这才有干成这般的红血丝。   她都想抱着他睡了。   她知道他有秘密,但是这个秘密他不说,她就不问。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我会陪着你的,你不要怕,不要慌。”   沈怀楠眼眶又湿润了。   他不敢告诉他,他心里已经开始撑不住了,他可能真的要放开她的手了。   没有什么比她长命百岁更加重要了。   他歪头侧身,不让她看见眼泪,轻轻哎了一声,“你回去吧。”   折邵衣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沈怀楠看着她进了文远侯府的大门不见踪影。   盛瑾安:“……”   好嘛,他在这里担心什么哦,人家恩恩爱爱搂搂抱抱的,他抱谁呢?   折九姑娘刚刚走的时候都没有看他一眼,哎,真是伤心,伤心。   他走过去,拍拍沈怀楠的肩膀,“是男人就别让她担心啦,你瞧瞧你,之前还长得比我好点,如今可差远了。”   沈怀楠闷闷的嗯了一声。   盛瑾安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竟然还承认长得比我丑?你之前不是总说你长得比我好看吗?”   沈怀楠看着他,“我那是自卑了,所以嘴巴上要强你一头。”   原来如此!盛瑾安摸摸自己的脸,“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长得比你差。”   两人回到昌东伯府,此时已经天黑了,盛瑾安今日就准备在这里睡下。他让自己的小厮回去报信,然后让多晴去大厨房拿烧鸡。   多晴不仅拿来了三只烧鸡,还给两位主儿提来了热水。虽然是夏日,但是泡脚总是舒爽的。   这水里面还掺和了药材,泡泡对身体好。   沈怀楠看着木桶里面红灿灿一片,“这是什么啊?”   多晴一边盛水往木桶里面倒,一边道:“是灵龟子,缪盈果子肉晒干,还加了……”   盛瑾安眼见他要把药材全部说出来,连忙拒绝,“算了算了,你别说了,我直接泡就好。”   多晴贴心的准备了一个木桶。兄弟嘛,就是要在一个木桶里面泡过脚才算得是兄弟。   这个兄弟死了,那个兄弟就多安慰安慰,多亲近亲近。   多晴没死过兄弟,也没兄弟,但是他瞧见别人家兄弟是这般泡脚的。   他也不能明说,所以对盛瑾安说的十分的委婉,“就只有一份药材。”   盛瑾安不在意这个。他把脚泡进去,然后问多晴,“待会再盛一碗酸梅汤来,我爱喝你们这里厨娘做的。”   多晴:“那是小的未婚妻做的。”   盛瑾安:“……”   呵呵,并不是很想知道。   真是够了,走一处,一处都是成双成对的。   哎,多寂寥啊。   他也不安慰沈怀楠了,垂头丧气的,“这都过一年了,永平公主怎么还找驸马啊。”   她不找,他就不好找。   哎,他也想要找个姑娘一起下棋,作诗,还有吃鸡腿。   沈怀楠却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瞬间看了过去。   他张了张嘴巴,又再次闭上。   盛瑾安好奇,“你想说什么啊?”   沈怀楠低头,“盛九兄。”   盛瑾安:“哎!你说,有什么要兄弟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他拍着胸脯保证,“我盛瑾安一定帮你。”   沈怀楠不好直接说出口。   他刚刚想,如果邵衣真能离开他的话,那她能得盛瑾安做夫婿……这个念头一起,他就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打得他一个机灵。   盛瑾安:“……”   “你打自己做什么?难道你想要我打你?”   “就这样扇你啊——我还没打过人呢。”   多少有些不知道怎么打,哎,这个要求好过分啊。   他道:“我知道,有些人犯混账的时候就喜欢被打,但你这也不算混账,你这是伤心,正常正常,过些日子就出来了。”   沈怀楠笑起来。   他喃喃道:“跟你一块,总能高高兴兴的。”   盛瑾安昂首挺胸,“那是。”   沈怀楠看着他道:“盛九兄,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盛瑾安点头,“是啊,我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沈怀楠:“要是我有女儿,我想要把她嫁给你这般的人。”   盛瑾安正在自我得意——他觉得沈怀楠说得太对了,他盛九走到哪里都是好人!于是就因为太嘚瑟没注意听后面的,他以为沈怀楠说的是要把女儿嫁给他!   吓得他站起来就要跑。   又因还在泡脚呢,还在桶里,他站起来没站稳,也迈不开腿,直接就摔了个狗啃泥,哎哟哎哟的捂着屁股喊痛。   沈怀楠:“……”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就笑起来。   他走过去,“跟你一起,她会欢喜的吧?”   盛瑾安此时屁股也顾不得揉了,连忙拒绝,“我就是再好,我也不能要你女儿啊,我们差着辈分呢!”   然后谴责的看着沈怀楠,先骂了一句。“你这个禽畜!竟然想把女儿嫁给一个糟老头子!”   等沈怀楠的女儿长大,他都三四十了。   沈怀楠扶着他往椅子上坐过去,“你听差了,我想的是,要把女儿嫁给你这般的人。”   哦,哦,是这样啊。   盛瑾安忍不住窃喜,“你直接说想跟我结儿女亲家不就得了。”   哎哟,这个好,他立马就开始扒拉身上的玉佩了,“你看中了哪个?咱们得要个信物吧?还是等我回去找找,有没有能合二为一的?”   沈怀楠按住他的手,“你先说说,如果……如果你的儿子跟你一般,你会让他如何待妻子?”   盛瑾安小眼神撇他,啧,真是的,做个儿女亲家,都他们这种交情了,怎么还要考试。   他只好列举,“肯定是不准纳妾。”   他小声说,“我也不准备纳妾,女人要一个就好了,多了不好。”   “我娘说,刚开始嫁过来还欢喜我爹的,只是我爹一个妾室一个妾室的纳回来,这谁受得了啊,这妾室啊,就是女人心口的一根刺,你拔了,还要留个洞洞,就心上有个洞洞,知道吧,肯定是长不全乎了。”   他劝沈怀楠,“我劝你别纳妾,你以后的儿子也别纳妾,我阿娘说了,心头肉被戳了根刺,你想想,多疼。”   沈怀楠认真的听,听完之后笑,“盛九兄,愿你说到做到。”   盛瑾安:“我肯定能做到!”   眼见沈怀楠好似高兴一些了,他便也高兴,晚上还打了呼噜。   他自己是听见了的!别问,问就是知道。他觉得有些丢脸。   于是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紧绷着脸的。   沈怀楠送他到门口,“我就不送你了。”   盛瑾安,“哎,别送,你快回去吧,弱不经风的,哎,你得多吃几只鸡补补。”   沈怀楠却在他要走的时候叫走了他,一双眸子紧锁着他,“盛九兄,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盛瑾安:“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儿子敢尥蹶子,我就打断他的腿。”   他哒哒哒往国子监赶,但是走路走到半道,却突然觉得不对劲!   这……这……他有一个女儿,怎么说得跟他自己似的?   盛瑾安觉得自己没有智慧,但是在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刚刚沈怀楠说的那句“你要好好待她”,说的不是女儿,而是……而是折九姑娘呢?   不然他该说,让他的儿子好好待她。   不不不,这也太荒谬了。   就沈怀楠那个小气鬼,他都看盛九姑娘一眼他都要瞪过来。   盛瑾安渡过了艰难的一天。   他这一天都神思不安。   有同窗好友走过来问他,“你怎么了?”   盛瑾安犹豫开口,“我有一个朋友——”   好友大笑,“直接说你怎么了吧!”   盛瑾安就白了脸。他突然灵光一闪!   他就说沈怀楠有什么地方奇怪,他是不是得了绝症,要死了,所以对王五的死这般在意,然后还要交代后事啊?   哎哟,夭寿,夭寿哦!   他赶紧抱着小布包就跑,先去昌东伯府找沈怀楠,多晴说沈怀楠今日出门就没回来,盛瑾安就再跑到文远侯府找折邵衣,此时天已经有些黑了,他敲开门,“找你们九姑娘,就说是沈三找的,有急事。”   那婆子认识盛瑾安,也不敢拦,连忙去叫折邵衣过来。   折邵衣还奇怪呢。   怎么就跑成这般了。   她问:“你怎么了?”   盛瑾安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猜测了一番。   “你说,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要死了啊?”   折邵衣却突然在这一句话里面明白了点什么。   她心怦怦跳,就要去找沈怀楠。   盛瑾安心中先是大义凛然,如此见她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又有些酸涩,哭丧着脸,委屈的问,“要是……要是没有他,你会喜欢我这般的……这般的好人吗?”   折邵衣本提了一盏灯笼往前走。   走了几步,听见这话,回身。   夜幕里,她提着一盏六角宫灯缀着繁华的穗子,灯光笼着她的身影,脸庞,好看的紧。   盛瑾安却觉得她越发如同空中楼阁,如同镜中花,水中月,可触不可及。   他注定是得不到这个姑娘的。   但人总有私心私欲的,他心虚愧疚的问了一句,“要是没有怀楠,折九姑娘,你愿意接受我这般的人吗?”   折邵衣轻轻摇了摇头。   “我这辈子,不嫁给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   “若是没有他,我宁可一辈子不嫁。”   盛瑾安更加羞愧了。   他后退了一步,“一定是他吗?”   折邵衣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开口。   她轻轻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们幼时过得多么艰难,但无论怎么艰难,不受人待见,我见着他,见着他眼里的我,便知道自己在他眼里——”   她哽咽了一瞬,深吸一口气,才把这句话说完,然后含泪笑起来,“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如珍似宝。”   人的一生,能遇见几个这般待自己的呢?遇见了,便要抓住不放,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不愿意说出放弃两个字。   都不愿意嫁给别人。   她转身而走,逐渐跟夜色融为一体。   盛瑾安连忙喊住她:“——折九姑娘,你往何处去?”   折邵衣提着灯笼轻笑道:“寻他。”   盛瑾安:“多晴说没见着他。”   折邵衣:“我知道他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三更。   还四千字。   还剩6万六。   感谢在2022-07-02 20:59:48~2022-07-02 23:4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瓜幼儿园园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瓜幼儿园园长? 20瓶;?A.baby 莓? 10瓶;juno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一更   此时风静, 烛光不晃,路也很清晰。   折邵衣继续往前行,盛瑾安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总觉得不放心。好在此时夜也算不得太黑,如此提着灯笼夜行,总不至于会摔了碰了滑了跌了……哎!他想这些有什么用,他也不能去扶。   盛瑾安就没有追上来跟着她走, 只是让安桃和安梨都跟着, 免得真有事情,姚黄一个人背不动折九姑娘。   安桃和安梨力气大, 会武功, 肯定力气大。   他看着人走远了,这才伤心的掩面,掩面应当要哭泣的, 但是他掩面又掩面,发现自己哭不出来,虽然也难受的紧,可还是更多的为沈怀楠和折邵衣的情义而受感动。   哎, 造孽哦, 他小小年岁,却开始吃尽爱慕的苦楚。   然后一转身要走,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个屁股蹲。   于是脚也扭了,屁股也摔了, 终于哭出了声。   痛!   小厮叹气, 走过来背着他走, “九少爷, 不是小的逾越说您,您以后天黑了多注意注意,这般总摔也不是个事情。”   小厮自小跟着多晴,知道他心里伤心,问,“您今晚要不要喝点酒?”   一醉解千愁。   盛瑾安:“不喝。”   小厮:“那咱们这就回去?”   盛瑾安哭唧唧,还在为自己伤心:“走走走,明明今天三个人都在伤心,但我伤心得理不直气不壮,根本没人心疼嘛!”   沈怀楠难受了,折九姑娘会提着灯笼去找他。折九姑娘难受了……哼,反正沈怀楠去不去不知道,他是不能去的,他去了,便是做了横刀夺爱的畜生。   哎,哎,他命真的好苦啊。   小厮笑起来,背着他上了马车,“少爷,您后悔吗?”   盛瑾安:“后悔什么?”   小厮给他揉脚,“沈三少爷明显是有事了,要将折九姑娘托付给您,您……您可以趁此跟折九姑娘结亲的。”   盛瑾安呆了呆,然后撩开马车帷帘子,看了看越发寂静和漆黑的夜,神情落寞。   “你不懂——”   他此时脸上没了稚嫩和伤心,而是多了一种认真,“你不懂,她不会在夜里给我点灯,也不会提灯去寻我。”   “我虽然欢喜她,爱重她,但我也觉得,将来我会碰见一个同样会在黑夜里提灯夜行,用灯笼引着我回家的姑娘。”   “人的一生还长呢,少年时候有惊艳的姑娘,大了同样还会有的。”   小厮见惯了他嬉皮笑脸的模样,还是第一回 见他这般郑重的说话,他犹豫了一瞬,“那,那要是将来沈三少爷……小的说句不吉利的话,要是沈三少爷和折九姑娘真不能一起,九姑娘要另外婚配,您……”   这话没说完,盛瑾安就眼珠子滴溜溜转起来,“哎呀呀,那你这又不懂了,有时候该下手时就下手,不能太迟疑的,要是真有这种情况,我就架着梯子去爬折九姑娘的墙。”   他十根手指头绞在一起,笑得十分不好意思,“这种时候,就不要想那么多了,万一水滴石穿,我能捂热她的心呢?”   哎哟不能想,不能想,想多了就容易生出执念,做了畜生可不好。他咳了一声,“快些回去吧,我还要去给祖母请安呢。”   ……   京都没有宵禁。这个时辰人还是很多。不过也临近收摊的时候了。   折邵衣步伐不免快了些,要是去晚了,那个小可怜估计连坐的地方也没有。   自小到大,沈怀楠一伤心,便喜欢去两个地方。   一个是桃花林里。但如今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桃花林,在昌东伯府一分为二的时候,已经被分给了昌东伯一家。   那桃花林里,他是去不得的。他会去的只有另外一个地方。   在昌东伯府和文远侯府前街,有一个卖肉包子的摊子。那摊主是个好人,沈怀楠还没有跟着桑先生读书之前过得更苦,要是饿了没得吃,就去那边跟摊主讨个包子吃。   摊主不知道他是谁,但也会施舍给他吃。不仅是他,就是别的小乞丐他也给。   但是好人不长命,给这个包子,给那个包子,给的人多了,别人不会心存感激,反而会欺负你。他们不再是乞求和求施舍,而是变成了明抢。   摊主被一群乞丐打死了。   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也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情。当年很是轰动,京兆府的京兆尹大人当年以此事为由,将整条街上的乞丐都问了罪。杀的杀,打的打,坐牢的坐牢。   于是,这条前街上再无乞丐过来乞讨,就是别处也没有乞丐敢乱来。   京兆府尹升了官。沈怀楠后来一直去这个摊子前买包子吃。   其实仔细想想,折邵衣觉得沈怀楠是个十分念旧情的人。他很好被感动。   摊主给了他几个包子,他就念了人家这么多年。清明祭日,他也会去摊主的坟墓之前扫墓,烧钱纸。   许是摊主是认识的,许是从摊主那里得到多暖意,他对这个肉包摊子便有了感情。   不过几年过去,之前只卖肉包子就能养起一家子人,如今可养不起了。于是这个地界换了好几个摊主,有人还卖过混沌,饺子,面,都没有善终,换了别的地方。   轮到现在这个摊主,他索性将这肉包子摊改成什么都卖。不论是混沌,肉包子还是面条,只要是客人想吃,他就去备着。   但也不能多备,所以每天就那么多,想吃就要赶早,这般一来,反而来的人多了。   折邵衣过去的时候,摊子已经没了人,只见沈怀楠正呆呆坐着。   她提着灯站在远处的转角处,灯不亮,倒是没被看见。   她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他。   沈怀楠心里藏着事情,明显没有看见他。如今这个摊主是认识沈怀楠的。即便要收摊子了,见他这般也不赶客,虽然说他只买了包子,但摊主却自作主张给他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您吃着,吃一口,再喝一口汤。”   沈怀楠哎了一声,“多谢你。”   摊主搓搓手,手艺好,嘴巴笨,想要安慰一句,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干巴巴道:“你吃,你吃。”   他转身过去忙活了。   沈怀楠低头,拿起筷子,将一口面条吞进了嘴巴里。   摊主看见了,着急的要喊一句烫,却见他低着头,嘴巴在不断的咀嚼,丝毫没有感受到烫,反而是身子,却在微微的颤抖。   许是不愿意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他转了个身,将身子面向墙。   那么个高大的身影,坐在小小的板凳上,蜷缩着身子,坐在角落里吃着热面。   摊主只觉得一阵心酸,他也不说了,汤烫得再痛,哪里有人的心苦。   他叹气一声,一转身,就见不远处有一位姑娘提灯而来。她后面还跟着三个侍女,不过走了没几步,便没跟着了。只留着她一个人乘风而来。   摊主想要过去拦着她,今日不做生意了。   少年人的伤心,值得他今日只做他的生意。   折邵衣却微微摇了摇头,指了指沈怀楠。   摊主就明白了。   他再一看,只见那灯笼上面写着个折字,哦,是折家的姑娘啊,那没事了。   他笑着走了几步,准备去别处转转,将这摊子给他们留下。   沈怀楠的背微微僵硬。他自然是听见了脚步声,也看见了地上的身影,更瞧见了地上的烛光。   他将嘴巴里的面没有咀嚼一口吞下,想要转过身,却又不敢。他抬起头,又把头低下。   折邵衣轻轻走过去,弯腰,提灯映他的脸庞,细细打量,“沈怀楠,你哭了?”   沈怀楠哎了一声,“面太烫了。”   折邵衣没有坐在他的对面,只是走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   沈怀楠往里面挪了挪。   折邵衣将灯笼放在了那碗面的旁边,她头一歪,靠在他的肩膀上。   “沈怀楠,我头疼,你帮我揉揉吧。”   沈怀楠手颤了颤,眼眶一阵湿热。   他微微侧身,想要给她揉头,这般侧着是不行的。他又转过来一些,慢慢的转身,最后没忍住,直接转过来,将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一按,她整个人便埋入了他的怀中。   折邵衣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在压抑什么呢?”   “这样抱着我不是很好吗?你压抑自己做什么?”   她抬起头,头发丝绕在了脸上,沈怀楠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身,一只手去帮她整理头发。   一缕一缕,他做的很是认真。   她在他的怀里仰头抬眸,目光幽幽又灼热,让他的身子迅速的回暖。   就这样,一辈子多好。   要是能一辈子这般,他死而无憾了。   他喟叹一声,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   折邵衣轻轻笑起来,“告诉我吧,别让我不清不楚的就被你抛弃了。”   沈怀楠心里酸涩起来。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里面没有哭的腔调,然后轻轻的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邵衣——我可能,可能是太害怕了。”   “我执念太深,怨念太重,冤孽不知从何找起,身为长物,年少无能。”   “那就告诉我,告诉我你的执念,你的怨念,冤孽。”   折邵衣抬头,攀住他的腰身,慢慢直起身子,捧住他的脸,在他的眼睛处吻了一下。   “你看,我们这样多快活。你害怕什么?害怕只会让你不快活。”   她站起来,她就比他高了。   她将他的脑袋搂进自己的腰边,手轻轻的抚摸在他的头上,“怀楠,我比你想的要厉害,你要相信我。”   她道:“我们要相携一生的,别在半路上,就要放开我的手。”   “这比杀了我,还让我难过。”   作者有话说:   我是一个感情流作者!   我终于为自己正名了!   二更老规矩九点,三更老规矩在十二点之前。   我先去吃饭,好饿好饿。感谢在2022-07-02 23:43:29~2022-07-03 18:1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炒栗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水水无 10瓶;?A.baby 莓? 5瓶;哈哈、罗小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补昨天的更新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 折邵衣有些哽咽。   两个人走到现在,途中多有波折,不能临了临了, 却要在半路上断了缘分。   她拿起他的手,他的手上还有上次被昌东伯用刀砍而留下的痕迹,无论她后来求了多少药给他涂抹,都没有完好如初, 这一刀在他的手上, 永远留下了痕迹。   看见这道疤痕,她就能想起他有多拼命, 多拼命才让他们走到现在。   她低头啜泣, 再没忍住坚强理智,而是开始沙哑着声音哭,“我知道, 你这道伤痕是可以避开的。”   本可以徐徐图之,慢慢来,等到昌东伯没有功夫管他们,等到后面日子好过一些了, 他们再定亲。但是他怕, 怕昌东伯打什么鬼主意,他不得不留下这道疤痕。   她弯腰,唇落在他手上的刀疤上,一字一顿的呢喃:”“别人家结两姓之好,是敲锣打鼓的喜事, 你想要定下我, 却要费尽心机——”   说到最后, 她已经泣不成声, 滴滴泪水流在他的手掌上,最后干脆整张脸都埋在他的掌心。   “我们一步又一步,走得如此艰难,怎么就舍得弃我不管呢?你怎么就舍得——”   她痛哭出声,“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是压垮我的身子,而不是要用刀来割我的心。”   她说到这里,抬起头,狠狠的咬在他的手上,“沈怀楠,你没良心。”   “这一路寻你,我也害怕的很。”   沈怀楠的手上全是泪水,他的手被她牵着抬在空中,他坐着抬头看她,她就在身侧,无论是哀怨还是痛恨,都在他的身侧。   在他身侧,他便觉得月亮再皎洁也不过如此了。   他轻轻的舒出一口浊气,反手握住她的手,苦涩的笑着道:“邵衣,对不起。”   他今日还在想,她离开他的第一年应当也会痛苦,吃不下饭,夜不能寐,会日日以泪洗面,又让自己忙碌,等年头到年尾,她也开始渐渐的开始明白,没了他还要是要过日子的,还会记得有他这么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小人。   第二年的时候,她还会伤心痛哭,第三年看见桃花会想起之前,看见猪蹄也会想起他的好。   她也许不再吃猪蹄了,也许见不得姓沈的人,也许还会跟秦家姑娘骂他狼心狗肺。但等到第五年第六年,她就会开始忘记有他的存在了。   她可以嫁给盛瑾安这般的好郎君。   她是个喜欢笑的人,盛瑾安也喜欢笑。她是个纯粹的人,盛瑾安也是个纯粹的人。   她沐着朝阳而生,盛瑾安灿烂如烈日。   不像现在,她要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提着灯笼夜行出来寻人。   终究有一日,她会忘记他,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等到她七老八十那年,某天见了个像他的小郎君,还会多看两眼,跟身边的说,那个小郎君好似我一个认识的人,但是想不起来是谁了。   又或许等到夜深人静,她突然在翻身的时候想起了他的名字,拍醒了身边的盛瑾安,问他,“你还知晓沈怀楠的消息么?我今天看见了一个跟他长得十分像的人。”   少年时再多的情真意切,都会在时光中慢慢退却当年的踪影。他想到这个,心里就害怕,说不出的难受。   他没有勇气去赌,去赌一个将来,只能希冀别人能给她一个将来。   他想了很多,这才做出了分开的决定。但是当她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之前想再多都没有用了。   他此时此刻,只想将人拥入怀里紧紧抱住。   再也不分开了,再也不会有这种念头了。他的月亮,一直都坚定的站在他的身边。   他走,她也走。   他来,她也来。   他希冀她长命百岁,所以离开她,但是他自始至终没有问过她的意愿。   他委实是个卑劣的人。   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羞愧难当。他跟她说,“邵衣,我错了。”   他总是一个人去决定两个人的事,不管是当初执拗的跟在她的身边,如今又执拗的用长命百岁的缘由推开她。   死亡可怕,他这种人更可怕。   他虔诚的道:“你不要怕,我以后不走了。”   ……   这个夜晚,折邵衣听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已经是晚上了,男女到底不能呆在一起太久,但是有长辈的情况下是可以的。   沈怀楠借用了桑先生的屋子,将屋子里面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包括梁上,屋顶。   如此周全,确定没人能偷听,他才附在她的耳边,将事情三言两语的先说了一遍,然后等她震惊过后,这才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折邵衣捂住了嘴巴。她曾经也看过志怪话本,但多是穷书生跟小姐在后花园幽会的故事,其中有一个就是小姐起死回生,跟书生在一块恩爱长生。   如今,她听见了比小姐起死回生更加离谱的话。他说,他们死在长平十五年,洞房花烛夜。   随后却活过来了,活回六岁那年。也就是他们第一次在桃花树下相见的时候。   折邵衣觉得不可置信,但凡换个人来,她都会觉得他疯了。   但是沈怀楠说的,她信。   两人窃窃私语,折邵衣想到了庄周梦蝶。   沈怀楠也想过。但无论是庄周梦蝶还是碟梦庄周,都没有意义,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身边危机四伏。   折邵衣附在他的耳边,“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咱们把十皇子抓起来问问就好了。”   沈怀楠恍惚了一瞬,“什么——”   折邵衣好奇的看着他,“他是个表里不一,最是可能和别人一起杀了我们,那我们就提前问出结果,要是没有结果……”   她眼睛一眯,“那咱们就杀了他。”   沈怀楠吓了一跳!他连忙按住她蠢蠢欲动的心思,“他是陛下的儿子,是皇子,即便是不受宠,但也不是咱们能杀的,就是太子妃,英国公,也不会替你去做这事情。”   折邵衣哼了一声,“那又如何,这事情不能告诉别人,但是可以自己做。”   “十皇子这个人,如你所说,他可能是陛下私生子,他自己去找了亭梅的平生看,想来对自己的身世也有了解。”   “可是,你想想,他一个皇子,怎么会知晓自己的身世呢?他之前可是在云州,又不是在京都。”   在京都可能还会有人还能听见三言片语的闲言碎语,但是在云州怎么可能知晓京都这般被藏着掖着的消息。   “肯定是有人告诉他的,那个人是谁呢?不是亭梅家的人就是当年被牵扯进去的人。”   “再者说,陛下对他的态度很是冷淡,又或者可以说是残忍,虎毒还不食子,要我说,别是十皇子不是陛下生的,只是由于其他缘由不得不认了他做儿子罢了。”   沈怀楠惊讶的看着折邵衣。   他发现了,这姑娘听说这事情之后,没有害怕,没有觉得荒诞离奇,也没有生出其他的期许,而是直接天马行空,将事情猜测个大概,不管是不是真的,就她这份心性,便值得他忏悔。   折邵衣已经在想其他的了。   她说,“你说……咱们上辈子不是这般的,这个时候还被昌东伯欺负着呢。”   沈怀楠点头。   他道:“是,那时候昌东伯给了我一个妾室,是他从乡下买回来的。”   这不是纯粹恶心人嘛。   折邵衣呸了一声,她笑着说,“那你对人家姑娘好吗?”   沈怀楠没好气的瞪她一眼,“都这种时候了,还在这里嬉皮笑脸。”   折邵衣笑着道:“怎么,过几年就死,难道我现在就不能高兴了?”   沈怀楠:“别说晦气话!”   折邵衣就看出来了,他是自己死不怕,死就死了,但是他太担心她了,担心她真的会死去。   他刚开始回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只要好好改变便可以改变整个人生,但是王五的死,将他吓破胆了。   死亡的命运还在,他们就没有改变结局,只要想到她会死,他便宁愿自己孤苦一生,也要放开她的手。   折邵衣用手撑着脑袋坐在桌子前看他,看着看着就笑了,“沈怀楠,我好喜欢你啊。”   沈怀楠脸一红,倒是笑起来,眉头之间没有了皱痕,倒是多了几分清明。   折邵衣却又开始想这辈子的事情。   她说,“你寻了桑先生做先生,又去寻了王五哥做生意。这两个人,都是之前没有的事情,。”   沈怀楠点头,“是。”   折邵衣却道:“若是之前,你也不认识王五哥,他死了没有,咱们也不知道。”   “假如你的直觉是真的,那咱们其实就相当于在一开始就掉入了一个局里面。”   她认认真真思考,“我这边,小凤,太子妃,澹台府两位大人夫人……哦,还有齐掌柜。”   她想了想,觉得齐掌柜还是蛮可疑的。   “咱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只知道是做生意,但是做生意总要有个具体的吧?他家在哪里?家中几口人?妻妾如何?他时不时就在京都城里面走,那咱们没遇见他的时候,他去哪里了?”   “之前因是觉得他是澹台先生家的恩人,又是咱们两人的贵人,不好去过多打探,可是现在想想,真是太奇怪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你看哈,这个人,是上辈子出现了的吧?”   沈怀楠点点头。   折邵衣:“这个人,是这辈子也出现了的吧?”   沈怀楠竟然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   确实,上辈子出现了的人,有可能在上辈子让他们死去。   这辈子又出现了,还是又开始死人了。   但是上辈子出现和这辈子出现的人何其多,也不一定是齐掌柜。   但是齐掌柜确实可疑。   折邵衣却已经开始更大胆地想了。   “齐掌柜……他姓齐。”   沈怀楠:“是。”   折邵衣拍掌,“十皇子也姓齐啊。”   沈怀楠这下子笑了。齐是皇姓,但更是京都第一姓,京都姓齐的人很多。   不过折邵衣今日说的这席话,倒是让他生出了一种顿悟的念头。   他说,“事情来得太突然,让我猝不及防,所以只想着送走你,但是冷静下来,也能一个个查过去。”   “王五哥死了,我就打着不信他是失足落水的号子查,看能查出什么来。”   折邵衣点头,“是啊,你看嘛,多简单的事情。”   沈怀楠先是笑,然后静静的看着她,“要是……要是查不出来,要是背后的水太深,要是背后的人太过于狠辣……要是我们还有性命危险……”   他只要想到这个,心里就沉不住气。   他就会不断去想起上辈子邵衣临死时的画面。   折邵衣却觉得无所畏惧,“别怕,就算是死,我也要把十皇子带走了。”   沈怀楠就慢慢的,慢慢的开始放声笑了。   是,这就是他的姑娘。   她多好啊。   他真是混账,竟然生出了放开她手的念头。   ……   第二天,盛瑾安早早地就来到了昌东伯府门口。哎,作为一个两肋插刀的好兄弟,他不得不为沈怀楠担忧。   多晴也一早就等在门口了!盛瑾安一来,他就高兴的迎过去,“九少爷,您来了,小的让厨房给您备了荷叶鸡,按照您喜欢的口味做的,您肯定喜欢。”   盛瑾安一瞧见多晴的样子,便知道相安无事了。他期待的走进去,见沈怀楠笑吟吟的看着他,他啧了一句,然后走过去仔细看他的脸,嗯,没有被打的痕迹。   他羡慕的道:“你做了这么一回伤人心的事情,竟然没有被九姑娘打,她可真是脾气好。”   “我爹只要不顺从我娘的心就要被打,有时候被打在脸上,就要告假不能去上朝了。”   这放在十几年前也是众人都知晓的事情。要是他爹没有去上朝,陛下还会在朝堂上说,英国公这是又被打了啊。   但是瞧瞧沈怀楠,如此大的福气,竟然还没有被打。   沈怀楠就伸出自己的手,虎口处那里有牙印。   盛瑾安眼神更羡慕了,“——被咬哦——”   好香艳哦!   沈怀楠一个肉包子丢过去,“滚过来吃饭吧!”   盛瑾安走过去,吃了一个荷叶鸡,这才问,“你昨日到底怎么了?”   沈怀楠,“我很惭愧。”   盛瑾安:“你说说如何惭愧,我才能思量思量怎么样原谅你。”   他也很生气呢!   沈怀楠看看左右,让盛瑾安附耳过来:“我一直觉得王五哥的死不是意外,你是知晓的吧?”   盛瑾安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知道知道。”   “我觉得,是十皇子和五皇子在背后动的手。”   “我知道啊,我还陪你查过呢。”   沈怀楠深吸一口气,“我总觉得这两个人不是好东西。”   盛瑾安:“确实不是好东西。”   他小声道:“老五是个凶悍的,从小就打人,杀小太监眼睛都不眨,十皇子……若是跟小凤说的那般,他就是个不顾念情谊的人,心思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沈怀楠:“是啊,所以我当时想,要是我继续查下去,会不会有性命危险。”   盛瑾安一听这话,连忙把嘴巴里的荷叶鸡咽下去,“天爷!你竟然还打着如此的鬼主意!”   他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你别寻死啊!有什么事情好商量,你这般去作死,真的会死的,就是我,也不敢招惹皇子。”   哎,沈怀楠怎么能如此重情重义呢。   不过这也证明他眼光好嘛,找到了这么一个至交好友。   他贼兮兮的问,“要是将来有危险,要你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你救吗?”   沈怀楠点了点头。   他又想起澹台思正说的话。   “总有一日,你救不得,求不得,便只能看着他们一个个在你面前死去。”   救不了,求不了。   他看着盛瑾安的脸,认认真真的道:“我们可以击掌为誓,要是真有那么一日,你一定要相信我会去救你,我会站在你的身边。”   “无论当时我是什么身份,我身边是些什么人,你都要相信我会来救你。”   盛瑾安伸出手重重的跟他碰了碰手掌,两眼泪花。   祖母耶,娘耶,爹耶,大家来看看他找到的好兄弟。   太感动了!   他立马道:“我原谅你了。”   他还很羡慕,“你这嘴巴可真会说话,怪不得折九姑娘只咬了你一口就不打你脸了,哎,哎,希望我以后也能不被姑娘打巴掌,我还要学着点你的话语啊。”   沈怀楠好笑道:“吃你的吧。”   盛瑾安却问,“要是……要是你真查出来是五皇子和十皇子做的,你怎么办?”   沈怀楠顿了顿,低头道:“有仇报仇,有冤申冤。”   杀了。   盛瑾安肯定是听不见杀了那两个字的,他道:“陛下很喜欢我,到时候要是有证据,咱们就去陛下面前敲登闻鼓。”   ……   “沈怀楠竟然偏激的想要自己去查王五的死因,所以还想把折九丫头给盛瑾安?”   承明殿里,皇帝在逗一只鹦鹉。   侍从来报的时候,他都惊讶了。   侍从一只跟在沈怀楠的身边,他也觉得这个少年人实在是重情重义。不过是一个商户好友,竟然值得他用命去结交。   往日里倒是看不出来。他本来觉得这个少年郎是个跟澹台思正一般的小人。   侍从也是官,只是见不得人的官。他虽然见不得人,但是看不起澹台思正那般的人。   皇帝倒是没有管他在想什么,他问,“怎么回事?他怎么就那么认定是老五和老十做的?”   侍从:“应当是十皇子给他的感觉很像是跟这件事情有关。他总觉得背后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就想去查。不过,他也知道这背后惊险,恐还会没了性命,所以要把折九姑娘安置好。”   其实这只是他跟盛瑾安说的话,被他听见了。但是昨日晚上,他跟折邵衣关起来门来说的话他却是没有听见的。   沈怀楠如今谨慎的很,他还让安桃和安梨,多晴姚黄都守在外面,看着屋顶等。   这般做完,才在屋子里面说话。他靠近不得,便没有出手。   直到今天早上,盛瑾安过去的时候,他们才小声的说话,也让多晴守着。只是他这次一早就进去了,躲在暗处,这才没有被发现。   他想着事情应该是大差不差的,毕竟怀疑皇子,要去查皇子这事情,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出。   他隐起了这部分没说,道:“盛九少爷就说,要是真查出来了,就来陛下您这里敲登闻鼓。”   皇帝噗嗤一声笑出来,惊得鹦鹉大声叫:“陛下英明,陛下英明!”   皇帝背手叹气一声。   英明……自古帝王,从来都成不了英明的人。   作者有话说:   补完了昂。   早安,我去吃饭。中午有一更,但是时间不定。感谢在2022-07-03 18:11:42~2022-07-04 09:1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mi、大胃王 10瓶;12344234 8瓶;35只看古言 5瓶;罗小黑、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二更   京都九月开始下雨, 一场雨一场雨不停,折宴明就在一个雨天成了亲。他本是三月底的婚期,但因姑娘在嫁之前死了祖父, 便改成了半年之后。   九月挑了个好日子,她进了折家的门。   折宴明的妻子姓赵,是个明媚的姑娘,喜欢笑, 有些娇气。折宴明虽然不是唐氏教导出来的儿子, 但是自小跟在大哥身边耳濡目染,又因年少时候嫡母为了让他不有通房妾室, 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通通都是小厮。   如今终于有了妻室,便尝到了有妻子的快活,整日里黏黏糊糊, 恩恩爱爱,连书都不读了。   桑先生大为恼火,斥责他没有出息,折宴明被骂了一顿, 垂头丧气的在书房打地铺, 准备通宵读书。   赵氏好不心疼,端了银耳羹去看人,两人一见,便泪眼婆娑,相顾无言情且真, 双手交叉紧握诉不出相思意。   这硕明的妻子徐氏正好过来, 见着此情此景, 倒是说不出的好笑, 然后甩了甩帕子转身走了。   她回去之后跟唐氏说悄悄话,“瞧着是生死离别似的。”   唐氏懒洋洋的歪在榻上,叮嘱儿媳妇,“你别跟他们似的,只知道儿女情长,家里的事情也要管管,但不用管好,别太出乱子就好,该歇就歇,该玩就玩,”   徐氏如今胆子也大些了,整个人都透着快活,笑着道:“母亲放心,必然不会让母亲再来管这些杂事。”   唐氏赶她走,“我要睡了,是没有功夫应酬你的,你要是无聊,便去找他人说话去,别来烦我,我真是要累死了去。”   徐氏哎了一声,站起来就走,“我还要回去看账。”   她回到自家院子里,就见丈夫已经回来了站在回廊之下,见了她回,赶忙举着伞过来,“停下停下,这里水多,我背你过来。”   徐氏欢喜的哎了一声,“那我等着你。”   折硕明背了人回里屋,“讨人嫌的雨天,天阴恻恻的,下个没完没了,身上常是湿的。”   他换了一件衣裳,又亲自给徐氏取了一件衣裳来,“快换上,这下着大雨,你跑什么,好生生呆在屋子里多好。”   徐氏:“我本是要去给三弟妹送衣裳的。”   家里有份例银子,一月有一套衣裳。   折硕明知道她是想跟三弟妹打好交道,便道:“三弟妹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良善人,你也不用小心翼翼的,你是长嫂,照顾她三分是你的好意,但也不用过分迁就。”   妻子良善,三弟妹却有些骄纵,他怕妻子受委屈。   徐氏听了跟吃了蜜似的,点头,“我知晓的。”   这一家子人都好,母亲真是给她选了户好人家。   她晚间写信给母亲的时候便说了家里的趣事以及丈夫和婆母对她的关怀,小姑子们省事,新来的弟妹也单纯,跟三弟恩爱。   只有……只有公爹还是经常去青楼,听闻之前七妹妹闹过一次,但是公爹记吃不记打,又有了不少红颜之交。   她想到这里,就替婆母鸣不平。   婆母多好的人啊,公爹真是瞎了眼,不知道珍惜。   她这封信送回去的时候,赵氏的信件也跟着送了回去。两人虽然不是一个地界的,但也认识。   ——毕竟都是曲陵侯夫人牵线的,俱都算听过一些对方的名头。   两家便都出去说折家的好,相熟的人家听了问折家还有没有郎君,徐赵两家摇头,道:“九个女儿,三个儿子,如今只剩下一个八姑娘没有定亲。”   有儿子的人家听了心里有数,媒婆便开始上文远侯家的门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九月雨天多,折邵衣出门却依旧不少。   西城那边在经过一年的慢慢改善,竟然开始繁华起来了。这其实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刚开始只是想着先让人觉得女子行商是正常的。为了保证最好的利益和女子的安全,便只在西城那边做生意。   有了第一个人,便有第二个人去。去的人多了,便也没有那么在乎了。在这里面最显眼的便是吴巧娘。   她之前做簪花卖的时候,也是第一个敢出来叫卖的姑娘,后来求了折邵衣便在西街开始开铺子了。   她做生意厉害,画出来的花样子也好看,再有便是她进宫过,吴侧妃和太子妃都夸赞她的手艺好,梳头功夫厉害,便很多人慕名而来。   没过半年,吴家就成了富户。   其他的人家就要眼热。   其实百姓们是很追逐三两碎银而去的。当女儿也能送出去赚银子之后,他们便把女儿也看重了些。   一个月能得几两碎银,那真是比先嫁出去还好。但是紧随着而来的便是这些手上功夫好的姑娘聘礼也要价高了。   折邵衣听闻这事情之后,在家里沉默了很久。姚黄以为她不高兴,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但她却摇了摇头,“不,我很高兴。”   无论如何,什么事情都不是一口吃成胖子的。   姚黄哎了一声,见姑娘又重新笑起来,便心安理得的去找王二了。前段日子姑娘跟沈三少爷闹别扭,她真是吓死了,便日日守在姑娘身边,生怕姑娘出事。   如今姑娘跟沈三少爷和好了,她便要去看看王二有没有缺什么。   安梨和安桃被她叮嘱了又叮嘱要看着姑娘,两朵花一个在练拳一个在做绣活,都高兴的点头。   “姚黄姐姐,你便去吧,晚些回也没有关系。”   “是啊,是啊,王二哥这段日子苦哈哈的,他来了你也没个好脸色,这回去可要哄哄人家。”   姚黄瞪了这两个丫头一眼,“我只出去一会,你们不要仗着姑娘宠你们,便要胡作非为。”   两朵花毕恭毕敬的送走了姚黄。等人走了,她们松口气——姚黄姐姐比夫人还吓人的很。   还是姑娘最好了。   一个去问姑娘午间要吃什么,一个去给姑娘晒书,等到下半响的时候,姑娘却突然说要去外间走走。   如今姑娘外出,夫人是不管的。夫人如今最头疼的便是八姑娘找不到夫婿的事情。安梨去给姑娘取伞,伞是沈三少爷做的,姑娘欢喜的很。   安桃拿了件备用的衣裳,她怕晚间回来的时候冷。   两人陪着姑娘出门,本是以为去西街,结果竟然绕路去了茶坊。   折邵衣:“我听闻那边也有女掌柜开了间茶楼。”   安梨:“是哦,奴婢也听说了。”   她道:“听闻里面还卖香。”   折邵衣笑着道:“是吗?那待会去看看。”   安梨刚想问咱们不是正要去吗?就被姐姐安桃暗地里扯了扯袖子,她就闭嘴了。   姑娘最近心事比较重,还是不多问了。姑娘说的话必然有深意!   结果刚走到半路,就见姑娘让马车停了下来,两朵花连忙下去放凳子,扶着姑娘下来。   安梨打开伞撑着,“姑娘,怎么了?”   折邵衣让她们两个另外拿了一把伞,“你们在马车上等我。”   她自己撑着伞进了茶坊。   “齐伯父!”   她笑着开口,“好巧。”   可不巧,快半个月了,她一直想要遇见他却没有遇见。   又不能太过于刻意,她还不敢问澹台先生和澹台老大人,便只能用这种死办法来偶遇。   今日她闲着在家里,虽然下雨,但是下雨正好是悠闲的时候,齐泰这种每回出来都像是溜达躲闲的人倒是会出来。   果然,她运气不错。   折邵衣笑容满面进去,齐泰转头一看,笑了,“是折家小九啊。”   折邵衣问,“今日下雨,一般人都躲着不出门,您倒是有雅致。”   齐泰:“你不也是一样……你来这边做什么啊?下着大雨。”   就真跟长辈似的。   折邵衣笑盈盈的,还是一样的路数,“今日是您请客还是我请客啊?”   齐泰:“别了,还是我请客吧,我今日可是要痛痛快快喝茶的。”   折邵衣:“您也别心疼,我今日还有别的事情,只是看见您了,过来打声招呼。”   然后就喊掌柜的,“来一斤上好的雨前龙井——待会我带走。”   齐泰笑出声来。   他摇摇头,“真是……真是比沈怀楠还抠门。”   他问,“这风雨飘摇的,你去哪里啊?”   他倒是没有怀疑折邵衣的话,马上还有两个丫头正偷偷撩开帘子往这边看呢。   明显是等着要走的。   折邵衣喝了一口茶,道:“我替太子妃打理生意,这事情您也知晓,如今正管着绣坊呢。女子行商不易,这一年来大多是在西城,但如今这东城也有了一个衣裳铺子,是个女掌柜,我便去看看。”   她道:“天快黑了,我这就要走,齐伯父,下回您去澹台府里,我给您做点藕饼吃,澹台先生家池塘里面的藕再次熟了,澹台老大人允诺了我半塘藕和莲子,我请了不少人去。”   她说,“有小凤——就是云州秦家的姑娘,还有盛家九少爷,还有我家的七姐姐八姐姐……”   齐泰一听就摇头,“你们都是孩子,我去有什么意思。”   去了就露馅了。   他还没玩够呢,被发现就不好玩了。   如现在这般逗逗这两个小男女,倒是好玩的紧。   折邵衣:“那我就留一碗莲子羹和藕饼给您吃。”   她喝完了茶,让小二给她将那一斤上好的雨前龙井用小箱子装好,笑得谄媚,“哎哟哟,不过是过来打声招呼,还得你一斤好茶,真是罪过,罪过。”   齐泰好笑,“那便回去好好品品。”   折邵衣:“哎,好,我这就走了。”   她经过侍从旁边的时候,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齐泰也看见了,道:“这位兄弟我每次都见了,但是见过就忘记了。”   她道:“我看书里说过,有些人的脸庞是见过就忘的,谁人都记不得,之前总觉得荒谬,怎么会有这般的脸。”   她道:“只要是人,总会被人记住的。不过见了这兄弟,便觉得书上没有说谎。”   她说着说着又笑着道:“不好意思,是我得了点好茶,越发轻狂,说错话了,您可别恼。”   齐窗明摇了摇头,“姑娘不必在意。”   等折邵衣走了,齐泰笑着道:“她倒是聪慧,一言就道破了你脸的真谛。”   倒是不觉得折邵衣发现了什么,只当她是真性情,该说就说。这姑娘如今胆子大了,确实爱说话。   齐泰拍拍齐窗明道:“没事,记不住就记不住,这于你是好事。”   齐窗明点头,“主子,咱们回吧?”   齐泰颔首,“哎,又得回了,回去好没意思。”   而马车里面,折邵衣的手却紧紧的握住。   齐泰果然有问题。   她这些日子总在想,这个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后来发现,除了他和沈怀楠,澹台先生和澹台思正老大人,便没有人见过他了。   这是之前他们都没有注意的事情。如今仔细想想,真的是没有相熟的人间过他,就连盛瑾安这种经常去的都没有见到。   她本想将人的画像画下来找人问,但是沈怀楠却摇了摇头。   “假若他真有什么问题,那说不定有什么暗招,暗处也说不定有什么人,咱们只管想别的办法。”   折邵衣觉得这不难。暗的不行,那就来明的。她也不着急,先找了个机会在澹台家看上了半池子莲子,然后又说要请盛瑾安和秦青凤来吃。   澹台思正如今也习惯热闹了,自然没有什么意见,那便只等莲子熟了就开剥。   如今碰巧见了齐泰,自然要问一问,这般没人会怀疑。   她问的时候,先说的是秦青凤,再说盛瑾安,齐泰的神色毫无波澜,也没有问这两个人是谁,怎么样等等,只说是年轻人。   他应当是熟悉这两人的。   折邵衣觉得,不光是熟悉,还应见过面。她想,等到剥莲子的时候,再将今天偶遇齐泰的事情跟两人说说,看秦青凤和盛瑾安的反应也可以看出一些事情。   不能着急,不能露馅,不能直接问,但可以暗着来。   而且……   怀楠总觉得他护不了她,生怕她出什么意外,但是她如今只晓得一个道理。即便是天家的人,也不是那般容易想要杀人就杀人的。   他们杀的只能是无足轻重的人。   她那天晚上就跟沈怀楠道:“若是上辈子杀咱们的跟杀王五的是一个人,一个道理,那是因为咱们上辈子太弱了。”   上辈子,真正的是孤苦无依。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一个遭人嫌弃的庶子,两个人加在一起,都是无足轻重的。   她想,那别人杀了他们,也没人在意。   但是这辈子不同了啊。   她们有了更好的人生。就是她身边,也有了安梨和安桃两姐妹。太子妃真是太明智了,知道给她配两个武艺高强的丫头。   沈怀楠也是感谢太子妃的。在知道太子妃给她配了两朵花之后,他心里不得不说安稳了很多,所以后来也没有想那么多,以为都变了,直到王五血淋淋死在了他的面前。   两人都在慢慢的变好啊。他上辈子没有考院试,这辈子也考了。   如今他结识了不少学子,达官贵人,他要是死了,盛瑾安也会帮他查到底的。   什么都不同了。   折邵衣让他不要怕,他其实不怕,只让她多加小心。   那晚离开之前,他只对折邵衣说,“假若我要死,我就真如你所说带走一个十皇子。”   “但你不要伤心,也不要殉情,你只做你的事去,你这一生,不该只有我,还有着千里江河。”   折邵衣如今想来,他说这话的时候十分郑重,像是在立遗嘱,又像是在说情话。   所以她才如此喜欢他啊。无论是之前懵懵懂懂的活,还是如今这般活得通透又强势,她都喜欢他。   她撑着手笑,两朵小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笑出了声。   姑娘笑得可真甜蜜。   作者有话说:   吃饭去,饿了饿了。   晚上九点正常更感谢在2022-07-04 09:10:57~2022-07-04 17:4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头铅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头铅笔 19瓶;静容、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二更   七月份开始上莲子, 八月份莲子还好,九月份就全部黑了。皇帝不懂这个——他还真没想到这个事情,因为他还吃莲子羹嘛。   新鲜莲子确实没吃到, 但是也没有多想,等回宫问了问,好嘛,九月份哪里还有新鲜的莲子。   着人去问, 澹台府回的话是, 那一池莲子多,七月份吃到九月份, 还剩下半池子, 折邵衣过去的时候看见了,便要了去。   这些莲子吃不能吃了,但是要打捞上来研磨成粉的哈, 勉强还是能吃的。   皇帝震惊,“所以他们还要用这般的莲子羹来招待客人吗?”   侍从老老实实说,“澹台思正大人说,孩子们作乐罢了, 也没有什么讲究。”   “反正他不吃, 也不会让澹台老夫人吃,老人家吃了不好。”   皇帝啧了一句。“这个折家小九,拿了我一包雨前龙井去,竟然还敢用这般的莲子来请我。”   他道了一句,“看来也不是诚心诚意的请我去。”   侍从不敢说话, 他发现了, 陛下对折邵衣和沈怀楠格外的宽和。这个侍从是上回去查王五死尸案的人, 他不可避免就想起了上回的事情   他想, 要是五皇子和十皇子杀的是折邵衣和沈怀楠,那皇帝的态度必定不会像现在这般温和。   陛下有时候其实也是重情重义的,但是大多时候无情便是了。   侍从走了,皇帝坐在椅子上吃莲子羹,吃着吃着就笑了。他问齐窗明,“你发现没有,澹台思正那个老家伙最近日子过得好啊。虽然没有子女,但是朕这么随便一指,指了两个能干的过去,还倒是让他年老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他放下碗和勺子,有些叹息,“朕想无忧无虑的活着,却不能够。等再大些了,那些小兔崽子们翅膀硬了,说不定都能生出杀了朕的心。”   齐窗明直接就跪了下去。   齐泰让他起来,“你怕什么,又不是你要杀朕,是朕自己说的,不用这般惶恐。”   他对齐窗明倒是对子侄似的。   毕竟是他挑出来,又一直在身边跟着。   他笑着问,“你要不要朕帮你找个媳妇?”   齐窗明更加惶恐了。   “陛下,臣不敢有此心思。”   他们这种人,是不能有家的。哪里敢有女人。   齐泰便觉得没趣。   他知晓暗卫不能有妻子,不能有家,这是好的。但是他觉得这种日子也无趣的很,要是将来齐窗明能为了一个女人跪在地上求他成全,他倒是会有兴致去了解了解。   此时此刻这般死硬的守着规矩,倒是让人觉得不像是个活人。   他走到边上去,拿着一根棍子逗鹦鹉,“你要不要媳妇啊?”   鹦鹉学的快,“媳妇,媳妇。”   齐泰笑起来。   然后转身,就见齐窗明茫然的站在那里,他叹口气,又想,循规蹈矩是好的,要是连齐窗明都开始有了私心,那他肯定会杀了他的。   他又回去坐在游廊之下,端起碗吃莲子羹。   ……   “我说这羹……你们真要吃啊?”   盛瑾安有些嫌弃,他虽然不拘小节,但也是金银养出来的,琼枝甘露喝的多,即便这莲子是他自己捞出来摘下来的,他也嫌弃。   秦青凤:“试试吧,有的吃就好了,你是没瞧见战场上,饿极了还吃人肉呢。”   盛瑾安:“!”   他不喝!现在连喝的胃口都没了。   但是他愿意捐出自己的私房银子,“拿出一半都给战士们送去。”   秦青凤斜睨了他一眼,笑嘻嘻的,“盛小九,你就没有折小九大气,人家折小九早就把私房银子都拿去慈幼院了。”   此话一出,折邵衣正在剥莲子的手马上顿住,然后咳嗽一声,给秦青凤使眼色。   小凤:“你眼睛抽了?”   盛瑾安哈哈大笑,“你好蠢啊,必定是折九姑娘把怀楠的私房也捐出去了。”   折邵衣浅浅呸了一句,“我才没有,你们别太污蔑人。”   沈怀楠在身边给她扇风,“捐了就捐了吧,就当积德。”   折邵衣赶紧说,“没有全部捐,咱们过日子的银子,我还是留了的。”   沈怀楠:“没事,我还能赚。”   折邵衣,“我也能赚!”   澹台老夫人在一边乘凉,看着小男女们在一边玩乐,便也靠在廊下眯着看热闹,正在听呢,就听见折邵衣道:“前两日,我就在茶坊遇见了齐伯父。”   澹台思正本也在一边择菜,听见这话嘴巴抽了抽。   齐伯父……   折邵衣低着头忙碌,一点也没有往他的方向看,只沈怀楠坐在她对面,眼神余光一直看着澹台思正。   折邵衣:“我从他那里得了一包雨前龙井,白送的,我心里过意不去,就请他来这里吃莲子筵,他还不肯来,觉得我们都太年轻了。”   沈怀楠笑起来,“齐伯父都有四五十了吧。”   折邵衣就看向澹台思正,“是吗?”   澹台思正只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折邵衣也没有管他,还问:“这莲子羹我答应留一些给他了,他好似做什么大生意,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轻易碰不见,老大人,到时候他要是来了,您就帮我把这莲子羹给他。”   这话倒是引起了盛瑾安强烈的好奇!他凑过去问澹台思正,“老大人,这人是谁啊?”   他帮着择菜,小凤也过去问,“是啊是啊,我也好奇的很。”   沈怀楠伸长了脖子,耳朵竖着,一看也知晓感兴趣。   倒是折邵衣抹抹头上的汗,“是做生意的,但是做什么生意不知道,你们别问了,他应当是不想被人知道。”   沈怀楠就把脖子缩回去,耳朵也不竖了。   澹台思正骂了一句出息。   盛瑾安小声嘀咕,“您还说他呢,您自己不也是个惧内的嘛。”   澹台思正:“……”   他没有说话。   沈怀楠:“我和邵衣都是得亏了齐伯父引荐,这才能来。”   折邵衣得意一笑,“你们就是跟着来蹭饭的。”   盛瑾安:“哎,我也好想见见他啊,感觉他跟话本里面的大侠有一点像。”   小凤:“是吧,我也觉得。”   孩子们在一起凑着说话,澹台思正和老夫人都没有插话,等他们说完一阵之后,澹台老夫人这才道:“都休息休息吧,别累着了。”   折邵衣在分莲子,“这边的我给七姐姐八姐姐带回去,今天她们本是要来的,结果都有事情。”   两人如今管着慈幼院,事情多的很。   然后又分出一包大的,“先生,这包给齐伯父。”   澹台老夫人:“哎,好,我帮你留意着。”   秦青凤还是很好奇,“他什么时候来啊?我好想见见他。”   盛瑾安:“是啊,我也好想见见。”   人对神秘未知的人和事情都是好奇的。   折邵衣笑起来,“我也没见几回,都是在街上碰见了就碰见了,就是那个茶坊,东城鸣柳街过去一点,他老人家喜欢在那里吃茶。”   盛瑾安:“他长得什么样子啊?”   折邵衣:“年轻时候应该好看的紧,因为现在看起来也很俊朗,有句话叫做岁月不曾败美人,说的也是他那般丰神俊朗的相貌。”   盛瑾安:“我老了应当也这般。”   折邵衣:“他虽然是从商,但其实说起来,颇有威仪,倒是像做官的。儒商。”   秦青凤:“很有威仪啊?”   折邵衣一边剥莲子一边点头,“不算胖,但也不算瘦,得有这么高,反正很高。”   “他还有个侍卫,那侍卫……给人的感觉很奇怪。”   秦青凤:“怎么奇怪法?”   折邵衣:“那张脸,很普通。”   秦青凤笑了,“脸很普通?这算什么奇怪的相貌。”   折邵衣具体描述,但是又描述不上来,“反正就是很奇怪。”   然后又继续说齐泰,“齐伯父仪表堂堂,很好认的。”   这话点到这里就到此为止了,澹台府两个老人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放了心。   看起来就像是偶然碰见,便提了一提。不过孩子们倒是对人很感兴趣。   其他人遇见了倒是不要紧,这两个经常面圣的还是不要遇见比较好。   但这般提起了,怕是瞒不住了。   等到要走了,四个人分别拿莲子,两个老人家也没有出去送。折邵衣高高兴兴的跟他们挥手道别,四个人今天难得凑齐,便在马车里说话。   折邵衣装作想起来似的说了一句,“哦,对了,齐伯父这里还有一颗痣。”   盛瑾安:“哪里?”   折邵衣点了点下巴。   盛瑾安:“这里啊,这里不算稀奇。”   他干脆道:“你不是会画画吗?你就画出来,咱们看看就知道了。”   “又不费什么功夫。”   折邵衣:“行,那就去我家画。”   作者有话说:   我好像有些困了,拜拜,今天就这样吧,我脑袋有些僵硬了。晚安晚安。   枝呦九欠更小账本:六万六。感谢在2022-07-04 17:41:31~2022-07-04 21:3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豆姜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baby 莓?、团子爱吃大福 5瓶;哈哈、3636654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一更   天又开始下雨了。这个月就没有晴过。   四个年轻人撑着伞回了文远侯府, 门房有两个,大的那个看见是九姑娘和沈三少爷的马车,眼都没有抬一下——这两位都抠门, 去了也没银子,不去也不骂人,那就不去。   另外一个小些,远远看见马车回来就过来伺候了。   他想的又不同。   如今家里的几位姑娘可比老爷和少爷们精贵, 尤其是九姑娘, 那是实打实的贵人,可没有掺和半点水分。虽然还是抠门, 依旧不肯多给他们一份赏银。   但是沈三少爷最近大方多了, 也多多少少给几个铜板。小的这个穷些,为了几个铜板也愿意冒雨撑伞,结果一瞧, 马车里还有盛九少爷和秦姑娘。   哎哟,可赚了可赚了!这可是两位财神爷。   果然,盛九少爷直接扔了锭银子过来,“你小子不错。”   然后瞪了眼不远处的门房, “那个就不行。”   秦青凤:“定然是沈怀楠平日里小气。”   盛瑾安:“奴大欺主。”   那大的门房诚惶诚恐的直接跪下了。秦青凤让人起来, “多学学,别杵在那里不动弹。”   沈怀楠和折邵衣都笑起来,等进了院子,她道:“我确实没有银子给他们。”   穷,太穷了。   秦青凤叹气, “哎, 沈怀楠, 你多赚点银子吧。”   沈怀楠郑重点头。   四个人说说笑笑往里面去, 照旧还是借了桑先生的院子坐着,折邵衣取了桑先生的好笔墨,将袖子绑起来就要作画。   她画画还算是有天分,虽然没有学多少,但是做绣活是要描红的,好的花样子能卖出不少银子。   所以画画还是要好好学,学着学着就发现自己画的真不错。   “那时候只知道死人的画是最值银子的,活人的画一般都算不得什么。但我想,等我死了,再值银子也不是我用,便没有继续学下去。”   从这句话可见,折邵衣小时候是真穷。秦青凤再次谴责的看向了沈怀楠。折邵衣倒是帮他说了一句好话,“他那时候比我还穷,还靠我接济肉包子呢。”   此话一出,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秦青凤对盛瑾安说,“你还是不要再存小心思了,肉包子的交情,你这颗小白菜怕是插入不了。”   盛瑾安的脸立马就红了。他哼了一声,什么话也不说了,凑过去看折邵衣画画。   齐泰的脸其实很好画。折邵衣画的不快,但是很有神韵,刚把齐泰的轮廓画出来,盛瑾安就好奇的道了一句,“——这人好生熟悉。”   秦青凤也凑过来,“是啊,我也觉得很熟悉。”   折邵衣画画的速度便又快了些。正要画眉眼的时候,就见外面突然喊了起来。   “起火了——”   起火了!   秦青凤连忙拉着折邵衣就往外面冲,折邵衣震惊又带着一些不可思议,跟沈怀楠对视一眼,倒是没有执着于画画,而是跟着跑。   跑到外间一看,确实,桑先生的屋子被点了。好在没有人伤着。   桑先生本是在跟折和光喝茶,听闻这噩耗便连鞋子也没有穿跑过来瞧,先是嚎啕大哭“我的书”,然后见火势控制下来,没烧多少东西,立马喜笑颜开庆幸,“只要没烧著书就好,不要紧不要紧,这屋子里除了书就几件衣裳,是我平日里小憩用的。”   他马上让人进去抢救书籍,“有些孤本,要是烧了便就寻不着了。”   这就属于无妄之灾了。   折邵衣知晓这火势必然跟她画齐泰有些关系,十分羞愧,“对不起,先生。”   她应该想到许是有危险的,不应该挑桑先生的屋子。   桑先生叹气,“人没事就好,这屋子重建还能换种样式,我最近喜欢八卦图,还想修个八卦图般的新窗户。”   然后笑出声,“反正是你家的宅子,要修也是你母亲帮着修建,她怕是要头疼。”   他见折邵衣道歉,还以为是他们几个不小心点燃的,好奇道:“今日还小雨,想要烧起来没那么容易,你们怎么做到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折和光才跑来——可见他平日里很少跑动,才跑了这几步路,就已经气喘吁吁,落后于人。   一来就听见是自家的姑娘带着未来女婿放火,勃然大怒,再看秦青凤和盛瑾安站在身侧,便又把这怒气压下去。   读书人虽然不事权贵折腰,但是读书人也懂得暂时弯腰,折和光强行扯出了一点笑脸,“对啊,你们怎么点火烧宅子?”   折邵衣见了他这副模样,倒是觉得文远侯其实也明白自己算不得烈骨铮铮。   还是颇为识时务的。   她就摇了摇头,“不是我们烧的。我们本来在里间院子里面画画,正在画呢,就听见了起火的声音,便出来了。”   好在火势没有蔓延,也没有伤着人。不然她也要愧疚了。   此时此刻,唐氏带着文远侯府其他人来了,见了已经灭完火的宅子心疼,“我必要把这缘由找出来,必然要将这烧宅子的赶出去!”   这都是银子啊!娶媳妇嫁女儿已经很花钱了,她再承担不起任何损失。她还要叫人来修宅子,叫人来扫屋子!   徐氏一见她这般模样,连忙扶着人,“母亲,您不要管,我来,我来,儿媳必然把这事情办好。”   赵氏凑过去,“是啊,我也能帮大嫂嫂一些忙。”   “母亲,你不要担心。”   唐氏很欣慰。儿媳妇都是好的。   倒是两个儿子站在一侧傻呆呆的,她嫌弃的看了眼,就去问折邵衣等人,“可吓着了?”   折邵衣摇摇头。   唐氏客气的慰问过盛瑾安和秦青凤,然后又回去躺着休息了——要不是起了火,她已经快要睡着了的。   徐氏的手段很强硬,是在娘家的时候跟着她娘学的,很快就揪出来一个小童。说是昨晚没睡好,今天不小心打翻了油灯。   唐氏听了,将人给罚了月例银子,赶去庄子上了。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盛瑾安和秦青凤也告辞了——人家家里都失火了,查出来跟他们没关系,再呆着未免不好。齐泰的脸下回看就行。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们都觉得熟悉,没准在京都其他地方见过呢。   折邵衣和沈怀楠没有留人,点点头送人出去,等到人没了,他们才深深凝视对方一眼。   然后想了想,找了处空旷的花园说话。   没有任何遮挡物,也就没人能听见他们说什么。   刚刚的失火让他们终于确定了两件事情。其一,便是齐泰真的有问题,本是想要查查,倒是查出了大问题。   这个大问题就是,两人身边必然有“人”跟着。   换而言之,有细作就在文远侯府。   他们先从身边的人排查。   安桃和安梨事发的时候都在身边,不可能放火,姚黄是自小养到大的,应当也没有可能。   何况许是刚刚查人的时候,姚黄一直在青宁院跟周姨娘在一块。   那这个人,要么是作为“暗人”,武功高强,跟在他们身边,没有被人察觉。还有就是……这文远侯里有细作。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齐泰的来历……不小。   折邵衣小声开始分析:“你想,咱们提起齐泰,虽然在澹台府没有说太多,但是咱们四个人在路上,怕是会再次说起这个话,要是齐泰有问题,澹台老大人必然不会让咱们继续说。”   “假如咱们家有细作,那就要告诉他阻止齐泰的暴露。便咱们从澹台府出来用的马车,本来也走的不快,他要是骑马来告知,肯定是来得及的。”   “刚刚咱们回家,在院子里面画画,门口倒是真有几个小厮路过,他看见我画齐泰,必然心惊,又觉得不能暴露,便放了一把火,赌咱们没有怀疑齐泰,只是以为巧合。”   折邵衣叹息一声,“如果真的是齐泰,那应该没有太大的恶意,毕竟他跟澹台先生和澹台老大人是一伙人,这么久以来,好似给的都是好处,没有坏处。”   如今,只看他是谁。   想着想着,又觉得惶恐。他们身边来了个这般厉害的人物,竟然一直都忽略了。   沈怀楠心里却想的是,对方还想把身份瞒下去。   “他不知道我们在怀疑他,澹台先生也不确定咱们在怀疑他,毕竟一切都只是碰巧遇见,淡淡提起,如今咱们回来,也是盛瑾安起的头画画像……”   所以,对方只是想阻止他们去查,去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如今咱们知道他有问题了,下回见面,是装作不知道还是知道?”   这都有好坏,单看要怎么去平衡。   折邵衣摇头:“今日放火,只是那细作的权宜之计,怕是已经在后悔了,毕竟咱们又不是傻子,好生生的,起一把火,肯定有怀疑。”   “我总觉得,大家都是聪明人,他放火是被逼急了没办法,但是回去跟齐泰说,齐泰必然知道咱们怀疑他了。”   她干脆说,“他要是敢认,咱们就敢装直白。”   而且她细细深思,“到底是什么身份,才要如此隐瞒呢?小凤和盛九都认识,还不能说……这个年岁,姓齐,会不会是宗亲?我上回就猜他跟十皇子认识。”   沈怀楠却突然想到了一个荒诞的身份。   他颤抖着手,指了指天。   “怕不只是宗亲,宗亲也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   是皇帝!   皇帝出宫,所以才不能直接表露自己的身份。   沈怀楠为什么想到皇帝,他也不是瞎猜。他深吸一口气,道:“宁安公主逝去的那段日子,我曾经遇见过他。”   “他曾经跟我说过,他家里的子女出了事情,我当时想的是儿子,但是现在想来,也有可能是女儿。”   女儿,宁安公主。对上了。   折邵衣张大了嘴巴。   她想要说点什么来反驳,但是又觉得沈怀楠说得十分有道理。确实时间都对得上。   “他从来不在早间出现,因为要上朝。”   “他身边那个侍卫,我看着就奇怪,但是会武功的吧!平平无奇,但是会武功,说不定是传闻中的暗卫。”   “还有,澹台府两位老大人对他的态度,是不是很奇怪?”   “是,不太热络,但是很熟悉,澹台老大人跟他一起喝茶的时候,从没有过朋友之间的那种情谊,我之前还以为是澹台老大人就是如此的性格,但是如果解释为,他是陛下,也可以解释的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然后齐齐瘫坐在石凳子上。   陛下……陛下啊。   这可是陛下啊!   他一个皇帝,好生生的跑来作弄他们做什么。他们两个有什么特殊的吗?   沈怀楠想到了那套头面。那套他们当初相遇的时候,他想买的头面。两辈子之间,也只有那套头面是一样的。   是不是……上辈子自从那次买头面却没银子买之后,他们身边就跟了个细作?   细思极恐,后背汗如雨下。   但是一国之君,怎么会如此清闲,怎么会如此……如此出来遛弯一般的逛街市喝茶?   一国之君啊,他委实不像是一国之君,他们从来没有往这上面猜过。   他深吸一口气——实在是不能像平日里那样喘气了。   他一字一顿的道:“如果是这般事实,那他图什么呢?”   折邵衣再聪慧想到这个可能也懵了,她摇摇头,“不知道,咱们身上有什么可图的。”   她说,“这个只能以后去问先生了。”   “他给我们引荐先生,教我们读书,处事道理,看着是为我们好的。”   然后,她说了一个让沈怀楠马上闭嘴的道理,她说,“无论是为了什么,我们都要认准了,陛下是为我们好。”   是,一国之君,只有为他们好的,没有害他们的,要是害了,也是为他们好。   在这一刻,两人达成了共识。   往后余生,对待陛下,只有这个态度。   两人慢慢的冷静下来,然后,沈怀楠觉得自己碰触到了一个秘密。一个荒诞可笑的秘密。   他现在的头脑十分清晰。   “你说——他是陛下的事情,十皇子知晓吗?”   他闭上眼睛,往事一幕幕在自己的脑海里闪过。   十皇子……十皇子会不会上辈子就知晓?   今日证明陛下是在他们身边放了细作的,上辈子呢?   十皇子知道他的身边有细作吗?   如果知道,那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他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   折邵衣心疼的看了他一眼,沈怀楠惨笑一声,“邵衣——浮生一梦,倒是被人骗了一场。还把你的性命搭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午安?   算吧。   我吃饭去。感谢在2022-07-04 21:34:21~2022-07-05 15:0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墙头妮古拉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衿紫 20瓶;盛夏的铃铛 10瓶;影香 5瓶;冰糖梨汁儿 2瓶;是00喇、?A.baby 莓?、墙头妮古拉耶、罗小黑、桃源筱竹、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二更   皇帝气笑了。   齐窗明跪在地上, 挨了一顿骂。   但他也没有解释什么。解释这个人就是因为不那么聪明,所以才被派去做这种盯着人的细作吗?   那不是缘由。既然出了错,那就是要罚。   但是说句实在话, 人都不是如同陛下这般聪慧的,猜不出沈怀楠和折邵衣的真实意图。   他不知道头和尾,只知道要阻止,这才估算了错了。   皇帝骂了一顿, 倒是也没生气, 而是又一声笑出来坐在凳子上,“这两个倒是聪慧, 而且敢想。”   他是喜欢折邵衣多于沈怀楠的。谁不喜欢人身上那种美好的特质呢?说句实在话, 沈怀楠泥垢里打滚,他虽然看得上,但是想要去真心喜欢这个小少年郎, 他是做不到的。   所以他就单独夸折邵衣,“沈怀楠比她可差远了,但凡重要的事情都是她猜出来的。”   “哎,要是个男儿郎, 朕就把她从小给太子, 太子这个人啊,小聪明有,但是大智慧没有,守成之主,便需要这种一心为江山的。”   但是沈怀楠这种人也不能少, 要是少了, 只剩下纯臣, 那这朝堂还不乱套了。   他说了一会, 又觉得无趣。   “人生无趣,就这么点好玩的事情都给朕戳破了,还玩什么呢?”   他道:“那两个孩子等着朕出宫呢,明日下响去茶坊里面喝茶去。”   齐窗明恭敬的退出去。回去把一直呆在文远侯的暗卫给调回来,什么也别说了,直接去外地受苦吧。   等第二天的时候,他跟着齐泰出宫。到了茶坊,便见着里面等着两个人。   齐泰笑起来,“是折家小九,沈怀楠啊。”   这就直接见着亲疏关系了!折家小九赶忙扬起笑脸,“哎哟,齐伯父。”   皇帝心想,你都知道朕身份了,还真敢喊。折邵衣笑盈盈的过去,笑得颇为谄媚,她看看四周,低声问,“陛下,臣女要在这里下跪吗?”   倒是偷偷摸摸的。   齐泰便又觉得好玩起来。这种……这种做贼一般的事情,他倒是第一回 做。   沈怀楠倒是表现得很是拘谨。   齐泰坐下,“不用跪,在外面便没有那么多规矩。”   这就是承认了。   尘埃落定。   这可真是一段奇缘。古今五千年,哪里听闻过这种事情。哪里有这般的陛下,哪里有他们两个这种糊里糊涂的缘分。   齐泰喝了一口茶,发现竟然是上好的碧螺春,还有一壶!这可真是铁公鸡拔毛了,两人难得大方啊。   看来还是皇帝的身份能让这两个抠门的人掏银子。   他笑着道:“你们两个怕不怕?”   折邵衣先摇了摇头,“您是陛下,是天子,天下百姓都是您的子民,我们也是您的孩子,您不会害我们。”   “而且给我们找先生,让我们越来越好,怎么会害怕呢?我们就是在想您为什么对我们这般好。”   沈怀楠在一边点了点头。陛下明显更喜欢邵衣,由邵衣来说比较好。他开口,可能适得其反。   毕竟陛下见过他最狼狈和奸猾的时候,他说出来的话不能让人信任。   果然陛下看起来很高兴,他继续问,“那你们怎么想的?”   折邵衣低头,“不敢说。”   皇帝扇子合拢拍桌子一下,“说吧,我今日心情好,说错了也不责罚你们。”   折邵衣就抬头,“真的?”   皇帝:“真的。”   折邵衣就看了看沈怀楠,说,“您是先遇见怀楠的。那时候您就对他好了。我就想……他是不是您私生子啊?”   皇帝噗嗤一声,嘴里的茶喷了出去,毫无形象。   哎哟,这小丫头可真敢想。   怪不得沈怀楠如此拘谨呢!那小眼神,期待又是惶恐,原来竟然有如此古怪的想法。   皇帝:“虽然说饶恕你们……但是,你们未免也太敢想了。”   他是那种在外面留情的人吗!而且沈怀楠的生母是个青楼女子吧?   他可从来没有去逛过青楼。   折邵衣就懦懦的道了一句,“还望您宽恕,毕竟您也知晓,我们小时候过得苦,但我父亲就是那么个父亲,对哪个姐妹都差不多。但是怀楠的父亲昌东伯……就一直虎毒食子。”   皇帝也知晓沈怀楠跟昌东伯之间的恩怨,倒是点了点头,“昌东伯确实不配为人父。”   又笑,“这种时候,你还给昌东伯在朕的面前上眼药啊。”   折邵衣露出浅浅一抹不好意思的笑,“陛下,臣女也不是诋毁他,事实就是如此嘛。”   皇帝:“嗯,情有可原,但我可不愿意要这么个便宜儿子。”   沈怀楠适时插话,“陛下……那您,您为什么帮我们啊?”   折邵衣:“是啊,是啊,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皇帝就感到了他跟这两个小年轻之间的差别。他们觉得这是对他们好而不是利用。但是其实仔细想想,在他们眼里,他是皇帝,是何等身份的人。   所以,他们有这种想法,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但难道没有一点怨言?   这两个可是聪慧的主。   他笑了笑,“你们不怨恨朕?”   折邵衣:“您又没有打我们,怎么会怨恨呢?”   皇帝被她这般一说,倒是有些愣神。然后才想起来,哦,这两个从小苦到大的。   比如说沈怀楠,他就从小被打。   被庶兄打,被父亲打,被张家打……嗯,确实经常被打。   多惨一个娃。   折邵衣叹气,“何从说起怨恨两个字呢,我们对您只有感激的。”   皇帝被说笑了。   但是她好讨喜啊。   老人家么,就喜欢这般的小丫头,他看她,就跟看宁安差不多。他喝了一口茶,道:“如此不怨恨我,我便是心安的。”   折邵衣就心想,你还心安,你心安就不是这般理所应当的神色了。   三人就喝茶。沈怀楠依旧不说话。   皇帝喝了一杯茶,就问了,“你怎么还不说话?”   沈怀楠就看看皇帝,小声道:“可以在您这里敲登闻鼓吗?”   皇帝:“……”   还是王五的事情啊。   王五……他肯定是瞧不上这个人,但是毕竟在外面接触过,王五死了,他也很遗憾。   但是死了就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这般喝酒,嫖/妓,迟早也会出事。   再是对他们好,也不可能是为了王五罚自己的儿子吧。   他抿了抿茶,“王五,我也是查过的。”   沈怀楠目光灼灼抬头。   皇帝:“毕竟我也坐过他家的摇椅。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确实死于意外。”   沈怀楠心里不信,但是面上却相信了。   他卸下一身的力气,“我以为是……十皇子做的。”   皇帝:“你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你不是还找太子妃帮你查过吗?也是可以证明老十清白的。”   他敲敲桌子,“年轻人,朝前看,你这般看不清路,将来是要摔倒的。”   折邵衣就谄媚的继续笑,“有您在,他就是有后台的人了,谁敢欺负他啊。”   然后又道:“但是我欺负他,您可不准插手。”   态度亲昵的很。   皇帝还真喜欢她这态度。怎么说呢,就好像……就好像看见了笑笑。他的笑笑也是这般的。   所以说,他为什么喜欢折九,就是因为她跟笑笑像。不是说相貌,而是指这周身的气派,性子。   折九也爱笑。   皇帝看着她笑了笑,“沈怀楠该庆幸有你。”   他站起来,“坐着难受,我出去走走。”   折邵衣:“要不要去西城看看?那边我熟悉,我领着您去。”   皇帝确实还没有去过西城。他颔首,“可以。”   他对新鲜的事情还是很好奇的,只是那边都是女人家玩乐的地方,他不喜欢。   折邵衣高高兴兴的带着他去,沈怀楠就发现,即便是他们之前说过要用平常心去对待在外面的陛下,他也无法像她一般做到这般好的心态。   到底是陛下。   他远不及邵衣。   不过,他倒是也不差,“性格”拿捏的十分到位。皇帝知道他的心事,知道他的性子,所以一边走还一边逗他,“你以后也是要入朝为官的,如今跟五皇子和十皇子都有了芥蒂,怕是只能跟着太子了。”   沈怀楠直接就要跪下了!好险被齐窗明拉起来,被皇帝一顿说。   不过皇帝看他这样还挺满意的。   折九丫头能这般放肆,那是她不入朝堂,要是沈怀楠心里还没有点数,那他就是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沈怀楠抹抹头上的汗,想了想,“我是陛下提拔的,听陛下的话。”   “陛下要是想让我跟着太子殿下长长见识,我愿意去。”   这话倒是把皇帝说笑了。他想了想,道:“那你去吧。”   然后也不说如何去,只说起别的话了。   折邵衣也没继续说,只一个劲的说自己的京都绣坊。   “您上回还说给我做生意呢。”   皇帝:“现在还算数。”   折邵衣:“陛下,您可真是天下最好的陛下!”   皇帝笑得很大声。   但是说了这么久,倒是把他为什么对他们好这件事情忘记了。   谁也没有提起。   澹台府。   澹台思正在廊下择菜,澹台老夫人手里拿了一本书看,然后看看天,笑着道:“想来现在陛下和两个孩子去西城了?邵衣必然要拉着他去看看的,她不是还有个茶坊吗?定然要喝一杯茶。”   澹台思正闷闷的嗯了一声。   澹台老夫人慢吞吞站起来:“你在担心什么?”   澹台思正没有说话。   澹台老夫人叹气,“我知道,你在担心,他们在走你我的老路。”   她看看天,笑着道:“那时候,咱们跟陛下,也是如此的关系。”   “只是……”   “只是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作者有话说:   我要去跳个刘耕宏,九点不更,十点再更。 第138章   三更   得了齐泰是皇帝的答案, 很多事情就可以去想想了。   沈怀楠首先认为上辈子他们的死肯定是十皇子跟其他人做的,这辈子王五的死是十皇子和五皇子做下的。   无论怎么样,十皇子是跑不掉的。他恨十皇子。   这仇一定得报。   沈怀楠觉得自己的路瞬间清晰了一些。   雨过天晴, 他牵着折邵衣的手在院子里面散步。   两人依旧在空旷的小花园里面说话,四周没有院墙,花草都是矮的,一目了然。   虽然大概能想到齐泰将细作已经撤回了, 但还是这种地方说话安心, 就怕被别人听了去。   两人一边走,一边赏花。九月里菊花开了不少。当年唐氏爱牡丹, 给家里的丫鬟都娶了牡丹的名字。姚黄, 魏紫,赵粉,都是这般来的。后来她喜欢菊花了, 便家里的丫头们又都取了菊花的名。   只不过后面的丫鬟们没有那么多菊花名取,便都用了一个菊字,菊香,菊云, 菊灿……   反正不如魏紫姚黄赵粉好听。   姚黄便一直觉得菊字一辈小丫鬟没有她的地位高。   此时此刻, 她跟在折邵衣的后头,也认为菊花不如牡丹好看,然后眼睛一直盯着自家姑娘被沈三少爷牵着的手。   被人一直盯着总是不自在的,折邵衣折了一朵菊花捧在手里,“这朵好看, 却不能被母亲知晓。”   不然要生气的。   她转身给了姚黄, “你快快回去将菊花插在汝窑白瓶里, 窄口的那个。”   姚黄应声去了, 还藏着掖着,就怕被人看了去,夫人爱花,被知晓了确实要挨骂。   这般一来,两人身后盯梢的就没了。折邵衣跟沈怀楠解释,“最近咱们在桑先生的屋子里面呆的久,姨娘怕咱们做出什么逾越之举。”   所以就叮嘱姚黄看着。   沈怀楠大呼冤枉,他小声的道:“就是两辈子,我也没能亲一亲你的……”   他的目光看向她的唇。   折邵衣呸了一声,“登徒子。”   她好笑,想了想,小声道:“如今,你总算放心了?”   沈怀楠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于是点头。   他确实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知道你性命无忧,我便是不惧怕任何事情的。”   这是实话。   他重回六岁,依旧艰难,但是他从来没有怕过。   无论多少艰难,挺过去就挺过去了。   他轻轻笑着道:“如今知晓陛下……我也能推断一些出来。”   折邵衣垂头听他的话。   沈怀楠低声道:“王五哥是陛下认识的,但又不是真心看重的,死了便是膈应陛下。”   “谁杀的谁倒霉。”   “而且王五哥只是个小人物,死了,也没人去查,只有陛下查。”   折邵衣听得浑身发冷。   沈怀楠:“咱们上辈子也算是如同王五哥一般,是无足轻重的,十皇子引诱太子或者其他人杀我,陛下只会对他们厌恶。”   他们为什么死,看王五为什么死就对了。   折邵衣口齿生寒,“……他可真沉得住气啊。”   “如果他一开始就知晓,那真是心思可怕的很。”   沈怀楠牵着她的手慢慢的走,小声的说,“他跟我好,也是为了让人不怀疑他。毕竟两人好了四年,好生生的,怎么会杀人呢。”   “到时候,他还可以用我们的死得一些好处。”   “这辈子,咱们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晓我跟陛下关系的,陛下又知晓不知晓……”   他叹气一声,“我有上辈子的经历,所以能猜测出来。不然,即便知道陛下是皇帝,也猜不到十皇子的身上去。”   他是有罪论。一开始就判定了十皇子有罪,所以后面很多结果都能以此得出。但是他上辈子不知道皇帝,也没有判定十皇子有罪。   真是死得冤枉。   折邵衣沉默了一瞬,“老天都晓得你是个好人,这不,就回来了。”   她道:“你说陛下为什么会选我们……”   沈怀楠刚开始不懂,这两日其实也想明白了,“可能,他真的只是闲着无趣。”   哪个正经皇帝出门闲逛的?反正陛下不是个正经的陛下。   折邵衣其实也是这般想的。她叹气,“这般的陛下,无情又多情。”   沈怀楠陷入了沉思。他已经在想可以用陛下这层关系去获得些什么了。但是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否则也太急功近利了。   这事情,便先可以过去了。沈怀楠无奈的道:“澹台老大人说,将来有一日,我会求不得,救不得。你看如今,水落石出,依旧是求不得,救不回。”   他甚至有些害怕,这话也只敢跟邵衣说。他道:“你说,将来咱们越来越厉害,站得越来越高,会不会也依旧不能为王五哥和咱们自己报仇?”   折邵衣:“等……”   等陛下死去,等新皇继位。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但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话就不能说出来了。她想了想,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个事情,“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一个人,怎么能这般就回来了呢?   这倒是把沈怀楠问到了。   他深深叹口气,“我以为,世上应有神明。”   折邵衣:“你求神明让你回来了?”   沈怀楠笑了笑,没有说话。   但当晚,他却梦见了那天的事情。   他梦见自己死在邵衣的后头,他抱着她的尸体也渐渐没了意识。他的意识被吞没,但是他记得自己在求神明。   ——救救她。   ——若是真有神明,求你们了,救救她。   ——我愿意用任何代价来求你们救她。   沈怀楠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后背发凉,觉得自己做了个噩梦。   他起身,多晴唠叨,“您昨晚睡得不安稳。”   沈怀楠:“我如何不安稳?”   多晴伤心,“您说救救他,是不是梦见王五哥了?哎,王五哥真是倒霉,喝口酒都能把自己的命丢了。”   沈怀楠,“王嫂子最近怎么样?”   多晴是一直给小雨送书籍去的,他点了点头,“人死到底不能复生,但活着的人还要活,王嫂子一个女人,没了男人,只有靠自己。”   “再说了,还有小雨要养呢,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倒是懂事,自己帮着卖东西,做生意。”   多晴笑起来,“上回,小的还看见他提着篮子卖吃食。”   沈怀楠:“卖吃食?”   多晴早就想说给沈怀楠听了!只是这些日子少爷一直没心思,他也不敢说。他便立刻道:“您是不知道那小子多机灵,像极了他老子。西街不是女子去的多吗?卖簪花啊,丝绸等,他就自己用木头做了几个簪花和仕女图的点心样式。”   “就跟馒头一般,只是这馒头有颜色,还有模样,王大嫂子手又巧,做出来有模有样的,瞬间就卖火了。”   如今不少人学着样式卖呢。   不过别人卖了,那王家母子就卖的少了。但王雨小小年岁却道:“求财之道多,不在此吃食。”   他们家主要是卖簪子和布匹的,也不专门做吃食,别人学了就学了。   “他还给王大嫂子出主意,让她直接把糕点送给进店里的客人吃,剩余的他再拿出去卖,要是碰见想吃白食的,就去铺子里面,这般一来,去他家铺子的人就多了。”   沈怀楠听得惊讶,“是个机灵的小子。”   他收拾妥当去澹台府读书。   桑先生的宅子还在修,主动让他去澹台府。沈怀楠其实很感动。桑先生是为了他好,他觉得自己这个先生之名妨碍澹台思正收他做弟子了。他跟桑先生解释过自己跟澹台老大人的关系,但是桑先生却依旧坚持。   桑先生心是真好。   折邵衣早早的就在巷子里面等着他了,上了马车,她笑着道:“你说,咱们要不要给桑先生买个宅子?”   沈怀楠:“买宅子?”   折邵衣点头,“是啊,先生总不能一直住在文远侯府吧。”   她道:“虽然先生现在没说,但以后说不得有一日就想走了,咱们先准备好,总是没错的。”   沈怀楠想到过几年后,桑先生依旧还是住在文远侯府,倒是觉得不着急。不过,多买些宅子总是没错的。桑先生确实有要走的一日。早早备着就备着。   他说,“再给姨娘也买一座。”   折邵衣:“你有多余的银子了?”   沈怀楠:“之前王五哥去世,我一直没来得及处理之前的生意,如今把那几桩木材和篓子等小生意卖了出去,总共得了三千两银子。两千两银子给王嫂子送去,咱们还剩一千两。”   这就是全部的家当了。折邵衣笑着道:“又有钱了,便要花销完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我多年不做运动,今天把手给扭了。   丢脸,晚安晚安。   感谢在2022-07-05 19:09:48~2022-07-05 22: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只看古言 10瓶;1234423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一更   孩子们没有来的时候, 澹台府很是冷清。澹台思正是个闷性子,不爱说话,就搬个菜盆子, 里面放着今日要处理的菜。   素菜就择,荤菜就剁。   澹台老夫人拿一本书坐在椅子上看,无论他是剁骨头还是择菜,都只专心看书。   两人一般这时候是不说话的, 静寂就静寂, 自有鸟鸣风过声喧嚣。   杨妈妈则忙着去修整花园,老管家正琢磨着请瓦工过来捡一下瓦片, 免得腊月下大雪压垮了房屋。   小厮明空依旧守着门, 不在院子里,只在门外歪着偷懒。   昨晚下了雨,早间有些凉, 他打了个哈欠,伸脖子看门外,嘀咕了一声,“怎么还没有来?”   话音刚落, 就见马车蹄子声渐行渐近, 空明笑着过去,“折九姑娘,沈三少爷,你们来啦。”   沈怀楠先下马车,姚黄带着两朵花紧随其后, 最后才是折邵衣下来。两个主子先进去, 姚黄朝着明空一笑, 抛了包栗子过去, “特意给你留的,西城那边的祥云铺子里第一锅栗子。”   明空朝她作揖,两朵花笑起来。   杨妈妈正好过来,听见了笑声便等了等,果然见姚黄大声喊了一句杨妈妈,就要飞奔过来。   两朵花也跟着喊杨妈妈,一个说您今日又好看了,一个说您是不是白嫩了些。   姚黄攀着杨妈妈的手,“今儿中午吃什么啊?”   安梨:“我想吃猪手。”   安乐:“我想吃栗子糕。”   倒像是回了家。   杨妈妈素来是个规矩人,但是对这三个没有办法,肃着脸:“待会多做些活。”   四人走远了,老管家过来接瓦工,便见明空在那里一个劲的塞栗子,嫌弃的看了眼,又自顾自忙去了。   澹台府热热闹闹起来,起了人烟。   澹台老夫人早听见了声音,她起身去接,一迎着人就问,“你们可跟陛下喝茶了?”   折邵衣先是埋怨了一声:“您也不早说,骗得我们好苦啊,幸好我们机灵。”   又依旧夸陛下,“喝了,不敢想他竟然是陛下,我之前还坑过他一包雨前龙井,如此就变成御赐的,只可惜了。”   澹台老夫人给她嘴里塞一根杨妈妈做的红薯干:“如何可惜?”   折邵衣一边嚼一边扶着她走:“御赐的卖出去能得不少银子,就算是不卖,也能用出去做人情,如今还得藏着掖着,实在可惜。”   她坐下,“索性送给先生喝,也算是我的孝心了。”   澹台老夫人哈哈大笑,“我可不想喝,喝陛下的东西,可要付出代价的。”   折邵衣听了这话就凑过去,“先生,陛下为何要对我和怀楠这般好啊?”   澹台老夫人:“陛下向来如此,他做事情随心所欲。”   这话说得语焉不详,但是折邵衣心里有数。回去的时候,她对沈怀楠道:“我送茶给先生,先生说喝了陛下的茶要付出代价,那如今我们得了他诸多好处,要付出什么呢?”   沈怀楠反而不担心了。他笑了笑,牵了姑娘的手安慰,“不要紧,以前他在暗处,如今在明处,在明处,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只要她没事,他就什么都不怕。   沈怀楠笑:“陛下要的东西咱们给不起,但是现在拣能给的给,就没有错。有什么给什么,他就不会生气了。”   折邵衣靠在他肩膀上,“也是,他对咱们知根知底。”   沈怀楠第二天就去跟盛瑾安说想见太子。盛瑾安瞳孔震惊!   沈怀楠是去英国公府说的,他正在抱着白玉枕头睡觉呢。九月里困得很,春乏秋困嘛。   小厮领了沈怀楠进屋子,站在一边唤人,盛瑾安有起床气!迷迷糊糊瞪了一眼,又睡过去了。   小厮:“沈三少爷来了。”   盛瑾安依旧迷糊:“折九姑娘和秦小凤来了吗?”   小厮:“没呢。”   盛瑾安:“那我再睡会。”   沈怀楠:“……”   他好笑过去,拍拍盛瑾安,“你睡进去一些。”   然后自己脱了鞋袜躺上去,上辈子,他也曾这般跟十皇子一起休憩过,两人好到穿一条裤子。   这辈子,他本该是个兄弟场上的失意人,结果却遇见了盛瑾安。倒是老天自有安排。   他是个幸运至极的人。   沈怀楠今日也不急,索性睡了过去。等到醒的时候,已经天黑了。盛瑾安正在吃晚膳,听仆人说他醒了,连忙端着碗筷就过去。   沈怀楠接过他的碗筷吃了起来,就坐在小板凳上吃,虽然显得身姿狼狈,但是他长得好,最近的状态回来了,倒是显得人带着点仙气。   沈怀楠长得很有圣贤之风。   盛瑾安感慨道:“你以后若是去做官,那些个老狐狸肯定很喜欢你。”   沈怀楠:“怎么说?”   盛瑾安:“你看起来就很正直,姿兰玉树懂吧?这般的人心不黑,大家都喜欢。谁都喜欢那些君子,不会在背后算计人。”   “放心吧,你以后肯定有大造化的。”   在盛瑾安眼里,沈怀楠实在是个大好人。   不过细细算来,在京都相熟的人家眼里,沈怀楠确实算得上是谦谦君子,如松如柏。   其一,小时候他就出过名,就是拜桑先生为师那一次。他用弱小的身子护住书籍,任由庶兄欺辱也不反抗,问就是兄长教训是应该的。   其二便是上回任由昌东伯砍手也要护住嫡母和幼弟的安危。在外人眼里,他就是太过于愚孝了。   他唯一不像君子的一面便是他还自己做生意。虽然大家都知道他做生意是为了赚钱养家,但是读书人与铜臭之人为伍,到底被人说道。   结果,前些日子王五之死,他劳心劳力,事事亲为,还几次三番上衙门去讨口信,又把自己好不容易买的宅子给王五妻儿,亲自带着王五儿子去学堂里面拜师,经常送书过去。   这一点点一滴滴的小事,就让他的声名备受赞誉。   对一个商户朋友还有如此情义,真是个侠义之人。   再加上他是京都院试的第一名,如此倒是有了不少聪慧的声名,有时候折和光出去做诗社,有人还问他沈怀楠的事情。   折和光笑眯眯总回一句:“他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常人该做的,不值得夸奖。而今埋头苦读,就等三年后下场考试了。”   众人称赞,“该是如此,埋头苦读是对的。”   沈怀楠便有了一个踏实的名声。   俊美,孝顺,聪慧,踏实,人之美德他都有了。   所以这般的人投靠太子的时候,太子让人查了查,发现跟自己还有渊源后,便让盛瑾安把沈怀楠带进了东宫里。   太子坐在椅子上,随手端起一杯茶,“你怎么这般急切的想要见孤?”   沈怀楠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道:“殿下上回请酒,学生以为太子有用的上小的地方,便一直等着……”   太子笑起来了。觉得沈怀楠憨憨的。   这是坐不住了啊。   他上回去请盛瑾安和沈怀楠,也是得了皇帝的令。那时候,他确实有想拉拢盛瑾安的意思,但是回去太子妃就闹了一顿,太子便什么心思也没了。   好嘛,你家的弟弟你管,你护着,那你以为我就缺你们英国公家的人用了?   他干脆不用盛瑾安。   沈怀楠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人物,要不是盛瑾安提起,他早就把这个人忘记了。实际上也从来没有记起过。   此时沈怀楠来,他倒是来了兴趣,觉得这是盛瑾安打着沈怀楠的投名状。   盛瑾安想要投靠他,又不好意思,所以遣使了一个沈怀楠打头阵。   为的什么,太子也心知肚明!不就是看他最近风光了嘛。   太子最近是真神气。怎么说呢,自从上个月之后,老五就不受父皇的待见了。太子细细打听过,也没有打听出什么来。只知道突然有一天,老爷子就对老五淡了。   之前有多么柔情蜜意,现在就有多绝情。哎哟哟,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每天打听老五的惨状,可让太子笑掉了大牙。   他这几日因为老五的事情,看太子妃都顺眼多了。   倒是看吴侧妃不顺眼了。这个吴侧妃,自从上回那个官绣之后,就跟在太子妃的屁股后面,堂堂侧妃,跟个侍奉丫头似的,太子妃说东她不敢说西,有时候太子想要提个人出来跟太子妃打擂台都没有。   他想到这个又烦了。看盛瑾安也不顺眼。但是沈怀楠……沈怀楠其实想要投靠他,也不是不可以。   他可以给沈怀楠的,盛瑾安可给不了。   沈怀楠的未婚妻不是折邵衣吗?那可是个厉害角色,太子妃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这个人既然跟太子妃好,那就要好好谋划谋划,说不得以后能让她反水。对了,他刚开始知道沈怀楠的时候就是这般想的!   都怪上次去琴楼喝酒之后被太子妃一顿闹,把他的计划也给闹没了。   如此,既然人家现在送上门来,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沈怀楠被太子盯得头皮发麻。是真的头皮发麻。他总觉得太子已经在畅想什么功德圆满的事情了。可是,他现在不是还刚来投靠吗?不是应该勉励他成为忠臣吗?   沈怀楠竟然在一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这么个太子殿下,是需要人来打磨的。   他这种外面进来的,心性深沉的最是容易练手。   那就练手吧。   他顺从陛下的意思好好给太子练练手,陛下高兴,太子也高兴。就拿十皇子练。   于是沈怀楠笑得更加恭敬了,太子更加得意了,盛瑾安……盛瑾安宁愿去皇帝那里受折磨,也不想看太子这般的脸色。   沈怀楠跟他说要他引荐给太子的时候,他就吓了一跳,但是仔细想想,陛下暗示过不少回让他跟太子亲近亲近的话,他也没有拒绝。   如今沈怀楠应该是受了澹台老大人的意思去寻太子的。跟陛下暗示他一个意思。   他跟沈怀楠确认:“是澹台老大人跟你说的吗?”   沈怀楠本也打算用这个借口!他点头,“是啊。老大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跟着太子殿下一年,学到的东西就够我用一生了。”   这句话,他也一样告诉太子,太子一听澹台思正也夸他,笑得合不拢嘴巴。   哎哟,最近真是好事临门,好事临门。   等到沈怀楠和盛瑾安走了,他想了想,又跑去了皇帝那里要陪着皇帝吃午膳。   皇帝正在看折子,听闻他来了,就知道是盛瑾安和沈怀楠走了。他让人进来,就见太子孺慕的看着他,跟小时候似的,喊他,“父皇,儿子陪您吃饭,今日让御膳房准备儿子喜欢吃的膳食吧。”   父皇其实对他真不错,盛瑾安说不得就是父皇逼来的。   皇帝:“……”   好蠢啊。   但是怎么说呢,太子这个样子,正是他喜欢的。   父亲和儿子吃了一顿好饭。   在用膳之后,两人还一起在小花园里面散步消食,皇帝有心想要提点他几句,让他多用用脑子,把太子妃掌控住,把英国公家用起来,把沈怀楠放在合适的位置,但是又怕。   上回他不过是说了一句让他多考虑考虑外戚的威胁,教他可以打压打压太子妃,结果他理解错了意思,直接跟太子妃划分界线。   如今还在想着抬个侧妃上来跟太子妃打擂台,实在是孺子不可教也。所以这回,他就准备让他自己去领悟这些事情。   太子大了,也该放手了,他想了想,干脆让他提前去户部做事。   太子不曾想,吃一顿饭还能吃出这种好事,那他以后可要天天来。   他高高兴兴走了。   ……   十一月,沈怀楠得了太子的首肯,在太子去户部的时候一直跟着。他十分会做人!哪位大人要他做点什么,他都做,而且做的很不错。   太子并非草包,他也有处理事情的能力。但他是太子嘛,处理的都是大事,细枝末节的东西,沈怀楠就接过去了。   跟着太子做事的并非他一个人,其他人各有身份,要么是太子伴读,身份显贵,要么是科举出来的东宫属臣,都比他大。   沈怀楠每一个人都敬重着。他能文,会做人,会做事,很快就在众人之间有了一席之地。   不过去了一个月,等腊月的时候,户部尚书家里儿媳妇生下千金,还特地下帖子单独请了沈怀楠。   其他人请客,沈怀楠有时候去,可但凡牵扯到青楼琴楼等地方,他都摇头。   就有太子伴读,长寿郡主的儿子李荣光攀着他的肩膀道:“你以后出来做官,这些都是在所难免的,都是逢场作戏,你也有十四了,马上过了年就十五,该知道的都该知道了。”   沈怀楠看看太子,然后低头,闷闷摇头。   太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也头疼。   太子妃那个悍妇!   她教出来的人,肯定也跟她一样是悍妇。盛瑾安上回就得了一顿打,回去又被英国公打了一顿,那沈怀楠是跟着一起去的,说不得回家之后也得了折九一顿打。   他啧了一声,“没出息。”   但是又说不出让沈怀楠直接去的话——折九是能直接跟太子妃说话的,隔天就要去一次东宫,到时候太子妃闹起来,没准还要牵扯到他。   会丢了他的面子。   他便摆摆手,“算了,算了,就这般吧,咱们去,怀楠回家。”   他有心让沈怀楠拿捏住折邵衣,男人拿捏女人嘛,一直气她是没有用的,还得让女人全心信服才行。   这般柔情蜜意,等到要抛弃她们的时候才知道舍不得,那男人说什么,女人就会做什么了。   太子颇为懂得这个道理。他对妾室就这般,宠你的时候就宠,要你办事的时候你要是不允,那他就冷冷离开。   女人最受不了这种变化,过不了几天便以泪洗面求你回来了。   这道理对臣子们也是有同样的。他现在对沈怀楠好,这种小人物又都容易感动,给点恩惠就觉得是天大的恩赐了,可比其他人好拿捏。   沈怀楠一走,他就呼朋唤友,叫上人去琴楼。   折邵衣第二日去东宫的时候,就听小凤说了太子去喝花酒的消息。然后被暗示:“你家沈怀楠没去吧?”   折邵衣摇头,“没呢,他早早就回来了。”   小凤:“这就好,可别学坏了。”   她叹气,“其实看你和沈怀楠两个人这般好,我也想找个好郎君。”   折邵衣:“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找?”   小凤就笑了,“我只是说说,要是真找,我便觉得烦了。”   今日太子妃不得空,在看了折邵衣送来的官绣名册后就让她们自己玩去,只道:“黎侧妃有孕了,我今日要给她安置好一些嬷嬷和奶娘。”   折邵衣惊讶,然后心情复杂。   太子妃没有孩子,倒是黎侧妃先有了。   太子妾室不少,但是侧妃只有两个,一个是吴侧妃,一个便是黎侧妃。吴侧妃性子温柔,喜欢掉眼泪,如今跟着太子妃,整日里沉迷于绣花。   至于黎侧妃,她喜欢诗词,不同于吴侧妃家里父兄是重臣,掌管一州,黎侧妃是太子太傅的女儿,太傅如今赋闲在家,太子对黎侧妃就没有那般的重视。   折邵衣来东宫的日子多,知道黎侧妃并不受宠,太子一直都不去她那里。黎侧妃也喜欢安静,整日里读书礼佛,很是娴静少言,真正的人淡如菊。   怎么突然就有孕了?   她疑惑的看过去,太子妃就笑起来。   怎么说呢……   其实陛下刚开始给太子选侧妃,也是用了心的。吴侧妃家是武,黎侧妃家是文,一文一武,再加上她英国公的女儿,皇帝在这上面没有苦过太子。但是……一妻二侧室,都不得太子的心。   太子很想生个儿子,就是个女儿也好啊,至少证明他没有毛病。现在外面都有人说他不举了。   可是太医说他没毛病,东宫的女人们也没有生病,那怎么就没有孩子出生呢?   刚开始,他找了那么多女人回来,也有着让她们谁有个孩子就行,先证明他身体好。但是后来就被人劝了。   他的伴读给他出主意,说:“就好像一个人只能专注做一件事情,精力分散就不够,这……床事说不得就是如此。您只管选个喜欢的,日日陪着,说不得就怀了。”   太子觉得有道理,就是逮着一个人使劲嘛。   那肯定太子妃是首选,他还是要嫡子的,但是他厌烦太子妃。   然后就是两个侧妃。   吴侧妃就不说了,胆小的很,但之前还好,让碰就碰,床上虽然有些无趣,但是胜在听话,多对他柔情蜜意。   后来就不行了,去年开始,整日里抱着个绣筐在那里鼓捣,经常子时了还精神奕奕。   太子去她那边交流感情,也不能只聊天睡觉不做点红涛翻被浪的事情。但吴侧妃一脸为难,她的屏风还没有绣完呢。   她的心思都在脸上,太子自然不高兴。好嘛,别人想跟我亲近我还不去,主动上门你就这副勉强的模样?   他脸一沉,一生气,吴侧妃就被吓得哭。一边哭一边宽衣解带,好像被强迫一般,抹眼泪:“那殿下可要快些,妾还有些针法要去探寻的。”   太子:“……”   他勃然大怒,怒火冲冲而去。   吴侧妃深知大事不好,立马就要跟着出门,太子转身一瞧,好嘛,你可算是知道怕了,他停下,等着人道歉求饶,却见吴侧妃好似没看见他一般,直接越过他就走了。   泪眼朦胧的,好不可怜。   他心软了。叫住她,“你往哪里去?”   孤在这里,你没看见?   吴侧妃哭哭啼啼,“妾身去找太子妃,求太子妃娘娘帮妾身说句好话,求殿下原谅。”   太子脸色彻底青了。   他大怒,“不准去,你给孤回去,禁闭,禁闭!一个月不准出去!”   吴侧妃一听,还有这种好事,她马上就回去了,正好研习针线。   太子头疼,整个人都冒火。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又去找黎侧妃。   黎侧妃爱诗词,太子投其所好,送了不少书过去,但是黎侧妃这个人,怎么说呢,她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只爱看书。   在床上比吴侧妃还无趣。   太子觉得,如果吴侧妃在床上还愿意迎合他动两下,那黎侧妃就差变成咸鱼,连动都不想动。   要是再给他一本书,她能一边看书一边瘫着不动。   太子想到这个就头疼,他真是造孽了,才找到这么三个女人。都说父皇疼爱他,给他的妻妾都是有深意的,如今看来,父皇实在是害惨他了。   但儿子不能不要,他咬咬牙就上了,努力了两个月,终于让黎侧妃怀了孕。   想起今早上太子得知黎侧妃要去放炮仗的模样,太子妃就想笑。   她说,“到时候黎侧妃生了孩子,还要请你们来吃席。”   这是好事,对谁都是好事。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大概在九点半左右,我要出去买个西瓜吃。感谢在2022-07-05 22:30:00~2022-07-06 18:3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nnLies 10瓶;哈哈 2瓶;?A.baby 莓?、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二更   黎侧妃有了身孕, 太子仿佛获得了生子良方!想要谁生孩子,就一直去她那里,不断的去, 总有一回是可以怀上的——精力就那么多,省着点用。   他把这个良方告诉了沈怀楠一行人,一路上说得眉飞色舞,就差说孤之后, 每两个月就要让一个女人怀孕——黎侧妃是他努力咬牙行房事两个月后的结果。   沈怀楠当时的表情只剩下木然。再一看其他人, 多多少少带点不自然。他微微一琢磨,懂了。   这一行人除了他之外, 就太子没有孩子, 其他人都有。可能在他们眼里,太子这个结论十分荒谬可笑,但是他们不敢说。   不敢说, 还要附和。其实基本上他们这些人,已经算得上太子的心腹了,他们都不敢说,那沈怀楠就更不可能说。   他还不够格。   腊月中旬了, 再去户部几天就可以过年, 到时候也不用上值。沈怀楠心想过年的时候,便可以给十皇子挖个坑,尽管不能摔死他,但也能让他摔个跟斗下去,他这些日子在太子面前没少给十皇子上眼药。   太子本来要去找十皇子麻烦的, 结果黎侧妃一怀孕, 好嘛, 他魔怔了, 他现在对收拾谁都没兴趣,他现在只想生儿子。   其实也能理解。身为太子一直没有子嗣,本就是大忌。过去一年里,陛下重用五皇子跟太子打擂台,便有一些人猜测是太子一直迟迟没有子嗣,怕是不能继承大统,所以陛下已经在废储了。   虽然明白这消息算不得真,但是听在太子的耳朵里面,还是很生气的,生气之后就是惶恐。   实在是太子妃嫁进来两三年都没有身孕,其他人也没有,刚开始还怀疑太子妃在背后使坏,她自己不能生,便让别人也不能生。   为了这事,他还在皇后那里打过招呼,查了半年,什么结果也没有。他还专门挑了一个皇后的宫女做妾室,也不带回东宫,就放在皇后那里。但这等事情都做了,还是没人有身孕。   荒唐的事情一件多一件,但是孩子一直没有。最后太子没办法了,只能承认自己暂时没有子女缘。   如今有了,便高兴得发疯,怕太子妃虐待和使手段对付黎侧妃,他还专门去求了皇后,让皇后把黎侧妃接到长乐宫去。   皇后其实很满意太子妃,她满心为难,倒是太子妃无所谓。   “母后便劳心些吧,免得太子殿下不高兴,为了殿下的子嗣,儿媳是什么委屈都受过了,哪里还受不了这些。”   “之前总有流言蜚语,说是儿媳妇使了手段,如今总算是沉冤昭雪,若是让黎侧妃的孩子出事,那儿媳,儿媳便见不得人了,一人一口唾沫,还不把儿媳杀了。”   皇后大为心疼。同样作为正室,她十分明白太子妃的感受。而且,她还是个继室,于太子而言,也只是个继母。   好在太子生母死的早,陛下将太子给她养,她尽心尽力,养大之后,也跟亲生的一般。但是到底隔一层,她有些事情不好过分的讲。   比如说,太子一直觉得太子妃不好,皇后多次规劝他都不听,最后皇后也不敢劝了。   如今太子妃又被逼到这种两难的境界,她真是心痛,所以为了太子妃,她也要说一说太子。   太子来了,她先招呼他吃饭,然后说太子妃。   “你们本是夫妻,她家里又是英国公家,本是陛下给你的助力,你这般伤她的心,那真是枉费了你父皇的一片苦心。”   太子撇嘴。   皇后:“太子妃虽然性子要强些,但要是不那么强势,这个东宫她就镇不住,你要理解她。再说了,她本就是贵女,生来就是要做人家家里的宗妇,掌管一族事物,后来说与你,自然要学太子妃应学的东西,雷厉风行是英国公府教导她的,不是她的短处,反而是长处。”   太子呵了一声。   皇后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自小就聪慧,教你什么一遍就通,怎么独独在太子妃的事情上想不通。你之前觉得是太子妃恶毒,让你没有子嗣,如今黎侧妃有孕,你也是一直派人盯着的,太子妃根本没有做过什么,足够证明她的清白。”   “她替你打理东宫,妾室们虽然仗着你骄纵,但是从不敢害人,那些个宫里的手段,在你的东宫可从来没有,你道是为什么,难道你就从来没想过么?”   “因为太子妃不准,她心善,见不得肮脏手段。她有能力去让你的妾室们折损几个,但她从来没这么做过。”   “本宫看在眼里,所以才如此信任她,敬重她的人品,而你呢,你却开始挑她毛病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你中了反间计?”   太子是个耳根子软的,被皇后这般一顿分析,呵斥,突然就有些怀疑了。难道父皇在挑拨他跟太子妃的关系?   他瞬间毛骨悚然。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虽然他之前也有过一些父皇不愿意他跟太子妃太好的猜测,可他以为那是点拨,而不是挑拨。   而如今想想,太子妃一个人就占了英国公府,云州秦家,太子妃三个位置,要是夫妻齐心,怕是以后英国公眼里只有太子,没有陛下……   哎呀呀,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背后麻了。   喃喃道:“母后,这可怎么办才好?”   皇后:“你这是……突然悔悟了?”   太子:“是啊,突然觉得太子妃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皇后:“是吧?太子妃这孩子心善的很。”   然后劝道:“她对黎侧妃,吴侧妃的好,本宫还能不知道吗?这宫里的手段多肮脏,你难道不知道?单看吴侧妃和黎侧妃过得有多好,就知道太子妃实在是个良善人。”   最难的就是知世故而不世故,有为非作歹的能力和势力却一直向善。   皇后叹气,“黎侧妃的孩子,如果是个儿子,便直接送去给太子妃抚养吧,要是将来太子妃有了儿子,再给黎侧妃送回去。”   “你子嗣艰难,有一个便算一个,都要给太子妃养,她要是没有孩子,那你就要想好,哪个孩子记在她的名下。”   太子此时倒是有些心疼吴侧妃,“到底是她怀胎十月的孩子,给太子妃……多不好。”   皇后一锤子定音,“你现在还不懂,只管听就是了。”   太子对皇后还是敬重的,叹气出去了。   回了东宫,先去太子妃那里。   刚进去,就听见一片莺歌燕舞。他的妾室们正在哄太子妃高兴呢!   太子妃倒是好,这个赏赐些珠宝,那个赏赐点丝绸,好似她才是她们的夫君。   太子觉得好怪啊这种感觉。   倒是妾室们见他来了,马上乖乖的坐好不说话,等着太子妃先开口。   太子:“……”   好烦啊。   他要重新再纳入一些妾室进来,这群实在是没有骨气。   太子妃见他的模样就知道有话要说,先让这群小姑娘们回去,然后等没人了,问太子:“怎么了?不是陪母后去了吗?”   太子有些别扭。之前还恨得牙痒痒,现在倒是不知道怎么待人了。但是太子妃着实可恶,这点没跑了。   他只能保证自己以后不责备她。   而且,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说什么。那就不说道歉的话,也不说哄人的话,只说要做的事情。   他咳了一声,“母后说,让黎侧妃继续住在东宫,等孩子一出生,就抱到你这里来。”   太子妃懵了。皇后娘娘可真是个好婆母。她想了想,不置一词,先让太子出去,然后亲自去黎侧妃那里。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把皇后的意思说了一遍,“你的意思呢?”   黎侧妃懒洋洋的,冷冷淡淡,“就依照皇后娘娘的意思吧。”   她说,“这孩子跟着您,也就是跟着我。跟着我,也就是跟着您。”   黎侧妃跟太子妃一个京都长大,自幼虽然因为性子原因走的不近,但是对太子妃,她是佩服的,也是敬重的。   就太子那个蠢货养孩子,还不如给太子妃养。   她摸了摸肚子,“东宫无聊,有个孩子也好,能散去一些寂寥。晚间就在我这边睡,白日里跟着您明理,就是他的造化了。”   “无论是男是女,只有我和您不会区别对待了他,我很放心。”   太子妃颔首,“你既然如此说,那我就跟皇后说了。”   黎侧妃点头,打了个哈欠,然后笑了笑,“听闻太子殿下准备近些日子一直去烦吴侧妃?”   太子妃也笑了,“是啊,她一直跟我哭,让我求太子放过她,马上官绣第二回 考了,她忙着呢,哪里有时间陪着他晚上折腾生孩子。”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吃的太撑了,我去扭扭腰。感谢在2022-07-06 18:34:38~2022-07-06 21:3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5只看古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只看古言 5瓶;4726154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一更   官绣去年办过一次了, 什么都早早备好,无论是考官还是考场又或者是安置问题,一应俱全都有例子, 今年就很顺利。   在她们进京之后,折邵衣一直没有时间去看,等到她们考出来,出了名次, 她才一个个的跟她们交谈。   她是找了一天时间, 请绣娘们都坐下,问她们来的时候有什么困难, 来京都后有什么不适应, 若是考上了,将来是想要留在京都还是回原籍去做绣品铺子。   绣娘们刚开始还不敢说,折邵衣就立马举例子, 说去年的绣娘们在路上经历了哪些苦,从地方上开始选,来京都后的大小问题,包括思乡思念家人等等都说了一遍, 如此光她就说了半个小时后之后, 她们的胆子就大多了。   一个说选的人太少,一般的绣娘根本选不上——这个是穷苦人家出生,她来京都的名额险些就被替了。   这是第一个开口的姑娘,她也确实很大胆,一开口就是这种问题。   折邵衣严肃的记下了问题, 还当场表示会去查, 以后会想办法改进等等。   绣娘没想到她这般重视, 眼睛里面冒出了泪花。这姑娘刚刚还一副很冷静很倔强的神色, 如此一瞬间哭了,折邵衣都愣住了。   不过后来想了想,觉得她说出问题的时候,应该就已经耗费了身上最后一点勇气。   她其实是怕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雍容华贵,各处都缝着金线,绣了九朵盛开的牡丹,很有威严。   这是太子妃特意让绣坊的人给她做的衣裳,说是给她镇场子用的。   她年岁小嘛。   太子妃说,男人有坏的,女人照样也有坏的,小孩有坏的,老人也有坏的。   绣娘只是一类人,这类人里面有好人也有坏人。   她不能因为自己对绣坊的感情,就一味的去相信她们。   但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们都敬畏强权。   坏人欺负弱者是天性。   她可以比她们岁数小,但是一定要比她们的气势强。   衣裳就是她的一件武器。绣娘们对衣裳格外的敏锐。   ——其实太子妃说了之后,折邵衣是有反省过的。她对这些绣娘们确实有一种无条件的相信。   因为是自己付出的心血吧,总是觉得是美好的。   太子妃的话让她瞬间谨慎了很多。她穿上了这件衣裳,还特地在头上戴了一套金头面。   但是能压制坏人,也能让好人害怕。   这可真是个难题。   她在绣坊里面先呆了一上午,在纸上写了很多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下午的时候,她又开始细细看每一个绣娘回答人的表情了。   看了半天,她兴致冲冲,十分亢奋,第二日拉着澹台老夫人说,“她们无论是坏人还是好人,无论是敬畏我还是不怕我,但都很信任我。”   又或者说,她们已经接受了官绣的存在。   其实去年,第一群绣娘来京都的时候,折邵衣也全程跟着,她见证过她们的不安,惶恐,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这种迷茫不是对前程的,而是对官绣的不理解。但是今年,这群绣娘就没有这个问题了。   因为她们知道,这是真的。   女子考了官绣,朝廷奉养她们,还有官职,光宗耀祖。   就算是没考上,进了京都绣坊,就一直有事情做,有银子赚。   她们把这里看做是朝圣之地了。   这种信任让折邵衣很满足。她觉得做什么都值得。又让她觉得有些心酸。   她跟澹台老夫人认真的道:“其实,不过是让她们卖给了官府做绣娘罢了,只不过是有了一份体面,一个做事的地方。”   澹台老夫人却摇摇头,觉得她想得虽然深远,看见了本质,但是却太过于偏激。   “就算是男子,也是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人生在世,若是事事都寻个底,那谁也别活了。”   折邵衣惭愧点头,“是,学生受教了。”   忙完了官绣的事情,就正好过年。今年文远侯家多了两个嫂子。大嫂嫂徐氏操持家务,二嫂嫂赵氏有上进心的时候,就去跟大嫂嫂要点掌权之事做,要是懒了,就还回去,日子过得随心所欲。   两个嫂嫂都没有身孕。她们自己挺着急的,尤其是徐氏,她嫁进来快一年了,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   公婆不问,丈夫不管,小姑子们都忙,早出晚归,全没想到这回事,人人都没有表现出想让她生孩子的意愿,她心里感激又心酸。   大过年的,她也不好说这些晦气话,但是过小年那晚,丈夫体贴心痛的替她倒好洗脚水,提着壶搭着一条手巾要给她洗脚,她就心里有愧疚之心。   这实在是一户好人家。她娘写信来说,她算是找到一个金窝窝了,这是千金不换的家,千万要贤惠,为折家操持族务,事事用心,免得出了漏子。   她家务倒是没有问题,只是肚子里一直怀不上,她心里还是不安的,甚至可以说心虚。   在家里的时候,若是哪家新妇一年不生孩子,怕是丈夫就要专门纳妾生养了。   她一感动,一心酸,便把自己的心思说了,“你把香云纳了吧。”   她娘专门给她准备了这种可以给丈夫做妾的丫鬟。   折硕明本在兴致冲冲的给妻子加热水泡脚,热水从铜壶里面咕噜噜倾注于水中,再在妻子的脚背上面转一圈沉入盆地——他是个喜欢音律的人,倒是得了些灵感,想着待会可以作一曲子。   结果听得这话,吓得将铜壶扔在地上,啊呀啊呀的惊恐万分,然后后要将香云提到庄子上去。   “是不是她在你耳边吹劳什子风言风语!”   他早说了那个丫头不是好人,那眼神总往他身上看,好像他是块肥肉似的。   反正他被看得很不舒服。   他语重心长的道:“我早跟你说过,她不是个正经人,你送她走,替她找户好人家嫁了,反而是对她好。我跟你说过,你偏不听。”   然后还有些埋怨岳母,“是不是母亲又写信说你了?”   他对妻子什么都满意,就是觉得她太听丈母娘话了。本来她都要送走香云了,好嘛,丈母娘一封信写来,她又不送了。   她的丫鬟,她不送就不送吧,只他不愿意看见香云,就让去厨房里面烧火,学些个厨艺,将来送出去也有门手艺。   结果现在妻子又旧事重提。他好生气啊,也不顾大过年的,就要叫小厮去送人。   徐氏连忙拦住,又好气又好笑,“不是,不是她。”   “是不是你母亲?”   “不是,不是。”   徐氏叹气:“我就是担心我生不出,你将来没孩子。”   虽然看过不少大夫了,都说她没事,但是她依旧担心自己生不出来。   折硕明笑了。   “不会的,说不得是我的问题,你想要孩子,我却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该打。”   “等过了年,便叫大夫来,也替我瞧一瞧,要是我的问题,我也吃药,要是治不好,你又实在喜欢孩子,便过继一个就是。”   “这么多妹妹,总有一个孩子是给咱们的。”   又指指折宴明的屋子:“就住一个院子里,要是不分家,让三弟妹多生两个,将来咱们来了,就送一个过来,家财都给他,也不用日日尽孝,两边跑就好。”   徐氏听得伏在桌子上大哭,“你人好,可我心不安,怎么能让你没有子嗣呢?”   折硕明叹气,一边哄一边道:“为什么要有呢?你看桑先生,不是也很好吗?”   “心有天下,天下孤童都是亲子。”   想了想,又道:“桑先生于我们,也是父亲。”   他倒是想得开。   徐氏抹干了眼泪,“你倒是想得开。”   折硕明笑着道:“自小,母亲就说,父亲生那么多女儿,却其实等于没生。后来长大了,小八喜欢缠着父亲,我便觉得父亲总算有了一个女儿,谁知道最后,父亲连她也失去了。”   “儿女,父母,有缘则来,无缘则散,你不用多想。”   他是真想的开。徐氏心窝都是暖的。   她哭完了,高兴了,好奇问,“世上男儿郎千千万,都是三妻四妾,想要儿女成群,独你们兄弟跟沈三兄弟特殊,是因着都是桑先生所教吗?”   折硕明想了想,道:“桑先生言传身教,母亲谆谆教导,父亲是个不好的例子,便自然而然,什么都懂了。”   徐氏懂了。   她甜滋滋抱住丈夫,“我们这般好,老天爷会给我们孩子的。”   等到第二日,她整个人喜气洋洋,招呼着家里人。还要出去拜年。   折邵衣穿得十分红。沈怀楠穿了一身绿。   红配绿,绝配。   折邵衣吃了早膳,沈怀楠就在院子里面侯着了。两人今日依旧要先去澹台府送年货。   大年初一白日里,都是要在澹台府过的。   东西昨日晚上守岁的时候闲着无聊都清点过了,都是全乎的。折邵衣就让姚黄管,她自己没管。   她正从沈怀楠袖子里面掏银子。   “你是不是做了不好红封啊?”   大过年的,人人袖子里都装着红封,就等着见人了散出去。   沈怀楠任由她掏,最后干脆把袖子举高,让她脑袋钻进袖子里面去看,“空空如也!”   折邵衣:“你好抠门啊!过年都不准备红封。”   沈怀楠:“你再看看。”   折邵衣一来就奔着他的袖子里来了,倒是没看其他地方,被他一说,才发现不对劲,然后嗷嗷的叫唤起来。   “沈怀楠,你竟然有荷包装银子了!”   红封装个十文八文的,荷包却是一两二两的,不然都对不起这个荷包。   她数了数,嗯,沈怀楠腰两边挂着十四个荷包。   有钱了,真有钱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老规矩。我继续码字了。感谢在2022-07-06 21:32:44~2022-07-07 21:0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β东二贝 54瓶;天上白云飘 20瓶;鸭哒 10瓶;DATaeyeon、荼灵 5瓶;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二更(已捉虫)   过年去澹台府, 也不是他们两个人去,盛瑾安和秦青凤也是要一起的。四个人约好了在文远侯府门口碰面。   去年过年上澹台府的时候,澹台老大人不喜欢热闹, 所以大门紧闭,他们架了梯子才得以过去。今年去的时候,门依旧是关的,隔壁人家门仆笑着问今年还需不需要梯子, 沈怀楠摇摇头, “今年不用。”   门虽然是关着的,但是有缝隙, 明显没有拴, 这是给他们留着门呢。   四个人招呼后面的丫鬟小厮们一起搬年货,风风火火的往里面走。   结果走了几步路,就听见院子里面鼓瑟吹笙, 还有唱曲声传出来。   重华长公主养的那一些戏班子!   折邵衣和秦青凤马上开始跑!   沈怀楠和盛瑾安无奈的追,等过去的时候就发现两个姑娘搬个椅子跟澹台老夫人正坐着听曲,好不快活。   澹台老大人端着脸坐在一边,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盛瑾安见沈怀楠一脸苦大仇深, 便提醒他:“你也多学学老大人, 你瞧瞧,多镇定,他就不像你这般拉着脸。你瞧瞧你这一脸的不乐意,大过年的,笑笑。再说了, 不过是姑娘听个曲罢了, 看开些。”   他说着说着就贼兮兮的看了沈怀楠一眼, “说起来你长得也不差, 想要姑娘不听别人的,你自己唱呗。”   沈怀楠瞪了他一眼。盛瑾安明明知道他嗓音不好。   盛瑾安憋笑,“既然你不能让他们不再来,那就好好享受吧,人生得及时行乐。”   沈怀楠:“……”   呵呵。   他踢了踢折邵衣的凳子,折邵衣脑袋就往后面靠了靠,沈怀楠凑过去附在她的耳边说,“你要是真想听,我以后多练练。”   折邵衣轻轻笑起来,“算了算了,你还是别唱了,别人是靡靡之音,你是黑白无常索命之声。”   两个人说悄悄话,澹台老夫人看过来,他们又把脑袋离远点。   等吃了饭,下响说了一些话,眼看天色不早,四个人便各回各家。   沈怀楠这两天都是回自己家。家里还有沈怀东和昌东伯夫人。   他们两个人肯定是不能去文远侯府一起过年的,于是沈怀楠就得回去。好在两家离得近,吃了一顿还能马上去另外一家再吃一顿。   沈怀楠:“我先回去吃第一顿,然后你给我准备些夜宵,今天晚上必然又是通宵达旦的。”   折家两个明喜欢拉着他说话,两个人一说起来没完没了。   折邵衣:“那我让厨房准备你喜欢吃的。”   两个哥哥喜欢吃的东西嫂嫂们必定预备着了,她只预备沈怀楠的。   两人分开,折邵衣回去的时候,折萱衣身边的丫鬟就过来道:“九姑娘刚出门没一会儿,就有王嫂子过来走动了。”   折邵衣没想到王五嫂今天来,她问,“人回去了吗?”   丫鬟,“回去了,不过说等您回来还是要来的。”   折邵衣点点头,又让人去准备荷包,“里面多装点银子,小雨今年在学堂学的不错,先生也是常夸的,要多给他些鼓励。 ”   安梨往里面装碎银子,“六两六可以吗?六六大顺。”   折邵衣点头,“大过年的图个吉利,就这个吧。”   她瞧着还有时间,又让姚黄去给她拿账本。账本是慈幼堂的,今年得到的善款比去年多了十倍,这笔银子可要好好用。   钱还是无数个人捐的,一个人最多只能捐十两,百姓那里就在慈幼堂门口放一个铁柜子,外面上了锁,上面开了一个口,要投就往里面投,投进去了就拿不出。   每天晚上有专门的人拿了铁柜子去开,把里面的银子数出来。   这个办法是民间筹修路钱想出来的,只不过民间是木柜子,他们用的是铁柜子。   百姓们每次投的银子少,但是投的人却多。比起世家贵族来,他们捐的不是善心,更多的是一种希冀。   比如文远侯府门前卖包子的摊主,他就每天投一文钱进去。   “一文钱算不得多,就一个肉包子的事情。但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发善心,我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我家老大两岁的时候被拍花子的拍去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如果他能逃出来,又没有地方去,一般都会被慈幼院收留。那是个什么地界,普通的孩子根本吃不饱饭,我家老大体弱多病,怕是连饭都抢不到。”   “但这是孩子们的错吗?如果能吃饱,谁都不愿意抢,谁都不愿意做个野蛮人,谁不愿意像世家公子哥们一样吃得斯文呢?”   “所以多给一些银子吧,多给一些银子,就能多买些米,也许就不抢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里面还有泪水,折邵衣听了十分沉默。一年又一年,她开始慢慢知道了一个道理。   自己被太子妃所信任,拥有了很大的权利。她拥有这份权利久了,开始觉得这稀疏平常。   刚开始用这份权利谋事的时候,她每一次都很谨慎紧张,但是后面渐渐的就没有了敬畏之心。   但是,随着年岁渐渐长大,她发现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担负着很多人的性命,无数人的希冀。   她必须慎重又慎重,即便是账本她也要看好几遍才行。   姚黄觉得她家姑娘真是太操心了。大过年的还不消停,她叹气,“您就歇一天吧,大年初一,今日做什么一年就得做什么,哪里有咒自己天天看账本的。”   然后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呸了三声。   折邵衣笑着道:“没事,如果能开一年的账本,我是欢喜的。”   至少账本越多证明账目越多,赚钱总是让人高兴的。   姚黄说不过她,只好把账本拿过来,“看半个时辰吧姑娘。”   折邵衣:“也行。”   她猜测半个时辰之后王五嫂子就要上门了。   果不其然,王五嫂带着小雨进门,一进门就要下跪,吓得折邵衣赶紧过去扶。   “大过年的,嫂子做这个干什么!”   王五媳妇有些拘束,她腼腆地笑了笑,“不为别的,只为您跟沈三少爷给小雨送的书,还有文房四宝,这可都是稀罕东西,我再有钱银子都买不来。”   大过年的也不能不识抬举,她觉得自己是来拜年不是添堵的,既然主家不愿意让她跪,她就不跪。   但是小雨得跪。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8_0_8_0_t_x_t_._c_o_m   折邵衣就受了小雨三个响头。她笑着把人拉起来,“今年又大了一岁,在学堂里面可要好好读书。”   王雨点头,“如今我算账也很厉害,下回您有账目,可以用用我。”   折邵衣笑起来,“小小年纪,倒是机灵。”   王五嫂就在一边看着,心里十分欢喜。沈三少爷和折九姑娘都是好人,都是大大的善人。   她和王五这辈子能碰见这两个人,算是积了八辈子的福气。   而且私心里,她是觉得折九姑娘更有见识一些,更厉害一些。   她如今掌管了多少人的命运。西城的女子提起折九姑娘,只有佩服羡慕的,没有说她不好的。   她善良,坚韧,聪慧,世间所有美好的词加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在西城女子的心里,沈三少爷真是好运道。   她诚心诚意的道:“我每一次见到您,都觉得您不断地在变,一次又一次变得更好。说句逾越的话,最开始的时候您还有些浮躁,如今沉稳多了,处理事情的手段也越来越厉害。”   这是真心话,半天不掺假。   折邵衣倒是挺高兴的。吃了一会儿茶,她送两人出去,给了三个六两六的荷包给王小雨。   大年初二去皇宫,不仅见到了皇后,还被陛下秘密请去了。   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磕头,这个其实算是他们在皇宫里面第一次见面。   折邵衣看见穿着张牙舞爪的龙爪皇帝有些眩晕,齐泰笑着说,“怎么,觉得朕威严不可直视?”   折邵衣摇摇头,老实巴交的,“不是,是觉得陛下富贵逼人。”   她穿过最好的衣裳就是上次太子妃给她做的金牡丹,如今陛下这身上四处都是金线,金光闪闪。   齐泰就爱跟折邵衣说话。   他笑着说,“你如今也是个大人物了,怎么还抠抠索索的。”   折邵衣:“陛下,您应该比臣女还懂。”   “好像手里有很多银子,但是总不够用。要用银子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这个倒是。大过年的,他闲着也是闲着,闲着无聊就要教一教她。   “这管事管人,都是一样的道理。下面的人跟你哭穷,上面的人压着你拿银子,你俩头为难。”   折邵衣点头。   她道:“暂时还没有人为难臣女,不过想来他日也是会遇见的。”   她问,“陛下,到时候臣女应该怎么做呢?”   齐泰:“自然是要拿出气势来,你的靠山多,有什么可怕。遇佛杀佛,见鬼斩鬼。”   折邵衣立马就道谢,“多谢陛下将来为臣女做主。”   齐泰也没反驳,觉得这姑娘有趣,聪慧,纯粹,做的事情也算有利于百姓,他要是能帮,也是愿意帮一把的。   做皇帝嘛,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为国为民还不要一点好处的人。   他就想起了跟姑娘不一样为名为利而去的沈怀楠。他问,“沈怀楠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折邵衣:“太子殿下最近不见人。”   皇帝就冷哼了一声,然后说,“太子这个人心肠不坏,是个好储君,让沈怀楠跟着多见识见识。”   这话说的十分奇怪,但是折邵衣也不敢多问什么叫做见识见识。   等回去了,把这句话说给沈怀楠听,沈怀楠倒是明白。   这是让他磨磨太子的性子。   他思量了两天,在大年初五快要上值之前,就去东宫给十皇子上眼药了。   这回说的话就比较直。他说,“臣过年的时候见着十皇子了。”   太子:“哦?”   其实他一点都不感兴趣。   老十嘛,之前一直跟着老五。在后面干了不少偷鸡摸狗的事。   这个沈怀楠之前就跟他说了。   他最近忙着继续生儿子,没有时间去管老十这种小喽喽。   不过太子还是很在意沈怀楠三番两次说老十坏话的。这是想借他的手收拾老十。   说句实在话,沈怀楠虽然现在很得他的心,但是说来说去,沈怀楠不过是一个他连接英国公府的人,并不值当什么。   若是他换个兄弟上眼药,太子都会呵斥他。但是老十……连父皇都不把他当儿子看,他就更不会把他当兄弟看了。   老五那个蠢货,就算是想要拉拢兄弟,也是拉拢老八老九,而不是老十。   所以,太子也没有把老十放在眼里。   沈怀楠如此心心念念收拾老十,都快过一个年了,他也不能一直拖下去,免得伤了沈怀楠的心。   说起来,沈怀楠还是对他不错的。   他道:“你尽管去做,但不要做的太过分了。”   就算父皇不把他当儿子看,他依旧是皇子皇孙。   沈怀楠就得令了。   他没有下死手,如同太子想的一般,他一个臣子,对付皇子的时候,只能是轻轻“颠簸颠簸”。   于是,十皇子最近真的倒霉。   其实,按照他所想的,陛下想要一个儿子去磨练太子,他比老五更加有利用价值。   他愿意成为一把刀。所以,在用计把老五这个人从皇帝身边踢开之后,老十就开始蠢蠢欲动。   他多次进宫想要见皇帝一面,想要皇帝看看他,他可以做得比老五更好。   但是皇帝一次都没有见过他。   他有时候觉得天真的不公允,凭什么,凭什么大家都是皇子,只有他一个人过得如此悲惨。   他自小一个人在云州孤苦长大,身边没有朋友没有亲长,他努力的读书识字,努力骑马练剑,努力的活着。   在这期间,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要经历多少人的白眼,嫌弃,才能看破这个世道本就是不公,才能如此急切的不再想做个人,而仅仅是作为一把磨砺太子的剑。   他卑微到了骨子里,可是皇帝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   除夕夜宴那天,他一直等着宣召进宫。穿上了最好看的衣裳,是最贵的那一件,头发也抹了头油,让他看起来更加精神了。   可是他坐在院子里面苦苦等了一晚上,都没有人过来传召。   十皇子就知道,自己赌输了。   他那天突然有些后悔,本是计划好的,先利用五皇子把京都的路走一走,把各处都熟悉了。到时候再把五皇子踹开,让皇帝看见他的价值。   结果突然看见了陛下跟沈怀楠。   这就好像是一个机会,一个快速成长的机会。他要是能够把握住了,就可以早一点拥有真正的权利,而不是跟在五皇子的身后,做一条狗。   他诱导五皇子杀了王五,皇帝果然厌弃了老五。十皇子觉得自己出头的机会到了。   如今仔细想想,这一切的一切都太快了,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一般。   他依旧在京都查无此人。好在因为五皇子之前带着他办过一些事情,他在京都小人物们面前也算是说得上话。   今年过年还算收到了一些年礼。   只是刚得意两天,就有谣言传出来,说是他之前跟王五有冲突。   他的小厮有些惶恐不安的说,“今日小的去买菜,说是您在京都没有见识过美人,想要见识一番,又怕别人知道,所以每一次都是乔装打扮去青楼。”   十皇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还有呢?”   小厮担忧的看了看他的脸色,“还有就是,说您在青楼的时候,跟王五抢一个青楼女子,结果您没抢赢,就心生报复之心。”   十皇子脸色越来越不好,“这话传出来别人就信了?”   小厮这才支支吾吾的说,“小的刚开始要骂人,可是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的话竟然跟您对的上,小的就不敢轻举妄动。”   十皇子皱眉:“什么对的上?”   小厮,“……外面说,您的胸口有三颗痣,屁股上面还有一块青色的胎记,跟个小山似的。”   十皇子本来很生气,但是听到这里却已经后背开始冒冷汗了。   他身上这些特征除了亲近的没人知道。怎么会有人如此清楚呢?   会是谁呢?他一双眼睛看向了府里的人。   小厮当时就跪了下去,一个劲地发誓说不是自己。他也奇怪,“伺候您的就只有我们,我们又都是自小跟着您的,再没有背叛主子的心,若是有,必然叫我们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如此一番话下来,十皇子疑心散去,他也觉得这些人不可能背叛他。   那就是有一个他看不见的人盯着他。   这件事情不能多想,一想就会细思极恐。怎么说呢?他现在都害怕进屋子里去了。   若是真有一个人在院子里面躲着,能看清他屁股上面的胎记,看清他胸口上面的痣,真是恐怖至极。   如果这个人对他的恶意很深,他又没有能力去抓到他之前,这个人可能还会继续做出一些事情来。   比如说……他的身世?   想到这个,十皇子心里就有些打鼓。他已经十分不堪,如果身世再爆出来,怕是没有资格再去竞争那个位置。   这个人到底是谁?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想这个了,他突然想起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如果有人一直盯着他,又把王五和青楼特意点出来,那是不是说明,这个人知道王五是他设计杀死的?   十皇子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五皇子。不论怎么样,他都没有直接杀王五。   王五至始至终都是五皇子的手下做的。   他想到这里松了一口气,再想自己的身世,又觉得没人敢说出来。   说出来也不是丢他一个人的脸,这是连陛下杀了多少人藏起来的秘密,没人敢说。   十皇子想来想去,觉得大差不差。但也不能坐以待毙,有个人一直盯着你,时不时给你挖坑,这会让人崩溃的。   他就去找五皇子了。   “弟弟我实在害怕,王五是谁我真的不知道,也不知道是谁杀的。而且我都打听过了,王五是直接跌进了水里淹死的,证据确凿,现在有人信誓旦旦是我杀的,我冤枉,又害怕。”   他把屁股上面确实有一个山形的胎记和胸口上面有痣说了一遍,“此人必定在我身边,又或是在五哥身边。”   这一番话半说半露,犹抱琵琶半遮面,但是五皇子还是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老十的意思是,这是有人在监视他们。   而且这个王五……老五心里有些烦。   不过是一个商户罢了,怎么扯来扯去的。老十不知道他曾经去过青楼,也不知道王五是他杀的,所以还在惶恐这个人为什么要把罪名按在他的身上,还是青楼这种地方。   但是五皇子懂啊。这不就是在用老十威胁自己吗?   自己就是去青楼,然后再杀了王五。   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王五得罪了他,属下想要帮自己出气,这是他授意的。本以为这件事情没有什么波澜,谁知道那天却听属下说,沈怀楠正在查王五死的真相。   沈怀楠……   沈怀楠是太子的人。   好嘛,好你个太子,他这些日子不受父皇重视已经够没脸了,但他也了解父皇,肯定是他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让父皇生气了。   只是想来想去都没有想明白,没有想明白就不敢出去,他闭门谢客,只说要读书,做足了姿态,就等着机会上门,再去父皇面前露脸。   结果太子竟然还不依不饶。老五心里本来就有气,他捏碎了一个杯子,“太子既然敢这般挑衅,埋线,让父皇慢慢厌弃我,那我也不是吃素的。”   他让谋士们都来说一说怎么弄太子。   反正他是不想忍了。   十皇子没有资格在这里跟他们说话,他被送了回去。   只是一回去,他就有种恐慌感。   这个院子里,好像有一个人在对他说:我在一直看着你。   作者有话说:   我先发,待会儿还要修一下细节和错别字。   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感谢在2022-07-07 21:00:17~2022-07-07 23:5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源筱竹、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一更   才刚过完年, 百官还朝,太子正在沉迷于生孩子,五皇子突然发起了进攻。   太子的伴读李荣光妾室娘家侵占他人田地, 导致对方家破人亡,特地上京来告御状,如今正在京兆府住着。   五皇子不出面,出面的是五皇子妃的兄弟, 如今在御史台任职。朝会上, 便是他跳出来大骂李荣光纵容妾室草芥人命。   太子:“……”   他眼睛一眯,就知道这是老五要借李荣光来打压自己。   可惜李荣光也不在。再说了, 李荣光的母亲是长寿郡主, 也算是皇室中人,吃着朝廷俸禄的。   五皇子为什么会借着这事情跳出来,太子也知道。父皇近几年一直想要打压宗亲, 从他们手里把□□皇帝给出去的天地庄子收回来。   李荣光这事先牵扯到了宗亲,再牵扯到了田地,这就合了父皇的心意。而且这事情最多折一个李荣光,不会牵扯到自己, 父皇想来不会多加思量。   但是没了李荣光, 他就相当于没了一条臂膀。   这事情可大可小,全看父皇怎么想。   大事就往庙宇上走,小事就杀一个妾室了事。   这是老五在抛石头试探水有多深,试着看父皇的态度呢。   太子思量良久,觉得这事情他不能插手。这是朝廷, 是父皇的朝廷, 他想要做什么, 他就要做什么。   至于李荣光, 他也要保全了。这事情要怎么周旋呢……   皇帝就看见太子在哪里想啊想啊,眉头深皱。但没有冲动,也没有轻视,终于有了一点储君的样子。   皇帝点了点头,救一救还能用。   今年就二十岁了,是该要开始磨炼了。   他便肃着脸道:“既然如此,那就叫大理寺协理此事,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事情有着落之后,便叫大理寺写一封折子,朕要看看前因后果。”   这是要查还是不查?   太子弄不懂皇帝的意思了。   他下了朝就快步回东宫,把伴读们都叫上,李荣光已经听见了风声,他气得很,“此事真相还有待查判,殿下,许是冤枉的也不一定,娇娘一家臣也见过,都是老实人。”   太子却摆了摆手,“老五敢把人扔出来,这个案子基本就是他们说的那样,又在父皇面前露了面,大理寺和京兆府一起查,你觉得会是假的?”   他叹气,“小光啊,你别这般蠢,你这么蠢,孤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好伤心,伴读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般的话。   好在还是有聪明人的。   他先问了其他几个属臣和伴读,又问小太监,“沈家三郎呢?今日怎么没有来?”   小太监躬身弯腰:“殿下,沈三郎昨日就叫人送了告假的口信,他说这几日要去澹台府上帮着干活。澹台府的窗户要重新修新的。”   太子就没怪罪——要是沈怀楠能跟澹台思正这个老东西关系好,将来澹台思正在父皇面前帮他说说话,他就享之不尽了。   在太子的心里,皇帝对澹台思正很好。无论外人怎么说,他是自小跟在父皇身边长大的,他自然清楚父皇跟澹台思正的关系。   “既然是去澹台府,那就去吧,不用管他。”   太子殿下叹气,“怀楠将来是一员大将啊。”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沈怀楠的好了。   至少,他对女人很有坚持,不会出现李荣光这种事情。   “你自此之后就戒色吧!”   他愤怒出声。   等属臣们都到了,众人坐在一起探讨,都觉得这事情他们只要撇清干系就好,无论五皇子是想借李荣光打压太子,还是想让皇帝看见他可以成为一把磨刀霍霍向宗亲的刀,这都是五皇子的事情。   其实究其根本伤不到太子的脖子。顶多伤到李荣光。   这倒是不打紧,只要太子不放弃他就好,暂时在皇帝面前没有脸就没有脸吧。   李荣光:“……”   他出宫的路上就沉着脸,想着回去该怎么发落妾室。   那真是他的心尖尖,在李荣光心里,他们是要走一辈子的。且她为他生了两个孩子,要是……他真下不了手。   正在走,就碰见了沈怀楠。他优哉游哉的在路边买首饰,见了他还笑着打招呼,“李兄,你怎么这般早就下值了?”   李荣光勉强笑了笑。   沈怀楠关切的走过去,“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如此不好?”   李荣光就有了倾诉的欲望,他拍拍沈怀楠的肩膀,“急着回去吗?可要跟我去喝几杯?”   沈怀楠脸上露出犹豫,李荣光就懂了。   他说,“放心,不带你去烟花之地。”   两人就近找了个酒馆喝酒,李荣光一顿诉苦,抱怨,然后叹气,“我该怎么办呢?”   他整个人垂头丧气,“满屋子的人都在等我,可我不想回去。”   沈怀楠就跟着发愁,“太子殿下说的对,事情已出,应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然五皇子不会选择这件事情抛出来。”   “李兄的妾室想来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可这事情,你都不能独善其身,何况是她。”   “想来长寿郡主早早已经处置了她,李兄在这里哀叹也没用,你没回家之前,人估计已经不见了。”   李荣光这才大惊起身!他糊涂了!母亲的性子强势,父亲也听母亲的,要是母亲要发配人,父亲只会允诺。   更别提妻子了。她看娇娘早如眼中钉,如今有法子弄走她,只会拍手称赞。   但是刚走几步,他又一脸失魂落魄的坐在凳子上,“如此,我又如何能违抗母命?”   然后低头,双手抱头,哀怨道:“穆氏实在可恶,也不知道在家里规劝母亲。”   沈怀楠:“……”   他有些看不起眼前这个男人。   他想,要是邵衣在这里,定然要大大的翻出一个好看的白眼。   所以,陛下为什么要把这般的人放在太子身边呢?   他喝了一口酒,试着去揣度陛下的心思。   他就想到了太子重情义一事上。太子这个人,心地算不得良善,但是确实算不得坏。他在陛下眼里,还是个孩子。   孩子舍不得从小陪伴自己的伴读,这是常理。   在陛下心里,太子这不中用的伴读还没有到离开太子的时候。   他还不需要太子的羽翼长出来。   沈怀楠就安慰李荣光,“陛下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不会拿你怎么办的。我回去之后,也要跟我未婚妻好好说说,让她规劝文远侯府众人,不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免得拖累太子殿下。”   又一脸为他打算,“这事情虽然牵扯不到你,但你万万不可做出儿女情长的优柔寡断之相,陛下会放过你,可不会放过那些杀人放火之人。哎,李兄,日防夜防,家贼难妨。”   “这杀人放火之事,怕是你那位也是知晓的,只是在你面前装装罢了。”   又劝道:“妾室你再宠,难道会为你遮风挡雨不成?这贤良二字,终究是为说妻子,而不是说妾室。”   “不是我说你,这妾室不能太宠,一宠就没个边际,便要上天去。宠妾室,迟早要有祸事的。再说了,妾室嚣张,妻子怎么能好呢?你啊,哎,想来嫂夫人伤心的很。若是你回去再埋怨她,她必然是委屈的。”   李荣光:“……”   不是,你安慰人就安慰人,怎么就开始说妻妾相争的道理了?   沈怀楠却还在继续说,“你妻子王氏,是琅玡王氏后人吧?也是清流之后,满门忠烈。”   “你要是为了这事情埋怨她,便是不重她背后几百年琅玡王家的祖先之灵。”   李荣光:“……”   不,他并不想重她家祖宗。   不过,有一点沈怀楠却是说对了。琅玡王家虽然已经大不如前,但王氏也是母亲费尽心机给他娶来的。要是为了一个妾室,这个妾室还犯事了,再去责备王氏,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那他就更加憋屈了。   这满天下,他心里的心痛能与何人说?   人人都有自己的道理,可是谁也没问过他想不想送走娇娘,万一这件事情就没有那么严重呢?   他哭得眼泪汪汪,此时倒是真有些情真意切了。   沈怀楠给他倒了一杯酒,“我是为你好,李兄,还望你不要嫌弃我说话太多。”   李荣光就痛哭出声,“娇娘,娇娘自小就跟着我,哎,哎,我是真心喜欢她的,我送走她,她还有个活路,母亲送走她,怕是连条活路也没有。”   哭完了,又喝酒,一个失意人喝酒,沈怀楠就不掺和了,只帮着倒酒,开解,最后人醉了,他完好无损。   叫李荣光的小厮将人带回去之前,他先掏了李荣光的钱囊。不愧是富贵人家,出门带的是银票,沈怀楠面容坦荡,在小厮震惊的注目礼之下,抽走了一张面额大的。   他对掌柜的道:“刚刚喝的梨花白再买十坛子送去文远侯府。”   掌柜的面对这么大手笔自然要点头哈腰,“这位爷,您就放心吧啊。”   李荣光家小厮恍恍惚惚扶着人走了。   沈怀楠带着十坛子酒而归。一坛酒给桑先生,一坛酒给折和光,一坛酒给周姨娘,其他的通通送去唐氏那里。   唐氏爱喝酒。   折邵衣早听了消息,问,“你又发财啦?买这么多酒。”   沈怀楠指了指嘴巴,“靠嘴说来的酒。”   又道:“近几日,你怕是要出去吃筵席了。”   折邵衣好奇,“吃谁家的?你做了什么?”   沈怀楠:“秘密。”   折邵衣便等着。等五天后,便收到了一张请帖。单给她一个人的。   她看着上面的字,笑了,“是李夫人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分三更   二更大概在十点半感谢在2022-07-07 23:54:37~2022-07-08 21:0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逆水行舟 40瓶;山无陵 26瓶;友柏家的小可爱 10瓶;长漫漫 5瓶;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4章   二更嗷呜   李夫人跟折邵衣没有什么交集。两个人年岁不同, 性子也不同。   比起折邵衣喜欢在外面折腾,李夫人就喜欢在家里青灯礼佛。   她常年严肃的很,一张脸上见不到什么笑容, 做事情很有章法,也雷厉风行,果断杀伐有度。   长寿郡主很喜欢这个自己求来的儿媳妇,只是什么都好, 唯独跟儿子感情不好。她也不怪儿媳妇, 毕竟男人是什么样子的,男人自己心里没有一点数, 她还没有吗?   只是儿子毕竟是儿子, 说的几回儿子不听,又见他在妾室屋子里才是真正快活的,便也不管。   后来那妾室暗地里闹幺蛾子, 长寿郡主想要发落了她,儿媳妇却摇头,觉得没有必要。   一个妾室而已,即便有丈夫的宠爱, 可这份宠爱也不会维持太多年。   长寿郡主听她这般讲, 倒是又疼爱她几分。家里的事物都交由她负责,自己开始逗养儿孙。   只是没有想到,如今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长寿郡主生气,立马叫了人牙子过来,准备将人卖了。   李夫人没有阻止, 却觉得城楼里起火, 殃及了她这条池鱼。   她不免觉得烦忧。   丈夫是个什么人, 她也很清楚。   人不算坏, 也不算好色,看他对赖姨娘这般宠爱护着就知晓,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   毕竟在他的眼里心里,赖姨娘是跟他自小一起长大的丫头,是有情义的。跟她虽然是夫妻,却也没什么感情。   于情于理,他护着赖姨娘都有缘由。   李夫人能理解他,见他也算尊重自己,于是生了儿子之后,就也不管他,只一门心思教导儿子,平日里礼佛,然后做做膳食。   她是真喜欢做膳食。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她就能把膳食做到人人夸奖,如今到了京都,夫家人也没有禁止她进厨房,实在是日子过得舒坦。   那丈夫宠爱谁就宠爱谁吧,外面人有说他宠妾灭妻的,她自己倒是觉得还好。   结果平平静静的日子到现在,好生生的,偏偏要出事。长寿郡主把人发卖走了,她在家里等着丈夫回来闹。   结果一回来,发现人喝的烂醉如泥。她刚开始也没有当回事,不敢反抗,就遭所爱之人背叛,喝醉了也是应该的。   结果过了两天,李荣光还是没有发脾气,李夫人就奇怪了。她把当天跟着李荣光出去的小厮叫了过来,这才明白了原来有人在背后劝解。   一打听,哦,是跟着澹台思正老大人读书的沈怀楠。再一打听,原来是折家九姑娘的未婚夫啊。   这就熟悉了。虽然她跟折邵衣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这个名字可一点也不陌生。   说起来,丈夫是太子的人,折邵衣是太子妃的人,如果两人走动,倒是也寻常。她想了想,就请了人来家里赏花。   无论何时何地,赏花宴总是没有错的。   折邵衣收到帖子那天就笑了。如同李夫人所想她是太子妃的人,对于同属太子的李家是可以亲近的,所以于她而言,李夫人是李荣光的夫人,也是可以拉拢的。   太子妃想过,以后如果要跟太子分庭而抗的话,人越多越好。但是这个人,也要认认真真的挑选。   李夫人就是她选出来的。首先,李夫人很清醒。她嫁进京都之后,太子妃就注意到她了。   她除了喜欢礼佛之外,还喜欢厨艺。   有自己的喜好就比较好办了。而且西城如今最大的噱头是丝绸绣品,但是,她们还可以做的东西太多了。   其中有一样就是厨娘,又或者说是酒楼。这个名头在今年是可以打响的。   一年比一年总要是进步的。   太子妃觉得李夫人是个很好的人选。琅玡王家,自古以来就名满天下,她家的姑娘开酒楼,这对其他想开酒楼的女子无疑扫除了一些阻碍。   如果她能够同意,今年西城酒楼就能立马出几家。   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这种事情,必然是人家愿意,你才好开口。贸然上门说,反而会吓退了人。且人人都不是傻子,功利心太重上门,当时人家不觉得,等到反应过来之后心里肯定会介意的。   于是太子妃也不急,手头上面的事情太多了,酒楼缓一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结果,突然她自己就跑上门了。折邵衣当天下午进宫,把事情说了一遍,太子妃就让她自己看着办。   “咱们是引着人家做事,不是强迫她介绍我们的念头。我当初也是对你循循诱导,没有逼迫你吧?”   “所以,你也不能对她有逼迫之心。”   折邵衣当时就笑,“怎么会呢?”   太子妃摇摇头,“你如今盛气凌人,整个人都是自信且张狂的,这在平日里没什么,可你跟这些世家出来的夫人们交谈时,还是要注意的。”   折邵衣立马反省,“我以后知道了。”   她也觉得自己最近做事情十分有气势,或者说是强势。   这些是宗妇们也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强势。她如此反省的快!太子妃哭笑不得。   但她十分欢喜。有些人很聪明,但是聪明的人会非常固执,他们通常认准了自己是对的就不会改。   可是折邵衣不会,她听话的很,一点就通,而且不会抱怨,也不会倔强。   这种姑娘实在是招人待见,于是折邵衣回去的时候,捧了一堆金条。   她晕晕乎乎,十分紧张,“你怎么突然给我金子了!这是可以用的吗?”   别又跟皇后娘娘的一样,只能看不能用。   太子妃好笑的说,“之前是我没有想到给你银子,还是上回小凤回来说你实在穷的很,我今天才突然觉得给你些金子也不错。”   太子妃送过不少礼物给别人,从来没有送过金子。她突然有些意识到,也许皇后喜欢送金子给别人,也是因为遇到过像折邵衣这样的穷人?   只是他她做了皇后之后,别人就不敢用她赏赐的金子了。   这倒是令人遗憾。   折邵衣捧着一堆金子回家,高兴的饭都不想吃了。姚黄问:“这是要送给李夫人的吗?”   折邵衣不乐意地看了她一眼:“自然不是,这都是咱们的。”   买宅子的银子到手了。   然后就开始准备给李夫人的礼物。   第一次登门,也不能送太贵重的礼物。她一听是赏花筵席,便求了嫡母给折了几朵院子里的梅花。   如今一月末,梅花还没有谢,送梅花正好。姚黄见她要去长寿郡主府赴宴,明明有那么多金子,竟然依旧抠门的一文不出,她都替自家姑娘愁了。   “您真只送这几枝梅花吗?”她烦忧。   折邵衣笑起来,“你如今越发操心了——自然不可能只送几枝梅花,李夫人爱佛和膳食,我也要送些投其所好的书。”   她就去桑先生那里讨了本佛经,又去澹台老大人那里讨了本膳食书,最后欣然去了李府。   李夫人见了梅花也欢喜,她道:“四季花里,我只爱梅花。”   折邵衣:“我家院子里面,也只有这几枝梅花开的正好。”   她笑着说,“我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便去求了一本佛经和膳食书,还望夫人喜欢。”   佛经算不得什么真品,但这本佛经却是由灵隐寺的明孔方丈亲自抄写的。   膳食书就更别说了,是澹台思正珍藏的。   就这两样东西,就足以让李夫人察觉到了折邵衣的诚意。   这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折邵衣就笑着道:“早前一直想见您,却知道你喜欢安静,就没有上门打扰。得到您的帖子,心里激动万分,只是时间仓促,寻不到更好的礼,就先寻了两本书。”   李夫人真心实意的感谢:“本就是我冒昧了,这礼我很喜欢。”   她把李荣光的事情说出来,“沈家三郎如此有礼,我想着必跟你有关,请他过来致谢多有不便,就让我家夫君去谢吧,我只谢你便好。”   这话说的很直接,折邵衣很喜欢。她每天用脑子想很多事情,实在不愿意把精力费在这种弯弯绕绕的说话上。   她道:“这是他应当做的,为人友,当然是要规劝好的。难道还要劝友人不好的吗?”   李夫人就笑了起来。   两人其乐融融,折邵衣又说了几句好话,李夫人更加喜爱于她。   她发现了,这个姑娘妙语连珠,看事情一言就道出本质,很难让人不喜爱。   既然是喜爱的,那就要留下来吃顿饭。   折邵衣吃了三大碗米饭!一点也不夸张!   她夸道:“我在宫里跟着太子妃娘娘也吃过不少好东西,可您的手艺我敢说,满天下也是能排的上名次的。”   李夫人抿嘴笑。两人关系进了一步,就开始互相说姓名。   李夫人:“我单名一个蓉字。”   折邵衣:“那我往后,便叫你蓉姐姐。”   王蓉点头,“你可要常来。”   折邵衣走了。   第二日进宫,就跟太子妃道:“是个很好的人,我想,她很适合做牵头的人。”   太子妃心里就有数了。   她也不直接去找王蓉,只去问太子,“你那件事情处理完了没有?”   太子一点也不想跟太子妃坐在一块儿!他觉得太子妃太过于咄咄逼人。   于是没好气的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情?”   太子妃:“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说李荣光那个妾室娘家吞没田地的事情。”   太子一想起这件事情就生气。他万万没有想到,老五竟然真的借这件事情起来了。   这叫个什么事呢!父皇竟然真的想要借着这件事情收回宗室手里的田地,怕是还有权利。   这事情看着棘手,太子一点也不想沾,但是,把这件事情让给五皇子去做,他就觉得不甘心。   最好,老五能够麻溜儿滚蛋,对了,还要带着那个跟屁虫老十,一起滚去云州最好。   眼不见心不烦。   结果老五拿到了差事,虽然苦了点,但是能够在父皇那里挂上名字啊。   这件事情棘手是棘手,可是一旦做成了,前途不可限量。   父皇可能就真的觉得老五有用,他没用了。   太子就着急,他还试探性的问过父皇,问他能不能也在这件事情里面分一杯羹,父皇当时脸色就很差,对着他大骂,“滚回东宫去面壁思过吧,蠢货!”   太子对前面一句话没有任何异议,滚就滚嘛,思过就思过,面壁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父皇为什么要骂他蠢!   太子很伤心,很落寞。他一个人待在东宫,没有见属臣们,连生孩子的心也没了,整个人郁郁寡欢。   他从那一句蠢货里面其实慢慢体会到了一个惊人的真相。   ——父皇可能真的觉得他蠢。   但是一个蠢货,怎么可能坐的住太子之位呢?一国储君不可能是蠢货。   如果父皇认可他是个蠢货,那将来这个太子之位就危险了。   太子觉得自己真是聪慧,单凭两个字看见了自己未来可悲的一生。   这就是慧极必伤的意思吗?先贤们真是有远见。   他伤心了好几天,太子妃就来问话了。太子因为伤心有些暴躁,太子妃倒是没有发脾气,只是淡淡地端起茶杯喝茶,用眼睛斜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太子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怒气冲冲,大骂出声,“盛梦瑶,你是不是瞧不上我!”   太子妃的闺名就叫做盛梦瑶。这着实是个好名字,但是从太子的嘴里说出来,太子妃觉得自己的名字就脏了,不是那么动听。   她叹气一声,“殿下,夫妻本是一体,我本是要帮你的。”   太子嗤笑:“你是来看孤的笑话吧。”   太子妃:“随便你怎么想。但你不好,我肯定不好。如今五皇子来势汹汹,只有夫妻一体,齐心协力,才能把这个难关度过。”   太子妃这么说,就有服软的意思——太子如是这般想。   他甚至还有些高兴,好嘛,你现在知道了,你现在知道你是依附在我的身上了!   他就得意的坐下,“你说,我听着。”   太子妃笑了笑,“殿下,有些事情不可只看表面,还要看到父皇背后的深意。”   她说,“父皇不让你插手这件事情,是为着保护你。得罪人,就让老五去做了,你干干净净的,做什么要趟这趟浑水?”   “陛下骂你蠢,也是这个意思。”   太子难道不知道吗?他就觉得太子妃头发长见识短。他说,“即便父皇现在是这么想的,等老五把这件事情做成,等到他功成名就,在父皇面前一次又一次的露脸,在百官面前也有了称赞,到那时,我才叫里外不是人。”   太子妃就抬眸看了他一眼。   太子挺直了腰板,“你看什么看。”   太子妃犹豫地说,“我只是觉得你不该有如此……咳,有如此见解。不过你说的很对,老五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敢破釜沉舟。”   但是,这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   她说,“你单瞧着这一件事情没用,父皇竟然不想要你插手,你做了,他反而不高兴。不如你就去做另外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足够压倒老五的威风。”   太子竖起耳朵,“什么事情呀?”   太子妃,“兵马。”   太子吓得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   太子妃,“兵马。”   她拍拍桌子,让太子坐下来,“你别惊慌,你如今这么聪慧,你想想我说的话是不是正确的。”   兵马就是军马政,这个实在是太难改革。但是如果把这件事情做好,老五真的不值一谈。   但要是想把兵马政搞好,就要多跟太子妃谈谈了。   她父亲是英国公,母亲是云州大将军秦家女。   如果她能写信回家,让两边人都帮他的话,那这件事情无疑之中就增加许多胜算。   太子的嘴巴慢慢的翘起来,他觉得其实太子妃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   他凑过去,亲切的叫她,“梦瑶啊……”   太子妃被叫的浑身一抖,只觉得这名字不能要了。   她深吸一口气,“殿下,我知道你想说的,这事情我可以帮你。”   太子高兴的点头,“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太子妃头疼,“可是,黎侧妃刚刚有了身孕,我肯定是要多留心她的,外面的事情怕是帮不了殿下太多。”   太子此时一心一意的想要打压老五,连孩子也顾不上了,道:“伺候黎侧妃的人那么多,你也不用盯着。”   太子妃叹气,“殿下子嗣艰难,妾身本来就愧疚,黎侧妃如今有了身孕,真是佛祖保佑。所以,我必然是要一直陪着她到孩子出生的。”   又皱起眉头,“而且最近,她胃口不好。”   太子有时候得意了,就有些忘形。他说,“胃口不好就让厨子多做几样菜,做的多了,总有一样是她喜欢吃的。”   太子最近这些日子对怀孕倒是颇有研究,知道孕妇害口是正常的,他说,“你没有生过孩子,你不知道,女子这般是很稀疏平常的事情,等过一阵子就好了。”   再说,他只喜欢黎侧妃肚子里面的孩子,一点都不喜欢黎侧妃。只要她把孩子生出来就好了。   生出来之后,太子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想看见她。   谁愿意看一根木头啊。   太子妃低头翻了一个白眼——实在是忍不住。她抬起头,这才道:“不能如此敷衍,黎侧妃不好,孩子就不好,依妾身看,还是要找人给她做些吃的。”   太子忙着搞军马政呢,这种小问题太子妃爱管就管吧,他说,“你别太惯着她。”   哎,现在看来,太子妃也许心地真是好的。   过了两天,他正忙的晕头转向,就听太子妃说,“妾身想向你要个人。”   要谁啊?   李荣光的妻子?   他疑惑的问,“你要她做什么?”   太子妃说,“她膳食做的好。”   这倒是没有听说过。太子也没管,只对李荣光道:“你把媳妇送进东宫吧。”   李荣光当时就跪了下去,被吓的。太子起先还莫名其妙,然后想了想就明白了,一脚踢过去,“孤在你的眼里就这么不堪吗!”   又叹气,“算了算了起来吧,你从小就是这样,哎,总是爱胡思乱想。”   他说,“这是太子妃想让你妻子过去。”   太子把事情说了一遍,“那你就送进去吧,只要黎侧妃能安安心心的把儿子生出来,你家就是功臣。”   李荣光这才笑起来,“如此便是小事。”   他回家之后,也没有先说事情,而是吃了饭,洗了澡,读完书,然后才在睡前的时候说,“太子妃想让你进宫。”   王蓉惊讶,“好生生的,怎么会让我进宫?”   李荣光有些困,“太子妃的意思是,黎侧妃胃口不好,想让你进宫做点膳食。”   然后想了想,“好像是沈怀楠那个未婚妻说的,听闻是在太子妃面前对你大为夸奖,正好黎侧妃也在旁边,被说的馋了,就求太子妃让你进宫做次糕点。”   他觉得这是去一天的事情,也没什么重要的。   王蓉却隐隐不安。事情好像很自然而然发展,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李荣光,“你毕竟是我的夫人,太子妃觉得这般让你进宫不好,于是就让太子来问我,让我问问你。”   但是既然问了,肯定不能说不行。那就必须得去。   第二日进了宫,王蓉其实还是不乐意的,但是当踏足东宫开始,她看见太子妃带着黎侧妃在一处宫殿前等着她,而她们背后,有着她梦寐以求的许多刀。   没错,就是刀。她做什么都很喜欢练练刀工。   太子妃连这个都知晓了吗?不过是做一天的饭而已,竟然如此劳师动众。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臣妇怕是用不上这么多刀。”   太子妃笑眯眯的,“用得上用得上,夫人尽管用就是。”   这一来,就别想回去了。李荣光算是丢个媳妇。   不过想来也顾不上,军马政就够他忙的。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145章   一更   王蓉是个喜欢肃着脸的人。但这不代表她不爱笑。但是她这个人有些纯粹, 她肃着脸时就说明没有可以让她笑的事情,她要是笑了,那就代表真欢快。   ——她管家时, 家里的婆子常以她脸上的神情作为行事的准则。   曾经,长寿郡主还担心她这般镇不住下面那些婆子们,但后来就不但心了。儿媳妇杀伐果断,且心里有本经, 做事情颇有章法, 你要是惹着她了,那就不是简单的发落你。   直接发卖出去, 一点情面也不留。长寿君主又从不干涉她做事情, 家中的仆妇们便怕她的很。   自此,家里倒是清净了许多,没有那些子打架斗殴闹到主家来的事情——长寿郡主性子良善, 虽然行事强势,但是她轻易不发落人,也不爱打人骂人,仆妇们其实骨子里不怕她。   于是王蓉一管家, 兔子都要躲着她走。久而久之, 大家都说这是个心肠硬的人,李荣光也觉得她是个悍妇。   但是太子妃不觉得,她看着拿着刀不断比划的王蓉,笑着跟黎侧妃道:“你瞧她,看刀的眼神多温柔。”   黎侧妃淡淡看了眼, 了无兴趣, “太子妃娘娘, 妾身待会要露出很高兴的神情吗?”   太子妃慢吞吞放下茶杯, “她做的膳食厉害,你且吃吧,以后你想吃,估摸着还吃不着。至于高兴不高兴——你待会别吃太多。”   黎侧妃拿著书盖在自己的脸上:“那就吃吧。”   她打了个哈欠,“我困的很。”   太子妃:“听说有身孕是这般。”   正说着话,就见吴侧妃过来了。她如今是走到哪里就要抱着绣篓子去哪里,太子妃让人给她添一把椅子,再往她手里送了个果子,“绣绣,你今日得空出来?”   吴侧妃柔柔弱弱的,小口吃了果子,“上回邵衣来的时候不是说李夫人做的膳食乃天下最好的,我听了嘴巴馋,便也来吃一顿。”   王蓉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过来行礼,吴侧妃扶起她,“我也喜欢吃,以后你常来,咱们做姐妹。”   李夫人之前也来过东宫,但见的都是太子妃。见了太子妃也没多说过几句话,所以对这三个都不熟悉。   外间都说太子妃跟两个侧妃不和,就是李荣光也回去说过,太子妃强势,压着两个侧妃不准出头,打杀妾室不讲贤德。   她听了,虽然不信十分,但也信三分,毕竟是太子亲自对李荣光说的。可如今看着,却是一分也不能信。   都是世家出来的,妻妾之间的真情假意还是分得清的。她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三个和气,那她今天就能平平安安的。   刚要坐下说几句话就去做膳食,就听庭院外有笑声传来。太子妃笑了,“是邵衣跟小凤来了。”   果不其然,两个姑娘手牵手过来,行了礼,落了座,折邵衣高高兴兴的道:“王姐姐,您来了。”   王蓉颔首,轻笑,“是啊。”   因尚且不是很熟悉,又是在东宫,不敢多说。   太子妃便再次道:“你是世家女,又是李家妇,我本不该如此冒昧请你,只黎侧妃肚子里的孩子爱吃些好的,不好的不吃,还要吐出来,没几天就瘦了不少,实在让我忧心,正好听邵衣说起你做的膳食是这世上最好吃的,我便不得不请了你来。”   王蓉倒是听出了太子妃的真心,她道:“臣妇是真心喜欢做膳食,算不得冒犯,您要是能赏识,便犹如千里马遇伯乐。”   太子妃就站起来牵着她的手走,“我亲自陪你去,免得你一人孤单。”   这就给足了面子。王蓉心里就算是有委屈不满,此时也消散了。她笑起来,“看的出,您是真为黎侧妃好。”   黎侧妃耳朵尖听见了,啧了一声,把书从脸上拿下来,挪到了脖颈处。   折邵衣跟着过去,“我也去,我也去打下手,我帮澹台老大人经常择菜切菜。”   小凤也跟过去,吴侧妃蠢蠢欲动,但是这里又只剩下黎侧妃一个人了,她怕自己过去,黎侧妃一个人呆着孤单。   便坐在那里不动弹,眼睛却随着众人的背影而去。   黎侧妃:“……”   呵呵。   她坐正了,从脖颈处将书拿开,就露出了脖子处的璎珞,红宝石蓝宝石坠在下方,璀璨夺目。   吴侧妃一眼就看见了。   她在太子妃处看见过的。   当时她很喜欢,又觉得太子妃娘娘的东西,她开口要不好,结果竟然挂在了黎侧妃的脖子上。   她酸溜溜的道了一句,“你……你开口向太子妃要的啊?”   黎侧妃轻轻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是,太子妃非要给我。”   吴侧妃:“……”   她哼了一声,端着自己的绣篓子离黎侧妃远远的,然后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好是可怜,抹了抹眼泪,索性起身就走。   走到外面,绕过花园,她才委屈的大哭起来,宫女们连忙劝解!太子正好走过来,听见这哭声,倒是有些厌烦。   这个吴侧妃,每天喝多少水啊,哭个没停没完的!   但是最近要做兵马政,还要吴侧妃的父亲帮扶,他忍着气过去,正想哄哄,就听见她小声的说,“不过是怀个孩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太子就转怒为喜。之前不是一直不往他身上靠吗?他还以为她无欲无求呢!现在暴露了吧,还不是嫉妒!   他正好要借他父亲的势,让她有个孩子也不是不可以。   他就咳了一声,吴侧妃听见声音惊讶转身,就见太子得意的站在一边。   他说,“怎么,耐不住了?孤今晚就去你的房里好不好?”   吴侧妃傻眼了,“啊?去臣妾的房里?”   救命!   太子:“啧,这般激动吗?脸都红了。”   他说:“高兴成这样,你平日里装得够好啊。”   吴侧妃被吓哭了。   她一脸拒绝。   太子:“……”   这是什么意思?   “你在耍孤?”   不要给你面子你不要啊。   吴侧妃吓得脸都白了,整个人瑟瑟发抖。   太子呵呵,他甩袖而走。   吴侧妃嘤嘤,她狼狈而逃。   太子妃得到消息的时候,竟有些哭笑不得。她让人送了礼去安抚吴侧妃,然后也不管太子,只一心瞧着王蓉,她正用手捏了个兔子模样的点心出来。   太子妃夸,“你这手,是真的巧啊。”   王蓉很高兴,“多谢您。”   折邵衣坐在一边吃着新出炉的点心,“王姐姐,我还想着开酒楼呢,你的这些点心方子难得吗?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个两个方子,也给我的酒楼添菜。”   王蓉手一顿,“你要开酒楼?”   折邵衣:“是啊。”   若是别人说这句话,她必然会觉得只是出银子罢了,至于其他的,竟然是交给别人做。可是折邵衣说这句话,她就觉得肯定是她自己要去筹备一切的事情。   不可能只出银子。这倒是让王蓉有些羡慕,毕竟在她小的时候,她也想过开酒楼。   无关赚钱,无关其他,仅仅只是想开个酒楼,将茶果点心膳食都摆出去。   她酿的酒也是一绝,家里人没有说不好喝的。   她那时候就想,如果她不是世家女,其实自己出去酿酒做膳食,说不定就能养活自己。   可是,阿娘给她仔仔细细说过,如果她没有世家女的身份,也不会有人让酿酒卖。   女子本就不能行商,而且酒楼这种地方,来的人都是三教九流,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对付得了。   久而久之,名声就坏了,没有谁敢娶她的。卖酒的没有未出嫁的姑娘,都是成了家的妇人,其中又以寡妇为多。   这已经是极为少数的敢出来卖酒的妇人了,还是因为天高皇帝远没人管。卖个酒也不算什么,所以才能安身立命。   可是做这样的生意,女子必定是处处受制于人,若是有人想要跟你掰扯个明白,那卖酒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名声两个字,实在是太好坏了。   王蓉当时就没了心思,而且年岁小还想这个是情有可原,年岁大了再说这个别人便觉得你说了个笑话。   想到这里,她竟然有些恍惚。这个笑话,在两年前其实已经不会有人再说出来了。   她手上不停,眼神却开始看下太子妃和折邵衣,因为眼前这两个人,又或者是再加上旁边正在偷吃的秦姑娘,还有京都城里那些风风火火穿梭在西城与东城的姑娘们。   她们两年之间,让西城的女子出来行商卖丝绸布匹衣裳首饰,还有茶楼等,都成了稀疏平常。   谁会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一件平常的事情?   如今,她们又想开酒楼了。   王蓉的心颤了颤,觉得自己的心也在蠢蠢欲动。她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姑娘们热火朝天,她却已经成了家,有了孩子。   家里的事情多,她还要回去……回去管那个家吗?   王蓉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她道:“方子尽可以拿去。”   折邵衣高高兴兴的,“好呀,到时候酒楼好了,请你过来吃酒。”   王蓉应了一声,心里到底不是滋味。   等到用膳的时候,黎侧妃虽然吃的很少,但是每一样都吃了,而且神情舒坦,夸道:“邵衣说的确实没有错,夫人的手艺堪比大秦第一。”   一个人夸两个人夸,夸得王蓉有些不好意思。太子妃就说,“你若不然就在宫里面多待一段日子,邵衣的酒楼开张,定然需要你多筹谋划策,出些菜肴,黎侧妃今日吃了总算没有吐,乃是大好的事。”   “她肚子里面是东宫唯一的子嗣,不仅是我,还有太子殿下,陛下,皇后娘娘都关心着,将来孩子出生,也是要感谢你的。”   王蓉自然知道黎侧妃这一胎的重要性,如若不然,她一个宗妇也不会来这里做吃食。   如果黎侧妃肚子里面是个儿子,将来说不定就是……   这事情大家心里都有数。太子妃至今没有身孕,大家都说她身子亏空,怕是生不出了。   这事情真假也猜测不出来,那就按照真的去猜,如此一来,黎侧妃母凭子贵,太子妃看样子也是盯着她的孩子的。   李荣光说过,等孩子生下来,就会抱给太子妃养。   太子妃尽心尽力,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要在宫里久呆……她肯定是不乐意的。   她说,“臣妇家里还有孩子在教养……”   太子妃就说,“那不若把孩子也接进来?你就当是带着孩子来东宫走亲戚了,回娘家住些日子。”   “咱们姐妹投缘,多说说话,之前不知道你的性子,还不敢请你来,今日交谈之后,发现处处融洽,我们和该就做姐妹的。”   王蓉就有些心动。正说话呢,就听见外面吴侧妃的声音。   她头上戴着一只硕大的金凤,雍容华贵。太子妃惊讶,“这是刚叫人给你送的礼,看来你极为喜欢。”   这就戴上了,还特意梳了个相配的发髻。   吴侧妃就偷偷看了一眼黎侧妃,得意的坐下了。   作者有话说:   史诗级会面   二更老规矩   感谢在2022-07-08 23:56:44~2022-07-09 21:0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吃酱香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亚旋 23瓶;滴溜溜转的糊萝北 20瓶;豆姜姜 10瓶;FannLies 8瓶;茶姩、长漫漫 5瓶;卿情、桃源筱竹、占林鸟、4726154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   二更   太子实在是没有想到, 太子妃连李荣光的儿子也抱进了宫。这是要留一个妇人常住啊?   他好奇的过去问,“黎侧妃难道要吃到孩子出声?”   太子妃眼睛都不眨一下,“难道你没有听说过, 将男童跟孕妇一块放着,将来孕妇就能生个儿子?”   太子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   太子妃其实看着凶悍,但其实心里也慌张。她肯定也怕没有儿子。   在这一瞬间,太子觉得自己清楚地知道了一件事情。太子妃无论怎么倔, 既然已经嫁给了他, 那就是跟他绑在一块的。   她永远要以他的利益为先。他需要一个儿子在朝堂和父皇那边立住脚跟,太子妃也需要一个儿子, 来稳固她在东宫的地位。   太子觉得自己真相了。知道这个真相之后, 他又开始得意,不过得意之后,就有些安心。   他想, 有这样的太子妃在,就老五媳妇那样的蠢货,根本就不够收拾的。   太子打心里认可太子妃的聪慧。   如今太子妃想儿子想疯了,不仅把李荣光的媳妇弄进来, 连他的儿子也不放过, 女人疯起来真是太可怕。   太子就一脸为难的说,“但你要人家在这里住多久呀?住太久了也不好,毕竟已经嫁为人妇……”   秦青凤住在这里还有情可原,若是李夫人长住,就不合适。   太子妃早想到了, “自然是住在母后那里。”   这就合情合理了。   太子就大包特包的包揽所有的善尾。   “李荣光那里我去说, 必定不会让你难做。”   他一脸神气的走了。   太子妃还蛮喜欢太子的性子, 他们两个从小就认识, 算得上青梅竹马。虽然没说过几句话吧,但是太子妃打小就观察过太子的性子。   如要不是太子如此“聪慧过人”,她也是不愿意嫁的。嫁给一个能压制着自己的人,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实在是不好过。   太子就正好。有时候她就想,陛下喜欢太子,是不是也如她想嫁给太子是一样?   她喝了一口茶,啧了一声,放下茶杯就开始去铺设后面的事情。   女人开酒楼也是行商的一种,陛下想来不会惊讶,这就在他的预想之内。   那还有什么是陛下可以接受的呢?   太子妃闭上眼睛,手指头一点一点的敲打在桌子上,神情有些疲惫。   一日又一日的借戒备和揣度,她一点儿也不敢放松,什么事情都要思量又思量才敢做。   她想,但酒楼做好之后,也要去管一管青楼了。   如今朝廷官员是可以去青楼的,堂而皇之的去,陛下其实心里并不乐意。她也可以趁此机会做点事情。   她内心思虑甚多,面上平静,过了一会,有太医过来请平安脉。   太子妃好奇,“怎么突然有太医过来?”   宫女小声说,“是太子殿下唤来的,说是……说是给您瞧瞧。”   太子妃马上就明白了,这是太子又给她请了个妇科圣手,她瞬间有些无奈,也不知道太子脑子里面又在想些什么,不过来了就来了,看看脾胃也可以——她最近真的吃的多。   李夫人的手艺实在是一绝。   太医进来,认认真真的把脉,他是个老头了,一边把脉一边摸胡子,然后眉头一皱,但也没有说什么,只道:“身子无碍,太子妃娘娘放宽心就好。”   太子妃笑笑没有说话,让宫女请了太医去侧间写脾胃方子。这个太医是新进太医院的,听闻今年之前还是民间的大夫。   他是太医院院正亲自请进宫的,陛下也知晓此人。   太子把人请过来,可见也是打听过的。不过他请来的人,自然也要过问一下。   他问,“太子妃身子如何?这些年为什么一直没有怀上身孕?”   太医恭恭敬敬的回话,“太子妃喜欢多思,多思伤神伤身,身子自然就亏损了,有句话叫做慧极必伤,说的就是太子妃娘娘。”   这话如此直接,倒是让太子觉得太医肯定半点没隐瞒。   这新来的太医就是新来的,不知道说话圆滑点,也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此时因为知道太子妃的心思颇为高兴——太子妃一个女人,还能想什么多思,无非就是自己肚子里面没有怀上。   女人就这点事。   太子心里涌出一股更加欢喜的雀跃,就好像自己亲自上战场杀了敌一样兴奋,他一高兴,便有闲心雅致劝解太医说话不要太直。   “这宫里的人一根肠子九曲十八弯,你待人接物,也别太老实了,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呀,你要知道该说不该说。”   那太医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太子这般的身份能如此叮嘱一句,已经是十分难得,于是说完见这老头依旧不发一言,也不知道说几只感谢之话,便打发人送他回去。   他自己跑出太子妃那里,笑眯眯地说,“梦瑶啊,今天晚上孤来你这里睡吧?”   太子妃白了他一眼,“这几天不行。”   太子好奇,“怎么不行?”   太子妃:“吴侧妃说最近打雷多,她有些害怕,所以要来住些日子。”   太子很是生气,吴侧妃这个扫把星,真是晦气!整天哭哭啼啼的,如今都哭到太子妃床上,难道她自己勾引不去自己,以为别人也不能勾引自己去吗?   那么喜欢哭,在屋子里面哭了别出来呀!   太子之前在整个东宫最讨厌的是太子妃,如今最厌恶的就是吴侧妃了。   他果然不喜欢爱哭的女人。   太子叹气,“那孤今晚去唐美人那里。”   ……   三月里,唐氏就在准备嫁女儿的最后事宜了。她要清点嫁妆。   折珍衣今年腊月就要嫁人,到时候要从京东到宁州,这一路上多颠簸,要准备的东西就很多。   折邵衣虽然以前不是很喜欢折珍衣——这是真话。她是嫡出的女儿,心里有一股傲气,尤其是对着庶出的颇为神气。   大了还好,小时候真是可恨。前头六个姐姐都嫁了,家里就只剩下她们三个,折珍衣跟折萱衣闹别扭,却总是把脾气撒在她身上。   也没有别的原因,不过是折萱衣得文远侯喜欢又亲自教导,她心里有气,可是嘴巴没有折萱衣厉害,每回总被暗戳戳怼回来,于是就更生气,折邵衣就成了那个出气筒。   那时候真是恨得牙痒痒,但是又无可奈何。后来还是嫡母发现了这事,把折珍衣狠狠教训了一顿,这才罢了。   所以,折邵衣还是很感谢嫡母的。多亏有了她,折珍衣才算没有长歪,她一路长到现在没有受委屈。   后来大家都长大了,也知道道理,磨合久了,竟然也是姐妹情深。因嫡母给她准备的嫁妆多,有些还要现买,缺了少了的都要补,所以三姐妹在家里看嫁妆册子。   别人家肯定不会如此做,但唐氏实在是有些疲惫,她索性就用这个教导三个姑娘行事,明明白白的把册子给她们。   徐氏回去还跟折硕明道:“母亲这般做,就不怕将来八妹妹和九妹妹埋怨吗?”   那嫁妆册子是真的丰厚,可是家里有多少银钱,徐氏也是知道的。如果给了七妹妹这么多嫁妆,那八妹妹和九妹妹就没多少了。   折硕明就顿了顿,他其实有些不知道怎么去跟妻子解释这个问题,良久之后她才道:“母亲心地很好,不会苛责其他的妹妹们,但是也不会像对待七妹妹一样对待她们。七妹妹的嫁妆里,大多数是母亲的陪嫁,她是把东西几乎都给出去了,等到八妹妹和九妹妹出嫁,母亲也会从陪嫁里给出一些,但也仅仅是个体面。”   前头六个姐姐就是这样出嫁的。   母亲陪嫁给一些,文远侯的家财给一些,凑合凑合,就嫁出去了。这一笔银钱不会太少,不会让姐姐们显得太寒酸,但也不会太多。   而至于庶女们怎么想,是埋怨还是记恨,她都不会去管,也不会去想。她只是做了她觉得应该做的就够了。   折硕明叹气,“母亲就是这样的人。”   徐氏听了这话,其实还是很佩服母亲的,但是又担心八妹妹和九妹妹心里不高兴,她说,“到时候母亲的嫁妆不够,就拿我的去。”   折硕明赶紧道:“这算个什么事情,你放心吧,八妹妹现在还没有说亲,就只说九妹妹,她如今哪里是缺钱的,太子妃和澹台老夫人必然给她添妆。”   到时候的嫁妆一定是最丰厚的那一个。   徐氏也想到了。然后就觉得有些头疼,“你说,八妹妹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现在还不肯说亲?我真是不明白了。”   折硕明也不是很明白,不过他想,今晚上三弟必然是要受些苦的。   他想的没有错,此时,折宴明苦大仇深的坐在青宁院赵姨娘的屋子里,左边是姨娘,右边是妹妹,两人吵了一下午,他耳朵都疼了,却也丝毫没有办法让两人停下来。   妻子刚开始还在这里跟着他一起劝导姨娘和妹妹要心平气和的说话,后来他就让她回去了。   实在是再劝下去,他怕是到时候就要劝三个人了。   ——妻子实在是个暴脾气。   娇纵的很,耐心也没有那么好。   而如今,耐性最好的他也有些不耐烦了。他叹气又叹气,还是站在姨娘这边劝妹妹,“你才十五岁,正是说亲的时候,前两年也就算了,你不说就不说,可是如今十五了,说了亲事,明年就能出嫁,难道你还要在九妹妹后面出嫁吗?向来没有这个道理。”   折萱衣不置一词,不发一言。无论哥哥和姨娘怎么说,她就是不说话,你要是让她说话,她就一句话,“我不嫁了。”   天爷!赵姨娘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哭天抹泪,颤颤巍巍,又生气又心疼,“我的天,我的儿,你到底怎么了!前头你说你对你父亲失望至极,觉得天下男人都是不负责的,可是你父亲是你父亲,又关你夫君什么事?你看看沈怀楠,还有那个盛家九郎,多好的人品,跟你父亲完全不一样。”   再说了,你找夫君,你跟你父亲挂什么勾?   赵姨娘只觉得天翻地覆,两眼冒金花。她哭哭啼啼,“我不管,你要是不成婚,我就一根绳子吊死。”   折萱衣砰的一声站起来,“那就吊死!你要什么绳子?白绫还是麻绳?”   赵姨娘:“……”   折宴明:“……”   两人都十分震惊!然后就是愤怒!折宴明都皱起了眉头,“萱衣,姨娘也是为你好,真可如此放肆?”   折萱衣,“姨娘先吊,我后面吊,也别浪费了绳子,用一根就好了,你先把脑袋伸进去,死了之后,我就用你这根绳子再吊个脑袋。”   这话说的很平静,很平淡,和气的很,就好像再说买菜一样。买了一根萝卜,还要再买一把白菜。   赵姨娘被吓住了,只觉得女儿怕是魔怔了。   但事实已经如此,无论赵姨娘让谁来劝,折萱衣都不听,她还说,“我不嫁人,也不做姑子,我就要一辈子呆在家里,大哥哥和三哥哥给我一席之地就好了。”   赵姨娘晕了过去。唐氏自然听说了这件事情,她没有心思去劝折萱衣,但想着她还是个孩子,赵姨娘又是个糊涂东西,便让人把折萱衣带过去,“你到底怎么想的?”   折萱衣说了句实话:“这一年里面,我不断在外面跑,如今自己也做了生意。”   唐氏啊一声,“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折萱衣低头:“我谁也没告诉,是借了银子开的首饰铺子。”   唐氏:“铺子叫什么名字?就在西城吧?”   折萱衣点头,“是,就在西城,就叫书香。”   哟,这个唐氏还真知道。曲陵侯夫人说起过。说这家铺子里面的首饰都是从书里面可以找到典故的。   比如曲陵侯夫人上个月买的一把古剑簪子,上面雕刻剑心问道四个字,说的就是三千年前传下来的一个侠士问道的典故。   曲陵侯夫人喜欢舞刀弄剑,一眼就喜欢上了。   还有的是簪花仕女图,把古画上面的人做成花朵雕刻出来,十分好看。   这铺子竟然是折萱衣的。   唐氏就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她其实很明白折萱衣的意思,如今她有银子,家里还有两个哥哥嫂嫂都是好人,没有什么纠纷,大不了到时候关起门来过日子,谁也不得罪,但谁也别想管她。   折萱衣这时候又看了唐氏一眼,小声的说,“如果……如果我到时候再买一座宅子,也不用住在家里讨嫌。”   她觉得自己想的很好。   唐氏见她如此坚决,倒是也不好再劝,她说,“竟然你已经有了坚定的主意,那你自己不后悔就好。”   人奇奇怪怪的,自家家里竟然有两个。   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把折邵衣叫过来,“你虽然是最小的那个,可最为聪慧,看事情也最准,我如今是不能再劝她了,再劝她要恼人,你们姐妹之间倒是可以说的来,你再去问问。”   然后把折萱衣的话说给她听,犹豫的问,“她那个铺子真的能养活自己一辈子吗?”   折邵衣就笑了,“自然是可以的。”   唐氏:“你确定?”   折邵衣:“我管着整个西城的铺子呢,大概知道他们盈利的银子是多少。”   唐氏:“……”   一个比一个有本事。   折邵衣轻轻笑了一声,“再说了,母亲,您这一辈子,难道靠父亲养了么。”   就这一句话,已经问倒了唐氏。   她闭口不言,然后笑了笑,“将来,这天下就是你们的天下了。”   这倒是说的严重。折邵衣朝她行了一个礼退出去,然后回去找折萱衣,把嫡母找她去的事情说了一遍,“你真决定了?”   折萱衣点点头,“我觉得无趣的很,等我将来买了宅子,我也搬出去,姨娘到时候跟不跟我走都行。”   折邵衣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其实,朝廷完全可以开女户。   她把这个念头说给折萱衣听,“不过这事情难做,怕是得后面几年了。”   折萱衣很感兴趣,“若是用的上我,便让我去做首个开女户的人。 ”   折邵衣见她是真心实意的不愿意嫁人,也没有在说什么,只是回去之后跟周姨娘说,“父亲真是害人不浅。”   周姨娘却有些觉得折萱衣身在福中不知福,其实是心高气傲惹的祸。   “你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七姑娘嫁的可是知府的嫡长子,你也嫁的不错,如今沈怀楠是越来越好了。”   “可是她呢?上门提亲的都不如知府嫡长子和怀楠,她心里自然不肯。”   折邵衣:“……”   她叹气,“这种话你可千万不要吃外面说,不然是要遭人打的。”   她倒是觉得,折萱衣是真的看破了。   看破了就看破了。世上千人有千面,不能要求每一个女子都是愿意成婚的。   她遇上沈怀楠,早早的缔结姻缘,这是她的缘分,不然换做是现在,她跟着太子妃长了见识,在外面看见了天地,也是不愿意成婚的。   如果是嫁给父亲这样的人,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自己过呢。   折邵衣把这话说给沈怀楠听,“幸亏咱们从小就认识了。”   沈怀楠十分庆幸,“对吧!这是天定的姻缘。”   折邵衣吃一勺他喂过来的藕粉糊糊,问,“你最近在做什么呢?”   沈怀楠就笑,“给十皇子挖坑。”   折邵衣来了兴趣,她知道上回沈怀楠让人散布王五的事情让十皇子害怕了,如今又挖了什么坑?   沈怀楠笑着说,“他不是想急功就利踹掉五皇子吗?”   “这种心思,怎么可以不告诉五皇子呢?”   “他才来京都多久啊,一点根基也没有,没了五皇子,他肯定步步不顺。”   折邵衣听了也觉得挺奇怪的,“你说,他什么都没有,怎么会如此莽撞呢?”   沈怀楠就沉默了一瞬,他说,“你不知道他,他其实过的也很苦。”   十皇子对他满口谎言,但沈怀楠看见他那些苦难倒也是真的。   身为一个皇子,有时候连别人身边的奴才也不如,这样放在他身上,他也不能释怀。   “若是没有这样的身份,苦点就苦点吧,可偏偏是龙子龙孙。”   他憋屈的太久了,所以抓住一点机会就不会放过。   他说,“我真是太熟悉他了,对付他,只要抓住他这一点软肋,就十拿九稳。”   他叹气,“可惜不能直接取他性命,毕竟是个皇子。”   折邵衣就拍拍他的手,“老天让你重来一回,不是让你来吃苦的,必定是让你回来弥补遗憾的。”   沈怀楠笑起来,“是,感谢苍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9 21:05:39~2022-07-09 23:5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只看古言、FannLies 4瓶;明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7章   一更   文远侯折和光最近很不如意。   儿子们对他明显有意见, 而后发现好像府里的人都对他有意见。   而至于为什么先发现儿子的态度变了呢?则是他很久没有回后宅了。后宅的赵姨娘哭哭啼啼,他烦得很。   在前院里住着,跟桑先生喝茶品酒, 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儿子们来读书的时候,他还让两人坐下喝酒,折硕明拒绝,“父亲自己喝吧, 儿子还要去读书。”   折和光一愣, 再看向折宴明,折宴明低头请罪, “儿子也要读书。”   语气硬邦邦的。   折和光纳闷, “你们这是怎么了?”   两个明却不置一词。   折和光扫兴的很,“那你们便走吧。”   两个明跪下冲着桑先生跪了一跪,然后再走人。   先生在, 不敢直接走。   桑先生就坐在一边看着,等人走了,他笑着说,“和光兄啊, 承蒙您关照, 不仅让我在你这府里享了十几年的清福,如今还多得了两个儿子。”   折和光好笑道:“是,他们如今倒是对你更像是对父亲。”   然后叹气,“我也没做错什么,不曾责打, 谩骂, 怎么如此待我。”   桑先生知道缘由, 他都听说了八姑娘不肯嫁人的事情了, 折和光还不曾知道呢。   便道:“那你就回后宅一趟。”   折和光将信将疑去了。唐氏照样对他一脸冷淡,只今日看他的目光格外的冷冽,见了他来,阴阳怪气道:“怎么,没银子了?”   折和光摸摸鼻子,闭口不言,不置一词,提腿就走,走到门口,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刚刚的动作好似跟两个儿子对他的态度是一般的。   闷不吭声以对人。   折和光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他叹气一声,许是在唐氏这里碰了壁,他不免想到了赵姨娘。因有唐氏的白眼做对比,便觉得她这些年也算是温婉可人的,虽然最近总是哭啼不止,缠着他去给折萱衣说亲,但说到底,赵姨娘也是为女儿慌了手脚。   折和光就又叹气一声,这个八女儿,怎么那么多好郎君都不要呢?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她看得上眼的——早知晓,就刚刚问问唐氏了。   折和光进了青宁院,周姨娘先看见了他,远远地冲着他行了一个礼就回去了,扭着小腰走,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   周姨娘如今是明白了,只要女儿女婿有本事,在这个院子里面,她根本谁也不用怕。想到此,她快活的笑出声,又虔诚的去给菩萨烧香了。   折和光在周姨娘那里吃了个闭门羹,眉头一皱,倒是没有责备,只去了赵姨娘那里。   谁知道赵姨娘往日还投到他怀里哭,今日他去,她却一动也不动,呆呆的道了一句,“侯爷随意坐吧,妾身病重,怕是无法起身行礼了。”   折和光眉头皱的更深了,“到底出了何事。”   赵姨娘心酸的哭,“萱衣,她,她说她不嫁了。”   折和光:“让她不要挑选太过,好郎君不等人。”   赵姨娘哭道:“如今就不是挑选郎君了,而是根本不嫁。”   不嫁两个字出口,她抬眸,由心酸变成了恨意,“侯爷,你如今欢喜了!”   折和光莫名其妙,“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欢喜什么。”   赵姨娘也豁出去了,她呸了一声,“还不是你伤她的心,你是她的父亲啊,她伤心难过的时候你在青楼里面寻欢作乐,她如何不质疑!”   折和光就更加莫名其妙了,“你这不是瞎扯么,我是他的父亲,又不是她的夫君,我做什么,于她想不想嫁人何干?”   赵姨娘其实也一知半解的。但是女儿说是因为折和光,她就恨上了,哭道:“还不是你为老不尊,去青楼妓院里面快活。”   说又说不到点子上。   折和光头疼,甩袖道:“那个孽障呢!我亲自来问她。”   赵姨娘,“出去了,她如今自己有本事的很,根本管不住。”   折和光:“这就是唐氏管教不严的后果!”   他早觉得妻子对女儿们纵容太过,也不以名家女子的规格来教养。   赵姨娘这时倒是清醒的很,“夫人还忙着萱衣找夫婿呢,那般不喜欢应酬的一个人,为了萱衣,去了多少个筵席,可是您呢……您忙着在青楼里面左一个右一个抱着呢。”   折和光这时是真忍不住了,“胡说八道,我那纯粹是知己之交,只不过是交流诗书罢了,怎么到你们的嘴里,就是如此不堪。”   他头疼的很,只觉得这世上理解自己的人太少。便甩袖而走,急急想要回到前院去,这后院他是不想呆了。   结果没走几步路,就见到了回院子的折邵衣。   他停下来,有些恍惚。他有些日子没有见到折邵衣了,她好像长高了些。   仔细端详了一瞬,发现她脸也长开了,本来明媚的脸变得更加的明媚。   折邵衣笑着行礼问好,“父亲。”   说完站在一侧,等着他过去。   没有第二句话。   折和光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他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儿,迟疑了一下,问,“你知晓你八姐姐的心思么?”   折邵衣:“不想嫁人的心思?”   折和光点头。   折邵衣:“知晓的。”   折和光本想听听她的意见,但她只说了三个字,他心里有些堵。他想走,又走不动,最后深吸一口气,问,“赵姨娘说,她是因着我……我去青楼才不想嫁人,是这般吗?”   他这话说出来,还有几分委屈。折邵衣就笑了。   她颔首,“是有一部分原因。”   折和光连忙道:“还有其他的?”   折邵衣就见他一脸紧张。   他似乎在期待她马上说一说其他的缘由,这个缘由最好与他不相干。   折邵衣张了张嘴巴,最终只说了一句,“父亲,您是她自小的骄傲,也是她的依靠。”   轮到她们姐妹三个的时候,嫡母已经不管她和八姐姐两人了。八姐姐是个极为聪慧的人,她懵懵懂懂的感知到,父亲是她唯一的依靠。   是给她嫡女待遇的人。   父亲的诗词歌赋是一绝,她把父亲捧得太高,看得太重,等到要说亲的时候,她突然发现父亲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折邵衣顿了顿,对折和光道:“父亲,你可以亲自跟她谈谈。”   她蹲身行了一礼,然后离开,进了屋子,关了门。   直到门关上的声音传来,折和光才反应过来,他转身看去,只见这青宁院里,无论是周姨娘还是赵姨娘,都关着门。   他一瞬间茫然起来。   他好像什么也没有做,但所有人都在责怪他。   他回到桑先生处,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先生扇子轻摇,然后再摇了摇头,“我无子嗣,无家,不知,不懂。”   折和光便只好以酒解千愁。   倒是折邵衣晚间的时候,把事情告诉了折萱衣,“父亲问我,我便说了一句,只父亲好像不懂。”   折萱衣沉默,“不懂就不懂吧,我如今也不需要人懂了。”   她反而兴致冲冲的说起了女户的事情。   “太子妃娘娘怎么说?”   折邵衣:“太子妃说,这事情急不得,不能着急,陛下最近忙得很,这种事情他不感兴趣,等到他感兴趣的时候便可以做了。”   她将一本书递过去,“你看看这本书,这是说税律的书。”   折萱衣:“税律?”   折邵衣点头,“虽然不可能一时就成,但是可以先琢磨琢磨。”   她坐下去,道:“太子妃跟我说过,提出一个难题并不算本事,重要的是能解决这个难题,再让别人认同你的解决办法,把这一路上的障碍全部扫除,那才叫本事。”   折邵衣指了指书,“开女户,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税。”   “如今每家每户都是要征税的,女子开户,除了你这般的,必定是那种无子无夫无父母的女子,或是姑娘,或是寡妇。”   再过几十年,一般女子估计也不会开女户。   “势单力薄者,不外如是。那税收便是一个重要的点。”   “不仅要减赋税,还要有所好处。”   她脑子里面有点清晰,但是也并不清晰,所以要多看看书。   “太子妃娘娘让我多想着,你也想着,万一哪天,陛下真同意了呢?但不可张扬出去。”   折萱衣发誓,“若是从我嘴里出去,便叫我天打五雷轰而死。”   折邵衣:“太严重了。”   折萱衣:“我见你唤人准备马车,你下响要出门?”   折邵衣:“是啊。”   折萱衣:“做什么去?”   折邵衣:“看宅子。”   “看宅子?”   “是,给桑先生买,给姨娘买。”   折萱衣想了想,“那你帮我看看附近的,我想跟你买一块。”   折邵衣:“行。”   “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我跟怀楠去,我们牵着手,你跟着不方便。”   折萱衣:“……”   呵。   她转过身去,拿著书看,“你自去吧。”   折邵衣就走了。   沈怀楠过来找她,笑着道:“带够银子了?”   折邵衣财大气粗,“够了够了,够买两座宅子了,太子妃可真慷慨。”   沈怀楠扶着她上马车,两人去看早就选好的宅子。   宅子也在西城,那边地价低嘛,但经过这两年,西城的坊市迎来了一次繁荣,如今也不便宜了。   不过比起东城还算是好的。西城的好宅子少,这两处还是因着盛瑾安的一个同窗要出手,沈怀楠才捡漏。   没错,这两处宅子本是一座,后来这家的两兄弟想要分家,便在中间建了一堵墙,把两边分开,如同现在的昌东伯府一样。   再后来这两边宅子都落寞了,大家走的走,只盛瑾安同窗一个人留在京都读书,如今他也要走了,托人卖宅子,沈怀楠正好要买,便一拍即合。   今日来看过宅子之后,要是可以,便可以直接买下。   折邵衣里里外外看过,点了头,“很好。”   这街里的人都是清贵,虽然算不上大官,但也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不会吵闹,算是西城最好的地方。   桑先生住在这里,想来会高兴。   姨娘住这边,她经常能过来,便也方便。到时候成婚之后,她们要是能另起宅子,便做二话,要是在这里住的方便,也能照顾桑先生一段日子。   两人都觉得可以,便付了银子,沈怀楠去衙门拿了地契,这事情就办好了。   两人回去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折邵衣提着灯笼,跟沈怀楠一起去桑先生处。   折和光正在桑先生处喝酒抱怨呢,就见这小男女携手而来,笑意盈盈,他一愣,“这么晚了,怎么还来这里?”   折邵衣:“来给先生送东西。”   桑先生好奇,“什么东西?”   沈怀楠跟折邵衣相视一笑,沈怀楠从折邵衣手里将一个木盒子拿走,然后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将盒子给桑先生递过去。   如此郑重,桑先生倒是有些好奇,他打开盒子,“是什么……地契?”   他眨眨眼,手摸了摸胡子,借着灯光看地契上的名字,嗯,是他的。   桑先生就明白了,他心里暖,道:“怎么?这是给我准备了颐养天年的地方?”   沈怀楠拉着折邵衣跪下,两人齐齐磕了一个头,道:“先生,您多年来对我和邵衣多加教导,如今我们赚钱了,便想给您买座宅子,到时候你闲来无事,就可以去看看,小住。”   桑先生很是感动,“这宅子在昌辉街,那里的宅子是我知道的,很是难买,你们费心了。”   他感慨道:“你们真是长大了。”   然后扶起两人,“我就不跟你们推辞了,宅子我收下。”   沈怀楠:“先生喜欢就好。”   折和光坐在一边看着,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他此时觉得自己十分尴尬,这一个是自己的女婿,一个是自己的女儿,有了银子,第一个想到的是先生,倒不是他这个父亲。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问,“你们这是赚了多少银子?也不能大手大脚。”   折邵衣:“孝敬先生是应该的。”   沈怀楠笑起来,“伯父,您有宅子,我们就没有准备了。”   折和光勉强嗯了一句,折邵衣就拉着沈怀楠快步走,她怕折和光待会忍不住要发脾气。   桑先生等两个小的走了,这才道:“怎么,你羡慕了?”   折和光颓然坐在地上,“远之,他们难道都恨我吗?”   一个个的,都不把他当回事。   桑先生叹气一声,“人心是互换的。”   “你细数自己一生的时光,有多少心思是花在他们身上的?”   桑先生蹲下去,宽慰道:“我以前总以为你是不在乎,现在发现,你也不是不在乎。”   他说完,将地契吹了吹,折好,放进了袖子里。   明日他就去看看地方,要是可以,便搬过去住几日。   作者有话说:   吃饭去,饿死我了   感谢在2022-07-09 23:55:23~2022-07-10 17:2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炒栗子、栖迟、板栗超好吃、亚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ii7907、杜若 50瓶;板栗超好吃 43瓶;小赵 40瓶;眠红衣、Alianna、咕咕 30瓶;夜尽天明、天上白云飘 20瓶;潇潇硕、Lie addiction つ、嗯呢怪、栖迟、少时、AB666666、肉肉肉 10瓶;秦淮晓渡 3瓶;38951216 2瓶;?A.baby 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8章   二更   周姨娘看见地契的反应就比桑先生要激动多了。她直接掉了眼泪珠子。   折邵衣替她擦眼泪, 因是后院,沈怀楠没有进来,已经回去了, 屋子里面便只剩下母女两个人。   没有外人,周姨娘哭得很是情真意切,换一种说法,便是毫不顾忌模样。折邵衣好笑道:“别哭太久, 免得伤身。”   周姨娘:“就是病一场我也乐意!”   她絮絮叨叨:“我自小就被卖了, 在院子里面的时候格外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让学什么就学什么, 只求将来能看在我听话的份上,为我谋一个好人家,别是那种糟老头子, 要是主母和善,便更加好了。”   “我那时候,哪里想过能有个女儿,能有座宅子写我的名字, 能有一个安稳的后半生。”   不敢想, 她们这种人好好活着已经不易。   周姨娘又想去拜菩萨了,她今日已经拜过了三回,如今再去拜菩萨,又烧了一次香,又磕了三个响头。   折邵衣被拉着一起磕头, 她没办法, 老老实实照办, 再看周姨娘喜气洋洋的脸, 觉得有些心酸。   她拉着周姨娘的手道:“等将来,咱们还有大宅子住,郊外再买一座,还要有一个有汤泉,你身子不好,常泡泡说是对身子好。”   如此大的饼!周姨娘一口就咬下了,她笑着一个劲的点头,拿着地契捧在心脏处,“你走吧,我知道你忙,你便去忙你的,我不打扰你。”   她现在只想着将这地契放在枕头底下,然后睡过去。   如今女儿没有成婚,她跟不过去,不能去宅子里面看,但是她可以在睡梦里面看看!   折邵衣:“……”   她无可奈何,只能回去,一回去坐在椅子上就笑了。姚黄给她挑了挑烛火,“姑娘?”   好生生的,笑什么?   折邵衣长长的舒口气,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出神道:“对于没有根的人来说,写着她名字的宅子便是根了。”   “有了根,就可以扎着,风吹不走,雨打不落,便可以安身立命。”   “我之前总想着,该怎么样赡养姨娘,才会让她能安稳,安心,现在发现,其实作为女儿去赡养她,她是从我手里要东西,可是把这宅子的地契给她,将金银给她,这般她才会真的心安。”   这天下,即便是亲母女,其实也是有一本账的。   在以前,姨娘只是姨娘,她不得宠,根本没有东西给到她,折邵衣所有的私物都是文远侯府的份例。   若是将来她出嫁,不将她带走,那她在这个府里,依旧没有一点私物。   折邵衣深深叹了一口气,第二日,她将一百两银子直接给周姨娘,“沈怀楠孝敬你的。”   周姨娘昨日才接了宅子,今日又接银子,哎哟,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她一点也没有客气,“我就说,怀楠是个有大出息的,如今跟着太子做事情,怕是没少赚。”   她还以为是跟着太子赚来的。不过她以为就她以为吧,免得多想,折邵衣道:“这就是你的了,你自己保管好吧,丢了可别找我,我得出门了。”   周姨娘看也不看她,“知晓了,去吧去吧。”   昨日是枕着地契睡,如今是抱着银子笑,双喜临门,双喜临门。   周姨娘看看赵姨娘的屋子,有些不满,“怎么还没起来。”   想去说两句都没有地方。   折邵衣最近又要开始忙了。   之前第一年官绣的时候,太子妃叫了有名的夫人画画,将官绣开始到官绣结束的事情都画了上去。   然后就是招揽世上最厉害的雕刻壁画的画匠去鹤州雕刻石窟。   这幅画即便保存不下来,那将来壁画也会保存。   从第一年就开始雕刻,到如今已经有一年多,从鹤州来的口信说已经雕刻得差不多了,若是现在从京都出发,走水路快一些,历时一月去鹤州正好一个月,到时候就已经收工了,正好查看,要是可以,便能完工了。   这实在是让人欢喜,不过接下来就有一件难事。   折邵衣:“谁去查收?”   人人都想去。   姑娘们从开始各有心思入了这条路,到如今还能坚持下去的,都是心有坚韧者。   过了两年,大家都已经大了,有些马上就要嫁人。   “我早早定下的婚事,肯定是要嫁的,可是我嫁的是徐州,跟鹤州相差甚远。”   “我可以在徐州大展身手,可以在徐州创办出一座西城,但是我可能半生都不能去鹤州看看那一处的石窟画。”   但话刚说完,便有人立马反驳,“说得是可怜,但这种情况的姐姐妹妹不少吧!也不能你一人说在前面,便要你去。”   离鹤州近的就不乐意了。众女娘围着太子妃一顿吵,太子妃被吵得头疼,索性道:“你们将手里的事情都放一放,但凡家里同意的,便都结伴而行。”   那大家都满意!   坐在此处的姑娘们,若是家里有个不愿意的,也不会跟着太子妃做事情做到现在,她们各个雀跃,折萱衣也雀跃。   她回来就收拾行礼,问折邵衣,“你不去吗?”   折邵衣:“不去,京都事情杂,我出门不放心。”   折萱衣,“那你就等我回来说给你听。”   折邵衣十分羡慕,“你可要好好看,定然要连我的那份也看了。”   折珍衣最近忙慈幼堂的事情,好几日都忙得脚不沾地了,刚进门就听了这话,喝口水压惊,道:“小八,你真去啊?”   折萱衣:“真去。”   折珍衣不想动弹,“我晕船,一路行船,我可受不了。”   折萱衣,“我还没坐过那么久的船,希望不要晕。”   晕也不要紧,如今有晕船的药吃。大嫂嫂听闻折萱衣要去看官绣行景图的壁画,也是羡慕得紧,“定然是神乎其技,这是千百年可以传承下去的东西,你们能看第一眼,真是令人羡慕。”   折珍衣,“等我老了,我也要去看看。”   折邵衣,“迟早要去鹤州的。”   鹤州的地形和天气最适合雕刻,石窟多,但是像是这种官府下令雕刻的壁画却是第一次。   折邵衣:“一路上注意安全,不要跟人起争执,我将安梨和安桃都给你,你带着在身边,我也安心。”   折萱衣很是感动,她是知道安梨和安桃是太子妃送来的武婢,她道:“我要一个就行,太子妃派了护卫护送,各家小女娘家都有侍卫,人是够的。”   折邵衣却不同意,“万一出了事情,自家的侍卫只会保护自家的,哪里有自己家的好。”   折萱衣感激,“回来的时候,必然将她们全乎的还给你。”   折珍衣:“如今三月里,你回来怕是六七月了,等你回来吃桃子。”   折萱衣:“哎,我知晓的。”   等到晚上,赵姨娘又开始哭了。她问,“不去行不行?”   折萱衣默默的摇了摇头,“姨娘,如今,我不愿意只呆在府里面,我想多出去见见世面。”   赵姨娘,“你一个小女娘,你见个什么世面!”   折萱衣却道:“姨娘说的没道理,这些日子我给你不少银子金子,这都是我见了世面之后赚来的,要是我没有这份见识,便赚不来,姨娘也就不能享福了。”   她笑了笑,“我知道姨娘是想我平平安安的,可是这般活在京都里,我不愿意。”   “要是这次出去走得顺,我以后便要经常出去走走。”   她心意已决,没人能拦得住。徐氏给她准备出行的小东西,防虫的荷包,夏天避暑用的草药。   赵氏给她一把匕首,“防身用。”   等到走的那日,所有人去送,折邵衣也去了。她羡慕的很,“你要常写信回来啊。”   她也是个没出过京都的小女娘。   折萱衣笑了笑,然后突然就抱着折邵衣说了一句话。   “邵衣,谢谢你。”   折邵衣不明所以,“怎么了?”   折萱衣,“谢谢你带我去官绣,然后……对不起。”   她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小时候的事情,我自私高傲,抢了你不少东西,还不愿意你被母亲和父亲看见,常常打压你。”   “我现在想起来,真是不知道我之前怎么想的。”   折邵衣愣了愣,然后道:“你小时候也算不得坏,而母亲和父亲,也不是你能左右的,你也没那么重要。”   所以她从不怨恨。   她替折萱衣整理了一下衣袖,“而如今,我们都长大了,都不是小孩子了。”   “我们都比之前好。”   折萱衣笑起来,“那我走了。”   她骑马走的,跟着一群小女娘一块,奔向了远方。   不曾回头看过一眼。   作者有话说:   后面时间进度会快一点哈,我争取这一周结婚生孩子。感谢在2022-07-10 17:27:27~2022-07-10 21:0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利刃行动 60瓶;豆姜姜 10瓶;35只看古言、大青的早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三更   三月里, 西城第一家酒楼开张了。是王蓉开的。   王蓉亲自下帖子,请了不少女娘去捧场,不仅如此, 还有各家的郎君们。   她是真正将酒楼的膳食和酒以及茶水点心等做出了花样来。光是膳食一样,便让人流连忘返。   生意大好。最开始下帖子的时候,众人拿着她的帖子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哪里有一个世家宗妇去做这个,遣使一个掌柜的做就行了, 但听说, 她是真的要自己在后厨做膳食。   这算个什么事情。   实在是荒唐,荒唐。   再一打听, 好嘛, 她还酿酒卖呢。   虽然各家大人夫人们如今对西城那边女子行商见惯不惯了,但还是觉得王蓉这出实在是有些让世家丢脸。   琅玡王氏,就算是如今没落了, 也不是能做这些事情的人。可她就是做了。   众人便看向了长寿郡主家,她如此行事,长寿郡主难道会同意吗?   搞不好,就是和离。   但长寿郡主在这之前去各家赴宴, 却都要说一句酒楼的事情。   “你收到帖子没?收到了?收到了就好, 一定要去啊。我?我自然要去的,那是我的儿媳妇,我当然要捧场,她实在是能干,得了太子妃的青眼, 将来是有大造化的。”   “你不去?可别, 你这就是不给我面子, 都是自家人, 去捧捧场,这不是应该的么。”   她不仅四处说,还亲自捧场,言语晏晏,帮着周旋在众家夫人之中。   有相熟悉的人就问,“你是哪里的骨头被捏住了?这般帮着卖力。”   长寿郡主就白了她一眼。   儿媳被太子妃借接走的时候,她就骂了儿子傻,后来孙子也被太子妃的人接走时,她就知道,这个儿媳妇是不能留住了。   也不说和离,只说家里的事情,却是不能再给王氏了——她以后必然是没有时间给她打理李家的事情。长寿郡主也不想跟太子妃作对,这也算是个机缘,要是她年轻的时候碰见这种机缘,她也是要上的。   王氏有了心思,长寿郡主也同意。只是她必然要孙子留家的。   “你将来无论怎么样,这孩子依旧姓李,他父亲只能是李荣光,祖母只能是我。”   这就是说,无论她将来改嫁或者其他,都不能带走孩子。王蓉当时还有些疑惑,“他自然是姓李的,儿媳只是开个酒楼,没有其他的意思。”   长寿郡主:“我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我那个傻笨的儿子。他差点就做到了宠妾灭妻,是你不计较,所以才让他安生的走到现在,如今,你要去做你的事情,他不一定能理解,不计较,他没有你的心胸。”   “说到底,是我没教导好他。”   她叹气,“我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对他难免溺爱了一些,导致他现在配你不上,将来你若是嫌弃他,也是应该的,我绝不怨恨于你,只是,还望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别给他改姓,带走他。”   王蓉根本没有想那么远。不过婆母都说了,她也要表态,“你放心就好。”   有了婆母的支撑,王蓉更加放肆,之前可能还有点畏手畏脚,现在就不一样了,但凡她能想到的酒楼样式,她都说给折邵衣听,请了折邵衣给她监工。   她在皇宫里面也不能常出来,等的还十分焦急。后来出宫一看,就十分欢喜,她拉着折邵衣的手感谢,“若是没有你,这酒楼就不能成。”   她亲自把“王家酒楼”的名号写在了牌匾上。   今日开张大吉,她一个人忙前忙后,幸亏有婆母在,帮着她周旋。她便没管了,去后厨忙活。   长寿郡主长袖弄舞,倒是宾主尽欢。其中有些人是没有来过西城的,她还告诉人家哪里得东西最好,可以买点回去。   其中,户部侍郎兰重的夫人就第一次来,她一路上倒是多见新奇。   明明就是在京都,明明只是个西城,却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活在了山里,久不出门,外面的世道都变了。   这倒是怪不得她。她不提倡女子出来行商,但是京都竟然无人出来阻止。因是太子妃做的,陛下默认的,即便是心有厌恶,也没有人说什么。   大家闭口不言,但心知肚明。不仅她们自己心知肚明,仆妇们也知道主人家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就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西城商妇四个字。于是,她对这些就不曾所知。   可是刚刚在马车里,她撩开帘子看,只看见外面有卖茶卖酒的姑娘。   是的,不是传闻中卖簪花的商女,而是卖茶和酒。   她没忍住好奇,唤了一个姑娘来,见她提着篮子,里面放了酒壶和茶壶,用纱布盖在外面。   兰夫人问,“怎么买你的酒?”   小姑娘笑盈盈,“您尝尝味道,要是喜欢,就去我家酒楼里坐坐,若是没时间,我就把这酒送到您家里去。”   小姑娘大概只有十岁左右,生得乖巧,身上的衣裳也不是粗布,是常人穿的布料,没有打补丁,头上梳着双丫发髻,帮着漂亮的丝带,带着两朵花。   能这样打扮,家里必然不是穷苦的。兰夫人也不尝酒,从她这里买了十坛酒,“待会就送去兰家。”   又说了地方,给了银子,见小姑娘高兴的嘴巴都合不拢了,这才问,“你怎么出来卖酒?”   也许这问题问的人很多,小姑娘答的也很快,“在家里面,也是帮着阿娘带阿弟,带不好还要被阿娘说,我心里不高兴。正好隔壁的巧娘姐姐如今靠自己赚了大钱,已经富裕了,我也觉得眼馋,缠着阿爹允许我出来卖酒,赚的银钱都归自己。”   “我能赚到银子,自然就乐意上街卖酒。”   兰夫人沉默了一瞬,问,“你不觉得羞耻吗?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你一个女子……”   那小姑娘就惊讶的看了兰夫人一眼,“可是如今西城女子出来赚钱的多,也没人说呀。”   她指指路边的铺子,“你看,都是的。”   兰夫人跟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对面有三家铺子,分别写着:钱婆婆肉饼,宋五嫂鱼羹,王小姑客栈。   都是女子名号的牌匾。   小姑娘笑着小声说,“这三家都卖酒,她们都是听说琅玡王氏家的女子要在西城开最大的酒楼,连忙租了铺子,赶在前头开张了。”   谁家还没个手艺了,女子有手艺的多的很,既然能出来卖吃食,自然要卖的。   小姑娘挺直了腰板,“等将来我长大了,必然也要卖这世上最好的酒。”   兰夫人张了张嘴吧,想说什么,最后终究没有说出口。   作者有话说:   今天先这样,我好困,本来想多更点还更的,可恶,睡过去了。   我去睡了,明天我争取六点起码字,一定多更点。感谢在2022-07-10 21:01:19~2022-07-10 23:5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larabby、亚旋 10瓶;阿Yu 2瓶;秦淮晓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一更   西城一日比一日热闹, 西城街景如今最寻常的便是成群结队的女娘们在那里闲逛。   因去的女子多,无论你做什么,都挑不出错处。三月里开了酒楼, 四月里就有了戏台子。   戏台子一上,座无空席。无它,是重华长公主的戏班子,听闻不是她自己养的那群, 但是这戏班子也是养着替换她现今那些戏班子的。   毕竟她养的那些年岁大了, 有些人想要回乡去,有些人想要做点其他的营生, 重华长公主很好说话, 一一答应了,便几年就换一些人。   这些人就是准备去换年岁大的戏子,但是今年直接送到了西城里来。   兰夫人自从上回去过酒楼之后, 便一直明里暗里打听西城的事情,结果听见了这话,当时脸就黑了,脑海里只有四个字:勾栏听曲。   这算个什么事情!   但没几天, 这戏班子就被接进宫里, 给宫里的皇后和妃嫔们唱了一天的戏,就连陛下也去听了,她那句勾栏听曲四字就不敢说出来了。   但她却越来越觉得荒诞不堪。   晚间跟自家丈夫吃晚膳的时候,她实在不明白,问了一句, “太子妃如此胡来, 陛下难道不管吗?太子……不介意吗?”   兰大人就笑了, “女子罢了, 也翻不过天去,且经过太子妃那般一搅和,西城就算是活过来了,男子女子都是收税的,能交税就是好事,陛下心胸广阔,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说句实在话,她们又不是要上朝做官去,不过是底层女子行商罢了,这还真不算什么大事,虽然朝廷禁止,但是民间穷苦人家的姑娘,也要上街卖些东西,那难道就不算行商了?   京都没有,但是别地有。兰大人出身算不得世家,也是一步步读书爬上来的,他就见过不少出门行商的女子,只是大家都暗地里做生意,也不敢声张,谁也不会说什么。   如今,太子妃只是把这件事情挑明了。这于朝廷有利,光是去年的纺织,丝绸布匹等,就比往年繁盛。   “这是好事,于国是好事,陛下就不会打压。”   兰大人没当回事,“你想去,便也去,如今夫人们也不再刻意不去了。”   兰夫人就叹气,“我真是不明白了,这才几年,就好像变了个世道。”   当初太子妃说考官绣的时候,她们还当个笑话看,如今不去,倒是成了个迂腐的笑话。   她说:“李夫人那王家酒楼开张之时,我看见折家九姑娘一直都在,一群女娘围住她,竟然隐隐以她为尊,一个小小庶女,倒是真的翻上天了。”   兰大人就沉默了一瞬,对夫人道:“你怕是不清楚,陛下对折家九娘也是称赞的。”   兰夫人倒吸一口凉气,“什么——陛下也知晓她?”   兰大人嗯了一声,“那日我在御书房里面陈述兵马政的事情,陛下跟前的大太监张德宝突然进来跟陛下说了一句话,陛下笑了笑,说了一句,让她等一等。”   兰大人还以为是盛瑾安,陛下只有听见盛瑾安的名字时,才会那般笑。谁知道出去一看,只见一个姑娘站在廊下,她个子在女子里也算不得高,但是背很直,穿着一件青色的衣裳,发髻简单,只插了一根金钗子。   但当她转身过来的时候,你能一眼看见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亮,很纯粹,让人心生好感。   她盈盈行了一礼,不是娇柔有礼,而是带着一股飒爽的豪气,这是很好辨别的。   兰大人就知道这不是个弱质女流。他瞬间猜出了她的身份。   折家女娘。   兰大人后来才知晓,她是去给陛下送帖子的。   太子妃请了重华长公主的戏班子进宫唱戏,便让折邵衣去送。   兰大人当时就知晓,这个姑娘前途少不了。   他说,“将来史书留名,她必定名垂千古。”   他们这些人,一个个的在朝堂里不显,虽然也官至二品大臣,可是在史书上不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反而是太子妃和折九这般的人,因是做出了不同于寻常的事情,倒是让她们会被后人永记。   “你以后遇见她,不要跟她作对,但也不必逢迎,只跟她和善一些就好。”   这话刚说出口,又顿了顿,道:“……她的未婚夫沈怀楠,昌东伯三子如今是桑先生的弟子,这些年逢年过节都送过年礼来,再过一段日子,就是端午节了,他们送礼来,你多回一些,以后有筵席,必定要请了来。”   兰夫人点头答好。   但是她心里也有些不得意,“这个沈怀楠如今也算不得什么,咱们要如此讨好吗?”   兰大人叹气,“不是讨好,只是观这个人将来必定不是无名之辈。你看他,困苦的时候不曾上门,荣光的时候也不曾到我们这里来炫耀。只今年过年的时候,节礼重了些。”   他叹气,“这是因为他赚了银子了,赚了银子,就加了节礼,没有赚银子,只送些简单的。”   从小就不亢不卑,不逢迎不讨好也不自大自傲,假以时日,必定能在朝堂里有一席之地。   再看妻子一脸懵,显然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他一时间也懒得再说,只道:“你按照我说的去就行。”   兰夫人哎了一声,连忙答应了。   不过没等到端午节,四月中旬,文远侯家的大儿媳妇有了身孕。他家大儿媳妇徐氏嫁进来一两年了还没有身孕,如今终于怀了,这可是大喜。   京中也有相熟人家送红鸡蛋的习俗。兰夫人便寻思着也送一篮子鸡蛋过去。   唐氏接到鸡蛋,还有些愣。   不过,兰家她也是知晓的,这是沈怀楠的人情。于是便叫了沈怀楠去,把这事情一说,然后道:“你看看是怎么回。”   沈怀楠没想一下子交好兰重,就道:“伯母按照亲近的人家礼回就好了。”   折邵衣也在,笑着道:“我前段时间在御书房外还见了兰大人呢。”   唐氏一听她还去御书房了,立马问,“你怎么去了?”   折邵衣:“陛下听闻重华长公主愿意将自家的戏班子送到宫里面来唱戏,便说要听听。又听闻给宫里娘娘们的帖子都是皇后娘娘亲自画的花草,还带着诗句,便也笑着说要皇后娘娘的一张请帖。”   “皇后娘娘就说让我去。”   唐氏恁是知道如今折邵衣不普通,但是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去御书房了。见了陛下,倒是造化。   她说,“你姨娘的菩萨真是拜对了。”   不过,她最近也想去拜拜菩萨。   “你大嫂嫂如今有了身孕,你三嫂嫂不顶事,七丫头忙,你也忙,八丫头不在家,那就只剩下我。”   她动了让周姨娘和赵姨娘管家的心思。   只是,就怕这两个姨娘嘴里有本事,手里没本事,还要惹祸。所以想要拜拜菩萨,让两人多干活,少惹事。   折邵衣就笑,“母亲多劳累吧。”   正说着,就见三嫂子扶着大嫂嫂过来,两人行了礼坐下,然后就抱怨天开始热了。   赵氏如今跟着嫡母也越发喜欢不管事,之前还想着从大嫂子手里接些掌家之权,后来在这家里呆久了,竟然也慢慢的觉得她娘之前教的不对。   她娘说,有了掌家之权,便有了说话的底气。她嫁的是个庶出的,便是矮人一等,如果还没有掌家之权,怕是过的艰难。   嫁进来的时候还紧张,嫁了半年之后,有些懒洋洋,如今她是一点也不愿意相信她娘说的话。   嫁进了这种人家,没有那些阴私,那能瘫着就瘫着吧,母亲说的对,人这辈子本是苦的,如今能甜甜的过,为甚要难为自己去忙碌呢。   就是苦了大嫂嫂。   母亲说,以后要对大嫂嫂好些,她真是一个人为了全家忙,要是再得不到宽慰好支持,那怕是也要撂挑子。她们的日子就没有这般悠闲了。   赵氏很满意现在的日子。所以大嫂嫂有身孕之后,她一直帮着重视着,就望她平安生下孩子。   妯娌之间和气,婆母是个好人,简直不要太舒坦。   折邵衣就见着一家子人和和气气的坐着说话,竟然有一种温馨感。   不过,这股温馨之感在折和光进来之后瞬间荡然无存。他是来要钱的。   这就不好在女儿和儿媳妇们面前说了。所以他要单独跟唐氏说,其他人便要走,折邵衣出了门,就听三嫂嫂嘀咕,“幸亏歪瓜生了个好种,不是裂枣。”   折邵衣:“……”   她笑起来,一路上回到家里还是笑着的。   五月,太子提出的在西起云州,东至青州的长城上加建楼台被皇帝亲自点头答应了。   而后,太子又提出加强武备,军马培养等细节,也被皇帝同意,着令太子从户部调任兵部,跟兵部一起落实他自己提出的重重条令。   太子高兴疯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朝上走了一步。   兵马政一直都是朝廷慢慢改革的地方,对于朝堂来说,这件事情每年都要拉出来说几次,太子这回发起兵马政改革,也是想真的做出点事情出来的,不然就不是压制老五,而是被老五嘲讽。   老五一家家的收宅子收田,京都宗室对他厌恶至极,看见他就绕道走,但是老五心也狠,他好似真决定做个冷面王了,谁说话也不听,谁的情面不给,这般一来,外面的人骂,但是父皇却好像看见了他的长处,对他又亲近起来。   这一来,倒是让太子气急。他要着急,沈怀楠就在一边苦心的劝。他年岁小,在一众人里面说话也幼稚一些,他说出来的话比其他人也中听。   如果让李荣光说,沈怀楠虽然有点闷,主意正的时候倔,但是嘴巴却好像奸臣一般抹了蜜,说的话都是太子想听的,别人劝,太子恼怒,沈怀楠劝,太子好受一些。   这次改革条令其中有一条就是沈怀楠提出来的。沈怀楠还提议跟青州之外的蒙古广开贸易。   这其实是后面几年就要做的事情了。沈怀楠还记得,当年陛下对此事很是重视,还想亲自去青州,后来被规劝——这是十皇子跟他说的。   这话十皇子没骗人,因为很快京都其他人都知晓了。这是个商机,商人们都赶往青州跟蒙古国人做生意,沈怀楠还想过要去。   可是十皇子摇头,“咱们无家无靠的,去了反而让人嘲笑。”   沈怀楠那时候也有点心虚,他也没做过生意,不知道该如何搭建人脉,所以便放弃了。   好在他觉得吃了这么一次亏,接下来的亏就不能再吃,便好好的去看过别人是如何行商的,其中就有杨柳街的那群商户。   王五是沈怀楠观察最多的一个。别人做生意可能狡诈没底线,但是王五有,他还有点义气。   不论是他装出来的还是真有义气,他这个名声就打出去了,来找他买东西的人就多。同样的地段,他铺子里的人就更多。   但那时候,沈怀楠认识王五,王五不认识他。他也没观察多久,只几天就撤了,后来连他自己也忘记了有这个人。   后来重回一辈子,他去找人做生意,还是没想起王五,等到见了王五,才隐约记起有这么个人。   这便是缘分了。   沈怀楠一直把与蒙古开贸易的事情放在心里,还在想等到时候,他们先囤了货物,等到开贸易了,便去那里赚一笔银子。   如今,王五是死了,但是蒙古国这事情应该没变。而且算算时间,也就在年末。   他对太子说,“咱们大秦跟大金一直打仗,小乱不断,大仗虽然没有,可是总归是不平静的。”   “可是蒙古却是一直周旋于大秦和大金之间,对谁都一般。咱们跟他开贸易,便也算是为大秦赚些银子,跟蒙古交好,稳固边境。”   太子听了一耳朵,却觉得这事情可谈可不谈,父皇不一定能答应。   他现在只想做兵队的事情,对这个就不太看得上。   结果等到五月份,朝堂上就有人提议青州跟蒙古之间开贸易的事情。太子在朝堂上听了,下了朝就拉着沈怀楠去问,“你是不是把这事情告诉别人了?”   沈怀楠心知肚明怎么回事,一脸懵懵的摇头,“没有,这种事情,臣怎么可能说给别人听,只会跟殿下讲。”   他说,“臣还觉得这件事情不错,于国于民都是好事,要是殿下提出来去做,便是咱们的好处,在陛下面前得脸,对殿下只有好的,没有坏的,臣还想着怎么再跟殿下提。”   反正他没有说。   然后还怕太子不信一般,道:“殿下要是不相信,尽可以去查。”   他这般说,太子倒是相信了。他懊恼的拍了拍脑袋,“哎,哎,孤信你一回就好了。”   他叹气,“你以后有了好主意,即便孤不听,你也多说几次。”   沈怀楠点头。   太子却又有些害怕,沈怀楠性子倔,主意正,要是他死倔死倔怎么办?他就说,“你就说三遍吧,要是三遍之后,孤还是觉得不行,你就别说了。”   沈怀楠:“好,臣知晓了。”   太子就觉得自己真是个好储君,沈怀楠也真是个好臣子。   他拍着沈怀楠的肩膀说,“我们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自古以来就有忠臣和贤德之君之间的佳话,太子不免想到以后君臣相知的场景,热血沸腾,道:“怀楠,你必定要好好读书,争取考个状元郎,到那时候,孤亲自替你在父皇面前请旨做官。”   沈怀楠感动的眼泪汪汪。   “殿下——”   太子很是满意。   他回后宫了。   然后心梗。   先去黎侧妃那边看儿子,儿子已经六个月大了,他伏在黎侧妃肚皮上听了一会……什么也没听见。   黎侧妃有些不耐烦,“殿下,您太热了,别惹着您儿子。”   太子恨恨的看了她一眼就走了,奈何她如今怀着他的儿子,实在是不能打骂,便去了妾室那边。   妾室倒是小意温存,然后小声的说起了吴侧妃的霸道。   “侧妃娘娘想要绣小花园里面的花,妾身想过去看看都不准。”   好霸道吧!妾室小心翼翼看过去,却见太子殿下一脸正应如此的神色,他吐出一个荔枝核,道:“你少去她眼前晃,要是哭了,还得哄。”   吴侧妃的父兄很是得力,这次兵马政还要他们帮忙,他肯定是不能怪罪她的。   他就白了妾室一眼,“她连孤的脸面都不给,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妾室当时就被哽住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泫然欲泣,太子一瞧,真是什么好心情也没了。   吴侧妃能哭,那是因为她爹她兄,你哭个什么劲。   他只觉得一阵无趣,便回正院找太子妃。太子妃忙的很,根本无暇顾及他,但是每回说话,都说得很是重要,太子又觉得一阵舒心。   太子妃见他大大咧咧的占了一张床,好险没翻个白眼,只让他去找之前的妾室们睡。   “万不可厚此薄彼,殿下还是要安慰各位妹妹的,她们年岁小,进了宫来,便是一家人,你若是不去,长夜漫漫,哪里能挨过去。”   太子被赶走了。   太子很是感动。   太子今天很圆满。   ……   六月,昌东伯病得更严重了。   他本来就是个心胸狭窄之人,如今一日又一日的消沉,之前的朋友也绝了情意,真正成了个孤家寡人。   也真的成了个笑话。   他每日砸东西,以酒买醉,然后开始发脾气,打人。   刚开始打的仆从,后来打的就是杨姨娘。   有一天,他打了杨姨娘生的庶子一巴掌。   那庶子如今有了个新名字。之前的名字有个怀字,昌东伯不喜欢,便取了个昌字。   沈凌昌。   他将人打了,醒过来之后才觉得后悔。可是一抬头,便看见杨姨娘看着他害怕的模样,心里有了一股茫然。   怎么变成这样了。   日子怎么就变成这般了呢?   他低头,嘶哑的出声,“是我打的吗?”   杨姨娘点头,“是。”   昌东伯深深叹气,头疼。   杨姨娘见他今日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慢慢的走过去,牵着他的手,“老爷,咱们走吧。”   她说,“咱们回家去,这里太大了,我住着不习惯。咱们回乡下的庄子上去,做个富贵的员外郎,好不好?”   昌东伯不甘心。   他第一次去乡下是为了升任,不是为了做个员外郎去的。可是自从回来之后,他就事事不顺。   他知晓自己被沈怀楠那个孽障压制住了,但他不甘心。   不甘心也没有用,他已经没有能力去胜过这个孽子了。   杨姨娘提议去乡下,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只说,“我再想想,再想想。”   他先叫来了杨姨娘的父兄和姐夫,给了银子,让他们去街上打听沈怀楠如今的名声和最近的行踪。   杨父去茶水摊子蹲了一天,回来就道:“也没有太多人说他,不过提起他都是竖起大拇指。”   他去的是商户人家常去的地方,几乎没有官老爷,官老爷去的地方,昌东伯给的那点银子他也进不去。   到了茶水摊,他刚开始也不敢直接提沈怀楠,只在一边听。等到有人说五皇子和十皇子收地的时候,有人提起了十皇子跟一个叫王五的阴私,然后有人又提起了沈怀楠。   “他也真是好义气,如今小雨那孩子出落得好,沈三郎是将他看成自家子侄的,听闻跟先生打了招呼,只等之后,就送去京都城外的麓山书院。”   “哎哟,那可是好地方,有银子也进不去。”   “是啊,所以说王五命好,死了儿子也有人养。”   “王家祖宗冒青烟,结交了这么个厉害的主。”   杨父就问,“你们说的沈家三郎真有那么厉害吗?”   那人见他是一口的外地音,以为他刚到京都,笑着说,“那自然是厉害的,他出入澹台府如自己家,还是太子殿下的心腹,跟着殿下做事情,从户部做到了兵部,这还不厉害啊?”   “不说其他,只他自己考院试,京都第一,你以为这是说笑的?我家门口那老学究考了一辈子,也没考上个秀才,人家当时才多大,十四岁!”   他掰开指头算了算,“两年后考进士,也才十七岁,要是考上了,次年便可以春闱,哎哟,那才十八岁呢。”   “他是在陛下面前也挂了名的,那到时候进了殿试,说不得陛下就给他一个状元郎。”   院试第一,太子殿下,陛下,兵部户部,状元郎……这几个词进了杨父脑子里,他只觉得那个被昌东伯骂得一无是处,打得鲜血淋淋的庶子瞬间高大起来。   他对昌东伯说,“我们回去吧。”   乡下人很实在,打不过,就撤,不丢人。   作者有话说:   九点还有一更,我去吃饭。感谢在2022-07-10 23:56:45~2022-07-11 17:0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肿肿橙、2926529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浅、Boston 10瓶;FannLies 9瓶;35只看古言 5瓶;4726154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二更   昌东伯思来想去, 舍不下这份家业,但人清醒的时候,就愿意努力了。他之前就看不起隔壁的文远侯, 每天吟诗作对,写信交友,算是个什么样子。   昌东伯看不上他,但是如今他家女儿嫁的都不错, 儿子也娶了佳妇, 女婿也好。   哪里像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昌东伯细细思量, 发现自己还是要从昔年好友那边入手, 他叫了杨姨娘来,道:“即便要走,咱们也要带着光耀走, 而不是狼狈而逃。”   他做县令的时候贪赃的账本在那个孽子手里,是有把柄的,那就不硬碰硬,风水轮流转, 总有一日也要轮到他。而在那之前, 他要好好的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能成为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总有一日,他要在沈怀楠得意的脸上割一刀。   他就提着东西出去访友了。但谁也不敢收,只有常得明收了。   常德明就是那个受过英国公府恩惠,上回设计昌东伯, 就有他在前面铺垫, 告诉他大家都知晓昌东伯打沈怀楠之事, 使得昌东伯发疯。   但他是个“细作”, 昌东伯却不知晓,他收了礼,对昌东伯来说是雪中送炭。他真是感恩至极,“昔年交友一千,如今只剩君一人。”   常得明就也做出一副感慨的模样,“哎,好友难得,我也是顾念着咱们两人的情分。”   昌东伯很是感动,感激而回。常德明等人一走,笑容一收,马上就写了信,让人送去给盛瑾安。   盛瑾安收了信,又马上去见沈怀楠。沈怀楠当时正在东宫里面跟太子讨论如何在蒙古跟青州开贸易的时候派些自己的人过去,赚一笔大钱——自然,这是为了朝廷,可不是自己的生意。   太子有心要自己私赚一笔,但是顾及沈怀楠在一边不好说。   他就跟李荣光说。   “怀楠是读圣贤书出来的,是个正直的性子,我看啊,这事情不能跟他说。”   李荣光也觉得。沈怀楠长得也正气。   沈怀楠就被叫出了东宫前院,让他去外面的院子里面赏花。盛瑾安来的时候,沈怀楠正在认认真真的摘花。   盛瑾安:“!你摘这些花做什么?”   沈怀楠:“邵衣最近说女子开始喜欢做指甲,她也想做。”   盛瑾安:“你帮她做啊?”   沈怀楠:“是啊。我还给她做过衣裳,做过饭。”   盛瑾安:“说这么清楚做什么!”   他拿出信件,“你看看。”   沈怀楠看了信,笑了笑,“也不要紧,我如今不怕他。”   不过有这么个人在定然不好,之前顾不上他,想着他跟死了没有两样,便没在意,可他想要诈尸,那就不好了。   沈怀楠想了想:“咱们让他青州吧。”   盛瑾安狐疑,“青州?”   沈怀楠点头,“青州马上就要开边境商市了,多的是有人去,把他忽悠过去,然后永远留在那里就好。”   青州离京都远,跟云州是一般的。昌东伯过去不回来,便是永生不见。   可惜了,不能杀了他。   时人重孝,陛下即便觉得他是个野心大的人,也不会想看见他弑父。弑父……沈怀楠再次可惜了一声。   他也不在意,当一个人完全不能威胁到自己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恨意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只要他不来恶心人,便可以不用一定要死一个才是终点。   他将信烧了,“就请常兄帮忙了。”   这事情也简单。常得明得了消息,思索了一番,就有了主意,他请了相交的几个人喝酒,大酒大肉,但是没有请昌东伯。   不过,既然有心,昌东伯肯定是会听说这个消息的。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再次跟常得明相聚的时候,发现他只备了几个小菜,连酒也没有。   昌东伯心中大怒,脸上的神情都忍不住了,一脸阴沉,“常兄,你若是不愿意招待我,便直接说就好,为何要如此折辱我。”   常得明大惊,“沈兄为何如此说?我可是将家中好菜都拿出来了。”   昌东伯心想你骗鬼!你前几日还大鱼大肉招待人!   常得明心想就是骗你这个傻鬼,都如此落魄了还耍威风要面子呢。   他便也怒气冲冲的道:“我是诚心诚意,你却如此想我,实在是让人伤心,若不是家中困难,我如何只备这几个菜。”   “你想吃好的,合该早些时日好,如今我日子艰难得很,对不住,不是富贵人家,配不上你这伯爷,你还是去别家吃好的吧。”   他一边说一边推着昌东伯走,昌东伯就有些心虚了,他立马笑起来,“常贤弟,是哥哥的错,你别生气啊。”   然后拉着常得明坐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可是被人骗了?”   不然家财瞬间没了?   常得明:“那倒是没有,只最迟年末,便是青州跟蒙古开边境商市的时候了,我们几个兄弟寻思去筹点银子让人做点小生意,到时候也能拿点红利。”   昌东伯没有听说过啊!   他哪里能知道这般的消息。   常得明小声道:“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你自去打听打听就可以打听的到,只这路不明白,我们也没有打听到大赚银子的路,只能是掏空了家底,去探个路。”   “我们算是赌一把了,但是赌不对,这银子就打了水飘,我这几日天天被家里的母老虎骂呢。”   昌东伯哪里还不知道常得明的意思,这是说不愿意带他玩。昌东伯心里有气,却又无可奈何。正如常得明说的一般,他没有放手一搏的勇气。   但是这桩事情就在他的心里扎根了。他吃不下睡不安,整日想着这事情。然后他就想起了另外一个拒绝过他的好友。   秦兰松。   秦兰松是吏部的主事,之前昌东伯回京都就是找他的关系。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情,结果成了空。   这次昌东伯重新出来访友,便被他拒绝了,去了两次都不在,昌东伯有自己的尊严,他就没有再去过。   不过现在是真需要秦兰松,他便也不要尊严了,一个人蹲在秦家的墙角,等了两三天,终于蹲到了。   秦兰松:“……”   哎!   早知道就换个门了。   他只好笑着道:“原来是沈兄啊,好久不见了,你怎么如此消瘦。”   昌东伯也笑着说,“是啊,我颓然了一些日子,现今终于好些了,便上门讨口酒喝。”   秦兰松就请了他进门,昌东伯摇头,“兰松,咱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我有些事情只信你,你如今不喜我,我便不给你添麻烦,只望你看在我们自小相识的份上,告诉我一句实话。”   秦兰松心中厌烦,面上还要客气,“你说。”   昌东伯便说了青州边境之事,“这是真的吗?”   秦兰松瞬间就想到了沈怀楠。   沈怀楠如今算是太子面前得意的人,又跟英国公府交好,怎么看都前途不可限量,比昌东伯好多了。   他想了想,觉得可以卖沈怀楠一个好。   他点头,“是啊,这是一定的,我可以给你打包票。”   他低声道:“这里面能谋的利你比我清楚,我就不多说了。”   昌东伯心潮澎湃。他觉得自己可以去做这个生意。   当然,不能做商贾之事,必定要谋个小官。   他就又去找常得明了。   当他说自己想做个官的时候,常得明一点也不意外。他也不立马答应,只说要想想。   昌东伯知道如今只有常得明能帮他,便许诺好处。常得明都要笑死了,他写信问盛瑾安:“要多少银子?”   沈怀楠也在,直接让盛瑾安回,“掏空大半个家底。”   常得明啧了一句,然后尽心尽力去办。   终于在七月的时候,将昌东伯送走了。   一个青州的边境小城县令。   走之前,常得明保证,“这是我打探出来的,绝对是贸易的地方,虽然不是最重要的地方,但是总能喝口汤。你在这里……你懂吧?我还靠着你呢以后。”   昌东伯高高兴兴的离开。   杨姨娘带着一家子人没有跟着去。   昌东伯觉得一路上颠簸,小儿年幼,别给折腾没了,他这个年岁,再想要孩子就难了。   然后自己轻车上阵,再次有了一丝对未来的期盼和朝气。   他走了,常得明就把书信都烧了,亲自去见了盛瑾安,问,“那地方跟边境商市真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盛瑾安点头,“放心吧,没有,你要是真做生意,也别去那块。”   常得明知晓了,他道:“如今他入了官身,无召不能回京,沈三郎尽然可以放心了。”   沈怀楠是很放心。   至少明年他和邵衣成婚后,邵衣一次也不用去看昌东伯的脸色。   他去文远侯府,正好碰见徐氏,她挺着个肚子还为他操心,“东西要早早备下的——喜糖你们喜欢什么样式的?这个可要让人早早订了,明年三月成婚的多,定晚了都没有好铺子做。”   沈怀楠真心实意的感谢她,“大嫂嫂,我想要鸳鸯和大雁样式的,等晚上回去我画给您,只寥寥几笔,就可以把鸳鸯和大雁的模样画出来,点心盒子做的时候也简便。”   又想了想,恭恭敬敬的退在一侧,问:“大嫂嫂,您要是有时间,我便给您说说我的想法?”   徐氏其实只是在礼貌的问一问!   但是沈怀楠如此认真,她只好说,“行吧。”   沈怀楠就拿了纸笔,不仅将喜糖画了一个模子,还要换成套的碗筷和碟子!   徐氏:“……”   她犹豫的道:“这怕是花费不少?”   沈怀楠笑得好看极了,“大嫂嫂不用担心,我一直在存银子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这么多了。   明天见感谢在2022-07-11 17:00:35~2022-07-11 20:5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青的早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仲山 49瓶;是00喇、薄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2章   一更   七月, 折萱衣跟一众去看官绣石窟图的小女娘们回来了。骑马出行的,回来的时候,也是骑马回。   浩浩荡荡的出, 浩浩荡荡的进,谁见了都要绕道走,璀璨夺目兮,令人见之忘忧。   反正折邵衣一见了她们就开始欢喜的笑。   不过她们走的时候穿的是衣裙, 回来的时候, 穿的衣裳倒像是男人的样式。   折邵衣和秦青凤亲自去城门口接的人,两人也是骑马去的, 穿的女子常穿的骑射服, 上身是窄袖,下身是马面褶裙并裤子。   但她们的不是。   她们的衣裳虽然看起来很像是男人骑马常穿的,但又不全像。   这身衣裳下身没了马面裙, 只上身衣裳长,快到膝头,腰上缠着金马革,挂着些水壶和香包以及各种小物件。   不过上衣的样式依旧是女子衣裙模样, 那衣裳上面锦绣繁花, 处处是小女娘们喜爱的样式。这是取了男人衣裳的裤子靴子等简易的好处,又添加了小女娘们自己喜欢的花样。   好看又实用。   折邵衣走过去,拉着折萱衣左看右看,“真好看,这是你们谁想出来的?”   折萱衣傲然, “自然是我。”   她说吗, “我们一路上骑马, 女子衣裙多有不变, 林姑娘便说要全然取男子的衣裳,不做改变,我却不同意,我们是要实用罢了,又不是要学男人,做什么要委屈自己穿他们的衣裳。”   “取长补短,以后这衣裳,就是我们女子的,穿出去多了,便没人说你学男人。”   这般气势,折邵衣咋舌,心想她们在路上定然是争论过一番要不要改衣裙还是直接女扮男装了。   不过她同意折萱衣的话。衣裳罢了,不用学,只改自己需要的。   她这回返家来,精神头好得不得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朝气,不再是有戾气的模样。   回到家里,嫡母给她办了个接风宴——是让赵姨娘去做的,赵姨娘自然尽心尽力。   谁要是敢说个不字,她都要急。   自家的闺女自家心疼,用了饭,她拉着闺女回院子里面去说话,哪哪都看不够,“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哪里离开过这般久。”   折萱衣:“姨娘,我怕是过不了多久,还要出门。”   赵姨娘大惊,“你怎么还要走?!”   折萱衣:“一路上多了些见闻,便喜欢上了山水,姨娘,你身边还有三哥三嫂嫂,我也放心。”   “我不想瞒你,我是真喜欢外面的山水天地。”   她说起这个,眼睛都是亮的。   “我和姐妹们行在小舟上,四处都是星空,蝉鸣,萤火虫,好似不在人间,我躺在舟上,觉得欢喜,睡了一会,再次醒来的时候,抬头看天,这才知晓,什么叫做满船清梦压星河。”   折萱衣深吸一口气,笑着道:“姨娘,我自小就跟着父亲读书,写诗,我写了那么多诗句,如今想来,皆是无病呻吟。”   “我还想写诗,我要去山间,田野,星河,小溪,我都想去看看。”   赵姨娘见她一脸向往的模样,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不要去三个字。   她只伏在桌子上哭,“你这个孽障,你这个孽障。”   被骂孽障的萱衣姑娘最担心就是自己的安全问题。她去问折邵衣,“能不能求太子妃娘娘给我两个像安梨和安桃的人?”   折邵衣:“啊?”   当知道她要去走遍山河万里的时候,折邵衣震惊了。她站起来,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真要去啊?”   折萱衣:“真去。”   折邵衣:“你可知,这一路艰难万险,一个不小心,便要折损在里面。”   折萱衣笑着道,“我知。”   折邵衣犹豫,“你可知,万里江山,恐怕要耗费你一辈子的光景?”   折萱衣点头,“我知。”   折邵衣:“你可知,你这一去,孤身一人,我们都不在你的身边,你要忍受孤寂。”   折萱衣:“我知。”   她笑着说,“我都知晓。”   “但我想过,我若是这一辈子能游览各地河山,编册出山水注,风情策,还有我在各地写的诗词,便是无憾的。”   折邵衣很佩服她。   她说,“八姐姐,你如今,身上有光。”   折萱衣就畅快的笑起来。   她站起来说,“我九月大概就要走,七姐姐大婚和你大婚,我怕是不能回来,不过我要是在路上遇见了好礼,便给你们送回来。”   她郑重的道,“邵衣,千年之后,说不得我比你更有名。”   折邵衣笑起来,“那可不一定。”   两人相视一笑,歪在榻上,夏日的光透过窗户缝隙进来,倒是熠熠生辉。   不过,对这事情反应最大的竟然是文远侯。   他颓然坐在一侧,呵斥退所有人,只留了折萱衣一个人在,问,“你是因为我,才不愿意成婚,才要远游吗?”   折萱衣看见已经苍老许多的父亲,慢慢的摇了摇头。   她静静的说,“父亲,我之前是很恨你,恨你为什么不是我心目中的模样。我是有戾气的。”   “这股戾气让我备受折磨,若是当时我说不愿意成婚,要出去远游,那应有一部分气话。”   “可是现在,我很确定,我不是因为你,不是因为任何人,我是因为喜欢。”   她轻轻笑了笑,“父亲,我不恨你了,也不再因为你的重视或忽视而牵动心绪,我想,这是因为我有了真正喜欢的事情去做。”   “其实,细细想一想,也许家里这么多姐妹兄长,唯独我最像父亲。父亲写信给远方的人,应当也是想出去看看的,我还觉得,父亲想要离家出走。”   只不过在城门口睡了一晚上就回来了。   文远侯低头,他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很是失败。   孩子恨他的时候,他只觉得愤怒。如今孩子可以风轻云淡的说出这些话,说不恨他的时候,他才觉得一股失落席卷全身,让他酸涩又沉痛。   折萱衣见他如此,沉默了一瞬,然后才说,“父亲,我找到了我自己,所以,我接下来的事情,都是为了我自己。”   她问,“我其实小时候就很好奇,您写的那些信,是怎么寄出去,收到信的人,又是怎么对待信的呢?”   “如今我依旧好奇,我想着,要是父亲愿意,我便拿着你的书信去寻他们。”   一封信一个人,文远侯写了一辈子信了,那么多人,他们如今在做什么,他们家乡是如何的。   她想到这个,心里就高兴。   文远侯看着她欢喜的脸,却愈发沉沉。他最后沙哑开口,“那我,我回去给你整理整理,我之前也整理过一次,但是不细致。”   他说,“你等我……你等我。”   他匆忙逃也似的走了。   折萱衣看着他狼狈的身影,却没有再伤心。她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开始整理自己的行囊。   折珍衣还在忙慈善堂的事情,她腊月成婚,十月就要开始出发去宁州,到时候跟大嫂嫂一样,在宁州买下来的宅子里先住着,然后再成婚。   折硕明和折宴明都要陪着她去。大嫂嫂如今有身孕,不过还没有到生的时候,到时候折硕明回来,还能来得及。   折珍衣听了折萱衣要出门的事情,倒是羡慕,还盛情邀请,“你要不要先随我出嫁,你看,你也不能一辈子不回来对不对?”   她拿出堪舆图,“你先随我们一路出发去宁州,宁州靠海,你再从海边往南走,这一路上足够你见闻了。”   “等到南边,你见了海角,便再往西走,这般大概一两年,你便可以回来了。”   折萱衣看了看,虽然跟她想的不同,但是先去北还是先去南都可以,她点头,“也行。”   这事情就定下来了。   折珍衣挺羡慕的,不过她的志向不在于万里河山,她就想在宁州干出点名堂出来。   “到时候宁州的慈幼堂,纺织一事我都要做,我们那些姐妹们都约好了,嫁人而已,不过是去另外一个地方做事情,没什么大差别。”   她又叮嘱折邵衣,“你在京都好好做,我们到时候在地方上缺什么,还要你送来。”   折邵衣郑重点头,“放心,我必然会做到的。”   折萱衣给她们两个倒酒,“我们三姐妹喝一杯吧,往后多年,怕是要相隔了。”   三个酒杯碰在一起,三个姑娘的誓言已出,虽然这一幕无人记载,但星夜为她们作证。   ……   八月,天越发热了,秦青凤却不畏酷热,她训练的马球队要跟国子监的书生们打一场马球赛。   这是前所未有的赛事,两年前还没有女子打马球,好嘛,如今都要跟国子监的打了。   折邵衣不上场,她没有练过。不过她深受秦小凤的青睐,特许她为姑娘们管马匹,衣裳,吃喝,场地等所有事情。   正好兵马政的事情告一段落,青州与蒙古开边境商市的事情也开始迅速推行。   这就不是他这种小喽啰可以插手的了,陛下也没有让太子插手。   沈怀楠就闲下来了。他的功课没落下,白天忙活了,晚上回去是继续读书的——如此累人,是他没有长胖的根本原因。   折邵衣都胖了一点点。她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沈怀楠瘦的不行的手,叹气道:“还是好好补一补吧,可惜了,我如今要忙着赛场的事情,不能天天给你做大补汤喝。”   沈怀楠,“我先在家里读书,等比赛那天,我跟你去赛场做事吧?”   折邵衣想了想,点头答应了。于是到了那天,她去哪里,沈怀楠就跟着去哪里,因是赛场,也没有男女忌讳的事情,只不去女眷坐的地方就好了。   秦青凤跟姑娘们在一边说规矩和谋略,一转头,就看见折邵衣忙着跟各位夫人大人们说话,沈怀楠站在她身后给大家上茶,十分自然,一点儿委屈也没有。   然后又跟着她去检查场地,秦小凤啧了一声,觉得沈怀楠可真粘人。   盛瑾安今日也来了,作为国子监的一员,他自然要来助威的。不过他觉得自己是个两面派,所以在给国子监众人打气助威之后,他又偷偷的来找秦小小凤。   也要助威一下啊。   结果却碰见了宁平公主。他立马就要走,宁平公主却笑着喊住他,“盛九,你想跟小凤说什么,我帮你告诉她。”   盛瑾安就转过头,“就是想鼓励鼓励。”   宁平公主:“行。”   盛瑾安:“公主,你怎么也出宫来看了?”   宁平公主笑盈盈的,“整日里在宫里有多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趁着机会出来走走,要不是技不如人,我也想去打两场马球。”   盛瑾安深表同情,“那你是不成了,这群姑娘们练得久,都快两年了,你比不过她们,她们就不会让你上场的。”   宁平:“……”   盛瑾安摸摸头,“我说错话了。”   宁平笑起来,“不会,没有说错,都是实话,我也喜欢她们如此待我。”   盛瑾安便觉得宁平公主性子真好。他说,“那烦请公主帮我带信了。”   他又溜回去,国子监那群人早看见他来这里了,刚刚还在说他是个叛徒,如今看他回,便调笑道:“看来你是报信去了。”   盛瑾安:“报信?报什么信?我才没有。你们谁瞧见了?”   他家好友搂着他的肩膀,“我说盛九,别不承认,你那点花花肠子,我们还能不知道?”   然后指了指在众多女娘和夫人们之中,站得十分泰然自若的沈怀楠,“你还好,你还要脸,知道偷偷去,你看沈怀楠,他就为了个小女娘,连脸面也不要了,今天之后,必然要他请酒才是。”   盛瑾安嘀咕,“要是我能去,我也去。”   他羡慕的看了眼,回过头,便也跟着斥责,“是啊,他太没有男子气概了。”   众人一并吐槽沈怀楠妻管严,“这还没成婚呢。”   然后又说,“今日马球场上,大家可不能轻视对手,她们可不是普通的姑娘。”   国子监一群人齐齐摇头,“咱们又不是没见过她们打马球,可凶了,我们倒是疏于练习,兄弟们,待会输了也不要恼,输的气度要在。没准还能因为气度被在场各位夫人姑娘们瞧中了,也来个赛下捉婿。”   一群人笑起来,“好啊,你小子怪不得今日看着干净了许多,不似读书时的蓬头垢面,是不是特意打扮来的——”   一群人吵闹成一团,结果正在这时候,却见道路两边开始肃清了。   那人踮起脚,好奇道:“这是怎么了?”   盛瑾安却眼尖的看见了黑色铠甲的人,他立马道:“陛下来了!”   陛下?天爷,陛下怎么来了!   这可真是,一点招呼也没有打。   此时场面上倒是不乱,这马球赛就在国子监的马场上进行的。君子六艺,骑马射箭就是一艺。国子监有赛场,便没去别的地方找。   国子监众人因是跟一群小女娘们比试,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便一直是轻轻松松的状态,如今突然听闻陛下要来,整个人都紧绷了。   一群人跪在地上,折邵衣和沈怀楠也跪着,他们正好在路边,当皇帝从两人面前过的时候,特意顿了顿,说了一句。“折九丫头啊。”   折邵衣抬头,“请陛下安。”   皇帝笑起来:“你这满头大汗,脸怎么还黑了。”   折邵衣不在乎似的说:“陛下,黑点康健些。”   皇帝点了点头,又往前面走了。好似只是看见折邵衣黑了,便说出来。但谁也不敢看轻了这一句话。   折九丫头,本就是一句亲昵的称呼,还说她黑了,那在陛下心里,她是个白净的姑娘。   这是当做自家子侄般对待了。   就有盛瑾安的好友道:“我看啊,怀楠这般努力的跟着折九姑娘,也是有原因的。就凭着今日陛下这句话,要不是她有婚约,怕是要上门提亲了。”   盛瑾安心中酸涩,叹气又叹气,一转身,就见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张德宝正往他这里来,笑着道:“盛御笔,陛下唤你过去呢。”   盛瑾安连忙走了。   后面一群人羡慕,刚刚若是还有怠慢的公子哥,便已经没人敢轻视了。陛下在这里,谁都想拿个好名次出来。   但正如他们之前所说,小女娘们勤加苦练,国子监生们没怎么打过马球,输得一点悬念也没有。   当国子监们一场都没有赢,而秦小凤又带领众人赢下一场球时,场面顿时喧嚣呐喊声不断,为姑娘们喝彩。   皇帝哈哈大笑,还叫了姑娘们前去,一个个的问过话,什么你父亲是谁,你母亲是谁,你家兄长可有在朝中做官的,问的人摸不着头脑又激动。   秦青凤是最后一个被问的,她双眼熠熠生辉,皇帝却笑着道:“小凤啊,你久不回家,你家的事情,朕知晓的都比你清楚。”   “朕就不问你了。”   秦青凤就满脸遗憾,“陛下,以往问起臣女来,都说臣女的爹是谁,如今总算碰着回厉害的,让臣女爹沾沾女儿的威风了,您却不问了。”   她恹恹道:“您也太厚此薄彼了。”   皇帝看着好笑,让秦青凤和折邵衣自己去玩,“朕是来看比试的,不是来约束你们的。”   折邵衣:“陛下,您简直就是上古至今最好的陛下。”   如此夸奖,皇帝再次哈哈大笑。   等折邵衣再次归到小女娘们中去的时候,她无疑又成了中心。有人问她陛下说了什么,有人问她为何跟陛下如此相熟,折邵衣一一回话,众人越走越远。   秦青凤却突然看见盛瑾安朝着自己招手,她便折返往东边去,那里正聚集着几个国子监的书生。   正在半路上,却见着一个男人。   她没看见脸,但是那腰身却好。   一把掐下去,怕是能掐断掉。   好腰——   她脸一红,再去看人,却见他的脸很一般。甚至不能说普通,而是非常普通,丢到人群里便看不见了。   她好奇的看了眼,又觉得这个人的眼睛很好看。   好奇怪的一个人。   脸是普通脸,穿的是侍卫的衣裳,应该是侍卫。   因想着,走路不小心踢着个石块。人踢石块,当然是石块被踢走,但是脚还是会疼。   石子咕噜噜一点点转动,去了侍卫的身边。   侍卫动也没有动。   因脚疼,秦青凤暂时没有动,她依旧站在原地看。   好奇怪啊!   她狐疑的盯着他的脸看,侍卫依旧没有动。   皇家侍卫不会轻易动,这点秦青凤知道。   她也不需要他帮忙,自有其他的人帮忙。   很快就有丫鬟过来了,扶着她往前走。她走了一会,又停住,慢慢的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这个普通的侍卫。   她觉得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太怪了。   盛瑾安也没有什么大事。看见她因为过来伤了腿,还挺担心的,“没事吧?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秦青凤:“我哪里跟你一般,你是个娇娇少爷,我也是常上马的人。”   盛瑾安哼了一声,“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说:“不过你没事也好,我们国子监想要再跟你们约一场赛事,怎么样?”   秦青凤摇头,“你们太弱了,总跟你们打没有意思,我接下来想跟鹿山书院的打。”   哎哟哟,这可真是!   盛瑾安白她一眼,“你好嚣张哦。人家鹿山书院是常打马球的。”   秦青凤:“那你管不着,我嚣张是我的本事。”   盛瑾安就悻悻回去回话,“要跟鹿山书院打,不跟我们打。”   好友:“你们不是表兄妹吗?你求求她。”   盛瑾安摆摆手,“她主意大的很。”   众人遗憾,“那我们回去好好练练马球,要是跟她们打的时候,陛下能再来就好了。”   盛瑾安:“陛下可能不会来,但是太子殿下应该会到。咱们去请太子殿下不就好了?”   退而求其次也好,其他人不敢挑,高兴的很,“那就请你帮忙了。”   盛瑾安:“好说好说,你们好好练。”   但是等鹿山书院跟秦青凤等人打完,小女娘们再次赢得嘉奖,国子监众人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后,太子却已经怎么请也请不出了。   黎侧妃于九月十八日生下了一个姑娘,生下当日,陛下亲自赐名,唤做明珏,予以郡主之位,封地禹州河洛府,可谓是荣光至极。   黎侧妃很高兴,“姑娘好,以后可以教她打扮。”   吴侧妃即便嫉妒黎侧妃比自己受太子妃的宠,但也表示自己以后的绢花小衣裳小靴子都给小郡主。   太子妃抱着小郡主不撒手,她感慨:“她可真软。”   其他妃嫔们纷纷上门恭喜,皇后赐下一箱金子。   满皇宫只有太子不高兴,看不开,他痛苦的将眼光又看向了吴侧妃。   黎侧妃算是废了,还是让吴侧妃生个儿子吧。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九点   爱你们昂,我今天翻评论,不仅这本书的,还去看了之前书的,看见好多说我写得好的,谢谢,笔芯,我哪天写不下去的时候,就把你们夸我的评论搞成PPT,放在电脑上轮番播放。   真是像打了鸡血似的。   我要多更!多写!感谢在2022-07-11 20:59:19~2022-07-12 16:4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瓜青 47瓶;行之 30瓶;文荒还巨挑、吃货呆 20瓶;鸭哒、solarabby 10瓶;月九 9瓶;L 7瓶;35只看古言 5瓶;爱吃苹果的梨想主义者 2瓶;是00喇、小一、&、鲸与鹿、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二更   太子很郁闷, 太子借酒消愁。他拉着沈怀楠诉苦,“孤这一生未曾做过心愧之事,怎么老天于子嗣上对我如此苛责。”   沈怀楠:“殿下, 先开花后结果,这是正常的。”   太子心里苦啊,他摇头道:“你不懂,你没生过孩子, 你不懂这种失落的感觉。”   沈怀楠当然不懂了, 他还没成婚呢。   不过也因为沈怀楠没有成婚,太子才肯拉着他说一说。在他的心腹里面, 大家都有点年岁了, 家中都有妻儿,只有沈怀楠没有。   大家都没有儿子,谁也别笑话谁。   太子醉醺醺的哭, “黎侧妃真没用!孤好生生待她,结果她硬是生个女儿出来!”   沈怀楠:“殿下,您还年轻呢,即便子嗣艰难, 一年生一个, 再等十年,您也有十个皇子了。”   太子心里好受多了。   沈怀楠,“我听闻有些男子确实少让女子有孕,一是身体的原因,太过操劳。臣觉得殿下许就是如此。”   “您太操心政事了, 为了天下百姓, 吃不好睡不好, 自然就少去后院, 这不是您的错,而是您的功德,老天定然是看功德的,您的子嗣运在后面呢。”   太子勉强笑了笑。   沈怀楠,“殿下,臣还听闻,有些男子年轻的时候……是少子嗣,那是因为还没成熟,但是等年岁大一些了,就好得多。”   太子一听,觉得在理。沈怀楠说的两点,前面一点他还不信,后面这点就信了。   他道:“孤也有二十了。”   沈怀楠:“定然能多多生出皇子。”   “再说,先开花后结果,也是万物的生长,于人也是一样的。”   太子不喝酒了,他拍拍沈怀楠的肩膀,“你回去吧。若是你以后先开了花,孤也会安慰你的。”   沈怀楠:“……”   开不开花都喜欢。   他回去了,太子跌跌撞撞的进了太子妃的屋子。   太子妃刚从黎侧妃那里回,见了他就一脸嫌弃,“你怎么来了?”   太子叹气,躺在床上不置一词。   太子妃走过去,将帐子撩起,“你喝酒了?”   太子见到她依旧泰然自若,心里不高兴了,“你好狠的心啦!”   太子妃:“有你心狠?自己的闺女都不去抱抱。”   太子:“她不是个儿子!”   太子妃冷笑,“你要是嫌弃她不是个儿子,将来可别想着抱她。”   她说,“都是你的子嗣,切不可让别人看轻她一等。这宫里都是逢迎踩低之辈,你也是知道的,难道以后要你的长女被人欺辱吗?”   太子觉得她说的很是严重,哪里有那么严重,但是自小长在宫里,也明白她说的,他嘀咕了一声,“父皇都亲封她河洛郡主了,还有谁敢欺辱她?”   太子妃:“你是她的父亲,别让她觉得你不爱护她。”   太子被念叨的有些烦,翻个身就睡,“知道了知道了,你好烦人,又不是你生的,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太子妃眉毛竖起,“滚!”   太子:“你敢让孤滚?”   太子妃:“别让我抽你。”   太子:“你敢!”   太子妃转身就去拿鞭子,“我抽了你,你难道还会说出去不成,你要休妻吗?”   太子不敢。   他经过兵马政和蒙古边境一事,已经充分明白了什么是岳家的助力。   而且太子也不是那么的坏。   他明白太子妃这是为了孩子好,为了黎侧妃好。但他就是不喜欢嘛,谁会喜欢一个丫头片子。   他就怒气冲冲的起来,瞪了太子妃一眼,再次怒气冲冲而走。走之前,还把一个花瓶砰的一声故意砸坏了。   屋子里传出来一声鞭子声。   太子吓了一跳,“谁,谁——谁把花瓶砸碎了?”   太子身边跟着的小厮心中叹气,迅速的跪下,“殿下,是奴才打碎的。”   太子哼了一声,速速离开了。   太子妃啧了一声,让人来换把沾了酒气的被褥给换了。   ……   十月里,河洛郡主满月酒,折邵衣和沈怀楠都去了。经过一个月,太子好像已经接受自己生了个女儿的事情。   折邵衣听闻太子最近去吴侧妃那边去的勤快,可惜碰上了十月里,吴侧妃又要开始忙官绣的事情了。   太子铆足了劲,是送这个送那个,又吓唬又引诱的,不准吴侧妃出去做事。吴侧妃哭哭啼啼求助太子妃,这才能成功逃脱。   太子软的硬的都不能把吴侧妃绑上床,最近已经在筹划着把吴侧妃换掉,让吴家再送个女儿来。   ——此小消息为秦小凤从太子妃那里听来的,真实可靠。   “不过听闻太子跟陛下说的时候,陛下训斥了太子,最近太子又转向了正院,想跟阿姐生孩子了。”   折邵衣一言难尽,小声道:“太子殿下怎么这般……这般急功近利。”   想生儿子想疯了。   秦小凤,“年长的几兄弟,就他没儿子了。”   折邵衣:“陛下反而会怜爱他些。”   这边,沈怀楠也在跟太子说,“您没子嗣,在您这个年岁,不是什么坏事,因着你没子嗣,反而让陛下怜惜您的不易。”   “如今您有了河洛郡主,在陛下眼里,也不是孩童了,该顶事了,男子汉大丈夫,该以江山和社稷为重,哪里能为孩子着急,这是小道。”   “大道所生,必定是您的英明之举成就天下百姓,您的一言一行影响千秋万世,往后史记记载您的过往,说的是您储君期间的功劳,而不是求子。”   太子被这句话惊得后背都冒汗了。   对啊,难道以后要留一个四处求子的名声吗?那他的名声就臭了。   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怀楠,你说的对,孤要好好想想了。”   太子还是很注重名声的。主要是他这个人从小就喜欢想东想西,喜欢想别人怎么看自己。   他是个极为容易被迷惑的人,也容易被吹吹耳边风。   但是决定了,他还是愿意做好的。满月宴上,他就开始笑了。   老五上来恭贺,“您家的闺女真是好看啊。我家的小子就不如了。”   太子不暴躁,“是啊,你自己长得丑,咱们这些兄弟,就你长的最丑,而且嘴巴也臭,五弟啊,你少说几句话吧,好好的满月宴,别弄臭了。”   他说,“你是不是上火了啊?我听说上火之后,嘴巴变臭的。”   五皇子没想到太子如此幼稚!他啧了一声,“那这口酒,我就不喝了。”   他转身离开,太子抬头一看,就看见了老十。   他还好奇呢,“老五走了,老十怎么还没走?”   沈怀楠:“他们最近也不是那么好了,臣看,十皇子是想来投奔您。”   太子拍拍沈怀楠的肩膀,“两姓之奴,我不要。你就很好。”   沈怀楠立即表忠心:“臣一定一辈子忠于殿下,殿下大恩,臣死而无惧。”   太子:“没那么严重。”   他继续去跟兄弟们炫耀女儿去了,免得他们也听闻了他求子的风声。   沈怀楠笑笑,站在一侧,十皇子走过来,看着他,脸上阴晴不定,“沈三兄弟,你不地道啊。”   沈怀楠:“不,我这辈子做的最地道的事情,便是现在不跟殿下走得近。”   他笑着道:“殿下,杀人多了,是要下地狱的。”   十皇子嗤笑一声,“你跟我是一般的人,难道你的手上就干净吗?即便现在干净,不过是你运气好,等到以后你也要杀人的时候,你手上也会不干净。”   “沈怀楠,你以为你会逃得开吗?你不会滥杀无辜吗?你逃不掉的。”   他轻蔑的笑了笑,“你敢说你往后余生不会滥杀无辜吗?”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现在敢说这句话吗?”   他呸了一声,“下地狱,咱们也是一起去的。你若是在这个位置上不错杀一人,不殃及一个无辜之人,我就服你。”   沈怀楠久久没有回答。   十皇子走开了。   太子正好看见,过来问,“他说什么了,你脸色这么难看?”   沈怀楠脸色有些白,“他说,要是殿下厌弃了臣,就会杀了臣。”   太子大惊,再次大怒,“他放屁!”   沈怀楠:“臣也觉得,骂了一句放屁,他就走了。”   太子:“你做的很好,别听他挑拨,他必定是老五派来的!”   沈怀楠:“是吗……可是,他刚刚的意思,臣瞧着,是想要投奔您来的。”   太子就觉得沈怀楠还是太嫩了!他亲自教导:“他跟老五绝对还有苟且!只是明面上来投孤,暗地里却挑拨离间。”   “怀楠啊,你不要上当,你太单纯了。”   沈怀楠立马点头,“殿下,臣听您的。”   太子就想,怀楠这个人其他的方面还是很聪明的,就是识人这上面有些蠢。哎,还能怎么办,人也不能十全十美,他多教导些吧。   等到回了太子妃那里,还在说,“你那个折九怎么样?聪慧吗?”   太子妃:“那自然是聪慧的。”   太子一边脱鞋子一边道:“那沈怀楠可惜了,他脑子有时候转不过弯来,一根筋,蠢。”   “这样的人,容易被媳妇压制住,哎,不容易啊。”   太子妃本来以为他是暗讽什么,结果一看他这般真诚,真心为沈怀楠操心的,她叹气一声,“随你怎么想吧。”   她把河洛抱给他看,“你瞧瞧——是不是有点像你?”   太子一瞧,啧了一声,“是有那么一点吧,但是怎么有点丑?”   太子妃:“还没张开呢。”   宫墙外,沈怀楠和折邵衣坐在马车里,沈怀楠身子歪在折邵衣的腿上歇息,他也喝了不少酒。   折邵衣问他,“你有心事?”   沈怀楠点了点头。   他说,“我之前总觉得陛下将我这般放在太子身边,是不是不好?即便是一把刀,也要是一把忠心之刀,不然反而会伤到自己。”   他说,“现在,我竟然有点明白了。”   折邵衣:“你明白什么了?”   沈怀楠:“太子……脑子虽然有些不清楚,但是只要不猜疑你,便是个好储君,好主子。”   他叹气,“我自小就跟着他,日复一日,迟早要生出君臣之情谊来,将来,还不定怎么样呢。”   他在今日太子安慰他的那一瞬间,竟然觉得太子真不错。   要是他真只有一辈子,先遇见陛下,再被陛下送去那里,对谁都是感激的。   太子这般对他好,他一个小可怜庶子,有什么反抗之心呢?   若是他有,也有澹台老大人教着。   他没有什么反抗之情。   沈怀楠说,“从前只觉得自己聪明,现在看来,一切都在人家的掌控之中。我们都是他手里的棋子,又甘于做棋子。”   折邵衣替他轻轻揉脑袋:“倒是不用惧怕,学以致用就好。古来帝王,玩弄人心最为厉害。我们能学其中之一,便享用不尽。”   作者有话说:   二更。晚安。感谢在2022-07-12 16:48:18~2022-07-12 22:0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5只看古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煮鱼 10瓶;肆、塔简 5瓶;秦淮晓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4章   十月底,霜降。   文远侯府哭声阵阵。   折珍衣要出嫁去宁州,唐氏平日里再……   十月底, 霜降。   文远侯府哭声阵阵。   折珍衣要出嫁去宁州,唐氏平日里再是一副懒散无精神看淡俗世的模样,到得这时候, 还是哭得个肝肠寸断,她拉着折珍衣的手细细叮嘱,让她常写信回来。   折珍衣想起母亲这些年的不容易,也哭成个泪人, “好在大哥哥还陪着你, 不然,你就是打死我, 我也不想远嫁。”   小时候可能还想父亲疼爱, 大了就断了念想,只一心一意守着母亲。如今她要远嫁,最舍不下的就是母亲。   大哥哥有嫂嫂, 只有母亲一个孤家寡人。   这厢两人掩面而泣,小声说话。青宁院里,赵姨娘哭的就比较大声了,哀嚎已经不足以形容, 她还想在地上打几个滚。   但折萱衣已经坚决表明去衣意, 已经不在乎她撒泼打滚,赵姨娘无法,也不想打滚了——地上硬邦邦,她如今越发得细皮嫩肉了,滚着疼, 还不如直接大声哭, 这种不费力气。   事情已定, 也就宣泄下心里的哀怨罢了。   赵姨娘就嚎啕大喊, 左一句你这个没良心的,右一句你这个没心肝的,最后哭喊得嗓子哑了,才把自己的私房银子全部拿了出来,“穷家富路,你在外也不要委屈了自己。”   折萱衣叹气一声,过去抱住赵姨娘的肩膀安抚,“姨娘,对不起。”   赵姨娘已经哭累了,叹气又叹气,却也没有办法,只能说,“你余生好好走吧,别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折萱衣郑重的点头,“人说大丈夫之志,不在于温柔乡,而在于天下江河,女儿觉得这句话也同样适合我。”   她说,“姨娘,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赵姨娘此时才小声啜泣起来,“你真没良心,我养你多不容易,你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折萱衣狠狠心,“你就当我远嫁了。”   远嫁了,也见不到。   赵姨娘埋怨,“远嫁了,至少你还有个家,知道你有个去处,有个人护着,可是在外,我多担心,担心你遇险,担心你遇狼。”   折萱衣,“太子妃娘娘送了我四个武婢,是安全的。”   赵姨娘还是会担心,但是怎么担心都没办法挽回她的心意,只能是强颜欢笑送她离开。   十一月初,沈怀楠和折邵衣骑着马,跟在折家的送亲队伍里面往城门口走。   折家两个明打头,折和光和桑先生在其后,女眷们在马车里面跟着。一路送,送到了郊外。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等到天色黑了,折邵衣等人才回。   走了四个孩子,府里瞬间空落下来,周姨娘晚上吃了半碗饭就吃不下去了,她看看隔壁屋子,叹气道:“幸而你没有远行的打算。”   她放下碗筷,“我去隔壁看看你赵姨娘。”   末了末了,竟然是斗了大辈子的两人开始互相安慰。   折邵衣觉得世事可真神奇。   十一月中旬,马上就要到腊月官绣了,今年来的绣娘格外的多。折邵衣又要开始忙了。   但是今年忙的时候,又有新的感悟,她觉得自己不能只把眼光放在绣坊上,如今西城的女子还能卖酒,卖簪花,卖吃食,卖衣裳,自然还能有别的。   比如说,雕刻,官窑,以及其他的行头里面去。   西城坊市如今是最热闹的,地价一年比一年贵,隐隐有超过东城的商市。那为什么不给女子多一些营生呢?   太子妃十分赞同她的念头,不过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欲速则不达,一年一年的过去,这些事情不用咱们说,她们也能找出路子来,你只需要适当的放出消息出去。”   “但官窑等路子,还不能咱们来说。”   她笑了笑,“再过一年吧,今年让西城再稳一稳。”   折邵衣点头,“那我依旧先去写条则,等到时机成熟了,便可以一鸣惊人。”   太子妃柔和的看着她,“嗯,你跟澹台老夫人读书,倒是读明白了,能举一反三。”   “一鸣惊人……对,要么不鸣,要么就让天下闻名。”   然后说起了折邵衣的婚事,“你马上也要大婚了,等你大婚之日,我亲自去给你梳头。”   折邵衣笑着道:“好啊。”   她说,“澹台先生给我绞面。”   她想到这个就很幸福,“到时候,我应是满京都城里最荣光的新嫁娘。”   她心情好,回家的时候看见沈怀楠竟然在一点一点跟周姨娘敲定他们成婚的碗筷图案时,竟然有些好笑。   “你今天没去东宫,就是做这个啊?”   沈怀楠见了她回,立马过来拉着她跟周姨娘理论,“让邵衣看看喜欢什么。”   折邵衣一看,只见周姨娘手上有两只碗,一只碗面有并蒂莲花,一只是鸳鸯双飞。   沈怀楠想要并蒂莲花,周姨娘想要鸳鸯双飞。   沈怀楠还是第一次跟周姨娘较劲。折邵衣好奇的道:“不都是好寓意吗?”   沈怀楠有自己的理由,“鸳鸯有翅膀,还能自己飞走,双生莲花就不行了,除非死了,枯萎了,都是要在一起的。根扎在一起,同生共死。”   寓意比鸳鸯好。   折邵衣就去看周姨娘,“是他成婚,你较劲干什么啊?”   周姨娘放着沈怀楠的面没说,回去的时候就嘀咕了一句,“你以后还有大造化呢,说不得之后就和离了,还能找个更好的。鸳鸯有翅膀就有翅膀了,分开就分开。”   她这句话说的小声,但是折邵衣还是听见了,震惊的看着周姨娘,“他都对你这般好了,你还想着要换人呢!”   周姨娘脸一红,再一白,嗫喏道:“我也是……万一啊,万一他以后纳妾呢?去青楼呢?”   她说着说着就理直气壮起来,“反正啊,男人我是最了解的,你最好也多个心眼,别被他之后骗了。”   要是之前,折邵衣肯定就跟她吵了,但是现在,经过了这两三年的沉淀,她发觉自己已经能够心态祥和的跟周姨娘去说这件事情了。   她道:“无论他选择什么,我此生不是依赖在他身上的,我有自己的根。但是姨娘,他此刻是尊你敬你的,你可别千万看轻贱了他,那才是对我不起,对他不住。”   周姨娘没成想遭了这顿说,白脸道:“你千万别跟怀楠说,我也不是那意思,我不是不相信他,换个其他的女婿,我也是相信的。”   她说完又笑起来,“还是你自己有本事,不然我也不敢这般嚣张。”   折邵衣摇了摇头笑,觉得姨娘如今的腰杆子算是挺起来了。   周姨娘见她笑了,便也松一口气,她说,“刚刚没来得及说,下响的时候,王夫人送了些土鸡蛋来。”   折邵衣:“她总送东西来,虽然母亲那边也还了礼,但是这礼是咱们收的多,便要还一份回去的。”   周姨娘:“我知晓我知晓,哎,她可真厉害,自己一个女人家,就撑起了一个家。”   折邵衣诧异看过去,竟然发现周姨娘眼里竟然有些羡慕。   她倒是好奇了,“你不是觉得女子依附男子活得好才是命好吗?”   周姨娘白了她一眼,“能自己不用动弹活着自然好。”   折邵衣便明白了,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眼里的羡慕。   她记在心里,也没有多说,只找了些书和笔墨纸砚给王雨送去。   她去西城路上,又碰见了巧娘。这个小丫头如今也大了些,一双手薄的很,修长,指若葱尖,穿针引线的时候让人眼花缭乱。   折邵衣骑马而过,她见了就喊起来,“九姑娘,我这里有上好的茶叶,您喝一喝——”   折邵衣翻身下马,“你又卖茶叶了啊?”   她的铺子里面茶叶很多。   巧娘点头,“茶叶的价钱贵,赚的银子也多。您喝过的茶多,我想请您帮我尝尝。”   折邵衣好奇的跟过去,“你这是什么新茶?”   巧娘有些害羞,“是我自己鼓捣出来的,炒制办法不同,味道也不同,还有一些新的花茶。”   折邵衣也知道花茶。这是刚从江南传来的,京都人其实都不爱喝。巧娘道:“之前是味道不好,我新做了味道,有一股甘甜之香,女娘们应当喜欢。”   “还有一种果子酒,您一并喝喝?”   折邵衣都尝了尝,“不错啊,巧娘,你如今是越发厉害了,这几种茶的味道确实味道很好。”   她说,“等你做出来,我带着人来尝一尝。”   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巧娘笑得合不拢嘴,“多谢您,必然不会叫您失望的。”   又道:“前些日子,前面街上的钱婆婆说看见沈家三郎买了她家肉饼,一共买了两个,她想其中一个必定是你的,还托我问您一您,她家的肉饼好不好吃。”   折邵衣就想起沈怀楠确实买过一个肉饼回来,她也没多想,回道:“吃了,好吃的紧,咸淡正好,肉也不腻味。”   结果等到出了巧娘家的首饰铺子,她才明白过来——这是钱婆子盯着沈怀楠呢,要是那肉饼没进她的嘴巴,怕是就要回去盘问盘问了。   她情不自禁的笑了笑,觉得以后沈怀楠要想藏外室就难了。这走卒摊贩,都是她的眼线,都是认得她的。   西城,从长平十一年,到如今长平十三年,已经两年了。   她在这里风里雨里来去,如今也算是有了成就。   先去给王小雨送了书籍和笔墨,然后跟王五嫂子说了一会话,再去了王家酒楼里面,吃了一顿王蓉做的饭。   王蓉如今沉迷于做饭。她还筹划着开分铺子。   “我这般的手艺,也想传下去,你说,我要不要找几个姑娘回来学啊?”   折邵衣:“可以啊,你要是愿意,定然是多的人要跟你学。”   王蓉也觉得是这样。她说,“将来,我就想做席面铺子,谁家要请席面了,就从我这里来买,我们遣使厨娘去,做完了席面就回来。”   折邵衣:“就是民间的红白喜事。他们有专门做这个的人,只是京都大户人家席面都是自家做了,小户人家有时候也会请酒楼的厨子去。”   王蓉笑着道:“以后就是我的厨娘们去了。”   她有信心,折邵衣也觉得挺好的。   王蓉难得休息,她解下围裙,“怎么,要不要喝点?我亲自酿制的桂花酒,还没开盖子呢。”   折邵衣:“行。”   两人坐下来喝酒,吃着下酒菜。   折邵衣说起最近官绣的事情,王蓉一边听一边夸赞,“我不如你们脑子灵活,我就爱做菜。”   她说着说着笑起来,“说句实在话,我后来才想明白,你和太子妃当时是在套个圈让我往里面去,挖了坑给我的。”   折邵衣就不好意思的笑,“但是夸你的话,句句是真。”   这个是自然,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王蓉知道,她也对自己有信心。   她说,“也怪不得你,太子妃娘娘让你来忽悠我的时候,就去查过我的性子了,我心里有这一口气在。”   她说,“我性子不苟言笑,很多人怕我,但是我做饭的时候,都说我柔和的很。”   折邵衣就想了想,说,“我后面还怕你怪我,李家也是大世家,我当时啊,心里可怕了。”   王蓉出来开酒楼的事情,其实太子妃刚说的时候,折邵衣也是惊讶的,就连她都觉得有些荒唐。   世家宗妇,琅玡王氏,她怎么看都不会出来做膳食卖。   但是太子妃却肯定的点了点头,“邵衣,万事不可看表面,若是看表面这一层身份,那便都是默守陈规了。”   “可是人有反骨,你的骨头我看见了,我没看错,她的骨头我也看见了,我自认不会看错。”   太子妃笑起来,“什么是荒唐呢?大夏的皇子出家为僧,前朝百年世家的嫡子混迹在下九流之中……这些也是男人们眼里的荒唐。但你读史书,你应该知道,我说的和尚,已经成了如今和尚们要跪拜的祖师爷,世家嫡子也成了下九流的祖师爷,说书先生说起他们的时候,说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所以即便身份如何,也要往矣。”   “厨娘也是一样的。你只看得见她现在要做的事情不是贵女做的,只觉得下贱,但是她真心喜爱,便不觉得是下贱,再等几年你看,她是人人捧着的天下第一御厨,再过千年你再看,她是所有厨娘厨子们的祖师爷,人人跪拜她的画像。”   折邵衣被说得惭愧起来,羞愧难当。   如此简单的道理,她竟然不明白。   太子妃教导她,“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话虽然俗,可自有她的道理。”   折邵衣想起太子妃的教导,就觉得王蓉真是厉害,她说,“如今都说我厉害,但是在我心里,王姐姐才是最厉害的。”   王蓉好奇,“哦?怎么说?”   折邵衣:“最简单的道理其实不过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无论如何,我都想的是自己是在往高处走,我得到的多。”   “但你不是,无论你初心如何,你都是舍弃掉你所拥有的,这是我当时没有的勇气。”   王蓉愣了愣,然后笑着道:“我是幸运的,嫁的人家好,母亲宽容我,明事理,丈夫也管不着我,又遇见了贵人。”   她说,“邵衣,我非常感激太子妃,感谢她看中了我的性子和我的手艺。”   “这酒楼,我小时候想过,及笄前想过,嫁人后却没再想了。谁知道没想了,竟然找上门来了。”   她哈哈大笑,“如今,我笑的日子也多了。我阿娘写信来,说我阿爹很生气,但是他不敢让我回去。”   这里面就有太子妃和陛下的态度在了。   王蓉给陛下做了一顿膳食,陛下亲自赐下了天下第一膳食的牌匾。   谁敢跟陛下做对啊。   折邵衣,“等你把王家酒楼开到其他的地方去,便是天下闻名了。”   刚说完,就见一个人怒气冲冲的进来。   “天下闻名?闻的什么名?是不要脸的名声吧!她不要脸面,我还要脸面呢!”   是李荣光。   折邵衣就朝着王蓉眨了眨眼睛,“我走了。”   王蓉点点头,等折邵衣走了,白了李荣光一眼,“母亲不是说了么?你再来纠缠我,就叫咱们和离。”   李荣光:“和离就和离,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样,哪里还有世家宗妇的模样。”   他已经好久没有来闹了,但今日跟折邵衣说了一番话,得了一番欢喜,王蓉心情好,好奇问:“你怎么了?”   李荣光:“我今日去吃酒……你,你让我的脸面都丢尽了!”   王蓉:“你如何丢脸了?”   李荣光:“今日有小女娘在东城卖酒,同僚们见着了,便都揶揄于我,称我是王家酒楼的东家。”   王蓉笑了,“那你该感激我,不然,就你算不清数目的脑袋,还想着做东家呢,白白亏空了账目。”   李荣光确实数术不好,被骂了也反驳不了,只能骂:“你如今丢尽了脸面。”   王蓉绑上围裙,“千金难买我乐意——要吃什么?看在母亲和孩子的份上,我也是愿意给你做顿饭吃的,你回去之后,好好孝顺母亲,好好照顾孩子。”   “我忙完了这一阵子,就回去看他们。”   李荣光:“……”   造孽,造孽啊!   他去东宫里面找太子诉苦,“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竟然执念在一个厨娘的身份上。”   太子想想太子妃和吴侧妃,啧了一句,“这些娘们混在一起,阴气重,再重一些,就是阴风过阵了。”   他摸了摸下巴,道:“算了吧,你媳妇那事情,父皇都是默认的,你就别折腾了。孤还要去看女儿,就不赔你了。”   毕竟是自家的女儿,太子如今看着小姑娘就欢喜。   ……   到了十二月,折邵衣忙官绣的事情,沈怀楠却被拘束着读书了。澹台先生怕他年岁小稳不住,这过年期间,这里吃席那里吃席,怕出乱子,还不如直接拘着读书。   沈怀楠到太子那里告假,然后闭门读书。   不过等到晚上,他还是雷打不动的到文远侯府用膳。马上就要成亲了,唐氏和周姨娘看他们两个也没有那么紧,两个人就吃饭也凑一块去。   冬日里,肯定是不能去亭子里的,那得吹成腊肉。家里的兄长们也没有回来,嫂嫂们也不好管人,于是,他们就把晚膳移去了堂庭里。   大大方方,又好似成亲了一般,小夫妻般开始吃饭。   刚开始看着还奇怪,看久了就习惯了。   折邵衣最近太累了,吃着吃着就要困过去,沈怀楠干脆给她做了一个躺着吃饭高度正好的椅子,上面铺了厚厚的褥子,还提前放了暖炉在上面暖过,等折邵衣回来,躺着暖洋洋,不冷,也舒坦。   椅子是沈怀楠亲自画的样子,不过不是他亲自做的,他如今也忙的很,总是没时间。   折邵衣干脆闭着眼睛在椅子上,张开嘴巴吃饭,嘴巴里面有吃的了就嚼一嚼。   沈怀楠好笑,一边喂饭一边问,“你累成这样,干脆明日休息一天吧?”   折邵衣摇头,“不要,不要,如今姐妹们嫁的嫁,走的走,就剩几个人了,我们正在找新的人接管,事情多的很。”   她叹气,“怕是成亲之事,我不能参与太多了。”   沈怀楠,“我来就成,你不用管,必然不会出错的。”   折邵衣感激的看过去,“怀楠,你真靠谱。”   然后又闭上眼睛哼哼,“眼睛疼。”   沈怀楠过去给她揉眼睛,让姚黄给她拧热手巾敷眼睛,然后道:“等以后,我给你量了腰身,亲自做把好椅子。”   “那时候,你就可以调一调高矮,躺着也舒服。”   沈怀楠从小就喜欢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跟王五刚开始合伙卖的东西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折邵衣夸他,“你真是厉害。”   两人正在说话,三嫂嫂赵氏从堂庭过,啧了一句,“都说我跟宴明酸,这两人更是黏糊。”   丫鬟笑着道:“都要成亲了,您别管。”   赵氏:“我管什么,这也是发乎情止于礼……也没什么好管的,沈怀楠手脚干净着。”   她忙着去问大嫂嫂两人三月的婚礼还有哪些事情要做,快过年了,今年年礼定然走的多,可顾不得他们这里。   赵氏叹气,“快些吧,大嫂嫂二月里应该也要生了,到时候还有洗三礼,满月酒,我可要忙起来。”   害怕,真的害怕。   赵氏见着唐氏,就一把握住她的手,“母亲,这些年,您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唐氏也叹气,三儿媳妇没有大儿媳妇厉害,她还要帮扶着,累。   一抬头,哟了一声,“下雪了。”   那就先赏雪吧。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大概在11点50左右,我要写成亲了。   感谢在2022-07-12 22:00:59~2022-07-13 21:0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栖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憬花阴、Lemon、吴好题 10瓶;墨书 6瓶;友柏家的小可爱 5瓶;小草、贺氏云秋、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5章   折家两个儿子是不能在过年前回来了, 那就沈怀楠这个女婿补上。这时候,折和光才发现了一个事情!   九个女儿,除去不想成亲的小八, 竟然只有小九一个人还留在京都。   等将来沈怀楠做官离开京都,怕是九女儿也不在身边了。   生了九个女儿,一个都没留着,如今儿子不在, 女婿也只有沈怀楠一个人, 势单力薄。进而又想到了这半年在青楼听卖艺不卖身的奇女子说的后宅事。   没错,折和光最近的红颜知己是一位没落的官家小姐, 是个庶女, 她就说过家里没有没落之前,嫡母要把她卖给外地商人的事情。   折和光不由得想,唐氏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这个念头只有一瞬间, 他还是相信妻子为人的。   不过,儿子们一走,家里确实好冷清。   小年夜上,他叹了一口气, 唐氏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她瞪了他一眼, “你的脑袋里面在想什么?难道是我不想让他们留在京都吗?”   说来也巧,因为都是庶女,文远侯府又没落了,所以导致好郎君难求,经人介绍的都是外地的。   但是苍天可鉴, 她一点坏心思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个好心好意竟然被折和光给屈辱了, 便觉得吞了个苍蝇似的。   折邵衣本来在低头吃饭, 她总觉得自己最近太累了所以头晕的很, 要多吃一些饭补补。   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嫡母这般模样,她直觉性的看了一眼折和光,却见他面色如常,一点反应也没有。   折邵衣不免给唐氏夹菜,“母亲吃菜吧,”别为不值得的人和事情生气。”   唐氏深呼吸一口,“你说得对。”   两个儿媳妇不敢开口,沈怀楠也不能说什么,便只有折邵衣敢说一句话了。   沈怀楠早早地在家里吃过一顿,所以来文远侯府就吃不下许多东西,他没有说话,免得多生事端。   气氛竟然有些静寂。   小年夜就这样过去了,沈怀楠早早用了晚膳还是回家守夜,沈怀东正等着他回家呢。   小家伙如今越来越黏人,有时候还会吃王雨的醋。   两兄弟的感情倒是越来越好。如果说之前沈怀楠没有对他用心的话,如今是真有个兄长样子了。   他要回去,折邵衣穿戴披风去送他。前几日下了大雪,如今还在下,地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人踩上去咯吱咯吱的,还容易滑倒。   平常人走这条路,可能没有耐心。但是对于小男女来说,这条路却格外有趣。   两人一起手牵着手,衣裳穿得很厚倒是不冷,只是手露在外面,没一会儿就冻僵了。   有情饮水饱,有情冻僵了也不冷。   沈怀楠自己是不冷,不过没一会儿就反应过来了,他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的,他不冷,但是姑娘冷啊。   沈怀楠就也不让她送了,“你快回去。”   话刚说完,一阵冷风吹来,折邵衣觉得冷了,她紧了紧衣裳领子,“那我就回去了,明年……明年也不用再送你。”   这倒是一句实话,还是一句情话。   沈怀楠咧开嘴笑起来,“我自从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盼着明年。”   两人依依不舍分开,第二天依旧是在家门口等秦青凤和盛瑾安,然后四个人一起去澹台府拜年。   大年初一去澹台府吃午膳,已经是大家的共识了。澹台老夫人还说,“等你们年岁大了,拖家带口的,人会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闹。”   但是盛瑾安和秦青凤两个人都没有想要成婚的打算。   倒也不是不成婚,只是没有合适的。不过就这样一直不定亲也不错,反正现在家里不催,也没人管。   折邵衣道:“宁缺毋滥,先这样吧,也不用着急,没准今年就都有了,明年这时候得是六个人来。”   澹台老夫人就笑了,“也不一定,说不得邵衣肚子里还得揣一个。”   折邵衣和沈怀楠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我们说好了,过几年再要孩子。”   她看过黎侧妃和大嫂嫂怀有身孕的样子,所以她知道这实在是太难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若是肚子里面的孩子不乖,若是身子不好,那这一年的时间里面,她将会什么也做不了。   她现在太忙了,她承受不起荒废一年的时间。而且,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门关,太子妃说了,她如今年岁还不大,身子骨也还没有完全长开,倒是没有必要那么着急生孩子。   折邵衣觉得太子妃说的对。   澹台老夫人刚开始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但她说了之后,点了点头:“你们如今的小丫头们要比我们那时候想得多。”   她虽然认为自己是智者,但有很多事情,年岁大了,跟孩子们之间还是想的不一样的。   她笑盈盈,“ 万望我能看着你们的孩子成婚生子。”   折邵衣笑起来,“这是肯定的。”   二月的时候,徐氏生了个儿子。折硕明和折宴明紧赶慢赶都赶回来,终于陪着她生完孩子。   这是折家第一个孙子,又是嫡长孙,折和光高兴得很,他翻阅无数书籍,此时诗词歌赋终于在这个家里有了用武之地,正当他在纠结是取名春和还是景春的时候,孩子病了。   这可是件大事,一个不好就是后悔莫及。拿了折邵衣的帖子请了太医过来,小孩子倒是没什么事,大人们折腾的不轻。   因孩子生了病,就把取名字的事情忘记了,折和光几次开口想说都被人打断了。   在这期间,他又出去了一趟,等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众人已经把孙子小名取好了。   栓子。   折和光差点晕了过去。他一辈子写诗词歌赋,哪里听过这样的名字。不过其他人也有其他人的道理,贱名才好养活嘛。   他连忙把自己准备的大名给了出去,最后选择景春两字。   折景春,小名拴子。   折邵衣笑得不行,不过还真挺神的,自从取了这个名字之后,无论从仆人还是主子,大家拴子拴子叫,孩子一日日的康健起来了。   徐氏总算放了心,这才有心思操心沈怀楠和折邵衣的婚事。   折邵衣自己都不担心,她笑呵呵的,“从去年下半年就开始准备,锅碗瓢盆一应俱全,都画的新的样式,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嫁过去,又近的很,一点也不怕。”   她想回来就直接回来了。   不过,虽然成婚在昌东伯府,但是以后却不住在里面了。   太子妃送了他们一座宅子,离英国公府倒是不远。   宅子不算大也不算小,但是那地方有价无市,也是太子妃手里有才能送的出,不然怕是买不到。   折邵衣和沈怀楠过去看过一次,十分清贵——应该说,布局是典型的文人墨客之手。折和光见了必定非常喜欢。   但是没有人烟味。折邵衣就请了泥瓦匠班子过去,把格局都改了改。   反正也不急着住。   他们两个实在是因为太熟了,从小待在一起,长大了也在一起,真真正正的一情投意合,长相厮守。折邵衣真的没有太多感觉。   倒是沈怀楠,可能有大嫂嫂说的焦虑之心。有时候读书读着读着人就呆了,桑先生摇头,“所以说,温柔乡,刀刀砍掉英雄的骨头。”   在哪里还是那个勤学刻苦的沈怀楠。沈怀楠就很不好意思,“先生,是我失态了。”   桑先生索性让他自己读书去,“人生三大喜事之一,你紧张些也是应该的。”   沈怀楠就心安理得的开始焦虑了。   他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多晴见了,笑呵呵的把这桩消息卖给了折邵衣。   “少爷好像有些害怕。”   三月里马上就要成婚了,折邵衣这几天被拘束着在家里不准外出,也不准见沈怀楠,听了多晴让姚黄转达的话就笑,“我之前听人说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他这……”   沈怀楠这都第二回 了,怎么还如此紧张。她真的一点都不害怕。   只听说到时候会很饿,她还叮嘱姚黄给她备点吃食,免得到时候饿。   姚黄就真不知道自家姑娘这性子到底如何来的。   等到要成婚的那一天,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呢,澹台老夫人就到文远侯府了,等到宫门大开,太子妃也带着秦青凤出宫来了。   太子今日也出宫,倒是跟太子妃同路,只不过到了门口就分开了。   他去昌东伯府。   太子早说要来的,李荣光跟太子其他心腹就提前到了,盛瑾安就更别说,他昨天晚上就来了。   两府里面张灯结彩,所来之人又有太子夫妻,但凡从门前过的人都被送了喜糖,得他们一句:“百年好合。”   作者有话说:   具体成婚的明天写,我努力研究研究大乐赋,晚安晚安感谢在2022-07-13 21:00:37~2022-07-13 23:4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姜姜 20瓶;85 13瓶;35只看古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6章   一更   折邵衣天还没亮就起来了, 穿着中衣,一边打哈欠一边任由人折腾。她昨晚上差不多一夜无眠,根本没有睡好。   同样没睡好的还有秦青凤。她昨天就来了, 直接睡在折邵衣的屋子里,两人大晚上不睡觉,一味的说话,晚膳用的早, 说到半夜没困意饿了, 就爬起来吃点东西,最后干脆把瓜果菜肴都搬到了床上去, 中间置一张小方桌子, 分别占据床头床尾,包着床被子吃。   ——前头还好,吃吃喝喝说说话, 后头就不成了。后头吃撑了,还困,两人一边打哈欠一边在屋子里面走动消食,直到天光大白才睡过去。   结果没睡一个时辰, 就又被拎了起来。   先简单的洗漱, 还没吃早膳呢,澹台老夫人就来了。两个姑娘连忙迎出去,将人扶进来。   等了一会,太子妃也来了。   最后进来的是英国公夫人。   众人来的早,但黄昏才出嫁, 还早得很, 因时辰还来得及, 便聚在一个屋子里面说话。   太子妃到这里, 其他人能少进还是少进,唐氏就请了其他人离开,只留下澹台老夫人和太子妃并秦青凤英国公夫人四人在屋子里。   英国公夫人先问待会迎亲队伍怎么走,折邵衣便道:“因两家离的太近,早前便商量着绕街走一走,然后再回昌东伯府。”   到时候沈怀楠骑着太子亲自挑选的白马游街,新郎官春风得意,怕是要被京都半城来看热闹的人看见了。   因是英国公夫人问的,她便想到了盛瑾安,于是说着说着笑出声,“盛九兄早挑选好了自己的行头,听闻从冠玉到衣裳,乃至靴子,都是想要在不盖过新郎官的份上,将其他迎亲的都压过去,这就叫做冠盖满京都。”   英国公夫人嗤笑,“他就是这般骚气。”   折邵衣捂着嘴巴笑起来,“哪里有自己说儿子骚气的。”   太子妃咳了一声,“阿娘,你说他爱出风头就好。”   众人笑起来。   秦青凤在屋子里面溜达,“你嫁妆待会也要绕街行一圈?那么多呢。”   折邵衣的嫁妆很多,足足七十四台,她自己是没有多少,但是太子妃有。太子妃就好像嫁女儿似的,不要钱一般往她这里送东西,唐氏刚开始还感谢太子妃的恩宠,磕头跪谢太子妃。过了一阵子后,便连眼神都也不愿意给送东西来的内侍了,只躲着不出门,称自己有病。   因为太子妃送东西,也不是一次送来,她是想起了什么就送什么。唐氏最后只让人准备箱笼,只要有礼来了,就放进箱子里面去。   有人还跟英国公夫人说,“你要不就认个干闺女吧,太子妃这架势,不是亲妹妹都难说过去。”   英国公夫人也想认个干亲,但太子妃没提,她就不说。人家两个姑娘自己相处,她不插手。   今日大婚,她来了,待会英国公老夫人也要来——主要是来见澹台老夫人,只不过她这几日精神有些惫懒,不能早起,只能待会来了。   她坐在一边给秦青凤解释,“嫁妆肯定是要跟着走的,多不怕,人这一辈子,大多只嫁一回,定然要风光些才好。”   “第一抬嫁妆是皇后娘娘的金子,后面是梦瑶的玉如意,再是澹台老夫人的同心锁。”   她也给了添妆,都到第四抬了。   秦青凤咋舌,“这街也不远,怕是第一抬嫁妆刚绕一圈回昌东伯府,最后一胎嫁妆才出去。”   折邵衣在一边吃早膳。她喜欢吃肉包子。一个肉包子顶饱,而且吃得快,不耽误事情。   她一个肉包子吃三口,没一会三个肉包子就没了。   闻言答了一句,“过一阵子,我还要送到永安巷的宅子里面去。”   那是太子妃给他们以后过日子的宅子,离英国公府近,可以预料,盛瑾安将是常客。   太子妃坐在一边喝茶,一边喝一边惊讶,“你这是……真能吃啊。”   那可是三个大肉包。   折邵衣不好意思摸摸嘴巴,“真饿了。”   澹台老夫人:“昨晚没吃?”   折邵衣:“吃了,吃了很多。”   她不想说丢脸的事情,只道,“我现在胃口越来越大了。”   秦小凤正稀奇的看屋子里面的摆件,她不是第一次看人成婚,但还是稀奇。这屋子里面张贴红字,喜字,还有大婚独有的妆奁和喜服。   她指着喜服问,“这是你自己绣的吗?”   折邵衣正在净面,净面之后,便要绞面上妆了。她用手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这才道:“不是,我哪里有那功夫啊。”   秦小凤:“我就说,这手艺不像你的。”   澹台老夫人:“这绣工倒是很好。”   折邵衣就脸上有些红,看着架子上面展开的喜服,目光瞬间柔和起来,“这是怀楠做的嫁衣。”   太子妃正在喝茶,好险一口茶喷了出来,就连澹台老夫人也压抑不住惊讶,“怀楠绣的嫁衣?”   折邵衣点头,“是啊,我自小衣裳破了,都是他缝补。”   她收到嫁衣的时候,也很震惊。她只知道他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但是不曾想,嫁衣竟然是他亲自绣的。   她甜滋滋笑起来,“他身上的新郎官衣裳也是他自己绣的,红盖头的样式选了后,他也绣了出来。”   等于这一身都是沈怀楠裁绣出来的,折邵衣很是满意,“他说,他很早就在绣了。”   他们成亲过一次,他知道她几年后是什么样子的身量,不过她这辈子还是高了些,他换了一次尺寸,后来他们有银子了,他还换过一次布料。   修修改改,便到了如今。   折邵衣走过去摸了摸袖子,“怀楠说,这袖子里面他缝了个口袋,让我往里面装些吃食,免得挨饿。”   哎哟哟,这可真是。   澹台老夫人这辈子遇见了澹台思正,也算是被人宠起来的,但显然澹台思正跟沈怀楠一比,就输惨了。   ——打死他,他也绣不出嫁衣啊。   折邵衣欢喜,“待会,他就要来娶我了。”   满屋子的人就笑,“是,他要来娶你了。”   绞面,梳妆,吃过午膳,很多人过来送新娘子。其实折邵衣要做的事情很少,她只需要坐在那边笑着跟她们说话就好了。   唐氏今日也是喜气洋洋,只要送走了这一个,万事大吉,万事大吉,以后再不用准备这些婚事了。   曲陵侯夫人最是懂她,取笑道:“恭喜你,可算是心想事成了。”   唐氏伸出一双手,“十个,整整十个,也就八丫头没让我操心了。”   曲陵侯勾着她的手往里面走,“今日你家风光极了。”   到了时辰,沈怀楠带着一众人来接了。桑先生和澹台老大人今日坐上席。   澹台思正全程不苟言笑,不过跟桑先生倒是说得来几句,其他人坐在席间,都不敢过去说话。   太子不去迎亲,也坐在这里陪着澹台思正。李荣光等人是去了的,他们跟在新郎官后面,有盛瑾安和李荣光这般跟皇族有亲戚关系的宗亲外戚,还有太子心腹等科举出来的官员。   再有就是他在户部和兵部跟着太子行事的时候交好的人,不管大官小官,都通通请了来。   兰重和儿子都来了。儿子随着沈怀楠去接亲,自己也坐着吃席。   这般做的人不少,都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太子觉得很有面子。   他笑意盈盈的坐在上面,觉得吃婚席还不错。能遇见不少对他心有投诚之意的人。   但他又不傻,不管他们说什么,太子只不答应,还开始唠家常。   最后一圈人说完了,开始去跟澹台思正说话,不过没说上。澹台思正不给他面子。   太子悻悻闭嘴,啧了一句,又去跟别的人说。   别的人捧着他,他好快活啊。   于是好好一个婚席,成了捧太子臭脚的聚会,桑先生久不跟官场之人打交道,还是第一回 见到这种场景,顿时瞠目结舌。   他喃喃了一句,“怀楠也是这般吗?”   澹台思正听见了,笑了一声,“他?他只有夸得更过的。”   桑先生讶然,只觉得沈怀楠小小年岁更不容易了,还要学着拍马屁。   澹台思正倒是挺喜欢这个桑先生,持身正,一把年岁了还挺单纯。   所以沈怀楠跟着桑先生这般的人,当初性子到底是怎么歪的?   沈怀楠此时性子一点也没有歪。他满心紧张。   手心都出汗了。   今日随着迎亲的有长平元年的武状元,他在兵部任职的时候,沈怀楠帮过他一个小忙,被他记住了,今日跟着来迎亲,武之一关,无论对方出什么问题,他都能回答出来。   折宴明和折硕明都不是什么行武的行家,一点也不留念跟人比试行军打仗,当状元郎还想下来比划比划的时候,两个明连忙制止。   他们还是想对诗词的。   两人在这上面确实厉害,尤其是折硕明,他音律好,出的诗词和对子都跟音律有关,但他是什么样子,别人不知道,沈怀楠还能不知道吗?   他早早就用一副春光晓月图请来了国子监掌教,他就精通音律。折硕明出的对子和诗词,他都能对上。   他出对子,折硕明就对不上了,一时间竟然引为知己,恨不得马上把酒言欢。   折宴明见沈怀楠如此奸诈!竟然知道大兄的毛病,就在沈怀楠忽悠大兄不如现在进去跟掌教喝酒长谈的时候,他高声打断,要沈怀楠立马根据他的要求写出十首催妆诗。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见妻子身边的丫鬟朝着他使眼色,指了指后面。折宴明就瞧见了后头的妻子!   赵氏笑眯眯看着他,但是目光含有威胁,她收了沈怀楠诸多好处,如今正是回报的时候。   大嫂嫂不收礼不肯让大兄难做,但是她愿意啊!   不过是为了帮助九妹妹九妹夫早些相见而收礼,这礼收的理直气壮。   折宴明就不得不偃旗息鼓,带着后头跟来一众的书生好友狼狈开门。   沈怀楠高兴喊了一句三哥哥往后我对你好,我那里还有一副早春十八学士图,待会就让人送来给你。   折宴明这才高兴。   其他人也想捞点好处,被他一顿拦着,“就这般吧,就这般吧。”   姚黄在门口放了探子,听了消息就往回跑,把门口的你来我往告诉姚黄,姚黄再跟屋子里面的众人说,折邵衣听了就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还蛮得意的。   沈怀楠就是聪慧啊。   都是熟悉人,进了门就快,先去拜别父母,周姨娘不能得叩拜,便先拜了嫡母和折和光,然后再朝着周姨娘处跪了一跪。   折和光说了一些勉励沈怀楠的话,唐氏倒是感慨,让他们往后余生都要携手共进,同舟并济,千万不能生了嫌隙。   周姨娘哭成个泪人。恍惚间,竟然要嫁人了。几年前还是个孩子,努力的学着针线,想着要用荷包屏风去换些银子回来买肉吃。   如今,就这般大了。   她捂着脸哭,又不敢哭的太大声。大好的日子经不住这般哭,该要喜庆些的。   折邵衣见了她哭,心里也酸涩,跟沈怀楠跪拜磕头,然后她由折硕明背着出门,算是出门子了。   进了轿子,帘子放下来,门外的喧嚣声阵阵,她坐在里面,因盖着红盖头,眼睛所望四处,都是红色的。   一路上敲锣打鼓,人声鼎沸,路边挤满了观礼的行人。迎亲的队伍走的也不快,慢慢悠悠的,正好在吉时回去,拜堂成亲。   然后就被沈怀楠牵着一根红绸回到房间。   这里已经等着人了。   都是亲朋好友的家眷。其中昌东伯夫人是长辈,是不用在这里的,剩下的都是些年轻媳妇们。   听声音,折邵衣就认识不少。她一点也不惧。   沈怀楠继续回去喝酒了,临行之前捏了捏她的手,在她手心比划了一根手指头。折邵衣嘴巴咧开笑。   不过这次没有心有灵犀了,她以为是一个时辰,结果是一刻钟。   没错,他一刻钟就回来了。   众人哄堂大笑,看着他醉熏熏的样子,调笑道:“醉这么快,连我们都不信。”   盛瑾安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来,“都走吧走吧,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不要拦着。”   屋子里开始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一阵吵闹推搡之后,总算静了下来。   折邵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的盖头被挑开了。   她抬起头,明烛耀眼,但眼前笑着的少年郎更加耀眼。   她就也笑。   “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挑开了。”   沈怀楠:“不敢说话。”   他牵着折邵衣的手,“你饿吗?”   折邵衣摇头,“说实在话,还有些撑。”   她吃了好多。   沈怀楠说话就有些结巴,“要,要是不饿的话,咱们就歇息吧。”   折邵衣脸就红了。   她手指头绞在一起,“那,那就歇歇息?”   歇息!   沈怀楠过去抱着人往床上躺,衣裳是要脱的,这还是他亲自绣的,怎么脱早就在脑海里面演练了上千回,熟练的很。   他自小就是个有天赋的孩子,于敦伦一事上也是颇有才能。   折邵衣只觉得他熟练的不像第一回 。   手被捉了过去,一根根的沦陷,她忍不住把手抽出来,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你真没有背着我偷吃?”   沈怀楠被打得闷声一笑,嘴巴没闲着,也不说话,等到在她锁骨处下方处差不多三四寸地的地方咬了一口,这才意犹未尽的道:“梦里足够我知晓了。”   折邵衣脸红,她翻了个身,将人压在身下,“你看着满正经的,看来没少想。”   沈怀楠搂着人,嘴巴依旧不老实的去啄人家的脸。   折邵衣吃吃笑起来,“你好粘人啊!”   她笑着身子颤抖动了动,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股酥麻感上头,眉毛都忍得有汗水了,“我粘人,但是我体力好。”   不得不说,少年人的体力确实是好。   一直闹到了黎明,天光大白,他还精神奕奕。折邵衣第二天没能起床。   昌东伯夫人没有怪罪她,她也不想面对这么个儿媳妇。折邵衣去给她请安,她给了红封就让她走。   倒是沈怀东跟在她身后,疑惑的指着折邵衣的脖子道:“三哥哥咬你了吗?”   折邵衣脸一红,“他牙齿痒。”   然后肃着脸,“去桑先生处读书吧,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打听。”   沈怀楠在一边听,不说话,只笑,折邵衣瞪他一眼,“以后不准咬人了。”   烦人,她还要去见人的。   沈怀楠笑着凑过去,“那不行,我牙齿痒。”   然后挨了一脚踢。   等三朝回门的时候,折邵衣忧愁的看了看脖子,穿了件高领的衣裳。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三更,二更在下午六点左右,时间不一定。感谢在2022-07-13 23:45:51~2022-07-14 11:5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菠萝 22瓶;友柏家的小可爱 5瓶;秦淮晓渡 2瓶;大胃王、月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7章   二更   三月十七成婚, 沈怀楠领着文武官员迎亲,风光一时,周姨娘直夸好郎婿。三月二十回门, 周姨娘破口大骂。   她把房门一关,拉下折邵衣的领子一看,眼睛都瞪直了,“你就任由他咬?”   怎么跟狼一样!   折邵衣不好意思, 她微微脸红, “姨娘,你说这个做什么!”   周姨娘看她其他地方, “没伤吧?”   折邵衣呆呆摇头, “没有啊。”   还能有什么伤。   周姨娘这才放心。她是从小被养在“院子”里的人,什么都懂。他只怕沈怀楠跟着那群公子哥一起玩乐,染了什么坏毛病。   周姨娘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比起虽然自小受过委屈但没有受过大罪的折邵衣, 她是真正遭过罪的。   她遭过罪,看见过那些事情,所以对沈怀楠从始至终都有疑心。折邵衣刚开始没明白过来她是指什么,等了一会, 才恍然知晓。   她有些哭笑不得, 但又觉得心酸。   见过不好的事情,所以见女儿穿了高衣襟的衣裳,这才一顿猜测。   折邵衣见唐氏的时候,就提了接周姨娘去住的事情。   接姨娘走的事情,京都少有, 也不是没有。不过基本都是儿子分家之后接走, 还从未有女儿接走的。   唐氏却不在意, 她早猜到了。于是只点头, “随你,只说是病了,接过去养病的。你孝心诚然,理应接走。”   折邵衣很感激嫡母的这份心,嫡母真是个好人,将来肯定会有好报的。   她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唐氏也没拒绝,她为她的婚礼操办了这么久,受得起这个礼。   等一切跪拜完事,一家子人一块吃午膳。折和光依旧是那么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教导沈怀楠读书要尽心尽力,不可沉浸在温柔乡。   沈怀楠之前听这句话倒是没什么,如今确实有些心虚的。他这三日确实一直勤劳的沉浸于温柔乡里,书都没有摸过。   改过,改过,惭愧,惭愧。   他弯起嘴角。   桑先生今日也在,折和光说完,他就趁着兴致提起了搬出去一事。   “硕明和宴明如今已经大了,怀楠也不需要我教导,我也垂暮老矣,不如就去西城住着。”   “那里的宅子大,便让怀东跟我一起住,他要是想回,就回,要是不想回,就住在那里。”   此话一出,折硕明和折宴明都没有异议。先生年岁越来越大,他们也想留先生在文远侯府,不用教导,只安度晚年。但是先生去意已决,之前隐隐跟他们透露过,两人就没有再劝。   沈怀楠也是支持的,他说,“先生不爱动,多年来住在东城,就只在东城四处打转,没去过别处,这回搬过去,也能多在西城转转,西城如今很好,先生去了,说不得会更欢喜。”   折邵衣点头,“是啊,西城好吃的多,先生去了,我可为先生买下不少吃食,不说日日,但我在西城,必定上门送吃食,陪先生说说话。”   桑先生哈哈大笑,正要夸几句折邵衣,一转头,就见着目瞪口呆臊眉耷眼,吃惊得嘴巴还没有合拢的折和光。   桑先生心道:前几日不是暗示过吗?怎么如此吃惊?   难道是他暗示的时候没听懂?   那倒是罪过罪过。   桑先生还是很喜欢折和光的,他虽然有诸多不好,但是对友人和诗词却是诚心诚意,心性简单,是个很好的朋友。   他便道:“虽我去也,但你可往矣。”   一句话,才让折和光欢欢喜喜的,不过还是忍不住流泪,拉着桑先生的手,一个劲的唤:“远之,远之啊,好生生的,你走做什么。”   哭的是肝肠寸断。   唐氏直接将筷子放下,干脆走人,眼不见为净。   折和光正在哭,眼前一片裙儒晃过,他抬头一看,发现是唐氏。   哦,那没事了,唐氏向来这般爱来就来,爱走就走。   他继续哭。   折邵衣嘴角抽了抽,深深的为嫡母担忧晚年的日子会不会被气出病来。   三月底帮桑先生搬家,澹台思正老大人还送了礼来。桑先生深觉荣耀,还当场写诗一首,因当时送礼的到时候邻近黄昏,便名为:将夜记澹台   折邵衣在旁边听他作完诗句,这才问,“先生,这箱子书放哪里?”   桑先生便也不做诗句了,连忙去看自己的宝贝书籍,“放我房间里面的博古夹子上面去。”   他看看屋子里的景致,十分欢喜,“你们买的不错。”   然后看隔壁,“那是给……周姨娘的?”   折邵衣就点头,“本是我们到时候想搬过来住的,谁知道太子妃娘娘早帮我们准备好了。”   “那这宅子就不能给姨娘住了。”   其实可以住,但是桑先生在这里,折和光也会来,到时候他觉得周姨娘是他的妾室,任意上门睡,周姨娘也不会拒绝,那才叫糟糕。   非但对不起周姨娘,也对不起嫡母。   所以干脆就不住。   买的时候没想过这些,如今想来,两人还是太嫩了。   这宅子就留着吧,万一以后谁要住了,就给谁暂住一时,帮衬帮衬。   有价无市的。   桑先生搬完了家,就是沈怀楠和折邵衣搬。   他们两的东西其实基本上都送去了永安巷的宅子里。   那日嫁妆在昌东伯府绕了一圈,先进了昌东伯府,第二日就进了永安巷。   嫁妆都去了,其他的东西就没多少,不过叫了几个人,便直接挪过去了。   四月里,挑了个好日子,夫妻两个做酒,请了人来暖宅。   暖宅前一日,盛瑾安和秦青凤就来了,四个人摆了锅子,在院子里吃吃喝喝。   大家都大了,秦青凤抱怨,“我阿娘写信来了,让我不行就回去,她给我在云州找一个好郎婿。”   盛瑾安倒是不愁,他道:“世人对男子包容许多,我再过几年不婚依旧是抢手的好儿郎,可惜了,女子总是诸多不易的,你如今嫁人还好,要是晚几年,怕是就要被人挑挑拣拣了,任由你是云州秦家的女儿也没有用。”   沈怀楠只给两人倒酒,他如今自己是成亲了,万事足矣,又因上辈子是成亲那日死的,这辈子安然渡过,他已经满心欢喜,见了别人的烦忧也不能感同身受,一开口恐就是带着笑意,便索性不说话,只做一个倒酒的人。   四个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盛瑾安问起沈怀楠的打算,“你将来若是高中,是要去外地做官还是留在京都?”   沈怀楠:“留在京都吧,先留在京都,等到时机成熟了,便去外地做官。”   他刚在太子的身前混了个脸熟,太早离开不好。   盛瑾安又看向折邵衣,他道:“弟妹,你呢?”   折邵衣:“……”   时至今日,她依旧不能适应盛瑾安这句弟妹,好别扭。她掉了掉鸡皮疙瘩,这才道:“我应当不会离开京都。”   她说,“太子妃娘娘身边需要有人,我不能走。”   秦青凤喝酒正兴起,先还没理解其中意思,然后才道:“啊?!那将来你们两个,万一一个要去外地,不是要分开?”   沈怀楠听见这个就叹气,他点头,“是啊,得分开。”   一想到这个就不愿意,但是他娶的妻子是天底下最能干的,最特殊的,便要懂得分离是常事。   “我尽量回京做官,不让夫妻分离太久。”   折邵衣笑起来,“还没有到那一地步,谁知道将来是怎么状况。”   盛瑾安倒酒,“喝喝喝,先醉一回。”   少年人,不看太长久,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忧愁明日愁。   因喝了酒,都醉了,第二日头疼。四个人脸色都不好,澹台老夫人一瞧就笑了,“定然是贪杯了。”   折邵衣扶着她在院子里面走,“待会人来得多,您不用出去,只在里面躺着歇息,我招呼完,就回来看您,今日就在这里歇着吧?”   她道:“我姨娘就在隔壁住着。”   这是问老夫人要不要周姨娘过来陪着说话。   澹台老夫人点头,“你姨娘能教出你来,也是有智慧的,我也想见见她。”   折邵衣:“是。”   她去请周姨娘,牵着她的手,“澹台先生怕是往后都要来住,姨娘,你帮我陪陪她,熟悉熟悉。”   她笑着道:“往后也好招待。”   周姨娘胆怯,“我哪里是那种能招待澹台老夫人的。”   折邵衣:“先生是个极好的人,不会看轻你的。”   周姨娘忐忑的走了。   折邵衣去门口迎客。今日来的人实在是太多,光是折邵衣这两年结交的夫人姑娘们都算半个京都城了。   也不是人人都来,有些是送了礼来的,人没到。但到的人也多。沈怀楠那边人也多,国子监认识的,兵部户部认识的等等,虽然来的官员官职都不高,但也是脸面。   大门一开,外面贵客纷纷,里面景秀繁华。   就在这时,折邵衣看见了陛下!   他站在不远转弯处,那个不起眼的侍卫站在旁边。   沈怀楠立马就请了他们从侧门进去,折邵衣继续接待人。   稍微等了一会,她就说自己肚子有些疼,要去更衣。秦青凤立马顶上了她的位置。   折邵衣快速返回主屋,果然见陛下已经在里面了。   她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的磕头,然后见陛下拿出了一个木盒子。   “这是给你们的新婚礼。”   齐泰将盒子递过去,“你们新婚之日人太多,朕就没有来了。”   他说,“但之前怀楠说过,买了新宅子就请朕坐一坐,左右无事,朕就过来了。”   他敲敲木盒子,“打开看看。”   折邵衣打开一看,眼睛亮起来,欢喜道:“陛下,是那副金头面啊。”   沈怀楠看一眼齐泰,再看看邵衣,瞬间有些感慨。   失之,得之。   作者有话说:   三更在12点,我写多一点再发。感谢在2022-07-14 11:55:11~2022-07-14 18:2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炒栗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方楠木 88瓶;阿生 30瓶;Lemon、憬花阴、肿肿橙、请不要卡在收费梯度发 10瓶;书荒中…… 5瓶;是00喇、李唐宋朝、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8章   三更   两年前的元宵灯节, 折邵衣和沈怀楠因这一副金头面结缘齐泰,当时买不起,如今却是被主人家送来了。   所有的因, 皆因金头面起,所有的苦果上辈子吃了,付出了性命,沈怀楠就希望这辈子都是善果。   他认认真真和折邵衣跪在地上磕头, 倒是让齐泰有些惊讶。   两人看起来十分郑重。   他笑了笑, “你们如此,倒不知道是跪拜这金头面, 还是跪拜朕了。”   折邵衣抬头, 认认真真的道:“自然是跪拜陛下,陛下是这世上最好的陛下,您一定会万岁万岁万万岁的, 大秦在您手上,必定将长盛不衰。”   她道:“若不是陛下,也不会西城如今的繁华,我们也不能像如今这般松快, 陛下, 我们永远记得您的恩德。”   哎哟,这夸的,实在是让人高兴。齐泰喝一口茶,“你倒是会说,不过你说的极是, 往上数几千年, 也没有朕这般仁德的君主。”   折邵衣脑袋点一点, “对, 陛下,你的心胸让我们折服。”   齐泰嗤笑一声,“你们崇敬的太子妃也折服于朕?”   折邵衣惊讶的看向他,“太子妃娘娘常说,若是没有陛下的恩准,我们办不成这么多事情。天下因有了您这般的君主,才能多变万幻,而不是一成不变。”   齐泰听了一笑,倒是没说话,唤了两人起来,然后就要走。   他出来是闲逛的,也不好拖着两个小男女在这里陪他。   皇帝陛下在外面的时候,是个随心所欲的人。   恭恭敬敬送他走,等人走了,折邵衣这才呼出一口气,她皱眉道:“陛下好喜欢问我这般的问题啊。”   沈怀楠仔细思量了一会,道:“陛下很喜爱你,他觉得你说的是真话。”   折邵衣白他一眼,“我说的自然是真话,陛下是个好陛下。”   至少于他们两个,暂时只有利没有害。   从十三岁到十六岁,三年来,陛下也算是看着他们长大了,这一路上的跌跌撞撞,陛下其实都有意无意扶过一把。   她确实是感激陛下的。   沈怀楠就道:“陛下喜爱你胜过我。”   折邵衣:“实在是我会拍马屁一些。”   两人拉着手回到前院,盛瑾安和秦青凤已经笑到僵硬了。见了他们回来,瞬间撂挑子不干。   ——将来他们新迁宅院,坚决不办酒。   折邵衣便立马让人回后院歇息,她说,“我自己来。”   她好像天生就会这些,长袖善舞,见人就笑。沈怀楠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夫妻两个人的名声很好。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别人一提起这两个人来,都是竖起大拇指的。直到沈怀楠渐渐露出奸臣本色的时候,众人才恍然发觉,这就是一头装仁义孝顺的大尾巴狼。   而这时仔细想想他之前的好名声,芝兰玉树,貌似潘安,忠孝仁义,聪慧过人,心地良善……等词,全然成了道貌岸然,小人得志,不忠不孝的欺瞒过往。   悔之晚矣。   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此时两个小夫妻在迎来送往之后,正蹲在一边看贺礼。   其实,就是折邵衣的嫁妆,她都还没有整理过,整理好这些贺礼之后,她还是想要去看看嫁妆的。   但过来一看,这贺礼也太多了。   没办法,一起看吧。   府里的人还不多,只有姚黄带着两朵花,多晴带着林家母女,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今日的筵席还是借了昌东伯府和文远侯府的丫鬟办的。   林家母女掌管着小厨房,多晴依旧跟在沈怀楠身边伺候,姚黄管着府里大部分事情,两朵花也要掌一些东西才好。   四个人站在一块商量,就被派来帮着一起整理东西。都是识字的,陈列起来也快,其实就是四个人在忙,沈怀楠和折邵衣坐着看,一边看礼,一边说这些人的来历。   兰重,户部侍郎,一家子都送了礼来。不仅兰重本人送了,他儿子上们来,也送了他自己的礼。   刘寻柳,工部主事,他亲自来了。   这两位是桑先生的弟子,之前也是认识的,说过话。兰重跟英国公府走得比较近,刘寻柳的女儿嫁给了太子府的詹事。   都是关系可以算是亲近的人。   还有就是李荣光这等最近比较亲近的。看起来好像穿一条裤子了——没错,李荣光最近跟沈怀楠走得非常近。   近的缘由很多,比如两人的妻子都是跟着太子妃做事情的,还有便是他发现沈怀楠这个人可以给他背锅。   李荣光是自小就挑进宫给太子做伴读的。不得不说,他读书很好,当年齐泰问他书词的时候,那是对答如流。   那时候才三四岁,结果长到十三四岁的时候,已经跟太子差不多样子了,齐泰觉得他比太子还蠢。   他早就想换了李荣光,但是太子求情。   太子是个多情的人。   皇帝很喜欢太子身上这点人情味,于是这才留了李荣光下来,不过马上给他身上又加了不少大臣。   这才让太子不至于缺人用。   李荣光刚开始认不准自己的定位,还不断给太子出主意,太子其实挺看不上他的,因为连太子都知道,他这是瞎主意嘛。   但是他也不说李荣光不好,就让沈怀楠说。   沈怀楠:“……”   好嘞。   他就去找李荣光了。所以说沈怀楠这个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的嘴巴里满嘴都是为了太子好,为了他自己好,将太子对未来的担忧,对李荣光这般,恐会遭人暗算等等,都说出了七八分的柔情蜜意。   李荣光听得十分感动,找到太子反省自己拍脑子说主意,太子感动云云,给了沈怀楠嘉赏。   李荣光便觉得沈怀楠这人懂自己,可以值得敞开心怀一交。   而且,最重要的是,沈怀楠疼媳妇,不沾花惹草。   世上男人便是这般,自己做不到的东西,别人做到了,倒是可以作为君子之风。   称赞一句品德好。   李荣光觉得沈怀楠品德好,便要跟他成为最好的好兄弟。   沈怀楠摇头,“不行的,盛九兄说了,最好的兄弟该是他。”   李荣光就觉得沈怀楠这个人够呆,倔,但是该聪明的时候也聪明,简直就是个完美之人。   所以这次的礼,他就送得很重。   一座玉珊瑚,怕是值得几千两银子。   折邵衣看着玉珊瑚目瞪口呆,“王蓉姐姐早先跟我说过,李荣光很有钱,但没想到,如此有钱,一个暖宅礼也送这么贵重,等他日李家有喜事,咱们怎么回礼哦。”   沈怀楠:“无事,到时候自有还他的东西。”   不过他也发愁,“这些送来的礼,又不能东家送的,等西家有喜事的时候送去,大家彼此都要脸面的,哪里能做出这般的事情,难道我们只能重新买礼送?”   “那这些他们送来的礼怎么办?就这般放在箱子里面?”   两个新鲜出炉的小夫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感觉到世家的难处。   这就要活银。   难,太难了。他们如今也不算见识少,遇见过不少难事,但确实没有几千两几千两银子回礼的能力。   折邵衣蹲在地上看玉珊瑚,然后一拍脑袋,“哎哟,要不说,还是皇后娘娘送的礼最实在。”   沈怀楠也想起来了。   皇后娘娘送的那一箱子黄金。   这可真是真正的送银子了。折邵衣从姚黄那里拿了库房要是就去开箱子,将打头的一箱子打开,黄金耀人眼睛!   这段日子太忙了,都忘记了皇后娘娘送的黄金了。   她捧了几根金条,“多晴,你明日去换了白银。”   府里的伙食可以改善了。   各家的礼也可以还了。   折邵衣神清气爽。   沈怀楠笑着看她欢喜的模样,“成家也难,对不对?”   就是他们这般的人,也要围着油盐酱醋,人情世故。   折邵衣看他一眼,突然伸手过去捏了捏他的脸,“你最近胖了,我喂养的。”   “我也胖了些。”   “成家难是难了点,要管这个,管那个,但是我们也心宽体胖了。”   沈怀楠哈哈笑了两声,过去一把抱着人转了转,“嗯,确实胖了。”   两人回屋子里面继续商量多要小厮丫鬟的事情。   “还要几个小的来,一个厉害的管事,教导多晴,一个厉害的嬷嬷,还有几个护院……”   这些都是要花银子养着的,一年四季的衣裳,俸例银子等等,都要主家管。   但他们也不请多了,只跟澹台府一般,人少一点是一点。   这事情请了英国公夫人帮忙。英国公夫人想了想,也没有直接送人,只介绍了想熟悉的人牙子,让他领了人去让沈怀楠和折邵衣挑。   人牙子看人下菜碟,他可是知道最近这对小夫妻红红火火,在太子和太子妃面前得脸的,于是领着一百来个人到了。   院子里面站满了,折邵衣傻眼了。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写后面大纲去了。   姑娘们,这本书还有大概三四个大剧情就拜拜了,我努力在下个月月中前写完正文。   我想预警一下,因为是群像文,我正文里面没有写到的东西,番外会点出来,我是个贼能写番外的人,番外里面有小人物的生死和情感补充,到时候可能有点多,但是我真的很爱写小人物。   她们的悲喜你们到时候不看就可以跳过,正文里面,到时候怕是每个人不能顾及到太多。   比如折萱衣,她后面正文没多少戏份,但是我会写一章她这个人物的后续,会写一路上的见闻啊,不断拿着信件去见折和光的信友,看见了什么样子的人间冷暖啊,好似水经注,风情传这种书籍在后世的影响啊等等。   就是这样的,因为人来人往,不是所有人都在主角的人生里,但是她们也是很可爱的姑娘,该有一个完整的结局。   爱你们,快最后一程了,感谢你们陪我。   感谢在2022-07-14 18:21:08~2022-07-14 23:1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20811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祁家小冉 20瓶;FannLies 4瓶;曲奇 2瓶;秦淮晓渡、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9章   一更   沈怀楠和折邵衣本来只想挑几个人打杂的。管事和管事妈妈他们不敢从这些人里面挑, 这两个人将来是管着一宅之事的,必然要和澹台府的管家和杨妈妈一般厉害才行。   所以在折邵衣想来,几个打杂的, 人牙子带十几个人来给她挑,也算是好了。挑三五个就行。   结果一百来个人站在院子里面,真是壮观。   她惊讶了一瞬,只觉得如今自己真是荣光了。她也没有自己去挑, 这些打杂的小丫头和仆人都是给姚黄和多晴调/教的, 他们两个去选就好。   姚黄手都是颤抖的,倒不是没见过这种世面, 她皇宫都是去过的, 跟着折邵衣在外几年,考官绣的时候,也曾在外面帮过忙, 见过的大场面不少。   但那个跟现在又不同,她之前都是陪衬,现在姑娘让她做主!   那种掌控着人生死来去的感觉可真好。她刚开始紧张,后来就眉飞色舞了。看这个高了, 看那个矮了, 这个瘦了那个胖了,还有个脸上有小斑点,这不好看。   她左挑右挑,挑不出好的来,折邵衣一瞧, 这是飘了, 她咳了一声, 姚黄后背一僵, 瞬间有些心虚。   折邵衣招招手,“你是去挑做事的,问问年岁和会做什么就好。”   姚黄深吸一口气,“姑娘……少夫人,奴婢知晓了。”   如今,府里的人都唤折邵衣少夫人,但有时候也改不来嘴,好在都是自己人,也没人挑毛病。   折邵衣又给她递了一杯茶,“这些小丫头将来是帮衬你的,你需要什么样子的帮手,就挑什么样子的人。”   姚黄第一次独挑大梁——这在她看来,已经是独挑大梁了,她可不想出错,免得挑的人不合适,将来还要再买。   她喝了一口茶冷静,深吸一口气,抹了抹嘴巴上的茶水,用帕子擦了擦,这才又凝神过去挑。   上面的人说话,下面的人也听不清,再者,他们都是低着头的。只知道上面的主子说了几句话,大丫鬟就下来继续挑人。   就更加谨慎。   她们更加谨慎,大气不敢出,姚黄也很谨慎,一个个开始问家是哪里的,怎么被卖了,会做些什么,会不会武艺——她如今越发觉得两朵花好,会武功就是了不起,手脚灵活,还能保护少夫人。   好一会功夫,她才选了三个会刺绣的姑娘——力气都大。不过姚黄有点看脸,这三个小姑娘都长得好看。   折邵衣也没有插手,又去看多晴那边,多晴选了五个人。   都是练家子。   人就算是挑齐了。   沈怀楠今日出门去兵部见太子了,如今他回家刻苦读书,但是太子那里也时不时去。等回来的时候一身的汗,问过才知道,他这是陪着太子去骑马了。   “五皇子最近不是又得了陛下的亲眼吗?陛下送了他一匹骏马,太子殿下不高兴,便带着大家去骑马。”   折邵衣:“……倒像是太子殿下能做出来的事情。”   毫无逻辑,但是又合乎他的情理。   多晴提了水来倒在浴桶里面就匆忙出去了,折邵衣一边帮着脱沈怀楠的衣裳,一边去试了试水温,“不冷不热的,现在洗正好。”   沈怀楠光溜溜身子,拖着她往浴桶里面去,“你又没什么事情。”   折邵衣拒绝:“我还有账本要看呢。”   沈怀楠最近长高了一些,力气也大,扛着她就往浴桶里面去,折邵衣被抗在他的肩膀上放进了浴桶里,衣裳全部都湿透了!   她头上还溅了水,待会还要风干头发!   她瞪过去,“你如今是比我高了,力气大了。”   沈怀楠嘿了一声,手趴在浴桶上,“给我搓搓背吧。”   搓完了背,也老实,不动手动脚,规规矩矩的穿了衣裳,给她擦了身子和头发,这才问,“姚黄她们也不在,做什么去了?”   折邵衣洗完澡就有些懒洋洋,也不想看账本了,直接躺床上睡,“今天不是叫人牙子送了些人来吗?她和多晴选了八个人,三个小丫头,五个小厮,如今正给他们凑一块取名字。”   沈怀楠也躺床上去,抱着她睡,打了个哈欠,“取名字而已,要这么久?”   折邵衣笑起来,“于你觉得简单轻易,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于他们确是大事了。”   她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在姚黄和多晴看来,这几个人的到来,就是家里兴旺的开始。   以后有了小主子,人越来越多,肯定是要再进人的。而且周姨娘那里,现在虽然她拒绝再多几个小丫鬟照顾,但是以后就不一定了。   所以府里面第一批丫鬟小厮的名字和性子要定好,免得生出事端来。他们不仅给取名字,还要给他们定规矩。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安梨和安乐也凑在屋子里面,她们觉得可以取安字开头的,“等今年七月姚黄姐姐出嫁了,回来就不是大丫鬟了,算是少夫人身边的婆子。”   姚黄:“……”   很显然,她十分不能适应婆子这个身份。多晴笑起来,“那以后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就是安梨和安桃。”   “大丫鬟一般要四个,还能再上。”   安桃也是这般觉得的,“先跟着我们取名字,以后她们有了大丫鬟的本事,也就不用换名字了。”   姚黄:“少夫人近身伺候的用不了那么多人,我看啊,还是要区分开。你们两个将来也要出嫁的,到时候你们也成婆子了。”   安梨和安桃都听姚黄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姚黄就道:“等你们出嫁了,她们再是大丫鬟也来得及。”   她想了想,“就用乐吧?安乐安乐,你们安,她们是乐。”   这也好。   谁都没有意义。   多晴跟着沈怀楠读了几年书,还是有些水平的,他马上就说,“乐山,乐水,乐石,乐鱼,乐善。”   “我那五个,就取这些名字。”   这五个名字都好。姚黄想了想,道:“那我就是乐音,乐诗。”   折邵衣和沈怀楠晚上就见到了这八个乐。   她倒是觉得他们两个取名字取的好听,看来是很重视。   她笑着道:“过几天澹台老夫人会给咱们送管家和管事妈妈来,你们都要敬重着,多学学。”   姚黄很期待,“奴婢一定好好学。”   多晴心里倒是留着心眼:学肯定是要好好学的,但他还是不想把现在的权利分出去。   他叹气:少爷成名还是太早了,要是晚几年,他多晴长大了,家里都不需要找管事回来。   希望将来的管事是个好的,不压着他,不从他手里夺太多的权。   作者有话说:   今天出去了一趟,回来就中暑了,这是一更,大概十点半二更。感谢在2022-07-14 23:10:09~2022-07-15 21:0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璃 70瓶;若水年华 50瓶;123没有456、PTX 30瓶;成成爱学习、彼岸_浅浅 10瓶;47261540 4瓶;体重不过二百、Eternity 2瓶;月九、等一朵栀子花开、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0章   二更   澹台老夫人做事情很快, 刚把八个乐买回来,管事和管事妈妈就被送了过来。   仔细问过了才知道,两人都是从前重华长公主府的管事和管事嬷嬷。   管事的独身一人, 无儿无女的没有牵挂。   他姓莫,早年是战场上的兵,本来是有妻儿的,后来都在战乱里死了。   他自己一个人没地方去, 又一身的伤, 不能再继续上战场打仗,正好重华长公主需要招几个侍从, 他就去应选, 因为长得好看,被长公主招了做近侍。   去的时候还年轻,三十岁, 做侍从,四十岁的时候脸上有了皱纹,长公主叹气,就安排做了管事。   五十九岁, 也就是去年, 莫管事辞别长公主回老家,还认了个侄儿,想让他给自己养老。结果回去之后,发现物是人非,侄儿不孝顺, 只想贪图他的银子, 他自己也适应不了乡间的生活, 于是又返回来, 前段日子才到京都。   正好澹台老夫人写信去问重华长公主有没有合适的人,重华长公主就举荐了他。   莫管事听闻是沈怀楠和折邵衣,也答应。他虽然久在郊外的长公主府,但是西城的名声还是听说过的。   又是两个小主子,不是什么枝干繁茂的大家族,没什么龌龊的事情,倒是个好去处。   折邵衣看莫管事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年轻时候定然是俊美的。老了还很清秀!岁月从不败美人,重华长公主的眼光从来都很好!   又听闻他是个老兵,对他很是敬重。   另外一个管事妈妈姓黄,也是一直在长公主府上做事的,无儿无女,只不过这妈妈面相不好看,一直得不到长公主的重用。   折邵衣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她不简单,她还一脸严肃,不苟言笑,让人心生敬畏。   不过是个厉害的主,实在能干,长公主觉得在她府上可惜了,便送了来,让她能有一番作为。   沈怀楠好笑,“说是有一双利眼,做事也利索,早年是宫里的嬷嬷,后来跟着长公主出宫来,刚开始还得做重用。”   不过即便再是能干,重华长公主也不能忍受太久,只给了大嬷嬷的俸例,让她少去眼前晃悠。   折邵衣:从重华长公主养了那么一群戏班子美男子,就该知晓她是个只看脸的。但是没有想到如此严重!   不过这两人都靠谱。折邵衣很是放心。   但再放心,也没相处过,该是紧密的事情,她还是喜欢叫姚黄。黄妈妈也不吭声,只默默把府中的事情打理得井然有序。过了几天,折邵衣就喜欢上了她。   黄妈妈算账好厉害!她把不要紧的账本都给了她算,“我还要给你加一份银子。”   黄妈妈不在乎钱,她只在乎主子对自己的态度——跟着重华长公主一辈子,实在是太憋屈了。   她来的时候还担心这家的主子也看脸,如今看她竟然看中的是自己的才能,黄妈妈向来严肃的脸都忍不住弯起嘴角。   弯起的嘴角根本压不住!   黄妈妈待了半个月,就待的很是舒适,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地方!不是长公主府那长得好看就是正确的歪门斜缝!   黄妈妈干劲很足,然后发现,自己身边的尾巴很紧张。   小尾巴叫姚黄。   姚黄自小是跟着少夫人的,黄妈妈知道这种恩宠自己抢不走,她如今都这般年岁了,也不去抢恩宠,她只凭真本事!   但是姚黄紧张还是叫她欢喜,她就知道,自己这般的好本事,一般人都欣赏,小丫头们站在她身边定然也知晓自己还差得远,紧张是正常的。   啊,离开长公主府可真好。   黄妈妈也不吝啬教导姚黄。姚黄很好学,很聪慧,对她也很恭敬,黄妈妈很满意。   安梨和安桃长时间跟着折邵衣在外面,倒是很少见到黄妈妈,她们两个不学管家的事情,不用讨好和疏离,见了面只正常的喊人,黄妈妈肃着脸点头,继续带着姚黄四处教本事。   少夫人的嫁妆怎么摆好,买菜应该给厨房多少银子,自己心里要有数,家里的东西都是要造册的,丢了少了,都是要去追究的。   “别看碎一只杯子,少一根筷子是小事,有那专门偷小东西的。主家的碗筷都是好的,偷出去的时候卖的钱少,但是积小成多。”   姚黄不曾想,竟然还有这种人!她真是太没见识了。   “我记住了,以后杯子少了,我也要见到碎的尸首!”   黄妈妈欣慰的看着她,“你,很好。”   又道:“但也不用太苛责,你只追究几次,下面的人就知道你的性子,想要偷的也要掂量掂量,但真不是故意打碎的,只说几句就可以放过。”   重要的,就是把握好度。   姚黄不耻下问,“怎么去把握好这个度呢?”   黄妈妈:“这就要你去自己体会了,每个人都不同,但是,你严肃些,他们不敢造次,这倒是真的。”   姚黄悟了。她也觉得自己嬉皮笑脸不好,镇不住下面的人。她以后是要做管事妈妈的。   在她看来,黄妈妈是宫里的嬷嬷,那说的话肯定是对的,她可以去听信。而且,澹台府的杨妈妈也是不苟言笑的!   信不过黄妈妈,难道信不过杨妈妈吗?她马上就把不苟言笑加进了自己的言行举止要求里。   折邵衣一点也不适应。   她觉得也不用一直绷着脸吧?   杨妈妈和黄妈妈不苟言笑,那是因为性子天生就不爱笑。但是姚黄喜欢笑啊。   她劝解,“你最大的靠山就是我,只要有我在,你笑着骂人,她们也不敢放肆的。”   姚黄刚开始还犹豫,紧绷的脸有了一丝丝松懈,但是嘴角还没有扬起来,就直接又沉下去。   “少夫人,您别劝奴婢了,奴婢心意已决。”   少夫人信任她,那是因为她跟少夫人自小一起长大,别人也知晓这个事情,所以没人敢逾越她跟少夫人亲近。   但是,这跟她帮着少夫人管家又不同。别人不会逾越她,跟别人不敢小偷小摸搞小动作,又是两码事情。   她握拳,“她们都是鬼机灵,我要是不厉害些,镇不住她们。”   折邵衣哭笑不得。她说,“那我就不管你了。”   因还没有到考官绣的冬季,她还不算很忙,在家里呆的日子久些。五月里天开始热了,沈怀楠读完书,总能看见她满头大汗。   一看见她出汗,他就拉着她换衣裳。   折邵衣翻了个白眼。   任由他脱,他换,最后道:“我看书上说,有一种美人,是不出汗的。”   沈怀楠正沉浸在给媳妇换装的乐趣里,头也不抬就道:“定然是生病了,怎么可能不出汗呢?不出汗会得病的。”   折邵衣:“你又知晓了?”   沈怀楠 :“你忘记了?咱们小时候也买过医书看。”   折邵衣记起来了。他们两个小时候过得最苦的时候,便是沈怀楠没有银子去看病。她也不能一直找嫡母要,他也不能一直让桑先生贴补。   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就想着怎么赚钱省钱。那时候实在是太小了,还不能出去赚银子,便只有省银子。沈怀楠就从是桑先生那里求了一本医书,他自己看。   自己看,自己写配方,自己抓药吃——隔壁王二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后来成了姚黄的未婚夫婿。   折邵衣的目光柔和下来,看着手还在动一下西一下给她身上套中衣袜子鞋子的沈怀楠,摸了摸他的脑袋,“如今咱们厉害了,能供养一个大夫在家里。”   沈怀楠沉溺于给她穿衣裳,没听清。   他啊了一句,抬头,“你说什么?”   折邵衣叹气,没忍住,将他的脑袋压低,不想看见他的脸。   男人都喜欢给女人打扮吗?   她现在的簪花和发髻都是他梳出来挑选佩戴的。   跟打扮小孩子似的。   折邵衣之前都没想到沈怀楠有如此爱好。刚开始她还以为沈怀楠是小时候一直没给她买过好东西,所以现在有钱了就给她买,往她头上戴。后来她就发现了,是他一直都想这么做,只是当时两人还要受礼,他不好太过分。   不然,当时他就要给她脑袋上戴满木簪子和鲜花了。   沈怀楠终于给她穿戴好了,但总这么出汗也不是个事情。他去买了些冰回来,在厨房里琢磨了一个时辰,给她做出了一种当下还没有的冰饮子。   “我在这里面加了牛乳,糖,果汁,待会就送到冰窖去冻起来,到时候取出来,切块或者雕成花朵和人像,都能吃。”   这需要耗费一些银子和时间,他说,“我再去想想新的。”   晚上的时候,折邵衣就吃到了一种被沈怀楠取名为冰山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就是将水果铺在沙冰上,淋上酥油,再放几朵小花,好看又好吃。   折邵衣:“真是难为你了。”   沈怀楠自己脱了鞋子上榻,一边给她扇风一边问,“好吃吗?”   折邵衣懂事的给他挖了一勺喂到嘴里,“你觉得呢?”   沈怀楠眉开眼笑,“好吃。”   折邵衣:“那咱们就开个这般的夏日香引子铺,也能赚些银钱。”   沈怀楠:“……”   他叹气,“你怎么总是离不开赚钱啊。如今比我还钻到钱眼里去了。”   不过媳妇都提出要开铺子了,他也要努力才是。   第二日读完书,便又去厨房溜达了一会,用新鲜的果子熬制成果酱,混入冰水,这般就做成了一道香甜可口的冰饮。   折邵衣很喜欢吃。连忙去宫里面和澹台府以及文远侯府献宝,被众人夸奖。   皇帝也吃到了,他当时第一感受倒不是好吃不好吃,而是沈怀楠常常进厨房这个事实。   皇帝心里五味杂陈,可比这小小香引子的味道要多。   怎么说呢……澹台思正就一直进厨房,这可真是让人烦忧,沈怀楠怎么跟澹台思正越来越像了。   等他再出门溜达,去见澹台思正的时候,就说了此事。   “你可以教导他庙宇朝堂,但也不能什么都教导啊,你看看他,如今天天进厨房。”   澹台思正就看了一眼皇帝,闷声道:“那臣可比不过他,他还会做针线呢,当初大婚的嫁衣就是他自己绣的。”   皇帝:“……”   皇帝震惊!   他现在都有些后悔了。   一个做针线沉迷于给媳妇绣嫁衣和做吃的人,会不会废了?   皇帝很伤心,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一点点欺骗,于是回去就给十皇子加了官。   两个人斗去吧,沈怀楠就是太轻松了。   当知道十皇子终于有官做了的时候,沈怀楠一点都没震惊。他早想过皇帝会用十皇子来磨砺太子了。   沈怀楠晚上跟折邵衣睡的时候,就有些感慨。   “他其实也很可怜。”   “陛下从头到尾,没有把他看做是儿子,只是个弃子。想起来的时候,就用一用。如今想来,陛下真的是因为十皇子收到了宁安公主的东西,所以想起他来了?”   “也许,他也只是用了这么一个幌子,也许,陛下早就看中了他这颗弃子。”   “五皇子也是陛下身边长大的,陛下舍不得完全抛弃,但是十皇子,他可以。”   十皇子,过得很是不如意。   有些人不得意,他退一步海阔天空,自甘平庸,许就过去了。但是十皇子不,他越是不如意,越是狠辣,越是想往上爬。   “他设计王五哥的时候,还年轻。如今又大了两岁,处事越发沉稳了。”   “邵衣,有时候看着他,我就想,我自己要是一直不得意,会不会成为他那般的人。”   而陛下,又希望自己成为什么样子的人呢?   有时候沈怀楠想到这些,他就有些惶恐。   陛下给的东西不是没有要求的,如果只是辅佐太子,让他死心塌地将来护住太子,成为一把太子的刀,一把刺向群臣的剑,那还算是好的。   就怕陛下还有其他的打算。   沈怀楠紧紧的抱住折邵衣,“我们将来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折邵衣倒是不怕,“没事,再长的路,也比你上辈子说的好走。”   她动了动身子,“热——”   她笑起来,离沈怀楠远了些,又被他卷了回去,两个热乎乎的身体贴一块,他也受得了。   不过,要是能这样一直走,一直一起走,那能携手多长的路,就走多长的路。   她告诫沈怀楠,“你不要太悲观了,你要多想些好的。”   “夏日里的光景好,太阳足,就别想冬日里的雪冷,寒风凛冽。”   沈怀楠不曾想被她告诫了一番,笑起来,“是,我受教了。”   折邵衣凑过去,“——你现在心情好吗?”   沈怀楠:“好。”   折邵衣:“我跟你说个事情?”   沈怀楠立马逼问,“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折邵衣心虚,“还没做呢。正想做。”   沈怀楠:“你说。”   折邵衣就从他身上挣脱,翻了几个身,离他远远地,“先生说,重华长公主请我去看戏。”   沈怀楠有些头晕,“看戏?”   “还是那些男人的戏?”   折邵衣嗯嗯点头,“是啊,听说是新养的一群孩子们长大了——不过她口中的长大,也就年岁跟我们一般。”   “不仅请了我,还请了小凤,先生。”   “还有盛瑾安。”   沈怀楠:“为何不请我呢?”   他道:“我没得罪长公主吧?”   折邵衣笑盈盈,“她不喜欢澹台老大人,自然也不喜欢你。”   重华长公主说,女子生出来就合该看些好看的事物,男人们总拦着,这般不好,她不喜欢这样的人。   沈怀楠质疑,“那为什么盛九能去?”   折邵衣也不明白,“应该是……盛九兄自己也喜欢看美男子吧?”   她笑着道:“而且,盛九兄很讨夫人们喜欢啊。”   作者有话说:   三更十二点前。感谢在2022-07-15 21:03:43~2022-07-15 22:4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吴好题、沙场看书 10瓶;塔简 5瓶;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61 第161章   三更(捉虫)   盛瑾安喜滋滋站在铜镜前, “真的没有请怀楠?”   小厮一边替他穿上花红柳绿的衣裳,一边低声保证,“小的都打听过了, 多晴说沈三少爷确实没有得请帖,不过沈三少夫人却是有帖子的。”   他说,“小的本来还想打听些其他的,但是最近姚黄姑娘好似不高兴, 总是板着一张脸, 小的就不敢去说太多。”   盛瑾安一边摇扇子一边道:“那就别去问,我知道怀楠多恼火, 你看看, 他对我都没有好脸色。哎呦呦,这也不能怪我,谁让我讨人喜欢呢。”   他又说, “去把那顶玉冠给我拿来,重华长公主喜欢好看的人,我得打扮打扮。”   于是等沈怀楠送了折邵衣去英国公府门前时,就发现盛瑾安十分显眼。   简直是花团锦绣, 不堪入目。但他确实是少年朝气明媚, 又把这满身的富贵和五颜六色生生给压住了。   沈怀楠脸色不太好,又叮嘱折邵衣,“一定要跟重华长公主说,我也长得十分好看,且我跟澹台老大人不一样, 你去看美男子, 我也不拦着。只让我一起去就好。”   一起去了, 他这张脸也不差, 邵衣必然还是选择看他的。   折邵衣哈哈大笑,“好,我一定说。”   三人在一边说笑,盛瑾安骑在马上,“小凤怎么还没来?”   一边说一边催着马前进,“再不来我可不等了。”   这可是去重华长公主府,这么多年了,重华长公主从来没请人去她的院子里过,这可是莫大的光耀,他家老祖母恨不得跟他一起去,昨日还借机打了他一巴掌,重重的打在手上,说是打蚊子,其实就是借机消恨。   哼,大家都羡慕他,他知道!   被羡慕着的人总是要承担一些苦难的,被打一下也没什么,只要不揍他的屁股就好。   折邵衣:“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又等了一会儿,这才看见小凤骑着马过来,不过她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是宁平公主啊。   折邵衣有些惊讶,下个马车,给宁平公主行礼。宁平公主连忙将人扶起来,“出门在外,又不是在宫里面,不用这么多的礼数。”   秦青凤翻身下马,“公主跟我们一块去重华长公主府。”   折邵衣更加惊讶了,但是也没问,这是重华长公主下的帖子,能有她一贴就不错了。   只是因为有澹台先生在,她还以为她们是澹台先生顺带捎过去的,未曾想重华长公主还请了别的人。   宁平公主看起来倒是有些尴尬,她看了盛瑾安一眼,然后转过脸,有几分心虚。   重华长公主跟她母妃有些渊源,私下里关系不错。   其实这一次请她们过去看戏,最主要的不是请澹台老夫人和折邵衣等人,而是请盛瑾安。   这说起来其实是个误会。因为她如今年岁大了,却还没有想过找夫婿,母妃担心,一连串的质问她,她也烦得很,当母妃怒气冲冲地问她到底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时,她说出了盛瑾安的名字。   宁平公主想到这里,又看了看盛瑾安。她并不是说这辈子就想嫁给盛瑾安一人。   而是她觉得盛瑾安这个人实在是很不错。   虽然喜欢折邵衣,但是君子知耻知礼,从不冒犯于人,也没有仗着身份强取豪夺,还不断帮扶沈怀楠。   在宁平公主看来,盛瑾安实实在在是个好人。好人不常见,尤其是在宫里面。   这般的人,做夫婿其实是可以的。   可惜了,他心里有人。宁平公主不愿意委屈自己跟一个心里有人的男人成婚,她当时跟母妃说盛瑾安,只是把他看作是一个参考。   结果,母妃左想右想,都觉得与其依照盛瑾安的模样和家世性情去找,不如就直接找盛瑾安。   虽然他已经拒绝过一次了,但怎么说呢,折邵衣都已经成婚了,他如今又没有其他的念想,若是两个小儿女合适,淑妃也不介意后退一步。   什么尊贵不尊贵的,公主脸面不脸面的,只要盛瑾安这个人好,淑妃还是愿意再给两人撮合撮合。   但她最怕的就是盛瑾安再次拒婚。这就不仅仅是脸面问题了,还有宁安的心。   她怕再拒绝一次,宁安又得好几年不找夫婿。   淑妃愁啊。   她这种世家女,没有进宫的时候为了簪子衣裳跟家里面的姐妹争吵,进了宫之后,又为了皇帝跟整个宫里的女人吵,如今年岁大了,衣裳簪子皇帝和恩宠,她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女儿有个好姻缘。   于是就托付给了重华长公主。淑妃之前是重华长公主的伴读,这么多年一直都有来往。她在信里面写道:“您于情爱上面最是厉害,宁平还没有开窍,盛瑾安也是个棒槌,您把他们放一块看看,我最是相信您的,您看过之后,说他们能成,我就再等等,不给宁平相看其他的儿郎,要是不成,我就直接去求陛下,请他直接赐婚。”   重华长公主很愿意帮忙,她最近这些日子也有些无聊,正想找些事情做。   把盛瑾安和宁平凑一块容易也不容易,正好她跟老姐妹有些年没见了,一直都只写信来往,如今正好见一见。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事情。折邵衣和秦青凤确实是捎带的,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其他几个人不知道真相,兴致冲冲,宁平公主心虚,但是……她还是挺想问问重华长公主的意见。   这么个好儿郎在眼前杵着,其实很难再找到一个能替他的。   宁平公主十分纠结,也不知道如何跟盛瑾安把今天的事情说清楚,只站在一边叹气。   盛瑾安听见了!他骑马过去问,“公主怎么了?”   宁平公主头疼,人生在世,谁还没有一点私心呢?她在宫里的时候,说谎也是不眨眼睛的,想要东西在自己的底线上也是不择手段的。   在宫里面,她能在父皇面前有脸面,靠的不仅仅是淑妃母家强,还有她自己的手段。   但是,碰见盛瑾安这样纯粹的人,她不小心做了坏事,还是有些心虚。   就不看他,依旧一个劲地叹气。   盛瑾安:“公主是不是遇见什么难事了?”   宁平公主:“是呀。”   盛瑾安:“哦,既然遇见了,公主就难一会吧。”   宁平公主:“……”   “你不为我排忧解难吗?”   盛瑾安猛的摇摇头:“你是公主,你都难了,我肯定不排解。”   肯定是皇宫里面的事情!他才不掺和呢!皇宫里面的事情都要命!   宁平公主:“……”   她再次叹气,她现在又觉得比盛瑾安好的男人太多了。   她笑了笑,“你这个人……还真是……”   盛瑾安听她这语气就不像是在夸自己,马上拍马溜之大吉。沈怀楠送他们去,也骑着马在后头,盛瑾安就挨着他的马,小声的道:“怀楠,今日去怕是凶多吉少,宁平公主消息灵通,肯定知道去重华长公主府有埋伏,所以才长吁短叹。”   他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小凤和弟妹的安全都交给我了。”   他眼睛圆溜溜的转,“待会儿,你也别回去,直接去澹台老大人那里,问问他重华长公主的事。”   现在想来真是奇怪,好生生的,怎么就请他们看戏呢?   盛瑾安警觉,“宁平公主肯定知道原因,让我去探探消息。”   沈怀楠拦住他,“我刚刚看见宁平公主对你翻了个白眼。”   盛瑾安瞬间脸色不好,“那完了,看来打听消息不能单凭我的美貌赚些好感,还要看我的智慧。”   但是智慧这种东西,他一直不曾真正拥有。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明天我早点起来多干一点!感谢在2022-07-15 22:43:36~2022-07-15 23:5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货呆 20瓶;秦淮晓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2章   一更   宁平公主来的时候可能心里还有什么想法, 但是现在看见盛瑾安这副模样,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旖旎。   覆灭吧,心好累。   盛瑾安过去, 她别开脸,盛瑾安屁颠屁颠打听重华长公主府里那看不见的危险,她催马前行。   盛瑾安落魄而回,丧着一张脸道:“怀楠, 你去吧。女人心, 海底针,你到底还有从弟妹那里得来的女人经, 我是不行了, 我没怎么跟女人说过话。”   是真没有。他从小就被养在前院,前院跟后院隔开的远,丫鬟少, 小厮多,而且伺候他的,也大多是小厮。   因为他爹发现,作为家里老小的他, 自小就被祖母和母亲养得有些娇气, 多了些脂粉气,所以就不愿意把他丢在女子堆里,让他骑马射箭,多些男儿郎的阳刚之气。   再者,家里的姐妹除了长姐之外就没有嫡出的, 长姐也不爱跟他玩, 她从小看的书杂, 多, 还要耍鞭子,他去了,她也是做自己的事情,顶多跟自己说说话。后来他就发现了,长姐不算是普通的姑娘,她比男人厉害多了,女儿家的心思她几乎很少有。   其他的姐妹就都是庶出的了,母亲虽然没有苛责她们,但也没有领到他的面前让他亲近。   所以,他对女子是真不了解啊。盛瑾安叹气,“这事情真怪,老夫人们明明很喜欢我,怎么,年轻的姑娘们总是看不见我的好呢。”   沈怀楠:“……”   他笑出了声,然后真去了。   他虽然不得老夫人们喜欢,但是于情爱上倒是比盛瑾安多修炼了几年,还是在刚刚盛瑾安和宁平公主的相处里看出了一些什么,于是骑着马并行在公主身侧,先行了一礼,然后小声道:“公主……”   宁平公主对沈怀楠倒是脸色还好。她也不是生气,她只是觉得有些丢脸。I自己上赶着,对方一点念想也没有。   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她又有些好笑,觉得自己挺没趣的。   沈怀楠来,她也心知肚明,知晓对方眼明心亮,可能是看出些什么了,便笑着点了头,“你说。”   盛瑾安远远的见她还笑了笑!   沈怀楠难道真的比他有魅力吗!   他不服气!   盛瑾安再次偷偷催马前行,偷偷的跟在后面,不远不近的,竖起耳朵。   沈怀楠:“……”   宁平:“……”   沈怀楠继续道:“之前澹台老大人的一位好友碰见我,问我将来的女儿想嫁个什么样子的人。”   “我想了很久,都觉得盛九兄这般的人才是最该嫁的夫婿。”   “他好似天上的月亮,皎洁明亮,纯粹清白,走在他的身侧,也不用担心夜幕的降临,总是能照亮前方的路。”   宁平公主静静的听,然后道了一句,“对,很安心。”   沈怀楠笑了笑,“是,没有人能拒绝行走在光明之下,但是月亮陪着赶路人,赶路人是真心实意喜欢月亮吗?”   “只有真正喜欢,才愿意陪着他一直在黑夜里面走。不然,她也可以去找太阳,在白日里赶路。”   “如果白天黑夜都可以,而不是钟爱月亮的话,也没有必要去告诉月亮,对吗?”   这话说得十分隐秘,但是宁平公主听懂了。沈怀楠是怕她对盛瑾安做出什么来。她笑了笑,“你放心,赶路人自己本来也是烈日,是天上独一无二的,不是什么陪衬在皓月身边的星辰。”   沈怀楠握着马绳拱手,“公主高见,令人钦佩。”   宁平:“你也不错,敢跟我来说这些话,可见是真兄弟了。”   沈怀楠惭愧,“是公主良善。”   他打马掉头,后退几步。   折邵衣撩开帘子招了招手,沈怀楠立马骑马过去,弯腰问,“怎么了?”   折邵衣:“宁平公主是不是……”   沈怀楠笑起来,“我觉得是。”   折邵衣就笑起来,“那就无事了,我今日只管听戏就好。”   话说完,就见盛瑾安一脸激动的过来,“怀楠——”   他刚刚跟在后头,后面的话没有听见,但是前头沈怀楠说他好话的事情他是听见了的!   原来沈怀楠是这般看待他啊。   哎哟,可真不好意思。   他说,“以后我在外人面前也多夸夸你。”   沈怀楠和折邵衣对视一眼,笑了。   这个还没开窍呢。   一行人到了长公主府,其他人拿了请帖进门,沈怀楠不得进。   他只能骑着马去澹台府,今日失意的不是他一个人,还有澹台老大人。   他临走前,眼神哀怨的看了一眼折邵衣,折邵衣却没有看他。她高高兴兴地进了府,终于见到重华长公主。   在折邵衣的设想里,她该是华服美裳的,但是见了人,却发现她穿得十分素净。   不施粉黛,只一身浅白色的衣裳穿在身上,盘着发髻,却没有插花戴钗子。   她是个和气极了的人。俗话说,相由心生,一眼看去,谁都说这是个心地善良的老人家。   她此刻正歪在椅子上吃冰果子。这还是沈怀楠做出来的。将果子熬成酱,然后放入冰水,搅和在一起喝,十分美味。   她的身边有小童正在帮她捶腿,那小童实在是长得好看。   折邵衣不由得多看了眼。   重华长公主就笑了。   她召了几个人过去,问:“澹台思正那个老匹夫不准阿静到我这里来,那就你们几个陪我说话。”   阿静说的是澹台老夫人。   一群人见了礼,然后坐下,重华长公主让丫鬟过来给他们上吃食。果子糕点还有一碗面条!   面条是凉的,吃起来很是美味。   折邵衣没忍住多吃了几口,如今天越来越热,吃太冰的吃多了不好,但是凉面正好。   反正不是热腾腾的面,不用一边吃一边流汗。   吃饱了,也没人问什么时候看戏,只先陪着长公主说话。   重华长公主无疑是个美人。她的身边也都是美人。不管是丫鬟还是小厮,甚至是陪在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和管家,都能看得出是美人之相。   而且各人有各人的美,实在是美得不同。折邵衣没有什么见识,看得眼睛都有些花。   她今日是个陪衬,也不知道哪日还能再来,便一双眼睛装作看屋子里摆设般扫过全屋,重华长公主见了,好笑问:“可看着还行?”   折邵衣矜持一笑:“还行,还行。”   重华长公主哈哈大笑。   虽然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但互相交往却可以从当年她送了戏班子去澹台府说起,如今府里面的莫管事和黄妈妈又都是长公主府出去的,自然是有香火情的。   重华长公主刚给出的管事和管事妈妈,还是记得的。她感慨的道:“莫管事年轻的时候是上过战场的,真正的国之功臣。不过战场上的兵就是这般,像他没有挣上官职就直接伤了身子不能去战场的,只有蹉跎后半生了。”   折邵衣认真听。长公主又用勺子轻轻挖了一块果酱吃,然后才道:“他长得好看,我觉得在其他的地方蹉跎,不如来我这里蹉跎,至少能不愁吃喝,他就来了。”   “哎,早年的时候,我看他也是觉得好看的,但后来,他留起了胡子,我总觉得不好,又不能强让他去刮掉,便让他做管事了。”   折邵衣没有露出惊讶,只是点了点头,“原来是这般啊。”   怪不得莫管事如今一点胡子也没有留。   六十的人了。   她说,“我和怀楠定然会好好善待莫管事和黄妈妈的。”   重华长公主就笑,“黄妈妈可惜了,待在我这里不得意,但真没办法,我见不得她在我眼前晃。”   “你要是能让她有一番作为,也算是做了一番好事,她算账极为厉害的。”   折邵衣心思转了转,然后眨了眨眼睛,“——我知晓了。”   重华长公主笑起来。   她起身,“走,我带你们去水榭。”   水榭就是听戏的地方。   几人跟着走,一路上看见的摆件十分奢华,处处透着有钱两字。院子里繁花锦簇,游廊上吊着无数的六角宫灯,若是晚上来看,定然是好看的紧。   等到了水榭,便发现这里的水榭跟其他处不一般。唱戏的亭子立在中央,四面环水,外间便有看起来很是舒坦的椅子。   椅子有躺椅,摇椅,贵妃榻,还有小板凳,高凳子,长凳子,竹椅,木椅……应有尽有。   重华长公主过去,挑了张摇椅坐下,“你们自行坐吧,听戏本是个欢轻松的事情,千万不要拘束。”   折邵衣好喜欢这里啊!秦青凤一点也不客气,拉着她和宁平就往贵妃榻上去,榻上宽敞,足够可以躺下三个人。躺下去之前,只以为是个普通的贵妃榻,躺上去之后才发现,这上面的褥子书竟然是冰凉的。   到底是什么面料!三个人在榻上不想起来,幸福的躺出了一个自在的姿势。   盛瑾安十分羡慕的看了眼,想了想,也选了张躺椅,这个舒坦。   宁平躺在贵妃榻上,瞬间感觉这日子可真好,要是能跟重华长公主一般过一辈子,不是也挺好的吗?嫁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好。   折邵衣也觉得这种日子实在是享受。她要是能隔个三五天就能来听一场戏就好了。   能不能回去之后,也将西城的戏院改一改,改得更加享受一些,这般还能将戏票定高一些。   秦青凤则是一脸严肃,因为今日听的是一场打仗的戏,正在唱战败之后各家分离,百姓皆苦。   而战败的缘由是守城的将军投降了。   她听见愤慨处,忍不住出声,“一旦有战争,打不赢便是愧对天下的百姓。”   “若是将来我为将军,不驱贼寇三千里,我是不会返秦的。”   她哼了一声,“死也要死得其所,怎么能开城门投降呢?”   越听越生气,她干脆捂着耳朵,“再好听,我也不愿意听了。”   折邵衣,“别生气……”   她小声的道了一句,“这是根据禹朝林寻将军的事情编的,虽则开了城门,但是禹朝气数已尽了,再抵抗,死的人更多,他投降也是无奈之举。”   “后世之人,倒是不责备于他。只是这戏词编的,实在是有失偏驳,将责任尽然归于他了。”   秦小凤松开手,露出耳朵,“真的?”   折邵衣:“真的。”   宁平公主也点头,“至少,他保住了一城的百姓不被屠杀,他开城门的条件就是敌人进城之后,不烧,不砸,不抢。”   她感慨,“乱世之中,何为好将军,何为奸臣,其实是说不清的。”   王朝更替罢了。   盛瑾安就看了她一眼,觉得宁平公主所言极是。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修文忘记看时间了,一更   二更十点半。感谢在2022-07-15 23:50:53~2022-07-16 21:1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木、一上岸就改名 10瓶;anoil 5瓶;纵容、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3章   二更   禹朝的林寻将军, 也算不得一个众人所知的厉害人物。折邵衣知道,那是沈怀楠从小喜欢看杂书,她的书多是从他那里得来的, 所以也知晓。   小凤不喜欢读书,她看的书大多是正史,将那些个难啃的书籍看完了,便再不想看书。   不过, 折邵衣倒是没想到, 宁平公主也知道林寻将军。   宁平笑着道:“宫里的娘娘们喜欢听戏,这折戏我小时候听过, 母妃便跟我说了这个故事。”   她说, “但林寻将军没有被写入正史,实在是遗憾。”   没有死在战场上,没有跟敌人死扛到底, 他后面的结局谁也不知道,但是可以知晓的是,他没有再接着在新朝做官。   这个人的人生,在他投降的那一刻, 就已经完了。若是史记上有他, 也是叛臣。   所以,史书上没有他。   宁平道:“这戏折子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将他写成个奸臣之相,但如今林城到现在,也是没有受过战乱之苦的。”   小凤张了张嘴巴, 道了一句, “那, 那就愿天下没有战乱。”   她舒了一口气, 再去看戏曲子,还生出了一股感慨之心。   “我阿爹教我,将士们打仗,没有贪生怕死的,他既然做了这般开城门的决定不是为了贪生怕死的话,那在开城门之后,怕是就会自杀而亡。”   “百姓和皇朝,他要住对一个。”   宁平有不同的意见,她道:“都这般了,活下来才能继续为百姓做事情。”   “忠君是好事,但那般的乱世,王朝覆灭总是在一瞬间,走到最后,其实已经不是对王朝尽忠了,而是对百姓尽忠。”   秦青凤,“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宁平:“忠君,忠国,忠于天下百姓,有时候必须要舍其一而成全其一。”   秦青凤之前没有跟宁平这般说过话,她觉得宁平公主看起来也是个智者。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坚持。   “假若有一日大金攻城,我面临跟林寻将军一般的选择,即便我投降了,但是我的心口流淌着大秦的鲜血,我的头颅不允许我向大金的将领低头,在他们进城,踏入我朝土地的那一刻,也就是我鲜血洒向大金,我的头颅落地的时刻。”   她说的极为认真,折邵衣被震撼住了。   宁平公主也面露敬意,盛瑾安道:“战士们可贵。”   重华长公主看着四个人坐在那边小声说话,也不插嘴,只看看宁平,再看看盛瑾安,觉得两人可堪婚配。   正要让四个人好好听戏,就见一阵爽朗的男人笑声而来。   重华长公主一惊,连忙起来,“是皇兄啊。”   折邵衣等人也立马跪下,“给陛下请安。”   齐泰走进来,叫了众人起来,然后道:“今日无事,来你这边坐坐。”   重华长公主:“您也不提前说一声,不然就去准备膳食了。”   齐泰:“无妨,朕待会就走了。”   宁平笑着过来,“父皇,您今日竟然微服私访,之前不曾见您出宫过。”   折邵衣就心想,您这父皇可是个喜欢出宫溜达的,哪里是不曾出出宫,他是隔三岔五就会出来。   只不过心里才刚开始腹诽,就见自己被盯了一眼。   折邵衣赶忙堆起脸来笑,“陛下,长公主这里的戏好听。”   齐泰淡淡嗯了一句,然后看向了秦青凤。他刚刚听见了秦青凤的话,心中很是感慨。   秦家还是很会教孩子的,瞧瞧,教出来的姑娘也有大义。他道:“小凤丫头,你很不错。可惜了。”   秦青凤刚开始还高兴,后面就不高兴了,“陛下,可惜臣女是个女儿身?”   齐泰点头,“不然,朕还可以封你个将军做,但你是女儿身,只能给你赐一个好夫婿了。”   秦青凤叹气摇头:“陛下,算了吧,臣女暂时还不想成婚。”   她搬了张小凳子来坐在一侧,然后一眼就瞧见了陛下身边的侍从。   那张脸……不是上回看见的那个平平无奇的侍卫,但是那腰……好生熟悉啊。   齐窗明被她看了一眼,倒是没有看过去,只是觉得她的目光灼灼,看起来对他的身份很是疑惑。   他今日确实换了一张脸。之前那张脸被太多人看过,正好有新的人脸到了,他就换了一张新的。   难道被认出来了吗?   他心中想,不能问。齐泰敢问啊。   他扇子一合,“小凤丫头,你盯着他瞧,瞧出什么来了吗?”   秦青凤摇头,“不曾……只是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齐泰:“谁?”   秦青凤:“您身边的一个小侍卫。但是脸不一样。”   重华长公主看了她一眼,但没有说话。   倒是齐泰笑起来,“是吗?”   秦青凤转身问折邵衣,“上回打马球,你看见过那个侍从吗?长得平平无奇的那个。”   折邵衣摇头,“不曾。”   倒是之前陛下身边总跟着一个侍卫,如今倒是没瞧见了。   她说,“你是不是记错了,脸都不一样。”   她又看了看,发现陛下身边的侍卫虽然都瘦,但是还是有差别的,身高和胖瘦好像都不相同。   如果齐窗明知道她的念头,自然要答一句:肯定不能一样。   他们换脸,不仅换的是脸,还有所有的习惯和外形,以及气息气质,都要换,免得被人看出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秦青凤竟然能把他跟之前那张脸放在一起。   他心中有疑惑,倒是皇帝见多识广,觉得许这就是秦青凤的特殊本事。奇人异事那么多,不缺这一个。   他也没有当回事,继续夸秦青凤,“你马球打得好,以后常打。”   有这般可以舍生忘死的气势,打仗都不怕了,打马球必定不在话下。   秦青凤低头撇嘴,轻轻哼了一句,“陛下,京都的男儿郎们都不怎么样,马球没有我打得好。”   齐泰:“切不可骄傲自满,这般,朕指些人跟你打,若是他们都打不过你,朕肯定是要生气的。他们不敢输,必定会拼命的打,这般一来,你想赢,就难了。”   秦秦凤马上就有兴致了,“陛下,还真说不定。”   她问,“您想让什么人跟我打啊?”   齐泰:“护城军吧?”   “他们不当值的人,跟你们比比。”   秦青凤都斗志昂扬,“陛下,您看着吧,女儿郎虽然看起来弱了些,即便是输了,气势也不会弱的。”   “若是您允许,臣女回云州给您训一队女将士,也不会弱于男人。”   齐泰笑起来,“打仗就算了,你还是先把马球打好吧,这可不是折九丫头做的那个官绣,只是在刺绣养家,战场,不是闹着玩的。”   秦青凤叹气,低头,“陛下,臣女上过战场的。”   齐泰却不以为意,他今天来就是看盛瑾安和宁平的,见两人目前看起来倒是和和气气,没有什么尴尬,也觉得淑妃的念头可以,要是这两个能成,也算是他做的媒。   见了之后,心里就有数了。不是什么水火不融的性情,那就可以培养感情,齐泰还是很喜欢盛瑾安的,走的时候还道:“你也不考科举,国子监能不去就不去算了,多来宫里面学学其他的,对你有好处。”   再读圣贤书下去,人都要读傻了。   几个人送齐泰出去,宁平要跟着回宫,秦青凤等两人走了之后再问折邵衣,“那个侍从,你真的没见过吗?”   折邵衣摇头,“没有。”   她问,“为什么会这般觉得呢?”   秦青凤就在脑海里面,就浮现出两个身体的腰。   虽然一个胖些,一个瘦些,但是怎么说呢,她总觉得是一般的。   一般的……吸引人。   那腰,用鞭子绑一绑,一定更好看。   作者有话说:   三更12点前。   我要努力 第164章   三更   盛瑾安被召进宫的时间越来越多, 他进宫,就会发现宁平公主也在一边。   刚开始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但后来就觉得不对了。   他又真不是一点智慧都没有, 只是有时候有些迟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陛下这又是在撮合他和宁平公主吗?   盛瑾安十分惶恐。他对宁平公主其实没有任何不满,甚至在上回于重华长公主府听戏之后, 他发现她实实在在是个有智慧的人。   从小, 英国公就教导他对这般的人要敬重,要钦佩, 要在他们困难的时候加以帮扶, 但是没有教导他要去喜欢这种人。   盛瑾安脑子里面没有什么旖旎的想法,所以这样还是对不起宁平公主的。他在反应过来的时候支支吾吾的看向宁平,宁平翻了一个优雅的白眼。   宁平:“你终于反应过来了呀。”   盛瑾安有些羞愧:“是, 是啊。”   宁平公主倒是对他这般的态度很是满意,笑着道:“别跟父皇对着干,他也好,我母妃也好, 还是重华长公主也好, 他们都是长辈,长辈嘛,主意正,但他们正因为是我们的长辈,也不会贸然逼迫我们, 所以只要我们相处时间久了也没有什么情义, 他们自然就偃旗息鼓。”   盛瑾安就觉得宁平公主实在是个好人。他非常感动, “公主,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要是我遇见了,我一定给你说。”   宁平公主白了他一眼,“你真是的呆子。”   盛瑾安听了这句话,突然有些迟疑,“记得小时候,我阿娘也骂过我阿爹这句话,你……你……”   宁平公主又想翻白眼了,“我是想过让你做我的驸马,你这个人好嘛,事情也不多,做驸马真的不错,而且你看,我这个人也不多事,虽然是公主,但我也从来不压着你吧?”   盛瑾安点了点头,非常认同,“公主是个讲道理的人。”   宁平公主笑了笑,“那当然了,所以,我当时觉得咱们两个人成婚其实可以。只要你以后不纳妾,不做什么让人恶心的事情,我都是可以接受的。”   她说,“咱们两个人也算知根知底,我知道你是什么性子,也相信你之后不会变,就算你变了,我是公主,公主府是我的,你收拾东西离开就好。”   盛瑾安听了这么一席话,倒是没有生气。他只是觉得,宁平公主想的有些不对。   “夫妻之间,应该如同怀楠和邵衣一般,相生相爱,眼里眉间都是情意,这般过日子才有滋有味。”   “若是同你说的,只找一个人搭伙,这就不对了,这还成婚做什么呢?如同重华长公主一样不就行了吗?”   宁平公主就低声说:“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重华长公主的勇气,我还有母妃,还想生个孩子……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之所以会想到你,也是因为你这个人好,换个人我也不会愿意,沈怀楠说你是天上皎洁的月亮,那我还告诉你,我也是天上的朝阳。”   她说,“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的。”   盛瑾安第一回 听见有姑娘这样说,他实在是有些茫然。   两人都低头不语,然后过了一会,宁平公主突然低声说,“这个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如同沈怀楠和邵衣一般,都有着共白首的幸运,他们从小就相识,携手共进,一直互相陪伴着彼此,所以能够情投意合,缔结良缘。”   “但是更多的,是像我们这般,到了年岁之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绝大部分的人在新婚之夜才能看见彼此的脸,磨合了一生,才知道彼此的性情。”   “盛瑾安,你想找那个相知相守相白头的人,是要足够幸运的。”   盛瑾安就发现了,宁平公主不相信自己能遇见那个人。   但他是相信的呀。   这就有些发愁了。他挠了挠脑袋,“公主,你想些好的吧,别总想这些坏的。”   宁平公主笑起来,没有再说下去,只道:“你自己看书去吧,别来烦我,我也看会书。”   盛瑾安越来越愁了。他去沈家,进了门就问沈怀楠,“怀楠啊……”   沈怀楠:“有事说事,别总跑我家来。”   来了就不回去,一定要跟他抵足而眠,晚上说话能津津有味地说一晚——苍天可鉴,若不是因为之前的情分,沈怀楠必定是要把盛瑾安丢出去的。   但正因为有着之前的情分,他忍气又吞声,勉强离开折邵衣温暖的被窝,去闻盛瑾安臭烘烘的脚。   烦死了!   沈怀楠黑着脸,“你没有成亲,我却已经成亲了。我是有媳妇的人,你知道的吧?我一点都不欢迎你过夜。”   盛瑾安根本不听!他说,“兄弟之义,难道还抵不过你一晚上分离吗?”   他颓然的说,“我这回是真遇上事了。”   看在他这一副愁眉苦脸的份上,沈怀楠不得不答应,“行吧,只此一晚。”   盛瑾安开口就要说宁平公主的事情,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说她的名字不好。   他想了想,开口就道:“其实也不是我的事,是我一个好朋友的事。”   沈怀楠:“……随便吧,那你这个好朋友,碰上什么事情了?”   盛瑾安:“……他碰上一个姑娘。”   沈怀楠点了点头,心里明白:宁平公主。   盛瑾安:“姑娘说,她只是想找一个品性好的人成婚,至于有没有感情,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怀楠一听就明白了,“那她说了想不想要孩子?”   盛瑾安点头,“要的。”   沈怀楠:“她是想给孩子找个爹,孩子嘛,有爹有娘才算是完整,有个好爹就更好了。”   盛瑾安眨了眨眼,“那你的意思是说,就是借我……借我那个朋友生一个孩子吗?”   沈怀楠颔首,“是的吧?大概是这个意思。”   盛瑾安十分伤心!   他原以为是自己的魅力让宁平公主选择自己,最后发现,她只是想骗个孩子!   他好难过。   晚膳他吃了三大碗米饭,一边吃一边难过,“枉费我还想给她找一个如意郎君,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说着说着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然后放下饭碗,“怀楠,你大概没猜着吧,我就是那个朋友。”   沈怀楠百无聊赖的哦了一声,语气很平静的惊讶,“竟然是你呀?”   盛瑾安重重的点了点头。   然后这时候才发现,折邵衣不在家里。他问,“这般晚了,如何还没回家?”   盛瑾安:“姚黄要出嫁了,她之前给姚黄定了一些床和椅子等嫁妆,今天去看了。”   她也不是能一大早上就去看的,白天还有事情嘛,所以要下半午才能去,晚一些也是正常的,之前都打过招呼了。   “说是要晚些回来。”   盛瑾安有些羡慕,“你看,你们两个有商有量,去哪里都知道互相的行踪,这般多好。若是我跟宁平成婚,我一晚上不回家,她都不会管我。”   沈怀楠:“那你就别答应,公主是个良善之人,她不会逼迫你的。陛下也很喜欢你,为了你和公主之后的日子,也不会逼迫你。你就不要想了。”   然后突然问,“这般浅显的道理,你应该是知道的呀,怎么还如此纠结?”   盛瑾安被问住了。他当天晚上就在床上说了一晚上:我为什么会如此?   说到第二天早上才睡。   沈怀楠不厌其烦,唉声叹气,最后白日里读书也没有精神了。   折邵衣当然是站在自家夫君这一边的!第二天晚上眼见盛瑾安还没有走,天还没黑呢,就把沈怀楠拉进房间里面,不点烛火,关门睡觉。   盛瑾安:“……”   他老老实实的自己一个人回房间睡觉。   但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到底是怎么了?他想来想去,其实脑海里面也有了一个答案。   那就是宁平公主说的其实也没错。如果他不够幸运,这辈子碰不上像折邵衣和沈怀楠夫妻这样的感情,那难道一辈子不成婚吗?   其实也是可以的。但是怎么说呢,犹豫不决,真是太难了。   一时间觉得自己其实年岁还小,完全可以再等一等,可是另一方面觉得,宁平公主真不错。   她这个人不错,性子也不错……哎呀,其实脸也好看。   盛瑾安想来想去,唉声叹气,最后起身在院子里面踱步。   有小厮瞧见了,以为他这是晚上吃多了积食——不论是昨天还是今天,盛九少爷吃的可不少,昨天是三大碗米饭,今天可是五大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吃下去的。   多晴听说了这件事情,也觉得有积食的可能,他想了想,看天色还早,还是去了沈怀楠那里说这件事情。   沈怀楠:“不用管他,让他自己踱步,今晚他想必无眠。”   多晴,“哎,好。”   既然不是积食,那应该就是心中有事。他多晴是管不了这些少爷们事情的,他回去睡觉了。   不过刚躺下,想了想还是去莫管家那里,看着莫管事的屋子里没有灯火,这才松了一口气。   熄灯睡觉了就好,明天他去回话的时候也好说这事情本来要跟他说的,结果看见屋子里面熄灯了,所以才没有打扰。   多晴心里把这个理由翻来覆去的编了一会,这才回去继续睡觉。   倒是盛瑾安,踱步一个时辰之后,还是忍不住去了主院。   他用眼神制止拦住他的仆从,然后站在院子里面喊,“怀楠——怀楠——怀楠啊,你没睡吧?”   沈怀楠刚开始装听不见。   盛瑾安因为忧愁,调子都有些颤抖:“怀楠啊~我知道你没睡~”   跟鬼叫似的。   折邵衣实在忍受不了了,把沈怀楠一脚踢下床,“你出去吧,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怀楠亦未寝   晚安晚安感谢在2022-07-16 22:29:18~2022-07-16 23:4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545751 5瓶;冰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5章   一更   盛瑾安其实有些心虚。因为宁平公主想套他的身体生个崽的事情, 实在是来得突然。但是这份突然带给他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茫然……和说不出来的悸动。   没错,悸动。   他发现自己可能, 大概,仿佛……也不是那么的抗拒。可这怎么能行呢?   太难了!   盛瑾安弱柳扶风一般靠在院子墙根上,看见沈怀楠穿着衣裳出来,有气无力的打了声招呼, “我就知道你没有睡。”   “怀楠啊, 你快给我出出主意。”   沈怀楠已经气得不行,但见他这般气虚的模样, 也只能扶着他去堂庭, 叫多晴准备膳食。   盛瑾安此刻也还记得要点一点菜肴,“烧鸡要两只,多加辣子, 再来一只烤猪蹄,我知道厨房常备着,别藏,我今儿个要吃。”   多晴殷勤的笑, “有的有的, 怎么会藏呢。小的先去给您备些下酒菜,这两样怕是做的没那么快。”   他走了,院子里又只剩下沉怀楠和盛瑾安,两人相顾无言,沈怀楠是不想说, 盛瑾安是伤心得无法说话。   沈怀楠就问他了, “你之前不是说, 要是不喜爱这个姑娘, 那跟她成婚后,心里想的不是她,是白白耽误人家,如今怎么又纠结起宁平公主来了?”   言下之意便是怎么碰上宁平一席话,就改变主意了呢?   盛瑾安认真回答,“那是之前,之前我心里不是还有弟妹嘛。”   沈怀楠:“……”   瞪!   他没好气的道:“那现在呢?”   盛瑾安因为要诚心诚意的请教,回的话倒是也老实,“现在你们都成婚了,我也不能再挖墙角……你别瞪我,我现在是真不喜欢了,这么多年了,我也长大了好吧,没有以前那种年少爱慕之心了。”   他说,“我思来想去一晚上,这事情其实在于宁平,她真的很好。”   “是公主,又长得好,人也好,心地好,性子好,她什么都好对不对,她还不在乎我喜欢不喜欢她。”   没错,这事情的根本就在于宁平公主,她不在意夫婿。   沈怀楠就笑了,“既然她都不在意你,你干嘛要跟她成婚。”   盛瑾安就看了他一眼,低头闷闷的道:“你不懂,这样的她着实有些……有些吸引我。”   沈怀楠真好奇了,他啧了一句,“我记得你说,你当初看上邵衣,也是因为她跟小凤说……说死丈夫去打仗,对吧?”   “如今你又觉得宁平公主好,是因为他不在乎你,盛九兄啊,你是不是……是不是就喜欢这种,这种——”   他想了想,半天没有找到一个确切的词来形容,还是盛瑾安自己说了,他叹气,“你说的没错,我就喜欢惊世骇俗有反骨的姑娘。”   但这般的姑娘,一般瞧不上他。   沈怀楠倒是好奇了,“那你是喜欢上宁平公主了吗?”   盛瑾安认真想了想,摇头,“应当还不算。”   沈怀楠就明白了,他说,“那你不如尝试着跟公主相处相处,你这是动了一点点心。有一见钟情的,也有日久生情的,感情之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盛瑾安:“可她只是馋我的身体和品性,只想成婚生崽崽,她不要我这个人。”   他叹气,“怀楠啊,我命苦,小小年岁,就吃了情爱的苦。”   沈怀楠总觉得这句话之前听人说过,但又想不起来是谁说的。   但这都不关他的事情了,他是个有媳妇的人,他还要给媳妇暖被窝。于是拍拍屁股站起来,“既然事情解决了,你自去歇息吧,也别吃了,晚上吃太多不好。”   睡着了别捣乱,免得吃多了积食又来踱步喊魂。   结果却被他一把拉住,“怀楠,你往哪里去?兄弟我一个人孤苦,你却要成双成对去了么?”   沈怀楠:“……”   他闭了闭眼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是个大男人,而邵衣是个弱女子,她一个人晚上睡,她怕。”   盛瑾安:“弟妹前几日还跟着小凤学鞭子呢。”   他说,“她可比你厉害多了。你这……弱不经风的。”   沈怀楠深吸一口气,想要直接挣开袖子,却怎么也挣不开,两人挣扎一会,他的衣裳始终被攥着不放,无奈只能坐回去。   沈怀楠气得脸都鼓起来了,“你最好只经历这一次情伤,再有下回,我肯定不会管你。”   盛瑾安不服气的嘀咕:“当初你还想把弟妹托付给我呢,你那么副死样子我都忍了,怎么轮到我,你却如此不耐烦。”   “再说了,我也没有多烦你,只让你陪着喝酒罢了。”   他就念念叨叨,念念叨叨,不断的指责沈怀楠不顾兄弟情义以及自己和宁平公主之间的事情,说他的感觉,一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宁平,一会又觉得宁平也对不起他——只想骗他的崽,去父留子。   最后总结一句话,“但我还是有点想答应她的,怀楠,你说我该答应吗?”   沈怀楠怎么可能会回答!他深深的看了盛瑾安一眼,“你回去问你父亲吧。”   盛瑾安:“嗯?”   沈怀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来要是后悔了,你还可以怪你爹。”   盛瑾安就笑起来,“也是,怪我爹,总比怪我自己好。”   但也知晓是句笑话。   他再次叹气,“算了算了,吃东西吧。”   反正是不得志的。   第三天,他终于走了。   沈怀楠立马让人紧锁大门,“要是盛九少爷来了,就说我不在。”   小厮点头,“您放心吧。”   他们刚被主家买来没多久,但也知道这是个好主家,没多少人,给的好处多,可不想被卖到别处去。   于是等晚上盛瑾安来的时候,便拼了命也拦住人,“盛九少爷,我们家少爷不在。”   盛瑾安十分不耻沈怀楠的做法,他站在宅子门口大喊,“怀楠——怀楠啊——”   折邵衣在里面吃着桃子,一边吃一边笑,“你说,盛九的嗓音可真大,是吧?”   沈怀楠脸都黑了。   他三月成婚,如今才六月,三个月里,他们搬家,走亲访友,最起码有一个月的晚上,他是没有抱着媳妇玩耍的。   如今好不容易稳定了,他从书架子上找到了一本闺房之乐书,很想拉着折邵衣学习一番人的手脚头颅如何多姿势转动,结果盛瑾安夜夜要拉着他抵足长叹。   他谈他的,一般也不用自己多嘴,但就是需要个人听,一旦自己睡过去,就被他一本正经的叫醒,一巴掌拍在脸上,“怀楠,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   沈怀楠都要气出病了。   他黑着脸不说话,折邵衣一边吃果子一边笑,最后笑得不行了,宽解道:“盛九兄对我们不错,你多陪他几晚吧,我也不需要你陪着。”   沈怀楠十分哀怨的看过去。   此时此刻,其实他是有点明白为什么澹台老大人不是那么待见他们了。   明明是两个人的小日子,突然多出了这么多人,实在是不好受。   哎。   沈怀楠站起来往外处走,刚要开口放人进来,就见盛瑾安站在了院子口,后面还跟着急匆匆惨白着脸的小厮。   小厮砰的一声就跪地上,哀声道:“少爷,小的拦不住。”   沈怀楠让他起来,“无事,随他。”   然后问盛瑾安,“你怎么进来了?”   盛瑾安眉飞色舞,“当然是用梯子啊。”   他们爬梯子可是熟练的。   沈怀楠好笑的道:“今日气色好多了,怎么,见着宁平公主了?”   盛瑾安嗯了一句。“是啊,我问她能不能让我想想,她说可以。”   沈怀楠一听,便觉得阿弥陀佛,他赶紧送人走,“如此便是万事皆喜,你快些回去吧。”   盛瑾安摇头,“今晚咱们两个喝酒谈天吧,我还有些事情要跟你请教。”   他扭扭捏捏,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如何讨女孩子欢喜。”   沈怀楠深呼吸又呼吸,这才稳住心神,“合着你无论是好还是不好,我都得伺候你是吧?”   盛瑾安:“我也就这段时日需要你罢了。你当时还要托付弟妹给我呢——”   沈怀楠被戳到痛处,“行行行,你留下便留下吧。”   不过还是忍不住提醒,“盛九兄,我新婚燕尔——”   盛瑾安撇嘴,“都三个月了,还新婚燕尔呢。”   他满怀期待,“快,快给我出些主意吧。”   沈怀楠没有办法,便将自己的本事传授给他。   过了几天就听说,折邵衣在东宫见太子妃大笑不止,拍着桌子狂笑,不由得上前询问,太子妃说,宁平公主收到了一个绣着丑陋牡丹的荷包。   太子妃从没这般放肆的嘲笑过一个人,但今日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哎,可怜见的,幸而宁平公主收了荷包就藏了起来,没给其他人看见,否则我盛家姑娘的名声怕是都要被牵连。”   折邵衣:“真那么丑吗?”   太子妃颔首,“丑,不堪入目。”   折邵衣就忍不住道:“我家怀楠绣的可好。”   太子妃斜睨她一眼,“邵衣啊,沈怀楠很不错。”   折邵衣也觉得。   她问,“那盛九兄跟宁平公主会定亲吗?”   太子妃没点头也没摇头,“他们两个性情都不定,陛下也是知晓的。”   “如今这么多公主里面,陛下宠爱宁平公主多矣,前头小九拒绝过一次,这一次,怕是不会轻易做决定,且看着去吧,在陛下眼里,他们就像是在过家家,要是能走到最后,那就一块,要是不行,分开也没什么。”   她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盛家的儿郎也不愁娶。”   折邵衣明白了,这就是要顺其自然。   这样就挺好,无论是宁平公主还是盛瑾安,都有好的长辈在为他们善后。   不过,无论他们两个怎么样,沈怀楠都去周姨娘那里给送子观音菩萨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他终于可以欢欢喜喜的探寻人的身体可以如何弯曲折掰了。   没有人打扰的晚上,真好。   ……   天越来越热,七月底的时候,姚黄在一个艳阳天出嫁了。折邵衣给她在隔壁巷子里买了个小宅子,要是王二过来了,两人便住在里面。   卖身契是早还给她了的,嫁妆备齐了,做正经姑娘出嫁。杨妈妈过来给她梳妆打扮,也结结实实受了新郎新娘的跪拜礼,这是已经当做长辈了。   姚黄上花轿,是多晴背着出门的。   两人自小相识,说是兄妹也不差,热热闹闹的办过了婚事,姚黄过了三天才回来。   她一回来,折邵衣舒了口气。   “以后没了你,我可怎么办。”   她真心实意的感慨。   自小到大,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比沈怀楠和周姨娘还多,她去哪里,姚黄就去哪里。姚黄跟着她吃过苦,也跟着她享过福气。   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她和周姨娘是把姚黄当自家人看的。姚黄出嫁的时候,还给周姨娘磕过头。   周姨娘舍了不少银子出来给她添妆。   小时候历经苦难,如今好了,大家也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小家。   她跟姚黄说,“你要是想做其他的,我自会帮你,你要是继续在我身边,也随你。我给你配个小丫头。”   姚黄自然是想留在折邵衣身边的,她没有什么大的念头,只想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我见过巧娘的志向,知道即便身份低微,也能登上青云。但我没有那般的志向,我只希望跟着姑娘,每天帮你管着宅子里的事情,跟着杨妈妈跟黄妈妈多学些本事,替你管着家。”   折邵衣就握住她的手,“那你好好学,家宅后院,我就教给你了。”   姚黄欢喜笑起来,“姑娘,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她一激动,还是喜欢叫姑娘。折邵衣也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两人只做闺阁时候一般,又开始凑在一起算着家里还有多少银钱。   七月了,半年要盘一次账,这是折邵衣的习惯,本该六月盘账的,结果因为事情耽误了,这才挪到现在。好在有黄妈妈,该做的她走做好了,折邵衣只看看自己有多少银子。   她如今有银子有田庄和铺子——大多数是太子妃送的,每月都有不少进账。盘完银子,她欢喜的很——不错不错,照这么下去,将来她也是富贵人家了。   美滋滋。   八月,倒是发生件大事,太子的一个美人怀孕了。   太子欣喜若狂。   美人,他所爱也,孩子,他更爱也,上天保佑,可一定要是个儿子啊。要是女儿,那可真是上天在惩罚他。   皇帝倒是不着急。太子才多大,晚些生儿子也不错,多生几个,总有一个是儿子。生早了也不好。   他倒是不希望皇太孙过早就定下了。   太子如今还不算是聪慧的储君,还有的磨炼,还需要经历一些事情长大。说到底,其实就是还有些蠢。   皇太孙也不能太早养,再等个几年吧,到那时候他老了,皇太孙慢慢长大,太子也能立住,倒是正好。   皇帝便也没管,但谁知道那美人有些蠢,因觉得太子很是期待这胎是儿子,便想着求些偏方来生儿子,她竟然想吃些香灰进去。   幸而被太子妃发现了。   皇帝嗤然一声,在御书房当着朝臣的面骂了太子愚蠢。   虽然没有说清楚是为了什么骂人,但是在那一瞬间,太子还是福临心至的明白了自己为什么遭骂。   他回去就骂那美人,美人哭哭啼啼求太子妃帮她说情。   “妾也是想为殿下生下一个儿子。”   她哭的实在是太惨,太子妃叹气,叫人扶起她,“你起来吧,也不算是你的错,你只是太着急了。”   然后看向太子,“殿下,刘美人没什么见识,你便看在她是为了你着想的份上,饶了她这一回吧。”   太子怒火冲冲,还有些埋怨太子妃,“你发现便发现了,跟母后说什么,还碰巧在父皇在的时候去,你是不是故意的!”   太子妃慢条斯理的喝茶,“这是大事,不是小事,我自然是在知道后立马去问母后。”   “殿下,刘美人是求子心切,听信谗言,但那个说谗言的人又是什么心思?她们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对付刘美人?这事情总要查清楚。”   “这后宫的事情,有母后在,查的更快,不然,我年岁轻,要是疏忽了哪里,让她们再次得手,您的孩子没了怎么办?”   她将茶杯放下,“现在想起来,我心口还是跳的,这宫里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喝茶的茶杯,吃饭的饭碗,都有可能被抹了毒药,若是一个不小心,刘美人……”   她意味深长的道:“那可是一尸两命啊。”   刘美人吓得放声大哭,“太子妃娘娘,您可一定要救救妾啊,妾和妾的孩子能不能活,都看您了。”   太子妃朝着她招了招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可怜见的,被吓成这般了。”   又朝着太子道:“所以说,要让母后派人来都查查,不然,我不放心她吃东西。”   太子被说的没脾气了。   太子被说服了。   太子甚至觉得太子妃真是个好人。   但总有一些不对劲,真的。   他看看太子妃,再看看歪在太子妃身侧哭泣的刘美人,突然冒出了一个稀奇古怪的念头。   ——若是他跟太子妃和离,那黎侧妃吴侧妃还有这刘美人,以及后宫一众人,她们会跟着谁走?   太子惶恐!   好你个太子妃啊,竟然从他的嫔妃里面挖墙角。   不行,他得找个聪慧的人回来分一点太子妃的权势。   太子很快就找到了这个人。   一个很有心机的姑娘。   太子一眼就瞧出了她有心计,虽然是个庶女,但是纵观现在他的后宫,黎侧妃和吴侧妃都是嫡女,一个被养的太傲气,不食人间烟火,一个简直了,每天哭唧唧,嘤嘤嘤,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再就是那一群美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敢跟太子妃对着来,之前有几个人跳得高的,都被太子妃给收拾得服服帖帖。   如今,他就要领个厉害的回来。   折邵衣在九月才听见这个消息。她这几个月开始忙京都女学堂的事情。   这个事情还是太子妃八月里跟她说的。   但在太子妃看来,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因为虽然她叫的名字是京都女学,但其实也就是给贵族女子一个读书的地方。   之前她们在各家的族学里面读书,或者请了先生来教,如今,她们可以去女学里面读书。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里跟男子的学堂一样。   太子妃是笑着说的,“玩——先请姑娘们进去玩。”   这就是告诉大家,她只是建个女学玩玩。   既然是玩玩,那学堂里面的东西就要以玩为主。   折邵衣从这个玩字里面,倒是听出了一丝落寞。她知道,就犹如刚开始做官绣一般,都是“玩”。   女子不能做什么正经的事情,不论是现在改变的西城,也都是因为玩罢了。   不过,能玩着玩着就让事情变好,那才是她的本事。   她是最懂太子妃娘娘的,她知道她在想什么。   折邵衣也没有张扬,她只是去了南城看宅子。   南城跟西城不一样,南城是读书人聚集的地方,这里男人比较多。在这里,有国子监,有太学院,还有京都出名的鹿山书院。   南城离东城不远,折邵衣骑着马来去几天,便已经将小路大路摸清楚了。   因为太忙,又暂时不能被人所知,所以她也没有声张。   等她忙完了学院宅子的事情,再进宫的时候,就发现东宫里面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折邵衣一打听才知晓,宁国公府的庶女成了太子的妾室。   她实实在在的吸了几口气。   秦青凤最近这些日子一直在看兵书,两眼都犯着晕。   她道:“她们宁国公府的家风就不好,家里的姐妹都是你争我夺的,当初那个想抢你慈幼堂和茶楼位置的,不也是他家的姑娘吗?”   折邵衣当然记得。   她啧了一句,“太子殿下真是有心了。这宁国公府跟你退亲,你打了他家的少爷,自然有仇的。”   “后来,我又敲锣打鼓给她家送牌匾,肯定是恨上我了。”   如此,也就是跟太子妃水火不融。   太子殿下既然将宁国公府的庶女也给招惹来了。   折邵衣不由得问,“她怎么样啊?”   秦青凤擦擦汗,“挺厉害的,那张嘴是张利嘴,见人先笑,服软三分,但侧妃的位置只有两个,这东宫里面,又只有太子妃和侧妃才能自由出去,其他人出东宫都是要来领牌子的。”   她笑了笑,“阿姐说,只要还在这个东宫里面,就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折邵衣咬了一个牛肉丸子吃,“那太子殿下呢?”   秦青凤笑起来,“阿姐也说了,太子殿下这般很好,想一出是一出,才是行事光明磊落,至少没有在背后耍阴招。”   “其实,无非就是有人来分阿姐的权罢了。”   秦青凤叹气,“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既想要阿姐身后的权势,又想要阿姐被制住,什么都想要,他想的真好。”   折邵衣顿了顿,才道:“太子妃不在乎就好。”   不过,确实如同太子妃所言,这位宁美人确实只能在东宫里面兴风作浪。但是她很快发现,这个东宫,跟她想的不一样。   宁美人给黎侧妃送了孤本,黎侧妃收了。按照一般的人情世故去,黎侧妃应当是要还礼或者跟她说几句,但是她收了礼,只摆手让她退下,话都没有说一句。   直到退了出去,宁美人还在懵。   这,这就结束了?   她再次斗胆给黎侧妃送了一本古画籍。这回总要说些什么了吧?   黎侧妃是唯一有子嗣的,又是个死读书的性子,相对来说,性子单纯,只要她小心交好,将来说不得能拉到自己的阵营来。   结果她耐着不走,想着放低姿态做小,却得了她一句,“你怎么还不走?”   宁美人:“侧妃娘娘,妾身……”   黎侧妃不耐烦的道:“下次送礼,一次性送来,别一次又一次的来,烦人。”   宁美人哪里见过这般的人!   她年岁也不大,今年才十六呢,到底没忍住,小声道:“您,您刚刚收的那本古画,妾身也有不少的疑问……”   黎侧妃不厌其烦,“我收了这本书,那这本书就是我的,我只负责收书,也不负责替你解惑,你要是想解惑便去找别人,我这里不兴这个。”   然后烦的不行,“你走吧,以后要是再有好东西,直接让人送来就行,你就别来了,你长得十分刻薄,我见了不喜。”   宁美人:“……”   她一张脸涨得通红,颤抖着被嬷嬷们请出去,毫无还手之力。   她这时候,发现这个恐怖的事情了。   东宫四面墙,她只有太子一个帮手。   宁美人也算是忍得住,没有跟黎侧妃当场起争执,她只是一路走一路哭,哭得众人都知晓了。   太子当然也知道啦!   哎哟,孤的个乖乖,这就被欺负哭了,怎么瞧着战斗力也不怎么样。   他心里就有些不高兴。   他进了宁美人的屋子,发现她在哭!   啊!气死他了!   怎么又来一个爱哭的。   宁美人见了他来,连忙投身过去,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太子就明白了,哦,这是在耍小手段,让他帮着惩罚黎侧妃呢。   太子叹气,他由衷的道:“你好蠢啊、”   让你耍心机去对付太子妃和这些女人,你倒是好,没耍过人家,跑回来对着他耍心机。   那要你做什么?   太子甚至觉得,跟宁美人一对比,吴侧妃的哭好看多了。   那才叫真正的梨花带雨。   他再次叹气,“算了,少不得,孤要教教你如何对付人。”   一群蠢货。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大概十点半感谢在2022-07-16 23:44:19~2022-07-17 21:0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眠暮 20瓶;山无陵 19瓶;豆姜姜 10瓶;要脸 3瓶;拖拖 2瓶;哎吖吖吖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6章   二更   九月份还有一件大事, 那就是黎侧妃的女儿,河洛郡主的周岁宴。   虽然刚开始生出来的时候,太子对这个女儿十分不满——谁让他不是儿子呢?他当时想儿子都想疯了。   但后来就觉得女儿也很香。长女, 跟后面的孩子又不一样了。他虽然不喜欢黎侧妃和太子妃,但是为了能看一眼女儿,抱一抱她,还是愿意去主院的。   所以女儿的周岁宴肯定要大操大办。这个倒是全东宫都认可的。太子妃请了不少人过来观礼, 黎侧妃那天也算是打扮得十分富贵, 不过,她始终亦步亦趋的跟在太子妃后面, 从不逾越一步。   太子还是比较满意的。这就是拎得清, 识大体,不会让他在众人面前丢脸。   黎侧妃也不是一无是处。折邵衣和沈怀楠都有帖子,两人对东宫熟悉, 这宴客的地方来过无数回,倒是不用宫女们领着。   男女依旧是分席而坐,中间有一道挖出来的小溪婉转曲折而下,中间放着一些瓜果点心, 有曲水流觞之意。   折邵衣认得很多人!可以说, 整个京都有头有脸的夫人们姑娘们她都拜访过,她会说话,又有陛下看重她几分,太子妃把她当亲妹子看,因此, 她的人缘也很好。   谁也不得罪, 谁也不过分亲热, 因此都处的好。   她是长袖弄舞, 沈怀楠也不差。他素来有君子之名,文人墨客都合得来,又是庶子出身,身上没什么傲骨,坐在哪里都能说上几句话,武人堆里,也能看侃几句大刀如何砍人。   再者说之前太子提的兵马政,沈怀楠也小小的掺和了一把,在这些人眼里是有点眼熟的。   这一对夫妻就两边热热闹闹,俱都能干的很。   来往做客的谁也不是瞎子,有些就啧啧称奇,“庶子庶女,就都是没落世家出来的,竟然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真是让人羡慕。”   但有人小声说道:“你只看他们年岁,便知道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如此,便交好别交恶,谁知道将来会不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于是沈怀楠四处敬酒都比较顺利,当然了,也有看不上他的,这也不要紧,他自己笑着把酒喝了,甩甩袖子走人,丝毫不留下一点谄媚。   好像我来你这里敬酒,本就只为敬酒。能来东宫吃宴席的人,多多少少都是太子的臣属,还有一些是不好不来的大臣。   后面这些人沈怀楠可不敢去,他坐回桌子上吃菜,能屈能伸。   等到十月的时候,盛瑾安和宁平公主定亲了。   这让其他人措手不及,因为之前根本没有听说过消息,不过知情的人却知道两人这也算是谈妥了,磨合好了。   盛瑾安驾着马车嘚嘚嘚跑来沈府炫耀,沈怀楠叹气,第一天很麻溜的没有做任何反抗去跟盛瑾安抵足而眠,第二天趁着盛瑾安去皇宫,他收拾包袱,带着折邵衣去郊外庄子上玩去了。   郊外庄子是澹台老夫人的。庄子里面还有温泉。虽然说十月还不算太冷,但是脱光了泡在温泉里面也很舒服。   折邵衣舒舒服服的享受,晚上也舒舒服服地享受,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她早就跟澹台老夫人和太子妃告假了三天,这三天要在庄子上好好休养。   说起来,她长年累月的不断操劳,奔波,其实身子亏损也很厉害。这三天,沈怀楠还学着做了药膳,真难吃!   膳食就膳食,要什么药膳——她抱怨道:“我就想吃辣子。”   那多好吃啊。   沈怀楠别的事情上可以妥协,但是这件事情不能,他严肃的端着药膳汤,仿佛水浒传中潘金莲对着武大郎说,“邵衣,吃药了。”   折邵衣唉声叹气,不得不捏着鼻子吃喝药膳。其实还蛮好喝的,但总觉得怪怪的。   这是她这次出来最大的遗憾。   十一月的时候,天气渐渐冷了,钦天监有厉害的监事面见陛下,说出夜观天象,发觉今年恐有雪患。   其实每一年都有雪患。穷人实在是太穷,冬天就算是不下雪,只要冷一点,就会死掉无数的老人。   如果下雪,天大寒,就会死更多的人。   如果是有大的雪灾,那京都各衙门必定要好好的准备才行。   户部出白银,工部修缮房屋,护城军维护秩序……这一切,都可以按照往常的规矩来,但是每一年谁来负责这个事情,也是一次大争夺。   太子肯定不让。这也不用跑到外面去,就在京都的灾祸,他就要在京都老百姓口中成为一个英明神武的储君。   给百姓施恩惠,也是在给自己的朝堂之路铺垫。   但他想要,五皇子肯定也想要。于是雪患还没开始,朝堂里面就已经开始争得不可开交。   折邵衣听说的时候,只想到了一个问题:“钦天监说的话也不一定灵验,要是没有雪患怎么办?”   沈怀楠:“那就要出大事了。”   但是没有百分之百确定的事情,钦天监也不敢去报给陛下。   折邵衣对天象还是比较敬畏的,沈怀楠重生的事情就跟老天有关系,于是两人也开始准备起来。   结果过了十二月,都快要过年了,雪灾还是没有来。本来这一架太子都吵赢了,好嘛,现在成了一场空。   他就日日盼着下大雪,终于在大年初一那天,京都开始下雪了。   雪越下越大,太子很高兴。   沈怀楠跟着太子早出晚归,很快就瘦了下来。而折邵衣却在这件事情里面越发沉默。   她第一次直面这样的丑恶——太子殿下,或者说,跟在太子之后的那些人,连同沈怀楠在内,他们在乎的不是救灾,而是政绩。   这话说出来有些矫情,也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但这样显然是不对的。   如果朝廷只在乎政绩,不在乎灾民的死活,那这时候,就应该有另外一些人是赈灾了。   能救活一个是一个。   作者有话说:   好困,今天先这样吧,我去睡觉了。可能是因为今天下雨了,真的好想睡感谢在2022-07-17 21:02:05~2022-07-17 23:2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茶 22瓶;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7章   一更   这一场雪灾越来越大, 朝廷有朝廷的章程,富贵人家也有富贵人家的赈灾条例。   最多的就是开设粥棚,这地方还不能在城中, 到底是京都城,虽然是受了灾,但是灾民再怎么样,也有三两亲朋好友, 能救的就救了, 倒也成不了流民。   再者,京都城内, 东城是权贵人家居住的地方, 南城是清流之所,权贵也是常去的,西城之前虽然弱些, 但这两年来,因着太子妃在这里办官绣,绣坊,酒楼, 坊市, 这里的房舍一新,也没有倒塌太多的房屋。   只有北城,那里是穷苦之人住的地界,房舍也不坚固,大雪一压, 房屋倒塌, 死伤无数。   然后就是京都城外, 冀州一片, 这些地方的流民一股脑往京都城里来,相信着天子脚下,能为自己谋出一条活路。   但是天灾常伴着疫情,谁也不敢将这些人放进京都城里,京都的城门口大关,只在外面设了大棚,暂时住人。   可每天都有人死去。   冷死的,饿死的,病死的。   天灾人祸,穷人从来躲不过。   这个年,谁都没有过好。她一刻也没有停过,在第一日就呼朋唤友,将京都一起做事的小女娘少夫人们都招在一起,商量赈灾的事情。   在这一刻,她居于主位,捧出了太子妃捐出的银两,这就证明她代表的是太子妃。   太子妃捐了,其他人自然也要捐。秦青凤站在她的身侧,一点一点跟众人说出太子妃的意思。   “太子妃的意思,她不能出宫,便让邵衣跟我一起,请各位出马,咱们就如同当初救助慈幼堂一般,将这赈灾之事做起来,能救一个人是一个人,此时此刻,没有男子女子区别,只有救人者这一个身份。”   然后又道:“流民多,事情乱,你们的安全也同样重要,所以,我们都居于所设粥棚里,不能私自离开,免得生出乱子。”   众人都是熟悉的,也有许多第一次来的人,折邵衣都一一打过招呼,“咱们都是长于京都,有了灾情,出力气是应当的。家里的旧衣裳,能匀出来的粮食,都可以酌情挪一些,一件衣裳一口粮,就能救下一个人。”   她的声音在这几年练得很是煽情,一句句话都让人随之心动,“这是一份功德,不求人记着,但求无愧于心。”   秦青凤点头,“对,但求无愧于心,天灾当前,坐等是无用的,不如走动起来,亲自施舍衣裳和粥。”   她说,“我跟几位马球队以及武将家的几位姐姐妹妹们都说好了,我们是要去的。我一根鞭子,没人敢打我的坏主意,你们有要去的,便时刻身边不能离人,或者跟在我们身边,自身的安全最是重要。”   能被唤过来的人,心里都是有数的,便有一位少夫人笑着道:“小凤丫头,你放心吧,我们不会莽撞行事。”   这就算是说定了。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开始说赈灾条陈,往年好的条陈,能用上的自然就用上了,要是有好的,再补上。   京都富贵人家多,女子不少,不管是姑娘家还是夫人,一旦出团结一致做事情,动静还是很大的。   而且,你家跟我家的女儿是手帕交,我家的儿媳妇又跟你家玩得好,不出一日,便京都的老夫人们发现家中的儿媳女儿们都开始出钱出力,丫鬟小厮们也有捐出几文钱,旧衣裳等。   之前都是走公账,如今公账也走,她们的私账也走。   然后,各家的灾棚里面便都能看见女子的身影,有的施粥,有的舍衣,有一个小女娘家里的祖父是太医,她直接让折邵衣给做了一个可以帮穷苦人家看病的大棚。   折邵衣把安梨和安桃给她了,再给了几个侍卫,要是有人敢闹事,直接打出去,还要坐牢。   如此,又需要药材。   她在西城认识的人多,药材铺掌柜卖她的面子,骑着马在西城走了一圈,便绑了几箱子药材送到了大棚里。   西城的女子多,多受过她的照拂,在她们眼里,这么多贵人娘子姑娘们都动起来了,她们怎么能坐在家里。   在这一两天里,即便有银子也买不到那么多衣裳和米。更有提价的,如今一斤米钱竟然翻了一倍。   即便这般,也救不了那么多人。她们跟家里人商量之后,这家一点,那家一点,开始不断往折邵衣设立的灾棚里面送米。   家家户户动起来,人就多了。   折邵衣忙了一天回家,跟沈怀楠道:“银子,衣裳,药材,吃的,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人。”   官兵太少了。   即便是所有的官兵都来帮忙,都一时半会解不了灾情。   西城的女子们来了之后,一个个帮着做事,施粥煮粥熬药,将办事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但是还不够。”   沈怀楠今日一直跟着太子跑户部和工部,他们跑的是上面,放银子盖房子,这些都是要有人去跑的。   他虽然跑了一天,嘴巴也磨破了,但还算不得很辛苦。   这事情是太子着办的第一件大事,太子重视的很,谁想偷懒都不好使,但是他太性急了,只要有人不照着办,就要喊打喊杀。   沈怀楠在这场大事里面,只能算个小喽啰,太子身边的属臣们就稳住太子跟上面的人磨嘴皮,让他们快快放银放粮仓。   沈怀楠就跟下面的人磨嘴皮,监督他们把粮食送去该送的地方,银子去买该买的东西。   眼花缭乱,心力用得多,自然疲惫。   这才第一日。沈怀楠知道折邵衣今日出去做事情了,但是没有想到能做这么好。   他很是自豪骄傲,但是也同样认同她的意见。   “是,要人力。”   “要是人人都可以动起来就好了。”   他起身,披上衣裳,“我去找盛九。”   折邵衣:“你找他做什么?”   沈怀楠道:“国子监,鹿山书院,还有那么多学堂,那么多学子,武将家的儿郎们,都也应动起来。”   这是个好主意。折邵衣忙了一天,倒是没有想到。她便爬起来,“你去找他吧,我今天跑了四个城,哪里有粥棚,我都大概知晓,我待会让多晴给你们送去。”   沈怀楠走了。   英国公府,盛瑾安也在家里清点银两,他今日看见女子们为之奔波,心中震撼。正好心有所想,就见小厮引着沈怀楠而来,他眼睛就亮起来了。   不用说,他就知道沈怀楠所想。   两人提着灯就开始往外走,消息传到英国公那里,问:“这么晚出去做什么?”   小厮道:“少爷说,提灯叩门。”   确实是提灯叩门,两人骑着马,一家一家相熟的开始敲门,敲开一家,说明来意,这家出来人,又分开,分别去敲响其他人家的门,点上其他人家的灯。   一家又一家,被敲门的人未必不想做什么,只是京都自来赈灾都是由官府牵头,各家施粥,他们这些人捐银便好,倒是也不曾亲自做过。   今日京都权贵女娘们先亲自出来在灾民们之间四处忙碌,还有熬药看病的,实在是震撼人心。   一个被沈怀楠敲响门的国子监书生看见沈怀楠的第一眼就道:“怀楠兄,你妻实在是不可小觑,今日我在路上看见她骑马而过,后面跟着几大箱子的药材,真是如同天女下凡,我心实在震撼。”   沈怀楠:“如此,也望贤弟能助京都百姓一臂之力。”   书生点头,“吾辈当为,怀楠兄客气了。”   等到黎明十分,京都城里的书生们大多数被敲响了门,众人提灯夜行,及至黎明,将灯熄灭,以己身为灯,开始去为灾民们做事。   人多力量大,第一日女子出来顶事的事情大家看在眼里,第二日书生们又出来了,等到下响,便有京都东城,西城,南城的壮汉们成群结队开始给灾民们修缮房屋。   “给口饭吃就行,我们不用银钱,只为了大家的大义。”   “书生们和姑娘们出了银子和东西,我们穷,只有力气,但我们愿意给力气。”   一位老衙役当场被感动得落泪,“我大秦,大秦必定繁荣昌盛,陛下,陛下,您看看,您的子民正在团结一心,天灾如何,我们自有大爱。”   这场雪灾来得太大,即便是之前有准备,但是也没能瞬间筹得那么多衣裳。   如此家家户户都捐银捐物,家家户户都出来帮扶,瓦工班子直接去工部门口蹲着,不要银子,只要口饭。   富商们开始捐出自己的成衣,粮食,各种所需的东西,一场京都雪灾,在这种氛围里面将恐惧悲伤散掉了许多。   皇帝在皇宫里听闻此事,大笑不止,大太监张德宝也跟着一起笑,皇帝转头一看,啧了一句,“你笑什么?”   张德宝笑呵呵的道:“陛下都愁了好几日了,如今终于开口大笑,奴才便也高兴。”   皇帝道:“你高兴的是朕高兴,朕高兴的,却是我大秦之兴旺。”   他坐下,恨不得再大笑几声,然后拍着案桌道:“好,好,实在是好,朕也想跟他们一起,为百姓们赈灾,为百姓们盖瓦。”   正在此时,太子前来禀报赈灾之事,皇帝很是高兴,“太子,这事情啊,你办的好,你办的好,你终于令朕放心了。”   太子也觉得自己办得不错,尤其是沈怀楠和盛瑾安提灯敲开各学子们的宅门,如今已经成了佳话。   沈怀楠是个好臣子,对外都是说太子要他这般做的。   还说出了一句话,“女子见之动容,巾帼不让须眉,敢做敢为天下先,我辈学子也应学之,不可固守家宅。”   太子虽然觉得长了女子志气,但是这句话确实让他收获了不少好名声。   太子很是满意。   沈怀楠,很好。   盛瑾安也很好。   而且盛瑾安不仅是他的妻弟,如今也是宁平的未来夫婿,两人马上就要成亲了。宁平宁幼是他最是看重的妹妹了,两人的关系更近一步。   平日里盛瑾安虽然不拍他的马屁,说话不中听,但是关键说话,还是站在他这边的,太子殿下的旗号他打得很响,如此一件事情,他在民间的呼声定然早盖过老五。   美滋滋,美滋滋啊。   太子领了皇帝的嘉奖,回到东宫里面,就想着太子妃也不错,她出去赈灾,就是东宫出去赈灾。   如今,都说他们夫妇菩萨心肠。   太子妃是不是菩萨他不知道,但是太子妃帮到他了。太子再次满意,太子妃姐弟,都不错。   沈怀楠夫妇,也不错。   尤其是折邵衣,听闻女子赈灾就是她周旋起来的,从粮食到布匹,尤其是冬衣,因为她管着太子妃的官绣,所以冬衣多,直接就给了不少,救了不少人。   太子虽然没有把那些流民的人命当过一回事,但是能被人称赞是个不错的感觉。   所以说,只要能做好人,谁愿意做坏人呢。   于是,当宁美人满怀心机的跟他说,太子妃这几日削减东宫用度,尤其是她的用度,必然是心怀苛刻,对她不满,对她不满,就是对太子不满的时候,太子很是烦躁。   这个女人,真是教也教不会。   没看见太子妃一系的人帮着他做了件大事吗?   现在嚣张一点就嚣张一点,就算是现在嚣张到他的头上,他也愿意忍一忍。   真是蠢货,挑拨也不知道看时候。   他站起来,甩袖而去,“晦气!”   又去看刘美人的肚子,“七个月了,你别乱跑,如今雪大,滑了可不好。”   刘美人点头,“太子妃娘娘嘱咐了的,妾身知晓。”   太子:“……”   呵呵。   又想骂太子妃了。   算了,算了,他是个男人,不能跟一个小女子计较。   总而言之,太子殿下觉得过了一个好年。   而京都关于这件事情的传言,也开始沸沸扬扬。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十点多,我一定不懒!感谢在2022-07-17 23:28:38~2022-07-18 21:0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1996088 18瓶;筱晓笑啊 5瓶;凤栖梧、江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8章   二更   此事作为京都众人都参与了的事情, 自然出了许多广为人知的故事。   其中,说书先生讲述最多的便是“西城女子施粥布粮,国子监生提灯夜叩。”   然后就是“壮汉修屋顶, 商贾舍余粮。”   最后衍生出来种种其他事情,比如说,有人父子本来不合,结果同心协力抗灾, 在此之间发现各自的美德, 然后和手言欢。   又比如说,那位太医家的孙女被众人求娶, 媒婆已经踏破了门槛, 但是这位小姑娘暂时不愿意出嫁,因为她想云游四方采集药材,为天下贫苦之民配出便宜好用的药方, 让疾病之苦不再受银钱所束。   此乃大义,此乃仁德,众人听之,尤其是倍她所救治的灾民听说之后, 请了锣鼓, 写了牌匾,亲自送到她家,感谢她救命之恩。   皇帝听说之后,静默许久,招了她进宫, 问她可有想要的赏赐。   姑娘姓孙, 名半夏。半夏是一味药材, 这个皇帝倒是知道。   他还道:“你祖父倒是给你们都取了药材名字。”   孙半夏点头, “祖父说,这药材名字好听得很,不比其他的名字差。”   皇帝就笑着说,“你也不比你其它的兄长们差,志气很大,如此,朕也需要给你嘉赏,你想要什么?”   孙半夏便毫不迟疑,马上道:“若是陛下真的觉得臣女不差,便求陛下给我一个入太医院的机会。”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好似早就猜到了这件事,他道:“朕就知道你要求的是这个,你们这些小姑娘呀,如今是怎么了,一个个的,倒是所求不在夫婿,而在于本事。”   “你们如今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大……”   他倒是并没有生气,在这一场灾事之中,皇帝看见了这些年轻人的诚意和热血,他因为看见了,所以不会去诋毁。他在这一方面而言,委实是个好皇帝。   只是太医院从来没有女子进去过,这皇宫里的女子,只有宫女和后妃。   若是突然增加一个女子进去,那是不是以后就会有其他的女子入选太医院?   皇帝早就想过这个可能性了。他竟然将人招进了宫,心中也是早有了答案。   他说,“朕可以答应你这个要求,但你不可能如同你祖父一般,可以出入皇宫内外,你只能在太医院挂职,不得入太医院。”   “你不是想要云游四方寻找药材吗?朕就赐予你无上的荣耀,让你成为天下闻名的女医。”   孙半夏刚开始没有明白陛下的意思,后来想了想就明白了。这就是给了她名声,却没有给好处。   但是,这也已经很好了。她很是知足。   等出了皇宫,她没有先回家,而是去了沈府找折邵衣。   沈怀楠正在读书,他虽然忙碌,但是每日的功课从来不曾落下,若是落下了一日的功课,必定要熬夜补回来。   ——折邵衣一直认为这是他胖不起来的缘由,太累了。   折邵衣也在他的书房里看这些日子的账本,以及赈灾的条陈,看有没有可能能够做到更好。   于是,孙半夏一来,她就要出去,沈怀楠将笔搁置在书桌上,道:“马上就要用午膳了,我亲自去厨房给你们做一顿饭,孙姑娘这次可是大功臣,我心钦佩,无以为表,愿意做一顿饭表表心意。”   折邵衣笑起来,“那你去吧,她以后四处奔走,怕是吃不到上好的京都菜。”   于是,沈怀楠就特意做了京都有名的酱板鸭,烧鸡,卤猪蹄,小炒黄牛肉,红烧鱼嘴,辣子鸡丁……   当菜摆上来的时候,孙半夏沉默了一会,迟疑地问:“这真的是京都有名的菜肴吗?”   折邵衣有些不好意思地摇头,“这是我喜欢吃的。”   果然没过一会儿,又有几道京菜摆上来,孙半夏这才点了点头,“我也想,不至于如此秀恩爱而误了给客人的菜。”   沈怀楠过了一会儿才来,他满身的油烟味,还回房间换了一身衣裳。   孙半夏吃完这顿饭之后先是跟折邵衣道:“你家夫君手艺确实好。”   然后又说,“只是有些讲究,还换衣裳呢。”   折邵衣轻轻打了她一下,“他也是好心,怕油烟味太重,呛了你的鼻子。”   孙半夏嗤笑一声,“可别说这样的话打发我,他坐在谁的身边?谁又闻得到?反正不是我。”   她捂着嘴巴笑起来,“我常听人说你们两个恩爱,如同神仙眷侣,如今一看,确实,果然。”   她笑着走了,“我去谋我的大好前程,邵衣姐姐,若是将来有要你帮我的地方,你可千万不要推辞,你在京都好好的跟着太子妃娘娘,我们在外的姐妹可多望着你呢。”   折邵衣就肃容点头,“我必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三月,孙半夏离开了京都。   同年四月初,刘美人生下了一个儿子。   太子高兴的发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沈怀楠恭喜他的时候还说,“殿下救灾,做下无上功德,老天爷自然看见了。”   太子很满意这个回答。他把这个儿子看的跟命一样。   太子妃把刘美人和她的儿子挪进了自己的主院里休养。   太子刚开始还有些不愿意,怕儿子直接养在太子妃的膝下,将来只会认太子妃而不认他。   倒是刘美人一把鼻涕一把泪,“东宫里面,那些不要脸的狐狸精一个个看着妾身的肚子,眼里不怀好意,只有太子妃是希望妾身生下儿子的。”   “太子妃娘娘心地善良,着实是个好人。殿下,太子妃虽然对您嘴巴硬,但真是嘴硬心软,您可千万不要误会她。”   “孩子在哪里,妾身都不放心,只有在太子妃这里,妾身才敢安心睡。”   太子真的是不明白,太子妃是给她什么药吃了,才让她如此死心塌地。   不过,刘美人的顾虑太子也有,那就是孩子实在是太脆弱了,一个不好就要失去性命,交给太子妃也好,人在她的手里,她不好不管,如果有任何闪失,她也是有责任的。   太子一颗心弯弯绕绕,最后神色一松,道:“既然你如此信任太子妃,那孤就把孩子托付给你和她了,如果出现任何闪失,孤拿太子妃可能不能如何,可是你,孤确实能要你的命。”   刘美人心惊,整个人开始后背发凉,心中更加坚定此身要跟着太子妃走的决心。   太子殿下就是个无情无义的昏君,实在是不能托之以性命。   既然如此,那就要有投诚状。刘美人便开始给宁美人上眼药,“殿下,您竟然如此说,那妾身也给您交个底。这东宫里面其他人,妾身都不担心,大家都是姐妹,虽然私底下也会吃醋,拌几句嘴,可那都是因为爱重您的缘故。”   “但是,宁美人她不一样。她……她总是挑拨离间姐妹们,而且,妾身的孩子是给太子妃养的……太子妃是英国公府的姑娘,而宁美人是宁国公家的,不瞒殿下,宁美人总说您因为不喜太子妃,所以不要英国公府而是选宁国公府了。”   这话宁美人肯定没有说过。但是太子这个人爱瞎想,他这个瞎想的毛病其实暂时没有太多人知道,不过跟他跟得久的人却也能猜出几分。   刘美人能有身孕,确实是受他恩宠的。而且跟着他好几年了,大概能知道他的心思。   这般如此说,半真半假,即便是太子现在不信,可难保以后信。   反正,宁美人说没说过,只有她自己知道,说了也没证据,不说也没证据。   太子果然狐疑,但只是训斥了她,然后说,“孤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放心,这是孤第一个儿子,谁要是敢动他一根毫毛,孤抄了他全家。”   刘美人笑了。太子妃也笑了。她对着折邵衣道:“你永远也无法猜测一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既想要你帮着他,就要防着你压过他,想让你家世显赫,又想让你做小伏低,打不过你时亲自扶持外敌,需要你时,又亲自把敌人的手脚砍断,真是恶心又残忍。”   折邵衣想了想刘明白了,“宁美人被关禁足了?”   太子妃点头,“就是宁国公府,听说也平白无故招了太子的警告。”   折邵衣果然也笑了。   太子殿下确实喜欢自己去想很多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若是做得对,就是未雨绸缪。若是做不对,便为:听风就是雨。   显然,大家只会夸他未雨绸缪。   折邵衣回家之后,就跟沈怀楠道:“如今没什么要紧事,你不去东宫之后,少听了不少故事。”   她叫多晴端了一点瓜子过来,沈怀楠读书,她在旁边嗑瓜子。   一边磕一边说,沈怀楠看看天色,知道自己这是读书太久了她担心,所以过来搅和搅和。   但这其实算不得什么。他之前也有睡一个时辰的时候。   少年人精神好,睡得少只要用冷水洗一把脸,就可以精神奕奕。   不过既然妻子担心,那肯定是要停下来的。他就搬了张小凳子过去,挨着她坐下,“我来跟你剥。”   折邵衣知道他也想读书,就抽了一本书,“我说上句,你说下句吧?”   沈怀楠点头。   他的手一直在剥瓜子壳,然后将一把瓜子仁塞进她的嘴巴里,“你说,我必定能答出来。”   然后眼睛往她的唇上看了看,“咱们打个赌吧,若是我能都答出来,答了几题,你就让我亲几下。”   折邵衣眨巴眨巴眼睛,然后把书一翻,一边翻一边道:“上古圣贤,饶恕这个□□熏心之人吧——你确定你都能答上来吗?要不要我抽简单点?”   作者有话说:   三更在十二点前感谢在2022-07-18 21:02:00~2022-07-18 22:3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河投递员 30瓶;苏阮 10瓶;三月情结 2瓶;拖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9章   三更   这段日子忙的脚底朝天, 于是各处的老人们都没有前去看望。   好在大家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所以也并不怪罪。如今一闲下来,便是去澹台府, 去文远侯府和昌东伯府,去桑先生处走动,然后在桑先生那里领回来一个沈怀东。   沈怀东今年已经十一岁了,他出生那年, 折邵衣去吃过满月酒, 也就是他满月的那一天,沈怀楠重生了。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折邵衣听沈怀楠说过重生的事情后, 对这个小萝卜头十分照顾,当做亲弟弟照顾。   沈怀东也比较懂事,小小年纪已经变得十分沉稳, 加上年少的时候家中经历过巨变,性情有些郁郁,不似其他孩童有朝气。   再加上自小没有父亲教养,他也比较独, 折邵衣用了很大的力气, 才让他看起来有点少年的活泼之像。   有时候其实管他严一点,他反而喜欢,觉得这是自己被看重,被当做了自家人。   ——这样扭曲的想法,让盛瑾安看着就摇头。   见这孩子好不容易休息一日竟然还在苦读, 十分叹息, “等你大了, 就会觉得辜负了年少, 你想,等你三四十岁的时候,你还能斗鸡斗狗斗蛐蛐吗?”   “年少的时候,就应该要吃喝玩乐,不要跟你哥哥学,你看他,他就是一直长不胖,要不是从小吃多了肉包子,怕是都长不高,这就是多思多虑的下场。”   这般总是在沈怀东旁边念叨,让好好的小儿郎不胜烦厌,却又因为盛瑾安是长辈,是贵客,身份高而不好反驳,只能垂下脑袋,满心苦闷。   折邵衣一回家就发现沈怀东又要郁郁了,连忙把盛瑾安扫地出门,“你不是快成婚了吗?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两人本来定在年底成婚,结果淑妃娘娘不干,她哭了又哭,宁平公主没有抵挡住,问能不能把婚期提前,英国公府是没有意见的。   虽然说盛瑾安现在还没有成婚,但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英国公老夫人和夫人就已经给他准备成婚的聘礼和其他的东西。   后来尚了公主,便又把规格加了一倍,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年底成婚,反正东西都是全的。   英国公府没有问题,礼部那边也没有问题。最近几年都没有公主出嫁,这次从宁平公主定下之后,礼部管着宗室婚配的主使就一直在准备了。   于是钦天监改了一个好日子,婚期提前在五月。   沈怀楠因为今年要秋闱,所以日夜苦读,从没有停过,盛瑾安来了,他也不理会,只折邵衣跟他说几句。   不过折邵衣说他快成婚的话,盛瑾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他说,“我今日上门确实是要跟怀楠说成婚的事情,不过跟你就不能说了。”   折邵衣好奇,“他知道的我都知道,你到底想问什么呀?”   盛瑾安一脸正气,“做新郎官跟新娘不一样,你当时只在花轿坐着,外面的路就看不清,我问你什么,你知道吗?”   那确实看不见。折邵衣就说,“那你就等到晚上吧,今晚你在这里睡,不过别问他太晚。”   盛瑾安摆摆手,“知道知道了。”   折邵衣撇嘴,带着沈怀东走人,一边走一边说,“你别看他这么大了,其实跟个三岁儿童似的,比你还小,别听他胡说八道。”   沈怀东点头,“嫂嫂别着急,我没听他胡说八道,只是他太唠叨了,吵得我耳朵疼。”   盛瑾安:“……”   说别人坏话,难道就不会躲着点吗!   他哼了一声,然后等沈怀楠读书完。一直等到晚上,沈怀楠终于放下了书本,“说吧,怎么又跑到我这里来了?”   盛瑾安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确定没有人了,凑到沈怀楠耳朵边说:“我有个非常羞耻的问题想问问你。”   沈怀楠点头,“你说。”   盛瑾安低下头,不好意思说。   还是男人了解男人!折邵衣刚刚没看懂的不好意思,沈怀楠一下子就看懂了!   他好笑的说,“你还没做新郎官呢,就忧愁新郎官的事情了?”   这话说的半明半白,盛瑾安也有些不确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沈怀楠啧了一句,“我当然明白——我就不信你没看过。”   盛瑾安脸开始红了,小声的说,“看过自然是看过,但是,这就好像读了万卷书,没有行一里路,我这,我这缺少实际的经验啊。”   沈怀楠很努力才憋住笑。他知道自己不能笑。他为了盛瑾安的面子,一本正经的道,“既然你看了那么多书,到时候照着做不就行了吗?”   盛瑾安还是很紧张。具体为什么紧张呢……   他这时候也不好说我的一个朋友了,只哈好道:“我把宁平的嘴巴咬破了。”   沈怀楠:“……”   沈怀楠哈哈大笑。   折邵衣给他们送酒菜来,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又看见盛瑾安一年窘迫之色,瞪了沈怀楠一眼,“你别太过分了,盛九兄是赤子之心。”   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盛瑾安难道还会有坏事不成?   沈怀楠揶揄的看了盛瑾安一眼,最后说:“是,是赤子之心,还是个孩子呢。”   盛瑾安又羞又恼,决心把沈怀楠移除自己最好的朋友位置。   好在沈怀楠虽然笑话了他,但是绝不藏私,关起门来,把自己的宝贝书籍给他,“你找的肯定没有我找的全,回去吧,好好看看。”   盛瑾安看了一个月,最后欢欢喜喜的成婚。   沈怀楠和折邵衣都去吃喜酒,秦青凤也去了,盛瑾安过来敬酒,男客这边敬了沈怀楠,让人把折邵衣和秦青凤叫出去,他和沈怀楠一块来,四个人碰了一杯酒。   当初年少,十三四岁相识,如今已经成婚了三个,只剩下秦青凤一个还是孤身一人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写到这里还挺感慨的,因为我写文总是喜欢从上帝视角去推算他们的人生,我也知道他们后面的人生,所以写到一处成长的时候,总是很感慨,年少时侯的相识相遇,说的话做的事,真的很美好呀。   感谢在2022-07-18 22:38:16~2022-07-18 23:2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00喇、瘦瘦大人要培养文学气 10瓶;拖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0章   一更(捉虫)   东城是权贵人家住的地方, 东城永安巷附近是权贵之中的权贵所住,折邵衣和沈怀楠的家就在附近,英国公府也在这里。   永安巷过去两条街便是工部为宗室修建的房舍, 一般的公主府和皇子府都在那里,唤做长琼巷。   宁平公主的公主府就在长琼巷。她和盛瑾安五月成婚,成婚之后,就又请了秦青凤, 沈怀楠和折邵衣, 还有英国公府众人,以及公主皇子们进去吃酒。   太子妃没来, 但是太子来了。盛瑾安跟着太子四处敬酒, 宁平公主倒是有些不满。   ——这般一来,倒是让太子做了东家。   而且太子最近生了儿子,实在是有些兴奋, 每到一处,就说自己的儿子如何好,都要喝几杯酒,他是喝得的, 盛瑾安不怎么喝酒, 酒量不好,脸开始红起来。   宁平公主不动声色,笑着上前,将盛瑾安解救下来,“二哥, 您还是回去坐着吧, 自家的席面, 不用喝酒, 喝醉了不好。”   她道:“明日还要上朝,不可宿醉。”   太子还蛮感动的,“宁平,还是你心疼哥哥。”   他就回去坐着,一桌子兄弟开始说话。老五呵呵笑,老十不说话,偶尔看一眼沈怀楠,也是不着痕迹。   沈怀楠深知太子以及这群皇子的性子,又不是主家,只是个客人,便只低头吃饭,什么也不参与。   吃完饭,抹抹嘴巴,给邵衣使个眼色,就说头疼,要去后院歇息。   宁平公主羡慕:跑得可真快。   太子酒足饭饱,依旧句句离不开自家的儿子,他的儿子目前还没有取名字——太子舍不得。   孩子生出来之后,便有些不好,看着柔弱的很,太子先骂刘美人福气薄带得孩子福气也不好,再在心里骂太子妃,也不知道给刘美人多吃点补的。   不过这种身子弱的孩子要么是暂时不能取名字,要么取个贱名,就像是折硕明儿子的名字,因为身子不好,就取了名叫拴子。   这名字实在不好听,太子不忍把世上最好的儿子叫成这种名字,便索性说先不取名。   可见其对儿子的爱重。   因为爱重,便看见什么都要扯上自己的儿子,比如说看见印着桃花的碗,他也要说一句,“孤家儿子喜欢这种花,看见有花的衣裳就要上去扯一扯,十分孔武有力。”   他洋洋得意,众人精疲力尽。   能来这里吃酒的都是自家人,自家人就身份都不低,就算是捧着你,也要有个度。   于是就有老十二年岁小,没忍住,“皇兄,您要不待会回去早些,免得家中大儿挂念。”   太子知道他阴阳怪气,呵呵笑,“小十二啊,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娶媳妇。”   非得给你找个没有家世的,看我不阻碍你几年,让你讨不着媳妇。   老十二忍了忍,笑笑没说话。   老五给老十二解围,明着卖好,“十二弟马上就要到成婚的年岁了,到时候我必然会跟父皇说说,给他找个贤良淑德的妻子。不过依我看,十二心性本分,一定不能找个厉害的,免得他连后宅也管不住。”   这就是映射太子被太子妃压住了。   太子气急,却也不好反驳。英国公笑呵呵,不说话,盛瑾安看看四周,发现沈怀楠走得可真及时啊。   太子也在找沈怀楠。沈怀楠那张嘴吧厉害,结果没看见人。他走到偏僻之处,问盛瑾安,“怀楠呢?”   盛瑾安就道:“刚刚问宁平,说是头疼。”   又解释:“怀楠这些日子一直在不断的读书,日夜不停,吃不下睡不着,如今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结果吃得多了,撑得不行,还头晕脑胀,便去后院歇息。”   太子一瞧,果然折邵衣也不在。   肯定也去后院了。   太子倒是有些羡慕,“折九倒是个贤良的性子。”   哎,只他一个人悲苦,娶了个母老虎。   既然今天没有人帮忙——他觉得盛九不行,太弱,就只好自己上,于是力战群弟,一时间阴阳怪气,有的劝有的拱火,五皇子最后也阴阳怪气了一句太子的好大儿,太子呵呵一笑,就要直接上手揍老五。   老五伸着脸过去,“您是皇兄,是太子,您打,您打,打死臣弟,一了百了。”   太子被人拦住,打不到老五,气得不行。盛瑾安拉着他往老十那里去,太子气势很足,虽然没打到老五,但是骂得很是欢快,骂着骂着觉得也差不多了,一转身,咦,这不是老十吗?   他将盛瑾安一把甩开,挥起拳头就打老十——老十也不是好东西,跟着老五没做好事。   十皇子在拳头打到脸上之前就决定不还手,挨打也没有坑声,盛瑾安“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捂着肚子叫唤。   十皇子惨得很,虽然太子被人拦住了,他幸而得救,但也被打得鼻青脸肿。   这场筵席也不欢而散。   沈怀楠闻言笑出声,跟折邵衣道:“十皇子其实也能活得有骨气一些,但是他太喜欢以卑微示人,让人觉得这个人很可怜,可以欺负。”   然后静了静,道:“曾几何时,我也是这般的人。”   如今他是越来越看得明白,但是十皇子没有人教,心也是歪的,便越走越歪,成为人人都看不起的人。   两夫妻趁着乱离开了。   宁平公主没时间去送他们两个,而是要送那些个姐妹,看见她们幸灾乐祸的脸,气得不行,这群兄弟就是来闹事的。   盛瑾安不断给她抚平心口的气,“没事没事,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是碎了几个盘子,岁岁平安,岁岁平安。”   宁平这才气顺。   两人安歇,床上滚了滚,又滚了滚,一共滚了一二三四……五次吧,盛瑾安十分得意。   怀楠的书果然不错。   他第二日精神奕奕进宫,皇帝瞧见他就笑,“新郎官的气色到底是好。”   盛瑾安不好意思的笑。   皇帝问,“太子跟一群弟弟们打架,老十被打成那般,你和宁安倒是睡得安稳。”   盛瑾安琢磨着皇帝意思,跪在地上道:“陛下不用担心,自家兄弟打架,常有的事情,臣以前就是被打的那个,伤口养两天就好了。”   皇帝啧了一句,将一本折子丢在桌子上,“你不觉得太子有错?”   盛瑾安:“其实是有的。”   皇帝:“哦?”   盛瑾安:“太子殿下不该打脸,臣从臣的父亲到阿兄,乃至祖母,母亲,长姐,他们打臣的时候,从来都只打其他的地方,不打脸,脸要见人的,打了脸,便要耽误许多事情。”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看起来心情好多了。他道:“起来吧。”   盛瑾安起来,恭恭敬敬的退到一边,然后眼睛低垂,看见了一本折子。   他眼尖的看见了西城两个字。   盛瑾安没出声,皇帝却没藏着,他笑着将折子抛过去,“你看看,这是户部给朕递的西城商市折子,他提议将北城那边也按照西城之法做起来,这般一来,也不用一到灾荒,便要其他人去救。”   每次天灾,若是一城百姓的自救能力越强,朝廷耗费的钱财便越少。   户部这次投进去不少银钱和物件。   皇帝觉得户部提出来的建城可行。若是建好了,便是一桩功绩。   谁不想自己在位的时候让天下之民富足,顺遂,留下千古的佳话呢?   皇帝是很有野心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也算是个好皇帝了,勤政爱民,杀贪官护清廉。这些年,大秦没有重灾,没有战乱,没有苛政,也没有民不聊生,百姓爱戴他,百官爱重他。   就是太子妃在西城开设官绣,绣坊等事情能有如今的成就,便也有他没有阻碍的缘由在。   他有爱才之心,有包容之意。   ——即便他时刻有只要太子妃跳脱掌控,就杀了她的心,也并不妨碍他看重太子妃的才能。   所以说,他委实功绩斐然。但是这种功绩却不足以千秋万代的传颂。太子妃让人画下官绣之画,刻于石壁之上,皇帝就觉得很好。这才是千秋万代能传下去的。   但是他总觉得,考官绣这种事情前所未有,才好刻在石壁之上。不然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刻上去,后世怎么评说他?   皇帝便想做出点事情来。   如今,户部提出要按照西城之法去建北城,就觉得时机到了。   皇帝准备亲自画下城池图,重修北城,重建坊市,还要让北城成为京都的一个小盛世。   这是他的功绩。   要是将北城做好了,那就一个个州,一个个县去给到地方上政令,让他们因地制宜,也做出一番成就来。   到时候,国泰民安,君臣尽欢,也是千古佳话。   皇帝想的很好,兴致也很好,也跟盛瑾安说了几句,盛瑾安就觉得这肯定是好事,而且,这也是件大事。   比如说前朝的时候,昌武皇帝喜欢修律法,他亲自来修,便成了一件天下人都关注的大事,那时候几乎全大禹有学士的人都来进言,昌武皇帝广纳他们的言论,最后由朝廷的官员们群臣辩论,最后才修成。   修成之后,这律法一直延续至今,叫做昌武律法。   只要人提起律法,便会说出昌武两个字。   陛下这是要效仿昌武帝。   他也想有这般的名声。那就要按照昌武帝的法子走一遍。   第一,要有天下学士进言,第二,群臣辩论,第三,把这城池的名字,加上他的名字,千秋万世流传。   而这些,都是皇帝在意的,群臣乃至天下学子还有工匠们在意的只有两个字:利益。   这里面是一笔巨大可观的利益。   沈怀楠之前靠着送江南运送木材赚了一座西城的小宅子,那皇帝下令做的事情,得有多少银子捞。   做不好,就是尸横遍野的事情。   因为有利益,就有人命在阎王的手里。   大人物们依旧高高在上指挥谋利,小人物们处处小心翼翼,也难逃被杀的命运。   盛瑾安看过那么多史书,最是知晓这个道理。   唯有上位者心正,以身作则,才能让这场灾难消失殆尽。   但是他也不能问皇帝打算去由谁主持,监工,太子吗?五皇子吗?   这都不是什么好人选。   这事情,皇帝没有宣之于众,盛瑾安就不能往别处说,等了一个月,皇帝才在朝堂上说要重建北城。   此事自然是引起轩然大波。首先第一个就是耗费钱财。固然这些年民顺安康,国库充盈,但也不能这般往里面丢钱。   便有人说户部尚书是魅惑君主,有那银钱,不如直接去赈灾。但是皇帝同意,反对的人被打了廷棍,也就没人反对了。   沈怀楠听了消息,叹了一口气,“陛下不弑杀,这是英明之相。”   盛瑾安说出自己的顾虑,“怕是最后闹得不可开交,这事情,你觉得陛下会给谁做?”   沈怀楠想了想,先用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太子的太字,然后又写了一个五字。   盛瑾安:“两个一起啊?”   沈怀楠:“陛下是个好父亲,但也是个君王。”   盛瑾安倒是没有怀疑沈怀楠,在揣测人心上,沈怀楠倒是没错过几回。   他起身,“既然陛下心中有数,那我就安心了。”   两人互相牵制,互相监督,谁都想抓谁的把柄,那其实就不容易生出事端来。   折邵衣也猜着是这么一回事,但是沈怀楠摇了摇头,“世事难料,万一两人沆瀣一气呢?”   两人都贪,这就难了。   折邵衣:“不至于吧?”   沈怀楠:“看吧,这种事情,咱们还不能掺和。”   他顿了顿道:“这事情一旦动起来就快,但也是在秋闱之后了。”   如今,秋闱才是京都一片最大的事情。   八月,沈怀楠进了考场。   这一次不同于院试,要考九天七夜。折邵衣送了他进去,该吃吃该喝喝,盛瑾安着急的不行,每天都要来问问。   折邵衣白了他一眼,“我又不能进去看见他,我怎么知道。”   盛瑾安都开始指责折邵衣了,“你就不但心吗?”   折邵衣:“他已经很刻苦了,即便是跟着太子做事的时候,也是回去之后苦读到天明,这般刻苦,又有澹台先生所教导,尽了人事,若是考不上,也不遗憾。”   “他还年岁小,再考就好。”   盛瑾安惊讶,“你竟然还想过他考不上?!”   折邵衣懵了,“是啊……不就是考不上和考上之分吗?”   她一点也没有给沈怀楠压力。十年寒窗,能考上固然好,考不上也不后悔遗憾,再考就是了。   盛瑾安就啧了一句,“他可是院试第一,是解元。今年秋闱,必然能够中举。只看是第几名了。”   折邵衣:“第几名都好。”   盛瑾安这时候倒是有些羡慕沈怀楠了,他想起了他爹逼着他读书上进的日子了。   压力太大,梦里都梦见被打屁股。   等了九天,终于等到了沈怀楠出来。   他依旧还好,但是很明显,瘦了一圈,那身子板本来就瘦,最近一年来又长得很快,更显得瘦了。   如今考了这九天出来,整个人瘦得没了古相。   折邵衣早就准备好了十全大补汤,她亲自下厨的,在马车上就喂他喝。   沈怀楠躺在她的腿上,马车摇摇晃晃,他竟然也睡了过去。   等到家之后,吃了好几碗米饭,可见是饿惨了。   不过这顿饿也没有白饿,十月的时候发榜,他是第三名。   他自己很满意,折邵衣很知足,唯独盛瑾安不是很高兴:怎么不是第一呢?   他颇为遗憾的道:“我还去买了你第一的赌注呢,这下好了,全赔了。”   折邵衣惊讶盛瑾安这般的人竟然去了赌坊,然后利索的把这事情告诉了宁安公主。   等着被收拾吧。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在12点前。感谢在2022-07-18 23:29:14~2022-07-19 20:5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wliwli 40瓶;暖暖暖锦鲤、一切都好、有鱼 10瓶;高分喷雾 5瓶;青山有幸、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1章   二更(捉虫)   中举之后, 便是明年的二月春闱。临门一脚,最后的关键之处,自然不能拖后腿。多少人中了举人之后就开始欢喜高兴, 结果春闱没中。   沈怀楠就依旧闭门谢客,还和折邵衣商量了之后,搬到了澹台府上去。这般问澹台老大人问题的时候,也好方便。   太子倒是挺关心沈怀楠的功课。沈怀楠是他的人, 这是肯定的, 沈怀楠要是能靠自己的能力考中进士,到时候做京官还是外放, 太子都算是多了一个人可以用了。   他便叮嘱盛瑾安, “孤如今盯着北城的事情,不得空,不能去亲自看他, 你多看着他读书,多鼓励鼓励他,明年春闱考个名头出来,孤会嘉奖他的。”   然后想了想, 道:“他是澹台思正亲自教导的, 要是考不出名次,也是丢澹台思正的脸。”   盛瑾安听在耳朵里,然后直接出了耳朵。去了澹台府,也没有说太子的话,只道:“你多多努力, 中个状元郎。”   沈怀楠:“你又去下赌注了?”   盛瑾安脸色不好, “别说这事, 如今我的私房银子都被宁安联手祖母和母亲, 全都套了去。”   他藏了那么久!   他哀怨的看了沈怀楠一眼,“你也不劝劝弟妹,任由她告诉宁平。”   折邵衣提着膳食过来,“谈完了?”   盛瑾安刚刚还在埋怨,见她一来,也不敢说话了,就怕她听见。于是道:“是啊,我在告诫怀楠戒躁戒躁。”   他饭也不想吃,直接走人,折邵衣好奇,“他怎么了?”   沈怀楠笑起来,接了膳食自己布菜,“自然是气你,不想看见你,你让他损失不少银子。”   原来是为了私房银子啊。折邵衣闷笑一声,“那他更应该恨我了,宁平公主将银子都给了我。”   沈怀楠听话听意,立马就知晓了,“捐给慈善堂了?”   折邵衣点头,“是。马上就要入冬了,孩子们的吃穿用度也要费起来。”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今年的慈善堂里教书先生处,小姑娘们多了起来。   倒不是喜爱读书,而是西城走到至今,无论是照顾她们的阿婆还是走街串巷看见出去卖东西的阿姐,都会告诉她们一个道理。   那便是,你想进官绣,你要识字。你想进绣坊,你要识字。你想进王氏酒楼,你最好识字。   那些都是好地方,好地方就比别处的银子多。   “那都是朝廷的地方,是贵人们开设的,不算为奴为婢,没有卖身,还能做工赚银子,如今大秦各地的女子都以能进官绣和京都绣坊为荣,凡是厨娘,必然以能进王氏酒楼为一生的荣耀。”   “你们要是能进去做事,不比将来卖身富贵人家好?”   婆子们往往还要加一句,“你们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没人帮扶,也没人攒嫁妆,到时候双手空空,婶子们到时候给你们说人家都不好说,但你们手里若有了银钱,嫁人的时候好说婆家,嫁过去之后还能赚银子,身板硬,就算是个孤儿,也能在婆家立足,等你们生了儿子,便算是人生顺遂了。”   这般的话,进了她们的耳朵,日子久了,一年,两年,三年,便也知道读书的重要。   “如今贵人们愿意出银子教导你们读书,便偷着乐吧!”   秦青凤有一回听见她们如此说,心中有气,很想过去抽那婆子们几鞭子,却被折邵衣拦下了。要是早一年,她也会生气,但是如今却不会。   她跟秦青凤道:“太子妃教导过我这事情,不要着急。”   “别让她们刚刚接触到读书,就成了异类。这于她们不好。”   世人都是如此,一代又一代,若是世道能容,她们迟早能发现读书不是为了嫁人,但是你现在告诉她们有什么用,她们不是世家,也不是清贵,她们还可怜的为了填饱肚子奔波,还要压榨出时间来认字。   “我们之所以能去引着人往前走,是我们足够幸运,我们站在了无数人的肩膀上看见了这个世道。”   “但你不能把我们的幸运看做是理所应当,把别人强行拉入我们的世道里面去。”   她目光闪着一种奇异的光,道:“小凤,你没发现吗?我们的世道还没有来。”   没有的世道,你又保护不了她们的一生,干嘛要将她们拉进来。   “我们只能托举着她们往上看,而不是挖掉她们的眼睛抛向天,然后坠落。”   秦青凤已经很久没有听见折邵衣说这些话了,这一年里面,折邵衣一直在做事情,她没有再说出为什么女子不能上街卖花,为什么不能做将军这种话。   事情太多,把她都压垮了。   她闭紧了嘴巴,手脚却加快了,倒是有一种落寞感。   如今,她说出这番话,在那一刻,秦青凤突然有些心疼她。   这是一个想得很明白的姑娘,也许正是因为比别人看得多,心中清醒,所以才开始不说这些大道理,只想做得更多一点,再多一点。   这一年里,她一直在忙南城的女学,姑娘们能去的倒是都去了,去了读书,也玩,倒是成了一个乐园。   秦青凤偶尔过去教导小姑娘们骑马,澹台老夫人也偶尔过去,给她们讲讲课,女学的名声倒是有了。   但是,说是女学,更多的是一种诗社般的存在,不像男子的学堂严谨,刻苦。   女子读书,本就不是为了考功名去的。   女子骑马射箭,也不是为了做将军去的。   秦青凤走过去,紧紧的抱了折邵衣一下,“千年万岁,总有你希冀的那一日。”   “你想的那个世道,总是能走遍人的。”   折邵衣笑起来,然后越笑越大,“是,千年万岁,总有那么一日。”   进了腊月,今年倒是没有下那么大的雪了,众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大年初一去澹台府,依旧是一群年轻人去的。   今年多了一个宁平公主。   宁平公主还是第一回 在大年初一来,给两位老人行礼,然后开始帮着做活。   折邵衣小声问,“你还适应吗?”   “在澹台府,没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这是让她做什么都好,不做也好。   宁平公主却挺喜欢这种简简单单的氛围,她道:“我给老夫人念书。”   折邵衣去问先生,“咱们今年能去重华长公主府听戏吗?”   澹台老夫人:“可。”   折邵衣和秦青凤高兴极了,沈怀楠满脸不高兴。   澹台思正中午没给她烤猪蹄。   折邵衣回去之后,特地让多晴给她烤个猪蹄,“让你媳妇再做一只烧鸡,多点辣子。”   多晴点头,“少夫人放心。”   初二回昌东伯府住,沈怀东显然有些落寞。   “太冷清了。”   沈怀楠便道:“男子汉大丈夫,忍得寂寞吧。”   他能把沈怀东带到他的府里去过年,但是他也不想昌东伯夫人去,昌东伯夫人也不去。   沈怀楠是个心狠的,既然昌东伯夫人不去,他也不愿意来,便两家分开过,只初二一起吃饭。   便算是分家了。   沈怀东小可怜一般,叹了一口气,“算了,等我长大了,成亲了,也就有家了。”   看得折邵衣十分不忍。   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   便安慰一二,“只在过年冷清罢了,两边宅子也不远,你来家里多住些日子,宅子里一直有你的院子。”   沈怀东鼓着脸,“我知晓的。”   但还是冷清啊。   等回去之后,折邵衣跟周姨娘说起这事情,周姨娘一语定音,“都是昌东伯的孽!”   折邵衣:“对,都是他的孽。”   几个儿子,没一个是好好养的。   她家怀楠最苦了!   最苦的沈怀楠在二月初开始春闱。依旧是靠九天,三天一场,一共三场。   盛瑾安又天天登门了。   但这回,折邵衣也开始紧张。她还去偷偷拜了周姨娘的菩萨。   盛瑾安还去孔庙祈福,将一根红绳子给折邵衣,“你也戴着吧。”   这府里人人都有,他说,“这是开了光的。”   宁平公主也在一边,问:“在寺庙里面开光的?”   盛瑾安摇头,“不是啊。”   宁平:“那在哪里买的?”   盛瑾安:“龙光寺出来之后的小街上,一个卖红绳的跟我说的。”   宁平:“哦,后来你就买了,还买了不少。”   折邵衣跟宁平道:“他年岁老的时候,你多看着点,怕是会被忽悠买更多的东西。”   盛瑾安啧了一句,“我也是为了怀楠好,病急乱投医。”   折邵衣:“什么话!”   她又去求菩萨了。   等到考了九天出来,就是沈怀楠,也是脚底打滑,见着人就倒,歪在盛瑾安的身上不动弹。   “——快,给我一点水。”   水水水。   吃吃吃。   就好像牢里面放出来的。   沈怀楠不成个人样了。   折邵衣摸了摸他的下巴:“咦,你怎么还有胡子了?”   沈怀楠摸了摸,还真有了。   他叹气,“回去刮了。”   他可不想要胡子。   回去之后,先刮了胡子,换了衣裳,吃饱喝足,然后就去澹台府,将自己的文章都默写出来给澹台思正看。   澹台思正点点头,“可。”   他道:“只要进了殿试,你便比别人更胜一筹。”   这个不用点破,沈怀楠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殿试是陛下亲自问话,而这些考生里面,大多数是第一次见到陛下,而他却是自小就跟陛下有交集。   他跟着太子做事,也算是朝廷中人,各位大臣都认识,打过交道。他现在跟着澹台思正读书,也没人敢小觑。   别人还没起步,他都已经开始跑了。   这就是比别人好的地方。   不仅是澹台思正知晓这个道理,就是其他的考生也知晓这个道理,他们虽然不知道沈怀楠和皇帝的关系,但是,沈怀楠是太子的人这一点,还是众人皆知的。   于是当沈怀楠考中第七名的时候,便有人上来就恭喜,“你怕是能中个状元郎。”   沈怀楠深深的舒出一口气,“不敢想,不敢想。”   还有人来打探消息,“你我相熟,你又是常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做事的,你可知晓陛下会问些什么?”   这话说的!   本朝考中贡士的都能进宫殿试,不过在此之前还要磨勘与复试,等到一切查好无误,才能去宫里面圣。   这是真正的最后一步了,没有人想功亏一篑,京都学子几乎人人都紧张。   沈怀楠一点也没松气,一直在澹台府,等到殿试的时候,折邵衣还给他做了一双鞋。   里面绣着登高两字。   沈怀楠倒是笑了,“你放心,都到这一步了,就算是没有也没不亏。”   他笑着道:“等我回来。”   上辈子读书,这辈子读书,日日夜夜,朝朝暮暮,无论春夏还是寒冬,都没有停过。   他进了宫,在武英殿先考一场,沈怀楠一看,发现题目是农田题。这   农田和税,他立马就想到了一起。税收的问题,在几年前,在他跟陛下相见的第二次就谈过,这些年来,沈怀楠没少研究。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沉着而对。   收了卷子,立马就有读卷官去读。   皇帝走在读卷官们身边,然后看见了熟悉的字迹。   他把卷子抽出来,读卷官不敢吭声,只去看下一个人的。   皇帝却一看,便看进去了。   只见上面写道:“自古以来,赋税名目繁琐,若是能化繁为简,定能相得益彰。”   然后便是详细的条陈,比如将各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的赋税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等话语,皇帝看完就笑了。   还真敢写。   胆子可真大。   这就是要推翻过往之赋税啊。   不过皇帝喜欢。   这条赋税之法明显有它合理的地方,无论是澹台思正在教导他的时候说的,还是他自己想的,只要他敢去做,这都是一个可以用起来的人。   沈怀楠,很不错,没有辜负他。   他把这卷子放在自己的龙头案桌上,道:“快些阅。”   贡士们都能来殿试,但是能见皇帝的,只有十个人。这十个人,便是读卷官们先将自己看中的卷子给皇帝看,皇帝选出十个人来。   因皇帝自己拿了一张卷子走,且看似十分满意的放在了案桌上,那其他人就知道剩下几个名额了。   一起送卷子去,都是封了名字的,皇帝看了,挑了几个写得务实的,好的,便叫人送了出去。   贡士们早就等得着急,等人来传,一个个名字叫出来,沈怀楠赫然在列。   他身边的一个人没有被叫,看见沈怀楠离去的身影羡慕。   有时候,机缘实在是太重要了。   进了大殿里,沈怀楠也紧张。   他还是第一次在这般的地方相见,跪着行礼,起身,他目不斜视,手心都出汗了。   皇帝看了一眼,就瞧见他的样子,他内心笑了笑:没出息。   但是在这里,肯定是要靠本事的。   要是答得不好,他照样不给名次。   而沈怀楠却深吸几口气之后越来越平静。   没什么,最后一步了,成败都能接受。   ……   皇城外,盛瑾安已经焦虑得不行了,折邵衣靠在马车上,叹气,“你别转了行吗?”   她的眼睛真的都要花了。   秦青凤:“是啊,我也眼睛花了。”   倒是宁平淡定,“他就是这样,一点也耐不住。”   折邵衣:“这个时辰,也该出来了。”   盛瑾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们这几个女人,怎么能稳得住!”   折邵衣:“本来也着急的,但你这般,就显得我们不着急了。”   刚说完,就有之前说好传消息的人来报了。   “是探花,探花——”   折邵衣笑起来,“探花啊——挺好,挺好。”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昂。   感谢在2022-07-19 20:59:34~2022-07-19 23:4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TX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蘑菇君 6瓶;三月情结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2章   一更   盛瑾安虽然觉得沈怀楠是个状元之才, 但他心里也明白,这话说出来,多少有些声张虚势。   还是很心虚的。   如今得了一个探花郎, 很好很好!他连忙让人开始撒铜钱,墨绿色的扇子一收,气势很足的喊:“见者有份,这可是探花郎的喜气, 家里有读书的孩子, 便捡回去给孩子串根绳子挂身上,没准将来也能中个探花郎。”   然后一转头, 见一个壮汉拼命的揽钱, 手还抵挡其他人不准他们揽钱,他哼了一声,走过去, 扇子点在人家身上,“你这样子,就不怕将来家里再无读书人了?”   壮汉一懵,很想说一句有没有不在乎, 但是主人家都走过来了, 他也不敢太放肆,赶紧拿着揽了的一堆铜钱走人。   盛瑾安又哼了一声。   他让小厮朝着刚刚被壮汉揽空的地界又撒了一把钱,“别把这喜气给糟蹋了。”   宁平在旁边看着,笑道:“他真可爱,对吗?”   折邵衣点了点头, “盛九兄赤子之心, 难能可贵。”   宁平翘起嘴角, “我如今真是越来越喜欢他了。”   折邵衣看城门的方向, “我家那个也是赤子之心——怎么还没有出来呢?”   宁平想起沈怀楠拍太子马屁的场景,撇撇嘴,“你家那不是赤子之心。”   跟澹台老大人都开始学老奸巨猾了。   探花郎骑马游街的时候,整个人笑意盈盈,因为实在是长得好,笑起来让人好似如沐春风,又有高头大马,衙役开路,锣鼓齐鸣,气势十足。   折邵衣手里拿了荷包和鲜花站在酒楼上,见他四处张望,就知道他在找自己。   她倚靠在二楼窗户边,探出头去,朝着他喊了一声,“探花郎——”   沈怀楠蓦然抬眸,光隙入目,美人入眼,她盈盈而立,衣裳随风而微微浮动,如同浮游在天地之间的美物。   勒马,抬头,朝着二楼喊,“探花郎之妻——出来一日,该要回家了。”   折邵衣笑起来,朝着他丢花朵,“你实在是生得好看,该以鲜花荷包配之。”   荷包不能全部接得住,但是气氛是到这里了,便有其他的荷包和鲜花朝着沈怀楠丢去,更有卖花的姑娘们笑嘻嘻问,“折家姐姐,我们有花,您要吗?”   折邵衣笑盈盈朝着下面的卖花姑娘们道:“我都买了——都给探花郎撒上。”   秦青凤十分羡慕,“探花郎走花路啊——”   折邵衣哈哈大笑,“下回给你也走一次。”   秦青凤,“那我也得个武探花。”   宁平在一边看盛瑾安,见他眼热,“你也想要?”   盛瑾安老实的很,“我倒是没有这个本事。”   不过真壮观啊,那么多撒花的小娘子。   消息传到皇宫里,皇帝正在跟户部尚书说沈怀楠入户部的事情。   户部尚书姓姚,名俊。年轻的时候也是探花郎,皇帝道:“探花郎见探花郎……朕记得你年轻时候长得可比沈怀楠好。”   姚尚书笑,“陛下还记得臣年轻时候的模样?”   皇帝起身,将一本折子拿在手里,一边翻看一边道:“爱卿甚美,朕可忘不了,当年你打马游街……”   正说着,就见太子兴致冲冲的进来,见了皇帝,先行礼,姚尚书也冲着他行礼,一顿礼毕,皇帝问:“你看着很是高兴啊?”   太子这才道:“父皇,您是不知道,沈怀楠今日可真是实实在在的走了一遍花路。”   “那阵仗,可不少。”   皇帝笑起来,“是折九丫头做的吧?”   太子:“是。”   皇帝:“你还有其他的事情?”   太子:“是北城的差事,父皇要是有空,儿子就跟您说一说。”   父子两个就去说话了。   姚尚书立在一边,听这父子说话,心里直犯嘀咕。陛下今日虽然不是单独说沈怀楠的事情,也将其他人的官职一并说了,但是确实可见,他是欣赏沈怀楠的。   而且,沈怀楠殿试的时候写的那一卷字,颇有几分想改革的气势在里面,他是澹台思正教导出来的,又是跟着太子做事的,他的念头可以说,多多少少有太子和澹台思正的意思在。   怎么,他是想要改赋税吗?   赋税……来户部,陛下亲点,又亲自跟他说,这里面没有点深意,姚尚书都不敢相信。   而且太子对他也很亲近,一口一句怀楠,姚尚书就知道,这沈怀楠怕是前程差不了。   他跟沈怀楠也算是熟悉,当时他跟着太子在户部跑事情的时候,就可以看得出这个人是稳扎稳打的,不浮躁,也没有小心思,是个做事的人。   这些年,他有君子之风,师承鲁山书院的夫子,有处理差事的能力,跟随澹台思正,他有一张好嘴巴,户部没有人说他的坏话,太子对他也很满意。   姚尚书思来想去,还是愿意给沈怀楠一些便利之事。   他心里有了主意,回去的时候就户部侍郎兰重,“他这个人,你比我熟悉,你了解多少?”   兰重想了想,只说好话,“是个好小子,能跟着澹台老大人学东西,说明不差,只是澹台老大人……”   那名声其实很差。要是沈怀楠学他的本事,那怕又是一个孤臣奸臣之相。   姚尚书见他一言就说出关键之意,眼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敲了敲桌子,“但陛下似乎对他很是看重。”   他道:“且澹台思正自出现在世人面前,就是一副孤臣之相。沈怀楠却不同,他是太子的人,太子手里未来的一个重臣。”   “澹台思正脾气硬,他却不同,见人就笑,逢人三分情义,看起来赤子之心,你看去年的寒冬大雪,他跟盛家九郎一起,牵头救治雪灾……不似澹台思正那般心硬。”   兰重斟酌了一下,回道:“一样的米,还养百家的人,虽然是先生,但也是讲究本性的。只看他的夫妻折家九娘,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她们做事情,不图钱不图利,只图个千秋功绩。”   这点,他们走到这个位置上的人,还是看得清的,沈怀楠如今要做的事情,也是从百姓出发,这就跟澹台思正有很大的不同。   兰重:“且行且看吧,这个人,目前能用。”   能被陛下用,能被他们用,也能被太子用。   沈怀楠接了去户部任职的令就笑了。太子也笑了,很好,户部有人了。   他本来就在户部有香火情,如今沈怀楠一去,就更好了。   太子很满意,沈怀楠也很满意。   读了这么多年书,幸运的中了探花,一路走来,总觉得自己的努力还配不上如此的幸运,当晚他捧著书都不敢放下。   “就怕是场梦。”   折邵衣将自己的衣裳丢过去一件,“别看书了,帮我补补这袖子吧,那酒楼栏杆上面不平,勾破我的衣裳。”   沈怀楠任劳任怨,拿出绣篓子开始补袖子,“要个什么样式?”   折邵衣:“如今四月,桃花还未落完,就绣桃花吧?我喜欢桃花。”   沈怀楠也喜欢。   他绣桃花很是轻车驾熟,一针一线都顺滑的很,折邵衣躺在他身边,一只手在他的身上摸,摸……沈怀楠笑着看过去,“怎么,如此急色?”   折邵衣一点也没脸红,“你绣你的花,我摸我的男人。”   她手探进去,摸了摸,再摸了摸,叹气,“你怎么如此瘦,都养不胖。”   她虽然也忙,但是她好歹有些肉在。   沈怀楠有些不服气,将绣的衣裳袖子平铺在腿上,然后将她的手拉着往下,在腹部留连一会,“你看,还是有模有样的。”   折邵衣闷声笑起来,随着他的手在腹部滑动,感受到几块凸起,纹理清晰,实在是手感好。   手放置的地方不动,沈怀楠低头,她迎上去,墙上的影子倒映笼一块,风吹进来,影子还要颤一颤。   好一会才分开,手要伸出来,却被他一路引着往下。   沈怀楠:“登科及第——我们这也叫小登科了。”   折邵衣闷笑出声,“你还刚成婚啊?”   “日日如同新婚罢了。”   乃至子时,新婚方才罢了。   正在缠缠绵绵准备睡觉之时,有人开始敲门了。   沈怀楠还以为有什么事情,起床一看,好嘛,盛瑾安驾着马车过来了。   他无奈的很,“你怎么又来了?”   幸而是现在,要是再早一点,他估计就要将盛瑾安扫地出门了。   盛瑾安:“我跟宁平吵架了。”   沈怀楠一边带着他往如今都快成盛瑾安住处的客房走,一边叹气,“你以后要是吵架了,能不能回英国公府?”   盛瑾安理直气壮,“那多丢脸啊。”   沈怀楠气道:“那你来我这里不丢脸?”   盛瑾安阴阳怪气的,“哼哼,你丢脸的时候也多的是,你以前还要把邵衣托付给我呢!”   他快快的走几步,然后转头,嘿了一声,“你以前还矫情呢,我都没嫌弃过你。”   然后叹气一声,“如今咱们兄弟,谁也别嫌弃谁了。”   “都是可怜人啊。”   沈怀楠:“……”   呵呵。   沈怀楠一直忍了盛瑾安三日,一直忍着,直到马上就要去上任了,眼见跟媳妇单独一待一天的日子不多,便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许是在做饭心里火气大,一想到盛瑾安还在这里蹭吃蹭喝,便提着菜刀就追着盛瑾安砍。   但即便这般,盛瑾安也依旧不回去!   折邵衣也觉得他好讨厌哦。   她没办法,亲自上了宁平公主府,苦哈哈的请公主把盛瑾安带回去。   两人吵架的缘由盛瑾安始终不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劝,只好苦口婆心,说些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古话。   说来说去,最终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求求你了,快把盛瑾安接回去吧!   宁平又好气又好笑,“他这是逼着你们来让我请他回去呢,我可不去。”   折邵衣问,“他到底怎么了?”   宁平嗤笑一声,“他……算了,我不说。”   你不说,他也不说,一个个耍赖啊!   折邵衣愤怒起身,“你们吵架就吵架,我跟怀楠可没吵架。”   她进宫去找淑妃娘娘了。   淑妃:“……”   她好笑道:“你让本宫劝劝宁平?”   折邵衣愁眉苦脸,“是啊。”   淑妃笑眯眯,“哎呀,夫妻之间吵架,也是时常有的,你们便多包容包容他们。”   折邵衣:“包容好久了,主要是盛瑾安实在是无赖。”   淑妃:“如何无奈?”   折邵衣:“他天天晚上拉着怀楠谈心。”   光住还不行,还要抵足而眠。   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娘娘,您说,这过分了吧?”   淑妃忍不住大笑出声,“是,这就确实过分了。”   她道:“本宫劝劝宁平。”   皇帝也知晓了这事情,听淑妃说的。淑妃会说话,将折邵衣的无奈,沈怀楠的愤怒,盛瑾安的无赖说得惟妙惟肖,道:“这群小儿女,感情好,但好似还没长大,跟过家家一般。”   皇帝闭着眼睛躺下,“沈怀楠该去户部上值了,盛九……也给他找点事情做吧,别整天闲着。”   本是御笔,如今要加个官职,皇帝却怎么也没有想好给什么。像是盛瑾安这般的家世,便是荫封个大的官职也是可以的,只是他家兄长们都在前头有了官位,再给他大的不好,只能往小了给。   他想了想,跟淑妃说,“便让他直接去五城兵马司吧?也是学过骑射的,年岁也不大,锻炼锻炼就好。”   “别这么大了,还那般娇气。”   淑妃低头笑,“是啊,孩子们也该长大了。”   然后说,“那臣妾便让宁平去接他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午好。感谢在2022-07-19 23:49:50~2022-07-20 11:4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关山难度 5瓶;睡醒的瞌睡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3章   二更   沈怀楠进了户部做事情。户部有四个司, 分别为户部司,度支司,金部司和仓部司。   他去的是户部司, 这里管的是大秦户口,土田,赋役等事物。他的官职不高不低,上头有户部郎中和员外郎, 下头有他管辖的衙役, 他是正六品主事。   一进官场能有如此待遇,已经是极好的。沈怀楠再次感叹自己这辈子的幸运。   他是有官服的, 深绿色, 倒是没有什么绣花,只在上面绣着鹭鸶补,看起来倒是有气势。   折邵衣给他穿衣裳, 笑着道:“果然是人靠衣装,你穿其他的衣裳总显得瘦弱,穿这件官服,却让人觉得气势十足。”   沈怀楠特意去铜镜前照了照, 满意的点头, “我也觉得是。”   第一日去上职,还是很激动的。   他们这些人,就不用去上朝了,还轮不到他们站在金銮殿上。多晴进来说马车准备好了,折邵衣给他拿了一把伞, “万一下雨呢?”   马车待会还要回来的, 户部可没有地方给他们放马车。等到快下值的时候, 多晴又要架着马车去接。   沈怀楠道:“其实我骑马去比较好。”   但是户部文官多, 大多数人还是坐马车去的,还有些家里没银子的,便是坐牛车。   多晴驾着马车而去,在门口看见牛车,还惊讶了一瞬,“小的以为官老爷都有银子。”   毕竟昌东伯府和文远侯府没落了,也穷,但还是有马车的。   沈怀楠看了他一眼,“我们家再是没落,也算是寒门,至少有门。”   但是,少时艰难的那种农户高中做官的,无论努力多久,不贪赃枉法,便还是只能坐牛车,在京都很难买上东城的一座宅子。   他之前总觉得自己苦,后来出来做事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足够幸运。越是年岁大,便越能感悟这个道理。   所以,他的态度足够谦卑,做事足够踏实。他想,无论陛下和太子想要他成为什么样子的人,他至少先是他自己。皇帝和太子只有看见他做了自己,才能在他的身上写写画画。   假如他是一张白纸,那他先要自己描绘出自己是个什么字,什么图,自己首先要在白纸上画好,他画好了,那陛下和太子才可以在他的纸上再添上几笔。   这个道理,他悟了三年,在慢慢的悟出来。   户部司郎中甄世林就很喜欢沈怀楠这般的态度。之前沈怀楠陪着太子做事的时候,两人就打过交道。   他指点沈怀楠第一句话就是,“咱们户部司在四个司里面,算是头一个,你出门办事,要谦逊,但也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沈怀楠点头,恭恭敬敬的亦步亦趋跟在甄世林后面,道:“下官谨遵大人的教导。”   甄世林笑着道:“怀楠啊,你少年就中了探花,又是会做事的,跟着太子殿下没少长见识,我是放心你的。”   这就是卖好了。   沈怀楠也舒了一口气。有人给你开小灶,总比有人给你穿小鞋好。   第一日也未曾做什么事情,折邵衣比他早到家,她今天去女学了。   “给她们选了一批马,她们都很喜欢。”   她自己不大,但是处事老成,比其他女子稳重很多,也细心,便这些采办都是她来做。   沈怀楠回来,“怎么看着不高兴?”   折邵衣:“高翰林家的三姑娘今日退学了,她年岁到了,要嫁人了。她嫁的是云州,一去几千里,怕是此生都见不着了。”   沈怀楠想了想,问她,“是那个做诗句很厉害的姑娘?”   折邵衣点头,“是她。”   沈怀楠:“云州跟京都全然不同,她以后的诗句必然是另一般,应该壮阔,应当豪壮。”   “你就等着给她修订诗集吧。”   折邵衣笑起来,“是,她也这般说。”   只是故友离去,总是难免落寞的。   当年一起做事的人一个个出嫁,一个个离去,后面教导的小姑娘们也到了定亲的年岁。   一年又一年,一岁又一岁,众人来来去去。   她道:“我有时候想,我也该出去走走,天地之大,我却没有出去过。”   但是她离不开京都。   她的根在这里,这里也需要她。   折邵衣:“你羡慕外放的官员吗?”   沈怀楠摇头,“不羡慕。”   折邵衣说的是离别和感伤,他说的就实际多了,“外放虽然也可以攒功绩,但是在京都做好了官,也同样可以升官。”   “不过想要往高处去,还是要做几年地方官的。”   但这都不是现在所能想的。   折邵衣松散他的头发,给他按摩,“到时候,我会常给你写信的。”   沈怀楠将她的袖子盖在自己的脸上,轻轻嗅了嗅,“邵衣,到时候你记得一天一封信,不然我要生气的。”   折邵衣笑起来,“这才新婚燕尔,你就想着两地分居了。”   她又问,“你今日怎么样?”   沈怀楠:“户部……今年最大的事情就是修建北城所需的银子。”   “如今,这里面的事情多,我在户部司,也能看见他们支银子的来来往往,今日还有人跟我打招呼,我刚开始没想起来,后来才想起来是太子的人。”   应不是太子身边常跟着的,但是能被派遣来,说明太子真的需要人手。   沈怀楠,“我怕是躲不过去。”   他确实躲不过去,人人都知晓他是太子的人,他自己现在也当自己是太子的人,太子的话,他是必须要听的。   就看要怎么周旋了。   折邵衣叮嘱他,“你可别想着贪赃。”   沈怀楠就笑,“放心,人人都盯着我,我想贪也贪不了。”   他小声道了一句,“你该担心的是太子贪。”   这是个肥差,他跟五皇子两个人一起做事,互相牵制不怕,就怕一起烂在锅里。   沈怀楠心里的思绪一点点展开,道:“只要有一人手不干净,怕是朝堂就要动一动。”   他坐起来,换折邵衣躺在他腿上。   他一点点给她通头发,轻轻按压头部,手指头沿着头发不断的延长,道:“希望大家都是心里有数的。”   正在说,就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响起,姚黄无奈的声音响起,“少爷,少夫人,宁平公主和盛九少爷来了。”   折邵衣都要叹气了,“不是昨日刚接走吗?怎么又来了?还是两个一起来。”   一起来就是有事的。两人将头发堪堪束起,穿上外衫出门见客,便见盛瑾安手里提着一小箱子,箱子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宁平公主脸色很不好,一直攥着盛瑾安的衣裳,看样子是想把盛瑾安攥回去。   这怎么又打起来了?   折邵衣问,“你们三天两头闹,还真是……特别。盛九,咱们就当不认识吧?你这三天两回来,我们也吃不消啊。”   盛瑾安坐下就怒,“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呢!”   宁平公主也怒,“你还要脸不要脸了!”   盛瑾安吼回去,“这有什么的!你自己怀疑,还不让我自己证明清白。”   然后看了折邵衣一眼,“反正,书是怀楠给的,我要是有问题,怀楠也有。”   说着还说着还高兴了,露出牙齿笑,“怀楠,兄弟我可是一直自己扛着,如今抗不住了才说。”   沈怀楠看不得他这般高兴,盛瑾安是个运道很好的人,他高兴,就有人要倒霉了。这个倒霉的人可能是他。   他忍住头疼,“公主,是什么事情?”   书?什么书?他给盛九的书多了。   宁平公主还是要脸的,大半夜的,要不是实在拦不住,她也不能这般跟着来。   她叹气再叹气,再看看盛傻子,呆子,痛苦道:“前几日我们吵架……”   来了,折邵衣努力竖起耳朵听。   宁平公主:“……你们知道吧?”   还卖关子!   沈怀楠啧了一句,“我们知道不知道,你们能不知道?”   宁平公主倒不是卖关子,她是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便又啰嗦了一句。   她倒是想直接说,但这事情实在是不好说。   折邵衣好奇心真上来了,“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宁平公主脸一红,“你问他。”   盛瑾安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直接道:“她污蔑我!她侮辱我的人品!”   反正,今日他是一定要给自己力证清白的。   他气鼓鼓的看向沈怀楠,“你今日可要帮我作证。”   “我之前不是从你这里拿走几本书吗?”   沈怀楠终于从他这“我是清白之身别想污蔑我”的神情里面明白了。   他也终于想起,他之前确实是把自己的“夜间宝典”给了盛瑾安。   他也痛苦了。   这人,怎么连这种事情也如此说出来。   盛瑾安将那个小箱子放到桌子上,“这里面的书,虽然都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却也是我买来的,我买来了,我就看看,我就学学——”   他委屈的道:“但是我从来没去青楼的地界。”   他学东西,肯定是要面子的,一直瞒着宁平,因花样实在是太多,所以惹了宁平的猜疑。   她怀疑盛瑾安去过青楼。   那些都是青楼的手段。   简直是胆大妄为,敢在她身上试。   盛瑾安就很气愤,他洁身自好,宁平竟然不信他!他就离家出走了。昨日被接回去,但这事情没说明白,还是闹了起来。   盛瑾安这回可气着了,面子也不要了,他抱着箱子把书给宁平看,“你瞧瞧,都是沈怀楠给的。”   宁平一瞧,盛瑾安的姿势还真是……有迹可循。   她一软下来,盛瑾安就哼哼了一声,“咱们就去沈家,把这事情说清楚,没准沈怀楠就去了。”   他怒气冲冲,刚开始是吓唬宁平的,宁平觉得他不敢去,“你去啊——”   盛瑾安哪里受过这种气,“去就去!”   他就来了。   宁平傻眼了。   宁平追来了。   宁平捂着脸,她觉得好丢丑啊。   沈怀楠震惊,然后立马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没有!”   折邵衣笑盈盈的盯着他,沈怀楠瞪了一眼盛瑾安,将箱子里面的书接过来,“我给了你这般多吗?我只记得给了几本啊?”   盛瑾安眼睛滴溜溜转,“你给的几本看完了,我就去你书房里面拿了几本。”   折邵衣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你书房还有那么多哦——”   盛瑾安做鹌鹑样不说话,宁安越来越觉得丢脸,埋头不说话,沈怀楠觉得冤枉,“很久很久之前买的,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盛瑾安立马指出不对劲,“要是不记得了,搬家的时候怎么特意搬过来。”   男人最懂男人了!   沈怀楠顶着三个人眼光,想要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他硬着头皮道:“但我这几本确实没看过,也不知道是青楼女子的把戏。”   折邵衣啧啧两声,男人!   她好奇的随手拿了一本,刚拿出来,一张纸轻飘飘的飘了出来。   盛瑾安也看过去,“这本我还没看——这是什么?”   折邵衣捡起来,露出第一行字,第一行字,染着红。   这是一封血书。   血书不长,大概是一个青楼女子不堪受辱,准备割破自己的手腕流血而亡。   在这之前,她咬破手指,用鲜血写下了这封血书。   里面说,她本是良人家的姑娘,因为被拐子拐了,便被卖到了青楼里。这里的姑娘在接客之前,都是要受些屈辱的,能活下来的,不过了了,活下来的,也没了“求生”的意志。   她在写信之前,便悟出了一个道理。与其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不如死去。   折邵衣看到最后,泣不成声。   宁平公主也没曾想吵架竟然吵出一个女子绝望的一生。   她沉默的坐在一侧,道了一句,“青楼……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昂,晚了一点,三更12点前感谢在2022-07-20 11:41:29~2022-07-20 22:3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螺西粉你吃不吃 30瓶;关山难度 5瓶;拖拖 2瓶;大胃王、是00喇、汤加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4章   三更   去青楼, 这在大秦算不得什么事情。   官员去青楼是常有的事情,太子去琴楼,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五皇子也去过青楼,但他觉得那种小青楼脏,他不屑于踏足。   文人雅客自然是常去青楼的,比如折和光。他觉得在青楼卖艺不卖身, 真是奇女子。他欣赏她们的才华, 于是日日流连忘返。   王五更是青楼的常客。就是王五媳妇,也是知道王五经常去青楼的, 她甚至知道王五有几个相好的, 分别送了什么东西。一骂起人来,不骂王五,只骂青楼的狐狸精勾人。   在大秦如今的世人眼里, 男人去青楼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人人都知道它的寻常,于是从来没有异样。   自古以来,人人都把□□看低贱几分。   折邵衣记得从小时候读诗句,便有说她们好的。一句诗里面说, 就连青楼女子也知道亡国之恨, 皇朝倾倒之伤,你们怎么能不知道呢?   本是一句好词,但折邵衣看了,总是觉得心里不舒服。那时候太小,不知道为什么不舒服, 后来长大了, 便知道在这句话里, 无疑将青楼女子跟普通人比较, 将不耻的身份给她们,将她们看成是不该知道亡国之恨的人。   她们被拔高的同时,又被重重的踩下去。   但是,要是能好好活着,谁愿意做个青楼女子呢?   宁平公主看着这封血书,感慨连连,“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写的,也不知道写多少年了,也不知道她的尸骨在哪里,也不知道她……又或者她们的坟前有没有立碑,能不能往生。”   大秦的习俗里,自杀是没有往生的。   盛瑾安看得怒火冲冲,“所以我说,什么时候不去青楼,也成了一种洁身自好,这本该就是应当做的事情。”   可是嫖/妓之风盛行,竟算是一桩风流雅事。   折邵衣附和,“是,合该杀了剥了他们的皮!”   沈怀楠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叹气:“青楼禁止不住的。”   他眼神幽幽,“青楼的女子,或者是扬州瘦马……无论是暗娼,还是明妓,何时何地,都不会消失。”   他看着邵衣和盛瑾安眼里的光,就知道在这两个纯粹之人的眼里,活该青楼要被禁止。   尤其是邵衣。他相信,她跟太子妃也说过这种问题。   但是,即便是太子妃这种人物,都不要妄想将青楼拔地而起。   沈怀楠其实有时候看着折邵衣忙来忙去,既自傲的同时,又感觉到无比的心痛。   因为他知道,她这是在跟这个世道比谁跑得快。   人怎么能跑得过世道呢?   沈怀楠低头,闷声道:“朝廷可以改变赋税,改变官职,甚至是改变科举,封荫,但是,朝廷不会去废除青楼。”   折邵衣见他认真的说,她也认真的回他,“可我眼里看见了脏,我就要洗一洗,这是对的吧?”   “我们不能因为前头看不见结果,就不去做了。”   沈怀楠安抚她,“我知道,只是青楼……你不要一头扎进去,我怕你有危险。”   盛瑾安拍桌子,“怀楠啊,这有什么危险!”   沈怀楠又看见了那种属于他们两个独特的光。   他叹气,将这封血书平平整整的摆在桌子上,“废除了青楼,就会有禁/脔,废除了禁/脔,就会有其他的。”   “你们看见了,就要去改变,可是你们能改变整个世道吗?”   折邵衣能明白沈怀楠的意思。他是不想让她因为看见了这封血书,就把废除青楼的事情变成一件要用一生去完成的重任,那样太累了。   她背着这山一般的重任,根本走不动道。更别提跑赢这个世道了。   但是,她依旧很认真的道:“我可以一点点变。”   “我变了一点点,我死了之后,便会有其他人接着我的重任,继续去改变一点点。”   “接替我的人死了,便有接替她的人,只要有人能接替下去,便也算不得残忍。周而顾始,千年万岁,永不停止。”   沈怀楠叹气一声,“你真的要去做吗?”   折邵衣,“我自然要做的。只是太子妃说过,时机未到。”   她看着这封血书,静静的道:“我很着急,你明白吗?我很着急。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呢?一年又一年,死去多少个这般的姑娘之后,才能到时机呢?”   她现在很伤心。她伤心的不是看见这封血书,而是看见了什么都做不了。她之前也是想过如何去做的,但是太子妃让她等等,又给了她其他的事情做,于是慢慢的,她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她说,“你看,我记在心里,也忘记了,如今看见这血书,我又着急起来,等过一阵子,我有了别的事情,便又忘记了。”   “因为这于我而言,不是唯一要做的事情,我永远也不能感同身受。你问我要去做吗?我自然是要去做的,只是我羞愧,我做不了。”   她坐在椅子上,呢喃了一句,“明明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却无人能做。”   盛瑾安拍掌而起,“我赞同弟妹的话,这事情迫在眉睫。我就想做!”   宁平头疼了。   她现在甚至很是佩服沈怀楠。他能理解折邵衣。   宁平虽然感慨,但是她理解不了他们竟然在这一瞬间,就谈到了要推翻青楼的事情。   这怎么可能呢?   她摇摇头,“我知道你们很愤怒,但是愤怒不足以让父皇下旨查封天下青楼,我知道你们也很心痛,但是心痛的事情太多了,难道你们什么都能改变吗?”   “南征北战的将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士兵死不瞑目,洪水一来,家家户户都开始立起新坟,天旱一到,尸横遍野易子而食,这些你们都会心痛,但是依旧什么都不能改变。”   “我们就是沧海一粟,我们不喜欢,也不会影响任何事情,我们还没有什么权势,可以让我们因为不喜欢三个字,而去改变那些不喜欢的事情。”   折邵衣听了没说话。盛瑾安哼哼唧唧,好一会儿才道:“我再不跟去青楼的人交朋友了。”   四人沉默。   过了好一会,折邵衣突然说了一句话,“那……那先禁止朝廷官员去青楼呢?”   她道:“这是可以做到的吧?”   盛瑾安眼睛亮了。   他觉得他的智慧终于来了。   那一刻,他很清晰明了,很确定的道:“这个可以!”   他激动的站起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陛下很厌恶官员去青楼。”   他继续拍桌子,“我来做这件事情吧,我觉得我能做好。”   作者有话说:   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有无数的人为不平之事而奔跑,有无数人因创造而造福了人类。   有的人被记载了,有的人被遗忘。   有的人……就让我们畅想一下吧,几千年前,是有一批人,有悲天悯人之心。   感谢在2022-07-20 22:36:44~2022-07-20 23:5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月情结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5章   一更   图谋不了大的, 那就图谋小的。大的不易,小的却是容易的。禁止不了天下人去青楼,但是只要陛下愿意, 那完全可以做到朝廷官员不能去青楼。   这是可以写在律法上的。   让律法上有这一条律令,也用不上什么阴谋阳谋,也不用讲什么大道理,只需要陛下觉得这个主意好就行。   陛下是天下万民之主, 陛下觉得百官狎妓不好, 那就是不好。   盛瑾安高兴的在屋子里面打转转,“青楼妓院, 去那里就是寻欢作乐的, 去了就要花银子,一个清官哪里有那么多银子?”   “刚开始是个清官,后面为了能花银子去享受, 便就开始贪银子了。”   “一个朝廷命官好色,贪财,哪里还有心思为了老百姓做事情?”   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陛下心里不满, 但也知道这不算什么大错处, 所以一直没管。   他没管,只是觉得不用管,但是有人管,他也高兴啊。   折邵衣跟着太子妃做事情,早就有了自己的一番见解。且太子妃娘娘之前教导她的一句话, 她一直记得。   “若是我们只说要禁止百官进青楼, 那陛下只会一笑而过, 但你若是拿出了章程, 陛下就会重视了。一是知道你能做到,这章程好,二是省事。”   “你做好了一切,他就省事了。”   就是这个理。   沈怀楠坐在一边听,然后道:“但你们既然要做,便要有个由头。”   折邵衣道:“这个简单,流连青楼的大人们不少,挑一个可以做筏子的,好欺负的。”   沈怀楠倒是知道一个人,“我倒是知道一个人。”   折邵衣:“谁?”   沈怀楠:“我的上官,户部司郎中,甄世林。”   他道:“这个人没别的毛病,但是喜欢去青楼。”   “这个人背后也干净。”   这种人好把控。   盛瑾安:“那我回去好好查查,好好准备准备,这事情要是做成了,你们说,我是不是有大功德?”   折邵衣:“有的,官员不敢明着来,只要查出来便不能做官,他们便会珍惜自己的羽毛,官员们不去,其他人也会斟酌斟酌。”   不过……她道:“只是可能暗地里,也有这般那般的院子里面,藏着一些姑娘。”   这是在所难免的,也无法去彻查这种事情,但是人有了畏惧之心,慢慢的,许就能无形之中救一些人。   她说,“盛九兄,你功德无量。”   盛瑾安拍着胸脯保证,“这事情不难,你们放心。”   他站起来就要走,宁平公主本是坐着的,见他起来,便也跟着走,临走之前,她转头看着折邵衣,“我会帮你们的。”   她不能真正的去体会两人的心,不能去感同身受,但是她知道什么是大义,什么是大善,若是能在这期间做些什么,那也不枉自己能活上这么一回。   在这一刻,她轻松了许多。   无论跟盛瑾安和折邵衣同路不同路,但是她知道,大家都在同行。   要是能同行一辈子,就算是未来的路不同道,也不要紧。   人生短暂。   等他们走了之后,沈怀楠连忙去盖住那一箱子书,将它们都锁了起来。折邵衣送人回来,没看见箱子,她好奇的问,“你还害羞啊?”   这倒不是害羞!他哪里没被她见过啊。   他只是觉得,这种东西不能她看。   他看就好了嘛,他多学学。   折邵衣还是没明白。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在沈怀楠的逻辑里面,看这种书就容易冲动,一冲动就需要人排解,而他最近忙的很,太子果然找他说要他帮着盯北城的账目了。   他一忙,晚上直接在户部衙门里面打通铺,根本不能回家。   他不回家,她怎么排解?   折邵衣:“……”   她发现沈怀楠这人有时候脑子里面想得很多!   他自小就有这般的毛病。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独守空房实在是不好受。习惯了身边有一个人,突然枕边空落落的,实在是太难忍受了。   半夜才恍恍惚惚睡过去,第二天她先去女学,再去官绣,然后绕道去看了澹台先生,再去桑先生处看了,一整天在外面,晚上回去的时候,就见门口停着马车。   小厮上来,“少夫人,少爷刚刚回来。”   折邵衣是骑马回来的,将鞭子丢给小厮,“我知晓了。”   刚走没几步,就看见前头有人匆匆而来。一条石子路上,两人齐齐往一处奔,等折邵衣被抱起来往房间里去的时候,安梨和安桃还没有回过神来。   安梨:“……只不过是两日没回罢了,怎么好像生死离别一般?”   安桃猜测,“应该是小别胜新婚?”   还真有可能是!   但成婚都多久了啊!   两人啧了一句,只觉得这世间无情的人多,但她们好运气,见到的都是有情人。   她们也想要成婚了。   因暂时分离了两日,折邵衣很是热情。沈怀楠因没日没夜熬了三天两宿,身子本就有点亏空,竟然没熬过她。   等他早上醒来的时候,就懊恼了一声。不过今日还是要上值啊。他起床,吃了早膳,见折邵衣打着哈欠起床,还贴心的问,“你今日好好歇息吧。”   折邵衣今日确实没事,她还要在家里查百官出入青楼的记载,只要找出来的东西足够说动陛下,这事情成功的几率就又大了一些。   沈怀楠去了户部。他的官不大,但是谁也不敢把他当成个小吏看待。他用四个字形容,就是简在帝心,也是太子心腹。   他这些日子时不时去临时为北城修建搭建的小班底前转一圈,就足够说明他的态度。   他是要替太子盯一盯。盯着账目,说是简单,但是其实很难。各种出账的条目是多少,他还要算出来。   比如说,户部说支出了三百万两银子买木材,那这三百万两银子花在哪里了,从什么人手里买的,又是谁来支取的,谁算的这个账……这是可以让他看的,账目上写的明白,是可以让人来查的。   至于实际上是什么样子,那就不是他能查出来的。所以,他只是个盯账目的,将这些看见的东西算出来,缕析一二。   重点是后面四个字。沈怀楠刚来户部没多久,盯了几天,又日赶夜赶写了一份缕析给太子,太子自然是满意。   ——虽然他觉得沈怀楠报上来的东西他都知道,但是臣子能这般对待他的命令,可见是忠于他的,也说明自己之前打听的东西没错。   太子满意了,沈怀楠才敢回去。然后再来户部,便不常去盯着了。   户部的人也松了一口气,甄世林觉得沈怀楠挺聪明的。做了自己做的事情,又能抽身出来。   他现在就是说,他的事情做完了,你们不用防着我。   沈怀楠不去盯梢之后也没有轻松起来,他还有他的活呢。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整理户籍的账目。   陛下在今年的殿试上面出了农田的题,他猜着也不是无缘无故写上去的,那就是他在赋税和农田上真的想要改革。   这是一个大机会。他不确定陛下到底什么时候想要做,但是将他放在户部,不可能只为了太子,必定是希望他能参透这里面的东西,等到陛下要做的时候,他跳出来,不说成为领头做的羊,也要成为……由头。   就像那天晚上他们商量着,要从去青楼的官里面,挑出一个好用的人来做由头。   沈怀楠深呼一口气。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他在殿试的卷子上曾经写过,如今大秦的赋税名目繁多,不若化繁为简,将其他的赋税都化为一条,这般于朝廷和天下百姓都是有利的。   陛下点了他做探花。   那就是陛下同意的。   他现在就要有足够的证据和条陈来说服陛下。   邵衣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为官的一大道理,把事情做得完美无缺,上位者就欢喜了。   他想,陛下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便是让他来做这事情的。   他老实的很,每天看往年的账目,一种苦行僧的架势,甄世林看着就放心。又见他日日夜夜都对着往年的账目敲敲算算,又有些害怕。   莫不是这里面有什么,太子让他来查账吧?   甄世林要请沈怀楠去喝茶。沈怀楠哪里敢去!他恭恭敬敬的很,“下官虽然穷,可还是能请您吃一顿饭的。”   他说,“甄大人,您知晓西城的王氏酒楼吗?那里的菜肴好吃。”   要是他说别的地方,甄世林可不敢去。但是王氏酒楼……甄世林砸吧了一下嘴,“听闻那里的位置难求的很——”   沈怀楠颇为自傲:“您应当知道家妻是谁。”   甄世林:“……”   是,谁不知道你沈怀楠的妻子是折家九娘啊。   谁不知道你畏惧妻子啊。   还有……谁不知道你穷,听闻沈怀楠的银钱都是上交的,兜比脸干净。   甄世林笑着问,“你确定你要请客?”   沈怀楠:“自然。”   他就请了甄世林去吃王氏酒楼。一进去,就报折邵衣的名字,“能不能给个雅间?”   迎客的是个小姑娘,笑着道:“您两位里面请。”   还真给了雅间。   甄世林摸着胡子笑,“今日可真是仰仗你了。”   雅间里面吃得好,甄世林吃着菜肴,感慨连连,“怪不得连陛下都说李夫人的膳食天下第一。”   然后就顺带提起了李荣光,又说起了太子,提起太子,就不免问一问,“太子殿下还好吧?”   沈怀楠不是老狐狸,他觉得自己的面皮可嫩,一听这话,就道:“好,如今有了小皇孙,殿下日日高兴,身子也康健。”   他小声的道:“不怕告诉您——”   甄世林背后一紧,不着声色,“什么?”   沈怀楠:“太子正准备生第二个小皇孙呢!”   甄世林:“……”   呵呵。   这算是什么秘密吗?   他当时就觉得沈怀楠要么就是装傻充愣,要么就是年岁还小,真不懂他的意思。   但又等喝了一杯酒,他也明白过来了。   哦,这是说,太子正忙着生儿子,没时间搞事情。   甄世林笑起来,“太子殿下必定能如愿的。”   沈怀楠也点头,“殿下是个诚心诚意的人,又是个善心人,老天必定保佑他一举得男。”   甄世林:“……”   总觉得最后一句话怪怪的。   又吃了一些点心,可以走了。沈怀楠就站起来,“大人等等下官,下官去如厕。”   甄世林懂。   一般底下的人要去结账就说要去如厕。   果然,甄世林走到雅间门口,透过门缝看见沈怀楠在前面跟女掌柜说什么。   那女掌柜一脸的不情愿。   沈怀楠一直不走,站在那里说,好一会儿,那女掌柜才勉强同意,拿出一个账本。   甄世林眼睛尖,看见沈怀楠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哦,是个赊账本。   这……这还赊账?   他连忙回到屋子里面去,刚坐下喝了一口茶,沈怀楠就回来了。甄世林没好意思问你怎么赊账,沈怀楠自己就说了。   “今日好险,差点就不给赊账了。”   甄世林:“……”   就这么说出来好吗?   他问,“赊账?”   沈怀楠:“是啊。”   他小声的道:“甄大人,您知道下官的妻子是谁吧?”   甄世林一时间都弄不清他是炫耀还是怎么的。   他只好道:“知晓知晓。”   沈怀楠:“她面子大,经常在这里吃饭。她一月结一次账,是可以赊账的。”   甄世林:“……所以,你刚刚是将我们吃的银钱全部赊在了她是身上?”   沈怀楠点头,“是啊。这里一顿可不便宜,我可吃不起。我的银子全部都上交了,哪里还有银钱请您吃饭啊。”   他倒是坦诚,“但是她吃的多,且不看账目,咱们吃一顿两顿的,写在她的账目里,她也不知道。”   他还有些得意,又有些担忧,“您是不知道,这法子我用了好几次,前面几次那掌柜的还肯答应,今日竟然不答应了。也不知道后面还能不能成。”   甄世林见他这副模样,更加无语了。回去之后没忍住,跟自家的夫人说了。他家的夫人没忍住,跟其他的夫人们说了。   这话马上就传到了折邵衣这里。   折邵衣正在给沈怀楠洗头,然后给手巾擦干,一点点头发给他顺,闻言笑着道:“你怎么知道甄大人会说给他的夫人?”   沈怀楠闭着眼睛享受,“我自然知道,他那嘴巴碎的很。且跟老妻感情好。”   折邵衣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呢?”   沈怀楠:“自然是跟着他去吃饭了。他最喜欢去牡丹阁了。”   他道:“到时候让盛瑾安打我打得轻点。”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老规矩。感谢在2022-07-20 23:54:41~2022-07-21 21:0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瞒我瞒 20瓶;清风徐徐的飘 10瓶;35只看古言 4瓶;是00喇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6章   二更   甄世林倒是真愧疚。   他这嘴巴!怎么就跟妻子说了呢?   明明知道妻子也是个碎嘴巴!   这可真是, 可真是将沈怀楠给害了。   再看他今日来,闷闷的坐在那里看户籍书,真是可怜。他叹气, 走过去诚心诚意的道歉,“沈主事,真是对不住,哎。”   沈怀楠也叹气, “甄大人, 未曾想到,下官偷赊账那么多次都安然无恙, 竟然在您这里出了岔子。”   甄世林还是很内疚的。   他说, “我请你吃一顿王氏酒楼吧?”   沈怀楠摆手。“算了,算了,去别处吧。”   他有些埋怨, “下官家里那位……哎,哎,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又道:“甄大人, 不知您常去的酒楼里面可有好吃的?”   甄世林还真有。牡丹阁的菜其实就不差。   但是……他不敢带沈怀楠去啊。   沈怀楠倒在案桌上, “甄大人,你可一定要补偿我,下官这次可是跪过搓衣板的。”   甄世林好笑,“你就那么惧内?”   沈怀楠,“这不是惧内, 而是……而是习惯了。”   他唉声叹气, “这习惯不好改。”   甄世林颇有体会。他跟妻子感情也好, 也是年少时候的情谊, 但是男人嘛,怎么可能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呢?   沈怀楠这就是没见识过别的女人。   他心思倒是一动。   他动了一点心思,沈怀楠就看见了。一顿说,一顿叹气,甄世林领着他往牡丹阁去了。   沈怀楠进去一瞧,吓了一跳,怎么也要走,“我不能去,我不能去——”   欲拒还迎啊!甄世林也是男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心里笑:呵呵,你要是不想来,不想进,刚刚在门口你就走啊,你干什么跟着进?   但是大家都是要面子的嘛。沈怀楠欲拒还迎,甄世林就拉着他走,“你怕什么,我们又不往别处说去。”   沈怀楠半推半就进去了。   甄世林今天非要他开开眼,便跟老鸨道:“把小凤仙叫上来,好好陪我的贤弟喝几杯。”   沈怀楠:“……”   这辈分!   但是在这里,没人想着把自己的年岁说大了。倒是可以理解。   沈怀楠扭扭捏捏,甄世林坐在一边笑呵呵,觉得沈怀楠真是应了那句话——当了□□还要立牌坊。   这句话在青楼里面可真是合适啊。他道:“你多来几次就熟悉了。”   沈怀楠依旧推脱,“只此一次,只此一次。”   过了一会,便见一位抱着琵琶的姑娘进来了,他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甄世林:“怀楠啊,你抬眼看看。”   沈怀楠不抬眼。   甄世林叹气,他把一女子抱在怀里,那女子给他喂吃的,他一口吃下,然后心想:都要脱裤子了,还装个什么啊。   男人,还从没有能拒绝这温香软玉的。   正在想,就见外面吵吵嚷嚷,一批穿着官服的人进来了。   甄世林站起来,皱眉道:“你们是……你们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他去看沈怀楠,只见沈怀楠白了脸。   甄世林心感大事不妙。   他赶忙往后面看去,只见穿着官服的盛瑾安面色铁青的走了进来。一进来,尽然是看向沈怀楠。   甄世林当时就觉得糟了。   沈怀楠被带走了。甄世林一晚上没睡好觉。   他总觉得好像要发生大事了。   第二天他身上突然起了热,告假没有去上值,结果睡了一觉起来,还没有完全醒呢,就有好友过来,打开了门,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   “你还睡呢!难道你不曾知晓,你已经被牵扯进了大案里面去了么?”   甄世林这才知晓,盛瑾安因为沈怀楠进了青楼,从而看见了一个清流君子的堕落,他回去之后痛定思痛,觉得官员去青楼,真是一件坏事。   他盛瑾安是谁啊,太子妃亲弟,英国公嫡子,云州将军的外甥,宁平公主的驸马,那是陛下亲点的五城兵马司,生怕他不争气,要给他长面子挺腰杆。   再者说,他之前就是御笔,是陛下跟前的人,说是陛下的干儿子也不为过了。   这般的人进宫说他带坏沈怀楠……甄世林整个人后背发凉。这下子,身子骨还没好呢,他又病了。   而朝堂上关于这事情闹得轰轰烈烈。   大概一个月后,此事才有了定论。陛下答应了盛瑾安的请求,准备着手修律法,将官员不能□□进青楼这事情写在了律法里。   盛瑾安那日喝了一口大酒。   他将一张纸拍在桌子上,“你们看,我写的。”   折邵衣笑意盈盈的拿着看,一边看一边读:“凡是强迫良家女子为妓,打一百丈,重则流放或处死。”   “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媒合人减一等。若官员子孙宿娼者,罪亦如之。”   “官吏宿娼,罪亚杀人一等,虽遇赦,终身弗叙。”   她读着读着就笑了,“很好。”   这就是严禁了。   盛瑾安也很高兴,不过也很苦恼。他道:“上次我们就说过,他们不去青楼,就会有禁/脔,我翻看书籍,发现还有“私窠子”,“半月门”和“船娘”。   折邵衣点了点头,“将来还会有更多五花八门的花样供官员取乐。”   她站起来,道:“大秦的青楼妓院太多,时人以为常。人人都不觉得进青楼是耻辱。”   “官员倒是有银钱的人,去青楼一次两次也没关系,但是穷人家的去,就是家庭不睦了。他们该以为耻辱的。”   沈怀楠点头,“那就给他们说说这个道理,先试试。”   他们是第一批做这个事情的人,什么办法都要试试才行。   盛瑾安也觉得可行,“是的,去一次青楼,对这些人家可是所费颇多,要是穷人迷上这个,那就彻底没有了家。是要家离子散的。但是为什么他们只敢在背后说而不敢成群结队的骂?”   因为本朝男人去青楼,实在是太正常了,要是因为丈夫家里四散的,那是命不好。   可人人都说一句这不好,便也有了勇气说一句不好。   虽然这句不好不会影响太多,但是至少,也许在将来的某天,他们能够因为要娶个媳妇,而不敢去。   盛瑾安又回去思量了。   折邵衣也忙着女学的事情,大家都忙的很,九月的时候,她骑着马要走,却被黄妈妈一把拉住了。   黄妈妈板着脸,“少夫人,奴婢逾越了,您今日还是左轿子去比较好。”   折邵衣不明所以:“啊?”   黄妈妈:“奴婢给您请了大夫。”   折邵衣还是没听懂,“我也没有生病,身上没有痛处,请大夫做什么?”   沈怀楠也要出门,如今两夫妻早上是一起出门的,晚上倒是不同回。   黄妈妈此话一说,折邵衣没有反应过来,但是沈怀楠却是一下子明白了!   他今天还想说呢,只是没找着机会。因为邵衣的月事来迟了。   这个事情他肯定是最清楚的。但是,她一向来的不准,这是小时候没调理好的缘故,他刚开始也没多想。   两人其实一直都很注意的,应该不会有怀孕的可能。他还想着,晚上回来的时候,请个太医来看看。   结果黄妈妈如此肯定的说让大夫来看,让邵衣坐轿子,他就也跟着心潮澎湃起来。   他都不想去上朝了!   赶紧拉着茫然折邵衣回房间,一边问黄妈妈,“您老人家是有经验的,这瞧着十拿九稳吗?”   黄妈妈确实很有经验?她虽然自己没有生育过,但是她在宫里的时候也跟人特意学过接生,一般的她看得出。   最近少夫人吃饭吃的少了,他们自己觉得是苦热,但是黄妈妈不这么想。   她也不是第一年来这个家,两个主子去年这个时候吃的可多。   当这个月月事来迟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这事情不敢百分之百打包票,但是,未雨绸缪却是可以的。   万一有,那骑马确实不合适,为了避免后悔,还是快点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折邵衣这时候也终于明白了。她摸了摸肚子,“你们是说我有了?”   沈怀楠:“听黄妈妈的,她有经验,不管有没有,都先看看!”   他今天上午是不能去衙门了。于是让多晴去户部告假。   甄世林这几个月真是战战兢兢的活着,他现在可是怕了沈怀楠。   好在陛下只是针对这件事情,并没有针对他这个人,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对沈怀楠现在算是敬而远之。盛瑾安这个人太疯了,也太正直了,而且十分爱管闲事。   他怕了怕了。从今往后,凡是不好的事情,他都不会带着沈怀楠去。   他准备自己偷偷摸摸做。   沈怀楠让人来告假半天,他先问什么事情,一听说是折邵衣身子不适,他就更点头了,“让他好生照顾吧。”   恐怕整个大秦,也只有沈怀楠这么怂。   他叹气,“他自来勤勉,告假半天不碍事,不用想着差事。”   多晴回去了,他回去的时候,府里面喜气洋洋,几个乐围过来,“多晴哥,咱们要有小主子了。”   多晴惊喜极了,“这就好,也该有了。”   他是欢喜,折邵衣却有些愁,“这也太突然了,我没有做好准备。”   沈怀楠被她这么一说,倒是觉得很羞愧,“谁也没想到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哪一次了。他仔仔细细回忆,“都是喝了药的……”   不仅折邵衣喝,他也喝,倒是有几次没喝,没来得及,难道就那几次出问题了?   折邵衣啼笑皆非,“算了算了别想了,成婚快两年了,有了就有了吧。”   她摸了摸肚子,“几个月了呀?”   刚刚大夫说了的,她好像也是记了的,但是刚刚说了一会儿话,竟然不记得了。   沈怀楠一时间被她问住,立马去看黄妈妈,黄妈妈心中想这个家还是得靠她不然就乱了,然后肃容道:“快两个月了。”   折邵衣:“哦哦,这么大了呀,再有八个月就能出来了。”   她说,“八个月之后,我最起码要修养一个多月,在生之前,也会耽误一两个月去做事,前前后后加起来,怕是要耽误三四个月。”   这个必须要有人来接手她的事情。   沈怀楠也知道太过于突然,让她要打乱自己的很多计划,他道:“我们慢慢看,慢慢来,桥到船头自然直,也许太子妃早有准备。”   折邵衣只能点头,“那我明日进宫。”   沈怀楠也激动的点头,“行。”   他本来想下午去户部衙门,结果静不下心来,也不愿意离开,索性就让多晴又跑了一趟。   多晴常常跟着沈怀楠跑,户部的小衙役也认识他——主要是多晴一直给他们送吃的,尤其是烧鸡,那味道真是一绝。   衙役们问,“你这上午一趟下午一趟的,沈主事到底怎么了?”   多晴笑呵呵,“是我们家少夫人有喜了。”   这可是件大好事。众人都听说过沈怀楠娶了个媳妇怕的要死,媳妇娶了两年,一直没有生育还不敢纳妾,受过他恩惠的人都觉得他委屈。   有些人还怀疑折邵衣生不出来。这个怀疑没有任何根据,但是却被说的有鼻子有眼。   亲近些的,还要在背后说一说太子妃。   “太子妃嫁进东宫这么多年,不也没有子嗣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些女人啊,厉害是厉害,但是再厉害有什么,还不是下不了蛋——”   这些话虽然没有传出来过,但是私底下说的人不少。他们都很心疼沈怀楠。   如今他终于要有自己的子嗣了,到是真心实意为他高兴的。   “这下子,他也算是放心了。”   这个消息也传去了其他的地方。   东宫里,是姚黄亲自去报信的。太子妃少了一个石榴的玉雕,她高高兴兴的对姚黄说,“你快些回去,让邵衣多歇息,稳住胎之后再来我这里,其他的事情她也放一放,交给手底下的人做就好了。”   秦小凤跟着姚黄一起出宫去的沈府,到的时候,澹台老大人和老夫人已经都到了,就是唐氏也来了。   她如今依旧不是一个热情的人,见了面,知道折邵衣很好,身子没有事,便说了几句话就回了家。   澹台老夫人笑着道:“你这位嫡母到是个难得的性情中人。”   折邵衣搂着她的手臂,“母亲是个好人。”   沈怀楠坐在一边陪澹台思正,不过他今天明显心不在焉,道:“我总觉得还在做梦。”   就像有自己的孩子了呀。   沈怀楠一直笑得停不下来。   澹台思正倒是不明白他这种感受,他跟妻子没有过孩子。不过,也算是托了陛下的福,让他们晚年竟然也享受了子孙之乐,折邵衣和沈怀楠,还有秦青凤,盛瑾安,这几个小的就好像他们的孙子孙女一辈一般。   如今,小的又要生小的了。   这个小的怕是他们要从头看到尾,从出生看到长大了。   这种感觉又不一样。   折邵衣就笑着道:“我和怀楠恐怕之后都不得空,孩子要经常放你们那里了。”   家里有周姨娘带着不怕,但是等将来孩子要读书写字的时候,周姨娘就不能常跟着了,必须要有先生。   澹台老大人身子骨看着硬朗,给孩子启蒙肯定是可以的。   澹台思正也觉得没有问题,他心情还不错,难得回了一句:“你们尽管生,读书的事情我负责。”   澹台老夫人:“若是个丫头,我就能打扮她了。”   还没有生出来,就开始想着以后了。   等两位老人走了,周姨娘才敢过来。折邵衣依偎在她的身上,道:“姨娘,以后澹台老大人和先生来的时候,您不要总躲着,也出来见一见。”   周姨娘还是怕,她摇头,“再说吧,我可不敢见他们。”   澹台老夫人还好,但是澹台思正她看的不敢看。   折邵衣笑起来,“等以后孩子出来了,我们又不在家里,两位老人要是想看孩子,怕是得你送过去。”   周姨娘犯难,还有些害怕,不过也知道是送孩子过去读书,这是正经事,她道:“那到时候再说吧,到时候再练练胆子。”   她不愿意想这个,倒是兴致冲冲地说,“我刚刚已经去拜了菩萨,求你这一胎平安,给你送个儿子。”   不过她很担忧,她以前求了那么多次,都没能再怀上一个儿子,她很担心自己请的这一尊观音菩萨不管生儿子的事情。   折邵衣本来笑着的,听见这句话嘴角慢慢的沉下去,不过却没有像以前那样闷在心里或者跟周姨娘吵几句嘴,她只是笑了笑,“女儿也很好,我很喜欢。”   她不曾经历过周姨娘的前半生,但是也知道她为什么执念于要一个儿子。   她没有跑赢世道罢了。   但她确实是真心护着她的。她不该因为这个就伤心难过,她笑着道:“等将来做是个姑娘,姨娘给她做绢花吧?”   周姨娘果然一口应下,“还要给她做衣裳,梳头,哎哟,我可一定要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你小时候是没有银子,如今有银子了,我可得给她买些好东西回来。”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感谢在2022-07-21 21:07:35~2022-07-21 23:4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九 9瓶;年年如易岁岁有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7章   一更   九月里, 正是石榴成熟的时候。沈家院子里面就有一颗石榴树,自从折邵衣有了身孕之后,这棵石榴树就被奉为了神。   ——周姨娘一个人封的。她诚心诚意的跪拜过, 还上了香。   “肯定是石榴树有灵,所以住进来之后,渐渐的就染上了子孙福气。”   折邵衣很想问问她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树木成仙的话,但是一想到要听她那番神明显灵的话, 便有些头疼。   她信这个世上有神明, 不然沈怀楠怎么回来的?这是神仙。但若说这石榴树显灵她是不信的。   她不信,就不愿意听, 想要溜之大吉。周姨娘按住她坐在椅子上, 满脑子门子官司,叹气道:“你这孩子,快对着石榴树拜三拜, 等孩子生出来,再给孩子认个干娘。”   让孩子拜大树做干娘也是周姨娘最近在书上学的,听闻这般有了树灵的保护,孩子便可以强壮些。   沈怀楠上值去了, 折邵衣已经在太子妃那边告了假留在家里面养胎, 于是便一个人面对周姨娘,刚开始她还要反驳反驳周姨娘,但是这才过几天,她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她提议,“姨娘不出去逛逛?西城出了不少首饰铺子。”   周姨娘摇摇头, 她有自己的坚持, 有自己的良心。   “夫人对咱们极好, 我不能出去出风头, 否则便是对不起夫人。”   她面色柔和,道:“我这辈子啊,有了你,就有了依仗。但是夫人的七姑娘嫁去了宁州,那边的知府孙儿如何富贵,都肯定不及你。大少爷也立不起来,没有你和怀楠聪慧有能力,夫人儿女不及我,你又把我接出来做了个富贵夫人,要是在别处碰见了,我一身福贵,她却一身素雅,我尴尬不尴尬?她尴尬不尴尬?”   折邵衣拿着把蒲扇替她扇风,说出了一个她始终不明白的关键问题,“母亲一般不出门,你们想遇应当都遇不了。再者说,你自出去闲逛,只付银子买东西罢了,也不算出风头吧?没人问你是谁,也没人问你女儿是谁。”   周姨娘却还是有自己的坚持,她要对得起夫人。她之前是有怨恨过夫人,但是如今年岁越大,她倒是越发感谢夫人了。   夫人肯同意她出来,便是对她的大恩。   折邵衣笑起来,“那你总要找点事情做,不然余生几十年,你如何过?”   周姨娘却道:“之前在文远侯府时候,咱们不也是如此过吗?”   这倒是。   折邵衣就没劝了。但是她也不想让孩子拜石榴树为干娘,痛苦。   于是赶紧拍拍屁股起身走人,“我今日要去澹台府陪先生和老大人说说话。”   周姨娘很是尊师重道,点头,“你胎像是稳的,去也无事,只注意脚下,慢行慢走,别总跟小孩子一般,还要走鹅暖石的小道——”   折邵衣逃也似的走了。   乐石是当时姚黄和多晴买来的八个乐之一,他机灵,眼睛利索,所以被派来守门。   等马车走远了,就见乐音过来,给他递了一块枣糕,“你自己吃,别再给其他人了。”   乐音如今跟着姚黄学伺候草木,四处可走得。她跟乐石被买来之后通了身世,被卖之前是哪里的,然后发现两个人竟然是一个地方的,一个庄子里面不同的两个村子。   因是老乡,便格外亲切几分。乐音常去厨房走动,跟多晴的媳妇林大姐熟悉,林大姐总给她塞吃的。   从被买来的那一刻到现在快有两年了,大家都忘记了当年被卖时候的恐惧,这沈府主子好,姐妹们也好,但是有了好吃的,还是有私心。   乐石笑着点点头,然后看看四周,也给了她一块胭脂,“这是买给你的。”   乐音笑眯眯拿着胭脂笑眯眯走了。   她回去之后,其他两个音都在忙着府里的各处杂事,因奴仆少,她们常常身兼数事,忙起来也忙,悠哉的时候也悠哉。   今日少夫人出门去了,用不着她们,连带着姚黄和安梨安三个大的,黄妈妈还有莫管家两个老的碰巧都不在,各处事情做完,便都停下来歇息。   见了乐音回,便笑着道:“又去给石头开小灶啊。”   乐音脸红了一瞬,“别总叫他石头,生生把人的名字叫俗了。”   几个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你要是喜欢,就请夫人做主替你们牵线。”   乐音摇摇头,“不着急,等以后再说吧。”   她道:“少夫人有身孕,我们这是小事,再说,这也不着急。”   乐诗点头:“主家好,便是我们好,少夫人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咱们一定要郑重待之。”   她道:“可千万不能有任何差错。”   三个乐严肃的很,这事情是重中之重。谁知道不到半刻,就见乐山过来,脸色有些苍白,“少夫人还没有回来么?”   乐诗最大,摇头,“自然没有,一般去澹台府是要吃完午膳才回的。”   她被乐山弄得有些紧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乐山点头,“……东宫让人送来了三名侍妾。”   三名侍妾!   天爷!   “是太子妃还是太子殿下送的?”   乐画脑子转的快,她问,“什么人送来的?”   乐山摇摇头,“是个太监。”   乐画:“太监……应该是太子殿下。每回太子妃来咱们这里送东西,比如说上回那个玉雕石榴,就是嬷嬷或者宫女送来的。”   这话简单易懂又有理,众人点头。   三个乐里面,乐画最聪明,乐诗最老成稳重,乐音活泼一些,喜欢四处跑动。   如今遇见难事了,那就是聪明的人来出主意。乐画道:“少爷和少夫人伉俪情深,再不曾有过什么妾室,你我也知道太子的妃嫔多,他是觉得无所谓,但是咱们主家可不兴这个。”   她坚毅的道:“所以这人不能收,乐山哥,你快些亲自去请夫人回来,再让乐水哥去户部告诉少爷,他怕是不知道此事。”   在她们心里,主子们定然是不知道此事的,要是知道了,人就不能直接送到府里来。   所以不能接人。因为不能接,所以周姨娘也不能出来见人,她需要病着。   于是,那等在堂庭里面的太监就发现这偌大的府里面,一个顶事的都没有。一个说主子们都不在,一个说府里面的姨娘病了,一个给他塞银子,请他等主子们回来。   太监笑眯眯的接了银子,转身抬腿就走。   他是谁啊,东宫里面混到这个地步,岂是这几个小崽子能比的,他瞬间就能懂他们的意图。   但是太子殿下的意图更加明显:他就是心疼沈三少爷没个妾室,以前还好说,如今沈三少夫人都怀孕了,自然不能再霸着夫君不给,定然要给个妾室纾解纾解。   他来的时候太子殿下叮嘱过了,一定要成功,这三个姑娘不能被退了。他洋洋得意,“到时候得了妾室的滋味,怀楠怕是要感谢孤。”   哪里有男人只守着一个女人过的。太子妃再是虎头虎脑,也是给他纳妾无数。如今给他管着后院。   太监就更坚定了。   他走的快,乐石去拖住他,却被他打开手,道:“东宫还着事情要做,人是太子殿下下令送来的,既然人送到了,那事情就完了。”   他拱拱手,看在沈氏夫妇的面子上,给足了这群小崽子颜面,道:“告辞。”   眼见他气势强,又是东宫里面的人,他们天然对这些人有畏惧之心,于是便眼睁睁看着他走掉了。   八个乐担心极了。   这下可好,少爷和少夫人回来可要骂死他们了。   哎,他们实在是无用。   然后进堂庭里面去,看见那三个娇娇柔柔的妾室,又开始警惕戒备,可也不敢怠慢了她们,再怎么样,也都是东宫送来的。   这三个姑娘又都带着一个小丫鬟。乐画看过了,她们都不像是宫里的人,规矩不好。   她把剩下的几个叫到身边,道:“黄妈妈是宫里的嬷嬷出身,她教咱们规矩,也是教过宫规的,有没有点宫礼,别人不知道,咱们还能看不出吗?”   这倒是。   几个人都是外面买来的,见识多,马上就有人道:“怕不是院子里面买来的……”   院子里面买来的……周姨娘就是,这些院子里面的姑娘,基本上就被用来送人做妾室了。   他们也算是多多少少的知道主家各人的身世,乐画为难了,“刚刚怕姨娘出面会收下那三个,没来得及告诉她,如今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说。   她们再是能干,也只是奴婢。   乐画叹气,“黄妈妈回重华长公主府参加喜礼,莫管事去郊外庄子上替少爷收佃农粮食去了,姚黄姐姐跟着去了庄子上学见识,哎,夫人又带着安梨安桃两位姐姐去了澹台府。”   老虎们都不在,让她们这些猴子来管家。还正好来了大事。   几人都急得不行,倒是周姨娘听见这群小崽子们说的话笑了,“你们做的对,我病了,不能出去迎礼,自然没有收下她们的。”   “这几个人,绝计不能在这里过夜。”   她道:“你们将人马上送去西城的王氏酒楼。”   周姨娘道:“我是院子里面出来的,我最是知道她们的本事。这种人绝计不能呆在府里面,但是她们有自己的才能,送去酒楼里面最好。”   十八班武艺,在酒楼里面定然能有一项是可以用的。   于是,这三个美人并三个奴婢一共六人,就又被请上了马车。   “主家里面,确实没有一个主事的。三位姑娘也见到了,我们都是小奴婢,不能主事,没办法了,只能送三位姑娘去我们少夫人那里,先见过了她再说。”   那三个人本是不愿意出门的。来的时候,那位公公吩咐了,沈三少夫人是个河东狮吼般的人,沈三少爷惧内,要是被人送走,就要一头撞在石头上,不能撞死,但也要留下。   只要过了夜,便是好的。   所以刚开始她们不愿意离开,结果看着这几个奴仆的模样,是要送她们去西城少夫人那里……这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笑着点头。“好。那就多谢几位了。”   好啊,送她们过去,到时候人多,只要她们跪下来磕头,这事情就定了。   几个乐见她们乖乖上马车,也心里松了一口气。   好啊,送她们过去,从后门进,到时候去了王氏酒楼里,把门一关,呵呵,谁还逃得过谁的手掌心。   两边对视一笑,各自安好。   作者有话说:   12点二更。感谢在2022-07-21 23:49:48~2022-07-22 21:1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再来一份煎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关山难度、35只看古言 5瓶;是00喇、占林鸟、汤加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8章   二更   跟着一起去王氏酒楼的只有乐画跟乐石。怕去人多了, 这几个人心里有疑虑,反而惹出事端来。   因此一路上也是紧张害怕。她这般,倒是让三个姑娘更信任她了。觉得这是怕主人家骂。   等到了王氏酒楼, 便见要从后院进,其中一个立刻道:“为什么不能大门进?”   乐画白了她一眼,“就是我们少夫人也是从后院进,你们还没名分呢, 就要从正门进了?”   她如此态度, 倒是让几个人没人敢说话。   乐画心里打鼓,又哼了一声, “这王氏酒楼是自家的酒楼, 又不是客人,从什么正门进,说出去叫人笑话。”   “再者说, 这也不是后门,只是侧门。”   等到了地方,她先下马车,跟守在门口的小厮道:“我们是沈家的, 来此找我们少夫人。”   两人是认识的, 那小厮还笑,“乐画姐姐,你怎么来了。”   乐画眨巴了下眼睛。   那小厮面对众人,乐画跟他说话,自然是背着人的。她的眼睛眨了眨, 嘴巴无声的又说了一句话, 那小厮先是一愣, 然后也明白了过来, 不动声色道:“沈三少夫人一直在酒楼里面跟我们家掌柜的说话,你们快进来吧,外面热。”   乐画松了一口气。她撩开马车帘子,脸色不太好,“你们快下来吧,我们少夫人就在里面。”   六个人下了马车,待进去之后,跟着走了一段路,然后就被送进了一处小院子里。   这下子,就僻静起来了。跟她们之前想的热闹不一样。   不过也无事,等到人来了,不同意,她们就闯开门出去闹一闹,那时候人就多了。   酒楼里面反而更好行事。   谁知道一进去,就见乐画带了几个婆子进来,笑眯眯的看着她们,“三位姑娘,请好吧。”   几个婆子很迅速的将人给抓住了。利索的卸了她们的嘴巴。   王蓉很快就过来了。作为王氏酒楼的掌柜,琅玡王氏的女儿,李家曾经的宗妇,她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看着六个晕过去的姑娘,她啧了一句,“我就说,我这后厨少了人,正缺几个切菜洗菜的,这就送来了。”   送来了,人就别想走了。她跟乐画道:“你做的很好,回去吧,这事情你们不用管了,要是太子怪罪,就让太子来怪罪我。”   乐画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回去之后,正好碰见折邵衣回来,连忙跪在地上,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折邵衣笑了笑,“无事,不用担心。”   她一点也没惊讶。这就是太子能干出来的事情。只是这事情实在是让人所料不及,她不惊讶,不代表她能想到。   她在澹台府就对着两位老大人感慨,“太子殿下如此,当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做了一件人人都觉得好笑的事情。”   她道:“陛下如此聪慧,太子怎么会如此呢!”   当时澹台老大人和先生的脸色就有些奇妙,她问了问才知晓,原来当年陛下是太子的时候,也曾经干过如此的事情。   她更好奇了,问:“那您是如何破局的?”   澹台思正脸色有些不好,澹台老夫人笑得更加神秘了。   她道:“待会,你回去问沈怀楠吧——”   ……   “殿下——”   东宫,太子歇息的小轩窗外面,沈怀楠跪在地砖上,整个人显得十分悲伤,痛苦哀嚎:“殿下——”   太子正同美人作乐呢,听见这悲鸣之声,赶紧看向窗外,一见是沈怀楠,乐了,“你怎么来了?来感谢孤的?”   沈怀楠大声哭泣,跪着磕头,“殿下,求您收回成命吧,臣这辈子就臣妻一个人,谁来都不好使,您要是再逼臣,臣就要以死谢罪了,殿下——”   哭得跟鬼一样。   太子脸色不好,“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孤不是为了你好么?你知道你在外面的名声多不好听么!惧内,纸老虎,你听听,你听听,孤都是为了你好。”   沈怀楠心想你再为我好,我就要回家被揍了。   他心里叹气,面上还要哭,哭得整个人都直不起腰来了,“殿下,您就收回成命吧!”   太子惊呆了。   他见过老实巴交的沈怀楠,耍小聪明的沈怀楠,还见过倔强直率的他,但是如此哭得像死了爹的,他倒是没看见过。   太子便美人也顾不得抱了,让沈怀楠进来,把他推到铜镜前面,道:“你来看看你自己,啊,你看看你自己的模样!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要来孤这里哭一哭,你看看自己的狼狈样子!”   沈怀楠一看,哎哟,这不是挺好的吗?   挺可怜的。   不丢脸。现在年岁还小,算不得丢人,等到以后年岁大了再哭才丢人呢。   他就蹭过去几步,抱着太子的腿哭,“殿下,臣跟臣妻,幼时便过得艰难,那时候连口饭都没得吃,都要饿死了,是臣妻丢了个肉包子,这才能活到今日啊!”   “臣妻聪慧,良善,大方,贤惠,当真是世间最好的女子,臣都发过毒誓了,要是敢对不起她,便是死后下地狱的啊,殿下——”   “臣与臣妻……”   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子一把踢开了。   踢开之后,看着还伏在地上忍不住悲鸣的沈怀楠气笑了。   “你看看你,成何体统!堂堂朝廷命官,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的,将来怎么办!”   他站起来,忍不住又小小的踢了他一脚,“你自十五岁跟着孤做事情,孤难道有什么事情是害你的?”   “都是为了你好!”   站在太子的立场上,他真是为了沈怀楠操心,哪里有一个大男人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的?   太子道:“大家都嘲讽你是为了讨好你媳妇才不敢纳妾,说你是个小白脸,你知道不知道!”   沈怀楠擦擦眼泪,“这话本也没错,我之前没碰见殿下的时候,确实是吃折家的饭长大的,殿下对臣的恩情,臣是准备一辈子舍命相报的,折家对臣的恩情,臣也是要舍命相报的。”   太子听了还蛮感动。要不是沈怀楠是这般的人,他还真不愿意对沈怀楠这般好。   他感慨,“怀楠,你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沈怀楠:“……”   太子殿下的比喻也永远让人很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只好又开始回忆往昔,“殿下不知,臣妻与臣当年过的艰难……”   话还没说,就被太子直接打断了。他道:“算了算了,孤也只是见你可怜,为你筹谋,谁知道你自己这般悲痛,那孤就算是做错了。”   沈怀楠却摇头,“殿下!您一片心意,臣怎么能不知!臣刚刚就在怀疑是不是十皇子和五皇子等人挑拨离间,让您给臣送妾室来。”   他严肃的道:“臣妻正有身孕,刚刚满三个月,最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太子妃那边如此多的事情都不要她去帮忙了,就是怕她心绪不安,让孩子出了什么差错。”   “这是臣的子嗣!臣唯一的子嗣!臣当时就两,殿下为臣好,没有坏心思,但是其他人可不是殿下,他们没有殿下这般的纯善为臣子的心!”   “只要引诱您给臣送了妾室,臣妻脾气大,这是谁都知道的,她要是一生气,必定要动胎气的,要是动了胎气,臣对殿下还是会生出埋怨之心的。”   太子听见这里先是惊恐,他先回想,是啊,他怎么会突然想到给沈怀楠送妾室呢?   啊,是先听见了有人说沈怀楠惧内的话。   那几个人,如今想来就不对劲,怎么就让他听见了?   然后就很生气啊,好啊,你个沈怀楠,你还敢对孤有埋怨之心。   他道:“孤真是一片真心为你,你即便知道,也要埋怨孤?”   沈怀楠老实巴交的点头,“殿下,那毕竟是臣的孩子和妻子,您想想,臣也是个凡尘中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   太子先是生气,后面还真是不气了。   沈怀楠真是他见过的,在他面前最不留的心思的人。很好,很好。   他也是看着沈怀楠长大的,知道这个人有些倔,这也是他小时候没人教的缘故。   少不得他多教教。   但是说句老实话,这般的人,就算是再倔,他也喜欢。这说明没有坏心思。   他把人扶起来,“没错,就是老五和老十在背后下的手,哎,孤真是一时没有察觉,就上了他们的当。”   现在想想,也真是危险。他马上说,“你快些回家去吧,把人给送走了,免得你家夫人又要闹。”   沈怀楠就高兴的哭。   太子:“……”   怎么喜欢哭哭唧唧的。   不过接下来,却见沈怀楠跪在地上,对着太子磕了三个头,“殿下大恩,怀楠没齿难忘。”   太子满意了,太子满足了。   太子笑语晏晏的去跟皇帝说了这件事情,“怀楠什么都好,就是可能跟澹台老大人学的太痴情了些,哎,真是可惜。”   皇帝:“……”   他笑了笑,“一代又一代,代代如此。”   澹台思正当初就是如此的。   他正在钓鱼,太子实在是聒噪,他便将人赶走了。   齐窗明站在一侧,等太子走后,皇帝道:“依你看,沈怀楠最终会臣服于太子吗?”   齐窗明不敢说,“臣看不出来。”   皇帝轻笑了一声,“这都是命数。”   他站起来,慢慢的沿着湖走动,“当年澹台思正,也是先帝为朕布下的一道难关。”   他说,“要是朕可以让澹台思正臣服,那澹台思正就是一把让朕自小养出来的刀。人跟刀,都是有感情的,朕敢放心让他去做事情,他也拼尽一切为朕做事情。”   “若是澹台思正不服气,那就……那就让澹台思正插朕一刀,让朕至死记得被人背叛的滋味。”   皇帝很少谈起之前的事情,齐窗明虽然跟他时间长,但是当年他还小,没有这种参与大事的权利,自然不知道这些真相。   皇帝今日许是得知沈怀楠跟澹台思正使了一样的招数,心中想起了旧事,所以有了谈兴。   “先帝说,若是有那么一天,澹台思正的命,他的首级,他全家的性命,就要朕去割了。”   这就是背叛皇族的代价,也是他成长的代价,一个少年储君成为帝王的代价。   即便如齐窗明,听了这话,也沉默了下去。   他不知道之前的事情,但是知道沈怀楠和太子的事情。如今太子可是全心全意相信沈怀楠,且一日又一日的开始深信他。   对沈怀楠,太子可谓是做到了一个主上该做的。   就是送妾室这种事情,也是太子对沈怀楠的一种赏赐。   他看向眼前这位开始慢慢衰老的君王,问,“陛下,太子殿下可能承受得住结果?”   他看起来不聪明啊。   皇帝笑着道:“太子算不得大,心思单纯了些,但是这些事情,都是可以练的。”   “心性……只要不是傻子,都可以练出来,大秦皇族,一代又一代,都是被这些刀练出来的。”   “但真是傻子,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在这一刻,齐窗明突然想到了五皇子和十皇子。   那两个人,谁又是谁的刀呢?   ……   沈怀楠回了家,一身的泥土。   折邵衣捧着茶水喝,见了他的模样,惊讶道:“你去东宫挖泥巴了?”   沈怀楠摇头,“没,只跪在地上哭得惨。”   哦!原来澹台老大人是用哭的啊!真想不出来他老人家之前哭的模样。   折邵衣哈哈笑,“太子如何想?”   沈怀楠笑着道:“太子殿下这次是真为我好。他啊,是被人诓骗了。”   他道:“就他如今的手段,还是太单纯了,我估摸着陛下要为他送点难题了。”   喝下一杯茶,这才问,“那三个人呢?”   折邵衣高兴的道:“被姨娘送去了王氏酒楼。你不知道,姨娘这次可真是果敢。”   沈怀楠也觉得是。他道:“我还以为姨娘会收下呢。”   怎么可能!周姨娘打死也不会给自己的女儿添堵,劝她给沈怀楠纳妾的。   她还私下对折邵衣说,“你看看怀楠的心思,我是将人送走了,他别埋怨我。”   折邵衣笑,“你别怕,他不敢。”   周姨娘有些傲气,“自然,你如今可不是一般人。”   她道:“我自己就是个妾室,我自然知道这个身份如何恶心正房夫人,如今你做了正房,谁也别想来恶心你,不然,我非要让她吃吃苦头。”   沈怀楠知道之后,倒是有些释怀之前的事情了。   他道:“我对姨娘再无一点怨怼之心。”   好家伙!   你还有怨怼之心啊!   她狐疑的道:“几年前,你那畜生爹欺负你,姨娘装疯给你出过一次气,那么多人,只姨娘一个人冲上去骂,那次我就释怀了。你不是也说要好好孝敬姨娘吗?”   沈怀楠翻身,撑着手,抬头看她,“邵衣,我是个小心肠的人,记仇记得久。”   当年周姨娘不给银子给折邵衣买衣裳看病给吃的,反而去给菩萨捐银子塑金身想要个儿子,他就记仇了。   后来姨娘为他出头,他很是感动,但是心里还是有当年邵衣过得艰难时的一些怨怼。   怎么非要个儿子,却把眼前的女儿往外推呢?   折邵衣眨眨眼,“你还真是能藏啊,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多小心思!”   沈怀楠不好意思转过身,“我还有很多小心思。”   折邵衣哇了一句,蹭过去,“你还有什么小心思啊?”   沈怀楠不说。   折邵衣逼问,“你对我有小心思吗?”   沈怀楠牵过她的手啄,十个手指头啄遍了,这才看她,道:“没有。”   “我对你,只有配不上,没有过任何埋怨。”   一丝也没有。   折邵衣就顺势躺下笑:“你好会说情话哦。”   ……   “会弹琴吗?”   王蓉问那三个主子三个姑娘,“学过厨艺吗?”   六个人站在下面,三个点头,三个摇头。   王蓉点头,“你们三个站左边,你们三个站右边。”   六个人懵懵的,不过还是按照王蓉的说的站好。   左边三个是丫鬟,右边那个是院子里面的姑娘。   王蓉先问左边的,“你们会什么?厨房里面的。”   “烧火?奴婢之前在厨房里面烧过火,对火候掌控的准。”   “奴婢会摆盘,手巧,这才能分给姑娘的,以后好给她跟郎君们摆菜。”   “奴婢会煮茶……”   王蓉就人进来,“领着这三个丫头去试试,一个去厨房里面烧火,再学学切菜,一个去外面帮着迎客,一个送去隔壁的茶楼,问问她们还缺不缺上茶的小丫头。”   三个人就被带走了。那个要带去茶楼的落了单,吓得直哭,还不敢哭出来,身子抖得不成。   那领着她出门的婆子笑了,掏出帕子给她擦脸,“你怕什么?你不是会煮茶吗?茶楼可不好进,里面的工钱多,多少会茶的小娘子们想进都进不去。”   “你去了之后,将你的看家本事拿出来给管事们看看,只要进去了,每个月有这个数——”   她比了个二字。   小丫头被她说的先是茫然,后来就懂了!这是送她去茶楼里面做侍女?   她听说过西城茶楼的。她问,“是沈三少夫人的茶楼吗?”   婆子:“是啊。”   她见小丫头不答,还是憋不住说出来,继续比划了两根指头,“干得好,二钱银子一个月!”   小丫头倒是没有高兴于有二钱银子,她们之前跟着姑娘们给郎君们弹琴,郎君们高兴,就要给赏钱,赏钱可比这个多。   她高兴的是婆子刚刚说的话。   沈三少夫人的茶楼,听闻进去之后,就不会再受人欺负了。去喝茶的男客都顾忌着太子妃和京都众位夫人的面子,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小女娘进去学了茶,等几年之后,攒了银子出嫁,也是风风光光的。   她之前听人说过,很是心动,没想到峰回路转,机缘巧合,竟然能去。   如果能做个人,她当然更愿意做个人了。   王氏酒楼里面,王蓉也在给剩下三个机会去选择自己的人生。   “你们是不能回去了,听闻你们会弹琴,那可以试试去二楼雅间弹琴,要是不愿意,也可以去学学厨艺,正好在找厨娘。”   三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试探着道:“我们是太子殿下……”   王蓉:“得了得了,你没瞧见没人来寻你们吗?”   昏迷了这么久,日头都落了,心里还没有一点数吗?   三人的心就渐渐的沉下去。   其中一个不愿意做厨娘,也不愿意呆在这里,她道:“夫人,我可以回我之前住的地方么?”   王蓉没想到她还想回去,“行,我叫人送你走。”   另外两个却不想回去了。一个说,“夫人,我想跟着您学厨。”   一个说,“我手笨才没学女工,最后学的琵琶,我可以继续弹琵琶吗?我是真心喜爱琵琶的。”   王蓉都点头,“随你们。”   作者有话说:   好啦,晚安晚安。感谢在2022-07-22 21:11:19~2022-07-22 23:1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等等,我就来、35只看古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9章   一更   太子送侍妾被拒传得沸沸扬扬。曲陵侯夫人去看唐氏的时候还道:“你家的小九果然厉害, 这可是太子的脸面,就那么送走了?再是厉害,可也太厉害了。”   唐氏倒是一时间没有回过什么来, 她缓了缓才道:“那时候小九不在家,不是小九送走的。”   曲陵侯夫人刚开始没懂,后来才明白,“那是谁在沈家做的主?”   她猜测, “是澹台老夫人?英国公老夫人?重华长公主?”   唐氏摇了摇头, “不是,是周姨娘。”   曲陵侯夫人瞪大了眼睛。   她结巴了一瞬, 然后啧了一句, “这可真是……啧,胆子也太大了。”   唐氏就想起了周姨娘刚来府里的时候,看着柔柔弱弱, 却满腹心机。大院子里面养出来的姑娘,从小就被教导怎么去获取男人的心,怎么攀附在别人身上。   就好像一根藤蔓。   这不是她们与生俱来的本领,但生而为藤蔓, 必须要这般做才能活下去。   唐氏冷眼旁观, 将她跟赵姨娘放在了一个院子里面,让她们彼此斗去,好没有时间打歪主意。   这种将妾室关在一个院子里面坐山观虎斗的本领,也不是她与生俱来的。是她生为世家女,必须要学的本事。   以上位者的姿态去看她们争斗的丑陋。   后来有一天, 唐氏累了。她厌倦了这种日子。为了一个男人, 实在是不值得, 尤其还是为了折和光这种男人。   她便没有再去让人挑拨她们争斗, 只不杀了打了卖出去,其他的也不管。   但是在她心中,世家女的骄傲,本事,身份,让她对这些妾室打心眼里的看不起。   直到这件事情之前,她对周姨娘的评判都是一个运气好的女人。有子女运道。   至于周姨娘的本事,她仍旧瞧不上。   唐氏有些感慨,“可我没想到,她竟然敢直接将那三个妾室送去王氏酒楼。”   这个就是智慧了。   她拿着一把团扇,轻轻的给曲陵侯扇风,道:“姐姐,我之前与你说的时候,都说她是个愚蠢的妇人。如今才出去多久啊,一旦能自己做主,便也能做出这般的事情了。”   “有勇,有谋。”   曲陵侯夫人笑起来,“我怎么觉得,你很羡慕她?”   她宽慰道:“这也没什么好羡慕的,你如今也不差。”   唐氏却觉得她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她摇摇头,想要说什么,却再没开口。   她摇着扇子看向窗外,道:“你看,下雨了。”   曲陵侯夫人笑,“下雨好,这天太闷热了。”   ……   “这雨天,你便不要回去了。”   李荣光领着沈怀楠去王氏酒楼吃饭,道:“这酒楼后面就有厢房,咱们就睡这里了。”   沈怀楠摇头,“不成。”   他道:“邵衣还等着我。”   李荣光就看不得他这副样子,“你啊,怪不得被人说,什么都好,怎么就这般听那些母老虎的话。”   太子妃是母老虎,他妻子王蓉也是母老虎,折邵衣自然也是母老虎。   沈怀楠有些不乐意,“荣光兄,你别这般说,我们不一样。”   李荣光嗤然一笑,“你有什么不一样的,无非就是你听话一些,不敢纳妾罢了。”   说起这件事情,他就有些恼火,道:“太子殿下也是为了你好,你可知晓?你这般做,便是打了太子的脸!”   沈怀楠低着头喝酒,十分悲痛,“我知道,我让太子殿下操心了,几位大人和兄长都是能帮上太子殿下的忙,但我好不容易进了户部,却依旧帮不上殿下,我心里着急。”   “如今惹了殿下不高兴,我心中就更着急了。”   李荣光见他哀痛,心道你这般想太子就不亏。然后问,“你如今怎么想?”   沈怀楠恶狠狠的道:“五皇子和十皇子太可恶了!”   他一把将酒杯摔在桌子上,“这一招,以殿下的好意来离间我和殿下的情义,这也是我家邵衣没出事,若不然,我就要跟他们拼命去——”   他怒火冲冲,从李荣光的角度去看,便是双目因为愤怒而好似燃气了一丛火焰,实在是愤怒到了极点。   李荣光满意了。他今天来一是让沈怀楠感受太子殿下对他的恩情,还有一方面,就想他对五皇子一派的仇恨多些,接下来才好做事情。   他拉着沈怀楠的手,安抚道:“太子殿下也觉得后怕,然后一想,便觉得这事情不简单。”   沈怀楠气鼓鼓,“是吧!他们肯定有后招,他们想做什么!”   李荣光看看左右,又走到门边,将门打开,嗯,没人,再关上,再把窗户打开,再四处看看,还把头伸出去看屋顶,嗯,都没人。   这才道:“怀楠,我们有一桩事情要你去做。”   沈怀楠:“我终于要为殿下做事了么!快些告诉我!”   李荣光很满意他的态度,道:“你知晓北城的修建吧?陛下命令太子和五皇子一起监工,办事,以此来让两边都清清白白,不能有贪污之象。结果你猜怎么着,太子殿下发现五皇子贪污了银两!”   沈怀楠一点也不惊讶。他整日里看那些账本,几十年的物价都背熟了,有些小地方的物价不对,他也是能知道的。   但是据他所知,太子也贪污了。不过贪污的不多,沈怀楠没有声张。   五皇子的话,如果按照账本上的去看,贪污的也不多,对于朝廷中人来说,许是这般的贪污,也算不得贪污,所以至今没人去说此事。   太子想要借此发难吗?   若是太子想要发难五皇子,那便要将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不然的话,等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而自己作为去搜集证据的人,肯定是那被损伤的八百里面。   这可不成。   他就犹豫的道:“荣光阿兄,你们确定吗?贪赃的数大吗?要是太小的话,怕是五皇子能给一个小官出来顶罪,与其这般,还不如掌握证据,等以后五皇子犯了大事时,给他加上去。”   雪球滚的大时,自然什么都是错了。   李荣光就觉得这小子脑子好使,他道:“自然不是小数。”   他们自己都贪小数了!   大家小拿小贪,便睁一只眼睛比一只眼睛了,好嘛,现在五皇子竟然敢作死,要拿大的!   太子知道这事情的时候,心里就震惊和愤怒。他拍碎了一朵花——刚要把花朵给宁侧妃送过去,然后花就没了。   他道:“娘老子的,这个老五,可真是太要命了。”   太子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这不是要我把贪来的小碎银子都吐出去吗!”   这么好的把柄,太子肯定得下手啊,要是能把老五弄去苦寒之地或者修座宅子关起来就好了。   但是要举证别人贪污,最好自己清清白白,还要出淤泥而不染。太子好舍不得啊。   他贪的银子虽然少,但也是自己一点点偷偷摸摸贪来的,为了做这点假账,他动用了不少人。   好在银子都还没有花出去,他是准备用这些银子来招兵买马的。拉拢这个官员要用点利益,拉拢那个官员也要利益,这些人实在是贪得无厌,等他登基了,要把这些人都贬官。   于是,清清白白从来不要好处的沈怀楠就再次得了他的意。再者,沈怀楠又在户部,真正的好做首告之人。   太子就一边让人去还那些贪来的银子,郑重叮嘱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还回去,然后就是让李荣光去叮嘱沈怀楠。   李荣光来了,说了,沈怀楠跪在地上冲着太子的东宫方向磕了三个头,举天发誓要办好这事情。   李荣光看得热血沸腾,又回去跟太子说沈怀楠的态度。太子又怕沈怀楠年岁不大,好心办坏事,就跟他送妾室一样嘛。   于是,沈怀楠就又被带到了王氏酒楼里面。   沈怀楠:“……”   不是,他真的想要回去陪媳妇啊!   太子亲自叮嘱了一番,还说要按兵不动,“咱们要拿到证据,一举歼灭。”   然后道:“你在户部,就要将老五贪污的证据多查到一些,等到理清楚了,修建北城的事情一结束,咱们就能去陛下面前告他。”   沈怀楠问,“五皇子想要在账本上作假,必然是有人帮着他,户部管北城修建那些人,我倒是都认识,是谁呢?”   太子:“是仓部的员外郎,岳不清。”   沈怀楠就真没有想到是他了。   他道:“他看起来是个好人,上回还请我喝酒了。”   太子叹气,“哎,人不可貌相,不可貌相啊。”   “怀楠啊,你可有的学。这事情先不宜声张,你只盯着他,要是从他手里能直接拿到证据就是最好的。”   沈怀楠点头:“殿下,您那边的证据,又是谁给你的呢?”   太子神秘一笑:“这你就不要管了。”   然后带着沈怀楠和李荣光出门,刚一出地方,一个端着盘子的侍女就直接跪在了地上。   太子:“这是怎么了?”   他看向李荣光。   刚刚这个端盘子的侍女还笑得很高兴,一见李荣光就跪下了。   太子啧了一句,“该不是你欠下的情债吧?”   李荣光也摸不着头脑,厉声问,“你为何这般,还不如实说来!”   那小丫鬟就说了,原来她就是那天被太子让人送去沈家的姑娘们的伺候丫头。   “奴婢本是伺候兰姑娘的,后来王掌柜问奴婢有什么才能,得知奴婢会摆盘子,如今便做了送菜的。”   她道:“当初李大人去选姑娘的时候,奴婢看见过大人……”   太子就啧了一句,问:“那你家兰姑娘呢?”   小丫头道:“兰姑娘之前学过女工,穿针引线手很稳,之前还学过厨艺,王掌柜便说她刀工好,有天赋,如今就在后厨帮着切菜。”   太子再次啧了一句,“切菜?”   他看向沈怀楠,“你瞧瞧,你做的孽。”   他扇子一合拢,“那可是孤让荣光给你挑的上好的妾室,琴棋书画都是一绝,尤其是床……咳,上面的功夫,更是一绝,你偏偏不要。”   要不是沈怀楠实在得他的心,他定然要骂一句:山猪吃不了细糠。   不过如今做厨娘就厨娘吧,这事情他不管了。   哎,属下的人越多,就越是千奇百怪,即便作为太子,他也不能管那么多。   沈怀楠:“做厨娘挺好的。”   太子摇摇头,“你可真是不解风情。”   后来,沈怀楠带着折邵衣又来王氏酒楼吃饭,倒是遇见了那位做厨娘的兰姑娘,她已经会切文思豆腐了。   见了他们,也是不卑不亢,行了一个礼,笑着道:“贵客稍等,文思豆腐马上就好。”   一把刀入水切豆腐,瞬间成花。   沈怀楠一向是个抠门的主,见着人家乐意做厨娘也是高兴的,给了一文钱的赏钱。   作者有话说:   二更老规矩感谢在2022-07-22 23:16:04~2022-07-23 21:0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慢慢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UIRA 30瓶;月圆 4瓶;鹿宁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0章   二更   太子送来了六个人, 三个姑娘,三个丫头。三个丫头里面,两个留在了王氏酒楼, 一个送去了茶楼。   折邵衣自己去茶楼的时候,也遇见过那个被送到茶楼的小丫头。她们之前没见过面,但是那小丫头听见她的名字之后,便吓得脸也白了, 腿也是颤抖的。   折邵衣怀着孩子, 不好下蹲扶人,于是让安梨去扶人起来。那小丫头被她留在雅间里面问话。   “还习惯吗?在这里受人欺负了没有?”   小丫头赶紧摇头, “没有, 奴婢……我,我什么都好。”   她道:“这里的珊姐姐教导我们怎么泡茶,我学的最好, 如今客人都愿意叫我去泡茶。”   “有时候也给赏银,等我攒够了银子,便去租屋子住。”   折邵衣没想到只不过一问,她就把念头都说出来了。说出来了, 还不知道害怕——也有可能是被吓没了, 暂时已经不知道恐惧了。   她笑起来,给她递了一块藕饼,“这个好吃——”   然后问,“还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吗?可想寻?凡是来这里,想要寻家的, 我们都会为你去寻。”   小丫头眼神一黯, 然后缓缓摇头, “没了。他们卖了我, 便是没了。”   这般也好。折邵衣站起来,“那你便继续学着,以后好做茶娘子。”   她笑着道:“等你做了茶娘子,我给你送件大礼。”   在这茶楼里面,地位最高,工钱最多的就是茶娘子,小丫头笑起来,“那就多谢夫人了。”   等人走了,她提着茶壶出门,就有小姐妹们将她拉到一边,笑着问,“折夫人跟你说什么了?”   在西城,大家渐渐的不叫折邵衣为沈三少夫人,而是唤做折夫人。倒是在其他地方,还是叫沈三少夫人。   小丫头:“其实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我努力一些,要是能成为茶娘,就送我一份大礼。”   “哇!”   “天爷,天爷,你好运道!”   小丫头脸被捏了一顿,脸上有些红,小姑娘们围着她羡慕,“就当是蹭你的好运道。那可是折夫人啊,我还想跟她说说话,她好和气的。”   “安梨和安桃姐姐也好,上回还给我藕饼吃。”   “真好,我去晚了,就没吃到。”   然后就见不远处有人招手,“快来——煮了茶叶蛋,你们快来,这回可是五香的,放了八角等腌制,好吃的紧。”   小丫头们立马一窝蜂散掉,然后跑去拿茶叶蛋。   刚刚被折邵衣问过话的小丫头拿了五个。她趁着空闲的时候跑去隔壁的王氏酒楼,跟门口的小厮道:“我找萱草。”   萱草就是那个会摆盘的小丫头。见了她来,擦擦汗,“你自己吃就好了,怎么还送过来。”   小丫头道:“这是我们茶楼特制的茶叶蛋,真的好吃。珊姐姐好心,我说要五个,她都给了。我就给你们送来了。”   “两个姑娘一人一个,你一个,鱼鱼一个,都快些吃,我还要回去学茶呢。”   她转头走了,萱草就在后面喊,“木木,你争气些,早点成为茶娘子。”   如今茶娘子的名头可好听了,富贵人家都买账,听闻点茶好的,都能进宫去见皇后娘娘和太子妃。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木木就转头,也冲着她道:“你也早些学好算账,将来咱们合开茶楼,我点茶,你就算账。”   两个姑娘互相道别,然后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日子一日又一日,腊月初的时候,折邵衣就见到了叫木木的小姑娘如今已经会点茶了。   折邵衣笑起来,“你可真厉害啊。”   木木不好意思低头,“谢夫人夸奖。”   折邵衣给了一两银子赏银。   木木去跟萱草说话的时候,就听萱草说,“上回兰姐姐给三少爷和夫人做文思豆腐,三少爷只给了一文钱。”   她感慨道:“人比人,气死人,三少爷可真抠门。”   木木小声道:“嘘——别大声说,免得被人听见。”   然后神秘兮兮的道:“三少爷能给兰姐姐一文钱已经很好了,传说他在其他地方一文钱都舍不得给。”   萱草纳闷:“那么有钱,怎么就如此抠门呢?这到底为什么啊?”   木木:“钱都在折夫人那里呗,听闻三少爷身上可没有私房银子。”   萱草:“好穷,我都有。”   木木:“是啊,我都有银子了。”   两人对视一眼,嘻嘻哈哈笑起来。   快活的很。   ……   “只要这件事情做好了,孤这个年便能快活了。”   太子紧张的站在御书房外,对沈怀楠道:“你做好准备了吗?”   沈怀楠点头,“殿下,您放心,臣心里有数。”   他看向御书房,这里,他很少进,但是他希望以后,他能经常进。   封侯拜相。   太子在他耳边说,“待会看见父皇,你不要害怕,如实说就是,这又不是什么谎话,这是真话。”   沈怀楠:“是。”   沈怀楠不紧张,太子倒是紧张了。站在廊下道,“这回老五不死也要脱层皮。哼,还敢贪大的,真不要脸。”   沈怀楠其实有时候很奇怪,为什么太子觉得自己贪小的就是正直呢?都是贪。   沈怀楠看太子,正看见他洋洋得意。   他想来很是痛快,他掌握了五皇子贪污的证据。   但是沈怀楠也同样知道,这回又是陛下用了五皇子来磨太子。   太子能找到五皇子贪污的证据,必定也是陛下派人暗中给他留下了线索。   陛下……   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沈怀楠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陛下了。   他之前知道自己是一把刀,被陛下悬放在户部,一是为了给太子殿下在户部留个人,二是替陛下做赋税之事。   天下农田,赋税,从他多年前碰见陛下那一刻起,陛下就在说了。所以在无形之中,他一直都在为了赋税两个字为之努力,查阅书籍,陈年旧账。   仔细想想,这些年里,澹台老先生也一直把赋税这两个人字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所以去户部,他之前也是猜测最重要的是赋税改革。但是现在想想,又觉得细思极恐。   是不是一开始陛下就知道了五皇子贪墨,所以让他在户部做事,为了让太子好差遣他?   之后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让他去吗?   陛下的手段太多,他根本招架不住。   他其实暗地里问过澹台老大人陛下对他的打算,老大人却笑笑不说话。   越是深入官场,他越觉得之前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沈怀楠低着头,心思不定。太子却着急了。   “怀楠——怀楠——你怎么还走神了?”   太子紧张又暴躁,指责:“可不能走神。”   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重了,微微担忧,“你是不是害怕了?”   沈怀楠年岁也不太大,能为他冲锋陷阵,直视天颜,心有所忧,也是正常的。   沈怀楠就摇摇头,“没有。”   他静静地道:“我不怕。”   他不怕,已经走到现在了,他不怕。   在张宝德过来请他和太子进御书房的时候,他笑了笑。   迎着朝阳进了大殿。   ……   五皇子被叫进了皇宫里面,五皇子出门的时候,被陛下的丢下来的砚台砸伤了眼睛。   太子高兴的弯起嘴角,又很快按压住,啊呀,不能笑不能笑,父皇还在上首呢。   谁知道接下来,五皇子就开始狡辩了。说他一点也不知道贪污的事情。肯定是有人陷害他,即便是真有人贪污了,那贪污的银子也不在他这里。   太子呸了一声,骂道:“都把银子送到你府里面去了,你还不知道银子是贪污来的?你是不是瞧着父皇傻啊!”   皇帝:“……”   五皇子就跪过去,抱着皇帝的腿哭,“父皇,你相信儿臣,儿臣不敢贪啊,那是您要修建的北城,儿臣做梦都想要修建到最好,怎么可能贪污呢?”   太子气得大声吼叫,“证据确凿了你还要狡辩,你还要哭,老五,你好厚的脸皮啊。”   他叫嚣,“父皇,就该重重罚他,罚他去守皇陵。”   他道:“给祖宗请罪吧!”   五皇子:“父皇,儿臣没有——那些送进儿臣府里的银子,儿臣一直以为都是五皇子妃的弟弟做生意得来的。毕竟这些年他一直做木材生意,做的很是不错,儿臣也是给了放了银子在里面,还以为是如今兴建北城,他正好碰上了大运,有了北城兴建宅子里需要的木材,这才能多赚些。”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贪啊,儿臣可以让妻弟可以进来对峙。”   太子又怒了,看他:“账本都在呢!你还狡辩啊。”   五皇子根本看也不看太子,只看向皇帝:“父皇,那定然是儿臣妻弟擅自做主,儿臣真的不知道啊。”   他道:“太子兄日夜派眼睛盯着儿臣,儿臣怎么敢,怎么敢!”   但是到底哭诉没有用,皇帝能把这事情交给太子办,说明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也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置。   他是要太子在这期间好好历练历练的。   当然,他也不是要五皇子成为一颗废棋子。   他看向了沈怀楠。沈怀楠在碰触到陛下眼神的时候,瞬间就明白了。   他跪在地上,扯了扯神情激动的太子衣裳,让太子冷静下来,然后道:“陛下,臣有话说。”   皇帝点头。   沈怀楠就道:“五皇子殿下也有可能是受人蒙骗。”   太子大怒,“怀楠,你在说什么!”   怎么还叛变了?   沈怀楠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他道:“这事情是与不是五皇子做的,便将五皇子妃的娘家弟弟召进宫问问其中细节便知。”   他道:“五皇子殿下进宫匆忙,定然是没时间跟其他人串供的,便分开审讯,要是对的上,也有没说谎的可能。要是两人问一个问题,答的不一样,便是说谎。”   太子一听,高兴了。   “是啊,那就审讯审讯。”   五皇子确实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这事情发生的突然,他被传召进宫得也突然,要是问太细节的问题,还真有可能对不上。   沈怀楠就笑了笑,“五皇子殿下,要是你真心坦然,不如想想,是谁指使您的妻弟那般做。”   太子嗤然一声,“除了他自己那般贪得无厌,还能有谁?”   五皇子还真想到了一个人。   十皇子。   老十,一个现成的背锅弟弟。   他又冲上去哭了。一口一句,“莫不是老十指使的?父皇,老十跟他走得也近。”   太子走过去就要打人,好险被沈怀楠抱住腿了,“殿下,让他说,让他说。”   太子发脾气,“老十就是他的狗腿子,就算是跟人家走的近,也是为了给他办事情,他这是想用老十定锅呢。”   十皇子就被传召进来了。   十皇子也被打得措手不及。   十皇子跪在地上痛哭,“父皇,儿臣没有。”   完犊子老五,竟然想让他顶罪,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老五就据理力争,开始说老十干的坏事,数到最后太子都震惊了,“老十原来这般坏啊。”   皇帝看着底下的十皇子不发一言。   这些,他都知道。   有时候看见老十,他就想,这个孩子可真像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样的狠辣。   但是他运气不好。   从出生就运气不好,成了他手里的棋子。   十皇子被看得满身发凉。在那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不是私生子,而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即便是私生子,也是自己的儿子,虎毒不食子,明明他看任何一个皇子,眼里无论是严厉还是慈爱,都是有温度的。   为何对自己总是这般的冰冷。   十皇子背后一直冒汗。这半年来,他跟着五皇子做事情,皇帝没有阻止。他用功,用力,将事情办得十全十美,即便是五皇子贪了银子,他想,他不贪就是了。   他一身清白,即便之后查出来,他也只是帮着五皇子做了点事情,还是不知情的状况下做的,皇帝想来不会牵扯到他。   所以五皇子贪污,有时候想用他做事情,他也帮,但是滑不溜秋,半点不沾手。   如此小心翼翼,却根本没有任何用。无论他做了多少事情,多用功,在皇帝这里都没有任何用。   他好像已经定了他的死罪,在皇帝的眼里,他应该是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人。   不似五皇子,即便做了这么多错事,贪赃枉法,杀人放火,都没有得到任何的惩罚。   也更加不如太子,太子如此蠢笨,但是皇帝依旧保护着他,给他身边塞人,护着他在储君之位上一直走。   就是其他的皇子们,也各有各的恩宠。而如今,他非但没有一点恩宠,还要替别人背黑锅。   这可是要废除身份贬为庶民的大罪,若是被朝臣所知,一个不好,也许还能被赐予毒酒。   这么大的锅,他可不想背。但是这也由不得他,在皇帝的示意下,他甚至没有跟我皇子的妻弟对峙,就被发配了。   诚如太子所言,他被发配去守黄陵。离京都不远,但是也不近。   在他被护卫托下去的那一刻,十皇子先是不能理解,然后慢慢的从这场巨变里面,察觉到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明白的问题关键所在。   他可能,真的如同自己荒唐时候想的一样,不是皇帝的儿子。   他的身世,也许不是他想的私生子,而是……而是难以启齿的身份。   不然,皇帝为什么要把不是自己骨血的孩子承认为皇子。   不可能是光彩的。如果可以见光,他早就不是如今的这一副鬼样子。   十皇子被托下去了,五皇子被关禁闭了,太子还有些不满意。   他带着沈怀楠回东宫,颇有些埋怨,“你为什么要说那句话,这下可好了,老五想起了老十,让老十背锅,这下好了嘛,老十是去守皇陵了,可是老五依旧在蹦跶。”   沈怀楠就立马跪在地上,掏心掏肺,“殿下,您今日难道没有看见陛下的脸色吗?他其实不愿意看见五皇子跟这件事情染上关系。”   太子:“我就知道父皇偏心!他还帮着老五呢!”   贪了那么多银子,真是没有点数!这种银子是可以贪那么多的吗!   沈怀楠看见他的脸色,就一阵无奈。他还是尽职尽责的道:“陛下这回肯定是厌恶五皇子了,但是,今日若换做是您,陛下也是保您的。”   这个倒是,有时候父皇确实有偏向他。   哎,忙活了一阵,兴致冲冲地去看老五被贬,结果什么也没看着。太子很伤心。   沈怀楠就道:“至少把他的一条臂膀给折了,五皇子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十皇子给他出主意。”   “他今日敢把这个锅给十皇子,也是因为十皇子在这里面出谋划策,虽然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处处有他的身影,这个是可以查的。只要查到表面,不查到深处去,这事情就可以让十皇子背锅。”   太子有些疑惑,“父皇再不喜欢老十,那也是自己的儿子,怎么如此……任由老五欺负?”   实在是想不通啊。   沈怀楠心里也在打鼓。今天在御书房里面,陛下给他使眼色,嘴巴无形的说了一个十字,他立刻就明白了。   但是他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想让他做什么吗?   沈怀楠百思不得其解。在他想的时候,太子叹气,“其实你今天做得对,孤还是没有想周全。老五是父皇宠爱的儿子,父皇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个而直接厌恶他?”   说到底,老五贪银子没有造成太大的恶果。若是这些银子谈的是赈灾的,那说不定父皇会惩罚老五。   不过现在想想,老十也是真倒霉。   沈怀楠却在这个时候直直地看向太子。   太子摸了摸自己的脸,“你这般看着孤干什么?”   沈怀楠这回一点都没有隐瞒,他直直地说:“殿下,您有没有觉得,陛下对十皇子尤为不公?”   太子点了点头。   “若不是老十投靠了老五,孤还想拉扯他一把,毕竟不容易嘛。”   沈怀楠:“殿下,有没有一种可能……十皇子,他不是陛下的儿子呢?”   太子一把捂住他的嘴,“你疯了!”   沈怀楠摇了摇头,“您有没有觉得,他跟你们都不像?”   太子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有那么一点不像。但也有像的地方。   沈怀楠垂眸,他想了想,承认了这一点。确实也有跟太子相像的地方。他又问,“十几年前,有没有突然死去的宗亲?”   太子又不是傻子,他马上就明白了沈怀楠得意思。他吓得狠狠地在地上剁了几脚,想要骂沈怀楠几句,却又瞬间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说,“是有一个。现在想想,当年老十生之前,父皇的亲弟弟,荣顺王爷就突然暴毙了。”   当时是说感染了瘟疫。这个说法没有任何人怀疑,当年京都确实有一场瘟疫。   太子越说心越凉,拔凉拔凉,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面,“你别说,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老十不得父皇喜欢,就好像你父亲不喜欢你一样,还不是喊打喊杀的。”   他呢喃道:“孤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老十可能不是父皇生的,不是他生的,又是弟弟的儿子,杀又不能杀,就只好把他送远了。”   他看向沈怀楠,张了张嘴吧,最后又没说话。   沈怀楠:“殿下有什么话尽管说。”   他还以为是太子想起了什么当年的事情。结果下一瞬间,就听太子道:“怀楠啊,你还是回去查查吧,万一你也不是昌东伯的儿子呢?”   这就跟老十的情况一模一样了。   沈怀楠:“……”   谢谢,但他确实是昌东伯的儿子。   作者有话说:   20分钟后我来捉虫和细修,我好饿。   {修改好了昂}我去吃饭   感谢在2022-07-23 21:01:37~2022-07-23 23:4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木无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1章   一更(捉虫)   过年前太子带着沈怀楠参了五皇子贪赃, 却让十皇子去守了皇陵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都。   这可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太子党固然高兴,却发现太子对他们好似不大相信。这回的事情除了太子和李荣光以及沈怀楠之外,无一人所知。   这就值得思量了。太子是什么意思?   再有就是五皇子, 十皇子跟着他做事情,真是亦步亦趋,若说这件事情五皇子不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甚至有可能, 十皇子手里没有一分银子, 而是直接背了黑锅。   跟着老五的人,心里也很恐慌。   合着好处你要, 黑锅就是别人的?   无论是跟着太子和五皇子的人, 心里都有了一番新的审视。   最后最重要的便是,陛下对太子和五皇子的态度如何?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由三司问审, 而是陛下自己就发配十皇子走了?   十皇子……可真惨。   沈怀楠晚上躺在床上,也觉得十皇子惨。邵衣的肚子已经快七个月了,他不敢抱,折邵衣也不能再侧躺着给他抱了, 她如今只能平躺着。   两个人躺着说话, 沈怀楠有些感慨。   他道:“他不是好人,但也委实是个可怜人。”   如果不是陛下的儿子,而又冠上了这个名字,让他成了一个笑话。他自己觉得自己在努力,在发愤图强, 但是他永远入不了陛下的眼, 永远做不上那个位置。   折邵衣沉默了一瞬, “是, 先生说,人不是天生坏种,从小的经历,世道的磋磨,身边人的言传身教,都能让人变好或变坏。”   她沉沉的道了一句,“若是你所猜想的是真,陛下……陛下想必很是厌恶他,又或者是厌恶他的父母,这才连着孩子一起作践。”   但是陛下,也好心狠。   沈怀楠倒是没有感觉。他只道:“我想去见一见十皇子。”   折邵衣:“你去吧,陛下能让你想到把锅推给十皇子,想来也已经想好了后面的事情。”   她只是有些不明白,“陛下为什么突然就打压了五皇子一番?我们之前都想的是陛下不想让太子一家独大,所以才让五皇子再次起来……”   沈怀楠也想不通。他道:“我们不能去查,也不能去问。”   不过,这件事情不能碰,十皇子的身世却是可以查的。   不仅他要查,太子也要查。太子每天看皇帝的眼神都不对了。   父皇……是不是被荣顺王带了绿帽子啊?   皇帝:“……”   有时候他觉得太子蠢挺好的,但是当这份蠢到自己的头上时,便心里怎么着都不得劲。   太子倒是钦佩皇帝的。若是沈怀楠的猜测是真的,父皇可真是好兄长,将弟弟的儿子养这么大。   在他的心里,便是荣顺王跟十皇子的生母苟合,生下了十皇子。这事情被父皇知道了,杀了荣顺王,但还是给他保存了血脉。   他叹气:父皇,真男人也。   要是他的话,他要将孩子也杀了。   皇帝:“……”   他将折子重重的摔在了案桌上,骂道:“太子,你是聋了么!”   太子心道:算了算了,发脾气就发脾气吧,谁让父皇被绿了呢?   皇帝心力交瘁,太子殷勤问候,然后指天发誓,“父皇,老五品行不好,他竟然连这种银子也贪污,以后那种赈灾的事情,可千万不能给他啊。”   皇帝的神情又松缓下来。   这就是他看中太子的一个缘由。   太子不贪。   太子也听劝,多教导教导,还是能成器的。   果然,太子继续在说这件事情。   “父皇,您想想,修建北城还好,拖欠少给的只是工匠们的银钱,只是多从您的国库里拿出些银子,即便是可恶,却也没有让多少人死伤。”   “但是赈灾可不行了,灾区的百姓都等着银子救命呢,老五多拿一文钱,说不得就要有一个人死去。”   他道:“父皇,您要三思啊,老五是个贼,他偷了第一回 ,就有第二回,要不是儿臣这回抓住了他,说不得他还要贪更多。”   皇帝就道:“你没有贪银子吗?”   如此直接,太子就骄傲的挺直了背,“父皇,儿臣清清白白,您去查吧,要是儿臣贪污了一文钱,这个太子之位就不做了!”   然后想了想,觉得这个誓言太重,又描补,“儿臣属臣们贪的可不能算在儿臣头上。”   皇帝气笑了。   怎么还跟个孩子一般,但也算是长大了,这事情知道越少人知道越好,根本没有告诉其他人。   但是对沈怀楠很是信任……   皇帝心中不是很高兴的让他退下了。   太子高高兴兴的去找沈怀楠了。   沈怀楠正在买年货。太子还是第一次买年货!   他今日心情好,叫上李荣光,“孤也见识见识这百姓们是如何买年货的。”   沈怀楠:“……”   那就来吧。   太子好奇,“你每年都是自己买吗?”   沈怀楠点头,“是啊,殿下,您让让,这里面污秽,别脏了您的鞋子。”   太子一看脚底下,确实有很多污泥。   他道:“怎么不去西城买?”   这个杨柳巷可不怎么好。   沈怀楠就道:“臣自小就在这里买年货,这里的东西便宜,臣跟这里的店家也熟悉,他们给的价低。”   他笑着说,“臣与臣妻小时候太穷,贵的好的买不起,就只买便宜的,这里的人,对臣都有恩义,他们见臣可怜,有时候实在拿不出银子,还给赊账。”   “因为自小买到大,所以臣也习惯自己来买了。”   可怜,太可怜了!太子就低声道:“怀楠啊,你还是去查查,你是不是昌东伯生的吧。”   沈怀楠还是蛮感激太子的。   他一边买年货一边跟太子道:“殿下,您看这个果子,这个是从江南运送来的,咱们京都可没有。”   “这果子在京都种不出来,但好吃。江南因种的出,卖的便宜,可是送到京都来,便贵多了。”   太子知晓,“物以稀为贵嘛。”   沈怀楠继续低声道:“这铺子的主家是吏部左侍郎家的。他家有关系,能搭上官船,官船一般畅通无阻,所以到的时间比其他的商船快一些。”   这个太子也知晓,算不得什么稀罕事情。   沈怀楠接下来说的话声音就更小声了,“这新鲜的果子,早到一天,便是不同的价钱。为了让自己家的果子卖得更贵,有些时候,这上面的大人物就让人拦着商船不让进京,总能耽误几天的。”   太子倒是没曾想还能这样!   沈怀楠点头,道:“所以那时候,臣跟王五哥做江南的生意,便总要先打点,殿下,臣也跟着王五哥做过几年生意,懂些事情。”   太子记得王五。倒不是他记性多好,也不是王五多重要,而是每回沈怀楠喝了酒,就抱着他和李荣光哭嚎王五就是被十皇子杀的。   哭的多了,太子就记住了。何况沈怀楠还经常有事没事就骂老十杀王五,丧良心。   太子叹气,觉得老十即便不是父皇的儿子,也是皇家的子嗣,不会为一个王五偿命的。   就算是他现在杀了折邵衣和沈怀楠两个人,父皇也不会让十皇子去死。   沈怀楠年岁太小,他就不得不说说这个道理。   他道:“不管当初荣顺王爷做了什么,毕竟是兄弟,当年厌恶,但还是留下了老十,由此可见,还是在乎的。如今时过境迁,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人死的死,去的去,留在身边的没有几个了,便会觉得当初的事情也不过如此。”   太子叹气,“怀楠啊,你不是宫里长大的,不知道这种事情其实算不得什么。”   沈怀楠看了太子一眼,倒是心思有些复杂。太子殿下,在正常的时候,还是正常的。   至少现在,太子很信任他,要是跟着太子一直走下去,说不得也是一段佳话……   他打了个寒颤。   要不是他活了两辈子,说不得此时已经动摇了。   但是他活了两辈子。   他只能是满眼真诚的跟太子说,“殿下,臣今生能遇见您,实在是臣的荣幸。”   太子啧了一句,正要说几句主仆相知的话,就看见盛瑾安骑着马跑了过去,太子连忙出门,“那不是小九吗?他这么着急去做什么?”   沈怀楠郑重的道:“怕是有大人要被抓了。”   太子:“什么?”   沈怀楠:“您不知道吗?如今盛九兄人称青楼杀手。他得了陛下的命令,可以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直接抓人,只要被抓到,便是革职查办。”   太子就想起来了,嗤笑道:“盛瑾安就是爱干这种狗拿耗子的事情。”   他叮嘱沈怀楠,“你是做大事的,别跟他似的,这种事情吃力不讨好。”   太子这些日子忙着打老五,倒是没仔细注意过盛瑾安做的这事情。如今听见了,瞧见了,觉得了然无趣,“这事情得罪人,也只有盛瑾安来做才是最好的,他也适合做这种狗拿耗子的事情。”   “你就不同了,你还是根基不稳,又是孤的人,你可别跟着做糊涂事情。”   沈怀楠满脸“殿下我知道你为我好”的神情,重重点头,“臣是跟着殿下做大事的。”   太子很喜欢沈怀楠。回到东宫里,还道:“今年给沈家的赏赐厚一些,他跟盛九玩在一处,穿一条裤子,如今盛九做出那般的事情,多少人恨不得吃他的头,剁了骨头熬汤喝,怀楠跟他一块,少不得要遭些白眼,那便风风光光给怀楠送些东西去,让众人知道,怀楠是孤护着的。”   太子妃抱着河洛郡主的手就顿了顿,“殿下倒是对沈怀楠好。”   太子白她一眼,“你对折邵衣不也很好?”   他说着说着就来劲了,“所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孤看正是如此。你一个,王蓉一个,折邵衣一个,将孤,李荣光,还有沈怀楠都不放在眼里!”   “孤是敬重你才容忍你,但是你也别太过分!”   要不是为了你家的势力,孤就要打你进冷宫出气!   太子道:“孤给沈怀楠的礼一定要压过你给折邵衣的,你看着办吧!”   他阴森森的道:“太子妃,你自己思量吧!孤言尽于此。”   给你机会,你可别不要脸。   太子妃愣了愣,“真的?”   太子傲然:“自然。”   折邵衣过年的时候,就收到了东宫源源不断的赏赐。   一个唱礼的太监特意奉了太子妃的命令来沈府唱礼,嗓子都哑了。   折邵衣身子重,太子妃特意说了不让她跪,沈怀楠便在她身边扶着,也没有跪。   他还给太监递了一杯茶。   两夫妻常年在东宫里面出没,跟太监自然是认识的,便去问,“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是什么意思……”   虽然说关系好,但是也不用送这般多的东西啊。   那太监也纳闷呢,“太子妃娘娘只说让开了殿下的私库。也没有说别的。”   折邵衣和沈怀楠互相看一眼,都觉得这事情邪乎。   这东西也太多了啊。他们的小库房放不下呢。折邵衣看看珠光宝气的箱子,捂着帕子笑道:“无论如何,太子殿下怕是要生气了。”   东宫里,太子确实暴跳如雷。   他怒骂太子妃,“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敢开孤的私库!”   太子妃:“是殿下说要送沈怀楠的东西要比送邵衣的多。”   太子:“但也没要你送那么多!”   他才一天不在皇宫里,就出了这等事情,实在是可恶。   太子妃笑语盈盈,“那叫沈怀楠还回来?”   太子:“不行!孤还要脸面的!”   太子妃啧了一句,“那怎么办呢?”   太子眼睛转了转,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跟沈怀楠道:“那些东西,明着是赏赐给你了,但是暗地里是孤放在你那里的。”   “以后你替孤办事,要是少银子,便从里面拿。”   沈怀楠:“都兑换成银子?”   太子:“是啊。”   沈怀楠:“哎,臣明白了。”   太子很满意。   这就不算亏。   沈怀楠回去跟折邵衣说,“太子殿下确实不贪,但是他也很抠门。”   折邵衣肚子大,今年就不去澹台府了,倒是澹台先生和老大人来了沈家。   澹台先生已经在取名字了。   “若是个男孩子,便叫思衡。若是个姑娘家,便叫羲华。”   折邵衣好奇的问,“羲华?”   澹台老夫人点头,“是啊,羲华。”   沈怀楠立马道:“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是为羲华。思衡……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想。”   他恭敬的谢过了澹台老夫人,“多谢您。”   折邵衣欢喜的道:“都好听。”   长平十七年三月,院子里桃花盛开时,羲华出生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感谢在2022-07-23 23:49:20~2022-07-24 21:1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ternity、容曦 5瓶;苏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2章   二更   羲华, 小名花花。   沈怀楠终于懂折和光的心情了。他很抗拒花花这个小名。他想了:昭昭,凝凝,阿宝……   都没用。   花花这个小名是太子妃取的。   折邵衣觉得很好听啊!她叫得很欢快, “我们小花花……”   沈怀楠独自郁郁。   折邵衣劝解,“大家都说很好,花跟华差不多,花花很好啊。”   沈怀楠眼睛都不抬, 他大胆提议, “咱们再给闺女取个小名吧?”   折邵衣:“不行!就要这个。”   沈怀楠:“孩子长大了,会怪你的。”   折邵衣:“不会的。”   她高兴的很, “大了, 便叫她羲华了,不会叫花花。”   小时候叫几年也没事啊。   沈怀楠叹气,一个劲的哎, 哎。   折邵衣赶他走,“别在这里叹气,把闺女给教坏了。”   三月里桃花开,沈怀楠和折邵衣都喜欢桃花, 他觉得叫个桃桃的小名都比花花好听。   奈何他在这个家里没有地位。   大名澹台老夫人取了, 小名太子妃取了。   他只好也花花花花的叫起来。   皇帝还来过家里一次,看见孩子的脸庞就笑了,“长得确实跟朵花似的,好看的紧。”   折邵衣没在他跟前,她还坐月子呢。沈怀楠抱着孩子在外面见陛下, 笑着道:“您看, 她正在看您。”   皇帝一瞧, “还真是, 眼睛大大的。”   刚说完,就见这丫头笑了起来。   这么喜欢笑啊!   皇帝乐了,他想起了笑笑,“宁安出生的时候,便喜欢笑,朕这才给她取名叫笑笑。”   他用手轻轻的碰了碰孩子的脸庞,然后道:“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皇帝都说她有福气了,自然就是有福气的。   沈怀楠跪下磕头,“您是真龙在世,金口玉开,花花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   皇帝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他身边带着齐窗明,刚走出来,就见一声马蹄声,秦青凤勒马停了下来。   皇帝没有躲。他就站在门口,顶着秦青凤一脸的惊讶,道:“是小凤丫头啊。”   这丫头,可真成老姑娘了,还不嫁,太子妃也不着急。   秦青凤这才敢确认,赶紧过去要下跪,皇帝摆摆手,“出门在外,何必那么多规矩。”   秦青凤就只行了一个礼,给他请了安,高兴的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瞧这丫头,真不会说话。   他难道还不能来了?   “闲来无事,便来看看。”   陛下这般看重邵衣吗?   秦青凤正要问,就见到了他后面的齐窗明。   是那么人啊。   他的脸依旧平平无奇,但是在她眼里还是有细微变化的。   她说,“陛下,您最近经常出门吗?您身后的侍卫,脸都黑了一截。之前还没有这般黑。”   皇帝这回认真了。   “是吗?黑了多少?”   秦青凤一指,“黑了好多啊。”   皇帝就仔仔细细看过去,“朕怎么觉得,没黑多少呢?”   秦青凤疑惑,“是吗?您定然是天天看着,所以才这般觉得。”   皇帝是个对什么都好奇的人,“那你说,他白些好看,还是黑些好看。”   秦青凤笑了笑,“黑些吧,黑些看着就厉害点,太白了,跟盛瑾安和沈怀楠一般,那他跟着您,臣女都不安心。”   她摆摆手,“小白脸这辈子都不配在您身边。”   不过……她又看过去,这腰身是真瘦啊。   她想了想,问皇帝,“臣女最近的武艺又长进了,您要不要看看?就跟他比吧?他能在您身边,说明您认可了他,要是臣女比他还厉害,您考虑考虑给臣女一队兵吧?不让带兵,做小兵也可以啊?”   皇帝拍怕她的头,“胡闹,你一个女子,自己玩玩就好了,还想去兵营里啊,那是真正的战场,你可吃不了那种苦。”   秦青凤:“陛下,臣女上过战场的。”   皇帝:“那是你父亲让你胡闹。”   他头疼道:“你还是快些嫁人吧。”   皇帝还是很喜欢秦青凤的。这个姑娘忠君,忠国,要是外敌进来,她能誓死保护百姓。   皇帝这一辈子都在筹谋,都在算计,他杀过很多臣子,独独在杀武将的时候,会在心里犹豫很久。   历朝历代里,都有外戚专政,奸臣当道的例子,也有皇帝杀害忠臣的例子,皇帝都看过,皇帝都思考过,他小时候到老,都希望自己做一个明君。   只要这般的武将没有反意,他只会防范,不会去痛下杀手。云州秦家就是他不愿意去下手的。   他感慨道:“你秦家的儿郎,从来没有孬种,都是为国为民的英雄,□□皇帝时候,你秦家满门差点都战死沙场,就剩下了你父亲这一脉,秦家战死的牌位比你们秦家如今活着的人多。”   秦家的英魂在天,先祖皇帝在的时候,也曾经说过,秦家儿孙死得太惨烈,秦家如今的当家的人,也就是小凤的父亲是可信的,轻易不要动。   秦家跟大金的仇,世世代代,永不停止。   事实确实如此,这么多年,秦家一直忠君,不曾暗中勾结任何一个皇子,那皇帝也愿意给他们脸面。   再看看教导出来的秦青凤,也觉得秦家不错,教导孩子有方。   他道:“还有你祖父老秦将军,他一个人击杀山贼无数,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来京都的时候,朕还见过他一面。”   那时候老秦将军就跪在地上对父皇道:“秦家世代教导子孙忠君,十个里面总有一个是被教导出来的,要是将来有了不肖子孙,胆敢不尊君主,还请陛下手下留情,杀一些留一些,只看在秦家祖宗祠堂里面快摆不下的牌位。”   父皇亲自走下皇位将老秦将军扶起来,郑重的点头,“人心易变,但也有不变的,老将军功绩斐然,朕看你的面子,也会对他们多加照拂。”   那时候,皇帝在一边看着,听着,将这些话记在心里,没有真正理解,但是现在他也老了,便能理解他们当年的话。   君臣相知,敢于直言,敢于应诺,这是多少皇帝都不敢想的。   他一直想做到父皇那般。   他一直想做个明君的。   在这些孩子身上看见崇拜依赖他的眼神时,他就有一种自己是明君的感觉。   所以说,皇帝很喜欢跟年轻人说话。他们好骗,好蒙,性情如沈怀楠那般的,也给颗糖就能软化。   他只看见过一个例外。   太子妃……   这是个油盐不进的。   皇帝就问,“你如今还在太子妃那里住着?不出宫住了?”   秦青凤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埋怨道:“太子妃就是太能操心了,臣女要是嫁人,孩子都生出来了,她还当孩子一般管着。”   又眼馋的看了一眼护卫,“陛下,您同意不同意啊?臣女跟他比比吧?”   皇帝想了想,觉得也是可以的。他笑着道:“那就比比吧。”   秦青凤高兴的很,她马上就招呼沈怀楠,“去水榭,去我的练武场。”   皇帝倒是第一次知道这家里面还有秦青凤的练武场,他问一脸不高兴想着回去抱闺女的沈怀楠,“你这家里还有她的练武场?”   沈怀楠:“不仅有她的练武场,还有盛瑾安的厢房,书房。”   说完,他也一脸埋怨,“陛下,您管管您的女婿吧,别一跟公主吵架就驾着马车大半夜来臣家里。”   秦青凤在一边听了就道:“他是把你们这里当娘家了!”   皇帝啧了一句,“那你把门关上不开啊。”   沈怀楠:“您以为他不会爬墙?”   皇帝:“澹台思正说你们也爬他家的墙。”   沈怀楠和秦青凤咳了一声。   折邵衣在屋子里面听说了秦小凤要跟陛下侍卫比试的事情,她道:“这可真是……她打得过吧?可别哭鼻子。”   陛下身边的侍卫,那是最厉害的。   她抱着小花花等了一会,然后就见姚黄笑着进来,道:“虽然没有赢,但是秦姑娘将那侍卫的腰给卷了一下。”   哇!还卷腰了!   看来小凤的武艺确实是精进了。   练武场里,秦青凤终于懂得了一个词。   她对皇帝道:“陛下,这就是虽败犹荣了吧?”   她笑眯眯的道:“我在他手下过了不少招。”   皇帝也很震惊,他道:“小凤丫头,你确实很厉害。”   齐窗明看了看自己的腰,那里被鞭子缠过。   他看她,她却没有看他了,缠过鞭子,打了一架,过瘾了,姑娘自然要去看皇帝。   她道:“陛下,臣女在皇宫里面无趣的很,整日里练武不好玩。”   “御林军有一队不是常年守在宫里吗?您就让臣女去吧?臣女都看过来,他们的功夫也不怎么样。”   她撇嘴,“还不如我呢。”   皇帝大笑,“你啊,你啊,还真是尾巴翘了。”   他想了想,竟然真的点了点头,“行,那你就去试试,要是不行,就赶紧找个人嫁了。”   这般的好武艺,不做点事,确实可惜了。   秦青凤就高呼,“陛下,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陛下了。”   折邵衣在里间都听见她的笑声。她抱着小花花去窗户边,“这是碰上了什么好事?”   安梨进来了,“不知道,只能看见比试,听不见他们说话。”   直到皇帝离开,秦青凤遣使其他人走了,她才捂着嘴巴笑,“陛下答应我进御林军了。”   折邵衣:“真的!”   秦青凤:“是的!”   两个姑娘激动的抱在一起,“那可真好,陛下可真好。”   陛下确实是个好人。   秦青凤乐滋滋的回去了。   她一个女子,进了御林军,自然引起了不少的闲话,但是她能打,从三月打到四月,来参加花花的满月宴时,已经得了不少的称赞。   虎父无犬女,是说得最多的。   秦青凤骄傲的挺起了头,“我爹说过,武人么,刚开始谁也不服气谁,等打趴下了,他们的脑袋自然知道低头。”   因为她能打,所以这次去各家夫人面前时还道:“咱们武将家的姑娘将来也能进御林军嘛。”   进不进御林军无所谓,但是能在陛下面前晃荡一圈,留个名字,那可真是祖宗积德了。   于是,秦青凤在姑娘们眼里高不可攀,厉害的很,在夫人们面前就是个活招牌,在武将之家的眼里便是云州秦家的象征。   她走到哪里都有人夸。一时间春风得意,笑意盈盈。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望。   盛瑾安发现自己好像成了别人忌讳的人,走到哪里,哪里就不说话了。   他哼了一声,骄傲的踩着步子离开了。   就有人说,“他可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直接就把我三叔给抓了,我三叔如今丢脸哦,官职丢了,脸也没了,整日里想要上吊自杀,你说,我能跟盛瑾安说话吗?那我三婶不同意啊。”   有人附和,“我知道你的心,我也是如此,虽然咱们自己没有去,是吧,但是家里人去了被抓,多没面子。”   你为什么丢官啊?   哦,我去青楼了。   这太丢脸。   盛瑾安绕了一圈,最后坐在沈怀楠的身边,“他们都排挤我!”   沈怀楠:“排挤你,你就排挤他们。”   盛瑾安:“但是他们人多。”   沈怀楠:“咱们两个顶他们众多,不要怕,咱们待会一起去敬酒,刚刚排挤过你的,咱们就不敬酒了。”   盛瑾安刚开始还高兴,然后就垂头丧气的,“哎,哎,他们都排挤我,都不用去敬酒了。”   沈怀楠拍桌子,“那我就不敬酒了。”   盛瑾安:“好兄弟,讲义气!”   他们两个坐着吃饭,没一会儿,太子带着李荣光溜达来了。太子是个很喜欢听人夸他的人。   坐在那边受了众人夸奖,他这才发现不对劲,“你们怎么不去敬酒啊?人家是来吃你女儿的满月酒,你不去好吗?”   沈怀楠低声道:“殿下,您可能不知道。”   盛瑾安点头,“是啊,殿下,我们在排挤他们。”   太子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沈怀楠接着道:“殿下,您没听错,我们在排挤他们。”   太子问,“你们是指?”   沈怀楠:“臣和盛瑾安。”   太子震惊,“你跟盛瑾安两个在排挤他们这群人?”   盛瑾安继续骄傲,“是啊,我们两个,就可以抵挡住千军万马。”   他热情的邀请太子和李荣光进入他们的排挤队伍,“殿下,你们还逛青楼吗?你们要是不逛青楼,就跟我们同仇敌忾吧!”   太子当然不去。   李荣光也不敢去啊。   家中母老虎当道,他娘也管的严,他根本不能去。太子是嫌弃。   “孤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啊,要去青楼,你这是侮辱谁呢!”   沈怀楠:“殿下,那我们就去敬酒了。”   太子没明白过来,然后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沈怀楠和盛瑾安两个人走到哪里都说,“太子殿下和李兄都不去青楼,林大人,你去吗?”   那位林大人满脸不高兴,但是他的余光还是能看见太子殿下看过来的神色,他赶紧道:“不去,不去,我虽然之前有些红颜知己,但是自从律法下来之后,我就不去了。”   盛瑾安:“不去好,免得我去抓你的时候,还要看你的光屁股。”   哎哟,哎哟,盛瑾安说这些干什么!林大人低头喝酒,叹气,“您说,盛九少爷,您管这些做什么。”   他也是一时间愁闷说出来的,谁知道盛瑾安抓住这一句话就不饶人了,“这是陛下的命令,是圣旨,可不是我抓住不放,林大人是什么官职来着?哦,吏部的,咱们下回去陛下面前说说话,评评这个理。”   那林大人就一阵青一阵白,最后道:“不敢,不敢。”   他坐下去不说话了。盛瑾安就一个个敬酒过去,再不说青楼的话,只看他们的脸色,只要他们敢有埋怨之色的,就要说说陛下。   沈怀楠在他嘚瑟了一阵之后,沈怀楠赶紧拉着他道:“算了算了,回去坐着吧,以后他们肯定不能再排挤我们。”   盛瑾安哼了一声回去,太子见他得意的脸就觉得盛瑾安好蠢啊。   他笑着问:“你排挤回去了?”   盛瑾安点了点头,“殿下,多谢您,您真是个好人。”   太子啧了一句,心道:这可真是个蠢货。   太子回去了。盛瑾安没有回。他想要留下来跟沈怀楠谈心。   沈怀楠罕见的没有骂他。   他问,“你怎么了?”   盛瑾安道:“我有个事情好生气。”   沈怀楠:“什么事情啊?”   盛瑾安闷闷的道:“是宁平。”   沈怀楠:“你们又吵架了?”   盛瑾安:“也不是吵架吧?”   他说:“是宁平想要给我塞个女人。我这才生气的。”   沈怀楠瞪大眼睛,“为什么要个你塞个女人?”   盛瑾安:“宁平说,她一直没有孩子,也吃了药,可依旧没动静,要是我想要孩子,就给我个女人。”   沈怀楠就理解了,他道:“她好过分啊。”   盛瑾安就知道满天下只有沈怀楠能懂他,他点头:“是吧,宁平真的太过分了。”   他道:“我知道,她是在试探我,试探我如果她没有身孕,我会不会接受。”   “我肯定会啊,我那么喜欢她,我怎么会有别的女人呢。”   他很失落,“你跟邵衣就不会这般互相试探。”   沈怀楠安慰他,“你们也不是一开始就在一起长大的,你们还不互相理解。”   “她还没知道,你到底有多么好。”   盛瑾安闷闷的道:“你不懂,她就是不喜欢我。”   因为不喜欢,所以才能用女人来试探。   他道:“我决定三天不跟她说话,不回去,我要让她架着马车来接我。”   着急死她!   作者有话说:   晚安。爱你们昂。   我隔壁那个《我确实都给他们丢过手绢》你们有喜欢的就收藏下昂,下面是文案。八月写完这本就开那本。   --   折夕岚是边疆云州一个小官之女。   她想嫁个高门。   但是屡屡不顺。   刚开始野心没那么大,十二岁那年觉得隔壁比她家官大的小竹马很不错,便抛了一次手绢。   竹马倒是收了,奈何他家瞬间高升,去了京都做官,人去楼空,不见踪影,连句话都没留。   这倒是不怕,手绢做的多,再抛。   十三岁那年,她多番思量,看中了来云州领仗的将军,家世好相貌好,大好前途,一定要抛!   将军也收了,但没过几天,他连尸体都没找回来,说是死了。   折夕岚也真心实意为将军哭过几滴眼泪,隔了一年才开始继续抛手绢。   这回,她看中了云州查案的钦差大臣。   他清贵自持,颇为孤傲。   折夕岚抛了两回他才接手绢,只是想纳她做妾。   折夕岚:“……”   谢谢,我继续抛。   十五岁那年,她爹终于高升,但要去更加苦寒之地做官,不敢带着她去,只好把她托付给京都的远房亲戚,请她为女儿说门婚事。   折夕岚进京了。   她容貌好,作为乡下来的表小姐住进世家,事事被打量讥讽。   折夕岚不怕,依旧想抛个手绢。   这家的表哥就好像不错。   她蠢蠢欲动。   只是事情好像有些不对了。   前头她抛过手绢的两个人好像很是后悔,就连死了的将军也回来了。   刚接到手绢的表哥:“……”   呵呵。   你到底绣了多少条手绢。   注:   夕岚,颜色系列。指的是日暮时分,残阳染得山间雾气都微微泛红的雾霭之色。感谢在2022-07-24 21:12:29~2022-07-24 23:3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elly、眠去 5瓶;三月情结 2瓶;芸豆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3章   一更   折邵衣非常烦躁。她不止一次揪着沈怀楠的衣领问, “盛瑾安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沈怀楠这回倒是不赶着盛瑾安走了,他拍拍折邵衣亲昵掐住他脖子的手,再指指自己已经憋红的红艳艳俊俏脸, 道:“别怕,他快走了。”   然后还要皮一句:“你想我了啊?”   折邵衣手从他脖子上下来,自然顺带着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啧了一句:“我倒是不想你, 只他天天晚上鬼哭狼嚎的, 见花落就伤心,见云散便要感慨离愁, 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 我实在是看着烦。”   沈怀楠也是受过情伤的人,他叹气,“多谅解谅解他吧, 多不容易啊。”   折邵衣白了他一眼,然后抱着孩子威胁他准备去澹台府里住几天,沈怀楠这才知道怕了。   他赶紧去问盛瑾安,“这都已经三天了, 宁平公主怎么还没有来?”   盛瑾安也疑惑呢, “按理来说,她该来了啊。”   虽然他自己也常叹息宁平对他用情不深,但是也不至于没感情!宁平是欢喜他的。   欢喜他的,三天了,该来接了。   沈怀楠:“你是个男人, 不如你自己回去吧?”   盛瑾安傲然抬头, “不回, 我就不自己回!”   难搞。   眼看媳妇要离家出走, 自然是要抛弃兄弟。沈怀楠赶紧去公主府里问,“您多久才去接人啊?”   宁平公主沉默。   她跟沈怀楠道,“你帮我问问他,他对我的这份情谊,可以接受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孩子吗?”   沈怀楠就又马不停蹄的回去问盛瑾安,盛瑾安点头,“可以啊——为什么不可以?”   不生孩子,要是以后他们想要孩子了,过继一个就可以。   他可是排行老九呢。   再说了,就算是不养孩子也挺好的。澹台老大人和老夫人如今不也过的很好吗?   有孩子也行,没孩子也行,都是命里带来的。   沈怀楠怕拍他的肩膀,道:“兄弟,这次你要稳住,宁平公主来的时候,你姿态足一点,别太软了。”   盛瑾安就笑了,“是吧,你也觉得她要来接我了吧?”   他欢欢喜喜的,“哼,宁平就是瞎操心。”   他静静的道:“陪着我一辈子的是她,又不是孩子,她对我好,我是能感受得到的,我若是因为她不能生孩子而要纳妾,那才是畜生行径呢。”   盛瑾安幸福的叹气:“她总想这些有的没的。”   沈怀楠又去公主府了。   宁平公主猜到了结果。   盛瑾安是个好人,十足的好人。她想,她当初的决定可真对。   她坐在那里,轻轻笑着道:“多谢你了。”   沈怀楠忧愁的不行,“您快些去接吧,别耽误了。”   宁平公主笑了笑,然后起身,刚开始还走的慢,后面便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伺候她的嬷嬷早就去套马车了,宁平没要马夫,她亲自驾着马车去了沈家。   沈怀楠连忙骑着马在后面跟着。   盛瑾安早就在门口看了!折邵衣抱着孩子一边走一边溜达在他身边安慰,“别着急,她许是觉得有些愧疚。”   “我怀了孩子,你估计是在她面前表现出很欢喜的模样,我生了小花,你估摸着也是欢喜的,在她面前露出了高兴,她便以为你是喜欢孩子的。”   “你喜欢孩子,她要是一直不能怀上,在她看来,也是一种遗憾。”   折邵衣站在宁平的立场上思虑这个问题,“她怕你遗憾,更怕你顺着她……现在是情深,可谁知道以后呢?”   “她是宫里出来的,会思量多些,是她的习惯,你要理解她——一生这般长,她是怕你后悔。”   天下有那种不珍惜孩子的父母,也有想要孩子却没有的父母。宁平应当也是想要孩子的。   但是一直怀不上,便是无缘分。她自己能接受这份结果,但她无法掌握盛瑾安的人生。   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选择。   她给了盛瑾安选择了。   盛瑾安也做出了选择。   他拎着自己的小包袱,里面有沈怀楠送的笔墨纸砚玉石扇子等一系列宝贝——他来时空空。   他身上那套衣裳还是沈怀楠的呢。   折邵衣说着说着又生气了,“你每回都是两手空空来,一走的时候就要拿走这么多东西,我们两夫妻贫穷,攒些银子多不容易。”   盛瑾安将那小包袱挎在手上,十分得意,因为他知道,一句话就可以让折邵衣闭嘴。   他道:“弟妹,你别总是这般对我小气,想当年我对你们夫妻可是不薄。”   折邵衣:“……”   是,是不薄,她闭嘴。   然后就见盛瑾安快走了几步,高声喊,“宁平,宁平——”   宁平欢喜的声音也传来,“盛瑾安——我来接你了。”   盛瑾安感动得稀里哗啦。   宁平也哭得泪流满面。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刚刚经历了生死离别。   盛瑾安赶忙跑过去爬上宁平的马车,“快,咱们回去。”   宁平驾着马车就掉头走了。   刚刚追回来的沈怀楠,“……”   呵呵,不是提前特意叮嘱过要稳重吗?   盛瑾安,不争气啊!   然后一转头就看见妻女站在一侧,他立马就心疼了,“走走走,回去吧,这还有日光晒着呢。”   四月里的太阳也很毒了。   折邵衣将闺女放在他怀里,“你抱着小花回去吧,我晚上还要去王氏酒楼一趟。”   “王姐姐请吃席。”   “吃什么席?”   “她说她的女徒弟将王氏酒楼建在了冀州城,宁州城,鹤州城,如今就连云州城里也有了,秦州十八城里,都有她的王氏酒楼了。”   沈怀楠十分钦佩,“民以食为天,好吃生意就不会差。”   两人并排着走,廊下一片静寂。   四月,就这般喜庆的过去了。五月的时候,天越来越热了,折邵衣进宫的时候,还给小凤送去了消暑汤。   她如今穿着侍卫的铠甲在宫里面巡逻,整个人脸颊上都有汗水。   这天可真热。今年尤其热。五月里,日头已经毒辣得不行。   秦青凤却越热越高兴,“有一个看不起我的侍卫晕过去了,嘿嘿,我可没事。”   这也比!   折邵衣替她擦汗,“要是热了,你就去树下面凉快凉快。”   都晒脱皮了。   小凤哎了一声,她胡乱的扯过帕子擦了擦脸,“行了行了,你走吧,我要继续做事了。”   折邵衣便只能离开了。   她刚走,秦青凤便看见了齐窗明。   她如今已经知道齐窗明是陛下的隐卫了。隐卫么,有多张脸,换来换去的。这个陛下没有瞒着她,坦坦荡荡的将齐窗明给她看。   还不断问,“你真认得出他?”   秦青凤点头,“真认得。”   背过去认得,站正了也认得。   人的脸可能会变,身形也可以伪装,声音能掐着嗓子说话,可是他站在人群里,她就能一眼认出来。   皇帝很好奇,“你能认出其他人么?”   他还特地叫了几个隐卫过来,只没叫她看脸。   秦青凤摇头,“不成。”   她自己也好奇,走过去,站在齐窗明身边问陛下,“臣能摸摸他的脸和腰吗?”   皇帝点头,“可以。”   他也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青凤就摸了。从脸到腰,一点点,一寸寸摸过去,还是没有摸出个路数出来。   她说,“陛下,要不,让他脱了衣裳臣看看吧。”   皇帝赶紧摆手,“那可不成,不成,你这是要做什么!姑娘家的,摸摸也就算了,不能太过分。”   秦青凤撇嘴,“云州打仗的时候,光溜溜的断胳膊断腿臣都见过,臣的爹早说了,男人女人,死了都一样,有什么看不得的。”   皇帝叹气,“你爹把你当成男人教了。这般不好,你终究是个姑娘家。这也就是窗明,不可能出去胡说,不然换个男人,朕就不敢让你摸了。”   秦青凤这才知道,原来他叫窗明啊。   她胆子大的很,也知道陛下喜欢她,问,“那他姓什么?”   皇帝:“姓齐。”   哇,齐!想来是陛下很喜欢的侍卫了,竟然赐予皇族之姓氏。   不过就是太闷了。这么多次,他都没有说什么话。   她道:“陛下,他这名字很好听,肯定是您取的。”   皇帝哈哈大笑。   秦青凤:“您让他多跟臣比试比试吧?”   皇帝道:“那要他自己同意。”   既然能被秦青凤认出来,说明齐窗明的身份还是很危险的。万一被别的人认出来呢?   换个别人,皇帝就要弃用了,杀了砍了,或者派遣去别的地界,总不能让他待在身边了。   齐窗明也知道这个道理,也知道陛下对他的恩情,于是站着不动给秦青凤摸。   可是没有摸出结果。   皇帝就想让两人熟悉熟悉也好,让齐窗明试探试探,看看怎么样才能不被认出来。   要是一直都能被认出来,那齐窗明就真危险了。   一个隐卫,怎么能让人认出来呢?   皇帝叹气,觉得如今的年轻孩子们,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还能有人认出他的影卫了。   他就让齐窗明常去秦青凤面前晃晃。   “暗卫终其一生所追寻的,便是无人能认出你们。”   皇帝轻轻问,“若是你无法在她面前隐形,你会怎么做?”   齐窗明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陛下,不会有这么一天。臣一定有办法。”   他不想离开这座皇城。   他也不想离开陛下。   皇帝道,“朕还挺喜欢小凤丫头的,朕可舍不得杀她。”   他摆摆手,“朕也舍不得杀你。你先去试试,这事情有一就有二,若是你能伪装得更好,以后也能有经验传下去。”   皇帝陛下还是很宽容的。   但是此前,他的身边就不能用齐窗明了。   齐窗明开始在秦青凤的面前晃悠。   今天又来了。   秦小凤可不知道这些,她就想打一架。她最近的鞭子又厉害了哟!   她乐滋滋的跑过去,悄声问,“你不在陛下身上呆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伪装的齐窗明:“……”   他没有说话。   他想,这个姑娘为什么能认出来他呢?   他罕见的第一次开口,“是我身上有味道吗?”   气味也是一样评判人的东西。   秦青凤凑过去闻了下,“没有气味啊。”   她立马就羡慕了,“你为什么连气味也没有?”   这么热的天,竟然可以不出汗!   齐窗明:“……”   他继续回去查阅古籍去了。   秦小凤摸摸鼻子,哼了一声,“不说就不说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小声的猜测了一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冰肌玉骨?”   尚未走远的齐窗明,“……”   他走的更快了。   秦青凤十分遗憾,她休息的时候出宫跟折邵衣道:“世上真有冰肌玉骨的好腰。”   折邵衣正哄孩子呢,根本没认真听。秦青凤叹气,算了,她自己琢磨着吧。   作者有话说:   二更老规矩感谢在2022-07-24 23:34:50~2022-07-25 21:0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炒栗子、南宸 10瓶;关山难度 5瓶;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4章   二更   折邵衣没精力听小凤说话了。今年的天太热, 即便屋子里面四角堆了冰山,但是也没有任何用。   再者说,孩子也不能贪凉, 生怕一冷一热弄出病来。周姨娘是养了折邵衣出来的,便道:“只能这般抱着熬,给她扇风,没别的办法了。”   孩子肠胃弱, 也不能吃冰食, 只能忍着。   一堆人伺候一个孩子,可孩子还是哭。她哭的惨, 大人跟着也遭罪。秦青凤呆了一会, 恨不得耍个大刀鞭子哄姑娘笑,可她眼睛一闭,就是哭。   “哎哟, 小可怜!”   她叹气,“这可怎么办?”   太医还来了一趟,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敢开药,只道:“多扇风。”   北城要完工了, 户部事情多, 连太子都跑去蹲着了,就怕有人——直言五皇子,在这上面阴他。   沈怀楠被他带着守在户部,连家都不能回。太子这回铁心了要做出一番事来,自己也能吃苦了, 虽然大部分事情是手下的人在干, 他只守在户部里, 还躺在了冰山旁边歇息, 但在他自己看来,这也已经是辛劳了。   他都如此了,沈怀楠和李荣光等人更加不能懈怠。家里便只有折邵衣一个人在。   孩子哭,她也无奈的很。澹台老夫人没多久也来了,道:“干脆就多用几扇屏风,在这屋子里面隔出一个冰窖来,让人在冰窖里面扇风,将冷风扇去屋子里面,开着窗户,不要关着窗户,那样不透风。”   这般要的冰就多了。   澹台家的冰就被送来了。宁平公主府的冰也送来了。   折邵衣很不好意思,“因为孩子倒叫你们给受累了。”   宁平公主跟盛瑾安好得蜜里调油,每回进宫淑妃见了她这般模样就欢喜,也知道盛瑾安跟沈怀楠好,常叮嘱宁平跟两人多走动走动。   “等我死了,你便是孤身一人。你舅舅他们有自己的儿女,哪里管你,你太子兄也是个混不吝的,着火了自己跑得快。便就剩下盛瑾安,他是个好的,沈家夫妇看着也是个有大造化的,你跟他们一块,我死了也安心。”   从头到尾没提皇帝。   宁平想母妃的意思倒不是父皇不护她,而是想父皇死在她前面。   不过这些话母妃不说她也会这般做的。折邵衣是个厉害的人,宁平喜欢跟厉害的人做朋友。   折邵衣就明显感觉宁平跟她关系亲近了许多。之前或许还隔着一层,如今也不隔着了。   送了冰来,还送了个专门看小儿疾病的郎中。信得过的厉害郎中本就少,折邵衣是真心感谢她的。   太子妃过了一日也听说了消息,便也送了一车冰来。折邵衣连忙感谢众人,谢绝再送冰来,实在是够了。   孩子哭了一日就没再哭,她看着多余的冰,想了想,就让多晴做了酸梅汤送去户部。   “怕是热疯了,即便太子殿下在,但也不好太放肆。太子妃是不好送冰去的,那咱们就送一些去。”   她也是太子妃的人。   多晴就擦擦汗,她脑门上豆大的汗珠子直掉,耳朵都要热得冒烟了,道:“太子殿下倒是一直在冰山前躺着。”   可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道了,一个个的四处跑,对账,算账,跑工部核账,自家少爷跑工部跑得勤快,人本来就瘦,如今是黑了一层皮,更加瘦了。   “到时候少爷回来您瞧瞧,定然是皮包骨了。”   折邵衣叹气,“他总胖不起来,也苦夏。”   她想了想,道:“也别只送冰酸梅汤,再送些香饮子过去,怀楠之前不是做出些好的冰饮子出来吗?都做了送过去。”   多晴哎了一声,“小的这就去。”   烈日炎炎,主子一句吩咐,他就要奔波。多晴看看灿烈的光,叹气,“劳苦命,劳苦命。”   这种劳苦命有的人想争。乐石就想替多晴去。他殷勤的过去,“多晴哥,让我去吧,我不怕热。”   多晴抱着冰桶不放,就差点想把头伸进冰桶里面冷冷了。他摆摆手,打开乐石的脸,“回去呆着吧,这种苦差事,只能我自己去。”   苦是苦了点,但是能在各位大人们面前露脸啊。还能在太子殿下面前露脸。多好的机会,没准能多有十几两银子的赏钱。   尤其是太子在,太子爷最喜欢赏赐人金叶子了。   就跟皇后娘娘喜欢赏赐人金条一样。   自家少爷夫人不爱赏人银子,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穷病,多晴也不想要自家主子的。   那都是自家的银子,得了没意思。拿了外人的赏赐才叫赏银,才叫本事。   乐石就不敢抢这差事了,乐颠颠送了多晴走,回去屋子里替换了乐音,“你去做别的吧?我替你扇风。”   乐音:“热你就直说,干什么扯幌子。”   大家都是一块长大的,说笑几句,谁也没当真,乐音去伺候折邵衣。   “多晴走了吧?”折邵衣问。   乐音:“走了,乐石还想去抢着送,被多晴哥拒绝了。”   折邵衣就笑:“你们这些小的别想从他手里要好处,他也是个抠门的主。”   主仆两个,连同她和姚黄都是小时候苦怕了。   多晴确实抠门,他一个小官的仆人,去了户部也没有人给他好脸色。好在他家少爷攀上了太子殿下,打着“我家少夫人跟着太子妃做事,少爷跟着太子殿下做事”的旗号,便也能畅通无阻的进了户部的门。   户部有四个司,平日里各司其职,最近因北城的修建完工了,四司都在忙这个事情,于是就混乱的很。多晴进去的时候,沈怀楠也不在。   他机灵,逮着人就道:“我家少夫人献送冰镇的香饮子给太子殿下。”   自然没人敢为难他。   他进去,太子正好热得烦躁想要喝点什么。他也不是不能叫人送东西进来喝。只太子这个人还是要脸的。   众人都在忙,他也不能就这般自己喝。要是让人送东西进来给这么多人喝,行是行,只是一日两日还好,日日这般,便怕他们贪凉贪觉,不好好做事。   没错,太子还怕他们悠闲下来。   他自己不做事,但怕别人不做事。   如今折邵衣送了饮子来,东西也不多,也只有几个人能分。他自然是要的,沈怀楠也要留一份,剩下的给那些能进来禀报事情的官喝。   真不错。   沈怀楠从工部跑回来,就见太子乐滋滋的看着账本,喝着香饮子。一瞧那茶壶刻着沈字,心里就清楚了。   他果然得了一壶香饮子喝。   这时候就不用客气了,他是真的快冒烟了。官服已经湿透了,头发丝都冒着水。   太子也是心疼他,“赶紧过来坐坐。”   沈怀楠可不敢坐太子的位置,但他确实热,咕噜咕噜喝下一大碗冰饮子就大步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冰山不远处。   没有椅子,就坐在了地上,离着太子不远不近。   太子:“你再近些,瞧你一脸通红。”   沈怀楠摇头,“臣身上臭,怕熏着您了。”   太子就乐了。   “就你这小子喜欢讲究这些——”   正说着,李荣光就回来了,他看见沈怀楠坐在地上,连忙照葫芦画瓢,也一屁股坐了过去,但他坐的是太子身边,几乎就要抱着冰山了。   太子果然捏着鼻子,“臭!”   沈怀楠笑起来。他努力站起来去把茶壶给拎过来,“李兄喝。”   李荣光抱着茶壶咕噜咕噜喝起来。喝了一阵,这才道:“今年怎么就如此热!还不下雨。”   太子也抱怨,“就怕百姓收粮少,天旱,你们也就流汗,百姓怕是吃不饱饭了,今年大约是个灾年。”   李荣光也是这么想的。朝廷上面又开始依着这个天旱做赈灾的事情了。   太子这回很有经验,“就跟那年的雪灾一般,一定要全大秦一块,这般你帮我,我帮你,就好渡过。”   沈怀楠累得直接瘫在地上,闻言摇摇头,“天旱之下,卖儿卖女,死伤无数,还有人祸,瘟疫……”   这话一出,其他两人都沉默了。但这是天灾,避免不了。   太子还道:“咱们也该省省银子了,到时候捐出去。”   他如今倒是诚心诚意为百姓着想了。   太子还是想做个好储君的,天下百姓当为先。北城修建的银子可以贪一点,但是天旱救灾的银子就不能拿任何一分。   他对沈怀楠道:“你多盯着点,谁敢拿这种银子,孤就宰了他们的头。”   沈怀楠点头,“殿下,您放心,臣给您看着。”   他还挺感慨的。太子有时候真是个好太子。   歇息了一会,又开始忙活,最后太子要回宫了,沈怀楠跟着太子往外走。此时天快黑了,才算不热。   但是风过来,还是闷得人呼吸困难。太子道:“天不仁,哎。”   沈怀楠如今的马屁也拍得好,“殿下,有您在,臣就不怕去赈灾。天不仁,但是陛下仁,您仁,百官仁,天下人仁,便是仁义的。”   太子笑起来,“是啊,若是人人都跟你一般多好。”   沈怀楠真是个好手下。   他也乐意点拨他几句,“你如今还小,就坐到了这个位置上,经历了这么多大案子,心性比其他人好,能力也比他们强。”   “如今,你只熬着,明眼人都知道,你是要配享太庙的。”   人还活着,已经替他想到了死后那一步,沈怀楠还是很感动的,“殿下——”   太子一见他感激的模样就也高兴,太子很喜欢这般的君子相知。   怀楠,好样的。   他高兴的走了,沈怀楠回到了家里。还没跟折邵衣说几句话,没抱抱女儿,就听见东宫着人送了礼来。   折邵衣好奇,“是什么啊?”   多晴抬进来,打开一看,发现是笔墨纸砚等文人用的东西。   折邵衣笑了。   太子这是真喜欢沈怀楠。   沈怀楠瞧着一箱子的好书好笔好墨,道:“太子殿下……对人好的时候,也实在是好。”   他叹气,“我实在是愧对于他。”   折邵衣拿着笔墨纸砚看,道:“都是好东西,确实都好。”   他道:“是,都是好东西。”   两人静默了一会没说话,然后略过了这个话题,只去看女儿。   “她好像长大了一些。还不会说话啊。”沈怀楠坐在地上,认真看躺在摇篮里面的闺女。   折邵衣白他一眼,“这才两个月,要是能说话,那才叫人害怕。”   沈怀楠:“怕什么,都是我女儿。”   折邵衣笑起来,“你如今倒是敢顶嘴了。”   沈怀楠看够了女儿,就扯着媳妇躺地上凉快。   他头有些痛,今日真的是热着了。又喝了那么多冰饮子,只头疼没拉肚子算是好的。   两人抱在一处,折邵衣也不嫌弃他热,只道:“你跟个火炉一样。”   沈怀楠:“冬日里你就知道我的好处。”   他说着说着还有些情动。拉着折邵衣就要往床上去。   折邵衣当即好奇,“你不是头疼吗?”   “不耽误。”   “你不怕过了病气给我啊?”   这个倒真是。宽衣解带的手就停住了,沈怀楠认真请教,“只是头疼也会过兵气吗?”   折邵衣:“会吧?”   沈怀楠想了想,“那我就不亲嘴,这般就好了。”   他拖着人上床,折邵衣哈哈大笑,“你怎么这般厉害啊,还会避开要害了。”   嘻嘻哈哈闹到半宿,时不时还要抱着出来看看孩子有没有事情,然后又要回床上忙活,沈怀楠是真忙。   第二日孩子就给了奶娘带,夫妻两个过自己的小日子。   周姨娘十分执着给折邵衣炖汤喝,“养养身子,这般好怀下一个。”   折邵衣恐慌,也不敢喝汤了,“可不能这么快生。”   耽误了多少事情啊。   她如今还只敢在家里看账本,官绣和绣坊等西城那边的事情她都没管呢。   如今北城又修建好了,大家都盯着那里,她早跟太子妃打算好了,至少要争块地皮下来。   可不能再怀孩子了。   周姨娘很是担忧,“那什么时候才能要孩子?”   折邵衣:“就算再生,也要六七年后了。”   这么久!   周姨娘愁得一个月没有睡着。七月初的时候,她睡不睡已经没人再去哄和关注了,大秦果然起了旱灾。   朝廷倒是早就让人准备好了,按理来说,赈灾银子和东西一下放,这事情也就该结束了。结果灾地传来消息,说今年之所以有灾情,是陛下耗费了大量的人和银子去修建,劳民伤财,老天爷看不下去了,这才有了如今的天灾。   老天爷在示警呢。   皇帝在皇宫里面大发雷霆。   好嘛,他好好的名声竟然在晚年的时候被这般坏了。   这事情自然要查,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老五做的,毕竟怀恨在心。太子也觉得是老五做的,老五就是个坏良心。   后来发现不是,只是灾区的土匪举了大旗,还以为能跟战乱朝代一般能够占山为王。   这就是要派兵去镇压。   但皇帝还是心里压了一口气。本来好好的修建北城一事,有了污点。   这怎么了得。   只是随着天旱越来越厉害,九月份的时候,就连皇帝也有些熬不住了。天可以旱一时,但不能一直旱下去。   天已经很久没有下一滴雨了。   此时已经没有冰再能大量的买回来做冰山堆着散热,小花花又开始哭。折邵衣颜色也越来越凝重,“这一次灾情,怕是要止不住了。”   各地都有小乱,不过很快就被摆平。户部的银子如同流水一般出去,户部尚书的脑袋都要愁坏了。   他跟皇帝说,“再这般下去,今年的粮饷都要少一半。”   皇帝脸色不好,“兵队的东西不能减。”   他看着天上依旧晃得人眼睛疼的太阳,眼睛疼。   皇帝坐在大殿里面一天,心跌入了谷底,想了一天,最后决定先做点什么。   钦天监的人被叫了去,说这说那说了一堆,也说天恐有罚。   皇帝不敢赌了。他自己都有些相信天有罚了。   他在朝堂上宣布大赦天下。   沈怀楠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就有些不好。大赦天下,除了十恶不赦,大多数的罪犯都是要被赦免的。   不过这都是祖宗留下来的惯例,他也管不着。只是在这一刻,他看见了机会。   一个可以让他声名鹊起的机会。可以让他在世人面前崭露头角的机会。   他跟折邵衣道,“陛下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咱们两个人是最清楚的。”   因为他们看见过陛下最自在的模样,知道陛下的小喜好,也熟悉他做事情的风格。   这明显就是被逼的。沈怀楠道:“你说,若是我跟陛下进言,让他不用大赦天下,你觉得怎么样?”   折邵衣问,“陛下本就不想承认天罚,自然是高兴的。”   而且陛下这个人吧,很是痛恨这些条条框框,束缚别人的时候没什么,如果束缚了自己,那可真是遭了。   既然沈怀楠想要试一试,那就试一试。她道,“你直接去找陛下吗?”   沈怀楠却没有去,而是去见了太子。忠臣不侍二主,他知道自己需要懂得这个道理。不然即便是太子不介意,陛下也会介意的。   太子听见他说出这么幼稚的话头就疼了。他说,“大赦天下自来就有惯例,是有迹可循的,也不是父皇第一个这么做,你去想这些做什么。”   沈怀楠就道,“臣并非只是为了牢狱里面的罪犯,而是觉得事情不是天罚,为什么要大赦天下呢?”   他认认真真的道:“陛下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日荒废过国政,即便是修建北城,也是为了天下百姓好,为了大秦好,这是好事,老天自然要嘉奖的,怎么会降下责罚。”   太子:“这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放出些人,顺一顺百姓的气,这事情就过去了。”   沈怀楠:“那些坑害了别人的罪犯,杀人放火之徒,难道就因为这一场天灾就无罪了吗?”   他道:“如果天灾真的是天罚,那放出这么多罪犯,若是老天仁义,岂不是更应罚了?”   太子捂住他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   沈怀楠摇摇头,“臣只对殿下说。”   太子叹气,“你想的虽然有道理,但是祖宗自来都有惯例,老祖宗总是比你聪明的。”   沈怀楠笑了笑,“是。”   他又去跟澹台思正说了这件事情,果然没多久,他还在户部写赋税的条例,然后就被小太监请去了御书房。   他前一次去御书房,十皇子被贬去守皇陵,五皇子被禁足。   今天他来,皇帝摔了一个花瓶,怒斥他其心可诛。但是沈怀楠却实实在在看见了陛下嘴角的笑容。   看来是赌对了。   这就是忠君。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感谢在2022-07-25 21:04:25~2022-07-25 23:3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蛋的莹、苏打、xiaomi 5瓶;陈暮云 2瓶;静容、秦淮晓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5章   三更合一   千百年来, 大赦天下成了皇族一个手段。固然也有利的地方,但是在沈怀楠看来,若是说坏处, 却也能呈述几个时辰的。   沈怀楠跪在地上,两边有老臣坐着,上有皇帝俯视,左边还陪跪着一个太子, 此时, 众人俱都看向他。   太子用胳膊肘去杵沈怀楠,低声呵斥, “你快认个错!”   父皇砸人, 可是真砸人啊。老五之前就被砸伤了。   如今父皇可是用花瓶砸沈怀楠,虽然目前他脑袋没有受伤,但是沈怀楠跪着的四周都散落着被砸碎的花瓶碎片。   这只要挪一挪, 沈怀楠的腿就不要想要了。   太子没想到沈怀楠这么犟。跟头牛似的!   少不得他来替这种不省心的臣子擦屁股。   他叹气,就要说话,就见父皇一个眼神过来,太子怂了。他就想, 如此之下, 只能让沈怀楠自求多福了。   沈怀楠等这场父子之间的眼神官司过去,这才道:“陛下,请容臣请奏。”   皇帝怒骂,“你说。”   沈怀楠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太子看着都打了个哆嗦, 这地上可是有花瓶碎片啊。   果然, 脑门上被扎破了。这个愣头青!   其他的大臣们看着, 也觉得这是个狠人。   皇帝心里十分满意。这下子看着可怜多了, 待会他答应的时候也能有些台阶下。   沈怀楠特意挑那块最小的花瓶磕的,但是划破皮肉,还是有些疼。嘶——还不能喊出来,风骨,风骨。   他的风骨起来了,烈骨铮铮。抬头道:“陛下,圣贤就曾经说过,夫救者,偏枯之物,非明世所宜有也。”①   太子点头,他读书多,这句话确实有。意思是说,这种大赦天下的做法,便如同一棵树,一半茂盛,另外一半却已经枯槁,并不是什么英明的做法,十分偏颇。   他嗯了一句,证明自己学识渊博,道:“没错,圣贤确实说过。”   沈怀楠:“……”   他只能转头感激的看向太子,“多谢殿下。”   然后也不扯圣贤之语了,只一字一句抛出自己的看法。   “大赦天下,本身就是对我朝律法的一种否定,让那些罪犯们心存侥幸,但凡有灾,便要大赦天下,那他们做了行窃,伤人之罪,岂不是能毫无罪过了?”   “此为小惠,并不能真正让百姓信服。真正的恩惠,是陛下行仁善之政。可免赋税,可多拨银两,可修桥修路……但不能大赦天下的罪犯。”   又道:“而臣上述所述仁政,陛下已经在做了。长平元年,陛下刚登基,便有礼部侍郎上奏,说要大赦天下,但是陛下没有听从他的建议,而是拨出银两,让人去给穷人修路。”   众人这才想起来,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皇帝脸上动容,道:“没错,当年朕便觉得,与其赦免那些罪犯,不如为无辜之民做些好事。”   众大臣齐呼陛下心善。   沈怀楠继续道:“长平五年,鹤州大旱,虽然没有现在严重,但也死伤无数,连旱三月。陛下便减免赋税,命人救灾,当年这救灾之人,还有如今坐在这里的吏部尚书大人。”   吏部尚书马上就下跪道:“当年臣还不是吏部尚书,多亏陛下了信任臣,让臣去主持赈灾事宜,临行之前,陛下,陛下说——”   话说到这里,他已经泣不成声。沈怀楠默然,心道: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份说哭就哭的本事,他还是弱了些。   只听得吏部尚书道:“陛下拍着老臣的肩膀道,爱卿啊,这是百姓的救命银子,万万不可有一分银钱被人贪污,要是有人敢犯事,你便有先斩后奏之权,这天下之人,没人能够贪污百姓的救命银子。”   皇帝眼眶隐隐有湿润之象。不管是装的还是想起了曾经,他都随之情生,想起了曾经。   沈怀楠便趁机高声道:“陛下登基,修桥修路,天下大旱,减税赈灾,陛下自从登基一来,未曾有一日懈怠,他日日夜夜为了大秦操劳,即便是修建北城,也是为了让京都百姓活得更好。”   “北城修建以来,虽然耗费银两颇多,但是取之于民,也用之于民,臣愚昧,却在户部看过往年账册,因这一年修建北城,江南之民的木材有了地方去,百姓们的家底比往年增加不少。”   “因有了兴建北城之事,让附近的闲汉和穷苦百姓都有了事情做,这一年死去的百姓比往年少了很多。”   “臣之前看账册的时候就想,陛下修建北城,是不是一开始就为了京都跟江南的百姓们?”   “史书上曾记载,在灾年的时候,便有朝廷出银修缮房舍,这是为了让流民有事情做,有粮食吃,有银子拿,不至于恐慌闹事,又能救活他们。”   “这是好事,是仁心!”   “而如今,天降大旱,就有人立马散步谣言,说是天罚。天罚——若是老天真有天罚,那便该去罚那些贪官污吏,罚那些杀人放火的盗匪。而不是说陛下修建北城有错。”   他振臂一呼,“陛下有什么错!陛下当得起千古一帝,仁善爱民,勤政苛己,他什么错处也没有,他唯一的错处就是太过于爱民,他明明知道有人在趁机搅乱浑水,毁坏他的名声,但因这事情涉及天下百姓,他便不忍心百姓受苦,宁愿违反自己的原则,去写大赦天下的圣旨。”   说到这里,沈怀楠也已经泣不成声,“我朝陛下,大秦百姓之父,爱民如子,但他的民,却不理解他,臣心痛啊,臣等心痛啊!”   一时间,御书房里面啜泣不止,大臣们已经全数下跪,一个个哀声喊陛下,场面顿时感动极了。   沈怀楠心道大家都是唱戏的好手,就没一个哭得假的,都是情真意切。他任由眼泪流下,泪眼朦胧,然后不似刚刚那般激动,而是用一股平静的,安宁的声音道:“太子殿下常常因为陛下太过于勤政而担心他的身子有损,这是因为他是陛下的儿子,他跟在父亲身边,看见了父亲的苦和累。”   “天下子民没有看见过陛下如此操劳,他们不理解陛下,又在灾难之中,也能理解。”   “但是,我们这些臣子,也是如同太子殿下一般看见过陛下辛劳的,怎么就,怎么就能任由陛下去写大赦天下的圣旨呢?”   他说着说着哀声哭泣,伏地磕头,“陛下,求您收回成命,那些乱臣贼子,他们不过是想找个借口祸害百姓,蛇鼠一窝,就该乱箭射死!若是有老天真有责罚,也是因为他们有贼心,只要将他们抓住处死,老天必能欣慰。”   “陛下,臣愿意去江南赈灾,臣愿意跟随将军们去剿匪,臣要杀死那群贼子,让天下百姓都知道陛下的仁心!”   此话一出,老狐狸们哪里还肯让他一个人出风头,纷纷请命表忠心,太子则是感动,想不到在沈怀楠心里,他们天家父子如此好。   他也振臂一呼,“父皇,让儿臣去吧!儿臣要去替父皇分忧!”   皇帝很是满意。沈怀楠一番话说在了他的心口上,他有什么错?他已经是难得的明君了。   不昏庸不好色,不猜忌不滥杀,他实在是对得起千古一帝的名字。在他手上,大秦一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难道他称不得一个仁德之君吗?   他站起来,斩钉截铁的道:“那就依爱卿所言,命人去剿匪,杀掉那些散步谣言的妖人,再次加大救灾的银两。”   至于这个钱从哪里出,皇帝也有自己的决断。   一是省出来,二是让富商出。   这又是一桩事情。沈怀楠却不用操心这个事情了,他被皇帝直接派遣去江南赈灾。   这是桩好差事,一般这种事情,可轮不到沈怀楠这般的身份。他在陛下面前那一跪,真正的将他的名声跪了出来,这两天人人都在说他在御前的话。   折邵衣却又在给他擦伤药了。她叹气,“你就不能不用这招苦肉计吗?”   沈怀楠痛得嘶了一下,然后道:“没事,这般效果更好一些。”   他躺在榻上,脸不动,任由折邵衣擦药,手一直揪着她的头发玩。   “我要去江南了,你可别想我。”   折邵衣点头,“好啊。”   沈怀楠撒娇,“那你还是想一想吧。”   折邵衣眼神狐疑起来,“这是盛瑾安的招数吧?你跟他学撒娇了?”   沈怀楠将头埋进她怀里,“是啊,他说这招好使。”   折邵衣笑起来,“你可别学坏了。”   她道:“盛瑾安如今真成了鬼见愁。走到哪里,都要问一问对方有没有去青楼的。”   她感慨道:“现在不止是京都,就连其他地方也开始清查了。你知晓吧,八姐姐写信回来,说是在路上看见了一群卖孩子的,那牙婆要将人卖入青楼去,被打了八十板子,直接将人的命打没了。临近的几个县便不敢将姑娘卖去青楼了。”   “之前救下的那一群孩子都被送去了慈幼堂里。”   她小声的道:“这种事情禁是禁不了的,怕是暗地里还有人送进去。”   “我真想剥了他们的皮,砍了他们的子孙根。”   沈怀楠叹气,“无事,能有如今的效果,已经很好了。”   他道:“这是千秋的功绩,能救一个人,便能救一个人。”   江南大旱,朝臣们救灾,沈怀楠有他的战场,折邵衣也有自己的战场。太子妃娘娘放出了话,皇后娘娘千秋在即,她要给皇后娘娘积德,也要给皇后娘娘做一件天下最好的衣裳。   这是她的孝心。   积德便要行善,这些年京都西城所赚的银两都涌入江南,在那边设立江南织造厂。   虽然现在天下大旱,织造厂里没有活干,但是总有天降雨霖的一天,便将善织的小姑娘都买下来,将来教导她们如何织布,绣花,做衣裳。   一天一点米粥,便能救下她们的命。   织造厂里只收孩童,老人大人不收,但也可以做杂事。   江南地界的父母官也积极帮着牵线卖人,皇帝抬了手,也下了一道命令过去,但凡敢把姑娘往青楼卖的,或者逼良为娼的,便要打死。   虽然没有禁止住所有的人,但因确实公开打死过几个人,镇住了不少人。不过也有暗窑,甚至有父亲让女儿带了男人回家来卖的,这种就制止不住了。   这个无法制止。   每日里,从各州慈善堂送去的银子都去了江南织造厂。当年那些在京都官绣做过事情的姑娘们嫁去了各州,她们没有失言,嫁去了一州,便努力的做慈善堂,绣坊,这几年里,天下绣坊几乎都被她们笼到了手里。   厨娘,绣娘,梳头的娘子,首饰等等,让女子可以行商的行头更多,赚的银子也更多。   听闻江南卖儿卖女,大多数要被卖去青楼,小倌馆,太子妃为皇后娘娘积德□□们,天下妇人们都在各州慈善堂的牵引之下,捐了银子和粮食,衣裳送去江南。   民心所向,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看见了实际的好处,但凡有心的父母也不想把孩子送去那虎狼之地,慢慢的,都送来了纺织厂。   虽然没有拯救所有人,但是比起往年灾年的惨烈,这也已经很好了。   皇帝大喜,还嘉奖了太子妃。   他自然知道太子妃的家底,这是舍了所有的东西去江南。不仅是她,还有无数的女子,她们也是舍下了全副身家去救的。   皇帝写了无数的牌匾去嘉奖。   他很喜欢这种天下一心的场面,他也很喜欢心地纯善的人。   折邵衣有一次进宫的时候还给他磕头。   “任何一朝,任何一代,都有为了天下大义奋不顾身之人,只是她们没有用武之地,如今陛下给了她们机会,陛下,您的功绩,千秋万代,无人敢忘。”   当时太子就在身边,看着折邵衣脸上虔诚的神情,觉得这两夫妻可真不错。   江南的灾情其实一直都在救,但无奈天旱的太久了,百姓们越来越没有希望,这才让贼人有了机会去散步谣言。   但是你可以制造矛盾,我也可以转移矛盾。你既然说这是天罚,那就是天罚好了。   天罚的便是你们这些作乱的人,既然老天有所罚,那就出兵去扫荡贼匪,去捉拿那些妖言惑众之人。   肃清内外。   沈怀楠在御书房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于是,朝廷就开始动了起来。   折邵衣给沈怀楠准备了很多路上要用的东西。她道:“你小心些,多少人盯着你,你如今风头太盛,怕是遭了不少人妒忌。”   沈怀楠倒是有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他抱着媳妇的脸亲了亲,“不遭人妒是庸才,邵衣,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别担心。”   然后抱着女儿舍不得撒手,“小花花,等阿爹回来给你买糖吃。”   等他回来,估计小花花也会说话了。他跟折邵衣道:“可一定要教会她喊阿爹啊。”   折邵衣哭笑不得,“知晓了。”   他走的时候,太子还来送行。拉着沈怀楠的手道:“怀楠,你代表着孤的脸面,你在江南行事不要怂。”   沈怀楠很是感动,“殿下,您放心,臣必不会辜负您的信任。只是此一去,千里迢迢,臣不在您的身边,您可一定要顾好自己的身子。”   又道:“臣此去数月,怕是不能给您做事了,只望李兄能替您扫清那些小人的心思。”   他低声道:“您现在风头太盛,五皇子必然看不惯,其他皇子们可能也有跳脚的,您可一定要防备着。”   沈怀楠如此为他着想,太子很是感动,不由得在脑海里面畅想了一下未来君臣相知的场景,高兴的很,“好,你尽管去,孤在京都给你护着。”   沈怀楠:“其他的倒是算了,只是臣的妻女……”   太子脸色一变,啧了一句:“得了吧,不用担心她们,你也不打听打听,你妻如今是个什么名声。”   什么名声呢?折邵衣如今的名声其实比起沈怀楠来差了些。她手里抓的东西太多了。   她还想在北城里面抓一些地皮。   北城如今可是块肥肉,谁愿意舍下?有人的地方,有利可寻的地方就有争斗,折邵衣倒是不怕,她如今连着姨娘都接到了澹台府里面住着。   谁要是敢来,就来澹台府吧。   太子妃夸赞她,“你如今越来越厉害了。”   折邵衣嘿了一句,“如今的朝臣们可都是在澹台老大人手上吃过瘪的。”   她还去找了陛下开口,给她划了一块地界出来。   “他们抢疯了,眼里只看得见银子,可是陛下,臣妇看得见一个仁字。”   皇帝最近的心情很好,“是吗?你准备如何做?”   折邵衣:“什么都做。一条街上,什么都做。”   为什么要限制自己呢?又或者说,为什么要限制那些会做生意的姐妹们呢?   她才不给自己做限制。   皇帝乐了。   “口气还不小。”   他也没有多问,“去吧,你们这次在江南赈灾一事中做的不错,这个世道,许是就需要你们这些人翻一翻风浪。”   只要不翻大波浪就好。   折邵衣高兴的磕头。刚磕下第一个头,外面雷声阵阵,磕下第二个头,大雨稀里哗啦。   皇帝震惊住了。   虽然是巧合,但是皇帝陛下最近总是烧香拜佛,也是有些迷信的,于是觉得这也许正是老天的意思,又给折邵衣划了不少地方。   折邵衣得了好处赶紧跑,免得陛下后悔收回去。一回去就给周姨娘的菩萨磕头,“您可一定要保佑啊。”   周姨娘抱着小花花站在一边笑,“瞧你阿娘,之前还说我拜菩萨不好,如今自己拜了。”   折邵衣拜完了接过闺女就笑。不过没一会又得放下孩子出门,有了地皮,就要商量怎么用,给谁。   她整日里忙,到了十一月,这才发现小花花竟然开始长了好几颗牙齿。   她凑近了看,开始数:“上面两颗,下面两颗……”   四颗啊。   澹台老夫人道:“这还算长得慢的。”   她招了折邵衣过去,“小凤丫头最近怎么一直没来?”   折邵衣:“她最近忙着呢,好像还要跟人比试。”   她道:“她本想去剿匪,但是陛下不答应,如今正后悔,若不是之前做了御林军,如今也不会因为有官职在身,无法去江南。”   澹台老夫人笑起来,“这个小丫头。”   皇宫里面,秦青凤拉着齐窗明诉苦。两人坐在废弃的冷宫里面,一个苦大仇深,一个给她烤着红薯。   苦大仇深的秦青凤问,“我如今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无官一身轻。官重压死人啊。”   齐窗明看着手里的烤红薯,不发一言。   陛下让他来试探人,他查了许久,也没查出个什么来。反倒是被她识破了目的,兴致冲冲跟他打赌。   “我认出你来一次,你就教我一招行吗?再给我烤个红薯,我自己烤不好。”   齐窗明根本不敢同意。倒是秦小凤又不怕死的去了陛下的面前。   “您叫他来的是吧?”   她盘腿坐在承明殿里,先跟皇帝陛下攀亲戚,“臣的表姐是您的儿媳妇,按理来说,咱们也是亲戚了。”   皇帝就想,这倒是正经的亲戚。他笑着道:“你想做什么啊?”   秦青凤:“他好厉害的,我打不过他,我想跟他学几招。”   她说,“我爹也打不过他,我阿兄们更加打不过了,我要是能学会了,回家就能打赢我阿爹和阿兄,也不枉我来京都一趟。”   合着你来学打架了。   最近风调雨顺,江南一地赈灾也是好消息连连,皇帝今日还收到了一把万民伞。这一般是百姓们给好的地方官的,如今直接送到皇宫里来给他了。   皇帝美滋滋,便很宽和。他道:“那你就去学,只看你本事了。”   秦青凤欢喜的出去找齐窗明打架了。   她回回都能认得出齐窗明的人,自然能得好处。   因有了齐窗明,她也不愿意出宫去了,整日里巡宫,打架,吃烤红薯。   这东西饱肚子,好吃,灾年就吃它。   齐窗明见她吃得好,轻轻笑了笑,低头继续烤。   他就没有见过比她更能吃的姑娘。   吃完了就打架,打完架之后,她还请了一天假。   “我已经很久没看见邵衣了,我得去看看。”   她说,“你想要吃什么?十一月正是官绣忙活的时候,她必定在西城。西城里面好吃的多,有柳娘子炊饼,严阿婆烧烤豆腐,王五嫂水晶糕——”   齐窗明还是没有说话。   秦青凤一边啃红薯一边抬头看他,口齿不清的道:“小明啊,我问你话了,你可以回一句的。”   ——小明啊……   像个老者教训自己的孙子。   齐窗明静静的看着她,好一会儿,久到秦青凤都要以为他还是不肯说话的时候,他说了一句:“好。”   秦青凤瞬间将红薯三口两口吃下肚子,过去抓着他的手,“小明啊——”   齐窗明:“秦姑娘,请说。”   但不要动手动脚。   秦青凤:“你终于肯说话了。我就知道,你就算是块石头也能被我捂热的——小明啊,我想再学一招行吗?”   齐窗明想甩掉她的手,但是仔细一看,姑娘虽然习武,但是比起他的个头来,也算是细胳膊细腿,甩一甩,说不得就要甩出去,他垂头,无法,只能说了一个字,“好。”   秦青凤:“我想学点厉害的杀招。”   齐窗明犹豫,“会受伤。”   秦青凤:“我会注意不伤到你的。”   齐窗明:“……不,你会受伤。”   秦青凤:“那你注意一点别伤到我。”   齐窗明注意了,但是杀招不易学,秦青凤在地上还是滚了好几次,脸都擦破了。   她去皇帝面前时,皇帝茶水都差点喷了出来。他哈哈大笑,“你再这般下去,真没郎君肯娶你了。”   秦青凤一脸伤却是满脸的兴奋,她眉飞色舞的道:“臣只想帮陛下护住大秦江山,只想杀贼寇,护一方百姓周全,臣有这般的心,要是有男儿郎因为这张脸破相了就瞧不上,臣也瞧不上他。”   掷地有声,她又谄媚的很,“陛下……”   皇帝立马打断她,“女娃娃能像你这般已经不错了,朕都开恩给了你一个官做。”   秦青凤:“陛下隆恩。”   皇帝:“出去找折九丫头玩吧。”   等人走了,皇帝这才笑着问齐窗明,“看出什么来没有?”   齐窗明跪在地上,摇摇头,“陛下,似乎是……似乎是天生的。”   天生,她就能认出他来。   天生的啊……皇帝道:“小凤丫头是个好的,你便望她永远是个好的吧。”   齐窗明磕头谢恩。   他虽然是皇帝的暗卫,但也有事情要去做的。皇帝有很多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情,齐窗明做的就是这般的事。   这次,他需要去鹤州那边杀个人。皇帝道:“即刻便走吧,要是能赶回来过年,便赶回来。”   齐窗明点头。   他离去的时候还有些遗憾。   秦姑娘今日会给他带些吃食回来。   可惜了,吃不到了。   他确实没有吃到这些东西,秦青凤便跟皇帝陛下分享了这些美食。   “您真该去看看,西城的夜市可漂亮了。”   她说,“陛下,北城也开始慢慢住人了,那边也好美,邵衣还专门做了个江南一步一景,进去就好像游玩了整个江南之地,去的人好多。”   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好似有说不完的话。皇帝就很喜欢她的这般性子。不同于儿子女儿们已经刻在骨子里面的算计,这个姑娘灿烈如同晨间的光,耀人眼目。   长平十八年大年初一,沈怀楠满脸胡子的赶了回来。已经开始会认人的花花小姑娘看着他就害怕得哭了起来。   折邵衣赶紧喊,“放下她放下她,她害怕你。”   沈怀楠手足无措站在那里,折邵衣指挥他,“你先去换件衣裳,去把胡子刮了,我的天爷,你怎么这般模样了。”   正好盛瑾安也赶了过来,见着沈怀楠就笑,“怎么如同出去受了大罪一般。”   对他,沈怀楠就没有这般的好脾气了,没好气的骂,“滚。”   折邵衣也警告他,“你今晚滚回你自家去。”   盛瑾安挤眉弄眼,“懂,懂。”   折邵衣呸了一句,“我去告诉宁平。”   宁平公主白日里去皇宫里了,晚间跟秦青凤一起过来,五个人围在火炉边,一边吃锅子一边说话。   主要是沈怀楠说,其他人听。   说起江南见闻,沈怀楠有些沉默。他叹息了一声才道:“即便有官府救灾,百姓自发救人,但死去的人还有很多。”   “尤其是瘟疫。”   他道:“一个村子里面,有人感染了瘟疫,便其他人也不能出去了,我亲自守在村子口,手里拿着弓箭,只要有人逃出来,我就下令射杀他们。”   瘟疫不能蔓延,只能救治。   仁者医者,进去了一百多个大夫,出来的只有十个。   众人听得心口堵得慌。沈怀楠想起那惨状,便觉得整个人颤栗。他道:“最后的尸骨堆在一块,一把火烧了。烧成了灰烬,我让人把他们都葬在了一块,给那些大夫家里送了银钱。”   但没有什么用。一个家里,出来一个大夫,也是花费了不少时光和精力的,往往一个人死去,便这个家也没了。   沈怀楠,“我给她们都留了信件,让她们但凡有事,便来京都找我,又跟江南的知州大人说好了,给予他们方便。”   盛瑾安听得眼泪汪汪,“怀楠,你做的很好。”   天下大仁者,有医。   医者,仁义。   两夫妻晚上也没有心思风花雪月,盛瑾安等人走了,折邵衣便听沈怀楠继续说,说到半夜,他才慢慢的睡去。   他睡得不安稳。   第二日,大年初二,进宫面圣。沈怀楠不是一个人去的,他是跟这次江南赈灾的官员们一起去的。   这半年里,大家生死与共,见过死人,抗过悍匪,经历过瘟疫,也一起发放过救济粮食,彼此之间有了情谊。   皇帝给他们都升官,沈怀楠升做了户部司员外郎。官从正六品的给事升做了从五品。   看着好像只是升了一级,但是这个升官速度,也算是不错的了。   户部司郎中甄大人就觉得自己的尾巴快要被沈怀楠踩住了。但他也不急,沈怀楠是太子的人,将来说不得太子还要给他其他的路子,不会一直在户部的。   太子也很高兴,还单独拉着沈怀楠吃了一顿饭,然后大展所望,说了一番未来如何如何的话,最后期待的问沈怀楠,“你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吗?”   然后就看见沈怀楠在那里发呆,太子不满的问,“你在想什么?”   沈怀楠呆呆的道:“殿下,臣家的闺女一直都不肯亲近臣。”   太子:“……”   就这出息!   不过,他跟自家的小郡主还是很亲近的,不由得要传一些经验给这个没有大出息的属下。   说起来,太子子嗣确实艰难,如今还有一个河洛郡主,一个小皇孙。不过因有了一个小皇孙,他倒是没有那么急躁的想要再生一个了。   他对两个孩子都很好。   说了一席话,见沈怀楠恨不得拿纸笔抄下来,便笑着道:“你多学学。”   啊,真有成就感。   大年初三,众人才齐聚在澹台府里。   热热闹闹的过了一个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照例要去看花灯。沈怀楠今年也算是拖家带口了,周姨娘不愿意跟着他来,便后面只跟着沈怀东跟带着孩子的折邵衣。   下了马车,折邵衣抱着孩子走得慢,身边跟着安梨安桃,细细叮嘱了看住身边。这种时候,最是拍花子出现的时候。   安梨安桃如临大敌,又让三个乐围住,这才安心些。   一群人往前面走,有人看见他们了,过来打招呼,说了会话,还去猜了花灯。   半路遇见了秦青凤。秦青凤出来看花灯。   “我就知道你们会在西城,别处我都没去。”   她买了不少面具,“你看看,今年的面具出了不少新样式,还有观音像。”   她把观音像给折邵衣,“你戴着吧,我要这个老虎的。”   多威风啊。   折邵衣嫌弃,“我才不戴,我都长大了。”   秦小凤哼了一声,“嘿,我还不给你了。”   她跳下马车,“我自己去玩了。跟你们真无趣。”   她亲亲小花花,“我家小花,姨母要去看花灯了,就不陪你了。”   折邵衣:“去吧去吧,我们再看看便要回去了。”   带着孩子多有不便。明年就不带出来了。   秦青凤就挥别他们,自己去了西城其他的地界。这里已经成为京都最为繁华的地界了,即便是陛下修建的北城也不如这里。   她手里握一根鞭子,腰间还要挎一把大刀,戴着一个老虎面具,看起来凶神恶煞,没人敢近她的身。   人来人往,花灯悬空映出灯影,无数人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她掏出银子,要去买一把云州刀。   正在此时,她看见了一个人。   她刀也不要了,兴致冲冲的穿过行人,在喧闹的大街上,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   齐窗明身子僵硬,却没有动。   面前的姑娘戴着面具,他也认得。   他一身伪装,她也认得。   姑娘将面具拿开,惊喜道:“小明,你回来了啊。”   她好奇的看着他,“你又换了一张脸啊,你好厉害。”   齐窗明嗯了一句,然后就见手里多了一张面具。   观音像。   他刚杀了不少人,看见慈悲的观音像倒是有些恍惚。   她笑着道:“给你了。”   他犹豫着点了点头。   “谢谢。”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   是谁这么厉害早早写完了?   是我昂。   感谢在2022-07-25 23:38:00~2022-07-26 20:2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mon 10瓶;兮知、纸妖、茶蛋的莹 5瓶;AB666666 4瓶;桃源筱竹、静容 3瓶;?A.baby 莓? 2瓶;高分喷雾、卡卡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6章   一更   齐窗明今日是刚回京都。陛下让他赶回来过年, 他也是想要快马加鞭回来的,但是途中有了意外,险些死在荒山里, 尸骨无存,就耽误了些时日。   好不容易回来,便见满城张灯结彩,热热闹闹逛闹市, 这才知道是元宵了。元宵这天, 陛下必定也给他留了一碗汤圆。   齐窗明的脸长得惊艳,脸庞之上, 找不出半点瑕疵。这般的人不适合做不能被人记住的影卫, 但陛下做主留下了他,从那以后,他就是陛下养大的, 他忠于他的君。   君主的话,他奉为此生唯一的令。   没能在过年前回来,他很愧疚。   他赶着回皇宫,却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秦姑娘。秦姑娘是个特殊的姑娘, 她又在人群里一眼认出了他。   万家灯火齐燃, 映出人的脸庞千张万张,她却总能找到他。   无论他是什么打扮,覆盖在脸上的是什么假面。   后面的这些假面不如最开始戴的那张好,所以要时常换,也容易出破绽, 但今晚, 他能确定自己的脸没有任何破绽。   这是张新皮。新皮被认出来了。   说不心悸是假的, 人总是希望自己被偏爱, 对么?   齐窗明有些贪念这份特殊,这份偏爱。   姑娘对他是天生的偏爱,也算是神明对他的恩宠了。   齐窗明不想拒绝这个姑娘的好意。   他收了观音像——虽然这观音不像他。   他手上沾满了鲜血,可不是这眼里皆是怜悯慈悲的观音。   难道秦姑娘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吗?   这可是天大的误解。   但这份误解他没说出口。人,尤其是不能站在阳光之下的人,谁不希望自己在其他人的眼里是洁白无瑕的呢?   他就没说。   他也回了一个礼回去。   礼尚往来,齐窗明也是学过的。虽然他学的是别人给他带了颗敌人的脑袋来,那作为礼尚往来,他也可以为对方送上他强敌的一颗人头。   可此时此刻,姑娘想来不是能接受一颗人头的。虽然他不懂得什么是良辰美景,但是他很懂这般烛灯映着下的美物,不该掺杂着鲜血。   他想了想,掏出了一块石头。   “这是鹤州的石头。”   秦青凤好奇的拿过石头,“鹤州的石头?有什么特殊的吗?”   没听说过鹤州的石头是什么厉害的石头啊?土货?   齐窗明:“那日我赶路,它就横在我的脚下,我踢了它一下,正好砸死个人。”   秦青凤:“……哦,哦?砸死个人?它这么厉害?”   齐窗明:“是,挺厉害的。因是一砸就死了,没有沾染上鲜血。”   那是一场埋伏。   他捡起石子本来要继续杀人的,但来的人太多,还是刀快,便把这石子往怀里一放,直接带了回来。   是块好石头。他第一次杀人,杀器没有沾染上鲜血。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这是他身上最干净的东西了,其他的地方都有鲜血染着。   齐窗明很满意,“这是还礼。”   秦青凤却想着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你是砸哪里了?脑袋?”   这么个小石块砸脑袋不出血就能让人死?   小明送这个是想要告诉她什么?   只要功力深,是石头还是大刀无所谓?   她认真的点了点头,“小明,谢谢你,你的深意我会慢慢了悟的。”   齐窗明疑惑,什么深意?   但是秦小凤郑重的收下了石头就不再绕着这个话题说了,她是个转移话题很快的姑娘,一会要说这个一会要说那个,她也这会才想起来,“你是刚回来吗?”   齐窗明:“是。”   秦小凤:“那我们好有缘啊,竟然能一回来就遇见了——你今年多教给我几招吗?你不在,我也一直练着,没有懈怠哦,我肯定更加厉害了。”   齐窗明:“好。”   秦小凤:“小明,你真是个好人。”   她真心实意的拍拍他的肩膀……额,她站在他的面前,就显得有些矮了,她还要踮起脚来,这才拍到了他的肩膀。   “小明,我以后做了将军会报答你的。”   齐窗明:“好。”   秦小凤:“那你快回去吧,陛下想来还等着你。我还要玩一会,我如今是官身嘛,假也不多,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我还想再玩玩,你知道西城出了家酒楼要跟王家姐姐的酒楼叫板吧?我要去吃吃,听说那里的板栗鸡也好吃,你要不要啊?你喜欢吃鸡吗?”   齐窗明就不知道自己是要走还是不走了,他迟疑的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张观音像,不知道该如何办。   好在秦小凤又马上明白了自己又把人拖住了,她道:“你走吧走吧,我给你带吃的回家。”   齐窗明:“好。”   他却没有动。   因为姑娘动了。   她说走就是走,将老虎面具一戴,又快活的涌入了人群。她随着人流上了桥,还回头瞧了他一眼,见他还没走,还欢喜的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回。   她要去玩啦。   一家提着灯的男女老少从她身边走过,她也跟着走了。   他一直站在桥下看她,直到姑娘的身影不见了,这才离开。   回到皇宫里,皇帝还问他,“是遇见危险了吗?”   齐窗明嗯了一声。   皇帝指指面前的汤圆:“你快吃,朕特意给你留的。”   齐窗明嗯了一声,端起汤圆吃。   热乎乎的,下肚子很暖和。   皇帝已经知道鹤州的事情了,他道:“你做的很好,朕给你赏点什么吧?你想要什么啊?”   齐窗明茫然的抬起头。   皇帝就叹气,“哎,你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犹豫着,“金银财宝,你也用不上……功名利禄,你已经是影卫里面最厉害的了,朕还能赏赐给你什么呢?”   齐窗明低了头。   他一低头,就看见了怀里的观音像。   观音慈悲。   他杀人太多。   观音受万万人供奉,永世享受香火,但是杀孽太多的人,入不了轮回。   该去十八层地狱里面。   他将碗放下,摇头,“陛下,臣没有任何想要的。”   皇帝却起身,“今日元宵,要不是等你回来,朕也是要出去摆摊的,朕又看中了一套好看的红宝石头面,你说,会不会有如同沈怀楠和折九那般有趣的人来问价?”   他说,“如今你回来了,时辰还早,朕便去摆个尾摊,你便不用去了,好好歇着吧。”   齐窗明想要跟着去。但是他从来没有违逆过陛下的意思,他只点了点头。   “是。”   皇帝出门了,皇帝高高兴兴摆摊,络腮胡子伪装好,就开始卖头面了。   刚摆摊没多久,就见沈怀楠带着折邵衣从边上过。一瞧,倒是没有拖家带口,就两个人手拉着手,提着灯。   这是甩了孩子自家玩。   皇帝可不想把东西卖给他们!   都白得了他一套金头面了。他赶紧抱着红宝石头面转身。   但是这副红宝石头面还是吸引住他们了。折邵衣和沈怀楠刚开始没认出陛下来,只看中了头面。   沈怀楠豪横的掏出钱囊,“掌柜的,这头面我要了。”   皇帝闷声闷气:“收摊了。”   这个声音,折邵衣此时认出来了!   她笑着小声道:“你别这么豪横,吓着人家了,再说了,要砍价的——再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沈怀楠自然也认出来了,他道:“好啊。”   折邵衣:“按照一半的开价买。”   沈怀楠:“他不卖怎么办?”   折邵衣:“那就走嘛,去太子妃和皇后娘娘那里转一转,肯定能白得一套头面。”   沈怀楠:“还是你厉害。”   皇帝没好气的转过身,赶他们走,“滚滚滚。”   折邵衣笑起来,“齐伯父,您别担心,我们肯定不能白得你家的东西。还是要做活计的。”   沈怀楠看摊子上其他的东西,“齐老哥,您摆的东西还不少。”   他真掏出银子,“这支金簪子卖不卖?”   皇帝开价三百两。   沈怀楠摇摇头,“五十两。”   皇帝:“……”   他把簪子捡起来抛给沈怀楠,“滚滚滚。”   折邵衣和沈怀楠滚了。   这簪子相当于白得了。   欢欢喜喜走人。   他们一走,皇帝舒了一口气,又将红宝石头面摆出来。   但无人驻足。这红宝石一看就贵,这地方又是偏僻穷巷,确实没人敢来问价。   倒是有一些人想要哄骗他卖的,可心不诚,也不懂得欣赏,皇帝不卖。   快要收摊了,这才有一个戴着虎头面具的姑娘出现。   她手上全是吃的,问,“你这怎么卖?”   皇帝:“……”   是小凤丫头啊。   他笑着道:“三千两银子。”   这是打劫!小凤啧了一句,“你何必要卖红宝石呢?你直接劫财不就成了?”   她肯定不会掏银子买的!   她啃一口刚出炉的热乎肉饼,“掌柜的,你不老实,当我没见过好东西呢,三千两银子,我还不如去我阿姐的婆婆那里蹭副头面来。”   皇帝:“……”   合着皇后就是个冤大头吧?   他哼了一声,“老人家的东西,你可不要经常去要。”   秦小凤听见这句话才觉得不对劲。   这声音有些熟悉啊,这掌柜的身形也好熟悉啊,啊这,这不是陛下吗?   她兴奋的过去,“陛下,真是您啊?”   声音压低,“您怎么干上——”   她指指摊子,“这勾当了!”   皇帝没好气的道:“什么叫这勾当!”   卖个东西而已。   不过,小凤丫头往常都对这些首饰不感兴趣,怎么突然想买红宝石头面了。   他问,“你这是要买了自己戴?”   秦小凤:“臣戴这个做什么。”   她是看中了这红宝石的宝石确实不错,尤其是头顶冠面中心那颗红石头,哎哟,可真闪。   她得了一块石头,必须还要回点礼。这红宝石就不错,红宝石红宝石,也是石头,小明送块石头来,想来也是喜欢石头的,她就想回一块回去。   但人家是鹤州的石头,她也不能在京都里随便捡一块还,只能舍些银子,买块贵重的还回去,至于这套头面的其他东西,可以送给邵衣。   她那贪财的小性子就喜欢这个,准能欢喜。   一套头面能送两个人,她实在是聪慧。   谁知道这么贵,三千两,她才不掏。   她对陛下道:“肯定没人买,即便是要买的人也不安好心。”   皇帝笑着道:“这么好的红宝石,你怎么就知道没人识货呢?”   秦青凤将自己怀里的肉饼给陛下递一块过去——递过去之前,她先自己吃了一块,嗯,没毒。   她道:“热乎着的,陛下快吃。”   她还顺势蹲下去。刚刚来了一阵风,陛下正好帮她挡着风。   皇帝气笑了。也拿着肉饼蹲下来吃,“你还没说你要买了做什么?”   秦青凤直觉不能告诉她自己送小明石头。那不成贿赂了。她道:“我想用中间那颗镶嵌在我的刀上。”   “花里胡哨。”   皇帝倒是没有觉得奇怪,毕竟在他看来,秦秦凤这般的人,对待自己的宝刀就跟对待媳妇似的……阿不,是对待夫婿,是最上心。   哎,想到这里皇帝又愁了。他道:“朕真是为你的婚事愁啊。”   一个姑娘家,整日里想的便是喊打喊杀,真是愁。   他把肉饼吃完,“你真不嫁了啊?”   两人蹲在寒风里,秦小凤摇摇头,“不啊,万一我以后遇见喜欢的呢?遇见喜欢的,我还是要嫁的。”   因皇帝格外的和气,她刚刚一直自称我,没有称臣了。   两人就像是长辈问晚辈的话。   她道:“陛下,等将来我看上了郎君,您可得给我赐婚啊。”   皇帝就笑了,“你还挺不害臊。”   他说,“行,朕答应你。”   然后指了指红宝石头面,“你要是将来真的肯成婚,这套红宝石头面就送你了。”   他道:“新婚之宴上,朕亲自送你。”   秦小凤没曾想还能白得一套头面,她立马就得寸进尺,“还送别的吗?”   皇帝没好气,“还贪心呢。”   他拍了拍她的头,“别逛了,跟朕一起回宫吧。”   秦小凤哎了一声,“我知晓了。”   她还跟皇帝唠家常,“您看见邵衣和沈三了吗?他们那孩子可真好看,”   皇帝:“没看见,你想要孩子就自己生一个,不然朕真的是无颜见你阿爹啊。”   秦小凤:“……”   “算了陛下,咱们赶快回去吧。”   再是陛下这般的天子,也是会催着人生娃娃的。   她才不想生。   除非……她脑海里面冒出个人来。   她在脑海里面辨别了下,发现是小明啊。   她想,要是小明的话,那应该是可以的。   小明那么厉害,肯定会带孩子吧?   要是让她自己带孩子,她才不愿意生呢。   ……   折邵衣回了家,痛苦的发现盛瑾安又在家里呆着了。   她只能满脸愤怒的赶人,“今日是团圆,你怎么又赌气跑出来了?”   盛瑾安高高兴兴的,“倒不是我赌气,而是今日宁幼公主病了,说是十分想念宁平,就请她进宫去了。”   “我一个人在家,多没趣啊,就来你们这里串门了。”   折邵衣头疼,“你自回你家去,英国公府就在不远处。”   盛瑾安脸色尴尬的道了一句,“你以为我没回去吗?我爹揍了我一顿,又把我赶出来了。”   沈怀楠已经换了衣裳抱着睡醒一觉的花花出来了,他好奇的问,“你如何惹你爹生气了?”   盛瑾安:“他身上有脂粉气,我问他是不是去青楼了?”   沈怀楠笑出声,“你父亲应当不至于,他是个正人君子。”   盛瑾安却道:“正人君子跟去不去青楼有什么关系吗?他小妾一堆,我可不信任他。”   他家九兄弟,也不是全是他娘生出来的。   反正,他爹不是去青楼就是抱小妾去了,盛瑾安都不高兴。   沈怀楠:“揍你哪里了?又是屁股啊?”   盛瑾安:“是啊。”   他屁股真是开了花。   哎,要是可以打架,他定然要跟自家爹打一架的。   他爹什么都好,就是妾室多。   他娘受委屈了。   折邵衣一边哄小花,一边轻声道:“若是天下的儿子都如同你这般觉得母亲受委屈就好了。”   她道:“别说这个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别整日里在这里。   沈怀楠:“你叨扰我们夫妻的夜里时辰了。”   都生了一个孩子了!还这么腻歪呢。   盛瑾安撇嘴,“我不,我今晚就要在这里睡。”   他道:“顶多我不去叫唤怀楠就好。”   那真是极好的。   沈怀楠自从大年初一回来就一直忙活,折邵衣也忙过年和北城的事情,两人还没好好恩爱过。   小别胜新婚,何况别了那么久。   第二日,他神清气爽,问多晴,“盛九呢?”   多晴:“盛九少爷早早就走了。”   沈怀楠:“他自己回去的?”   多晴:“是啊,一大早上就回去了。”   沈怀楠笑起来,“如今倒是不用人接了。”   今日也要上职了。因升了官,又做下那么一番事,沈怀楠如今的官声很好,户部衙门里面的人见了他就笑,道:“恭喜恭喜啊。”   沈怀楠:“陛下隆恩,陛下隆恩。”   他依旧是那么踏实的做事,户部尚书兰重便将江南一带的赋税都给了他修整。   “陛下吩咐的,让你多学学,多看看。”   他拍着沈怀楠的肩膀道:“你是陛下重视的人,可要好好的为了朝廷和百姓做事情,千万不能因有了一点名头就自大,而辜负了陛下的好心。”   沈怀楠恭恭敬敬的,“是。下官谨遵教导。您是为了下官好,下官是知晓的。”   兰重就提起了桑先生。   “前几日,我还跟寻柳去了桑先生的府上吃酒,桑先生身子安康,我们都放心,这些年,你对先生尽心尽力,我们鲁山书院的弟子都是感激你的。”   这可不敢当。兰重敢说,沈怀楠可不敢应。他知道随着自己展露头角,兰重会对他的态度做出改变,他们本来关系就不错,因有兰重之前就在鲁山书院跟着桑先生读过书,搭起话来也算是同门了。   只之前兰重可没有如今这般的对他说话。   沈怀楠若是之前还有些飘——他这般年轻就能参与赈灾有了万民伞,是极为不容易的。   他也确实有些骄傲。但是在这一刻,在回到京中之后,在老狐狸们上来施压或示好之后,他不敢飘了。   也不敢骄傲了。   这里哪个人,不是得天独厚,才走到如今的地步。   沈怀楠恭恭敬敬的做事情,比以前更加爱笑。堆起笑脸,见人就说好话,还乐意帮人,但也不优柔寡断,做事靠谱,再加上他这趟出门回来之后更加成熟稳重,便得了更多的好名声。   皇帝很快知晓了。他也觉得沈怀楠成长得很快。   他手里的棋子落在棋盘上,问站在身边的齐窗明,“你觉得沈怀楠是真心信服太子吗?”   齐窗明摇头,“他是个要好处的人。”   皇帝也觉得。   齐窗明又道:“但是盛瑾安若是有危险,豁出命去,他也是要救的。”   “还有他的先生,妻女……”   皇帝就笑了。   “所以说,沈怀楠可做不成澹台思正,他的牵挂太多了。”   牵挂多,有野心,也好。太子不是他,镇不住沈怀楠和澹台思正这般的人。但是因有了野心和牵挂,君王微微懂得用人,便也能用上沈怀楠。   实在不行……在用沈怀楠将改了赋税律法之后,就让太子救他一救,要是还不行,那就贬了,杀了……   皇帝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他轻易不愿意杀人,便叹气,“若是这世上的人心都能让朕操控就好了,朕就不用杀人了。”   齐窗明:“陛下英明神武。”   皇帝在御花园里走,突然道:“朕,越来越老了。”   今年是长平十八年。   “刚开始遇见沈怀楠的时候,是长平十一年。”   七年掐指而过,他还有几个七年呢?   他道:“望沈怀楠能留给太子。”   其实刚开始也没有把他当回事,只是觉得可以做一把刀。但是如今这把刀越来越好用,他也要舍不得用完就丢了。   皇帝依稀记得自己当时选沈怀楠的原因。他是昌东伯家的庶子,靠着世家的壳子,却是个新贵的芯子。   他后面没有那么多牵扯,但也有他的背后力量。   寒门,世家……   将赋税改了,必定会牵扯到不少人的利益,沈怀楠爬上来,有世家和寒门的关系,但也孤身一人,好用。   后来,折邵衣碰巧进了太子妃的眼里。沈怀楠也比他想象中的圆滑和聪慧,他就想把这把刀留给太子用也未尝不可。   用他磨太子,用太子来磨他,都可以。   磨断了就换一把,没有就继续用。   这一用,就是七年。   七年里,很难说清楚是刀成长了,还是他心软了。   皇帝觉得沈怀楠很幸运。他越来越老了,就贪念年轻人对他纯粹的尊敬。   盛瑾安是如此,折邵衣是如此,秦青凤也是如此,沈怀楠……虽然没有另外三个那么纯粹,但也有好的一面。   他有时候,是拿自己做长辈的。   皇帝就想,若是真有那么一日,他可能还真下不去手。   所以说,人越老,心就越软。   沈怀楠碰上了他最容易心软的年岁。   皇帝叹气,“看吧,这群孩子,都很好。”   齐窗明:“是。”   皇帝刚要说话,就见不远处有声音响起,那步子踏得重,一听就是小凤。   他情不自禁的笑起来,“是小凤啊。”   秦青凤早早就看见了陛下和小名。她赶紧过来行礼,然后起身的时候,她发现陛下有了一根白头发。   她没有说,却有些心惊胆跳的。   她觉得,陛下可能老了。   ……   年岁大了,身子就不好。澹台思正和澹台老夫人比皇帝还大几岁。   尤其是澹台老夫人,她身子并不算弱,但也算不得康健。   一个冬日里过去,她又病了一场。   折邵衣带着孩子过来看她,将小花花放她怀里,“叫婆婆。”   小花已经会断断续续说点话了。   如今四月里,她已经一岁一个月了。   小丫头软骨头,有些懒,她娘把她放在澹台老夫人身上,她就那么趴着,然后轻轻的用手拍澹台老夫人的手,“婆,婆——”   她能叫个婆字已经很给面子了,平常的人,她都不说。   折邵衣烦恼的很,“听闻有些孩子不说话是因为没人跟他们说话,可是在家里,姨娘跟奶娘们都是一直跟她说的,我还特地找了官话好的奶娘,她也不学,不说。”   “我们跟她说话,她就听,反正不学。”   折邵衣一边抱怨一边去戳小丫头的屁股,然后笑起来,“先生,您看,她的屁股好多肉。”   澹台先生瞪她一眼,“怎么还跟没长大似的。自己的孩子也能玩!”   折邵衣:“自己的孩子才玩嘛。”   澹台老夫人抱着孩子,道:“随她吧,这孩子应当是惫懒的性子,不似你们这般能折腾。”   折邵衣好笑的道:“不是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吗?我和她爹也算是人中龙凤了,她怎么只会打洞呢?”   澹台老夫人:“……”   越说越没边了。这丫头,在外人面前做事还挺稳重的,到了她面前就成个孩子。   她问,“北城那边,你准备做什么?我听闻你们原先也想做官绣,后来改了?”   折邵衣闻言也正经起来,“改了。”   她道:“我和其他的姐妹们商量了,我们想做一间医馆。”   折邵衣:“医馆里,只接女子,不接男子。女子身边病都看。”   其实,这间医馆刚开始只想看女子的妇人病。这还是孙半夏提出来的。   她兴奋的道:“您还记得她吗?她祖父是孙医正,太医院的,她自幼跟着孙太医学医,颇有天赋。后来那一年雪灾,咱们出钱出力,她就给流民们看病,又来得了陛下的嘉赏却不要,直接出门采药去了,她想要多认识一些药材。”   “这些年游学在外,曾经给无数穷苦百姓看过病,在民间的名头极大,差不多跟我八姐姐一般了。”   折萱衣这些年没少写诗作画,还不断的去见折和光见过信的人,已经传成了一段佳话。   尤其是去年旱灾里面,她直接在江南帮着慈善堂做事情,提了不少办法,救下不少人,被人尊称为活菩萨。   当时孙半夏也去了,两人并称孙医折善。   折邵衣当时听见这话之后特别感动。当时就很想哭。   如今,江南灾情过去,折萱衣继续前行去看千里河山,孙半夏却回了京都。   她说,她想开个专门救治妇人病的医馆。   “她们觉得这是羞耻的,这是不能对外人说的。那些世家富户的女子还好,自有大夫看病,但是穷人家的女子……”   她说,“我行医这么久,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天下医者那么多,天下医术那么多,我肯定不能学会所有的医术,不如就专攻一门。我想做看妇人病的大夫。”   她说,“从月事,到生孩子,我都想教人去做。”   折邵衣却很为难,“但北城是陛下修建的,是天下最昌盛的地方,富人家可来,穷人……却是极难来的。她们怕。”   孙半夏沉默了。两人去见太子妃,太子妃却道:“为何要让人去北城,北城的女医馆,便要个名头就好,你们平常有病也能去,你们都去了,那其他人自然会信服。你们的人入穷巷,只要说是女医馆的,便会有人请你们去。”   “再者,不要只治妇人病,你们打的这个旗号,她们自然还是会羞耻,不如直接制成药膏卖,再说委婉些,好听些。”   她道:“但我还是不赞成你们做这个。”   “你们没有足够的人和药。”   不过太子妃也没有阻止她们做。   “你们还年轻,年轻的时候选择了一件东西,是可以有试错成本的。这种天下第一次做的事情,必定要慢慢的试错,这才能给后人或者给你们自己一些经验。”   太子妃还是很宽和的,她道:“你们缺什么,少什么,便来找我。”   孙半夏便高高兴兴的办起了女医馆。折邵衣:“最重要的是药。半夏研制了常人妇人病的方子,但是用药贵。”   “她正在研制便宜的方子,这般穷人便能买得起。”   澹台老夫人抱着小花很是动容,“你们这群女子,越来越厉害了。比我们那时候可厉害多了,也有志气多了。”   她道:“你们会心想事成的。”   折邵衣就笑,“望我多活几年,能看见盛世。”   ……   “盛梦瑶,你是不是教河洛看史记了?”   太子很是生气,他最近事事风光,但回到东宫来,还是会被气死。   河洛今年已经五岁了。她俨然成了霸王的性子。跟太子不一样的柔和刚强于一身不同,她小小年岁,就有了威严。   皇帝还说过,可惜不是个男子。   太子听得骄傲又害怕,他不太想教导河洛这些朝堂上的事情。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将来一个不好,就是祸事。   公主专政,也不是没有过——没错,太子已经想到了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   河洛实在是聪慧,太子也舍不得她不读书。他便想要教慢些,他是亲自教导河洛读书的。   小皇孙如今也有了名字,叫朝朔。这是父皇亲自给他取的名字,太子听见这个名字就很激动。   他家两个孩子名字都取得好。   朝朔如今也有三岁了,只跟姐姐的聪慧不同,这孩子看起来老实的很。   ——要不是两个都是太子自己教导的,他都会觉得是太子妃故意将两个孩子教成这般。   差别太大了。   太子就想再压压河洛的读书之事。女子去学学女工也不错啊。   他将来给她找一个好夫婿,和和满满的过完一生,不是也很好吗?   女子太聪明了不是好事。且看太子妃,她就很聪明。没错,太子承认太子妃很聪明这一点,但有什么用,他一点也不喜欢她。   夫妻之间没有情谊,于男子而言倒是没什么,因为他有妾室,于女子就难了。   太子叹气,很努力的跟太子妃说这个问题,却听太子妃问她,“你舍得她将来对夫君唯唯诺诺吗?”   太子自然是舍不得的。   太子妃问他,“你舍得让她将来跟其他女子共事一夫吗?”   那自然不行。   太子:“她是公——是郡主,是孤的女儿,她将来的夫君要是敢纳妾,孤就打断他们的腿。”   太子妃冷静的分析,“即便是公主的驸马,除开盛瑾安那般的人,还有哪个不偷腥的。你是男人,你自然觉得这事情应当,但是当你的女儿也受了如此的侮辱,你还觉得是好事吗?”   “你能替她挡一时的风雨,还能为她挡一世的风雨吗?只有她自己立起来,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才能不被欺负。”   太子就觉得太子妃说得对。而且太子妃吧,虽然对他不好,但是对两个孩子是没得说的。   对他的侧妃妾室们也不错。   太子妃说的话,他还是听几分的。   太子很纠结。很苦恼。   他去了宁美人那里。   宁美人就是宁国公家的庶女,进宫这么多年也没能怀上孩子,太子有些不满。但是她小意温存,十分听话,而且是东宫里面唯一对抗太子妃的人。   太子对她又有些怜惜。   宁美人果然对他细声细语,说太子妃的坏话。太子很满意。听着好舒服啊。   他就喜欢跟宁美人骂太子妃。   不过当宁美人一味的做小伏低在他的怀里时,他又觉得太子妃说的对。   他的女儿不能做这般的女子。   他的女儿,该跟他一般,是苍鹰,而不是家雀。   好险好险,他差点就想岔了。   他回去跟太子妃说,“多教她些自立的道理。”   “就跟……就跟折九一般。”   太子妃白了他一眼,她就没打算改,用得着他红脸白脸过来反反复复!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更。   二更也是9000字,在12点过5分。   三更是3500字,在12点过5分。   补更一万二千五百字,之前是还到四万了,所以还欠两万八千字。   感谢在2022-07-26 20:27:36~2022-07-27 23:1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发财包养所有大大 30瓶;鹿宁宁、暴力豆豆 20瓶;FannLies、一分贝 10瓶;茶蛋的莹 8瓶;鲸与鹿、小圆不睡觉、冰糖梨汁儿 5瓶;?A.baby 莓? 2瓶;苏打、46813091、青黛与白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7章   二更   长平十八年, 五月。   折邵衣带着小花进宫,她去跟太子妃说话,小花跟着河洛郡主。   河洛郡主住在黎侧妃的东院里。她没有亲自送去东院, 只让奶娘送了小花去。   小花也不是第一回 来了。但小孩子还没有记忆,每来一次都很好奇。   河洛郡主接了小花,抱了抱,一脸欣慰的道:“比上回重了。”   小人装大人模样。   黎侧妃嗤声笑出来, 河洛郡主不满的看过去。黎侧妃摆摆手, “你陪小花玩吧……啧,什么名字。”   黎侧妃雅致, 她每回都想给小花改名字。   她也不管两人怎么样玩, 自己出门看戏折子去了。   黎侧妃最近很喜欢看戏折子,她还准备自己写。她写了一出戏折子出来给太子妃看,太子妃觉得过于家国大义, 怕是卖不出去。   黎侧妃也不想卖,但是太子妃娘娘眼里只有银子,她左右闲着无事,便也写了些才子佳人的戏折子, 太子妃就给了梨园唱, 场场戏座无虚席,她的戏折子算是火了。   她属在戏折子的名号也算是出名了。   这让她逐渐爱上了写戏折子,一日一个花样。   她一走,当了甩手掌柜,好在河洛是个足够智慧稳重的孩子, 小小年岁已经担当起长姐的责任, 也不用黎侧妃看着, 只将三岁的弟弟和一岁的小花放一块, 一个坐在凳子上,一个趴在床榻上。   河洛郡主读书时刻开始了。   她不喜言笑,做事一板一眼,凡事自有她的道理,道理在的时候,谁说都不好使,有时候太子都说不过她。她也只在皇帝和太子妃面前服输。   河洛还有个喜好,她最看不得虚度光阴之人。   比如小花。弟弟还好,虽然记性不太好,但是总归听话,只小花懒散。   好在她还是个一岁的孩子,河洛知晓跟她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干脆教导她如何去坐好。   总趴着不好。   她还要教导人家说话,小花委屈极了。她不想说话。   身边的教养嬷嬷一头的汗,郡主好学是好事,陛下也是称赞了的,只这位沈家小姑娘也不好得罪,若是哭起来,待会受罚的不是河洛郡主,而是她。   可她不敢上去阻挠,小郡主虽然还小,威严却大,看她一眼,她都要吓得跪下。虽然是教养嬷嬷,可谁敢跟小郡主顶罪?   太子妃第一个就罚下来了。太子殿下第二个就要打。   教养嬷嬷就当看不见。   小花倒是不哭。她生□□笑,委屈了一阵,抬头看看,见四处无熟悉的人,没有阿娘阿爹,她就冲着河洛笑。   十分讨好。   河洛教育她,“不可总懒散。要说话。”   她教:“桌子——”   手指头同时敲了敲旁边的桌子。   小花闭眼睛,嘴巴也不张开。   她看不见,看不见。不说,不说。   河洛叹气,“算了,我反正是要念书的,就念给你听吧。”   她开始看史书了。有些看不懂,但是不妨碍她可以先读。不认识的字,还要去查典籍。   小花感觉到耳朵边一直有声音,她好奇的睁开眼睛,四处观看,河洛以为她是在找书,得出结论,“虽然懒,但孺子可教也,还是可以救一救的。”   她继续念书。   小花睡着了。   河洛念完书才去看她,见她睡着了,也没有生气。只在折邵衣过来接人的时候道:“折姨母,再过两年,您便把小花送进宫来,我亲自教导她读书写字。”   她十分认真,“小花妹妹喜欢读书。你们太忙,无法顾及她,便我来教导她。”   折邵衣好奇:“她喜欢读书?”   河洛:“是,我念书的时候,她很认真。”   虽然睡着了,但是肯听书声,不哭不闹,也是有慧根的。   折邵衣就点了点头,有人教导那可真是太好了,她道:“行啊,我跟她阿爹都是喜欢读书的人,想来她也跟我们一样。你放心,我们读书很厉害,想来她也不差,不会让你太苦恼的。”   又给河洛塞了一把小刻刀,“这是西城最新到的沙漠之刀,听闻是商人从哈单国带来的。”   河洛总算脸上有了些激动,“多谢你,姨母。”   齐朝朔抱著书过来,眼巴巴的看着折邵衣。   折邵衣也给了他一把刻刀,这把小一点,正好他能握着。   她笑着道:“小皇孙殿下,您也有。”   齐朝朔奶声奶气,“谢谢姨母。”   折邵衣抱着人走了,期待着小花长大。   等长大了,她也要给她买刻刀。   刚回家,就见姚黄过来道:“少夫人,四少爷来了。”   沈怀东正好走出来,道了一句:“嫂嫂,我来看看你们。”   他今年十四岁了,读书刻苦,也有天赋,桑先生说他可以下场考试了。明年三月便可以去参加县试了。   到时候可以一路考上去,就跟三哥一样。   他还有一个状元梦。谁不想做状元郎呢。   沈怀东越大性子越活泼一些,他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伤感身世的孩子了,如今也会说笑话。   折邵衣也曾让他来家里住,他不肯,依旧守着昌东伯夫人。昌东伯夫人……她活得很好。昌东伯离开京都之后,两边便再无联系。   她不愿意跟人交际,只时不时就去梨园听戏,去王氏酒楼吃饭,去郊外游玩,去寺庙里面听经……等等,她让自己快活的很。   她最近还想跟昌东伯和离。   可惜顾忌儿子的功名,她也只是想想,不敢付诸行动,再者说,沈怀东十四岁了,就要说亲了。析产分居,有这么个爹已经有许多人家不愿意嫁,好在还有沈怀楠和折邵衣在,许是可以说个好人家。   她就不能拖后腿。   昌东伯夫人如今自己没什么好友可以帮着打听姑娘了,于是寄希望于折邵衣。   她觉得折邵衣是个厉害的人,能耐,昌东伯夫人早就写了信请折邵衣帮忙打听。最好是高门贵女,品行好的。   折邵衣不用她说都知道要给沈怀东说亲了。他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自然要帮着找。   说亲这种事情,折邵衣还是第一回 做。她总算懂得了嫡母的心。   说亲的时候,要打听吧?还要帮着见面吧?到时候还要合生辰八字,还要纳吉等等,这些昌东伯夫人眼见就也不管了,她都要管。   她虽然不是长嫂,却胜似长嫂,长嫂如母。   折邵衣今日进宫还跟太子妃说这事情了,让她帮着看看姑娘。   正好沈怀东来,她问,“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啊?”   沈怀东脸一红,他低头,“婚姻大事,兄嫂看好了就可以。”   折邵衣摇摇头,“趁着现在还没有仔细相看,你说说自己喜欢什么样的。”   沈怀东想了想,道:“想要一个喜欢我的姑娘。”   就像三兄和三嫂这般。   折邵衣就笑,取笑道:“那我知晓了。我去打听打听有没有看上你的。”   沈怀东红脸,“嫂嫂别打趣我了。”   他中午在这里吃过饭,就回了家里。母亲正在看信件,她常年不跟人交际,即便是出门,也是一个人。日子久了,竟然性子也娴静了些,见了他回来,就问:“可见过你兄嫂了?”   沈怀东点头,“见到了。”   “三哥哥在户部没有回,三嫂刚从宫里回。”   沈怀东看向母亲,“谁的来信?”   昌东伯夫人道:“是你舅舅的,说你最小的表兄也要成婚了,问我要不要让你过去玩玩。我正准备写信拒绝,你明年就要县试,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不能耽误了。”   但沈怀东却想去看看。他道:“来回四个月,回来不过是九月,算不得什么。我多年未见外祖父和舅舅等人,也想去尽孝。”   他一直没有出远门,正想借此机会出门游历一番。   昌东伯夫人有些犹豫。她道:“这事情,我不能做主,你不如去问问桑先生。”   桑先生听闻之后,也是赞同的。   “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你读书这么多年,寒冬酷暑都不曾懈怠一日,底子扎实,出门游历四个月也不要紧。”   “只你出门在外,不能只顾着玩乐,也要书卷不离手。”   在殷殷教导,细细叮嘱之下,沈怀东拜别了先生和一众亲人,前行去了束州。   他去的时候,折邵衣在四处找人买药材,如今正是制药的好时节,医女找了不少,都是贫苦百姓之女,学的时候不怕累,如今都学有所成,正是需要折邵衣去将她们的本事宣传出去的时候。   她忙得不行,等到九月沈怀东回家,她去接,发现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学子打扮的人。   折邵衣笑着道:“还交了朋友啊。”   王雨也来接他,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王雨明年也是要考县试的。   见了他身边的人,就问,“你倒是有了新朋友,怎么,不介绍给我认识?”   沈怀东锤他一下,然后道:“这是我在回程路上结识的朋友,姓李唤做楚安。”   李楚安也是来游学的。他笑着道,“既然沈贤弟的亲眷到了,咱们便来日再约吧。”   沈怀东再次邀请:“李兄预备住在何处?也可去我家住。”   李楚安摇头,“无事,我游学多年,早就住惯了客栈,正要体会体会京都的客栈是如何的。”   沈怀东报了自家的地址,“你定下之后,便可来找我。”   两人拜别,李楚安先行离去,沈怀东看看四周,“三哥还没回家?”   如今已经是黄昏了,怎么还没来接他?   折邵衣:“他忙得很,秋收之时,户部司是最忙的。”   然后问他,“刚刚那人,可知晓你的身份?”   沈怀东摇头,“我只说自己师承鲁山书院,他没有说他的,我也没有说我的,一路上只说诗书,没有说别的。”   便是君子之交了。   折邵衣点头,“看着是个正人君子,你跟人家交往,要以心诚。”   又问王雨,“你考了县试,又要做生意,那你到底是做生意还是想做官?”   王雨:“都想——到时候看看吧?我先考,万一考不中呢?”   他不想谈这个,谈这个心烦,便道:“少夫人,我阿娘说她想开一家卤味铺子,已经做好了试吃的,让我明日去你家送一些。”   折邵衣真的很佩服王五嫂子。她真的是将做生意做到了骨子里面去。这些年来,她开了首饰铺子,木工铺子,杂货铺子,成衣铺子,香饮铺子,如今又要开卤味铺子了。   她道:“替我谢谢你阿娘,你明日晚间来,那时候我在家,你若是来早了,我定然是不在的。”   王雨也知道她忙,点了点头,“行,我记住了。”   然后晚上去了沈怀东那里睡。两个好朋友许久未见,此时正是要叙旧的时候。   说了一整晚的话,第二天王五打着哈欠去读书。他如今在鹿山书院,这几日也挺忙的,除了读书之外,他还学了马球,下个月就要在国子监里面跟京都女院的姑娘们打马球。   这些小女娘们打马球上天了,个个都是厉害的主,打了这么多年的马球,国子监和鹿山书院就没有赢过几场,没有讨得好去。   刚开始的时候,众人还用他们读书为主,马球为游乐,自然比不过人家日夜练习。   后来就没脸说这句话了,一年一年过去,大家心里都有数,彼此都是勤学苦练过马球的,可不能再说没有认真。   再说这种话,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搁。而且,有三年的比赛里面,陛下都是来看过马球赛的,回回都叹息国子监和鹿山书院没有什么好儿郎。   国子监祭酒和鹿山书院山长便把这件事情当做了正经事来看,亲自选拔人去打马球。   王五生得高大,身子灵活,就被选上了。   他练了一天,下响回去拿了卤味送沈家,路上遇见了那位李楚安。   他正失魂落魄的站在一边,手里拿着一封信失声痛哭。   王雨连忙走过去问,“李兄,你这是怎么了?”   李楚安这好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王兄,你可认得什么衙役?我家中遭逢巨变,被奸人所害,我要敲登闻鼓!”   王雨呆了呆,也没有先把李楚安直接往沈家带,而是道:“我确实认识一些京兆府的衙役,但你要先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才好去请他们帮你。”   李楚安展开信件,又指了指旁边同样痛哭流涕的老仆,道:“我家是崖州平潭县的,一直行商,家里有些地,在当地也是有名的富主。”   “今日我刚刚收到信,我家的地被占了,我祖父和我阿爹阻拦不下,竟然被活活打死。我祖母阿娘跟弟弟妹妹们还没为他们办丧事,家中就起了大火,直接被烧死了。”   “我家中满门被灭,如今只我一人还活着。”   那老仆看见是个富贵少爷,便连忙上前哭道:“幸亏我家少爷多年游学在外,一直没有回去,这才幸免于难。老太爷之前就有预感,写了信给我,让我来寻少爷。幸亏找到了,这些日子,老奴惶惶不可终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要是没找到,怕是也活不久了。”   这真是一个令人悲痛的消息。王雨就想了想,道:“你先不要住在客栈,既然是灭门惨案,说不得就有人寻你害你。”   又问,“你祖父在信里有没有跟你说是谁害了你家。”   李楚安点头,“有,因我常年出门在外,有些家事不好为外人道也,却必须让我知晓。祖父是个周全人,他担心信件在路上被别人看了去,又或者是丢失落在他人手,所以一直跟我用暗语。这信件上面看着事情很琐碎,好似家中老翁唠家常,但是,只有我看的懂,他写出了崖州知府四个字。”   崖州知府,灭门惨案,老仆千里送信,学子孤立无援,这就跟话本里面说的一般。   还偏偏把人送来了沈怀东和他这里。   王雨不得不慎重一些。这实在是太过于重大了。于是还是没有说出沈家的名号,只让李楚安去了鹿山书院。   他把人带回去,敲锣打鼓,召了不少同窗来,然后跟他们道:“此人正在被追杀,身世可怜,你们且帮我看着,别让他出意外。”   学子们自然要问问是什么身世,为何被人追杀。   王雨就说了一遍,众人惊讶,愤怒,看着已经整个人晕头转向伤心过度的李楚安,都说要尽自己的一份之力。   “吾辈读书人,哪个不是想要做官的?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如今看见这种惨事,自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王雨就点头,“大家都想想办法。”   有权有势都去了国子监,但也并非鹿山书院没有权贵,于是,家里在京都做官的几个人就被叫了进来。   一顿商量,本来先是想去禀告山长——后来又怕山长怕事,不肯出力,于是就分头行动。   家里有官身的回家,没有的写信去给亲朋。   这事情要闹大,对方反而不敢动。   倒是没人觉得李楚安在说谎,这东西实实在在,一家人是死是活,好查的很。   如果他说谎了,他们不过写了几封信受骗而已,但若是真的,此时怕是要翻出风浪来。   王雨这才回去拉上沈怀东,上了沈家的门,然后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沈怀楠和折邵衣。   碰巧盛瑾安和宁平公主也在,于是四个人都听说了这件事。   沈怀楠当即夸王雨,“你做的很好,是个聪明的孩子。”   王雨有些不好意思,“这也没什么,只是你们如今官职越大,沾染的是非越多反而不好。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别人下的套,我不敢直接领回来。”   折邵衣也夸他,“这种一州知府侵占他人土地的案子,一般都要惹起朝廷动荡,这事情既然大多数人都知道了,就是一件明案,自有三司审查。”   沈怀楠点了点头,安慰他,“你不用担心,这事情你已经做到了最好,也救了他一条命。”   书院是最好的藏身之所。学子们永远是朝廷最要去保护的人,如果杀手胆敢潜藏进书院动手,那牵扯的东西就多了。   这后面一层又一层的关系足够让他们敬畏,不敢轻易下手。   沈怀楠再问沈怀东,“你跟他遇见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或者是巧合?”   沈怀东明白他的意思,这事情实在是有些巧。他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是正常碰上的,我们两个人在客栈里面吃酒,然后就开始说话。”   其中倒是没有任何的异常。但是三哥都这样问了,说明这件事情实在是不简单。   沈怀楠就跟他们两个小的说,“这事情要么是巧了,偏偏让你们遇见,说明这个李楚安运气极好,如若不然不是遇见你们,怕是这条命就没了。”   然后道:“要么是人为的,有人想把这件案子给我,让我去查这里面的东西。”   但无论是怎么样,这个李楚安应当是清白的,他跟沈怀东碰上的时候,应该不知道自己全家被杀了。   沈怀楠就说:“既然这事情是你们碰到了,也不能逃避,只当是交朋友去帮助他吧。”   两个小的应下,等他们走了,盛瑾安这才说,“无论真相如何,这一桩灭门惨案确实让人闻之不忍,该帮的还是要帮。”   沈怀楠:“这件事情闹大了,就是刑部京兆府和大理寺的事情,户部管不着,五城兵马司也管不着。”   折邵衣闻言看了看盛瑾安,“如此一番折腾,肯定不会草草结案,且宽心吧。”   他们怕盛瑾安乱来。   宁平公主就带着盛瑾安回家,屋子里面这才只剩下夫妻两个。   沈怀楠和折邵衣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说了同一句话:“会不会是陛下?”   别的皇帝可能不会做这种事情,但是陛下是有可能做的。他极有可能是想动一动赋税了。   没有谁比他们两个更明白陛下的这份心思了。   但是现在明显时机未到,沈怀楠斟酌,“如果这件事情由我来揭发,会有什么后果?”   折邵衣想了想,却道:“我们换个方向想,不要总着手在侵占土地上,不然总是想到赋税,不如就只看崖州知府背后的人是谁,也许陛下想动的是这背后的人呢?”   崖州位于西南方向,实在是偏僻。崖州知府沈怀楠没有见过,更没有听说过,好似这个人平平无奇,没有政绩,也没有过错。   而且崖州位置极好,没有洪水,又没有天旱,周围是有大河的。   只是不适合种粮食,所以那边的人也穷苦。   李楚安家有不少的地,也算是大户人家了。   沈怀楠第二日就去查。   另外一边,沈怀东和王雨也到了鹿山书院。他们两个人去看李楚安,发现他躺在床上正在写状书。   一字一句皆是父母亲人的命,看着极为可怜。   如此重大打击之下,李楚安只在刚开始的时候一蹶不振,现在已经缓过来了。他先跟两人道谢,“若不是你们,如今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又道:“沈贤弟,我知道王兄弟是鹿山书院的学生,你……”   若是高官子弟,如今这种情形,肯定是要厚着脸皮求一求的。   沈怀东便道:“我父亲是昌东伯,有一位兄长在户部任职。我已经把你的事情告诉了他,他说你家的事情涉及到了知府,又有侵地案,会是三司会审,不用担心。”   终于听见了一句肯定的话。李楚安喜极而泣,“好,好,我全家的性命终于可以沉冤得雪了。”   沈怀东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判案子讲究证据,现在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只有李楚安的猜测,如果崖州知府死不承认,说那田地是李家卖的,便也没有什么沉冤得雪的话了。   他回到家以后问沈怀楠,“会让他家死去的亲眷含冤得雪吗?”   沈怀楠昨日还不敢说这句话,今天却敢说了。   他今日在户部也一直听着同僚们说崖州知府案,甄大人还过来跟他示好,“我怎么听说,这崖州知府跟寿国公有点关系呢?”   沈怀楠当时就毛骨悚然。   寿国公是皇后的母族。   沈怀楠拍了拍沈怀东的肩膀,“别担心,如果此事是真的,肯定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沈怀东把自己猜测的东西说出来,“万一对方不承认呢?万一没有太多证据呢?”   沈怀楠笑了笑,“不可能,你放心吧。”   甄大人说完之后,他就去查了。意料之外的好查,这崖州知府叫做裴余庆,是崖州本地人,长平三年的进士出身,回到崖州做官,先从知县做起,然后一路做到知府,其中历经十五年,在崖州势力根深蒂固。   但一个外放的官员能一路走的这么顺,在朝堂肯定是有人的。他背后就有皇后的母族,寿国公周家。   皇后家里极为有钱。这个有钱,不是一般的有,而是非常多。折邵衣每回去皇宫里面,皇后都送金条。   沈怀楠当时还以为是她的喜好问题,如今想来,寿国公家里的银子,应当不是一般的多。   寿国公在老寿国公还在的时候还是将军,后代却不成了,只一味喜欢敛财,如今家里的人只有一支在做官,其他的人都在做生意。   生意做的很大。   寿国公——也就是皇后的兄长赋闲在家,他的大儿子任外放的地方官,也是一州封疆大吏,这些年做的很不错,在当地有很好的官声。   当年,北城修建贪污案里,五皇子铤而走险从里面谋取大量的银钱,也是因为他确实没有钱。但是太子可以只想贪一点,而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缺银子用,也是因为皇后母族有钱。   源源不断的银子进了太子的口袋,太子就可以给他们行方便。   如今,皇后母族怕是要废了。   沈怀楠能查出来的东西,其他人自然也查的出来。虽然这么多年来,崖州知府跟周家都是暗地里来往,可是此事一出,这个来往立马就变得有迹可循,这就非常奇怪了。   沈怀楠猜着十有八九是陛下干的,其他人没那力量。   太子马上让沈怀楠进宫。他把智囊团全部招在一块坐下,开始大骂特骂崖州知府贪得无厌,然后又说,“这种人,就是嚣张惯了,以为天高皇帝远,又一手遮天,所以杀人放火这种事都不知道永除后患,实在是愚蠢。”   “杀人就杀人,怎么还漏掉一个,真是一群傻子!”   太子非常生气,杀人灭门如今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崖州知府死不死也无所谓,他现在只需要保住寿国公家。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沈怀楠。但是沈怀楠缓缓摇了摇头,他现在也是一筹莫展。   何况这件事,别人可能没有猜到,但是他猜到是陛下做的。他想了想,道:“殿下,臣在想,会不会是五皇子殿下……”   极有可能。   太子又开始骂骂咧咧了。   但是此事闹得特别大,就算是五皇子做下的,也没有任何办法。   这件事情已经上达天颜。   太子一颗心拔凉拔凉的,皇后也着急,她好几次去了陛下的寝宫却总是被拦住,足够可以说明陛下的态度。   她没有办法,叫了太子和太子妃一起过来商量。太子妃摇摇头,“此事怕是难了。”   她还是很喜欢皇后的,皇后之位,也只有皇后坐着,太子妃才放心。   所以不论寿国公如何,皇后都不能有任何损伤。她细细给皇后分析,“如果陛下责备与您,那才是他生气了。但如今他没有说,便这件事情不与你相干。”   她道:“无论您的母族有没有犯下滔天的罪过,您都是皇后。”   太子在一边听着,觉得太子妃说的极对,于是连忙点头,“儿臣也觉得是这样。”   太子妃看他一眼,然后迅速转头,又对皇后说:“母后,我们打开窗户说敞亮话。崖州侵地案里,不仅仅是地的事情,还有李家全家人的性命。”   “几十口人命死不瞑目,若真是崖州知府做下的,而崖州知府暗地里又是舅舅的人——咱们都不是傻子,怕是这件事情,十有八九跟舅舅有关。”   “他为什么要侵占别人的土地?是给谁敛财?这背后又有什么其他的事?您久居深宫,不得而知,也不知道他们的真面目,但您却有做决定的权利。”   “儿媳觉得,您现在不该是想着救他们,而是他们一旦跟这件事情有牵扯,你要想的是宁幼,她马上就要说亲事了,母后……”   太子却觉得这话有些怪。他马上反驳,“这件事情分明就是崖州知府做的,跟舅舅一家有什么关系?儿臣觉得,此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是舅舅做下的。”   太子妃静静看过去,“殿下,难道您还不明白吗?这件事情就是舅舅示意做下的。”   太子站起来就骂,“孤看你才是不明白,如果舅舅一旦完了,咱们东宫也会失去一条臂膀。”   太子妃看向他,“那李家几十口人命怎么说?难道就白死了吗?”   太子,“最坏的打算就是让那个崖州知府去认罪,揽下所有的罪责。”   太子妃讥讽笑出声,“你以为天下人都是蠢笨之人吗?明眼人一查就知道了,陛下难道会蒙在鼓里吗?殿下,您即便是想要留住寿国公,也要看看陛下的意思。”   这句话一下子就击中了太子的要害,因为他现在根本不知道皇帝的意思。   如果是父皇想要折断他的臂膀……   不,父皇不会的。他还是更相信是老五做下此事。   太子愁眉苦脸,皇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里却有了打算。   如同太子妃所言,既然陛下都已经拦住她不准进承明殿了,说明他极有可能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收拾她娘家一族。   跟陛下几十年,她知道陛下是个有决断的人,也不是一个心软的人。   娘家已经如此,万万不能再失去了皇后之位。   她深吸一口气,道:“就如太子妃所言吧。”   太子想要再劝,但是皇后却已经累了。她心中痛苦万分,舍弃自己的娘家已经让她没有任何精力再应付任何人。   太子只好退出去。一回到东宫就暴跳如雷,指责太子妃妖言惑乱皇后的心,母后本来就是个软耳朵,根本听不得别人的劝,如今好了,竟然三言两语就被太子妃挑拨。   他道:“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此事还没有到结案的时候呢,什么都可以改变,你就迫不及待地挑拨母后,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太子妃却一点也不想理他,只道:“殿下,你若是听我的,这一关也许还能不被伤及到,如果你上跳下蹿,惹怒了陛下,你想想五皇子和十皇子的待遇……”   太子犹豫了。   但他真的不想放弃寿国公。   他把沈怀楠叫过来,问,“那个李楚安是不是跟那个王五的儿子一起住在书院里?”   沈怀楠点头,“是。”   太子小声的说:“那你瞧瞧……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   他的手在脖子上面比划了一下,沈怀楠直接就跪了下去。   他这回是真吓着了,万万没想到,太子如此不按常理出牌,都这时候了,竟然还想着杀人灭口。   你当陛下的暗卫是死的么?   他直接接磕头磕上了,“殿下,此事万万不可,臣不是不愿意为您分忧,而是这背后的事情,您还没看明白,这是陛下在保着李楚安,是陛下看不了寿国公做下这等杀人放火之事,要惩治他们。”   “殿下,您可一定不能牵扯进去,臣就想着怎么不让你沾染上这是亲,您可千万不能亲自往里面跳。”   太子还是很犹豫,沈怀楠就道:“您这是中了五皇子的计,他就等着您自己进坑。”   太子磨牙嚯嚯向老五,“孤迟早有一天要贬了他去看守皇陵,跟老十作伴去。”   ——   李楚安身边确实有暗卫。   秦青凤跟着折邵衣过去看王五嫂子,碰巧王雨带着李楚安回家拿换洗的衣裳。   如今案子已经在查了,李楚安不得出京,随时要听令,所以一直待在鹿山书院。   因昨日刚去过大理寺,今日暂时不会被召唤,他便跟着王雨回家。   王雨也愿意带着他,就怕他一个人待着有危险。   结果一回来就看见了折邵衣和秦青凤。   他行了礼,却发现秦青凤的眼睛有些不由自主地往外面飘,他连忙问,“可是外面有什么?”   秦小凤摇了摇,“没,没,就是看见了一个御林军的同僚。”   她眨巴眨巴眼睛,找了个借口溜出去,然后匆匆忙忙买了个肉饼放在了不远处的石头上。   没一会她看石头,上面已经没有肉饼了。   她咧开嘴笑起来。   男人嘛,就要吃点肉补补。他的腰身太瘦了。   作者有话说:   三更也发了 第188章   三更   太子的臂膀折了。太子很暴躁。   沈怀楠日日盯着他, 苦口婆心,还被他踢了一脚。   折邵衣心疼得不行,“太子是不是喜欢打人?”   沈怀楠脱掉衣裳, 看见胸口都被踹出印子了。   他倒是自嘲,“他不是喜欢打人,而是喜欢打弱者。”   折邵衣都要哭了。   她骂了一句:“为他好都不知道,这个混账。”   沈怀楠就笑, “无事, 你足够幸运便好,太子妃是个好人, 好主子。”   他低声凑到她耳边, “你别生气,太子是气急了才踹了我,估摸着也后悔呢。”   他道:“陛下这招可真厉害, 一个侵地案,就解决掉了太子一条臂膀。他以后要用银钱,可没有如此容易了。”   折邵衣给他擦药,还是没忍住抹了抹眼泪, “你便告病吧, 最起码要休三天。”   沈怀楠:“让大夫说得严重点,休养半个月。”   他道:“便说是踹到心头血了。”   折邵衣见他还有力气说笑,不由得骂道:“那你还要吐血啊?”   沈怀楠:“用鸡血吧?”   折邵衣瞪他一眼,这还真想起来了。   她道:“鸡血味道大。”   “太子估摸着一天两天不会来,你便先养着吧, 左右吐血也不是后面吐, 现在已经算作是吐了。”   沈怀楠擦完药, 躺在床上笑着道:“果然要受伤了你才愿意心疼我, 之前都不愿意照顾我的了。”   折邵衣睡进他的怀里,“我多忙啊。”   他轻轻的拍她的背,突然说道:“你说,要是咱们没有经历这些事情,没有遇见陛下,只安安稳稳的考上进士,去做一个地方官,那也挺好的,对不对?”   折邵衣想了想,“岁月静好,确实不错。但我还是愿意活成现在这般。”   她道:“你看李家,也算是一方豪强了,还不是被人全家灭口。”   此事实在是让人唏嘘,就连李楚安回忆起来的时候,也痛哭自家在当地强,有田有地有生意,但始终没个官身,所以也毫无用处。   有时候人经历了惨事,便喜欢回想自己的错事。沈怀东和王雨陪着他喝酒,他就回忆,“当时裴余庆到我们那里的时候,我们家还摆宴席了。”   沈怀东:“摆宴席?”   李楚安点头,“我祖父说,别的地方官一般做几年就走了,但是裴余庆不同,他是我们当地人,怕是此生就要扎根在这里了,我们那的天也要变了。”   王雨:“你祖父很是睿智。”   李楚安说到这里,却神色越来越古怪,道:“我突然记起一件事情。我爹,我爹有一天喝醉酒,还在屋子里面骂过裴余庆,他们好像年轻的时候就认识,相处得不是很愉快。”   沈怀东:“如此看来,裴余庆报复你们也有迹可循。”   王雨:“除了当年的不愉快,后面还有其他的吗?”   要是细细算,也是有的。李楚安道:“去年各地送粮食去艰难,我们那里也送了,祖父来信说,裴余庆征粮食,我家征的最多,父亲不愿意,还跟他打了一架。”   王雨愣住了,“你父亲……哎。”   沈怀东也是感慨连连,“最后这事情,还是你祖父圆回去的吧?”   李楚安点头,“是。祖父多送了很多粮食。”   沈怀东道:“我三哥也算是少年高升,意气风发了,但他做人做事,从来都是与人为善,即便是在官场上跟人有所争执,也是笑着说话,从不敢顶撞上官。”   “我嫂嫂,那是太子妃面前最得力的,陛下也是知晓她的,她也是个和善性子,从不发脾气。”   “官与官斗,都尚且要面上和气,你父亲实在是有些莽撞了。”   李楚安叹气,“父亲一直都是那么个脾气,祖父训斥了多少次也阻不住,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然后这才想起沈怀东刚刚的话,道:“我只知道你兄长是户部的从六品,他,他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吗?”   “还有你嫂嫂……”   王雨就道:“你这两个月一直没有精神,我们也没细说过怀东的身份。”   他道:“你知道京都的西城吗?西城最初开始修建的时候,便是他嫂嫂折夫人出谋划策。”   这个李楚安还真知道。他道:“即便是崖州,也有她的传言。”   “官绣图里面有她,她跟在太子妃娘娘身侧,从提出官绣开始她就一直在画里面。”   然后道:“她支持女子出来行商,倒是没多少男人说她的好话,但是我阿娘极为喜欢她,说我来了京都,能见一面折夫人就好了。”   他声音低沉,“我知道折家好几个夫人,都是我阿娘跟我说的。”   “折家七娘嫁去了宁州,在宁州做慈幼院,开绣房,还开了女族学,宁州不少官宦家的女子以去她的族学为荣。”   “折家八娘子,出游各州,写下来山水注,风情志,还有诸多诗句文章,被众多女娘奉为先贤。”   “我阿娘还说,她也想去看看那些在折八娘子手下的景致。”   他最后缓了缓道:“你兄长是沈家三子沈怀楠吧?还未做官便跟在太子身边了,长平十六年的探花郎。”   他说到这里,问,“你兄长是太子的人吧?”   沈怀东点头,然后看向他,认真解释,“我兄长告假在家几日了。他跟太子……”   李楚安摆摆手,“你们能这般帮我,已经是我毕生的荣幸。我……我即便死在这京都城里,也是欢喜的。”   沈怀东摇头,“你该活着,你阿娘没有看过的河山,你该去看看。”   李楚安凄惨一笑,“是,我该出去看看的,我阿娘还有遗愿未了。”   沈怀东日日跟他呆在一起,心情都不大好。   桑先生这时候觉得他该处理的事情也处理完了,也该是读书了。   沈怀东便辞别李楚安,“我明年还要县考,先生让我闭门读书,不再出门。”   李楚安就道:“我在京都留一些日子,也要回家去了。耽搁太久,还没有回家去看父母的坟墓,没有给他们上过香火。”   沈怀东叹气,跟王雨一起给他践行,让她离开了京都。   这件事情也就这么了了。   但是,他给太子带来的影响却是最大的。不仅仅是因为他没了钱袋子,还因着他发现,父皇真的在折断他的手脚。   父皇难道还忌惮他吗?   他不及父皇半分啊。   太子十分伤心。如今已经腊月了,过完年之后就是长平十九年。   一年又一年过的极快,太子确实发现父皇的头上有白头发,但他第一个念头便是把白头发给拔了,而不是想着父皇老了。   太子觉得皇帝若是真的忌惮他,那可真是伤了他的心。   他真的对父皇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   然后就想到了沈怀楠。沈怀楠确实挺聪明的,一开始就想到了父皇在用这件事情试探他,所以死活拉着他不让掺和进去,其实是忠心耿耿,却还挨了他一脚,随后还是语重心长跟他说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可见也没有怨恨他。   太子拉不下脸给他说句抱歉,沈怀楠却道:“臣知道,殿下是个好人。您当时只是气急了,所以才会如此。殿下再气,也只是踢了臣一脚,不曾打杀,臣理解的。”   又趁机说五皇子,“五皇子却不一样了,他心狠手辣,一有不爽快的事情就要杀人。”   “臣跟随殿下,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也不是为了其他,只因殿下赏识,又因殿下值得。”   “五皇子若是有机会抓到殿下的把柄,他是肯定要致您于死地的,但您若是抓住了他的把柄,最坏的打算,也是把他送往皇陵守墓。”   太子没想到有一个人竟然如此了解自己,他还有些感动,“都是自家兄弟,孤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们。”   沈怀楠就道:“所以,殿下这份性子,臣愿意跟随,陛下也看重,可若是您变了,陛下想必也不会喜欢。”   “所以殿下,您只做自己就好,千万不要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和事情脏了自己的手。”   太子听了这番话,把沈怀楠引为知己,还觉得这才是好臣子。   他就不是管皇帝做什么了,他是太子,那就做太子做的事情。倒是安静了许多。   只是他咽不下这口气,他一直觉得这件事情是老五在后面推波助澜,他跟沈怀楠道:“迟早孤要送他去皇陵。”   最近东宫人来人往,因为腊月,每年这时候都要有绣女考官绣,太子妃很忙。正好太子最近在东宫的日子比较多,她就把两个孩子托付给他。   “每日里都要看着他们写大字,河洛今日还要去选一匹马,你跟着去看看,朝朔最近在学笛子,殿下不是会吹笛子吗?也可以教导教导他。”   然后还说,“河洛最近脾气越来越怪,殿下也可以开解开解。”   太子翻了个白眼,“知道了。”   太子妃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嘴巴不好,说出来的好话都像是讽刺人似的,也不知道是如何笼络做那么多小女娘为她做事。   他决心要做给太子妃好好看看。他也是自小读书读出来的,还是皇帝亲自教导的写字。   教两个孩子肯定是可行的。   结果第二天一瞧,河洛手里面还牵着一个小姑娘。   哦,是沈怀楠家的闺女啊。   河洛给他解释,“小花跟着我读书。”   太子疑惑,“我怎么瞧着她半睡半醒呢?”   这个不用河洛说朝朔都知道,他立马道:“因为小花很懒。”   河洛对小花恨铁不成钢。然后,她就发现自己要操心的又多了一个。   ——为什么父亲也懒?   她眉头一皱,“阿爹,你要读书的。用膳之前可不能歇息。”   母亲即便是教导他们读书的时候也是账册不离手的,一有时间就看书看账册,河洛很喜欢这样的她。   就是阿娘也整日忙碌,笔不离手,写出来的戏折子又多又好看。   就是隔壁的吴侧妃娘娘,虽然整日掉眼泪,看见花落也要哭两声,让河洛很是头疼,但是吴侧妃娘娘一直都很努力绣花,日日夜夜都琢磨着绣出更加栩栩如生的刺绣。   结果到了阿爹这里,便懒散极了。   河洛看不顺眼,她见不得人抛费光阴。   太子头就更疼了,“我是看着你们读书的,又不是自己要读书。”   河洛皱起眉头,“阿爹可知道如何耕种?”   太子摇头。   河洛:“阿爹可知道如何治理洪水?”   太子摇头。   河洛:“阿爹可知道如何……”   太子跳起来就走。   还是让太子妃来吧,这个活他可干不了。   还是抱着美人耳鬓厮磨舒坦。   作者有话说:   是的,没错,因为中间那个剧情必须要在,我又怕拖久了你们不喜欢,所以我就存完稿子了,一次发完,你们看起来就没那么难受。   我已经很努力的取悦你们了,爱我一下下!   如果觉得喜欢,帮我宣传宣传,嘿嘿,我下个月就正快完结了,写的快,很肥了,入股不亏。 第189章   二更第二更   长平十九年, 太子因为寿国公的事情确实稳重了一些。河洛郡主开始对西城有了兴趣。   她缠着太子妃说当年,太子妃仔细回忆一番,却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当年……当年就那么过来了。好像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但是每一件事情都不小。   太子妃笑着道:“你不如亲自去看看。”   河洛就要出宫。   太子算是怕了她了。他正好也在宫里面闷得慌,“那我带你去。”   河洛有些不愿意,“阿爹,咱们道不同。”   阿爹准去喝酒, 她是去做正事的。   太子被气笑了, 他怀疑这是太子妃在她面前给自己上了眼药。太子恼怒的朝着太子妃瞪了一眼,然后撩起袍子, “走, 带你出宫去。”   河洛依旧不情不愿:“那您等等,女儿还要去叮嘱朝朔一些事情。”   太子嘿了一声,“这丫头……”   可惜了, 不是个儿子,不然有她做小皇太孙,太子别无所求了。   不过是长姐也好,能照顾弟弟, 朝朔看着就不太聪明, 让河洛带带,说不得就能聪慧一些。   然后又去问太子妃,“孤是去西城,要给你买什么吗?”   太子妃忙着宫务——皇后病了,她帮着看账。   一般而言, 她一个太子妃是不能插手后宫宫务的, 但此时寿国公没了, 她正是惊弓之鸟之时, 势必是要将权利紧紧的抓在手里。   宫里的女人哪个都不是好惹的。   太子妃一忙,就没心情搭理太子,她只叮嘱,“外面人多眼杂,你要多些心眼,别让河洛被冲撞了。”   太子摆摆手,“你担心个什么劲。”   那么多人呢,难道都是死人吗?   结果一转身,就见着河洛带着朝朔也过来了。太子连忙过去,“怎么?你弟弟也要去?”   河洛摇头,“他还小,走路还要人抱着,这可不成。”   太子松口气,他现在就一个儿子,可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放在东宫里面他还要担心其他的弟弟们想要害人,别说是外面了。   齐小朔整个人有些恹巴,他也想跟着姐姐一起出去。他还想去看看小花。   小花虽然不喜欢说话,但是小花长得好,他喜欢跟她呆在一起。而且小花虽然懒,但是她好乖啊。   她的脸给掐一掐也没事,还不会哭,会笑。   他眼巴巴的仰起头,“我自己走,你们带我去好不好?”   他也四岁了,不算很小。   姐姐也只比他大两岁而已。   但是姐姐长得比他高好多。他最近努力吃饭也没有长高。   伤心。   太子哪里受得了儿子这般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当即道:“那就多增加一些兵卫,阿爹都带你们出去。”   齐小朔笑了。   他牵着姐姐的手不放,就怕姐姐抛下他自己去玩。   太子妃叮嘱两个孩子,“不能吃太多,免得积食。”   河洛点头,“母亲,我们知晓了。”   太子亲自点兵点将,将马车围成个铁桶,这才缓缓出宫。先去沈家。沈怀楠上朝,折邵衣在北城医馆,周姨娘回文远侯府去看赵姨娘了。   乐石跪在地上,脑门上都起汗了,他道:“小的这就去户部……”   太子:“不用,你们家大姑娘呢?”   大姑娘自然说的是小花。   乐石,“去了澹台府。”   太子有些不乐意去澹台思正那边受冷落。但是一低头,就见两个孩子都伸出手扯他的袖子,太子便觉得自己终究是一副慈父心肠,舍不得孩子失落,便叹气一声,“行,去澹台府吧。”   一家子天家贵胄来了,澹台思正也没有多热情。太子跟两个孩子道:“这老家伙就这样的性子,不是针对你们,可千万别介怀。”   手里正拿着老夫人给的小刀和孤本的河洛:“……”   嘴巴里塞满澹台思正做的糕点的齐小朔:“……”   太子:“……”   呵呵。   澹台思正这个老不死的。就是针对他。   太子自小就没有得过他一个好脸色。   不过,老五他们也没有。太子心里总算平衡了一些,再看两孩子能得他如此欢喜,也就消气了。   他来接小花,“一起带出去看看吧。”   因是沈怀楠的女儿,太子对小花也颇有耐心,还上手抱了抱,“哟呵,这是吃了多少啊。”   河洛见他抱得十分生疏,生怕喜欢太子把小花摔了,赶紧接过来,抱着小花坐在椅子上,齐小朔走过去摸小花的脸,“确实又肥了些。”   河洛本来要去西城玩的,但是一来澹台府,她就喜欢上了这里。她想在这里暂时看看书,反正时辰还早。   澹台老夫人:“响午吃了饭再去西城也是来得及的。”   河洛去看太子,“阿爹,我们在这里用膳好不好?”   太子勉强答应。   他真是个好父亲。   两个孩子跟着老夫人,听澹台老夫人说故事,太子觉得无聊,就去院子里面瞎逛。   河洛认真听老夫人谈古,说的正是送给她的这本孤本上的第一篇文章。   这是一篇记录大秦民间鬼怪的书,在这之前河洛都没有看过类似的书,她听得津津有味。   第一个故事说的是鹤州一个传说。鹤州有一条河,鹤州的百姓祖祖辈辈都是喝这里的水长大。   有一天,天降大雨,连绵两月不止。这条千百年里供养百姓的母亲河卷去了田宅土地,死尸遍野。便有道士说,这是因为河神发怒了。   河神发怒了,就要供给。   银子,粮食,妻子。   众人便筹了粮食,银子,还有漂亮的姑娘送去给河神。   书上记载,“行至鹤州河,将银子,吃食,姑娘全数投入河里,以平河神之怒。”   河洛不信鬼神。她一言就指出自己的疑虑,“若是道士装神弄鬼,必定是要拿走银子的,可若是把银子丢进河里面去,道士怎么拿银子?”   又皱眉道:“其他的还好,姑娘被投进大河里面,势必是要死去的。这是杀人。”   澹台老夫人,“那就不得而知了,只书上是这般记载的。”   河洛:“那他们这般做了之后,洪水退了吗?”   澹台老夫人还是摇头,“不知,书上没说。”   河洛指著书上的字到:“这里写了,洪昌皇帝三十一年。这是大黎时候的事情了,我回去请母亲给我找一找当年的鹤州府志。”   澹台老夫人:“好啊,你要是感兴趣,就去查查。”   河洛满怀心事的走了。   澹台老夫人在她临走前还道:“你倒是很像太子妃。”   河洛:“是吗?”   她是笑着问的。太子妃是她心里最聪慧的人,要是能像她,说明她也很聪明。   东宫的马车里面,四处都绑着软绵绵的布。小花在上面趴着,爬着,然后被河洛摆了个坐着的姿势。   “不能太懒哦。”   小花朝着已经两岁了,她已经很会表达自己的……狗腿子。她从怀里掏出一颗糖递给齐小朔,然后殷勤的又掏出一颗糖,把外面的牛皮纸扒了,亲自塞进河洛的嘴里。   “吃,阿姐吃。”   又哄齐小朔,“阿兄也吃。”   齐小朔被哄得心花怒放,河洛也笑了笑。   小花就把自己的脑袋歪在齐小朔身上睡着了。   太子:“……”   沈家两口子可是难得的闲不住,怎么生个孩子懒成这样。   齐小朔倒是很熟练,抱着她的小脑袋轻轻拍。   太子嘴角抽了抽,啧了一句,“以后把你小花妹妹给你做媳妇吧?”   齐小朔不明白什么是媳妇。   河洛却是懂的。她一板一眼的解释,“就是长大了以后也能躺在一张床上。”   哦,那可以!齐小朔点点头,“好啊。”   河洛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将小花给我做媳妇?”   太子震惊!他立马摇头,“男人只能找女人,女人只能找男人。”   河洛点头,“原来是这样,女儿记住了。”   齐小朔嘿嘿笑,“小花是女的,我是男的,对不对阿爹?”   太子觉得他有些傻乎乎。   这还要说出来,还要问吗?   到了西城下马车,小花还没醒,奶娘抱着她跟在后头,先去王氏酒楼吃饭。   口腹之欲是必要的,太子来西城都要来这里吃一顿。   没人敢跟他抢雅间,他的吃食也是王蓉亲自做的,可不敢交由她手。   河洛吃了两碗饭,她也觉得很好吃,然后拿出一个荷包,“赏给厨子。”   太子笑起来,“别赏了,那也是你能叫姨母的。”   河洛这才知晓是王家姨母的酒楼。   吃了饭,又去外面逛了会,小孩子都累了。太子也不想逛了,便转身,让人把小花送去澹台府。   见小花还在睡,他啧了一句,“这也太能睡了。”   确实太能睡了。连齐小朔都有些受不了她了,“哎,我还是换个媳妇吧,我在床上躺太久了会腰疼。”   他担心的问太子:“阿爹,那小花妹妹会嫁不出去吗?”   太子噗嗤一笑,“你可真操心——放心吧,沈怀楠的闺女不愁嫁。”   回了宫,两个小的四处分礼物,太子妃得了把团扇,黎侧妃得了一本书,吴侧妃得了一本绣技大赏——不过买回来才发现这本书是吴侧妃写的。   但吴侧妃很高兴。   晚间,河洛去跟太子妃一起睡。两人躺在床上,河洛告诉太子妃今天在书上看见的故事。   她心里有好多疑问,“母亲,我想要查查当年的府志。”   之所以来找太子妃,是她的书最多,看的书也最杂。   她很快就让人拿来了洪昌三十一年的鹤州府志。上面确实记载了七月的时候发了一次洪水,死伤无数人,只不过那时候,已经到了大黎王朝衰败时候,四处战乱频起,朝廷不再救灾,都靠百姓自己熬。   九月的时候,洪水才退去。   府志上面没有记载太多的事情,只寥寥一句话就揭过去了。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是有洪水的。   这可能是一个真实故事。   太子妃笑语盈盈的给她扇风,四月里天已经开始热了,她侧卧着一边扇风一边问,“既然洪水是真的,故事是真的,会不会鬼神也是真的呢?”   河洛立马摇头,“若是鬼神在,世上就乱套了。我才不信鬼神,这里面肯定有别的事情。”   她坐在床上,认真的说:“我看,一是百姓愚昧,竟然相信有河神存在。二是这道士肯定是坏人,他想要贪下这些银子,还有那个姑娘!”   虽然他们都被投进河里面去了,但她想,道士肯定是有什么法子能够在姑娘和银子进河水后,将他们救上来。   太子妃依旧没有反驳她,只是问,“那你可知是什么法子?”   河洛摇头:“母亲,我明日去找一找。”   作者有话说:   等下个月!下个月快完结的时候你们再往前面看,你们会发现这也是一个传承的故事。   感谢在2022-07-27 23:21:22~2022-07-28 14:0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恋爱绝缘体 133瓶;Joymomo 50瓶;颖儿、青黛与白薇、我要吃糖、云清阙 20瓶;85 16瓶;47261540、小陈同学 10瓶;月九 9瓶;FannLies、眠去、步月花阴、苏打、关山难度、小圆不睡觉 5瓶;三月情结、兮知 3瓶;拖拖、?A.baby 莓? 2瓶;鹿宁宁、是00喇、饭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0章   补更4000字,下午六点补更6000字,准时来   河洛牵着齐小朔跟沈小花进了皇帝的藏书阁看书。   这是她去求来的。这里的书是最全的。   她一求, 皇帝就应了,对她很是宠爱。   皇帝如今年岁又大了些,鬓边生了白头, 他倒是没如同其他白头老人一般,让人用莲子草熬成黑汁来染发,只是在铜镜面前站了一上午,便接受了白头。   一旦接受了白头, 他便把自己当个老人看了。老人天然的喜欢跟小孙子小孙女一起呆着。   皇帝也不能免俗。河洛胆子又大, 很得他的喜欢,说话又聪慧, 识大体懂进退。这么一对比, 便知晓别的小辈们看见他就颤颤,说话拘谨。   他便更喜欢河洛了。   因为欢喜河洛,又见她将弟弟教导得很好, 不由得心生欣慰和满意。若是她自己一个人孤傲而不懂与人为乐,才叫人担忧。   如今,河洛刚刚好。   他也知晓河洛得了澹台老夫人一本鬼神书,那本书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看过。这还是澹台思正跟他出去闲逛的时候他买了送与澹台思正的——书是澹台思正瞧见了想买的, 但他没有私房银子, 又看见这本书挪不动脚,于是就驻足在书摊前,就是不往前走。   皇帝还想要闲逛呢,哪里能一直守在书摊前,没法子, 只好掏银子买书。   结果这人没有私房银子就算了, 连书也没能独占, 没多久, 这本书就成了澹台老夫人的。   现在,又被人家用来做人情,送了他的孙女。   皇帝看见书就笑了,然后又听河洛说要查查道士有没有可能将姑娘和银子都带走的可能,他就将人送进了藏书阁里。   而后,河洛又把弟弟和小花带了来。   藏书阁里面是有案桌的,且都打造得十分精美,倒是看起来不甚奢华,只显得古朴大气。   小花得了一张凤鸣的书案,她看上了凤眼睛上面镶嵌的黑色石头。这石头是罕见的舟山黑鳞石,跟暖玉一般,有些养人的意味在里面。   小花姑娘虽然不识得这块玉的珍贵,但是她喜欢这块玉。亮晶晶,看起来就贵重。   她想扒了揣兜里回家。   小花不轻易说话,脸嘟嘟的,努力扒石头。   齐小朔看见了,左右瞧瞧无人,连忙用身子给她拦住。河洛本在看书,抬眸一瞧,拧眉教导,“你这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要帮她遮掩,便要想好了如何不动声色的遮掩才好。”   “这般如同做贼一般,做得拙劣,反而引起了我的注意。”   齐小朔尝试着用身子自然的去遮挡小花,未果,“阿姐,我还小,身子不大,遮挡不住。”   小花吃的多,身子圆滚滚。他倒是清瘦些。   河洛点头,“那你就多吃饭,长高长胖。”   她起身去看已经乖乖跪坐在地上的小花,肃容教导,“你都三岁了,不该除了吃就是睡,既然贪财,便要知晓如何贪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架势很足,指着上面的黑鳞石问,“这镶嵌在木头里面的,必定是做了加固,怎么能用手扒下来?”   她循循善诱,“小花,你说,该用什么?”   小花眨眨眼,“阿姐,让别人扒下来给我就好了。”   河洛:“……”   虽然说的没错,但是文不对题,毫不相干。   她敲敲桌子,“再想。”   小花站起来去抱她,“阿姐,我想不出来,你替我想好不好?”   河洛一根手指头将她推开,“不成,你继续想。”   沈小花姑娘只好继续琢磨,“用刀?”   这个答案勉强中听,河洛点头,也没有为难她,“嗯,回去坐着吧。下响我禀明了皇祖父,便给你拿一把刀。”   齐小朔凑过去,“阿姐,她还小,不能拿刀的,伤着了怎么办?”   河洛:“不用担心,我亲自带着她,看着她,直到她将石头扒下来。”   齐小朔同情的看了眼已经恹巴下去的小花妹妹,赶紧退开去读书了。   皇帝就在窗口看着三个人这般交谈,脸上一直带着笑脸,然后轻轻的走远,一会儿之后。感慨道:“河洛很好,可惜了。”   可惜不是个小皇孙。   大太监张德宝在一边听得心惊胆战,一点声音也不敢出。   等到用午膳的时候,河洛果然去见了皇帝,询问能否将雕着凤鸣案首的书案挖出一块黑鳞石来。   皇帝笑呵呵的道:“你要是能知道道士如何办到的,朕便将这书案给你。”   河洛点头,“谢皇祖父。”   给了她,就是她的了,她的东西自然是可以自己做主的。   但是河洛查了几天也没有查到。大水无情,她找到了其他几篇记载这年洪水的,都说人入水中便死。   她最后艰难的得出一个结论,“这个道士,根本没想要银子和女人。”   那他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为了百姓们好吗?   皇帝见她迷茫的脸,招了她来书案前坐着,亲自教导她。   “当时正逢大黎朝战乱之时,官员贪赃枉法,无人去救治百姓,他们只能自救。但是他们无钱无势,他们怎么自救呢?”   河洛一张脸紧绷,立马就知道皇帝要说什么了。   “他们自救不了!但是他们不想死,他们只能相信神明。”   皇帝惊讶了。这丫头才六岁,竟然能这般快想明白。   他想了想,又问,“还有呢?”   还有?   河洛低头想,然后问,“皇祖父,那道士出完这种主意之后,是不是还要祭拜天地做法?就跟,就跟您祭拜天地的时候,钦天监的人要在前头读表文一般?”   皇帝还真知道。他常年溜达在京都城里,也见过几次道士做法,势必要先用符箓点燃香,然后念叨几句。   河洛就道:“他可能拿了更多的银子去做法,丢进河水里面的,只有一点点银子。”   皇帝之前倒是没想到这个。他点点头,“是有这种可能。”   河洛高兴起来,她又道:“别人为什么会相信他说的话?”   皇帝眼神越来越欣慰。很好,连这个都想到了。   果然,他听河洛道:“因为他们都对这种祭祀河神习以为常了。他们都觉得这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但是祭祀一条人命为什么会正常呢?   她目含疑惑,“皇祖父,他们经常祭祀河神吗?”   皇帝揽着她,缓缓道:“其一,给河神祭祀银子和女人,是他们拿得出的东西。”   “银子可以是富商捐的,女人是可以买来的。一般这种,都不是穷苦百姓出钱出力,而是当地的富商豪强直接出的。”   “这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便会寻求心安,给河神祭祀。”   “其二,人心就是如此,一旦心里不安,便要寻求一些慰藉,在人世间寻求不到的时候,便要寻求神明,神明是高深莫测的,答应不答应,都是应该的。”   河洛懂了,“所以这个道士有恃无恐,要是洪水没有退,他就说神明不喜欢,他还要当地的百姓投更多的姑娘和银子对吗?”   皇帝点头,“是。”   河洛觉得很愤怒。   “我定要杀了这道士!”   皇帝笑起来,“这道士早已作古。”   河洛:“那凡是跟他一般行骗的,我就要杀了他们。”   皇帝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小发髻,道:“是,你可以杀,你是朕亲封的河洛郡主,你自然是可以的。”   小姑娘倒是嫉恶如仇。   他对聪慧的孩子难免更疼爱一些,继续教导:“除去这些,你想想,这道士这般做,会不会还有别的目的?”   除了骗银子,还有别的目的吗?   河洛想不出来了。   皇帝便教导她,“你看,当时官民之间其实是不太如意的,那时候已经内忧外患,这里再经不起百姓揭竿而起。”   河洛惊讶,“他们全都是流民,他们能造反吗?”   不过又马上冷静下来,“要是他们有粮食有兵刃,他们就可以。”   她道:“母亲说过,人心绝望之时,什么都能做出来。蝼蚁也敢咬弑大象。”   “便是如此吧?”   皇帝:“是,是这个道理。”   他道:“所以,不能让他们绝望。”   河洛明白了,“可能是朝廷的人派道士去的,他们想给百姓希望,让他们不要造反。”   她呢喃道:“是拖字诀吧?声势浩大的告诉大家要退洪水了,若是没有退,就说再祭祀一些东西就好,百姓们就会再等等。”   晚间她回到东宫,将今日所得都告诉了太子妃。两个人依旧乘凉在纱帐里面,太子妃听了她的话,笑着道:“除去这些,你还想到了什么?”   河洛:“还要想么?”   她觉得这些已经够完整了。   太子妃摇头,“你再想想,从这件事情的本身去想。”   这件事情本身有什么呢?   河洛连忙让人搬了张小案桌上床,摆在中间,她跟太子妃各坐一边。   小案桌上有笔墨纸砚,她提笔在上面写:银子,膳食,女人。   银子是富商给的,膳食也是富商给的,女人是富商买的。   在这三样里面,女人是河洛最难接受的。   她放下笔,“为什么要祭祀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太子妃:“因为穷苦百姓的性命,算不得什么贵重。”   河洛很难受,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了。   “他们太过分了。”   太子妃很欣慰她能如此想。她道:“你再想想,他们为什么会用女人而不是男人?”   河洛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想了想才道:“是因为女子更加好买吗?银子花的更少?”   太子妃给她扇风,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除了这个,你还想到什么?”   河洛确实想到了一件事情。   她说,“我之前说,要让小花妹妹给我做媳妇,阿爹说不成。男人只能娶女人,女人只能嫁男人。”   “如果河神是男人,那他们就只能给他祭祀女子。毕竟是要祭祀去做媳妇的。”   太子妃很是满意,她点头,“是这样。”   “千百年来,河神都是男子的模样,没有女子成为河神的。”   “不仅是河神,你看文昌公,龙王庙等等,都是男子的模样。”   太子妃:“你见过龙王是女的吗?”   河洛摇摇头,“没听过。只听大家一直说龙王爷。”   太子妃:“所以,他们就只给神明祭祀女子。”   河洛觉得这句话不太对,而且让她不是很高兴。   她道:“他们可真是愚昧,这世间既然有男子,也有女子,必定也有男的龙,女的龙,男的文曲星,女的文曲星。”   她皱眉,“母亲,我觉得这般不对。既然有男有女,为什么他们只供奉男的,不供奉女的?”   太子妃笑起来,“这个,你就放在心里慢慢想,不要跟外人说,等你想明白了,母亲再说与你听。”   河洛点头。   第二天,皇帝信守承诺,将那张凤鸣案首给了河洛,河洛从齐小朔那边拿了一把刻刀,觉得给小花用正好,便将刻刀郑重的递过去,“小花,你开始吧。”   沈小花姑娘泪眼花花,拿着刻刀小心翼翼的开始慢慢的挖木头。   河洛指挥,“这把刻刀把柄很长,你握在这里不会伤到。”   她亲自走过去握着她的手,“来,我陪着你。”   沈小花谄媚的笑,“阿姐,我不要的话,可以不挖吗?”   河洛:“不行,人要有恒心,怎么可以因为艰难就放弃呢?”   齐小朔站得远远的,不敢上前去。   足足一天,他都不敢说话。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的时候,才将黑鳞石挖出来。   折邵衣正好从东宫出来去接人,就发现女儿好似一个十年没吃过饭的干瘪丫头,见了她催着走人。   上了马车就睡着了,折邵衣好笑,“怎么就这般累。”   然后发现她脖子上挂着块黑石头。   她看了看,一眼就瞧出石头不简单,很是珍贵。   嗯,闺女现在还小,这种贵重东西不能一直戴在身上,还是她来保管吧。   她利索的把黑鳞石取下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啊,真舒服啊。   这块石头真好。   晚间,她还把石头拿出来给沈怀楠看,“你知道是什么石头吗?”   小可怜出身的夫妇两个都没见过。   两人都觉得很好,应该又是从太子妃那里得来的,于是欣然受之。然后翻书查来历,俱都没有查到。   那是不是可以做传家宝了?   沈怀楠:“先用盒子装起来,要是好的话,咱们就不卖了,自己用。”   ——他倒卖太子的赏赐倒卖惯了。   半夜里,沈小花姑娘终于睡醒了,她第一件事情就是找石头。   宝贝石头,刨了一天的木头屑啊。   然后没找到。   沈小花:“……”   哇哇哇——   她大哭出声,委屈极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   这是我用一根手指头戳出来的,你们且看且心疼。   作者君吃饭去了昂。感谢在2022-07-28 14:00:27~2022-07-29 11:5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ternity、Caca 5瓶;秦淮晓渡、是00喇、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1章   二更,三更在九点   小花还是拿到了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黑鳞石。因她哭的太惨, 沈怀楠十分心疼,并且跟女儿暂时达成统一战线谴责折邵衣不问自取——即便他也研究过这石头,还寻思着卖掉换银子, 但到底不是他直接从闺女身上拿走的,便有谴责折邵衣的勇气。   折邵衣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对于自己犯下的错误供认不讳,认认真真道歉, “阿娘以后再也不这般拿你的东西了。”   沈小花姑娘这才不哭, 抱着小石头又睡觉了。第二天,沈怀楠开始给她雕刻石头, 在上面写上了羲华两个字。   这两个字她都不认识, 问,“阿爹,是什么意思?”   沈怀楠知晓自己该给她扫盲了, “这是你的名字。”   他特地写在纸上,“羲华——”   谁知道闺女摇头,“不对,我叫小花, 沈小花。”   沈怀楠就跟折邵衣商量, “要不,咱们改叫她大名吧?”   折邵衣:“等大了,自然就叫大名了。小孩子懂什么。”   小孩子自然不懂什么,还懒。一听说自己记住了沈小花三个字还不算,还要多记羲华两个字, 打死也不要新名字。   她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准备睡觉, “阿爹, 我就叫小花, 我不叫别的。”   沈怀楠:“那你以后别后悔。”   小花:“不后悔。”   她可喜欢睡觉了。   她喜欢睡,齐小朔喜欢安静的看书,但是河洛喜欢折腾。   自从心里藏着事情之后,她几天没睡好。太子妃就让她跟着折邵衣身边学东西。   “你折家姨母是聪慧的,悟性最高,你且跟着学,能学三分,于你如今的年岁也够用了。”   折邵衣没有自信。她其实也觉得自己挺聪明的,没见着她这些年做下如此多的事情么!   但是也心虚——这都是跟着太子妃娘娘做的,大多数主意是太子妃出,她只是做而已。   她问太子妃,“如何教导啊?”   太子妃觉得她十分没出息,“你便只做你的事情,她聪慧,见着不懂的自然问你,问你你便答,这就是教导。”   折邵衣咳了一声,“那便好。”   说句实在话,河洛因过于聪慧,做她先生不能有点本事即可,还要很有本事,没瞧见太子常常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吗?   太子妃温婉鼓励,“她只跟着你几日,你且兜得住,不至于露笨太快。”   这是打趣她呢。   折邵衣就放心的带着河洛出门了。   齐小朔是不能带着出去的,那是太子的命根子。走到哪里都要御林军开道。   于是很伤心,他眼巴巴看着长姐,“见着小花妹妹,记得替我问好。”   河洛拍拍他的头,“我出门一日,必定要买些东西,看见好的会给你带回来。”   齐小朔高兴了。   然后等人走了,他发现自己可以更高兴。   没人盯着他读书了!   没人要求他写字!   先生不敢直接教训他,在装手疼不写功课之后,他学小花在案桌上趴着。   啊,好舒服。   睡觉睡觉。   先生摇头,但是也没有叫醒他。在他看来,小皇孙殿下这些年一直被河洛郡主教导着,根本没法偷懒,如今睡半天也是好的。   河洛全然不知道有人在她走后学小花偷懒,她有些兴奋的撩开车帘子,“她们都在叫什么?”   折邵衣:“这唤做吟叫。”   吟叫的意思很是直白,便是吆喝叫卖。最开始是西城的卖花女们开始吟叫的,她们年岁都不大,声音清脆好听,叫卖的时候不至于吵着人,十分好听。   这般叫卖能吸引人驻留,第一个人开始叫卖赚银子之后,其他的人瞬间学会了。   “但先头一个月,只有卖花女的叫卖,她们的花样多,有的请人教导她们关于花的诗句,文人雅客听了,十分受用,便经常买几朵花回去。”   “再后来,有卖花女请了隔壁的秀才写诗句,这诗句十分好,她第一日叫卖,有读书人询问是谁写的,卖花女如实说,秀才的名字便传了出去。”   “那卖花女也明白过来这诗句不一般了,咬咬牙,请了人谱曲子,然后吟唱出来,她在那里唱,周边人听,唱完一曲,众人纷纷掏银子买,很快就能将花卖完。”   河洛听得十分认真,她道:“这卖花女的手段不错。”   折邵衣笑起来,“是。后来便有文人雅客们故意写了诗句让卖花女们吟唱,还要请那种嗓音好的,俗称斗诗,都成了西城一景了。”   又道:“后来,这叫卖的法子便被各家都用上了,大家还都会请秀才书生们为自己的铺子写上几句诗句,这诗句朗朗上口,且通俗易懂,但字多,普通人记不住,后来又改成一句,比如——你看那家钱阿婆肉饼铺子,她家的门前就贴着一句:肉香飘千里。”   然后笑着道:“今日怎么还添上了一句——不香不要钱。”   河洛道:“不押韵。”   折邵衣:“是不押韵,但是大家都能懂。是个噱头。”   河洛问,“不香真的不要钱吗?”   折邵衣:“不知道,你去问问?”   河洛点头,“好。”   两人下了马车,折邵衣给她戴了个帷帽,自己也戴了一个。   折邵衣:“我实在是有名,这里的人都认得我。”   河洛理解,“咱们是去砸招牌的,不能露脸,何况还都认识。”   折邵衣:“……”   是吗?是去砸招牌的吗?   她怎么不知道。   但河洛十分认真,她也没有反驳,只笑盈盈的跟着。钱阿婆肉饼好吃,来买的人不少,但今日似乎格外的多。   她家西边还开了个窗户,那里排着人。   河洛没忍住,也过去看了看,发现竟然是在博戏。   她询问身边的人,“这位老伯,这如何玩?”   那老人就先笑着道了一句:“姑娘的官话说的好。”   然后道:“这法子我们也是第一回 见,不过也简单。您看,钱阿婆手里有一枚铜钱,你先猜正反,要是正面,便可以不用付银子也可以拿走一个肉饼,要是没有猜中,便一定要付银子买上一个烧饼才行。”   原来是这般。   河洛排队了。   折邵衣:“咱们有银子,可以直接买。”   河洛摇头,“不,我要试试运气。”   好在人不多,很快就又多了一个妇人拿了铜钱来做博戏,瞬间排成了两队。   河洛运气很好,她得了一个免费的肉饼。折邵衣花了三文钱买的。   两人拿了肉饼回去,河洛道:“商户人家为了卖东西真是无所不用。”   她点头,“很好,就该这般。”   “这叫什么?”   折邵衣:“关扑。”   河洛:“名字很好。”   折邵衣笑出声,“你小小年岁,别装老成。”   又道:“你还要去吃别的吗?”   自然是要的。两人架着马车去了王氏酒楼,本要去吃酒楼里面的东西,但行至半路,就有人推着小车叫卖,上面有各种果子,也不问食客要与不要,先散与人,让人先吃后买。   这叫撒暂。   河洛出门一日,见识了西城的繁华,比上回太子带着她们出宫看见的更加多。   到下响,折邵衣带着她去听戏,她道:“你阿娘写的戏折子。”   河洛还是感兴趣的。   这一场戏里面,负心汉被砍掉了脑袋,众妇人叫好声不断,被负心汉骗的姑娘来西城经商,赚下第一笔银子,又是叫好声不断,然后过了一年,终于可以盘下一间铺子时,还有几位妇人当场哭出声来。   “太好了,历经艰难,终于有了好结果。”   河洛也觉得这比宫里娘娘们每天听的穷秀才半夜会小姐的戏码好看多了。   听了戏出来出来就快黄昏了,折邵衣又带着河洛去买礼回去。   她亲自将人送回宫才离开,等她一走,河洛就去看弟弟。齐小朔早就扑她怀里了。   “阿姐,你可给我带什么了?”   河洛嗯了一声,“这是一把弓箭,我试过了,力道正好。”   男孩子还是很喜欢这种的,他欢呼一声,“阿姐最好了。”   然后就要去拉弓射箭,谁知道被河洛拎了回来,问:“你这是要做什么?我还没问你功课呢。”   功课……   齐小朔被罚了。   他的弓箭没有了,他没有了晚饭吃。   他还被罚抄大字。   太子心疼又骄傲,一脸自豪的道:“就是阿爹也躲不过你阿姐的审问,你怎么可能瞒得住她?下回可别偷看了,做学问是持久的事情,你如今偷懒,以后怎么办?”   又去说河洛,“你弟弟一直听话,如今只是偶尔偷懒,你便饶了他吧。”   河洛:“阿爹去送吃食就好,我又没有拦着。”   “但是大字要抄的。”   太子一听,竟然有一种女儿竟然是面冷心软的慈悲相,他还挺感动的。   然后看她在纸上写的字,写的竟然是:吟叫,关扑,撒暂。   他啧了一句,“你可别学这些商贾的手段。”   河洛:“阿爹,虽不用去学精细,但也该知晓其纹理道理,学以致用,世间道理总是一般相通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还要——”   太子端着一碟子糕点去看儿子了。   还是儿子好,听话,不敢训老子。   另一边,折邵衣回了家,沈怀楠刚回来。他道:“你跟河洛一起出去了?”   折邵衣:“对。”   她瘫在床上,问:“小花呢?”   折邵衣:“在睡觉。”   沈怀楠发愁,“她怎么能一天睡那么久呢?”   折邵衣:“不知道,就是懒。”   大夫说身子没事。   沈怀楠凑过去,压在她身上,“邵衣,咱们好久没亲热了。”   折邵衣:“……”   不是,刚刚还说小花呢,怎么就又说这个了。   她艰难的将手挪出来,然后掰开手指头算,“一天,两天,三天——今天也才第四天。”   沈怀楠:“都第四天了。”   他有些不满,“我今日在外头听说,女人三十如狼似虎。你以后也会如同我这般的。”   折邵衣笑起来,“行吧。”   但是她好累啊。   她道:“要不你自己折腾吧,我不想动,你自己动行不行?”   沈怀楠:“……”   他恨恨咬她一口,“我看小花就像了你。”   越发懒了。   但是自己动就自己动,总有办法让她动情。   沈怀楠开始忙活了。   半夜里,沈小花姑娘终于睡醒了,她开始要找阿爹阿娘一起睡。   姚黄有些不敢带着她去,主屋的灯还没熄呢,说明主人家正在“打架”。   她道:“姑娘,明日天亮再去吧?少爷和少夫人都睡了。”   小花:“可我睡不着了。”   她道:“给我些吃的吧?”   不能睡就吃,她很好说话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中午长沙下了大雨,睡觉好舒服,我就睡着了。   咳,睡过头了。   少3000字,晚上看能不能补回来。感谢在2022-07-29 11:53:29~2022-07-29 17:5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请不要卡在收费梯度发 40瓶;古泉莲儿 18瓶;词词 10瓶;鹿宁宁 9瓶;秦淮晓渡、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2章   三更   长平十八年秋, 热了一个夏,好不容易入了秋季,却还是燥热的很。沈怀楠从户部回来, 满头大汗,他进门就问,“少夫人呢?”   多晴:“还没回来。”   沈怀楠:“你去让姚黄问问,今晚还回来不回来吃饭了。”   他抱怨道:“她一去西城就带着小花一起去, 不回来吃饭, 我就自己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   隐隐有不满。   姚黄便急急骑着马走了——如今这家里, 最爱发脾气的就是沈三少爷了。可惹不得。   少夫人也有不是, 都带着姑娘在外面吃了三天席面了,着实有些不该。   多晴给沈怀楠提了一桶水进来,“不是热水, 晨间少夫人吩咐过了,把水晒在院子里,您回来洗澡正正好,不热也不冷。”   沈怀楠听了才高兴些, “邵衣知我心。”   多晴挺不懂少爷为什么这般想——不就是不冷不热的水吗?别烧那么热就好。   他亲自给少爷搓背, 给他寻了衣裳换,沈怀楠这才清清爽爽。   多晴:“您今日是不是一直在外面跑?后背都热出痱子了。”   沈怀楠的官服厚重,在外面跑一圈,整个人都要热懵。他今日确实一直在外面跑,最近出了桩贪墨案, 大理寺和刑部一起审判此案, 要用到户部的文书。   这事情本来不该沈怀楠做的, 但太子想要知晓多些消息, 也想在这里面插一脚,就叫了沈怀楠去。   沈怀楠装作听不懂他的话,送了文书却不插手,太子颇为不满,但这事情他也知晓不能太过于着急,这种案子不能管,一旦沾染了,拉拢不到人还好说,他怕招来祸患。   沈怀楠懂装不懂,拉着他不准他往里面走,太子也知道他的忠心,但还是心里不痛快,觉得这一年里,自己虽然退避三舍,暂时让父皇喜欢,但是也太束手束脚了。   沈怀楠想起太子也愁。陛下的头发白了一些之后,众人都开始紧张起来。太子不敢急进,但是又不甘心。   陛下看似服老,却越来越爱掌控。   他是一个由皇帝培养交给太子的人。   他里外不是人。   而且……他也不是向着太子的。   沈怀楠总觉得自己今年才二十岁,却已经承受住了四十岁的压力。   他叹气一声,又开始喊多晴,“姚黄回来没?到底回来不回来。”   多晴心里想回来不回来你难道还能骂少夫人吗?还不只能这般喊喊。他也不进去,只在门外恭恭敬敬的回,“没回来。”   那就是在外面吃了。   沈怀楠气冲冲的自己去吃饭。没吃几口,就听见孩子的脚步声跑着进来,他赶紧出门去迎,小花快步扑进他怀里,“阿爹,卤猪蹄给你吃。”   沈怀楠抱着她,“你们吃饭了吗?”   摸了摸她的小肚子,“瘪的?没吃?”   折邵衣过来,拿出帕子给一大一小擦擦汗,“没吃呢,知道你自己一个人吃着生气,特意赶回来的。”   擦完了将汗巾子给乐音,然后往里面走,“快快快,热死我了。”   她笑着道:“吃什么?”   沈怀楠:“以为你们不回来,只让上了一个人的量。”   折邵衣:“辣酱……很开胃啊。”   她坐下就着他的饭吃,“我都要饿死了。”   沈怀楠还挺高兴的,“怎么,在外面没吃饱啊。”   折邵衣:“嗯,我要是吃了,你肯定要生气,我就没敢吃。”   哎哟,说这么可怜。沈怀楠高兴又不信,他问小花,“你们为什么不些东西啊?路上多饿。”   小花是个诚实的姑娘,“路上热,饿也吃不下。”   沈怀楠就知道是这样!   多晴将厨房剩下的吃食端了上来,摆了膳食,笑着道:“后厨在做冰酥,待会晚上可消热吃。”   小花最喜欢吃这个。但是阿娘总不给她多吃。   她看了看阿爹,朝着他使眼色。   小小年纪,别的时候只知道偷懒,为了吃的和钱财还是肯动脑子的。沈怀楠装作没看见。   ——没看见你阿娘一直盯着吗?   蠢丫头,想做点小动作也该背着人。   折邵衣只当没看见。她自己也想吃冰酥,你是用牛奶和糖还有冰以及果酱兑成的,天天腻腻,都喜欢吃。   她自己要吃,还想多吃,就不能说父女两个。   于是咳了一声,“盛三碗来。剩下的端进书房,待会我看书乘凉吃。”   小花:“我也跟阿娘去看书。”   折邵衣:“看书也没有你的份。你还小,不能贪凉。”   小花叹气,“小人真难。”   沈怀楠笑起来,摸摸她的脸,“别怕,明日还能吃一碗。”   小花:“能今日吃了明日不吃吗?”   这自然也不成。   既然不成,小花早早要去睡觉。   她才不看书。   于是冰酥被两夫妻独占,一边看书一边吃冰酥,吃完真痛快,躺床上亲来亲去,嘴巴里都是甜的。   痛痛快快折腾一场,折邵衣看着他背上还有红印子,心疼道:“真是遭罪,我给你送个冰盆挂在脖子上吧?”   沈怀楠噗嗤一声笑出来,“那我可成了奇人奇事了。”   脖子上挂个冰盆,得亏她想的出来。   折邵衣:“我听闻南海有鲛人,他们哭出来的眼珠子就是珍珠,织出来的衣裳冬暖夏凉。”   要是真的就好了,这般就不用如此受热。   沈怀楠抱着她亲,亲完了感慨道:“那也轮不到咱们有,必定珍贵的很。”   别想了,睡吧。   一夜无梦。第二天起来就见小花早早的在桌子前坐着了。   见了他们就笑,眼巴巴的凑过来,“阿娘,新的一天了,咱们吃冰酥吗?”   折邵衣:“……”   怎么就生了个吃货。   她告诫,“早间又不热,不能吃。”   小花瞬间就要哭了。她想了一晚上。晚上做梦还在吃呢。   但是早间确实不热,她委屈的坐着,折邵衣知道怎么治她。   “你今天要不要进宫啊?河洛很想你。”   小花立马摇头,“前几日才进宫过,算了算了。”   折邵衣:“不成啊,我答应河洛要带你进宫了。”   她道:“你不想她吗?”   小花依旧很实诚,“想是想,但是阿姐太凶。”   她功课还没完成呢。   这般一想,真是食不下咽,吃十碗冰酥也不顶事。她今天也不跟着阿娘去西城疯了,只呆在家里读书。   三字经至少要背一点吧。   折邵衣:“那我就不带你去了?”   小花小胖手挥得很起劲,“不去不去,哪里也不去。”   她读了一天的三字经。沈怀楠回家的时候见她抱著书躺在床上哭。   哎哟,小可怜。   此时夜幕降临,但也没有完全黑。屋子里没有点烛灯,她躺在床上,将头埋进被子里,哭得一抽一抽。   沈怀楠将被子掀开,见她满头是汗,哭得十分伤心,心疼极了。   “怎么了?啊?”   一旁的奶娘吓得跪了下去。   沈怀楠倒是没有罚她,只问,“怎么回事啊?”   奶娘也要哭了。   “大姑娘说要睡觉,老奴就陪着她睡了会,见她睡着了这才起身去厨房吩咐给她的吃食,也是叫了小丫鬟看着的。”   小丫头已经哭了,“奴婢,奴婢不知道大姑娘醒了。”   沈怀楠知道了。他家闺女哭得无声无息的,这小丫头没听见声响,估计热得很,就没太看帐子里面的人睡得如何。   他摆摆手让人都下去,“下回多看着点。”   这已经是主家的宽厚了,奶娘连忙带着小丫头下去。   然后问还在抽泣的闺女,“你是不是骗了奶娘,就为了自己哭会?”   小花点点头。   她结结巴巴的道:“背不熟,阿姐会骂。”   她不想让阿姐骂。   呜呜呜,好委屈啊。   沈怀楠:“不哭不哭,这是你没有勤加读书的缘故,你还小,我跟你阿娘就没有逼你,背不出就背不出吧,以后慢慢背。”   才三岁多呢。   小花却不依,“阿姐说我聪慧,到时候要背书了,要查的。”   但是她背不出来。   沈怀楠:“在老祖宗那里怎么学的?要不就直接送你去老祖宗那里读书吧?”   老祖宗说的是澹台老夫人。   小花很喜欢这么喊她,大家就顺着她的话来说了。   因他跟折邵衣都没有想要小花这么早启蒙的缘故,她读书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个教一点,那个教一点,唯独河洛有自己的教书打算,从三字经开始,要她背一页。   小花懒,一页那么多字,她一个也没记过。但是她答应阿姐要背书的,如今马上进宫了,她没有记住怎么办,阿姐会生气的。   她好后悔之前没有背书啊。   小花又要哭了。   沈怀楠:“那咱们晚点进宫不久得了?”   小花:“阿娘说……”   沈怀楠:“你阿娘也要听我的。”   小花不信。沈怀楠自己也有些不信。   他道:“那你就装病吧?”   “你装病几天,这般因为生病没读书是有缘由的,再说了,你生病之后,能在家躺几天,这般就能再温习一些日子。”   小花期待的问,“可以吗?”   沈怀楠:“可以。”   小花就病了。折邵衣在暴揍一顿沈怀楠后也没有管两人的小把戏,她出门的时候还跟小花说,“病了就好好读书。”   这句话大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小人可不知道。她觉得阿娘好聪慧啊,病了确实就可以好好读书了。   她读书,歪歪扭扭的写字,晚间阿爹回来的时候找他背书,从人之初开始背,背完了第一页。   然后还要默写,字的笔画没写全,但也算是不容易了。   她写完了,自我感觉良好,瞬间就不病了,催着折邵衣带她赶紧进宫。   再去迟一点,她怕就忘完了。   作者有话说:   12点左右还有最后一更。   感谢在2022-07-29 17:58:00~2022-07-29 21:5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baby 莓?、鲸与鹿 5瓶;4154575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3章   三更   小花进宫也没能见着河洛。陛下病了, 她去侍疾。一个小丫头,也不用她做什么,皇子公主以及他们的儿女一堆, 都在承明殿里面,皇帝刚开始还挺感动的,后来就觉得闷。   尤其是看见几个儿子在那里吵来吵去的时候,就更气了。他便留了几个孙子孙女说话, 其中最为喜欢的还是河洛。   河洛能镇住场子。不过一刻钟, 就让一群孩子心甘情愿的听她的话。皇帝就喜欢她这种魄力。每回看见她就要叹息她不是男子。   要是男子……   皇帝心里冒出个可怕的念头。要是男子,那他现在培养她做皇太孙, 等他老了, 她也正好可以继位。   皇帝艰难的把自己的这个念头灭杀掉。他不容许自己有这般的念头。   不然,大秦怕是要动荡了。   这次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一次风寒罢了, 但是人到底老了,病来如山倒,他好几次都是昏昏沉沉睡过去,等醒来, 见一群人跪在地上, 哭哭啼啼,他险些没气死。   这些孽障,他还没死呢,哭成这个样子做什么。   河洛那时候说了一句话让他十分满意,她说, 皇祖父只是感染风寒而已, 一年里面, 大家总会生病的, 皇祖父已经很好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病,如今一病,就病了一场大的,也是正常的。   皇帝也是这般觉得的。他身子本来就很好,不过是终于病了一场,他们哭得像死了爹,他心里就不舒坦。   于是就留下河洛在里面说话,太子着急啊,趁着河洛出来的空闲,道:“你弟弟找你呢。”   父皇不想看见大的,那就看小的吧,小的只去了河洛,他不安心,他想把儿子也塞进去。   河洛想了想,“那就叫他来,我也要看看他的功课。”   她进去跟皇帝禀报,“让他一起来吧?”   皇帝点头,“自然,朕也要考考他。”   心里骂太子:蠢货,这时候急个什么劲。   简直愚蠢。   张德宝亲自去的东宫接人,太子妃先前在承明殿侍疾,而后就回来处理宫务了,她将齐小朔送出门去,叮嘱道:“好好听你阿姐的话,她说什么你便听什么,阿姐对你最好了。”   齐小朔:“阿姐对小花妹妹更好。”   太子妃本想叫他不要在陛下面前提小花,但是见他这般小,又怕弄巧成拙,便索性没说。   左右陛下也是熟悉沈家夫妇的,对小花也算喜爱。   谁知道晚间就有太监去了沈家传旨意,将小花接走了。   沈怀楠在外头跟传旨太监说话,折邵衣在里间给小花穿衣裳。她本来睡着了的。   折邵衣一边穿一边跟她道:“进了宫,一切听你阿姐的,不要自己乱跑,听见没?”   小花不明白为什么要晚上进宫,她有些害怕,“阿娘和阿爹都不去吗?”   折邵衣点头,“阿娘明日要去西城,阿爹也要去上值,我们都要做事,暂时不能陪你,等过两天松快了,就进去看你。”   小花有些不高兴。折邵衣继续道:“小花是最好的孩子,能哄人高兴,吃饭也厉害,谁都喜欢小花。这次你阿姐的祖父病了,他一个人寂寞的很,就想跟人说话。”   “你进去陪陪他,好不好?”   原来是这样啊。   小花明白了,“生病很难受的,小花会安慰他。”   她抱着阿娘的脖子,“但是小花舍不得阿娘,阿娘要快些进宫看我啊。”   折邵衣险些没哭出来。   陛下真是,老了老了,竟然开始折腾人。这么晚了,让小花进宫去做什么。   皇帝也是一时兴起,齐小朔说了一句小花,他就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就叫进宫来。   他记得是个爱笑的小姑娘,经常在东宫里。   等小姑娘进了宫,眼睛大大的,从张德宝身上溜下来,好奇的走到他跟前,软软糯糯的问:“齐家祖父,听说您病了?”   河洛上前拉着她的手,教导:“小花,我皇祖父是陛下,你见了要磕头。”   小花知道磕头。   她跪下,趴在地上,慢吞吞把手努力的叠加在一起,然后把头磕在手上。   皇帝:“噗嗤。”   他笑起来,“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小花解释,“这样磕在手上就不痛了。”   皇帝:“你倒是机灵。”   他招招手,将人带到床上坐着,也没让她脱鞋,问:“小花——”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他又笑起来。   张德宝站在一边笑起来,陛下倒是很喜欢这三个孩子。   小花一点也不知道皇帝在笑她的名字,她也笑起来,傻乐的很。   然后看向河洛,欲言又止。   河洛:“怎么了?”   小花:“阿姐,我背得三字经第一页了。”   河洛都忘记了。她装作自己没忘记,绷着脸道:“我自然记得这件事情。”   “你背吧。”   事实证明,背过的书一时半会是忘记不了的。她磕磕巴巴,不说流利,但好歹是背了出来了。   齐小朔:“阿姐,小花妹妹真厉害。”   小花想要点奖励。   河洛表示同意。   “要吃冰酥。”   河洛去看皇帝,“皇祖父,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皇帝很喜欢看这些孩子认真做事情。他们认真做的事情幼稚可笑而又真诚。   他的病很快就好了,小花却喜欢在这里吃冰酥。   她问:“皇祖父,您能让我多待几天吗?”   她也跟着叫皇祖父了。皇帝并没有纠正她的称呼问题。   皇帝不说,其他人就更不说了。   “自然可以。”   他道:“你不想你爹娘吗?”   小花点头,“想,但见一见之后,还是可以在您这里多待几天的。”   这里好多吃的,她吃完了再回去。   皇帝哈哈大笑,小花也跟着笑起来。一老一小对着笑,皇帝又想起了笑笑。   人越老,想起来的人就越是那些逝去的不可追的。笑笑就是他不可追的女儿。   无论他怎么想,人都已经没了。小花也喜欢笑,看见她笑,他就能想起笑笑的一些事情来。   想完了,还给小花封了个郡主的称号。   没有食邑,只有每年内务府送些银子。   但这也是一份无上的尊荣。   皇帝没有给她封号。   “你的名字很好听。羲华,羲华郡主。”   皇帝笑着问,“你觉得好听吗?”   小花垂头丧气,“那以后我写自己的名字,是不是还多学四个字啊?”   皇帝哈哈大笑。   消息传到沈家,沈怀楠发愁,跟折邵衣道:“陛下是什么意思?”   折邵衣叹气,“陛下老了。”   就好像一瞬间的事情,连他们都察觉到了一个年老之人的情绪。   不仅是陛下老了,就是澹台老大人和先生也老了。小花这一辈的人叫他们,都要叫老祖宗。   折邵衣道:“先生的身体一直不好,如今一年比一年大,我都担心她也病了。”   沈怀楠:“咱们忙起来,去先生那边就少,以后多去吧。”   不仅是澹台府两位老人,桑先生也老了。   随着孩子们越来越大,老人们却开始要走向衰败。   谁知道他们担心这个老人那个老人都没事,长平十八年十一月,昌东伯死了。   他这些年一直在青州,去的时候兴致冲冲,去了之后发现上当受骗,然后郁郁不得志,又不能回来。   京都还被沈怀楠把持着,他想找点门路回来都不行,于是又开始喝酒,把自己喝死了。   他死了,杨姨娘准备扶棺回京都。   她还有个儿子,她想让他回京都去,不想让他呆在青州这种地方。   她托人写信回来,沈怀楠没有拒绝。回就回吧,他都做到这一步了,不差给他立个坟墓。   作者有话说:   手疼,拜拜,晚安,么么。感谢在2022-07-29 21:57:41~2022-07-29 23:0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打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4章   一更   长平十九年三月, 小花刚过完四岁生辰,杨姨娘就带着儿子扶棺回来了。   但是里面没有昌东伯的尸首。   杨姨娘抹着眼泪哭,“从青州回来, 我们一路走得急,行至传平关的时候,便有人告诉我们可以走陆路,也可以走水路。”   走水路花费的银子贵一些, 但是可以直接通往京都。而且他们还有棺木在, 船装棺木虽然是忌讳,但那船老大说可以少收一些银子, 其实跟他们再雇佣一辆马车来装棺木的银两差不多。   “银子差不多, 还走的快,我很是心动,便答应了走水路。”   “谁知道半路翻了船, 大家跌进了河里,活人尚且难保,便没人去捞棺木,你弟弟呛了水, 虽救了上来, 但也奄奄一息,我实在是没法子了,只能先顾着他,等他醒了,再使了银钱去叫人来打捞, 可棺木早就已经没了踪影。”   沈怀楠和折邵衣以及昌东伯夫人, 沈怀东都在屋子里, 听了这话, 昌东伯夫人露出畅快的神情,啧了一句,“所谓因果便是如此了,他活着的时候做了孽,死了便要尸骨无存,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   沈怀楠倒是没有说什么,他心绪毫无起伏,只当在听别人的故事,无怨无恨,倒是折邵衣道了一句:“姨娘做的也没有错,只是没想到老天爷在看着你们行船。”   杨姨娘听了这话,道是神情恍惚了一下。   折邵衣又道:“杨姨娘,你今后是什么打算?”   杨姨娘听了这话,也不去客套,也不作伪,只拉了儿子,让他跪在地上,“我知晓,我知晓伯爷他对你们不好,但我儿是你们的亲弟,你们千不看万不看,只看在他是无辜的份上,收了他在伯府里面给口饭吃吧。”   跟着昌东伯这么多年,也算是开了眼界,知晓呆在那种穷乡僻壤里面,最多不过是做个员外。她见过了富贵,即便自己不贪图,但还是想给孩子最好的,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只做个员外郎。   杨姨娘哭起来,磕头道:“我是个小村落里出来的,没见过大世面,也不喜欢金子银子,我跟着伯爷,是真心感谢他将我带出来,不至于让我嫁给一个庄稼汉,我也是享受过富贵的。”   “但我不外乎多吃些肉,多攒些银子便罢了,没了他的庇护,我拿着攒的银子回乡去,也能过好日子。但是我儿却不能了,他是伯府的少爷,他也能有个好前程,我,我知道自己实在是不要脸,但我真是这般想的。”   这番话,将她最不堪最隐晦的心思说得明白,虽然没有说得多好听,多有条理,但是听了她这番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没有直接拒绝她。   孩子么,有好的养法,也能有养废的法子。沈怀楠上辈子便是被养废的那种,杨姨娘的意思便是,她求人给这孩子一个好人生。   沈怀楠就去看沈怀东。如今昌东伯死了,自然是嫡子袭位,他已经向朝廷写了折子,只等昌东伯一下葬,沈怀东便是新的昌东伯爷。   这孩子自然也是在他的府里。   沈怀东到底还是孩子,他心里十分矛盾,这些年,他其实都差点忘记了还有个父亲和弟弟。   如今,他竟然一时间记不起来这个弟弟的名字了。   他问,“我记得五弟是改了名字的,他唤做——”   杨姨娘赶紧道:“那名字不算数,还请四少爷给他亲自取一个。”   沈怀东就道:“那就跟着我们兄弟的名字去,便叫做怀远吧。”   杨姨娘哎了一声,看着儿子道:“自此之后,便不提前事,怀远,快给你三哥哥四哥哥磕头。”   沈怀远怯生生的磕了一个头。   沈怀楠便也没说什么,沈怀东愿意养便养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看着那个孩子也不怎么像是个厉害的。   他只说了一句,“今日姨娘便在沈府里面歇息吧,明日再送你去昌东伯府。”   等人都散了,回到屋子里,折邵衣还有些感慨,“怎么看着畏畏缩缩的。”   沈怀楠替她宽衣,道:“估摸着是昌东伯的脾气越来越大,动辄叱骂,便将人给骂得畏畏缩缩了。”   他笑着道:“那棺木……说不得不是来不及救,而是故意翻下去的。”   折邵衣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昌东伯的尸首……有问题?她不想我们看见棺木?”   沈怀楠嘘了一声,低声道:“只是我的猜测,但无论怎么样,杨姨娘不简单,我去找个人吓唬吓唬她,让她别把心思打到怀东的身上去。”   折邵衣:“你不打算给怀东说?”   沈怀楠:“不说。”   他躺在床上,怀里搂着折邵衣,悄声道:“这些年,她应该也过得不好,我之前就说过,昌东伯打过她,那时候,我就派人去暗示过她,要是她愿意跟我一起扳倒昌东伯,我自可以给她富贵的日子,但是她没有答应。”   沈怀楠就没有继续去打探了。   他道:“她那时候应该还怀有希望。”   毕竟在她的眼里,她是一个村姑,能遇上伯爷,简直就是天降大恩。再者说,那时候两府已经分开,她虽然依旧是姨娘,但是手里握着伯夫人的权利,要是将来扶正,她的儿子就是昌东伯。   为了儿子,她也不愿意背叛昌东伯。沈怀楠深知人的性情有多喜欢怀有侥幸的心理,所以他便不去管了。   “青州这些年,她应该也被打了。”   “我让人去给她沐浴了,待会就能知道,她被打得严重不严重,也是个可怜人,哎。”   他道:“万般争上一口气,她争的这口气,就是为了她的儿子,都到这一步了,不至于要为了我跟昌东伯的恩怨,让她好不容易争来的这口气消散掉。”   “我只怕她对怀东不利。”   所以,该要威胁还是要威胁。   折邵衣深吸一口气,“若是一直都被打,她杀昌东伯便是情有可原。”   “打人的是没心没皮畜生,人杀了一头没心没皮的畜生,不至于要下地狱。”   没一会,姚黄就回来了。她声音都是颤抖的。   “是被打了,不仅是被打……鞭子的伤痕有,还有……还有火烧,看着像是烛火……”   沈怀楠猜到了。折邵衣颤抖的道:“真是个畜生。”   姚黄坐在小凳子上,“夫人,她……她好像知道奴婢是去干什么的,没瞒着,脱衣裳的时候速度很快。”   折邵衣以手遮眼,将头埋在手上,道:“对她好些。她不是坏人,没做过坏事。”   “她没错。”   姚黄哎了一声。   她给杨姨娘送了一些去伤疤的药去,“这是我们夫人给的,说是宫里御赐的膏药,虽然暂时不能淡化姨娘的疤痕,但时日久了,总能淡化的。”   杨姨娘拿着漂亮的瓷瓶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点头:“替我谢谢你们夫人,好人长命,她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等姚黄走了,沈怀远从被子里面爬出来——他刚刚一直在装睡。   他小声的怯懦问,“姨娘,咱们被发现了吗?”   杨姨娘摸摸他的头,“没有,睡吧,你三哥四哥都是有本事的人,也是良善的,你别怕。”   她深吸一口气,“有娘在呢。”   沈怀远哎了一声,又翻身睡过去了。   杨姨娘将瓷瓶子装进袖子里,坐在床上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见了折邵衣,直接就跪了下来。   折邵衣没料到她敢直接说。   她以为昨天送了瓷瓶子,这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没人去挑白了说。   但杨姨娘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给她磕头。   她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将前言后果都说给折邵衣听。   “刚开始,他只是打我,乡下人也打媳妇,我爹就打我娘,我被打了也没多想。”   乡下人打老婆太常见了,侯爷没打她,是她好福气,侯爷不得志,心里有气打了她,也是正常的。   她跟她爹哭诉,她爹告诫她要知足,侯爷对他们一家都是有大恩的。   “他打完了我,还会哄一哄我,将库房的钥匙给了我,我,我当时实在是蠢,竟然就这么应下了。”   折邵衣扶她起来,并没有说什么安慰或者难听的话,她知道,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杨姨娘已经想明白了。   她不需要同情,她现在只需要一条活路。她静静的听。   杨姨娘坐在椅子上,道:“夫人,但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去了青州之后,变本加厉,我一直忍,无论他怎么对我,我还有我的儿,我想着,怎么样也要让他长大了,我才能出这口恶气。谁知道,他,他竟然还想打怀远。”   她低头,看不清神情,“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但是我当时没忍住,用他平常折腾我的烛台一把插进了他的咽喉。”   他死了。猝不及防。   杨姨娘很冷静,没有哪一刻像那时候冷静的。   擦洗屋子,直接放进棺材里,然后要运回来下葬。   其中有人要查,都被她叱退了。   “他在任上,不做人事,不知多少人巴不得他死,竟然没人阻拦我。”   她也想过回来瞒着折邵衣等人的,但是昨天看见沈怀楠的那一刻,当沈怀楠看向她手腕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瞒不住了。   她曾经被昌东伯打伤过,手腕上留了疤痕,沈怀楠看见过。   杨姨娘想了一晚上,没有打算瞒下去。   “你们给我送了膏药来,我即便在青州,也是听说过夫人的名字都,大家都说您是活菩萨。”   她擦干眼泪,又跪了下去,“夫人,我这条命,你们要拿走便拿走,只愿,只愿不要将我杀夫的事情说出去,我还想要怀东能读书,能考状元。”   折邵衣倒是看得出她没有说谎。她不怕死,她只是怕沈怀远将来没有好前程。   她静静的道:“你敢说,也是知晓我们和昌东伯之间有仇怨,你杀了他,我们也不会说什么。”   “杀了就杀了,这也没什么。但你不要再有别的心思,今日我会送你们回昌东伯府,你们便好好住在里面,怀东是个良善的孩子,不会给你们气受,但是你不要有别的念头。”   杨姨娘摇头,“我也知你们心里怕我是个毒蝎妇人,所以我今日来就是想跟你们说,我可以跟怀远说清楚,就说我想皈依佛门,我不会呆在府里。”   折邵衣摇头,“不用。”   她起身道:“你敢使坏,我就折了你儿子的手。你要是好好待着,我能保证他能顺顺利利的读书下去,只要他自己聪慧,将来考中了进士,出去做官的时候带着你,你便也能安享晚年了。”   “我说到做到,杨姨娘,你也要做到你说的。”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二更12点前感谢在2022-07-29 23:02:12~2022-07-30 21:0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关山难度、眠去、晓燕姐 10瓶;秦淮晓渡 2瓶;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5章   二更   沈怀东成了昌东伯爷。兄弟两个喝酒, 沈怀东还说起了另外两个庶兄。他们人不在京都,也没有回来奔丧,只送了信回来, 其他的就没有其他了。   沈怀楠点头,“算他们识趣。”   大家彼此不打扰,那就是最好的,但要是谁敢回来恶心人, 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那两个庶兄, 不是好相处的,都是被昌东伯教坏。   不过那两位从小被偏爱的兄长大了倒是也埋怨昌东伯, 毕竟有了嫡子之后, 就不对他们好了。后来没有养好嫡子,他又想对这两个庶子好,那时候父子相知也好了一些日子。   只是去了县城里, 跟杨姨娘生下沉怀远之后,便又厌恶了这两个庶子,没有为他们打算,只娶了两个乡下姑娘。   说他们没有怨恨, 便是不可能的。这些年, 他们过得越惨,也是埋怨昌东伯,埋怨他守着昌东伯府的东西不给他们,只给沈怀远。   早就没有父子之情了。便巴结老三和老四,他们两个一个是嫡子, 一个如今声名鹊起, 巴结他们总比巴结昌东伯强。   然后说话就好听了。写信回来也写得诚恳, 恭祝沈怀东做了昌东伯。   沈怀东想起这个就笑着道:“这个家, 总算是安稳下来了。”   死了爹,大家都高兴。   他道:“五弟被教养得小家子气,我准备送他去鹿山书院里面读书。”   王雨还在鹿山书院里面,还能保得住他不受欺负,等他长大了,便也能自己立起来。   沈怀楠很是欣慰,“你长大了。”   有一家之主的相了。   他回家之后经过铜镜之前特地照了照镜子,将脸庞凑近了镜子看,然后道:“我也大了。”   长平十九年,沈怀楠二十一岁了。   这一年,倒是有两件大事发生。   一件是太子后院的宁美人怀孕了。宁美人便是宁国公家的庶女,被太子接进宫跟太子妃打擂台的,只不过因整个东宫只有她一个妾室是处心积虑争斗,其他都吃吃喝喝围着太子妃,后来连太子也不那么站在她那边了,她活得颇为不好。   如今终于有了孩子,太子很是高兴,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皇天不负有心人,为了怀孩子,她付出了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有了孩子,跟之前的性子倒是有些反了。她之前都是柔柔弱弱暗地里使绊子,现在却是有些嚣张起来。   之前见了折邵衣,还会装装客气,现在虽然也不会明着骂人,但开始阴阳怪气了。   折邵衣很是不理解的问太子妃,“还没有三个月,胎相还不稳,按照她的性子,应该是小心再小心,怎么会如此……由此沉不住气了?”   太子妃笑着说,“这也怪不得她,实在是这些年她活的憋屈,整个东宫里面,都在排挤她,太子又不敢真的跟我翻脸,于是我骂完了她,太子还要回去骂一遍,你说她心里多憋屈?”   折邵衣听了这话有些想笑,道:“这么多年来,她难道还没有明白么?太子殿下在这一方面上确实靠不上,怎么还没有投靠您?”   太子妃捏了一颗瓜子剥,“你以为她没有想过吗?她自然是想过的,但你想,太子是为了什么纳她进宫的?如果她没了跟我作对的勇气,太子第一个饶不了她,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折邵衣纠正她,“是个可怜的小人,瞧着吧,小人得志了。”   小人得志就喜欢欺负人,太子妃很快就被其他的小美人们求去安慰了。这个说宁美人把大厨房的金丝燕窝都拿走了,那个说宁美人不让她们在院子里面赏花。   说的是严重,但其实也没什么,宁美人只不过是多拿了一份金丝燕窝,多带了几个婆子去小花园里面罢了。   那些婆子是太子亲自赏赐给她的——主要是防止她这胎不稳或者被人算计。   尤其是太子妃。   婆子一多,宁美人眼神再稍微嚣张一些,其他人便有意见了。   太子妃笑眯眯的不插手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但她会赏赐一些东西给这些受了委屈的美人们。   折邵衣看见过两回,然后就学会了,在路上碰巧遇见了宁美人之后,她第一反应是退避三舍,恭恭敬敬行了礼,然后就等着挨骂。   宁美人可不敢骂她,依旧是阴阳怪气的讥讽,折邵衣认认真真听,回去就给太子妃学,然后得了一扇大屏风。   两个小太监抬着在后面跟着她走,路上还遇见了太子其他的美人,众人也是有认识的,折邵衣便大概的说了说这扇屏风是如何被赏赐的。   她也不能直接说,说的特别委婉,“在路上碰见了宁美人,跟她交谈几句,回去告诉太子妃,许是太子妃娘娘听臣妇说起宁美人,想到她那一身温婉之气,便联想到了这同样温婉的屏风。”   美人们笑嘻嘻,“太子妃娘娘还是最疼你,这么大这么好的屏风,我们可不敢要,只敢要些珠宝首饰,说起来,太子妃那边还有一对红宝石的耳环我特别喜欢,不如咱们去小花园里走走,说不得就能碰见宁美人。”   “是啊,宁美人跟红宝石也很配,一样的明亮动人。”   折邵衣就知道她们很懂,这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当事人永远是最后一个知晓的,宁美人很快就知道了有人把她当做是一个去太子妃那里拿宝贝的“跳板”。   她恨得咬牙切齿,桌子上的碗筷被她一把扫在地上,直接碎掉,太子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宁美人瞬间又变得哭哭啼啼,梨花带雨,道:“太子妃娘娘其心可诛,她想要妾身的孩子生不出来。”   太子以为太子妃做什么了,连忙问,“她干什么?”   但是想想又觉得不会。时至今日,太子虽然对太子妃十分防备,但是潜意识里,还是相信她不会做这种事情。   再者说,河洛和朝朔都是太子妃养大的,一直以来都没有任何的闪失,人心都是肉长的,太子妃对两个孩子好,两个孩子也亲近她。   而且,太子妃这个人吧,你跟她相处久了就知道,她虽然脾气有些大,不服他的管教,但心肠确实不坏。   这东宫的妃子们,她能帮的就帮,从来没有打压过。算起来,太子妃也算是贤妻良母。   哎,要是她脾气再好一些,主意没有那么大就好了。   宁美人哪里还不知道他!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自己告状也没用。但是太子妃肯定不安好心。   “殿下想一想,她教唆别人来妾身面前气妾身,还不是为了让这孩子被气着。”   “妾身可是听说了,她还给金银珠宝,听闻只要是来妾身面前气了妾身的,都有好处。”   太子就笑了。   “这事情孤也知晓,那是你先跑出去四处招敌,她们去太子妃面前哭诉,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其实,那些妾室们也到他的面前哭诉过,但是吧,太子现在十分看重宁美人肚子里的孩子。   他就没管。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太子告诫她,“你如今有身孕,什么都依着你,但你要是作,把孩子作没了,孤也要罚你的。你最好小心一些。”   宁美人被关禁闭了。   折邵衣再去东宫的时候神清气爽,至少没人在路上拦着她讥讽了。   第二件大事跟沈怀楠有关。其实说起来,跟沈怀楠刚开始只是有一点点关系,毕竟这是朝廷的大事。   陛下想要改革赋税。   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历朝历代,有的改得多,有的改得少。   所以刚开始,众大臣们也没有放在心上。折邵衣听过一耳朵就忘记了。   但是几天之后,这件事情跟沈怀楠扯上关系,朝堂之上乱了。   沈怀楠上奏折子,提出了“化繁为简,赋税为一”的法子。   这个法子在他殿试的时候就已经写在的答卷上面,当时他的卷子被皇帝拿走,考官们倒是没有看见。   而且当时虽然有这个念头,却念头不太完善。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他依旧不敢说自己的条陈没有瑕疵,想要再稳稳,陛下却已经稳不住了。   今年以来,陛下的白发越来越多,身子也不大康健了。人一旦不康健,就要看大夫,但是大夫说的,陛下有时候也不信。   御医说他没事,他却摇头,“朕老了,老了就有这些病,朕知道。”   他把很多事情都提前了。   沈怀楠虽然有预感,但还是被打得措手不及。他被陛下扔在了第一盘棋上。   他不是什么重大到不可或缺的人物,但也至关重要。   沈怀楠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今年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当年的答卷被皇帝拿了出来。   众人这才知晓,原来在当年,沈怀楠就有这种改变赋税的念头。   要是成功,他会被后世记住,说他少年就聪慧。要是不成功,那留下的骂名就多了。   折邵衣也紧张起来。这条赋税改革她懂,是将每个州,每个府,每个县乃至每个乡的墨税,绢税等等分化出来的杂税,田赋,徭役,都集中起来一起征收,化繁为简。   然后这些税一概征收银两,不收其他。   这在现下是一件好事,而且能阻止当地官员在赋税上面作弊。   沈怀楠有这个念头,也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他是受了澹台老大人的启发,又或者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因为是陛下的意思,所以澹台老大人知道,也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会如此支持。   但是,这终究是触及到一些人利益的,你要断人家的财路,踹人家的饭碗,那么,他们就要杀你。   沈怀楠从来都知道自己要走上这么一条路。   他也知道为什么陛下要让他出来露一露脸。   第一个,他是陛下亲自提□□的人。他知道陛下所思所想,知道最后要达成一个什么结果,他也有能力去做到。   他背后没有什么别的势力,他出来做这件事,陛下放心。   第二个便是,他一旦做了这件事情,就是有了一个“不黑不白”的点在身上。   有支持他的,自然也有想杀他的。为了能活着,能在朝堂上面站稳脚跟,他必须在陛下活着的时候跪在陛下脚下,在陛下死后,抱住新皇的腿。   不然,他离死不远。   虽然之前都想过了,但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沈怀楠还是心颤了颤。   他跟折邵衣道,“怕是也要连累你了。”   折邵衣早有准备,笑着说,“且慢慢来,人这一辈子,什么都是说不定的。你看我们,我们就是最好的例子。”   沈怀楠就去了。他跟太子是这么说的。   “臣也没有想到,那张卷子会以这种方法面见世人,臣斗胆猜测,这是陛下要用臣。”   太子也是这么想的。他道:“你如何想?”   沈怀楠抱着太子的腿哭,“臣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这事情背后肯定要动许多人的利益,人家好生生的没了钱财,必定是想杀了我。”   太子觉得没那么严重。沈怀楠却道:“或许从一开始,当陛下把臣安置在户部,就是为了今天的打算。”   “但是,臣是殿下的人,由臣来做这件事情,对殿下而言,可有什么好处?”   他十分羞愧,“臣知道这是去得罪人的,臣自己万死莫辞,可就怕连累殿下。”   太子早就想过了,这件事情对他没有任何的坏处。父皇是个有能力的皇帝,在他手上就能把这件事情做完,等到自己登基的时候,此事已经过去了。   而且这一条化繁为简,全部增收为银的赋税法确实对百姓好,对朝廷也好。能够增加白银收入,丰富国库,打压那些贪官污吏以及地方豪强。   只是苦了沈怀楠,怕是要被人恨死了。但这也不要紧,他以后只要听话,自己定人会对他好。   太子就拍了拍沈怀楠的背,“你一定要完成父皇的任务。”   沈怀楠就呜呜呜,嘤嘤嘤,哭哭啼啼答应了。   太子笑着道:“你跟盛瑾安一块,别的没有学到,倒是把他的哭学来了,哎,他一身的坏毛病,你可不要学。”   沈怀楠点头答应了。   皇帝还特意见过他一回。沈怀楠跪在地上又是另外一番说辞。他道:“这是一件好事,臣愿意去做,且有能力去做,陛下慧眼识珠,当年看中臣,臣要是做不了,岂不是辜负了陛下?”   又说,“如果成功,臣就是天下无二的名臣,臣还算不得大,尚且年轻,以后还能做更大的事情。陛下今日把重担交给臣,臣不甚荣幸。只希望以后还能为陛下做出更多的事情。”   皇帝很高兴,沈怀楠能有这觉悟说明他至少可以自己挥刀。   这件事情果然在朝堂上面引起了动荡。有老臣还用脑袋去撞柱子——当然是没有死的,沈怀楠用身体挡在柱子上面,这才让他没有见血。   但是那老头实在是用力大,他肚子都快疼死了。   折邵衣掀开他衣服的时候就骂,“以后我见了他一次就打一次。”   老不死的实在是气人。   还不是看见沈怀楠在那旁边,所以才敢去撞柱子。   而且这件事情沈怀楠做了表率,后面肯定还有其他的重臣跟上的,他现在就是个靶子。   或许等上几个月,等这件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他还要去外地把这件事情落实,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他们也只敢捏软柿子。   她还想起了史书里面的话。   有一句话叫:清王侧。   若是陛下做不成此事,那就有一个要被清算。沈怀楠打头阵要被砍脑袋。   她叹气,“知道会走的艰难,但没有想到如此艰难。”   沈怀楠倒是看得开,“要是按照陛下之前想的等上几年,或许没有这样紧张。但是陛下……陛下没有耐心了。”   人生老病死,除了生字,病和死都跟在老之后。没有人不怕它,陛下也怕。   折邵衣叹气,“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沈怀楠笑出声来,“你最近是不是在陪小花读书读呆了。”   沈小花姑娘说到就到。她跑进来,刚开始还高高兴兴的——没有办法不高兴,她刚刚写完了一张大字,马上就可以得到一碗冰酥吃。   谁知道进来之后,她娘抹着眼泪,她爹一看就不好,躺在床上,嘴巴都是白的。   小花吓住了,嗷呜嗷呜就往床上冲,就跟个炮仗似的。   “阿爹!阿爹!”   她爬上床,一脚就不小心踩在了沈怀楠的肚子上,痛哭流涕,“阿爹你怎么了!”   沈怀楠:“……”   忍住,忍住,这是自己的闺女,不能打。   折邵衣一不注意就被她溜上了床,连忙把人抱起来,“可别踩你爹的肚子,禁不起踩了。”   然后不由得感慨,“小花呀,以后别吃那么多了。”   实在是太重了。看着也不胖,怎么就这么扎实。   小花这才知道自己把阿爹踩了,她把自己的脚伸过去,“快点给阿爹赔罪。”   沈怀楠笑起来,“不赔罪,我们小花不是故意的。”   沈小花姑娘小心翼翼地坐在床上,“阿爹,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我让阿姐去收拾他们。”   如今她已经知道河洛的地位了。是她宫筵上她阿爹阿娘见了都要行礼的郡主。   虽然他自己也是郡主,但是阿姐比她的郡主厉害多了。   反正有阿姐在,在皇宫里面没有人敢欺负她。   沈怀楠就笑着说,“可见河洛郡主平日里多纵容你。”   他道:“阿爹没事,只是今日在大街上见着一头牛,那牛有些疯,寻常人可制不住它,没办法,阿爹身为朝廷官员,自然要为老百姓的安危担忧,便挺身而出,去跟老牛搏斗。”   他说的很具有英雄的气势在里面,把小花说得一愣一愣,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激动,然后只听她家老父亲道:“说时迟那时快,我骑在牛上,稳稳的坐着,直接把它驯服了,但是此时一个小姑娘突然闯了过来,正好在牛抬起的牛蹄子之下——”   小花惊恐的捂住了嘴巴。   沈怀楠绘声绘色说完:“最后她当然没事啦,但是阿爹却被牛脑袋顶了一下肚子。”   原来如此!小花激动自豪的轻轻凑过去,吹了吹沈怀楠的肚子,“阿爹,你太厉害了。”   折邵衣在一边给父女两个人扇风,笑而不语。   第二天,沈小花姑娘进了宫,高兴的对河洛道:“阿姐,我阿爹能打牛。”   她说的又有些夸张了,“能打三头牛。”   一头都打了,打三头牛应该也可以的吧?   她骄傲坏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明天多更一点。感谢在2022-07-30 21:04:33~2022-07-30 23:3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瓜幼儿园园长? 20瓶;是00喇、秦淮晓渡、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6章   一更   长平十九年冬, 沈怀楠升了官,他的上官成了他的下官,皇帝很是任性, 正逢户部右侍郎辞官回家,他直接升了沈怀楠做右侍郎。   沈怀楠那几天走路都是虚的。他在户部的资历要是按照往日的去,可还要七八年才能到这个位置。现在上去,就要看自己有没有能力坐稳, 坐不稳, 相当于被架空。   皇帝需要一个被架空权利的人吗?不需要。一步走不好,就要被抛弃。   他回来跟折邵衣道:“如今人人都看我的戏。即便有陛下护着也没用, 陛下护得了我一时, 护不了我一个月,一年,两年。”   “何况, 陛下也不是真心护着我。”   他卖惨,将头埋进媳妇的怀里,“邵衣,我好难过啊。”   折邵衣抱着他的脑袋揉, 头发都给他拆了, 她轻轻的笑,“别怕,挺过去了,以后就是康庄大道。”   正说着,就听外面脚步声阵阵, 小凤来了。小凤一来就要跟折邵衣单独呆——简直跟拉着沈怀楠抵足而眠的盛瑾安一样讨厌!   沈怀楠哼了一声, 披头散发的出去了。小凤在门口瞧见了他这一身, 啧了一句, 进去就挤眉弄眼,“白日宣淫?”   折邵衣瞪她一眼,“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叹气,“这不是,他升官了嘛。”   秦小凤姑娘瞬间就同情了,她道:“那是很不容易。”   连她都懂这肯定不好。   沈怀楠就好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皇帝披上了一身官袍,然后把他推到高处去,告诉大家:“这是一只狼。”   大家又不是瞎子!   这是用他做挡箭牌呢。   折邵衣听得郁郁,躺在榻上吃东西,让秦小凤往榻里面去。   秦青凤微微不满,“我也想躺着吃东西。”   折邵衣:“但是我不想挪。”   秦青凤就把她抱起来,然后道:“哎,你胖了好多。”   将人用蛮力抱到床上去,折邵衣被扔在床上的时候生无可恋,她脑袋吊着,倒着看过去,只见秦青凤把榻一下子推动,推到了屋子中间,然后唤了乐画进来,“再去拿个小案桌来,在左边也放了瓜果点心,我要吃。”   乐画笑着道:“是。”   秦姑娘大方,待会估摸着要给赏银的。   她们虽然在折家吃的好穿得好,但因主子们喜欢赏钱,所以将从其他地方的人那里得到赏钱看成是一种乐趣。   折邵衣笑着道:“你今日又要掏银子了。”   秦小凤又过去将她扛起来放榻上,叉腰,“邵衣,你肯定吃胖了。”   以前抗的时候没这么重的。   折邵衣:“怀楠就没说我胖。”   秦小凤:“他那么瘦,能扛得起你?我不信。你肯定在说谎。”   折邵衣嘿了一声,没错,沈怀楠没有抗过她。   她在榻上滚啊滚,“你今日过来做什么啊?”   秦小凤沉默了。   她翘起二郎腿,躺在榻上叹气,连瓜果点心也懒得吃了。   “邵衣,我怕是要吃吃爱情的苦了。”   折邵衣立马就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她道:“你喜欢上谁了?”   秦青凤也坐起来,嘴里还叼着一根地瓜干,三口两口嚼下去,她好奇的问,“你怎么不说是别人喜欢我呢?”   折邵衣嗤然,十分不屑,“我还能不知道你。”   “三年前,武金侯家的嫡子喜欢你的飒爽风姿,想向你提亲,结果呢?你一根鞭子将人卷了起来扔出去,头先着地,砸破脸不算,好险砸坏人家的命根子,让武金侯家绝后。”   “自那之后,再没有郎君敢跟你表达爱慕之情了。”   “两年前,翰林院李家的小公子喜欢你,暗戳戳喜欢,又不敢说,只好每日里盼着能看你一眼,结果你呢?你哪里看过人家一眼,京都都有赌坊打赌你会不会卷他打了。”   果然,折邵衣刚说完,秦小凤就有印象了,她惊讶的道:“原来那个书呆子喜欢我啊?”   她怪不好意思的道:“我还以为他有病呢,见了我就站在那里不动弹,还要到我面前掉几句书袋子,烦都烦死了,要不是他是个书生不能卷了扔出去,我早揍他了。”   然后道:“武金侯家那个真不怪我,哪个人上来表达爱慕之情,是那般动刀动剑的,还说要征服我——”   “我以为他挑衅呢,自然要甩他一鞭子。”   折邵衣无奈的道:“所以我对你已经绝望了。”   她问:“你快些说吧,你喜欢谁啊?”   她猜测,“是你们御林军的人?日久生情?还是街市上哪个小郎君腰身瘦,你看上人家的身子了,一眼钟情?”   秦青凤不肯说是谁。   她道:“我跟他……我跟他好像不能在一起。”   折邵衣在这一刻惊恐,“你不会看上了太子吧?!”   太子殿下脑子确实有些不正常,但是会哄小女娘啊,长得也好看。   姐夫自然是不能在一起的。   太子的腰身也确实很瘦。   秦青凤瞪了她一眼,“滚。”   折邵衣也觉得不可能,笑嘻嘻的凑过去,“哎哟,小凤啊,你快说啊。别吊人胃口。”   秦青凤纠结,苦恼,她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唉声叹气,“邵衣,你不懂,是真的不能在一起。”   她跟小明,一个是秦家的嫡女,一个是陛下的暗卫,暗卫怎么可能有妻子呢?   她要是告诉别人她喜欢他,按照陛下的性子,齐小明就保不住性命了。   小凤不想他受伤。她在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爱慕之意的时候,就告诉自己要悬崖勒马了。   她跟小明时不时就要在晚上见一面,切磋武艺,而她发觉之后,却已经没有勇气去了。   她怕。   她怕他看见她的爱意之后会退却,他们连面都见不到了。   她捂住头,死死瘫在榻上,唉声叹气。   折邵衣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她问,“他,他是有妻子吗?”   小凤摇头,“没有。”   她也不敢说太多,邵衣很聪慧,她说不得就能猜出来。   她一直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小明的存在。无论是父母亲人,还是邵衣这些朋友们,她都没有说。   小明是行走在黑暗里面的,她不能说。   她也只能在晚间无人之时去找他。   她跟这个人相处三年,好似认识很久,存在于她的记忆里,有着许许多多的回忆,但只要谁问他是谁,她只能摇头说,没有这个人。   查无此人。   她用枕头包着头,“邵衣,谢谢你家的枕头不是玉的。”   盛瑾安家的枕头都是玉的,她想将头埋进去都没用。   折邵衣叹口气,“你这千百年的铁树不开花,一开花,怎么就碰见了这种事情。”   连说都不能说的情,这是什么人啊?   她脑子里面转动起来。   秦小凤闷闷的道:“邵衣,我有点想哭。”   折邵衣:“那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秦小凤哇哇哇的哭了。   哭得撕心裂肺,嚎啕不止。   正好盛瑾安带着宁平来串门,听见这声音,啧了一句,然后小心翼翼的问宁平,“我平日里哭,有这般难听吗?”   宁平很惯着他,“不会,你哭的很好听。”   盛瑾安:“我就知道。”   他道:“小凤这是碰见什么事情了啊,哭成这样。”   几人进去敲门,小凤哭着哭着就截然而止,然后不好意思的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哭成这样,多丢脸啊。   盛瑾安好奇问,“你刀砍在身上也不哭的,出什么事情了?”   秦青凤:“我刀断了。”   她呜呜呜的又开始抱着小被子哭了,“我刀断了。”   盛瑾安倒是理解。   “哎,你们这些武人,也不成婚,只把刀当成自己的丈夫媳妇了,你哭一哭也好,也算是全了你们夫妻情谊。”   盛瑾安:“哭过了就拿去重铸一遍刀,不还是能用嘛。”   秦小凤又要嚎啕大哭了。   折邵衣:“……”   宁平连忙拎着盛瑾安的衣襟出去,不让他在这里乱说话。盛瑾安还有些不高兴,一边走一边道:“本来就是嘛,我说的又没错,刀断了重铸一把或者换把更好的就行了。”   哼,都是嫉妒他不感情用事,明事理又理智。   他就是无情的换刀人。   等到吃饭的时候,五个人围着炉子吃锅子,旁边还坐着一个小花。她自己已经完全能够吃饭了。   一边吃一边看小凤,问:“小凤姨母,你眼睛是红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小凤还没有说话呢,就听见盛瑾安阴阳怪气的道:“没人欺负她,她自己看不开呢。”   小花不懂什么叫做看不开。但是她努力宽慰,“姨母别怕,谁敢欺负你,我就让阿姐揍她们。”   河洛阿姐最近开始骑马射箭了,还在学鞭子。   “用鞭子卷人,啪,这样就能把别人给打趴了。”   小花努力的描述河洛有多么厉害,道:“我阿姐天下无敌!”   没人敢不听阿姐的话。   小凤看她,“难道你不知道,你阿姐的鞭子是我教的么?先生怎么可能比学生差?”   她道:“要不要我也教你?”   小花马上就摇头了,“不了不了,我有阿姐就够了,她会保护我的。”   她才不学呢,学鞭子那么累,不适合她。   小花只想躺平吃东西。   折邵衣笑出声,“你别吓唬她。”   小凤也觉得吓唬孩子不好玩,吃了饭就要回去。   折邵衣去送她,揽着她的手道:“万事不要强求,若是真不能在一起,便放弃吧。”   小凤点头,“我试试。”   她回了皇宫里,到了晚间,依旧没有出门。她不知道该用什么面目去见小明。   小明是怎么想的呢?   她想,她这份情谊怕是永远都不能说出口了,一说出口,小明怕是要离她而去了。   他本来就只能出现在黑夜里,戴着面具,连真面目都不能露,怎么会承受她的爱意呢?   她深吸一口气,委委屈屈的叹气。   哎,她怎么就喜欢上小明了呢?   她好慌啊,也好乱。   秦小凤看着窗外,外面空无一人。   她便忍不住埋怨,道:“都不来看我——”   她等了一会,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她的呼吸平缓之后,齐窗明从不远处走过去,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三年了,这个丫头才意识到自己喜欢他。   齐窗明替她掖了掖被子,然后转身而去。   她的眸子里早就有了欢喜,她不懂,他懂。他懂,也想过走,但是他没有做到。   但是他舍不得。   他就想,再等等,再等等,等到她明白的时候,她是个懂事聪慧的姑娘,她知道两人不能在一块。   她会走的。也许她一辈子意识不到呢?   齐窗明喘不过气来。   他是杀戮出来的杀神,他不信神明,但是那一刻,他开始信奉神明。   深夜里,他忍不住祈求,让她一辈子不要明白过来吧。   这样,他就可以待得久一点。   但是她终究不是傻子。   他叹气,一转身,就看见了床头放着的观音像。他拿出来,盖在了自己的脸上,月光照进来,观音悲天悯人。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他默念。   ——您发发慈悲吧。   ……   沈怀楠在朝堂上跟人打了一架。主凶是他,帮凶是太子。   打的人是兵部右侍郎,那老头子倚老卖老,今日也想撞柱子。他们都知晓,过了这个冬,要是这件事情还拦不下来,那就真的拦不下来了。   大家都是有土地的,沈怀楠和陛下这一招就是断了他们的银子来路。光是用杂税抵税,这里面就有不少的手脚可以做。   他是朝廷重臣了,这些年也算是受陛下的尊重,于是他想着撞一撞柱子。   皇帝气得脸色都青了。   好嘛,你们都把撞柱子当做一种清臣名臣了是吧?他恨不得要杀了他们全家。   但是他也想做个明君。   所以沈怀楠就上了。论起装腔作势,他也算是一把好手了。   你撞柱子是吧?好,那我也撞柱子,大家一起撞嘛。   他这回不拦着老人家了,等兵部右侍郎撞了柱子哎哟哎哟倒在地上之后——没错,根本没有撞死,自从上次之后,陛下就派了小太监在旁边守着,一见有人撞,小太监立即就让自己做了肉盾。   他一脸欢喜:终于有大人又撞柱子了,张爷爷会给赏银吗?   沈怀楠舍不得去撞小太监,就以头抢地,大喊一声:“陛下,臣尽忠了,来世还做您的臣子!陛下,臣去了——”   他气势很足的跳起来用头去撞躺在地上装死的兵部右侍郎,一脑袋撞他肚子上,心里爽快极了。   这口恶气总算是出了。   但是用力过猛,他脑袋也痛。   太子还以为他是真傻乎乎的要同归于尽,于是赶紧抱着他叫太医,十分痛心,大声道:“快来人啊,怀楠快没气了。”   沈怀楠还要继续演呢,可不能没气。他缓缓的挣扎过来,有气无力的道:“殿下,劳烦您扶一把臣,臣,臣还要起来说。”   他拍拍身下忍痛不出声的兵部右侍郎,道:“老大人,别装了,您的心跳着呢,不然待会太医来了,给你扎两针,你那才叫能痛晕过去。”   不然,他为什么要起来这么利索。   要是陛下,他就不叫太医。   太子殿下还是太嫩了。   不过也好,趁着这光景能一次性说明白。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陛下,臣侥幸不死——”   众臣:“……”   你那就死不了。   但是看看陛下已经黑得不能再黑的脸,也知道不能大闹了。都噤口不言,不论之后如何,现在是决计不能说话的。   沈怀楠就大哭起来,一句一字,都说这新的赋税之法是利国利民的。   “臣就是不明白,这条陈是一条一条说出来的,要是觉得不好,辩驳就好了,为什么要动不动就寻死。”   说了一遍还不完,激动的还要再说第二遍,“这于百姓,于朝廷,都是好事,臣是为了天下人着想的,若是有不对的地方,只要有更好的法子,便可以来反驳,怎么还要寻死呢?”   他大哭道:“臣这一辈子,虽然受尽了苦楚,但是自认无愧于天地,尊师重道,接济穷人,连路边的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自认是一个善人,只想为百姓做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皇帝被他哭笑了。他此时也不气,手指头一下又一下的敲在桌子上,对着底下的群臣道:“怀楠说的有道理,你们身为臣子,不是为朕做事,而是为了天下百姓做事,如今有一法子,能为天下百姓谋利,怎么就不愿意呢?”   这就是要人来辩驳了。   晕过去的兵部右侍郎第一个说。他们也有他们的道理。   其一,这事情史无前例,根本不知道是好是坏,贸然推行,只会加重百姓的负担。   其二,税收的事是朝廷大事,得让朝中众人都发表自己的看法,如今,大部分的人都不支持,陛下怎么能罔顾大家的意愿呢?   再者说,如今国库虽然不是那么充盈了——毕竟经历了天灾和修建北城,但是,也没有到山穷水尽之处,不急着改革税法。   之前国库那么充盈,一是上天垂怜,风调雨顺,二是现在的税法就很不错,百姓没有怨言,百官都觉得很好,那怎么就要改变税制呢?   太子一听这个就生气。他早就憋不住了。他骂道:“就好比烹饪一道膳食,难道就因为现在吃的还习惯,有了更好的烹饪之法就不完善了吗?你天天吃粟米吃得饱,难道就不吃肉了吗?”   “如今天下百姓尚且不能温饱,你的眼睛长在天上是看不见地下的人吗?如果真是如此,便把眼睛挖了去,扔在泥土里面滚一滚,看看百姓是吃得饱还是吃不饱。”   他也砰的一声跪在地上,“父皇,就该让这些世家子弟都是田地里面耕种,这般才能让他们知晓,什么是民间疾苦。”   太子这辈子也没有耕种过,但是说起这话来一点也不心虚,他道:“儿臣愿意以身作则,亲自锄田。”   皇帝:“……”   沈怀楠:“……”   殿下,你跑题了,他们现在不是说种田不种田。   太子跑题了,只有他自己来说。他说的话分量就低,即便是在朝堂上,有陛下和太子护着,群臣也不会相让,好在沈怀楠也不是单打独斗,自有支持陛下的臣子在。   两边开始还只是在言语上讥讽,文臣么,大多是斯文骂架的。但是后来就不受控制了,两边有武臣互相看不顺眼,于是直接开打。   他们开打,就有人去劝架,好嘛,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就全部打起来了。   ——其中不乏有一些劝架的,当然,没劝住,也在里面混战。   太子还被打了一拳。谁打的没看见,他大怒一声,骂道:“谁敢打孤!”   这才让这场闹剧停下。   皇帝冷笑一声,“都滚出去跪着,罚俸禄一年。”   沈怀楠跪了半下午,回去的时候就倒在床上跟折邵衣道:“我以后要多多吃饭。”   吃胖些才好跪得久。   没看见跪在他身边的威武将军汗都没冒嘛。   但是这一仗,倒是让沈怀楠跟那些支持改革的臣子们打下了坚固的友谊,很快就有人上门来吃饭了。   第一个来的是威武将军,最初在军马政的时候,这个将军就认识沈怀楠了。只不过没什么交集,两人没说过话。   他喝酒的时候,一边喝一边道:“我知道,你提出来的都是好法子,陛下也是真心为百姓的,可是那些世家豪强们不让,这就是操蛋。”   “你虽然是世家出身,但是不跟世家为伍,我很看好你。”   沈怀楠连忙说惭愧惭愧,不论是什么出身,既然穿了官服,就要为了百姓。   百姓好才是真的好。   威武将军拍拍他的肩膀,“好样的,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临走的时候,搓搓手,问:“陛下说要罚一年的俸禄,我这,我这银子,咳,手头有些紧——”   沈怀楠:“……”   你就是来蹭银子的吧?   不过不要紧,太子之前赏赐给他的东西他还没给出去呢,正好就送礼了。   他马上表示自己虽然也没银子,但是可以从媳妇那里拿。   沈怀楠是个妻管严,家里有河东狮吼,这是满京都乃至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他媳妇是谁,全天下也知道。   威武将军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你这,你这比我还不容易啊。”   沈怀楠:“没事,我妻贤良。”   没一会,多晴拿了一个钱袋子来,里面装着银子。沈怀楠悲壮的送银子给他,“将军,接银。”   他羡慕的道:“不过且让我摸一会,我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他小声的道:“跟你说,我每天只有十文钱花用银子。”   威武将军都不忍心了,他打了个欠条给沈怀楠,“给你,以后我必然偿还给你。”   那个你字,说得十分隐晦。   沈怀楠两眼冒精光,“好兄弟!”   两人称兄道弟,折邵衣见他回来的时候满面春风,好奇道:“你占着便宜了?”   沈怀楠摆摆手,“没有。”   他问,“小花呢?”   折邵衣:“她午间醒了要找河洛,便让人带她进宫了。”   小姑娘大小是个皇帝亲封的郡主,进宫倒是比父母容易。   沈怀楠还想抱抱闺女的,他道:“怎么突然就进宫了?”   折邵衣:“说是梦见了个噩梦,想要找河洛安慰安慰。”   哦,求抱抱。   折邵衣下午还有事情,送去宫里也好,她道:“估摸着今晚不回来,明日里我正好进宫,去接她就好。”   皇宫里,小花委屈的抱着河洛撒娇。   她给阿姐捶背,倒茶,趴在她背上不起来。   “阿姐,我阿爹真被欺负了。”   她小声的道:“我都瞧见了,阿爹腿上脱了皮,是肿的。”   “肯定有人打了他。”   “阿姐,你帮我揍他们。”   河洛自然知道了朝堂上的事情,母亲并未瞒着她这些事情,有时候还会告诉她如何看形势。   她摸摸小花的头,安慰道:“不是被人欺负了,是打架打赢了。”   小花懵懂的看她,“打赢了?打赢了还要脱皮吗?”   河洛很难给她解释清楚,只好说简单的。   “就好像你跟小朔打架,你打赢了,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的,但是这般别人就觉得你欺负了他是不是?打架毕竟是不好的,为了让你不受大罚,就罚你出去跪一会。”   这样啊——虽然还是没动,但是小花大概知道阿爹没受大委屈了。   河洛却皱眉,“黄妈妈送你入宫的时候说你做了噩梦想我,怎么,你撒谎了吗?”   小花骄傲的道:“阿姐不是说过吗?要干成一件事情,可不能暴露自己的目的。阿娘要是知道我是来告状的,肯定不让我来,我特意装作睡了一觉才来的。”   她抱着阿姐,“来都来了,阿姐,给个肉饼吃吧。”   阿娘觉得她吃太多不好,如今都不给肉吃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补更。   欠两万了。   感谢在2022-07-30 23:34:17~2022-07-31 14:1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葡萄怎么不见了 50瓶;ss 30瓶;西瓜幼儿园园长? 18瓶;冰糖梨汁儿 4瓶;?A.baby 莓? 3瓶;3635186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7章   二更   长平十九年腊月还没过完, 宁美人生下了一个儿子。   太子高兴坏了。   他想把孩子抱给太子妃养,说句实在话,如果是女儿的话给宁美人养也就算了, 但是儿子,放宁美人那里,他就挺害怕的。   但是太子妃拒绝养。   她捏捏太阳穴,疲惫的道:“殿下, 我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做, 根本无法去养一个新生的小儿,这小儿的事情最多了, 身子弱, 一个不小心就要病了,我可没有精力去照顾他。”   太子倒是不觉得她说谎,太子妃忙碌, 这是真话。   然后又听她说,“再者说,我当初答应养河洛和小朔,那是因为他们的生母信任我, 我才敢管的。”   “不然, 我说给孩子吃肉,三更天起来读书,她们心疼孩子,觉得我虐待孩子,我怎么办?我要是答应了, 便没了威严, 我要是不答应, 她们又怨恨我, 我不是孩子的生母,就跟后母一般,做什么都难。”   “好在黎侧妃两人是好的,事事顺着我来,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对自己尚且狠,对孩子难道柔和?没有生母的支持,我很难养好孩子。”   太子明白,太子妃确实是个严于律己又喜欢严格要求别人的人。   但是他又不想让宁美人养孩子,叹气问,“她虽然好,但脑子不大行,这么多年,也没见着她做出过什么大事。”   太子妃:“……”   你说的大事是来挑战我吗?   她白了他一眼,“殿下,你不用防我,我没孩子,指望着河洛和小朔呢。自然会尽心尽力的对他们好。我也不是恶人,不会主动害人,可如今宁美人生了皇子,为了河洛和小朔好,我都要看着她,不准她起坏心思。”   太子被她这么一说,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之前可没想过宁美人敢下手害孩子。   太子妃笑了,“你自己选的美人,她最会什么你忘记了?这些年里,东宫姐妹们和和气气的,你去谁那里大家都不争不抢。”   太子:“……”   确实不争不抢,还都提醒他去太子妃那里。   太子妃继续冷笑,“就宁美人一个,上蹿下跳,还敢使坏手段害人。越美人那次,不就是她自己掉湖里去,偏说是越美人推的,为的什么,殿下难道不明白?不过是因为你多疼了越美人几天。”   “我本是要重重罚她的,免得这股歪风邪气出来,结果殿下偏偏护着她,让她继续作孽。”   太子理亏。因为他当时也觉得越氏是无辜的,但是他还要用宁美人,自然要护着。   且怎么说呢……   太子狡辩:“孤也没有罚她,只让她闭门思过而已,倒是宁美人,白白进湖水一趟,成了个落汤鸡。”   说句实在话,太子还挺喜欢宁美人的。虽然觉得蠢,但是蠢笨的美人也挺讨喜的。   因为她心机有,但是总不成功嘛。   可是,那是有太子妃压制着,她也只能使出这些小手段,要是……这些小手段出现在河洛和小朔身上,太子能立马掐死宁美人。   太子妃见他那样子,心里松口气,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容忍宁美人,无外乎是宽太子的心,二是因为宁美人没有孩子。   要是她生的是女儿,太子妃也不会给她下眼药,但是她生的是个儿子。   对不起,宁美人,你自求多福吧。   太子妃叹气,道:“殿下,她心思本就不正,之前我多多看着,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但是小孩子,尤其是河洛和小朔还没有长大,我最怕一场风寒,一次落水,就能让我自己后悔莫及。”   太子脸色很不好,他觉得太子妃所言极是。   太子妃最后道:“依我看,不如就送去母后那里,宁幼出嫁了,母后又因寿国公的事情一病不起,正是膝下空虚的时候,有个孩子给她养,她自然是高兴的。”   “母后是个好人,这点殿下知晓,她必定不会亏待孩子的。说句实在话,我嫁来东宫能有这么舒坦,全因母后宽厚待我,我时常想要尽孝,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好多多补偿宁幼,希望她顺遂安康。”   “如今再给母后送个孩子过去,一是全了咱们的孝道,二也是宽宁美人的心。母后的宫里管得严,我的手插不进去,宁美人也能放心些。”   她头疼道:“殿下也多宽慰宽慰宁美人吧,我盛梦瑶虽然跟她不对付,但是做事情堂堂正正,从来不害人命,不做隐私手段,我做的事情是正事,只愿天下的女子都能好过些,快活些过日子,忙得很,哪里会去害她。”   “别整日里把我当做敌人,我都不屑跟她做对。”   “东宫里的姐妹们都好,我愿意去照顾,她年岁小些,我也愿意容忍,但是最好别因为生了个儿子就想把主意打到小朔身上,小朔出了任何闪失,我都要她赔命的。”   “我英国公府能让他家一个五少爷进佛堂,也能让他家的女儿死无全尸。”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只要她敢伤害孩子,我就干杀了她,剁了出去喂狗,你看我敢不敢!”   太子被吓了一跳,不过太子妃说的话都是为了孩子们好,他也不能骂啊。非但不能骂,他还挺赞同的。   于是错过了骂太子妃的时机。   然后觉得太子妃的提议真不错,把小儿子抱给母后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他就去抱儿子了。   宁美人哭得撕心裂肺,“是不是太子妃出的主意?她这个恶妇,恶妇,她就是见不得妾好,要分散我们母子两个。”   太子看见她脸上露出来的阴毒神色,瞬间想起了太子妃的话,骂道:“你胡说些什么!太子妃也是为了你好。”   宁美人哭声戛然而止:“……?”   太子厉声道:“你最好别打什么主意,不然太子妃杀你之前,孤就先杀了你。”   宁美人:“……???”   太子在说些什么?她怎么听不懂了。   但就是这空隙,太子抱着孩子走了。还下令禁足宁美人。   “让她呆在屋子里面好好养身体,不能出门。”   他烦的很,便先关着吧。   太子妃听了消息,笑了笑,“太子殿下是个明理的。”   长平十九年就在吵吵闹闹里中过去了。不仅东宫吵,朝堂上因为赋税的事情也还在吵。   因这一年的突变,沈怀楠的脸上出现了锐气。之前见着谁都笑呵呵的,现在也会唬着脸了。   户部尚书看见他就笑,“你瞧瞧你,新来的主事看见你就躲。”   沈怀楠摸摸自己的脸,“下官真有那么吓人?”   户部尚书点头,“确实有威严多了。”   倒是没说绝对是吓唬人。   沈怀楠也不纠正,摸摸脑袋,“就这般吧,免得以为咱们户部的人好欺负。”   看着像是要去干架似的。   兰重算不得贫家子,但是也绝对算不上是世家,他笑着道:“上回咱们在朝堂上打架传了出去,说什么的都有。”   可不能再打架了,不然朝廷的威严何在。   沈怀楠恭恭敬敬的应下,“下官肯定听您的。”   他道:“下官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这也是真的,平日里您也知晓,喜欢以和为乐,不会去挑衅人。”   兰重还是相信他的。沈怀楠是个周全人。周全人好懂,好用,好商量。而且他确实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的态度,虽然深受陛下和太子的器重,但是很听话。   他满意的走了。沈怀楠拢拢身上的衣裳,吹着寒风回去了。长平二十年春,陛下将长达半年之久的新赋税法颁发了下去,令各州按照上面的办。   因这事情争论的实在是太久了,所以众人也算是熟悉,没有大惊小怪。沈怀楠每天忙个不停,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到,他不算大人物,但如今因陛下将他当成个靶子,他也算不得小人物了。   他呼朋唤友,开始去王氏酒楼吃饭,每天里都要定下一个雅间。   大家倒是轮着来请客,但每次轮到沈怀楠,他都挂折邵衣的账上。日子久了,人人都知道他是妻管严,口袋里没有一分银子。   后来威远将军倒是为他正名了。   “他有银子花销的,每天十文钱,攒一攒,也能吃一顿好的。”   传的多了,就有讨好他的人暗地里给他送外室和美人。虽然说折邵衣不好惹,但是男人嘛……这有什么啊。   结果沈怀楠去赴宴的时候看见那貌美的姑娘就哎呀哎呀啊呀呀的大叫起来,“你们还害死我啊!”   站起来就跑,一边跑一边道:“诸位可要给我作证,我可没要这些外室妾室的。我是清白的啊。”   太子正好在酒楼里面跟李荣光说话,闻言朝外面看去,只见着沈怀楠狼狈愤怒而出,便叫人去打听,一打听就笑了。   “这些人送东西之前也不打听打听,他家那母老虎连孤送去的美人都散了,如今都在王氏酒楼里面做厨娘和侍女呢。”   他幸灾乐祸的道:“孤以为没有人敢送妾室了,没想到啊,竟然真有。”   “去叫个人看着,看看敢给沈怀楠送妾室的人有什么下场,折家老九可不是什么善茬。”   跟着太子妃学出来的,能有什么好。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听说那家的儿子被人揍了。   在什么时候被揍的?   去外室那里的时候被揍的。   太子笑得不行,“他送人家外室,他儿子也养外室了啊?”   属下点头。“养了。”   养了,还是暗搓搓养的,这种时候被打,就不能大肆宣扬出去。而且人家也知道是谁打的,因为被打了之后,他出门就遇见了盛瑾安。   五城兵马司的人骑着马从他面前过,盛瑾安坐在马背上,朝着他脖子比划了一下。   ——杀了你哦。   这人便回去就骂老子,“你送谁妾室不好,你送沈怀楠,他能这么多年一天只有十文钱花销,你还能看不出他是个什么怂蛋吗?”   作者有话说:   我不写了。   我晚上吃了东西,好像撑了,好像是中暑了,反正想吐。   我去睡啦。   今天后面的不修文了,明天修,所以明年大概率会有三更肥章。   晚安晚安感谢在2022-07-31 14:10:00~2022-07-31 22:1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端木素颜 110瓶;Lemon、苏打 10瓶;拖拖 2瓶;Lie addiction 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8章   一更   长平二十年夏, 沈怀楠被人打了。打他的人倒是没有藏着掖着,就是兵部右侍郎。   这位老人家喝醉了酒,又在路上遇见了沈怀楠, 直接将他给揍了。沈怀楠还了手,把老人家的两颗门牙给打断了。   两人又因为打架斗殴去了御书房门前跪着。此时兵部右侍郎已经酒醒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大声道:“陛下, 臣是喝醉了酒, 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可是沈侍郎却对臣下手狠辣, 打掉了臣的门牙。”   沈怀楠脸上挨了一拳也没躲, 不挨这一拳他没法还手,他早看这老头不舒坦了,如今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他跪在太阳底下叹气:什么时候才能揍了别人而自己不用挨揍?   他反省自己:伤己才能伤敌, 实在是对不住自己的脸,自己的手,让它们跟着自己遭罪了。   罪过,罪过。   旁边的兵部右侍郎依旧哭得大声——他就不明白了, 一个老头, 连牙齿都没了,跪在这青石板上热得要死,他怎么还有如此多的力气大哭。   沈怀楠好心的道:“大人,你还是别哭了,陛下不见咱们, 你哭成这般, 他也看不见。”   兵部右侍郎:“……”   沈怀楠朝着他笑了笑, 然后道:“你应当这般。”   他咳了一嗓子, 然后道:“你看我的。”   沈怀楠十分懂得如何干嚎不流泪——这是跟盛瑾安学的,这般的嚎啕声果然让兵部右侍郎震撼:世上竟然有如此不要脸的人。   皇帝听见这声音差点笑出声,他也咳了一声,道:“让他们进来吧,再嚎下去,还以为朕怎么他了。”   好的不学学坏的。   两人进了屋,皇帝开始骂人,罚了沈怀楠一年的俸禄。   然后摆摆手,“滚滚滚,别在这里打扰朕。”   沈怀楠站起来就要走,刚到门口就被皇帝叫住,“怀楠,你留下来,朕有事情要吩咐你去做。”   一句怀楠,让兵部右侍郎心里咯噔咯噔,但有时候不是人好坏,而是站在这里了,就不能退。   兵部右侍郎也有自己的坚持,不然有一天,这天下的世家都要被陛下屠杀干净。   沈怀楠留下来,又跪下。   皇帝没有叫他起来,他只是说了一句,“朕确实有事情要你去办。”   他拿出一份折子,“西南左州起了干旱,朕准备派你做钦差大臣去赈灾。”   沈怀楠听见这话心里就有数了。他不是去赈灾的,而是去左州打江山的。   左州是陛下兄弟寻王的番地,去那里赈灾,怕是要把寻王的党派拔干净。   皇帝见他面色凝重,吹了吹茶水,道:“左州对新赋税之事阳奉阴违,你去了之后,顺势也查一查这后面的事情,该杀杀,该罚罚。”   他看着沈怀楠,“朕很看重你。”   沈怀楠磕头跪安。他对皇帝道:“臣必定不负陛下的恩赐。”   能把这件事情给他做,说明陛下已经开始信任他的能力了。   赈灾的事情迟疑不得,沈怀楠回家让多晴收拾包袱,折邵衣急匆匆从西城赶回来,道:“怎么事先没有听到风声?”   沈怀楠:“是陛下故意为之。也不要紧,于我是有利的。只是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想要把左州翻过来,杀鸡儆猴,让天下其他州县不敢在赋税上面说一套做一套,实在是一件难事。”   他郑重的道:“邵衣,我怕是要有骂名了,你该不会嫌弃我吧?”   折邵衣呸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沈怀楠就笑起来,“我想过的,左州的事情不能拖延,必须快刀斩乱麻。我可不会对他们怀柔,以德服人,不然死的还不知道是谁。”   他道:“党派之争,利益之下,谁也不得一个周全的名声。”   话刚说完,多晴就拿着包袱进来了,一眼就瞧见了他家少爷脸上的伤痕。多晴叹气,“自从小的跟着您以来,您这身上不是伤就是痛。”   这回多晴也要跟着去的,他跟折邵衣道:“夫人,小的一家就托付给您了。”   折邵衣点头,“你们在外面多注意,长个心眼。”   多晴也知道这一趟艰难,他点头,“放心吧夫人,小的不会让少爷少一根头发丝的。”   反正少了夫人也不知道。   谁还去数头发丝呀。   小花本来在澹台府,也急忙接了回来,得知沈怀楠是要去西南赈灾的时候也想跟着去,“我也去好不好?”   沈怀楠抱她起来,“可不行,那里的人凶,不好相处,阿爹一个大人去可能都会被打,你一个小姑娘,他们就更想打你了。”   这么危险呀!小花哭唧唧,“那阿爹也不去了好不好?”   沈怀楠摆摆手,“不行不行,那里有坏蛋,阿爹要去打服他们。那边的老百姓还吃不上饭,阿爹也要去给他们送粮食。”   小花擦擦眼泪,“阿爹,那你要快些回来。”   沈怀楠抱抱折邵衣,再抱抱孩子,道:“真舍不得出门,以后求求陛下,只做京官便好了。”   多晴已经牵了马来,沈怀楠也不再耽搁,两人骑马去户部跟同行去赈灾的人汇合,然后出城。   折邵衣送了他出城后才回来。   此后三个月,左州倒是传来了一些消息,说沈怀楠铁血手腕,没有人情味,但还是说好话的多。   折邵衣一直关注着,时不时就排一出新赋税之下百姓享乐的戏,戏折子是黎侧妃写的,通俗易懂——黎侧妃如今很擅长写这种,大家都听得懂,也能跟着一起共情。   不过,九月初的时候,她接到了沈怀楠的来信,信件里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事情,最后说了一句话。   “我杀了一个好人。”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昨天出去玩了,今天早上一直在刷佩?洛——西,等我吃完饭回来继续。感谢在2022-07-31 22:10:55~2022-08-02 11:5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卡价 110瓶;阿茶 33瓶;彩绘天 20瓶;诶嘿得囊达哟 19瓶;荨荨 10瓶;桃源筱竹、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9章   二更   左州, 烈日当空。   沈怀楠骑着马一路到衙门。这里昨晚还血洗过一次“造反之徒”。他亲自用刀杀了数十人。   自从他杀人之后,跟他一起来的武将裴将军倒是看得起他一些了。此时见了他来,大笑着道:“沈兄弟, 你今日可起晚了。”   沈怀楠也笑着下马,“昨日是没有睡好。”   裴将军挎着刀,跟他一起进衙门里面去,“你一个文弱书生能有如此胆量已经不错了。第一次杀人嘛, 总归是有些害怕, 没事,我营里面的小兵也是这样, 多杀几次就好了。”   沈怀楠:“还是算了,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再有了。”   裴将军哈哈笑起来,“也是, 也是。”   两人分开,沈怀楠进了屋子,里面的文书堆了一大堆,正等着人去处理。他坐在椅子上, 觉得头有些疼。   这不是累了, 也不是病了,而是无力。   因为无力,所以头在脑袋上也支撑不住了,摇摇欲坠,所以疼痛。   他叹了一口气, 让多晴去给他领些膳食来, 然后拿起文书看起来。这次左州大获, 回京之后, 他应该也要升官了。   但他一点也不高兴。他知道这只是刚开始。   王权富贵,自此血路绵延,不休不止。   窗外蝉鸣,叫的人心烦,沈怀楠起身去关窗户,还没走到窗户边,就见到了窗户纸上的血珠子。   血已经干掉了。就那么干涸在窗户纸上。   这是左州山童县县令林志书老大人的血。   他杀的。   就站在这窗户边上,林老大人拿着一把刀刺向他,他本可以躲过去然后让人把他生擒,押入牢中,但怕生出意外,他还是反手一刀,一刀扎进了他的胸口。   不留活口,不留一点证据。   老大人死前倒是没有什么戾气,各为各主,昨日要是他死了,也不会对老大人有戾气。   沈怀楠叹气一声,一个小兵从窗前过,听见了这声叹气,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见了那滴血迹,连忙跪了下去。   “大人,是我们没擦拭干净。”   沈怀楠摆摆手,“直接换扇窗户吧。”   他道:“换扇窗户吧……换下来的窗户,就给我,我有用。”   他把窗户拿在手里,用力一卸,卸了下来,然后用白纸包裹着出去,骑着马去了林家。   林家还有人活着。这事情,牵扯太大,从王爷到知州,该要羁押的就都要羁押,而左州治下的县令们,挑了一些关押,其他的倒是放过了。   毕竟人太多,要追查起来杀个尽,那人就太多了。   林老大人治下的山童县算不得大,也算不得小。他是本地人,考了进士就回来做官了。他家里以前穷,能一路读书出去,是当年老寻王出的银子。   后来回左州就跟着寻王做事。   他素来良善,做事情只求对百姓有利,只求能让百姓松快一些,今年天旱,他为了能让百姓多活一个,勒令家里赈灾,自家的孙子每天都只能喝一碗粥,吃几个窝窝头。   他阻止山童县的百姓去寻任何一种能吃的东西,见到百姓有吃观音土的,跪在地上大哭,“苍天不公,毁我山童。”   后来等到沈怀楠等人到了,他喜极而泣,“百姓有救了。”   朝廷带来了充足的粮食。   沈怀楠是参与过江南一代赈灾的,他去了之后快速救灾,赈灾之法实在,按照老法子修建房舍,呼吁富商捐商捐粮,用兵队镇压那些趁机卖高价米的人,林老大人见了他,笑呵呵的道:“沈大人,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实在是不错。”   沈怀楠就知道这是一位只关心百姓的人,也能看出他虽然是寻王的人,但应不得重用。   他不适合党争。他心太善。   这位老大人甚至还跟他说起自己的愁事。   “一亩田的稻米太少,我曾听人说,有一种稻谷可以一年三熟,我也曾派人去找,可找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找到,哎,也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看见。”   沈怀楠:“应当是可以的。”   他想,这种无辜的人应该是可以避免死亡的。   这种清官良善之人,应当也能长命百岁。   这世上应有神明保佑他们这些良善无辜的人。   但是这种好人,好官,死在了他的手里。   老大人只看见了他们带来无数的粮食,却忽视了他们手里无数的刀剑。   寻王早有准备,沈怀楠负责赈灾,那边裴将军已经下手了。老大人命不好,裴将军动手的时候,他正好在寻王府。   老寻王送他读书,寻王对他也是恩重如山,为了保护寻王,他拿起了刀剑刺向了沈怀楠。   沈怀楠同样也刺了回去。   这将作为他的一次功绩。这是他升官的战绩。   昨日晚上就有一封折子从去了京都,折子里面写,寻王意图造反,蛊惑百姓反抗朝廷,试图诛杀钦差大臣,现已经全部伏诛,没有活口。   折子里面洋洋洒洒,写了不少事,只有在最后死亡的官员里面捎上了山童县县令林志书几个字。   这是说,该派新的人来了。   一个清官,一个良善之人,一位心系百姓的老大人,便迎来了他的结局。   沈怀楠能做的便是保下了他的一家。   老大人早年丧子,中年丧妻,他做主,添了嫁妆给儿媳让她再嫁了,然后带着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过活。   孙女已经嫁人了,如今就剩下十四岁的孙子。   沈怀楠到他家不远处的时候就停了下来。他下了马,拿着那扇窗户,独自走到了林老大人的门口。   他没有进去,而是将那扇窗户放在了门口。然后敲了敲门。   沈怀楠走到暗黑的巷子里面站着,没一会,就见着大门打开,一个少年人走了出来。   他穿的很不好,明显家里没有多少钱财。他家的钱财都被他爷爷用去赈灾了。   少年人低头,看见了地上的窗户。他一眼就看见了那滴血。   他抱着窗户开始跑起来,“是谁!是谁!你出来,你出来!”   沈怀楠没有动。此时天已经黑了,天上的月亮惨淡,也没有星星,他站在黑夜里,无声无息。   这少年人喊了一阵,哭得十分大声,隔壁几户人家连忙出来,匆匆将少年带走了。   “凌度,打仗了,你可不能乱来,要死人的。”   “你阿爷去世了,尸体都没回来,怕是也遭了灾,你快些回去吧。”   “是啊,可不能大喊大叫,要招来官兵的,说是寻王造反——你阿爷跟寻王好,怕是要牵连的。”   少年听了这话,猛的将手从他们的手里抽出来,“你们还有良心吗!我阿爷活着的时候对你们不好吗!”   他狂怒道:“你大儿子当年快要饿死了,是我阿爷自己省下粮食不吃这才救下了他,如今我阿爷无音信,连尸体都没有,你们不说帮着找,还说要我回去藏着!”   那个被他骂的人也没有生气,叹气道:“可你阿爷造反了啊,我今日都去打听了,他昨日进了衙门里,那衙门里……人都死了。”   寻王死了,寻王府的人也杀的杀,羁押的羁押,今日官兵巡城,多严,还抓了不少人。   他们也是没有办法。   老大人是对他们好,但是他们还有家人,根本没人敢去挑战朝廷。   他也是为了少年人好。   “你阿爷如果在世,也不会想看见你去送死的。你没瞧见吗?隔壁山阴县的县令一家就被捉了去,进了大牢。”   “没人来抓你,你就老实些吧。”   少年人大怒,“抓我?来啊,来啊,我家就剩下了我一个人!一县之官,连个仆人都没有,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想要省下银子救济你们。”   “你们忘恩负义,你们丧尽天良——”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可不能骂,来来来,咱们捂住他的嘴巴,不然这条小命怕是要没了。”   一群人帮着人走了,沈怀楠慢慢的从巷子里面走出来,而后去取了马。他取了马,也没有骑着马走,而是牵着马一路走,一直走,直到天亮的时候才回到左州府。   裴将军正在寻城,脸上一直忍不住笑——这次可是立下了大功,回去就是加官进爵,可是天大的好事。   他见沈怀楠一脸疲惫,有马也不骑,只牵着走,好奇的打马过去,“沈兄弟,你这弄啥呢。”   沈怀楠笑着道:“我刚从山童县那边回来。”   裴将军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沈怀楠:“没什么意思,就是骑马太久,不想骑马了。”   屁股不行啊——裴将军明白了。   他笑起来,“你们这些书生啊,身子就是娇贵。”   他道:“那你后面慢慢走着,我先走了。”   他骑马而去,马蹄声阵阵。   沈怀楠深吸一口气,拍拍自己的马,道:“咱们慢些走。”   深夜慢行,别惊扰了亡魂。   他回去之后,多晴松了一口气。再不回来,他就要出去找少爷了。他笑着道:“您去歇息一会吧,眼底都青了。”   沈怀楠嗯了一声,十月的时候,他搜到了折邵衣从京都寄来的东西。   其中不少东西是给他日常用的,他先没去看,而是迫不及待的开始看信。   一封信是小花写的。   她的字是河洛教的,透着一股大气,但是她手不稳,总偷懒,便也娇柔些。   她说了好多齐小朔的坏话——主要是跟她争河洛,然后说想他了,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家。   邵衣的信倒是没说什么,只让他去打开第三个箱笼里面的小箱子。   沈怀楠去打开箱子。   一盏六角宫灯摆在了里面。   沈怀楠眼睛一红。   他知道,她懂他。   作者有话说:   二更。   后面的剧情会比较紧凑哈,我们争取早点干完正文,其他支线写番外。感谢在2022-08-02 11:58:05~2022-08-02 21:0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wliwli 20瓶;躲在角落里 10瓶;容曦 5瓶;?A.baby 莓? 2瓶;12344234、大胃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0章   三更   那盏灯笼被沈怀楠珍重的放在了床头。   多晴见了, 笑着道:“少夫人也真是,千里迢迢竟然送盏灯笼来。”   沈怀楠没搭理他。多晴摸摸鼻子,觉得自己可能不懂主子们的心。   他确实不懂, 但沈怀楠懂。   他伤心的时候,就喜欢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黑漆漆的,他看不见别人, 别人也看不见他。   有两次, 邵衣来寻他的时候,就提着灯笼而来。一次是他利用盛瑾安对付昌东伯觉得愧疚又茫然的时候, 他在桃林里, 她提着灯来。   一次是准备将她舍弃,想将她推到盛瑾安的的身边时,她提着灯来寻他。   他每次在黑夜里伤悲的时候, 她就会提着灯笼照亮他眼前的路。   沈怀楠这段时间烦躁的时候,就会在灯前面坐一会。他用火折子点亮宫灯,静静的看着灯火燃烧。   澹台老大人跟他说过,臣子之路, 就如同这蜡烛明光, 能烧完了自己,也叫本事。   多的是半路就灯灭的。   沈怀楠觉得自己这段日子的低迷,也不是单独为了林老大人的死。他并不算是善类,杀人放火这种事情,他坐起来也挺顺手的。但他介意自己去杀一个好人。   即便是迫不得已杀的, 他也介意。   但这也并不是他最介意的。他介意的是, 多年以后, 自己可以毫无怜悯的去杀掉一个又一个的好人。   他算是好人吗?沈怀楠觉得自己算不得上坏人。他提出的国策也是利国利民的, 他也是为了百姓才如此。   他忠君吗?   他也有自己忠诚的主子。   他算不得坏人,但也杀过好人。   将来,他可能还会杀更多的好人,一年又一年,他也迟早要不得善终的。   此时此刻,沈怀楠又想起了多年前澹台老大人说的话。   他慢慢的将那句话慢慢的,一字一顿说给自己挺。   “终有一天,我会发现,君臣其实不尽相知,兄弟也会反目成仇,师徒终有恩断义绝的一日,同僚总会自相残杀,好友必定疏离疏心,最后我发现,我什么也没有,没有成什么大业,不过是活着罢了。”   他叹气,“不过是活着罢了。”   但活着多不容易啊。   他想活着。   腊月,他们开始收拾东西离开左州,回到京都的时候,已经是长平二十一年二月了。   沈怀楠松了一口气。真好,赶在了小花生辰之前。   小花今年已经四岁了。   过了四岁生辰,就是快五岁的人了。小花觉得自己是个大姑娘了,不跟小姑娘一般不懂事。但是看见阿爹回来的时候,她还是不懂事的哭了。   然后她发现阿爹也哭了。这就不是她一个人不懂事了。小花呜哇呜哇的开始大声哭泣。   沈怀楠一边替她抹眼泪一边抱着她发誓,“阿爹以后再不离开你了,不离开你了。”   折邵衣站在一边哭笑不得,“小花还算是记事早,不然都不记得你。”   沈怀楠:“咱们小花聪慧。”   他低头去看她,“你瞧着,我是不是长高了些?”   不说不觉得,一说还真有。   都二十多岁了,怎么还长高了呢!   沈怀楠:“好像只长高了一点。”   折邵衣:“我当然知道,不然我怎么会没认出来。”   但这也好奇怪啊。   沈怀楠:“应当是在外面跑多了。”   晚上搂着邵衣睡,夫妻两个也不敢太过于放肆,因为中间有个小花。小花不睡觉。   眼巴巴的让沈怀楠讲左州发生的事情。   沈怀楠的手就在折邵衣的手上摸啊摸啊,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小花立马就发现了这个小动作,她也去摸折邵衣的手。   “阿娘的手确实挺好摸的。”   嫩滑嫩滑的,她跟沈怀楠小声告状,“阿娘花了不少银子去养手,如今京都的夫人们都喜欢用花做的紫水养手。”   折邵衣闷闷笑起来,“就因为没把银子给你买猪蹄,你就这般生气?还告我状啊。”   小花也不敢得罪她,凑过去抱着她亲了一口,“阿娘,我没生气,只是阿姐说了,要节省,不可奢侈。”   她一本正经的,沈怀楠看着心都化了。若是有她们在,他就算是死了,也是值得的。   他侧着身子对着她们,笑着看着两人说话。   折邵衣:“你阿姐说要节省,可前两日给你的那对绿宝石簪子就要花费三千两银子。”   沈怀楠:“这么贵重?”   折邵衣:“是陛下赐予河洛的,河洛不喜欢这些簪子钗子啊,便都给了小花。”   她还有些头疼,“河洛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宠小花了。小朔最近都吃味了,觉得他才是咱们生的,小花才是河洛的亲妹妹。”   小花笑起来,“阿姐是因为小朔太笨啦。哼,我虽然懒,但我聪明,阿姐布置的功课我都能做完,齐小朔可完不成,他笨。”   折邵衣敲她脑袋瓜子,“不准这么说。”   小花就往沈怀楠那边滚。   “阿娘不向着我。”   折邵衣:“……”   睡吧睡吧。   她瞪了沈怀楠一言,“快睡。”   小花躺在中间还是睡不着。她好久没有跟阿爹一起睡觉了。不过小孩子说睡就睡,爹娘不说话,她闭着眼睛眯一会就睡着了。   她睡着了,爹娘好办事。悄悄起床去隔壁的房间一晚上折腾,因折腾的够呛,第二天没起来。   第二天没起来,自然是没有回正屋去。于是等小花起床的时候,便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刚开始还以为自己起晚了,一个人快活的溜达下来去找吃的,结果却发现院子里面静悄悄的。   黄妈妈肃着脸,道:“少爷夫人还没起来。”   小花马上就听懂了。这是瞒着她自己睡去了。   她又生气了。   她写信告诉阿姐:爹娘有了自己的小秘密,都不带我玩。   河洛收到信的时候,正在太子妃院里逗弄二弟弟。   二弟弟也还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小名。这名字还是河洛取的,唤他小树。   齐小朔有些不满,“那不跟小花的名字一般了吗?”   小花小树,还以为他们才是姐弟呢。   河洛:“你是小朔,小朔是太阳,是照耀小花和小树的。”   齐小朔高兴了。   大家就这么小树小树的叫起来。被关起来的宁美人已经被关得一身的脾气,身为母亲,再怎么着也是想念孩子的。   但是太子实在是狠心,孩子一出生就被抱了出去,根本没有给她和孩子见面的机会。   宁美人一日又一日的关在院子里,整个人都要疯了。   她哭着求太子让她出去,太子却觉得她越是哭得可怜,越是心机深沉。这可是个会耍手段的女人。   他就不乐意去看宁美人了。宁美人没办法,只好写了信,让人带信去给父亲宁国公,结果信件还没送出去就被太子截获,他亲自去见了宁美人还道:“你的手段最好别用在东宫里,否则孤定要你的性命。”   宁美人实在是不明白了,她给太子生了个儿子,怎么还有罪了呢?   宁国公倒是也进宫过,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虽然是庶女,但是这个庶女是得宠的,还是东宫生了孩子的妃嫔,听闻她被关了禁闭,很难不怀疑是太子妃动的手。   宁国公跟英国公府这些年越发不对付,皇帝还挺乐意两人不对付的。   不过皇帝对这事情并不插手,道:“爱卿啊,皇后嫁给朕这些年贤良淑德,朕其实是对不住她的。如今,她想要个孩子养在身上,也是那孩子的福气。”   宁国公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他回去就跟妻子道:“太子妃好厉害的一个人,竟然能说服太子把宁美人关起来。”   宁国公夫人表面答下,心里却得意。因为宁美人进了东宫得了太子的宠爱,她的生母在家里多有得意,有段时间连她都不放在眼里。   如今好了,女儿被关起来了,这老娘们又开始装可怜。   她呸。   她还劝宁国公,“你也不看看那是谁!盛梦瑶年岁小的时候,就是京都闺秀们的领头羊,睡不听她的话?这些年做下的事情,即便是我,也不能说她一个不好。”   她甚至有些遗憾,“早知道当年咱们家小五跟秦家姑娘有婚约的时候,就该多管管的,不然有个姻亲在,她也能帮扶着宁美人。”   宁国公是在朝堂上面跌爬滚打的,哪里还看不出她的意思,哼了一声,“你的心眼要是用在别的地方,我何愁自己的子女比不过英国公的。”   娶妻娶贤,真是对的。看看英国公夫人,那是秦家女儿,可还帮着英国公养育出一堆优秀的庶子。   再看看他,嫡子都是那么副样子,一点也不争气。   但是此时,他也没有办法,只好生闷气。   东宫里,宁美人等了许久,还不见有人,又听见有人说她生的孩子有了小名。   小树……   宁美人连忙问,“是谁取的名字?”   宫女:“是河洛郡主。”   宁美人多日来的愤怒和委屈全部爆发,开始大骂道:“河洛郡主是个郡主,是个姑娘,我生的可是儿子,儿子,是殿下第二个儿子!”   “她有什么资格给我的儿子取这种贱名?小树——她那么喜欢花花草,怎么不去卖花卖草呢!不是一直让女子出去卖花吗?让河洛郡主去啊!”   “小树——她才是树——”   刚说完,就见宫女的眼神不对,然后砰的一声跪下去,颤抖着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宁美人身子僵硬了。   她一直都在太子那边是个柔弱的女子。   她跪在地上痛哭,“殿下,妾实在是没忍住,妾委屈,什么小树嘛,这也太欺负人了。”   太子却脸色铁青。虽然河洛是女子,但那是他第一个孩子。在传言他不举,生不出孩子的还是,是河洛的出生给他证明了清白。   河洛一直养在太子妃那里,他去看的日子多,还亲自抱过,养过,给她喂过吃的,带着她去骑马,教她写字,吹笛子,弹琴……   他在乎这个女儿可比第二个儿子强。   太子耳边又响起了太子妃的话。   “宁美人的品性不好,若只是吃醋,嘴巴里坏几句,我倒是也不担心,但是她敢自己往湖水里面跳,毁坏别人的声誉,一不小心,还要让别人背上一辈子的骂名,受不了你的宠爱。”   “这就不是小事了,在这东宫里面,女子没了你的宠爱,便没了指望,多数人会郁郁而终,她就是在杀人了。”   太子虽然觉得并不严重,但是对于宁美人品性不好这点,却也是承认的。但是也没有往心里去。   在这宫里,品性好的都死了,就是太子妃,也是用手段才笼络住这么多人。   可是此时此刻,因为牵扯到了河洛,又或者说,宁美人心里还记恨着小朔。   他的脸更加黑了。   太子之前不管怎么样,都只是在揣测宁美人会对孩子们下手,如今听见她真的骂了,再也没有任何迟疑,直接道:“既然你心这般坏,连孩子都骂,便也该反省反省,再关个几年,等你的心纯净再说,你如今心太脏了。”   宁美人瘫在地上,痛哭流涕,不敢置信,“殿下,您到底怎么了!妾身刚刚也没说什么啊,只是不喜欢河洛郡主给咱们儿子取的名字,小树,多难听啊,他好歹是您的儿子——”   太子转身厉声呵斥,“河洛一番好心,你却在这里恶意揣测。她是将小树看成要照顾的弟弟,这才叫他小树的。”   沈怀楠的女儿就叫小花,小花和小树是一家——这是小朔亲自来跟他说的。他还嫉妒姐姐将这个名字给了弟弟。   不过姐姐说了,他是太阳,太阳照耀小花和小树,所以以后他要去保护弟弟和妹妹。   太子很欣慰,觉得孩子们的心可真是纯洁无瑕。   然后再看宁美人,见她还愤愤不平,不由得道:“你的心太脏了。”   孩子们相亲相爱,她却只想搞破坏!   太子哼了一声,“孤坚决不会让人来隔阂孩子的感情。”   他转身走了,留下宁美人跪在地上不可置信。   疯了,疯了,太子真是疯了。   作者有话说:   哎,晚安,洗洗睡吧。 第201章   一更   小花在去宫里的时候, 就发现阿姐被骂了。她好奇的问:“太子妃姨母为什么要骂阿姐呢?”   阿姐还被罚抄史书了。   齐小朔也担心的坐在门槛上去看里面正在抄书的阿姐,小声道:“好像是阿姐有一个字写错了。”   这么严厉!不过阿姐竟然会写错字,真是太少见了。   阿姐那么厉害, 怎么会写错字呢?小花坐在门槛上用手撑着下巴,努力的想,“阿姐肯定是吃撑了不敢说,所以晚上没睡好, 白日里抄书的时候便走神写错字了。”   齐小朔:“那是你!阿姐才不会吃撑睡不着呢。她肯定是太疲惫了, 所以偷懒了一会,没有温习功课。”   小花:“那是你!”   齐小朔:“是你是你!”   小花上手就揍, “阿姐才没有你那么笨!”   齐小朔挨打还要抵抗, “阿姐才没有你那么馋。”   河洛坐在里面抄书,也不管门口处的两个打得如何厉害,但当小花打累了齐小朔扬起笑脸要反抗的时候, 她将笔搁下,“进来。”   两个字就让两个人停下互殴的手,立马争先恐后的跑了进去。   “阿姐,你还有多少字啊?我帮你抄吧?”   “我也抄, 阿姐, 我也帮你抄。”   河洛:“抄完了。”   她严肃的看着齐小朔,“不准打小花。”   齐小朔委屈极了,“哦。”   沈小花趾高气扬,嚣张极了,“阿姐, 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河洛;“也不准你打小朔, 他本就不聪明。”   小花:“行。”   齐小朔:“……”   更委屈了。   他跪坐在一边, 问河洛, “阿姐,母亲对你也太严厉了,我们经常写错字也没见她罚我们。”   小花掉书袋:“爱之深,责之切。”   河洛摸摸她的小脑袋,“无事,我明白母亲的意思。”   她也不是为了写错字罚自己的。   河洛叹口气。   今日早间,母亲叫了她去正院,让她伸出手,打了她的掌心。河洛当时就知道,母亲看破她的把戏了。   她把二弟弟叫做小树,本来就是在刺激宁美人。宁美人嚣张,河洛看她很不爽了。   她从小名入手,再让人去她的院子里面说,她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但是母亲却说她愚蠢至极。   她以为是自己的手段还不够好,露出了破绽,所以母亲生气,但是母亲却恨铁不成钢。   “你是天上翱翔的龙凤,山川河流任你去游,你高高在上,可以俯视众生,为什么要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去做后宅争斗。”   “我教你如何看天下的田地,百姓,教你骑马射箭,学习兵法,不是为了让你用在这后宅的。”   河洛不是很明白。   “可是,母亲,您不是也在打压宁美人吗?”   她是想帮帮母亲。   但是母亲却更加生气了。   “我是太子妃,在这东宫里面,我需要跟你父亲的妾室们相处。而你是郡主,是你父亲的女儿,你不需要对付她们,你是主子,她是什么东西?你用了手段,脏了自己的手。”   “河洛,你是个聪明孩子,我最怕的便是你发现这些小聪明很好用,时不时的就用这种阴私手段去做事,这才是大忌。”   “你可以懂,但不能去做。”   河洛还是不太懂,“那我用什么去做呢?”   太子妃走过去,蹲下,替她擦了擦汗,“你有你的身份,你是河洛郡主,你有天生的权利和力量。”   “你要善于去用你的力量,而不是学这种阴私手段。在强大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别人来对付你的。”   “河洛,你不要学我,我跟你不同。”   河洛似懂非懂,但是她知道,母亲是为了她好。   她被罚抄书毫无怨言,她只是暂时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说她跟自己不同。   她一直都是在学母亲,母亲跟她不同,那她该学什么?   河洛牵着小花和小朔的手去了太子妃那里。折邵衣正在跟太子妃说稻谷的事情。   “那位林大人说,有一种可以成熟三次的稻谷,可是一直找不到。他穷极一生去寻了,可一直没有寻到。”   “我想着,他不可能说谎,不如咱们也去寻吧?若是能找到,便是功德无量了。”   太子妃点头,“从前竟然不曾听说过此事。”   折邵衣:“应当是告诉了寻王,寻王自己去找了,没有告知朝廷。”   太子妃感慨,“是一位好官,等……日后,给他立一块碑吧。”   她站起来,刚要说话,就见三个孩子到了门口。   河洛恭恭敬敬的道,“母亲,我写好了。”   太子妃点头,“去玩吧,今日歇息。”   河洛:“女儿还想读书。”   她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   折邵衣便笑,“河洛这么厉害,歇息几个时辰也不要紧,我给你们带了王家姨母做的糕点来,一块去吃吧,吃完了,走一走,消食,然后带着你小花妹妹睡一会,下响再起来读书。”   她的声音柔和,却又带着一股太子妃教导出来的气势,孩子们都挺吃这一套的,三个人行礼出去吃东西了。   太子妃笑着道:“河洛长大了。”   折邵衣:“小小年岁太聪慧也不是好事,想的多,就失去了很多乐趣。”   现在想想她小时候,虽然过得苦,但是每天只想着怎么挣吃的——倒是简单多了。   心酸的甜蜜。   晚间回家的时候,她还跟沈怀楠道:“咱们那时候想得多简单啊,只要吃上饭就好。”   后来想要的就多了。   衣裳,首饰,金子,银子,地位,百姓。   真是一步一步有了如今的野心。   沈怀楠笑着道:“是么?那你现在的野心是什么?”   折邵衣:“今天我在上面。”   沈怀楠:“……”   “你如今真是越来越直接了。”   他快活的开始脱衣裳,“来吧!”   衣裳刚要脱掉,就见外面脚步声阵阵,多晴无奈的声音响起,“少爷,少夫人,盛九少爷驾着马车来了。”   沈怀楠:“拦住他,赶出去。”   盛瑾安可不怕赶,他大声叫唤,“怀楠,怀楠,我知道你没有睡,你倒是开门啊,怀楠啊——”   折邵衣:“……”   算了,她输了。   她一脚把沈怀楠踢下去,“你们去抵足而眠吧。”   沈怀楠怒气冲冲的把盛瑾安揍了一顿。盛瑾安一边抗揍,一边道:“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我今日来真是有正事。”   沈怀楠:“你能有什么正事!”   盛瑾安:“跟我走,跟我走。”   深更半夜,他带着沈怀楠去了一处小院子里。   沈怀楠好奇,“到底怎么了?”   怎么还神秘兮兮的?   盛瑾安:“你进去看就知道了。”   沈怀楠开玩笑,“你不会养外室了吧?”   盛瑾安吓一跳,“你可别瞎说,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沈怀楠实在是猜想不到什么事情,干脆直接打开门,只见里面绑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盛瑾安:“你看这个孩子——”   沈怀楠点了点头,“我认识。”   他的脸冷下来,走过去,将孩子嘴巴里面的布拿出来,喊了一句,“是凌度啊。”   林凌度,林老大人唯一的孙子。   当初他去林老大人家里的时候,这位小少年人还给他端过茶水喝。沈怀楠心里泛起一些酸意,他让盛瑾安出去,也坐在凳子上,只直接坐在地上,低头,跟这位被绑着的少年人打招呼。   “你是被绑着的……你是想要杀我,结果一进城就被人抓住了吗?”   林凌度大骂:“狗贼,你还我阿爷的性命来。”   沈怀楠:“你阿爷确实是我杀的。我欠他一条命。”   他没有生气,很平静的看着他,“你知晓,我不仅杀了你阿爷,我也杀了其他人。”   林凌度:“还我阿爷命来,枉费我阿爷那么相信你,将家里唯一的腊肉给你吃,还说你是个好人——”   沈怀楠听见那句好人,他没由来的颤抖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静静的道:“很遗憾,你阿爷猜错了,我不是一个好人。”   “好人是你阿爷那般的。”   他道:“世上的人,人人都想做好人,只可惜,我做不到。”   林凌度气红了眼睛,“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你杀了我阿爷,你怎么不去死!”   沈怀楠依旧坐在那里,岿然不动:“我迟早会死的。”   他说,“但我想多活一些日子。”   人杀多了,死了也怪不得谁。   沈怀楠有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这些话了。他也不愿意跟邵衣说这些。但是此时此刻,看见这个痛恨自己的少年人,他突然很想跟他说说。   “当自己无辜的时候,死了就会有恨意。但是自己不无辜,手上沾满鲜血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迟早也会被人杀的。”   “不是被你,就是被其他人,若是我能活到寿终正寝,那是上天对我的恩宠,但死了之后,我应当也会下地狱。”   林凌度赤红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沈怀楠笑了笑,他的笑很轻,但是又带着一股愧疚之意。   “你阿爷是个好官。我记着他的好。但是你也明白,我们要杀的是寻王,不是你阿爷。你阿爷……命不好。”   本来可以避过去的,但是他偏偏闯上去了。   他道:“能让你不被清算,是我最大的努力。”   林凌度嗤然一声,“你是想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一些吗!你杀了我阿爷,还来做好人,你比那些坏种还让人不耻,还要恶心。”   沈怀楠摇摇头,“我不是要安慰自己的良心,我这种人,还有什么良心呢?我只是告诉你,我因为敬重你阿爷,所以愿意帮你,我帮你,也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你阿爷。”   “你阿爷命苦,早年丧父,中年丧子丧妻,临了临了,还死在了我的刀下。”   “我觉得他命苦,便留下了你。但是我对他的敬重也只能到这里了。”   他叹气,“我知道,你背后有人,你应该也没问是谁,你只知道能杀了我就好。”   林凌度错愕一瞬,然后疯狂的去撞他,“那又怎么样,我跟你同归于尽——”   沈怀楠一把卸了他的下巴,一脚踩在了他的手上。   “别动,别说话。”   他站起来,坐在了凳子上。然后静静的看着地上的人。   “我不是好人,所以,你不可能完好无损的离开了。”   他道:“但我依旧敬重你阿爷,我还是愿意给你留一条命。”   他没有说什么大道理,也没有说什么招安的话,他只是称述一个事实。   “你是你阿爷唯一的孙子,跟你阿姐两人是他唯一的血脉,你想过你死之后,怎么去地狱里面见你阿爷吗?”   年轻人挣扎一阵,颓然起来。   沈怀楠等他安静了才说,“你阿爷并不恨我。”   林凌度看向他。   发丝后的眼神凶狠,带着仇恨。   沈怀楠被看的打了个寒颤。他想,他不畏惧毒蛇,但是他畏惧这少年人看他的恨意。   他有些难过。   他往后余生,应当要经历无数次这种眼神了。   沈怀楠突然不想再多说了,他站起来,掸了掸自己的衣袖,道:“若是那天我死了,我也不会怪罪你阿爷。生死有命,当我们举起刀剑的时候,就想到了。”   “你阿爷临死之前,冲着我指了指你家的方向,我就知晓了。我点了点头,他才闭眼睛。”   “凌度啊,我杀了你阿爷,你可以杀我。”   “但是,我还想活着。我有妻子,有女儿,我想,我死后,怕是不能跟她们一块了,若是地狱里面有轮回,那必然是没有杀孽的人去轮回,我这种有杀孽的,便要在十八层地狱里面受受刑。”   他走到门口,道:“这也没什么,生前杀了人,死后就要受罪。要是无辜,说不准还有轮回,我信这世上有上天,有神明,所以杀你阿爷之后,我就想,我怕是要去下油锅了。”   林凌度愕然的看着他。   他知道,眼前这位沈大人不是在说笑。他是真的觉得自己会下油锅的。   沈怀楠轻轻的冲着他说,“你阿爷是好人,又是被杀的,他兴许会回到几十年前去,他兴许还要再能再活一次,他兴许下辈子会投个富贵的人家,有长寿的父母,娶了青梅竹马的妻子,有聪慧的孩子,他们会一直相伴到老。”   “而我只能在地狱里面祈祷我的妻女下辈子也会这般安康快活。”   他将门一关,站在门外,静静的道:“我死后是不能跟她们同行了,所以我想活久一点。任何人,也别想杀了我。”   “你有本事,你来杀我,我没有怨言。没本事,下回你再来,我就要杀你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12点前感谢在2022-08-02 23:54:49~2022-08-03 21:0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霍霍 27瓶;燕十一 20瓶;123没有456 10瓶;高分喷雾、是00喇、步月花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2章   二更   沈怀楠走到院子里面, 盛瑾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受苦了。”   沈怀楠笑了笑,“不算是受苦, 我又没死。”   死了的人才是真惨。   盛瑾安:“那我把他送去哪里?”   沈怀楠:“送回左州吧,给他一些钱财,一些田地,其余的随他去, 将来无论是考进士做官还是在家里做一个富贵翁, 都随他。”   盛瑾安:“他要是再敢回来怎么办?”   沈怀楠静默一瞬,然后道:“他要是来杀我, 我应当还是会放了他, 但是他若是蠢得去杀邵衣和小花,我就亲手抹断他的脖子。”   盛瑾安点点头,“看起来是被人蛊惑来的, 我猜着是五皇子。”   沈怀楠:“八九不离十。但如今恨我的人太多了,不是他也有可能。”   他倒是不想去追究后面的人到底是谁,但是这个哑巴亏不能吃。他跟盛瑾安道:“今晚我先走了,明日你跟我一起去太子那里说一说。”   盛瑾安:“好啊。”   沈怀楠回去之后, 折邵衣还问, “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沈怀楠嗯了一句,抱着她道:“是那位老林大人的孙子来了。”   折邵衣惊讶,“他来做什么?”   然后沉默,“杀你?”   沈怀楠笑着道:“是给我送礼来了。”   他轻轻的拍着邵衣的背,“睡吧, 睡吧, 我明日还要进宫去。”   哭也是很累的。   折邵衣没有再问, 只是抱着他更紧了些。   “好。”   沈怀楠一夜没睡。   他一直眯着眼睛, 心里却在想事情。   等到天亮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些冷,打了个寒颤,把身上的被子拢了拢,然后发现已经要起床了。   于是轻轻的起床,到了外面洗漱,他问多晴,“小花呢?”   最近小花起的也很早。   多晴道:“在练鞭子,说是河洛郡主要查的。”   沈怀楠笑了笑,“有河洛在,倒是不用操心她。”   多晴:“少夫人还没有醒……”   要叫起来吗?   沈怀楠明白他的意思,摇头,“不用。”   她昨天晚上也没有睡,今儿早上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便随她睡吧。反正他今天要去东宫,太子妃那边正好可以告假。   他道:“你让姚黄去西城说一声。”   多晴,“是。”   沈怀楠就去门口等盛瑾安,好一会盛瑾安才来,然后抱怨,“太子殿下估计都没吃早膳。”   沈怀楠:“那正好,咱们就可以蹭个早膳。”   盛瑾安:“……你越来越没有出息了。”   进了宫,果然太子准了他们一起吃饭。东宫的早膳特别丰盛,饺子包子汤面馄饨,应有尽有。   沈怀楠一边吃,太子一边问。   “大早上的你们两个一起来,是出了什么事?”   沈怀楠就一边吃面一边哭了起来。盛瑾安叹为观止,手里的包子就不香了,他犹豫要不要也哭一哭。   ——来之前也没说要哭啊。   盛瑾安觉得沈怀楠的哭技肯定是不如自己的,但他不是很想在东宫哭。所以干脆就拿了一个包子塞到嘴巴里装哑巴。   太子有些头疼。他真是看不得沈怀楠哭。他揉揉脑袋,“直接说吧,是不是有人给你委屈受了?”   沈怀楠摇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他说,“殿下,有人要杀臣。”   太子诧异,“什么时候?”   沈怀楠:“就是昨天。”   他道:“您还记当时臣杀的一位老大人吗?他是个好官,只是跟错了人,被寻王迷了心窍,所以成了叛臣。”   太子哪里还记得这个,他都不记得了。但是不记得了也不能直接说,他只道:“然后呢?”   沈怀楠:“他的孙子来报仇了。”   太子嗤然一声,“乱臣贼子,就该诛杀九族,看他们还敢不敢蹦跶,如今只瞧着咱们心善,竟然还敢刺杀你,简直罪无可恕。”   他道:“人呢?”   沈怀楠:“被臣放走了。”   太子发脾气,“他都要来杀你了,你干什么要放他走?”   沈怀楠有些倔强的道:“他阿爷是个好人,臣去他家的时候,堂堂县令,一贫如洗,真正的家徒四壁。他这般的好,觉得臣也好,是他家的时候,还把家里唯一的腊肉也拿了出来招待。”   太子气笑了,“所以你于心不安?”   沈怀楠摇了摇头,“臣是心有所愧。各为其主罢了。他是为了寻王,臣是为了殿下。他为保护寻王而死,臣也会保护殿下而死,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主上,算不得于心不安。”   “只是臣对这位老大人有些惺惺相惜,而且也想着……想着将来哪一天,万一臣为殿下而亡,被其他的奸臣所害,小花若是为臣报仇,也有人帮她,饶她。”   太子听了之后十分感慨,“怀楠啊,你说的也没错,为人臣子,父母,都难。”   他把沈怀楠扶起来,“放了就放了吧,也算不得什么。”   沈怀楠却道:“臣问过盛九兄了……”   盛瑾安马上接话,“没错,殿下,我们怀疑那林家傻小子是被人哄骗了,不然他一个穷小子,怎么会这么快就进京了?若不是巧合,臣还不一定能抓到他。”   太子好奇,“刚才差点忘记问你,你怎么抓到他的?”   这还真是巧合。盛瑾安都觉得老天爷在帮沈怀楠。   他道:“怀楠回来之后就画了一张画像给我,让我寻个先生去教导这个孩子读书。”   这个一点谎言也没有。   太子看香沈怀楠:“你还想教导他读书呀?”   沈怀楠点头,“这孩子也是读过书的,他阿爷亲自教导,如果没有出这个事情,也快要院试了。”   他道:“他读书天赋高,又从小跟着林老大人四处奔波在山童县,若是将来他回去做官,说不得也是一个好官。”   “为了省银子,林老大人并没有给他请先生,而是亲自教导,如今他死了,这小的自然没人教,臣便想着给他请个先生。”   请先生这种事情沈怀楠还真没有盛瑾安有路子。也没有他名声好。   盛瑾安做这种事情很熟练,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愿意去左州定居的老先生。   沈怀楠跟老先生道:“他旁边的屋舍是空的,我让人买了下来,您就当是买了那屋子的主人,住在那边,只做一个好人去教他诗书。”   老先生点头,叹气道:“这孩子不幸,也幸。”   沈怀楠怕他认错了人,画了画像给他,“别弄错了,姓林,林凌度。”   老先生拿着画像走了,盛瑾安一直在旁边也看过这画像,所以在城门口看见林家小子的时候,他就马上认了出来。   老先生估计都还没走远,这小子就进京了。这肯定不简单,盛瑾安想都没想,也不管这后面的阴谋和阳谋,先抓起来再说。   他如今的身份虽然个个都不高,但他想抓人,还没有人敢拦。林凌度就被抓了。   无论他后面的人是谁,都得夹紧的尾巴做人。   太子就听明白了,“你们怀疑是有人指使他进京杀人?”   盛瑾安点头,“这多明显呀。”   沈怀楠就又要哭了,“臣起于微末,走到今日全靠陛下和殿下的提携和信任,做事确实激进,但也全都是为了百姓。”   “臣可能做事情不太圆滑,得罪了人,但是同朝为官,臣也时常给他们便利,得罪是得罪,可能如同兵部右侍郎大人一般过来打一顿也就好了,绝对不会起杀心。”   笑话,他如今正是圣宠隆恩的时候,谁见了他不得扬起笑脸,哪里敢在这种时候明着来。   他道:“这分明就是冲着殿下来的。”   太子疑惑,“冲着孤来的?”   沈怀楠细细分析,“自然是冲着殿下去的,臣死了,依照殿下与臣之间的情谊,必定是要为臣查明真相,臣这两年得罪不少大臣,殿下自然会怀疑他们,到时候一一查去,必定朝堂震荡。”   太子:“……”   你还真看得上自己。   还朝堂震荡呢,他看沈怀楠脑子是有些震荡了。但是……退一步说,沈怀楠对他们之间的情谊有如此的见解,太子还是很高兴的。   他摸着良心说假话,“孤肯定会为你报仇。”   沈怀楠摇头,“殿下,如果真有一日臣不得不死,您也不要为臣报仇,只要您记得臣的衷心就好。”   “臣年少的时候就跟着你一直在户部兵部跑,后来考上探花,一直在户部,跟着您又做过赈灾,赋税等事,臣早已无憾。”   他痛哭流涕,“臣今日进宫,就是想告诉殿下,若是臣真死了,千万不要为了臣伤怀,不要去贸然报仇,臣只求您一件事。”   太子听的心酸,“什么事?”   沈怀楠:“臣的妻女,跟着臣没有过上什么好日子。如今沈府的开支,都是臣妻自己挣的,臣吃喝都是她的银子,就算是不嫁给臣,她也可以过上好日子。小花您也是知道,才四岁,臣就已经出去过两次了,每一次离开都怕回来的时候她认不出爹。”   说到这里,沈怀楠真开始心酸了,他道:“臣妻有本事,本也可以嫁给别人,如果嫁给了别人,也就不用当寡妇了。”   太子:“……你想的可真多。这不还没死吗?”   沈怀楠:“今日不死,是苍天庇佑,可下次呢?”   他叹息,“这背后之人,太子殿下想来也能猜到。”   太子马上就去猜。然后肯定想到了老五。   他骂道:“老五这个瘪三虽然一直不太受父皇的宠爱,但这些年来不温不火的,手上也有一些人马。”   他道:“肯定是他!”   沈怀楠:“殿下,您一定要小心。”   太子叹气,“也不知道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   自从上回太子看清皇帝不想他过快执掌朝堂之后,他就慢慢的约束自己。   太子虽然明白这是因为父皇逐渐老去疑心病越来越重的缘故,但是心中也是有一些害怕和怨气的。   他道:“你们知晓吗?老五最近又在提老十的事情了。”   沈怀楠:“他是何意?十皇子……”   他看向太子,太子冲着他点了点头。   上回老十被送去皇陵的时候太子就跟沈怀楠想过老十不是父皇的种,而是父皇兄弟的。   所以父皇才这么对老十。太子也想过去查,但是查到一半却发现当年的人死的死,消失的消失,他就不敢往下面查了。   这件事情就一直这么僵持着。可是老五应该没有这么想过,不然为什么还去父皇面前说老十?   太子实在是想不通这个道理。   “按理来说,老五应该也明白啊。”   沈怀楠:“五皇子毕竟还有其它的打算。”   他道:“也许臣的死,也是他可以利用的一环。”   沈怀楠又开始哭了,“殿下,臣这一辈能遇到您,遇到臣的妻女,也是此生的圆满。”   盛瑾安在旁边咳嗽了一声。   没有说他!   沈怀楠:“……”   他转头继续向太子哭诉,“五皇子其心可诛,殿下一定要小心谨慎啊。”   太子很感动,沈怀楠自己都要死了还在担心他。   他叹气一声:“你放心,孤必定不会让你出事的。老五想要把老十提出来,也要看一看孤答应不答应。”   沈怀楠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臣死而无憾。”   出了东宫,盛瑾安就感慨,“怀楠,你如今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的哭技你真的是全部学了去。”   沈怀楠瞪他一眼,“我这是有感而发,你那根本就是干嚎。”   他回了家,坐在椅子上躺着,道:“给我提一壶茶水来。”   多晴去提茶水,正好碰见折邵衣起来,她在门口看见了,道:“我去吧。”   她提着茶壶到院子里面去,瞧见躺在上面的人,道:“把眼泪哭干了?”   沈怀楠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道:“是啊,太子如今越来越难骗了。”   他叹息一声,“也不知道将来明白过来的时候会不会直接杀了我。”   折邵衣抱住他的头安慰,“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但随着陛下越来越老,太子也逐渐成熟稳重,五皇子蠢蠢欲动,十皇子妄图翻天,朝堂上面又对沈怀楠不满,一切开始变得艰难起来。   就在这时,澹台府传来了噩耗。   澹台老夫人病了。   澹台老夫人一直都有病,所以澹台思正这么多年来给她煮了不少药膳。她经常偷偷倒掉。   后来就光明正大的不喝。   澹台思正没有办法,只好钻研厨艺,想着给她在膳食上面滋补。   她的身子没有什么大病,但身子弱是真的。这是早年留下来的毛病。   一年又一年,虽然不算是吊着命,但因为身子弱,一场风寒一场雨就可以让她加重病情。   今年倒春寒,本就病了一场,如今可能天微微炎热,又引起了病发。   这一病,还挺严重,直接晕了过去。澹台思正那么个人,直接没了主意。坐在澹台老夫人的床头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管家和杨妈妈没有法子,只好来请折邵衣过去。   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折邵衣在他们看来也跟自家姑娘没有什么两样。   折邵衣和沈怀楠赶紧过去,又让人去叫盛瑾安和秦青凤。   到了澹台府里,一片静寂之声,澹台思正老大人坐在床边,也不看他们,只说,“去把窗户开一开,人多了就闷。”   又道:“你们声音轻一点,别扰了她睡觉。”   神情倒是平静,跟寻常一般无二,也不见很伤心,但是就是这般的平静让人害怕。   折邵衣连忙去问大夫,大夫摇了摇头,“老人家正是这样的,到了这个年岁,身上又一身病痛,突然倒下,也是情理之中。”   折邵衣头上冒汗,“是不是醒过来就好了?”   大夫还是很谨慎的,“不一定。这次……这次不一样,我瞧着,怕是醒过来身子也难好了。最多……最多一年。”   折邵衣眼泪直接流了出来。   沈怀楠问,“老大人知道吗?”   大夫点头,“知晓的,老夫已经跟他说过了。”   折邵衣手攥的很紧,“那你,那你说,如果没有醒过来怎么办?”   大夫叹气,“如果没有醒过来……诸位,早点准备后世吧。”   折邵衣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知道,她不能哭,甚至不能伤悲。   老大人都没有哭出来,她哭了,怕是惹得他伤心。   人之所来,生老病死。人之所去,魂归故里。   先生的故里是老大人。   老大人的故里也是先生。   去一个,另外一个也得去半条命。   她低声啜泣,“先生快醒过来吧,这是两条命。”   沈怀楠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会醒的。”   猝不及防,肯定没有好好跟澹台老大人告别。   他说,“先生定然舍不得就这么离去。”   那多遗憾啊。   作者有话说:   晚安感谢在2022-08-03 21:00:51~2022-08-03 23:4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九 6瓶;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3章   夏日里实在是闷热。澹台府里静寂一片, 只有蝉鸣之声,聒噪得很。杨妈妈听着心里烦,也怕澹台老大人烦, 于是干脆让多晴姚黄等人拿着长竹竿套了细网去捉。   捉的时候也不能发出声音,这倒是难为人,于是捉蝉捉的慢,半天了也没有捉到多少。   多晴擦了擦汗, “澹台老夫人还没有醒吗?”   姚黄点头, 给他递了一杯茶,“还没有。说是……说是今天晚上若还不醒, 怕真的醒不过来了。”   多晴难免感伤, “虽然知晓老夫人身体不好,但是也没有想过就这般突然病得不清醒。”   他叹气,“咱们家少爷少夫人要伤心了。”   正说着, 就见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姚黄和多晴如今是长了见识的,瞧见前面走着的是一个老太监,鞋子缀着蓝色穗子, 就知道这是陛下面前的大太监。   后面的人必然是陛下了。他们连忙跪在地上, 等人都走了之后才缓缓舒出一口气。   “看来凶多吉少,陛下都来了。”   姚黄心中涌出一股伤悲,“人老了就这样……”   屋子里,澹台思正倒是没有其他人那么感伤。他行礼后起身,道:“老臣原本还想进宫跟您说, 如今您来了, 臣也不进宫去了。”   小辈们都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和昏迷不醒的澹台老夫人。   皇帝撩起纱帐看了眼, 叹气,“好端端的……”   澹台思正摇头,“也没有好端端的,几十年了都这样。”   他道,“她的病都是在云州得的,当年去那里,黄沙满地,陪臣吃了不少沙子。后来遇见劫匪,她亲自骑马追来救的臣,这么多年了,在马上被匪贼刺伤的刀疤还在。”   “臣对不起她。年少的时候没有让她过上好日子,后来官做的越来越大,却树敌太多,让她跟着担惊受怕,老了一身病痛,常年用药养着,也不能去别的地方游玩。”   皇帝越听越惶恐,“瞧你这意思,莫不是她去了,你就要跟着去吧?”   澹台思正摇摇头,“臣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只是若是她去了,臣在京中了无牵挂,想要背着她的骨灰多去外面走一走,您不知晓,她最喜欢看的就是折家老八那本山水注。”   皇帝叹气,“那你是想要把她的尸身烧了吗?”   这可是不敬天地不敬亡灵的。   澹台思正笑起来,“臣与臣妻早就说好了,她死后必定不会怨恨臣,而天地……上为天下为地,上为父下为母,想来也不会怨恨儿女不听话。”   皇帝没有挽留,也没有说什么节哀的话,人还没死呢。他还干巴巴的安慰道:“万一能活过来呢?万一就醒了呢?”   澹台思正却摇了摇头,艰难的道:“臣……臣宁愿她这般逝去。”   他看向床,此时此刻,老妻正闭着眼睛沉睡。她的脸色虽然苍白,但是神态还算安宁。   澹台思正走过去,坐在床边,静静的道:“陛下,她是在睡梦中安详沉睡的。她睡前还跟臣说要等小花长大了给她温柔宽厚的夫婿,不然怕是受不住她,这孩子太跳脱了。”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快活的闭着眼睛睡过,却没有醒过来。   但是,澹台思正觉得她昨晚应该做的是好梦。   他叹息,“她的病实在是太久了,就好像蜡烛一般,已经点燃的一生,油尽灯枯,再熬下去,怕是要增不少痛苦,不如就这般睡过去,这样也好……”   皇帝还是第一回 听见宁愿人死的。若不是这么多年跟澹台思正一块,凭他要放火烧人家的尸体,希望她在睡梦中死去就可以判定此人是衣冠禽兽。   这份爱他是不懂了。虽然理解,但实在是难以去共情。   他道:“既然你都这般说了,朕肯定会同意你。”   澹台思正又跪下行礼道谢,皇帝对澹台老夫人不算有深厚的感情,年轻时候还很讨厌她压着澹台思正,只是到底是故人,她这般病着,半死不活,他也不太好受。   出了门就见折邵衣和沈怀楠等人跪在一尊佛像前,双手合十,三跪六拜。   皇帝嘴角抽了抽:怎么一个个的,如此不靠谱。   不过好歹没有打扰,等到他们拜完了,又来拜了他,这才道:“ 你们多跟着大夫,问问情况,能救回来还是要救的。”   他道了一句,“如今你们家老大人伤心过度,也与常人思维不同,怕是不那么靠谱。”   折邵衣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之前也听澹台老夫人说过,说她如果能死得安乐,便也顺其自然,能救则救,救不回来便算了,她想死得安详些。   折邵衣扶着皇帝在院子里面走,“先生这几年骨头开始疼了。刚开始还好,后来就不成了,一到下雨天就开始疼得厉害。”   “我们小辈虽然也心疼她老人,但是这些年您也知道,我们忙得很,时常不在她的身边,自然看不见她的病痛。可是我们看不见,老大人却是可以看见的。”   因为看见了,又能感同身受,恨不能痛在己身,还不如就祈祷她无病无灾的逝去。   她是能理解老大人的。也能看得出他的绝望。   “很多年了,自从臣第一次到澹台府,先生就一直在吃药,吃膳食补身体,有许许多多不能吃的东西,也有许许多多不能去的地方。”   皇帝这辈子没有这般的感情。他也不管了,只道:“朕……朕这一辈子也算是欠了他们夫妻两个,哎,竟然就这般走到了尽头。”   因有了皇帝说的这么一番话,人人心里都开始伤悲。老夫人是生是死,澹台老大人怕是最能感应到的。   果然到了黄昏的时候,大夫摇了摇头,“应该是救不回了。”   折邵衣捂住嘴巴流眼泪,也不发生声音,问:“孩子们都在吧?”   沈怀楠点头,“都来了,河洛领着小朔和小花在厢房里面待着。”   折邵衣:“棺木都是准备好了的,孝衣得快些买回来,再让人缝制一些。”   盛瑾安恍惚,“真就到了这一步吗?”   到没到,澹台思正最清楚。他依旧坐在床头,不声不语,好一会儿才道:“丧事不要大办,就咱们自家人吃顿饭,服丧就好了。她年轻时候就不喜欢热闹,后来多了你们就够了,再多她肯定烦。”   折邵衣哭着点头,“哎。”   澹台思正突然笑了笑,“哭什么,到了我们这种年岁,多活一年就是一年,再活下去,反而是痛苦。她啊……有一天晚上还痛得打滚了,不敢跟我说,怕我逼她吃药,也不敢跟你们说。”   他不是很愿意跟皇帝说话,但是跟折邵衣等人,还是很乐意说几句的。   他神态算不得哀伤,但是每一句回忆的话却让他的脸庞好似笼罩了一团云雾,阴沉沉让人觉得他在阴雨连绵中站了多年。   澹台思正自己却没有意识到,依旧攥着澹台老夫人的手,道:“有了你们,倒是一个意外。我有时候想,也许陛下真的是良心发现了,才把你们一个个送了来。后来又想,与其说是陛下,不如说是老天欠我们的,这么一想,也就不感谢陛下了,只感谢老天爷。”   折邵衣静静的听着,澹台思正的手却突然颤抖了一下,他道:“去把孩子们叫过来吧,最后做个道别,也不枉费她教导你们一场。”   折邵衣立马跪了下去,身子都不稳了,“先生……先生去了么?”   澹台思正点了点头,“去了。”   折邵衣差点晕过去。此时此刻她都没有反应过来先生竟然真的去了。   实在是太突然。她却没有时间伤悲,起来去领孩子,三个小的齐齐站在床前,小花还没意识到老祖宗人已经去了,伤心的唤了一句老祖宗快起来。   折邵衣跪在一侧,哽咽难言,还是河洛说了一句,“老祖宗去世了。”   去世就是死。死就是再也回不来了。   小花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老祖宗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小花再也不调皮了,我今天晚上一定好好写字。”   她趴过去伏在澹台老夫人的身上哭,“老祖宗你睁开眼睛呀——”   澹台思正直到这个时候才手颤抖起来。他的手慢慢的往前移,然后覆盖在老妻的眼睛上。   “睁不开了,再也睁不开了,小花啊,你家老祖宗睁不开眼睛了。”   折邵衣再也忍不住,呜呜呜的哭起来,屋子里一片哭声,小凤把自己的鞭子放在的老夫人的身侧,“把这鞭子一起烧了吧,若是有阴间,也好让老夫人用。”   澹台思正没动。秦青凤正要说几句老夫人生前也喜欢用鞭子的话,就见澹台思正眼角流出了眼泪。   秦青凤顿住,然后退就下去。   此时此刻,他们不应该待在这里了。   这里该是两位老人家最后的道别。   ……   因澹台思正不愿意大操大办丧礼,只允许小辈们过来祭拜。   太子妃来祭拜的时候,面色有些哀伤。   她鲜少佩服别人,但是对澹台老夫人,却是打心眼里敬重的。   她道:“我想给老夫人守灵。”   澹台思正答应了。太子还想过来祭拜,但是没能出皇宫的门就被皇帝带回去了。   太子妃道:“既然太子都不能来,那其他人也不用来了。”   澹台思正就是这个意思。   他办丧事也快,办完丧事,就带着管事的走了。   杨妈妈和管事明空都留在了家里。   这一件笼罩着死亡的事情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折邵衣直到澹台思正出城不见了踪影,还一直在茫然。   就这么了结了?   沈怀楠摸摸她的头,“人固然有一死,老大人看得开,我们该高兴才是。”   一场本该轰轰烈烈伤心欲绝的事情,被办的悄无声息,无人撞棺材啼血,于是好像死亡这件事情也并不是那么让人记挂。   这一年,折邵衣因这一件事情又成熟稳重了不少,还看破了不少红尘。   沈怀楠笑着道,“幸亏你还有牵挂,不然再过几年,你遇见的事情越来越多,真怕你就此入了空门。”   折邵衣:“不至于,不至于,就算入空门,也是俗家弟子,我是要吃酒吃肉的。”   她这个人不可能沉浸在一件事情里面走不出来,没过两个月,她又生龙活虎的。沈怀楠也忙起来,户部到了九月就忙。   其他小辈们各有各的事,倒是皇帝还沉浸在这一场死去的葬礼里。   他倒是不感慨是伤悲还是平静,他只是觉得,故人陆续死去,怕是他也不会活得太久了。   这个念头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跟谁说,谁都得跪下磕头说恕罪,这就没有意思了。   皇帝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想,他什么时候死呢?是十年二十年还是可以再想一个三十年?   但是一打寒颤,又想到自己活个四五年就去了。   这真是太令人恐惧了。   生老病死,都是看天,倒是不会看人。   他坐在龙椅上面就想,太子如今还没长大一般,把江山给他实在是不放心。   而小朔不是很聪慧,虽然比太子强一些,但也不是他心目中的明君。   再看其他的儿子,也没有一个顶事的,孙子们更没有出众的。   若说这些小辈们唯一能让皇帝看在眼里的,就只有河洛了。   但是河洛是女子。   皇帝叹气。他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了也不甘心。   他在心里想了一圈,发现还是小朔顶事。   皇帝把小朔带过去了。   折邵衣刚开始还没有多在意,后来发现不对劲了。   太子似乎被陛下放弃了。   作者有话说:   肚子太疼了,我去睡了,后面慢慢补。感谢在2022-08-03 23:42:25~2022-08-04 23:0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瑜瑾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594851 30瓶;Lemon、词词 10瓶;?A.baby 莓?、美好人生、Eternity 5瓶;哈哈、47261540、大胃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4章   一更   太子最近很得意。瞧瞧, 父皇看他家小朔多慈爱。他拍着小朔的头,“好样的,你皇祖父小时候就这般教导我。你要听他的话, 要争取你皇爷爷的欢喜。”   齐小朔点头,“阿爹,让阿姐一起来听皇爷爷说书吧?”   他一个人好无聊啊。   而且从小都是阿姐带着他一起的,他不想跟阿姐分开。还有小花, 小花如今也大了, 也可以一起来啊。   太子就觉得这孩子傻乎乎。父皇教导的都是帝王之术,那是姑娘家能听, 又能听得懂的吗?   他家河洛也就算了, 就沈怀楠家那傻小花能听懂?   他啧了一句:“你还是别想了,这是你皇爷爷疼爱你。”   太子带着儿子回东宫,途中遇见黎侧妃, 黎侧妃拿著书盈盈向他一拜,然后看着齐小朔道:“没惹事吧?”   齐小朔:“没有的。”   老实的很。   黎侧妃就淡然的走了。太子还有些为儿子愤愤不平,“她只知道看书,也不知道教导你学问。”   黎侧妃虽然人不怎么样, 但是学问是真好, 太子还是佩服的。   齐小朔倒是没什么。黎侧妃也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就是河洛阿姐也没有得她几分笑脸。   不过阿姐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活着的方式。有母亲那般愿意亲自教导事事亲为的,也有折家姨母那般忙起来不见人影,但是看见小花就要抱起来亲一亲的, 还有黎侧妃娘娘这般淡然疏离的。   他跟太子道:“人嘛, 只要心不坏就好了。”   太子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倒是颇为认同, “你说的也没有错。”   他这群妻妾们,倒是相处融洽,这也是没有坏心眼的缘故。   太子还挺欣慰。   听闻老五府里妻妾相争,还闹死了一个孩子。   活该!   呸!   太子再次欣慰的道:“没错,你如今真是聪慧了。”   河洛过来的时候,就见着太子拍着弟弟的脑袋满脸欢喜。她走过去,先行了一礼,严肃的道:“阿爹,你不要拍他的脑袋,听说拍多了长不高。”   太子笑起来,“哪里有这种说法。”   河洛:“那您就拍。”   齐小朔立马离太子远了些,他信了。   太子也不敢拍,他也信了。   河洛就笑了笑,“我骗你们的。”   太子:“……”   他也不生气,“你骗我这个做什么?”   河洛一本正经,“我只是在学习骗人。母亲说,能够骗到人,也是一种战术。”   不能让人从脸上看出她的想法。最好一半真一般假,这般能够以假乱真。   她道:“您看,你就信了,二弟也信了。”   太子:“你学骗人做什么,你母亲就是乱教东西。”   因为这事,太子觉得抓住了太子妃的短处,直接过去冷嘲热讽,“河洛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如此教导她?孩子学歪了怎么办?”   太子妃正在看西城的账本,闻言头也不抬,“那殿下教?”   太子也不是没教过,他想起河洛那张嘴巴和她奇奇怪怪的问题就发怵,他马上就改口了,然后变为夸儿子,“小朔很得父皇的喜欢。”   他美滋滋的,“父皇果真是站在我这边的。”   太子妃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太子被看得莫名其妙,“你看什么?”   太子妃:“……殿下,你多孝敬些陛下吧,多多让陛下看见你的好,而不是看见小朔的好。小朔才多大……”   她点到为止,也不多说,多说了,太子就要起疑,还不如藏一半露一半。   太子果然瞪了她一眼就走了。然后半夜灰溜溜的回到她的屋子里面问,“你今日白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妃眼睛都不睁继续睡,“殿下,澹台老夫人是如何去世的?”   太子:“不是病死的吗?”   太子妃:“殿下难道不知道,澹台老夫人病了几十年吗?如此一直病着,除了澹台老大人,谁也不曾想过,她能在一夜之间睡过去就没有醒来。”   “陛下跟澹台老夫人是故旧之交,肯定是有感触的。您认为,他感触什么?”   太子能来,就已经猜测到了那么一点。他脸色一白,“父皇会想到自己也会死。”   父皇身上就没有毛病吗?也是有的。这毛病大吗?不大。平日里是没有什么事情的,但是扛不住澹台老夫人死了。   一个人死了,还是以这般悄无声息的死法死的,太子刚开始觉得没什么,但是刚刚经过太子妃这么一点拨,他就觉得有什么了。   “父皇不会……不会是觉得自己也老了,觉得我会争夺皇位,然后想要打压我吧?”   太子妃:“我可没有这般说过。”   太子:“不,你就是这个意思。”   太子妃:“是殿下聪慧,自己这般想的。”   太子就有些得意起来,他躺在床上,道了一句:“我知道自己聪慧。”   但是聪慧就要惹人的嫉妒。   老五嫉妒他。   聪慧也要惹人忌惮。   如今父皇也要忌惮他了。   太子妃就见他不仅不生气,还有些高兴,这会子,轮到她好奇了。她问,“你不生气?”   太子摇头,“不生气。”   生气做什么。   他道:“我这一辈子啊,总被你压着,被父皇压着,我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父皇也会忌惮我。”   “再说了,我争什么,我也从来没有拥有过。”   太子妃就可怜的看了他一眼,“殿下,你能这般想就好。”   只是,你太小瞧一个帝王的打压了。   那就不是不给你权利了。   太子妃鲜少的给了他好脸色,“睡觉吧。”   她人生第一次给他盖了被子。   作者有话说:   二更12点前。   不好意思昂,最近是转折到最后一个阶段,有点难写。   我会慢一点,然后正文可能增长一点时间,我想把太子登位到死这个阶段写明白点。   这也是男主一个成长点。   也是真正奸臣的立意。   其实最开始,就是想从这里开始写的,结果,咳,想写清楚他的成长历程,一不小心,就写成了这样。   我记得当初初衷,还是因为怕你们不理解他走上跟太子决裂支持太子妃的一步。   哦,相信你们也看出来了,这是一个配角是女帝的故事。感谢在2022-08-04 23:02:25~2022-08-05 21:0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夏816 40瓶;燕十一 30瓶;12344234 5瓶;奈川绯叶 3瓶;桃源筱竹、是00喇、5698249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5章   二更   太子有些可怜, 但是他也可恨。他到底还是因为皇帝更加疼爱小朔就开始对小朔有意见了。   这个意见也不是恶意。他多大的人了,怎么可能跟一个孩子计较呢?他只是有些落寞。   小朔回来一口一句皇爷爷,太子刚开始还觉得没什么, 后来就有些叹息。   好像自己的儿子被笼络走了。   被自己的父皇笼络走儿子,这句话本身就不怎么好听,而且很奇怪。太子觉得自己这种心思挺不好的,但是他还真的有些不愉快。   他觉得父皇有父皇的儿子, 他有他的儿子。就算是父皇想要打压他, 那用老五啊,还有老六老七老八老九等等, 把这些弟弟推出来, 太子一点怨言也没有。   但是你推小朔做什么呢?小朔是他的儿子,太子有时候想,父皇会不会是想离间他和小朔的父子之情?   父皇会怎么教导小朔呢?他会怎么跟小朔形容他这个儿子?   太子叹气——父皇总说他笨, 该不会在小朔那里也说他笨吧?那自己这个英明睿智的形象可就不保了。   太子心里越想这些就越烦躁。他甚至觉得父皇就是故意的。   他好烦哦。   他就把对于子女的爱全都加在河洛身上。然后发现女儿果然是父亲的小棉袄,看着他不高兴,即便嘴巴里有话也还是会咽下去,然后不太熟练的拍着他的背, 道:“阿爹, 你别怕,女儿会帮你的。”   太子好感动呀。   他甚至觉得当时要是河洛是个儿子,他都可以不要后面的儿子了。   有河洛一个人就够了。又想,父皇也真是的,生那么多没用的弟弟, 还不是到最后只能用他儿子做挡箭牌。   但这种话这不能对任何人说。于是虽然也依旧抱着儿子去承明殿找皇帝, 但他回来后坐着很落寞。   他是太子, 想要缓解落寞的心还是有很多办法的。   比如说跟美人玩乐, 比如说吃吃喝喝,比如说跟臣僚唠嗑。   成为他唠嗑对象的沈怀楠其实挺不愿意的。户部的事情很多,太子殿下最近说话说上瘾了,一说就要说半天,途中要嗑瓜子,还要看戏。   沈怀楠觉得他好像一蹶不振,又觉得他本性如此。   太子好像在借着皇帝打压他这件事情放纵自己。   不过太子殿下现在确实需要有人安慰。他抱怨的时候也不是抱怨陛下,而是抱怨这个俗尘。   俗尘确确实实出自太子的口中——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沈怀楠后背起了鸡皮疙瘩。   他刚开始觉得太子矫情,后来又觉得太子真性情,再后来觉得太子竟然是个大彻大悟之人。   太子抓了一把瓜子磕,看着台上咿咿呀呀的戏,道:“俗尘之事,不外乎享受。你看孤,孤如今多享受。”   他叹气,“几日不去上朝,都没人来唤我。”   沈怀楠不敢说话。这种时候还说什么呢,他根本不敢说。   说你想的没错,陛下确实不准人来请你。   他只能换个法子安慰,“臣十三岁跟着您东奔西走,如今快要二十四岁了,过去了整整十一年。”   “这十一年里面,臣见过殿下彷徨迷惑的时候,也见过殿下志得意满的时候,却从来没有见过殿下这般享受。”   “有时候臣就在想,殿下这帮操劳,什么时候才能闲下来休息休息呢?但是臣也不敢说,臣知道殿下一切都是为了天下百姓,一切都是为了让陛下高兴。”   “如今听见您说这种话,臣很高兴。”   说着说着声音还有几分哭腔,“您真是太不容易了,您放心,臣一定在户部好好做事,早日升官,这样就能替您做更多的事情。”   他最后抹眼泪,“殿下,事在人为,但是也不可强求。您如今一定要多为自己考虑,该吃吃该喝喝,这么多年辛劳,不曾想过自己,如今有机会了,干脆放宽心,多多享受。”   这话一说,太子十分感动。这话简直说到他的心坎里面去了。父皇可能看不上他,但是这些年里面,这十年里,他矜矜业业,不贪污不受贿,他还挺勤快,即便没有做什么大的功绩吧,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一直努力的给老百姓谋划好日子,他也是想要做一位好储君的。为的是什么?还不是父皇和百姓嘛。   他就开始絮絮叨叨絮絮叨叨,把自己做过的事情翻来覆去的讲。若不是沈怀楠十年来一直跟着他,怕是会相信他的话。   实在是太子殿下每回做事的时候就躺在摇椅上面指挥人,有时候还指挥不对,朝臣看在眼里,背后也会说道几句。   但是太子殿下有一件事很好。不懂得他不瞎掺手,也很听人劝,只要你说的符合他心中的道理,他就愿意相信你,让你去做。   这种殿下,耳朵非常软,沈怀楠就觉得太子殿下生了个好胎,不然这种性格,是要被卖的。   太子依旧还在絮叨自己的丰功伟绩,从十年前说到现在,然后还展望了一下十年后的未来。   他总结:“总有一日,孤要证明自己。”   沈怀楠听到耳朵起了茧子,就最后这句话,他听了十年。   可明面上也不敢说。他只能让自己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太子从吃了午膳就开始说,说到用了晚膳回。   沈怀楠回也不是回家,而是去户部。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不处理完就要堆积。   太子殿下显然是不会替他处理的,这些事情沈怀楠也不愿意交给别人,就算交给别人做的,他自己还要再检查一遍。   他这种人,肯定不会那么相信别人。即便是再亲近的多晴他也不会全然交付。万一那小子就被骗了呢?   沈怀楠不敢有丝毫的马虎。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折邵衣每回都操心他的头发,“你这也太不容易了。”   沈怀楠却摇摇头,“如果能这样稳住太子,也是值得的。”   太子明显慌张了。但是他胆子小,什么都不敢做。沈怀楠就挺喜欢这样的太子的,什么不敢做才是对陛下的胃口。   无论以后怎么样,反正现在他们肯定是要保住太子的。   折邵衣叹气,“陛下那么明白的一个人,为什么还会如此?”   沈怀楠低头,“就是因为看的明白,年轻的时候想的通,认为如今太平盛世,太子也能守城,年老的时候就想不通了。”   这是太子本身的问题还是陛下年老的问题,他也不去想。   这种事情,就跟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话完全相反了,太子不动铃铛不响,陛下这没有察觉。   正好。如果太子动了,铃铛一响,那才糟糕。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是短。我待会儿熬夜把皇帝和太子的人设推理下剧情,争取三天之内改朝换第一代。   晚安晚安——感谢在2022-08-05 21:01:45~2022-08-05 23:5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6章   一更   太子都能知道的道理, 朝中的老狐狸怎么可能看不懂,但是他们不敢说。谁敢提?脑袋不要了?倒不是害怕,只是因为害怕皇帝。   皇帝做出这般的事情, 难道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吗?他也是要脸的。要脸的同时,他对太子的愧疚又被理所应当占了上锋。   皇帝想,他对太子已经够好了。太子愚笨,他自小就亲自教导, 即便是后面没有教导成功, 但是他依旧没有放弃太子,没有废除储君之位。   他尽心尽力的为他身边安置人选, 有权有后台的盛瑾安, 可以拿捏住的沈怀楠,忠心耿耿的李荣光,边疆大吏吴侧妃的父亲, 清流之首黎侧妃的父亲……   还给他娶了英国公嫡女盛梦瑶,用老十去废老五,互相牵制……   皇帝可以拍着良心说,他没有对不起太子, 对这个儿子, 他确实尽了全力。   如今,他也没有想过废太子。他只是老了,看见了生死,看见了故人飘零,他知道自己可能过几年也会逝去, 所以他小小的任性了会。   他能任性几年呢?皇帝叹气, 人生过去大半, 恍然回首, 即便是生为帝王,也会成为一具尸首。   他给澹台思正写信的时候道:“朕年轻的时候看古籍,每每瞧见前朝帝王修仙拜佛,求取丹药望长生,便觉得难以理解。”   甚至嗤之以鼻。但临到自己,才觉得他们也是有情可原。   皇帝提笔写道:“思正啊,朕如今,也开始了求长生的念头,两个月前,朕派人去找了个有名的炼丹道士回来,前几日吃了,晚上竟然做了一个长生的梦。”   “但朕第二日起来就把那道士杀了。”   他觉得恼怒,羞耻,甚至是迁怒在道士的身上。他竟然因为年老,便成了年轻时候嗤之以鼻的人。   这件事情除了他自己和去抓道士的齐窗明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皇帝也不打算吃丹药,也不打算求长生了。   他说,“知天命,却改不了天命,这便是年老时候的痛苦了。”   但是信写完了,他却想了想,用蜡烛的火为引,将信件全部烧掉了。   皇帝走到窗户边,看着外面的明月,感慨道:“天光未明,有月亮。天明之后,也太阳。”   “日月交替,轮回大地,亘古不换。而人活最多不过百年,百年一过……皇位得让人,大秦的江山也要换人。”   齐窗明站在角落里,这屋子里面没有别人,只有他在,陛下说这句话,肯定是对着他说的。   但是这种话,他不敢回,便只站在角落里安静的当影子。皇帝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在窗前站了一会之后,重新在纸上写了两个字。   ——清醒。   他自来都是清醒的人,他以这点自傲,绝不能在老年留下昏庸求仙的名声。   他将这两个字折了一下,让张德宝进来,找了个盒子放进去。   “就放在床头吧,朕每日睁开眼睛就看见了。”   张德宝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是看陛下这般高兴的模样,想来也不是坏事。他一脸郑重的将这箱子放在了床头。   齐窗明等他走了之后才出来,小声的道:“陛下,臣去交替了。”   即便是暗卫,也不是十二个时辰都守着的,不然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他们也轮换着来。   皇帝点点头,“去吧。”   齐窗明便退了出去。他往冷僻的地方走,然后一愣,发现前头站着一个人。   是小凤啊。   齐窗明便立住没动。小凤在巡路。   她如今升了职,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威严,一个人走在前头,挎着刀,眼观四路,腰上还缠着一根鞭子。   月光正好,她眼睛亮的很,黑夜里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中。   他本是隐匿在黑暗里的,却在此时忍不住想要去月光里面。   他们自从上次之后,一直没有说过话。无数次,他隐匿在黑暗里看着她经过皇宫各处,她需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却从来没有发现过阴影处的他。   齐窗明心有叹息,他知道小凤欢喜他。但他是个暗卫,陛下死的时候,他许就要死了。   他不能害了她。   她也害怕这份情感牵连他的性命,所以再不纠缠。   陛下问她为何不寻他比武了,她跪在地上道:“打又打不过,学又学不好,学的越久,便发现鞭子反而使得少了,荒废了臣的云州鞭法。”   “臣女是不能上阵打仗了,皇宫里面的兄弟们又打不过臣,那就干脆不学了,只学到这些本事,再精益就请便好。”   “再多的,臣就吃不透了。”   陛下听了这话哈哈大笑,“你倒是聪慧,小小年岁就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   于是答应。   于是,他们再没说过话。   陛下没有怀疑,她没有表达过爱慕之意,他当自己不知道这份情义。   齐窗明叹息一声,等巡路的小凤过去了,他才继续往外走。   殊不知,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小凤转了头。   她看了一眼角落,然后低头。   旁边的侍卫问,“秦老大,怎么了?”   秦青凤:“没什么。”   应该是个熟人。   ……   长平二十一年又选了一批进士。作为长平十五年的状元郎,沈怀楠被请去各处吃酒。   他如今的名声在世家算不得太好,但是在寒门之间还不错,他挺着一身傲骨做事,但凡有人反对他,他就开始提百姓。   百姓确实很好。新赋税之法受益的人多,刚开始就算有人不理解,后面受益的人也明白了过来,这是确确实实对百姓好的。   老百姓也不是傻子,对自己好的人,就要称颂。不然,他下回不对你好怎么办?这就相当于巴结。   有一回,沈怀楠还收到过从左州那边来的百姓送礼,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都是左州的特产,有人还给他专门赶了一头牛过来。   这事京都都传遍了,沈怀楠的名声也越来越两极分化。   所以,喜欢他的人就特别喜欢,恨他的人也特别恨。但是现在,因为陛下还护着他,所以恨他的人也不能怎么样。   沈怀楠去参加琼林宴,探花郎还把自己头顶上的花专门给了他。   沈怀楠一时间风头无两。   折邵衣却越来越担忧。这份担忧不是来自于陛下,而是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那天对她说了一句话。   她笑着道:“邵衣,人生之事是算不准的,都不能预料,若是我死在你的前头,别忘了将我们要做的事情千秋万代的传下去。”   折邵衣就知道要出事了。但到底是什么事,太子妃没有直接说只是笑,“好久没有考过你了,这回我不说,你自己猜。”   折邵衣当时心里就有些害怕。   她猜测是太子可能不会继位。太子不能继位,那就是小朔继位。   这种事前朝也是有的,这也算不得是什么新鲜事情。而且这事情,满朝文武百官皆知。但是,众人只看见了太子和未来的皇太孙如何,却没有想过太子妃如何。   折邵衣在那一刻有些失力,直接坐在了地上。   没错,若不是太子妃已经猜到了陛下的某些意图,她是绝对不会说这种话的。   而陛下的意图……   折邵衣想起了一个典故。   说是一千三百年前,夏国太后幕后执政,与摄政王一起掌控朝政,导致战火纷飞,最后夏国灭亡。   而当时,就跟如今的情况很像。   当年,夏康皇年岁已大,却把太子架空,只抚养皇太孙,教导他为皇的事情。   结果最后,逼得太子直接造反,但是出师不利,皇帝早已知道太子的意图,抓住太子之后,让皇太孙亲自杀了太子。   此时皇帝筋疲力尽,正要给皇太孙训话的时候,皇太孙的刀却直接砍向了他。   皇太孙成了皇帝,教导他去杀父亲和祖父的人也浮现水面,便是他的嫡母。   没错,太子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于是庶子也成了皇太孙。   因为不是太后亲生,即便他信任太后,却也没有得到她的忠诚,太后联合摄政王一起,把根基不稳的小皇帝架空了。   后世之人评说,像太后这样的女人就该早早杀掉。   后来,也有几任皇帝若是立了太子,便要去其母妃。   这些都是有迹可循的历史,是真实发生在几十年前几百年前的事情。   折邵衣瘫坐在地上,一口冷气从背后绕上来。   她想,她跟太子妃心意相通,应该是没有猜错的。   而若是这样,让太子妃活下来,比让太子活下来更难。   当今陛下也算是明君,算是慈父,但这两样,一个是向百姓,一个是向太子,却没有一个,是向着太子妃的。   她不是百姓,也不是他的儿女。   她是个有威胁的外人。   作者有话说:   12点左右二更感谢在2022-08-05 23:57:29~2022-08-07 21:0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友柏家的小可爱、霍霍、小南山之主 10瓶;56982490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7章   小更   长平二十二年, 陛下临春又病了一次。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病,但是声势却很大。   从太子到各位皇子,从文武百官至宗亲女眷, 就连十皇子也被从皇陵那边招了回来。   这般的声势,折邵衣一度以为皇帝要死了。   最后沈怀楠等人进去侍疾之后发现,陛下就是发热罢了。折邵衣如今看陛下怎么都不太顺眼。   ——极有可能是因为她知道陛下想杀太子妃了。   折邵衣心情十分复杂。陛下对她其实是有恩的,但是人心都有偏向, 在陛下和太子妃之间, 她肯定是偏向太子妃。   她甚至有一天晚上在想,不如就让陛下悄无声息的死去吧, 这般太子就能顺利登基, 太子妃也不用死。   她开始焦虑了。陛下这一次小病化大病到底是什么意思?沈怀楠就见她皱着眉头,晚膳连吃都没有吃好。   他便叹气一声。如今的朝局里面,他们还算不得大人物, 只是两个小人物。大人物们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小人物们等待结局。   折邵衣回到床上的时候,在被窝里面跟沈怀楠耳语,“太子妃娘娘只跟我说过那一句话, 之后便再不提了。我也想查, 但是她不准我动手。”   “她说,让我明白她若是死了,是为何而死便好,也不用为她伤悲,人生在世, 她活这一辈子, 也算是值得了。要是她没死, 我便什么都不用想, 只晓得皇朝更替里面,总有人死便好。”   “她说,她说,她说,让我不要怪罪她,若是到时候死的人是我认识的人,便也要知晓,她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   所有的话里面,所有的字都让她惊恐。但她除了惊恐之外,没有任何的作用。   她被排除在这场朝廷更代之外了。陛下还特意找她说了一次话。陛下依旧笑呵呵的,好像一尊弥勒佛。   他说,“邵衣啊,你是个好姑娘,朕希望你能长命百岁。”   折邵衣刚开始在皇宫的时候没想出来这背后的意思,但是回到府里的时候,她便想明白了。   陛下并不想杀她。陛下想让她本本分分的不想插手。   但是折邵衣觉得他想错了。她是想插手的。她只是插不了手而已。   说一句不对其他人负责任的话,若是能替太子妃去死,她也是愿意的。   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冷静接了。她再没有什么惶恐不安的念头。   她想,若是陛下想让太子妃死,那她,以及京都这么多年拥护太子妃的姐妹们,便也想着让陛下死。   陛下……要是就这般无病无痛的死了多好啊。   他不去害人,别人也没有害他。   但是他只是个小小的发热,他就把十皇子从皇陵召回了。折邵衣和沈怀楠十分敏感,总觉得这里面应该有阴谋。   但是谁也挑不出错处。   陛下虽然是发热,但是陛下自己说难受的紧,人老了,难受的紧,想要儿子和大臣们守在身边,也是正常的。   沈怀楠:“民间也有自发给陛下祈福的,希望陛下的身子好起来,陛下是真得民心。”   折邵衣:“是啊,陛下是个好陛下。”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沈怀楠:“这般一来,无论朝堂上的人如何知晓陛下只是老了,但是民间百姓都知晓,陛下病了。”   折邵衣沉默,“是,我去西城的时候就听人说,陛下病了。”   ……   皇宫里面,十皇子跪在地上,昂着头看龙椅上面的皇帝。   他虽然是跪着的,但神情很怡然自得,笑着道:“陛下是想让臣做什么吗?”   皇帝没有说话。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   他那时候还挺喜欢老十生母的。那女人个子小小的,圆圆的脸蛋,笑起来有两个梨涡。   再具体的,他就记不清了。皇宫漂亮的女子太多,各个都朝他身边凑,皇帝刚开始还新鲜,后来就索然无味,一眼看过去,觉得她们都长一个样。   之所以还记得老十的生母,那是她确实奇怪了些。她不往他身边来。   她呆在小角落里,不争也不抢,只一个劲的吃。皇帝觉得她还挺有趣的。   宠幸了她,过了几天又觉得没有味道,便让美人独守空房。   过了一阵子,也就记不起来她是谁了。他并不流连后宫,朝堂上面的事情足够占据他全部的精力。   后宫对于他来说,只是个消遣的地方。   再后来,当弟弟和这个女人被带到他的面前时,皇帝还有些恍惚。   这是怎么了?   他的女人跟弟弟怎么到一块去了?两个人跪在地板上,惶恐的抱着彼此,并没有撇干净,也知道自己死期来了。   皇帝并没有生气。男欢女爱,本来就是常事。他能理解弟弟经不住美人的诱惑,毕竟自己也很喜欢她,她确实不一般,是个好姑娘。   他也能理解她为什么会跟弟弟混在一起。这在皇宫里面也不是什么隐秘,常常有后妃觉得寂寞难耐,把控不住自己。   所以,他一点也不生气。他还觉得苍天对他不薄,只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他本来就忌惮弟弟,如今有了个好机会,自然是要抓住这个机会斩草除根。   不过他没有除去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弟弟和他是一个母亲肚子里面出来的,彼此之间自然是有情谊在。若不是他们出生在天家,肯定是很好的兄弟。   他杀了弟弟,留下他唯一的血脉,这也没什么。本来也不想把老十当儿子养的,他想着送去富贵人家,安安康康过一生也就算了。   后来觉得,这样对弟弟很是残忍。于是心软,把老十当做自己的儿子养。   他当时真的没有介怀。他甚至对老十颇有照拂。   但后来,这事情就露出些消息来被别的弟弟知晓了。   皇帝还蛮头疼的。他先是送走了老十,让他去云州过日子。他不敢送老十去别的地方,倒不是想要他在云州吃苦,而是云州是他最能掌控的地方,老十待在那地方,他放心。   原因也很简单,将来等他大了,不至于成为藩王上位。   皇帝并不打算让老十看见自己上位的可能。他只想让他成为一个富贵贤王。一旦将来他的儿子们争着做皇帝,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但唯独不能是老十。   所以,就有了老十不受待见的一生。如果这个孩子安分守己就好了,可是他偏偏野心重。   有野心,也有一点点能力。但这份能力又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所以他就会让身边的人为他挡刀。   这让皇帝又想起了那个年纪轻轻死了的亲弟弟。他就是这样。   兄弟两人有情义,当然也有些怨恨。   弟弟就很喜欢抢他的东西。但是又抢不过,他是长子,可以成为储君,他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因为晚生几年就与皇位无缘,只要是搁皇帝自己身上,他也不平衡。   但他不会像弟弟这样莽撞,总做不出好的事情让父皇另眼相待。   非但如此,身为皇家的人,他居然还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偷情偷到了他的院子里面。   他未尝不知道这不好,但还是会去偷情。   如今,他的儿子倒是不像他了,手段更加狠辣。但依旧不是个什么厉害角色。   皇帝甚至觉得他可以利用利用。老十就来了京都,如今,他的作用出来了。   皇帝就笑了,这孩子确实比较聪明,估计已经猜测出了自己的身世,如今明晃晃的开始摆筹码。   他说,“陛下,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嘿,改来改去又改回到最终的大纲,还不如不改,如果有写作的小伙伴,千万别学我。   明天我早点起来,我要立flag了。   ——老家没空调,到处是虫子,我真的好绝望啊!感谢在2022-08-07 21:00:05~2022-08-08 23:1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生 20瓶;古泉莲儿 18瓶;懵懵懵 10瓶;步月花阴 6瓶;三月情结 2瓶;56982490、是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8章   一更   十皇子被调任户部左侍郎。   听见这消息的时候, 折邵衣沉默了一瞬。沈怀楠是户部右侍郎。这般一来,怀楠就要跟十皇子一起为官了。   左侍郎比右侍郎又要高上半职,真要论起来, 沈怀楠是臣子,十皇子是皇子,左比右大,十皇子肯定压在沈怀楠的头上。   折邵衣眉头一皱, 小花在一边就不敢说话了, 只趁着阿娘不注意,心思不在自己这里, 偷吃了几朵炸出来的春卷花, 然后背过身去嚼,嘴巴小口小口吞咽着,不敢弄出大动静来, 装作读书背书的模样。   折邵衣确实没有心思管她。陛下的动作越来越大,又不避讳着人,直来直去的,就差要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大家:他要让十皇子起来了。   别人不知道, 但是折邵衣是知晓的, 十皇子不是陛下的孩子,想来十皇子也知晓,他们应该是达成了什么交易。   什么交易呢……   她想着想着抬头,就见小花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本书, 应该是在读书。   不过……   她走上前去, 将书卷起来敲了敲她的头, “下回偷吃, 别吃春卷,味道大。你即便装出没有吃的模样,别人眼睛是看不见了,可以蒙混过去,但还有鼻子。”   小花便认真的道,“阿娘,什么吃食都有味道的。”   她喜欢吃,自然知道色香味俱全的东西才好吃。   色香味不全的,到不了她的桌子上。折邵衣想了想,就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偷吃?”   明知道瞒不住,为什么还要偷吃呢?   小花过去抱住她的腿,撒娇,“我知晓阿娘肯定不会打我的,只骂几句的话,我不听好了。这般,我就可以吃了东西还没惩罚。”   折邵衣:“……谁教你的这些道理?河洛还是小朔?”   小花:“是我自己。阿姐知晓了,只会骂我,小朔知晓了要笑我。”   她哼了一声,又讨好折邵衣,“阿娘,你骂我吧,千万别打我,小花会疼的。”   折邵衣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只是断了她一个月的零嘴。   小花震惊,她没有想过阿娘可以如此绝情。   晚上折邵衣躲在被窝里面问沈怀楠,“小花知晓我是她阿娘,不会责难于她,所以偷吃很是理所应当。你说……你说其他的皇子,会不会也跟小花一般,觉得陛下不会责罚于他们,而做出什么事情来?”   沈怀楠眉头一跳,“你说什么?”   折邵衣:“陛下病了,虽然是小病,但是这两年,他病了好多回。”   病得多了,即便这次陛下没事,但是下次呢?   而且陛下重用十皇子,说明他开始心软了。心软了,就念旧情了。   在他们看来,连老十都能被皇帝重用,为什么其他人不行呢?他们比不过老五,但是总比得过老十吧?   皇帝垂垂老矣,谁不愿意在最后的关头抢个储君?   沈怀楠,“太子定然是生气的。”   太子那种性格,必定也是惶恐的。   折邵衣:“被儿子抢去了储君的风光,他可以忍,因为那是他的儿子。但是被其他人压着,他如何想?”   所有的兄弟们都有了差事,就太子没有,太子再是想得通,也会心里有惶恐和抱怨。   这时候,陛下要怎么做呢?   沈怀楠脑海里面就浮现出了一个念头。   ——陛下是要太子殿下孤立无援。   孤立无援,又有弟兄强兵攻储位,太子的处境一下子就难了起来。   折邵衣也想到了,她立马坐了起来,道:“若是陛下让太子选一个,你说太子是选陛下还是选太子妃?”   是选择相信太子妃一起对抗陛下,还是在陛下打压太子妃的时候,跟在陛下身后递刀子?   折邵衣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后者。   她瞬间就开始哭哭啼啼了。   “太子妃太可怜了。”   沈怀楠叹气,“别着急,着急也没有用,陛下看重你,将你保起来了。这也说明,他是个明君。他……他只是在做他应当要做的事情。”   沈怀楠就难了。十皇子来户部,看着应该不是主要针对他的,但是多多少少压制住他了。   折邵衣:“今年怕是风雨欲来,你在户部多加小心应当没事,但是太子妃……却不用等到陛下病重的那一日,就能被杀。”   太子妃处境比太子又艰难的多。   东宫里,太子妃也在跟太子说话。   “陛下这般,是明显要用其他的皇子们了,为的什么,殿下自己心里清楚,我也就不多说了。”   “殿下,我是什么人,您也知晓,夫妻本是一体,我还想做皇后,做更多的事情,我是愿意跟你站在一起的。您要是有用得到的地方,便可以跟我说,能帮,一定帮。”   她坐在那里,并不卑躬屈膝,反而有些怡然自得。嘴上的话有些软,但是神情不软。   太子站在门口,逆着烛光而站,眯着眼睛看她,问,“你不害怕吗?”   就在刚刚,父皇还把他叫过去了。   父皇坐在龙椅上,问他,“若是朕杀了太子妃,你会如何?”   太子当时就跪下去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杀太子妃,太子妃于他而言算不得是一个贤德的妻子,但是有太子妃在,他从未操心过后院之事,儿女教导。   在太子眼里,虽然她不是一个好妻子,但是一个好的太子妃。   父皇为什么要杀太子妃?   太子实在是不明白。   皇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这般的模样,能震慑住太子妃吗?”   太子还是不理解啊。他为什么要震慑住太子妃?现在不是很好吗?   跟太子妃成婚这么久,他其实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个强势的妻子。其实强势点也不错,至少不用他哄,哎,其他的女人哭哭啼啼的,他也不怎么喜欢。   皇帝:“……”   所以说,他思来想去,还是要杀掉太子妃才行。   不然他百年之后,如何才能放心,将这江山交给这般的太子。   正在此时,太子又说话了。   他问,“——不对啊父皇,要是您杀了太子妃,那英国公一家能同意吗?”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所以,你觉得,你能稳住英国公一家吗?”   太子跪在地上,手脚冰凉。   他不能理解父皇的意思。半响之后,他才问道:“您一向器重英国公,为什么突然之间……突然之间就好像要杀掉他们一家了。”   而且这一点征兆也没有。   太子艰难的呼出一口气,“父皇……您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毫无预兆,儿臣,儿臣实在是不明白。”   皇帝看着他茫然的脸,其实是有些失望的。这个儿子过于天真了。所以他才不得不为他铺路。   他走下龙椅,道:“朕原本没有打算除掉英国公一家的。”   “英国公府能够屹立百年而不倒,自然有他的本事,别人家是盛极而衰,到英国公府,却是长盛不衰。”   皇帝闭上眼睛。   “懂君心,知民意,英国公向来是朕看重的臣子。但是,一朝臣子一朝臣,朕不得不为你考虑。”   “你太蠢了,小朔也没有长大,一旦朕有个好歹,你便不能稳住朝局,太子妃执政也未尝不可。”   “到时候君弱臣强,你让朕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太子到此时还是不明白,“您身子硬朗——”   皇帝终于忍不住有些生气了,他怒喝道:“什么是朕身子硬朗,朕要是身子硬朗,朕就不会做这些事情了。”   太子:“……”   太子震惊。   “父皇——您,您病重了么?”   皇帝深吸一口气。   他真是不明白,太子怎么就长成这般了。   他道:“这些年,朕也扶持新贵,英国公自己退让,只掌着手里的一司之力。”   “秦家不可动,秦家的根在云州,又是忠臣,不会叛皇族。”   “若是一切顺利,只赐死太子妃,英国公告老还乡,秦家依旧镇守云州,沈怀楠是你手里的刀,盛瑾安你也可以用。”   太子听着听着就听不懂了,“父皇,您都杀了太子妃了,儿臣怎么用盛瑾安和沈怀楠。”   “折九跟太子妃好得穿一条裤子,盛瑾安是太子妃的弟弟,你——”   皇帝说话从来都是弯弯绕绕,从未跟人说过这么明白的话,太子却还是听不懂。他甚至开始后悔了。   若不是老五太毒辣,让他登基怕保不住其他的儿子,皇帝此时都有些想要废除太子之位了。   他骂道:“英国公就算是再爱重太子妃,但是不敢拿全家性命来抵抗,死一个女儿,保住全家,你看看他选什么?”   “秦家在云州,杀戮大金无数子弟,早已经结下不死之仇,又是忠君之臣,不会为了一个姻亲背叛大秦,背叛朕。且朕在云州也有眼线,他们就算是动身,叛国,也不会轻易得逞。”   “朕怕的只是太子妃以后摄政,跟英国公一家架空你,如今,朕能容忍英国公府全身而退,留下盛瑾安给你差遣,给了他宁平,可以保他富贵,让英国公继续昌盛。”   “英国公府依旧在,只不过是换了个新掌事人罢了,你觉得英国公会不同意吗?”   太子慢慢的就懂了。   合着父皇谋划这一场,就是想杀了太子妃而已。   他嘴巴张开又合上,整个人都懵了。   可是……   他问,“父皇,太子妃也许没有摄政的念头呢?她其实,其实就是想替女子多做点事情,朝堂之事,从未参与。”   皇帝笑了,“朕自然知晓,朕还挺欣赏她,所以朕留着她到现在。”   “她做的每一件事情朕都很赞赏,朕也不觉得她会有谋朝篡位的念头。”   “但是太子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这般,朕必须要替你铺好路。”   “死一个太子妃,退一个英国公府,进一批新的朝臣,没有坏处,只有好处。”   “朕已经为你殚精竭虑,今日回去,你好生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太子就晕晕乎乎的回来了。   太子妃坐在屋子里面,照往常一般喝着茶,自信而张扬。   太子就想,这个傻女人总觉得她傻,她自己还不是一样傻,有能力也不知道藏拙,好嘛,太聪明,这下子命不保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颓然的道:“皇位皇位,帮我帮我,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等我登基,我第一个换了你!”   太子妃眨眨眼,笑了。   她走过去,“殿下,您在担心我?”   太子低下头,无法去看她的脸。   他知晓,即便他不下手,父皇也会派人来下手的。   太子妃……不会活过明日。   夜幕来临。   太子此时终于想明白了一点:不论是重病还是老十的起来,这一切都是迷惑人。   大家的重点都被扯偏了,就连太子妃都在想要帮他干掉老十,没想过自己才是羔羊。   太子觉得心好累啊。   他只怪自己太聪慧。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下午六点。   我跟你们说,我不是回老家祭祖吗?床是旧床,昨天晚上睡着睡着,就看见床上有蜘蛛和蚂蚁。   QAQ感谢在2022-08-08 23:17:00~2022-08-10 12:0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蛋的莹 20瓶;快乐富婆球 14瓶;牡丹 6瓶;威廉明娜是亲哒 5瓶;?A.baby 莓?、三月情结 2瓶;哈哈、5698249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9章   二更   太子没想救太子妃。   为什么要救呢?父皇说的很有道理。太子妃太过于强势, 且有能力强势,一旦父皇去世自己登基,太子妃以英国公府为靠山, 那他和小朔的将来,必定是要受到约束的。   太子认可这个道理,所以他也认可杀掉太子妃确实是一个最好的办法。他只是有些不忍。   太子妃是个好女人。   太子唉声叹气,心想去掉太子妃, 那接下来做太子妃的就是黎侧妃了。黎侧妃父亲是如今颐养天年的太傅, 家里也没有什么人在朝中为官,确实没有威胁。   而且黎侧妃这个人心思全在书上, 跟太子妃完全不同。到时候后宫的掌权大印估计都要给其他人, 黎侧妃是不屑于将精力花在权利上的。   这般的黎侧妃看着是很好。但太子想到这个就头疼,黎侧妃的性子做了太子妃,怕是要日日阴阳怪气对着自己嘲讽, 而且她聪慧,说不定就能猜出太子妃是谁杀的,她又跟太子妃好得穿一条裤子,若是心里有埋怨, 半夜拿枕头捂死自己都有可能。   又不是没有这种先例。传闻前秦就有这么一位用枕头捂死皇帝的皇后。虽然没有写进正史句里面, 但是皇家密辛里面可查。   太子烦躁的将头上的发冠取下,头发瞬间散落一地。   他觉得头上的发冠太重了。   然后从怀里面掏出一瓶药来。   太子妃的目光看向了瓶子。   她笑着道:“这是陛下给你的毒药?让你给我喝?”   太子猛然抬头,“你知道?”   太子妃眼眸幽幽,从他手上接过药,轻轻笑了笑, “殿下, 你脸上向来藏不住事情。”   “我们成婚快有十年了, 论起了解你的人, 我应当也排前面几位。”   太子妃笑着道:“不过,恕我不能喝下这毒药了。”   太子:“我也不想让你死,但是父皇想让你死,你死了,也确实是最好的。”   他不觉得太子妃能逃掉,“盛梦瑶,你要是别出头多好,我就说你不安分,你要是安分,说不定父皇就不会让你死了。”   太子妃坐下去,也跟太子一般坐在地上。她也慢慢的将钗子取下,散落一地的长发。   她跟太子鲜少有这么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块。   凭良心说,太子这个人还是有良心的。   她也是鲜少这么有耐心解释这其中的事情给他听。   “当初陛下将我许配给你,确实是好心。英国公府是百年世家,又跟秦家有姻亲关系。我是英国公府和云州秦家的纽带,有了我,殿下便有了两家之势。”   “陛下这般做,一是心疼殿下从小没有生母教养,二是对你确实倾注了心血,想将最好的给你。”   她笑着道:“我盛梦瑶确实就是最好的。”   “可是后来,你慢慢的长大,并没有成长到陛下期待的那般,殿下,说句实在话,您太弱了。”   “您还是太子,一是您为陛下亲自教养的,比起其他的皇子们,你与他的感情最是深厚,二是您宅心仁厚,心地良善,你不会在他死后,为难其他的兄弟,只要陛下对你好些,你还会遵照遗言,给其他皇子们加封。”   “您没发现吗?除了五皇子和十皇子,陛下一直压着不给其他皇子们重要的官职,也不给封王和番地,这都是等着你去施加恩典。”   “陛下殚精竭虑,给您铺好了路,也给其他皇子们铺好了路。”   太子妃将那瓶毒药放在手里细细的看,“可是,当十几年过去,英国公依旧昌盛,且年轻一代里,各个都是做官的好苗子,陛下便发现不好了。”   “这些儿子里面,没有一个可以镇压震慑住这些老臣,他怕,他怕他百年之后,这大秦的江山要换个姓氏。”   太子妃叹气,“所以,不是我太厉害所以陛下忌惮我,而是英国公府的强盛不衰,让他害怕了。”   “再过几十年,您年老,而小朔听我的话,将会如何呢?”   她看向太子,“与其说,陛下是忌惮我们英国公府对您不利,不如说,是他怕您没有才能,反而让小朔被我们约束住。”   太子想来想去,有些生气,“你的意思是,就是我太弱了,才让父皇如此做的?”   太子妃笑:“也不算是,是我们英国公府……太盛了。”   她道:“陛下算得上是个好陛下,他即便是忌惮我们英国公府,也没有想着赶尽杀绝。他信任秦家,便不因我母亲是秦家人而忌惮,依旧选择让他们做云州的大将军,继续保家卫国。”   “小凤和邵衣是跟着我做事情的,他因欣赏她们的纯粹和才能并不打算迁怒和连坐,依旧保住她们的性命。”   “陛下早就打算好让小九承袭英国公府,他并没有打算赶尽杀绝。”   “陛下想的很好,英国公家的荣耀不过是退回几十年罢了,这是一个帝王最大的仁慈。父亲知道陛下的意思,所以他一直都在退,家中的子弟们也不再参与朝政做官了,大兄去了书院里面教书,二兄只做县令,□□年了,没有升任。”   “如此陛下满意,我爹也满足,我们全家,其实都是感谢陛下恩德的。”   太子一听,太子妃都要被杀了还在感谢他爹,实在是有些可怜。而且,这一家子人里面,谁都保全了,只有她要死。   太子想到这个,声音都有些哽咽,“那你怎么办?你是肯定要死的。”   “谁来保你?你爹?”   太子妃就去看太子,“殿下,我和我爹确实没有想过陛下想杀我,我们最多觉得,他会废了我。”   废一个太子妃,其实办法有很多。   后来察觉到陛下想要杀她的心,太子妃却也不意外。她道:“事到如今,谁都没有错。陛下没有错,我也没有错。”   “我并不后悔这些年做下的事情。即便是没有我做下这些事情,陛下也不会改变心意,我能用这些年为女子谋些手段为生,已经是感激上天了。”   她的目光从太子身上收回来,看向了窗外,再回头的时候,已经没有了那股幽幽之色。   她轻柔的道:“殿下,请您相信我,我没有任何想要参与朝政的想法,我只是想多做些事情罢了,如果我是男子,我想的也是去做县令,却没有想过摄政王。”   这个太子相信啊。一个女人而已,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太子妃是有野心,但是她其实也很纯粹的。   对待女人,她就和善的多,对待男人,就连自己也不受待见。她是个凭借自己喜好做事的人。   而且,父皇觉得秦青凤和折邵衣纯善,太子也觉得太子妃纯善啊。   他叹气,“你在西城赚了银子,全都捐献出去了,自己一文钱没留。你也不是那种喜欢奢侈的人,金子银子都被折九给拿走了。”   “你其实很好,哎,但是,你说的对,错的是英国公府,不是你。”   太子妃就笑起来, “殿下,您真是个好人。”   太子也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他这时候了,还是不愿意杀太子妃。他问,“你说你不想死,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太子妃摇头,“没有。”   太子震惊,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你没有办法,那你还敢这么自信的说自己不想死。”   死不死的,难道还能由得了你?   太子妃却道:“我想,我爹会帮我说说好话吧。”   ……   皇宫里,西宁门突然大开,一队兵从西宁门外进去,然后直接涌入了皇宫里面。   为首的是五皇子。   他穿着铠甲,骑在马上,缓缓举起了刀。   今晚,是他准备了多年的夺宫。   事发之时,皇帝也没有料到能有这一档子事情。此时英国公正在御书房里面跟皇帝说话,他跪在地上,正在求皇帝饶恕太子妃死罪。   呐喊声响起,皇帝让人出去查看,英国公低头,无动于衷。   秦青凤拿着鞭子一抽一个人,拿着战刀砍向五皇子,却被他逃了过去。   她不得不后退,让其他人继续厮杀,自己去护卫皇帝的安全。   这是她的责任。   但是在这时,她看见了一个人的身影。   是小明啊。   她盯着他的身影,发现他是冲着东宫去的。   小凤不懂此时他为什么不在陛下的身边保护而是去东宫,东宫难道也有意外?   她心急如焚,立马跟了过去。   陛下身边有很多人,但是太子妃阿姐身边肯定没有多少护力。就算小明是去保护东宫的,也是保护太子,不是保护阿姐。   她得去保护阿姐,不能让她出事才行。   作者有话说:   姑娘们,明天晚上12点前更新哈,明天我们这里中元节,我上午要去外婆家扫墓,下午回家接待姑姑们回家祭祖,所以白天没时间码字。   我13号回长沙,等我回去就稳定了。   主要我在家里呜呜呜,无心码字,实在是太热了,四处是虫子,我嘴巴被蜘蛛爬了,咯吱窝被蚂蚁咬了,腿上身上全是蚊子咬的包,你们懂我的心吗?   我爱我的老家,但是我不能爱上这些虫子!   晚安晚安,我要去打蚊子了。感谢在2022-08-10 12:05:03~2022-08-10 20:5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乐富婆球 20瓶;哈哈、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0章   若天上有神明,你们看看我,看看我,我要他活着   东宫里, 太子妃站在窗户前,倚窗而靠。正值夜幕,更深露重, 寒风吹来,不免吹得人脸上生疼。   太子隐隐听见了厮杀之声。   他刚出门问过,说是老五带兵杀进了皇宫里。太子提刀就要杀进承明殿去,好好教训下老五这个孽障。   但刚拔出刀, 他就把刀放了进去, “算了,孤也就打得过沈怀楠, 哎, 过去也是受刀子,给父皇添乱,不如等父皇平息战乱再说。”   太子妃听到此, 收回看向厮杀声而来的目光,转身看着太子问,“你就不怕老五会成功?”   太子却是对皇帝有自信,“怎么会呢?父皇那么英明睿智, 怎么会被老五这次逼宫给损杀了。”   但是说着说着却猛然看向太子妃,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次夺宫,你们盛家没有做什么吧?”   太子妃摇头,“即便陛下要杀我,我父亲会阻拦, 会求情, 却不会造反。我们忠君, 护国, 所以陛下即便害怕多年之后您会压制不住盛家,却也不对我们赶尽杀绝。”   “君臣之交,不过如此。”   太子一听就觉得欣慰,他道:“哎,其实父皇……父皇这也是帝王之术,不少帝王都这般做,太后专政,外戚摄权,都是常事。”   “你也不要怨恨父皇……要不,这毒药你就别喝了,待会等这事情了了,我就跟父皇说,说你在这场战乱里救了我,我……我也帮你求情。”   太子妃:“多谢殿下。”   只是……   她看向外面,笑着道:“怕是来不及了。”   但她也不是毫无准备。她家自小就为她准备了武婢。   太子往后面一看,只见屋子里面一个小奴婢跪在了墙角。这个奴婢他知道,是近身伺候太子妃的,算是大宫女,有几分手脚功夫。   叫什么来着……杏?杏花?   一个土掉渣的名字。太子妃给折邵衣送去的那两个武婢,一个叫桃花一个叫梨花,也是一般的土名字,好像也会点功夫。   他道:“你不会就准备用这宫女带着你逃出去吧?”   太子妃笑了笑,没说话。   杏花确实打不过齐窗明,但是杏花的双胞胎姐姐却可以。   她也不是一点也没有准备的。   太子妃静静的等待着齐窗明的到来。五皇子此时已经大举进攻攻城,英国公府自然是掺和了的,这个世上,也只有太子相信她的话。   太子真是好骗啊。太子妃想,若是今晚成功,那她以后就是皇后,太子就是皇帝。   皇帝这个模样,怪不得陛下要杀她。   ……   今晚月色很明。   秦青凤一根鞭子卷在了齐窗明的腰上,她自己心里做贼,特意挨近了他一些,轻声问,“小明——”   齐窗明僵硬在当地,没有说话。   他今晚又换了一张脸。无论是什么时候,她都能认出他来。   以前,他欣喜,现在,他心如坠寒潭。   秦青凤却不知他的痛苦,她快快的问,“小明,你是不是要去东宫救太子,我阿姐也在,我跟你一块去,这种时候,我想去护着我阿姐。”   这是他们多年来第一次再次说话。   这是她知晓自己少女心意之后,第一次跟他说话。   齐窗明不知道如何说。   他低头看着卷在自己身上的鞭子,这是她之前总爱做的事情。她觉得好玩,卷就卷了,他也纵着,但这回不一样了。   他艰难的开口,“秦姑娘。”   她是云州秦家的女儿,是贵人。他只是个行走于暗夜里取人头的暗卫。   他们之前也夜夜见面过,但他从不曾唤她一句小凤。   他都是有礼的唤她:“秦姑娘。”   小凤之前还埋怨过他的疏离,时隔多年,再次听见这三个字,却也觉得亲切。   秦姑娘就秦姑娘吧,她心想——总比不叫的好吧?   事情紧急,她也不想沉溺于情情爱爱,还是先去看阿姐的好。她松了鞭子,“走吧,我们去东宫。你救太子,我救阿姐,待会咱们打配合,我的武功是你教的,定然懂你的招数,你我联手,必定没人能打得过。”   她好久没跟齐窗明这般说话了,未免说得多了点。但是她说完,却发现他依旧站在原地。   秦青凤看了看他的腰,“我没卷你了啊。”   明月高悬,宫墙倒影。   姑娘明媚善睐,好奇的盯着他。   齐窗明艰难的动了一步。   他喊,“秦姑娘。”   秦姑娘三个字喊出来的时候,他就笑了。   那一刻,他看见了自己的命运。   在这一刻,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陛下出宫闲逛,他和陛下遇见了沈怀楠。   彼时,盛瑾安不知道两人的情义,遣了人去折家提亲,沈怀楠曾一度伤怀。   沈怀楠说,他心里的人是天上的明月,他是地上追着月亮跑的人。   明月可能照耀过在他身上,但是终究不会属于他。   此时,他终于体会到了这句话。   此时,他也终于舒出一口气。   他又喊了一句。   “小凤。”   秦青凤越发惊讶,她支支吾吾,脸还红了一瞬。   “啊,啊,啊这,你,你……”   哎哟,要不是现在不好谈情说爱,她是要卷一卷他的腰身的。   齐窗明惨淡一笑,突然拔出刀就冲着她刺了过去。秦青凤恍然一阵风过,就见耳边的鬓发被削了一刀。   那一刻,她感觉到了死亡。   不是平日里的打打闹闹,而是认认真真的杀人。   她当然没有被杀。他没有下手。   但是那股死意和杀意她感觉到了。秦青凤不敢置信,先是看了看地上的头发,确认自己不是做梦,再去看齐窗明。   她嘴唇发干,声音沙哑,喉咙被扯得生疼,似乎在那一瞬间,她一半的命已经被那一刀削去了一半。   “你——你去东宫,你去东宫是要做什么。”   她终于回过神来了。   如果是去保护太子和阿姐的,就不会想要杀她。   齐窗明丢掉了刀鞘,“陛下有命,取太子妃人头。”   秦青凤耳朵边开始嗡嗡叫了。   她喘不过气来,眼睛里有眼泪要流出来,却也不敢流,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丢掉了自己的鞭子,拔出了腰间的大刀。   “小明——”   她脸苍白成白纸,在月光的笼罩下变得更加苍白。   “小明,她是我阿姐,她是我在这个世上,觉得第一好看的人。”   齐窗明点点头,“我知晓。”   但陛下是他的主子,是如同他养父一般的人。   他也能为了陛下去死。   一个暗卫,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主子。   他的命运,只有活跟死两个选择。   取了别人的人头,便是生。   否则,便是死。   秦青凤拿着刀的手开始抖了。她只觉得自己呼吸之间都能闻见鲜血的味道。而此时,两人都没有开始动刀。   齐窗明先动的手。   他一刀刺过去,秦青凤差点没有接住。她太知道他的招数了,她喜欢用鞭子,云州秦家人都喜欢用鞭子,她在鞭子功法上熟练的很,直到遇见小明,她才开始去正正经经的学刀。   同他的刀法,跟他打。   两人你来我去,她脑海里面空白一片,然后听见了一声叹息。   她一刀刺进了他的胸膛里。   秦青凤僵住了。   她抬头,只见他神情平静,看向她的目光十分柔和。   “小凤——”   他又喊了一句,“小凤——”   秦青凤再忍不住,松开刀柄抱住他,“小明,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   她双手都是他的鲜血,眼泪直流,“你别这样,你别这样,我不想你死,我不要杀你,我不要杀你,我马上去找大夫,我马上就去救你。”   她慌慌张张要走,却在这一瞬间,齐窗明的手握住了她的手,两只鲜血淋淋的手交缠在一起,暗红一片。   “别去了。”   他笑了笑,“你葬了我吧。”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他最是知道如何杀人,她的一刀怎么挥,怎么刺在自己的胸膛上,他都是清楚的。   那是他的刀法,他教她的刀法。   但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这种大刀了。他一个暗卫,杀人用将士侍卫的刀,那多不合适。   他用暗器的多,毒针,柳叶小刀,弯钩……那才是他擅长的东西。   可是,她是行走在烈日下的姑娘,她的长鞭坦坦荡荡,她要学的武器也只能是这种大刀。   大刀,正气荡然。   杀他这种人,最是合适了。   今日她舍弃了自己擅长的长鞭用他的刀,他也愿意只用刀。   他想,他应当是皇家暗卫里面死得最为幸福的一个人了。   因为,他是被自己心爱之人杀的。   他在属于自己的黑暗里,死在了心爱之人的怀里。   他哆哆嗦嗦的拉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你想不想看看我的脸。”   “你想不想看看,我真正的脸。”   他想给她看看。   若是有来生,万一她就认出他了呢?   秦青凤撕下了他的面具。   一张俊美无暇的脸就这般出现她的面前。   她曾经无数次想过他自己的脸长什么样,想要掀开他的假面。但绝对不是这种方式。   她痛苦的悲鸣,“你别这么残忍,你别这么残忍。”   往后余生,你让她怎么过。   齐窗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吐出了一口血,却还坚持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葬了我——好不好?你葬了我吧。”   “和观音面具,一起葬了我。”   他的手垂了下去。   秦秦凤先是呆滞的摇了摇他的手,然后泪如雨下,颤抖着手替他捂住了眼睛。   \"你不该碰到我的。\"   “我不该说我认得出你的。”   “我葬了你,谁来葬了我。”   她突然痛苦哀嚎,“天上神明,我错了,我不该总说要死夫君的,我错了,我错了。”   “若天上有神明,你们看看我,看看我,我要他活着,我要他活着,我不要遇见他了,我不想认得出他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二更是12点前,今天恢复日九。   住进了市里面的酒店,终于没虫子和有空调了。   ps:我会写小凤和小明番外的,别伤心。感谢在2022-08-10 20:57:37~2022-08-12 20:5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九 20瓶;32382268 10瓶;三月情结 2瓶;哈哈、芃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1章   陛下,臣等也是人,也是有愿意豁出命去保护的人。   东宫里, 太子妃觉察到不对劲了。   她皱眉,问身后的宫嬷嬷,“怎么回事。”   为什么隐隐听见了小凤的哭声, 她算到陛下会派暗卫来,应该还是陛下身边长跟着的那个。   按道理,依照他的功夫,这时候应该到了啊。   到时候, 她还可以在太子面前装一装忠心。   谁知道这么一会了, 竟然还没有来。   宫嬷嬷也摇头,“外面正在厮杀, 东宫的大门已经关了, 外面的人在攻,咱们只能死守着,不能开门, 便看不见外面是什么状况。”   太子妃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   “去找人……”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外面一阵厮杀声响起,还有小凤的声音。   太子妃快速的出去,太子拿着刀试探着喊, “你做什么去!外面危险。”   幸亏他没有去承明殿, 不然今晚非要交代了不可。   老五好狠毒的心,还派了人来专门堵杀东宫,这是要杀了父皇和他全家啊。   等平乱了,他非得要把老五给关一辈子。   太子妃往外面走,他喊一喊, 也不敢出门, 只让人把门关了, “守着, 守着,不准让人攻进来。”   但是等了等,又觉得光等着实在是太惶恐了。还是去太子妃那边吧,太子妃确实比他厉害,呆在她身边还安全些。   他连忙又提起刀,“孤要去护着太子妃。”   等他出去的时候,却眼睛瞪大,问身边的太监,“这是……这个血淋淋的人是小凤,对不对?”   太监也惊恐的点了点头,“是,是她。”   此时东宫的门已经大开,外面的尸体横着,有人朝着太子走过来禀告,有人也情不自禁的看向了秦青凤。   就在刚刚,秦大人凭着一把云州刀一刀一个人,杀红了眼睛,愣是将敌军杀得起了退心。   这些都是亡命之徒,既然能攻城,就说明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能被震慑出退意,实在是难得。   人人给她敬佩之意,唯有太子妃觉察出不对劲。   这是丢了生存之意。   她喊了几句小凤没有反应,只呆呆跪在地上,整个身子撑在了自己的身上,浑身都在颤抖。   太子妃一时间惊恐万分,她直接一巴掌打在她的手上,“回神,回神,小凤回神。”   小凤受了一巴掌,才慢慢的睁开眼,然后目光由涣散变成悲戚之色。   “阿姐……我杀了他。”   太子妃心中悲痛,但她以为小凤杀的是同僚。   这城门能开,御林军里有不少反叛的。   她道:“不怪你,不怪你。”   谋朝篡位,怎么可能不流血呢。   但是小凤却紧紧抓着她的手道,“阿姐,我杀了他。阿姐——”   她似乎是惊弓之鸟,带着一股浓浓的不安,又好似是垂死挣扎在地狱里面的地狱鸟。   太子妃悲痛不已,“小凤,你到底怎么了。”   那么个灿烈如朝阳的姑娘,怎么突然这般了。这已经不是杀了一个同僚能解释的了。   她去看她的身上,“你可有受伤。”   仔细定眼去瞧,太子妃心里更急着急。   “你身上全是血,你告诉我,你伤着没有啊。”   她去摸小凤的脸,“你脸上怎么这么多血,你脸——”   小凤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后退了一步,“阿姐,别摸,别摸——别摸散他的血。阿姐,这全是他的血,我一滴血都没有流。”   她说着说着跪挺的身子一歪,直接歪在泥土里,太子妃连忙跑过去抱住她,“小凤,小凤,你醒醒。”   小凤躺在她怀里,睁开眼睛看她。   “阿姐,我打不过他,但是他死了,我活着。我甚至没有一个伤口。”   这时候,她又清醒了一些,匆匆忙忙站起来,“阿姐你没事了,那我要走了,我得去守住他的尸体,他还让我埋了的。”   太子妃拦住她,“小凤!你告诉阿姐,阿姐去帮你。”   这时候哪里敢把她放出去。   小凤却怔怔摇头,“不行,我得葬了他,我得葬了他的,和观音面具一起葬了他。”   太子妃头疼。眼看外面厮杀声更烈,她知晓是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这时候不容出错,她一个手刀砍晕她。   “银杏儿,守住她。”   那个被换进来的双胞胎侍女点头,“是。”   她抱着人回屋去了。   太子啧了一句,“这是怎么了?她杀了谁?”   太子妃不耐烦,只拿话忽悠他,“应当是同僚,御林军里肯定有人反了。”   她道:“殿下,咱们得去承明殿了,不知道陛下怎么样了。”   太子看她着急的神色,心道太子妃还蛮忠心,这时候了竟然还挂念着父皇。   他道:“肯定没事的。”   东宫都没攻进来,承明殿怎么可能攻的过去。   太子妃提着刀,腰上一根鞭子绕着,“走吧,要是被老五得逞,咱们都得完蛋。”   太子:原来是为了自己啊。   不过这也合情合理。   太子妃是跟他系在一根绳子上的。   “那走吧,父皇这时候应当是制住老五了。”   ……   承明殿里,老五提着刀看着皇帝,眼底露出一丝戾气。   他啧了一句,“父皇,你似乎不敢置信。”   皇帝笑了笑,他坐在皇位上,看着跪在地上的英国公,“你竟然背叛朕。”   英国公摇摇头,“臣没有背叛陛下。是陛下先要杀臣女。”   他静静的道:“从您要杀臣女的时候,便是陛下先背叛了臣和陛下的君臣之义。”   皇帝嗤笑,“你想反就反,不用拿太子妃作筏子。一个女儿罢了,你——”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才道:“朕以为你会权衡利弊,倒是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好父亲。”   “你想过失败的后果吗?”   英国公点头,“陛下,您不会放过臣的。”   皇帝狠狠的看向他,“朕自然不会放过你,朕会诛连你的九族。”   英国公摇摇头,“陛下,臣说的不是您现在不会放过臣,而是即便没有今日这一遭,您也会诛连臣的九族。”   “先是杀臣一女,遣散英国公全族归乡。陛下此时只杀臣一女,到时候,会不会突然觉得不能临死之前留个祸害给太子,必然还要杀臣一族。”   “大厦倾倒,还有残瓦,英国公府百年根基,怎么可能一时间就能被瓦解,您必定还是有疑心的。”   “百年世家,终究有一日是要倒下的,这是臣幼年就知晓的道理。所以,臣不得不为了家族,再找一位明君。”   皇帝再次嗤笑一声,“你找了老五?”   “他可比朕狠心多了。”   五皇子大声道:“英国公放心,要是我登基,必定不会残害英国公众人。”   英国公摇摇头,“不是。”   他说,“不是。他不是明君。”   五皇子瞬间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你还没明白吗,他这是骗了你来,做了一出戏,让太子来救朕呢。”   他笑完,闭上眼睛,“说吧,朕一直觉得朕聪慧,将你们玩弄于鼓掌之中,登基二十多年,也是小心谨慎,不曾想还是漏算了,你们还策反了哪些人。”   “太子是不可能被策反的,御林军,皇家卫,五城兵马司,护城军,京兆府,京畿军,虎林军……”   英国公恭恭敬敬的道:“除了皇家卫,都有人。”   皇帝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终日打雁,竟然被大雁啄了眼睛。他这次是真震惊了,“你们……你们何时能说动这么多人。”   英国公看向皇帝。   他道:“陛下,您为什么会选择沈怀楠做太子的心腹?”   皇帝一时间怔住。   英国公:“是因着先皇给您留了一个澹台思正。”   “当年,澹台思正在的时候,您和先帝用他做刀,杀了不少人。你和先帝是为了天下百姓,是为了大业,但是你们的步子迈得太大了。”   “这不同于太子妃那些小打小闹,动摇不了根基。单您让沈怀楠推行的新赋税,便有不少人怀恨在心。”   “世家大族,如何不怨。”   “若是您单单只做这一件事情便罢了。可先皇把澹台思正横在朝堂的时候,澹台思正做的事情便已经让人害怕,如今您又立了一个沈怀楠,您觉得,大家能不惶恐吗?”   “一代又一代,您比不过先帝,太子学不会您的,必定是要吃刀的。”   皇帝此时终于正经起来,他冷笑一声,“你以为你们会成功吗?”   英国公却突然也笑了起来,问:“陛下,您知晓,澹台思正为什么会离开京都吗?”   皇帝:“不是他那老妻死了——”   皇帝白了白脸。   英国公:“他早看出来了。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他甚至还给臣留了一份可以用的名册。”   “陛下,您知道,他为什么会这般吗?”   皇帝此时才觉得难受,他能容忍英国公背叛他,但是他不能容忍澹台思正背叛他。   “那个老匹夫!”   英国公依旧是恭恭敬敬的,道:“陛下也别怪罪他,想当年,他是为了澹台老夫人才想着活下来,但您和先帝把他看做是刀,挥了一次又一次,那次去云州,本是可以换个人去的,但是澹台思正好用,你们便还派了他去。”   “可怜澹台老夫人跟着,一路上受尽苦楚,为了救澹台思正,她的身体才毁了。”   “你们帝王高高在上,总觉得他是感激你们的。殊不知他看着老妻一日日受苦,疼得打滚时,心里是恨毒了你们的。”   “陛下——”英国公的声音大了一些,“陛下,臣等也是人,也是有愿意豁出命去保护的人。”   “臣有臣女,澹台思正也有他的老妻,您是位好皇帝,做出的事情都是为了天下百姓,可是臣等,难道就不是好臣子了吗?”   他闭上眼睛,“陛下,您别怨,这次,依旧是您先举的刀。”   作者有话说:   二更   三更在凌晨了。别等,明天早上起来看。   ——   明天我要赶高铁回长沙,晚上才到家,所以第一更在九点,如果没有就是12点前哈,我晚上争取多写点。感谢在2022-08-12 20:58:49~2022-08-13 00:0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关山难度、秦淮晓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85 20瓶;苏打 10瓶;41545751 8瓶;秦淮晓渡 7瓶;大胃王、还我漂漂拳、是00喇、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2章   如今他都死了,我不能让他连个名分都没有   外面的厮杀声渐渐的停了下来。   皇帝眼里的光也没了。   他慢慢的扯动嘴角, 声音干涸,“你们知道朕要杀太子妃,这时候起势, 杀太子妃最好,只要说是乱军杀了的便行……”   英国公点头,“我知道陛下的心。齐窗明杀个东宫太子妃,不过瞬息的事情, 来回不过一炷香, 而这攻城,却并非一炷香能做到。”   “您要做的事情, 谁也拦不住, 所以一定会派人去的。”   他说着说着又摇头,道:“不过无论您派不派齐窗明去,臣都是做了准备的。”   能训练出一个银杏儿出, 就能训练出两个。   皇帝看向英国公,“你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心思?”   英国公站在那里,脸色微微变了变,有些恍然, 随后又坚毅的道:“当陛下下旨让臣女做太子妃的时候, 我就知道她性命不保了。”   “臣的女儿是什么样子,臣自然是知晓的,从那时候开始,臣便知道,要开始做打算了。要是陛下心慈, 那就无事发生, 要是陛下心狠, 说不得也要拼上一拼。”   皇帝呵了一句, “你要做皇帝么?”   英国公摇摇头,“不做。”   “皇帝有什么可做的,天下还没有大乱,哪里就需要臣来做皇帝。太子殿下宅心仁厚,臣是个忠臣,殿下想来以后也是个好陛下。”   他再次跪拜在地,“陛下,您就去吧。成王败寇,臣押了身家,陛下也该用命来赌才行。”   皇帝一口气没上来,突然吐出一口血。他沉住气,看向英国公,“朕为什么会吐血?”   英国公说出了三个字,“张德宝。”   皇帝闭上了眼睛。   张德宝,那是他的大太监。   他问,“朕一生从未亏待过他……”   英国公:“长平三年,您为了夺回宁王的权利,曾经命澹台思正暗地里诛杀宁州一村百姓,那里面就有张德宝的父母兄弟。”   “陛下,这世道是公平的。”   皇帝气急而笑,“朕都是为了这天下,天下,多少百姓受益,天下,多少人说朕是个明君。”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为了自己的欲望便说是朕的罪过……对,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成王败寇……”   他眼睛眯起来,“那你以为,你们就能善终吗?小朔将来会长大,他终将会知道,是你们谋朝篡位。”   英国公没有说话,等耳边的厮杀声停了,他才道:“陛下,小朔不会做皇帝。”   他做个边疆大臣便好了。   皇帝:“你难道真的不想做皇帝吗?”   英国公:“英国公府百年世家,臣经营了十余年,只控制住了半个京都。这半个京都里面,绝大部分受到调遣的士兵都以为是五皇子造反,所以是为了平定叛乱而来的。”   “他们的君,只有陛下和太子。他们的君,不是臣。”   “若是臣动手,大秦势必还要一场动荡才能恢复,这又何必呢?陛下,不仅您爱民,臣也爱民。”   皇帝听到这里,突然觉得心灰意冷。   “你——当年那么多人,那么多人一起长大,朕以为朕是最聪慧的,没想到最聪慧的竟然是你。”   “竟然是你……”   他此时坦然赴死,只问了最后一句话,“澹台思正那个老匹夫真那么恨朕吗?”   英国公点头,“恨的。”   “你和先帝,用他做刀的时候,就该知晓,一把刀,不可能会驯服。而且,你们还用了他最在乎的人用驯服他。”   “这么多年,澹台老夫人每一次疼晕过去,他就要恨上一分。”   “你们,你们凭什么以为,他看着老妻痛苦十余年,而不恨你们呢?”   然后再不说其他话,走到五皇子的身边,“殿下,动手吧,一箭射杀过去。”   五皇子此时已经愤怒烧心,“英国公,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利用我!”   英国公一把刀横在他的脖子上,“您射杀了陛下,就还有可能活下来。”   “殿下,臣敢保证,就算您活不下来,但您的儿子,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   五皇子转头看过去,只见本来效忠他的将士们纷纷冷眼看着他。   他悲戚一笑,拉上了弓弦,“父皇,对不住了。”   当太子赶来的时候,就看见老五一箭射杀在父皇的心口上,而英国公跪在地上,慢了一点,没有为父皇挡上箭。   “老五!”   太子崩溃大喊,“你个畜生,你敢弑父!”   五皇子转身,搭上弓箭,就要对着太子射过去,此时,太子惊慌不安,连忙去看太子妃——咱们快跑!   娘耶,他有弓箭,咱们只有大刀,这么远的距离,大刀可干不过弓箭。   太子妃:“……”   英国公砍下了五皇子的脑袋。   太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子妃:“……”   英国公提着五皇子的人头走到太子面前,“殿下,快叫御医,快叫御医啊。”   太子:“对,叫御医,叫御医——”   但皇帝已经死透了。   太子大悲,扑过去跪在皇帝身前就哭,“父皇,父皇,儿臣来晚了,儿臣来晚了。”   太子妃和英国公对视一眼,轻轻颔首。   这一场兵变,过去了一半。   ……   天还没有亮,皇城里面的厮杀声早就传遍了,大街上也有五皇子派出去的士兵抢劫杀人,京都四城都在纷扰。   沈怀楠带着折邵衣护着一家老小躲在屋子里,然后由折邵衣守着孩子和老人等,沈怀楠亲自带着护卫们去同僚们家里营救。   这时候能救一个是一个,救出来就是过命的交情。   折邵衣则看着皇城的方向心慌:也不知道太子妃如何了。   ……   东宫里面,天依旧未明。   秦青凤突然从梦里惊醒,她怔怔半响,然后掀开被子就跑。   银杏儿连忙追上,“姑娘,您去哪里。”   秦青凤没有答话,只光着脚散着发奔跑在遍地是尸首的皇宫里。   她跑到了一处宫墙边四处寻找,因为赶着救阿姐,她把小明的尸首藏在那里了。   但是此时这里堆积了不少尸体。   她跑到有记忆的地方去翻,太子妃正好闻讯赶来,“小凤,你找什么。”   小凤推开一具尸体,茫然的抬头,“阿姐,我找不到他的尸体了——”   在哪里呢?   她正要再说,突然手一僵,低头一看。   那张只见过一面的脸,比月光惨白。   秦青凤将人抱在怀里,想哭哭不出来,无声的张大嘴巴,泪水清洗了脸上的鲜血。   ——走,我带你去拿观音面具。   ——走,我去葬了你。   太子妃心痛难忍,大概也猜出是怎么回事了,她过去扶小凤,却见她回头问,“阿姐,你能不能给我准备一套嫁裳?”   在他下葬之前,他总得穿上新郎官的衣裳吧。   她轻轻哭着笑了起来,“阿姐,我总说死夫君死夫君,如今他都死了,我不能让他连个名分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姑娘们,就这么多了。我要收拾收拾去坐车了。   哎,大早上的,眼睛肿了。   你们一定要相信,作者比你们早哭。   早安早安。感谢在2022-08-13 00:00:38~2022-08-13 07:5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mon 40瓶;山无陵、阿茶、宁汝樊、月九 20瓶;还我漂漂拳 2瓶;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3章   一更   当折邵衣在京郊的山庄里, 看见穿着嫁衣的小凤跪在墓前,用手一捧一捧的捧着土撒在墓里的新郎官身上时,她才真正的直面生死。   太子妃站在不远处, 神情伤悲,却不去阻止。折邵衣也不敢去动土,不敢出声,她只是站在一侧, 跟太子妃一起陪着小凤。   从深夜到黎明, 从太阳初升到黄昏临近,小凤的手上已经尽然是鲜血。折邵衣多少次忍不住想过去阻止她这般自虐的行为, 却最终化成眼泪和叹息。   太子妃低头, 看看地上的黄土,看看不远处由小凤一捧土一捧土垒起来的坟墓,她微微歪身, 抬头看天上的夕阳。   “邵衣,你说,是不是我错了。”   她想过死很多人,想过这一场宫变里面死的人许是朝夕相处的, 她已经做好了自己身死的准备, 但从来没想过,她会让小凤以这种方式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   太子妃轻轻叹息一声,“小凤说,我是她心里最漂亮的人,她会保护我的。”   如今, 她是拿了自己的一生来护着她的命。   折邵衣看向那个歪坐在坟墓前神情呆滞的姑娘, 闷闷的道:“不怪你。”   这世上的人, 谁都身不由己。   太子妃动了动嘴巴, 却没有再说话。   小凤手上的血越来越多,指甲缝里流出鲜血,涌入坟墓上,也不知道能不能渗透到里间去。   折邵衣痛苦的别过脸,“她在惩罚自己。”   太子妃终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愧对于她。”   “即便再来一次,即便再来一次……我会做的,永远是阻止她和他的相遇,而不是放弃这一场宫变。”   “我无脸面见她。”   太子妃道:“若是她没有拦下齐窗明,我也会让银杏儿杀了他。”   折邵衣闻言久久不能语,站在夕阳之下,站在太子妃和小凤之间,最终只能叹息一句。   “我也,我也无脸面见她。”   ……   五皇子宫变,诛杀先帝,幸而太子无事,又幸英国公英勇救主,这才能让逆王没有得逞。   长平二十二年春,太子登基,改国号为长隆。   长隆元年,册立太子妃为皇后,册立刘美人所生的皇长子为储君,刘美人为贵妃。册立黎侧妃所生的河洛郡主为公主,黎侧妃为皇贵妃。   册立皇二子为蜀王,册立吴侧妃为贵妃。   皇二子生母宁美人为宁妃,但禁足幽兰宫不得出殿。   其中,又以英国公最为受重视,加封三枚南珠为恩赏,盛极一时。   沈怀楠升任户部尚书。   原户部尚书兰重出任明州知州,掌一方百姓。   一层层封赏下来,朝廷好似没变,又已经变了。五皇子一系被连根拔起,新帝这个人倒是不喜欢杀人,但是他厌恶的人是看也不愿意看见,于是一群人告老还乡,有些人流放。   他还想大赦天下,不过又被沈怀楠拦住了。   “若是您真心疼百姓,不如就少收赋税,也是心疼百姓,若是大赦天下,那不是心疼百姓,而是心疼罪人。”   新帝还是挺满意沈怀楠这番话的,他上朝的时候还特意对着群臣道:“怀楠所言甚是,史官当记。”   史官拿着小本本开始记载这一桩佳话。   过了几天,沈怀楠抱病上朝,在朝中咳嗽了一声,新帝立马关怀,允他下响休养,不用当值。   沈怀楠跪在感恩,却直言自己可以,不过是小小咳嗽,怎么可以耽误正事?   新帝继续满意,召唤史官,“怀楠所言朕心甚慰,当以百官典范,史官当记。”   史官:“……”   呵呵,他的小本本都快记不下了。   不过,这也足够可以看出陛下对沈怀楠的看重。   他将折子放进袖子里赶紧离宫,行过南门的时候,看见一辆马车不受阻直接进了宫。   史官:“……那是沈家的马车?”   沈怀楠不是在陛下那里吗?   守门的侍卫羡慕的道:“那是折夫人的马车。”   折夫人,沈怀楠的妻子,在沈怀楠发迹之前,可是比沈怀楠出名多了。   也是本朝第一个以本家姓冠以夫人二字的。   如今说起折夫人,众人脑海里浮出来的,便只有折邵衣一人。   史官羡慕得肠子都冒酸泡泡了。   “真是好运道,这是天的恩赐了。”   不然,这一对庶出夫妻,何德何能走到今日。   皇后住着的长乐宫里,折邵衣脱下外衫,“天越来越热了。”   又道:“秦将军什么时候来?”   新帝登基,四方大吏归朝,秦将军就是其中一位。这次来,他就要带着小凤回家了。   折邵衣心有不舍,但也知晓,她该是要归去云州的。皇后甚至后悔,当初如论如何,都该要把小凤送回云州的。   她本该是凤凰,不该束缚在这皇宫里。   如今回去也好,大夏将建,她的将军梦终究有一日,也会实现的。   小凤这一段路,走得太过于艰难,皇后甚至不敢去求她高兴一些。   她道:“还有几日就来了。”   折邵衣去后殿看小凤,她正坐在椅子上面休息,那日之后,她的双手受了伤,得养着,因指甲实在是伤得严重,太医建议把十个指甲都拔了。   折邵衣听着就觉得痛,但是小凤却头也不抬的颔首。   那是她这么多天第一次说话。   声音沙哑,无悲无痛,再无他日的朝气,只出声道:“拔了吧。”   想到这里,折邵衣就悲从心来。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小凤身边,“今日有些热,你要不要坐到树荫下面去?”   小凤偏过头看她,笑了笑,“是邵衣啊。”   “不了,我觉得这个阳光正好。”   她道:“邵衣,我有些冷。”   这么大的太阳,折邵衣却也应下,“那我去给你加件衣裳。”   便也不说其他的了。   小凤沉沉的睡了过去。折邵衣这段日子一直陪着她。等到秦将军来的时候,她跟在他的身后,见他手上拿着一根鞭子在手上绕,一边走一边绕,时而紧时而松,身形高大,在阳光之下,影子遮出了一片天地。   折邵衣跟到游廊之下,便不再前行。秦将军没管她,只一心往前走,当看见院子里面烈日之下还盖着狐裘毯,奄奄一息神情呆滞的小凤时,顿时立住了脚步,身形不受控制的晃动了一下。   折邵衣看过去,地上的影子在颤抖。   而后听见他说,“我总训斥你何时才能长大,但你这般,阿爹宁愿你永不长大。”   “小凤,走,跟阿爹回家去,阿爹带你去打仗,阿爹给你训出一队兵来!”   秦青凤看着突然出现的阿爹终于缓缓的哭出声。   她伸出一双手给他看,委屈的喊他,“阿爹,我疼,小凤好疼啊。”   她的指甲都拔了,再长出来也好疼啊。   作者有话说:   小凤就写到这里了。番外再给你们甜。   我都规划好了,24号那天正文完结,后面的故事,孩子们啊,女皇啊,女子啊,这些都以番外的形式写吧,不写那么具体了。 正文之前还有10万,我们争取90万搞定正文,写了好长了呜呜呜,写得我都疲惫了。感谢在2022-08-13 07:53:27~2022-08-14 12:0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黄金二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宪明 70瓶;若水年华 32瓶;友柏家的小可爱、阿生 20瓶;牡丹 6瓶;嗷嗷、是00喇、anoil、风声 5瓶;拖拖 2瓶;一汇火腿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4章   二更   太子成了新帝。别人都是新帝上任三把火, 总要烧一烧,但是他没感觉,没有这股冲劲。   他对沈怀楠道:“父皇是个雄才大略的人, 他的主张自然是好的。朕这一辈子虽然被他打压着,但是也着实是被他护着的,朕对父皇埋怨过,可对他的聪慧并不带有任何猜忌。”   “就按着父皇生前的国政去吧, 不用改, 朕觉得挺好的。”   沈怀楠激动的跪在地上,“陛下, 所有的人都想要争一个胜负, 臣就是这般的人,总觉得自己也是聪慧的,别人未免比不过自己。不是不承认他人的优秀, 就是想争一争。”   “可是陛下却从来不这么想,您是多么聪慧一个人,可却因为信任先帝的雄才大略就愿意忍下自己的雄才大略。”   “这世上做出一番丰功伟绩并不难,难的是处于您这个地位, 还想着屈才。”   皇帝听了很高兴, 他欢喜的拍了拍沈怀楠的肩膀,“起来吧,别跪着。”   沈怀楠,他的知己。   过了一会,李荣光来了, 见了两人君臣相知, 笑着道:“陛下不知, 今日还有人在臣面前偷偷里间咱们的君臣情分。”   皇帝好奇, “哦?”   李荣光,“他说,臣才是陛下自小一起长大的,是陛下最为亲近的伴读,但是陛下却只重用怀楠。”   皇帝就笑起来,“他们是不知道咱们三个的情分。”   他叹息,“这么多年,朕身边也只剩下你们两个最为信任的了。你们不要互相猜忌,不要让朕伤心。”   父皇临死之前,其实是猜忌英国公的,英国公却还能拼死护卫着他,实在是忠心。   父皇死后,也不是没有人在他面前嚼舌根,说英国公家一家独大的事情,也说了那日宫变的疑虑。   英国公为什么深夜出现在皇宫,他跟五皇子是否有勾结……皇帝听见这些就生气。   他只问其人,“英国公若是想要夺宫,能操纵五皇子夺宫,那当时他完全可以杀了孤,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其人哑口无言。   皇帝就觉得真是英才遭人妒忌,英国公这些臣子活得实在是不容易啊。   他道:“朕是个明君,不会是昏君。”   其人:“……”   皇帝斥责他,“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不然……朕会废了你的官。”   有了这种说昏话的臣子,沈怀楠这种臣子就可爱多了。皇帝经常招他进宫,却见沈怀楠闷闷不乐。   皇帝都是皇帝了,臣子有了一些小苦闷,他还是很乐意为之解闷的。他道:“你怎么了?”   沈怀楠:“陛下,臣……臣还是想请您帮臣。”   皇帝:“帮什么?”   沈怀楠跪下,“当年臣的好友王五哥死在河里面,官府都说是意外身亡,可是臣不相信,他一定是被人杀的。”   皇帝就想起来了,“对,是有这么一回事。你还猜测是老五和老十做的。”   沈怀楠就开始哭,“这么多年过去了,臣时不时还能梦见王五哥,梦见他在河里面跟臣说,他冷,他是被冤死的。臣……臣还是想去问问十皇子。”   先帝一死,皇帝怎么可能还留着老十,又把他废了,让他替先帝去守皇陵了。   老十这个人都没有存在于皇帝的脑海里。但是沈怀楠重提,他也不能扶了他的面子,道:“这事情中,老五已经死了,独留老十一个人,你就去问问他吧。”   还感慨,“你是个重情重义的。”   沈怀楠就去了。他出发前跟折邵衣说,“他也该去赔命了。”   折邵衣默默的给他披上一件衣裳,“平常心看待便好,咱们这辈子活得比他好,活出了意义,便是值得的。”   沈怀楠嗯了一句。   他没有带任何人,独自去了皇陵。   守皇陵的肯定不会只有老十一个人。他走过去,笑着跟其他的守卫打招呼,又小声道:“陛下允我来看看十皇子。”   其他人都是一脸的懂事,马上就放行了。沈怀楠一路骑马,又进了行宫歇息的地方。   这里算不得多好,但是并不寒碜,毕竟是葬了无数帝王的地方。   他下马,在一处阴凉的回廊下面找到了十皇子。   沈怀楠走过去,“十皇子殿下。”   十皇子笑了笑,也不看他,只继续歪在廊柱子上晒太阳,“你终于来杀我了?”   沈怀楠呵了一声,“是啊,来杀你了。”   他站着,高高在上的看着他,仔细的从他的脸上一寸寸看过去,然后突然笑了,“你好陌生。”   十皇子睁开眼睛,“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什么会这般恨我。”   沈怀楠没有开口。   十皇子却自顾自的说道:“从杀王五之前,你就恨我了,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么恨我。”   “后来,我又回想了一整晚,我发现,你不仅对我的恨意来得莫名其妙,你初见我的时候,喜欢也来得莫名其妙。”   “你让我觉得,你是认识我的,很早很早就认识了。”   他笑起来,“可是,我不认识你,我这一辈子都是个可怜虫,我不认识你。”   最后这句话让沈怀楠的脸色难看起来。   他突然记起来了,他记起上辈子,十皇子也说过这么一句话。   他说,“怀楠,我是个可怜虫,何其有幸有你在身边,我非常感激认识你。”   沈怀楠痛苦闭上眼睛,不是因为想起这句话,而是因为这句话,他又想起了邵衣穿着嫁衣死去的模样。   那年,他们十七岁,死在了大婚之夜。   他睁开眼,戾气爬满了眼角。   “你这种人,活该下地狱的。你总觉得自己可怜,可是,你可怜,就可以把别人的真心当成自己往上爬的阶梯,可以杀人吗?”   十皇子愣住。他当然不觉得沈怀楠是说王五。那他说的是谁?   他还当真认认真真的想了想,“我走得艰难,除此之外,倒是没有杀过你的其他朋友们,你说的是谁?”   沈怀楠依旧那般看着他,然后笑了。   “你过的艰难,我知道。”   当时在一起过的,穿一条裤子,多么艰难的日子都过了,谁知道会死在自己最幸福的日子里。   他从袖子里面拿出了一瓶毒药,“所以,我愿意给你最后的体面。这药喝下去,三日后才会死去,无声无息,能查出中毒,但不会有人查,你就以猝死的名声去了吧。”   他今日本来是有许多话要说的,但是此时此刻,却一点也说不出来。他想,他跟十皇子,再无任何恩怨了。   相见两厌,何必多留。   等到他从廊下走出,身影在太阳底下照映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刚刚是去杀人的。   他还去祭奠了先帝。   沈怀楠沉默的在先帝的坟墓前磕了三个头,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上辈子,十皇子杀了他和邵衣,这辈子,他也杀了很多人,做了很多冤孽的事情。   他清楚的知晓自己没有下辈子了。   他轻轻的道:“陛下,您别恨我。”   他会付出代价的。   ……   他走后,十皇子拿着手里的瓶子看了半响,最终还是笑着喝了下去。   他没有挪动地方,依旧倚在柱子上。   他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之前,他就是这般躺在十皇子府的游廊下面,除了老管家,没有任何人来管他。   老管家……老管家是之前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打心眼里好的人。   在很长很长一段日子里面,老管家都是他唯一的依靠。他甚至把老管家看成了阿爹。   他记得年幼的自己问老管家,“你愿意做我爹吗?”   老管家激动的摇了摇头,“不可,不可,您是主子,奴才只是奴才。”   奴才怎么能当主子的爹呢?   但是自从那之后,老管家都是拿他当亲儿子的。有了什么好东西,他都是第一个享用的。   若是说多艰苦,也谈不上。他毕竟是个皇子,但是他跟其他的皇亲贵族相比,又实在狼狈。   十皇子问老管家,“我为什么不在皇宫而在这里?”   老管家唉声叹气,倒是也没有骗他,“您不受陛下的欢喜。”   十皇子抿唇,“那我也不要喜欢他了。以后,我只有你一个阿爹。”   老管家这回没有拒绝。   他欢喜的去烧饭,“殿下,老奴去给您酿酒喝。老奴最会酿酒了。”   可惜没过多久,大金攻城,他即便喜欢老管家,却也要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将老管家推出去为自己挡刀。   秦青凤当年是一起跟他逃亡的,她因此极为不喜欢他。十皇子也不喜欢秦青凤。   她是金枝欲叶长大的,她根本不懂生死。   他还想活着,活着去京都。   后来,他对几个小厮很好,很好,他觉得自己在回报老管家。   他对不起老管家,但是他被逼得没有办法。他还有事情要做,他不能死。   而自从他来了京都,一步一步走得实在是艰难,根本无法成为自己想象时的人。   他活得很是失败。   甚至,他有一段时间很明显能感觉到沈怀楠是拿他做正正经经敌人的,可是后来,沈怀楠已经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十皇子怨恨的闭上眼睛。   老天不公允,不公允啊。   为什么这么对他,他其实一点错也没有,只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毒性开始发作了。   十皇子觉得自己四肢无力,迷迷糊糊,整个人好似很轻很轻,像死了过去。   然后,他看见了自己。   那是个兴高采烈的自己,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是沈怀楠。   两个人坐在一起读书,你一句我一句说得高兴。   十皇子觉得,那个自己是真心欢喜的。   原来,我还有过这般欢喜的时候。   他有些羡慕这个自己。但是有一天,他发现了沈怀楠的秘密。   他发现了沈怀楠和皇帝的秘密。   皇帝派了人在沈怀楠的身边盯着。   他没有去管自己为什么能发现,他没有管沈怀楠有没有危险,他设下了一个局。   沈怀楠死了,死在了新婚之夜。   十皇子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他已经要死了,死之前,他有些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他为什么那么欢喜的来迎我,又这般恨我。”   十皇子在这一刻升起了悔恨之心。   他想,要是很久很久之前,他保护住了老管家,要是后来,他保护了沈怀楠,那该多好。   是不是,他如今也有一个护着自己的阿爹,一个朋友,还有妻子,孩子……   他要是呆在云州不出来,那该多好。   长隆元年,十皇子逝去。   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沈怀楠听闻之后,也只是道了一句:“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人。”   他已经不恨他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   明天中午12点一更。   感谢在2022-08-14 12:00:45~2022-08-14 22:4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九 10瓶;是00喇 5瓶;一汇火腿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5章   一更   十皇子的死没有引起任何的波动, 皇帝甚至没有让人去操办他的葬礼。沈怀楠让人将他的尸体送回了云州。   皇帝倒是听说了这事情,问:“他是你的仇人,你为什么还要送他的尸体回云州?”   沈怀楠跪在地上发出感慨, “落叶归根,他的根不在京都,许是在云州。那里才是他一生有过欢快的地方。”   然后才道:“陛下,后来他死后臣仔细想, 十皇子殿下也是不易, 哎,人死恩怨消, 送他回云州也不是什么难事。”   皇帝:“怀楠, 你真是赤子之心。”   等皇帝回到后宫的时候,先去美人们那边玩耍一番,然后等到黄昏临近的时候, 便起身往长乐宫里面去。   皇后正在教导河洛看府志,见了他来,道:“陛下要在这里用晚膳吗?”   皇帝愤怒的道:“今日十五。”   他很守规矩的。要不是为了皇后的脸面,他刚刚就在美人的宫里歇下了, 怎么可能还来长乐宫。   皇帝:“你感激朕吧, 朕从来不落你的面子。”   皇后笑着道:“感谢您。”   皇帝难得看见皇后这般的柔顺,还蛮高兴的。当然,他也知道皇后一般对他都是翻白眼,这般柔顺肯定不是因为他。   他坐下,拿了河洛手里的书看了看……是蜀州的府志啊, 没意思。他又把书还回去, 然后问, “发生什么事情了, 如此高兴?”   皇后道:“邵衣有了身孕,两个多月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多,没有察觉,等今日请平安脉才知晓。”   哎哟,这可是大好事。   刚刚沈怀楠还在皇宫呢,他肯定也不知道。没想到皇后先知晓。   皇帝啧了一句,“怕是有人在宫门口等着他,待会要骑马狂奔了。”   皇帝说的没错,当多晴在宫门处告诉他折邵衣有身孕之后,他撒丫就跑。然后才发现自己还可以骑马。   他骑马一路溜烟似的跑,回到家的时候,发现众人喜庆的很,黄妈妈带着姚黄四处发铜钱。   见了他回,黄妈妈向来严肃的脸上也绽开了笑脸,“大人,快去看看夫人吧。”   沈怀楠:“几个月了?”   黄妈妈:“两个月了。”   这也不要紧,是先帝死之前有的,算不得孝期有丧不能行房。沈怀楠嗯了一句,然后快步去里间,只见折邵衣还在看账本。   沈怀楠有些紧张,“如今可不能伤神。”   折邵衣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她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只除了有些困,其他的倒是没有任何。”   只她怀孕之后,怕是有些事情又不能去做了。她不无感慨,“又要闲下来一段时间了。”   果然,她手里的活交了出去,太子妃不让她操劳。她还来亲自看过一次,笑着道:“生完这个还生吗?”   折邵衣摇头,“两个够了够了,可不敢再怀了。”   她本来都不愿意生了,谁知道突然怀上了。   她摸了摸肚子,“不知道脾气好不好。”   小花脾气可算不得好,太过于骄纵了,但还算懂事,能自己收敛住脾气。   等到这个孩子出生,长大,如无意外,他们肯定已经更加强大了,到时候孩子要什么有什么,当然会更加气势盛。   皇后:“……”   还没出生呢,怎么就担心这个问题了。   她道:“等生出来养养再说吧,不行你就装穷装弱。”   然后发现自己竟然也在陪着她说这般无厘头的事情,连忙站起来,“我回宫去了。”   临走之前,折邵衣跟她说,“阿姐,澹台老大人快回来了。”   皇后闻言叹息一声,“好,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亲自去接他。”   等她走了,沈怀楠进来,笑着道:“怎么突然落寞了?”   折邵衣:“澹台老大人是回来拜祭先帝的。”   沈怀楠便也沉默下去,“这是一笔糊涂账。”   澹台老大人恨先帝,但是不可否认,先帝也给了他富贵和一生的庇佑。先帝对澹台老大人是有恩的。   这是算不清的恩怨。人死为大,恩怨全消。   澹台老大人在六月初回到了京都。没有声张,也没有让任何来接,只是到了澹台府之后,他遣人来叫了孩子们。   沈怀楠带着折邵衣并小花去了。盛瑾安带着宁平也来了。   澹台老大人问,“小凤呢?”   折邵衣笑笑没说话,盛瑾安叹气道:“她回云州去了。”   他并不知晓小凤生病的事情,那段日子,小凤一直住在长乐宫里,没有见任何人。   就是皇帝,也只是被告知小凤伤着了手,是在宫变的时候被五皇子一群人打伤的。   盛瑾安也是被告知的这个缘由,他对澹台思正道:“小凤太难了,您也知晓她还想做将军呢,如今手伤了,哎。”   澹台思正听了,没有多说话,只等盛瑾安和宁平走了之后问,“到底怎么回事?”   折邵衣这才把小凤和齐窗明的事情说了。   “她从来都没有说过,后面几年甚至没有跟齐窗明见面过,谁也不知道他们有这段情分,先帝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   “齐窗明没有杀她,自愿死在了她的刀下。小凤……小凤眼里没有光了。”   澹台思正听闻后久久不能言语,只道:“这是一道劫。渡不过去,这辈子都完了。”   折邵衣心里一酸,她看澹台老大人,发现他神情平静,眼里也早没了光。   他这辈子,也完了。   皇帝是第二天听说澹台思正回来的消息,知道他要去拜祭先帝,还十分感动,对沈怀楠道:“以后咱们君臣,也要如此。”   他亲自陪着澹台思正去了皇陵,跪拜之后,留下澹台思正一个人。   澹台思正一杯又一杯的给先帝祭酒,没有说任何话。然后等到要走的时候,才道:“陛下,您又造孽了。”   “小凤多好的孩子……”   他叹息一声,“臣也病了,怕是不能在这人世间待多久,也不知道阴间地狱里面能不能跟您碰面,到时候你怕是要打臣的。”   他毕竟背叛了先帝。   但是他不后悔。   他是一把刀,有仇必报,这是先帝磨炼出来的性子。他只是反噬了主人而已。   拜祭完先帝,澹台思正没有在京都停留,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离去的日子,只他临走之前英国公去见了他一面。   他道:“陛下在死之前,唯一问的问题,便是你恨不恨他。”   澹台思正:“你怎么说的?”   英国公:“恨。”   澹台思正笑了笑,“你说的也没有错。”   “我确实恨他。”   他翻身上马,道了一句:“后会无期。”   作者有话说:   午好。评论区显示地址了!感谢在2022-08-14 22:42:39~2022-08-15 12:0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友柏家的小可爱 10瓶;一汇火腿肠 2瓶;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6章   二更   长隆元年注定是一个忙碌之年。沈怀楠此时年岁算不得小, 但也算不得老。在这个年岁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虽然算不得是前无古人,却是本朝少有的。   他是春风得意。平日里得罪他的人都开始逢迎拍马, 听闻折邵衣有孕,又有人开始打起了送妾室的主意,沈怀楠便黑了脸,大骂此人其心可诛, 决心与其断交。   因打这主意的不止一个, 沈怀楠还专门写了一份断交名册给皇帝,明言道:“他们深知臣家中妻子怀有身孕, 依旧要送妾室刺激臣妻, 说不得就是让臣妻和孩子有意外,从而达到离间臣与臣妻的夫妻情分,然后离间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情分。”   皇帝:“……”   你们夫妻的脸面未免大了些。   好自信啊沈怀楠!   他好笑着道:“不至于不至于。”   沈怀楠一脸倔强, “陛下,这是那些怀有小人之心的大臣们,您看看,记记, 不好好的做官, 竟然还敢贿赂长官了。”   他哼了一声,“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好端端的给臣送美人,就是要求臣办事呢。”   “这是贿赂,幸而臣刚正不阿, 要是换成其他人收了人, 以后那美人吹一吹枕边风, 臣是应还是不应啊?”   皇帝的脸色就不好了, 他拍拍沈怀楠的肩膀,“朕知晓你的心意,也知道你的品性。你说得对,一门心思做这些的人,如何能有心思为百姓谋前程。”   于是下旨责罚了名册上面人的俸禄。   此事一出,满朝哗然,沈怀楠顿时成了个臭老九,是谁见了都想避开。有人说他想走纯臣的路子,有人说他分明就是个奸臣了。   “就这么点事情小题大做,跑到陛下面前说三道四,陛下还信他。”   “他说什么,陛下就信什么……这长久以往,怕是不好啊。”   这些话或多或少被李荣光听了去,跟沈怀楠一起的时候,担忧的跟沈怀楠道:“我们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脾气和秉性有些像陛下,心是善的,也不愿意妥协,眼里容不下沙子,可是强拳难敌四手,你这般下去,怕是不好。”   沈怀楠脸一板,“我一贪银子,二不贪色,我怕什么!”   李荣光便叹气,自己找了皇帝,“其实也怪不得怀楠,他就是这么个性子,好好做事,也与人为善,只是性子跟澹台老大人一般,惹不得。”   说着说着,他又有些不满的道:“五皇子逼宫那一晚,怀楠带着人救了不少人,如今这些说他坏话的,也有好几个是他救的。”   皇帝感慨,“哎,怀楠这个性子是会吃亏的。”   他道:“还是澹台思正老大人教导错了,把自己的那一套传给了他,说话做事得罪人,但是朕会如同父皇庇佑澹台老大人一般庇佑怀楠。”   然后拿着一本折子道:“朕之前被先帝打压的时候,总觉得要是朕坐在这个位置上,肯定也不差。如今坐在这里,却总觉得艰难,朕实在是不如先帝多矣。”   李荣光自然是要夸一夸皇帝的。等夸完了,皇帝心满意足,然后等李荣光一走发现坏了。   折子还没看呢。   皇帝烦躁的拍拍自己的头,“从早到晚,从晚到早,朕就没有歇过,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做一辈子皇帝的。”   他好烦啊。   他回到后宫,因又是一个月的十五,他去了皇后的长乐宫,一去又瞧见皇后在那里看账本。   皇后可做了不少的生意,这个皇帝是知晓的。他好奇的问了问,“你这每日算账,难道不烦么?”   皇后:“喜欢的事情怎么可能烦呢?这些银子盘算出来,匀出来下半年要用的,便是化成粮食书本等物送去慈善堂的,都是孩子们的命和未来。”   皇帝感慨,“你真是个好人。”   皇后终于抬起头看他,“你怎么了?”   皇帝:“没怎么。”   皇后眸子动了动,状若不感兴趣的道:“那您晚膳想吃什么?”   皇帝:“哎,不想吃,一点也吃不下。”   皇后啪的一声将账本放在桌子上,“陛下,有话直说。”   皇帝缩了缩肩膀,他哼了一声,然后理直气壮的瞪回去,“朝堂大事,你个妇人知晓什么。”   皇后便哦了一句,“那陛下自己去烦忧吧,这些事情臣妾不懂。”   皇帝知道她不懂。在他眼里,皇后要是个男人,怕是个经商的好手,也是个良善的商户,他是要给她颁发一个百世善商牌匾的。   但是朝堂之上,那是国家大事,皇后自然是不懂这些的。他把奏折扔过去,“不过跟你说说也无妨。”   他道:“越州知州上折子说当地匪徒众多,想要朕派军队去配合剿匪。”   皇后:“剿匪是好事,陛下派人过去不就得了。”   皇帝就有一种优越感在,他道:“皇后,这事情你可想差了。你也不想想,咱们大秦三十六州,疆域广阔,每一州都是有匪徒的,要是越州派了兵,那其他的地方要不要派兵去?”   皇后:“……”   她咳了一声,“从邻州调兵过去也行。”   皇帝呵呵,“这个问题根本没有解决。”   “朕还是那个问题,要是三十六州都上折子剿匪怎么办?”   他该如何回答这些臣子。   皇后:“……陛下,越州闹匪徒,不过是今年越州今年干旱,越州百姓没法子,做了流民,去了山上做匪徒罢了。”   所以为什么你可以偏题偏成这样呢?人家要剿匪是迫不得已,你在纠结别的州到时候要剿匪怎么办。   皇后耐着性子道:“若是别的州要剿匪,您只管增兵便好,从云州遣一队兵去,从西北打到东南,一路打,让匪徒们闻风丧胆。”   这个倒是也可以。皇帝道:“那就只增一队兵,专门用来剿匪。”   皇后嗯了一句,“好了,用膳吧,多大点事情,值得您如此费心。”   皇帝:“这又不是难事,朕只是想考考你罢了。”   皇后:“不过说到这里,陛下要是愿意给个恩典,不如就让小凤丫头去吧,她一直都想做个将军。”   皇帝提起小凤,倒是有些感慨,“她十四岁来京都就住在东宫,这么多年了,朕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她走的时候无精打采,朕也心痛。”   他问,“小凤的手好了?”   皇后:“好了。云州是战乱之地,最是多这种治伤的。她回去之后没多久便好了。”   皇帝很高兴,“那就行,老五不做人事,哎,伤了多少性命。”   他同意了,“那就让小凤的三兄领兵吧,小凤随行,给她一个……一个将军的名头,什么将军呢?”   皇后:“凤行将军吧?”   皇帝:“凤行,凤行……也行,凤行就凤行。”   他即刻拟了旨意,让人八百里加急给云州送过去,然后觉得神清气爽。   皇后:“越州的剿匪军呢?”   皇帝:“你不是说了吗?从邻州调过去吧。”   皇后嗯了一句,“陛下,用膳吧。”   皇帝还蛮高兴的,“皇后,你就是比寻常妇人聪慧。”   只有这般聪慧的妇人才配得上他一国之君。   所以说,娶妻娶贤,还是对的。   此事便过去了。不过从这之后,皇帝有事没事就搬着折子去长乐宫里面批改奏折,皇后有时候在旁边看着并不打搅,有时候还帮着研墨,皇帝累的时候,她拿起奏折读给皇帝听。   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都说在了皇帝的心坎上,便越发愿意来了。   然后跟沈怀楠道:“你之前总说妾室无用,朕如今算是明白了。”   后妃们对他而言就是一个玩乐的人,但是皇后就不一样了。皇后是他的妻子。   皇帝高高兴兴的理解了一番,然后问沈怀楠,“你觉得程于丙这个人怎么样?”   程于丙,长平二十一年的榜眼。这个人什么都好,但是他看得太清楚了。   他早早就曾经在一个筵席时说过,英国公府鼎盛,实在不是好事。   这个人是清流,看不起沈怀楠周旋在各处之间。   他认为,沈怀楠这个人,明着是忠于陛下的,但是私下里却是英国公府的走狗。   他曾经脱了衣裳狂奔在庭院里面,举着酒壶倒酒,一派狂野。   反正,这个人跟沈怀楠不对付。   沈怀楠想了想道:“陛下,从公理上来说,这个人能得榜眼之名,学识肯定不错的。于私情上来说,臣却不喜欢他。”   “他是清流,却也只懂得行些放浪形骸的举止,臣还听闻他裸身狂奔呢,虽然是在自家庭院,但也不雅,他家里难道没有女婢么?你让人家怎么嫁人。”   皇帝:“……”   你为什么总是想这些细枝末节。   然后听沈怀楠道:“他自小没吃过苦,恕臣直言,他分得清五谷杂粮有哪些么?他知晓一年四季百姓可以用哪些吃食谋生么?他知道怎么治理洪水么?”   “这些臣都知道,他却因为怀疑臣跟盛九是兄弟,跟英国公府走得近,就否认臣的一切,觉得臣是攀着英国公上位的——瞎了他的狗眼,臣明明是陛下提携。”   他说到这里就又要哭了,道:“臣幼年过得艰难,臣与臣妻——”   皇帝头疼,怎么又说到你妻了。   他咳了一声,“那你觉得,应当给他一个什么官好?”   沈怀楠就笑了,“陛下,这合您心意就好了。要是让臣来说,那肯定是有私心的。”   他道:“要是臣来定,必然要他去穷苦村子里面看看,那些百姓吃不饱的时候,他放浪形骸的跑一圈,他做出几首诗句来,是不是就可以让百姓们吃饱饭了。”   “陛下,等他学会了亲自耕种之后,再来说臣的不是吧。”   皇帝就笑,“你啊,还真是眦睚必报。”   不过,他觉得沈怀楠说的对。   “如今朝廷之官,确实很多都不懂五谷杂粮,皇家如今只看重秋猎,春猎,却对农桑之事不看重,朕看,明年该在皇家山林里开辟几亩良田,朕要亲自耕种。”   沈怀楠跪着感慨,“陛下真是一个好陛下,天下人有您真是得天之幸。”   皇帝回去就跟皇后说,“怀楠夫妻,真是忠臣。”   忠臣沈怀楠倒是有了奸臣之相。他手里的权利大了,便难免要收些东西。这些东西,你不收不好,不然也混不下去。   他躺在床上道:“咱们家的库房还能摆得下礼品吗?”   这院子还是太小了。   折邵衣笑着道:“摆得下。大不了当出去。”   沈怀楠笑了,“你说的对,收的这些东西咱们当了送进宫去,别人怎么想无所谓,陛下知道我是个忠臣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三更12点左右。   感谢在2022-08-15 12:02:45~2022-08-15 21:2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独 20瓶;眠去 5瓶;是00喇、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7章   补更   长隆二年二月, 折邵衣生下了一个男孩。这回没人争着取名字了,之前小花取名的时候还剩下一个男孩名字,便直接用了。   思衡。   沉思衡。   这回还是要有一个小名, 皇后笑着道:“唤做小狸,你们觉得怎么样?”   沈怀楠还是同意的,他就怕儿子被叫做小草。   毕竟二皇子也叫小树呢。   一家子人欢欢喜喜的应了。吃了满月酒,孩子稍微大一点, 也能抱出来逛逛, 小花最近十分宠爱弟弟,手指头一戳一戳, 还想把弟弟偷进宫去给河洛阿姐看。   被当场截获!   她讨好的笑, “我让奶娘抱着去的。”   折邵衣:“那也不成,他还太小了。”   小花只好叹息,“那他什么时候长大啊。”   折邵衣:“还早吧?你也是长了很多年, 才有这么高的。”   小花只好一个人去了皇宫里。她跑皇宫比谁都勤快,一路奔进河洛的宫殿里就往床上去,刚用完膳的河洛刚进来就看见了在床上打滚的小花。   她皱眉:“哪里有个样子。”   小花依旧打滚,滚过来滚过去。   河洛只说不管, 走过去坐下, 小花爬起来往她身上蹭,“阿姐,带我去吃点好吃的吧。”   河洛:“你阿娘又禁你吃的了?”   小花嗯嗯点头。   然后小声的道:“阿姐,我这些日子在西城那边听他们说皇后娘娘批改奏折的事情了。”   河洛沉下脸,“百姓说的?”   小花点头, “是啊, 说的人很多。”   河洛依旧沉着脸点头, “说就说吧, 这事情也没什么瞒着的。”   自从去年父皇喜欢将折子搬进母后的宫里后,母后就从开始给父皇念折子,然后念着念着,就开始替父皇批改折子了。   所以,折子上面开始出现另外一种字迹的出现,大臣们哗然。   河洛知道他们联合上书奏报过一次,但是父皇以他太累,所以才由皇后代笔的缘由糊弄过去了。   反正前朝也是有这种情况的,那时候还有太监代笔呢。   他道:“前朝宦官专政,那是因为太监人数太多,最后竟然有权染指朝堂。但是皇后不同,她就一个人,还是帮着朕代笔,不会去上朝,也行不了什么大权,诸位爱卿有什么可担心的?”   “且退一万步说,不过是些请安折子罢了,大事是朕做决定,何来危险?”   那么多折子,他手都断了,如果不是皇后来,那就是其他人来。哦,你们来就是国政,皇后来就是专政啊?   皇帝满脸不高兴。   皇后便在他去长乐宫的时候道:“之前臣妾总以为陛下是个软性子,如今看来,陛下倒是硬气了。”   皇帝:“收起你的讥讽,朕本来就是一个硬气男人。”   皇后看折子,“臣妾还批红吗?”   皇帝:“批!”   比起那些朝臣们,他打心眼里相信皇后。   他是这么跟沈怀楠说的。   “皇后这个人吧,朕自小就认识了。她虽然自大,狂傲,眼睛长在天上,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   沈怀楠:“……”   他明白的陛下的意思,其实是看不上陛下这个人。   他就道:“皇后娘娘也看不上臣。”   皇帝笑了。   “她当然看不上你,她觉得你家折九是个天仙,谁配得上啊?”   他道:“你还好啦,你看看李荣光,哪次不是在她那里碰一鼻子灰。”   沈怀楠叹气,“估摸着,皇后娘娘也只看得上陛下了。”   皇帝:“呵呵,朕还看不上她呢。”   然后感慨,“但是说句良心话,她也有这个本事。你看看,当初西城就是她盘活的。不仅是西城,还有她散出去的女子们,每到一个州,便要把慈幼堂和织布坊做起来。”   女子这块算是她拿捏准了。   “她有本事,也心善的很。这些年赚的银子都上交给国库了,你知晓吧,她赚的银子,朕让人悄悄算过,大概就是这个数,她绝对没有藏私。”   “这些银子,她让朕以朝廷的名义散发下去,给各地的老百姓减少负担,哪里有灾哪里有难,都是用得上的。”   所以皇帝其实很相信皇后的人品。   “朝臣们心思各有各的,除了你和荣光是陪着朕一路走来的,其他人朕真是看不清他们。”   他叹息,“他们可能有党争,但是皇后不会有。皇后一心为了百姓,她就算是给朕出主意,也是出好主意,不会想着去害人。”   沈怀楠:“……”   其实,先帝想要杀皇后娘娘真的是有理由的。   但凡陛下自己能有个主意,都不会杀掉他身边聪慧的。   可是这般的陛下,也更能让人放心。   沈怀楠一想到最后要跟陛下分道扬镳,心里还很难受。他只希望陛下这辈子平平安安的。   即便……即便将来出了变故,也是高高兴兴的赴黄泉。   ……   长隆二年秋,沈怀楠把自己的一个政敌贬去了永州。   永州不是一个州,而是一个小县城。   这里的民风并不开化,前一位县令听闻在百姓暴起的时候被分尸了。后面继任的县令做出了“闻食人,长惴惴”的诗。   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反正回来是难了。   能入朝堂的都不是善茬,都是狐狸,这一个为什么去永州,众人细细想一想也知道。   他曾经辱骂过皇后娘娘,认为皇后娘娘不该干涉前朝之事。   而沈怀楠如此做,是沈怀楠的意思,还是皇后的意思?又或者是皇帝的意思?   这人刚走,朝堂上反对皇后给皇帝批奏折的呼声就少了下来。英国公给沈怀楠送去了一箱子珠宝。   沈怀楠又把珠宝给皇帝送去了。   ——当然,他送的是银子,珠宝都当了。   “英国公大人应该是想感谢臣,但这又不是臣的意思,这是陛下的意思。”   皇帝道:“既然是感谢你的,你就拿着吧,虽然朕早有贬李思去永州之意,但也是你出的手,你遭的骂名。”   “英国公想必也看他不顺眼,这才感激你。”   沈怀楠不忿道:\"朝堂之上常有人意见不合,大家都是讲理的,哪里有一上来就敢辱骂皇后。\"   “他们是觉得陛下仁善,皇后娘娘是不在意,这一年里任凭他们说没有出来说过话,所以才敢放肆。”   “可是再怎么样,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哪里是他们敢置喙的。退一万步说,皇后娘娘也是您的妻子。”   “要是有人敢骂臣妻,臣就要跟他们拼命的,臣与臣妻年少就经常被人欺负,总是被人辱骂,好不容易都抱上陛下的大腿了,若还是被人辱骂,臣与臣妻——”   皇帝赶紧喝止,“回去吧回去吧。”   他一点也不愿意听。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父皇不喜欢听澹台老两口说话了。   沈怀楠哀怨的看了一眼皇帝,“臣告退。”   等回到沈府,便见邵衣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听闻你如今已经有了奸臣之相。”   沈怀楠默叹一句,“这才开始。”   他这般正经,折邵衣也不得不正经起来。她安抚的摸了摸沈怀楠的头,“没事,没事,皇后娘娘之前跟我说,万事不由人,不是他们伤害我们,就是我们伤害他们,没有谁是对的,也没有人是错的。”   这一条路,注定要有鲜血淌上去。不是他们,就是自己。   折邵衣小声的道:“我甚至给小花他们想好了后路。”   沈怀楠震惊,“后路?”   折邵衣:“是啊,我在云州买地了。”   沈怀楠默然。   “你给小花和小狸买了地,也买宅子了吧?还有一个新的身份?”   折邵衣点头,“是啊。”   她道:“咱们落败,河洛小朔等人是没事的,但是小花小狸却是要……”   她说到这里,也难过得喘不过气来,“只要一想到这个,我就心里难受得想哭。”   她道:“所以我想,先生和老大人选择不要孩子,也是有这个缘由的。”   “他们怕保不住孩子。”   沈怀楠沉默,然后慢慢的道了一句,“我们不会死的。”   然后振奋,“你给孩子们选了个什么人家?”   折邵衣笑起来,“是个小山村子里面,我让人去住下了,就说是逃难过去的。有个姐姐嫁在了京都,一直想去投奔,但是奈何太远,就住在云州小山村子里面也不错。”   “若是……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有两个京都的外甥女逃难投奔,应当也说得过去。”   她说着说着又再次哽咽,“万望,万望没有这么一天。”   沈怀楠嗯了一句。   其实,他想,他要是此时背叛皇后而选择陛下,他们一家人就能活下去。   毕竟直到这一步,他还是个暗线,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对皇帝不好的一步。   但是……   他最终缓缓摇了摇头。   这个江山,在皇后手上能繁荣昌盛,但是在陛下手里……要是没有皇后,也是好的。   他叹息一声,“邵衣,士为知己者死,你为皇后,我为你。”   折邵衣笑起来,捏捏他的手,“谢谢你啊。”   他们牵着手在庭院里面散步,她沉默一瞬之后,道:“我必须成为阿姐的士。”   “从她说出,我想要的盛世必须要由女子掌权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离不开她了。”   她转头看向沈怀楠,“阿姐的名字很好听。”   沈怀楠想起了皇后娘娘的名字。   ——盛梦瑶。   一场盛世,一首梦中瑶曲。   折邵衣笑着道:“如果注定是梦里面才有的,那一定不是阿姐。阿姐是要把众多女子心里那个梦,成为现实。”   “这是我追随她的缘由。”   沈怀楠看着她也笑了。   “你尽管去追随。”   我追随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可能只有这么一更,马上要进行时间大法,然后进行朝堂第二次更变。   主要我卡在了武皇登基这段历史上,有个宫变我没研究清楚,晚上我还要去看看那段历史,明天中午十二点更一章肥的吧。   24那天肯定正文完结,你们到时候一起来看也可以。   原谅我是个感情流作者,一到走剧情走这种大的,我就卡。   爱你们   感谢在2022-08-15 21:20:06~2022-08-16 17:4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胖妈妈 10瓶;三月情结、白鸟姬 5瓶;容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8章   一更   长隆三年, 皇帝照例选后妃进宫,皇后没空操持此事,把这事情给了刘贵妃做。   刘贵妃就是皇太子朔的生母。由她出面合乎情理。不过, 宫里还是传出刘贵妃仗着自己是皇太子的生母作威作福,打压皇后的谣言。   不然选秀这种事情就该是皇后来,怎么会让她一个贵妃做?   刘贵妃听了之后就跑到长乐宫里面哭,哭得死去活来, 委委屈屈挨着皇后的身子道:“那些人真可恨。”   皇后正看着小凤来的信, 闻言笑着道:“你也不用如此在意,只要陛下和本宫信你, 便没人敢对你做什么, 她们说便由她们说,皇宫里面么,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嚼舌根的, 明日你下旨抓几个人罚一罚,便没人敢说了。”   她道:“你是皇太子的母妃,你该立起来了,不然要受人欺负的。之前在东宫的时候, 咱们那些姐妹, 除了那一个——”   刘贵妃立刻明白。   是宁家那个挑拨离间的嘛。   皇后拍拍她的手,“是啊,除了她,便再无一个是有坏心思的,大家争宠的心思都是淡的, 也不会害人, 吃好喝好, 自己玩自己的去, 哪里有时间害人。”   刘贵妃就夸皇后,“这都是您的功劳,臣妾们都知晓,要是不受陛下宠爱的妃嫔们,都要受些磋磨,为了吃的穿的,必然是要争一争。可有您在,争不争这些东西都在,便没人愿意花费功夫去害人。”   皇后摸摸她的头,“你是个好的,心地良善,所以觉得这是本宫的功劳。”   她叹息,“但如今不比在东宫了,这些新进后妃们也是为了帮陛下巩固朝堂,心思自然多。”   “那是光乎她们家族荣耀的,自然是要争宠的。到时候人多了,宫里就不会这般和气,你和本宫还要经历不少的离间和磋磨,她们的言语有时候听着好似是为你好,但拿着刀子在你的身上割,你感觉不到疼,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你的血就被她们吸干了。”   刘贵妃打了个寒颤,“您说的是。”   皇后安慰她,“你放心,只要你和本宫心连心,彼此知道对方没有坏心眼,便没有谁能够离间。”   刘贵妃这才安心,“您能这般想,臣妾就安心多了。其实妾就是怕您多心,被那群人利用了去。”   她挨着皇后坐,自然看见了小凤的信,道:“这是凤行将军来的信件?”   皇后点头,“说是剑门关大捷,如今是要加官进爵了。”   正在说,就听闻折邵衣来了,刘贵妃连忙起身告辞,“想来您有正事,那臣妾便告退了。”   折邵衣在门口碰见她,行了礼,笑着道:“贵妃娘娘安好。”   刘贵妃:“安好,安好。”   她道:“昨日小花还在本宫那里说你不准她吃肉,小孩子能吃是福,让本宫劝劝你这句话呢。”   折邵衣没忍住笑出声:“能吃是福……可也不能吃得太多啊。”   都积食了。   刘贵妃抿唇笑:“无事的,等再大一点抽条了,便也窈窕起来。”   她还以为折邵衣担心小花太胖。   然后道:“本宫极为喜欢小花,喜欢她的人可不会觉得她好吃一点就是罪过了。你可不能对一个孩子苛责。”   折邵衣谢过她。刘贵妃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心里其实是藏了心思的,比如,她就想让小花做她的儿媳妇。无论是从私而言还是从公而谈,小花跟小朔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如今沈怀楠和折邵衣都是个人物,不算差。也许比之英国公家的姑娘或者秦家的姑娘身份上差了点,但她还是更喜欢小花。   一是知根知底,二是……怎么说呢,她这些年算是看清楚了。陛下之所以跟皇后原先不和,是因着陛下怕皇后娘娘的家世。   陛下跟皇后这般,害了皇后是另外一回事,她怕的是当初先帝因为忌惮陛下,从而打压陛下的事情。   小朔就是陛下小的时候。现在没什么,但是将来等陛下老了,小朔怕是会遭到打压。   小朔已经是皇后娘娘养大的,算是英国公府一边的。到时候再娶了英国公府的姑娘或者秦家的姑娘,盛上加盛,陛下难保不会觉得小朔掌控不住。   刘贵妃想来想去,都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何况她是真喜欢小花。这丫头乖巧,长得好,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即便娇气了一些,但也讨人喜欢。   她就想跟皇后和折邵衣提一提,不过显然现在不是好时机。孩子们说是长大了,但其实还没长大。   一路走一路想,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已经确定下来:等办好陛下这回的选秀,她就把这事情提一提。   小花也抢手的很。   要是她不愿意,自己还真没有把握让陛下给她赐婚。   瞧着她跟小朔都没开窍,还得让他们自己开窍,她才好意思提。如此思虑,已经是她给小朔打算得最为周全的了。   等过了几天,诸位秀女进宫,她跟着陛下一起坐在大殿上看,留了一些本来就要留下来的家世女,然后是一些陛下喜欢的容貌姣好的女子。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们欢喜的脸,刘贵妃觉得她们其实挺可怜的。陛下不是个好丈夫,他其实一点也不管她们的死活。   还不如皇后娘娘呢。   在选秀之后,十三名秀女住进了安凝宫里,然后一个个的被皇帝宠幸,封位。   此时,朝堂上面又新起了一波反对皇后批改奏折的声音。   因为皇后如今不仅是替陛下看奏折了,她还提出了修律法。   这个事情虽然瞒得紧,但是该知晓的人还是知晓了。律法年年修,可是今年的律法在女子一事上增加了一些难以让众人答应的条例。   比如,其中有一条就是若是女子撞破丈夫与其他有妇之夫的奸情,可杀之,无罪。   这简直就是哗天下之大稽。   众臣不敢苟同,纷纷上言参皇后。皇帝其实也觉得这一条实在是荒唐。但是皇后突然摆出了夏朝的律法。   “这也不是臣妾自己想出来的,您看,夏朝最初的律法里面,便有这么一条。”   皇帝看过去,只见上面写着:“夫为寄豭,杀之无罪,男秉义程”。   他笑了,“这也施行不通,皇后啊,你别想了。”   皇后笑:“想不想的,让朝臣们都说说就行了。”   皇帝:“不会有人同意的。”   皇后很倔强,“那就去试试。”   试试就试试,皇帝拿着皇后写的律法册子上朝了。   第一条就是这条夫为寄豭,杀之无罪,男秉义程,众人自然是反对。皇帝为了□□后,还专门让朝堂上的众臣当着皇后的面贬低了一番这条律法的不足之处。   皇后被说得节节败退,最后认输。   皇帝很是高兴,皇后也很高兴。   她本来也没想过这条律法能实施,只是在这条律法引起的反应之下,很多小小的条例就被放过去了。   比如女子的嫁妆。若是和离,便要将女子的嫁妆全数奉还。这其实在体面人家都是如此做的,但是并不是律法规定。   如今加入了律法,便有法可依。   又比如说,成立女子商行。要是女子做生意,便可以去登记,然后在官府这里获得补贴。   这些都是小事,第一条是跟臣子们没有什么大相干,第二条也不是什么大事,女子行商的毕竟少,而且这里面有很多可以操作,说不得能利于自己。   反正,在妇人杀丈夫无罪这条律法之下,其他的都是可以让步的。   皇后很满意,很高兴,刘贵妃却遇见了事情。   小朔落水了。   紧接着,便有一个新进的玉昭容跟她说,这是皇后做的。   那玉昭容跪在下面指天发誓,刘贵妃只觉得遍体生寒。   皇后娘娘说得没错,这些个小贱人,果然迫不及待出手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12点前,应该不会鸽子,我写好细纲了。   不过我待会要出去走走,我昨天熬了一天夜,今天一直打不起精神,我得出去散散步,最近精神压力好大啊。感谢在2022-08-16 17:42:58~2022-08-17 18:1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85、一切都好 20瓶;牡丹 6瓶;拖拖、容曦 2瓶;56982490、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9章   二更   刘贵妃就知道这些人会作妖。但是她没有想过, 这些人会用小朔作妖。她愤怒极了。   儿子因为掉进了湖里正躺在床上,玉昭容跪在外间的地上,刘贵妃深吸一口气, 觉得自己可能要大开杀戒了。   肯定是这群人故意让小朔掉进湖里,因而用来陷害皇后娘娘。   这是离间她和皇后之间的感情,若不是之前在选她们进宫的时候皇后娘娘就说过她们这些心思,她还真有点怀疑。   但是无论说与没有说, 最终她依旧会相信皇后的。皇后娘娘若是真想杀了小朔, 怎么会等到现在,再说了, 这些年跟着皇后娘娘一起走过来, 皇后是什么样子的人,她最是知道了。   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她也知道。无非是想害小朔栽赃到皇后的身上, 一石二鸟,到时候她们生出来儿子上位。   虽然陛下子嗣艰难,但也不是没有,这不是还有三个吗?万一她们就怀上了呢?   宫里的人一多, 脏事就多了。   刘贵妃阴恻恻的看向地上跪的玉昭容, 她冷笑一声,这个玉昭容生得好,是小户之家出身,能到昭容这个位置,那是因为她的脸。   陛下最近是最心喜她, 但是她在一众人之中, 绝对不是什么大人物, 不是可以参与这种大事的人。   她背后肯定有人挑拨她了, 她只是一颗棋子。   是谁?   正在想,就见外面脚步声阵阵,皇后带着河洛和小花一起进来了。刘贵妃连忙走过去,刚刚挺着的一口气就泄了,委屈的哭,“您再不来,妾就撑不下去了。”   皇后拍拍她的手,“本宫先看了小朔再说。”   她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玉昭容,先进了里间,躺在床上的小朔早就睁开了眼睛。   这是没事。皇后舒出一口气,她瞪了小朔一眼,“到底怎么回事。”   河洛摸了摸他的头,威严的道:“你说,谁敢害你我杀了谁。”   小花握拳,眼泪汪汪的,“阿姐杀人,我递刀。”   齐小朔便更加心虚了。他支支吾吾的道:“是我自己掉进去的,没人害我。”   他身边围着那么多人,都是自小跟着一起长大的,不会害他。他能掉进湖水里,完全是自己作的。   皇后眉头一跳,“你说。”   齐小朔:“母后,说了不许打?”   皇后:“你先说。”   齐小朔低头,“我前日里看了一本书,说是大侠能够飞檐走壁,还能踩着湖水踏行。”   “我自知自己是没有如此功力的,不过书上写了,世上也有天赋者,只要默念口诀,许就能一次成功。”   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小花依旧眼泪汪汪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小朔,你好笨哦。这本书你是在阿姐的书房看的吧?我也看过的,那是话本子,是书生们编出来的。”   齐小朔努力为自己的聪慧辩驳,“我知道,所以我想着,我就先试试,就是一时兴起嘛,那湖水也不深,我拿竹竿试了的,再说如今这天,我又会浮水,身边有人,肯定不会出事的。”   相当于洗澡嘛。   刘贵妃一张脸气得通红,闹了半天是自己儿子蠢。她真是没脸见皇后娘娘了。   她都要崩溃了,“同是陛下的儿女,皇贵妃娘娘生的河洛公主就这般聪慧,怎么轮到妾身,生出这么个玩意来。”   皇后:“……”   这是真伤心了。   齐小朔:“……母妃,儿子还在呢!”   倒是河洛利索,抽出自己身上的鞭子就开始往小朔身上打,小花在一边掏出小糕点吃,“两位娘娘,阿姐说了,这叫不打不成器。”   小朔撩开被子就跑,刚跑出里间,就被河洛一根鞭子卷了回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玉昭容就见一个皇太子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一个小姑娘面容肃穆的走到他们面前,先是伸出手牵住皇太子的手,把他拉起来,然后她看了过来。   玉昭容知道,这就是传闻中最受陛下宠爱的河洛公主,她肯定听过这位公主的名字,但还是第一次见。   她瑟瑟道:“公主……”   河洛一鞭子抽在地上。   玉昭容吓了一跳,都要哭了。小花慢吞吞的往自己嘴里塞一块枣糕,再让小朔嘴里塞一块,幽幽的道:“我阿姐的鞭子可是师承如今的凤行将军,她杀了多少人,你知晓吧?”   “哼,如今匪盗们对她可是闻风丧胆,再看看你,你可经不起一次打。”   玉昭容擦擦汗,“臣妾是陛下亲封的昭容,是陛下的后妃,再是如何,也不该是公主鞭打。”   她咬牙道:“而且妾身无错啊。”   小朔:“你还无罪呢,我分明是自己掉下水的,你不过是目睹罢了,就能来我母妃面前说是母后做的,呵呵,你以为你自己很聪慧?”   玉昭容诧异,“您是自己掉下水的?可是,可是……”   她看向刘贵妃,“可是臣妾真的看见有人推太子进湖水里面啊。”   皇后觉得有些意思,过去坐着,“是谁?”   玉昭容:“一个小太监。”   皇后:“你能指认出来?”   玉昭容:“能。”   便把小太监们都带了上来,玉昭容指出其中一个,“就是他。”   那小太监砰的一声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明鉴,奴才没有。”   小朔也点头,“有没有人推儿子,儿子还是知晓的。”   他道:“当时他们离我离得远,不可能推我。”   皇后却道:“就算是这小太监推的,你如何觉得,他是本宫指使的。”   玉昭容:“妾身曾见他跟长乐宫的彩霞嬷嬷偷偷见过面。是偏着人的。”   小太监立即道:“奴才没有!若是玉昭容娘娘说的是半月之前的那次,那是因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他是着急说出来的,但事关太子,他就不敢说了,脸色一白,看向了太子。太子就道:“上回我打坏了父皇喜欢的花瓶,不敢跟父皇说,就请了母后帮忙。”   “这是不能说的事情,便是从长乐宫后门进去的,自然要跟彩霞嬷嬷先说,不然怎么开后门?”   他白了玉昭容一眼,“就凭这个?”   他道:“有些时候,眼睛是会骗人的。你从远处看他推我,但其实他离我还很远。”   “真是愚蠢。”   愚蠢的玉昭容被关了起来,皇后其实都相信她是一片真心为了太子才来刘贵妃处告发自己,但是皇帝不信。   玉昭容玩得好的就那么几个人,他一个个冷落了去,然后对其他的后妃们也不感兴趣了。   对皇后道:“你说说,她们脑子里天天想什么玩意,真是恶心至极。”   皇帝好累啊。   他说,“朕前朝忙得不可开交,她们还要闹出幺蛾子来。”   又骂小朔,“身为皇太子,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竟然能生出如此的荒谬想法,简直愚蠢。”   又道:“他身边的人也是,一个个的都蠢,竟然真敢听他的话站得远些,不去顾及他的安危。”   最后骂,“原来花瓶是他打碎的,打碎了花瓶不知道自己找朕承认错误,不知道补救,就知道找娘,有个什么大用。”   皇后一边听一边看折子没有说话,不过她看向皇帝,道:“小朔确实没有储君之风,陛下常带在身边教导吧。”   皇帝想了想,觉得也行,小朔如今也大了。皇后道:“那就把河洛也捎上,她有封地,也想去封地上面玩几年,臣妾想来,封地和朝堂之事差不多,她多了解了解也好。”   皇帝:“……河洛到底是女子,学这些做什么。”   皇后:“她是您唯一的女儿,她想学就学吧,姑娘家的多些见识,便不会被人哄骗,自己能撑起一片天来,到时候郎婿想哄她定然不成。”   “再者说,她们姐弟三个人,实在是少。若是能将来帮扶着,小朔也不至于单打独斗。”   见皇帝脸上隐隐有松动之色,皇后趁热打铁,“再者说,河洛还能有几年快活的日子,成了家,便要受到约束……”   皇帝也是心疼河洛的,他道:“既然如此,就让河洛也跟着。”   皇后点头,“臣妾代小朔和河洛谢过陛下。”   皇帝挺感动的,“他们虽然不是你生的,但你待他们,真是极好的。”   皇后恍然一阵,笑了笑没说话。   折邵衣进宫的时候,她突然道:“你说,我死后下地狱吗?”   折邵衣吓了一跳,“您怎么跟怀楠一个腔调了,他曾经也说过这句话。”   皇后摇摇头,叹息一声,“我没脸面对小朔。”   他从出生起,就是一枚打掩护的弃子。   她低头,“万望他能想开,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感谢在2022-08-17 18:10:03~2022-08-18 00:0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九 20瓶;5698249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0章   一更   皇后行到这一步, 若是还无人能看出来她意在朝政,那大秦才是没救了。但是她一个女子做这个,众人也没有想过她是为了自己做皇帝, 是个人想的都是英国公做皇帝。   这风声渐渐的在朝堂里面流传起来,英国公依旧是面色不改,该上朝上朝,该吃饭吃饭, 然后有人没忍住, 跳了出来。   朝堂之上,忠臣十分难得。跳出来的人分两拨, 一波是党争, 以宁国公为首,开始跪在御书房前面跟皇帝请命赐死皇后。   还有一波是真正的为了皇族好,他们已经看出来皇帝不中用, 若是长此以往,这江山就姓宋了。   两拨势力一起上,英国公也没有怵,还是一般的神色, 上朝说政事, 下朝在英国公府钓鱼下棋养花。   皇帝也有暗卫,在朝臣们开始一起攻击英国公的时候,他就派了暗卫去查。暗卫回来说英国公没跟人说自己的苦,在家里也是乐呵呵的模样。   皇帝就很是感慨,“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皇后也是这般, 好像那些闲言碎语进不了她的耳朵里。”   皇帝问, “那其他人呢?”   说的是宁国公等人。   暗卫:“跟谋士在房间里面说过话, 但是臣不敢进去,怕被发现,所以不知道说了设么。”   皇帝叹气,“宁国公本也是忠臣,这么多年没有错处,但是一山难容二虎,他的女儿如今在冷宫里,小树也是太后养的,根本不和他们亲。”   暗卫听了不说话,他只说自己看见的,至于揣测和决定都不是他能做的。   皇帝就感慨,“所以说,一个朝堂,外人来攻打的时候,是攻打不进来的,众人一致对外,自然有一番成就。可是自我党争之时,就只顾得上名和利,哎,何其悲哀。”   正在说,就听太监说沈怀楠和李荣光到了。皇帝连忙让两人进来。这两个人是他现在唯一可以说说苦楚的了。   沈怀楠一进来就见皇帝愁眉苦脸。他端着脸到:“陛下可是为了英国公之事愁苦?”   皇帝唉声叹气,“如今他们抓着英国公有异心不放,一定要朕杀了皇后,贬谪英国公,这可如何是好。”   沈怀楠:“宁国公如此这般,不过是因着自己的女儿没用罢了,若是有用,早早的能为陛下读折子,写折子,怕是他早乐呵呵的告诉众人这是陛下仁善,妇人之语无所重要的,不用上纲上线。”   皇帝这般一听,便也觉得是。   他还点评了一番,“他家女儿看着聪明,其实笨的很,朕之前本来是用她来……”   本来是用她来打压皇后的,结果一点用也没有。皇帝想到这里还很愤怒,“之前朕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总算懂了,你们看宁国公是什么样子的,便也能明白她为什么如此之笨了。”   沈怀楠差点笑出声来。他道:“还是陛下英明。”   他还是为英国公府说话的,“别的臣也不敢保证,不过从先帝时开始,英国公府众人好像就没有什么特别高的官位,除了英国公跟小九,朝堂之上,他们家好似是没人的。”   李荣光:“小九还是先帝提拔上来的,若不是他得了先帝的眼,怕是只做个小县令就能安然一生了。”   皇帝听得连连点头,这么多人一起说英国公和皇后心有反意,他其实心里还是嘀咕的。但是在他看来,英国公和宁国公两人打擂台,于他并没有什么坏处,而且如果能借着宁国公的手把英国公的爪牙去除一些,那也是好的。   他只在琢磨怎么做。   但是英国公和宁国公两个人,英国公弱了,那宁国公必然就长了。   皇帝很是忧愁,怎么做才能让两个人都乖乖的成为手里的风筝呢?   他拿着线,牵着风筝跑。   皇帝接下来接见了宁国公和英国公。宁国公先来的,一进御书房里就开始说皇后的问题,句句泣血,口口声声都是为了皇帝好。   皇帝在心里哼了一声,觉得这个老头子果然没有英国公更受父皇的宠爱是应当的,瞧瞧这大公无私的模样,这是拿他做傻子呢。   皇帝如今也学会假模假样了,他笑呵呵的道:“好了,朕知晓你一心为朕,朕心里懂。”   宁国公走了,英国公进了宫,被人领着进御书房,跪着道:“陛下,臣让您费心了。”   皇帝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明白。   他道:“爱卿快快请起。”   英国公摇头,十分惭愧,“臣不敢起,臣……臣有私心。”   皇帝问,“有何私心?”   英国公:“宁国公跟于翰林弹劾臣的时候,臣其实也想过是不是要就此离开朝堂。”   “但是臣几次斟酌,都觉得离开朝堂可以,若是就此离开,臣怕是百年之后,也没有一个好名声了。”   他叹气,“臣不瞒陛下,在先帝……在先帝去世之前,臣其实也是要告老还乡的。那时候先帝说,先帝说,要杀掉皇后。”   这个皇帝倒是知道。父皇当时还给了他一瓶毒药,要是后来没有发生那些事情,怕是皇后早死了。哪里还会在这里。   英国公老泪纵横,“那一晚,臣听闻此事,心里震惊,匆忙进宫。臣这辈子没吃过苦,臣的孩子们也没有吃过苦,臣想,若是能在当时退下来去乡野里也不错,至少我们健康平安。”   “臣教导孩子们,也都是想着让他们欢欢喜喜的,这其中最出众的,便是小九。小九没心没肺,安心知足,虽然臣总是对他打骂,但是臣没说的是,他最是符合臣对他们这一代的养育。”   皇帝疑惑,“为什么?”   英国公:“因为臣知晓,盛极而衰,英国公府走到今日,已经是得天之幸,一直受到帝王的信任,可是越来越多的官员们是出自英国公府,即便不是英国公府的人,也跟英国公有牵扯。”   “臣自小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因为即便臣是忠君没有异心的,可是其他人呢?臣一点也不敢保证其他人没有异心。”   “臣晚上很是害怕,可是害怕也没有用,臣决心要去解决这个问题。于是,等到臣掌家的时候,便把盛家其他的族人都散去了各地,从商,教书,做小县令,但不能高升。”   “但是让其他人这般做,自己的人在朝堂,那就是不公平的,于是臣也让自家的儿郎们开始不做高官。”   “他们学得一身的本领,却一直得不到重用,还是埋怨臣的。臣身居高位,心里也很是是惭愧。”   “所以先帝说,他想让臣衣锦还乡时,臣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再怎么样,臣也让全族的孩子们都活了下来,都没有异心,没有贪污,认认真真耕种,读书,教书,从商,去前线打仗,去山上教书。”   “可是先帝又说,他想要皇后的命。”   英国公言语之间突然哽咽了起来,“这哪里能成呢?即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臣知晓,皇后娘娘必定是在等臣去求先帝的,臣就跪在地上求他开恩,但是先帝却摇头,说英国公府即便现在离去,但英国公府却还是有势力在朝堂,会影响陛下,且皇后娘娘聪慧,她一直教养皇太子朔,说不得将来会垂帘听政。”   “先帝说了很多,但是臣还是不愿意。臣愿意替皇后娘娘去死,也求他网开一面,把皇后废了,或者假死,让世上再无这个人,但陛下还是不愿意。”   “臣其实当时很是惭愧,因为,先帝爷说出绝无可能的话后,臣其实是妥协了的。臣想着,只要给阿瑶一个全尸就好。”   皇帝听了感慨,还挺为英国公和皇后心酸的。特别是皇后,她那晚如此信誓旦旦的说英国公会去救她,结果自己的父亲还是抛弃了她。   英国公道:“这几年里,臣一直不敢去直接面对皇后,就是心里有愧疚,她与陛下种种,无论是看折子和批折子,臣都不愿意去说她。因为,因为臣心中有愧疚,臣总是在想,若不是五皇子当年那一次宫变,阿瑶就已经在坟墓里面了。臣……臣实在是没有资格去说她。”   皇帝听得又是感慨一阵,“自古两难全,也是难为你了。”   他倒是没有怀疑英国公,因为英国公说的他都知晓。   英国公抹抹眼泪,道:“这次的事情之后,又是一群人在那里喊打喊杀,他们在喧闹,臣却沉默了。难道这次,臣还要为了他们再次抛弃女儿一次吗?难道就因为他们的衷心,就要抛弃阿瑶吗?”   英国公痛哭流涕,“陛下,所以臣私心里,倒是希望他们的女儿有如此境况,看他们还能不能说出杀人的话。”   又道:“陛下,臣都想过了,臣这次不愿意退,臣不愿意杀皇后,也不想留下骂名,这次弹劾臣和皇后娘娘的有两拨人,一个是宁国公,一个是于翰林。”   “于翰林是好人,他是真心为了陛下好的,但是宁国公这个人还不如臣呢,他跟臣有仇,教导儿女也没有用,您看看他儿女的那些蠢样,就知道他有多么愚蠢了。”   “也就是下一代没有长大,能够替代他,不然臣早就想建议陛下把这拎不清的老头打发回去算了。”   他跪在地上,“臣早就想过了,臣过两三年,也要回老家去,但绝不是现在。”   皇帝听了这么一番话,回到长乐宫的时候就对皇后道:“多看看你的父亲吧,哎,可怜天下父母心。”   皇后:“……”   但不管怎么说,看皇帝这神色,怕是事情成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老规矩感谢在2022-08-18 00:00:56~2022-08-18 21:0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杜若 66瓶;眠去、憬花阴 5瓶;60990775、秦淮晓渡、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1章   更新啦   皇帝因为这件事情对宁国公有所不满, 他开始不断的对宁国公一系的人发出责难,宁国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真是没有想到陛下会这般信任英国公。   他如此, 跟他一起弹劾英国公府的于翰林却好端端的,没有受到什么责备。   不过像于翰林这种忠臣,皇帝虽然给了面子,但是他肯定不会因为皇帝给面子而不再弹劾。   他甚至准备自己的棺椁了。皇帝得了消息, 整个人都麻了。   他对皇后说, “如今朕真是骑虎难下。”   皇后笑着道:“朝臣们如此相逼,陛下为什么还不让臣妾退居后宫, 反而依旧搬着折子来。”   皇帝愣了愣, 然后道:“……也许是朕觉得你不会害百姓?他们各有各的心思,朕不相信他们。”   父皇才去世多久,这些人就开始冒头了。皇帝真的一点也不相信他们。   他道:“即便是于翰林, 他难道就没有一点私心吗?他想要用朕来名垂千古呢。”   然后叹息,“再说了,这些老臣们敢这般逼迫朕,不就是仗着自己是两朝老臣吗?不就是仗着朕良善不愿意杀害他们吗? ”   “一不顺心, 就敢成群结队的跪在御书房外, 呼朋唤友,一个个都说是为了朕,为了大秦,那他们要是真是如此,怎么不散尽家财去救济百姓呢? ”   皇帝对他们很不满意, “这次是你, 下次是什么?要是他们一不顺心如意, 就要以此来要挟朕, 此风长久以往,朕便要被他们约束住了。”   皇后不曾想,皇帝竟然是这般想的,不过仔细换位思考,皇帝的心思其实是有迹可循的,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笑了笑,“原来陛下心中自有沟壑。”   既然如此,其实就好办多了。皇后并不打算留着于翰林过年,这个老头子实在是迂腐,她之前不敢动他,是因着考虑皇帝不愿意动他,如今知晓其实皇帝也并不喜欢他这种早早为自己买棺木的做法,那就可以动了。   折邵衣来的时候,她就让折邵衣回去传信给沈怀楠。   沈怀楠等了几天,便开始筹备了。于翰林这个人是个好人,清官,他一心扑在朝政上,为了天下百姓不顾自己安危做下不少的危险之事,很得百姓爱戴。   后来年岁大了,先帝便让他回京,在翰林院任职养老,也算是先帝的心腹了。   他回朝之后,也依旧致力于解决各地的洪涝水旱,当年皇帝跟五皇子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他也丝毫不站队。   如今冒出头来,是实实在在看见来皇后参政带来的危机以及英国公的野心,他上折子皇帝不听,想要拿住英国公的证据,却又拿不住,宁国公站出来,他便觉得可以借一股东风,也可以站出来,谁知道陛下竟然这般蠢。   他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眼看就要病了,就见自家的儿子大哭着进门,求着他帮忙。   问他做什么,他就说自己逛青楼去了,被盛瑾安抓住,如今正要禀报圣上。   于翰林顿时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就倒了下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就听夫人说儿子的官职已经丢了。   他先是打了儿子一巴掌,然后问明缘由,“我再三说教你不准去那种地方,你如何去的?”   这是先帝爷时就颁发的令法,他都不能去请陛下收回成命。   于翰林儿子已经慌得不行,十年寒窗苦读,才换来如今的官职,怎么能轻易的丢掉,他痛哭流涕,“父亲,儿子真的是第一回 去。”   于翰林家教严,所以他真的自小就没有去过青楼。这回也是被好友骗了。   “先是在街上遇见了牡丹院里的牡丹姑娘,她对儿子……对儿子十分倾心,而后就遇了庞起,他说认识那姑娘,可以帮着牵线……儿子也是猪油蒙了心,所以才在半夜去的,可是,可是一去就被抓了。”   于翰林大骂,“蠢才,蠢才,如今我正在跟陛下对峙,你倒是好,色迷心窍,竟然被人这般一引诱就丢了官,我真是恨不得打死你。”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你把庞起给我叫来,他既然敢做,后面总是有人吩咐的,我大概也知道是谁,你尽管叫来,我倒是要看看,对方想要什么。”   他儿子连忙哎了一声去叫庞起了,等人一来,他先狠狠瞪过去,“此仇我必然是报的。”   庞起苦笑,“我对不住你,但我确实也是没有法子。”   他见来于翰林,先跪下,“怕是见过这次之后,晚辈是没有脸面来见你了,您多保重。”   于翰林倒是也没有怪罪他,“不是你就是别人,能提前把你的真面目露出来,我也并不算吃亏。”   庞起听了脸上有惭愧之色,然后道:“确实是沈怀楠沈尚书让晚辈如此做的,他让晚辈传话给您,这只是第一份礼,若是您还执迷不悟,后面还有更多的礼。他说……他说,您要是愿意,他想请您过府一叙。 ”   要是其他时候沈怀楠敢说这种话,敢请他过府一叙,他肯定是不愿意的,还会讥讽沈怀楠小人得志。   但是现在不一样,沈怀楠先蛇打七寸,打在了他最看重的儿子身上,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招数。   最主要的是,沈怀楠后面站着的是皇帝还是皇后,他必须要搞清楚了。   于翰林儿子哭道:“如此行事,怎么可能是陛下那边的。”   于翰林却失望的道:“不……也许陛下比皇后更恨我。”   他儿子不解这句话的意思,只能道:“父亲可一定要慎重啊。”   于翰林叹气一声,“我知道了。”   第二天约见了沈怀楠,两人在王氏酒楼里面吃的饭。沈怀楠见了于翰林也不多说,只先吃,吃着吃着笑了,“这饭菜是不是不合您老的胃口?”   于翰林先发制人,失望的道:“我其实很好看你和盛瑾安两人。你们很得先帝的欢喜,你去赈灾,做官,矜矜业业,一分不贪,我以为,你比澹台思正好多了。”   沈怀楠继续笑了笑没说话,于翰林便突然讥讽道:“几年前,盛瑾安提出不准官员进青楼,我是朝堂中极为赞同之人,我这般赞同的官员少,先帝还说,盛瑾安会感激我。”   “可是如今,你们用自己推崇的东西,用自己毕生努力为之奋斗的东西去陷害我儿,实在是让人觉得不耻,又为你们感到心寒。”   沈怀楠听了这话没有任何的波动,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于是依旧轻笑了笑,“老大人不必如此心寒,我们是对是错,自有后世之人评判,只是老大人,沈某敬佩你一生为百姓,所以才先去了令公子的官职,若是大人愿意,立刻带着儿子和全家其他人告老还乡,那便什么事情也没有,可是老大人如果还是执迷不悟,就不要怪沈某无情了。”   于翰林大笑出声,语气坚定的道:“你是皇后的人,是吧?”   沈怀楠没有说话。   但这时候无论他说不说都没有关系,于翰林心里有数了。   他愤怒的起身,“先皇让你跟着澹台思正读书,为的是陛下。陛下让你在户部做事,为的是天下百姓。”   “可你呢!你却做着为皇后谋朝篡位的勾当,你怎么对得起先帝,怎么对得起陛下,怎么对得起这天下百姓!”   沈怀楠静静的坐在那里,依旧没有说话。他等于翰林骂完了,才道:“今日来,是想要劝一劝老大人的,如今话都让您说了,晚辈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最后得说一句,这天下,没有人想要,也没有人想逼着陛下退位。”   “从宫变开始,如果英国公想要败坏朝政,那早败坏了,不会等到现在。等到现在,也不是因为想要那一个皇位,而是想要天下清明。”   “您是老臣子了,自然知晓陛下是什么性子,如果心术不正之人在他身侧,大秦将要变成什么样,就算是宁国公那样的人,怕是都能做摄政王。”   “而皇后娘娘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宽厚待天下百姓,她没有谋求任何私利,如今所做之事,难道坑害忠臣了么?难道贪污受贿了么?都没有,所以陛下才信任她,所以我等才追随她。”   “您老人家如今是觉得皇后娘娘不好,但陛下身侧必定是要有人的,下一个难道就更好吗?”   “说到底,陛下是个好人,但他不是一个好陛下。如今我跟大人说这些,也是掏心掏肺之言,还望大人回去想想。”   于翰林听得又气愤又心酸,因为他明白无论沈怀楠找什么借口,那都有一件事情是说对的。   当今陛下确实没有做皇帝的才能,而且十分惫懒,长隆元年,他尚且还想上朝,如今却时不时就要称病,窝在后宫不出门。   其实话说回来,但凡勤快一些的陛下,都不会让皇后批折子。   于翰林不怕有人谋朝篡位,就怕陛下德不配位,拎不清。   他颓废的道:“你们打算如何?”   沈怀楠:“若是陛下愿意,身体康健,自然是要祈求上天,让陛下长命百岁。”   于翰林讥讽,“那是因为你们现在还没有把大秦完全掌控起来,既想要皇位,又不想要尸体……温水煮青蛙么?”   他说着说着哈哈大笑,“你们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沈怀楠默然,第二天早上他听说于翰林自尽家中,遗书上写着请陛下恩准让全家回老家。   有人猜测他是因为儿子进青楼没有脸面所以自尽,而更多的人对着沈怀楠指指点点。   于翰林自尽前,可是跟沈怀楠一起用过饭的。   沈怀楠面不改色,只是有些遗憾。   他抱着一盏灯笼坐在廊下发呆,对着折邵衣道:“他本来可以活着的。我给了他机会,他可以活着的。”   折邵衣倒是比他看得开,“他看得太清楚了,因为看透了,所以才觉得死也无妨,这不是你的错。”   “他是觉得未来没有了希望,这才求死。”   沈怀楠叹气,“长平十三年,于翰林家中也没有什么银子,但依旧找到我,让我是赈灾的时候,给他把银子捐了。”   “长平十五年,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我路过翰林院,他给了我一本书,让我多读一读。”   “我跟这位老大人平常没有什么交集,但如今仔细想来,其实也说过不少话,有过不少交情。”   他伸开双手,道:“邵衣,我这双手上,沾染的鲜血,如今是越来越多了。”   他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一更,明天有万字更新,写好了,不过得修文,明天见。感谢在2022-08-18 21:09:34~2022-08-19 21:0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wliwli 10瓶;阳阳赶紧冲 5瓶;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2章   一更   于翰林的葬礼, 沈怀楠和折邵衣去了。于家四处飘白,哭声四响。两人一进去,就见众人看了过来。   于翰林的儿子早就跟父亲通过气, 知道要保全一家必定不能再起冲突。父亲死前曾经叮嘱他,“这是皇后的意思,不是沈怀楠的意思。他是皇后手里的一把刀,你也不用恨他, 我死后, 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他道:“皇后是个做皇帝的料子,但咱们发现得太晚了。要是三年前发现, 也不用等到现在, 但是先帝死后,英国公和秦家在暗地里借用剿匪之名,不断的去蚕食十八州的势力, 陛下看不清这个事实,枉顾我们的忠心,他……他迟早有一日会后悔的,可是到那时候, 大秦就完了, 就完了。”   于翰林大哭道:“我儿,苍天不佑,苍天不佑啊,我只能用死来警醒世人。”   他哭着哭着伏地,羞愧难当, “若我壮烈, 死于朝堂的盘龙柱上, 若我忠烈, 高悬自己于国子监学堂里。”   “但我还有你们,还有一家得活下去,我只能死在家里。”   死在家里,虽然没有那般的壮烈的死,但是足够让沈怀楠淹没在世人的唾沫中。   能拉下一个垫背的就拉下一个吧,于翰林哈哈大笑,“沈尚书,我九泉之下等你,就看你能不能到阎王殿前来与我对峙了。”   于翰林儿子只要一想到父亲临死前的痛快,他就心里也痛快。特别是今日满堂孝衣,唯有沈氏夫妇进来时,没有得到白绢绑于手上,十分另类。   他走过去,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领着他们去父亲的棺木前跪拜烧香。刚跪下,便有人站了起来,冲着这边大喊,“这天下好没道理,杀人犯也敢来被害者的棺木前跪拜了。”   “举起了屠刀,砍了别人的脑袋——你如此跪拜,岂不是就是提刀染血在灵堂吗!”   “沈尚书,退出去,于翰林的灵堂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他老人家一生清廉,一生为民,老了老了,却被你逼得死去,实在是罪无可恕。”   “沈尚书,请你出去,出去!”   “出去,出去——”   沈怀楠和折邵衣面不改色,即便这些人如此呵斥,他们依旧祭拜,磕头,烧香,等烧香完之后,便也不停留,继续走了出去。   路走到一半,于家的小孙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拿了一团泥巴扔在沈怀楠的身上,“坏,坏人,还我祖父——”   于翰林儿子瞬间就惊呆了,这是谁教唆他儿子的!他现在就一个儿子,可不能出问题。   他赶紧过去把儿子抱住,然后一转身,就见折邵衣弯着身子,一下又一下的替低头擦拭泥巴的沈怀楠用帕子擦去泥巴印子。   于翰林儿子僵硬的道:“小儿无状,还望沈尚书和折夫人不要见怪。”   折邵衣没说话,沈怀楠倒是笑了笑,“无妨,只看管好些,别被人利用了,还这般小,我是不会动手的,可难免有人想要我死,他们自己没有本事,只杀些弱小的孩童栽赃嫁祸,你可得小心些。”   于翰林儿子瞬间毛骨悚然,抱紧了手里的孩子,折邵衣从荷包里面掏出了一个草做的小蜻蜓,“给你玩。”   这本来是给她家思衡用的。   两人淡定从容的走了出去,折邵衣看了看沈怀楠,“如何?伤心吗?”   沈怀楠沉默,良久道了一句,“于翰林命都没了,我被骂一骂,也没有什么。”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没有骑马,只一路走,也没有说话。   结果刚回家,就听见折和光和桑先生来了。   沈怀楠一愣,然后竟然有些迟疑,“如此……怕是今天还要继续遭骂,确实是伤心的。”   折邵衣本来想要笑一笑他打脸,结果刚笑出来,眼泪就跟着出来了。她道:“我就不去,不去看你遭骂了。你脸面还在。”   沈怀楠:“好,你回去带孩子吧。”   折邵衣哎了一声,擦擦眼泪转身离去,不敢停留一步。她怕一旦停下来,就要去反怼折和光和桑先生。   折和光倒还算了,但是桑先生却是他们的恩人,是如同父亲一般的人,不可以起冲突。   她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此时沈怀楠刚刚站立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   他去见桑先生去了。   折邵衣呜咽一声,用帕子擦擦眼泪,“去,去厨房,我要给他做点好吃的。”   沈怀楠已经到堂庭了。他一进门就遭到了一枚砚台的摔砸——但摔的不远,没有摔在他的身边来。   折和光常年读书,臂力不够。   不过这砚台一路滚,滚到了他的脚边,沈怀楠低头看砚台,只见上面已经砸丢了一块角,他弯腰捡了起来,道:“岳丈大人,何必动怒呢。”   折和光怒斥,“你这个竖子,你知道不知道,如今外面的人如何说你,早知道你是如今逼害忠良的孽畜,早在你被庶兄打的时候,我们就不该插手。”   桑先生虽然也生气,但是也问沈怀楠缘由,“于翰林真是你逼死的?真如同外人说的那般,你,你逼得他……哎!”   沈怀楠跪下,低头,“是,于翰林老大人逼得陛下杀皇后和英国公,陛下让学生加以劝导,学生跟他吃了一次酒,劝他不要再逼陛下,他就……”   话还没说完,就见折和光愤怒的又把桌子上的茶杯摔了下去。   “你骗鬼呢!就是在我们两人面前,你也没有一句真话。那于翰林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由你劝几句就要死去,定然是你以为陛下在你身后撑腰,这才威逼利诱人家——”   他大失所望,“你怎么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你小时候多有天赋的一个孩子,你说要为生民立命,要为天下开太平,要此生为百姓谋前程,你都忘记了吗?”   沈怀楠叹气,“可是……”   桑先生也沮丧的坐在凳子上,“这天下的大势被谁夺了去,我就是不在朝堂之中,也知晓皇后看折子批折子不对,她这是心在朝堂,为的是谁,还不是英国公。”   桑先生看向沈怀楠,“邵衣是跟着皇后做事,她偏向皇后我并不惊讶,她是个女子,并不懂这些,可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吗?陛下对你恩重如山,你怎么能这般对陛下呢!”   沈怀楠低头不语,根本不敢再说话。   桑先生见他不说话,却更加生气,“竖子可恶!你说清楚,为什么放着一条康庄大道不走,偏偏要去走这些旁门左道,古往今来乱臣贼子哪里有好下场。”   沈怀楠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一句,却又觉得在这两位文人风骨面前辩驳不得,只能低头,狡辩一句,“我也是一心为了天下百姓——”   结果话还没有说明白,就见一个杯子砸过来,沈怀楠的额头被打破了。   鲜血从他的额头上流下来,染进了眼睛里,刺激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满目漆黑。   然后耳朵就灵敏了。他听见了小小的脚步声。   是小花。   他瞬间睁开眼睛,这一刻的狼狈,他不想让小花看见。   但已经来不及了。小花如同牛犊一般冲了进来,抱住了他的脑袋,哭着道:“外祖父,你为何要打我阿爹!”   折和光赶紧叫人去拉小花出去,“快快快,把你们家姑娘拉走。”   小花抱住沈怀楠不撒手,“你们敢!你打我阿爹,我就让阿姐打你!”   她跟折和光不熟,虽然叫着外祖父,但看见阿爹被打,气性上来,立马就想到了让河洛对付他。   折和光就气笑了,“好啊,好啊,你看看你们是如何教导小辈的,我和你先生两人难道就是如此教导你的吗?”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孽子!我且问你,你难道不知道于大人是什么人吗?他二十二岁入朝堂,从不歇下一日,当年徐州大旱,他亲自去一家一户敲门送粮,救活了多少百姓。”   “二十五岁那年,他手下有冤假错案,为了给他们平反,他脱了官袍跪在御书房外,只求陛下重查,即便是就此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还有在他治下的旱灾水灾,从无一点贪污,他的儿子也是诗情才华不输他,从不留连青楼,而你这竖子,为了杀害人家,引诱人去青楼,真是可恶!”   他说得气不顺,愤怒坐下,桑先生默然片刻,冷冷道:“长平十五年,老大人在京都也帮过你吧?有一日我遇见他,他还夸你,说你是未来的宰相,必定是要位极人臣的,只要你一心为民,将来必定是要名垂千古。”   “可你如今,还对得起他的夸奖么?”   沈怀楠被他们说得不语,一手轻轻的拍在小花的背上安抚她,一手去给她擦眼泪,“小花乖,先出去,阿爹是在跟祖父和老先生吵架,总有动手的时候,不哭啊。”   小花不听,她有自己的道理,“外祖父是阿爹的父亲,老先生是阿爹的先生,阿姐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便也是阿爹的父亲。”   “我是阿爹的女儿,我犯了错,阿爹从不打我,只会教导我,我跟其他人打架,阿爹也会护着我,怎么舍得打我呢!”   “他们分明是欺负你,欺负你是晚辈——”   沈怀楠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小花,不可乱说。”   他们的恩怨是他们的,但是折和光和桑先生对小花可不错。   折和光一听,果然对着桑先生道:“你瞧,他们就是如此教导孩子的。”   折邵衣再听不下去,她知道自己不能进去,但还是没忍住,站在门口,一步步走进去,跪在地上,“小花,有阿娘在,你先出去。”   小花怕阿娘一些,不想走却也不敢不走,她知道大人在小孩子没有说话的余地,于是只能退出去。   抽噎的走到门口,此时天已经黑了,她站在门口,扶着墙道:“阿娘,你别让阿爹受欺负了。”   折邵衣险些哭出声来,哽咽的道了一句,“哎,阿娘知晓了。”   等小花走了,她才深吸一口气,看向了折和光。   跟沈怀楠成亲多年,这个父亲的面容她其实已经很陌生了,因为并不常见。   这些年,折和光一直在办诗会,他的才情和书法字画确实很好,很多人因此追捧。   她道,“父亲知道,为什么您的字画可以卖千两银子吗?”   折和光本来要骂人的,却冷不丁听她说这句,他皱眉,“你又想强自狡辩些什么。”   折邵衣认真道:“我只是想告诉父亲,天下字画好的人那么多,为何父亲的最受追捧。”   “是因为怀楠做了官,是因为女儿是皇后跟前的人,是因为八姐姐的名声,是因为七姐姐的能力……是您一个又一个儿女堆出来的。”   “父亲,您不会真觉得自己的字能值得千两银子吧?您心里肯定是也是有数的,您的字画不值得。”   “可您去酒楼吃酒,你去书铺里面买书,你都用你的字,你的画去抵银子,当您这般做的,您难道不知道,其实人家并不想要您的字画吗?”   “您也虚荣,您觉得这般实在是有脸面,您便这般做了。”   “您享受了怀楠带给您的便利,如今却一口一句清廉,高洁,父亲,这四个字,您不亏心吗?”   折和光向来不善吵架,骂沈怀楠痛快,那是因为沈怀楠不回嘴,但是折邵衣如此,他便吵不过了,只能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孽女!你这个孽女!”   折邵衣轻轻笑起来,“父亲,孽女便孽女吧,反正在您的心里,我们是罪该万死的。”   桑先生都听不下去了,他指责折邵衣,“你自小也是个好姑娘,怎么能跟着皇后如此乱来——”   折邵衣高声打断她的话,“乱来——皇后娘娘何曾乱来过!”   “她可曾贪赃枉法,她可曾纵容手下杀害无辜,她可曾行过苛政,她可曾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从长平十二年开始,她这十几年里一直也不曾歇过一日,于翰林为百姓好,难道她就不是吗?于翰林为百姓操劳,你们看在眼里,可她的功绩,你们此时为什么不提及?”   她跪在地上,在灯笼的笼罩之下,影子拉得又斜又长,风吹灯烛晃,她的影子也晃了晃。   她挺直了腰身,一点也没有晃动。   她嗤然道:“皇后娘娘还什么都没有做呢,你们就开始要逼死她了,你们逼死她的时候,何曾想过她为了天下百姓做过这么多的事情。”   她厉声道:“父亲和先生不是言辞凿凿么?那你们告诉我,让陛下赐死皇后娘娘的时候,是否也有那么一瞬间想过,她是不是也跟于翰林一般高洁呢!”   桑先生被这话说得一时间愣神,半响才回过神来,道:“于翰林一心为了君主,可是皇后却是要谋反。”   “这如何能混为一谈。”   他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底气,大声训斥道:“乱臣贼子就是乱臣贼子,她迷惑君主,意图让大秦改朝换代——”   折邵衣冷冷问,“先生,她做了什么,让你们觉得她是乱臣贼子。”   桑先生:“她插手朝堂之事,她批改奏折,这难道是一个后宫女子该做的吗?”   折邵衣在这一刻十分的傲然。她质问桑先生,“为何她不能插手朝堂之事?”   “她的才能,即便是死去的于翰林也无法否认,她帮着陛下批改折子以来,出的主意解决了不少乡县的问题。”   “她有什么错处吗!”   “你们判定她有罪,不过是因为她是女子,她是女子插手了朝堂就是错处。”   她语气讥讽,“先生,您可以做山长,但是皇后不成。”   “您知道为什么么?还是因为她是女子,是女子,她的才情不输于先生,可是古往今来,可曾有一位女子是山长?”   她愤怒的昂头,“天下掌权者,何曾有过女子?如今,娘娘还没有掌权,她只是蒙陛下的信任,多看了折子,多做了几分事情罢了,你们就在这里逼死她。”   “先生,难道这就公平吗?”   桑先生震惊,没想到她竟然强词夺理,但是又不好去答复,于是顿了顿才道:“你这是歪理,自古女子不参政,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折邵衣嗤然,“老祖宗留下来的道理便是对的么?”   折和光早就看这个女儿不爽了,他道:“女子参政——呵呵,你怎么不说皇后做皇帝呢!”   他还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盛瑾安撺掇陛下不准官员进青楼也是你们的意思吧?你们倒是真做成了,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折邵衣前面若是还是气他们两个人打伤沈怀楠,讽刺皇后,如今是真生气了。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父亲!”   “父亲是男人,自然是可以去寻欢作乐。可是父亲有问过那些陪着您逢场作戏的女子一声,问问她们要是能清清白白过一生,她们可愿意跟您推杯换盏。”   “父亲是男人,父亲可曾体会过被卖的恐惧,可曾走过她们被卖的那一条路,可曾知晓她们要经历什么样的惨事,才会心甘情愿的陪着您说说笑笑。”   “这就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怎么了!这又有什么不对么!自从这一条令下去之后,虽然没有杜绝青楼的存在,可也救了不少的女子,尤其是京都,知晓是陛下不喜,明面上减少了不少青楼。怎么,青楼女子少了,父亲找不到寻欢作乐的去处了?”   她讥讽道:“父亲倒是知道去暗巷了,可是父亲去的暗巷里面也少了不少人吧?”   她傲然的看过去,“改天父亲去西城看一看,她们都已经开始自己养活自己了,她们被送往大秦各处,有的改名换姓成家,有的有皇后娘娘的补贴做起了生意。”   “能活的,都已经活了,没活的,我们也在努力让她们活,父亲,对于女子来说莫上的功绩,为什么在父亲眼里,就成了污名,就成了您的愤怒,您也有女儿,您有孙女,您都是有女儿有孙女的人了,跟那些十三四岁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们玩乐,您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您还砸怀楠的脑袋,父亲何不去砸一砸自己的脑袋!有您这般的父亲,我都觉得羞耻,跟人出去,都不敢抬头,因着什么,还不是因着父亲这种风流。”   折和□□得要死,抬手就要打人,沈怀楠立马站起来拦住了他的手。   他目光微寒,“岳丈大人,您自小没教养过邵衣,自然也没资格打她。”   折和光的手被甩开,桑先生气急,“好啊,好啊,你们夫妻两个真是好口才,好一番孝心!你说和光去青楼,你说和光没有教养你们,那我呢?我是不是在你们心里也有十处的错处!”   折邵衣和沈怀楠便又双双跪下了。   桑先生松了一口气,失望的道:“即便你们有万般理由,如今却成了贼人,在世人眼里,在你们父亲眼里,在我眼里,你们都是乱臣。”   “你们必然不会有好下场……若是你们有好下场,这天也不清明了。”   桑先生站起来,道:“你们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忍心杀害你们,否则一碗毒药哄着你们说,也算是全了我的气节。”   “但我也不会跟你们同流合污,你们这般,后人笔诛,我不想沾染晦气半分。”   他静静的道:“今日我便跟你恩断义绝,再无师徒情分。我会把这事情告知天下,未免将来有人还将我与你的名字说在一起。”   折邵衣背依旧挺直了,却瞬间泪流满面,“先生这是要让天下人都知晓,怀楠是个被恩师赶出师门的人。”   折和光不待其他人说话,道:“我也要与你断绝父女关系。”   “从此之后,你就不是文远侯府折家女了。”   折邵衣闭眼,眼泪流进嘴巴里,她想要开口说话,却先尝了眼泪的咸淡。   她闭着眼睛就没有睁开,然后听见了桑先生和折和光的离去。   然后,她听见小小的步子跑来。   她睁开眼睛,一把抱住来人。   她笑着道:“小花,厨房蒸了肉包子,给阿爹和阿娘都拿些来。”   小花哎了一声,又哭啼啼跑去了厨房。   沈怀楠直到这时候才说话。   他道:“辛苦你了。”   折邵衣顺势坐在地上,“没事,是辛苦你了。”   沈怀楠笑起来,也改跪为坐,笑了半响,道:“走,吃包子去,小花肯定也没有吃,咱们吃了饭才有力气做别的。”   折邵衣拉了拉他,“还是先处理你的伤口吧,哎,你发现没有,你这人命不好,总是挨打。”   “是……总是挨打。”   “以前是昌东伯,如今昌东伯死了,又是父亲和桑先生。”   “是……都是至亲之人。”   两人说着说着对视一眼,然后又双双叹息,“这叫个什么事。”   相顾无言,靠在一起,有气无力的眯着眼睛。   小花哭哭啼啼提着一篮子包子来了。   她把包子放在地上,“阿娘,阿爹,吃,吃吧,好多呢。”   沈怀楠哎了一声,伸出手拿过一个包子啃,咬了一口,嚼下去觉得有些烫,他一个激灵,打了个寒颤。   折邵衣:“你慢些吃,这都是刚出炉的。”   沈怀楠低头嗯了一句,“我知晓的。”   他就着那个包子,一口一口吃下去,坐在地上,高大的身形好似变小了起来,十分狼狈。   折邵衣心里不好受,“也许几百年之后,也许一千年之后,别人提起你,也是个大名臣呢。”   沈怀楠嘴里还塞着一口包子肉,闻言心酸的笑起来,然后笑着笑着就有些感慨,“我又记起了澹台老大人跟我说的那句话。”   折邵衣:“什么话?”   沈怀楠呢喃道:“总有一日,我会知晓,君臣不尽相知,兄弟反目成仇,师徒恩断义绝,同僚自相残杀,好友疏离疏心,最后我发现,我什么也没有,我没有成就什么大业,我只不过是活着罢了。”   他道:“最开始,我也只是为了活着。”   折邵衣再忍不住,直接哭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她此时此刻,除了这三个字,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沈怀楠过去揽着她入怀,“没事的,邵衣,能走过去的,就算是一条河,我也会背着你过去。”   “我不想你死,也不想自己死,我想要活着。”   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   折和光回到家里之后,折硕明和折宴明便过来问了,“父亲,怀楠和九妹妹如何说?”   折和光怒然,“已经断绝了关系,从此之后,邵衣便跟咱们家没有任何关系。”   桑先生也道:“我也跟怀楠断绝了关系。”   折硕明和折宴明对视一眼,“这……这也不至于吧。”   桑先生直言,“你们二人若是敢去见他们,便也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折和光:“你们先生说的,便是我要说的。”   两个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不敢说什么,只叹气,“他们如何就走到了这一步,于翰林多好的人,如今,我们都不敢去诗社了。”   折和光:“谁说不是,他们敢造反!可怜陛下还被蒙在鼓里,我,我真恨不得进宫去禀告圣上。”   桑先生却看了看他,道:“朝堂之事你我不能插手,只管好自身便好。”   两人刚要离开,就见折硕明妻子陪着唐氏而来,见了四人,唐氏先张嘴讥讽,“听闻你们一个个的,都要跟小九断绝关系?”   两个明觉得没必要,但是也认为妹妹跟着皇后实属不对,又有父亲先生在,实在是不敢反抗,便只敢唯唯诺诺一声。   唐氏便道:“既然如此,你们也不用认我这个母亲了,自此之后,你们可只有父亲了。”   两个明连忙跪下,折和光皱眉,“你这是做什么!这般折腾孩子,你好狠的心。”   唐氏呸了一声,“你个蠢货,我早看不惯你多年,如今真是忍无可忍。”   又看桑先生,“本以为先生不一样,但既然能在一处多年,想来也是臭味相投,先生不妨问问自己,享受多少好处,又是为了什么才要跟怀楠小九断绝关系。”   “别说是为了陛下,为了天下,怀楠跟小九为了陛下和天下拼命的时候,你们还在青楼和茶坊里面享清福呢。”   折和光怒了,“唐氏,你实在是不像话。”   唐氏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张纸来,扔在了他的脸上,“嗯,我也觉得你不像话,这是和离书,你签字画押去办吧,今日我就去小九那里住,明日让人来抬嫁妆。”   作者有话说:   终于肥了。   我心甚慰。   二更在12点前,还有三千字,得修文,我先去洗个澡,太热了。感谢在2022-08-19 21:09:16~2022-08-20 20:5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Lemo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专业搬砖一百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czdr 30瓶;快乐富婆球 20瓶;三月情结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3章   二更   唐氏晚上来的时候, 折邵衣正在给沈怀楠擦拭头上的伤口。听闻她来,小花立马戒备的站起来。   她跟这个外祖母没见过几次面,过年去百年的时候, 她也不大熟络,只给她一些吃食金钗便算,从不下床,整日里悠闲却不爱搭理她。   比起她而言, 其实外祖父和老先生更加熟悉一些, 他们今日是来打人的,小花很怕外祖母也是来打人的。   沈怀楠就连忙拉住她, 满怀愧疚的道:“小花乖, 不要紧,外祖母跟其他人不一样。”   小花还是很有戒心。折邵衣见了,心里依旧心酸。千般养, 万般宠,最后还是让她担惊受怕了。   她叹气一声,“无事,外祖母是好人。”   嫡母最是活得通透。   见了人, 就见她风风火火的道:“我今晚在你们家里住一晚, 明日你们让姚黄和多晴去府上抬我的嫁妆,然后抬去西城明眸街上第三户,那是我的宅子。”   折邵衣真惊讶了,“母亲,您还买了宅子在那里啊。”   唐氏:“多新鲜, 那里的宅子如今比我买的时候多赚几千两了。”   她道:“只在你家里住一晚上, 不用布置宅子, 我这个人住得惯其他的床。”   折邵衣:“您住多久都行, 只是……只是父亲刚刚来过,说是要跟我断绝父女关系。”   唐氏:“你听他放屁,他断不断的,难道教养过你们吗?断了也是没有父亲,不断也是没有父亲,有什么好断的,等明日我跟他和离之后,我也出门去说说,说说他是如何活成了一个鬼一般的人物,根本见不到他是如何为父的。”   折邵衣顿了顿,“您要跟父亲和离?”   唐氏笑起来,“我都说了,多新鲜,之前不想,那是因为觉得没必要,我反正也这般过了,为了折家,我也算是付出了不少,如今我老了,难道还不能住在折家的宅子里,享受着折家的便利?”   “但是如今局势大变,他敢跟你断绝关系,那好啊,那我就让他尝尝什么是众叛亲离。”   折邵衣心里暖暖的,“母亲,多谢你。”   唐氏拍拍她的手,“别跟傻瓜论短长,他们左右不了你的人生。你很好,皇后很好,我们这些女子,是看得见的。”   折邵衣便不知道怎么了,眼泪又流了出来。她哽咽道:“母亲,真的多谢您此时赶过来。”   多谢您此时承认我。   唐氏觉得折邵衣过于交情,“你还是太年轻了,等你到我这个号年岁,怕是什么都看明白了。”   然后去厢房住,周姨娘感激的过来,“夫人,多谢您,您是个好人,妾身会为您祈福的。”   唐氏摆摆手,“别在我面前杵着,你如今也是做外祖母的人了,小花看着你呢,整日里立不起来带坏孩子,出去吧出去吧,我要睡了。”   反正她有银子有儿子有女儿,她怕什么。   一夜好眠,第二日多晴就跟姚黄一起去了文远侯府。折邵衣和沈怀楠则是进宫去了。   沈怀楠先去皇帝那里,他头上还有伤,整个人沧桑的很,跪在地上哭。   皇帝还蛮愧疚的,“别哭了,朕也听说了,于翰林那个老东西,哎,要不是看在他是忠臣的份上,朕真是要杀了他全家的。”   沈怀楠哭得更加伤心了,“可是陛下,于翰林确实是个忠臣啊。他……哎,哎!要是那日,臣不去找他就好了。”   皇帝:“你也是为了朕,你没错,错的是他,他以自己的忠心来要挟朕。”   沈怀楠继续哭,“臣如今……如今名声扫地,这倒是也不要紧,只岳丈大人和先生也不理解臣,要跟臣断绝关系。”   这个皇帝也知道了,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昨晚上该知晓的人都知晓了。   皇帝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朕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那是你的岳丈和先生,朕也不能直接赐死他们。”   沈怀楠:“陛下,臣定然是不愿意他们出事情的,只是心里不好受,在家里要做顶天立地的丈夫和父亲,到了外面要做乱臣贼子,只有在陛下这里,臣可以哭一哭,软弱一回。”   皇帝好生心疼,“哎,你确实不容易。”   他道:“你放心,朕知晓你的忠心,他们不懂,朕懂你。”   然后道:“不过,于翰林的死,真是让朕恶心难安。他这般,折了一个你,下回是不是还要折掉李荣光!”   反正,皇帝很生气。   沈怀楠:“陛下,忠臣就喜欢这般,哎,于翰林是可惜了,臣心里愧疚难安,骂就骂了,只宁国公实在是可恨,于翰林死后,他销声匿迹,似乎从来没有威胁过陛下。”   “臣很是看不起他。”   皇帝便也点头,“朕也是看在于翰林的葬礼还没办完,这才没有清算宁国公,如今有空了,那就好好算一算账,宁国公实在是可恶。”   沈怀楠抹泪起身,“臣的名声已经臭了,臣愿意去清算宁国公一党。”   同时,在长乐宫里,折邵衣依偎在皇后的肩膀上,说了一句,“您的盛世,也是我们的盛世,我愿意为您朝天划出一刀,透一些光亮进来。”   皇后叹息,心疼道:“最多两年,两年,大秦十八州就能被定下,你且熬着,且看着,且看看我到底能不能做出一番盛世来。”   “这个世上,最终是活人,活下来的人掌权。”   ……   长隆四年,折邵衣出门的时候被扔了鸡蛋。这还是她第一次被扔鸡蛋。   对着大街上的人扔臭鸡蛋是大秦对死囚去斩首那天的待遇,她看看自己身上的臭鸡蛋,再看看那个扔臭鸡蛋的小子,笑了笑,没说什么,只翻身上马,继续往西城而去。   安梨跟着一起去的,整个人都气得眼红脸红,骂道:“这可是在西城,这些年您为了西城的百姓们能够富足做了多少的事情——”   折邵衣倒是看得清,“不过是个孩童罢了,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挑唆,又或者……他的家人,在意的人,确实是跟我有仇。”   两人在王氏酒楼后院换了衣裳,王蓉赶来的时候就见折邵衣正在清理头发。臭鸡蛋不仅在衣裳上,还有些溅在了头发上。   不过也不多,只用清水洗一洗,然后用干的布擦一擦就好。   王蓉皱眉,“是谁家的小子。”   折邵衣一边坐在窗户边擦头发一边笑着道:“不知,如今的仇人多,谁知道是谁指使呢?”   去年沈怀楠清算了宁国公府,排除了不少异党,又安插了不少自己人进去,成了彻彻底底的奸臣。   奸臣当道,自然是有人要起势造反的,秦家军便带领军队四处征伐,一边打一边埋线,折邵衣想着小凤送来的信,心里隐隐有了底气。   只是,再愚蠢的帝王也有一日是要醒来的。   折邵衣叹气,“陛下……陛下怕是要开始杀人了。”   作者有话说:   嗯……就写到这里吧,明天见~感谢在2022-08-20 20:58:19~2022-08-20 23:2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390258 20瓶;是00喇、凤栖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4章 正文完结(1)   长隆四年冬, 大雪纷飞。   皇帝坐在龙椅上,眉头皱得很深,他发现, 他可能真的被皇后和英国公一家欺骗了。   今日皇后再次提出要以律法重述女户之事。皇帝觉得没有这个必要,皇后却是丝毫不让,皇帝发怒,皇后冷冷站于高台看他, 在那一刻, 他突然就发觉,自己好像是个傀儡。   在东宫的时候, 太子妃也是如此, 他并不在意,因为他觉得太子妃只是强势。长隆元年至今,太子妃成了皇后, 皇后态度如此,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皇后如此,他也有受益, 至少他活得没有先帝那般辛苦。   但是此时此刻, 明明什么都没有变,明明什么都是往常模样,他却觉得不对劲了。   他明明是皇帝,可是皇后却站在高台看他,她的野心昭然若揭。   皇帝在那一刻有些害怕。他不是傻子, 这段日子以来, 他感觉到了来自皇后的压力和已经没有了跟英国公抗衡的朝堂势力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他很后悔!长隆元年的时候他身边多少老臣孤臣忠臣, 如今好像……好像剩下的都跟英国公有关系了。   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素来是个没主意的人, 便马上想找沈怀楠和李荣光商量。   可是刚想要叫人喊沈怀楠和李荣光进宫,却又立刻停了下来。   他想,沈怀楠是折邵衣的丈夫,李荣光是王蓉的丈夫,而折邵衣和王蓉都是皇后的人。   皇后的人……这个宫里,还有谁不是皇后的人?   他竟然有些恍惚起来。   他身边……还有完全可信的人吗?   皇帝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又吐出去,然后缓了缓心神,试图告诉自己这些都是瞎想罢了。   可有些事情,一旦想了,便不是能想停就停下来的。   他站起来在大殿里面走来走去,越走越暴躁,越走越是慌张,然后他想到了几年前先皇告诉他的话。   “赐死皇后,皇后万万不能留。”   皇帝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他知道怎么做了。   他拍拍手,呼出自己的暗卫。   他想来想去,这才是自己唯一可以值得相信的人。他道:“你去跟着皇后,看看她是不是……是不是想要谋朝篡位。”   暗卫看看他,低头道:“陛下,您其实知道答案。”   皇帝怒然,“怎么,连你也要背叛朕?如今朕说的话不是话了?赶紧去!”   暗卫摇头,“皇后娘娘身边有高手,臣一旦去探查,万一失手……”   皇帝大骂:“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暗卫:“当年齐窗明没有回来,属下便推测过皇后娘娘身边有高手坐镇,只您说没事,皇后身边有高人也正常,不准臣等追查下去。”   皇帝就想起来了。当年宫变,先皇的近卫被杀,暗卫曾经说过要查,但他当时其实挺需要英国公府的势力,害怕英国公误会,便没有查下去。   如今想起来,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暗卫是真心为了皇帝好的,“陛下,皇后之心难测,不用查便能知晓是什么心思,您之前没有明白过来,多少臣子上告,您都不以为然,臣只有闭嘴,如今您明白过来还来得及。”   皇帝深吸一口气,“你以为如何?”   暗卫:“臣愿意刺杀皇后,不用皇家暗卫手段,只用江湖其他手段。她既然骗您,您也要骗她,让天下人以为是那些忠臣之后杀的皇后。”   “随后便让秦家入京奔丧,擒拿主将,派遣其他人接管云州秦家军……”   他叹气,“臣愚昧,只能想出这般多。”   忠臣都流放的流放,如今留下来的都是奸臣。   皇帝砰的一声瘫坐在地上,“沈怀楠和李荣光两人,你如何看?”   暗卫摇头,“李大人不堪其任,即便忠心,也没有用。沈大人……在折夫人和您之间,您觉得他选谁?”   皇帝愣住,然后突然哈哈笑起来,他都气笑了。   “是啊,朕之前总觉得他对发妻这般好,定然是个好的。”   但现在想想,他从来都不曾能坚定选择自己。   忠君,忠妻,他定然是选择忠妻的。   皇帝颓然,“已经晚了,已经晚了。”   暗卫心酸,“陛下,还不晚。”   皇帝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都怪朕,朕竟然如此愚蠢。”   他怒然,“就按照你说的办。”   “你有几层把握杀掉皇后?”   暗卫:“她身边有高手,臣已知晓是谁。只要设计她一个人独处,便可以。”   皇帝扶额:“朕想想。”   他很快就想出了办法。   “皇宫里面进来刺客未免太过于刻意,几乎没有可能。不如,就让皇后出宫去。”   皇帝盘算起来一点也不差于人,“比起皇后,折邵衣更加好对付,皇后看重折邵衣,即便是有危险,只要折邵衣有危险,她肯定还是愿意出宫去看她的。”   他兴奋的道:“你去,你去杀了折邵衣,这般一来,皇后肯定会出宫的。”   暗卫也觉得可行,他点头而去。   ……   大雪纷飞而至,窗户上面悬了冰霜。小花偷偷摸摸的出了门,拿了一根竹竿,在窗户上面敲了一下。   砰的一声,冰落而下。她捡了一根冰柱子溜回屋子里面,然后躲在屏风后面吃。   咯吱,咯吱……   她幸福的啃,然后突然外面一阵脚步声,姚黄大哭道:“快叫大夫,快叫大夫来!”   小花心慌起来,她连忙跑出屋子,手里的冰柱子也忘记了丢,她手咯的疼,一步步跑向哭声聚集之地。   全是血。   小花瞬间头晕眼花起来。她艰难的走了一步,便有人立马将她抱了起来,“大姑娘,不能看,不能看。”   小花迷迷糊糊中,看见了她家阿娘的袖子。   她脑内清明起来,小花一把挣开奶娘的手,踉踉跄跄的走向满是鲜血的雪地里,喉咙干涸的喊了一句,“阿娘——”   她终于哭出声,“阿娘,阿娘你没事吧——”   折邵衣抬起头,“哭什么,没事,被扎了一刀而已。”   皇家暗卫,确实厉害。   她喊奶娘,“把小花带回去,安梨和安乐守着,这京都怕是要乱了,你们全部死守家中,不准出门。”   然后看向终于止住流血的银杏儿,“没事吧?”   银杏儿点头,“他比起上任暗卫都统来差一些。”   折邵衣叹气,“他能来,陛下想来已经从梦中惊醒,他死了,陛下想来如同惊弓之鸟。”   她道:“送信进宫里给皇后娘娘吧,接下来,是一场硬仗。”   ……   皇宫里,皇后收到信的那一刻,便叹息了一句,“终于到了这一日。”   她站起来,“走,去陛下那里,去跟陛下……谈谈之后的事情。”   她道:“先把河洛和小朔小树送到黎侧妃那里去,派重兵保护。”   宫人们应是。   皇城戒严了。   皇后一路往承明殿里走,无悲无喜,面容平静。走到承明殿里,大太监拦住她,她笑着道:“公公好走。”   便有人将他拖了下去。皇帝正好走到门口,惊恐的看向皇后,“你要如何?”   皇后:“请他下去喝茶,放心,不会杀他的。”   她道:“陛下,您今日派人去杀邵衣了?”   如此直接,皇帝心惊胆战,屋子里面已经没有了别人,就只有他们两个,皇帝站在一侧,手有些抖,一是害怕,二是愤怒。   他先发制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皇后并未动怒,而是走到窗户边坐下,“陛下,过来坐吧,事到如今,咱们也不用来虚的,我跟您说说话,就像咱们之前刚成婚的时候一样。”   皇帝知道大势已去,又不知道如何解决,颓然丧气的走过去,“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在此时脑子还算清明,知道要策反,劝导皇后,“你有才能,身为皇后,你可以摆弄朝堂,朕可以为你所用,但若是你父亲坐在这皇位上,你以为你的兄长们愿意分你一本羹?你一个妇人,最多可以做个镇国公主罢了。”   “这又有什么用呢?你还不如跟着朕,你反正只想让女子的日子好过一些罢了,这有何难?”   他认真的劝,“你不是想要用律法开女户吗?你不是想要废除青楼吗?你不是想要女子可以直接入商吗……”   皇后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反驳他说的话,然后等他的声音渐渐的少下去,这才道:“不够。”   皇帝本来就被她看得心里慌张,然后就听见了一句:“不够。”   “不够……”他喃喃道:“什么不够?”   皇后极为平静的道:“什么都不够。”   皇帝震惊,“你还想要什么?”   皇后笑了。   “我要什么?”   “陛下,您看过八卦图吗?”   皇帝点头,“看过。”   皇后目光幽幽,“我小时候第一次看见八卦图,父亲说,一黑一白,势均力敌,只分阴阳,不分强弱。”   “但事实真的如此么?”   “有天有地,有男有女。天跟地平分,男与女却大不相同。这世上为何只有男人做官,女子只能在一宅天下里面斗来斗去。”   “为什么女子不能做官?”   皇帝惊恐的看着她,“盛梦瑶,你未免太过于痴心妄想,女子如何为官,女子如何……”   他突然想到什么,猛的仰头看她,“你不会,你不会想做皇帝吧!”   这实在是天方夜谭。   皇后却真的笑了起来,“人间景色,你们男子全都占据去了,我们女子只能是附庸。可我们同为人,为什么要少你们几分高低,要跟在你们身后去看人间景色。”   “大好河山,不该只是你们的,我们也要。”   她慢慢的走向了承明殿的龙椅,手摸在了龙椅的龙头上,轻轻的擦拭了一下,“陛下,我已经三十二岁了。”   “若是我十岁那年懵懂明白我不输男儿郎,是为了一口气,是为了坐上这龙椅,成为掌握天下大权的人,那是我的不成熟。”   “但是如今,我已经三十二岁了,从十岁到现在,又过去了二十二年,这二十二年里,我一直不断的叩问心门,我想问问自己,到底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她的手从龙头上移开,“这么多年,我的答案从未变过,若是有一日我变了,天地可诛。”   她坚定的道:“我,盛梦瑶,要为了这天下女子开太平。”   “我一生有限,可能十年之后就死了,可能二十年后,也有可能活得长些,三十年后,四十年后……”   “我只希望,有朝一日,当天不仁义,大旱四起,洪涝卷走房舍之时,我有能力去买下那些被卖掉的孩子。”   “我阻止不了他们卖孩子,但是我可以把孩子们买下来,不让他们进小倌馆,不让她们进青楼。”   皇帝不可置信,“就为了这个?”   他道:“这个,朕也可以做到,只要富足就可以了,只要大秦朝廷富足……”   皇后看过去,眼神阴森,“当然不是为了这个!”   “陛下可知晓,村妇一辈子生十个孩子,总有三个是要死去的,陛下可知晓,这死去的三个孩子,十有八九是姑娘!”   “不是因为父母残忍,实在是天不给活,天不给活,死的永远是女儿。”   “陛下可知晓,这三个姑娘,一个是生出来之后就要死去的,农人们吃不饱,没有东西喂养,只想要个男婴,女婴一生出来便要被淹死在盆里,桶里,河里,甚至是茅坑里。”   “第二个姑娘死在帮着带弟弟妹妹的操劳里,只要生在前头,便是长姐为母,她们操劳太多,死得太快。”   “第三个便是死在被卖的途中,天只要有大旱,洪涝,只要家里有变,必定是有一个姑娘要被卖出去的。”   她恶狠狠的看过去,“陛下还记得小时候吗?有一日我进宫与您相遇,您正看一本地广游记,里面有一山谷,处处是坛子,村民们每一年都要花银子请道士来做法,您还记得缘由吗?”   皇帝摇摇头,这么多年的事情了,他怎么可能记得住。   皇后深呼吸一口气,道:“我还记得,我这辈子也永远不会忘记。”   她道:“那是因为,每一个坛子里面放着一个女婴的尸首。那个镇子靠着水活,有一年河水里面有了毒,死了不少人,便有人说是里面淹死的女婴太多。”   “为了让河水能重新喝,他们请了人作法,镇压里面的亡灵,然后再公众镇子里面的人,往后不准再在河水里面淹死女婴,道长有令,在家里直接用子孙桶淹死之后,要用坛子装起来,封上盖,直接埋到山上去,每年请道士超度。”   “当年我看见这个风俗之后,背后起了汗,惊恐又愤怒,陛下却面不改色,指着上面的字道:“这道士提出此法,定然是为了诓骗钱财。”   皇帝愣住,“有何不对?”   皇后:“自然不对。”   “都不对,哪里都不对。”   “我看见的第一眼,只会想到死去的女婴多么可悲,村民多么可恨愚昧,怀胎十月,竟然毫不在乎一条生命,可是陛下只看见道士在骗银子。”   “这当然不对,因为你不是女子,你不懂那一刻我的毛骨悚然,那一刻我的愤怒,我的悲伤。”   “我回去便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背着一把剑走在遍地是坛子的山谷里,我走了很久,很久,坛子却绵延四去,没有尽头。”   “我知晓,我是要用剑劈开这些坛子的,坛子这么小,她们被装在里面,该有多痛啊。”   她声音突然高了一个度,“我此生,不求能照顾她们长命百岁,我只求她们在出生的时候不要被淹死在盆里,不要被装在坛子里。”   “我不求她们跟男子一般能够出入朝堂,我只去她们活下去。”   “这有错吗!”   她看着皇帝依旧懵懵的脸色,好似她谋划几十年,做下这天崩地裂之事,只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是多么的荒谬。   但是皇后知晓,这实在是理所应当。   她笑起来,“你是男子,你不懂,但是女子懂,我后来找到了那本书,我把它送给了许多人,黎侧妃,吴侧妃,邵衣,小凤,王蓉……”   “我把它送给了西城的女子们,她们都懂。”   “陛下,您知晓吗?这天地阴阳,从未颠倒,所以大家都觉得现在的事情理所应当,但是天地循环,总有那么一日是要颠倒的。”   “这天下,总要轮到有女子掌权了。”   皇帝此时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到底只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你父亲,你兄长,你家人……难道同意让你做皇帝吗?”   皇后笑了,“陛下,我父母是同意的,秦家军是同意的。”   至于其他人,不敢不同意。   她家的兄长们也明白这个道理。   皇帝:“英国公……英国公竟然会同意——”   皇后眼眸温柔至极,“先皇为了您,可以下令诛杀我。”   “我父为了我,自然也会努力诛杀这天下与我为敌之人。”   “有一日,我又在梦里面背着剑走在坛子山谷里,噩梦不止,高烧不止,我醒来之后,父亲就坐在我的身侧,他问我为什么会一直梦见这个梦,我说……”   她说到这里,竟然有些哽咽,她垂下眼眸,一滴泪从她的眼眸里流了出来,“我说,许是杀的女婴太多,怨气足够撼动天地,从书中而出,入了我的梦。”   “她们在引着我举剑。”   “父亲沉默许久,对我说,我是全家最聪慧的,自小就不同常人。既然天让我举剑,便举剑吧。”   她呼出一口气,“陛下,我不想杀你,只是王朝更替,必定有鲜血,您……您写下禅位书吧。”   “你要谋朝篡位!”   皇帝愤怒道:“你一个女子坐上这个位置,天下必定纷乱四起,你口口声声为了女子,但你这般,只要起了战乱,无疑便让天下百姓为你陪葬,你知道这样一来,得死多少将士吗?”   “盛梦瑶,你无德无心,将来是要遭报应的。”   皇后嗤然,“陛下,你这般的人,身边即便没有我们,便也有其他人来蛊惑你,你照样会听,若不是你这般,我都不敢打这个主意。”   她说完傲然,“至于报应不报应的,我的功过,自有后人评说,陛下,不用你担忧,我只做我想做的,至于好与不好,我死后也不用知晓。”   她轻笑道:“人间景色,也该轮到我们去看了。”   ……   入夜,冀州军换了头领。秦青凤穿着铠甲坐在马上,脸上都是鲜血,有人在她身边禀报什么,她静静的听,正在此时,夜空上响起了烟火,她笑着道:“走吧,大业已到,从今往后,黎明将至。”   这一夜,皇帝病危,众大臣进宫。   第二日,京都百姓都知晓皇帝病了,得了急病。   有国子监的读书人不信,纷纷脱下衣冠,扛起大旗,要求去见陛下,杀皇后。   沈怀楠带兵镇压,其中,一人朝着沈怀楠射箭,被他躲过,沈怀楠看过去,见此人倒是相识,曾经一张桌子上吃过饭。   他高喊沈氏狗贼撞死在了柱子上,鲜血溅起在四周,沈怀楠恍惚一下,却又马上回神,派出了更多的官兵镇压。   他来明的,折邵衣来的是暗的。   她早早的就联系了不少女子。   自古以来,战乱少有女子,这一次她也没有给其铠甲,只是用十余年的精力给她们送东西,让她们变得更加富裕。   她跟人道:“皇后娘娘为了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情,如今陛下忌惮她,想要杀死她,世人也不容她,想要杀死她,我们必须站出来去帮她。”   她看着西城如今有头有脸的女子,她们其中有商户,有纺织厂的,有官绣,有酒楼,茶坊……她们之前有高低贵贱,她们或许有不和,但是此刻,她们的心是一致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娘娘待我们如此,我们自然愿意她千秋百岁。”   为什么不呢?   这十几年里,皇后娘娘就是个活菩萨,救活了多少人,天下人都该要感激她的恩惠。   她们不懂其他的,但是她们懂谁是真正的为她们好。   “我必定会管住自家的孩子,丈夫,不会出去添乱的。”   “我家小子出去了,折夫人不要担忧,我这就称病,让他们回来丁忧。”   “我家兄长最喜欢叫唤了,不过他对我好,我会使烧火棍,等他回来,我就一棍子把他打晕。”   “折夫人,您放心吧,皇后娘娘不能死,她还要带着我们做更多的事情呢。”   “是啊,您尽管去做您的事情,剩下的交给我们。”   折邵衣感激至极,连忙带着人去别的地方找人,路上还遇见了一群书生。   书生们自然是认识她的,折邵衣一抽马鞭,“不让开?”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们这是要谋反。”   折邵衣身边的人立马上前,但这群人又不能伤,她恼怒的骂道:“你们一口一句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是我们这般不杀人的么!你们打伤了多少官兵,连皇后家的祖宗都骂了,可你们还完完整整的。”   “不杀你们,不伤你们,你们也不要得寸进尺——”   一个书生举着刀,仰头大笑,“我辈书生,岂可居于你们妇人之下,今日乱了,他日便不会平,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辈必不能苟且偷生。”   折邵衣正要恼怒,就见身后突然响起了铁蹄声,她听见有人喊她,“邵衣啊。”   折邵衣回头,惊喜的道:“小凤!”   你终于到了。   秦青凤的铁骑令人闻风丧胆,书生们立马少了一半的声音。这世上肯英勇赴死的毕竟只有少数。   秦青凤目光看向他们,然后拍了拍手,“谁叫黄有仁?”   一个男子站了出来,“是我。”   秦青凤:“我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位老夫人出来找人,我问了一嘴,她说是找儿子,儿子叫黄有仁,她说自己身体有恙,让你回去带她去看大夫。”   黄有仁立马就哭起来,“母亲!”   他看向刚刚说话的男子,“李兄,我得走了,我得去找我阿娘。”   他转身而去,秦青凤又问,“谁是倪明。”   倪明站了出来。   秦青凤:“你妹妹说,你明明答应过她,等她及笄的时候给她买西城的王氏酒楼膳食。”   “她对厨艺有兴趣,王氏酒楼的徐娘子早就说了,等她练好了刀工,就教导她做膳食。”   倪明垂下了头。   折邵衣:“是倪玉小姑娘啊。她对做膳食有天赋,皇后娘娘还说,等她长大了,说不得就是下一个王姐姐。”   “到时候厨娘应当也是可以自己活命的,她能赚工钱,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过我问过小玉了,她说,她想要做出最好吃的膳食来给兄长,倪明,你是不是嘴巴吃什么都没有味道?她时刻想着你呢。”   折邵衣正好知晓他的身世。   “你母亲为了养活你读书,常年刺绣,一双眼睛都要刺瞎了。十年前开官绣,你母亲带着你来京都,靠着绣坊成为受人尊敬的绣娘,这才能继续让你读书。”   “我不明白,别人不懂皇后娘娘创办官绣的好处,你是最直接的受益者,你为什么不明白。”   “你母亲眼睛不好,为了接绣活,曾经低三下四,去大户人家还要受人骚扰,你发誓要努力读书,出人头地。”   “后来到了京都,绣坊知晓绣娘们的通病,都是配了药的,还给了银钱休养,你曾经也说,有了官绣之后,你母亲拿回来的银钱多,也不用担心她受到骚扰,但是此时此刻,你如此跟着人要喊赐死皇后,可有曾想过,也是忘恩负义吗?”   “你们不是最能仁义道德么?你们谁给我说说,仁义道德,便是杀死恩人么?”   倪明手越来越紧,他艰难的道:“皇后娘娘确实很好,那一年冬日,我们都快要冻死了,突然有官兵敲门进来,告诉母亲,她可以去京都选官绣,去的时候,是给银子和粮食吃的,要是没考上,也给粮食和银子。”   \"我们都以为是假话,但为了活着,便也跟着去,只为了那几口吃的。接我们的人是女子,没有男子,她们怜悯我和妹妹没有父亲和其他亲人,不能离开母亲,便承诺可以带着我们一起。\"   他双手捂住眼睛,哭道:“从那之后,我才吃饱,穿暖。”   折邵衣傲然坐在马上,看着底下的学子们。   “你们知道,一个普普通通的绣娘若是无人护着,是何等的卑贱,你们知道,一个普普通通的厨娘是何等的艰难,她们只能卖身入府里谋一份吃食。”   “但是如今,你们的母亲姐妹若是绣娘,就可以去官绣那里挂名,做了刺绣可以直接拿银子,若是厨娘,可以去酒楼茶坊,若是想读书学字,还可以去慈善堂里学。”   “你们母亲姐妹享受的这些,都是皇后娘娘跟先皇,跟陛下,跟朝臣们争来的,如今,她只不过是想要让更多的人受益,你们为什么就要杀死她了呢?”   她嗤然道:“速速让开,你们不懂,你们的母亲姐妹却是懂的,你们不妨回去问问她们,是不是这十年里,她们真心感激皇后的恩德,是不是希望以后,她们的女儿也能享受更好的盛世。”   “你们拦不住的,世道如此,天意如此,皇后娘娘不过是顺从天理,何错之有。”   她朝着小凤道:“进宫吧,皇城该开了。”   小凤大声笑起来,一甩鞭子,“走——开城门——”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最后一更。   我看见评论有小伙伴说理解主角团和不喜欢主角团的啦。   因为这本来就有争议,所以作者君写得也很艰难,但是我用了七十万字写她们年轻时候的过往,用十万字来草草结尾正文,也是因为,我知道,这很残忍。   不过,借用盛梦瑶姑娘的一句话吧。   后世如何评价她,她不在乎。   是非功过,后人评说,留下无字碑,诸君自便。感谢在2022-08-20 23:27:27~2022-08-22 21:0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谈笑 100瓶;爬噜噜 10瓶;三月情结、眠去 5瓶;是00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5章 正文完   皇城里敲响了丧钟。折邵衣和秦青凤骑马进宫, 城门处早有人等着,见着两人齐头并进而来,便开始大喊:“开城门——”   “开城门——”   一声声通传下去, 城门大开,折邵衣便也舒出一口气。   “阿姐没事。”   她跟秦青凤道:“走,这么多年不见你,阿姐定然是想你的。”   秦青凤却看着巍巍皇城有一瞬间的恍惚。曾几何时, 她也曾在这里渡过了无数的岁月。   也在这里, 埋葬了自己小明。   她愣了愣神,折邵衣已经在叫唤她了, “走, 别发呆,如此关键到时候,怎么可以发呆。”   她道:“我一定要时时刻刻盯着, 盯着阿姐坐上高位。”   这么多年,大家心知肚明秘而不宣的事情,终于要在这一刻成为真的了。   朝堂上该扫平的都扫平了,外面有秦家镇守, 暂时乱不起来。后面即便有地方上起势, 朝廷的大军也足够应付。   两人进了承明殿,就见一群官员跪在地上痛哭。宰相李随缘拿着圣旨,见两人来了,便看向也在抹眼泪的皇后。   床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这是皇帝已经逝去了。皇后道:“李大人, 念吧, 该来的人都来了。”   折邵衣往左一看, 沈怀楠早跪着了。   她低头, 认真听旨。   “奉天承运……皇太子年幼,不甚聪慧,不足以担皇帝之位……皇后大德,有开天辟地之才……着令皇后盛梦瑶为帝……”   这圣旨一出,即便众多人都猜测到了,但是直到这一刻,他们还是觉得在梦中。   ——英国公到底怎么回事,自己不做皇帝,竟然让自己的女儿做皇帝。   那下一任皇帝是谁?   是盛家的人还是齐家的人?   大家心思各异,却也不敢问,然后只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一大两小三个身影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那个大些,逆着光而来,先是看不清脸,但是即便看不清脸,众人也都能知晓,她是河洛公主。   河洛公主……走在了皇太子朔的前面。   她威严,肃穆,身披铠甲,手里一根鞭子,腰间一把剑,寒眉霜目,活脱脱一个皇后。   在那一刻,众人似乎知晓了皇太子朔的命运,知晓了下一任帝王是谁。   ……   长隆四年冬,帝王下葬,雪冻三尺。   过了年,大秦改了年号为长明。   长明元年,皇后盛梦瑶顺应天理成为大秦第一位女帝,也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位女帝。   女帝大封天下。   秦青凤征战四方有功,封镇国将军,折邵衣辅助帝王治世有功,升任户部侍郎。   ——她之前就是给皇后管钱袋子的。   皇后的意思是让她先学学,然后掌管户部。   随后又封了三个女官。   因封的女子不多,能上朝堂的只有折邵衣一个人,百官也没有强烈反对。   但是谁都知晓,大秦将要改变很多东西了。   ……   沈府,小花带着弟弟在花园里面玩,经历了上回的刺杀,她几乎瞬间就长大了,小小一个人懂得了世道艰难,每日里也学着河洛肃眉敛目。   折邵衣:“……”   现在还是先帝孝期,笑得太欢确实不好,但孩子这般也确实让人发愁。   她跟小花说,“危机都过去了,以后平安无事的。”   所以不用一下子就长大了啊。   小花倒是看得开,瞬间成了一个恹巴的小姑娘,“阿娘,您别安慰我了,阿姐都说了,此时天下正是乱的时候。”   折邵衣:“……”   她没好气的道:“你阿姐还小,自然担心,我阿姐可是皇帝,天下再乱她都能安定,你们操心做什么。”   小花却不管,她努力读书了。河洛和小朔已经跟着女帝的身边开始学习朝堂事物了。   小花进宫的时候,小朔还高高兴兴的拉着她的手道:“听闻你病了,我还担心,如今看你面色红润,倒是不错。”   小花睁开他的手,“我大了,你别动手动脚。”   小朔就不高兴了,“咱们之间,你还计较这么多。”   小花哼了一声,左看右看,“阿姐呢?”   小朔便有些垂头丧气的,“阿姐在看折子。”   小花看了看他,“你看不懂折子?”   小朔:“我没有阿姐的反应快。”   小花懂了。但是她不理解,“阿姐肯定比咱们聪慧,你沮丧什么啊,这全天下的人就阿姐最聪慧了。”   小朔:“母皇最聪慧。”   如今他们都不叫母后了,改叫母皇。   小花有点不甘心,“那是因为陛下年岁大一些,等阿姐长到陛下这个年岁,阿姐就更聪慧了。”   小朔:“……”   行叭。   他除了阿姐,就只有小花一个好朋友,他拉着小花到一边去诉说自己的愁闷。   “我之前是皇太子,你知道什么是皇太子吧?”   小花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傻子。”   小朔:“但我现在不是了。母皇没有册封我为太子。”   小花安慰小朔:“你做皇太子的时候也没有多高兴,学那么多东西,多累啊。”   “咱们两个小时候跟阿姐读书,阿姐都读完一本了,咱们还在看第一页,这差距太大,赶也赶不上,就算了,做皇太子有什么好的。”   小朔不乐意,“可是做了皇太子,就可以做皇帝,将来母皇的位置是我的。”   小花:“那你要努力读书啊,陛下的意思我都看得出,是想让你们比一比谁更厉害,你聪慧比不上阿姐,更要勤勉才行。”   小朔叹气,“勤勉……谁能比阿姐更加勤勉啊,她整个人都不睡觉的。”   反正,比不过。   所以他才发愁啊。   小花:“你真想做皇帝啊?”   小朔白了她一眼,“谁不想?做了皇帝就是天下第一人。”   小花:“我就不想,做皇帝多累啊,阿姐和陛下都忙死了。我就乐意给阿姐做个小花侍,每天给她折下一些鲜花布置屋子,再给阿姐选衣裳,给她好吃的……”   “这多好啊,反正我没什么抱负。”   小朔:“你这样多不好啊,你父亲母亲都是位高权重之人,你这般真是懈怠了。”   小花啪的一下打他手上,“关你什么事情!你先把勤奋做到阿姐那般吧。”   小朔吃痛,做样子要打回去,正要打,就见阿姐站在门口看着角落里的他们,小朔连忙站起来:“阿姐。”   小花高兴的喊,“阿姐,你看完折子了。”   河洛站在不远处淡淡的点了点头,“走了。”   小花:“好啊——阿姐,我们今天响午吃什么?”   她跑着过去,小朔连忙跟上,“阿姐,我想吃闷肘子。”   河洛继续不缓不急的朝着前面走,响午的日光不大,才刚开春,小草蔓蔓还没长出芽,只冒出了个绿色的头,后头两个人跑在这些嫩芽之上,踩着咯吱咯吱。   她转了一个弯,长袖随春风而动,发丝随风而去。   后头两个人已经跟了上来,一个立于她的左边,一个立于她的右边,都比她矮了一个头。   三个人齐齐往殿里走去,该用午膳了。   吃为大。   ……   长明元年,事情实在是太多,折邵衣和沈怀楠都带不了孩子,小花放进了宫里给河洛,小儿子就给了周姨娘。   周姨娘觉得小思衡已经到了要学字的年岁,便将孩子带去了唐氏那里,她觉得唐氏养孩子好。   折邵衣笑着道:“那您跟着母亲多学学。”   她还道:“小凤马上就要走了,我们打算在府里面摆一桌,到时候可能会吵,阿娘你早点睡。”   周姨娘:“又要走啊?”   折邵衣:“是啊,她还要去剿匪呢。”   女帝登基,自然是不稳的,但是事情慢慢做,这天下足够平。   过了几天,宫里的事情渐渐定了,秦青凤领了旨意确定要走出的日子,众人便开始筹备吃食了。   盛瑾安这些年长大了许多,他眼里的少年气倒是还在,跟宁平吵吵闹闹而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在说昨晚谁走了被子之事。   沈怀楠忙着烤羊肉,他擦擦汗,“但凡你们能别只动嘴来个人帮我烤羊肉,就不能争论这般久。”   盛瑾安和宁平对视一眼,赶紧一边吵一边走远——宁愿吵架,也不愿意动手烤。   沈怀楠瞪了两人一眼,折邵衣赶紧拿着蒲扇给他扇风。沈怀楠可舍不得劳动她,赶紧道:“你不用动手也不用动嘴,赶紧去坐着吧。”   小凤笑起来,“得了,那还是得我来。”   她力气大,沈怀楠一只手翻转吃力的羊在小凤手里就随意轻松的很了。她拿着羊腿翻动滚,然后想了想,问:“澹台老大人有消息回来吗?”   折邵衣嗯了一声,“有的。”   她坐在一边笑着道:“听闻已经到了巫山。”   “巫山两边山高而陡峭,老大人还爬了上去,在一棵树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说起来巧,他还看见了我家八姐姐的名字在另外一棵树上,这可真是有缘了,两人爬的是同一座山,同一个地方。”   秦青凤:“你八姐姐如今真是闻名天下了,很多人都跟她一块游览河山去了。”   折邵衣:“她如今又想去苗疆看看,那里瘴气多,哎。”   秦青凤:“她去过一次,没事的。”   “在游历之事上,她可比你我有经验多了。”   折邵衣正好吃了一块沈怀楠偷偷切下来给她吃的羊腿肉,一边吃一边哈气,“也是,等我老了,我也想去走走。”   她问,“你呢?你晚年的时候想去哪里?”   小凤就顿了顿,半饷之后才道:“我想打一辈子仗。”   “但是如今想来,用不上我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国泰民安,所以,我大概就是训兵了。”   折邵衣摸摸她的脑袋,“小凤,你会千古留名的。”   小凤笑起来,“你也会。”   沈怀楠见不得两人黏黏糊糊,他一个人汗流浃背劳作呢!   终于烤好了肉,五个人坐在一处吃喝,好似很多年前一般。   盛瑾安感慨,“小凤一走,怕又是多年,咱们再想聚在一起,也聚不了了。”   沈怀楠看看他,咬了一口羊肉道:“我也会外放三年。”   盛瑾安惊讶,“我怎么不知晓?”   折邵衣:“他地方经验不足,还是欠缺的,想要更进一步,必须要外放去亲自看看各地民生。”   她道:“三年是少的,要是多的话,怕是要六年。”   盛瑾安听完擦擦嘴巴,正经的道:“邵衣,你可看好了他,他三十岁的时候,长得也俊俏的。”   沈怀楠一根羊骨头丢过去,“滚。”   折邵衣笑着道:“那你就跟着一起去吧。”   盛瑾安没听明白,“什么?”   折邵衣:“你想要更进一步,肯定也要去地方上的。”   她看向宁平,“你要跟着他一起去吗?”   宁平摇摇头,“你和小凤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都有了官职,我怎么能一直这般做个长公主,我也有自己做的事情。”   盛瑾安不想离开京都,“不去可以吗?”   宁平:“去吧,你自有大好的前程,你自小就没受过苦,等你以后去地方上看看,懂百姓之苦了,你就明白了。”   盛瑾安不忿,“说得你好像吃过苦一样。”   两人又互相吵起来,小凤却说起一件事情。   “今晚我就不在这里住了。”   折邵衣啊了一声,正要再说,就被沈怀楠打了一下手,折邵衣就明白了。   “那你多穿件衣裳,夜风凉。”   小凤点了点头,等席面散了之后,她穿了件披风去了郊外。   齐窗明就葬在这里。她叹息一声,在坟墓前买了一些在路上买的吃食。齐齐的堆在地上,“小明,我要走了。以后怕是不能常来看你,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很不放心,我想把你迁到云州去,可是我也不经常在家里,不能拜祭你,也是徒劳。”   她道:“只有等以后了,等以后我死了,我们合葬一块,那时候陪着你。”   她坐在坟前,手里窝着酒壶喝,看不出颓然,但是也看不出高兴。   等天明的时候,她才站起来,朝着天光微明的地方走去。   “我走了。”   她道:“等我死了,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长明元年春,镇国将军秦青凤带着兵马继续踏上了她的征程,沈怀楠被命为宁州知州,为一方边疆大吏,同时,折邵衣出任户部尚书之位,无人置喙。   这些日子,她杀伐果断,一直都被人称赞,对户部事物熟悉,说话做事样样堪配尚书之职。   很多人都说,这都是沈怀楠做户部侍郎和户部尚书的时候教导她的,她学了这么多年,对户部早就已经门清,再加上女帝做靠山,户部尚书她坐定了。   而此时,她却没有时间去户部,而是终于在沈怀楠怨气腾腾眼神里回到家里,给他收拾行李。   折邵衣手生,抓起一件衣裳就往行囊里面塞,沈怀楠眉头跳跳,“不行啊,要折一折的。”   折邵衣:“好麻烦。”   沈怀楠:“这么多年,你的衣裳都是我折的。”   折邵衣:“你胡说,都是姚黄做的。”   沈怀楠:“外衫是姚黄,里衣是我。”   折邵衣:“那多谢你了。”   沈怀楠笑着过去一边把衣裳从行囊里拿出来整整齐齐摆弄,一边挠她痒痒,“你以后勤快些吧!”   折邵衣顺势倒在他怀里,“三年就回来吧?”   沈怀楠:“我努力。”   折邵衣:“也别太努力,太努力我心疼的。”   沈怀楠:“行,那就六年。”   折邵衣:“我也舍不得这般久才见你。”   沈怀楠:“合着你什么都想要。”   他抱着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折尚书大人,怎么如此贪心。”   折邵衣:“沈知州大人,有本事你别贪心。”   沈怀楠:“我贪心的很。”   “我没本事。”   他马上要走了,便把小花从宫里拎了回来,颇为不满,“阿爹都要离开家了,你还不回来看看。”   小花打了个哈欠,“阿爹,我又不是阿娘去不了,以后我会去看你的,一年在京都,一年在宁州,或者一年来回两趟。”   反正她都想好了,“不亏了阿爹,也不亏了阿娘。”   她一个人,不能分成两半,只能腿脚勤快些了。   沈怀楠笑了,“为父很是感动,毕竟你这般懒惰,竟然还能为了为父四处跑,实在是牺牲巨大。”   小花:“阿爹知晓就好。”   她打了一个哈欠。   “怎么这般困?”沈怀楠。   “最近小朔跟阿姐别着劲头,总想比阿姐更加勤勉,结果他自己努力不算,还要拉着我一起不睡觉。”   “最后呢?”   “最后我还没睡,他先睡着了。明明说好一起苦读,结果他读一页就打瞌睡了。”   沈怀楠:“河洛和小朔,你最喜欢谁?”   小花毫不犹豫,“当然是阿姐!阿姐天下第一好,阿爹阿娘都要排后面。”   沈怀楠:“那要是将来,河洛和小朔其中一个必然落败,你支持谁做胜利者?”   小花想了想,“必须要有一个吗?”   沈怀楠:“嗯。”   小花:“那肯定是阿姐,我跟着阿姐走。”   沈怀楠:“小朔会怨恨你的。”   小花:“我给他好吃的,他还怨恨我吗?”   沈怀楠:“是啊。”   小花:“那我就不知道了。”   她茫然道:“等以后再说吧,小朔不会怨恨我的吧?我们都喜欢阿姐,跟着阿姐走不是天经地义吗?”   沈怀楠摸摸她的头,“我也回答不了你,等你长大了,你自己去找答案吧。”   两人回到家,周姨娘已经抱着小思衡回家了,看见他们问,“邵衣呢?”   沈怀楠:“户部还在忙夏收的事情,她估计要晚些回家。”   果然等了一会才回来,折邵衣下马换衣,洗了个澡才去堂庭里吃饭,周姨娘免不了唠叨,“你也顾顾自己的身子,那么忙做什么。”   折邵衣一边吃东西一边道:“事情太多了,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   她看向小花,“听闻你又在读书的时候睡着了?”   小花哼了一声,“都怪小朔,拉着我秉烛夜读,结果读书没读,觉也没睡好,被阿姐一顿批。”   小思衡咯吱咯吱笑起来,小花一个蛋饺塞到他嘴巴里,“你听懂了啊,你笑这么欢快。”   折邵衣瞪她一眼,“以后不准再睡觉了。”   小花:“知晓了知晓了。”   她看向沈怀楠:“阿爹,你明日就走吗?”   沈怀楠嗯了一句,“是。”   小花:“我会想你的。”   沈怀楠还真惆怅起来,“阿爹会尽量早点回来的。”   周姨娘:“我也求菩萨保佑你们。”   第二天早上,全家都去拜菩萨了,周姨娘的观音菩萨祭拜了这么多年,缭绕烟雾里,一张脸尽显慈悲。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终于搞定了正文。   其中,我因为后面写的不顺,有很多没有交代,等写完了番外之后,我理清楚了时间线,我就写一个后续。   番外好多啊,我是个喜欢写番外的,我写我的,你们别管哈,喜欢的就看,不喜欢的就止打住了,如果觉得前文没交代的我会在后续里写的,到时候你们看个后续就行了,因为番外小人物多。   番外①:小凤和小明【小明重生篇,我有埋下伏笔的,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周姨娘有一个,应在了沈怀楠身上,还有一个观世音面具,应在小明身上。】   番外②:折萱衣【拿着折和光信件环国旅游,未来伟大的地理学家,大诗人,大画家,我愿意称之为旅行的折八姑娘一生。】   番外③:西城众女娘相   番外④:女帝以及吴侧妃,黎侧妃以及后宫娘娘们的日常争宠小日常   番外⑤:孩子们长大了。   番外⑥:男女主最终章。   这个故事起始于长平四年,春,万象回春。   会总结在长明三十五年,冬,万人扶棺,这是最最初就写好的。   ---   第一更在明天晚上九点   下午我就开始搞隔壁种田了,会先修一遍文过去,争取九月1号能码新章。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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