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题名:清穿之平妃不想当皇后   作者:沉琴绝酒   文案:   一朝穿越,成为康熙平妃赫舍里氏的姜鄢只想快乐躺平过自己的小日子   幼子生下当月夭折,自己也没活过三十岁,这是平妃的结局   姜鄢不想这样,即使是作为仁孝皇后的替身入宫,姜鄢也希望平安活到老   姜鄢长得太像仁孝皇后,就连生下来的小儿子也跟早年夭折的承祜一模一样   天长日久,已有两子的姜鄢又有了身孕,康熙瞧着她的肚子心里有了打算   ——后位久悬,朕想册封鄢儿为皇后,母仪天下替朕署理六宫,如何?   姜鄢大惊失色,她不想当皇后啊,她就只想每天躺平,有人照顾,永远有吃有喝有钱用,就因为她一贯咸鱼才活到了现在   她要是当了皇后,后宫那些个妃嫔皇子,还有胤礽这个皇太子,岂不是要合伙把她撕碎了?   【互相尊重。理性追文。】   ①女主年幼入宫,与康熙有年龄差。   ②非正史,有私设,日常文。   ③替身上位,原主白月光,替身红玫瑰。   ④每个人想法不同角度不同,若有不喜之处可及时点叉。   内容标签: 清穿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鄢 ┃ 配角:康熙,胤礽,康熙朝众嫔妃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躺平变成学人精   立意:努力拼搏实现理想   vip强推奖章   姜鄢穿越成历史上康熙后宫中的平妃赫舍里氏。被当作仁孝皇后的替身送入宫中后,姜鄢还是想要好好生活,凭借自己的努力改变平妃的结局。因为容貌非常像仁孝皇后,姜鄢得到了康熙的偏爱与照拂,在宫中有了很好的生活。   本文是偏治愈向的清穿日常文,文笔细腻,引人入胜。女主性格豁达不拘小节,与康熙的感情发展细水流长温情脉脉。 第1章 001   姜鄢过生日,房间里的灯都关掉了,蛋糕上的蜡烛闪着动人的光,映衬着闭着眼睛许愿的姜鄢脸上的神情特别的虔诚。   生日愿望嘛,就是要怎么高兴怎么许,管它能不能实现呢,先自己爽了再说。   ——我想要永远被人照顾,手头特别宽裕,生活特别舒服,每天就大鱼大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从来都不会长胖,哦,对了,还有不用上班每天只管躺平。   永远有吃有喝有钱用。   姜鄢自己想爽了,睁开眼睛吹蜡烛的时候脸上都是笑,满屋子的人都在起哄,问她许了什么愿望,姜鄢才不跟他们说呢。   哪怕不能实现,生日愿望也是不能说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生日一年一回,姜鄢放纵自己喝了个酩酊大醉,被亲弟弟架着回自己的房间睡觉,爸爸妈妈亲朋好友留在客厅里继续吃继续喝,收拾残局的事从来不用姜鄢管。   沉入黑甜梦乡之前,姜鄢还在傻乎乎的笑呢,她是笑自己傻,那种奢侈的愿望,就算是不说,也不会灵的嘛。   ——   “格格,您该起了。老爷说,宫里的嬷嬷一会儿就到了。您得去前厅候着。”   姜鄢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声说话,声音嗡嗡嗡的跟蚊子似的吵人,打还打不走,姜鄢忍不可忍的睁开眼睛,格格?格格是什么鬼!   她今天休息不上班,早跟家里人说了要一觉睡到自然醒,想几点起就几点起,这是她老弟活腻味了过来扰人清梦讨打吗?   可说话的人偏偏又不是男孩子的声音。   睁眼一看,姜鄢吓了一跳,屋子里一溜烟站着三四个女孩子,都悄无声息的静默立着,搁前头站着两个女孩子,就跟清代宫廷剧里的丫鬟打扮一个样,端着水盆毛巾等物,像是等着她梳洗。   “格格,时辰快到了,那边可耽误不得。奴婢得罪了。”床边的小丫鬟告了罪,轻手轻脚的摸上来给她拢衣服整理头发,体贴细致的给她洗脸。   姜鄢被热水擦了脸才猛然回神,观察所处环境,上下里外都换了,完全不是她原来的家,就像是到了宫廷剧里头。   格格?她是到清代做格格了吗?   铜镜里眉眼明艳的小姑娘缄默坐着,由着两三个宫女梳妆打扮。姜鄢是真没想到,一场酒醉醒来,生日愿望居然真的实现了。   康熙十九年夏,她穿越而来,成了已故辅政大臣索尼的孙女,议政大臣领侍卫内大臣一等公噶布喇之女德鄢。   阿玛噶布喇只得三女,长女与次女都是嫡出。   长女入宫,为早逝的仁孝皇后;次女嫁与一等公法喀为福晋。   三女德鄢是姨娘所生,庶出的女儿,比长女次女年纪都要小得多,仁孝皇后去世六年,三女才十一岁。   德鄢长得非常像仁孝皇后,她出生时仁孝皇后已进宫三四年了,小小的婴儿皱巴巴一团,也看不出什么,只瞧得见肌肤胜雪,若长开了必定也是个美人儿。   德鄢渐渐长大,所有人都慢慢发现,她越长越像仁孝皇后,等德鄢长到十岁,几乎是与当年未入宫时的仁孝皇后一模一样。   赫舍里氏家的小庶女,噶布喇的小女儿不可能总藏着不见人。彼时选秀虽未形成制度,但宫里若要选秀,也是从贵族家的格格们开始选,出身贵重的尤其显眼。   就算没被选上,也总要相看人家,等敲定了婚期,就预备着嫁人了。   皇上与仁孝皇后伉俪情深,仁孝皇后性情温淑,皇上去哪儿都爱带着她,宫内宫外见过她的人太多了。   但凡有人见过德鄢,她长得极像仁孝皇后的消息立时不胫而走,传着传着,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仁孝皇后走了六年,皇太子也才六岁,皇上始终不能忘怀,依旧时时思念,只是宫中,怎么也没法再有一位仁孝皇后了。   太皇太后怕皇上过于伤心伤身,吩咐内务府选秀为皇上充实后宫,选几个解语花陪伴皇上左右,皇上正松了口,德鄢这股风就是这时候吹进来的。   有了极像仁孝皇后的人,皇上哪里还肯等?从噶布喇那里要去画像,看过后立刻指了嬷嬷过来,要看看,再选定德鄢入宫的时间。   德鄢虽不像两个姐姐在家时那样受宠,但家里也只有她一个女儿,为她像仁孝皇后的事,阿玛和福晋都偏宠她些,将来她的婚事也不会太差。   谁知皇上口谕旨意,德鄢得进宫去。   这进宫去还能为着什么呢?谁都知道,德鄢就是进宫去当仁孝皇后的替身的。   小姑娘年纪太小,尚不足十二岁,听到这个消息就是害怕,对未来惶惶不可知,一个人入宫去,身边哪怕陪着自幼一起长大的丫鬟,可终是不能再和阿玛福晋还有额娘在一起,这可比不得在外面成亲。   况且,还是去当替身的。这要是当不好,又该如何呢?   小姑娘知道消息就哭了一夜,最后哭晕过去,等再醒过来,身体里头就换了个芯,变成了姜鄢。   姜鄢倒不怕,搜捡过原主的记忆,她也有了些准备,只是心里会有些想家里如何了,她在这里,也不知家里是怎样的。   老天显灵了,真的把她带到有人照顾,有吃有喝有钱用,永远躺平不用上班的地方了。既然这么灵,想必对她的家人也是有个交代的。   而现在对姜鄢来说最重要的,是过了眼前这一关。   到宫里去当替身,那就得好好当这个替身,当到康熙满意为止。   “格格,一会儿当着宫里来的嬷嬷,您千万别再哭了。老爷说,您入宫就是妃位,万岁爷不会委屈您的。”身边的小丫鬟庆月忧愁的看着姜鄢。   格格的眼睛都哭肿了,好不容易用脂粉遮住了些,都说宫里的嬷嬷眼睛毒,应该不会被看出来吧?要是转头告诉了皇上,皇上对自家格格印象不好,那就不好了。   “放心吧。我肯定不哭了。”庆月得跟着她一起入宫去,昨晚劝不住德鄢这小丫头急坏了,姜鄢好好安抚了一下她。   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姜鄢想。   她碰巧还真知道些这段的历史,对平妃赫舍里氏有一些了解,多少看过几眼。   现在想起来,平妃结局可真不好,进宫十年后才有了身孕,孩子生下来是个阿哥,结果没多久就夭亡了。平妃自己在宫里应该过得也没有很好,孩子夭亡对平妃打击应该很大,又过了几年,平妃就没了。   这个妃位的称号还是她去后才追封的,活着的时候并没有正式的得到过册封。   要还是那个原主小姑娘就罢了,现在换了个芯,姜鄢可不想落得个平妃的结局,她想平平安安的活到老,有吃有喝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如果把康熙当成大老板的话,当好这个替身是她的职业目标,那么,她可以接受这份工作,躺平变成学人精,姜鄢觉得自己能行。   噶布喇见到小女儿来,目光很是复杂,他没想过要送德鄢进宫的。长女入宫已是足够了,长女所生阿哥从出生就被立为皇太子,赫舍里氏一门,已荣宠极盛,小女儿此时再顶着这样一张脸入宫,祸福实在难料。   下人通传,宫里的嬷嬷已入府,一会儿就到前厅。   厅中,噶布喇及福晋佟佳氏陪着姜鄢候着。   姜鄢对上二人看她的担忧的目光,轻声问:“阿玛,福晋,我要怎样才能更像仁孝皇后些?”   她这话问的噶布喇和佟佳氏一愣,佟佳氏目光复杂,半晌才轻叹:“你只需静立,就已极像她了。”   长女是她的骄傲,可偏偏早逝,但凡提及便要心痛。虽知不对,但佟佳氏有时也会忍不住将德鄢当做长女的替身,只是德鄢终究比不上长女自幼养出的气度,佟佳氏不至于太过分辨不清。   可进宫当替身已是铁板钉钉不可更改。   德鄢此去不仅仅关乎她一身,更关乎赫舍里氏,若做不好,恐招致皇上生气。长得像能得恩典,但同时,也会招致祸患,做不好被皇上厌弃,德鄢这一生就完了。   见宫里嬷嬷前德鄢这样问,又思及昨夜德鄢郁郁寡欢的模样,这是哭了一夜想通了么?   佟佳氏不免心生怜悯,德鄢还小,倒是苦了她了。   但就是这样积极一问,噶布喇和佟佳氏都瞧见了德鄢的改变。小小的人站在那里,身形渐渐显出一点少女的模样,昨天还懵然惶惶的眼神,今日已蓄满了光亮。   夫妻二人有那么一刻怔住了。   像,真的太像了。仿若仁孝皇后重生。   宫里来的嬷嬷进了前厅,还没来得及给噶布喇和佟佳氏见礼,第一眼就被静静站在厅中的姜鄢吸引了目光。   在宫里经历过风雨的老嬷嬷竟然抹起眼泪来,情不自禁弯了膝盖:“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么……”   “像,真的太像了……”明知道仁孝皇后已去,可侍候仁孝皇后九年的老嬷嬷还是忍不住将姜鄢认做了旧主。   姜鄢见不得老人家哭成这样,连忙过去搀扶:“嬷嬷坐下说话。”   结果老嬷嬷泪如泉涌,只管握着她的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姜鄢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摸摸自己的脸,这张脸,真的杀伤力这么大吗?   难不成康熙见了她,也会泪洒当场? 第2章 002   李嬷嬷是仁孝皇后进宫后被康熙指派了到仁孝皇后跟前侍奉的,李嬷嬷从前是跟着皇太后的,后来就一心一意跟着仁孝皇后了。   仁孝皇后去后,李嬷嬷原本是要去太子身边照顾太子的。结果太皇太后那儿发了话要给皇上小选几位格格进来充实后宫,皇上一听见赫舍里氏像仁孝皇后的消息,立刻就叫了她来看,并让她带着人进宫去。   迫不及待到都不肯再等内务府那边选的人一道入宫了。   来时,李嬷嬷还在想,都说赫舍里氏家的德鄢格格像仁孝皇后,可能有多像呢?又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大概多半就是眉眼有时候有些相似罢了。   结果见了人,她先是震惊到以为仁孝皇后再生,后又勾起多年对仁孝皇后深切的惦念和感情,李嬷嬷绷不住,自己倒是先哭了。   明明知道眼前的小姑娘并不是真正的仁孝皇后,可多年宫中熏染,李嬷嬷还是没敢先坐,给噶布喇和佟佳氏告罪见礼请了安,再看向德鄢的眼神再是克制,也难□□露出复杂之意。   放一个仁孝皇后的替身在宫中,以慰藉皇上丧妻之痛,让皇上惦念仁孝皇后的时候能够缓一缓心伤,这是连太皇太后都默许了的。   可瞧着和仁孝皇后容貌惊人相似的德鄢格格,李嬷嬷却难以判断这位格格入宫后的前途了,这样像的容貌,只怕皇上见了,就不单单只是移情了。   现在德鄢格格年纪还小,自然无法取代仁孝皇后曾经和现在拥有的一切,可假以时日,天长日久,德鄢格格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自己的骨肉,她还能甘当一个替身吗?   皇上瞧着是重情重义的性子,天长日久对着这样一张脸,对着这样一个人,德鄢格格但凡曲意逢迎聪明伶俐些,只怕将来未必做不到高位去。   逝去的终究是逝去了的,如何能和活人相比呢?若德鄢有意攀附,天长日久的水磨工夫,就像李嬷嬷在宫中见识过的那些手段一样,是很有可能会将仁孝皇后深深刻在皇上心里的印记给磨平的。   李嬷嬷心里这样担忧,面上却不再显露出来,除了刚开始的失态,迅速调整情绪后,她又成了那个面容沉肃板板正正的宫中教习嬷嬷。   “万岁爷的意思,格格今日便要入宫。万岁爷亲自指了储秀宫与格格居住。格格入宫便是妃位,是储秀宫的主位。”   噶布喇和佟佳氏都坐了,德鄢再邀李嬷嬷坐,李嬷嬷就侧着身子坐下了。   她说:“奴才接格格入宫,日后随侍格格身边。皇上旨意,准格格带随侍二人入宫。其余侍候人等,已都安排妥当了。格格无需担心。”   康熙的旨意,噶布喇和佟佳氏不敢多问什么,领旨谢了恩。   姜鄢在旁听了,李嬷嬷这些话,听着康熙像是对她挺好的,什么都安排好了,进宫就是妃位的待遇,可册封礼呢?一句也没提,可见就是没有。   那自然就是表明,待遇可以给你,就是不给你名分,要是侍候的不高兴了,一句话就能把待遇给你撸了。是妃位也没用,甚至都不用褫夺封号废为庶人那么麻烦。   姜鄢问:“嬷嬷,储秀宫中还住着谁么?”   李嬷嬷说:“还住着两位庶妃。年纪都比格格大些。”   姜鄢心里暗暗吐槽,那是当然了,德鄢说是十一岁,其实尚未满十一,也就是十岁多一点的样子,昨夜佟佳氏还悄悄和她说了,宫里侍候康熙身边的妃嫔,算上那些庶妃,全都扒拉一遍,也还是她年纪最小。   李嬷嬷顿了顿,又说,“万岁爷将原先储秀宫中服侍的人都散了。只留下了两位庶妃身边的人。其余的都换上了原先在仁孝皇后跟前侍奉的人。”   “除了已放出宫去的,剩下的旧人都寻了回来,一一安排了差事,都在储秀宫中候着格格。等格格进了宫,就能见着他们了。”   姜嫣感叹,康熙还真是不遗余力的要打造一个完美的替身啊。   把伺候仁孝皇后的人又都搜罗起来全放在她身边,且不说那些人过去是什么差事什么身份,就现在这个心理落差,估计也忽视不了。   跟旧主情谊深厚,突然来了个替身,还得好生伺候着,这心里头很难没有情绪吧?   姜鄢就注意到,她没有多问什么话,李嬷嬷却把康熙的安排说的这样细致,为了她这个替身这么大费周章的折腾人,这样把仁孝皇后放在心上的李嬷嬷,真的会没有一点想法吗?   噶布喇和佟佳氏在旁边说些感谢康熙的话,姜鄢凝神思忖只做学舌,丝毫没往心里去。   等他们说完,姜鄢才问:“我们什么时候进宫?”   李嬷嬷眼皮子一跳,这就着急了么?   “格格莫急,万岁爷的意思是日落时分便可入宫。留些时间给格格与家人道别。入宫后安顿好了,万岁爷晚些时候会去储秀宫与格格相见。”   姜鄢点头。其实什么时候她都无所谓。就是可怜德鄢的额娘养这么大的小姑娘说进宫就进宫了,以后少有机会见面,想让那位多见见。   毕竟这样的场合,能过来的只有噶布喇和佟佳氏,德鄢的额娘是过不来的。   日落时分入宫,正好可以在家里陪着德鄢的额娘吃顿饭,说说话。   姜鄢带着丫鬟庆月和松月坐上了宫里的车,日落余晖下,府门前家人们含着热泪的通红的双眼慢慢在视野中模糊。   被离别的气氛所感染,姜鄢心中也有些感伤,可随着视野中越来越清晰的朱红宫城,姜鄢的心中渐渐涌起兴奋。   她的替身事业即将开启,她的躺平快乐过日子的生活也即将到来了。   这种不用熬夜天天加班的日子,她可是盼了很久很久的。   姜鄢现在眼中看到的储秀宫比她从前去故宫看到的储秀宫要富有生活气息的多,也更有气势些。   姜鄢被安排住在储秀宫后殿。   她到的时候,储秀宫中住着的两位庶妃,还有宫内所有伺候的宫人,都是等她在正殿主位落座后,才进入殿中给她磕头行礼问安的。   哪怕是尚未册封的格格,也仍旧是妃位的待遇,是所有宫人的主子,也比庶妃的位分高,他们按礼是要跪着请安的。   姜鄢有些不习惯,很快叫了起。   庶妃钮祜禄氏、张氏不敢耽误太久,站起后跟姜鄢说了两句话就告退了。   姜鄢仔细瞧了她们的模样,看着好像有十六七岁了,模样都还挺好的。就是说话的时候,大约身份相差太多,两个庶妃都不太敢看她,恭敬守礼的样子。   康熙确实是大手笔,从前仁孝皇后身边多少人伺候,他全都给姜鄢拨了过来。   若要按制,一个妃子身边实不用这么多人伺候,姜鄢其实觉得在家时的待遇就很好了,但看着眼前挤了满殿乌泱泱的目测起码都有五六十人了。   姜鄢一一望过去,掌事太监和掌事宫女在李嬷嬷的示意下单独出来见姜鄢,姜鄢循例打赏,但心不在焉的也没想着要把人深深记着或怎样。   她只是个替身,就要演好替身该有的戏份,这些人她也没打算拘着,也没想要怎么用,只要大家各司其职就好,其他的,姜鄢真的懒得去琢磨。   康熙说了今晚会过来,姜鄢见了宫人后就要预备起来了。   庆月和松月没有经验,只能在旁边干看着,李嬷嬷带了几个有经验的宫女给姜鄢梳洗打扮,然后一板一眼的教她侍寝的规矩。   姜鄢看了看自己小豆丁的身材,撩了撩身上薄纱似的轻衣,就有些费解:“嬷嬷,我今日就要侍寝吗?皇上明确跟您说过吗?”   侍寝没什么,都是早晚的事。姜鄢其实想的挺开的。   但说实话,姜鄢想得开的前提是因为知道这幅身子年纪太小了,压根不适合侍寝,就算是什么准备都做好了,也是很容易受伤的。   仁孝皇后也是这个年纪入宫的,但入宫后在宫里养了一二年,是等她稍微大一些之后才有孕生子的。宫中好些庶妃选进来,年纪也很小,也是等养了些年才侍寝的。   就这两三年的时间,足够姜鄢做心理建设了。要侍寝的话,换来躺平的快乐生活,姜鄢觉得很公平。   可这么早就做,姜鄢怕把革/命的本钱给弄坏了。   康熙至于这么如狼似虎如饥似渴吗?姜鄢觉得不至于吧。   李嬷嬷眼里,包括储秀宫所有宫人眼中,姜鄢现在就是个任人摆布的替身,替身就应该有所觉悟,不该问的别问。   可偏偏姜鄢与仁孝皇后极像,就连说话时会微微撅起来的唇珠都一模一样,看的李嬷嬷和几个宫女情不自禁心生怜惜,旧日的感情也跟着跑了出来。   李嬷嬷答说:“皇上未曾明言。但若起了兴致,格格也是推拒不得的。”   此时临幸当然不妥,可李嬷嬷想起自己见到德鄢格格时的失态,她也不敢保证皇上见到德鄢格格的样貌能不能忍得住。毕竟,真的是太像了。   姜鄢忽然感受到了压力,康熙,真的有这么重/欲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更,求收藏~~ 第3章 003   夜里的储秀宫很安静,宫内侍奉的宫人多,可都是在宫中浸淫多年的老人,不但在仁孝皇后跟前调/教过,后来分至别处的差事,也都是要职,自然比新进的宫人要懂规矩得多。   两位庶妃的屋子里亮着灯,但没人出来,也没人说话,姜鄢也不知道她们窝在屋子里做什么。   两位庶妃住在东西配殿,各占了一两间屋子,姜鄢觉得屋中有些闷热,出来站在廊下透气的时候,能望见她们的屋子。   仁孝皇后一进宫便是皇后,所穿所用皆是皇后的规格,康熙把从前仁孝皇后身边伺候的人全拨给了姜鄢,这其实已有些逾制了,但所有人心知肚明,这就是替身的待遇。   姜鄢想,幸而康熙还有些理智,没把储秀宫照着原先仁孝皇后所住的地方布置,也没给她置办仁孝皇后从前穿过的衣服,她屋内所有物件摆设,一应服饰都是新做的,半点没动仁孝皇后的旧物。   要真是那样,那就不是妃位的待遇,而是皇后的待遇了。   李嬷嬷给姜鄢穿薄纱似的轻衣,姜鄢就穿着,就是屋里有点闷热,趁着庆月松月带着宫女开窗透气,她就跑到屋外的廊下坐着,看看殿前的院子。   庶妃和侍候庶妃的人都老老实实待着没出来,院子里远远守着几个宫人,看见姜鄢出来,连忙垂首屏气凝神静立,不敢往这边看一眼。   康熙还没来,姜鄢也不在意,随意拢了拢衣服,就坐下了。   外面凉快,还有些微风,姜鄢觉得舒服了,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怀念以前吹空调的日子。   瞧瞧月份,夏天才刚刚开始,往后大热起来,可怎么过呢?   她这里正想着,李嬷嬷过来,轻轻搭了披风在她身上,还将带子给她系上了。   看李嬷嬷特意将披风拉起来挡着她胸前,不许露一点春/光的动作,姜鄢忍不住心中发笑,又让她这么穿,又怕她被人看。   轻衣里头还有薄如蝉翼的小衣,现在的披风虽然也是轻薄款的,但是多加了一点,也就没有刚才那么舒爽了。   康熙没有明言什么时候过来,姜鄢也不着急,院子里种着好几颗花树,花都盛开了,花香四溢,姜鄢觉得环境惬意舒服,心境平和,感觉真不错。   李嬷嬷等人倒是有点着急,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但就一刻钟的时间,打发庆月松月去院门口张望好几回了。   戌时正,康熙来了。   乌泱泱一群人跟着康熙从月洞门下鱼贯而入,康熙上了游廊,其余人等都静候在原地,不再跟上来了。   跟着康熙亦步亦趋来的,只有总管太监李德全。   储秀宫原本是沉静的安谧的,康熙一来,搅动一池春水,这气息立刻就乱了,变得鲜活灵动起来,院内殿中似乎也比先前明亮许多。   姜鄢早起身行礼问安,她之前飞快看了康熙一眼。   他没穿朝服,黑色玄纹的常服贴合着他高大精瘦的身体,显露出主人君临天下非一般的迫人气势。   姜鄢微微垂着眼眸,看见在地上的是康熙走过来时映在月影下的身影。   “都起身吧。”康熙没有丝毫停留,越过姜鄢的身边先进了屋中。   李嬷嬷和庆月松月将姜鄢扶起来。   院中诸人都各归各位,守着自己手上的差事,一院子乌泱泱的人须臾之间就散开,隐在暗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让储秀宫缓缓的再度静下来。   李德全没进屋,守在门口。   李嬷嬷等人将姜鄢扶起来,也没打算跟进去,只将姜鄢送至门边,就自动自觉的静立在门的另一边了。   李德全按例给姜鄢行礼问安,抬头一看姜鄢容貌,人都傻了,惊了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姜鄢叫了他起就进屋了,他还保持着请安的动作,还是李嬷嬷悄悄看了他好几眼,李德全才醒过神来,连忙站好。   李德全忍不住看向李嬷嬷,李嬷嬷给了他一个复杂难言的眼神,李德全心中惊涛骇浪不停,这位德鄢格格,怎么会这么像先皇后呢?   皇上知道新进的赫舍里氏像先皇后,可像到这样的地步,只怕皇上也不曾想到,这乍然一见,对他们这些奴才都冲击成这样,不知皇上……李德全不禁有些担心里头的情形。   康熙不是色令智昏的人,接赫舍里氏入宫,确实是听到了外头的传言,说噶布喇的小女儿同仁孝皇后极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传言,康熙只信了三分。   赫舍里氏同仁孝是异母所生,就算是一个母亲生出来的孩子,也未必都能一样。这姐妹俩又怎么会一模一样呢?   可哪怕只有一点像,康熙也是动了心思的。   画像送到跟前来,康熙看了就决定把人接进宫中。   放任跟仁孝相似的女子尤其是仁孝的妹妹在外头和旁人成亲生子,康熙只是稍微想了想就觉得接受不了。他要是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就没法放任不理。   仁孝不在了,把仁孝的妹妹放在宫中,偶尔看看,也总能缓解缓解他心中伤痛。   康熙想,画像必有夸张之处,看着有五六分相似,但真人必定只得两三分的相似。眉眼若有些相像的地方,他把人好好养在宫里,偶尔看一看,也是个念想。   一个替身罢了,不值得放太多的心思在她身上。只要能让他瞧瞧赫舍里氏有仁孝若在世时偶得几分的旧日模样,已足够了。   康熙想得挺好的,待人进了屋中,他漫不经心的抬眼望去,下一瞬,连呼吸都滞住了。   世上怎么会有与仁孝容貌如此相似的人?   望着那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容貌,康熙震惊失语,就算是仁孝有孪生的姐妹,大概也做不到这样相似的程度。   康熙紧紧盯着姜鄢,指着跟前灯色明亮处,沉声道:“站过来。”   姜鄢乖乖站过去。千古一帝的气势非同寻常,她额头沁出一点点细密汗珠,康熙的气势非常有压迫感,让她觉得自己是被老虎盯住的猎物。   眼前的人身量不高,听说尚未足十一岁,但报上来的年纪便是十一。   十一岁,还很小,尚未成人,脸上稚气未脱,可偏偏因为容貌的明艳而有了少女的灵动娇俏。   藕荷色的披风底下,是长至曳地的轻纱薄衣。   未做宫装打扮,就没有将头发梳成旗头,还是未嫁少女的发式。后头长长的头发披散着,而那漂亮的发髻上有一根流苏发簪。   康熙知道,只要将那发簪取下,这头发就会散开,整个披散下来,方便就寝。   太像了。   当初同仁孝大婚当晚,她将婚服除去,后来换上的衣裳也是这样的。只是没有披风,脸上带着娇怯害羞的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站着,微微垂着眼眸,看不见眼中波光涟漪。   想起当初的大婚,往事一幕幕从眼前飞掠而过,康熙眼中哀伤顿起,斯人已去,只留他一人如此感怀伤心。   这样一张脸带来的震撼和杀伤力是巨大的。   康熙失了神,半晌不说不动,身上迫人的气息越发沉敛。   姜鄢屏气凝神站了一会儿,屋里虽然开着窗,可她身上裹着披风,穿久了自然有点热。   等了半天康熙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悄悄抬眼去看,发现康熙还盯着她,可那明显是失了神的模样,看起来是在盯着她,可心里想的,透过她这张脸去看的,只会是仁孝皇后。   姜鄢坐在廊下的时候,庆月过来塞了一把小圆扇给她,康熙来了她找不到地方藏着,把手放在外头又容易走光,干脆两只手连带着小圆扇都藏到了披风底下。   她热得实在是受不了了,觉得后背都在出汗,又看康熙在发呆,就悄悄把披风撑起来一些,右手拿着小圆扇的扇柄,在里头轻轻扇风。   姜鄢心里舒服的长出一口气,现下是凉快多了。   “德鄢。”低沉男音吓得没有防备的姜鄢一哆嗦。   “皇上?”康熙站起来,两步就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在姜鄢面前站定,伸手不费吹灰之力就挑开了姜鄢外头裹着的披风上的带子。   披风滑落在地,姜鄢呆立原地,手上还拿着小圆扇保持着扇风的动作。   康熙这是,真起了兴致?   康熙没有容许自己在悲伤中沉湎太久,他早已习惯时刻规整自己的思绪,等他从比往常失神都要长的情境中回神,一眼就看见了姜鄢的小动作。   他不在意,但他要挑战自己。   他懊恼自己仅仅只是看到了一张脸就开始心浮气躁,他可以容许自己看着替身想念仁孝,但不能容许自己被这张相似的脸乱了心神。   二十七岁的康熙早不是当初刚刚大婚尚未见识太多的青涩少年了。   他永远不会逃避,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就是面对它。   把披风除去,康熙相信自己看到的是这么多年早已看惯的风景,既然看惯了,就不会有什么波动。   姜鄢有点热,披风滑落的那一瞬间,微风拂过后背,特别凉爽。   她觉得挺凉快的,可康熙被这样盯着,姜鄢有点慌,压力有点大。她又想拿着小圆扇拼命扇风,实在是太热了。   她的脸浮上嫣红,唇上微微撅起的唇珠不自觉的轻轻翕动着,水润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羞涩娇怯,就像含苞待放的花,在清晨的露水中摇曳生姿。   康熙忍不住啧了一声,这下好了,他和仁孝大婚当夜的一切都被他想起来了。   这张脸让他心浮气躁,完全静不下心来,再不走,他就真的要失态了。   随手勾起地上的披风,把姜鄢整个拢住,康熙丢下一句歇息吧,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储秀宫。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更,求收藏 第4章 004   等姜鄢裹着披风追到门口,康熙及康熙带来的乌泱泱一群人全都走的没影了。   储秀宫重归安静,甚至比康熙来之前要更安静。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屏气凝神又带了些惊疑不定站在那里。   谁能想到,康熙来了不过一刻,连口茶水都没有喝就走了呢?   李嬷嬷忍不住上前来问:“格格,方才里头是怎么个情形?”   她站在外头,瞧不见屋里是怎样的。想着德鄢格格实在是与仁孝皇后的模样太相似,李嬷嬷就体贴的带着人站在外头,想给康熙留些缓冲的时间。   哪怕皇上如今已练就了帝王心术,李嬷嬷也得预备着,不想让人瞧见皇上看见德鄢格格可能会有的失态。   可两个人在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皇上一阵风似的出了屋子,大步走了。   只是瞧着皇上的背影,倒不像是生气,难道德鄢格格的这张脸留不住皇上吗?   还是皇上无法面对这张脸呢?   后一种猜想太过可怕,李嬷嬷强迫自己把这个想法从心里赶出去。   姜鄢把手从披风里释放出来,微微笑道:“嬷嬷,让他们都散了吧。皇上让咱们歇息了,皇上今夜应不会再来了。大家都累了,早点休息吧。”   她转过身进屋,对着跟进来的庆月松月,唇角笑容更大了些:“你们俩去小厨房里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能吃的,都拿过来。都饿了这么久了,咱们一块儿一起吃点东西。”   就怕康熙来了突然起兴致,姜鄢由着李嬷嬷她们梳洗打扮,晚饭都没有好好吃,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李嬷嬷心情复杂,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看姜鄢这样,也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了,做奴才的打听主子屋子的事也不对,李嬷嬷只能按下心中疑问不表。   李嬷嬷对着身边的宫女说:“去拿些酸梅糕来。小厨房里备着了。”   庆月嘴快,忍不住说:“我们格格爱吃云片糕。奴婢之前看见小厨房里也有的。”   两个跟着姜鄢进宫的小丫鬟一心想着自己家的格格,本来对于李嬷嬷她们的态度心里就有些意见了,奈何人微言轻,加上自家格格又随便她们摆弄,两个小丫鬟只好不说什么了。   可这酸梅糕——自家格格最不爱的就是吃酸了。庆月松月是真不愿自家格格在吃食上也被如此委屈了。   李嬷嬷面色不虞,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垂了眼,有些讪讪地解释道:“仁孝皇后,爱吃酸梅糕。”   康熙把伺候过仁孝皇后的旧人全都送到储秀宫来,还在储秀宫另弄了个小厨房,以前伺候过仁孝皇后吃食的人全放在里头了。   仁孝皇后也是年纪小进了宫,还在长身体的时候都爱吃东西。御膳房不能时时预备着,小厨房里却可以时时做些想要的点心吃食,很是方便。   小厨房落户储秀宫第一天就开了张,预备的全都是仁孝皇后爱吃的东西,另外就是些各宫后妃夏天爱吃的常见点心。   宫人们领会精神,致力将这位德鄢格格打造成仁孝皇后2.0,衣食住行,能学的都要学。   姜鄢饿坏了,笑着说:“没事。小厨房里有什么备着的都拿过来就行,我什么都吃,不忌口。”   以前的德鄢在吃东西上是有点偏好,但姜鄢没有啊,只要是好吃的,她都可以,来者不拒。   哪怕让她吃仁孝皇后爱吃的东西,只要是味道好,姜鄢完全没有心理障碍的。   酸梅糕果然是真的很好吃。酸酸甜甜的,夏夜里吃着很解暑,姜鄢又一口气饮了一杯茶吃了两盘别的点心,方觉得吃了个半饱。   李嬷嬷旁观,都怕她撑着了,连忙在旁说些话,转移姜鄢的注意力:“格格明日,先要去太皇太后处,给太皇太后请安。然后去各宫娘娘处,见一见娘娘们。格格如今,虽说还没有行册封礼,但仍是妃位的待遇。待请安回了宫,便会有位分低些的妃嫔到储秀宫来给格格请安。”   李嬷嬷在旁边给姜鄢数着,告诉她明日该去拜见的各位娘娘的顺序。   如今康熙后宫中,皇后位空悬,贵妃只得佟佳氏一人。   三年前行过册封礼的嫔位上便有七人。这七位虽说是嫔位,但都是早年就入宫侍奉康熙的,多半膝下都有子嗣,年资上还是比姜鄢长得多,不能怠慢不能轻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如今最好是敬着。   姜鄢听着李嬷嬷娓娓道来,心里明白得很:“嬷嬷放心,在这宫里,我比谁都小,见了人都先叫姐姐就对了。位分不足的,也是侍奉皇上的老人了,虽念着规矩不叫姐姐,但也是不能怠慢的。”   李嬷嬷心想,这位德鄢格格还是有些伶俐的。   紧接着,就听见吃饱喝足了的格格问:“嬷嬷,明日我穿什么?”   李嬷嬷让两个宫女把早就预备好了的三套旗装拿出来给姜鄢过目。   深灰、深褐、深蓝。很好,姜鄢想,穿上这些颜色,视觉上,她能直接飙到六十岁。   姜鄢把身上一直虚虚搭着的披风掀到地上,这动作吓得李嬷嬷和身边的两个宫女一愣。   她说:“嬷嬷,方才在屋里,皇上解开我的披风,盯着我这身衣服看了很久很久,然后把披风兜在我身上,就走了。”   “这跟嬷嬷你说的并不一样。”   圣心难测,皇上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足够身边的人琢磨猜测很久了。   李嬷嬷一听就知道,自己恐怕是当真会错了圣意。   她挥挥手,对着端着托盘的两个宫女说:“去把颜色鲜嫩些的拿过来。”   仁孝皇后从前的衣饰多是沉稳持重的颜色,也只有在夏天的时候,才会在颜色上选些清淡鲜艳的。这次给德鄢格格预备衣裳,因为时间还是有些仓促,各样服饰都只做了十套,样式上也有一定的选择余地,但还是参照的原先仁孝皇后的旧衣做的。   李嬷嬷想,幸好制衣的绣娘提了几句,颜色鲜艳的旗装才从三套变做了十套,否则现在真是连备选都没有了。   拿过来的四套旗装,桃红柳绿浅紫淡黄,姜鄢都很喜欢,拍板定了明天就穿这个。   拆了头发净了手,姜鄢要求自己拿着帕子擦背,一边擦一边跟李嬷嬷说:“嬷嬷,我年纪小,但我知道,我不是进宫来做皇后的。仁孝皇后宫妃楷模,咱们都只能拿皇后当做榜样,没法超越,我也没想过要超越。”   “我可以像先皇后,但不能就是先皇后呀。我还得从十一岁慢慢的长大,嬷嬷得给我时间,也得给皇上时间。”   姜鄢对自己的定位特别清晰,“皇上就是因为我这张脸才把我接到宫里养着,猪都得养肥了才吃,要不然没肉没味不好吃的。”   李嬷嬷一阵汗颜,这位德鄢格格比她想的伶俐通透太多了,是她想左了自作主张了,看来日后,还是可以多听听格格的意见。   只是这比喻不大好,怎么把自己比作猪呢?   第二天一大早,姜鄢睡眼惺忪的起来,昨晚吃多了也没怎么运动就睡了,早上起来完全没有积食的感觉,腹中空空,几乎将桌子上小厨房送来的膳食都干完了。   干饭人姜鄢吃饱了才抬头,果不其然又看见李嬷嬷惊呆了的样子,她就对着李嬷嬷一笑,说可以换衣服梳妆了。   这种吃饱了上顿下顿还会接着饿的久违的快速新陈代谢的感觉姜鄢很久都没体会过了。   打工人天天忙碌,身体都不咋好,对于姜鄢来说,就连坚持运动都是为了活着为了健康,现在这个充满了朝气和活力怎么吃都不会长胖的身体对于姜鄢来说,简直是过神仙躺平日子的标配。   紧接着,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去给佟佳贵妃请安,去见了宜嫔、荣嫔、惠嫔、僖嫔、端嫔、安嫔、敬嫔,东西六宫差不多跑了个遍。   回到储秀宫后,又见了一拨一拨的庶妃,从早忙到晚,天都擦黑了,姜鄢才把最后一拨人送走,毫无形象的躺在榻上放空喘气。   脸都笑僵了,屁/股坐久了也有点酸。   虽然得了空就一直喝水补充水分,但姜鄢今天说了好多话,现在觉得嗓子眼都冒烟了。   姜鄢躺够了,刚想爬起来准备让人去小厨房弄点东西来吃的,就看见去后头库房盯着太监们收拾今天收到的赏赐和礼物的李嬷嬷慌慌张张的进屋来。   “格格,太子爷过来了。”   随着她的话音未落,院子就有乌泱泱一群人闯进来的脚步声。   姜鄢看见庆月松月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太子爷来了。   姜鄢见众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有点忍不住想笑,她知道太子爷很可怕,那确实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尤其是后期,只要他想,他就能做出杀伤力巨大的事情。   可是现在,胤礽才六岁呢,这么小能干点啥。   当她出来看见一二十人簇拥下,背着手板着脸站在院子中央的小小的胤礽时,姜鄢突然有点笑不出来了。   所有人都跪着,只他一个站着,院子里的风仿佛都静止了,他身边甚至还跟着带刀侍卫,真的很像是来砍人砸场子的。 第5章 005   “太子殿下深夜到访,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皇太子人小,但气势太足了。姜鄢本来就有点累,走出来的时候膝盖一软,差点也给跪下了。   幸好她还记着自己的身份,虽然是没有行过册封礼也未被临幸过的妃,但仍是康熙的女人,是太子的长辈,是不必跪太子的。   胤礽也不叫起,微微仰着头看走到他面前的人。   皇阿玛身边的后妃他见得多了,都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倒是兄弟们的额娘,因有位分又有子嗣,他就接触的比较多一点,只是再怎么熟悉,也终究是隔了一层的。   他从懂事起就知道,他是皇太子,是仁孝皇后所生的嫡子,将来是要继承大清江山的人,跟那些皇子阿哥都是不一样的。   胤礽天然傲视所有人,眼里心里只装得下他的皇阿玛,只崇敬他的皇阿玛。   胤礽从生下来就与众不同,没住过一天阿哥所。虽然生母去世了,可康熙极为爱重他,几乎就是在自己身边给他另辟了一处居室,亲自选了人照顾。   待胤礽慢慢长大知事后,显露出聪颖的苗头,康熙欣喜若狂,对他期许很深,每日都要抽出时间来亲自教养他,教授课程,教他读书学习。   现在胤礽六岁,康熙为了让他住着更舒服些,在宫里辟了地方给他修宫室,等修好后就让胤礽搬过去,然后还是天天亲自教授他读书写字。   胤礽很小就知道了,自己皇阿玛最宠爱的儿子就是他,不管有多少后妃,哪怕后头还有个孝昭皇后,可他皇阿玛心里最怀念的还是他的皇额娘。   今日下学后,有人在宫里碎嘴议论储秀宫的事,被胤礽听见了。   他皇阿玛要选几个秀女入后宫,这事胤礽一点也不关心,也没人敢拿这点小事到皇太子跟前去嚼舌根。   可这回火速接进宫里来的是噶布喇的小女儿,是据说和仁孝皇后容貌非常相似的庶妹。   姜鄢今日各处请安,又在储秀宫中一拨一拨的见人,除了仁孝皇后去后入宫的后妃和宫人,多半都是见过仁孝皇后样貌的,便是没见过,仁孝皇后的画像宫里是人人都见过的。   见着了姜鄢的人,都被她们容貌的相似度给惊到了,就连太皇太后都在见到姜鄢的那一刻愣住了,大约是想起了仁孝皇后,后来再和姜鄢说话时,眼睛就有些红。   康熙在姜鄢进宫当夜就来储秀宫,过后没多久就匆匆离去没有留宿,之后便没再去任何后妃那里,在乾清宫过了一夜。   这些话在宫内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晚上从乾清宫康熙处出来,胤礽便带了人直奔储秀宫,他倒是要看看,这位德鄢格格跟他皇额娘究竟有多像。   赫舍里家庶出的女儿怎配和他嫡出的皇额娘相比。   “你站住。”   胤礽不让姜鄢再靠近,让她于几步之外原地站着,然后对着身边的两个太监扬了扬下巴。   两个太监立刻会意,将手里拿着的一卷画轴高高举起,然后徐徐展开。   月色映照下,太监宫女们提着的宫灯都被放在了地方,胤礽不叫起,没有人敢起身,甚至没有人敢抬头。   只有正对着画轴站着的姜鄢看的清楚,那是一位穿着旗装女子的画像。   明黄色的旗装规制看起来应是皇后才能穿的服制,画中的女子年纪看起来很轻,应当不过十六岁,眉目温柔,五官立体夺目。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大又亮的,仿佛透过画纸看进人的心里头去。   姜鄢一直没有直观的感受过德鄢的容貌跟仁孝皇后究竟有多像,直到她看见这卷画轴,与画轴之间三五步的距离,但姜鄢觉得,她仿佛在看着自己,看着自己这个身体长大之后的样子。   她与画中女子唯一的区别,大约就是那满溢到几乎要从画中流泻出来的皇后气度了。   这卷画轴是胤礽的私藏。   是他去年冬天背书背得好,皇阿玛奖励给他的。是从前他皇额娘为数不多的画像中所藏不多的全身像。   他小小年纪,经常目睹皇阿玛想念他皇额娘伤心,他皇额娘生下他就去世了,这是皇阿玛心中永远的痛。   他怕勾起皇阿玛的伤心事,懂事后从不会在他阿玛跟前提起他额娘,就算想也不会提,可小孩子的心里,又怎么可能对自己的额娘没有好奇呢?   他皇阿玛这样洞察人心,送了他一副皇额娘的画像,胤礽真的好开心的,他将画像保存的很好,在想念皇额娘的时候会打开来看,皇额娘的模样已是深深刻在他的心上了。   刚见到姜鄢的时候,胤礽用冷酷来掩饰内心的震动,可当画像与真人并排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心感受到了强烈的震动。   “你和我皇额娘怎么会这么像?”胤礽震撼到忍不住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姜鄢将视线从画像上收回来,往前走了几步,到胤礽跟前站定:“仁孝皇后与我都是太子殿下的外祖所生,只是额娘不一样。血缘相近的姐妹,容貌总是有些相似的。太子殿下的眼睛其实同仁孝皇后也是很像的,很亮很好看。”   “可你们这也太像了。”胤礽小声嘟囔。   胤礽听见那些议论,原本是有点生气了,他带着身边所有人过来,甚至还瞒着康熙诓了两个御前侍卫过来,就是想来储秀宫找茬的。   结果姜鄢上来就夸他的眼睛像仁孝皇后,说生的很好看,胤礽就有点高兴起来,眼睛里甚至忍不住闪过一丝属于孩童的羞赧和腼腆。   大家都说他长得像康熙,很少有人说他长得像仁孝皇后,姜鄢的这句话成功讨得了胤礽的欢心,胤礽很高兴,甚至打消了要找茬的念头。   “那许是我同仁孝皇后有缘。作为先皇后的庶妹,能同先皇后如此相像,是我的荣幸。”姜鄢笑着说。   那股睥睨众生的气势退下去,胤礽就显出了孩童的纯稚来,姜鄢细看他,除了那双眼睛偶然会露出如仁孝皇后般明透的神色外,其余所有地方,无一不像康熙,神态举止简直就是缩小版的康熙。   这个人又夸了他又夸了他的额娘,很好,胤礽觉得很满意,心里甚至不再计较她的出身。   怕将他皇额娘的画轴弄坏了,胤礽命人收起来,又将跪着的众人叫了起,然后问姜鄢:“皇阿玛喜欢你吗?”   不等姜鄢回答,胤礽上下打量了姜鄢一番,撇撇嘴说,“看样子应该是不喜欢的,否则昨夜就留宿了。你只是长得像我皇额娘,又不是真正的她,留不住我皇阿玛。”   “你年纪也太小了,只比我大五岁,宫里之前最年轻的庶妃都要比你大得多。你个子也矮,除了这张脸别的地方完全不能看,也难怪皇阿玛不喜欢。”   储秀宫的人和胤礽带来的人站了一院子,胤礽声音也不小,脆脆的带了些奶音的品评回荡在院中,所有人都将胤礽的毒舌听了个清楚明白。   姜鄢苦笑:“太子殿下说得很对。”   又被夸了。胤礽骄傲扬了扬下巴,又好奇问道:“我外祖家里还有像你这样的人吗?就是和我皇额娘长得很像的姐妹?”   胤礽由康熙亲手教养,现在跟赫舍里氏来往并不是那么多,对赫舍里氏家里的了解也就仅限于四时年节下于康熙处的短暂会面。来的人是谁,他就只认得谁。   康熙也不会特意跟他说赫舍里氏家族的事情,他只晓得赫舍里氏家里几个长辈,至于年轻些的,他都不知道。   现阶段他的主要任务是读书学习,天天背书习字,这些事没有康熙的话,也没人敢和他说。   姜鄢说:“家里堂姐表妹之类的姐妹都是有的,但容貌相似先皇后的,应当没有了。先皇后的嫡亲妹妹只有一个,庶妹便只是我。别的,再没有了。”   胤礽哦了一声,神情很是失望。   他还想着若再有相似的,干脆让他皇阿玛一起都接进宫中来算了。   等他皇阿玛和他想念皇额娘的时候,就让这些人站成一排,一个个的看,总能找到最喜欢的,岂不美哉。   结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里却只有这么个豆丁样的小姨最像他皇额娘。   “太子爷,该回了。”胤礽身边的奶嬷嬷小声说。   胤礽连忙看看时辰,紧接着带了几分慌乱,他皇阿玛应该要出南书房了,一会儿就会去找他考校功课,睡前还得再背三页书才行。   “我明日还会再来的。你等着我。”匆匆忙忙丢下一句话,胤礽带着人奔出了储秀宫。   姜鄢还真等着了,第二天等了一整天,从早等到晚,最后实在忍不住,悄悄让李嬷嬷出去一打听,才知道太子啊,根本来不了了。   胤礽偷偷诓骗御前侍卫来闯储秀宫的事被康熙知道了,御前侍卫不得私自随意出入后宫,除非跟着皇上出入,哪怕是太子也不行。   那两个御前侍卫被革了职,胤礽被罚抄书三天,康熙留下话,不抄完不许他出门。   “皇上可有不许太子殿下再来储秀宫?”姜鄢问。   李嬷嬷说:“这倒没有。奴才打听的很真,皇上从头至尾就没提过储秀宫半个字。只将侍卫革了职,再罚了太子爷抄书。”   姜鄢听罢思忖,康熙的意思,这是不反对胤礽同她接触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注:满语中小姨另有专门的称呼,这里为了简化方便,就直接这样写了。 第6章 006   姜鄢在宫里住了几天,就听说内务府那边在给冬天生了阿哥的乌雅氏预备册封礼,那还是姜鄢在进宫前康熙给的旨意,要将乌雅氏晋为德嫔。   就在这几天,庶妃戴佳氏也生了一位阿哥,消息传到姜鄢这里,姜鄢随大流,让李嬷嬷在库房里挑了些东西,往戴佳氏处送了礼物。   姜鄢进宫,德鄢的亲额娘没有什么很好的东西给自己的女儿,只送了些贴身的金银钗环给德鄢做个念想,噶布喇和佟佳氏到底还是心疼她的,总不能让赫舍里家的女儿在后宫活不下去。   哪怕是去做替身的,可有仁孝皇后在前头做例,也不能让姜鄢在宫中捉襟见肘。   佟佳氏做主,给了姜鄢足够的银两,还有很多从家里库房拿出来的好物件,就是为了预备给姜鄢在宫中迎来送往需要应酬时不至于什么都没有。   储秀宫后殿三间库房,姜鄢带来的东西装了小半间,进宫后各处请安拜见,又得了太皇太后及康熙的赏赐,把各处收支一平衡,竟还能摆了大半间,姜鄢感觉很好很满足。   戴佳氏那里不用亲自过去,乌雅氏这里晋封嫔位,姜鄢就得亲自走一趟了。   库房里挑了些好东西带过去,姜鄢只当是同事一场例行公事,把姿态做到位了,和众妃在乌雅氏那里坐着说话,到了晌午用膳的时候才回来。   康熙从那天晚上离开之后就没有再来过。姜鄢也不惦记,该吃吃该睡睡,夏日天长,她吃了午饭后就觉得困,午觉总是能一睡睡一下午。   姜鄢不爱出门,除了按例请安基本上都是在储秀宫里待着,外头天热,后宫嫔妃除非有事,否则也都是不怎么出门的。   这天尤其热,姜鄢睡眼惺忪的起来才发现天已经擦黑了,她后背都汗湿了,就跟李嬷嬷说要先沐浴然后再吃晚饭。   储秀宫里她最大,自上次穿衣事件后,李嬷嬷不再自作主张,凡事都依着她,她说要先沐浴再吃饭,她们就当真去预备热水,然后让小厨房把晚饭预备热着,等姜鄢一洗完就能立刻吃上。   太阳彻底落下去,余晖散尽,几个太监就在院子里搭上了凉棚,屋子里吃饭太热了,用手摇风扇姜鄢怕累着人,干脆决定在院子里吃晚饭。   前后游廊通着,有风来回穿梭,晚上还是很凉快的。   “是谁在哪里?”   姜鄢这里刚吃了两口冰粉,去月洞门那儿点宫灯的庆月就喊了一声,听见动静,有几个太监跑过去看,看清来人后,跟庆月一块儿扑通一声就跪下来请安。   “给太子爷请安。”胤礽在夜色中走出来,穿过月洞门走到院子里。   他这回过来没带那么多的人,只带了两个嬷嬷两个太监,还被他赶的远远的跟在后面。他一走进来,一院子人又跪下了。   姜鄢只得放下手里的东西去迎他:“太子殿下。”   胤礽叫了起,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悄说:“皇阿玛在南书房见大臣,我是偷偷跑过来的。李德全说今天议事应该很久,我可以在这儿多待一会儿。”   胤礽吸吸鼻子,看着一桌子的精致饭食,自动自发的在李嬷嬷端过来的椅子上坐下,“御膳房今天的晚膳不大好吃,我也没吃饱。你这儿闻着好香啊,这是什么,给我尝尝。”   胤礽看着新鲜,指着什么都要尝。   他从小到现在,一切饭食都是康熙精心安排的,不许他乱吃东西。皇太子一应饭食都是御膳房准备的,从没吃过后宫小厨房里做的这些玩意儿。   御膳房的糕点也是规规矩矩的,哪有后宫小厨房里做的这些点心花里胡哨呢?   姜鄢不敢给他乱吃,招招手让跟着胤礽的奶嬷嬷上前来,仔细询问了她什么能吃,都让奶嬷嬷尝过之后,才挑了些胤礽能吃的给他。   “这些东西,为什么御膳房里不能做呢?成日都是炖菜蒸煮,我都腻味了。”   姜鄢看着胤礽对碗里的清蒸白鱼赞不绝口,不由笑道:“御膳房师傅是什么都能做的。只是伺候皇上,总不能太过随意。太子殿下这里饮食又是重中之重,自然更不能出错。只要不单独点出来,他们自然不会预备这些。”   “我这里小厨房的手艺也是跟着御膳房的师傅学的。这道清蒸白鱼,御膳房的大师傅做的会更好。只是当初仁孝皇后爱吃这个,在坤宁宫辟了小厨房后,皇上让人去学了才做给仁孝皇后吃的。”   鱼肉都是去了刺的,一点点的刺都不会有,胤礽可以放心食用。   胤礽听姜鄢主动提起他皇额娘,耳尖跟着动了动,抬眼就问:“你如何知道我皇额娘爱吃这个?”   姜鄢指着李嬷嬷他们说:“皇上让他们来储秀宫照顾我,太子殿下不知是否认得。他们原先都是伺候仁孝皇后的,后来就散了分往别处,我来了之后,才又一起指派到了我这里。小厨房里的也都是从前伺候仁孝皇后的老人,最知道仁孝皇后爱吃什么了。”   胤礽有印象,也认得几个,也知道李嬷嬷,但并不全认得。毕竟他出生后没几天,仁孝皇后身边的人就散往各处,有幸留在他身边继续伺候的,少之又少。   对这些人,胤礽莫名有些亲切感。   他今日过来真的是对了,居然还能尝到从前皇额娘喜欢吃的东西。吃到了一样的东西,就仿佛和素未谋面的皇额娘更亲近了似的。   他还想更亲近他皇额娘,更了解他皇额娘,指着一桌子的饭食,他主动问姜鄢:“还有哪个是我皇额娘爱吃的?”   姜鄢笑起来:“这些都是仁孝皇后爱吃的。味道都很好,太子殿下有兴趣的话,可以尝一点。”   胤礽的奶嬷嬷不大敢管胤礽,除了味道过重的不让胤礽碰之外,其他的每样都让胤礽尝了些,那酸梅糕胤礽一口气吃了五块,慌得奶嬷嬷连忙拦着不许再吃了,生怕一会儿胤礽吃多了积食。   胤礽要茶喝,端着热茶牛饮两杯,脸蛋红扑扑兴冲冲的问姜鄢:“你每日都是这样吃吗?”   “我皇额娘爱吃的东西,也这么合你的口味?”   姜鄢笑着点头:“每天都是这样吃。仁孝皇后爱吃的东西味道都很好,我也很爱吃。”   胤礽羡慕地看着姜鄢:“那你真幸福。”   胤礽吃饱了,也还是不想走,靠在椅背上放空。   他难得有这样闲暇时候,每天都是读书习字背书功课,实在是乏味得很,弓马骑射倒是挺有意思的,可一旦变成功课,也会很有压力。   就在这个院子里,吹着夏夜凉风,不用去管那些功课,吃饱喝足了还能看着别人吃自己皇额娘喜欢吃的东西,胤礽觉得自己好像也摸到了一点幸福的边。   姜鄢吃完了,李嬷嬷带着人收拾了小饭桌,又将些时令水果摆出来,然后才去了后头小厨房,带了个中年太监过来。   中年太监给姜鄢请安,姜鄢点点头,让人拿了个小杌子给他坐下,然后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那中年太监才说:“奴才叫忠印,康熙六年从御膳房到仁孝皇后跟前伺候的。仁孝皇后最是喜爱糕点,曾搜罗前朝许多做点心的方子,交由给奴才,令奴才研制——”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胤礽从开头就没说话,一直好奇看着,等这太监说到此处,他才忍不住打断了。   他们好端端的,在这里说他皇额娘的旧事做什么?   “太子殿下,我这是在学习。”   姜鄢收了脸上笑容,正色解释道,“仁孝皇后是宫妃楷模。于服饰、饮食、茶道,各式各样的生活技能方面都有极高的见解和造诣。仁孝皇后是很会生活的女子,我需要学习。就说这饮食一道,仁孝皇后的钻研精深,她爱吃的东西做出来就真的特别好吃,所以我每天都会让他们来讲仁孝皇后的事迹。先从饮食开始,今天正好讲到点心。”   仁孝皇后的事情,在她去世后,为了怕惹康熙伤心,慢慢的少有人提起。   胤礽这里没人敢提,他就什么都不知道。   这宫里最知道最了解仁孝皇后的,就是同仁孝皇后共同生活过或者伺候过她的人。   姜鄢的话胤礽信了,他没想到他皇额娘的庶妹居然能对他皇额娘的事迹有这样大的学习热情,那他作为皇额娘的亲生儿子怎么能输呢?   于是,胤礽正襟危坐,指着忠印说:“你继续讲。”   忠印口齿伶俐,将点心方子讲得绘声绘色的,甚至把仁孝皇后曾给过他的二百多种方子全背了下来,将姜鄢还未尝过的百余种糕点的味道都形容了一遍。   听得姜鄢和胤礽都嘴里发馋不住咽口水,目露向往。   悄悄走进储秀宫后殿的李德全瞧见了这一幕,看见素来沉稳持重的太子爷和那位德鄢格格毫无形象的趴在小饭桌狂咽口水,李德全心口一跳,立时就往前头的康熙看去。   康熙提前出了南书房,发现胤礽又偷跑了,问出胤礽所在,康熙轻车简从,只带了李德全一个人就过来抓胤礽回去。 第7章 007   康熙没把姜鄢忘记。虽然这些天都没来,有时候忙起来会把后宫所有人都暂时的抛之脑后,但等忙完了闲下来,康熙就总忍不住想起自己那天夜里从储秀宫的匆匆离开。   他有点不能接受那样失控的自己。更惊讶于自己居然会在看到与仁孝如此相似的容貌后会难以控制情绪。   康熙是一个具有深度钻研精神并且时刻内省的人,他一直试图分析,分析自己是不能接受姜鄢的那张脸,还是高估了以为自己能接受一个如此酷似仁孝的女子在身边的心理承受能力。   仁孝生下承祜,承祜夭亡,这是他和仁孝心中永远的痛。后来再生下保成,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去世了,这便是康熙心中又一隐痛。   保成生下来就没了皇额娘,康熙怜惜他,许他无上荣宠,就盼着能补全他那一份母爱的空缺。   但康熙也不能否认,他曾无数次的幻想过,如果仁孝还活着,看见保成这样茁壮成长,这样聪颖活泼,该是怎样的欣慰啊。   每次瞧见阿哥格格同自己母妃请安说话时的情景,康熙也会强烈的希望,若能瞧瞧保成与仁孝的相处,那该有多好啊。   李德全是怕太子毫无形象的一幕落在康熙眼里头惹他生气,但实际上康熙看见那一幕就怔住了。   姜鄢同胤礽在一起的画面,就好像年轻时候的仁孝活过来,与保成在一处说笑玩闹,多年幻想一朝成真,康熙心中百感交集,一时有些不能言语。   可康熙心里很清楚,那并不是真正的仁孝,就是太清楚这一点,康熙才会愈发心痛。   康熙和李德全站得不算太远,康熙带着李德全过来,就是有意不想声张,也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   可他们一路走进来,除了储秀宫殿前有太监宫女守着外,进来一路竟再没人了。   外头守着的宫女太监见了康熙来,惊着后赶紧请安,康熙叫了起,但也没让通传,只让他们继续守着,然后带着李德全悄悄进来了。   怎么就没人了呢?   是姜鄢这些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如今正是平定三藩的时候,康熙在前朝忙着这些事,总是在南书房议事,深夜凌晨只睡一两个时辰都是常事。   姜鄢想着康熙那夜匆匆离去,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过来。   她每天晚上叫不同人的过来说仁孝皇后的旧事,开始的时候还好,后来院子里当值的宫女太监总是忍不住被吸引,全都情不自禁靠近了些默默听着。   他们都是从前伺候仁孝皇后的旧人,跟着仁孝皇后多年,主仆感情深厚,只是当初各司其职,知道的事情也不会太多,如今再听旁人说起当年旧事,才知道原来还有那么多自己不知道的故事。   他们心中深念仁孝皇后,便忍不住想要听更多。   姜鄢就干脆免了他们的当值,但凡开始说当年旧事,就让他们留在旁边,大家一起听着。   于是康熙一路进来畅通无阻,甚至都悄悄走到廊下,全神贯注听点心方子的储秀宫上下,都没一个人发现他来了。   还是李嬷嬷瞧见姜鄢跟前的茶水空了,就抹抹眼角的眼泪打算给姜鄢和太子一起续上,结果刚一转身就觉得廊下似乎有人,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康熙在那里。   李嬷嬷赶紧跪下请安,她这一跪,一院子的人如梦初醒,都赶紧跪下恭迎康熙。   好多人听到眼含热泪,刚才忘了抹眼泪,现在康熙来了,他们跪着不敢动,眼泪留下来也不敢收拾。   胤礽吓了一大跳,要不是姜鄢手快给他把椅子扶住了,胤礽只怕要连人带椅子翻倒闹了笑话。   “给、给皇阿玛请安。”胤礽都吓得结巴了。   姜鄢倒从容,整了整衣衫,才随着跪下给康熙请安。   康熙走过来,当着一院子的奴才倒也没有给胤礽难堪,只用手轻轻点了点他的后脖子,说:“起身吧。”   然后漫不经心的寻了胤礽刚才坐着的椅子坐下了,“都起来吧。”   他们这里的事,康熙刚才听了一耳朵,知道是在说仁孝的旧事。   阖宫上下怕惹他伤心,奴才们都不会在他和太皇太后跟前提起仁孝,外头的大臣命妇就更不会主动提了,倒是他有时太过想念仁孝,会同太皇太后忆忆往昔,只是从没有谁,包括他自己,将仁孝的旧事这样正经拿出来说。   保成也从未从任何人那里听到他皇额娘的故事。   康熙恼的是保成越了规矩,带着侍卫入后宫,要是出了事该怎么办?   他这个皇太子,不能犯这样的错误。   至于闯储秀宫去找赫舍里氏的茬,康熙觉得,这没什么。这是该赫舍里氏自己处理的问题,他懒得管。   将来迟早是要见到的,他还不知赫舍里氏的性子,正好用保成来试试赫舍里氏的性子。   罚了保成三天抄书,以为保成会安分些时日再去,没想到三天时间刚过,保成就迫不及待跑来了储秀宫。   康熙悄悄来看,就想看看赫舍里氏怎么安抚保成,也想看看他们第二回见面私底下是个什么样子,结果——结果却瞧见保成听见太监背点心方子都馋的流口水。   小饭桌上摆着好些速记的纸张,有保成工整的笔迹,另一个不大好看甚至有些歪歪扭扭的笔迹,应该就是赫舍里氏的,康熙不自觉皱眉,人模样挺好,字怎么这样难看。   空气中隐约能闻见酸梅糕的味道,还有好些熟悉的菜式香味,毕竟在仁孝那里用了多年,康熙只要闻到,就能勾起往日记忆。   他记得,那都是仁孝爱吃的菜式。   旁边还摆着仁孝爱喝的花茶,瞧着这搭起来的凉棚,也是仁孝曾用过的款式,还有这身上的衣裳,不似那夜那么撩/人了,颜色鲜亮款式保守,记得好像也见仁孝从前穿过差不多的样式。   物尽其用,人尽其用,康熙暗暗点头,这个赫舍里氏倒挺伶俐聪明的,心思不错。   若非如此,以保成的性子,怎会这么安分。   他给人的时候没想这样多,只觉得仁孝用过的人再放在赫舍里氏跟前,能让她更像仁孝些。   谁知道她居然将人这么用,用得像模像样的,康熙不能否认,进来闻到熟悉的味道,见到熟悉的东西,虽有微小变动,可身体在感知那一刻的放松没法忽视,他觉得还挺舒服的。   刚才在南书房被他们吵得头疼,现在只坐了这么一会儿,竟觉得舒坦了许多。   “朕把人拨给你,是为了照顾你。可你,却这样听着仁孝皇后的旧事取乐?”人是舒坦了,偏偏嘴上还要故意兴师问罪。   旁边站起来的胤礽自觉已经跟姜鄢是一拨的了,他喜欢跟姜鄢一起听他皇额娘的旧事,生怕康熙误会姜鄢,连忙替姜鄢解释:“皇阿玛,您误会了。小,德鄢格格是为了学习皇额娘的事迹。她跟儿臣说了,皇额娘是宫妃楷模,值得后妃学习。她每日都会听皇额娘的旧事,不敢比肩皇额娘,但是一定要争取做一个优秀合格的后妃。”   胤礽心里将姜鄢当做小姨,可在康熙跟前不敢叫出来。   姜鄢又未曾被临幸,未有封号,只有妃的待遇,胤礽干脆随着宫中后妃如此称呼了。   这些话,哄六岁的胤礽可以,却铁定哄不住康熙的。   甚至胤礽再大些,也哄不住他了。   也就只有现在六岁的胤礽,把姜鄢这些话全信了。   康熙一眼看穿,似笑非笑的看了姜鄢一眼,倒是没有拆穿她,心里却在想,什么学习,依朕看,她就是为了享受,为了吃。   仁孝一进宫就是皇后,待遇自然是最好的。她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是最好的,这些人到了哪里都不会错,做事稳妥,行事周到,现在给了她这里,可以说是万事无忧了。   眼瞧着几日没来,今夜再灯下看赫舍里氏,不就不似前几天瘦弱豆丁的样子了,可见这几日吃的水润,都养胖了些。   康熙指派李德全:“你送太子回去。”   他自己却不走,叫姜鄢给他预备些吃的来:“朕饿了,还有些渴。晚上不宜进食过多,你去预备些软糯好消化的糕点来,不要太甜的。”   胤礽往外走了两步,听见康熙要吃的他就不想走了。他也有些饿了,怎么皇阿玛留下吃东西却要把他赶走呢?这不公平。   他这里稍微走慢了点,流连忘返的回头,指望康熙大发慈悲留下他,结果康熙一眼不容置疑的望过来,还没说话呢,胤礽就不敢磨蹭了,再多不舍,到底还是跟着李德全走了。   姜鄢只当打卡上班了,亲自到小厨房里给康熙选吃食,听了李嬷嬷等人的建议,选了几样康熙从前在仁孝皇后那里爱吃的小菜及点心,又想着几年过去,怕康熙口味变了,她自己还做主挑了几样自己想心思让小厨房做出来的小吃,都一起端了出来。   种类花样繁多,康熙比往常多用了两口,觉得还不错,特意点了点姜鄢新弄的菜式,说:“你也算会吃。”   姜鄢只当这是夸她了。   用过小食,李德全还没回来,有敬事房的太监来,端着膳牌过来请康熙翻牌子。   一个大银盘,里头放着好些绿牌子,李嬷嬷等人都不敢多看,姜鄢忍不住悄悄看。   她看见,左手靠边边一点的位置,赫然还摆着她的绿头牌,那是新做的牌子,和旁边的比起来那牌子是最新的了,上头写明了——储秀宫妃。   那储秀宫妃还能有谁呢?储秀宫里有妃位待遇的只有她一个啊。   姜鄢一阵紧张,盯着康熙伸过去的手屏住了呼吸。   康熙会翻她的牌子吗? 第8章 008   康熙的手在银盘上只停留了一瞬,目光在所有牌子上掠过一遍,哪个都没有停留,就淡淡挥了挥手,说:“退下吧。”   敬事房的太监悄悄退下了,李德全也送了太子回来。   姜鄢松了一口气,康熙不翻牌子,就是没打算在她这里留宿。   姜鄢选上来的点心小食很合康熙的心意,康熙净了手,瞧着底下奴才安安静静的收拾小饭桌,他的目光又再度落到了姜鄢的脸上。   哪怕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此时再看,康熙仍旧会被那张太像仁孝的脸弄到失神片刻。   康熙总以为,是那夜灯色太暖,是那轻衣太薄,可如今院子里的宫灯灯色柔和,只挂着几盏在凉棚上照明,就连姜鄢,穿的也是中规中矩,头发也都是梳起来的,只是衣裳颜色浅淡些。   可还是像。太像从前日常的仁孝了。   “贵妃身子不是太好,三病两痛总是常有的事,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后宫的事早就不管了,”康熙凝视姜鄢半晌,斟酌着说,“你尚年轻,想不想像荣嫔惠嫔她们那样,替贵妃分担些协理后宫的事务?”   康熙本来没有这个心思的。   可看她将储秀宫打理的井井有条,仁孝从前的旧人居然用的这样顺手,除了那张脸也不是一无是处的美人。   看她这样躲懒,康熙就有点看不过眼。只把人养着的心思淡了,就总想给她找点事做。   如今天热,后妃都不怎么出门。康熙想着,这样总窝在殿中也不是个办法,等再热些,屋里也会像蒸笼似的难待,过些时日,总还是要去南苑行宫避暑的。   那边凉快舒服,还能骑马,比宫里自在多了。他带了人过去,后妃间也多少能走动一下。   这些天往太皇太后处,惠嫔荣嫔她们那里走动,总能听见些议论。   从姜鄢住进来见了众人,康熙就听到好多议论。议论多半都是惊讶姜鄢的性子,虽然容貌是一模一样,性子同仁孝却不大相同。   仁孝端庄知性,这位却本真的像个小孩子。宜嫔甚至跟他开玩笑,说看着德鄢格格那个样子,她总忍不住心生怜爱,本来就对仁孝皇后敬仰崇敬,再加上德鄢容貌加成,这样感情一催化,阖宫后妃都对德鄢心生好感,尤其是她年纪小,后妃们都是真心实意的怜爱她。   就连太皇太后都同他说,叫他莫委屈了德鄢。哪怕是心知肚明的替身,也莫忘了人家还是出身赫舍里氏家族的。   姜鄢语气和缓但坚定不移的拒绝道:“回皇上,臣妾属实是太年轻了。臣妾不行,而且臣妾也做不好。”   她是真的只想躺平啊。   侍奉康熙可以换来快乐无忧的躺平生活,她觉得这很公平。   可是要再让她去协理六宫事务,那么抱歉,她是真的做不到啊。   六宫事务繁杂琐碎,每天要处理非常非常多的事情,后宫大小事务,几乎都需要亲自过问,哪怕不问,也得做到心中有数。   佟贵妃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姜鄢记得,她之前去请安的时候,在佟贵妃宫中坐了一阵子,亲眼目睹她斜倚在榻上,一边忍着头疼一边听着各处总领汇报事务,一听就是一个多时辰,简直比公司老板还要忙。   姜鄢现在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多吃多睡,如果吃不好或者睡眠不足,亦或操心过多,肯定会影响她的生长发/育的。   姜鄢还是不希望自己长不高。   康熙就知道她懒。   别的嫔妃一听到有这样的机会,巴不得就要接下,她倒好,上来就说自己不行。   伺候人倒是小心翼翼的挺谨慎,怎么到了这上头就这么直接,她就不怕他生气吗?   康熙面色沉了沉,眼底却没什么怒意,盯着姜鄢说:“保成年纪还小,从来都只跟着朕,是朕一手照料他的饮食起居,课业习字也都是朕亲自教的。这几年,他没有对什么人或事表达出强烈的兴趣。”   “如今抄好了书,迫不及待就要到储秀宫里来。可见是觉得你新鲜,对你感兴趣了。但你可明白,太子在你这里,若有什么闪失,你罪责难逃,后果难料。”   “要不然,朕往后,还是禁了保成来储秀宫。也免得你能力不够,惹了麻烦。”   姜鄢将拒绝的话说出来,院中和谐的气氛顿时凝滞,气压都低了。   李德全李嬷嬷等侍候在侧的人,太监宫女一瞬全都噤若寒蝉,恨不得连呼吸都不敢了,就预备着康熙生气,他们要第一反应就跪下请罪。   可康熙居然没生气,没有怒斥,只是接下来的话,就带了些冷冰冰的讽刺试探。   生气了请罪就是,而后说些软话将皇上哄回来应了便无事。   偏偏康熙说了这样的话,那话的潜台词谁都能品出来,康熙是问,不愿协理六宫事务,难道就能照顾好皇太子了吗?   李嬷嬷等人心都悬起来了,就怕德鄢格格答不好,或又再说些直性子的话惹恼了康熙。   姜鄢给康熙添了茶,满院子的人,也只有她在康熙跟前还和缓温柔地笑着:“太子殿下感兴趣的,是臣妾的这张脸。或者说,太子殿下惦念的,是从前仁孝皇后的旧事。”   “皇上体恤臣妾,将从前侍奉仁孝皇后的旧人都拨到了臣妾宫中,他们与仁孝皇后是主仆情谊深厚,太子殿下是仁孝皇后亲生,他们必当尽心竭力照顾,不敢有什么闪失的。”   “臣妾也出身赫舍里氏,虽然不是与仁孝皇后一母所生,但都是一个阿玛,臣妾与仁孝皇后血缘亲近,与太子殿下也并非陌生人,姐姐留下唯一的孩子,若有这个机会照顾,臣妾不敢偷懒。”   她这么几句话,倒是让康熙想起来,她不仅仅是有这样一张酷似仁孝的脸,她也是噶布喇的女儿,俩姐妹年纪相差有些大,但身体里却流着相同的血液。   康熙心火莫名消了大半。   他说:“过些时日,宫里预备去南苑避暑,你也跟着去。你身边该带的人都带着去,那里比宫里自在些,想要什么也易得些,别的不说,你小厨房里伺候的人肯定是都要跟着去的。”   康熙每年夏日在南苑行宫都要住上两三个月,秋后天凉才会回宫。宫里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跟着一起去。   跟着去的都是康熙心里记着的嫔妃,那些无宠的庶妃自然很少能跟着去,去的后妃再把自己身边亲近的宫女太监带着,宫里没去的自是留守宫中了。   胤礽见康熙不拦着他同姜鄢亲近,几乎是天天入夜后得了空就往储秀宫来。   他爱在这儿同姜鄢一起用晚膳,然后天天听宫女太监讲述他皇额娘的故事。要不是宫里有规矩,他恨不得夜里住在姜鄢这儿,不再回他自己的住处去了。   听说要去南苑避暑,最高兴的就是胤礽了。   只要能出宫去南苑,那边的规矩比宫中宽松多了。他虽然仍是课业繁重,却也不用如宫中这般掐着时辰回去,反而可以在姜鄢处多待些时辰。   南苑要比宫中自在多了。   康熙顾念胤礽,想着胤礽天天要往姜鄢处去,他把胤礽的住处就安排他身边,姜鄢的住处就隔着他的地方不远,是后妃住处中离他最近的地方了。   距离近,胤礽更是天天得了空就往姜鄢院子里跑,入了夜更是磨蹭到要就寝的时候才慢吞吞的回来。   天气热到蝉鸣日盛,胤礽上午去马场跟着骑射师傅练了一上午,身上大汗淋漓,回了自己的地方赶紧沐浴降温,嫌自己住处的酸梅汤没有滋味,就偷偷溜到姜鄢那里,讨她一碗酸梅汤喝,顺道要在姜鄢处用午膳。   这还是他头一回大白天,课业尚未完成就跑到姜鄢那里去。统共晌午就只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休息,紧接着便要到书房里去读书,跟着的奶嬷嬷劝他说时间不够,他也全然不听,执意要去姜鄢那里用膳休息。   “我是瞒着皇阿玛过来的。未时正便要走,师傅在书房等我读书。姨母记得提早一刻喊我。”   胤礽总过来,姜鄢这里就慢慢预备布置下了好多他要用的东西。   窗下凉风拂过处,是他专用的一张小榻,胤礽累了,就总在上头休息。   有一回康熙在这里,胤礽没留神,叫习惯了一声姨母喊出来,他和姜鄢都愣住,下意识两个人都看向康熙,生怕他生气。   康熙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也没有说什么,胤礽从此就这么喊下来了。   如今在他心里,早前的不屑轻视早已被亲近所取代,小姨不好在重规矩的宫中随意出口,姜鄢待他好,当得起他一声姨母。   胤礽累得很,刚躺下,沾枕就睡着了。   今日天气热,外头风却大了些,窗子没开太大,姜鄢怕屋里闷热坏了胤礽,就悄悄走过去要将窗子开的更大些。   结果胤礽大约是有些热,翻了个身找凉快的地方睡,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竟一手攥住姜鄢的衣摆,轻轻嘟囔了两句:“皇额娘。好吃。嗯,您也吃。”   姜鄢本要走,这下也不敢动了,只听见胤礽轻轻叫了几声皇额娘,复才又慢慢睡深了。   姜鄢满眼怜惜的看着沉睡的胤礽,拿出绢帕来,微微俯身,轻轻擦了擦胤礽脸颊上的细汗。   胤礽的奶嬷嬷悄悄跟李嬷嬷说过,夜里睡梦中,胤礽总有些时候也会唤着皇额娘。   全副心神都在胤礽身上的姜鄢丝毫不知,不知何时悄然走进来的康熙就站在她身后的门边,目光深深的盯着她。   他也同样听见了胤礽梦呓中唤出的皇额娘。 第9章 009   康熙是来接胤礽回去的。   他今日与众臣在书房议事,事情不多,一切又极顺利,就散的早些。想起胤礽在马场练习,便想过去瞧瞧,结果一去扑了个空,胤礽偷着跑到姜鄢这里来了。   康熙也没生气,他在屋子里和大臣们窝了一上午,正需要走动走动,就由着李德全等人打着仪仗一路走到姜鄢这里来了。   叫人在外头等着,康熙这回连李德全都没带,嘱咐他们就在游廊下荫处候着,他自己走了进来。   姜鄢住的地方叫游溪春,绿荫满眼,里头还有小溪流蜿蜒穿过,外头有一片湖水,山石洞门后头是游廊,高大树木后头掩映着几处房屋。   康熙一路走进去,都静悄悄的,值守的宫女太监都不许出声,他想着,这里这样安静,莫不是都睡了?   走进来一瞧,原来是胤礽睡了。   听见那几声又轻又软的皇额娘,康熙心里头着实不是滋味。   胤礽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亲自挑了可靠的奶嬷嬷宫女太监放在胤礽身边侍奉,怜他出生就失了额娘,康熙几乎是将所有能给的都给了这个嫡子。   可是,终究还是不能弥补他身边额娘的空缺。   康熙的目光在胤礽身上缓缓掠过,又重新落在了替胤礽细致擦汗的姜鄢身上,他的目光渐渐转深。   姜鄢其实只比胤礽大了不到七岁,可如今瞧着她照顾胤礽的样子,倒同荣嫔德嫔她们对待自己的儿子一般无二。   她给胤礽擦汗扇风的动作又轻又柔,康熙想起自己时常瞧见,她望着胤礽的眼神也是温柔中含着纵容宠溺的意味,就好像在看着她自己的孩子一样。   可惜了,康熙想,可惜仁孝没能活下来,不然,他也能瞧见仁孝如此亲昵的同胤礽在一起。那时,胤礽不会没有皇额娘,他亦不会如此心伤。   姜鄢怕吵醒了胤礽,给他擦汗扇风的动作都不敢过大,等着胤礽梦呓过去重又安静下来后,姜鄢才想着退出去,让胤礽好好休息一下,等时候差不多了,再把人叫醒。   只是胤礽攥着她的衣角,她没法走远,强行走开又怕把胤礽弄醒了,站在这儿又怕坚持不了多久弄出声响来还是会将胤礽吵醒。   姜鄢就朝着窗下的小宫女挥挥手,示意她去拿个小剪子来,她将衣裳衣角剪掉,就不会闹出什么动静来了。   结果小宫女不敢动,还朝着她身后跪下了,姜鄢回头一看,才晓得康熙来了。   康熙早看见了她的窘境,亲自去取了小剪子过来,亲手给她把那一片衣角剪下了,又示意她动作轻些,等出胤礽睡觉的屋子,到了隔间,康熙才将小剪子交与李嬷嬷,由李嬷嬷归于原位。   姜鄢想,好像康熙很多次来她这里,都没有叫人通传,都是悄悄进来的。   从胤礽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姜鄢跟在康熙身后,李嬷嬷悄悄给她打眼色,意思是康熙早到了,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大约是怕吵醒胤礽,并不许人通传。   姜鄢想,既然早就到了,想来胤礽梦里唤的那几声皇额娘,康熙应该都听见了。   如今外头天气热,康熙一路带着暑气进来,姜鄢这里的小厨房常备着仁孝皇后当年特制的酸梅汤,本该端上来晋给康熙的,可姜鄢看康熙一坐下就开始出神,神色哀伤,明显是陷入往事追忆沉湎不能自拔,总觉得不好这时候端出来。   “皇上,臣妾这两日试着做出来的冰糕。前几日太子殿下带了几碗出去,大阿哥同几位公主都尝了一些,说是味道不错。皇上也尝尝吧。”还好早上做的冰糕还有许多,姜鄢叫李嬷嬷去取了些来,送到康熙手边。   康熙从回忆中醒过神来,他端起冰碗,尝了一口,才慢慢说:“先前五月,仁孝忌日的时候,朕让保成到仁孝尚未完工的陵寝去致祭,保成去了,当晚回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如今因为三藩未平,朕令陵寝暂时停工,要等些时日再继续修建。但朕心里想着,明年平定三藩后,是一定要建完的。”   这些话,康熙放在心中许久了,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康熙不敢说太多,怕惹了老祖宗的伤心。其他的嫔妃,她们倒都是愿意听他说话的,可是他自己,却不愿意同她们议论仁孝。   如今在姜鄢这里,他卸下心防,觉得这些本以为不会说与人听的话,倒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倾听者。   康熙说:“朕很少与保成说起仁孝的旧事,他年纪小,整日操心读书习字,也没有什么别的时间,他从不问他皇额娘的旧事。朕以为,他没见过他皇额娘,所以并不关心。”   “可孩童惦念额娘乃是本性,你这里说些仁孝的旧事,他心中眷恋,每日看他皇额娘画像的时候也多了。再想起去他皇额娘陵前的祭拜,自然是要多梦的。”   陵寝未成,仁孝皇后如今还停在巩华城,要等陵寝修成后再送进去。姜鄢早前从李嬷嬷处得知,她还未入宫前,就今年上半年里,康熙已抽空往巩华城去了十几次了。   去年和前年,都是二三十次。   姜鄢坐下来,瞧着康熙早生的一点华发,轻声说:“皇上要保重龙体。”   康熙轻轻笑了一声,说:“朕好得很。”   他觉得冰糕味道不错,将一碗都慢慢用尽了,才说,“朕想着,保成还是年纪小,朕便不带他去巩华城。待仁孝入了陵,朕再带他去祭奠,地宫中看看也就罢了。”   “他太小了,这样小就在他心里种下额娘早逝的种子,若过多了,朕怕他有心结。”   康熙将冰碗放下,淡淡瞧着姜鄢笑,“如今有你,他想他皇额娘的时候来看看你,尚还不错。他是朕的继承人,是朕亲封的皇太子,是将来要将祖宗江山继往开来的君主,他要向前看才行。”   过去的一切,特别是伤痛,康熙愿意自己担着。   康熙对胤礽的宠爱与爱重,进宫这么长时间了,姜鄢都是看在眼里的。   她知道历史上胤礽的结局,正因为知道,如今才心生唏嘘。好好的一对父子,最后怎么就走到了那样的境地?   怕康熙吃多了冰伤了肠胃,姜鄢又让李嬷嬷再去取了些解暑的糕点来,而后她才说:“仁孝皇后是知情识趣的女子,典雅高贵,生活品质及审美情趣都极高。她的故事说来都是有趣的,都是耐人寻味的,都是能学习很多东西的。不至令人颓丧,反而是积极向上的。”   “臣妾这里所说的旧事,太子殿下听了都是高兴的,断不会有心结,皇上放心。”   “有皇上疼爱,太子殿下一定会成为皇上希望他成为的人。”   康熙笑了笑:“你也放心,朕不会借故断了你这里的故事。你知晓些仁孝的旧事,对你也是大有裨益的。”   姜鄢是真的有点怕康熙会为了杜绝胤礽过分思念仁孝皇后,然后一句话就断了她这里的说故事大会,听见康熙让她放心,她才松了一口气。   康熙仔细打量姜鄢,捻了一点糕点尝尝味道,才淡淡说:“朕听噶布喇说,你往日在家里,性子多散漫,不爱拘束在屋里,喜欢出门骑马。如今到了宫里,倒偏爱在这些吃食上下功夫,也不怎么爱出门,到了南苑有机会也不出去骑马了。”   每天多吃多睡,脸颊上似乎都多了些肉感。康熙寻思,到了南苑来,也没怎么拘束她,也有不是毒日头的天气,怎么就不爱出门了呢?   姜鄢顿了下,心说换了芯转了性子自然不爱出门了啊。   但这话没法跟康熙说,又不敢瞎编哄人,只得道:“臣妾从前太野了,现下进了宫,想定定心。臣妾阿玛进宫前也同臣妾说过,进了宫就要安守本分,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臣妾不敢出错。”   康熙听了忍不住发笑:“你每日吃了就睡,再不就是跟保成一块听故事,这当然不会出错了。安守本分,连太皇太后都说你,过于安静了些。”   姜鄢不做声了。   康熙瞧瞧她,还是觉得年纪太小了,有时候成熟稳重的瞧着像个在宫里待了十几年的后妃,可细细一琢磨,还是年纪小,胆子小,稚气得很。   康熙打量着姜鄢,说:“朕跟敬事房说了,你的牌子暂且撤下。等你再大些,再把牌子做出来放上。每日除了吃和睡,带着你身边伺候的人多出去走走,出来一趟不容易,喜欢骑马也不必拘束自己,多动动,长得也快些。”   赫舍里氏年纪还是太小了,连癸水都未至。康熙实在下不去手,也不想这样快就碰了她。早年间宫里也有几个年纪很小接进宫中的庶妃,也都是养大了的。   康熙没想那么狠的欺负人,宫里本来也不缺伺/候的人。   “多锻炼锻炼自己,将来年纪大了,也少吃些亏。”   姜鄢有点脸红,康熙打量她也就罢了,可那目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三番两次说到大,就总是往她衣襟上瞧。   有什么可瞧的呢?至少这一二年里,她的衣襟处就是平平的了。 第10章 010   “那倒也是不一定的。”   晚间临睡前,姜鄢同李嬷嬷说起康熙的话,说她的牌子被撤下了,估计这一二年都不会再上,毕竟若要再放上去,肯定是要能侍寝了才行的。   心理上没什么问题,问题就在于得身体上准备好了才行的。   姜鄢说了,李嬷嬷便这样答了,同她说这个事还真不一定要一二年。   “若放在汉家女儿身上,如那些汉军旗入宫的庶妃后妃们,或许是这样的。可奴才说句僭越的话,奴才在宫里瞧了这么多年,咱们满洲女儿的身体素质,到底还是要好一些的。若再刻意用些功夫,要不了一二年,也就到时候了。”   李嬷嬷意有所指的笑着,“这平着的地方自然也就丰满起来了。”   “仁孝皇后入宫时,与格格年纪差不多。也没过多久,仁孝皇后的身子就长大了。皇上同仁孝皇后感情甚笃,自然是相处融洽和谐,后来,就有了承祜阿哥,只是天不遂人愿,阿哥没能留住。”   这些事,自然不好在人前讲,李嬷嬷他们都没有当着姜鄢与胤礽的面说过。他们是仁孝皇后身边旧人,自然不好在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议论主子的是非。   可如今是同姜鄢的私话,身边只有庆月松月两个丫头在,李嬷嬷为姜鄢着想,自然是要同她说明白的。   李嬷嬷说:“格格自入宫来,大半时候用着的都是仁孝皇后的食谱,这吃的好起来,每日睡眠又充足,格格身体素质很好,想来不用太久,就会有所改变的。”   “若再想有所进益,也可像皇上所说的那样,趁着咱们在南苑,格格多出去走动走动,骑骑马,对身体都是大有裨益的。再者,私底下用些手段,效果就更好了。”   姜鄢好奇了,问李嬷嬷:“用些什么手段?”   李嬷嬷神秘一笑,说:“自然是奴才们手上的手艺了。”   李嬷嬷做了个轻轻揉的动作。   姜鄢听着听着,就有点脸红。   宫里的嬷嬷们人老成精,手底下都是有些绝活的,若是想要身体早些改变,早点有动静,除了身体素质要好之外,人为也是要用些力气的。   每日按摩,可以促进年纪小的后妃们生长发/育。   瞧着姜鄢不自在,李嬷嬷就笑:“开始总是有些不适应的,后来慢慢就好了。”   姜鄢摇头,坚决不肯被哄入这个法子,她实在是接受不了被人每天有目的的揉……那个地方。她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能吃能睡,健康自然,才是长久之道。   这“催熟”的法子用多了,未必就是好的。   姜鄢想,她要那么快长大做什么呢?身体一时能侍/寝承宠,可未必就能撑得住孕育子嗣。   太早生孩子了,显然是对自己对孩子都不好的。   康熙想养着她,她就让他养着就是了。   姜鄢想起康熙中午临走前跟她说的话:“皇上说,秋来回宫之前,在南苑会有一场行猎,是会邀请王公大臣们一同来南苑参与行猎的。到时候,住在这儿的嫔妃们都要去观礼,听皇上的意思,嫔妃们也是可以骑马的。”   姜鄢是真的懒得动,康熙叫她骑马多动动,她也没动这个心。   就是这场行猎叫她动了心。到时候人多热闹,她想躺平快乐过日子,但能看热闹还是不能错过的。   再说了,到时候嫔妃们都骑马,就她一个人不行,多少也是有点丢脸。   一个完美的仁孝皇后的替身,是不能给骑术非凡的仁孝皇后拖后腿的。   “待过了三伏,天气凉爽下来,我也到马场去练练。”姜鄢做了决定。   李嬷嬷听见她这样说,和庆月松月都笑起来,连声说好。   姜鄢自入宫以来,一直甚少出门走动,在储秀宫里除了吃就是睡,到了南苑来避暑,还是除了吃就是睡,身边伺候的人就想着姜鄢能活动活动,只可惜啊,怎么都劝不动。   现在听姜鄢愿意主动去马场骑马,都高兴的不得了。   姜鄢是将人家的身体换了个芯,但身体毕竟是原主用了十多年的。只要上了马,身体的记忆回来了,不过试了几下,姜鄢就凭借肌肉记忆能够驾马小跑了。   在马场练了几日,奔跑起来也尚能驾驭。   隔三差五骑了马回游溪春,李嬷嬷给她轻轻揉着酸痛的腿,姜鄢都龇牙咧嘴的想,她算是知道这身体手上和腿上的一点点茧是哪里来的。   德鄢酷爱骑马,这都是在马鞍缰绳上磨出来的。   姜鄢练马都是悄悄的,没怎么声张,也都是打听好了,趁着马场没人的时候才过去的。   她倒也是不拘用哪匹马,马场的马性情都是温顺的,随便哪个都很不错。   胤礽近些日子课业繁忙,前朝大臣提出胤礽出阁读书的事,康熙压下了没应,但相应的,也给胤礽加了些量,胤礽再不能一天三趟的往游溪春姜鄢这里跑了。   不过偶尔中午过来,累极了在姜鄢这里睡上一觉,再精神满满的去上课。有时候是晚上课业结了才疲惫的过来,在姜鄢这里用了晚膳又满血复活。   只是胤礽有时候累了撒娇,说不肯回去,要在姜鄢这里睡下。   白天也就罢了,晚上她是从没有松口过的。   皇太子自有皇太子的住处,这留宿的规矩不能破。他们再亲昵再好,胤礽姨母叫的再亲热,终究不是亲母子,姜鄢再心疼,也没法子留他。   再后来,胤礽就不再提这个话了。   怕打扰胤礽读书,姜鄢练马的事也是瞒着胤礽的。只是练多了,总有人在马场瞧见她,外头有些议论,话就传到了胤礽耳朵里。   胤礽一下子就兴奋了,仿佛同姜鄢之间又找到了新的共同话题。   不管姜鄢什么时候出现在马场,胤礽总能神采奕奕的出现,问他是不是悄悄来的他也不说,就非要陪着姜鄢一起跑马。   姜鄢拗不过,提心吊胆的同胤礽一起跑马,却总担心康熙突然过来抓人,怕康熙生气。   结果康熙一次都没来过,好像有意纵着胤礽陪她一起跑马似的。   就这么着,在胤礽的督促陪伴下,姜鄢磕磕绊绊的,骑术竟进益了不少,有一回跑马叫咸福宫妃,也就是出身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的蒙古格格看见了,人家还夸了她,说她骑马骑得好。   行猎热闹,又可以敞开了同王公大臣们一道玩乐,康熙定下了行程,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三伏刚过,行猎的日子就定下了。就在三伏过后的第三天。   为着平定三藩的事,康熙是有好一阵子没有放开肆意过了,这回平定三藩在望,行猎之事,几乎是得到了所有王公大臣及勋贵们的翘首盼望。   游溪春上下都将此次行猎看的十分重要。   这还是姜鄢头一回在王公大臣勋贵命妇们面前公开亮相。哪怕是真被康熙接进宫里做了仁孝皇后的替身,那也是皇上的后妃,不容有什么失误。   姜鄢的旗装早在半月之前就定制妥当了,是后妃们惯常所着的利落骑马装束。   李嬷嬷给她用心思配了与衣裳同色系的马鞍缰绳及一条特制的适宜她身高的马鞭,而后,跟着姜鄢的人着装全都换了新,才随着众妃出现在行猎场上。   姜鄢站在众嫔妃中,身上的衣裳颜色特意选了亮眼的浅粉,她年纪又小,与众嫔妃站在一起,她是最显眼的了。年轻娇/艳,像一朵烈烈盛开的桃花。   一众嫔妃都是白马,偏生到了她这里,□□相得映彰,在太阳底下晃了所有人的眼睛。   王公大臣勋贵命妇们都知晓她,那个与仁孝皇后模样极其相似,进了宫就得以妃位相待的一等公噶布喇的小女儿。   此番得见,不管是从前见过还是今次头回见到的人们,都忍不住惊出一口气来。   实在是太像了。也实在是,太出众了。   年纪这样小就这样像,若年纪大了,若有了仁孝皇后那样的年岁,还不知是何等的风华耀眼呢。   康熙与太子到来之前,场上所有人的低声议论,他们的目光,都黏在姜鄢的身上。   时辰到了,康熙携太子而来,众人都跪下山呼万岁,恭迎康熙与皇太子。   胤礽在康熙身边,单独骑着一匹马,他远远的,早就看见姜鄢了。   康熙叫了起,胤礽迫不及待下了马,带着所有人的目光穿行过空旷的草场,到了姜鄢跟前,高高兴兴的喊了她一声:“姨母。”   “我带姨母和皇阿玛一起跑马去。”胤礽牵起姜鄢的手,带着她走向康熙。   行猎之前,众人可自由跑马,康熙带着人在猎场上跑一圈,待猎物们跑起来了之后,行猎方才开始。   太子一声姨母,已将众人惊着了,再看康熙,亦含笑看着走过来的两个人,神情放松自然,仿佛并不觉得太子此举有何不妥。   到了跟前,康熙含笑打量姜鄢,也去牵她的手:“朕带你和保成一道跑一圈。”   康熙的意思,是他与姜鄢共乘一骑,胤礽单人单骑随行。   未上马前,三个人的手牵在一起,哪怕只是那么一小会儿,也足够在场所有人深深看在眼里了。   这一幕,刺了多少人的眼,他们仿若一家三口,牵起手来,就忘了所有人了。   多少人惊心的想,难道皇上已将这假的替身,当成真正的仁孝皇后了么? 第11章 011   康熙让姜鄢坐在他的身前。   康熙所骑黑马十分神骏,比姜鄢之前的坐骑要高大许多。   姜鄢坐上去,还是坐在视野开阔的前头,旋即觉得自己的视线都宽广了许多。   哪怕天子的马鞍华贵异常,但再大也就那么大,两个人坐在上头,也就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间了。   姜鄢身量未长,人还是偏瘦些,她没有占太大的地方,但原本马鞍只够康熙一个人坐的,她再一上来,两个人自然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康熙的手穿过她的身前握住缰绳,为了防止她掉下去,几乎是将她紧紧搂在了怀中。   马奔跑起来,视线里的东西飞速运转起来,姜鄢感觉似乎飞起来了。有那么一些时候,姜鄢觉得自己在落下来的时候似乎直接坐在了康熙的腿上。   很刺激。比她自己骑马的时候刺激多了。   现代社会里生活节奏特别快,工作上不卷就不能进步,姜鄢累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躺平。因为连玩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当一个人吃得饱穿得暖还不用工作,谁不想使劲出去玩呢?   躺平一整个夏天后,姜鄢觉得自己好像休养过来一点了,凉爽的秋风掠过她的身边,因为运动因为兴奋,额头沁出一点汗珠的时候,姜鄢觉得,骑马真好玩,户外真好玩,行猎真不错。   要不是心里还有顾及,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姜鄢差点就放飞自我喊起来快乐的抒发情感了。   康熙将她抱的很稳,完全不用担心摔下去,姜鄢纵容自己享受这一瞬的肆意。   将人放下来的时候,康熙面不改色,只是面色有些红润,含着轻轻的笑意看着面前有些喘的赫舍里氏,夸她:“这段时间,锻炼的不错。”   她还是瘦,但康熙回想自己方才箍过的腰身,纤细柔韧,看起来是瘦,可接触起来,却还是有一些肉感的。是令人想要多触碰几下的弹润,若再好好养护,会生发的更茁壮健康些。   康熙很满意。   以为她懒,不会将自己的话太放在心上,没想到她这样乖,还真就练马练了大半个夏天。   总泡在马场上,却也不见黑,小脸还是这样瓷白好看。   康熙有点失神,却没有容许自己失神太久。跟上来的王公大臣勋贵命妇们都围在康熙身后,康熙轻轻拍了拍姜鄢的手,让她往观礼台上去:“朕去行猎。”   胤礽一直紧紧跟在康熙身后,康熙下了马,胤礽也跟着下来,但是并未上前打扰他们二人的相处,而是在一旁抿着嘴笑,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轻松高兴的快活。   直到康熙同姜鄢说他要去行猎了,胤礽才跟着走上前去,上马前对着姜鄢一笑,说他也去了。   姜鄢倒没有先走,站在原地,身边陪着李嬷嬷等几个宫女,目送康熙胤礽离开。   康熙和胤礽一上马,旁边围着的王公大臣们也跟着呼啦啦上马了,众人调转马头奔赴行猎的地方,一瞬间就跑远了。   他们先前跑了一圈,猎场已经活了起来,这会儿再去,很快就能看到猎物的踪迹了。   李嬷嬷往前走了几步,替姜鄢挡住了些扬起的尘土,姜鄢等他们跑远了,才往观礼台上去。   虽然已经是秋天了,但尚还有些余热,本来是在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的,可运动了一会儿就出汗了,姜鄢就嫌太阳大,有点晒。   也不是所有人都下场了。有些身子弱和不会骑马或者不爱凑热闹的嫔妃没有骑马,一直都在观礼台这儿坐着。   姜鄢走过去的时候,那些原本就在那里的嫔妃,以及后来回去的嫔妃及命妇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姜鄢的身上。   她太引人注目了。尤其是她是康熙带着一路跑马过来的,那些羡慕、嫉妒、探究等等包含种种情绪的目光,从开始就落在了她的身上,直至现在都没有离开过。   李嬷嬷怕姜鄢不自在,毕竟她年纪还是有些小,头一回出席这样的场合,又这样引起轰动,李嬷嬷怕她撑不住。   可姜鄢接受良好,泰然自若的模样,仿佛没有顶着上千人的注目礼和悄声议论似的。   她的脸长成这样,就注定不是低调的人。   这张脸,原本就太出众了。   等到男人们的行猎进入了状态,这边盯着姜鄢的人们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回来。刚开始没多久,康熙他们就遇到了三只虎。   康熙射毙两只,胤礽射毙一只。后遇两只豹,胤礽射毙一只,裕亲王福全射毙一只。再延及王公大臣勋贵们,都各有所收获。   胤礽得到了所有人的交口夸赞,那些夸赞都是真心实意的。   皇太子尚且不满七岁,就能有这样的能力射毙猛兽,实在是很厉害的。   姜鄢也觉得胤礽很厉害。听着那些议论,说的都是皇太子尚不足七岁,在行猎的时候有这样的表现,已经足够叫人王宫勋贵及大臣们对他心生厚望了。   不过姜鄢并未见到那些猎物,据说是康熙大悦,直接吩咐将东西送入宫中,都孝敬太皇太后去了。   姜鄢在观礼台这里坐了将近一个多时辰,虽说这儿有遮挡,但在户外这么久,还是有点热有点晒的。   姜鄢一开始的时候觉得刺激觉得有趣,现下就觉得有些累了,总觉得还不是不如在游溪春里躺平,有吃有喝来的舒服。   可康熙他们尚未回来,他们这里就还不能散。   又等了两刻钟,康熙没回来,胤礽骑着马带着一群人回来了。   原来康熙起了兴致,带着人往猎场更深处去了,胤礽他们这些阿哥们年纪还小,刚才表现已是不俗,就打发人送他们回来歇息,再告诉观礼台这边一声,众人自便就是。   胤礽满头是汗,见了姜鄢便下了马冲过来,眼睛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姨母,我猎到虎豹了!”   姜鄢夸他厉害:“恭喜太子殿下。”   胤礽跑了一路又饿又渴,周围人见他来了,都跪下给他行礼,他随意摆了摆手叫起,就到姜鄢坐的地方寻吃的,吃了两口东西,喝了一点茶,神情就有些嫌弃。   “这大不如姨母那里的吃食。”饭食点心及饮品都是猎场这边的厨房预备的,观礼台这里统一送配,自然比不上游溪春小厨房的吃食。   胤礽的胃口如今也养刁了,他最喜欢姜鄢那里小厨房的口味,就连康熙身边的御厨做出来的东西,有时候都会挑食不爱吃。   姜鄢看他满头大汗,刚刚伸手摸了一下,身上两层衣裳都湿透了。   观礼台这里这会风大,胤礽这样肯定是不行,很容易就吹生病了。   姜鄢就说:“太子殿下同我回去吧。”是回胤礽自己的住处或是回游溪春都好,只要将湿衣裳换了就行。   胤礽却不肯。   他玩上了头,一点不觉得难受,反而很兴奋,胤禔那边已经开始和惠嫔绘声绘色的形容刚才的行猎,将他是怎么猎到那几只兔子的。   胤礽也不甘示弱,胡乱又塞了几口东西,也开始跟姜鄢讲他的光辉事迹,讲到兴奋处甚至开始手舞足蹈的比划。他一定要讲完了再回去。   观礼台这里人多,大家看似各说各的,但实际上,多少耳朵听着呢,大阿哥讲的话,众人都能听到,那么几个阿哥,就大阿哥和他有所收获,旁的阿哥都小,胤礽本就收获比大阿哥多,在这种事情上,男孩子的胜负欲占了大头,他是绝对不肯现在就走的。   还是胤礽会讲,他讲得好,比胤禔讲得吸引人,众人都全神贯注的听着,仿佛身临其境。   姜鄢见劝不动,就看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会意,让松月庆月在旁伺候,她悄悄退出去,预备同胤礽身边的奶嬷嬷一道回去,去取太子的衣物过来请太子更衣。   胤礽一讲完,略有些得意的接受了众人的夸赞,彼时又传来前头猎场的消息,众人注意力转移,姜鄢趁机就提出让胤礽去帐中更衣。   将胤禔比了下去,见惠嫔带着胤禔休息去了,胤礽肯去更衣了。   尽管姜鄢已经第一时间让胤礽更衣了,可胤礽到底还是吹着了风。   姜鄢送胤礽回他住处的时候,胤礽就打了好些喷嚏,手也是凉凉的,明显就是出汗过多有些虚了的症状。   胤礽今天疯玩一整日,康熙后半日没在跟前,奶嬷嬷根本管不住他,跟着那些人在一处,他身边的人连带着姜鄢都是后来才晓得,他因为热,竟然一口气吃了三大碗冰糕。   胤礽自己还委屈上了:“夏天的时候,我还一口气吃了五碗都没事呢。”   姜鄢一边给他灌姜汤一边忍不住说:“太子也知道,那是夏天。如今都入秋了,这样吃冰,又这样出汗,身体怎么受得了呢?”   姜鄢都没敢走,一直提着心照顾着,什么措施都补救到位了,可到底还是没逃过去,入了夜,胤礽就开始发热,一点精神都没有,也不想吃东西,就抱着姜鄢的胳膊哼哼唧唧的撒娇,怏怏的耍赖要姜鄢留下来陪着他。   姜鄢当然不想走,可为着规矩心里仍是有些犹豫。   得了消息的康熙匆匆从围场赶回来,他先看了胤礽,然后立时顺了他的意,对姜鄢说:“你留下,朕也留下。” 第12章 012   康熙还没来得及更衣,他身上也是一身的汗,看着外衣沁出来的汗,姜鄢猜想,康熙的里衣应该都已经湿透了。   南苑这边入了秋夜里还是挺凉的,胤礽发热,也不敢让屋里太闷,但也只在外间开了半扇窗,屋里没有那么凉,可对于浑身汗湿的人来说,闷也不是什么好事。   康熙一路淌风过来,进了屋就去看胤礽,压根顾不上自己。   李德全他们都被康熙留在外间,此刻也进不来。   姜鄢默默看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会意,又悄悄出去找李德全去了。胤礽的住处,大约也不会备着康熙的衣裳,还是要李德全回去取一趟才行。   “皇上,您身上的衣裳都湿了。还请移步更衣。如今入夜天凉,皇上也要保重龙体才行。”姜鄢想,还是侍奉仁孝皇后年深日久的嬷嬷体贴人心,如今她同李嬷嬷他们磨合好了,经常是不用说什么,只需要一个眼神,李嬷嬷就能懂得她要些什么。   衣裳送到康熙跟前,康熙抬眼瞧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进宫的时候,姜鄢也是好好学过规矩的。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身为后妃应当要做的事情。所以李德全捧着托盘跟着康熙去隔间更衣的时候,姜鄢也站起来,要跟着进去。   走了两步的康熙回头看她,说:“你不必去,留下来陪保成吧。”   姜鄢止步,就又去看胤礽。   胤礽累了一天,刚刚发热的时候就精神不大好了,后来热度上来,他就开始昏睡,人也浑浑噩噩的不是那么的清醒。   有时候叫皇额娘,有时候叫皇阿玛,有时候又喊姨母。   姜鄢握着胤礽手的时候,胤礽喊了好几声皇阿玛,又抓着她的手小声喊姨母。   胤礽连眼睛也睁不开了,姜鄢也不知道胤礽知不知道康熙回来了。   太医院的太医来了一群,连院首都来了,都在外头候着等着。胤礽是康熙亲封的皇太子,珍重异常,这样的发热放在幼童身上,总不会那么容易就好起来,更何况,若有一点差错,只怕后果难料,于他们,也是掉脑袋的大事。   保守用药,用的是退热的药,万分谨慎的剂量,而后让人时刻精心照顾着,只要退了热,太子殿下就大安了。   康熙更衣后回来,就默不作声的上了榻,在另外一边握着胤礽的手陪伴着他。   照顾胤礽的工作,姜鄢未曾假手他人,以前在现代,她那个弟弟小时候体弱多病,她帮着爸爸妈妈照看弟弟,对照顾幼儿,多少也是有些经验的。   胤礽的奶嬷嬷本来还怕姜鄢年纪小不会照顾,但看她手法熟练自然,便自动退在一旁给姜鄢打下手了。   康熙看着姜鄢给胤礽细致的擦汗,温柔无比的为他换额上的帕子,嘴里还会应着胤礽的呓语,还会安慰他同他低声说话,康熙眸光渐渐变得深邃,连声音都越发低了。   “前年,保成出痘。也是这样的晚上,朕一个人陪着他,照顾他,日夜不休彻夜不眠的看护他,精心照看着,保成平安度过了险期。后来这一二年间,他若有什么事情,朕都是彻夜陪着的。”   屋内点着灯,烛光摇曳,四角还挂了宫灯,光源晕黄温暖,光影落在康熙的脸上,柔和他作为帝王的杀伐决断,他此刻柔软的就像是一个疼爱孩子担忧孩子的普通父亲。   换了胤礽额间被熏热的帕子,感受到凉意的胤礽安静下来,似乎慢慢睡着了。   姜鄢才轻声说:“是臣妾疏忽了。若臣妾能早些请太子更衣,多注意着太子一些,太子殿下就不会着凉发热了。”   康熙在回来的路上,就知道胤礽发热的原因了,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旁侍立着的大气都不敢喘的胤礽的奶嬷嬷一眼,却并未要苛责姜鄢。   他对姜鄢说:“这并不是你的错。保成如今大了,你哪能时时刻刻盯着他呢?便是眼错不见的时候,他就能干出些什么事情来。还是他贪吃贪凉,奴才们没有尽心侍奉的缘故。”   康熙这话一说,胤礽的奶嬷嬷立刻跪下了,外头早跪了一地的人。   胤礽还烧着,康熙没心思发落他们,只扬了扬下巴,让人出去跪着,莫要扰了胤礽的休息。   胤礽的奶嬷嬷出去后,李嬷嬷立刻接手了给姜鄢打下手的工作。   “但今日,也是多亏有你。若不是你叫他更衣,又叫他用姜汤,只由着他自己胡闹的话,只怕这一场病会更凶险。”康熙也不是不知道,底下的奴才们说的话只怕管不住胤礽,所以也没有打算重罚,只是小惩,令奴才们更尽心就是了。   康熙确实是有些后怕的。他这几年时时盯着胤礽亲自照顾胤礽,在胤礽身上花费的心思比任何一个皇子阿哥都要多。   可他是皇帝啊,日理万机,哪能一直时时刻刻盯着呢。   胤礽身边没有皇额娘督导规训,康熙想,若非姜鄢能照顾些,胤礽要是贪凉吃下更多的冰糕,只怕身体反噬更重,这一场发热来势汹汹,小孩子的身体也不知能不能顶住。   他头一次在心中觉得轻松自在些,仿佛是千斤重担有人能够帮他承担一些似的。   不像胤礽出痘那几日,他一个人不分白天黑夜的守着,必须要离开胤礽去上朝的时候,他也是满心的牵挂惦念,生怕自己不在胤礽身边,底下人出了什么差错,胤礽病情或又有什么反复。   康熙本想,他一个人教养太子又如何。他必定是能将胤礽教养成最好最成功的的继承人。   可如今有了姜鄢,康熙慢慢想,这样也不错,多一个人照看,他似乎更能放心些。   “皇上过誉了。臣妾只是想太子殿下平安健康,快快乐乐的长大。”姜鄢的声音很轻,胤礽好不容易睡着了,她轻轻伸手摸摸胤礽的额头,热还是有点热,但胤礽似乎呼吸平稳了些。   她进宫有一段时间了,就这一整个夏天,跟着入了秋,不到四个月的时日,宫里孩子夭折的消息就听了好几起。   前头她没进宫的时间里,李嬷嬷同她说起时,也是眼睛红红的,过去,孩子夭折更是不少。   这里头的原因太多了。但归结起来,无非也就是那么几个。   病势凶险,幼童身体弱抵抗不住。或是先天发育不好,生下来就没有多少时日了。或是母亲年幼体弱,孩子也是难以活下去的。再则,也有医疗条件有限的缘故。   宫里的健康孩子能够平安长大,真的很难。   哪怕姜鄢知道胤礽能够平凡长大,可此刻看着六岁的他受病痛折磨不舒服的样子,也是心疼,只希望他能健康开心,快点好起来。   李嬷嬷看的多了,尤其是经历了仁孝皇后当初生承祜阿哥,结果承祜阿哥在四岁时却夭折了的事,侍奉过仁孝皇后的旧人们,都同李嬷嬷是一样的心思。   就盼着姜鄢也能健康平安身体好,将来若有子嗣,能够健康平安的活下去。他们希望,他们过去侍奉主子所生的皇太子,和现在侍奉的主子将来的孩子,都能够平安的长大。   为此,李嬷嬷他们就希望姜鄢能杜绝一切的不可能。   姜鄢能吃能睡,身体素质不错,他们很高兴,姜鄢愿意运动了,身体素质锻炼的更好,他们就更高兴了。   胤礽呼吸平稳下来,不再呓语,康熙也注意到了,他伸手去碰胤礽的额头:“热好像退下来了。”   姜鄢也发现了,她换下来的帕子,没有之前那么烫了。   康熙立时叫了太医进来瞧,太医进来给胤礽诊脉,半晌后面带喜色,轻声说:“皇上,太子殿下的热已经退下去了,现在殿下正在熟睡之中。只要好好看护,明早就能好。过后几日好好休养,必能恢复如初,更胜从前。”   康熙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太医们便退下了。   康熙只要姜鄢帮他,两个人一块将胤礽身上又汗湿了的衣裳换下,将干燥清爽的里衣给胤礽换上。   再一瞧时间,已过子时了。   康熙瞧了姜鄢一眼,看她眼圈下淡淡乌青,怜她年纪小还要跟着这样熬夜,就说:“保成已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朕,你不必担心。”   姜鄢不愿走:“皇上,臣妾想守着太子殿下。”她想亲眼看见胤礽好起来,她才能放心。   康熙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应允了。   他轻轻拍了拍床榻,说:“那你也不必拘束,守在底下坐一夜太累了。保成叫你一声姨母,你也不必太拘着嫔妃的规矩。你也上来,同朕一道陪着他。”   康熙想姜鄢陪在胤礽右侧,这样,一左一右的让胤礽躺在中间,胤礽会更有安全感。   这孩子如今依赖姜鄢,非常时期,康熙也不重那些规矩。   姜鄢应了一声,她也不扭捏,只脱了鞋就预备上榻。身上的衣裳在回来之前就已经换过了。也并不脏。   可她人才刚站起来,一阵绞痛从小腹传来,姜鄢不防,本能的捂着肚子就蹲了下去。   她皱着眉忍疼,轻轻倒抽冷气的样子把李嬷嬷都吓到了,轻声问她怎么了。   康熙反应极快,立时轻喊李德全,让他把太医叫回来。   康熙看见,缩成小小一团的姜鄢抬了眼,秀气的眉皱着,漂亮的唇珠被主人轻轻抿着咬着,她小声跟李嬷嬷说肚子疼。   又用湿漉漉的眼睛看康熙,小声求着他:“皇上,臣妾回游溪春看吧。人多了动静大,会把太子殿下吵醒的。”   肚子是一阵阵绞痛,不是疼一下,姜鄢怕他们这么闹,把胤礽给闹醒了。   康熙见她疼成这样还要走,不知怎的有点生气,长腿一迈下了地,直接把人抱上了榻,安置在胤礽旁边:“怕什么?就在这儿看。”   胤礽都好了,吵醒了也没什么,康熙想,何况他从来睡得熟,也吵不醒。   他离不开胤礽,姜鄢要是回了游溪春,他又挂心游溪春,偏偏又不能两头兼顾,干脆一并看了,一并照顾,也省得他分心。 第13章 013   姜鄢还是怕吵醒胤礽。   他刚刚退了热,现在睡得正好,是身体正在修复的时候。若是这时候把他给吵醒了,他会非常不舒服的。   可她小腹绞痛,连带着腿也没有力气,根本没有办法下床到外间去。最终姜鄢只能妥协。   她觉得自己毛病不大,又不想吵醒胤礽,便只让一个太医进来瞧。   进来的是太医院院首。是康熙指定的,倒不是旁人的医术信不过,而是康熙着实有些担心,想要更准确些的结果。   康熙高度怀疑,瞧姜鄢这样疼法,说不定也是贪凉吃了冰才会肚子疼。   他低声问了,姜鄢小声说她今天没吃冰。   都入秋了,她很知道保养自己,是断不会在这个季节吃冰的。   太医给她诊脉的功夫,也不知怎的,姜鄢突然感觉到腹部的疼痛稍缓,她自己慢慢感受了一下,突然就觉得这种疼法很熟悉,下腹坠坠的感觉更是勾起了她的记忆。   这不就是——亲戚要来的时候才会这样疼么。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想法似的,在一阵需要咬紧牙关捱过的疼痛后,热流涌出,姜鄢下意识并紧了腿,抿着嘴特别不好意思,都不敢去看旁边特别关心问太医怎么样了的康熙。   她该怎么办啊?这种情况下,她要怎么解决她的需求呢?   太医倒是不慌不忙的样子:“回皇上,德鄢格格这是初癸将至。只需保暖一些,再等上一会儿就能好。若还是疼,奴才开一例方子给格格服下,就会好了。”   康熙转头就看姜鄢,姜鄢抱膝坐着,眨着眼睛看着他,目光里含着初生小鹿般的无措和害羞。   看着这张脸,康熙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仁孝。   仁孝当初癸水初至,他并未在场,那段时间他是真的很忙,后来听说了,就去看仁孝,仁孝倒是端庄温柔,说是无事,不需皇上费心。   那个时候,她的样子也是娴静的,优雅的。   偶尔撞上了仁孝的日子,不能和仁孝亲近,仁孝也从未在他面前因为癸水皱过眉头,就好像,她从不疼似的。   他好像是从一开始,就把仁孝当做皇后看待,好像从未想过,她也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在那几年动荡的岁月里,他顾不上想自己的年纪,只想好好做一个帝王,而她,也是努力的跟上自己的步伐,做一个优秀的皇后。   宫里的庶妃还有惠嫔荣嫔她们,陪伴他日久。但真要细说起来,康熙从未碰见过她们的此时此刻。   年纪不够侍寝的嫔妃们,牌子就不会摆出来,他也不会去关注,养在宫中到了年纪,牌子摆出来才会去见,若有不方便的日子,牌子自然也就跟着撤下去了,他更不会撞见她们不方便的时候。   这几个月与赫舍里氏接触繁多,没想到头一回,瞧见了她蜕变成为女子的时刻。   康熙觉得很新鲜。   康熙盯着她看,姜鄢觉得自己脑门子都冒汗了,仿佛置身夏天,她头一次尴尬的想要逃离这样的注视。   姜鄢试图跟康熙商量:“皇上,臣妾现在需要去处理一下。这儿是太子殿下的住处,臣妾在这儿可能不方便,还是得回游溪春去。臣妾处理好了之后,如果皇上准许,臣妾再过来守着太子殿下。”   她是怕康熙觉得她在这个时期不吉利,要是康熙不愿意她在这时候接近胤礽,她就回游溪春去不来了,等过几日再见太子。   反正,她很听话的,一切以老板康熙的意思为准。   姜鄢一直抱膝坐着,她特紧张,生怕漏了。   作为一个优秀的嬷嬷,李嬷嬷已经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她完全洞察了自家格格的窘境,在姜鄢同康熙说完这番话后,她直接就招手叫了两个力气大的宫女进来,预备抱着姜鄢回游溪春去。   在李嬷嬷看来,康熙应不会在意这些小事,过后也不会让姜鄢再过来的。   康熙却扬了扬下巴,令两个宫女出去,他直接将姜鄢抱了起来:“不必回游溪春。你现下肚子疼也不方便挪动。就去隔间整理吧。事急从权,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等你收拾好了,再来同朕一道守着保成。”   对康熙来说,姜鄢一点也不重,他轻轻松松就将人送到了隔间里面的床榻上。   隔间本来是给胤礽奶嬷嬷预备的住处,但奶嬷嬷习惯睡在胤礽屋子外间的榻上,那样守着胤礽更近些,所以隔间这儿一直是空着的。   东西一应俱全,姜鄢在这儿处理私事也很方便。   姜鄢脸红的很明显,康熙越发觉得有趣新鲜,但这种事,他也不能说真的由着性子留下来看,只能轻咳一声,吩咐李嬷嬷等人好生照看,他就抬步走了,出门之前还不忘嘱咐姜鄢,让她弄好了就过去。   等康熙彻底走了,姜鄢才长出一口气,刚才被康熙抱过来,她紧张极了,大气不敢出,身体也僵直不敢动,生怕弄到康熙身上去。   天黑看不大清楚,她刚才一沾榻就仔细往康熙身上瞧,康熙常服颜色有点深,她都快把眼睛瞅瞎了都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没有。   等康熙一走,她就扒拉李嬷嬷,问她:“嬷嬷,我没有弄脏皇上的衣服吧?”   如果她把康熙的衣服弄脏了——那简直就是工作上的重大失误。   李嬷嬷还真多了个心眼替姜鄢瞧过了,庆月松月虽然是小丫鬟经验不多,但是在这种事情上,她们也很机灵,在李嬷嬷摇头后,她们也跟着说:“格格放心,奴婢们一直瞧着呢,皇上身上干净得很,什么都没有。”   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姜鄢处理的时候发现,她外面的一层衣服很干净,并没有被渗透,因此康熙的衣服上肯定也是干净的。   李嬷嬷替她张罗,让人回游溪春去取衣裳来,又将一应要用的东西全部拿来,井井有条的替姜鄢处理这次的突发事件。   姜鄢喝了太医开的药,药汤挺甜的,不难喝,姜鄢就慢慢的都喝完了。   喝完之后,小腹就只有些坠坠的感觉,并没有之前那样绞痛了。   姜鄢想,比起她在现代亲戚来的时候疼得啥也不能干的状态,现在这样简直是舒适得很。李嬷嬷跟她说,宫里好些庶妃初癸至时,都疼的不能动弹。   “格格如今觉得好,是之前骑了两个月马的缘故。奴才就同格格说了,多动动总是没坏处的。如今这不是就应上了么?不然的话,这次格格就要受苦了。”   姜鄢记得康熙也曾这么说过。   姜鄢处理好了,就回了胤礽这边。   刚进门就瞧见康熙斜倚在胤礽身边,身后靠着两个锦枕,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似的。   屋里就只有李德全一个人静静陪着,胤礽还在熟睡之中,屋中气氛静谧安宁,姜鄢眨眨眼,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她是怕吵醒了这父子俩。   康熙没睡着,就是闭着眼睛假寐,听见动静就把眼睛睁开了,看见姜鄢在门口踟蹰犹豫的样子,唇角牵起一抹笑,轻轻拍了拍床榻,示意姜鄢上来。   姜鄢动作很轻,谁知道刚坐好,她还不敢放松的时候,熟睡的胤礽突然翻了个身,直接伸手抱住了她的胳膊,依恋的蹭了蹭,然后又继续睡了,全程都没睁开眼睛。   姜鄢本来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后来怕胤礽抱着不舒服,她就调整了一下姿势,本来她身上就没有什么力气,屋里点着安神香,她一会儿就坐不住,干脆不虐待自己,也学着康熙拿了两个锦枕放在身后靠着,斜倚着,这样她自己也舒服些,胤礽也能抱着舒服些。   康熙勾起唇角微微的笑:“保成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抱着人的胳膊睡。朕还以为,他这一二年改了呢。”   胤礽以前跟康熙睡,有这么毛病,后来跟他奶嬷嬷睡也这样。现下康熙让他自己睡,想给他把毛病改了,结果没想到一场病,再遇上姜鄢,这毛病又原形毕露了。   “肚子还疼不疼?”康熙意有所指的目光落在姜鄢腹部,他笑着问。   姜鄢轻轻摇了摇头:“不疼了。”就是有点累有点困,她还在努力强撑着不让自己像困意低头。   康熙又笑:“你长大了,撤下去的牌子按规矩是可以再摆出来的。”   康熙一句话,成功把姜鄢的瞌睡虫都吓跑了。   姜鄢磕磕巴巴地说:“臣妾,可是,臣妾这几天不方便侍寝。”   康熙觉得很有趣,怎么来了癸水的赫舍里氏这么呆呢。   他只是逗逗她而已,没想真这么做。   她是大了,可年岁还小,侍寝后说不定就会有孕。年纪太小了有孕对母子都不好,康熙吃够了这方面的教训,不想孩子生出来体弱夭折,又或者母亲没了,孩子却留了下来。   康熙笑着说:“你便是方便,朕也不能动你。你好好养着,再养几年,朕又不着急。”   姜鄢被吓了一回,见康熙的目光总打量她,心里就感觉毛毛的,她怎么觉得康熙的话这么不可信呢? 第14章 014   姜鄢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她迷迷糊糊的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   榻上只有她一个人,康熙不在,就连胤礽也不在了。   她睡在两个锦枕的空隙里,身上盖着味道很好闻的锦被,应该是新做的,上面并没有任何人的气息,稍稍嗅闻,也只是沾染了她自己身上的一点淡淡的味道。   迷糊劲过去,有些胀胀的小腹突然提醒姜鄢想起来昨天晚上亲戚的突然造访,她条件反射的迅速爬起来,掀开锦被仔细的查看她睡着的地方,生怕把床榻给搞脏了。   这可是胤礽的床榻,她要是稍微弄了一点东西上去,干脆就不要在宫里混了。   到时候还怎么见胤礽呢?   幸好幸好,榻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她没顾得上外头,榻上帷帐放下了一大半,遮住了外头的些许光亮,她这儿有了动静,帷帐立刻被撩了起来,李嬷嬷出现在姜鄢面前。   “格格醒了?”李嬷嬷看见了姜鄢的动作,忍不住笑起来,便只管叫她放心,“格格安心,宫里的东西总是好用的,不会出现格格担心的状况。”   姜鄢想,是挺好用的。   她问李嬷嬷:“太子殿下呢?现在什么时候了?”   李嬷嬷见她醒了,没有继续睡的打算,就招手唤了庆月松月进来,服侍姜鄢洗漱:“巳时正刚过。太子爷昨夜烧退了后,格格也跟着睡着了,早朝时辰快到了,万岁爷瞧着太子爷好了,就放心走了。”   “临走的时候吩咐奴才们,叫不要扰了格格的睡眠。格格想什么时候起都行。”   “太子爷辰时初就醒了。万岁爷说太子爷病了,可休息一日,就让太子爷自行温书,万岁爷忙完了,会过来同太子爷和格格一同用膳。若要回游溪春用膳也可以。太子爷醒了后就用了早膳,怕吵醒了格格,就到隔壁书房看书去了。”   康熙只停了一日胤礽的课业,第二日还是要背书的,胤礽也不敢放松,还是照常去书房读书习字。   他身体素质还不错,昨夜吃了药退了热,又好好的睡了一觉,今晨起来的时候觉得精神不错,还抽空去给康熙请了个安才回来的。   小孩子恢复起来还是挺快的,毕竟康熙最注重胤礽的身体,这两年有意锻炼他,否则也不能当天晚上就退了热,起来还能有这样好的精神。   但入了秋以后吃冰,胤礽是再也不敢了的。   他在书房看书,听说姜鄢醒了,他就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又等了一会儿,才去看姜鄢的。   一进门,正遇上姜鄢用早膳。   一见了他来,姜鄢就望着他笑:“太子殿下可还要再用些?”   “不必了。”这桌上摆着的膳食一看就知道是从御膳房送过来的。胤礽早上已吃过一回了,实在是没什么滋味,眼下又不饿,是不想再碰的了。   姜鄢又笑着问他:“皇上说中午一道用饭,太子殿下是想在这里吃,还是去游溪春吃呢?”   胤礽眼睛一亮:“去游溪春。”   姜鄢抿唇笑了笑,便让李嬷嬷回头给小厨房说一声,让他们将东西都预备好。   行猎结束后,嫔妃们先行搬回了宫中,因姜鄢身体不适,她是隔了好几日,等身上舒服些,等亲戚走了之后才搬回宫中的。   胤礽一定要陪着她,要同她一道坐车回宫。   他的宫室快要建好了,大约年底就能成,康熙的意思是等翻过年去,再让胤礽搬过去。   胤礽自己呢,却一点也不想那么快就搬过去。他觉得现在的住处离康熙更近,还挺好的,他巴不得宫室再晚些建成。   仁孝皇后留下的两百多道点心方子,经过从夏到秋的尝试与制作,姜鄢同胤礽一起都尝了个遍,连带着康熙都尝了几十道。   有些是挺好吃的,有些实在是,味道很奇怪。   仁孝皇后捣鼓出来的吃食还有许多,不同地区不同做法各类生食熟食不一而足,还有好多好多种类,天长日久的,姜鄢也不着急,在需要进补的秋天的季节里,姜鄢选择了炖汤。   她自己就是南方人,小厨房里跟着仁孝皇后做汤的太监比忠印年纪还要大,这每日的故事,就从点心说到了做汤。   炖汤熬汤,姜鄢也有些心得,但她现在用的是德鄢的身体,德鄢可是个地地道道的满族小姑娘,大概从未进过厨房,更别说什么心得了。   姜鄢就只能多看些书,又装作是奇思妙想的主意,才能遮掩些,同做汤的太监探讨一二。   噶布喇资质平庸,能力也比较一般,康熙并未对他委以重任,可他生出来的女儿却着实不错。   索尼还在世那会儿,对噶布喇的大女儿尤其看重,读书习字不说,对孙女的教养也从不会放松。   只不过,在德鄢出生前,索尼就去世了。德鄢又是庶出的孩子,在家里并没有得到太多的看重和照顾,比起前头的两个嫡出的姐姐,她这里自然是要差了许多的。   姜鄢保有德鄢所有的记忆,可学识终归不够,就算躺平,她也是不可能完全放弃学习的。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替身,肯定是要比不上一个知情识趣懂分寸知进退的替身的。   她先前说的话,要学习仁孝皇后,这也不是全然哄人的话。   仁孝皇后确是宫妃楷模,当然是值得所有人学习的。   姜鄢从一开始只是为了工作开展顺利而去了解她接触她曾经的一切,到现在是对仁孝皇后当真产生了兴趣,想要主动去了解,甚至是因她的成长轨迹而规划自己的学习路线。   仁孝皇后看书口味很杂,她什么类型的书都会看一点。据李嬷嬷说,甚至是外头寻不着的禁书,若是宫中或康熙那里残存的孤本让仁孝皇后看见了,她偶尔也会看看。   姜鄢根据李嬷嬷开出来的书单一点一点的啃,寻常的书都挺好找的,只需要去书库中寻出来,拿到储秀宫来看就行。   可那些本就存世不多,甚至宫里也只有两三本的绝版书,那就很困难了。   这样的绝版书,也只有太皇太后及康熙那里才有。再就是仁孝皇后原先的藏书里有。   仁孝皇后去后,她所有的藏书都放入了康熙私人书库中。   南书房里几面墙的书架,里头就放着仁孝皇后小部分的藏书。   康熙对仁孝的藏书十分宝贝,绝不可能外借。除了他身边伺候书的太监,其余人连碰都不能碰。   听说姜鄢这里在开仁孝皇后的书单,有些书就连胤礽都会跟着一道看,康熙挺支持的,觉得也挺好,但他还是不会把仁孝的书拿出来给姜鄢看,他给姜鄢出了个主意。   “有些书流传至今,也该是有看看的必要。宫中也只存孤本,朕没法给你,朕叫人每日将那书拿过来,你可以抄下来,如此,既读了,也能加深记忆,对你大有益处。”   说完,康熙又转头看向胤礽,接着说,“有些书,保成也能跟着看看。晚间用膳后,你总在储秀宫待着。不若就跟着你姨母一道抄书吧。这样两个人一起抄,一本书很快就能抄完了。”   他们是一道在储秀宫里用晚膳的。   从南苑回宫后,这样的场景就时常能在姜鄢这里看到。   胤礽是晓得的,太皇太后就喜欢抄录佛经,有时候宫中嫔妃为了祈福或是为了讨好太皇太后,总是会抄好多佛经送去献给太皇太后。   他从前跟着康熙抄过一回佛经,不得不说,对小孩子来讲,抄书真的是很难受的。大阿哥说,外头那些科考的学子在读书的时候,他们犯了错,先生罚他们都是用抄书罚的。   康熙也罚他抄过书,就之前,他带侍卫来闯储秀宫,不就被罚抄了三天书么。   所以听见康熙也让姜鄢抄书时,胤礽对姜鄢是非常同情的。   他心里甚至还有一些隐秘的庆幸,幸好不是要他抄书。结果还没高兴完,康熙下一句就出来了。   胤礽一脸的难以置信,情不自禁的嚷嚷出来,声音都提高了不少:“皇阿玛,儿臣没犯错啊。”   康熙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么?抄书就一定是惩罚?”   “你皇额娘爱看的书,让你抄一抄,不应该么?”   “你姨母的字需要多练练。朕无暇督促她,你天天在这儿,多替朕看着她。”   胤礽的字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不算多好,但教一教赫舍里氏还是足够了的。   也省得赫舍里氏再写出那样的字来。   姜鄢恨不得把脸埋到碗里去,康熙都不带遮掩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对她字的嫌弃。   给他布置了任务,还让他教人,胤礽一下子倒高兴起来,迫不及待的想要快点吃完饭,然后去拿些字帖过来给姜鄢选,看看她喜欢练哪一种,那就学哪一种。   胤礽这方面下了苦功夫,但凡宫里有的常见的字帖,他都能写的似模似样的。   康熙用完了膳,立时就要回南书房去批折子,临走的时候,胤礽和姜鄢送他出储秀宫。   在储秀宫修葺一新的宫门前,康熙回身瞧着和胤礽并排立着的姜鄢,说:“你进宫便是妃位,只是未曾行过册封礼。你想要一个册封礼吗?” 第15章 015   康熙这话把姜鄢问懵了。   她微微仰着头看康熙,秋夜里宫道上有绵延不绝的风吹过,她没有穿披风出来,只穿着两三层衣服,被这风一吹,就觉得有点凉。   康熙身边一群人,她和胤礽身边一群人,风顺着空隙钻进来,杀伤力倒也不大,连凉意都是细碎的。   姜鄢望着康熙眼里残存的一点家常的暖意,轻声说:“臣妾听皇上的安排。”   康熙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众人走了。   等重回储秀宫中,宫人将小饭桌撤下去,屋里只留下李嬷嬷庆月松月伺候,胤礽才忍不住看着姜鄢说:“皇阿玛刚才问姨母想不想要册封礼,姨母怎么不说想要呢?”   “如果姨母想要,皇阿玛一定会给的。”   胤礽刚才一直憋着,要不是怕康熙生气,他都想替姜鄢抢答说想要了。   他一直盼着姜鄢说想要,结果姜鄢规规矩矩的说听安排。胤礽回来就替姜鄢觉得不值,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姨母说听安排,皇阿玛就会误以为姨母不想要。说不定这次就不给姨母安排了。本来这一次宫里晋封的娘娘就多,姨母能一块热闹热闹也好嘛。”   早年间,宫里嫔妃的等级册封制度并不是那么的完善,很多时候等级也没有划分的那么细致。多数都是只有庶妃和妃再就是皇后之间的区别。   后来慢慢完善下来,到了康熙这里进一步完善,才都划分起来了。   不过,也还是有例外的。比如说姜鄢这里,她进宫就是妃位待遇,可并无册封礼,阖宫上下都称她为储秀宫妃。就如同那位蒙古来的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一样,也是妃位的待遇,并未册封礼,阖宫上下皆称咸福宫妃。   可姜鄢同她们还是有一些不同的。   她是明摆着进宫来当仁孝皇后的替身的。南苑行猎,已经让所有的王宫大臣勋贵命妇们瞧见了她的容貌,几乎是与仁孝皇后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他们也看到了康熙及太子对待她的态度,熟稔亲昵,可见在宫中是受宠的。   宫里姐妹一同侍奉康熙的例子并不少。钮祜禄氏和佟佳氏都有这样的例子在眼前。   可人家的姐妹并没有这样相似的容貌,也并不如仁孝皇后在康熙心中留下这样深的印记,自然也没有什么替身的说法,更没有姜鄢这张脸带来的天然优势了。   有些人酸得很。   反正姜鄢并没有册封礼,只是享受妃位的待遇,身边的人并未改口,宫里称呼储秀宫妃,外头流行起来称呼储秀宫格格,特指的就是姜鄢。   这种说法慢慢传到宫里来,就让胤礽听见了。   胤礽自然不高兴。这回宫里赶上娘娘们晋封,也都是要办册封礼的,胤礽就想姜鄢成为名正言顺的储秀宫妃。日后再叫储秀宫格格,那就是以下犯上,听见了就是要治罪的。   姜鄢其实无所谓的。   她觉得自己享受到了这张脸带来的天然优势,并且拿到了很好的资源,有实质性的好处,这就已经很足够了,有没有册封礼,她并没有那么的在乎。   她还是很知足的。   康熙问她要不要,她实在是摸不准康熙的意思,不管回答想不想,这都违背了她的本意。崇尚躺平的快乐人生,就是把选择权再交还给能够做主的人。   “太子殿下别生气。来日方长,这次赶不上,以后总还会有机会的。”姜鄢安慰着胤礽。   到底胤礽是全心为她不值,姜鄢哄了一会儿,胤礽气就顺了。   她这也是实话。她年纪还小,确实是来日方长。   只要她能好好的活下去,比历史上的平妃年纪活得更长些,日后何愁等不到册封礼呢?   就算永远在这个妃位上头待着,只要有吃有喝,快乐健康,她就觉得挺好的。   这一回的大封六宫,定在翻过年后二月里。   册贵妃佟佳氏为皇贵妃,册德嫔乌雅氏为德妃,册庶妃钮祜禄氏为贵妃,册宜嫔郭络罗氏为宜妃,册荣嫔马佳氏为荣妃,册惠嫔那拉氏为惠妃。   康熙还有旨意,姜鄢同她们一道行册封礼。   姜鄢没有封号,但已成名正言顺的储秀宫妃。   二月里还是特别特别冷,身上穿着厚厚的袄,平常也就罢了,只会觉得暖和,可行完一整套册封礼,姜鄢出了一身的热汗。   回储秀宫更了衣,姜鄢跪的膝盖疼,都没办法下地走路了,只能倚在榻上,由着李嬷嬷带着庆月松月给她按摩。   另有储秀宫中两个掌事大宫女带着礼品赏赐单子,在姜鄢跟前核对今日送出去的礼物并今日从太皇太后从康熙从各宫收到的赏赐和礼物。   这一进一出,总是要理清楚了才行,否则库房里的东西太多太混了,将来想找什么都找不出来。   “姨母宫中真暖和。”胤礽入夜过来,带了一身的冬夜冷霜。   他是从南书房过来的,今日后宫大封,康熙高兴,考校胤礽功课的时间也比较短,大阿哥胤禔他们几个阿哥的额娘都有晋封,这会儿都在南书房那边同康熙说话,瞧着他们在那里凑趣,胤礽赶着要过来给姜鄢贺喜,怕再晚些后宫的门就关了,他就跟康熙说了一声便过来了。   胤礽也有贺礼送给姜鄢。是一块成色极好的手雕羊脂玉白狮子镇纸。   姜鄢道了谢,让李嬷嬷她们收起来。   “天气冷,太子殿下再坐一会儿就回去吧。免得路上吹风受凉又会发热生病。我让他们去外头说一声,等太子殿下去了再下钥关门。”   刚一过完年,康熙就让胤礽搬到新建成的毓庆宫去了。   胤礽还未出宫,后宫的门自然是不能关的,只是也不能真的就不关,倒是可以稍微晚一点点。毕竟姜鄢也听说了,贵妃还有惠荣宜德四妃还在康熙那里,总得要等着她们回宫了才行。   胤礽不想走,如果可能,他想一直待在储秀宫里哪儿也不去。   前两天胤礽和姜鄢一块抄完了一个孤本古籍,说好了休息两天的,按照约定应该是今天开始抄下一本,但胤礽现在一点也不想抄书,今天不想,明天也不想。   姜鄢煮了奶茶,自己一杯,给胤礽也预备了一杯,这孩子爱甜,给他加了一点糖才递过去。   闻着满室的奶茶香,姜鄢瞧见胤礽的嘴角都撇下去了。   这是不开心啊。   姜鄢没问什么,坐下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奶茶,才说:“这是蒙古妃送我的奶饼,是科尔沁亲王派人送来的,我去她宫中尝了,她见我喜欢,就送了我好多。我刚拿回来,今天第一次做奶茶,你尝尝,看味道好不好,有没有蒙古地道的奶茶风味?”   胤礽喝了一口,很甜很香,他轻轻点头,说:“比蒙古送来的奶茶好喝。”   姜鄢笑起来,小声问他:“怎么不开心呢?刚进来的时候,看你心情还挺好的。”   胤礽撇了撇嘴,想,他那是装的。   在南书房的时候不能暴露真实的情绪,也不是不能,是他不想。不想在贵妃她们还有大阿哥面前暴露他的真实情绪,所以他一直在装作高兴,一朝的皇太子,总不能因为嫔妃们的晋封就拉下脸吧。   只有到了姜鄢这里,他才愿意将真实的情绪暴露出来。   一口气将奶茶喝了一般,胤礽才低声说:“今日礼部工部跟皇阿玛汇报,说陵寝的地宫已经修好了。”   地宫建好了,那么停在巩华城的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就要择日送过去安葬了。   “皇阿玛同我说,下月初八,令我带着大阿哥送两宫皇后的梓宫入葬地宫,诸王以下、八旗三品官以上及王妃以至一品官命妇都要前去祭祀。十五日,我和大阿哥,诸王大臣等于皇后陵前祭祀、行礼。”   “皇阿玛本想亲去,可摒弃火葬改为土葬,两宫皇后先入陵寝,地宫门不事关门,这已经是开创先河违背祖制破了规矩,王公大臣都劝说皇阿玛,皇阿玛只能令我和大阿哥前去。皇阿玛说,我是皇太子,是皇额娘嫡出的阿哥,这件事,我最名正言顺。”   胤礽人小,但早已知其中的利害关系。   王公大臣的劝说,并非全是为着所谓的规矩,而是担心康熙的身体。   诚然,康熙现在正值壮年,可他这些年所表现出来的对仁孝皇后的情深义重,着实令人心惊。   仁孝皇后停在巩华城,他一年要去二三十次。在仁孝皇后忌日当天,除非朝中有祭祀或者重要大事,他是不去乾清宫处理政事的,他要用这一天的时间来缅怀他早逝的皇后。   送两宫皇后的梓宫入葬,王公大臣怕康熙伤心过度,整出什么病来伤及根本。   毕竟前头几位皇帝,先帝爷,都是在情之一字上头伤的太深了。   康熙所表现出来的锐意进取为生民百姓求福祉的帝王情怀,太令他们珍重了,所以他们一定要拦着,一定要劝说。   胤礽放下手里喝完了的奶茶,清凌凌的眼看着姜鄢,说:“我不是不开心,我是心里难受。胸口有点闷闷的。”   “我好像是头一次清晰的感受到,失去皇额娘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她在巩华城,皇阿玛总去看她,我还没有去过,可感觉她好像还在似的。她要入了地宫,皇阿玛见她就不那么容易了。而且是我,亲手把她送到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去的。” 第16章 016   胤礽越说眼睛越红,在姜鄢以为他会哭出来的时候,他吸吸鼻子,硬是把眼泪忍了回去。   大清皇太子顶天立地,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人,怎么能说哭就哭呢?   胤礽这番话声音低,外头听不见,但屋里伺候的人都听见了。   李嬷嬷曾是伺候仁孝皇后的旧人,听见胤礽说这些,早已哭成了泪人。   庆月松月两个也是眼睛红红的抹眼泪。   姜鄢将手里的奶茶盏放下,走过去坐到胤礽身边,轻轻拥住了他,将胤礽的眼放在自己的肩上,轻声说:“这下,没有人会看见了。”   温柔的怀抱太过暖心,胤礽眼中的热意再也忍不住,汹涌而来。   身上的袄子厚得很,哪怕胤礽哭湿了一大片,姜鄢也丝毫感觉不到。   今日册封礼,李嬷嬷说是要喜庆些,回来更衣后换的也是带了些深红绣纹的衣裳。就算有水迹,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姜鄢轻轻抬了抬手,示意庆月松月带着李嬷嬷出去,让庆月松月哄哄李嬷嬷,也让她们休息休息,她自己在这里陪着胤礽就好了。   等人都走了,姜鄢才轻轻拍了拍胤礽的肩膀,轻声说:“你有你皇额娘的画像。那张画像是你皇额娘有孕之前请画师画的。皇上只将这张给了你,可见是想你多瞧瞧,想你记得你皇额娘生你之前的样子。”   “从我入宫至现在,你同我一道听了两百多道你皇额娘整理的点心方子。几乎和我一起全都品尝过。她在宫中将近十年的光阴,你同我一道听了她多少故事,你应是都记得的。”   “这几个月里,你同我一道抄书,她喜欢的孤本,她喜欢的典籍,她喜欢的故事,她喜欢的诗词。蒙文、汉文、满文,咱们抄了多少,都放在那边的书案上,你都记得的。”   “如今又开始学着她搜罗的炖汤的方子一样一样的开始尝试。”   “保成。”姜鄢头一次,低声呼唤着胤礽的乳名,她轻轻地说,“她虽然没有在你的身边,可是她的故事陪伴着你,她所有的一切,她在宫中的日子你都在慢慢的了解。她其实就是在陪伴着你的,陪伴着你长大,会一直存在在你的心中。”   姜鄢往后退了一点点,胤礽眼睛红红的,眼角还挂着一点泪,姜鄢伸手给他擦掉了,然后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胤礽的心口,说:“将近十年的光阴,足够你了解很久。还有她进宫前的岁月,你大约也想知道,你皇额娘进宫前是个什么样子吧。如果你愿意,将来咱们还可以听听她进宫前的故事。”   “但你不许再伤心了。她是很爱你的。她同皇上,同我一样,同所有真心爱护你的人一样,都希望你健康快乐的成长。”   “嗯。”胤礽点点头,声音还有点哽咽带着哭腔。但姜鄢的话奇迹般的安抚了他的难过。   孩子天生就是爱着母亲的,天生就想要渴求亲生母亲的爱,这是天性无法更改,哪怕从未与生母见过面。   胤礽想,如果今夜没有人来开解他,没有姨母同他说的这些话,恐怕他只能独个排解自己心中忧闷,皇阿玛那里,他也不敢表露过多,皇阿玛已经够伤心的了,他也不愿再过多的惹皇阿玛伤心。   他想,他会好好的送他皇额娘入陵,诚心祭祀,好好做好人子的本分。   姜鄢安慰胤礽好一会儿,等他不哭了,情绪稳定下来后,姜鄢同胤礽说了一声,出去寻些热水来,要给胤礽洗个脸擦一擦。   小厨房里备着热水,她刚走出屋子,就遇上了回来伺候的松月庆月,两个人听见姜鄢要热水,连忙去弄,还催着姜鄢进屋:“外头冷,格格进去吧。有什么事情奴婢们来做。”   热水送来了,姜鄢亲自给胤礽擦脸,怕他出门被风吹着了脸会疼,还拿了些味道清淡的香膏给胤礽涂了一点滋润保湿。   都弄完了,姜鄢瞧着胤礽绷着白白嫩嫩的小脸,轻轻伸手点了点他的脸颊,胤礽放松了点,她才跟胤礽商量:“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毓庆宫,好不好?”   “明天你要早起,后几天你都会很忙,需要很多的精力应付很多事情。今天应该好好的睡一觉,然后什么都不要多想。”   “好。”胤礽答应了。   姜鄢不想闹得动静太大,就只带了几个人,庆月松月,再加上几个宫女太监。   胤礽过来时,身边也只带了他的奶嬷嬷和几个宫女太监。   送至毓庆宫,胤礽想着姜鄢还未看过他的新住处,姜鄢又是难得才能来一趟,就想让姜鄢瞧一瞧。   但时辰当真不早了,姜鄢没法耽误太久,只粗略瞧了瞧胤礽起居的屋子,见后头院子里还有好几大间房屋,比他原先的住处宽敞多了,姜鄢就觉得还不错。   康熙对胤礽那自然是没得说的,什么都要给他最好的。   姜鄢刚踏入宫门,守着宫门的太监就下钥了。宫门落了锁,外头的风越发的冷,姜鄢把脸埋在披风兜帽里,加快了回储秀宫的脚步。   回宫入游廊,姜鄢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劲。   她的屋子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就是怕有人乱翻乱动。   所以储秀宫中,能进她屋里伺候的就只是李嬷嬷松月庆月。   储秀宫中的几个掌事宫女太监都只能到外间,轻易是不会进里头去的。   姜鄢带着庆月松月送胤礽回储秀宫,已经完全平复下来的李嬷嬷也跟着回来了,自告奋勇的要守在她屋里头,等着她回来。   正好姜鄢回来的时辰是要就寝的,李嬷嬷也能提前预备着,将被褥里用汤婆子暖一暖之类的琐事,姜鄢回来洗漱了就能直接休息。   可现在,姜鄢一眼就看见,李嬷嬷低眉顺目的在屋外候着,旁边还站着李德全。   这么晚了,康熙过来了吗?   姜鄢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庆月连忙去接,松月挑开门帘请姜鄢进屋。   她们两个没跟着进去,同李嬷嬷还有李德全一道在外头候着。   李德全是皇上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连他都在外头候着,可见皇上这会儿不喜身边有人伺候,她们自然不会进去讨嫌,只她们格格一人进去就足够了。   姜鄢做好了心理准备,进去瞧见康熙姿态懒散的靠在榻上,她慢慢走过去给康熙请安。   康熙眉眼沉沉的,像阴下来的天气里凝结出来的水汽,不大明朗,也不大舒畅。   他叫了起,才问姜鄢:“送保成回去了?”   宫里的事,大抵是没有什么能瞒得住康熙的,姜鄢点了点头,说是。   康熙揉了揉眉心,说:“你今日册封礼,他一直惦记着要给你贺礼。贵妃荣妃她们还未走,他就迫不及待溜到你这里来了。”   姜鄢笑了笑:“太子殿下送臣妾的,是手雕的玉镇纸。”   “那是好东西,拿来朕瞧瞧。”   玉镇纸尚未收起来,姜鄢去拿了盒子过来,送到康熙手中。   康熙看的心不在焉,把玩的也心不在焉:“朕叫他去送他皇额娘和孝昭,朕自己不能去,他是皇太子,朕就叫他去。他心里难过,在贵妃她们面前掩饰不住,到你这儿来了也好。”   康熙心里自然是更难过的。   可他是皇帝,还不能如胤礽这样随心所欲,想走就走。等胤礽再大些,只怕连这样随心所欲的时候也会很少了。因此康熙就想纵着他,能护着一时是一时吧。   康熙只能等钮祜禄氏她们都走了,他才能带着李德全到储秀宫里,将在别处压抑着的不能对旁人诉说的情感及情绪,释放一些出来。   “太子殿下都同臣妾说了,臣妾说了些话,大约是能宽慰殿下一些的。”   姜鄢说,“臣妾也要请皇上保重龙体,切莫过度伤心。”   康熙还在瞧手里的白狮子镇纸,问姜鄢:“你如何说的?”   姜鄢就将那些话同康熙说了一遍。那是安慰人的话,其实放在康熙这里,也能适用。   但姜鄢不觉得自己需要说什么安慰康熙的话,康熙这样聪明,他不可能不懂得这些道理的。   只是触景生情,总是需要一个排解的渠道的。   当康熙放下手里的镇纸望着她又失了神,姜鄢就明白,她就是那个排解的渠道。   “夜深了,该歇息了。”康熙过了半晌回过神来,淡淡说,“朕今夜不走了。”   姜鄢正安然的扮演好自己替身的角色,努力发挥这张脸的最大价值,听见康熙这句话,又有点懵,康熙不走了?那今晚他们怎么睡?   不是说好了不动她的吗?她就知道,这话压根不可信。   大约是她的神情真的有点呆,康熙的眼睛里聚起了些淡淡的笑意:“朕还有些折子要看。你先睡吧,不必理会朕。”   榻上小几摆着两大摞奏折,康熙早就估算好了,看完这些,正好是上朝的时间。   他不想睡,何况折子看不完,他也睡不着。   其实折子在乾清宫也能看,可康熙今晚不想一个人待着。他想在储秀宫里批折子。   姜鄢也不需要陪他熬着,只需要让他偶尔困顿了的时候一抬眼就能看见那张脸。   这就足够了。 第17章 017   话是这样说,可姜鄢哪敢真的不管康熙先睡呢。   她在榻上另一头陪着,康熙不想要人进来伺候,批折子所用朱墨,姜鄢慢慢给康熙研磨着。   总不能让一国的帝王一边批折子一边自己研墨吧。姜鄢就在旁边侍奉着,这样干就实在太不敬业了。   刚开始的时候,康熙还会时不时的抬眼看看姜鄢,每回对上姜鄢的视线,姜鄢都会对他笑笑。   姜鄢没熬过这么晚的夜,当然了,在现代的时候经常熬夜加班,通宵熬夜那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可自从穿越进宫以后,姜鄢吃好喝好睡好,再也没有这样熬过夜,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生物钟开始频繁催促她去睡觉,不但眼睛熬红了,人也情不自禁的总是打呵欠。   她打呵欠还不能让康熙察觉,憋得难受不说,还跟做贼似的,闹得她打一个呵欠就逼的自己生理性的眼泪都蓄了满眶。   康熙早瞧见了,又说让她去睡,不用跟着熬。   困得东倒西歪的姜鄢在听到这话就会迅速坐直,手下干劲十足,跟他说:“臣妾不困。臣妾陪着皇上。”   说了几次都这样,康熙干脆不说了。也不知道她执拗个什么劲儿。   一大摞的折子里,多半都是在谈三藩的事,然后就是台湾的事。   昆明那边,只剩下一个收尾的阶段,只要是胜了,三藩至此就是终于平定。折子里多半是谈的战报和后续的问题。   台湾那边的郑氏最近有了些动静,福建总督上折子来谈,还有朝中嗅觉敏锐的大臣,见三藩完后便是台湾,揣摩着圣意也上了折子来看。   涉及政事,康熙一向认真,他慢慢的看进去了,不时根据大臣的话思考一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就顾不上姜鄢了。   等康熙组织好语言,预备沾一沾墨,准备在折子上写批复的时候,他才发现,那朱墨早就干了,再一瞧研墨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一边睡着了。   康熙失笑,自己研了墨,将早已斟酌好的语句写完,然后唤了人进来。   李德全他们一直候在外头,听到传唤,李德全和李嬷嬷赶紧进来,垂手听吩咐。   康熙扬了扬下巴,对李嬷嬷说:“赶紧带着你家主子休息去。”   李嬷嬷庆月松月三个一块儿将姜鄢送到了卧榻上。   卧榻就在坐塌旁边,李嬷嬷忖度着康熙的心思,将姜鄢安顿好了后,并没有将帷帐放下来,从康熙坐着的角度,可以一眼就看见卧榻上安眠的姜鄢。   康熙留了李德全屋里伺候,研墨的活计还是交给了李德全来做。   康熙真的半刻都没有睡,只是在累了的时候自己放下折子歇一会儿,然后揉揉眉心,拿着小剪子将烛盏里的蜡芯剪一点儿。   不得不说,姜鄢睡得还真挺好的。这要是换了旁人,哪怕是睡,也没有能睡得这么踏实的,总会被各种各样的动静惊醒,但姜鄢就睡得特别踏实,中间一回也没有醒过。   老实又乖的缩在厚厚的被褥里,连康熙起来动动胳膊伸伸腿都没被吵醒过。   康熙见惯了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侍奉的人,瞧见姜鄢这样,反而觉得挺好的。   快到早朝的时辰,康熙怕吵醒姜鄢,没让人将朝服送来在这里更衣,而是提早一些就走了,先回乾清宫更衣,再去上朝。   李德全要去收拾那些奏折,想着收拾好了一起打包再送回乾清宫,康熙方才正好全都看完了。   康熙瞧见了,让李德全先别动:“早朝过后,朕还会过来,就在储秀宫用早膳。你同他们说,今日的折子还是送到储秀宫来。这些里头,有些朕还未想好如何批阅,先不要拿走,就放在这儿,早膳过后,等朕写完了,再送出去。”   李德全应下,便只将折子整理好,然后就同康熙走了。   这边储秀宫上下自然没人敢动康熙的东西,离天光大亮还有两个时辰,李嬷嬷和庆月松月轮流在外间歇息,只等着天亮后再侍候姜鄢起床。   冬日里窝在暖和的被窝里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这是最享受的事情了。如果不是被人叫醒或者是肚子饿的话,姜鄢可以睡到天荒地老。   被李嬷嬷从熟睡中叫醒,姜鄢整个人还是懵的:“嬷嬷,不是说早上不用这么早叫我么?”   最近几天天气很冷,太皇太后就免了后妃的请安。皇贵妃贵妃那里自然也随着,让众嫔妃这几天注意保暖,不必按点过去请安了。   姜鄢才得以多睡些时辰。   李嬷嬷见她什么都没想起来,不得不提醒到:“皇上寅时前就走了,说是等早朝后还要再过来用早膳,现在时辰快到了。主子得起来准备着,否则就真的迟了。”   皇上?康熙!   姜鄢立时清醒,她想起来了,康熙昨晚通宵彻夜在她这里批奏折来着。   她是想好了要陪着的,怎么就睡着了呢?还到榻上来睡着了。   姜鄢为自己的不敬业震惊,李嬷嬷已小声将昨晚的事同她讲了:“主子莫慌,皇上并无怪罪的意思。原本便是让主子休息的。主子睡着后,皇上还命奴才们将主子送到榻上好好睡着呢。”   姜鄢行册封礼后,储秀宫上下都改了口,不再称格格,都称主子。   姜鄢赶紧起身,康熙要过来用膳,这吃食就不能同以往那样随心所欲了,总得讲究琢磨些才行。   今日是仁孝皇后与孝昭皇后两宫皇后梓宫入陵的日子,康熙难免触景生情,心绪波动起伏些,康熙一改往常的姿态,昨夜跑到她这里来通宵工作,晨起去上朝,早朝回来还要过来用早膳,看那桌案上又搬过来的好些公文奏折,那架势,像是要在储秀宫长住似的。   姜鄢觉得自己这个替身有责任将康熙心中涌动的情绪疏导好。   至少,不能让康熙不痛快了。   吃食上,不用刻意避开从前仁孝皇后的食谱,她自己和小厨房一块儿研制的新菜,也可以预备一些,让康熙吃的舒心,不会过分伤情,这是她的目标。   她这里刚刚将一切预备妥当,外头宫女太监来报,说康熙下朝了,直接从大殿过来储秀宫。   康熙熬了通宵大夜,精神却很好,姜鄢预备的吃食,他用了大半,用完后同姜鄢说:“今日膳食预备的不错。”   难怪保成天天都爱往储秀宫跑,几乎是见了缝隙就要来储秀宫蹭吃的。   康熙在吃食上倒也没有多么的挑剔,只要是他吃着觉得不错的,其实都可以。可康熙也不得不承认,在储秀宫吃到早些年同仁孝皇后还在时吃过的小厨房的味道,那种熟悉的感觉,会让他有些躁动的心慢慢的平静下来。   那种十年生死两茫茫的空落感,会消散很多。   康熙用了膳,就听李德全报说,南书房那里已有大臣候着了。   康熙就同姜鄢说:“朕要去南书房议事。午膳时朕会过来。这些折子也不必送走,朕午膳后会批阅完。早膳的汤不错,朕晚膳的时候还要用一些。”   康熙说那个鸡爪子炖的也很软烂味道很好,让姜鄢午膳晚膳都要备着。胤礽也爱吃这个,康熙说胤礽晚间回来可以给他用一些。   出门的时候,康熙在游廊下看看天色,说:“这会儿保成应该已经到昌瑞山了。”   到了昌瑞山,离陵寝就不远了。   姜鄢也跟着看看天,今日是个阴天,不知道一会儿乌云散开会不会有一点太阳,但是气温很低,寒风呼啸,仍旧是很冷的。   康熙要先回乾清宫更衣,然后再去南书房议事。   因为康熙说了午膳晚膳都会过来,储秀宫上下前所未有的繁忙起来。   姜鄢每天都是慢慢悠悠的吃了睡睡了吃,小厨房和储秀宫上下只需要照顾她一个人,她要求不高,吃的用的只要合了心意,怎样都行。   可伺候康熙就不一样了,能让姜鄢舒舒服服在储秀宫躺平的大老板就是康熙,大老板莅临,姜鄢怎么着也得使出浑身解数,让大老板满意。   姜鄢难得的勤快起来,用了早饭就泡在小厨房里,跟小厨房里的太监宫女一道研究中午的食谱,研究晚上的食谱,还有甜点小食,一样一样的开单子,然后去御膳房领需要的食材,实在是忙得很。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晌午,康熙果然来了,用过午膳,康熙又夸她,说她很用心,预备的很好。   这回康熙倒是不着急走了,用完午膳,小饭桌收拾妥当后,屋里的人都退下了,康熙就坐在榻上继续批阅奏折。   昨晚上的奏折飞快处理妥当,交由李德全送出去,康熙开始奋斗另外一摞。   姜鄢晌午也是要睡午觉的,但是她生怕自己又犯了昨夜的毛病,特意让李嬷嬷提前给她两边的太阳穴上抹了一点提神的锭子药里稀释过的药油。   这药是夏日里用来提神防暑的,味道清凉自然。暖意融融的内室里用上这个药,额头脑门都比较凉,很能帮助姜鄢驱除困意保持清醒。   她兢兢业业的专注于手上的研墨事业,忙了一会儿手有点酸,停下来换手的时候,余光感觉旁边似乎没有动静了。   姜鄢扭头仔细一看,工作狂人康熙,他倒睡着了。 第18章 018   康熙昨夜通宵动脑批阅奏折,然后又马不停蹄赶去早朝,早朝完了又去南书房议事,知道用午膳的时候才能稍微闲下来一点。   用完午膳没休息又继续批阅奏折。   姜鄢看着那十来本看完了折子,又看看康熙手里还握着的朱笔,康熙靠在窗棱上的姿势,估摸是想要靠着休息一下,结果没想到一闭上眼就睡着了。   嫌屋里热,康熙只穿着一层衣裳坐在榻上批折子,可到底是冬天,醒着的时候没事,就怕睡着了着凉。   姜鄢悄悄寻了厚薄适中的被褥过来,想给康熙盖上。   她的动作已经很轻很轻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怕把康熙吵醒了,可在被褥刚刚放到康熙身上的那一刻,就在下一秒,康熙就睁开了眼睛。   如鹰般的锐利眼神完全没有睡醒后的惺忪懵懂,康熙甚至反应极其迅速的攥住了姜鄢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   姜鄢半跪在榻上,一时重心不稳,要不是另外一只手及时撑住了桌子角,她就直接以脸扑到康熙怀里去了。   那个姿势,可不甚雅观啊。   康熙的劲儿很大,姜鄢被捏的骨头都疼,她忍不住求饶:“皇上,臣妾手疼。”   就算姜鄢手撑住了,但现在两个人姿势也挺近的,康熙的目光落在姜鄢的领口上,他轻轻嗅闻,味道是从姜鄢额上鬓边传来的。   味道有点辣有点凉,像夏日端午宫里所用锭子药的味道。   康熙放开了她的手,瞧着轻轻咬着唇珠站在榻边揉手腕的人:“困了便去睡,擦这个药做什么。”   姜鄢揉着酸痛的手腕,幸好是隔着衣袖攥住的,印记比较淡,应该一会儿就能消,否则直接接触皮肤的话,恐怕那大大的掌印四五天都难消了。   “皇上困了,也应该去睡觉。”姜鄢觉得,康熙现在才是最需要休息的人。   康熙从善如流,甚至笑了一下,将身上的被褥拉上来盖好:“好,朕睡觉。你也去休息吧。”   康熙将小桌子往旁边推了推,榻上空间变大,康熙直接就躺了下去。   他随意得很,而且还真睡了。   姜鄢还有些信不过,在原地站了片刻,见康熙真的没有再睁开眼睛,姜鄢就慢慢走到自己的卧榻上,拿了两个锦枕和一床厚厚的被褥放在手边和身后,将她自己整个围起来,然后斜倚着合衣卧下。   康熙在这里,她没法真的什么都不管就只顾着自己睡觉,就这么稍微眯一眯睡一会儿,就可以了。   两刻钟后,姜鄢没睡着,但也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听着康熙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想来人是真的睡着了。   李德全刻意放低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皇上,裕亲王进宫了。想和您一块儿到猎场骑马去。”   今日是诸王以下的勋贵大臣们跟着胤礽在陵寝那里祭祀行礼,明日才是诸王以上,裕亲王福全要明日才会去。   康熙几乎是在李德全话音还未落的时候就翻身起来了,笑着唤李德全进来伺候他更衣,然后还望着卧榻上跟着坐起来的姜鄢笑:“朕同裕亲王去猎场,朕休息好了,你歇着吧。”   康熙神采飞扬,跟刚才困得眼下翻起点点乌青的人判若两人,他迅速换了衣裳,一阵风似的带着李德全就走了,只留下卧榻上呆滞望着门发呆的姜鄢。   只睡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这就休息好了?   精力旺盛的人真可怕,姜鄢想。   李嬷嬷悄声进来,见姜鄢坐在卧榻上愣神,就走过来小声说:“皇上说,晚间还是要回来用膳的。这些折子一会儿自有乾清宫的人来收拾。皇上说,等与裕亲王在猎场跑完马,就直接去乾清宫看折子,等到了晚间用膳的时候再过来,让主子好生休息。”   说完了才小声问姜鄢,“主子接下来,是要继续睡,还是起来呢?”   “继续睡吧。再睡半个时辰就起来。”姜鄢没那么旺盛的精力,她刚才差点睡着了,结果中途这么一打岔,她脑子现在昏昏沉沉的,比睡之前还困。   结果这一睡,竟睡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才醒。   卧榻的帷帐之前就被李嬷嬷给放下来了,姜鄢在床帐里坐起来,本来还以为是帷帐挡住了外头的天光才这样暗,结果李嬷嬷听见动静过来给她把床帐撩起来,姜鄢才发现,外面竟然真的要天黑了。   “什么时辰了?”姜鄢急急忙忙的要起来,生怕她还没准备好康熙就好了。   李嬷嬷请她稍安勿躁,招了招手,让庆月松月过来伺候姜鄢梳头发穿衣:“主子莫慌。时辰还早。皇上这会儿还在乾清宫,要过些时候才会过来。”   “奴才是瞧着主子睡得香,小厨房的事情他们已做的极好了,都是按着主子之前开的单子做的,也不需要主子去盯着,就没有叫醒主子。这会儿主子去瞧瞧就成,已是都快好了的。”   姜鄢这一觉睡得踏实,时间还长,她就精神不错,等梳了头发穿好了衣服,再用热水洗个脸,她自己都觉得精神抖擞起来。   她去小厨房瞧了,果然就和李嬷嬷说的一样,一切都很是妥当了。   她这边刚从小厨房绕出来,穿过游廊准备进屋,就听见月洞门外守着的太监给胤礽请安的声音。   姜鄢随即停下脚步,转头去望,果然就看见一群人簇拥下,裹得严严实实的胤礽走了进来。   一行人提着八盏宫灯,照着披风上的皮毛流光溢彩仿若银缎子般华贵夺目,胤礽的脸也益发显得玉雪可爱。   只是他小脸紧绷着,比冬夜里的寒风还要冷,是见着了姜鄢,眼里才露出一点暖意来,嘴角也跟着撇了撇。   好像是受了极大的苦楚似的,胤礽走近了,也不管旁边跪着一地给他请安的人,他直接过来,看了姜鄢一眼,然后过来抱住了她。   是极其依恋的姿势。   他矮一些,姜鄢低头,就能瞧见他长长的睫毛跟鸦羽似的漆黑浓密。   姜鄢轻轻拍了拍胤礽的肩膀,示意一院子的人都跪着呢。   胤礽没放开她,只闷闷的叫了一声起。   瞧他是一点都没有想动弹的意思,姜鄢就默默看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会意,带着一院子的人退了下去,须臾之后,院中就只剩下姜鄢和胤礽两人了。   胤礽身上有很重的檀香味,他这样抱着姜鄢,姜鄢觉得自己身上也沾染了这样的味道。   “保成,外面冷,我们进屋去,好不好?”祭祀所用的供香,就是这样的味道。   “我趁着他们不注意,悄悄看了一眼。”   “皇额娘她、她真好看。”胤礽的声音闷闷的,含着哭腔的声音低哑,显然是自己偷偷哭过了,“姨母,你真的和她好像。太像了。”   梓宫入了地宫后才真正封起来,但之前也不是能够轻易打开的。况且一直都有人守着,姜鄢也不知道胤礽是怎么做到悄悄看一眼的。   但姜鄢不想问,这是他的伤心事,再去追问,只怕会让胤礽更加的伤心。   仁孝皇后入殓时,含着定颜珠,又做了些措施,这些年过去,容颜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胤礽那匆匆一眼,对他必定震撼极大。   姜鄢是很可以理解的。   胤礽从陵寝一路回来就心神不宁,众人只当他是年幼劳累,何况送的又是仁孝皇后的梓宫,胤礽如此表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并没有人多做什么猜测。   连时刻跟着胤礽的大阿哥都不知道,胤礽曾躲开众人悄悄躲着一个人哭过。   陵寝回来这么长时间,直到现在回到宫中见到姜鄢,胤礽越发恍惚,心口闷闷的难受。   好像怎么也缓不过来。   姜鄢这回真不知该如何安慰胤礽了。她这张脸,放从前是慰藉,放现在,就是刺激胤礽伤心的源泉。   偏偏胤礽依赖她,若是她此刻避开,只怕胤礽更要伤心了。   “你们站在这儿干什么,不冷吗?”   康熙进了月洞门,就瞧见胤礽抱着姜鄢,姜鄢似在安慰他。   他眯了眯眼睛,似乎瞧见胤礽眼角有水光闪过。   康熙走过去,拍了拍胤礽的脸蛋:“进去吧。跟朕一块儿用膳。”   康熙要牵着胤礽进去,胤礽就没法再抱着姜鄢了,他乖乖松开姜鄢,沉默的跟着康熙进屋。   姜鄢忙对着从偏房里出来的李嬷嬷等人使眼色,李嬷嬷会意,带着宫女太监们预备传膳,康熙既来了,便可以用膳了。   到了亮处,康熙就瞧得更清楚了,胤礽似乎哭过,眼睛红红的。尽管他非常的不想让人看出来,还在躲避康熙的目光,但康熙怎么可能瞧不见呢?   “先用膳。”康熙说。   胤礽吃得不太多,但他累了一整日,哪怕难过不想吃,本能的还是会愿意进食。   康熙的食量就跟先前是一样的。   喝汤的时候,胤礽的脸都快埋到碗里去了,康熙扒着他的额头给他把脸扒出来,结果就瞧见这孩子满眼水汽,哭得脸蛋通红,一大颗眼泪正好落在汤碗里。   他这是借着喝汤偷偷哭呢。   姜鄢是真的没辙了。   她想,要不然,她回避一下吧。   康熙将胤礽的汤碗放下,拿了姜鄢递过去的干净帕子,给胤礽把脸上的眼泪全擦干净,然后带着胤礽起身往外走,还吩咐李德全:“去,叫裕亲王进宫。哦,把常宁也叫来。”   “跟他们说,请他们来陪着朕和太子去猎场跑马。”   姜鄢站起来,跟着追出门:“皇上?”这大晚上的去猎场跑什么马呢?   康熙回身看着她,冬夜呼啸的风里,他笑得清浅又柔软:“放心吧。这样的事朕有经验。跑跑马,会好很多的。”   他的保成,需要在这寒冬的夜里,锻炼出如他一般坚韧的心胸。 第19章 019   吃饭的时候,姜鄢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胤礽和康熙身上。她就没怎么吃太多。   现在父子俩一阵风似的走了,她在宫门口瞧着他们走远了,返回屋中,又坐下来继续吃。   她吃得心不在焉,连旁边侍奉的人从李嬷嬷变成了松月庆月都没发现。   过了一会儿,悄悄出去的李嬷嬷回来了,姜鄢正好吃完看见了,满眼疑惑:“嬷嬷什么时候出去的?”   李嬷嬷上前来,轻声说:“奴才见主子挂心太子爷,便悄悄去问过了。”   “这会儿皇上同太子爷已经到猎场了,裕亲王和恭亲王也已到了。正陪着皇上与太子爷跑马。皇上也不是头回深夜跑马,猎场那边用了些法子照明,主子放心,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据说,太子爷去的时候只眼睛有些红,但已经不哭了。”   姜鄢点点头,便让人将小饭桌都收拾了。   她还记得康熙临走之前的那个笑。康熙说这种事他是有经验的,李嬷嬷也说了,皇上也不是头回深夜跑马了。   下午才酣畅淋漓的同裕亲王跑过马,晚上又去,纯粹就是去整理情绪放松心情的。   康熙现在正值壮年,可不论是他一生中的任何一个阶段,他所遇到的事情都不少,很多事情都不是简简单单一句想开点就能解决的,帝王的一生,就是锻炼意志力的一生。   现在,他要把整理情绪不过分沉湎情绪的方法教给胤礽了。   康熙有办法就行,她反正是没辙了。   好几天前姜鄢就同胤礽一块抄完了一本书,原本下一本书都已经选好了,只是胤礽这几天为着要送两宫皇后梓宫入陵寝,一直没能开始。   姜鄢想,胤礽忙,大约之后几天他应该也没办法过来抄书了。   她打算在院子里散散步消消食,然后洗漱过后抄点书,到点了睡觉。   李嬷嬷说胤礽和康熙在猎场那边和两位王爷玩得挺好的,说是兴致很高,那边伺候的人都做好了通宵侍奉的准备。   姜鄢轻轻摇了摇头,说:“不会的。太子明日还要去陵寝,领着诸王大臣在皇后陵前祭祀,皇上不会让他熬夜的。明日早晨太子就要出发,至多再有一个时辰,皇上便会送太子回去的。”   况且明日裕亲王和恭亲王都要跟着一起去,大人是可以熬夜通宵,小孩子却是不行的。再说了,明日祭祀不能出错,便是两位亲王,也应该好好休息,不应该过度熬夜。   将近亥时末刻的时候,李嬷嬷来同姜鄢说:“主子说的极对,猎场那边散了。皇上送太子爷回毓庆宫,两位王爷被皇上留下来,便在外头寻了住处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同太子爷一同出宫,去陵前祭祀。”   姜鄢将手上的笔放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她写十几分钟休息几分钟,已经写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了,抄录了一些,写的她自己还挺满意的,开局不错,今天可以就到这里了。   庆月松月过来收拾桌案,姜鄢就同李嬷嬷说:“时间也不早了,咱们也睡觉吧。”   她这里话音还未落,外头就有宫女禀报,说乾清宫的太监来送东西了。   姜鄢说了让人进来,就瞧见两个太监,一人抱着一摞奏折进来,放到这两日康熙常坐的榻上。   “万岁爷现下正在更衣。等一会儿便会过来。万岁爷说,今夜还在娘娘处批折子。”   两个太监传完话就行礼退下回乾清宫去了。   姜鄢真的是打心眼佩服康熙,熬了一夜忙了两日,基本上就晌午睡了半个小时,大晚上疯狂跑马几个小时回来不睡觉还要熬夜批阅奏折,这样的大老板真的是卷到天边去了。   姜鄢想,幸好她睡了一下午,有了一点熬夜的资本,为防止今天出现昨天的状况,她又把锭子药给拿出来了。   康熙精神不错,骑马骑了几个小时,在猎场里和胤礽福全常宁他们追逐猎物,几乎都没有休息过,此时沐浴更衣后出现在姜鄢面前,还是神采奕奕的模样。   姜鄢出来迎他,他牵着姜鄢的手往屋里走。   康熙凑近姜鄢,闻了闻:“又用了锭子药?”   这会儿天气越发的冷,姜鄢的手却很暖和,身上也穿的严严实实的,风没有方才那么大了,但空气凌冽干净,康熙只是稍稍凑过去些,就闻到了姜鄢鬓边散发出来的新鲜的沁凉的气息。   她一贯用的是百合香,屋里的味道都是淡淡的,那香也不是全用在身上,多半都是拿来熏衣服的。衣服上有香,再穿在身上,这味道就沾染了。   这会儿用了药,那暖暖的香味全被这凉意给掩盖了。   “朕不是说过么。朕不要你陪着,你只管休息你的,朕只是借你的地方用用。”   他在别处心静不下来,在乾清宫一个人待着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也只有到了储秀宫这儿,看着这张脸,才觉得心里舒坦些。   他也不需要赫舍里氏陪着他,像第一日那样,赫舍里氏睡得昏天暗地都没关系。   这方面,他对赫舍里氏是很宽容的。   姜鄢这次只用了很少的一点,没想到就被闻出来了,她轻轻抿了抿唇,没真听康熙的话去睡觉,还是主动负责起了研墨的活计。   “臣妾睡不着。”她是真睡不着。把康熙扔在这儿她自己去睡,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可她也很清楚,她肯定熬不了通宵,过会儿困得不行了肯定又睡着了。   可该有的敬业精神还是要有的,敬业也不妨碍该摆烂的时候摆烂。   康熙以为她还在担心胤礽,想着李德全说,她好几次悄悄派人来猎场打听情况,唇角就忍不住带了点笑意,手上朱笔不停,嘴上跟着说:“保成这会儿应该睡着了。他今天很累,去猎场跑了马,也没心思再想别的了。朕同裕亲王他们说了,明日让他与常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刚才在猎场上,他同裕亲王一人猎了一只豹。精力发泄过后,他心里应该好受许多了。你不用太担心,等这几日过去,他会好起来的。”   姜鄢自己都没发现,她一直微微皱着眉头在听见康熙这番话彻底的舒展开来,连声音都轻快了几分:“臣妾知道,皇上是最能保护太子殿下的。”   今日的奏折有些多,康熙同姜鄢闲聊几句,便不再说话,姜鄢也静下来,屋中便只能听见炭火轻燃的声音,笔落在纸上写字的声音。   这样的白噪音太催眠了,姜鄢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最后在十二点多的时候,还是没能抗住,又睡着了。   李德全李嬷嬷这回都在屋里候着的,见状,康熙只一个眼神,李嬷嬷便知晓康熙的意思,将庆月松月带进来,又把姜鄢带到卧榻上去了。   康熙今天的工作效率很高,姜鄢睡着后没多久,他就将那两大摞的折子都批阅完了,分门别类的放好,过会儿自有专人将它拿走,再一一分发出去。   康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李德全瞅准时机过来,小声问康熙:“皇上,离上朝还有将近一个多时辰,皇上不如歇一会儿吧?”   两天没怎么睡,康熙精神还不错,可也就李德全知道,康熙的眼睛都熬红了。   康熙还挺兴奋的,不怎么困,可想起昨天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数落他,说他这几年总是这样熬夜,肯定是不行的,让他多休息。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正是该好好养着的时候,康熙舍不得老祖宗为他如此操心,就点点头,让李德全将被褥拿过来,他就在坐塌上睡一会儿就行了。   李德全与李嬷嬷等人面面相觑,都不解康熙为何不上卧榻去睡,康熙懒得同他们解释,随手将从桌案上瞧见并拿起来的锭子药从门帘扔出去,然后就盖着被褥在坐塌上睡了。   储秀宫的卧榻自然是大的,可赫舍里氏睡得那样乖,康熙怕自己过去把人给吵醒了,她鬓边还有点锭子药的味道,康熙不爱闻,坐塌上也挺好,横竖只有一个多时辰,睡不了太久。   等姜鄢再醒来,又是天光大亮。这次睡过去她认了,哪怕是再来一百回,姜鄢也知道,自己就是没办法熬通宵的。   这天的储秀宫格外的安静,乾清宫那边没人来传话,没说康熙会过来,胤礽要回来也是到晚上去了。   姜鄢不敢掉以轻心,还是各方面都预备着了,但到了晚上,康熙也没有过来,没有折子送过来,也没什么人过来传话,胤礽回宫了,但没有到储秀宫来。   后来才知道,康熙一直在南书房议事,忙得很,胤礽回宫后,等康熙议事完就被叫到了跟前,康熙让他将这两天落下的功课全部补上,补完了才准睡觉。   父子俩都忙得很,都没空来储秀宫。   还是两天后的傍晚,姜鄢瞧外头下雪了,她动了心思,就想在游廊下一边赏雪一边烤肉吃。   他们这边刚刚张罗妥当了,胤礽就踏雪而来。   胤礽笑吟吟走过来,如从前一样,亲亲热热唤她:“姨母。” 第20章 020   胤礽本来就极像康熙,严肃时板着脸的样子几乎是同康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就是眼睛很像仁孝皇后,大大的圆眼睛,不笑的时候看着人一派纯稚,笑着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又特别的玉雪可爱。   胤礽看起来心情不错,还是那个金尊玉贵的皇太子,不再是之前委屈巴巴可怜兮兮眼睛哭得通红的小团子了。   姜鄢待他坐下,才问:“晚膳可用过了?”   胤礽笑:“还没有。就是惦记着姨母这里的吃食,所以皇阿玛一放我走,我就过来了。”   姜鄢也笑:“那正好,今日我让他们预备了烤肉,这会儿雪越下越大了,可能有些冷,你先别脱衣裳,等火起来了,要是再热,你就解开披风就行了。要不然吹了风,可是会生病的。”   游廊前后都有炭火,还挂了帷帐挡住了外头的寒风。   但胤礽这几天很忙,他又是小孩子,姜鄢怕他睡眠不足身体撑不住免疫力低下,回头吹了风又会感冒发热,因此在这方面姜鄢是格外注意的。   要不是试了试胤礽的手发现他手热乎乎的,姜鄢还会去拿个手炉给他抱着的。   烤肉味道特别好,姜鄢还专门让人将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方便胤礽吞食。   也不敢乱给,怕胤礽吃坏了肚子,都是些寻常的肉,最多的便是羊肉了。   配上冬日的炖锅,胤礽吃得满头大汗,他的奶嬷嬷时不时就给他擦擦汗。   胤礽嫌烦,觉得打扰了他吃饭,干脆自己拿过来,自己一边吃一边擦。   还要给姜鄢解释:“前日晚间回宫,时间有点晚了,还要补皇阿玛布置的功课,我就没有过来寻姨母。昨日补完了功课本来是要过来的,可皇阿玛将我留在了南书房里,这一留就到了晚上,我又没能过来。”   “还好今日放的早,否则我又没法过来了。”   胤礽今天是真高兴。   小孩子心中郁结,肯定是要宣泄情感的。但哭未必能解决问题,反而容易伤了七情,过多的哭泣显然对小孩子没有太大的好处。   何况由着他哭,也未必能从源头解决问题。   康熙当机立断带着他去骑马,一开始的时候胤礽还有些抽抽噎噎的难受,可真正跑起来之后,如风般的疾驰和追逐猎物的刺激,让他忘掉了心中介怀之事,开始专注眼前的事情。   他出了一身的汗,同大皇叔猎了两只豹,他开心极了,他皇阿玛夸了他,两位皇叔也夸了他。   他们就是跑马,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人提及白日之事,后来到了时辰,皇阿玛就说散了,然后令人送两位皇叔寻住处休息,他皇阿玛再送他回毓庆宫。   胤礽那会儿累的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洗漱的时候眼睛都是闭着的,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皇阿玛什么时候走的。   然后到了第二天一早,他领着诸王大臣去陵前祭祀,他的心里又有点难受,可身体还有些累,供应不上这些难受,他只是哭了一下下,后来就不哭了。   大皇叔挺好的,他后来走不动,是大皇叔牵着他慢慢走出山陵的。   回来就要补落下的功课,补不完不许睡觉。这禁令一下来,胤礽都顾不上难受了,连储秀宫都没法来,就只能疯狂背书疯狂写字,直到将功课都补齐。   到了今天,胤礽打算提早把功课完成后就去储秀宫,至少也要在姨母那待上几个时辰,把这几日没吃到没吃好的饭食都要吃一遍。   结果一大清早就被康熙留在了南书房里。   今日康熙是极高兴的,晨起就收到了捷报。昆明被攻克,吴世璠自杀,三藩至此被平定。   康熙将众臣召集至南书房,他亲自宣读了汉文捷文,令胤礽在众臣面前宣读满文捷文。胤礽读了,又在南书房跟着他们君臣乐了好一会儿,甚至一同用了午膳。   康熙高兴,留着大臣们一道在南书房用了午膳,议事也没有避开胤礽这个皇太子,还是康熙议事完后,要去太皇太后处报喜,才令众臣散了,胤礽才得以脱身到姜鄢这里来。   幸好过来还赶得上晚膳。   康熙这几天没提一个字,也没有安慰他什么,只是带着他跑马,转移注意力,令他做功课,又让他在南书房参与议事,特别是宣读满文捷文时那种激动的心情,胤礽到现在都记得。   他忽然就开窍了,从沉郁的心情中跋涉出来。他皇阿玛没有教他什么,可身体力行的在告诉他,昨日之事不可追,他应珍惜当下。   大清的皇太子,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需要他整理心情需要他沉淀自己去完成的。   胤礽一边痛痛快快的吃肉,一边神采飞扬的同姜鄢说起他那天夜里在猎场猎豹子的英勇事迹。   “皇阿玛的骑术是最厉害的,猎物还是皇阿玛先发现的。”胤礽高兴,觉得当时的场面姜鄢没有亲眼看见是真的太可惜了。   胤礽如今练弓马骑射也是越来越上头了,去年南苑行猎的时候也是猎到了很大的猎物,那天夜里猎到豹子,也纯粹是靠他自己,他还跟姜鄢许愿,将来还要猎老虎。   “皇阿玛说,大清的皇太子就没有不能做的事情。”   姜鄢一直笑着听,心想,胤礽这个自信真的是培养的不错。   攻克昆明的捷文是胤礽用满文念的,他也很高兴,绘声绘色的跟姜鄢讲当时南书房的情形:“皇阿玛说,我的满文学的很好,特别有进步。三藩闹了这么些年,现下终于平定了,皇阿玛高兴,大臣们高兴,我也高兴。”   “我要向皇阿玛学习,将来也要做一个有功绩的好皇帝。”   胤礽特别崇拜康熙,天底下的人里头,他皇阿玛就是最厉害的人。   他念着捷文的时候,满腔的激动与自豪,这是他皇阿玛的江山,是大清的江山,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江山,被他的皇阿玛治理的多好啊,以后,还会越来越好的。   胤礽的眼睛特别亮,因为兴奋,整个脸蛋都是红红的,吃肉出汗,不仅额头上,就连鼻尖上都挂着细密的汗珠。   姜鄢拿着帕子轻轻替他擦了,又给他倒了清甜可口的果汁解腻:“皇上心里是很看重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这么高兴,可也别放开吃多了肉,一会儿消化不了,会肚子痛的。”   胤礽分享完了自己高兴的事,觉得饱了,听姜鄢的话不吃了,果汁一口气喝完,就问姜鄢:“姨母今天抄书吗?我陪着姨母抄书。”   问完,他又四处张望,“姨母今日安排了人说皇额娘的故事吗?我跟姨母一起听。前头几日没来,我是不是错过了好多啊?”   姜鄢听胤礽说话,因为他高兴,语气抑扬顿挫,描述的就跟现场能看见似的,特别像在听单口相声,姜鄢听得入神,也跟着吃了好些烤肉,胤礽不吃了,她也跟着不吃了。   李嬷嬷领着众人收拾,姜鄢就陪着胤礽坐着:“其实太子殿下也并没有错过什么。前几日皇上过来的勤,就没有安排人说仁孝皇后的旧事。”   “今日才吃了这么多烤肉,坐着不动容易积食。就不抄书了。太子殿下若不急着回去,不如就同我在院子里散散步,堆个雪人什么的吧。”   雪下得挺大的,就他们吃烤肉的这一顿功夫,雪都已经堆积起来了。   胤礽一听说要玩雪,越发兴奋了:“院子里堆雪人施展不开。不如去御花园里散散步,再堆雪人。那儿地方大,现下又没有什么人,正好过去玩个痛快。”   他今日的功课已经做完了,晚上就是跟在姜鄢身边的,等宫门下钥才会回去,所以,时间充裕,可以玩个尽兴。   姜鄢没有立刻答应,胤礽又说了两句,她点头应了:“那太子殿下稍候,我换个衣服再与太子殿下去御花园。”   这都进宫大半年了,她去御花园的次数屈指可数,倒是去马场多一些。   这夜中赏雪想必别有风味,姜鄢也甚为意动,立刻换了衣服就同胤礽去了。   他们在御花园玩得挺热闹的,最重要的是,胤礽高兴,姜鄢看他一改先前那委委屈屈的模样,也是有意想让他更高兴,因此什么都由着他,他们在御花园的笑闹声在安静的宫中传出很远很远。   胤礽难得这样没有拘束,本来只是同姜鄢一块儿堆雪人的,宫女太监一块儿来帮忙。   胤礽玩疯了,就开始追着小太监们打雪仗,小太监们不敢还手,就满场跑,引得胤礽兴致更高了。   他团了个硕大的雪球,一口气扔出去,结果对面的小太监灵活一躲,那雪球唰的一下砸中了走过来的人,瞬间就把那人砸成了个雪人。   那人都被砸懵了,倒是旁边的太监宫女反应极快,连忙冲上去把雪都掸掉。   “大阿哥,您没事吧?”此起彼伏的惊慌问候声中,表明了来人是大阿哥胤禔。   胤礽有点不痛快,嫌胤禔不打招呼突然出现,见他脖子里还有一堆雪,又有点高兴,他笑得有点恶劣:“大阿哥怎么过来了呢?” 第21章 021   胤禔是刚从惠妃宫中出来,预备回阿哥所去。   他是在路上听见御花园这边的笑闹声的,听着特别热闹,他隐约似乎还听见了胤礽的笑声,叫身边的小太监听,小太监也说听到了皇太子的笑声。   胤禔就有点意动,不晓得胤礽在御花园里玩什么,竟然这样开心。   胤禔在惠妃那里挨了几句数落,晚膳没吃完就跑了,打算回阿哥所随便吃点什么东西算了,要是没东西吃就饿着,反正气也能气饱。   想着自己回阿哥所也是一个人生闷气,胤禔脚一拐,就往御花园来了。   结果被雪球砸了满头满身。   胤禔气死了,说话都特别呛:“我怎么不能过来?就许你来,不许我来?”   姜鄢在旁边都看不下去了,胤礽砸着人的时候她就过来了,这会儿赶紧同胤禔说:“天气冷,大阿哥仔细着凉,还是回去换衣裳吧。”   胤禔身上的雪花都掸干净了,就是衣摆有点湿,还是身边跟着的太监手快,不然里头的衣服也要浸湿了。   姜鄢开了口,胤禔这才瞧见原来储秀宫娘娘也在这里,他赶紧收敛了脸上的恼色,给姜鄢请安。   姜鄢颔首应了。她见胤禔不多,但每回见了,胤禔都很礼貌的给她请安。   胤禔长得壮实,惠妃养他养的挺好的,他比胤礽年长些,自然也高些。   这大半年里,胤礽长高了许多,姜鄢也长高了些,但胤禔还是能与姜鄢平视。   姜鄢年纪稍小些,心态却从容,从来看这些阿哥格格就跟看待小孩子一样,她自觉心态同那些嫔妃差不多的水平,所以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种主位娘娘的气度来。   胤禔得了惠妃教导,加之知道姜鄢的身份,并不敢造次,相反很尊敬她。   姜鄢在这里,胤禔也不跟胤礽扯皮了,他本来站的离胤礽不太远,这会儿也不打算回去了,就凑过来在胤礽身边嗅了嗅,胤礽叫他这动作激得一哆嗦,往后退了好大一步,嫌恶的看着胤禔。   “你在干什么?”大阿哥在闻他,大阿哥是不是有病?   胤禔对着胤礽笑:“你晚膳是不是吃烤肉了?”他在太子衣服上闻到了烤肉的味道,还挺香的。   胤禔这个笑又膈应到了胤礽,胤礽不客气地说:“是吃了。你是狗鼻子吗?这么灵?”   胤禔好像丝毫不在意胤礽这么说他,他反而又对着姜鄢深施一礼,特别有礼貌地说:“上回遇见二妹妹和三妹妹,二妹妹给了我一块糖。说是娘娘宫里小厨房做的松子糖。我尝了尝,觉得味道特别好。”   “今日偶遇,想问问娘娘,那松子糖可还能做么?我有点想吃。娘娘若觉得不方便,可将方子予我,我自找人做去。只是不知,娘娘能不能通融?”   自从储秀宫娘娘进了宫,太子的饮食就多半在储秀宫了。其实都不用太子炫耀,每回储秀宫小厨房里传出来的香味,都足以令六宫中人动容了。   胤禔额娘偶尔跟他闲扯,说当年仁孝皇后在是,坤宁宫在用膳的时候就已很香了。现在,储秀宫更香,更馋人。   他闻太子衣服上烤肉的味道就知道,这和御膳房做出来的烤肉完全不是一个味道,也只有储秀宫的小厨房才做得出来。   胤禔跟储秀宫娘娘不熟,自家额娘跟储秀宫娘娘来往也不多,胤禔不敢提过分的要求,想起二格格之前给他的那个松子糖香香的味道,他还是忍不住馋,想讨一点点吃。   姜鄢还没做声,胤礽扬着下巴笑:“就算给了你方子,你们宫里的小厨房也做不出那个味道。那只有我姨母宫中,只有我皇额娘调/教过的宫人才做得出来。”   胤礽这话说的也没错。别宫中的小厨房或许是做得出来,但味道肯定是比不上姜鄢这边做出来的。   姜鄢笑着说:“回头我让宫人将方子交予大阿哥。还有制作方法和流程,大阿哥可以按照这个让人先做一做试试看,如果味道还是不大对,可以再研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大阿哥使人来问我,我宫中的人必定会告诉的。”   “我那里还有前些日子所做的松子糖,我也让宫人带着送去给大阿哥。大阿哥吃着喜欢就好,也不用这样客气的。只是糖吃多了伤牙,大阿哥还要适量才好。”   那些松子糖本来就是新做出来的小零食。这些小零食她自己会留一些,会给胤礽送一些,二格格三格格那里有时候也会送一些。   她没想到胤禔也爱吃这些小零食,心里就盘算着,回头把各样小零食,也送去胤禔那里一些。   胤禔得偿所愿,又跟姜鄢道谢,这回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甚至还好好跟胤礽道了别,这才走了。胤礽心里不痛快,都没怎么理他。   姜鄢给谁小零食,胤礽都没意见,就唯独胤禔,他就有点不高兴了:“姨母怎么还真答应他了?”   夜深了,雪又下了起来,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姜鄢怕胤礽打湿了鞋袜生病,他们也玩了好一会儿了,小雪人堆了好几个,也足够了。   她就说送胤礽回毓庆宫,胤礽有点不想走,但也没有太坚持,姜鄢劝了他两句,他就跟着姜鄢走了。   姜鄢没答他的问题,在路上还问他:“太子殿下同大阿哥关系不好么?只是松子糖的方子而已,太子殿下向来是最不计较这些的。”   胤礽撇撇嘴:“也不是关系不好。就是,我不太喜欢他。他仗着比我大两岁,就处处摆着大哥的姿态。皇阿玛在,他敬我这个皇太子,皇阿玛没在跟前,他就变了。他特别喜欢跟我比,偏偏功课骑射样样不如我,总想让自己在皇阿玛跟前最打眼,好叫皇阿玛多夸夸他。”   胤礽哼了一声,说,“其实,他算什么皇长子呢。那是前头几位阿哥站不住,才显出他来了。要是我承祜哥哥还在,也轮不到他当大哥。”   宫里早年间,其实是生下来许多孩子的。只是接连夭折,如今宫里头便只剩下胤禔胤礽,二格格三格格几位皇子公主了。新近出生的阿哥与格格,身体都不大好,一直精心养在阿哥所里,还未足岁,都很少出来。   胤礽年纪小,印象也不深,对旁的阿哥格格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   他一直养在康熙跟前,与那些嫔妃阿哥格格都很少接触,跟胤禔也是胤禔长到四五岁后开始读书,慢慢才有了交集。   胤礽一直都知道,他皇额娘除了他之外,前头还生过一位承祜阿哥。   从前他只是有这个印象,后来在姜鄢这里听宫人们说故事说多了,那些故事里总免不了提及仁孝皇后当年同承祜相处时的情形。他对仁孝皇后有憧憬,对自己这位天纵英才极得康熙宠爱的哥哥,也有憧憬想象。   只可惜,承祜没能活下来,四岁就没了。要不然,他就有亲哥哥陪着他了。   姜鄢轻声说:“大阿哥原本也是该有一位哥哥的。只是当年承庆阿哥因病未能留下。”   胤礽抿唇,他晓得的,大阿哥跟他这是同病相怜。可大阿哥还有额娘啊,他都没有皇额娘了。   胤礽转头看看姜鄢,皇额娘没了,但是有姨母。   他牵紧了姜鄢的手,才大度的挥挥手说:“好啦好啦,他不就是想要松子糖吗?给他就是了。以后他想吃什么,但凡我有的,我都给他,省得他这个皇长子,还要到处讨吃的。惠妃娘娘要是知道了,又要骂他的。”   姜鄢看着胤礽笑,胤礽有点不好意思,脸有点红,抱着姜鄢的胳膊往她怀里靠。   姜鄢送完胤礽回毓庆宫,回自己宫中后,就将松子糖打包了。另外又让小厨房做了些冬日能吃的小零食,第二天天晴雪停后,就打发人送到胤禔那里了。   不但送了大阿哥处,还有二格格三格格那里,她也没有落下,胤礽那里自然更不能厚此薄彼,她也送去了一大包小零食。   小孩子不能乱给吃的,姜鄢怕出问题,都是使人送到阿哥格格的额娘处,由她们收着,觉得确实没问题了,再给小孩子吃。   剩下的阿哥格格年纪太小,饭食都吃不好,自然也不能送小零食过去了。   *   冬去春来,夏过秋至。姜鄢在宫中的日子,在吃吃喝喝中如流水般度过。   今年在南苑避暑住的日子短些。太皇太后与皇贵妃都在宫中养病,康熙想回来陪着她们过中秋。因此,中秋节前就领着众嫔妃回宫了。   这日姜鄢午睡起来,又在理单子。   在宫中一年多了,她的库房日渐充盈,今年过节,她往出打点的东西就得仔细掂量挑选,选择的余地更大些,自然是要多选几日的。   李嬷嬷进屋,怕打扰了她,不敢说话,姜鄢瞧见她着急,就将手里的单子放下,示意她有什么事可以直说。   李嬷嬷便说:“公爷越发不好了。皇上又遣了御前侍卫去探视,太医院跟着去了三位太医。只是公爷病势沉重,情况不乐观。说是要预备下了,也请府里上下都要做好准备。听说,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   噶布喇从入夏就病了,整个夏天过去,非但没有好,反而病势越来越坏。   想起那个其实只有几面之缘,只说过些话的老者,姜鄢没有做声。   她与噶布喇相处不深,可他却是德鄢的生身父亲。血脉亲情,听见阿玛离去,推己及人,总是有些唏嘘的。   可她在宫中,除了时时听些消息,并不能做些什么,就连亲自去探望都做不到。   把单子放下,姜鄢心绪难得因此起伏,没心情选礼物,连晚膳都用的少了。   胤礽今日来的晚了些,姜鄢特意让小厨房给他留了膳食,他匆匆喝了一碗粥,就把屋里的人都遣了出去,神神秘秘的拉着姜鄢,让她去换宫女的衣服。   “大阿哥那边都安排好了。他舅公曾做过领侍卫内大臣,如今还领着内务府总管的职位,又是武英殿大学士,手底下有几个人愿意听大阿哥的话,大阿哥手里有他们的把柄。姨母只需快些,趁着天黑做采买的宫女混出去,就能到府上去见外祖父一面了。见面说几句话,姨母趁着宫门下钥前回来,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瞒着所有人。”   胤礽催姜鄢换衣服,姜鄢不动,只盯着他:“你和大阿哥现在关系都这么好了,合着伙一起干坏事?”   胤礽心里着急,只管催促姜鄢快些,都没发现姜鄢不再慢悠悠的唤他太子殿下了。   姜鄢目光沉肃,显然很是不悦。 第22章 022   “这怎么能是干坏事呢?我们这是在帮姨母呀。”   噶布喇缠绵病榻也有两个多月了,胤礽其实对自己这个外祖父印象不深,有时候见上,他外祖父话不多,反而是叔祖父话多,会多跟他说上几句话。   可外祖父是他皇额娘还有姨母的亲生父亲,仅凭这一层关系,胤礽就天然的对噶布喇多了些亲近。   噶布喇病成这样,胤礽晓得姜鄢一直悬着心,可宫里规矩严,一入宫门,想再要出宫去见见自己的阿玛,那是肯定不能的。   噶布喇自己也没法进宫来,便是进了宫,也是见不着姜鄢的。   胤礽推己及人,总不忍姜鄢就这样失去阿玛,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   就悄悄想了这个办法。只要打通出宫的关节,能够瞒着他皇阿玛出去,再瞒着他皇阿玛回来,自然万事大吉。   就算事后再追究起来,胤礽也不怕。反正事情已经做了,皇阿玛又这样疼他,对他这个皇太子,也不会苛责太过的。   时间紧迫,胤礽怕一旦错过了时辰就再也出不去了,因此还是很着急的催促姜鄢。   姜鄢怎么都不动,还盯着他看,那目光终于引起胤礽的注意,胤礽意识到,姜鄢好像是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呢?胤礽一时想不明白。   姜鄢平日里是极好说话的,笑吟吟的什么都纵着他,胤礽一点都不怕她,反而很喜欢这位姨母。   可冷不丁被姜鄢这样盯着,胤礽没想到姨母的眼神能这样直透人心,看的他下意识的咽口水,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姨母?”   姜鄢问:“先不忙着走。你说清楚,大阿哥怎么掺和到这件事里来了?这是你的主意吗?”   胤礽有点着急,可姜鄢不走,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得说:“我看姨母这几个月为了外祖父的病担心,就想着用什么方法能让姨母高兴些,或者能见上一面。我为这事发愁,被大阿哥看见了,大阿哥追着问,我就同他说了。”   “他听了也没说什么,安慰了我几句就走了。过了几天他来找我,说想到法子了。就告诉我可以这样做。”   姜鄢了然:“那这样说,这就是大阿哥的主意了?”   胤礽说:“是大阿哥自己说的。这几个月总能收到姨母的小零食,他很感谢姨母记着他。他没什么别的东西能回报给姨母的,就只能用这个报答姨母。他先给我说了一遍,我觉得挺靠谱的,我就来找姨母了。他还在宫门那儿守着呢。”   “靠谱?”姜鄢被气笑了,“你们私联侍卫,私自放宫妃出宫。且不说被发现之后我的处境了,就说你,你要是被发现了,皇上知道你干出这样的事情,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胤礽小声嘟囔:“左右不过是禁足抄书罢了。以前也不是没被罚过。皇阿玛那么疼我,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那我要是被发现私自出宫,还和侍卫私联,回宫后,你觉得我会面临什么呢?保成,宫法森严,到了我这儿,还会是禁足抄书吗?”姜鄢见胤礽完全是病急乱投医,干脆将话挑明了说。   胤礽听完就愣住了,他没有想这么多的。   宫妃私自出宫,这些年没出过这样的事,他也不知道会怎样惩罚。但宫女外逃,但凡抓住,那就是个死,绝不管其中有何内情。   胤礽还在负隅顽抗:“可,可姨母是皇额娘的妹妹,又同皇额娘这么像,皇阿玛很看重姨母的,不会对姨母这样狠的吧。”   姜鄢哂笑,她只是个替身而已,听话也就罢了,不听话,于康熙来说就是废物,狠狠心,也就处理了。怎会舍不得?   姜鄢不欲与胤礽说这些,她的目光渐渐沉静下来,把胤礽塞到她手里的宫女衣裳放在桌案上,然后牵着胤礽和她一同坐下,才问他:“知道外祖父这一次为什么会生病吗?”   胤礽不知道姜鄢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他还是乖乖答道:“外祖父年纪大了,前些年就有些病痛。太医说,这一次是积劳成疾,引发旧疾才导致了一病不起。”   姜鄢点点头,胤礽也没说错。可有些事,胤礽还小,是真的不知道。   姜鄢说:“今年去南苑避暑时,你皇阿玛曾生气骂过人。骂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你两个小叔祖父。”   噶布喇是索尼长子,底下还有几个弟弟。索额图,科尔坤,心裕,法保。   索额图能力出众,很得康熙看重,心裕法保就不太行,懒惰成性经常空班,康熙很生气,责骂他们,他们不思悔改,康熙就责骂索额图,让他好好教育两个弟弟,结果效果也不是很好,康熙气得跟诸位议政王大臣吐槽他们三兄弟,很是生了一回气。   康熙当着那么多人骂人,这事都传遍了,前朝后宫都知道,胤礽自然也是知道的。   噶布喇这个病,说起来是他旧病复发身体不好,但又何尝不是被这几个不省心的弟弟给气的呢?   噶布喇为人老实乖顺,能力不是那么的出众,可好在他安分。   索额图那样骄纵,心裕法保那样不省心,他怎会不担心呢?   这人一焦虑,自然就生病了。   “太医说,你外祖父情志不畅,肝胆郁结,又是入夏就病了,可见跟这事不无关系。”   索尼去世后,全靠索额图支撑门楣,可如今闹成这样,噶布喇难免担惊受怕,索额图不老实,噶布喇根本难以放心。   姜鄢又说:“偏你这时候叫我私自出宫去看他,你还掺和进来,要是东窗事发,你觉得后果是什么?”   胤礽叫姜鄢这抽丝剥茧的一说,心彻底冷了下来,旋即又生了怒意:“大阿哥这是故意害我!”   大阿哥心肠歹毒啊,胤礽想,这是一箭双雕,不仅害了他,还把他姨母也害了。   姜鄢说:“能调动宫门侍卫,大阿哥纵然手里有他们的把柄,也未必能做到。再说了,大阿哥不过比你大两岁,还是阿哥所住着读书,身上什么差事都没有,他是怎么会有宫门侍卫的把柄呢?必然是有人给他的。”   “是明珠!是明珠给他出的主意!”胤礽惊呼。   大阿哥的舅公,可不就是朝中与他叔祖父不对付的纳兰明珠么。   “明珠也要害我。”胤礽小脸紧紧绷着,得出了这个结论。   姜鄢把桌案上的宫女衣裳塞到胤礽怀里:“这个,就别问我了,我也不知道。反正今夜,我是不会出储秀宫的。宫门那边,你别去,也别派人过去。指不定就上套了。但也不能放着不管,这事啊,你搞不定,得找你皇阿玛说去。”   “大阿哥那里,也未必是有心的。说不准也是被人利用了。该怎么掰扯,我也不管,你自己处理吧。”   “这衣服你拿去,我这里不要这个,这是证物,你也别私下处理了。”   “该怎么做,你皇阿玛肯定会教你的。”   姜鄢动了一回脑,分析了一圈人的心眼子给胤礽听,只觉得累得慌。   要不是这回涉及到她和胤礽的安危,她是不会说这些给胤礽听的。   胤礽是年纪小,也是高处不胜寒,不晓得太子光环的阴影底下总有人暗搓搓的搞事,康熙说,再过几年胤礽就要出阁读书了,姜鄢觉得,这么早让胤礽看看那些人的腌臜心思,也挺好的。   但她只是个梦想躺平的替身而已,她只想吃吃喝喝的过日子,不想搞得这么复杂。再多的,她就丢给康熙解决了。   皇太子是他封的,他理应好好保护自己看重的太子。   胤礽觉得是自己给姜鄢带来了麻烦,要不是姨母警醒,他们两个现在一脚就踏入人家的圈套中了。   胤礽大包大揽,拍着胸脯跟姜鄢保证:“姨母不必出面,剩下的事情我去处理就好。”   胤礽兴冲冲来,又急匆匆的走了。   他把人都遣出去了才跟姜鄢说的这些事,等胤礽走了,李嬷嬷她们从外头进来,瞧见站在窗前看月亮,李嬷嬷便忍不住问:“主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看太子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脸上的笑特别深,神神秘秘的拉着娘娘单独在屋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走的时候急匆匆的,脸上神情严肃,甚至带了些怒意。   李嬷嬷怕出事,她在宫中待了这么些年,有一种尤其敏锐的直觉。   姜鄢转头,望着她笑了:“出事?能出什么事?”   “嬷嬷放心吧,一切都无事。”   胤礽大包大揽,姜鄢更是懒得参与这些事,在知道自己被人当成靶子想要搞掉,并且还要连同一起搞掉胤礽的时候,姜鄢更是懒得出去了。   除非必要的请安,她连宫门都不出了。   本来因为天热,夏天在南苑的时候就没有再做小零食了,只是做了点冰糕冰碗他们储秀宫的人自己用,回了宫入了秋姜鄢还打算恢复起来继续做的。   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姜鄢直接让小厨房停了。   她也没说原因,李嬷嬷总觉得有事,又追问她,也只得姜鄢一句:“小孩子应该好好吃饭,吃那么多零食没用。”   姜鄢要躺平,她宫里的人就不需要那么勤快。   而躺平的首要原则,就是对事情的后续发展不闻不问,她百分百相信康熙会处理好,她压根不关心后面会怎样,也让胤礽不必告诉她。   一个不犯错误不上圈套的完美替身,康熙会维护她的。   可胤礽呢,却偏要和她说。 第23章 023   “我听姨母的话,抱着衣服去找皇阿玛。皇阿玛听我说完就让我把衣服留下,剩下的事也不用我管了。”   “皇阿玛就只问我,这衣服是谁给我的,我说是大阿哥,皇阿玛就让我走了。”   胤礽每天照常在功课做完了之后来储秀宫吃吃喝喝。   最开始的时候,胤礽还有些生气的,后来转念一想,有皇阿玛在,一切事情皇阿玛都会解决的。   看姨母,每天一点儿都不生气,该吃吃该喝喝,甚至对这些事漠不关心,连后续都不要知道,反而天天都在琢磨中秋节的时候做什么馅的月饼吃。   这样的事情,胤礽晓得不能随便和人说,可憋在心里头又难受,不晓得该跟谁说,觉得跟谁说都不合适,唯一信得过的人只有姜鄢。   他的分享欲无处安放,还是想同姜鄢说。   “皇阿玛也不同我说是怎么查的,只说这事大阿哥是真的不知情,他说大阿哥是真的以为这样做就能帮到姨母你。皇阿玛不让我对大阿哥多说此事,说是说破了怕大阿哥受打击,可大阿哥要真的不知情也太傻了,我就去试探了他一下。”   胤礽学着大阿哥的语气说,“我是真的没想到舅公会有害人之心。我是真的想要帮助储秀宫娘娘的。他这么跟我说的,还真心实意的道歉,看不出他说假话,但也确实是没那么傻。”   “惠妃跟明珠因家里的关系总有些往来,听说因为这事,大阿哥都逼着惠妃不许跟明珠再有往来了。他本来还想来储秀宫给姨母道歉赔罪的,可皇阿玛的意思,是不愿此事太过显眼闹大,所以他不敢来,也不好意思再见我了。”   胤礽倒是乐得不见胤禔。他还是觉得大阿哥傻乎乎的被人利用太离谱了,竟还哄着自己信了,不来往也好,省得被傻气给传染了。   “因为明珠如今还得皇阿玛重用,皇阿玛记他的台湾之功,他和叔祖父又不对付,两边制衡,谁也压不住谁。这事明珠一口认下了,得了皇阿玛一顿训斥,只是降职罚俸,没有太大的惩罚。宫里的侍卫全换了一批。皇阿玛倒是难得开口,说我其实可以同叔祖父亲近亲近。”   姜鄢不想听,也没打算回应他,胤礽自己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他说的自己都口渴了,才端着手边热乎乎刚好可以入口的奶茶喝了一半。   还未到冬天,但已入了秋,康熙记着去年入秋后胤礽贪凉吃冰糕发热的事,今年就下了严令,入秋后便不许他吃冰了。   所以这会儿到储秀宫来,姜鄢连凉水都不给他喝了,直接就上了热奶茶。   姜鄢跟他都坐在院子里还未撤下的凉棚下,享受秋日气温舒爽的凉风习习。   天朗气清,姜鄢等胤礽说完了,才问他:“今年中秋,还是要吃甜甜的月饼吗?”   胤礽喜欢豆沙馅的月饼。去年她入宫不久,叫小厨房做了各种口味样式的月饼出来,胤礽就专爱豆沙馅的月饼。   胤礽愣了一会儿,见姜鄢真的没有对他之前的话发表任何评价的意思,只得笑着说:“想吃呀。”   胤礽从前只是读书习字,朝政庶务,都是康熙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接触朝臣接触朝政上的事情,也是这一两年才有的。   他经历的最难过的事情,大约就是送两位皇后的梓宫入陵了。   可那是纯粹的难过,跑马转移注意力纾解一下情绪就可以了。   让他真正成长的,其实是康熙将他作为皇太子推到了群臣的面前,让他当众宣读捷文。   他是康熙亲封的皇太子,将来继承帝位的人,可谓满朝众臣的眼睛都盯着他。也是经历过这一次的事情,胤礽才深切意识到,皇太子的人生里,并不仅仅只有读书习字。   会有人要害他,他也需要有人帮他。   他很庆幸可以把事情讲给姨母听。如若没有姨母,还是依旧会有人要害他。但他还小,可能会茫然失措,至少,不能一针见血的立刻就跑去找他的皇阿玛做主。   现在,他有一个地方可以倾诉这些事,而姨母漫不经心的态度,又让他不会过分沉湎于这些事。   这样挺好的,胤礽想。   等姜鄢将中秋要吃要喝的饭食单子开完了,将东西交给小厨房的人令他们去准备后,胤礽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递到姜鄢面前。   对上姜鄢疑惑的眼神,胤礽示意李嬷嬷将笔墨取来:“外祖父应当就是这一两天了。姨母不能出去见他,就给他写一封书信吧。等姨母写好了,我让人送到府上去。”   姜鄢挑了挑眉,她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前几天已经闹过一出了,胤礽这是又想闹一出?   人私自出宫是逾矩,难道送书信就不是吗?   姜鄢不接他递过来的成色极好的纸张,甚至让李嬷嬷把拿过来的笔墨再送回去。   胤礽连忙让李嬷嬷留下,然后对着姜鄢说:“姨母,这不是我自作主张。这是皇阿玛的意思。只是到底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因此未曾明说。就这纸,还是乾清宫里出来的。姨母一看便知。”   胤礽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呢?   前年他诓骗侍卫结果被罚禁足抄书,已经很知道收敛了。   这回又正好在风头上,自己都差点被害,宫里头的侍卫都换了,他哪敢擅自干这种事呢?   是他皇阿玛说的,写好了就交由李德全,李德全会让侍卫送出去的。   姜鄢没想到康熙能这样通融。但转念一想,噶布喇也是仁孝皇后的亲生父亲呢。   胤礽见她相信了,就直接将纸张送到姜鄢面前,然后从李嬷嬷那儿接手了给姜鄢研墨的活计。   姜鄢凝神想了片刻,然后动了笔。   她抄书这么久,又在胤礽的监督下练字习字,那一笔字着实是进步了许多,先前写字总带着几分懒散,主要是写字真心有点累,最想躺平的人自然是不愿意尽全力的。   可此封书信,不单单是为了她,也是为了德鄢,姜鄢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凝神写的。   一气呵成的写完了,她将笔一丢,才长出一口气,揉了揉发酸发疼的手腕。   “好了,送去吧。”   待纸张墨迹干透了,李嬷嬷才将书信封存起来,递与胤礽。   胤礽一直在旁安静候着,他也不曾偷看姜鄢写的什么,瞧着姜鄢一气写下来,约莫得有千余字了才停下来。   除了这封书信,姜鄢再没有旁的东西让胤礽一并夹带出去了。说书信便只得书信,她再没有送其他的东西。   那府里什么都有。她倒也不需要如此得寸进尺见缝插针。   姜鄢也没有写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是家常话。噶布喇弥留之际,心中无非是有些担心的。   姜鄢虽然只是庶女,但也是他亲生的女儿。他与他那几个弟弟不大一样,人老实,心里惦记的东西也质朴些。   姜鄢说她在宫中过得极好,将来也会很好。家中一切噶布喇其实都放心不下,但他已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太久了,弟弟怎样他也再顾及不能,妻子和剩下的嫡女庶女安好,反而给了噶布喇极大的安慰。   噶布喇一口气松下来,没多久人就去了。   消息传到宫中,康熙立刻又派了御前侍卫过去,赐恤银五千两、骆驼四只、骡二头、鞍马三匹、散马七匹。   姜鄢承继了德鄢的记忆,但实际上她对噶布喇并无太多的感情。可听到噶布喇去世的消息,心中总有些波动。   噶布喇去的这日是十四,月亮其实已经挺圆的了,姜鄢临窗望月的时候,顺手吃了四块咸蛋黄月饼,五块奶黄月饼,满口咸甜鼓鼓囊囊铺满了滋味,才觉得心里舒坦了。   胤礽惦记他,他今日过来的迟些,他是在乾清宫和康熙一起用了晚膳才来的。   宫中没有宫妃为自己逝去亲人守制的规矩,姜鄢就只一杯薄酒,聊表敬意。酒倒在泥土里,水迹慢慢浸润,片刻后就看不到了,她动作快的连李嬷嬷都没瞧见。   胤礽推己及人,他是最知道这种失去至亲的心情的,想安慰姜鄢,也不愿让她过分沉溺这样的心情里。   可他大晚上的也不能拉着姜鄢去猎场跑马去,就郑重对姜鄢说:“姨母,你还有我。我会在宫中一直陪着你的。我会一辈子都陪着你。哦,对了,还有皇阿玛。”   他强调,“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我。我是能确保一辈子陪着你的。”   胤礽每日背那么多书,临到头却觉得自己笨嘴拙舌,完全不会安慰人,书里也没教他怎么安慰人,他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姜鄢听着感动,又多少有点想笑,拿了一块豆沙馅的月饼直接塞到他嘴巴里了。   胤礽啃完了月饼,想起在乾清宫用膳时康熙同他说的话,康熙也没说要保密,此刻想起来,就被他拿来当做转移姜鄢注意力的工具。   他又拿了一块豆沙馅月饼,啃了一口,说:“皇阿玛说三藩平定,这是大事。是一定要亲自去告祭祖宗的。明年年后,皇阿玛要出宫,要往关外去,带着我去永陵、福陵、昭陵告祭。”   “这一出门,少说也有两三个月才会回来。”   姜鄢本来懒懒的,一听这话来了兴致。   康熙要出门,胤礽也要跟着去,少说要在外两三个月,这意思岂不是说,她可以完完全全的在宫中躺平两三个月,连大老板都不用伺候了? 第24章 024   胤礽还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康熙是特意要带着他出去的,他刚知道的时候就特别兴奋,到储秀宫来后,为着噶布喇的事压抑克制了许多。   现下瞧着他说了这么几句就引得姜鄢看向他,像是很有兴趣的样子,胤礽很高兴,那几分压抑的兴奋全表露出来,几口啃完了月饼,就对着姜鄢一顿输出。   姜鄢见胤礽说了半日也没有说到关键的地方。   她就想开口问问,康熙明年年节后开春出去,是否会带宫中后妃去,还是纯粹就带着胤礽和大臣侍从前去。   可胤礽正说在兴头上,姜鄢不好打断他的话,正想等着他什么时候说完了她再问,结果胤礽刚说完,她还没开口,外头就来人报说,康熙过来了。   康熙是特意过来的。   噶布喇今日没了,他过来看看赫舍里氏。   赫舍里氏还年轻,年少辞别父母亲人入宫,这么久也没再见过面,她在家里时,噶布喇应当也是疼她的,康熙怕赫舍里氏接受不了心里难受,就过来看看。   结果来了一瞧,他们这里茶水点心充足,几碟新鲜月饼摆在小饭桌上,她和胤礽对坐在窗前赏月,屋里窗户大开,但依旧弥漫着浓郁的奶茶香和各种馅料月饼的香气。   瞧瞧赫舍里氏清明透亮的眼眸,康熙想,是他多事了。还以为进来会瞧见她哭过的眼。   信是让御前侍卫送出去的。侍卫回来说,噶布喇看后,很明显放松下来,而后一口气松了,就没了。   那边府上的人不敢私留后妃的信,又请侍卫将信给带回来了。   康熙看过信,然后嘱咐李德全将信给烧了。   其实赫舍里氏信上没有写什么,只说了她在宫中很好,然后问了阿玛额娘安,然后絮絮说了些她在宫中的日常,都是能说的,没有透露别的什么。   通篇措辞没有什么华丽的地方,但莫名看的人舒心,也难怪噶布喇能放下心来。   康熙本以为会撞见胤礽安慰赫舍里氏里,结果两个人坐在这里大吃月饼,看胤礽的样子,特别的兴奋,康熙也就没提别的,在榻上坐下,淡淡问:“在说些什么?”   胤礽还是很高兴:“我在跟姨母说明年开春后去关外告祭祖宗的事。”   胤礽说完,瞧了瞧康熙的神情,突然就有点心虚。他是为转移姜鄢注意力才说的,他不知道能不能跟姜鄢说。   康熙也没怪他提前剧透,垂眼笑了笑,说:“开春后选个吉日便启程。保成去,你也同朕一块去。”   “啊?”姜鄢猝不及防,以为自己听错了,“臣妾也去?”   康熙点点头,说:“这次出去,少说也要两三个月才会回来。关外风景不同于京城,跑马骑射都要宽松些。你也可自在随性些。”   “你跟朕一道出去,也长长见识。”   康熙这样说,那就是板上钉钉不可更改的决定了。   姜鄢的心情一落千丈。出去玩哪有在宫里躺平舒服呢?   听康熙的意思,她这回还是伴驾随行。这可不比在宫里,她在储秀宫,这里是她的地方,她可以随心随意过日子,只要将康熙这个大老板伺候好,她就可以躺平,不必管外头如何。   可在外面就不一样了。伴驾随行,意味着她要跟在康熙身边,虽是宫中女眷,可要操心费神的地方多了去了,出门在外,那是比不上宫中的。   这就像是永远在加班,完全没有休息,这怎么能不叫人崩溃呢?   姜鄢不死心,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皇上带着太子殿下出去,是有正经事要做的。带着臣妾一道,臣妾这样,会不会拖累行程的进度呢?”   康熙微笑:“无妨。这次出去,朕不止带了你。贵妃也一起去。”   “路上你可与保成说说话,再者,有贵妃在,你也不至于憋闷。先前也是保成跟朕说起的,你同他听仁孝的故事,抄写那些游记时,不也羡慕山川大泽磅礴大气,有机会想要去看看吗?朕这回带着你去,你也无需瞧着那些游记解馋了。”   康熙这次出去,第一个定下的是胤礽,第二个就是姜鄢。   宫中嫔妃们,皇贵妃体弱,况且还病着,实在是不宜出门。另外几个妃,都要帮着皇贵妃协理六宫庶务,况阿哥格格们都还年幼,需要她们照看。   后妃中年纪与赫舍里氏差不多的,便只得一个贵妃。   贵妃钮祜禄氏入宫只比赫舍里氏早了一年,她年纪比赫舍里氏大些,翻过年就十六了。但这个年纪,比起旁的嫔妃,肯定是要与赫舍里氏有些话可说的。   康熙就把人给带上了。   噶布喇病了两个月,他瞧着赫舍里氏虽没有什么大的情绪起伏,但毕竟是亲阿玛,心中定是郁郁不乐的。他就决意年后出行,要把赫舍里氏带上,让她跟着出去散散心。   之前的事情,康熙也留心上了赫舍里氏的细心谨慎。   若非她懂规矩知进退,要是真的冒冒失失的跟着胤礽跑出去了,将圈套做实,那事情也就真不好收拾了。   也不是说不好处置,但总归是麻烦的。像这样讲危险直接扼杀在萌芽的时候,才是最好的。   康熙有心赏她,可此事又没有闹大,他不想动静过大再生波澜,因此借着出巡的机会带她出去,也是满足她想要出门的愿望。叫她高兴高兴,也能散散心,冲淡心中失去亲人的伤痛。   康熙心中恼大阿哥不懂事,也恼恨明珠搬弄是非心思不正,可他还有些地方需要用到明珠。此事未曾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及时止住乐,康熙为了不激起大阿哥及胤礽之间的矛盾,为了让本就不对付的明珠和索额图之间能多撑些时日,他只能含糊过去。   否则胤礽还这样小,他若是处置太过,只怕招致怨恨。他不想让胤礽生活在虎狼环伺之中。   大阿哥还小,多掰掰,总能掰正些的。   但胤礽,其实可以多同索额图接触接触。索额图伶俐,还是可以多利用利用他的。毕竟赫舍里氏一族上下,是一定要护着太子的。   康熙觉得此事中委屈了胤礽和赫舍里氏,这次出行只带着他们出去,也是偏想要抬举他们的意思。   姜鄢听完康熙的话,下意识就看向胤礽,胤礽还冲着她笑,可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觉得姨母的目光穿透人心,他摸摸鼻子,莫名有些心虚起来。   胤礽不去深究,反倒相信自己的直觉,立时给姜鄢续上奶茶,还亲奉上碟子里的月饼。   姜鄢先前月饼吃多了,摆摆手不要了,倒是喝了些奶茶,也不盯着胤礽看了。   看康熙的态度,这次出行她是必须要去了。既然要去,那就不再打退堂鼓,离明年开春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她先提前做好准备,争取出去的每一日,都是舒坦的。   康熙没打算在储秀宫留宿,他只是过来看看,一会儿还要回乾清宫去处理公务。   他说要走,胤礽还坐着不动,康熙就问他:“保成,还不走吗?”   胤礽是还想再坐一会儿的,结果他刚把这意图表达出来,康熙不由分说把他一块儿带走了。   “明日再来。你同朕一起来。现在,朕送你回毓庆宫。”   胤礽不想回毓庆宫啊。他眼巴巴的盯着姜鄢,指望能被姜鄢解救。谁知姜鄢送他们出门,随即一福身,笑着说:“恭送皇上。恭送太子殿下。”   胤礽的眼睛里,瞬间就没了光。   姜鄢在后头看着好笑,却半点没有要改变主意的念头。   *   康熙二十一年春二月,宫城里的最后一场春雪化尽了,御花园里的花草都添了新绿的时候,康熙就预备着要带着胤礽和姜鄢出门了。   姜鄢是提早就知道年后会出门的,准备了几个月的结果,就是临行前,大家都在忙忙碌碌的筹备,甚至连不出门的四妃她们都很忙,姜鄢这里却很闲。   闲到她甚至在认真的琢磨怎么才能做出好吃又不涩口并且软乎乎的茶饼来。   她的储秀宫里安静又闲适。她身边的人各司其职,没有人闹出什么事情来。   一同住在储秀宫里的两个庶妃,也都是省事的,从姜鄢入宫至现在,她们就跟隐形的似的,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从来不生事。   可她这里安静,却不代表旁的宫中安静。   外头熙熙攘攘吵了大半日,姜鄢终于意识到,好像外头不是因为康熙临行的吵闹,像是为着别的什么事情。   皇贵妃体弱,那几个妃子却有能干的,后宫被她们治理的井井有条,何时这样吵嚷过呢?   姜鄢不爱管闲事,储秀宫的人也都是安分守己的性子,可姜鄢爱看与己无关的热闹,就叫李嬷嬷出去打听打听,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李嬷嬷打听回来了,姜鄢亲自参与的一锅茶饼也出炉了。   她一面等着茶饼冷下来,一面问李嬷嬷:“外头是怎么了?”   李嬷嬷说:“是永寿宫。”   贵妃钮祜禄氏,就居于永寿宫。李嬷嬷打听准了,是钮祜禄氏要将身边伺候的人都换掉。   “其实,贵妃也不是要都换掉。贵妃的意思,是她现下身边伺候的人都要留在宫中不带出去,而是要另选一批人带着出宫伺候。”   姜鄢好奇了:“为什么要另选?”   永寿宫里伺候的人比她这里还要多些。压根就不需要另选。他们这次出行,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带出去,只需要选出一多半就行。   李嬷嬷接下来的神情,就有些一言难尽了,她望着姜鄢,说:“贵妃是想要带从前伺候在孝昭皇后身边所有的人。永寿宫的人,正拿着内务府的名册,满宫里找人呢。” 第25章 025   永寿宫贵妃钮祜禄氏,康熙十八年入宫。   她是孝昭皇后的亲妹妹,她的祖父是后金开国五大臣额亦都,祖母为努尔哈赤与庶妃嘉穆瑚觉罗氏之女和硕公主穆库什,生母为一等公遏必隆的侧室舒舒觉罗氏。   钮祜禄氏的出身背景,显赫至极。   钮祜禄氏是在孝昭皇后去后一年入宫的。入宫后便册封为妃,当时也没有册封礼。后康熙二十年,册封为贵妃,彼时同姜鄢她们一起,举行了贵妃的册封礼。   康熙对孝昭皇后,也是怀念的,也是有感情的。但终究不如对仁孝皇后的感情那样深刻。   从钮祜禄氏入宫,康熙对她便是淡淡的,不过分疏远,也不过分亲近。哪怕将其册封为宫中唯一的贵妃,让她与荣妃她们一起协助料理后宫庶务,也并没有对她有多么大的另眼相待。   钮祜禄氏这三年也挺安静的。她十三岁入宫,如今三年过去,正是十六。   姜鄢是康熙十九年入宫,在宫中已两年了,她与后宫嫔妃来往依旧不太多,但各宫嫔妃是个什么性子,也都瞧见了。   钮祜禄氏出身高,在皇贵妃面前并不觉得自己这个贵妃不够看,反而有些将自己与皇贵妃平起平坐的意思。   毕竟论起来,都是出身名门,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皇贵妃体弱,性子温和些,并不怎样计较钮祜禄氏。钮祜禄氏就隐隐有高过众妃的意思。   在荣妃她们面前,并不太过分,荣妃她们,也并不怎样驳她的面子。大家就是相敬如宾,后宫安好。   可这都和谐了一两年了,怎么如今反倒作起妖来了?   姜鄢听完李嬷嬷的话,表情也跟李嬷嬷似的,有些一言难尽。   事实上,屋里还站着松月庆月,两个小丫头听完这些,也是一脸的莫名。   钮祜禄氏这操作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当初姜鄢入宫的时候,李嬷嬷在她还未入宫的时候就同她说了,她入宫后入主储秀宫,储秀宫中侍奉她的人,康熙已提前安排好,都是从前伺候过仁孝皇后的旧人。   姜鄢是作为仁孝皇后的替身入宫的,她的作用,就是成为康熙的慰藉。仅此而已。   她很明确自己的定位。   可是钮祜禄氏,她并不是这样的啊。   姜鄢早见过孝昭皇后的画像了,钮祜禄氏跟孝昭皇后并没有那么像。钮祜禄氏进宫,也绝不是为了来当孝昭皇后的替身的。   李嬷嬷是宫中老人了,当初伺候在仁孝皇后身边,知道宫里很多的往事。   这一二年姜鄢跟胤礽听故事,自然也跟着听了宫里不少往事。   钮祜禄氏进宫的时候年纪小,可仗着她的出身,还有她亲姐姐是孝昭皇后,他们府上怕钮祜禄氏不会照顾自己,甚至要求要钮祜禄氏的奶娘跟着一起入宫照顾伺候。   而钮祜禄氏身边的人,也都是从内务府里正经选出来的。   现在这么搞,难不成,她这是想要做孝昭皇后替身的路子吗?   姜鄢完全不能理解。   “为什么这时候开始寻伺候孝昭皇后的人?”早不寻晚不寻,偏偏这时候寻。还要带着出宫去。钮祜禄氏想干什么?   不是姜鄢自大,她总觉得钮祜禄氏这么做,跟她有关。   李嬷嬷说:“皇上定的是二月十六启程。二月二十六,正是孝昭皇后的忌日。永寿宫对外的说法,是贵妃思念姐姐,想寻旧人身边伺候,以慰伤情。”   “孝昭皇后当年入宫,其实比仁孝皇后还要早几个月。孝昭皇后那时候年纪比贵妃入宫时还要小些,钮祜禄氏府上也是不放心,不仅带了身边伺候的奶娘嬷嬷,就连宫女太监,也是太师亲选的。有好些都是从他们府上直接进宫的。”   “孝昭皇后去后,这些人多半都被放出了宫,归于原处。但还有些留在宫中,散在各处,且都有自己的差事。永寿宫拿着名册寻人,要给他们换差事,内务府那边不好说什么,可各宫的主子,自然是有些想法的。况且,他们也未必愿意去永寿宫。”   “贵妃只说伺候此次出行,永寿宫原本的人一个未裁。他们回来还不知会怎样,有何种去处。所以,才有些吵嚷。”   李嬷嬷还有个私心想法没有说出来。   就她在旁边瞧着,总觉得侍奉仁孝皇后的旧人,和侍奉孝昭皇后的旧人是不一样的。   两位皇后风格迥异,自然身边伺候的人所怀情意也是不同的。   李嬷嬷接下来的话,肯定了姜鄢的猜测。   “奴才私心想着,永寿宫此举,仍是与这次出行有关。这次出去,只有主子与贵妃一同陪伴皇上。从前在宫中,永寿宫隐隐超然于众妃,地位显赫,不需要刻意做些什么。可这回是同主子一道陪伴皇上,旁人都没有,永寿宫这样做,也是想多博皇上几分情意与另眼相待。”   照李嬷嬷看来,永寿宫那边安静了三年,这是终于坐不住了。   在宫中的时候,自是不需要争什么的。可这次同姜鄢一道伴皇上出门,永寿宫那位有了危机感,就按捺不住了。   李嬷嬷如今,与储秀宫中侍奉姜鄢的所有人一般,都对姜鄢一片赤诚。姜鄢从没有有想要取代仁孝皇后的意思,相反,她安安分分的待在储秀宫中,尽心侍奉皇上,待太子极好,便是爱吃爱睡不爱动,也并没有碍着旁人的事。   太皇太后与各宫嫔妃,都是宠着她年纪小,关系也都是好的。哪怕不亲密,也没有作对的。   皇上开始将姜鄢当做仁孝皇后的替身看待,可这一二年下来,李嬷嬷在旁边看着,皇上待姜鄢,也是看重的。   这里头的情分还多了一个太子殿下,比起永寿宫那位,皇上的注意力显然更多的会牵扯在储秀宫这边。   永寿宫那位怕被比下去,可不就得想法子博取些皇上的注意力么。   把侍奉孝昭皇后的旧人寻回来,这就是他们的一步棋。   永寿宫那位,是想走捷径,也想试试她们储秀宫的路子。   “随便吧。”姜鄢也不甚在意。她是没想到钮祜禄氏这么能折腾,不过她没有折腾到储秀宫来,其他的就随意了。   她新鲜出炉的茶饼凉了些,姜鄢拿着小勺子舀了一口尝,入口柔软,满口甜香,还散发着淡淡的茶香,最重要的是,一点儿也不苦。   姜鄢特别满意,留下五个,决定让人把剩下的五个送去毓庆宫给胤礽吃。   她亲手做的茶饼,胤礽之前就惦记了,既然没做失败,理应送去给胤礽尝尝。   “嬷嬷,你多关注一下,看看他们外头最后是个什么结果。看看贵妃最终有没有把人都找全,有结果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宫里难得有热闹可以看,姜鄢可不想错过。   李嬷嬷答应了一声,看她家主子完全一点危机感都没有,甚至开始准备研究下一个口味的茶饼了,李嬷嬷神色越发的一言难尽。   主子心真大,这会儿还只管看热闹。不过,不管是为了看热闹,还是为了关注永寿宫的动向,她确实都应该替主子把握这件事的结果。   看看永寿宫这明显不合规矩的事,最后能不能办成。   “事儿最后还是办成了的。”宫里吵嚷了大半日,到了傍晚的时候,外头就有了结果。一有了结果,李嬷嬷立刻来跟姜鄢汇报。   “贵妃的人是把人都找齐了,但要他们换差事也没有那么容易,荣妃娘娘等做不得主,最后事情报到皇贵妃那里。贵妃就说,若皇贵妃还做不得主,她就直接去请皇上下旨了。”   “皇贵妃言说,这是小事,不必惊动皇上。就做主把人都给贵妃了。各宫各处余下的空缺,又令内务府重新选人安排添上。皇贵妃既做了主,贵妃满意了,便没有惊动皇上。”   李嬷嬷想了半日,还是决定把当年的秘辛同姜鄢说一下。   “早年间,皇上要亲政,就须得先大婚。当时皇后的人选,便只得两位。一位便是仁孝皇后,另一位便是孝昭皇后。若要说出身,还是孝昭皇后的出身略高些。可孝昭皇后的阿玛在鳌拜擅权专政时并未有什么阻拦,反而还参与了些事情。太皇太后和皇上,便不欲以遏必隆的女儿为皇后。最终就定下了索尼的孙女为皇后,即仁孝皇后。”   “孝昭皇后落选了,只得早一步进宫为妃。后来仁孝皇后去了,皇上才在几年后立了她为皇后。”   “这其实也算不得是什么秘密,当年知道这事的人还是有一些的。只是后来就不再许人议论了。慢慢的也就没有什么人再说了。奴才也是伺候过仁孝皇后,才知晓的这件事。”   姜鄢懂了:“她姐姐跟我姐姐争,没争过。所以,你是觉得,她想要和我争?”   李嬷嬷轻声说:“奴才不知贵妃的意思,也不便揣测。只是请主子早做打算。这一次同皇上出行,后妃便只有主子与她,若是她有什么打算,主子也不能蒙在鼓里。”   姜鄢哭笑不得:“嬷嬷想多了吧?她跟我有什么好争的呢?她是贵妃,我只是妃啊。我又无宠又无子,争什么呢。”   李嬷嬷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永寿宫只是这么一点动静,确实不好判断,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钮祜禄氏把宫里的人找齐了,又往她家里递信,想要把从前侍奉过孝昭皇后的人都寻回宫中来,这次随同她一起出行。   钮祜禄府上得到消息,还真的给钮祜禄氏把人都找齐了。遏必隆已逝,如今钮祜禄府上做主的是遏必隆的儿子法喀,法喀是钮祜禄氏的亲哥哥。   而法喀的妻子,便是仁孝皇后的亲妹妹,赫舍里家的嫡出二小姐。算起来,也是姜鄢的嫡姐。   在德鄢的记忆中,她与这位嫡姐接触很少,关系更是一般。只是姜鄢在记忆中翻找出这一层姻亲关系,倒是觉得很奇妙。   钮祜禄府上不但把人找齐了,还给送到宫中来了。   此时不同过去,钮祜禄府上不能随意送人进来,内务府也不敢擅自做主。这是宫外的事,皇贵妃也不能做主。   事情最终还是传到了康熙耳中,康熙只说一句话,些许小事,随她吧。   于是,这些人就进了宫,到了钮祜禄氏跟前领了差事。   到了出发的那一天,姜鄢看到钮祜禄氏的侍从只比康熙的侍从少那么一些些,又看看自己身边明显比她少一大截的队伍,心想,贵妃就是贵妃,排场真大。比皇太子的排场还要大。   姜鄢除了储秀宫的事,是万事不管。这次出行的事,全都是李嬷嬷打听了来告诉她的。   看着声势浩大的队伍,姜鄢想起李嬷嬷同她说过的话,这次出行康熙尤为重视,而且还要亲去之前祭祖未能去的永陵致祭。带的人也比较多,这次约有七万人一同出关。   康熙有龙辇,胤礽也有太子车驾,钮祜禄氏和姜鄢,也都有自己的马车。   姜鄢的马车比胤礽的车驾稍小一些,胤礽不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又觉得姜鄢的马车稍小了些,就将姜鄢请到了他的车驾上,对外说是请储秀宫娘娘照顾,实际上,他就是想和姨母腻在一起。   哪怕是出巡,胤礽的功课也不曾减少过,所以,他在车驾中仍然在读书习字。太子车驾还算平稳,胤礽手腕力量练出来了,与跟平地上写字并无太大的差别。   姜鄢就对自己没有要求了。   她出来就是游玩的。   在她自己的马车上,她是躺着吃东西,到了胤礽这里,稍稍能规矩点,斜倚在坐塌上吃东西。   胤礽读书,她在吃,胤礽习字,她还在吃。   看着那些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精致小点心,胤礽实在是忍不住了,最后把笔一扔,同姜鄢一起吃起来。   爱咋咋地,胤礽想,他实在是太馋了。   紫禁城的春已是铺满了整个宫城,姜鄢以为越往北走天气会越冷,甚至还会下雪。   结果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北边没有下雪,反而天气晴和,微风动筛。一路过去,都有很多百姓围观,沿途官员也会在路旁跪拜,甚至一眼都望不到头。每个人脸上都鼓动着欢悦神情。   他们走了两天不曾停歇,只中途停下短暂修整,然后继续赶路,于十七日到达孝陵。   康熙要在此处待五天,等祭祖结束后,于二十三日启程出山海关,再去福陵、昭陵。   哪怕只是在马车上坐着不动,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但长时间的坐马车也是个辛苦活儿。   听说能在孝陵这里的行宫住上五日,姜鄢高兴极了。   姜鄢分到的住处还是不错的,虽比不上她的储秀宫,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行宫这边是早就知道康熙要过来的消息,一早就将各个地方都打扫了一遍,然后将一切都布置妥当了。   姜鄢进了主屋就坐到了榻上,庆月松月赶忙过来给她揉揉肩膀揉腿,让姜鄢能够放松放松坐马车坐僵硬了的四肢。   李嬷嬷带着她身边的宫女太监去与行宫的人交接,然后预备这五日的衣食生活。   “鄢妃妹妹,叫你的人不必忙了,我已经替你们都打点妥当了。你们只管伺候好妹妹就成。”李嬷嬷带着人还没走出院子,就遇见了钮祜禄氏。   一大群人簇拥着钮祜禄氏前来,李嬷嬷忙带着人给钮祜禄氏行礼,钮祜禄氏就把他们拦下了,并叫他们先别忙着走,然后便预备进屋去寻姜鄢。   姜鄢得了通报,连忙出来,正好与钮祜禄氏遇见。   钮祜禄氏高出她许多,完全是长成了极具风韵的少女模样,明明才十六岁,却偏偏糅合了极有魅力的成熟风韵。   钮祜禄氏一见了她,就握住她的手叫鄢妃妹妹,十分热情,还带着她一同往屋里走。   从前在宫中,姜鄢与她交往不多,彼此不咸不淡的,乍然这么热烈,姜鄢还真是有些不大适应。   但她也没有表现出来,便只是笑着。   自册封礼后,她又没得封号,这鄢妃鄢妃的就叫开了。储秀宫娘娘这个承祜,便极少有人再提及了。   钮祜禄氏很热情,而且浑身都散发着将自己当做这里女主人的派头,她一个眼神,跟着钮祜禄氏来的人,便将预备好的茶水点心,瓜果膳食送到了桌案上。   钮祜禄氏笑着说:“我们比妹妹早到了一刻钟。就提早在大厨房预备下了这些东西。解一解妹妹的劳乏。往后,妹妹需要什么,都只管同我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妹妹,替妹妹置办妥当的。”   车队人太多了,队伍太长了。   钮祜禄氏的贵妃车驾在前头,自然比她早到。   便是姜鄢这会儿到了,后头还有好些人还在路上走着呢,只怕还得半个时辰才能到。   不过钮祜禄氏的这个话,姜鄢就有些不大明白了。   她是妃,钮祜禄氏是贵妃,级别上确实低些。可这一路走过来,都是各人管各人的,路上,也没见钮祜禄氏要为她置办什么啊。   许是看出了姜鄢的疑惑,钮祜禄氏又笑道:“妹妹别多心,我也不是哄妹妹的。”   “我一早就去请示了皇上,请皇上允准我来照顾太子殿下还有妹妹的生活,哦对了,也包括皇上的饮食起居。先前是要赶路,路上也不便置办什么,所以我才没有做什么。如今这一住下来,加上往后再往北走,时间就宽裕些了。我带着的这些人正好有了用武之地。也不用妹妹操心什么,一切,我都会替皇上、替太子殿下、替妹妹预备好的。”   姜鄢明白了,原来当初临行前在宫里闹着要把人都找回来,原来为的是这个啊。   钮祜禄氏见姜鄢只管打量她又不说话,也摸不透她是什么意思,就笑着问:“妹妹是不愿意吗?”   “当然不是。”姜鄢露齿一笑,端起茶盏喝了她送来的茶水,“我很愿意啊。之后,一切就有劳贵妃姐姐了。姐姐辛苦。”   钮祜禄氏在康熙跟前揽下这些差事,从落脚就开始忙,现在还要去外头布置查看,事多事忙且杂乱,她也没法在姜鄢这里多待,见姜鄢接受良好,就笑着告辞。   钮祜禄氏还从身后叫了两个宫女出来:“这是从前在孝昭皇后跟前伺候过膳食的。我知道妹妹于吃一道颇为精通,就留在妹妹身边伺候妹妹。皇上还有太子殿下那边我都留了人,但凡有什么不好的,妹妹只管告诉她们,支使她们来与我说。我会替妹妹做主的。”   姜鄢笑着将人收下:“好啊。”   钮祜禄氏心满意足的带着人走了。   都不用姜鄢说什么,庆月松月就十分上道的将钮祜禄氏送来的两个宫女带了出去,将她们好好安置了。   钮祜禄氏只说把人留下支使,没说一定要贴身伺候,姜鄢身边这么多亲近的人,自然不能把她们再放在跟前了。   李嬷嬷就让屋里的人都散了,她只自己留在姜鄢跟前,轻声说:“主子,贵妃这样做,是想将行宫上下都掌控着。从此往后,皇上、太子殿下、还有主子的动向,乃至膳食,她都了如指掌。她各处都留了人,明摆着是不想撒手的。”   “她是有这个心思。随她吧。”姜鄢赶路累得很,现下只想躺平。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桌子上摆着的茶水点心,瓜果膳食上时,又睡不着了。   她现在肚子好饿,没有吃饱怎么睡得着呢?   李嬷嬷看到姜鄢幽怨的目光落在那些东西上,贵妃送过来的茶水点心,瓜果膳食,姜鄢只在钮祜禄氏跟前动了一口,点心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瓜果膳食,一概未动。   李嬷嬷记得,还没到行宫,在路上的时候,他们主子就在喊饿了。   李嬷嬷上前来轻声问:“主子,孝昭皇后跟前伺候人做出来的点心,不好吃么?”   仁孝皇后去后,那会儿坤宁宫上下的人都散了,孝昭皇后入住,他们全去了别的地方当差,李嬷嬷倒不是自夸,她是真的没有再从坤宁宫的小厨房里闻到什么香味了。   但她也没亲自尝过,也不好断定。   姜鄢默默望着她:“你说呢?”   要是好吃的话,她至于放着这些东西不动么。若是尚能果腹,也就罢了。问题是在口腹之欲上,姜鄢从不肯委屈自己。连好吃的都不能吃了,躺平还怎么会快乐呢?   姜鄢不想只有自己口舌受苦,端着另一碟点心让李嬷嬷尝尝。   李嬷嬷尝了一口,神情有些一言难尽,在姜鄢的眼神中给出了她的评价:“尚能……入口。”   姜鄢挑眉:“那嬷嬷再吃一口?”   李嬷嬷连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   艰难将点心咽下去了,李嬷嬷就心疼她家主子:“这一连两三个月,主子便只能吃这些么?要不然,奴才私底下吩咐咱们的人,悄悄做些好的来予主子吃。”   姜鄢眸光一亮:“不能让贵妃的人发现了。”   李嬷嬷笑起来:“自然不会。奴才刚才就看见了,这里有小厨房。便是贵妃说一应东西都替主子预备好了,但这小厨房也不是不能用的。难道茶水完了还要等着人送来么?咱们这儿也有行宫预备的东西。只要不教贵妃的人撞见,主子想怎样都行。”   姜鄢高兴了:“那嬷嬷赶紧把咱们自己的点心零食拿出来。用这瓜果给我弄点果汁喝。今日要吃煲仔饭,多弄点肉,这儿的牛羊肉都是不错的,你们悄悄弄来,悄悄做一点,别让外头知道就行了。贵妃留下的那两个宫女,就让她们吃贵妃送来的东西。表面上你们也别在她们跟前露馅,就行了。”   松月庆月将人安置好了,那两个宫女是从宫外送进来的,只短暂的在钮祜禄氏手里培训了一下就带出来了。在姜鄢这里也不敢乱走。人家叫她们待在屋子里,不叫就别出来,她们就真的老老实实的待着,并不敢出来,怕冲撞了宫中贵人。   松月庆月依旧进来给姜鄢按摩,李嬷嬷带着人去了小厨房,给姜鄢做东西吃。   姜鄢美滋滋的躺平等她的美食。   钮祜禄氏在宫里没搞出过这么大的动静。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头上有个皇贵妃压着。皇贵妃同她相比,还是皇贵妃与皇上亲近些。   皇贵妃虽然体弱,可她代行皇后之责,宫中还有几个后妃与她一同协理六宫庶务。她这个贵妃想要做点什么,很难出彩,也很难出众,甚至很难做成。   在皇上那里,也留不下什么太深刻的印象。   而这次出巡就是她的一个机会。她大包大揽下所有的事情,她是想要博取皇上的喜欢。   若这次能讨得皇上的喜欢,等两三个月后回宫,那将是不一样的一番天地了。   永寿宫的人其实挺好用的,可就是没什么让人深刻的记忆点,钮祜禄氏琢磨了两日,总算是想到了她那位故去的皇后姐姐,储秀宫不就是有现成的例子么。   仁孝皇后去了这么久,她这个庶妹,还能凭借当年的人令皇上这样看重。   储秀宫那位甚至都还不能侍寝,就把皇上勾住了。   既然储秀宫那位可以,那她也是可以的。   费尽心思把人弄进宫中,花了两三日的时间调停摸索,发现大部分人的差事还是能上手的,钮祜禄氏就放手让他们去干了,这头,她也迅速在康熙这里揽下了所有的差事。   孝陵安葬的是康熙的生父顺治皇帝,孝献皇后董鄂氏,及康熙生母孝康章皇后。   康熙到了这儿,便颇有些感慨。   当时尚未土葬,顺治皇帝及两位皇后都烧了,地宫中只有三个骨/灰/坛子。   他到这儿来,难免想起自己的阿玛及额娘,又难免想起幼时之事。   想到自己是为了将平定三藩的事来告祭祖宗的,一时想到当初幼年做皇帝直至现在的事情,多有感触。   来的第一日时辰有些晚,是第二日第三日才去陵前致祭的。   康熙跪在最前面,身侧是皇太子,然后是贵妃钮祜禄氏,妃赫舍里氏。   殿外依次跪着文武大臣们。   连着两天致祭,第四日康熙起了兴致,还带着皇太子及两位后妃,还有众大臣一起在孝陵周边转了转,体察民情,看看当地官员政绩。   康熙走哪儿都把胤礽带着,从到孝陵那天起,胤礽就再没有机会单独行动过,甚至连姜鄢那里都没时间去。   姜鄢连着跪了两日,第四日又陪着兴致极高的康熙逛了一整天,晚间回到住处的时候,姜鄢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废了。   庆月松月忙着给她的腿她的膝盖热敷,让她能稍微舒服些。   李嬷嬷忙安排人去小厨房做些饭食来给姜鄢吃。   “嬷嬷,这两日跟着皇上,没法回来加餐,吃的是贵妃让人在大厨房做出来的东西,我这嘴里都淡的一点滋味都没有了。”   姜鄢跟李嬷嬷说,让小厨房的人做些味道重的,吃起来爽快的饭食来。   她这里刚做上辣子炒肉,羊肉辣锅,胤礽就过来了。   胤礽一进门就闻到了满院的辣椒香气,馋的他直接奔进屋里,就找姜鄢要肉吃。   姜鄢扬了扬下巴:“还在做呢。等一会儿就好了。”   胤礽看见小饭桌上摆着点心零食,姜鄢喝着奶茶吃着零食,他馋得很,却不怎么敢动。   姜鄢看出来了,笑着把一碟子未动的点心推过去:“这不是大厨房做的,是我这里做出来的。太子殿下放心用吧。”   胤礽是真的饿狠了,一口气吃了好多,姜鄢怕他噎着,忙叫他喝点奶茶。   “姨母,大厨房做出来的东西好难吃。不及你这儿的十中之一。”   胤礽这几日吃的万分痛苦,他是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才会吃,他的胃口被姜鄢这里养刁了,不好吃的东西,如果不是饿的那么厉害,他是不会吃的。   胤礽早知道贵妃管着大厨房供应他皇阿玛还有他及他姨母膳食的事,他以为姜鄢这里也是这样吃的,只是他忙着,没办法过来与他姨母一道同病相怜的互相诉苦吐槽。   结果好不容易今夜得空跑来一瞧,他姨母完全没有委屈自己,他姨母开着小灶呢!   “姨母只管自己吃,怎么不与我送一些呢?姨母就忍心看着我受苦。”胤礽委屈巴巴的。   他奶娘说,他这两日吃的不好,都瘦了些。   “你同皇上在一处吃住,送给你与送给皇上有何区别?”   姜鄢用帕子替胤礽擦干净唇角的点心渣子,“我这里偷偷吃也就罢了,要是拿出来给贵妃看到了,岂不是公然打她的脸?这可不利于咱们和谐相处。”   好歹是宫中同事,总是要给点面子的。   胤礽不高兴了,气鼓鼓的撇开脸不看姜鄢。   姜鄢忙哄他:“好了好了,别生气。”   “你日后晚上若得空,或者白日不与皇上在一处的时候,要能来我这里,我让人给你做好吃的。要是不能来,就让你奶嬷嬷悄悄过来,我将点心膳食叫她带回去,你悄悄吃。”   胤礽不理解:“为什么非要悄悄吃?”   “姨母,咱们吃咱们自己的不行么?就叫贵妃照顾皇阿玛就好了。贵妃自己要表现,只表现给皇阿玛看不是更好吗?”   何必拉扯他们。   小厨房做的菜送上来了,姜鄢招呼胤礽开吃,他们一面关起门来吃美食,姜鄢一面说:“这是你皇阿玛准了的。兴许你皇阿玛很满意呢?”   “反正咱们现在,就是自己吃自己的啊。”   胤礽想起皇阿玛用膳时波澜不惊的模样,觉得姜鄢说的有道理,看样子,皇阿玛应该真的很满意贵妃。   反正他们现在自己吃自己的也很快乐啊,胤礽决定不管那么多了。   就算是让贵妃发现了,贵妃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二十三日,出山海关。沿途经过宁远州,锦县,大凌河等地。   康熙不似最开始出门的那两天那样着急,沿途若是遇上风景秀美的地方,便会在当地住上两日,这一路回去,方向都是奔着当年祖宗们的龙兴之地的,自然越往外走,皇庄越多。   康熙不想惊扰百姓,也没有住在百姓自愿献出的农庄中,而是住到了皇庄里。   皇庄多有猎场,康熙兴致高昂的时候,还会带着众人一道行猎。   行猎之事,随心所欲,随性而为,不拘一定要谁参加,但众人为康熙高兴,都是一定会跟着的。   胤礽自然每回都不能落下,钮祜禄氏为讨康熙高兴,也是每次都会跟着的。   姜鄢是真的不想那么累,每天赶路也就算了,从马车上下来,好不容易能休息两天,还要骑马驰骋,完全不给她一点躺平的机会。   关键她每次都想偷懒不去,结果康熙偏偏记着她,每次都点了她要她去。   姜鄢甚至有时候做梦都觉得自己在骑马。   像这样充实的赶路生活,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胤礽与姜鄢直至三月初二到了辽河西外的皇庄暂时驻跸时,才得以再在一块儿好好的悄悄的吃点好的。   清蒸河鱼,河蟹豆腐,烤全羊,手撕大鹅。   小厨房一共整了四个花样菜,又备了蟹黄点心芸豆包,三鲜蒸饺蚬子面青杏汁。   胤礽和姜鄢就开吃了。   钮祜禄氏每日都很忙,她真的非常在意自己的表现,若不是分身乏术,她在照顾康熙的同时,一定会时常去太子那里探望的,但到底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因此只能把重点放在了康熙的身上。   到底是没有这般忙过的,就这样脚不沾地的忙了几日,钮祜禄氏终于是支撑不住,每天的事情千头万绪,各种状况频出,钮祜禄氏渐渐力不从心,又怕被人看出来,强行撑着,但晚膳时分还是有些头疼,康熙出去逛,叫她不必陪着,她就趁着这时候回住处补眠去了。   康熙逛着兴起,就又去行猎,随便抓了些野味回来,便觉得腹中饥饿,想着好些日子不曾单独好好的同姜鄢说说话,就直接叫人拿着野味往姜鄢这里来,预备现做现吃。   康熙甚至没让人通传,预备给姜鄢一个惊喜。   结果他这里把门推开,屋里大快朵颐的人一抬头,就撞上了。   胤礽正抱着蘸满辣椒籽的羊腿啃,冷不防门一开,他先是茫然,随后惊慌,嘴里的肉都忘了咽下去,拿着羊腿叫人都不利索了:“皇——皇阿玛——”   姜鄢自然是让人守好门了,寻常人被拦着进不来。   康熙谁敢拦呢?院外跪了一地,都是大气不敢出的。   姜鄢倒还镇定,短暂的惊慌过后,她在湿帕上擦净了手,站起来给康熙请安:“蚬子面刚刚做好。皇上可用过晚膳了?”   康熙看他们用膳的人不多,东西倒是预备了一堆,摆了两个膳桌都是满满当当的。想来用不了的,自然是与这院子里的‘与民同乐’了。   便是再多添他一个,也用不上他带来的这些野味。   康熙手一挥,叫人把野味带下去不必做了,他人直接就坐到了小饭桌旁。   姜鄢往康熙面前摆了刚出锅的蚬子面,另一只烤羊腿也放到了康熙跟前。其余的菜,也都是姜鄢忖度着康熙的口味,给他盛了几个小碟,请康熙享用。   康熙原本没有太大的感觉的,可等他喝了青杏汁,吃了一碟河蟹豆腐,再吃着新鲜的蚬子面时,他麻木的被忽视的味蕾突然就醒了过来。   哪怕是换了样式,可这些膳食的做法和味道,还是很熟悉的。   康熙看向姜鄢:“这都是你的人做的?”   姜鄢大大方方一笑:“是。”   “大厨房做的膳食不好吃吗?”康熙问的随意,胤礽却很紧张,他先看看康熙,然后又去看姜鄢,紧张的都顾不上继续吃了。   姜鄢又笑:“皇上觉得好,那便是好的。”   康熙倒叫她这话说的笑起来,他觉得好什么。他压根没觉得好。就是想着赶路辛苦,没那么多时间预备精细吃食,就让钮祜禄氏随意做了,只要能果腹就行。   可今夜瞧见他们这样,康熙才惊觉,是他太糙了。看看太子和鄢妃多会享受。   就说难怪了,这些时日这样赶路跑马,太子圆润润的小脸非但没瘦下来,反而还有继续圆润的趋势,而且,劲儿还越来越大了。他就想着太子定是在哪里偷吃的,毕竟平日里的膳食不见他动多少。   今日撞见了果然,这不就对上了。   “你们这般,不是第一次了。”康熙说的是陈述句,显然已洞察了所有的一切。   对上胤礽惊疑不定的眼,康熙展颜一笑,忍不住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脸,“下次,记得带上朕。” 第26章 026   胤礽叫康熙捏的有点痒,躲了一下,结果又被康熙捏了捏鼻尖。   胤礽啃完了羊腿,辣的喝了一盏青杏汁才觉得重新找回了自己对嘴巴的控制权。   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康熙:“皇阿玛也不喜欢大厨房的膳食吗?”   “味太淡。肉太老。点心过于甜腻。河鱼有腥味。茶水也过浓。”康熙回想起中午的膳食,这样回答胤礽。这么多年被御膳房的精细饮食喂着,康熙对待吃食上其实还是很挑剔的。   康熙出行,自然也有御膳房的人跟着。外间大臣另有人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   只是钮祜禄氏在康乾跟前自荐,要带了人照顾康熙太子还有姜鄢的饮食起居,康熙想着钮祜禄氏年轻,在宫中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就让她历练历练。   去祖宗们的陵寝致祭,还是为了告祭祖宗他平定了三藩,这在康熙看来,是极高兴极荣耀的事情,他一路都很兴奋,高兴到根本懒得关注这些微末小事。   只要钮祜禄氏不出大错,送来的饭食尚能入口,康熙觉得这没什么。   可这人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忙起来的时候随意吃,等闲下来再把姜鄢这儿的膳食一尝,康熙就再没法自欺欺人了。   胤礽本来还以为不会得到康熙的认同,没想到听到了这么多的吐槽,他抹抹小嘴,让他的奶嬷嬷给他弄了一小碟蚬子面,等面凉下来的空隙,胤礽眼巴巴的看着康熙。   “皇阿玛,我以后能到姨母这里来用膳吗?往后,姨母和我,都不用大厨房那边预备膳食了,可以吗?”   本来胤礽是不太敢提这个要求的。他怕他皇阿玛站在贵妃那一边。   结果他皇阿玛也不满意大厨房的膳食,胤礽这胆子就大起来了。   他甚至还提议,“大厨房那边可以只预备皇阿玛和贵妃娘娘的膳食。”   康熙不会委屈胤礽,瞧见他在姜鄢这里吃的面色红润,满面光彩,当即就点了头:“可以。”   姜鄢尝了尝手撕大鹅,觉得味道很是不错,对于父子俩的对话,她只是听着,没有表态,眼下听见康熙准了,便忍不住看向康熙:“皇上,贵妃为了此次出行,是费了很大心思筹备的。”   他们这一对父子,几句话就把人家的差事全给否了,钮祜禄氏要是知道了,非得气死。   康熙知道这个,钮祜禄氏临行前在宫里闹出的动静他都知晓,些许小事,他觉得没什么,都准了。   哪怕到现在,康熙依旧觉得钮祜禄氏闹出的动静都是小事,他在意的也不是这个。   “你,保成,还有朕,”康熙说,“都不必再在大厨房那里用膳了。传话过去,日后所有膳食茶水,瓜果点心,也都不必他们准备了。贵妃若有需要,大厨房只供应贵妃一人即可。”   康熙毫不留情的批评钮祜禄氏,“贵妃花了这样大的心思,却仍筹备成这样,这是她能力不行。既然做不好,那就不要做了。”   胤礽一下高兴了,他心里舒坦极了。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吃东西了。   姜鄢吃饱了,却还是有点馋手撕大鹅,又给自己弄了一点翅膀肉,和胤礽两个人分了。   她对康熙的这个决定,也没什么意见。刚才为钮祜禄氏说一句话已经很仗义了,再多的她就没兴趣了。她现在对手撕大鹅最感兴趣。   她还是那句话,康熙觉得好,那便是好。   一个完美的替身,必然是以对方的意愿为首要准则的。   钮祜禄氏是实在撑不住了才去补眠的。   她其实也睡得不踏实,她始终惦记着康熙那边。康熙出去逛不要她跟着,晚膳她没法侍奉,可宵夜还是要预备的,万一皇上饿了,膳房里总是要有热腾腾的东西给皇上送过去啊。   钮祜禄氏只睡了一刻钟就叫噩梦惊醒了,然后再也睡不着了。   她起来重新更衣,然后就带着人往大厨房去了,她要亲自选定宵夜的品种,力求让皇上用的满意。   结果这边才刚预备上,那头康熙的话就传了过来,钮祜禄氏一听,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她连忙问了皇上在哪,然后急急忙忙的就赶过去了。   钮祜禄氏还没进门,在院子里就闻到了姜鄢这里浓郁的饭食香气。   钮祜禄氏晚膳本就没吃,午膳用得也极少,刚才一急压根顾不上这些,现下肚子里的馋虫被刺激的鼓动起来,可她哪还有心思吃饭呢?   她再急,也不敢当着康熙的面甩脸子,见了康熙,仍是行礼问安,只是神情有些委屈,眼眶也是微微的红着。   康熙叫了起,待钮祜禄氏起来,姜鄢也给她问了安,而后胤礽干巴巴的叫了一声贵妃娘娘。   他们这里刚用完膳,李嬷嬷领着人有条不紊的收拾着小饭桌,钮祜禄氏偷眼瞧了,吃的是真不少。   可都不是她的大厨房预备的饭食。   大厨房送来的茶水点心,膳食瓜果都令放在旁边的桌案上,没怎么动过。而姜鄢这屋里,茶水点心和膳食,都是另外有一套的。   钮祜禄氏心中气闷,她来时憋着气,见了康熙却不敢直冲着康熙说什么,只拿眼去笑着瞧姜鄢,结果刚说了一句鄢妃妹妹,后头的话就让康熙给截断了。   康熙问她:“贵妃可用过膳了?”   钮祜禄氏说:“还未用过。”   康熙说:“那正好。鄢妃这里的蚬子面和青杏汁不错,让他们给你预备些。你先用了,再说话。”   康熙下达了任务,姜鄢就起身来张罗。其实也不用她张罗什么,康熙一声吩咐,李嬷嬷就去小厨房传了话,东西都是现成的,只管预备了就行。   小厨房的人周到,还备了些精致的小点心,然后将饭食送到了钮祜禄氏跟前。   “皇上。”钮祜禄氏有话想说。   康熙却摆摆手,示意她先用膳。   钮祜禄氏无法,只得先吃。她一个人吃还有些不自在,可瞧着康熙却十分自在闲适,同胤礽说些行猎时的见闻,姜鄢在旁饶有兴致的听着,偶尔说上几句话。   见他们无人关注她,周围的奴才们也都循规蹈矩的站着,钮祜禄氏也渐渐放开了些。   主要是这吃的味道太好了,钮祜禄氏分散的注意力被拉回了大半。   她跟储秀宫没什么来往,她又没有子嗣,宫里上下都说储秀宫的小厨房做出来的饭食和小零食味道绝顶的好。   钮祜禄氏对此是不屑一顾的。宫里的人不就是看着鄢妃年纪小,因此才哄着她么。   仁孝皇后身边的人能做出来的东西,她姐姐身边的人也能做出来。   钮祜禄氏吃过她大厨房做出来的东西,口味上是比她宫里的人做出来的稍差一些。但钮祜禄氏相信,多练练总能好起来。   她没想到能这么差。跟她现在所吃的东西比起来,大厨房做出来的饭食简直难以下咽。   钮祜禄氏心中挫败,憋闷,她怀着复杂的心情吃东西,可她又很饿,哪怕再郁闷,她还是把送过来的蚬子面和青杏汁都吃完喝完了。   肚子饱了,人郁闷的心情尤其低落。   有人悄然上前收拾了钮祜禄氏面前的小饭桌,康熙望着钮祜禄氏,问她:“可好吃么?”   钮祜禄氏沉默片刻,说:“好吃。”   康熙眼里带了一点笑意:“朕方才说了,从即日起,你的大厨房便不再供应朕、太子及鄢妃的饮食起居了。你若有需要,可以继续保留。若无需要,例行裁撤便是。”   钮祜禄氏艰涩道:“臣妾,臣妾让皇上失望了。”   她是想一鸣惊人的,结果丢人丢了个彻底。   “臣妾一个人,也不用专门占用大厨房。日后还用臣妾的小厨房就是了。臣妾不再擅自做主,臣妾听皇上的。”   康熙晚膳吃的高兴,现在饮的茶水味道也好,他的心情就很好,眼里仍旧带着笑:“你有这份上进的心,这就很好。”   康熙说到这里,还看了姜鄢一眼,姜鄢被看得很莫名,这话是在内涵她吗?   康熙收回目光,又继续看着钮祜禄氏说:“一时的能力不足,这没什么。多学多练就是了。大厨房的差事,朕决意交给鄢妃来管。你的人技艺不精,就多同她的人学一学。”   这话简直是出乎众人意料了。   姜鄢猝不及防被点名,甚至被迫点了差事,她整个人都很懵。   她明明是出来游玩的,一心一意躺平的人,除了伺候大老板之外,现在还要加班干活吗?   胤礽却很高兴,快快乐乐的看着姜鄢。   姜鄢看着康熙:“皇上,臣妾没带那么多人。若要领大厨房的差事,臣妾身边人手不足啊。”   她觉得康熙是想累死她。   康熙显然早就想好了,他微笑道:“朕身边御膳房的人,你可以随意取用。朕让他们随时在大厨房候着。贵妃的人本就技艺不精,更要努力学习了。她的人也都不必从大厨房裁撤。如此一来,岂不是尽够了么?”   姜鄢开始绞尽脑汁,想要找寻一个合理的正当的逃避加班的理由。   康熙只管盯着她,那含笑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人心:“你不愿意伺候朕?”   “没有。”姜鄢赶紧摇头,大老板肯定是要好好伺候的。   康熙又问:“你不愿意照顾保成?”   “臣妾愿意。”胤礽前一段都饿瘦了,真是可怜。姜鄢投喂了他好些天才养回来的。自己的亲外甥,怎么可能不愿意照顾。   康熙笑起来,转头去问钮祜禄氏:“还是说,你的人不愿意跟着鄢妃的人学东西?”   “臣妾不敢。”钮祜禄氏没想到还问到了自己这里,她哪敢说不呢?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康熙又看向姜鄢,从容笑道:“往后,你可少与朕跑马行猎。大厨房的差事繁重,你若领了,自然需要好好休息。往后,你可多睡一会儿。朕不让人来烦你。”   “朕行猎后打回来的野味,都会放进大厨房,让你的人随意发挥,想怎么做想怎么吃都可以。”康熙继续诱着她。   鄢妃唯独爱吃爱睡。这个康熙太清楚了。   姜鄢果然高兴极了,她答应了:“臣妾听皇上的。”   只要能让她吃好睡好有时间躺平,怎么都行。   再说了,饭食都是小厨房的人在做,她就是费心安排些膳食单子,这个不算辛苦。   康熙高兴,胤礽高兴,姜鄢也高兴,唯独钮祜禄氏,差点将一口银牙咬碎了。   两个人的姐姐都是皇后,她的姐姐当年争不过鄢妃的姐姐,晚了些年,做了皇上的第二任皇后。怎么到头来,到了她们这里,她这个做贵妃的还得向个妃子低头呢?   钮祜禄氏咽不下这口气,可她的人又确实技不如人,她心里真是怄死了。   可见,她姐姐当年的人还是不顶用,也靠不上。若想要出头,她还是得靠自己。   他们三人其乐融融,钮祜禄氏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哪怕叫她强颜欢笑,她也是一阵阵眼前发黑撑不住,刚才吃的是挺好的,可越是这样,她就越难受。   干脆借口要去安排那些人,回头让他们跟着鄢妃的人,钮祜禄氏就想要先走。   康熙没留她,康熙也早看出来钮祜禄氏日渐乌青的眼,日渐憔悴的脸,嘱咐钮祜禄氏往后多休息,便让人走了。   三月初四,他们一行人便到了福陵、昭陵致祭。   福陵是努尔哈赤及其后妃的陵寝。昭陵是皇太极及孝端文皇后等人的陵寝。   姜鄢每到一处陵寝,知道里头埋着的都是谁,脑子就忍不住脑补些从前看过的影视剧之类的情节故事。   之前在孝陵时,大部分时间都忙,要么忙着给自己和胤礽弄吃的,要么就忙着跟康熙出去跑马行猎,回来困了倒头就睡,没什么多余的时间给她瞎想。   现下接管了大厨房,她每天写了膳食单子交给李嬷嬷,让她的人照着膳食单子在大厨房里忙活。   有了康熙的话,每天送往大厨房的食材野味不计其数,品种样类更是繁多,她早让李嬷嬷跟自己的人说了,让他们别客气,该丢给御膳房和钮祜禄氏的人做的事情,一概叫他们去做。   她的人是不许受累的。   御膳房的人手艺自不必说,有他们帮衬,再加上钮祜禄氏送来的几十人打杂帮忙,大厨房的压力骤然减轻,哪怕是供应着最尊贵的四个人的膳食茶水点心瓜果,也一点都不忙碌,反而井井有条。   姜鄢现在是高兴了想动动,就跟康熙跑马玩一会儿,若是累了,就宅在她的住处躺平睡觉,哪怕所有人都跟着康熙出去行猎了,她也躺的心安理得,躺的理所当然。   这人闲下来了,就忍不住好奇八卦。   他们会在福陵及昭陵这里停留五日。一日致祭福陵,一日致祭昭陵。   除了当日致祭外,姜鄢的时间就比较自由和松散了。   因为是出宫在外,时间安排上非常的不稳定,如今又添了大厨房的差事,姜鄢本来就没有让他们继续说仁孝皇后当年的旧事了,她自己的抄书也停了,这都是回宫才会继续的功课,如今不会继续。   大清的老祖宗,尤其是福陵昭陵的这几位,那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爱恨情仇的传奇人物。   其实陵寝这里不会留下些什么东西,便是有也不可能给姜鄢瞧见,可她就是好奇。不是致祭日的时候,她也还是溜达过来了。   因着康熙致祭,这里的人比寻常多多了,但也没人敢拦着她。   她也不往宝顶那边去,所以侍卫们也就装作没有看见。   她溜达了一圈,一无所获,倒是在守陵官员那儿瞧见了些记载,某年某月某日,谁谁谁过来致祭。在福陵和昭陵都有这样的记载。姜鄢瞧见了太皇太后来致祭的记载。   然后,她就想到了,当年太皇太后去后,那可是没有葬入昭陵的。   当然了,前尘往事如烟过,跟一个立志在宫中躺平的替身是没有太大关系的。姜鄢就是听故事的瘾发作了,眼前没得故事可听,只好自己找些蛛丝马迹来脑补。   天黑了,姜鄢又溜溜达达的回住处。   李嬷嬷庆月松月全程陪着她,她这一天走的路多,脚都走疼了。   回来之后自己一边按摩酸痛的腿,一边要吃的。   康熙今日又带着人跑马去了,这边山野地方,守陵官员很尽责,但多一分地方他们都是不会管的。   因此跑远些,就真的都是不同于南苑猎场那些故意养着供人狩猎的动物。这儿的动物,更野,更凶。   自然更能激发他们心中的狩猎欲。   姜鄢自己一个人吃饭,快乐的很。   她这里规矩不重,康熙不在,小饭桌摆的满满当当的,招呼李嬷嬷庆月松月同她一块吃。   外头值守的宫女太监提早用过了,这会儿都在外头守着。   这边天气还是有些冷的,没有下雪,但是气温比较低,姜鄢身上穿了两层袄子,然后爱上了喝羊汤,天天都要吃冷面吃馅饼。   他们这里正热乎乎的吃饭,外头有人说话,轻轻敲门。   姜鄢抬头,李嬷嬷站起来说:“奴才出去看看。”   李嬷嬷出去片刻后回来,神情有些凝重:“主子,皇上回来了。皇上似是喝了酒。太子爷也喝了酒。好像有些醉了。”   康熙从出行开始就很高兴。在孝陵的时候也会高兴起来就喝点酒。   喝酒之后就会兴致高昂的领着人去跑马行猎。   一开始姜鄢还有些担心,后来发现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康熙饮酒,至多微醺,绝不会多饮,所以不会出事。   他这样精力旺盛的人,喝点酒去跑马行猎,也是宣泄多余的精力。   姜鄢不管他这个。   可你喝酒就喝酒吧,怎么还带着胤礽喝呢?胤礽还不到九岁,这么小,怎么能喝酒?   “是贵妃派人过来说的。贵妃分身乏术,无法同时照顾皇上与太子爷,所以请主子过去一趟。贵妃说不晓得太子爷怎会喝了酒。但奴才们没人敢对太子爷这样,贵妃问了,太子爷说是皇上让的。”   姜鄢问:“皇上喝醉了吗?”   李嬷嬷摇了摇头说:“来人说不知道。贵妃恐怕也是不知道的。”   姜鄢不吃了:“我去把太子殿下带回来。等回来再吃。”   她照顾胤礽,钮祜禄氏照顾康熙,挺好。   经过先前大厨房一事,姜鄢对钮祜禄氏的办事能力有了很大的怀疑,只是心里存着,未能说出来。   盛京此处,二三月份入了夜便是极冷,风也很大,醉酒的人身上都是热乎乎的,要是吹了这样的冷风,只怕要吐要生病的。   姜鄢是真怕钮祜禄氏没经验,想一出是一出,搞不好会让康熙和胤礽在风地醒酒吹风。   连醉没醉都看不出来,怎么能叫人放心呢?   如今人都在康熙住的地方,姜鄢去了一看,还好还好,钮祜禄氏不像个会办事的,但好在她身边的人和康熙身边的人都拎得清,屋里严严实实的挡着,燃着炭火,很暖和。   康熙和胤礽并排坐在榻上。   康熙沉着脸穿着常服坐着,见她进来就抬了眼,然后目光就落在姜鄢的身上,再也不挪开了。   那种眼神就怎么形容呢?像是最深沉的漆黑的夜,什么都看不清,却能明明白白的感受到夜的厚重与莫测。   姜鄢给康熙请安,康熙沉声叫了起。   姜鄢默默瞧康熙,面容沉冷眼神清明,不像是喝醉了。往日微醺时,眼睛里亮亮的光也没有,姜鄢想,大老板就是身上有点酒气,应该是没醉的。   姜鄢放了心,再去看胤礽,被他那红艳艳的脸蛋吓了一跳。   胤礽对上她的目光,傻呵呵地笑:“姨母。”   姜鄢大叹,这孩子都被酒气蒸腾成这样了,脸上的红这样深,这铁定醉了啊。   钮祜禄氏还特别歉疚,趁着康熙出神,悄悄背着身子同姜鄢说:“鄢妃妹妹,都怪我疏忽,一时不察,同旁人说了几句话,太子殿下就成这样了。劳烦妹妹了。”   钮祜禄氏是真的一直看着这对父子的,只是她稍不留神,扭转身子同旁人说话,再回头,胤礽的酒就咽下去了。   康熙说无妨,钮祜禄氏回来后就使人给胤礽喝了醒酒汤,但终还是不能放心。   要说她一个人照顾康熙和胤礽也是可以的。   康熙又没喝醉,胤礽虽是太子,但年纪也不大,一会儿累了睡一觉,酒气发散了也就好了。   可钮祜禄氏心里还存着别的私心,胤礽再留在这儿,就不合适了。   要说钮祜禄氏这心思,也还是从跟姜鄢的攀比上来的。   大厨房那边她是再也插不上手了,钮祜禄氏就想了,康熙这次出来,一共就带了她和姜鄢两个人。   姜鄢还小不能侍寝,那可不就剩下她了么?   钮祜禄氏就想利用姜鄢把胤礽带走,她好顺理成章留下来陪康熙。 第27章 027   “无妨。我将太子殿下带回去好生安置,姐姐留下照顾皇上吧。”   姜鄢还是比较理解钮祜禄氏的。钮祜禄氏跟着康熙,也不可能时刻照看胤礽,总有不察的时候,康熙但凡有心,什么时候兴起都能把酒给胤礽喝。   姜鄢走过去,摸了摸胤礽的脸,很烫很热。伺候的人说胤礽不肯喝醒酒汤,便只要同康熙待在一起,然后像这样,看见熟识的人就傻呵呵的笑。   姜鄢对康熙说:“皇上,臣妾将太子殿下带回去安置。贵妃姐姐留下照顾皇上。”   康熙从她进来,便一直看着她。深沉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准确的说,是落在她的这张脸上。   康熙深沉的看着她,一点余光都没有留给钮祜禄氏。   姜鄢说这话倒并没有征求康熙意见的意思,毕竟现在这样,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她照顾胤礽,钮祜禄氏照顾康熙,挺好的。   胤礽一听姜鄢要把他带走,人直接从榻上蹦下来,牵起姜鄢的手,笑嘻嘻地说:“好。”   康熙不乐意了,箍着胤礽的腰又把儿子往榻上抱,然后终于看向钮祜禄氏,在钮祜禄氏希冀的目光下,说:“你话太多,你退下吧。鄢妃留下便可。”   这一路回来,就一直听见钮祜禄氏忙前忙后的说话,康熙想要耳根子清净点。   钮祜禄氏尴尬,羞恼,被康熙指责也就罢了,还是当着姜鄢的面被如此赶走。   钮祜禄氏羞愤欲死。   她刚才还自作主张,要鄢妃把太子带走,她留下来。结果转眼皇上就泼了她的面子。   真是没想到,小丑竟是她自己。   姜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钮祜禄氏匆匆行礼,然后有些狼狈的逃离了康熙这里。   胤礽傻呵呵的笑重新扯回了姜鄢的注意力。   姜鄢忙让人预备了热的醒酒汤来,端来给胤礽喝。   胤礽闻了一下,觉得味道不好,伸手推拒,怎么都不肯喝。   旁边的康熙将她手上的醒酒汤端过去送到胤礽嘴边,说:“这是甜汤。喝吧。”   胤礽深信不疑,乖乖端起碗来,咕咚咕咚一下子就喝完了。   拿着康熙递过来的空碗,姜鄢想,这究竟是怎么骗的。一个敢骗,一个居然真的就信了。   她将空碗递出去,李嬷嬷接了,她这里试探着问康熙:“皇上要不要也喝些醒酒汤?”   康熙沉着脸看她:“朕没醉。”   胤礽在旁边笑嘻嘻的凑热闹:“我也没醉!”   姜鄢将信将疑,还是有点摸不准康熙到底醉没醉。   说没醉吧,这跟平常表现出来的样子实在大相径庭。说醉了吧,偏偏他思维行止又很清楚,眼里漆黑深沉的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叫人轻易忽略不得。   姜鄢一次性照顾两个,决定分清主次,有条有理的进行。   她先跟康熙讲道理:“皇上,先洗漱,更衣过后再用膳,可好么?”   只要康熙答应了,她就能让康熙去洗漱,然后她专注照顾胤礽洗漱更衣。   伺候的人说,康熙和太子行猎一个多时辰,刚刚回来,都还没有用膳。   康熙点头同意了,长臂一伸,直接把胤礽捞到怀里,然后预备去洗漱更衣。   姜鄢看他这个样子,大约是预备父子俩一起洗漱更衣。   既然康熙要帮着一起照顾胤礽,姜鄢干脆放了手,跟进隔间之前,姜鄢看了李嬷嬷一眼,吩咐了李嬷嬷几句,让小厨房预备康熙和胤礽的膳食,然后把她没吃完的东西也一并送过来。   看这个情形,她今晚肯定是回不去了。   姜鄢慢一步进去,等她进去的时候,胤礽已经洗上了。   浴桶里,胤礽还在快快乐乐的笑着,好像自己喝下去的那碗醒酒汤一点作用都没有。他的脸被水蒸气蒸的越发红,但人的精神却很好,看得出十分的兴奋。   康熙显然是没打算只让胤礽一个人洗,他也跟着跨进十分大的浴桶里,父子俩一个沉静,一个欢悦,怎么看怎么违和。   眼看着胤礽都开始用手掌拍水玩了,比起平常不是多了一星半点的活泼,姜鄢终是忍不住,对康熙说:“皇上,太子殿下还小,他不能喝酒的。”   康熙轻轻挑眉:“为何不能?”   “朕八岁登基,鳌拜戏弄朕,给朕酒喝,朕都喝了。皇考六岁登基,当时睿亲王待他严苛,马上草场奔驰,吃肉喝酒,皇考面不改色当场领受。保成都八岁了,怎么不能喝?”   “能喝能喝!”胤礽在旁边拍的水花更大。   姜鄢猝不及防还听到了点八卦,只是康熙沉肃着脸,她没敢追问下去,只是往旁边站了些,企图躲避胤礽拍出的水花,并且跟着说:“那敢问皇上,皇上喝了酒,可难受?先帝饮酒吃肉,之后可难受?”   怎么可能不难受?康熙记得,他头疼了整整三天。   太皇太后跟他说,先帝吃肉喝酒,那肉都是半生不熟的,酒是烈酒,吃完了回来,先帝吐了一上午才吐干净。   康熙不说话了。但还是盯着姜鄢看。   姜鄢琢磨着,康熙应当是醉了。   就趁着父子俩由着宫人伺候洗漱更衣的功夫,出来问李德全:“皇上喝了多少?”   李德全叫人取了三个酒囊来:“皇上出去就带了三个,装的满满当当的。一个多时辰就全喝完了。”   姜鄢拧开盖闻了闻,酒气冲鼻,比康熙在宫中喝的酒烈多了。   李德全说,这是盛京特产。康熙来此地便让人特地寻来的。   姜鄢又问:“太子喝了多少?”   这个李德全也没瞧见,想了想,估摸了个大概:“四五口吧。”   四五口也足够让胤礽这个滴酒不沾的小孩醉疯了。   等姜鄢再回到隔间,里头就像是被水洗了似的,一地的水,伺候的宫人无一幸免,身上基本上都湿了。   姜鄢将手里的汤碗递到康熙面前,说:“皇上,喝一碗甜汤吧。”   康熙看了一眼,拒绝并继续强调:“朕没醉。”   其实是真的甜汤里加了一点点醒酒药的粉末。没想到康熙居然能察觉出来。   旁边的胤礽听到甜汤就目光一亮,大喇喇就来端碗,姜鄢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咕咚咕咚全喝完了,然后把碗往姜鄢手里一放:“我也没醉!”   甜汤好喝,胤礽咂摸咂摸嘴,又继续兴奋拍水。   姜鄢终是不能幸免,身上衣衫都被打湿透了,只能先去更衣。   等她再回来,康熙已经穿戴好,正亲自给胤礽穿衣。   隔间一地的水早有宫人收拾了,里头比外间还要暖和些,康熙侧耳听了听外间风声,问姜鄢:“外头是不是下雪了?”   姜鄢摇头:“没有下雪。风有点大,月亮很亮。”   要是下雪了那还得了?她真的怕胤礽会闹着要出去堆雪人。   康熙听了,拽了拽胤礽的衣襟,让他自己把扣子系好,突然又望着姜鄢微笑:“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本来一直沉肃漆黑的眼突然泻出一点点的温柔来。康熙只是微笑着,充满期待的看着姜鄢,仿佛是等着她将下一句念出来。   姜鄢被康熙笑得心里发毛。她读过好多书的,她会念,她不敢念。康熙牵着她坐下来,坐在榻上,身后就是柔软的被褥,康熙还喝醉了,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胤礽本来乖乖巧巧站在榻上的,这几个字也不知道怎么又戳中他了,努力系扣子的小孩突然在榻上蹦起来:“酒斟时!须满十分!”   康熙还盯着姜鄢,缓缓地念:“浮名浮利,虚苦劳神。”   胤礽继续蹦:“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康熙不念了,抓着姜鄢的手,紧紧握在手掌心里,爱惜的来回摩挲。   姜鄢不太敢动,胤礽都不晓得他们在前头做什么,他还在后面继续蹦:“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每个字都是重音,念的抑扬顿挫中气十足,姜鄢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被震麻了。   康熙好像被胤礽蹦的失了兴致,眼里又密布漆黑的夜,他回头看看胤礽,伸手一戳,努力蹦跶的小孩倒在一大摞柔软的被褥上,胤礽念完了也不疯了,就在那儿笑嘻嘻的看着康熙,软软的喊着皇阿玛,我饿了。   康熙目光柔软下来:“摆膳吧。”   等姜鄢重新坐到膳桌跟前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醉酒的人,也挺可怕的。   胤礽的酒劲好像下去了,用膳的时候乖乖的。   他要和姜鄢吃一样的东西。要喝羊汤,要吃冷面吃馅饼。   姜鄢自然都是满足他的。   胤礽是真饿了,狼吞虎咽的吃着。康熙在那边慢条斯理的用膳,不时照顾一下胤礽,看起来挺正常的。可姜鄢还是坚信,康熙肯定喝醉了。   就是他的醉,和别人不大一样。   胤礽不闹了后,又异常的乖巧。   他吃完了,就乖乖的挨着姜鄢坐,眼睛亮亮的看着姜鄢,姜鄢吃一口羊肉看他一眼,被萌的心都化了。   等姜鄢康熙都用完了,李嬷嬷带着人收拾了小饭桌,胤礽就拽着姜鄢和康熙一人一片衣角,轻叹着说:“姨母,皇阿玛,我困了。”   “我想睡觉。”   其实这么一闹腾,也确实是不早了。   康熙直接将胤礽抱起来,送到榻上,然后望向姜鄢,眼带询问:“那便就寝?”   姜鄢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她刚才摸过胤礽的额头,还是有点烫,但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酒劲儿过去,胤礽不闹了,再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就好了。可见那一碗醒酒汤和掺了醒酒药的甜汤还是很有效果的。   康熙自然同胤礽一起睡,姜鄢还在犹豫,她知道今晚是走不成的,想着是不是去外间的榻上凑合住一晚的时候,康熙将她一拉,然后也被放到了榻上。   对上康熙黑沉沉的眼,姜鄢发现,康熙完全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也丝毫没有准备给她自己发挥的余地。   把胤礽塞到被褥里后,姜鄢也紧接着被放了进去,然后胤礽就打着哈欠自觉的睡到了中间。   胤礽是困得很,但他还记着他早年生病发热那一回,姨母和皇阿玛抱着他睡,那一觉可真踏实啊。胤礽一直很怀念的,只是可惜,后来再也没有了。   今天突然又有了这个机会,胤礽直接又迅速的抱住了姜鄢的胳膊,想要暖暖的再睡一场。   胤礽想的还挺好的,姜鄢和康熙一人一边,他睡中间。   结果康熙压根没遂他的意,直接把胤礽放到了最外头,床榻大得很,帷帐放下来,又有床沿拦着,丝毫不必担心胤礽会掉下去。   而康熙自己呢,则睡到了中间,然后将姜鄢捞在怀里抱着。   姜鄢被安排到了床榻里侧,她被康熙抱在怀里,贴着热乎乎的人,她也没法动弹,起初还稍稍僵硬着身体,后来发现康熙完全没有放人的意思,但是也没有要动下一步的意思,姜鄢干脆躺平随便了。   她也很困了,康熙要这么睡就这么睡吧。   热乎乎的人抱着她,她整个人陷在柔软舒适的床榻里,背后是持续不断提供暖意的热源,姜鄢从头到脚都仿佛被包裹在热水里,康熙热热的鼻息均匀悠长的落在她耳边,姜鄢缩了缩脖子,耐不住困意,慢慢进入了梦乡。   胤礽被从中间赶出来,本来不高兴,可哼哼唧唧两声后,被康熙贴了贴额头,他被安抚下来,他实在是太困了,不愿意被皇阿玛和姨母忽视,最后努力爬到康熙身上,头一歪,趴在康熙胳膊上睡着了。   帷帐落下,床榻里没有什么光亮,康熙是唯一还醒着的人。   胤礽洗过,还用过膳,甚至还更了衣,可他睡着之后,呼吸间还是有些酒气,过后还打起了小呼噜。   康熙有点嫌弃,但没把自己亲儿子撸下去,只是想着,鄢妃还是说得对,胤礽不能喝酒。   这么小喝酒就这个样,不大好。康熙想,也不知道太皇太后那会儿是怎么忍受他和皇考的。   *   姜鄢醒过来的时候,人还有点懵,帷帐遮光,床榻里昏天暗地的,姜鄢爬起来坐着,睡得昏昏沉沉的不晓得到了什么时辰。   床榻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但被褥里旁的地方还是温热的,姜鄢以为康熙和胤礽才起身不久,结果摸到了好几个热乎乎的汤婆子。   ——是被特意放进来给她暖着的。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姜鄢摸摸头发,睡的时候头发也没拆,还是合衣而卧,醒过来头发也拆了,外衣也脱了,只穿着中衣。   她伸伸胳膊,动动腿,想,说实话,这一觉睡得还是挺不错的。   最重要的是暖和,比她自己一个人抱着汤婆子睡觉的时候暖和多了。   她有点动静了,帷帐就被人轻轻撩了起来,看见是李嬷嬷,姜鄢就笑起来,她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说话的声音都刻意小了:“嬷嬷早。什么时辰了?”   她瞧天光不亮,难道还未天亮么?   李嬷嬷也笑:“主子,快要晌午了。主子洗漱了,正好可以同皇上和太子爷一道用午膳。”   “快要晌午了?”姜鄢惊呆了,她昨晚吃的挺多的,吃完了就睡,都没怎么消化和运动,现在都不是很饿,难怪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   姜鄢睡饱了,也不打算继续睡了,李嬷嬷就庆月松月给她梳头发洗漱擦脸更衣。   姜鄢问了,李嬷嬷说,头发应该是康熙给她拆的,外衣也是康熙给她脱的。她们从康熙带着他们睡下后就退出去了,并没有再进屋来。   李嬷嬷说:“天蒙蒙亮的时候,皇上就先起了。更衣洗漱去外头见了大臣。回来与之后起的太子爷一道用了早膳。皇上同太子爷来瞧过主子,但吩咐不许吵醒主子。”   “现下,皇上正在外头与大臣议事。太子爷在自己的住处读书习字。皇上与太子爷都说,若主子醒了,就回来与主子一道用午膳。”   姜鄢点点头,随口问:“贵妃呢?”   李嬷嬷顿了顿,才说:“贵妃病了。早上起来便头疼,身上也没有什么力气,皇上遣随行的太医去瞧了,说是劳累引起的风寒,要好好养两日就好了。皇上便让贵妃歇着,等好了,过两日一道启程。”   钮祜禄氏前一阵累狠了,后来闲下来也没好好休息,天天自己闷着怄气,昨夜对她打击甚大,回去路上吹了冷风,晚间气不顺开着窗户吹了半宿冷风,心火是降下来了,可人也病了。   没办法,只能好好养着。   两日后他们就要启程,康熙不愿耽误行程,太医也说不甚严重,贵妃年轻,养两日就能好。康熙就叫她这两日不要出去,好好在屋里养着,等过两日一道走。   姜鄢说:“既是病了,那就要好好保养啊。要告诉大厨房的人,贵妃的膳食,务要清淡有营养才行。”   李嬷嬷道:“主子放心,大厨房那边都是知道的。”   姜鄢还是不怎么饿,午膳的时候就要了一碗清粥,但配菜要的精致,要嫩嫩的小豆/腐凉拌兔肉羊肉,味道要又辣又甜的那种。   康熙和胤礽看起来状态不错。姜鄢没从他们父子身上看到宿醉的影响,反而神采奕奕精神极好。父子俩午膳吃的比昨夜晚膳吃的还多。   不过想想也是,康熙一大早就起来忙事情,胤礽还要读书习字,听说父子俩还抽空打了一套拳,消耗这么多,肯定是要多吃一些的。   康熙下午还要忙着处理京城方面送来的奏折。   奏折每日飞马来送,康熙每日处理,从未有一日延误懈怠。   胤礽还有功课要完成,也要静心读书习字。   姜鄢看他们各有各的差事要忙,完全没有受到昨夜酒的影响,一个比一个神采飞扬,自觉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她就准备回自己的住处去,随便溜达溜达,然后继续吃吃喝喝躺平。   康熙却不让她走:“就在这里。”   姜鄢以为康熙是让她陪着研墨,就想要接过李德全的活计,康熙却把她的手拦下了,说:“朕是说,让你就在此处,与朕一起起居。”   “你也不必陪朕,想做什么都可以。朕也不会拘着你。仍像昨夜便好。”   康熙觉得昨夜睡得特别好,舍不得叫姜鄢走了。   这是在外头,出门在外,也不必有什么束缚,更不必拘泥于什么规矩,他是天子,自然是他说了算。   康熙见姜鄢傻呆呆的看着自己,忍不住浅笑:“不愿意?”   姜鄢连忙说:“臣妾没有不愿意。”   那就是愿意了。康熙浅笑两下,就吩咐李德全,让人去将姜鄢的东西都搬过来,与他一处起居。   旁边的胤礽听见了,羡慕的不得了,也求着康熙,想要搬过来一起住。   在宫里胤礽是绝没有这样的机会的,也不可能让他这么干。   可在外头,康熙显然是松动了,他就笑,接着吩咐李德全:“将太子的东西也搬过来。”   索性无人拘束,父子骨肉,住在一起也亲近。   自从胤礽搬去毓庆宫后,康熙着实有一段时间不适应,可又不能叫他再搬回来。只有出门在外的时候,能在一起起居了。   胤礽喜笑颜开,欢欢喜喜的跑回去收拾东西。康熙的住处大得很,康熙一间屋子看奏折,胤礽就在另一间屋子里读书习字。   姜鄢和胤礽都要搬,这动静就有点大。   在屋里休养的钮祜禄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提前启程了,忙让人出来打听。结果就听到了这个让她越发郁结的消息。   钮祜禄氏又上了火,偏又不能出来吹风,憋得太难受了。   她只恨她姐姐,同样都是皇后,她姐姐怎么就什么好东西都没给她留下呢?   她身边的老嬷嬷劝她:“储秀宫那位只是妃。主子是贵妃,贵妃之上便只有皇贵妃。两步之遥。这宫里的日子长着呢,主子别计较这些,来日等主子有了身孕诞育阿哥,比承乾宫那位皇贵妃多了倚仗。这母仪天下的人,便是主子了。”   钮祜禄氏被劝住了,她想,还是要再找机会。过两日启程了,再去了永陵,难道鄢妃还同皇上住在一起吗?她总会有机会的,钮祜禄氏想。   三月初九,众人到了永陵。   钮祜禄氏打起精神,她如今病好了,又仔细打扮了一番,带着人就去康熙的住处请安。   结果就瞧见李德全站在院子里,指挥太监们搬东西:“皇上说了,鄢妃娘娘的东西都要好生看护。娘娘同皇上一处起居,东西都不必送到娘娘的住处,直接送到皇上这里。还有太子爷的东西,也一并取来。”   钮祜禄氏眼前一黑,鄢妃与皇上,这是还要同宿?! 第28章 028   永陵是大清老祖宗们的陵寝,那里是真真正正的祖陵。早先称作兴京陵,后来到了顺治年间才尊为永陵。   这儿埋着的老祖宗们那是发迹前去世的,是一片家族墓地,后来有了追封,才慢慢兴建成了如今的规模。   这儿没什么八卦,却是大清皇家血脉的延续之地。   康熙很重视永陵的致祭,领着胤礽跪在最前头,父子俩扎扎实实的磕头,等致祭完了,姜鄢一瞧,两个人把额头都磕肿了。   胤礽年纪小皮肤薄,还磕破了一小块皮。   姜鄢瞧着心疼,回头就让李嬷嬷将药膏找出来,先想办法给胤礽额头消毒,然后消肿,再给他擦药。   胤礽全程都很乖,疼了也不喊疼,就是药膏抹上去可能又凉又疼,他稍微躲了一下,最后还是把药抹上去了。   康熙肯定也不能肿着额头见大臣,何况额头肿着,不碰是不疼的,但一碰,就疼得钻心。   康熙不在乎这个疼,但在乎美观。不能失了天子威仪。   姜鄢才给胤礽抹完,康熙就坐到了她跟前,那意思,是也要姜鄢给他消肿涂药。   姜鄢会意,预备认认真真的伺候大老板,结果胤礽大概是不疼了,在旁边扯扯姜鄢的衣袖,想要姜鄢把东西交给他:“姨母,我来弄,好不好?”   太子也想表一回孝心。   胤礽现在连读书习字都是快乐的。觉得以前在宫里的日子就跟坐牢一样,每日规定时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只有到储秀宫里才是难得的闲暇和放松。   他同姜鄢想法一样,认为出行就是出来游玩的。致祭祖宗的事他认认真真的做,但也不妨碍他想玩的心,而且皇阿玛都答应他了,要带他好好看看大清的龙兴之地。   胤礽一天比一天的放飞自我,搬过来与康熙及姜鄢同住后,胤礽觉得他仿佛又回到了还没有住到毓庆宫而是在宫里与他皇阿玛一起住的日子,现在比那时候还要快乐。   胤礽觉得,不光是他,好像他皇阿玛,还有他姨母,都丢掉了宫中的规矩和繁重的枷锁。   他本来就同他皇阿玛亲近,现在只想更亲近。   康熙很理智,康熙不同意:“朕不用你来。”   保成手不稳,康熙不怕疼,但也不想被平白无故的弄疼了。   被拒绝的胤礽不高兴了,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榻上,背对着二人,也不理会他们,自己哼了两声,随手在方桌上捡了本书,发现是自己前日落下的未看完的杂书,他就又捡起来看。   只是看的不甚专心,气不顺,就有点分神。   姜鄢看他们父子闹别扭好笑,也没说什么,倒是康熙,消肿完了上药,弄好了后又去哄胤礽:“前日朕得到消息,俄国有些不安分,侵扰乌喇边境,小股作乱,倒也不足为虑。但总有些不将大清放在眼里。咱们既然到了这里,也没有装作不知道的道理。”   “朕已给乌喇的巴海将军传信,朕会过去巡察。你是皇太子,也一并同朕一起去。”   胤礽转头看着康熙,倒没有多兴奋的样子。   见康熙哄的不到位,姜鄢在旁边说:“乌喇有比锅包肉更好吃的东西。”   胤礽到永陵这几天,姜鄢让小厨房做了一回锅包肉,胤礽就爱上了,一日三餐,餐餐都要吃锅包肉。   一听说乌喇的东西更好吃,胤礽的劲儿就来了:“皇阿玛,咱们在乌喇待几日?”   康熙含笑道:“十余日。除了巡察,围猎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待月底,再去松花江。”   “好!儿臣都听皇阿玛的。”胤礽高兴了。   此时已是傍晚,大臣散去自便,康熙晨起早在致祭前就已将奏折处理完了,胤礽早起也将今日的功课做完了,用过晚膳后便是无事。   天天带着人跑马围猎,康熙今日就想弄点新鲜的。   晚膳胤礽还要吃锅包肉,姜鄢还要吃冷面吃馅饼,还点了蕨菜炒羊肉,听说非常好吃。   康熙每回都是随着他们,今日也点了两个,波浪叶饼和豆面卷子。   胤礽姜鄢都没吃过,康熙就笑:“以前宫里有老嬷嬷会做。现在吃食样式多,渐渐就不做这个了。到了永陵,想起当年老祖宗们的生活,朕就想尝尝当初的味道。”   “太皇太后早些年还使人做过,只是味道不大好。到了永陵,自然不能错过。还是当地的水芹菜做出来的叶饼好吃些。”   钮祜禄氏先前病着,在屋里休养,后来启程时好了些,但越往北走越冷,她有些禁不住,心有余而力不足,也怕小病拖成大病,因此除了请安作陪康熙,不必要的时候,并不怎么出来。   康熙见她脸上颜色不好,精神也欠佳,除了必要的场合,便让钮祜禄氏好好养病,不必出来了。他这里有姜鄢和太子陪着,挺好的,只让钮祜禄氏好好保重自己。   每日他们这里吃什么,就让大厨房给钮祜禄氏送一份,也不必劳动她过来一起用膳。   比如今日新添的波浪叶饼和豆面卷子,康熙就特意吩咐了,要送去钮祜禄氏尝一尝。   胤礽吃得痛快,吃完了就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叹气,脸上却带着吃饱后的满足。   康熙望着他笑:“行宫不远便是苏子河。那河水清澈透亮,旁边还有一处温泉眼。因靠近行宫,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敢过去。山野风光,安静宜人,保成,想不想去看看?”   “想去!”吃撑了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动的胤礽原地蹦起来。   康熙笑意加深,看向姜鄢:“你也去。”   姜鄢小时候掉水里过一次,她有点怕水,后来也没去学过游泳,只是谨慎的拒绝接近太深的水,包括江河湖海。   德鄢喜爱骑马,总是往外头跑,但从她的记忆中,也没有检索出她会水。但德鄢是不怕水的。   姜鄢还是很敬业的,她反正是打定了主意不下水的。就陪着康熙父子俩就好了。   胤礽自那年吃冰过多导致发热后,康熙一直都有意识的锻炼他的身体素质,不过让他过度的损耗自己,但也不至于吹一点风就流涕发热昏睡不醒。   北方的河三月里还是有些凉的,康熙有意锻炼他,没让他在被温泉浸热了河水里,而是先带着胤礽到了河岸的这一边。   胤礽是会水的,看见这河水清亮透澈,里头好像还有鱼在游动,他就跃跃欲试的看向康熙。   康熙对他一笑:“准你游两刻钟。”   胤礽欢呼一声,当即就利索脱了衣裳跳进河里。   他身边的奶嬷嬷陪着,紧接着还有几个会水的小太监下去护着。   河岸这边的水不深,水深的地方康熙也不会准他过去。   远远的有侍卫撑起帷帐,外面的人看不见里头的情形,明黄色的帷帐证明圣驾在这里,也不会有人轻易赶过来。   康熙不想那么多人跟着,随从护卫都远远在外头,这一片地方都清场了,不会有闲杂人等,这里离山林没有那么近,野生动物看见这么多人,也不会过来。   李嬷嬷李德全他们也没有过来,康熙倒是难得同姜鄢这么闲适的坐在河岸边,且没有太多的人围着。   胤礽入了水,就跟灵活的鱼似的,在水里尽兴游动。   康熙含笑看着,眸中都是自豪。   两刻钟到了,胤礽依依不舍,想向康熙再求一刻钟。   康熙怕他在水里太凉了,便让他起来穿好衣裳:“游水是再不能了。但你看,这岸边有这么多的游鱼,你想法子抓一条,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胤礽还不足十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在宫里是被拘束住了,到了野外放飞自我,一听说还可以在岸边抓鱼,他立马起来穿衣服,然后把裤腿卷起来,跟小太监们在岸边忙着抓鱼。   他今儿一定要抓一条,给皇阿玛看看他的本事。   日头尚未落下,天尚亮,胤礽还能玩一会儿。   康熙便不管他,随他玩的高兴。留下人看着胤礽,康熙则牵着姜鄢便那边去。   “温泉眼就在那边。行宫的人在那边挖了几个池子,水注入进去,水汽缭绕,很是暖和。朕带你过去瞧瞧。”   那几个池子还挖的挺深的。每个池子都相隔一段距离,并有些草木遮蔽,看起来就跟个天然的温泉池似的。   康熙意动,牵着姜鄢的手要带她下去:“你同朕一起试试。”   姜鄢不太敢,一是怕水,二是她不会水。怕阴影。   康熙笑起来,将人抱在怀里哄:“不怕。有朕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姜鄢自己其实也有些蠢蠢欲动。那池子里的水剔透晶莹,特别干净。而且从没有人泡过,就是给康熙预备的。   康熙劲儿大,一手带着她在池子里游动,仿佛如履平地,给了姜鄢极大的安全感。   康熙意在放松,在岸边坐着的时候就姿态闲适,现在胤礽不在跟前,他越发懒散,把姜鄢圈在怀里,想教她游水。   还哄她:“迟早是要学会的。将来,也好与朕同游。一次学不会就多学几次。朕是很有耐心的。”   贴身的中衣材质比较特殊,入水也并没有过于厚重,没有影响姜鄢的行动。   姜鄢学的挺认真的,可总觉得康熙态度不端正,没有好好教她。   他借着教她的名头,可是占了她不少的便宜。   余晖散尽,天慢慢黑下来,岸边抓鱼的胤礽看不清鱼的动影了,只能放弃了。   结果,当然是一条鱼也没抓着。   胤礽不开心,跑来找康熙和姜嫣。   两个人还在最大的温泉池里泡着,胤礽跑过来的时候,天又黑,宫灯点着,可温泉池子里热气缭绕的,其实看不大清楚,只能瞧见他皇阿玛和姨母在一起。   胤礽瞬间觉得泡温泉有趣,他想跟康熙姜鄢一块儿泡,麻利的就要脱了衣服跳下来。   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都僵硬了,康熙忍不住暗笑,然后说:“保成去旁边的池子。”   他叫了李德全来,吩咐道,“给那池子里放些鱼,让太子去那边池子里泡着继续抓。”   旁边的池子离温泉眼远一些,温度没有那么高,鱼在里面也没有那么难受。   李德全让人预备了好几批鱼,隔一段时间就换一批,就为了让皇太子抓的愉快抓的尽兴。   胤礽显然是开心的,欣然接受了康熙的安排,快快乐乐的跑去他自己的池子,扑通一声跳进去,又和小太监们一起快快乐乐的抓鱼。   池子不同岸边,水又有些温度,鱼的动作没有那么快,胤礽这一回一下子抓住好几条,开心到大笑。   听着那边的笑声,康熙唇角勾起笑意,怀里的人放松下来,他又继续教‘游水’。   在温泉池这里玩了一两个时辰,胤礽终于是累了,自己爬上来,大喇喇的叫李德全把他抓的那些鱼都放回去:“就放到河里,让它们自去吧。”   今夜玩得很高兴,胤礽很高兴有这些鱼的陪伴。   他兴冲冲到了康熙这边的池子,发现他皇阿玛已经带着他姨母上来了。   康熙换了一身衣裳,姜鄢其实也换了一身衣裳,康熙怕她着凉,甚至还拿了披风围在她身上。   哪怕上来了,康熙也没放手,还打横将姜鄢抱在怀里。   胤礽吓了一跳,忙问:“姨母怎么了?”   康熙面不改色:“大概泡的太久了。朕教你姨母游水,大约时间太久了,就有些脱力。有些腿软站不住。”   姜鄢本就脸热,闻言把披风拢高些,恨不得把脸埋进去才好。腿软什么的,这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但凡她现在还能站得住,她绝对不会让康熙抱的。   胤礽天真无邪,还特别关心的问:“那要不要找太医来看看呀?”   康熙抬步就走:“不用。回去歇歇就好了。”   他抱着姜鄢,走的轻轻松松。   胤礽赶紧跟上,有些想不通,自己小声嘟囔:“我也泡了挺久的呀。怎么我劲儿这么大。”   他声音其实一点都不大,甚至还有些小,可他就跟在康熙身边,姜鄢哪有听不见的呢?   姜鄢羞愤,恨不得现在晕过去才好。   康熙听见了,康熙还给她解围:“朕的那个池子热一些。”   言下之意,就是热些的池子泡久了才容易脱力。   “哦。”胤礽恍然大悟,胤礽深信不疑。   胤礽意犹未尽:“皇阿玛,等回京了,咱们还有机会泡温泉么?”   想再来此地恐怕是很难,不过京中若有这样的温泉,倒是可以去玩一玩的。   胤礽的心都玩野了,还没回去,就惦记着下一次。   康熙点头:“有。京中也有,小汤山也有。你若喜欢,回京有机会,朕带你去。”   他微微低头,对着怀里的人低声说,“到时你也去,朕还教你。”   他没说教什么,笃定姜鄢可以领会。   姜鄢不说话,只把头往康熙肩头埋了埋,胤礽就在旁边,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生怕胤礽听见。   康熙的声音极低,胤礽的满心现在都记挂着京中的温泉,压根没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   康熙似乎又找到了把姜鄢带在身边的乐趣。   自从搬来一起住,康熙干什么都要姜鄢陪着,除了见大臣或者一些实在带不上的活动,其余时候,他总把姜鄢带在身边,胤礽又爱黏着姜鄢,所以三个人便总是在一处。   三月中到了乌喇,康熙巡察之外,还组织了多场围猎。   原本答应的好好的,姜鄢想睡就睡想吃就吃,围猎若是不想去便不去,结果这会儿康熙自己却食言了。   他一定要把人带着,姜鄢犯懒不想骑马,他就与人共乘一骑,导致姜鄢晚上做梦,不仅仅做梦自己被人带着骑马,经常就是风驰电掣在山野奔跑,速度快的好几次都以为自己会飞了。   拜康熙所赐,哪怕是共乘一骑,因康熙要围捕猎物,总是极放心的让姜鄢控制缰绳,这半个月下来,她的骑术倒是突飞猛进,非往日可比了。   月底,到了吉林,康熙带着文武百官和胤礽在松花江岸边对着长白山祭拜,遥祭先祖,而后登船,要观一观松花江上的风光。   姜鄢不登船不知道,一登船才晓得,她居然晕船。   别人晕船是头晕眼花的吐,是难受的肚子疼,她不是,她是手软脚软没有力气,站不起来,只能坐着,要么躺着。   不看见水的时候还好,看见水的时候就不行,会觉得自己像是没有骨头的鱼,游不动,也挣不出去。   太医看了,吃了药,没什么太大的作用,而且药太苦了,姜鄢吃了一回就不肯吃了。   反正她又不吐,只要躺着不看见水,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康熙心疼她,更舍不得留她一个人在船舱里躺着,就还把人带在身边,每次都会柔软的披风把姜鄢裹起来抱着,不叫她看见水,又能叫她看见岸上的风景。   船也不总在水里,停泊的时候,姜鄢就会到岸上来逛逛。   二百多艘船在松花江上泛舟,看起来是颇为壮观,颇有气势的。   胤礽在船上也玩疯了,他找到了新鲜玩意,第一时间就跑过来找康熙和姜鄢分享。   康熙正牵着姜鄢的手陪着她逛,胤礽过来,不由分说就拉着二人的衣袖往人少安静的地方去。   “做什么去?”康熙问他。   胤礽神神秘秘地笑:“皇阿玛,那边看星星特别漂亮。”   康熙抬头,漫天繁星皆入他眼:“在这里看,也很漂亮。”   胤礽还是把二人往那边安静的水边带:“那边不一样的。看法就不一样。”   所谓不一样的看法。原来是这边水湾泊着一只精致的小船。   胤礽让他们上去,跟着自己也跳了上去,然后让大家一起躺下来。   他说:“阿玛,姨母,你们躺着看。苍穹之下唯有自己的眼,多美啊。天地万物,也只剩自己和星星啦。”   水湾里的水在缓缓的流淌,小船也在慢慢悠悠的晃荡,胤礽压根不管小船会把他们带到哪里去。左右都是在这个水湾里,外头都是人,他们也不会丢。   这船虽然不大,可精致结实耐用,绝不会有事。   这是胤礽昨夜发现的妙用,他自己让人将小船放在这里,晃晃悠悠的看了半个多时辰的星星,看的心满意足的回去。   今夜就把他阿玛和姨母带来了,想要把这份快乐也分享给他们。   小船不太大,三个人勉强躺下。   胤礽仰面躺着,康熙与姜鄢是侧躺。   康熙在船边,把中间的姜鄢圈在怀里,他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直接把三个人都盖住。   姜鄢便直接被拢在了黑色金纹的披风里。   这么看星星,确实是很美很漂亮,也很浪漫很有格调。   可问题是小船这么晃晃悠悠的,尽管水面那么的平静,姜鄢还是有些晕水的。   她身体整个都是软的,手软脚也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心里是想要上岸的,可也明白,小船现在是离岸上越来越远了。   康熙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别怕。   姜鄢是不太怕,但这个晕水她自己也控制不住啊。   胤礽一片孝心,还兴冲冲的问他们好不好,这孩子是极为热忱的,姜鄢舍不得打击他的积极性,胤礽还特关心她,问她晕不晕,如果晕的话,看那架势,是准备一会儿就上岸回去的。   姜鄢舍不得扫兴,因为,这样安静静谧的时刻,三个人躺一会儿看星星,确实是挺美挺温馨的。   她就跟胤礽说没事,她没问题。   胤礽彻底放下心来,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天上的星星里。   慢慢的,在小船晃晃荡荡的节奏里,姜鄢的注意力没办法放在水上,更无法集中到天上的星星上了。   她从披风里露出的一小半脸在慢慢的发烫,耳根发热,耳尖发红。   康熙大约是怕她害怕,将她抱的很紧。   小船一晃一晃的,康熙贴着她的热乎乎的人也跟着轻轻地,缓缓地,一撞一撞的。   姜鄢有点脸红,有点害羞,明明她和胤礽之间还有一拳的距离,可她还是有点怕。   怕什么呢?康熙又不是故意的。明明是船先晃荡起来的。 第29章 029   四月回程,五月到京,康熙并不着急,回来的时候也不赶时间,甚至回程的路上,还搞了十几场行猎,几乎是痛痛快快的玩回来的。   胤礽在外头玩的痛快极了,整个人长高了许多,眉眼间神采飞扬,比先前在宫里时活泼了许多。   他们一回宫中,康熙因还有朝政要忙,在去给太皇太后及皇太后请安后,就直接回乾清宫处理政事去了。   姜鄢和胤礽,还有钮祜禄氏,则仍留在太皇太后宫中。   他们一出去便是三四个月,与宫中人亦有三四个月未见,总不能请了安就走,自然是要坐下来好好陪着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说说话的。   太皇太后惦记曾孙,胤礽出门在外,哪怕心里记挂着玩,心都玩野了,也没忘记在宫中的曾祖母。   胤礽这一路上搜罗了许多新奇有趣的玩意,想着要带回来送给太皇太后。东西也不是多贵重,但胜在胤礽的心意,他一样样的拿出来,每一样都如数家珍,趴在太皇太后膝头给她讲来历。   “老祖宗,这是我猎的老虎。皇阿玛说要送给您的,他是提前送给您的。可我回来的时候也不能空着手啊,我就把老虎的指甲剪下来了,我还串成了珠子,您看,我还把爪子磨平了,这样就不会锋利割手了。”   “老祖宗,这是我在永陵看见的花,长得可好了。我让人精心养着,一定要带回来给您看看的。”   胤礽让人摆出十几瓶的花来,各式各样的花都有,但都是生长在野外的花,无人修剪,却开的枝繁叶茂极其旺盛,生机勃勃。   “这是孝陵的花。这是福陵的花。这是昭陵的花。这是松花江岸边的花。我们望祭长白山的时候,它正好盛开,我就带回来啦。长白山这次没有去,老祖宗就看看岸边的花吧。”   这也没有人教给胤礽,全是小少年自己想出来的。   年迈的曾祖母每每怀着思乡之情,却无法回去望一望。胤礽将这些带回来,以慰藉曾祖母的乡情。   胤礽带回来的东西多,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摆了满满一殿。   “我本来想给老祖宗带点新鲜的肉回来。乌喇的肉可好吃了。但是路上不好保存,若要用盐那味道就变了,不新鲜了。和京城的肉也没什么区别。我就给老祖宗带了点当地的高粱米,还有一只绒山羊,很好看的。不过殿里带不进来,回头我带老祖宗去看。”   太皇太后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一个劲的说好,样样都欢喜,样样都喜欢,叫人将东西都好好的收起来,然后揽着胤礽在怀里,爱怜的摸摸他的脸:“保成有心了。”   胤礽带给皇太后的礼物也是一样的多,也是这样稀奇古怪的东西。   皇太后性子稍稍内敛些,人也没有那么外向,她受到胤礽的礼物很高兴,可又不知道该怎样说,眼眶有点红红的,但她忍住了没有哭,说谢谢太子。   胤礽跟着康熙出去了这一趟,人活泼了不少,以前天长日久刻在骨子里的规矩也给丢弃了不少,听见皇太后说谢谢太子,心里觉得生分了,又想同皇太后更亲近些。   便到皇太后跟前说些笑话,讲些有趣的事情逗皇太后开心,等皇太后柔柔的喊他保成,胤礽这才心满意足了。   他费心思准备礼物,就是希望收礼物的大家都能开开心心的。   胤礽出去了一趟,自觉要拿出皇太子的气度和格局了,本来因为从前那件事,他跟胤禔的关系一直别别扭扭的不好,胤禔倒是心里有愧,想要跟他道歉,想要跟他搞好关系,但胤礽不理他。   如今回来,胤礽给阖宫上下的嫔妃,阿哥格格们都带了礼物,也没有忽视胤禔,也给他特意备了礼物。   虽然同小阿哥们的礼物一样,没有被特殊对待,胤禔却十分的高兴,他和太子的关系终于破冰了,甚至被当众喊了一声大阿哥,他怎么能不高兴呢?   胤礽出尽了风头,姜鄢没动静,她是乐于看见胤礽这么高兴的。   钮祜禄氏从头至尾也没有出来抢胤礽的风头。   而是等胤礽送完了礼,钮祜禄氏才拿出她预备的东西来,她预备的也周全,阖宫上下的人都送到了,只是她的礼也没有胤礽那么新奇有趣,规规矩矩的,众人收了,都说多谢贵妃。   钮祜禄氏回程的时候明显精神比在北边的时候好得多,一则是天气暖和,二则是因为回宫了。   在外头的时候,皇上和鄢妃可以不顾着规矩住在一起,甚至还和太子住在一起。害得她是一点能够接近皇上的机会都没有寻到。   回宫之后,鄢妃和太子各有住处,皇上也没法时时刻刻同他们在一起,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钮祜禄氏就不信她还会没有机会。   只是回程行猎,她也参与了许多,身体劳累,精神并没有养的太好,太皇太后瞧出她精神不济是在强撑,说了几句话后,便让她去歇着了。   钮祜禄氏别有心思,也不想在这里久坐,只当太皇太后多疼爱她些,说了几句话,便回宫去了。   她确实是要好好休息,要争取用最短的时间将精神状态恢复好,才能用最好的状态来伺候皇上。   众嫔妃不是没瞧出贵妃同鄢妃及太子之间微妙的气氛,要知道,从前贵妃虽然与储秀宫没有交集,但也不曾交恶。   怎么一同出去了这么久,回来关系不见亲密,反而愈加生疏呢?   总是因着鄢妃年纪小,就对她有些天然好感怜爱的众嫔妃们敏锐的察觉到这里头的问题,都想知道究竟为什么,心里虽猫爪挠似的好奇,但面上都不曾表露出什么来。   姜鄢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及众嫔妃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知道是该她拿礼物出来了。   礼物是精心预备好了,但她还是有点小紧张。   她预备的东西跟钮祜禄氏与胤礽都不一样,既没有那么规规矩矩,也没有那么稀奇古怪。   她预备了两大桌的膳食,宫人们将膳食送上来,摆在了众嫔妃的面前。   姜鄢笑得有些腼腆,但仍大大方方的说:“这一路,臣妾随着皇上出行,见识颇多。臣妾也没有做什么,这一路除了跟着皇上行猎,就琢磨吃食去了。民以食为天,臣妾就想老祖宗和太后还有各位姐姐都能吃好喝好,天天开心。”   膳食是热乎新鲜的,可见是鄢妃一回来就让小厨房的人忙活出来的。   她预备的都是这一路吃到的味道最好的美食,有些食材难带回来,就用的宫里的,味道虽然差了一点点,但还是能够吃出风味来的。   宜妃最伶俐,当即先笑起来:“我寻常最惦记鄢妃妹妹宫中的膳食了。没想到惦记了两年才尝上。妹妹的礼物着实是有心了。我们阿哥年纪小,总惦记着格格们的小零食,不知能不能再向妹妹讨些?”   姜鄢也笑,当众答应了,说回头就送小零食去阿哥所,给阿哥格格们都送上许多。   太皇太后只意味深长的看着姜鄢笑,阖宫上下,就鄢妃最爱吃,最会吃。   太皇太后以为这两桌席面就完了,没想到姜鄢又拿出许多装裱好的画轴出来,叫她的人一样一样的送到她和皇太后以及众嫔妃跟前。   甚至连小阿哥小格格们都有,人手一卷画轴。   姜鄢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贝齿咬了咬唇,才说:“这是臣妾每至一处,寻到的印象深刻的风景独特的地方照着画出来的。臣妾画的不好,就是想带回来让老祖宗太后,还有姐姐们看看。臣妾这些画上,每一幅都有皇上的添笔,或是山川或是草木。皇上画技高出臣妾许多,老祖宗太后,还有姐姐们必定一看便知。”   这会儿没有明信片可以带,姜鄢就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她到了一处地方总喜欢溜达溜达,记忆力也不错,画功还凑合,回程的路上想到了,就慢慢画起来了。   康熙见她画画,也要掺和进来。姜鄢想着画上有康熙的亲笔,收到礼物的人应该会更开心,就随便康熙了。   画是着实别具一格,还挺有个人风格的。太皇太后想,和宫中所藏的大家画作皆不一样,可画的是他们这次东巡去的地方,他们将这些画轴连起来看,就好似身临其境,也跟着走了一遭似的。   皇帝的添笔并不难认,毕竟是从小的底子,和鄢妃,确实大不一样。   太皇太后瞧着手里的画轴,看着看着有点想笑,但老人家忍住了。   太皇太后笑什么呢?笑鄢妃憨。   这礼物是她与皇帝的合作,上头除了她的画笔就是皇帝的画笔,嫔妃们但凡欣赏,总能想起这是两个人一起画的,再联想丰富些,东巡回程路上,鄢妃与皇上如何笑意吟吟一道作画的,这画轴只怕就看不下去了。   心里泛酸么,还怎么欣赏?   太皇太后抬眼瞧着众人,这都是在宫里待长久的人精了,但凡心里想些什么,面上是不会显出来的。只是这心里如何泛酸,便只有她们自己知晓了。   瞧瞧钮祜禄氏,太皇太后心念电转间即想到,只怕钮祜禄氏这一路上,便是喝醋喝饱了,才成了这样霜打了茄子的模样,明明启程的时候,那样大的筹谋算计,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太皇太后满眼兴味,这个鄢妃着实有趣,难怪皇帝纵着她。   两大桌席面,姜鄢陪着太皇太后、皇太后及后宫嫔妃们小格格小阿哥们用完,等她再回到储秀宫时,都已经是下午了。   胤礽本来想同她一起回储秀宫,可他功课未完,还要回毓庆宫去做功课,只能先回去,同姜鄢约好,等晚膳的时候再去储秀宫用膳。   姜鄢应酬完了觉得累,同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后宫嫔妃们说了许多话,还要想着逗她们开心,着实不是个轻松的差事。   姜鄢现在只想躺平。   而她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在外头的时候,她得陪着康熙陪着太子,他们去哪儿都要带着她,有时候想躺平还没得躺平的条件。   现在不一样了,她回宫了。她重新回到了属于她的小天地。   再也不用管他们每天早膳吃什么,午膳吃什么,晚膳吃什么了。   她小厨房里的人,也不必再供应康熙太子以及贵妃的膳食了。   回来后,李嬷嬷同她说:“贵妃回永寿宫后,将她出宫前招揽的那些人留下了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送出宫去了,同时递出话去,让他们各归原处。”   姜鄢倒觉得有些出乎意料:“她还留下了一部分?我还以为她会都送走呢。”   那些人着实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钮祜禄氏的打算全落了空,没想到她还会留些人。   李嬷嬷说:“贵妃留下的,是在大厨房里帮忙的有些手艺的人。他们那些人跟着咱们的人几个月,学了不少的东西。贵妃是看他们有些用处才要留下的。那些不堪大用的,都送走了。”   “这些人如今都添在永寿宫里,永寿宫也没有要裁撤人的意思。照着如今的规格,比照皇后所用的人数还要多谢。是明明白白的逾矩了。”   姜鄢就说了一句知道了。这是皇贵妃该管的事情。不过贵妃这样随心所欲,姜鄢都替皇贵妃累得慌。   姜鄢这一觉睡得踏实啊,回了储秀宫万事不管,她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如今天气好,四月份的天气也没有那么冷。床上的帷帐就没有放下来,姜鄢一睁开眼睛,就瞧见了屋里的灯柱都点亮了,康熙坐在窗前的榻上看奏折,胤礽在条案那儿看书习字。   姜鄢有点懵,以为自己在做梦。   出巡的时候,她和康熙胤礽住在一块,时常能见到这样的情景,可现在都回宫了,怎么还能见到?   康熙不是在乾清宫吗?胤礽不是在毓庆宫吗?   姜鄢坐起来的动静叫康熙和胤礽捕捉到了。   康熙望过来,瞧见她刚睡醒时呆呆的模样,忍不住就噙了笑。   胤礽则把书丢开,扑到床榻跟前来,欢欢喜喜的喊她:“姨母,你醒啦。”   姜鄢始知竟不是梦,下意识的唤了一声太子殿下,胤礽高高兴兴的应了。   康熙见她醒了,便吩咐道:“摆膳吧。”   胤礽很高兴,姜鄢要梳妆,他懂规矩人又乖,自己躲到屏风后头去不看,小嘴却叭叭跟姜鄢说话:“我跟皇阿玛半个时辰前就来了,看姨母睡得香,就没有吵醒你。皇阿玛说,要等你醒了一起用膳。今日的膳食单子是我拟的,外头进了一些很嫩很嫩的藕苗来。皇阿玛说是湖广那边刚送来的。原本六七月才会有,今年早了,新出的只有这么一些。”   “送去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宫中一部分,剩下的全都在这里了。”   姜鄢还挺喜欢吃藕苗的,她看了胤礽拟的膳食单子,都是他们各自爱吃的菜。这明明不在外头了,她也撂下不管了,偏偏胤礽,倒是对拟膳食单子上了瘾。   回宫了还要拟。   仪式感挺足的。   用了膳,康熙还要继续看奏折,胤礽就陪着姜鄢到院子里去溜达消食。   他嘀嘀咕咕的跟姜鄢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明显是不好意思的,却还是把意思表达清楚了。   他不想回毓庆宫去睡,还想像在外头时那样,想要同康熙和姜鄢在一处。   这个事,姜鄢还真做不得主。   康熙在储秀宫留宿天经地义,胤礽留宿就不合适了。   康熙若不在储秀宫留宿,胤礽再留下来就更不合适了。   姜鄢表示这个事她帮不上忙。胤礽倒是自己急中生智想了个办法。   他回屋子里,满脸期盼的看着康熙:“皇阿玛,晚间,我们一起回乾清宫,好吗?带着姨母一起。乾清宫的床大。”   他的意思是,乾清宫的床大,三个人都睡得下。   康熙听懂了他的意思,淡淡说:“朕已下旨,明年三月前,文华殿便要重新修缮完。将来你出阁讲书,便是在那里。”   “这两年,催你早日出阁讲书的大臣已有许多,奏折都是朕拦下的,只说你还年幼,可容后再议。但朕今日看你,是已有些迫不及待了吗?”   胤礽瞬间站直,笑都不敢笑了,嘻嘻哈哈的样子瞬间敛去,语速极快地说:“皇阿玛,我这就回毓庆宫去了。儿臣告退。”   说完飞快行礼,然后就跑了。   他能不快点跑吗?本来过两年才会出阁讲书的,要是跑慢点,他今年就要出阁讲书了。   皇阿玛是真的很严格啊,看来出巡在外的那些美好的日子,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康熙将胤礽吓走了,便看向站在门口要进不进的姜鄢:“过来。站在风口做什么。”   见他们父子有了结果,姜鄢就走过去。   康熙熟练的把人抱到怀里,也不说话,就那样抱着,然后继续看他的奏折。   姜鄢都已经习惯了。自从在外头住在一起后,康熙就经常这样。走哪儿都带着她不说,看奏折看文书或者思考问题的时候,都喜欢这么抱着她。   不仅抱着,有时候还要摸摸耳朵,摸摸头发,捏捏下巴,捏捏脸。   姜鄢很多时候都觉得康熙像是在逗猫。   她发觉康熙很喜欢这样后,她就直接躺平了。她很多时候也很懒,觉得这样很舒服后,她也不说话不动弹,趴在康熙身上或者怀里,经常困了就睡着过去了。   康熙有时候维持一个姿势腿麻了换个姿势再抱她,她都睡着了不知道。   今天又是这样,看着看着,康熙就摸摸她的耳朵,手放在上头,指腹轻轻的摩挲。   康熙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其实都是无意识的。姜鄢观察过,康熙的注意力是真的全都放在奏折和他思考的问题上,看样子,哪怕是一只猫,在康熙怀里也会被这样□□。   可康熙不喜欢猫。他就喜欢抱着姜鄢拨弄。   姜鄢躺平,随便他怎么拨弄。   但是今天康熙的力道格外轻柔,就好像是一根羽毛在轻轻拨弄她的耳朵,姜鄢觉得痒,缩着脖子躲了躲。   耳朵从康熙手里溜走,康熙的手又放到了她的脸上,摩挲两下,姜鄢又躲开了。   最后康熙都察觉了,低头看她:“怎么了?”   姜鄢自己摸摸脸:“痒。”   康熙就放过她了。   康熙思考问题的时候有个习惯,手里总爱捻着什么东西,从前就是摩挲朱笔,现在就爱摩挲姜鄢。   本来好好的,过一会儿手又忍不住放下去了。   姜鄢侧着身体,康熙的手放在她的肩头,也不知怎的,摸到她衣衫下细小的带子。   康熙来劲了,脑子里思考的是台湾的大事,手上却像有自己意识似的去捻弄那带子。   姜鄢都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被肩上骤然减轻的压力惊醒了。   四月份衣裳也就两层,姜鄢习惯把小衣带子系在肩头,这样能让底下有力量的托起,她习惯,也舒服些。   结果康熙这样一弄,小衣就散了一边。   姜鄢抓着里头的两根带子瞪着康熙。   康熙觉得新鲜。知道她懒,知道她爱吃,知道她呆,没想到还能这么有趣可爱。   两颗饱满的唇珠都挺起来了,可见是生气得很。   康熙逗她:“要朕帮你吗?”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带子捻几下就开了。应该系牢些的。   姜鄢不要。她自己能弄好。   等弄好回来,发现康熙没有在看奏折,她一回来,他就紧紧盯着她,像是一直在等她的样子。   姜鄢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她自动自发的靠过去。她系了个死结,不会再有问题的。   康熙忍俊不禁,鄢妃怎么能这么乖的?真的很乖啊。   乖到让人忍不住想要狠狠的欺负她。   康熙不看奏折了,把人抱起来,往床榻那边走:“时辰不早了。歇息吧。”   他喜欢抱着姜鄢睡。自后抱住她,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这是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姿势,唯有这样,才能勉强压制康熙心中想要狠狠欺负她的渴求。 第30章 030   日子晃晃悠悠的,很快到了夏日。   暑热的天气,这紫禁城的宫城里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挑了个阴天,康熙就带着嫔妃们住到了南苑。这一回,宫里着实是太热了,不但太皇太后皇太后,就连皇贵妃都跟着去了南苑避暑。   姜鄢还住游溪春。   夏天太热了,姜鄢只想躺在院子里喝冰水吹冷风,一点也不想起来干活。   五月回宫的时候,修整了几天,她慢慢又捡起抄书的活计。但胤礽课业繁忙,每次来了储秀宫吃了晚膳就直接去小榻上躺平,听故事就高兴,要他起来写几个字就哼哼唧唧的躲懒。   嚷嚷着都读书写字一天了,来了储秀宫还要写,胤礽委屈。   胤礽是真的想要休息。   姜鄢能理解他,社畜工作一天也是很累的,回家了只想躺平,哪还想加班呢?   姜鄢就随他了。   她这边没有胤礽监督写字了,抄书抄着抄着就累了,加上天气太热了,在桌案跟前坐一会儿就热,姜鄢干脆把笔一扔,也不写了。   等搬到南苑来,姜鄢就更不抄书了,连笔都没碰过,每天除了陪着康熙投喂胤礽之外,她就美滋滋的在游溪春自己快乐躺平。   文华殿已经修缮起来了,虽然还没有定下日子,但太子出阁讲书的事情已经提上了议事日程,也就是看康熙想要多留胤礽两三年,又或是这一二年就让他出阁讲书了。   康熙的意思,是想要胤礽的学问再扎实些的。   他精心呵护培养的皇太子,绝不能落于人后,至少,要比八岁登基他要强。   胤礽一年大似一年,康熙给他的课业也是逐月增加,甚至到了南苑避暑,都没有因为天热减轻负担,还特地给胤礽读书的地方取名叫无逸斋,是巴不得胤礽每日勤勉刻苦攻读的。   胤礽从前还有时间来姜鄢这里用晚膳,自从课业加量,他就只能晚上来吃宵夜了。   每回过来,都是一副苦哈哈的样子,等吃到了东西,才又恢复了些精气神。   眼瞧着东巡时候快快乐乐活泼不少的小孩被读书折磨成这样,姜鄢感叹,还好她不用读书。   她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大,但后宫嫔妃的身份,就是不需要刻苦攻读的。她只需要快快乐乐的躺平,顺其自然的长大,做一个完美的替身就好了。   她想象了一下,她要是被康熙逼着读书,那该是多么的痛苦啊。   再者,她也不是真的就是德鄢这样的年纪,芯子里本来就是成年人了。读书这回事,在穿越之前经历过一次就真的可以了。   康熙到了南苑里,倒是比在宫里是还要忙些。   三藩之事平定,又有台湾的事摆在案头。沙俄也不消停,时常会有消息从北边过来。   康熙议事书房里的光亮经常会持续一整夜的。   康熙自己过不来游溪春,又想要姜鄢陪着他,就总是将姜鄢找去他那里。   除了同大臣们议事之外,一天之内的任意时辰,康熙只要闲下来,就会被找过来。   从东巡回来,姜鄢发现,康熙真的是越来越黏她了。   有时候晨起后,姜鄢这里刚刚梳洗穿戴好,康熙那头就打发人过来,请她去一同用早膳。   姜鄢去到康熙住的山河宴后,总能瞧见眼圈乌青熬了一夜的大臣们从里头出来,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熬夜工作后被掏空了的气息,而康熙呢,还是神采奕奕的等着她一道用晚膳。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参差啊。   这天傍晚,姜鄢下午的时候多吃了两串水葡萄,到了吃饭的时候也不饿,晚膳就只用了一点鸡丝拌豆腐皮,还是要的又辣又甜的口味。   康熙还在山河宴忙,胤礽据说是今日课业极多,还在无逸斋读书,康熙过两日要考校他的功课,胤礽其实学得挺好的,但是他紧张,所以还是需要恶补一下。   姜鄢没去无逸斋打扰胤礽,让人给他送了些他爱吃的点心,又让人送去新鲜瓜果,让人告诉胤礽的奶嬷嬷让胤礽吃些东西,便是努力读书,也不能忘了补充营养的。   康熙和胤礽都不在,姜鄢正琢磨着晚上如何消遣的时候,李嬷嬷说造办处的人来了。   姜鄢当即眼睛都亮了:“他们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迎上姜鄢的目光,李嬷嬷就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笑了起来:“主子先前叫他们做的东西,他们如今做好了,就着人给主子送来了。”   姜鄢大喜,连忙让人抬进来。   她一直想要个大些的,并且摇晃程度能深些的躺椅。   胤礽回来这几个月,别的倒也罢了,就总是念念不忘外头看到的星星。   其实宫城里也能看见星星,只是体验自然是不如外头好的。   姜鄢也不知道下回什么时候能出去,瞧胤礽这样天天惦记也是难受,那一回在松花江畔,他特意弄了小船,躺在里头看星星。   那天晚上,姜鄢和康熙陪了他一个多时辰。胤礽高兴极了,康熙好像也挺高兴的,姜鄢后来站在陆地上都晕,实在是在船上晃荡的太久了。   姜鄢想着什么能凑合一下,再给胤礽一下这样的体验,就想到了要做个大些弧度深些的躺椅。   她院子一角添了个葡萄架,底下放一个躺椅,她坐那儿晃荡着睡觉,胤礽用一个躺椅在院子里躺着看星星,还挺美的。   康熙就随便了,他乐意在哪儿就在哪儿。   姜鄢就找造办处,要定做这样的躺椅。她只负责将构想同他们说,具体的数据该怎么做,就交由他们去发挥了。   没想到造办处的动作还挺快的,她前两天刚把话递过去,今天晚上就收到成品了。   三个大大的躺椅并排放在院子里,姜鄢瞧了,连连点头,着实不错,就是她要的风格。   造办处的人走后,姜鄢便让人抬了一个躺椅到葡萄架下,那儿特别凉快,微风拂过,总有些草木青幽的香气,旁边用了些没什么味道的驱除蚊虫的草药,连一只蚊子都没有,端的是闲适清净爽快自在。   另外两个躺椅都并排放在院子里,等胤礽和康熙来了,随便他们自己要放在那里。   躺椅来了,姜鄢也不必琢磨晚上如何消遣了。   她就在躺椅上晃荡,晃悠的睡着了就睡着了,没睡着就发发呆,挺好的。   手上的小团扇想自己动动就扇两下,不想动了就放着,反正葡萄架下时不时有风,也不热。   李嬷嬷在旁边的小膳桌上给她摆了好多时令的瓜果点心,都是小厨房新琢磨出来的,姜鄢爱吃的。都用小碟装着,一碟里面量也不多,吃着不会腻,又能给姜鄢垫垫肚子,毕竟她晚膳吃的很少,李嬷嬷怕她饿着。   应姜鄢的要求,还给她摆了一小盘水葡萄。   那个水葡萄又大又甜,姜鄢很喜欢。   今日吃了,明日还打算用来榨汁试试。   姜鄢吃了两块水晶糕,然后对着李嬷嬷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不必陪在她身边。   “嬷嬷自便吧。我想一个人在这儿睡会儿,你们都不必陪着我。”姜鄢怕她们站着累,反正她一晚上也不挪窝了,就让李嬷嬷和庆月松月随意,乘凉或者进屋都行,反正游溪春的院子大得很,她们想去哪儿都行。   李嬷嬷点头,带着庆月松月离她稍远些。   知道姜鄢爱清净,也是真心希望她们自便,李嬷嬷和庆月松月都各自找了些手头的活计,可姜鄢这里也不是真的没人管,自然有悄悄值守的太监宫女盯着,以防她随时有什么需要。   姜鄢吃了一半水葡萄,盘子里还剩下一半,她人整个放松下来,很快又困了。她也没有刻意压抑自己,眼睛一闭,片刻后就睡着了。   手里的小团扇拿不住,吧嗒一声掉在地上,也没惊醒她。   庆月想过来把小团扇捡起来,李嬷嬷拦住了,没让她过来。   康熙忙完了过来的时候,游溪春这边静的反倒显得鸟叫声越发的空灵,像是走进了无人的森林似的。   游溪春这里给了姜鄢,便一直都是她住着,康熙没想过再给旁人。   先前的时候,这儿倒也没显出和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来,可渐渐的,姜鄢一年来住几个月,每年夏天都随着她的心意改几处添几处,康熙对此特别随意,由着她随便改或者添。   连姜鄢不要人修剪她的园子,康熙都纵着。   连着两年没修剪这园子,哪怕春秋冬不住着了,姜鄢也不许人动,两年的肆意生长,游溪春这儿生机勃勃的就跟进了林子似的。   曲径通幽,偏偏园子里还有些她自己的小心思,康熙每回来,都觉得跟进了世外桃源似的。   康熙早习惯了这样的安静,但凡姜鄢这里这样,一多半都是她睡着了,奴才们怕扰了她,就都不做声,一路走过来,全是太监宫女无声的给他请安。   康熙让李德全就候在游廊下别跟过来,他自己溜达到了葡萄架下,瞧着姜鄢睡着的模样,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看着她。   她大概刚吃过小点心,点心的奶酥沾了一点在鼻尖上,奴才们过不来,她自己又不知道,自然就那样挂着招摇过市,如今跟着入了康熙的眼。   康熙凑近了看,抬手给她轻轻抹掉了。   舍不得吵醒她,动作都是轻轻的。   可指腹还是不小心擦过了她的鼻尖,姜鄢其实也没有睡得多踏实,刚开始睡得时候还行,睡久了这躺椅上她一时兴奋忘了搁靠垫,腰那儿咯住了有点疼,正好是黏黏糊糊将醒未醒的时候,康熙这么一弄,姜鄢就醒了。   姜鄢醒来后总有点懵,见康熙负手而立含笑望着她,她意识到她应该起来给康熙请安,结果手忙脚乱的没能顺利下来,反而躺椅越发摇晃起来,姜鄢都急出汗来了。   康熙忍不住发笑,长臂一伸把她捞起来,助她站好,又去抹了抹她的鼻尖,低声说:“你倒是会享受。”   前日就听说了,她叫造办处做些东西。康熙也没刻意去问,今日才知道,原来做的是这个。   姜鄢压根不知道自己鼻尖怎么了,她就望着康熙笑,还叫康熙去看院子里放着的躺椅,兴致勃勃的问康熙:“皇上想把这个放哪里?同臣妾的放一处,还是放花架子底下?”   她跟康熙说,三个躺椅,她一个,康熙一个,胤礽一个,都分好了。   康熙笑得不行,说:“就那样先放着吧。”   他方才就瞧出来了,这躺椅做的比寻常躺椅大些,几乎是跟坐塌大小了,她躺在里头,小小的一团,根本就坐不满。   康熙就说:“朕歇歇。”   他忙了一日,累倒是不累,就是满脑子都是正经事,想放松一下。不然老想着方才书房里差点吵起来的众臣们,康熙就觉得自己眉心的结都要打不开了。   康熙直接就坐在了姜鄢的躺椅上,小膳桌上的茶水姜鄢未动过,康熙直接就饮了。   姜鄢怕康熙坐着不舒服,进屋给他拿了个靠垫来,放在康熙身后。   李德全不过来,李嬷嬷庆月松月她们自然也不会过来,两位主子相处的挺好的,他们不过来添乱,除非主子们有需要。   康熙看她额头冒了汗,就伸手把人抱过来,又圈在怀里,把顺手捡起来的小团扇递到她手里,低声说:“你也一同歇歇。”   姜鄢怕两个人坐一起热着康熙,就拿着小团扇轻轻的摇:“臣妾再去搬一个过来吧。与皇上并排放着。”   康熙巴不得抱着她,哪里肯放手,闻言越发抱的紧了:“这躺椅做的这般大,哪里需要再来一个?你与朕一同躺着,还有许多空地。”   他还是自后抱着她,把人紧紧圈在怀里。这会儿葡萄架下风挺大的,很是凉爽。   两个人也不是老老实实的躺着,姜鄢几乎完全被康熙锁在怀里,一半的人躺在他身上,手上轻轻摇着小团扇,康熙抱着人,都没晃悠,但躺椅因为惯性,从开始到现在都在轻轻的晃。   康熙突然得了趣,他稍稍动了一下,躺椅的晃动幅度就大了些,他抱着姜鄢,恨不得把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晃着,又或者撞起来……正经事全都被康熙抛之脑后了,他现在满脑子不正经的事。   那年在松花江上看星星,还是天冷的时候,她在小船上盖着康熙的披风,捂了一身的汗出来。   后来从小船上下来,她腿软走不动,康熙以为她是晕船,一路给她抱回去的。   其实一大半是晕船,一小半实在是……实在是说不出口的理由。   现在又是这样。这都是夏天了,天气更热,身上的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姜鄢能感觉到是圈在她腰间的手在发力,她一下子挣扎起来,她动作迅速着力点找的好,还真叫她跑出来了。   主要是康熙正在享受,没有设防,否则还能叫她跑掉么。   姜鄢咬着唇,唇珠都气得撅起来了,她瞪着康熙,这回她知道了,康熙是故意的。   康熙瞧着她:“怎么了?”   姜鄢脸微红,就是瞪着他不说话,自己要回头去找李嬷嬷,带人把另一个躺椅搬过来,她自己坐,不和康熙坐一处了。   康熙挑了挑眉,李嬷嬷等人就不敢过来了,康熙又去捞她,要把人往怀里抱。   姜鄢拿手戳他,拿扇子抵着他:“不要这样抱。”   康熙依了她,还是将她抱在怀里,面对面抱着,鼻息相闻,亲密无间。   躺椅摇摇晃晃的,姜鄢被箍着腰,想起也起不来了。   反正,不那样就行。   刚才凑近她,始终能闻见一股葡萄的香甜气息,她大概吃了许多,小膳桌上都只剩下一半的水葡萄了。   姜鄢见康熙望着膳桌上的点心瓜果,以为康熙饿,她也终于是想起正经事来了,就问康熙:“皇上可用过晚膳了?”   她想要李嬷嬷他们去小厨房寻摸点东西来给康熙吃。   康熙给她拦住了:“朕在书房的时候,同大臣们议事时已用过了。”   天太热,大臣吵的更上火,没吃下太多,但也不觉得饿。   康熙瞧瞧她唇上饱满的唇珠,忽而抬手叫李德全过来:“去膳房把朕叫你留的东西取来。”   李德全去了。   康熙望着姜鄢,说:“岭南进了一筐新鲜荔枝来。朕看了,约有百余颗。朕给太子及嫔妃们分了些,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怕上火不吃这个。剩下五十颗留给你。朕知道你爱吃,但至多今日二十五,明日二十五。不可多食。”   “下回再有,约摸也要十来日后了。”   总共就一筐,一半分给那么多人,另一半全给姜鄢。偏心偏的理直气壮。   爱吃的姜鄢摸摸自己那张脸,在心里万分感谢仁孝皇后。   荔枝是冰镇着的,很新鲜,也很香很甜。   这样的新鲜荔枝哪怕是冰镇也不能多放,至多吃两日,再多就变味了。   姜鄢吃的快乐极了,康熙瞧着她,也很高兴。   姜鄢觉得康熙真好,就给他剥了一个,递到他嘴边,是要喂他的意思。   姜鄢本意,是怕康熙脏了手,毕竟剥不好汁水横流,一会儿还得洗手,还黏黏腻腻的不舒服,她就代劳了。   结果康熙的眼瞬间比夜还要漆黑,就着她的手吃了,还盯着她看。   康熙吃了两个,实在忍不住,抓着她的手,凑得极近,仿佛要亲她的唇:“朕不吃了。朕吃多了会上火。”   越吃越想把眼前的人拉到怀里圈着,然后把躺椅晃起来。   被康熙这样看着,姜鄢忽然觉得很有压力,她剥壳吃肉的动作加快了许多,主要是,看着康熙这样的眼神,比起荔枝,她觉得康熙更想吃了她。   天天跑姜鄢这里已经习惯了,一天不过来胤礽就浑身难受。   他在无逸斋拼命学□□算是把课业都做完了,然后急匆匆跑到游溪春来,想吃点好吃的。   结果迎接他的,就是小膳桌上成堆的荔枝壳和荔枝核。还有抱在一起摇扇子的皇阿玛和姨母。   胤礽都没数,当场目瞪口呆:“皇阿玛,您只分给我五个荔枝。”   康熙神色淡淡的:“五个足够了。吃多了你会上火。”   胤礽深感不公平:“那姨母吃这么多,不会上火吗?”   姜鄢摸摸鼻子,她馋啊,上火也要冲。   就是胤礽只吃了五个吗?早知道她分一半出来了。明日她还有二十五颗,要不然,分些给胤礽吧。   康熙仿佛看透她的心思,淡淡说:“保成至多五个。你私下不许多给。天气热,他闷在屋里读书,吃多了热气聚在腹中,他会不安分。别给他多吃。出去跑马散热又容易中了暑气,本就该饮食清淡些才好。”   男人跟女子不一样的。他是过来人,知道这个年纪的身体过于躁动。保成还要读书,不能为此分心。   姜鄢只能遗憾的看着胤礽,是康熙不让给的,她只能自己快乐的吃独食啦。   姜鄢转移胤礽的注意力,给他看新得的躺椅,胤礽果然高兴起来。   自己跑去一个躺椅上玩了一会儿,转头看康熙和姜鄢在葡萄架下,他自己一个孤零零的在院子这边。   他想寻求皇阿玛和姨母的温暖抱抱,本来是想要把自己的躺椅也搬过去的,可看见他们的躺椅还有些地方,胤礽就动了心思了。   胤礽也想睡上去,他想跟皇阿玛跟姨母亲近,想要爱的鼓励爱的抱抱,天天读书他整个人都要被掏空了。   姜鄢心软,想答应,康熙拿她的团扇把胤礽抵住,冷酷的拒绝了:“人多,热。”   胤礽整个人都蔫了。   康熙是嫌他来的不是时候,两个人的快乐相处,变成了三个人,快乐还是快乐。   但有些快乐,没法当着儿子的面实现啊。   可看胤礽这样,康熙又疼他又舍不得,就说:“你好好读书,朕有空再带你出去。”   胤礽整个人都支棱起来了。   姜鄢无动于衷,天气热,她是真的不想出门,她只想躺平。   偏偏康熙不肯放过她,手悄悄在衣摆的遮掩下捏上她的脚踝,深深笑着:“你到时也一起去。” 第31章 031   听见康熙说姜鄢到时也会一起去,胤礽高兴极了。   现在没有爱的鼓励爱的抱抱,胤礽也认了,他的兴趣全都被出去玩给吸引了。   他自己肯定是搬不动躺椅的,就招了招手,让几个太监帮忙把躺椅搬到葡萄架下同康熙姜鄢的并排放在一起,然后他整个人盘腿坐在里面,快快乐乐的摇晃着。   胤礽缠着康熙问:“皇阿玛,到时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去啊?”   他就问,是不是要抽空去小汤山的温泉?又问是不是要去新的地方。   胤礽本来就是过来吃宵夜的,没想到还能撞上这么大的一个惊喜,他的心情起伏至今,才算是稳定下来,一面兴奋的瞧着康熙,一面将小膳桌上的点心瓜果拿来吃。   他也觉得水葡萄好吃,将剩下未动的水葡萄全吃了,还将姜鄢最近刚做出来的冻奶茶喝了一杯。   康熙却要卖个关子,既说了,又不肯说全。不管胤礽怎么问,康熙就是不同他说实际的。   瞧着胤礽委屈,康熙笑起来:“不同你说,是暂时这样计划,时间日期一概未定。暂时暂时这样打算,到了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若现在跟你说,到时若有了变动,难免失望。”   康熙只答他说,出去是一定会出去的,且不是在京郊,总是要走远些的。   就这么一说,胤礽彻底满足了。他也不是说一定要出去玩,但有这么个念想,总归是高兴的。就连读书都更有劲了。   姜鄢早把脚踝从康熙手里解救出来了,他原本也只是捏了捏,并未控制,胤礽来了,他们也不能老躺着,姜鄢坐起来和胤礽说话,康熙自然也是要跟着坐起来的。   姜鄢见他快快乐乐的晃动躺椅,就问他喜不喜欢。   胤礽这才知道这躺椅是姜鄢专门让造办处给他做的,胤礽高兴极了,连连说喜欢。   康熙琢磨了一下,说:“这倒也正好。保成的便留在此处,他来了也能坐坐。你既预备了三个,那朕就带一个回山河宴,放在朕那里。”   游溪春一个,山河宴一个。   如果在游溪春两个人的快乐变成了三个人的,那总不至于山河宴也会这样。   他把人拘在山河宴的时候,太子都在读书,没人打扰他们,两个人的快乐就可以持续好久好久了。   胤礽吃饱喝足了,躺在躺椅上看星星,还忍不住翘起二郎腿快乐的晃着脚。   康熙嫌他实在是不像个样子,给他把腿撸下去了,又准他散漫了半个时辰,然后让他身边的奶嬷嬷和太监把胤礽带回毓庆宫休息。   康熙一早就有了话,今日还宿在储秀宫。是以敬事房的人就没过来打扰康熙。   胤礽连离开的背影都是快乐的,看见儿子走了,康熙觉得另一种快乐又回来了。   他去捉姜鄢的脚,把她纤/细玉白的脚踝圈在手里,若有所思的瞧着,盯着。   刚才儿子在这里,他也只是捏了捏,想再有什么动作也难,现在儿子走了,康熙想,就做了。   这回他用了点劲,圈着她的脚踝不让她动,姜鄢怎么挣脱都出不去,她也不肯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受制于人。   这脚踝能有什么好看的?姜鄢不懂。   她最有价值的是这张脸啊。难不成,她的脚踝也跟仁孝皇后长得一模一样么?   “你得练练腿。”康熙说着,还轻轻拍了拍。   夏天热,姜鄢也没有穿太多,里头一层贴身的衣裳,外头的绸缎衣裳也并没有多厚,康熙只是轻轻拍了拍,姜鄢就觉得他掌心的热意似乎透过布料贴在了她的皮肤上。   她下意识缩了缩腿,不解的看着康熙。   先前叫她骑马,要她多练练马,她满足了大老板的要求,她练了。   现在骑马也骑的挺好的。   最重要的是身体好了,成长的也着实不错,姜鄢就觉得可以了。   现在又叫她练腿。   她听了这么长时间的故事,李嬷嬷他们也没跟她说过,仁孝皇后是极其热爱运动的女子啊。   康熙把她两只脚踝都圈住,然后把人面对面的搂在怀里,说:“当年为了擒住鳌拜,又为了让鳌拜放松警惕,朕选了十几个少年,陪着朕练习布库。”   “这布库,便有一招是专门用来练腿的。便是一人俯身撑住身体,另一人手攀住脖子,腿攀住腰,挂在他身上,时间越久,效果越好。天长日久,这腿劲就练出来了。”   姜鄢脑补了一下,总觉得这个姿势,怎么就那么的一言难尽呢?   她忍不住好奇,问康熙:“皇上在谁身上挂过?”   康熙挑了挑眉,谁敢让他挂呢?   他说:“朕都是在木桩上练的。况这是少年时的把戏,现在不必这样练了。”   他又去捏了捏姜鄢脚踝上的脚骨,笑道:“你是初学,朕可以陪着你练。”   康熙就是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她那样挂在自己身上,搂着他的脖子,攀着他的腰,他就觉得,这个好像比晃躺椅更吸引人,更快乐。   姜鄢严重怀疑康熙动机不纯。见他的目光只在自己腰腹间流连,姜鄢确定了,康熙他,就是动机不纯。   姜鄢拿着小团扇摇了两下,脸有点热,身上也出了点汗,可这点风好像没什么作用,姜鄢脸红红的,小声说:“现在不练,天气太热了。冬天再练。”   康熙盯着她,放开了她的脚踝,直接去箍她的腰,恨不得毫无缝隙的贴在一起,他的唇也凑过来,贴着她的耳朵说:“太皇太后在宫中久了,想出去走走。京郊没有什么可逛的。”   “朕听太皇太后的意思,是想出去礼佛,为大清祈福。三藩平定,如今台湾事将定,沙俄也总归是要平定的。太皇太后想去求一个风调雨顺海晏河清,朕想带太皇太后去五台山。”   康熙小声说:“太皇太后已同意了。说出行的日子由朕来定。朕琢磨,不是年底就是明年节后。那会儿天气正好,出门没有那么热,太皇太后会舒服许多。”   “既要去五台山礼佛,朕和太皇太后都去了,太子也不必留在宫中,跟着朕出去历练历练自然是好的。这次朕不带旁人,只带你一个出去。”   既然要去五台山礼佛,重要的便是诚心。哪怕是从半山腰开始,也总要有一部分是一步一步爬上去,那样才显得真心诚意。   既要爬山,那肯定是要练练腿的。   姜鄢想,康熙教她那样练,就是假公济私。   姜鄢觉得自己还不至于比不上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年纪大些,爬山约莫吃力些,姜鄢甚至还想着自己练好了,到时候还能搀扶一下太皇太后,给太皇太后搭把手。   事实证明,姜鄢还真的是想多了。   本来她确实是有可能实现她的想法的,在爬山的时候给太皇太后搭把手什么的。   但是非常不凑巧的是,选定的爬山日子的那天,正好是她癸水的第二日。   康熙到了秋天回宫后,就将去五台山礼佛的日子给定了。就定在过了年后的二月里。   这次出去,跟着的人也很多。就像之前康熙承诺的,后妃里头,他就只带了姜鄢一人。   临行前,胤礽跟康熙提了一句,说在外头的时候,还想要姜鄢小厨房的人供应他们的膳食。康熙同姜鄢说了,姜鄢就预备了起来。   这次出去,小厨房里伺候的人全带上了,再加上御膳房的人,供应太皇太后、康熙、胤礽和她的膳食,应是绰绰有余了。   到五台山的时候天气还是有点冷的,姜鄢大约是一路上奔波,比不上在宫里是安逸舒适,因此癸水就晚了几日,便正好赶上了上山的时候。   为体诚心,太皇太后、康熙、胤礽及文武大臣们,最后上山的路都是要走上去的。   康熙不想叫人多扰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想清清静静的走到山上去,因此叫文武大臣们比他们上山的时辰晚一些,等他们出发了,大臣们随后再跟上。   跟着他们的侍从也是远远的跟着,但凡有需要,再上前来伺候。   太皇太后虽然年纪大些,可早年里那也是个风云人物,跟着太宗皇帝从关外到关内,并不是真正寻常家的老太太。   太皇太后的身子骨也硬朗,也不需要人搀扶,自己就能稳稳的上山。   这一路出来,在宫里原本还时不时闹个头疼脑热的老人家,出了门反而一切都好了,每天吃得好睡得好,身体和精神都肉眼可见的在变好。   康熙自然不必说,胤礽更是兴致勃勃的要往上冲,唯有姜鄢一个,没能帮上谁,反而因为迟来的癸水肚子疼而冲不动。   只走了一点,就肚子疼到迈不开腿。   抱着肚子坐在山道石凳上,红着眼睛恨自己不争气,拖累了康熙他们。   姜鄢怕太皇太后对此有什么忌讳,怕自己这样子上去会冲撞了神佛,就想着是不是她干脆不要上去了,就自己下山去等着,总不能让大家都在原地等她一个的。   太皇太后那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压根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忌讳的,只是着实怜她疼痛,想着要不然使人抬轿子,把姜鄢抬上去,也不必叫她走了。   康熙走到姜鄢跟前:“既来了,便是要一起上去的。独个将你留下,像什么话?”   “我们还要在山上住上几日,难道你便一直在山下么?这也不像个样子。”   康熙背对着姜鄢半蹲下来,说:“既是发愿诚心走上去,使人抬轿子也是不妥。这也不远,朕背你上去。你上来。”   姜鄢哪敢上啊。   她不动,太皇太后那里倒笑起来:“皇帝有心了。鄢妃上去吧。皇帝既说了,必是有把握的。”   也不能总让康熙这样蹲着,姜鄢就站起来了,轻轻往上一跃,康熙轻轻松松托住她,将她的腿放在腰前固定好,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就意有所指的望着姜鄢笑。   姜鄢本来是疼,见他这样笑,突然就懂了,跟着就脸红,趴在康熙结实的背上也不说话。   她还怕被太皇太后看见,结果太皇太后早带着胤礽去研究山道旁的崖刻去了。   康熙先走一步,稳稳的背着姜鄢往上走。   一开始姜鄢还有点放不开,僵硬着身体,可慢慢发现康熙真的很稳,且她也知道,康熙是真的很有劲,现下背着她还气不喘脸不红,就跟如履平地似的,姜鄢也怕自己不放松会给康熙增添负担,就慢慢软下来,乖乖的趴在康熙的背上。   太皇太后自个儿带着胤礽一道走,就跟在康熙他们后头。   她早先就跟康熙说好了的,不必时刻都顾着她,上山的时候她想要自在些,都随意些才好。   像现在这样,她牵着曾孙,跟在孙子后头慢慢的上山,便是最舒服的。   胤礽被一路山上风光吸引,并不怎么说话,只顾得上拿眼睛看。   太皇太后悠悠然的目光就落在前头两个人身上。   赫舍里氏是康熙十九年入宫的,现如今也三年多了,今年便是十四了。   平日里瞧着行事也稳重大气,便是爱吃犯懒,有时候憨憨的,也是年纪小的缘故。   当初皇帝要赫舍里氏进宫的时候,太皇太后并没有说些什么。她同意了,她唯一的原因,就是希望她的孙儿能高兴些。   可她心里也并不是一点担心都没有的。   赫舍里氏同仁孝长得太过相像。皇帝对仁孝的感情,太皇太后都是看在眼里的,太皇太后相信她的孙儿不是感情用事的君主,可若是赫舍里氏有些别的什么私心,这可就难说了。   她就怕赫舍里氏是个作妖的不安分的。虽说宫里不可能处置不了这样的后妃,但若赫舍里氏真是这样的,太皇太后就怕皇帝伤心。   结果人一进来,太皇太后观察了一段时日,发现不是个不安分的,相反,还是个特别安分特别乖的。又甜又乖年纪又小,太皇太后都很喜欢她。   既然喜欢她又怜爱她年纪小,又确实因着当初她偏爱仁孝,如今对赫舍里氏也多了几分偏爱,所以很多事情上,太皇太后都很随意,这又不是在宫里,只要不是大事,皇帝要怎么护着都行。   说起来,满人成婚都早,说是女孩儿十四便可成婚,但早年间,在关外,十一二三成婚的大有人在。过不了一二年就生子,这都是常事。   皇室早年也是这样的。莫说大清,便是前朝,十三十四成婚的,也多得是。   皇帝十二岁大婚,十四便亲政了。有头一个阿哥的时候也才十四。   只可惜那个阿哥没能留住。   入关后,许多习俗都改了,陋俗不除,自然不能与天下同。   就说这宫里,从皇帝开始,慢慢的也不在以年幼秀女充盈后宫了。早年在宫中待养的后妃们,那是早些年没办法,近些年已不这样了。   赫舍里氏是个例外,毕竟她太像仁孝了,皇帝怕是等不住的。   可既然改了,就得好好待人家。把人带进宫里来,这样护着,太皇太后知道皇帝的心思,只要人在身边,是能等下去的。   要真不能,太皇太后自然会站出来说句话的。   太皇太后想,皇帝身边的人不少,可贴心的怕就是这一个了。而这一个,皇帝喜欢,太子喜欢,她也挺喜欢的,这样就很好了。   他们走走停停,晨起上山,晌午的时候就到了。   太皇太后便在菩萨顶礼佛。到了跟前,康熙就将姜鄢放下了。   这一路她都没有怎么走动,可肚子疼的迹象也未曾减轻。但他们都到了地方,若是过门不入,自是不妥的。   就算康熙曾同她说,太皇太后礼佛也是为了出来散散心,但这也是件正经事,该认真对待。   姜鄢便随着太皇太后进殿,跟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三个人诚心叩拜。   等到将一切流程都走完,大冬天的,姜鄢都疼出了一身的汗。   太皇太后要去听主持讲经,太皇太后本来不要人陪着,可这一路上来,胤礽跟着他的老祖宗长了不少的见识,因此一定要陪着她,要同主持一道用些斋饭,然后也要一起听讲经。   康熙则将姜鄢抱去了寺中为他们预备的禅房。   李嬷嬷他们已经赶上来了。康熙要热水,众人就都开始忙活。   康熙怕姜鄢用不惯寺中斋饭,吩咐小厨房做些姜鄢爱吃的来。   姜鄢没什么胃口,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想吃新鲜鱼饼,还要吃蒸的软软的什么都不给的甜水红萝卜。   这个简单。   寺外山野就有溪水,里头有新鲜的鱼,小厨房和御膳房的人早就练出了十八般武艺,抓鱼是不在话下的。   甜水红萝卜也简单,寺里就有。   康熙自己就是让小厨房的人随意做些他爱吃的膳食来便行了。   姜鄢怕耽误康熙的事,就说用了膳让康熙去忙,不必管她了。   康熙没同意:“大臣们上来后便是礼佛,自有人带着他们,过后也是自便。朕明日才开始议事。奏折今晨就看完了,朕没什么事了,朕就在这儿陪着你。”   瞧出她还有些自责,康熙心疼她,就宽慰道:“太皇太后此次出来,原本是为散心,你不必将此事挂怀。你也瞧见了,朕好得很,背你一路上来什么事都没有。再这样心事重重的,一会儿肚子就更痛了。”   热水来了,李嬷嬷将预备好的汤婆子拿出来,外头用柔软绸布套上,灌了热水便要放到姜鄢的肚子上。   康熙却接过去,用汤婆子捂着自己的手,捂热后就上了榻,小心将人拢到怀里,然后把手送进去,触到姜鄢软乎乎的肚子,然后轻轻的揉起来。   姜鄢吓了一跳,康熙的掌心又热又烫,总有奇怪的热力顺着皮肤传来,跟捂着汤婆子的感觉大不一样。   可要论舒服,还是人的手掌舒服些。   姜鄢一面情不自禁的躺平享受,一面又觉得不能这样劳动康熙。   她动了两下,康熙就摁住她,浅浅对她笑:“你别动了。朕就乐意给你揉肚子。”   要是有可能,康熙巴不得随便找个什么人来,替她承受肚子的痛。   瞧她可怜兮兮的,往日的灵动可爱都蔫了。   康熙的手掌特别大,将她的小肚子全都照顾到了。   喝了热水红糖,小肚子又热乎乎的,姜鄢慢慢的就不痛了。   她转头看康熙,小声说:“现在其实比以前痛的好多了。这次是推迟了几天才会疼,以前按时按点来,是不会疼的。”   她大约是太放松,下意识的抱住康熙的胳膊,两个人鼻息相闻松松搂在一起,肌肤相亲令她最大程度的放松下来,说话声音软软的,不叫皇上,也不自称臣妾了。   “嗯?”康熙挑了挑眉,听见她过分绵软的声音,心里就跟被羽毛挠了一下似的。   姜鄢小声说:“臣妾的意思是说,练腿,很好。”   她以前,就是她还没有成为德鄢的时候。每天工作加班,运动时间不固定,作息吃饭都没有那么的规律,这个大姨妈就真的不太准时,而且会很疼。   当天甚至不能工作,只能痛苦的躺平。太疼的时候,就只能吃药了。   德鄢的年纪比较小,加上入宫后调养的好,每次就没有那么疼。   之后又是骑马,锻炼的就更好了。   这个冬天,康熙老是叫她睡前练腿,这腿练着练着,好处当然是看得见的。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当天不用痛苦的躺平了。当然了,这一次,真的是个意外。   康熙听了就忍不住笑,眼里星星点点聚起些深意来,看的姜鄢脸热,脸又红。   康熙跟姜鄢咬耳朵:“那以后多练练。”   姜鄢耳朵热,往被褥里缩了缩,却乖乖红着脸点头:“嗯。”   跟着又有点害羞的补了一句:“夏天不练。”   康熙就笑:“都依你。”   接着,康熙又凑得更近了些:“现在还是冬天,还未开春。过几天等你好了,就要勤加练习了。”   这种事,康熙巴不得多多益善。   本来临行前在宫里,他们就很勤奋的,现在在外头,鄢妃既然说好,那当然应该多练练了。   姜鄢脸都红透了:“皇上,这里是佛寺。”   佛门净地,这样不太好吧。   康熙深深一笑:“这是喇/嘛庙。没有那么多规矩。跟汉/人的庙是不一样的。”   总之就是,这里哪怕来真的,都是可以的。 第32章 032   康熙先前定下的,便是要陪着太皇太后在菩萨顶住几日,然后再陪着太皇太后去旁的景观转一转看一看。但山中的喇嘛庙,便只去这一个。   他们到菩萨顶的第二日,山上就下雪了。   一连大雪几日未曾停歇,山中一片银装素裹,景色绝美,人世罕见。   胤礽瞧见雪就兴奋,本来跟着太皇太后听那庙中住持讲经的,结果人也坐不住了,总是不住往外头张望,太皇太后见他心全不在这里,想着太子年纪小,也不将人拘在身边了,就让胤礽出去玩,她这里也不用人陪着。   胤礽听了,同太皇太后行了礼告退,迫不及待就跑去玩雪去了。   山中大雪自然比宫中大雪更畅快些,胤礽想怎样玩就怎样玩,拘了一年的规矩全丢了,敛了一年的活泼片刻就回来了。   太皇太后没了胤礽在旁边,也觉得无甚影响,听了两日经,只觉涤荡心中污浊杂质,心情更加怡然自得。   姜鄢就当天肚子疼,养了一日就好了,但之后两日因为癸水,人还是想要待在暖和的地方,身上懒懒的没什么力气,只想躺平。   康熙除了与大臣们议事,其余时间都同姜鄢待在一处。   他们住在一起。这边的禅房都是特意为康熙留的。这片禅房安静舒适,房子也很大,隔间也多。   康熙同姜鄢住在一起,太皇太后住在正院,胤礽则住在隔间。   侍从们就住在周边厢房,大臣们则是散落别居。   姜鄢不能出门,外头下雪太冷,偏偏她又想看山景,有癸水的时候,康熙不许她出门吹风,她就裹着被褥坐在榻上,眼巴巴的看着窗外的大雪。   康熙坐在旁边看折子,每每抬眸瞧见她这样隔窗看雪,总是忍不住发笑。   是以,等姜鄢癸水彻底走后,康熙就让李嬷嬷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的,确定外头一丝冷风也吹不进去后,康熙才将她带到了外头。   禅房廊前宽阔,康熙让她坐在廊前观雪,这自然比在屋里头隔窗望雪要来的真实许多。   姜鄢坐着瞧,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就这么看,摸不准也碰不到,还不能亲自体验,这有什么用呢?   想起胤礽这几日来去匆匆的,每回来了,同他们说几句话请个安,然后就匆匆走了。一点也没有以前黏黏糊糊的劲头了。   这才不到晌午,连人影都看不见了,也就每日清晨,姜鄢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能听见胤礽在隔间诵读的声音,其余时候,他只要不读书习字了,人就不见了。   姜鄢问康熙:“皇上,太子殿下呢?”   康熙就在她身边坐着,说:“保成去那边山上玩雪去了。”   难得遇上这样的大雪。胤礽很兴奋,康熙也没有拘着他,只要每日认认真真完成了课业后,康熙给他身边安排了足够的人,就让胤礽玩去了。   此次来五台山,已是整个清理过一遍,山上没有闲杂人等,各个寺中也都知道这是皇太子,胤礽身边带够了人,便不会有事,康熙便放他自由玩乐。   姜鄢听了,眸带羡慕。   太子真快活,这都玩了好几天了吧。之前不带她就算了,今天她明明好了,结果还是不能玩。   姜鄢眼里的羡慕和控诉太明显了,康熙招架不住,只好起了身,令人取了黄桐伞,然后牵起姜鄢的手,走入雪中:“朕带你去凌空峰。”   凌空峰是一处突出山崖的巨大山石。像一片伞盖戳在崖壁上。站在凌空峰上,犹如侵入天地之间,再无屏障,仿佛凌空而立,故此得名。   凌空峰离他们所居不远,慢慢踩着雪走着山道过去,一刻钟便能到。   只是山中雪大,山道虽已经清理过了,可随即就能被新下的雪铺满,并不太好走。   康熙怕姜鄢摔倒,想抱着她过去,姜鄢没同意:“皇上,臣妾可以自己走。”   雪下的这么大,姜鄢怕两个人抱在一起摔倒了。   在山道上摔倒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康熙就牵着她,一路瞧着她,见她走的还挺稳的,心里也就放心了。   看来这练腿,着实是很有好处的。应当长久的坚持,康熙看着她想。   康熙和姜鄢的侍从都远远的跟着,没有往凌空峰上去。   凌空峰上可站下十数人,此时只站了康熙与姜鄢两个,地方是绰绰有余的,旁边还有些空地,也不用担心走两步就有摔下去的可能。   但姜鄢也没有乱动,就站在中间,把手伸出伞外,让雪花落在掌心,慢慢融化。   这里显然没有人过来,雪落下是什么样子便是什么样子,姜鄢舍不得破坏这一汪整齐的圣洁,就没乱动。   出来看雪,她高兴得很,兴冲冲的想要弄点雪回去煮点梅花雪茶喝。   昨日胤礽过来,给她和康熙带了一点新鲜的梅花花瓣,说是五台山的喇/嘛们特意养的,今年开了许多许多,白梅红梅数不胜数,寺里的喇嘛们泡茶喝不完,就送给和尚们,五台山上下今年喝的都是新鲜的梅花茶。   如今的雪比后世的雪干净多了,空气清新冷冽,泡茶喝是再好不过的了。   姜鄢以前没尝过,现在就想要尝一尝。   李嬷嬷送了小罐子来,姜鄢身上暖和,穿的严严实实的,一点雪都没透进去。她干脆盘腿坐下来,方便自己取山石边上干干净净的雪。   康熙由着她,也跟着坐下来撑着伞陪着她取雪。   还同她说:“这崖上的松针也不错。一会儿朕给你摘一些,带回去一块儿泡上。”   胤礽在另一边玩雪,听见康熙带着姜鄢往凌空峰去了,他就急急忙忙赶回来,回去换了一身衣裳,然后要去凌空峰找他们。   前几日是知道他姨母身体不方便,不能陪着他玩,又得了康熙的嘱咐,不敢过多扰了他姨母,胤礽就自己玩乐了几日,现今听说姜鄢好了,胤礽就迫不及待来找人了。   他还是喜欢同他皇阿玛和姨母待在一起。   胤礽远远看见凌空峰了,刚要加快脚步,却发现前头一个穿着大氅没有撑伞的人特别眼熟,他就喊了一声:“叔祖父。”   索额图正走着,忽然听见太子的声音,回头一看,还真是太子。   他连忙过来给胤礽请安。   胤礽抬手就阻了,笑道:“私下遇见,叔祖父不必这样客气。”   他听康熙的话,康熙觉得他该与索额图多亲近亲近。加之噶布喇也不在了,胤礽也只能同索额图亲近些了。   胤礽问索额图:“叔祖父要往哪里去?”   这样大的雪,若非是有事,大臣们都是不出门的。皇阿玛那里的议事今日已完了,也不知道他这位叔祖父有什么要紧事,大雪还要出门。   索额图笑起来:“臣这里有京城来的折子,是有关台湾事的。京城那边盼着回复,臣便来寻皇上,想请皇上定夺。”   索额图问胤礽:“殿下这是去往何处啊?”   胤礽抬手一指,也跟着笑:“我也要去找皇阿玛。”   两人相携走了一段路,瞧清了凌空峰上的情形,正好瞧见康熙去摘松针,姜鄢抱着小罐子努力给他撑伞挡雪。   索额图不由自主停住脚步,说:“那是储秀宫娘娘么?”   胤礽点头。不然还能是谁呢?他皇阿玛这次来五台山,只带了他姨母一个。   索额图轻声说:“殿下,听闻前些日子上山,是皇上将储秀宫娘娘背上来的?储秀宫娘娘,一步未走,是么?”   当日,他们这些大臣都是随后上山。前头的事情并不清楚,但侍从们都是远远跟在后头的,能看见一星半点的情景。   康熙背着姜鄢上山,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的,也没有避着人,上来之后看见的人不少。事情传开后,大臣间议论的也不少,皆说储秀宫娘娘比往日更得圣心了。   唯有索额图留了心,亦担着心。   他原本就是要同太子问上一问的,令也有些话想说,一直寻不到机会,今日倒好,正巧遇上了。太子身边的人在索额图的目光下慢慢躬身往后退了数步,留他们在山道上单独说话。   胤礽没看见索额图的小动作,他只笑着说:“姨母是身体不舒服。皇阿玛说既是诚心来拜,自然是要走上去的。皇阿玛没有留姨母一个人的意思,自然是要背上去的。”   胤礽见惯了康熙待姜鄢好,完全不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   何况他姨母这样好,若是他长大了,再遇上这样的情况,他也愿意背他姨母上山。   索额图见他这样,忍不住皱了眉:“外间大臣,对此有些议论。且臣听说,皇上自去岁东巡后回宫,就甚少再去别的后妃宫中。每日只与储秀宫娘娘为伴。留宿后宫也只留宿在储秀宫娘娘那里。”   胤礽好笑:“叔祖父,这是皇阿玛家事。”   言下之意,索额图便是因着他皇额娘与皇家有些关系,但说到底,一个外臣,也管不上皇帝在何处留宿的事。   索额图却叹胤礽还小,不知危机将至:“殿下,若储秀宫娘娘不日有孕,诞下阿哥,这便不仅仅是皇上的家事了。依储秀宫娘娘的盛宠,若是诞育了阿哥,皇上爱愈心中,到时又将殿下置于何地呢?小阿哥子以母贵,殿下只得一人,若真有什么——”   索额图不敢说的太明显,话到这里只能戛然而止。   可索额图还是希望胤礽心里能有个成算,是以又悄声说:“仁孝皇后是嫡出,殿下也是嫡出。储秀宫娘娘是家中庶出,这终究还是隔了一层。殿下还是要多为自己着想。殿下身份贵重,倚仗的从来都是皇上,本也不需与后妃走的这般近。太子殿下的威势,总不能让旁人借了去为自己谋利。”   胤礽兴冲冲要去找康熙和姜鄢,却被索额图拉着说了这些话,他当即就不高兴了。   他当即就指着索额图的鼻子破口大骂:“什么嫡出庶出!我看叔祖父是老糊涂了。要按你的说法,那皇阿玛也是庶出的!”   他都不晓得他外祖父的兄弟居然是这样看待自己的侄女。难怪当初他外祖父为家里兄弟日夜忧心,没想到索额图居然是一副这样势利的心肠。   这样的人,皇阿玛居然还叫自己多跟他亲近亲近。胤礽想,以后他还是不要搭理索额图了。   胤礽回了头才发现自己身边的人躲在后头不敢靠近,他当即又瞪了索额图一眼,招了招手,带着人甩袖而去。   胤礽提及什么康熙也是庶出的话,索额图压根不敢回嘴。他们这里的声音突然变大,索额图也怕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尤其是凌空峰那边,索额图不想惊动。   瞧见胤礽气呼呼的背影,索额图只是叹气,太子还是年幼,此时被储秀宫那位迷惑住了,不明白自己所言是何等重大的事情,只有等太子再大些,再慢慢从长计议了。   所幸,他会一直陪在太子殿下的身边,将来太子醒悟了,会知道他的用心良苦的。   胤礽比索额图先走,气呼呼的一路到凌空峰,将姜鄢珍惜着的舍不得踩的白雪全都呼呼撞散了。   见他气性这么大,一过来就一屁股往雪堆里坐,姜鄢摸摸他的脸,见温度还好并未发热,身上的衣裳也不湿,显然是刚换过的。   她放了心,就笑着问:“怎么不高兴?谁惹你了?”   不是说去玩雪了么?这几天天天都高高兴兴的,这五台山里谁敢惹太子生气呢?   胤礽知道她不爱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欲同她说,也不想说了让她不高兴,就说:“听了些混账话而已。不碍事。”   姜鄢便笑,也不追问,只等着胤礽自己平复。   康熙摘了松针回来,胤礽早放下了,刚露出个笑脸来,叫了一声皇阿玛,结果就瞧见索额图慢慢的走过来,胤礽没忍住,哼了一声,立刻垮起一张脸。   姜鄢已经站起来了,见他们这样,便笑着牵起胤礽的手,把康熙摘的松针都接过来,同康熙耳语几句就准备离开。   康熙看都没看旁边候着的索额图,只叫住姜鄢,要把黄桐伞给她:“还下着雪呢。你撑着这个回去。”   姜鄢笑着说不用,将披风上的兜帽拉起来带着:“皇上留着吧。臣妾同太子几步就回去了。”   可不敢让康熙冒着大雪站在这里,那是她不称职的表现。   胤礽也同姜鄢一样,把披风上的兜帽拉起来戴着,对着康熙笑,然后跟姜鄢一道手牵着手离开了。   姜鄢路过索额图的时候叫了一声索大人,索额图说了一句娘娘万安,姜鄢就带着胤礽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人都走远了瞧不见了,康熙才将含着笑意的目光收回来,落在索额图身上的时候,笑意也没了,光也淡了,他说:“何事?”   索额图在盛年的帝王面前不敢造次,直接开始说事。   凌空峰那边只留了李德全和康熙身边的人。   李嬷嬷松月庆月他们是跟着姜鄢和太子一块回来了。   一回来,姜鄢就迫不及待的要泡梅花雪茶喝。   她和胤礽站在廊下,将身上的雪掸干净了,将披风脱下,李嬷嬷她们早就接过了姜鄢手上的松针和装着干净雪水的小罐子,去小厨房给姜鄢和太子泡茶。   姜鄢还想喝点热乎乎的奶茶,吩咐小厨房要将奶茶里头也要加些梅花,还有碾的碎碎的干果子。   康熙没有在凌空峰与索额图谈太久,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康熙也跟着回来了。   这边热乎乎的奶茶刚刚做好,姜鄢便也让康熙尝一尝。   康熙尝了,倒没有多惊艳多喜爱,姜鄢和胤礽却喜欢得不行,两个人喝了四五壶,后来还是康熙怕他们撑着了晚膳吃不下不准他们喝了,两个人才罢手的。   姜鄢睡了几日睡得多,下午喝了许多奶茶又很兴奋,到了半夜就有些睡不着了。   她只睡了两个多时辰就行了,大半夜的,她睁着眼睛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一点困意都没有,康熙又将她抱的很紧,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慢慢从他怀里出来的。   没有吵醒康熙,康熙还在睡着,姜鄢就抱着衣服出来,悄悄在外间穿好。   她出来的动静惊醒了李嬷嬷,她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才没再将旁人弄醒。   李嬷嬷穿好衣裳追出来,外头是没再下雪了,可夜深天冷,哪怕姜鄢穿得极多,李嬷嬷也怕姜鄢冻着了:“主子要做什么去?外头太冷了,主子回去吧。”   姜鄢悄声说:“嬷嬷,我睡不着。估计是下午奶茶喝多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容我玩一会儿吧。白天下雪,我还没玩够呢。”   过两天他们就走了,再不玩就没机会了。姜鄢在这方面,不想吃亏。   李嬷嬷搞不懂姜鄢想要玩什么。   姜鄢就让她跟着来,然后在旁边瞧着。   她也没有走远。他们住的禅房旁边有一片小林子,林子边上有一块半人高的平整山石。   李嬷嬷就看见姜鄢爬上去,然后展开双臂往山石底下厚厚的雪里一扑,李嬷嬷吓得不行,立刻就要跑过来来。   扑了满身雪的姜鄢咧嘴笑嘻嘻的站起来,伸手叫停,不让李嬷嬷过来:“嬷嬷,就玩这个,瞧见了么?可好玩了。”   这几天雪特别大。也不是每个地方都被清扫过。实际上,清扫了也无用,因为雪很快便能重新堆起来铺满各处。   这儿的雪积的极厚,雪下结实,上头松软干燥,姜鄢扑下来,扑了满身的雪,身上穿得厚也不觉得湿,反而觉得特别有意思特别好玩。   她自己一个人上上下下的玩得不亦乐乎。一个地方扑实了就换一个地方,完全无心他顾,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世界里。   康熙睡到半夜醒了,发现自己怀里没有人,看屋里也没有人,一片漆黑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虽然知道人不可能丢,但康熙还是立刻起来找了。   找了一圈,发现不见了的人她一个人在山石上玩得开心的不得了。   康熙挥了挥手,跟着他忙前忙后到处找的侍从们安静退下,他一个人慢慢走过来,站在屋前阴影里瞧着,面色如水,瞧不出什么情绪。   只是点点倒映在雪地里的月光,偶尔照影出他眼底流淌的温柔浅光。   明明快快乐乐扑雪的人突然扑下去不起来了,康熙一直静静看着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可看姜鄢半天不起来,康熙便走过去查看。   李嬷嬷从头至尾都紧张的看着姜鄢,姜鄢不许她过去,她只能不动,看见康熙过来,她忙行礼,康熙抬了抬手,她会意,随后安静退下了。   姜鄢扑雪扑累了,直接仰面躺在雪里细细喘气,结果眼前一黑,康熙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皇上?”姜鄢脸上挂着笑,立刻就要坐起来。   康熙漫不经心的坐下,然后学着她仰躺在雪里,把她给摁住了:“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玩雪,保成都不干这样的事。”   姜鄢还是笑:“臣妾喝多了奶茶,有点睡不着。所以就想玩了,皇上不会责怪臣妾吧?”   她决定利用一下这张脸的优势,对康熙笑得讨好又明媚。   突然长空划过流星,叫她瞧见了,她惊呼一声,忙让康熙去看。只可惜流星稍纵即逝,也不晓得康熙瞧见没有。   她就让康熙看天,她自己也看天:“山中,深夜,万籁俱静,这样看星星也很美啊。不知道太子殿下有没有欣赏过。”   “皇上,您觉得好看吗?”   康熙一直盯着她看,一点眼神都没有留给旁的物事,凝视着她的脸,轻声说:“好看。”   康熙心腔鼓动,扣住她的手,就去咬她含着圆润水色的唇珠:“你擅自跑出来,朕要罚你。”   姜鄢觉得自己在往下陷,两个人几乎整个落入了雪堆里,姜鄢紧张,紧紧拽着康熙的衣襟,根本顾不上嘴巴上的疼,她略有些慌张的到处看。   康熙见她这时候还分神,心里突然有些恼,叼住她唇上的肉用牙齿磨了几下,心想,她便是仗着自己年纪小,如若大了,那便是想怎么罚就怎么罚了。哪需如此顾忌。 第33章 033   雪堆松软,姜鄢一次次的扑下来,多少都给压实了些,她自己躺在上头还好,可康熙将她的唇咬疼了,她下意识挣扎起来,康熙又箍着她不许她动,两个人一动,雪堆承受不住太大的重量,直接塌了。   松软的雪埋了两个人一头一身,两个人直接陷到了最下面。   旁边就只有李嬷嬷守着,她得了话不敢过来,可瞧见雪把两位主子都埋住了,她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查看,又不敢靠的太近,怕松软雪堆塌的更多,只能隔着几步小声唤着:“皇上?主子?”   就在李嬷嬷有点慌,忍不住要去叫人的时候,雪堆一动,康熙把姜鄢给抱出来了。   天色太黑瞧不清,李嬷嬷也没看见姜鄢有什么异样,结果等一进了屋,掌灯来一瞧,李嬷嬷忍不住低呼一声:“主子的嘴怎么了?”   姜鄢漂亮圆润的唇珠破了,甚至上头还有点血迹。血迹像是新出的,但是好像快干了。   李嬷嬷忙着就去拿药箱,要给姜鄢处理一下,难不成是方才从山石上往下扑的时候磕着了?   可看着又不太像。   姜鄢还在疼。刚才在雪里的时候就疼,她自己都尝到血腥味了。听见李嬷嬷问,姜鄢忍不住瞪了康熙一眼。   只是她眼眶通红,一身的雪花,头上的旗头都乱了,脸颊嫣红,眼底带水,这一眼实在是没有什么威慑力,落在康熙眼里,反而可怜巴巴的叫人怜爱。   康熙没想到把她的唇给咬破了,明明他没有用什么力气的。真是娇气得很,他想。   康熙不欲同李嬷嬷解释,李嬷嬷也瞧见了姜鄢与康熙间的眉眼官司,她心知此事过问不得,也就不再问了。   康熙容她给姜鄢的唇上了些药,才淡淡说:“备些热水。朕同你们主子一道沐浴。”   听这话的意思,是还想要一起沐浴?   姜鄢才不满足他,对着李嬷嬷哼了一声,强调道:“准备两个浴桶,要在两个隔间里。”   李嬷嬷答应了一声,下意识看了一眼康熙,见他没有说什么,就去准备去了。   康熙把人捞过来,姜鄢还不理他,康熙就一面给她摘身上头上的雪花松枝枯叶,一面笑:“你这是在故意惩罚朕?”   姜鄢老老实实的待在他怀里没有挣动,嘴上却说:“臣妾可不敢罚皇上。”   她转过头,青葱般嫩白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说:“臣妾是怕疼。”   一起沐浴,谁知道康熙还会干出什么事来?姜鄢真的扛不住的。   罢了。康熙想,到底是他理亏,最终还是放过了她。   真要是再把她给咬伤了弄疼了,心疼的不还是自己么?   康熙抿抿唇,下意识想起方才在雪堆里,咬过之后,他也尝到了她唇珠上的血腥味。   康熙凑过去,怀里的人要躲,他又扣住她的手不让她躲,却温柔的亲了亲她的唇珠。   热水备好了,姜鄢被抱到了隔间去交给李嬷嬷,康熙才离开的。   他们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要备热水,李嬷嬷自己一个人自然是没法完成的,伺候姜鄢的都起身了,李德全他们也都来了,候在康熙身边随时伺候。   这边的屋子都点了灯,直到主子们沐浴过后准备安歇了,灯火才重又灭了。   姜鄢睡不着才跑出去玩雪的,这么一折腾,泡完了热水澡就昏昏欲睡了,由着李嬷嬷庆月松月给她擦水,然后换上中衣,她住了几天这个房间,早已记下了布局,几乎是闭着眼睛走回榻上的。   她实在是太困了,屋里虽然暖和,可穿着单衣也还是有点冷,摸到床榻上,立刻就把自己塞到温暖的被褥里。   康熙一直在等她,见她来了,立刻把人捞在怀里抱着。   康熙身上特别暖和,姜鄢怕冷,下意识的就躲在他怀里,下一秒就睡着了。   康熙还挺高兴的,亲亲她的鬓边,也跟着睡了。   太皇太后听了几天的经文,神清气爽,离开菩萨顶的这天晨起后,便是同康熙、胤礽,还有姜鄢一块用的早膳。   姜鄢昨晚上折腾到大半夜,大半夜的精神还挺好,扑完了雪回来就累了,沐浴过后一觉睡到天明,仍是不想起来。   康熙怜她,便说让她多睡一会儿,若实在是困,就不必起这么早用早膳了,睡到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左右离出发的时辰都还很早。   姜鄢是爱好躺平,但也不能在跟太皇太后用早膳的时候犯懒啊,她强撑着起来,全程闭着眼睛补觉,到了太皇太后跟前,才觉得好些。   可架不住是真困,就总偷偷忍不住打哈欠。   太皇太后不在意这些细节,倒觉得她困的样子瞧着可爱,便说让她吃饱了再去补补觉,等到出发前起身就是了。   胤礽却特别好奇,盯着姜鄢唇上的小血痂问:“姨母的嘴怎么伤了?”   他昨天晚上同姨母一道的时候,姨母的嘴还好好的,怎么睡了一晚反而伤了?   胤礽歪了歪头,有些不确定地说:“是,上火了么?”   唇珠上结了一块小血痂,出门的时候姜鄢就看了,那块血痂是扣不掉的,不然肯定又得流血,而且也不能往上头涂东西遮掩,否则肯定会引起感染发炎,得不偿失。   反正也不疼了,姜鄢就当做没有这个,该怎样还是怎样。   总不会有人非要揪着问她这是怎么弄的。   其实都看见了,谁都没问,偏偏就是胤礽天真无邪,他问了。   姜鄢顿了一下,对上胤礽关心求知的眼神,姜鄢想,这要怎么说呢?   她干干脆脆的对着胤礽笑了一下,说:“殿下,问皇上吧。”   她懒得想理由编借口,丢给康熙完事。   康熙倒是面不改色,皮球踢到跟前也是不动如山。   可他还没说话,旁边的太皇太后轻咳一声,说:“我这几日听经,收获颇丰,感触良多。皇帝也该静静心,明日起,就陪着我听几天经文吧。正好,前儿发愿,说要在佛前供奉数千卷经文,回宫后,你也写一点送来我这里。”   “省得你总是毛毛躁躁的。”   胤礽没深想,只听说他皇阿玛不但要陪着太皇太后听经,回宫后还要抄经文,就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康熙。   经文听多了还是挺枯燥的,何况还要抄。他皇阿玛可真惨。   康熙垂眸乖顺应是。   姜鄢在旁边忍不住偷笑。待太皇太后的目光看过来,姜鄢连忙不笑了,却见太皇太后爱怜温柔的看着她,吩咐了一声,拿了许多体己之物赏她。   这么一来,收了太皇太后的东西,姜鄢又有点害羞,有点不好意思,在场的人只有胤礽年纪小不懂,其他的,哪有不懂的呢?   康熙要去忙政事,胤礽要去读书,同太皇太后和姜鄢说一声后,父子俩就各忙各的去的。   离出发时间还有一些时候,太皇太后早上心情好,胃口大开,吃了不少的东西。饭后想要出去散散步消化消化,姜鄢服侍着一道去。   雪后放晴,天气还是很好的,姜鄢出来后就特意看了,她昨夜在山石上扑出来的雪坑都被后半夜新下的雪填平了,丝毫看不出她和康熙昨夜折腾出来的痕迹。   太皇太后怕她癸水刚走没什么精神,又怕她觉得冷,就说只在跟前走走,太皇太后自己倒是想去远一些的地方。   姜鄢忙说:“老祖宗,您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现下臣妾好了,臣妾能陪着老祖宗一起去的。”   太皇太后还将信将疑,毕竟这孩子上山那天疼的一步都没法走,还是叫皇帝给背上来的。   性子又这样乖这样软,被皇帝把嘴咬破了都不告状,可见这孩子多老实。   结果他们转过了一座小山头,到了凌空峰正对面的迎客峰,姜鄢面色红润精神头还很好,太皇太后都觉得诧异。   “年轻的时候是腿脚有劲,可也不是人人都是你这样的,瞧着你这孩子也不是力大无穷的。跟着我走了这么远,竟也不喊累。真是难得。”   太皇太后不由得就想起,宫里头的后妃们,还真是没有几个能及得上这孩子的。   瞧着她老实不说话,在宫里也不怎么出门,没想到还挺能走挺有体力的。   宫里头的后妃,全扒拉出来数一遍,能陪着她走这么远的真没几个。要是都拉出来走一遍,非得一个个龇牙咧嘴的腿疼不可。   太皇太后身子骨硬朗,在宫里是待着无聊,京郊也没什么意思,可太皇太后体力好啊,还没几个能入得了她眼的后妃。   姜鄢脸有点红:“臣妾,臣妾私下有练过的。”   太皇太后兴趣来了,问她:“练的什么?”   姜鄢说:“骑马。布库。”   太皇太后哦了一声,她倒也是听过的,皇帝总爱围猎,又偏宠这孩子,走哪儿都带着她,自然是要她练骑马的。   不过这个布库嘛。太皇太后当真是意外了:“你还练过布库啊?”   还真是看不出来。   姜鄢脸越发红,但也不说话了,由着太皇太后打量。   太皇太后人精似的,哪有不懂的?瞧了两眼,心窍就通了,接着忍不住好笑:“你这孩子也太老实了。皇帝惯会哄人,你什么都由着他,那还得了。不过他也确实是为了你好,罢了,你们好就行,我耳聋眼瞎的,不管那些。”   赫舍里氏不但人老实,还不撒谎。这可真是难得了。难怪皇帝跟得了宝似的宠着她。   她要是皇帝,她也喜欢逗一逗。这样的孩子逗起来最有趣了。   姜鄢脸红,心里却明白得很。所谓躺平,肯定是要从里到外的躺平。   在太皇太后跟前耍心眼,那肯定是死路一条的。她犯不着。   这一回出来,纯粹就是为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想散心,想走远些,寻个地方为大清祈福,所以才来了这五台山。   接下来便没有别的行程了,太皇太后心满意足了,康熙便领了众人回程。   回来时已是春满宫城。   皇贵妃觉得开春后精神好了些,又想着不辜负这满宫里的春光,便邀了各宫主位,带了各位小格格小阿哥们,在御花园里办了一场小型的宴会聚餐。   也没有请宫外的人,只是宫里几位娘娘在一处坐着说说话,赏赏花乐一乐。   没有被邀请的低位嫔妃和庶妃们也不是说不能来,便是可以在外头走动走动,只不过来惊扰了贵人们便是了。   何况御花园日日都能逛,便留一日不逛也没什么,娘娘们不来了,她们照旧能来逛。   姜鄢此时已经从五台山回来半个多月了,她也接到了皇贵妃的邀请,阖宫聚餐宴会,她没有什么理由不去,也没有必要编造理由不去。   就是女人们聚在一起,爱说的话题无非便是那几样。   姜鄢开始还耐着性子应付她们,笑着说上几句话,过后就有些腻了。   要不是舍不得这外头的大好春光和满园子的花香,她早就回储秀宫躺着睡觉去了。   姜鄢和她们都不熟,也懒得和她们过分亲近,二格格牵着三格格想要和小格格小阿哥们一起去玩捉迷藏,姜鄢就找了个借口,跟着小孩子们一道去了。   因为投喂过小孩子们小零食,姜鄢在小孩子里头倒是很受欢迎,一个个的拍着手,说要第一个就找储秀宫娘娘,让储秀宫娘娘去藏。   姜鄢就笑,在小孩子们捂眼睛的时候,就真的跑去藏起来了。   她可是认认真真要玩捉迷藏的,所以精挑细选了躲藏的地方,就藏在一大片假山石的后头。   小孩子们身边都跟着奶嬷嬷宫女太监们,要找人他们可不能帮忙,得靠着小阿哥小格格们自己找。   可姜鄢这样藏,在旁边瞧着他们玩耍的李嬷嬷等人心里都忍不住想笑,他们主子这样的,格格阿哥们只怕是找不到的。   就连他们这些围观的,瞧着主子闪进假山石里头,现在也不知道转着藏到哪里去了。   姜鄢藏得还挺耐心的,远远的能听见小格格小阿哥说话的声音,可她也不着急,打定了主意藏着,要是到时候了还没找到,她再出去就是了。   她藏在这儿,心里是不急,可却能闻见不知何处飘来的花香,不同于方才在外头闻见的香气,是那种很甜很甜的花香。   姜鄢想寻花香是从何处来的。又是什么花开了呢。   她走了两步,鼻子嗅了嗅,发出点动静,山石后头却有人沉声说了一句:“谁在哪里?”   她先吓了一跳,又觉得声音听着耳熟,就悄悄转过去一看,却原来是康熙。   姜鄢本是要给康熙请安的,结果看见了康熙身后的情景,目光瞬间发亮。   方才还说寻不到花香在何处,眼前可不就是么。   康熙刚从乾清宫过来,他从五台山回来,在前头忙了半个多月没空来后宫,这会儿好不容易腾出空来,进后宫头一件事就是去储秀宫寻姜鄢。   结果人不在储秀宫。   皇贵妃今日办宴会,姜鄢在御花园里。   康熙过来寻人,也不想把动静闹的太大,就弯了些路,只想见姜鄢,只想把人带走就成。   结果绕到这里,发现这枯死了好几年的垂枝樱竟开花了。   见姜鄢瞧入了迷,康熙便过来牵她的手,说:“这垂枝樱前朝的时候就有了。李/自/成进京的那一年就枯死了。后来不论怎样,都不再开花了。只是越长越大,枯枝倒长成了如今这样伞盖的模样。”   就因这树年头久,所以才没有被处理掉,而是留在了宫中。   只是这片假山石在这,没人愿意绕这么远的路过来看这枯死的树。   这又高又大的树独个在这里这么多年,没想到今年春天,竟静悄悄的开花了。还这样香。   伞盖上的每一根枝条都是盛开的粉白花朵,很美很漂亮。   姜鄢今日穿的正巧是绿柳缠枝的宫装,她人又灵动脱俗,站在这里同花树一样引人注目。   康熙的目光黏在她身上。对花树没有半分兴趣。   见了人,谁还看花呢?   康熙将人圈在怀里,分花拂柳,穿过垂枝樱落了地的密密麻麻的茂盛枝条,把人带到了树心。   有花朵枝条遮挡,外面的人就算到了跟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康熙把姜鄢抵在树上,凑过去亲她的鼻尖,慢慢又去轻轻叼她的唇珠。   现在是不咬了,可见着了半个月没见的人,多少还是有点忍不住,牙齿用力稍稍重了点,原本乖顺承受的姜鄢哼了一声,然后就推他。   可这会儿的康熙哪里推得动呢?   姜鄢被逼的嘴唇发麻,甚至有点喘不过气来,咬了唇珠,火辣辣的疼,酥麻又迫上了耳根。   姜鄢来劲了,尚余一点力气,也学着他的样子去咬他的耳根。   康熙人倒是停了,可盯着她的眼却仿佛盯住了到嘴的猎物。   姜鄢细细呼气,用手戳康熙的衣襟,小声说:“皇上答应了臣妾不咬人的。”   康熙捉住她的手,开始不认账:“朕何时应的?”   康熙眼里是浓重漆黑的摄人魂魄的夜,手上却还挺温柔的,捉住她的手,还一点点的摩挲把玩。   姜鄢的手养得好,长得也好,柔弱无骨,软嫩的像一汪水。   康熙忍不住把她的手往怀里带,往底下带。   姜鄢都惊了:“皇上,这是在御花园。”   这是在外头,怎么能胡来?   康熙懂了,把她两个手都捉到怀里,直接把人拦腰抱起:“走,朕带你回储秀宫。”   他就这么直接闯出去,刚养出来的闲情逸致全没了,进来的时候闲庭信步像个高贵的狮王,出去的时候,是急躁的豹子。   急躁的豹子带着怀里柔软的爱物闯出去,闯散了枝条上娇嫩的花朵,撒了他们一头一身。   姜鄢都怕撞见人,可大约是李德全在前头开路,他们也没有撞见人,就是她担心对玩捉迷藏的小阿哥小格格们没有交代,康熙就看了李德全一眼,李德全会意,事儿交给他来办绝对没有问题。   康熙进了屋,关上门,所有人都在月洞门那候着,屋里头便只得他们两个人。   姜鄢的脸都红透了。   她这还没开始呢,这才哪到哪,康熙就这样凶,这要是真的能侍寝了,康熙绝对会把她吃得连骨头都剩不下的。   她的手养得好,平日里又不干活,冷不丁忙碌了大半个时辰,手腕子都酸得不行。   手指头仿佛带火,指腹的皮肤都磨破了。   姜鄢红着眼,疼得不想说话。   康熙整个人懒洋洋的抱着她,不复方才的急躁,他知道要哄人,亲了又哄:“朕给你揉揉。”   “一会儿,朕给你上药。”   “你这个手太嫩了,得多练练。腕上有了力气,手才不会觉得酸。”   哄的好好的,意犹未尽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要追求更好的技术更好的体验。   姜鄢红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康熙,她把手送到康熙面前,躺平摆烂到破罐子破摔:“皇上,那要不然臣妾再把茧子给练出来,往后再来,还能多撑些时候?”   康熙却觉甚好:“不错啊。朕觉得你这个提议甚好。”   他笑得又深又坏:“有了茧子,才更有力度。朕会觉得更舒服。”   姜鄢咬牙,她又羞又气,眼睛更红,声音却软软的:“可臣妾不舒服。”   康熙笑,亲亲她:“朕让你舒服。”   舒服了半个时辰,康熙心满意足的走了,乾清宫那还有事,午膳也来不及在储秀宫用了。   姜鄢只想躺着不动,什么也不想干,人也没办法思考。   主要是太舒服。可手又不舒服。   上了药也疼得很,都怪康熙。长得那么好干什么呢?   她当然也知道,不来真的也有不来真的的办法。可就是……姜鄢忍不住捂脸,她有点怕她到时候招架不住。   难不成,真的要练练?   姜鄢忍不住看自己的手,精心养了几年的手,真的舍不得让茧子生出来啊。   以前社畜没有机会保养太过,现在啥也不用做,却面临长茧子的危机。   她不许人进来,说是要静静,李嬷嬷她们就在外头候着。   过了一刻钟,安静的屋里传来李嬷嬷站在屋外的声音。   “主子,皇上差人送来东西。说是让主子有空的时候练练。”   姜鄢一骨碌从床榻上坐起来:“练什么的?”   “练手的。” 第34章 034   屋里头好一阵没有动静,李嬷嬷在门外候着。   康熙差来的人也在院中等着。庆月松月想进去看看,她俩就望着李嬷嬷,李嬷嬷对着她俩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必进去。   又等了片刻,屋门从里头打开了,姜鄢自己走了出来。   姜鄢身上的衣裳整整齐齐的,不过不再是先前绿柳缠枝的宫装了,换了件桃红的。   旗头没有乱,她自己稍微收拾了一下,还是挺好的,除了眼角带了点红痕,别的看不出什么。   姜鄢走出来,站在门口太阳底下,问:“东西呢?”   她还真是挺好奇的,要她练手,能送个什么东西来要她练呢?   她以为东西不打,可当康熙差来的四个太监抬着半人高的圆盘走到她跟前时,姜鄢是真的被震撼到了。   这要怎么练?!她一个人都抡不起来吧。   另两个太监抬着箱子送到姜鄢跟前,说:“皇上差奴才们给娘娘送来的圆靶及箭羽。娘娘想将圆靶安在何处,奴才们安放好了,再回去给皇上复命。”   康熙送来的是专门联系射箭的工具。   姜鄢从前去马场的时候,在马场里见过这个圆靶。那是给骑马的人练习在马上骑射所用的。   这个圆靶还不是一般的靶子,不是那种比较小的用来射着好玩的,是真真正正规规矩矩用来练习骑射的靶子。   姜鄢想,她只是进宫来当替身的,她只是个后妃,真的有必要要去这么认真的练习这个吗?   康熙现在已经开始要这样玩花活了吗?普通的不够刺激,所以要追求更刺激?   姜鄢瞧了李嬷嬷一眼,说:“嬷嬷看哪儿合适就放在哪儿吧。”   她懒得管这个。   李嬷嬷带着太监们去了,姜鄢腿还有点软站不住,走两步到廊前坐下,问庆月松月,御花园那边怎么样了。   此时已近晌午了,快要用午膳了,庆月松月说,那边宫宴已散了,娘娘们都各自回各自宫中去了。   姜鄢就问:“我走之后,可有什么不妥?”   到底她还是没有交代一声就走了,大人无所谓,小孩子们终归是有些不大好的。   李嬷嬷已经给康熙派来的太监指定了地方,让储秀宫的掌事宫女和太监带着人看着,她又回来姜鄢身边伺候。   听见姜鄢的问话,李嬷嬷便说:“主子放心,那边妥当得很。小阿哥小格格们知道主子有事走了,便自己玩了。主子离开也并未影响娘娘们的聚宴。”   姜鄢这就放心了。   等她的手疼的好一些了,便去瞧康熙送来的圆靶。   原本是想要试一下的,可指腹刚刚好一点,姜鄢怕又把皮弄破了,就没敢动,只是稍微比划了一下,用另一只没伤的手去拿了一下那个弓箭,比她想象中要沉多了。   康熙这是打算把她练成女壮士吗?   但是这个东西吧,看着还是挺有意思的。姜鄢伸手摸了摸那圆靶的质地,十分的柔韧,拿起箭羽直接往里头怼,能直接扎上去。扎上去用的力气,似乎并没有特别大。   姜鄢就想到了一种新玩法。   她跟李嬷嬷描述了一下她的想法,李嬷嬷便笑起来:“主子是想要飞镖?”   姜鄢点头:“嗯嗯嗯。”   她兴冲冲地问,“宫里能有吗?能做出来吗?”   李嬷嬷说:“宫里能有。但这东西能伤人,是不能流传出来的。奴才替主子去造办处问一问,便是能做,也只能做几个,留着主子玩。是切不可弄丢了的。”   姜鄢就笑,指着脚边的箭羽说:“连这个都搬来了,几个飞镖难不成咱们宫里还守不住么?你们最是用心了,我相信你们。”   叫姜鄢夸了一通,李嬷嬷又不好意思又干劲十足,当即就去了造办处,问能不能把姜鄢要的东西做出来。   造办处说能做,不出一个时辰,就把做好的五个飞镖给姜鄢送来了。   姜鄢用过午膳后玩了一会儿,然后就去睡觉,踏踏实实睡了一下午起来,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些,连手也好了。   可她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自己给自己涂了一点药。   不仅仅是这张脸,身体素质各个方面,姜鄢都希望自己能够比较的完美。   乾清宫那边派了人来说,皇上和太子会一道过来用晚膳。姜鄢便不着急,自己吃了些点心,就站在圆靶跟前玩飞镖,嘱咐小厨房预备着饭食,然后等着康熙和胤礽一道过来吃饭。   她还惦记着御花园里那个垂枝樱。   那个花真的很香很漂亮,而且这么多年才重开,真的是很难得。姜鄢就想明天若是不忙的话,就想晨起后有空去看一看,赏赏花。   要是再晚些,宫里的人都知道了,估计赏花的人就多了。   姜鄢同李嬷嬷说起那个花,李嬷嬷便说:“那花是能入饭的。据说味道很香。宫中流传,前朝便有后妃尝过。主子要不要摘一些回来尝尝?”   姜鄢最是爱吃,听见这话比看见花开时还要兴奋。   她动心了,就是有点迟疑:“那树好多年历史了,今年才开花,拿回来吃好像有些不妥吧?”   李嬷嬷笑道:“主子又不是要将花都吃掉,取一些无妨的。”   那是宫中无主的树,若非今年重开,压根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它。   今年既新发了芽开了,明年指定还会再开的。到时再让人去好好照料便是了。   姜鄢让李嬷嬷说动了,她说:“那就让人去取一些回来。只要够我与皇上,还有太子的量便可以了。不要薅太多了,它的花漂亮,也让宫中有心的人能瞧瞧。”   李嬷嬷答应一声,便让人去御花园摘花去了。   康熙与胤礽来的时候,除了丰盛的膳食,还有一人一碗樱花饭。   康熙还想着姜鄢手被磨破的事,只是胤礽在场,没法说的太细致,就将姜鄢的手拿过来细瞧,闻到一股清幽的药香,又瞧见她皮肤已经愈合了,不复先前那样红通通的模样,便放了心。   见姜鄢红了脸,康熙还是含笑摸了一把,才放开了她。   胤礽进来就瞧见了院子里的圆靶,那圆靶跟他练武场里放着的一模一样,胤礽不由得就兴奋起来,他不晓得康熙给姜鄢送圆靶的事,一个劲的追问姜鄢摆这个做什么。   “姨母,这个是为我预备的吗?”胤礽特别期待地问。   虽然他的练武场里有这个,但是姨母特地为他着想,在储秀宫里也放一个的话,他也还是很高兴的。   姜鄢都不知道怎么解释,还是惯常把皮球踢给康熙:“问你皇阿玛吧。”   胤礽的目光又投向了康熙。   康熙说:“这个不是给你的。”   胤礽眼里的光落下去。   康熙又说:“这是朕送给你姨母的。”   胤礽眼里的光迅速亮起来:“姨母终于要开始练弓马骑射了吗?”   他一直觉得他姨母骑马很好,还总想着他姨母其实可以练一练弓马骑射的。满人又没规定女子不能练这个。太皇太后老祖宗那就是满人女子中的翘楚,但凡有条件的,胤礽觉得都可以练一练。   康熙含糊嗯了一声,胤礽还在那边追问什么时候开始,康熙则淡淡说:“先用膳吧。”   胤礽只好压下兴奋,先吃饭。   樱花饭是真的很甜很香很好吃。胤礽吃完了一碗还想要,可姜鄢这儿只有一碗,便答应胤礽,明日再去薅一点花回来再给他做。   胤礽长至现在,只见过那树枯成一片的样子,从未见过它开花,听姜鄢描述,就极想去瞧一瞧。   康熙便命人掌灯带着胤礽去看花,便同胤礽说:“如今时辰也不早了,你去御花园瞧了花,便回毓庆宫去吧。不必再回来了。朕要在储秀宫看折子,你回宫温温你的功课。”   胤礽如今进退有度颇为懂事,知道该玩的时候纵情的玩,该学习的时候要认真学,便点了点头,跟姜鄢说了一声,便离开了储秀宫往御花园去了。   康熙今夜有两大摞的奏折要看,姜鄢在旁给他研墨,安安静静的陪着他。   李德全等人都在外间安静候着。   姜鄢在今日的香片茶里加了一点玫瑰花瓣,茶就透了点馥郁的甜香。   康熙喝了一口,不大习惯,就瞧了姜鄢一眼,姜鄢就望着他笑。   “手还疼么?”康熙问了一句。   姜鄢脸突然有点热,轻声答说:“不动就不疼。”   康熙似笑非笑的又瞧了她一眼,说:“白天送来的东西,你先别自己练。朕会抽空教你几日,等你学会了,可以自己上手的时候,你再练。不然容易受伤。”   姜鄢便把她今日叫造办处打造的小玩意拿出来给康熙看,显摆过后,突然又想起康熙在看奏折,把打扰康熙,又预备收起来。   康熙倒不在意这个,瞧完一本,把手上的奏折放到一边,将姜鄢还没来得及收走的小盒子拿过来,仔细看那飞镖。   “做的还不错。挺精巧的。就是小了些。”康熙觉得这样的飞镖派不上什么大的用场,前头倒是挺尖的,但是同真正的飞镖比起来,杀伤力还是比较小的。   姜鄢说:“臣妾做这个是拿来扔着玩的。”   姜鄢就拿着飞镖给康熙做着看了一下,然后嘟囔着说,“臣妾这个才能练腕力。皇上那个,是练腕力的么。”   那是正儿八经的射箭,几乎就是练全身的。康熙想什么,几乎是不言而喻了。   她嘟囔的声音也不算太小,正好能让康熙听见。   康熙听了就笑:“朕那个怎么就不是练腕力的了?但凡练好了,你便不会手酸了。”   言罢,他的笑深了些,说,“你的腿,如今不是极好了么。”   他说话就说话,还趁着尾音未落,伸手过来碰了碰姜鄢的腿弯。   姜鄢只穿了两层裤子,康熙力道并未放轻,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被碰了碰,被捏过的地方一阵酥麻,跟着心里也颤了颤。   她这身体长得挺好的,一切的进展都很快,各方面发/育的也很好,天天跟康熙黏在一起,不但没有脱敏,反而对康熙的触碰十分的敏/感。   就只是捏捏她的手,都能让她整个身体掀起一阵阵的涟漪来。   姜鄢手一顿,差点把手里的墨磕着了,她连忙调整了一下姿势,为了能好好的研墨,不把墨水都洒在康熙和自己身上,她不得不离康熙远一点。   康熙瞧她躲着,心里好笑,又瞧她还在认认真真的研墨,生怕墨洒了出来,心头又不由得一软。   盯着她那张脸看了半晌,然后将她的手一捉,不让她继续研墨了,要把人抓过来到他怀里坐着。   姜鄢手里攥着的墨猝不及防被拿走了,朱红墨汁有点多,不小心溅到了姜鄢的手上和脸蛋上。   姜鄢被墨点子砸中,人都有点懵了,怎么的,大老板还不让员工好好工作了是么?   康熙想着圈在怀里看不到她的脸,就让她同自己对着坐,他就抓着姜鄢的手在掌心里摩挲把玩。   结果把人低垂的头给抬起来,才瞧见她手上脸上的朱红墨点。   康熙勾唇笑起来,伸手就给她抹掉了。   可这朱笔所用的墨迹,又岂是那么轻易能抹掉的呢?姜鄢不但手上花了,脸也成了小花猫。   姜鄢受不了这个,看康熙还在笑,她深吸一口气要下榻:“臣妾去洗脸。”   康熙不许她去,扬声唤了人进来要热水,等李嬷嬷把热水送进来了,他让人退出去,然后亲自绞了帕子给姜鄢一点点细致的擦脸,擦手。   姜鄢默不作声的被康熙摆弄,心里搞不懂康熙闹这一出是为了啥。   “如今还是用兵的时候。京城近郊却没有什么适合的地方可以练兵。朕在乾清宫里这大半月,一是忙政事,这二便是心里记挂此事,将堪舆全图翻来覆去看了少说也二十遍了。”   康熙认认真真的给姜鄢擦着,闲聊家常似的说出这些话。   姜鄢听了,心里有些迷惑。后宫不得干政,她又不是前朝大臣,与她说这些做什么呢?   可大老板一定要与你谈论公司前景,你能不听么?   康熙需要的,似乎也是姜鄢的倾听。   他没有要等姜鄢回应的意思,给姜鄢手上擦净了墨点,又去擦姜鄢的脸:“古北口此地从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是边城要塞。这儿连通的地方也多。”   “大清自有便与蒙古修好,总得需要一个地方,需要一件事来促进两边的交流沟通。借此机会,能和一起融合感情。”   “朕要办一场秋狝,已选定了承德附近的木兰围场。要将这围场扩充改建,朕希望能有越多的人参加越好。”   “朕的这个秋猎,不但今年有,明年也要有,年年都要有。”   姜鄢脸蛋娇嫩,康熙不敢用太大的力气,生怕又给她弄破了。   帕子原本质地是很细腻柔软的,可跟她的肌肤比起来,竟显得万分粗粝。   一点点的给她擦,墨水染透了帕子,姜鄢的脸上倒是干净了。   为了给她擦脸,康熙靠的极近,一抬眼,就能看见她近在咫尺的眼眸。   她在看着自己,康熙望进姜鄢清澈透底的眼眸里,那眼里映着他的身影,她的眼神分外清透漂亮,什么杂质都没有,纯净的好像一汪水,康熙手下摩挲着她娇嫩的脸蛋,情不自禁凑过去,温柔的亲了亲她的脸颊。   就亲在了朱笔墨汁沾染过的地方。   软嫩弹滑,康熙蹭了两下,鼻尖从脸颊顺着滑到下颌骨,又去亲她的耳骨底下,直到怀里的人因为受不住瑟缩了一下,康熙才慢慢停下来。   盯着她红透了的脸,康熙用鼻尖顶开她的唇,如愿以偿的触到了那柔软的物事,才慢慢退出来,顶着鼻尖上若有若无的水光,缓缓说:“围场建好,要到年底时候。围猎,朕就定在了十一月。提前些时候告知蒙古诸王,也好叫他们提前预备着。”   “这一次宫中后妃都要去。皇贵妃也要去。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若身子骨硬朗,朕也想带着老人家一起去。至于你,自然更是要去的。”   康熙又用鼻尖去顶她的唇,察觉到姜鄢的牙齿在躲着他,康熙变本加厉,手也跟着放到了她的肩上,悄悄往下:“男人们围猎,女人们也不能干坐着。蒙古王妃福晋们,自然不必宫中后妃京城命妇,她们也得有些娱乐活动。朕打算,给她们也办一场围猎,宫中后妃,只要不似皇贵妃那般过于体弱的,都要上场。”   “赢了第一,朕重重有赏。”   康熙愉悦快乐,姜鄢却有些坐不住了,她身体又发软,听见康熙隐隐含笑,她干脆趴在康熙的臂弯里:“皇上要赏什么?”   康熙就笑:“这是当时的彩头,朕如何能现在与你说呢?”   “朕的意思,是如今还有几个月,你好生锻炼。这场围猎,朕不许你输。朕要你赢,朕要你拿第一。”   康熙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蒙古王妃命妇福晋们,那是实打实在草原上练出来的。宫里的嫔妃们,京城中的命妇福晋们是什么样子,康熙心里太清楚了。   他必须要办这场围猎。这是一定要做的事情。   要是没有姜鄢,输了也就输了。只要达到了他的目的就行了。   可如今他有姜鄢了,他就不能容许这场围猎输掉。他相信姜鄢能赢,第一是一定要属于姜鄢的。   练腕力不过一时逗她,送圆靶过来,是想她勤加练习,先把射箭学会了,日后再练弓马骑射,练上几个月,到了围猎那时,才能与蒙古夫人们一较高下。   姜鄢软成一滩水,康熙把手拿出来,轻轻哄着她,让她缓一缓,他也没干什么,谁知道她敏感成这样,瞧着她雾蒙蒙水润润的眼眸,康熙都忍不住俯身温柔问她:“朕的话,你听见了么?”   就怕她方才失了神,什么都没听清。   姜鄢轻轻点头,声音软成了哼哼:“臣妾听见了。”   意思很简单嘛。她是宫里的优秀员工,别人指望不上,年底最大的业绩,大老板指定她去完成。   坚决完成大老板派发的任务有助于她更好更顺利更愉快的躺平,而她向来都完成的很好。   姜鄢对自己很有信心,何况是塞上骑马草原奔驰,一听就很有意思,她怎么可能拒绝呢?   姜鄢缓了缓,才说:“皇上放心。臣妾肯定把第一给您拿回来。”   她真的好乖。康熙看着趴在胳膊上的人。   这一回可不比上次练腿,练腿并不固定时间,也没有说要练成什么样子,端的是随意。   可这一回是要赢过所有的人,就表明姜鄢取得的猎物一定要是所有人中最多的。这没得捷径可走,只能苦练。   他从旁督促,姜鄢跟着他练肯定是没问题的,可叫她吃了苦,康熙又着实心疼。   偏偏怀里的人却觉得没什么,还拍着胸脯跟他保证:“皇上放心,臣妾受得住。臣妾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姜鄢来了兴致,兴冲冲地说,“要不然,皇上给臣妾列个时间表吧。该如何练,怎么练。只要不占用臣妾的休息时间,怎么练都行。”   其实她是想说,怎么玩都行。   太乖了,怎么能这么乖呢?康熙现在没什么心思写什么时间表,康熙现在就想把人抱在怀里好好疼一疼。   康熙把小桌子往旁边一推,把人抱过来些,刚黏上,他的鼻尖就顶开了她的衣襟。   姜鄢还在想围猎的事情,冷不丁身上一凉,她就被康熙翻了个身。   “朕会亲自教你。时间表晚些再写。”   “保成那里,朕尚未同他说过围猎的事。他并不知道这个。你也别同他说。待过些时日,朕再告诉他。”   “这事儿朕不想露的太早,储秀宫里你悄悄的练,莫叫旁人知道了。你宫中两个庶妃,朕明日就让人将她们迁出去,到别宫中居住。省得走漏了风声。”   “你的储秀宫除了朕与保成少有人来,这倒也挺好的。若要是保成问起,你便说练着玩玩,陪他一起练就是了。保成不会起疑心的。”   姜鄢着实生的极好,线条流畅漂亮。   康熙盯着怎么都挪不开眼。她害羞了,她舒服了,她轻轻瑟缩,轻轻颤抖,她的肩背都会轻轻的抖动。   康熙想,这样好看的肩背,就该在上头生一双洁白的翅膀,定会更美。   康熙忍不住,拿了一只手出来,在姜鄢剥下衣裳的背上写字。   写古北口,写木兰围场,写秋猎,想到什么写什么。甚至还将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   感受到怀中人控制不住的颤抖,康熙嘴角噙着深深的笑。   “臣妾……知道了。”   姜鄢回不了话,但又必须要回话。不说话,那手就一直在作怪。   屋内的宫灯好亮,灯柱上的烛全都点上了,姜鄢什么都看不见,眼前是摆满了奏折的小桌子,她的手被康熙攥着,她动不了,却又分明在一晃一晃的动。   姜鄢想,姜鄢现在什么都想不了。只知道,她将自己的唇都咬疼了,却又不得不继续咬。   康熙上了兴头,好一会儿才把人放开,姜鄢伏在康熙膝头颤着呼吸。   姜鄢想,其实她宫里的两个庶妃挺老实的,从来不惹事,也从来不添乱,老老实实的过自己的日子,她都没怎么见过她们,自然也没怎么说过话。   但她现在没力气说什么了,她想,康熙既然有了安排,要将她们都迁出去,那就迁出去好了。   以后储秀宫里只住着她一个,更舒服,更爽快。   康熙显然也是这样想,他净了手,慢条斯理的又去拿奏折看,还说:“日后储秀宫便不再进人了。你一个人住着,朕也方便些。”   更晚些时候,康熙叫人去了一把没有重量却与正常的弓箭等比例的弓箭来。   他的奏折尚未批完,只是坐久了想起来活动活动。   其实康熙坐一天一晚上都没事,他都不在话下,说白了,便是如今姜鄢陪在身边,勾的他心痒痒,就想逗逗她,就想亲近亲近她。   大不了今夜不睡了,但这会儿,就顺着本心,抓着姜鄢走到院外,拿着弓箭教她先学持弓。   姜鄢好不容易安静会儿,认认真真的研墨,结果康熙兴致来了,她便得跟着出来学持弓。   她没有康熙那么好的定性。坐了这么久早就有些累了,出来活动活动也挺好的。   姜鄢打起精神,学着康熙教她的样子持弓。   这弓只有一把。   康熙示范过,等姜鄢看懂了,便让她来。   姜鄢拿着弓摆出架势,康熙从旁扶着她的手,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似的,一点点的给她纠正动作。   这样亲密的靠在一起,两个人的手自然免不了互相触碰。   康熙的手握住姜鄢的手,他温热的掌心贴着姜鄢的手背。   姜鄢看见了,忽然就脸红起来。手背更是不由自主的发热发烫。   康熙的手极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指腹还是有一些茧子的。尤其是虎口,特别的有力量。   月光宫灯照映下,康熙的手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姜鄢却蓦的想起,他在屋里,将失神的她翻过来,然后他把手从底下拿出来,她瞥见的,他一手若隐若现浅浅水光的模样。 第35章 035   垂枝樱开的花太香了。   哪怕它藏在一大片的假山石后面,仍然因着它的花香,吸引到了宫中所有人的注意。   甚至惊动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看它。   都说这树枯死这么多年又枯木逢春开了花,是如今太平盛世海晏河清,瑞气滋养,所以才叫它又更胜从前。   每天看花的人络绎不绝。   也不单单是后妃们爱它,宫女太监们无事的时候也会瞧瞧跑去看一眼。就当做是忙碌生活中一点难得的闲暇时光了。   这树成了宫中新宠,姜鄢就不好总是偷偷跑去薅花。那树花再多,也总有吃完的一天。总不好为了她的口腹之欲,叫宫里的人没了好看的花。   胤礽吃樱花饭上瘾了,天天都想要来一碗。   姜鄢变不出来,只好问他,改吃玫瑰花饭行不行。胤礽失落,但是能理解,可他却不爱吃玫瑰花饭。   姜鄢其实也挺失落的,她也想吃樱花饭。   康熙瞧他们就为了点花怏怏不乐成这样,就命人去宫外寻野生的垂枝樱,每日采摘新鲜的花,回来给姜鄢和太子做樱花饭吃。   前朝时期,京城四处种了许多的垂枝樱,这不是什么稀奇的品种,跟宫里头的那棵树不一样,外头的垂枝樱长得都极好,年年开花,都是长了这么多年的树,每次都是繁华盛景。   垂枝樱的花期有一月之久,京城四处的垂枝樱陆续开花,也就是说,姜鄢和胤礽的樱花饭可以一直供应到夏天去。   如有需要,还能制成干花,到时候泡茶,制作点心,显然可以品尝的更久。   康熙见姜鄢这样喜爱垂枝樱,御花园那个实在是有点隐藏的太深了,也不大好总是跑过去。康熙想让姜鄢能就近欣赏。   便命人从宫外选了长势最好的几株,叫人小心翼翼的移栽到了储秀宫来。就养在储秀宫的游廊后头。   以后每年花期,姜鄢和胤礽若再想吃樱花饭,也不必到宫外去薅花了。   姜鄢是认认真真要练弓马骑射的。   她学得很认真,也学得很快,哪怕康熙没有从旁监督,她自个儿有空也总是会练练。   勤加练习的结果,就是手上必然是要长一些茧子的,否则那弓也握不住,更别说射箭了。   但姜鄢明显感觉到,从开始握弓她重的拿不住整个人发抖,到她握着弓屏气凝神的瞄准圆靶,最后射出去的箭羽稳稳当当的落在圆靶上,哪怕不是正中红心,也是极大的进步了。   游溪春里,也放了一个与储秀宫里一模一样的圆靶。   姜鄢如今先要专心练射箭,倒也不必去马场。她还没有到能够在马上开弓的程度。   游溪春里十分荫凉,姜鄢身心舒爽,倒是比在储秀宫中练的还要勤快些。   储秀宫中的两个庶妃被迁至别宫后,她们的屋子就空了下来,姜鄢还没有想好要用她们的屋子做什么用,就说先那样空着再说,等日后想到了用处再布置。   胤礽至今还不晓得姜鄢练骑射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只以为同当初练马是一样的。   上次让康熙给他含糊过去了,他这几个月也没有想过再问问。只觉得他姨母练弓马骑射是很好的事情,既然是好的,为什么而练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如今课业依旧繁重,前朝总是提起他出阁讲学的事,讲学是一定要讲学的,但就是定在什么时候讲。   有些大臣想早些,有些觉得不妥,想要晚些。但所有的人都是一个意思,万分期待他的出阁讲学。   文华殿修缮的很精细,作为他日后出阁讲学的地方,这里显然十分重要,康熙不容许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一切都要尽善尽美,要有最好的开始。   康熙并未给出具体的时候,但胤礽想,约莫也就是这两三年了。   因此他读书总要比从前刻苦些,他也想将来在那些大臣面前表现的非常好,为他皇阿玛争面子,叫那些大臣看一看,大清的皇太子有多么的优秀。   因此如今课业更重,但胤礽效率更高,如今年纪也大了些,反而完成的更早,每回到姜鄢这里来都比从前早些,偶尔一两次外,其余时候都能同姜鄢一块在游溪春用晚膳。   用了晚膳后,还能在游溪春待上好一会儿。   康熙却有些忙碌,并不总能在游溪春同他们一道用膳。在山河宴见了大臣后,总是自个匆匆用了膳就要继续看折子,因此如今要即时批复,外头大臣们还在议事处等着,康熙便没有去游溪春看折子。   胤礽的骑射也很好,晚膳后总要同姜鄢比试一下。   最开始的时候姜鄢自然是比不过他的。   可慢慢到了后来,姜鄢的水平突飞猛进的发展,比如到了今日,十次都是姜鄢正中红心,胤礽的箭反而偏了些距离。   胤礽头一回输了。   胤礽简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天天练习弓马骑射,没有一日懈怠,他怎么就输了呢?   可事实偏偏就是如此,他姨母后来者居上,竟会这样厉害。   胤礽看着姜鄢,心里特别纳闷:“姨母,您真的是练着玩的么?”   他姨母再这样练下去,胤礽觉得,他姨母都要比教他骑射的师傅还要厉害了。   姜鄢瞧着他笑,把胤礽和她手里的弓随手放下,然后牵着胤礽到葡萄架下的躺椅上坐着。   胤礽的奶嬷嬷过来给胤礽擦汗,姜鄢让人把事先预备好的冻奶茶拿出来。两个人玩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有些热了,院子里还算是凉快的,但总还是要吃些冰的去去暑热。   姜鄢前些日子做了些荔枝冰糕,还有今日午后做的西瓜冰糕,姜鄢都拿了出来,小小的一颗,吃的不算多,但胜在味道清甜冰冽,甚是解暑。   姜鄢也没有拿多,胤礽五颗,她五颗,这就挺好的。   姜鄢还尝试着做了汽水出来,不过味道有点酸,胤礽不是很喜欢,康熙也不大喜欢,姜鄢冰过之后反而觉得味道不错,所以她都是自己喝点,也不给他们父子了。   姜鄢见胤礽一颗一颗的吃着冰糕,眼睛还望着圆靶那边。   就知道他不甘心。   圆靶那边掌事的宫女太监领着人在收拾,那些箭羽很快就装起来了。   姜鄢拍拍胤礽的手背,对着胤礽疑惑的眼,姜鄢就笑起来:“跟殿下说个高兴的事,让殿下高兴一下。”   胤礽挥挥手,他身边的奶嬷嬷和太监就退的远了些,他才期待的看着姜鄢:“姨母请说。”   姜鄢笑道:“我这么努力的练骑射,可不单单只是为了玩。现下还只是练射箭,过后就得同你一样,去练那马上骑射了。不瞒你说,我还得越练越好。最好是越来越强,是能和草原儿女一较高下的那种强。”   “那是为了什么?”胤礽好奇。   姜鄢说:“殿下知道皇上在古北口将木兰围场扩建的事么?”   胤礽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皇阿玛没有同他说过这个,皇阿玛每日决策那么许多,他也不是都能知道的。   姜鄢点点头,不知道就对了,你皇阿玛刻意瞒着你呢。   姜鄢也没打算同胤礽说康熙给她说的那些战略部署战略眼光,她只说:“秋末年底的时候,皇上预备要在木兰围场行猎,这次行猎,不单单是宫中的人都要去。还有蒙古诸王也会去。皇上的意思,是女眷们也要比试。你皇阿玛,叫我拿第一呢。”   “你说,我怎么能懈怠呢?自然是要日日勤加练习的。”   康熙不告诉胤礽,是怕胤礽知道了分心,可如今离围猎也不剩多久了。早些告诉胤礽,也好让他预备起来。   姜鄢前几日就问过了,康熙说他把这事儿忙忘了,确实是可以告诉胤礽了。见他顾不上,姜鄢就把这事揽过来,由着她去说就是了。   胤礽年年都盼着能出去玩,康熙性喜游猎,胤礽完全继承了他的这个喜好,最喜欢的便也是这样,听说秋末年底要去木兰围场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型游猎,胤礽一瞬间就兴奋起来了。   “那我也要好好练骑射,到时候我也要赢,我也要得第一!”他是皇太子,理应在所有阿哥里拔得头筹,便是诸王大臣里头,也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忽视他这个皇太子的优秀。   更何况这一回,还有蒙古诸王在呢,他自是要让蒙古诸王们也看见他这个大清皇太子的优秀。   虽说如今跟大阿哥不似从前那样别扭,但关系还是不冷不热的,他也没有想要和大阿哥亲近起来的念头,这一回行猎,这么多人瞧着呢,他打定了主意,仍是没有准备让大阿哥出头。   他是皇太子,不论是年长的阿哥,还是年幼的阿哥,都不能抢了他的风头。   “好啊。”姜鄢觉着,胤礽有这份心自然是好事,可也嘱咐他,叫他别因为练骑射而忽视了身体,劳逸结合,方才是长久之道。   胤礽如今大些,小时候还有些年幼的天真,现下却处处记着自己是大清的皇太子,用近乎苛刻的要求自律,期望做到康熙心中完美继承人的标准。   姜鄢就怕他的弦绷得太紧了。   胤礽心里琢磨着到时要如何如何表现,姜鄢的话也只是听着,听完了就冲着姜鄢笑,说让她放心,姜鄢也拿不准胤礽究竟记住没有。   胤礽在游溪春待到寻常他离开的时辰,然后照常离开。   姜鄢以为今晚康熙会在山河宴过夜,结果胤礽刚走没多久,康熙那头派人来通传,说康熙一会儿会过来。   姜鄢就没忙着洗漱,直等到康熙来了,才同康熙一道洗漱,然后两个人才一道就寝。   康熙才过来,两个人一道洗漱了,一道躺在床榻上。   灯是灭了,但天热,四下窗户都是开着的,外头的月光极好,屋里头的床榻上帷帐也都撩上去了。因此屋内并不是一片漆黑,反而能瞧得见东西。   姜鄢往旁边瞧了一眼,康熙还没有睡着,见她望过来,就与她对视。姜鄢就趁空把刚才跟胤礽比试,结果赢了,胤礽怏怏不乐,她就将年底木兰围猎的事同胤礽说了的事,跟康熙讲了一遍。   康熙点点头,说知道了。   姜鄢这儿的熏香味道都比较清新淡雅,一开始都是用来熏染被褥和衣裳的,后来姜鄢调制出自己喜欢的味道,偶尔会用一些在自己的身上。   用在身上的香,姜鄢就喜欢用一些甜香,偏自然的甜甜的果子的香气,姜鄢最近就很爱这种。   游溪春这儿十分荫凉,草木繁盛,自然蚊虫也就比旁的地方要多些。   康熙不喜欢锭子药的味道,姜鄢就调制出些别的味道清淡些的驱蚊药,然后洒一些在草木花丛中,屋子里也就没有什么蚊虫会飞进来了。   姜鄢今日所用的香特别甜,康熙刚沐浴完同她一道在榻上躺下的时候就闻到了。   甜香有点像果香,有点像花香,尤其有点像垂枝樱的香气。   康熙很喜欢这个味道,原本是打定了主意心平气和的睡觉的,结果闻着闻着,就有点气血浮动。   夏天有点热,两个人抱在一起睡,经常就会变成睡醒后就跟水里捞出来似的,汗涔涔的状态。   姜鄢每回连头发都汗湿了。睡前沐浴一遍,睡醒后晨起还要沐浴一遍。实在是受不住那个黏腻腻的感觉,康熙就容了她的要求,没抱在一起睡了。   但他怎么可能就放着人在身边一点接触都没有呢?   上半身是不抱着了,底下却偏要将腿勾缠在一起,还要压着她的脚踝,压着她的足,必须分开,然后将自己的放在中间,便是要将姜鄢勾个彻彻底底的才肯罢休。   姜鄢好几回做梦,都梦见自己被八爪鱼缠住,醒来一瞧,都是康熙压着她。   这会儿康熙心随意动,整个人靠过来,不容拒绝的将姜鄢抱在怀里,然后把她的手攥在掌心里摩挲。   这段时日勤加练习,姜鄢的力气是变大了,射箭竟还能赢过胤礽,那勤加练习的结果,必然是指腹上会有一层薄薄的茧子的。   康熙都没看,光用手摸都摸出来了。   他把人抱在怀里,摸着她的手指头,整个人不留一丝缝隙的贴着她,唇抵在姜鄢的耳边说话:“既能赢保成,想来力道是练出来了。”   “朕前两日就想同你说了,如今骑射可以练起来了。”   “朕替你挑了一匹马。回头带你去马场,你好好练习。日后,那便是你的马。木兰围猎,你就骑着它去。”   姜鄢日日练习,手指头生了薄茧,偏偏一双手却仍是柔弱无骨,康熙把玩片刻,便忍不住把她的手往底下带。   康熙想试试。   姜鄢被康熙的呼吸烫的感觉自己仿佛在发热,她手上也特别烫,一会儿脑子里就开始昏昏沉沉的,被康熙带着,她自己是完全处于想用力可根本跟不上节奏的状态。   这回手倒是没有被磨破,但是手腕还是有点酸。   这不怪她啊,主要还是大老板的时间太长了。   姜鄢手上的东西也有点烫,她喘了一会儿,身上的热汗落下来,感觉自己又湿又黏,人也有点懵,靠在康熙的怀里,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才好。   随意擦在被褥上,明天李嬷嬷她们收拾起来,不是全看见了么。   闻着屋里头那点点与众不同的味道,姜鄢想等身体缓一缓再下去拿帕子。   谁知康熙随手拿了他的里衣过来,给姜鄢细细把手擦了,然后亲亲她的鼻尖,又顺手给她擦脸上身上的汗。   还温柔的近乎耳语般的问她:“要沐浴吗?”   姜鄢摇头,这都睡下了,再闹起来,她还是很有点不好意思的。   康熙又问她:“那要不要热水?”   姜鄢缩在他怀里,又轻轻摇头。手上身上都擦干净了,味道也慢慢从大开的窗户中飘出来,她又有点困,还是等明早再说吧。   康熙亲亲她,又低声问:“手酸不酸?”   姜鄢习惯性摇头,下一刻突然意识到还是有点酸的,可她想算了,一点点酸,尚能忍受。   康熙听了回答却好像特别的高兴,不由自主的往她身上贴,姜鄢又觉得自己在发烫,又觉得康熙好烫,下一秒,康熙的呼吸铺洒到她的身上。   勇猛的大老板发现她进步实在太多,大老板太高兴太兴奋了,大老板决定再来一次。   姜鄢最后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反正第二天再去举弓的时候,她右手手腕明显就有劳累过后的酸痛,自己默默揉了好一会儿才好些。   姜鄢从前骑的马都是皇家马场里的,都是随意挑的,并没有固定的哪一匹。   但是若想要在围猎上取得最好的成绩,跟马的默契配合肯定是十分重要的。她如果想要心无旁骛的驰骋在猎场,专心致志的获取猎物,就必须要找到最好的和她最契合的马。   康熙是固定的有几匹马。   他送姜鄢的这匹马非常美。是汗血宝马。康熙也有一匹汗血宝马,是纯黑色的马。   他送姜鄢的这一匹是纯金色的。太阳底下,这匹马跑动起来就是在发光,无论到哪里,都没有办法忽视它的存在。   而马跑动起来之后,身上的血管经过运动,会呈现出粉色的状态,远远的看着,又像是一朵奔跑的玫瑰,特别的美。   安静下来的时候,这匹马就像是用黄金打造出来的,特别闪亮耀眼,姜鄢看见它的第一眼就爱上了这匹马。   姜鄢的马上骑射是要从头开始学的。   康熙将人带到南苑的草场上教她。草场上清了场,只有他们两个骑着马在草场上奔驰。   此时黄昏时分,余晖尚未落尽,一黑一白两匹马并排在草场上奔驰,看得人心醉神迷,坐在上头的人心情飞扬,神采奕奕。   姜鄢的射术是扎扎实实练了大半年的,上了马找到那个状态后,很快就能稳当的射箭了。   她的问题在于射箭的同时要和马配合好,知道马惯常的奔跑速度,奔跑状态,知道什么时候是最佳的射箭时机,看见猎物后,如何操控马儿去追逐猎物,然后再如同猎手一样,将这个猎物准确的射中,使得它失去行动能力。   射箭的时候,必然就没有办法抓住缰绳了,这时候就非常考验骑马人的腰力。   腰没练好的,怎么都是没办法松开缰绳的。   姜鄢身姿轻盈,只尝试了几次,就能稳稳当当的放开缰绳了。   在小跑的马儿身上拉开架势射箭,她的动作标准到没有一丝的不对。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瑕疵。   康熙在旁边瞧着,都忍不住大声叫好。   是真的很好。也是真的很漂亮。   尤其是姜鄢拉开架势后,那个凹出来的腰线,是真的漂亮极了。   骑术装是贴身的穿着,若是太过臃肿,会影响骑手的行动。   姜鄢身上的衣裳都是量身裁制的,一丝一毫的多余都没有,极为贴身,也极为贴着她的身形。   康熙定定的瞧着,如今的她,可不是三年前刚刚进宫的她了。   也只有康熙最清楚,那衣裳底下,她贮藏的风景何等的纤细柔韧,那衣襟下,是何等的弹滑圆润。   康熙眸光愈深,昨夜,他还掐着姜鄢的腰在怀里摩挲,她挣动的朝气蓬勃,此时还令他意犹未尽,自己被自己脑海中浮现的画面逼的血气翻涌。   草场深处,两匹马并肩在一块儿吃草。   黄金的马儿原本就是同纯黑色的马在一处养了几年的,感情极好,此时母马依偎在黑马的身边,碰碰黑马的身体,表示着它的喜欢和依赖。   姜鄢被康熙带到草场深处半人高的还没有来得及被推平的芦草里。   她被搂住,两只手都被攥住,康熙掌控她的全部。   她的呼吸,她的搏动,都与康熙一样,散发着惊人的热与烫。   芦草在阳光底下尽情的摇动,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康熙把她的手拿出来,康熙也把自己的手从底下拿出来。   姜鄢害羞的闭起眼睛不愿看,可在闭眼前的那一刻,她还是看到了。   明烈的太阳光下,她的掌心,康熙的指尖,都挂着温热的水光。 第36章 036   姜鄢喜欢秋末的桂花。   储秀宫里的格局到底还是固定了的,大改不了,在游廊后头种几株垂枝樱已经是很勉强了。若要再种桂花,怕是只能种在殿后了。   御花园里的桂花树倒是不少,但对于爱好躺平的姜鄢来说,终究还是有点远了。   游溪春里由着她折腾,她就在游溪春里种了好多,都是康熙令人从宫外移栽来的。   浩浩荡荡的人从宫内出发,这一回的人比上次东巡出去的人还要多,车马随从,几乎是绵延了极长的距离。   这一次的人多,康熙舍不得劳累姜鄢,就只叫她宫里小厨房的人供应她自己和太子的膳食,其余宫中嫔妃和康熙自己的膳食,皆由御膳房的人供应,至于大臣们和随从人员,自然有另外的人来负责他们的膳食。   不过康熙还是最喜欢姜鄢这里小厨房做出来的膳食,但凡有时间有空闲的时候,他都要去姜鄢那里同她和太子一起用膳。   只是赶路的时候也并不能总有时间过去,康熙便用御膳房的膳食应付一下。   姜鄢那边偶尔也会送来些康熙喜欢的膳食点心。康熙自然是来者不拒。   有时候瞧着姜鄢那边送来的东西,康熙总忍不住心中愉悦,那感觉就好像是自己养的猫儿终于愿意主动理人了一样。   当然也并没有这样的夸张。但康熙确实很高兴。   鄢妃老实,说白了就是懒。她只做自己的本分,叫她多动一下都是奢侈。他还没开口,鄢妃能主动送来这些,康熙是真的很开心的。   这次出行,宫里的人是提前月余知道的消息。   旁人也就罢了,钮祜禄氏知道了消息,心里一瞬间是转过好多念头的。   可偏偏这次人多,她一开始倒是想承办的,可东巡那次搞砸了,还在康熙那儿跟着印象不好了,钮祜禄氏也不敢再跳出来整什么动静了。   最关键的是,她手里无人可用,整也整不好。   说是想要抓住一个机会,最好能有一个子嗣,可康熙可能真的对她印象不太好了,钮祜禄氏至今几年都没能等到一个机会。   这次围猎规模盛大,宫中后妃京中女眷们要和蒙古王妃命妇们比试,谁在围猎中猎物最多就是谁赢。而且皇上还说了,第一重重有赏。   钮祜禄氏还年轻,也没有生育,家中弓马骑射家学渊源,也都是从小练过的。自认宫中后妃没几个能比得上她。   何况宫中后妃们极少能有这样的机会,进宫这么些年了,养尊处优惯了,怎么争得过蒙古的王妃们呢?钮祜禄氏进宫不过几年,身上的底子还在,她认为这是个机会,还是能够拼一拼的。   若是得了第一,定能叫康熙对她刮目相看。   先前看储秀宫那边总有些动静,什么练射箭,练骑术,还总是同太子比试。   钮祜禄氏以为这不过是储秀宫那位争宠的花样,可如今再看,她才恍悟,那位时常陪伴在皇上身边,定然是早就知道了比试的事情,因此暗暗准备了起来。如今看来,提前准备了可有大半年的时间了。   钮祜禄氏一方面嫉妒储秀宫的恩宠,嫉妒康熙对储秀宫的宠爱,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应当抓紧了,否则这围猎比试中,储秀宫那位又将是自己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她姐姐也跟鄢妃的姐姐一样,都躺在同一个陵寝地宫中,怎么她的境遇就跟鄢妃差了这么许多呢?   她姐姐跟皇上的情分自然比不上仁孝皇后跟皇上之间的情分,可好歹她姐姐还是做过皇后的,早年也陪伴皇上过了些年。   她跟她姐姐虽然长得不是那么像,若稍微打扮一下,穿上她姐姐喜爱风格的衣裳,也总能有五六分相似的。   钮祜禄氏是真不屑去做个替身的,可是她没有办法了。若她姐姐能助她夺得这次的机会,将来她必定会多给她姐姐上柱香并多些供奉的。   姜鄢可惜游溪春里的桂花盛开无人欣赏,就把桂花全都摘下来做成吃食,点心饮品小零食,能加桂花的都加了,几株桂花树都被薅空了,才觉得不算辜负今年盛开的花树。   胤礽同她一起吃到后来,都觉得自己身上浸满了桂花的味道。   数日后,便到了木兰围场。   这儿是提早大半年就开始扩建整修的地方,如今到了十一月开始举行围猎,自然是一切都已经整修好了。   行宫是新建的。康熙决意每年秋天都会在这儿办围猎,自然行宫也不能随意建造,姜鄢住进去后,觉得建的还是很不错的,行宫里一应俱全,在这儿住上大半个月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回是真的人多,在宫里的时候,姜鄢还能在储秀宫里躺平万事不管,如今却不能了。   从圣驾至行宫的当日起,便不断有蒙古来的诸王带着王妃福晋,各个格格世子等等蒙八旗的来请安。   康熙要见蒙古的诸王们,后宫嫔妃则要跟着太皇太后一块儿见见蒙古来给太皇太后及皇太后请安的人。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不是所有人都见的。得是能够见得上太皇太后的人,或者是太皇太后熟识的一族的人,方才有这个机会。   剩下的许多郡王郡王妃,还有蒙八旗的人,多半都是由皇贵妃牵头来见的。   佟佳氏许是跟着出来了一趟散散心,她身体倒还是不错的,有些精神应付这些事。   可十一月的天气总还是慢慢入冬的了,冷风吹多了头疼,佟佳氏到底病弱,有些支撑不住的时候,便让贵妃钮祜禄氏和四妃一同见一见。   姜鄢和诸嫔都陪着。   姜鄢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她压根不在意这些,叫她陪着就陪着,叫她见就见,完全没有任何要出头的意思。坚决贯彻不需要她出任务的时候就摸鱼躺平的原则。   就是每每不经意对上钮祜禄氏的眼神,钮祜禄氏总是冲着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写满了得意。姜鄢就有点闹不懂钮祜禄氏的意思。   这是在冲着她耀武扬威吗?可是这有什么炫耀的呢?   每天见的人太多了,姜鄢也记不过来谁是谁,只有总见的几个蒙古王爷与王妃,姜鄢才多少有点印象。   晚间,康熙为蒙古来的贵客们预备的露天晚宴上,也是这几位蒙古王爷及王妃坐在最尊贵的位置上。   蒙古的贵客基本上是没有见过当年的仁孝皇后的。   康熙大婚后,就为了亲政的事情绞尽脑汁,等除了鳌拜,又开始平定三藩,根本没有一个相对稳定的时期来给他办这些盛会。也没有办法没有更多的精力和余力来联络蒙古沟通感情。   至多就是在南苑行猎。   仁孝皇后自然也没有来过这边。只有去过京城的人才可能进宫见过她,这样算起来,也是寥寥无几的。   现下康熙举办这样大的盛会,是因大清开始走向繁荣稳定的开始,蒙古这些贵客的注意力自然全都集中在康熙的身上,对康熙的后妃们,没有那么的关注。   便是有,也是在皇贵妃贵妃身上。然后便是皇太子胤礽,阿哥们格格们身上。   姜鄢在这儿,不是最大的焦点。   姜鄢很乐于享受这样的状态。她高高兴兴的吃吃喝喝,非常开心啃着烤羊腿。   晚宴上不是焦点没有关系,围猎上得第一,他们就知道谁是深藏不露的老大。   哦,不,是老大的女人。   至木兰围场三日,前三日的白天都是见人,晚上全是宴会。各种吃酒吃肉,羊都不知道烤了多少只了。   姜鄢本来是不大引人注意的。有关她的出身,她与仁孝皇后长得一模一样的议论,也只是比较小范围的议论。   可这三日下来,所有人都看到,康熙时不时就会将目光投向她,然后和她遥遥相望,相视而笑,看到皇太子与她的亲近,看到太皇太后对她的偏爱,这些在人前显露的亲昵都是做不得假的。   久而久之,蒙古人们的目光就更多的落在了姜鄢的身上。   一个与仁孝皇后容貌相似的妃子,原来才是宫里最得皇上宠爱的女子吗。   可真正让蒙古人对姜鄢刮目相看的,是第五日在木兰围场开始的女眷们的围猎比试。   第四日男人们已经比过了。康熙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紧随其后的便是蒙古的几位王爷。   胤礽在阿哥们中间也是猎物最多的,因他的出色,蒙古人们对皇太子的溢美之词几乎是层出不穷,每天都有新花样。   第四日晚上,男人们狂欢,为了白日的狩猎,也为了第二日女眷们的比试。   男人的围猎已是让他们兴奋激动了,康熙之后办的女眷们的比试,更是将男人们的胜负欲都挑起来了。   兴奋庆祝了一夜的男人们翌日都激动的为自家上场的女眷们呐喊加油。   蒙古人性情豪放,自是不拘小节,倒是康熙这边,王公大臣们比较内敛一些,但他们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自家福晋夫人们的身上的。   皇上都说了,这是比试,虽说不是什么正儿八经影响至深干系性命的比赛,可谁又敢说它不重要呢?   两边都希望自己这一边能赢。   蒙古人们自然还是对自己这一边更有信心一些。   满人是以骑射得天下,可是入关之后,这些命妇福晋夫人们都很少再有机会在草场上驰骋,更别说是在猎场中狩猎了。   可他们就不一样了。成亲结婚照旧在马场上飞驰,这样的围猎,他们是赢定了。   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后妃命妇夫人们都是骑着万里挑一的神骏出场的,可唯有一人,她是绝然的与众不同。   她座下的那匹纯金色的汗血宝马,是在草原上都难得一见的。   皇上后宫中的储秀宫妃赫舍里氏,将场上场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姜鄢从未在人前骑过她的汗血宝马,今日为了映衬她的马,她特意选定的是深褐色绣着金色底纹的骑装。头发利落的梳起来,仿若男装的装束,却又丝毫掩不住她女儿家的身份。   她混在后妃的队伍里,可座下的纯金汗血宝马不是一般的马匹能够接近的,所有马都隐隐惧怕她的马,又隐隐崇敬她的马,好似将她的马尊为王。   而她的马,傲然而立,完全不搭理任何人,任何马。   姜鄢笑意吟吟的模样,耀眼夺目,后妃们居然也不怎么敢出声了。   钮祜禄氏看向姜鄢的目光中,藏着嫉妒,藏着不甘,藏着愤恨。   鄢妃今日这样,她所有的精心准备,算什么呢?   没有人看她,皇上更是一眼都没落在她身上过。   “姨母加油!姨母冲啊!”   跟蒙古人在一起野了几天,胤礽显然是丢掉了皇太子的矜持和规矩,把姜鄢教过他的话拿出来为姜鄢加油。   他一喊,底下的几个小格格小阿哥们也跟着喊。为总是给他们小零食吃的鄢妃娘娘加油。   气氛一下子就热起来了。   康熙坐着,面上神色淡淡的,可目光却炽烈的盯着场上的姜鄢。   她那样夺目,他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人了。   姜鄢坐在马背上,她不在意后妃们现在是什么眼神什么心态,反正她挺高兴的,状态也特别好。   她对着看台那边,伸手举起她手上和衣裳同色系的马鞭挥了挥,她只看了胤礽和太子的方向,然后笑了一下,就不再关注那边了。   等到开始的那一刻,所有的马都奔跑向猎场,姜鄢冲在最前面。   姜鄢从没有任何一刻觉得自己是那么的靠近自由。   耳边的风声呼呼的吹,她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她全神贯注的搜寻着猎物,用她已经掌握的康熙教授的所有的方法。   汗血宝马神骏如风,片刻就将所有人甩在身后。   这匹马是有灵性的,它与姜鄢早已培养出了最深刻的默契,它知道姜鄢想要什么,姜鄢信任它,知道它能带着她找到猎物。   箭羽射出去,快到只剩下残影,姜鄢甚至都不会回头去看一眼,她知道,一定是射中了的。   林子里自有专人将这些猎物收集起来,按照做好标记的箭羽分别归类。   也不必担心被人换了作弊什么的,每个人猎取猎物的方式手法力度不一样,更知道自己出箭时对准的是个什么东西,因此这种东西是没法作假的。   姜鄢一个人骑马在猎场满场奔驰,她痛快极了,高兴极了,全身的血液都燃起来了。   这是头一回在没有康熙的陪同下,她骑着属于她的马儿尽情的驰骋。   她的马儿也跑兴奋了,结束之后,甚至驮着姜鄢满场跑了一周,尽情抒发了属于马儿的快乐。   最后清点猎物,一个半时辰内,姜鄢129件,当之无愧的第一。   第二的是贵妃钮祜禄氏,78件。不过,第二无人在意。   余者更少,自然就没有关注的意义了。   姜鄢额发都湿了,却畅快潇洒的骑着马到了康熙跟前,她仰着头看康熙,太阳底下她容色惊人,她还在轻轻的喘息着,却高兴地看着康熙:“皇上,臣妾赢了!”   所以,得了第一重重有赏,那是赏的什么呢?能告诉她了吗?   康熙一直对此三缄其口,她怎么追问都不说。   到了今天正式比试了,康熙也只是说得了第一重重有赏,都不说赏什么。   康熙很高兴,他的眼睛里的光特别亮,可表面上看着,仍是不动声色的样子,甚至所有人都站起来了,他仍是坐着。   但他盯着姜鄢,掷地有声的说了一个字:“好。”   胤礽也跟着学:“好!”   小阿哥小格格们也跟着:“好!”   也不知是哪一秒开始,所有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好!好!好!”   数万人的喝彩,振聋发聩。声音甚至在回荡。   姜鄢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纯金的汗血宝马嘶鸣一声,仿佛也是在为她喝彩。   康熙仍旧没有说明,赢了第一会有什么样的赏赐。这种事情,没得第一的人也不会关心。   最应该关心的姜鄢,却因为在接下来的庆祝宴会上成为了焦点,而没有办法去问康熙。   下午的时候,康熙要忙政事,比试散后,大家各自自便。   姜鄢却不得空闲,她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蒙古夫人们给围住了。   王妃夫人们对她好奇,对马也好奇。都想不通她怎么小小年纪就能赢了她们,却又对她分外的崇拜喜爱。   王妃夫人们表达喜爱的方式非常的直接和热情,她们要带着姜鄢一起玩,想要了解姜鄢,还想要了解姜鄢的马。   姜鄢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稍微争取到了一点时间沐浴更衣的。   她甚至都没有时间去见康熙,而康熙正忙着,也没有召她过去。   胤礽也得抓紧时间补一补这几日漏下的功课,他们两个自然也见不上了。   宫里的后妃们都没有姜鄢受欢迎,包括得了第二却无人问津的贵妃钮祜禄氏。   众人都累了,只能都回去休息。钮祜禄氏受了巨大的打击,她是拼了命的,结果却拼不过姜鄢,她仿佛再也支撑不住,无人问津的她只能带着自己的人灰溜溜的回去了。   康熙知道姜鄢这边的情况后,便只是笑。他不打算插手,这是他喜闻乐见的事,蒙古人需要有人镇着,有时候他不方便再做这样的人,太子还小,姜鄢却正合适。   女人嘛,有时候在女人堆里混着,才更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这个效果,是真真切切的太好了。   晚上的晚宴,姜鄢换了一套骑装,她没穿宫装,这回换的是通身竹绿的颜色,只在袖口上绣着暗金黑底的花纹。   蒙古王妃夫人们围着她,她就混在她们里头,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一下午的相处,令蒙古王妃夫人们都喜欢上了这个年纪小又好看漂亮的宫妃。   她们最是喜欢豪爽有本事的女人,又是皇上的后妃,岂有不热情对待的呢?   甭管假意真心,最终的结果,就是拉着姜鄢喝酒吃肉。   啃羊腿姜鄢是真的挺喜欢的,但是喝酒嘛。   姜鄢尝了一下口,居然是甜的。惊为天人的羊奶酒,对了姜鄢的胃口,谁来敬酒她都喝,一壶一壶的干,喝到最后直接拿着酒壶灌。   好喝啊,而且是甜的不会醉。   看她这么喝,李嬷嬷庆月松月她们都着急了,蒙古王妃夫人们围着姜鄢一下午了,她们压根挤不进去,现在宴会上人多,她们更挤不进去。   就说甭管是什么酒,像姜鄢这种喝法,不醉才怪。   康熙起先还由着她,后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姜鄢那边,看似同蒙古王爷说话,实则心不在焉,全盯着姜鄢那边。   看她的小脸都喝红了,笑嘻嘻的对着人家比划着什么,康熙就再也忍不住了。   宴会本就随意,康熙不必从头至尾的陪着,本来也有些人因着白日的比试累了告假不曾来的。   康熙同蒙古王爷说了一声,便径直走向姜鄢。   皇上来了,蒙古王妃夫人们不敢再围着姜鄢,全都散开来了。   康熙走到姜鄢跟前,姜鄢还坐着,还笑着准备拿酒喝呢,康熙给她拿走了。   姜鄢这才看见康熙。   宴会上灯火明亮,篝火就在不远处燃着,姜鄢眼里星星点点的,感觉火星子蹦出来像是在放烟火似的。   夜色很美,天空很漂亮,康熙望着她的眼神很专注。   姜鄢就笑起来,轻轻叫他:“皇上。”   “臣妾敬您一杯。”到处找酒,没找到。   看见康熙手上拿着酒,姜鄢就去抢,结果没抢到,自己倒是被康熙抱了个满怀。   康熙把酒壶随手一放,随意对着众人点了点头,便将姜鄢径直抱走了。   她喝的眼神雾蒙蒙的全是水光,小脸红润润的,唇珠都透着水意,康熙恨不得立刻把她关起来,她这个样子,只能给他看,康熙不容许任何人看见。   康熙直接将人抱到了他的住处。   把人放到榻上,康熙叫人去预备醒酒汤和热水,才回来坐下,就被本该躺在榻上的人给扑到怀里。   姜鄢跟没骨头似的趴在他身上,一双小手到处摸,还往衣服底下钻,她在找酒。   还凑过来,用唇珠轻轻的在康熙的唇上蹭来蹭去的:“皇上,臣妾要喝酒。酒呢。”   “拿酒来呀。”她还急了。   康熙一翻身压住她,制住她不叫她乱动,他咬着后槽牙,在忍着放过她,和不忍直接吃了她之间犹豫。 第37章 037   姜鄢没找到酒,还被人压住了不能动弹,姜鄢有点不开心。   康熙翻身压住她,她没能及时把手从衣服底下拿出来,就被卡在里头出不来了。   姜鄢挣扎了两下,手就移到了腹下,有什么东西擦过她的手腕,她下意识的缩了一下。   两个人鼻息相闻,亲密无间,她轻声说:“皇上,你好烫啊。”   两个人的衣服都穿的好好的,她又没有干什么,这才多大功夫,怎么就能这么烫?   康熙身上好像也挺热的。她的手活动范围有限,够不到太远的地方,但是能触到的地方,都持续散发着热意。   姜鄢也不找酒了,她的手不能动,人被康熙压着也没法动,康熙铺洒在她颈间的热息令她莫名有点腿软,感觉眼睛晕晕乎乎的似乎也看不清东西了。   下意识就开始在康熙身上蹭,她也有点热,想要凉快些,想在康熙身上把衣服蹭掉,甚至小声说着让康熙帮帮她。   话也说的不甚清楚,康熙本来就有点把持不住,正在犹豫的时候听到这话,就更忍不住了。   可姜鄢一看就是醉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吃了她,这跟康熙一开始想的压根不一样。原本也没想这样早就要了她的。   咬着后槽牙替她解开了脖颈上的两颗盘扣,外头李德全轻声说醒酒汤好了,康熙就把人抱起来,他本就压着体内的气血翻涌,抱起来后,预备着叫李德全进来的人,突然就止住了话头。   康熙进来就把人放到了榻上,他被姜鄢扑到怀里,忙着制住醉酒的人,也没顾得上细看什么。   这会儿接着屋里明亮的灯火,康熙一下子就看见了,姜鄢解开盘扣的脖子上,有一点纵横交错的伤痕。   而且,不只是脖子上,她的额头上,脸上,耳朵上,都有些浅浅的痕迹。   康熙撸开袖子去看,果然手臂手腕上都有。   痕迹都不是那么深,但总有几道还是挺深的。有些还破皮了,可能流血过,上面还有血痂。   康熙想解开衣裳瞧,可才解开第三颗,姜鄢就不让他动了,脸蛋红红的看着他笑,也不说话。就好像刚才那么热情的扑上来的人不是她似的。   康熙让李德全进来,姜鄢见康熙把瓷碗端过来,还以为是酒,结果近前来一闻,一股怪怪的味道,但绝不是酒。   她欣喜的神情立时落下去,颇失落的问康熙:“酒呢?”   这还惦记酒。   康熙把醒酒汤递过去,先前的情动早已深敛,他目光沉沉的盯着姜鄢:“酒没了。喝这个。”   醉的这样厉害,要问什么只怕也不能好好的答。还是要先给她醒酒才是。   姜鄢闻着味道怪,这送来的压根不是酒,她只要酒。   姜鄢当即拒绝:“不要。”她想要甜的,这个闻起来就好苦。   康熙不欲与她讨价还价,也不骗她说是甜汤,直接饮了一口,然后将人揽过来,一口一口的结结实实的渡过去,叫她喝了。   姜鄢被迫喝了半碗,脸上红晕更深,害羞的恨不得把自己团起来。   “臣妾没醉。”醒酒汤太难喝了,味道也不好。姜鄢完全不认为自己醉了。   “臣妾只是微醺,微醺。”她跟康熙强调。她坚决不肯再喝了,为了不喝这难喝的东西,还讨好似的亲亲康熙的唇角。   亲亲可以,但是不要再喂她喝这个了。   康熙把只剩下半碗的醒酒汤递给李德全,李德全躬身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了。   康熙轻轻抚了抚姜鄢的鬓发,她即便喝醉了也挺乖的。   刚才在席间,瞧着就是喝醉了,却同蒙古王妃夫人们聊得热火朝天,对每一个人都是笑嘻嘻的,他还甚少见到那样性情外露的她。   也就是跟胤礽在一处的时候,才会活泼外放些。   如今被他抱回来,她就又是这样的乖,这样的软,甚至比往日里还要沉静。   她含着水光的眼里,都是对他的信任和依赖。还有高兴。那是一种软乎乎的兴奋与开心。总是勾的康熙对她怜爱异常的温软乖巧。   “这些伤,如何弄的?”   康熙知道,绝不可能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伤她。她下午一直同蒙古王妃夫人们在一起,也不可能是蒙古人伤的她。   康熙微一沉吟,她更不会伤了自己,能受伤的地方,便是上午的猎场了。   “受了伤,如何不说?”康熙有些不悦,这些伤有些自己愈合了,可看在她嫩白的皮肤上看着还是可怖的,她身上一点药味都没有,可见是完全没当回事。   姜鄢是真的没当回事:“些许小伤。皇上不必挂怀,过些时日臣妾自己就好了。”   她今日在猎场上,骑着马在林子里奔驰,她一门心思的要得第一,自然也是顾不上旁的。有时候马儿选择的路其实压根就没有路,她也跟着硬闯过去。   树枝打在她的头上身上,马儿跑得又快,树枝就如同鞭子似的抽打在她的头上身上,打出来的,挂出来的,难免会有些划伤。   她上午太兴奋了顾不上这个。后来沐浴的时候才发现,但那会儿破皮的已经结痂了,没破皮的也都只剩下些痕迹,姜鄢就没当回事,横竖会好,她现在高兴地很,懒得一点点涂药了。   然后就又跑去跟蒙古人喝酒吃肉。   想到这儿,姜鄢咂咂嘴,还是想喝羊奶酒。   她记得康熙这儿因着总有蒙古王公们过来拜见,所以常备了些酒的。   只不过放在外间的桌案上,她还是得想个办法出去,再偷偷喝点才好。   她是真没想到,蒙古的酒这么令人上头啊。   想个什么办法呢?姜鄢开始低着头琢磨。   康熙听她这样说,却心疼得很。又见她说完了话却低着头,实在是可怜极了。   康熙哪能放任她的伤自己好呢?既瞧见了,就必然是要涂药的。   康熙又唤了李德全进来,让他将药拿了来,然后又让人出去候着。   姜鄢身上或许还有伤,康熙是一丁点也不许人瞧见的。   姜鄢正琢磨着,还没琢磨出什么办法来,就觉得额上一凉,刚想抬头,康熙却叫她不要动,就听康熙温声同她说:“朕给你涂药。别乱动。”   姜鄢哦了一声,想说康熙愿涂便涂吧。本来不动伤口就不痛的,可是涂药还是有一点点疼的,可涂了之后却又觉得很舒服,姜鄢就真的不动了,老老实实配合康熙涂药。   康熙涂得细致,一丝一毫的细小伤口也不肯放过。额上、脖子上、手上、手臂上,都涂完了。   然后康熙轻轻解开她的衣裳,给她涂别的地方。   姜鄢脸都红透了,完全没有心思再想别的事情了。   康熙的指腹常年习武游猎,还是很粗糙的。药膏细腻,抹在身上,总免不了会有些触碰。   姜鄢的呼吸有点乱,康熙的呼吸也有点乱。   她趴在榻上,看不到身后康熙的模样,心里头泛过羞涩,酒意因为醒酒汤的作用在慢慢挥发,可是羊奶性热,有那么一股子热气就开始在她的体内乱窜,姜鄢害羞的压抑,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彻底将这股子非要窜出来的热气完全压制。   康熙是意乱情迷,可看见她身上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的伤痕,眼底都是心疼。   他不打算做什么,就是想好好给她涂药。   现在这样乖巧柔软的模样,谁能想到,她在上午的猎场上,是那样的肆意张扬,耀眼夺目呢。   毫不相让,绝不让自己落后旁人,一定要争,一定要拿第一。   这样骨子里的血性和野性,真不愧是赫舍里氏的人。   这么两三年,足以让康熙摸清了她的性子。甚至可以说,康熙早早的就摸透了她的性子,不过是这两三年,愈加坚定了他的判断。   她除了一张脸,其实性子跟仁孝并不一样。甚至可以说,在很多时候,她都是和仁孝相反的。   尽管她是装着要学仁孝,事事向仁孝看齐,可是她人懒又爱吃,这是不争的事实。她仿佛是以仁孝处事的准则在宫中生存,但却又谨记着妃子的本分,不该管的事绝不多管,甚至该管的事情,她也懒得管。   整个就是不思进取,只管享乐。   可偏偏又总能玩出花样来。就还是有那么些有趣又可爱,偏执又执拗的地方。   康熙早就知道,她和仁孝,是不同的两个人。她们只是模样容貌一模一样而已。   可到底是姐妹,到底是一族所出,性情总有些相似的地方。   这样一张脸摆在跟前,康熙很难不想起仁孝。   她今日在猎场上,骑着马傲然众人之中,康熙就会想起,仁孝从前只在宫中陪伴他。早年宫中不安定,他们不能出宫,只能在宫内作伴。   后来就多往南苑猎场,天下不定,也不能走太远,仁孝倒是会陪伴他,可仁孝从未参与过这样的盛会。   康熙想,仁孝端庄典雅,高贵大方,必不会陪着他胡闹,也不会一口答应会赢这场比试。   让蒙古人赢,必然有利于满蒙关系的发展。   可如今仁孝不在了,没人从旁规劝,康熙想怎样就怎样,得了个鄢妃,就纵到天上去,亲自教她弓马骑射,要她在猎场上赢过所有人,彰显大清女子的风貌。   换一个人,还真没人能做得到。   康熙想,仁孝好,鄢妃也好,都挺好的。都,特别好。   康熙想,或许他是有一些补偿心理的。仁孝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盛会,他便让鄢妃参与进来,他想看看,若仁孝在,是个什么模样。   如今看到了,康熙觉得很满足。   可瞧见鄢妃伤了,他又心疼,甚至有些内疚。还有些,莫名的心虚。   逝者如斯,往事成追忆。如今眼前的人,还好好活着呢。   药涂完了,康熙亲自给姜鄢穿衣。   姜鄢身上都红透了,脚指头都透着粉粉的红,若是往常这样,康熙早就开撩了,哪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呢?   她趴在的时候不知道,只以为康熙是故意要等一等的,结果要涂完了,康熙还是正正经经的给她穿衣服,也不动她,更不瞎撩。   姜鄢就有些纳闷了。   她悄悄观察康熙,见康熙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面色如水,也不似刚开始的时候那样情动,目光中,似心疼似痛惜,沉思中又是心不在焉的模样,好像刻意避开去看她身上的伤。   姜鄢想了两息,忽然就懂了。   她是仁孝皇后完美的替身啊。   作为一个替身,她身上怎么能有伤呢?她身上有伤,就代表着康熙心目中的那个替身受了伤,这肯定是康熙不愿意看到的呀。   仁孝是高洁不可侵犯的,替身也必须是完美的,姜鄢身上的伤,破坏了替身文学的美感呀。   姜鄢觉得自己悟了,她连忙安慰康熙:“皇上,您放心,这些伤过两天就会好。臣妾一定会按时按点好好涂药的。以后,臣妾绝不会让自己再受伤了。”   受了伤也不能放着不管,要立马涂药的。她得好好保护替身的完美啊。   突然见她这样乖,储秀宫里那个安分乖巧的鄢妃仿佛又回来了,康熙说不准自己什么心思,好像有点失落。   可醒酒汤是他亲自喂下去的,人酒醒了自然就变回去了。   不过,鄢妃本性那样,康熙想,将来不用酒,也总有显露的一天。他不着急,来日方长,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去。   康熙轻轻嗯了一声。给她把最后的扣子扣好,将手上的药膏随手放起来,唤了李德全要了热水。   净手的时候问姜鄢:“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   一下午被那些人围着,应该没怎么好好休息,也没怎么好好吃东西。   瞧她肯定是累了,就这样睡若是肚子饿肯定是睡不着的。她素来爱吃的饱饱的在睡觉,康熙也想她吃点什么,否则一会儿酒烧起来,她会难受的。   姜鄢晚上啃羊腿其实也没啃多少,灌了一肚子的羊奶酒,光顾着跟蒙古王妃夫人们说话了,羊腿啃了一小半就被康熙抱走了,这会儿消化殆尽,她是真饿了。   “想吃冬笋炒山鸡,青椒炒山兔,香油白面饼,还有桂花糕。”   姜鄢还惦记着她的烤羊腿,“还有半只烤羊腿。”   姜鄢特意跟康熙说,“皇上,让小厨房的人做,好不好?”   康熙点头,这个自然。她在这里,他也没打算让御膳房的人做。自然是她小厨房的人做出来的膳食更合她与自己的口味。   姜鄢上午在猎场就消耗良多,后来被蒙古王妃夫人们团团围住,说是喝酒吃肉,其实喝进去的酒多,吃下去的肉没多少,一下午一晚上的消耗早就没有了,这会儿是深切体会到饥肠辘辘的滋味了。   小厨房的膳食一做好,送上来放到了膳桌上,姜鄢顾不得烫,就开始吃起来。   康熙一面让她慢些,一面自己也跟着吃了起来。   他上午的时候注意力全在姜鄢那里,午膳的时候惦记姜鄢,也没有用多少,下午批奏折去了,顾不上用些什么,晚上同姜鄢差不多,饮了些酒,吃了些肉,注意力又全在姜鄢那里,并没有能吃饱。   现在同姜鄢在一起,才能安心用些。   姜鄢吃了个半饱,才想起要问问胤礽:“皇上同臣妾回来了,太子殿下还一个人在宴会上么?”   康熙知晓她担心什么,说:“裕亲王和常宁都在,保成不会有事。况他自己也知晓分寸的,不会胡来。一会儿夜深了,会有人带保成去歇息的。”   李德全还侍候在屋内,康熙说完看了他一眼,李德全会意,便去隔间取了一个纯金的上了锁的小匣子来。   纯金的锁头上挂着金钥匙,康熙接过来,直接将东西送到了姜鄢跟前。   姜鄢被那满眼的金色闪到了,羊腿都不啃了,就望着康熙。   康熙微微一笑,说:“先前你总是问朕,得了第一的赏赐是什么。朕都不曾同你说,现下,你自己打开看看吧,都在里头了。”   姜鄢连忙打开,里头是一叠契纸。姜鄢略略翻了一下,有地契身契房契,很多,也特别的厚。   康熙说:“这里头有一片林场,一片马场,还有一个皇庄。都是给你的。”   “林场、马场、皇庄里伺候的人,庄头,人家,契约都在上头,全都是你的了。”   “日后每一年的收成,收益,也都交由给你。地方都有专人替你打理,你不必费心,只管收好东西就是了。每年的进项,也一概归你。”   “林场就在这里。马场和皇庄在一起。在热河附近。离京城不远。”   木兰围场是每年都要来的,今年是秋末来的。下一年再来,便不会再拖到年底了,会比今年早一些过来。   只是路上总要有休息驻跸的地方,这一路上将来会修建多座行宫,康熙看好了地方,慢慢就要提上日程了。   姜鄢简直大喜。谁能想到,比试赢了第一,居然还能置业呢?   这可是一笔巨大的不动产啊!就这些地方每年加起来的进项,那可比她宫妃每年的银子多得多了。   康熙可真大方。   这林场和马场的范围,比南苑她去过的那个练马的草场还要大。   匣子里头还有皇庄的账本,这个皇庄进项很多,最底下直接就是一大摞银票,今年的进项已经提前给她了。   姜鄢自认爱好躺平,可谁又不是财迷呢?谁会嫌自己的钱多呢?   她认认真真的谢恩,康熙抬手叫她起身,见她笑眯了眼的那个样子,心里也跟着好笑。接着又觉得高兴,她喜欢便好。   “皇上一早就预备好了这些,若是旁人得了第一,也是给这些东西么?”姜鄢看着纯金的匣子想,幸好她赢了。这些东西要是给了旁人,她肉疼啊。   康熙淡淡一笑:“不会的。朕一早就想好了,这都是给你的,也只给你。”   从有女眷比试的想法开始,康熙就是要让姜鄢拿第一的,从未想过别人。   姜鄢高兴极了。高兴的忍不住吃了两大碗米饭,撑得肚子都有点圆乎乎的了。   康熙嘴里非常靠谱知晓分寸不会胡来的胤礽,第二天天不亮就跑来康熙的住处叫姜鄢起床,他要带着姜鄢去看好东西。   康熙早已起身了,姜鄢也不知他做什么去了,天子日理万机,自然是很忙的。   姜鄢昨晚得了好东西,实在不想在已有了些许寒意的还未亮的清晨起来去同胤礽看什么好东西。   可胤礽坚持,一定要她起身,甚至在外间威胁她:“姨母要是再不起身,我就要进来啦。总之今日,姨母是一定要同我一起去的。”   姜鄢真的是没办法了。胤礽这样说,她也睡不下去了。   只能强撑着爬起来,耷拉着眼皮任由李嬷嬷她们给她洗漱穿衣,然后用些早膳。   她昨晚吃的挺多的,现下起身还不是特别饿,勉强吃了些,又带了些点心在路上吃,然后,便在胤礽的连声催促中出了门。   也不知道胤礽要带她去哪儿看好东西,路上她问了,胤礽也不肯说,这方面倒是继承了康熙的精髓,绝不吐露半点他不肯说的内容。   他们甚至都没有坐车,而是直接骑马去的。   姜鄢几乎用披风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的,如今骑马她是极拿手了,胤礽也就不迁就她,一行人骑马骑的飞快,风驰电掣的驰骋在林间小道上。   跟着胤礽的都是护卫,还有会骑马的太监。姜鄢没有带李嬷嬷他们,胤礽带了足有二三十人,已经足够保护他们了。   何况这儿全在皇家的掌控之中,内外巡视皆很严密,也出不了什么事。   胤礽是把姜鄢带到了古北口的旧长城。这儿的长城是前朝修建了的,如今不用它,可在这儿一站,依然能感受到那雄伟的气势和曾经有过战事的肃杀。   姜鄢承认,这确实是很好的好东西。可是天不亮来爬长城,姜鄢实在是理解不了。   昨夜胤礽也是比较晚才回去的,至于一大早就来爬长城么。如果他想爬,也可以啊,可以等几天再来嘛。   姜鄢庆幸她现在体力还行,否则这两天折腾的,她现在铁定爬不上去。   胤礽便是不肯明说,只说:“姨母上去就知道了。”   姜鄢看了看天,尚未亮,可已有些朦胧光线了,她看见胤礽眼里闪动着的火焰与兴奋。   姜鄢不解,却跟着胤礽加快了脚步。   她想,胤礽天不亮骑马疾驰赶来,或许不是为了长城来的。   他们很快爬到了最高处,胤礽似乎不愿意让身影从城墙中露出去。   他站在高大的城墙后头,只从孔洞中谨慎的往外看,他是和姜鄢两个人爬上来的,身边的护卫和太监都没有带,令他们在底下等着。   他找到了目标后,示意姜鄢也看,还用极小的声音说:“底下有守卫。姨母莫要出声,记得藏着些,莫要叫底下发现了我们。要不然皇阿玛知道了,可是要罚我的。”   姜鄢依言,学着他的样子从高台上往外看去。   就见长城外那一片林海中,竟密密麻麻的皆是八旗将士的列阵。   那点将台上穿着明黄服饰的人,赫然便是康熙。   康熙凌晨起身到此,原是为了练兵!   底下的人很多,未必能瞧见他们这里。可守卫也很多,便如同胤礽所言,若是被发现了,那肯定了不得。   藏着躲着看,才是最好的。说起来,也就只有大清的皇太子敢干这种事了,要是换了旁人,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皇阿玛真厉害。”胤礽小声说着。眼里都是对康熙的崇敬。   他昨儿就知道康熙今晨会在此处练兵,康熙不让他来,可他又很想来看。他想他姨母肯定也没有见过数万人的练兵,于是将他姨母也强行带来了。   这样的场景,冰冷肃杀的将士们,惊起林间的群鸟,震荡林场的云海,这是难得一见的场景。   而那个站在点将台上的年轻帝王,他骑在白马上,他剑指上空,底下呼喝声响彻大地。   他纵马往林海深处奔驰,将士们纷纷尾随,激起的尘土甚至卷成了一道屏障。   姜鄢也是第一次看这样的场景,深感躲在长城高台后的自己渺小得很。   “是啊,皇上真的很厉害。”她轻声附和胤礽的话。   也不知怎的,这话突然绊动了她的记忆。   昨夜尘封的记忆忽如潮水倾泻而来。   深重的夜里,她被康熙圈在怀中熟睡。羊奶酒后劲十足,那一股子热气并不是一碗醒酒汤可解的。   她热得不行,昏昏沉沉的抓着康熙的手,呢喃说的要他帮她,她是真的被那股热折磨到了,她被烧的昏了头,一门心思的想要凉快些,想要将那股子热消散掉,她自己没有办法,她只能找康熙帮忙。   康熙本来还挺冷静的,结果被她这样一弄,一下子就热的失去理智了。   姜鄢只记得,她被摁着不能动,后来,那股子热就慢慢散掉了。   她那会儿热气上了头,哼哼唧唧的跟康熙撒娇,要求康熙夸她,要求康熙喊她的小名。   康熙是怎么说的来着?   康熙温柔的抱着她说,我们鄢儿真的很厉害。   长城外,将士们气势汹汹,喊杀声震天,姜鄢就在这山呼万岁声中,红透了脸颊。 第38章 038   长城上的风特别冷硬,吹在脸上跟被刀子割似的疼,姜鄢就一直都将披风上的兜帽带着。   兜帽上布满了软乎乎的很暖和的白毛,她的脸本来就小,戴起来后,整张脸就只能瞧见明亮亮的眼睛了。   偶尔白毛被风吹动时,能瞧见她挺翘小巧的鼻尖。   姜鄢忆起昨晚的事,很是脸红羞涩。喝了酒之后倒没什么,就是那羊奶酒着实厉害,后劲十足,逼的她失了理智,主动缠上康熙,后来热气散了,才沉沉睡去。   大约是深重的夜里,这些事太过暧/昧羞怯,姜鄢被叫醒时压根就忘了,只纳闷自己怎么浑身酸疼,还以为是因为猎场纵马比试得来的结果。   结果胤礽一句话,彻底将真正的因由从记忆中给放了出来。   姜鄢反思,以后不能这么喝酒了,尤其是蒙古酒,喝酒误事。   她是一个完美的替身啊,怎么能在康熙面前放纵性情呢?   还是得像仁孝皇后才行,她要多练练,更上心。   带着兜帽看不见脸红,但眼睛里闪动着比秋水还要动人的光亮,这是瞒不住人的。   胤礽专注看林海间的动静,等数万人都跑远了,看不见了,他才慢慢收回视线,意犹未尽依依不舍,好一会儿才回过身来。   转头看姜鄢,胤礽有些奇怪:“姨母,你怎么了?”   他知道自己刚才出神了,可看他姨母的样子,不像是因为被震撼的出神了,倒像是走神了。   姜鄢又把兜帽拢紧了些,说:“没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不好当着小孩子的面说了,她也不想被胤礽看出什么来。   她再往外看,林海中只剩下那一片片密匝匝的草木深林,惊起的鸟儿也早已寻到了新的栖处,康熙和他的八旗将士们早已跑远了,远到她在这儿看不到,是极目远眺的那一片靠近天际的草原深处。   “要回去吗?”此时天已完全大亮了,姜鄢倒是有点点饿了,带来的点心其实还有很多,可她不想就这样直接拿出来啃着吃,其实也带了奶茶过来的,可这样吃总是不太舒服,她想回去舒舒服服的吃东西。   胤礽就是偷偷跑过来看练兵的,现在看完了,他心满意足。   他等姜鄢晨起后也一起仓促吃了些东西,现在一番折腾也觉得饿了。   便站起来,对着姜鄢笑:“回去。”   底下的守卫也跟着撤走了,这儿的林海轻易不会有人过来,练兵完了,他们也不怕被人发现了。   一行人又预备回程。   从长城上下来的时候,姜鄢问胤礽:“昨日比试,殿下表现优异,皇上可给了殿下赏赐?”   胤礽极骄傲的样子:“皇阿玛赏了我一张大弓。弓弦极难得,我现在还拉不开。皇阿玛说,要等我再长些年月才能拉开。”   “那张弓是比照着当年□□皇帝惯用的弓做的。皇阿玛那里也有一个,是先帝赏给皇阿玛的。皇阿玛比照着新做了一个,赏给我了。”   胤礽高兴极了,这可是只有他这个皇太子才有的殊荣。昨日他表现极好,大阿哥根本及不上他,更别提那些小阿哥们了,昨日他拿到那张弓时,大阿哥羡慕极了。   而且除了那张弓,还有些其他的好东西,样样都很难得。可胤礽最喜欢的,还是那张弓。   胤礽也好奇他姨母得的赏赐,说完了自己的,便问姜鄢:“皇阿玛在来木兰围场前就说了,女眷比试第一,皇阿玛重重有赏。姨母可得了赏赐么?究竟是什么?”   和姜鄢一样,胤礽跟着好奇问了好几回,什么答案都没得到。   姜鄢稍稍放缓了脚步,将手伸出阶梯上的矮墙外,明亮的眼睛里浮起深深的笑意,她的食指在外头凭空划了一个圈圈,将外头那片林场都圈进来了。   然后才笑道:“这就是。”   胤礽一开始没懂,过了片刻反应过来:“皇阿玛将这片林场给姨母了?”   姜鄢就笑:“地契上是这么写的。应该是这里。”   她刚才辨认了一下,好像就是这里。   说起来,康熙可是借着她的地方在练兵呢。   胤礽大约没想到是这样的赏赐,惊的半晌没说话。   姜鄢说:“你皇阿玛是真的很大方的。”   这片林海给了她,使用权却给租回去了,签了契约。每年给银子。   也就是说,姜鄢在储秀宫里躺平,康熙每年租着这块地方,还要给她银子。她就是什么也不干,每年都有一大笔的银子进账。   康熙不愧是圣明天子,完全精准拿捏了打工人的终极愿望。   有谁能拒绝源源不断的巨额收入呢?没有人能,姜鄢也不能。   胤礽特别羡慕,但他又不能说那张弓不好,可那张弓到底只是个复刻品。哪有他姨母的赏赐真金白银令人叹服呢?   如果可以,他也想要。   他眼巴巴的模样看在姜鄢眼里,姜鄢忍不住笑,她轻轻捏捏胤礽的脸蛋,说:“殿下别这样。殿下可是皇太子,将来是富有四海的人,怎么能同我们相比呢?殿下承继的是万世基业,不是我们这些俗人可以比得上的。”   寥寥几句话,胤礽听了又高兴起来。   他还记着小时候的话,笑嘻嘻的反问姜鄢:“那姨母从前还说要学习我皇额娘,说要做宫妃楷模,怎么如今又说自己是俗人了?”   他长大了,早知道他姨母这话是哄着他玩的,此刻拿出来问,也是开玩笑的语气。   姜鄢远远瞧见了她的纯金马,笑容愈深:“俗人也有一颗想要上进的心。仁孝皇后永远是宫妃楷模,只是我学艺不精,还需继续努力罢了。”   也不知怎的,胤礽听见这话,忽然收了面上的玩笑颜色,深深看了姜鄢一眼,语气微微发沉:“这几年,辛苦姨母了。”   姜鄢不知道他突然闹的什么,瞧半天也瞧不出来。   胤礽如今性格越发收敛自如,正经起来就是个板板正正的皇太子,完美的挑不出一点错处来,疯玩疯闹活泼泼的野起来,就跟个没有城府的半大少年差不多。   可他再不是小时候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清潭了。   康熙的悉心教养,让他开始慢慢的变成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所有人都期待着的皇太子。   他也会喜怒不形于色,就像现在这样。   姜鄢懒得琢磨他的想法,就望着他如常一笑,说:“不辛苦不辛苦。殿下真是客气了。”   她是真心实意这么觉得的。   躺平了几年,每天吃喝玩乐,敬业的伺候大老板以换取舒适的生活,这有什么辛苦的呢?   姜鄢觉得挺好的。   他们走下长城,姜鄢一看见自己纯金的汗血宝马就高兴,康熙说这匹马给她了,她欢喜得很,只是这马宫里养不了,姜鄢也不想将它拘在宫中,她的意思,是要将这马养在她自己的马场里。   康熙随她做主。她的马跟康熙的那匹黑色的汗血宝马是从小一起养大的,是一对。既然她的马养在自己的马场里,康熙的黑马也会跟着一起去。   康熙坐骑很多,这马跟姜鄢的纯金马也分不开,自然是要养在一处的。   姜鄢的纯金汗血宝马快速奔跑起来,便是胤礽所骑的神骏也是追不上的。更别说护卫们的那些马匹了。   来的时候姜鄢刻意收着汗血宝马的性子,没让它放开了跑,现在回去,她赶着吃饭,又已经熟悉了回去的路,就同胤礽笑了一笑,说了声先走一步,然后一拉缰绳,尘土扬起的同时,她的人影就已在远方了,片刻后就看不见了。   胤礽目瞪口呆,万没有想到他姨母居然不等他。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的马就算跑死也追不上汗血宝马的,所幸这一路都甚安全,不必担心什么。   胤礽晨起偷跑出来,是牺牲了自己的睡觉时间的。现下赶回去,随便用些什么东西填饱了肚子,便要开始读书。   今日他皇阿玛练兵后,至晌午才会纵马回来。他不必出去见人,便要留在屋中读书,这几日落下好些功课,胤礽得补回来。   因此就没法同他姨母再一起吃些什么东西了。   胤礽及护卫太监们稍晚一步回来,听见说他姨母先回来后,就被请去了他皇阿玛那里,胤礽也就放心了,他径直找小厨房的人要吃的,那边不多时便将膳食送了来,胤礽吃了,然后便读书去了。   姜鄢确实是提早了些回来的。   她的纯金马自有专人照料安顿,她回的是她自己的住处。   这一回跟着出来的人多,还有蒙古人在,因此康熙在住处上倒也没有太过随心所欲。   规规矩矩的给她安排了住处,就如同所有后妃一样,但如果康熙得了空,要不就是叫她去康熙的住处,要么便是康熙来她这里,总之就是,只要有空闲的时候,康熙便要同她待在一起。   要不是这回繁忙些,康熙恨不得看奏折的时候都要她陪着的。   姜鄢回自己的住处,却也有人等着。   是李德全的人,也是在御前伺候的小太监。   见她回来了,目光一落下来,小太监就麻利的走过来说:“娘娘,万岁爷吩咐过,回来后要同娘娘一道用膳,娘娘不管去了何处,还请一定留在万岁爷的住处。”   这倒不是说康熙知晓了她跟胤礽偷跑出去。这是康熙凌晨起后留下的话。   姜鄢想睡到什么时候便睡到什么时候,不许吵着她。醒来后不管去何处,都要叫姜鄢留在他哪里。就是不想要姜鄢回她自己住处的意思。   姜鄢晨起后赶着和胤礽一道出门,那边没来得及说这个,所以小太监特意来守着,就为了把姜鄢带回去。   姜鄢欣然应了,抬步就往康熙那边去。   康熙自然是还没回来的,她也没闲着,吩咐了李嬷嬷要小厨房送些吃食来,她打算吃了后补个觉,等康熙回来了再起来也不迟。   主要昨夜是真的没睡太久,清晨就被胤礽带了出去,这会儿饿劲儿上来都觉得很困,一会儿吃饱了,只怕是更困的。   康熙既要练兵,只怕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   正好今日没什么事情,姜鄢就决定吃饱了补个眠,否则熬着也太耗精神了。   从来木兰围场住下,头一日就跟着众妃应酬,见人,一时一刻也没有过多空闲的时候。   一连四五天,姜鄢天天过得都是热热闹闹的,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付着,每天睡是睡了,但总觉得不是那么的踏实,也不是那么的心无挂碍,总是紧着一根弦。   到了今日,完成了康熙交给她的任务,才是真正的再无闲事挂心头,只觉得现下一派大好光阴,她是要睡个天昏地暗的。   用了膳,姜鄢叫李嬷嬷去把康熙给她的那个纯金小匣子拿过来。   那个纯金小匣子里头的东西都转移走了,另寻了个匣子将东西都妥当放了进去,现在那个纯金小匣子里就只有一大摞的银票,除此之外别的重要物品都挪走了。   姜鄢一瞧见这个纯金小匣子就觉得心情巨好,这个小匣子就象征着金钱啊,更别说里头真的有一大摞的银票了。   看见它,姜鄢就仿佛看见了她的那些个产业。   心中满足感爆棚。   姜鄢要抱着纯金小匣子睡觉,抱着它睡,姜鄢觉得自己睡得会更香,做梦都是发财的美梦。   李嬷嬷庆月松月瞧见自家主子上了榻,抱着纯金小匣子在皇上的榻上躺下,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很,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嬷嬷怕姜鄢咯着,结果她们主子说什么了。她们主子说咯着我也愿意,一百个愿意一千万个愿意。   罢了,主子高兴就好。床榻的帷帐就被放下来了。   康熙是晌午过后回来的。   他还没有用午膳,回来后就吩咐人送些膳食过来,康熙凌晨起很早就出去了,直至现在回来,才喝上一口水,嗓子眼都干的冒烟。   还好小厨房早有预备,膳食一直温热着,送上来的时候热乎乎的很新鲜,康熙才不至于饿到没有知觉。   康熙瞧见床榻帷帐放下来了,就知道姜鄢睡着。   他悄悄去瞧了一眼,人面朝里睡着,似乎睡得很沉,外头的动静半点没有吵醒她。   康熙便在外间用膳,他吃得很快,但依旧优雅。   等用完了,自有人悄悄上来收拾膳桌。   康熙练兵后便无事了。   与蒙古几日的交际尽够了,今日也练了兵,奏折明晨才会送过来。   可以说,康熙也无事了,可稍稍休息休息。   他用了膳,瞧姜鄢睡得沉,他也没什么事情,就吩咐李德全外头候着,不许叫人扰了他和姜鄢,然后,康熙便撩开床帐上了榻。   他除了身上外衣,只余里衣便上去了,放下帷帐后头一件事就是去抱人。   结果手就被咯着了。   康熙一看,刚才人朝里睡着他没瞧见,现在借着午后从帷帐里透过来的天光一瞧,姜鄢怀里抱着他送的那个纯金小匣子,难怪他手一伸过来就被咯着了。   这怎么睡觉了还把小匣子抱着呢?就这么喜欢,睡觉都舍不得放开?   康熙试图把小匣子拿出来,结果熟睡里从来都是软乎乎随便摆弄的人,却将这个小匣子抱的紧紧的,他压根拿不走,要是力气再用大些,恐怕就要把人弄醒了。   康熙哭笑不得,只好随她了。   他妥协了,不抱胸前,改把手放到腹下,这下,就不会被小匣子咯到了。   姜鄢睡得沉,对于这一切一无所知,就只是在康熙抱住她的时候,下意识的往康熙怀里缩了缩,然后寻求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   这一觉姜鄢睡得痛快,康熙睡得舒服,两个人几乎是同时醒过来的。   本来外头天光就有些暗下来,帷帐更是隔绝了一部分的光亮,朦胧光线里,姜鄢翻了个身,感受到身后热源,回头一瞧,康熙便在对着她笑。   “皇上?”姜鄢抱着匣子轻轻吸了吸鼻子,她好像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怎么回事?她只是去看过练兵,又不是真的打仗,怎么会有硝烟的味道?   她又轻轻嗅了嗅,味道是从康熙身上传来的。   康熙回来后用了膳就睡了,并未沐浴。   见姜鄢鼻子这样灵,便笑起来:“今日练兵,狼烟是朕亲自点的。许是那时候沾上了些味道。”   难怪了。姜鄢想,她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   她和胤礽后来走了,他们去远了,那头还有正在使用的长城,那狼烟应该便是在那边点的。   康熙抱着人,两个人都不饿,又都是睡得饱饱的时候,只想再躺一会儿,不大想起来。   康熙目光里蓄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好像特别高兴的样子:“今日你同保成,去瞧朕练兵了?”   姜鄢也不意外康熙会知道。她是骑着她的汗血宝马去的。这地方,这马就只有她一个有,沿途纵然有尚未亮的天色遮掩,可这终究是围场,总会有人瞧见的。   难道还会放任皇太子和后妃瞎跑么?   便是她不骑着她的纯金马,康熙也会知道的。   姜鄢并不意外,就轻轻点头:“是啊。”   康熙高兴极了。按规矩,练兵是不能偷瞧的,可来的人一个是他最宠爱的太子,一个是姜鄢,康熙就觉得挺好,瞧了也没事。   练兵是不大方便带着胤礽,可胤礽偷偷看了,康熙觉得挺好。   至于姜鄢肯来瞧,康熙就更高兴了。   实际上,康熙甚至觉得很快乐。   他快乐的点,一个在于姜鄢来瞧他练兵。一个在于姜鄢喜欢他送的纯金小匣子和里头的东西。再一个,便是昨晚姜鄢难得的主动。哪怕是因着羊奶酒的后劲,康熙也高兴。   他想,鄢妃从来最是安分,人又懒,不大爱出风头,若不是他的要求,鄢妃压根什么都不会练。   康熙难得见她在自己的事上这样上心,康熙心里便觉高兴。   康熙还想问,便问:“喜欢朕送你的东西?”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姜鄢怀里的纯金小匣子上,他言笑晏晏,眼里挂满了循/循/善/诱。   姜鄢的目光一落在小匣子上,就不由自主的咧嘴笑,纯金的,谁能不喜欢?   可她这回端住了,心里默念要矜持,脸上的笑容也刻意淡了些,矜持的回答:“臣妾喜欢。”   康熙就笑,康熙早看透了她的伪装,以为他没看见刚才她的咧嘴笑呢?又或者以为他不晓得她刚才把匣子抱的有多紧?   康熙把人抱住,亲亲密密的去亲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低语:“朕也喜欢。”   “昨夜,你,朕特别喜欢。”难得真性情流露的时候。   康熙高兴,反正这会儿没人,两个人抱在一起,帷帐之中自成一方天地,康熙摸着她的手,又忍不住要往底下去,结果匣子拦住了去路,与她的手交叠放在了一处。   康熙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小声唤她鄢儿。   姜鄢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冷淡矜持立刻就维持不住了。   她抱着匣子挣动,却被康熙制住,轻柔的亲落在她的眉眼上,脖颈间,康熙仿佛织就一张细密的大网,不许她动,不许她逃,他温热的掌心,温柔的扶住她的后脑。   匣子都要抱不住了,纯金的小匣子滚落到床里,她的主人再也顾不上它了。小匣子上的温热体温渐渐退去,旁的地方又升起旁的热意。   帷帐里,仿佛兜住了比夏天还要厚重的热意,她承受着深重的热气。现在却情不自禁思念长城上的风,思念游溪春的荫凉。   康熙说,并紧些。   姜鄢觉得自己要热死了。   手抓着底下的被褥,被褥被紧紧皱在她的手心里,她几乎要以为羊奶酒的余威还在。偏偏康熙不放过她,耳边还跟着一次一次,喊她的小名。   姜鄢真的后悔了,她大大的后悔了,以后再也不要喝羊奶酒了。   她仰起脖子,觉得帷帐里好像下了一场大雨,她深陷其中,似乎下得更大。   康熙,他真的是,热情的过了头。   姜鄢想,康熙总说她的手好看,可今日,手不再是被眷顾的重点。今日过后,手肯定是不会疼的,疼的是别的地方,磨破的也会是别的地方。 第39章 039【加更】   云收雨歇。   姜鄢深深呼气,雨下得太大了,雨点子砸在身上疼,可稍微疼一点点,她就哼出声,康熙动作复又温柔下来。   可到底还是不经风雨摧残,真红了,还有点破了皮。   姜鄢不想动,手不想动,到处都不想动。   康熙瞧她这样,忍不住轻笑。笑意无声,带着爱怜和情难自禁的餍足。   姜鄢控诉的看着康熙,这个时候了,康熙还能笑得出来?这是在笑话她手无缚鸡之力,接下来,还是要督促她勤加练腿吗?   只可惜人还是软的,这一眼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康熙怜她辛苦,凑过来轻轻亲亲她的鬓角。   屋里有半燃的炭火,并不冷,相反还是很暖和的。   帷帐遮的严严实实的,帐内比外头更热些,姜鄢的鬓角都汗湿了。   身上也不大舒服,姜鄢说:“臣妾要沐浴。”   康熙轻笑:“朕来安排。”   康熙扬声叫李德全,李德全并不进来,在门外候着,康熙吩咐了预备热水沐浴,还贴心的特意强调,是要两个浴桶,在两个隔间里分别沐浴。   姜鄢身上的衣裳没怎么乱,她稍微休息了一下,然后慢慢坐起来。   现下已是傍晚时分了,初冬的天黑得早,天际最后一抹浅白落尽,院中掌了灯,有那么一些光亮透过糊着剔透白纸的窗户透了进来,在帷帐外落下影影绰绰的淡影。   康熙同姜鄢在屋内午睡,屋里没有留人伺候,门外候着李德全李嬷嬷等人。   厚重的门帘隔绝了屋内轻微的声响,外头的人根本听不见什么。   隔着帷帐,屋内的一切都瞧着不甚分明,也分辨的不那么真切。   事实上,幽深的夜已经降临,姜鄢也看不清身边的康熙是怎样的神情,夜太重了,只能模糊分辨他的眉眼。   可她知道,康熙很高兴,是不必用眼去看,只是待在他的身边,便能体会到的从身到心散发出的愉悦。   康熙起了身,轻轻撩开帷帐出去,帷帐打开,外面有一点新鲜的带着暖意的空气飘进来,姜鄢轻轻动了动鼻子,紧接着帷帐又被关上,康熙怕她着凉,还贴心的给她掖好了。   康熙是去点灯的。   屋内太暗了,什么都看不清,他不放心姜鄢就这样起来。   康熙身上的衣裳扣上了,完全看不出方才是怎样放纵过的痕迹,他脸上挂着笑意,也没有再进来,在外头借着光亮不知寻了些什么,然后从帷帐外伸进一只手来。   “沐浴后,记得涂药。”康熙的手从来都是好看的,哪怕现在不是那样的明亮,可仍是能看出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美感。   姜鄢把纯金小匣子抱在怀里,看了片刻,还是把那药膏接了。   那药膏真的挺有用的,上次手被磨破了,涂了之后几乎半天就好了,也不会疼了。   猎场上纵马在林间闯出来的额伤,脸伤,还有身上的伤痕,涂了药之后今日便好了,也不疼了。   她刚才看了一下,那些浅淡的甚至连痕迹都不曾留下。   康熙见她接了,跟着笑了一下,说:“朕去沐浴。”   外头李德全说,隔间已经全都预备好了,请皇上娘娘沐浴。   康熙目力过人,屋里既掌灯了,有了些许光亮,康熙便能隔着帷帐瞧见她的模样,虽不甚清晰,但犹如隔雾看人,多少能瞧出些轮廓来。   见她又把纯金小匣子抱在怀里,康熙便忍不住唇边笑意了,鄢妃真就这样喜欢这个吗?   康熙若有所思的瞧着,要走的人没有马上走,正赶上姜鄢抱着小匣子出来,她刚把头探出来,瞧见康熙还没出去,站在那儿瞧她,她就有点愣。   懵在那儿没动,只露出一张挂着水色的小脸来,灵动的眼眨呀眨,像一只纯净的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却有些本能紧张害羞的小鹿。   康熙见她这样,又笑了。然后转身便出去了。就怕他在那里,鄢妃害羞的不敢出来了。   今日他实在是太高兴,确实有些过了头,可看她的样子,应当也是喜欢的。不过之后还是要稍稍注意些,他再是意动,也不能再把人给伤着了。   别说是破皮,哪怕是一点点的红肿,康熙瞧着都会心疼。   毕竟,该练的都练了,有些地方再怎么练,总还是嫩得很。   姜鄢休息了一会儿就不是那么累了,反正她没有出力,一会儿就缓过来了,就是抱着纯金小匣子站在地上的时候,走路有点异样。   磨破的地方有点疼,走路不是很方便。   李嬷嬷庆月松月她们都在隔间伺候,瞧见姜鄢过来,看见她有点怪的走路姿势,都一脸的神色莫名。   李嬷嬷却有点变了神色,上前来接过姜鄢怀里的纯金小匣子,在姜鄢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好好的放到一边,然后轻声问姜鄢:“主子,您这是,侍寝了么?”   先前姜鄢从没这样过,李嬷嬷是宫里的老嬷嬷了,见得多,自然知道得清楚。   她是晓得康熙的打算的,也很放心,可瞧着自家主子一日比一日的更得圣宠,如今主子年岁也渐渐大了,侍寝是迟早的是,李嬷嬷心里也是有这么预备的。   没准哪一天,就有了。   “没有没有。嬷嬷别这么想。”姜鄢坐下来。   她沐浴的时候基本上还是喜欢自己动手,有时候需要脱衣穿衣才会让李嬷嬷她们帮一下。因此沐浴时,身边也只让李嬷嬷还有庆月松月陪着,这都是一直跟着她的,她也习惯了,人也特别自在些。   然后,李嬷嬷庆月松月,就看见了姜鄢破皮的地方,三人又是一脸的神色莫名。   这还没有侍寝呢,皇上就这样凶,等真的侍寝了,皇上不得把她们主子里外都吃了?   可皇上这样黏缠主子,也说明主子得皇上看重,得宠是这几年阖宫上下都看在眼里的事,她们也替姜鄢高兴。   沐浴过后身上清清爽爽的,抹了药,清清凉凉的也不疼了。   姜鄢本来就睡好了,泡在浴桶的热水里解了身上的酸软,她觉得自己精神挺好的。   看见被安放在旁边桌案上的纯金小匣子,姜鄢的心情更好了。   本来是不饿的,但是一番折腾,姜鄢觉得有些饿了,她穿好了衣裳,抱着纯金小匣子准备从隔间出来去屋里和康熙一同用膳。   人还没出门,却被李嬷嬷叫住了,姜鄢一脸莫名的望着她。   庆月松月盯着姜鄢怀里的小匣子,李嬷嬷也望着她说:“主子是要抱着这个跟皇上一道用膳么?”   姜鄢低头一看,哦,这个不能拿过去。   她就把小匣子交给李嬷嬷,让李嬷嬷拿回她的住处,妥善放好。   康熙比姜鄢快一些,等姜鄢来的时候,还特意瞧了她一眼,见她没再抱着那个纯金的小匣子了,唇角的笑意不禁加深了些。   康熙还是有一点担心的,心疼她怕她难受,有伤碰了水是会疼一些的。   方才放纵些,事后便怕她会因此不开心。可瞧着人来了,挨着他身边坐下,一身馥郁清甜的香气,面上是如常神色,眼角眉梢还挂着一点红痕,完全不像是不开心的样子。   “朕吩咐他们用羊奶做了些奶茶与你,里头加了些旱莲果,你尝尝看好不好。这次一点酒都没有,果酒都不曾放。”   沐浴的时候,姜鄢就把想吃什么点好了,康熙那边是多半随着姜鄢的,若是再有想吃的,再加上就是了。   姜鄢挺喜欢羊奶的,就是怕羊奶酒,听见说康熙还给她加了奶茶,还挺开心的,连声说好。   康熙一试,晓得她是高兴的,就不再挂心了。   这舒服,总是要两个人一起舒服才是好的。快乐,也是要两个人一起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   姜鄢晚间没有要很多肉,她要了蒜末荞面,还要了酸辣凉粉,还要了几个糖饼,再配上康熙给她点的羊奶旱莲果茶,已经极好了。   倒是康熙觉着她晚上不吃点肉不行,就给她弄了点烤羊肉,还有牛肉汤。   姜鄢吃不下,康熙便说:“外间气温低些,多吃点能御寒。要不,吹了风会生病的。”   姜鄢看着康熙,她又不出门,气温低怕什么?屋子里有炭火助暖啊。   下一秒,姜鄢回过味来,目光轻亮:“皇上要带臣妾出门?”   康熙微笑:“带你出去逛逛。”   姜鄢微微扬眉,目光灵动,意有所指:“皇上这是要为方才的事补偿臣妾吗?”   康熙忍不住笑意愈深:“这是早就决定好了的。来木兰围场之前,朕就想,等闲下来后,要带你出去看看的。”   姜鄢看看外头天色,这样黑,能有什么地方可以逛呢?   她好奇极了,问康熙:“皇上还打算带着谁呢?”   康熙笑道:“没有旁人。只有你同朕,再就是保成,与我们一同去。”   康熙的打算,就是用完了晚膳后,带着姜鄢和胤礽一道出去,天黑不算什么,正是要天黑了出去才有意思。   姜鄢睡饱了,现下也不困,她对康熙要带她和胤礽去哪里特别感兴趣。   可是高兴过后,还是得跟康熙说一下的。   她咬破嘴里的旱莲果,清甜的汁液和羊奶的浓郁混合在一起,姜鄢满足的咽下,然后望着康熙说:“皇上,臣妾现下可不能骑马了。”   走路还行,骑马肯定不允许了。会很疼的,甚至会加重。   康熙了然,说:“朕抱着你。”   去的地方有点远,又比较特殊,马车肯定是不方便的,只能是骑马过去。   这点康熙想到了,他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以前骑马的时候也不会没抱着过,这方面还是很好操作的。   姜鄢从没有现场看过康熙考校胤礽的功课。   今天因为要带着胤礽一起出门,康熙也没让姜鄢回避,康熙巴不得姜鄢在旁边陪着呢,因此胤礽被叫来康熙住处的时候,就瞧见了他姨母也在旁边正襟危坐。   胤礽如今学问扎实,读书习字的时候都是认认真真的,从不偷懒耍滑,因此被康熙抽查功课也是胸有成竹,并不如何紧张。   见姜鄢在这里,胤礽更是觉得自己要好好表现一下,因此康熙问什么,他都对答如流。   胤礽还不知道一会儿要出门的事情,他表现的沉稳从容,就是偶尔飘向姜鄢的飞扬的目光,透露出他骄傲的想要表扬的小心思。   “甚好。”康熙问完了,觉得很是满意。   “可见你平日未曾偷懒,很是用了心的。”康熙见胤礽穿着常衣,就叫他回去收拾一下,“叫你的嬷嬷给你找件大毛的衣裳带着,路上骑马会冷,还是穿着好。过后若是热了,再脱也不迟。”   胤礽反应极快,他顿时目光发亮:“皇阿玛要带儿臣出门去?”   康熙微微一笑:“带你和你姨母去外头转一转。也不必带太多东西,你们只需穿着保暖,其余的东西,朕来安排。”   胤礽一下子兴奋起来,问康熙他们要去何处,康熙笑而不语,只说到了便知道了。   康熙这次出门,轻车简从,连李德全都没带,只带了一队护卫。   姜鄢和胤礽身边的人都没让跟着去。跟着两个身材魁梧些的大太监,都是在御前伺候的太监,寻常有李德全在,他们极少到跟前来,这回李德全不去,这两个大太监各自背着姜鄢和胤礽的东西,就骑了马跟上来。   夜色深重,胤礽还骑了他自己的宝马,康熙骑了另外一匹深褐色的高大壮马,然后让姜鄢面对面的坐在他的怀里。   他的大氅尤其宽大暖和,将姜鄢整个人一裹,就密密实实又不透风的裹在怀里了。   姜鄢如今长高了许多,可康熙高大健壮,这匹马亦比寻常马高大,甚至比康熙的那匹黑色的汗血宝马还要高大,就这么坐在康熙怀里,居然很合适,一点也不挤,相反被康熙搂着还挺舒服的。   她看了一下,她这样被抱着,也没有遮挡康熙的视线,挺好。   实际上,马跑起来也颠不到她,她几乎是整个窝在康熙怀里了,软软的触感,并不咯人,那伤处没有被磨到,自然也就不难受了。   康熙认得路,康熙在前头纵马奔驰。   护卫们骑的也都是好马,他们和随行的两个大太监一样,跟的很紧。   草原上的夜有苍茫呼啸的风,没有人说话,一行人在夜色掩映下猎猎赶路,康熙纵马往那天际漆黑的地方驰骋,胤礽不问去处,紧紧跟随在他皇阿玛的身边。   姜鄢被裹在大氅里,风声烈烈,她不想伸出头去吹风,就安心的窝在这一方温暖的天地里。   困意一层一层的卷上来,她也不曾抵抗,心安神宁,过了一会儿,她趴在康熙怀里睡着了。 第40章 040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鄢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马儿停了下来,康熙一动,她慢慢转醒。   这一路上,康熙注视着前方,专注引路,他心里计算着时辰和距离,除了关注这些,他的注意力就全在怀里的人身上。   康熙是真没想到,骑马疾驰的路上,鄢妃竟还睡着了。   这该是有多舒服呢。   可康熙又很高兴。鄢妃这是信任他依赖他,他心中疼惜蔓延,若不是怕误了时辰,真想就这样任由她睡下去,舍不得再叫醒她了。   可却是不能的。叫醒她的声音刻意放轻了,动作也是小心翼翼的,康熙打定主意要等她醒了再抱着她下马。   姜鄢这一觉仿佛睡在云端。就好像是一片会动的云朵,她躺在上头,晃荡惬意,身心舒适。   所以被叫醒后,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几乎是软在大氅里,没有任何的防备。   “皇上?是到了么?”被康熙小心翼翼的抱下马,姜鄢还裹着康熙的大氅。   大氅很长,裹在她身上已然曳地,黑色的大氅让她完美的融入夜色之中,偏生在点点灯光的照映下,一张小脸又如玉般白润精致。   胤礽老早就想问了,刚才出发没顾得上问,这会儿人都下了马,胤礽就把心头盘旋已久的疑问问出来了:“皇阿玛,姨母自己为什么不骑马呢?”   他姨母骑术那样好,那匹纯金的汗血宝马如今整个大清也难再找到更好的,那样难得的马,合该是要多骑出来的。   姜鄢听见这话脸一红,她也不做声,反正这话不是问她的。   康熙面不改色,说:“你姨母她不认得路。”   今夜康熙未曾骑着汗血宝马,他这匹马也是难得的宝马良驹,只是要真是和汗血宝马比起来,还是跑不过的。   姜鄢若骑了纯金马出来,在场的马一个也追不上它。   胤礽是体会过追不上汗血宝马,且被汗血宝马甩在原地的感觉的,以为他皇阿玛是出于这一层考虑才带着他姨母一起,是以就没有多问,便转头去看他们停马的地方。   他们已至草原深处,这一路跟着康熙过来,这条路胤礽并不认得,只晓得走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但这片地方如今应都在八旗的掌握之下,否则他皇阿玛不会这样放心的带着他们过来。   草原深处,过了草场最茂盛的地方,这儿的草比较稀疏,离深林更是很远了。   他们提着灯,光亮不能照射的很远,但足以让胤礽观察到他们草地的边缘,再往外几步便是沙地了。   胤礽转头看向康熙:“皇阿玛,可是到了?”   康熙摇了摇头,说:“尚未。”   胤礽想,既然未到,那怎么下马了?   仿佛是为了回答胤礽的话,在康熙话音落后不久,远远的走来一队人,这队人很沉默,他们牵着数头骆驼,骆驼上挂着些包袱,到了康熙跟前,所有人都沉默跪下,给康熙请安。   康熙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弃了马,直接上到骆驼上。   胤礽啊了一声,问,那马怎么办呢?   康熙深深看了一眼来时的路,说:“自会有人看管。回来时,它们还在这里。”   胤礽哦了一声,不再多问,自己率先上了马,望向远处尚还看不清的地方,眼里是兴奋的光。   不骑马了,改骑骆驼了,这是要进沙漠了呀。   姜鄢裹着大氅站在原地,她身上穿得多,也不好动弹,乖乖站着的时候,目光先悠远的落在远方,发现看不清什么,瞧见眼前的沙地若有所思,随后又跟着康熙去看来时的路。   看来,康熙是真的为这深夜的出行预备过,安排过。   看似只有他们一行人,可这苍茫的夜里,周围的昏暗中,还不知守卫着多少人呢。   姜鄢被康熙抱上了骆驼,两个人坐在一起,这匹骆驼尤其的高大,站起来后视野就变得特别高。   轻灵的驼铃声中,姜鄢轻声问康熙:“这沙地里,可是有什么奇景么?”   若非没有奇景,也不值得康熙深夜将她和胤礽带出来了。   草原腹地,总是会有些沙漠的。这里也不知是在何处,她不辩方向,看胤礽的样子,应该也是不知道身处何方的。   可这样未知的旅程,却莫名叫人兴奋,叫人期待将会看见的风景。   “自然是有奇景的。”   康熙显然也很兴奋,他指着一个方向对姜鄢说,“那边。朕要带你和保成去的就是那边。”   是蜃景。   他们骑着骆驼到了沙漠的腹地,那队人在康熙他们上了骆驼之后,就沉默的带着骆驼一路前行,他们认得路,康熙也认得路,姜鄢不晓得被带到了哪里,夜色太黑,她也不知道应该望向哪里,只是一直盯着康熙先前给她指的方向看。   胤礽也看见了康熙先前的动作,他也望康熙所指的地方看。   就是那样突兀的,突如其来的一大片赤金的景色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就是那么的猝不及防,好似是他们些微的一走神,再一注目,那赤金色的蜃景就显现了。   蜃景出现的一瞬间,他们这队人提着的小灯瞬间灭了光,天地之间,便只剩下那闯入视线的巨大的悬空在沙漠深处的蜃景。   那是一片不知存在于何处的街景。   街上特别热闹,店铺林立,人群众多,甚至还能看见路边小摊贩售卖的玩意儿和膳食。   是热气腾腾生活气息浓郁的人间景。   胤礽都看呆了,被眼前的盛景所吸引,甚至都忘了从骆驼上下来。   康熙轻轻笑了下,抱着姜鄢从骆驼上下来,然后他带来的护卫便同牵着骆驼的那队人一起,拿出早已预备好的东西,在沙地里扎营。   姜鄢身上穿得厚实,脚上自然也是穿着蒙式小靴子的。   可是她一站在沙地上,便微微瞪大了眼睛,等她看向康熙,康熙就笑了,康熙知道她感受到了。   这里的沙地不是冰冷的,是热的,温热的气息从沙地中涌起,大片大片暖着姜鄢的脚。   胤礽坐不住了,也跟着蹦下来,蹦下来之后,也跟着惊讶到了。   “皇阿玛,这儿的沙子是热乎乎的。”不但热乎乎的,而且比别的地方的沙砾要细腻柔软许多。   康熙笑道:“是。这底下有一处地热。在很深的地下。所以这儿的沙子是温热的,并不会太烫。”   胤礽看那蜃景总也看不够,余光瞥见他们在扎营,便问康熙:“阿玛,今夜我们在此过夜吗?”   也不知这蜃景何时会消失。看这蜃景这样清晰,应当还会维持一段时间。若是在这温热的沙地上扎营,看一晚上蜃景也是极有意趣的。   康熙笑着点头,看了胤礽一眼,目光转头又落在姜鄢脸上:“今夜在沙地上扎营。这一片沙地颇为奇特,奇景尚不止此。须得一一亲身体会,才能尽知。”   “今夜过去,正好明晨等到日出。这里的日出极好,壮丽绚烂,是在宫中看不到的。”   营帐尚未弄好,胤礽干脆盘腿坐在沙地上,康熙知道这一片沙地极为安全,也没有什么毒物,便带着姜鄢也一道席地而坐。   姜鄢裹着康熙的大氅坐下,她忍不住伸手出来摸了摸地上的沙子,确实是比寻常沙砾大不相同。   沙地温热,自然气候稍稍温和些,他们来的时候,姜鄢裹着大氅不觉得,可草原的冬夜是很冷的,露在外头的眼睛能看见被风吹到了草,耳朵能听见那猎猎的风声。   现下只在这里坐了片刻,姜鄢便觉得有些热了,便将大氅解了下来。   等营帐搭好,康熙干脆将大氅铺在营帐中,这样极暖和又舒适,或坐或卧,只管舒舒服服的欣赏那一大片赤金的蜃景。   甚至,还有精致的点心,热气腾腾的茶水供应。   仿佛他们是出来野营的。   姜鄢没像胤礽那么活泼,她仍是同康熙一样,盘腿坐着。   见康熙静静看那蜃景,又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便轻声问道:“皇上是从前来过此处么?”   康熙笑起来:“是。那还是先帝在的时候。有一年,先帝起了兴致,带着朕来沙漠骑骆驼。误入此地,才发现了这里的奇景。先帝与朕在此处待了一夜,日出后许久才离开。”   康熙忆起旧事,目光悠远。   其实他与先帝爷之间虽为父子,血脉亲缘深厚,可先帝爷在世的时候,心里最看重的儿子并非是他。   那一次的误入此地,沙地骑骆驼,看这样难得一见的奇景,都是意外。   却成了康熙心中很美好的,与先帝爷不多的温馨回忆。   筹备木兰秋猎,他心里就记挂着这片地方,总惦念着要故地重游,是以早早的就开始准备了。   这地方数年未来,可令他印象太过深刻,他从小就博闻强记,哪怕数年不来也很记得这里的路,知道这儿能瞧见这样的奇景,只因着离皇家庄园草场太近,少有人来,因此这奇景恐怕这些年,他们是第二波来欣赏的人了。   蜃景维持的许久,胤礽瞧着那街景看的兴致勃勃的,他喜欢那片赤金的蜃景,神秘又华丽,美丽又动人,能勾起他无穷的兴趣,甚至兴起了想要找到这是边关哪座城镇的念头。   姜鄢被康熙搂在怀里,周身太温暖,心境太平和,人一躺平放松就犯困。   姜鄢昏昏欲睡,康熙也不欲吵醒她,就稳稳的抱着她,小声与胤礽说话,胤礽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康熙还瞪着他,就怕吓走了姜鄢的瞌睡虫。   胤礽还是太兴奋,哪怕压低了声音与康熙说话,仍是眼睛亮晶晶的高兴,康熙见他这样,心中微动,有心要考校儿子的文法,便说:“你既这样喜欢,那回去后好好构思一下,写一篇文章来给朕看看。”   胤礽愣住了。   昏昏欲睡的姜鄢本来都快要睡着了,恰好听见这句话,一下子瞌睡虫全跑了,忍不住捂嘴笑出了声。   康熙可真会玩,出来看个景儿还要写作文,瞧瞧胤礽,一下子就蔫了。   康熙还说了,不得少于千字。   姜鄢同情的看着胤礽,再一次深叹,还好她是进宫来做替身来当后妃的,不用写小作文。   不少于千字,回去后就得交出来,这着实是不易啊。   胤礽晓得这写文章怕是难以驳回了,正跟康熙讨价还价的想少写两百字时,他们底下的沙子突然波浪式的翻动起来。   这翻动的幅度不太大,但也足以把姜鄢和胤礽吓了一跳。   康熙叫他们莫慌,笑着说:“这也是地热所影响的地动。这样有规律的翻动会持续一整夜,会有一段固定的时间。朕选在此处扎营,也是觉得这等翻动很有意思,仿佛坐在热浪之上,值得体验一二。”   胤礽笑不出来,因为他回去还得写作文。   姜鄢有点想笑,她稍稍习惯了一下,跟着沙地的韵律放松身体彻底躺平,然后再去看那悬空在沙地上巨大的赤金蜃景,心想,这不就跟看4D电影似的么。   所有感官体验都被照顾到了,还挺爽的。   姜鄢后半夜就困了,被康熙抱在怀里,脸枕着康熙的胸膛,康熙哄着她睡:“你先歇一会儿,离日出尚有一个多时辰,还能休息一下。等时候到了,朕唤你。”   姜鄢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睛:“皇上,还会有旁的奇景吗?”   她怕她睡着了后,又有什么动静起来,再把她给吓醒了。   康熙轻笑:“没有了。你安心睡吧。”   姜鄢真就睡了。   胤礽也躺下来了,可他睡不着,他就是躺在那儿,睁着大眼睛看着沙漠里的纯净星空,沙地翻滚的热浪一下一下的鼓动着他的身体,康熙见他这样,不免好笑,却并没有提要减少文章字数的话。   康熙不困,只将怀里的人宝贝似的搂在身边,他静静描摹着她的眉眼,想着她是不是也在做一个瑰丽的美梦。   沙漠的日出如期而至。   大约是姜鄢的心里也惦记着那奇特的被康熙铭记在心中多年的日出。   这一个多时辰,姜鄢睡得沉,也睡得很好,可她醒来的时候不是康熙叫她的,是她自己醒过来的。   睁开眼睛,眸中惺忪在对上康熙目光的时候立时软成一片秋水,姜鄢轻轻叫了一声皇上。   康熙是正要叫醒她的,没想到她自己醒了。   他一夜未眠,却精神好得很。   姜鄢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生怕错过了日出,便要坐起来。   康熙慢慢抱着她起身,轻声说:“还有些时候。不着急。”   胤礽已经站到营帐外头去了。   地动已经停下来了,那片赤金的蜃景在慢慢淡去,一点一点撤去它瑰丽的色彩。   而与此同时,漆黑的天在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散发朦胧的光线,透过那淡金色的快要消散的蜃景,沙漠的天,即将迎来新的一日。   姜鄢没想到自己醒来的正是时候,看见了蜃景褪去的光景,这也是极好看的。   胤礽激动的往前跑了好远,想要更清楚的看见沙漠的日出。   康熙搂着姜鄢出了营帐,站在温热的沙地上,静静的等待着他记了多年的日出。   金色的太阳仿佛是从天地连接的地方蹦出来的,又仿佛是与那地界缠/缠/绵/绵的舍不得离开,朦胧的光亮被金色的阳光穿透,沙地上的一切都笼罩在了初生的日光之下。   光亮耀眼夺目,金色的亮慢慢的让人无法逼视。   那一刻眼中所见,便是壮美好看。   天地之大,人太渺小,像是沧海一粟,偏偏又能容纳天地之间,看见这壮美山河日景,被这大自然的奇景所眷顾。   姜鄢心胸为之一开,神魂涤荡,整个人都清爽起来。   前方的胤礽真正高兴的像个孩子。   姜鄢转头,却正撞见康熙凝视着她,那目光温暖炙热,专注柔情,蕴含着动人的神韵。   姜鄢一时看住了,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康熙搂着她,轻轻亲着她的唇角,轻声要求:“你要一直陪着朕。”   姜鄢柔顺应下:“是。”   怀中的人又是这样乖,康熙亲亲她的唇珠,说:“朕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姜鄢轻轻点头:“好。”   “朕此次之愿足以。保成和你都瞧见了朕幼年时瞧见的景色,极好。”康熙特别满足,心腔鼓动着旧年情绪,却又觉得高兴极了。   惦念了多少年的画面,被眼前的一幕所取代,先帝爷已经不在了,额娘也早已逝去,但他身边有太子,有鄢妃,这就很好。   胤礽兴奋极了,他往前跑了好远,心里有些话想同康熙和姜鄢分享,又铆足了劲往回跑,结果跑了一阵,快要到的时候抬头一瞧,正瞧见他皇阿玛亲了他姨母一下。   胤礽站住了,忍不住低头笑,又忍不住抬头看,最后见他们一直这样,干脆放弃了,又转头去看太阳。   他皇阿玛和姨母感情好,关系好,这很好。什么替身不替身的呢,胤礽想,姨母这几年不易,外头的话说的太难听了些,幸而他姨母是个不管事的,从来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宫里吃,否则心里只怕要难受死了。   胤礽巴不得自己再长大些,再强大些,能好好保护他的姨母,不叫人再背地里编排她欺负她。   早膳是来不及回去用了,幸而康熙安排周全,带来的东西足够齐全,昨夜没饿着,今晨饿了自然也有热气腾腾的东西吃。   自然比不上在行宫里舒适,可在广袤的沙地上用餐,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填饱了肚子,便预备着回去。   这一路回去自然是不着急的。康熙照旧与姜鄢一块儿坐骆驼,骆驼慢慢悠悠的走,伴随着驼铃上,康熙叫姜鄢和胤礽欣赏沿途风景。   昨夜没瞧见的,现在可以瞧个够。   出了沙地,又骑马回程。   是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走的,等回到行宫,已是将近巳时了。   康熙带着姜鄢回他的住处,进了行宫便让胤礽回去补觉。   昨夜胤礽兴奋,都没怎么休息,康熙的意思,是让他抓紧回去补觉,等睡好了还要起来读书的。   胤礽玩得高兴,笑嘻嘻的应了,同康熙跪安,便回去了。   康熙带着姜鄢回去,等进了院子,就瞧见李德全他们立在廊下,静悄悄的,也不说话。   康熙警觉,察觉到院子里不止有他的人和鄢妃的人,好像屋里也有不少人在。   见康熙回来了,李德全忙带众人来请安,屋里的人听见动静,都跟着出来,一见康熙回来了,也都跟着过来请安。   感觉到康熙的目光,李德全刚要解释,为首的皇贵妃便说:“皇上,臣妾是带着嫔妃们来给皇上请安的。结果不知皇上去了何处,问李公公,李公公又不肯言说。臣妾不敢惊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只好带着嫔妃们在这里等。”   姜鄢见后宫嫔妃都在这里,她按着规矩,也是一一拜见,一番见礼问安,倒叫皇贵妃的注意力全落在了她的身上。   “鄢妃妹妹原来是同皇上一起的。晨间,有蒙古王妃寻妹妹小坐,结果四处寻不到,叫人问到本宫那里,本宫哪能知晓呢。只好叫人出去找,如今本宫放了心,这就把人叫回来,也不必找了。”   皇贵妃其实早就看见姜鄢了。只是康熙当前,她不得不先说明缘由。   她们在此已等候许久,在宫中见皇上不多,如今到了宫外,竟也没有多少时间能见到皇上。能见的时候都是许多人在一起,设宴之时,又能说些什么话呢。   本以为是皇上忙碌,大家谁都见不着的。   却不想,皇上出去了一夜,清早回来,是同鄢妃一起的。   可见,哪是什么忙碌无空,是分明只想陪着想陪的人。   皇贵妃体弱,素日争心也就慢慢淡了,何况她自持身份,也怕落人口实,不敢太过争锋,撞见这一幕,心里只是淡淡的酸。   可旁边站着的贵妃,四妃们,还有嫔妃们,那心里就跟吃了一大筐柠檬似的,酸得心都皱成了一团。   瞧鄢妃这独得圣宠的样子,怕不是很快就要晋位分了吧?   这要是将来顺利侍寝了,那还得了。 第41章 041   从姜鄢进宫后不久,她新做的绿头牌就被康熙撤下了。之后这几年都没有再放进去过。   阖宫上下都知道,姜鄢至今尚未侍寝。对此,众嫔妃也都很清楚,这在宫中不是特例,除了姜鄢外,宫中好几位嫔妃都是长成了后才侍寝的。   可这两年,鄢妃纵不能侍寝,也是独得圣宠,皇上只让她日常陪伴,甚至进后宫也是只往储秀宫去。有些嫔妃有子嗣,还能借着阿哥格格们的光见一见皇上,那些没有子嗣的嫔妃,几乎就很难见到皇上了。   众嫔妃们也都知道,储秀宫那位靠得就是那张脸,若没有那张酷似仁孝皇后的脸,皇上也不至于此。   可那张脸竟然会有这样大的杀伤力,这是嫔妃们万万没有想到的。她们也是宫中的老人了,便是仁孝皇后在的时候,她们也都是经历过的。   当初仁孝皇后还在的时候,皇上也并没有这样只瞧得见一个人啊。   姜鄢刚入宫时年纪小,众妃瞧她年幼可爱,又是一番天真烂漫的性子,又不侍寝,众妃看她没有竞争力,又因那张脸总是想起当初仁孝皇后在时的年岁,总顾念着几分旧情,因此对姜鄢都挺好的。   都把她当小姑娘看待,宠着她爱护她。虽然不常来往,但对她还是怜惜大过其他的。   而且小姑娘还不爱出宫门,不爱搬弄是非,不怎么同她们亲近,是个极省事的,众妃对她还是很有好感的。   可几年过去,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   她裹着皇上的大氅站在那里,什么都瞧不出来,就是一张俏生生的小脸露在外头。面色红润,青春纯/情,亭亭玉立,少女初成。   这样的情态,又岂是当初刚进宫的小姑娘可以比拟的呢。   她是还没有侍寝,可日日同皇上伴在一处,瞧她那清澈的少女情态中总有些风韵天成的娇俏妩/媚,众妃绝不信皇上与鄢妃之间没有旁的什么事情。   众妃现在的心态变了。或者说,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慢慢看见皇上偏向储秀宫,储秀宫那独一份的恩宠,谁也及不上,众妃心中的酸,就累积成了不会说出口,但实实在在存在的嫉妒。   众妃不再把姜鄢看做是小姑娘,看做一个没有威胁的人了。以前姜鄢在她们眼中,是无足轻重的人。只是仁孝皇后的替身而已,难道还能翻天不成。   可现在不一样了。这样的恩宠隆遇,谁说替身就没有越过她们的可能呢?   日后侍寝,再有子嗣,越过她们,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众妃不动声色的看着姜鄢,尤其是四妃们,她们都在思考,今后将用怎样的态度对待姜鄢,该用什么样的办法,保住自己的地位和荣宠。   这其中,尤以贵妃钮祜禄氏嫉妒最甚。她的努力几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一个贵妃,明明位分高过姜鄢,却被一个妃子处处压过一头,她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呢?   猎场上比试的气不顺至今尚未平复,旁的嫔妃都将表情控制的很好,纵使心中翻天覆地,面上也挂着和善的笑,钮祜禄氏却压不住心中戾气,盯着姜鄢看的时候,眼里就忍不住跟着带了出来。   姜鄢很敏锐,她捕捉到了钮祜禄氏的眼神。   也确实是因为钮祜禄氏之前不遮掩的情绪被姜鄢捕捉到了。   她想,那会儿钮祜禄氏不是很得意的吗?怎么现今这情绪怪怪的,这样盯着她不说,眼神活像自己欠了她许多钱似的。   姜鄢着实是对这些宫中‘同事’没有兴趣,更懒得琢磨她们的心思揣摩她们的情绪。   她围着大氅站在那里,丝毫不知自己成了全场关注的焦点,她只是在想这群女人什么时候能走,她有点想接着补觉了。   美美的睡上一会儿,睡醒了之后再好好的吃一顿,姜鄢觉得这才痛快。   她看起来不言不语的站在那儿,实际上都在走神的想这些。   如果嫔妃们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姜鄢想,那她还是回自己的住处去补觉吧,那样清净些。姜鄢有那么一秒怀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不太讲义气,可下一秒觉得,她又不是真正的皇后,做不来什么领导众嫔妃的事儿,她只是个替身罢了,该躺平的时候绝不冒尖。   康熙不觉得自己应该给嫔妃们什么交代。   他深夜带着姜鄢同太子出去,是他一早就安排好了的。也是他嘱咐的李德全,谁来也不许说出去。   皇上不在,但皇上自有皇上的去处,皇上又丢不了,也不会丢。皇贵妃这话,着实是有些不悦耳了。   来请安,既见不到人,李德全必然是按照他的话交代的,听了就该各自散去,她们偏又不走,一齐在这里静坐,这叫什么样子?   平日里看皇贵妃挺懂事的,怎么在这件事上,反而糊涂了?   领着一众人在这里坐了这样久,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能不知道吗?再听听她说的那些话,前头也就罢了,后头又把话头落在鄢妃身上,这是打量他听不出来么?   鄢妃的事情,何时需要她这个皇贵妃来置喙了?从前都是不管的,怎么今天就偏要提出来了呢。   康熙本来高兴极了,但瞧见这一院子的人,又听见这些话,就有些不大高兴了。   皇贵妃这样说,居然没有人出来说些什么,连平日里最会圆场的伶俐宜妃也不讲话,康熙不免失望。   可见从前里,往日里,她们待储秀宫的和善,都是装出来的。   康熙牵上姜鄢的手,也不叫众妃再进去,自然也不会由着众妃站在院中,他只说:“既请过安了,便散了吧。”   虽然昨夜姜鄢休息过,但毕竟是在地动频繁的沙地里睡着的,康熙怕姜鄢没有睡好,睡了一个多时辰又起来看日出,今天白日肯定是要补觉的。   康熙不想有人打扰他的鄢妃。   众嫔妃见皇上压根没有留她们的意思,又见皇上牵着鄢妃直接进去了,她们便知道,今早的请安,就是到此为止了。   纵还是有人不甘心,却也没有办法。皇上口谕,岂能违背呢?   更何况康熙走至门前,尚未进去,就同站在那里的皇贵妃说:“鄢妃的事情,朕自有安排。皇贵妃不必管。”   说完,康熙就带着人进去了。   皇贵妃答了是,自己站在原地静默片刻,然后才望着众嫔妃笑了笑,就说预备走了。   这下是都能瞧明白了,她们这样,惹得皇上不高兴了。   众妃出了门就各自散去,回自己的住处。   钮祜禄氏心里是一万个不甘心,可暂时又想不出什么法子应对眼前的处境。   心里正煎熬着,忽听见后头有人唤她,回头一瞧,竟是李德全。   钮祜禄氏心中一喜,以为是自己的精心准备被康熙瞧见了。毕竟方才虽有那么些人在,但康熙在众妃请安的时候,还是瞧过她们的。   她自诩容貌上乘,只要康熙能看见她,就必然不会错过她精心准备的妆容。   钮祜禄氏笑得矜持,唤了一声李公公。   李德全给她请了安,而后微微躬身说:“贵妃娘娘,皇上有话,让奴才转给娘娘。”   不是叫她回去的?钮祜禄氏继续维持脸上的笑,说:“公公请说。”   李德全说:“皇上说,孝昭皇后是娘娘的亲姐姐,妹妹怀念姐姐,这事无可厚非,人之常情。可娘娘不该将孝昭皇后的旧物带出来。孝昭皇后所用之物皆是皇后所用的,规制如此,娘娘只是贵妃,还是不要用的好。”   “这根步摇也是孝昭皇后早年所藏,皇上认得,旁人恐认不得。但为娘娘着想,还是不要动用的好。若是思念,自己时时把玩就可,不必带出来。”   李德全微微躬身:“当初皇上体谅娘娘,将孝昭皇后留给娘娘的东西都准许娘娘收着。但东西不是这样用的,万望娘娘珍重自身。”   李德全传完了话,便给钮祜禄氏又是一礼,而后便告退了。   钮祜禄氏万万没想到不但梦想破灭,还被当众打了脸。   她今日知道要随着皇贵妃来康熙处请安,特意找出来姐姐的旧物带上,想着康熙或许会念及当年一点情意,对她颇为眷顾一些,却不想被如此告诫,这几乎是明晃晃的告诉她不要痴心妄想了。   钮祜禄氏恨恨撤下头上的金步摇,臊的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心里又气不忿,鄢妃只是个妃位,就在储秀宫里用着那么多的人,甚至现在整个储秀宫都是她的了,这难道就不是逾制吗?   怎么就鄢妃可以,她就不行了呢?   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鄢妃都要爬到她的头上去了。偏偏钮祜禄氏又无力得很,她这一次又把事情搞砸了。   *   姜鄢进了屋中,便将身上的大氅给脱下来了。   李嬷嬷庆月松月在两位主子进屋后就跟着进来了,可还没等她们伸手,康熙就先把大氅接住了,然后无比自然的给挂到了旁边的衣架子上。   康熙问姜鄢:“要先用膳,还是先休息?”   晨起在沙地里是用过一些的,可路上路程这样远,又是骆驼又是马,折腾回来也什么都没有了。   姜鄢想了想,要先用膳。   吃了东西再饱饱的睡觉。   康熙现在熟知她的口味,见她懒懒的坐在了榻上,就说:“奶豆腐,烤羊小肉,再用马奶炒米,好不好?”   现在不是晨起也不是晌午,用的太好了,一会儿晌午倒吃不下饭了,做些好消化的膳食,睡了一觉起来,正好可以用午膳。   姜鄢目光轻亮,显然很满意:“好啊。”   康熙便吩咐人去让小厨房做。   外头正好将今日的奏折送来,李德全同太监们搬进来,康熙就到桌案前瞧着。   姜鄢想起外头院子里皇贵妃的话,就问李嬷嬷:“蒙古那边当真有人来寻我?”   李嬷嬷点头,说:“是。来了好几拨人。听见主子不在,都有些失望。还问主子什么时候回来,奴才们回说不知道,他们便说还要再来寻主子的。”   姜鄢好奇:“寻我做什么去?”   她跟蒙古人又不熟,“都是哪些人来寻的?”   李嬷嬷瞧了康熙一眼,才说:“都是蒙古的王妃郡王妃,还有福晋格格们。都是瞧了主子在猎场上的英姿,被主子折服想要请主子去赛马,打猎,游玩。”   姜鄢没想到自己就拿了个第一,居然还能为自己打开在蒙古的社交通道。   她以为上次晚宴的时候,被蒙古王妃夫人们围住就已经是结束了,却没想到只是个开始。   康熙在旁边听见这些,唇角忍不住挂起淡淡的笑意。   姜鄢还记得康熙一盏茶前说的话,转头就望向康熙,问他:“皇上,若蒙古人再来,臣妾当如何回复?”   他说了他来安排的,那他就安排到底吧。   康熙那话只是随口一说,就是不想皇贵妃插手管这些事情。   听姜鄢真当回事了,就笑道:“随你高兴便是。想去就去,不想去便回绝了就行。”   “咱们还要些日子才能回京,邀你去玩,你若想去就去。蒙古人的花样还是挺多的,朕不干涉你这个。你若喜欢出去纵马,朕拨给你几个太监侍卫,有他们跟着,朕也放心。”   这就是不限制她出去玩的意思了。   姜鄢又问:“那臣妾与他们聊天,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呢?”   姜鄢怕给康熙坏了事。还是觉得应该有个度,她也好把握一些。   康熙却觉得她好乖,怎么连这个也要问呢。   心里又万分觉得她贴心,康熙又高兴起来,含笑道:“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该说的朕都与蒙古人谈过了。既邀你出去玩,便是游乐为主,也不会谈论别的什么。何况,朕的鄢儿这样聪明,自然是最知道怎么应付的。”   “论起来都是有亲的,你愿意亲近她们,她们会很高兴的。只管去玩便是。若遇到不好的,回来告诉朕,朕给你撑腰。”   蒙古人豪爽,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现在大清正是强大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同大清耍心眼。康熙是想与蒙古维持亲密无间的关系,眼前这一切也是他意料中事,但也是他的鄢儿惹人喜爱,才会让蒙古人接纳了她。   康熙的想法,还是希望姜鄢能玩得开心,不必理会其他的东西。   姜鄢点点头:“臣妾知道了。”   康熙见她可爱乖巧,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没用太大的力气,就轻轻捏了一下,手感挺好的,康熙本来还想再捏一下的,小厨房的东西做好了送过来了,姜鄢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过去了,康熙就没能再继续。   康熙感觉自己的饮食口味被姜鄢同化了许多,就送来的这些膳食,他同姜鄢一样,吃的津津有味的。   尤其是这个烤羊小肉,味道特别好。小厨房送来的份量不少,他和姜鄢一块儿都吃光了。   “可还要再添些?”奶豆腐有点软有点黏,沾了一点点在她的唇角。康熙含了笑,凑过去亲她,把那一点点给亲下来了。   她的唇角是香的,康熙的心情是愉悦的。   姜鄢微微脸红,说:“臣妾不要了。”   吃太饱了睡不着,等会儿醒了再接着吃是一样的。   康熙要看奏折,他就不睡了。况且他精神好得很,也没打算要补眠。   姜鄢要睡觉,他舍不得叫人离开自己太远,就让姜鄢挨着他睡,他在前头看奏折,姜鄢就在榻旁边安睡。反正这榻宽敞得很,怎么睡都行。   批折子之前,康熙拥着人,悄悄问她:“还疼不疼?”   姜鄢被裹在温暖的被褥里,她有点困,眼睛都不大睁得开了,脸蛋红润润的,听见这个,有点害羞,但也知道康熙问的什么。   她小声说:“不疼了。”   回来的时候就不疼了。现在走路姿势也正常,应当是好了。   康熙放了心,见她困得不行,就温柔放下她,让她睡了。   姜鄢一会儿就睡熟了,还不晓得康熙一直温柔的眼神专注的望着她。   先前是他意/乱/情/迷,总把持不住,逗了她许多回。   如今疼惜到了心里,再闹便真的要克制不住了,康熙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也舍不得再像从前那样翻来覆去的折腾她。   从前是觉得两个人一起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现下却觉得,只有她快乐了欢喜了,他才会跟着快乐欢喜。   就想着做些什么,只要能让她高兴就好。是再也舍不得叫她为这些事受一丁点儿伤了。   尤其是他自己,绝不能是成为给她伤痕的人。   有了康熙的话,姜鄢就真的随心所欲了。   躺平和吃喝玩乐并不冲突。姜鄢严格执行康熙的话,只要蒙古人来约,她想出去玩就会跟着去,蒙古人的花样是真的很多,她每回都玩得特别开心。   赛马,摔跤,打猎,还有好多,就是比赛喝酒她不参加。   虽然羊奶酒真的很好喝,但是姜鄢不想再失控了,她年轻,扛不住那些热气折腾。   摔跤她也不会亲自参与,就是看看热闹。这玩意儿都得专业人士才能玩,她就练了一点布库,完全派不上用场。再说了,她还是记得自己的身份的,不能随便瞎玩。   蒙古有位王妃,年岁不大,和她很合得来,有次看完摔跤比赛后,王妃瞧瞧告诉姜鄢:“其实论起摔跤,还是皇上最厉害。当年擒鳌拜的事就不说了,后来皇上再大些,前几年在南苑见咱们王爷的时候,那会儿一些蒙古人也弄了个摔跤比赛,据我们王爷说,谁也打不过皇上,皇上真的很厉害。便是现在这些勇士,也是比不上皇上的。”   “只是可惜了。皇上不会轻易下场,咱们是瞧不见的。”   姜鄢知道康熙力气大,但没想到康熙摔跤路数能这么熟练,居然到现在都被蒙古人这样崇敬。   被这位王妃说的,她都想看看了。   木兰围场这儿,不止有一处草场,这儿十几处草场,姜鄢这几天都玩遍了。   每天都有人能看见储秀宫娘娘骑着一匹纯金的汗血宝马在最肥沃最柔软的草场上跟不同的人赛马。   不出意外的,每一回都是储秀宫娘娘赢。   比起那些花样,姜鄢显然更喜欢赛马这个活动。   只要约她赛马,她每次都会应下。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就只约她赛马,别的花样都极少,姜鄢几乎是住在了草场上,最多的一次,是一下午赛了四回。   她骑马骑畅快了,纯金马也跑痛快了。   汗血宝马运动开了,整个马舒展开来,几乎成了金粉色,落入余晖底下,好看的像是一匹天上的神马。若说纯金马是天上的神马,那在旁人眼里,姜鄢就是草原上的仙女。   她这儿刚完事,康熙便骑着他的黑色汗血宝马来了。   姜鄢纵马过去,俏生生的小脸上挂着一点亮晶晶的汗珠:“皇上。”   康熙笑得温柔:“朕来接你。”   康熙是加紧了忙公事的,所有的事情忙完了,一问姜鄢还在马场,他便骑马过来了。   姜鄢坐下的纯金马看见自己的伴侣,长嘶一声,那漆黑的汗血宝马也跟着回应了一声。   夕阳落日,光阴甚好,姜鄢心情愉快,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欢快,疯玩的这几日,解开了一点她身上的束缚,天地旷大,比不得储秀宫中的四方天地,她有了一点被草原滋生出来的小小的胆大。   她望着康熙笑:“臣妾还未与皇上赛过马。此时无人,皇上与臣妾赛一回,如何?”   也就是看着蒙古人都走了,草场上一个人也没有,康熙和她身边的人都远远的在外头候着。   她才提的。   她的目光活泼灵动:“若是皇上输了,那皇上就答应臣妾一件事,好不好?”   她实在想看康熙摔跤。姜鄢必须要承认,她被那位王妃说的动了心。   康熙每回抱她,亲近她,她是近距离感受过的。知道康熙的身材有多好。   就那种纯粹欣赏的心态,她有点想看康熙光着膀子跟人摔跤。   她实在想象不出,这样严正沉肃的帝王,遇上蒙古那样迸发野/性力量的运动,会是什么样子的画面,又会产生什么样的火花。 第42章 042   康熙的目光凝在姜鄢身上,落日余晖在她身上扑了一层暖金晕黄,她挺直了脊背坐在纯金马上,好像与她的马融为一体,又比她那世间难得一见的汗血宝马要更稀有,更夺目。   康熙微微沉眸,眼中却有意动:“那若是朕赢了呢?”   姜鄢灿然一笑:“那皇上随意。皇上让臣妾做什么臣妾就做什么。”   她这几天跟蒙古人赛马,一次也没有输过。她的纯金马跟康熙的黑马从未比试过,但也未必就会输,姜鄢对自己的马还是很有信心的。   就算输了也无妨,姜鄢愿赌服输,干啥都行。   见她这样大方,康熙目光转深,欣然应赛:“好。那就比一场。”   康熙轻轻拉了拉缰绳,坐下的黑马会意,嘶鸣一声,直接跳过围栏进了草场。   见惯了她乖巧柔顺的模样,似这几日散发着活力好像一大蓬一大蓬牡丹尽情盛放的感觉,康熙觉得很好,也很新鲜。   这是他纵出来的,康熙乐意就这么继续纵下去。   康熙不认为自己会输,当下轻轻拍了拍黑马的鬃毛,就当是陪着他们都看重的人和马一起玩一玩了。   草场空旷无人,入冬的风烈烈,可阳光又极好,落日余晖,也有些暖意融融的清新宜人。   草场日日都被精心护养,浓郁的青草气息萦绕鼻端,可康熙还是能闻到那烈烈风中,从身旁女子身上飘然而出的甜香。   李德全被康熙叫到跟前来发令。令声落下,两匹马一下子就蹿了出去。   汗血宝马速度极快,李德全只瞧见眼前两道残影掠过,然后再一注目,那马就已奔到极远的地方了。   绕场一周,谁先到起点算谁赢。   两匹马不分伯仲,竟都是一样的快,眼看着两匹马就要一起冲到终点了,黑马突然短促的嘶鸣一声,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怎样,它稍微顿了那么一下,下一秒,姜鄢的纯金马就抵达了起点。   姜鄢赢了。   马儿慢慢停下来,姜鄢回头对着康熙笑:“臣妾赢了。”   甭管是怎么赢的。她就是赢了。   练马练了这么久,天天跟蒙古人赛马,姜鄢也赛出些经验来了,从前没法关注旁边,现如今纵马驰骋,她也能瞧见那黑马些微微的停顿,这样的放水她欢喜得很。   要是黑马不停,今日就赢不了了。姜鄢轻轻抚了抚纯金马的大脑袋,夸它有个好老公。回头送纯金马回去,要给它多多的弄些好吃的。   两匹马儿都极通人性。纯金马停下来,后头的黑马慢慢赶上来,到了跟前,就亲昵温柔的去蹭自己的伴侣,柔情缱绻,羡煞旁人。   两匹马从前是未比过,但从今日起,算是知晓了胜负。就算是比,那也是纯金马胜。黑马舍不得赢,这一生都将舍不得赢自己的伴侣。   康熙哭笑不得,哪能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正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   康熙拍拍黑马的大脑袋,先行下了马,由着黑马跟它的伴侣腻歪,他凝望着与他一同下马的姜鄢,笑道:“你想让朕做什么?”   天子一言九鼎,他自然是不会赖账的。   姜鄢下了马,两匹马就互相贴贴,然后一块儿跑到草场深处吃草去了。   姜鄢正要回答,眼角余光却瞥见什么觉得不对劲,偏头定睛一看,那围栏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圈蒙古人,各位王爷王妃,郡王郡王妃,还有好些福晋格格们,一行二三十人,竟在外头围观,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见她望过来,一众人都目光晶亮的看着她,然后给她鼓掌喝彩。   蒙古人最是豪爽无拘束,他们跟姜鄢接触了几天,很是喜欢这位后妃的性情,这是刚赛了几场,走了之后意犹未尽回味无穷,便又带了人过来寻姜鄢,想要交流下赛马的心得。   谁知竟遇上姜鄢同皇上赛马。这岂能错过呢。   于是一众人屏气凝神,就在围栏旁悄声看了起来,生怕惊扰了姜鄢和皇上,话都不敢说一句。   结果更是出乎他们的意料,却又觉得情理之中。储秀宫娘娘的骑术了得,他们亲眼所见,竟赢了皇上。从此后,储秀宫娘娘的骑术便同皇上的摔跤在草原上齐名了,都是天神一般的人物。   这样的赛马太精彩,两匹汗血宝马都是难得的神驹,他们看得心潮澎湃,便在姜鄢望过来的时候,情不自禁给她鼓掌喝彩。   姜鄢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转头看康熙,康熙负手而立,亦含笑望着她。   康熙还起哄,勾着唇角学着蒙古人的样子,拿出手来给她鼓掌。   康熙拍的缓慢悠长,啪,啪,啪三声,天潢贵胄的优雅矜贵倾泻而出,姜鄢的脸更红了。   康熙看向众人:“都散了吧。”再这么看下去,他的鄢妃怕是要更不好意思了。   众人无有不从,在跟康熙和姜鄢行礼过后,就都散了。   等人都走了,康熙过来牵起姜鄢的手,望着她笑:“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姜鄢一双眼若盈盈秋水:“皇上笑话臣妾。”   康熙笑着纠正她:“是庆贺你得了第一。”他眼中有骄傲,是真心觉得他的鄢儿很厉害。   姜鄢跑了一下午的马,冬日本不会太热,可她运动了一下午,身上就有点热了,又跟康熙比了一场后,额头就有些细汗了。   康熙怕她着凉,唤回两匹马。康熙没让姜鄢自己骑马,把人抱上了他的黑马,然后由着纯金马在后头跟着,他握着缰绳,慢慢悠悠的抱着姜鄢骑马回住处。   住处虽然不是太远,但康熙还是舍不得姜鄢走回去,骑着马回去自然更省力些。   路上,康熙又问了姜鄢一遍,想要他做些什么事情。   帝王富有四海,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他让姜鄢只管说。   姜鄢靠着康熙坚实的胸膛,感受着他穿过自己腰间握住缰绳的手臂,那种蓬勃的无法忽视的不同于女性的天生带有侵/入/性的力量感是不容忽视的。   她的脸有点热,突然就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臣妾还没有想好,等臣妾想好了再告诉皇上,行么?”   她自己想象不出来那是种怎样的碰撞,可是光是想到康熙光着膀子摔跤,她就有点不大好意思看。   满怀勇气的往前冲,冲到了又临时后悔。姜鄢都觉得自己有点怂。   但怂就怂了,被康熙这样抱着,她真的有点说不出口,刚才一时上头说了,现在理智回笼,怎么也张不开嘴了。   康熙低头看她,见她小脸红润润的,剔透明亮的眼珠子到处乱瞟,明显是心神不宁的样子,心跳还有点小快,康熙也不逼她,反而觉得她这样很可爱。   方才见她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仰着下巴骄矜的和她谈赌约的事,分明是已经想好了的。如今不肯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更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小脸上的红晕迟迟退不下去。   康熙笑起来,收紧了些手臂,说:“赌约永远有效。朕等着你。”   姜鄢感受到后头的男人沉沉笑意带来的胸腔震动,她轻轻嗯了一声。姜鄢想,等等吧,等等再说。   原本还灿烂的秋日,不知什么时候就默默的退走了,围场上一日入冬,雪来的那样快,整个世界几乎是一夕之间便银装素裹,到处都是一片银色的雪白。   蒙古人先回去了,等蒙古人走后,康熙一行人也要收拾收拾回紫禁城了。   与姜鄢交好的蒙古王妃夫人们临行前送了姜鄢许多的礼物,姜鄢也回赠了她们许多的礼物。   姜鄢收拾好了她自己的东西,便开始收拾蒙古夫人们送的那些礼物。   刀剑珍珠黄金首饰马鞍皮毛,应有尽有,全都是顶好的东西。   如今康熙极着紧她,她几乎是每日都同康熙待在一处的,起居也都是在康熙这里,她自己的住处倒是许久没有回去了,东西收拾起来也容易。   从前出门回宫,还要李嬷嬷她们费些心思收拾,姜鄢也要从旁瞧着,多少都需看顾些,如今康熙给她一手包办了,李嬷嬷庆月松月她们都不用了,全都交由李德全找了妥善的人来收拾。   康熙纵着姜鄢,甚至由着她做了奶茶冰糕,康熙在看奏折,胤礽在看书,她就在那儿一面看着外头的人安静收拾东西一面默默吃冰糕。   胤礽被馋到了,也想吃一点。   他默默蹭过来,无声的眼巴巴的看着姜鄢。   姜鄢舀了一小勺,放进嘴巴里,品尝到浓郁奶味的同时也被冰的眼睛眯起来了。   等她再睁开眼,就看见了胤礽眼巴巴的样子。   胤礽如今身体比小时候好太多了,前几天还听说他和蒙古的小王爷跑去草场那头快要冰冻的河里捞鱼,当然是什么都没有捞到的,可回来后,还是被康熙训了一顿。   不是怪他跑去捞鱼,是怕他脱了鞋袜在水里冻着了回来又生病。   但胤礽没什么事,好得很,依旧是生龙活虎的模样。   康熙在吃食上向来是很注意的,冬日都不许姜鄢和胤礽吃冰,也不知为什么,最近康熙尤其纵着她,姜鄢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种放纵,生怕机会失不再来,赶紧就做了些奶茶冰糕,免得回了紫禁城,就吃不到这样奶味尤其浓郁的复又蒙古口味的冰糕了。   胤礽眼巴巴的实在可怜,姜鄢有点心软,趁着康熙不注意,就新拿了一只小勺子,然后舀了一点点递给胤礽,想让他赶紧吃掉。   外头奴才们收拾东西正好有些轻微的响动,胤礽就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把小勺子上那一点点冰糕给吃了。   味道挺好的,就是只有那么一点点,冰过了片刻,就没了。   胤礽有点不满足,悄悄拿着小勺子想要再去挖一点来。   他这里和姜鄢悄悄搞小动作,那头的康熙岂能不知道呢?   康熙在看奏折,可总有几分注意力落在了姜鄢和胤礽这里,见他们都凑一起去了,康熙便将手上的奏折放下,淡声说:“保成,朕说了,冬日不许吃冰。”   这两年才把儿子养的强壮些,康熙也知道吃一点点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但他关心则乱,就怕胤礽会因此生病。   胤礽舀冰糕的动作被止住,他看了姜鄢一眼,决定把他姨母拖下水:“那姨母怎么可以吃呢?”   胤礽指着姜鄢手里的冰碗说,“这样大一碗,皇阿玛就不怕姨母吃了生病么?”   康熙看向姜鄢。目光情不自禁柔软许多。   他是纵着她更多了,见她喜欢,到自己跟前软软磨了两句,他就应了。   现在被儿子指责,他不能一视同仁。   胤礽还在嘟囔:“前几天皇阿玛还说,要带儿臣去冬泳的。说要等到更冷些的时候下水,才能更有效果。如今冰都吃不得,难不成到时候就能下冷水了么?”   康熙微微一叹,他这前后言行不一致算是被挑出来了。这大约就是为人父母都要经历的矛盾心态吧。   康熙从姜鄢手里把那冰碗给拿了起来,就着姜鄢用过的小勺子,把剩下的大半碗冰糕都吃了,然后将冰碗给李嬷嬷,李嬷嬷忙收起来带出去了。   姜鄢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冰糕就这么没了,她才吃了几口啊。   康熙望着她笑,叫人送了热乎乎的奶茶进来,然后轻声说:“尝尝味道便可以了。”   又叫她喝点奶茶暖暖胃。   胤礽在旁边倒高兴的笑起来,这下都没得吃了。   姜鄢最是豁达,不会为了一碗冰糕跟小孩计较。热乎乎的奶茶很新鲜,也很好喝。   姜鄢很快就快乐的躺平了。   康熙看了一个多时辰的奏折,现在打算歇一会儿。   他吃了剩下的大半碗冰糕,觉得味道不错,就是胃里凉凉的,他身体好得很,从不生病,可瞧见姜鄢喝奶茶这样快乐,也忍不住要了些,在旁慢慢的喝起来。   胤礽也凑过来,姜鄢给他一小碗,胤礽对她一笑,姜鄢也挑眉一笑,两个人倒是‘一笑泯恩仇’了。   屋子里满满的都是奶茶甜蜜蜜的香气,胤礽瞧着姜鄢乐陶陶的样子,就问她:“要回京了,姨母这么高兴吗?”   胤礽发现了。不论是出宫还是在宫里,他姨母好像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在外头玩上几个月再回宫,连他都有些下意识的沮丧,他有时候也发现他皇阿玛会因此有些波动,至少出宫后,他皇阿玛会比在宫中时更放松些。   这次出来的人多,对比就更明显了。宫中人人都是如此,偏他姨母不一样。哪怕是要回宫去,旁人都多少有些低落,他姨母却丝毫没有影响。   还是这样的高兴。   胤礽问的直接:“姨母是觉得在宫里好,还是出来好?”   姜鄢浑身都喝奶茶喝的热乎乎的了,她眯着眼睛笑:“都好,都行,都可以,都开心。”   宫中无事,天天躺平,姜鄢每日深觉岁月悠长,日子过得甚为稳定开心。   出来几次,权当是陪着大老板出差了,吃好喝好能看好风景,姜鄢觉得也是很好的。   尤其是这一回,康熙给她的待遇太好了,万事不必操心,小厨房那边有专人伺候,连膳食单子都不必她来拟,姜鄢又体会到了在宫中躺平的那种快乐,姜鄢便觉得,这出差也不错。   跟着大老板出来,大老板照顾她,她又能吃好喝好玩好,也很开心啊。   康熙瞧她这样神情,就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   娇养着纵了些时日,叫她不经意间露了些真性情出来,从前是乖乖巧巧的懒,现如今是特别的放松,便是在他跟前,也能大着胆子按着自己的心意来了。   康熙想,她在宫中也确实是将日子过得不错的,可宫中到底行动有限,将来总还是有机会出来的,出来自然比在宫中要快活许多。   康熙心里打定主意,日后再出来,不论去哪,总是要带着她的。   天下诸多奇景,岂是宫中那一点天地能够比拟的呢。   围场连着下了三四天的大雪,等着雪都化尽了,康熙才带着众人启程回京。   等回了宫中,再过些时日便要过年了。于是人人回来忙的团团转,都要预备年节下的东西,筹备过年的节礼,预备着宫中的宴席。   姜鄢这儿有能干的李嬷嬷和庆月松月在,储秀宫中的掌事太监和掌事宫女,那都是在宫中多年的老人,手底下的宫女太监也都是能干的。   储秀宫在李嬷嬷的带领下,一点儿也不慌,一点儿也不忙,非常的井井有条。   姜鄢就心安理得的躺平了。   她的纯金马在回程的路上就同康熙的黑马一道送去了她的马场。康熙说,下次再有围猎,就去把她的纯金马和黑马一起接出来。   姜鄢想,现下才刚过年,若要再围猎,怎么着也得大半年之后了。   幸而马场那边总会有些消息过来,她的纯金马和它的伴侣都过的很好,姜鄢也就放心了。   康熙忙着,不常来后宫,来了就到储秀宫来,或用午膳,或用晚膳,然后在储秀宫留宿,因此姜鄢总能见着他。   不过,让她最高兴的是,康熙不盯着她练腿了,也不盯着她练手了,仿佛一夜之间给了她自由,持弓练马都随意,用康熙的话说,鄢儿高兴就好。   姜鄢倒是自己练习惯了,尝到了锻炼的好处,她想要有一个健康的好身体,为了癸水的时候肚子不疼,她自己还是在坚持锻炼的。   时不时射几箭,偶尔扔扔飞镖,自己练练腿,也挺好的。但是外面太冷了,骑马就算了,她怕风吹得脸蛋疼。   先前太皇太后去五台山的时候,发愿要在佛前供奉数千卷佛经。   太皇太后自己要抄经,康熙也要抄经,各宫娘娘小主也都是要抄经的。分到姜鄢这里,也有三百五十卷。   这是要在二月初一前就要送到五台山供奉在佛前的。   姜鄢一直都不曾间断过。有了空闲,就点了香安安静静的抄一些。   写字静心,又能练练手腕,还能练练字,她抄的还挺高兴的。酷爱躺平的人,倒是把这件事做的像模像样。   这是太皇太后布置的任务,来头比大老板还要大,姜鄢当然是要慎重对待,将任务完成的又快又好的。   除夕前几日,姜鄢就把三百五十卷佛经抄完了,亲自拿上好的天青佛纹雪缎包好了,带上李嬷嬷庆月松月,就去了太皇太后宫中。   太皇太后笑得温柔慈祥,命人收了她的佛经,而后赏了她一袋金锞子。   姜鄢没敢打开看,就是入手特别沉,貌似很多的样子。   姜鄢谢了恩,太皇太后笑道:“难为你这孩子这样刻苦,这些玩意拿着玩吧。我另有赏赐给你,已送到你宫中去了。年节下的东西,等除夕到了再给你。天冷,我也不多留你,回宫歇着去吧。”   姜鄢应了一声是,规规矩矩的行礼,然后告退了。   这头太皇太后瞧了瞧姜鄢送来的佛经,浅浅翻看了一下,就同陪侍在身边的苏麻说:“你瞧瞧,分到她手上的卷经是最多的。各个宫中最多的也就二百卷,她这儿就有三百五十卷。阖宫上下的卷经都没送过来,倒是她这个最多的先抄完送来了。”   “还抄的这样好,这么认真。”皇帝的卷宗比姜鄢送来的早些,卷数差不多。但不在太皇太后的比较范围之内,既是后妃,自然是同嫔妃们比较了。   太皇太后对后妃们,还是很有些不满的:“回了宫,一个个就抽空跑到我这里来。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皇帝偏宠着储秀宫了。储秀宫独得恩宠,她们见皇上一面都难。”   “可要我说,我若是皇帝,我也宠着储秀宫。这样老实乖巧的人,怎么能不好好宠着呢?”   苏麻陪着太皇太后好些年了,闻言笑道:“您对储秀宫娘娘极满意。奴才记得,储秀宫娘娘刚入宫的时候,年纪小些,如今长大了,翻过年就十五了,瞧着是比那年长成了许多。模样也越来越像仁孝皇后了。”   太皇太后说:“五台山那次你病着,没有同我去。在山上的时候,她一直陪着我。挺好的孩子,老实本分,一点都不搬弄是非,皇上怎么待她,她都好。一开始是瞧着她像仁孝,偏疼她几分,如今相处这样久,我这心里是真疼她了。”   “皇上偏疼,我这儿也是没有二话的。宫里头原本宁静,都是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圣心怎样,全凭皇帝自己,这有什么可争的?我冷眼看下来,皇贵妃是体弱些,从前倒还好,可这事儿上,她大约是有私心,不怎么约束了。一个个要都这样闹,宫里岂不是要翻天?”   苏麻轻声说:“您得了空,还是要提点皇贵妃。皇贵妃约是没有想明白,您一说,皇贵妃是玲珑剔透的人,自然就懂了。宫里头没有皇后娘娘,有您在,宫里翻不了天的。”   太皇太后又去看那用天青雪缎包的好好的卷经。   “我自是不会让它翻了天。老实本分的人得了圣宠,还这样勤谨恭顺,便是要护着的。”太皇太后早年间的回忆不那么好,见过了好些恃宠生娇的后妃,看过了太多爱作妖又矫情的宠妃,对姜鄢这样的很有好感。   她想,自己没本事独得圣宠,便该安分好好过日子,怎得能合伙欺负旁人呢?   太皇太后命苏麻将姜鄢送来的卷经收好,将来送去五台山供在佛前,要同康熙的和她的挨在一起放着,其余后妃的,放在旁边便好。   *   除夕那日,宫里照旧有宫宴。   太皇太后、皇太后、众嫔妃、阿哥们格格们,还有康熙都是要一道团团在一处吃个宴席的。   姜鄢将这个当做公司年会,是必须要参加的应酬。   过年嘛,大家和乐融融,共同举杯,预祝来年更好。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不管心里开心还是不开心。   姜鄢笑得脸都僵了,还好不是吃一整晚的宫宴。   小阿哥格格们年纪还小,天太晚了就犯困,宫里也没有说一定要守岁的规矩,就让嬷嬷们带着去睡觉了。   小孩子们一走,这宴也差不多了,康熙便说散了。   各自回宫歇着,若是想守岁的,在自己宫中守岁便是了。   众嫔妃们又起身恭送康熙。然后预备各自散去。   姜鄢从来不管宫外事,对旁的事情也不怎么上心,也是到了今日宫宴上,她才猛然发现,康熙现下最小的儿子是八阿哥,是康熙二十年所生,这个月才将将满三岁。   后头这几年,宫中竟没有阿哥格格出生。怀孕的不知道有没有,但新生的着实没有。   姜鄢想,莫非是大老板不行么?可这也不对啊,大老板是真的很行啊,她知道的。   偶尔听庆月松月私下议论,是她如今是独得圣宠,康熙都不去旁的妃嫔娘娘宫中了。   姜鄢从来都没当回事,现下想起来,这好像是真的。   要真是这样,康熙从前几年就总爱待在她的储秀宫了。具体算起来,好像是那年的东巡后,在外一同起居后,回来便是如此。   姜鄢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心下大大震撼,这张脸真的好厉害。竟然还能这样。   这是早年间没有把宠爱都给了仁孝皇后,如今有了她这个替身,这就找补回来了吧。   难怪先前几年康熙一见着她就那般如/狼/似/虎的,可是最近些时候,康熙反倒不怎么歪缠她了,仍是极爱黏着她,可那方面,就不怎么下手了。   姜鄢就琢磨,她这张脸肯定是没问题的。不可能对康熙没有吸引力。   莫非是康熙想要憋个大的,所以在养肥她?   她今年便十五了,李嬷嬷说,也就是这一二年的事了。 第43章 043   姜鄢正琢磨着,完全没有注意到,皇贵妃站在康熙身边问,今夜皇上预备在何处安寝的话。   康熙这几年就不怎么翻牌子了。准确的说,从姜鄢入宫后,就不怎么爱翻牌子了。后来东巡回来,几乎是住在了储秀宫中,翻牌子这件事,就彻底成了摆设。   祖宗留下的规矩,敬事房的太监每日的差事,慢慢形同虚设。   各宫嫔妃这几年听到最多的,便是康熙要么歇在乾清宫,要么宿在储秀宫。要真是来了她们宫中,也不会留宿,至多就是看一看,连用膳都不会留下,若是没有子嗣的嫔妃,见康熙就比较难了,只有等到像现在这样宫中开宴的时候。   皇贵妃一问这个话,原本等康熙走了就预备散去的众嫔妃们都站住了脚,全都很关注这个问题的答案。   皇贵妃的意思是,今夜是除夕,康熙肯定是不好一个人过的,问一问,也总归是大家放心。皇贵妃也知道,这答案不出意外,必定是储秀宫的。毕竟过去那几年,皇上也都是宿在储秀宫的。   果然,就瞧见康熙笑了一下,目光落在姜鄢身上,说了句储秀宫。   皇贵妃知晓了,周围的嫔妃们也听见了,虽然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但心中不免总有几分希冀,现下,是半分也没有了,一个个都挂着笑,心底却怎么也欣喜不起来。   皇贵妃前两日往太皇太后处请安,陪着太皇太后侍弄花草,太皇太后不咸不淡的点了她几句,皇贵妃是听懂了的。   她承认她是动了私心,可比起当皇后,这些私心还真是算不得什么。她与皇上总还是比旁人亲近些。有些旁人没有的情分在,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莫为了些旁的东西把这些情分给消磨的没有了。   皇贵妃从来也不是那样得圣宠的人,况且她身子弱,早年有孕,偏生没有保住,她这颗心也就淡了,如今宫中只得她一位皇贵妃,总/理六宫事,她的心里,总还是想更进一步的。   如今醒悟过来,晓得若要做皇后,这妒首先便不能有,她得自己把自己供起来,将来才有出路。跟皇上的情分维持着,将来皇上若再有心立后,她才会是第一人选。   皇贵妃的身子弱,平日里还是注重保养的,总想要活得更长些,等着有做皇后的那一天。是以心宽了后,趁着除夕前,众嫔妃来她宫中给她请安的时候,鄢妃不在,她也斟酌词句,提点了众妃几句。   像荣妃宜妃,那是一听就懂了的。惠妃虽还是有些嘀嘀咕咕的,但她的性子不会真去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德妃不说话,素来也是德妃最安分的。皇贵妃觉得四妃有子嗣,也不会去争什么。至于几位嫔,地位还是有悬殊的,所以都很安分。   将来阿哥们有出息,自然是更重要的。   便只一个,贵妃钮祜禄氏。这回皇贵妃跟着去了木兰围场,瞧的一清二楚,这位主儿就不是个安分的。可前不久才因带孝昭皇后步摇的事被康熙私下说过,近段时间,大约也不会怎样。   再怎么不服气,那也只能在心里,怄气也只能跟自己怄气。   这个年,宫里便能安分些。皇贵妃一面将养着身体,一面想,若宫中能长久的安稳,倒也不错。众人知晓争不过比不过,自然也就不会再去争了。   只是皇贵妃原本想着,她身子弱,宫里又多有姐妹扶持的事。她想着过几年等家里的庶妹长大些,就把她接到宫中来,与自己做个伴。   自己与皇上的情分,家里与皇上的情分,断不能丢在她这里。皇贵妃是怕自己身子太弱没办法陪伴皇上太久,才有的这个想法。   将来妹妹进宫了,不论她在与不在,皇上都不会待妹妹很差的。   可现在这个情形,庶妹再进宫又有何意义呢?进宫后,皇上眼里也只会有储秀宫的那一位。   看皇上这个意思,例行的翻牌子都没了,将来选秀也未必会如期,本来这些年也没有个固定时间来选秀的。若庶妹不进宫,将来落选,在外头嫁人也挺好的。   皇贵妃的心里头盘算着这些,倒是心宽了不少,这几日仿佛心里身上都舒坦许多,头一回生出了想要多活些年头的心思。   她若能一直活着,亲自维系自己及家里与皇上的情分,这也挺好的。   康熙归处尘埃落定,众嫔妃散去,皇贵妃也翩然而去。   姜鄢在众妃说话时便已回过神来,瞧着众妃离开的背影,姜鄢就在想,她琢磨这些有什么用呢?这些其实跟她毫无关系啊。   她只需要做好一个完美的替身就好了。   其余的事情,她躺平,她不管。康熙是大老板,公司的发展前景如何,跟她无关,这是大老板该操心的事情嘛。   康熙走到姜鄢跟前,瞧着人是站起来了,可人也不看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就盯着外头看,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看,然后望着他笑。   “想什么呢?”康熙牵着她,问她话。   姜鄢就笑:“臣妾看见太子殿下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回宫去了。”   康熙说:“嗯。保成知晓朕今日必定是要留在储秀宫同你一处的。就问朕能不能破个例,放他在储秀宫的隔间睡一夜。也是想同咱们在一处的意思。”   “朕私心自然是愿意的,可这个例却没法给他开。他如今大了,又是皇太子,宿在后宫不合适。朕知道今日除夕他想人陪着,就打发他去太皇太后处,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作伴,他去了正好陪陪老祖宗和皇太后。”   胤礽其实也是想今日除夕有人陪着,康熙这样一说,他也欣然愿意了。前两年他这个皇太子还小,这样问时,他皇阿玛都不曾为他破例,今年就更不会了。   前两三年里,康熙为胤礽,都是带着姜鄢一起在乾清宫守岁。说是守岁,也是三个人待在一处,若困了,睡了便是,也没有什么硬性的规矩一定要等到子时。   今年康熙改了主意,要留在储秀宫。胤礽见自己没了指望,也想着不争这一时。   太皇太后素来很疼他,两个人也相处的极好,胤礽倒是很愿意去陪着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的。   康熙也不用龙辇,外头天气是冷些,可月色不错,他与姜鄢都穿的厚实,走一走也不会觉得冷。   况今日宫中是好好布置过一番的,很喜庆,瞧着心情也好。   刚才人多,这会儿正需要安安静静的走一会儿,权当静静心了。   李德全李嬷嬷他们远远的跟在后头,没有敢走的太靠近,怕打扰了皇上的兴致。   康熙牵着姜鄢的手,他本来想把姜鄢抱在怀里,一路这么抱回去的。反正他有劲,姜鄢又不重,他也抱得动。   但被姜鄢拒绝了。她的脸有点点红,她说,臣妾自己能走。   她现在又不是没有力气,被康熙一路抱回去,这也实在是太,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康熙还是让她自己走了。但一定要牵着她的手,揽着她的腰。   这个姜鄢还是可以满足康熙的。   储秀宫今日也好好的布置了一番,颜色特别的喜庆,姜鄢知道有两个宫女手特别巧,每年都让她们剪了好些窗花贴起来,今年还是照旧。游廊下挂着的宫灯上也特意提前布置过,红彤彤的特别可爱。   康熙一进来,瞧见那些造型别致的小宫灯,目光越发柔软:“方才宫宴瞧,瞧你没怎么动筷,朕让小厨房送些点心来。”   宫宴上的菜色膳食自然是御膳房精心预备的。但是因为为了万无一失,自然是要提早预备的,且为了追求好意头,好多菜色是看起来好看,吃起来味道并不那么好。   且多是冷食,哪怕是有锅子,到了深夜也放冷了,油腥味重,并不怎么好吃。   每年宫宴也都是做做样子,那些膳食总是另有安排,宫宴完后,康熙也就是个半饱,往年就那么过了,也不会特意加餐。后来在乾清宫同姜鄢一道待着,又有胤礽在,就总是会先吃一顿夜宵填饱肚子,然后再安寝。   今年回了储秀宫,这几年的习惯丢不了。康熙想着姜鄢喜欢的膳食,依次点了几样,不只是点心,甚至还点了一个小锅,说是羊肉猪肉牛肉一样都要来些。   如今夜深了,也不好吃的太多,一个小锅,吃些烫熟的新鲜肉片便好,再用些点心,足够了。   宫宴上,按照位分座次,姜鄢没能坐在康熙身边,如今这个一路贴着走回来,然后又挨着坐在榻上,康熙才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方才只拿眼睛看,着实是有些不满足。   姜鄢的小脸红润润的。明明是什么都经历的人,再亲密的事情也体验过,偏偏两个人刚才那样贴贴的走回来,康熙牵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感受到康熙手臂贴着了她腰间的力量,姜鄢心里的热就忍不住染到了脸上。   屋子里特别暖和,姜鄢甚至将外头的袄裙都脱了,只穿着里头的裤裙和身上的两层里衣吃东西。   宫宴上的膳食味道清淡些,她吃的又不多,回来吃肉,大快朵颐,调料都摆了十几个小碟子,辣的她猛灌水,这才觉得爽快。   后来吃完了,康熙搂着她坐在榻上看外头的月色,康熙亲亲她,那辣味都叫康熙的舌头发麻。   姜鄢笑得不行,被康熙扑到被褥里,等她再坐起来的时候,头发都乱了。   姜鄢眼里含着水色,身上有点软,没什么力气的趴在康熙怀里,康熙瞧她眼皮子都睁不开了还这样柔顺的承应自己,不由心头一软,柔声说:“困了便歇息吧。”   姜鄢就笑,任由康熙将她抱起来放到被褥里,刚才闹了会儿,被褥有点乱,床榻上的几个软枕也乱了,姜鄢缩在被褥里,只露出一点点的小脸和眼睛来,昏昏欲睡的望着他。   康熙忍不住轻笑,又去给她整理被褥,然后把软枕放好。   这样乱糟糟的睡一夜,肯定是不舒服的。   结果却摸出她平日里的睡的那个软枕里头有硬硬的东西咯人。   姜鄢的软枕,平日里康熙是没动过的,今日头一回摸着,觉得不对劲,以为是有什么问题,忙打开暗扣去瞧,结果把摸出来的东西放在灯光下头一瞧。   ——是一只小小的金丝螺纹织锦袋。镂空的袋子,可以很清楚的看见里头是一个个拇指大小的金锞子。约莫能有三四十个。   这一大包东西放在软枕里,能不咯人么。   康熙想起来,难怪近些日子,他同姜鄢枕的软枕都是一样的,偏生她睡下来就要高些。敢情是放了这么多的金锞子在里面。   康熙禁不住失笑,这是有多喜欢呢?当初的纯金小匣子不方便抱着睡,自回宫后就不碰了。教李嬷嬷给放到柜阁中去了,却又在软枕里藏着这么多的金锞子。   也难为她睡得下去。   姜鄢困极了,可还惦记着她的软枕,康熙半天不把东西送过来,她耐不住抬了头去瞧,就看见康熙把她藏在软枕里的金锞子拿在手上研究。   她藏的那样深,没想到居然被康熙发现了。   康熙听见动静,抬眸看她,望着她笑,倾身过来问她:“怎么把这个藏在枕头里?”   姜鄢猝不及防,却急中生智,迅速想到了答案:“这是太皇太后老祖宗赏给臣妾的。这金锞子沾了老祖宗的福气,臣妾把它放在软枕里,想求老祖宗赐些吉祥如意。佑臣妾,新的一年平安顺遂。”   要不是康熙瞧见过她抱着纯金小匣子的样子,肯定是要被她这些话给唬住的。   康熙把金锞子塞到她怀里,又把软枕搁到她脖子底下:“你若是喜欢,想抱就抱着。朕不笑话你。在朕面前,也不必这样拘束。”   “放在枕头里,回头咯着脖子,落枕了怎么办。”   姜鄢生怕被康熙发现自己努力隐藏的小爱好,她是要做一个完美的替身的呀。   她努力把金锞子拿出来,努力为自己辩解:“臣妾不是喜欢,臣妾是真的想沾沾老祖宗的福气的。”   康熙又给她塞回去,扬声让外头的人进来灭些烛火,然后顺手将榻边的帷帐放下来,一转头躺下,刚把人抱在怀里,就感觉到怀里的人窸窸窣窣的把那一大袋金锞子拿出来,又往床里使劲推,推到够不到了才罢休。   康熙也舍不得逗她,伸手过去捞了一块金锞子在掌心里,然后把抱在怀里的人翻过来,把掌心里捂的温热的金锞子放入她的手心里。   他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太皇太后福泽深厚,鄢儿今年定能平安顺遂,万事胜意。”   姜鄢没把东西丢了,握得紧紧的。她往被褥里缩了缩,轻轻嗯了一声,另一只手却抓紧了康熙的手臂。   康熙轻笑,亲亲她的头发,轻声说:“睡吧。”   翌日晨起,胤礽来拜年,瞧见姜鄢神清气爽,他给姜鄢说新年好,姜鄢回他新年好,然后给了他一个厚厚的压岁。   胤礽着实惊讶,这可是这几年最多的压岁了。他姨母这是下了血本啊。   他瞧了,送去各宫的年礼和给阿哥格格们的压岁也比往年丰厚。   胤礽忍不住问了,姜鄢就笑答:“高兴呗。今年福气沾得多,大家同乐嘛。”   胤礽总觉得这话里有话,尤其他皇阿玛在旁边听见这话,那笑意怎么都遮掩不住。   胤礽总觉得过去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偏生又问不出来,胤礽真是好奇的不得了。   姜鄢没再把那一袋金锞子藏到软枕里了。都被康熙发现了,也没法再藏了。况且睡了五六天,也确实是咯的脖子疼,姜鄢就想了个法子。   她让李嬷嬷庆月松月给她从柜阁里找出来两个新的没有用过的长枕来。   那两个长枕是上回去木兰围场的时候,蒙古人送她的。   那两个长枕质地非常结实,里头是皮毛塞了些棉花,外头是比较结实的缎布,轻易是塌不下来的。   姜鄢让李嬷嬷庆月松月把里头的棉花掏出来,然后把她的纯金小匣子和一大袋金锞子都塞了进去,两个长枕套在一起,再把里头用棉花塞实了。   等做完这一切,姜鄢把那长枕放在榻上,这样抱着那样睡,一点都不咯人,就是有点点重。   不过,姜鄢是放在床里给她自己当靠枕用的,也不抱起来,重一点没关系。   这样一来,康熙就不会晓得她把东西都藏在这个长枕里了。就算康熙把长枕拿在手里瞧,也是瞧不出破绽的。   床榻上多了个长枕,康熙对此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就问了姜鄢一句,姜鄢早就想好了理由:“放在里侧,跟臣妾隔着墙,靠着暖和舒服。”   康熙没太多关注,随她了。   可冬去春来,春往夏至,这样厚实的长枕再放在床上,那就不大合适了。   正在姜鄢想着该怎么换个别的东西藏的时候,她还没想出来,就得知康熙又要出门了。   这次是往南边去。康熙南巡,带着皇太子,带着姜鄢,后宫嫔妃皆没有考虑,都不带着去。康熙本来还想带着太皇太后一道去的。可太皇太后觉得天热,不想往南边去,便要留在宫中。   康熙想着太皇太后身子骨越发硬朗,就想带着太皇太后出门转一转。他劝了,没能劝动,又让姜鄢来劝。   康熙说:“太皇太后疼你,你去说,太皇太后兴许会愿意的。”   姜鄢奉命去劝了,太皇太后有她自己的考量:“皇上这次南巡,要巡视黄河,要去明孝陵拜谒。为的是江南的民心,皇上礼重,我若去了,免不了让皇上分心。再者也着实是天气炎热,不如我便去南苑避暑,住着也舒坦些。等年底,皇上若回来得早,再去木兰围场时,我再跟着去。”   姜鄢说:“太皇太后若去了,江南民心所向,会愈发感念的。况且,皇上最是惦念老祖宗您的。您跟着去,皇上更能放心。江南风景秀丽,园林众多,老祖宗您是不必操劳的,园子里坐着听曲,避暑比在南苑更舒心些。”   “皇上说,这次年底只怕赶不过来。约莫是要年前才能回来的。今年的木兰秋猎,怕是不能够了。”   太皇太后其实心中还是想去的。她想去江南瞧一瞧。上回去了五台山,后又跟着康熙去了木兰围场,回来后觉得身体精神甚好,老在宫中实在是憋闷。   姜鄢说了一回,太皇太后的心就跟着动了。这次南巡,她若不去,便要与孙儿分别半年之久,心中着实想念的。况且姜鄢说的没错,她若去了,或是露个面,更不必去明孝陵拜谒,这礼遇更重,于大清是大有裨益的。   她也想看看如今的富庶江南,百姓安居乐业,该是何等的好啊。   太皇太后沉吟不语。   姜鄢以为太皇太后还有顾虑,便说:“臣妾服侍老祖宗左右,必叫老祖宗舒舒服服的去,高高兴兴的回。”   太皇太后就笑了:“罢了。我不用你。皇上那儿需要你。我不同他抢人。”   “我带着皇太后一同去,还有苏麻。有她二人伴我左右,便足够了。况我身边还有宫女太监服侍,都是伶俐聪明的人,你同皇上也不必担心了。”   “宫中有皇贵妃在,是尽可以放心的。”   太皇太后想,她如今也七十多了,年逾古稀,大约也不会再有很多年了。趁着身子骨还硬朗,还能动弹,该多看看大清,多出去走走。总待在宫中,骨头都脆了。   多动动,还能多陪玄烨几年呢。   姜鄢说动了太皇太后,康熙高兴极了。太皇太后愿去,康熙更无后顾之忧了。   不过太皇太后的车马队伍不同康熙在一处,康熙要先去巡视黄河,路上不会耽搁太久,太皇太后直接便往江南去,可以慢慢的走,等到了地方,两方再汇合。   太皇太后这边,康熙定了可靠的人跟着,又让大队人马跟着太皇太后这边,他则轻车简从,带着胤礽姜鄢及一部分人先往黄河去。   临出发前,姜鄢也没能想到该怎么处置纯金小匣子和那一大袋金锞子。   最后把金锞子全装在小匣子里面,然后把纯金小匣子放在她的箱笼里。   先随身带着,再慢慢想办法吧。   疏浚河道,修筑堤坝,这是当前的重中之重。夏日至,水患在即。   康熙为河道事日夜悬心,河工现场在大野泽,康熙赶到了,连休息都顾不上,就大中午的带着胤礽去河工现场。   他带着胤礽,李德全及众护卫跟着,姜鄢及余下的人在当地事先预备好的行在休息。   一个小小的园子,景致还是很不错的。   天气热,太阳特别大,当地官员预备了消暑之物,甚至给宫里的娘娘预备了唱曲的,甚至还有说书的,是给娘娘解闷的。   姜鄢都回绝婉拒了,让李嬷嬷他们好生把人送回去。   康熙一路担忧河道事,在宫里的时候还好,出京后离大野泽越近,人就越发的睡不好,整夜整夜的看折子,然后整理自己当初治理永定河时写的心得笔记。   再不就是时常与河工现场的总管大臣通信,商议如何治理。   姜鄢日日跟在康熙身边,康熙做这些事从不避着她,因此她便知道一些。   康熙夙兴夜寐,为河道事这般操劳,带着胤礽刚到大野泽就去现场查看情况,她却在园子里听曲听说书,这像什么话呢?   这官员是糊涂了,也不该办这样的事情。   康熙昨夜通宵没睡,胤礽此次跟来,康熙也是有意锻炼他,河工之事,康熙从亲政之初便悬在心头,至今仍是需要多多费心之事。   治河是千秋万代的事,胤礽身为皇太子,不是只读书习字就够了,将来做了皇帝,也是要干这些事的。   康熙言传身教,想让胤礽多看看,多学学。   父子俩这一段时间,都没有怎么睡好。   姜鄢坐在屋子里,自己打扇,听了院子里的蝉嘶鸣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天擦黑,太阳落山之时,才听得说皇上与太子爷回来了。   姜鄢把小团扇一丢,就迎了出去,刚到院中,就瞧见了两个泥人当先进来。   父子俩狼狈极了。   裤腿都卷起来了,身上衣摆上都是泥点子,两个人晒得都成了红皮了。   见了她就笑,康熙喊她:“鄢儿。”胤礽唤她:“姨母。”   姜鄢都傻了,一下午晒成了这样?这还了得。   姜鄢忙张罗,要沐浴,要给皇上太子擦药,这皮都晒成这样了,肯定是要请太医的啊。   胤礽还好些,只是些微有些红,沐浴后避暑歇一歇,就能好。   康熙晒得狠些,大约是长时间的暴露在太阳底下,他肩膀上都晒的脱皮了。别的地方皮肤深红,是真的晒伤了。   姜鄢都不怎么敢碰,沐浴的时候也很小心,生怕把康熙弄疼了。   姜鄢拿着药,默默无声的给康熙擦药。   养尊处优的帝王,何时这样狼狈过?刚才两个人进院的样子,可把姜鄢惊着了。   康熙见姜鄢一直不说话,心道这是怎么了,便回身看她,却见他的鄢儿眼眶红红的,眼底水光闪烁,默默的小心翼翼的给他抹药。   那模样,生怕碰疼了他似的。   康熙伸手轻轻勾起姜鄢的下巴,深深望进她的眼里去,漆黑眸中染了几许笑意,他问:“鄢儿这是心疼朕了?” 第44章 044   “太医说,皇上不能再继续这样晒了,否则会更加严重的。”   太医给的药膏,味道也不难闻,就是抹在手上冰冰凉凉的,康熙肩膀上的温度还挺高的,这么抹上去,应该能降点温。   屋子里有才送来的冰块,姜鄢让放在康熙跟前,她要给康熙抹药,没办法给康熙扇风,就让李德全在旁边给康熙打扇。   隔着冰块扇风,夹杂着冰冷气息的风吹将上来,人会觉得舒爽许多。   “皇上身边不是跟着人么?日头那么大,皇上应该让人打伞的。”这时候没什么特制的防晒霜,女子所用妆粉,涂在脸上一层,倒是可以防点晒,可康熙压根就不会用这玩意儿。   最终还是打伞遮阳来的更实际些。   康熙食指在姜鄢的下巴底下摩挲两下,等姜鄢涂完了药,便将身上的衣裳扯起来,由着姜鄢给他系扣子。   瞧着有些不大高兴的人,康熙含笑道:“现场都是河工,没有人打伞。要抢在汛期前将堤坝修筑好。如今涨水还能退下去,可真正等秋汛来了,这水就难退下去了。”   “所有人都在拼命抢工,现场那样忙碌,谁会打伞呢?”   “朕既去了现场,自是要同他们一样的,朕也不是去做样子的。朕要去现场勘查,知道他们究竟到了什么地步,非如此不可。”   李德全也没好到哪里去。   跟着去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身上都是泥水,都挺狼狈的。   康熙去了现场,完全不顾帝王自身,一定要带着胤礽到现场实地勘查。他心悬河工事已久,为了黄河改道修筑堤坝的事情,这些年即便忙着平定三藩,忙着台湾及俄国事,可将永定河当做试验的事情,也从未落下。   若是不能亲身叫他看一看,康熙是绝不能安心的。   在场的河道总督都劝不住,还有哪个敢劝呢?   皇上走进泥水里,与那些河工一道看场地,扛沙袋,抢在汛期前将分内的工作完成。   皇上干的勤勤恳恳,皇太子胤礽更是认认真真。   在场许多人都热泪盈眶,终其一生,也不会忘记今日所见。   李德全及护卫们,怎么可能不尽心呢?可康熙嫌他们碍事,跟着康熙跑了一下午,康熙嫌他们烦,都赶着去帮忙了,连李德全都去分发饭食给河工们。   皇上不要人打伞,就把自己晒成了这样。接下来几日,皇上还要带着太子殿下去现场。李德全都有点发愁,第一天就晒成这样,后面可怎么办呢。   可李德全又不敢说,只能默默打扇。   皇上平日里是最宠着储秀宫娘娘了,李德全就盼着储秀宫娘娘能劝一劝皇上,希望皇上保重自身,保重龙体。   若真是晒出什么好歹来,太皇太后那里又该如何交代呢。龙体有损,底下的人不好交代,皇上自己也会不舒服啊。   姜鄢将康熙衣裳上头最后一颗扣子系好,轻声说:“臣妾知道。”   康熙抹了药,感觉还不错。药膏冰冰凉凉的中和了肩膀上的灼痛,康熙很满意。   他没将这点小伤看在眼里,还宽慰姜鄢:“当初朕带着半大少年们练布库擒鳌拜的时候,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朕天天都跟鳌拜对着打。鳌拜有时候下手真的挺重的。有一回,朕的鼻骨差点都被打断了。跟朕登基以来经历的那些相比,眼下真的不算什么。”   康熙是乐在其中的。   三藩、漕运、河工,以至其后种种,政务永远是康熙心中的重中之重。不论是少年还是现在,此心不改,初心不变。   他有用不完的精力,愿意为此付出一生的热忱。   康熙说这话还带着笑意,可对上姜鄢一双盈盈清透欲语还休的眼眸,那话就说不下去了。   好像再接着往下说,鄢妃就像要哭了似的。   胤礽的情况比康熙好得多。他沐浴过后,他的奶嬷嬷含着眼泪给他擦了药。   胤礽身边跟着的都是从小就伺候他的奶嬷嬷太监宫女,这次跟着出来的都是极亲近的。他们心疼太子,他的奶嬷嬷哭,宫女太监们都眼睛红红的。   胤礽实在是受不了那个气氛,抹了药赶紧就到了他皇阿玛这边来了。   康熙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还要接见些当地官员。今日在河工现场,他已觉各处都极好,但仍是有些不足需要改进,康熙需要与他们当面谈一谈。   听禀报说官员们都在书房候着了,康熙就过去了。   胤礽可以休息会儿,还是挺高兴的,他问姜鄢:“姨母下午都做什么了?”   姜鄢轻轻动了动鼻子,问胤礽:“殿下身上受伤了吗?”   胤礽身上的晒伤和康熙用的是一样的药膏。不过胤礽一坐过来,姜鄢就在他身上闻到了旁的药味。   胤礽不以为意:“哦,就是下午的时候泥水有些深,我没注意滑了一下,膝盖有些破皮,手上也是。方才嬷嬷给我擦过药了。过会儿就能好。”   沐浴过后,胤礽的皮肤倒是没有刚回来时那么红了。   但他多年被康熙精心的养着,哪怕是让他锻炼,又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呢?因此皮肤不红了,却一下子黑了好几个度。   要是再晒几天,估计就成小麦色了。   姜鄢瞧着就心疼。   再晒下去,胤礽的皮肤也迟早会被晒脱皮的。   “殿下,太医可有同殿下说过,晒伤后果还是很严重的?”姜鄢耐着性子问。   “说过啊。”胤礽不以为意,完全跟康熙一个态度,“可这有什么呢?身为皇太子,身先士卒,就是应该给臣民们做出榜样的。皇阿玛都不怕,我也不怕。”   他要事事以皇阿玛为榜样,什么都跟着他皇阿玛学,准没错。   姜鄢见这个也这样,便说:“殿下说的是。皇太子身先士卒,要做出榜样。但晒伤的后果也不是太医危言耸听,殿下要不要考虑做一下防晒?”   胤礽笑嘻嘻的:“做什么防晒?叫人瞧了,岂不是要被说京城来的皇太子矫情。”   “姨母,我不能那样做。”   姜鄢就不说话了。本来她给胤礽打着扇,闻言把团扇递给庆月松月,让她俩给胤礽扇风,她自己则走到榻上去坐着了。   外头天黑了,康熙没吃晚膳就走了,在前头见当地官员,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说是晚膳也在前头用了,姜鄢就瞧着院中点灯的太监宫女琢磨,她自己的晚膳吃点什么呢。   “嬷嬷,刚才说小厨房进了些新鲜的鲅鱼,今儿还贡上来又香又脆的苹果,晚膳便弄个鲅鱼水饺,再弄个苹果拔丝,再来个海菜奶汤,这就可以了。”   但凡胤礽在这儿,姜鄢总会顾着他的口味,晚膳必要考虑他喜欢吃的菜式饭食。   这会儿一个字也没问,只自己点了样式,那意思明白得很,若想在她这儿用晚膳,那端上来什么就吃什么,没有选择的余地。   胤礽说了两句话,只李嬷嬷庆月松月答话,姜鄢一字不理,胤礽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胤礽走过来,也没坐,就站在旁边问:“姨母,你生气了吗?”   姜鄢如常一笑:“没有啊。殿下怎么会这样问呢?”   怎么可能没有?胤礽敏锐的觉得气氛不对劲。   他姨母先前不是这样的。   胤礽开始思考,好像就是他刚才说防晒矫情后,他姨母就不理他了。   姨母进宫这几年,他可从没有惹他姨母生气过。胤礽浑身难受不舒坦,爆棚的求生欲让他立刻选择妥协。   胤礽说:“姨母别生气了。我做防晒就是了。但是真的不能打伞,回头叫皇阿玛瞧见了,皇阿玛会骂人的。姨母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啊?”   姜鄢心里拧着的劲儿这才松了。   她牵着胤礽坐下,轻声说:“殿下,我不是生气。我是心疼殿下。便是仁孝皇后在,瞧见殿下这样,也一定是会心疼的。晒伤真的会很严重的,殿下这样暴露在日头底下,必是要做些措施的。否则将来疼了,是殿下受苦。”   “若真有个什么事情,殿下日后又如何再为民谋福祉呢?就算殿下是太子,也要学会努力的保护好自己。”   胤礽也不知道怎的,听见这些轻柔话语,心里一股热流涌起,有点想哭,心里酸酸的,偏又觉得很幸福。   他从生下来就是皇太子,从小学的都是勇往直前横冲直撞,没有人会拦住他,只会让他一往无前往前冲。因为皇太子三个字,便是没有人敢与之争锋的至尊地位。   也就是姜鄢,才会同他说,皇太子也是需要好好保护自己的。   仿佛是雨燕勇敢的在倾盆大雨中高飞许久,一处屋檐下,体会到了久违的温暖守护。   见胤礽神情松动许多,姜鄢才说:“殿下在现场,必是看到了许多河工的模样。比起殿下同皇上,他们身上满是泥水,不只是身上,脸上手臂上一定都有。”   胤礽点头。何止是这样,那些河工几乎是赤膊上阵,身上的裤子都浸透了泥沙,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那些河工都是这样,只是他们不是。在堤坝上的监工不是。   姜鄢说:“这是因地取材。殿下也可以学着他们的模样捯饬自己。那泥水覆在脸上身上,能隔绝热气,晒一下午泥水干了也无妨,那一层保护膜会保护殿下的皮肤不受伤害。回来后洗净便是了。”   康熙未必不知道这个。只是到底是天潢贵胄,绝不会让自己同胤礽也成为这样。在泥水里溅了一身可以,晒一下午也可以,却不会主动把自己变成个泥人。   姜鄢告诉给胤礽,胤礽都已经在泥水里摸爬滚打一下午了,从小也是在骑射师父的严格教授下长起来的,对成为个泥人没有心理障碍。   胤礽点头同意了。   他也不知道怎的,莫名其妙有些兴奋。他想,怪道人家都说泥腿子泥腿子,原来是这个意思。   皇太子也并不永处庙堂之上,康熙既带着他去现场,便是要他体验人间百态的。   胤礽答应的痛快,姜鄢才说:“皇上那儿,殿下也得想法子抹上。殿下出马,皇上是断不会拒绝殿下的。”   “殿下能答应我,好好同皇上一起防晒,可以么?”   胤礽闻言,盯着姜鄢看,姜嫣坦荡大方与他对视,胤礽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嘻嘻的就眯起眼睛来。   他点头:“可以。”跟他姨母说定了。   他想,高飞的鹰隼什么都不怕,敢直面大自然的一切凶险,可是这样的温暖守护,当是舍不得拒绝的。   他皇阿玛那样疼爱他姨母,若知道缘由,肯定也会答允的。   小厨房的膳食送来,姜鄢露出一个笑,招呼胤礽用膳。   胤礽用了膳,又陪着姜鄢闲坐一会儿,等着白日的暑气降下去了,才回他自己的院子里读书去了。   如今他出来,这一路上除了读书,还要写些见闻杂记,先前在木兰围场去沙地看蜃景和日出的那篇文章写得好,康熙便总让他写。   不出门便写读书心得,出门便写见闻杂记,再加上读书习字,还要经史释义,胤礽也挺忙的。   康熙也忙得很,一夜未归,姜鄢让人悄悄去打听了。   康熙见了当地官员,用了晚膳,人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总也不得闲,还有不少外地召来要觐见的。   这一夜没法睡个整觉,只能抽空休息。还要随时盯着堤坝那边的情形,生怕下雨,生怕堤坝修筑失败,反正便是不甚安心。   姜鄢这一夜也睡得不踏实,天太热了。   屋里放冰块都没用,实在是闷热,一晚上醒了好几回。   最后没办法,姜鄢想着康熙也不回来睡,就把她的纯金小匣子拿出来,抱着冰冰凉凉的小匣子睡了一夜,晨起醒后起来一瞧才发现,半夜也不知怎的,没上锁只扣上的暗扣被蹭开了。   金锞子落了满床,她身子底下铺了满满一床,她就是这么咯着睡着的。   姜鄢自己看了,身上被印出好多金锞子的印记。   金锞子最后被收起来了,一个也没少,重新又放回了纯金小匣子里,小匣子也被放到了箱笼里。   早膳是姜鄢一个人用的。   胤礽早早就起身了,自己悄悄用过早膳后,知道姜鄢还在休息,也没过来,直接就往前头去了。   康熙在前院等他,今日父子俩还要一同去现场。   白日里更热,太阳比昨日还要大些。   屋子里闷的坐不住,姜鄢到院子里的凉棚下坐着,让李嬷嬷他们把放着冰块的小缸抬到她跟前,然后她自己打扇,盯着对面的一丛盛放的木芙蓉发呆。   蝉鸣声声,姜鄢撑着下巴,一看那花就看了一个多时辰。   晌午的时候下了一场暴雨,及至电闪雷鸣,倒是把天地间的闷热给驱散了些。   姜鄢用午膳的时候,看着外头的大雨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这样大的雨,那修筑堤坝的现场应该会涨水,水涨起来会不会有事?   那儿本就是个从前黄河决堤后形成的水泽,若是再涨水,还是很危险的。   现今正是修筑堤坝和改道的关键时刻,成败便是近些时日了,不然康熙也不会这样上心的亲自去盯着。   姜鄢还是有点担心胤礽,有点担心大老板的。   狂风骤雨持续了大半个时辰,而后便重又晴朗起来。   天空仿若水洗过后的湛蓝,空气清新,暑热稍解,气候比上午和昨日舒服多了。   姜鄢就待在屋子里,打量着院子里落了一地的木芙蓉,没有冲动的派人去打听河道现场的消息。   申时末刻,姜鄢听见这寂静了一下午的园子似有动静,她心中似有所动,刚走到门口,就被院子里的阵仗给惊着了。   迎面从□□上走来的是一大一小两个泥人,后头跟着的人也全都是泥人。   要不是身上衣裳的花色样式勉强能辨认出来谁是谁,姜鄢几乎都要以为是有不知身份的闯进来了。   别说康熙胤礽了,就是后头跟着的李德全等人,脸上也都是晒干了的泥水,见了她,一个个都给她请安行礼。   姜鄢这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瞧见,所带来的震撼还是很大的。   她反应慢一拍,还没顾得上给康熙请安,那一大一小两个笑嘻嘻的泥人就过来了。   康熙腿长,先走过来的。   他看起来十分高兴,过来就把姜鄢抱住,在她脸蛋上轻轻亲了一下。   “朕去沐浴。”看见姜鄢的嫩生生的小脸也沾上泥巴,康熙高兴极了,大手揉了揉她的脸蛋,然后去了隔间。   胤礽紧随其后,他虚虚抱住姜鄢,没敢像他皇阿玛那样去蹭他姨母的脸蛋,而是牵着他姨母的手一顿揉捏,然后心满意足的嘿嘿一笑,去了另一个隔间。   小厨房的热水很快就送到了。   父子俩各自痛痛快快的沐浴。   姜鄢在外头看着自己脸上手上的泥巴发愣,深感她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她不知道,她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一整日心不在焉的心,重新定在了心腔里。   姜鄢在外头用热水把脸和手都洗净了。   隔间里头,康熙叫她进去。   姜鄢进去时,康熙已经沐浴完了。伺候康熙沐浴的是个小太监。   跟着康熙出门的李德全及护卫等人,都要去洗净了才能重新回来伺候。   康熙扬了扬下巴,小太监安安静静的退出了隔间。   姜鄢走上前去给康熙系扣子。   康熙又伸手轻抬她的下巴,让她仔细看自己的脸上肩膀上:“朕今日不曾晒伤。”   非但不曾晒伤,昨日晒脱皮的地方已经好了。康熙的自愈能力还是很强的。   今日的皮肤上一点红痕都没有,可见姜鄢的法子很有用。   康熙去握她的手,姜鄢的手被攥住,扣子也系不成了,康熙将她的指尖放在唇边轻亲,唇角含着几许笑:“是你教保成给朕抹泥巴的?”   他今日到了现场,刚要开始,胤礽就比他先开始了。开始给每个人抹泥巴。   胤礽好像是预先就准备好了的,速度奇快,谁也没能躲掉,就被抹了一脸的泥巴。   后来他抓着胤礽问了,才晓得是姜鄢教的。   康熙把人拉到怀里,低着头用下巴蹭姜鄢的耳尖:“不直接跟朕说,非要这般拐弯抹角的,是怕朕不听你的么?”   姜鄢被蹭的有些痒,她躲了一下,被康熙追着问了,她才说:“皇上原本就没打算听臣妾说。”   她这话是陈述事实,康熙却似从中听出几分似怨非怨的娇嗔。   康熙高兴极了,本来回来的时候他就很高兴,现在更高兴了。   先前抓着胤礽问出这话来,知道了这是姜鄢教的,康熙心里就挺高兴的。鄢妃心疼他,这般曲线救国的教胤礽,就怕他父子俩晒伤了,这不就是把他们父子放在心上了么。   “以后朕不擅专,一定听你的。”康熙搂着人,亲她的鼻尖,唇角,轻声说,“你的法子好。又体谅朕,这样贴心,朕原该就是要把你的话放在心上的。”   “别跟朕置气。保成说你不高兴就不理人了,对朕别这样。”   康熙身上热得很,贴着他的胸膛,姜鄢有点脸红,大老板着实是太热情了些,姜鄢承应一番,有些跟不上节奏,过了一会儿被放开,她才轻轻嗯了一声。   姜鄢被康熙握的汗涔涔的手被放开,她又继续给康熙系扣子。   姜鄢脸红红的问康熙:“皇上,堤坝如何了?”   康熙日日在她面前操心河道的事,她天天跟着耳濡目染,本就跟着上了心,今日下雨,她跟着悬心了一日,如今等到大老板回来,她才敢问一句。   瞧康熙心情这样好,全然轻松的模样,这半年是不多见的,姜鄢猜测,河道之事,应当还算是顺利的。   康熙倒意外她肯问。不过转念想想,她这样心疼他们父子,他处置河道事时,也并不全然避着她。   鄢妃是极聪慧的,康熙愿意同她说话,她也并不同于那些谨守本分的后妃,很有些敢碰敢说敢想的热情,偏偏又很老实,他和太皇太后都喜欢这样的热忱。   “今日涨水极多,幸而众人努力,改道是极顺利的。水也不曾漫出来,堤坝修筑的极好,想来今年应该是能撑过去的。秋来汛期时,再精心加固些,便无大事了。”   康熙今日在现场一整日,狂风骤雨间都不曾下来,一直在上头盯着。皇上都这样上心,底下人自然是努力的,因此本还有些工期的堤坝修筑今日便收尾了,完成的极好。   康熙打算,再在大野泽住几日,看看情形,若好了,他们再启程。   一朝心血终是有了回报,康熙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虽说河道之事任重道远,但现在还是可以松口气的,这弦若是一直紧绷着,也并不妥当,现下可以稍稍安心些,等这几日过去,大野泽这里趋于稳定,便可继续前行了。   大约是从前康熙处置河道事的时候,姜鄢在旁边陪着太多,又听康熙与胤礽议论往年黄河决堤,有多少多少人受灾,出现了怎样怎样的事故,此番听见康熙说堤坝无事,一切顺利时,她仍是不能放心。   可心中也只是隐隐不安,姜鄢并不愿意将这种隐隐的不安表现出来,她仍是如常。   可康熙慧眼如炬,陪在身边几年的人,近两年一直纵着,怎可能看不出她的异样呢?   康熙只管不动声色,同着一起用了晚膳,打发胤礽去休息,康熙便要同姜鄢一道歇息。   他也借口说累了一日,姜鄢一整日都没做什么,悬着心也累了,昨夜又没有睡好,就信了康熙的话,与他一道早早歇下。   可她睡得不踏实,康熙搂着人,安抚许久,怀里的人才慢慢安稳下来,待呼吸平稳后,康熙才悄然起身,到了外间来。   屋里只留下一盏小小的灯烛,康熙怕没了光姜鄢害怕,就给她留着了。   外间随意坐在榻上的帝王面沉似水,眼神清明不见半分倦意。   李嬷嬷庆月松月悄悄行礼,跪在康熙跟前,康熙抬了抬手,叫了起。   三人躬身而立。   康熙沉着声音低问:“鄢妃这两日,做了些什么?”   李嬷嬷说:“回皇上,主子不曾做什么。昨日下午在凉棚里打扇,晚膳时才回房。今日上午在院子里看花,下了雨便回了屋里,还是在门前看花。主子似是心神不宁,午膳也没有用多少。皇上与太子爷回来,晚膳才用的多些。”   “心神不宁?”康熙想,东西都吃的不多,心事竟这样重?   李嬷嬷说:“主子是为皇上与太子爷悬心。瞧着是看花,其实一直盯着□□那里,有什么动静都要去看看。”   康熙听了这话就心疼。面上她不说,心里这般惦记。她这样惦记,康熙又是心疼,又是高兴。可瞧她这迟迟回不过神的样子,约莫是这回吓着了。   瞧着人是镇定,还给他出主意,教胤礽抹泥巴防晒,其实心思那样重,怕是也惦记着百姓吧。不然,也不会主动问堤坝的情形了。   康熙想,这样下去可不行,走之前,得让她重新高兴起来。不然将来总是梦魇,他要心疼坏了的。   康熙又问:“鄢妃身上那些个凹进去的小印子,是怎么弄的?”   他今日摸到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不知怎么回事,问她她又不肯说,舍不得逼她,只好来问她的人。   李嬷嬷前头的问话答得爽快,问到这个,迟疑了片刻,才说:“昨夜,主子睡得不安稳。说热,就把那个纯金的小匣子抱着睡。小匣子的暗锁开了,金锞子滚了满床,主子身上那是咯出来的。不过后半夜,许是抱着凉快,主子睡得还不错。”   康熙一时无语。他挥挥手,李嬷嬷等人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康熙进了里间,没上床榻,先去她的箱笼里,把那个纯金小匣子给她找出来了。   然后将暗锁锁好,跟着抱上了床。   悄悄把小匣子塞到姜鄢的怀里。   他只是想试一下,没想到熟睡的那人像是瞬间得到了什么宝贝似的,直接就把匣子捂到了怀里,还抱的紧紧的,仔细看,帷帐外透过来的那一点点光亮里,她似乎还在笑。   康熙吃醋了,她还从来没把他抱的这么紧过呢。 第45章 045   姜鄢这夜睡得不错。   怀里一直都是凉凉的,就是背后有点热,仿佛什么热源贴着她,让她不自觉的往床里缩,可是她太困了,都顾不上这个,也没有醒过来,就直接沉入了梦乡之中。   等她彻底醒来,是被热醒的。   怀里冰冰凉凉的东西没了,她身上又好热,额头糊的全是汗,姜鄢就醒了。   康熙醒的早一些,见那小匣子的角都戳到姜鄢的肚子了,生怕她又伤着了,就给她把小匣子收起来了。   她抱的很紧,小匣子拿出来的过程没有那么顺利,康熙还是用了些巧劲的,成功在她没醒的时候把小匣子抱出来,自己又去箱笼里放好。   结果转头来再一瞧,帷帐里本来睡熟的人却醒了,正一眼惺忪的看着他。康熙一时无语,这是把东西拿走了,就睡不着了么?   “皇上?”姜鄢坐起来,顺手把滑下去的松散里衣拉上来,有些迷糊的望着康熙。   她还以为康熙不会在。她总是醒不了太早,帷帐没有拉拢,她能从缝隙里看到一点外面的天光,这会儿都艳阳高照了,康熙不是应该在前头去忙了么?   怎么看起来也好像是刚起的样子。   康熙瞧她晨起的样子可爱,倾身过来亲了亲她的唇珠,顺手抹掉了她鼻尖上的细汗,含笑说:“朕命他们预备了热水,你先沐浴。朕陪着你和保成一道用早膳,然后更衣,再一同出门。”   身上都是黏腻的汗,想必她是不舒服的。清清爽爽洗漱过后,再更衣用膳,想必她会喜欢的。   姜鄢瞧康熙这样温柔,越发有点懵:“一同出门?皇上今日不忙政事么?”   康熙听懂了,却硬是换了个说法:“带你和保成一起出门,也是正事。”   康熙怜爱她,几步路也舍不得她走,将她直接抱到了隔间沐浴。   姜鄢完全不知晓康熙要她出门的行程,问了几句去哪儿,康熙也不肯说,只说出了门就知道了。   姜鄢干脆就不问了。反正康熙肯定都是安排好了的,她只管跟着就是了。   两个人没在一处沐浴,康熙还是在另外的隔间里。   姜鄢这边,因着晚上太热,头发也有些汗湿了,干脆连头发一道洗了,李嬷嬷松月庆月,三人合力才将她一头长发给慢慢捻干了。   穿早已预备好的衣裳,姜鄢就看出不对来了。   李嬷嬷笑道:“这是如今南边最时兴的装扮。主子要跟着皇上出门,皇上特意嘱咐,宫装不便,让主子穿的轻便些。如今南边的夫人们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衣裳。是皇上特命连夜赶制出来的。”   李嬷嬷说,这样式与南边夫人们最喜欢的样式还是有些许不同的。姜鄢年轻,就去掉了云肩,用了鲜嫩清淡的颜色来做衣裳,裙裳飘逸,丝毫不显得厚重,夏日穿着最是清爽的。   姜鄢听到了关键词,连夜赶制。   这说明,康熙是昨夜生出的要将她带出门的念头。   姜鄢素来不怎么喜欢穿宽大的衣裳,宫装不好改的太过,在宫中时,也就多加了些衣带,但仍然还是没有那么的贴身。   康熙是瞧出她的喜好来了,这回连夜赶制出来的衣裳,上衣是窄袖,没有那么贴身,但仍是勾勒出几分线条来,裙子裙摆极大,但里外两层,穿起来也不热,并未曳地,只刚刚盖住鞋子。   姜鄢行动坐卧都很方便,走动起来也十分的舒适。   李嬷嬷手巧,给她梳了个漂亮的发髻,将她的头发都梳起来了,却不似夫人们厚重沉稳,反而显得灵动可爱。   姜鄢出来的时候,康熙和胤礽都已经预备好了。   看见她,康熙目光一亮,胤礽立刻夸上了:“姨母真好看。”   姜鄢也觉得自己挺好看的。穿惯了宫装,如今换了一身新鲜装扮,她自我感觉挺好。   胤礽也不晓得康熙要带着他们去哪儿。   事实上,胤礽今日是在屋子里读书的,关于这两日在河工现场的见闻,他有些想法体会,正待要记录下来,却得知康熙预备今日带他与他姨母出门,胤礽高高兴兴的就来了。   去哪儿都不打紧,反正他皇阿玛要带着他姨母出门,也不可能去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用完了早膳,外头的马车也预备好了。   皇上要出门,也没让人大张旗鼓的跟着,康熙让官员们该去忙什么就忙什么,他这里也不必人陪着。   当地官员不敢不听话,但也不敢怠慢,还是派了人跟着,保护皇上娘娘及皇太子的安全。   胤礽在马车里坐着,不时推开车窗看一眼外头,瞧着瞧着,胤礽就觉出不对劲来了。   这路怎么越走越熟悉呢?   这不就是他这两日经常走的那条路么?这两日他跟着康熙就只往河工现场去过,这路他真的再熟悉不过了。   胤礽关了车窗,转头就看向康熙。   他皇阿玛这是,还要带着他和他姨母去现场吗?   看见了胤礽眼里明晃晃的疑惑,康熙微微一笑,说:“你姨母尚未见过。朕带她去看一看。”   姜鄢见他父子俩打哑谜,她仍是没有听懂,便忍不住问道:“皇上想带臣妾去看什么?”   胤礽轻轻抿了抿唇,他看了他的皇阿玛一眼,没有开口抢答。   他总觉得他皇阿玛此举有深意,因此审慎的观察,并没有开口。   胤礽甚至敏锐的察觉到,这次出来,便是他皇阿玛为了他姨母出现的一次临时的行程调整。为了什么他不知道,但他不会去破坏皇阿玛的安排。   “带你去河工现场看一看。”   康熙凝视着姜鄢,说,“皇考去前,把朕叫到跟前,对朕说,他相信朕能做好这个皇帝。”   “朕登基,一个人坐在皇位上,底下是四位辅政大臣,朕当时,还不及他们的肩膀高。可朕不怕。登基大典后,朕跟太皇太后说,朕一定能做好这个皇帝的。百姓所求,年景好,收成好,日子安稳,有吃有喝。朕想将这个天下治理好。”   “太皇太后放心了。朕也想你能放心。”   “你若担忧,朕就带你去看一看。今年的大野泽,比去岁要好许多。今年不会发水,他们会好过很多的。”   康熙昨夜便想好了。话说的再多没有用,百闻不如一见,她既担心,就带着她亲自去瞧一瞧。   姜鄢心中只是些微的放不下,这是人之常情。同理心和责任感,是人心中最珍贵的感情。   这是穿到哪里都不会改变的。   她原本只想着自己消化自己排解,想着过几日就好了,她也能慢慢的放下,却没想到被康熙看出来了。   康熙为安抚她,为开解她,竟然带着她来看河工现场,竟然说这样的话给她听。   这些话其实很动人,姜鄢默默垂眸片刻,再抬眼时,眼里带了笑:“好。”   “臣妾多谢皇上。”姜鄢听见自己说。   康熙含了笑,瞧她眉眼舒展些,心里也高兴,他垂眼瞧了瞧身上的衣衫。   他命人连夜特制给姜鄢的衣裙,是选用了南边如今最时兴的样式,又按照她的喜好稍稍改了些,如今穿在她身上,是很适合的。   姜鄢既没有穿着宫装,又是低调出行,康熙也不想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因此他与胤礽都换了装扮。   康熙穿的像个富家贵公子,宫中的衣裳多为深重沉肃的颜色,此番出来为了与姜鄢搭配,康熙穿的是与姜鄢同色系的衣衫,腰间挂着玉佩荷包,还拿了一把浅金色的折扇,端的是优雅矜贵,潇洒倜傥。   胤礽穿的是深金色的长衫,也学着康熙拿了一把小号的折扇,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   他们父子原本就长得好,这样一打扮,比平日里皇上与皇太子的模样还要引人注目些,可还是很好看的。   河工现场的人,都是认识康熙与胤礽的。在这儿低调不了,康熙一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的身上。   事先有人嘱咐过,不叫他们行大礼。但是康熙和胤礽来的时候,底下的人们还是行了礼,给皇上和皇太子致意,问老爷少爷夫人好。   姜鄢就站在康熙的身边。她看到的是最真实的现场,没有事先布置,没有人粉饰太平,但一切又都是那么的井井有条。   看着那些忙碌的河工,姜鄢甚至可以想象出,过去的两天里,康熙和胤礽,是怎样同他们一起奋斗,一起为了这个堤坝努力的。   堤坝是真的修筑的很好,昨夜暴雨,涨起来的水被拦在了外头,哪怕是再下半个月的雨,那个水也是漫不过来的。就像康熙所说的那样,今年这个夏天,应是太平的。   大野泽改道之事也进行的很顺利。负责的官员知晓康熙来了,仍是不敢怠慢,也不敢真的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仍是悄悄的过来侍候。   康熙当着胤礽与姜鄢的面,问改道之事如今的进程和具体的事务。   负责的官员也没有因为姜鄢在旁边就不说。康熙问什么,他答什么。   “如今要务,改道之后,仍是要将先前淤积的泥沙送出去,将新道上的泥沙也要送出去,正好可用于防水及修筑堤坝。等道成之后,引水冲刷河道,让河道变宽,洪水分流,至此方算成功。”   大野泽这里是河道总督亲自监管的。这儿的事干成了,河道总督还要往南边去继续督建别处。这里的水情并不是那么的严重,但时间紧急,因此康熙才要过来亲自查勘,抢险就在这一两日,这一两日稳了,过后就能安心。   前因后果,康熙未必不知道。他仍是问了一遍,为的就是要让姜鄢亲耳听见,以解她心忧。   姜鄢瞧着远处那洪水数年冲击形成的水湾,心里想着的是,治河治水都是个大工程。   她素来是个躺平过自己快乐小日子的人,康熙将她带出来,看天地旷大,这是很好的体验,她由此而生的那些感触,不论在心中激荡起怎样的波澜,那都是极好的极珍贵的情感。   这证明她活着。证明她尚有属于自己的,为自己也为他人所产生的一些情绪与想法。是很难得的经历。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经历的。   她不能为这些事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但是有人在为之努力,有人在为之奋斗,有人甚至终其一生都将这些事当做自己的事业自己的信念去执行去操作   他们都是专业的,他们也是值得信任的。他们心中所看重的,也是这些百姓,也是天下苍生,是不愿让生民受困。   在当地官员严谨沉稳的讲述中,在河工们热火朝天的忙碌中,在洪水起伏始终不能越过边界的冲刷中,姜鄢的心,渐渐落到实处。   太阳很大,康熙和胤礽此番没有要去干活,是以他们也没有去抹泥巴。就那么直接站在堤坝上。   不干活光晒晒太阳不觉得有什么,哪怕是皇上和皇太子也不觉得自己需要搞特殊。   姜鄢在上来之前就把自己的小黄桐伞给收起来了。   所有人都晒着,她一个人搞特殊,这不合适。   下了堤坝后,康熙从李嬷嬷手中把小黄桐伞拿过来,亲自给姜鄢打上了。   鄢妃皮肤娇嫩,脸又白,可不能让她晒黑了。况且,太阳太大,晒着也难受。晒坏了他可是要心疼的。   从河工现场出来,已是临近晌午了,康熙打着伞微微低头看她:“困了吗?”   姜鄢轻轻摇头,昨夜睡得还是挺好的。何况她也没怎么走路,就是在堤坝上听着他们说了好些话,这有什么困的呢?她精神还是挺好的。   康熙就笑:“靳辅说有一处酒楼做的黏糕很好吃。香软甜糯,比南边做的还要好吃。今日午膳就去那处酒楼用。那里也宽敞得很,很有些合你口味的小菜,一同跟……我去尝尝。”   靳辅便是如今的河道总督。   康熙低调出行,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下了堤坝后便让人在后头远远的跟着了。   这处小县还是挺安全的。康熙自己也不想引人注意,说话间,差点说错,还好及时将朕给咽了回去。   他们现在看上去,就是富庶人家出行的老爷少爷夫人,不是什么皇上太子与后妃。   姜鄢既不困,康熙也瞧她精神着实不错,从堤坝上下来,康熙便着意观察过,姜鄢眉眼间添了几分晴色,就好像是游走了的心神归位了似的,整个人又鲜活了起来。   康熙就晓得,她是又好了。   既好了,康熙便想带着她四处走一走逛一逛。走一趟民间,看看百姓的年景是如何过的。   素日里总是过着富庶的日子,如今既出来了,自然是要多感受一下的。   考察民情,也不能总是在云端看着。   姜鄢也笑:“好啊。臣,恩,我听夫君的。”   康熙将她的手牵着,放在自己的臂弯里,两个人亲亲密密的挽着,康熙听见那声夫君,还挺高兴的。比叫老爷好听,他想。   胤礽跟着他们走,看着堪堪只够他皇阿玛和姨母两个人打的小黄桐伞,他有点儿惆怅。   皇阿玛待姨母这样好,两个人眼里只有彼此,是没有他了么。   身边跟着李德全李嬷嬷庆月松月几个,都穿着寻常衣裳,当做是普通富庶官宦人家的下人。   李德全手里还有一把小黄桐伞,胤礽没让他打,自己把折扇打开,然后遮在头上,晃晃悠悠的跟在两个人身后走,时不时看看街景,看看行人。   暑热的天气,街上的人不多,但也不少,好些店铺都开着,姜鄢还瞧见不少妇人也在里外忙碌。   这就是生活,姜鄢想,心里情不自禁生出摇曳的枝丫来,去汲取来自烟火人间的养分,身上起了一层薄汗,心中却觉得宁静泰然。   康熙将酒楼二层全包下来了。   雅间的屏风全部撤了下去,他们一块坐在视野最好的开间窗边,听着一层鼎沸的人声,瞧着外头高悬的日头和行人,感受这二层的舒爽与宁谧。   河道总督推荐的黏糕果然名不虚传,味道清甜,口感黏糯,姜鄢一口气吃了两小碟。   这里的菜式与小厨房做出来的完全不同,风味别致,难怪现在虽然天热,但到了饭点仍然有这么许多人到这处酒楼来用饭。   既称作酒楼,自然酒也是出众的。据掌柜的说,这是当地自酿的百花春,正是夏日才酿成的烈酒,饮来醉后仿若能闻到百花的香气,身体亦十分舒爽,这儿的汉子都爱在劳作后到酒楼里来饮一碗。   对酒,姜鄢敬谢不敏。更别说是烈酒了。   胤礽年纪小,也不能喝烈酒。他小时候醉酒那事,姜鄢为了警醒他,给他说了好几年,胤礽一直记着,此番也是不敢要酒喝的。   康熙要了一壶。他想尝尝,究竟是怎么个百花香。   那酒的香气十分浓郁,哪怕不用喝,只闻到味道,姜鄢都觉得酒气冲鼻。   胤礽凑近闻了一下,便觉得有些懵。   康熙饮了一口,面不改色,对着看他的姜鄢和胤礽一笑,说:“确实是好酒。”   与宫中的大有不同。   胤礽喜欢这儿的小菜,味道比较重,他吃了几碟子爆炒肉片,还吃了四五碗粳米饭,辣的狂喝水,眼睛却越来越亮。   姜鄢也挺喜欢的。小肉饼吃了四五个,到最后肚子都吃的圆滚滚的了才放下筷子。   康熙将一壶酒都饮完了,面色倒没什么改变,就是眼神里透着清浅的微光,他本就总将目光落在姜鄢身上,如今更是毫不避讳,一直凝望着姜鄢,一望就是许久。   胤礽还好奇问他:“阿玛,有闻到百花的香气吗?”   康熙笑,逗他:“要不然,保成也来试试?试试就知道了。”   胤礽抿唇,他皇阿玛这是喝醉了吧?说话就说话,还捏他的脸。   百花春性烈,酒气太重,胤礽闻多了甚至觉得自己都微醺了。他反正也吃饱了,就躲开了。   到对面的雅间窗沿那儿坐着看风景去了。   康熙用饭前便说了,下午没什么事,便在外头随意消磨光阴。这处酒楼不错,用了饭便在此处歇息,饮茶,等晚间夕阳落下,再出门去。   胤礽被酒气熏跑了,康熙就坐到了姜鄢跟前,执起她的手轻轻亲了亲,诚实的表述现在的感想:“饮下不多,尚是微醺。没有闻见百花的香气,倒觉得夫人你,很香。”   “鄢儿,你高兴吗?”   姜鄢已吃饱了。康熙就将她牵到隔壁的雅间临窗坐着。由着他们收拾那些碗筷,他只与姜鄢在一处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这酒气其实并不难闻。反而离近了确实是有些浓烈花香的味道,只是要多闻闻才能分辨。   姜鄢熏染久了,觉得自己仿佛也醉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说:“高兴。”   康熙心中欢喜,垂眸倾身过去亲她。过了半晌,姜鄢被放开,她下意识就回头看。   发现身后的屏风不知何时又放置了上来,隔绝了她的视线,也让那边的胤礽瞧不见他们了。   “放心。保成那有人护着。不必担忧。”康熙的指腹在姜鄢的唇角轻轻摩挲,替她抹掉了那一抹温热的水色。   姜鄢觉得自己仿佛是醉了。她尝到了酒意,仿若真的闻到了百花的香气,心中似有飘飘然的愉悦,就好像置身热烈的春天一般。   她只是稍微沾到了一些就这样。若是如康熙这样饮一壶,那些汉子那样饮一碗,大约确实是十分舒爽的。   酒楼所处南北通透,几乎不用人打扇,自有凉风习习。   康熙拥着姜鄢坐在软塌上,身心舒适,便一同昏昏欲睡起来。   而那头的胤礽,早就在软塌上睡熟了。   晚膳便没有在这处酒楼上用了。   夕阳落下,到了掌灯时分,睡饱了的三人从酒楼里出来。   中午都吃的极多,这会儿也没有太饿。到了晚间,街市上的人就多了起来,街上的店铺摊贩也比白日里多了许多,康熙领着姜鄢与胤礽闲逛,走到卖馄饨的小店,觉得极香,便一人吃了一碗小馄饨。   姜鄢在宫中,自然见得极多,康熙与胤礽所见更多,他们只是闲逛,对那些所卖之物并不十分感兴趣,便是进了贵重店铺,也只是瞧一瞧,并没有购入的意思。   街上许多人,他们这一身的富贵气度,还是很吸引人的。可这儿也不是穷乡僻壤,也是见过些富户的,并没有造成什么新奇的围观。   只是路过一处贵重店铺,胤礽瞧见里头有卖外物的,像是从外头传进来的宝物,大清并没有这样的玉石。   其实这样的玉石,胤礽在宫里头见过许多,但皆是外头属国进贡来的,民间禁/海,不该有此物流传。   “阿玛。”胤礽唤了康熙一声,想叫他看看。   康熙却对着胤礽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此处人多眼杂,不必细谈。   胤礽便不说话了,只是瞧了那玉石好几眼。   姜鄢被前头卖小兔子灯的摊贩吸引,并未瞧见父子俩这番动作。   逛完了街景,康熙便朝着一处小径走去,姜鄢和胤礽一人提着一盏兔子灯不明所以的跟在后头。   胤礽问:“阿玛,去哪儿啊?”   康熙在前头领路,夜色中,就听见他笑着说:“自是好去处。等到了便知道了。”   康熙今日安排好了一切,都挺神秘的。却都很好玩很有趣。胤礽被吊起了兴致,跟着康熙走的快了些。   姜鄢在空气中闻到了湿润的味道,甚至还有些咸腥味。   此处小县靠海,又瞧着康熙把他们往小径中带,越往里空气越清新湿润,姜鄢就想,莫非是海边么。   果然就是海边。   夜色中的大海是蓝黑色的。   康熙带着他们一路走,不过两刻钟就到了海边。   一处栈道就修在海边的礁石上,海浪声声拍打,这里没有人,只有他们站在这天地间,远远的,又极近的,在这里凝望海边,远眺深海。   李德全他们没有过来,远远的守着,让康熙与胤礽和姜鄢一处,继续体会他们的闲暇光阴。   康熙凭栏而立,话是对着胤礽说的,目光却落在姜鄢的眸中:“有那玉石的店铺,这城中不止一个。或者说,这临海的州县,能有这些玉石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朕为台湾事,禁了海。当初就有人说,这是壮士断腕,是断了临海生民的生计。那些年,朕难,他们更难。如今台湾事毕,禁/海令未开,可暗地里,民间还是有了流通。生民立业,朕不怪他们。\"   “朕此次南巡,是要去明孝陵的。朕想拜谒洪/武皇帝,为的就是这江南的民心。朕如此作为,一是河工,二是民心。朕不能发作,亦不会治罪。朕会重开海/禁,这些玉石,自当正常流通。今日所见,保成你只放心心中便是,对谁也不必说起。重开海/禁,自然还有许多事忙。但朕禁的那一日,就已经想好了事成后会放开。”   胤礽这才知晓,原来当时他皇阿玛不让说,是心中有了这层计较。   如今尚未公开解除禁令,确实是不宜议论过多。但过后开了海禁,想必那些玉石,及至旁的货物,便能更多的在这临海的小县中看到了。   康熙凝望着她,姜鄢便情不自禁望进他的眼中。   那是一双洞察人心的、睿智的、带着直击人心锋芒的帝王眼眸。   可此时,那双眼眸中,写满了柔软与温柔。   他为生民立业计,为万千臣民殚精竭虑,他带着她走入烟火人间,然后温柔的告诉她,他会为他们做些什么决定,会让他们过上怎么样的好的生活。   等姜鄢回了驻跸处,等她回到了她与康熙共同的住处,等她躺到了床榻上。   她却觉得自己仿佛还置身于那柔软的海风中,一盏小小的兔子灯照亮了他们脚边的路。   在海边,康熙又与她说起政事。那在他的眼里,好像只是些寻常事,却愿意说给她听,甚至觉得有必要说给她听。想让她放心,告诉她哪怕是这一方小县的百姓,也会想办法让他们的生活更好。   这是帝王心,也是剔透的,热忱的真心。   帝王权术难测,可为百姓计,便是一眼能望到底的清透闪亮。   屋里放了两三缸冰块,一点也不热。   姜鄢身上还带着海边吹来的清爽,她沐浴过,现在躺在榻上,远远的桌案上点着灯,床榻上的帷帐被放下,床帐内朦朦胧胧的,并不觉得光线强烈,反而是模糊的昏暗。   她带回来的小兔子灯被挂在床头,隔着帷帐悠然散着温暖的光。   康熙也沐浴完了,回来屋里,本以为她睡着了,轻轻撩开帷帐看她,却发现她抱着薄被露出一点点小脸来,眼睛眨呀眨,完全是醒着的样子。   瞧她眼眸似水,康熙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温声说:“怎么还不睡?夜深了,快些歇息。”   今日屋里多放了好些冰块,应当不会再热了。康熙着实不想再让她抱着那小匣子入睡了。   姜鄢看着他,小扇子般浓密的睫毛微微轻颤:“那皇上呢?”   康熙笑着抚了抚她鬓边的头发,说:“朕今日尚未看折子。方才京中又送来些。朕要将它们批阅完。明晨发回去。朕也不困,你好好歇着。”   在海边的时候,百花春就散掉了,都不必特意去喝醒酒汤。   康熙回来便觉得精神极好,他就没打算休息,今夜看一夜的折子,明晨正好全部看完,挺好的。   姜鄢期期艾艾的望着康熙:“那,要不要臣妾起来陪皇上?”   康熙失笑,爱怜的亲亲她的唇珠:“你好好歇着。朕怎么舍得让你跟着熬?你昨夜就不曾睡好,今夜不必想什么,好好休息。好不好?”   他温柔的哄着人,姜鄢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小孩子,被他这般珍惜的哄着。   姜鄢也晓得自己熬不住,迟疑了一会儿,伸手慢慢搂住康熙的脖子,在他唇边亲了一会儿,才红着脸自己躺回去。   “那臣妾睡了。”她闭上眼,没瞧见康熙眼中辗转划过的鼓动与克制。   康熙替她将帷帐掖好,又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缝隙,确定不会有蚊虫飞进去叮咬姜鄢,这才去坐塌上就着光亮批阅奏折。   姜鄢悄悄把眼睛睁开一些些,瞧着朦胧光线里,在那边榻上忙碌的康熙。   她想,若非为了陪着她,康熙也不会将奏折全积压在晚上。这加班,全是白日里去玩换来的。   可今日一切经历,真像是一场美梦。是她想要珍藏在心底的美梦。   就像是她床头挂着的这一只好看的小兔子灯一样,值得记一辈子。 第46章 046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到了杭州,便在行宫住下了。苏杭一带风景甚好,今年江南许多府县都有提前预备,因此倒不惧水灾。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便不往别处去,只在苏杭一带住着,顺道游览风景。   康熙还要带着姜鄢和胤礽先至江宁,即南京,去明孝陵拜谒洪/武皇帝。   到南京头一晚,行宫里,康熙同胤礽姜鄢一道用晚膳。   洗去旅途疲乏后,康熙姜鄢坐一块儿,胤礽一个人坐旁边,一起在院子里坐着乘凉。   “太皇太后来信说,与皇太后同游苏杭,心情甚好。知道咱们还要些时日才会过去,嘱咐朕不必着急,让朕将该办的事办好。说大野泽之事已经传至苏杭,百姓街巷传颂,都言大清盛世,对朝廷十分感念。”   太皇太后写了信过来。康熙看了。太皇太后应该是太高兴了,那写来的信字龙飞凤舞,若工整些姜鄢还能认,这种姜鄢怎么也认不全,满文也认不大好,康熙怕她费眼睛,干脆也给她念了一遍。   胤礽在旁边听着,也不必跟着看信了。   康熙还是稍微简化了些的。太皇太后信上说,百姓们将大野泽的事到处传颂,都在感念皇上爱民如子,对皇太子也是赞誉有加,称大清后继有人了。   甚至还提到了姜鄢。说宫里的娘娘也去了河工现场,可见皇上对河务有多重视。皇上亲下现场,生怕百姓生民为水灾受苦,这是社稷之福,是百姓之福。   康熙第二日在小县中的乔装低调出行,并没有刻意封锁消息,只是没有让人闹出太大的动静来。离开县城后,康熙曾在街上带着皇太子与后妃闲逛的事就传开了。   有幸见过的人忍不住回味,没有见过的人深感遗憾。那日康熙他们逛过的店铺,待过的酒楼,都被许多人慕名而来,康熙的事迹在大野泽传颂。   而胤礽和姜鄢的事,也在百姓之中口口相传。太子仁厚,宫里的娘娘亦平易近人,民心数日间沸腾聚拢,甚至姜鄢当时的打扮都开始慢慢流行起来,从前女子宽大的衣裳都改成了窄袖,云肩也不用了,都学着姜鄢那般穿衣挽发。   康熙给太皇太后回了信。他泼墨挥毫,写了对太皇太后的问候。康熙既动了笔,干脆代劳了,他的话写完了。便由姜鄢胤礽口述,将他们要说的话顺着后头写下来。   一封厚厚的书信写好,封妥后,令人送去了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处。   康熙想起明日的事,同胤礽和姜鄢说:“明日流程你们都已知晓了。不过,朕令有些事情要告诉你们。”   从来帝王拜谒前朝帝陵,都是有一套固定流程的。康熙这边也不例外。礼部制定了详细流程来,康熙看了,修改了一些,最终定下的是他改后的版本。   可是这个版本,尚未公布出去,改的都是康熙自己这边的流程,王公大臣们那边并没有修改,康熙也没有让他们提前公布出去,毕竟等真正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会随机应变的。   而康熙要的,就是那个惊喜的效果。   可作为明日要与他一同前去的姜鄢和胤礽,康熙是要提前告知的。   “三跪九叩?”胤礽先吃了一惊,“这般礼重么?”   康熙的改动,便是拜谒之时,要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康熙说:“洪武皇帝是明开/国/之君,你不是在看才修出来的明史么?朕说洪武皇帝崛起布衣,统一方夏,经文纬武,为汉唐宋诸君之所未及。你从来都很是赞同。保成,别忘了咱们来江南的目的。这礼,不重。”   胤礽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也知道他皇阿玛这样改动是极对的。他们到这里来,是抱着诚意与热忱来的,是求得民心,这礼当然不重。   他只是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他皇阿玛要对旁人三跪九叩。   康熙倒是接受的极其良好。   “但凡圣人早生,皆是先师。只要朕治下的大清安稳平顺,朕甚愿如此。况且,朕也着实推崇洪武皇帝。朕觉得这样方才算过得去。”   明日拜谒明孝陵,除跟随的王公大臣外,还有姜鄢也要一并同去。   姜鄢总觉得自己去有所不妥,三跪九叩她没什么意见,流程方面她自然是全程跟着康熙的。   康熙见她不做声,就笑道:“洪武皇帝与孝慈高皇后在一处。朕带着你一道去,不算违制。况如今在江南,你的声名已出去了。大野泽去了河工现场,又在县城与朕一同出行,百姓们对你多有赞誉,你不必担忧。”   康熙当然可以将她放在行宫中,等拜谒完洪武皇帝后,再回来,带着她吃吃喝喝如此度日。   可康熙却不想仅仅只是这样。   他的鄢妃所求皆与旁人不同,太皇太后赏的一袋金锞子天天随身带着,偏爱抱着纯金小匣子安寝,她储秀宫中那样大几间库房的珍玩古物,点过清单后便再也不碰了。   旁人可不像她这样,总是要把玩欣赏一番的。可她呢,偏爱这些个玩意儿。   她又不贪心,成日里也只是吃吃喝喝。   瞧着不求上进,偏偏又对他柔顺可爱,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康熙颇觉这性子有趣可爱,爱逗她,也爱走哪儿都将人带在身边。   她实在聪慧,康熙就想看看,她究竟还能聪颖伶俐到何种程度。   从前的仁孝,陪着他度过那样艰难的岁月。   他那个时候,有太皇太后的支持,可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他不忍让太皇太后忧心,因此许多事,并不对太皇太后说。   皇后陪在他的身边,成为他无话不谈的密友,成为他最鼎力的支持。   他什么都会和仁孝说的。   皇考说,做皇帝孤寂,是一个人的高处不胜寒。贴心人也不会明白。皇考也不是没有贴心人,可康熙总想着,那是不一样的贴心。贴心是贴心,而非交心互用。   他从不觉得做皇帝孤寂,他愿意做皇帝,愿意将这个皇考交到他手中的大清治理的极好,井井有条,万世称颂。   康熙就想,他还是愿意再试一试的。如今的日子,比之从前,已不会叫走过而立之年的康熙觉得艰难了。他反而充满了斗志,充满了激情。   就想护着一个人,同他一起走一走,经历一番。   他想和鄢妃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带鄢妃做什么便做什么。这样令他舒服,自在。   接进宫的时候,只想着时时看见那张脸便足够。如今想着,幸而接进宫中来了,所想有误差,可所得却极丰厚。   将来,康熙还是偶尔会想一下将来的。从将来回溯过往,他们,所有人,天下人,会看见他对鄢妃的期望的。   姜鄢的准则只有两条。   一,大老板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了维持舒适的生活,想要的东西,她全听大老板的。   二,大老板不叫她的时候。她就闲着,躺平,吃吃喝喝,万事不管。   康熙既然叫她去,那她就去了。   横竖她都是听老板的。   但真正到了那一刻,康熙在明孝陵三跪九叩拜谒洪武皇帝,跟着的皇太子及后宫娘娘也这样做时,给众人带来的震撼是巨大的。   王公大臣们都是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都跟着康熙做。   跟着来拜谒洪武皇帝的,不只是王公大臣们,还有江宁当地的学子先生们,还有许多年纪大的儒生,很多都是经历过前朝的。   这么多人的跟前,大清的天子,养尊处优的帝王,在陵前三跪九叩,虔诚真心,叫他们看了,瞬间便红了眼眶,很多人热泪盈眶嚎啕大哭。   这礼,重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康熙带着胤礽,同老儒生们说话,同他们讲过去,讲现在,讲未来。这一讲,就是好几个时辰。   儒生们哭声震天,又深深感念康熙,山呼万岁的声音,甚至在山外都能听见。   姜鄢全程跟着,保持着一个后宫娘娘该有的仪度与风姿。   偶然康熙同她说几句话,她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答的。瞧着儒生们的样子,姜鄢心里暗暗的想,幸而这几日恶补了明史,又读了好多的文章,虽然整个人读的昏昏沉沉的,但今日看来,效果还是挺好的。   一整日下来,到了最后,姜鄢的脸都笑麻了,嘴也僵了,两条腿都没有知觉了。   偏康熙和胤礽父子俩兴致越来越高,竟还要趁兴去逛逛江宁府的集市。   “晚膳便在街市中寻些店铺小食用吧。正好也瞧一瞧民情。看看江宁府的状况。”康熙今日高兴,同胤礽一拍即合。   姜鄢稍微休息了一下,又用了一碗桂花酿,李嬷嬷抓紧时间给她按了按腿,康熙与胤礽沐浴更衣的时候,姜鄢也去泡了泡热水,等到换了一身衣裳重新出现在康熙与胤礽跟前时,她才觉得身体舒坦许多,就是有点儿饿。   康熙要带着胤礽和姜鄢出去,跟着大臣们和江宁当地官员都跟着劝谏。   结果被胤礽一句话就给堵回去了。   “皇阿玛与我在大野泽时,便曾在街市中行走。什么事都不曾出过,反而感受到了当地的风土人情,感觉甚好。尔等拦着皇阿玛与我,口口声声说为了皇阿玛与我的安全,难道这意思,是承认尔等还不如大野泽的地方官员么?”   “他们那儿,还在修筑堤坝,改道之事也正在进行,却将此事做的极好。江宁此处,风调雨顺,万事安宁,如何就做不到了?”   康熙没说话,只淡淡看着众人。   众臣被胤礽堵的没话说,而康熙几乎是默认了胤礽的话,可见康熙的态度。   江宁地方官员确实是不能忍,也没法忍。   若还继续僵持下去,不就承认江宁不如大野泽了么?   正如太子殿下所言,江宁此处,风调雨顺,万事安宁,若是小心谨慎些,是不可能做不到的。他们勤谨用心些,必能叫皇上与太子殿下满意。   否则若是传扬出去,江宁地面上的官儿,日后还如何混呢?   胤礽这样一说,随行大臣们也不再劝了。只是尚且有些担忧,若果真要去,必然安全问题是首要的重中之重,若能保证,自然也就无事了。   康熙见他们都不说话了,才淡淡道:“朕只是同太子到街市上转一转。让百姓如同寻常就好。朕这般在江宁,也难如在大野泽时低调出行,朕也只是想去瞧一瞧。你们不许弄虚作假,只是同他们讲一讲,大家一切照旧,寻常出行做生意便好,不必太过看重朕的出行。”   康熙的设想,还如在大野泽时那样恬淡安静,出行时也是娴雅舒适的。   可这江宁当真与大野泽不同。   那儿一是康熙未曾公开露面过,二是小县人稍微少一些,康熙才得以顺利出行,在大街上闲逛,在酒楼里用饭,都很顺利的进行了。   可他才在孝陵待了一整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礼重洪/武皇帝,所有人都瞧见了。江宁几乎人人都知道皇上来了江宁府,还要在此盘桓几日。   哪怕官员们因着康熙的吩咐,并不敢弄虚作假,弄些假的摊贩在街上假装卖东西,但私底下还是费了些心思的,毕竟他们要保证康熙的安全,还要表面上看不出来,令康熙得以如常的看一看。   可结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康熙领着胤礽和姜鄢出门,刚出行在时还好,可才走完一条街,刚才小摊贩前坐下,准备用一点盐水鸭和牛肉饼,结果就被在座的,同样在吃东西的一儒生认出来了。   那儒生激动极了,倒是不敢打扰康熙他们,只是眼含热泪的瞧着。   临近傍晚,正是用饭的时候,街市上人又多,康熙胤礽与姜鄢自是十分显眼的存在,暗地里保护的人极多,明面上,也有不少行人关注着他们。   很快就被人认出来了。   当地官员打过招呼,早暗中有所叮嘱,没有人敢过来打扰皇上后妃及皇太子。   可从第一个人开始远远下拜磕头开始,不断的有人效仿,最后甚至是一片一片的在不远处的街角对着康熙这儿下拜磕头,好些人都是哭得泪眼模糊的。   康熙没想到动静还能这样大。   胤礽都愣住了,牛肉饼只吃了一口,就喊摊主打包,他小声说:“阿玛,咱们回去吧?”   这样的动静底下,他吃饭实在是不安啊。   摊主腿软,差点就跪下了,还是护卫扶了一把,才把打包的任务完成。   摊主和周边的客人也好不到哪儿去,都哭了,然后情不自禁跪下磕头,口称万岁。   见康熙要走,众人不再压抑自己,全都跪下来,山呼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娘娘千岁。   康熙瞧了瞧众人,亲自过去,将几个老儒生扶起来,温声同他们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去。   回到行在,康熙的眼睛也有些红,胤礽年纪小,见到方才的场景被感动,自己偷偷伸出手来抹了点眼泪。   这么一折腾,肚子没填饱,反而比之前更饿了,可瞧见那样的场景,现场亲历的人都装了一肚子的感触回来。   姜鄢心中酸胀,在现场的时候她眼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出了,自己悄悄抹了抹,回来眼睛也是红红的样子。   用热水敷了敷眼睛,然后又用热水给胤礽敷了敷眼睛,还给他用了一点点香膏,然后才说:“殿下不能再哭了。再哭眼角皮肤就要皱了。过会儿出汗的时候会很疼的。”   她将带回来的东西一一打开放在膳桌上。还是热乎乎的,可以直接吃。   康熙和胤礽都没动,姜鄢便说:“皇上,如今已过戌时了,皇上与太子殿下一整日都没有好好吃些东西。这会儿还是用一些吧。不然一会儿,肠胃会不舒服的。”   康熙瞧了胤礽一眼,又瞧了姜鄢一眼,才慢慢动了筷,他还说:“朕今日,甚为感念。”   庙堂之高,着实是难有今日这样的体会。   今日甚至都不算深入民间,可得到的回馈已然令康熙震撼感动。   今日这样的体会,终其一生也难以忘怀,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深入人心。   胤礽是饿了,康熙动了筷,他也跟着吃,一边吃一边红着眼睛忍哭,听见康熙感慨,他还跟着深深点头。   从来总说民心民心,今日他才深切体会到,究竟何为民心。   吃的是街边小食,康熙心中还有些惦念他们回来时,迟迟未走的百姓们。   便着人去问,外头如何了。   李德全得了消息,回来禀报康熙:“回皇上,外头街上的百姓们都散了。如今江宁府上下,传扬的都是皇上微服出访的故事。皇上仁厚亲民,人人称颂。大人们说,许多人在摊贩处流连不去,皆是感念皇上恩泽。但一切都好,请皇上安心休息。”   康熙叫人传话:“不可强行驱赶。将百姓们劝回去便好。”   直至深夜,外头消息说江宁一切如常,康熙才真正放下心来。   胤礽跟着跑了一日,累倒是不累,就是今日见闻颇令他触动,心中对民心多有感触,康熙是一日都不肯放松对他的要求的,用完饭后,待他休息了一会儿,便让他去完成今日课业。   课业倒也不是太多,可越早完成,自是不必熬夜的。   康熙对这个是不容置疑的:“明日还有明日的事情。朕知晓你的能力,你今日早些完成,便早些安歇。”   胤礽从今日之事中得到了很大的动力,正是干劲满满的时候,听见康熙这样说,他眼中都在放光,连答是的声音,都比寻常大些。   康熙也有些睡不着,心腔鼓动,说不清是为着什么,又好像明确的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   他有许多话的要说,又觉得好像没有什么需要说出来的。   他今夜还有些奏折要批阅,这些奏折明晨就要发出去,今夜是一定要看完的。   康熙预估了一下,看完大约只需要一个多时辰。   于是,他便抱着姜鄢闲话家常。姜鄢刚沐浴过,发间都是清新淡雅的香气。   康熙拉着她,说些江宁府的过往,将县志上记载的好些奇闻异事都拿出来同姜鄢说。   姜鄢一开始的时候听的津津有味的,可到了后来,实在是顶不住困意,眼皮子耷拉下来,直接就在康熙怀里睡着了。   康熙瞧着前一刻还回应他的人,后一刻就睡着了,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他将人轻轻抱起来,然后温柔又小心的将人送到榻上,在她额上亲了亲,才替她将帷帐掖好。   这半月从大野泽到江宁,无论宿在哪儿,那天晚上买来的小兔子灯都一直挂在姜鄢的床头。   胤礽的小兔子灯也归了姜鄢。两个一块挂在床头。   手艺人做的还挺结实的,小兔子做的惟妙惟肖,看姜鄢的样子,也挺喜欢这个小兔子灯的。只是这一路走来,再未找到一模一样的。   这兔子灯到底是纸做的,康熙怕支撑不了多久。便嘱咐了李德全,让人再去大野泽寻一样的来,要多做些。   一部分送回宫中,一部分送到这里来备用,待姜鄢这两个挂不住了,就换上新的。   如今姜鄢夜里睡得极安稳,康熙便没再把小匣子拿出来给姜鄢抱着睡。姜鄢至今也不晓得康熙悄悄动过她的小匣子,还以为东西好好的放在箱笼里,康熙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小兔子灯这样得姜鄢的喜欢,又好似能安抚她的样子,莫说是百个千个,便是一万个,康熙也买得。   ——只要那手艺人做得出来就行。   康熙精神十足,不用一个时辰就将奏折都瞧完了,分门别类的放好,翌日晨起自然会有专人送出去。   他起身活动活动身体,然后去拨弄了一下缸里的冰块,瞧着还是很冰的样子,便摁熄了灯烛,只留了床头小兔子灯微弱的光亮,撩开帷帐,悄悄安寝了。   康熙最是克己,从小也习惯了,如今在外头不用上朝,也没有凌晨就醒过来,但卯时刚过正刻,康熙就醒了。   这还是陪着姜鄢一道多睡了会儿。若是依着他自己,起的还要早些。   康熙起身,将小兔子灯里的烛火熄了,才开始洗漱穿衣。   姜鄢昨天是真的累到了,起的比康熙稍微晚了一些。   康熙其实动作都很轻,并未吵醒她。只是姜鄢睡着睡着,突然翻身自由,觉得床榻又大又空,她一个人来回翻了好几回,突然没了禁锢住抱着她圈着她的人,她实在是不习惯,就这么慢慢醒过来了。   醒过来还懵了一会儿,借着外头的透进帷帐的一点光亮,看见康熙在窗边读书。   姜鄢把帷帐撩开一点,伸出去半个身子,问康熙:“皇上用过早膳了么?”   康熙抬眸,看见她的那一瞬,周身气度一松,望着她笑:“朕在等你。”   姜鄢一骨碌爬起来:“臣妾这就起身。”   康熙失笑,瞧着李嬷嬷庆月松月几个进来给她挂起床帐,他说:“不必着急。保成也还未起。”   皇太子昨夜太过激情向学,不但做了当日的功课,还把过去半月的功课都复习了一遍,甚至还预习了第二日的功课,结果躺下去后睡得沉,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   姜鄢起的时候,胤礽也才刚刚醒过来。   康熙显然心情很好,对于胤礽的晚起没有说什么,甚至瞧见胤礽明显没有睡醒的模样还调侃了几句。   早膳是康熙一手安排的,姜鄢和胤礽都不曾过问,可等到膳食送到跟前来,胤礽傻眼了,姜鄢也懵懂看向康熙。   今日的早膳,全跟豆腐有关。   豆腐汤、鸡蛋花拌豆腐、豆丝小面、茄汁豆腐,还有豆腐焖白菜。   康熙勾唇一笑:“吃吧。”   胤礽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见康熙这样笑,他倒是问了,却只得一句,膳房今日的豆腐新鲜,换换口味,挺好的。   姜鄢什么都没问,豆腐挺好的,味道不错,夏天吃着下火,她爱吃的。   到了午膳,还是康熙安排的。   胤礽读了一上午的书,到了膳桌前一看。豆腐汤,豆腐面,小葱拌豆腐。   全是豆腐,而且,还不如早膳呢。   胤礽都还没问什么,康熙就笑,仍是那句话,豆腐新鲜,吃着挺好。   胤礽就没说什么了,姜鄢还是吃着挺好的,她挺喜欢这个豆腐汤的,味道很清淡。   可到了晚上,就只有一碗豆腐汤面了。   胤礽忍不住了,看向康熙:“皇阿玛,吃了一天的豆腐了。”   之前还不觉得什么,现下想起来,胤礽就觉得其中大有深意。可他琢磨来琢磨去,怎么也琢磨不出来,他皇阿玛究竟卖的什么关子。   姜鄢倒也不是吃不下去,就是让胤礽这么一说,她也好奇,康熙究竟借着这豆腐,打什么哑谜呢?   这当口,李德全禀报:“皇上,汤大人来了。”   康熙抚掌而笑:“好,豆腐汤来了。朕今日这谜底,就在这位身上了。”   姜鄢只是眨眼,胤礽却忍不住琢磨,豆腐汤?什么豆腐汤?   等外头通传的人进来了,胤礽一瞧,这不就是江宁巡抚汤斌么?   怎么就豆腐汤了?   汤斌年近六十了,他很瘦,却是个精神矍铄神采奕奕的老头子。   眉目间十分严肃,常年在书堆里和繁琐政事里打转的人,眉间紧锁,一双眼睛十分光亮,可见是个精干的臣下。   汤斌请安,康熙抬手就叫了起,赐座后,又问汤斌可用了晚膳,汤斌说不曾:“皇上宣召,臣是从衙门直接过来的。未曾回家。”   康熙很高兴,叫再送一碗豆腐汤面来,让汤斌与他们一同进膳:“这是宫里小厨房做出来的豆腐汤面。你尝一尝,看看比之你家中如何啊。”   汤斌还不敢用,等康熙胤礽还有姜鄢都动了筷,汤斌才开始用。   康熙笑道:“朕听闻,你家里的豆腐汤面,油甚少,盐甚少,豆腐管够,汤面适量。朕全是按照你家里的法子做的,味道可还一样?”   汤斌放下汤碗,恭敬道:“回皇上,倒也不大一样。臣家里,舍不得用这样的好油。”   康熙又是笑,说:“朕知道。你素日经筵日讲,就是勤谨严慎。到了地方上,洁己率属,实心任事,在江宁,你是有官声的。”   汤斌哪怕做了江宁巡抚,也是廉洁持家,生活简朴,素日里不沾荤腥,总是用豆腐汤,每餐之中,必有一道豆腐做的菜式。久而久之,百姓知道了,就叫这位与众不同的巡抚为‘豆腐汤’。   汤斌得康熙称赞,跪下谢恩。   康熙叫起,说:“你不必这般拘束。起来坐下说话吧。”   汤斌应了是,起身又坐下。   康熙这才说:“朕的太子,过两年便要出阁讲书。朕想在他出阁讲书前,再磨一磨他的学问,磨一磨他的性子,朕瞧你颇为合适,想叫你做他的师傅,叫他做学问,读书明理。”   胤礽一直在旁边瞧着,万没有想到,话题竟然绕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领教了一日豆腐汤的厉害,没想到他皇阿玛还要叫豆腐汤做他的师傅。   他对这位汤大人知之不深,但就冲着这位汤大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生活简朴,他就知道,这位汤大人做学问肯定是厉害的。   他的明史修的那样好,胤礽想,要是这位汤大人用修明史的态度来对待他,他这个皇太子非得脱层皮不可。   而且他皇阿玛还说了,还得再磨一磨他的学问,磨一磨他的性子。胤礽顿时食之无味,嘴里发苦。   汤斌说:“皇上,臣在江宁任上,尚不满三年。况京中,比臣合适的大有人在,臣恐怕不合适。”   不满三年,按规矩尚不到晋升考核的时候。况且,他在江宁干的挺好的,将这里的一切刚刚弄熟了,此时又走,还是要回京城那个大染缸里去,汤斌有些不情愿。   他在朝中修明史,那是迫不得已。早先得皇上信任,大有可为的时候,因他性情耿介,为一些口舌之争,得罪了明珠,后来他丁忧回家,再度复起后,才来了江宁。   如今台湾事毕,明珠正是有功的时候,朝中多有附庸,汤斌实在是不想再和明珠共事了。   何况他在江宁,也并非不知京中情形,大阿哥的背后就是明珠,朝野上下都知道,太子是正统,将来是一定会继承皇位的。可大阿哥是皇长子,多少人暗地里跟随明珠。   表面上瞧着,如今是风平浪静的,可若有一日乱了呢?明珠与索额图斗的风生水起,两边党/争,事涉皇子,皇子们没事,他却怕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他还是想留在江宁,为百姓们做点实事。 第47章 047   康熙没有开口,只目光淡淡的看着汤斌。   汤斌人坐着,也不敢站起来,他说完这些话,心中尤为忐忑。他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可是看皇上的意思,应当是定下来了的。   说不好他这就是当面抗旨。汤斌本来就紧张,现下后背都汗湿透了。   他心中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训斥、革职。只怕都有。若皇上恼怒,甚至还会降罪于他。   可汤斌又觉得皇上不是那样的人。当今最是仁厚,欲加之罪那不是当今的风格。   但康熙不说话,汤斌就拿不准他的意思,提心吊胆,惴惴不安。   胤礽早已放下了手中的汤碗,见屋中陷入一片沉默,他抿唇看了康熙一眼,而后起身,走到汤斌跟前,躬身合手拜了拜。   皇太子行礼,汤斌吓了一跳,连忙要起身跪下,胤礽给他拦住了,还让他坐着。   “汤大人,我近来读明史,觉得你修学甚为严谨,文章甚为通达。你的能使此心无魏晋,寰中处处是桃源,我也读过。皇阿玛说,你二十年没有做官,潜心研究学问。后来出任江宁巡抚,是为了做些实事。”   来江宁前,康熙曾叫胤礽通读过明史,又细细精读过洪武皇帝的部分。   说起明史,康熙曾提到过汤斌,但没有专门讲过更多。那时候,胤礽还不晓得汤斌是康熙专门给他挑的师傅。因此康熙说什么就是什么,胤礽完全没有更多了解过。   可如今,这一丁点儿的了解,也足够胤礽拿出来说道了。   胤礽说:“昨夜街市上的事情,汤大人应当是都知道的。汤大人愿为百姓做些实事,是为造福一方百姓。可大人若做了我的师傅,是能造福大清的百姓。”   “皇阿玛觉着大人合适,那就是合适的。旁人自然都是不合适的。大人究竟顾念什么?也只管明说出来。若实困难,皇阿玛也不会勉强大人的。”   胤礽话音落后,康熙适时的看了李德全一眼,李德全会意,将早已预备好的东西送到汤斌跟前,放入他手上让他看。   李德全说:“汤大人,这是太子爷素来的文章手稿。您瞧瞧。”   都放到怀里来了,汤斌也不敢不看。看了几篇,汤斌忐忑不安的心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其实胤礽主动来行礼,又说了那样一番话,汤斌心中已有些动摇了。   昨夜街市上的事,汤斌知道,甚至是亲眼所见。   还有昨日在拜谒洪武皇帝时,皇上对明洪武皇帝的敬重,这些都让汤斌十分动容。   他深知今上仁厚,知道今上必定会成为一代明君。皇上让他做太子的师傅,教太子读书,这是看重他,一万分的看重他。   大清未来的继承人,皇储。他若是教好了,那岂非是千秋万代的功业么。   看了太子写的文章,汤斌更心动了。太子是极难得的,他教学这么些年,太子的天资必然是最好的,又读书这些年,虽尚未出阁讲书,但已是非凡了。   他若是将太子教好了……这对汤斌来说,吸引力太大了。   汤斌没法拒绝,也无法拒绝,更不能拒绝。   将太子的文章手稿整整齐齐的放好,汤斌起身跪下,将手稿举起来,深深磕头:“臣,领旨。”   康熙满意了,露出一个笑来。   他示意胤礽将汤斌扶起来,然后说:“过些时日,会有擢升的旨意。你也不必着急,慢慢将此间事情妥善安排好,等继任的来了,你便起身往京中去。到了京中,等你休整好了,便每日入宫教太子读书吧。”   汤斌说:“是。臣遵旨。”   康熙还让汤斌将那豆腐汤面用完,汤斌用完了,康熙才让他退下。   汤斌走后,胤礽眼巴巴的看着康熙:“皇阿玛,我想换点别的东西吃,可以吗?”   康熙将他剩下的没动几口的汤面拿到跟前来,然后对着李德全说:“去吩咐小厨房做些蟹黄汤包与皮肚面来。”   还吩咐多做些。给保成和鄢妃用。他便将二人没用完的豆腐汤面全吃了。   方才保成表现的不错。康熙也不难为他吃豆腐面了。   胤礽很高兴,终于不用再跟豆腐汤继续奋斗了。   不过,等回到了京城,他跟那位汤大人那就有的磨了。请师傅的事情是板上钉钉的事,他皇阿玛是必然不会松口的,胤礽也是心软,不想汤斌受到责罚,就戳着他的脉门说了几句,汤斌果然就松动了。   要真是这样僵持下去,恐怕汤斌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   胤礽一面喝着蟹黄汤包里的汤汁一面想,这位汤大人性情这样耿介,也不知道擢升去了京城能不能混得好。   晚膳胤礽用的很快乐,用完了晚膳,他在康熙和姜鄢的院中待着,消了一会儿暑,待的整个人都舒服了,他才抱着自己的手稿慢慢悠悠的回他自己的院子去了。   还是要多读书,胤礽想,多读点书,多学点儿东西,等回了京城,汤斌来授课的时候,他就不至于那么辛苦了。   江宁还是很热的。   康熙和姜鄢不想回屋子里,继续在院子里的凉棚底下消暑。   周围放着几口缸,里头都是冰块,有些化成了一缸冰水,就被李嬷嬷庆月松月她们直接洒在了地上,当做降温了。   康熙一定要搂着姜鄢说话,姜鄢也就随他了。   其实她身上有些汗,但康熙好像一点儿都不嫌弃,反而如常般紧紧圈着她,时不时还要在她唇边,下颌上轻轻亲一亲,极尽亲昵,让姜鄢觉得自己像个香饽饽。   “保成的性子,倒是养的有些跳脱。近些年许是年年出去,为的是让他多瞧瞧外头,但叫他有些野了,其实朕倒是喜欢他这个样子,就是怕朝臣们瞧了,觉得他不稳重,所以才叫汤斌来磨磨他的性子。”   其实胤礽已经比前两年好太多了。就姜鄢看着,都觉得有时候胤礽的气度端起来,也同康熙一样,特别的矜贵,一看就是皇太子的气度风华。   姜鄢也是这样对康熙讲的。   康熙听了就笑:“你倒是对他的评价颇高。保成要是在这里,只怕又要高兴的不得了了。”   姜鄢说:“臣妾说的没错啊。太子殿下就是很好的。”   康熙又笑,亲亲她的唇珠,说:“从你入宫,便与保成相处的很好。如今感情又这样好。鄢儿,朕要谢谢你,若非是你,保成只怕未必能这样快的接受汤斌。”   康熙幼年便失去阿玛,进而失去额娘。没有亲额娘在身边的日子,他比谁都清楚。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待他极好,可是再好,也没有一个人能够代替额娘的位置。   仁孝生下胤礽便去世了。康熙曾一度担心,怕胤礽身边没有额娘陪伴会影响,甚至会对他的生活造成一定的缺失。   康熙是极不愿意他的爱子承受或者品尝他曾尝过的痛苦的。   可后来,康熙将儿子册封为皇太子,将自己所有的宠爱都给了他,他企图用自己所有的重视和宠爱弥补胤礽的缺失。   他以为这是可以的。   可直至姜鄢的进宫,才让康熙意识到,这个缺失其实没有补足,是他一叶障目,装作没有看见而已。   姜鄢进宫这几年,她待胤礽好,胤礽也极黏她,从小养出的颐指气使,成了现在的活泼可爱,偏偏做皇太子的时候做的还不错。   不然,胤礽也不会这样机灵,这样懂得将汤斌留下来。甚至愿意接受汤斌做他的师傅。   这令康熙很欣慰,亦觉得十分惊喜。   这都是鄢妃的功劳。   她虽未生养,却将胤礽养的极好。胤礽同她在一处,潜移默化,耳濡目染,竟也意外的长得不错。康熙当初,还有些担心胤礽学着她躲懒呢。   姜鄢被亲的有些痒,躲着康熙笑:“皇上不要这样客气。臣妾是真的觉得太子殿下很好的。”   康熙的手隔着衣裳放在她的小腹上,眸中带了一点笑意:“你如今已十五了。”   夜色深沉,院子里的风掠过那些冰缸送到姜鄢身上,就想是吃了一整晚冰糕那样叫人舒爽。   康熙的声音低低的,姜鄢能够隔着衣裳感受到康熙温热的掌心。   她耳朵有点热热的,脸上染上一点绯红。康熙说这话什么意思,她懂。   但她不说话,只是垂着眼眸,瞧着康熙放在她小腹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康熙又低声说:“明年开了春,你便满十六了。”   夜里的蝉鸣极其响亮,它们叫嚷着盛夏,叫嚷着生命的热望,可姜鄢的耳中,却连夜风拂过的声音都听不到了,满耳朵里,灌的都是康熙的这句话。   是啊,明年开了春,生辰过后,她就是十六岁了。   刚进宫的时候,年纪还小,小小的姑娘团子,如今在宫中养了这几年,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她如今身量高多了,已至康熙胸前,稍稍踮起脚,还能完成把下巴搁在康熙肩窝上的动作。   身材也抽了条,小时候不大好的地方,如今长得极好,甚至极完美。   这几年运动的特别好,因此皮肤各方面都维持的不错。   她吃得好睡得好心情好,瞧着是快十六了,可光看身材,已经是十分的成熟了。   用李嬷嬷的话说,那就是成熟了的果子,简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可以采摘了。   姜鄢自我感觉,也挺好的。最重要的是,古代和现代真的是不一样的。   现代这个年纪,每天就是写题读书做作业,考试压力大爆棚,还要被老师各种教,脑子里除了考试就是考试,基本上就是一个学习机器,娱乐终究是有限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卷。卷生卷死。   可古代不一样。至少她的生活是不一样的。   每天躺平,没有生活压力,只要伺候好大老板,随便她怎么折腾。   这样的心境下,身体得到了充分的营养和休息,又得到了充分的照顾和充分的锻炼,怎么可能长得不好呢?   姜鄢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她只想躺平过快乐的日子,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真挺好的。   康熙望着她的目光特别专注,姜鄢脸有点热,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这回没有不说话,而是轻轻嗯了一声。   康熙确实没有说错嘛。   康熙前两三年总是爱逗逗她,有时候过分些热情些,姜鄢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她这张脸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大,康熙在她这儿能够保持理智抽身不动,还是需要很大的克制力的。   近年来,似乎还是有点舍不得伤着这具替身的身体,手啊脚啊,还有些肌肤细嫩的地方,康熙都不那么过分了。   姜鄢真是无所谓,都随康熙高兴就好了。   这方面,主要还是看大老板的心意。   但大老板就是大老板,硬是坚持到了现在,姜鄢还是很佩服康熙的。   但在这样眼神的笼罩下,姜鄢就想,哪怕收敛些克制些,也不代表着康熙就真的把节奏放缓了。   就这个眼神,姜鄢觉得自己就是个跑不掉的被盯上的猎物,只要日子一到,立刻就会被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剩的那种。   姜鄢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大老板,那方面可能还是很凶的。   康熙爱怜的亲了亲怀里的人。分明觉得时光很慢,可时光又偏偏如流水般逝去。   似乎一眨眼的时间,怀里宠着护着纵着的人就长到了十五岁。   她还是那样可爱有趣,害羞的时候会不好意思说话,追得紧了只会嗯一声,随便你怎么摆弄都红着脸随你高兴,偏偏她这个样子,又总是舍不得叫她不高兴。   满人是不是都早熟些?康熙想,她自己也不大,却在某些方面表现的那么成熟稳重,带胤礽带的那样好,孩子就愿意跟她亲近。   若不是在宫里她不爱出门,自己又总是往储秀宫去,那二格格三格格大约也是会很喜欢她,愿意和她亲近的。   他总去,旁人就不大敢去了,瞧着她的样子,就是懒得同孩子们亲近,若是花些心思,必然宫中孩子个个都会同她好的。   如今只有胤礽同她亲近异常,旁的阿哥格格都是淡淡的,不怎么来往。早些年还送点小零食,后来大阿哥闹过那件事后,她连小零食也不送了。   康熙喜欢她这样。   她同胤礽有血缘关系,他喜欢瞧见她同胤礽亲近感情好。至于旁的阿哥格格,康熙不认为她也该像对待胤礽那样一视同仁。她这样不作伪的性子,原本就是该有亲有疏的。   康熙倾身过去,目光柔软又藏着几许不容置疑的霸道:“鄢儿,朕想要一个你和朕的,健健康康的小阿哥。”   康熙扣住姜鄢的手,让姜鄢的手抓上他的衣襟,她指节嫩生生的,被迫用了一点力气,姜鄢脸似红霞,小声呐呐:“为什么不是小格格?臣妾喜欢小格格。”   生个软乎乎的小女儿多可爱啊。   只要她这个替身额娘发挥稳定,她的小公主将来也可以混得很好。将来依着康熙的宠爱,选一个极好的夫婿,或者能晚就晚一些出嫁,她总是希望她的小女儿好好过日子的。   康熙听清了,没想到说这个她害羞是害羞,竟还能接上几句话,康熙就笑:“小公主也甚好。那就都要。小阿哥和小格格,你同朕一人一个,非常好。”   胤礽是皇太子,是大清未来的继承人,可他身边,也没有什么亲近的兄弟。   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孩子,康熙也希望他身边能有像福全、常宁这样的兄弟陪伴。   旁的阿哥是不可能了。便只有鄢妃这里,有小阿哥小格格,胤礽必定会入他一般非常疼爱的。   康熙想得特别远,仿佛都能看见两个肉乎乎的小婴孩就在他跟前,他高兴,胤礽也高兴,兄友弟恭,别提有多开心多得意了。   姜鄢真想不了那么远。康熙还想要两个,这怀孕生孩子,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得好几年的光阴,姜鄢实在懒得想,她反正是躺平了,随便吧。   随缘吧。   康熙在江宁驻跸数日,而后改道扬州,原本只是路过扬州,船行一路往苏杭去。   但月前,康熙得知了一个消息。   康熙刚才大野泽出发往江宁不久,便得知曹寅的父亲曹玺于江宁织造任上病逝了。康熙特遣人致祭,而后有旨意,令曹玺长子曹寅协理江宁织造事务,因他有丧在身,尚未让他接任。   曹寅是康熙从小伴读,母亲孙氏又是康熙的奶嬷嬷。他与曹家,自然亲近非常。   曹寅是他身边的御前侍卫兼正白旗佐领。那会儿正在扬州办事。去江宁料理了他父亲的丧事,又要赶往扬州安慰祖母。   如今正在扬州陪伴他祖母孙氏。康熙想亲身探望他的奶嬷嬷,瞧瞧曹寅,顺道在扬州转一圈,因此才改道过来了。   待扬州盘桓几日后,再启程去苏杭。   既去了扬州,自然是住在曹家的。   大约是路上热到了,姜鄢有些轻微的中暑,一到太阳底下就头晕,一见到人多也头晕,严重的时候甚至要吐。   康熙一开始还不知道,姜鄢也没把这点小小的不舒服告诉他,她以为自己能撑过去的。   结果是完全不行。   在御舟上,姜鄢才出来片刻就眼前一黑,李嬷嬷赶紧扶住她,她才缓过来。   康熙都吓到了,忙叫了太医过来瞧,这一瞧才知道,姜鄢这几日都有些中暑,再加上有些晕船,需要静静的休养,不能再被热气扑着了。   吃了些药,到了曹家,姜鄢就被安置在给康熙住的园子里静静的歇着了。   康熙舍不得劳动她,也不愿让她不舒服,就让她好好休息,去探望孙氏,是康熙带着胤礽去的,姜鄢没有跟着去。   康熙的地方,曹家也没有人会过去,近身伺候的都是自己身边的人,姜鄢得以好好清净的休养了几天。   这日瞧着姜鄢好些了,曹寅又设了个私宴,在荷花丛丛的瘦西湖里款待康熙,康熙就带着姜鄢去了,胤礽要读书,就没带着胤礽去。   船上布置的还挺雅致的。为了不让姜鄢觉得不舒服,康熙甚至命人将船在湖中固定好,姜鄢在船上如同在平地之上,也就不那样晕了。   曹寅选的作陪也很贴心,是他内兄李煦,及扬州这里几个与他私交甚好,皇上也不反感的同僚。   船内放置了许多的冰缸,里头的冰块都堆出来了,又是夜晚,并无毒烈的日头照耀,船舱内便十分的荫凉。   康熙是带着姜鄢出来散散心的,女眷便只她一个。   她便在内室,独个斜倚在美人榻上,小小的月洞门挂着珠帘纱帘幔帐,从外头瞧不见里头,但里头能看见些外面,也能听见外头的声音。   姜鄢怕人多头晕,她待的挺舒服的,身边也只得李嬷嬷庆月松月伺候,旁人都候在岸边。   康熙身边,也只得一个李德全。   既是私宴,自然也没有那么拘束。   曹寅也不想让康熙不开心,他父亲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事情都会有解决的办法的。听说皇上一路行来都十分的辛苦,曹寅就想让康熙放松一下,轻松一下。   扬州瘦马盛名在外,康熙既然来了,曹寅自然找了几个干净的瘦马过来作陪。   也不一定是要做些什么,便是陪着爷们坐一坐,说说话,解解闷,都是可以的。   皇上久在深宫,必是很少瞧见江南这些女子的做派,曹寅想给皇上寻些新鲜的花样。皇上失去仁孝皇后,情感世界还是有些空虚的,曹寅想让皇上放松一下,若皇上喜欢,这些柔软又有才情的江南女子,也是可以抚/慰皇上的。   这些瘦马都是曹寅精挑细选的,身份上是绝没有问题的。   不能带回京城,但是在扬州,自然是可以放纵一番的。曹寅有分寸,也不会让这些女子在事后出现什么纰漏。   一共四个人,曹寅叫了人上来,弹琴唱曲,还有跳舞的。   都极尽所能,就为了能伺候好康熙。   她们来之前都已得了嘱咐,知道要服侍的人是康熙,是当今皇上,因此一个个都面色红晕,带了些合适的,能叫男人一看了就怜爱的羞怯。   姜鄢还没怎么着,旁边的李嬷嬷面色一变,就有些生气了。   她是宫里的老嬷嬷了。   若姜鄢不曾进宫,李嬷嬷在宫中也是管事嬷嬷,那些小宫女若有些不安分,她便是要处置的。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是随和些,但是宫里也是有规矩的。   但是寅哥儿这样勾着皇上做这些事,要是叫太皇太后知道了,必是要生气的。这不合规矩,也坏了规矩。   李嬷嬷是当年在仁孝皇后跟前伺候的,本身也极重规矩,后来跟了姜鄢,这位主儿万事不管,储秀宫上下就指着她们归置了。   李嬷嬷这几年,在宫中也还是管事嬷嬷,皇上对储秀宫看重,她的身份地位也不曾降低。   如今跟着出宫,曹寅搞出这档子事来,李嬷嬷便有些看不惯,也不大高兴。   更为了她家主子生气。   娘娘就在这里,外头曹寅却招来三四个扬州瘦马给皇上助兴,这像什么话?这叫什么事?   姜鄢本来懒懒的斜倚在美人榻上,放在冰块里冰过的葡萄汁特别好喝,她已经喝了两盏了,结果一瞧,李嬷嬷愤愤不平的样子,忙问怎么了。   李嬷嬷压低声音说了,庆月和松月也在一旁一脸的不高兴。   外头已经唱起来了,刚才还在弹古筝,现在外头在弹琵琶。   她们透过纱帘,能隐约瞧见外头的情形,那四个女子身形曼妙,格外的勾人,她们都能听见曹寅和那几个作陪官员的笑声了。   姜鄢听了,神色倒有些松动,李嬷嬷说:“主子,这实在是不合规矩。便是娘娘不在这里,皇上身边也不该有这样的人伺候。更别说娘娘如今还在这里了。”   姜鄢摆了摆手,示意她们稍安勿躁,她问:“那四个女孩子长得什么模样,好看吗?”   姜鄢纯粹是好奇,没有不喜欢人家的意思。   她就是觉得,这个曹寅真的挺会玩的。把康熙约到这里,私宴就玩这些。   这也就是曹寅是康熙从小的伴读了,这要是换了个人,谁敢呢。   庆月松月悄悄撩开一点点纱帘,透过缝隙往外头瞧,看完了,回来告诉姜鄢:“长得挺好看的。奴婢们也没有看的太清楚,但是外头,比方才进来的时候香多了。”   何止是香多了呢。简直是香/艳得很。   外头脂粉香气还挺浓郁的,也不知道是怎样弄的,闻起来还特别甜。   她们透过缝隙往外头看,看的也不是特别全,皇上坐在首位上,瞧不清什么神色,但曹寅和另外几位大人,显然是沉浸其中了。   只能看见跳舞的女子。眼角涂着金粉,特别闪亮,也特别的勾人。   庆月松月说起来又生气,又觉得酸溜溜的。   皇上这几年,唯独对储秀宫盛宠,独宠了储秀宫几年,倒不知不觉把心思给养出来了。   本来皇上有旁人是正常的事,可既给了独宠,再瞧见皇上见旁的女子,她们心里就替主子不痛快,替主子不值,也为她们主子觉得酸溜溜的难受。   姜鄢更好奇了。她好想出去看看。   宫中也不乏美人,可都是娘娘小主,庶妃嫔妃。她无意跟后宫的女人有什么牵扯来往,所以瞧见了也并不去亲近。   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见到了几个才艺双全的漂亮小姐姐,姜鄢真的好想出去看看啊。   “我出去看看。”姜鄢最后做了决定。康熙只叫她在里头静静的养着,没说她不能出来。   她太好奇了,按捺不住想要出去瞧一瞧美人。   听她说要出去,庆月松月一阵激动,李嬷嬷瞧上去也十分的高兴,姜鄢莫名的瞧了她们一眼,实在不懂她们有什么可激动的。   姜鄢今日穿的十分轻便,浅绿色宽大裙摆里头穿了特别方便行走的月白色纱裤,行动间,就仿佛踩着一轮明月,身上的衣衫也还是窄袖的样式,只不过点缀的流苏做成了云肩的款式。   她整个人飘逸的像是刚下凡的嫦娥。李嬷嬷今日给她梳的头发,为了配合衣襟上的两只小兔子图样,发髻上分别放了两束头发下来,给她编了长长的辫子落在肩上,点缀着几颗剔透罕见的白玉石,显得极为的俏皮可爱。   她拿着团扇就撩开了纱帘,李嬷嬷及庆月松月也跟着她走了出来。   外头的人压根没想到纱帘被撩开了,走出来一位清新可爱的美/少/女。   曹寅和几位大人都愣住了。   李煦年纪大一点,长了些心眼。康熙今日来赴宴,是比他们提前到的。   昨日布置的时候,船舱里并未加那纱帘珠帘幔帐,他今日来时却加上了。   李煦就留了个心思,听说皇上此次南巡,身边是带了后宫娘娘的。便是先前几年总带着出去的那位储秀宫娘娘。   李煦不在京中,不晓得太多的传言,也并不知道仁孝皇后的长相和这其中的八卦。他只是推断,或许船舱里的人,是那位娘娘?   见人出来了,李煦只瞧了一眼,便知道这气度只有宫中才养得出来。   那位娘娘一直在曹家园子里休养,今夜皇上却带了出来,眼瞧着娘娘真的出来了,李煦迅速跪下请安的同时,心中便有不好的预感。   莫非他们招来瘦马,娘娘不悦,这是出来要降罪了吗?   另外几个人的反应也很快,李煦跪了,他们立刻跟着跪,给娘娘请安。   只有曹寅傻在那里。   曹寅是见过仁孝皇后的。   那么多年前,他在前朝陪伴皇帝,仁孝皇后在后宫陪伴皇帝。   他知道皇上选了仁孝皇后的庶妹进宫,也听过那些八卦,可他没怎么当真。仁孝皇后岂是随意便能替代的呢?八成是皇上思妻心切,只能将鱼目当做珍珠了。   现在曹寅才知道,眼瞎的人竟是自己。   眼前的人,容貌真的是跟仁孝皇后一模一样啊。宛若仁孝皇后再生。可细看,总是能看见些不同的。但即便是这样,也足以令曹寅震惊到失语了。   曹寅还想着,仁孝皇后去后,他设私宴,选了这么几个可心的人想要抚慰皇上。可皇上身边已得了这样一位佳人,哪还看得上他选的这些人呢?   难怪皇上从头至尾,无动于衷,只是时不时的会看看那纱帘幔帐里的动静。   康熙不管曹寅,也不管跪着的李煦等几个人,他看见姜鄢出来,才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   他上前来接人,接到自己身边坐下,含着淡笑明知故问:“怎么出来了?”   “朕不是让你在里头歇着么?外头人多,仔细一会儿又头晕难受了。”   外头不仅人多,味道也不大好闻。   康熙闻惯了姜鄢身上的甜香味,再闻到这些女子身上脂粉气浓郁的甜香,便大为不适。   曹寅刚把人带上来,他就想让人把她们带下去。   但瞧瞧毫无动静的纱帘里头,康熙还是忍着没有开口。   他的鄢儿,总是那样柔顺可爱,会害羞的承应他,却从不对他倾诉衷肠。   他也瞧不透她的心思。康熙就想试一下。   她要是为此吃醋了呢,就说明她心里有自己。   康熙于是就忍了下来。也是这几个女子心中就算再迫切,也不敢在一开始就贴上来,康熙也就尚且能容忍,若是一开始就没规矩,康熙肯定让人把她们带下去了。   康熙基本上没什么心思看跳舞,也没什么心思听曲,他时刻关注着纱帘的动静。   从他这儿看不见里头的情形,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情况,他甚至想,鄢儿不舒服,该不会在里头躺着睡着了吧?   那他在外头等半天,不是白等了?   就在康熙坚持不下去,觉得鼻子已经被香气熏染的有些麻木的时候,纱帘动了。   他的鄢儿出来了。   康熙顿时精神一振,眉梢眼角都忍不住带了笑意。   看看,看看!是不是吃醋了?是不是忍不住了?   他的鄢儿,终于吃醋了。   康熙很高兴,笑着去把人迎过来。可瞧见姜鄢眉梢间的懒意又有些心疼。   她身体还不舒服,自己还这样刺激她,是不是不太好,是不是太坏了。   她本来就中暑了,天儿这样热,这里人又多,康熙想,干脆把人都赶走得了。   曹寅终于回过神来,旁边的李煦急急扯了扯他的衣摆,他顺势跪下,也给娘娘请安。   康熙想起刚才曹寅直直看着姜鄢的眼神,有些不大高兴,瞪了曹寅好几眼,可惜曹寅深深低着头,没瞧见。   四个女子早就跪下了。船舱里没人弹琴,没人跳舞,舞动熏香瞬间停止下来,却有淡淡荷香乘着月华顺着半开的窗扇悄悄飘了进来。   这些人的反应与心思全不在姜鄢的关注范围之内,她就一直瞧着那四个女子。   那些女子跪下去了,姜鄢只叫了她们起来。   然后细看人家。   嚯,穿的都十分清凉啊。   天气热,她们身上的衣衫轻/薄,那一截小/腰若隐若现的特别勾人。   成熟女子风韵魅/惑,姜鄢大大饱了一番眼福。   她情不自禁的站起来,想走近些细看看,结果还没开始动,手被攥住,腰被箍住,人被抱着重新坐下来。   康熙捏着她的下颌,不许她看了。 第48章 048   康熙望进姜鄢的视线中,霸道的占据了她所有的目光。   康熙又舍不得了。   本来只是想试一试,可姜鄢一出来就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女子瞧,康熙瞧见她眼里的光亮,突然就又舍不得了。   眼看着她还要近前去看,康熙舍不得她劳神,自己就把人抱住了,把她的下巴捏住,把人强行掰了过来,不许她看了。   不看便不会劳神。太医说了,中暑了是要好好休养的,康熙已晓得了她的在意,就舍不得再折腾她了。   康熙目光只落在姜鄢的身上,声音却冷淡得很:“都下去吧。”   曹寅李煦等人不敢多待,听见这话,忙都退下了。他们走前,也将呆站在一旁的四个女子带下去了。   人都走了,人少多了,现下便只有康熙和姜鄢,再加上自动退到窗边等候服侍的李嬷嬷庆月松月。   船舱内香气还是有些太重了,在康熙的示意下,李嬷嬷将窗户打的更开了些,外头的荷香浓郁,渐渐缭绕进来,将舱内的香气都涤荡替换了一遍。   康熙淡下去的目光又软起来,这下,鄢儿应当会觉得舒服很多的。   姜鄢觉得一点儿也不舒服。她好失望的。   漂亮小姐姐都被康熙遣走了,她啥也没得看了。她甚至得寸进尺的想要近前看一看,甚至贪心的想能不能碰一下。   结果人都没了,想法全泡汤了。   康熙见姜鄢仍是怏怏不乐的样子,眼中光亮熄了一半,还以为她身体和心里都不舒服了,连忙抱着人,剖白自身:“朕没有看她们。鄢儿别难过。”   姜鄢打起一点精神来:“那几个女子挺好看的,皇上怎么没有看?”   舱内光线柔和,那几个小姐姐打扮的真的挺好的,眼角涂的金粉尤其令她印象深刻。特别野,特别魅/惑,怎么可能有男人不爱看?她一个女人都很爱看啊。   这样可野可软,才艺双全的小姐姐,不是随便就能有的。   “再好看也不如你好看。”哄人的话康熙信手拈来。   姜鄢听了倒是暗自点头,这个倒是实话。毕竟在康熙眼里,自己这张脸是谁也比不上的。要说起来,还是自己的这张脸在康熙心里份量更重。   姜鄢这就很放松了,还跟康熙交流心得:“其实皇上还是可以看看的。那几个女子歌儿唱得好,舞也跳得不错,尤其是那个弹琵琶的,技艺不俗啊。曹大人还是很会选人的,这应当是她们这一行的佼佼者了。”   就是可惜康熙让人走了,不然可以多欣赏一下。   康熙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怎么还夸奖上了?   康熙沉了沉眸,问她:“你方才为什么出来?”   姜鄢还没察觉到山雨欲来的危机感,她老老实实的说:“臣妾在里面看不清楚,听的心里痒痒,就想出来欣赏一下。不过如果皇上不喜欢,臣妾也可以不欣赏的。”   姜鄢有点没闹明白康熙为什么把人遣走了。不过依着康熙的性子,他本来对这些也不是那么的感兴趣,如果他最感兴趣的是自己这张脸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对旁的美丽不会那么有兴趣。   将人遣走了也正常。   就是说这位曹大人带着康熙玩,没玩到点子上罢了。   “欣赏?”康熙似笑非笑,嗤了一声,这心里立刻就不痛快了。   敢情她出来,不是因为吃醋?不是因为心里不痛快?   那头姜鄢还在无知无觉的火上浇油:“是啊,是欣赏啊。她们模样好看,臣妾想看的清楚一点。方才皇上将臣妾拉住了,不然臣妾还想近前看看的。”   都是欣赏美人嘛。   姜鄢能理解康熙对她这张脸的执念,她觉得康熙也是能理解她的爱美之心的。大家互通有无,这方面还是可以交流一下的。   康熙气死了。   他抱着姜鄢的手掌微微收紧,片刻又忍不住放开,面色目光沉下来,仿佛与外头深重的夜融为一体。   他说:“都下去。”   李嬷嬷庆月松月站的稍微远一点,他们这边说话,她们并未听着,康熙这话声音稍大些,她们听见了,只是明显觉得康熙语气不对,可她们也不敢耽搁,赶紧去外头候着了。   姜鄢再迟钝,此时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压抑。   康熙好像是生气了,盯着她的眼眸里都是沉沉的她看的不太明白的深意。   那种眼神,就像是要把她立刻吃了似的。而康熙迟迟不动手,就好像是在思考,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咬第一口。   姜鄢后知后觉的开始琢磨,康熙生气了,康熙为什么生气?   很快的,她就无法再琢磨这个问题了。   康熙倾身过来,用唇攥住了她的唇珠。康熙的力道有点重,姜鄢感受到唇珠被绞住传来的疼痛,她唔唔挣扎两下,动不了,也没法动。   船舱里的带着脂粉的香气不知不觉都散尽了。   (这真的是景色描写)船舱外头有漂亮精致的荷花,在夜风中轻轻的摇动。荷香四溢,明明是温和静好的模样,却莫名让人觉得夏日的暑热会让一切都陷入一场热雨之中,好似无法抽身,也抽身不得。   姜鄢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康熙许久不曾这样。   她软软的靠在康熙怀里,她甚至在嘴巴里尝到了血腥味。她的舌尖都不能碰,一碰就痛,是被康熙咬破的。   生气的康熙,展现了他极强的占/有/欲和深植于骨子里的掠/夺性。   问题的关键在于,姜鄢压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承受这般的狂风骤雨。   康熙将怀里的人禁锢住,他同样尝到了血腥味,心疼的同时,又觉得颇为爽快。   这是罚她。是在惩罚她。尽管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可他恼的,就是她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怎么了?皇上早就答应臣妾,不咬人的。”姜鄢舌尖好痛,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了。姜鄢越说越委屈,眼里被亲出来的水光越聚越多,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皇上究竟为了什么生气?是不是臣妾说错话了?要是臣妾说错了话,臣妾以后绝对改,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姜鄢立刻认怂,服软超快。   咬舌尖比咬唇珠疼多了,姜鄢实在怕疼。   虽然只有那么一小下下,现在嘴巴里也没有血腥味了,但姜鄢还是下意识觉得疼。   她还在问为什么。可见压根不知道他气的是什么。   康熙想,他是自作多情了是吧?   于是,更生气了。   “自己想。”康熙不高兴,丢下三个字。绝不肯说出自己生气的缘由。   心里气没顺,又舍不得再咬她,倾身过去想亲亲她,姜鄢却怕再被咬,下意识的一躲,结果倒又惹到了康熙,康熙在她锁骨上亲出了好几个红痕才罢休。   姜鄢觉得自己想到了,她都要被康熙欺负哭了,忍不住哼了两声,细细听仿佛带了点哭腔:“臣妾错了,以后再也不欣赏美人了。”   她还提美人,康熙咬着后槽牙站起来:“回去吧。”   这个船舱里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主子们在里头的动静谁也不知道,出来的时候,康熙不大痛快,怀里抱着的姜鄢眼眸水润润的,小嘴闭紧,脸色红润润的,一句话也不敢讲,眼巴巴的看着康熙。   姜鄢都不敢乱说话了,生怕康熙再咬她,看见李嬷嬷庆月松月关心的目光,她也只敢用眼神跟她们交流,示意她没事。   康熙生气归生气,照顾姜鄢是一点都不含糊的。   晚上没有太阳,可天还是热,他也舍不得让姜鄢热着了,抱着人上了马车,也是让李嬷嬷她们先给她打扇降温,幸而马车里一直有冰块放着,还是比外头凉快些的。   他们一路乘着夜色回了曹家的园子。   游船这边自然有人善后,康熙不必去管。   只是回了曹家,康熙的气更难消下去了。他想起这一切都是曹寅搞出来的。   待安置妥当了姜鄢,康熙就去前头找来曹寅和李煦。曹寅和李煦急匆匆回来,康熙把两个头骂了一顿。   曹寅和李煦两个也知道自己今夜这事办的不妥当,康熙骂他们,他们也不敢回嘴,身为天子近臣,自然是全盘领受的。   孙氏是第二日才晓得这件事的。知道自己儿子和李煦干出这样的事情,诱着康熙去亲近外头的女子,孙氏把两个人也骂了一顿,要不是身边的人拦着,孙氏都要上手打人了。   孙氏骂完了人,亲自去康熙处请罪,康熙哪里会怪罪她呢?对着自己的奶嬷嬷,和颜悦色的劝了一番,孙氏也保证日后一定更盯紧自己的儿子,这事索性闹的不大,又是私宴,康熙意思是轻拿轻放,就直接这么过去了。   听说那夜储秀宫娘娘也在,孙氏本想到娘娘处请罪,可储秀宫娘娘是一直在园子里静养的,太医都说娘娘中暑不能轻易打扰,本来曹家人都未见过储秀宫娘娘,也不敢打扰。   孙氏又从曹寅处知道了储秀宫娘娘的模样与逝去的仁孝皇后一模一样,她便知道,这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只怕不能随意打扰,孙氏也不敢贸然前去,听康熙的口气,此事已了,孙氏也只能放下了。   康熙生气归生气,却仍要同姜鄢一道用膳,一块儿就寝的时候,还要把姜鄢紧紧圈在怀里。   同他说话,他也说话,并没有说生气就故意不理人或者怎样折磨人,但姜鄢就是知道,康熙在生她的气,而且一点都没有消气。   姜鄢就特别发愁,这别扭闹的不舒服,她总得知道缘由啊。   第二日康熙用了早膳就走了,姜鄢就把事情简单给李嬷嬷庆月松月说了。   她也没同旁人说,就是想自己的身边人跟着分析一下。   “皇上究竟为什么这样生气呢?”   姜鄢昨晚上回来,康熙一直陪着,心疼她被咬的舌尖,还要给她上药,幸而那药不能内服,只能作罢。   舌尖的伤口好的挺快的,一晚上就结痂了,也不怎么疼了,但姜鄢怕自己说话不利索会咬到自己,尽量不碰舌尖,也尽量说话的时候慢一些。   姜鄢还是那个猜测:“皇上大约是不喜欢我看美人。可这个为什么就不喜欢呢?而且我已经给皇上认错了,皇上还是不高兴,一直别别扭扭的。皇上还让我自己想,这要是想不出来,难道往后一直这么别扭么?”   庆月松月完全想不到,对姜鄢的境遇无能为力。可在她们看来,皇上依旧很宠自己主子,这就挺好的,证明皇上生气归生气,但是并没有真的生气。   姜鄢叹气:“你们不懂。皇上他,是真的很生气。”   姜鄢也给这俩姑娘解释不清楚。反正就是,康熙是真的在生气的。但康熙现在不冷落她,完全是因为她的那张脸,要是没有这张脸,康熙生气了,早不管她了。   姜鄢求助李嬷嬷。   李嬷嬷在宫中时日久,当是很了解康熙的。她指望李嬷嬷给她解惑。   “嬷嬷,全靠你了。”她如果不能好好认错让康熙消气,她还怎么躺平呢?   李嬷嬷欲言又止。   听了姜鄢的描述,李嬷嬷觉得她的猜测是也不是。她心里是有一个想法,可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多嘴的人。要不然当初康熙也不会让她到姜鄢跟前侍候。   只在最开始自作主张过一回,往后李嬷嬷再没有多余做些什么事情。康熙与姜鄢之间的关系,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哪轮得到她说些什么呢?   主子们之间怎样,不需要奴才多嘴。何况这件事,还真得主子自己领悟,她们帮不上忙,也不该插嘴。   李嬷嬷心里转了好些个念头,面上只作为难之色:“主子,奴才也猜不出。”   姜鄢心想,完了,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姜鄢琢磨了好几天,他们从扬州启程,往苏州去,康熙与她之间还是别别扭扭的。   到了船上,姜鄢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更是什么都没琢磨出来。   旁人不觉得有什么,瞧着皇上还是很宠储秀宫娘娘的样子,唯有身边与他们亲近,且总在一处朝夕相处的人能看出区别来。   胤礽忙着读书,可还是瞧出问题来了,有一回趁着康熙不在,胤礽悄悄问姜鄢:“姨母,你同皇阿玛之间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们之间怪怪的。”   姜鄢也很无奈:“殿下,我不知道啊。”   胤礽还挺担心的,就怕他们关系不好:“皇阿玛好像有些生气,我以前背书,有一段背了无数遍还没有背下来的时候,皇阿玛就是这样,他生气了没关系,你哄哄,他就好了。”   胤礽还是很有经验的。不过他还是有些紧张,他怕他皇阿玛和他姨母关系不好,虽然不至于惊慌失措,但对于一个已经有了足够安全感的少年来说,他希望他皇阿玛跟他姨母之间能好好的。   姜鄢当时晕船晕得有点厉害,脑子里想不了太多事,听胤礽的话,还是对她琢磨的事情没有启发。至于后面的话,她耳朵是听进去了,但压根没能上心。   后来康熙很快就回来了,胤礽和她就没敢再议论这个了。   从扬州到苏州,一直都是坐船,船上到处都是冰缸,热倒是不热的,就是很晕。   康熙心疼坏了,天天陪着她,将她抱在身上,不叫她看见外头的水。   康熙这一方面心疼,也不耽误他另一方面生气。   他恼什么呢?恼她看美人么。说起来根源也不是这个。   他恼的是鄢妃心里没他。   居然想了这么久,还没能想出来他这么别扭的原因。这就更说明鄢妃心里没他了。   康熙这头别扭,说服不了自己放下,更无法做到冷待她,就只能这样冰火两重天的过日子。   可瞧她晕晕乎乎的样子,也舍不得再旧事重提,就是这心中煎熬真是前所未有的事,头一回体验到了这种得不到回馈的滋味。   他这么别扭,到了苏州,往拙政园里去见住在那儿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太皇太后是最了解他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何况,康熙和胤礽,还有姜鄢也都是要住在拙政园中。   太皇太后与他们相处了两日,第三日用早膳的时候就确信了,她瞧出来的感觉没有错。   太皇太后不像胤礽那么小心,太皇太后直接在膳桌上问的。   “你们两个,是不是吵架了?”太皇太后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梭巡。   主要还是把目光放在了康熙的身上。皇帝惯会逗人,鄢妃这样柔顺乖巧,肯定不是她的问题。   太皇太后知道在扬州曹寅设私宴叫康熙瞧扬州瘦马的事情,也知道皇上和孙氏都把曹寅李煦骂了一顿的事,太皇太后不管这个,这是小事,皇帝能处理好的。   就是他们俩闹别扭,会不会和这事有关呢?太皇太后就是一个猜测。   她自己养大的孙儿,她还是知道的很清楚的,绝不会碰那些女子。   而且这事,要闹别扭也是鄢妃闹,怎么瞧着像是皇上在闹别扭。   康熙就更不可能跟太皇太后说这个了,他在太皇太后跟前一向很乖,认认真真的同太皇太后说,他们没有吵架,请太皇太后放心。   姜鄢当然随着康熙,说他们没有吵架。   太皇太后压根不信,但没有再说什么了。   用完早膳,胤礽去读书,康熙去外头召见官员,皇太后去礼佛。   太皇太后将姜鄢留下来了。   “你同皇上,真的没有吵架?”太皇太后追问。   姜鄢说:“老祖宗,臣妾同皇上真的没有吵架。”   为了让太皇太后信服,姜鄢就把那天夜里的事跟太皇太后说了。她是很信任太皇太后的,太皇太后这样聪明的人,必定能猜出来康熙为什么一直这么别扭。   结果太皇太后什么也没说,听完后只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皇上自小便是这样。你哄哄他,他就好了。”   这已经是第二个人同姜鄢说这话了。   头一个是胤礽。可姜鄢当时晕船晕的厉害,他的话没怎么往心里去,也没法思考。   可现在姜鄢脑子清醒得很。   她觉得,太皇太后和皇太子的建议,她应该听从。   哄哄康熙,康熙就好了。可问题是,怎么哄呢?   姜鄢心事放了一半,琢磨着就走了。   这儿苏麻同太皇太后一块儿瞧着她走了,苏麻才问:“您怎么不直接提点鄢妃娘娘呢?”   “皇上要她自己想。我若说了,皇上只怕就要同我闹别扭了。这孩子也是单纯,大约这样才瞧着有趣,要是说破了,那还有什么趣儿呢?”   “皇上难得这样孩子气,我瞧着也挺有意思的。不给他们说破,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互相明白。苏麻,这可比逛园子有意思多了。”   苏麻就笑:“那您今儿还逛园子么?”   太皇太后说逛。心情好就更应该逛园子了。还要多逛些。   要是姜鄢在这里,听见太皇太后的这些话。必然知道,她和康熙,成了太皇太后吃瓜看戏的对象了。   姜鄢住在留听阁。这儿建筑轻巧好看,前头还有个平台,可以看池中荷花,下雨的时候,留在屋内听雨也是极其美妙的。   康熙也住这儿,不过他忙,姜鄢还是有自己独处的时间的。   姜鄢琢磨怎么哄,外头下雨,她也不能出门,就坐在窗前看着雨发呆,庆月松月将擦干净了的镜子送回她的妆台上。   姜鄢一眼瞟到了,茅塞顿开。   这不是现成的么。她的这张脸,对别人不知道,对康熙那是杀伤力巨大的。   拿什么哄。拿脸哄呗。   康熙忙完了才回来,问说已经在外头用过晚膳了,姜鄢知道康熙不回来用晚膳,也已在太皇太后的住处,与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胤礽一道用过了。   康熙瞧着外头不下雨了,石径□□上的雨水都干透了,就牵着姜鄢去逛园子。   他们来了几日,一直未曾好好逛一逛拙政园。   夜里的园子各处都点着灯,到处都安安静静的,康熙在前头应付政事,回来了就想要散散心,便只同姜鄢一块儿出来走一走,李德全他们都是远远跟在后头的。   夜色如水,手里牵着的人乖巧可爱,她穿着的裙子是康熙最喜欢的浅金色。   夜色里,她的侧脸温柔明媚,望向自己的眼神纯真清澈,她的唇珠傲然挺立,唇瓣如粉色桃花般漂亮精致,康熙突然想亲亲她。   就温柔的亲一亲她,像无数个从前那样。   不管她心里有没有自己,至少,现在她的眼睛里,全部都是自己。   康熙搂住她的腰身,将人圈在怀里,温柔的亲她的唇珠。   亲进去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她瑟缩了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的与他接触。   康熙心疼了,心口处仿佛被什么牵动了一下,上次咬她,现在还害怕么?   康熙凝视着姜鄢的眼眸,试图再度承诺些什么,可却见怀里的人眸中水色慢慢漾起来,又将自己的手牵着,放到了她的心口上。   然后听见她似怨非怨似哭非哭地说:“皇上,臣妾这些日子,心里头好难受呀。”   姜鄢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板,她要开始她的表演了。 第49章 049   康熙未曾见过她这样,被她说的一愣。   “皇上以前待臣妾特别好的,皇上一直都对臣妾特别好。可是这些天,皇上待臣妾也好,可臣妾总觉得跟皇上隔着心。皇上明明就在臣妾身边,臣妾却觉得离皇上好远。”   姜鄢眨眨眼,眼中水光悬在那儿,含在那儿半掉不掉的。   “臣妾这些天,吃不好,也睡不好,天天都在想皇上为什么生气。”   这倒是实话,她确实是吃不好睡不好,也是天天在琢磨康熙生气的点。但这里面,也有天气热她晕船的原因。不过这个就不要拿出来说了。   姜鄢稍稍踮起脚,伸手搂住康熙的脖子,那大眼睛瞅着他:“皇上能不能不要生气了。皇上心里不痛快,臣妾心里也难受。皇上,臣妾想回到从前那样,好不好?”   她柔软了声音,有点小小的撒娇,“臣妾年纪小,处事不周,皇上大人大量,不跟臣妾计较了,好不好?”   眼睛里头的眼泪是不能掉出来的,就得那么含在眼眶里。楚楚动人可怜兮兮的,才能惹人怜爱。   今夜的月光还是很好的,周围还挂着宫灯,光线还不错,姜鄢刚才稍微计算了一下角度,这个时候抱住康熙仰着脸,正好能让康熙看清月光下她动人的容貌。   也是难为姜鄢了。   一个习惯了躺平的人,重新用起了心思,第一个感觉就是好辛苦。还是躺平舒服。   希望她的这张脸给力,一举将康熙拿下。   康熙的心其实已在这段时日里被自己心里的别扭给弄得松动了不少,他也不太舒服,也怀念从前那个样子。   可是偏偏又有那么一些些的不甘心。   富有四海的天子,捧在手心里护着的人,却惦记着看美人,半点不懂他的心,这让康熙怎么接受呢?   他自我消化不了,也难以消化。   他想要什么没有?结果本以为是囊中之物的东西,居然还不属于他。这落差太大了。   康熙自己跟自己拧巴上了。   他亲怀里的人,心里的结被温柔的唇瓣慢慢融化,听到姜鄢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心疼了。   后面越说,他越心疼。   他想,是啊,鄢妃说的没有错,她年纪小,自己这样忽冷忽热的,她怎么受得了呢?   何况,她还在病中,小脸瞧着瘦了一圈,还要承受自己的不痛快。   康熙忽而就感同身受了。原来,她的心也不舒服。   康熙突然就舒坦了,他还以为,她的心里真的没有他呢。   原来这段时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心里不舒服的。   罢了。康熙想,他微微垂眸,轻轻的吻落在她的眼角。亲去了那要掉不掉的眼泪水。   瞧见她哭,康熙心里可难受了。   鄢妃心里也不是没有他的。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康熙心中的疙瘩早就被他扔了,现下叫怀里的人哭的心里头都是愧疚自责,自己这段时日大约是真的伤着鄢妃的心了。   得弥补她。   康熙轻柔的吻又落在她的额头上,轻若羽毛,带着说不尽的怜惜:“你啊,便是仗着自己年纪小。”   可也确实是年纪小。明年哪怕满了十六,比着他,也还是年纪小的。   他不该同年纪小的鄢妃计较的。   都怪曹寅。康熙想。骂一顿还是少了,在扬州的时候,应该多骂几顿的。   或者等下回曹寅进京了,他再补骂,也是一样的。   姜鄢想,我可不就是仗着自己年纪小么。我还仗着自己这张脸呢。   她被亲的有点腿软,站不住,挂在康熙身上也有点累,她想要坐。   康熙干脆抱着她,到旁边的回廊里坐下。这儿是一处轩馆,依水而建雅致安静,挺好看的。   康熙先坐下,姜鄢坐在他怀里,美人靠上挺凉爽的,康熙身上有点暖热暖热的。   姜鄢也不知道自己将康熙哄好了没有。她也不敢乱动,雨后的风吹着也没有那么热了。   康熙身上还是挺软的,坐着也有点舒服,姜鄢就没有动了。   这处轩馆挺漂亮的,但夜色深重,纵有宫灯挂着,但也不能看清全貌。   姜鄢看的最清楚的,是那匾额。   “与谁同坐。”姜鄢轻轻念了出来。   她稍微顿了顿,后头的字还没念出来,康熙就跟着补上:“清风明月,我。”   人家没有停顿,康熙偏偏在最后那个我字上停顿了一会儿。   姜鄢转头看他,掉进他眼中温柔的目光里。   “与谁同坐轩。”拙政园中,这处轩馆极有名气。他们走着走着,竟走到这里来了。   这匾额上的话,是出自苏轼的点绛唇·二之一。   姜鄢这几年还是读过书的,躺平的时光里,读书不是为了考试,是为了打发时间,反而好多感兴趣的东西都能记下来。   康熙之前念诗,她不曾回应过。   这回为了哄人,她豁出去了。   特意将正脸对着康熙,姜鄢温柔的开始背诵:“闲倚胡床,庾公楼外峰千朵。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别乘一来,有唱应须和。还知么。自从添个。风月平分破。”   少女的声音仿佛带着樱桃般清甜的味道。   她的大眼睛精致透亮,仿佛天上的月亮落到了她的眼睛里头。   康熙觉得,自己好像抱住了天上的月亮,也仿佛落了满怀的星星。   他微微低头,去亲姜鄢的鼻尖。亲的温柔又缱/绻。   鄢妃这样柔顺可爱,他的心都化了。   “朕抱着你回去,好不好?”外面是有点风,但是也还是有点暑热。他怕姜鄢中暑。   现在真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不知道怎么疼她才好了。   “皇上不生气了吗?”姜鄢不答,还抱着康熙的脖子。   鼻尖有点痒,她忍住了,小猫似的,用自己的脸去蹭康熙的脸。   “不生气了。”康熙抱着她,哪舍得再生气呢。   姜鄢还要确定一下:“那以后,皇上都不要对臣妾生气了,好不好?”   再要生气的话,还要继续哄。好麻烦。   而且,她根本搞不懂康熙为什么会生气。看美人值得这么生气吗,姜鄢真的不理解。   猜测他的心思太耗费脑细胞了,姜鄢真的只想躺平,不想搞事。   如果能一劳永逸的话,那就太好了。   康熙怕瞧见她哭,怕瞧见她难受,她难受自己也难受,所以姜鄢现在说什么,康熙都顺着她:“以后朕都不会对你生气了。”   好耶。天子一言九鼎,姜鄢彻底放心了。   姜鄢没有飘,她还是要巩固一下她的胜利果实。   她抱着康熙的脖子,懒得用力气支撑自己,直接软在康熙怀里,声音也懒懒的:“现在皇上可以抱着臣妾回去了。”   康熙瞧她这样,忍不住便笑起来。   旋即在她眼角落下一吻,她眼中水光尽退,康熙瞧了也高兴。   姜鄢也抱着康熙的脖子,努力去亲他的下颌,但是有点够不到,只是轻轻擦了一下,康熙垂眸看她,她脸有点小红,轻咳了一下,才小声说:“臣妾,好久都没有练腿了。”   “还有手。臣妾手上的茧子都没了。”   这一二年确实是有点懒。没有勤加练习。而且今年南巡,木兰围猎并未成行,姜鄢这弓马骑射自然就懈怠了。   康熙瞧了她一眼,慢悠悠的说:“这江南秀丽之地,哪里能找到地方给鄢儿纵马呢?”   “况寻常的马,也练不出什么。”   姜鄢摸摸康熙的耳垂,夜风中,透出她几点意味不明的轻笑。   “臣妾不用马。臣妾只要有皇上就好了。”   “皇上龙马精神,胜过千万马匹猎场。”   “臣妾,唔唔。”   嘴巴被攥住,再多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康熙是一贯的克制隐忍,他能做到这一点。可姜鄢主动招惹他,康熙就有点忍不了。   她从来都是乖巧的,柔顺的,可爱的。她会害羞,康熙没想到有一日她还能这样主动。   许是这江南秀丽的风景磨折了他的坚定,反正夜风中,含混不清的声音飘散了,后头的李德全李嬷嬷们什么都没有听见,只能瞧见月影下,那影子的依偎难舍,纠/缠不休。   姜鄢又不能动了。   累。软。没有力气。但是比晕船的难受还是不一样的。   晕船是难受,这会儿她不难受。她还挺舒服的,但是手酸。手臂也疼,不用力抬不起来。   红了。破皮了。姜鄢是这样猜测的。因为康熙给她上了药。   这都是她自己主动得来的,姜鄢不怨天不怨地。只要能将康熙哄好,她豁出去了。   康熙高兴了,姜鄢觉得自己又可以躺平了。   两个人和好如初,他们之间的气氛再也不是怪怪的了。   姜鄢放心躺平,快乐的吃吃喝喝,康熙作为一个躁动被满足了的成熟男人,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   一直非常关注他们之间关系的胤礽,瞧见他的皇阿玛和姨母又好起来了,胤礽也跟着高兴起来。   太皇太后瞧见两个人又好了,也很高兴。   南巡在十月结束,等回到京城,都已经十一月了。   京城的十一月,比不得江南的十一月。   江南还那般温暖,京城已能感受到冬日的寒冷了。   姜鄢回宫后就换了夹袄。   太皇太后皇太后回宫,宫中嫔妃都来给太皇太后及皇太后请安,阿哥格格们也都被各自的奶嬷嬷给带了过来。   太皇太后还是喜爱孙辈的,瞧见了小阿哥小格格们都比她走时长大了不少,心里很是欢喜。将事先预备好的,带回来的东西都赏赐了下去。   不但有给小阿哥小格格们的礼物,太皇太后及皇太后,还给各宫嫔妃都预备了赏赐,也都是从江南带回来的好东西。   太皇太后及皇太后都预备的这样妥当,康熙及胤礽,还有姜鄢,自然也都是随着的。   各宫嫔妃及各位小阿哥小格格们这回是收获了满满的礼物和赏赐。   小孩子们肯定是高兴的不得了的,至于大人们,瞧着这些赏赐和礼物,自然是心思各异的。   有些坦然受之,有些是当真心中过不去,叫了自己的奴才将东西全都锁到库房里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汤斌在康熙回京后不久,就收到了擢升工部尚书的圣旨。   他是做好了准备要入京的,家里已经安排妥当。只等着将江宁政务处理好了,带接任的人一来,他便入京去。   可他在江宁几年,一直实心任事,致力于让百姓们过上更好的日子。百姓们都十分爱戴他这个江宁巡抚,对他这任巡抚的感情很深。得知他要擢升,到京城去做官了。   百姓们都非常的舍不得,看见他就会哭,甚至还有人哭着央求他留下来。这当然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离开江宁的那一日,百姓们自发来送他,甚至还要给他凑盘缠,都被汤斌一一拒绝了。只有几个塞进来还不回去的萝卜,汤斌含泪收下了。   汤斌没想到临走的时候还能感受到这一刻。他原本是有些心灰意冷的,才想要留在江宁为百姓们做些实事,事实上,他也没有要求得到些什么回报。   可是努力就是会有回报的。   百姓们的依依不舍,给了汤斌很大的动力。汤斌决定到了京城也要好好干。   除了做好他的本职工作之外,教太子读书也一日不可懈怠,一定不能辜负皇上对他的期望。   康熙在京城,也听说了江宁的事。尤其是被百姓们对着哭这件事,他是完全体会过的,那么现在同被百姓对着哭的汤斌,显然是不错的。   毕竟不是谁,都能轻易被地方百姓真情实感的对着哭的。   因此康熙越发的觉得他给胤礽选的这个师傅选对了。   汤斌来了京中后,先往宫中觐见康熙,君臣交谈后,汤斌就去了工部任职。而后,直接就去了胤礽处教胤礽读书。   每日汤斌除了要在衙门办公外,一天至少一次要往来宫中去毓庆宫教胤礽读书,检查胤礽的功课。虽然忙碌,却觉充实。   胤礽回宫后,课业方面自然是又加了许多的东西,待汤斌来了之后,他的功课越发的多起来。   以前还能一天往储秀宫跑一次,现在两三天能往储秀宫去一趟都是闲的了。   胤礽来储秀宫少了,姜鄢自然见他自然也是少些的。   若换做从前,姜鄢躺平,万事不管,谁也不爱搭理。   胤礽若来,她欢迎,胤礽若不来,她也不会去寻。完全是顺其自然绝不主动。   可现在相处日久,姜鄢心中对胤礽早有了感情,便是拿他当做亲外甥看待的,胤礽一天不来,她都很想念胤礽。   知道胤礽如今很忙,没有时间到她这边来,她便总是等着胤礽歇息了,再悄悄去毓庆宫看看胤礽。又或者趁着胤礽读书的时候,她悄悄过去瞧,不让胤礽发现。   一切都是以不打扰胤礽读书为前提的。   毓庆宫上下,自然会把皇太子照顾的很好,如今又添了詹事府。   可姜鄢知晓胤礽的口味,怕他冬日读书冷,又怕他营养跟不上,胤礽最喜欢的还是她这边小厨房的口味,因此回宫之后,一日三顿,仍是姜鄢这边的小厨房做好了再送过去。   胤礽的膳食,直接从御膳房里分了出来,毓庆宫里也只管着胤礽的起居,一切点心瓜果膳食菜式,都由储秀宫的小厨房承应了。   胤礽隔了好几天才能见到姜鄢,他也是很想念姜鄢的,储秀宫送来的膳食,他总是吃的格外的香,格外的满足,他知道,这都是姨母对他的爱与惦念。   这是他繁重枯燥的读书生涯中,唯一的慰藉和快乐了。   姜鄢一天至少一趟的往毓庆宫去,先前胤礽还不知道姜鄢来偷看他,后来知道了,胤礽高兴极了,有时候晚上特意不睡等着姜鄢过来,两个人聊许久都停不下来。   胤礽晚上睡少了,影响了第二日的精神,读书背书出了几回错,汤斌告到康熙那里,康熙才晓得是他们聊天聊的太晚了的缘故。   两个都是心头肉,康熙哪个都舍不得训斥。   但胤礽读书又是大事,只好找两个人都谈了谈。胤礽答应康熙,晚上不等姜鄢了,还是照旧安寝,却因为他皇阿玛心疼他,他为自己争取到了三天就能去储秀宫一次的福利。这样至少见面的时间是固定了的。   胤礽很高兴,很满足,又继续干劲十足的读书去了。   姜鄢这儿,康熙都舍不得说她,一个字都舍不得。就什么都随着她。   但康熙有些吃味。   姜鄢一日一趟的往毓庆宫跑,瓜果点心新鲜膳食,流水般的从储秀宫往毓庆宫送,阖宫上下如今都晓得,不怎么爱交际不怎么爱出门,和谁都不怎么亲近的鄢妃,如今上心的,便只有太子殿下。   哪怕阖宫上下有那些酸溜溜的话,说太子如今大了,不爱往储秀宫去了,偏偏储秀宫还巴着太子不放,还要这样上赶着对太子好。不是亲娘就不是亲娘,对太子殿下好一点就想上位么?简直是痴心妄想。   就这样的话,也没能动摇储秀宫的行为分毫。   姜鄢更像是没听见不知道似的。   康熙就想,她对太子这样上心,其实挺好的,可她怎么就对自己不这么上心呢?   几年了,从来没见过她往乾清宫送过一回东西。更别说是人了。   但凡他不召见,鄢妃从来就不会主动过来。   真的是从来没有主动来过。康熙心里好酸啊。   “你对保成,比对朕好得多。”康熙酸溜溜的说。   胤礽在姜鄢那里的待遇比他的待遇要好。   “皇上生气了吗?”姜鄢笑着问。   “朕不生气。”朕酸。   康熙答应过她不生气的,但是康熙确实是不开心。   康熙觉得受到了冷落。康熙受不了这个委屈。   姜鄢这会儿正在乾清宫呢。   她这几年来这儿次数也比较多了,数不清是多少次,但对这儿已经是非常熟悉了。   在这儿也留宿过。但康熙似乎不大喜欢这里,如非必要,康熙也不爱带她在这里留宿。   多半是叫她陪着处理政务,然后处理完了之后,到了晚间,再带着姜鄢回储秀宫去就寝。   康熙自己是打了鸡血的工作狂,对他自己的孩子,尤其是阿哥们,更是严重鸡娃的家长代表。   几个阿哥年纪大些的都已经开始在书房读书习字了。八阿哥最小,才三岁,但看康熙的打算,也是明年要送进书房去卷的。   阿哥们都是这样努力读书,身为大清的皇太子,胤礽更是走在了康熙鸡娃的前段,承受了康熙所有的期望与心血。   姜鄢是心疼胤礽,这孩子小的时候就是康熙亲自教养,大了得了汤斌这样的师傅,就没有一天好好休息过。她只是为胤礽送些吃食,一天至少去瞧他一回,这其实不算什么,如果还能做的更多些,她自然是愿意做的。   但她真没想到,康熙居然还跟自己的亲儿子计较。   就为了这张脸吗?这真的太离谱了。   但姜鄢也能理解。   大老板有所要求,姜鄢自然是要满足的。总不能真的让大老板心里不痛快嘛。要是真的生气了,最后还是得靠她拿脸来哄么。   姜鄢笑靥如花:“以后,臣妾的小厨房也承应皇上的膳食。以后每晚睡前,臣妾也来瞧皇上一回,皇上觉得可好么?”   既然觉得不好,那就把待遇提成一样的。她怎样对胤礽,就怎样对大老板。   康熙刚要说好,又觉得不对劲:“朕如今一日三顿本就多在储秀宫用。你每晚睡前都同朕在一起,还要怎么瞧?你这是在敷衍朕。”   他把人抱过来坐着,知道鄢妃素来是个不用心的,也不叫她自己想了。免得想几天都想不出来,白白叫他自己闹心。   康熙直接提要求:“日后,朕在乾清宫时,便是不召见你。你得了空也要多来瞧瞧朕。给朕送一盏茶水,一碟点心,朕都是高兴的。”   姜鄢抱着康熙的脖子,抿着唇笑:“皇上,您在理政看奏折题本的时候臣妾过来,难道不会打扰皇上么?皇上若在召见大臣,臣妾悄悄过来,不合适吧?”   “合适。朕说合适就合适。”康熙如今巴不得一直同她待在一起。   康熙说:“朕若有事不方便见你,你若来了,朕就让李德全带你去偏殿候着,你在那儿等着朕,朕也是高兴的。等朕忙完了,你再过来陪着朕。”   姜鄢想了想,笑道:“如皇上所愿。臣妾听皇上的。”   真是没想到,大老板现在居然变得这样黏人了。   康熙高兴了,便去亲她的耳垂。她身上软肉多,如今康熙喜欢亲耳朵上的软肉。有时候亲重了兴致上来想咬一下,又怕自己克制不住,只好用牙齿轻轻的磨,磨够了,才会放开她。   姜鄢以为胤礽读书忙她会空闲下来,结果没想到,现在一天要往毓庆宫乾清宫跑几回,似乎是比从前更忙了。   就如今这越来越冷的天气,姜鄢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储秀宫中所有服侍过仁孝皇后的旧人,都把自己跟仁孝皇后之间发生过的事情,以及自己眼中的仁孝皇后究竟是何模样,全都跟姜鄢说完了。   这忆往昔忆了几年,姜鄢抄仁孝皇后爱看的书册都抄了三四十本,放在她的书架子上都摆了一排,看起来颇有成就感。   姜鄢也算是对仁孝皇后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   她自认自己这几年做的还不错。   替身做的不错,躺平也躺的很好,两者平衡,相辅相成,姜鄢对自己很满意。   姜鄢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躺平几天,再开始畅想未来,继续做一个完美的替身,结果当天晚上,说故事的人没来,李嬷嬷拿着一本书册进了内室,要给她授课。   姜鄢刚从毓庆宫回来,康熙还在乾清宫会见大臣,说是今夜不会过来了,恐怕要宿在乾清宫中,让姜鄢自己先歇着。   姜鄢这儿刚准备彻彻底底的躺平,结果李嬷嬷就来了。   姜鄢趴在柔软的被褥上,整个人呈现一个大字型,大眼睛里写满了不想动。   “主子,自今日起,主子就得学着侍候皇上了。咱们得先学起来,到时候也不会临到头什么都不知道。总是要做些准备的。”李嬷嬷哄着姜鄢。   把手里的册子递给姜鄢。   姜鄢把册子顺手接过来,对着李嬷嬷笑得特别懒:“嬷嬷,我都进宫好几年了,你才说什么要学着侍候皇上,难不成我这几年都在玩么?这是什么呀,现在才给我看,当初进宫的时候——”   姜鄢随手将册子翻开来看,那奔放的姿势,斑斓的色彩,还有精细的画功,都让姜鄢把要说的话瞬间咽了回去。   这是什么。这是避/火/图。   说起来,她进宫时年岁太小,还真看不了这样的东西。那会儿也没法侍奉康熙,自然也不需要给她看这些。   姜鄢翻了翻,心里接连啧啧,这图真的很精致。图案清晰,姿势繁多,有些甚至还有讲解。这都谁画的啊,姜鄢实在是太好奇了。   李嬷嬷算是了解自家主子的,她以为瞧见这个,她家主子又会脸红害羞,甚至都会不敢看。毕竟同皇上相处的时候,她家主子便经常这样。   却没想到,她家主子看得津津有味,目光发亮,面色红润,精神越来越好,甚至拉着她问还有没有别的,还问这都是谁画的。   李嬷嬷是真的搞不懂。她家主子这是怎么了?这样的画看着,不害羞吗?   庆月松月两个早跑了,也就是她年纪大些,看得听的太多了,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没想到她家主子年纪轻轻的,也顶得住。   她哪里知道呢?姜鄢所在的现代,搞/黄是值得人类永远探索的一项事业。   看一些些这样的画,不算什么。要是有视频,姜鄢能更嗨。   当然了,这个也不能让李嬷嬷知道,姜鄢怕吓着她。   姜鄢翻了一遍,倒是在里头看见几个她挺喜欢的画的挺好的姿势,然后又欣赏了一会儿,才望着李嬷嬷眯眼睛:“嬷嬷,我如今还要学这个吗?”   “你天天跟着我,你还不知道么?皇上他对我这样那样,我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她都有过实践了,现在再反过来学习理论知识吗?   李嬷嬷轻咳一声,将那册子翻到第一页,指着给姜鄢看:“主子知道的都是外头的事,奴才要同主子说的,是里头的事。里头的事千变万化,主子如今没有过,怎么会知道呢?”   李嬷嬷拿手给姜鄢演示了一下,姜鄢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   嚯,还能这样的。   李嬷嬷说:“点只一处。但方式多有不同。主子还是得知道皇上的喜好。这样方能更好的侍奉皇上。”   姜鄢来精神了:“嬷嬷知道皇上的喜好?是不是宫里头的人都知道皇上的喜好?”   康熙他喜欢掌控全局的感觉,姜鄢经常被他扣住不能动。   他们也没有到最后一步,这个里面的喜好,姜鄢还真是不知道的。   李嬷嬷向来也知道,她家主子与别的嫔妃娘娘们不同,总是有一番天真烂漫的纯真直接在。   主子这样好学好问,不把时间浪费在害羞上,李嬷嬷自然是倾囊相授,把自己知道的都要告诉她。   毕竟这样的事,双方开心,那才是真的开心了。   “皇上的喜好,奴才觉得,主子当比奴才清楚。宫里头自然不敢随意揣度圣上的心意。奴才要教给主子的,是一些方式。有了这些方式,主子便能知晓皇上的意思,到时真正如何,主子与皇上相/合,是快慢,是长短,是深浅,自然随心而为。”   姜鄢听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还能跟李嬷嬷讨论一二。   可等着李嬷嬷说完了,又取出四五本秘/戏/图叫姜鄢往更精妙的地方钻研时,姜鄢感觉到了任重而道远的力量。   李嬷嬷全程面色冷静从容,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宫里的老嬷嬷了,职业素养奇高。   姜鄢等她走了,又趴在床榻上研究。   开始还好好的,可一想到不久之后要和康熙实践,她的脸就有点红。   担了几年宠妃的名声,终于要成为名副其实的替身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小害羞。   她的学习能力在这几年得到了充分的锻炼,几本册子花了一晚上就学会了,倒是从其中琢磨出几分妙处来,等看完了,姜鄢就把那几个册子放到书架子上去了。   李嬷嬷说,方式学会了,她还得锻炼。   就是让身上的各个地方更吸引人一些。   姜鄢还是挺勤奋的,主要就是好奇,觉得挺有意思的。就把李嬷嬷教的这些都学会了,她觉得她能变成个吸人/精/气的妖/精。   就康熙对她那黏糊劲儿,姜鄢觉得她要是用了,能把凶猛的康熙变成pro max版的。   她学这些,都是瞒着康熙的。想到时候给康熙一个惊喜,也不能什么都明明白白的让康熙知道,不然等真正的时候来临,就没有那么令人激动了。   就是康熙现在比较黏人,姜鄢想要瞒着他干点事还真是不容易。   有好几次都差点被康熙发现书架子上的那几本册子了。   主要康熙也挺喜欢到她书架子上去看,看她最近都读了些什么书,康熙对她的精神生活也是很感兴趣的。   几次差点露馅后,姜鄢就把那几本册子给转移了。   她这儿添了什么减了什么康熙比她自己都清楚,实在是不适合藏东西。   而且胤礽也会过来,胤礽也爱去她的书架子上找书看,尤其喜欢看那些她手抄的书,毕竟仁孝皇后的东西都收在库房里,轻易是不拿出来的。   胤礽只能看姜鄢的手抄本。   这些册子,自然是不能被半大少年的皇太子看见。姜鄢只能拜托李嬷嬷去把册子藏起来。也不必告诉她藏在哪里,她若是有需要的时候,再请李嬷嬷拿出来就是了。   毕竟李嬷嬷职业素养业务水平奇高,姜鄢是最相信她的能力了。   册子藏好了,姜鄢这儿再没有什么怕被康熙发现的东西,她轻松多了。   康熙再黏人,也总是会有他自己独处的时候。姜鄢就趁着那时候练一练身体,只要付出就是有回报的,姜鄢觉得,效果真的是很好的。   就连康熙都发现了,总是会盯着她看。   那眼神深邃幽暗,他也不问什么,也不说什么,就用眼神表演要把人吃干抹净的心思。   姜鄢从来都不爱出风头,作为仁孝皇后的替身入宫已经够高调的了,若非康熙要求,她从来行事都是比较低调的,年年生辰,姜鄢都不想大办。也没必要太引人注目,毕竟这几年,她引人注目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   最主要的原因是,过生辰若大办,她会很累,阖宫上下的人要应付,那是很辛苦的。过生日的时候都不能躺平,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康熙随她的意思,都是在储秀宫中给她过生辰。那一日,会收到太皇太后及皇太后的赏赐,还有各宫嫔妃的礼物,小阿哥小格格们年纪还小,倒是会在这一日,很难得的吃到储秀宫小厨房无限量供应的小零食和小蛋糕。   但过了年节后,来到了姜鄢十六岁的生辰。   康熙就不想静悄悄的办了,康熙给姜鄢办了生辰宴。   太皇太后及皇太后的赏赐装满了大半间的库房。各宫嫔妃的礼物加起来也是一二十个箱笼。   康熙的赏赐,直接把姜鄢剩下的两间库房都装满了。储秀宫中清点礼单的人不够用,甚至将庆月松月都顶上去了。   生辰宴上,小阿哥们难得放假,小格格们也非常的开心,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得到了一大桶的储秀宫小厨房出品的小零食。然后,每个宫中,都是按人头分配的。一宫一个大蛋糕,每人一个小蛋糕。宫女太监也是有的。   这都是姜鄢安排的。既然要办生辰宴,那干脆就办的大气些。   要庆祝,那就大家一起庆祝,让每个人都开心,都能吃到甜甜的小蛋糕,至少在她生辰的这一日,大家心里都会是甜甜的,开心的。   大办生日宴的后果,就是每个人都很开心,太皇太后及皇太后是真开心。   各宫嫔妃是不是真开心倒也不那么重要,只要她们是笑着的就行。毕竟康熙在场,她们也不敢不笑。   小阿哥小格格们在席间满场穿梭,几乎是玩疯了,他们拿着特制的小风车倒是跑,简直是快乐极了。   倒是皇太子与皇长子端端正正的坐着,很有皇子的风范。   三阿哥都没顶住美食的诱惑,吃的像个快乐的小仓鼠。   小阿哥们小格格们也有小礼物送给姜鄢,都是小孩子们的心意,自己做的手艺,姜鄢都好好的收起来了。   一场生日宴下来,所有人都开心极了,甚至孩子们都舍不得离开,还是被各自的奶嬷嬷抱走的拖走的。   姜鄢却累惨了。这个生辰宴因为小孩们的兴奋,比预定结束时间晚了一个多时辰。要不是阿哥们明天还要读书,姜鄢怀疑他们会嗨通宵。   回了储秀宫,都顾不上康熙在身边,直接往床榻上一扑,扑在柔软的被褥里,预备一秒睡着。   胤礽送了很大的一个几乎有一人高的盒子。里头也不知道装着什么,包装的极好。   太监们抬过来的时候特别的小心,生怕磕了碰了。   姜鄢好奇极了,就想等着生辰宴之后拆开来看看是什么东西。   生日宴的时候,姜鄢还偷偷问过坐在她身边的康熙,康熙说他也不晓得里头是什么。   “保成预备的礼物,一个字都没有跟朕透露过。只说要给你一个惊喜。但朕瞧了,是他精心准备的。好多次你走之后,毓庆宫的灯火便会亮起来,一亮就是好久。可见保成的用心。”   康熙这样一说,姜鄢更好奇了。   此刻,她想到胤礽方才依恋她的眼神,姜鄢一使劲,从床榻上爬起来。   她等不及了,她要拆胤礽给她的礼物。   可人还没走过去,却被康熙抓住了手腕。   刚说去沐浴更衣的人换了身常服穿的整整齐齐的走回来,姜鄢看着都有点懵:“皇上,您穿成这样,这是要出去吗?”   现在都过子时了,还要出门?   康熙牵着她,看了她身侧侍立的李嬷嬷一眼,李嬷嬷会意,转身就去了箱笼找先前预备好的衣服。   康熙搂着她,沉声说:“朕要带你出宫。单独给你过生日。”   姜鄢听的头都大了。   天哪,饶了她吧。她的生日都过了,这都过了子时了。怎么还要过生日?   谁一年过两个生日啊。 第50章 050   “明年。等明年臣妾过生日的时候,皇上再单独给臣妾过生日吧。”   姜鄢现在真不想出门,她现在只想立刻马上睡觉。   她眼睛都睁不开了,困得自己都没什么力气站着,干脆把全身的重量放在康熙身上,由着他抱着自己,她闭着眼睛准备表演一个一秒入睡。   康熙为这一日准备了许久,不会因为姜鄢困,就放弃带她出宫的。   他瞧了李嬷嬷一眼,从李嬷嬷手中将预备好的衣裳拿过来,他亲手给姜鄢换衣服。   白日里一直在忙生辰宴的事情,姜鄢也没怎么歇着,后来开宴,姜鄢从头至尾都陪着,哪怕是冬日,这一天忙下来,身上的衣裳也是出了些汗的。   康熙要带着姜鄢出宫,肯定不会让她穿着湿衣出去,必然是要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才行。否则出门被风一吹,身上尚有汗意,衣裳都是半干不湿的,容易生病。   姜鄢是真的累了困了,连眼睛也懒得睁开,就随便康熙和李嬷嬷摆弄她。   感觉到他们在给她擦身上然后换衣服,姜鄢忍不住哼了两声:“还是要沐浴才舒服。才能换干净衣服的。”   康熙一面给她系裙摆上的带子,一面轻声说:“到了地方再沐浴。现下没有时间让你沐浴了。”   康熙见她又乖又听话,也不闹什么了,就是困极了的样子,自己嘟囔两句就罢了,也不说什么。就是这么摆弄她,她想睡也睡不好。   康熙知道她能听见,就轻声给她解释:“朕原本打算今日就带你出宫的。可太皇太后不许,定要在宫中给你办生辰宴。说这次不一样。朕想着,太皇太后说的有道理。朕就准了。所以,直闹到现在,才有机会带你出去。”   姜鄢闭着眼睛,虽然没有沐浴,但是用热水擦了身上,再从里到外换上干净清爽的衣裳,还是挺舒服的。   她趴在康熙身上,被康熙抱起来,骤然悬空的感觉很熟悉,但姜鄢还是抱住了康熙的脖子,歪头靠在他的肩窝上。   她说:“可是现在都过了子时了。臣妾的生日都已经过了。”   康熙抱着姜鄢出了储秀宫。   外头极冷,风也很凉,但姜鄢被严严实实的裹起来,外头还围了一个雪白毛的大氅,一点儿也不冷,仿佛待在恒温的空调房里。   龙辇静静的等在宫门口。康熙抱着姜鄢上去了,他微微扬了扬下巴,龙辇静悄悄的往宫门口去。   等出了宫,便要换上预备好的车驾,然后再往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去。   康熙抱着人,微微侧头看怀里的人,姜鄢几乎整个人缩进大氅里,只露出一双半阖着的眼睛,可见是真的困极了,但仍是无法安睡。   康熙轻声说:“那就当做,是你满了十六岁,走入十七岁的第一天的礼物。”   龙辇很稳当,姜鄢睡在温暖的大氅里,又被康熙抱着,睡意晃晃悠悠的漫上来,直到再也压抑不住了,康熙的那句话,就好像是她彻底沉入梦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声音太轻了,也太遥远了,姜鄢不知道自己听到了没有,也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几乎就在下一刻,她就睡着了。   康熙一直凝望着她,见怀里的人渐渐呼吸平稳,安然睡去,他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   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鬓边,康熙轻语:“睡吧。等你醒了。就到了。”   地方不是很远,但也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姜鄢既困了,也没有必要跟着熬,想睡自然可以睡。   李德全在旁陪着,康熙今日极早就起身了,忙完了政事,又陪了储秀宫娘娘一整日,李德全也觉得康熙休息不够,便小声劝着。   “皇上也歇一会儿吧。”   康熙淡淡说:“不必。朕不困。要出宫了,一会儿到马车上,朕再歇。”   姜鄢累极了,自然睡得沉,他们从龙辇换到马车,又从宫外到郊外,姜鄢一无所知。   等姜鄢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入眼瞧见的便是一片雾蒙蒙的帷帐,只是这帷帐颜色与她宫中和乾清宫的都不一样,是那种很朦胧的天青色,轻纱似的拢着外头的天光,让姜鄢根本分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她坐起来,抱着身上的被褥发愣,外衣和大氅都脱掉了,她只穿着里衣裹在温暖的被褥里。   上午?或者,是下午?   被褥上还有熟悉的味道,是康熙身上的气息。   旁边放着几个汤婆子,整个床榻都是热乎乎的,姜鄢也分不清康熙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晓得康熙昨晚跟她同塌而眠过,但其余的,就半点都想不起来了。   她只晓得,她睡得很好。   李嬷嬷一直在外候着,瞧见床帐里有动静,就将帷帐轻轻撩开点,便与姜鄢懵懂的眼神对上了。   李嬷嬷笑道:“主子醒了?主子可饿了?”   “主子这一睡都没有用早膳和午膳,现下起来用一些,还是一会儿直接用晚膳呢?”   姜鄢瞪大了眼睛:“现在都下午了?那我睡了多久,两天吗?”   李嬷嬷又笑:“现在申时正。主子是从昨夜出宫睡到现在的,并没有两天。”   姜鄢有点饿,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说,不必等晚膳了,她现在就要吃东西。   膳食是一早就预备好了的,姜鄢起来洗漱更衣,瞧见她所在的地方是完全陌生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是她没有来过的。   只是她肚子饿,没顾得上先问,等膳食送上来,她吃了个半饱,才开始对李嬷嬷发问。   “嬷嬷,我们现在在哪儿啊?”   李嬷嬷笑着说:“在主子自己的地方。”   “昨夜皇上带着主子出宫,就直接坐着马车到了这儿了。是今儿上午才到的。当时主子还睡着。”   这天底下,便只有康熙先前送给她的林场马场和皇庄属于是她自己的地方了。   姜鄢还真没想到康熙把她带到她的皇庄和马场里来了。   康熙当初把东西给她的时候,她就仔细瞧过了。   那片林场在木兰围场那一片。而她的皇庄和马场,则是在热河行宫这边。   只不过现如今的热河行宫还有避暑山庄都还在修建中,并未完全开放,康熙也一次没有用过。就这一晚的时间,也不可能跑到林场去。   那就只能在皇庄和马场这边了。   没想到他们跑了一夜,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姜鄢也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还能亲眼看看自己的皇庄和马场,她原本以为,这辈子都只能收钱而瞧不上一眼的。   “那皇上呢?”姜鄢问。   李嬷嬷说:“到皇庄后,皇上同主子一道休息了会儿,然后便出去忙了。”   姜鄢点点头,她吃着膳食菜式,觉得味道异常的熟悉,就知道康熙这是把她储秀宫小厨房的人给带出来了。   李嬷嬷说:“皇上想着,主子或许还要在此处住上几日,怕主子用不惯这里的饭食,就将小厨房的人都带来了。”   姜鄢连连点头,看来着实是考虑已久的,康熙安排的十分周全啊。   就是不知道这个生日打算怎么给她过呢?   姜鄢有点好奇,瞧见她身边只有李嬷嬷,庆月松月完全不见踪影,便问李嬷嬷她们做什么去了。   李嬷嬷面不改色:“主子不记得了么?庆月松月昨晚在库房里清点礼单,事儿没做完,就没有跟着出来。”   姜鄢噢了一声,想起自己那满满当当的库房,忍不住说:“那真是辛苦她们了。”   李嬷嬷应了一声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姜鄢只顾着干饭,也没有瞧见李嬷嬷唇角带着一抹笑意。   姜鄢吃饱了,屋子里的一切都摸索熟了,她也睡饱了,就琢磨着想要出门去看看,李嬷嬷却没让她出门。   姜鄢满眼疑惑,李嬷嬷只是笑:“主子略等等,现下还不到时候。”   姜鄢更不懂了:“不到时候?什么不到时候?要到什么时候?”   李嬷嬷笑而不语。   姜鄢就想起来了:“嬷嬷的意思,是皇上另有安排是吧?”   李嬷嬷还是笑而不语。   姜鄢什么都问不出来,人又不让出去,忍不住跟李嬷嬷吐槽:“皇上将我带出来,说要给我过生日,结果人影都不见一个。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送我的皇庄和马场,还不许我出去瞧一眼。难不成,要一直把我困在屋子里么?”   李嬷嬷又笑:“主子稍安勿躁。皇上并非不许主子出去。只是这皇庄里,皇上预备了些东西,此时还不宜给主子瞧。皇上的意思,是主子可以去看看主子的马。等到了晚上,皇上会来接主子去皇庄的。”   姜鄢懂了:“噢,嬷嬷的意思是说,咱们如今住在马场里?”   李嬷嬷笑着点头:“是。”   姜鄢兴奋了:“那我要去看看我的马。快带我去看看我的马。”   康熙的打算姜鄢懒得管,反正她如今在马场里,这又不是在宫中,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和束缚,她换了身轻便些的衣裳,就去马场看她的爱马了。   康熙的那匹黑色的汗血宝马和姜鄢的纯金马养在一处。   时隔一年多再次见到她的纯金马显然没有忘记她。   见姜鄢过来,纯金马特别高兴,那双美丽温顺又极通人性的眼眸望着她,然后用马头轻轻蹭了蹭她。   姜鄢更热情,抱着马头亲了人家一口。   黑色的汗血宝马显然也是认得姜鄢的,它也对姜鄢很亲近。   这倒是让姜鄢生出些别样的心思来。   康熙的这匹黑马没有旁人骑过,可见它对自己这样友善,姜鄢就蠢蠢欲动的想要试一试了。   旁边的马场维护的极好,可以随时上去试一试。   姜鄢试着上去的时候,黑色的汗血宝马没有拒绝她,反而很开心的样子,还不停的和纯金马贴贴。   旁边侍候马的太监瞧了,一个劲的奉承姜鄢:“娘娘可真厉害。万岁爷的这匹马谁也骑不得。娘娘是第二个能驾驭它的。”   姜鄢扬了扬下巴,又去摸了摸她的纯金马。要是没有它老婆在这里,姜鄢估摸黑马也是不愿意让她骑的。   为了它心爱的老婆,这大黑马总是会让步的。要是换了旁人,自然是不行的。   重新驰骋在马场上,感受着许久没有感受过的风与自由。姜鄢倒是想起了很多的回忆。   但是更多的,是满心的畅快。   大黑马个高,骑起来更爽啊。   姜鄢好好的痛快了一回,然后又去骑她的纯金马,两匹马换着跑,直到她觉得累了才停下来,放两匹马自己在马场上去玩。   姜鄢撑着下巴趴在围栏上,远远望着原野上将要落下去的夕阳。   她刚才吃得很饱,现在一点儿也不饿。   就是跑累了歇一会儿。身边只陪着李嬷嬷一个。   照顾马的太监瞧她不爱听奉承,也不说话了,就沉默的在两匹马身边候着。   纯金马在草场里慢悠悠的晃荡,大黑马在一旁陪着她。   天地浩大,姜鄢却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身上热乎乎的,吹着冷风反而觉得很舒服。   一瞬间的身心舒畅,岁月静好,感觉不错。   “娘娘。”一声呼唤把姜鄢的思绪拉了回来。   姜鄢回头一瞧,李德全那儿站着呢。   姜鄢就笑:“皇上让你来接我了?”   李德全说是:“皇上请娘娘移步。皇上吩咐,去皇庄前,请娘娘先更衣。”   姜鄢瞧了瞧身上的衣裳,笑着点头:“自然是要先更衣的。”   姜鄢觉得一切都寻常,她也很配合,让干嘛就干嘛。其实她的生日跟德鄢的生日在一天,给德鄢过生日,也就相当于是给她自己过生日了。   就是看见李嬷嬷去取来的衣裳,姜鄢有点顿了一下。   她以为就是寻常的宫装。可取来的衣裳明显不是。   进宫那年册封为妃,行册封礼的时候,姜鄢穿的是妃制的朝袍宫装。因她年年都在长大长高,那衣裳年年都要新做。但并不是总有场合需要穿着,一年至多也穿不了三次。   可那衣裳是金黄色的,同贵妃的服制。只是略微有些不同。   但眼前取来的衣裳,从规制上来,明显高过妃位的服制。可具体是什么服制,姜鄢也瞧不出来。毕竟她万事不管,最会躺平,她自己的衣裳也是穿多了才知道,旁人会穿什么样的朝袍,她压根就没有注意过。   更重要的是,这宫装并非金黄色的,而是红色。是极其鲜艳的红。   姜鄢穿了,还重新梳了头发,换了与这衣裳配套的旗头。甚至连首饰钗环都是一套的,早已预备好了。   姜鄢穿戴完了,从镜子看自己,跟要出嫁的新娘似的。   她的皇庄和马场是连在一起的。但康熙肯定不可能让她走着过去,还是马车来接她,载着她过去。   康熙交给她的东西里,只画了皇庄的平面图,她知道这皇庄里的构造,却不知道皇庄里面具体长什么样子。   她下了马车,李德全和李嬷嬷陪侍在她的身边。   姜鄢没想到,她会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   仿佛还在江南精致的园林里住着没有回京似的。雕栏画栋,小轩楼馆,每一处飞檐都标志着皇庄的精致。   在北方,难得看见这样的园子。可眼前的这座园子,又不似江南园林那般娟秀,反而结合了北方园林的大气与格局。   还真的是挺好看的。   姜鄢一面往里走,李德全一面在旁说:“娘娘的这座皇庄,从去岁就开始重新修建了。皇上的意思,是想要和从前完全不同的感觉。只是那会儿没有什么太好的想法,便只让人将原先的房屋都推倒了。”   “后来在江南,瞧见那些园林雅致,又瞧见娘娘很是喜欢。就让人画了设计草图回京,令人照着修建。这是江南的园林大师们特意设计过的。这儿不大,就是一个精致的小园子,但处处,都有皇上的亲自把关。”   此时已过黄昏,天际最后一丝余晖落尽,就在李德全话音落后不久,陷入黑夜中的小园子突然亮了起来。   姜鄢借着满园灯火,才看见,原来小径上,挂满了小兔子灯。   ——是她在大野泽买的那种小兔子灯。   她自己的那盏小兔子灯好好的挂在储秀宫的墙上,只是为了防止外头被烧坏,姜鄢已经不点灯火了。   胤礽的那盏小兔子灯,大约是在去海边的那一晚,浸透了太多的咸湿的海风,到了扬州后,那小兔子灯就支撑不住了,外头都发霉了,只好扔掉了。   姜鄢没想到,居然还能看见这么多一模一样的小兔子灯。   明明后来在江南各地,都没再瞧见这样的灯的。   李德全引着姜鄢在小径上走着,见姜鄢看满园子的灯,便说:“皇上知道娘娘喜爱这个。便命人去大野泽寻了那工匠,让他慢慢做,好好做,能做多少就做多少来。这一年多,终于是攒够了满园子的灯。特地在娘娘生辰这日亮起来。”   姜鄢想,康熙真的是有心了。   昨天白日宫中的生辰宴,热闹以极。她过了一个极其喧闹的生日。   今天晚间在这个属于她的小园子里,这里这样的安静,挂着满园子的散发着幽幽暖光的小兔子灯,这是一个安静的开启,让姜鄢静谧的心感受到了宁静。   感觉真的还不错。   大约路线是有提前规划过的,李德全引着她慢慢走,将这个小园子大致都逛了一遍,不过是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若真是要细细的逛,姜鄢看了一下,大约也要花上一两个时辰的。   转过一处轩馆,姜鄢走出月洞门,紧接着便在回廊下瞧见了静立在那儿的庆月和松月。   姜鄢立时转头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笑起来:“昨夜主子出宫,庆月和松月也是一道跟着来的。可皇上吩咐,庆月松月必得今晚才能现身来接主子。所以奴才编了个瞎话,主子别怪奴才。”   庆月松月穿的也挺喜庆的,瞧见了她,双双一同给她行礼。   回廊里,沿途挂着的还是小兔子灯,不过是成双成对的小兔子。还挺可爱的。   每一对造型都不一样,但都很亲密,很恩爱。   庆月松月接到了姜鄢,李德全和李嬷嬷就望着姜鄢笑,给她行礼:“主子/娘娘,奴才便送到这里了。”   姜鄢继续往里走,回头看看灯影下含笑的李德全和李嬷嬷,总觉得她现在像是在被接亲。   “主子,皇上在水榭里头等着呢。”庆月和松月很兴奋,但还算稳得住。   回廊里头,是藏在湖心的水榭轩馆。只有一条小径建在水上走过去。   庆月松月停在岸边,都望着姜鄢笑:“皇上就在屋中。奴婢们就送到这里,主子自己进去吧。”   姜鄢瞧了瞧她俩,说:“你们都在外面,只皇上一人在里面吗?”   庆月松月点头:“是。皇上说,奴才们都在外面候着。”   姜鄢就问:“那谁伺候皇上啊?”   庆月松月笑得暧/昧:“皇上说,今夜不需人在里头伺候。皇上只与主子在一处。待明日,奴才们自会进去服侍。”   噢,姜鄢懂了。康熙这是要在今晚吃了她啊。   难怪这样大的手笔,还玩了这么多的花样。难怪一天也等不了,一定要在昨天夜里,哪怕过了子时也要把她薅出来,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姜鄢早有准备,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她摸摸自己的脸,抬步就往灯火闪耀的轩馆中走去。   穿过水榭,便到了那挂满帷帐的轩馆外头,她还未叩门,门边自己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个人,将她牵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康熙站在烛火耀眼处,他一身明黄服制,正经的像是要上朝,却与姜鄢身上艳丽的宫装相得益彰,宛若一双璧人。   “怎么晚了?”康熙都等了好久了,好几个时辰没见,心里就不痛快。   姜鄢笑起来:“皇上费了心思,建了这么漂亮的小园子给臣妾,又令李总管引着臣妾欣赏,臣妾自然要好好看一看的。路上也不曾停留,若要细看,只怕现在还未到呢。”   康熙细瞧她,果然只有她才配得起这身衣裳。   原本是要用金黄色的,可康熙甚少见她穿红,便命内务府制成红的,果然是耀眼夺目。   康熙把人搂在怀里,摩挲着姜鄢的耳后,瞧她的口脂也用的重颜色,甚是好看。   “鄢儿,你喜不喜欢这园子?”   姜鄢索性趴在康熙怀里,懒懒的说:“喜欢啊。”   “这是皇上单独给臣妾过的生日,送的礼物,臣妾当然喜欢。”   康熙就知道她不记得,又把昨日的话说了一遍:“你的生日既已过了,这便是朕送你的十七岁第一天的礼物。不过,礼物远不止这些。事实上,朕也没有把这个当成是礼物。”   “将皇庄给你的时候,就琢磨要将这里重新修葺再带你来瞧瞧了。如今是正好在这时候建好。就一并给你瞧瞧。”   姜鄢这下好奇了:“还有什么礼物?”   康熙勾唇一笑,带着她进了内室。   姜鄢没做什么准备,但心里的诸多猜测都没什么用。   因为她一进内室就被闪瞎了眼。   当然了,这是一种比喻。但并不是夸张的比喻。因为内室的场景,是真的很闪。   非常非常的闪,黄闪黄闪的。   用纯金打造的桌案,纯金的坐塌,纯金的躺椅,金桌上的器物也都是纯金的。   这屋里的一切,都是用纯金打造的。   就连梁柱,都镀了一层金子。   屋里挂着的幔帐,上头都是用金线勾出来的,纯金的红烛底座,哪怕只点了两盏红烛,屋子里也是闪瞎眼的金灿灿。   更要命的是,内室里有一张极大的床榻,那床榻也是纯金所造。   上头的被褥幔帐一应俱全,都是新的。   姜鄢不知道该说啥,她被震撼到了。   就是说,她的初/夜确定要在这张闪瞎眼的金床上完成吗?   这真的很难不分心诶。   和这里的一切相比,她当成宝贝的那个纯金的小匣子和那一大袋子金锞子,完全就不够看了。   姜鄢的心被纯金的一切击中了。   她想余生都住在这里,哪儿也不想去了。   康熙将人带了进来,叫姜鄢瞧见这一切后,他便密切凝视着姜鄢的神情,观察她的反应。   她呆呆的,眼睛里却闪着晶亮的光芒,整个人都是被震撼到了的模样。   看到了想看的反应,康熙非常高兴。   康熙决定再接再厉,康熙说:“鄢儿,这里的一切,都是朕送给你的。喜欢吗?”   姜鄢呆呆的看向康熙:“送我的?”   康熙点头:“都是你的。喜欢吗?”   “臣妾喜欢。”姜鄢答得矜持。心里却在尖叫,当然喜欢啊!   纯金的一切生活器具,这巨大的纯金床,谁会不喜欢呢!   姜鄢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在心里呜呜两声,要感谢仁孝皇后。   皇后姐姐是活菩萨!   怀里的人是挺矜持的,可那疯狂跳动的心却瞒不住抱着她的康熙。   康熙见她激动的脸都红了,忍不住好笑,又觉得挺高兴的,他就知道她会喜欢的。   康熙专注的凝望着她,轻声说:“鄢儿,朕单独带你出来,你明白朕的心意吗?”   姜鄢心里晕乎乎的,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只有仅存的理智教她回答康熙:“臣妾明白。”   不就是侍寝吗?可以的,侍寝百次千次万次都可以。   金子使人疯狂,姜鄢快乐的想。   康熙想她高兴,又不想她被金子夺去太多的注意力,他低头亲人,直到姜鄢的目光全落在了他的眼中,康熙才在她耳边轻声说:“鄢儿。”   “朕将所有人都遣走了。这里只有你与朕。”   “这里有浴池。引了温泉水进来。你与朕一同用。今夜,朕伺候你。好不好?”   姜鄢本来就晕晕乎乎的,被亲之后更晕了,身上也没有力气,康熙说什么她都说好。   她还记着自己的职责呢,为了那些金子,她豁出去了。   晕晕乎乎地说:“应该臣妾伺候皇上。臣妾学了好久,包皇上满意。”   康熙眸色转深,片刻再也忍不得,立时打横抱起人,到隔间去了。   精致漂亮的衣裳都被随意丢在了地上。打湿了也没有人管。   温泉水其实温度还是比较适宜的,但落在身上,竟觉得有些烫。   心里也跟滚热似的,烫。   浴池居然也是纯金打造的。姜鄢晕晕乎乎的想,这太浪费了,这都不能搬走,她回了宫还怎么享受呢?   好可惜啊。   金子还挺硬的。手指节摁在上头,指尖都泛起青白色了,姜鄢都觉得有点儿疼。   纯金床上铺了足够厚的被褥,姜鄢只觉得热。   上面居然铺满了含着冷香的梅花,姜鄢手腕上印碎了几朵,就跟弄了梅花的纹/身似的。   纯金色的幔帐,姜鄢眼睛都晃晕了,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晓得康熙在她耳边说,可以出声,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人会听见。   姜鄢自己好像也有点激动,不确定自己用上了什么李嬷嬷教的技巧没有。   只晓得纯金床榻很结实,非常的结实,完全不用担心晃动的问题。   康熙真的太凶了。姜鄢想,她是不是豁出去豁的太多了,她还想多看看金子的,结果她晕了。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姜鄢真的无法想象,这张脸是不是厉害的太夸张了一点。   她都晕了,晕了醒,醒了晕,最后人都呆了,躺在床榻上望着金子发呆,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晨光日月,不知日升月落,整整十天,姜鄢晕晕乎乎的在纯金床上躺了十天。   是的,跟心爱的纯金床贴贴了十天是挺爽的,可是,每天需要庆月松月照顾她,李嬷嬷给她喂饭,她连手都抬不起来啊,姜鄢忍不住捂脸,每天的沐浴,都是康熙抱着她去的。   这实在是,实在是太羞耻,太疯狂,太放/纵了。   康熙天天抱着她黏糊,跟她亲密贴贴,姜鄢觉得自己像是柔软的一汪水,永远无法凝结起来。   “十天了,皇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臣妾会猝死的。”   姜鄢每天白天睡,晚上睡,一种补眠,一种被睡。饶是这样,她都觉得好难。   可康熙呢。康熙晚上贴贴,白天还精神百倍的起来批阅奏折题本,处理政事,甚至还能召见大臣,然后晚上又跟打了鸡血似的忙碌。   姜鄢想,康熙他不是人。   她原本担心康熙会猝死,现在想想她真是太天真了,康熙怎么会猝死呢。猝死的只有她而已。   “怎么会。爱妃不要胡说。”康熙亲她,给她按摩手,按摩肩膀。   “爱妃?”姜鄢敏锐的抓住了康熙新换的称呼。   康熙温柔的笑:“十日前,朕已下旨。给你选了封号。”   “那会儿你睡着,便没有告诉你。”   姜鄢这十日都晕晕乎乎的,康熙就一直没说,说了她也记不住,如今说正是时候。   康熙将圣旨给姜鄢看。   “两个字的封号?”如今宫中封号只一字,姜鄢没想到自己得了两个字。   宸淑。宸淑妃。   “好不好?喜不喜欢?”康熙自己是觉得极好的。   姜鄢点点头:“好。臣妾喜欢。”加了两个字,越到了众妃之首,挺好的。   康熙自己还在那儿念:“宸淑妃。宸淑贵妃。宸淑皇贵妃。都挺好。”   一抬眼,见姜鄢又呆呆的看着他,还以为她吓着了,康熙就笑:“这都是迟早的事。朕会安排好。你不必挂心。”   姜鄢想,她当然不挂心。升职与否,全凭大老板一句话。反正皇贵妃就到头了,她觉得都可以,都行。   康熙想,总窝在这个小园子里,确实不是事儿。   “畅春园那里正在收尾了。再过些时日便能搬进去住着。如今咱们先回宫。出来的久了,也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等住几天,再搬到畅春园去。”   康熙自己在外头久了,也不大喜欢总是住在宫城中。   南巡回来,康熙就在思考如果不住宫里能搬到哪里去住。   修建姜鄢这个皇庄小园子的时候,康熙就在琢磨要修建一座大园子了。   现在,畅春园快建好了。康熙终于能搬进去住着了。   听说能回宫了,姜鄢高兴了。   能回去了,康熙的事就会多,她也不会被一直压在床榻上起不来。   而且十天没见胤礽了,她怪想念皇太子的。   康熙说:“既要搬回去。这些东西自然也不能都留在这里。本就是送你的礼物,自然是要一并搬回宫中的。你若喜欢,将你寝殿里的东西都换了,换成这些,必然更好。”   这里虽然是姜鄢的皇庄,可一年到头也住不了太多次,东西留在这儿可惜了。   姜鄢喜欢抱着纯金小匣子睡觉,待将这些物件和纯金床都搬回去,那个小匣子也就不用拿出来了。   她睡着纯金床上,有他在,不用抱着小匣子,便可以腾出手来抱着他睡了。   康熙觉得自己的打算极好。   姜鄢听完大喜,随即又在心中告诫自己要矜持,她装迟疑为难:“这个,会不会不大好啊?”   她是要走仁孝皇后风的替身。尽管学不到仁孝皇后的精髓,但至少也不能太出格不是。   把寝殿里的物件全部换成纯金的,这是不是太招摇,太显眼,太狂野了呢。   “这有什么不好的。你喜欢就好。”康熙觉得这都不是事儿。   可瞧她的样子,像还要维持几分矜持,抵死守着那摇摇欲坠的底线,不肯暴露自己的本性。   康熙一方面觉得好笑,一方面又想宠着她,便说:“你若不想换,那便不换。但这里的物件都是可以拆走的。给你运回你的储秀宫放着,左右都是你的东西,你收着就好。”   姜鄢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又怕康熙发现,连忙遮掩,用亮晶晶的眼眸望着康熙,只夸康熙好:“这是皇上送给臣妾的礼物,臣妾自然不能留在这里。臣妾听皇上,臣妾将东西都带回去,就放在储秀宫那两间空屋子里。”   先前两个庶妃搬走后,她们住过的地方一直空着,李嬷嬷时时派人打扫,空了几年,现下正好,这些东西运回去后,正好放在那屋子里。   姜鄢想,但凡康熙只要不来储秀宫留宿,她还能偷偷摸摸的去那屋子里睡一睡纯金床,多好啊。   康熙显然是早就想好了的,因此这屋里的物件个个都能拆,个个都能搬走。   就连梁柱和浴池,都能拆下来,再运回储秀宫去。   而且东西拆下来了,原本的屋子也并不难看,是事先就漆好了的。只待再摆些旁的家具物件就好了。   东西是先行运回宫中的,就按照姜鄢事先说好的,全放在了那两间空屋子里。   康熙又让姜鄢休息了两日,夜里没有折腾她太过,至少能让人起了床,穿了衣,稳稳当当的站在地上。   才带着她回了宫。   这回穿在姜鄢身上的,便是金黄色的服制。比妃位的服制略高些,姜鄢能认出来。   姜鄢回宫,还以为没什么太大的动静,可同着康熙从龙辇上下来,刚在宫道上站稳,就瞧见眼前乌泱泱一堆人,跪下了一大半。   “迎宸淑妃娘娘回宫。宸淑妃娘娘吉祥。”   人很多,太皇太后及皇太后自是不在的。   在场的,除了皇贵妃、贵妃不曾跪下来,其余人等,众妃众嫔还有小阿哥小格格们,全都跪下给她请安。   胤礽也在前头,站着,笑吟吟的看着她,问姨母安好。   特别隆重,也特别郑重。   姜鄢看向康熙。康熙牵着她,含笑让她受礼。   在康熙的示意下,姜鄢叫了起,待姜鄢给皇贵妃、贵妃见礼后,康熙才开了口。   “素日里,储秀宫娘娘,你们都是见过的。但如今,宸淑妃回宫,比往日不同。皇贵妃、贵妃之下便是宸淑妃。众嫔妃日后要勤谨侍奉,不得怠慢。”   “叫你们来迎,这也是礼数。今日就算是正式的重新见过了。”   “即日起,宸淑妃就帮着皇贵妃料理六宫庶务。皇贵妃与贵妃,要尽心教导。宸淑妃聪慧,必能协理你们好好管一管这六宫。惠妃、荣妃、德妃、宜妃,日后也要多替宸淑妃分担。”   姜鄢人都傻了。   难怪送她这么多金子呢,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呵,男人,竟如此的诡计多端。 第51章 051   当着众妃的面,姜鄢不好质问康熙,更不可能当众抗旨。   等康熙讲完,皇贵妃、贵妃领旨,众妃也都跟着应是。   姜鄢对着众人福了福身,说,有劳诸位姐姐了。   她位分高些,但年纪还是小一些,叫声姐姐也算尊重。但众妃此时都当不起,又都跟着回礼,说不敢当。   姜鄢这个样子,表现的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协理六宫之事一样。   众妃看在眼中。心里不平衡的大有人在。这排在头一个的,自然便是钮祜禄氏了。   可她纵然嫉妒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这一二年里,储秀宫那一位的盛宠是有目共睹的。   就凭着那张与仁孝皇后一模一样的脸,不但叫皇上眼里只瞧得见她,还让皇上在往后的出巡中,费尽心思的要带着她出门。   钮祜禄氏终于意识到,在做人替身这件事上,她比不上储秀宫那一位。她的那位好姐姐,在皇上心里的份量,也没有仁孝皇后那样深。   这路,就是走不通的。   说起来,简直是一万分的不可思议。皇上先前也不这样,可自赫舍里氏进了宫,再往后一二年,就跟着了魔似的,只往储秀宫去,居然亲亲蜜蜜的处了几年,等到赫舍里氏长成了,才让人侍了寝。   偏还不要在宫中侍寝,还要连夜带着出宫去,十天都不回来。   阖宫上下给她庆祝十六岁的生辰,听说皇上还在外头单独给她过生日。侍寝第二日,就下了圣旨,封号还破天荒选了两个字。   瞧瞧那选定的两个字,哪一个不尊贵呢?哪一个不昭示着宸淑妃的盛宠呢?   去岁木兰围场,宸淑妃拿了第一,众人都不知晓皇上的赏赐是什么,直至最近才传出风声来,旁人听过就算了,钮祜禄氏当时是离这赏赐最近的人了,因此更多了几分留心。   皇上给了宸淑妃一片林场,还有热河的皇庄和马场。   听说,这一回皇上带着宸淑妃单独出去过生日,便是在重修过的皇庄里。   瞧着宸淑妃那娇/媚水润的模样,可见这十天在皇庄中过的该是何等的滋润与受宠。   钮祜禄氏心里怎么能不酸呢?钮祜禄氏心里酸死了。   就说眼前的事,宸淑妃在宫外住了十天,回来的时候人这样张扬,偏生还从宫外抬了些厚重东西进来,上头盖着东西,也瞧不出是什么。   只晓得抬着东西的太监都十分的小心翼翼,生怕磕了碰了什么地方。   惹得阖宫上下闲着的宫女太监都去看热闹,说是什么都有,但就是没人瞧见真面目。   毕竟包裹的太严实了,就不可能有风吹着然后让人不小心瞧见的桥段。   眼瞧着东西搬进了储秀宫,众人也没能猜出来究竟是什么。但可以肯定是绝对的好东西,否则怎么能搬进储秀宫里去呢。   储秀宫的口风是出了名的严实,那可都是伺候过仁孝皇后的人。便是有人想要打听什么,哪怕是从一个小太监嘴里,也是什么都打听不出来的。   佟佳氏从进宫起直至现在,都未得宠过。从康熙处得到的赏赐,也不过是四时年节下该有的赏赐,同旁的嫔妃都是一样的。绝没有什么例外过。   她就没得过康熙单独的赏赐,更别说礼物了。在太皇太后处,为着早年的事情,虽说皇上下了旨不计较了,也给她阿玛正了名。   但不管她怎么努力,太皇太后待她,就是淡淡的。   好不容易凭着一点过去的情分,有了这贵妃的地位,能跟着皇贵妃协理六宫庶务。   宫中没有皇后,皇贵妃的身体素来也不怎么好,她在六宫中还是说的上话的,虽然身边没有子嗣,但好歹出身高,又是贵妃,四妃也要敬着她些。   钮祜禄氏在宫中还是有些底气在的。   可现在呢?宸淑妃为众妃之首,不但独宠六宫,还要协理六宫庶务。   这不是明摆着要抢她的差事吗?钮祜禄氏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她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她跟着料理六宫庶务也有几年了,旁的不敢说,六宫之事可动手脚的地方太多了,只要稍微用点心,钮祜禄氏总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先前宸淑妃总是窝在储秀宫不出来,除了她自己宫中的事情别的事情一概不管,可见是对宫务一窍不通的。现在既然领了这个差事,自然就是要出来的了。   要出来,便会有所动作,钮祜禄氏就怕她不动,一旦动了,还能不出错么?   若出了大错,谁也保不住宸淑妃。   钮祜禄氏忽然又有点高兴。只有这样想,她心里才能痛快些。   皇贵妃如今淡然许多。她自想开了后,看待后宫嫔妃都是一样的。   便是得了盛宠的姜鄢,在皇贵妃眼中,也并不是敌人。   毕竟,在姜鄢尚未进宫的时候,皇贵妃也并非是得宠的人。   况且,如今虽有了宸淑妃,但皇上待她还是挺好的。皇上不在各宫中留宿,但对各宫的嫔妃还是多有眷顾的,并不会苛待。   她早先的身子不好,皇上便让贵妃还有四妃帮着她处理宫务。后来为着宸淑妃的事情想左了,宫中有一段时间有些乱,皇上与太皇太后也没有怪罪过她。   太皇太后提点过她后,她就想通了。后来身子慢慢好起来,竟比从前好了许多。   心境好了身子好了,皇上又将四阿哥交给她养着,处理宫务之余,皇贵妃有了更多上心的事情,竟比之往年身体好了许多,不再是从前那病恹恹的样子了。   如今皇上要宸淑妃一同协理宫务,依着皇上待宸淑妃的宠爱,这其实是迟早的事情。皇贵妃并不如何惊讶。   皇上要如何宠爱宸淑妃,哪怕最后宸淑妃晋封贵妃皇贵妃,佟佳氏都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储秀宫如何盛宠,也取代不了她佟佳氏的位置。她自有底气,能稳稳当当的立在这后宫之中。   依旧好好的管理这后宫,好好的养着四阿哥,才是她最应该做的事情。   况有了四阿哥后,皇贵妃觉得自己比从前瞧的更通透豁达些,她还想长长久久的做四阿哥的额娘,既人家亲额娘的心思都放在了六阿哥的身上,待四阿哥始终亲近不起来,皇贵妃自然是舍不得把四阿哥送回去的。   瞧着如今这样,皇上日后必定会更宠爱储秀宫。宸淑妃有孕是迟早的事情。   宸淑妃素来与太子交好,又有那样一层血缘关系在,赫舍里氏一族如今也有皇上信重的人在朝中。不说旁人,索额图便是头一个。   即便宸淑妃并不与索额图有多亲近,但她毕竟出身赫舍里氏家族。若将来有了阿哥,再有皇上的宠爱,更不可小觑。   只要宸淑妃的那张脸永远存在,她就永远不会失宠。   皇贵妃自然不会去巴结储秀宫,但皇贵妃也不傻,认清这一点,就不会去与储秀宫为敌。   毕竟与储秀宫为敌,便是与皇上为敌。   四妃之中,这心里不平衡的头一个就是惠妃。她的大阿哥如今也大了,偏生这个皇长子与皇太子胤礽这个嫡子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惠妃从来气不忿,总是想叫胤禔去争一争。偏生他怎么也争不过。   那头没能出去,这头在宫里,竟又被储秀宫的压了一头。   若不是舅舅叫她隐忍,依着惠妃的性子,必然是忍不住要做些什么的。可如今太子出阁讲书在即,胤禔那头没能出什么风头,韬光养晦为上,她这里也实在不宜做些什么。   几个阿哥里头,除了皇太子胤礽,大阿哥占了皇长子外。   剩余的几位阿哥,也就德妃的六阿哥伶俐些。   三阿哥的性情安静些,四阿哥更安静。五阿哥与宜妃的性子完全不同。从前养在皇太后处,近年才到了宜妃身边。但五阿哥与皇太后亲近,这孩子比较老成,也养的很规矩。   七阿哥出生的时候脚有些不大好,七阿哥与八阿哥年纪都还小些,生母都不是如何得宠,他们养在阿哥所里,也都是安安静静的,哥哥姐姐们活泼些,他们才会跟着活泼。   八阿哥也被惠妃养过一段时间。想着自己的儿子将来许是有些助力,所以养着八阿哥的时候,惠妃还算尽心,只是八阿哥性子太安静了,总觉得养起来不得劲,但惠妃也没放弃。   康熙喜欢活泼些的孩子,尤其是在他热血的鸡娃教育下,还能热气腾腾的努力学习和生活的孩子,才能更多的得到些他的关注。   毕竟他的喜爱和宠爱,是全都给了皇太子的。   剩下的那些关注,就是谁伶俐,谁显眼,他才会多关注谁。   阿哥们还是有些怕他的,在他跟前太安静了,康熙反而注意不到。而天性就活泼些的六阿哥,康熙瞧了有时候便会多问几句,反而显出他来了。   因此,宸淑妃这样荣宠,荣妃和德妃,还有宜妃,三人之中的心态,便有些微妙的不同了。   协理六宫庶务,这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她们的荣辱一生,都牵系在皇上的身上。   这是宫中没有皇后,才让皇贵妃既她们跟着一块儿处理一下。若有皇后,皇后精力足够,这就原本是皇后的差事,轮不到她们这里。   对这个,在宫中待久了的四妃,都看的挺淡的。   最关键的,是在于她们生的或者养着的阿哥们身上。皇上喜欢谁不喜欢谁,阿哥们将来是否有出息,这才是决定她们未来的重点。   瞧着目下这个情形,宸淑妃若有了阿哥,皇上眼里,还能瞧得上谁呢?   再往深想想,皇太子得宠,是为着仁孝皇后。   可仁孝皇后毕竟去了,现在陪伴在皇上身边的是宸淑妃。将来宸淑妃有了阿哥,会不会比太子更得宠呢?若是比太子更得宠,那太子又该如何自处呢?   所以有些事,根本用不着她们去做些什么。只要耐心些,再等一等,一直好的亲近的人,也未必会永远好下去。   亲兄弟尚且有反目的,何况姨母和外甥呢?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8_0_8_0_t_x_t_._c_o_m   迎过宸淑妃,众妃各自散去。小阿哥小格格们也被带走。该读书读书,该回去歇着便要回去歇着。   这下人都走了,姜鄢便含了真切笑意,过去同胤礽说话。   “姨母。”   “太子殿下。”   可这宫道上人来人往的,总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个人还碍着有人在旁边,不能更亲近,只是一块儿对着傻笑了一会儿,直到康熙轻咳一声,才回过神来。   “姨母,我还要去读书。我就先走了。”   胤礽转向康熙,问他,“皇阿玛,今晚若是我将功课都完成了,我能去储秀宫用晚膳么?”   康熙点点头:“可。”   胤礽这下高兴了,与姜鄢招呼一声,然后又立刻回毓庆宫书房读书去了。   姜鄢瞧着十天未见的胤礽,发现他没有瘦,也没有胖,还是先前的模样,精神好吃得好,神采奕奕的积极读书,姜鄢也就放心了。   她被康熙带着出宫,小厨房的人跟着出去了一半。还好康熙还记挂着胤礽,留了一半小厨房的人在宫中,每日照常供应胤礽的膳食。   姜鄢还要去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请安,康熙自然是很忙的,却一定要陪着她去。   瞧见康熙陪着姜鄢来了,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都忍不住笑。   姜鄢得了封号,如今又协理六宫事务,太皇太后觉得极好。   康熙无论怎么宠姜鄢,太皇太后都瞧着好,毕竟有了姜鄢,皇上也从不曾耽误政事,反而如今的精神是越发的好了,太子上进,六宫和睦,她和皇太后的身子骨也一日好似一日。   这可都是宸淑妃入宫后带来的变化。   不再让皇帝深陷于失去仁孝的痛苦之中,治愈了皇上与皇太子心中的伤痛,这是太皇太后最看重宸淑妃的地方。   毕竟若换了旁人,是不会这样心平气和的接受以这样的方式入宫的。宸淑妃性情柔顺,又不争不抢的,太皇太后自然是极其喜爱的。   想来瞧见皇上和皇太子如今这样好,仁孝应当也是放心的。   太皇太后什么没见过呢?又是过来人。   宸淑妃给她请安磕头的时候,那腿都有点软了。   这会儿是冬天,身上穿的严严实实的看不到什么,可那耳朵后头的痕迹,不但她,皇太后和苏麻也都是瞧见了的,把人弄到外头去住了十天,无拘无束的相处了十天,太皇太后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么。   太皇太后都不用打听,瞧着体力不弱的姜鄢都被折腾成这个样子,她就知道她这个孙儿是如何的\'凶\'了。   太皇太后不为难人,皇太后又是个厚道人,等姜鄢请了安,又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让姜鄢回去歇着了。   姜鄢是休息了两日,可这一段时间康熙的需索无度,还是让她的身上没有更多的力气。   去给太皇太后及皇太后请安已经是她最后的倔强了。   而要从太皇太后宫中走回储秀宫去,姜鄢想死的心都有了。   康熙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多留了一会儿,教训他了两句话,无非是叫他莫过多折腾姜鄢,还是要怜香惜玉,顾念着姜鄢的身体。   康熙笑着都应下了。他正是心情好,随便祖母与皇额娘说什么,他都听着高兴。   等出来的时候,瞧见姜鄢才出宫门不久,瞧她那个样子,康熙着实心疼。   他眼下是当真有政事要忙,若非大臣已在乾清宫候着了,康熙是定要抱着姜鄢回储秀宫的。   康熙召来肩辇,抱着姜鄢坐上去,亲昵的用指尖抚了抚她的鼻尖,有点笑她傻,嘱咐人好好送宸淑妃回宫。   姜鄢抿了抿唇,自己揉了揉酸痛的小腿,想,都怪康熙。这些天不肯放过她,害得她完全没有想到,她是可以坐着肩辇回去的。   主要入宫这些年,她完全没有觉得累过,都是靠双腿走的,从来没坐过肩辇,以至于忘了,她还可以不用自己走回去。   姜鄢瞪康熙的那一眼,完全没有什么杀伤力,反而令康熙面上笑意加深,目送着姜鄢走远了,康熙才抬步往乾清宫去。   他走得极快,完全用不着龙辇。反而觉得龙辇慢得很。   李德全在后头跟着,几乎是要跑着才能跟上康熙的脚步。   姜鄢回了储秀宫,直奔她的寝殿,进去了就往床榻上一扑,顾不上其他,也顾不上形象。   她现在就想躺平,什么都不想干。   康熙忙,没顾得上找康熙问问协理六宫的事,姜鄢只好压下这个暂且不提。   其实问了也没什么改变,圣旨已下,现在阖宫都知道她要跟着协理六宫事务了,这是没办法收回的。   但姜鄢也还是要问问康熙,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姜鄢从来都在康熙面前表现的是她不行。除了学做替身这回事在尽力的追求完美之外,其余的事,她都是躺平的状态,康熙怎么就认为她可以的呢?   明明从前刚进宫的时候,问她想不想协理六宫事务,她都是说不想的。   怎么才几年,就变了?   李嬷嬷到跟前来,小声问:“主子要歇着,不若将衣裳鞋袜都除去,那样睡着舒服些。奴才帮主子吧?”   姜鄢这小半个月被康熙摆弄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很多事都是李嬷嬷她们做的。   只要姜鄢开口,李嬷嬷定能在不搬动姜鄢的情况下,给她舒舒服服的脱了衣裳和鞋袜。   姜鄢还是趴着,也不说好,只问道:“庆月松月呢?”   李嬷嬷说:“去回廊后头那两间屋子看搬回来的物件去了。那边大约是快摆好了。她们去瞧瞧哪儿不合适,要按照主子的心意一一放好。总不能磕了碰了的。”   这回李嬷嬷没说瞎话。庆月松月跟着回宫后,见姜鄢进了寝殿,李嬷嬷跟进去侍候,她们俩惦记先前搬进来的东西,要去看看归置的怎么样了,就同李嬷嬷说了一声后就去了。   姜鄢想起那些纯金的物件,心里方觉得有了些力气,她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榻上,想着被康熙摁在纯金床榻上这样那样的画面,脸颊微热的同时,跟着忍不住嘟囔起来。   “做成那样大的物件,怎么会那样硬的呢?”   康熙给她的纯金小匣子,有时候不小心指甲碰到了,都会有一点点小印记。   太皇太后赏给她的金锞子,要是使劲用牙咬,也是会留下痕迹的。当然了,她是没有咬过的。   但纯金,不该是这样坚硬如铁的模样。姜鄢这十来日天天晕晕乎乎的,有时候那浴池的硬度都将她的手和胸口咯疼了。   当时只是疑惑一闪而过,没空细想,如今清醒过来,就忍不住好奇。   李嬷嬷听见了,回答说:“那些物件里头的芯并不是纯金的。只是外头用金子浇筑成了。”   “奴才听李德全说,床榻里头的芯是极少见的金刚石。皇上寻了一年多,才找到了能够支撑起床榻的完整的大块的平整金刚石。那些桌椅小几,里头都是硬木。是寻了好些工匠才做好的。那些器具,里头也都是坚硬芯子。而后想了法子同金子融在一处,才做出来的。”   “李德全说,制成之后,便可随意使用,绝不会出现不结实会垮塌的情况。”   姜鄢听得眼睛都瞪大了,抱着软枕爬起来:“还有这样有能耐的工匠?”   李嬷嬷笑道:“皇上倾举国之力,自然是能寻到的。”   姜鄢啧啧两声,康熙真的是费了好大的心思啊。   金刚石,那不就是天然钻石么。她细问李嬷嬷,那纯金床里头的金刚石没有杂质。   李德全只听过,但没见过,可康熙是见过的。每一块金刚石都是他亲自挑过的。   这个床真是价值不菲。外头是纯金,里头是钻石,简直是叫她爱到心坎里去了。   李嬷嬷作为她的身边人,自然晓得她爱金子爱到了骨子里头,见她这样感兴趣,便问道:“主子可要过去瞧瞧。这会儿那边应该收拾妥当了。”   姜鄢轻轻摇了摇头,说:“不忙。”   她想先用了午膳,等吃了饭,她打算去那边屋子里,在纯金床上好好的睡个午觉。   反正康熙今日很忙,方才都说了,他今日晚膳不过来用,晚上宿在乾清宫,也不会过来。   等于说她一下午加一个晚上都是自由的。   正好可以等好好睡了午觉后,同胤礽晚膳时一块聊聊天说说话,然后晚上她再去睡纯金床。这多好啊。   这边正说着话呢,那边庆月松月便回来了。   姜鄢听她们叽叽喳喳说那边屋子里的布置,便又躺下来,含笑听着。   那边两间屋子原本是庶妃所居。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奢华的布置,就是很简单的样式。自然远远及不上她这里的寝殿。   如今要把这些纯金的物件摆进去,自然是要将两间屋子重新收拾一下的。   康熙派了专门的人过来,在姜鄢说了要把东西摆进去后,便将两间屋子简单整修了下,而后重新布置,那些人手脚都很快,还未到晌午,就全部弄好了。   据庆月松月说,两间屋子现在是大变样了。极好,极华丽。   姜鄢听着听着,忽而深深嗅了两下,问李嬷嬷她们:“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啊?好像是辣椒的味道。”   就像是谁把辣椒铺满了她的储秀宫,屋子里本来就很暖和,辣椒再一哄,混着屋里的香气,味道越发浓郁了,而且有点辣的同时,还有点香。   李嬷嬷当即就笑了:“还以为主子过会儿才能注意到呢。”   “主子回宫前,皇上令人将主子的寝殿的墙上重新弄了弄。主子侍寝,又有了封号,今时不同往日,皇上要有个全新的开始。便赐下椒房之宠。”   庆月松月赶紧说:“不单单是这里,旁边那两间屋子里也有,可香了。主子一会儿去了便能闻到。”   椒房之宠。便只有当初的仁孝皇后入住坤宁宫时才有的。   后来的孝昭皇后,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姜鄢哦了一声,又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这真的是在各方面都比肩仁孝皇后的待遇啊。   姜鄢反应不是太热烈,李嬷嬷也沉得住气,倒是庆月和松月,很是激动兴奋。   李嬷嬷倒觉得姜鄢这样极好,主子稳得住,她们就稳得住。   姜鄢这些天消耗太大了,人饿得快,还没到午膳的时辰,就让李嬷嬷去小厨房,让他们先把膳食送上来,她要吃饭。   这会儿储秀宫里没外人,姜鄢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她一手抓着牛肉干啃,另一手端着奶茶喝。膳桌前放着的全是辣菜。   肉多,青菜少一点。   “主子,皇上有了旨意,让主子同着皇贵妃、贵妃一块协理六宫事。今日主子刚刚回宫,自然不必过去。可从明日起,主子便要过去了。”   “宫中规矩,皇贵妃每日理事。贵妃与众妃是每隔两日便往承乾宫一去。细算起来,明日便是去承乾宫的日子。主子如何打算呢?”   李嬷嬷也不是故意要提起这个,主要是这件事便在眼前。躲也躲不得,还是得主子示下了,她们才知道如何去做。   姜鄢吃的很快乐,结果一听这个话,心里又想起康熙的擅自做主了。   康熙人不在这里,她想瞪也没处瞪去。   她如何打算?她当然是躺平摆烂啊。 第52章 052   “不去。”姜鄢干脆利索,简简单单的说出两个字。   这回答倒是在李嬷嬷她们的意料之中。   只是——   李嬷嬷略有些担忧:“皇上在众嫔妃跟前说的,让主子协理六宫事务。若直接不去,只怕皇上那里不好交代。于主子的名声也有碍。”   他们这些人都是伺候过仁孝皇后的,当初仁孝皇后总领六宫事务,他们个个都做得很是出色。   姜鄢若真要协理六宫事,李嬷嬷也有信心带着人将事情完成好。   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那会儿仁孝皇后是皇后之尊,阖宫上下都要听坤宁宫的,他们出去做起事情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如今宫中被皇贵妃接手了几年,皇贵妃的人一直管着宫务,再又有贵妃及四妃,宫中的人自然不如仁孝皇后时那样纯粹了,他们再要做起事情来,恐怕是要费些功夫的。   姜鄢公然不去承乾宫,就是不配合。这必然会使得宫中议论纷纷,不是可取之策。   李嬷嬷又怎么能不担忧呢?   皇上与主子的关系一向都很好,皇上擅自做主,违背主子心意,可这是皇上与主子之间的事情,不好闹出去叫宫中人钻空子。   也不该为了这些事影响皇上与主子之间的关系。   姜鄢当然不会让康熙颜面扫地。   可她也不想委屈自己。   晌午小厨房的膳食甚得她心,就是有点辣,她喝了好几盏奶茶,然后才开口说话。   她说:“既然不去,自然是要称病的。总不能就这样大喇喇的不去。”   姜鄢想,当初佟佳氏病得厉害的时候,宫务几乎都是钮祜禄氏和四妃代管的,也是这一二年好了,佟佳氏才又开始慢慢掌管宫务的。   称病这个借口,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很好用。   李嬷嬷知道自家主子是个万事不管的,可宫里头的那些个嫔妃,却并不是这等性子。   主子高调回宫,又被皇上赐下协理六宫事务之权,这又是得宠又得了差事,自然会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   从前主子年纪小,未曾侍寝,是不被人太放在眼里的,可如今动了旁人的东西,难保有人不惦记。   李嬷嬷说:“主子称病,她们必然要请了太医来瞧。”   “若主子有病,她们即可顺势让主子告假,主子不去,她们自然乐得成全。”   “若主子无事,这便是欺君之罪,主子恐难以脱身。总之都是不大好。”   宫中沉浮数十年,李嬷嬷看的多了,也看透了。   姜鄢笑嘻嘻的看着李嬷嬷:“嬷嬷思虑过重啦。”   屋里暖和,姜鄢身上就只穿了一件小袄子,不过袖子比较窄,姜鄢费了些力气才把袖子撸起来,给李嬷嬷看她的胳膊。   她的皮肤极白,这几年在宫里养得水灵灵的,本来白嫩嫩的胳膊上应该什么都没有的。   但现在布满了红痕,不是打出来的那种痕迹,就像是胭脂涂抹上去的那种淡淡的嫣红。   还有几个很明晰的掌心痕迹,以及手指抓握后的痕迹。   姜鄢面色坦然,李嬷嬷瞧着也比较冷静,就是眼里渐渐带了笑。倒是庆月松月两个,瞧着瞧着脸就红了,替姜鄢把胳膊上的袖子给扯下来了。   “嬷嬷瞧见了,这都十来天了,这些印子还没消呢。”   不但手上有,她身上更多,胸口、肩膀,到处,哪哪都是。   有些痕迹刚刚消下去,第二天康熙又给弄出来了。反反复复,就没有完全消下去的时候。   她开始的时候瞧见这些斑驳印记还有些害羞,现在人已经麻了。就是被康熙摆弄的太久了,有时候稍微被碰一下,印记就有点酥酥麻麻的,特别的敏/感。   “我既称病,那太医就只管来瞧。这十来日在皇庄的时候,你们也都是瞧见了的。皇上如何的需索无度。我可是十天没有下床啊。我的人都虚了。现在都是虚的。”   “太医来了号脉,也能知道我这生活不节制。她们顺势让我告假,她们要成全我,我不去就是了。我还乐得不去呢。”   “至于皇上那儿,一切我担了。你们不必担心。”   “就我这身子,就不可能无事。虚耗过多,就得好好休息。欺没欺君,皇上最清楚了。”   她这张脸所向披靡,姜鄢就没在怕的。还反过来宽慰李嬷嬷,让她不必担忧。   在她没有弄清楚康熙此举的意图之前,她是不会轻易去承乾宫的。   当然了,就算弄清楚了,姜鄢也不想去。   不管那些后妃是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她就四个字,太麻烦了。   她一个替身,只管伺候好大老板就可以了,总不能再额外加一些任务吧。   她又不是真正的仁孝皇后,又不需要在后宫里打拼出一片自己的地盘,她只需要好好做一个替身就可以了。   没听说替身还要延续正主的辉煌的。   姜鄢真的不想宫斗,她只想躺平。   姜鄢吃饱了,跟李嬷嬷交过底后,她就不再管这件事了。   李嬷嬷她是万分放心的,一切的事情都会给她处理的妥妥当当的,绝不会出半分的差错。   如今康熙和胤礽都不在,外头又冷,姜鄢这儿没那么多规矩,拉着李嬷嬷和庆月松月一块用了午膳,都吃饱了后,姜鄢才让人撤了膳桌。   一块吃了,也省得李嬷嬷和庆月松月回头再去吃。   寝殿里的墙重新弄过,她中午又吃了好些辣,眼下觉得自己仿佛被辣椒包围了,身上辣乎乎的,出了一身的汗。   姜鄢只得先沐浴,更衣后,身上清清爽爽的了,才去看她那两间新修过的,放着纯金摆件的屋子。   那两间屋子里也挺辣的,屋里也很香。   从前两个庶妃住着的时候,姜鄢从没来瞧过。   后来两个庶妃搬走了,这两间屋子空着了,姜鄢更没去看过。   现下还是头一次走进这两间屋子。   屋子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小,还分为内室和外室,还是挺大的。   住一个人可以,但是人多些,总还是不大方便的。   可见庶妃的生活条件和待遇,就是不太好啊。   这两间屋子大变了样子,就像庆月松月说的,现在极好极华丽,整个屋子都是金灿灿的,特别暖和。   幸而姜鄢来之前洗了澡,身上只穿着小袄子,进来后没有觉得那么热。   外头天光很亮,透过绣着金线的窗户照射进来,比一般糊了纸的窗户要让屋里亮堂多了。   姜鄢进来,走哪儿看哪儿,哪哪都晃眼睛。   纯金床榻上,摆了新的被褥,踏踏实实的放在那里,彻底成为了姜鄢的所有物。   姜鄢美滋滋的去看了隔壁的屋子,隔壁屋子被改成了沐浴的地方。   那个金灿灿的浴池就在里头。   那浴池挺大的,姜鄢看见了,脑海中就忍不住回想起她和康熙在过去的十来天里,在这个浴池里泡着,发生的那些没羞没躁的事情。   姜鄢从隔间转出来,又回到放着纯金床的内室。   被褥收拾过,虽然是新的,却柔软温暖,散发着姜鄢最喜欢的味道。   姜鄢自己脱了鞋袜,然后一溜烟就钻到了被褥里,把自己整个裹起来,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来。   李嬷嬷笑道:“主子是要歇息了么?”   “嗯嗯。”姜鄢点点头,“你们也去休息吧。这几日辛苦了。”   李嬷嬷笑着说不辛苦。   如今正是无事的时候,庆月松月也心疼李嬷嬷这十来日辛苦,就让李嬷嬷去休息,她们俩在外间休息,姜鄢若有什么需要,她们两个来服侍就是了。   姜鄢这一觉睡得舒服啊。   没有人胡乱摆弄她,将她翻过来翻过去的折腾。   看金子也不再是晃晃悠悠的状态,但是看久了还是有点晃眼睛。   而且她想摸多久金子就摸多久,没有人会突然把她的手指拽过来,一点一点的放在唇边亲了。   姜鄢踏踏实实的睡了好久,就是后头做了梦。   梦见她好像睡在水床里头,整个人都是晃晃悠悠的,好像有人在不停的撞她,怼她。   扰的她不得安宁。   然后,姜鄢就给吓醒了。   身上又出了一身的汗,尤其是背上,被康熙摁着过的地方还是有点疼。   梦里的感觉太清晰了,姜鄢差点觉得是真的,醒来的时候还懵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就是一个人躺在床榻上。   康熙没在。幸好康熙没在。   要是梦里的事情是真的,姜鄢真的要疯了。   关键还是这十来天在皇庄里没干别的事情了,专门做这些事情,导致身体的记忆太深刻了。   冬日天黑的早,姜鄢踏踏实实睡觉,没人进来,都怕吵醒了她。   因此屋里还是暗的。不过金子好亮,姜鄢还是能看见一点轮廓的。   她坐在床榻上缓了缓,然后自己掀开被褥下床来点蜡烛。   屋里亮起一点,外头的庆月松月听见动静看见亮光,连忙才进来:“主子醒了?”   姜鄢点点头,问她们:“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除了那个梦,睡得还是挺好的。就是看时间应该不早了。   胤礽还说要过来用晚膳的。   庆月松月一面将屋里点亮些,一面说申时末刻了。   姜鄢就想,那时间还早,胤礽一般要过了酉时正才会过来。她还有时间,可以再洗个澡。   小厨房里的热水都是常备的,姜鄢说要沐浴,庆月松月立刻去准备。   旁边那间屋子与这边打通了,里头可以直接穿过屏风过去,姜鄢也不必回她的寝殿去沐浴,就在这边用纯金的浴池也是一样的。   姜鄢沐浴过后,换了里头的衣裳,外头依旧穿着她的浅金色小袄子,顿觉神清气爽,万分舒适。   姜鄢想着胤礽要过来用膳,就亲自去了小厨房一趟,看看那边给胤礽预备了些什么。   都是胤礽喜欢的菜式。   她不在宫中的这十来日,小厨房的人每天都会去毓庆宫,记下胤礽想吃的膳食,然后回来按照胤礽的要求去做,今日也一样,胤礽自己已经点好了想要吃的东西。   姜鄢看了,又往里面添了几样菜。   这十来日去皇庄,她是没能下床来,那个小园子她就是去的第二天逛了一下,之后再也没有机会逛过,就连她的纯金马,也是只在第一天骑过,后来就没时间去跟她的马沟通感情了。   但好歹是皇庄,姜鄢回来的时候,带了些皇庄田地里新鲜的蔬果回来,做成些小菜点心,给胤礽换换口味。   小厨房里的事情妥了,姜鄢就出来了,结果到了胤礽该来的时辰,人还是没来。   姜鄢让人去问,问的人回来说,汤大人正在毓庆宫书房内与太子读书。今日课业重,汤大人最是严厉,一定要太子完成了课业才肯放人,太子殿下身边的人说,约莫是会晚一刻钟过来的。   姜鄢知道了,便让人下去。她安心等着就是了。   她午膳吃得早,可睡了一下午没有活动,她也不是太饿。喝点奶茶等着太子过来,感觉挺好的。   果然一刻钟之后,太子就来了。   冬日里,京城还是很冷的。二月开了春,晚上还是寒意弥漫。   胤礽进来后,才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李嬷嬷接过来,然后就去挂在了屏风后的衣架子上。   胤礽的规矩,到了姜鄢这里,就不要他身边的人伺候了,从前奶嬷嬷和太监宫女还跟着。   如今皇太子越发大了,在他进了屋中后,他身边的奶嬷嬷和宫女太监就都没有跟进来,而是熟门熟路的由着储秀宫的掌事宫女引着,去厢房里休息吃饭去了。   胤礽这里,自有姜鄢身边的人伺候。   胤礽一来就很高兴,但又忍不住跟她诉苦,展现出他在旁人面前从不会展现出的孩子气的一面。   “姨母,你同皇阿玛这一离宫,我还以为我在宫中能轻松些呢。结果汤师傅盯我盯的更紧了。皇阿玛这十来日不能当面检查我的功课了,可他倒好,一天入宫两趟,早一趟晚一趟,一次半个时辰,就为了检查我的课业。”   胤礽知道汤斌教授他功课,他必然是要吃苦的,他也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可就是没想到,居然能这么苦。   也就是到了储秀宫这儿,能让他喘口气放松一下了。   胤礽把放在他跟前的水煮豆腐移开。   姜鄢笑着说:“这是皇庄带回来的,与京城的不一样。你好歹尝一尝,很新鲜的。”   胤礽不肯吃,看也不肯多看一眼:“姨母是知道的。从上回南巡回来,我就不爱吃/豆/腐了。”   这辈子都不要吃了。   姜鄢忍不住笑,也不勉强他,自己舀了几块,吃着还是不错的。   姜鄢跟他说点高兴的事:“皇上说,再过些时日,咱们便要搬到畅春园去住了。在园子里便不比在宫中,没有这样多的规矩,你也能自在些。”   胤礽知道这个事,但是这也并没有让他多么的兴奋:“我知道。皇阿玛也同我说过。”   “皇阿玛还将我在畅春园的住处,取名叫无逸斋。”   这无逸是什么意思,自然是一目了然的了。   姜鄢瞧着他的样子,当真是有些心疼了。普通孩子这样读书,做家长的还能让孩子休息休息,劳逸结合。   可皇太子这样读书,就只有卷和更卷的区别。   皇太子甚至都不能停下来,因为皇太子承载了大清所有人的期望,尤其是康熙,他对胤礽的期望太深太深了。   姜鄢做不得这个主,她甚至没法说一句让胤礽歇一歇。只能尽力照顾他的生活,让他吃得好穿得好,没有后顾之忧。   姜鄢想,就没有什么事情能让胤礽高兴些么?   胤礽也不想总跟姜鄢诉苦,他是皇太子,他知道有些事是他自己应该承受的。说多了反而无趣,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每次来储秀宫都很开心,每次同他姨母待在一起也都很快乐。他不希望有任何事情来打破这种和谐的快乐,就是他自己也不行。   胤礽决定说点高兴的事。   胤礽吃饱了,看着姜鄢的目光都在发亮:“姨母看过我送姨母的生辰礼物了么?”   他记得那天晚上,他姨母好像连夜就被他皇阿玛带出宫了,然后直至今日才回来。   姜鄢还没来得及看呢。   那天晚上她就想看来着,结果被康熙连夜带走了,压根没看上。   今天回来就一直忙,忙着吃饭忙着补眠,现在又在吃饭,就还没找到时间去拆呢。   胤礽就笑:“那正好我在这儿,姨母拆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姜鄢也吃饱了,便让人将膳桌收拾了,然后两个人净了手,收拾的干干净净之后,才让人把胤礽送的那个将近一人高的大盒子拿了出来。   姜鄢也不要人帮忙,她要自己亲自来拆。   胤礽在旁边含笑看着,他知道里头是什么,便只管看着姜鄢的反应。   盒子里并不是满满当当的东西,打开来后,里头是放着的整整齐齐的几卷巨大的画轴。   这画轴姜鄢一个人就没法展开了,她便让人将绒毯取来铺在地上,然后李嬷嬷给她帮忙,将画轴一一展开来看。   那是很大的几幅画。   长约一点五米,宽大约有一米多。   上头画的人,画的场景,姜鄢都很熟悉。   三幅画是她,还有两幅画,是她、胤礽,还有康熙在一起的时候。   一幅画是她刚进宫时的模样,一幅画是前两年去五台山的时候,是在雪地里。   还有一幅画,是去年南巡的时候。是在那个海边,是拿着小兔子灯的姜鄢。   另外两幅画,画的是他们三个人。   那次祭祖,他们在松花江的水湾里,躺在小船上看星星。   还有一幅,是在游溪春里。夏夜消暑,一块儿吃西瓜的样子。   “这都是我画的。从年前就开始画了。就是时间比较仓促,可能画的不大好。”   胤礽悄悄跟着宫里的画师学丹青,没让姜鄢知道。就想画下一些美好的瞬间,然后把自己觉得很珍贵的记忆送给姜鄢,谢谢她的陪伴,谢谢她的照顾。   “画的很好。画的太好了。”   怎么可能画的不好呢?姜鄢一点点的细细看,那些线条,几乎可以想见,胤礽是在怎样完成本身课业的情形下,又挤出时间来画画的。   难怪康熙说他前一段忙得很。毓庆宫的灯总是亮着。   姜鄢特别感动。这是用心做出来的画,姜鄢舍不得磕着碰着哪怕是一点。   这是她收到的最最用心的生辰礼物了。   她眼眶有点红,还有点想哭,细细看过画,生怕自己把画弄脏了,又招呼李嬷嬷替她好好将画轴收起来。   姜鄢没敢当着胤礽的面哭,怕把孩子也惹哭了。   可当她站起来,走到胤礽身边,看见也站起来的胤礽,当她抱住胤礽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有点哽咽。   “太子殿下,我很喜欢你的礼物。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殿下放心,我会一直陪着殿下的。将来许多年,我都会陪着殿下的。”   “殿下别害怕。”   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孩,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姜鄢怎能不疼爱他呢?   她不管外界如何,也不管什么别的什么,她只晓得,在她的储秀宫里,不能让胤礽受委屈。至少在她这里,胤礽得高高兴兴的才行。   胤礽被抱着,没有动弹。他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当初第一次见到姜鄢时的年岁。   他还是个小孩,而她在第一面,就做好了当自己姨母的准备了。   胤礽也有点想哭,但是他没哭。他应该高兴才对。   他这个看似上进懂事的姨母,实际上万事不管特别不爱操心的姨母,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一万分的用心了。   胤礽只是轻轻抱了抱姜鄢的肩,然后垂手,任由姜鄢将他圈在怀里。   他说:“姨母生辰前,皇阿玛将皇额娘的东西都给我了。皇额娘的东西原本都放在库房里。皇阿玛说,我长大了,便将库房的钥匙给了我一份,说我若是想,可以去看看。还有皇额娘带进宫中的东西,也都给我了。”   “一些产业,皇阿玛也交由给我打理。说有合适的专人打理,一切事务皆交给我。”   姜鄢说:“殿下,这是好事啊。”   胤礽点点头:“是,这是好事。”   他掷地有声的说:“姨母,皇额娘对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   “你也是。你对于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姜鄢用力抱了抱胤礽,说:“我明白。”   然后,她就放开了胤礽。   胤礽送她的画轴已经重新妥善放在了一个很干燥安全的地方,李嬷嬷的意思,是回头要让造办处的人专门制一个大的箱笼来,专门用来存放这些画轴。   胤礽还很好奇,问姜鄢今日从外头搬进储秀宫来的那些个大物件是什么。   姜鄢还有点不好意思带胤礽去看,可她又舍不得让小孩失望,最后还是带着胤礽去看了。   胤礽一进屋子,就被满屋子的金灿灿晃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   他愣了一会儿,才带着恍悟对姜鄢笑:“原来姨母还喜欢这个。”   他这位姨母,从进宫起,便哄着他说吃喝都是为了上进,为了学他皇额娘。   可后来相处久了,胤礽就知道不是这样的。他姨母就喜欢吃吃喝喝,对出行仿佛兴趣也不是很大,说是出门也好,不出门也快乐,似乎并没有什么太突出的爱好。   他皇阿玛既然送了这些,就证明他姨母喜欢这个。   胤礽觉得挺好的。   想想这几年,他姨母着实也不容易,能让他姨母高兴些,胤礽觉得很好。   姜鄢轻咳一声,还有点不想承认,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认,她只好含糊应了一声。   胤礽只瞧了一会儿,就退出来了,又回原先的屋子同姜鄢说话。   “姨母回宫前,太监们搬了这些物件回来,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谁也不晓得里头是什么,倒是惹了满宫的议论。”   “不过现下,这倒也不算什么了。宫中都在说姨母要同皇贵妃协理六宫的事,对这些也不怎么打听了。不过这些东西,在姨母宫中放久了,总是会被众人知晓的。”   “姨母许是会受些议论。”   姜鄢想,胤礽大约是真的读书读多了,与那些大臣们在一处待久了,说话都成了这个样子。   他是真的长大了。要不然,他小的时候,才不会考虑这些呢。   他只会好奇,这些纯金的物件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现下却只会考虑物议如沸。   姜鄢拍拍胤礽的肩膀:“殿下,放轻松些。”   她心想,我都不在乎,你何须在乎。   她问胤礽:“殿下如今同哪位阿哥关系好?哪位阿哥同殿下亲近些?”   胤礽根本不晓得姜鄢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但他习惯了如实回答姜鄢的问题。   胤礽显然不太适应这个问题,他想了一会儿,才说:“没有与谁关系好。也并不与谁亲近。”   他是皇太子,从小就不与阿哥们长在一处。小格格们年纪小,女孩子娇弱些,可见了他,也是畏于他皇太子的身份,不敢过于亲近。   称呼都是规规矩矩的太子殿下,一般连哥哥也不敢喊。后来叫康熙知道了,才开始喊太子哥哥。   阿哥们都十分安静,并不怎么与他亲近。   他从小就是跟康熙最亲近。因为和大阿哥的关系不是太好,连带着也不太想和别的阿哥们亲近,所以都比较生疏。   “就是小四。他正是开蒙不久,早年读不懂,现下年纪大一点,有些明白事理。会过来问些什么。能答我便答了。”   胤礽身边没有伴读。   从他开蒙跟着康熙读书,他就一个人承受所有。身边连个玩伴都没有。一直到现在,胤礽身边跟着的,就是他的奶嬷嬷宫女和太监。   他身边和他地位差不多的同龄人,几乎没有。   胤礽其实是很孤独的。   哪怕是有姜鄢陪伴,有康熙疼爱,姜鄢还是觉得,他其实是很孤独的。   如果有人能够陪伴胤礽,他当不会这样计较宫中如何如何。   姜鄢想起来了。   四阿哥,胤禛。   这个小阿哥现在是完全看不出未来什么一国之君的模样。   姜鄢想,现下宫中的这个状况,与历史上也大不一样了。至少她这位‘平妃’就已经不一样了。   四阿哥的走向,也会跟历史不一样。   何况现下还早,不必着眼未来的事情。   就姜鄢的印象,四阿哥其实也是挺可怜的。   他额娘生的时候养不了他,如今能养了,他弟弟又占据了德妃的全部精力。   四阿哥在皇贵妃那儿养了一段时间,德妃看上去也没有想要再把孩子要回去了。   况且也是康熙让皇贵妃养着的,康熙不发话,四阿哥就一直会是皇贵妃养着。   皇贵妃其实把四阿哥养的挺好的,但终归还是隔了一层,四阿哥人小,就比旁的阿哥更懂事些。   其实康熙的这些儿子女儿里头,就没有一个不懂事的。毕竟宫里的孩子,懂事早。   姜鄢就记得,她生辰那晚,四阿哥对她说生辰快乐的时候特别认真。那黑黑亮亮的眼睛有点像康熙,是个挺好看的男孩子。   姜鄢说:“四阿哥既来找殿下,殿下也可与他多亲近亲近。多说说话嘛。”   胤礽何等聪慧,立刻察觉姜鄢的用心。   他笑起来:“姨母若想给我找个作伴的。不如给我生个聪明俊秀的弟弟,那可是我的亲兄弟。不比四阿哥。”   姜鄢纠正他:“四阿哥也是你的亲兄弟。”   胤礽笑而不语,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姜鄢也晓得,他这想法也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往日姜鄢不曾留心,也懒得用心,如今怕这小孩长歪了,不得不费心些。   就为了那几卷真心实意的画轴,姜鄢也晓得自己是放不开手了。   胤礽同姜鄢说话,不管说的是什么,他心里都高兴。   难得能有这样同姜鄢在储秀宫说话的时候,胤礽特别珍惜,听着姜鄢在耳边絮絮说些他在毓庆宫要如何如何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只顾着学习,也要顾着活动活动的话,胤礽含了笑,全都应了好。   走的时候,没得办法,还答应了他姨母,以后小四再来的时候不会敷衍,会好好教他的。   他姨母才放他走了。   他承认,小四是他的亲兄弟。可是,他还是想要一个像承祜哥哥那样的亲兄弟。这就只能寄希望于他的姨母了。   他这个愿望,旁人没法完成。   姜鄢瞧着胤礽走远了才回宫,等着人来报说,太子殿下平安回了毓庆宫,姜鄢这才放心。   姜鄢如今没什么事情,与胤礽聊了一两个时辰,等胤礽走了再一瞧,这都到了就寝的时间了。   康熙那边还在忙着,说是今晚不会过来了。   姜鄢想了想,还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决定继续去纯金床上睡觉。   反正康熙不会过来,她肯定是要自己过足瘾的。   于是洗漱过后,姜鄢又钻进柔软的被褥中,在纯金床上躺平了。   李嬷嬷在外间休息,庆月松月在正殿寝殿外休息。   姜鄢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金子包裹起来,安全极了,幸福极了。   她舒舒服服的躺平,很快就睡着了。   康熙是说今晚不会过来储秀宫的。可是他效率很高,提早完成了今天的政务。   他又不想自己一个人宿在乾清宫。   看看时辰,已将近子时。姜鄢肯定是已经安寝了。   康熙便不让人通传,他自己带了李德全,悄悄趁着夜色往储秀宫去。   打算趁夜偷香,便在储秀宫睡一会儿,等到了时辰再去上朝便是。   横竖也就不到两个时辰,康熙想,只要他动作轻些,不把人吵醒就行了。   康熙到了储秀宫,宫门倒是悄无声息的叫开了,可见储秀宫伺候的人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   康熙进去,李德全跟着走,然后到了回廊下停下来,便在那处候着。   康熙过来,早有人悄悄通报了李嬷嬷,李嬷嬷悄悄起身,就往正殿去。   康熙见姜鄢寝殿里不甚明亮,只点着半盏灯烛,庆月松月过来给他行礼,他便问:“你们主子呢?还没睡?”   姜鄢不爱夜里点灯,若点了灯,总是睡得不太踏实。除非帷帐能遮光,她才能睡得好。所以康熙等她睡着了,总会熄灯的。   这会儿都这个时辰了,怎么正殿还点着灯烛呢?   今日回宫的时候还在叫累,下午的时候康熙就听说她歇了一下午。   难不成下午歇精神了,现下他没来,她反而睡不着了?   是在想他么?   康熙想着,有点高兴。   庆月松月答不出话,李嬷嬷便说:“回皇上,主子歇下了。”   “那怎么还点着灯?”康熙含了笑,就往寝殿里去。   以为会看见睡在帷帐里头缩成一团躲着光的人,结果什么也没看见。床榻上被褥叠的整整齐齐的,完全没有人睡在那里。   康熙还以为点着灯是有人在等他呢。结果呢,又是他自作多情。   “你们主子人呢?”康熙不高兴了。   李嬷嬷忙道:“主子在偏房安寝。”   康熙想,怎么睡到偏房去了?   想到一半,他想起来了,今日从皇庄搬回来的那些物件,不就被送到那厢房里头去了么?   他的鄢儿现在,正睡在她万分宝贝的纯金床榻上呢。   康熙站起来,就往那两间屋子去。   李嬷嬷赶紧给康熙打帘子。   康熙过去一瞧,果然,他心心念念大半夜也要过来瞧的人,正好好的睡在那纯金的床榻上,丝毫不知道他的到来。   康熙忍了忍,最终还是舍不得把人喊醒。   屋里不曾点灯,倒是有些月光倾洒进来,这屋里又金光灿灿的,能瞧见些东西。   “都下去吧。”康熙自己解了衣裳,悄悄上了榻。   屋里不必留人服侍,都到外头去候着。   姜鄢睡得香甜,康熙还是忍不住将她闹醒。   康熙还是很小心的,待完全进了被褥之中,才去靠近她,然后轻柔的抱住她,再将人圈到自己怀里,像以往所有他们同塌而眠的夜晚一样,亲/密同眠。   姜鄢大约是这十来日给身体的记忆太过于鲜明了。   她被康熙抱入怀中,人也没醒,就是身体有些小幅度的挣扎,口中呓语,臣妾不要了。   康熙抱着她,眸光一深,顿时想起过去那十来天日夜不休的记忆。   她那会儿便是这样,总是哭着说,臣妾不要了。   可偏偏再弄,她还可以承受。   康熙记忆犹新,印象深刻,此时此刻这个拥有天下的帝王,他还想再来一次。   不,是很多次。   没有满/足的时候,一直都想要。   可康熙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暂时没有动她。   她大概是很热,衣裳很松,没怎么扣好。   这脖子上的痕迹,还是很深啊。脖子上都这样,身上只怕也多半都是这样。   康熙没想把人弄坏的,想想现在时辰也不大够,一个多时辰,还不够刚刚开始的时间。   兴致上来就去上朝,康熙觉得自己不会高兴的。   暂且放过你了,康熙亲着姜鄢,柔声哄着她,好好,鄢儿不要了。   鄢儿好好睡吧。朕不动你。   姜鄢本来好好的,康熙一来,将她抱住,她又开始做梦。   怪梦,乱梦,身上被人摆弄,她一点力气都没有,然后又有人哄着她,她觉得安心,慢慢安静下来,不做梦了。   床榻上的被褥多,姜鄢一个人睡还行,再加上一个身强力壮的康熙,那就是热得不行。   她把被子踢了,有人给她盖上,她又把被子踢了,有人又给她盖上了。   锲而不舍的踢了好几次,姜鄢终于被热醒了。   手臂伸出来,衣裳被扯开,她想让自己凉快点,结果刚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双漆黑温柔的眼眸。   屋里点了昏暗的灯烛,姜鄢没被吓着,就是有点懵。   “皇上?”康熙怎么在这里?她这是在做梦吗?   康熙亲亲她的眼角,又把她的手臂放进被褥里,衣服也给她扯好了,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才说:“朕去上朝。你接着睡。时辰还早。”   姜鄢以为这是梦里,她最近就没做过这么正经的梦,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   她又把手臂拿出来,又把衣服扯开,坐起来抱着被褥对着康熙笑,还伸手戳戳他的肩膀:“梦里上什么朝。皇上什么时候这么正经了?” 第53章 053   康熙甚少看见她这样。过于豪放,还反过来调笑他。   康熙觉得新鲜有趣,又看她可爱,也不动手了,就望着她笑:“朕什么时候不正经过?”   她说什么梦,是总梦见他么。   康熙想着,觉得高兴,干脆坐下来,逗着她说话,好整以暇的含笑望着她。   姜鄢抱着被褥笑,刚想说梦里就最不正经了,结果忽然就听见有人说了话。   “皇上,时辰到了。已预备妥当了。”   说话的是候在外头的李德全。他也不知道屋里的情况,也不敢贸然进来。便用极小的只能够让康熙听见的声音说着。   李德全也是有经验的。跟在康熙身边这么久,知道用多小的声音说话能叫康熙听见,而又不会吵醒熟睡的宸淑妃娘娘。   结果谁能想到,宸淑妃娘娘就是醒着的呢。   姜鄢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和康熙在梦里,哪有这样好好坐着说话的时候?而且李德全还候在外头。   要是梦里,康熙早过来压着她这样那样了。   姜鄢伸手,又去戳了戳康熙的肩膀,康熙一直笑着看她,姜鄢犹豫了一下,没有敢用劲,最后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咬自己的胳膊。   她刚抬手,牙还没下去呢,康熙就把手给她拿开了:“咬什么。”   看她又呆又傻,康熙面上笑意更深:“你又没做梦。如今是醒着的。”   姜鄢也察觉出不对劲,她也觉得自己刚才好傻,竟还说出那样的话来,一时两颊染上红晕,用手捂着脸,只露出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来。   “皇上不是说不过来么?”   就是康熙说不过来,姜鄢才大胆的跑到这边来睡纯金床的。结果怎么又来了呢?还让康熙抓个正着。   看这个样子,康熙昨夜好像与她同眠的。   康熙瞧她可爱,倾身过去亲亲她的指尖,说:“忙完了想你。就过来歇一会儿。不过一个多时辰。没想到惹的你醒了。现在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儿。等朕下了朝,过来同你一道用早膳。”   “好的。”姜鄢实在是很不好意思。   误以为在做梦这没什么,主要是被康熙抓到她偷偷跑来这边睡,就好像她的小秘密被发现了一样。   康熙太明白她了,见她脸红了,指尖也是粉粉的,圆润的肩头也慢慢红了起来,康熙眸中笑意渐深,晓得她这是不好意思了。   趁空亲了亲她的肩头,才说:“你若喜欢,便是天天来睡,又有什么关系。”   “朕送你的东西,你这么欢喜,朕也高兴。”   康熙实在是时间不够了,也不等姜鄢说什么,就对她一笑,而后大步出了屋子。   怕外头的风漏进来,康熙自己小心打起帘子,又快速放下,嘱咐李嬷嬷等人好好照顾姜鄢,而后匆匆上朝去了。   姜鄢还是有点热,抱着被褥坐着,没有把手臂放进去的打算,但她也不捂脸了。   康熙实在是不懂得她的乐趣。   就好像成年了,但还是喜欢偷偷摸摸背着父母吃外卖是一样的。   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玩,就是没有那么刺激。   她就是想背着康熙偷偷摸摸的来睡纯金床,要是正大光明的来睡,还有什么意思嘛。   现在天还黑着,时辰还早,李嬷嬷悄悄进来,见姜鄢还坐着,便小声说:“主子,再睡会儿吧。”   姜鄢点点头:“好。”   她还是很困的,康熙在的时候说话去了,现在康熙走了,姜鄢困意涌上来,直接又躺下了。   李嬷嬷悄悄将屋中昏暗的灯烛熄了,然后从里间退了出去,同庆月松月到外间守着去了。   后来这一觉,倒是无梦。   姜鄢再起身的时候,天已大亮了。   姜鄢只将身上的里衣都换了,并没有再沐浴。早上有些冷,她昨夜已经洗过了,早上晨起用热水洗漱一下就可以了。   皇庄里带回来的新鲜蔬果小厨房里还有许多,姜鄢倒是很喜欢带回来的豆腐。   她早上要了甜瓜汁,又要了跟昨夜晚膳一样的水煮豆腐。   今早小厨房里还做了小汤圆,里面的馅是墨兰花的,姜鄢很喜欢,也让小厨房多做了些。   姜鄢坐在正殿里,都能闻到小厨房里飘散出来的小汤圆的香甜味。   康熙下了朝,便往储秀宫来。   他早朝前只用了一盏奶茶,这会儿也有些饿。   一进储秀宫就闻到了膳食的香气,康熙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来。   瞧见姜鄢眼巴巴望着小厨房方向的模样,康熙的心情越发的好了。   康熙冬日早上喜欢吃锅子,里头都是肉片,都是新鲜的牛肉羊肉及猪肉片。   分了好几个小锅子,各自涮肉。面前放了好几个小碟子,都是姜鄢给他调的调料。   姜鄢对这个倒是十分热衷,但凡吃锅子,康熙与胤礽的调理都是她根据他们的口味弄的。   康熙高兴,还尝了尝姜鄢的墨兰花小汤圆。   姜鄢心里存着的话,这会儿总算是能问出来了。   “皇上要臣妾与皇贵妃、贵妃协理六宫的事,皇上都没有对臣妾提过。”   康熙垂着眼眸笑:“不高兴了?”   姜鄢小口小口的喝着甜瓜汁:“臣妾做不好这个。”   康熙抬眼望着她笑:“朕觉得你能做好的。”   姜鄢不说话了,只管继续喝她的甜瓜汁。   康熙又笑:“还是不高兴了。”   他是事先没提过这个事。   从姜鄢进宫到现在,他若是有什么想法,想要她做什么事情,都会提前同她说一说。她若喜欢若高兴,才会去做这个事。   就唯有这一件,康熙没提过。毕竟在回宫之前,康熙都没生出过这个念头的。   她最喜欢吃吃喝喝,出去玩也好,在宫中也好,为的都是闲适二字。唯独在他面前特别乖,又特别听他的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半点不犹豫。   就因为这样,康熙就越发舍不得折腾她了。   只想叫她舒舒服服高高兴兴的过日子。管理六宫那样辛苦,康熙也舍不得叫她去忙。   从前问过她,她说做不好,瞧着也是不热衷的,康熙也就作罢了。   可带着姜鄢回宫时,瞧着众嫔妃给姜鄢请安时,康熙的想法忽就变了。   宸淑妃,众妃之首。可在宫中却不管事,反而是皇贵妃、贵妃领着四妃管事,这像什么话,这哪里还有宠冠六宫的样子?   这还对得起外头的那些传言么?   康熙不是没听见那些传言的。说他宠爱储秀宫太过,以至于冷落后宫。这都是因为储秀宫娘娘过于像仁孝皇后的缘故。可这是他的家事,他没有为此耽误过朝政,因此流言便只能是流言,没有人会拿这些话到他跟前嚼舌根。   事实上,早几年,姜鄢刚入宫的时候,康熙确实是拿她当做仁孝的替身看待的。   可日渐相处下来,能够慢慢渐渐靠近,绝不仅仅只是靠着这张脸。   她和仁孝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其他的一切,却全然大相径庭。   尽管她很努力,在某些方面几乎是对仁孝学习的很执着,但她没有刻意模仿,她就是想要潜移默化的学些仁孝的东西,可实际上,在康熙眼中,那些远远是不足以变成仁孝的。   仁孝只有一个,去世了就是去世了。她也只有一个,学谁都不会变成别人,她就只是她自己。   康熙以为自己是不能接受的,没想到天长日久,他觉得尚能接受。   她乖,她听话,他是猜不透她的心,有时候令他难以捉摸,可康熙却很笃定的知道,姜鄢其实根本不在乎外头的那些传言。   她心静,她的心太静了。只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活在她给自己设定的框框里头,从来不会出来看,对外界也不会好奇,也没有好奇。   她只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康熙喜欢这样的。   “朕是想要抬举你。”康熙说。   她不知道那些流言,宫中规矩严,皇贵妃如今管着宫中,瞧着是用了心的,宫中流言不多,储秀宫又是典型的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从上到下,都不关心外头的事。   这些个奴才是伺候过仁孝的,他很放心。   储秀宫是铁桶一块,谁也撬不动。有他们伺候姜鄢,康熙很放心。   但宫外的那些个流言,康熙不喜欢,也不愿意听见那样的话。   他就一定要抬举他喜欢的女人。宸淑妃为众妃之首,自然要有能够匹配身份的地位。   因此昨日宫前,他才说了那样的话。   康熙不想把这些同姜鄢讲,晓得她不在意,可终是不愿意叫她不高兴,所以也没解释几句。   末了,还哄着她:“你若不想去,不去便是了。朕是要给六宫一个态度。”   姜鄢的甜瓜汁喝完了,才抬头看了康熙一眼。   她有点意外,没想到康熙能说这样的话。   她刚才不说话,是没想好怎么说,也是想看看康熙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原来康熙是想给宸淑妃一个匹配的地位。   顾全的还是她的脸面。姜鄢这下懂了。   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试探着说:“皇上这样说。那臣妾就称病不去了?”   “臣妾从没接触过,是真的做不好。会给皇贵妃添乱的。”   康熙不勉强她,笑着说:“随你高兴便是。”   皇贵妃从前管着宫务,身体一向就不好。后来他让人帮着管了,皇贵妃才有时间休养身体。   如今协理宫务的人多,也都是能干的,皇贵妃的身体比从前好多了,养四阿哥也养的不错。   康熙还是很放心的。   宫务繁琐,他也舍不得他的鄢儿去劳神。   那边挂个名头就可以了,也不必真的过去。   得了康熙的首肯,姜鄢心安理得的躺平了。   康熙用过早膳,又去南书房召见大臣去了。   承乾宫那头倒是派了人来请,说诸位娘娘都已过去,请宸淑妃娘娘也过去。   姜鄢没露面,李嬷嬷见的来人。   “我们娘娘去不了了。”李嬷嬷担忧的模样很真实。   那边问为什么。   李嬷嬷闭了闭眼,还是照着姜鄢教的说了:“娘娘身体不太舒服。承应皇上辛苦,实在是下不了床,可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去了。此番,告假,还请皇贵妃见谅。”   来人愣了好一会儿,大约是没见过这样回话的。可来人是皇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也是见过些世面能稳住的。   她同李嬷嬷颔首一礼,然后就回去了。   回宫中复命,一字不改,全说给皇贵妃听了。   钮祜禄氏及四妃都在,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一时都不做声了,面色各异。   钮祜禄氏年纪小些,最是愤愤不平。储秀宫那位这样说话,不是炫耀是什么?她们都无宠,她却说因皇上厚爱无法下床,人来都不来,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可四妃都不说话,皇贵妃更是面色如常。   钮祜禄氏到底还是没有忍住,说了一句:“娘娘雅量。”   这话是称赞是讽刺,全凭大家自己去想。钮祜禄氏心里带了怨气,语气自然也是不大好的。   她一开口,四妃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惠妃眼中皆是似笑非笑。   宜妃也是笑。荣妃与德妃,神情淡淡的。   佟佳氏说:“勿要议论。我们继续。”   惠妃笑道:“娘娘不请太医去储秀宫瞧瞧么?宸淑妃都下不了床了,是该看看去的。”   佟佳氏平静的看着她:“你可以请太医去。”   这意思是说,要请你去请,反正她佟佳氏是不会去请的。   惠妃就不说话了。   储秀宫的事情,现下不太好碰了。最好的法子,确实如佟佳氏那般,平静接受,不过多干涉。   早些年,不就有例子么?   钮祜禄氏非要在康熙面前表现,当初要把伺候过孝昭皇后的人都找出来,闹得宫中好一片不安宁。   结果怎么着,费尽心力要承应皇上和太子的膳食,当面被皇上说不好吃。日后也不必再做了,还是要吃储秀宫小厨房做的膳食。   当年宫中除了宸淑妃,跟着去的就是钮祜禄氏了。   结果人灰溜溜的回来了,再后来,这位贵妃怎么也比不过宸淑妃。这可是宫中最大的笑话了。   谁不是暗地里笑了钮祜禄氏好几年呢。   这边李嬷嬷送走了人,回来见姜鄢,姜鄢正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的享受呢。   李嬷嬷说:“主子先前也说了,只管称病便是。怎么又要奴才说那些话呢?”   那些话,足以让众妃听到心中生酸了。   姜鄢眼睛亮晶晶的:“我高兴啊。”   “皇上说了,随我高兴便是。”   “我高兴,我就要那样说。”   她不想平白无故咒自己生病。本来嘛,就是康熙弄得她不想动弹,她是实话实说,康熙也不算背锅。   李嬷嬷想想也是,皇上宠着,主子高兴便是了。   姜鄢睡了一晚上还是觉得自己没有恢复好,在躺椅上躺了一会儿,把人打发走了,见佟佳氏那边也没什么动静,更没有让太医过来,李嬷嬷也打听回来了,说承乾宫那边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事情。   那边见姜鄢不过去,也没说什么,还是照旧领着众妃处理宫务。   姜鄢就晓得自己可以无忧无虑的躺平了。   她又忍不住摸到厢房去睡纯金床,但是这回给李嬷嬷说好了,晌午之前叫醒她。   康熙说了,午膳要来储秀宫用。   姜鄢要趁着康熙来之前起来,不想叫康熙知道她睡在这儿。   康熙来的时候,瞧见姜鄢穿得整整齐齐的出来迎他,康熙就牵了她的手,望着她笑:“朕走后,你一直睡着?”   姜鄢也不说是,就含糊应了一声。   康熙伸手抚了抚她的脸:“脸上睡得这样热,脖子这儿都有印记了。朕说过多少回了,不要趴着睡。”   姜鄢喜欢抱着软枕趴着睡。前几年不这样,近一年多才有的这个习惯。   之前睡觉挺老实的。现在康熙将人圈在怀里,她嫌热钻出去了,康熙醒来就会瞧见她趴在那儿抱着软枕睡。   皮肤又嫩,软枕上的纹路印在她脖子上,总留下些印记。   姜鄢讨好似的笑笑,康熙便不说了,只用手摸摸她的脖子,想着这印记什么时候能消。   午膳康熙用的有点少,姜鄢就多注意了一点,那根本就不是康熙平时的份量,也着实是太少了一点。   以姜鄢对康熙的了解,就吃这么一点,不出一个时辰,康熙就会饿。   “皇上,多吃点。”午膳就没有再用皇庄里的新鲜蔬果了。老吃这个也是没什么意思,姜鄢让小厨房换了菜式。也有些康熙喜欢的菜式,但看康熙的样子,好像不是太喜欢了。   康熙应了好,倒是笑着将姜鄢夹过来的都吃了。   “皇上胃口不好么?”姜鄢问。   康熙笑了笑,说:“去年吏部题要组织一场考试,不论汉军八旗,皆要通晓文义。汉军八旗一起在太和门前考试,当场八百人交白卷。今日组织补考,二百五十一人交白卷。”   康熙倒不至于为这两百多人吃不下饭,但就是想到就闹心。   康熙才将人训斥了一顿,与姜鄢说起这个事,倒也并不生气了,就是觉得好笑。   怎么吏治就成了这个样子?难道是他平日里宽纵太过了吗?   瞧姜鄢望着他,康熙便笑道:“你也不必担心。朕许是早上用的多些。这会儿用的不多,但也不饿。回头你送些点心到乾清宫去,朕到时饿了用一些。”   姜鄢应了是。   康熙打算在储秀宫歇了午觉再走。   康熙问姜鄢睡哪儿,姜鄢自然是要睡寝殿的。   康熙就笑,但也依着她了,便在寝殿歇息。   康熙拥着她,又去看她的脖子,见印记消了些,身上的那些红痕竟也淡了许多。   那十来天他那样努力,这才不过一两日不动她,她身上的痕迹都快淡没了。   康熙圈着姜鄢,大手包裹着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指节,在她耳边笑:“你叫人传到承乾宫的话。朕也听见了。”   姜鄢说的时候挺高兴的。可康熙在她耳边这样一说,她的脸就有点热了。   当着正主的面,怎么就这么羞耻呢。   “为了承应朕,我们鄢儿着实辛苦了。”   康熙轻笑。他笑得温柔,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温柔。   姜鄢惊慌失措的看着压住她的男人:“皇上要做什么?”   康熙笑得又深又坏:“你都把话说出去了,朕岂能不应?”   “瞧你的样子,应是恢复的极好。朕也不必再忍了。”   都说了下不了床,那肯定是要符合实际的。   “说下不了床就一定要下不了床。我们鄢儿从来不骗人的。”   “朕帮你。”   姜鄢抵住康熙:“皇上不是心情不好么?”   心情不好还要做?   康熙深深亲她:“和鄢儿在一起。心情自然就好了。”   姜鄢真的好热,越来越热,到处都热,从头至尾都很热。   最后,姜鄢觉得自己又不能动了。   康熙真的好凶,每次都这么凶。他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姜鄢没注意,她下意识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康熙就望着她笑。   亲她有点肿的唇珠:“要让你下不了床,就得这么凶。”   他稍微摆弄了一下,抱着姜鄢睡到了干燥的地方,才轻轻笑:“你不是也喜欢。”   他一凶,她就软了。这么乖,可以为所欲为。   姜鄢本来不困了,结束后特别困,都顾不上瞪康熙,刚到温暖舒适干燥的地方,她就睡着了。   康熙身心舒畅,也跟着睡了。   姜鄢连康熙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康熙已经走了。   床榻上的被褥得换,姜鄢不想起来,只能用干净的被褥把自己裹起来,然后坐在宽大床榻的角落里,瞧着李嬷嬷庆月松月三人换被褥。   “嬷嬷,照这么下去,我是不是很快就会怀孕了啊?”   看康熙的频率,真的挺频繁的。   如今后宫嫔妃里,康熙只来她这里,也只跟她亲近。   怀孕,是迟早的事。   姜鄢因为身上没什么力气,人还有点呆呆的。   李嬷嬷瞧着她那个模样,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眼里带了点担忧,轻声说:“也不是说一定就会很快。这个还是要看主子的体质。可皇上这样宠爱主子,想必很快就会有好消息的。”   李嬷嬷是有点担心。   主子对仁孝皇后的事情了若指掌,仁孝皇后是生皇太子的时候过世的。李嬷嬷是怕姜鄢为此有心理阴影,怕为了这个不愿意生孩子。   可若是强行避子,对主子的身体也不好。让皇上发现了,只怕是更不好。   主子总说她想的太多,李嬷嬷现下已经想的很少了,可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姜鄢倒是很自在,跟着点了点头:“嬷嬷这话说的挺对的。这个事还是随缘比较好。”   就,随缘好了。   有了小宝宝,就生下来好好养。养小宝宝也不会影响她躺平。   没有的话,那她自己继续躺平就好了。   李嬷嬷瞧着她的样子,倒像是对有孕不排斥的样子,李嬷嬷也就跟着放了心。   换完了被褥,姜鄢又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还是慢慢坐起来的。   李嬷嬷庆月松月看了惊讶,都劝她再多歇一会儿:“主子,这会儿离晚膳还早着呢。皇上还未来,主子再睡一会儿吧。”   姜鄢也想再睡一会儿,可是她没办法啊。   姜鄢起身穿衣:“晌午的时候答应了皇上的,要给他送点心吃。还得我亲自去送。怕是睡不成了。”   下次她再也不干这事儿了。以后还是让人去送吧。   别说是可以坐着肩辇过去,就是现在叫她出个储秀宫,她都不想出去。   可还是得出去。   小厨房刚做的新鲜点心,装在漂亮的食盒里,李嬷嬷庆月松月,外带十来个宫女太监跟着她,浩浩荡荡往乾清宫去。   传说中辛苦到下不来床的宸淑妃,下午的时候往乾清宫去了,这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瞬间传遍了整个宫城。   姜鄢到了乾清宫门口,康熙显然嘱咐过,她不必通传,到了便直接进去。   只是康熙在召见大臣说话,姜鄢不便立刻就去,便引至暖阁中等候。   进暖阁的路线和去康熙南书房的路线在开始的时候有一段是一样的。   有人从南书房出来,正跟姜鄢对了个面。   那人穿着朝服,年纪也比较大一点,胡子都有些白了,见了姜鄢便行礼:“宸淑妃娘娘安好。”   姜鄢颔首微笑:“您好。”   她不认识这是谁。一个天天躺平的宸淑妃,她就只认得索额图而已。   旁边的小太监机灵道:“这是明中堂。”   姜鄢哦了一声:“中堂大人安好。”   明中堂。纳兰明珠吧。就是惠妃的那个堂舅舅。   她只瞧了一眼,没细看。纳兰明珠没什么话,她也没什么话,问完好各自散去。   就那一眼,倒是让姜鄢看到了纳兰明珠红肿的双眼,像是哭过。   姜鄢心里嘀咕,莫不是被康熙骂哭的?   康熙很快就到了暖阁这边,姜鄢已经懒懒的窝在坐塌上了。   她站不住,正襟坐了一会儿,见康熙还不来,本性暴露,也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便软着身子坐到了康熙常坐的褥子上。   还把康熙常用的绒毯拿过来搭在腿上,后头靠着软枕,舒舒服服的等康熙过来。   康熙来了,挨着她坐下,吃她带来的点心。   康熙问姜鄢吃不吃,姜鄢说不饿,她不吃。   康熙算着时辰,想着她来的时候应正好遇见明珠。问姜鄢是不是,姜鄢说是。   姜鄢还说:“臣妾瞧着纳兰大人似乎哭过,眼睛都肿了。”   姜鄢有点想知道是不是康熙给骂哭的。   康熙瞧了她一眼,说:“明珠长子今日急病过世。他是来寻朕告假的。回府要忙长子丧事。”   姜鄢哦了一声,想,明珠真可怜。   姜鄢既来了,康熙也没打算放她走,正是临近晚膳的时候,瞧她这个样子,也舍不得叫她跑来跑去的。就干脆留在乾清宫用晚膳。   晚膳还是让人从储秀宫的小厨房送来。   用了晚膳,康熙要去南书房用沙盘推演,模拟战争。想着晚间没有大臣会过来,康熙就将姜鄢带着一块儿去了。   待至康熙尽了兴,康熙才带着姜鄢回了储秀宫。   姜鄢在南书房陪着康熙的时候,也是软软的靠在坐塌上,远远看了康熙的沙盘,对上头的推演并不是很感兴趣,康熙有时候说两句,她也只是应两声。   后来姜鄢困了,那样斜倚着又很舒服,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直到康熙抱着她回储秀宫去,姜鄢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些。   回了储秀宫,康熙亲亲她,问她要不要洗漱沐浴。   姜鄢困极了不愿意,康熙也不为难她,就用热水给她动作轻柔的擦了擦,然后将人好好的放回被褥中,康熙自己则去洗漱准备就寝了。   这夜康熙没再动姜鄢,让她好好睡了一觉。   宫中如今没有皇后,皇贵妃和贵妃那里,自然是不需要日日去请安说话的。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不要众嫔妃日日都去请安,只每月固定了时日,皇太后去太皇太后宫中请安时,众嫔妃再跟着过去。   其余时候,也是但凭各人,若瞧着太皇太后高兴,也可在平常的日子里去请安问候,与太皇太后说说话。   姜鄢除了固定请安的时候,其余日子里,也是隔两三日就会去一趟。   大老板这边不能怠慢,这宫里的老祖宗,自然也不能不闻不问的。   况且,太皇太后真的对她挺好的。就现在这样,宫中她一枝独秀,姜鄢都不敢想,太皇太后真能愿意康熙独独宠着她。   这日,到了去太皇太后宫中固定请安的日子,天气挺好的,她宫中移栽的垂枝樱开花了。   花儿特别茂盛好看又很香。姜鄢就摘了好些,又寻了些她宫中院子里的别的花儿,精心做了两个花束,拿着就预备去太皇太后宫中送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她来得早,太皇太后应该还未起身,皇太后也还未过来。   姜鄢以为自己是前排到的,结果走到殿门口,听见里头有人说话,是女人的声音,欢声笑语的,人似乎还挺多的。   “你们是不知道,如今宫外都传成什么样子了。简直是不像话,不堪入耳的很哪。”   “哦,对了,你们也不像是那一位,成日里窝在储秀宫里不出门,你们的耳朵,比我可灵着呢。”   姜鄢听出来了,这是钮祜禄氏的声音。   “外头人都说,这一位是要做宠冠六宫的后妃。就像先前那些个一样。咱们祖上,不也出了好多个么。你们忍了这么些时日,我可是忍不下去的。佟佳姐姐装聋作哑,怎么就不同众人说说,她如今堂而皇之的出入乾清宫,就连皇上御政她都在跟前,这不是要干政,是什么。”   里头都是钮祜禄氏在说,倒是没听见别的声音,姜鄢看不到画面,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点头附和。   她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原来外头已经传成这个样子了。   周围的宫女太监全听见了,都大气不敢出一身,生怕卷进去。   姜鄢身边的李嬷嬷庆月松月听了,都很不高兴,都皱着眉头,李嬷嬷很是担心的看着姜鄢。   姜鄢倒是面色如常,她也不着急进去了,就在外头听着。   钮祜禄氏大约是积怨已久,说了前头那些话,又把姜鄢进宫后这几年,康熙待她的特殊之处,林林总总拉拉杂杂全往外说,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康熙宠她太过了。   等钮祜禄氏停下来的片刻,佟佳氏开了口。   佟佳氏声音淡淡的:“不是说了么。不要再说这些事,怎么又说起来了。贵妃妹妹要静静心才是。”   “静心?”钮祜禄氏嗤笑道,“再静心,储秀宫那一位就要封贵妃,封皇贵妃了。到时候,哪有你们的容身之处?将来她干政的时候,也不远了。”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的。朝中这些时日在乾清宫南书房遇见她的,有多少大臣,你们去打听打听便知道。不说旁人,便是明中堂就有好几回了。惠妃姐姐,是不是啊?”   惠妃不掺和,说她不知道。   钮祜禄氏冷哼一声:“你们都怕她,我不怕。我是不鸣则平。让太皇太后听见了我也不怕,我还要请太皇太后做主呢。”   姜鄢听了听,没什么太大意思,抬步就往里头走。   她一走,李嬷嬷庆月松月赶紧跟上。   里头的人见姜鄢来了,都是一愣,比她位分低的,都给她见礼,姜鄢给皇贵妃见了礼,才叫众人起。   姜鄢没给钮祜禄氏见礼,对于背后说她坏话的人,不用这么客气。   钮祜禄氏自然生气,姜鄢淡淡一笑,说了一句贵妃见谅。   满屋子的人,就见容貌极似仁孝皇后的貌美少女,懒懒的抬了抬手腕子,捋了捋耳边的一缕头发,不经意露出手腕上那暧/昧的红痕。   然后,所有人就听见她清亮柔软带笑的嗓音说:“天天承应皇上需索,我很辛苦。每天都下不了床,我也很苦恼。”   “贵妃,你就是太闲了。你看我,天天这么累,我就没时间把嘴巴搁在别人身上。”   “我好像是忘了。贵妃从进宫起就没得宠过吧。也难怪了,你没经历过,你也不懂我们宠妃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第54章 054   姜鄢这样一说,众妃就都知道了,方才钮祜禄氏说的话,姜鄢全都听见了。   钮祜禄氏脸都气红了。   姜鄢这些话,处处戳了她的肺管子。   比起在座的这些人,还真就是她钮祜禄氏没在康熙跟前得宠过。   康熙从来都对皇贵妃挺好的,哪怕是现在,独独宠着姜鄢的时候,还是很照顾皇贵妃,皇贵妃如今身体好了,康熙也很高兴。   四妃们,都是有子嗣的人,在姜鄢入宫前,康熙也待她们挺好的。几位嫔都是淡淡的,但是也没有受过什么太大的冷落。   姜鄢入宫后,康熙渐渐独宠储秀宫,也只留宿储秀宫,除了不留宿旁的地方,对皇贵妃及众嫔妃们,也没有苛待过。   对小阿哥小格格们也是挺好的,没有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钮祜禄氏比姜鄢早一年入宫,但康熙对钮祜禄氏淡淡的,不怎么热络。   等姜鄢进宫后,康熙对钮祜禄氏就更淡了。现在,基本上就是一个不怎么见面的状态。钮祜禄氏私下根本见不到康熙,也就是只有四时年节,宫里聚宴的时候,能跟着众人一起见一见康熙,但说不上一句话。   正如姜鄢所说的那样,钮祜禄氏完全不懂受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要不然她这几年怎么拼命钻营,就是想要博得康熙的注意呢。   先前在承乾宫,姜鄢传过去的话,众人听了,面上淡淡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想法的。   但统一的,还都是想着宸淑妃的胆子真大,居然这样口无遮拦。   今日姜鄢又当着众妃的面将那些话说出来,众妃也都是目瞪口呆,她们在宫里,真的没听过这样的话。   皇贵妃及四妃,年纪还是大些,本来以为进宫几年的宸淑妃就如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文静柔弱,不爱与人交际,没想到还是个牙尖嘴利的妙人。   当面就把钮祜禄氏噎住了,根本没在怕的。   宫里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呢。便是宜妃,也深觉自己自愧不如。   皇太后来了,先前的话不好再说,皇贵妃盯着钮祜禄氏看了一会儿,钮祜禄氏还好识趣,没有继续跟姜鄢对线。   钮祜禄氏不招惹姜鄢,姜鄢自然不会再去怼她。   皇太后来了,不多时,太皇太后也出来了。   众妃起身,给太皇太后皇太后行礼问安。   太皇太后含笑,叫了起。   姜鄢抱着两束花,坐在众人里头极为显眼。   她从前还没有封号的时候,年纪也比较小,就坐在四妃后头,前头人多,她就不是那么的显眼。   如今有了封号,众妃之首,位次就排在皇贵妃及贵妃后头,自然是极为显眼的。   太皇太后先看见了她,就笑着问怎么抱着花来。   姜鄢就抱着花过去了:“臣妾晨起,瞧见花开的好,想要给老祖宗和太后瞧瞧。就做了两个花束带来。这花香得很,希望老祖宗和太后喜欢。”   谁不想早上起来就收到一束新鲜的生动的花束呢。   而且还这样的香。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这一生收到过无数的赏赐和礼物,可这样的还带着清晨露水的花束,却叫她们笑得合不拢嘴了。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一高兴,钮祜禄氏就不高兴了。   她本来就积怨颇深,只是一直未曾宣泄出来,其实每次同众妃聚在一起,她都会不阴不阳的说几句,众妃听到了不回应,她也无所谓,自己爽了就行。   可今日被姜鄢当面一怼,又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很喜欢姜鄢,亲亲热热的同她说话,钮祜禄氏突然就忍不下去了。   便在一片和乐融融的气氛中,钮祜禄氏突然站起来,然后到太皇太后跟前跪下,请太皇太后做主,她要鸣不平。   然后钮祜禄氏就哭了。   将她先前所说的那些话拿出来又讲了一遍,为打动太皇太后,还着重说了宫外的传言,说宸淑妃如何独宠如何干政。   她知道,太皇太后年轻的时候,和后来的事,会让太皇太后很讨厌后宫独宠的女人。钮祜禄氏想当然的认为,她将这些事说出来,把宸淑妃塑造成一个恃宠生娇的骄纵宠妃,才能让太皇太后感同身受,然后出面处置这件事。   钮祜禄氏倒是很明白,不让太皇太后想起她的痛,太皇太后就不会明白她们的痛。   姜鄢送了花束,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很高兴,皇贵妃及众妃都在凑趣。   钮祜禄氏突然搞这么一出,把人都搞愣了。   姜鄢作为当事人,她没吭声,瞧见太皇太后的神情淡下来,皇太后也有点沉默的样子,她就默默自己走回座位上去坐着。   爱咋咋地,她懒得管。   刚才怼钮祜禄氏是她高兴,现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在这里,不需要她出头。   钮祜禄氏声泪俱下的说完了,见姜鄢突然不说话了,她还指着姜鄢说:“宸淑妃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是伶牙俐齿的反驳臣妾么?”   钮祜禄氏大约是真的被逼疯了。她把姜鄢方才说的那些话,一字不差的都说了一遍。   姜鄢不说话,起身,到太皇太后跟前跪下,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太皇太后。   当初康熙同索尼的孙女大婚,选定索尼的孙女赫舍里氏为皇后。这是太皇太后一手定夺操办的。   不仅仅因为索尼是首辅大臣,也因为太皇太后喜欢赫舍里氏,也就是仁孝皇后。   对仁孝皇后心有怀念的,不仅仅只是康熙一个人。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自不必说,姜鄢很早就发现,就连惠妃和荣妃,有时候在同她说话的时候也会呆一呆,甚至还会出神。   那眼神她太熟悉了,她进宫之初就经常在康熙脸上看到,那就是从她这儿看到了仁孝皇后的影子,然后开始走神,开始想仁孝皇后。   所以姜鄢不用说话,就是跪在那儿,只要一瞧见她那张脸,就容易让人觉得,好像仁孝皇后在受苦似的。   这张脸是大/杀/器,不用白不用。   钮祜禄氏的声泪俱下,和姜鄢的沉默委屈比起来,显然是沉默着的姜鄢更引人注目。   她都没说话,也没有什么委屈的神情,她甚至都没哭,眼睛也没有红,只是软软的跪在那儿,旁观的皇贵妃和惠妃荣妃宜妃几个,突然就有点心疼她。   太皇太后瞧见那张与仁孝一模一样的面容,心里头突然就在想,当初仁孝在的时候,那般的好,她自己选定的孙媳,是一点儿委屈也舍不得让她受的啊。   眼前的这个也不是别人,是仁孝的亲庶妹。是皇帝将人家接进宫里来做后妃的,可说白了,谁不知道宸淑妃是仁孝的替身呢?连宸淑妃自己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她这样乖,这样柔顺,不就是知道自己所仰仗的,只有同仁孝相似的这张脸么?   太皇太后其实不大喜欢遏必隆的女儿做皇后,当年就不大喜欢。定皇后的时候没定钮祜禄家的,定了赫舍里家的。   但还是让钮祜禄氏进了宫,毕竟遏必隆的家世出身在那里。况除鳌拜后,皇帝还是要安抚人心的,就不能对遏必隆太过苛刻。可孝昭明显比眼前这位要恭谨柔和的多。   不然,太皇太后肯定不会同意后将其立为皇后的。   可孝昭也去了,皇帝就歇了立后的心思,再没立后。   再进来的孝昭的妹妹,这性子就不如她姐姐太多了。   皇上顾念着孝昭,对钮祜禄氏多有照顾,册封为贵妃,但更多的,就再也没有了。   现下看来,钮祜禄氏不得皇上喜欢,这也是正常的。就她当众干的事说的这些话,这嫉妒的仿佛要红的滴血的眼睛,哪像是个贵妃的样子呢?   “鄢儿。起来吧。”太皇太后柔声说。   太皇太后身边的苏麻亲自过来,将姜鄢扶起来。   而钮祜禄氏,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太皇太后神情淡淡的,叫她起身:“好歹也是贵妃,年纪比宸淑妃还大些,你看看你,哪有一点贵妃的样子。便是寻常的市井妇人,都没有你这样的。”   这评价,众嫔妃一听就知道,太皇太后是站在宸淑妃这边的。   太皇太后说:“后妃最重要的便是侍候皇上。你说的这些,都是宫外的事。不干宫中的事,也不干你的事。”   “贵妃的心不静,就不要再出来,在永寿宫中反省几日吧。”这是变相禁足了。   钮祜禄氏不服气,她怎么可能服气呢?太皇太后明显偏袒宸淑妃,她咽不下这口气。   可太皇太后是什么人,平日里乐呵呵的一个人,可将皇上从年幼拉扯到现在,那能是普通人么?   太皇太后话音才落,都不等钮祜禄氏反应过来,苏麻就带着宫女利索将钮祜禄氏带了出去。   不知是低声同钮祜禄氏说了些什么,钮祜禄氏有些恐惧的抬头看了一眼太皇太后的方向,然后安静了下来。   钮祜禄氏被带走后,太皇太后也没什么兴致了,就淡淡道:“你们都散了吧。宸淑妃留下。”   康熙是在忙完政事后才知道太皇太后那里闹了这么一出事的。   康熙都没心思用午膳了,问李德全:“宸淑妃人呢?”   李德全说:“还在太皇太后宫中。”   康熙也顾不上用午膳了,人都还在太皇太后那里,他哪吃得下午膳呢?总要把人带回储秀宫去,难不成他一个人在储秀宫用午膳么?   康熙就去了,路上甚至都想好了该如何同太皇太后说情,都在那边待了这么久了,康熙真的很担心太皇太后会把宸淑妃训哭。   康熙不想让胤礽分心,为了胤礽听见这些事心浮气躁担心姜鄢,康熙还特意嘱咐了,这些事不许叫毓庆宫读书的胤礽知道,谁也不能告诉他。   康熙到太皇太后宫中时,满心以为的画面没瞧见,却瞧见太皇太后和姜鄢两个笑吟吟的在一块侍弄花草。苏麻也在旁边含笑陪着。   整个宫中的气氛轻松祥和,一点儿也不剑拔弩张。   姜鄢水灵灵的模样,眼睛没肿,眼角也没红,就是没哭过。   太皇太后一瞧见他来,就对着姜鄢笑道:“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他要是听见我留着你,肯定是立刻就过来了。被我说中了不是。”   姜鄢就笑:“老祖宗的话,从没有错的。”   都望着康熙笑。康熙走到太皇太后跟前,叫了一声皇祖母。然后就看向姜鄢,忍不住去牵她的手。   感觉到怀里温软的手特别暖和,一点也不凉,康熙的心才稍稍放下些。   他知道他的皇祖母不会黑白不分,但还是会忍不住担心。就怕太皇太后将不是姜鄢的罪责硬是要加到姜鄢的身上。   毕竟,因为很多年前的事情,康熙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担心的。可现在回过神来再去想想,他那样去想他的皇祖母其实还是太过狭隘了。   他的皇祖母是那样豁达的人,如果真的那般狭隘,凭借几句话,一些流言,甚至是姜鄢的受宠就要降罪,那就没有他的今天了。   “你既来了,就将人带回去吧。我瞧着鄢儿也是没什么精神,你莫要太累着她。在我这儿陪了这么久,一声苦也没说过。这么乖,不可再叫人欺负了。”   太皇太后也没留人,笑着让康熙把人带走,“也不必在我这儿用午膳了。我这儿的午膳不合你们的口味。这几天我也吃的软烂些,还是自己宫中的小厨房做。也不必让储秀宫的小厨房送来了。”   “去吧。”太皇太后笑着说,“待用了午膳,皇帝再过来一趟,我有话要说。”   康熙应了是。   钮祜禄氏虽被禁足,可这不是长久之计,总是要有个结果有个说法的。太皇太后让他用了膳再过来,应是要商量此事。   姜鄢安静听着,没有出声。   康熙带着姜鄢回去,康熙来得急,是坐着龙辇过来的。回去的时候,就抱着姜鄢一道同乘。   “太皇太后将你留下,说什么了?”康熙轻声问。   姜鄢笑着说:“太皇太后夸臣妾今早送去的花好看。说她养的好些花儿也开了,然后便让臣妾同她一起侍弄花草。然后说了些家常话,还说了太子殿下的学业,然后皇上便来了。”   康熙不放心,又问:“今早的事,太皇太后一句也没提么?”   姜鄢说:“提了几句。太皇太后就说,此事让我不要放在心上。这其实同我没有什么关系,让我好好侍奉皇上,一切还如从前那样即可。太皇太后好似并不在意此事,就简单说了几句,就带着臣妾看花了。”   康熙默然,知道太皇太后这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他搂着姜鄢,也说:“太皇太后如此说。你便听太皇太后的。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该怎样还是怎样。”   姜鄢点点头,对着康熙笑:“有皇上在,臣妾不担心。”   康熙很喜欢听她这样讲:“对,有朕在,必不会叫你受了委屈。”   龙辇行在宫道上,来往宫人皆要行礼,没有人敢直视龙辇上的皇帝与宸淑妃。   是以,也没有人看见,皇上珍惜的搂着宸淑妃,将宸淑妃搂在怀里,珍惜万分又动情的亲着她,安抚她。   姜鄢心里本来有些嘀咕,她凭着这张脸大/杀/四/方,在宫中成了独宠的头一份。   她总觉得太皇太后心中应该有些什么的。哪怕她没有那么作,但毕竟她得宠。   可太皇太后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太皇太后甚至明白,得宠这个事,关键不在她自己。   宠妃能有什么错呢?尤其是像她这样安分守己的宠妃。   太皇太后要同康熙单独谈,可能就是要谈这个。毕竟看康熙刚才急匆匆赶来的样子,也是误以为她被太皇太后怎么着了。   午膳过后的谈话,康熙应该会知道太皇太后这般表现的缘由。   康熙叫她不必管,她就真的不管了。   在太皇太后宫中待了一上午,好几个小时都站着,她身体是真的累了,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只想躺平。   然后用了午膳,她就真的躺平了。   吃饱了躺在柔软的被褥里,姜鄢舒服的不得了,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笑容,额头就被康熙亲了一下。   康熙喜欢瞧见她这样,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倾身过来亲亲她的唇角:“朕去太皇太后处了。鄢儿好好休息。”   最近这些时日,也确实是有些累着她了。   康熙心里也是想节制的。可只要同她在一处,将软乎乎的人抱在怀里后,就忍不住,他倒是有克制的,但最终还是克制不住。   康熙对自己的自制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可这自制力一到宸淑妃这里,就溃/不/成/军了。   康熙到了太皇太后处,发现他皇祖母正在等他。   宫人们都下去了,只留下侍候了太皇太后多年的,太皇太后出嫁前身边的侍女苏麻在身侧侍候。   太皇太后等康熙坐下后,才问道:“鄢儿可还好么?”   比起封号,太皇太后如今更喜欢亲近的叫宸淑妃的小名儿。   她听见皇帝这么唤的,太皇太后也很喜欢,就随着用了。   “好。”康熙说,“用了膳,现下睡了。皇祖母放心,她不爱在这些事上用心思,必不会思虑过重的。”   太皇太后嘱咐过康熙,也不会在他们房中事上再多什么嘴,就是听见康熙说姜鄢很好,太皇太后就放了心。   太皇太后说:“你晌午时候急匆匆的过来,想必心里存着疑问,怕我说鄢儿,是不是?”   康熙不好意思说,也就没应声。   太皇太后就笑了:“你不说,我也知道。”   “这阖宫上下,宫里宫外,什么事我不知道呢。你宠着鄢儿,只宿在储秀宫。这宫里,宫外,多少人都打量着,指望我出来说句公道话,让我评理。这为的是什么心思,谁能不知道?”   “玄烨啊,你心里,大约也有这样的念头吧。”   太皇太后叫皇帝的名字,是祖孙两个想坦诚的谈谈心。   康熙有些担忧的看着太皇太后,说:“皇祖母,孙儿如今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事情、孙儿心中自有考量。皇祖母让孙儿放手去做,皇祖母对孙儿一向都是放心的。孙儿只是不想皇祖母为这些事情伤神。”   太皇太后就笑了:“我今日叫你来,便是要让你放心的。我知道,我要是不给你交个底,你总是会有些担心。这阖宫上下,宫里宫外的人,你也不好放手去处置。我给你一个态度,你明白你皇祖母的心思,日后就不必再考虑这些了。”   康熙做出认真聆听的姿态。   太皇太后说:“玄烨,你如今同你阿玛那时候,同你祖父那时候,是全不一样的。”   “你宠着鄢儿,从她进宫就一直爱护她,这都是皇祖母看在眼里的。她被你接进宫中,是为承载你心中对仁孝的想念,可你想过没有,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这么乖呢?”   “她在宫中的倚仗,就只有你的宠爱。这孩子,不易。偏偏性子又这样好,从不惹是生非,若不是钮祜禄氏欺到头上,只怕她连还嘴都不会。我自然偏疼她,也偏袒她。”   早上姜鄢进来那一通怼,苏麻早学给了太皇太后听,太皇太后虽没亲眼所见,但是想象姜鄢说那话时的模样,不由好笑。   太皇太后曾养过一只猫。她就想,姜鄢说那话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奶呼呼的小猫全身炸毛,其实很可爱,也确实很可爱。   现在说起这事,太皇太后还是满脸的笑意。   康熙说:“皇祖母,孙儿如今是真心喜欢她。”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示意康熙稍安勿躁,听她把话说完。   太皇太后说:“其实这也有许多年了,年轻时候的事情,我已不那么在意了。故人都已故去,自然没有什么可去计较的。孙儿你也知道,我是最放得下的一个人了、不论是你祖父,还是你阿玛,那都已经过去了。我从不会回头伤神。”   “他们以为,你宠着鄢儿,就会令我触景生情,这着实是小看了我。若就这样能让我伤情,那这些年,还要不要过了。”   “所以,玄烨啊,你若喜欢,就好好珍惜她。不必顾忌任何,也不必顾忌我。我的态度就是,我这个皇祖母,永远是孙儿你的后盾。”   康熙动容:“谢谢皇祖母。”   太皇太后笑道:“鄢儿的好处,你是知晓。可若不与你细说,怕有些事你压根就不知道。”   太皇太后面上的笑意淡了些,她要提起些往事了。   本来是不欲提这些往事的,可若不提,话就说不清楚,想要把她的意思表达明白,就得提起令她和康熙伤心不已的往事了。   “当初承祜夭折,我不在宫中。你在宫外陪着我休养。消息送到你那里,为了怕我伤心,你只提了一句,便不在多说了。还一直在宽慰我。仁孝那时失去承祜,心中必定痛不欲生。你是承祜的阿玛,心中的痛不会比她少。可你硬生生的撑着,就为了陪着我,孩子最后一面,你都不曾回去见着。”   “这些年,你不提,我也知道。这是你心中隐痛。亦是我心中隐痛。”   “后头这些年,仁孝离世,保成长大,你有了鄢儿,总算是有了些安慰。可皇祖母心里,为着这件事,总是隐隐作痛,为你,也为了自己。我的身子不大好,这些年总有些病痛,其实皇帝不知道,我也不许让人叫你知道,这事,只有我与苏麻,还有太医知道。阖宫上下,再没人知道了。”   太皇太后看着硬朗,实则身体有疾病。这个疾病不是急性的病症,是慢性的,却要命的病症。   太医诊断,说太皇太后这个病症,哪怕是控制的再好,也只有一二年的活头了。   太皇太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康熙。她的孙儿玄烨,只怕不能接受这个消息。   太皇太后就让人瞒着,一个字也不许叫康熙知道。私底下还是积极治疗的,不过收效甚微。   太皇太后心胸广大,并没有将这件事看得过重,她只是担心康熙而已。而生死之事,她早已看待,豁达得很。   仍旧还是如常生活。保持心情愉快,甚至比从前更好的过日子。   被姜鄢说动了去江南,也是太皇太后想要去看一看的。都已经这样了,索性随心而为。   结果去了一趟江南回来,再加上康熙与姜鄢越来越好,眼瞧着当年的遗憾可以弥补,甚至能够弥补补偿的时候,太皇太后心结悄悄打开,回来再一瞧太医,太医都说是奇迹。   太皇太后的病症好了七七八八,再用些时日的药,便可大好了。   “太医说,太皇太后如今的身子骨硬朗,还可以活好多年呢。”苏麻含着眼泪补充。   “这都是鄢儿带来的。”太皇太后红着眼睛说,“她是我的小福星。若没有鄢儿,皇祖母就没法坐在这里与你说话了。”   “所以,我不怪罪她,我感激她。打心眼里喜欢她。你宠着她,是因为她好。她又没有什么错处,怎么能叫他们那样议论。”   康熙听见这样的消息,眼都红透了,含泪问太皇太后:“皇祖母,您的身子真的大好了么?”   太皇太后说:“当真好了。”   康熙不信,又怕太皇太后骗他,立时就要叫太医来瞧。   太皇太后连忙把人拦住了,叫苏麻:“把脉案拿出来给皇帝看。”   太皇太后知道很难凭说辞让康熙相信,就事先从太医那里把脉案拿过来了,有了脉案,皇帝总该相信了吧?   康熙看了脉案,脉案记录的很详细,康熙看着看着眼睛又红了。   太医院的事情,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身体,康熙以为自己已经过问的很细致很清楚了,没想到太皇太后棋高一着,还是将他和所有人都瞒住了。   康熙甚至有点不确定,还问皇太后的身体好不好,太皇太后当即就笑了:“太后的身体很好的。皇帝不必担心。就这一件事,祖母瞒着你了,再没有别的事情了。”   所幸结果是好的。   康熙有些后怕,握着脉案说:“以后再有事,祖母不能瞒着孙儿了。”   “好。”太皇太后答应了。她如今身体好得很,太医也说只要好好继续保持,日后应当可以维持一些年的。   太皇太后很高兴,她觉得将来还是很好的,所以答应的也很有信心。   康熙将脉案还回去,说:“祖母的意思,孙儿知道了。”   太皇太后对他宠着姜鄢没有想法,这真的是很好的。康熙能放下一些心。   也不必担心太皇太后会借此训姜鄢之类的了。   “那眼下,永寿宫那边,你打算如何处置。”太皇太后问康熙。   “她如今就这样,以后只会越来越失控。她的心已经被嫉妒占满了。放她出来,就是个祸害。”   如今宫中,人人都安分守己,没什么大的动作,皇贵妃还是有些作用的。只是这个钮祜禄氏,怕是谁也管不住了。   太皇太后自己都不喜欢钮祜禄氏,更不可能叫康熙去宠幸她。   何况这样的人,宠幸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永远都是不会满足的,哪怕是将鄢儿拥有的一切都给她,钮祜禄氏也绝不可能知足。   这样的人,便是要兴风作浪,说不定她得了独宠,还要反过来害旁人呢。   康熙已经想好了:“钮祜禄氏不能再留在宫中了。”   回望这几年,就康熙记得的,好几次都是钮祜禄氏的不安分。   太皇太后问:“皇帝想好如何做了吗?”   康熙点点头:“先在宫中禁足些时日。等事情安静些,朕再让人把她送出去。皇寺礼佛,之后再将位分降下来,就不必再回宫中了。”   “祖母也听到了她说的那些话,那不是胡乱传的,应是有人引导。孙儿要查一查。看看钮祜禄氏有没有参与其中。鄢儿只是在乾清宫陪着孙儿,并没有他们说的那样,传成那个样子,必是有心人散播的。孙儿要查清楚些。”   后宫中的事情,若不是有心人传播,哪至于流言纷纷到这种地步呢?   “好。那皇帝好好查一查。”太皇太后认为此事不能轻纵。   祖孙二人谈妥,事情尚可控制,况他们祖孙一齐经历许多事,这样的事情并不会影响他们太久的心情。   太皇太后最关注的,还是姜鄢。   “皇帝可不能让鄢儿受委屈了。”   康熙笑起来:“祖母放心。孙儿一定好好待她。日后,等孙儿再有出巡的机会,皇祖母还要同鄢儿一道出门呢。”   “好好好。”太皇太后笑得很是开心。   从太皇太后宫中出来,康熙原想回储秀宫去看一看,结果李德全说有大臣在南书房等着觐见,且还有些事务要处置,康熙实在是抽不开身,就让李德全去储秀宫说一声,让人等宸淑妃午睡后醒来告诉她无事。   康熙原本没想着把他同太皇太后的谈话告诉姜鄢的。   可等到晚间,抱着姜鄢在被褥里准备安睡的时候,康熙想到太皇太后说的那些话,还有太皇太后说的,她是我的小福星。   他没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眼睛有点红,他想着,鄢儿又何尝不是他和太子的小福星呢?   姜鄢下午睡得特别好,现在到了就寝的时候,被康熙抱在怀里,她也不是那么的困,她眨巴着眼睛看康熙,没有错过康熙那轻轻的一声轻叹。   “皇上有心事么?”康熙用晚膳的时候姜鄢就看出来了。康熙说着没事,让人传话也说无事,但明显就是有心事,他不愿意讲,她也不会去问,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这会儿康熙抱着她轻叹,倒是勾起姜鄢的好奇心来了,她有点想知道。   还想好了,能问出来就听着,康熙不愿意讲就算了。   康熙就那么静静的望着她,目光中透露的深邃幽光,姜鄢有点看不懂。   这不太像他怀念仁孝皇后时的眼神。那种眼神姜鄢太熟悉了。可这样的目光,姜鄢只觉得很陌生。   完全看不懂。   “皇上的心事,要和臣妾说说么?”姜鄢又问了一遍。这事八成就是和他们祖孙谈话有关。   难道,是钮祜禄氏那边很难办么?   她这儿正想着,却冷不防康熙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珠,又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肩骨,好一会儿,康熙才说:“鄢儿,谢谢你。”   姜鄢有点呆,谢什么?谢她这么多年努力做了一个完美的替身吗?   康熙的眼神她又看不懂,朦胧中,只觉得好像不是谢这个。   康熙密密实实的抱着人,轻声将太皇太后与他说的话对姜鄢说了一遍。   “朕也想让你安心。想让你知道太皇太后很喜欢你,不必担忧太皇太后会怎样,你只要好好的过日子,还和从前一样。这便好了。”   呜呜呜。姜鄢听得忍不住流眼泪,太皇太后人好好哦。   她觉得自己都没有做什么的,太皇太后却这样喜欢她,还说她是小福星。   太皇太后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姜鄢哭湿了康熙的衣襟,她攥着康熙的袖子给自己擦眼泪:“臣妾一定要好好孝顺太皇太后。一定要对太皇太后特别好特别好。”   呜呜呜。小福星。   太皇太后说,她的出现解开了她的心结,是补偿是弥补。还说因为她的出现才治好了太皇太后的病症。   她以为大家所有人都是把她当做仁孝皇后的替身的。她做替身也做得挺开心的。   可是太皇太后这样说,是没有把她当做仁孝皇后的替身了。   她是仁孝皇后的庶妹这没错,姐妹俩容貌一样这也没错,但在太皇太后的眼中,好像是能看到她的存在了。   触摸到真心的滋味真好。热乎乎的。姜鄢好开心呀。 第55章 055   “鄢儿,别哭了。再哭下去,明天眼睛就要肿了。”   康熙给姜鄢擦眼泪,越擦越多,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在他的掌心,怎么都止不住了。   康熙心疼得很,他掌心都湿了,衣襟上也湿了一大块,这倒没什么,就是舍不得怀里的人这样哭。   “你哭成这样,便是太皇太后知道了,也是会心疼的。太皇太后高兴,自然希望你也高高兴兴的。”   “那,那臣妾不哭了。”姜鄢是感动,倒不是难过,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就不哭了。   姜鄢心系太皇太后,又问了许多有关太皇太后病症的事情,康熙看过脉案,都详细给她解答了。   姜鄢根据脉案和康熙的描述分析,太皇太后得的应该是情绪病。   多年前的心结一直放在心里不曾解开,心里头诸多情绪交织无从排解,天长日久的,自然就影响了身体。   这就是慢性病症的由来。而她的出现和出去游玩,正好得以解开太皇太后的心结,又能让太皇太后心情愉快,一两年的时间,太皇太后调理好了,自然身体会好起来。   姜鄢想以后,还是要多去太皇太后宫中陪陪太皇太后,多和太皇太后说说话。   太皇太后这样喜欢她,她很高兴。   康熙只觉怀里的人心思细腻柔软,想了想,等姜鄢平静下来后,康熙便将自己对钮祜禄氏的处置同姜鄢说了。   姜鄢不是很在意这个:“永寿宫的事情,皇上做主吧。”   她明显很不感兴趣的模样,反而盯着康熙的衣襟瞧,自己伸手摸了摸,然后就要从康熙的怀里钻出被褥,康熙把她抱住:“做什么?”   姜鄢拽着康熙的衣袖,有点不好意思:“皇上衣裳湿了,臣妾去拿新的给皇上换。”   湿衣裳穿着睡觉不舒服。   康熙这么抱着她,回头睡熟了,她一头怼上去,能怼自己一脸水。   为了大家都能睡好,姜鄢决定下去给康熙找衣裳来换。   虽然屋中很暖和,但康熙也舍不得姜鄢穿着里衣出来受冻,就将人摁住,康熙自己出来更衣了。   换好了衣裳,康熙将屋中昏暗的灯烛熄了,然后进了被褥,重新将姜鄢圈在怀中,温柔在她耳边说,睡吧。   两个人亲密相拥,康熙没有要做什么,抱着怀里柔软的人,康熙心情宁静,觉得这样的感觉真的挺好的。   康熙凌晨起身上朝,动作很小心,没有吵醒姜鄢。   今日事忙,早朝之后早膳就在乾清宫用了,午膳还不知能不能来储秀宫,康熙嘱咐李嬷嬷她们,让姜鄢好好休息,睡到自然醒就好。   等姜鄢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其实时间还早,才刚过辰时,这还不到八点,姜鄢也不想起来,就在温暖的被褥里赖床。   反正她也不用早起,也不用上朝,也不用陪着康熙用早膳,她就想在床上多赖一会儿。   就在姜鄢昏昏欲睡即将又要睡着的时候,忽而听见门口有嘈杂的声音响起。   姜鄢隔着帷帐,看不见外头发生的事情,也听不清是谁在外头说话,就问了一声:“什么事?”   李嬷嬷挑帘进来:“是太子爷过来了。太子爷想要进来。奴才拦着了。”   姜鄢坐起来,把床帐撩开一点点,歪着头看外面:“不用拦着,让太子殿下进来。”   她的衣裳好好的穿在身上,又随手把小袄子拿过来穿好,裹着被褥坐着,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   胤礽从来不会早上这个时间点过来,这会儿应该是在毓庆宫用了早膳开始读书了。   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急事么?   姜鄢问李嬷嬷,早膳可有送去毓庆宫,李嬷嬷答说,在太子爷过来之前就已经送过去了。   姜鄢正琢磨是什么事呢,胤礽就进来了。   胤礽的面色不大好,急匆匆赶过来的样子,进来就看见床榻上的帷帐被撩起来了一些,姜鄢披着被褥坐在床榻上,睡眼惺忪的样子。   头发不是披散着的,显然是在他进来之前刚刚收拾过。   胤礽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他是着急,但是他这样肯定是不对的,   “姨母,儿臣唐突了。”   这还是头一回,胤礽正儿八经自称儿臣,可见是真的很郑重。   姜鄢随意摆了摆手:“不妨事不妨事,我正醒着呢。”   “太子殿下怎么过来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毓庆宫读书么?”   看这个样子,康熙大约是不知道胤礽过来的。   康熙对胤礽封锁了消息,不叫胤礽知道钮祜禄氏的事情,胤礽昨天是不知道的,可宫里毕竟人多,也不是每个人的嘴巴都能那么紧,钮祜禄氏被禁足的消息封锁在小范围之内。   知道的只有在场请安的嫔妃们。   可钮祜禄氏说这些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总有些话在宫中流传,宫外的那些传言,胤礽也不是不知道,胤礽私下里就不大喜欢钮祜禄氏。   总盯着永寿宫多些。   只是学业繁忙,腾不出手来做些什么。   如今永寿宫突然被封了,不许随意出入,胤礽就觉得有事。他逼着人一打听,立刻就知道了来龙去脉。   胤礽第一时间就往储秀宫来,根本顾不得什么读书。   他一进来,就看见了姜鄢红肿的眼睛,姜鄢昨儿晚上被太皇太后感动的哇哇哭,晨起后果然眼睛都肿了。   刚才李嬷嬷就不许她碰,也不许她揉,说是等一会儿会给她想办法弄一下,一会儿肿就会消下去的。   姜鄢就真的乖乖的不碰,顶着红肿的眼睛对着胤礽笑。   胤礽不知道这个,还以为是昨天钮祜禄氏的事情惹得姜鄢伤心哭了一夜。   他心想,皇阿玛昨天不是也在储秀宫么,怎么也不劝一下?以皇阿玛对姨母的宝贝程度,应该是要好好劝一下的,也是要好好惩治钮祜禄氏的。   可现在,钮祜禄氏还只是禁足。还怕他分心,没叫他知道。   他想,或许是劝了的,但结果没劝住。   胤礽来不及多说什么,也来不及多问什么。   瞧着姜鄢红肿的眼,胤礽心里对他的皇阿玛突然就有了些小小的意见,他知道,皇阿玛一直将他姨母当做是他皇额娘的替身,胤礽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可相处这几年,胤礽早已明白,皇额娘是皇额娘,姨母是姨母,这是不一样的。   姨母待他是极好的。   姨母其实就是容貌与皇额娘是一样的,但她并不是谁的替身。   胤礽不会对他皇阿玛说明这一点,在他看来,这张脸是姨母在宫中的立身之本,胤礽不好将此事说破,更不能说破。   他的皇阿玛这样聪明,这样通情达理,胤礽还是愿意相信,他的皇阿玛有一天也能看清这一点。   胤礽知道自己还年轻,甚至还未出阁讲书,可力量虽小,他也还是想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他的姨母。   不管皇阿玛那边是什么打算,胤礽既知道了这件事,就绝不能容忍有人这样欺负他的姨母。   “姨母,儿臣只是来看看你。片刻就要回毓庆宫去。”   “昨日的事情,儿臣今日早晨才知晓,不过姨母放心。儿臣会为姨母出气的。姨母日后,不必再为这些事情伤神。”   胤礽说完,又对着姜鄢行礼,而后匆匆离开了储秀宫。   他还要回毓庆宫读书,离开太久了不好。   姜鄢都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瞧见少年太子来去匆匆,人都走远了。   李嬷嬷出去送,回来同姜鄢说:“奴才都没追上,瞧着太子爷走远了。”   姜鄢的眼睛肿着,看人都不大方便,庆月松月按照李嬷嬷的吩咐,将消肿的东西拿来,李嬷嬷先给姜鄢消肿。   姜鄢总算觉得热乎乎的眼睛舒服了些,她说:“太子方才说,要为我出气?”   李嬷嬷也听见了,点头道:“是。太子殿下是这样说的。”   姜鄢昨晚上都听康熙说好了,钮祜禄氏的事情,康熙自有打算,太皇太后都是不管的,怎么胤礽偏要插手呢。   他一个皇太子,要怎么出气呢?   这是后宫的事,皇太子也不宜插手过多吧。   康熙瞧着是没把这事告诉他,胤礽却知道了,如今还要出气,岂不是会大大影响他读书么?   姜鄢想着自己肯定是要劝劝胤礽的,让他稍安勿躁,这事自有康熙定夺。   另一方面,姜鄢还嘱咐李嬷嬷,让她暗中盯着永寿宫。   “太子殿下听劝也就罢了。若是不听劝,私底下要动手,咱们也难知道。所以,还请嬷嬷多费些心思,让人盯着永寿宫那边,如果有什么异动,立刻就要拦下来。不可让太子的人对永寿宫动手。”   姜鄢是要从萌芽阶段就把事情给掐灭了。   李嬷嬷点头:“主子放心。奴才一定办妥。”   姜鄢当然是放心的。李嬷嬷他们跟着仁孝皇后管理宫禁这么多年,那手段绝对是厉害的,事儿交给他们,就不必太过担忧。   姜鄢也想过,要不要将此事告诉康熙。   胤礽如今课业很重,再过一年便要出阁读书。康熙是绝不肯叫他分心分神的。   胤礽现在的压力很大了,姜鄢其实很能理解他的心态,如果这事告诉了康熙,只怕胤礽那头的压力会更大。   姜鄢不希望胤礽的压力那么大。这孩子已经看着挺孤独的了,他若只是在宫内搞事,姜鄢相信李嬷嬷是能够办妥的。   说实话,姜鄢其实有点心疼胤礽,不想让这件事让他们的父子关系有任何的影响。   胤礽待她,也是很好很好的。   闹了这一出,姜鄢干脆就在眼睛消肿后起身了,再睡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   皇太后的生辰快要到了。   康熙想要为皇太后办个盛大的生辰宴。   早些年,康熙与皇太后之间其实是很生疏的,哪怕后来登基为帝,过去那些年里,也还是不怎么热络。   康熙只管做他的本分,皇太后这个人性格也比较老实,不是那种心思很多的人。   还是跟了太皇太后这么多年,才慢慢的打开自己,会说些话,会不再那么的小心翼翼了。   康熙的亲额娘早已过世,皇太后自己也没有亲生的孩子,两个人在太皇太后的牵系下慢慢熟悉彼此接纳彼此,跟着去了一趟江南回来,这大半年里,皇太后与康熙的关系亲近了许多。   皇太后的寿辰到了,康熙就想好好的办一办。   皇太后的意思是不想大办,康熙就想着那就在宫中开宴,宫中嫔妃与小阿哥小格格们一块儿陪着皇太后高兴高兴。   皇太后寿辰,福晋夫人命妇们都是要进宫给皇太后磕头请安的。   仪式是上午举行的,但是宫宴是在晚膳时分。   这些福晋夫人王妃命妇们,是不会参与宫宴的。她们就只在宫中待一至两个时辰,然后午膳后再由专人送出宫去。   钮祜禄氏被禁足,消息没传出去,外头的人不知道,皇太后寿辰,钮祜禄氏不出现,对外只说她生病了需要静养,太医说了不宜见客,外头的人自然也没有怀疑。   寿辰之事由皇贵妃及四妃全权操办。   就是从不管宫务的姜鄢对此事颇为上心,令皇贵妃和四妃私下都啧啧称奇。其实是姜鄢顾念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待她的好,她要好好孝敬两位老人家,因此皇太后的寿辰她十分尽心,只要能做的事情她都会去做。   完全一改她往日躺平万事不管的风格。   但皇贵妃也看出来了,除了皇太后的寿辰,这位宸淑妃对旁的事情还是不管不问的。   皇贵妃也就随她了,旁的事情她同四妃也都能料理,宸淑妃那边,随意就好。   姜鄢不管招待福晋夫人命妇们入宫的事,她只管寿宴上的膳食,要让皇太后吃得好喝的好,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吃得开心满意,还要让她们心情愉悦。   她忙得很,好不容易午膳后得了闲休息会儿,自己就悄悄回了储秀宫歇一歇。等歇好了,再继续去忙。   皇贵妃及四妃同福晋夫人命妇们一同用的午膳。用后各自去偏殿休息,待休息好了,自然便是要出宫的。   姜鄢不管这些,她宫中院子里的花开的极好,她就坐在回廊里,喝着刚摘下来的新鲜花瓣泡的奶茶,很香很甜。   撑着下巴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的,觉得还是游溪春的那个定制的躺椅更大更舒服些。   之后不久就要搬到畅春园去了,她住的地方叫万枝春柳。   康熙也在那儿定制了大躺椅,就是储秀宫这儿,也就是这会儿住着,住的时间不长,没去定制,这躺椅也就只能躺下一个人。   姜鄢自己摇摇晃晃的想些有的没的,不小心吃到了一片花瓣,她嚼吧嚼吧也吞了。   昏昏欲睡的时候,李嬷嬷悄悄过来,轻声说:“主子,赫舍里福晋想要见主子。”   姜鄢睁开眼,没反应过来:“谁?”   李嬷嬷说:“一等公法喀的福晋。主子娘家的姐姐。”   姜鄢哦了一声,就是仁孝皇后的亲妹妹。她的嫡姐,家里的二姐。   这位二姐其实跟仁孝皇后的年纪更近些,相差不出两岁,同父同母所出的嫡亲姐妹,自然是亲密得很。   仁孝皇后与康熙大婚后,她的亲妹妹是晚了两年才出嫁的。嫁的就是钮祜禄氏的哥哥,遏必隆的儿子,如今的一等公法喀。   对这个二姐,德鄢的记忆很匮乏,她们基本上没有什么接触。   德鄢是庶出,出生的时候她二姐已经很大了,在钮祜禄氏府上也过的挺好的。而且德鄢的模样跟仁孝皇后太像了,她二姐像是有点刻意避开她,不怎么亲近,不怎么上心,彼此之间都是淡淡的。   仁孝皇后去世后,那就更是成了陌生人,一年也说不上一句话。   后来换成姜鄢,姜鄢入宫,再没见过这位二姐。   也许年节下,福晋夫人命妇们入宫觐见,是有见到的时候,但姜鄢压根不留心旁人,完全没有任何一点印象。   姜鄢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莫非这位二姐进宫来,为的是钮祜禄氏?   可钮祜禄氏如今是称病静养,没有谁知道她是被禁足的。   “请她进来吧。”   姜鄢起身,打算去正殿坐着见赫舍里福晋。   赫舍里福晋同仁孝皇后是亲姐妹,可容貌并不十分相似,赫舍里福晋的容貌没有仁孝皇后那样明艳动人,气度也不如仁孝皇后端庄高雅。   但毕竟也是高门大户的一等公夫人,整个人还是秀丽娴静的。   姜鄢在打量赫舍里福晋的同时,赫舍里福晋也借着给姜鄢请安的机会瞧着姜鄢。   瞧见姜鄢那与自己姐姐一模一样的眉眼,赫舍里福晋十分恍惚,若非两个人截然不同的气质,还有绝不等同的年岁,赫舍里福晋几乎要以为姐姐死而复生,就好生生的坐在那里同她说话呢。   “福晋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呢?”   姜鄢叫了起,等赫舍里福晋落座后,她就开了口。   反正两个人也不熟,也没有必要拐弯抹角的寒暄。   赫舍里氏这时候过来,肯定是有事。姜鄢也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她一会儿还要去忙呢。   她这样直接,赫舍里氏倒是有些恍惚,只管看着她问:“娘娘在宫中,过得好么?”   姜鄢玩味一笑,还是很有耐心的回说:“好啊。”   赫舍里氏心想,是啊,怎么会不好呢?顶着这样一张脸,受尽皇上万千宠爱。皇上独宠,太子亲近,众妃之首,无人敢对宸淑妃不敬,这样的待遇,怎么可能不好?   赫舍里氏以为自己心中是有恨的。可是在见到人之后,才发觉自己此前的纠结纯粹是可笑的。宸淑妃进宫,是皇上接她进来的。   家中已经告诉过她,是宫中直接下旨,令人来接的,甚至都等不到庶妹长大。   她和这个庶妹,交集不多,形同陌生人。   她是不大喜欢庶妹的长相,可现下看来,这长相又好似一种天赐,让她还能看见长姐生动的容颜。   宸淑妃说好,赫舍里氏心里却知道,替身入宫,侍奉皇上,宫中迎来送往,未必就是好。   她这容貌,又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也难怪她入宫后十分低调,不与众妃来往,总是听说她不爱出门,只管自己关起来门来过日子的事。   可高调起来,偏偏又是那样显眼。   赫舍里氏是最了解她姐姐的,她姐姐不是这样的性子。若论起来,宸淑妃与她姐姐,除了一张脸,其余的地方,再没有相似的了。   宸淑妃能有今日,依靠的绝不仅仅只是这张脸。   赫舍里氏便只见了这一面,一下子就推翻了心中之前的许多定见。   她原本就打定了主意的事情,此时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赫舍里氏收起心中杂念,打起精神来,瞧着殿中伺候的都是宸淑妃身边亲近的人,又都是她姐姐从前身边的人,赫舍里氏很有安全感,直接将要说的话全说了出来。   “妾身今日前来,是有些冒昧了。望娘娘见谅。”   “实是有些事情,妾身思量再三,还是觉得应当同娘娘说明。该如何定夺,还是要等娘娘的示下。妾身及夫君,为此事日夜悬心,还请娘娘做个主。”   赫舍里氏说的,还真是钮祜禄氏的事情。   钮祜禄氏早几年闹腾过府里后,安静了些时候,后来陆陆续续小闹过几回,都不是什么大事,吵着要孝昭皇后的旧物,府里找出来也就给了。   可这一二年,就越来越过分了。   原本姜鄢进宫后,外头只有些零星的传言,并没有形成什么气候。也就是说几句,没造成什么影响。   可钮祜禄氏偏不高兴,她私底下找人到处散步储秀宫的传言。   最后变本加厉,直接找到了法喀的头上。   “贵妃想要公爷为她造势,想要借此扳倒娘娘,让娘娘一败涂地。贵妃还想让公爷帮她更进一步。皇贵妃的位置,贵妃已看不上了。贵妃想要那最尊贵的位置。非但如此,贵妃还要公爷想办法,将七阿哥送到她膝下养着。皇后养子,也是嫡子。”   “贵妃的意思,是先养着七阿哥。待将来再有了亲生的阿哥,她便更有倚仗了。到时候,后宫所有人,都不及她尊贵。”   钮祜禄氏是真的疯魔了,也真的魔怔了。   法喀都被她折磨疯了,法喀根本不想干这些事,也没干过,但一直被钮祜禄氏催着,法喀也很烦。   眼瞧着外头的传言愈演愈烈,法喀怕钮祜禄氏越来越疯,最后把他们府里全都连累了,就与忧心忡忡的赫舍里氏商量后,决定告发此事。   而他们的第一选择,就是姜鄢。   姜鄢还说呢,先前钮祜禄氏是真的有点疯了,天天阴阳怪气说那些话,如今算是找到症结所在了。钮祜禄氏布的局,眼看着完成了三分之一,依她的个性,自然是要得意起来的。   可没想到算错了太皇太后的态度,反而自己被禁足了。   现如今,法喀也顶不住压力,让福晋到她这里来告发。   就这些筹划,哪怕后头的还没做,就凭借钮祜禄氏勾结外臣陷害后妃,也够她喝一壶的。   “可你们为什么要找我呢?”找姜鄢,这事儿还拐着弯呢。   直接找康熙告发不就好了。   赫舍里氏踟蹰片刻,才说:“妾身夫君,尚念及骨肉情意。想让妾身来说情。”   姜鄢哦了一声,不做评价。   赫舍里氏却好似很窘迫,忙又说:“娘娘别误会,妾身与娘娘是一家骨肉,妾身并不是来说情的。贵妃所为,全是针对娘娘,娘娘无需为她说情。”   赫舍里氏对钮祜禄氏,也是真的无语了。不打算容忍。   赫舍里氏望着姜鄢,轻叹道:“是妾身自己。想过来见一见娘娘。和娘娘说一次话。”   她不和这个庶妹亲近,平日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生疏太久,一直都是陌生人的相处方式。太靠近了大家都会很不习惯。   她只能用这种方式过来,说说话,稍微了解一下。而得到的反馈,已经比她想象中好太多了。   姜鄢没有为赫舍里氏花费什么精神,也懒得去猜测她的心思。   姜鄢看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会意,轻轻点了点头。   姜鄢就问赫舍里氏:“你过来时,可有人看见?”   赫舍里氏是悄悄过来的,并没有让人看见。与她相熟的人也只以为她是去小解,没人知道她过来储秀宫告发贵妃。   姜鄢点点头,不着痕迹的看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就笑,借口要为主子与福晋添茶,出去了。   等李嬷嬷再回来时,康熙沉着脸当先进来了。   赫舍里氏吓了一跳,没想到康熙会过来。也没想到李嬷嬷竟是出去请康熙的。   姜鄢懒得管这事,见李嬷嬷将康熙请来了,便将主位给康熙坐着,康熙牵着她的手,让她在旁边陪坐。   李嬷嬷显然对康熙说了些,康熙见了赫舍里氏,就沉声说:“将你所知,再说一遍。”   康熙与姜鄢那是大不相同的。   在姜鄢跟前,赫舍里氏是主导的一方,她想如何说就如何说。   可康熙在这儿,天子威势,几乎是将她当做犯人般审问,赫舍里氏半点都不敢隐瞒。   一五一十全说了,康熙问什么答什么。   待问完了,赫舍里氏才惊觉自己一身都透了大汗。   康熙在乾清宫批折子,李德全说李嬷嬷有事求见。   李嬷嬷有事,便是姜鄢有事。康熙知晓这时节姜鄢在忙寿宴的事,轻易不会让人过来,立刻就让李嬷嬷进来。   一听李嬷嬷禀报,康熙勃然大怒。   心中怒,面上沉肃一片。   来储秀宫见到了人,对仁孝的亲妹妹也没有半分好脸色。   听完赫舍里氏所言,康熙暗暗咬了牙关,钮祜禄氏真是好大的胆子!   “人,朕带走了。”   对上姜鄢的目光,康熙眸光稍稍软了些,可声音却浸透了寒意。   姜鄢点头:“好的。”这事儿她真的懒得管,她也管不了。   就像她小时候教给胤礽的那样,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全部心安理得的丢给康熙。   康熙会解决好的。   德鄢对这个姐姐,真的没什么感情。姜鄢对她,就更没有什么感情了。光凭一面之词,怎么知道赫舍里氏没有同法喀私底下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呢?   究竟如何,还得康熙去查了才行。   康熙将赫舍里氏带走了。   今夜还有皇太后的寿宴,赫舍里氏还得正常出宫才行,否则外头的人会起疑心的。   康熙早就着手在调查此事,此时更不宜惊动外头的人。   康熙回了乾清宫,当机立断先调查赫舍里氏和法喀。   姜鄢说不管就是彻底的不管了。   康熙既没有声张,自然就是不希望这些事外传或者让不相干的人知道。   姜鄢也就一切如常,照旧给皇太后预备寿宴。   只听李嬷嬷说赫舍里氏照常出宫了,姜鄢也没太放在心上。   皇太后寿宴,自然不宜大动干戈,连太皇太后都瞒着了,这事就是康熙自己一手办的。   等皇太后寿宴过后,宫里宫外一切都风平浪静的时候,康熙有了十足的把握,才把这事儿翻出来,一个个开始算账。   康熙前头事忙,有几日没来后宫了,姜鄢乐得清闲,斜倚在美人榻上看院子里的春光。   李嬷嬷给她一样一样掰扯结果。   “与流言有关的人家,夺爵的夺爵,流放的流放,都治了罪。”   “钮祜禄氏府上,唯一的差事也撸了。如今只剩下祖上的爵位。”   “钮祜禄氏褫夺贵妃尊位,被皇上送出宫去了。圈禁在山上,谁也不得见。宫里宫外,再无人敢说什么了。”   “有了皇上的态度,便是议论也只是悄悄的,不敢再乱传主子的不是。”   “还有一件,前日明中堂因什么事情,得了皇上的训斥,将大学士之位给罢黜了。”   姜鄢听着听着,听到最后一条,顿了顿,问李嬷嬷:“外头说宠妃干政的话,是明珠传的吗?”   李嬷嬷说:“这一项未有定论。查不到源头了。”   姜鄢哦了一声:“那就是说,未必是明珠传的。也许同他无关。”   李嬷嬷说:“也许同他有关。”   姜鄢撑着下巴说:“可看这一项,倒不像是掺杂在里头的。”   姜鄢想不通,她素来也不关心朝政,直接略过,反正同她无关。   姜鄢示意李嬷嬷继续说。   李嬷嬷便说:“皇上这边的所有动作,但凡有所牵扯,都不曾放过。”   “主子叫奴才关注太子爷那边的动静。这段时日,盯着永寿宫的人回话说,太子爷并没有对永寿宫做任何事,太子爷一丝一毫都没有参与此事。”   姜鄢听到这儿,放了心,心想,胤礽还是很乖的,她先前找了个时间劝了胤礽,胤礽就没有动手,可见胤礽还是知道轻重的。   结果她白日才这样想完,晚间胤礽就过来用晚膳,然后给了她好大一个‘惊喜’。   胤礽如今也是大忙人,已经许久不曾来储秀宫用晚膳了,多是姜鄢去毓庆宫瞧他。   每次去瞧的时候,半大少年都是一片的疲惫,被学业给折磨的。   今日来储秀宫用晚膳,却是一脸的春风得意,言笑晏晏,十分快乐的样子。   姜鄢递过去一杯新鲜果汁,笑道:“殿下遇着喜事了?”   看这模样,是被康熙夸奖了吧?   胤礽接过果汁一口气饮完,望着姜鄢十分快乐的说:“当然是大喜事啊。”   “姨母,明珠被皇阿玛罢黜了。你开心吗?高兴吗?我给你出气了。以后,他再也不能暗搓搓的欺负你了。”   姜鄢吃惊道:“明珠被罢黜,是太子殿下干的?”   “对啊。”胤礽直接就认了,“我说了我要给姨母出气的。我不会看着他欺负姨母。那些所谓干政的流言,即便不是他,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钮祜禄氏明修栈道,明珠他们未必不能暗度陈仓啊。”   姜鄢其实在乾清宫遇见明珠多回了。   这个人即便与那些流言无关,姜鄢也能很敏锐的感觉到,明珠不喜欢她。   这种不喜欢,甚至可以追溯到她刚进宫那会儿。   那个套子,不就是想把她和太子一起干掉么?是他们没上当而已。   明珠是为了大阿哥。而她,则被认为是与皇太子亲近。注定是有了派别之争的。   从前只是个普通后妃,现下是众妃之首,明珠当然不会高兴。   姜鄢只是懒得理会,不想理会。实在是太麻烦了。   可眼前就有个不怕麻烦的,十年报仇都不嫌晚的,还有个一定要给她出气的皇太子在。   胤礽还是特别高兴的样子,姜鄢都没问,他就叭叭叭把他怎么操作的全说了。   “明珠也是自作孽,我只是在朝中找人暗中引导了一下,然后他就被人告发了。之后事情越牵扯越多,事儿越闹越大,彻底闹翻了天,皇阿玛生了大气,彻底恼了明珠。他的大学士就被罢黜了。现下回家了,估摸着往后这些年,明珠都不会再被皇阿玛重用了。”   “只是明珠在朝中根基颇深,想要彻底不让他回朝,还是有些难度的。不过现下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大阿哥那边没了倚仗,就会安静些。”   姜鄢望着兴奋的少年,轻声问:“殿下说找人暗中引导,找的谁?”   胤礽笑道:“索额图啊。现下有这个能力的,又肯帮忙的。还绝不会泄露的,便只有他了。”   索额图,明珠在朝中的死对头。   与此同时,也是在未来那许多年里,激化胤礽与康熙之间父子矛盾的罪魁祸首。   姜鄢仿佛看到历史的滚滚车轮朝着她的脸无情的碾过来。 第56章 056   其实这些年,胤礽同索额图压根就不怎么亲近。   胤礽同姜鄢关系好,几乎是什么话都同她说的。每日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读了什么书,大阿哥又怎么暗搓搓的跟他比了,他都会同姜鄢讲。   他更喜欢同姜鄢讲一些高兴的事情。他喜欢的人或事,便会同姜鄢分享。   像那些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情,譬如四阿哥会来找他问些问题之类的小事,连胤礽自己都不放在心上的事,他就更不会对姜鄢提起了。   这一两年,课业加重,为着出阁读书的事,胤礽的压力还是有一些的,所以他更愿意跟姜鄢讲高兴的事,不太会把一些自己的不太好的情绪说出来。   就好像将姜鄢这里,当做避风港。   在胤礽的心里,她毫无疑问是很亲近的人。   有那么一些甚至都没法跟康熙吐露的心声,胤礽会跟她讲。   比起她,索额图这个叔姥爷自然就不会排在前头了。   姜鄢没想到,为了给她出气,胤礽同索额图还是联系上了。   她如今是真心疼爱胤礽,自然不想胤礽受到索额图的蛊惑,同康熙之间出什么任何的问题。   胤礽这样擅作主张,还干了这样的大事,偏偏又是为了她,姜鄢当真是有些手足无措。   为什么呢?她不明白。   她心中想不明白,甚至还喃喃问了出来。   “太子殿下,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是众妃之首,宸淑妃地位斐然,连皇贵妃都管不着她,在宫里她要怎样就怎样。   谁都知道,她受了委屈,康熙必然会为她出头的。   胤礽这样是意气用事,而且姜鄢总觉得他这样,若是被康熙发现了,实属不妥当。   皇太子年纪还小,半大少年,如何能卷入朝中大臣的党/争呢?   姜鄢很在意这一点。   胤礽终于发现了,姜鄢好像不是很开心。   他甚至被姜鄢问的有那么一些些的茫然。   为什么要这样做?什么为什么,就没有为什么啊。   他本能,就是要这样做。   可姨母的目光太过于的专注,落在他的眼中,甚至还含了一些些的脆弱。   胤礽不由沉下心,开始认真思索姜鄢说的这个问题。   他的目光沉静下来,方才的开心快乐都慢慢沉寂下来,目光也一点一点的认真起来。   “我就是想为姨母做点什么。”   “姨母一直都对我很好,我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有人欺负姨母而无动于衷。”   胤礽说,“姨母这几年,在宫中不易。我都是知道的。姨母承受了太多,我为姨母做的这些事,其实远远都不够。我就是想让姨母开开心心的,每天都很高兴。就像姨母一直以来的那样。”   这已经不是姜鄢第一次听到胤礽说她在宫中不易了。   之前几次都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会儿听着,姜鄢就想问问胤礽,她究竟怎么不易了?   她觉得自己生活过的挺好的呀。   胤礽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从小的教养,让他哪怕身为皇太子,也不会主动去揭人伤疤,更何况是他心里一直喜爱的姨母了。   他这样,姜鄢越发好奇了。今夜是一定要问出原因来的。   胤礽想了一下,斟酌词句后,才说:“姨母当初进宫,是因为同皇额娘的容貌十分相似。当时,皇阿玛心中对皇额娘有深切惦念。姨母须臾之间就进宫了。而后,皇阿玛便对储秀宫多有留驻。”   想起自己与姜鄢的初次见面,胤礽不觉有些尴尬和脸热,他说,“那时候,儿臣,儿臣也有些问题。儿臣也因为姨母的容貌相似皇额娘,而对姨母多有留恋。”   父子俩都拿人家当做替身。也不问一问人家的意见就接进宫中来了。   小时候的胤礽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当替身又有什么不好呢?进宫后便是后妃,好吃好喝好生活,待遇优渥。胤礽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而且,还得到了皇上与皇太子的青睐,在胤礽看来,这种生活真的挺好的。   所以那个时候,胤礽从不会考虑这位姨母的感受。   可朝夕相处后,他越来越发现姨母的好。温柔,性格好,对他也很好,更重要的是,从未觉得自己为人替身有什么不对,每天都是高高兴兴的过日子,甚至毫无芥蒂的听他皇额娘的旧事,研究皇额娘的生活,然后过她自己的生活。   胤礽就,就有些于心不忍了。   他越来越长大,慢慢能够体会他姨母的感受。   姜鄢是只爱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的性子,外界的事情,外界的声音,她万事不管。   可胤礽却能听到很多的声音,那么多的声音都在说,储秀宫娘娘之所以得宠,都是因为那张与仁孝皇后相似的脸。   这就是替身罢了,能有什么真感情呢。   胤礽想说,不是的。他没有再把姨母当做是他皇额娘的替身了。   “儿臣没有再把姨母当做皇额娘的替身了。”   就像他在姜鄢拆开他送的生辰礼物那天说的那样。   姨母是姨母,皇额娘是皇额娘。这是两个人。   皇额娘对他来说很重要,姨母对他来说也很重要。   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就是原因。   “以后,儿臣也不会把姨母当做皇额娘的替身。姨母待我的好,我都知道。谢谢姨母进宫,愿意陪伴在儿臣身边。”   他永远记得姜鄢的承诺。姜鄢说过的,会一直陪着他。   姜鄢被胤礽轻轻抱了一下。这个拥抱一触即分,却温柔的令人想落泪。   姜鄢眼眶红红的,刚才心里就有点酸,现在有点鼻酸,她又想哭了。   呜呜呜,这孩子怎么这么会说呢。   不当做替身什么的,又戳到她的点上去了。   又是一颗热乎乎的真心放在她面前,她上去捧着,热乎乎的烫人。   姜鄢哭出了声,被感动的。   胤礽也有些动容,正在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要哭,结果看见姜鄢哭起来了,他倒慌了,一时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让姜鄢别哭。   李嬷嬷庆月松月在旁边陪着,都听的眼泪汪汪的。   李嬷嬷一边抹眼泪,一边给姜鄢擦眼泪。   姜鄢一哭的厉害眼睛就要肿。李嬷嬷庆月松月都在旁边劝着,胤礽也在劝。   姜鄢吸吸鼻子,说:“我这不是难过。我这是感动。”   她也没跟胤礽聊过这方面的事情,主要是他不提,姜鄢也没想过要去说,只想着这都是大家约定俗成的事,既然都有默契在,就没必要说透了。   今日才知道,原来胤礽心里是这样想的。   她以为胤礽都懂,原来这孩子他不懂。   “保成啊。”姜鄢难得喊了胤礽乳名,“你说的这些话,我听了很高兴,也很开心。你对我的用心,我也特别特别的感动。”   “但是,有一点我得告诉你。我入宫这几年,包括以后,我都不觉得我活得很艰难。也没有你认为的那么不易。我其实挺开心的。我这日子也过的挺好的,你千万不要觉得有什么对不起我。就像你理解我一样,我也能理解你。你没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从过去到现在,你都特别好。”   姜鄢大概能理解,胤礽这么做,也是有一些补偿心理存在的。   所以她得说清楚,不能让胤礽以为她的日子过得不好,内心苦大仇深的。   姜鄢没再哭了,她怕眼睛再给哭肿了,她凑过去给胤礽擦擦眼泪,也让他别哭。   却听见胤礽问她:“为什么?”   这下,轮到胤礽问为什么了。   胤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做替身,还是很开心的事情?回想这几年,他发现他的姨母没有撒谎,她是真的很开心,真的在高高兴兴的过日子。   姜鄢当然不会说把你们当公司老板对待,把你们都侍奉开心了,她就可以彻底躺平了这样的话。   她认真想了一下,没有敷衍胤礽,她说:“因为我的期待感都放在我自己身上了。我希望我每天都能吃好吃的,每天都高兴,每天都有人照顾我。什么事都不用管,没有压力没有烦恼。有任何事,都有人替我做主。然后,希望和我接触的人,也会开心高兴。”   这就是做替身的快乐所在。   这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她一直都在贯彻这一原则,只是好像他们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   胤礽却敏锐的关注到:“姨母对我,没有期待么?”   少年的眸微微垂下,像是有种被抛弃了的脆弱。   姜鄢连忙说:“现在有的啊。”   胤礽抬眼,目光微亮:“是什么?”   只要姨母说了,他一定按照姨母说的做。   姜鄢笑起来:“希望你身体健康,和皇上父子关系和顺。好好成长,一生平安顺遂。”   胤礽笑,说了声谢谢,随即又默默望着姜鄢:“姨母很怕我与皇阿玛关系不好么?”   他现在回想,当初明珠通过大阿哥给他下套的时候,他姨母那会儿就很担心的样子。叫他一定要去找皇阿玛,很怕皇阿玛会误会他。   其实这几年,胤礽也感觉到了,外头那些人,尤其是那些暗中有了派系的那些人,他们明里暗里,都是巴不得皇阿玛和他关系不好的。   姜鄢顿了顿,才说:“你这回干的这些事,要是让皇上知道了。皇上可能会不高兴的。”   胤礽听出来了,他姨母确实是很怕他和他皇阿玛的关系不好。   胤礽就笑了:“姨母,皇阿玛经常会同我讲,他让我与索额图多亲近亲近。”   姜鄢没听见过,这才知道康熙原来私下还讲过这样的话。其实想想也不奇怪,如今赫舍里氏族中,便是索额图最得康熙倚重了。   还没等姜鄢深想,胤礽就接着说:“不过,我并不喜欢索额图。也不愿亲近他。”   不愿亲近索额图的原因很简单。   每回见着索额图,索额图都爱同他讲那些令人生厌的话,还会一直讲他姨母的坏话,胤礽实在是听烦了。   从早年去五台山的时候听见索额图那些话,胤礽就对索额图印象不好,怎么还可能跟他亲近呢?   姜鄢满脸写满了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跟他合作的疑问。   胤礽微微敛了些笑意,轻声说:“只有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像是做出承诺般郑重,还跟姜鄢解释缘由,“汤师傅教我读书教的很好。但是他先前在京时得罪了明珠,明珠一/党不肯放过他。我出阁讲书后,若是明珠继续得势,汤师傅只怕不能善终。我不想汤师傅落得那样的结果。”   所以,为了姜鄢和汤斌,他要干掉明珠。哪怕干不掉,也要打击明珠一/党的嚣张气焰。   “索额图一向与明珠不对付。这次我也只是隐身暗处,并未直接同他说这些事情。明珠在台湾事后,一直压着索额图一头,索额图找到了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的。明珠也确实是自作孽,除了索额图,朝中告发他的人也不少。”   胤礽只是添了一把火而已。   “姨母放心,皇阿玛不会知晓此事的。明珠与索额图这些年经常互相坑害,这里头牵扯太多了,没有人能理得清,两方势力此消彼长,都是寻常。”   “姨母不喜欢,我以后都不会再这样了。”   姨母是他身边很重要的人。除了皇阿玛,他最亲近的就是姨母了。   姨母所希望的,想要他健康平安,想要他同皇阿玛关系和顺,他都会好好做到。   不会让他的姨母为此担半点的心。   姜鄢还是很相信胤礽的。这孩子不会说谎骗她。   姜鄢自觉事情已经过去,摸了一小袋小厨房新做出来的春糖给胤礽:“用鲜花和鲜奶做出来的。很甜的,你尝尝。”   胤礽灌了一肚子果汁,这会儿只吃得下一颗,他尝了一颗,对着姜鄢笑,说:“很好吃。”   他原本还在想,先前有一阵在气头上,觉得他皇阿玛没有把人保护好,还是将姨母当做他皇额娘的替身看待。   现下想来,好像并不是这样的。他皇阿玛似乎在某一个方面与他姨母完美的契合了。他们都不在意外头的那些议论,皇阿玛似乎也很喜欢姨母这个样子。   那些纯金的物件,那些随姨母高兴就行的纵容,似乎也并不是他所想的对于替身的纵容。   可皇阿玛究竟对姨母是个什么心思呢?胤礽还看不出来。   毕竟皇阿玛同皇额娘之间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姨母的那张脸对皇阿玛也不可能没有半点影响。   胤礽没打算贸然在他姨母面前说这些事。他想再看看,再看几年,自然就知道了。   姨母这样好,没道理他皇阿玛不喜欢姨母的。   姜鄢这回哭得没有太久,万幸眼睛没有肿,就是眼角有点红。   但等康熙晚间过来的时候,这点红就完全消失不见了。   康熙要处理一系列的事情,忙的都没时间来后宫,本来想着让姜鄢到乾清宫去陪他,又舍不得劳动她过去。   想着她前一段受了委屈,他忙起来顾不上她,多数时候都是她自己在旁边坐着,好似自己冷落了她拘着她了似的,康熙就没让人过来,便叫姜鄢自在待在储秀宫里,随她自己喜欢怎样便怎样了。   但康熙每日都有问姜鄢在做些什么,姜鄢也时常打发人去乾清宫送些吃食小玩意之类的,两个人没断了联系,就是今夜才见上面。   康熙很想她。   抱着人亲的时候,就发觉姜鄢似乎很高兴。   轻轻蹭了蹭姜鄢的耳垂,康熙忍不住动作大了些,听见怀里的人轻哼,康熙就在她耳边问:“瞧着鄢儿今日,似乎很高兴?”   跟胤礽交心了,怎么可能不高兴?   不过,她不打算把这个事跟康熙说,没必要嘛。   姜鄢面色嫣红,一眼的水润,望着康熙的眼眸,声音有点软:“皇上来看臣妾了,臣妾当然很高兴啊。”   这话哄的,康熙一瞬心花怒放,动作更大了些。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说:“朕也很想你。”   数日不见,康熙比从前更凶,更勇猛。   姜鄢软成一滩水,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康熙抱着她,等她缓了缓,才说:“朕带你去沐浴,好不好?”   今日未曾克制,一会儿被褥都需要有人来换一换。   他就寝前还问了姜鄢,是要睡厢房还是就睡在寝殿里。   姜鄢答的很快,说就在寝殿里。康熙当然是满足她的。   被褥很热,有些地方还很湿,康熙把人抱出来,隔间早就预备好了热水,抱着人进去,康熙还咬着她的耳朵与她说话:“鄢儿,今日和朕一同沐浴,好不好?”   她一直这样不好意思,还是挺惹人的。康熙都问了好久了,每次姜鄢都不大好意思,这回窝在康熙怀里,姜鄢轻轻点了点头,恩了一声。   她一点力气都没有,要是分开沐浴。她这儿根本没法洗。   康熙得留下来帮她。   反正两个人之间什么都做了,她现在还沾着一手温热的水光,就等着康熙给她洗干净。   一块儿洗就一块儿洗吧。   康熙高兴极了。   就是洗完了后,姜鄢实在是困得不行了。睡着了。   两个人一块儿沐浴,一共一个多时辰。水都洗冷了。   康熙太高兴,没忍住又摁着人要了一回。   出来后,被褥已经换好了,康熙就抱着人小心翼翼放入被褥里,然后自己也上去了,心满意足的圈着人准备睡觉。   李嬷嬷带着人去隔间收拾,一地的水,连衣架子都是湿的,李嬷嬷就笑,皇上同主子要好,他们瞧着也高兴啊。   李嬷嬷先前早就瞧出她主子的性子,今日亲耳听见主子说就想好好的开开心心的过日子,便觉得主子极好,特别好,哪哪都好。   她如今安安心心的伺候主子,带着从前的旧人在储秀宫好好过日子,李嬷嬷也觉得特别高兴。   以前也好,现在也好,都特别好。   收尾的一系列事情都处理完了之后,宫里就风平浪静了。   大家都继续各自过各自安静的日子。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至少表面上,都十分的安静。   钮祜禄氏受惩出宫后,永寿宫彻底抹掉了她的印记。又有新人住了进去。那些有嫔位的后妃,是一宫主殿却没有自己的宫室的,多得是。   皇贵妃做了主,将永寿宫给了新人。   宫里安静下来,皇贵妃及四妃们就开始忙碌搬家的事儿了。   畅春园那边早就预备好了,原本是等着皇太后寿宴后就预备搬过去的。结果出了钮祜禄氏这档子事,只能等着处理完钮祜禄氏的事情后,再搬过去了。   姜鄢又成了万事不管的宸淑妃。   皇贵妃和四妃们自然不会说什么,都由着她去了。   宸淑妃也还和从前一样,就是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宫中去的勤了许多,连带着皇贵妃和四妃们嫔妃们都去的勤了些。   这倒是好事。   可去了几回,众妃们就发现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不是想要人去请安,而是就想见宸淑妃。   明显是见了宸淑妃去更高兴的。   众妃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处,请安的人去多了,也是扰了她们的清净。   自然是两位老人家喜欢谁去,谁就去的多些了。   畅春园大得很,宫里有名有姓的嫔妃都搬进去了。   都是皇贵妃和四妃们安排的住处,姜鄢也不管。   但皇贵妃还是挺会做人的,这些宫务姜鄢不参与,这都随意,但作为众妃之首,宸淑妃是需要知情的。   皇贵妃做事滴水不漏。不论是什么宫务,或有了什么消息,哪怕是定例,她都会在与四妃们开完会之后,把事情整理一遍,然后给姜鄢送去,让宸淑妃知情。   姜鄢是真不管这些,都是交给李嬷嬷看的。   李嬷嬷就带着庆月松月一块儿看。   姜鄢不管这些,她们作为宸淑妃身边得力的人,不能不知道这些,李嬷嬷着意培养庆月松月,因此天天都带着她们看这些。   若有她们觉得很重要的必须要姜鄢知道的事情,她们就会禀报给姜鄢。   康熙在畅春园办公的地方是九经三事殿。住的地方是清溪书屋。   姜鄢的万枝春柳离着清溪书屋不远。   不过康熙还是多在九经三事殿和万枝春柳待着。他喜欢姜鄢住的地方,总舍不得劳累她去旁的地方,因此到了后来,康熙几乎就是住在在万枝春柳了。   万枝春柳比游溪春的地方大了一倍。   游溪春都让姜鄢弄的像个小森林似的了,万枝春柳这儿也差不多了。   不过刚住进来不久,刚刚入夏,有些花儿草儿树木尚未长成,移栽过来的倒是存活了不少。   等再过些时日,估计又是一大片的小森林了。   姜鄢觉得在万枝春柳住着比在游溪春住着还快活。   游溪春在南苑,只有夏天避暑的时候才会去。   可畅春园这儿,康熙金口玉言,说除非必要,就不回宫去住着了。畅春园修出来,便是要在这儿常住的。一年四季,每时每刻,就搁这儿住下了。   姜鄢很快乐。   在宫里有宫里的快乐,在万枝春柳有万枝春柳的快乐。   不过最近有一件事,让姜鄢有点苦恼,让她的心里有了那么一些些的不确定。   头一个被她分享的自然是李嬷嬷。   “嬷嬷,我癸水推迟一天了,要紧吗?”   这么些年,姜鄢没放松对自己身体健康的要求。她这个人是喜欢躺平,但也想要一个健康的身体,这个各方面的享乐,也需要一个健康的身体。   否则怎么承受得了康熙的需索呢?   她坚持锻炼,她的癸水从来都非常的准时。   不迟早不早退,也不会提前来。   但是这个刚刚入夏的时节,她的癸水推迟了一天。   姜鄢眼巴巴的看着李嬷嬷:“嬷嬷,我不会是怀孕了吧?”   推迟一天,这也测不出来。请了太医也看不出来的。   姜鄢吃得好睡得好,与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和异常。回想一下,怀孕前的征兆她一个都没有。她自己都不确定,究竟是不是怀孕了。   请了太医来瞧,也说不知道,说要请娘娘再观察几日。   姜鄢这边请了太医的事传到康熙那儿,康熙忙完政事过来瞧她,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结果人一过来,姜鄢也眼巴巴的看着康熙,说:“皇上,臣妾癸水推迟了一日。太医说不知道是不是有孕,还要再观察几天。”   姜鄢自己觉得,八成就是怀孕了。   康熙想高兴,又怕太高兴回头不是,倒给姜鄢增添负担,就点点头说:“那便再观察几日。”   在姜鄢怀孕这事上,康熙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执念的。不是一定会要让姜鄢有孕。   姜鄢的态度是顺其自然,没有刻意努力,康熙自然也是顺其自然。等到了年纪,有了缘分,自然也就有了。   康熙也不敢强求,一切只要姜鄢自己觉得快乐开心便好。   姜鄢癸水推迟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   ……   她每天都眼巴巴的看着李嬷嬷,然后康熙来了就眼巴巴的看着康熙。   旁人不知道,她遇见旁人也不这样,就是只是看着这两个。   康熙每回瞧她这样都好笑,来了万枝春柳,晚上搂着她睡觉的时候,还把手放在她的小肚子上问她:“肚子难不难受?疼不疼?”   “有没有坠坠的感觉呀?”   “渴不渴?嗜睡么?”   女子癸水来之前,总是会有些反应的。康熙想问问,看她是不是也有这些反应。就想瞧瞧是不是只是单纯推迟。   姜鄢一律摇头,这些症状她全没有。她好得很,正常得很,能吃能睡的。   就她眼巴巴的这几天,康熙心疼她,都没舍得碰她,姜鄢精神极了,甚至还跑去自己种了几棵树。   然后每天就是在院子里躺平,吃了睡,睡了吃。   康熙摸摸她的小肚子,也不知道每日吃的这些东西去哪儿了,人是一点都没胖,小肚子也是软软的,但是没什么肉。再往上点,倒是依旧圆润。这就挺好的,康熙有点爱不释手。   推迟十日后,太医确定了,姜鄢有孕一月有余,已经能摸到脉象了。   康熙就在姜鄢身边,问太医:“可确定。”   太医恭喜的同时,说:“微臣确定。娘娘确实有孕一月有余了。”   “娘娘胎像稳固。只要好好休养,注意膳食,便无大碍了。”   康熙很高兴,一屋子的人跪下给康熙姜鄢贺喜,康熙满面是笑:“赏。都赏。”   姜鄢也跟着笑,她就知道。癸水推迟,她又预感的,她就是怀孕了。   隔着康熙放在她小肚子上的手摸摸自己的腹部,姜鄢情不自禁抿嘴笑。   怀孕是个挺新奇的体验。第一次怀。   确实是需要好好的休养,也需要好好吃饭。现在胎像稳固,也要能平安生产,平安长大才行。   她的孩子,一定要平安顺遂的长大。他们要一起努力,努力快乐的活下去。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听说姜鄢有孕,都过来看她。   姜鄢有些受宠若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却高兴得很,带了许多东西过来送给她。   衣裳首饰,各式各样的稀奇玩意儿,有大人用的,也有小孩子用的。   姜鄢瞧了,都觉得很喜欢。   见姜鄢还很不好意思,太皇太后就笑:\"你这孩子,还这样腼腆。你是有孕的人,哪能让你跑出去呢。自然是我们来瞧你的。你如今有了身孕,自己更该注意些。想要什么就同皇祖母说,祖母一定满足你。\"   姜鄢就笑:“好。多谢皇祖母。”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同她说了许久的话,离开的时候姜鄢要送,太皇太后不许她送,叫她只管歇着。   姜鄢又笑:“皇祖母,现在月份还小,臣妾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太医说了,我可以动动的。”   康熙也是怕她有什么闪失,担心太过了,一直叫她歇着。   她自己主动躺平还挺好的,可这有了身孕后,康熙有时候连喝水都要喂她,姜鄢就觉得自己好像废了似的,反而有机会就想起来活动活动。   后来还是姜鄢受不了说了几回,康熙才改了。   太皇太后还是不要她送:“你这园子走出去路太多。我们就当逛逛了。不用你送。过几日我们再来瞧你。”   宸淑妃有孕,这是宫中时隔几年再度有了好消息。   众嫔妃自然是要有个表示的,都要来万枝春柳看望她。   康熙嫌人太多,又知道姜鄢不爱这些交际,如今又有身孕,正是要静养的时候,就都叫免了。皇贵妃及四妃众嫔妃们都不必来,也不必送什么东西,宸淑妃这儿什么都有。   胤礽知道姜鄢有孕的时候,高兴极了。   他甚至都开始琢磨要给小阿哥送什么礼物,带着小阿哥以后读什么书了。   隔天,胤礽甚至都把他幼时启蒙读过书的给姜鄢送来的,半臂高那么一摞,全给姜鄢放在桌案上。   胤礽笑得快乐极了:“姨母,等小阿哥长大了,我亲自教他读书。”   姜鄢忍了,没说什么,让李嬷嬷把那书册都收了。   她告诉自己要理解,胤礽成日里在无逸斋里读书,他即将要经历的出阁读书跟高考没有区别,他就是压力太大了,才会觉得读书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然后迫不及待的要来‘祸害’她的孩子。   姜鄢坚信自己要生的是个小格格:“殿下,我怀的是女孩儿。将来小格格出生了,殿下要教她读书,可要温和些,女孩子不能太严厉的。”   胤礽坚信是个小阿哥:“姨母,这是太医说的吗?”   姜鄢说:“不用太医说,我就是知道,是个女孩子。是小格格。”   酸儿辣女那一套在她身上没用。她啥都吃,酸的爱,辣的也爱。   她就是坚信自己会生个小格格。不管谁来,就一句话,她肚子里是个小格格。   众人自然不会跟她对着干,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连胤礽都不再说小阿哥的事了,反而送了好些女孩子会喜欢的小玩意来,用实际行动表明,他相信姨母会生一个小格格。   姜鄢孕前孕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主动搂着康熙的脖子,也有些黏人了。   对于这一变化,康熙乐见其成,特别特别的高兴。   姜鄢的肚子渐渐显出来,相对搂着睡肚子不舒服,姜鄢还是喜欢康熙从后抱着她睡觉。   可这日夜里,姜鄢似乎叫梦魇住了,康熙被动静惊醒的时候,姜鄢似乎在小声哭。   还在小声嘟囔说话:“就是女孩儿。是小格格。不是小阿哥。不要小阿哥。”   呜呜呜。有她小猫儿似的哭声。   康熙连忙抱着人哄,结果姜鄢没醒,还在梦里魇住了。   好一会儿,姜鄢才被康熙喊着醒过来。   醒来后她就抹眼泪,往康熙怀里钻,康熙搂着她,哄着她,不叫她哭了,柔声说:“鄢儿,别怕。”   她少有这样不安定的时候,先前也没有这样过,康熙以为她是被噩梦吓着了,就一直安慰她,抱着她,轻轻的亲她,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但康熙心里还是纳闷,怎么就这样执着?宫里如今没人说什么,阿哥格格都随意,宸淑妃生下的孩子,哪会有人不疼的?   从他到太皇太后皇太后,再到胤礽,都会爱得的不得了。   怎么反倒是她这样排斥生阿哥呢?   康熙正想着,忽感觉怀里的人抓住了他的衣襟,他垂眸,正对上一双盈盈水色楚楚可怜的眼眸。   姜鄢可怜巴巴的小声说:“皇上,你答应我。你会好好保护我的孩子。要护着她平安长大,不能对她不闻不问。要给她爱,要对她好。” 第57章 057   姜鄢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就是平妃。在宫中不受宠。进了宫默默多少年,生了个小阿哥,结果小阿哥生病了,养了没多久就夭折去世了,自己郁郁寡欢,过了些年,也跟着没了。   太惨了。   姜鄢想,在梦里她哭了好多回。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真的就是平妃,姜鄢心都碎了。   她不想变成平妃那样。她就想快快乐乐的躺平过日子。   她穿越而来,成了宸淑妃。姜鄢也不知道平妃的轨迹是否已经被改变。但为了万无一失,她还是觉得生个小格格比较好。   她想让这个孩子平安无忧的长大。希望能带给这个孩子很多的快乐,和很多的爱与陪伴。   心里有点小脆弱,醒来以后被康熙哄着,她连臣妾都忘了说,就想从康熙那里得到安慰,得到承诺,得到安全感。   姜鄢想,她如今身体不错,年龄也合适,康熙又正值壮年,这时候生出来的孩子身体体质应该是比较好的。   如果好好精心护养,平安长大是一定的。   康熙心疼她,抱着她安抚,轻轻亲她,几乎是在姜鄢话音才落下,康熙就说:“朕答应你,会好好保护她。会给她很多很多的爱,一定让她健康平安的长大。”   康熙哄了姜鄢许久,才将人哄的平静下来,然后慢慢重新睡着了。   现如今,姜鄢的肚子大起来,每日需要的休息时间就会多些。   她一直胎像稳固,太医说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只需要每天休息好,保持心情愉快,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姜鄢其实情绪一直都挺好的,作为与姜鄢朝夕相处甚多的康熙,他很能感知到姜鄢的情绪,一切都很好,就是晚上总是会像这样做噩梦。   被梦魇住了,很多时候都会惊醒,还会有一些时候是直接哭着醒过来的。   康熙特别心疼,问过太医,又让太医给姜鄢诊脉,太医说姜鄢梦中惊魇主要还是思虑过重了,还是要找到思虑的原因,然后排解情绪,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姜鄢如今有孕,太医也不敢给姜鄢随意用药。姜鄢怕对腹中胎儿不好,如今连熏香都不大用了。   就是吃食上,问过太医,不需要有什么太多的忌口,姜鄢也就按照自己的心情吃喝了。   康熙想过很多,始终想不到姜鄢为何会这样。   从前好好的人,怎么一有了身孕就会怕成这样?而且,姜鄢是很怕生阿哥。而不是说是喜欢格格,才说不想要生阿哥的。   康熙自己想不到,决定找人来细问问。   与他的鄢儿朝夕相处的人不止他一个,甚至很多时候,他还要出去处理政事,不能时时刻刻陪在鄢儿的身边,而她身边伺候的人,则是日日夜夜都跟在姜鄢身边的。   康熙忙完政事,没有着急去万枝春柳,叫李德全去打听了,听说姜鄢正睡着,就让李德全去把李嬷嬷叫来:“找个借口。不要让宸淑妃知道,是朕将她叫来的。”   李德全会意,消息传到李嬷嬷这里,李嬷嬷果真谁也没说,找了个借口说出去有事,便让庆月松月在外间守着姜鄢,李嬷嬷便去了。   庆月松月从来都很听李嬷嬷的话,也不问是去做什么,自然而然的答应了。   李嬷嬷悄悄出来,瞧着确实没有人注意她,她才往清溪书屋这边来了。   康熙在清溪书屋这里见李嬷嬷。   叫了起,瞧着静静侍立在跟前的老嬷嬷,康熙直接问道:“宸淑妃夜间睡不安稳,你是知道的。”   李嬷嬷答:“回皇上,奴才知道。”   不只是夜间不安稳,有时候连午睡也不是那么安稳。   “朕想知道为什么。”   康熙说,“为什么她这样怕生小阿哥,如此执念的认为腹中所怀是小格格?”   本来直接问姜鄢是最快的。可姜鄢除了夜间惊梦外,其他的一切都很正常。   后妃有了身孕,都会开始提前在宫中预备一些小孩儿用的物件,穿的衣裳。   姜鄢也预备了,有一些是太皇太后及皇太后送的,也有些嫔妃们送过来的,不过不多,这些里头还瞧不出太明显的男女。但姜鄢自己预备的,就全是女孩儿风格的。   现在,万枝春柳上下,或者说同姜鄢亲近的人,都知道姜鄢执念认为自己腹中所怀的是小格格。   也就只有康熙与李嬷嬷这几个人,知晓姜鄢其实很怕生小阿哥。   为了防止太皇太后及皇太后担心,这事儿尚未同她们说起过。   康熙也不敢直接问姜鄢,怕对她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也心疼她,不愿她因此有过多的压力与负担。   李嬷嬷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   康熙瞧她这个样子,便说:“你若有想法,只管说。朕不会怪罪你。”   “是。”李嬷嬷想了想,才说,“其实,这也只是奴才自己的想头。奴才没有问过主子,也不敢问。”   “只是跟了主子这几年,奴才心中揣度,主子怕生小阿哥,恐怕症结还是在仁孝皇后身上。”   仁孝皇后便是生产太子后过世的。生下皇太子后不久,就因为产后急症过世了。   李嬷嬷瞧着,她家主子是不怕有孕的,就是对生下来有些害怕。如今已经有了身孕,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主子大概是想,仁孝皇后是生小阿哥没了的,那她生小格格,应当就会好。   李嬷嬷揣摩好些天了,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康熙没想到这一点。他如今已不将姜鄢当做仁孝皇后的替身了,在他心中,宸淑妃就是宸淑妃,同仁孝是不一样的。   却没想到,他的鄢儿害怕,怕的原来是这个。   可这怎么能一样呢?   李嬷嬷提醒康熙:“皇上,仁孝皇后生太子爷的时候已二十出头的年纪了。如今主子,还差些才满十七。”   李嬷嬷的意思,就是无关年岁,姜鄢是担心意外随时可能会发生。   仁孝毕竟是她姐姐,她很难不这样联想。   “况女子有孕,本就会多想。奴才在宫中这么多年,主子已经是反应最小的。”   李嬷嬷说的这倒是实话。先前那些年,宫中后妃有孕,个个都在孕期难受。孩子生下来,也好些体弱的,或者养了几年也没站住。   姜鄢这样的,四妃她们私底下还都是很羡慕的,说姜鄢没有任何症状,是极大的福气。   如今只是多思多虑,只要找到症结,将心中忧虑排解,自然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康熙相信李嬷嬷的判断。只是想着越发心疼姜鄢。   她既担心,怎么就不肯同他说呢?   李嬷嬷轻声说:“这是皇上心中隐痛,主子怎好提及呢?”   说来说去,还是他的鄢儿心思柔软,只躲着自己一个人担心,却半点不在他面前提及。   他的鄢儿心中这样顾念他,他绝不能让鄢儿受苦。   叫李嬷嬷暗中悄悄回去,不要叫宸淑妃发现了。康熙在清溪书屋里坐了片刻,招招手叫李德全过来,吩咐了几句,就让李德全暗中去办了。   清溪书屋康熙来得少,他在这儿的生活气息还不如在九经三事殿的多。   可姜鄢这会儿睡着,康熙也舍不得过去打扰她。   他过来时,清溪书屋这儿也备上了冰,康熙打算将就一下,在这儿歇息会儿,之后再去前头见大臣议事。   姜鄢这一觉,难得的睡得很踏实。   醒过来的时候天光特别亮,还是下午阳光正好的时候。   夏末秋初,天气还是有一些些的热,姜鄢肚子里怀着一个,就更怕热了。   不但屋子里摆着冰缸,连院子里也摆了好几个冰缸。   今天睡得时间少,却意外的睡得很舒服,姜鄢就起身了。   储秀宫那两个厢房里的纯金物件和纯金床已经是同那房间在一处了的,不可能再搬到畅春园来。   康熙一早就想好了要在畅春园里长住,因此在万枝春柳里,也给姜鄢打造了一模一样的纯金物件及纯金床。   只是各地搜罗原料费了些时日,工匠们再花时间打造,也就是前几日才送过来。   万枝春柳里的房间多得很,姜鄢还是想着规矩,没让放在正殿里,挑了两个极好极近的房间放置了。   姜鄢起来了,见康熙没过来,就自己到放着纯金物件的屋子里去转了一圈,然后在纯金床铺上坐了坐,躺了躺,然后就含笑心意满足的到院子里的凉棚底下坐着吃西瓜去了。   她也不能吃多,每天只能吃一小块。   姜鄢很珍惜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时不时眯着眼睛看看天光,看阳光从树叶缝隙漏下来,感叹岁月悠长,如果不做噩梦的话,生活还是很爽快的。   李嬷嬷悄悄过来,轻声说:“主子,府里来人了。”   李嬷嬷说的府里,便是赫舍里府上,姜鄢的娘家。   姜鄢把最后一口西瓜咬下来,懒懒的说:“是福晋来了么?”   她有孕后,按规矩,府里可以来人探望。但人选只有两个。她二姐赫舍里氏,以及嫡母佟佳氏。   姜鄢对赫舍里氏没有什么感情,看见她就容易想起钮祜禄氏,也容易想起她是钮祜禄氏府上的女主人。   康熙就做主,让她嫡母佟佳氏进宫来了。   姜鄢跟佟佳氏,也着实没什么话说。   不咸不淡的问候了几句,两个人就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儿,佟佳氏就走了。   姜鄢就想,这都话不投机了,两个人见面没得话聊,怎么还要来见她呢?   也难怪姜鄢意兴阑珊。   李嬷嬷说:“不是。是主子的额娘。”   姜鄢的额娘,舒穆禄氏。也就是噶布喇的妾室。   按规矩,舒穆禄氏是没资格进宫见女儿的。姜鄢进宫那一天,应是此生母女俩见过的最后一面。   姜鄢一下子坐起来,看着李嬷嬷,李嬷嬷说:“是皇上下旨,将主子额娘请到畅春园来的。皇上,主子有孕,应当和额娘一处说说话。皇上是想主子高兴些。”   姜鄢拥有德鄢所有的记忆。而在德鄢记忆中,占据最大比例的人,就是德鄢的额娘舒穆禄氏。   德鄢小时候在府里没有那么受重视,和额娘温馨而平淡的生活在一起。   德鄢的性格其实挺活泼的,舒穆禄氏也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原身的额娘,自然是要好好对待的。   更何况,姜鄢在进宫前的那一天,与舒穆禄氏初次见面的那一次她就发现了,深切的血缘关系真的是很奇妙的存在。   她对噶布喇这个亲生父亲有亲近之感。可对舒穆禄氏,则是非常亲近的感觉,是打心眼里将舒穆禄氏当做亲额娘看待的。   毕竟她的身体和她的心灵,已经是不可分割的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舒穆禄氏好不好。   “快请。”姜鄢把西瓜皮啃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去洗手,准备见她额娘。   她踏踏实实的在这儿躺平了,也没有回去的可能。舒穆禄氏将她生下来,德鄢又不在了,她不考虑那些有的没的,她从心底里是将舒穆禄氏当成她额娘的。   姜鄢在屋子里见舒穆禄氏,临窗的坐塌凉快些,又命人往冰缸里添了些冰块,还让人去小厨房取了些解暑的小点心和茶水瓜果来。   舒穆禄氏一走进万枝春柳,便觉得此处别有洞天,与别处更是不同。   畅春园是精心设计的,自然是不同于旁的地方。   宸淑妃又是皇上的心头肉,宸淑妃所居住的万枝春柳,更是精致典雅,古韵大气。   舒穆禄氏知道女儿进宫便是盛宠,后来又是独宠后宫,如今更是众妃之首,舒穆禄氏为女儿高兴,可心底里也还是有些担心的。   毕竟她在宫外,总能听见些流言。   后来老爷没了,她在府中深居简出,唯一的念想,便是女儿在宫中要过得好,她才能安心。   听见说女儿有了身孕,福晋入宫去瞧了,回来说宸淑妃很好,让她不要担心。   舒穆禄氏哪可能不悬心呢,那是她生下来的。哪怕过的再安稳,她作为额娘,总是要担心的。   如今蒙皇上恩典,得以进园子亲眼来瞧瞧女儿,和女儿说说话,舒穆禄氏高兴。   万枝春柳处处都极好,可见女儿是真的得宠,生活过的很好,舒穆禄氏也安心许多。   “额娘。”姜鄢与舒穆禄氏坐在一处,她握了握舒穆禄氏的手,笑得很开心。   舒穆禄氏还如记忆中一样,温柔娴静,这几年也没有老什么,同姜鄢记忆中的样子是一样的。   姜鄢虽与舒穆禄氏不曾见面,但噶布喇去后,康熙时常会代她赏赐些东西给府上。   书信是不好破例再给的,但东西却可以随着四时年节赏赐。不但佟佳氏这个嫡福晋有,舒穆禄氏也是有的。   都是姜鄢亲自挑选的,加上康熙赏赐的,舒穆禄氏也可从此处知道女儿过得很好。   亲母女,再见并无生疏。   舒穆禄氏瞧着姜鄢,笑着说:“娘娘比幼时更好看了。”   女大十八变,自然是越变越好看的。   舒穆禄氏记忆中的小姑娘还是那样活泼青涩的小姑娘,如今再见,小姑娘成了大姑娘,还怀着身孕,几个月后,也要做额娘了。   “额娘也好看。”姜鄢也笑。   屋子里有不少小孩子的崭新物件,坐塌上也放着几样小女孩的小衣裳,舒穆禄氏看着心喜,拿过来瞧:“这东西可真精致。这些衣裳,等小格格长起来,穿着一定好看。”   姜鄢笑:“是不是太多了?”   舒穆禄氏说:“怎么会多呢?小孩子的东西,最不嫌多了。娘娘只管多多的预备,等小格格生下来,只怕这些还不够呢。”   姜鄢就笑,眉眼间很开心的样子。   舒穆禄氏瞧着她半晌,才轻声说:“皇上说,鄢儿你晚上总是会做梦,睡得不甚安稳的样子。白日里倒是挺好的。一切都很好,太医也说你状态正常。”   姜鄢还是笑:“皇上怎么把这个跟额娘说了?额娘,我没事。我都很好。”   她问,“额娘是为了这个才进宫的么?”   “是,也不是。”   舒穆禄氏声音轻轻柔柔的,“皇上说,原本就是要接我入宫来瞧你的。只是你近日总是梦魇,皇上就提早接了我来。皇上待你体贴小心,可皇上跟前的李总管说,皇上并不敢问你在愁些什么,怕惹得你不高兴。”   “我是你额娘,想让我来瞧瞧你,让我来问问你。”   “鄢儿,跟额娘说说,你怕什么呢?”   多少次了,其实姜鄢都有瞧见康熙的欲言又止,她晓得康熙想问,但他最终没问。   她是没想到,康熙原来这么上心,特意请了她额娘进宫。   可姜鄢还是不想说。   舒穆禄氏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似的,直接过来,将姜鄢抱入她的怀中,轻声说:“鄢儿,额娘关心你,皇上也关心你,宫里还有许多人,都很关心你。你不必将什么都藏在心里,跟额娘,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你不告诉额娘,额娘会很担心你的。皇上也会很担心你。”   舒穆禄氏太温柔了。   温柔的让姜鄢招架不住。   姜鄢被舒穆禄氏抱在怀里,柔软的,透着暖意的,母亲的怀抱。   姜鄢眼眶有点热,差点就哭出来了。   可她没有哭,就是声音有一点点哽咽:“我怕生了小阿哥,他留不下来,我怕他被从我身边带走,我怕没有能力保护他。眼睁睁看着他夭折。”   舒穆禄氏没有问姜鄢为什么怕小阿哥这样,而一定要生小格格。   她温柔的等着姜鄢将所有的话说完。   康熙派了人,是赫舍里府上请舒穆禄氏去畅春园。   到了园中后,是李德全亲自去接她的。   李德全将事情原委都同舒穆禄氏说了一遍,舒穆禄氏对李德全说,请他告诉皇上,她一定能问出来,也能将宸淑妃娘娘劝好。   李德全当时说,拜托夫人了。   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唯一的女儿,舒穆禄氏想,她不会劝不好,也不可能问不出来的。   李德全也同舒穆禄氏说了李嬷嬷在康熙跟前的那个猜想。   舒穆禄氏这会儿一听,姜鄢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么?就算不曾提半句仁孝皇后,但同李嬷嬷的猜测是一样的。   “别怕,鄢儿。”   舒穆禄氏轻轻安抚姜鄢,“你如今身子好,皇上又正值壮年,这孩子必定十分强健。生下来便不体弱,怎么会夭折呢?我跟了你阿玛时,年纪比你小一些,可生你时,比你年纪还稍大一些,你阿玛那会儿也正值壮年,你瞧瞧你,身子不是一向都好么?”   “不管是小阿哥还是小格格,都不会有事的。孩子也没有那么难将养,你好好养着,哪就那么容易夭折了。再说了,你如今这样思虑过重,对孩子才是越发不好的,若不久后心里的事过多了,吃不下饭,再睡不好觉,这孩子如何能在你腹中健康成长呢?”   做额娘的,自然是最了解做额娘的心思。   姜鄢就是压力太大了。但反过来看,这也是好事,她着意孩子,便不会再给自己那么大的思想压力了。   姜鄢的头靠在舒穆禄氏的肩膀上,就像她记忆当中小时候同舒穆禄氏时待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姜鄢不得不承认,做额娘的就真的是很会哄女儿。   舒穆禄氏这样一说,姜鄢完全不敢瞎想了。   她就怕真的再多想的话,孩子会不安稳。本来这些时日她就时常做噩梦,被梦魇住了,总是会哭着醒过来。   这样太伤神了。   舒穆禄氏瞧着姜鄢眉目一松,就晓得她这个心结算是放下了。   舒穆禄氏就笑,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女儿的额头。   舒穆禄氏在万枝春柳陪着姜鄢许久,在她这儿用了晚膳,才出宫去了的。   毕竟留宿不合规矩,舒穆禄氏也不愿意。   姜鄢很是舍不得,还想去求康熙,只让她额娘在园中陪一夜,让舒穆禄氏给劝住了,舒穆禄氏说这不像话。   舒穆禄氏说:“李总管给了我进园子和进宫的牌子。若我想见娘娘,递了牌子就能进来。若娘娘想见我,便让人宣召,我也是能够进来陪伴娘娘的。”   姜鄢这才高兴起来,放舒穆禄氏走了。   康熙晚上过来的时候,姜鄢瞧着就高兴了许多。这一夜,康熙搂着姜鄢睡觉,姜鄢果然在没有做噩梦了,也不曾被梦魇住,睡得十分的好。   康熙很高兴,说是只要姜鄢高兴,舒穆禄氏应当常来。   如今,众人都随着姜鄢的话,说她将来一定生的是个小格格。   姜鄢现在已经不怕了,也不再刻意这样念叨,但是她也不会主动去纠正众人的说法。   说来也巧,这日姜鄢出门溜达,活动活动筋骨,去太皇太后处给太皇太后请安,皇太后正好也在。   皇贵妃与四妃也在。过了一会儿,康熙忙完政事,也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一屋子人,平日里难得聚齐,在这个寻常的日子里倒是碰上了。   既然遇上了,也不可能请了安马上就走,总是要坐下来说说话的。   姜鄢本来见皇贵妃与四妃就少,有孕之后见的就更少了。   如今见到了,皇贵妃和四妃们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肚子上。   一群人聚在一起,无论说着任何闲话,最后都会谈到姜鄢的孕事上。   如今谁都晓得宸淑妃在康熙心中的份量,连她那位额娘都有了可随时进园子的牌子,如今后妃里头,是没人能越的过她去了。   大家说着姜鄢的孕事,都是吉祥话,惠妃就也想跟着凑个趣。   惠妃就趁空笑着说:“宸淑妃生的小格格必定十分好看,小格格一定也随了她的额娘,是个美人坯子。”   这话其实是个恭维话。   但是没人接惠妃的话茬,众妃各有心思,反正是一个都没接。连太皇太后都微笑着不说话。   惠妃正尴尬着,忽听见康熙跟着笑道:“这话不错。小格格若长得像鄢儿,必定玉雪可爱。”   姜鄢初听时,没听出什么不妥来,可咂摸片刻,立刻就不爽了。   她这里正不爽呢,康熙突然附和惠妃的话,姜鄢一下子就更不爽了。   康熙开口,没人敢让皇帝冷场,但在座的都不傻,没人直接附和,都是跟着笑。   太皇太后眼里的笑意却微微淡了些,只拿眼瞅了康熙一眼,没说什么,也没跟着笑。   姜鄢有什么不爽的呢?   姜鄢太不爽了。   她是仁孝皇后的替身没错,她认了,服侍大老板,她得到美好快乐的生活。这很公平。   可是这不代表,她将来的孩子也要如此过啊。   她希望她的孩子,至少可以在一个最大的范围内,自由快乐的成长。   不然她这样努力的做替身干什么。她所获得的一切资源,她以前全部用来躺平,现在可以全部提供给她的孩子。   惠妃这样说,是说孩子长得像她,将来也是做仁孝皇后的替身么?   她的孩子,自然不可能一点不像她。可生下来的是女孩,必然会与仁孝皇后相似,康熙瞧见这孩子,自然会想起仁孝皇后。   那又如何分得清,康熙对孩子的爱,是不是掺杂了对仁孝皇后的怀念与补偿呢?   姜鄢有孕后,不怎么爱想事了。舒穆禄氏劝过她之后,她心里头就更不搁事了。   可现在惠妃这样说,康熙居然还附和,是一个替身不够,将来她的小格格,也还要继续做替身么?   她知道她的这张脸杀伤力非常大,可放在她孩子身上,怎么想,怎么令人难过。   心里不痛快。   姜鄢不往心里搁事,不痛快就直接表现出来,这样才不会思虑过重。   她站起来,只对着太皇太后福了福身,说:“皇祖母。臣妾想回去休息了。”   太皇太后立刻点头:“好。苏麻,送送鄢儿。”   姜鄢笑笑:“不用劳烦苏麻姑姑。臣妾坐着肩辇回去就好了。”   得到太皇太后的首肯后,姜鄢谁也没看,连康熙也没瞧一眼,丢下一屋子人,径直走了。   太皇太后也懒得留人:“都散了吧。”   康熙是没经历过被后妃这么甩脸子的,但是十分奇妙的,他敏锐的发觉了姜鄢的生气。   这得益于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的天生的本能。   太皇太后话音还未落,康熙已经追出去了。   太皇太后没管他们,只在后头瞧着笑了笑,随他们折腾去。   但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叫苏麻:“你跟去万枝春柳看看。莫让皇上把鄢儿气着了。以后但凡她们来请安了,就莫叫鄢儿过来了。这年纪瞧着是大了,怎么偏偏话都不会说了呢。”   这话是说惠妃,也是说她的那个孙儿。   太皇太后如今只着紧姜鄢和她的孩子,想着好了这么些年,鄢儿同皇上才闹了这么一回,脾气也太好了些。如今才瞧出些端倪来,这两个人,大约都还不晓得对方的想法吧。   要是依着太皇太后的意思,早该闹起来,也好叫皇上看看他自己的心。   不然鄢儿这头的难,皇上也不晓得。太皇太后倒是放心得很。   有苏麻在旁边瞧着,也不会出事的。   康熙追出来,没追上。   宸淑妃严令,肩辇走的飞快,一会儿就回了万枝春柳。   等康熙到了万枝春柳,门关着,庆月松月在外头候着,李嬷嬷在里头,但是姜鄢不见人。   庆月松月为难死了,也吓死了,但还是忠诚执行姜鄢的命令:“皇上,主子说,谁也不见。”   “这个谁,也包括您。”   “主子说,您要是闯进去,她也没办法,但是心里一定难过的要死掉了。”   康熙怎么舍得姜鄢心里难受到的要死掉了呢。   他当然是不进去的。   就是想知道姜鄢为什么生气。   他晓得是惠妃那句话说的不好,可惠妃那句话怎么就说的不好了呢?康熙完全想不明白。   难不成,小格格要长得像他,才好么?   康熙这儿正想着,苏麻就过来了。   可康熙这会儿正冥思苦想,完全顾不上别的。   苏麻瞧见院子里这个样子,心里默默记下来,预备瞧完了回去好一五一十学给太皇太后听。   这会儿还用不上她,苏麻就没做声,只在旁边默默的站着。   周围的奴才们都不敢做声,这可是难得的场面啊。   宸淑妃娘娘同皇上好了几年,从来都是甜甜蜜蜜的。   今儿头一回,娘娘把皇上关在外头,不许进去。居然生了这样大的气。众人心中惶恐,却又觉得十分新奇。   就连康熙自己都这么觉得。   他的鄢儿从来都是那样乖巧那样柔顺,居然也会当着众人的面甩手走人。   还生气的把他关在门外不让进去。   康熙真的头一次体验这种新奇的滋味。   就在康熙琢磨着要先让庆月松月传话,至少先让姜鄢不要生气的时候,那关着门突然开了。   姜鄢抱着肚子站在门口,她的眼睛红红的,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鹿。   好像是哭过,眼睛里头还有隐约的水光。   她委屈又不高兴的看着康熙,说:“皇上是不是又要召我额娘进宫了?”   “是不是又要让额娘劝我,叫我不要思虑过重,不要生气,要万事为了孩子着想?”   康熙连忙说:“没有没有。朕没有这个想法。”   直觉告诉康熙,千万不能顺着这话说。他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的。   姜鄢知道,生气没有用,哭也没有用。躺平摆烂更没有用。   把康熙关在外头,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   掉了几滴眼泪,姜鄢抱着肚子决定把门打开。   她要勇敢的去面对,至少得把问题解决了。   再伤心下去,肚子里的孩子会不舒服的。   如今常有些胎动,姜鄢不想让孩子觉得不舒服不开心。   李嬷嬷头回见姜鄢这样,也不敢乱说话,只是方才在房中劝了几句,也不敢深劝,怕说的不对惹得主子更伤心了。   姜鄢缓了缓,站着有点累,她也不肯坐,怕失了气势,就稍稍靠在门框上,手扶着门框看着康熙。   “臣妾知道,臣妾生下来的孩子,总会有些像臣妾的。臣妾自己无所谓,皇上看着臣妾想念仁孝皇后,臣妾本分之事,不敢说什么。”   “可是小孩子生下来,什么也不懂。她是臣妾和皇上的孩子,臣妾是她的额娘,将来孩子出世了,皇上能不能不要将她当做替身?”   “小孩子的心理健康发育是很重要的。臣妾不想她将来怀疑自己本应该得到的爱是皇上施舍的。皇上若要寄托对仁孝皇后的思念,有臣妾一个人就够了。”   姜鄢说着说着,本来平复了一点的情绪又上了头,又有些委屈。   康熙听见这些话,整个人都处在震惊之中。   这都什么跟什么。   “鄢儿,你,”康熙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问道,“你一直以为,朕将你当做仁孝的替身?”   康熙震惊太过,神情未曾收敛,姜鄢有些奇怪,未曾深想,嘴上道:“臣妾入宫,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她入宫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拿她当做仁孝皇后的替身啊。   后来,太皇太后接纳了她,皇太子接纳了她。   但是康熙,从来不曾接纳她。   康熙最看重的,只有她这张脸,也只会是她这张脸。 第58章 058   康熙以为,这几年的光阴过去,他的鄢儿是能懂得他的心意的。   却未曾料到,她完全不明白。   康熙一时生气,又不知道该生谁的气,到这时候也舍不得生姜鄢的气,只能生自己的气。   想着想着,倒气笑了。   那一双他最爱的盈盈水眸一直望着他,她的眸光犹如波光粼粼的水面,里面哪怕一丝微微的颤动,都牵扯着康熙的心。   康熙不能任由她这样误会下去。   他说:“朕承认,一开始看见鄢儿你的画像,朕要你入宫,确实是你所想的那个原因。”   “朕与仁孝皇后是少年夫妻,一起经历过许多的事情。朕看着你,能稍稍缓解对她的怀念。”   “可是,鄢儿,朕很快就发现了,这世上就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朕很快从迷思中清醒,哪怕你和仁孝的容貌一模一样,你同她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你难道感觉不到么?”   康熙站在院中,眼中别无他人,只有那个扶着门框,怀着他的孩子的眼眶红红的姜鄢。   他的目光是他自己都难以想象的温柔:“朕同你说政事,想要告诉你朕都经历了什么,参与过什么,想要你深入朕的生活,知道朕的所思所想。”   “朕带你出门,只带你出门。只留宿储秀宫。同你交心。给你买兔子灯。送你纯金物件。送你喜欢的一切。带你看海,带你去拜谒明孝陵,带你去民间体验百姓的生活。让你放心,带你去看河工现场,让你看到朕是有决心治理好大清的。”   “这都是因为朕喜欢你。不是因为你那张与仁孝相似的脸。”   姜鄢只是希望康熙能答应对她的孩子好一些,不将她的孩子当做仁孝皇后的替身。   却没有想到,自己夹杂着委屈的控诉与要求,换来的是康熙的表白。   姜鄢都愣住了。   随着康熙的描述,她好像也跟着回到了过去那些年与康熙相处的时光。   很多的时候,哪怕只是想起来,姜鄢都觉得那些时光很美,也很好,还很开心。   他们在一起经历太多很美很快乐的时候。   因为太多了,很多康熙都没有提到。   他送她纯金马,让她练手练腿,让她在木兰围场上得第一。送她林场马场还有皇庄。送了她一个小园子。一个难忘的生辰礼物。带她去五台山,为她摘松针。   宠着她纵着她,让她哪怕成了众妃之首,也可以继续躺平摆烂。   “我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这张脸。”姜鄢喃喃出声。   她根本不知道,她压根觉得不可能,她更是没那样想过。   原来,康熙是喜欢她么?   康熙这回是真的气笑了,他走上前去,到了姜鄢跟前,握住她的手,把人往怀里带。   瞧她那样辛苦站着,康熙心疼。   康熙熟练的托着姜鄢的肚子,将她身上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趁着人正愣神,又把人温柔揽在怀里了。   两个人贴在一起,方便康熙说些体己话,不会让旁边的人听见。   康熙在姜鄢耳边轻声说:“你说要学着仁孝做什么宫妃楷模,朕早知道了。你就是为了自己贪吃找借口。还带着胤礽一块儿吃喝玩乐。可朕就是乐意纵着你。”   康熙揭她的短儿,“明明那样喜欢抱着金子睡觉,还非要在朕跟前装模作样。朕若不是早就看穿了你,怎么会为了讨你喜欢,送那些物件给你?”   “朕以为你都明白。却没想到,你竟然以为——”   康熙想想就气闷,说都说不下去了。   姜鄢很震惊。她知道自己伪装的没有那么好,但也没觉得自己很差。   何况有个万能的大杀器在,她的这张脸杀伤力那么大,她以为康熙所说的这些,真的都是这张脸带来的。   要照着康熙这样的说法,那康熙岂不是早就喜欢她了?   姜鄢因为听到的话和自己平时的认知相差巨大,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康熙瞧她这个样子,忽然意识到,可能自己平日里的那些想法都错了。   他想起头回南巡,在扬州他生了气,姜鄢花了心思来哄他,还跟他念诗念词的,他就问:“那时在扬州船上,你说你是为了看美人才出来的,朕生了气,你如今可知道朕为什么生气了么?”   姜鄢摇了摇头,看见康熙黑沉着脸色,赶紧又点了点头。   当时是真的不知道,也想不明白。现在有点知道了。   她是为了看美人出来的。康熙听了不高兴,她回来想不通,李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现下知道了康熙的心意,反过来一推就知道了。   康熙只怕就是吃味了。   大约还气她没有因为康熙看美人儿吃醋吧。   康熙还盯着她灵魂发问:“你后来来哄着朕,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朕的,是不是?”   看她这个样子,一直觉得自己是将她当做替身。完全没明白自己的心意。康熙现在就怀疑自己对姜鄢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判断究竟能不能信。   “臣妾没有骗皇上。”   姜鄢忙说,“臣妾说臣妾心里很难受,睡不好也吃不好是真的。皇上同臣妾闹别扭,与以前不一样,臣妾是真的有些不适应。”   康熙忽而又生出几分希望:“那这样说,你心里其实是有朕的?”   顶着康熙炽热的目光,姜鄢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实话:“皇上,臣妾以为进宫就是来做替身的。臣妾只是做好臣妾的本分。皇上喜欢臣妾这张脸,臣妾自然物尽其用,就用这张脸来让皇上高兴了。”   换言之,就是她以为康熙的心全在仁孝皇后的身上,所以她也没用真心。   大家的关系,全靠这张脸来维系。   很好,康熙垂了垂眸,他的鄢儿心里没有他。   本来是姜鄢生气委屈,现如今几句话说下来,情况倒反转了。   现在是康熙生气,又委屈,还伤心。   怪谁呢?能怪谁呢?康熙只能怪他自己。   他想,难怪了。当初太皇太后那番话,他说给姜鄢听时,她竟哭成那样,还说要好好的孝敬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康熙当时只当她是心软感动,如今才想明白。她怕是以为宫中的人都将她当成了仁孝的替身,一直兢兢业业的扮演着这样的角色。   可这里头,怎么可能一点不掺杂她的真心呢?   她的柔软天真,真诚与热情,是很能打动人的。   而太皇太后的那番话,也打动了她。   胤礽那儿就更不必说了,那几幅耗费了心意的画,就让他的鄢儿彻底的接纳了他的皇太子。   现在就只有康熙,只有康熙还被误以为无情无义,只看重她的那张脸。   康熙的眸色沉了沉:“鄢儿,你现在明白朕的心意了。”   姜鄢被康熙温柔的揽在怀中,他的大手托着她的肚子,另一只手还握着她的手,掌心很热,也很烫。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姜鄢几乎能看见康熙那很浓很密很长的眼睫毛,还有他那双柔情蜜意,又紧紧盯着她不放的眼眸。   话都说到这里了,姜鄢反倒不需再有什么伪装了。   她是为了孩子,也是为了她自己。她从来没有骗过康熙,现在更不想骗。   她默默望着康熙的眼睛,轻声说:“臣妾,现在有些难以分辨。”   她是真的以为康熙只喜欢她这张脸,其余的一切都只是衍生情绪。想要她明白相信这个心意和喜欢来源于她自己和她本身,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爱情毕竟同亲情是不一样的。   她会因为触碰到太皇太后的真心而感动到哭,会因为捧着胤礽的真心而高兴。   可康熙的真心,好像雾里看花,之前不知道,现在她需要一点时间等雾散去,才能看清吧。   她话音才落,就瞧见康熙的目光忽而一瞬间就静了下来。   周围的一切好像也都凝滞了似的。风停了,花似乎也不香了,所有人好像都不存在了。   姜鄢似乎在那一瞬间后听到了康熙的心跳声,康熙的心跳声缓慢而沉重,而她自己的心跳声,又快又急,心腔鼓动,好像那话说出的一瞬间,她就后悔了。   康熙瞧见姜鄢眼中的忐忑与无措,不由得笑起来。   他倾身过去亲了亲姜鄢的眼角,含笑说:“鄢儿,别怕。”   “也别这么紧张。”他实在舍不得自己捧在心尖上的人这样不安。   “时日还长,朕知道,你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些,也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些。朕不着急,你也不要着急,朕陪着你慢慢来。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朕的心意。”   康熙现下是晓得了,难怪刚才姜鄢会那样生气。他原本只是单纯想着惠妃的话说的不错,却没想到惹出这么大的不高兴了。   可转念想想,若没有这些话,他大概永远也不晓得,原来他的鄢儿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意。   现在这样也不错。   康熙握着姜鄢的手,一字一句仿若起誓,“鄢儿,朕没有将你当做仁孝的替身。也永不会将我们的孩子当做仁孝的替身。朕会好好爱她,好好保护她,让她平安顺遂,健康无忧的长大。”   姜鄢眨眨眼,不知道怎么回事,听着这些话,她心里酸酸的,眼睛里也酸酸的,心腔里胀胀的,特别想要流眼泪。   然后她就哭了。趴到康熙怀里,趴在他衣襟上,呜呜呜哭得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康熙心疼极了,连忙将人抱起来,小心翼翼放到屋里柔软的坐塌上,结果李嬷嬷迅速送上来的干净帕子,半跪在坐塌上,给靠在软枕上的姜鄢擦眼泪。   “鄢儿,太医嘱咐过了,你不可再哭了。再哭下去对孩子不好。你若是不高兴,就骂朕几句,可千万别哭了,一会儿眼睛肿了可怎么好?”   那年在大野泽,康熙买了许多的小兔子灯回来。   皇庄里那十来日,每天晚上都是满园子的兔子灯亮起一整晚。   可姜鄢总是下不了床,就只在刚进去的那晚看见过那满园子的灯。   后来他们离开了皇庄,那些小兔子灯也被好好的带回了宫中。   现如今,兔子灯都被挂在了万枝春柳里。   一到晚上,满园子的兔子灯可亮可好看了,姜鄢散步的时候,总爱在自己园子里溜达着看灯玩。   后来,李嬷嬷庆月松月她们,就用雪白的大氅包着棉花照着小兔子灯的样子做了好多小抱枕小玩偶,打算等小格格出生后给小格格玩。   姜鄢现在坐塌上,她手边就有一个,被姜鄢拿过来抱在怀里。   她拿过康熙给她擦眼泪的帕子,她要自己擦,然后又伸手去勾康熙的脖子,想要康熙上来抱着她。   康熙就上来抱着她,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她没有想继续哭的,但是心里眼里都热热的,有点不听使唤,她靠在康熙怀里,时不时有点热泪小小的夺眶而出。   她黏人的抱着康熙的脖子,带了一点点哭腔:“小格格如果长得像皇上,也是很好看的。”   康熙随着她点头:“鄢儿说的是。”   姜鄢有点黏人,有点后悔刚才自己生气把康熙关在门外,虽然她很快把门打开了,可她还是觉得可能做的不太对,说不出道歉的话,只能软软的抱着康熙的胳膊,小心翼翼的提要求。   “皇上下午忙不忙?能不能抽一点时间陪一陪臣妾?”   康熙喜欢她的话,她一直和康熙黏在一起,是不是康熙就不会生气了?   康熙被她这样弄得心里更软了,情不自禁亲亲她的鬓发,完全舍不得拒绝她:“朕不忙。朕下午和晚上,都陪着你。朕不走了。”   姜鄢抬起欢欣的小脸:“好。”   康熙心下轻叹,这么乖的人,怎么可能不喜欢呢?真是越来越喜欢了。   刚才主子们那样,真是把李嬷嬷她们给吓到了。   皇上和主子说话的时候,李嬷嬷庆月松月她们大气都不敢出。   生怕主子一生气肚子疼或者晕过去了,也生怕皇上会被主子气走,更怕两位主子闹矛盾。   总之那么一会儿,李嬷嬷她们脑子里预先模拟了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就是为了能够迅速反应,当时不觉得,这会儿过去,才发现她们个个都是一脑门的汗。   眼看着两位主子又和好如初甜甜蜜蜜的了,李嬷嬷庆月松月她们都松了好大一口气。   李德全在外头候着,没康熙的命令不敢进屋,但也跟着悬心许久,见里头没动静了,又瞧李嬷嬷出来时脸上带了笑,就知道没事了。   苏麻一直在原处站着没动,瞧着康熙抱着宸淑妃进去了,苏麻的唇角就微微勾了起来。   李嬷嬷出来,同李德全说了两句话,原本是还要过来同苏麻说话的。   苏麻过来,那肯定是代表着太皇太后不放心。李嬷嬷先前就瞧见了,只是两位主子正僵持着,她也顾不上苏麻,这会儿腾出手来,便想过去同苏麻说几句话。   苏麻倒没有等她,只笑着冲她摆了摆手,而后就悄然离开了。   她还要回去同太皇太后复命的。   苏麻回去的时候,皇太后已经回去了,太皇太后正等着她。   苏麻便过去将她所见一一学给太皇太后听。   太皇太后听了就笑:“这么说,皇上同鄢儿,是和好了?”   苏麻笑道:“奴才瞧着,也是没有闹起来。就是皇上很意外,没想到宸淑妃娘娘不明白他的心意。这会儿两人说开了,反倒瞧着比从前更好了。”   太皇太后瞧着手边的花笑:“他什么也不说,鄢儿当然不知道。入宫的时候就乖,为人替身也不敢说错做错,当然不会去碰这些心思了。”   “倒像你说的,说开了反而好。也好叫皇帝看看,不说明白,人家可不晓得他的意思。如今鄢儿说出来,也算是让皇帝明白她的心结,挺好的。”   苏麻顺着太皇太后手指的方向修剪花枝:“老祖宗只管瞧着,皇上同宸淑妃娘娘的感情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宸淑妃娘娘以前是不知道,现下知道了,心底里自然慢慢的就对皇上不同了。”   太皇太后笑得挺开心的:“只要皇帝不总欺负鄢儿,鄢儿高高兴兴的,我就高兴。”   太皇太后如今身子骨硬朗,还想着自己能多活些年头,多陪伴些自己看着长大的孙儿和她喜爱的孙媳妇。   胤礽那头是没赶上这出,但他后来也知道了这事。   康熙与姜鄢院中的事他知晓的不是很清楚,但姜鄢在太皇太后宫中给惠妃甩脸子的事,他听人说了个一清二楚。   康熙不在,他在姜鄢跟前笑得前仰后合开心极了:“姨母,你真的好厉害。我都能想象到当时惠妃那脸色了。哈哈哈,姨母让她吃瘪,我好开心好高兴啊。谁让她不会说话呢。”   “听说她去皇阿玛那儿想要解释,皇阿玛见都不见她,直接叫人回去了。”   “大阿哥那头听到消息,还去皇阿玛那里求情,被皇阿玛怼了一顿,也灰溜溜的回去了。”   哈哈哈,胤礽笑得很大声。   胤禔因为惠妃见不着康熙,生怕受惠妃牵连,也怕自己额娘从此被康熙厌弃,所以就去了康熙处请罪。   康熙气得不行,骂他:“这事与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来请罪?”   “这是后宫的事,你一个皇阿哥掺和进来干什么。没有正经事可做了吗!”   然后,康熙把胤禔踹走了。   胤禔没敢再来,他们母子俩大概通过气,惠妃见不到康熙,就来见姜鄢。   姜鄢哪想见她呢,就说怀孕要静养,就把人打发走了。   惠妃现在真的是心惊肉跳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害怕被责罚,也害怕不被责罚,太皇太后那里她是不敢提了,除了请安也不敢再去。   也不敢再出门,协理宫务那些事,惠妃告了假,说是身体不适要休养,就不去皇贵妃的承乾宫了。   也没人管她,惠妃自己倒是把自己禁足了,轻易不敢出门,连带着大阿哥都老实了不少。   胤礽笑得太高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姜鄢连忙让他喝水,缓一缓。   “如今太皇太后免了我的请安,横竖也见不到她们了,她们也不会主动到我这儿来,两不相扰,清净得很。”   剩下的人都是知眼色懂进退的人,不会来讨人嫌,也不会干叫康熙不喜的事情。   姜鄢的日子安安静静的,每天就是抱着肚子吃吃喝喝。   胤礽知道姜鄢跟康熙生了气,康熙附和惠妃的话,胤礽想着,原本还以为要等几年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听见了这一幕。   瞧着他姨母同皇阿玛近些时日的相处,两个人挺好的,而且仿佛比从前更好,完全没有早年有一回在扬州的时候,闹别扭那奇怪的状态。   胤礽就带着笑问姜鄢:“姨母同皇阿玛之间,是不是挺好的?”   胤礽问的含糊,姜鄢却明白他的意思。   这孩子也是操心。就怕她和康熙关系不好。大概还是缺乏安全感吧。不过现在已经比过去好很多了。   叫胤礽这样一问,姜鄢就想起这些时日康熙同她相处时的情景。   大约是怕她记不住,又或者怕她感受不到,康熙自那次之后,但凡有机会,只要两个人待在一起,他总时不时的对她笑,然后夸奖她几句,要么说她聪明,要么说她可爱,然后就是说她又乖又软。   “朕喜欢鄢儿。”这句话就总被康熙挂在嘴边,时不时就听见一句。   姜鄢总是听的脸热,耳朵也热。   这样表白的话,哪怕听上一万次,姜鄢也还是跟初次听见是一样,心腔鼓动,心跳加快。   姜鄢脸有点红,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脸上挂着的笑有多灿烂:“我同你皇阿玛之间挺好的呀。殿下不用担心。好好准备出阁读书便是了。”   过了冬,到了四月份,胤礽就要出阁讲书了。   这眼瞧着没有多少时间了,姜鄢事先看过胤礽在文华殿出阁讲书的流程。流程很长,不仅仅是在文华殿有典礼,到时候还要在保和殿前胤礽这个皇太子要率满汉大学士、九卿、翰林院、詹事府的官员在保和殿前向康熙帝行三跪九叩之礼。   康熙亲定,诸王大臣于皇太子前行两跪六叩的大礼。   在文武百官面前讲书,姜鄢想想都觉得心里很有压力。但胤礽经过这一年的训练,已经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压力了。   少年气定神闲的笑着,特别从容淡定,显然是心中有数。   让姜鄢莫名有种这孩子成熟了的感觉。   按照姜鄢的孕程,她腹中的孩子正好是在三月末的时候出生。   如果时间准的话,正好出来后,还可以赶在太子哥哥出阁讲书的典礼之前。   过了年节后,二月末,康熙便将产房布置妥当了,一切所需全都置办的齐齐整整的。   姜鄢什么都不必操心,只管安安心心的养胎就好。   她如今肚子大,去哪儿也不太方便,因此也不出万枝春柳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是到她这儿来看她。   晚上同康熙搂着一块儿睡觉的时候,只能从后抱着,还真没法面对面的搂着。   姜鄢嫌她自己肚子太大了,康熙搂着她心疼:“哪儿大?一点也不大。是鄢儿你太瘦了。”   姜鄢有孕后,吃的也不少了,山珍海味新奇玩意儿,流水似的往万枝春柳送,小厨房里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胤礽吃着小厨房这一年的膳食,都胖了四五斤了,要不是康熙看着,脸都能吃圆了。   姜鄢却一点都没吃胖。   小脸还是小,脸上也没什么肉,身上也没长什么肉,就是显得肚子大一些。   若不是太医说姜鄢和孩子都好得很,康熙是真难放心的。每日吃的不少,也不害喜,甚至怀孕这么久一回也没吐过,就是不知道吃的东西都到哪里去了。   要说都被孩子吸收了,那也不对。这孩子只是显得大,其实也没有超重。   什么都准备齐全了,姜鄢甚至因为无聊,还准备了几件男孩子的小衣裳小襁褓。   聊胜于无吧。反正预备一下也没什么,她主要还是想生个小格格的。   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多好啊。   太医的话还是很准的。   三月末的一个凌晨,姜鄢从睡梦中被疼醒,康熙也跟着惊醒,见姜鄢状态异常,他的手一摸,立刻变了脸色:“鄢儿,你要生了。”   原本还在沉睡的万枝春柳立刻醒了过来。   一切都是事先演练过的,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姜鄢被送到早已预备好的产房中,康熙要跟着进去,旁人还没拦,姜鄢先把人拦了。   “皇上,您别进来了。”   康熙挑眉:“你倒反悔了?”   本来他们之间就说好了的。姜鄢生产的时候,康熙一定要陪着的。   康熙从不信那些什么产房不吉利的鬼话。他心爱的女人要给他生孩子了,在里面又疼又怕的,他不去陪着,而是在外头等,这像话吗。   姜鄢其实也是有点怕的。见康熙坚持要陪她,她也就答应了。   姜鄢还怕太皇太后知道了有什么想法,还特地拿此事问过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是个不那么重规矩拘小节的人,听了就笑,说随意,高兴就好,她不管这个。   连太皇太后都同意了,自然再没人敢拦着。   旁人也没法拦,姜鄢却跑出来拦着。   康熙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姜鄢忍着疼说:“再有一个半时辰,皇上便要上朝了。”   她记得时间的。   生孩子没有那么快的,至少两个时辰打底,姜鄢不想耽误康熙上朝。   可康熙眼里现在只有她,压根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上朝一日不去又能如何?横竖还可以补上。   生孩子这事能补么?   莫说姜鄢有阴影,康熙又何尝没有心理阴影呢?   他是眼睁睁看着仁孝去世的。本来幼子皇后,都是好好的,可转眼几个时辰过去,只留下幼子,皇后却没了。   康熙不亲眼看着姜鄢安好,他难以安心。   他当机立断:“朕陪着你。”   然后嘱咐李德全,若时辰到了来不及,就让李德全去前头说一声,不去上朝,叫众臣散去便是。   横竖今日不是大朝会,散去他们也要去各处值房当值,并不是白跑一趟。   万枝春柳这儿的动静很快就传出去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儿知道了,都起身赶过来。   康熙也没拦着两位老人家,听了消息也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只是三月末的时节,园子里的春意刚起来,白日暖和,但夜里还是有些冷。   让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在暖意融融的正殿歇着才能放心。   胤礽那边也得了消息,他也要过来,康熙也准了。   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胤礽也是应该在这儿等着的。   外头众嫔妃们知晓了消息,倒是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   皇贵妃那里听见了消息,也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便继续安寝了。   皇上将万枝春柳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完全不必她们做什么事,皇贵妃知道,宸淑妃的一切事情都是皇上亲自经手的,皇贵妃乐得自在,不管就不管。   正好两边自在,各自痛快。   却也有些人,因为宸淑妃生产而睡不着。不管是诞下小格格还是小阿哥,她们心中思虑过重,都是睡不着的。   毕竟,宸淑妃的盛宠有目共睹,哪怕从前的仁孝皇后也不曾这样过。这一回没生下小阿哥,那下一回呢?她总会再有子嗣的。   以皇上对宸淑妃这样的盛宠,那若是宸淑妃有了小阿哥,这个阿哥又会得到怎样极致的荣宠啊。   上回惠妃在太皇太后处的话没人附和,可却给众嫔妃提了个醒儿。   宸淑妃的孩子,不管男女,这容貌上都是会像宸淑妃的,那像宸淑妃不就是像仁孝皇后么。   不管宸淑妃如何生气,又如何同皇上和好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小阿哥要是那么像仁孝皇后,以皇上对宸淑妃的宠爱,必定是十分重视喜爱的。   那这个小阿哥,会不会动摇太子的根基呢?   毕竟,太子是仁孝皇后的嫡子,而若有新生的小阿哥,这个阿哥的生母可是荣宠更胜的宠妃,太子,还能容得下宸淑妃和她的孩子么?   有些人想到这一层,一直隐忍,就想看看将来这一幕的发生。   姜鄢疼得很,这疼还是一阵一阵的,中间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越来越频繁。   姜鄢人都疼哭了,凌乱到不知道自己成了个什么模样,只晓得康熙一直鼓励她,一直给她坚实的有力的温暖的力量。   她是真的受不了了,一面按照接生嬷嬷的指引用力,一面抬手想要咬自己。   她有力气,她也没有脱力,她一直坚持锻炼,这方面没有吃亏。   但是真的太疼了啊,疼到想要发泄一下。   结果手臂上料想的疼痛没有传来,她定睛一瞧,她咬的是康熙。   康熙在她咬下去的那一瞬间把手给拨开了,然后他把手臂送了上来。   姜鄢哭了两声,难怪她觉得咬不动牙酸呢。   看着康熙手臂上一圈有点深的牙印,姜鄢忍不住哭:“皇上,你干嘛呀。咬多疼呀。”   康熙一点不在乎:“朕不想你疼。”   他宁愿替她疼才好呢。   他的乖乖,这是真的是受苦了。自己还在疼着呢,还因为咬了他给他哭着说对不起。   上哪儿去找这么乖的人呢。自己受着苦,还怕别人受苦。   也许是腹中的孩子也舍不得自己的额娘受苦,姜鄢这一胎坏的特别顺利的小宝宝,居然在大半个时辰后就顺利生下来了。   姜鄢只觉得有什么哗的一下,然后她就觉得哪里一轻,随即听到了婴儿的大声啼哭。   姜鄢累得不行,可时辰短,人也没晕,就是忍不住疲惫的呼气,然后转头望向康熙,康熙也正好在看她,两个人相视一笑,都有点傻,但都很开心。   康熙顾不上去看孩子,他要亲眼看着姜鄢安好。   看着从姜鄢体内出来的鲜红血液,康熙需要一些克制力才能让自己不眼晕,然后,他就看见血止住了。   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他轻轻抱了抱姜鄢,轻轻亲亲她的额头,望着她轻柔的笑:“鄢儿,谢谢你。”   “不客气。”姜鄢含笑,轻声回他。   小婴儿的哭声特别大,声音特别的亮。被接生嬷嬷们轻柔的清洗,然后包裹进干净温暖舒适的襁褓中,这个小孩子都一直没有停止过他的哭声,他大声的哭,好像在控诉阿玛额娘对他的忽视。   康熙见姜鄢不累,等李嬷嬷带着人将姜鄢身上都处理好了,重新舒舒服服的躺会床上时,康熙才命人:“把小格格抱过来给朕和宸淑妃看看。”   刚才嬷嬷们都不敢说话,只安安静静的做着分内的事情,到了这时候,才有人把小朋友抱过来。   但这嬷嬷挺紧张的,康熙来抱孩子,就听见她说:“皇上,宸淑妃娘娘诞育的,是一位小阿哥。”   康熙的手一顿,下意识就回头去看姜鄢。   姜鄢也愣住了,紧接着就是要哭不哭的样子,康熙抱着孩子也很紧张,生怕姜鄢哭出来,也生怕姜鄢不要这个小阿哥。   姜鄢是想哭来着,但是非常奇妙的是,她看见康熙怀里那个小小的襁褓,尽管没有看见小孩子的模样,却奇异的有一种血脉相连的亲近感。   小阿哥就小阿哥呀,那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小宝宝。   是她亲生的孩子。   姜鄢笑了,要看孩子:“这一下,咱们就得重新给小阿哥备衣裳了,皇上您说,是不是呀?”   给小格格预备的东西太多了,就连小阿哥身上的襁褓都是粉红色的。原本给阿哥预备的襁褓,因为时间仓促,或者是遭到了所有人的遗忘,压根就没有带进来。   康熙在把孩子递给姜鄢时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就让他的动作大大的顿了一下。   姜鄢小心的把孩子接过来,为了避免压着她,孩子被轻柔的放在了她的身侧。   姜鄢先看了一眼小宝宝,很白,有点皱皱的,但是身上有点红,还是很可爱的。   小孩子嘛,长两天就粉嫩嫩了。   姜鄢注意到了康熙的停顿和异常,她笑着看康熙,问他:“皇上怎么了?不高兴呀?”   “怎么会?”康熙看着一无所知的姜鄢,忽而就有种想要狠狠拥住她,又想要狠狠落泪的冲动。   到最后,康熙也只是望着姜鄢笑,“朕特别高兴。”   姜鄢也笑:“臣妾也高兴。”   两位主子都笑了。准确的是,是在看到宸淑妃笑了之后,大气都不敢出的嬷嬷们才跪地,齐声喊着恭喜皇上,恭喜宸淑妃喜得麟儿。   她们就怕宸淑妃不高兴。宸淑妃不高兴,皇上也会不高兴的。幸而宸淑妃看见是小阿哥,也还是高兴了。   康熙让赏。   嬷嬷们接了赏。一切事务都已经妥当了,刚刚生下来的小宝宝还在哭,但是哭声没有那么大了,哼哼唧唧的,好像是知道自己躺在亲额娘身边很安全。   康熙看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会意,将人都带了出去。   她刚才也瞧见小阿哥的模样了,她想,皇上应当是有话要同主子说的。实际上,这样的事情,肯定是皇上来同主子说最为合适。要是现在瞒着,等将来主子从旁人那里知晓了,只怕到时候要埋怨皇上的隐瞒。   在这样的事情上,为了两位主子之间的关系,压根就不能瞒着。   人都出来了,姜鄢就觉出不对劲来了,她纳闷的看着康熙,小声问他:“皇上怎么了?”   把人都遣出去想干什么,她的宝宝还没有奶水喝,瞧着这意思,是要亲自服侍她喂?   康熙握着姜鄢的手,模样竟有些小心翼翼,他迟疑了片刻,才说:“鄢儿,朕是有话想同你说。”   “这件事,你迟早会知道的。朕想,你应当第一时间知道。”   康熙抿了抿唇,那样坚定沉稳,泰然自若的帝王,现在竟感觉到了紧张,“小阿哥的模样,同承祜,生的一模一样。”   他刚抱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所以才有那一停顿。   这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接生嬷嬷中也有当初的旧人,今日在内服侍的,李嬷嬷等人,不少都是当初的旧人,她们都瞧见了,自然能认出来。   所以没有人敢先开口说些什么。   康熙不想隐瞒姜鄢,将所有人遣出去,就为了和她说这个。   他说完之后,心中一点成算都没有,完全不知道他的鄢儿会做何种反应。 第59章 059   关于小宝宝的容貌,因为先前的事情,姜鄢还是有一些心理准备和心理预设的。   她自己的容貌与仁孝皇后几乎一模一样,那她的孩子,肯定会很像仁孝皇后的。哪怕就是像康熙,可只要是她亲生的孩子,必定总会有相似的地方。   但她没想到,新生的小阿哥还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他长得极像承祜。   仁孝皇后那个生下来就聪颖伶俐却没能活到五岁就夭折了的长子。   姜鄢去看自己身侧的小宝宝,她也没见过承祜,就轻声问康熙:“真的很像么?”   康熙也摸不准姜鄢的态度,还是回答的小心翼翼:“承祜生下来的时候小一些。”   其他的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承祜当时出生的样子,康熙记得很清楚。但是承祜出生的时候,明显是没有小阿哥这样健康健壮的,承祜生下来,是好好养了许久,才养好的。   但是那个眉眼,那鼻子那眼睛,即使尚未睁开,康熙也很清楚,就是一个样。   但凡见过承祜的人,都能一眼就看出来的程度。   姜鄢哦了一声,又去看她的小宝宝。   仁孝皇后还有画像在,她还能知道自己跟仁孝皇后有多像。   承祜阿哥又没有什么画像,她还真是没法对比自己的小宝宝和承祜究竟有多像。   但回想起方才康熙的模样,还有李嬷嬷退出去时那忐忑又小心翼翼瞧着她的模样,估计就是真的非常相似了。   康熙见姜鄢半晌不说话,只顾着瞧小阿哥,他心里没底,又得不到姜鄢哪怕一个眼神,就忍不住握住姜鄢的手,问道:“鄢儿,你生气了吗?”   姜鄢一愣,她为什么要生气?   随即,她就看到了康熙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   她心中莫名一酸,又用另一只手去抓康熙的手,两个人的手都交叠在一处,姜鄢感受着康熙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她慢慢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皇上安心,臣妾没有生气。”   “臣妾不会因为小阿哥的模样像承祜阿哥就生气的。”   康熙没说话,倾身过来,很注意的不压到姜鄢,然后轻轻亲了亲她的唇珠。   这个吻温情脉脉,带着康熙一贯的姜鄢十分熟悉的温柔。   姜鄢说:“臣妾的小阿哥会与承祜阿哥的容貌相似,这本来就是有很大几率的。臣妾不会因为这个生气。皇上放心,以后,都不会因为这个事生气了。”   康熙承诺过,不将她当做仁孝皇后的替身,不将她的孩子当做替身。她相信康熙,自然就没有什么好生气的。   “何况,承祜阿哥的事,是皇上心中隐痛。承祜阿哥,也是皇上深爱的孩子。臣妾要是因为这个生气,臣妾就越发不懂事了。”   姜鄢握着康熙的手,慢慢送到唇边,轻轻亲了一下他的指尖,才带着微红的脸颊说,“皇上心中对仁孝皇后的怀念,因为有了臣妾,皇上如今比之从前心伤越发好些。许是上天见怜,承祜阿哥与皇上没能续上的父子缘分,就让臣妾的小阿哥来补偿了。”   “从此之后,臣妾的小阿哥能得皇上的疼爱,便是带着承祜阿哥的那一份。臣妾是很高兴的。”   姜鄢由衷的说,“臣妾心中,其实一直感激仁孝皇后。正是有了前一段的缘分,才有了臣妾与皇上的这一段缘分。”   “臣妾现在知道惜福。皇上不必过分担忧。”   本来就是亲生的姐妹,血缘相近,容貌相似,这太正常了。   姜鄢如今心态有变,之前是躲在仁孝皇后替身光环下生活,现在自己慢慢钻出来了,发现生活好像更好一些,她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自然心态上就更放松了。   康熙一颗心放下来,也学着她的样子去亲她的指尖:“还说自己不懂事。在朕心里,你是最乖最懂事的。”   好像是受了阿玛额娘谈话气氛的影响,被放在姜鄢身侧小阿哥一开始只是哼哼唧唧的,没哭,但也没有那么安静。   当康熙有点紧张的时候,小阿哥也不哼哼唧唧的,很安静的躺在那儿,就时不时动动小婶子,可等姜鄢说完那些话,康熙亲她的时候,安安静静的小阿哥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姜鄢脸还红着,却忍不住笑:“小阿哥是不是饿了呀?”   康熙要去找奶嬷嬷进来。   康熙是都已经预备好了的。直接唤进来便是。   姜鄢却将康熙的衣袖扯住了,康熙回身,姜鄢的脸有点红:“皇上,让臣妾先试试吧。”   她想试着喂一下,看看行不行。   那儿有点胀胀的,也许可以呢。   康熙便小心翼翼的将小阿哥抱过来,姜鄢还有点害羞,可小阿哥在大哭,她很快就抛开杂念了。   但下一秒,姜鄢疼得眼泪都飚出来了:“他的劲儿好大。”   也不知道吃到没有,但是小阿哥的劲儿真的好大。明明小宝宝都没有牙齿的,可怎么能这么大的力气。   她觉得太疼了。她皮肤嫩,要是这么喂下去,非脱一层皮不可。   姜鄢压根忍不住,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滚落,康熙是真舍不得她受这个苦,就把小阿哥抱走了。然后唤了奶嬷嬷进来,把大哭的小阿哥抱到隔间去喂。   姜鄢试了一下,明白了。她完全受不了这个,而且她那个奶好像不是很充足,强行喂,小阿哥也吃不饱。   “幸好没有破皮。”康熙仔细检查了一下,给姜鄢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替她轻轻拢好了衣裳。   生产完之后本来就很辛苦,要坐月子要恢复身体,康熙是压根舍不得姜鄢再为了这样的事情辛苦。   康熙早已预备了极妥帖的奶嬷嬷人选。小阿哥那边会有极妥善的人照管,姜鄢这边也有人照顾着姜鄢的恢复。   姜鄢正想着小阿哥的事,忽而见康熙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姜鄢疑惑,正想问康熙怎么了,却见男人盯着她,施施然说:“朕就不会用这么大的劲儿对待它。朕一直都是很温柔的。”   姜鄢一开始还没懂,但见康熙目光落的点正在她的衣襟上,姜鄢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康熙大半年没碰过她,为了小朋友的健康出生真的是忍了许久。   哪怕太医说可以,康熙都没动过姜鄢。   但是姜鄢想要,康熙都会满足她,当然是用别的地方了。就是正人君子了大半年,突然听见这样暗示强烈的话,姜鄢有点脸红,但也有点燥。   光是被康熙这样看着,她就有点燥了。   姜鄢想,康熙说这话他自己信么?   她刚能侍寝的时候,那十来天下不了床的经历,康熙是都忘了么?   他这么凶这么勇猛的人,收起尖爪扮演温良,那可都是表面的,姜鄢才不会被他骗了。   康熙温柔,他在床榻上什么时候温柔过了?   怀孕之前,她几乎天天身上都是各种红痕,各种印记的。   这小宝宝出生了,待她养好身体,康熙还能温柔得了么?   对这话,姜鄢一百个不信。   康熙刚才帮她处理的时候,那眼神感觉就像要活吃了她似的。   “皇上,主子,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问,主子如今怎么样了?可不可以进来瞧一瞧?”   李嬷嬷在门口的声音打断了屋中腾升起来的旖/旎气氛。   姜鄢顺利生产,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还有胤礽第一时间就得了信。   姜鄢安好,小阿哥安好,姜鄢这次生产挺快的,全程也很顺利,外头的人都放了心。   但也都想亲眼看看姜鄢,确认她确实好好的。   产房里一切都收拾好了,姜鄢也清清爽爽的斜倚在床榻上,等康熙不再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了,姜鄢才微微红着脸轻声说:“请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太子殿下进来吧。”   都没想到生的这么快,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进来后瞧见姜鄢,觉得她虽然瞧着累,但是气色精神都极好,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就放了心,然后都含笑夸姜鄢真厉害。   姜鄢脸又有点红,还有些不好意思。   胤礽进来后,一直在旁边乖巧的站着,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与姜鄢说完了话,他才开口,姜鄢也同她说了几句话。   产房里收拾干净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反而因为放了些新鲜瓜果,空气中弥漫着水果的甜香。   太皇太后问:“小阿哥呢?”   小阿哥吃饱了,在隔间睡着了,奶嬷嬷正照顾着。   康熙问姜鄢要不要把小阿哥抱过来,姜鄢笑起来:“不必了。就让小阿哥在那边睡吧。”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以及胤礽都想看看小阿哥,正好去隔间一块瞧一瞧。   姜鄢默默看了康熙一眼,康熙对着她一笑,跟着过去了。   康熙还是很懂她的嘛。   小阿哥模样像承祜,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看见,必定也会有些反应,依着她们对自己的疼爱,必定也是会有些担心的。   姜鄢不便过去,就只能委托康熙过去解释一下,也好让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不必担心。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果然一见了小阿哥就是一愣,旋即就看向后头跟着进来的康熙,康熙一瞧两位老人家的神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用老人家开口说什么,康熙就将姜鄢的态度表明了。   胤礽刚开始还有些听不懂,后来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居然新生的小阿哥同他那个素未谋面的承祜哥哥长得一模一样。   胤礽惊奇极了。他之前也想过,幻想小阿哥或者是小格格的长相,但左右都是像姨母或者像他皇阿玛,再不就是像他皇额娘。   这些大家都是通过气的,已然说开,也没有什么不能议论的。   可就是没想到,居然和他的承祜哥哥容貌一样。   盯着襁褓中睡得香甜的小阿哥,又听着他皇阿玛说的那些话,胤礽同太皇太后皇太后一样,眼眶都红了,也忍不住低头擦眼泪。   他就知道,他的姨母是天底下顶好顶好的人了。   小阿哥睡得特别好,几个人说话声音不大,但是也没有将小阿哥吵醒,小阿哥似乎在做一个美梦,嘴角弯弯的,特别可爱,像是在笑。   小阿哥不知道,在场所有人在听了他额娘的话之后,打心眼里觉得,以后要对小阿哥成倍的疼爱才好。   这该是多么的有缘分啊。他们应该珍惜这段缘分。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不想打扰小阿哥睡觉,也不想打扰姜鄢的休息,尽管看不够,还是决定先回去。等之后再过来。   胤礽看过姜鄢和小阿哥,也回无逸斋读书去了。   康熙回来,才发现姜鄢已经睡着了。   姜鄢本来是要等着他的,可她生产过后觉得有些累,等着等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康熙瞧了瞧时辰,正好离他上朝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康熙怕留在这儿吵醒了姜鄢,干脆决定先去上朝,等回来后,再继续陪着姜鄢和他们新生的小阿哥。   康熙悄悄退出来,姜鄢睡得沉,也没有发现康熙回来后又离开了。   姜鄢是自己醒过来的,准确的说,姜鄢是饿醒的。   她生产的时候是在凌晨,生完小阿哥后太累,她就直接睡着了,这期间只喝了些人参水,并没有吃什么东西,一觉睡到晌午,姜鄢切切实实的饿醒了。   一醒来,她就对上了康熙温柔含笑的眼眸。   康熙换了一身衣裳,望着她笑:“你若是还未醒的话,朕都打算将你喊醒了。”   姜鄢生产过后累,众人都知道,可也不能由着她这样睡,康熙就预备将她喊醒了,吃些东西,等填饱肚子后再接着睡的。   补充了睡眠,姜鄢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就是肚子还是有些不大舒服,下面也有些难受,但尚在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姜鄢也望着康熙笑:“臣妾自己醒了,就不劳烦皇上了。”   “臣妾好饿,想吃东西。”姜鄢急需补充能量。   康熙笑起来,唤李嬷嬷进来,让去小厨房将预备好的膳食取来,他瞧见姜鄢想要起身,就过来替姜鄢摆弄软枕,然后帮着她找到了个合适的不会压迫身体不会让身体不舒服的姿势。   两个人离的这样近,姜鄢就闻到了康熙身上的清新气息,还听见他含着笑意的温柔话语:“小厨房的膳食早就预备好了。虽有些忌口,但也都是你爱吃的。”   姜鄢如今的状况,有些过于辛重的口味姜鄢还吃不得,但小厨房着实是费了些心思的,硬是在姜鄢现阶段能吃的不多的食材中调配出了姜鄢爱吃的膳食。   姜鄢吃的高兴,瞧康熙却不怎么吃的样子,只偶尔陪她吃几口,就问康熙:“皇上不吃么?”   康熙笑起来:“朕上朝回来后就用过膳了。这会儿不饿。就陪你吃一会儿。”   姜鄢哦了一声:“皇上还去上朝了?”她完全不知道啊。   康熙时不时照顾她,给她夹菜,给她盛汤,还陪着她聊家常:“同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保成去瞧过小阿哥后回来,就瞧见你睡了。朕怕打扰你,瞧着时辰刚好,就去上了个朝。回来后沐浴更衣,用了膳,静静坐在这儿陪你一会儿,你就醒了。”   说实话,康熙去上朝,就是去跟大臣们炫耀他有了儿子的。宸淑妃生了,给他上了个小阿哥。他高兴极了,就想找人炫耀炫耀。   反正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他都是一定要炫耀的。   今日来上朝的大臣,事儿没说几件,也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唯一最要紧的,就是皇上高高兴兴的宣称,宸淑妃生下了九阿哥。   皇上看起来高兴极了。众臣也十分上道,好好给康熙道了喜。   姜鄢一边吃东西,就一边听康熙略骄傲的说着在小朝会上对着大臣们宣布他得了九阿哥的事情。   姜鄢听了好笑,又莫名觉得挺高兴的。   康熙根本不用李嬷嬷,也不要庆月松月上前来,几个人都在旁边候着,他亲力亲为的照顾姜鄢,照顾的似模似样的,姜鄢还觉得挺舒服的,完全没有不适的感觉。   要不是康熙日日都陪在姜鄢身边,姜鄢晓得康熙没专门学过,否则的话,姜鄢就真的要以为康熙专门学过要如何照顾产妇的注意事项了。   他是一贯让人伺候的,是高高在上富有天下四海的帝王,多少国家大事需要他的经手,一个帝国的现在与未来,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可是,他却也能这样温柔细心的照顾人,为她能吃得下东西高兴,为她时不时的肚子疼而担忧,甚至还在关心她底下排出那些东西的进展情况。   他完全不像是一个帝王,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丈夫,为自己的女人生子而高兴,为自己的女人身体状况而担忧,为自己女人一点点好起来而欣喜。   不得不说,这些实在是太打动姜鄢了。   她是亲历者,又是当事人,康熙眼中的疼惜与疼爱,她看的最清楚了。   后半程的孕期,从那次他们‘吵过’之后,康熙一直都是这样事无巨细的照顾她的。   或者说,从她入宫到现在,康熙都是这样温柔体贴的照顾着她。   她从前看不清,分辨不出。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康熙看在她那张脸的份上,给予的宠爱与关注。   可现在她看清了。这分明就是康熙所说的,是对她的喜爱。   正是因为喜爱她,做起这些事情来,才自然又亲密。   哪怕是她生过孩子,看过她的生产过程,现在还亲自上手照顾她,看过她美好的模样,也看过她不那么美好时候的模样,康熙依旧未改初衷,还是一如既往的呵护她关爱她。   姜鄢体会到了,是被人放在心尖子上疼爱的滋味。   姜鄢感觉她的心都要被揉成一团了,她看清了他的喜欢,全方位感受到了他的喜欢,然后呢?   她该怎么办?   她好像知道要怎么办,又好像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不会去问康熙她要怎么办。   她也不想问自己她应该怎么办。可是心底深处,总是忍不住的会去想。   尤其是在康熙那双总是用那种动人光芒专注而温柔的眼眸凝望着她的时候。   她总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小阿哥的精力旺盛,有点超出所有人的预料了。   小阿哥出生的时候哭起来声音特别大,特别嘹亮,姜鄢至多以为他就是嗓门有点大力气有点大罢了。   但是,在相处了几天之后,姜鄢和所有人都发现,他们可能把小阿哥想的太过简单了。   一个嗓门大力气大,但是还不会爬甚至没法自己移动的小宝宝,他也是可以把所有人都支使的团团转的。   小阿哥可以被抱到隔间去吃饭,但是吃过饭之后,一定要待在姜鄢身边睡觉,不然的话,他一定会哭,会大声的哭,很大很大声音的哭。   如果满足了他,他立刻就不哭了,能秒睡。   力气大就是,睡在姜鄢身边,睡梦中能打姜鄢好几拳,还会踢姜鄢。   小宝宝的身上软得很,可是力气大呀,就还是会有点疼。   姜鄢特别崩溃。   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明明像个小天使一样漂亮,怎么会像个小恶魔一样折磨人呢?   姜鄢吃不好睡不好,小阿哥倒是吃得好睡得好,特别满足。   就这么过了两天,康熙看不下去了。   说实话,第一天康熙就看不下去了,他黑着脸看小阿哥的时候,姜鄢特别怕他生气了揍孩子,就给拦住了,说再观察观察,也许过几天就好了。   结果观察到第二天还是老样子,康熙真看不下去了。   这孩子折腾他的鄢儿,不就是要了他的命么?   他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要再这样下去,鄢儿的身体不但恢复不了,反而会被折磨的越来越差的。   康熙脸黑的很,盯着姜鄢身侧那个吃饱了心满意足砸吧嘴的小子,沉声说:“朕搬过来与你同住。”   姜鄢一愣:“皇上说什么?”   她开始做月子后,他们就分开睡了。   其实康熙也没睡太远,就是在产房外头,在旁边的房间睡的。几步路,也不算太远。   可康熙这意思,是要搬到产房来跟她一起住吗?   虽然知道可能是为了带娃,但姜鄢的脸还是轻轻的红了。   康熙盯着小阿哥:“朕说,朕搬过来,与你同住。”   “在这房间里再弄一张床榻。小阿哥同朕一起睡。你好好休养。朕亲自来带他。”   康熙就不信了,他把保成带的好好的,难道还掰不过这个小儿子吗? 第60章 060   康熙搬过来,情况也并没有得到改善。   小阿哥一被康熙抱离姜鄢身边,就开始哭,哭得真情实感,哇哇流眼泪。   小阿哥的眼睛特别大,也特别的亮,非常的机灵。   他甚至早早就学会了看人,在他跟前晃动,他会跟着人看,有时候还会弯着眼睛长着没牙的嘴笑,特别可爱。   他一哭,眼泪一大颗一大颗的往下掉,掉在康熙的肩头,很快就洇湿了那一片衣料。   姜鄢心疼小阿哥,立刻就心软了,想要妥协。   康熙瞧她一眼,说:“鄢儿,你先睡。朕出去哄小阿哥。”   保成小的时候,康熙也舍不得让他跟着奶嬷嬷睡,都是跟着康熙一块休息的。到了小阿哥这里,自然也是舍不得了。   康熙对哄小娃娃还是很有经验的,见姜鄢被小阿哥哭的明显松动了想要松口,他就赶紧把孩子抱出去,让姜鄢好好休息。   姜鄢这些天身体还不是那么舒服,还在慢慢忍受一些变化,胸也是胀胀的难受,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听着小阿哥的哭声渐渐远去,她也不晓得康熙要怎样哄。   只觉得康熙跟小阿哥说话的声音好温柔。   等康熙再回来的时候,姜鄢已经是昏昏欲睡了。   不过,她尚未睡着。康熙进来的时候已经将动作放的很轻了,姜鄢还是听见了。   康熙抱着睡着了的小阿哥进来,无声的给了姜鄢一个笑,然后将小阿哥轻轻放到床榻上。   康熙观察了一下,发现小阿哥没有醒,他才悄悄过来,轻轻亲了亲姜鄢的额头,用非常小的气音说:“鄢儿,他睡着了。你也睡吧。”   姜鄢点点头,康熙熄了两盏灯烛,屋内霎时变得昏暗,姜鄢瞧见康熙上了榻,用一个保护的姿势挨着小阿哥睡下,她才慢慢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梦乡。   就这么带了小阿哥两日,小阿哥完全习惯了康熙的陪伴。   他不再因为离开姜鄢而大哭,尽管他仍然喜爱待在姜鄢的身边,但是他也能够接受康熙了。   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小阿哥在吃饱之后,一定要待在康熙的身边,如果强行被跟康熙分开,他就会大哭,哭得伤心极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小手也扒着康熙的脖子不肯放。   睡觉的时候,一定要被康熙抱在怀里,如果不抱着,这孩子也要哭。   睡着了,小阿哥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老实,拳打脚踢,但康熙精壮得很,身上一身的腱子肉,被小阿哥打两下踢两下,康熙一点感觉都没有。   反而是小阿哥自己手软脚软的,踢两下打两下还把自己的手和脚弄得有点疼,小阿哥在睡梦中都忍不住撇撇嘴,小宝宝不开心不痛快,下次还踢,结果又疼得撇嘴。   瞧着还是个十分执着的小宝宝。   姜鄢经常在父子俩午睡的时候瞧见这一幕,康熙无知无觉,小阿哥经常撇嘴,她瞧着都觉得好笑。   康熙本来是想要同姜鄢一道睡的。   床榻是特制的,他们两个大人加一个小孩子睡在一起是绰绰有余。   只是小阿哥还是太小了,姜鄢担心他们一起睡会压到小阿哥。   小阿哥睡觉也不是很老实,经常性的拳打脚踢不说,还会各种翻滚,姜鄢是真怕她会在睡梦中伤到小阿哥。   觉得还是他们父子俩单独睡比较妥当。   康熙考虑到姜鄢现在的身体还在恢复之中,想着等一等也好,等姜鄢身体恢复了,再一起睡。   小阿哥对于亲近他喜欢他的人,也有着非常执着的探索欲。   他对陪在身边的奶嬷嬷也是一样的,好像知道这是给他提供食物的人,但是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他都对姜鄢那么大的劲儿,自然奶嬷嬷们也不能幸免。   康熙没办法,预备的三个奶嬷嬷都不够,临时又添了三个。   不管是谁,试图照顾他,抱他,他都要对人家动手动脚的。   能接近小阿哥的人,自然是姜鄢和康熙身边亲近的人。   莫说是李嬷嬷庆月松月,便是李德全,也被小阿哥揪过耳朵,掐过脸。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对小阿哥喜爱极了。   小阿哥对两位老人家也没有手软。   小阿哥太小,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过来瞧他的时候,头上手上耳朵上的首饰钗环是全都拆掉了的,就生怕小阿哥会受伤。   身上的衣裳也是柔软布料的,就连刺绣都很少。   小阿哥喜欢张嘴咬东西,怎么都改不掉,一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抱在怀里,就开始各种咬,各种扯,各种抓,各种掐。   两个老太太一身狼狈一身口水,还笑呵呵的特别满足,说小阿哥真可爱,好喜欢小阿哥这样的话。   每回过来精精神神的老太太,回去就是一身狼狈一身口水还说无事,特别的心满意足。   康熙实在看不下去了,抹了点苦瓜汁在衣襟上,小阿哥张嘴一咬,满口苦瓜汁,当即一张漂亮的小脸就皱起来了。   苦到哭起来,被康熙哄好之后,片刻就没了记性,又要继续咬,又吃一嘴苦瓜汁。   来回几遍,换别的小宝宝,早就因为怕苦不咬了。   小阿哥他偏不,他习惯了苦瓜汁的味道,继续咬。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还说康熙不对,不许他再抹这样稀奇古怪的东西了:“便是柔软些的东西,咬一下又如何。孩子还这样小,你别苦着他了。”   太皇太后训康熙:“你小时候咬东西,我何曾给你抹过这些?”   不能气着两位老祖宗,康熙只得作罢。   于是,康熙也经常一身的口水。   姜鄢倒是没有被咬,就是小阿哥特别喜欢亲她,经常被糊的一脸口水。   亲完了,小阿哥自己还会拍手笑,他喜欢摸姜鄢的手,到处亲,但是不会抓姜鄢,也不会掐姜鄢,对亲额娘就是非同一般的喜爱。   姜鄢一天要洗无数次脸,她瞧着众人狼狈小阿哥却玩得十分开心的时候,就忍不住问康熙:“皇上,承祜阿哥从前,也这样么?”   康熙的神情一言难尽:“承祜不这样。”   准确的说,是皇子阿哥里头,就没有这样的。   保成小时候也不这样。   康熙小时候更不会这样了。据他所知,姜鄢小时候也不这样。   这就不知道是随谁的了。又或者,小阿哥是自己演变成了这样的性子。   就是舒穆禄氏来的时候,小阿哥也这样。完全没有因为是外祖母就网开一面。   胤礽对小阿哥的喜爱简直是到了狂热的地步。   他一直期盼着姜鄢能给他生一个小弟弟。   先前说是小格格的时候,他心中还抱着残存的小小的希望,就还是想要一个小弟弟。说不定呢?他想。   结果没想到,他的愿望真的达成了。他的姨母真的给他生了一个小弟弟,而且还是模样酷似他承祜哥哥的小弟弟。   从小阿哥出生那天起,胤礽整个人就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干什么都特别有劲。   保和殿出阁讲书典礼,他一点错都没出,反而因为状态奇好,叫那些大臣们惊艳了一把,事后在康熙跟前夸他的大臣有许多许多,外头有关皇太子的风评也是极好极好的。   从出阁讲书后,胤礽每日读书的时间就固定下来了。   除汤斌外,给他讲书的师傅添到了四位。   但课业加重不是问题,毕竟每日的时辰是固定的。胤礽从前还会加班加点的学习,现在不会了,只要一到了时辰,师傅收了功课,同他道别后,他就冲到万枝春柳,来瞧他的弟弟。   出阁讲书的顺利完成,康熙对胤礽十分的满意。想着太子大了,他这边也可以稍稍放放手,况且太子喜欢同小阿哥亲近,康熙也是很高兴的,就随他们兄弟亲昵去了。   小阿哥对待胤礽,也是一视同仁的。   胤礽总是亲亲他,小阿哥就糊胤礽一脸口水。   他不怎么咬胤礽,但是经常掐他的脸,抓他的脖子,胤礽每回带过来的新鲜玩意儿,小阿哥都还挺喜欢的,小阿哥表达喜欢的方式大概就是咬,到了后来,胤礽也经常弄了一身的口水。   后来再大一点,小阿哥就不爱咬人了,咬的东西味道都好怪,他不喜欢。   就经常抓,捏,掐。反正是没有消停的时候。偏偏所有人还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   姜鄢总是忍不住担忧,生怕小阿哥这样被宠坏了。这习惯小阿哥是怎么改都改不掉,但好像所有人都因为喜爱他,然后纵容他。   康熙就笑,叫她不必担心:“他如今还小,还不懂事呢。等大些了就好了。”   “何况等到五岁,朕亲自给他启蒙,等读了书,自然就知礼了。如何就宠坏了呢?”   康熙虽然没能把小儿子掰过来,可康熙坚信,等小阿哥懂事了读了书就好了。康熙还是认为,天长日久,总是能掰过来的。   姜鄢却觉得难。这会儿都已经这样了,等读了书更聪明,还能按照他们的想法改么?   姜鄢觉着,小阿哥一个人,能拿捏他们所有人。   小阿哥很黏着康熙,一刻见不到就要哭,困了饿了都会找康熙。饱了更是要康熙抱着他睡觉。   不满足他,他就会大哭,谁哄都没有。姜鄢哄都没用。   康熙只能满足他。   而且说实话,被小阿哥这样依赖需要,康熙心里头还是很高兴很满足的。   就是忙政事的时候,康熙也得带着小阿哥一块去了。   这真的是破例了。   当初康熙将胤礽带在身边的时候,也不曾在同大臣议事甚至上朝的时候带着。   那个时候,康熙都是将胤礽交给他身边的奶嬷嬷宫女太监及信得过的人照顾的。   可小阿哥离不开他,但凡稍微离开些,就要大哭,怎么都哄不好。   这宫里,从太皇太后到姜鄢,这么几个亲近的人,包括康熙自己,都是见不得小阿哥哭的,也舍不得小阿哥这么哭,小阿哥一哭,他们也跟着难受伤心。   康熙只能妥协。   然后,群臣们就看见了康熙登基这数十年来最令人震惊的一幕。   他们的皇帝,抱着新生的小阿哥来上朝议事了。   甚至在书房或者九经三事殿,他们也经常看见小阿哥被皇上抱在怀里,皇上批折子,小阿哥要么熟睡,要么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望着他们。   确实有大臣试图劝说,可都被小阿哥离开康熙后的大哭吓到了。   在康熙平静的目光中,大臣们只能跪求皇上安抚小阿哥。   于是,康熙再度抱上小阿哥,没有人再提出异议了。   毕竟,众人都见识到了小阿哥的大哭,也确实没有办法安抚好小阿哥,既然只要皇上抱着小阿哥,小阿哥就不哭了,众人只能不做声了。   反正小阿哥人小,压根不懂事,如此也不算逾矩,就是皇上辛苦些。   但好像皇上也不觉得这是辛苦,反而乐呵呵的很高兴。   这事在君臣心照不宣的一次较量中就得到了默认,毕竟小阿哥的问题他们没有本事解决,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阿哥哭,最终就只能妥协了。   宸淑妃这样得宠,她所生的小阿哥又这样得皇上喜欢,再加上先前钮祜禄氏府上的事情,明珠如今也不得势了,索额图如今在朝中颇有威势,还有谁会不长眼的继续说这些事情呢?   何况,康熙身边,不乏入朝数十年的老臣,早年有见过仁孝皇后的,更有见过承祜阿哥的,他们这些人一见到小阿哥的模样,人都懵了。   谁能想到小阿哥的模样居然跟当年的承祜阿哥一模一样。承祜阿哥夭折时,当时多少人为之心酸可惜啊。   承祜阿哥那样聪慧,又是皇后头一个嫡子,当时不仅仅是皇上,很多大臣心中也是颇为看重这位阿哥的。   岁月流逝,对承祜阿哥的喜爱慢慢放到了皇太子胤礽的身上。   他们以为他们淡忘了,但实际上,在看到小阿哥的那一刻,心中重燃的怜惜与喜爱,是根本遮掩不住的。   他们必须要承认,他们的让步,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小阿哥与承祜阿哥相似的容貌。   他们以为小阿哥也同当年的承祜阿哥一般聪颖伶俐,但是好像不是那样的。可即便是这样,他们对承祜阿哥的滤镜还在,他们心中竟捧着当年的一点喜爱,还有如今的怜惜与补偿似的心理,希望小阿哥能顺心一些,能平安健康的长大。   宸淑妃与当年的仁孝皇后容貌相似还可以说是偶然是巧合。毕竟亲生的姐妹,哪怕不是一个额娘所生,这样的巧合也不是没有的。   可偏偏宸淑妃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位小阿哥。小阿哥的容貌居然与承祜阿哥一模一样。这就很难再用巧合来解释了。   难不成,宸淑妃将来再生一个小阿哥,又与皇太子的模样相似么。   这当然猜测的太远了。   但众臣也不得不想,小阿哥的容貌与承祜阿哥这样相似,是不是上天在暗示些什么呢?   这真的很难让人不多想啊。   小阿哥的模样与承祜阿哥相似的事情,在康熙带着小阿哥往各处越来越多的露面之后,越来越多的人亲眼见证过之后,这样的猜测与传言也在慢慢的传播。   这其实也不能说是传播,毕竟每个人见过之后,自己心里也会忍不住嘀咕的。   不管上天是要暗示什么,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   宸淑妃得皇上盛宠,小阿哥得皇上万分喜爱,小阿哥的容貌与承祜阿哥如此相似,足以证明,小阿哥的命格必定贵不可言,这一生都极其尊贵。   皇上当年,那样宠爱皇太子,也不曾走到哪儿都时刻带着,如今小阿哥离了康熙便要大哭,康熙宠着纵着,几乎时时刻刻都将小阿哥带在身边,完全没有要纠正小阿哥的意思。   可见皇上待小阿哥比当年还要尽心。小阿哥的地位不言而喻了。   眼见为实,大臣们能瞧见,后宫嫔妃们,自然也都瞧见了。   这根本不必如从前钮祜禄氏那样故意传什么流言,但凡看见过的,自然心中都有这样的想法。   惊异于皇上对小阿哥的与众不同,自然而然的就会让人想起已经出阁讲书过,同样曾在众人眼中是与众不同的皇太子殿下。   可和如今的小阿哥比起来,皇太子殿下曾有的待遇,那些以为是康熙宠爱皇太子到极致的事情,瞬间就不值一提了。   有的人是静观其变,有的人却是心急如焚,担忧更甚。   这其中最为典型的,自然便是索额图了。   早年间,索额图便担忧过以康熙对储秀宫的宠爱,胤礽的地位恐有不稳。   他同胤礽偶有提及,胤礽完全不屑一顾,甚至还生气了。   如今又怎么样呢?事实证明他的猜测就是正确的。   小阿哥出生之后,所有人都可以看见,皇上待小阿哥就是与众不同的。甚至比当年的皇太子更甚。   事实摆在眼前,索额图就不相信太子还要执迷不悟,还要与储秀宫扮什么情深义重。   索额图等不了太久,他悄悄去见了太子。   太子如今在无逸斋读书,太子的师傅们轮流陪着,教授太子读书。   太子身边没有伴读,索额图想了些办法,就赢得了单独见皇太子的机会。   皇太子每日午间休息后,会到园中走一走,散散步。这会儿胤礽是想一个人待着,稍微缓一缓,好投入精力进行之后的课程。   这段行程,其实不是秘密,所有人都是知道的。但也没有人敢来打扰皇太子。   偏偏索额图用了些法子,找到守卫空隙,竟溜了进来,胤礽没想到自己单独逛个园子还能见到索额图。   如今,胤礽与索额图来往甚少,几乎没有什么私底下的交集。   对姜鄢承诺过之后,胤礽更是不跟索额图有什么往来了,也亏得他先前谨慎。   利用引导索额图让明珠被他皇阿玛罢黜后,索额图开始时候还沉浸在喜悦之中。   后来回过味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索额图暗中调查过,但查到一个叫郭秀的御史后就再也查不下去了,也查不到别的什么。   郭秀也确实是真心要举发明珠的,并没有受任何人的指使。   索额图才罢手。   胤礽就想着,幸而他谨慎,把郭秀后头的痕迹断干净了,没有让索额图查出来什么,否则以索额图的精明,必定是不会轻易就放过他的。   肯定要借此机会缠着他,说那些他不爱听的话,和匪夷所思的猜测。   胤礽是没想到,时隔几年,索额图又特地来了。   胤礽又不能躲,也不能不理,只能问索额图有什么事。   他们所在的地方,在园中僻静处。   众人都晓得胤礽喜欢这儿的清净,所以并没有人过来打扰,几乎都不用康熙吩咐,自然会为皇太子留足时间与空间。   也就是索额图,才有办法溜进来。   索额图也不能逗留太久,他见了胤礽,见左右没有旁人,就直接说了正事。   “殿下,如今的情势,殿下也瞧见了。殿下还要装作视而不见无动于衷么?皇上如此宠爱小阿哥,将来小阿哥的前途,殿下恐怕是拦都拦不住的了。”   胤礽见他又是老生常谈,心内生气,面上却笑道:“小阿哥的前途,我为什么要拦着呢?索中堂的话,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了。”   他如今,也是皇太子的气度。不再似小时候那样喜怒形于色。   哪怕私下会面,也不肯称呼叔姥爷,规规矩矩,也客客气气的疏离叫着索中堂。   索额图没有精力同胤礽计较这些,听到这样的话,不由又急道:“殿下是还不知道么?就在方才,老臣得到消息,皇上已给小阿哥赐名,为胤極。小名儿叫东曦。”   “殿下,您很清楚,这几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小阿哥的前途,殿下不该拦着么?若殿下再不出手拦着,只怕不但将来拦不住,就连自身的前途也保不住了。”   “你放肆!”胤礽不禁呵斥。   这样的话,太过分了些。   胤礽不能容忍有人这样诋毁他的亲弟弟,他爱若珍宝放在心上疼爱的亲弟弟。   胤極怎么了,东曦又如何。   若不是这样极致极好的名字,怎么配得上他的亲弟弟?   “索中堂,你也是赫舍里氏的人,为何如此挑拨我与小阿哥。难道他不是你的侄外孙,难道宸淑妃不是你的侄女吗?赫舍里氏尚未分家,为何如此绝情,将他们视作仇人?”   索额图笑胤礽天真:“天家之中,哪有什么亲生兄弟之说?大阿哥与殿下同为兄弟,不是还要与殿下抢夺皇上的宠爱,与明珠一道觊觎殿下的太子之位吗?”   “殿下如今在皇上身边,所倚仗的只有皇上的宠爱,而小阿哥呢?小阿哥内有盛宠的额娘,外有大臣们因承祜阿哥而生的感念,皇上对小阿哥的宠爱与对殿下比起来只多不少,小阿哥如今是还小,等大了,殿下又拿什么与小阿哥抗争呢?”   越说越离谱了。   胤礽觉得索额图简直不可理喻。   胤礽都不想多跟索额图说一句话,也不想看见他。觉得脏了嘴巴脏了眼睛。   他转身就走,索额图还跟着追,但追了十多步就被转出来的侍卫拦住了。   胤礽在这片散步,没有人敢过来打扰。但离开这片之后,自有侍卫把守。   索额图是偷偷溜进来的,不能跟着胤礽继续走。   胤礽都懒得同他说什么,只等着侍卫把人赶出来。   侍卫自然不管被拦的是谁,没有腰牌的一律都要赶走。   这里也不是大臣议事的地方,索额图连声说走错了,还是被侍卫无情拦下,便赶了出去。   有外人在场,索额图不便多说什么,只在走之前与胤礽悄悄喊了一声,说他愿等着胤礽,胤礽若需要他,只需说一声,他愿为胤礽办任何事情。   胤礽都没回头,只管往前走,等索额图走了,胤礽才停下来,回头看看。   他叫身边的得力小太监到跟前,吩咐他,暗中派人盯着索额图:“不管他暗中有什么动作,皆要报与我知道。”   如今他身边得力的人不少,他担心索额图私底下会有小动作,因此派人时刻盯着索额图,以防他干什么坏事。   畅春园中的防卫还是很靠谱的,就是索额图这样的人能混进来,证明还是有漏洞。   胤礽也不欲让康熙分神,自己吩咐了人去调查,查到了就整改,务必要保证日后不许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万枝春柳,他姨母和小阿哥身边都是铁桶一块,他皇阿玛将人护的极好,不可能会有人混进去,更不可能会有人私底下动手。   否则当初钮祜禄氏也不可能费尽了心思传播流言,便是因为她没办法对储秀宫下手。   关于万枝春柳的安全这一点,胤礽还是很放心的。   可听了索额图这些话,他心里还是生气,愤怒,到最后竟还有些委屈。   压着这些情绪学了一下午,散课到了万枝春柳,胤礽的情绪还是不太高。   小阿哥见了他来,高兴的伸胳膊,还咿呀啊啊的叫唤着。   姜鄢和康熙都在,还不到用晚膳的时候,胤礽也不是很饿,就喝了些奶茶,然后就去抱康熙怀里的小阿哥。   小阿哥见他抱过来,小脚在康熙身上一蹬,立刻就扑到胤礽怀里去了。   小阿哥劲儿,胤礽花了些力气才稳住身形,随即软软的小身子贴上来,小阿哥就抱着他的脑袋亲。   然后手舞足蹈的开始咿呀啊啊说话,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反正很开心的样子。   胤礽闻着小阿哥身上的奶香味,小小的身子软乎乎的,一下子就抚平了胤礽心中的憋闷。   小阿哥好像知道胤礽不开心似的,亲过他,又在他身上跟小狗狗似的闻了好久,之后又开始亲他,还掐他的胳膊,抓他的肩膀,弄得胤礽到处躲,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明显,笑容也越来越大了。   小阿哥更兴奋了,又开始啊啊啊的喊着。胤礽看的有趣,也学着小阿哥的样子跟着他啊啊啊。   逗得小阿哥激动起来,比着跟他啊啊啊,喷了胤礽一脸的口水。逗得满屋子的人都忍俊不禁。   姜鄢瞧着他们兄弟互动,脸上带着笑,想起胤礽方才进来时的模样,那沉甸甸的眉眼,仿佛写满了我不开心我有心事。   她就问了:“保成什么事不开心啊?跟我说说。”   康熙也含笑望着胤礽。   胤礽心里一软,把脸埋在小阿哥的肚皮上片刻,再抬眼时,已经是满面笑意了:“我没事。我开心得很。”   他怎么能不开心呢?   他就是要开心的。   皇阿玛这样疼爱他,事无巨细都替他考虑到了,他怎么可能只有皇阿玛的宠爱是倚仗呢?   他的底气,他的慰藉,他能够这样快快乐乐健康成长的原因,分明就还因为他拥有姨母的疼爱与关心啊。   就因为他得到了皇阿玛与姨母独一无二的疼爱,他才可以拒绝索额图,才可以不与索额图亲近。   因为他明白,真正爱他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索额图看重的,是太子之位,而非是他。   若换个人做皇太子,哪怕是胤禔,索额图也会闻着味追上去的。   现在他的弟弟来了,弟弟还带着承祜哥哥的容貌,这样软又这样可爱,这样黏他这样喜欢他,他恨不得把心都给掏给弟弟,怎么可能会想着要去伤害弟弟呢?   他就算是伤害自己,他都不会去伤害自己的亲弟弟。   姜鄢才不信,她如今恢复的大好了,从产房搬出来,搬回原来的屋子后,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竟比生产前还要漂亮夺目。   她倾身过去摸摸胤礽的脸蛋,亲昵笑着说:“有什么不高兴就直接同你皇阿玛说。别自己一个人扛着。你弟弟虽然磨人些,但你也是你皇阿玛的小宝贝,你皇阿玛不会忽略了你,千万别自己忍着。”   她如今当了额娘,性子越发放得开,倒添了爱调笑人的毛病。   康熙与胤礽却觉得很好,极喜欢她现在爱说爱笑的性子。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也是爱极了她这样,说从前就是太乖了,最近这样会说,才有些众妃之首的样子。   太皇太后甚至起了兴致,要教姜鄢些她自己年轻时候的本事,说是迟早用得上,一定要教不能浪费了。   太皇太后还说,等年轻时候的本事教完了,再继续往后教,不能让一身绝学失了传承。   胤礽听见那句小宝贝,脸有点红了。   他就是想起先前用膳,也不知怎的,他皇阿玛被姨母调笑,假装恼了,姨母也没有上当,然后几句话来回,皇阿玛就说,你是朕的大宝贝,朕怎么舍得生气呢?   姨母当时听到话,脸就红了。   他当时也有点不好意思,但又很高兴。现在回想起来,前后一联合,他脸上的笑就藏不住了。眼睛里写满了开心快乐。   这样美好快乐的时刻,他才不想拿索额图的事情出来烦皇阿玛和姨母呢,那样太扫兴了。   胤礽抱着小阿哥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没有不开心。就是想弟弟了。想要弟弟亲亲。”   弟弟怎么回应呢?   弟弟嘻嘻哈哈的揪着他的耳朵,在他额头黏糊糊的亲了一口,然后,又啊啊啊喷了他一脸的口水。 第61章 061   东曦,意为初生的太阳。   胤礽想,小阿哥可不就是一颗小太阳么。他出生以后,给所有人的生活都带来了更加灿烂的阳光。   皇阿玛给他弟弟取的小名真好。   但是大家喊起来,总喜欢喊的更亲昵些。   姜鄢喜欢喊小阿哥东东或者是曦曦,康熙也随着这么喊。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是喊小曦儿,胤礽也喜欢这么亲亲热热黏黏糊糊的喊法,因此也跟着叫小曦儿。   小阿哥听惯了各种昵称,都知道是在叫他,都会咿呀啊啊的回应。   甚至有时候姜鄢说一句小宝宝小阿哥,他也知道是在说他,谁说就望着谁,大眼睛黑亮黑亮的,特别机灵。   小阿哥渐渐大一点,还是习惯吃饱了之后要跟康熙睡。   姜鄢恢复好了后,就同他们睡在一处。康熙如今哄出经验来了,不出一刻钟,小阿哥就睡着了。   康熙又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小阿哥不会醒过来了,才小心翼翼的将小阿哥放到床榻上。   他刚直起身来,就感觉一双胳膊搂上了他的腰间,紧接着贴上来的,是无处不柔软的触感。   康熙转身,把人拢进怀里。   屋里开着一点窗,有一点月光倾洒进来。小阿哥随了姜鄢,睡觉的时候也不喜欢太亮,屋内灯光就比较昏暗。   待康熙看清了怀中人的穿着,不由呼吸一窒。   如今入秋了,但晚上有时候还会有些热,院中屋里,冰缸撤了几个,但也还剩下两个,就防着最后这尚未消散的一点暑意。   康熙把小阿哥抱回来的时候,姜鄢还好好穿着衣裳,瞧着他哄孩子的时候,姜鄢就去沐浴了,一直没出去。   小阿哥哄好了睡着了,人出来了,结果却穿成这样来勾他。   姜鄢脸有点红,眼睛里也含着水光,神情羞涩,行为大胆。   她恢复好了一段时间了,先前康熙都没碰过她,小阿哥出生后,康熙忙着带孩子,她忙着坐月子,两个人也没有过。   没睡在一起,但睡在一个屋里,姜鄢能看出来,康熙挺想的。   就是顾念她的身体,再加上小阿哥实在是太闹腾了,就没顾得上这个。   现在她大好了,想着康熙每天望着她的眼神,姜鄢在沐浴之后就把这件压箱底的衣裳给翻出来了。   这衣裳还是姜鄢进宫那一年,第一天晚上见康熙的时候,李嬷嬷擅自做主给她穿上的。   她那会儿人小,轻纱的薄衣穿着能曳地,如今长大长高了,这玲珑有致的身材一撑。   如雪的胳膊露出来一截,凝润的腿露出来一截。   她都没穿鞋,雪白的脚踩在地上,同样给康熙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人都在屋外候着,除了熟睡的小阿哥,屋里就只有姜鄢同康熙两个人。   姜鄢披着头发轻拢着纱衣,这回连披风团扇的遮挡都没有,就全被康熙瞧见了。   康熙将她抱在怀里,仿佛抱住了满腔的鼓动与兴奋。   “鄢儿想朕了?”康熙随手拿过他的外衣来,将姜鄢整个拢住,又把人抱起来,不让她赤脚站在地上。   怕她受了凉。   也怕小阿哥突然醒过来,瞧见他们两个这样。   姜鄢的手勾上康熙的脖子,然后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曦曦睡着了。没事的。”   小阿哥睡眠质量是真的好。虽然睡觉的毛病忒多,但是睡着了之后,除非他自己睡饱了醒过来,一般都是很难叫醒的,就那些轻微的响动什么,是吵不醒这孩子的。   否则姜鄢也不会这么干了。   不过,姜鄢还是在康熙耳边轻声说:“不在这里。”   康熙难得见她主动,跟着笑:“那去哪里呢?”   姜鄢也不知怎么的,突然被康熙笑得有点害羞,她难得主动一回,实在是表现有限,不能更主动了,见康熙不为所动,作势要从康熙身上下来:“皇上没想好么?那算了。”   康熙怎么可能放她走呢?   都抱到怀里来了,强自压抑了许久的兴致现在尽数放出,绝不可能让姜鄢离开的。   他抱着人就往隔间去:“是朕想你了。朕想你想的紧。”   姜鄢就轻轻的笑,任由康熙抱着她到隔间去。   他们走后,李嬷嬷就带着庆月松月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尽忠职守的守着小阿哥安睡。   旁边的屋子里也有床榻,正殿里同储秀宫里的摆设都是差不多的。旁边的屋子里都是姜鄢喜欢的纯金摆件和床榻,康熙带她到这儿来,这里没有小阿哥,可以尽情放肆。   轻纱的薄衣,几下就撕烂了。   康熙有点急,还在她耳边说:“鄢儿若喜欢,回头朕再让人做几身给你。做大些的。合身些的。”   姜鄢就细细喘,轻轻笑:“臣妾是觉得皇上会喜欢。皇上喜欢什么样的,臣妾就穿什么样的。这个,还是应该遵从皇上的喜好。”   康熙美人在怀,顾不上回答这个,只能用激烈的行动来表示,他喜欢什么都不要,没有任何遮挡的姜鄢。   康熙一朝放纵,就纵了个彻彻底底,姜鄢最后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趴在康熙怀里轻轻喘。   “如何?”康熙问道。   姜鄢脸有点红,轻声说:“皇上龙精虎猛,更甚从前。”   康熙忍不住点点她的唇珠,爱怜地说:“皇祖母说的没错。如今你的小嘴就跟抹了蜜似的,说什么都那么甜。”   姜鄢就笑:“皇上不喜欢么?”   康熙亲亲她的唇珠,情不自禁吮了两下,才说:“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   “朕就是喜欢你这样的。”   康熙望着姜鄢水光粼粼的眼睛,那是一片被滋润过后极其清亮的眼眸,他从前是自以为是的不在意,以为姜鄢心中有他。   后来是总想从里头找到一种别样的,同他一样的情感回应。   可她的眼眸素来水润,看着谁都像是含着一汪情愫似的,多/情又清澈,瞧瞧,如今又是这样。   总让康熙有一种错觉,自己好像是被她深深爱着似的。   康熙轻咳两声,问的时候还是有一点抑制不住的紧张:“鄢儿,你喜欢朕么?”   “喜欢呀。”姜鄢的唇被亲的水润润的,她撑起下巴,趴在康熙身上对着他笑。   她回答的太轻松,康熙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正待他要继续深问的时候,隔间突然传来小宝宝大哭的声音。   其实隔着墙壁,听着并不是那么的真切。   但也已经是很大声音了。要不是小阿哥力气大嗓门大,普通婴儿的哭声哪能传过来呢?   听到小阿哥哭的那一瞬间,姜鄢就从康熙身上下来,然后凑过去亲亲康熙的唇角,笑着给皇上爱的支持与鼓励:“曦曦醒了。接下来,要辛苦皇上了。”   康熙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起身去隔壁哄娃了。   走之前,康熙嘱咐姜鄢:“起来沐浴过后再睡。”   姜鄢爱干净,不喜欢身上黏黏糊糊的睡觉。   姜鄢不想动,给拒绝了:“不要了。臣妾就这样,一会儿臣妾就睡着了。”   只用给她一秒钟,她能立刻进入梦乡。   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她也懒得过去了,直接在这儿睡得了。   康熙瞧她一眼,明明都是要走出去的人了,到底还是折返过来亲她的额头:“那一会儿哄完曦曦。朕过来抱你去沐浴。朕帮你洗。你放心睡吧。”   这段时日,伺候大的伺候小的。康熙都做惯了。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也舍不得姜鄢这么睡,还是清清爽爽的睡觉更舒服些。   姜鄢甜甜一笑:“谢谢皇上。”   姜鄢放心睡了,康熙去隔壁哄娃去了。   小阿哥是做了梦,惊醒后发现皇阿玛不在,额娘也不在。守着他的只有李嬷嬷她们。   这他哪能干呢?立刻就放声大哭起来。   李嬷嬷也不敢去隔壁叫人,她们又哄不好小阿哥。   从来沉稳如水的李嬷嬷,急的都要哭出来了。   康熙回来,就瞧见了一干人等个个急得不行的样子,康熙过去抱起小阿哥,淡声说:“朕来哄吧。”   李嬷嬷等人立刻让位,并且迅速调整情绪。   “你们主子睡了,不必过去打扰她。朕一会儿过去帮她沐浴。你们备好热水便是。”   李嬷嬷庆月松月应了一声好,完全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劲。   小阿哥前一秒还哭的撕心裂肺,下一秒被康熙抱在怀里哄,立刻就挂着满脸的泪花儿笑起来。   康熙贴贴他的小脸蛋:“曦曦快睡吧。朕还要帮你额娘沐浴呢。”   小阿哥眨眨眼,听到额娘两个字,咿呀啊啊的说着话。   康熙说:“你先睡。等你睡着了,朕帮你额娘沐浴了,再将她抱过来同你一起睡。”   小阿哥挥了挥手臂,咿呀啊啊,打了个哈欠。   康熙替他把小脸蛋上的眼泪花儿都擦干净了,然后亲亲他:“曦曦真乖。睡吧。”   仿佛是听懂了康熙的话,仿佛是真的跟康熙进行了友好而亲切的交谈,小阿哥困倦的趴在康熙的肩头,放心又放松的闭上眼睛,真的睡了。   小孩子入睡还是挺快的,康熙确认等小阿哥睡熟了,才把他轻轻放回床榻,又瞧了他好几眼,才放心让回来的李嬷嬷等人瞧着,他去隔间帮姜鄢沐浴。   这回时间自然是没有那么长的,小阿哥身边特意被康熙放了他的衣裳,将小阿哥整个围起来了,小孩子安全感倍增,就不会那么容易做梦然后惊醒了。   等康熙抱着熟睡的姜鄢回来,果然小阿哥还在安睡。   康熙将姜鄢在床榻上安顿好,便也跟着上了床榻,将他心爱的女人与孩子放在身边抱在怀中,然后也慢慢睡去了。   小阿哥渐渐长大了。   小阿哥开始慢慢学走路,会叫阿玛额娘,还会喊胤礽,保成哥哥。   他开始不满足于只待在万枝春柳,在探索完万枝春柳后,小阿哥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姜鄢让造办处为小阿哥做了好几个学步车,小阿哥自己也很喜欢用学步车,经常站在里面,倒腾着小短腿到处跑,然后后头一堆人跟着小阿哥到处跑。   作为如今年纪小,又最为得宠的皇子,小阿哥想干什么康熙都纵着宠着,又有个在康熙跟前盛宠的额娘,太子护着,太皇太后皇太后宝贝着,连这些人在小阿哥跟前都不说一个不字,跟着的奴才们自然没有人敢驳回小阿哥。   小阿哥是要怎样就怎样的。   头一回出万枝春柳,小阿哥溜达到了皇贵妃的住处。   瞧见那园子里的春花开的特别好。   小阿哥要进去看:“花。看花。”   跟着的奶嬷嬷不敢擅自做主,就哄着小阿哥:“九阿哥,咱们万枝春柳的花更好看。咱们回去看花,好不好?”   “不好。”小阿哥一定要到这个园子里去看花。他没进去过,一定要进去看看。   跟着十来个人都不敢做主,小阿哥见他们犹豫,哼了一声,压根不管他们什么反应,自己蹬蹬蹬就操纵着学步车跑进去了。   奶嬷嬷害怕,让小太监回万枝春柳报信,自己带着人跟着小阿哥也进去了。   皇贵妃的住处,自然是有人守着的,畅春园里就没人不认得九阿哥。   见九阿哥跑进来,都知道九阿哥最得皇上宠爱,谁也不敢拦,任由九阿哥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看花。   小阿哥出门玩,康熙和姜鄢其实是想要跟着的。   可小阿哥脾气怪,以前是不抱着他不行,现在是抱着他就要发脾气。   以前黏人,现在喜欢一个人带着奶嬷嬷太监宫女到处跑。   但凡康熙和姜鄢不放心跟着,他就大哭,还跟小时候一样哭得真情实感,康熙和姜鄢怕他哭坏了,就遂了他的心愿。   结果这小孩子还挺机灵的,自己跑出去几回,照顾的人又精心,一点问题都没出。   反而叫小阿哥爱上了自己跑出去玩的经历。   横竖都是在园子里,又出不去,园子里都是康熙的人,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悄悄跟过一回,被小阿哥发现了,哭了一回发了好大的脾气,从此之后,都答应了小阿哥,不再跟着了。   小阿哥才快快乐乐的继续自己玩。   在这方面,小阿哥还是最喜欢他的保成哥哥。   胤礽从来不跟着他,还任劳任怨,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小阿哥就还蛮喜欢跟胤礽一块玩的。   小阿哥玩野了,人又机灵聪明,完全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在畅春园里,只有人怕他,人躲他的份儿,根本没有他躲别人怕别人的时候。   或者说,小阿哥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怕。   报信的太监回来把事一说。   正披折子的康熙说了一声知道了,然后就让人下去了。   姜鄢走过去扯了扯康熙的衣袖,说:“皇上,曦曦是要去皇贵妃的住处看花啊。”   “知道。”康熙面不改色,“看花而已,想看就看。朕怎么能为了皇贵妃拦着曦曦呢?”   一副儿子就是理所应当完全不觉得他有什么错的神情。   姜鄢想了想,觉得皇贵妃好像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过了片刻,李嬷嬷进来说:“皇上,主子,太子爷刚下课。听说小阿哥去了皇贵妃的住处,也跟着过去了。”   姜鄢说了声知道了,康熙就说:“满宫里只有他最不放心。”   姜鄢心想,可不是么?儿子被你惯的,出去玩的时候谁都不能去瞧,一瞧了就生气就哭,只准他保成哥哥过去。胤礽可不就得多经心些么。   胤礽不过去,还有谁能过去呢?   胤礽得了消息,上完课就赶过去了。与小阿哥进去也没多久,大概也就一盏茶左右的时间。   等胤礽进去后,却瞧见小阿哥已坐在正厅中,皇贵妃四阿哥都在,相对而坐,也不知在聊些什么,小阿哥坐在椅子上,小脚悬空,还高高兴兴的晃了晃小脚脚。   胤礽来了,皇贵妃和四阿哥都起身。   皇贵妃温和颔首笑着:“太子殿下。”   四阿哥:“见过太子哥哥。”   胤礽喊了一声见过皇贵妃,而后就随手抬了抬,让四阿哥起身不必多礼。   这两年,胤礽还是听了姜鄢的话,四阿哥来寻他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不靠近,但也并不刻意疏远,他尽心解答,倒是让四阿哥区别于其他阿哥,喊他一声太子哥哥。   小阿哥就没有这么矜持了,他见胤礽来了,立刻爬起来站在椅子上,张开双臂让胤礽抱:“保成哥哥!”   胤礽看见他就笑,走过去抱起他,然后顺势在椅子上坐下了。   “小曦儿怎么到这里来了?”胤礽温温柔柔的笑着,一副好哥哥的模样。   小阿哥抱住胤礽的脖子,自然又亲密的亲亲他的脸颊,然后笑:“来看花,啊。”   他能说些话,也能听懂话。   佟佳氏不是第一次见小阿哥了。   康熙天天抱着小阿哥进进出出的,园子里的人,外头的人,都是见过小阿哥的。只是未曾单独接触过罢了。   这是佟佳氏第一次接触小阿哥。   佟佳氏进宫晚些,她未曾见过承祜,所以也不晓得小阿哥究竟与承祜阿哥有多像。   但惠妃荣妃皆是宫中老人,都是见过当年的承祜阿哥的。瞧见她们头一回见到小阿哥的模样,和现在还时不时的惊叹就知道,那两位阿哥的容貌一定是非常非常相似的。   惠妃因着宸淑妃生产前说错了话,一直胆战心惊,如今在皇上和宸淑妃跟前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对这事,也不敢过多议论。   她们便是聚在一起,也议论的极少。   只是偶尔会有些情不自禁的反应罢了。   皇上将小阿哥看的这样紧,加上先前钮祜禄氏的事情,佟佳氏想,皇上应是不会让小阿哥同她们有什么直接接触的。   不只是佟佳氏这样想,后宫嫔妃们也都是这样想的。   她们也怕出事,怕落得钮祜禄氏那样的结局,当然了,她们不会主动去犯错,但是为了避免出什么问题,想过平静日子的嫔妃们自然都是不去主动和万枝春柳有什么交集的。   也尽量少去接触小阿哥。   可谁知道,她们管住了自己,管不住小阿哥啊。   小阿哥上了门,难道佟佳氏还能把人拦着不让进么?   自然是亲迎进来,又喊了小四出来陪着,她也一同坐着,先陪着小阿哥看花,看完了花,又一同坐着说话。   近距离接触小阿哥,佟佳氏被小阿哥的容貌惊艳到了。   小阿哥生的玉雪可爱,很是漂亮精致,眼睛又大又亮,眼睫毛特别长,看起来机灵又可爱。   如今话说的不那么多,但是很活泼,非常活泼。   佟佳氏不能否认,这孩子太好看了,她一见面就对这孩子有好感。   小阿哥抱着胤礽的胳膊,指着佟佳氏问胤礽:“保成哥哥。这是谁?”   他是进来看花的。奶嬷嬷说,这里住着人。   他是讲礼貌的小朋友,最听额娘的话,他进来看花肯定是要跟主人家说说话打声招呼的。   他很有礼貌的问过好了,但是这里也有小朋友,小阿哥不认识都是谁。   佟佳氏和四阿哥也还没来得及跟小阿哥做自我介绍。小阿哥自然是要问胤礽了。   胤礽说:“这是皇贵妃娘娘。”   不等小阿哥问,又说四阿哥,“这是你四哥。”   小阿哥自己出万枝春柳来玩是头一回。   但是他被康熙带着,进进出出已经好多回了。   从小就天天跟着康熙上朝,见大臣,去书房议事,小阿哥对朝堂对大臣们反而不陌生,但是对同住在畅春园的后宫嫔妃们却比较陌生。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会同他说话,从长辈们,从胤礽那里,从皇阿玛和额娘那里,小阿哥能知道许多的事情,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他皇阿玛有许多的妃子,知道他也有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知道现如今是他额娘最得宠,知道在这些兄弟姐妹里头,他和他的保成哥哥最得皇阿玛的喜欢。   但是小阿哥都对不上谁是谁。   今日胤礽说了,他才知道,哦,原来这个人是皇贵妃,这个小孩是四阿哥。   小阿哥要下来,胤礽就把小阿哥放到学步车里,小阿哥不肯进去,非要在外头自己走。   胤礽依了他,看着他自己颤颤巍巍的走到佟佳氏跟前,佟佳氏怕他摔着了,要扶着他,小阿哥让她扶了。   小阿哥走起来其实也挺稳的,就是他心急,怕他摔着,才总是站在学步车里到处跑。   要是让小阿哥自己跑,铁定要摔。   小阿哥盯着佟佳氏看:“你没有我额娘好看。”   不少伺候的人脸色都变了,只有胤礽面色如常,甚至还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佟佳氏原本只是温和的笑,听见这话倒笑开了:“九阿哥所言甚是。宸淑妃确实相貌出众。”   小阿哥嘿嘿笑了两声,回头指了指胤礽,然后跟佟佳氏炫耀:“我和我保成哥哥,我们两个的额娘长得一样。”   佟佳氏略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事小阿哥也知道。   其实这事压根也瞒不过这个鬼精灵的小阿哥。他自己三言两语在太皇太后那儿就把话套出来了,知道自己和保成哥哥原来不是亲兄弟。   眼看着他又要哭一场,太皇太后连忙就把你们俩额娘长得一样是亲姐妹的话拿出来哄他,小阿哥这下好奇了,感兴趣了,就缠着太皇太后问,问清楚后,这事就成了他炫耀的资/本了。   在他看来,这是多么神奇的事情呀。他和保成哥哥的额娘长得一样,真令人开心呀。   没人说替身的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小阿哥不知道,也没人告诉他。   佟佳氏笑着点头,表示这事她知道。   小阿哥还挺喜欢这个皇贵妃娘娘的,他拍拍佟佳氏的手背,说:“皇贵妃娘娘,其实你还是长得很好看的。”   佟佳氏忍俊不禁:“谢谢小阿哥夸奖。”   小阿哥小手一挥,不谢不谢,不用这么客气。   小阿哥将目光投向四阿哥,他好奇的看着四阿哥,问他:“四哥?你多大啦?”   佟佳氏为了不让小阿哥仰头,特意蹲下来与小阿哥说话。   见小阿哥问胤禛,便也让胤禛蹲下来,好好与小阿哥说话。   胤禛蹲下来,看着小阿哥肉团团的小脸蛋,说:“九岁。”   小阿哥哇了一声,没想到四哥这么大了。   他又问佟佳氏:“这是你的小孩吗?”   胤禛面上平静似水,心中却因这话起了波澜,他想趁着佟佳氏开口前说一下解释一下,又觉得自己刻意对年纪这样小的小孩解释是不是有些不好。   正犹豫着,就听见佟佳氏温温柔柔的笑起来:“是。他是我的小孩。”   小阿哥又哇了一声,也不知道哇的什么。   胤禛心中受到的冲击却极大。他觉得,他才是想哇的那个人,但他知道,他永远也不可能当众哇出来。   他有亲额娘,可亲额娘更疼六阿哥。对他不是很亲近,自从养在皇贵妃膝下,他就跟亲额娘更疏远了。   皇贵妃待他很好,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皇贵妃就不愿意养他了,小小的孩子总有心结,直至今日,才因为小阿哥的一句问话,真正明晰了皇贵妃的爱子之心。   且不管胤禛心中如何震荡观念重组,小阿哥现在对皇贵妃和四阿哥真是好奇极了。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跟新认识的人一块玩耍交谈,他转头问胤礽:“保成哥哥,我可以留在这里用晚膳吗?”   一般他是不会问的。小阿哥想干就干了,管别人怎么想呢。   可是今日需要破例,小阿哥本能的觉得,这可能是个大事,不能直接莽,不能想干就干。   胤礽说:“不可以哦。晚膳必须回万枝春柳用。”   小阿哥哦了一声。   他想起来了,有一回皇阿玛带他吃过御膳房的东西,他觉得好难吃的。根本比不上万枝春柳的小厨房。   然后那一回,皇阿玛和保成哥哥都语重心长的告诉他,除了他额娘这里的小厨房,别的地方的膳食都是比不上的。   小阿哥真的挺好奇的,难道皇贵妃娘娘这里的东西也很难吃吗?   那皇贵妃娘娘和四阿哥岂不是很可怜?   小阿哥不想请他们到万枝春柳去吃东西,但是又想让他们尝尝好吃的膳食。   想来想去,只有他带东西出来了。   皇贵妃娘娘和四阿哥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或许可以分享一下。   小孩儿好奇又大胆,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探索欲,兴冲冲的念头一旦兴起,就怎么也摁不下去了。   他眼睛亮晶晶的问佟佳氏:“我明天还要来。皇贵妃娘娘和四哥还可以陪着我吗?”   佟佳氏笑道:“我陪着九阿哥。只是四阿哥白日要去读书,恐怕不能陪着九阿哥了。”   又是要去读书。   小阿哥有点烦读书了。就是因为要读书,他的保成哥哥才不能陪着他的。   但是有皇贵妃也不错,小阿哥说:“那我明天过来。皇贵妃娘娘要等着我哦。”   佟佳氏笑着应了好。   小阿哥站久了有点累,张开双臂要胤礽抱。   胤礽过来抱起了小阿哥,佟佳氏才慢慢松开了扶着小阿哥的手。   等送走了兄弟俩,佟佳氏就瞧见了胤禛眸中一闪而过的羡慕,她微微一笑,走过去拍拍胤禛的肩膀,轻声说:“用膳吧。”   胤禛低声应了是。   佟佳氏想起来还有些不放心,让身边的人送胤礽和小阿哥回去,等他们安全回了万枝春柳再回来复命。   小阿哥回了万枝春柳还很兴奋。   康熙还在看折子,最后几本了。   姜鄢在旁边陪着,听李嬷嬷她们轻声念端午要往外赏的礼单。   小阿哥被胤礽抱进来,然后挣扎着下来,直接飞扑到康熙怀里,撞翻了一砚台的朱墨。   坐塌上全是朱墨,康熙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小阿哥乖觉得很,抱着康熙的脖子就亲他,声音软软的:“曦儿乖乖回来吃饭啦。曦儿好想念皇阿玛呀。”   “曦儿最爱皇阿玛啦。”   一张小嘴,只有在哄人的时候最溜。   康熙也舍不得凶他,抱着他坐对面去了,由着李嬷嬷她们收拾坐塌。   “你晌午才说最爱额娘的,怎么一扭脸就变卦了?”姜鄢脸上都被甩了墨点子。   她都顾不上擦,咬着牙问这个冒冒失失的小崽子。   她今日穿的是新做的衣裳,最喜欢的水色和绣样,结果墨点子甩上去,全废了。   这个儿子真是无法无天,要不得了。   “曦儿,你昨日还说最爱保成哥哥的。”   胤礽话音才落,康熙就含笑望着小阿哥,等着他解释。   小阿哥小小年纪就面对这样的修罗场,他慌吗?他一点儿也不慌。   他从康熙怀里爬出来,爬到姜鄢面前,用一双纯净的大眼睛望着姜鄢,那双大眼睛里,仿佛落满了星辰,耀眼璀璨。   他奶声奶气的说:“儿臣是额娘身上掉下来的肉。”   “儿臣出生,额娘才开始爱儿臣。”   “可是,儿臣从生下来的第一天起,就开始爱额娘啦。”   “儿臣是用一生的时间来爱额娘。儿臣对额娘的爱,有这么多呀。”   他用手,比了一个他最大限度能画出来的大圈圈。   用来表示他对额娘的爱,比额娘对他的爱要多得多。   小儿子软乎乎的,他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几个字一句话就要停顿一下。   姜鄢听的心都化了。   肉团团的小孩儿,站起来还没有木桩子高,一手就能抱起来跑,却这样认认真真的说话。   姜鄢心都热了,忍不住抱起小阿哥亲他的小脸蛋。   这孩子从小就这么会哄,长大还得了么。 第62章 062   小阿哥的小嘴这样甜,康熙和胤礽都还等着被他表白呢。   结果小阿哥的小身子一扭,先看向康熙,奶呼呼的说:“皇阿玛,儿臣最爱额娘,皇阿玛对这个是不是有什么意见呢?”   姜鄢转头就盯着康熙看。   她没说话,但意思很明白。她轻轻挑了一下眉,那意思也是问康熙,儿子说最爱我,你对这个是不是有什么意见?   康熙哪敢有什么意见呢?   康熙就笑:“没有意见。曦曦真是个孝顺的好宝宝。”   小阿哥满意了,他转头又去看胤礽,还没等他开口问,胤礽就主动说:“我也没有意见。曦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阿哥更满意了。   搞定了康熙和胤礽,小阿哥回过头来,满眼依恋的扑到姜鄢怀里:“额娘,儿臣饿了。儿臣想吃好吃的。”   姜鄢把怀里的小崽子拎出来,避免他碰到自己身上的朱墨:“今日小厨房备下的膳食都是你爱吃的。”   小阿哥欢呼一声,乖乖在膳桌前坐好,等着吃饭。   他撞到了一砚台的朱墨,弄得坐塌上到处都是,康熙和姜鄢的身上脸上都是。   康熙和姜鄢都得更衣洗脸,李嬷嬷庆月松月带着人服侍姜鄢,康熙也不要人帮忙,他带娃一年多,自己倒是练就了诸多本事,这点小事,他自己就能做好。   掌事宫女和掌事太监带着人收拾屋子,一群人忙忙碌碌的,还有人进进出出的送膳食瓜果点心过来,一一摆放在膳桌上。   胤礽没有弄脏衣裳,陪着小阿哥坐在膳桌前。   小阿哥看着这么多人,觉得很热闹,就很高兴,他人小,坐在为他特制的椅子里,脚悬空不能着地,空间又挺大的,正好方便他高高兴兴的晃脚脚。   康熙先弄好了,出来瞧见小阿哥这样,唇角又挂起笑来:“今日这样高兴?”   “皇贵妃那儿的花,好看么?”   小阿哥还没来得及回答,姜鄢也更衣整理好出来了,听见康熙问这个,姜鄢也跟着笑:“去皇贵妃那儿都做了些什么呢?跟你皇阿玛还有额娘说说。”   小阿哥有点饿了,抓着胤礽精心给他挑小点心一小口一小口的啃。   他喜欢吃软乎乎的点心,给小阿哥做的点心都是特制的,没有给太多的糖。   “看花了。还有四阿哥。唔,我明天还要过去的。”小阿哥含含糊糊说了几句话,就专心对付小点心去了。   胤礽在旁边帮他解释:“曦儿在皇贵妃处看了花。儿臣到的时候,曦儿正同皇贵妃还有四阿哥说话。曦儿说明日还要去皇贵妃处,皇贵妃应下了。”   姜鄢和康熙到了,便开始用膳。   听见胤礽这话,姜鄢忍不住笑:“这么喜欢皇贵妃那儿啊?”   小阿哥不认这个,他认认真真的说:“儿臣就是好奇。不是喜欢。”   他是真的很好奇。他确实不是喜欢。   但是因为他要去探索皇贵妃那里,那是个未知的地方,小阿哥想,皇贵妃到底是那里的主人,他就跑去小厨房,选了好些东西带过去,作为礼物,也作为交换。   小阿哥觉得,这是讲礼貌的表现。   小阿哥从小厨房选去的都是好东西。   平日里,他都是见自己额娘如此吃用的,因此就点了几样最好的,说要带去皇贵妃那里。   小厨房让人报与姜鄢知道,东西是让小阿哥带去了,但也不能不让姜鄢知道。   姜鄢听见了,笑着说知道了,东西也让小阿哥带去了。   还嘱咐厨房,日后小阿哥要什么,就让他带着去,只要告诉她一声就是了。   康熙纵着小阿哥,姜鄢也并不如何拘束小阿哥,他爱玩,成日里拘在万枝春柳里也没什么意思,正要放出去多见见外头如何,方才能长长见识。   小阿哥身边跟着的人又多,旁边又有个胤礽盯着,园子里,还真没有人敢拿他怎么样。   小阿哥是真的好奇,在皇贵妃处消磨了几日后,对皇贵妃那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了。   他爱跟皇贵妃说话,也爱跟胤禛说话,只是胤禛话不多,他问一句答几个字,小阿哥嫌胤禛太沉默,就更爱跟皇贵妃说话。   佟佳氏也是挺喜欢小阿哥的,肉团团的小娃娃,瞧着就心生欢喜,她自己没孩子,胤禛又是几岁了才养到跟前的,胤禛的性子也并不活泼,所以瞧小阿哥这样活泼可爱,于是,就成了他问什么佟佳氏就答什么了。   她也不觉得对小孩子有什么不能说的。何况小阿哥的问题,也并不难回答。   才几天,小阿哥就知道了,原来四阿哥并非是佟佳氏的亲生孩子,四阿哥的亲额娘是德妃,四阿哥是他皇阿玛让养在佟佳氏跟前的。   小阿哥由己及人,觉得四阿哥真的有点可怜。   他人小,但也不会戳人伤疤让人难堪。这话题就再没问过,紧接着,就对皇贵妃这里失去了兴趣。   小阿哥还要继续探索。   他跑去了宜妃那儿。   在宜妃那儿,小阿哥得到了极其热情的招待。   宜妃比皇贵妃能说会道,小阿哥待了几日,有点怀念皇贵妃的温雅如水。   五阿哥也同四阿哥一样,话不是很多。但是能聊几句,小阿哥就同五阿哥聊过,只是阿哥们都要读书,小阿哥更多的时候还是在面对宜妃。   姜鄢闲时问起,小阿哥一副苦恼到怎么说呢的神情。   后来才一副额娘我懂你的模样跟姜鄢说:“额娘,儿子现在知道额娘为什么不爱同皇阿玛的嫔妃们来往了。”   姜鄢笑着看他:“为什么呢?”   “因为她们真的好热情。宜妃娘娘实在是,太热情了。”   小阿哥知道自己活泼可爱,知道惹人喜爱,知道很多人都会喜欢他,但是宜妃的表现就是,就是实在是有点太过了。   小阿哥年纪小,有点找不准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想了半日,才跟姜鄢说,“我去了,我感觉宜妃娘娘对我比对五阿哥还要好。好怪。”   小阿哥就不爱去了。   但是礼数不能丢,宜妃也收到了小阿哥的回礼。当做这几日许他尽情探索的谢礼。   宜妃这个人是很伶俐的,姜鄢很早就知道。   小阿哥这么小就识得人心了,姜鄢觉得挺好的。   孩子这么小,也不可能总生活在为他缔造的真空的安全环境中。是该放出去看看这个世界。   哪怕他们这些人都足以护佑小阿哥的一生,姜鄢还是觉得,多见见各式各样的人,总是没有坏处的。   小阿哥跟着去了惠妃那儿。   惠妃一早就听说了,宸淑妃的小阿哥天天在园子里到处跑,先后去了皇贵妃和宜妃处。   她本来以为,以自己同宸淑妃的关系,以儿子同太子的关系,小阿哥是不会过来的。   结果小阿哥居然来了。   惠妃一万个不自在。当初她说宸淑妃的孩子容貌会像仁孝皇后,宸淑妃当场就气走了,皇上也走了。   这事儿其实过去挺久的了,这事不了了之,她没有受到什么惩罚。本来就不受宠,此事过后,她就更不受宠了。   也就是还有个大阿哥,不至于在皇上那儿没了姓名。   但惠妃心里,仍旧还是不大舒服的。尤其是在面对小阿哥的时候,很是不自在。   瞧见那张酷似承祜阿哥的脸,惠妃的心情也十分的复杂。   她的大阿哥如今是皇上的长子,不说皇上多重视,但也没有真的不在意,多少还是将大阿哥当做阿哥们的表率,不管怎么说,都是阿哥们的大哥。   惠妃心里为儿子争一点待遇的念头,就怎么也熄不下去。   太子没有人能比得上,结果现在又多了个宸淑妃的小阿哥,阿哥们更是拍马也赶不上。   说惠妃心中不嫉妒,那也是不可能的。   可她还不敢做些什么。她身后没有倚仗。大阿哥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再大些,或许能得些差事,她在这时候做任何事都是不明智的。   惠妃这会儿总算是能管得住自己了。   胤禔听说小阿哥跑到他额娘那里去了,胤禔这心里就有点担心。   他倒不是怕他额娘会做些什么事情,他额娘如今老实得很,虽然还是爱絮叨,但也不敢在外头乱说话了。   主要是小阿哥跟前跟着的人太多了,如今他皇阿玛最宠爱的便是宸淑妃的小阿哥,别看他年纪小,胤禔还是有点怕他额娘被小阿哥欺负的。   所以胤禔只要有空,也去他额娘那儿陪着。   本来只是惠妃跟小阿哥两个在屋里面面相觑的,这下成了惠妃大阿哥还有小阿哥三个人在屋里面面相觑了。   惠妃不自在,胤禔也不自在,他们母子别别扭扭的,小阿哥也觉得没啥意思了。   主要是惠妃这个人不及皇贵妃知情识趣待人温雅,更没有宜妃那等伶俐热情的劲儿,她的地方也无甚趣味,小阿哥去了两天就不爱去了。   跟惠妃母子也说不上话,倒是跟养在那儿的八阿哥能说上几句话。   但也不足以吸引小阿哥一直待在那儿。   因此,小阿哥来了两天后不来了,惠妃和胤禔,着实是松了一大口气的。   而且胤禔还听说,太子这两天事忙,不能陪着小阿哥过来坐着,只能下了课过来接人,否则太子再一过来,就是四个人面面相觑了。   胤禔想,他是真不太想和太子一块儿坐着,幸好小阿哥走了。   小阿哥接着去了德妃那里。   德妃不爱说话。比起宜妃来,德妃简直是一个巨大的反差。   小阿哥想,四阿哥不愧是德妃亲生的,虽然没养在德妃这里,但四阿哥跟德妃都一个样,不怎么爱说话。   德妃是真的只想安静过自己的日子。   可小阿哥来了,她又不能不招待。而且还得招待好了。   可她尽力招待,也不可能做到皇贵妃那样周全,也没法做到宜妃那样热情。   小阿哥觉得挺没意思的,也不大愿意往德妃那儿去了。   六阿哥倒是活泼些,七岁了,小阿哥瞧着,觉得似乎是个有些话能讲的小孩。   就多跟六阿哥说了几句话,但六阿哥不爱搭理他,小阿哥能感觉出来,尽管六阿哥待他很客气,但是跟所有的阿哥都不一样,六阿哥并没有很喜欢他的样子。   小阿哥还是很讲礼貌的,给几位后妃都送了礼物,给德妃也送了,六阿哥也得了小阿哥的礼物。   小阿哥一视同仁,送了吃食及新鲜玩意儿,后妃娘娘们小阿哥们都收着好好的,偏偏在德妃这儿出了事。   德妃收了礼物,德妃没事。六阿哥吃了小阿哥送的吃食,上吐下泻,一下子就病倒了,连学都不能去上了。   事情闹出来,德妃不想闹大,只想着息事宁人,六阿哥却非要闹起来,七岁的孩子虚弱的躺在床榻上,指着小阿哥哭,说小阿哥要害死他。   小阿哥人都傻了,说这是我们小厨房做出来的小点心,怎么就成了害人的呢?   旁人吃了都没事,怎么偏你吃了就有事呢?   小阿哥身边立刻有人出去报信,德妃眼睛都红了,哭着出去拦,求着人不要把事情报到万枝春柳去。   德妃不在跟前,六阿哥身体难受,越发哭,什么话都往外说。   说小阿哥已经很得宠了,怎么就不给他们这些阿哥一条活路呢?   “我不过是读书好些,平日里得了皇阿玛的夸奖,你却得了皇阿玛全部的关注和宠爱,你模样长得好,我又及不上你,也比不得你得了双份的补偿,你是不是见不得皇阿玛对别的阿哥好呢?”   六阿哥哭,小嘴叭叭叭,什么话都往外说。   小阿哥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即人就急了,让六阿哥把话说清楚。   跟着的人也急了,请六阿哥不要乱讲话。   六阿哥越发抽噎:“我们怎么敢乱说话呢?是他长得好。我们怎么比得上他呢?我们这些人,哪一个能有福气得他这般的容貌呢?”   小阿哥人精似的,怎么可能听不出六阿哥的弦外之音?   他站在凳子上,指着六阿哥喊:“你把话说清楚。我长得好怎么你了?”   “我额娘就是比你额娘好看。我自然比你生得好。你不服气也该找你额娘去。跟我阴阳怪气做什么!”   小阿哥人急了,吵架起来还挺利索的。   他也叭叭叭。   这几句话一下子就把六阿哥惹急了,六阿哥说:“是啊。我额娘怎么可能跟仁孝皇后一样呢?我们自然也不可能跟承祜阿哥一样了。你偷了承祜阿哥的福气,自然是你福气大了。”   小阿哥迷茫了:“什么承祜阿哥?”   他知道很多事,但是没人在他面前提起承祜阿哥的事。康熙姜鄢他们是觉得没有必要。其他人是不敢。   小阿哥知道他皇阿玛先前有好些阿哥没养下来,他也晓得仁孝皇后的事,但什么叫做他偷了承祜阿哥的福气,这是什么话?   六阿哥正在气头上,见小阿哥不知道,他叭叭叭小嘴倒是快,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说了。   他告诉小阿哥,他怎么怎么像承祜阿哥,大家这么疼他,就是因为他长得像承祜阿哥,要不然谁会顺着他喜欢他呢?   德妃出去拦人,六阿哥的人拦不住六阿哥,捂嘴都被六阿哥给咬了手,毕竟是阿哥,也不敢过于拦着。   小阿哥身边的人是都没来得及拦,就听见六阿哥那些话冲出了口。   后来,是小阿哥身边的奶嬷嬷上前用布条堵住了六阿哥的嘴,这才消停了。   可小阿哥已经都听见了。   小阿哥心里委屈极了,怎么就没人告诉他呢?   原来他长得和承祜阿哥一模一样啊。那皇阿玛根本不是喜欢他,是因为喜欢怀念承祜阿哥,才喜欢他的,是吗?   小阿哥哇哇大哭,发现自己备受宠爱的人生竟然是别人的替身,这下,他怎么接受得了呢?   他额娘也和仁孝皇后长得相像,这说明什么?   说明皇阿玛宠爱他们母子,就是把他们当成替身来着。   不只是皇阿玛,还有保成哥哥,还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是居心不良。   小阿哥哭得伤心极了。   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在脚边成了一汪小水洼。   他身边的人都慌死了,这回谁也拦不住,非得让宸淑妃娘娘知道不可。   德妃回来听说人都懵了,气急了打了六阿哥一巴掌,六阿哥被布条堵住嘴哭不出来,眼泪也跟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有小阿哥的人在,六阿哥自己拿不下布条,德妃也不敢给他拿下布条。   德妃这里闹起来,姜鄢知道了,立刻就赶过来了。   康熙本在议事,听说这里的时候后,也立刻就来了。   小阿哥的事情,他向来是上心的,更何况小阿哥在德妃这里哭成这样,康熙也没法安心。   小阿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这儿的动静也惊动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两位老人家也在听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赶到了德妃这里。   出了这样的事情,佟佳氏等人也不能置身事外,一时皇贵妃、荣妃宜妃惠妃,还有几位嫔,都到了。都在旁边侍立着,不敢坐下。   胤礽也来了,阿哥们也跟着赶来了。但也都没有讲话。   一时间人倒是在德妃这里聚齐了。   德妃惶惶不安,六阿哥被堵着布条不能说话,太皇太后看也不看德妃与六阿哥,直接指着小阿哥身边的奶嬷嬷,沉声说:“出了什么事,你来说。”   小阿哥一见了姜鄢来,就抱着姜鄢哭,扑到姜鄢怀里谁也不要,就连康熙来了,也不要康熙抱,他谁也不要,就只管抱着姜鄢,姜鄢不管怎么哄,小阿哥都是哭。   而且哭得很伤心。   小阿哥的奶嬷嬷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小阿哥出来玩,三个奶嬷嬷都是跟着的,小阿哥哭成这样,已经同小阿哥有了深厚感情的奶嬷嬷也都是眼睛红红的抹泪。   姜鄢听了,继续抹小阿哥的眼泪。   她自己生的儿子,怎么可能不心疼呢?哭成这样,可见是真伤心了。   姜鄢看都不想看德妃母子,她现在是要先将小阿哥哄好,旁的事情她也顾不上。   奶嬷嬷刚说完,小阿哥就对着康熙哭喊:“我的东西都是好的。吃的用的,都是我和额娘平日里吃的用的,他怎么可能会生病?我干嘛要害他。”   “我没害人呜呜呜。”小阿哥的眼睛都哭肿了。   “皇阿玛,你是不是把我额娘当成仁孝皇后的替身了?还有我,你是不是把我也当成承祜阿哥的替身了?”   小阿哥哭崩了,“皇阿玛是这样,老祖宗也是这样。皇祖母也是这样。大家都是这样的。额娘,咱们走吧,他们都不是好人,都是坏人。呜呜呜。”   康熙心疼的眼中也染上了几分水光,他有多心疼小阿哥,就有多恼恨德妃与六阿哥。   先前惠妃的无心之失,就应该让众妃知道,有关容貌之说,已不必再提及了。   他与姜鄢将误会解释清楚后,没有惩治惠妃,但态度已经表明,他不将宸淑妃和宸淑妃腹中之子当做仁孝皇后和承祜阿哥的替身,他爱重宸淑妃,同样看重宸淑妃的孩子。   他以为众嫔妃能明白,却发现不明白的,大有人在。   太皇太后甚少动气,此时脸色铁青,听见小阿哥的这些话,锋利的目光顿时落在了德妃和六阿哥的身上。   康熙要做主,太皇太后不让他来:“皇帝坐着。我来替小阿哥做主。”   先查所谓害人之说。   太医来的很快,查明了六阿哥所食之物没有任何问题。   小阿哥送的吃食,阿哥们人手一份,都是小阿哥送来的谢礼。   旁人吃了都没事,怎么偏六阿哥有事呢?   接着又查,太医给六阿哥把脉,要看舌头,只能将布条取下,可太皇太后及长辈们铁青的脸,还有额娘跪在地上什么话都不敢说的模样,吓坏六阿哥了,六阿哥不敢讲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查六阿哥的吃食,查六阿哥除了吃小阿哥送的东西还吃了什么别的。   查得仔仔细细,一丝一毫也没有放过。   六阿哥没经历过这些,尤其没见过看他如看仇人的皇阿玛。   他也只有七岁,心理压力太大,之前上头的一股气全消了。   就听见太医查明白了,对着太皇太后等主子回话:“回太皇太后,六阿哥是食用了别的腐败之物,才导致呕吐与腹泻的。”   皇子阿哥,吃食自有人照顾,怎么可能吃到腐败之物呢?   就算照顾的人一时疏忽,那腐败之物也是有味道的。正常人怎么会主动吃掉呢?   六阿哥身边的人绝不敢担这样的罪责,都拼命磕头,说自己绝没有给阿哥吃这样的东西。   德妃还是了解自己的儿子,见六阿哥哭成那样还是不肯说,她怕再继续查下去真的伤了六阿哥的前程,干脆一咬牙,决定为儿子扛下来。   德妃说:“腐败之物,是奴才给六阿哥吃的。奴才嫉妒宸淑妃,嫉妒九阿哥。奴才想用自己的儿子害九阿哥。”   德妃是想趁着小阿哥在她这里,利用小阿哥送六阿哥吃食之际,逼着六阿哥吃下腐败之物,然后便可以嫁祸给小阿哥,做成是小阿哥要毒害六阿哥的情形。   还没等太皇太后提出置疑,一旁的六阿哥却哭喊道:“额娘,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额娘没有要我吃下腐败之物。是我自己主动吃的。是我想要加害九阿哥。是我嫉妒九阿哥得了皇阿玛的宠爱。是我想了这个办法,也是我用那些话伤害九阿哥。我额娘毫不知情。”   六阿哥跪在床上给康熙磕头,求康熙明察。德妃扑过去抱住六阿哥,母子俩哭成一团,都说是自己的主意。   六阿哥生怕连累自己的额娘,自己将事情和盘托出,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自己嫉妒小阿哥的心思剖白了个干净。   六阿哥自生下来,就比旁的阿哥伶俐些。   康熙给他赐名胤祚。便是这个名字,叫德妃和他都生了些不该有的念头。   他不敢比肩皇太子,也没有皇长子胤禔那样得天独厚的优势,德妃更不可能给他提供什么家族势力。   六阿哥就只能靠自己。   他同阿哥们在一起读书,勤奋攻读,为了他的名字,他是真的想做除了皇太子皇长子之外最受康熙喜爱的皇子。   可偏偏出了个九阿哥。还是宸淑妃的孩子。   若是小格格也就罢了,偏偏是同承祜阿哥生的一样的一个小皇子。   有了九阿哥,谁还会多看六阿哥一眼呢?   九阿哥不到他眼前碍眼也就罢了。偏偏九阿哥要到他和他额娘跟前来显摆。   六阿哥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于是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要说那样的话伤害九阿哥。   看到九阿哥哭,他觉得痛快极了。   六阿哥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太皇太后厌恶的看了他们母子一眼,叫人将他们母子的嘴巴都堵上。   然后才说:“这名字又如何稀奇。明明是你自己生了妄心。自己毁了自己的前程。”   “乌雅氏也是心怀妒恨之人,教子不严,理当一同受过。”   “褫夺封号,打入冷宫。从此,还是安安分分做庶妃的好。实在也配不上这个德妃了。”   “六阿哥更名为胤平。交由安嫔教养。日后有九阿哥的地方,不许六阿哥出现。安嫔好好拘着,待六阿哥大些,再打发出宫吧。”   “若再不好,就赶出去。宫里不要这样心怀妒恨伤害兄弟的阿哥。”   太皇太后雷厉风行,德妃与六阿哥很快就让人带走了。   他们自有他们的去处,而这里,是永不可能再回来了。   使坏的人走了,太皇太后也不再板着脸,她怕吓着小阿哥。   稍稍缓了缓神情,她才望向姜鄢怀里的小阿哥,笑吟吟的要抱他:“曦儿,来,到老祖宗这儿来。”   “不要。”小阿哥并没有被哄好。   哪怕姜鄢方才在太皇太后发落德妃的时候,小声跟小阿哥说,没有人将他当做承祜阿哥的替身,他是被六阿哥给骗了。   姜鄢也让小阿哥听了全程,并没有因为小阿哥年纪小而不让他接触这些事。   但小阿哥还是不信。   也还是伤心。   小阿哥哭累了,现在不像方才那样哇哇大哭了,现在就是挂着眼泪花儿,控诉而戒备的看着每一个人。   他谁也不信,谁也不要,就只要姜鄢一个人。   姜鄢瞧着他眼睛都哭肿了,就问太皇太后能不能先把小阿哥带回去,把他眼睛的红肿消一下,不然现在不弄,过一会儿会越来越肿的。   太皇太后心疼小阿哥,自然没有不应的,点头就让姜鄢走了。   姜鄢带着小阿哥走了,剩下的人还在。   太皇太后皇太后及康熙坐着,面色都不好,都很生气。   众嫔妃也不敢说什么,都陪着站着。   佟佳氏是皇贵妃,这场面她不出头说不过去。   佟佳氏就出来,跪着请罪,说是自己管教嫔妃不力。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示意佟佳氏起身,并未迁怒于她。   康熙谁也不想理,怕一开口迁怒众人。   有心要严查,可人心隔肚皮,能怎么查呢?   若非自己暴露,他也查不出来。   康熙一时生气,气自己,也气众人,又气又担心,想回去看看小阿哥,又怕他见了自己哭,一时犹豫不决,坐着那里不动。   太皇太后叫众人都散了,见康熙还呆着,不由挑眉:“皇帝还坐着干什么?小曦儿那里正误会咱们,正该去解释解释的。难道还叫小曦儿伤心一晚上么。”   对,这事是要说清楚了。   康熙忙起身,带着胤礽跟在太皇太后及皇太后身后,往万枝春柳去了。   佟佳氏统御后宫,此事极为严重,她不能不理会。   后续事宜要办妥,更要在宫中警示一番。   在这里散了,还要众嫔妃去她那里,总要好好将这件事说道说道的。   小阿哥本就依赖姜鄢,此一番事情下来,现在更是只黏着姜鄢了,连他的奶嬷嬷都不要了。   姜鄢一路抱着小阿哥回来,都没放下过,就马不停蹄的亲自给他眼睛消肿,一身衣裳揉皱了,也都顾不上了。   小阿哥闭着眼睛,双手揪着姜鄢的衣裳,坐在她身上,奶呼呼声音还带着哭音:“额娘,他们都把你当做仁孝皇后的替身,你伤心么?”   姜鄢知道不该笑,但是还是忍不住笑:“现在没有人把额娘当成仁孝皇后的替身。”   小阿哥撇了撇嘴,怎么事实摆在眼前,他额娘还不相信呢?   难道是伤心傻了,所以拒绝相信这个真/相么?   小阿哥叹气:“我伤心了。我不想当别人的替身。”   “额娘,我攒了一点私房钱,我带你离开这儿。咱们出宫去过日子。不跟他们在一块儿了。好不好?”   刚刚赶到的太皇太后皇太后,康熙及胤礽四个人走到门边,正好听见了小阿哥的这两句话。 第63章 063   太皇太后脚步一顿,没跟着进来。皇太后康熙及胤礽也跟着一顿,都没动了。   都想听听姜鄢怎么哄。   听着小阿哥的那些话,应当是还没有哄好。竟然都想着要带上银钱拐着他额娘出宫了。   太皇太后和胤礽都在笑,康熙笑不出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有点紧张,怕他的小崽子成功将他的鄢儿拐走。虽然知道不太可能。   姜鄢在里头笑得不行:“你哪儿来的私房钱?”   “不是。我想说,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啊?”   小儿子成天往外跑,也不知道在外面学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这都是谁教给他的。   小阿哥现在不怎么爱跟他们一块儿睡了。   先前还天天带着学步车往外跑,后来跑了一段时间,腿脚给练出来了,力气大了,下盘稳了,这孩子就不爱用学步车了,自己仗着没人敢惹,带着人在园子里到处逛。   小阿哥看上了先前姜鄢摆着纯金物件的屋子。   他倒是跟姜鄢一样,对这些金灿灿的物事十分喜爱。   一定要睡在纯金床榻上。睡在这间屋子里头,小阿哥甚至都不需要人陪着,还把那金线绣的软枕抱在怀里,睡得十分好。   姜鄢干脆就把屋子让给他了。   小阿哥如今就在那两间屋子里起居,他想念康熙和姜鄢的时候,就会回来同他们一起睡,但大部分时候,都是睡在纯金床榻上的。   偶尔,康熙和姜鄢会过去陪着他一块儿睡。   小阿哥得的赏赐颇多,从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康熙那儿,得了不少的好东西,姜鄢特意给他弄了库房,现下一间库房都快装满了。   四时年节攒下来的东西不少,小阿哥觉得那就是他的私房钱,只有他自己才能用。   倒也没人动他的东西。   “我听大臣们聊天,都是这样讲的。”   小阿哥说了一个大臣的名字,姜鄢不大熟,就听他说,“上回从园子里出去,他就是这么说的。说他夫人不满他喝酒,他就说要拿着私房钱离家出走。结果后来说没办法不行,私房钱被夫人搜走了。”   “后来夫人闹了,夫人要拿着钱离家出走,他怕他家夫人,干脆就戒酒了。”   小阿哥从小就跟着康熙出入书房,九经三事殿,一开始的时候还是懵懂无知的小宝宝,什么也听不懂什么也看不懂,他只要跟康熙待在一起就安安静静的不会哭。   后来大点了,还是喜欢黏着康熙,康熙也由着他。   小阿哥就越发在前头混熟了,也会很注意康熙和大臣们说的话。   他人小,对什么都好奇,不会说话的时候却能听得懂大家的对话,总是让奶嬷嬷抱着到处走,就能听到好多大臣议论聊天,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   没人教他,他就是自己听着听着就听会了。   小阿哥解释完了,还问姜鄢走不走。   姜鄢笑着问他:“额娘跟你走了,那咱们出宫去怎么生活呢?”   “额娘什么都不会,你又这样小,谁来照顾咱们呢?银钱总有用尽的时候,钱用完了,怎么赚呢?”   姜鄢把问题一条一条罗列在小阿哥的面前。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这样疼爱你。你是保成的亲弟弟,你皇阿玛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拍拍屁股说走就走了,大家伤心,你也不管了吗?”   “曦曦,你舍得离开你的亲人吗?离开这么多疼爱你的人?”   小阿哥本来没想那么多,他就是伤心的有点上头了,现在眼睛热乎乎的,刚才红肿的难受现在好了很多。   他静下心来,顺着姜鄢的问题想了想,还没等他想出什么所以然来。   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康熙胤礽从屋子外头进来了。   小阿哥见到他们,陷入思考的神情随着一愣,紧接着转头就抱住姜鄢,把头埋在姜鄢怀里,不肯见他们了。   太皇太后他们瞧见这一幕,多少还是有点受伤的,但更多的是心疼。   太皇太后及皇太后先坐下,而后康熙和胤礽才坐下。   姜鄢轻轻拍拍小阿哥的脊背,轻声说:“你的规矩呢?都学到哪里去了?”   “额娘平日里是这样教你的么?”   怀里的小孩动了一下,到底还是讲礼貌的小朋友,把头拿出来,不再用屁股对着太皇太后他们了。   小阿哥眼睛还有点红,从姜鄢怀里爬下来,到地上来,紧紧挨着姜鄢站着,规规矩矩给他们行礼。   “见过太皇太后。见过皇太后。给皇阿玛请安。”   “保成哥哥好。”   他在伤心,但还是这样乖。   要不是怕小阿哥不高兴,太皇太后几乎想把这个小人儿抱到怀里亲一亲。   怎么就乖的这么招人喜爱呢?   同他额娘一个样。   太皇太后叫小阿哥起身,小阿哥就起来,然后又闷不做声的爬到姜鄢身上,在她怀里坐好,还要求姜鄢将他紧紧抱着。   小阿哥不哭了,眼睛上的红肿也消了些,但还是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眼睛还有些红红的,望着太皇太后他们的目光脆弱的好像下一刻马上就能哭出来似的。   太皇太后特别郑重的唤小阿哥:“曦儿。”   “我们不曾将你当做承祜的替身。那个孩子的话,你不必当真。他是妒忌你,自然没什么好话,说的都是些混账话。”   太皇太后甚至都不愿意提起六阿哥,说起来就只用那个孩子来代替。   太皇太后他们看起来就是要同小阿哥长谈一番的,没有因为小阿哥年纪小就糊弄他。   姜鄢瞧着四人态度,虽年纪不一,可面上显露的都是对小阿哥如出一辙的疼爱。   要消除小阿哥的顾虑,首先自然是要将有关承祜的过去的事情同小阿哥讲清楚的。   还是由太皇太后来说。   有关仁孝皇后的事情,有关承祜阿哥的事情,甚至有关胤礽的出生,都给小阿哥讲了个清清楚楚。   太皇太后甚至还对小阿哥承认:“你额娘当初进宫的时候,大家都想着你额娘是仁孝皇后的替身。连你额娘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你额娘同仁孝皇后只有相貌相似,实际上就是不同的两个人。你也一样。除了容貌与承祜一样,你和承祜也是不同的。”   太皇太后说,“小曦儿,若将你当做承祜的替身看待,莫说你伤心,便是我们也是要心疼的。你这样好,是我们的心肝宝贝,我们怎么舍得让你伤心呢?”   太皇太后想让小阿哥明白,他们对于仁孝皇后和承祜的爱,与对于姜鄢还有他的爱,这并不是冲突的,也不是什么具有可替代性的,这都是独一无二的爱意。   是非常非常珍贵的血脉亲情,和深切的情感羁绊。   小阿哥是今日才听见的替身之说,他这性子,绝不可能就悄无声息的咽下这等委屈,直接就给闹了出来。   太皇太后他们如今把小阿哥看做眼珠子般珍贵,小阿哥一闹起来,他们自然是要想尽了办法解释的。   小阿哥平日里也确实浸泡在爱里,他是在无数人的关爱中成长起来的,他天生就拥有轻易分辨真感情与谎话骗人的能力。   太皇太后毫无保留的恳切模样,皇太后胤礽还有康熙看着他的殷切模样,小阿哥相信他们没有说谎。   可小阿哥万万没有想到,他额娘居然还真的当过替身。   他就只是稍微的听见旁人说都受不了,他额娘却真的当过。   小阿哥的心本能的就偏向了他的额娘,母子连心,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够体贴他额娘的心思,替额娘稍微想一想,就觉得好委屈呀。   “额娘,你那时候肯定是很伤心的。”小阿哥认为,刚才姜鄢不正面回答,是不愿意告诉他,现在小阿哥知道了,他由己及人,当然什么都明白了。   姜鄢呃了下。   没想到话题又转到了自己的身上。   顶着太皇太后他们四人的灼灼目光,姜鄢轻咳一声,把小阿哥掰到面对自己,然后笑着说:“额娘方才都与你说过了,额娘不伤心。”   “那时候其实,”姜鄢顿了一下,抬眸看了看康熙,康熙对着她眨了眨眼睛,姜鄢会意,才继续笑道,“那时候其实额娘知道自己进宫是来做替身的。”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但瞧着眼前的情况,不说肯定是不行的了。   为了大笑小阿哥的顾虑,有关替身这个事情,今天就得给他说的明明白白的。   姜鄢讲完这句话,太皇太后四人神情都有那么一些些的不自然,小阿哥倏然转身盯着他们看,那目光确实是让人有那么一些些的不自在。   还好姜鄢拉时间线拉的很快,好几年的光阴,好几年的故事,叫她几句话就说到了后来。   姜鄢着重讲了她怀着小阿哥时那次的事情。   康熙嫌她讲的不清楚,自己还跟着补充了好多,还有太皇太后和胤礽。   为了让小阿哥不再怀疑他们,还像从前那样相信他们,他们都将自己的心路历程剖白了出来。   小阿哥一开始还记着自己是为亲额娘打抱不平来着,后来就像是在听故事似的了,听的十分的津津有味。   尤其是康熙讲他如何被姜鄢吸引,如何动心,如何为她做那些事情,而直到后来才知道姜鄢竟一直以为他将她当做替身的。   “其实朕一直都很喜欢你额娘。”康熙说着,目光凝在姜鄢身上,“只是没想到,你额娘竟这样迟钝。”   小阿哥越听越兴奋,听到后来这类似于表白的话,小阿哥又忍不住哇了一声。   他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早就不想哭了,甚至那些委屈的情绪也全都消散了,他现在对他额娘和皇阿玛的故事好感兴趣。   他兴奋的跑到康熙身边,扯着他的衣摆要求:“多讲讲。多讲一些。”   康熙纵容一笑,真的就多讲了。   都是些小阿哥出生前,他与姜鄢相处的日常,为让她高兴做的那些事情。   当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还有胤礽的面说这些,康熙还是十分的从容淡定,游刃有余泰然自若的模样。   反倒是姜鄢,越听脸越热,她知道自己肯定脸红了。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望着她笑,胤礽也笑嘻嘻的望着她。   小阿哥尤其兴奋,时不时就哇一声,然后说,皇阿玛你好厉害呀。   姜鄢就是不明白,这好好的,怎么就开始回忆她和康熙的‘恋爱’史了呢。   姜鄢想把话题掰回来,趁着康熙说话间隙,说完了一个小故事后,姜鄢就问小阿哥:“如今不生气了吧?不伤心了吧?再不想着要出宫了吧?”   小阿哥极其敷衍的说不了不了。然后一边催着康熙,还要再多听些。   康熙又讲了几个,然后便不讲了,说要留着以后再讲。   小阿哥意犹未尽,转而跑来扒着姜鄢的腿,仰着头,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她:“额娘,你有为皇阿玛做过什么事情吗?”   他这话一出,太皇太后皇太后,胤礽,还有康熙,四人的目光又齐刷刷落在了她身上。   这个问题怎么可能难得到姜鄢呢?   她勾唇一笑,点了点小阿哥的鼻尖,笑着说:“我为你皇阿玛生下了你呀。”   “你不仅是你皇阿玛的小宝贝,也是我的小宝贝,更是大家的小宝贝。”   太皇太后四人连忙点头,小阿哥抿着唇笑,十分开心的样子。   见终于把孩子哄开心了,太皇太后几个才真正放下心来。   谁知小阿哥却来劲了,他兴冲冲的对姜鄢说:“额娘,皇阿玛好喜欢你呀,你喜欢皇阿玛吗?”   他是在浓厚的爱中长大的小孩。   他从根本上就跟六阿哥那样的小孩不一样。   他浸泡的爱意柔软又真实,令人动容,令人沉迷。   他本能的希望自己的阿玛和额娘是相爱的,是关系融洽的,他甚至要求着所有他看重的亲人之间都拥有并且散发出这样的爱意。   他喜欢这种氛围,也想永远待在这样的氛围里。   他会这样问,再正常不过了。   一屋子人的目光,又齐刷刷落在姜鄢的脸上。   姜鄢摸摸自己的脸,感受到了热意与热烫,她抬眸,与康熙对视。   她的目光落到了康熙那灼灼热意的注视中,她抿着唇,低头笑了一下,才说:“嗯。喜欢的。”   小阿哥欢呼起来,他高兴极了。   康熙坐过来,牵着姜鄢的手,小阿哥看见了,也跑过来牵手。   然后,将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他保成哥哥的手都牵了起来。   一家人一起牵手,晃来晃去的,真开心呀。   小阿哥被哄好了,他被爱治愈,完全不在意之前那个小小的插曲。他的性格积极而阳光,不会过多的去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和事。   更不会因为那些事情而放弃他探索园子的计划。   对于这件事,佟佳氏还是很郑重的。   乌雅氏同六阿哥的事情,佟佳氏认为她有责任,加上小阿哥因为六阿哥的话伤了心,哪怕已经被哄好了,佟佳氏还是很郑重的将小阿哥请到了她那里。   彼时,后宫嫔妃都在。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在佟佳氏的安排下,对小阿哥说,宫里并无人将他当做承祜阿哥的替身。   佟佳氏的话,与太皇太后他们所言都差不多。   但毕竟回忆少,相处少,并不是那样的动人。但胜在真诚。   小阿哥相信佟佳氏所言,他小小的人坐在那里,也能谁说的是真心,谁是敷衍假意。   这些小阿哥都不是那样在意的。   现在这事闹的,倒是让小阿哥提起了对承祜所有的好奇心。   承祜阿哥四岁就夭折了,可小阿哥对他很好奇,想知道那四年的承祜阿哥是什么样的。   他听康熙提过的,他额娘刚进宫那几年,就对仁孝皇后的事很感兴趣,找人天天说仁孝皇后的旧事。那里头的渊源,他额娘同皇阿玛都说清楚了,但小阿哥倒有点想效法他的额娘。   他也想听听承祜阿哥的事。   只是这是宫中隐痛,不能问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不能问皇阿玛。这事提起来,肯定会让他们伤心的。   万枝春柳里的都是储秀宫中的人,他们都曾是仁孝皇后身边伺候的人,自然熟悉承祜阿哥。   可他们对仁孝皇后感情很深,承祜阿哥夭折,这对他们来说也是隐痛,小阿哥也不想让他们伤心。   身边的人不能问,那就只能问外头的人了。   小阿哥问了,佟佳氏却轻轻摇头:“我那时尚未入宫。并没有见过承祜阿哥。”   承祜阿哥没了后,佟佳氏才入宫的。   小阿哥就再问旁人。惠妃荣妃,那是肯定见过承祜阿哥的。还有几位嫔,进宫早,也是见过的。   先前那事,她们这些嫔妃也不敢再招惹康熙心尖子上的小阿哥,自然是问什么答什么的。   隔三差五的,佟佳氏这里议事完了,她们就开始给小阿哥将承祜阿哥的事。   四年时光,与一生百年光阴相比,也并没有那么的长,甚至可以说是很短的。   小孩子,哪有什么太多的事情说呢?不过十数天就说完了。   小阿哥却很唏嘘,觉得承祜阿哥真可怜。要是承祜阿哥能活下来就好啦。   这样,他就能和承祜阿哥相处,他的保成哥哥也有亲哥哥了。   多好。   朝中见过承祜阿哥的也不少。   小阿哥完全不怵任何人,问完了后妃,就兴冲冲的跑去问大臣们。   谁知道,他就问谁。完全没有忌讳。   小阿哥问到跟前来了,谁敢不答呢?   问着问着,小阿哥就问到索额图那儿去了。   索额图一向推崇仁孝皇后,他又亲近胤礽,早年承祜出生的时候,他自然也是见过,抱过,相处过的。   小阿哥来问,索额图没有隐瞒,将于承祜阿哥仅有的几次接触都同小阿哥讲了。   “承祜阿哥聪颖伶俐,若非急病,将来必定大有可为。骤然失子,仁孝皇后当时也是急病了一场的。”   索额图那次被胤礽赶出来后,没有再试图接近胤礽了。   他所说的事情,皇太子迟早会意识到的。   眼下还不着急,等年月再久些,等小阿哥再大些,等皇上再偏心些,皇太子迟早是会醒悟的。   现在的兄弟情深,将来必定是兄弟相争了。   索额图不需要做什么,他只需要等待,等着那一粒种子发芽长大,等到了成熟的时候,就到了他出来催化的时候了。   只是索额图自己也没有想到,小阿哥居然会为了了解承祜阿哥来找他。   已经过世这么多年的阿哥了,还惦记着做什么呢?   若承祜阿哥还在,必定是皇太子,哪儿会是二阿哥呢?   可惜啊,承祜阿哥就是不在了。   索额图心中对宸淑妃多有偏见,又一心一意只想着辅佐皇太子,对小阿哥是能不见就不见,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就这一次,还是小阿哥出生以来,头回跟小阿哥接触说话。   小阿哥看起来确实是机灵聪明,可越是这样,索额图心中警惕越盛。   现在这样小,就哄的两位老祖宗眼里心里嘴上都只有他。皇太子也是执迷不悟,陷入兄弟情深的迷障中不可自拔。   皇上更是一心一意的只宠着这位九阿哥。   嫔妃们听说也在皇贵妃的带领下宠着小阿哥,不能对小阿哥有一丁点儿的不好。   阖宫上下,竟都将他当个宝贝。   朝臣们自不必说,他能随意出入九经三事殿和议事书房,见着人就嘴甜叫人,哄的好些大臣都喜欢和他说话,逗着他玩儿。   所有人,多少都因为那酷似承祜阿哥的容貌,和他那伶俐的性子,对小阿哥容让几分。   小的时候当然没什么,可要是长大了呢?   这长大之后,小阿哥岂非是要什么有什么?   他若是想当太子呢?若是有人想要他当太子呢?   他若是想要,皇上岂会不给?   都说母凭子贵。可如今在宸淑妃这里,怕是贵的相辅相成了。   这母子俩的容貌加在一起,皇上绝抵挡不住。   太子独木难支,若无人撑腰,岂不是眼睁睁将太子之位拱手相让?   就算有人撑腰,谁能驳回皇上的圣旨呢?皇上若要更易太子之位,怕是谁也挡不住。   索额图慢吞吞的想,小阿哥如今还小,还不到承祜阿哥的年纪呢。   承祜阿哥长到四岁都能因急病夭折,谁知道小阿哥能不能长大呢?   小孩子嘛,三病两痛的,出个什么意外,人一下就没了。   只要给他一个机会,只要一个机会——   小阿哥没了,太子的地位,就稳固了。 第64章 064   索额图没有找到任何机会。   康熙将小阿哥护的极好。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任何的可乘之机。   更别说,还有太皇太后及皇太后,还有皇太子的疼爱和维护,畅春园中,还有皇贵妃的助力,没有任何人能在这重重保护之中对小阿哥下手。   索额图也不能。   索额图甚至都没法让人靠近小阿哥。   就连他自己,也是小阿哥来找他,他才能见到小阿哥。若是他自己,是根本见不到小阿哥的。   现在,太子也防着他,再像从前那样想法子主动去见太子,也是很难了,基本上是见不到的。   既然如此,索额图索性也不着急了。他如今颇得皇上重要,一时风头无两,小阿哥的事情还可以再放一放,眼下也不需要如此着急。   索额图有的是耐心,他可以继续等。哪怕再等些年,太子醒悟过来,那时再动手,他自然会方便许多。   索额图的这些心思,也就唯有一个太子知道。   他跟太子说了,也从不怕太子将这些心思抖落出去,如今赫舍里氏一族在朝中只他一人,个中利害关系,他相信太子比他更清楚。   何况,他又没有做些什么,太子就算说出去了,皇上会信么?   他明面上,与太子之间并无亲密往来,在宸淑妃和小阿哥跟前,也都是淡淡的,可那一层血缘关系是难以割裂的。   皇上还指望他辅佐太子,想让太子与他亲近些,皇上是很信任他的,也很容忍他。   因此那些话,并不会影响什么,但不说,显然比说出来要好得多。   太子聪颖,当知道什么局面是眼下最需要的。   索额图很放心,认定了太子绝不会将他的话说给皇上听。   索额图就想着,他在朝中再经营经营,再等几年,等他身边的人更多些,到了那时太子醒悟过来,即便皇上偏心,也是无法再随心所欲的更易太子之位了。   康熙极关注小阿哥,知道小阿哥到处去问承祜阿哥的事。   趁着小阿哥累了跑到他这儿来挨着他撒娇,康熙就把小阿哥抱起来问他:“你想知道承祜阿哥的事,怎么不来问朕呢?”   小阿哥在外头跑得有点累了。   外头冷,他却跑了一身的汗出来。   暖阁里暖和的不得了,小阿哥就把外头的小披风和袄子全脱了,康熙怕他挂着汗吹了风,干脆给他把身上用热水擦了一遍,又给他将里衣全换了,才让他继续趴在那儿歇着。   小阿哥也喜欢喝奶茶。   康熙不让他吃多了糖,也不许他喝太多的茶,因此给小阿哥的奶茶里,都是鲜奶比较多,茶比较少,也没有给那么多的糖,只给了一点点提味而已。   小阿哥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才抱着康熙的胳膊奶呼呼的说:“额娘先前说,这是皇阿玛心中隐痛,我不想提起,不想惹皇阿玛伤心。”   小阿哥每回喝奶茶都会洒的身上到处都是,姜鄢不想每次都给他换衣裳,就专门给他特制了个奶茶杯,还有吸管,小阿哥倒是挺喜欢的,总是抱着奶茶杯吨吨吨。   有时候不喝奶茶,也要让奶嬷嬷把水倒在里头,他再抱着奶茶杯用吸管喝。   康熙有些动容,抱着小阿哥亲了亲他的脸蛋:“我们曦曦真贴心。”   康熙抬眸看了李德全一眼,李德全会意,去了半晌,拿回来几个小匣子。   小阿哥看的好奇,问康熙:“皇阿玛,这是什么呀?”   匣子上的锁被康熙打开了,康熙笑着说:“你看看。”   是有些泛黄的纸张,纸张看起来保存的很好,就是年月有些久了。   小匣子里还有一股草药清香的味道,应该是用来保存这些纸张的。   小阿哥拿起来看。   他还不认字,但是胤礽读书习字的时候,他有时候好奇,会跑过去偷看。   他知道纸上面都是字。   康熙有些感慨,轻声说:“这是承祜阿哥开蒙后,写下的一些字。朕都收起来了。都放在这里头了。”   承祜非常聪明,康熙十分喜爱他,因此承祜是四岁就开蒙了的。只是开蒙后没多久,承祜就急病夭折了。   就只留下这些字,还有偶尔画下的一些画。   承祜夭折的时候,康熙在外头陪伴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当时也病着,在宫外疗养。   承祜是急病,谁也不知道病势来势汹汹,竟让小孩子夭折了。   当时太皇太后的病也不大好,康熙怕祖母心痛,压根不敢在太皇太后面前表现过多的痛苦,可丧子之痛,他岂会没有感觉呢?   他根本就不是如他面上所表现的那样淡然。   他甚至多次自己偷偷的哭过。他是服侍完了太皇太后,等太皇太后病愈之后才回宫的。   当时承祜的事已完,康熙就只能偷偷将这些字画收起来。   想承祜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   为这件事,太皇太后心结越来越深,直到这几年才解开。   而康熙自己的心结,又何尝不深呢?   但也多亏了姜鄢与小阿哥,他才肯放过自己。   那酷似承祜容貌的小阿哥,用极其认真的神色翻看那些字画,时不时还问些问题,康熙轻声答了,过后又有些恍惚,再之后神色复而清明,唇角也勾起轻轻浅浅的笑意。   康熙还把胤礽小时候的字拿出来给小阿哥看。   “你保成哥哥的字也写的不错的。”   小阿哥问:“那承祜哥哥和保成哥哥,谁更好呢?谁更乖呀?”   康熙就笑:“都听话。都好。都乖。”   承祜那会儿,康熙忙着,承祜又乖又听话,倒是没有费心什么。   康熙也没有亲自带承祜,到了保成这里,康熙是真正带在身边的。   那会儿多少是觉得保成有些不大好带。   现如今有了小阿哥,康熙才真正意识到,究竟什么样的娃才叫不太好带了。   小阿哥看着看着,突然也跟着起了兴致。   他天天都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夸奖,还有后妃们,只要见着她们,不管是谁,都要夸他几句。   就连他皇阿玛,也喜欢一边亲他一边说他是个聪明宝宝。   大家都说承祜阿哥聪颖,说保成哥哥天纵奇才,到了他这里,也是一水儿的好词。   小阿哥就很膨胀了。   聪明宝宝也是很会写字的,小阿哥想。   于是他来了兴趣,吵着也要学写字。   康熙自然高兴,他要上进,康熙哪有拦着的道理呢?   亲自给他研墨,选了上好的笔,拿了上好的纸,手把手的教小阿哥写字。   先写什么呢?自然是先写最简单笔画的字。   小阿哥的手腕还软得很,手指也是软乎乎的,只能稍微握住最小的笔。   才写了几个字,小阿哥就出了一头的汗。   他写起来还是挺费力的,手指和手腕都不好用力,觉得好难。   尤其康熙还握着他的手,不许他随意自由发挥,得按着规矩来,没一会儿小阿哥就累了。   康熙也没好到哪里去。   看着写了几个字就不肯写了,嚷嚷着好累要躺平休息的小阿哥,康熙开始想,他之前是不是想错了呢。   以前还觉得,等小阿哥开蒙就好了,很多毛病自然就改掉了。   现在却在思考,看来鄢儿说得对,可能真的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就看小阿哥的这个样子,分明开蒙都很难啊。   康熙还抱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也许过两年会好点呢?   小阿哥一脱离康熙的掌控,自己又觉得拿着毛笔好玩了,他用整只手抓着毛笔,在纸张上乱画,一坨一坨的黑乎乎的墨迹,他笑得嘻嘻哈哈的开心极了。   没一会儿,小阿哥的脸上手上衣服上,全都是墨迹。   刚才的衣服白换了,身上也白擦了,又要重新弄。   康熙只得给他重新弄,然后心里想,就小阿哥这样的,也许过两年也不会好了吧?   他就是这个性子。   康熙想得特别长远,他觉得至少要从现在起开始制定计划了。小阿哥这性子定不下来,要开蒙读书,就得定下性子来读书才行。   皇子阿哥,又是他同鄢儿的孩子,不读书可不行。   这几年能陪着小阿哥玩,但也得想个法子,看看怎么能让他定下性子读书。   小阿哥可不知道康熙心里在琢磨这个。   他每天除了惦记玩,就是惦记吃。   因为有了他,万枝春柳的每一天都是热热闹闹的。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总是过来,胤礽也是得了空就过来,都是过来陪着小阿哥的。   小阿哥也时常会过去他们那儿,胤礽的无逸斋小阿哥也去了多次了。   小阿哥感受到佟佳氏的善意,有时候也会跑去佟佳氏那里,同她说说话,还会同四阿哥一块儿坐着说说话。   其余嫔妃们,小阿哥对她们兴趣不大,基本上都是淡淡的。   但是对阿哥格格们,小阿哥还是有几分兴趣的。没有因为六阿哥的事情对他们存有偏见或者讨厌。   阿哥们一起读书的地方,小阿哥也跟着四阿哥去过几回。   大阿哥不爱跟他们一起,其余几个阿哥都比较寡言,八阿哥爱跟着大阿哥,小阿哥也多是在旁观察,他还是很谨慎的,没有再如前那般热情的接近。   自从有了小阿哥,康熙与姜鄢就再也没有两个人独处的时光了。   就算是都起了兴致,想要在一起做点什么,也是得悄悄找个时间,安顿好小阿哥之后,才能算着时辰来一回。   基本上都是在深夜,其余时间是想都别想,小阿哥天天出去玩,偏生还黏人得很,康熙和姜鄢压根找不到机会。   两个人自己都不知道多久没有尽兴过了。   康熙的事自然是一如既往的多。姜鄢如今还是不管宫务。   但佟佳氏那边已有惯例,只要她们开过会,总是要将宫中之事抄送一份给姜鄢的。   姜鄢是不看的,都是李嬷嬷念出来,只要她知道便可以。   姜鄢的心神如今都放在了小阿哥的身上。   明明有这么多的人在身边照顾着,可姜鄢每日还是要在小阿哥的衣食住行上费心思。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完全可以用繁忙来形容,养孩子原本真的可以有这么多的事。   深夜,康熙抱着姜鄢,事后,两个人都有点意犹未尽。   康熙睡不着,姜鄢身体还有点兴奋,要等着这股劲缓过去,自然也睡不着。   小阿哥在旁边睡得特别好,完全不知道阿玛额娘刚刚偷偷跑到隔壁做了点事情,然后在半个时辰前才回来,悄悄又睡在了他的旁边。   康熙抱着人,姜鄢身上软软的,香香的。他本来就没够,姜鄢又一直抱着他,还轻轻的在他脖子旁边蹭来蹭去的。   康熙就忍不住又倾身过去亲她。   姜鄢抵着康熙,轻声说:“皇上,儿子在呢。”   小阿哥机灵得很,虽然说不会吵醒,但最好还是收敛不能,不能在他旁边做这样的事啊。   姜鄢脸皮薄,有点儿接受不了。   太害羞了。   康熙也没想在儿子旁边干什么,但是抱着人,亲着人,感受着柔软与温热,他就有点把持不住。   本来就没够,现在想要更多。   姜鄢不得不提醒他:“皇上,还有小半个时辰,皇上便要去上朝了。”   这要再来一回,时间上还是不太够的。   康熙轻轻一顿,再亲下来的动作就没有那么重了,手也没有到处乱动了:“朕知道。”   他怎么能不知道呢?他就是有点不甘心而已。   康熙心血来潮:“鄢儿,朕带你出去吧。”   姜鄢啊了一声。   不太懂康熙的意思。带她出去?去哪里?去做什么呢?   关键是,康熙这兴冲冲的样子,好像就是要立马带她出去,连上朝都不想去了。   姜鄢觉得这肯定不行啊。   康熙的手动了一下,感觉到姜鄢的轻颤,康熙才轻轻笑道:“朕的意思是,过几日,朕单独带你出去。去你的庄子和马场上。就你同朕两个人。”   只两个人的话,自然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政事不耽误,旁的事又能尽兴,多好啊。   康熙说着,不由得就想起小阿哥出生前,他带着姜鄢出去,姜鄢头回侍寝的那十来天。   那可真是令人回味的日子啊。   康熙还想体验一次。   姜鄢懂了,康熙是想跟她过二人世界了。   毕竟自从小阿哥出生,他们俩确实是没有再如之前那样彻底的尽兴过了。   康熙这么说着,姜鄢也不知道怎么了,还有点小兴奋和小期待。   姜鄢的脸有点红:“那曦曦能答应么?”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里,还有胤礽那里,自然都是通情达理不必说的。   他们俩要单独出去,还是得征求小阿哥的同意。   小阿哥这样黏人,他们要是悄无声息的跑出去了,小阿哥的眼睛又要哭肿了。   康熙兴致勃勃:“朕来说。你不用管了。”   康熙轻声说:“你只管养好身体。”   等出去了,就不是这个频率了。康熙想尽情放纵一下。   姜鄢脸都红透了。她现在稍微好了一点,就是说,应该不至于天天下不了床吧。   可问题,就偏偏出在了小阿哥这里。   康熙跟小阿哥说,他同姜鄢两个出去住几天。   小阿哥问为什么,康熙也没瞒着他,就说是想同姜鄢单独待几日。   康熙望着小阿哥笑:“自从有了你,朕还没有同你额娘单独待几日。朕想带你额娘出去住几天。”   小阿哥完全不懂,又问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单独待几日?皇阿玛和额娘就在园子里不行吗?”   他也没有总是同他皇阿玛和额娘在一处啊,他出去玩的时候,皇阿玛也同额娘单独待过的啊。   康熙就笑:“这个问题,等你长大了有了福晋,你就知道了。”   小阿哥想不了那么远的事,他也不知道福晋是什么,福晋能吃吗?福晋不能吃的话,有了也没什么用啊。   小阿哥只知道他皇阿玛和额娘要丢下他自己出门。   小小的人委屈的眼睛都红了:“皇阿玛和额娘不愿意跟我待在一起吗?”   “是嫌我烦了吗?是嫌我吵了吗?是嫌我话多了吗?”   “我不是你们的乖宝宝吗?”   “刚刚才说了我是你们的小宝贝,下一刻就不要曦儿了吗?”   不得不说,小小的娃,红着眼睛委委屈屈要哭不哭的样子杀伤力太强了。   姜鄢心软,早就把小儿子抱在怀里安慰:“没有嫌你烦。也不嫌你吵。”   “我们曦曦话一点也不多,就是额娘的乖宝宝啊。”   姜鄢想,要不,就别出去了。再把儿子弄哭了,她是真的心疼啊。   结果下一秒,要哭不哭的小崽子抱着她的脖子,说:“那带着我一起出门吧?好不好?”   园子里现在他都跑了个遍,到处都逛遍了,没啥新鲜感了。小阿哥现在想出去,想出门去玩。   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小阿哥绝不会放过的。   姜鄢看向康熙,眼睛里是无声的询问。   康熙没说话。   说实话,康熙也有点心软了,但是他还在跟自己的内心做斗争,他还没有完全妥协。   可当小阿哥爬到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轻轻摇晃,软乎乎的求着他想要一起去的时候,康熙彻底顶不住了。   实在心软,也实在舍不得小阿哥伤心难过。   带着去就带着去吧。   皇庄马场那里地方也不小,够他折腾了。小阿哥去探索新的地方,也不会黏着他们,康熙也还是有许多的时间能与姜鄢独处的。   小阿哥欢呼一声,他高兴了。   “皇阿玛,我们出去多久呀?”小阿哥问康熙。   康熙想了想,说:“暂定十日。”   小阿哥又哇了一声,立刻跑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胤礽。   十天见不到小阿哥,康熙和姜鄢也要出门,这下太皇太后和胤礽倒有些不痛快了。   小阿哥多机灵,他看出来了。   他转头就去问康熙:“皇阿玛,把老祖宗和皇祖母,还有保成哥哥都一起带出去,可以吗?”   他也有点舍不得十天见不到他的亲人们。   每天见面习惯了,十天见不到,他会很想念的。   太皇太后他们没做声,但都静静的望着康熙和姜鄢。   姜鄢压力有点大,她也看向康熙,这事她不管,由康熙决定吧。   康熙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答应啊。   庄子里虽然不及畅春园,但清净人少,去住几日也是可以的。   胤礽每日的功课不能停歇,康熙想着独留他一人在畅春园,总是有些不忍。   干脆让他一并去了。等回来,再让汤斌他们检查他的功课,这几日,让胤礽也稍微休息一下。但每日的功课是不能停的。   这一下,所有人都开心极了。   就是康熙有点郁闷。他策划的是两人行动,结果现在变成了一大家子一起冬游。   这一都去,跟着去的人自然就多了,要安排的事宜也更多了。   这也没什么,康熙就是心疼他和姜鄢单独相处的时间缩水了。   姜鄢太知道康熙的心思了,本来也不难猜,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领着小阿哥去玩,胤礽也回无逸斋后,康熙的脸上写满了郁闷。   姜鄢凑过去,坐康熙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小声说:“皇上别这样。”   “曦曦没去过庄子上,肯定觉得很新鲜的。到了地方,他一定到处跑到处玩,不会黏着臣妾和皇上。皇祖母和太后那里,更不必说了。保成如今也大了,他们一定都会陪着曦曦。”   “皇上同臣妾,还是单独待在一起的。”   “到时候,随皇上安排,臣妾都听皇上的,好不好?”   康熙食指动了一下,抚上她的脊背,轻声说:“鄢儿是在哄朕吗?”   姜鄢主动亲上去:“臣妾是想让皇上高兴。”   康熙掌控,亲的重了些:“随朕安排,你都听朕的?”   姜鄢喘了两声,轻轻点头:“是。”   康熙就高兴了。   如今外头天冷,原本也不是出游的时候,康熙也是为了同姜鄢单独相处才提议要带着她出去的。   现在一大家子人都要跟着他一道出门,那就不得不在皇庄里好好布置一番了。   务必要让太皇太后他们住的舒服。   皇庄里有专人每日维护清扫,姜鄢到的时候,丝毫不觉得这地方阔别两年多了,反而觉得就像是昨天才离开似的,一切都还是崭新的,也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皇庄里引了温泉进来,康熙应当又让人改造了一下,冬日在庄子里待着,一点也不冷,反而像在春日似的。   这是个小阿哥没来过的地方,又是个新鲜地方。   还没有外人在,陪着的又都是极亲近极熟悉的人,小阿哥就一整个的放飞自我了。   他拉着太皇太后还有皇太后陪着他,胤礽不读书的时候,他也拉着胤礽陪着他。   小阿哥还记着康熙的话,十分大度的对他的阿玛额娘说:“我有老祖宗和皇祖母陪着,还有保成哥哥陪着我,不用皇阿玛和额娘了。你们自己去玩吧。”   “我也要去玩了。”   小阿哥不懂事,旁边的太皇太后皇太后却望着康熙和姜鄢笑。   康熙面不改色,一派淡定从容,倒是姜鄢,脸都红了。   小阿哥走了,带着太皇太后他们玩去了。   康熙也同姜鄢真正两个人独处了。   姜鄢红着脸,望着康熙笑:“皇上如何安排?”   康熙也笑,亲亲她的翘嫩唇珠,说:“先去看看马。”   他们去了隔壁马场。将庄子留给小阿哥他们玩。   两年未见,纯金马与黑色的汗血宝马一如从前。   见了他们过来,两匹马立时就认出了各自的主人。   马场的人将两匹马照顾的极好,在这儿也没有人敢骑它们,都是随意生活,因此两匹马的性子比从前更活泼些。   纯金马亲昵的蹭着姜鄢,姜鄢也笑,还同它说话。   再看康熙。黑色的汗血宝马矜持的站在康熙跟前,康熙拍拍它的脑袋,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黑马嘶鸣一声,姜鄢也轻轻摸了摸它的鬃毛。   “许久未练,可还行么?”康熙先上了马,望着姜鄢笑。   姜鄢挑眉也上了她的纯金马,笑道:“如何不行?自然是很行的。”   她是没怎么练,但有机会康熙不是也陪着她练过一点嘛。早几年的功夫还是在的,没怎么丢掉。   骑上马跑了一会儿,这感觉就回来了。   康熙来了兴致,姜鄢也兴致勃勃的,这两人也没商量,本来跑着玩的,结果倒成了较量比试,最后还是黑马舍不得,又让纯金马赢了一点点。   姜鄢就笑,康熙也跟着笑,两匹马挨的极近,康熙就将姜鄢直接从她的马上抱了过来。   他亲亲她的鼻尖,想起一桩旧事来:“此情此景,倒是让朕想起一桩事来。”   此情此景颇为熟悉了。   康熙垂眸望着怀里的人笑:“你第一次赢朕,让朕答应你,你要朕做一件事情。朕答应了。”   “过后问你何事,你又不说了。这一晃几年,如今能说了么?”   “你想要朕做何事?”   康熙不信姜鄢没有想好。当初那样兴致勃勃的样子,显然是想好了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没有说出来罢了。   后头几年过去,他一直忘了问,他的鄢儿好像也忘记了。   如今被熟悉的场景触动情肠,康熙想起来了,当下就要问个明白。   姜鄢其实没忘。那会儿说了这事后的一年里,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就是她自己不好意思,没提出来罢了。   她那会儿一心一意认定康熙关注她爱护她都是因为她的那张脸。所以只管柔顺承应康熙,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立场提出什么私心的要求来。   她认为她只需要做好一个完美的替身就好了。别的似乎不需要去做。   后来,她就把这事儿忘了。   现下,她不做替身好久了。也明白了康熙的心意。   实际上,康熙刚才还没说这话的时候,她就想起来了。   熟悉的场景,也不仅仅只勾起了康熙的回忆。   姜鄢也记起了那一天的落日余晖。   现在没有不好意思了。但是姜鄢的脸还是有一点点红。   她的手环上康熙的脖子,唇珠慢慢贴上康熙的耳朵。   她轻声含笑:“那会儿,蒙古王妃们老是喜欢带着臣妾去玩。什么新鲜看什么。有一回,跟臣妾说起摔跤的事。草原男儿,摔跤厉害。但蒙古王妃们说,论起摔跤,还是皇上最厉害。”   “臣妾那会儿就起了心思,想看一次。”   “跟皇上赛马,是臣妾的一时兴起。可想要皇上答应臣妾的要求,大约就是臣妾的私心了。”   “后来不同皇上说明,也是臣妾有点不好意思。那时候臣妾年纪小嘛。怕皇上觉得臣妾逾越了。”   康熙用鼻尖去蹭姜鄢的唇,蹭的鼻尖润了一片,才低沉着声音问:“究竟是想看摔跤,还是想看别的什么?”   “若只是想看朕摔跤,那不好意思做什么?”   康熙很会抓重点的。   两个人都在一起这么久了,康熙实在太懂姜鄢的点了。   姜鄢将唇往下压了压,用更小的声音说:“臣妾就是有一点私心嘛。他们摔跤,哪怕冬日也穿的比较少。皇上身材好臣妾是知道的,所以臣妾就想——唔——”   剩下的话,姜鄢没能说出来。都被压上来的康熙吞了。   “你对朕,居心不良。”康熙将人放开,目光幽深。   姜鄢脸热,身上也热:“就许皇上对臣妾居心不良么。那么多人都看过,臣妾就是好奇嘛。”   康熙拥住她,在她耳边沉声说:“今夜给你看。近身肉搏,你若想,朕也可教你。让你亲身感受一下朕的,好。”   还是不穿衣服的那种。   不穿衣服能发挥的更好。   穿衣服的,那都是给外头的人看的。   姜鄢脸红心跳,捂着脸轻呼一口气,真的,这太刺激了。   好久没这么刺激了。   “皇阿玛!额娘!”孩童脆生生的呼唤打破了这里旖/旎的气氛。   姜鄢甚至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结果扭过头来一瞧,不是幻听。   小阿哥真的来了。   康熙忍不住闭眼咬牙:“他怎么过来了?”   姜鄢瞧康熙的样子,忍不住就想笑,这是他们的儿子,哪儿能那么容易就把人支开呢?   姜鄢拍拍康熙的手背以示安慰,她先跳下了马,问飞奔来的小阿哥:“怎么了曦曦?”   小阿哥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额娘,你们来骑马,怎么都不叫我呢?我也要骑马!”   小阿哥本来确实是在自己玩的。   可是无意间一问,听说他皇阿玛额娘去隔壁马场骑马去了,他这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当即就直接奔过来,他也想一起玩。   康熙跟着下马,对上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胤礽的目光。   两大一小的目光十分的一致,都充满了对康熙的歉意。   很抱歉,他们合力也没有拦住一个兴奋过头的小阿哥。 第65章 065   小阿哥人小,自己是没办法骑马的。   可他一见了康熙和姜鄢的马,就喜欢的不得了,想要上去试一试。   姜鄢瞧了康熙一眼,自己抿唇笑了笑,就说要将小阿哥抱起来,送到她的那匹马上,然后她带着小阿哥小跑一圈。   她如今骑马的手感找回来了,想着只要小阿哥坐着不动,她应该是能够控制住的。   可还没等她抱起小阿哥,康熙就当先一步,将小阿哥抱了起来,直接送到了他的那匹黑色的汗血宝马上。   “朕来吧。”康熙还是有些担心的,怕小阿哥在马上乱动,到时候伤着了姜鄢和小阿哥。   这两匹马性情温顺,可到底是高头大马,小阿哥又是头一回骑马,康熙想要稳妥些。   小阿哥就是想要骑马,谁来都一样,他不挑的。   坐到康熙的马上,小阿哥兴奋极了。   按照康熙所说的抓紧了,小阿哥整个被康熙圈在怀里后,康熙才慢慢催动黑马,让它轻轻的小跑起来。   小阿哥胆子大得很,马小跑起来,他就只兴奋了一会儿,就嚷嚷的让康熙让马快跑起来。   姜鄢在后头翻身就上了她的纯金马,然后追了上去。   小阿哥一看他额娘来了,就更兴奋了,一直催着康熙让马跑起来:“皇阿玛,皇阿玛,要跟额娘一块儿跑起来。”   小阿哥坐得高高的,但他一点都不怕,大眼睛里闪动的全是兴奋的光。   康熙与姜鄢对视一眼,姜鄢望着康熙一笑,当先一拉缰绳,然后催动她的马跑了起来。   康熙一笑,紧接着就追了上去。   马终于如小阿哥所愿跑起来了,小阿哥欢快的大笑,他喜欢这样奔跑在风中的感觉,被他皇阿玛和额娘护着,小阿哥很有安全感,一点也不怕。   不过康熙也没有跑的太快,毕竟小阿哥太兴奋,而且年纪也有点小,不适宜跑的太快。   但这也足以让小阿哥快乐高兴了。   太皇太后他们在后头瞧着心痒痒,互相看了一眼,太皇太后先笑着开了口:“瞧着他们骑马,我也想试试了。苏麻,你跟我过去,挑两匹,咱们也过过瘾。”   太皇太后如今身子骨还行,骑马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皇太后也跃跃欲试,胤礽便干脆同着长辈们一道过去,都挑了马,他也挑了马,然后熟悉了一下后,就都在马场上溜达了起来。   这儿的马养的很精心,养的也极好,十分温顺,康熙远远瞧见他们在骑马,也很放心。   小阿哥想要自己体验一下,康熙就命人挑了小马驹过来。   这是他的黑马同姜鄢的纯金马生下的小马驹。长得极好,模样同黑马是一模一样的。   小阿哥一见了就喜欢这匹小马驹,抱着亲昵了好一会儿,才坐到小马驹的身上,慢悠悠的溜达起来。   一直在马场上玩了许久,天擦黑了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回庄子上去用晚膳。   太皇太后晓得是耽误了康熙与姜鄢单独相处的时光,用了晚膳过后,便说要带着小阿哥去就寝,小阿哥却说要同胤礽一道就寝。   他在畅春园里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小阿哥在太皇太后处就寝过好几次了,但是就没能同胤礽在一块儿歇过。   之前在畅春园是怕耽误胤礽读书,所以姜鄢一直没同意过,康熙也没依着他。   现下都出来玩了,本来就是散心放假的,自然便没了这个顾虑。   小阿哥甚至下午在马场骑马的时候就同胤礽说好了,晚上想要同他一道睡,胤礽欣然应允。   胤礽将小阿哥带走后,太皇太后同皇太后也去歇着了。   今日他们在马场玩得尽兴,都有些累了,早早就歇息去了。   这人都走了,康熙就过来抱住姜鄢,目光深深:“鄢儿,同朕一道沐浴,可好?”   康熙都发出邀请了,姜鄢岂有不同意的道理?她当然说好。   他们甚少一同沐浴,姜鄢眸光亮亮的,里头闪动着兴奋的光。   看康熙这个样子,晚上是真的会很刺激啊。   沐浴的时候也没干什么,就是沐浴嘛。   但是水是真的热,也是真的弄了一地。   出来的时候,是康熙抱着她出来的,她人都有点晕晕的。   康熙还挺会伺候人的。沐浴的时候,不许李嬷嬷她们进去,里头只有他们两个人,姜鄢却觉得自己的头发丝都跟着洗了一遍。   洗的很舒服,身上也很舒服。洗完了浑身没力气,被康熙抱着出来,连衣裳都是他给穿的。   姜鄢脸有点红,夜晚才刚刚开始呢,这还没怎么样,她怎么就好像不行了呢?   被放到柔软的床榻被褥中,姜鄢抱着软枕趴着,只套了一层外衫的康熙拿了干净柔软的帕子一点一点的给她擦头发。   姜鄢被擦的很舒服,昏昏欲睡的,可满脑子又是方才沐浴时看见的光景。   说实在的,康熙如今这般年纪,正是壮年的时候,身材维持的极好,手感也真的是极好。不管是用眼睛看,还是用手,都是不一样的感受,姜鄢被诱住了,想要又没有得到的兴奋感叫嚣着不能睡。   方才康熙只是简单给她展示了一下,那动作就看的姜鄢脸红心跳的,这要是真正上手了,姜鄢都不敢再往下想了,怕自己在头发擦干之前就忍不住了。   姜鄢头发多,李嬷嬷庆月松月她们来擦,都要小半个时辰才能完全弄好。   康熙一个人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竟比李嬷嬷她们还快,比平日里快了一刻钟的样子,姜鄢的头发就重新干爽起来了。   姜鄢摸摸头发,看见康熙要给她编辫子,便轻轻推了推康熙的手:“又不出门,都要歇息了,皇上还弄什么。”   要是怕一会儿动作太激烈压到或者扯到她的头发,把头发盘起来就好了,就不必编了。   康熙执意要编,亲了亲她的唇珠,含笑小声说:“谁说不出门的。朕要带你出去。”   只是不去太远的地方,也不必戴旗头那么麻烦,给她编个辫子就可以了。只要一会儿不散下来就行。   辫子编好了,康熙就去拿外衣披风过来,一样一样给姜鄢穿好了。   姜鄢乖乖不动,人却好奇得很:“皇上要带臣妾去哪儿啊?”   这大晚上的出门,那一会儿在哪儿弄呢?   外头可有点冷的。   姜鄢以为康熙是要将她带去另一处地方。以为康熙的安排至少是在房子里的。   结果压根就不是。   康熙将她带去了草场深处。   是在隔壁马场的草场深处。   姜鄢几次过来,都从未深入过的深处。   “皇上?”这地儿看起来景色倒是挺好的,大自然的气息浓郁,可幕天席地的,天上的星子清晰可见,空气中冷冽的气息昭示着这儿的人迹罕至。   脚下的草地十分柔软,森林树木,不知名的草虫鸣叫,还有那点点星光,并未吞噬一切的黑暗,还有身边被帷帐围起来的草木清幽,姜鄢甚至还看见了一只蹦蹦跳跳路过的小兔子。   康熙这该不会是想在外头野吧?   看这布置,显然是精心提前准备过的。   那帷帐里头应有尽有,甚至不知道怎么弄的,里头似乎没有那么冷,比外头可暖和多了。   好像脱了衣裳,都不冷似的。   康熙笑着牵她的手,带着她进去:“朕还未同你试过。想试一次。”   “鄢儿不会不允朕的,是不是?”   康熙就想不受打扰的来一回。从前,他们有过很多美妙的体验。双方也都感受过极致的快乐。   康熙还是致力于给姜鄢更美妙的体验,和更极致的快乐。   他想同他的鄢儿尝试很多。这是不能因为有了小阿哥就终止的渴 | 望。   姜鄢倒不是不能接受,尤其是看着康熙这般用心,而且还弄得挺好的。   可姜鄢还有点放不开,脸红红的,她攀着康熙的肩膀,小声问:“旁边是不是有很多人?”   “侍卫?宫女?太监?是不是都远远候着呢?”   康熙就笑,也小声说:“没有。”   “朕知你不自在,也知你不喜欢,让人都撤走了。这儿除了你与朕。再没有旁人。”   他的鄢儿从来都是这样害羞的,他都知道。   要真是有人,刚才哪会有小兔子敢跑过来呢。   这儿是真没有人在,随便他们如何都行。   进来这里的路只有一条,侍卫仔细搜索过,这里是皇家的地方,绝不可能有人。等搜索彻底安全了,人就都在路口那边守着,他们不会过来,康熙带着姜鄢自己出去便好。   姜鄢也想到了那只小兔子,结果没想到很快的,就看到了另外一只灰兔子出现。   除了兔子,还有些别的野生的小动物。它们不靠近,就是路过而已。   但即便这样,姜鄢也害羞的浑身都红了。   康熙教她招式,她做不好,又被康熙诱的心神不宁,眼睛里头只看到了他的光景,这摔跤不成摔跤的,反倒真的成了‘贴身肉搏’了。   姜鄢在星光下白的惊人,康熙瞧着红晕一点一点的漫上来,他开始还能收着点,后头就不管不顾起来了。   姜鄢的辫子都散了。   康熙还在她耳边笑:“鄢儿,头发散了。”   姜鄢咬着手指哼:“一会儿,再编起来。”   康熙就笑,说好,一会儿朕再给你编起来。   外头野不冷,还挺热的。草场深处什么人都没有。   姜鄢沾了一片一片的水光,只觉得到处都是热乎乎的,帷帐还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   她眼睛里看见的大片星空都在晃荡,星子荡漾,荡悠悠的,姜鄢觉得,她满足了。   姜鄢一晚上都没睡,眼睁睁的瞧着黑色退尽,天际慢慢铺上一层白色。   她居然都没晕过去,她都佩服她自己。   就是身上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康熙做的一切收尾工作,将一切都处理妥当之后,康熙才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姜鄢抱在怀里,餍足的笑着,说:“走。朕带你回去。”   姜鄢的头发被重新编起来了,就是身上出了好多汗,头发也有些洇湿了,康熙又替她擦过一会儿,头发就好了许多。   他们回去的还挺早的。   姜鄢走的时候,又看见了那两只小兔子。   小兔子的眼睛对上她,姜鄢莫名脸红,自己把脸捂起来了。   小兔子全听见了的话,真是的挺羞耻的呀。姜鄢特别不好意思。   等她再把手拿开的时候,小兔子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姜鄢回去,她累了,刚一沾上床榻就抱着被褥睡着了,连里衣都没脱。   还是康熙给她爸披风外套脱下来的。   康熙不困,一夜过去还精神极好,安顿好姜鄢后,康熙又去沐浴了一回。   等重新收拾好了后,康熙也不睡,但怕吵醒姜鄢,就去了隔间看折子去了。   姜鄢是饿醒的。   床榻前的帷帐挡去了些外头的明亮阳光,她自己呆呆坐了一会儿,又自己把身上看了一回,然后赶紧把里衣扣紧了。   身上就没有好的地方,全是深深浅浅的印记。   姜鄢庆幸,幸而现在是冬天,要是夏天穿的少,稍微抬一抬手臂,袖子往上滑一点,全都看见了。   康熙也是真的猛,手腕都不放过,全是抓着她的红印子。   她这里一有动静,帷帐就被轻轻撩起来了。   姜鄢的里衣都穿好了,就瞧见李嬷嬷柔柔望着她笑:“主子,膳食已预备好了。”   姜鄢也笑:“好。”   但这轻柔的对话很快就被冲进来的小阿哥给打断了。   小阿哥高高兴兴的冲到床榻边。   帷帐已经被李嬷嬷挂起来了,小阿哥几乎是扑到了他们的被褥上,他望着姜鄢笑得明媚又阳光:“额娘醒啦。”   “额娘起来用午膳吧。我们都已经吃过啦。”   他一晚上没见姜鄢,上午的时候听说姜鄢还在睡,康熙让他别过来打扰,他就乖乖的不过来。一直等到现在才过来。   小阿哥有点想念姜鄢,扑上来亲了亲姜鄢,他才满足。   姜鄢还挺意外的,瞧她睡到现在,小阿哥居然什么都不问,还这样乖这样贴心,肯定是康熙事先嘱咐过什么的。   听说姜鄢醒了,康熙也过来了。   他见了姜鄢,眸中笑意越发幽深,当着小阿哥的面亲了亲姜鄢的脸颊,小阿哥在旁边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还很夸张的拍了拍手掌,表示他的欢喜。   小阿哥很喜欢看一些阿玛额娘恩爱的场面。   姜鄢问康熙:“皇祖母呢?”   康熙还没说话,小阿哥就在旁边笑道:“老祖宗和祖母去马场玩去了。昨日骑马没够,今日还要再去练一下。老祖宗说,今年木兰围猎上,她也要同祖母上场,所以现下想练一练,回头回了畅春园,想要天天出来练就难了。”   姜鄢还没来得及问胤礽,小阿哥就主动说:“保成哥哥读书去了。哥哥说晚膳的时候会过来一起吃的。”   康熙就笑:“难得皇祖母与太后兴致好。这里也宽敞无人,没什么规矩,皇祖母和太后爱怎样都行。回了畅春园想练也没什么不行的,就是不如在这里方便罢了。”   “鄢儿,皇祖母与太后那里有人照看着,你不必担心。”   康熙大约是热,衣裳领子上的两颗扣子解开了没扣上。   他说话的时候,姜鄢盯着他看,一下子就看见了他脖子上明显的两颗印子。   那是她……弄出来的。   也不知道康熙这样多久了,叫多少人瞧见了。   姜鄢脸有点红,小阿哥还在眉飞色舞的讲太皇太后他们骑马的事情。   “我本来也要跟着一起去的,但是我想要等额娘醒过来,想跟额娘说话,就没有去了。”小阿哥是想着下午睡了午觉后,如果老祖宗他们还要继续骑马,他再过去玩。   姜鄢伸手,替康熙将那两颗扣子给扣上了。康熙挑了挑眉,姜鄢脸有点红。   小阿哥压根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   李嬷嬷她们已经将膳食送过来了,小阿哥刚吃过,但是眼下瞧见那些好吃的,他觉得自己还能吃,欢呼一声,就从床榻上跳下去,然后乖乖去膳桌跟前坐好,等着姜鄢了。   姜鄢这里下床,但康熙就坐在她身边,她就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小声说:“那个,不能露出来。”   康熙就笑了。他当然知道他脖子上有痕迹。   他都看过了,身上也有不少痕迹,还有背上,全是抓的。   康熙不在意这个,可是他的鄢儿害羞,康熙从善如流,扣子扣上就扣上吧。   不过趁着小阿哥被美食吸引,康熙还是在姜鄢耳边笑了一下,轻声说:“曦曦看见了。还问朕这是什么呢。”   他还记得自己小儿子当时苦恼的样子。   ——冬天没有蚊子呀。皇阿玛,你这是被什么虫儿给咬了么。   康熙还学给姜鄢听。   姜鄢都惊了,问康熙:“皇上怎么答的?”   小阿哥在那边想吃极了,就喊着姜鄢,让额娘快点来呀。   康熙就搂着姜鄢的腰过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姜鄢的问话,只是望着她笑。   姜鄢是真饿了,也顾不上康熙跟她打的哑谜。   她动了筷,小阿哥也开始享用他最喜欢的虾仁蒸蛋。   小阿哥昨天是跟胤礽一块儿睡的,他并不知道他的阿玛额娘一夜未归,一晚上都在外头玩。   他只晓得他阿玛额娘想要单独在一块儿待一待。   关于这个,小阿哥还是很能理解的。   就像他会喜欢老祖宗喜欢祖母喜欢保成哥哥,喜欢大家一起在一块的热闹。   但是,他也会想要单独跟额娘在一块儿待着,说话玩闹都好,他都开心。   额娘这样好,这样有趣,谁不想跟额娘单独在一块儿待着呢?   他很能理解他的皇阿玛。   小阿哥还小,不认得康熙脖子上的东西是什么,康熙随便糊弄几句,小阿哥就不问了。   小孩子忘性大,有别的东西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很快就不记得自己之前关注的是什么了。   有好吃的,有好玩的,有新鲜有趣的东西出现,小阿哥甚至都不在意姜鄢为什么到了晌午才起身,甚至用了午膳后又接着去睡的事情。   小阿哥就想啊,他在冬天也是很贪睡的,额娘大约也是贪睡的,这也很正常的呀。   姜鄢倒是一顿午膳都在提心吊胆的,后来小阿哥出去找太皇太后了,康熙才过来同她讲不必担心,他早就小阿哥糊弄过去了。   姜鄢就说以后再疯也不能这样了,痕迹留下来,叫小阿哥看见了,容易教坏小孩子的。   康熙笑得不行:“他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教坏什么了?”   “倒是保成。如今一年大似一年了。再过些年,他就能懂了。”   姜鄢忍不住说:“皇子们都早熟。臣妾觉得,保成现在就能懂。皇上日后,真不能再这样了。”   惠妃在大阿哥身边都放了人。也不知道大阿哥碰没碰过。但是惠妃这心思举动也没瞒着人,说是防患于未然,大阿哥如今也大了,翻过年就十六了,早懂了。   满人都早熟,姜鄢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康熙还是笑,伸手指了指他的脖子。   姜鄢脸又红了,她轻咳两声,说:“臣妾以后也会注意的。”   康熙还是笑,过来亲亲她的唇角,说:“依了你。以后露出来的地方,脖子以上都不留痕迹。下面看不见的地方随便亲,好不好?”   姜鄢唇有点热,轻声说好。   反正就是,不给人看见就行。   这一回在外头玩得尽兴,回去的时候莫说太皇太后,便是姜鄢都有点儿依依不舍的。   这儿比畅春园里更自在,没有规矩束缚,果然人还是要更自由些才好。   就是小阿哥,一定要将跟他混熟了的小马驹带回畅春园去养着。   这当然肯定是不行的。   小阿哥眼泪汪汪的不肯走,姜鄢一句话就让小阿哥放了手。   “人家还小,不比你大多少,让你这个年岁离开你皇阿玛和额娘去别的地方生活,你乐意么?”   小阿哥想了想,眼泪汪汪的摇头,他不乐意。   姜鄢便说:“你不乐意。马儿自然也不乐意。它还未长成呢。等它长大些,你再同它玩吧。过了年,不出意外,秋天的时候,你皇阿玛要去木兰围猎,到时候你也是要跟着去的。”   “马儿一家也会跟着去。到时你们又能一起玩了。”   小阿哥霎时高兴起来。   他因为年纪小,还没有去过木兰围猎。回去的路上,都在缠着众人问木兰围猎是怎样的。   小孩越听越兴奋,恨不得不要过年了,恨不得能一下子就到秋天,然后去木兰围场看看。   小孩子还是长得挺快的。   等到真正能去围场的时候,小阿哥已经长得比冬天的时候高多了。   人也特别结实,也壮实了不少。   小阿哥现在跑步都特别的利索,人也活泼,宫里没有同龄的阿哥,但姜鄢瞧过旁的阿哥小时候的样子。比起阿哥们早年间小时候的样子,小阿哥比他们都要活泼健壮些。   他也从未生过什么病。   甚至连种痘,都是顺顺利利的就过去了。   小阿哥期待已久的围场之行来了,他从得知要出门的那一天开始兴奋,一路上都在兴奋,到了围场见着了那么多的人,还有他阔别已久的小马驹,小阿哥更是兴奋。   姜鄢都怕他心跳过速,总是要他冷静些。   小阿哥知道他的额娘很有趣很温柔,跟皇阿玛的嫔妃们都不一样。但是在来了围场之后,与那些蒙古人接触了之后,小阿哥才从他们口中听到了许多有关他额娘的光辉事迹。   小阿哥对姜鄢崇拜极了。   “额娘,你好厉害!”   “你秋猎居然赢了所有人得了第一!”   “你跟皇阿玛赛马居然还赢了!”   “蒙古人他们都好喜欢你呀。好多王妃夫人们都想见你呢。”   他额娘这样受欢迎,小阿哥骄傲极了。   小阿哥输出完自己的兴奋,才注意到他额娘的怪异。   小阿哥是小孩忘性大,可是同一件事儿如果多次见到,这记忆重合起来,所有的回忆叠加在一起,他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他就会好奇,遇到不懂的事情,他就会直接开头问。   比如说现在。   他就十分的好奇,问姜鄢:“额娘,为什么总有一段时间,你同皇阿玛单独在一起之后,第二天你就会贪睡?你们一晚上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皇阿玛好好的,额娘却连早膳都不吃,直接用午膳?”   “他们都说额娘你厉害,厉害的人,也会没力气贪睡吗?”   对上小阿哥纯真清亮的眼眸,姜鄢无言以对,只能选择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小阿哥问这话的时候没外人在。   康熙在旁看折子。胤礽去接待蒙古王爷去了。   屋里就只有李嬷嬷庆月松月伺候。   人不多,也都是亲近的人,但是听了小阿哥的话,李嬷嬷庆月松月忍住了,没笑出声来,但眼睛里都是笑意。   康熙忍俊不禁,也在那边笑。   姜鄢被他笑得有些恼了,她还捂着脸,却听见小阿哥还在那边纯洁无瑕的问:“额娘,你是不是一晚上都没睡呀?我看你眼圈都红了。”   “保成哥哥说,以前要出阁读书的时候,最辛苦的时候熬夜读书,他就是这样的。”   “额娘,你干了什么熬了一晚上?皇阿玛怎么也不管管呢?”   姜鄢忍不住咬牙,孩子,你不懂,你额娘变成这样,你皇阿玛就是罪魁祸首啊。 第66章 066   姜鄢没法跟小阿哥说清楚。   她秉持一贯的原则,解决不了的问题一概丢给康熙。   这时候也一样,她把手拿下来,向康熙那边扬了扬下巴,说:“你去问你皇阿玛。你皇阿玛知道。”   然后,她就翻了个身,不理人了。   小阿哥眨眨眼,有些不知所措,转头看向康熙:“皇阿玛?”   是他话太多,惹额娘生气了吗?可是,他又没有说什么呀。   康熙一直瞧着这边的情形,见姜鄢这样,知道姜鄢是生他的气了,倒不是怪小阿哥。   他便过去,将小阿哥抱起来,抱到外头去了,让姜鄢有空间穿了衣裳起来用膳。   也不知道康熙同小阿哥说了些什么,小阿哥回来就什么都不问了,他就是会望着姜鄢偷偷的笑,捂着嘴偷偷的笑,也不知道在乐些什么,姜鄢问他他也不说,就自己抿着嘴笑。   但只要他不再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姜鄢也就不管他了。   姜鄢一直都未曾去她的林场看一看,只是得到林场的那一年在长城上跟胤礽在一块儿远远的看过一眼。   林场、马场、皇庄,每年固定收入都会到她这里来。   这事也是由李嬷嬷打理的。她跟宫外专门负责这几个地方的人对接,银钱都是直接入账到姜鄢这里。   她如今在万枝春柳里的库房也堆满一多半了,银钱更是不少,她现在的身家可比刚入宫那时候多多了。   今岁练兵,康熙带着胤礽一块去了,那样的场合,姜鄢不方便过去。这回便是她带着小阿哥跑到长城上去观看了。   这回再看,就是光明正大的偷看。   只要不闹出太大的动静来,随便怎么看都行。   瞧见了他们的侍卫,也都装作没有看见。他们得了上头的指令,只要宸淑妃与九阿哥安然无事,不影响练兵进程,随便如何都好。   小阿哥看见这样宏大的场面,自然很兴奋。   但他牢记他额娘的教诲,没有喊叫没有喧哗,还自己把自己的嘴巴捂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疯狂表现他的兴奋激动之情。   小阿哥是第一次看见练兵,被气势所震撼,更被那练兵台上威武悍勇的康熙与胤礽吸引。   小阿哥骄傲的想,那是他的皇阿玛和保成哥哥。他们真厉害。   等人骑着马都跑远了,小阿哥才兴奋的看向姜鄢,小心翼翼又很小声的向姜鄢分享他的激动和对他皇阿玛的崇拜之情。   姜鄢不是第一次看练兵,可每看一次,都仍旧会被震撼到。   她的目光一直都追随着练兵台上的康熙。望着他的时候,她心跳的有点快,将士们集体山呼万岁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也一直是挺激动的。   待他们都跑远了,姜鄢的心情才慢慢的平复下来。   姜鄢瞧着趴在城墙方洞上的小阿哥,他还在夸他的皇阿玛和保成哥哥。   姜鄢微微一笑,拍了拍小阿哥的肩膀,待小阿哥看过来后,姜鄢才用食指对着外头虚虚画了一个大圈,说:“这片林场,都是额娘的。这是你皇阿玛送给额娘的。现在,你皇阿玛用的都是额娘的地方。”   小阿哥哇了一声,开始说,额娘你好厉害呀。   姜鄢又是一笑,看见小阿哥眼中对她的崇拜,她满足了。   她想,养个小孩儿还是蛮有意思的。逗逗他,他就有这样可爱的反应,真好玩。   小阿哥想去林场瞧一瞧,姜鄢不确定能不能去,下了长城后去问了一声,说是可以。   姜鄢就带着小阿哥进去了。   在山上城墙上看,林场就极大,现在走进来,林场越发的大。   他们的马都留在外头,李嬷嬷他们跟着姜鄢一道走进来,侍卫们也都是跟着走进来的,就站在周围,守护着宸淑妃与九阿哥。   草木参天,八旗将士们刚走不久,这林场中还存有肃杀之意,惊起的鸟儿们暂时不敢回来,只在林外盘旋。   姜鄢远远望着,望不到尽头,她却知道,康熙就在那边,在林场之外。   小阿哥方才还笑嘻嘻的,现在进来后,大约是被这残留的气氛所感染。他小脸上的笑意都收敛了,小小的人儿规规矩矩的站着,脸上也绷着,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姜鄢和小阿哥不说话,身边侍候的人自然都没有讲话。   便是在这一片静默之中,有清晰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他们都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很快的,一行人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当先的,是穿着铠甲的康熙。后头跟着同样穿着铠甲的胤礽,再之后,便是侍卫们了。   姜鄢瞧着没做声,她头一次看见康熙这样装扮近距离的接触,确实是,非常的帅气。   也,很男人。   小阿哥眼睛都瞪圆了,哒哒哒的跑过去,被下马过来的胤礽接了个满怀。   铠甲有点冰,有点硬,但丝毫不影响小阿哥的新奇。胤礽将他抱着,随便他摸摸看看。   “鄢儿。”康熙没下马,带着他的马走到姜鄢面前,姜鄢仰着头看他。   康熙就是回来接他们的。那边事完,他知道姜鄢和小阿哥在这边看,于是就带着胤礽赶了回来。   姜鄢望着康熙浅浅一笑,将手伸了出来。   康熙握住她的手,微微俯身,然后直接将姜鄢抱起来,放到了他的身前。   康熙骑的是战马,比那匹黑色的汗血宝马还要高大健壮,姜鄢坐在前头,感觉视野更开阔了。   她的心跳又快了起来,感受到血液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   她的背后,康熙紧紧的圈着她,坚硬的铠甲贴着她的脊背,她的手被握在康熙的手中,她仿佛与康熙融为一体,又仿佛是康熙内心深处柔软的外溢。   “坐稳了。”康熙在她耳边沉声说。   话音刚落,康熙就催动战马疾驰出去。战马速度极快,姜鄢几乎是感觉唰的一下,身边的李嬷嬷他们就被丢到了后头,她目视前方,被康熙带着往前奔驰。   这种感觉,竟比她骑纯金马还要刺激。   骑在战马上,原来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康熙整个人都是硬的,铠甲给他带来了铁血的味道,穿过的林间,穿过的大风,都仿佛变成了柔软的存在。   姜鄢有些贪恋这样的感觉,她想,若是在此时,能够紧紧圈住康熙的腰身,从后感受他的动作,他的偾张,那必然又是另一种新奇刺激的体验。   康熙带着姜鄢上马的那一刻。胤礽也抱着小阿哥上了他的战马。   小阿哥还是头一回骑这么高大的马,他很老实,由着胤礽抱着他,但是他又是兴奋的,兴奋的在心里想,等他长大了,他也要骑着战马在林间驰骋。   可能是白日里的刺激,姜鄢实在是有点喜欢康熙穿着铠甲那冷硬的模样。   偏偏在面对她的时候,又是那般柔情蜜意的模样。   小阿哥如今爱和胤礽黏在一起,出门在外,也不比在畅春园的时候。   他如今大些,可以自己一个人睡着了。也不会总黏着康熙和姜鄢要一块儿睡。   他身边伺候的人也多,三个奶嬷嬷加上宫女太监,也都是亲近的人,晚上都睡在旁边的榻上。   小阿哥是不怕的。但是在外头,他就爱同胤礽一块儿睡。   现在是喜欢黏着他的保成哥哥了。   小阿哥不在,姜鄢这儿也就不需要顾忌什么了。   晚上被康熙圈在怀里,黑暗中又透着外头的一点光亮,姜鄢的手抵上康熙的胸膛,她主动亲了上去。   康熙便轻轻笑起来,难得他的鄢儿这般主动,他又岂能让她失望呢?   这一二年,他的害羞的鄢儿还是放开了一些的,可这还不够,康熙还想要更多。   更多的,主动的,大胆的鄢儿。   姜鄢喘得急促,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身上热得很,手上也是一手的温热,康熙还落在她身上,没有要下去的意思。   还是姜鄢轻轻推了推康熙,康熙才轻笑了一声,翻身下去了。   姜鄢缓了一会儿,康熙替她把手给擦干净了,她从被褥里探出身子,往自己的枕头底下摸。   康熙搂着她的腰,手指头在白/皙柔/软上轻轻摩挲:“鄢儿,做什么呢?”   姜鄢软着瞧了他一眼,轻轻抿唇,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巧的酒囊来。   康熙瞧了失笑道:“这什么时候藏的?”   她不是不喝酒的么?   姜鄢把酒囊拿过来,然后钻进被子里,小声说:“晚宴的时候就藏在袖子里了。”   然后一路带着回来的。   康熙过去拿:“藏回来给朕的?”   姜鄢不给他拿,自己把盖子拧开,羊奶酒的香味溢出来,她开始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是给我自己的。”   她忘不了白日康熙穿着铠甲的样子。颇有些心跳和回味。   晚宴的时候,又不愿意当着外人喝酒。所以悄悄把羊奶酒藏起来,偷偷带回来喝。   只在康熙面前喝,失态了,也只有康熙一个人能瞧见。   她本来是决意不再喝酒的,可这时光过去,人的想法还真是会慢慢发生变化的。   她想喝酒,想喝酒后跟康熙快活。只想喝给康熙一个人看。   她是愿意的。   康熙这一下又被勾的兴奋了。   谁能想到,今晚居然还有这样的惊喜呢?   他一直很怀念醉酒之后的姜鄢。只是她自己说不要再喝酒了。康熙又不愿意强迫她,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看不到了呢。   羊奶酒上头,这一酒囊的羊奶酒也不少了。   姜鄢其实挺喜欢喝的,只是因为太上头了,她没法子控制自己,所以才敬而远之的。   这会儿她自己主动重新喝上了,只觉得味道好,喝的也很爽,喝完了还挺开心的。   她几乎是将最后一滴都喝光了,才恋恋不舍的放下酒囊。   康熙把人紧紧抱在怀里,姜鄢有点晕乎乎的时候,就听见康熙在她耳边低声问她:“鄢儿,为什么突然想要喝酒了?”   那年她年纪还小,喝了酒缠上来,康熙没动她,但也好好的让她舒服了。   是后来她自己也不碰酒的。哪怕两个人在一起了,能真正在一块了,她也不碰酒了。   康熙还有点遗憾呢,瞧不见热情的她了。   可如今这一二年里,她不拘着自己了,康熙还是很高兴的。谁能想到,还有更让他高兴的事呢。   姜鄢那年强行控制自己,告诫自己不要喝酒了,是为着要做一个完美的替身。   怕喝了酒耽误事,倒是把自己的真性情给放纵出来了。   可现在呢?已经不需要再这样规规矩矩的收着了。她高兴怎样就怎样。   想喝,自然就喝了。   她也是这样回答康熙的。   康熙不信,还要问,姜鄢那儿热气蒸上了脸,红晕布满了,她缠上来,吻上了康熙的唇。   康熙就没法再问了。   这一回,可着实是热情了。   本来之前就有过一次,这一回姜鄢自己勾的康熙一次又一次。   到了最后,她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了,还落在康熙身上不肯下去。   康熙受用得很,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帮她清理,嘴上还闲闲的问呢:“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想喝酒了?”   头一回酒后尽兴了。   姜鄢好像还哭了,凶得狠了,还哼哼唧唧的哭,求他,说是要轻点。   说了好些哼哼唧唧黏黏糊糊的话,就跟个小猫儿似的。   康熙体验特别好,说实话,下次还想让她多喝点酒。   效果挺好。体验也特别好。而且喝了酒之后,她软得很,也水润得很。   姜鄢酒劲儿散了些,人还是有点小兴奋,但是身体懒懒的,也不困,也不想睡觉,就是想要这么抱着,亲密无间的抱着。她感觉特别好。   康熙问了两遍,姜鄢才小声说:“高兴。喜欢。”   康熙闲聊似的,又问:“高兴什么?喜欢什么?”   姜鄢被追问的撇了撇嘴,好一会儿没说话,康熙以为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怀里的人突然小声说了三个字。   “你好看。”   康熙微微挑眉:“嗯?”   姜鄢微微仰头,亲了他的下巴一下,才软软的说:“你今天很好看。”   所以很是喜欢。然后就是被诱住了。才会这样的。   下巴上软软的触感仿佛还在,康熙的心因为这几个字化成了滚滚热流,他一翻身,怀里的人被圈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他用鼻尖顶着她的唇,沉声说:“再说一遍。”   姜鄢用手推他:“你起来。我不要了。”   还是有点累的。现在有点困了。   康熙哄着她:“再说一遍。朕放你睡觉。”   姜鄢脸有点红,不让亲脖子,有人就往下亲,她缩了缩,水润润的眼睛就盯着康熙:“你今天特别好看。就,很男人。”   很有安全感。很让人喜欢。   康熙眸光愈深。亲的也很深,姜鄢几乎是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了。   最后还是没有再折腾姜鄢的。   姜鄢是真的有点来不了了。   她今天有点太多了,受不住。康熙也没有为难她。   就是被亲的有点多,唇珠最后都麻了。   康熙特别珍惜的抱着她:“以后多说些这样的话。朕爱听。”   后来好像还喃喃了些别的什么话,但是姜鄢困得睡着了,没有听到。   康熙睡不着,太兴奋了。听见姜鄢这么夸他,他兴奋的可以再来一百次,但是有人配合不了,只能作罢。   而且这点火的人还睡着了,留他独自一个人在这燃烧着。   姜鄢说他好看,说他男人,康熙高兴极了。   她怎么能这样乖,又这样软,这样炽烈而坦诚呢?   康熙喜悦的不知道怎样才好,一遍遍的轻轻的亲她,又不敢吵醒了她。   自己一个人欢喜到天亮。一点也不困,反而干劲十足,觉得还可以去林子里跑马,猎它个天昏地暗,好叫姜鄢再夸他一回。   小阿哥出生后,从恢复了亲密相处后,两个人感觉来了就是直接接触。   都没有什么别的念头和想法的。   康熙瞧着,姜鄢好像对养孩子不排斥也不讨厌,似乎觉得养着小阿哥还挺有趣的。   他们这样恩爱,又经常性的多要,康熙身体又好,姜鄢的身体也不差。   康熙还问过姜鄢,说这么着,可能很快又要有小宝宝了。   姜鄢对此反应,她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她就是望着康熙笑:“有就有了呗。有了就怀着。怀了就生。生下来就养着。”   他们又不是养不起。   而且皇子阿哥,什么都是现成的。姜鄢一贯觉得顺其自然就好,没有必要强求什么。   其实她就是懒,啥事都想躺平。   小阿哥身体好得很,康熙将小阿哥保护照顾的很好,不会和平妃那个孩子一样。   姜鄢如今也是宸淑妃了,她不是平妃。   既不会同那个结局,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了。   这么开诚布公的谈过之后,两个人做快乐的事更没了顾忌,姜鄢越发放开自己后,她经常就觉得好像是把康熙的什么开关打开了似的。   就是以前康熙就挺猛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更凶更猛了。   添了个毛病,非要让姜鄢哭了,他才满足。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姜鄢觉得好像也挺好的。就是哭的时候觉得受不住,哭过之后感觉,还挺好。   这一次木兰围猎,小阿哥是第一次去。   自从骑了胤礽的战马后,小阿哥就想学骑马。但是他还是早了点,小马驹他骑的挺好的,但高头大马还要再等几年才行。   骑马还没到时候,胤礽瞧着小阿哥还挺有力量的,就想着带他玩一玩射箭。没想到小阿哥还挺像个样子的,不过他的弓都是特制的,就学个意思。   小阿哥还把这个当回事。天天跟着胤礽玩,胤礽读书他就自己玩。胤礽同蒙古人说话,小阿哥也自己玩,倒是不怎么黏着姜鄢和康熙了。   但是练出效果来后,就会兴冲冲的跑到康熙和姜鄢面前给他们看,疯狂展示。   然后就会收获他皇阿玛和额娘的夸奖,小阿哥就特别开心,成就感十足。   康熙在某个晚上,把熟睡的姜鄢捞起来,给她穿衣裳编头发。   姜鄢都习惯了,这是又要带着她出门去。   姜鄢还困,都不想问是去哪儿,反正康熙会很安全的把她带到地方,等到了地方,她自然就知道要去的是哪儿了。   结果康熙抱着她出来后,她刚一露面,迎头就是一声:“额娘!”   姜鄢吓着了,吓得一抖,立刻醒过来了。   睁开眼睛一瞧,胤礽抱着小阿哥坐在马上。   小阿哥裹得跟个小粽子似的,正对着她笑呢。   康熙看了小阿哥一眼,小阿哥立刻噤声,他跟康熙认错,特别不好意思,说他不该把额娘吵醒的。   姜鄢已经醒了,外头风一吹,她也不那么困了。   被康熙抱上了马。   姜鄢就对着小阿哥笑:“没事曦曦。别怕。你皇阿玛不会凶你的。”   小阿哥就笑:“我知道呀。”   他皇阿玛最着紧他额娘了。他知道这个,当然不会怕。就是他自己太兴奋了,所以没忍住。   胤礽骑的是战马,康熙骑的也是战马。   就是姜鄢上回说帅说好看的战马。   康熙抱着她坐稳后,姜鄢抱着康熙,凑近他耳边轻声问:“怎么不骑黑马了?”   康熙叫她坐稳,而后沉声说:“你喜欢这个。”   姜鄢就笑,自己闷闷的趴在康熙胸前笑。   他们去的是康熙先前带着姜鄢和胤礽去过的沙漠了。   天都黑了,也不需要姜鄢认路,她什么都不管,只管跟着康熙。   胤礽认得路,护着小阿哥跟着康熙。   都知道即将看见什么样的美景,但小阿哥没有见过,只听见胤礽跟他讲过一点。   但胤礽为了保持神秘性和惊喜,没有跟小阿哥说的太细。   等小阿哥骑过马又骑过骆驼,真正看到那片赤金蜃景后,他阵阵惊呼,不断的发出哇的赞叹。   “好漂亮呀。”小孩儿没见过这个,惊讶又高兴,快乐的不得了的样子。   小阿哥喜欢极了这个地方,尤其是会动的沙漠,简直是给他带来了莫大的乐趣。   他咯咯咯的笑着,十分快乐的跑出去踩沙子玩,大晚上的,他也不困。   故地重游,康熙带着小儿子来看日出,姜鄢和胤礽却也有不同的体验。   这一回,他们都安安静静的,胤礽也很安静,反倒是小阿哥,一直都很兴奋。   姜鄢看着小阿哥那个样子,就想起了胤礽那回来的时候,她就笑着戳了戳胤礽的胳膊,胤礽与姜鄢的目光对上,姜鄢笑,胤礽也有点不好意思。   他说:“我出去陪着曦儿。”   姜鄢在后头笑:“困了就回来睡一会儿,别撑着。免得等下看日出的时候又困起不来。”   胤礽应了好。   姜鄢被康熙抱在怀里。   康熙轻声说:“以后再来围场。年年都要来看看这里。”   “这儿景色这么美,自然是要常来的。 ”姜鄢想起路上小阿哥的话,笑道,“若有机会,下次再来,就让皇祖母和太后一同来看看。皇祖母和太后的身子如今挺好的,应当可以承担路上的颠簸。”   康熙也跟着点头:“好。”   小阿哥后来玩累了,就被胤礽抱着到营帐内来睡觉了。   小孩儿惦记着看日出,睡了一个多时辰后就醒了。   醒来之后正好看见赤金蜃景淡去,太阳即将要升起的样子。   小阿哥高兴极了,就像胤礽小时候那样,跑出去,很远去看那太阳。   胤礽陪着他,一直都陪在小阿哥的身边。   看着远处的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姜鄢的心忽然有点软。   她有点想哭,又有点高兴。   她搂紧康熙的腰,康熙将她圈在怀里,轻声问:“怎么了?”   姜鄢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事,又小声说:“就是有点高兴。”   康熙没有多问,微微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说:“朕也高兴。”   他说:“那年在这儿,你答应过朕的,要一直陪着朕。”   姜鄢轻轻点头:“是。”   康熙又轻柔的亲她,轻声说:“朕会一直陪伴你的,鄢儿。”   “保成,还有曦儿,还有我们将来的孩子,都会陪伴你,保护你,爱你。”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姜鄢喜欢听这个,又忍不住吸吸鼻子说:“皇上骗人。”   “朕怎么骗人了?”康熙捏着她的肩膀,“朕从不骗人的。”   姜鄢不说话,她心里想着的话有些煞风景,她不愿意说出来。   可康熙好像能猜到似的。   他轻轻捏着姜鄢的下巴,让她凝望着他的眼睛,他说:“朕是皇帝。皇帝万万岁,说会一直陪着你,就一定会一直陪着你。”   “你也是要陪着朕万万岁的枕边人。朕会护着你的。”   “别怕。”   “天下奇景何止千万,这里若沧海桑田,朕再寻别的给你看。朕在意的是你,是陪着朕看景的人。不必可惜美景不常在,人常在,月常圆。”   姜鄢眼睛有点热热的,心里也有点热热的,这些话真好听。   她踮起脚,仰着下巴去亲康熙:“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女人。”   康熙滚热的心,她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她的心上。   热意滚烫,仿佛能融化一切的温柔,最是让人招架不住了。 第67章 067   年节前圣驾回京,跟着康熙去木兰围场的人自然都回来了。   康熙回京后,也没往宫中去。而是直接入了畅春园。在畅春园中过年。   过了年,康熙又要出门。   康熙要再度南巡,巡视河工。   河务之事,一直都是康熙心中极重要的事情,这些年在京中,也一直关注着这件事。   上回堤坝成了,但尚有许多工程需要启动,需要完成,康熙一直都放在心上。   虽命人时刻关注着,但终不如亲眼却看一看的放心。况且,这次南巡,河工之事也着实是遇到了些问题,需要康熙亲临现场,看过之后,才能做决定。   待巡视过河工,还要往苏杭那边走一趟,看看江南如今如何了。   小阿哥才出了一趟门,回畅春园高高兴兴过了个节,如今又要跟着出门,小阿哥高兴极了。   还是没有去过的江南地方,小阿哥更高兴了。   他如今成天同胤礽黏在一处。   康熙和姜鄢这对阿玛额娘的吸引力显然不如他的保成哥哥了。   胤礽会教他射箭,哪怕如今还不能骑马,但骑着小马驹射箭还是可以的。   胤礽还会陪着他到处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还能去无逸斋与胤礽一块儿起居。   从围场回来后,康熙瞧着胤礽的课业并未落下,反而极有进步,对兄弟俩喜欢黏在一起的事就不大管了,他们想在一处就在一处,康熙是不干预的。   康熙不干预,姜鄢就更不会干预了。   小阿哥如今还没有开蒙,也尚未开始读书,可是他就喜欢同胤礽待在一起。   胤礽读书的时候,他也在旁边陪着。   汤斌他们给胤礽讲书,小阿哥在旁边完全听不懂,支着小脑袋昏昏欲睡也不肯离开,每天都听了满脑子的古文经义,却还是高兴得很。   小阿哥知道胤礽跟着康熙南巡过,他好奇,就总是让胤礽给他讲先前的事情,每每小阿哥听着,都要惊叹。   姜鄢就时不时听到小阿哥在那边哇哇哇的。   九阿哥小小年纪,也不是一直记着玩的。   他甚至比胤礽接触朝臣,接触朝政的时间都要早。   几乎是几个月的时候,就被康熙抱着到书房去,天天听着朝政,看着康熙同朝臣们商讨国政。   但那会儿九阿哥还小,什么都记不住,什么也不懂,他只是依赖康熙而已。   后来慢慢再大一点,再黏着康熙的时候,他也能听得懂一些事情。   要说起来,这孩子也挺乖的,知道轻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哪怕是听到了什么,也从不在外头去乱说。   朝臣们这几年见惯了康熙宠爱小阿哥的样子,又瞧着小阿哥聪颖伶俐,从不乱说,自然也不会对这事发表什么看法,基本上就等同于是默认了。   小阿哥年纪虽小,但耳濡目染,懂得的东西自然是比一般的皇子阿哥要多些。   对于康熙要南巡的目的和意义,在胤礽毫无保留的讲述中,小阿哥也很能理解和明白。   康熙同胤礽到了宿迁后去查看堰头,小阿哥也是要跟着一道去的。   当日下了大雨,他们才刚到宿迁不久,康熙惦记堰头那边的工程,便一定要过去看一看。   胤礽要跟着去,康熙允了。小阿哥要跟着一道去,康熙有些犹豫。   眼瞧着小阿哥小嘴一撇像是要哭,康熙还是没有点头。   小阿哥就不高兴了:“皇阿玛与保成哥哥惦记百姓,惦记河工之事,儿臣心里也惦记呀。事情牵扯重大,弄不好便是整片受灾,儿臣便是留在此处也是心神不宁,儿臣想亲眼去看看。”   康熙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小阿哥才说完,他就抬眸望了姜鄢一眼。   康熙是不许姜鄢过去的。   他们才刚到,姜鄢有些晕船,现在状况不是很好,人还有一点点憔悴,这会儿下着大雨,他让姜鄢就在居处好好休息睡觉,不跟着他们一起去现场。   可小阿哥的这个心,令康熙与胤礽都很感动。   旁边有侍候康熙及皇子阿哥还有宸淑妃的人,还有陪着康熙的官员们,听着小小年纪的小阿哥这样说,都很感动。   康熙没让胤礽抱着小阿哥,他过去将小阿哥抱了起来,然后沉声说:“那就同朕一起去。”   小阿哥有这份心,是该带着他一块去的。   大雨未曾有停歇的迹象,康熙带着胤礽和小阿哥冒雨走了。   姜鄢这里就到屋子里休息去了。   她这一路确实有些辛苦,康熙原本是不想坐船的,但是陆路显然是要慢一些的。宿迁这头还等着康熙查看堰头,姜鄢不想耽误了康熙的正事,因此要求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坐船。   晕船怕什么,她忍着就是了。   等到了地方,她都顾不上担心什么,也晓得康熙会照顾好胤礽和小阿哥,她这里也没硬撑。   吃了点东西后,姜鄢蒙头就睡了。   等她一觉睡醒,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就瞧着外头,雨还在下着,天光很暗,也不知道是晚上什么时候了。   姜鄢一向睡眠都挺好的,心里不搁着事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认床的毛病,只要不是环境和条件太差,她都能睡着。   如今这样的身份,不论走到哪儿,那住的地方肯定是不会太差的。   环境和条件都很好,而且干净舒适,姜鄢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休息的还挺好的。   头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疼,但绝不是不能忍受,相信过一会儿就能完全好起来。   李嬷嬷听见动静过来了,姜鄢就问她现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李嬷嬷说快到寅时末刻了。姜鄢琢磨了一下,现在不就是凌晨四五点的样子么。   她就问:“皇上呢?可回来过?”   李嬷嬷说:“皇上尚未回来。但太子爷同九阿哥回来了。”   胤礽同小阿哥在一个多时辰前被送回来了。是李德全将他们送回来的。   康熙去查看堰头,那边情况还不错,康熙还要同他们商议些事情,不能让胤礽和小阿哥同他们一直熬着,康熙就将他们送回来了,而康熙还在忙着。   胤礽和小阿哥回来了,先去沐浴,而后就用膳吃了点东西。   因为姜鄢还睡着,为了不打扰姜鄢,胤礽他们兄弟俩就没有过来,小阿哥的事情都是胤礽照顾着的,胤礽照顾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做不好的。   “那现在呢?现在太子同小阿哥是睡着么?”   李嬷嬷说:“奴才瞧着那边没什么动静,应当是歇息了。”   李嬷嬷说,“太子爷将九阿哥照顾的极好,主子自然不必担心,如今这个时候,主子想必也没有睡好。不若再休息一会儿,等天彻底亮了。主子起来用早膳,再过去瞧瞧太子爷和九阿哥?”   姜鄢当然晓得胤礽会将小阿哥照顾的极好。他们兄弟俩在一起,姜鄢当然是不担心的。   凌晨四五点,这个时间点不尴不尬的,确实是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但姜鄢也不想再睡了。   昨晚睡得早,睡前身体不是很舒服,就没有吃得太多。   现在睡醒了,身上舒服了许多,姜鄢就有点饿了,想要起来吃些东西。   坐船的这几日,姜鄢一直都没能好好的吃点东西,她吃得多不长肉,吃得少倒是会掉肉,眼瞅着就比之前瘦了些,可人不舒服吃不下,众人也不能强行让她吃。   如今亲耳听见姜鄢说想吃东西,李嬷嬷当即就高兴起来,忙让庆月松月去小厨房将膳食取来。   “小厨房里一直温着主子爱吃的膳食。前一个时辰又正好做了新鲜的,奴才让他们端来给主子。”   姜鄢身体不太舒服,之前吃的都比较少,这一顿能吃了,但也不能猛吃,还是要悠着些。   姜鄢用了些新鲜蔬果,喝了一小碗热热的汤,便觉得身体更舒服了。   她这边亮了灯,才吃了些东西,衣裳穿的整整齐齐的小阿哥就找来了。   姜鄢惊讶极了:“曦曦?还没睡啊?”   小阿哥跑过来,抱住姜鄢的胳膊,语气有点着急:“额娘,你去看看保成哥哥吧。他一晚上都没有睡。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我,就一个人在天井那儿坐着。”   姜鄢忙问怎么回事。   小阿哥表达能力还是不错的,很快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他们被李德全送回来的时候,胤礽就不爱说话了。小阿哥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以为胤礽是累了才不想说话。   而且,去堰头上查看的时候,雨太大了,大家互相说话都要用喊的,音量也要很大,能盖过雨声才行,当时大家都耗费了不少的气力,有些疲累也是正常的。   真正的问题是回来之后发现的。   胤礽同小阿哥用膳,照顾他沐浴,然后小阿哥睡觉。   胤礽却没有一同睡。   小阿哥说:“我当时还问保成哥哥了,问他为什么不睡。保成哥哥就坐在天井那儿,说他坐一会儿,想想事就睡。我当时实在是太困了,然后我就睡着了。等我醒来后,发现保成哥哥还在天井那儿坐着。”   “我一问才知道,保成哥哥不是刚刚醒。是一直就在天井那儿坐着没有睡过。他也不许有人打扰,也不许人过去劝。我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过来找额娘了。”   就在小阿哥一筹莫展的时候,姜鄢这边的灯亮了,小阿哥就赶紧过来了。   他也不是看不出来,谁都晓得太子肯定是有心事了,可是他人小,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的保成哥哥。更重要的是他压根不知道太子的心事是什么,怎么猜也猜不出来,更别说是安慰了。   他就只能来找他的额娘了。   胤礽甚少这样。或者说,他从小到大就没有这样过。   姜鄢自然惦记。她已吃饱了,就随着小阿哥穿过回廊,去他们的住处查看。   果然就看见胤礽围着披风坐在天井沿上,看那天上落下的雨。   雨没落在胤礽身上,胤礽坐的地方也是干燥的。瞧他身上穿的极其保暖,还知道围着披风,并未受凉,姜鄢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   她走过去,李嬷嬷忙铺了褥子在胤礽身边,姜鄢坐下。   胤礽也不是真的无知无觉,瞧见姜鄢来了,忙给她行礼问好。姜鄢趁机也往他坐的地方塞了褥子,然后喊他坐下。   胤礽就坐了。   方才直接坐着也是有些凉,只是他不想动,也不许人过来打扰,才没人敢来。   如今姜鄢带了褥子过来,再无寒气从底下升起来,人比方才还要暖和许多。   小阿哥在姜鄢和胤礽对面坐下,他身子底下垫了两层褥子,身上还裹着厚厚的大氅,十分暖和,竟跟在坐塌上似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软枕,就那么在对面眼巴巴的看着他额娘和胤礽,也不说话,也不打扰,但摆明了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们谈吧,我就坐这儿听着。小阿哥是这样想的。   姜鄢和胤礽,自然也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   李嬷嬷她们将姜鄢他们照顾妥当后,留下吃食点心茶水,就远远退至回廊外守着,不会有人听见这边姜鄢同胤礽的谈话。   “一夜没睡了,不困么?”姜鄢拿来的,都是胤礽爱吃的小食点心。   胤礽只昨夜回来时用过膳食,一夜过去,虽天尚未亮,雨一直下,但差不多到了用早膳的时候了,胤礽肯定是饿的。   胤礽默默瞧着庭前一株梅树,轻声说:“不困。也不饿。”   姜鄢瞧着他,说:“保成,想什么想了一夜,能与我说说么。”   “能。”胤礽转头看着姜鄢,轻轻一笑,可他的样子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笑,反而像是想哭,“这件事,不能与旁人说,不能与皇阿玛说。就只能与姨母说说了。”   “我闷在心中一夜,事情已经想通了,但是心中憋闷,不吐不快。”   姜鄢懂了,也跟着轻声说:“所以,是在等我醒来。”   她问胤礽,“是有关当年你引导朝中引导索额图攻讦举发明珠的事情,是吗?”   对上胤礽瞬间瞪大的眼睛,姜鄢浅浅笑了一下,她知道她猜中了。   其实这事也不算难猜。   胤礽的事,能有几样不能与康熙说的呢?胤礽的事情,康熙都是知道的。   就唯有这索额图明珠的事情,胤礽是没同康熙说过,听说做的手法还很隐秘,轻易查不出来。   这事又只能与姜鄢说,必然姜鄢也是经历这事的人,两厢一合计,姜鄢自然就能猜出来了。   他们说话,并未避着小阿哥。   小阿哥抱着软枕在那边听的很认真,姜鄢和胤礽也不怕被小阿哥听去。   这孩子机灵,哪怕是对着康熙,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是横冲直撞乱说乱传的性子。   何况,姜鄢也想让他在旁听一听,学点东西,总是没错的。   胤礽自然就更不介意了,这是他亲弟弟,没什么好避讳的。   胤礽轻声说了是:“当年郭秀举发明珠,引起朝中震动。趁机举发攻讦朝中大臣的,有很多的人,那会儿朝中就有些乱。但皇阿玛自有手段,局面一直都控制的很好。这也与明珠余党没有大肆清理有关。到底是皇阿玛宽仁,没有将牵连上的朝臣全部处置。”   “这些年过去,皇阿玛是在慢慢清理慢慢处置,也多有成效。只是当初受这些事件波及的,大有人在。旁人也就罢了。这其中便有一人,让我很是在意。便是靳辅。”   河道总督靳辅。   姜鄢这些年在康熙那里,时常能听见这个名字。靳辅是治河名臣,康熙在治河上,有许多的工程都是靳辅一手创办的。这些年的治河事务,也多有靳辅负责。   只是近些年,换成了于成龙。   姜鄢自不会插手朝政,都是康熙天天念叨,批折子的时候会说几句,有时候为河道的事情烦恼,有时候在书房与大臣们议事吵了架,为河道的事情与大臣们意见不统一,头疼的时候,回来就会同姜鄢说几句,姜鄢就知道了。   “靳辅被罢免,表面上是与皇阿玛治河理念不合,不适宜现在的治河工程。但实际上,就是受了明珠的牵连。在那年被浑水摸鱼,有人借机弹劾,才落了这么个下场。”   胤礽说,“其实靳辅同明珠的事情并无太大关联。是有人在这些年的治河中与他不合。治河一事,若定下方案,数十年才能瞧见成效。皇阿玛定了靳辅的策略,自然是要否决旁人的。旁人不痛快,自然要攻讦他。治河之事又如此繁琐,人工、河道、花费、关系,全都纠葛在一起。里头是一团乱麻,各自为派,靳辅下去,于成龙就得势了。”   康熙此番南巡,到宿迁这里来,又将要去高家堰。   便是来查看靳辅当年的方案和于成龙的方案究竟谁是正确的。   于成龙力主疏通俊海口,而靳辅在认为,这样做会引起海水倒灌。   河务不能信口开河随意乱说纸上谈兵。康熙决意实地考察。   等经过实地考察和测量后,发现下河的地势比出海口还低五尺,若真的按于成龙的做法,海水肯定会倒灌。   这就证明靳辅是正确的。尽管康熙与靳辅有些策略上不同想法,但是这一点上,靳辅没有错。   这是他们今日查看堰头后得出的结果。   胤礽在旁边瞧了,见他们都在事实面前不说话了,那些吵吵嚷嚷的大臣们都沉默了,就说明靳辅是对的。   胤礽的心事,就是从这上头来的。   靳辅为明珠所连累,当时被罢免,之后耽搁几年,河务虽有于成龙在,但终究进展缓慢,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出现错误。   胤礽心里头不舒服,甚至有些自责。他在天井这里坐了一夜,听了一夜的雨,看了一夜的梅树,心里头乱糟糟的,总觉得自己没做错,又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就是突然意识到,掌握权柄的人,如果一着不慎,就有可能影响全盘。最重要的是,朝中稍有动荡,影响的便是国计民生,是老百姓的生活。   胤礽是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比他坐在书房里,看万卷书,听无数日夜的讲课都要来的震撼。   这一课,是汤斌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法教给他的。   他自己学到了,却学的心惊。   姜鄢等着胤礽说完,等着他将想说的话说尽了,才说:“错误会得到纠正。你方才也说了,皇上不是没有允于大人的方案么?”   “治河之事,皇上与靳辅之间早有默契。虽然会有不同的意见,但是皇上不是听不进不同意见的人。靳辅会被复职的。殿下放心吧。”   此时与姜鄢对话的,不是那个叫保成的小孩子,而是大清的皇太子殿下。   “姨母,我如今才明白,为何你当初执意不许我再这样。我当时应了你,多半原因是因为我不想你再担心,所以决定不再做这些事。可如今才真正明白,这些事不是我能够左右的。至少现在不是。我若插手,很多事情都会起变化。”   “朝中局面瞬息万变,政事容不得疏忽,若有错漏,不知要用多少年来补足。我不想因为我的一些些任性,而让无辜之人承担结果。”   姜鄢说:“殿下明白就好。”   “殿下还在成长,对自己不必苛责太过。这件事,也并非都是殿下的错。实际上,殿下有殿下的错,他们也有他们的错。”   胤礽笑了一下,说:“我明白。”   他还望着天上落下的雨,望着那一株梅树。   天已经不似方才那样黑着了,有一些些的白透出来,但仍然预示着今天是一个深重的雨天。   “政通人和,不是说说而已的。皇阿玛为此付出很多很多,我都看在眼里。”   “我常常想,这些年关在屋子里学的这些圣贤道理有什么用。如今方才醒悟,是为了磨我的性子。磨到圆通自如,磨到心境平和,磨到不悲不喜,磨到置身事外又统揽全局,方才入门。”   “若真要治国理政,还得在这些朝政琐事中再磨一遍,浸透了血泪,脱掉一层皮,想来,才能生出做皇帝的志气来。”   姜鄢听着这些话,不由得就想起康熙来。   他彻夜未归,彻夜未眠,如今还在外头忙碌,能说出来的是千般万般的苦,说不出来的,恐怕胤礽这个亲儿子也没瞧见。   姜鄢望着胤礽,拍拍他的手,笑道:“殿下,你皇阿玛能行。你也一定行的。”   这雨下得太大,还是有点冷,姜鄢把一杯热奶茶塞到胤礽手里,她招招手,让小阿哥也过来拿一杯热奶茶。   小阿哥以为他们谈完了,笑嘻嘻的过来拿奶茶,然后滚进胤礽怀里,胤礽顺势抱住他,兄弟俩一块儿喝奶茶。   姜鄢把奶茶当手炉抱在怀里,她天天跟康熙朝夕相处的,每每分开,比如说今日这样。   才分开了一夜,她就想他了。   奶茶热乎乎的,可哪有他的怀抱温暖呢。 第68章 068   他们刚才说话,小阿哥全都听见了。   胤礽抱着小阿哥,小阿哥喝着奶茶,问胤礽靳辅和于成龙的事。又问明珠如何了。   小阿哥对这几个名字不陌生。他出入康熙身边,和那些大臣们都说过话。   听过些朝政,甚至康熙同大臣们议事,大臣们在康熙面前吵架,他都睁着大眼睛在旁边围观过。   就是具体的事宜,有些大人们说的太深了,他就听不懂,会觉得头晕不明白。   可今早他额娘和保成哥哥说起这些事,他就好奇了。   他印象中,他保成哥哥甚少同他额娘议论朝堂上的事情,突然听见他们说这个,还涉及从前的旧事,小阿哥就很想知道。   胤礽没有打算隐瞒小阿哥。这是他亲弟弟,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亲弟弟不能知道的。   姜鄢不管他们兄弟说什么。   她没赶小阿哥走,就让小阿哥坐在那儿听他们说话,那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   她没有打算瞒着小阿哥的意思。   小儿子迟早也是要长大的。将来长大了,不可能不接触这些。康熙的意思,应当也是要好好培养小儿子的。提早接触一下也好,没必要瞒着。   便是前头那些皇子阿哥们,康熙也都是在好好的培养。就是大阿哥,那也是不错的。学识方面可能是天生的有硬伤,但是武艺方面,大阿哥大概是点亮了天赋点,还是很不错的。   康熙都会夸一夸的程度。   胤礽就把这事的前因后果慢慢同小阿哥讲了。   这都是陈年旧事了。也是说来话长,但往年故事还是能讲完的。   即便现在事情早就尘埃落定,但小阿哥听着听着还是炸了。   他那会儿没出生,姜鄢还在遭受非议,是胤礽出手干的这些事情。所以才有了如今的这些尾巴。   姜鄢拍拍小阿哥的脑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保成哥哥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些人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你冷静一点,别这么激动。”   小阿哥冷静了好一会儿,一杯奶茶喝完了,他才顺下这口气。   他跑过来抱了抱姜鄢,然后站在胤礽和姜鄢身边说:“额娘,等我长大了,我也要保护你。和保成哥哥一起保护你。”   姜鄢垂眸笑:“你们长大了,就该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我自有你们皇阿玛护着。”   “以后,似今日这样的事情,还会再有。你们身居高位,保成还是太子,凡事都要三思而行。你啊,你如今还小,好多事你不知道。你保成哥哥教你的,你要好好听,好好学。”   外面如何,其实都没有那么重要。   姜鄢直至如今,都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别人议论什么说什么,其实没有那么要紧。   她只希望胤礽还有小阿哥,将来能够将他们该做的事情做好,这才是最要紧的。   胤礽明白她的意思,他也跟着轻轻拍了拍小阿哥的脑袋。   小阿哥似懂非懂,但是他听话,他想了想,说:“那我以后学好了,我会好好辅佐保成哥哥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姜鄢听了,只望着他们兄弟笑。   谁能想到,小时候万事不顺心便要哭,一度成了魔王的小阿哥,几年以后,竟成了极度的胤礽追随者呢。这样听胤礽的话,也真是难得了。   胤礽如今行动举止都似康熙,优雅矜贵的帝王,养出来气度高华的皇太子。   他便是坐在天井前,也是板板正正的模样,因要抱着小阿哥,才稍微改了下姿势,是为了让小阿哥更舒服些。   从前他有心事,都要来找姜鄢。如今年纪大了,心中能自己排解,也不会再拘泥纠结,有些事情,愿意对姜鄢说出来,但自己早就想通了。   瞧着,已经是个极为可靠的少年了。   天光大亮,雨水也渐渐止了,姜鄢再瞧他,已无方才沉郁之色,周身清朗,看样子,是已经真正放下了。   胤礽一夜未睡,现在放下心中繁杂之事,又用了些茶水点心后,便想要去补觉。   小阿哥起得早,又因为担心胤礽,后来就一直没有再睡。   他们跟在康熙身边忙了一晚上,小阿哥一直撑着,后来睡眠不足,胤礽要去补觉,他也打着哈欠跟着去补眠,实在是太困了,小阿哥年纪小也熬不住。   姜鄢倒是精神还不错。   胤礽带着小阿哥去睡觉,她就将他们暂住的院子逛了逛。   姜鄢后来也躺了躺,她也起的挺早的,晌午用了午膳有点困,还是睡了一下的。   后来就起身了。   去岁去木兰围场,康熙将后宫嫔妃们都带上了。   佟佳氏大约是过于劳累,本来身体还不错的,但因为舟车劳顿,又过于忙碌,回了京城后就病了,便不能再处置后宫事务了。   宫中事务交由四妃处置。有姜鄢在,四妃也不敢擅专,因此任何事都要在姜鄢这里过一遍才行。   姜鄢天天听李嬷嬷在耳边念叨那些事,听都听会了,所以还是撒手不管,只管每日听一听,具体的事,还是交由四妃去办。   四妃相互牵制相互平衡,干的还是挺好的。   这回南巡,康熙还是将人都带上了。   皇贵妃佟佳氏病着不能来,四阿哥在京中陪着,其余的嫔妃们还有皇子阿哥们都跟了出来。   事情不少,让姜鄢过目的事也不少,但她是不会亲自去办的,就是过个耳朵便行了。   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李嬷嬷同她说一声,她的意见递过去,四妃斟酌着就改了。   因此每日,姜鄢都要空出一点时间来,听听那些琐事,安排一下后妃皇子阿哥们的事务。   这一忙,就到了晚膳的时候。   康熙没有回来用晚膳,是到了晚间后,康熙才回来的。   姜鄢问了时辰,都要将近十点多了。   外头没有再下雨,但湿气极重。   也很冷。康熙进来时,不可避免的带了很重的寒气。   怕冷着姜鄢,康熙都不靠近的,还是姜鄢主动过去,在康熙解下披风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康熙都没敢抱姜鄢,外头又下雨了,他身上都湿透了,怕把姜鄢也弄湿了,赶紧就分开了,然后便去沐浴,把身上的寒意和泥水洗掉,才能亲近姜鄢。   姜鄢悄悄进来,伺候的人见状,便悄悄退了出去。   姜鄢接手,一点点给康熙洗头发,洗身上。   康熙闭着眼睛养神:“不是让你歇着么?怎么进来了?”   康熙都没睁眼睛,却知道姜鄢进来了。   姜鄢好奇:“皇上如何知道是臣妾的?”   她都没出声,伺候的人一走她就接手了,按理说是不会知道的。   康熙笑了,还是闭着眼睛,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说:“朕听出来的。”   姜鄢进来时,康熙就听见了。   在他这儿,姜鄢的行动举止自然比别人不同,听音辨声这回事,他早就练熟了。   她便是脚步再轻,康熙都能听出来。   况她身上的味道,康熙远远的就闻见了。姜鄢的一切,康熙都如此的熟悉,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呢?   姜鄢笑,动作轻轻的给康熙洗头发,擦背:“臣妾想进来。就进来了。”   “臣妾都歇了一天的,现在也不累。”   康熙也没阻止她,他还挺受用的,在里头换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泡热水,才懒懒说:“头还疼不疼了?现下可还晕不晕?若是不舒服,便再叫太医来瞧一瞧。”   姜鄢摇头,手下动作没停:“臣妾都好了。头不疼了。也不晕了。不必请太医再过来瞧了。”   康熙睁开眼睛,也瞧不见人,知道姜鄢在他身后忙碌,便含笑轻轻去握了握她的手,倒是被姜鄢给拿开了。   姜鄢正忙着给他洗头发,不许康熙捣乱。   康熙就笑,又将眼睛闭上了,话里却带着满满的笑,问她:“是不是想朕了?”   从前可甚少这样伺候他。她懒得很,自己的头发都不洗的,怎么就肯巴巴的跑来给他洗头发呢。   刚才都说让她歇着了,她也不肯,一定要进来,还这样黏着他,手在背上头发上碰来碰去的,洗的乱七八糟不得章法。   康熙猜着她心思,也就随她去了。   姜鄢眨眨眼,脸有点红,但是也没有否认,她轻轻嗯了一声。她是有点想康熙了。   康熙唇角笑意深了些,又去握姜鄢的手,握住了摩挲两下,又让人给跑了。   他笑,声音沉沉的:“朕也想你。”   姜鄢继续给康熙洗头发:“皇上在外忙大事,想臣妾做什么。”   “想你,和忙大事,又不冲突。”康熙忍不住了,半天瞧不见人,就伸手把还在背后忙活的人给抓到眼前来了。   捉着她的手,康熙轻轻亲了亲她的鼻尖。   鼻尖上沾了一点水,润湿柔软,实在是很好亲。   “朕一时一刻不见你,便会想你。你时时都与朕在一处,朕与你朝夕相处,在一处时心里总还惦念挂记,分开了,自然是会更想念的。”   姜鄢脸有点热,她就是有点想康熙,所以才进来想要稍微亲近一下。待在一处,她心里也能高兴些,是很满足的欢喜。   可谁知道听见这些话,听见这些话,不但心里头热热的,就连被康熙握住的指尖,也跟着热热的。   姜鄢往回抽手,红着脸看着康熙的眼睛:“臣妾要给皇上洗头发。皇上放开臣妾吧。”   康熙笑了,又去亲她的手腕:“朕舍不得。”   末了,还逗她,“你甚少为朕做这个。朕瞧你在后头弄了半晌,也未弄好,还是让他们来吧。里头还有泥沙,很难清理。你只在此陪着朕就好。”   姜鄢先听了笑,后来就不高兴了。她忙活半天,还嫌她没洗干净?   不伺候了。   姜鄢转身抽手就要走,康熙哪能放过她呢。把人抓过来,康熙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亲了一会儿,姜鄢脸热身软,来了人给康熙洗头发,姜鄢红着脸乖乖坐那儿,她也不走了,就按康熙说的,在那儿陪着康熙。   其实康熙也没说错,她确实是洗不好。里头泥沙清理不干净肯定是不行的。姜鄢进来就是想离康熙近一些,倒也不是真的要给康熙洗头发。   这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干吧。   康熙精神还是不错的。沐浴过后,他也没让姜鄢给他擦头发,还是让专人来做这件事。   姜鄢被他牵着手,专门在身边陪着。   都弄好之后,康熙就搂着姜鄢去了床榻。   姜鄢是先前就已经洗漱过了,倒也不用再洗一次。   小阿哥和胤礽这会儿已经歇息了,康熙回来的动静不大,也不必让两个孩子再过来一趟了。   姜鄢想着康熙累了这两日,定是要好好歇一歇的,到了床榻上后,就伸手想要替康熙轻轻揉一揉额间,想着让他松散舒服些再睡。   康熙却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然后把人也圈入怀中,轻声说:“朕不头痛。”   姜鄢轻声说:“臣妾见皇上方才皱着眉。”   她就以为康熙有些不舒服。   康熙展了眉,轻轻笑起来:“只是瞧见下雨不喜罢了。想着这样的天色,怕是还要再下几日的。但瞧见你,朕再如何,心里都是高兴的。”   姜鄢以为,康熙就只是搂着她抱着她,两个人亲亲密密说几句话,康熙就睡了。   结果康熙却抱着她,手将她的衣襟都解开了,亲上去,还轻声问她:“现下可困了?”   姜鄢也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想了想,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康熙就笑起来,翻了个身,和她密密实实在一处,才浅浅说:“既不困。那就随朕了。”   康熙不累,就是抱着姜鄢心里舒坦,满怀的柔软让他彻底的放松下来。   隔了一日未见姜鄢,他心中想念,其余的地方更是渴念不已。   总是想要与她亲近亲近才肯罢手的。   与她亲近一回,康熙心里才能真正的放松下来。   康熙从来与姜鄢在一处,都是特别凶的。近些年又添了新的毛病,爱将人弄哭。   每每姜鄢哭了,康熙才觉得高兴,仿佛就非要欺负了人才行。   姜鄢哭的时候是真哭,等哭过了之后缓过劲来,心里有点怨康熙,但是偏偏又觉得有点舒服。   确实是有点快乐有点舒服的,还经得起回味。   只是今日康熙也不知怎的,不那么凶了,偏偏极其温柔和缓。   什么都是慢慢的,缓缓的来。偏偏又是深深的。   不重,但是很深。   这一温柔幽深起来,姜鄢发现自己也受不住了。   这居然也成了一种折磨。时间长,偏生又和缓又深,姜鄢实在是,实在是觉得她扛不住。   她倒是不哭了,就是出来的声音连她自己都未曾想到。就是特别的,特别的勾人。   她受不住,康熙也是被这般刺激后,动作更温柔体贴,但是又更深入了。   这一回,顶得上从前的四五回。   结束的时候,姜鄢觉得自己仿若一块在滚水里煮过的上好玉环,热,烫,然后想要融化,可怎么也融化不了。   “好不好?”康熙意犹未尽,还问她如何。   姜鄢在缓,半晌说不出一个好字,就只知道抓着康熙敞开的衣襟。   “这样好,还是那样好?”康熙还在问。   姜鄢忍不住把头往他那里埋,不想回答,可偏偏又躲不过去。   她声音小小的:“都好。”   康熙就轻轻一笑:“朕也是这般想的。”   他今日也是突发奇想,想温柔些试试看。没想到是别有一番滋味。   他不想出来,干脆就这么说话。   康熙说:“过几日,去了苏州。有万民宴。朕想,你同朕一起去。”   这是士绅乡民办下的万民宴,是百姓的心意,想请皇上君臣子民一同用饭。   姜鄢说:“臣妾去,合适么?”   康熙笑起来:“有什么不合适的。如今皇贵妃未来。你是众妃之首,按规矩,你本来也是可以去的。更何况,先前许多事,你在江南也有些民声,你去了,他们会更高兴的。”   姜鄢就笑了:“那臣妾听皇上的。”   康熙还问她:“这一日你在这里待着,朕将保成与曦曦留下陪你,可还有担心么?”   康熙是还记着上一回南巡,姜鄢为了堤坝的事一日心神不宁的事。   他将胤礽和小阿哥送回来,是想要两个儿子告诉姜鄢,外头一切都好,让姜鄢不必如前一般忧心。   结果俩儿子谁也没跟姜鄢说外头的事,反而在这里说些旁的,还要姜鄢同胤礽谈心解他的心事。   外头堰头的事如何,姜鄢一概不知。   这会儿俩儿子还早早就去睡了。   姜鄢说不担心,可康熙三言两语就把实情问出来了,他自然是不知道胤礽有心事的事情,但问了几句,就晓得姜鄢对外头的事一概不知。   心里想着俩儿子都不靠谱,康熙便亲了亲姜鄢,问她:“鄢儿可想亲自去堰头瞧一瞧?”   姜鄢目光亮了亮:“想去。”   康熙就笑起来:“那明日带你去。”   “朕还要在这里盘桓几日。明日便带你一同过去。”   姜鄢没法动,只能轻轻往前蹭了蹭,也不知碰到了哪里,有点感觉就自己哼了一声,才说:“皇上日后若要查勘何处,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都带着臣妾呢?”   “我想去看一看。女子的裙裳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穿男装。我想多去看看。外头世情如何,总能从这些地方瞧见的。皇上辛苦,我想陪着皇上。”   康熙应了:“嗯。想去带你去便是。也不必穿男装了。朕让人重新做些方便你活动的衣裳,你只管穿着就好。”   他从来也没想只把人拘在四方宫墙之中的。她既想要去看一看,那就去看一看。   反正露脸也不是第一回了。康熙喜欢瞧见她被人瞩目的样子,喜欢人人称颂她,说她好。   姜鄢很高兴。高兴能出门,高兴能陪在康熙身边,高兴能看看百姓的日子,看看他为之操劳了这么多年的河务,看看那是怎么一点点搭建起来的。   既不出来,说完了话,康熙忍不住又要亲近一回。   照旧是温柔的和缓的,却又是幽深的。   好像要去里头找花似的,只管里头去,却叫姜鄢在这里叫也叫不出来了。   姜鄢咬了他,肩膀上一边一个牙印,康熙才放过了人。   抱着浑身无力的美人去洗漱的时候,康熙才回味,以后还要这样,这样滋味也是不错的。   在宿迁查看堰头黄河。后又从宿迁起程,沿运河经泗阳李口至码头仲庄运口一一查看。   再之后,又登岸到高家堰巡视。   这期间,康熙不论走到哪里,都带着姜鄢。   姜鄢身上的衣裳很方便她活动,又能一眼瞧出她与旁人的不同,是康熙身边宠爱的宸淑妃。   她这样的打扮,倒是又不出几日就风靡了整个江南。如那年样,引领了新的时尚风潮。   众人都知道,康熙极宠爱宸淑妃娘娘,就如同宠爱皇太子是一样的,不论走到哪里,都要将宸淑妃娘娘和皇太子带在身边,如今有时还要带上九阿哥。   姜鄢原本就因为去过河工现场为人所称颂,她如今再陪着康熙深入一线,对河务之事很是上心,自然江南诸民心中对宸淑妃的评价又高了许多。   她这个人是挺懒的,最爱躺平吃吃喝喝。   外头的事情都不关她的事。可大约还是曾经生在那样时代的缘故,骨子里总有些去不掉的责任感。   她总希望,所有人的生活,都要容易一些才好。希望生活对每一个人都是温柔的。   她没有什么特别能做的事情,康熙在为生民努力的时候,她就想去亲眼看一看。   不管多累多脏多苦,她都想看一看。在这一点上头,躺平的那个姜鄢自然是要让路的。   若能将河工之事做好,千秋万代受益,康熙如此上心,姜鄢自然也是要陪着的。   她总是能在那些积极能干那些努力生活的人们身上,看到一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这是传承了许多年的生命力,她很喜欢去感受这些。   会让姜鄢有一种深刻的活着的感觉。   姜鄢能和康熙说心里话的。她将自己的感受说给康熙听。   康熙望着她的目光渐渐变深,那目光幽深,但又不似从前康熙望着姜鄢的那种目光。   就不是那种满含情愫爱意,又带着些宠爱的眼神。   而是那种很深很深的眼神,里头似乎还夹杂着些赞叹与别的什么。姜鄢看不太明白,但是又觉得很好看,很想多看几眼。   被康熙这样看着的时候,姜鄢觉得很高兴,很舒服。   姜鄢还是问了:“皇上为何这样看着臣妾?”   康熙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说:“朕是在想。朕以为,朕是懂得你的。却没有想到,你还能够给朕这样大的惊喜。”   “朕怕是委屈了你。鄢儿若身为男子,只怕是心有万民而无一己之私的好官。你能称心定性,好好科举,而后中举,中了进士,而后做官。若能坚定心性熬出来,便是一方疆吏。能为百姓谋福祉,做实事。定能名垂千古。”   姜鄢笑得不行,顺着康熙的话继续编:“臣妾若是考得好。还会金殿传胪呢。皇上瞧见臣妾的样貌,难道还能不动心么?可惜臣妾是男子,皇上不能与臣妾厮守,也没法在一起,只能默默支持臣妾,助臣妾完成梦想好好做官。皇上求而不得,臣妾啊,就成了皇上心里的朱砂痣,这辈子都忘不掉咯。”   康熙点她的鼻尖:“莫要乱说。”   但他自己还是忍不住跟着想了一下。   最后抱着姜鄢轻轻亲了亲,还好她是女子,他没有求而不得。   康熙说:“朕还是觉得委屈了你。如今听你说这些话,朕越发觉得委屈了你。”   “你这般心性,便是皇后也做得。一个宸淑妃,朕还是觉着配不起你的心性。如今,倒是不后悔叫你去管理宫务了。朕晓得你不爱做这个,但你若是想做,定是能做好的。”   姜鄢不接康熙这话,品级地位,她并不是那样看重。   “臣妾不是男子,也做不得什么官。臣妾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臣妾只是有这份心,会被这些事感动,也想亲眼瞧一瞧。皇上是最了解臣妾的,若叫臣妾做更多,只怕是不能了。”   “皇上也不必说什么委屈了臣妾。臣妾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皇上千万别因此高看了臣妾。”   姜鄢这话,惹得康熙发笑。   康熙亲了她好一回,才将人放过。   他亲昵道:“便也只有你了。才会同朕说这样的话。又偏让朕这样喜欢。”   “明日万民宴,你就坐朕身边。你当得起这一切,以后别说这般的话了。”   康熙其实没动过再立皇后的心思。   此时说这样的话,他自己都未曾料到。只是一张口就这样说出来了。   康熙自己也有些惊讶,可惊讶过后,这念头也并未在心里待太久。   他有两个皇后,都在陵寝里躺着,两个皇后年纪都不大就去了,康熙就不大想再立皇后了。   先前姜鄢未进宫前,太皇太后还曾说过,将来佟佳氏是可为皇后的。   可后来姜鄢入宫了,佟佳氏的身体也不大好,康熙就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了。   后来,便只将佟佳氏晋为皇贵妃。皇贵妃也足够了。   康熙打量着姜鄢,本来还要继续往下想的,这还是头一回将鄢儿同皇后两个字联系起来。   可怀里的人突然凑上来吻他,亲他,还把手放底下去了,康熙就没法继续往下想了。   眼里心里,都只剩下眼前到处作乱的人。 第69章 069   苏州的万民宴,气氛极其热烈。   康熙既应允了参加这个万民宴,自然是不愿与百姓们有太深的距离感的。   带了皇太子、宸淑妃赴宴。   康熙下了旨意,来参加万民宴的士绅乡民,都可将自己家中女眷或者子嗣携来参与宴席。但为了控制人数,各家各户都只能带一位前来。   即使是这样,原来的万民宴也比从前的规模扩大了一倍。   可康熙高兴,当地官员组织得力,硬是将这个万民宴给漂漂亮亮的办下来了。   万民宴上,康熙让姜鄢捧来一撮米,对着众人说,愿天下百姓,人人都有饭吃。   又让姜鄢捧着几只极清甜可爱的福橘,对着众人说,愿尔等人人都有福气。   臣民为此激动,人人跪下俯首山呼万岁。   那场面着实震撼,姜鄢从宴席上回来很久,脑中画面依旧清晰,那种感觉久久盘踞在心中,想必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康熙在万民宴上饮了三大碗酒,是陪着这万民饮的。与民同饮这么多酒,后来在席间,康熙起了兴致,又去了好几个百岁老人跟前说话。   那都是乡民中年纪很大的人了,有乡绅也有普通百姓,康熙与他们说话,对饮喝茶。后来还和许多年轻的举子们一道饮酒,具体喝了多久,真就没个数了。   胤礽也是,他是皇太子,跟随康熙行事,自然是事事跟从。康熙饮酒,也让他跟着来,父子俩一块儿行事,还好康熙还晓得照顾胤礽,没让他喝太多,可后来姜鄢瞧着胤礽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他是喝醉了的。   最后到了晚上,才在所有人恭送皇上皇太子,恭送宸淑妃娘娘的呼声中离席。   康熙一手牵着胤礽,一手牵着姜鄢,走的稳稳当当的。   姜鄢另一只手牵着小阿哥。   这样的场合,小阿哥自然是不会错过的。小阿哥爱热闹,万民宴最是热闹了,小阿哥在席间很是开心。   他本来就是性子颇为外放的,瞅着康熙一直带着他保成哥哥和他额娘,他又不耐烦一直跟在他皇阿玛身边,对这万民宴的一切都好奇极了。   他就到处跑,看着喜欢谁就和谁说话,众人都知道这是宸淑妃亲生的小阿哥,自然都不敢怠慢。基本上就是问什么答什么,还有好多人喜欢他的聪颖伶俐,与他聊的颇为投契。   小阿哥天天跟在康熙胤礽身边耳濡目染,懂得的东西比一般的小孩子多得多了,与他聊天的人本就不敷衍,反而叫他身边的人越聚越多,男女老少都有,都想同宫里的小阿哥说说话。   小阿哥身边跟着人的,护的也很紧。哪怕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人能伤着小阿哥,更做不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小阿哥不吃席间的东西,吃喝都不动用,自然是不会饮酒的。   姜鄢跟着康熙一道,在同饮三碗酒的时候,她也跟着饮了些,所以这会儿有些酒意微醺,不至于就醉了,但也跟清醒时不大一样。   也幸而她爱那个羊奶酒。隔些日子想念那个味道了,就会喝一点儿。这酒量也不至于太差,否则今日喝了这苏州的酒,怕是当场就要醉了,哪还能照顾他们父子呢。   他们三个身上都有酒气,就是小阿哥清清爽爽的,身上什么味道都没有。   到了住处,姜鄢牵着小阿哥到榻上坐下。   先问他:“饿不饿?困不困?”问他要不要吃东西要不要喝水。   小阿哥说:“不饿。不困。”但是想吃硬硬的牛肉干。   小阿哥在席间有他自己专属的膳食,跟人聊天的时候就一块儿吃着喝着了,他现在小肚子也是饱饱的,并没有觉得很饿。   回来之前还喝了好多果汁,也不是那么渴。   小阿哥最近就喜欢上那种硬硬的能够磨牙的牛肉干。   姜鄢让小厨房做出来了,一直都带着,就是知道小阿哥喜欢。   这会儿是晚上了,也不能吃太多,姜鄢就吩咐李嬷嬷他们,给小阿哥两根就好了,磨磨牙就行,也够小阿哥吃一会儿的了。   小阿哥得了牛肉干,就抱着牛肉干乖乖坐在榻上看着姜鄢照顾他皇阿玛和保成哥哥。   康熙牵着胤礽进来后,姜鄢先去照顾小阿哥,他的手就被姜鄢放开了。   康熙有点不大高兴,但是没有说什么,牵着胤礽在榻上坐下。   父子俩规规矩矩的坐着,都没有说话,都望着姜鄢。目光随着她打转。   姜鄢吩咐李嬷嬷:“去弄些蜂蜜水来。”   想了想,还特意将如何调制的比例说了一下。淡了浓了都不好,还是需要控制一下的。   这父子俩都不喜欢醒酒汤,她也不喜欢那个怪怪的味道,还是用蜂蜜水比较好。   早年间胤礽喝醉了,还喜欢到处闹腾,各种活蹦乱跳。   后来不给他喝酒了,慢慢就养出来了君子的端方气度。   如今再喝酒,哪怕是喝醉了,也跟康熙似的,不说话也不动,就那么一双眼睛深深的盯着你看。   姜鄢拿着蜂蜜水过来,递给父子俩一人一杯。   父子俩乖乖拿过去喝,还没喝上两口呢,小阿哥在那边开口了:“额娘,皇阿玛和保成哥哥是喝醉了吗?”   蜂蜜水有点香,还有点甜,小阿哥闻到味道了,小阿哥也想喝。   但是,一定是要喝醉的人才有吗?   父子俩端着蜂蜜水的手一顿,都不喝了。都望着姜鄢。   “我没喝醉。”   “朕没醉。”   父子俩都极力澄清,然后都不要喝这个蜂蜜水了。   小阿哥跑过来,轻轻扯了扯姜鄢的裙摆:“额娘,我想尝尝这个。”   姜鄢忍不住扶额,让李嬷嬷给小阿哥弄了一点点。没有给他加糖。   等小阿哥重新坐到榻上,姜鄢才望着康熙和胤礽说:“没醉也要喝。都喝光。”   胤礽眨眨眼,先听了话,抱着蜂蜜水继续喝起来。   姜鄢望向康熙,康熙小声说:“朕真的没有醉。”   姜鄢听了,就伸手去拿康熙手中的蜂蜜水:“皇上若不愿喝,臣妾不强求。”   “强求强求。还是强求的好。朕喜欢你强求。”康熙忙不迭的又把蜂蜜水护住,生怕姜鄢给他拿走了似的,又忙喝起来,本来也不是很多,一下子就饮尽了。   姜鄢瞧他们这样,心里早就笃定了,这父子俩就是喝醉了。只不过因平日自我的严格要求,所以没有放纵自己撒酒疯。   “皇阿玛,儿臣心里好难受呀。”   胤礽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把屋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姜鄢都有些吓着了,连忙过去问:“保成哪里不舒服?”   就在姜鄢要叫太医来的时候,胤礽突然又笑起来,说:“刚才,看见那么多的人,儿臣又好高兴啊。”   “朕也高兴。”康熙还和胤礽对上话了。   就是因为高兴,所以才喝了那么多的酒。   姜鄢原本还担心,瞧着他们父子有问有答的,两个人坐的比她还稳,突然就不担心了。   姜鄢也没让父子俩听见,悄悄看了李嬷嬷一眼,轻轻做了几个口型,气声小,没人知道。   李嬷嬷会意,就悄悄去将太医请过来,在隔间候着,有需要的时候,再让太医来给皇上和太子殿下瞧瞧。   现下肯定是不能够的了。但有太医候着,总是能让人安心些的。   然后,姜鄢就抱着小阿哥过去坐好,让小阿哥不必担心,然后她就坐那儿,看看他们父子还能聊出什么花儿来。   没隔多久,胤礽又开了口:“儿臣从小就跟在皇阿玛身边。儿臣是皇阿玛带大的。”   “儿臣从四岁就开始读书习字,未曾有一天懈怠。儿臣不如皇阿玛,没有因为读书刻苦到吐血,但是儿臣真的很努力了。”   康熙本来一直凝望着姜鄢,听到胤礽说这些,他的目光便落在了胤礽的身上。   他缓缓地说:“朕知道。你很努力。”   胤礽其实从来没诉过苦。或者这根本不能叫做苦,在他们父子的认知里,这就是皇太子的日常。   康熙自己勤奋得很,对待自己的儿子也是一样的。便是一般的皇子阿哥,那读书上也是不能懈怠的。只是没有胤礽这般紧锣密鼓的往前赶,一丝一毫都不能懒惰。   胤礽没有同康熙说过这些,今日喝了酒,心里却有许多的话想说。   从小时候的心思说到现在。说的康熙都心酸起来。   “你心里委屈,怎么不同朕说呢?”康熙眼眶都红了。   胤礽吸吸鼻子,说:“儿臣不委屈。就是儿臣有时候会累。但是儿臣想自己是皇太子,不能辜负皇阿玛的厚望。所以一直让自己坚持。”   “儿臣就是,有时候也会想要玩耍。想要在阿玛姨母身边享受温暖。但是儿臣长大了,这两年,心里好像就不这样想了。不是说不想玩,就是儿臣的心境好像真的变了。儿臣似乎,更想成为一个合格的,能让皇阿玛骄傲的皇太子。”   以前胤礽绝不会讲这些话,喝了酒忍不住,坐这儿也不知怎么的,就想把小时候的心思往外倒一倒。   似乎是那个万民宴触动了他。也似乎是先前那个雨夜触动了他。   他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想起那个念头,似乎应该给那个时候的自己一个交代。   然后,他才能大步向前,做一个更好的能够让他自我认可且被康熙认可的皇太子。   康熙抹了抹眼睛,沉声说:“你就是合格的,让朕十分骄傲的皇太子。”   “真的吗?”胤礽目光发亮,在得到康熙的肯定回答后,他一瞬间就高兴起来了。   姜鄢在旁边听着,却越听越心疼,胤礽这是要摈弃自己不要了,只要做一个合格的让康熙骄傲的皇太子就行了吗?   那他自己怎么办呢?他就没有自我了吗?   姜鄢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她怀里一直抓着牛肉干但是没有啃,反而一直关注着康熙和胤礽那边的小阿哥动了。   他挣脱出姜鄢的怀抱,一手抓着牛肉干,一手跑去牵胤礽的手:“哥哥,你喝醉了。我们回去吧。”   小阿哥也是听着心疼。   他想带着他的保成哥哥去歇息,等明日,就不让他的保成哥哥读书了。   “就休息一日。让曦儿带着哥哥去看看花,好不好?”   “这里有一株玉蝶梅,开的极其漂亮好看,花朵莹白可爱。我想跟哥哥仔细去瞧一瞧。”小阿哥认认真真的跟康熙打商量。   胤礽被小阿哥牵住,顺势从坐塌上下来,坐在脚踏上,他笑着说:“曦儿,我没喝醉。”   小阿哥坚持:“你喝醉了。”   胤礽又笑:“真的没醉。”   小阿哥还是坚持:“我说哥哥喝醉了,就是喝醉了。”   胤礽只能妥协:“好吧。我喝醉了。”   小阿哥满意了,又去看康熙。   康熙没说话,就那么与小阿哥对视着。   姜鄢走过来,轻轻扯了扯康熙的衣袖,康熙回过神来,姜鄢又把小阿哥的请求说了一遍,康熙的目光落在小阿哥的脸上,他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康熙说:“想去就去吧。想玩什么,想看什么,想做什么,都让保成跟着你去。都行,都可以。”   小阿哥说谢谢皇阿玛。然后就要带着胤礽走。   胤礽还特别听话,小阿哥牵着他的手,他就跟着小阿哥走了。   小阿哥很满意,也挺高兴的,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啃他的牛肉干。   孩子们都走了,屋里头就剩下姜鄢同康熙了。   姜鄢瞧了李嬷嬷她们一眼,李嬷嬷会意,便带着人到门外候着去了。   康熙安静沉稳的坐着,等小阿哥走了之后,他还是用那样深深的眼神望着姜鄢。   姜鄢到康熙对面坐下,含笑问他:“皇上方才望着小阿哥出神,是想念承祜阿哥了么?”   康熙一下子就慌了,倾身过来,握住姜鄢的手,分辨道:“朕没有。鄢儿莫要冤枉朕。”   姜鄢还是笑,任由康熙握着她的手,又轻声问他:“皇上还望着臣妾出神,皇上是想念仁孝皇后了么?”   康熙委屈极了,分辨道:“朕没有。”   “便是有也无妨的。”姜鄢笑着说,“仁孝皇后是皇上的妻子,承祜阿哥也是皇上的孩子。失去他们,皇上始终惦念牵挂。瞧见臣妾和曦儿,皇上就算想念,也没什么的。臣妾可以理解,皇上不必担心臣妾误会。”   康熙轻轻摩挲姜鄢的手,轻声说:“朕答应过你,绝不会再将你同曦曦当做替身。似这等事,朕不会做的。鄢儿,你就是冤枉了朕。”   姜鄢还是笑,说:“好,那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冤枉了皇上。”   姜鄢其实是怕康熙同胤礽似的,心里有什么想法不愿说出来,就只管放在心里憋着,或者是自己扛着。   姜鄢如今,小阿哥都快四岁了,她早已知康熙的真心,旁人的用心自然她也是都知晓的,谁也不会将她当做仁孝皇后的替身,也不会将小阿哥当做承祜阿哥的替身。   可这事儿始终不需要有太大的反应。姜鄢自己心中看开了,小阿哥心胸广阔,更不会在意这个,姜鄢就想让康熙他们也能看开些,不至于这样敏感,也不必以为他们母子太过脆弱了些。   可如今看来,这想要大家都一同看开些,瞧着康熙的反应,大约还是需要些时间的。   慢慢来吧。姜鄢想,她日后也会多注意方式方法,让康熙他们感受到她的心。也不至于她一谈到这个,康熙便如临大敌,好似就怕委屈了她似的。   想起胤礽,姜鄢便觉得她这儿不甚重要了,还是胤礽的事更紧迫些。   康熙一直握着姜鄢的手,两个人之间尚有些距离,这样一直将手送过去的姿势着实是有些辛苦了,姜鄢也不想一直坐在圆凳上这样,便想着站起来,然后一同与康熙并排坐在榻上,这样肯定舒服些。   谁知人刚刚站起来,康熙就用手抓住姜鄢的手腕,直接将人圈到自己怀中,姜鄢没坐到坐塌上,直接就坐到了康熙的腿上。   康熙把姜鄢的双手拢住,温柔小心的放在自己的手中,又在那儿轻柔摩挲把玩着。   姜鄢这样也是惯了的,倒觉得没什么,自己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待更舒服后,才望着康熙说:“方才保成说的那些话,皇上可听见了?”   康熙又去抚姜鄢的手腕,姜鄢手腕纤细,但身上肌肤皆是极白的。康熙用手去圈她的手腕,只觉得柔软可怜,心里越发喜爱,忍不住就用温热掌心去贴她的脉搏。   掌心下有温热鼓动,康熙眉眼弯了弯,说:“朕听见了。”   姜鄢低头去瞧康熙的神色,想要他专心些与她说话:“那皇上可心疼保成了?”   “臣妾听着,是极心疼保成的。皇上总说,保成是长大了。可臣妾,是他的亲姨母,在臣妾心里,总还是想着孩子是要身心健康的。皇上日后,还是要多心疼心疼保成才行。”   手上的动作倒是停了。   姜鄢还挺高兴的。其实她是一时忍不住,才说了这么几句。从前是不会多说的。今日是真心疼。   也顾不上康熙是酒醉了,才与他亲昵说了这些话。   更深的话她说不好,索性不说了。就是想要康熙多关注一下胤礽的心理健康。   从前某一个时候,小阿哥还未出生,胤礽又要出阁读书那个时候,她能深切的体会到,胤礽是当真心里孤独的。   后来有了小阿哥,他自然是好了很多。   但小阿哥的陪伴,其实并不能减轻太多胤礽作为皇太子的负担与压力。姜鄢实则是希望,他们父子,除了皇上与太子之外,能多给这阿哥与儿子的身份留些温柔情感。   不想他们因为任何事情消磨了父子之间的感情。   可康熙他是真的喝醉了。   尽管他举止得体,看起来与寻常时候无异,但是他是真的喝醉了。酒意熏染了人的思维能力,康熙现在没法顺着姜鄢的话思考。   他方才急切的辩驳澄清,那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明白了姜鄢的心思。   否则也不会那样大的反应。   说的直白些,他现在没法揣摩姜鄢的用心。   江南的酒,自然比不上蒙古塞外的烈。可也架不住康熙拿酒当水喝啊。   他现在就一直听着的话,是他先要安慰太子,太子受委屈了。   好不容易太子被小阿哥带走了,姜鄢又误会他,然后姜鄢说她心疼太子,还让他也要心疼太子。   太子太子,保成保成,一直都在说这孩子的事情。   那他呢?   康熙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就很委屈。   他的鄢儿怎么就不心疼心疼他呢?   手腕被康熙攥住,康熙的鼻尖抵过来,压住了姜鄢的唇珠。   姜鄢几乎是直接望进了康熙幽深的眸中。   “皇上?”姜鄢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就说了两句话,他就不高兴了?   他们如今在一处也有些时日了,姜鄢如今能稍稍感知些康熙的情绪。   似乎也不必刻意去揣摩,她只要瞧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高兴还是不高兴,生气还是不生气。   这会儿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只觉得他似乎是一下子就不开心了。   人还是喝醉的没错,方才那蜂蜜水喝了跟没喝一样,一点作用都没有。   姜鄢就不大明白了,不开心是为什么不开心呢,就因为要他多心疼心疼保成吗。这也不能够啊。叫他心疼亲生儿子,有什么不对的。   姜鄢唇珠被抵的有些疼了,自己往后退开了半分,康熙倒没有追过来,但神情明显委屈。   姜鄢刚要开口,却见他松了自己的手腕,把他的发辫抓过来给姜鄢瞧,语气也特别委屈:“鄢儿,朕有白头发了。”   里头确实夹杂着些白头发。   姜鄢同他洗发的时候,也看见了。   康熙如今尚未足四十,三十有六,这个年纪生白发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日夜操劳,操心费神的事极多,有些白头发也是正常的。   姜鄢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白头发嘛,大家迟早都会有的。   康熙又去摸她的头发,说:“你没有白发。”   姜鄢想了想,说:“臣妾将来也会有的。”   康熙又不高兴了:“你不许有。”   瞧他这个别扭的样子,姜鄢忍不住笑:“臣妾也会有年老之时。兴许到了四十,臣妾就会有白头发了。皇上说不许有,是不喜欢臣妾变老么?想要臣妾永远年轻啊?”   “朕不是这个意思。”康熙又把这话当了真,同姜鄢说,她什么样子都是喜欢的,不是说不喜欢她年老的意思。   姜鄢就笑,用食指轻轻掩了康熙的唇,让他不必往下说:“臣妾知晓皇上的意思。皇上不必这般。”   她的声音温柔,捧着康熙的发也十分温柔:“皇上先前不在意这个。如今若是在意了,那臣妾想法子将这发都染黑,可好么?”   总是能想到办法的,要想全部变黑,也没有那么难。   康熙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盯着姜鄢,神情委屈:“你不心疼朕。”   姜鄢忍不住笑:“臣妾如何不心疼皇上了?”   康熙说:“你一直说心疼保成。没有心疼朕。”   姜鄢忍不住扶额,又是无语又觉得好笑。   看来真是酒醉的深了,这般话都说出来了。   这是连自己亲儿子的醋都要吃么?   姜鄢就想,该怎么哄着康熙放她起来,这蜂蜜水无用,还是得去弄些醒酒汤来才行。   她这里正琢磨着,就没顾得上回复康熙,没说话,康熙就当她是默认了,神色越发的不高兴。   他这样委屈不高兴,其实面上神情也看不大出来,依旧是板板正正的坐着,面沉似水。   也就是姜鄢离得近,又极其熟悉康熙,所以才能从那幽深眼眸和说话语气中判断出一二来。   “朕,三十六了。”   “你才二十。”   “朕比你大了这么许多。”   “等再过些时日,这头发都要白了,变黑了也是要白的。”   “而你,还是青/春少女,烂漫好看。”   “也还是这样乖,这样软,这样白。”   “等到朕牙齿都掉了,你也还是这样漂亮。”   康熙越说,越不高兴。他嫌他自己年纪太大了。恨不得一瞬之间减个十来岁,好与姜鄢整整匹配。   姜鄢没想过,康熙居然会在意这个。   这是个问题吗?她从来都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啊。   就目前这情况来看,康熙身体如此健壮,今日喝酒跟喝水似的,不知道喝了多少,醉成这样还有条有理的说话,还跟她掰扯这这那那的。   姜鄢看,等到时候她牙齿掉了,康熙还是这般年富力强才对吧。   可人都酸成这样了,还把问题都抛出来了,尽管是因为酒醉陷在里头出不来,这人该哄还是要哄的。   要把她半晌不说话,康熙这手都把她的手腕子攥出红印子来了。   “皇上,臣妾就喜欢年纪比臣妾大些的。最好就是大十六岁,正正好好的。大些的男子会疼人啊,体贴有爱,臣妾很喜欢的。”   “况且,皇上天赋异禀,身体素质是天下第一等的好,皇上肾好,牙齿轻易不会掉的。这方面的问题,皇上根本不用担心的。”   康熙犹自不信:“真的?”   姜鄢使劲点头:“真的真的真的。”   康熙咬了她鼻尖:“又在这里哄朕。”   “你分明是花言巧语糊弄朕。还说喜欢大些的男子。那你进宫的时候是在做什么。你那时候喜欢朕了吗?你没有。后来朕喜欢你了,你也没喜欢朕呢。”   康熙这一下,咬的还是有点点疼的。   姜鄢皮肤太嫩了主要是。   但她也顾不上这个了。   这顿酒喝的,上上下下大家都挺高兴的,怎么就她得承受这个,被康熙摁在这里翻旧账呢。 第70章 070   跟酒醉的人没法讲道理的。   姜鄢抵着康熙的唇,不许他再咬自己的鼻尖了。   康熙却好似上了头,还要寻着些缝隙便要上来咬。   姜鄢便要躲,还轻声说:“疼。皇上别咬臣妾了。”   姜鄢一说疼,康熙就舍不得了,凑过去轻轻的亲她,好似赔礼,但是也不说话。   姜鄢跟康熙打商量:“皇上能不能先放开臣妾?”   她想走至门边跟外头时候的李嬷嬷说一声,让她去备些醒酒汤送进来。   她也晓得,在这儿喊一声李嬷嬷听见必定就能进来了。可她不想当着康熙的面吩咐李嬷嬷让醒酒汤送来,康熙一直不愿承认自己喝醉了。   若要送了来,必定又是不肯喝的。   不如悄悄送来,她再想法子哄着他喝下去。   况高声呼喊也不妥当,最好就是康熙能放开她了。   康熙手臂收紧,把她圈的更紧了:“不能。”   他是绝不会放鄢儿走的。绝不。   “你休想离开朕。”康熙盯着她说。   胳膊都被攥疼了,姜鄢想,这都哪跟哪啊。   她也没法动弹,只能望着康熙的眼睛,轻声说:“臣妾怎么不心疼皇上呢?臣妾是最心疼皇上的了。”   “皇上年幼登基,为了亲政,日夜勤勉读书,练习弓马骑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这大清能由皇上自己读书。读书狠了吐血,练习弓马骑射又焉有不受伤的呢。”   “臣妾是后来才遇见皇上的。皇上幼时的苦,臣妾听了,也心疼。如今陪在皇上身边,大清一切尽在皇上掌握之中,可皇上日夜操劳,宵衣旰食,勤于政事,这些臣妾都看在眼里,臣妾陪伴皇上,怎会不心疼皇上呢?”   “皇上那样说,又何尝不是冤枉臣妾了。”   康熙来来去去,就想听的是这些话。   听到了,人的心里就舒坦了。   他这会儿不说姜鄢是哄他的了,他盯着姜鄢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判断姜鄢说的是真的,康熙极高兴的样子,主动把手放下来,望着姜鄢笑。   “你想做什么。你去吧。”康熙说。   霸道的男人突然这样乖,姜鄢都有些不适应了。   她还是坐那儿观察了一下,发现康熙是真的放开了她,手都松开了,随意她自由活动。   姜鄢就抓紧机会站起来了。   她走去门边给候在外头的李嬷嬷吩咐,叫取些醒酒汤来。   康熙是让她去了,但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一直紧紧盯着她的动向,生怕人走了似的。   姜鄢吩咐完了回身走回来,见康熙人没拘着她,目光却一直盯着她看,人是乖的,目光却又野又狠,姜鄢忍不住垂眸笑了一下。   又主动走回康熙身上,还照原样坐在他身上。   康熙的手立刻就圈了上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醒酒汤送来的很快,里头什么也没加,就那样放在康熙同姜鄢面前的桌案上。   康熙瞧见了,对着姜鄢笑起来:“一定要朕喝?”   姜鄢也笑:“臣妾知道皇上没醉。那喝一点,解解酒总是好的。”   “皇上就当,是为了臣妾好了。”   “好啊。”这回康熙倒是很爽快。大约是方才听姜鄢那些话听的很高兴,就愿意饮下这醒酒汤了。   不过,康熙是绝不肯承认自己喝醉了的。   “今日这醒酒汤,朕想换个法子喝。”   康熙端起来,对着姜鄢笑了一下。   换什么法子呢?其实就是不肯好好喝。非要拖着姜鄢一块儿下水。   你一口我一口的,康熙噙了一口,便要亲姜鄢,亲完了再饮一口。   又要共饮同饮,一碗醒酒汤倒是两个人一块儿喝完的。   姜鄢灌了半碗醒酒汤,倒是将她不多的酒意全都给解了。就是嘴唇有点热热的,唇珠貌似是被康熙亲肿了。   这醒酒汤喝着可太难了,主要就是太费嘴了。   康熙很是黏着姜鄢,喝完了醒酒汤,更是不愿意放人了。   沐浴也要一起,就寝就更要一起了。   姜鄢自然依着他,实际上,被康熙箍着,她也跑不掉,更躲不掉。干脆躺平享受吧。   就这黏人劲儿,从前好像也不是太明显,现下康熙喝了酒,成了霸道又黏人的男人,姜鄢体会了一下,感觉似乎还是挺不错的。   就是晚上那个温柔磨人的劲儿,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姜鄢有点受不住。   前半夜是喝了酒,没有怎么大闹,就主要是用手,其余的就是放在里头怎么都不愿意出来。   姜鄢被闹得没了力气,软软的趴在那里,康熙怜爱她,一点一点轻轻地亲着人。   后来,就又一块儿去沐浴了一次。   是康熙抱着去的。姜鄢自己没力气,也洗不了。   回来就睡了。   结果睡到后半夜,康熙的酒劲儿下去了。   康熙是没有什么醒酒了就忘了自己酒醉时做下的事情说过的话的。   他全记得。就因为记得,越发怜爱姜鄢,心里又欢喜的很,自己说那样的话,她还肯费心思那样哄,乖乖巧巧的人任他施为。   想着姜鄢与他亲着,同饮一碗醒酒汤的事,便深觉方才的一次是不够的。   康熙醒来想着想着就起了兴致,瞧着怀里人的乖巧睡姿,便深深吻了下去。   这一回就不仅仅只是用手了。   立意是想要让她高兴快乐的。自然是极尽所能,叫她明白,夸他天赋异禀,夸他的身体素质是一等一的好,那便是要让她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一等一的好。   姜鄢迷迷糊糊的被折腾,醒来之后又晕晕乎乎的。   后来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只晓得太快乐太舒服,但也太磨人,她好像又哭了,被哄着亲着,最后晕过去了。   然后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晌午。醒来的时候身上清清爽爽的,显然是康熙帮她清理过了的。   没人过来打扰她,胤礽和小阿哥都不在。   姜鄢一问才知道。康熙是去忙去了。   而胤礽和小阿哥,一大清早的干了一件事,被康熙训了一顿,两个人正写检讨抄书被责罚呢。   小阿哥倒是挺会照顾人的,胤礽昨日回去,小阿哥让人预备了醒酒汤,胤礽听弟弟的话,乖乖喝了。   然后胤礽就沐浴了,过后就先睡了。   剩下小阿哥还没睡。   小阿哥在思考人生。   小阿哥在想,酒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宴席上大家都在喝。喝完之后每个人的反应还不一样。他保成哥哥与皇阿玛端正礼重,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就是爱说话些。   小阿哥就更好奇了。   但是光想是没有用的。小阿哥沐浴过后,想着想着,就把自己想的睡着了。   早晨起身之后,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但凡好奇之事到了小阿哥这里,他是无论如何想法子都要去尝试一下的。   大早上的,趁人不注意,小阿哥跑到小厨房里想要去找酒喝。   正儿八经的酒没找到,找到了些果酒,小阿哥实在是太好奇了,拿起来就喝。   还好被他身边的奶嬷嬷给找到了,喝下去的不多,但也有一小杯的量了。   结果事就被报到了康熙这里。   小阿哥喝了果酒没有太大的事情,就是脸有点红有点兴奋,扯着胤礽去看玉蝶梅。   也不敢乱给他喝醒酒汤,叫太医瞧了说不碍事,只要散出来就好了。   结果兄弟俩闹完了,康熙就等着人都清醒过来,然后叫兄弟俩一并一起受罚。   胤礽是没看好弟弟,小阿哥是胡乱饮酒,反正是都没逃过去。   胤礽酒醒后还记得昨夜的事,他自己是太不好意思了,竟当着康熙姜鄢还有小阿哥说那样的话,所以受罚抄书倒是任劳任怨的。   小阿哥还不怎么会写字,受罚抄书写的是乱七八糟的。   康熙也不管,就一定要罚。不罚是不长记性的。   就是要小阿哥吃些苦头,以后才不敢胡乱干些这样的事了。   姜鄢是听着好笑,那些果酒其实是预备下来准备做在饭食里添些味道的。却不想被小阿哥找到了,还喝了些。   等她收拾完自己,用了膳去见到小阿哥和胤礽时,胤礽还好,小阿哥真的是写的满身都是墨迹。   见了她就苦着脸看着她,小脸红红的特别可爱,又不敢说什么。   毕竟还是出生以来头一次被康熙训。这偷喝酒的事情不能纵容,康熙纵然是心疼也得罚。   姜鄢就在旁边含笑瞧着,倒是不怎么心疼小阿哥,拢共几十个字,写个一两遍就写完了,也不算难为小朋友。   但是小阿哥这回是真的长记性了,往后是再也不偷着喝酒了。这回写字真的是给他写出阴影来了。   江南此处承平日久,自然是一片欢欣之色。   可北边战火绵延,并不安静。   康熙二十七年,喀尔喀部为准噶尔部噶尔丹所迫,迁徙近边。二十九年,噶尔丹进犯乌珠穆沁发动叛乱,噶尔丹已壮大势力,不可再小视了。   噶尔丹太过嚣张,二十九年七月,康熙决意亲征。   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都要跟着去。这次亲征,康熙还要带着大阿哥胤禔前去,并命皇太子胤礽监国理政。   这次亲征,康熙起复了一个人。   纳兰明珠。   康熙没有重用明珠,罢黜了他的大学士也尚未恢复,就是恢复了他的其他官职,可是并没有重用的意思,只是让他随军。   “明珠先前,确是有些功劳。他总有些奇谋,平三藩,剿台湾,与沙俄谈判,他都是出过力的。此次出征,朕带上他,总有些计策,他可参详一二。但若要再重用,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出征夜前夕,康熙在姜鄢的万枝春柳,与她一处相伴谈心。   “朕这次,带着大阿哥去,也是有锻炼他的心思。他有勇无谋,是应该在朕身边多历练历练。朕的意思,是将来,他总可做裕亲王那样的人。不必叫他与胤礽兄弟情深,但是,要叫他听话,有用。”   “保成如今也大了,他是知晓朕的心思的。”   胤礽如今都成人了。   其实也该到了娶亲立太子妃的年纪了。   但康熙的意思,是想要再挑一挑,想要挑最好的姑娘给胤礽做太子妃。   家世,性情,容貌,都是缺一不可的。胤礽从小至今,都是最好的东西给他。   将来是大清的继承者,那么这个将来要做大清皇后的太子妃,自然也是不能马虎的。   康熙此番亲征,是志在必得。但是,也仍是做好了准备的。   他将明珠索额图都带在身边,大阿哥也带着,裕亲王恭亲王都跟着去,让胤礽这个皇太子监国理政,朝中一干持重老臣,会好好辅佐胤礽这个皇太子的。   康熙很放心。   后宫之中,有佟佳氏和姜鄢,还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在,自是不必担心的。   康熙的安排,胤礽必是能懂。他同姜鄢说这些,也不是想着她不懂,是知他的鄢儿素来聪慧,必然能明白他的用意,可他还是要当面解释一下,是为他自己心安,不愿让姜鄢误会。   “国家大事,皇上如何权衡安排,这都是关乎朝政的,些许龃龉,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臣妾从未放在心上。皇上也不必忧心臣妾,皇上只管放手去做,一切以国事为先。”   姜鄢其实不在意这些。康熙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她肯定不会因为个人的好恶就去左右康熙决定朝政的大事。   只是他们,从在一起,就没有分开过这么久。   即将启程亲征,但归期未定。至少是两个月打底,三个月起步的。   习惯了与康熙的朝夕相处,乍然分开这么久,姜鄢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时间还是有点长了。   康熙抱着她,轻声说:“朕还未走。就已经开始想你了。”   “你会不会想念朕?你要想念朕的。”   临别的相处亲近,总是温柔多情的。   康熙想让他喜爱的女人快乐,想让她高兴,想让她放心,动作都是放轻了放缓了来的。   姜鄢有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要露出一个字,那声音就是破碎了的。   后来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她的手抵在康熙的胸前,轻声说:“臣妾肯定会想念皇上的。”   康熙怜爱的亲亲她的鼻尖:“朕明日启程,走得早,你就不必来送朕了。曦曦也不必来了。朕同太皇太后说过了,都不必来送朕。有保成和大臣们在,就可以了。”   “朕,尽快回来。”   姜鄢不愿与康熙分开,还含着,她的胳膊圈着康熙的脖子,轻声说:“皇上要注意安全。不要受伤。”   康熙轻轻点头:“好。朕答应你。”   再是舍不得,也终归还是要分开的。   康熙夜里几乎没怎么睡,都与姜鄢亲近和说话了。   凌晨起身的时候,他精神好得很,只是要赶着去前头点兵启程,头一次没有抱着姜鄢去沐浴。   姜鄢也不愿意让康熙在临走前还要帮着她沐浴,康熙提了她,她给回绝了。   她就是想多争取一点时间,能够与康熙在一起多待一会儿。   康熙起身,要换上铠甲。   姜鄢自己穿了衣裳,执意起身要来替康熙穿上铠甲。   铠甲还是很重的,姜鄢双手抱起来都比较吃力,但是她就是不肯放手,咬牙也要替康熙好好的穿上。   最终还是好好的完成了。   姜鄢瞧着一瞬间就沉郁肃杀起来的帝王,她的心腔忍不住鼓动起来,不由得就想起从前见过的,他那等英姿勃发的模样。   现在看他,哪怕是站在柔情满溢的寝殿中,仍是一抹霸道的男人本/色。   姜鄢有点心动,她稍稍克制了一下,走过去展开双臂轻轻抱了一下康熙的腰身。   冰凉的铠甲贴着她的身体,她轻轻颤了一下,在这暑热的夜晚,凉意直透心底。   只抱了一下,姜鄢就退开了,她给康熙行了一个礼,然后轻声说:“臣妾恭送皇上。”   康熙怕她累着,不许她送出万枝春柳。   姜鄢现在手软脚软的,怕是也走不出去,不出去也好,便在这里送他,能稍微压一压心头怅闷的分别之情。   康熙的大手抚了抚姜鄢的脸蛋,目光流连,深深瞧了她一眼。   在姜鄢唇上落下重重一吻,而后才说:“朕走了。鄢儿保重。”   康熙没回头,怕自己犹疑想再去亲近一下。   姜鄢目送他出门,也说,皇上保重。   康熙走了,姜鄢到坐塌上坐下。   身上黏腻,其实是不大舒服的。没什么力气,脑袋也因为睡眠不足有那么一点点的晕。   但是姜鄢不大想动,就那么坐着,也不知道自己要坐到什么时候去。   过了片刻,李嬷嬷过来说:“主子可要沐浴?热水备好了的。”   “主子不若先沐浴,过后再稍稍休息一下。”   姜鄢有点走神,听到这句话才回神,她哦了一声,起身道:“好。先沐浴。”   热水解了身上的松软疲乏。   也让有点晕晕的头脑慢慢缓了过来。   看着自己满身的印记,姜鄢想,难道自己往后的几个月就在想男人的思念当中度过吗?   那肯定是不行的。   男人不在身边,想了也没用。   康熙在外拼杀,那是为了家国天下。她拦不住,也没打算拦着。   她在家想死了,康熙仗没打完也不可能提前回来。   她也不是那等伤春悲秋的性子,不用伺候男人了,男人又不在跟前,也不必天天想。   她还是要适应一下康熙不在的日子。   想着想着,姜鄢突然又有点开心。   康熙不在,这不就意味着她即将可以过上只管吃吃喝喝躺平睡觉的美好生活的了么。   也不用和人谈情说爱的,就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自己找点乐子玩,完全的躺平不用工作了,这多好。   夏天本来就很热,也不必动什么心思往哪儿去,就在万枝春柳躺平了,这挺好的。   姜鄢想通了之后,自己开开心心洗了澡,洗完了之后浑身清爽,直接跑去她的纯金床榻上继续补眠,别提有多爽快了。   小阿哥喜欢那些纯金摆件,霸占了她原本的两间屋子。   康熙为了补偿姜鄢,又给她整修了两间屋子出来,给她打造了一张更大的纯金床榻。   先前康熙在身边,姜鄢没有什么太多的机会能一个人睡这张纯金床榻。   现在好了,康熙出征了,姜鄢一个人可以在这里睡个够,都不用总跑回寝殿那边去了。   小阿哥睡醒了,才知道他的皇阿玛已经走了。   康熙先前也同小阿哥说过的,小阿哥不必去送。   小阿哥得知康熙走了之后,倒是也伤春悲秋想念了他的皇阿玛那么一会儿,但过了一会儿,就同他的额娘一样了,开始兴奋和着眼于未来的日子怎么过。   小阿哥听说他额娘去睡那张更大的纯金床榻去了,他心痒难耐,睡眼惺忪的也跑过来了,同他额娘一起享受。   母子俩极其豪放的睡在这张床榻上,真的是太舒服了。   小阿哥如今是该启蒙的时候了,康熙不在,这差事自然落在了胤礽的头上。   胤礽要每日监国理政,众臣就瞧见九阿哥跟皇太子的小跟班似的,天天跟着皇太子进进出出的。   小阿哥来朝上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事儿早得了默认,没有人非议什么。   就是胤礽在认真坐朝理政的时候,小阿哥在努力的认字读书。   兄弟俩这样,倒也别是一番风景。   小阿哥还挺乖的,认字学起来快,就是写字比较慢。   朝臣们都看在眼里,有时候都不必忙碌的胤礽出手,朝臣们谁瞧见了,谁就跑过去指点一二,倒是个个都教过小阿哥,就是小阿哥不大喜欢写字,学起来的速度还是跟乌龟爬似的。   康熙不在,所有人的生活还是有条不紊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朝中每日都有邸报,还有奏本,也有前线消息回来。胤礽得到的都是最新的消息。   小阿哥跟着胤礽,每日也能听到最新的消息。   姜鄢这边,也会收到康熙的书信,知晓如今康熙那边是个什么情形。   但随着战事的深入,康熙的书信渐渐不送来了,想要得知前线的消息,便只能通过胤礽和小阿哥了。   过了半月,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   姜鄢屋里搁了冰缸都觉得热,她歇在临窗的榻上。本来是晌午后歇下的,结果一下午都没睡着,只能那样斜倚在那儿,稍微解解暑罢了。   也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热,热的人心神不宁的,怎么都静不下来。   若能心静些,自然能更凉快些。   姜鄢左右无事,索性自己在那儿琢磨,想着究竟是什么事让她这般心神不宁。   后来发现根本就是无事,就是天太热了,睡也睡不好,所以才有些心神不宁。   天要擦黑的时候,李嬷嬷来问姜鄢要不要摆膳,姜鄢晌午用的多了,正经时辰吃不下,才要晚些用晚膳。   胤礽在毓庆宫忙着,小阿哥也不过来,姜鄢让人送去了膳食,也就不打扰他们兄弟了。   姜鄢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天黑了再用膳。   天黑了凉快些,她才能吃得下去。   晚上小厨房预备的辣辣的凉粉凉皮,姜鄢要了好些凉拌小菜,才按着自己的口味调制了,然后吃了一碗觉得不错,又吃了一小碗。   算着癸水还未来,姜鄢吃了一小碗冰糕,才作罢。   姜鄢还是挺自律的,哪怕天热也不敢乱吃,怕吃多了冰的,一会儿肚子不舒服。   本来也没这么自律,就是李嬷嬷总在耳边说,若皇上知道了会如何如何,姜鄢不想将来康熙回来了,又要为这些吃过的东西受他的罪,至少浅尝辄止,不敢放纵。   吃饱了,就到院子里的凉棚下乘凉。   刚坐下一会儿,李嬷嬷就神色匆忙的过来,同她说:“主子,索中堂来了。要见主子。”   姜鄢人都愣住了。   索额图这会儿不应该在康熙身边么?   他们在博洛和屯驻扎,正在打仗,索额图怎么会跑回来的?   姜鄢意识到,可能是出事了。   不对,一定是出事了。   姜鄢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穿着,并无不妥之处,就对李嬷嬷说:“快请。”   庆月松月出去请。李嬷嬷这边悄悄对姜鄢说:“主子。索中堂悄悄前来,风尘仆仆,只带了两个护卫,是悄悄进来的。没有惊动园子里的任何人。”   姜鄢现在的一颗心都在记挂康熙,听见李嬷嬷的话,就点了点头说知道了,并未细想。   李嬷嬷刚说完后不久,索额图就带着满身的风尘仆仆进来了。   他是直接从战场上来的,哪怕是这蝉鸣鲜活的夏热,也难以磨灭抚平他身上的来自战场上的肃杀血/腥之气。   那两个护卫没有跟进来。   姜鄢在主位上坐着,脸上的闲散慵懒之意早已退去,她皱着眉头,看着进来的索额图,没有先开口说话。   索额图先与姜鄢行了礼,待叫起后,他没有片刻耽误,直接对着姜鄢说:“娘娘。皇上出事了。”   姜鄢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她面色不改,沉稳问道:“出了何事?”   这些日子前线来的消息,都说那边无事。   一切都挺好的,是战场上的消息。胜败且不论,条条消息都表明,康熙好好的,并未出事。   她不知索额图的用意用心,对他警惕戒备极深。他的话,姜鄢不敢轻信。   索额图当然也知道这个。   他来万枝春柳前,设想过诸多姜鄢听见消息时的反应,可当他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宸淑妃娘娘还能如此沉稳冷静,着实是令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可他心中对宸淑妃的偏见根深蒂固,也不是这等反应就能轻易消减的。   索额图言简意赅:“皇上于前两日染病了。原本病势不重,但不知怎的,这两日病势越发沉重。今日晨间已是昏睡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了。”   “随军太医有用药,但皆无用。只有来京的传教士手中有药可暂且一试。药若灵验,那便是有用。若药吃下去没有作用,恐怕就……无力回天了。”   “臣奉旨回京取药。并奉旨带娘娘与九阿哥前去博洛和屯,与皇上相见。”   康熙身体素质极好,从不生病的。   出征操心过度,积劳成疾,大约是身体免疫力急剧下降,在外头就染病了。   根据索额图的描述,姜鄢是这样推测的。   行军途中染病,在这个时候,肯定是一件大事的。哪怕是成年人,病势这样沉重,上吐下泻乃至于昏迷,这本来也不是小病。   康熙也是凡人身躯,食五谷杂粮吃肉汤米饭,自然也是会生病的。   姜鄢明白这些,她自然担心挂记,可眼下不是让情绪蔓延的时候。   她听着索额图的话有些怪,她觉得不是很对劲。   若真是担心自己不治,叫她去便是了,叫九阿哥去做什么?   九阿哥才四岁,日夜兼程,一个小孩子如何顶得住。   姜鄢将自己放在康熙的立场上想,怎么也不愿相信康熙是想念九阿哥,想要在所谓的临终前见一见九阿哥。   若是为此折损伤了九阿哥,这又该怎么算呢?   以姜鄢对康熙的了解,他不是这样的人。   可听索额图描述,康熙又极病重,似乎连太医都无所适从没有办法了,他这时候思念幼子,想要瞧一瞧,也好像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姜鄢左思右想,想的心中有些乱。   干脆问索额图:“皇上,为何要九阿哥前去相见?”   姜鄢尽力克制自己,才能确保她的声音没有发抖。   她尽力控制,尽力平静,才让自己不至于在索额图面前失态。   关于索额图所说的什么无力回天,姜鄢都不敢深想。   是真的不敢想,有点可怕。   她的自我保护机制在阻止她往这方面深想。   索额图说:“皇上清醒时,就说很是想念九阿哥。昏迷时,也多是喊着娘娘与九阿哥的名字。如今这样,吃药便是在此一举了,也不知是有用还是无用。皇上想着,总是要瞧一瞧九阿哥的。皇上想念幼子,娘娘难道不知么。”   “臣临行前,是皇上吩咐,请娘娘与九阿哥前去相见的。臣已将药取到了。娘娘还是莫要耽搁,带上九阿哥,同臣一同前去。此去赶到博洛和屯,还需要些时间,皇上的病,是不能再耽搁了。”   索额图手上什么都没有,既无圣旨也无凭信,就这么几句话,姜鄢怎么敢带着九阿哥跟着他走呢? 第71章 071   若索额图所说为真,康熙病重,姜鄢再多犹疑一秒,便是耽搁一秒,那是要送去博洛和屯救命的药,是耽搁不得的。   姜鄢有些左右为难,一时无法下决断。   “娘娘还在犹豫什么?莫不是不相信臣的话?”索额图心中还是对姜鄢成见颇深,即便是来请她,心中对姜鄢和九阿哥也无半分好感。   他神色间有些不耐,似乎是很不高兴姜鄢如此耽误时间。   姜鄢这些年见索额图极少。   赫舍里氏府上,与姜鄢多有往来的,便只她的亲额娘舒穆禄氏来往的比较多一点。再就是见她嫡母稍微次数多一点。   姜鄢本来就躲懒,更不会与前朝有什么牵扯。她也不大喜欢索额图,自然是能少见就少见,能少来往就少来往的。   索额图这些年极得康熙重用,再加上他的死对头明珠如今早已不比从前。即便是如今因为亲征起复了,也再不复从前风光,索额图是没有将明珠放在眼里的。   就是看不惯明珠还待在康熙身边。时不时还是喜欢跟明珠对着干,想要恶心恶心明珠。   得康熙重用这些年,自恃身份是皇太子的叔姥爷,又自恃是仁孝皇后的叔父,索额图很是桀骜,其实他的事比明珠少不了什么,只是占着些情分,又行事更隐秘老成谨慎些,因此才到了如今这般在朝中得一声中堂相爷的称呼。   索额图不喜欢宸淑妃,也不喜欢宸淑妃所生的九阿哥。与宸淑妃和九阿哥都不亲厚,众人只道索中堂是避嫌,其实他就是不喜欢而已。   不喜欢到,哪怕皇上将宸淑妃和九阿哥捧到了手心里,哪怕宸淑妃是众妃之首,哪怕皇贵妃也越不过宸淑妃,索额图也还是没将宸淑妃和九阿哥放在眼里。   他甚至在想,若宸淑妃还要继续耽搁,他便打算想个法子,将宸淑妃和九阿哥悄悄带走。皇上那边还立等着用药,耽搁不起。   索额图在朝中浸淫多年,看姜鄢的目光就仿若是在看那些被他踩在脚下的低贱奴才般,面对姜鄢,丝毫没有收敛他中堂相爷的气势。   姜鄢日日跟着康熙,康熙也从没有拿帝王天子威严这般恐吓她。   姜鄢心中不喜,她不动声色的看着索额图,同样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戒备与不屑,姜鄢的心里,倾向于不跟着索额图前去。   她想,他们是不是可以分开行动呢?   两个人看似僵持,实则时间只是过了分秒片刻,不知何时悄悄出去的李嬷嬷又悄悄回来,在姜鄢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话。   “主子,主子不要让索中堂瞧出异样来。”   “从博洛和屯来了一个人,他私下要见主子。现在就在外头。只是这人索中堂不知道他也来了。主子现下就得出去见一见,必不能让索中堂瞧出来。”   表情管理这一点,姜鄢拿手。   李嬷嬷说完,姜鄢全程不动声色面不改色,依旧同方才的神情是一模一样的,等李嬷嬷退开,姜鄢就望着索额图说:“还请索大人稍候片刻。”   “小阿哥正在皇太子处,我派人将他接回来。”   姜鄢瞧了索额图一眼,说,“此间之事,我不会让皇太子知晓的。”   索额图淡淡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姜鄢出去时,就听见索额图在后头轻声说:“皇上病重,还请娘娘顾念,尽快上路为好。”   姜鄢说了一声知道,就出去了。   她后来那话,是故意试探索额图的。   康熙病重,为何索额图回来的事,不让胤礽知晓呢?   他是一国太子,本就该知道这些事。索额图这样神神秘秘的,实在是让姜鄢不得不多想。   姜鄢心中尚有疑惑,索额图要瞒着胤礽这些事情,胤礽也不仅仅只是索额图这一个获取信息的渠道。   胤礽与索额图又不亲厚,来往也并不紧密。   姜鄢就在想,康熙在博洛和屯生病了,病重如此地步,胤礽究竟知不知道。   看索额图的样子,如今无逸斋那边半分动静也没有,京城之中更没有一点风声,反而是一片风平浪静,胤礽是极有可能不知道这些事的。   甚至满朝文武,可能都不知道康熙在博洛和屯病重的事。   姜鄢走出来,外头极热,她心中却极冷。   出了正殿,确定索额图瞧不见了,她才问李嬷嬷:“来人是谁?人在何处?”   李嬷嬷未曾作答,只将姜鄢引至小阿哥的居所,然后轻声说:“来人便在里头等着主子,主子进去吧。”   小阿哥的居所,寻常人进不去。他们是从另一处小路绕过来的,没有让索额图带来的两个护卫瞧见,索额图自己出来也是看不见的,更不能擅闯进去,在这里见面,最是安全。   姜鄢进去了。   来人不是别人,竟是李德全。   瞧见李德全的那一瞬间,姜鄢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她本来对康熙病重之事半信半疑,并不十分相信索额图的话,现下瞧见李德全,就由不得姜鄢不信了。   李德全从来都是跟在康熙身边形影不离的。此时能让他出现在畅春园万枝春柳内,若不是康熙有事,又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形呢?   李德全见了姜鄢,先是行礼,而后才问姜鄢:“娘娘可是见着索大人了?”   姜鄢说:“见着了。”   “他就在正殿。与你是前后脚到的。”   李德全点点头,说:“确实是这样。离开博洛和屯的时候。也是索大人先走。奴才再走的。”   姜鄢问:“皇上既病重,李公公如何就回京了?怎不在皇上身边伺候呢?”   姜鄢还想问康熙现下如何了,可却有些近乡情怯,明明话到嘴边了,却没问出来。   她只说:“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公公能不能与我细说说?”   李德全轻声说:“皇上亲征后,一切都好。只前日不知怎的就急病了。太医说皇上是积劳成疾,其实皇上为战事殚精竭虑,总是吃不好睡不好,一天里经常只睡一两个时辰,饮食也极不规律。皇上清瘦了许多。战事也颇为不顺。”   “皇上这是急病,不但上吐下泻,还又是高热,过了几个时辰又是低热,情况极度的不稳定。太医能想的法子都想了,最后才想到要动用那些传教士带来的特效药。奴才出来的时候,皇上昏迷着,奴才是皇上清醒时奉旨出来的,便是要回来同娘娘说一说这里头的情形的。”   康熙平日里基本上不生病,这一生病,他自己其实都没当一回事的。   可结果这病来势汹汹,康熙卧床不起,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不断的流逝。   尤其是太医束手无策,康熙的病情没有半点起色,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渐渐的清醒的时候少,昏迷的时候多,康熙就不得不考虑眼前的情形了。   皇上正值壮年,没有人考虑过皇上崩逝的状况。但眼下,这病就让所有人不得不开始考虑了。   为战事计,康熙病重的消息只有几个亲近大臣知道。还有康熙身边亲近的人知道。   其余的,一丝一毫都没有露出来,更没有让消息传到京城来。   若康熙病重的消息传开了,势必是要乱一番的。   因此取药之事,是悄悄交给索额图的。让索额图悄悄带着侍卫回来,一路避过所有人,然后取药,再来畅春园请人。   “皇上交代索大人说,请娘娘同皇太子秘密前去博洛和屯。京城这里,交由朝中重臣暂领,不过几日的事,他们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李德全的眼眶有点红,他想哭,但是强行忍住了,“皇上是做好了准备的。此番请娘娘去,是为交代后头的事。请皇太子前去,也是这番意思。”   为了这个事情,明珠和索额图在御前还吵了一架的。   明珠认为,不需请皇太子前来,阵前有大阿哥在,不至于出事。皇太子应当坐镇京城。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大阿哥自然可以料理,皇太子就更应该在京城中等着大阿哥回京了。   索额图则认为,皇太子是一定要去的。不管康熙如何,此番,皇太子都一定要陪侍在康熙身边。   而对于宸淑妃,两个人倒没有争什么。康熙说想见,一并带来就是了。   “皇上被吵得头疼,原本清醒的时候就不多,被这样争吵,皇上便不高兴。将两位大人都呵斥了。而后,皇上允了索大人的提议,让索大人悄悄回京来取药,然后请娘娘同太子殿下一同去博洛和屯,陪伴皇上左右。”   康熙身边明珠和索额图爱吵架,福全和常宁是兄弟,但外头战事还需他们费心,康熙觉得大阿哥不贴心,也不怎么想瞧见他,就想叫胤礽和姜鄢去。   病成这样,自然是想见自己身边最最亲近的人了。   姜鄢听得蹙眉:“皇上的意思,是让索大人来请我与太子殿下一同去博洛和屯的?”   索额图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德全说:“是的。皇上同索大人说的时候,奴才就在旁边,听得真真的。”   姜鄢问:“皇上没说带九阿哥去么?”   李德全忍不住抹眼泪:“皇上心中很是想念九阿哥。便是昏迷的时候也会喃喃九阿哥的名字。可九阿哥年幼,皇上说,路途太远,不用带九阿哥前去。”   姜鄢挑眉,那索额图方才说的,可是带她和九阿哥过去,没提胤礽半个字。   当着李德全的面,姜鄢没提这个。   李德全自己又说:“皇上待同索大人说了后,又思及娘娘与索大人并不十分亲厚,怕娘娘会因此担心,所以才命奴才跟着出发,悄悄在后头,跟着索大人走,但不露面。在索大人同娘娘见面后,再悄悄同娘娘说明缘由。”   “奴才不便露面,但奴才带了二十个侍卫回来。待娘娘与太子爷和索大人启程后,奴才会暗中护卫,直至博洛和屯。”   康熙就是纯粹不放心姜鄢,将自己身边的李德全派来与姜鄢说明情况,他才能安心。   姜鄢心里有些酸,可现在又不是任由情绪发散的时候,她不欲与李德全多说什么。   索额图的态度明显不对劲,她要自己先问一问,若索额图坚持不改了,姜鄢想,到了那个时候,李德全只怕就不得不露面了。   姜鄢心里只在一息之间就想好了该如何说,她面上则问李德全:“皇上身边如今可有可靠的人在?”   李德全点头说:“娘娘放心,皇上身边有太医照料。还有裕亲王陪侍。”   现如今,知晓康熙病情的人本就不多,但就是这么几个人,也都是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用心,按说真的能让人放心照料的,还真就是裕亲王福全了。   康熙眼下,还没死呢。   可多少人心里,就盼着这一次的重病,康熙抗不过去呢。   姜鄢了解清楚了情况,就同李德全说,让他稍候,她这就去同索额图说,然后和皇太子一同启程前往博洛和屯。   姜鄢和李德全约定了信号,若是她顺利成行,李德全就不必带着侍卫出现,还是按照康熙的旨意暗中随行。   若是她这边不顺利,李德全就带着侍卫直接到明面上来。   李德全来的时候,就得了康熙的旨意,说等到了万枝春柳,一切都听宸淑妃的。宸淑妃让他如何就如何。   李德全伺候康熙,自然都听康熙的,康熙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德全虽不知宸淑妃是何意,但秉承皇上旨意,哪怕是违背了皇上的嘱托,自然也是以宸淑妃的意愿为先的。   姜鄢回了正殿,索额图还在那里喝茶。   见姜鄢来了,索额图便站起来,说:“娘娘可预备好了?臣还要去太子殿下处,同太子殿下说明此事。兹事体大,自然是要将太子殿下一同请去博洛和屯侍奉皇上左右的。”   “嗯?”这一下,变得有点快了吧。   姜鄢措手不及,但她没露出什么破绽来,只问索额图:“方才索大人说,要请我与九阿哥一同去。”   “是,臣是这样说的。可是臣想起来,皇上确实是想念九阿哥,说是想要见一见九阿哥,但后来清醒过来后,又说路途遥远,九阿哥年幼,就不必折腾小阿哥了。”   索额图面不改色的说,“皇上病重,不止思念娘娘,还思念太子殿下。如今这样的境况,太子殿下是一定要去一趟博洛和屯的。皇上也要见太子殿下,命臣一并接了过去。”   姜鄢盯着索额图说:“方才索大人不是这样说的。”   “哦?是么?”哪怕被姜鄢直接点出来,索额图的神情也没什么变化,他说,“方才臣的话还未说完,现在说完了。”   姜鄢想,这是个老狐狸。他还在这儿玩起了进可攻退可守了。   什么话都让他给圆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呢?   先前,他是那样说的,而且十分笃定,不容置疑。   待她出去了一趟,索额图就变了说辞,而且仍是十分笃定,好像他前后说辞并不矛盾,并无问题似的。   但这个转变,姜鄢直觉,和她的出去有关。   莫非,索额图是发现了李德全的暗中跟随?   但一开始,索额图明显是不知情的。   怎么她出去了再回来,索额图就知道了呢?   姜鄢只一想,就猜到了。只怕,这畅春园里,亦或是这万枝春柳里,有他索额图的人在。   不然,无法解释他前后态度说辞的转变。   姜鄢素来不曾在宫务上留心,佟佳氏和四妃她们怎么弄,她只是知晓就行了。   万枝春柳里,李嬷嬷管得严,是她自己的人。   可这畅春园内,那就鱼龙混杂多了。索额图还想弄点什么手段,还是挺容易的。   瞧这眼前,不就用上了么。   姜鄢心里有些想法,但又不是眼下该考虑的问题,只能容后再议。   姜鄢起身,先去无逸斋寻胤礽:“既如此,那就去找皇太子。同皇太子说明此事后。我们便与索大人一同离京,往博洛和屯去。”   索额图说好。   康熙重病的事,瞒不过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她同胤礽走了,小阿哥还留在畅春园中,须得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照料。   皇太子奉旨坐朝理政,眼下却要赶去博洛和屯,旁人可以不必理会,但朝中重臣是要知会一声的,不能就这么悄悄的走了。   朝中的事情,胤礽自会去处置妥当。   后宫的事情,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在,姜鄢是很放心的。   姜鄢没有带李嬷嬷庆月松月等人,她独个跟着索额图和胤礽前去。   有胤礽在,索额图也不会将她怎么样。   胤礽是皇太子,身边自然有护卫。   此事不宜张扬,他身边只带了十个护卫,同样是轻车简从,他们是要一路快马日夜兼程赶到博洛和屯去的。   姜鄢此番骑的马是胤礽替她选的,与他们的马都是一样的纯黑,很是低调。   夜色掩映下,后半夜的畅春园十分的安静,只有两队人马悄悄的,一前一后的出了园子。   索额图身上的药,是要拿去救命的。   姜鄢只听他们说起,就知道康熙现在的情况很危急,越往后拖延一分钟,哪怕一秒钟,都会有意想不到的后果。   姜鄢现在一心是救康熙,根本不允许路上有多余的休息时间。   只是到了极限,才允许众人稍微休息一会儿。   人可以撑着,马自然也是可以的。   他们带了备用的马,一直都在换着骑。还好这些马都是良驹,比一般的马匹厉害多了。   十来日的路程,他们四日就到了。   索额图从博洛和屯到畅春园,都是用来五日多的时间。   胤礽向来知道,他这个姨母是最会躲懒的,平日里总是懒散,如今才知道,她狠起来,竟也是这般的狠。   胤礽对他的姨母,当真是要刮目相看了。   但也由此认识到,原来姨母对他皇阿玛的感情,也是如许深厚了。   姜鄢一心赶路,其实压根没有什么时间去思考什么问题,等到了博洛和屯,去了康熙的营帐前,进去前的那一秒,姜鄢心中转过千百种念头,一直都在想,康熙如今是什么模样。   可等到真正进去了看见了,才发现,原来一个人,居然能憔悴成这副模样。   她那出征前谈笑自若霸道健康的男人,数月未见,竟被急病折磨的瘦了一大圈。   躺在铺满狐裘的床榻上,眼睛闭着,也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着。   姜鄢牵着胤礽,一步一步走过去,可这么几步路,就好像一同踩在她和胤礽的心上一样。   两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但是谁都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姜鄢同胤礽一样打扮,一身劲装,头发都挽起来了。   帐中深浓的药味,闻起来十分苦涩,但这些,都不要紧。   这些味道闻着,倒是让人觉得心里更苦些。   正如同李德全所说的那样,太医陪侍在康熙身边,裕亲王也陪着。   除此之外,再无旁人了。   外头战事还在继续,恭亲王与大阿哥,还有将士们,明珠也一样,都在外头奔忙。   为了不让索额图看出破绽异样,李德全早于他们几刻钟到了营帐内,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此刻正侍立在康熙床榻边上。   康熙是睡着了,这是这些天难得的入睡。   康熙还在低热,身体状况也不太好,但是能稍微睡一会儿,已经很不错了。   这些时日,康熙的身体每况愈下,还特别怕冷,身体的症状并没有减轻,反而在一日日的加重。   若是寻常人,这样的急病早就折磨的不行了,一口气上不来就去了。   康熙却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坚持到现在,实在是一个奇迹。   康熙是不肯服输的,他一直都在与病魔做斗争。   或者说,尚有念想期盼,叫人去寻了姜鄢和胤礽来,他想要见到他们,想要吃特效药。   他求生欲强烈。   只是身体这样难受,他睡得也并不安稳,又好似听到什么动静,康熙就慢慢醒过来了。   一睁眼,就看见了胤礽红红的眼睛,还有姜鄢红的跟兔子似的大眼睛。   康熙还以为他在做梦呢,可身体的疼痛感知告诉他,这不是梦。   康熙如今连笑都觉得累,却还是扯着唇角笑:“鄢儿,保成,你们来了。”   就好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似的。康熙觉得心间陡然一松,好似坚持不下去了似的。   康熙复又咬牙,他必须要坚持下去。   太医说康熙好不容易睡着了,这几日没有怎么合眼过。   他们便舍不得叫醒康熙,进入营帐后,便一直站在原地等着,安静的等待,没有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   直到康熙轻轻喊出这一声鄢儿,这一声保成。   胤礽咬了牙,才把眼底的热泪逼回去。   姜鄢压根就不哭,康熙醒来后,她深深看了一眼康熙,然后走到索额图面前,冷声道:“药拿出来。”   索额图看向康熙,康熙只是望着他,没有说什么。   索额图就将药拿出来了。   这是特效药,没有吃过,无人知道究竟有没有效用。在康熙这里,它是救命的药,但也有可能是催命符。   姜鄢自然认得这种药,这是西药。   既然传教士说了对症,那肯定是有用的。   药拿了出来,太医就张罗着要找人试药,然后才给康熙服下去。   姜鄢懒得等他们,直接将药拿了过来,她随身带着小水壶,直接将药放入口中,然后拿出小水壶喝水。   药服下了,才望着康熙说:“不必找人试药。我来试。”   “若无事,皇上便可放心服药。”   姜鄢动作极快,哪怕是站在她身边的胤礽都来不及阻止她。   康熙眼看着姜鄢将药吃下去,也没来得及阻拦,只能让姜鄢快些吐出来。   甚至要让太医想法子,把姜鄢吞下去的药弄出来。   “你又无病,怎可随意吃药?”康熙十分心疼。   姜鄢目光定定落在康熙身上,说:“无妨的。这个药没关系的。臣妾试一试,无事,皇上便可服药了。”   试药还需要些时候,至少要等上半个时辰。   康熙眼中只看得见姜鄢,他深深看了一眼胤礽,而后便让众人都退出去,他想要与姜鄢说说话。   福全和太医都走了,索额图也走了,康熙没有让胤礽离开,嘱他在帐外守候。   胤礽本来也不放心离开,闻言立刻应下,到帐外守着去了。   康熙让姜鄢近前来,康熙没法坐的太起来,只能斜躺在床榻上,姜鄢便直接坐在脚踏上,俯在康熙跟前,同他说话。   康熙没有什么力气,姜鄢便主动去握住了康熙的手。   康熙温柔的望着她:“鄢儿,你好好听朕说话。”   姜鄢轻轻点头:“好。”   康熙如水般的目光十分温柔,他说:“鄢儿,如今是暑热,哪怕是西北,也正是最热的时候。可你看朕,还睡在这样厚的狐裘上。”   “朕一日比一日冷,感觉身体里好像一丝热气都没有了。哪怕是躺在这样厚的狐裘上,朕还是觉得冷,觉得难受,清晰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哪怕仅仅是与你这样说话,朕都觉着辛苦。”   姜鄢压着心底的酸楚,轻声说:“这是皇上还未吃药,等一会儿吃了药就好了。”   康熙就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好好听他说话。   姜鄢只得不说话,默默又心酸的听着。   康熙轻声说:“这个药吃下去,也未必是有用的。若是不能缓解朕的症状,那朕的病,就真的是药石无医了。”   “这些时日,朕受病痛折磨,竟能体会到从前从未体会过的痛苦。朕从来没想过死这件事,可偏偏到了这般境地,不想也要想了。”   “朕的病若好不了,只怕时日无多。他们都不肯与朕说实话,但朕自己心里知道,这个病来势汹汹,只怕是熬不过去的。”   “当然了,若能熬过去,自然是好的,若不能,朕须得早日做准备了。”   姜鄢忍不住,听着这些类似于交代后事的话,她就不高兴,不愿意听。   偏偏她方才又答应了康熙,会好好听他说话。   她的两只手被康熙轻轻握住了,她只要稍稍一挣脱便能挣脱出来,可她又舍不得,又不愿意,却又极想用手捂住耳朵,不要听康熙的这些话。   却又怕为此费了康熙的精神,叫他更加的难受。   连日赶路,一刻都不敢多休息,过来了就听见康熙这些话。   姜鄢心疼又委屈,还觉得特别难过,忍不住落泪,自己又赶忙在狐裘上擦去了。   她坚强得很,咬着牙听康熙说话。   康熙见她这样,神情颇为动容,眼眶也是红红的,但没有哭,只是语气越发温柔了。   “朕若不治,朕去后,你们遵从旨意,秘不发丧,缓缓退兵,不可让准噶尔察觉异样。这些事,朕都会交代保成,他会处置妥当的。”   “待送朕回京城后,你们再将消息公布出来。到时保成继位成为新帝。之后的事情,他都知道该如何做。”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皆在,朕可以放心。”   “只有你,鄢儿,你和曦曦,朕给你们留了旨意。”   康熙将一个小盒子递给姜鄢,里头是给她的圣旨。   “朕晋你为宸淑皇贵妃。曦曦为和硕亲王。朕去后,保成会好好照顾你们。等你百年后,再来与朕团聚。”   姜鄢咬着牙,眼泪都落在小盒子上:“皇上说过,会一直陪伴臣妾的。”   “朕,食言了。”康熙说,“朕骗你,你恨朕,怨朕,朕都认了。”   姜鄢把手收回来,不要康熙握着了:“既有意外,皇上当初就不该招惹臣妾。”   “皇上去了,留下臣妾一个人,是要臣妾带着小阿哥为皇上守上个几十年,然后等臣妾老了病死了,再跟皇上埋在一起么?”   康熙见她这样说,目光都有些变了:“鄢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鄢飞快抹掉眼泪,抱着小盒子,定定看着康熙:“皇上要是死了,臣妾不会为皇上守着的。”   “臣妾还年轻,曦曦年纪小,有皇祖母太后,还有保成照顾。臣妾放心得很。臣妾不要这劳什子的皇贵妃,臣妾就请皇上放臣妾自由。臣妾不会给皇上守着的。”   “皇上要是死了,臣妾立马就改嫁。臣妾会另外找个身体强壮的男人,嫁给他,做他的女人。” 第72章 072   “你敢!”康熙一下子坐起来。   他其实是真没什么力气的,但刚才听姜鄢说完,仿佛沉到了冰川底下的心一下子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子力气来,一下子就坐起来了。   也顾不上疼的钻心的脊背,康熙就瞪着姜鄢,要去抓她的手,姜鄢还躲着他。   还继续气他:“臣妾怎么不敢呢?”   “皇上那时候都死了。也管不到臣妾了吧?”   “皇祖母向来都是最疼臣妾的。保成也一向心疼臣妾。臣妾年纪轻轻就守寡了,臣妾心里多难受啊。臣妾也不会辱没皇家颜面,臣妾假死,换个身份到民间去活着。以臣妾的样貌,再找个男人嫁出去也不难的。”   康熙咬牙:“朕现在还没死呢。”   姜鄢继续气他:“不是很快就要死了么。方才皇上还跟臣妾交代后事呢。皇上现在生气有什么用呢?等皇上死了,什么都看不到了,气也是白生一场。不如现在安安静静的养着,还能多活几天呢。”   康熙气死了。   攥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到怀里来,咬着牙说:“朕看你是现在就想把朕气死。”   想说些重话,偏生眼下被气疯了也舍不得说她。   攥着她的手腕用的力气大了,白嫩的手上立刻就有了印记,康熙犹疑再三,还是稍稍放了些力气。   他又生气,气自己,气姜鄢,气的头都晕了。   姜鄢动也不动,定定瞧着康熙说:“皇上现在气死了,臣妾立刻就回京城去物色男人去。”   这话康熙就真的忍无可忍了。   把人攥到怀里禁锢起来,倾身过去就狠狠亲她,咬她的唇珠,咬她的唇。   甚至连舌尖都给咬破了。   亲的凶狠异常。   姜鄢动也不动一下,全都沉默而柔顺的接纳了。   血腥味蔓延,舌尖唇珠都痛得要死,姜鄢哼都没哼一声。   后来康熙的唇被狠狠咬了一口,也见了血,康熙冷不防吃痛,才把人放开的。   两个人沉默而无声的对峙着。   康熙满眼凶狠怒意妒意,姜鄢目光明亮,毫不示弱的瞪回去了。   叫姜鄢这么一打岔,康熙现在满心恼怒妒意。   本来他的打算是先跟姜鄢交代后事,等交代完了之后,再把胤礽喊进来交代后事,等都交代完了,半个时辰也差不多过去了,然后他就开始吃药。   然后一切就等待命运的裁决。   康熙心里其实觉得挺可笑的,一代帝王,生病垂死,最后竟要将希望寄托在那小小的药丸上。   可偏偏他的计划被姜鄢给打断打乱了。他压根就没有想到,他的鄢儿居然说出那样的话来。   他真的是要气死了。   以至于同她说话后,再没有心情叫胤礽进来。   和她对峙,两个人反复车轱辘,他生气,她便越要说那些叫他气的七窍生烟的话。   康熙哪还再有心思交代什么后事呢?   外头胤礽一直掐算着时辰,半个时辰仿佛等了一辈子那么长,终于是等到了。   裕亲王和太医都走了,胤礽一面让人去请太医回来,一面迫不及待的在外头对着帐中说:“皇阿玛,姨母,半个时辰到了。”   其实胤礽也挺疑惑的。   按理说,他皇阿玛留下他和姨母,把人都遣走了,就是想要单独同他们说话的。可是这都半个时辰了,他还没有被叫进去。   他是真的很担心啊。   姜鄢将唇边的血迹抿进嘴巴里。   她这次也挺狠的,把康熙的唇也咬破了,但她一点不后悔,康熙还在生气,还瞪着她。   她才不管这些,直接倾身过去将康熙唇上的血迹也抿进了自己嘴巴里。   在康熙幽深却又仍带着怒意的眼神中挑了挑眉,然后扬声说:“保成,进来。”   胤礽进来了。   其实两个人的唇都破了,血迹是弄干净了,但唇破了还有点肿,这一眼就能看出来。   康熙坐起来了,将姜鄢禁锢在怀里,还把人的手腕紧紧攥着。   胤礽就琢磨着,这帐中的气氛不大好啊。   可与他刚来的时候对比,现在的气氛又好像热烈鲜活一些。   他刚来的时候,一踏进营帐中,看见他那个素来生机勃发的皇阿玛奄奄一息的躺再那里,毫无生机的模样,真的是让胤礽又惊又怕。   可也不知道他们在里头说了些什么,他皇阿玛居然坐起来了,看起来还是很虚弱的样子,可眼睛里身上,却好像都起了一团火。   一团要活下去的生机勃勃的火焰。   姜鄢都懒得等太医再赶来,药就在这里,她被康熙箍着不能动,就指挥胤礽去倒了水来,然后服侍康熙喝药。   半个时辰过去,她一点问题都没有,可见这药是可以吃的。   其实本来就是可以吃的。   药和水都送到手边,康熙毫不犹豫的吃了。   吃完了后,继续瞪着姜鄢。   箍着她,不许她动弹哪怕一下。   姜鄢不管这个,她还是面色平静镇定自若的样子,好像康熙没有把她的手腕攥疼,也没有攥出两个极深的红印子似的。   胤礽看到了,可胤礽也不敢说。   他觉得他皇阿玛看他姨母的眼神,好像要将人吃了似的。   太医来了也不敢乱说话,等姜鄢叫太医上前来,太医才敢上前来把脉。   还是姜鄢看了康熙一眼,康熙才将手暂时放了一只,给太医把脉的。   其实药吃下去,康熙就已经有了些感觉了。   健康的人自然察觉不到药性如何,但他重病,这药刚吃下去,便觉得身上的不舒服稍微缓解了一些,疼痛感似乎都在慢慢的减轻。   太医把脉的时间长久些,过了许久后,才大喜说:“皇上的脉象比先前好些了。”   低热也慢慢消退了。   先前的虚弱不再是占据康熙的主要感觉,他现在很困,有点饿,想进食,也想喝水。   太医的意思,是可以稍微吃一点点清水样的膳食,然后好好的休养,最重要的是要多休息多睡觉。   “这药起了作用,便要按时服用。”   太医说,“皇上逢此大病,如今还是需要慢慢的将养,仍是受不得热也受不得风的,需要细心照顾。等将养月余,如果不再出现那些症状,便是大好了。”   至少现下好起来,那就是真正的好起来了。   药吃下去有用,康熙就不会死了。   太医的话,令胤礽喜不自胜。   他就同太医讨论,该如何服侍,如何照顾更好些。   皇太子垂问,太医自然是要仔细作答的。   膳房送来了康熙想要的膳食,清水样的稀粥,康熙用了些,觉得空了多日的肠胃总算是好了些许。   他没有进太多,毕竟太多时日吃不下东西了,从前吃了就吐,上吐下泻的,被折磨久了,最后这奄奄一息的时刻,也就吃不下什么了。   能吃下这些东西不吐出来,已经是极好的了。   康熙现在在药效的作用下,加上长期昏迷受病痛折磨,也睡不好,现在困了,第一时间就是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康熙此时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知道自己不会死了,会慢慢的好起来,求生欲越发强烈,也就不必再跟胤礽交代后事了。   康熙让胤礽去休息,让太医也退下了。   胤礽还有些担心,康熙说:“不必担心朕,朕已无事了。”   “况此处有你姨母在。也用不上你。去歇着吧。”   胤礽瞧了姜鄢一眼,目光在两个人破了的嘴唇上梭巡一番,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也没提让两个人看看破了的嘴唇之类的话,带着还想说点什么的太医走了。   李德全是跟着他们一道出来的。   外头还有康熙御前的人守着。   康熙留了话,吃了药要好好休养,接下来要好好休息,不论是谁,一概不见。   营帐中就只剩下康熙同姜鄢两个人了。   康熙把人的手腕攥住,把姜鄢圈在怀里,沉声说:“朕现在不会死了。你休想改嫁。休想离开朕。”   姜鄢顺势趴在康熙身上,懒懒地说:“皇上都好了,臣妾当然不会改嫁。也不会离开皇上的。”   “臣妾都说了,皇上的身体好得很。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将来一定比臣妾活得长。怎么可能轻易就死了呢?臣妾说不定都没有皇上能活呢。”   康熙又不高兴了:“不许胡说。”   姜鄢眼睛都闭上了:“好了好了。臣妾不说就是了。皇上不是困了么?”   “那就跟臣妾一起睡觉吧。臣妾一路赶过来,都没怎么好好休息。现在好困了。”   姜鄢进来的时候,康熙其实就已经看见了。   姜鄢和胤礽一样,他们一行人都是眼圈底下都是乌青乌青的,显然是睡眠不足连夜赶路才会这样。   他瞧着就心疼,结果让她一顿胡搅蛮缠都忘了说这个。   此时想起来,康熙心里一软,还不知道她这一路是怎样不眠不休的赶路为他来送药呢。   康熙有心想要为此事说几句话,可瞧见姜鄢的模样似是困极了,他在药效的作用下也是困极,干脆便不说了。   等睡醒了之后,休息好了,他的身体也好了,如今又不会死了,他与她来日方长,多少话说不得呢。   康熙将姜鄢圈在怀里,让她在自己怀里趴着更舒服些。   如今天气热,她身上的衣裳也不那么轻薄,尽量还是不要让她挨着自己身边的这些狐裘,免得中暑热着了。   康熙的意思,是不想姜鄢离狐裘太近了会热,而他现在的身体也还需要这些狐裘稍微保暖一下,所以只能这样。   姜鄢却以为康熙要推开她,越发的不肯,闭着眼睛都快睡着了的人还要往康熙怀里挤,双手双脚并用,一定要贴在康熙的身上才肯作罢。   康熙推半天推不开,反而两个人连同狐裘都缠在一起了,姜鄢还在那里不满的哼,康熙自己也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只得作罢。   就这么抱在一起,沉沉睡去了。   姜鄢同康熙分开的这些时日,一开始的时候是真不习惯,后来慢慢习惯了,但睡眠质量始终还是没有康熙在的时候好。   长夜漫漫,总有睡不着的时候。   多多少少,总是会想念康熙的。   现在,满鼻子闻着的都是药味,狐裘也好热好热,身上的衣裳穿着也并不是那么的舒适凉爽,可她窝在康熙怀里,闻着康熙身上那熟悉的气息,姜鄢深深嗅着,几乎是瞬间就沉入了睡梦之中。   很舒服,很温暖,也很踏实。   就像是一颗心找到了归处,终于能够放下心了似的。   康熙亲征在外,这些时日,吃不好睡不好,为战事殚精竭虑。   心中思念胤礽,思念姜鄢,思念小阿哥。思念他的皇祖母。   国事家事耗费心神,总是不能放心酣睡的。   后来又受病痛折磨,吃不能好好的吃,睡就更不能好好的睡了。   还得天天听人在御前吵架,耳根子都疼。   现如今,骤得这宁静的时光,心爱的人抱在怀里,病痛也在渐渐远离,他就像是做梦一样,但心里也知道,这不是梦。   满足,高兴,舒适的就像是回到了安宁无忧的岁月。   他睡得亦很好。   这一觉,直至到了晚间方才补好。   康熙事先吩咐过,不许人来打扰,是以,没有人过来打扰他们。   但是知情的人如今都知道了,康熙的病已将痊愈,药是有用的,皇上不会出事了。   为这消息,自然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但是不管什么样的心思,都是无用了。   康熙不会死,太子依旧会是太子。而皇位,不会出现波澜和意外。   姜鄢是先醒的。   她自然是被热醒的,也是被饿醒的。   狐裘太多了,康熙身上的低热散去,人也不是那么冷了,身上的体温逐渐恢复正常,姜鄢身上的体温也不低,自然是热出了一头一身的汗。   路上担心康熙的身体,拼命赶路,吃不好睡不好,成天就只是啃干粮,啃的东西就跟石头似的那么硬,姜鄢都不怎么敢喝水,就怕在路上耽误了时间。   现下,又饥又渴,那都是正常的反应。   可就算这么的不舒服,姜鄢也不想起身,就想一直赖在康熙的怀里,永远这么赖着,被康熙这么抱着。   这样特别舒服,特别安心,姜鄢一点儿也不想动。   刚才两个人都没留着劲,康熙唇上已经结痂了,姜鄢唇上的也是。   就是舌尖还有点疼,姜鄢不敢乱动,怕碰到了更疼。   康熙可真够狠的。   咬的这样重。   当时可是满口的血腥之气,那血沫她都混着自己咽下去了。   不过,可见她的话还是有些效果的,要不是这样说,还得继续听那些‘遗言’呢。   姜鄢不高兴听,非要说些话来气他不可。   他怕什么,就偏要说什么来气他。   这样吃了药,这人的火焰烧起来了,才能好的快些。   他真的是瘦了好多,姜鄢手伸进去,到他衣服里头,这儿碰一碰那儿碰一碰,从前养出来的好身材,架子还是在的,但是这么一病,这周身肯定是瘦了许多的。   姜鄢的手放在他的腹上,想,大约再养些时日,才能回到从前吧。   她这样到处乱碰,尽管动作轻,但总还是有些感觉的。   沉睡了数月不曾纾解的身体被她这么碰醒了,康熙自然也就跟着醒了。   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一睁眼,就瞧见姜鄢望着他笑。   康熙一直把人圈在怀里,这会儿两人鼻息相闻,她的手还在他的衣服里,康熙问她:“鄢儿做什么?”   他现在这样,纵然是有心,也不能那什么的。   姜鄢就笑:“臣妾就是想看看皇上瘦了多少。”   “这过后,都是要好好休养补回来的。”   康熙定定望着她,手往下移了一些,说:“有些地方,不会瘦的。”   康熙原本没想要她碰,结果姜鄢倒是吓着了似的,把手往回收,康熙这就不乐意了,非要往下,姜鄢只得小声求他:“皇上,咱们这大病才好一点点,还未痊愈呢。不能干这些事情的,还是得再等一等,等好了,随便怎样都是可以的。”   康熙手上动作是停了,却挑眉看着她,寸步不让:“朕若不满足你。你转头就要找别的男人,那怎么办?”   “你不是,还要嫁给身体健壮的男人吗?”   “朕若是不让你瞧瞧,万一你觉得朕不健壮了呢。”   这醋吃的,姜鄢也只能认了,谁让这些话都是她亲口说的呢。   “天底下最健壮的男人就是皇上了。臣妾只要皇上,谁也不要的。皇上长命百岁,臣妾一辈子都跟着皇上,绝无二心的。”她嘴甜得很,又开始哄人。   康熙却哼了一声,手不能碰,别的事也干不成,这么醒着也不是办法,出来必然会影响身体,还是得慢慢平复下来才行。   他将姜鄢的手拿出来,却将人抱的更紧些,咬着她的耳垂,说:“你等着。等朕好了。”   后头的话未说出来,但好了之后如何,必然是心照不宣的了。   他没咬的那么重,可心里的气仍是不顺,还要阴阳怪气:“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你现下话说的好听,回头朕死了,朕又不知道你如何了。你改嫁了,朕都是死了人还如何知道呢。”   “你现在哄着朕,谁知你真心假意。”   他话音还未落,姜鄢忽而一口下去,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康熙不曾防备,轻轻嘶了一声,真的还是挺疼的,都见血了。   再一看,姜鄢眼睛都红了。   “你居然这样说。”   “一来见你,你就是那个样子,全无生意。吃不吃药都无所谓。还交代什么后事,我听着就不痛快不高兴。”   “我不说那些话,我就出不来心里这口气。你都不想活了,我还能说好听的话吗?便是要气你,只许你气我,还不许我气一气你么。”   姜鄢说着说着心里委屈,忍了一路的眼泪现在痛快哭出来,哭得抽抽噎噎的。   声音却小小的,呜呜咽咽的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我这一路骑马过来,干粮那么硬,一点也不好吃。水也不敢多喝。天天一身一身的出汗,晚上都不敢休息。人都要晕了,马都要跑的累死了,和保成这样不眠不休的赶过来,你还说我。还说不知我真心假意。”   “呜呜呜皇上,你没有心。你才是不爱我不疼我。”   “你这么说我,我都要伤心死了。”   “改嫁改嫁,改嫁,现在就改嫁好了。”   姜鄢哭得眼泪止不住,眼前模糊一片,乱七八糟的。   康熙一下子就慌了。   连忙抱着人哄:“好了好了,鄢儿,是朕错了。朕大错特错了。朕猪油蒙了心,朕让嫉妒冲昏了头脑,是朕不对。朕给你赔不是。”   “你别哭,你这样哭的,朕心都碎了。”   姜鄢伸手点他的胸膛:“你哪有心呀,你的心都让狗吃了。”   “朕有心。你别生气,别伤心,要不然,你再咬朕两下,多咬几下,消消气,好不好?”康熙大方的很。哪怕姜鄢将他身上都咬遍了,他都无所谓,只要姜鄢高兴,不哭了就行了。   他这一说,姜鄢突然就想起唇上的伤来,哭得更伤心了:“你刚才还咬我了。咬我的嘴巴,还咬我的舌头。我舌头现在还疼呢。”   “哎呀。”康熙现在后悔的不得了,他真是昏了头了,怎么能这样对待鄢儿呢?   姜鄢哭着,怎么都哄不好,康熙好话说尽了,她还是窝在康熙怀里小声的哭。   康熙抱着她,心里酸酸的,特别不好受,只能亲她,将她脸上的眼泪水都吻尽了。   姜鄢哭够了,自己抹掉眼泪,抬眸去看康熙,康熙也哭了,没跟她似的那样呜呜咽咽的哭,就是无声落泪。   姜鄢心里也酸酸的,却又觉得很高兴。   她用手去擦掉康熙脸上的眼泪,轻声说:“我一直很想你。但是,你把我吓死了。”   “朕也很想你。”康熙定定望着姜鄢,“你方才那样说,也将朕吓到了。朕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原谅朕了。”   姜鄢抱住康熙的脖子,轻声说:“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我想一直这样抱着,想你一直这样哄着我,这么温柔的和我说话,但是我不想再哭了。也不想你哭了。你也别哭了。”   “我还想一直这么抱着你。但是我有点饿了,还有点渴了。我还想沐浴更衣,身上不大舒服,而且我们现在这样好热。”   “啊,对了,我这样和皇上说话,你啊我的,你会不会不喜欢?皇上会不会不喜欢?”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话。   康熙先前还在流眼泪,到了后头就不哭了。   心里酸酸的感觉奇迹般的瞬间就消失了,转而觉得心里暖暖的,很舒服,很高兴。   脸上就忍不住带上了笑。   他的声音如水般温柔:“那就先吃饭,先喝水。之后沐浴。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朕再这样抱着你,你再同朕说话,想怎么说都行,想说什么都行。只要鄢儿高兴就好。”   “你同朕说什么,朕都喜欢。”   姜鄢就好高兴,然后又忍不住笑,小声说:“说改嫁也会喜欢吗?”   “鄢儿。”康熙沉声望着她,眸中隐隐带了些暗涌。   姜鄢就笑着亲他安抚他:“好啦好啦。不提了不提了。以后都不提了。”   然后就是吩咐外头的李德全,让预备些茶水点心膳食来,先要果腹,然后再是沐浴更衣。   军中没有预备女子的衣裳,为了减轻重量,姜鄢基本没带什么衣裳过来,康熙就吩咐李德全,让人稍微将他的衣裳剪裁一下,给姜鄢穿。   康熙觉得委屈了姜鄢,姜鄢却觉得挺好:“你的衣裳,都特别帅气。我还没穿过呢,我要试一下。”   天子的常服,那可不是随便能穿的。这个机会,不容错过。   姜鄢觉得有趣极了,新鲜极了。   康熙听了就笑,便吩咐李德全,选了几样姜鄢喜欢的,拿去让军中的裁衣剪裁去了。   大致身形,康熙描述了一下,李德全记下后,便去了。   姜鄢一面吃着,一面望着康熙:“皇上怎么知道我的尺寸的?”   康熙就笑,笑得特别暧/昧:“朕与你日夜在一处。哪里没有碰过?怎会不知?”   姜鄢也笑,脸有点红。   姜鄢着实是饿了,军中膳房做出来的膳食点心自然是比不上她万枝春柳的小厨房的。   可现在在姜鄢这里,这些都是美味,特别的好吃。   她又没生病,自然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过她也相当于饿了几日,没有敢吃太多,吃饱了她就不吃了。   康熙也没吃太多,但是康熙高兴,瞧着精气神比先前来的时候好多了。   两个人用完了膳,便一块去沐浴。   姜鄢仔仔细细的给康熙沐浴洗头发,这回可一点没偷懒,不会的也会了。   这用眼睛看更直观了,用手碰还瞧不见,现在瞧了,姜鄢就心疼。   这可真是得好好养一养了。   太瘦了。这么高大的男人,瘦成这样,真是惹人怜爱。   康熙目光深深的望着她:“怎么?觉得朕不男人了?”   姜鄢抿唇,这人就是把她的话记得太清楚了。   姜鄢目光往下扫一扫,脸有点红,轻声说:“皇上别这么说。皇上还是很男人的。”   康熙轻轻捏着她的后颈,把人抱过来亲了亲,也轻声说:“朕很想你。”   姜鄢浅笑:“我知道。”   康熙轻轻吐了一口气,说:“朕的意思是,朕各方面都很想你。非常想。”   姜鄢脸有点热:“我也想你呀。就,都很想。”   康熙忽然深吸一口气,觉得一起沐浴,这可能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康熙从没有想到,居然有一天,他会遇上能看不能吃的时候。   他也不能亲姜鄢。姜鄢的唇还伤着,舌头也疼。   倒是姜鄢自己,凑上来轻轻浅浅的吻他。也不深入,就是那么很浅很轻的吻。   康熙轻轻吐气,抱着姜鄢说:“日后,朕再也不要生病了。生病了不好,不能碰你,还不能亲你。朕难受。”   姜鄢就笑,故意问他:“那一会儿沐浴完了,我去别的地方睡觉,不打扰皇上,好不好呢?”   康熙立刻说:“不好。你不许走。就在朕身边。”   就算难受死,他也认了。反正就是不许分开。怎么都不能分开的。   两个人沐浴完了,洗去了一身的疲乏和劳累。   军中的裁衣动作还是挺快的,姜鄢换上了合身的康熙的里衣。   康熙现在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也不必要人帮忙,他自己也换了衣裳。   床铺上重新收拾过。   狐裘都撤下去了,重新换上了适中的被褥。   康熙现在没有那么怕冷了,就是需要好好的躺着休养。   他还如前般抱着姜鄢躺下来,将人紧紧抱在怀里,闻着姜鄢身上熟悉的香味,康熙满足极了。   姜鄢把某个小盒子捞出来,摆在康熙怀里,挑眉看着他:“皇上预备拿这个怎么办呢?”   康熙低头一瞧,笑了。   吃饱喝足身上舒坦了,鄢儿这是找他算账来了。   “鄢儿想如何,就如何。”康熙纵着她。   姜鄢哼了一声,小声问他:“皇上叫了我来,又叫了保成来。是不是就预备了两份诏书呢?一份是要跟我作别的时候给我,一份是要跟保成作别的时候给他。对不对?”   事都过去了,怀里的人还抓着不放,康熙纵着她,问什么都答。   点头点的老老实实的:“是的。正如鄢儿所说。”   姜鄢把手伸出来:“那给保成的诏书呢?拿出来。”   康熙还挺听话的,让拿出来就真的把诏书找出来了。   姜鄢打开看了。她没看自己那份,看见了就生气。   只看了胤礽那份。大意说的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康熙死后,令皇太子即位。   姜鄢看着,又生气。   把两个小盒子都放在康熙怀里,问他:“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啊?”   康熙聪明的没吭声,只讨好似的问姜鄢:“鄢儿打算如何处置?”   姜鄢冷道:“烧掉。销毁。”   康熙立刻:“好。没问题。都听鄢儿的。”   姜鄢戳他:“你去烧。你亲自烧。我看着你烧。”   务必要做到什么痕迹也不许留。   康熙不想去,还抱着人不松手:“朕病着,还未痊愈。朕不想去。”   “朕不想离开你。想一直这么抱着你。一时一刻也不想同鄢儿分开的。”   姜鄢咦了一声,这些话好肉麻。偏偏她又听的很高兴。   两个人抱在一起,都不想动不想起身,那要谁来烧呢?   姜鄢还在想,康熙却想到了一个人:“朕知道有一个人可以来。” 第73章 073   康熙还未开口,姜鄢只瞧了他一眼,便猜到了。   姜鄢不许:“保成与我一路赶来,这会儿应当是在休息了。皇上就别把保成喊来了,让他好好歇着。”   这份诏书是康熙要与胤礽作别时给他的。   胤礽大约是有心理准备的。可如今康熙都好了,再把胤礽喊来,烧这份诏书,姜鄢不愿意,是怕胤礽又多想。   且她也心疼胤礽,不想劳动他。   康熙说:“不是叫保成来。朕的意思是说可以让李德全来。”   康熙自己也是舍不得劳动胤礽的。   何况这两份诏书的存在,知道的最清楚的便是李德全。   他是康熙身边的人,由他来做这件事,自然是最合适不过了。   姜鄢点头同意了。叫李德全来不错,李德全就在外头,又不会惊动了旁人,甚好。   李德全被喊了进来,他也不敢到处乱看,只垂手立在那儿。   康熙也不动,姜鄢也不动,康熙叫李德全过来:“把朕身上的两个匣子拿过去。放入火盆中。烧了。”   李德全应了一声是。   过来拿小盒子的时候,也真的一点不乱看。   康熙懒得动,姜鄢也不想动,两个人都不动,连胳膊都懒得抬一下,所有一切都让李德全自己来弄。   李德全当然晓得这两个小匣子里是康熙当初病重时写下的诏书。   康熙写下这诏书后,便召索额图回京取药。而后又让李德全暗中跟随。   这两份诏书的真容只有李德全见过,是康熙亲手写下的诏书。   明珠他们那些大人们,还有两位亲王,只是劝说康熙要早做打算,或许知道会有遗诏的事情,但此事内情他们一概都不知晓。   甚至连索额图都是不知晓的。   所以这两份诏书毁了也就毁了,不会怎样,只当从来没有过就是了。   火盆里烧起来。李德全认认真真的将诏书,然后将小盒子都拆了,等着将所有一切都烧毁。   李德全跟着奔波来回数日,他也不曾好好休息过,但如今瞧着康熙好起来,还同宸淑妃娘娘这样恩爱,一场急病风波就此消弭,李德全高兴极了。   此时叫他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   姜鄢从前与康熙亲近,其实特别不好意思,哪怕是她和康熙身边亲近的人,她也是不好意思让他们瞧见她与康熙亲昵的。   可现在,历经一回生死。姜鄢对那些似乎都不大在乎了。   她和康熙紧紧抱在一起,康熙将她圈在怀里,她的手抱着康熙的脖子,两个人一时悄悄说话,一时又亲昵的用鼻尖互相蹭来蹭去的。   完全不去理会独自蹲在那儿烧诏书的李德全。   李德全办完了差事,将火灭了,烟也散去了,收拾好了火盆,才转而来向康熙复命。   “皇上,奴才已将诏书和匣子都烧尽了。”   康熙点点头:“好。你便出去候着吧。”   李德全应了一声是,然后就去营帐外头候着了。   营帐里又只剩下康熙与姜鄢两个人。   方才睡过一会儿,吃饱喝足又沐浴过,身上正是舒舒服服的时候。   小匣子和诏书销毁了,姜鄢很高兴。   她想着病中的人需要多休息,就让康熙睡觉。   “反正现在无事,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皇上不如再睡一会儿吧?本来吃了药就是要多休息的。只有休息好了,再吃好喝好了,皇上才能休养过来的。”   姜鄢窝在康熙怀里,抿着唇轻轻笑,“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皇上。皇上睡,我就睡。皇上吃喝,我就吃喝。好不好?”   康熙笑起来,说自然是好的。   “不过,朕现在还有点不想睡。”其实康熙是舍不得睡。虽心里知道来日方长的道理,可总觉得现在睡着了是浪费时间,总是想在醒着的时候与姜鄢多相处一刻。   两个人方才沐浴都是一起的。   康熙身边也没旁人服侍,不论什么事,都是姜鄢来做的。   康熙洗完了,姜鄢才跑去自己干净的水里洗了一遍。   他在旁边忙着将自己头发末端的水渍擦干净,虽没怎么看清楚,但也是瞧见了的。   姜鄢的大/腿上,好像有些伤痕。   只是姜鄢收拾的极快,她片刻就将衣裳穿上了,康熙也没瞧清楚,好像姜鄢就怕他看见似的。   康熙记起这个事,也没问姜鄢,生怕她遮掩似的。   一想起来就立刻去看,都将衣裳翻看了,姜鄢才后知后觉他要做什么,连忙就给遮住了。   但康熙还是全看见了。这回也全看清了。   姜鄢不管哪里都白得很,也嫩得很。   哪怕只是用一点点力气,都能在她身上留下些印记。   方才攥着她手腕留下的红痕还未消除呢。   姜鄢的大/腿上,全是青色的泛着紫意的乌痕。   还是月牙形状的,看起来极其骇人。   康熙都不敢碰,沉了眉目问她:“鄢儿,怎么回事?”   康熙知道不会有人敢如此胆大妄为,在宸淑妃的身上动这些心思。   他只是病重,还未死呢,也不会有人敢如此对待宸淑妃。   她的身边尚有人护卫,不会任由旁人胡来的。   这些伤痕,很可能是她自己弄的。就是不知为何会弄成这样了。   两边都有,还是一片一片的,有些痕迹淡一些,有些痕迹深一些,瞧着像是今日才有的。   姜鄢眼看藏不住,只好说了:“也没什么,都是我自己弄的。”   从京城近郊赶到博洛和屯,这一路正常过来都需要十数日,想要缩短行程,自然是要省去中间休息吃饭的时间。   吃饭还好说,唯有这睡觉困意最难克服。   姜鄢想了许多法子都不管用,到最后就只能用这个狠办法了。   唯有掐自己,疼痛才能让姜鄢保持清醒不至于被困意妥协。   她这一路就是这么掐过来的,困了就掐困了就掐,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乌痕。   刚才沐浴的时候,姜鄢也是头一回看见全貌。   看起来确实是有点吓人,而且有些新的痕迹碰一碰还会疼,姜鄢也不想让康熙看见,所以洗完了就立马穿上衣服。   结果哪知道还是让康熙看见了。   她是想让康熙心疼她,可刚才已经尽够了,这些就不必让康熙看见了,怕他过度自责。   康熙连亲吻都是轻轻的:“鄢儿,朕让你受苦了。”   “是朕对不住你。”   姜鄢回亲他,笑着宽慰他:“皇上别说这样的话。”   “以后皇上对我好,疼我,宠我,补偿我。就好啦。”   康熙轻声道:“不止以后,现在也要对你好,疼你爱你宠着你。你想要什么补偿,朕都允你。”   姜鄢就笑,说现在想不到,以后想到了再说。   这伤康熙肯定是不能任由它这么下去的。   既然瞧见了,自然是要擦药的。   康熙不让姜鄢动,自己拿了药来,细致的为姜鄢擦起来。   他因病着,营帐里常备着各种药。都放在床榻边的小柜子里。   此时也不必让李德全进来取,康熙一抬手,将其中一格拉开,就将里头的药拿了出来,给姜鄢用上。   单单只是那么一会儿的补眠肯定还是不够的。   擦了药,姜鄢瞧着康熙眉眼间有疲色,叫他睡觉肯定又是不愿的。   姜鄢就推说是她困了,康熙果然说要补眠,于是两个人便一同睡了。   还真是应了她先前那句话。康熙睡觉,她就睡觉,康熙吃喝,她就吃喝。   康熙吃药的过后,她也得擦药。   这第一日,便是这般过去的。   康熙恢复了些气力,姜鄢倒是觉得自己没有太大的气色。   第一日的时候还好,只是身体软没有力气。   可到了第二日,这后遗症就全来了。   姜鄢从没有在这么短的时日里骑这么久的马。   也从没有这样颠簸劳累过。   当初是全靠着一股子意志力才撑过来的。   现下康熙好了,她的身心都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自然是要将隐藏的问题一一暴露出来的。   身上到处都疼,动都不能动。胳膊抬不起来,腿也抬不起来。   康熙倒是能坐起来了,她却只能躺着,躺在康熙身边,不能随意乱动。   太医瞧了,说是要好好将养几日,还要每日按摩,然后最少要七八日,才能重新站起来走动。   都这样了,姜鄢干脆就躺平了。   万事不管,全都交给康熙处理。   李嬷嬷庆月松月都没跟过来,康熙身边服侍的人倒多,但康熙也不可能让旁人给姜鄢按摩。   是以这按摩的差事,就全交到了康熙的手上。   康熙还是很有些能力的,他恢复的比太医预计的要快得多。   这流失掉的生命力惊人,恢复回来的力量更是惊人。   康熙给她按摩,姜鄢都觉得康熙的手指有力极了。   经常摁的她酸痛不已,过后又深觉舒坦。   这一路过来,胤礽是跟着她一起快马加鞭赶过来的。   但胤礽不似姜鄢这样,他休息了一日便好了。   毕竟是少年儿郎,身子骨好得很。   康熙虽有旨意,叫他们不许来打扰。   但姜鄢想着,胤礽担忧康熙的心情绝不比她少,他自来后,还尚未与康熙一叙。   便在与康熙商议过后,将胤礽喊了来。   姜鄢如今躺着最自在。   她也不在意旁的,胤礽来了,她就将软枕放在身侧,斜倚在床榻里侧,康熙靠在床榻外侧,就这般见的胤礽。   胤礽也知晓了姜鄢境况,来了便问康熙,而后又问姜鄢。   康熙与姜鄢对视一眼,才笑道:“保成放心吧。朕无事了。你姨母也无事。”   康熙如今按时按点吃药,有姜鄢盯着,一分一刻也不能乱。   姜鄢这边有康熙帮她按摩着,也是无事。不过都是需要时日将养,自然不必叫胤礽费心的。   胤礽在床榻跟前坐了。   他来了这两日,先前未曾见上,等康熙休息好了才能见上。   瞧康熙气色确实比先前好些。   又见康熙唇上伤口已好了,他姨母唇上也只剩下一点点小小的血痂了。   胤礽也不提这个,就只与康熙叙问些这里的事情,又同康熙说些京中之事。   父子俩一别数月,各自双方都是有些事情需要交流沟通一下的。   这一会儿说了半日,康熙就将胤礽留下来用午膳,然后接着叙话。   康熙之前当着姜鄢的面问过派遣李德全悄悄回京的事情。   李德全一一答了,康熙听了并无不妥,也就没有说什么,还表扬了李德全,说他做的极好。   姜鄢那时听了,并未将索额图的事情说破。康熙如今尚在养病,她想先等一等看看再说。   用膳的时候,康熙又问胤礽在京中情形,问索额图回京后的事情。   胤礽不知道索额图单独找过姜鄢有过另一番说辞的事,姜鄢也没打算告诉他。   胤礽自然是只将知道的事情说与康熙听。   说姜鄢和索额图一同去找的他,然后他如何去找太皇太后,如何安抚众臣,如何筹划布置,如何启程,都一一同康熙说了一遍。   康熙听着连连点头,只问了一声:“索额图是先去找的你姨母,然后再去寻的你?”   胤礽不疑有他,跟着点了点头:“是的。”   姜鄢也在一旁点头:“是这样。”   康熙若有所思,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又与胤礽说了些别的话,然后便打发胤礽回去了。   “既来了,外头战事朕如今交由你伯父全权处置。你不涉军事,但跟着去瞧瞧也无妨。”康熙给胤礽找了些事情做。   胤礽应了是,领命而去。   胤礽走了,两个人用完了膳,李德全收拾了膳桌,康熙还在琢磨方才的话。   “索额图原来先是去找的你么?”康熙这话似乎也不是问姜鄢,只是对着她自言自语来着。   姜鄢瞧着人都退出去了,李德全也候在营帐外头,不会再有人过来。   姜鄢就把身侧的软枕拿掉了,然后舒舒服服的躺在床榻上。   玩着床边帷帐上的流苏,轻声说:“是啊。索额图是先去找的我。”   “他先去找我,和我说,皇上病重,让我收拾行囊,即刻随他来博洛和屯。他只叫我带着九阿哥,没有提保成半个字。”   姜鄢缓缓的将前前后后的事说给康熙听。   她现还翻不了身,玩着流苏,又用指腹去描摹帷帐上的刺绣:“皇上你说,不叫保成来,反叫我带着九阿哥来,索额图这是个什么心思呢?”   康熙倒并不十分惊讶,也并不十分意外。   只是将眉头蹙起来了:“朕病重时,他是主张要将此事告知皇太子的。至于来与不来,他未曾明言。朕那时被他和明珠吵得头昏脑涨,胤禔也在一旁说话,朕其实并没有太记得什么。朕当时不能十分动怒,怕对病势不利。”   所以他们的话,便如过眼云烟,康熙什么都没记住。   帝王只管唯吾独尊,只需要做他自己的决定就够了,这样的事情是,不需要听从臣子的建议。   因此康熙按照他的想法悄悄写了诏书,下旨令索额图回京拿药,而后又排着李德全悄悄跟着。   “朕其实是念着仁孝皇后,才会信索额图几分的。当时,若明珠回京取药,朕更不放心。裕亲王他们走不得,朕身边能用之人不多。哪怕他有私心,朕也还是用了他。”   “他的私心,朕懒得揣度。”   “不过,叫你带着九阿哥来,不是要对你和九阿哥不利。只怕是动了旁的心思。这药若有用,朕若活下来,自然是要治他的罪。朕的旨意,他未曾完全遵守。或者可拿九阿哥说事,朕会饶得他几分。”   “可若这药无用,朕死了。你和九阿哥在此处,保成却在京中。话又是他去传的。这其中可做的文章就多了。可进可退,可攻可守,到了那时,朕的这两个诏书,只怕还未必有用。你和九阿哥,也未必能从此事中抽身。”   “于他是乱局。但是于你们,甚为不妥。”   须臾之间,康熙心中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但都不是什么好的结果。   这些心思,姜鄢只在万枝春柳当下想过,后来惦记康熙,没有继续深想过。   如今听康熙一分析,果然索额图对他们母子就没安好心。   康熙轻轻抚她的脸:“你与索额图为此翻脸了?”   他们来时,九阿哥并未过来。确实是如同他的旨意般,是姜鄢同胤礽一道来的。   而且在暗处的李德全也并未暴露。   康熙就猜想,是姜鄢自己发现端倪,然后自己搞定了索额图。   只是不知是如何操作的。   回想他们当日过来的样子,不像吵过架,也不像是翻脸。但也确实不亲厚。   他的鄢儿,与索额图从来就不亲厚。   保成也是,这些年都与索额图不亲厚的。   “没翻脸。”   姜鄢刚才只讲了一半,等康熙问完,姜鄢就将剩下一半讲了,“索额图这个人,甚是谨慎小心。他后来的说辞,将先前的话都圆了回去。”   “我就猜想,他应是先不知道皇上让李德全悄悄回京了。后来我去见了李德全,他就知道了。因此我再回去,他的话就变了。”   康熙冷嗤一声:“他在朝中便是这样。明珠圆滑,他比明珠更甚。交游广阔,党羽众多。”   姜鄢心里有一个盘算,见话都说到这里了。   便开口道:“皇上从前叫我协理宫务。我懒,不想做这些事。这些年也不过是装个样子罢了。后宫的事情,我从不干涉,也懒得插手。”   “畅春园里,不但有皇贵妃的人,四妃的人更是比比皆是,还有好些鱼龙混杂的人。差事是办得好不会出错,可出身不定,也不知道背后的主子是谁。”   “从前也就算了。她们将畅春园管的挺好的。我的万枝春柳都是我自己人就好了。”   “可如今,有了索额图这事,我就觉得心里不踏实了。才转个身的功夫,这索额图的说辞就变了,这畅春园里的人不知根底,我着实是不放心。”   “所以皇上,我有个想法,我可能得做一些改变了。动作可能还会很大。如果畅春园不改的话,我心里不踏实。回头再有这样的事,可怎么办呢?”   姜鄢自然是最喜躺平的,可事关她和她儿子的性命,还有这畅春园可是康熙住着的园子,这般不知根底,姜鄢没法放心。   自然是要大改。改了才能放心的躺平。   康熙无有不依着她的事,听见这话,先就允了她随意,然后才问她想怎么改。   姜鄢掰着手指与康熙说:“我是众妃之首,但也比不上皇贵妃。”   她还没说完,康熙先道:“谁说你比不得皇贵妃。朕是尚未晋你的位分。你若想要,朕现在就下旨,晋你为皇贵妃。”   “不用不用。”姜鄢连忙拦下了。她现在对皇贵妃三个字有心理阴影,这会儿是真不想晋位分。   她换了个说法:“我如今虽然是众妃之首,但权势比皇贵妃还高,在众嫔妃里头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康熙笑了,跟着点了点头,示意她说得好,继续说。   那姜鄢就不客气了:“臣妾要将畅春园都接管起来。事无巨细。臣妾都要过问。一切都要按照臣妾的想法来做。园子里不能有不知根底的人。都得忠于皇上,不能有坏心思。”   “宫务繁杂,臣妾一个人做不了。自然要身边的人帮衬。皇贵妃素来心细,这事儿也还得她继续担着。四妃也不能闲着,该协理六宫自然还要继续协理的。只不过从前是她们主导,如今要由我来主导才行。”   姜鄢素来懒惰,最是会躲懒的人,如今豪气万丈的宣布要大改畅春园,要主导宫务,康熙当真是觉得新鲜有趣。   何况这事,事关他心爱的女人和儿子,还有关胤礽,康熙自然是要鼎力支持的。   康熙将手伸过去,将姜鄢整个人托起来,让她跨着自己坐下来,他抬起身子去亲她,又摁着她的腰往下坐。   康熙笑得还挺骄傲的:“朕的鄢儿若身在战场上,必定是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这般气势,必定令敌军闻风丧胆,再不敢随意进犯。”   姜鄢可不敢任由自己往下坐,她是怕压着了康熙,可康熙劲儿太大了,硬是给摁下来了。   那位置也是卡的刚刚好。   姜鄢刚动了一下,就碰到了有点热的地方。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小声说要下来。说这么坐着背疼。   这会儿又不能真的做些什么,康熙只能稍稍往上抬了抬,笑着撩她:“背疼么。朕还以为,是腿里会咯着疼呢。”   康熙还问她,烫不烫。   姜鄢生怕来真的,掰开他的手就往被褥里扑,康熙也没拦着她,就是笑。   两个人分开了,姜鄢才捂着脸笑,小声说,有点烫。   毕竟天热,衣裳也没穿那么多嘛。 第74章 074   再说回索额图。   康熙同姜鄢说:“朕向来知道,你与索额图不亲近。也是为着这个,朕才让李德全也悄悄回京的。”   “索额图是保成的叔姥爷。但保成,同索额图也并不亲厚。从小就不亲厚。”   “朕早些年,还曾同保成说,让他可与索额图亲近。但保成却始终没有。朕问他,他也不肯说原因,只说不愿与索额图亲近,宁可没有这个叔姥爷。”   姜鄢还算知道些内情。但也没有同康熙细讲。   康熙说:“保成不愿意说。朕也不曾逼迫他,但是朕猜想,索额图定是做了些保成不喜之事,说了些保成不喜听的话,才会这样反感他。”   “后来,朕便不说这样的话了。随保成高兴便好。”   姜鄢躺在被褥里有点热,索性咬着牙翻了个身,用舒舒服服的姿势趴着,然后撩起眼皮看康熙:“皇上要不同我说是个实话,臣妾实在是好奇,皇上对索额图的定位究竟是什么?在皇上心里,对索额图是个什么想法呢?”   康熙叫她这般娇憨样子,心中喜爱,俯身亲了亲她的鬓边,而后才说:“索额图是可用之人。赫舍里府上下,唯他一人还可用些。他谨慎小心,早些年还好,这些年私下勾结党羽,实则不比明珠干净多少。这些朕都是知道的。”   “留着他,是想他辅佐保成,为保成的助力。他年老,将来保成即位,他便可致仕。”   “其余之事,新帝上位,保成若是想要追究严查,自然是可行的。新帝立威,朝中气象为之一清,这也是必经之路。”   姜鄢懂这个。帝王之道,自来就是如此打算的。帝王驭下,这也是常理。   但此番做,也并非没有弊端。   姜鄢说:“依保成的性子,未必能如皇上这般规划行事。保成既不与索额图亲厚。未必就肯容他年老致仕。况且,那些事情追究起来,索额图也未必逃得过。保成若处置了他,难免得了苛待的名声。”   康熙点头,姜鄢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   康熙说:“朕留着他,只因他尚算保成助力。若真是将索额图处置了,保成为皇太子,身边无人护持,恐有不妥。”   “可如今看来,索额图私心过重,自恃朕的倚重,如此欺你欺保成,实在是不能再继续宽纵下去了。索额图的事情,朕已知道了。你既要大改畅春园,那旁的事情你也不必操心了,索额图的事情,朕会留意。也会处置,必不会再叫他欺瞒你与保成。”   索额图勾结党羽,祸乱朝纲,康熙想缓缓图之,不想闹太大的动静。   哪怕太子与索额图不亲厚,但毕竟是太子的叔姥爷,又与姜鄢九阿哥有些亲缘关系,康熙不想让人因此联想到太子和姜鄢身上去。   姜鄢用手撑起下巴,望着康熙认认真真的说:“皇上,保成最大的倚仗是你。有皇上护持,比千万个索额图还要妥当。”   康熙深深看了姜鄢一眼,说:“此言甚是。”   索额图的事全都丢给康熙后,一概事宜,姜鄢说不管就真的不管了。   她和康熙商议妥当,这事儿也就没再同胤礽说起过。   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胤礽深厌索额图,有没有这件事,胤礽都不会同索额图亲近,自然说不说也并不是那样必要。   现下最首要的事情,便是将康熙的身体调养好,照顾好。   康熙自醒了后,每日按时按点吃药,几日功夫就恢复了气力,只是身上那些肉还需要些时日才能慢慢长回来,这一日一日的恢复到从前的饮食,也是需要些时日的。   姜鄢在床榻上躺了几天,身上的酸痛就慢慢好了,腿上淤青乌痕也都消散了。   她身体慢慢恢复好,就不总在床榻上躺着了。   经常在康熙的营帐里走来走去,康熙的一应饮食起居,她也都接手了。   就是康熙舍不得她干这些事,经常不让她做。   康熙恢复好了后,就开始处理军务了。   只是还在休养身体,每日见裕亲王恭亲王他们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不能太多了。   等康熙真正好了之后,自然是不会再有什么限制的了。   姜鄢来之前,康熙每日熬夜,隔三差五通宵那都是家常便饭的,成日就是在地图跟前沙盘跟前推演战术,没人管,每日膳食都不好好吃。   姜鄢来之后,康熙按时按点吃药吃饭,每天到了时辰就睡觉,见人都还有时辰掐算,这般不能随心所欲的,康熙却很高兴,每日吃得好睡得好,那掉下去的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长回来了。   胤礽在京中坐朝理政,监国处理政务,从没有这样直接接触过军务。   康熙想他多了解些,他又难得过来了,便天天跟在裕亲王和恭亲王身边瞧着看着。   姜鄢担心胤礽,去瞧过好几回,发现胤礽如今醉心军务,正在学习和接触他从前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姜鄢就不打扰他,叫他放手去干了。   姜鄢来了,先前康熙病着,就没顾得上旁的。   如今一切都好了,康熙就叫裕亲王等人来了,叫他们很正式的见过一回宸淑妃娘娘。   康熙的病,知道的人并不多,不知内情的人并不知道康熙病了。   康熙小半月未露面,好了之后,还是去外头晃悠过几次的。   也破除了些军中‘流言’。   姜鄢自然是不能叫这事露出来,既然病的时候悄悄的,好的时候也是悄悄的。   宸淑妃到此的消息,便只能亲近之人知晓,外头的人瞧她装扮,也只道是王帐添了御前侍候的人而已。   胤礽自然是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跟着裕亲王他们,也是每日想些法子遮掩,好在都是穿着铠甲,不仔细瞧也瞧不出来,胤礽每日低调行事,没人注意到每日跟着裕亲王进出的小兵就是当朝皇太子。   这是大事,况如今康熙也已经好了,胤禔明珠再是不忿,也不能拿这些事情做文章,不敢轻易泄露出去,反而还要装作不知情。   姜鄢同胤礽是匆匆忙忙来博洛和屯的。   京中虽然处置妥当了,但也只是权宜之计。短些时日,朝中重臣自然有法子应对,可时日长了,难免会有些人嘀嘀咕咕的生出些别的心思来。   京中不能没有人做主。   即便太皇太后就在京中,可朝中政事,太皇太后没法子去做。   还得胤礽来才行。   “等朕再好些。再过几日,保成便回京去。”   康熙这边暂时战事未完不能回去,也尚未确定归期。还是得让胤礽先行回京才行。   三个人坐在一起,康熙跟胤礽商议具体的时日。   胤礽问康熙:“儿臣此次回京,姨母可要同儿臣一起回去?”   他们来时匆忙,只来得及与太皇太后禀明其中缘由,当时小阿哥已在无逸斋中睡熟了。他们就没有将小阿哥吵醒,还是事后,太皇太后同小阿哥说的。   太皇太后倒并未瞒着小阿哥这些事,说是都说了,姜鄢本来还担心小阿哥会闹腾,毕竟她和胤礽都走了,小阿哥虽然有太皇太后陪伴,但也不知能不能习惯。   可太皇太后还是很会带小孩子的,也不知是怎么说的,小阿哥极其懂事,一点都未闹腾,还写信来,问康熙的病情,问他们的近况。   还在信中说,叫他们不必担忧,只管好好养着,他在畅春园里极好。   小阿哥还不会写字,这信是小阿哥口述,太皇太后身边的苏麻姑姑执笔的。   字迹极为娟秀,话语口气却是稚童语气。   后来还有太皇太后的亲笔信,也是让姜鄢不必担心,京中一切都好。   康熙看了姜鄢一眼,姜鄢没做声,康熙便说:“你姨母不跟你回去。”   “她就待在朕的身边。等朕班师回京时,她再同朕一起回去。”   至少还要月余时间。   这也是康熙提出来的。他实在是舍不得与姜鄢分开。   一想到姜鄢要回京城去,他便夜不能寐,睡不安稳,膳食也进的不香了。   太医把脉时都吓了一跳,说皇上先前好好的,身体早已好转,怎会又有虚弱之象呢。   后来找到症结所在,康熙就是不愿姜鄢回京。   这不是什么大事,甚至不需要听人商议,康熙问了姜鄢,姜鄢其实也舍不得走,想要在这儿一直照顾康熙,陪伴康熙。   姜鄢实在也有些担心康熙,怕自己走后,康熙又不好好爱惜身体,也不好好照顾自己,好不容易好起来的身体又开始疏忽放纵,以至于前番努力功亏一篑,甚至又生了别的病。   姜鄢也倾向于留下来,只是怕留下来会耽误康熙的正事。   康熙觉得无事,就正式决定让她留下了。   胤礽对此倒无异议,他此番留在这边,跟着裕亲王出入了些时日,接触了些军务,已经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可京中无人坐镇不行,他还需悄悄回京,再度监国理政才行。   胤礽走后,姜鄢这头依旧留在康熙身边,与康熙同住一处。   原本康熙营帐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进出的无非便是康熙身边的亲近之人。   若要议论军务,自有前方军帐。   因此外头的人,自然也不晓得,匆匆赶来博洛和屯侍疾的宸淑妃并未离开。还日夜同皇上在一处。   康熙有时与姜鄢调笑,说他是金屋藏娇了。   姜鄢也笑,问金屋在哪里呢。明明眼前只有营帐。   康熙给姜鄢也制了好几件屋子的纯金摆件了。   听见姜鄢这话,心中一动,便有些心思了。   姜鄢只一瞧他,便忙说:“我们玩笑话。皇上可别当真记在心里去了。莫悄悄瞒着臣妾给臣妾造个金屋子出来了。这可不是小事,动静太大,也奢靡太费了。”   康熙就笑:“金屋子倒也不难。想那一进屋满眼就是金光灿烂,入眼皆是纯金,只怕比纯金床榻还要惹眼些。要造出来是需些时日,但是举国之力,倒也不难,鄢儿真的就不动心么?”   “不动心。”姜鄢举着药,等水凉些,便要让康熙喝下去的。   这药吃多了也不好。今日是最后一次吃这药了。待今日过后,康熙再服用的便是太医开来调养身体的药汤来。   “金屋子是好看,但是看久了晃眼睛,在里头吃着睡着都不踏实。有从前那些纯金物件摆设就足够了,皇上也不必为了这个再费神。”   姜鄢如今衣食丰足,感情上也自觉圆满舒适,从前是只将康熙当做大老板,一心一意只想要丰厚薪资报酬,那些纯金都是当做工资看待的。   想着能囤多少就囤多少,将来都是要留给她的孩子的。   喜爱金子原也是不满足才这样。如今各样都满足得很,能在纯金床榻上睡觉已经是极好的了,姜鄢觉得没必要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举国之力干这些事,姜鄢总觉得自己成了祸国妖妃似的。   分明她是没有这个志向的。   所以生怕康熙说干就干,还是要劝下来的。   康熙如今宠着她纵着她,只要她说好,是真敢就这么干的。   瞧着她是真心说不要,也没有半点动心起念的意思,康熙这个念头才歇了。   康熙吃了药,说:“朕在营帐中歇了这些时日,每日出去也只往来议事,身子骨也有些钝了,想要出去松松筋骨跑跑马。”   见姜鄢看他,忙说,“朕问过太医了,可以出去跑跑马的。你是知晓的,朕如今真的是大好了,就是每日还听话吃药罢了,但鄢儿,你也不能真的拿朕当做那病人看待啊。毕竟,朕是真的要痊愈了。”   康熙的恢复能力真的是很惊人的。   寻常人这样大病,大概是要将养个两三个月才能好的。   他只月余就大好了。面色红润,体魄强健,瞧着就如同是个好人了。   就是比从前还是要差一些的。太医的意思,病是痊愈了,但还是要再养一些时候,才能彻底恢复从前。   姜鄢也没听他的,还是问过了太医,太医说可以了,姜鄢才许他出门的。   康熙出门,姜鄢自然是要跟着的。   康熙穿戴铠甲,姜鄢在旁边瞧着,那铠甲极重,好几十斤,姜鄢有点心疼,但没吭声。   康熙接收到她的心疼,笑道:“朕说了,朕已大好,无妨的。”   “况此处是战地,除了营帐,外头虽然有巡逻将士,但也未必绝对安全。穿甲是必要的。”   不仅康熙穿,姜鄢也要穿。   姜鄢觉得自己是真不行,她又没有专门操练过这个,即便腰腹核心,身体四肢有那么一些些的力量,但是这个铠甲太重了,她压根就不行。   穿上莫说是走路了,可能站都站不起来。   康熙也没让她穿这个,叫人特意取了轻甲来。   他亲自给姜鄢穿上,目光温柔,手下动作更是轻柔无比:“朕会护着你的。你不会有事。”   骑的战马良驹比上回姜鄢骑过的战马还要高大。   姜鄢来的时候骑马骑的太多了,现在一见着马腿肚子就疼,大/腿内侧更是下意识的觉得疼。   康熙也不想让她独行,就将她抱到马上,直接坐在他怀里,不叫她接触马鞍,然后康熙带着她骑。   这体验也不算新鲜,早几年康熙这么带着姜鄢骑过好多回了。   不过今次这般,这么高大的战马骑在上头还是头一回。   康熙是真的想要松松筋骨的,与姜鄢说了之后,姜鄢抱紧他的腰身,说了一句,叫他只管放开了骑,她没事的。   康熙就真的放开了骑,甚至纵马上山,又骑着马飞快在林间穿梭。   姜鄢感觉自己像是要飞起来了似的,刺激的她忍不住低声惊呼,实在是觉得太有意思太痛快了。   她从不怕自己会被颠下去,康熙将她抱的很稳,马也很稳。   她只管尽情享受此刻的放飞便是。   其实,姜鄢也有许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此刻,虽然天气还是有一点点热,但是秋初的晴朗气息,仍是让人流连忘返,十分畅快。   鬓边虽有些薄汗,姜鄢却觉得极爽快,高兴。   康熙又恢复成往日矫健模样,穿着铠甲,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或因此时他们就在战场上,战事未完,不同于先前练兵时。   这是真正的战场,不是演练。康熙身上的铁血肃杀之气浓烈。   姜鄢也不知怎的,就有些迷恋这样的感觉。   她的手臂搂着康熙的腰身,心腔里鼓动的声音和着秋风朗日,她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好似与康熙那心跳融为一体了似的。   康熙也觉颇畅快高兴。   在外纵马至日落,方才回大营。   午膳是在外用的。姜鄢不想再啃干饼子了的。吃的是康熙特意带过去的小点心。   味道虽然不及万枝春柳的小厨房所做,但是姜鄢这些日子早就习惯了军中膳食,觉得还是很不错的。   就是骑马消耗太大了,姜鄢吃饱了,晚间回来又饿了,晚膳的时候又用了许多膳食。   姜鄢今日在外头玩了一日,山间景色瞧了个遍,实在是心满意足。   沐浴过后,姜鄢换了清爽衣裳,躺在床榻上,身边放着柔软被褥,想躺就躺,想滚就滚,实在是万分的舒适。   康熙营帐中床榻极大,姜鄢和康熙两个睡在上头是绰绰有余的。   两个人虽然是一块沐浴的,但姜鄢今日要洗头发,便是康熙先帮着她洗的,而后又是细细给她擦干净了,待到没有一丝水迹之后,才将姜鄢送到床榻上。   他自己再去沐浴的。   等康熙回来,姜鄢散着头发躺在被褥上,都已经是昏昏欲睡了。   但还是知道他来了,眼皮子都没撩起来,就哼着声音说:“灯烛再灭一盏。”   营帐里不那么亮之后,便能好好睡觉了。   康熙依了她的话,灯烛又灭了一盏。   营帐中越发昏暗些。   床榻上的帷帐放下来了。   这边入了秋,夜里便还是有些凉的。气温的温差也比较大,有时候过了子时极冷,不放下帷帐还真是不行。   姜鄢眼前光亮更暗些,她甚至都要进入梦乡了。   身边床榻被褥有些动静,紧接着就感觉到康熙上了榻,然后过来将她圈入怀中。   这一套动作是挺熟悉的,姜鄢自动缩进他的怀里。   可随即而来的触感却与寻常不同。   姜鄢艰难翻了个身,用手抵住康熙的胸前:“皇上怎么这样就上来了?”   他不好好穿衣裳。   中衣大敞,衣带也不好好系上,扣子也不管,就那么大喇喇的上来了。   他身上还有些热,男人宽厚坚实的胸膛贴上来,那热意仿佛也透过她的背心涌到了她的心尖似的。   “鄢儿困了?”康熙亲她的眼睛,手悄悄解她的衣带。   这一热,姜鄢困意也跑了一半了。   都在一处这般久了,姜鄢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康熙想做什么呢?   “皇上不困么?”话才问出口,姜鄢就忍不住哼了一声。   看康熙这么精神,想来是不困的了。   “朕今日高兴。”一整日都很高兴,直到现在还是很高兴,所以压根不想睡。   他们将近月余未曾亲近,先前都是为了康熙的身体着想。   数次想要,数次都没有。   今日康熙是切切实实的好了,太医也说不必再禁,康熙自然是等不及了。   他想念姜鄢,沐浴的时候就很想了,直忍到现在。   姜鄢任由康熙动作,脸红身上更红,偶尔漏出一点声音,等康熙入了,她才轻轻吸了一口气,说:“我今日也高兴。”   康熙高兴地很,就凶得很,姜鄢一开始还跟得上节奏,后来慢慢的就不行了,只能随他如何了。   只是刚在兴头上,姜鄢忽而想起一事来,便要叫停。   这如何停得下来呢?   康熙压根停不下来,还要继续。   姜鄢知他一来便是许久,这事她是突然想起来的,不吐不快,便要停下来,便一定要说。   结果康熙哪肯这时候让她分心呢?   将她翻了个身,越发凶狠,掐着她的地方,掼的极深。   姜鄢这下,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再过片刻,连说什么都要忘了。   今日在山间骑马,姜鄢高兴,什么好话甜蜜话,都说给康熙听。   一个劲的夸他好帅,说他有男人味,让人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这会儿她人虽然说不出话来了,但这些话言犹在耳,康熙一句一句全记心里了。   这会儿想着这些话,心里越发爱怜她,更是用了百般的法子,想要她高兴。   到了最后,姜鄢自然是失了所有的力气。   本来挺困的人,完了之后没力气,人却兴奋起来,怎么都睡不着了。   便是用一双水色眼眸瞧着康熙,勾勾缠缠的,说不尽的潋滟波光。   先前还说,康熙如今恢复,但体力可能较之从前还是差了些。这话姜鄢要收回。   他怎么可能是差了呢。姜鄢觉得,康熙这体力似乎更甚从前。   病了一回,花样倒是比从前还多,惯会折腾她。   可事后回味起来,也不知怎的,她还挺喜欢的。   康熙事后回味,只觉余味悠长。   兴味处,恨不得拉着人再来一次。   只是姜鄢受不住了,不肯再来。   康熙也只得作罢了。以后还有许多机会的。康熙想。   小别胜新婚。这话果然不假。似乎滋味也是别有不同。   康熙想着想着,从姜鄢嘤嘤嘤哭,想到她中途噙着眼泪叫停,似是有话要与他说。   如今两个人拥在一处,倒是说话的好时候。   康熙就问了,姜鄢迷糊,想了许久,才想起来。   一想起来,她哎呀一声,倒像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似的,见康熙看她,她忙道:“都是你,让你停下来,为何不停呢?我是想起了一件大事。”   康熙瞧她这模样,忍不住笑起来:“有什么事情大到非得朕那个时候停下来?”   姜鄢戳他的锁骨,严肃道:“一件很大的事情。”   她匆匆忙忙从京城赶来,一路上颠簸,来了之后又忙着照顾康熙,这月余时间,她一直都有事情要忙,一心一意的惦记康熙,完全忘记了她自己的事情。   康熙还是笑,问她:“什么事?”   能有什么大事呢?但凡真是大事,他也会替她办妥的,不许她费心半分。   姜鄢抿了抿唇,说:“这个月的癸水,尚未来。”   该来癸水的日子,已经错过快大半个月了。这眼看着又要到下个月来癸水的日子了,她才想起来。   康熙想偏了,微微挑眉:“鄢儿的意思是,你有身孕了?”   姜鄢无语:“皇上,臣妾与你分别这么久,方才才是最近时日的亲密接触。臣妾上哪儿怀孕去?”   “臣妾癸水没来,肯定是劳累担忧所至。只是本该来的,如今推迟这么久没来。方才喊停,也是臣妾糊涂了,与皇上一样想偏了。现下再想想,臣妾就不可能是有了身孕。就是劳累所致。”   姜鄢就想,这调理吃药肯定是来不及了,马上就到下个月的日子了,不若就放松些等着。   反正如今康熙的病已经大好了,姜鄢没有什么再需要担忧的地方,等下个月到了日子,自然就来了。   姜鄢身体一向挺好的,说不定过几日,也会来。   这么想着,她就放开了。   可她想开了,康熙却担心。   一定要太医来给姜鄢瞧一瞧。   这随军的太医并不精通女科。只能粗略的给姜鄢瞧一瞧,连方子都是不能乱开的。   检查的结果便是同姜鄢猜想的一样。   她就是担忧劳累,再加上先前长途奔徙,身体一直紧绷没有放松下来,所以才会推迟。   等精神放松下来,好好将养,自然就会来的。   太医还说了,膳食也会有一些的影响。   康熙就想,军中艰苦,膳食仅仅只是果腹而已。并不能太过将就精致,如此也是委屈了姜鄢。   随军自然是不必在万枝春柳舒服的。   姜鄢此番,原都是因为他。   康熙倒自责起来,姜鄢还要宽慰他。   “皇上倒也不必这样。皇上大病初愈,如今又为我忧思过度,回头伤了身体,那可怎么好?”   “依我说,咱们两个也不必你担心我我担心你的。这样便是恶性循环没完没了了。只管高高兴兴的才好。皇上照旧忙皇上的事,而我呢,开开心心的陪伴在皇上身边,等将来再一道回京便是了。”   “癸水之事,越是放在心上,反而越是出错。只不管它,它就悄悄的来了。臣妾与它相处日久,知道它的德性。必定比皇上更熟悉它些。”   “女子这些事,本就玄妙至极。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若为姜鄢,康熙是想即刻回京的。   他原想将姜鄢送回京城,她却不肯,一定要留下来,还说了无数这样的话告诉他要想开些。   如今战事胶着,叫谁送姜鄢回京,康熙都是不放心的。   还不如将人放在自己身边安全些。   姜鄢是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就说过这么一回,然后当真不管这些事了。   她如此豁达,倒是让康熙心中的担忧也略略少了些。   如今两个人似乎都承受不起分离,不在一处,心中甚是想念,干脆还是在一起,免得形单影只的相思反而伤身体。   只过了月余,到了姜鄢该来癸水的日子了,仍是没有一点动静。   这迟到了两个月的癸水,让姜鄢和康熙,蓦的都想起了一件事情。   先前不来,可以说是劳累担忧路途颠簸所致。   可这往后的月余时间,她可都是跟康熙在一处的。她也没有劳累担忧,更没有颠簸。   太医也说了,如今她情志舒畅,并无问题。   那么,问题出在哪儿呢?   姜鄢看着康熙,忍不住掰着指头算日子:“皇上,看看这时间,我这,是不是又那什么了啊?”   怀孕。   只能是有孕了吧。   随军太医不精通女科。姜鄢这时间可能也比较短,尚还摸不出脉象来。   但是,她这一回就不是毫无动静,也并不安静。   她会吐,吃下去的东西,大部分都会吐出来。   随军膳房做出来的点心再精致,也一概吃不下,吃两口就吐,每日只能喝清水,吃点白粥。   比当初病中的康熙吃的还要寡淡些。   脉象虽探不出来,但这反应,八成就是有孕了。 第75章 075   此番战事不算没有结果,但所取成果并未如康熙所愿。   只是耽搁时日过久,中途康熙又病过一回,再继续耽搁下去并不会有更大的进展。   震慑目的已经达到,噶尔丹并不曾再继续冒进,反而退出了许多。   归京班师回朝的日期是早就定下来的,在姜鄢有那些症状之前就定下了。   姜鄢身体开始不舒服后,康熙自然是心急如焚,想着要快些回京,等到了京中,回畅春园后,再让精通女科的太医来给姜鄢瞧一瞧。   只是姜鄢身体不舒服,他们走也走不快,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还是挺长的。   大军都回城了,他们还未到京城。   姜鄢每天都吐,吃的不多,也吃不下什么东西,睡也睡的不踏实,精神尚还可以,就是脸色不大好,没有先前那般红润了。   姜鄢还有精神开自己的玩笑:“先前去寻皇上,这路上只走了四天,如今回去,看我自己这个样子,每天走不了多远就得歇下来,只怕是四十天都到不了京城了。”   她也想快些。可每日马车坐久了便会晕,然后就会吐。   着实是折磨得很。   康熙心疼她,也不想要她硬撑着,不愿意她受这么多的苦楚。   每日瞧见她不行了就下令停下来休整,务必要让姜鄢不那么难受。   康熙原先是想着早日回了京城,再让太医来瞧的。   如今见姜鄢这样,干脆就命车队慢慢的走,然后派人快马回京城去太医署将精通女科的太医带来,就在路上与他们汇合,而后给姜鄢诊脉。   姜鄢吃不惯军中膳食,待大军走后,康熙也是派人将万枝春柳小厨房的人接了出来,快马赶到他们的车队,沿途给姜鄢变着花样儿做吃食。   姜鄢吃到合心合意合口味的膳食点心,总是是吐的稍微好了一些,吃下去的东西也稍微多了一点。   如今康熙疼她,连她开自己的玩笑都见不得,万事都哄着她:“莫说是四十天,便是四百天,朕也陪着你一块儿慢慢走。”   姜鄢就笑,四百天,那不得走一年多么。那可时间太长了。   就这么一点路程,还真没必要走四百天。   精通女科的太医与他们汇合了。   太医第一时间给姜鄢诊脉。   但因姜鄢这些时日还是有些吃不好睡不好,劳动奔波,这脉象就不大显,况且月份尚浅,太医也不敢断定姜鄢一定是有了身孕,仍是要等些时日再看看。   在路上这些时日,太医还是每日固定为姜鄢诊脉,观察姜鄢每日的情形。   许是一日日离京中近了,姜鄢的心情好,她倒是吃的多了些,每日吐的次数也稍微少了一点。   他们这边慢慢回去,到京城时候,已然是入冬了。   太皇太后原本是要来迎姜鄢回来的,但被康熙和姜鄢写信劝住了。   太皇太后毕竟是长辈,又是年老之人,不易如此奔波劳累,是应该等他们回畅春园后去拜见才对的。   太皇太后被劝住了没来,皇太后自然也不会去了。   去迎他们的便是胤礽。   胤礽在博洛和屯走的时候,瞧着他姨母还是好好的。   可这回再见面,消瘦的他都有些惊讶的。   太医被康熙接走的时候,他们都是知道的。   姜鄢疑似又有了身孕,还吃不好睡不好,总是吐,需要精通女科的太医去瞧一瞧。   太医临走前,还曾在太皇太后处听了嘱咐,他也跟着嘱咐了几日。   却不曾想到,这一次,将他姨母折腾成这样。   可胤礽也不敢在姜鄢面前说什么,生怕哪句话说的不中听,惹得姨母生了气。   他也学了小阿哥的几分嘴甜,见了面后,就哄的姜鄢高兴,听他说想念姨母,姜鄢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说想念姜鄢,这话肯定是真心的,毋庸置疑。   胤礽没有带着小阿哥一同来。   “曦儿同老祖宗还有皇祖母在一处,都在畅春园中等着姨母。”胤礽陪着姜鄢回畅春园,没等姜鄢问,就直接告知了小阿哥的下落。   小阿哥本来是要跟着一处来的。但太皇太后不放心,就让胤礽先去迎接,迎回了畅春园后,他们再一同相见。   小阿哥几个月不见姜鄢和康熙,自然是想念的很,想要第一时间见到阿玛额娘。但是他不便跟胤礽出去,出去了还要分神照顾他,他就干脆听了太皇太后的话,在太皇太后处一起等着姜鄢和康熙回来了。   他们这次回来,沿途都还挺低调的,但是沿途都知道,这是圣上车驾,定要好好侍奉。   回来时,也并未隐藏行踪。   胤礽是带着朝中重臣一块去迎的。   但康熙顾及姜鄢的身体,并未与他们多做纠缠,见了面说上几句话,便重入车中,直接驶入畅春园,径直去了太皇太后处。   姜鄢今日高兴,精神尚好,本来康熙是想让她直接回万枝春柳的,但是想着太皇太后和小儿子都在等她,她今日感觉不错,就没听康熙的,直接去了太皇太后那里。   皇上和宸淑妃一起回宫。   外头的人自不知道皇上曾在博洛和屯病重一事,但事后,宫里的人自然是没有什么必要隐瞒的了。   这是过去的大事,如今人人说话都有轻重,也没有人敢乱说什么。   是以都在太皇太后处迎康熙和姜鄢。   见了面只管行礼问安,也没有人多说什么话,更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姜鄢如今见了她们,礼只管受着,话若爱说就说几句,不爱说就不说话,只管瞧着,越发的随心所欲了。   出去一趟,也越发的不想委屈自己了。   只管顺心而为。   康熙也不想与嫔妃们多说什么。   太皇太后瞧出来了,见礼问安后,就让众嫔妃散了。   屋里便只留下他们亲近的人。   太皇太后惦念康熙,问他军中病中的事。虽然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但康熙为让太皇太后放心,还是一一细致讲来。   小阿哥倒是被太皇太后养的极好。   数月不见,这孩子高了壮了,人瞧着比从前竟是沉稳了不少,可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仍是瞧着机灵。   小阿哥喊过康熙后,就让康熙抱了下,然后又去抱姜鄢。   胤礽什么都没瞒着他,他知晓姜鄢身体不舒服疑似有孕的事,也舍不得叫他额娘劳累,在跟额娘贴贴高兴了之后,他又去让康熙抱着他,然后安安静静的听他皇阿玛将先前病中的事情。   姜鄢身体不舒服,太皇太后本想让她回万枝春柳歇着,可姜鄢也想多与他们亲近亲近说说话,太皇太后便吩咐苏麻,让好好收拾出坐塌来,叫姜鄢在坐塌上舒舒服服的靠着,然后听他们说话。   康熙如今极好,和走的时候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太皇太后也只能从康熙三言两语的描述中想象当时病重时的模样,十分的心疼。   纵然先前胤礽回来时,已经康熙的情形同太皇太后说过了,但太皇太后仍是想听康熙说一说。   康熙也不想让太皇太后过于心疼,毕竟已是过去的事情了。   只管三言两语,说的都是极好的话。   如今他健康安好,身体无虞,太皇太后瞧着也就放了心。   先前是担忧康熙,后听说姜鄢疑似有孕身体不舒服,太皇太后的心又放在了姜鄢的身上。   姜鄢便笑着说:“皇祖母不必担心。如今这样也不过是寻常事,若是有孕了,也就是写孕期会有的症状,无妨的。待过些时日,自然就好了。”   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自然是难受的。   吃不下睡不好,还总是吐,搁谁谁都会不舒服。   但姜鄢不想因为这些事不高兴,也不想让身边亲近之人为了她的事情担忧伤神。   经过康熙的事情后,姜鄢是最希望她身边每一个在意的人都能健康平安不要生病的。   她还是希望,能做一个给身边的人带去快乐开心的存在。   她的心意,太皇太后又岂会体会不出呢?   她如今疑似有孕,众人自然都是听她的,瞧她高兴,自然都是高兴的。   过往之事便不再提了,只管说些高兴的事情。   太医每日都是要给姜鄢诊脉的。   在太皇太后这里叙话,也不曾耽误这个。   太医来请脉,康熙便叫了人进来,都瞧着太医给姜鄢诊脉。   这又过了许多时日,按说,今日诊脉,应当是能诊出姜鄢是否有了身孕的。   众人都瞧着太医,都等着太医的诊断。   姜鄢这两日高兴些,精神好些,吃的也多些,脉象强劲些,又到了日子,太医搭脉不久就诊出来了。   又等了一会儿,才口称恭喜,跪着说,宸淑妃已经有孕两月左右了。   算算时间,正是姜鄢在博洛和屯陪伴康熙时候怀上的。   这自然是一件大喜事。   太皇太后和康熙高兴极了。   胤礽和小阿哥也高兴,姜鄢有孕,这就意味着他们将要有弟弟或者是妹妹了。   小阿哥心急,还贪,他问太医:“我额娘腹中,可怀有双胎么?”   太医说:“回九阿哥,娘娘腹中只得一子。臣未曾诊出双胎的迹象。”   况且,姜鄢的肚子也并不如何大,也不似双胎的模样。   这是小阿哥自己的念想,想要弟弟和妹妹一块来。不过如今看来,大约是只能满足他的一半念想了。   姜鄢听着他这话都觉得好笑,心想,这一个就折腾的她够呛的了,若是两个,只怕是要将人折腾死了,怎么受得了呢。   只是这话未曾说出来,也就是姜鄢自己心里想想罢了。   姜鄢怀孕害喜,症状不轻,太医诊脉后,说腹中孩子尚还不错,长得挺好的,胎像稳固,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姜鄢这一胎不如之前怀着九阿哥的时候安静,只怕日后还会害喜,症状定然也是有的。   “一应饮食起居,自然都要精心养着。顺心顺气,方能身心舒畅。”姜鄢此时也不能用药,太医嘱咐的皆是如何保养。   姜鄢身边有李嬷嬷等人照顾,康熙看顾,太皇太后留心,还有胤礽甚至九阿哥惦念,这么多人,都将太医的话记在心上,姜鄢干脆就躲懒,什么都不管了。   只是大改畅春园的事情,姜鄢是放在心上了,她心里琢磨有一段时间了。   如今有了身孕,怀着的这个孩子颇有些不安分,如今尚还不足三月,就折腾的她时常吐,回来后吃食方面好些了,但也没有太好。   闻不得荤腥,见不得辣味。倒是喜欢些甜食,还有些稀奇古怪的吃食,味道越怪的,她越是喜欢。   好些时候小厨房研制出来的新鲜吃食,康熙和胤礽,还有九阿哥都觉得难以入口,偏偏姜鄢一人觉得味道十分的好,吃的是津津有味的。   姜鄢如今身体不大舒服,有了身孕,康熙他们也不想让姜鄢过于劳累,姜鄢自己知晓分寸,向康熙保证了她不会凡事亲力亲为后,也就随她去了。   如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喜欢折腾自己的住处,重了好些稀奇的花儿草儿怡情养性,康熙姜鄢常去探望,胤礽和九阿哥也是有空了就去,两位自然是高高兴兴的,精神头极好。   姜鄢身上舒服的时候,就先吩咐李嬷嬷去查了索额图那夜在园中的事情。   她觉得蹊跷,想知道是谁暗中给索额图报了信。   李嬷嬷那可是从前仁孝皇后身边得力的嬷嬷。尽管畅春园里伺候的人与宫中不是一批,但短短时日,她就将事情给查清楚了。   结果直接报到了姜鄢这里来。   “奴才查了那日的记录。前后几日的值守也都看了。但他们既动用了人,事后必然将一切痕迹都抹干净了。人也没有找到是谁。管事的浑忘了,记录也给丢了。事后,因这错处被上头晓得了,是回禀了宜妃娘娘,便将那管事给撸下去了。”   “那管事奴才也着人去问过了。说是那夜醉酒,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形。只是就连酒是谁给的都忘了,那夜太过昏暗,她说没看清是谁,喝了酒就更不记得了。”   姜鄢沉吟:“也就是说,什么都没能问出来?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李嬷嬷说:“就是将痕迹抹的太干净了,才会令人生疑的。”   “若是主子不回头查,这事就会这么悄悄的过去,谁也不会再去找这个管事的。可主子命奴才查了,这般干净的后续,那就一定是有问题的。”   既然他们将痕迹抹的这么干净。等于是这条线索就断了。   姜鄢也不执着,当初便想,能查出来便查出来,查不出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姜鄢便问李嬷嬷:“请嬷嬷悄悄将原先仁孝皇后用过的管事嬷嬷都找齐,嬷嬷可将人都找齐了么?”   康熙当初将伺候过仁孝皇后的人放在储秀宫中。也并不是将所有人都找来了的。   找来的只是曾在坤宁宫中伺候过的人。   而仁孝皇后用来在宫中做事的管事嬷嬷们,并未找齐过。   姜鄢想要将畅春园都牢牢掌控在她的手里,对畅春园内事宜做到了如指掌,还是得用这些人的。   李嬷嬷说:“奴才按照主子吩咐,都去寻了。只有十中之一尚未寻来。她们当中有些人年纪大了,早已出宫养老去了,已不能再为主子做事了。”   姜鄢说:“无妨。已有十中之九已是极好了。你先抽空将她们寻来,从前的差事另派人去。她们全都找齐了,你再去看看,合适的就留下,若与从前不一样的,便不要了。”   “寻她们,为的就是要同你们一样,肯做实事,又踏实。若不行,自然就不要了的。等这畅春园大改的时候,再慢慢将她们换上去。”   大改畅春园,这不是小工程。况且,姜鄢可能还要动那些后宫嫔妃的人。她们院落使唤的人自然是不会碰的,可那些管事的宫女嬷嬷们,就难说了。   姜鄢立意徐徐图之,缓缓而为,这事原本也是不着急的。   若原本的人就很好,忠诚实心任事,姜鄢也不会换掉。   畅春园中的事务不比宫中事务少。   现如今都住在畅春园中,但宫中也并非一座宫城,还有些人是住在宫城中的。   如此,便有两个地方的事务叠在一处需要处理。   自姜鄢晋了宸淑妃后,后宫嫔妃已经习惯了她那种处事方式和行事风格。   可见她有孕之后,居然一改之前的风格,跑来参与她们每隔几日的例会。   最重要的是,宸淑妃一来,从前旧例一切都要改。   原先处理事务时,众人皆在皇贵妃处。   宸淑妃来了之后,改了。   选定在了万枝春柳旁的一处小院落里。   姜鄢命人将这处院落收拾了出来,然后重新布置了一番,将这儿定为商议宫务的地方。   皇贵妃毫无异议。   宸淑妃来了,直接毫不客气的坐到主位上,皇贵妃也毫无异议,全程笑着。   就连皇贵妃都不说什么,四妃瞧着不妥当,也不敢说什么了。   从前,宸淑妃尚且给皇贵妃些薄面,面上总还是敬着些皇贵妃的。   可如今,不仅仅是四妃,包括后宫嫔妃们,所有人都看到了,甚至太皇太后也瞧见了,宸淑妃就是事事占先,谁也面子也不给了。   她如今就是宠冠六宫,独宠于圣上,不需要给谁面子,这表面情也不维系了。   本来人人就知道,宸淑妃实则比皇贵妃在皇上心中贵重多了。   事事其实都比皇贵妃所得要多,早已超越了妃位的待遇。   如今,只不过是将这一层窗户纸捅破了罢了。   而且,还是宸淑妃自己捅破的。   佟佳氏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甚至没有任何的怨怼,态度也很好,甚至让人觉得她很谦和。   当事人虽然接受了。但总还是有些议论的。   姜鄢如今行事,全凭自己本心。她高兴怎样便是怎样。   何况,经过先前那些事情后,姜鄢是铁了心要将畅春园掌握在自己手上的。   对于这些议论,她并不十分在意。   只是佟佳氏没有提出来,她为免又将人家的心理弄出问题来。   觉得还是稍微解释一下比较好。   也不必说太多,就是稍微解释一下,还是可以的。   姜鄢特地寻了佟佳氏,结果才说了个开头,佟佳氏就笑着让她不必说了。   姜鄢与佟佳氏的接触其实并不多。   但佟佳氏的性格比较平和,这个姜鄢自然是知道的。   尤其是这些年,佟佳氏的身体好了之后,性格好像更圆融平和了。   哪怕是现在说这样的事情,佟佳氏的笑也是真诚而平静的。   “你不必同我解释这个。我自然知你的用心。你要如何都可以,要我做什么,只管说就是了。也不必理会他们的说法。回头,我自会惩治,不会再有人敢拿这个说事。”   “其实这几年,我心中很平静。不必担心什么,不必患得患失,反而寻得一处心中自在,我的身子也越来越好了。其实这都得益于你。我从未能与你说过这些。今日,怕算得上是交浅言深了,所以,宸淑妃,今日,我是要向你道谢的。”   “若非是你。我也不会有今日。”   “早年间,太医曾断言,我这病难以痊愈,身子骨也只会越来越差,可因为你,我都好了。所以,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全力支持你。你只管放手去做便好。”   “你如今还怀着身孕,总是有些不方便的地方。有什么不便之处,也只管告诉我。我不问因由,但一定会完成你的所托。”   佟佳氏是郑重道谢,也是郑重承诺。   “不只是我。还有四阿哥。如今四阿哥比从前性子更开朗了些。他和太子还有九阿哥走得近些,我瞧着心里很是安慰。就怕他过于孤僻了。如今倒是很好,与我相处也极好。”   “说起来,这一切,也都是得益于你的。所以,这皇贵妃算什么呢?我不在意这个。我也知,你是不在意这个的。”   姜鄢真的就只是打算寻常说说话,三言两语打发了了事。   却没想到勾出佟佳氏这情深意切的话来。   她还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如今都这样了,居然还能有宫妃这样情真意切的感谢她,说因她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云云这样的话。   当下表现的沉稳,应对的也极好,回头见了康熙,还是忍不住跟康熙炫耀自己的人见人爱体质特殊。   “皇上可瞧见了?臣妾不仅能征/服男人,还能征/服女人。男女老少,一并通吃。” 第76章 076   早年间,尚未入关的时候,并未这些皇贵妃贵妃之类的品级。   那时似姜鄢这般地位的得宠后妃,地位实则是等同于嫡妻的。   有正妻,亦有次妻,地位待遇上,并无太大的不同。   只有妻妾之分。   待到康熙时,才制定了这般的品级制度。   只是宫中品级制度至此,也还是不甚完备,有答应,可也有没有任何品级的庶妃。   佟佳氏的出身,她自然是很明白这些的。早在她想通了之后,就不会再计较这些事情了。   在姜鄢独宠六宫之时,她就已经明白,即使姜鄢未曾册封皇贵妃,但实际上,在这个宫中,她就是最尊贵的女人。即使是她自己这个皇贵妃,也是比不上的。   品级制度算什么。皇上盛宠,那才是实打实的。   况且,若姜鄢想要皇贵妃,甚至皇后之位,也是唾手可得,实在不必要计较这些虚礼。   宸淑妃如今这般高调,要开始亲身参与宫务,佟佳氏就猜想,宸淑妃晋封时日应当不远了。   想来等到生子之后,是必然要晋封的。   因此,佟佳氏弹压那些议论,她自己也是全力支持和配合姜鄢。   她与姜鄢说的那些话,是投诚,也是真心话。   姜鄢将这些话拿来在康熙跟前炫耀,康熙听了,觉得佟佳氏颇识时务。   姜鄢的妃位册封是进宫后不久便有了的。   后来再赐封号,还是在她侍寝的时候。之后再无晋封。   其实以她的盛宠,是早就该晋封了的。   康熙只道不急,又因着朝中之事繁忙,就总是想着往后自然还会有机会的。   如今却想着,这事怎能不急呢?这事就是急得很。   康熙也懒得再按照品级一步步晋封了。   既姜鄢有了这等动作,佟佳氏又有了这般话语,康熙便想直接晋封姜鄢为皇贵妃。   只是姜鄢如今有了身孕,还有些害喜的症状,那皇贵妃的册封典礼还是有些繁琐的,又要这里跪拜那里跪拜,康熙怕姜鄢撑不住,索性等她生产之后养好了身体,再行册封。   但实质上,姜鄢如今的地位和待遇,实则早已等同于皇贵妃了。   佟佳氏能这样懂事,还是挺好的。   宫中后妃,若都是这样懂事,那该多好呢。   便是不能这般懂事,只要安守本分些,也都是好的。不因嫉妒做出些失智的事情来,便已是很好了。   如今的后宫风平浪静,姜鄢如今又肯管着,佟佳氏从旁协助,太皇太后在外坐镇,康熙还是很放心的。   姜鄢按照自己的心意将人都聚齐在自己收拾出来的院落中。   这小院子也不能没有名字,为一目了然,姜鄢称此处为议事处。众嫔妃们自然也跟着叫了起来。   她知要将畅春园的事务都掌管在自己手中,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也知晓是要慢慢来的,循序渐进,何时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由李嬷嬷来把控。   她只需知道行事进度即可。   首先第一步,自然是要众妃习惯她的存在了。   她这一胎,胎像稳固,就是孕期害喜的症状太频繁了些。   绝不似先前怀着九阿哥的时候那么顺利,就是时不时要吐,然后有时候吃不下东西,有时候又想吃些味道古怪的吃食。   在议事处议事的时候,这些症状也都被三妃看在眼里。   有时候关心几句,难免就会代入自己,然后便会说起自己当初有孕时如何如何。   佟佳氏没有生产过,这些话题也插不上嘴,就只能听着。   议论之时,惠妃说的最多,宜妃次之,再往后,便是荣妃。只是荣妃说的少些,几乎是宜妃问到了,荣妃才会开口的。   那昔日的德妃便是折在自己儿子的口舌上。还有早些时候的钮祜禄氏,也都是如此。因此自那之后,宫中人人都要警醒口舌之事,并不敢多议宸淑妃的事情。   惠妃如今又敢说上几句话了。   无非便是仰仗她的大阿哥。   胤禔这次跟着康熙去亲征,他在裕亲王麾下,颇有些战功。   康熙难得称赞了胤禔,还赏赐了胤禔。   胤禔别的不行,唯在战事上尚可一用。   回来之后也领了差事,跟着在外历练办差。   皇子阿哥里头,除了皇太子胤礽外,大阿哥胤禔便是头一个领了差事又办的极好的阿哥。   惠妃这如今才又重新抖擞起来了。   惠妃这个人,其实并不如何妥帖。她的性格,很容易就失言了。如若不然,也不会生出胤禔这样不是谨慎性格的皇子阿哥来。   今日生孩子又何症状这话题,也不知是谁起的头,但惠妃有过几次身孕,养起来的便只有胤禔,可她还是有许多说头的。   一说起来没个完,她是说的最多的。   只是说起夭折的孩儿,也是有些伤感的。   到了最后,还是她身边侍候的嬷嬷悄悄提醒了她,而宜妃和荣妃也不说了之后,她才意识到,连忙也不说了。   如今除了佟佳氏外,协理事务的便只有她们三个妃子。   嫔位的后妃们,已不参与其中了。   再往下,就更不照管宫务了。   因此议事处里,就坐着她们几个人,身边侍候的也都是亲近的宫女嬷嬷。   她们从话题开始,至结束,姜鄢都一直似笑非笑的听着,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荣妃一直注意到了,因此并不多说什么。   宜妃本来就话多伶俐,一句话说的跟花儿似的,细听起来,也许顺耳动听,但姜鄢也没有理她。   惠妃瞧见姜鄢这神情,心里便有些毛毛的不自在,她还是忌惮姜鄢的。   上回姜鄢怀着九阿哥的时候她就失言了。后来一直很后悔,可没几年,她又再一次的飘了。   可这生孩子的话题,又不能说是失言,更不能自认请罪,难免冲撞了姜鄢。   惠妃思来想去,只能自贬自身,说她自己话太多了,该说正事,不该说这些闲话的。   偏她思虑不甚周全,前头自贬完了,后头还要陪笑加上一句:“过往旧事,宸淑妃也不必太过在意。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皇上,自然是最疼爱宸淑妃的。”   姜鄢听到这话,仍是那似笑非笑的模样,说:“你们说的事情,我那时尚未入宫。有什么可在意的。如惠妃所说,那确实是过去的事情了。”   她当然知道康熙如今是最疼爱她的了。   如今的姜鄢,回顾过往种种,知道康熙自她入宫后两年,即康熙二十年后,就再未有皇子阿哥公主格格出生。   康熙待她的心意,种种都可追溯。   姜鄢自是不会再误会康熙的。   惠妃的这些话,与宜妃荣妃的这些议论,也如过眼云烟般,压根进不得姜鄢的心。   这不过是个小小插曲,都不值得一提。   说过这话,姜鄢的心思还是放到了宫务和畅春园的事务上头。   她有了身孕,又有些症状在身上,精神头始终还是有些不足的,许多事情过耳入心,听了有些盘算,但多半还要李嬷嬷从旁参详,也就不算太累了。   她这里忙着这些事,还好是隔几日才会议事,不必天天都去,还是能稍微休息下的。   佟佳氏的示好与投诚,还是跟姜鄢省了不少事的,也帮了不少的忙。   只是她这里的忙碌,落到胤礽和九阿哥眼中,便是另一番意思了。   九阿哥如今就在胤礽跟前读书,一切功课都由胤礽担负。   他倒是听胤礽的话,如今还是在开蒙的时候,课业的负担也没有那么重,每日读书习字,也没有胤礽当初那样繁重,就是每天会有些时间固定做这些。   其余时间,自然就随九阿哥高兴了。   九阿哥如今大些,也还是好奇心旺盛,小时候的脾性丝毫不改,他天天跟着胤礽,有时候还会去阿哥们读书的地方看看,跟着听一听课。   与阿哥们也是有一些往来的,但是,绝没有跟胤礽这般的亲厚。   胤礽如今没有那么繁重的课业,每日忙些康熙给的差事,又恢复了往日到姜鄢这里来用晚膳的习惯,九阿哥还在万枝春柳起居,自然也是天天回来的。   倒是康熙,回京后有些忙碌,并不是每天都能回万枝春柳来用晚膳。   这日胤礽和九阿哥回来用晚膳,康熙便不在。   入了冬,姜鄢的害喜症状便稍微减轻了些。   不再动不动就吐,能吃的东西多些,她胃口还是挺好的,之前人还是瘦了一些的,如今能多吃些,她便多吃些,几日功夫,这肉就养回来一些了。   就是如今天气冷起来,姜鄢每每抱着手炉,身上一暖和起来,就容易昏昏欲睡。   有一回与康熙同坐榻上,姜鄢靠在软枕上,康熙正说着话呢,半晌没有回应,再一瞧,姜鄢已经睡着了。   也没人说姜鄢什么,都盼着她身体好,盼着她没什么别的症状,前一阵吃不好睡不好的,正好趁着这时候补回来。   姜鄢不怎么吐后,也就跟着胤礽他们一道用晚膳了。   不然的话,就她这样的,肯定让两个孩子吃不下饭,倒了胃口。   九阿哥天天回来,天天关心姜鄢的身体,这些事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如今瞧姜鄢精神不错,想说话聊天,就直接说了。   “额娘,你从来都不管畅春园事务与宫中事务的,怎么如今有了身孕,反倒操持起这些事情来了?”   姜鄢就笑:“想做就做了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胤礽在旁说:“去博洛和屯前,姨母还未有这等心思。每次也只是听李嬷嬷的呈报,一丝一毫也不肯插手畅春园和宫中事务的。”   “从博洛和屯回来后,姨母有了身孕,却仍然要操持这些。还要将议事的地方从皇贵妃那里迁出来。自己另择了地方。还要自己担了主位,主导这些事情。”   “可见是有什么事情,让姨母觉得非如此不可。若不这样,畅春园和宫中便会失去掌控。”   “对啊,”九阿哥跟着道,“看额娘的意思,不像仅仅只是要掌控这些事务而已。像是要一并将人都换了,然后好放上额娘自己选定的人。”   “额娘的做法,我细细留意过,就是不相信原先的人。所以才要将人全部都换掉。”   “额娘去博洛和屯前,并没有什么异常。唯一一件事,便是那夜索额图从博洛和屯快马回京取药,并要将额娘与保成哥哥一并请去皇阿玛那里。”   九阿哥说到这里顿了顿,胤礽与他默契十足,跟着就说:“所以,是那晚姨母与索额图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致以姨母从博洛和屯回来后,有了这样大的动作。”   九阿哥说:“而且这事,皇阿玛也是知情的。才会随便额娘折腾。”   而这个事,就只有他们兄弟不知情了。   胤礽问的更直接些:“索额图是先来找姨母的。究竟是发生了何事,索额图在这畅春园中,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事情过了这么久,但实则尚未过去。姨母还是不打算将事情告知我与曦儿么?”   姜鄢想,这兄弟俩加起来真是有108个心眼子。   她和康熙半个字都没在他们面前提起过。偏偏这些蛛丝马迹,叫他们兄弟俩全给分析出来了。   猜的这样精准,若不是那晚的事只有她和身边亲近的人知道,只怕早就被他们兄弟查出来了。   姜鄢本来没想说的,回来后瞧着兄弟俩与索额图依旧是不亲厚。   康熙又将此事全权揽去,说索额图的事他会有法子缓缓处置。   姜鄢就真的不管了。   可如今转念想想,索额图这个人用心险恶,又颇小心谨慎,对太子对九阿哥都是虎视眈眈的样子,康熙的缓缓处置,就怕还没来得及下手,索额图那边又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   她想,既然兄弟俩都猜出来了,将索额图的事情告知他们也无妨,叫他们心生警惕,提防些,也是没错的。   姜鄢便将那晚的事同兄弟俩说了。   胤礽听后沉吟,九阿哥听后啧了一声。兄弟俩对视一眼,都不用分析什么,就晓得索额图是想利用那件事,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了。   “姨母当日若听了索额图的挑唆,带着曦儿走了,只怕过后,他便会到我跟前来挑拨。那些话不想也知,他自然是颠倒黑白了。不管皇阿玛结果如何,对他来说,可操作性的空间就太大了。”   姜鄢从不知道索额图会在胤礽面前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是胤礽头一次这么明确的,正面的表示出,索额图确实对他们的不喜。   胤礽一直瞒着,不想也不愿将那些混账话告知姜鄢,是不想让那些话脏了姜鄢的耳朵。   可索额图的恶意都已经直接展露在他姨母的跟前了,他也不必再隐瞒什么。   有关索额图的事情,必还是要做到互通有无的。   姜鄢说:“你皇阿玛也是如此分析。他那般说话,前后不一致。我才动了要大改畅春园的心思。据你所说,他在畅春园中来去自如,必然是有些人听命于他的。现下看来,要是要继续改,务必要让宫中与畅春园,都掌握在我们手中,叫他再无人可用才好。”   “你皇阿玛的意思,处置索额图有些牵扯,怕朝堂动荡,需缓缓处置。我就说我不管这个了,一切交由你皇阿玛处置。想来,你皇阿玛会处置妥当的。”   如今情形,早已与历史不同。胤礽与索额图并不亲厚,八阿哥往后,又是她的九阿哥。   后头的皇子阿哥们都不会如期出生。   自然局面是要大改大变的。   索额图不会再兴风作浪,搅扰的康熙与胤礽之间不得安宁。   如今做出的这些事情,胤礽同康熙自然有所提防,一切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要想处置起来,自然容易得很。   姜鄢甩手不管,都丢给康熙,相信康熙会处理好的。   胤礽同九阿哥对视一眼,姜鄢说着话,眼前美食也不曾放过,她吃着喝着,自然没有注意到兄弟俩眼神中的暗潮汹涌,待到她再抬眸时,兄弟俩已然平静下来。   胤礽甚至还微笑起来:“姨母说的是。这些事,皇阿玛都会处置妥当的。姨母不必担忧,我们自然也不必担忧。”   用完了晚膳,九阿哥便说要往胤礽的无逸斋去歇息。   他们兄弟俩时常一起同住,如今胤礽尚未成婚,身边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姜鄢也没多想,点点头就同意了。   她只是在想,她的曦曦这般黏着保成,将来保成要是有了太子妃,兄弟俩想要再睡在一起,只怕是不能了。   九阿哥还是得尽早适应自己一个人睡觉啊。   兄弟俩可不知道姜鄢心中在感慨这个。   回了无逸斋,兄弟俩也没有立刻就寝,点了灯烛,两个人坐一块说话。   准确的说,是九阿哥拉着胤礽要说话。   “哥哥,索额图的事情,若交由皇阿玛来做,只怕一年半载是成不了的。”   “皇阿玛顾虑多,要顾及朝中安稳,还不能让索额图的党羽跟着动/乱。”   “可这般细细筹谋,索额图只怕将来还要寻些空隙做些什么事情出来。”   “他既有这个心思,便会时时刻刻筹谋。额娘将畅春园和宫中事务牢牢攥在手中,这般动作,我们都注意到了,索额图不可能没有注意到。他知额娘猜出来了,必然也会加快动作。”   “本就是想要挑拨我们兄弟,还有哥哥同额娘之间的关系,接下来,他一定无所不用其极。说不准什么时候,便在暗处想法子坑害我们。”   胤礽问他:“你想如何?”   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素来古灵精怪,他跟着康熙胤礽出入朝堂不知多少次了,旁的皇子阿哥还在书房读书,他却早将大臣们见了个编,心中丘壑,非一般皇子阿哥可比的。   年纪是看着小,心眼却一点不比大人少。   九阿哥说:“我是有一个想法。如果哥哥同皇阿玛能配合我。我觉得不需要很长时间就可以搞定索额图。而且也不会让朝堂动荡。还能叫索额图身败名裂不得翻身,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纠缠我们了。”   他指了指自己,说:“索额图就是想要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想要挑拨哥哥同额娘之间的关系。他想要把额娘同我带去博洛和屯,那意思就是想要利用我罢了。”   “他既想我做饵,那我就去做个饵。诱得他出手,待他犯下实证,自然就能惩处他了。”   “这些年,他一直主动挑衅,在哥哥面前挑唆,既如此,干脆咱们也主动一回。给他设个圈套,他要是没有二心,自然万事太平。若是他自己心思不正,就怪不得我们了。”   胤礽想都未想,点头说:“好。”   此番索额图仗着信息差想要欺他姨母同曦儿,胤礽万不能忍。   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如今知道了,就不能什么都不做。   胤礽几乎都不敢想,若当日他姨母不那般警醒,只怕后果难料了。   他皇阿玛的手段他也是知道的,可他们兄弟不想等了,既有办法,他们自然是要主动一回的。   姜鄢现下有了身孕,他们不想拿至亲之人冒险。   兄弟俩定下后,便商议了一会儿,然后决定明日就去寻康熙,将此事与康熙商定。   姜鄢如今有着身孕,兄弟俩决定这事就不告诉姜鄢了。   他们父子只管去做就好了。   姜鄢如今二次有孕,对腹中这个孩子的性别倒是没有什么执念。   小阿哥也好,小格格也好,她都是喜欢的,也是极其的期待。   就是对于这个孩子的容貌,姜鄢十分的好奇。   不止一次的设想过,她想着,头一个孩子的容貌,同承祜阿哥一模一样,那这第二个孩子的容貌,岂不是同胤礽一模一样么。   康熙听她这般说,忍俊不禁:“那若是个格格,模样同保成一样,是不是不大好。”   “保成怎么了?保成长得挺好看的啊。”   姜鄢说,“保成眉眼挺好看的,若是女孩子,也会很漂亮的。”   康熙便说:“那也未必就一定同保成模样一样。说不准生下来的小格格模样像你呢。朕倒是觉得,未必就会第一个像承祜,第二个像保成的。”   姜鄢想了想,还是觉得很有可能。   当初怀着九阿哥的时候,她什么症状也没有,一切顺利,生产的时候更是顺利,没多长时间这孩子就生下来了。   如今怀着这一个,症状一个接着一个,就没有消停安静的时候。   头一个怀着的时候安静,生下来却是那般活泼的性子。   这一个怀着的时候就这般闹腾不适,过后只怕更是要在她肚子里折腾,那生下来,这性子岂不是会跟猴儿一样,比九阿哥还要活泼些么。   姜鄢只稍微设想了一下,便觉得有些招架不住。   康熙却很高兴:“活泼些好啊。朕就喜欢活泼些的孩子。”   “活泼机灵又聪明,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他说到这里,也不忘端水,说便是安静些的,他也喜欢。   最后总结:“只要是鄢儿的孩儿,朕都是喜欢的。”   可到底如何,还要生下来了才知道。   姜鄢这个冬天过得还是挺好的。   孕中期的时候,她就不怎么吐了。   这孩子倒也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在肚子里闹腾,反而安静得很,就是姜鄢越发的嗜睡,每日都是睡不醒。   太医来瞧了,说是无事,叫姜鄢不必强自压抑,想睡便睡就是了。   “只要身体康健,便是无碍的。娘娘胎像稳固,小殿下成长的极好,一切都无需担心。”   姜鄢也就放开了睡了。   冬日里,她身子重,但每日活动必不可少,几日一次往议事处去也没取消。   她的心思都放在了畅春园和宫里的事务上,外头的事情说交给康熙不管了,就真的不管了。   她也懒得去打听什么。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如今专心侍弄花草,然后便是关注她的身体状况,定期过来瞧瞧她。   康熙胤礽九阿哥他们父子三个,每天变着花儿给她制造什么惊喜,叫她高兴。   姜鄢觉得自己如今这日子委实过的不错。   就是肚子里这个孩子,完全没有如她和康熙谈过的那样活泼闹腾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这孩子也怕冷。   在肚子里都不怎么动弹似的,她睡,这孩子也跟着睡,也不动弹,很多时候,若非太医说胎像稳固,孩子长得很好,姜鄢几乎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实在是太安静了些。   康熙用了一个更准确的形容词来形容这个孩子。   他说,这不是安静,这是懒。   康熙当时笑得既怜爱又宠溺:“鄢儿,这孩子就同你是一样的。”   都是一样的懒。   姜鄢都没法反驳。因为她确实,也是挺懒的。   没想到叫这孩子给遗传了去。   莫非这孩子生下来,也是个躺平党吗?   这孩子还这么小,都尚未出生呢,就有一颗躺平咸鱼的心,姜鄢琢磨了一下,觉得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懒就懒吧,康熙的孩子里头,还没见过这样的呢。   就看这么一个深得她真传的小孩子,康熙将来打算怎么教,怎么带。 第77章 077   开春的时候,姜鄢的身子就越发重了。   吐是不会再吐了,相反胃口变得挺好的。只不过这嗜睡的症状并未减轻,她还是容易困。   可因又起了水肿,一双脚时不时肿的跟个大馒头似的,她也不能总是睡。   还是得多走动走动。有时候累了走不动,就得让人多给她按摩按摩。   经常一觉醒来,不论是天光里,还是夜色中,总能瞧见康熙认认真真按摩腿脚的模样。   这个孩子怀着的时候,她身子不是太好,不是这个毛病,便是那个毛病,总有些不消停的时候。   但据说,这才是怀孕的常态。是大部分孕妇的常态。   而像她怀着九阿哥的时候那般顺利,身体什么毛病也没有,那真是走了大运了。   不过,那会儿月份大了,九阿哥自己的性子就不是个消停的。所以后来就总在她的肚子里动来动去的。   可如今这个孩子,当真是懒得很。   她这天天身上这毛病那毛病的,这孩子在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甚至都不怎么动弹。   若不是生产的时候要稍微正一下胎位,姜鄢估计这孩子是一下都懒得动的。   畅春园和宫中事务,正在按照姜鄢定下的计划缓慢推行。   索额图能抹去一次的痕迹,但从前没有人这么深入的调查过。   他纵然再心思缜密,也不可能次次都不留下痕迹。   况且从前,姜鄢在宫务这方面十分懒怠,压根是不参与的。   刚刚进宫那几年,就更轮不上她管这些了。   所以,这一番整治,倒是叫她探查出不少过去的痕迹。   这个索额图,还确实是背着他们干下了好多的事情。可他也确实是谨慎,看着也都不是什么大事,但,仍然是坏了规矩的。   姜鄢自然是将证据都留下来,让人呈送到了康熙那里。   她这里将涉及索额图的人都换掉了。既然都露出来了,自然不可能再让索额图像从前那样,只要想些法子,便能在畅春园和宫中兴风作浪了。   姜鄢只当康熙要缓缓处置,没想到过了没多久,万枝春柳里的花全开了的时候,她居然听到了索额图被罢职下狱的消息。   她自己还纳闷,她送去康熙那里的证据,压根不足以令索额图被革职下狱,怎的会突然发展成这样?   不是说要缓缓处置,怕引起朝廷动荡的么?   同索额图被罢职下狱的消息一起传来的,是他的罪名。   ——挑唆皇太子与九阿哥兄弟关系。并试图伤害九阿哥。   姜鄢这一下,眉头都皱起来了。   她早就同康熙说过索额图的事情,康熙多少是知道索额图用心险恶的。   去年的时候,她回来大改畅春园,这兄弟俩跑来问她,把话都给套走了。   她也同兄弟俩说的很明白。索额图就是用心险恶,想要挑唆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怎么还闹出这一出呢?   兄弟俩加在一起没人能坑的了他们,康熙也不是昏聩之君,姜鄢不信他们没有防备。   这不是无心的,那自然就是有心的了。   他们有心下套,让索额图钻进了他们的圈套之中,然后就有了这个局面。   康熙是想缓缓处置的,结果不出一年就将索额图革职下狱了。   这必定是兄弟俩其中之一的主意。   胤礽是皇太子,各方面同康熙一样,还是有些顾忌的。姜鄢觉得,就是那个鬼精灵九阿哥的主意。   她那个儿子年纪是小些,可这几年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那孩子胆子大,以他的心性,完全有可能想出这样的主意,然后父子三人合谋。   姜鄢对他们父子三个还是很了解的,毕竟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其中还有个是她亲生的小儿子。   晌午,父子三个倒是来得齐全,是一块儿来用午膳的。   人都来了,康熙就说用膳。   姜鄢往他们三人面前一坐,说:“慢着。”   先不忙用膳,她要先问一问再说。   九阿哥笑嘻嘻地说:“额娘想说什么呀。不如一边吃一边说吧?免得额娘饿着了。”   姜鄢挑眉:“我方才用过些点心。现下不饿。”   “反正,先不忙用膳,先将话说清楚,然后再用膳。”   胤礽就说:“姨母,是想问索额图的事吗?”   今日索额图被革职下狱,事情必定是瞒不住的,哪怕姜鄢不关心外头的事情,也必然会知道。   康熙也没有刻意隐瞒,自然会有人将事情告知姜鄢的。   姜鄢笑起来:“你们既然猜到了。那我就直接说了。”   “索额图之事,你们父子都是知道的,索额图的用心不良,你们也都是知道的。个个都聪明的很,我不相信就这样还能给机会让索额图给挑唆了你们。”   “索额图也是个谨慎的人,不会随便就相信人。你们是不是设下圈套引他上钩了?”   “我想了想,这主意是不是曦曦出的?”   “额娘真聪明!”九阿哥拍手笑道,“果然如皇阿玛所说的那样,只要听到索额图革职的消息,额娘必定什么都能猜出来了。”   姜鄢瞧了他们一眼,父子三人都是笑。   姜鄢轻轻眯了眯眼睛,说:“事到如今了。还不给我说实话么?是真不想用膳了?”   事儿得说清楚了才能用膳。这是她刚定下的规矩。   若说不清楚,就不许他们父子在她这儿用膳了。   这就是瞒着她的下场。   胤礽与九阿哥对视一眼,然后动作一致的看向康熙。   康熙便坐到姜鄢身边去,握着她的手,柔声哄着叫她不要生气:“朕同儿子们并非刻意瞒着你。是事情未成,不想拿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来烦扰你。”   “如今事情成了,本来就是要与你说说其中内情的。是为叫你放心。”   “你还有身孕,别为了这些事伤神动怒。”   姜鄢没拒绝康熙的康熙,她如今手腕也有点肿,任由康熙给她揉捏。   姜鄢说:“我没生气。就是没想到你们动作这么快而已。也不知道是谁,当初与我说,索额图之事牵涉重大,不想动荡朝廷,不想叫人觉得处置了索额图是落了赫舍里氏的面子,所以要缓缓处置。”   “这才不到一年,就变卦了。”   姜鄢挑眉看着康熙,康熙便望着她笑:“原先是这般觉得。但朕心中始终有些后怕。他若那时得逞,你与曦曦不知会遭受些什么。想到他欺你,朕便忍不下去。”   “你要主导畅春园和宫中事务,朕百般赞成。朕也想快些处置索额图,只是始终没有找到突破口,无法主动坐实他的罪名。朕想了许多办法,终究都不妥当。”   “后来,曦曦便带着保成来找朕。说是索额图既然有心挑拨,那就主动做饵,让他去挑拨,待收网时,证据确凿,他便无可抵赖。朕觉得这个主意挺好的。”   “所以就应了他们。许他们去做这个饵。表面上是索额图在明处,实则是我们掌握了主动权,索额图入了圈套后,结果鄢儿你也看到了。他是罪有应得,自食恶果。”   姜鄢要知道具体过程,康熙便同她说了具体过程。   但因为这个饵主要是九阿哥来做的。   因此讲述者就从康熙变成了九阿哥。   跟索额图主要接触的人也是九阿哥和胤礽。毕竟要给索额图钻空子,让他来挑唆胤礽,也要让他来挑唆九阿哥,因此这个过程,就是九阿哥和胤礽最为清楚。   “索额图来取药的那天晚上,没有同姨母提起皇阿玛的旨意。只说皇阿玛要请姨母与曦儿去博洛和屯。后来又改了口。我与他接触时,他曾经谈过这件事。”   胤礽按照九阿哥的计划,这大半年里,与索额图还是接触过的。   胤礽本来就与索额图不亲厚,为了这个计划,肯定不能贸然接近索额图。突然改变态度,肯定是会引起索额图的怀疑的。   所以这个时候,饵就特别重要了。   九阿哥人小,但是他经常出入康熙的书房,经常与大臣们说话,几乎是没有什么人他不去接触的。   九阿哥无需刻意做什么,他只需要表现的对权柄热衷些,继续维持他天真却又好奇的旺盛心情,他多与朝臣们接触说话,多和索额图亲近说话,多在大臣们面前表现的与康熙亲近,甚至隐隐有要与太子争宠的意图。   索额图就一定会看不下去的。   索额图从来都是十分的维护皇太子。他并非是维护胤礽,只是维护皇太子,就等同于维护他自己的尊荣。   毕竟他如今得康熙重要,若再将皇太子哄好了,他这一生,荣华尊荣自然是享之不尽了。   父子三人在商议此计时,将索额图的心思已分析的极其透彻了。   胤礽也再没有隐瞒先前索额图的那些话。   对索额图的心思,康熙就看的更加透彻了。   而索额图对姜鄢及九阿哥的恶意,更是坚定了康熙允准九阿哥实施这个计划的决心。   放这样一样居心叵测的臣子在身边,完全不能安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又出现那样的事情。   康熙已容不得索额图了。   果不其然。九阿哥表现的对权柄如此热衷,哪怕他还小,索额图就坐不住了。   索额图开始频繁找胤礽说话。胤礽开始时就做出不在意的样子。   后来索额图说的多了,胤礽就默不作声的听着。   毕竟事实摆在眼前,索额图便是不说,胤礽也能看见九阿哥的作为。   索额图就以为胤礽被他说的动了心,亦发的变本加厉,给胤礽出主意,想要胤礽打压九阿哥,甚至想要胤礽多为自己在康熙面前争取。   后来接触的多了,索额图对胤礽放了心,认为胤礽与他已经是一条心了,这才将那天晚上的事情对胤礽和盘托出,表露出他真正的用心来。   “索额图说,那晚是错过了一个绝佳的好机会。”   胤礽说,“索额图即便被皇阿玛派遣回来取药。但他并不相信这个药能让皇阿玛康复。即便是吃了这个药,索额图也认为皇阿玛好不了。但是身为臣子,还是要尽心做事的。”   “因此,索额图才快马加鞭回来取药。但他不愿意听皇阿玛的旨意将我带到博洛和屯去。”   当时的索额图认为康熙一定会死。康熙死后,胤礽顺理成章要即位。   带到博洛和屯去,那还怎么即位呢?   明珠和索额图在康熙面前的争吵,让索额图再一次意识到,大阿哥和明珠贼心不死,如果将皇太子带到博洛和屯来,大阿哥和明珠未必不会生事。   到时候皇太子即位恐怕会有波折。   索额图从博洛和屯出来,就打定了主意不听康熙旨意。   他认定了康熙会死,哪怕取了药来,康熙也是昏迷弥留状态,不会将他怎么样。   他只需用借口搪塞一番,推脱康熙昏迷时所说旨意前后不清,便可不让皇太子来博洛和屯。   “索额图谎称要将曦儿带去。也是想着若要即位,曦儿深得皇阿玛宠爱,于此事会生变。便要将曦儿带去博洛和屯,若曦儿能撑得住路上颠簸,到了博洛和屯,皇阿玛若不测,他便要用姨母和曦儿牵制对付大阿哥和明珠,他好筹谋我的事情。稳住博洛和屯的局势,我便可安稳即位。”   “曦儿年幼,路上颠簸撑不住,便是有什么意外,也怪不得他的头上。他可说,是皇阿玛思念幼子,与他没有什么干系。”胤礽所说的,都是索额图的原话。   至于后来索额图换了说辞。   胤礽在听了他的这些话之后也问了,索额图并未瞒着他。   胤礽说:“索额图说,在他来的时候,并不知道李德全也跟着来了。是姨母出去之后,他在畅春园中的暗线想法子通知他的。那个暗线瞧见了李德全悄悄进园,来见了姨母。所以之后姨母再回去,他就改了说辞。”   毕竟康熙又遣了李德全来,索额图就没法再哄骗姜鄢了。   还好他的说辞留有许多余地,所以之后改了说辞,即便姜鄢疑虑,索额图也能面不改色的自圆其说。   但是索额图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露出这许多行迹,加上姜鄢回京后就开始整顿畅春园和宫中,他心里自然知道,这次痕迹或许找不到,可从前痕迹还是有的。   况且,他也怕自己会暴露。   既然选定了胤礽,更是没有想到康熙会痊愈,索额图干脆趁着这次机会,想要挑拨胤礽和九阿哥之间的关系是其一,但最重要的,索额图还是希望胤礽能即位。   他是想要说动胤礽,让胤礽想法子提前即位。   “索额图这个人的心太坏了。”   九阿哥嫌恶道,“他和保成哥哥说了好多难听的话。又跑来和我说了好多难听的。除了想要挑唆我们,还想要挑唆保成哥哥对付皇阿玛。为达到他的目的,简直是不择手段。”   索额图是真的心黑手狠。因此,在拿到切实证据之后,康熙就很迅速的将他革职下狱了。   有关索额图的事情,继续往下查,绝不姑息,一查到底,谁也都不会轻易放过了。   康熙说:“先前是怕引起朝中动荡。如今师出有名,索额图挑唆保成与曦曦之间的关系,甚至大逆不道忤逆犯上,他的事情就要好好的调查了。不论有谁牵扯其中,都绝不姑息,一并严惩。”   姜鄢听了,点点头,她满意了。   对着李嬷嬷她们招招手,说:“摆膳吧。”   事儿讲清楚了,她也知晓了。   剩下的事情,由着他们父子去折腾,她也是不管的。   畅春园和宫中之事,想必在查过索额图之后,应当会进展的更快。   有他们父子三个这么多的心眼子,姜鄢也没什么好悬心的事情。   只管好好吃,好好睡。和腹中的孩子一起躺平就完了。   怀着九阿哥的时候,姜鄢一切都很顺利,觉得十个月过的也不甚艰难,反而还挺开心的,快快乐乐的就过来了。   可怀着这个孩子的时候,姜鄢有时候真的觉得很难,总会有度日如年的感觉,身体还会非常的不舒服。   她就时常想,为什么时间不能快些过去,为什么非要等到十个月,才能将这孩子生下来。   怀着九阿哥的时候,她同康熙不曾分开睡,日日夜夜都在一处。   有时候兴致来了,还能快乐一下舒服一下。   可怀着这个孩子的时候,她完全就没有那么心思了。   孩子本来不大,但是偏偏怎么都不舒服,不是顶着胃了,就是压迫了别的器官,每日一个新花样,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她纵然是有心想要快乐一下,身体也是半点不允许。   康熙也是。   正值壮年的男人,白日里拼命工作,到了晚间,又因为担忧她的身体,总有睡不安稳。   有时候半夜醒了,瞧着她不舒服,还会陪着她,给她按按脚,捏捏胳膊,就是为了让她舒服些。   甚至她大夏天的想要吃鲜奶烙饼,康熙也会亲自起身,到小厨房里让人给她去做。   两个人都是有心无力。为了这个孩子,几乎是大半年都没有快乐过。   姜鄢怕康熙休息不好,想着是不是要分房睡一下。   康熙坚决不同意,说姜鄢怀着孩子这般辛苦,他还要为此分房睡,不能在姜鄢身边陪伴她,这简直是不像话。   康熙不肯分房睡,姜鄢其实听见这些话,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被人宠爱偏疼的滋味,自然是极好的。   怀孕辛苦,姜鄢自然也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够陪在身边的。   分房的话只说过一次,以后再没有提过。   至于说康熙和她都不能快乐,那也只好忍一忍,等将来孩子出生了,等她休养好了身体,自然是想怎么快乐就怎么快乐的。   这孩子的预产期在六月。当初九阿哥是在三月末出生的。   那会儿天气尚还不热,温度适宜,气候还是很舒适的。   偏这孩子要在六月里生。偏偏这年的夏天又极热。   姜鄢的身体又不是那么的舒服,少不得是要遭罪的了。   姜鄢这回生产是在下午。疼起来的时候,康熙就在她身边的。   于是,康熙立刻将姜鄢抱到产房的床榻上,一切准备就绪,康熙这回也是陪在姜鄢身边的。   上回生九阿哥的时候,姜鄢将康熙的手上咬的满是牙印,后来过了好多天才消下去。   这回姜鄢特意备了软巾,康熙倒是无所谓,愿意给她咬,姜鄢自己是舍不得了。   牙印若再深些的,咬的过重了,那可是会出血的。   姜鄢舍不得叫康熙受苦,瞧见他出血,她会眼晕难受。   博洛和屯那一回,是真的把她给吓着了。   着实是再见不得康熙有任何的损伤。   她只要康熙在身边陪着她就好了,不需要咬他的手。   这回这孩子生起来也不大顺利,这孩子实在是太安静了,似乎是躺平的太过了些,直接在她的肚子里就躺平了,完全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姜鄢到后来也真的是没什么力气了,只跟这孩子念叨:“宝宝,你别折腾你额娘了。你出来了,想怎么躺怎么躺,你要是再这么折腾你额娘,你和额娘就都躺不成啦。”   她满头大汗,头发都汗湿透了,身上力气也有些透支。   康熙也是一头的汗,神情紧张的看着她,听见她这话,下意识的就斥她胡说。   姜鄢就笑,只好轻声哄这孩子,指望着能哄出来。   也不知是接生的嬷嬷特别有经验,还是姜鄢的轻哄起了作用,在她的声音和接生嬷嬷有规律的按压肚子后,姜鄢只觉得一阵剧烈的阵痛过后。   她听从接生嬷嬷的话有规律的再用力。   终于,这孩子肯出来了。   “是一位小阿哥!”   旁边的李嬷嬷瞧的是最清楚的,看见了之后,立刻给姜鄢和康熙道喜。   康熙也瞧见了,他还特意探身多看了一眼,等接生嬷嬷抱去收拾后,他才望着姜鄢笑:“是个很漂亮的小阿哥。”   康熙特别高兴。   姜鄢在怀着这孩子的时候,就同他一起畅想过。   后来两个人都觉得,不论是小格格还是小阿哥都好,只要健康平安,便是极好的。   如今一瞧,是小小的一团的小阿哥,哪怕身上有些血污,是刚出生的小模样,可还是能看出来,小阿哥眉眼五官都极漂亮。   姜鄢没什么力气,勉强支撑着,她也看不见小阿哥的模样,就问康熙:“小阿哥像谁呀?” 第78章 078   小阿哥很快就被收拾好了。   只是这个小宝宝是真的很懒。   他安安静静的,哭也哭的不大声,就是很小声的那种哼哼。   起先接生嬷嬷还以为是小阿哥气力不济,结果查看之后发现,小阿哥根本不是气力不济,小阿哥生的极其健康,身上没有半点问题,力气其实也挺大的。   他不哭只哼哼,纯粹就是懒。   被抱在襁褓中后,小阿哥也全然不挣扎,就那样乖乖的躺着,任由人怎么摆弄他都只哼两声就罢了。   收拾好了的小阿哥被连同襁褓送到了姜鄢身边。   姜鄢与康熙一同看小宝宝的模样。   康熙刚才只瞧了一眼,便知道小阿哥模样极好看。   如今都收拾干净了,包在柔软襁褓中的小阿哥在光亮下瞧着,那皮肤软嫩可亲,肌肤莹白如玉,就像一颗莹润的糯米团子,漂亮精致极了。   小阿哥的容貌全部继承了康熙和姜鄢的优点。   眉目极深,眉毛看上去也比较浓。眼睛虽然尚未睁开,但能看出来很大。   小鼻子翘翘的特别可爱,嘴巴也长得很可爱,看起来像是一直在微笑似的。   小阿哥没有同胤礽长得很像,也没有很像承祜阿哥。   他一看就知道是姜鄢和康熙的亲生孩子,完全就继承了他们五官中最优秀的部分。   只是到底是亲缘关系,眉目之间自然能看出来,与仁孝皇后与胤礽是亲戚。   而和九阿哥,也能一眼瞧出来是兄弟关系。   但是这个小阿哥模样真的太漂亮精致了,只看一眼,便为之惊艳。   漂亮到姜鄢甚至有些不敢置信,还是偷偷掀开襁褓去瞧了一眼,才确定真的是个小阿哥。   康熙欢喜极了。   幼子这般好看,还这么安静,轻轻去碰他的小手手,他也不哭,就只是哼哼两声。   康熙还没见过这样柔软安静的孩子,他的心都软了,就觉得这孩子小小的一团,怎么爱都爱不过来。   姜鄢想试试这孩子是不是真的是个躺平党。   就一个劲的伸手戳他的小脚丫。   小阿哥一开始的时候没什么反应,后来可能是被戳烦了,就哼哼两声,姜鄢的力道其实也不大,但是就挺烦人的。   小阿哥是被欺负哭了。   可这孩子哭起来也不是那种哇哇大哭,就是那种默默流眼泪,特别的安静,特别的可怜。   康熙心都化了,心疼的不得了,将小阿哥抱起来哄,不许姜鄢再动手了。   姜鄢啧啧两声:“他可真懒啊。”   康熙把小阿哥哄好了,才望着姜鄢:“这还不是都随了你么。”   姜鄢就笑。这倒是,她就是个懒得要死的躺平党嘛。   姜鄢这回生产用了不少的力气,强撑着看完了小阿哥的模样,她身上收拾好了之后就想好好休息一下。   看小阿哥这样乖,身体也很好的样子,如今又不是冬天,她在这里生产,太皇太后他们都在外头等着。   姜鄢便让康熙将小阿哥抱出去给太皇太后他们瞧一瞧,生了这么久,想必都是等急了的。   正好抱出去,也叫他们看一看,母子平安。   康熙就小心翼翼的抱着小阿哥出去了。   姜鄢在这儿放了心,又用了些吃食,觉得身上稍微舒服一些了。   肚子疼可也架不住困意,姜鄢很快就睡着了。   太皇太后他们在外头翘首以盼。都等着小宝宝的降生。   姜鄢生产的那一刻,太皇太后这边就得了消息,说是生了一位极漂亮可爱的小阿哥。   又过了一会儿,康熙便将小阿哥抱了出来。   太皇太后先问姜鄢的情况。   听说姜鄢一切安好,如今已经休息了,太皇太后他们便决定先不进去打扰姜鄢了,就先看看小阿哥,过后等姜鄢休息好了,再去看望她。   众人瞧小阿哥,当真是被小阿哥的容貌惊艳到了。   九阿哥瞧见了都忍不住惊呼:“弟弟长得好漂亮。”   他心中疑惑,这真的是弟弟而不是妹妹吗?   于是,他趁着众人不注意,就掀开襁褓看了一下。   胤礽看到了他的小动作,拉了拉他的衣袖,九阿哥就抬眼对着胤礽笑:“保成哥哥,小阿哥好乖啊。”   是真的好乖。而且好安静。   九阿哥听好多人讲过他出生时候的事情。   他晓得他出生的时候哭得厉害,对于出生时候的记忆九阿哥当然是不记得的。   他们给他讲,说他爱黏着他额娘黏着他皇阿玛,不给黏着就会哭,九阿哥就笑,觉得自己刚生下来那会儿好有意思。   后来他长大些,记事也比旁人早些。   自然小时候的事情都是记得的,他小时候可一点都不老实,也没有这么安静的时候,他是很闹腾的。   却没想到这个新生的小弟弟这么安静,这么乖巧。   大家都细看小阿哥的容貌,自然都瞧出来了,这样精致漂亮的容貌不似胤礽,就是继承了姜鄢和康熙五官中最优秀的地方。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高兴极了。   所有人都喜欢小阿哥喜欢的不得了。   九阿哥甚至要给小阿哥取乳名。   康熙没搭理他:“这事得先问过你额娘。你额娘若同意了。就准你取。”   姜鄢睡好了也睡醒了,听见九阿哥在她身边哼哼唧唧的。   姜鄢就说:“你先说要叫什么。若觉得好,就听你的。若不好,便叫你皇阿玛去想。”   九阿哥欢喜极了,笑道:“就叫弟弟果果,好不好?”   他冬日的时候特别喜欢吃一种白果子。   那白色的果子晶莹剔透特别可爱。吃进嘴里更是软糯可口,香甜回味。   他觉得小阿哥就特别精致可爱,漂亮的像那个白果子。   姜鄢也喜欢吃那个果子。   只是大儿子乳名那么高大上,叫东曦,小儿子就直接叫果果了。   这怕是不好吧?   九阿哥不死心,就跑去问他安安静静躺着的弟弟,他轻轻摸他的小脸蛋:“宝宝,叫你果果,你喜不喜欢呀?开不开心呀?”   小阿哥安安静静的躺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九阿哥故意逗他的鬼脸实在是太好笑了或是怎样。   他忽然咧开没牙的小嘴笑了一下。   软乎乎的小宝宝一笑,围观众人的心都化了。   太皇太后一锤定音:“瞧他喜欢这个名儿的。便就叫果果吧。”   其实九阿哥的名字虽高大上,这些年也是曦曦曦儿的叫的多,整个一块儿叫的还是少。   小阿哥得人疼爱,果果这名字也不错的。   剩下的大名便是康熙去琢磨的事,倒是不必他们来管了。   小阿哥的眼睛生的特别漂亮。尤其是睁开眼睛之后。   大眼睛是同姜鄢一样的,又黑又亮,但是眼型又同康熙的一样。   眼尾有点点留出来,就跟凤眼似的。   皇子阿哥格格公主们都没有这么漂亮的眼尾。   胤礽同九阿哥的也不明显。唯有小阿哥最像康熙的眼尾了。   小阿哥的大名,康熙也给定下来了,叫胤樉。   小阿哥生下来的时候就不爱哭。最多只是哼哼两下。   再往后养起来,这孩子就更不爱哭了。   完全同姜鄢所判定的那样,就是个安静的躺平党。   哪怕是饿了尿了身上不舒服了,这孩子也不爱哭,最多是哼唧两声,待有人过来查看后,立马就不啃声了。   反正饿了有人喂,困了立刻就能睡,这孩子什么都不计较,也没有说一定要黏着谁,只要让他吃饱喝足舒舒服服的睡觉,他安静的连半点声音都不曾发出来。   小阿哥同九阿哥当初是一样的,身边配了三个奶嬷嬷,还有若干照顾他的宫女太监。   可小阿哥因为过于的懒和过于的随遇而安,好像在不在姜鄢身边睡都是一样的。   他也不爱哭,生存需求得到满足之后,完全没有要表达自己的欲/望,因此,谁也不晓得小阿哥究竟是喜欢什么还是讨厌什么。   很多的时候,小阿哥都是用那双又大又黑又亮的眼睛安安静静的看着周遭。   每次瞧见九阿哥逗他给他做鬼脸,十来次只有一次能堪堪逗笑小阿哥,姜鄢都觉得,九阿哥明明鬼精灵似的,结果到头来,反而叫她这个小儿子给拿捏了。   一众人都喜欢逗小阿哥,试图分辨他的喜好,又想让他有一些情绪上的反馈。   便是连太皇太后,也喜欢逗弄小阿哥。   可姜鄢从旁瞧着,倒不像是他们在逗小阿哥,倒像是小阿哥在逗他们似的。   小阿哥是真的懒,非得众人竭尽全力用尽招数,才肯笑一笑。   就这样众人还乐得跟什么似的。   有九阿哥的时候,姜鄢完全寻不到什么机会跟康熙相处,如今有了小阿哥,小阿哥不黏人,因为安静和懒,倒是现在他特别的懂事。   姜鄢与康熙倒是多了很多的独处机会。   小阿哥大了些,姜鄢养好了身体后,甚至还同康熙一块出了一回畅春园,到她的皇庄里去住了些时日。   这一回,九阿哥没闹着去,小阿哥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被太皇太后抱在怀里,看着他们挥手,还张着没牙的嘴软乎乎的笑,姜鄢心一软,差点就舍不得走了。   最后还是走了。   回来的时候,正巧入秋。   天气凉下来些,姜鄢就按照康熙吩咐,在畅春园里办了个宴会,招待宫外女眷,及福晋夫人们带过来的小姑娘们。   索额图的事情并未影响到胤礽分毫。   皆因这些年胤礽与索额图并不亲厚,所依靠的也并不是索额图的经营。   索额图挑唆皇太子与九阿哥兄弟关系,一并查出来的事情也有许多。   该如何惩治自然如何惩治。那些人也不曾被放过,都是按律处置了的。   如此朝堂吏治为之一清,倒也是好事。   胤礽如今跟着康熙办些差事,从前读书时汤斌等人尽心教导,现如今胤礽对待他们依旧是很尊重的。   他在朝中名声极好,尤其是在汉臣之中,评价极高。   不与索额图混在一起,倒是让胤礽这位皇太子赢得了极好的名声。   这亦是赢得了人心,也是十分要紧的。   康熙为胤礽挑选太子妃之事,也是费了许多心神的。   他暗中取中了几家与胤礽年纪相仿,门第也足够匹配胤礽皇太子身份的小姑娘。   他也不替胤礽决断,便借着宴会的由头,将人都请了来。   让胤礽自己去看看,喜欢哪家的姑娘就与他说明,然后即赐婚成亲便是了。   如今朝堂上,请皇太子成婚的呼声也是很高的。   胤礽这般的年纪,也差不多是长成了,也该成婚了。   姜鄢带着小阿哥在宴会上露面,小阿哥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与注意。   只是小阿哥年纪还小,这样的场合姜鄢怕吵着他了,只带着他玩了一会儿,便让人将小阿哥带走了。   将养同佟佳氏全程参与,招待宫外的女眷夫人们。   至宴席散了,方才回了万枝春柳。   宴席的收尾工作,佟佳氏说她自己就能去做,姜鄢虽休养好了,但也是刚生孩子不久的,还是需要多多的休息。   姜鄢惦记胤礽的选择,就赶紧回来了。   回来一瞧,倒是都在。   姜鄢就问胤礽:“你瞧中谁了?”   九阿哥今日一直跟着胤礽身边,听见这话就笑嘻嘻的看向胤礽。   胤礽这些年醉心学问,一直都是认认真真的读书习字的好儿郎。   倒也从来没有在这方面有过什么不良的事情。   就是康熙提出要给他挑太子妃然后成婚后,他才会稍微想一下这方面的事情。   有姜鄢和康熙恩爱在先,还有他皇额娘与他皇阿玛少年夫妻的感情,胤礽心中难免会有些想法。   他想,自己的太子妃不单单是要有好的家世门第,他还是想与自己的太子妃好好过日子的。   如能恩爱如初,白头偕老,能够感情的话,将来人生数十年一起相互扶持走下去,才算不错。   他今日去瞧那些小姑娘们。   便是带着这样的心情去瞧的。   其实仅仅就那么几个时辰,能瞧出什么来呢?谁又能凭借那么一点时间就能判断这个人适不适合自己呢。   胤礽也不可能一眼就对其中某个小姑娘有了感情。   这当然都是他之前的想法,等真正看到人之后,这些想法就被推翻了。   还真就是那么一眼,凭借那一时的感觉,和那么几句话,他就找到了那个人。   胤礽的目光有点柔软,他说:“瓜尔佳氏,很好。”   就是很合他心意的那种好。   九阿哥在旁边笑嘻嘻地说:“那个姐姐很温柔啊。端庄优雅,得体大方。长得特别好看。”   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   他看见他保成哥哥和人家说话的时候,两个人的脸都有点红。   康熙在旁边听见了,就笑:“石文炳的闺女,很好。”   要说康熙的私心里,也觉得石文炳家的女儿是最好的。   不过说了要让胤礽选,肯定是以他的意愿为主的。   现在胤礽选的正是他也看中的姑娘,自然是更好了。   康熙便可以高高兴兴的去筹备皇太子的大婚了。   跟着给皇太子和瓜尔佳氏赐婚诏书一并下来的圣旨,还有晋封宸淑妃为宸淑皇贵妃的旨意。   这事康熙没跟姜鄢商量过,是直接就下的圣旨。   姜鄢接了圣旨,知道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她还是有点懵。   晚间去瞧过了九阿哥和小阿哥之后,到了寝殿里,姜鄢就为这事问康熙了。   “皇上要册封我为皇贵妃,事先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呢?”   康熙刚沐浴过,身上的衣裳也没有穿太好,过来抱住姜鄢的时候,都直接贴着他的皮肤了。   姜鄢如今恢复的极好,哪怕是生过两个孩子了,仍旧是如少女般的身材。   康熙尤其喜爱她的腰窝,如今伸手过去,总忍不住轻轻揉一揉。   姜鄢食髓知味,人是软了,可还是抓着他的手腕,非要问他。   康熙亲了亲她的唇珠,就笑道:“朕是怕你不愿。”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说自己不稀罕那劳什子的皇贵妃。”   “朕要是同你商议了,你驳回了,那朕岂不是没法晋封你了么。”   “朕就是一心想要你做这个皇贵妃的。如今才是名正言顺,朕瞧着才高兴。”   “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朕都是打定了主意要晋封你为皇贵妃的。”   这么些年了,康熙还是对她的唇珠爱不释手,每每都要亲吻,唇珠上润湿的感觉,也总令姜鄢心热。   姜鄢有点喘,可还是能说得出来话的。   她攀着康熙的肩膀,轻声说:“我怎么就不愿意了。我现在是愿意的。”   康熙又笑,故意顺着话问她:“那鄢儿可高兴?”   姜鄢笑,脸有点红,手放到了他的腰上,喘了两下,才说:“高兴。”   她当然是高兴的。   如今一切都好,一切顺利。   胤礽将要大婚,选定的瓜尔佳氏十分的好。   九阿哥天天读书习字,也挺用功的。   就是鬼精灵的性格,现在不烦康熙和姜鄢了,就总拉着几个教他的师傅折腾,几个师傅都有些招架不住,却偏又喜欢教他。   小阿哥一天天的长大,乖巧又安静,软乎乎的笑征服了所有人,就没有人是不喜爱他的。   而她与康熙之间的感情十分的稳定,康熙待她又好,如今晋封了皇贵妃,更是后宫第一人了。   她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当然是高兴又快乐的了。 第79章 079   上次康熙亲征,因病班师回朝。   噶尔丹并未能完全退出去。在噶尔丹又卷土重来的时候,康熙兴起了想要将噶尔丹剿灭的念头。   上次若非他病了,应能将噶尔丹的有生力量给消灭殆尽的。   康熙原本亲征时,便是这样想的。   可出征后,裕亲王和恭亲王到底还是没能如康熙所愿,未能将噶尔丹的有生力量歼灭,这才让他们回师后,使得噶尔丹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和时间。   康熙是绝不可能任由噶尔丹在草原上肆意妄为的。   他一定要剿灭噶尔丹。一定要让噶尔丹在他手中终结。   他如今身体很好。当初的病症未曾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后续问题。   他如今正是壮年的时候,尚能一战,若再拖下去。   等他年纪再大些,噶尔丹的势力再强些,想要彻底消灭噶尔丹,只怕还要花上更多的功夫。   康熙不愿再等了。   他还要再亲征一次。   这也是最后一次。   这一次,他一定将噶尔丹这个大清的心腹之患给除掉。   康熙要亲征,没有人有意见。朝中群臣素来听康熙决断。   康熙亲征,还是照旧皇太子监国理政。   旁人都没有什么异议,唯有宸淑皇贵妃,心里并不是那么的乐意。   姜鄢是心里对康熙上一次的亲征病重有些心理阴影。   她怕再出现那样的事情。她关心则乱,怎么都是不放心的。   康熙同她说:“如今朕的身体好得很,断不会再出现那样的情况了。”   再三保证,姜鄢也是不信的。   她说:“皇上上回亲征,身体也是好得很。可臣妾不在皇上身边照顾,皇上便熬夜,吃饭也不能好好的按时吃,生生便将自己作病了。”   “这回再出去,臣妾怎么能放心呢?”   康熙倒也舍不得姜鄢这般担忧焦心。   他在外头打仗,姜鄢若在京中这么担忧,自然也是伤身体的。   他们两个人在一处,各自都能安心,分开了总是惦念挂记,倒是对彼此都不好。   康熙想了想,干脆道:“不若鄢儿同朕一块去吧。”   “你悄悄随军,跟在朕身边,既能照顾朕,也能让朕时时看见你。咱们不至分离。也就不必各自焦心难受了。”   “只是随军颇有些艰苦,你悄悄跟着朕去,恐怕与上回的情形差不多。”   想了想,康熙也有些舍不得。   姜鄢却目光发亮,很是高兴:“皇上既如此说了,那臣妾肯定是要去的。”   “艰苦怕什么,臣妾不怕苦。上回不舒服,是因臣妾有孕,才觉得不舒坦。如今臣妾好得很,况且臣妾也不参加战事,只在营帐中待着,能日日照顾皇上,臣妾就高兴了。”   果果如今是小团宠,人人都喜爱他。   太皇太后精力尚可,还能照顾着小阿哥。   胤礽大婚后,也是极其靠谱的哥哥。   还有九阿哥在,他们兄弟二人,自然是能将小阿哥照顾的极好的。   姜鄢两厢取舍,到底还是觉得康熙这边重要些。   她实在是不能再忍受上回的事了,因此排除万难,也要跟随康熙身边。   宸淑皇贵妃悄悄随行,这事就没让多少人知道。   只有康熙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晓。   姜鄢跟在康熙身边,就跟御前侍卫似的,贴身侍候。   与他们两个而言,倒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姜鄢暂时摆脱了皇贵妃的身份,一点也没有觉得随军拘束,反而瞧见了很多从前不曾瞧见的风景人事。   此番亲征,康熙仍旧将裕亲王恭亲王,还有大阿哥与明珠带在身边。   此一番亲征,康熙终于是如愿以偿,将噶尔丹的残余力量给剿灭了,连噶尔丹本人也被杀死。   可谓是大获全胜。   大胜而归,自然是要论功行赏的。   裕亲王与恭亲王都有赏赐,大阿哥与明珠也有。   大阿哥不仅得了封赏,还有爵位。   皇子阿哥们,还尚未有人封爵。大阿哥是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封爵的。   封的是贝勒。   但是,这也足以让大阿哥和惠妃高兴了。   惠妃甚为欢喜,要知道,她的儿子可是因军功封赏,这在皇子阿哥里头是头一份的。   不仅仅是惠妃,还有明珠与大阿哥,都从这封赏里头看到了大阿哥的前程。   大阿哥这个人,压抑的实在是太久了,如今扬眉吐气了。   便觉得自己是皇子阿哥里头的头一份,不将其他的阿哥们放在眼里,甚至对待年纪最小的九阿哥与小阿哥也是十分的不屑一顾。   满人尚武。康熙在封赏大阿哥后,并未对大阿哥有多青睐有加,也就是觉得他军功尚可,年纪也大了。又已经大婚了,可以出宫建府,才给了他贝勒的爵位。   可大阿哥这般抖擞起来,处处以军功自傲,甚至连皇太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到处说,康熙亲征的时候,他跟在外头打仗,真刀真枪的拼杀,自然是功劳最大的。   皇太子不过是在京中监国理政,有何功绩呢?   皇太子那是分内事,而他则是豁出了性命跟着阿玛拼杀。他自然是比皇太子更厉害些。   皇太子也当尊重他,尊崇他这个大哥。   他有军功,封赏贝勒,他额娘多年居于妃位,如今也应该晋封一下了。   毕竟惠妃入宫时间最久,总不能寒了他额娘的心。   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要为他自己为他额娘争取地位。   这些话,姜鄢听见了,胤礽自然也都听见了。   九阿哥也自然听见了。   风言风语的,康熙不可能没听见。   更何况,就算他没听见,九阿哥也必然会去告诉他的。   九阿哥素来最是护着他的保成哥哥,听到这些话,不可能不去康熙跟前告状。   那会儿姜鄢还在康熙身边了。   两个人瞧着冰缸里的冰块觉得有趣,突发奇想想直接凿一块来尝一尝。   九阿哥就跟个小/炮/弹似的冲进来了。   康熙见了他就板着脸说:“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不是在读书么?”   九阿哥读书习字,到底是没有胤礽那么乖的。   虽然板着脸,但康熙眼睛里有细密笑意。   九阿哥不高兴,也不坐,也不吃他额娘递过来的冰碗,直接望着康熙控诉:“皇阿玛,保成哥哥不是你最疼爱的儿子吗?为什么大阿哥那样说,你也不去管一管?”   九阿哥可替胤礽伤心了:“我保成哥哥受了委屈,什么也不说,就任由大阿哥那样讲。这是不对的,皇阿玛。”   “保成哥哥是太子,皇太子的身份摆在那里,进不得退不得,大阿哥还要火上浇油,说这些混账话,他是想要取代保成哥哥吗?”   “皇阿玛此番允了大阿哥差事,是不是将来还要允三阿哥差事四阿哥差事,将来个个阿哥都有功封赏,个个都要来取代太子,个个都能对太子指指点点么?”   “将来都自持有功,都要晋封自己的额娘位分,是不是就可以在外头胡言乱语了?”   “我不服。”   九阿哥就是这样的性子。   如今大了,越发是直言到谁都敢怼着。   他跟胤礽关系亲厚非同一般,最是护着他这个太子哥哥。   如今果果还小,人人都喜爱他,他又太懒,会说话也不怎么爱说话。   经常就躺平了。   毕竟有这么多人的疼爱与照顾,也不需要他勤快的做些什么。   反倒是九阿哥,时常出来‘冲锋陷阵’,维护胤礽。   他的这些话,还真就是除了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再没有人敢说了。   康熙叹气:“朕知道了。”   这些话,是第二遍听了。昨夜就听了一遍,今日又听了一遍。   姜鄢起身,过去抹掉九阿哥额头上的汗,塞了冰碗在他手里,轻声说:“你皇阿玛刚下旨了。大阿哥的贝勒给撸了。他这样不敬爱兄弟,不尊重手足,自然是要受到惩罚的。”   “你皇阿玛也想清楚了,日后,必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委屈你保成哥哥了。”   康熙昨天想了一夜,确实是想清楚了。   原本按满人传统,本来儿子们就都是要培养起来,然后个个要来办事的。   早先在前头几位老祖宗那儿,都是这样的。   就唯独康熙是幼年登基,他只能将差事给他的兄弟。   因此培养儿子们就格外的积极,想要儿子们成年后能分担一些,这也是学着关外老祖宗们的做法。   可如今他这里的境况却是不一样的。   他已有了皇太子,儿子们若再得封赏地位属人,又因为办差与朝中大臣们有所往来交集,这必然就纠集了势力,对皇太子的地位必然是不利的。   若没有九阿哥的质问,康熙可能想不到这样深,正因为九阿哥护着胤礽的质问,让康熙想了一夜,想通了这些关节所在。   他既取了皇太子,自然是要放下旁人的。   儿子们也不是不用了,完全可以等到胤礽即位以后再用。   到时候胤礽想如何用就如何用。   康熙是不管了的,只要不会影响胤礽的地位就可。   姜鄢如今已为康熙生育了两位小阿哥。   九阿哥和十阿哥无疑是最得康熙疼爱的儿子。   姜鄢的年纪也没有太大,不足三十的年纪,正是还可以生育的时候。   对生孩子这回事,姜鄢从来的态度都是顺其自然的。   就是有了两个小阿哥,姜鄢还是想要一个软乎乎的,漂漂亮亮的小格格。   康熙正值壮年,那个能力还是很强的。   姜鄢从来没有刻意在这方面努力过,但是两个人的频率还是不低的。   相反的,还很频繁。   这在一处久了,又没有刻意有什么措施,姜鄢身体还挺好的,没有什么暗疾,自然是又有了身孕了。   彼时十阿哥已经长成了一个安静漂亮的小娃娃。   漂亮精致的小娃娃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很喜欢待在九阿哥身边,一待就是半日,然后又去找姜鄢。   他倒是不横冲直撞,不会如九阿哥小时候一样跑去见朝臣,康熙议事也不会影响他分毫。   他就是喜欢听九阿哥叭叭叭的说话,然后听倦了就回姜鄢身边躺平,特别可爱。   姜鄢又有了身孕,这回也不管是男是女,康熙就开始琢磨一件事了。   他想把姜鄢的位分再往上挪一挪。   皇贵妃嘛,也没有到顶。   这皇后才是到顶了。   康熙想立姜鄢为皇后。   想并肩而立,做名正言顺的夫妻帝后,而非是皇帝与受宠的皇贵妃。   康熙以为,自己将这个想法告诉姜鄢后,一定会得到姜鄢的同意。   却没想到,姜鄢却不愿意。   姜鄢说:“臣妾不想当皇后。”   康熙实惊讶,问她为什么。   姜鄢想了想,说:“臣妾进宫时,是奔着来做仁孝皇后替身来的。不瞒皇上,臣妾其实压根没想过现如今还能做到皇贵妃。臣妾原本只是想好好做仁孝皇后的替身,能在这宫中平安到老就好。”   “可皇上待臣妾情深义重,却不是仅仅将臣妾当做替身那么简单。皇上看到了臣妾本来的模样。臣妾很高兴自己没有辜负皇上的情深。可是对于做皇后,臣妾并没有执念。”   “顾念保成,臣妾也不想做这个皇后。”   姜鄢如今,可以很放心的把心里话告诉康熙,“保成是仁孝皇后亲子,是当今的皇太子。臣妾若做了这个皇后,臣妾怕保成心中委屈。臣妾疼爱保成,不愿意因为自身的事情伤害到保成。臣妾说过,会一直陪伴保成,会好好的保护他。”   “臣妾若做了皇后,曦曦和果果身份上总会有些变化。臣妾不愿再让人拿着这些事情来攻讦保成了。”   姜鄢如今,不需顾及后宫任何人的想法,但是胤礽的想法和处境,她是很在意的。   她不想让胤礽误会康熙。将她立为皇后,她怕胤礽觉得康熙是舍弃了他们母子。   康熙想过这些,但仍是想将这个事同姜鄢商量一下。   却没想到她字字句句都是为了胤礽在深切的考虑。   康熙情不自禁,将姜鄢拥入怀中。   这一晃好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他的鄢儿还是这样柔软,这样干净,这样招人喜爱。   康熙没有最终决定,他抱着姜鄢,柔声说:“你的话,朕会再想想的。”   “但是,在朕的心中,你就是朕的皇后了。”   生同衾,死同椁。永久陪伴,不必分离。这是康熙要的。   姜鄢不过一笑。   现下这样其实就很好了。   做不做皇后倒是其次了,她倒是觉得,与其猜一猜这次怀着的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更为重要些。   比起康熙那般宏大浪漫的愿望,姜鄢的愿望就很朴实无华了。   就希望这次怀上的小宝宝不要折腾她,别让她害喜那么严重,她就心满意足的。   至于其他的,都挺好的,她很满足。   现下,就期待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她就能见到她的小宝宝啦。   岁月悠长,平安到老。躺平咸鱼,万事不愁,才是姜鄢人生的精髓。 第80章 番外一   关于做皇后的事情。   康熙始终是想要立姜鄢为皇后。不论姜鄢怎么说,他都是打消不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姜鄢则始终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她不想要做皇后,也实在是觉得没有必要。   胤礽大婚,瓜尔佳氏被册封为太子妃。   胤礽这个皇太子如今地位稳固,朝中上下,后宫上下,再没有人敢说太子的不是。   有大阿哥在前头做例,再加上九阿哥如此护着太子的弟弟在,也没有哪个皇子阿哥再敢说皇太子的是非。   大阿哥出事后,惠妃也失去了协理六宫之权。   原本是在康熙身边资历比较深的嫔妃,结果叫自己的儿子给闹成这样。   但惠妃也没有什么值得埋怨的,大阿哥稍受重用,她也是有些飘了。如今落得这样的局面,也是他们母子咎由自取。   如今跟着姜鄢一块处置畅春园及宫中事务的,便是皇贵妃佟佳氏,还有荣妃与宜妃。   康熙倒是摸准了姜鄢的想法。   见她对皇后之位其实并不怎样推拒,唯一最大的顾虑便是胤礽。   便觉得此事尚有可以商议转圜的地方,便总是找到了机会就劝几句。   康熙甚至还问她:“鄢儿,若是不考虑保成,实则这个皇后,你是愿当的,是不是?”   姜鄢眼睛都瞪起来了:“皇上怎能如此说?皇上这个心思这个想法,就没法不考虑保成。换句话说,这事就是一定要考虑保成的。”   她不想叫那孩子对她失望,也不想辜负那孩子待她的一片濡慕之情。   是想尽力保全那孩子唯一的嫡子身份。   胤礽如今长大了,又已大婚,瓜尔佳氏大约不久之后也会有身孕。   都是成家立室的人了,可在姜鄢这儿,太子永远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孩子。   她也永远记得,初见时那个明明年纪很小却故作老成,企图来找她茬的小孩子。   她与保成之间的情意深厚,不会脆弱到因为立皇后就完全垮塌,但姜鄢也不希望胤礽同她之间的感情,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一个执意想要立皇后,一个就是不想做皇后。   为这事,两个人想起来了就要说上几句。   但康熙还是很顾惜姜鄢的,姜鄢不让他在外头表露这些意思,康熙就一点都没露出来过。   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晓得康熙有这个想法。   可世事总是难料,两个人有时候说话,甚至都忘了身边跟着个安安静静的十阿哥。   十阿哥经常自己在坐塌上安静的玩,安静的出神发呆。   他也很少发出什么声响,经常会让康熙和姜鄢觉得屋里没人,以为他被九阿哥带着去胤礽处玩去了。   所以两个人经常说起这些事,以为屋里没人,实际上十阿哥全都听见了。   十阿哥如今能走能跑能跳,但是他很懒,经常躺平,不想动也懒得说话。   但十阿哥很聪明,过目不忘,目视能诵。不管是谁,说了什么,只要是在他跟前说的,他都记得,也都能复述,他就是不爱开头罢了。   年纪还小,就十分喜爱康熙那些算学的书。   四阿哥也喜欢那些算学。   这兄弟俩倒是兴趣在一处了。   只是十阿哥不爱说话,认字还认不大全。   四阿哥话也少,经常就是在一处也不交流,四阿哥看书,十阿哥就抱着算学的书自己看,看不懂也不问,就一直看。   十阿哥人懒,也不是什么话都会去传的。   经常听见了记住了,然后自己烂在肚子里头,压根也不对人讲。   对于康熙和姜鄢讨论的事情,十阿哥听见了记住了,但也一样,他懒得去管。   还是自己玩自己的。   可是这些话实在是说的太多了。   十阿哥频繁听到他皇阿玛和额娘提起他的太子哥哥。   十阿哥难得的皱起小眉头,大人们真的好麻烦,既然顾虑太子哥哥,为何不找太子哥哥一起商议呢?   皇阿玛一直说,额娘一直不愿意,那就去找太子哥哥啊,偏偏又不愿意去。   十阿哥放下手里的书册,慢吞吞的从坐塌上爬下来。   大人们不愿意去找,只好他代为跑一趟了。   十阿哥跑去无逸斋,胤礽正忙着,九阿哥见了他,倒觉得稀奇。   “天气这么热,你怎么跑来了?跟着你的嬷嬷呢?”   九阿哥牵着十阿哥进屋,给他擦汗,给他拿果汁喝,后来瞧见他身上也有些汗,干脆找了衣裳来给他更衣。   十阿哥慢吞吞的说:“我偷偷跑出来的。他们都不知道。”   九阿哥性子从小就各种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换了旁人这样,他早就要拿人治罪了。   这样的天气,怎么能不跟着十阿哥呢?还由得他这样到处跑。   可十阿哥这样真的不是第一次了。   就是他人太懒了,这样出门也少。懒的人都爱清净,他不喜欢要人跟着,经常他的奶嬷嬷和宫女太监都找不到他。   结果回屋一瞧,十阿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睡觉了。   如今畅春园和宫里都在姜鄢的掌控之下,胤礽和九阿哥着意照管,可以说是全方位无死角的安全。十阿哥这样,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到处都有人盯着的。   九阿哥在亲弟弟面前,脾气极为收敛,十分的和蔼可亲。   亲弟弟这样懒的人,居然跑到这里来,那百分百就是有事。   给他换了衣裳,十阿哥安安静静的坐在榻上抱着杯子喝果汁,九阿哥就问他:“到这儿来,是寻你太子哥哥有事啊?”   十阿哥乖乖点头:“有事。”   九阿哥来了兴致了,坐下来望着十阿哥笑:“什么事?果果先跟哥哥说说呗。”   十阿哥慢吞吞的看了他一眼,说:“和你说没有用。要和太子哥哥说才可以。”   九阿哥被拒绝了,也没得脾气,笑着揉了揉十阿哥的脑袋:“太子哥哥正有事呢。等他忙完了,你留下一道用午膳吧。那会儿再说。”   九阿哥也没走,“哥哥陪你一起等。”   然后兄弟俩就真的坐在一起等。   十阿哥喝果汁也是慢腾腾的。   一杯果汁他喝了好久,然后喝完了,胤礽也正好忙完了。   得知十阿哥来了,就吩咐一道用午膳。   胤礽身边只得瓜尔佳氏一人。   姜鄢进宫的时候他还是个小朋友。   先前瞧着康熙待后宫嫔妃,他年纪还小,并不觉得怎么样。他皇额娘去世了,康熙待他极好,后宫嫔妃如何与他也不相干。   后来姜鄢入宫了,数年里耳濡目染,见证他姨母与他皇阿玛的感情史,胤礽不自觉就受了影响。   既喜欢了瓜尔佳氏,便只一心落在她身上,也没有旁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外头也都说,太子与太子妃少年夫妻,感情甚笃,评价都是极好的。   瓜尔佳氏与胤礽日日都在一处,自然这午膳也是要一同用的。   胤礽对自己这个幼弟也是十分的疼爱。   如今他也有了自己的小厨房,瓜尔佳氏很是有心,就怕姜鄢要忙着畅春园和宫中事务,不愿增添万枝春柳的负担。   因此她就征得胤礽同意后,派了人去万枝春柳的小厨房学习,如今学有所成后,他这儿的小厨房也做得似模似样的。   知道十阿哥来了,午膳上也有预备许多十阿哥爱吃的膳食点心。   十阿哥刚喝了果汁不是特别饿,他就觉得先说话。   “皇阿玛想要立皇额娘为皇后。皇额娘为了太子哥哥不愿意。”   十阿哥这个人懒,不讲究说话拐弯抹角的,直接就把事情说了。   接着,他也不等人问什么。   就叭叭叭的把他听到的那些话全学给在座的几个人听了。   十阿哥慢吞吞的说:“这事他们讨论了好久。皇额娘不让皇阿玛对任何人提起。但是每次都忘了我在,皇阿玛说起来的时候,我就听见了。”   “应该是有十多次了。也有一两个多月了。我觉得他们说了这么久都没有结果。既然是顾虑太子哥哥,我觉得只有找太子哥哥才能解决问题。”   “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传话的。”   “太子哥哥不要跟皇额娘和皇阿玛说是我说的啊。”   十阿哥自觉任务完成,剩下的事情就懒得管了。   他也有点饿了,喜欢放在跟前的冰粉,瓜尔佳氏就给他盛了一小碗,他乖乖巧巧的道谢,然后开始吃。   也不管愣在那里的胤礽和九阿哥了。   有关康熙想要立后的事,当真是半点风声都没有露出来。   胤礽和九阿哥还是第一次听说。   胤礽愣在那里,半晌没说话,眼圈却一点一点的红起来。   九阿哥瞧见都吓着了,连忙说:“哥哥别难过啊。额娘不是还没答应么?额娘她断不会答应做皇后的。哥哥可千万别往心里去。皇阿玛素来都是听额娘的,不管皇阿玛怎么说,额娘肯定不会让此事做成的。”   “在皇阿玛和额娘心里,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哥哥你的。”   十阿哥抬眼,安安静静的看了胤礽一眼,心里忍不住吐槽他九哥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太子哥哥这看起来也不像是难过啊。   但是十阿哥刚才说了太多的话了,他是真的不想再说话了。   这些事好麻烦。   他是真的只想躺平。   请不要再麻烦他了。 第81章 番外二   胤礽确实不是难过,他就是很感动,特别的感动。   “我不难过。”他同九阿哥说,“我是感念姨母之心。”   姜鄢其实比他大不了几岁。   当初入宫时,他一听了消息就跑到储秀宫去,想要赶走这个与他皇额娘容貌相似的替身。   结果跑去一看,却是个温温柔柔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他还带着他皇额娘的画像呢。   有那样的容貌在,他肯定没法把这个小姑娘当成是普通的小姐姐看待的。   血脉亲情,温柔笑脸,胤礽也对姜鄢有了天然的好感。   从叫了姨母,就是认认真真将姜鄢当做他的姨母,当做长辈看待的。   他姨母年纪虽然不大,更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心思与想法,可为人长辈之事,她却做的极好。   非是严苛说教,而是对人呵护备至,照顾周到,怎能不叫胤礽喜欢呢?   这些年来,姨母给他的陪伴和爱护,令胤礽铭感五内。   若非如此,胤礽也不会那般轻易就交付了真心。   说是将姜鄢当做姨母,实则在胤礽心中,早已将姜鄢视作是同他皇额娘一般的人物。   听见姨母说不想做皇后的理由,胤礽只听见十阿哥复述一遍,他就想哭。   这个事,康熙听姜鄢的话不声张。   姜鄢压根就不想让旁人知道。   可胤礽如今知道了,便不能装作不知道,就像十阿哥说的,这事症结在他身上,要想彻底解决,还得他亲自去谈一谈表明立场才行。   胤礽挑了个不忙的时候,将瓜尔佳氏也带上了。   她是太子妃,从前事皆不知,也未曾参与过。   但她是自己的太子妃,与太子是一体的。   从今至以后,这样的事情,都是要夫妻一起的。   九阿哥自然也跟着,十阿哥其实没想参与的。   他自己在他的屋子里躺平了,高高兴兴的吃碎冰。   结果被胤礽亲自过来抱着,也抱到姜鄢和康熙跟前去了,与九阿哥放在一处。   十阿哥最是个懒的,既然到了榻上,也只是换了个坐榻,十阿哥干脆直接躺平了,继续慢吞吞的吃他的碎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碎冰冰。   姜鄢这胎怀着十分的安稳。   就如同怀着九阿哥时那般安稳,一点也没有严重的害喜,就是早期的时候会吐两下,后来过了那几日,就完全的好了。   她现在吃得好睡得好,万事不操心,脸上也圆润润的,倒是难得的长了些肉。   康熙瞧折子忙公务,姜鄢就在康熙身边陪着,她不想用眼,就让庆月松月给她读畅春园里的这个月的刚录入的名册,还有账目情况。   瞧着胤礽的这个架势,姜鄢和康熙都懵了,不晓得孩子们在闹什么。   胤礽和瓜尔佳氏规规矩矩的坐着,九阿哥也坐得挺好的,就唯独十阿哥躺平了,但此时也没人管他。   姜鄢与康熙对视一眼,才问胤礽:“保成,你做什么?”   胤礽也是个打直球的性子。   他说:“皇阿玛想要立姨母为皇后的事,儿臣已经知晓了。”   话音还未落,姜鄢就看向了康熙。   她没开口,眼神却表达了一个疑问。   ——是你说的?   康熙很茫然,轻轻摇了摇头,朕没有说啊。   可那又是怎么传出去的呢?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明明屋里没有人啊。   两个人一对视,随后目光一致落在了九阿哥的身上。   九阿哥对这目光太熟悉了,他被姜鄢康熙两道这样的目光笼罩着,下意识的就说:“这可不是儿臣跟保成哥哥说的。”   “儿臣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啊。”   姜鄢和康熙明显有些不相信。   但又觉得九阿哥如果知道了这事,以他的性格,肯定是不会这么安静的,听到的当场就会爆出来,怎么可能拐弯抹角的找胤礽来和他们谈呢?   两个人又开始琢磨,究竟是谁说的呢?   明明他们讨论这些事的时候是很小心的,身边都是没有旁人在的啊。   胤礽是答应了十阿哥的,不揭穿这件事,所以,也不等姜鄢和康熙再有什么反应。   他就直接说:“姨母,皇阿玛,你们无需顾虑儿臣。皇阿玛若想要立姨母为皇后,我自然是愿意的。姨母也无需顾虑我什么,我很高兴姨母能做皇后。”   姜鄢没做声,就默默望着胤礽。   胤礽对着康熙笑了笑,然后就对着姜鄢笑道:“姨母的顾虑,我也都知晓了。”   “姨母便是做了皇后,小九他们成了皇后嫡子,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本就是亲兄弟,断不会因为这个就生分了,亦或是对我有什么影响。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姨母是皇后,也不会抹杀我的身份。”   “皇额娘与皇阿玛之间,姨母与皇阿玛之间,还有我们之间,这都是不同的缘分。没有说哪一段缘分到了极致会代替另外一段缘分的。也没有说现在正在进行的缘分会抹杀过去了的缘分。”   “因姨母的陪伴与爱护,才得以让我长成如今的模样,我能好好的往前走。姨母怎么就不能放下过去往前走呢?”   “姨母的顾虑都不是顾虑,所有的担心也都不是担心。对于皇阿玛立后之事,我是一百一千一万个赞成的。”   姜鄢确有顾虑和担心,可胤礽的话,也确实是让她豁然开朗了。   胤礽说,姜鄢做了皇后,他便是与九阿哥十阿哥成了更亲的兄弟,成了更亲更亲的一家人,这其实是让他特别高兴的事情。   他说:“我想,我的皇额娘也会为我高兴的。从前我只有皇阿玛,后来,有了姨母,有了小九和果果,还有姨母如今怀着的小宝宝。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有你们在,我皇额娘能放心,她会高兴的。”   “姨母不必觉得做了皇后,便是抢了我皇额娘的东西。这原就是姨母该得的。何况,皇后之位,上头没了人,原就是空缺的。它属于我皇额娘过,但不是永远属于她。现在,我想要姨母拥有它。”   姜鄢想,罢了罢了,她应下了。   若再不应下,胤礽这一张嘴,怕是要说出花来了。   再行推却,就真的是对不住康熙与胤礽的一片真心了。   姜鄢应下了,胤礽高兴的不得了。   康熙和孩子们也都很高兴。   姜鄢如今还有身孕,册封皇后典礼更加繁琐复杂,她如今有身孕不能劳累,康熙便决定等着姜鄢生产过后,身体休养好了,再行册封皇后典礼。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姜鄢的第三个小宝宝生下来还是比较顺利的。   比生十阿哥的时候顺利多了。但跟生九阿哥那会儿比起来,还是稍稍时间长些的。   多少人都盼着呢,想着姜鄢这回的小宝宝必然是个小格格了。   就连姜鄢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结果呢,生下来一瞧,还是位小阿哥。   小阿哥生的虎头虎脑的,特别的壮实。   太皇太后当时一看,就说这孩子像极了康熙小时候。   简直和康熙刚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   也就是那黑亮黑亮的眼珠子同姜鄢像,其余的地方,就同康熙小时候一个样子。   这孩子的性格据说也和康熙小时候一样。   也很好动,却又和九阿哥当时的活泼好动不大一样。   这孩子从能感知到外界开始,就对外头的动静十分的感兴趣。   眼前的人做什么,这孩子都是不关心的,只要外头有一点点响动,就一定要出去瞧瞧。   他自己没法走路,就拍着抱着他的奶嬷嬷,一定要去瞧热闹。   哪儿热闹,哪儿就是新生的小阿哥。   小阿哥生下来,也没有固定的名字,众人都喜爱他,当做心肝宝贝般疼爱。   叫什么的都有,心肝啊,宝贝啊,宝宝啊,乖乖啊,什么亲昵叫什么。   后来九阿哥正是换牙,掉了一颗牙,叫小阿哥看见了,小阿哥给他把牙抢了过来,差点就给吞了,后来九阿哥费了好大的劲儿抢回来了。   再之后,九阿哥就说小阿哥力气大,说他的小名就应该叫牙牙。   也不知怎的,十阿哥跟着九阿哥就这么喊起来了,然后,小阿哥的乳名就成了牙牙。   大名自然还是随着前头两个哥哥的,叫胤栴。   姜鄢没什么心事挂碍,生活上感情上都是富足的,这恢复起来就快了很多。   她如今万事舒心,生了三个孩子还宛如少女,偏又在感情中极其滋润,兼具少妇的风/情气韵,整个人容光焕发,竟养出了雍容华贵娇艳张扬的气度。   将皇后的袍服一换上,简直是耀眼夺目。   皇后典礼事先演练过,姜鄢没出一点错,顺顺当当的完成了。   如此,宸淑皇贵妃,就成了康熙的现任皇后了。   封后当晚,胤礽把九阿哥十阿哥,还有十一阿哥都带走了。   不叫任何人来打扰他的姨母和皇阿玛。   姜鄢身上的袍服尚未换下,她望着康熙笑。   康熙亦望着她笑。   红烛下,康熙眸中勾缠脉脉情意:“皇后,请坐。”   他的声音温柔的不得了,神情亦欢喜的不得了。   姜鄢也是笑,笑得欢喜又害羞,她也说:“皇上,请坐。”   两个人一块儿坐下。   康熙牵着姜鄢的手,温柔又凶狠,克制又深情的吻她。   “皇后,你这辈子都不能再与朕分离了。即使死亡,也不能将你与朕分开。”   姜鄢嫌他这话煞风景,笑了一下,扯着他的衣襟,小声说:“皇上莫说那些。”   “先试一下,今天晚上一整晚都不跟臣妾分开。臣妾不说拿出来,皇上就不许拿出来。”   康熙笑得肆意:“皇后到时别又求朕,说受不住。”   姜鄢没在怕的:“来来来。皇上只管来。”   只管来的后果,就是新晋皇后又被做的哭晕过去了。   康熙不肯放过她,极致欢愉快乐享受,定要与她一同沉沦。   天光微亮,康熙亲了亲怀里软成一汪水的人,柔声说:“皇后与朕,颇为和谐。甚好。” 第82章 番外完   多年后。   胤礽最近很是躲着康熙。   能不见就不见。   亲父子俩,居然就成了猫和老鼠,一个追一个逃。   可畅春园就这么大,京城就这么大,胤礽每天还得处理朝政,还有一大家子人在跟前,怎么逃得掉呢?   终归是要被康熙抓到的。   康熙堵到了人,就又开始说那些话了。   “保成啊,如今你都这么大了。你也是当阿玛的人啦。你自己算算,你做太子都做了多少年了,也该登基了,是不是?”   “你看朕,朕的牙齿都松了,过不了多久就要掉了。朕是时候该休息了。你看看,择个什么时日,朕将皇位给你,好不好啊?”   胤礽开始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情绪极为复杂,更多的是担心康熙的身体,忧心皇阿玛的年老,如今却没什么表情,甚至还满目哀怨。   “皇阿玛,你的牙齿是给小十一咬松子壳才松的,又不是自己松的。”   “您就是想带着姨母去外头游玩。儿臣都说了,您想去就去,儿臣不会拦着皇阿玛的。儿臣也能坐朝理政,儿臣也不会让人把政务送到阿玛跟前的。”   还有,他从生下来不足两岁就册封为皇太子了。一晃他都这么大了,当然太子做得久了。   可是,他还是想继续做太子啊。做太子多好,皇父在,他有定心丸吃。   他自己做皇帝,也非是不行。就怕他皇阿玛和姨母出去玩的乐不思归,当真野了,就不管他们这些孩儿了。   康熙做了好多年的皇帝了,近两年就越发的想歇着。   朝中需要新帝整肃,他年纪大些,难免又顾虑不周的地方。胤礽正是年轻锐意进取的时候,正该是让他来做这个皇帝的。   可偏偏这孩子怎么说都不同意。   就是不肯放他和姜鄢走。   皇阿玛和皇额娘也很苦恼的啊。   既然商量不行,那就干脆不商量了。   康熙雷厉风行,直接择了日子,宣了旨意。   胤礽赶鸭子上架,自然就成了新帝。   康熙不做皇帝了,这无事一身轻。   胤礽登基第二日,就带着姜鄢直接走了。   把大清和三个小朋友都留给了胤礽。   后宫嫔妃和皇子阿哥公主们,都留给了瓜尔佳氏。   他们夫妻俩能干得很,相信他们一定能将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的。   姜鄢一朝得了自由身,先就要去皇庄躺平。   “秋高气爽的时候,最适合在草原上待着。咱们把咱们的马带着,去林场上浪一浪。等浪完了秋天,到了冬天的时候,咱们就去江南过冬,夫君说好不好?”   康熙瞧着她兴致勃勃的模样,自然是什么都好。   去江南过完了冬天,康熙又将姜鄢带去了北边。   夫妻两个人悄悄去祭祖,转完了一圈到了夏日,天就热了。   康熙给姜鄢寻了一处小院子,两个人便先歇下了,天天一块儿躺平纳凉,也挺高兴的。   姜鄢洗头发的时候,发现自己多了几根白头发,她就看着头发笑。   康熙就跟抹了蜜似的,整个人都甜甜的:“夫人在我眼中,仍如二八少女。夫人不必在意这些。”   姜鄢其实不在意这个,她就笑:“牙牙都快要成人了,有白头发也是正常的。”   她让康熙给她擦头发:“我啊,我就是怕夫君在意。”   “我也不在意。”康熙笑了一下,温温柔柔的给她擦头发,“我早就不在意了。”   “我心中爱夫人,就不在意这些。哪怕牙齿掉光了,我也不怕。”   姜鄢也笑,眉眼温柔,望着天上飘着的白云,心里想起的确实康熙某一次的醉酒。   那会儿,他还挺在意的呢。   可他说爱。这么多年了,他头一次愿将爱说出来。   姜鄢心里就跟吃了一整根甜滋滋的棉花糖似的,心都飘起来了。   “夫君爱我啊?”她笑着问。   康熙将她抱在怀中亲了一下:“嗯。爱你。”   姜鄢又笑:“那夫君觉得,我爱不爱你呢?”   康熙给她将头发擦好了,然后目光专注落在她眸中:“夫人必须爱我。”   “为夫的人,为夫的心,都是夫人的。”   “夫人不爱为夫,就是对不起为夫。”   康熙十分严肃,偏目光又极委屈,“夫人不爱为夫,还想爱谁呢?”   “还有很多人可以爱啊。”   姜鄢故意逗他,掰着手指头给他数,“像保成啊,我的三个宝宝啊,我额娘啊,还有瓜尔佳氏啊——”   康熙没等她说完,就凶狠又委屈的亲了上来。   姜鄢安抚他,等他亲够了放开她,才小小的喘了几下,笑着说:“夫君啊,明明早就在我的心上了,偏还这等爱吃味。”   “你我相伴数十年。我只有一个你,怎会还想爱别人。”   “最爱你。”   “你轻些,别这么咬我。”   康熙点上姜鄢的心口:“夫人心里,须得装满为夫才行。”   姜鄢笑得不行,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棉花糖做的云朵里。   她把康熙的手掌心贴在自己心口处,软绵绵的说:“我这心里,都是夫君。夫君在里头横冲直撞的,我的心才跳得这般快。夫君可感受到了?”   康熙当然感受到了。   康熙也用热烈的回应,告知姜鄢,他对她又是何等的着迷与喜爱。   姜鄢软乎乎的挂在康熙身上,望着天上晃晃荡荡的云朵,轻声说:“牙牙快成亲了。夫君,我想他们了。等夏天过完了,我们回去看看,好不好?”   康熙温柔亲她:“好。”   “夫人想如何就如何。为夫永远追随夫人。”   不论是做皇帝,还是不做皇帝了。我这一颗心,永为你而跳动。   --------------------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文求收藏呀——   ①《清穿之太孙妃只想咸鱼躺》   文案:一朝穿越,苏玳成了皇长孙弘晳的嫡福晋苏和玳   她的阿玛是科尔沁王噶尔藏,额娘是和硕端静公主   她是科尔沁王族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作为深受康熙宠爱的皇长孙的嫡福晋,她不需要努力,她已经站在人生巅峰上了   苏玳也不想努力了,她只想咸鱼躺   但是一条咸鱼她也是会有担心的   太子以后要是被废了,咸安宫里的房间那么小真的够他们东宫这么多人住吗?   那里有地方给她躺平吗?   可躺着躺着,苏玳发现,弘晳被册立为皇太孙,皇太子胤礽也没有被废   苏玳兴奋了,她还可以躺,她可以快快乐乐躺到一百岁了!   *胤礽不会被废,会顺利做皇帝。   *非正史,有私设。日常咸鱼文。   ②《娇宠小皇后(清穿)》   文案:一朝穿越,成为康熙赫舍里皇后的齐荷一下子就傻了   赫舍里皇后可太惨了,第一个孩子没养大夭折了,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还难产死了   齐荷不想那么早死,是不是只要不生孩子,她就能平安活到老了?   没想到刚苟到二十岁,她就怀孕了。   生产前,齐荷怕的眼泪汪汪,这个孩子要是养不大怎么办?要是这一胎她难产了怎么办?要是孩子生下来,她死掉了怎么办?   到时候孩子是别人养,自己的男人也成了别人的。   康熙哄着她,不会的。朕只是皇后的,儿子也是皇后亲自养。   齐荷平安生产,抱着儿子赌咒发誓只生这一个。   三年后,齐荷又有了身孕。   齐荷又跟康熙哭唧唧,都说了让你找别人生的。   康熙哄着皇后,朕为皇后散尽后宫,朕只有皇后一人,哪有别人呢?   康熙决定,生完这一个,以后都不生了。   齐荷又哭,皇上只有两个儿子,那怎么够?臣妾努努力,再生一个吧。   至少生三个才可以打破历史的魔咒,她就不会死掉了。   齐荷总是哭唧唧,康熙就宠着哄着。   这一宠,就宠到了八十岁。   *女主是娇娇美人,与康熙感情线在十六岁以后。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