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吻她要轻》作者:岁听   文案:   炸毛猫×大尾巴狼/小网红×大主播   时隔四年,温思允意外碰见前男友,还和他成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   一切的变化发展全在意料之外。   直到确定自己对他旧情复燃的那天。   温思允紧张地在对话框里敲下“我要追你了”五个字。   结果收到一条冷漠回复。   邢周:好马不吃回头草。   温思允:……   哀莫大于心死的人猛一咯噔,心头渐渐蔓开酸意。   几秒后,又收到了后面两条。   邢周:但我是匹坏马。   邢周:所以,你来吧。   ……   『小剧场』   某天,某顶流游戏主播的直播里混进了女人的声音。   女人还管他叫做“粥粥”。   粉丝:?   游戏ID Joker,江湖人称酒神,嗜血魔头的威名远播。   这等狂徒,转眼就变成奶了吧唧的粥粥?   你不对劲。   如粉丝猜测,酒神金屋藏娇了。   不仅藏娇,而且宝贝得很。   考虑到温思允工作辛苦,邢周特地去学了按摩。   前者饱受摧残、痛到尖叫,后者的态度却很坚持。   艰难地思考一番过后,温思允把人骗到自己跟前,郑重其事道:“我有事儿跟你说。”   邢周低头看她:“可以,说完继续。”   温思允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把抱住他的脖子。   “粥粥,亲亲。”   “……”   ☆久别重逢/双向救赎   ★第一个文案梗来自作者【陆森屿】,超级感谢!!   【阅读指南】『浪漫』『慢热』   ①双处双初,女大男1岁,节奏慢,很温暖的故事w   ②半校园半都市,两人曾经因为现实原因分手   ③剧情狗血,一切为浪漫服务,请不要过度纠结~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思允,邢周 ┃ 配角:┃ 其它:网红,主播,姐弟恋差1岁   一句话简介:你怎么一撩就炸毛?   立意:永远不要停止前进。 第1章 第一吻 锁死,行吗?   金秋十月,气温停留在凉爽而舒适的19度,温和的阳光给万物笼上一层金纱。   抬头望去,如洗的碧空上绵柔地堆叠着几团白云,随风缓慢而缱绻地挪动着,看起来十分治愈。   温思允盯着窗外看了半分钟,平静的心绪被带着走高了一些。   她从窗边走回到梳妆台前坐下,简单地给自己化了个十分自然的裸妆。   一个半小时后,她要以演员的身份去帮好友拍摄一个市级的参赛视频作品,出演剧本里戏份不算太多、但有穿针引线作用的女一号。   温思允拿起手机,给导演范梓盈发微信。   【Echo:我今天要穿一身什么衣服比较合适?】   等待消息的过程中,她最后往嘴唇上抹了一层豆沙色偏日常的口红。   少女对着镜子抿了抿唇、把口红涂匀后,收到了范梓盈的回复。   【范盈盈:别太潮,简约大方一点,看起来像个二十来岁的女人就好了。】   【范盈盈:不过你最好戴副眼镜,稍微遮掩一下你的美貌。】   【范盈盈:不然你跟谭卓搭戏的话,会显得他过分丑陋。】   温思允忍不住笑了一下,拉开梳妆台右手边的小抽屉,找出一副文艺范儿的银色细框平光镜戴上。   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再次传来。   这回是一条三秒的语音消息。   温思允点开小喇叭,听到那边传来谭卓愤怒的声音。   “我他妈哪里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掐断。   再偏头看过去的时候,消息已经被撤回了。   【范盈盈:刚才我本来想给你发语音的,被谭卓抢了。】   【范盈盈:你打扮好了就过来吧!虽然我们一条一条地拍分镜头,但还是要稍微记一下剧本。】   温思允回了个好。   ——   温思允租的公寓离拍摄地点C大有点距离,需要半个小时的地铁行程加十五分钟的脚程。   她迅速换了一身合要求的衣物,往单肩包里装了眉笔、粉饼和口红做补妆备用,又捎上地铁卡和校园卡,匆匆忙忙地赶去地铁站。   约莫一个小时后,她到达约定的集合地点。   范梓盈和谭卓已经在等着她了。   温思允和两人简单地打了个招呼,问道:“我们先去哪儿拍?”   范梓盈把打印好的剧本塞进她手里,说:“你先看一下剧本,不急,今天的摄像师还没来。”   温思允打开卡在剧本上的签字笔笔帽,把自己的台词简单勾了出来。   她边画边问:“韩晓是摄像吗?”   “没有,她是编剧,”范梓盈指了指身侧的长凳,“摄像师是这套宝贝的主人。”   温思允顺着她的手看去。   长凳上摆了一个大号相机包和一个看起来就很沉的稳定器收纳手提箱,地上还横了一幅三脚架和一只话筒杆。   虽然温思允对摄影摄像这一方面不太开窍,但是她曾经对这个领域有过一定了解,又经常参与别人的摄影摄像活动,不知不觉中,自己也积累了一些这方面的常识。   脚下的这两组设备包上都印着同一个Logo,出自一家全球知名的日本企业,被誉为通讯产品和信息技术领域的先导者。这家出厂的产品质量极高,配置和手感都不用说,与之相匹配的,价格也非常昂贵。   温思允圈好台词后,蹲下身来,想看看那台稳定器。   她拨弄了一会儿,没能成功打开手提箱的搭扣,转而去看旁边的相机。   这镜头的质感和她以前见过的任何一组镜头都不一样。   其中的差别大到,连她一个外行人都只要瞄一眼就能看出来孰好孰坏。   温思允捧着镜头,小小地惊叹了一下,抬起头说:“来实时报个价?”   谭卓双手抱胸,用下巴指着长凳,说话的语气溜溜儿的酸:“机身两万加,稳定器一万加。”   “镜头,”他又把下巴挪到相机镜头上,语气停顿了一下,“八万八。”   温思允指尖的动作一顿,吞了吞口水。   “这位学长做什么搞到的那么多钱?能不能让他每次有拍摄都找我?”   “把这位摄像和这位演员锁死,行吗?”   谭卓手痒,忍不住把相机拿出来,托在手里把玩,心不在焉地说:“那你一会儿自己找他说呗。”   “你别瞎玩啊,要是坏了掏钱赔心疼不死你!”范梓盈拍了一下谭卓的手臂,把相机小心翼翼地放回相机包里,又对温思允说道,“不是学长哦,他还比我们小两级呢,是今年九月刚入学的一个学弟。”   她把相机包的拉链拉上,补了一句:“超级帅的学弟!”   温思允直接无视了这后半句话,叹了口气:“这得什么家庭条件啊。”   “可能家里做生意的吧。”   范梓盈把长椅上的东西挪开了一点,腾出一小片地方来,按着温思允的肩膀让她坐下。   “帅学弟有点事,要稍微晚一点才能来。他本来让我们先拍起来的,但是稳定器我们都不会组装,就等他过来再开始吧,你先看会儿剧本。”   ……   这次拍摄直接用外接话筒收录场面原声,并不是后期配音,因此,演员说的台词只要核心意思到了就行,不需要逐字逐句地背下来。   谭卓和范梓盈绊了一会儿嘴的功夫,温思允已经把最主要的那段台词记了个七七八八。   三人又一起等了一会儿,时间走到十一点。   他们约见面的地点就在食堂附近,这里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   范梓盈眼尖,一眼就看见了茫茫人海中的帅学弟。   她拍了拍温思允的肩,手往十点钟方向指:“人来了!”   温思允站了起来,往前一步,走到范梓盈身边。   长椅落在树荫底下,光线比较暗,现在视野突然明朗起来,她有些不适应地眨了几下眼睛。   再次睁眼的时候,一个虚幻的人形已经迎着光、迈着长腿,走到了自己身边。   温思允再次落进一片高大的阴影之中。   她抬起头,礼貌地跟他点头问好。   可嘴里的一个“你”字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呆愣在原地。   眼前的男生身高腿长,白衬衫外面披了一件浅色牛仔外套,落在额前的短发打理得十分清爽。   他站在一片明亮的光线之下,五官的轮廓被照得很深邃,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浅色阴影。   皮肤白皙,唇色嫣红,嘴边挂着个漫不经心的笑,比秋末的阳光还慵懒。   随性恣意之中,又好像带了点玩世不恭的味道。   和温思允记忆里的那个人百分之百的重合在一起。   却好像又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说不出来。   过去的片段乱七八糟地在眼前堆叠翻涌。   温思允觉得自己像一张张印满黑字的书页。   纸张泡进滚烫的热水里,面前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充当一根棍子,在热水里面左翻右搅的,把她的思绪变成了一团浆糊。   范梓盈见两人这样的反应,也愣了一下,将疑惑地目光转向邢周:“你们认识啊?”   邢周眉梢轻抬,极轻地“啧”了一声,没答。   温思允觉得心里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传来些微痛感。   她垂下眼,尽力掩住自己钝重的呼吸,飞快地说道:“不认识,今天是第一次见。”   说话的语气郑重又笃定。   迫不及待地要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少年眼中的神色黯淡下来,将原本翘起的唇角一点一点地压平。   他舌尖抵着上颌,目光划过少女那张略显失神无措的脸,声音很沉,带着粗糙的砂砾感,分辨不出情绪。   “嗯。”   “不认识。”   ……   范梓盈狐疑的目光游荡在两人身上。   呵。   还在这儿嘴硬呢!   谁都能看出你俩之间不对劲。   谭卓那个傻儿子是指望不上了,范梓盈只好硬着头皮出来打了个圆场。   她看了一眼表,问道:“你们都还没吃饭呢吧?我们先一起吃个饭,下午好有力气干活。”   谭卓听到吃的,赶紧附和:“对啊,我早就饿了,拍视频累得很。”   四人于是到就近的食堂。   这时候正好是饭点,食堂里的人不少,所有座位几乎都满了,各个窗口前也排起了小长队,视觉感受就是拥挤而令人心生烦躁。   温思允看到靠窗坐着的一对情侣快要吃完了,于是指了指那个方向,对着范梓盈和谭卓说道:“你们去买饭吧,我到那边去占座。”   “行,”谭卓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表面的印字快被自己磨秃噜皮了的校卡,左右摇摆了几下,“你吃什么,我帮你点。”   温思允摇了摇头:“我不吃。”   谭卓知道温思允这个能少吃一顿就少吃一顿的坏毛病,别人说了她也不听,他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此时,谭卓并不打算第一百零三次对她进行劝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奔向自己的烤鱼饭。   但是范梓盈还没放弃温思允。   她捏了一把少女几乎没有肉的小尖脸,嫌弃地皱了皱眉。   “多少吃点吧姐们儿。你已经够瘦了,再减肥就没了!”   温思允的态度很坚定:“瘦,就是我的饭碗。”   范梓盈:“……”   把他们都打发走以后,那对情侣恰好也收拾盘子走人了。   温思允拎着小包,在最靠窗的那个位置上坐下,也没玩手机,只是用一只手托着下巴,对着窗外发呆。   食堂里没有放音乐,到处都是哄闹的人声。   每当有人走过桌边的时候,交谈的声音就会被放大,然后渐渐远离。   过不久又来几个新的路人,把上面的过程重复一遍。   永无止境似的。   温思允本来就静不下心,现在更是越来越乱了。   她脑子里不断浮现出刚才看见的那张,没有任何理由会出现在C大的脸。   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所以。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第2章 第二吻 要像美队那样的刚猛!   邢周和谭卓点的都是烤鱼饭,等待的时间比较久,范梓盈要的是椒麻鸡,现成的,很快。   范梓盈排队取好餐的时候,三人刚好一道回来了,不过手中却拿着四份饭。   范梓盈在温思允身边坐下。邢周迈开长腿,走到拿着两份饭、正在移动缓慢的谭卓身前,率先坐进靠窗的那个座位,温思允的正对面。   自顶而下的黄色灯光滴落在木质餐桌上,与玻璃窗外透进的日头一道,将桌面反出大片的白光,恰好映出男生瘦削的下颌线。   视线内,端着托盘的十指修长而骨骼分明,手背上有明显但不过分夸张的青筋脉络,带着力量的美感。   温思允抿了抿唇,收回目光,双手撑着沙发垫,将自己向后方挪动了一些。   一个十分自然的,避开他的动作。   塑料托盘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响。   少年眸中的情绪难以分辨,扯着唇角居高临下地睥视她几秒,俯身落座。   “哎,你!”谭卓被邢周这突如其来的抢座位搞得愣了一下,小声嘀咕,“我不想跟范梓盈对坐啊!”   范梓盈睁大眼睛瞪着谭卓,在温思允身旁落座:“就凭你也配和允允对坐?”   “我他妈?!”谭卓愤然把手里的两份饭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搁,拿一根手指头对着自己,转头去问温思允,“我他妈就真有那么丑?范梓盈她见我一次嫌我一次!”   温思允转过头去看他,眨了一下眼,小声说:“说实话,比较一般。”   范梓盈适时追评:“尤其是跟学弟放在一起看,简直是云泥之别。”   ……   哦。   谭卓呼了口气,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地坐到邢周边上,伸长胳膊,把手里的另一份烤鱼饭推过一条对角线的距离,放到温思允面前。   盘中的鱼被烤得金灿灿的,表层淋了浓郁鲜美的酱汁,香味不容拒绝地直钻进鼻腔里,让人克制不住肚子里蠢蠢欲动的馋虫。   温思允不是不饿,也不是不想吃,是不能吃。   她经常要接拍摄的活儿,必须把自己的身材控制在能经受住镜头考验的状态之下。   镜头有畸变效果,上镜容易显胖,要想在镜头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漂亮,现实里就是要像她这样风一刮就倒的瘦才行。   相比于面前能让她产生短暂快乐的饭,当然还是能让她长久地养活自己的饭碗更重要。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好拒绝。   温思允接过摆了一份烤鱼饭、一份汤和一幅勺筷的托盘,对谭卓说了句“谢谢”。   “别谢我,”谭卓摆了摆手,埋头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烤鱼,发音稀里糊涂的,“要谢够谢弟弟,弟弟祖动要藕给你买的。”   温思允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邢周。   男生对于他们的对话恍若未闻,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眼里没什么情绪。   可温思允的脑子里却蓦地闪过一个画面。   几年前,天空被密布的乌云蒙得很阴沉。   操场上,被浇湿的跑道成了暗调的血红色。   少年不管不顾地冲进奔腾涌流的雨幕里。他张开双臂,隔了一段距离地挡在她面前,眼里的火光燃成一片灰烬,却还是固执地追问了她最后一遍。   声音很轻,却将人的情绪敲得稀碎。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   已经很久没有想过那时候的事了。   连做梦都没梦见过。   今天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闹得人心里控制不住地泛酸。   温思允低下头,纤长细密的睫毛遮住眼中的情绪,轻声道:“谢谢。”   邢周视线在她身上注视了一会儿,嗓音被躁动的心绪磨得很倦:“没关系。”   ……   烤鱼饭热量不低,又重油重辣,温思允只象征性地吃了一口烤鱼和少量配菜,午饭就算是完成了。其中,烤鱼和配菜还被放到汤里滚过一大圈,把油脂都涮干净了,留下一碗漂着一层红油的浑汤。   谭卓和范梓盈都已经习惯了温思允这幅德行,这时候也没说什么,倒是一直沉默着的邢周开了口。   少年一对剑眉挑起来,稀奇地问道:“这就算是吃好了?”   温思允尴尬地“啊”了一声,表示肯定。   “……”邢周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嘲讽还是调侃,“挺厉害的。”   温思允:“……”   “这有什么,”谭卓也往对角方向扫了一眼,说话更加直白,“跟允允吃饭向来很倒胃口啊。”   温思允跟谭卓很熟,说话不用客气。   她拿出纸巾擦了擦嘴,回呛他一句:“正好你不是说要减肥吗,倒胃口就别吃了。”   “那可不行,”谭卓一下子把汤往嘴里灌进大半碗,“我不要像你温妹妹这样的瘦弱,我要像人家美队那样的刚猛!”   他又咽下一口烤鱼,咂巴着嘴:“我拍完今天的戏就要去健身房锻炼的。”   范梓盈和温思允看向谭卓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扯吧,我听着”几个大字。   谭卓“嘁”了一声,继续把盘子里的东西扫光。   ……   谭卓吃饭快,他和温思允用餐完毕的时候,邢周和范梓盈还在吃,两人于是边吃边和谭卓聊起每一幕的拍摄场景和剧本的拍摄技法。   温思允听不懂他们口中的专业术语,干脆拿出剧本来看。   台词部分本身不难理解,编剧的写作逻辑又很清晰,她很快就一字不落地全部记下来了。   可是等到真正拍摄的时候,却一次又一次地频繁出错。   今天要拍摄的是一则公益视频。   属于温思允的这一幕里,个人台词不少,几乎需要全程正面对准镜头拍摄。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今天和往常不一样。   温思允一旦看到相机后面的邢周,就觉得半点儿也进入不了状态,一下嘴瓢一下忘词。   好不容易两者都兼顾的时候,又没了表情管理。   ……   邢周盯着相机屏幕,一遍又一遍地操控着摄录键,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她出错。   在范梓盈第四次把温思允叫过来看回放片段的时候,邢周也凑了过去。   相机机身就那么点儿大,三个人一起看,难免显得拥挤。   少年半弯下腰,棱角分明的俊脸离得温思允很近,几乎是一偏头就能蹭到她耳尖的距离,甚至能感受到他发梢被风扬起的弧度。   温思允呼吸迟滞了几秒。   她频繁地眨动眼睛,纤长的睫毛像振翅欲飞的蝶翅。   时间走得好慢。   温思允站在两人中间,动弹不得地煎熬着,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道低沉清润的声音。   “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在家了。”   声音不响,恰好够他们两个人听见。   温思允疑惑地转过头问:“什么?”   四目相对的时候,少年眼底的笑意不加掩饰。他略微勾着唇角,修长的食指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用气音说道——   “脑子。”   “……”   这样的场面里,温思允不方便当场跟他叫板,只能回以一个“你有病”的眼神。   邢周轻笑了一声。   温思允多少有被刚才发生的小插曲影响到,本来就没有的状态更加飞到九霄云外。   她帮忙出镜向来以演技和敬业出名,像这样拖后腿的情况,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今天下午的光影很美,风景和构图都绝佳,场景和时间同样宝贵,二者都不能浪费。   范梓盈工作时的态度尤为认真,见到女主角连续NG了那么多次,她也有些急。   范梓盈皱着眉对温思允做了一番指导,又给了她一些单独的时间调整状态,自己则跑到邢周身边,讨论拍摄手法和接下来的镜头。   范梓盈和温思允交谈的那段时间里,邢周骨骼分明的手熟稔地拨动着机身上的旋钮,调整相机参数、略微变动了一下构图形式。   取景器里的少女落在斑驳交错的光影之下。   她乌黑的长发随风扬起,露出的一张小脸被柔光切割得非常有美感,皮肤冷白、气质清绝,像法式电影里那样让人一眼万年的画面。   范梓盈凑过去看,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我的天哪!这前期参数设的,已经完全不需要后期调色了!”   她对着坐在草地上的温思允招了招手:“你快来看,你超级超级美!”   温思允想说我过来了画面里就没有我了。   但是现在风有点儿大,大声说话又很累,她干脆就摇了摇头。   范梓盈只好拍了一下邢周的手臂,说道:“你看,我找的演员是不是神仙颜值!我觉得我们就光凭着允允这张脸都能拿第一。”   邢周不知道在想什么,状似无意地“嗯”了一声,把摄像模式切换成照相模式,迅速地按下快门。   ……   温思允和谭卓的戏份正式结束的时候将近下午四点。   今天的剧目拍完,整个剧本的剧情片段也就算是完成了。   范梓盈对两人摆了摆手。   “你们先回去吧,今天辛苦了,我和学弟接着去采一些空镜头。”   “好嘞!”   谭卓欢快地应了声,小跑到一边拿包,再到不远处的花坛底下,把被风吹跑的分镜头脚本捡了回来。   今天虽然阳光很好,气温也舒适,但是下午的风确实有些大。   这么一趟下来,谭卓做了纹理中分的头发已然变成凌乱的一九分,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温思允原本穿了一件灰蓝色的长款风衣,但是拍摄的时候脱掉了,只剩下里面一件薄薄的白色长袖打底衫。   拍摄的时候还没感觉,现在一停下来,她身上后知后觉地升起一股冷意,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范静盈看见她抱着胳膊搓,想到是自己一时疏忽了,赶紧去找那件外套。   外套正挂在邢周的臂弯里。   此时,少年单手将手中的设备放到地上,指尖拎起两侧的衣领,将风衣往温思允身上罩。   四周的冷风一下子被阻隔了大半。   温思允回了回神,听到耳后落下男生低沉清润的嗓音。   “把衣服穿好。” 第3章 第三吻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谭卓的关注点向来不同寻常。   他压根儿没在意邢周和温思允之间的动作,只是把分镜头剧本塞进范梓盈手里,张大了嘴,惊诧地看着被邢周随手放到地上的相机。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邢周,又指了指脚下的地面,下巴都要惊得掉在地上。   “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宝贝相机的吗?”   “这可是十二万啊!十二万!!”   邢周松开温思允的衣领,重新弯腰把设备捡起来,伸手扒拉了一下UV镜,态度非常无所谓。   “就是因为它贵,所以才应该比普通机器更不娇气。”   那语气,轻松得让谭卓误以为自己刚才多数了两个零。   妈的。   有钱人的脑回路就是清奇啊!   看问题的角度和他们穷学生都是对立面儿的。   “呵呵,”谭卓毫无灵魂地干笑两声,“牛逼。”   邢周:“……”   温思允没心思听两人在聊什么,也没按邢周说的那样把衣服穿好。   她垂着眼,很叛逆地把肩上披着的风衣扯下来,一气呵成地拿上包离开了C大,坐上回公寓的地铁,半点没有停留。   今天是周末,地铁上的人稍微有点多。   温思允没有在公共交通上玩手机的习惯,按惯例找了个不挤的位置站着,对着窗面上自己的倒影发呆。   大脑一旦放空,思绪就又一次不由自主地飘到了某个人身上。   温思允觉得,现在的邢周和以前不一样了。   非常、非常地不一样。   在以前,认识的人都说邢周是个小太阳。   他身上有一种,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就没有一刻会感受到丧气的奇异治愈感,又带着点少年特有的骄矜和张扬。   可是现在,他原本澄澈的瞳孔里掺了些她从没见过的情愫。   不过,她上次见他也已经是四年前了。   四年这么长,人总该要改变一点的。   ——   下地铁以后,温思允又去超市购置了一些日用品。超市排队的人多,等她出来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   天还没黑,正好遇上日落。   夕阳的橙色将头顶的湛蓝逼退一半,天边的云丝丝缕缕,像被人故意抽开的棉絮,给耀眼的太阳加了一层半透明的白色滤镜,画面被晕染得十分柔和。   温思允腾出一只手来拍了张照片,正巧接到合租室友庞婉倩的电话。   她把塑料袋搁在路边的花坛上,滑动屏幕接听。   那边传来的声音显得有些抱歉:“允允,公司给我安排的住宿下来了,所以到这个月底,我可能就不能跟你一起合租了。”   庞婉倩原本是C大的研究生,今年6月份刚毕业,留在C市找了工作。前段时间,她向公司提交的住宿申请通过审批的时候,就已经跟温思允提前打过招呼说不能合租的事,所以温思允现在并没有对这个消息感到意外。   她简单地应了声,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搬过去?”   庞婉倩:“我现在已经在往风华园赶了,一会儿理好东西就直接搬过去。”   温思允“嗯”了一下,听她补充:“这个月的房租我月初已经交清了,你不用担心。要是到月底还找不到新室友的话,房东说会给你算便宜一点的,然后我这边也尽量帮你找人。”   温思允和她道谢,又给谭卓和范梓盈发了消息,让他们帮自己多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新室友,便挂掉电话往小区里走。   风华园是一片老式小区,地理位置不算太偏,而且附近有地铁站,交通比较方便。   但是,这些房子都是三四十年前建造的,外表看上去非常破旧。灰白的墙皮成片脱落、挂在外面的空调外机发黄、阳台绿色棚顶的铁杆大面积生锈。   而且,当时的房地产商为了省去安装电梯的钱,每栋楼都只建到七层,老小区夹在两边的新建筑中间,凹下去一大块。   但即便是这样的小区,放在寸土寸金的C市,租价也非常昂贵。   温思允和庞婉倩住在一楼。底层潮湿,租价会比高层便宜一些,她们一起分摊房费,算下来是每人每个月一千三。再加上水电、物业、交通费和食品、日用品支出,月均硬性开销直往两千走。   那还是因为温思允不怎么吃饭。   而且,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新室友的话,就不是一千五能解决的问题了。   温思允呼了口气,往楼前贴着“102有合租房出租”的A4纸上看了一眼,去家里拿了两支笔出来。   她用黑笔在纸张下方的空白处写上房子的详细信息和自己的基本情况,又换成红笔,在底部加上一行十分醒目的大字。   ——最后,祝新室友的生命里再也没有蚊子和蟑螂。   写罢,她端详了一会儿,把句号涂成了感叹号。   温思允悄悄叹了口气,回到房间里给自己算了一笔账,悲伤地得出要是自己找不到新室友,下个月就得多接起码十五个网拍佣金单的结论。   温思允所从事的网拍行业看起来轻松又赚钱,但其实道理就像翻译工作一样,真正能熬出头、做到工资和外表一样光鲜亮丽的人没有几个。大多数藉藉无名的小模特都还埋在土里挣扎,做着一单三四十块钱的生意。   吝啬的甲方不仅要求模特外形条件漂亮,还要自己具备化妆、修图、搭配的能力,要能吃苦,且有时间出外景。风吹日晒雨淋不说,做任务还要靠着手速在微信群里抢单。更不要说还有一些送拍单,只会把试穿的衣服和饰品送给模特,而并没有工资。   温思允觉得,这项工作唯一的好处就是能省下来饭钱。   毕竟,做网拍的仙女们个个都瘦成火柴人,很少有爱吃饭的。   她本来还在学校的家教中心对接了一个英语家教的职位,做家教赚钱要比网拍容易得多。   但是,现在的家长都指明了想要英文系的兼职老师,她的专业不对口,家教中心一时半会儿还没能对接到符合要求的学生,就只能抽空多接一些网拍的单子。   全职要养活自己都不容易,不要说温思允这样的情况。   她把合租的消息在网上挂出去,换了身衣服,预备去赶今天晚上的一个室内平面拍摄。   关于自己究竟怎么混成现在这幅鬼样子的问题,温思允基本上不会分出心思去琢磨。   有这个时间胡思乱想,还不如再接几单、多赚点钱来得实在。   ……   拍完回来的时候将近十一点半。   温思允洗了个澡,躺到床上玩手机。   微信图标右上角挂着一个红底白字的阿拉伯数字9。   除了谭卓和范梓盈的消息以外,居然还有一个新的好友申请。   温思允的微信设置了不允许通过手机号码搜索添加好友,因此,很少有人会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来加她。   这就有些奇怪了。   温思允戳了那个小人图标,点进通讯录界面去看。   申请人的头像是一张银河的图片,昵称是一个有点眼熟的单词,“Apophasis”,备注信息是……   邢周。   温思允目光一闪,欲操纵屏幕的指尖顿住。   几秒后。   她直接按下Home键返回桌面,又把手机往旁边一丢。   关灯。   睡觉。   ……   橘黄色的小夜灯被开关掐灭,狭窄的房间里却并没有完全泯入黑暗,仍然有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把眼前的一切都照成静谧安宁的样子。   温思允的睡眠质量很差,经常在夜里做一些天马行空的噩梦,醒来的时候浑身惊汗,思绪要留在梦里好一会儿才能走出来。   所以,她在租下这间房子的时候,特地换了一副浅白色的半透窗帘。   月光多少能给她一些安全感。   温思允睁着眼,往挂在椅背上的风衣外套上盯了一会儿,没能酝酿出半点睡意,觉得自己不是那么的静谧安宁。   她揪着薄薄的被子左翻右翻,把床垫滚得蓬蓬响,最后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再次打开手机,预备背一会儿单词就睡觉。   背困了最好,背不困的话,能多记住几个单词也不亏。   温思允打开背单词的App,外放了点声音。   单词的正确读音被播放出来,还伴随着一声声“叮~”的音效。   这是选项正确的提示音,非常轻快。   这么背了一会儿,温思允觉得有点儿困了,她预备先不学新的单词,只把上回学过的复习完毕就睡。   她手中继续着机械戳屏幕的动作,App里轮到最后五个复习词汇。   或许是因为精神有点涣散,温思允答错了一个看英选中的题,扬声器里立即传来一声重重的错误提示音。   “梆!”的一声。   一下子把床上迷迷糊糊的人给震醒了。   接着,手机里操着一口纯正美式英语的男人开始说话。   “Apophasis,表面上否认、实际要说的话。”   温思允对着屏幕盯了一会儿,嘴上把释义轻轻念叨了好几遍以加深记忆。   然后,发现这个单词好像是邢周的微信名。   整整四十个单词,哪个都不错,偏偏错这个。   好像是在催她快点通过他的好友申请一样。   温思允把正确的选项点上去,抱着被子陷入了沉思。   她和刑周当年应该算不上是和平分手。   说得更准确一些,应该是她把他伤透了。   他明明应该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才对。   可是,为什么又会再次主动出现呢?   自从今天中午看见刑周的那一刻起,她心里就有一千一万个疑问争先恐后地往外冒,把她整个人都拧成了一团乱麻。   像是平淡如水的生活里突然被投入一颗石子,水面惊起波纹。   要是只有这么一瞬间倒也还好,就怕涟漪一圈一圈荡开去,将波澜变得越来越大,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平息。   睡意算是飘得半点也不剩了。   人一到深夜就容易犯矫情病。   温思允觉得自己现在大约是发病了。   或许人家只是想加一下好友,方便交流拍摄的事儿。   结果她却以为人家要找自己复合。   卧在床头的少女秀眉皱起,警告性地捏了一把自己的胳膊。   温思允,你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自信啊。   ……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邢周正在电脑前操作着剪辑软件。   他把轨道上方的指针拉到剧本里对应的第五幕,温思允和谭卓对戏的那个画面,又打开他偷拍下的那张照片来一起对比。   屏幕里,少女肌肤雪白,鼻子上架着的一副细边框眼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镜片下是一双晶莹纯粹的眼睛。她鼻梁精巧,下巴尖瘦,五官有种说不出来的、触目惊心的美,偏偏气质却又冷淡,像只高贵的猫咪。   是随手一拍就能出片的气质,和怎么拍都没有死角的长相。   邢周身体往座椅后面一靠,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   这时,桌面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邢周往左前方扫了一眼,看见一前一后两条消息。   一条来自范梓盈,另一条来自新朋友“Echo”。   Echo。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邢周拿起手机解锁指纹,从聊天框点进温思允的朋友圈。   她的界面空无一物,就连右上角的简介处也是干干净净的。和以前最爱在社交平台上晒照片的那个小姑娘一点儿也不一样。   从前的温思允是众所周知的臭美,夏天随意到甜品店去吃个冰淇淋都要摆拍出一组漂亮的照片,同步晒到空间、朋友圈和微博。   她还推着他去学摄影,说要他以后做专门给自己拍照的摄影师。   一时兴起也好,无理取闹也罢。   少女眼角眉梢都神采飞扬的模样,娇俏到,让他根本没办法拒绝任何一个她提出的想法和请求。   邢周唇角勾起一点笑意,把思绪拉回来,切出她朋友圈空白的界面,点进范梓盈的消息看。   【范盈盈:你下午给允允拍的照片让我欣赏欣赏呗。】   少年缓缓掀起眼帘,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正在放映状态的倾城绝色。   他抬手把照片拖进一个命名为“Y”的文件夹里。   【Apophasis:拍得不好,删了。】 第4章 第四吻 知道你对我情根深种。   温思允上次出镜拍摄的视频将要参加的比赛等级很高,因此对于参赛作品的质量要求也很高。评比的时候,评委尤其注重视频的拍摄手法、后期制作手法以及画面美感。   奖金倒是其次,荣誉是首位,范梓盈带领的整个摄制组对待它的态度都非常认真。   拍完前期摄录的第三天,大家共同发现了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在不得已之下,只好再次把温思允请回来帮忙。   由于拍摄当天风太大,外接话筒又离演员的嘴比较远,收录到的大部分是呼呼的风声,人声台词过于细弱,即使用专业软件降噪过几次以后,效果还是不尽人意,所以需要谭卓和温思允再抽时间给视频配个音。   温思允答应下来。   约好和谭卓一起配音的那天, C市的气温骤降,外头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   雨势虽然不大,但风却刮得非常嚣张。   温思允在临出门前特地折回去拿了伞,但她向着迎风的方向走,伞被风吹到频繁骨折,几乎撑不住,就只好收掉伞,飞快地跑到地铁站,等下了地铁以后,又一路小跑进校园。   本来想等一辆校园小巴士的,但温思允却意外地在校门扣看见了骑着辆小电驴、躲在临时帐篷下面的谭卓。   温思允和谭卓认识三年,对他几十年后必然是被自己懒死的命运有着非常周全的把握。   以他能晚到就绝不提前、能超近道就绝不绕远、能骑车就绝不走路的猪精性格,在这样风雨交加的晚上骑着小电驴来接自己的行为,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温思允小小地惊了一下,边上车边问他:“你怎么居然来接我了?”   谭卓“切”了一声,语气嫌弃极了:“你以为我想来接你吗!我本来是想顺路去接弟弟的,结果我都到他门口了,他突然让我绕路来校门口接你。”   温思允愣了一下:“……邢周也要来?”   “对,这样效率高一点儿。”谭卓拧了门把,发动车子,继续说,“弟弟一个人,又要拿电脑又要拿录音设备,这两个宝贝还都不能淋雨,学院楼这么远,我都不知道他要怎么过来。”   想到那套神秘代号为“十二万”的机器,温思允觉得邢周的电脑和录音设备肯定也不会便宜。   她吞了吞口水,有些费力地控制着伞柄,说道:“我自己其实能过去的。”   “我有帽子就行,你不用给我撑伞,你把自己撑好,别到时候感冒了。”谭卓往后偏了下头,用胳膊肘戳了戳坐在自己身后的人,继续接刚才温思允的话,“我跟他说你自己就能来啊,但是他非要我过来接你,还说什么你是女孩子。”   温思允把伞收掉一半,虚掩地举在头顶上挡雨,眨了下眼睛,没说话。   谭卓拧了一把右手边的油门,想到上回温思允摆脱他帮自己找合租室友的事儿。   “对了,你找不到人合租的话,再让余学长帮帮你呗。”   “现在他工作了,身边有租房需求的人肯定比咱们学校里多啊。”   余景池原来也是C大的学生,高他们几届,现在在四大做银行财会。   温思刚入校的时候,余景池被学校作为优秀毕业生邀请回来做讲座,两人在校园里相遇。后来,他就开始对温思允展开追求,并在她有需要的时候,向她提供了必要的帮助。   比如,温思允的房子就是他帮忙找的。   最开始是室友庞婉倩,也是他的一个朋友。   但是温思允不太想找余景池帮忙。   她并不喜欢他,也不想找个人将就着谈恋爱。   好不容易把欠他的人情还得差不多了,她不想再和他有更多牵扯了。   不过,客观来说,余景池相貌不错、性格柔和、业务能力强、会照顾人,而且在感情方面深情专一。   谭卓和范梓盈都很喜欢他,常常明里暗里的撮合他们。   温思允于是敷衍地应了一声。   谭卓骑得快,两人没一会儿就到了学院楼。   他让温思允先到没雨的地方等着,自己把车子停好以后就过去找她。   天黑得很快。刚才两个人从校门口骑车过来的时候,天明明还亮着一半,现在离刚才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视野就已经变得非常模糊,雨势也比刚才大了不少。   谭卓还掉共享电动车,迅速猫着腰钻进了大厅里,把帽子摘下来,用手扒拉了两下额前湿掉的头发。   “电梯这两天坏了,还没修好,我们只能爬楼梯了。”谭卓边走边说道。   温思允应了声“好”。   这时候是晚自习和晚课的时间,离老师们下班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   学院楼里除了一楼坐了个保安叔叔以外,空无一人,楼上的灯也没一盏亮着。   爬楼梯的时候倒还好,有声控的感应灯追着他们的脚步亮起。   但到了四楼的走廊上,视野就几乎成了一片漆黑,只能靠着雨夜里微弱的光,勉强看清门框上的号码。   一片寂静里,两人错落的脚步声显得尤为突兀。   温思允很怕黑。   尤其是,还带有奇怪声响的黑。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几间办公室的窗户没有关紧,外头的大风呼啸着卷进来,把紧闭的蓝色旧式钢木门吹得乒砰吱嘎响,还伴随着窗帘不断鼓动而发出的哗啦声。   甚至,两人路过两栋楼的连接天台时,温思允不小心侧了侧头,还看见一个黑发白衣女人的身影飘过。   虽然知道那一定是对面楼里晚点下班的老师,但她还是忍不住竖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即便立即把头转了回来,脑子里也还是刚才那个女老师一闪而过的身影。   “谭卓……”温思允小声喊他,“你跟我说说话。”   “你害怕?”谭卓回过头,因为背着光,看不太清表情。   “你不觉得这里很恐怖吗?”温思允直接停住了脚步,在原地捂着心口,细细地喘着气,“你老师的办公室到底在哪呀,怎么还没到?你不会要把我在这里灭口吧?”   “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这有什么好恐怖的。”   见她一动不动的,谭卓拖出一声悠长的“哎呀”,往后倒退几步,推着她的肩往前走,“再没几步就到了,就在厕所旁边。”   温思允惊呼,一字一顿地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厕!所!旁!边!”   谭卓:“……”   谭卓无语地把人领到门口,伸手去掏裤兜里的钥匙,又按亮手机屏幕,打了点光照着。   锁匙怼进锁孔,向顺时针方向一转,发出金属与金属碰撞的声响。   大门被打开,灯也在零点几秒的延迟后亮起。   见到光亮,温思允觉得稍微缓过来了一点。   她坐到复古的红木沙发上,后怕地吁吁喘着气。   谭卓是这间办公室里老师的学生助理,平时经常在这里值夜班,对这个屋子的熟悉程度就仅次于寝室和自己家了。   他轻车熟路地找出三个一次性杯子放到温思允面前,又拿起茶几上的玻璃电热水壶,从饮水机里接了大半壶冷水来,把水壶放到加热器上加热。   水壶尾巴上的开关被向下掰动。   指示灯亮起、提示音响,加热器开始工作,发出轻微的嗡声。   谭卓做完这一切,在温思允对面的办公椅上一瘫,看着她明显还在后怕的表情,闲不住地呛了她两句。   “温思允,这么大的人了还怕鬼,你是不是有病?”   “而且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鬼、但你经常见鬼吗?”   还没完成自问自答,谭卓就先开启了一阵爆笑。   他一根手指头对着温思允,乐得腰都直不起来。   “因为,因为……哈哈哈哈哈……”   男生的眼睛眯成两道缝儿,说话也一喘一喘的,看起来像个身体不大健康的老太太。   “因为,狗,哈哈哈哈哈……因为狗能看见……”   “哈哈哈哈哈……人类看不见的东西!”   “……”   神经病。   温思允懒得理他。   没得到回应,谭卓自觉没趣,尴尬的笑声渐渐弱下来。他揉着自己九九归一的酸痛腹肌,安静地和她对坐着玩了会儿手机。   等水烧到四十度,谭卓把加热器关掉,拎起壶柄往茶几上的三个杯子里各倒了大半杯水,又把中间那杯推到温思允面前。   谭卓:“暖和暖和。”   温思允在进C大之前的路上稍微淋了点雨,现在手有些发凉,她捧起水杯捂手,小口小口地在杯沿嘬着,边嘬边问:“我们要等邢周来了再开始吗?”   “对啊,”谭卓把眼睛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她,“不然你电脑也没有、视频也没有、麦也没有,就光对着空气自嗨?”   温思允觉得和谭卓的对话是没法子继续了。   她快速把杯子里的水喝完,降了降火,又给自己再倒了一杯。   听到水声,谭卓再次抬头,双腿一叠,翘着二郎腿冲她扬了扬下巴。   “喝这么多水,等会儿你要上厕所别叫我陪啊。”   ……   谭卓的嘴实在太欠,像吃了火/炮一样,闲的没事就想呛人。   温思允被他说得烦了,沉着脸把水壶和水杯往桌子上一搁,发出“砰”的一声响,伴随着塑料被折起的声音。   透明杯身里的水剧烈晃荡起来,有几滴溅得高的,吧嗒落到了茶几上。   谭卓看了一眼气呼呼的少女,又看了一眼茶几上那星星点点反着光的小滩水,语气欠扁的要命:“哎呀,生气了也不要乱洒水嘛!记得要帮我亲爱的刘老师擦干净哦!”   “谭卓!!!”温思允抱着臂,往硬质沙发的靠背上倚,别过头不看他,简直气急,“要擦你自己擦!”   ……   邢周还没进门就听见少女气急败坏的话音。   他挑了下眉,向前走动几步,看见那张正对着自己的、愤愤然的脸。   邢周好笑地问谭卓:“你把小火/药点燃了?”   胜利者谭卓快笑死了:“她自燃的。”   温思允气得磨牙。   但是鉴于此时邢周也加入了混战,她不想再跟谭卓继续掰扯。   气氛沉默半晌。   无边无际的尴尬从心口向上升腾,把她整个人都烧热。   光就两个幼稚鬼吵架被人撞破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够丢脸的了。   更不要说是被处境不明的前男友撞破。   温思允别开眼,假装若无其事地捧起面前的水杯喝水,但眼神却控制不住地左右乱瞟,脸也越来越红。   邢周看了一眼温思允,又看了一眼谭卓。   他把手上的伞靠着墙放到门口,然后迈开长腿走进来,顺手带上门:“电脑放哪儿?”   谭卓春风得意地冲着温思允做了个鬼脸,一条腿弯起来勾了一把椅子,把自己挪到老师的办公桌前,在桌上清出一片地方来:“放这儿。”   语毕,他站起身,把自己的椅子让出来给邢周,又去把另一个老师的椅子搬到邢周右边的空地上,自己一屁股坐了下去。   坐在沙发上的温思允:“?”   忍不住站起身来的温思允:“那我呢?”   谭卓把头向后仰,倒着看了她一眼:“你不是热吗?热就站着呗。”   温思允一对秀气的眉毛皱着,几步走到谭卓身边,扼住他命运的后脖颈:“我热跟我必须要站着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行行行行行,”谭卓拍掉她的手,站起身,去犄角旮旯里又给她清了一张椅子出来,摆在了邢周的左手边,“你坐这儿。”   温思允想说“我不要跟他坐”,但“我不”两个字刚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这样说话不太好,于是十分憋屈地把话改成了:“我不,我要跟你挨着坐。”   谭卓十分稀奇地把面前的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语气揶揄:“温思允,我发现你还真就是个抖M。”   温思允抑制住自己想把他当场送走的冲动,闭上眼,深呼吸,保持着内心的平静与祥和,嘴角扬起一个皮笑肉不笑来,竟然也没反驳。   谭卓摆摆手:“行了,别矫情了,我知道你对我情根深种,但我……”   ?   正准备试麦的邢周听到“情根深种”四个字,从喉间缓缓逸出一声——   “嗯?” 第5章 第五吻 哥哥好帅。   温思允听见那个疑惑中带着点不爽,不爽中又带着点躁动的音节,没来由的觉得非常慌张。   她扶住手边的桌子,皱着眉看向谭卓:“我哪里就对你情根深种了?你能不能稍微要点儿脸啊!”   邢周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舌尖顶了顶腮帮,节骨分明的十指接着摆弄起手里的麦克风来。   推拉开关被向下拨动,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底部的绿色指示灯应声亮起。   谭卓压根儿没理会温思允刚才的话,继续面不改色地把自己的台词讲完。   “我知道你对我情根深种,但我根本就不喜欢你这一卦儿的。”   温思允怕他一自恋起来就叨叨个没完,立刻找时机插嘴,终结他的话头。   “那是因为你怕别人说你牛粪玷污我鲜花。”   温思允长得漂亮这件事儿倒是所有人都公认的,谭卓被她噎得一时间找不出词来反驳。   他不满地“切”了一声,奇迹般地从狗嘴里吐出了一颗象牙来:“那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我要不是老被人拿来跟你做对比的话,我肯定是比别人好看的啊!”   然后又接着吐出一颗地道的狗牙:“哪个妹妹见了我以后,又能忍得住不赞叹一句‘哥哥好帅’呢?”   “……”   这个憨批。   温思允很见不得谭卓这幅盲目自信的样子,觉得必须要挫挫他的锐气。   她条件反射地指了一下在场的另一个人:“那我随便找一个人跟你比,你颜值也跟人家差得很远啊!”   邢周闻言,意外地扬了扬眉。   男生英挺的侧脸略微向后转动一个幅度,眼尾划开,看向尴尬在原处的少女,表情有些玩味。   温思允话刚一出口就立刻后悔了。   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她怔在原处,静默地和他对视了几秒。   少年皮肤白皙,唇色是自然的嫣红色,墨黑的碎发垂在前额,露出来一对精致到无可挑剔的眉眼。   干净,利落,疏朗。   温思允觉得,自己刚才说的确实也是事实。   她像是从事实里找回了些底气,收回手,对着谭卓反问:“你觉得呢?”   谭卓就转过头去,也把邢周打量了一番。   然后想起这位神仙刚进入C大的时候,好歹也是个靠脸出过名的。   军训期间,大家听说文学院来了个身材和颜值媲美C大公认第一男模许嘉实、性格还温和不高冷的学弟,每天都会有几个组好队的学姐慕名而来。   化着美美的妆,排排坐在树荫下光明正大地舔颜,时不时的还要议论上两句,传来令人难以忽略的欢笑声。   轮到休息的时候,学姐们就一哄而上,义无反顾地冲到太阳底下去,给小学弟送运动饮料送西瓜送冰棍。   甚至还有个别出心裁的,直接抱了只带有像陀螺一样边转圈边抖动特效的蓝牙音箱来,给他现场单曲循环地播放DJ摇滚版的《雨一直下》,引来新生们的叫好声不断。   那么多仙女姐姐把那么多冰镇物品每天每天地送过来,邢周却从来没收过一样,从头到尾就只是捧着一个奶白色的水杯喝白开水,然后好脾气地把仙女姐姐们一个一个拒绝掉。   仙女姐姐们被拒绝了也不气馁,一边满脸姨母笑地喊着“学弟居然用这么可爱的水杯好乖啊好奶啊”,一边约着明天有空课就继续来赏草。   送出去的礼就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最后那些好吃的好喝的,当然就被其他人瓜分了。   邢周可谓是以一己之力养活了一个班的同学和教官的典范。   妈的。   这就是长得好看的快乐吗?   小谭学长不懂。   但是小谭学长也想体会一下。   谭卓叹了口悠长的气,大方地承认了:“我觉得也是。”   语毕,他又按着温思允的肩,让她坐到邢周左边的那张椅子上:“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必须得让弟弟坐中间,不然他不方便操作电脑。”   这倒是个让温思允没法拒绝的理由。   就只好在邢周旁边先坐下。   虽说老师的办公桌很宽大,但三个人往前面一坐,难免显得拥挤。   因为温思允的凳子原本是用来摆放杂物的,坐着不够舒适就先不说,两侧还没有扶手,而且她的座位又被两人挤在了墙边的小角落里,退无可退。   就相当于,她和邢周差不多是贴着坐的。   温思允把两边的手向内缩,尽量让自己的肩膀离他的手臂远一些。   邢周此时已经把所有设备都装配完成了。   黑色的电脑游戏本上连了一只蓝牙鼠标,前方还摆了一只带三角形支架的小型电容麦克风,屏幕上显示的是需要配音的视频片段的第一帧画面。   办公室的门窗都关得很严实,但是因为外面的风大,房间里还是能漏进些微噪音,跟视频画面里少女被风吹扬起来的秀发非常契合,能较好地还原当时的场面声。   邢周转动脖颈和下颌,又舒展了一下四肢,将身体向后靠,对两人说道:“你们现在在的位置各自说一句话,试试音。”   谭卓闻言,率先出声:“求求了,赐我一张和弟弟一样帅的脸吧!”   温思允本来还在想着说些什么好,现在干脆直接顺着他的话讲:“白日做梦也要有个限度。”   谭卓还想反驳她说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但邢周没等他开口,就先按了暂停键。   然后,笔记本电脑的音孔里冒出来被电子设备略微变过形的声音。   男声恳切:“求求了,赐我一张和弟弟一样帅的脸吧!”   女声冷漠:“白日做梦也要有个限度。”   邢周轻笑了一声,嗓音清润低沉:“可以了。”   温思允和谭卓都不是第一次给视频配音,对于对口型技巧有一定的把握,台词也捋得非常流畅,按理来说,今天应该非常顺利才对。   但是今天邢周在场,温思允变得很难进入状态,一次又一次地出错。   本来预计一个小时完成的工作量,按照现在的进度来看,至少得要两个小时了。   在温思允第数不清遍进帧出错的时候,谭卓伸长了脖子,略过中间隔着的邢周跟她说话:“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就能比我上回还瓢呢?”   邢周见他动作,伸出右手把他推了回去,面不改色地抢在温思允之前发言,护犊子的意味很明显。   “嗓子疲劳,休息一下。”   “行吧。”谭卓没太在意地应了一声,把凳子向后挪,翘起腿开始玩手机。   场面安静了一会儿。   一片宁谧之中,温思允渐渐地感受到,刚才喝下去的两杯水开始起作用了。   她看了一下自己被塞进两张凳子里面的地理位置,又想到那条伸手不见五指的恐怖走廊,犹豫了好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声开了口。   “……谭卓。”   谭卓听见她叫自己,把头从手机屏幕里抬起来:“啊?”   温思允从袖口里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门的方向,神情严肃。   “这个时候,你是不是也想要和我一起结伴上个厕所呢?”   “……”   谭卓本来想毫不犹豫地拒绝,毕竟只有女生和女生才会结伴上厕所。   但是他想到刚才她那副害怕得要死的样子,灵机一动,又把手里的手机放下了。   谭卓耷拉着眼皮,非常勉强地说了一句:“那行吧,我也顺便上一下。”   邢周于是站起身给温思允让路。   今天晚上温度偏低,两个男生都穿了两件衣服,而温思允身上却只有一件不薄不厚的白色打底长袖,外罩一层装饰性的蓝底亮黄花色小吊带,长度落到肚脐。   她腰部露出来的白色衣摆被规整地掖进浅色牛仔裤里,凹出一道细瘦的腰线。腰线向下,是一双细长笔直的腿。   少女经过面前的时候,小吊带的荷叶边小幅度地摆动,随着脚步而扬起的长发轻擦过他身前。   一闪而过,却带起一阵久久不散的清香。   邢周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出了门。   男厕所在女厕所的外侧,温思允跟在谭卓后面,见他先进了男厕所,就站在门外对他喊话:“你一会儿上完了别忘记要等我一起走!”   里面传来一句带着回声的催促:“知道了,你快点儿去。”   温思允独自走向女厕所。   厕所里的灯虽然亮堂堂的,但入目全是白和灰,看起来的视觉感受非常糟糕。   而且,想到一会儿要把自己关进一个封闭又狭小的隔间里,温思允还是觉得有点儿恐怖。   她飞快地走到最靠门边的一间里面,把手里的手机握得紧紧的,寻找着现在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安全感。   外面传来短促的脚步声,应该是谭卓出来了。   温思允正预备喊他一声,头顶上的灯光忽然就“啪”的一声灭了个干净。   四周落入一片黑。   空荡的走廊里还回响着开关被按下的那一声响。   温思允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变快。   像被醉酒的人猛踩了一脚的油门,荒唐的提速让她变得心惊胆战。   她摸索着扣上牛仔裤的纽扣,按下侧边的电源键,亮起手机屏。   灯又恰巧在这时被人打开了。   温思允松了口气,对着外面喊:“谭卓,你不要吓我!我真的会害怕!”   她边说着边开门出去,却并没有见到门口有人等她。   温思允的脚步顿在隔间前面,不敢动了。   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谭卓?”   没人答。   再喊一声。   还是没人答。   回应她的只有厕所里属于自己的回声。   谭卓肯定是故意的,丢下她先回去了。   温思允咬着下唇,先到洗手池边洗了个手。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显得本就安静的氛围更加沉寂,厕所的气氛突然就变得更加恐怖了。   ——镜子。   现在,温思允面前有一面巨大的,明晃晃的,能照得人纤毫毕现的镜子。   很多很多的恐怖片中,鬼都是从镜子里钻出来的。   她的前面是很多鬼喜欢的住所,背后又是同样有可能被什么奇怪物种袭击的一片空虚,可谓是腹背受敌。   温思允的动作像是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地静止在原地。   鸡皮疙瘩从胳膊开始,一路蔓延到全身。   温思允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感受到大脑的运作开始变得缓慢。   她颤颤巍巍地挪到墙边靠着,拿起手机给谭卓发消息。   可那边根本不带理她的。   她又想给他打电话,有规律的机械提示音嘟嘟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上,气氛更加压抑。   铃响了没几秒,温思允便忍不住先按了挂断。   所有曾经做过的噩梦、看过的鬼片和听过的鬼故事全部都在一时之间涌进脑子里,像人濒死前会看到生时某些时刻的片段一样,那些恐怖又血腥的画面一帧一帧从脑子里划过。   短而快,却能完整勾起当时的情感。   最终定格在长廊上那个黑发白衣的女鬼上。   温思允完全落进了一张用恐惧编织的网里。   那张网不仅将她困住了,还用力地、拼命地向里收缩着,无间隙地压迫着她的心脏,带来缺氧的窒息感。   少女一张发白的脸紧紧绷着,努力地压着自己的呼吸。   她闭上眼睛,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边迈着步子一点一点地向外挪。   然后,感受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无声地、轻轻地拍了她一下。   一触即分的触碰,温思允的浑身却都像是触了电。   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她忍不住尖叫出来,迅速蹲下身、抱住自己的头。   同时,前方传来跑动的脚步声,和谭卓渐行渐远的笑声。   温思允这时候还在后怕,分不出心思来骂他。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挨在墙边重重地喘气,听着自己紊乱的呼吸和心跳交杂震动着鼓膜。   眼角有些生理性的眼泪溢出来。   几秒后。   一道熟悉的皂角香味拂过鼻尖。   少年蹲在她面前,轻而柔地用指腹蹭掉她的眼泪。   他嗓音沉静,带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用一种仿佛已经非常遥远的方式喊她。   “允允。” 第6章 第六吻 早啊,小同学。   温思允精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时间仿佛倒回几年前,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   初一还没有正式开学,报道的那天,班里几个闹腾的男孩子就已经风风火火地闹成一片。   温思允从教室门口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皮肤最白、长相最精致的那个。   男生的个子比同龄人高出一截,自动自觉地坐在了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他两条长腿分别架在自己和同桌书桌下方的固定横杆上,身体向后仰、把椅子的两条前腿翘起来,看起来优哉游哉地和人聊着天。   和他一起说笑的有个男生看见温思允进来,用一根手指头指着她,自以为很小声地说了句:“你们快看门口那个妹子!她好漂亮啊!!”   于是,其余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温思允身上。   邢周和大家一起侧过头,看到门口那个扎着双马尾、穿一身红裙子,皮肤雪白,像洋娃娃一样漂亮的女孩儿。   原地愣了几秒钟。   随即,他冲她扬起一个笑来,眼睛里像盛满了金色的琐碎波光。   男生把挎着同桌肩膀的那条手臂举起来,冲她挥动了一下,语气懒洋洋的,又透着些轻逸的愉悦。   “早啊。”   “小同学。”   ……   已经太过久远了。   就连记忆里的片段都开始变得模糊。   她只能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视角,依稀辨认出自己和邢周紧密相拥的虚幻轮廓。   耳边传来笑闹的声音。   很多人都叫过她允允。   但是,每当这句话从邢周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温思允总是会感受到一种很特殊的悸动。   邢周的声音很好听。   保持着一种,夹杂于少年气和成熟感之间的微妙平衡,清澈而富有磁性。   叫她名字的时候,又带着些难以言说的缱绻意味。   好像是清风舍不得空中飘散的蒲公英,想要追着她送一程、再送一程那样的缠绵。   温思允脑子里绷紧的弦像是被他刚才的那一声低唤,轻而易举地拨断了。   恐惧和理智一同涌出身体,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委屈感。   幽长而空荡的长廊尽头,只剩下从厕所里渗出来的那一片狭窄的白光。   和白光前,一大一小、面对面蹲着的两个人影。   邢周背对着厕所,和温思允隔了一小段距离,将人完全罩进自己宽大的阴影之中。   明明此时也是被切断了光亮,面前一片漆黑,可这漆黑却能让人奇异地感觉到心安。   浑身的神经细胞在一瞬间松懈下来。   温思允抱着双腿,开始莫名其妙地流眼泪。   浑身的神经细胞在一瞬间松懈下来,温思允抱着双腿,开始莫名其妙地流眼泪。   她蜷缩着,把头埋在双臂里,一动不动,像只被雨淋湿的小蘑菇。   邢周不知道在两人分开的这几年里,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但是大致的轮廓似乎逐渐明朗起来。   她人生轨迹,约莫并不是在朝一个好的方向走。   这个结论在每天睡前都会像疯长的藤蔓一样冒出来,紧紧地纠缠住他。   可是他从来都不敢去细想。   少年眼中的神色一点一点地黯下去,跳动的心像是被人捏着一个角拎到了半空中,所有的重量全靠着中间被撕扯变形的那层薄薄的外皮撑着,疼得人浑身发紧。   他想不顾一切地抱住她。   可大脑在潜意识里排斥着这个想法,自动跳出她离开之前,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黑云压城。   不依不饶的瓢泼大雨里,少女难得地穿了一身从头到脚的黑色。   她发白的指尖紧攥着一柄厚重而宽大的木柄伞,身姿笔挺地站在他面前,微微扬着下巴,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冷意将他侵透摧毁。   她隔着一段距离看他,唇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轻飘飘的声音落在重重的雨里,给他判下死刑——   “邢周。”   “你觉得,你有什么好值得我留恋的。”   ……   少年伸开的双臂最终还是僵在了半空中。   而此时,肇事逃逸的谭卓也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温思允旁边,笨拙地跟她道歉。   “允允,对不起啊!”   “我真的不知道你会害怕成这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知道的,我就是个傻儿子,做事儿不过脑子。”   “你别生我气啊……”   温思允缩了缩肩膀,仍旧把头埋得低低的,被手臂和膝盖阻挡住的声音很闷,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但却十分坚定,不容置疑。   “你给我走开!”   谭卓尴尬地和邢周对望一眼,从后者的眼里读出了和温思允同样的赶人的信息。   他无奈地举起双手,十指张开、分别放在脑袋两边,脚步向后退,试探地说道:“允允,那我就先走了啊,让弟弟陪你一会儿,等你缓过来了再回来收拾我,行吗?”   温思允眉心拧着,没再说话。   走廊上空寂,谭卓突兀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温思允蹲得累了,干脆任由身体顺着墙面向下滑,坐在了地上。   她穿得薄,后背贴上墙壁,一股凉意顺着棉质衣料侵透过来,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其实温思允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究竟是在矫情些什么,光是被吓一下,并不至于哭出来。大概是这段时间精神压力太大,各种事情统统堆积在一起,又刚好一起被谭卓的恶劣行径给压垮,在今天一并宣泄而出。   本来发泄一通也是不是什么坏事儿,但是偏偏在邢周面前。   多么丢脸。   温思允拿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   因为一会儿还要去城北外拍,她在出门之前化了个精致的妆。   刚才流了些眼泪,再这么一抹,妆面全花了。   温思允不想让邢周看见自己这幅邋遢的样子,干脆把头一埋到底,双臂环着膝盖,就这么缩着,低声说道:“你也先回去吧。”   邢周眉梢轻抬:“我又没惹你。”   “……”温思允说,“可是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邢周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弯腰握住她的手臂,一把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地上凉,再坐着要感冒了。”   温思允腿还麻着,像是有无数根小刺戳着皮肤一样,根本站不稳。现在被他这么猛力一扯,便软趴趴地扑进了男生怀里,双手顺势环住了他精瘦的腰身。   “……”   温思允懵了。   邢周也怔愣了一瞬。   正当他很绅士地准备放手的时候,听到少女精神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别动!”   “……” 第7章 第七吻 弟弟靠不住的。   “行,”邢周笑了一声,随她趴在自己胸前,双手还握在她手臂上,依言没有乱动,“那就给你抱一会儿。”   “……”   温思允认命地闭上了眼,轻声解释道:“我腿蹲麻了,你把我拉起来,我可能会摔倒。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的。”   “嗯,”看她刚才吓得不轻,邢周大手从后背绕上去揉了揉她的脑袋,“是故意的也没事儿。”   “……”   感受到头顶传来的力度,温思允的后怕和委屈在这一刻算是全部消散了,只剩下羞耻。   两人现在的姿势十分奇怪,男生笔直地站着,女生呈一条斜线趴在男生身上,额头抵在他胸前。从远处看去,两道交错的身体像一支被掰开的圆规。   温思允的后背烧热,脸颊滚烫,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腿上疼麻的感觉快点儿消失,可是越是去想就越是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掰碎成两瓣,慢悠悠地挪动着。   邢周看她两边的耳尖都染上粉色,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   他长腿向前迈动一步,双手托着她的后背把她扶正,变成了正常的面对面拥抱姿势。   温思允的心脏狂跳:“……你干什么?”   邢周反问:“刚才那样你不难受?”   “……”   确实难受。   温思允硬着头皮说了句“谢谢”。   体感漫长的过程其实才不到两分钟。   温思允觉得腿上的血脉重新活络了过来,双脚在地面上蹬了蹬,立刻从他怀里退开。   厕所里的灯光打照过来,邢周正面看见了温思允的脸。   少女的睫毛因为泪水而小片小片地黏连在一起,眼尾棕色的眼线漫开一些,与眼角的眼影融合,染得整个眼窝看起来都脏兮兮的。   殷红的唇角上,口红也被蹭掉一层,歪斜着在嘴边擦出一道痕,手上还露出来一截印着红色与黑色杂影的洁白衣袖。   模样看着,像是一只被雨浇湿的小花猫,颇有些可怜和滑稽。   邢周压下唇边的笑意,推着她的肩膀把人带到女厕所的洗手台前,说话的嗓音低沉悦耳。   “先洗把脸,我就在这儿等你。”   温思允从镜子里看见自己晕了妆的脸,又悄咪咪望了一眼脸上分辨不出情绪的邢周。   她讷了几秒,飞快地打开水龙头,埋头下去,洗掉脸上的妆。   厕所里的毕竟是冷水,又没有卸妆油,温思允把自己的皮肤都搓得疼了,才算是洗出来一张还算干净能见人的脸。   少女素颜状态下也很漂亮,皮肤瓷白,光洁无暇,五官周正好看,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明澈得如同水晶球,还带着自然而婉转的情愫,顾盼撩人。   温思允卸了妆,不太自然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轻声说:“我们回去吧。”   邢周“嗯”了一声,走在她身后半步,边走边问:“今天还要继续录吗?还是先回去休息?”   温思允的时间宝贵,必须要在今晚把这件事情了结,她答得毫不犹豫:“录。”   ……   另一边。   谭卓自知做错了事,心里惴惴不安,从事发地点离开以后,他便一直扒拉着办公室的门框,探出头去看两人那边的动静。   这时候见他们回来了,他严阵以待地站在门口,再次向温思允道歉。   “允允,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温思允虽然情绪已经平复过来了,但是并不打算这么快就原谅他。   她自顾自地走进办公室,坐回原先的座位上。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赶去城北拍摄还要半个多小时,怕时间来不及,温思允当即便拿起台本,认真地看台词。   谭卓见她到现在都没有半点要理会自己的意思,心里觉得有点儿没底。   他悄悄地把身体往邢周的方向挪了挪,用一根手指头戳了他一下,极小声地问:“她还在生气啊?”   邢周冷酷地拍掉他的手:“不知道。”   谭卓抿了抿唇。   谭卓和温思允、范梓盈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很好,属于他把她们当姐妹、她们把他当儿子的,跨越性别的革命友谊,平时大家也会经常开彼此的玩笑,谁都没有真的生气过。   所以,今天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温思允也不会在这件事儿上跟他生气的。   但是没想到她怕鬼怕成这样。   他们三个认识也有两年多了,谭卓还是第一次见温思允哭。   他心里愧疚得很,但是又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再怎么样也不能用眼泪博同情。   现在的谭卓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来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氛围,就只好先铆足了劲儿、配合她把音录完,让她今天早点回去休息,然后再找范梓盈一起想法子把人哄好。   接下来,两人的效率倒是都莫名其妙地变高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完成了接下来的配音工作。   温思允依旧没跟谭卓讲话,结束以后,她默不作声地走到门边那张木质沙发上,清出一小片地方,用手机的自拍界面当镜子,拿小包里补妆用的化妆品给自己重新化了个妆。   虽然带出来的化妆品不是全套的,但是温思允的皮肤和五官底子都好,即使少了一些遮瑕和点缀,也不会太多地影响妆容整体的观感,最后再把口红一上,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很多。   谭卓见她大晚上的还在这里化妆,问道:“允允,你一会儿还要去接拍照的单子啊?”   邢周闻言,点击鼠标的声音也停了。   他微微侧过头,带着点探寻意味的目光落到温思允身上。   温思允没打算搭理,自顾自地把桌面上的东西都收进小包里,对谭卓的话充耳不闻。   房间里寂静到只剩化妆品塑料壳相互碰撞的声音。   谭卓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想找些其他话题来缓和一下气氛。   抓耳挠腮地思考了半晌以后,他右手握拳举到嘴边,虚咳了两声,说道:“允允,你是不是要走了?我送你下楼吧,弟弟靠不住的。”   邢周:“?”   邢周:“我怎么就靠不住了?”   谭卓嘿嘿地笑了一声:“我刚才看见你跟允允进女厕所了。”   邢周:“……”   少年利落的剑眉向上挑动了一下,松开手里的鼠标,将颀长的身体向后靠。   他斜眼睨着幸灾乐祸的人,语气中带了点儿算账的意味。   “——你还有脸说?” 第8章 第八吻 脸红了啊。   邢周平时待人待物的态度都非常随和,总是披着一幅优哉游哉的壳子,仿佛对什么事儿都不上心。谭卓和他这样的性子相处习惯了,小打小闹、打打嘴炮什么的都是常态,一直以为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是以,今天还是谭卓有史以来第一次见邢周这样严肃又危险的一面。   表情冷、语气硬,与从前一番对比衬托之下,显得有些陌生。   谭卓的呼吸有几秒钟的停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么傻逼。   他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理亏,越解释越错,于是飞快地败下阵来,认怂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提了……”   狭窄的房间里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半点儿回应也没有。   见两人还是不说话,谭卓讨好地蹲到温思允脚边,像一只巨大的哈士奇。   哈士奇傻不拉几地扯了扯温思允的包链子,可怜巴巴地说道:“允允,你看电梯也坏了,楼梯上那么黑漆漆的,还要过那么长的走廊,让我送你下楼吧,行不行?”   温思允面不改色地把包链子从他手里抽出来,掀了掀眼皮,终于回了他一句:“然后让你再吓我一次?”   “……”谭卓委屈巴巴地小声逼逼,“你别这么想嘛!啊呀……我这不是为了将功补过、乞求你的原谅吗……”   “哦,不需要。”温思允从沙发上站起来,语气冷漠,“因为我已经跟你绝交了。”   “……”谭卓对自己听到的话感到难以置信,他瘪着嘴说,“允允,你不要意气用事啊,都是成年人了。”   温思允“嗤”了一声,背起包,把自己被包链子压住的头发捋出来,看着谭卓的眼神充满迷惑:“你刚才扮鬼吓我就不幼稚了?”   ……   话题居然又被扯了回来。   “哎呀!”谭卓揪住温思允的袖子,给她吹彩虹屁,“人世间最美的允允女神,你就让我送你回去嘛!”   温思允不吃他这一套,宁愿自己跑下楼也不要他送,态度非常坚决地拍掉他的手:“撒开。”   谭卓攥得紧紧的。   两人这么对峙了一会儿。   而后,一只大手突然出现,强制性地把牛皮糖一样的人扒开,力道强劲而不容拒绝。   并且还顺道儿不轻不重推了他一把,以绝后患。   一切的发生都很出乎意料,谭卓脚下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木制沙发上,骨头磕到沙发,发出一声硬邦邦的响。   虽然谭卓平时很能吃,但身材也是偏瘦的类型,现在这么冷不丁的一下跌列到木制座椅上,硌得他尾椎骨里一股疼痛滋溜地顺着脊柱向上钻。   他边嘶着声边揉屁股,皱着眉大声咋呼:“弟弟!我很瘦弱,你下手能不能轻点儿!”   邢周也没想到他一推就倒,勉为其难地分给他了一个怜悯的眼神:“下次一定。”   谭卓:“……”   邢周没再理会他,直接对着温思允说道:“我送你下去。”   温思允下意识地摇头拒绝:“不用,我自己下……”   话还没说完,少年已经用指尖轻轻抵着她的背,把人带到了门外。   温思允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句“谢谢”。   谭卓还想跟出来,邢周却已经眼疾手快地一把将门关上了。   门板和门框碰撞,发出一声无情的响,隔断了那苦哈哈又望眼欲穿的双眼。   场景再次变为了两个人的独处。   气氛很尴尬,谁都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   回到一楼和刚才上来的路线相反,也就意味着,温思允要再次通过那条漆黑而又充斥着奇怪声响的楼道。但是,此刻的恐怖氛围却全然被她一颗紊乱跳动的心冲散了,只想着赶紧离开才好。   重逢的第二次见面就把妆都哭花了,原因还是被人扮鬼吓的,怎么看怎么丢脸。   邢周望着面前步伐飞快的人,一路沉默地走到了学院楼底层的大厅。   外面的雨点还在淅淅沥沥地向下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并没有半点要渐弱的趋势。雨丝被风刮出一个大倾斜的角度,防不胜防地打到人的脸上和身上,丝丝缕缕的凉意顺着领口和脚踝侵蚀进身体里面,皮肤变得冰冷不说,连骨头里都沁着寒气。   邢周皱了皱眉,把外套脱下来、披到温思允的肩上,动作很干脆。   男生的个子很高,此时他烟灰色的外套搭在温思允身上,下摆长出一大截,几乎可以给她当裙子穿。这件衣服的样式简约、裁剪精良,上面还带着他常用的沐浴皂的清香,留着属于他的温热的体息。   这会儿已经离他们来的时候过了两个小时,天色完全凝成一片浓郁的墨色。   温思允一下子被一股暖意从后至前地包裹,连呼吸都变烫了一些。   她目光略过男生只穿了一件纯白色薄打底衫的宽阔身影,怔愣一秒,伸手去脱外套。   邢周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动作,很快地为自己的行为给出了解释。   “照顾老弱病残。”   “……”   没人说话,四周便又静了下来。   隔着一道玻璃门,只能隐约听见外面传来的雨声。   两人现在的距离也就是一拳之隔。   温思允甚至能感受到他喷洒在自己发间的呼吸。   她眼神的高度恰好到他颈间,看见那精致得如雕刻一般的下颌,和脖子下方几寸,向上突出来的锁骨。   邢周锁骨的线条是微微上翘的V字,内侧的两个圆钝与胸骨柄切迹相连,延伸着没入白色圆领T恤里。   温思允呼吸迟滞了几秒,感受到心跳开始加快速度,咚咚咚地叫嚣着。   能接收感应似的,肩上披着的外套也源源不断地向她输送着热度,连后背都一并开始发烫。   邢周好整以暇地垂着眼看她,抬了抬下巴,语气揶揄。   “脸红了啊。”   “……”   温思允反应迅速地向后退了半步,扬着脸瞪他:“邢周,你注意点儿!”   邢周低笑了几声,没再逗她,也往后退了半步。   他眼尾微挑,瞟一眼透明的玻璃门外仍在缠缠绵绵落下的雨:“我没带伞下来。”   ……   听他的说法,不仅是要把自己到楼下,而且要送去拍摄地点。   温思允点了点头,佯装委婉地说道:“那你要是不想上去拿——”   “嗯,不想去拿。”说到一半的话被邢周适时打断,少年扫了一眼楼梯的方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我怕黑,不敢一个人上楼梯。”   末了,还扬着眉,十分悠然地补上一句:“实在是太恐怖了。”   温思允:“……”   那可实在是太好了。   温思允不动声色地消化着心里涌出的解脱感,拿出对着摄像机演戏时的那一套业务来,向邢周摆出一副失落极了的表情。   她满腔小学生念课文的架势,抑扬顿挫地说:“那不是可惜了吗?我也就只有这一把伞,可小了!”   语毕,还夸张而惋惜地摇起头来,情绪要多饱满就有多丰富:“实在是太遗憾了。”   邢周:“……”   这么演了他一遭,温思允还嫌不够似的,甚至把伞面撑开给他展示了一下,证明这确实是一把小直径的单人伞。   她把伞搁在地上,飞快地脱掉外套、塞回邢周手里,直接捏着打开的伞柄向外走。   到门口的时候,还非常有良心地转身回来,冲他挥了挥手,像个被家长送去读书的小朋友一样,模样乖巧极了。   “那你先和谭卓回去录他的独白部分吧,我就不麻烦你送了。”   “拜拜!”   温思允自顾自地告完别,也没等邢周回应,飞快地转身走了。   纤长细瘦的身影一溜烟地拐了个弯,消失在透明的雨幕中。   邢周简直气笑了。   两个人分开这么多年,她的良心全都拿来长个子了。   他轻嗤一声,深俊的眉目中漆黑一片,迈开长腿追了出去。   从学院楼到离地铁口最近的校门口有两条差不多长的路,邢周选了和温思允岔开的另一条道儿,直接在校门外等她。   温思允还没走出校门,便看见昏黄灯光下一道高大而瘦长的身影。   她脚步蓦地顿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邢周像会瞬间移动一样突然出现在校门口。   少年背着光,脸上深邃立体的轮廓被阴影勾勒得明暗分割。   他并没有把刚才那件外套穿上,只是合拢了挂在臂弯里。   因为没有伞和外套的遮蔽,他上身白色的长袖也被湿重的雨打得粘了一片在前胸,衣料几乎变成透明,隐约露出肌理分明的线条。额前,墨玉般的发被细雨打湿,泛着些光泽地垂落着,一点一点地向下沁着水。   温思允忍不住替他冷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神色一滞,捏着伞柄的五指用了点力,指骨泛起青白的颜色。   邢周见她站在原地,满脸纠结的模样,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外面没鬼,但有色狼。”   “所以,我送你?” 第9章 第九吻 猫都很粘人的。   气氛静默了几秒。   少年沉越的嗓音在空气里荡了荡。   冷冽的水珠沿着他高挺鼻梁的脊线滚落,直挺挺地滴在地面上,绽碎出无数晶莹的小颗粒。   温思允捏着伞柄的指骨泛起青白的颜色,内心随着雨珠子一道坠落,轻轻颤了一下,蓦然觉得喉间有点儿发酸。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低着眼睛说:“我自己可以过去的,你快点儿回去吧。”   语毕,像是怕后悔似的,立刻转身走了。   说的话冷漠。   离开的背影也果决。   透明的伞布笼罩着少女细瘦的身体,泛着冷凉的白光。   与几年前她丢下他扬长而去的画面完美重合在一起。   少年的眸色发黯,唇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   回到学院楼办公室的时候,谭卓察觉到了浑身被淋得湿透的人有些不对劲。   他摘下耳麦,收敛了吊里郎当的性子,态度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湿哒哒的回来了?”   邢周仿佛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淋了雨。   “外面雨还没停。”   他随意地瞥了一眼身上贴着的、几乎变成半透明的衣物,修长冷白的十指捏着白色打底衫的下摆,对准垃圾桶,用力拧了几滴水出来,说话的语气很随意。   “忘带伞下去了。”   水珠子打在塑料垃圾袋上,发出窸窣的脆响声。   谭卓咽了咽口水:“外边儿雨有那么大啊?”   邢周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带起一股凉气:“有点儿。”   “那你怎么不撑伞呢?”谭卓问,“允允不是带伞下去了吗?”   “就她带了一把,”邢周道,“我的忘记带了。”   “噢。”谭卓点了点头,半晌,又问道,“不过,那你为什么不穿外套啊,好歹能挡着点儿,怎么还特地出去淋雨?”   邢周搪塞了一句“不想”,就催着他快点开始配音。   谭卓心一向大,也没继续追问了。   男人嘛。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的。   想要装装逼,想要犯犯贱。   智障又中二,拦都拦不住。   ……   工作还剩下一个男主角的个人部分配音。   虽然台词多,但是不需要和别人配合、认真起来效率也高,没过多久就录制完成了。   谭卓边收拾着手头上的东西边问他:“要不要去吃个宵夜?”   邢周随口应了声。   谭卓虽然也是外地过来C市读书的,但他好歹也在这座城市混迹了三年,吃喝玩乐从来没少过,可以算是半条地头蛇。   地头蛇最近搜罗到城北一家新开的烧烤庄,正在做宣传和优惠活动,力度很大,于是预备带邢周去那里撸个串儿。   两人都不是话少的性格,按理来说,啤酒配上烧烤、聊个天荒地老也不是问题。但邢周今天情绪明显不高,就连喝了酒以后,也还是不怎么搭理人。   谭卓看着桌上剩了一摊的串儿,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   “你要是今天大姨夫这么严重的话,要不然我们就先回去休息?”   “?”   邢周睨了他一眼,没答话,但却是站起了身。   烧烤庄外头的这段路有点儿偏僻,难打车,两人向前走了一会儿,谭卓手里的滴滴单子终于被司机接到。   “哎哎哎,车牌号儿是B6A05,白色的别克。”   谭卓拍了拍邢周的肩,却发现男生的目光落到了马路对面。   邢周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力道,把眼神收回来,低声说道:“你先回吧,我还有点事儿。”   说着,还很不客气地把手上拎着的设备都塞到了谭卓怀里。   谭卓:“……”   因为摔了赔不起而不得不接住的谭卓:“我敲里吗?”   司机在这时候也恰巧到了马路边。   邢周非常有良心地帮他打开车门,推着他进去,还跟他说了句“再见”。   谭卓隔着车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拔吊无情的渣男!!   ……   马路正对面是一家猫咖。   这家店的面积不大,装修得却很温馨,外面的灯牌亮闪闪的,写着营业时间,早上十点到晚上十二点。透过玻璃窗,还能看见里面倦倦的猫咪。   邢周很喜欢猫,这会儿也是一时兴起,想进来坐坐。   他按例点了一杯意式浓缩,找了个在靠窗的位置。   现在的时间有些晚,猫咪们都显得倦倦的,趴在树窝架子上以一条毛绒尾巴示人,见到客人来了也没有半点儿动静。   猫咖里的猫天天不是趴在桌子上就是趴在人身上,光吃不动,大多都胖。   只有一只几个月大、浑身粉白的土耳其梵猫看着瘦瘦的,嘴角自然下垂,天生一副气鼓鼓又无辜的样子。   见到邢周进来的时候,还高傲地扬着尾巴躲开了。   开店的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她端着杯咖啡走过来,对着邢周亲切地笑道:“猫都很粘人的,就是有一点怕生,你拿个玩具逗逗它们,很有意思的。”   邢周笑着点头,向她道了谢。   咖啡的选材并不优质,也没加糖和奶,喝起来味苦而不回甘,口感非常一般。   他喝了一口就没再动过杯子,指尖一下一下地点着桌面。   这么干坐了一会儿,倒是起了些逗猫的心思。   他五指握住桌边的一只铃铛球,左右摇晃了一下。   清灵的声音一下子将唯一不懒的那只梵猫吸引了过来。   梵猫竖着耳朵左右摆起脑袋,神情认真又专注地盯住他手上的那颗球,迈着试探的脚步一点一点地靠近,最后跳到了邢周腿上。   少年伸手把猫捞进怀里,将铃铛球塞进它两只爪子中央的空隙。   他清瘦白皙的大手一下一下地捋着猫咪背后的软毛,任由它在自己怀里来回地蹭。   粉白色的猫毛长而软,触感像捏着一把蓬松绵柔的棉花。   掌心压进去,还能感受到小猫细长而温热的身体。   确实解压和治愈。   这猫还是只幼崽,只有他大半条手臂长。邢周来了些兴致,食指和拇指捏住猫咪颈后的软肉,把它整只猫竖着提溜了起来,换来炸毛小奶猫几声怒发冲冠的喵呜乱叫和一通张牙舞爪的咔嚓乱挥。   邢周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勾了勾唇角,把猫重新放回自己腿上。   很偶尔的,窗外有流动的汽车飞驰而过,隔着厚厚的玻璃窗也能听见发动机轰鸣的声音。此时的夜色虽然已经浓稠,但习惯了半昼夜颠倒作息的人还没有丝毫睡意。   想到回去以后,总也还是要坐在电脑前面剪视频、做后期,邢周倦懒地靠在柔软的沙发里,指腹一下一下地蹭着怀里软乎乎的猫咪,思量着放松放松心情,把工作再拖一会儿。   就在离猫咖关店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窗外路过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白色上衣、牛仔裤,脚步匆匆,正从二三十米开外的地方朝自己对向走来。   似乎是冷得不行了,少女纤薄的脊背微微弓起、双手交叉着放在两侧腰间。一个小巧精致的下巴在衣领里藏起来,光知道埋着头走,也不知道看看前面的路。   邢周撸猫的大手一顿。   眯了眯眼睛。   一个巧遇而已,却很轻易地把他刚才用了那么久时间建立起来的好心情,毫无保留地撞出一个洞来。   像是有记忆一样,几个小时前两次说要送她走却两次被拒绝的复杂情绪堆积翻涌着缠绕过来,箍得人呼吸困难。   邢周眸色幽深,盯着她从自己身边的那一块玻璃窗前走过,然后把眼神重新落回怀里的猫咪身上。   他试图平静了几秒,心思却还留在刚才的视线里。   忽地想到,最近流氓跟踪独行女人的新闻不少,而且这里的路段有点儿偏,地铁早就停运,刚才一路过来也没见着哪儿有公交站点。   她怎么回去?   ……   少年眉头拧着,低低地咒骂一声,把怀里的猫放到桌上,起身快步地走了出去。   邢周。   你他妈就是欠的。   ……   外面。   下了一晚上的雨终于停了,四处散发着泥土的清新气息。   今天的拍摄工作量很大,温思允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公交站离这里有些远,大约要步行十五分钟左右。   温思允一路跟着导航走,走着走着,却突然发现自己身后多了条被路灯拉扯变形的男人的影子。   男人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她,也不靠近,也不落下,让她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温思允经常在晚上工作。   像她这样长得漂亮、身材又好、还形单影只的女性,在偏僻之处的夜晚是非常引人注目的。因此,她每次晚上下班回家的时候,都会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加快脚步。   外环城北路这一块虽然有些偏僻,但治安还算过得去,几百米外就有个小区保安亭。   温思允已经很久没遇到这种被猥琐男跟踪的情况了。   她心里有点发怵,脚下的步子放得更快。   邢周太了解温思允了。   以至于她一加快脚步,他就瞬间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简直气笑了。   少年脚下的步子一顿,双手插在口袋里,隔着一段距离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清透的声音穿过空气钻进人的耳朵里,伴着深夜的重露,话音少见的冷冽和冰凉。   “温思允。”   背后传来的音色很熟悉。   温思允愣在原地。   半晌,她松了口气,缓缓地转过身,被风吹得瑟缩了一下。   少女仰着头看他,一对细眉秀气地皱着,不解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邢周几步走过去,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像盖头似的罩在她头上,挡住她所有视线。   泄愤似的,他手底下力道很重地揉了一把她披着外套的脑袋,语气又恢复成吊里郎当的样子。   “你管我?” 第10章 第十吻 粥粥,你好棒呀!   邢周送温思允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外环城北路的地理位置比较偏,路面上的排水系统又不够完善,因着刚才连绵不绝的秋雨而积了一小滩一小滩的水,在昏黄的路灯下漂着流动的白光。   人行道上也没什么行人,只偶尔有几个晚归的上班族,提着公文包匆匆而过。街道两旁偶尔有几家店铺还没关门,一闪一闪地亮着灯牌,看起来寂静又寥落。   两人跟着导航左拐右拐,走了长长的一段路。   终于快到公交车站的时候,邢周口袋里的电话突兀地响起来。   少年接起电话,眼神望向前方。   手机那头传来谭卓疑惑的语气。   “你干什么呢?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邢周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   “哇靠!”谭卓惊叹道,“你今天大姨夫怎么这么严重?”   “……”   没得到回应,谭卓又问:“那你电脑呢?也不要了?”   邢周神色顿了顿,像是才想起有这一回事儿:“先放你那儿吧,我晚点儿来你宿舍拿。”   闻言者深呼了一口气。   虽然面前的设备不是他的固定资产,但谭卓还是代入感极强地觉得自己被邢周这个败家玩意儿给气了一把。   “我本来还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来着,不过你看起来也不感兴趣。”   邢周眼睛盯着地面,踢开脚下的一块小石子,笑问道:“房子的事儿?”   谭卓把面前的电脑合起来、数据线拔掉,应了一句:“嗯啊。”   温思允并不能听清谭卓具体说了什么,只能知道对面有人在说话。   她专注地盯着地上的水坑看,忽然意识到他们两个在谈房子。然后,想到自己的新室友还没有半点着落,觉得有点儿头疼。   邢周略微思忖了一下,抛出一个谭卓无法拒绝的交换条件:“那我晚上带你上分?”   谭卓闻言,一下子乐了,颠颠地把好消息一股脑儿从嘴里道了出来。   “是这样啊,你上次拜托我看房的事儿呢,我也留意了,现在倒还真找着有一家好的。”   “地段差不多在市中心和学校连线的中点,离哪儿都近,房子也是半年前才装修好的,家具九点八成新,环境也好,你是第一个租户。”   “不过他是八十九平米的两室一厅,太大了,你一个人住有点浪费,而且房租……”   “可以,钱不是问题。”邢周打断他的话,“你先跟房东说一声,我明后天就找时间过去看一趟。”   谭卓那边传来了收拾东西的声音。   “OK,那你记得来我这儿拿电脑,晚上我就指望着你带我上宗师了。”   “行。”   电话挂掉以后,空气恢复成一片寂静。   温思允抱着只手机刷微博,表情从起初的不自然,变成了后来的很投入。   巧了。   正好是一则女子夜间独行、被陌生男子尾随的新闻,刚发布不久的。   ……   晚间的车辆少,但两人的运气不错,等了没一会儿就到了。   车厢上很空,温思允坐在最前头,邢周坐在最后头,像两个互不相干的陌生人。   温思允本以为两人会保持着这样的距离直到她走进家门,却没想到下车以后,在小区外冗长的人行道边,她看到了一个带着鸭舌帽、行迹可疑的男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温思允的目光,可疑男人也朝她这边望过来。   而后,便再也没有撤回去。   恰巧新闻监控画面里的那个变态的男人也戴一顶鸭舌帽,目前还没被警方抓到。   温思允的脚步一顿,心跳开始加速。   她原地静默了几秒,觉得头皮发麻。   求生欲驱使,温思允转过头,脚步匆匆地走到了离邢周只有一米远的地方,向身后和自己同时停住脚步的人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邢周和鸭舌帽男人之间隔了一段不小的距离,那人又半个身体隐匿在树荫下,他本来没发现那里站了个人,但这下也察觉出了些不对来。   少年靠过去一点,长臂虚揽了一下温思允的肩膀。   被依赖的感觉让他心情莫名地变好了一些。   鸭舌帽男人见两人是认识的,目光又向这边扫了几眼,不太死心地离开了。   邢周冷冷地瞥他一眼,直至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温思允松了口气,认真地说道:“谢谢你。”   少年“嗯”了一声,没再离开,而是走在她身边一拳的距离。   两人之间的氛围缓和了许多。   只不过,温思允好像还是不愿意和他靠近,一直在往里缩,细瘦的身影都快要被吸进人行道内侧的墙里。   邢周扬了扬眉,突然伸手捏住少女的后衣领,把人提溜着拎了出来。   温思允:“……”   炸毛的温思允:“你放开我!”   邢周忍不住勾了勾唇。   除了叫声不是喵喵喵以外,完美复刻刚才他在猫咖里逗猫的场景。   也与以前上学的时候,他每一次拎着她后衣领玩儿的画面重合。   ……   初中。   在那个所有男生都只知道往心上人的铅笔盒里塞毛毛虫、揪长头发把人薅到哭自己还呵呵笑的年纪里,邢周凭借着帮温思允守住铅笔盒和把揪她头发的人薅哭而一举杀出重围,拿下了全校男生心中公认最美小鲜花儿。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初一最帅的那个和最美的那个形影不离。   邢周也不是没有那个年纪的小男孩都有的顽劣通病,但是他非常懂得分寸,每次都只是卡在温思允不会生气的那道槛儿上逗逗她,从来不做什么过分的举动。   而且,他还隔三差五地给温思允带点少女心满满的新奇小玩意儿来。   什么七彩水晶熊、什么贝尔公主同款发带,哄得小姑娘在讲台上开心到直转圈圈,全校的小女孩子们都羡慕得不行。   就这一套,虽然一次也没排练过但是炉火纯青的撩妹手法,骗得家教极严的温思允就算和家里吵翻了也不肯这个弟弟分开,死心塌地的。   大人们骂也骂了、逼也逼了,甚至把细皮嫩肉的小公主都上手打得哭抽抽了,温思允一边趴在床上喷云南白药,一边还要意志坚定、矢志不渝地说:“我就是要和他一起玩儿!”   ……   最终拗不过就只能妥协。   不过,大人们都不看好这段不成熟的情感,天天静候两人吵架破裂的佳音。   谁知道一候就候了四年。   甚至,本来学习成绩中下游、一门心思扑在玩游戏上的邢周,在初三的最后一年里,都愣是被温思允按着脑袋学进了年级前十五,两个人一起考进了D市最好的高中。   高一开学的第一天,放学以后。   温思允地邢周在实验楼楼顶的监控死角看风景,偷咪咪地把手钻进校服袖子里牵。   她指尖轻轻刮了刮他的掌心,笑眼微弯,踮脚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粥粥,你好棒呀!”   那天的夕阳很甜。   绚烂的粉橙色弥漫在浅蓝色的天空上,卷卷地堆积成一幅厚而不重的奶油画。   少女长长的马尾辫被风掀起一个角,轻柔地抚过他下颌,带起一阵好闻的清香。   邢周凝视着她脸上飘起的粉红色,像是绚丽的晚霞。   温思允脸上红成一片,明明害羞得不行,却还是硬着头皮把手里自己矫情时刻写的情诗递给他,声音很轻很轻:“说好的,这是你考上了的奖励。但是你不能骄傲,因为我们还要一起考D大的。”   邢周笑起来,清澈的眼神从情书落到她眼里。   他声带轻颤,带着她慌乱的心跳一道,嗓音温柔。   “好,一起考D大。” 第11章 第十一吻 去和允允合租。   邢周从回忆中醒神,眸色黯下来,松开手。   温思允瞪他一眼,走到前头去了。   温思允租住的风华园是三四十年前建造的老式小区,不需要刷门禁验身份就可以随意出入。邢周一路畅通无阻地把人直接送到了楼下。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她和自己道别道谢,一路目送着人走进楼里。   直到窗内亮起白光,少年仍然没有挪动脚步,高大的身影地站在昏暗的灯光下,神色看不分明。   温思允身上有待他挖掘的秘密很多。   比如,原本家庭条件优渥的人为什么需要半夜跑出来兼职。   再比如,既然已经到需要兼职的地步了,她为什么不住宿舍,反倒还要花这么多钱出来自己租房子。   少年的一对剑眉不自觉地向内扣起来。   直到窗内的那盏灯灭尽,邢周才回过神,拿起没剩多少电的手机叫了个车。   等车的过程中,他无意间瞥见楼外面某张脱落得不成样子的墙皮上。   那里密密麻麻地贴满了招租的信息。   邢周迈开长腿,走近了些。   他一眼就看到了占据良好地理位置的某张A4纸下方的空白处,写着的一行飘红大字。   字迹清秀漂亮,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几年下来也没什么改变,内容也很可爱。   ——最后,祝新室友的生命里再也没有蚊子和蟑螂!   邢周盯着末尾的那个粗粗的感叹号,忍不住勾了勾唇。   没有门禁的小区,出租车可以直接开进来。   邢周被背后打来的车灯晃了晃眼睛。   司机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冲着他喊:“小伙子,是你打的车吗?”   邢周偏过头道:“是我,您稍等。”   他拿出手机,给招租的墙面拍了张照,迅速转身上了车。   “尾号9966,去C大宁港校区。”   ——   邢周和谭卓学的都是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因为性质偏文科,所以专业里的女生数量庞大、男生稀少,所有的男生都住在同一栋宿舍楼里。   邢周直接把车打到寝室楼下,到三楼去找谭卓拿电脑和录音设备。   明天是周末,即使现在已经凌晨一点,谭卓的整个寝室也还是没一个人入睡,全都神采奕奕地坐在书桌前面打游戏,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谭卓在百忙之中抽出英雄死亡的空档给邢周开了个门,示意他东西自己拿。   回到座位后,谭卓很快回到战斗状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边操作边道:“你怎么才回来啊?不是说好晚上带我上分吗,还带吗?”   “带。”邢周拿起东西就准备走,“我回去洗漱一下就上号。”   谭卓反应了一会儿,忽然又问:“你半夜打游戏,你室友没意见?”   邢周的表情和脚步同时顿了顿。   他倒是忽略了这个。   自开学以来,邢周一直在闷头忙着各种事情,还没什么有时间打游戏,而且寝室的环境也不方便直播,甚至有暴露马甲的风险。他干脆停了一段时间,只偶尔在私下打几把轻松局,预备等找好房子以后再重新搞事业。   “淦!喝血配尼玛的芝士!”   谭卓怒吼一声,把鼠标一丢,耳机摘掉,身体转向邢周。   他缓和了一下再次死亡的悲恸情绪,说道:“你要不就在我这儿玩儿吧,反正我上宗师是无望了,你带我把刚才连跪的那几把找补回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没等邢周回话,谭卓又指了指自己背后的那张桌子:“喏,刚好我这个室友回家了,你坐下陪我嘛!”   “行吧。”邢周也不多废话,给电脑插上电源就上号了。   两人配合默契、渐入佳境,谭卓郁结的情绪一扫而光,打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马蹄疾,眼角眉梢都是带着笑的,边笑还边给邢周吹骚话彩虹屁,一口一个酒神喊得那叫一个动听。   要不是邢周反应快给拦住了,两个室友又都带着耳机打得投入,邢周捂了几年的顶流主播马甲就要碎在谭卓这一张烂嘴里。   ……   邢周和谭卓几年前就已经在游戏里认识了,也是谭卓拉着邢周走上主播这条路。   当时,在谁都还没大火的时候,两人经常一起连麦直播打游戏。   邢周的ID叫Joker,走风趣幽默的技术流,谭卓的ID叫Joy_T,卖点是骚话多,双J搭档默契又搞笑,吸引了很多粉丝,没多久就在圈内红了一波。   但是后来,谭卓因为学业以及住宿条件的限制,能直播的时间越来越少,名气渐渐地弱了,而邢周的营业时间相对固定,操作又是一绝,仅仅半年多的时间就荣登站内直播热榜前三。   虽说两人的咖位渐行渐远,但私底下还是很要好的朋友,时常一起双排,还经常相互分享生活中的事儿。   ……   好久有像今晚那么爽过了,谭卓终于再次体会到了嗜血的乐趣,排位赛打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直到其他两个室友都爬上床睡了,他还在逐渐上头。   一口气赢了好几把以后,为了不影响室友的睡眠,乐翻天的谭卓从桌侧的小格子里拎了几罐啤酒出来,又搬了两张椅子,把邢周拉到阳台上坐着聊天。   身形修长的少年随意地岔坐在木制座椅上,一条长腿搭着阳台的防护杆。他接过酒,修长的中指曲起、抵着铁线边缘,拇指扣上拉环,单手开了汽,仰头往嘴里灌进一口。   室内打来的暗淡白光下,男生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侧脸线条精美绝伦。   谭卓忍不住嫉妒地连“啧”两声,在他对面坐下,也喝一口酒,眼神望向外头的一片漆黑,感慨道:“你都一年多没打了,怎么还能打那么好啊!”   邢周缓慢地转动着手里的易拉罐,心不在焉地盯着上面的字看,声音因为长时间的缺乏睡眠而显得有些低哑:“暑假复健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今天还是谭卓第一次和邢周在线下一起打排位,体验感无疑是和连麦不同的。   当然,要是能让他肆无忌惮地说说骚话就更好了。   谭卓“哦”了一声,想到以后的好日子,眼中染了些兴奋的神色。   “等你过两天把房子定下来就能日常营业了。”   “到时候,你得经常邀请我去你家跟你一起直播!”   邢周闻言,喝酒的动作顿了顿。   他站起身,几步走到屋子里,拔掉在正充电的手机,翻出刚才拍的那张照片来,一点一点地放大了看。   谭卓见他神色认真,也忍不住把头凑过去。   照相的时候开了闪光灯,画面里白色纸张上的曝光度高,上面的字迹自带锐化效果,看得十分清晰,挨挨挤挤地写满了招租信息。   虽然墙面背景被暗化了,看不清什么建筑细节,但给人的第一感觉仍然非常差劲。谭卓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这里一看就比自己之前帮他找的那里差远了。   像邢周这种家里不差钱、自己又会赚的小少爷,根本没必要住在这种地方憋屈。   “哇……”谭卓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你不会对这种老破房子起了心思吧!”   邢周没什么情绪地点了下头:“有想法。”   谭卓十分稀奇地围着他打了个转,又把人拉回阳台上,关上门,方便说话。   他扒拉一下邢周的袖子,伸着脖子,眼神诧异极了:“你不是几个小时前还说钱不是问题吗?怎么现在又打算委屈委屈自己了?”   “再说了,这种房子有没有空调都不一定。我们北方人在南方过冬,这边儿没暖气就算了,要是还没空调的话,真的会死诶!”   邢周很耐心地听完了他哔哔,眉梢一抬,语气中肯:“还挺有挑战性的。”   谭卓:“……”   他听起来还真他妈的像是要搬过去住。   “如果,我说如果啊!”谭卓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要是真想住这种房子……”   “那还不如去和允允合租。” 第12章 第十二吻 孤男寡女的。   邢周分给他一个眼神,弯腰在刚才那条椅子上坐下,又拆了一罐啤酒,缓缓地喝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认真的。”谭卓也不管他理不理自己,径直坐在他对面,右手摸着下巴,自顾自地说,“允允也在外面租房子你知道吗?她刚好在找室友。”   末了,他又笑眯眯地补上一句:“而且她上次看到你的设备,还说要把你这个摄像师和她这位演员锁死呢!”   邢周挑动了一下剑眉,像两年前套他话的路数一样,无比自然地接住话茬:“怎么说?”   ……   事关温思允,邢周从来是一幅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一句也不主动问,但最后偏就什么都能知道,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谭卓素来神经大条,一如既往地上了他的钩,到现在还没怀疑过两人之间的猫腻。   谭卓弯腰过去,拍了拍邢周的肩:“哎,前段时间允允还拜托我帮她留意室友,你又刚好想要迎接生活的挑战,不如就去跟她合租,做一个顺水人情呗!”   “反正她也是个夜猫子,你半夜打游戏吵不着她的,”谭卓说着说着就兴奋了起来,双手合掌一拍,眉飞色舞地说,“指不定到时候你们还能日久生情,让我变成你们的月老!”   邢周斜斜的扫他一眼,薄唇上泛着些许光泽的酒渍。   他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红笔上方的那串电话号码上,说话的声音带着寥落的砂砾感。   “孤男寡女的。”   “不合适。”   ……   温思允周末通常会在家接很多寄拍单。   寄拍单的模式下,时间安排会相对自由一些。   厂家把指定待拍摄的服装寄过来,模特穿好拍完以后、再把东西原封不动地寄回去。前一趟的邮费由卖家承担,后一趟的邮费自付,一般一单净赚三四十块钱。   自己拍摄又自己P图是累了点儿,但遇上行情好的时候,努努力,周末两天也能赚个小几百。   除此之外,她还会顺便营业一下微博账号。   温思允中学的时候常被同学夸长得漂亮,那段时间流行玩儿微博,她便养成了每周拍照发微博的习惯。时间久了,那个账号渐渐积累了小一万个粉丝,还常常有人来私信她约拍和找她做平面模特。   当时的温思允并不差钱,拍照只是图个开心,因此从来没在意过那些消息。后来,等境况到了有些走投无路的时候,这也算给她提供了一个可以参考的赚钱模式。   由于温思允高二理转文以后,几乎是和原先班级里认识的所有人都断联了,有很多旧好友关注的微博当然也不能再继续使用。后来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用小号去一个一个地联系那些原来私信过她的人,走上了网拍的道路。   温思允的小号微博没什么商业价值,粉丝到现在都才小几千个,因此接不到好单子,她只能努力营业,指望着等到哪天微博粉丝数量养起来了,有金主找她做广告,钱就可以来得快一些。   这个周六,温思允刚在微博上发完上周手机里的库存图,房东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温思允愣了一下。   第一反应是以为时间居然已经到十一月了,而自己还暂时没找到新的室友,需要交一整份的房租。   她心里一个咯噔,立马去看手机屏幕上的日期。   看到10月20号的字样时,又悄悄松了口气。   房东姓罗,是个四五十岁的本地中年妇女,为人和善,平时没什么事不会主动联系房客。   既然这通电话不是收租,那么就应该是找到新室友的好消息了。   温思允眼神一亮,滑动按键接听,那边传来罗姐带着浓重C市方言腔的声音。   “喂,思允啊!刚刚有个人联系我说要租房子嘞!虽然是个男孩子哦,但是他说他也是跟你一个学校、C大的。”   “他说他平时不怎么住在这边,就偶尔会回来睡睡觉。我打个电话过来问你一下,跟男生合租的话,你能不能接受的啊?”   温思允神色顿了顿。   这个问题的确有点儿难以回答。   她并没有考虑过跟男生一起合租的情况。   虽然他同样是C大的,跟他合租或许会比跟其他社会上的人更加放心一些,但这种事儿,谁能真正说得准呢?   而且,也说不好他有没有什么酗酒、梦游、不洗澡等等乱七八糟的习惯。   温思允犹豫了半晌,轻声道:“您给我点儿时间想想吧。”   罗姐应了:“那也好的,你自己想好了再告诉我吧。”   ……   由于之前已经做好了暂时找不到新室友的思想准备,温思允把自己的空闲时间排得满满的,不仅接了好多寄拍单,下午还要去赶一场外拍。   她没什么时间仔细考虑这个问题,简单发了条微信征求范梓盈的意见,然后一心一意地投入拍摄。   下午,温思允在赶去外拍的地铁上,分别收到了范梓盈和罗姐发来的十几条消息。   范梓盈的废话很多,但是总结一下,也就只有那么一个核心内涵:不要,不安全。   倒是罗姐发来的消息有些意思,两条语音和一个PDF文件。   温思允指尖轻点了一下语音条,把手机放到耳朵旁边听。   小红点消失,长方形最左边的小喇叭开始闪烁跳动,罗姐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开。   “思允啊,我跟那个小伙子说你要考虑一下,他就给我发了这个文件过来,说是他的个人简历,要让我给你看一下喏。”   “这个人还蛮有意思的,租个房子还发简历过来,感觉起来还算靠谱的哦。”   温思允笑了一下,点开那份简历文件。   男生的名字叫李云锐,是今年刚入校的新生,学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红底证件照上的人模样不出挑、但五官算得上周正,方脸浓眉,看起来是张能成大事的脸。   下面的自我介绍方框里,除了一些自夸的官话以外,还特地注明了“爱干净,不打呼、不磨牙、不梦游,不会不经协商私自带朋友回家”这几条,整份简历里都透出一股根正苗红的味道。   学网络与新媒体的同学大多家境都好,出来租房子还不怎么经常住这种事儿,也在合理的范围内。   温思允略微思考了一下,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先给谭卓发了消息,问问他知不知道简历上的这个人。   谭卓因着一张颜值中等偏上的脸和热情随和的性格,算得上是新闻传播学院内部一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估计早就和这届新生打成一片了,应该能从他口中了解到一些名堂。   不过,温思允发消息过去的时候,昨晚浪到凌晨五点的小名人儿还没醒。   虽然谭卓平时没心没肺的,行为举止又很幼稚,但在关键时刻很靠得住。他醒来以后,看见温思允的消息,连饭都没顾上吃,立马先给邢周打了个电话。   新一届的网络与新媒体学子统共也就六十来个人,男生的数量两只手都数的过来。谭卓虽然不知道这个李云锐是什么来头,但邢周肯定认识,说不定还有可能跟他是室友关系。   邢周那边似乎是没醒,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   男生的声音还带着些惺忪的慵倦:“怎么了?”   谭卓爬下床,把手机夹在下巴和肩膀中间,边穿裤子边说:“你认识李云锐吗?”   邢周懒懒地“嗯”了一声:“认识,是我室友。”   “那可太好了,”谭卓捎上校卡,趿拉着拖鞋往外走,发出踢踏的声响,“你快跟我讲讲他人怎么样。”   “人……就还挺好的。”邢周早上八点多才睡,此时困意还很浓,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怎么了?”   谭卓没理会他的问题,自顾自地问:“那他有没有什么恶习,或者说酒品怎么样?”   邢周耐着性子答:“暂时没发现什么恶习,他也不喝酒。”   谭卓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行,说明他是一个好室友呗!OK,那没事了。”   ……   耐心耗尽。   “……你吵醒我就是为了关心一下我有没有一个好室友?”   “谭卓,我谢谢你。”   “哪儿能啊!”谭卓笑了一声,手指头吊里郎当地甩着自己老旧的校卡,“是因为他要跟允允合租,我才来给她把把关的。”   电话那头的顿了顿,传来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一些:“现在把完了?那我继续睡了。”   谭卓愣了一下。   “别啊!”   “你好冷漠!!”   “知道允允要跟别的男人合租了,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   邢周扯了一下被子,发出一阵窸窣的响。   他无比自然地反问——   “按你这么说。”   “我该有什么反应啊?” 第13章 第十三吻 想要上位的心。   谭卓这下子有些迷惑了。   他还以为,邢周多少对温思允是有那么一点儿意思的。   就算谭卓不愿意承认,但温思允这个小妮子的颜值吸引人也确实是事实。她只要稍微打扮一下,他敢说没,有一个正常男人能忍住不看她第二眼。   女人也一样。   而且,温思允的长相和英雄联盟里邢周最爱玩儿的英雄寒冰射手艾希很有几分神似。尤其是那套冠军之箭的皮肤,简直诠释的就是温思允本人的气质。   谭卓当时第一眼见到温思允的时候,就觉得简直太他妈的惊为天人。   他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在做梦,把自己掐出淤青以后,第二反应是怀疑这个妹妹是不是艾希转世来的。   谭卓的摄影摄像技术不错,按照他这个段位和知名度,在学校里给人拍一套写真的话,要价最低也得五百往上,但是他却破天荒地主动找温思允约拍,还是他给她钱。   两个人来来去去的就认识了,成为好友。   就现在他们俩之间那么纯洁的姐妹关系,谭卓偶尔还是会忍不住赞叹怎么会有人能长得那么好看,真就和真人CG电影画面里活活蹦出来的一样。   更不要说那回雨天配音的时候,邢周又是亲自去接、又要亲自去送的,怎么看也不能是无感吧!   但是这男人现在居然又摆出一副“我对这个女人半点兴趣都没有”的死样子,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谭卓一手环着腰,另一只手把手机贴在耳边,站在黄焖鸡米饭的窗口前边等餐边讲话。   “我还以为你对允允有好感,会主动想要成为她的室友呢。”   “那你就算不表达一下想要上位的心,也得表达一下无法上位的遗憾吧!”   邢周没回他。   气氛沉默一小会儿,谭卓想了想,预备给刚才做出的错误推理打个补丁,为自己找回一些面子。   “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也有可能是习惯性地对别人好。”   “所以,就算那天换成另一个女生,你也会在晚上送她回去的对不对?”   邢周望着头顶上乌漆嘛黑的床帘,锐利的剑眉挑动了一下,语气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那你对我可还真是一点儿也不了解呢。”   谭卓:“……”   邢周最后留下一句“挂了,晚安”,毫不犹豫地撂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谭卓和被挂断的手机界面大脸瞪小脸地对视了几秒,在心里骂他。   臭弟弟。   没大没小的!   ……   谭卓这头刚和邢周打完电话,那头就又给温思允拨了过去。   不过温思允那时候还在拍片子,没有接到。   她今天在拍摄过程中,闹出了些不太愉快的事儿。   这场外拍的甲方是一家由几个青年人合资创业的小众婚纱礼服设计店,因为启动资金有限,所以所有的团队人手都是自己的一帮兄弟,全方面地承包了设计、联系工厂制作、上新、拍摄和宣发等一条龙的工作。   这次他们主要是想为主打的几套婚纱礼服拍摄一组唯美的水下写真、在网络上做营销以吸引客户。   因此,小老板们特地花了大价钱请到两位不温不火的网红和一位专业化妆师,还租借了一下午的水下照相设备使用权。   不过,温思允的咖位比起“不温不火”来说都差得很远,这种偏高端、赚钱多的拍摄本来是轮不到她的。   然而,就在拍摄正式开始的前两天,其中一位接下了拍摄工作的网红小嘉星突然攀上一个金主,一夜之间飞上枝头。   小嘉星毫不客气地鸽掉了这场拍摄,无奈之下,甲方只好急急忙忙地到处重新找人,也不再要求什么最低微博粉丝数量了。   温思允不会游泳,又有些怕水,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接这个活儿的。   更何况网红这个圈子里水/很/深,她既没有名气又没有靠山,甲方的出价自然就会低很多,与拍摄的难度无关,现实得很。   现在的时节渐渐入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在晚上都需要穿两件衣服的情况下,泡在冰凉的水底下消耗那么久,万一要是生病了,赚的那点儿钱都不够她去医院打个吊针的。   要不是“到月底还找不到新室友就得交双倍房租”的警铃在耳边叮铃哐啷地乱响着,温思允不至于这样和自己过不去。   最终还是迫于生活,手起刀落地接下了这个单子,而后在复选中,凭借着腰围、手臂围和肩颈线三项综合第一而从众多藉藉五名的网红候选者中脱颖而出。   ……   好歹在网红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了两年多,本来要来拍摄的梦枝和小嘉星又和她在同城,温思允对于这两个人的八卦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梦枝和小嘉星最开始都是因为没考上大学而从小县城跑来C市打工的。两个打工人因为一些机缘巧合相识,很早就成了患难与共的好友,又由于都长得有些姿色,几年前决定一起做网红。   她们虽然都不火,但只要知道她们其中一个的人,必然也会知道另一个,就像是双生子一样。两人同框出现的次数多了,事业也是齐头并进,发展的势头不相上下。   谁知道现在,曾经朝夕相处、近在眼前的姐妹莫名其妙地飞到了遥远的天边,还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语气发微博私信她说“不会忘记姐妹曾经的情谊,以后一定多加照顾”,结果转眼就删了她的微信、拒接她的电话,换谁都气不过。   但是梦枝没办法把这股气撒在小嘉星身上,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撒在了温思允身上。   这次需要的拍摄一共有五套婚纱,分工是温思允单独拍两套、梦枝单独拍一套,剩下的两套套姊妹款由两人共同拍摄。   因为梦枝迟到了一个多小时,那时候温思允已经基本化完了防水妆,甲方就要求温思允先开始拍摄她的单人部分。   梦枝到了以后,看见温思允抛下自己先开始拍了,非常不乐意。   她边化妆边监视着连接摄像设备的电脑,一下说这个动作还能再舒展一点,一下又说这张表情不够自然。   温思允本来觉得自己能做到在水下睁开眼睛同时兼顾表情管理就已经是极限了,但她愣是秉持着优秀的敬业精神,在梦枝的挑刺之下,不断做到了更好。   然而梦枝并不是在真心实意地给她提意见。   她只是单纯地想发泄自己的积怨而已。   尽管后来连甲方都对成片赞不绝口了,梦枝还是能源源不断地从鸡蛋里挑出骨头。   她这样明显的针对,谁都能看得出来,但是温思允除了咬牙忍着以外,拿她毫无办法。   一项本来预计四到五个小时就能结束的工作硬生生从下午一点拖到了晚上九点。   其中,温思允在水下待了七个多小时,梦枝两个半小时。   最后两人一起上岸的时候,温思允脸上还带着妆,但依然能看出来唇色和脸色在发白。   作为强行延长工作时间的补偿,甲方后来悄咪咪地给温思允多发了四百块钱的红包,还安慰她说,她的硬照表现能力比梦枝强多了。   小老板们本来想给温思允加到和小嘉星一样的价位,但是由于梦枝的作妖,本来只借了六个小时的机器违约延长了三个小时,要加钱,所以只能委屈她一下,说下次有活儿还找她。   ……   温思允感受到了,这甲方也是穷的非常实在。   实在到,让她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谁更需要这一千二百块钱。   但是他们好歹是一群人,怎么也比她这形单影只的一个来得人多力量大。   温思允还算心安理得地收下了今日的工资和那个红包。   出了泳池、回到换衣室,温思允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消息。除了接单群的小红点以外,还有一个来自谭卓的未接电话,应该是要找她说李云锐的事儿。   温思允暂时没回,预备一会儿在坐地铁的路上再给他拨过去。   她在化妆师的帮助下脱下了婚纱,看到自己身体的上上下下都在水里泡得起了褶皱。   温思允到洗浴室里冲了个澡,飞快地完成换装,然后裹着件外套,步履匆匆地往地铁站走,赶回去P上午拍的寄拍单产品图。   其实刚从泳池里爬上来的时候,温思允除了冷以外,并没有别的什么难受的感觉,但在她乘坐地铁回去的路上,身体却迟钝地起了反应。   温思允眼睛发涩,觉得脑子里充斥着刚才泳池里的那抹幽蓝。有冰冷的水,像海浪拍打着礁石那样,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有力地撞击着她的脑袋。   耳边听不到别的声音,只是盘旋着呼啦啦翻涌的水声。   疼痛的感觉非常明晰,且弥漫在大脑的每一个角落。   地铁到了下一个站,门被打开,有风随着人的走动而源源不断地灌进来,透过衣衫,刀子般地剐在她的皮肤上,让人冷到不自觉地抱着双臂发颤。   浑身都是冰的,除了呼吸很烫。   温思允握着铁杆的手用了些力气,指节微微泛白,强打起一丝意志。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下了地铁,并跟着人群走出地铁站的。   温思允的思绪已经模糊不清。   她下意识地走到路口,昏昏沉沉地站在斑马线外等红灯。   少女站在路边的纤瘦身影有些发颤。   绿灯亮起,她迈着步子向前挪动了几步。   这时候,脑袋里的海水仿佛漫进了她的眼睛,眼前的景象失去焦距,变成一片零碎的光圈。   身体也同时开始变软,力气被一丝一丝地抽走。   耳鸣逐渐严重起来。   万物又重归为一片漆黑和寂静。 第14章 第十四吻 还带这样碰瓷儿的?……   另一边。   邢周正坐在两个小时前约上的搬家专用SUV里。   他昨晚和谭卓打游戏打到凌晨四点多,后来又和他一起喝了会儿酒,等回到自己的寝室并洗漱完以后,太阳公公都开始笑呵呵了。   困劲儿过去了也不太想睡,邢周干脆剪了会儿视频,等到八点的时候,他打电话和房东联系,定下来房子的事儿以后才上床睡觉。   那套房子是已经装修好的,68平米的两室一厅,家具一应俱全,一个人住不会显得挤,房租也相对谭卓推荐的那套来说更便宜一些,只不过可能没有那边住得那么舒服。   房东把租房合同拍给他过目,如果觉得可以的话,交完月租就立刻能拎包入住了。   邢周在学校里的东西不多,但是他懒得拎着大包小包的棉被、衣物及电子设备跑跟人挤地铁,干脆就在APP上叫了辆小型的搬家车。   司机先载着人和家具绕道儿去房东家里签合同、拿钥匙,然后再把他送到房子里。   房东的年纪大了,晚上睡得早,邢周不到九点就抵达了房东家,拿上东西后,才不紧不慢地回租处。   少年坐在副驾驶座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开车师傅聊着天。   他右手胳膊曲起,半挂在降至最低的车窗上,修长的五指微垂,眼神漫无目的地向前望。   “今天我们的运气不大好啊,”开车师傅郁闷地踩了一脚刹车,SUV缓缓地停在了人行横道前方,“这开车就是这样,吃一个红灯就吃一路红灯。你看看,我们这一路都吃了多少个红灯了,少说也有七八个!”   邢周淡笑:“不着急的,慢慢开。”   “哎,”开车师傅叹了口气,“你们现在的年轻——”   说到一半的话头戛然而止。   开车师傅盯着前车玻璃目瞪口呆,邢周也在一时间愣住。   几秒前。   有一个披头散发的细瘦女人从他们右手边的人行横道上走来,颤颤巍巍地开始穿马路。还没穿到一半,又软趴趴地倒下了。   不偏不倚,正好倒在了他们所在的这辆车的车头正前方。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把人撞坏了。   邢周:“?”   开车师傅:“?”   什么玩意儿!   他们都停在这里半分多钟了!   好歹也是法治社会,监控摄像头就在头顶上转悠,车里边还装着个行车记录仪呢。   就,还带这么样强行碰瓷儿的吗?   ……   邢周和开车师傅短暂地对视了半秒钟,飞快从两侧下了车。   无论如何,人命要紧。   晚上的视线有些暗,灯光昏聩,树影遮罩。邢周和司机师傅站在人行道外面,只能模糊地知道地上躺了一个长发女人。   邢周大步流星地走过去,蹲下身,这才借着头顶上打下来的橙色灯光看清了女人藏在头发下面的半张脸。   下巴小巧精瘦、鼻梁挺翘、睫毛纤长。   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处处美艳精致,可是脸色却白得让人发慌。   邢周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一对剑眉拧着,将地上的人打横抱起,又扬了扬下巴,示意开车师傅打开车的后座门,说话的嗓音沙哑:“去医院。”   ……   邢周需要搬家的东西不多,出发前全都塞在了后备箱,此时的后座十分宽敞。   少年把人半抱在怀里,一只手横在她腰际,另一只手将她的两只柔夷包裹在手心里暖着。   开车师傅第一回 遇到这种突发状况,也显得有些急。   不过,他并不是非常担心温思允的身体状况,而是急着去赶约定时间为十点的下一单生意。   要是这么去医院耽搁一趟,那另一头肯定就来不及了。   开车师傅一脚油门踩出去,握住方向盘的手指都在急迫地敲动。他边开车边跟邢周吐黑泥。   “今天这日子肯定是克我的。”   “早上拉的第一单遇到车祸堵了俩小时,后来又接了一个刚离婚的女人,晚上一路吃红灯就算了,现在还遇上个碰瓷的,你说我这不是倒了大霉了吗!”   “哎,你们学生不懂以后到社会上工作的苦,真是,回家以后还得挨老婆骂。”   ……   他自己叨叨了半天,邢周一句也没心思回。少年目光始终紧盯着怀里的人,一会儿探一下她发烫的额头,一会儿捂一下她冰凉的手,精致的下颌线紧绷,神情少见的无措。   开车师傅左右等不到回应,自讨了个没趣,后来也没再说话了。   空路段直行的时候,他抽空扭过来看了一眼,见到两人的姿势亲密,忍不住惊了惊,问道:“……小伙子,你这,被熟人碰瓷啊?”   “……”邢周薄唇紧抿,音色低沉,“麻烦您开快点儿。”   “好嘞!”开车师傅坐正身体,立刻很给面子地踩了一脚油门。   “那你看,要不然你到时候把房子钥匙给我,我帮你把东西放到家里去?”司机师傅又说,“公司的联系方式你有,少了什么东西找人负责也方便的。我后边还有一个单子,实在没办法陪你们上医院看病。”   邢周“嗯”了一声:“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司机师傅扶着方向盘的手小幅度地摇摆了两下,“你听我说啊,你也别太担心了!我五十多岁了,好歹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这姑娘要不是什么心脏病高血压羊癫疯之类的,肯定出不了大问题。”   司机师傅一边心急嘴笨地安慰着邢周,一边匆匆忙忙地把两个人拉到医院门口放下,拿上钥匙以后,又风风火火地往他家里赶。   ……   邢周不知道温思允为什么突然晕倒,也没挂急诊,直接抱着人往绿色抢救通道去。   虽然刚才开车师傅说的话算不上好听,但确实也有几分道理。医生诊断出来,昏厥是由于低血糖和高烧共同导致的,还真不是什么天大的问题,只是需要好好休息。   等温思允再次醒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她的意识停留在手脚发软、耳边一阵轰鸣的那一刻。隐约可以记起,自己是在一条人行横道上晕过去的,后面再发生了什么就都不知道了。   温思允睁开眼,面前是一片耀眼而刺目的白。   像是用锋利的刀尖划开了太阳的肚子,内里亮了几百个度的光一股脑儿冒出来,不由分说地迸射进眼睛里,差点儿把人亮瞎。   温思允觉得头昏脑涨的。   她重新把眼睛闭回去,用力眨了几下,缓缓睁开,这才勉强适应眼前的光线。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虽然乱七八糟的毛病很多,但还不至于让她产生“我这是在天堂吗”的弱智疑问,肯定是被好心人送进医院了。   温思允早已被残酷的现实打磨得残酷又现实。   恢复了一些意识以后,她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钱果然白赚了。   ……   温思允转过头,观察了一下病房里的环境。   她身边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其他患者,也没有一个在等待自己醒过来的好心人,整间宽敞又明亮的屋子里,就只有自己身下的一张床和一个孤伶伶的自己。   四面的墙壁都被刷成白惨惨的颜色,左手边开了一扇有一整面墙宽的窗,窗下放了一张米色的双人沙发。   好家伙。   还是间高级单人病房。   所以,她的钱不仅白赚了,说不定还得倒贴。   温思允绝望地张了张嘴,很想学玛丽苏电视剧里为爱痴狂的男主一样,立刻起身、拔掉手上的针头,疯疯癫癫地冲出医院。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开始望着高高挂着的透明输液瓶发呆。   这么呆了一会儿,又忽然想到自己还得回去P上午拍的图,明天早上十点之前要打包交到商家手里,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   温思允这下真的起了要把针头拔掉立刻离开的冲动。 第15章 第十五吻 你乖一点儿。   温思允很少打吊针,也就没怎么见过护士拔针头的手法。   现在要她自己动手,还有点儿心理压力。   如果拔的不好、留下一大块淤青的话,影响她往后几天拍单子的质量。   温思允有些犹豫地坐起来,把左手放到右手插着的针头旁,然后按着脑袋里七零八落的记忆,小心翼翼地撕开了用以固定的两条白色医用胶带,又把食指和中指按在针头下方连接输液管的黑色小柄上。   正当她眼一闭、心一横,准备把针头拔掉的时候。   门被人打开了。   金属质的手柄被转动,扣进锁洞的锁舌向内缩进,发出“咔哒”一声清脆的响。   温思允一惊,立刻撒开手,甚至还十分娴熟地把两只作案工具都藏到了身后。   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   她警惕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神情逐渐由紧张变成了懵然。   推门而入的少年左手拿着几张单子,右手拎了个保温盒,长身玉立地在原地与自己对视。   他皮肤白皙、面容精致,但眼中熬出了些许红血丝,模样看着有几分疲惫。   温思允的呼吸顿住。   就……就算是好心人翻了她的手机通讯录、联系熟人过来照顾她,也不能从里面翻到她根本没存的人的号码呀?   再退一万步讲,依照邢周姓氏首字母的这个“X”,也应该是最后的选择才对。   可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人是他?   这问题实在过于令人费解,像是做梦一样。   温思允本来就头疼,现在脑子这么一转,更疼了。   她皱了皱眉,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邢周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望着面前的人。   少女身体坐直、腰杆笔挺,白净柔嫩的小脸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无辜地看着自己,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如果她有一对耳朵的话,此时肯定是也竖起来的。   很熟悉。   温思允这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邢周简直太熟悉了。   以前她每次背着他偷咪咪搞小动作的时候,就是这幅表情。   比如生理期偷吃冰淇淋、体育课用他的校服当抹布擦脏手、吃饭时往他喝了一半的可乐里倒酸梅汁等等。   曾经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邢周很宠温思允,几乎是无论她做任何事,他都不会舍得真正跟她生气,就任由着她胡来。   他明明小了她一岁,但是相处起来,却总觉得他才是哥哥一样。   温思允本来不是这样活泼俏皮的性格,她从小就乖巧,并且有很严格的家教,甚至还会在周末被父母送去上礼仪课,专门学习在某种特定的场合下要穿什么样的服装、应该如何言谈举止等等。   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温思允虽然长得漂亮,但是相处起来是让人很有距离感的。   直到邢周出现。   他往她沉闷又疏离的世界里一点一点地搀进彩色。   邢周一度以为,温思允已经完全被他宠到离不开自己了。   谁知道走的时候能那么决绝。   ……   越想越来气。   少年没什么温度的目光扫过她的脸,最终落定在那双藏在身后的手上,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刚才想干什么。   邢周嗤笑了一声,迈开长腿向她那处走去。   温思允没来由地觉得心虚。   她把头垂得很低,做无用功地又挪了挪身体,手向身后埋。   距离不远,邢周没几步就走到了她面前,把手头的东西放到床头柜上,缓缓地弯下腰凑近。   他今天穿了一件纯白色的衬衫,外面罩着薄款的深湖水蓝色的水貂线马甲。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没系上,领口微微敞开。   随着男生俯身的动作,温思允能看见里面隐约露出来的肌肤和线条精美的锁骨,还带起一股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味,清淡舒适。   温思允不自觉地有些晃了神。   邢周的指尖温热,却用了些力道,不由分说地扣住她的手腕向外拉。   他抬起眼,唇角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语气很轻很缓,连名带姓地喊她。   “温思允。”   “想赖账啊?”   ……   他的话音带着点电流,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耳畔,激起一阵痒意。   温思允下意识地想躲,身体却僵硬得难以动弹。   她被他扣住的手腕开始发烫,双颊渐渐染上绯红。   空气静默了几秒。   温思允抿了抿唇,给自己找了个可以启齿的说法,轻声说道:“不会赖账的,钱我都会还给你。只是我回去以后还有工作,来不及等它挂完了。”   邢周挑动了一下剑眉,在她床沿坐下,大手托着她的小手,动作轻柔细致地把那两道医用胶带重新按原路贴了回去,指腹按在她的手背上,没有松开。   男生的手很好看,骨肉匀称,指节白皙而修长。   由于职业原因,他手上带了点粗糙的茧,指尖摩挲过她手背的时候,带起一阵细弱的电流。   温思允心跳乱了一拍。   “工作?”邢周的视线游弋到她略显慌张的脸上,语调平稳,“什么工作?”   温思允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没说话。   他掀开眼帘,继续问:“拍照片?”   即使坐着,邢周也比温思允高出好一截。头顶的灯光将他的睫毛在眼下洒落成一片弧形的浅色阴影,他说话的时候,呼吸就喷洒在她的额角。   温思允觉得两个人之间现在的距离过近了,显得有些暧昧。   她醒了醒神,迅速把手抽了回来:“不是。”   由于刚才她把两条医用胶带撕开了,胶带的粘性没有起初那么好,现在遇到这样大幅度的动作,插在静脉里的针管脱出来了一些。   温思允条件反射地皱起眉,长长地“嘶”了一声。   邢周眸色变了变,一只手眼疾手快地固定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伸向床头的迅铃呼叫器。   温思允怔住,这回没再乱动了,任由他掣着。   她理亏地垂下眼,收敛了脾性,小声地跟他商量:“邢周,我想回家,真的。”   “温思允。”   邢周手上的力道没松,指腹在她略微浮肿的皮肤附近轻蹭了一下,嗓音很低很沉,分辨不出情绪。   “小朋友才不听话。”   “都这么大的人了。”   “你乖一点儿。” 第16章 第十六吻 她现在不方便。   温思允鼻头莫名其妙地一酸。   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和她说话了。   上一次叫她“乖一点”的人,也还是邢周。   人生病的时候真的会变脆弱。   如果再加上有人关心这一条的话,还会变得很矫情。   温思允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又脆弱又矫情。   她突然感觉到了委屈。   突然非常想要把今天自己是怎样受到梦枝挤兑的苦水倒给他,企盼着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安慰。   就算倾诉完以后,还得爬起来自己收拾烂摊子也好。   虽然温思允和谭卓、范梓盈的关系都很好,但三人认识那么久,她却从来没跟他们细说过自己的境况,由始至终都把负面情绪隐匿地非常好,没有哪怕一秒钟的失态。   可是最近却有两次没绷住。   谭卓扮鬼吓她的那天。   还有今天。   本来都没有那么自我怜悯的。   却在发现面前多了一个邢周以后,坏情绪像是被开了锁,肆无忌惮地扒开笼子钻了出来。   四年过去了,身体里的细胞都更新了大半。   可她还是下意识地把他当做那个可以全身心依靠的人。   温思允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眸,最终还是把涌到喉咙里的话都重新咽了回去。   ……   医护人员赶到的时候,温思允脱针的右手手背已经肿了一片。   她白皙的皮肤上爬着一块青紫交杂的淤青,强烈的色调对比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不过,小护士显然是早就已经对这种小情况见怪不怪了。   她熟练地把针头拔下,语气冷淡地对着温思允说道:“还有一瓶半没挂完,换一只手接着挂?”   温思允:“……”   温思允本来是不怕打针的。   但是听到小护士这样冰冰凉的语气,就忽然觉得有点儿恐怖了。   她呼了口气,试图为自己的另一只手以及待P的图争取到一线生机。   “我觉得我已经恢复得很不错了。”   “低血糖的话,回去吃点儿糖就行了。感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会注意多喝热水的。”她试探的目光落到小护士粉色口罩上方的眼睛上,声音轻轻的,“要不然就不麻烦你啦?”   小护士闻言,拿起床头柜上的病例和表单看了一眼,公事公办地说:“不是感冒,你发烧三十九度五。”   ……   温思允没想到自己居然是个脆皮,这就直接发烧了。   不过也有道理。   毕竟从来没听说过只是低血糖就能晕一个多小时的。   温思允还没来得及对小护士的话做出回应,左手就被人拎了起来。   接着,一道熟悉的嗓音抢先帮她做出了判决。   “挂左手吧,麻烦了。”   温思允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她眼睁睁地看着小护士蹲下身,拿棉签往自己手背上涂了一层碘伏,又在她手腕上紧紧地系了根橡皮筋。   小护士细瘦的四根手指不算温柔地在她手背上拍得啪啪响,最后眼皮也不抬地把针头送了进去。   “家属别再让她乱动了。”小护士再次给温思允贴好胶带,站起身来,走之前还悄咪咪地偷瞄了邢周几眼,本着职业道德嘱咐道,“右手拿热毛巾敷上,过几天就好了。”   邢周点了点头:“谢谢。”   小护士前脚刚走,邢周后脚就去卫生间里拆了一条崭新的毛巾。   他神情少见的仔细,用手试好洗手池的水温,而后将毛巾浸泡在热水里、把上面吸附的水拧到七成干,搭在温思允肿起来的手背上。   热而不烫的触感顿时让疼痛减轻了不少。   温思允绷起来的神色放松了一些,对他说了句“谢谢”。   邢周“嗯”了一声,坐在床边,拿起保温盒里还热着的粥,用勺子舀起一瓢,放在嘴边吹。   温思允看他这架势,是要喂自己吃饭。   首先,她不想吃饭。   其次,必须要吃的话,他也不用亲自上手喂的。   温思允连忙摇头以表示拒绝。   邢周瞟一眼她正在打点滴的那只手,又瞟一眼她被厚厚的毛巾裹着的那只手,一对剑眉扬起来:“你没手了。”   语毕,又不由分说地将吹温了的粥送到她唇边,再次精准地猜透了她脑子里的想法。   “别跟我说你要减肥,太瘦了丑。”   “……”   邢周的领悟能力很强,不知是不是游戏玩多了,他习惯性地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做出预判。基本上,只要稍微给他透露出一些线索,他就能快速而精准地猜到答案。   是以,很多情况下,温思允在他面前也很难藏的住秘密。   ……   温思允几乎从来没在这么晚的时候吃过东西,加上现在又还发着烧,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就觉得自己的胃被塞满了。   当邢周再次把勺子送到她唇边的时候,温思允摇了摇头,拒绝道:“真的吃不下了。”   邢周也没勉强,语气跟哄小孩儿似的:“嗯,那一会儿再吃。”   他把餐具收好,轻手轻脚地撤下温思允手上发凉的毛巾,重新温了一遍以后再给她敷上。   温思允被他伺候得非常羞窘。   本来就急着回去,现在更加归心似箭了。   她用下巴指了指打点滴的滑轮开关夹,问道:“能不能把它调快一点儿?”   邢周坐在窗下的那张沙发上,姿态懒散地向后靠了靠:“速度快了疼。”   温思允飞快地答:“没事的。”   少年隔着一段距离的审视了她一会儿,从她略显急切的眼神中读出了些什么。   他问道:“回去以后还有什么工作?”   坐在床上的人表情一讷。   温思允原本的家庭条件和邢周一样,都是家境殷实的资产阶级。两人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从来没有一次为钱的问题发过愁。   是以,现在要她对他说出自己景况艰难的话,温思允觉得窘迫和难以启齿。   她很怕他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为了几十几百块钱斤斤计较的世俗模样,继而把过去的一切都追问出来。更怕他隐约得知事情的真相以后,对自己产生怜悯的情绪。   她不想要他的怜悯。   一点儿也不想。   温思允垂下眼,斟酌了半晌,试图想出一个体面的说法。   她盖在被子底下的脚尖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语气闷闷的:“我在搞事业。”   男生轻笑了一声:“我知道。”   温思允继续说:“帮一些商家拍摄服装产品的图片。”   那头没了声音。   温思允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去看他。   病房里只有一盏灯,安在病床的正上方,离沙发有一些距离。   光线微黯之处,肩阔腿长的少年半倚在沙发上。他一条胳膊折起来,另一条随意地搭着腿,神情慵倦,唇角挂着点笑意,看向她的目光柔和。   温思允还没想好怎么措辞,被面前这幅画面搞得怔愣了几秒。   而后,手机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来自谭卓。   温思允这才想到,谭卓下午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没接到,直到现在都还没拨回去。   温思允还没来得及把捂在毛巾下面的手伸出来,沙发上的少年就快步走到她身边,替她把电话接了起来。   那头传来谭卓担忧的声音。   “喂,温思允!”   “你怎么一晚上不回我电话啊!我还以为你出事儿了呢!”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能不能不要老这么吓唬人啊,啊?”   “一天不让我担心你就一天不舒心是不是?”   ……   这一连串话说的,倒颇有几分亲密的意味。   邢周虽然知道两人的关系纯洁,但心里还是难以自抑地产生了一股不爽的情绪。   他舌尖抵着牙齿,把手机从耳朵旁边拿开,斜乜了一眼屏幕。   而后,少年将剑眉向上一扬,说话的语气漫不经心。   “什么事儿?”   “她现在不方便。”   “?” 第17章 第十七吻 不请我进去坐坐?   邢周的声音太有辨识度了。   谭卓根本不可能听错。   这不就是昨天还满嘴冷淡、信誓旦旦地跟他讲着“孤男寡女不合适”的臭弟弟吗!   现在怎么居然替允允接起电话来了?!   谭卓寻思着他从晚上九点多就开始搬家,这会儿都快十二点了,肯定已经收拾完了在床上躺着呢。   怎么这就直接把允允拐回自己家里共处一室了?   不方便?   什么不方便?   总不能是温思允现在正在情侣主题宾馆的浴室里洗澡吧!!   一瞬间,谭卓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炸出来好多乱七八糟的想法,让他仿佛被雷劈似的惊呆在了原地。   他倒抽一口冷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邢周?允允?”   “你们俩?干什么呢?大晚上的?”   “……”这话虽然短小,但暗示意味够足,温思允无语凝噎,“谭卓,你想什么呢!”   听到温思允的声音,谭卓不仅没消气,反而更来劲儿了,像个抓到女儿干坏事儿的老父亲。   “我想什么呢?我还想问你你在干什么呢!”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的好事儿了,啊?”   说着说着,他还上来了一股委屈劲儿,自顾自的叨叨个不停。   “温思允,你可真是出息了啊!谈恋爱也不知道跟我和范梓盈报备一下!”   “你懂得好兄弟跟好姐妹背着自己偷偷在一起了是什么感觉吗?!”   谭卓的语气停顿了一下,换了口气,再次变得中气十足。   “我觉得我被你们一块儿给绿了!!”   “……”   “谭卓,”温思允高喊了他一声,觉得脑壳又开始痛了,不由将声音减弱了一些,“我们在医院呢。”   谭卓闻言,非但没被安抚到,反而条件反射地从座位上弹得老高,暴躁而惊诧地怒吼起来。   “我靠!连医院你们都亵渎!!”   “做个人吧!!!”   温思允:“……”   邢周:“……”   草。   简直是大写的服气。   “谭卓,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待在医院。”温思允被他气得磨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治、脑、子!”   “我这脑怎么了……”   谭卓思考了一会儿,反应过来,问道:“你又低血糖了?”   没等人回话,他像是被自己给机智到了一样,冷笑一声。   “呵,你终于肯把自己抬进医院了啊?医生是不是说你已经是弥留之际、时候不多了,啊?”   “温思允,你可真行。”   “……”   邢周听见那个“又”字,意味不明地向温思允投过去一个眼神:“她经常低血糖晕倒?”   “对啊!你用脚指头想想都能知道,”谭卓恨铁不成钢地说,“一天就吃一顿饭,还是吃的早饭,你觉得换谁能顶得住?”   邢周盯着病床上神色略显慌张的人,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关键词。   “一天一顿啊。”   “厉害吧!可把她给牛逼坏了!”谭卓的语气很嘲讽,“这人动不动还要说我胖,让我也别吃了呢!”   温思允:“……”   局势怎么就从她和邢周一起讨伐谭卓,变成了邢周和谭卓一起讨伐自己。   但以前的温思允明明不是这样的。   在还不需要靠上镜拍摄谋生的时候,她也能算得上是一个馋嘴的小吃货。   温思允觉得,让邢周对自己的记忆停留在过去温馨甜蜜的回忆里也好、停留在分手最后一幕的决绝画面也好,都比让他了解到现在这个几乎要被生活压垮的、狼狈不堪的自己要好上千百倍。   而今天,谭卓这样在邢周面前毫无保留地揭她的底,温思允觉得像是自己披在外头的衣服被人全部扯掉了一样。   现在在邢周看来,她离开他以后,活成了什么样子?   边上学边兼职、住在破落的老式楼房里。   为了守住饭碗而糟践身体、为了曾经认为不值一提的小钱而疲累奔波。   还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管。   这么盘算了一遭下来,温思允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   少女脸上的表情暗淡下来,声音也跟着凉了几个度,警告似的喊了一声:“谭卓。”   谭卓现在虽然还处在摸不着头脑的懵逼状态下,但好歹顾念着温思允是个病号儿,准备暂时先不跟她打嘴炮了。他扯开话题道:“那你晕倒了,为什么是邢周在你旁边?”   此话一出,温思允也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少年。   邢周沉默了几秒,而后说道:“我被她碰瓷儿了。”   谭卓:“……?”   温思允:“……?”   两人同时愣住。   半晌,谭卓率先回过味儿来:“你是说,允允晕在你的搬家车面前了?”   邢周“嗯”了一声。   ……   这不是巧了吗。   “那行吧,人没事儿就好了。”谭卓龇牙咧嘴地威胁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减肥!”   好话坏话都说完了,谭卓也没再揪着两人是不是有奸情的问题不放,只是又忍不住对温思允罗里吧嗦了两句。终于哔叨完以后,他才想起本来打电话过来要说的正事儿。   “既然弟弟已经在你旁边儿了,你就直接问他关于那个李云锐的事儿吧,我跟李云锐不太熟,本来也是帮你问了弟弟的。”   温思允应了声“好”。   谭卓寻思着邢周一定会把温思允安全地送回去,也没再多加叮嘱。他最后又说了些让她这两天好好休息、别再死命工作之类的话,终于挂掉了电话。   咋咋呼呼的男声消失以后,病房里重新归为一片平静。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躺着,谁都没有动作,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   而后,邢周率先弯腰放下手机,又给她换了一遍敷手的毛巾。   少年带着凉意的指尖拂过她被水汽捂热的手背,温思允不自觉地眨了几下眼睛,呼吸有些迟钝。   邢周瞄了一眼液体还剩下最后一半电解质的吊瓶,开口道:“李云锐是我室友,人很老实,除了可能会熬夜打游戏以外,暂时没发现什么其他嗜好。”   “这个人唯一的怪癖可能就是——”   男生的语气顿了顿,旋即,轻启薄唇,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了下一句话,语气很淡。   “不喜欢女人。”   “……”   温思允愣了一下,对于邢周一本正经的说辞深信不疑:“所以,你要搬出去住也是因为这个吗?”   邢周神色迟滞些许,很配合地点了个头。   温思允顿时放心了下来。   没有不良嗜好、不轻易带朋友回家、不怎么住在房子里,甚至还不喜欢女人。   像李云锐这样的室友,那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温思允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可能都用在找室友上了,才会又被梦枝打压又晕倒在回家的半路上。   这么一想,心情就舒坦了许多。   她应了声,盘算着回去跟房东说一声同意可以和李云锐合租的事儿。   临离开医院的时候,邢周又喂着温思允喝了点儿粥,两人在病房里一起等最后那些点滴打完、拔了针头后,邢周打车送她回家。   温思允刚才晕倒得紧急,开车师傅把两人送到了最近的医院。现在三更半夜的,路面上的车辆少,回风华园只需要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   温思允烧的度数太高,从医院出来以后,热度还没有完全褪去。她本来身上就没什么力气、头也钝钝的疼,这会儿再闻到出租车上那股皮革和汽油混杂的味道,一下子更难受了。   少女一对秀气的眉毛皱起来,脸色白惨惨的。   邢周陪着她上了后座,看着她昏昏沉沉的模样,只好一遍遍地催促司机开得快一点儿。   好在是赶着温思允受不了之前到达了目的地。   深夜的小区里十分寂静,路灯昏黄。   盛夏时节过去以后,树丛里连蝉鸣也不闻一句,只有汽车发动机轰轰然的声音,伴随着晚风穿过树叶间隙的沙响,在一片静谧之中,显得有些躁耳朵。   前一次邢周送温思允回来的时候,墙上贴着的招租信息还是满满当当的,现在却多了一块空缺。   用强力胶水糊住的纸张被铁刮刃强行铲下来,本就老旧的水泥又坑洼进去几块,比旁边横七竖八的文字更加抢眼。   邢周从右侧下了车,伸出一只手去扶她。   温思允犹豫了一下,葱白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衣服袖子上,借了点儿力,脚步虚浮地走下去。   少年的手臂健壮而有力,掌心握上去,能隔着薄薄的衣衫感受到下面紧实而流畅的肌肉,让人很有安全感。   温思允刚才的那股生理性不适悄然褪去,脑袋里的思绪开始翩飞,心跳有些加速起来。   她眼睛盯着脚下的路,犹豫着开口:“……邢周,今天谢谢你,刚才在医院一共花了多少钱呀?我一会儿转给你。”   邢周很快地“嗯”了一声,却没回答她的问题。   温思允租的房子就在一楼,距离两人刚才下车的地方只有几步远。她还没来得及等到邢周的回应,两人就已经先走到了家门口。   风华园这个小区老,里面的楼也都老,很多电线设备还是十几年前的,年岁久了,接触自然不太灵敏,物业修缮也不及时。温思允昨天到家的时候,楼道里的灯虽然有些暗,但还勉强能用,可是今天就干脆不亮了。   这样黑漆漆的环境让她觉得慌张,不自觉地向邢周那处靠了靠。   邢周十分自然地伸手轻揽了一下她的肩,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亮手电筒打光。   他朝门锁的方向轻抬下颌,示意她拿钥匙出来开门。   这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温思允的右半边身体和邢周的左半边身体前后重叠在一起。   这个站位本来就暧昧,更何况男生低着头,温热的呼吸几乎零距离地喷洒在她颈间,让她从包里掏钥匙的指尖都有些抖。   老式的防盗门有两道,一道绿色竖条的铁栏门,一道棕色的实木门。因为是合租,温思允拎出来的金属环上还挂了一把她那间卧室的钥匙。三把金属制的钥匙加上一个咖啡杯形状的塑料小挂件碰撞在一起,叮铃哐啷地响着。   她借着手电的光找到两道门的钥匙,依次开了锁,又习惯性地先伸手打开客厅的灯。   温思允站在门前踌躇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半晌,她转过身,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轻声道:“那——”   没等她说完,邢周率先打断她接下来要脱口而出的告别,先发制人地反问:“不请我进去坐坐?” 第18章 第十八吻 你怎么租这边儿来了?……   屋内的白色灯光照过来, 少年深邃的面庞愈发显得轮廓分明。   几年未见,他比从前更瘦了一些,下颌的线条流畅干净, 透着几分清隽,眼神清澈。   邢周刚才询问的语气温和而坦荡,仿佛这是一件非常顺其自然的事情。   也让这个无论怎么看都十分合理的请求变得完全没办法拒绝。   温思允垂下眼,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带着人走进去, 说了声“请进”。   因为家里没来过男性, 没有他能穿的拖鞋, 她又补充了一句:“不用脱鞋。”   邢周点头,跟着温思允到沙发上坐下, 抬眼浏览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老房子谈不上什么装修, 墙面都是白花花的,客厅顶灯的设计也很简约, 为数不多的装饰是在有些地方贴上了复古样式的墙纸、挂着几幅不知名的画。   虽然房子小了点儿,但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该有的设施都齐全。   温思允原来的室友庞婉倩已经搬走有一段时间。以前,庞婉倩还住着的时候, 家里不至于那么空荡,但是现在这里只剩下温思允一个人。   她除了衣服和化妆品以外, 什么都少, 客厅几乎就只剩下一些必备的家具。一件物什镇守着一块空间, 区划分明,显得有些寥落, 没什么人气。   邢周算是这里的客人。   在温思允的概念里,招待客人,最不济的也得要泡上一杯茶, 但她这里却连瓶奶都没有。   自从庞婉倩搬走以后,储物柜和冰箱就都成为巨大的空壳子了。   温思允只好用电热水壶烧了半壶水上去,神情略显窘迫地坐在了男生旁边的那张沙发上。   那幅拘束的样子,看着反而像她才是客人。   温思允缓缓地眨动了一下眼睫,说道:“……不好意思,没有茶,只有水了。”   邢周随意地应了声:“没事儿。”   少年没骨头似的靠在沙发上,目光不知打量着何处,也没再主动开启话题。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   温思允心里还记挂着那些未完成的工作,等邢周喝了一口白开水以后,就琢磨着委婉地送送客。   她在心里措了措辞,说道:“现在很晚了,我一会儿还有些工作要做。今天谢——”   “等你做完工作我再走。”   说到一半的话被邢周打断。   邢周偏头看她,并不是商量的语气。   “啊?”温思允一愣,拒绝道,“不用了,我不喜欢工作的时候有别人盯着。”   “谁要盯着你啊,”邢周轻嗤一声,“我是防止你一会儿再晕一次,然后把账赖到我头上,到时候我有嘴都没地儿说理的。”   温思允:“……”   在他眼里,她还真就是个碰瓷儿的。   见她还不说话,邢周轻抬眉梢:“快点儿的,早点儿结束我好早点儿回去睡。”   温思允见他真的是一幅不看着她做完工作就不走的样子,眉心拧着,不情不愿地到卧室里去把电脑抱了出来。   她上午已经把手机上的图都导进了电脑,归在同一个以日期命名的文件夹里,这时候省去了一点时间。   温思允打开PS软件等待加载,双击点开文件夹,几百张产品图片的缩略图依次呈现出来。   邢周扫了一眼,问道:“修图啊?”   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话,但温思允却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一丝羞耻,手速飞快地把文件夹叉掉了。   她警惕地盯着他:“你转过去,不许看!”   邢周没理她。   刚才匆匆一瞥,看到文件夹里都是些非常相似的图片,他问道:“你这图得修多久?”   温思允以为他是不乐意等了,语气忽然有些欢快,顺便夸大了一些事实:“得修差不多四个小时呢!等我做完天都亮了,你要不然还是先回去吧?”   “……”邢周下巴指了指电脑屏幕,“就这你能修四个小时?”   温思允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用力点头:“对。”   邢周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那你起开。”   温思允疑惑,在原处没动:“干什么?”   邢周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她:“我帮你弄,一个小时就能弄完。”   温思允怔了怔。   虽然她刚才的话里有夸张的成分在,但事实上,修完所有的图片也得花上两到三个小时。   他说的一个小时是真实存在的吗?   温思允嘴唇翕合两下,动作犹疑地把电脑推到了邢周面前的那片茶几上。   沙发相对于茶几来说有些高,而且邢周的个子也高,岔坐着的少年将腰弯下来,显得有些憋屈。   他神色专注地盯着电脑,侧颜精致深邃。   温思允沉默了一会儿,去给搬了两张小板凳过来,这样坐着用电脑更舒服一些。   邢周说了声“谢谢”,转移阵地后,就又开始操作鼠标。   温思允看着她往自己的电脑里下载了一个什么插件,又对着浏览器上的提示在文档里输入了一堆复杂难懂的代码破解程序。   完成后,邢周说道:“这个是PS批量处理图片的插件,我看你那儿相似的图片很多,批量处理节省时间。”   他控制着光标,给温思允演示插件的打开方法:“你把图片导入进来,我告诉你怎么用。”   温思允点了点头,打开文档。   同一件衣服拍摄出来的图片相似度确实比较高,温思允在PS导入原图的时候,用的是查看详细信息的显示方式,这样只需要根据图片编号按顺序导入,反而不会弄混。   她点开了序号排在第一的那张,放大版的图片跳进眼帘——   这是一张半身照,照片中的模特穿了一件黑色V领丝绒质的短上衣。   衣服的领口虽然不低,但两边肩线上的衣料挂得很开,露出模特两条完整的锁骨,精致而漂亮。底下的衣摆只落到肚脐上方,腰部两侧向内凹出两道不盈一握的弧线,纤细又白皙,无处不在散发着性感的意味。   ……   温思允显然已经忘记自己还拍过这样一套服装,当场傻住了。   尴尬的氛围在并不宽敞的空间里迅速蔓延开来,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许多。   很多寄拍单没有特定的要求,尤其是类似屏幕上这样蹦迪风格的衣物。温思允不愿意在网上被人认出来,偏爱这种上框线卡到脖颈处的不露脸拍法、或是手机挡脸的半遮掩拍法。   但是,现在即使不露脸,邢周也能知道照片里的人是她。   温思允两颊迅速涨红,呆在原处愣了几秒后,飞快地站起身来,挡在少年和屏幕中间。   她双手向后撤,护住电脑不肯再给他看,磕磕巴巴地说:“不……不用你帮我了……”   ……   邢周也是着实没想到会看见这个。   他记忆里的温思允,还停留在初高中时期那个单纯乖巧的小姑娘身上。   少年抬起眼,凝视着面前羞成一团绯红的人。   半晌,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游曳在她此时被规矩的衣物遮住的锁骨和腰线上,意味不明的话音落下。   “刚才看都看完了,现在遮也晚了。”   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顺着空气钻进耳朵里,即使隔了一段距离,还是让她起了些浑身过电的酥麻感受。温思允的呼吸有些乱了。   她舔了舔发干的唇角,不知所措地望着沙发上的人,身体僵住。   半晌,终于受不住对面带着玩味的滚烫目光,她嗫嚅着说道:“你快点儿教我怎么用……”   邢周轻笑,收回目光,给她讲具体的操作方法。   PS插件的使用对新手来说或许不那么容易,但用熟练了以后会特别方便。   邢周仔细讲完一整遍流程,已经差不多是二十分钟以后。   他问道:“学会了没?”   温思允其实听晕了。   她落了点儿烧没退,刚才又用了不少脑力,这会儿觉得疲惫感前所未有地强烈,但还是强撑着点了点头。   邢周看出她精神不太好,微微皱着眉,低声说:“脑子学会了,手没会。这次我先帮你弄了,下回你再自己练练,行不行?”   一整天的工作加上病理性的头疼和乏力,刚才脸红的那一下都能算作回光返照。   温思允坐在另一条小板凳上,一只手撑着沙发,觉得眼皮千斤重。   她勉强听完了邢周说的话,昏昏沉沉地向他道谢:“麻烦你了。”   邢周神色有些黯,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茶几上的电脑前,飞快地工作起来。   沙发旁的少女从头到尾都很安静。   邢周时而用余光扫她一眼。   约莫半小时后,少女已经枕着手臂睡了过去。   这个睡姿很别扭,邢周把她半抱到沙发上躺着,又去卧室里拿了被子出来给她盖。   插件确实能提高效率,加上邢周对PS的操作运用很娴熟,做完全部工作的时候,时间也不过才两点。   他轻手轻脚地站起身,从电热水壶里给自己倒了点儿水喝,又半跪在沙发前,凝视着面前睡颜安宁的人。   少女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瀑布般的黑发铺散开在背后,呼吸均匀绵长。   她皮肤瓷白,媲美上好的羊脂玉,睫毛也纤长浓密,尾端微微向上翘起,宛若两把小扇子,随着呼吸的起伏而产生轻微的波动。   邢周有几年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温思允了。   她完美得像是造物主为人间悉心勾勒的礼物,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精妙。就连右边眼睛底下那颗细小的泪痣,也有画龙点睛的神韵。   他眸光闪动着,缓缓向前倾身,温热的大掌抚上她小巧软嫩的脸颊,嗓音压得很低。   “到底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要是找到更好的人也就算了,现在怎么把自己过成这样了,嗯?”   沙发旁的人已经睡得很熟,这样低的声音对她没有半点影响,温思允的睡颜依旧安然,呼吸清浅。   邢周轻微地扯了扯唇角。   “每天都那么累,也不知道要回来找我。”   “温思允,你长本事了啊?”   ……   回应他的只有房间里数不尽的沉寂。   半晌。   少年垂着眼帘,将她落在脸颊旁的几丝碎发别到耳后,留恋地撤开了手。   ……   温思允后来是因为手臂被压麻了才醒的。   她醒来的时候,邢周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客厅的灯没关,倒是不太害怕。   温思允迷迷糊糊的,也懒得回到卧室,干脆重新钻进被窝里,没多久便又睡了过去。   还做了个梦。   自从高二转学以后,温思允的梦大多数都是惊悚的、醒来以后满头大汗,或是绝望的、醒来以后埋头痛哭。极少有这样让她不愿意醒来的,甜甜的梦境。   梦里,一个宽阔而温暖的身躯将她抱在怀里,用下巴亲昵地蹭着她的发顶。他跟她说“晚安”,还吻了她的眼睛。   正在温思允翘起唇角的时候,又有一股钞票的味道在她鼻尖蔓延开来。   她迷茫地睁开眼,看见一双节骨分明的大手,大手拿着厚厚的几大叠钞票在她跟前晃悠。   晃得她眼睛都花了。   男人把钞票放到她的枕边,说道:“都给你。”   ……   温思允在这里醒来。   她懵然地躺在床上缓了几秒,甚至鬼使神差地转过头瞄了一眼枕头旁边。   并没有堆积如山的红彤彤的钞票。   这是什么奇形怪状的梦境。   甜蜜中居然还透露着几丝诡谲。   温思允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把床头正在充电的手机拔下来,给罗姐发了一条同意和李云锐一起合租的微信消息,然后扫了一眼APP上的物流通知。   她今天虽然没有接外拍的活儿,但还有一堆寄拍单要完成。   即使找到了新的合租室友,努力赚钱也总是不会错的。   现在已经入秋,早上的天很凉。   温思允在睡衣外面罩了件薄外套,去卫生间里洗漱。   昨晚的烧应当是已经完全退了,她现在除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和浑身没什么力气以外,再没有其他生理性的难受的感觉。   温思允边刷牙边发呆,对着镜子机械地转动着手腕,左边刷一会儿、右边刷一会儿,思绪便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刚才的那个梦境里,又想起来了一些细节。   男人的脸虽然没看清,但是能知道他的个子很高,肩宽腿长,像一个行走的衣架子,就连穿衣风格也跟T台上走秀的模特一样,是把季节揉碎了、重新拼凑在身上的立体主义抽象派穿搭。   温思允记得,梦里的自己就穿着现在身上的这套薄睡衣。   可那人却穿了一件短袖,还戴了条厚厚的巴宝莉围巾。   ……   那条围巾温思允是认识的。   不是高仿满天飞的经典格纹款,而是印有“BURBERRY”字样的黑色与驼色徽标双面款。   是她前些年送给邢周的生日礼物。   温思允的父母温瀚永和林婧原本一起创业、四处奔波着做生意,生意做得大了,扩散业务的时期就经常搬家、并带着温思允一起转学,从她六年级开始,一家人才在家乡D市定居。   其实温思允原本已经在其他城市读过一次六年级了,但是因为小升初还需要一场考试,前后两所学校的教学进度又不同,温瀚永和林婧就安排她重新读了一次。   于是,她要比D市班里的同学都要大上一岁。   温思允和邢周的生日很相近,只差了十天,她的在十二月末、他的在一月初。   十四岁那年生日,她想到D市的冬天气温低风又大,邢周还不爱穿高领毛衣,就打算给他买一条围巾。挑一个可以戴很久很久的、舒适又不会过时的款式。   于是便有了这一条。   送完围巾以后很久,温思允无意从邢周的兄弟嘴里听到他不爱穿高领毛衣的原因。   是不喜欢脖子上有东西硌着,觉得难受、卡喉咙。   这样想来,他也应该也是不喜欢戴围巾的。   但是她却经常能看到他戴着自己送的那一条,甚至爱不释手。   温思允为数不多的见邢周着急的时候,除了最后分手的那天以外,就是他有一次差点儿把围巾弄丢了。   所以,刚才在梦里,对自己又亲又抱的、还给自己塞钱的人,是邢周。   但是梦和现实是反的。   温思允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觉得非常有道理。   现在的邢周怎么可能对她又亲又抱的。   而且,这个梦很可能是在给她传递一个信息——   邢周在梦里说的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大概率不是“都给你”,而是“快还我”。   ……   虽然说无论信梦是真的、还是信梦是反的,都有些封建迷信的感觉,但邢周最后的那句“快还我”,倒还真的挺符合两人之间当下的现状。   她刚好还欠着他看病的钱呢。   温思允加快速度地把牙刷好,再简单地洗完脸以后,匆匆忙忙地跑回卧室、拿出手机,给邢周发了一条微信消息,再问了一次昨天的那个问题。   【Echo:昨晚在医院花了多少钱呀?】   【Echo:我转给你。】   温思允估摸着他昨晚应该帮自己修图修到很晚,这会儿还没醒,也没急着等他的回复,预备先出门去吃个早饭、顺便取一些已经寄到了的产品快递。   风华园建立起来的时候,快递行业还没有现在那么兴盛,也就不像新式小区那样、每栋楼底下都有存放快递自提柜,而是需要走到小区门口的菜鸟驿站里领取。   菜鸟驿站离温思允住的12幢有点儿距离,她想了想,还是把睡衣换成了一套休闲服再出门。   正准备去小区里的那家粥铺里买皮蛋粥和小米糕吃,温思允刚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的地上放着一个打着小票单子的环保手提袋。   她疑惑地蹲下身,把袋子拎起来看。   米色的手提袋里套着一个厚厚的银色铝箔保温盒,外面用贴纸粘着一张外卖纸质订单,订单上罗列着一连串的项目。   三鲜蒸饺×6只   虾仁生煎包×4只   皮蛋瘦肉粥×1份   塑料打包盒×3个   铝箔保温袋×1个   备注:九点半送到,没人应门就放在门口,谢谢。   ……   但是温思允并没有点过外卖。   而且,看这个分量和金额也能知道不是自己点的。   温思允愣了一下,又去看收货地址,准备做个好人,出门就顺便帮被送错地方的人拿到门口去。   谁知道单子上的收货地址明明白白地就写着是她这儿,而且客户姓名还是一个神秘的“X”。   无奈之下,温思允只好拨通了单子上印着的客户号码。   手机足足“嘟”了十声,然后自动挂断了。   ……   就很难搞。   正在温思允原地手足无措之时,楼上哐哐跑下来了一个蓝色的外卖小哥,头顶上还带着一对可爱的熊耳朵。   温思允赶紧叫住他。   “您好!”她把手里的外卖递到小哥面前,问道,“这份餐是不是送错了呀?我没点过外卖。”   小哥仔细看了一眼订单,又看了一眼温思允背后的门牌号,摆了摆手:“没错呀,地址写的就是这儿。”   温思允挣扎道:“可是我真的没点过外卖。”   小哥看着她纠结的小表情,憨憨地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大白牙,态度热情得过分:“哎呀~没事的,吃吧!这家店可好吃了,你楼上那户也点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呢!要真错了的话,公司里会赔的,啊~”   语毕,小哥小跑到小区楼外,远远地冲她挥了挥手,骑上蓝屁股的小电驴,“轰”的一声扬长而去了。   ……   温思允回到屋子里,对着餐桌上摆开的一大堆食物,微微张着嘴,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她已经很久没在一个人的时候见到那么多吃的了。   而且还是在早餐。   而且还是白嫖来的。   ……   “百井生煎”这家店在C市很出名。有时候,范梓盈和谭卓熬夜剪片子到第二天早上,就会嚷嚷着一起去吃这家店的早餐。顺路的话,还会给她带过来一些。   温思允拆开古色古香的包装,拿出一次性筷子,夹了一个生煎到面前,小口小口地啃。   因为外卖是刚刚送过来的,塑料打包盒外面又包了一层保温膜,里面的食物都还热乎乎地冒着白气,香气勾得人胃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生煎皮薄、底部煎得恰到好处,一口咬下去,外焦里嫩,还有些汤汁蹦出来,虾仁咸鲜味道在舌尖弥漫。几十年的老字号,手艺果然还是精道。   温思允破天荒地吃掉了两个生煎、两个蒸饺和一整份皮蛋粥。   本着不浪费粮食和钱的原则,她把剩下的吃食都放到了冰箱里。   一般来说,温思允吃东西都是吃饱就停的。   但今天她是真的有些吃撑了,连肚子都向外鼓出来了一点。   她揉了揉肚子,觉得自己刚好可以出门去拿个快递、消化一下胃里的积食。   今天有六家的寄拍单要做,再加上后期修图,工作量还是挺大的。   温思允光是把那六个大大小小的箱子搬到家里就走了两趟,花了不少力气。   她气喘吁吁地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把快递都拆开,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微信有邢周和罗姐发来的几条消息,一前一后只隔了几分钟。   罗姐仍旧是发送的语音。   “那好的,我已经跟小李说了,他说今天就会过来签合同拿钥匙的,这样你也可以负担小一点了。”   “不过哦,跟陌生男人合租,自己总归还是要注意安全的!”   温思允给她回了一个“好”的表情包,然后戳进和邢周的聊天框。   居然也是几条语音消息。   第一条只有一个简单的音节。   “嗯?”   少年仿佛是刚醒,迷蒙了一会儿,嗓音还带着点惺忪的沙哑。   温思允甚至能想象到他从被子里伸出长臂、拿过手机,眯着眼按住语音键对着手机说话的画面,莫名的撩人。   她不由呼吸一滞。   小红点消失,自动跳到下一条。   男生低沉而慵懒的话语从扬声器里传进耳朵。   “你不是要碰瓷儿吗?”   “温思允,我同意了。”   ……   温思允讷在了原地。   半晌,她从脑子里意淫的画面中回过神,飞快地退出了微信聊天界面,去浏览器里搜索打吊针和住一晚上单人病房所需要花的费用。估量出来一个大致的价格以后,再次把窗口切回去。   然而对面就好像正在监视着她的动作一样,非常及时地又发了两条消息过来。   这回倒是肯伸手打字了。   【Apophasis:不用给我转账了。】   【Apophasis:不然24小时以后还要自动退回去。】   【Apophasis:麻烦。】   ……   温思允准备敲屏幕的指尖顿住。   她思忖了一下,又给谭卓发消息,问他要邢周的支付宝账号,支付宝不需要确认收款,可以直接进账。   等回复的时候,温思允的脑子里再度浮现出那个一直没能想明白的问题。   邢周并不是滥情的人。   他虽然对所有人都温和,但是向来温和有度,知道该如何把握每一种关系之间的微妙距离。   可是他这段时间以来为她所做的这些事,早就超越了普通朋友该有的界限,也并非一句“念旧情”所能涵盖的范畴。   邢周本该是和自己一样正在读大三才对,可是他现在才大一。   他本该在D大,现在却出现在C大。   他或许真的是追着她过来的,也说不定。   这个想法在心里滚了一圈。   所有被滚过的地方都像是被火苗灼了一样,烫得发疼。   温思允想到了那个被自己抛弃掉的大号微博。   邢周曾经专门为她去学了摄影,不过他自己不怎么出镜,只喜欢给她拍照。   邢周为数不多的,在社交网络上露脸的时刻,都是出现在和温思允微博动态中的自拍合照里。   他们分开以后,温思允一张照片都没舍得删掉,全部保留在那个账号中。   为了防止废号太久不用、被后台清理掉,她还会在每个奇数月份的第三天登陆一次。   当时,高中对于男女问题管得很严,甚至连校服都是分颜色穿的,男生蓝色、女生红色,不允许男女生靠近、吃饭时也不允许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温思允本来和邢周还在同一个楼层,偶尔可以悄悄地互通有无,但后来她转去文科班以后,教室就从二楼搬到了五楼,加上她又有意避着他,几乎没什么机会再见面。   温思允把甚至手机号码、各种通讯软件,甚至音乐和生活软件都更换了账号,下定决心要和他断得一干二净。   唯一的一条颤颤巍巍地系着他们的纽带,就是这个半废弃的微博账号。   邢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往那个账号里发私信。   刚开始的时候,他几乎是每天几十条几十条的发,越到后面越少,变成只有零星寥落的几句话。再后来,就完全没有音讯了。   直到高三那年的5月3号。   温思允时隔将近半年的时间,再次收到了邢周的私信。   【Axis:考D大。】   【Axis:我们说好的。】   看到内容的时候,温思允怔了几秒,然后立刻按灭手机屏幕,开始抑制不住地掉眼泪。   她把自己闷在寝室上铺的被子里哭了一晚上,气都要喘不过来的时候,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功亏一篑。   邢周太好了。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样事物可以媲美太阳。   那么,至少陪在他身边的也该是一朵云吧。   但她已经不是了。   公主没有了公主命以后,浑身只剩下自己连都厌恶的臭脾气和坏情绪。   消极、自卑、敏感、畏畏缩缩、患得患失。   她不想用这样的自己面对他。   ……   高考出分后,温思允上交的志愿填报表里,每一栏都是自己拿的主意。   在她高考成绩的适配范围内,几乎是哪里更远就往哪里填。   7月3号,温思允照例登录那个微博账号的时候,再次收到了邢周的私信。   【Axis:我考上了。】   9月3号。   【Axis:可是你没来。】   ……   往后,邢周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温思允用力地掐了自己一把,在唇边扯出一个笑来。   看吧,时间真的可以磨平一切的。   D市和C市隔了那么远,他们再也没有可能产生交集。   可是,当她和命运一起联手,把他们之间的桥梁挥刀斩断了以后,他却又用了整整两年时间,一点一点地把路修好,不顾一切地奔她而来。   ……   温思允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她缓慢又压抑地深呼吸了几次,把要拍摄的衣物从箱子里抽出来,一件一件地拆掉,又一件一件地叠回去,重复着机械的动作,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直到一个多小时以后,才渐渐找回了一点状态。   为了防止被今天随时可能搬过来和她同住的新室友李云锐撞到自己在拍摄的尴尬场面,温思允决定把拍摄地点从客厅更换到卧室。   但是,她一路紧张兮兮地从十点多拍到了下午四点多,人还是没来。   又从下午四点多拍到了晚上八点,门口依旧毫无动静。   只有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温思允的手机里收到了一条新的好友添加申请,备注着“李云锐”三个大字。   等在她通过好友申请以后,那头又发来了一句“你好”,外加一个微信自带的握手表情包。   再没有别的交谈了。   温思允想到罗姐说他不经常住在这边,可能是学校的宿舍没退、两边一块儿租着,因此搬家的事情也不急,她就没纠结这个事儿,坐到小书桌前,开始修图。   温思允仔细回忆了一下邢周昨天教她的插件使用方法,又结合着浏览器里搜索到的教程一起看,磕磕绊绊的操作,总算是学会了。   ACR插件和Word文档里的“录制宏”功能相类似,在使用者操作的时候,电脑把一连指令记录下来,保存为一个动作,只要在其他的图片上点一下动作按钮,就能自动完成与刚才相同的系列步骤,确实非常方便。   这么一来,本来预计要到十二点才能完成的工作在十点的时候不到就做完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便空了下来。   温思允的常态就是学习和工作两条线,交替穿插着进行,枯燥单调、却足够让她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很少会有这样超乎于计划外的时间,让她一下子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好。   温思允想了想,在微信群里抢了一些时间合适的外拍单,洗漱完成后,早早地窝进了被子里。   估计是生理期快要到了,她今天腰有点儿酸,做什么事儿都没精神,站着坐着趴着躺着都不舒服。难得休息得早,她预备刷会儿微博、等到十一点就睡。   明天周一,白天只有一节空课,温思允晚上出去外拍,白天用空课的时间来复习一下即将到来的考试科目。   她曲着腿,在手机上预约了两个小时的图书馆座位,又靠在床上静静地玩了一会儿手机。   正预备酝酿睡意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咋咋呼呼的声音,奋力地骂了句“我靠!”。   温思允的卧室离楼道不近,窗户和道路之间又隔着一条绿化带,正常声音的交谈是传不到她房间里的。   然而,那一声脏话吼得中气十足、过于响亮,居然清晰明了地被她给听到了。   这除了谭卓还能有谁?   温思允愣了一下,以为是谭卓和范梓盈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特地跑过来看她。但是她仔细一想,又觉得他们应该不会连招呼也不打就直接过来,而且还是在这个时间点。   温思允竖着耳朵又仔细听了一会儿,没再听见别的声音,觉得自己刚才应该是听错了。   ——   几分钟前。   小区楼下。   谭卓从出租车上下来,反手甩上车门,一眼就看见了正在等他的邢周。   昏黄灯光下,少年的身形颀长。   他低下头,露出半张侧脸深邃的剪影,一条长腿勾着,半倚在墙边漫不经心地玩手机。   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动静,邢周把手机收进裤袋里,朝他这边走了几步:“你这车用爬的?”   谭卓:“……”   谭卓愤愤然地把手里的两把钥匙和一份文件一起往邢周胸前砸:“干嘛!我大半夜、大老远的赶过去,又帮你签合同又帮你拿钥匙的,你还有脸嫌我速度慢?”   邢周接过他丢过来的东西,勾了下唇。   “谢谢。”   “你就是最快的男人。”   谭卓:“……”   我谢你麻痹!   邢周借着灯光扫了一眼合同上甲乙两方的签字。   乙方是由谭卓代签的他的名字,字迹规整得像个小学生似的,邢周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谭卓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   他也不急着上去看邢周新租的房子,而是仰头观望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句感叹:“你就住这小破楼里啊!”   这里和他上次帮他看的那套房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知道邢周怎么就想不开了,放着宽敞舒服又便捷的房子不住,非得要来这种地方体验生活。   而且,看着看着,这地方还让他给看出了几分熟悉的味道。   像是某个他所认识的建筑的夜间模式。   谭卓偶尔会和范梓盈一起到温思允家做客、给她投喂食物,但是他们拜访的频率不高,一年也就去那么三四次。而且,因为温思允无论如何也不肯吃晚饭和夜宵,他们从来没在晚上来过这里,都是赶着大白天来。   以至于,谭卓刚才下车的时候,一时半会儿都没发现这里的场景和温思允住的小区很像。   可是现在看来……   那斑驳的老墙。   那破旧的铁栏窗。   那无处不在的办/证/刻/章小广告。   那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砸死个倒霉蛋的广告牌。   也不能说很像吧。   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谭卓狐疑地瞥了邢周一眼,快步走到楼底下,抬头望向墙上贴着的铜底黑字老标牌。   ——风华园-12幢-1单元。   他忍不住狂放地把自己心底的惊讶情绪骂了出来。   “我靠!!!”   邢周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语气浅凉:“小点儿声,扰民。”   谭卓“唔唔唔”了半天才把自己的口鼻从他手里挣脱开来,吁吁的吸着气,一张脸都憋红了,顺理成章地开始怼他:“深藏不露啊弟弟,我都没发现你还有当杀手的天赋!”   邢周领着人往楼道里走,漫不经心地回呛他:“游戏里被我杀,现实里也被我杀,那你是真的不行。”   ?   受到二次侮辱的谭卓立刻回击,一张嘴像是把机关枪一样。   “不行?”   “你说谁不行?”   “哦,你说我不行?”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我行不行?”   ……   以满口骚话起家的主播,本行的饭碗还是端的稳如老狗。   邢周嗤笑了一声,没理他。   谭卓自讨了个没趣,小声地嘟囔几句,也跟着邢周上了楼。   他边爬楼梯边把刚才被打断的问题问完:“你怎么租这边儿来了?”   邢周随口答:“体验生活吗这不是。”   谭卓探出颗头来,追在他屁股后面问:“那允允也住这儿你知道吗?”   邢周拿出钥匙,依次开了两道防盗门。他慢悠悠地转过头去,一对剑眉向上挑起来,语气疑惑:“是吗?”   谭卓点点头:“是啊,而且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她也是12幢1单元,就在你楼下。”   邢周淡声:“那不是巧了么。”   “对啊!”谭卓的眼神有些兴奋,“而且你室友不是也刚好在楼下跟允允合租吗?你们仨现在成邻居了!”   “说起来,你跟李云锐真的不是约好了一起住这边儿的?”   “……”   邢周没答他,从鞋柜里丢了两双拖鞋到地上,自己换好以后,又去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出来。   没一会儿的时间,谭卓就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倒在了沙发上,一条腿搭在靠背上、一条腿垂在地上,两只手臂弓起来垫在脑后,一条死鱼一般地望着一片花白的天花板,嘴巴还一动一动地哔哔赖赖着,像是吐着泡泡。   “虽然你这儿的环境是不太好了点儿,但是我觉得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的在这里将就一晚上的。”谭卓转过头问邢周,“你觉得呢?”   邢周弯下腰,不轻不重地把一瓶啤酒放到他身侧的茶几上,修长的指尖一松,铁罐子和玻璃便碰撞出“砰”的一声响。   他也没落座,站在原地起开啤酒的拉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沙发上的人,动作幅度不算小地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淡淡,语气也无情。   “我觉得不行。”   谭卓:“?”   谭卓一对眉毛拧成了个八字,满脸迷惑地起了身,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现在几点了?”   邢周拇指和中指拎着易拉罐,大拇指的指骨抵了一下腕表:“十一点。”   “对嘛!”谭卓用面前的啤酒当鼓槌,在茶几边沿敲了一下,语不惊人死不休,“现在都十一点了!你不留我在你这儿过夜吗?”   邢周:“……”   邢周往后退了一步,眉心一沉:“谭卓,你他妈真喜欢男人?”   “真”这个修饰词,就很灵性。   谭卓觉得有被冒犯。   “我他妈?”谭卓伸出一根手指头对着自己的鼻子,暴跳如雷道,“我他妈大晚上的给你跑东跑西签合同拿钥匙还送过来!要不是你说你刚刚在直播,我才不给你跑腿儿呢!我对你那么好,你这儿两间房,给我一间睡一睡怎么还不乐意了呢?!”   哦,好笑。   他给允允留的房间,是这人能睡的?   邢周心里有了计较,轻嗤了一声:“你还真喜欢我啊?”   谭卓:“???”   谭卓惊了:“你不想让我睡就直接说,这怎么还开始污蔑人呢?!”   “看你这样子,不喜欢啊,”邢周了然,抬了抬下颌,“那你有什么非得在我家过夜的理由?”   谭卓:“……”   除了懒以外,我他妈好像还真的没有? 第19章 第十九吻 你说的新室友就是他?   邢周还真就没留谭卓过夜。   不过倒是约了他下周末一起来家里开战星直播。   “战星”是时下最热门的电竞直播平台三巨头之一, 晚间高峰期的网站流量可以达到近两千万,放眼世界也能排得上号。   邢周今晚在战星的直播算是暑期复健过后的第一场正式营业,直播间里来看技术的有之、来看热闹的有之、来看笑话的也有之。   总得来说, 至少流量还是不错的。   虽然不能和两年前最火的那段时间比较,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观整个战星,Joker直播间内今晚同时在线人数分分钟破百万的成绩也能稳坐热度前十排行榜。   邢周播了四个小时, 除了粉丝数量回涨以外, 粉丝们光礼物就砸了好几万, 态度非常之热情。   连当时正在取钥匙路上的谭卓都在手机上给他刷了两颗十块钱的闪逝流星,亲自下场支持他们标价仅需¥20的伟大友谊。   谭卓之前和邢周相互捆绑着、小小地红过一把, Joy_T的ID前面带了个【主播】的绿色标识, 在人群中非常显眼,被不少眼尖的老粉认出来了, 纷纷调侃他们是“阔气霸总和贫穷小娇妻”。   谭卓多骚多上道儿啊,当即就非常不要脸地在评论区猛刷“哥哥求带”,场面一度被吃瓜群众们疯狂截屏,CP磕到上头。   邢周彼时正在游戏里杀红了眼, 根本不知道弹幕的走向已经完全偏了,竟然也没回应。   过了好几分钟, 战况平息下来以后, 他才发觉不对, 迅速往回翻聊天记录,鼠标越往上滚笑声越冷。   Joker:“我现在居然已经沦落到和Joy炒CP蹭流量了。”   暴跳如雷的Joker:“还他妈取了个什么 JJ CP 的CP名!”   【弹幕:酒神, 意思到了,但发音错了。】   【弹幕:不是锥-锥-C-P,是鸡-鸡-C-P, 懂?】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草,上面那位兄弟你可太妙了。】   【弹幕:好家伙,绝绝子!】   【弹幕:兄弟,下个ID见。】   ……   麻了。   ——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上次拍摄的主题视频已经全部完成了前期拍摄和后期制作,提交到上头去接受重重审核,估计得要半个多月才能出结果。   温思允帮好友拍片子,本来是怎么也不能要算工资的,但是范梓盈说这个比赛会有奖金,得要算她一份。   于是,拍摄过后没多久,范梓盈就在摄制组群里先给温思允发了个红包,还说如果到时候真的拿奖了,会再给她补上另一半。   一等奖的奖金虽然有一万,但是除掉各种前期拍摄需要消耗的费用以外,他们一个摄制组的五个人均分下来,每个人也没有多少。更何况能不能拿一等奖还是个不定数。   再说了,温思允戏份本来就少,算是友情出演,她不像谭卓一样还参与了其他版块的视频制作,更加没有拿钱的道理。   温思允发了个拒绝的表情包过去,没收红包,只说等她们拿了奖以后请她吃个饭就行。   范梓盈对她的说辞充满怀疑。   【范盈盈:温思允,你少跟我扯!】   【范盈盈:我们请你吃饭,你会吃吗?啊?】   【范盈盈:麻烦看看你自己那副臭德行!】   温思允非常理亏地闭嘴了。   群里整整两分钟没有动静。   谭卓在此时跳了出来。   【Joy_T:好了好了,你别说吃饭了。】   【Joy_T:你说的我都饿了。】   【范盈盈:?】   【范盈盈:儿子,你才吃过午饭多久啊你,真就是老饭桶了呗?】   “你烦死了!”谭卓这回直接发了语音,“呸”她一口,“还不是因为你凶我,把我给凶饿了!”   说着,他右手拇指和中指用力一搓,打了个响指,左手按住语音键,说话语气得意洋洋的。   “凶饿,知道这个词儿吗?就是形容范梓盈凶谭卓的次数多了,谭卓就会饿!”   【范盈盈:……】   【范盈盈:行吧,傻逼。】   ……   温思允最后还是没要那个红包。   摄制组这段时间暂时空了下来,她和组内其他人见面的次数也就会相应地少很多。   生活回到了这几年来大多数时候的状态。   学校和工作两点一线,独来独往的。   今天晚上,温思允原本约好的那个外拍单临时出了些变动,要改时间,她来不及约下一单,干脆就把晚上的时间空出来,留在学校图书馆里学习,和八点四十结束晚课的同学们一起下学。   谁知道放学以后,她竟然在地铁站里看见了邢周。   莹白色的灯光下,肩阔腿长的少年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握着手机,拇指随意地滑动着手机屏幕,疏疏朗朗地站着,耳朵里还带着一只白色的蓝牙耳机,神情慵倦。   他侧后方站了两个小女生,正用宽大的袖口捂着半张脸,偷偷摸摸地把后置摄像头对准了他。   温思允下楼梯的脚步顿了顿。   而后,邢周像是有感应似的把目光转到了她身上。   他本来是想着,天天坐地铁,总有几回能遇到她的。   没想到这才第一天就遇上了。   邢周眉梢轻抬,勾着唇角向她打招呼:“巧啊。”   温思允讷讷地点了点头,觉得有点儿尴尬。   按理说,他们重逢以后一起经历了些事儿,两人现在起码也能算得上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了。   这时候她站到他身边去吧,好像显得过于亲昵了,不站到他身边去呢,又似乎显得生疏。   温思允在原地纠结了半晌,最终缓慢地挪动着脚步,一寸一寸地移动到了离他隔了一米远的地方。   邢周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她。   尴尬的场面持续了一会儿。   好在地铁来得还算快。   温思允被盯得浑身不自在,飞快地钻进了车厢,邢周倒是也没有刻意跟过去。   温思允悄悄松了口气。   本来以为这场会面就算结束了,谁知道半个小时后,温思允在刷卡出站的闸门里面,再次看见了邢周。   ……   这回他没有再像刚才一样淡然了。   少年扬着下颌,向出站口的方向抬了抬:“一起走?”   “……?”   温思允觉得有些不对劲,微微皱着眉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一起走?”   邢周似乎是没听见她轻声的呢喃,还站在原地等她。   温思允以为他的意思是要送自己回去,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但邢周那边完全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温思允没办法,指尖摩挲了一下手里攥着的地铁卡,放到感应器上“嘀”了一下,垂着头,缓缓走到闸门外。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漆黑的夜幕中闪着点点橙色的微光,由上至下地洒下一条半透明的光路。   一高一矮的两道人影左右相隔着两拳的距离,沉默地并排走着。   温思允磨磨蹭蹭了半晌,一直到小区门口,才终于忍不住说出在心底压了一路的话。   “你不用特地送我回家,这边儿很安全。”   少年微微侧头,额前墨黑色的碎发随着动作小幅度地浮动,略带褐色的瞳孔望向面前的人,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悱恻意味。   面部轮廓优越,声音清朗,不自觉地将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我顺路的。”   “……”   温思允心跳一顿,怔了几秒:“顺路?”   邢周低低地“嗯”了一声。   温思允的头顶浮起三个巨大的问号。   上回听他和谭卓打电话,光那一句“钱不是问题”,就能看出他打算要租的地方要远比这儿好多了。   风华园地处老城区,四周都是类似的老房子,温思允思索了半晌,也没想出来附近有什么能和邢周的那“十二万”气质相匹配的住宅。   她心底的疑惑更深。   温思允问:“……你不会也租到风华园了吧。”   邢周:“对。”   两人进入小区,双双顺着小区内第一个的岔路口向右转、走到底。   温思允:“……你不会也租到12幢1单元了吧。”   邢周:“对。”   温思允彻底停了脚步,倒抽一口气,语气有些咬牙切齿的。   温思允:“……你不会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李云锐’吧!”   邢周:“……”   邢周还没来得及答,身前就传来一道清雅的声音。   两人同时一愣。   “思允。”   温思允脚步停在了楼道外,惊诧地望着正站在自己家门口的男人。   “余学长,你怎么在这儿?”   邢周听到这个算得上近切的称呼,眯了眯眼,目光望过去。   楼道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被修好了,但灯光仍旧有些暗,时而跳闪一下。   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陌生男人倚门站着,身形很瘦。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身上一袭正式的黑色西装、领带一丝不苟地束起,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盒和一个塑料购物袋。   在邢周观察余景池的同时,余景池也已经对着邢周打量了很久。   男生的长相太过干净,言语动作中又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散漫,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里疑惑、不爽和占有的意味毫不掩饰。   对于余景池这样出入社会、左右逢源的人来讲,一眼就能看出来邢周身上纯正而热烈的,属于少年的气息。   ——一看就是个弟弟。   两人的视线在沉默中交锋,互为情敌的身份太过显而易见。   余景池率先收回落在邢周身上的视线,对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少女温和地笑:“小谭跟我说你又晕倒了,昨天还在医院里待了一晚上,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你。”   温思允垂着眼,轻声说:“谢谢,但是你不用每次过来都带东西的。”   站在不远处的少年完整地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目光从楼下停放的那辆黑色奥迪上移开,凉飕飕地朝楼道那处瞟过去一眼。   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懒懒散散地走到温思允身后,在胸膛几乎贴到她后背的地方停住。   邢周身上一直有一股自然的皂荚香,似乎还混杂着他身体上特有的味道,清怡干净。   一直都没有变过,很熟悉。   温思允下意识地转过身,仰头看向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人,神情懵然。   邢周轻笑,伸手揉了揉她质地细软的发顶,眼神却瞥向了余景池,漫不经心道:“允允今天凌晨已经退烧,就不劳您多费心了。”   ……   这番话说得可谓是暗流汹涌。   暗搓搓地炫耀两人昨晚一直在一起就算了,居然还要说敬称来膈应人!   饶是余景池一向自诩温和大度,这时候也忍不住提起一口气来。   他指尖向内蜷缩,手上的塑料袋因着他的动作而发出一阵窸窣的声响。   余景池平复了一下眼底复杂的情绪,对着温思允问道:“这位,是你……男朋友?”   温思允也被邢周刚才那一下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原地凌乱了几秒。   反应过来以后,她一对秀气的眉毛皱起来,对着邢周说话的语气带了点儿讨伐的意味:“你干嘛?!”   邢周非常自然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挑,声调含着些暧昧。   就仿佛是面对着正在和自己耍小脾气的女朋友。   但是偏偏人家又什么话也没说。   让你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温思允愤愤地吐了口浊气,回答余景池刚才的问题:“不是男朋友。”   余景池了然地点头,往邢周那处扫过去一眼。   “那你上回说已经找到新室友了,就是他?”   “……”   这个问题温思允暂时答不上来。   因为她刚刚问邢周是不是李云锐的对话,还没有得到答案。   站在少女身后的邢周没有丝毫慌张,既不反驳温思允刚才那句“不是男朋友”,也不正面回答余景池的问题,而是换了一个方向反击。   少年微微抬起下巴,指向客厅的方向,非常淡定且顺理成章地问了一句:“不请你余学长进去坐坐?”   ……   他为什么说着房屋主人的台词!   余景池刚刚放松一些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再度黑沉了一些。   温思允觉得脑壳痛,一股被欺骗的愤怒感止不住地向上蹿。   她现在已经可以完全肯定“邢周就是李云锐”的这一猜想。   邢周和她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同一幢同一单元,那个传说中的李云锐又一次都没露脸出现过,现在他说话的语气还半点儿不客气、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除了邢周就是李云锐以外,温思允暂时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可能性。   但是,现在还有个余景池夹在这里,她又不好即刻就对他进行质问。   温思允气得磨了磨牙,从包里叮铃哐啷地掏出一串钥匙来,对着锁孔怼了几次才怼进去。   她打开客厅的灯,缓和了一下心情,对余景池说道:“请进。”   余景池瞥了一眼身后的邢周,率先走进屋子,将手中的东西放到茶几上。   温思允没什么耐心,板着张小脸看向门口悠悠然站立的人,反问:“你不进来?”   “……”   邢周其实本来没想进去掺和事儿的,但这下听她这样说,便也从善如流地走了进来。   彼此之间暗流涌动、硝烟弥漫的两个男人把一个纤细娇小的少女夹在沙发中间坐着,画面怎么看怎么滑稽。   甚至还有点儿诡异。   最终还是温思允先受不住这样的折磨,率先开口。   她双手交握着,不自然地捏了一下,对余景池说道:“低血糖是老毛病,烧也已经退了,不用担心,谢谢你今天来看我。”   这话底下有点儿赶人的意思。   余景池当然听得懂。   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在温思允和邢周的身上来回转了几圈,五指伸向茶几上的塑料袋。   “这里面是一些酸奶、饼干、巧克力和奶糖,你低血糖严重,平时多备一些高糖分的零食在身边。”   语毕,又打开一旁保温盒两边的搭扣。   里面淡淡的饭菜香味飘出来。   上层是木耳炒山药和糖醋藕片,下层是南瓜粥,都是养胃的食品,虽然菜色清淡,但看起来十分诱人。   余景池把勺子和筷子递到温思允身前,说道:“今天是不是又没吃晚饭?这是我做的,你要不要尝一尝?”   温思允愣了几秒。   虽然余景池以前也送过她一些东西,但是都被她婉拒了,像这样亲手做饭、送到家里来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这样沉重的心意让她担待不起,但是拒绝又显得太过不近人情。   温思允抿了抿唇,思考良久,轻声说道:“余学长,现在时间有点儿晚了,我没什么胃口吃饭,便当请你先带回去吧。”   零食的钱,她回头还给他就好。   余景池唇角一僵。   零食没拒绝,便当的心意却还给他了,话外的含义很明显。   他神色暗了暗,把桌上摊开的东西收回去,随即,修养良好地站起身。   “那你早点休息,我就不多叨扰了。”   温思允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去送他。   说是请人进来坐坐,其实也不过就坐了那么两分钟,连口水都没喝上就走了。   房间里很快又变回平静的模样。   尴尬的氛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由温思允单方面向邢周宣战的、浓烟滚滚的战场。   温思允把大门关得山响,气鼓鼓地走到沙发边上,一对秀眉几乎拧成一个结。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仿佛云淡风轻的人,愈发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说话的声音满是烦躁。   “你东西呢?!”   少年岔着一双长腿靠在沙发背上,没骨头似的坐着。闻言,他缓缓地抬起眼,有些疑惑地问道:“什么东西?”   温思允被他搞得头大,深呼吸了几次:“住的东西啊!衣服、鞋子、日用品……你行李箱呢?”   邢周扬着下巴地看向努力给自己顺毛的少女,嗓音低沉:“在家里呢。”   “……”温思允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客厅,甚至还走到空置的卧室门外看了一眼,“哪儿呢?”   邢周挑了挑眉:“我又不住这儿,你在这儿哪找得到东西?”   温思允愣了几秒,脸上的表情怔住:“你不住这儿?”   邢周食指对着天花板指了下:“我住楼上,202。”   这回温思允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问道:“所以,你不是李云锐?”   邢周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儿一样,含着笑意的目光与她对上。   随即,少年从沙发上站起身,单手掐着微微皱起的衬衫领口,动作随意地整理了一下。   他几步到神色呆滞的少女面前,长臂一抻,把人禁锢在身体和墙面之间。   少年半眯着眼,声线略带了点哑意,话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人耳朵里钻,语速极缓。   “有必要给你介绍一下?”   “——我叫邢周。”   …… 第20章 第二十吻 怎么突然要学做饭了?   男生咬字很轻, 吐息又暧昧,一句简短的自我介绍被他说得像是调情一样温思允几乎是立刻就瞬间红了脸。   她想逃,伸出手去扯他的手, 但是两人的个子和身形都差了不少,就她那点儿奶猫爪子挠痒痒的力道,实在是没办法撼动邢周半分,反倒是自己的手腕被握住了。   细细瘦瘦的一圈, 被男生修长的拇指和中指松松扣着, 还能余出来一个指节的长度。   邢周指腹在她手背娇嫩的肌肤上轻微摩挲了一下, 触感像是带了电。   突如其来又明目张胆的调戏让温思允皱了皱眉。   她气急地喊他:“邢周!”   “对,姓名对了。”   邢周行迹恶劣, 他低着嗓子, 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不疾不徐地继续向她介绍自己。   “年龄, 二十。”   “生日,一月三号。”   温思允被他炽烈的目光锁住,蓦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僵掉了一般,没法儿动弹。   迷心乱神的俊脸在眼前放大, 温热的鼻息近在咫尺地喷洒在她额间,闹得人浑身发软发烫, 呼吸不受控制地向上加速。   邢周就保持着这样一只手拢着她手腕、另一只手伸直了撑在墙上的姿势, 半弯着长腿低头看她, 额前的碎发落下一道阴影,碎墨般轻略地晃动一下。   覆在她腕间的指节稍加了些力道, 有轻微的痛感。   他的话还没完。   “情感状况,单身。”   “单身时间,四年。”   温思允的呼吸微微一滞。   邢周低眸看着面前的少女, 轻轻扯了扯唇角:“现在记住了吗?”   温思允沉默着没答。   邢周终于松开她,眼神有些黯,带了点凉意的声音余留在因走动而扬起的风里。   “走了。”   少年高大修长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直到听见门口传来的关门声,温思允才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以后见着他,得绕道儿走。   ——   另一头,邢周也前所未有的烦躁。   从温思允家走出来以后,他郁闷的情绪非但没有缓和一些,脸色反倒越来越黑。   脑子里全是那个什么鱼的大晚上来给温思允送爱心便当的画面。   ……   少年用力往墙上踹了一脚,转过身,走出了那幢充斥着不愉的楼房。   没心思回家。   半点儿都没。   邢周觉得自己浑身的血管都乱成一团缠绕纠结的毛线团,扯半天也扯不开,反而越来越乱,甚至打上死结。   窒息。   就他妈的窒息。   现在的时间倒是不晚,连九点半都没到,街上还有些零零散散的人。人影随着高高打落的灯光加长又缩短、拉细又变宽,像是随着时间变化长短的日晷,催着赶着让人不要再耗费时光,看得人心头愈发焦炙匆促。   这本该是一个悠然的夜晚。   但邢周不得不耗费一些时光来平复自己并不悠然的浮躁情绪。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逛着。   风华园附近的地块是老城区,不像别处那么繁华,这个点,许多沿街的小店铺都关了门,铁灰色的卷闸被拉下,上面偶尔被写上办/证/刻/章的小广告,画风非常复古。   邢周往前走了一段,看见唯一一个大型的、还亮着灯的建筑。   ——超市。   鬼使神差的,想进去转转。   ……   半个小时后。   邢周从超市里出来,左提着一整个袋子的东西,右手还拎了一袋米。   大型购物袋的最底下纵横交错地放着些油盐酱醋茶,上面则被各种生鲜食品堆了个满,拎手的地方,甚至冒出几片蓬蓬的菜叶子。   邢周两手满满地回到家。   正在他将食品整理进冰箱的时候,收到了来自谭卓的微信电话。   邢周腾了只手出来,滑动接听、按下免提,将手机搁在流理台上。   电话那头传来谭卓兴奋的声音。   谭卓:“弟弟,双排不!就现在!已经上号儿了我!”   邢周瞄了一眼那只白花花的大塑料袋,还有里面生机勃勃的菜叶子:“今晚不排了。”   “为什么啊!”谭卓的语气明显失落,“现在才没到十一点,排他个三四把再睡呗!”   “一个小时以后再说吧。”邢周瞄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漫不经心道。   谭卓:“这一个小时你有什么事儿吗?”   谭卓:“现在没你带着,我都怕了,有时候遇到的队友真的坑,我得做你的腿部挂件儿才能牢固啊!”   邢周没答话,一趟一趟地把东西往冰箱里塞,窸窸窣窣的声响顺着电话线传过去,噪音听着有些刺耳。   谭卓忍不住问:“你干嘛呢?好端端的不来扒拉我,反而去扒拉什么塑料袋儿?”   “……”   杂音太响,邢周干脆等全部理完以后才回他的话:“没干嘛,就是今晚想学一下做饭。”   “……?”谭卓愣了几秒,“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学做饭了。”   邢周随便扯了个理由:“这不是租了新房子么,厨房不用用,浪费。”   谭卓就轻而易举地顺着他的思路走了:“那倒也是。”   “那行,那你捯饬吧,”谭卓又说,“我先自己打几把,你要是十二点多还没把房子炸了的话,就再上来带带我。”   邢周冷冷地“嗤”了一声:“少操心我,你还是想办法让你的基地别被炸了吧。”   谭卓:“……”   你说的倒也不全是鬼话。   ……   邢周去超市的时候晚,里面所剩的新鲜菜品不多,但好在种类很丰富。   他把东西全部整理好以后,站在冰箱门前望过去,红的黄的绿的连成一片,各种菜色都有,堆了半个冷藏柜。   邢周看着面前花花绿绿的食材思忖了一下,觉得先从比较简单的面条开始学起是最合适的。   他用手机浏览器搜索了一下各种面条的做法,确定好要学的种类以后,便从冰箱里找出相应的食材,分别放在几个盘子里备用。   番茄蘑菇蛋汤面没什么难度,所有食材切碎了丢进热水里煮一煮,再适量地加点儿盐、味精、酱油、醋就行。   那篇菜谱里写得尤为详细,每种调味料都是用小匙为单位计算的,尽管邢周是第一次下厨,但做出来的成品仍然可以算得上鲜香美味。   番茄汤底鲜红,还飘着香气,看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   邢周觉得自己在做饭方面还算有点儿天赋,于是顺手拍了张照片发给谭卓,日常在他身上找点儿优越感。   吃到一半的时候,邢周收到了那边的回复。   【Joy_T:我靠,这面看起来还真有点儿意思啊!】   【Joy_T:都给我看饿了,我要去煮个泡面吃。】   【Joy_T:对了,去泡面之前,我给你提个小建议。】   【Joy_T:如果你给这面的头顶加点儿绿,那么它看起来就会更加的美丽。】   ……   话是骚话,但邢周一不小心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这意见倒是还蛮有建设性的。   ——   第二天晚上,整个小区里都十分安静。   防盗窗外的天空黑漆漆的,被铁栅栏切割成块状,偶尔路过的车辆打着灯,白光照射过来,铁制表面上泛起凉飕飕的寒光。   温思允彼时正在家里做寄拍单的拍摄。   万籁俱寂之时,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显得有些吓人。   家门口的猫眼一直都是坏的,这时候屋内的人并不能看到屋外的场景。   温思允神经一跳,不敢随便出去应门,只是紧紧地握住手里的手机,僵硬地站在原地没动。   她当时挑房子的时候,有把安全问题作为一个很大的因素在考虑,宁愿每个月多交几百块钱也要选在治安好的地方。风华园附近的这一块区域毕竟是老城区,也是曾经繁华过一段时间的地段,治安方面还是挺不错的。   但是,想起来几天前看到的那则独行女子被陌生男子跟踪尾随的新闻,温思允还是觉得心里发怵。   敲门声又响了几下,温思允依旧没动。   接着,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Apophasis:在洗澡?】   【Apophasis:我在门口等你。】   原来是邢周。   温思允长长地舒了口气,走过去给他开门。   门外,少年懒洋洋地靠在楼梯杆旁边,一只手滑着手机屏幕,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大大的购物袋。   听到动静的时候,他收掉手机,抬起眼看她。   灯光斜斜地落在他脸上,剑眉星目,眸光带笑。   温思允没出息地怔愣了一瞬,语气不知不觉中变得柔和起来:“什么事儿?”   邢周眉梢轻抬,把手里的袋子塞进她怀里:“拿着。”   温思允一脸懵然地接过,又低头扒拉了一下购物袋里花花绿绿的东西,和它们大眼瞪小眼了足足有半分钟。   什么德国的低脂酸奶,俄罗斯的代餐饼干,日本的低卡薯片,香港的零卡果冻……   乱七八糟的一大堆。   歪歪扭扭的文字,看得人眼睛都花了。   温思允觉得这里估计得有自己小半个月的生活费。   她太阳穴跳了跳,试图把东西还给他:“我不要。”   邢周猜到她会拒绝,早有准备地把她连人带东西的往房间里推进去。   “这些东西吃不胖的,也不容易过期。”   “你要是实在有心理负担的话,就生理期的时候吃,不是说生理期吃零食不长胖吗?”   “……”   温思允以前一直就是吃不胖的神仙体质,体重维持的很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理论,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来的。   她皱了皱眉,定住脚步,转身和邢周对视,正色道:“这不是吃不吃的胖的问题,是我不能平白无故要你的东西。”   空荡的房间里,少女话音里的每一个字都变得尤其清晰。   邢周脸上的表情一僵。   刚才还和缓的气氛忽然冷了下来。   温思允说话时的语气十足认真,像是把这句话里每一个字之中的每一个笔划都拆开重新拼凑了一遍,在他和她之间画上一条泾渭分明的线,毫不留情地把他拦在了墙外面。   邢周搭在她肩膀上的双手抽回来,垂在身侧,目光一点一点地暗下去。   四周的空气开始发紧,少年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冷淡。   “是吗?”   邢周轻哂,垂眼看着面前的人。   “余学长送的东西就能要,我送的就不能要。”   他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唇角勾着个嘲讽的弧度。   “原来是这么个道理啊。”   ……   浅凉的一字一句砸下来,让温思允没来由的心底发慌。   她想解释,想说不是像他想的这样的,可是一大堆说辞统统堆在嗓子里,争先恐后地想往外挤,最后却还是被理智丝丝地拦住,支支吾吾了半天,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只听他到冷嗤了一声。   声音极轻。   “那你扔了。”   “也行。”   ……   少年缥缈破碎的话音落下,转身径直地走了出去。   大步流星,不带一点犹豫。   温思允心脏猛地一抽。   她深呼吸了几次,一对秀气的眉毛紧蹙,试图以此来压住心里莫名其妙积卷起来的钝痛感。   怀里的塑料购物袋与食品包装袋相互摩擦,发出呲啦呲啦的噪音。   温思允小跑着从客厅追了出去,站在楼梯口冲着他的背影喊。   “……邢周!”   被叫到名字的人身形顿住。   半晌。   少年向后侧过头,隔着几级台阶望向她。   这个高度的俯视,显得本来就比自己矮了二十公分的少女愈发娇小。   她怀里抱着有小半个自己那么大的零食袋子,仰着一张小脸,神情显得局促不安,一下一下地眨动着眼眸。   好像是内心在跟自己打架。   一边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懊悔,一边又因为什么原因而倔强地不肯让他知道。   她在掩饰。   欲盖弥彰的意味好明显。   每次都是这样。   在他想要一走了之的时候,又能从她眼底最深处的地方看到一丝留恋和挣扎。   像一张无形的网,恢恢阔落地罩住他,让他轻易找到离不开这块方寸之地的理由,仿佛是心甘情愿地被圈禁。   可是,温思允的性格有多固执,邢周比谁都清楚。   他费劲地撬了那么久的壳儿,也没能把她这个硬邦邦的蚌给撬开一道缝儿。   四年的感情说放就放,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消失就消失,杳无音信。   她既然能做到这些,就必然不会被这不到一个月的相处轻易打动。   这个想法让邢周觉得很挫败,又很不甘。   少年眸色深沉,瘦削的下颌线紧绷着。   温思允低垂着头,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把怀里的大袋子塞回他手里。   冰凉的指尖碰到他掌心,略微颤抖。   邢周目光冷淡,砸在人身上的触感却又很重。   他任由她动作,一字未语。   温思允的心绪早就乱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僵冷的氛围攀上去,空气替换成稀薄的丝丝缕缕。   温思允望进他明显失望的双眼,觉得自己有点儿难以呼吸。心脏的波幅随之减缓,大脑发蒙。   憋了半晌,温思允打着颤,飞快地说出一句敷衍而程式化的告别词,逃也似的转身跑开了。   “谢谢你的零食,但是我不能收。”   “你回去路上小心,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   邢周的视线从飞奔而去的少女身上转至楼梯上方近在咫尺的家门,简直气笑了。   他俯视着手里没能成功送出去的零食袋子,心烦虑乱的情绪再次像涨潮一般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海水裹挟着细碎粗糙的砂砾,一浪一浪地打在人身上,纷杂的心思却一点儿也冲不散。   邢周掏出裤子口袋里的钥匙,把钥匙怼进锁孔里。   胸腔里郁结着一股气的时候,下手的动作也难免钝重,老旧的门被捣得吱嘎响。   因为才在这屋子里住了没几天,他偶尔还会犯方向转错的这种低级错误。   但是邢周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门居然也这么低级。   他的钥匙断在了门锁里。   ……   他的钥匙,断在了,门锁里。   金属造的钥匙,居然他妈的,断在了门锁里!   草!!!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钥匙是橡皮泥捏出来的!   邢周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手上捏着的三分之一把钥匙头。   扣环底下还吊里郎当地坠着其他两把。   小问号。   我他妈直接小问号。   ……   重新回到客厅以后,温思允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出口的那两句告别词有多么的愚蠢。   正当她兀自懊恼的时候,手机屏幕不合时宜地亮了起来。   居然是来自邢周的消息。   但并不是想象中弱智的报平安。   而是两句显然强压着怒气的语音。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温思允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男生现在正窝着怒火的浓重情绪。   “借你吉言,回家的路上很小心。”   “但我可能到不了家了。”   “……?” 第21章 第二十一吻 昨晚邢周来她房间了?!……   邢周站在原地窒息了一会儿, 拿起电量所剩无几的手机搜索了一下附近的两家开锁店,再按着网络上提供的电话号码拨过去。   因为现在的时间有点儿晚,离风华园最近的那家开锁店已经关门了, 距离稍远的另一家老板则表示,普通的开锁业务可以立即赶到,但像他这种钥匙断在锁孔里的特殊情况,处理起来比较复杂, 得要明天白天带着工具过来才能解决。   总结一下就是。   今晚除非他能想办法拆掉这扇铁制的防盗门, 否则是进不去屋子里的。   ……   好家伙。   人倒霉起来, 真就什么破事儿都能碰上。   邢周扯着唇角,礼貌地对老板道了谢。   挂掉电话后, 内心烦得一匹。   他快速滑动着手机屏幕, 准备在附近找一家宾馆凑合一晚上,再跟辅导员请掉明天上午的课假, 等开锁师傅过来换完锁以后再回学校上课。   然后,不算意外地发现。   身份证也被锁在家里了。   ……   几分钟前。   温思允收到邢周发来的那两条语音以后,讷讷地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久。   她还以为那几级楼梯把他的腿给磕残了。   谁知道她刚走出门、准备看看情况的时候,就在楼梯底下听见邢周打电话时的描述。   温思允也一时惊在了原地。   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   “……邢周。”   温思允站在两段楼梯的休息平台上, 对着少年高大修长的背影喊了一声。   邢周蹙着眉,转过身看她。   温思允由内而外地对他感到怜悯, 关心了一句:“开锁师傅在来的路上了吗?”   “没有, ”邢周的语气不太好, “他说这个情况比较麻烦,得换锁, 要明天白天才能过来。”   温思允一时愣住,顺着话茬儿问:“那你今晚怎么办?”   少年修长的指节在手机屏幕上操纵了一会儿,随即, 抬起头,皱着眉说道:“我刚跟李云锐说了,他同意我借他的床睡一晚。”   李云锐的床。   不就在自己家么。   ……   温思允告诉自己临危不能乱。   她紧急地思考了一下对策,为他提出建设性意见:“你可以住宾馆。”   邢周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很快又接话:“可是我没有钱。”   温思允:“?”   他没有钱?   她瞧着,他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呐喊着“全天下都没我有钱”才对。   温思允瞥他一眼,语气凉飕飕的:“我不同意。”   邢周扬了扬眉:“我又不睡你的床。”   温思允:“……”   两人又这么僵持了一会儿。   温思允收到了李云锐的消息。   【辅助插眼至今未归:同学,我室友说他房子出了点问题,今晚回不去了,又没带证件出来,开不了宾馆,要在我床上睡一晚,你介意吗?】   ……   钱倒是还好说,没带证件就无解了。   温思允捏住自己最后的一丝同情心,带着身无分文又无家可归的邢周回到自己家里。   因为刚才在做寄拍单,家里的沙发上整齐地摆开了几件衣服,没有地方落座。温思允先他一步走过去,手忙脚乱地把衣服收好。   她指了指李云锐的房间,语气闷闷的:“他还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房间里应该什么床上用品也没有。你跟我来我房间拿床单被套吧。”   邢周把她刚还他的那袋子零食放在茶几角落,随意地站在沙发边,摇了摇头:“太麻烦了,就一个晚上,沙发上将就一下吧。”   温思允没什么感情地“哦”了一声。   邢周跟着温思允走进她的房间拿被子。   卧室很小,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就几乎塞满了所有的地方,但好在整理得非常干净清爽,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少女站在木制的衣柜底下,给他指了指柜子顶上放着的牛津布袋:“这个。”   邢周向前走了半步,长臂一伸,轻而易举地将沉重的棉被取了下来。   温思允从床头给他拿了一条多余的充电线出来,催着他出去。   “我这里没有备用的毛巾和牙刷,你去外面的小超市里买吧,其他事情自便就好。我要工作了,你没什么事儿不要过来敲门。”   话音刚落,她便“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还上了锁。   邢周轻轻“啧”了一声。   他先给只剩下最后一滴的手机充了会儿电,又拿上温思允放在茶几上的钥匙,去便利店里购置生活用品。   再次回来的时候,少女恰好穿着一套松松垮垮的奶白色睡衣,正从卫生间里往外走。   邢周靠在沙发上,远远地凝视了她一会儿。   因为刚洗完澡,浴室里的热气将少女白嫩的脸蛋蒸腾得泛起红晕,一双眼睛也湿漉漉的。那一头长发擦了半干,发梢蜿蜒着向下落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看起来少了些平日里清冷的气质,反倒显得十分可爱。   这套房子的卫生间是单独隔开的,洗手台放在了外面,从客厅里望过来就能看见。   温思允被他盯得不自在,撇开脸,弯腰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吹头发,吹完以后,又立刻马不停蹄地回了房间,把门锁好。   这还是她第一次单独跟男生在同一个屋檐下过夜。   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异样的感受的。   而且,这个人还是邢周。   是一个即便她努力地放了那么久,还是很没出息的,没能成功放下的人。   温思允觉得情绪有点儿低落,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滚了好几趟也没睡着,还起来上了几趟厕所。   一直折腾到凌晨一点多,她才稍微有些困意。   邢周倒是没那么多小心思,他在脑后垫了两个抱枕,身上盖着拖了一截到地上的棉被,长手长脚略显憋屈地缩在沙发里,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然而,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他突然被一个不大不小的动静给吵醒了。   老房子的隔音都不太好,这里空间又小,客厅和卧室挨得紧密,哪里冒出点儿小声音来,也很容易被听见。   邢周神思不太清明地判断了一下,觉得应该是什么东西从桌子上掉下来了。他没理会,翻了个身预备继续睡。   被打断过后的睡眠不深,没过多久,他又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女人的抽泣声。   ……   邢周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他皱着眉从沙发上坐起来,两指按着太阳穴揉了揉,又仔细地听了一会儿。   虽然声音不知是哪里传来的,而且很轻微,但他能确定以及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大半夜的。   女人,哭声,若隐若现。   这几个关键词串起来,多少有点儿吓人。   邢周拿手机照了照,把客厅的灯打开。   想到上回温思允在学院楼里被谭卓吓得面色苍白、惊慌失措的样子,他略微思忖了几秒,走到她的房门前。   本来是想问问她有没有被吵醒、害不害怕的,却没想到离得越近,抽泣声就越明显。   ……   邢周眉心一跳。   他轻轻敲了敲门。   “温思允?”   “睡着了吗?”   哭声弱了一些下去。   但没有人回应。   邢周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说道:“我进来了。”   他小心地转开门把手,推门进去。   卧室里。   地板上躺着一只背面朝上的手机,套着藕荷色的硅胶软壳。   这应该就是刚才第一次吵醒他的声响的来源。   邢周弯腰把东西捡起来,检查了一下只是摔坏了钢化膜的一个角以后,将手机放到了她的床头柜上。   床上的人正背对着他,将脸朝着窗户的方向。   她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鼓起的被子一下一下地颤动着。   是她在哭么?   ……   邢周走到温思允面前蹲下,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看向面前的人。   少女紧紧地攥着手里的被子,用尽全力地蜷着身子,神色痛苦地咬着下唇。   有两道泪痕顺着面颊侧向流淌下来,枕头被沾湿了一小块,还有一颗将落未落的,挂在她长而卷翘的睫毛上。   邢周心头发紧,神色蓦地黯下来。   他用温热的指尖擦去她脸上的泪迹,动作轻柔而极尽珍惜。   “做噩梦了,嗯?”   似乎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少女迷茫地转动了一下脑袋,情绪缓和了些,肩膀颤抖的幅度变小。   渐渐的,便没有再继续哭了。   邢周拂开她紧紧拧着的细眉,又帮她把背后没有捂住的被角掖好,揉了揉她馨香顺滑的头发。   “经常做噩梦吗?”   “这么害怕,都梦到了什么?”   意料之中的没有应答。   邢周无声地叹了口气,嗓音轻柔,搀了点因缺乏睡眠而形成的沙哑。   “我在这儿陪你呢。”   “不怕了。”   少年半跪在她床边,大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发顶。   月光将他朦胧的身影勾勒在浅色的床上,下颌棱角分明,侧颜精致。   他这么待了许久,床上的人才终于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邢周预备等天亮了再走,拿出手机刷了一会儿微博。   而后,听到少女低低的呢喃了一声。   她嘴巴张的幅度很小,话音也黏黏糊糊的,邢周只能听到她在说话,但并不能听清具体说的是什么。   他按灭手机屏幕,把耳朵凑到她唇边。   这回听清了。   “生日快乐。”   温思允小声说。   邢周愣了一下。   接着,温思允更大声了一点,又说了一遍。   “生日快乐。”   邢周食指轻轻蹭了一下她的脸颊,低声问:“在跟谁说生日快乐啊?”   温思允听不见他说什么。   只是自顾自地把话再次重复了几遍。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粥粥。”   邢周身形猛地一顿。   他凑近了些,弓着身子,仔细地听她说话。   温思允的眉毛再次皱了起来,咬了咬下唇。   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很重要的决定似的。   她十分郑重其事地连起来说了一次——   “生日快乐,粥粥。”   ……   这句话明明很甜。   可是,莫名的,邢周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刺一样,细刺被一双细嫩灵巧的手,缓而慢地推进心脏。   他浑身的每一寸神经都在全神贯注地感受着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量。   疼得清晰而又细致。   “我每年都跟你说生日快乐的……”   “可是,你为什么就一次也没有听见呢?”   “你是不是真的一次都没有听见呢?”   “……对呀,你肯定一次也没有听见的。”   温思允语无伦次的。   好像是在真诚地诘问,又像是在自问自答的排遣。   邢周的呼吸有些急。   他深呼吸几次,调整了一下情绪,耐下性子来,一只手轻捧着她的脸。   “我听见了。”   “允允,我听见了。”   缩在床上的少女唇角忽然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很快,又松开。   她话音破碎,却十足认真。   “为什么,你没有听见呢?”   “可是我真的好想让你听见啊……粥粥。”   “因为,因为你说,你的生日愿望就是……”   “每年……都能听到我跟你说……生日快乐。”   喉间开始发哽,少女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   “粥粥。”   “生、日、快、乐。”   ……   邢周想起初三那年。   离中考还有最后半年的时候,虽然表面上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但邢周的心里压力其实很大。   他前期的学科基础打得不够扎实,到了关键的冲刺时刻,课业和考试上的缺陷暴露得非常明显。   但是,他的目标非常明确——   和温思允考同一所高中。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也不是不可能实现的。   那年生日,他吹完蜡烛以后,温思允问他刚才许了什么生日愿望。   其实邢周真正许愿的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上同一个高中、读同一所大学、住同一套房子的那种,永远在一起。   不过,这种话用来许愿还行,要是真的说出口的话,未免也显得太过俗气了。   邢周看着面前鲜妍明媚的少女,随口修改了一下措辞,说道:“许的愿望是,以后的每一年,都能听到你跟我说生日快乐。”   温思允笑他:“你许这种愿,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次生日机会吗!”   邢周指尖沾了点奶油涂在她鼻子上,疏疏朗朗地笑。   只不过,高二开始以后的生日,她就没在他身边了。   温思允从理科班转去文科班,由走读变成住校,原先家里的小别墅换了主人,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改掉,避开以前所有的同学和朋友,甚至也不在新班级结交新朋友。   她好像魔怔了一样,完全变了一个人。   四年的感情能做到说放就放、不闻不问,甚至性格也从活泼开朗变得沉默寡言。   邢周一度是恨她的。   提到温思允这个名字,他心里最先涌上来的情感是无穷无尽的、咬牙切齿的恨。   邢周从来没想过,一个人说要走,就真的能做到半点余地都不留。   他的挽回对她来说毫无作用,甚至她还能做到对他冷嘲热讽,奚落他为她付出过的所有情感。   就好像,之前一起相处的四年只是她的一个圈套。   她对他做的所有事,都只是为了钓一颗真心回来,以享受最后把它狠狠捏碎的快意。   因为那次课间夺门而出的挽回,邢周被停学整整三个月,每天都像是丢了魂一样。   邢绍辉和周珮甚至给他请了心理医生,每隔两天就来家里看一次。   他们很开明地接受了心理医生提议的用适当玩游戏来舒缓情感的治疗方法,邢周不想让身边的人担心,也很配合治疗。   再激烈的情感都会随着时间消退。   复学以后,邢周的生活渐渐走入正轨。   他游戏里认识了新的朋友、学业重新跟上。   想到温思允的时候,也不会再像原来那样疯狂了。   但是,四年的情感根本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在这座城市里,到处都有他们曾经齁甜的回忆。   甚至,好像连空气里都残留着她的味道。   摆脱不掉的。   他摆脱不掉的。   邢周准备放过自己。   他有时候会在意识非常清醒的时候想她,甚至会独自去他们以前一起去过的地方坐坐。   冷静下来以后发现,他们之间那些好的回忆都是十足真切的,她也一直都用真心对他。   所以,她不辞一言的离开,一定是有苦衷的。   一直到高三下学期。   邢周还是没能成功放下温思允。   所以就决定考D大。   看看有没有机会,可以再遇到她一次。   ……   思绪逐渐回笼。   面前的少女早就停止了呓语,重新睡了过去。   邢周目光中似燃着灼灼的星火,凝视着睡颜沉静的人。   他仿佛在刻意控制着情绪,但声线仍旧带了点颤抖的意味。   低沉喑哑的语调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欣喜。   “允允。”   “这四年里,你也没有忘记过我,对不对?”   ——   第二天有早课,温思允是被嗡嗡作响的手机铃声叫起来的。   她昨晚睡得不好,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又做什么不好的梦了。   但是因为做梦的中途没有醒来,现在梦的内容已经被她忘得差不多了。   温思允没太在意地揉了揉眼睛,坐在床上醒神。   然后,握着手机的指尖摸到了右上角碎裂的屏幕。   咦。   她明明记得昨晚睡前还是好好的呢,怎么现在就裂了?   就算是自己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摔到了,手机也应该是躺在地上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长了腿似的出现在她床头柜上。   所以。   昨晚有人来过她房间了?   所以。   昨晚邢周来过她房间了?!   可是她睡前分明特地把门反锁了,他就算想进也进不来才对。   温思允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面前的墙壁,脑子转得飞快。   忽然想到昨晚自己出去上了几趟厕所。似乎是回来以后忘记把门再次反锁了。   ……   回忆到这里,温思允混沌的意识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她赶紧低头检查自己的衣物是不是完好、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暧昧痕迹。   而后松了口气。   还好,什么也没有。   虽然邢周没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但是被擅闯了闺房的温思允还是觉得很不高兴。   她拧着眉换好衣服,气呼呼地走出房间去找他算账。   客厅里。   窗帘没有全部拉紧,有明媚的阳光透过中间那道缝隙钻进来,辟出一条倾斜的明亮光束,恰巧打在少年挂在沙发外面的一只手上。   骨骼分明,指节修长,手背上的青筋隐现,发着光似的,美得像是一尊艺术品。   身材颀长的男生正裹着一床黄白格纹的被子,侧卧着缩在狭小的沙发上,一半的被边垂到地面。   似乎是睡得不太/安稳,他一对剑眉轻微地皱着,冷白/精致的脸上露出些许烦闷的神色,略显艰难地翻了个身。   连沙发摩挲发出的声响都缱绻。   温思允脚步顿住,在叫醒他和不叫醒他之间犹豫了几秒。   半晌,她伸出一根细细的手指头,不轻不重地戳了他一下。   半睡不醒的人把头扭回来,迷糊地“嗯?”了一声。   尾音拖得很长,还带了点迷离和沙哑的意味,十分勾人。   邢周平时常常挂出一幅轻慢的样子,眉眼将神韵传达得很到位,但此刻,他的眼眸半阖着,内里的光点被遮住。柔暗的灯光将他的线条晕染得柔和,整张脸看起来白皙干净,透着少见的乖。   温思允抿了抿唇,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但话音里埋怨和讨伐的意味仍旧明显。   “你昨晚是不是进我房间了?”   听到这话,邢周清醒了些。   他翻身回来,半眯着眼,保持着这样仰躺着的姿势看她,毫不遮掩地“嗯”了一声。   温思允见他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心里才压下去的火又冒上来了。   “你为什么进我房间!”   “你做噩梦了,”邢周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叫得很厉害。”   “……”   温思允瞪住他。   “邢周!!”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邢周没怎么在意面前炸毛的人,低着嗓子继续补充:“我以为是什么品种的女鬼,害怕得要命,就进去看了一眼。”   “……”   宁还能再过分一点儿吗?   温思允完全说不出话。   她憋了半晌,才愤愤地反问了一句:“那你害怕为什么还要进去看!”   见她炸毛的样子,邢周觉得可爱得紧,他目光意味不明地望着她,声音低缓。   “抓住就不怕了啊。”   “……”   这个人仿佛是有什么疾病。   温思允觉得脑壳痛。   温将军此战败北,铩羽而归。   她凉飕飕地瞥他一眼,留下一句冷漠的“哦”,然后转身蹬着步子走向卫生间洗漱,边走边小声嘀咕:“烦死了!下次我一定要记得锁门,有本事你就去学撬锁!”   邢周耳朵灵,当即便悠悠地回应了一句:“那说好了,还有下次的。”   “……”温思允反手就把手里刚挤完的那管牙刷用力地往他那里丢过去,“你在想桃子!!”   邢周低低地笑。 第22章 第二十二吻 是女朋友生日。   这么闹了一通, 倒是也没了睡意。   邢周拔掉正在充电的手机,放到面前扫了一眼。   辅导员同意了他的请假申请,他不必赶着回学校上早课, 只要等开锁公司八点半开始营业,叫他们过来换锁就可以。   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邢周从被子里出来,把落到地板上的牙膏捡起、放到茶几上。   他拇指和中指捏着手机转了几下,准时地等到了一阵敲门声。   温思允刚把脸擦干净, 小跑到客厅问了一句:“谁呀?”   邢周在她之前过去开门。   少年对着门口的来人说了句谢谢, 又拎着一个深褐色的中型手提袋进来, 边往餐厅里走边说:“外卖。”   温思允一愣:“你什么时候点的?”   邢周把东西一样一样的从里面拿出来,又去厨房里翻出几个盘子和两个杯子。   “早上五点多醒了, 想起来就点了。”   “一起吃?”   温思允呆在原地, 看着他长身玉立在餐桌旁边,姿态优雅地将打包盒里的东西分门别类地用筷子夹出来。   冒出生菜叶子和里脊肉的鸡蛋饼, 裹着肉松和老油条的糯米饭团,金灿酥脆的炸油条,这三样都被对半切成了两截,分别摆在三个不同的盘子里。   剩余的两个碗和两个杯子里, 分别摆着均分的青菜鸡丝粥和冒着甜气的豆浆。   即使只是用着再普通不过的白瓷盘,这样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往上面一放, 也像是专门供营销号拍摄的场面一样, 令人看着就食指大动。   温思允寻思他这生活质量着实是有点儿过高了。   但是这不妨碍她不想和他共进早餐。   温思允没理他, 回房间换了身衣服。   男生洗漱的动作很快,温思允出来的时候, 邢周已经坐在餐桌前了。   “过来吃饭,”少年食指的第二个指节轻扣桌面,“不然浪费。”   温思允站在墙边睨着他:“既然知道浪费, 那你为什么还点那么多?”   邢周:“凑个起送费。”   温思允:“……”   温思允在心里估摸了一下。   这些东西就算在外面普通的早餐摊位上买也得不少钱,更不要说面前这一看就是景区价位的食物,还有那个完全能当做礼品袋用的磨砂质感、烫金大字的外卖袋。   温思允忍不住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你真富有。”   邢周:“……”   气氛沉默了几秒。   邢周扯了个能让她心安理得吃饭的借口出来:“早餐和零食,就当昨晚的住宿费。”   温思允瞟了一眼身后微微发黄、甚至有脱落迹象的墙壁:“我真黑心。”   “……”   温思允要赶去学校里上课,没办法吃得仔细,她快速地把自己的肚子填满,匆匆忙忙赶去学校。   邢周倒是请过假,没什么心理负担,他慢条斯理地吃完饭,再次打电话给昨天那家开锁公司。   钥匙断在锁孔里的情况虽然特殊,但做了大半辈子开锁业务的老师傅见到的次数也不算少。遇到这种问题一般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只能把整一套门锁都换成新的。   虽然昨晚在温思允这儿又意外收获,但邢周还是被这次的经历搞得不太愉快。   他再也不想被这种豆腐渣工程的破钥匙掣肘,干脆说要换一套密码锁。   开锁师傅多质朴啊,知道他是租住在这里的学生以后,当即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地劝了他好久。   “小伙子,你这种断钥匙的情况是很少见的,估计这辈子也就遇到这么一次了,下回你掰它都不会断的!”   “没必要换电子锁!你在这里又住不了多久,干嘛非要花这个冤枉钱呢?最后一搬走,好处还不都是给房东赚去了?”   “没事儿,”邢周说道,“钱不是问题,您帮我安排上就好。”   开锁师傅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憨厚老实且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钱不是问题怎么会租在风华园这里呢?你刚上大学、独立生活,叔叔告诉你,花钱不要意气用事,不然到时候就只能饿肚子咯!”   ……   开锁师傅好像是很久没开到锁,面对客户的时候,显得有点过分热情了。   邢周跟他打了半天太极,对面也仍然没相信他是真的不缺这点钱。   周旋十几分钟后,邢周无奈地说道:“师傅,我其实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她赌气搬来这里住,我没办法,只能跟着她一起过来了。”   质朴憨厚且老实的开锁师傅安静了足足有半分钟之久。   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哎,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呐……”   “……”   又过了十来分钟。   开锁师傅背着小包包、骑着小电驴、带着一套崭新的密码锁飞驰过来了。   他的业务很娴熟,没多久就把新锁换上了,还给邢周讲解了一番电子锁设置密码的流程。   邢周按照他的指示设好了密码。   开锁师傅背起吃饭的家伙走了。   走之前,还十分八卦地歪过头来问了他一句:“密码是女朋友生日不?”   邢周顿了顿,随即扬起一个笑来,点了点头。   “是她生日。”   ……   大概是前段时间害怕找不到室友要交双份房租,温思允工作上连轴转,拍了好多单子,微博营业的也频繁,各个时间段都有,一下子涨了小几百个粉丝。   再加上上回她和梦枝一起拍的那套水下婚纱照已经全部完成了后期制作,在各个网络平台发布出来,得到的反响还算不错。尤其是,当小几千粉级别的工作室有了十万粉级别的梦枝的参与之后,热度更高。   被工作室蹭热度倒无所谓,总之不是竞争对手,给了工作室一点甜头以后,日后的合作也方便谈。   但梦枝是非常不想被温思允蹭热度的。   然而,令人无奈的是,她拍摄时的状态不好,个人照的出片部分无功无过、并不算出彩,最漂亮的一张偏偏是和温思允同框的图。   图片上的两个模特挨得很近,把她裁掉、只放自己的操作不可能,梦枝就只好连同温思允一起发出去。   按照她惯常的做派,在艾特完工作室以后,还要再艾特一下温思允以表示姐妹情深、惺惺相惜态度。   那张照片里的梦枝确实漂亮。   一条半透明的白色丝带遮住眼睛,只露出一个尖瘦的下巴,唇色深红,给人以神秘和禁欲的感觉。而且又是正斜侧对准镜头的拍摄角度,巧妙地遮蔽了她身材偏扁平的缺陷。   与她呈镜面姿势的温思允表现出想要伸手去拂开她面纱的姿态,露出一幅近乎于完整的侧颜。   温思允的骨相是教科书级别的好,颅顶高、额头饱满、鼻梁挺翘,桃花型的嘴唇在鼻尖与下巴的连线上,整体轮廓偏向于欧洲与亚洲混血的意味。   再加上她个人身上独有的气质,看起来如同中世纪欧洲贵族里高贵淡薄的小姐,非常令人惊艳。   一个引人遐想,一个清冷卓绝,两个人谁都不输谁,势均力敌的颜值让这张照片显得尤为出彩。   宣传的时候,这张图也被工作室放在了九图正中间的位置。   温思允先被工作室艾特到,后又被梦枝艾特到。   许多网友通过各种渠道见到那张倾国倾城的生面孔,立刻像发现宝了似的,一路追过去,把她有史以来的全部动态一个不落地赞了一遍。   温思允的微博底下少见地出现了大量彩虹屁。   【怀蠢少女:啊啊啊啊啊啊怎么会有人真能长出来AI分析之下最完美的侧脸啊!![查看图片]】   【刘德华山东分华:妈的,人间绝色!这么漂亮的妹妹我居然现在才粉上!】   【+.V.看.蟹.黄.堡.秘.方:这脸真的不是画出来的吗?只有我觉得她全方位碾压梦枝吗?】   【姜太公电鱼:在?脸?身材?真实存在?】   【农夫三拳有点疼:路人发问,梦什么的姐们儿把心灵的窗户都遮住了,所以好看在哪?】   【萝莉啰嗦:哈哈哈哈哈楼上直男乐死我了,但路人直女也觉得允允更好看。】   【枝枝看看我:前几楼都有病吧,眼睛长屁股上了?我们家明明梦枝妹妹比这什么温思允漂亮多了!】   【吃瓜的猹:尬吹?没必要,真没必要。看看你家梦枝的身材,简直太平得过分了,修图都拯救不了好吗!】   【拉粑粑小魔仙:笑死,我就知道这微博底下会有人撕逼,梦枝那边肯定也xfxy。】   【沙漠一只雕:打起来!打起来!!/加油 /吃瓜】   ……   温思允的内心很强大,她对评论区里的吹捧和轰炸都能做到心如止水、毫不在意,倒是一下子涨了三千多个粉丝的这个事实让她有点儿开心。   虽然算不上红红火火,但好歹也是成功地借着梦枝的热度涨了一波她自己的热度。   现在,微博ID为“Swing温思允”,粉丝数量在五千左右的某三十八线小网红,就已经被某个很有一番眼光的金主爸爸合作商盯上、找来给她提供一些小小的广告单了。   广告单比网拍单赚的钱更多一些,二者工作模式相似,但略有些不同。   广告商负责人一般会同时找很多不同平台的不同博主做广告,按照平台用户的活跃度和博主粉丝的量级给予不同额度的工资。软性广告的工资比硬性广告高、视频广告的工资比图片广告高。   而且,广告商不会要求博主把用过的产品重新寄回去,而是相当于网拍中寄拍单和佣金单的结合,博主除了能拿到一定额度的工资以外,还能拿到广告产品。   同时,广告单出图和出视频的期限比起网拍单来说也会拉长不少。   总结起来,这算是一份工作内容比较轻松、工作时间相对自由、工作报酬还偏高的完美兼职。   温思允的定位是时尚美妆类博主,因此,这次来找她合作的是一个新兴起的国潮彩妆品牌,Chess。   Chess作为刚起步的小品牌,在市场营销和推广方面做的非常好,软广几乎覆盖了每个平台、每个咖位的博主,这也是温思允能获得机会的原因。   她这次要推的是一款迷雾星辉系列的八色眼影盘,盘里面的色彩跨度很大,橙黄色系和粉紫色系都有,再加上一些白色系的亮片和棕色系的打底。   广告商要求用这一盘眼影出三个不同的妆容以及教程。其中包含眼影盘实拍照片一张、三款妆容的教程简图和三款妆容的完成效果图各一张。报酬除去这套眼影盘以外,还有另外200元的实际金额。   说实话,这个迷雾星辉色系的眼影盘不太日常,要新手驾驭的话,还真的挺难的。   好在温思允从初中就开始研究化妆,对这方面也能算得上游刃有余,便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单子。   周六。   温思允和往常一样,用工作把时间休息日填充得很满,将自己的剩余价值压榨到最干。   她上午完成了两个寄拍单、下午去外拍、晚上回家还要化妆和做广告图片。   巧的是,她今天外拍的地点就在余景池工作的那家银行附近,两人下班的时间又刚好撞在了一块儿。   余景池在银行门口远远地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便大步走过去和温思允打招呼,提出要请她吃饭。   温思允向来是不吃晚饭的,更不要说是余景池请客。   她本想直接拒绝,但是又想到两人见面次数不多,她恰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再次跟他说清楚她心里的想法,让他不要再继续浪费时间在自己身上了。   温思允犹豫了一下,抬起头,说道:“还是我请你吃饭吧。”   男人看着她明显不对劲的表情,沉默几秒。   随即,他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温和地笑起来,应了声“好”。   余景池挑了一家C市老底子的面馆。   这家店很出名,上过不少美食节目的推荐。店内的环境整洁干净,面条有韧性、口味地道,价格也只比路边的小店贵上那么几块钱,性价比很高。   余景池要了一碗雪菜肉丝面,温思允则点了一份小馄饨,并抢在他之前给两份吃食买了单。   现在正是吃晚饭的点,小面馆里很热闹。   暖色调的灯光、不断向外飘出的香喷喷的白烟,拥挤来往的顾客、吆喝着叫号的餐台阿姨。   每一帧画面都带着浓郁的世俗烟火气,让人莫名觉得温馨。   可是温思允却心头一刺,蓦然觉得低落。   她低着头恍神的时间里,已经叫到了餐号。   两人在拥挤的取餐窗口前排好队,一人拿着一个托盘,找到一个安静的小角落里坐下。   温思允预备等吃完再谈话,余景池想和她多待一会儿,便也不急。   一直到见他放下筷子、拿纸巾擦完嘴以后,温思允的目光才从没吃几口的小馄饨里抬起来。   “余学长,”温思允抿了抿唇,说道,“你对我的感情我都知道,也很感谢你每次在我需要的时候都能给我提供必要的帮助。但是,我的心意你也一直都很明白。”   温思允见他一副“你先把话说完,我再一句一句反驳”的表情,呼了口气,继续说:“你知道的,我没有谈恋爱的心思,我只想赚钱还我小姨,然后养活自己。不想找人养我、不想找人帮我,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活着。”   余景池一早就知道她今天要对他说的话。   类似的内容,以往已经说过几多遍了。   他唇角挂着浅淡的笑,耐心地听她把话说完了,才不急不缓地开口。   “你家里的情况我都知道,你有这个想法我也能理解,但是不能苟同。”   “你可以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可以想靠自己、想独立,但是你不能没有朋友,是吧?”   “谭卓和范梓盈都是你的朋友。我虽然对你的感情超越了朋友,但是也一直以朋友的身份和你相处,从来没有逾矩过,是吧?”   余景池手指将露出桌面几毫米的餐盘朝温思允坐的方向挪动了一些,低声道:“你不必一直把我向外推。”   温思允看着那个餐盘靠过来,眉头轻轻皱起:“可是我不想要你把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我身上,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你。”   “我连我小姨的人情都不想欠着,更不想欠着你的。”温思允看着他的眼睛,态度很认真,“你一直都对我太好了,让我压力很大。”   余景池指尖在桌面上点了一下,嗓音清雅,眼带笑意。   “你值得的,思允。而且人情可以以后慢慢还,不用着急。”   空气静默了几秒。   温思允率先开口。   她头一次把话说得像今天那么直接,语音中带着些颤抖,立场却很坚定。   “余学长,我真的不喜欢你。”   “以前不喜欢,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你能懂吗?”   “我和你是不会有结果的。”   少女的语调有些冷,感觉起来又很遥远。   像是来自巍峨山脊之上的、用以警醒他的一道梵音。   余景池似乎是被这句话敲了一下,垂着眼没动。   半晌,他抬起眼帘。   “不到最后一刻,怎么会知道结果呢?”   ……   余景池乘地铁送温思允回家。   两人走到小区楼下的时候,都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脚步双双一顿。   ——二楼厨房的窗子里正往外透着焱焱的火光!   强光一片,刺得人眼睛疼。   温思允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揉了揉,想到要拿手机打消防电话。   余景池甚至已经拨了出去。   然而他连地址都还没来得及报,面前的火就已经被扑灭了,只剩下窗子里簌簌向外冒出的白烟。   虽然不浓,但还是呛得温思允捂着嘴连连咳嗽了几声。   还好火势本来就不算大,屋主又及时地选择了合适的灭火器,这只能算是一场小型事故,房屋的内部设施不会损毁过多,应该也没有人员伤亡,算是有惊无险。   两人又在门口等待了一会儿,确认不会有二次事故发生以后,才一起走进了楼道里。   “谢谢你送我回来,”温思允掏出钥匙,轻声对余景池说道,“我还有工作,就不请你进去坐了。”   “没事,你忙你的。”余景池应了,看着她走进门去。   他刚转过身去、准备离开的时候,感受到背后传来了一道不那么友好的视线。   余景池又将身子转了回去,抬起头。   一楼和二楼连接处的楼梯上方、休息平台上嵌入式的灭火器玻璃柜子前。   脸上沾了些许灰黑色的少年勾着长腿倚在墙边,正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他周身的气场十足,浑然天成一派王者睥睨天下的风范。   余景池微微仰着脸和他对视。   没有半步退让。   一片电光火石之间,邢周忽然轻嗤了一声。   他斜着身子,右半边的唇角勾着,语气漫不经心的。   “她不请你进去坐,我请你。”   “怎么样?” 第23章 第二十三吻 厨房炸了。   风华园的灭火器就设置在两截楼梯之间的休息平台旁边, 用透明玻璃封着嵌在墙内,取还只需要下半层楼的高度,很方便。   邢周刚刚跑了两趟, 都没锁门,趿拉着一双家居拖鞋就行动了。   谁知道他第二趟下来的时候,恰巧听到了温思允的声音。   这样明显带着回避意味的台词,不用想都知道她是在跟谁说话。   邢周快速地思考了一下, 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略显狼狈的姿态是不适合见心上人的。   但应付情敌, 是绝对够了。   邢周于是靠在墙边等了一会儿。   上次他没机会跟这个什么鱼聊聊天, 这次既然碰上了,情敌之间, 不打个照面也说不过去。   想来鱼也想和自己谈谈。   少年刚把自己从炸掉了三分之一的厨房里解救出来, 脸上和长袖上衣上都留下了一些黑烟的痕迹,虽然面积不大, 但是还算比较明显。   然而,即使是这副模样,他见了西装笔挺、浑身上下精致得一丝不苟的余景池,也没觉得就被压了一头, 反而优哉游哉地带着他往房子里走。   余景池觉得很不对劲,皱着眉问:“你没跟思允合租?”   邢周懒得跟他解释太多, 于是敷衍地答了一句:“你姑且先这么认为吧。”   身材颀长的少年率先走进门, 态度十分良好地弯下腰去, 从鞋柜里给余景池拿了双备用拖鞋出来。   换鞋的时候,他在玄关处向屋子里望了一眼。   这里的格局和温思允家一模一样, 装修也大同小异。只不过,从鞋柜里堆放的格式名牌鞋和茶几上放着的百达翡丽男士腕表可以看出,这间屋子主人的经济条件甩出了自己一大截。   邢周没太在意余景池那边的动静, 等他站起身以后,领着人走进客厅。   他五指伸向沙发,示意余景池坐下,自己却站在原地。   “如你所见,”少年将下巴对着厨房的方向扬了扬,神情稳重如泰山,“我家厨房炸了。”   “……”   邢周无视了余景池的反应,面不改色地继续说:“所以可能招待不周,不能邀请你共进晚餐了。”   余景池闻言,轻笑起来,声音温和:“没关系,我和思允在外面一起吃过了才回来的。”   少年脸上的表情一顿,又立刻恢复了过来。   “这样啊。”   他仿佛没太在意,了然地点点头,径直走向厨房。   拖鞋拍打地面,发出一阵踢踏的声响。   邢周从冰箱里取了两盒酸奶出来,边往客厅里走边把酸奶往余景池手里扔。   “烧水泡茶不方便,只能请你喝酸奶了。”   余景池接过沿着抛物线精准投掷过来的酸奶。   因为冷藏久了,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时候,深蓝色的盒子表面上还浮着一层冰凉的水汽。   这一款酸奶是意大利进口的小众牌子,虽然主打少糖低脂,但味道调和的很好,口感不会像无糖酸奶那样涩到发苦,又不会像一些果粒酸奶那样甜到发腻,是温思允从小就爱喝的牌子,和上次余景池给她买的那个齁甜的果味酸奶不同。   邢周随意地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   见到余景池没拆包装,反倒把酸奶原封不动地放到了茶几上,他意外地扬了扬眉:“你不喝吗?”   余景池坐得笔直:“没有。刚才吃饱了,现在喝不下。”   “噢,”邢周自顾自地拆开吸管,将尖端往锡箔纸孔里戳进去,吸了一口,“那可惜了。”   语毕,又不甘示弱地补上一句:“这是允允最爱喝的。”   余景池:“?”   无能狂怒。   男人意味不明的目光再次落到茶几上的酸奶。   邢周这回没再继续跟余景池拿乔,非常直接地对他进行打击,语气欠欠的。   “她喜欢吃辣,不喜欢吃甜。”   “你买的那个牌子太齁了,她不会喝的。”   “……”   他一定是在反击自己刚才说和温思允一起吃晚饭的事儿。   说实话,在余景池看来,邢周就是个弟弟。   他比自己小了好几岁不说,甚至比温思允都还要小一岁。   余景池本来是没想跟他计较的。   但是,这个弟弟实在是太他妈的知道怎么气死人了!   尤其是。   知道怎么气死男人。   差点儿被气死的男人脸色明显沉了一些下去。   他缓和了一下情绪,向身边的少年扫过去一眼,淡声说:“你不必故意激我。”   邢周闻言,剑眉向上一扬:“你觉得我在骗你啊?”   余景池抿着唇,没说话。   邢周无所谓地笑笑,没再多跟他废话,拿出手机点了个外卖,又不紧不慢地把茶几上的酸奶一口一口喝完,非常沉得住气,丝毫没有要先发言的打算。   余景池沉默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后,终于开口。   他语调不复平时的清润温雅,带着点漠然和冷淡的意味。   “邢周,我知道你。”   被点到名的人将手中的奶放下,悬空一段小距离的包装盒被扔在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哦?”少年一对剑眉略微向上挑起,嘴里说着疑问的话,内心却并不怎么感兴趣,“说来听听。”   余景池在C大的时候是学生会的老成员,交友圈子很广。即使现在毕业了,他还是认识不少校园里的学弟妹,如果存心想要打听一个人的话,还是非常容易的。   尤其是,邢周还和谭卓是好友。   而谭卓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精明而敏锐,余景池不咸不淡地开口:“你是前年D大计算机系的本科生,去年退学回到高三复读备考,今年录进C大网络与新媒体专业。”   邢周复读的这件事,学校里知道的人并不多,更不要说他从前在D大时就读的专业,几乎没有人知道。   这人张口闭口就是一套个人履历一样的详细资料,他略一思考就能知道余景池是从谁那里得来的消息。   邢周瞟了他一眼,得出结论:“听起来你和谭卓关系不错。”   余景池大方地承认了:“的确是他告诉我的。”   “那你可能不知道,”少年松松垮垮地往背后的沙发上一靠,微微侧头看他,下颌线的轮廓干净,“我和他认识,比你和他早多了。”   余景池困惑地“嗯?”了一声。   邢周不想跟他解释太多,没再搭理他的问题。   余景池被晾了一会儿,也不恼,他右手整理了一下领带,再次开口:“谭卓是个不开窍的,他不明白,但我能猜到,你是为了思允复读的。我很欣赏你的魄力——”   听听。   这样上级教育下级的身份不对等发言。   邢周觉得皮发麻,适时出声打断他:“大哥!没必要。”   余景池:“……”   男生被黑色家居服包裹的修长双腿交叠起来,胳膊随意地搭在沙发靠背上,白皙而骨骼分明的五指向下垂,头顶的灯光将他深邃的面庞打照得分明。   他跟着温思允的称呼喊他,一字一句的。   “余学长——”   “您大可不必欣赏我,我又不是为了您才复读的。”   “您要是真觉得我强的话,就别再纠缠允允了。”   邢周划开眼尾,向他那处瞟去一眼,语气懒洋洋的。   “她不喜欢您,您看不出来?”   一口一个敬称的回击,带着不加掩饰的奚落情绪。   余景池眉头紧锁,眼神锐利。   两人的目光撞上。   本来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可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了“嗙——!”的一声巨响。   两人同时愣了愣。   随即,余景池将眉毛向上一挑。   他说道:“我能猜到你和思允有一段过往,但是时间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当时幼稚的感情还剩多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据我所知,思允这些年并没有和原来D市的任何人有所联络。”   “——包括你。”   余景池的语气顿了顿,唇角上扬,继续说。   “而且,她现在是不喜欢我,但不也不喜欢你么?”   邢周突然勾着薄唇笑了一下。   觉得这男人还挺虚伪的。   邢周虽然不了解余景池,但是他简直不要太了解温思允了。   根据上次见到余景池时,少女眼里惊讶中带着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神情,他就能百分之百的断定,温思允对这个余学长毫无感情。   不要说她做梦的时候喊的还是“粥粥”。   又不是什么“鱼鱼”。   温思允虽然长得漂亮、从小就不缺男生的喜欢和表白,但她从来不是那种需要靠吊着别人感情、让一堆男人跟在屁股后面跪舔以显示自己魅力的那类女生。   不喜欢的话,她会拒绝得很直接。   想来也是这块鱼皮糖太粘了,她没法儿甩掉,才硬生生被纠缠了这么久。   刚才一起吃饭,很有可能也是她为了拒绝他才答应的。   谁知道鱼皮糖刚被拒绝完,居然也不伤心落寞,就一幅没事人儿的样子,甚至还有心思来跟情敌斗智斗勇。   太妙了。   很难不佩服。   邢周打心底的对余景池产生了一股嗤之以鼻的、反讽式的Respect。   他修长的指尖在啤酒瓶的边缘处一下一下地敲着,思忖了一会儿,说道:“不然这样儿吧,我们打个赌,就赌接下来的时间里,允允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了,先来求助的人是你还是我。”   这赌约倒是有点儿意思。   余景池跟邢周完全是两个性格的,从小就没玩儿过男生之间打赌的游戏。   但是这次,他想为了温思允试一次。   再说了,这三年来,温思允大大小小的忙几乎都是他帮着处理,真要发生什么事儿了,首先想到的肯定是他。   而且,邢周现在还顶着一个不尴不尬的前男友身份,温思允如果没有想和他旧情复燃的意思的话,一定会对他避之不及才对。   怎么看都是自己赢面大。   余景池不动声色地问道:“赌约呢?”   邢周对自己很有自信:“你定。”   天天和钱打交道的人都精明,余景池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要是你输了,你就搬离这里。要是我输了,我以后就再也不进这个小区。”   邢周“啧”了一声,摇头称赞,甚至忍不住为他鼓了个掌:“可真是一场公平的游戏呢。”   余景池淡声反问:“怎么,你不敢?”   邢周本来就没打算跟他讨价还价,答应得非常爽快:“就按你说的。”   两个男人之间的赌约刚刚落定不久,邢周正准备起身送客,门外便突然响起了一道敲门声。   邢周估摸着是外卖到了,想也没想的就从沙发上走过去,准备开门。   就在指骨修长的大手摸到门把的同时,门外传来一道带着试探的清甜声音:“……邢周,你在家吗?”   邢周手上的动作顿住。   他反应很快,迅速地转过身,和正傻站在沙发旁的余景池对视一眼。   余景池会意,在一瞬间和他达成共识,立刻躲进了厨房,并把厨房门关上。   ——两个追求者待在同一间屋子里谈话的诡异画面,还是不要被正主看见的好。   邢周见他躲好了,应了一声“来了”。   把门打开。   ——   半个小时前。   温思允坐在书桌前化妆准备拍广告图。   风华园的这套房子面积很狭窄,只有68平米,还被分成了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卧室有多小,可想而知。   她的房间里已经特地放了1米5的小床,但还是轻而易举地被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塞满了,没地方再放梳妆台。   温思允把所有的化妆品都收进抽屉里,买来的大镜子挂在墙壁上,等要化妆的时候,再把书桌上没被书占用的地方拿来当做梳妆台。   就在刚才,她刚给自己打完底、左边眼睛的眼影画了一半,就从巨大的化妆镜里瞥见身后一个黑黢黢的物体,正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衣柜门上飞速移动着。   温思允吓得一激灵。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把手中的眼影刷抛出去。   惊慌之中,在桌面上堆得高高的书也被胳膊撞倒了一片,竖向多米诺骨牌似的,一本接一本,稀里哗啦地砸到地上,一团乱麻。   温思允来不及收拾残局,神经紧绷着,小心翼翼地往身后瞄了一眼。   地理位置处在北方的D市是没有什么虫子的。   即使有,也都很小个。   但处在东南沿海的C市有很多,而且个个都像成精了一样,巨大无比。   温思允来这边待了三年,除了没有适应这边潮湿多雨的气候以外,也同样没有适应潮湿多雨的气候养出来的一系列虫子。   尤其是她刚才看到的那个物种。   ——蟑螂。   以前的温思允以为蟑螂和七星瓢虫差不多大小。   可是事实告诉她,蟑螂也可以有她两个大拇指加起来那么肥硕。   而且。   还会飞。   简直令人窒息。   温思允连叫都不敢叫出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蟑螂误打误撞地飞进了嘴里。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只蟑螂的动向,拿起桌面上的手机,趁它不注意,急急忙忙地溜出了卧室。   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一下一下的猛烈撞击着胸膛和脑子。   光是脑袋里回想起来的画面都让她觉得恶心至极。   明明都已经快十一月了,居然还能被她碰见蟑螂!   温思允一对眉毛几乎拧成一个结。   她从橱柜里找到备用着的杀虫剂,像是个要执行什么神秘任务的特工,猫着腰,悄然逼近卧室。   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后,温思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卧室门,向往常的每一次一样,按住杀虫剂往屋子里一通乱喷。   虽然杀虫剂对蟑螂来说的效用似乎不大,但至少温思允每次这么做了以后,过大半个小时再进房间的时候,蟑螂就会莫名其妙地变不见了。   这次的行动本来是很圆满的。   但是那瓶杀虫剂出了点儿岔子。   温思允勇猛地按下泵头,却并没有见到意料之中的、奇怪味道的白色气体冒出来。   她再铆足了劲儿按了一次,杀虫剂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气若游丝地吐出了最后一口。   然后一滴也没有了。   温思允原地愣住两秒。   反应过来以后,“嗙——!”的一声,又飞快地把卧室门关上了。   温思允准备出去再买一瓶杀虫剂。   但等到换好了鞋子、要锁门的时候却发现,钥匙还留在卧室的包里。   ……   她好难。   温思允胆战心惊地思索了好久。   她原地傻站了几分钟,犹豫着要不要喊邢周过来帮忙。   直到腿都麻了,她呼了口气,硬着头皮给他发了条微信消息。   原地等待了几分钟,那边没有回复。   温思允纠结了一下,把两道门锁的锁舌都转进去、调成即便合上也不会上锁的状态,上楼去敲邢周的门。   听到里面有人应声,温思允松了口气。   还好他在家。   ……   邢周把门打开。   门口的少女把头发用皮筋扎了起来,束成一个低垂的马尾落在背后。她脸上戴了一条粉白色猫耳朵的洗脸巾,把额角细小柔软的胎毛和碎发全部别在了后面。   似乎是妆画了一半,她一只眼睛蓝不蓝紫不紫的、另一只眼睛上又什么都没有,嘴唇上并没有抹口红,只涂了一层润唇膏,晶莹剔透,像一颗白桃味的果冻。整张脸看起来有些稀奇古怪的可爱。   邢周忍不住伸手揪了一下她的猫耳朵,声音带着柔和的笑意。   “怎么了?”   温思允咬着下唇,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家里的杀虫剂用完了,所以……我能不能邀请你下楼,帮我打败一只蟑螂?”   躲在厨房里听墙角听完全程的余景池:“???”   邢周虽然觉得余景池不是什么好鸟,但还没觉得他能坏到偷自己家东西的程度。   他当即便答应了温思允的请求,反手把门一锁,心旷神怡地跟着她去楼下打败蟑螂了。   再次听到“嗙——!”的一声关门声的余某人:“……”   脸黑成锅底,心碎且绝望。 第24章 第二十四吻 ……你不是不怕吗?……   温思允把邢周带到自己的卧室门前, 伸出一根缩进袖子里的纤纤细指对着门,小声说道:“蟑螂就被我关在房间里面。”   语毕,她又不太放心地多问了一句:“你不怕蟑螂吧?”   “不怕。”   邢周回答得很快, 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推门进去。   蟑螂不知道正躲在哪儿,反正温思允是躲在邢周后面。   她十指交叉相握着,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侧探出一颗脑袋。   两人的视线在房间里搜索了一圈, 并没有见到任何爬行动物的影子。   温思允神经高度紧张, 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儿颤:“稍微等一会儿吧, 它可能是爬到床底下去了。”   肩阔腿长的少年挡在她身前,语气沉静:“嗯, 你别怕。”   温思允不自觉地点头。   意识到他看不见后, 还补充地“嗯”了一声。   这么静默着等待了一会儿。   目标生物出现了。   远处的床头柜底下钻出来一只黑不黑褐不褐的物体。   它无比灵巧地展开身体两侧的翅膀,伴随着“哗啦”一声轻响, 直接从地板上飞了起来,吸在床靠上方的墙面上。   “淦!!!”   邢周哪里见过这种爬行动物原地起飞的表演,当即浑身一颤,惊得蹦了起来。   他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受控制地爆了个粗口。   被他踩了一脚的温思允:“……”   后知后觉感受到痛的温思允:“……你不是不怕吗?”   邢周吼了一声以后,精神恢复了一丝稳定。   他先关上门, 对身后没被蟑螂吓到、反而被自己吓到的小少女说了句抱歉, 又让她去客厅里等他。   温思允内心的质疑丝毫不加掩饰, 非常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被他按着肩膀推到了沙发上坐下。   邢周其实倒也不是怕。   他只是觉得,这巨型蟑螂的长相恶心得令人作呕。   莹白色的灯光下, 墙上那只蟑螂背后的壳反着油亮油亮的光,像是先刷了一层漆、再抹了一层油,只要摸上一把, 手就再也洗不干净了的样子。   而且那壳的质感,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奇妙的通感——   咬下去的时候,一定是嘎嘣脆的。   ……   胃里油然而升起一股酸水翻涌的呕吐感。   邢周皱着眉,从门口拿起了一个折叠起来的快递箱子,重新回到卧室门前。   温思允抱着腿,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白净光滑的小脸上顶着一对猫耳朵,眨巴着一只蓝一只白的眼睛看他,不解地问道:“你拿纸板箱干什么?”   邢周回过头来看她,忍不住再次被萌了一下,笑道:“那我也不能徒手抓吧。”   温思允愣了几秒,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随即,她右手握拳放在身侧,语气十分中肯地说了一句:“加油!”   邢周点头,再次打开了卧室门。   走进去,把门关上。   蟑螂这次吸附在了温思允的衣柜上。   它两侧的几只脚和头还在幅度不小地摇摆着、飞檐走壁的,不知道下一秒会蹿去哪里,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再度飞起来。   身材高大的少年离着蟑螂有一段距离,薄唇紧抿着,盯住虫的动向。   似乎是觉得纸板箱的杀伤力不够,他思索了一下,从温思允的书桌上拿了一本不薄不厚的书来,朝着衣柜上的蟑螂砸了过去。   他手臂力道很大,一下子将吸在衣柜上的蟑螂拍晕了砸落了下来。   邢周走过去,又将那本书按在了蟑螂身上,用力地隔着书踩了几脚。   他重新回到客厅,问道:“弄死了,有没有不用的塑料袋儿?”   温思允想了想,撕了一个新的垃圾袋给他。   邢周很快就把房间里的尸骨残骸处理完毕,拿着一本书和一团黑色的塑料袋出来。   他冲她摇了摇手中的书:“用来砸蟑螂了,这本书还要吗?我再给你买一本儿一样的?”   温思允往他手上瞧了一眼。   那门课马上就结课了,考试是论文形式,不用背书,不太用得上教材了。   她思考了一下,小声提议:“要不然把这本书擦干净,下次专门用来砸蟑螂?”   邢周表情一顿,说道:“那也行。”   他先去小区楼外的大垃圾桶里把蟑螂的尸体丢掉,又回到屋子里,拿湿纸巾把书本擦拭干净。   少年的指骨匀称,修长而有韧劲,曲起来的时候,手背上有一道一道的筋络随着动作而起伏,像是钢琴上被按下的黑白键,漂亮得如同一尊以亿卖价的艺术品。   温思允盯着看了很久,长而卷翘的睫毛一下一下地扑闪着。   忽然觉得,邢周的这双手应该买个保险,就像某些给腿上保险的明星一样。   用来帮自己打败蟑螂的话,实在是太浪费了。   邢周擦完了书以后,又抽了一张湿巾擦手,目光瞟到仍在怔愣状态的少女。   他食指曲起,亲昵地蹭了一下她的脸,好笑地问:“看什么呢?”   温思允回过神,想到他今天劳苦功高的,瞪到一半的眼神也收住了,乖乖巧巧地说:“谢谢你。”   按理来说,这时候邢周就该功成身退了。   但他只是说了句“没事儿”,就没有然后了。   既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自己什么时候走。   温思允张了张嘴,想说自己还有工作要做,让他先回去,但又实在做不到赶走刚帮完自己大忙的人。   温思允抬起眼睛看他。   她现在可以算是半个平面模特,身高在女生里不算矮,有1米68的个子,但此时坐在她身边的男生仍旧比自己高出了好长一截,她的眼神平视时,恰好落在他瘦削的下颌上。   像是工笔画一道一道描摹出来的一样,线条漂亮得令人赞叹。   视线再往上扬。   鼻梁高挺,剑眉星目。   他也在垂着眼看她。   温思允猝不及防地撞进那双清澈的朗目中。   像是过了电,她轻轻地震颤一下,迅速把头埋下去,盯着自己不自觉缠绕起来的指尖。   她嗫嚅了半晌,扯开话题。   “……刚才是你的厨房着火了吗?”   邢周点头:“嗯,没出什么事儿。”   温思允“噢”了一声,继续顺着思路问:“怎么会着火的呀?”   “……”邢周并不打算让她知道具体细节,面不改色地说,“不知道。”   笑话。   他能让她知道自己是在为了她学做饭的时候不小心把厨房炸了?   ……   温思允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她记得小区的每层楼里统一配备的都是一瓶二氧化碳灭火器和一瓶干粉灭火器。   如果不知道具体的着火原因,他是怎么选对正确的灭火器的?   温思允狐疑地看了邢周一眼,没再说话,按亮手机屏幕看时间。   还没到七点。   邢周注意到她手机右上角的碎裂,问道:“不去换张膜?”   温思允指腹蹭了蹭那处,说:“这段时间有点儿忙,等空下来了就去贴。”   “不用这么麻烦,”邢周拿过她的手机扫了一眼,“你有膜吗?我帮你贴。”   温思允愣了一下:“有的。”   温思允对待手机的时候向来很小心,基本上不太会把膜摔碎。上次她网购了一个新的手机壳,商家送的那张钢化膜还留着,就放在书桌的下层抽屉里。   温思允去取过来给他。   少年半蹲在茶几前,将手机壳脱掉、机身平放在桌面上,拆出纸盒包装里崭新的钢化膜。   为了动作方便,他将两边的长袖袖口都向上挽起一些,露出肌肉线条流畅分明的小臂。   男士略微低着头,专注地摆弄着手上的东西,额前墨黑色的碎发随着身体的摆幅而轻轻晃动,侧颜深邃精致。   温思允不太自然地把目光从他脸上向下移。   而后,注意到他右手手腕上侧向贴着一张膏药。   麝香的味道不算难闻,但在房间里显得突兀。   温思允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眸子,轻声问:“你的手腕怎么了?”   邢周闻言,像是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贴了张膏药似的,眼神往手腕上瞟了一眼,又重新聚焦回手机上,语气漫不经心的:“没事儿,游戏打多了。”   温思允没说话。   少年的五指灵活地操作着,没一会儿就把膜贴好了。   他又用里面自带的干湿纸巾擦拭了一下钢化膜表面,帮她把手机壳重新套上去。   “好了。”   温思允十分真诚地再次向他道了谢,认真地说道:“今天谢谢你!下次要是有什么事儿的话,你也可以找我帮忙……”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温思允也没想出来自己有什么能帮到他的。   邢周低笑着应了声“好”。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天,知道她还有工作,邢周就先上楼了。   自己家门口,外卖袋子被挂在门把手上,屋子里的余景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邢周好心情地勾着唇,问谭卓要来了余景池的手机号,给他发了条短信。   ——愿赌服输。   ……   趁着第二天是周日,学校里没课,邢周叫了一家小型装修公司来修缮厨房,又把燃气灶更换了一下,整间厨房变得焕然一新。   只不过房东大爷看向邢周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他经历过几十届房客,但是像这个小伙子那么富却又那么惨的,还是头一回见。   房东大爷叹了口气,说道:“搬进来不到半个月,你这又是换门锁又是换灶台的,我这间屋子是不是克你?”   邢周笑了笑,没说话。   的确是有东西克他,但不是这间屋子。   而是楼下那间屋子。   里住的租客。   不过,要是能把那只小克星重新追回来的话,他这些钱花的也就不算亏。   邢周虽然没什么烹饪相关的生活常识,但是好歹也是读了两遍高三的人,物理常识倒还有一些。   昨天,当他把一大碗水往沸腾的油锅里倒进去后的头一秒,就反应过来大事不妙了。   油的沸点比水高,往沸腾的油里倒水,操作不当,水沉到锅底后迅速蒸发,油变成小油滴飘在空中,与空气混合成易燃气体,产生爆炸,让厨房小面积起火。   还好邢周反应得迅速,趁着灾势失控之前把火扑灭了,然后反手就举报了那个搞人心态的烹饪教学帖。   这回,他干脆到外面书店里买了本日常的食谱回来,又为冰箱里再添置了一些果蔬和肉蛋奶。   顺道儿心血来潮地又买了一份上次一模一样给温思允买的零食。   烹饪之路道阻且长。   秉持着不抛弃不放弃精神的邢周再次对着食谱操起了刀。   他还算顺利地完成第一道菜的时候,谭卓刚巧也到了他家里。   今天下午,两人约着一起在邢周家里打游戏。   这是Joker和Joy_T时隔许久以来第一次在直播里双排,谭卓兴奋得要命,他刚一从床上醒来,就立刻洗漱完了往邢周家里跑。   邢周走过去给他开门。   看见一个换了颗头的谭卓。   面前的男生一头骚气的红发,还做成了飞机头的造型,前端留长的一撮毛向后翻过去,像是被风狠狠拍了一巴掌的海浪,喧嚣又招摇,跟土鸡头顶上的鸡冠似的。   邢周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该先笑他还是先挖苦他。   少年左手还握着一柄不锈钢的菜刀,刀柄莹莹泛着冷光,冷光照得脸上的表情愈发僵硬。   他唇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来,用昨晚看蟑螂的眼神看了一眼谭卓,挑了挑眉。   几秒后,邢周冷酷地开口。   “你一个男人,做什么不好,偏要做鸡。”   谭卓:“……?”   对自己听到的话感到无比难以置信的谭卓:“我擦?”   邢周毫不掩饰内心的嫌弃,皱着眉扫他一眼,转身重新回到厨房切土豆。   谭卓不依不饶地追着他过去,喋喋不休地开始与他唇枪舌战。   “你刚说什么?你说我做鸡?”   “我他妈好端端的一个黄花大闺男,怎么就这样被你血口喷人了?”   “邢周,男人说话要讲求证据和逻辑,你没有证据,凭什么说我做鸡?”   谭卓食指点着邢周胸口,说一个字就点一下,扬着下巴,神情很傲慢。   “你、凭、什、么、说、我、做、鸡?”   这个人罗里吧嗦的,而且还顶着一头抢眼的鸡冠不停地在眼前晃悠。   邢周剑眉微蹙,干脆把手里的刀往切菜板上一丢,直接拿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在浏览器的搜索栏里输入“公鸡”两个字,随便点进去一张图片,两指外拉、放大了给他看。   少年抱着胸,斜眼看向一双眼睛几乎要贴到手机屏幕上的人,语气非常嘲讽。   “你觉得你现在跟它像不像?”   这已经是明示了。   谭卓和鸡对视了几秒,然后挺直腰板反问:“我不比它帅多了?”   邢周笑了,笑得肩膀都一抖一抖的:“那你还真是对自己非常有自信呢。”   谭卓:“……”   谭卓开始自我怀疑:“真有这么丑?”   邢周非常配合地仔细看了他两眼,又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器宇轩昂的大公鸡,得出结论:“还行,也就跟这图片半斤八两吧。”   谭卓的眼神有亿点绝望。   他一张脸痛苦地皱了起来,像一个被风化成皱巴巴形态的苦瓜。   狂风钻进被虫子啃烂的苦瓜洞里,发出一阵阵嘶哑的哀鸣,正如同他此刻抓狂的嚎叫。   “啊——!”   “这可是我昨天刚染的啊!就为了今天的直播!”   “这可是九百九十九块钱啊!!!”   “我当时一进理发店,那个理发师托尼零零七就给我一通爆吹,说什么这是吴亦凡同款,还说我长得这么帅,染这个绝对好看,他说的可认真了,我才同意染的!”   邢周见他一脸“到底是理发师的问题还是吴亦凡的问题”的纠结表情,甚至觉得有点儿同情起他来。   邢周艰难地表情管理了一下,十分给面子地安慰道:“他俩都有问题。”   谭卓听到这话,瞬间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揪住不肯放开。   他眼神恳切:“是吧!是吧!!你也觉得是吧!!!”   邢周:“……”   我好像遇到鬼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吻 兄弟,我祝你幸福。……   心灵得到宽慰的人迈着轻快的步伐重新回到了客厅, 心情美滋滋的。   谭卓和邢周爱互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邢周这次也只是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按照惯性呛他两句罢了。   重新调整好心态,谭卓摸摸饿得扁扁的肚子,目光锁定在电视柜底下放着的的那一大袋子零食上。   他和邢周动不动就会互相请彼此吃个饭什么的,更不要说吃点儿零食了, 谭卓毫无顾忌地把一双鸡爪伸向了零食袋。   他自顾自地咕哝了一句“怎么什么时候还开始喜欢上吃这种低脂食品了”, 然后动作娴熟地拆开了一袋印有他国文字的薯片包装。   平时谭卓吃零食都集中在膨化食品一类, 倒还真的没有留意过,除了膨化食品以外, 零食还有这么多种稀奇古怪的品类。尤其是印着各国的不同文字, 就更能令人产生兴趣。   于是,谭卓每一种都拆开吃了一点, 尝个鲜。   终于端着菜盘子出来的邢周猝不及防地看见茶几上的一片狼藉。   男生愣了几秒,表情透着点不爽。   谭卓向来神经大条的,根本没注意到邢周情绪的变化。   他抬起头,大大咧咧地说道:“这小饼干好好吃啊!你哪儿买的?”   邢周把刀工略显粗糙的酸辣土豆丝放到餐桌上, 迈动长腿走到他身边,一样一样地清点着被谭卓开了一半的零食, 语气要多冷漠就有多无情。   “薯片、果冻、坚果棒、饼干、乌梅、鱼肠。”   “一共二百五, 打钱。”   谭卓:“?”   在谭卓心里, 邢周一向富得流油,跟自己计较几袋子零食这种事, 是前所未有和不可思议的。   进口零食也一样。   谭卓觉得非常难以置信。   他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身高腿长的少年,一根手指头指着桌面上统统被打开、吃了一半的零食袋子,语气迷惑。   “你至不至于啊, 啊?”   “你今天一下午能赚多少心里没点儿谱吗?”   “还就偏差我这二百五了?”   邢周非常冷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点头,语气很淡。   “至于。”   “就差你个二百五。”   “……”   邢周好整以暇地抱臂俯视着他。   谭卓突然乐了。   “你不会还要我给你二百五的现金,然后永远留存,把这件事儿钉在耻辱柱上吧!”   邢周沉吟几秒,挑了挑眉:“好主意。”   谭卓闻言,哇啦哇啦叫着就要上去打他。   互相闹了一番,最后这二百五当然还是没给的。   两人一起吃了点儿邢周做的强差人意的家常菜,又把餐桌清理干净以后,双双将收音和摄像设备调试好、坐在餐厅里一起打游戏。   他们一起开了几把找手感。   邢周问道:“你差不多了没?”   谭卓盯着屏幕上被带飞到让他直呼天秀的战绩,吞了吞口水:“差是差不多了,但是我紧张。”   “紧张什么,”邢周瞟他一眼,“你可是鸡群里的最强王者。”   谭卓:“……我Giao?”   谭卓习惯性地骂了一句,但难得地没有怼回去,而是将自己的公鸡头对准了摄像头,找了个斜侧面的最帅右脸角度,左照照、右照照,还伸手捋了一把头上比红领巾还要鲜红的鸡毛,满意地点了点头。   “行了,那咱们开始吧!”   “……”   邢周直播的时候只切游戏画面、不开摄像头,但是谭卓每回都会在游戏画面的右下角加开一个小框、把自己的真实颜值展现给粉丝们。   这也是明明两人说话都很有梗,但粉丝们却觉得谭卓比邢周骚得多的原因之一。   Joker和Joy_T虽然曾经连麦做过很多次直播,但这次还是他们在线下的第一次合体,鸡-鸡-C-P的粉丝们期待程度很高。   直播预告从下午两点半开始,邢周提前五分钟开了房,还没过一会儿,房间里的同时在线人数就达到了几十万,要钱和不要钱的礼物热火朝天地刷着,伴随滚滚而来的弹幕,你一招我一式地掐架,场面一度非常热闹。   谭卓打开摄像头,眼神瞥到右上角的数字和旁边“火爆”的Logo,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瘦死的骆驼还是比马大啊!”   麦克风和摄像头一开,熟悉嗓音里的骚话和火红的冲天头一起钻出来,弹幕瞬间更加热闹了。   【弹幕:我靠,Joy这新发型真是骚破天际,跟只奔跑的火鸡似的。】   【弹幕:所以这是瘦死的老鹰比鸡大才对!】   【弹幕:楼上是魔鬼吧hhhhhhhh】   【弹幕:所以酒神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骚过Joy?】   【弹幕:不然酒神考虑染一头绿毛冲冲业绩?】   游戏还没正式开始,Joy端起以往靠骚话出名的老饭碗,疯狂和弹幕互动。   他以一己之力和几十万粉丝单打独斗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半点弱势,场子热络极了。   就在邢周准备点击排位的时候,弹幕里突然被一波Joker的女粉刷屏了。   【弹幕:Joy宝贝,把你的摄像头往左扒拉扒拉!】   【弹幕:gkdgkd!酒神就在你旁边,上帝喊他出来营业!】   【弹幕:酒神求露脸,姐妹们给你众筹一颗荣耀恒星!】   【弹幕:我酒神像是那种为了一万块钱就出卖色相的人吗?】   【弹幕:虽然但是,我是真的想看啊啊啊啊啊啊!】   【弹幕:+1,并发出鸡叫。】   谭卓时刻关注着弹幕动态,此时,他一只蠢蠢欲动的左手扒住摄像头,另一只手在邢周背上拍了一把,冲他疯狂挑眉:“粉丝为了让你露脸,连荣耀恒星都准备好了,你这龟壳是捂还是不捂了?”   邢周扬眉,长腿往谭卓的凳子腿上踹了一脚,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传进耳麦里。   “Joy都牺牲自己做鸡了,还不够你们看的啊?”   谭卓:“……”   气到怒发冲冠的谭卓:“伙计们,酒神今天Biss!!!”   【弹幕:他开始了他开始了!】   【弹幕:骚起来!!】   直播间右边的小框里对话越滚越快,时间跳到下午三点零五分,游戏画面显示完成匹配,双J的第一次线下合体直播正式开始。   邢周在打游戏方面确实非常有天赋。他虽然没有接受过像职业选手一样的正规训练,但无论从是反应速度、预判能力还是对游戏的理解来看,都是一个骨骼清奇的好少年。   Joker的打法非常勇,以暴戾激进、极限卡血的独特风格出名,每次直播中总会有那么一个高光时刻,让弹幕直呼视觉高/潮,嗜血魔头的威名远播。   另一边,Joy的技术虽然达不到Joker那样高超,但他的实力在普通人里也算很不错,加上和邢周的配合默契,打架的时候又满嘴骚话翩飞、经常独创新梗,直播效果拉满。   两人当天荣登战星直播热榜第一的宝座。   随之一同红火的,还有一张出圈的视频截图。   打游戏毕竟是饭碗,为了更好的游戏体验和直播效果,邢周和谭卓都给自己高配置的游戏本电脑外接了专用的游戏键盘和鼠标,还额外配置了收录声音的耳机和麦克风。   谭卓的摄像头也不是电脑自带的。   而是一个能夹在电脑顶端的筒状器械。   这天,在酒神又一波神操作带领团队逆风翻盘炸裂全场的时候,谭卓激动到直接从座位上一蹦三尺高。   他高举双手庆祝的动作幅度过大,猛地把夹在屏幕上的摄像头撞下来了。   摄像头掉在桌面上,镜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精准地自动对焦到邢周那只仍放在键盘上的手。   那手白皙而修长,动作自然地搭在色彩反差强烈的黑底红光键盘上。   指骨匀称,骨骼分明,连手背上隐现的青筋都恰到好处,漂亮到让人见了就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赞叹的话说不出口,全从一双星星眼里流露的分明。   在粉丝们疯狂截图、弹幕不断逸出鸡叫的那一刻。   谭卓清晰地意识到——   Joker,又该涨女粉了。   ……   直播还没结束的时候,这张图就已经上了一波热搜。   与此同时,温思允正在从外拍地点回家的地铁上。   这次外拍的地方远,要坐半个多小时的地铁,她找了个座位,百无聊赖地刷微博。   而后,看见一个叫做 #酒神手# 的话题,每隔一段时间就从热搜榜底端爬上去几。   三四个站点的功夫,它便一路从第47位冲到了第11位,右边还挂了一个写着“热”字的橙色图标。   很难不让人注意。   尽管温思允不知道谁是酒神,但还是忍不住点进去看了一眼。   倒也没有觉得太惊艳。   截图毕竟是二维画面,就算是动图,也是经过摄像头的镜头畸变产生的影像。   温思允的第一反应是,这双手和邢周的很像。   第二反应是,但是没有邢周的好看。   她突然就想到了昨天晚上,少年用湿纸巾擦拭十指和后来帮她贴膜的画面。   脸上莫名的有些热。   温思允点进评论区去看。   里面的状况非常疯魔。   多得是像她一样不认识酒神的女生的评论。   大致内容雷同,都是些土拨鼠尖叫、哥哥我可以、下次追着直播一定看等等类似的追星式发言。   前几名的热评有好几千个点赞,回复盖了几百个楼。   不过,最秀的还是被热心网友们顶到最上面去的第一条热评。   那位网友的发言暴躁中还透露着一丝心酸的搞笑。   【去年网恋被骗七千:妈的!老子以为胸肌腹肌人鱼线才是荷尔蒙,没想到酒神一双手就能引来一堆鸡笼!所以我每天泡健身房,我女朋友就他妈的在这条微博底下嗷嗷叫?】   这楼底下点赞数最高的那一条。   【去年网恋骗到七千:那你也健健手吧。】   再下面的无数条。   【社会主义加班人:哈哈哈哈哈哈哈草,冷漠。】   【癫疯召唤师:这情侣网名哈哈哈哈哈。】   【神秘胖仔:家庭地位,男友实惨。】   ……   Joker这一次涨粉的原因虽然是出其不意的,但涨粉的结果却是意料之中的。   而且,除了手照让他的微博账号涨了不少女粉以外,酒神直播中那波力挽狂澜、逆风翻盘的操作也在圈内激荡起了不小的波澜,吸引到不少正经关注游戏本身的粉丝。   再次被顶流光环亮瞎、以至于不得不再次躲进黑暗阴影里的谭卓流下了柠檬的泪水。   每一个成功的Joker背后,都要有一个默默无闻的Joy。   或许这就是鸡鸡CP里的第二只谭鸡。   功成身退的他,无私而伟大。   ……   两人下播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九点了。   邢周切出画面看私信的时候,又见到有战星的工作人员来找他谈签约的事儿。   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谭卓也收到了签约邀请。   和战星签约的好处无非就是增加曝光率、在低谷时期能获得底薪、获得高层次的培训等等。   以邢周的粉丝基础,完全可以靠自己、做一个自由人。签约于他而言不仅是一道枷锁,而且几乎相当于是给战星当韭菜割,没有多大用处就算了,甚至可能影响自己本来的节奏。   但这件事儿放在谭卓身上,就变得非常有意义了。   对于谭卓这样漂浮在游戏海洋上遨游,时不时被巨浪掀上顶端、时不时又被海啸拍进水底的浮游生物来说,签约的好处自然不必多说,曝光、底薪、培训,样样都是他所需要的。   如果能当做一项额外的兼职,那生活简直不要太滋润。   谭卓拉着邢周陪他一起去谈合同了。   时间在下周六的晚上。   两人租车去约定好的云岫茶庄。   这个地方在市区以外的小镇上,地理位置偏僻、路程远,谭卓跟邢周逼叨了一路,幻想自己签约以后的美好生活。   “到时候我就拿底薪在学校外边儿租个房子,用我的剩余价值创造额外价值!”   “说不定播的久了、咖位上去了,我也能靠自己赚个百万。”   “到时候我工作直播两手抓、两手硬,说不定我就是下一个天降富豪!”   “而且我还有根大腿能抱啊!我觉得我离飞升不远了!”   大腿静静地听他哔哔赖赖,全程把头斜靠在车窗上,露出精致流畅的下颌线,好整以暇地看他。   等谭卓全部的幻想结束,邢周才掀起眼皮,缓缓地问了一句:“你以后想一边搞摄影摄像一边搞直播?”   谭卓很天真地点头:“嗯啊!”   邢周瞟了他一眼,薄唇轻启,吐出几个没什么感情的字眼:“兄弟,我祝你幸福。”   谭卓:“……”   ……   约莫一个小时以后,两人抵达云岫茶庄。   C市地处江南,环境秀美,除了发达的旅游服务业和新兴科技产业以外,第一产业中的茶叶也是誉满天下。   云岫茶庄就坐落在一片茶田背靠的小山坡上,以其茶叶的自然、鲜嫩和高品质闻名,内部环境清幽雅逸,不仅吸引了很多文人墨客前来品茶,很多商人也会将这里作为谈生意的地点。   邢周和谭卓直接报名字,被穿着白底印青花旗袍的服务员带到一间名为“雁渚榭”的包厢。   包厢里面,战星的高层管理金远成亲自来了,身边带着个西装革履公文包的助理。   邢周和谭卓和他们客气地打过招呼,在桌子对面落座。   既然来了这样清雅的地方,就并不急着谈生意。   金远成带着两人品茶,有关合同和条款的话统统压在心里,等到了时机再一句一句放出来,慢慢地和他们磨。   邢周从头到尾都是没打算签约的,因此心态很平,权当是过来体验一下茶文化。   但是谭卓被精明老道的金远成忽悠着,活活煎熬了一个多小时。   这才明白过来从前的自己有多么天真。   才明白过来邢周为什么要祝他幸福。   大资本家都是吸血鬼。   像谭卓这样没什么话语权的人,就是被吸血的头号目标可怜虫。   一份长达十七页的合同看下来,谭卓发现,签约除了能获得曝光、拿到每个月3000的底薪和直播礼物的五五分成以外,其他什么好处都没有,甚至一个不小心,还有赔到倾家荡产的风险。   虽然金远成说劳动合同基本都长这幅霸王条款的模样,但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霸王条款详细内容的谭卓还是被惊掉了下巴。   真就半点儿人权也没有呗?   照这个法子直播打游戏,他起码有一天会看见LOL这三个字母就呕出来。   但金远成十分老练,他当即便提出可以给他们放宽三个月的试用期,在此期间,所有条款都按照短约合同执行,而且,如果哪天他们觉得受不了了,可以随时中止合约、按照满足条件的工资照付。   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谭卓又陷入了挣扎。   邢周茶也喝的差不多了,懒得在里面掺和两个人的拉扯,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出去透透气。   刚离开没多久,就在走廊上意外地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少女穿一身高开叉的藏青色旗袍,长长的黑发以一根银簪子简单挽起,妆容精致、曲线玲珑。走动的时候,纤细笔直的长腿在旗袍间若隐若现,黑色绑带的细高跟鞋蹬地,发出清妙的声响。   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情万种的模样,高贵又冷艳。   只是,她把头埋得很低,步履也十分匆忙。   邢周脚步顿住,站在原温思允等她靠近。   而后,看见她身后追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跑动着冲上来,握住她的手腕就把人往走廊的另一头拖回去,笑得很放肆。   嘴里说着什么,邢周听不清,但显然是些肮脏又垃圾的屁话。   少年眉心一沉,大步飞快走过去,用了狠劲儿把贴在温思允身上的男人推开。   那个男人本就笨重,被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一推,登时重心不稳地向后连退了好几步。   孙洪洋瞪着坏自己好事的人,又把目光转向温思允。   半晌,他突然笑了一下,语气极度轻浮。   “哟,这又是上哪儿钓来的凯子?早就上过床了吧?”   “那你还在我这儿装清高?”   尖刻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显得十分明显。   邢周眯了眯眼,眸中滚着火。   他长臂下意识地往后一栏,将惊慌失措的少女挡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睨着面前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人,神色冷冽,语气危险而缓慢。   “给你个机会。”   “立、刻、滚。” 第26章 第二十六吻 给我抱一下?   几天前, 温思允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上次找她合作过的Chess国潮美妆品牌。   因为长了一张老天爷赏饭吃的漂亮脸蛋、化妆技术又好,之前由温思允推出的那款星辉系列眼影盘获得了很大的反响, 给很多人都成功种草不说,也给自己带涨了一波粉丝。   虽然带的购买量和大网红没法比,但对于温思允这个粉丝数量的博主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好的成绩了。   或许是因为业绩能打, Chess品牌方的负责人再次联系了她。   这次Chess不再是找温思允接零碎的广告单子, 而是直接表示想和她签订流水合约, 所有Chess星辉系列的化妆品都由她来负责做最基础的广告宣传,模式类似于和某一家网店签约的平面模特。   这个合同不是明星代言性质、而是推广性质的, 因此并不限制乙方接其他同类型的美妆广告。同样的, Chess品牌方也可以找更大咖位的明星或者网红来代言或推广同一款产品。   这样的好事儿让人很难不心动。   Chess品牌方的秘书在电话里向温思允说明了种种利弊,并且约她下周六晚上在云岫茶庄详谈以及签合同, 温思允应了下来。   她按照约定的时间抵达云岫茶庄,在服务台报了Chess的CEO孙总的名字,被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带顶楼进一间名叫“隐清阁”的包厢里。   包厢内的灯光昏黄,环境布置得很有禅意, 红实木的方桌上摆着花瓶和青瓷茶具,正前方挂着一幅写有“真怡静和”的墨宝, 四处摆了些叫不出名字的竹和叶。入鼻茶叶飘香, 入目素雅清心。   温思允的心里原本还有些发怵, 但现在看见茶庄里这样雅致的环境,不由得放松了许多。   职场性/骚/扰和潜规则的案子不少, 尤其是在网红圈这个混乱程度媲美娱乐圈的地方。靠被睡上位简直是屡见不鲜、司空见惯的事情。   不过,如果真要做这种恶心的事儿,一般不会把地点选在这种修身养性的地方。   走进包厢的时候, 孙洪洋正在专心致志地品茶,旁边还站了一个同样身穿旗袍的女秘书。   秘书的腿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剐蹭到,衣摆下方的皮肤上蜿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红痕。好在红痕长在大腿内侧,看着不太明显。   桌后方的男人看起来四五十岁光景,身材偏胖,他肤色偏黑的宽厚手指托着一只小型青瓷茶杯,将冒着白雾的铁观音凑到唇边细细闻赏,半闭着眼睛,神情陶醉。   温思允没好意思过去打扰,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孙洪洋缓慢地啜一口茶,把手中的茶杯放下,笑着冲她招了招手,说道:“小温是吧?进来坐。”   温思允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孙洪洋并不急着跟她说话,而是把面前刚泡好的佳茗推至她面前:“尝尝,新制的铁观音。”   温思允垂眼看着半满的茶杯,摇了摇头:“我不懂茶。”   气氛静默几秒,不远处有悠扬沉韵的古琴声飘过来。   琴声不重,在安静的氛围下恰好可以品赏。   孙洪洋一对稀落的弯眉毛向上扬起,再次拿起自己的杯子抿一口茶,语气高深:“秋天属凉,适宜喝清淡的乌龙茶,铁观音口感清清淡中带甘甜,香气馥郁,很适合你们女人喝。”   温思允放在腿上的双手扣紧了一些。   这孙总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但说话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冠冕堂皇的感觉。   生意人的心思大多歪七扭八的,多留一个心眼不会出错。   温思允很警惕,一个人出门就不胡乱吃喝东西。   她双手揪紧了包链子,不动声色地再次拒绝:“新茶伤胃。”   孙洪洋和秘书对视了一眼,也没有勉强,直接跟她谈起了合作。   不知是摆架子还是如何,孙洪洋全程没说几句话,一直是秘书在与她交谈,谈至末尾,秘书还从旁边的柜台上拿了一套旗袍、一根簪子和一双高跟鞋出来,带着她去卫生间更换。   Chess的定位是国潮美妆,所有的广告宣发都带有中国风的格调,因此,也需要代言人有驾驭旗袍的能力。   温思允曾经面试过几十个七杂八的平面拍摄,很多甲方都提出了让模特换上指定服装试镜的要求,这倒是个正常流程。温思允没有犹豫地应下,跟着秘书去卫生间里换装。   温思允的身材是瘦而不柴的类型,曲线曼妙。现在被修身的旗袍一勾勒,每一寸骨肉都匀称得恰到好处,一身雪肌在藏蓝色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瓷白细腻,像是堆落在江南青灰色廊檐间的新雪,美到让人不忍亵渎。   秘书做这一行很多年,见过的美女不少,但在看见温思允从卫生间里出来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赞叹了一番。   她缓缓地拿簪子给她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带着人回到包厢里。   见到人的第一秒,孙洪洋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温思允才刚走进门,他就先按捺不住地站起身来,疾步到她身边,握着她露在外面的手臂上下打量,眼神里猥/琐的色彩丝毫不加掩饰。   温思允嫌恶地拧着眉,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撞在秘书身上。   觉察出了些不对劲。   温思允努力调整着呼吸,拨开挡在自己身后的秘书,预备开门逃出去。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旋开门柄,就被孙洪洋再次抓住了。   他语气有些讶异:“我碰你你躲什么?”   温思允:“?”   温思允甩开他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离开好几步远,语气像在冰里淬过一样冷。   “孙总,如果您是想要一个陪/睡的话,找错人了。”   孙洪洋难以置信地看她,一双眯眯眼瞪开一道缝儿。   “笑话!你们网红不就是用来睡的吗?”   “你到底是天真还是在装纯?”   他语气里奚落和不屑的意味毫不掩饰。   “你不会还想要清清白白地一炮而红吧?”   “当婊/子还想立牌坊?做梦呢吧!”   ……   两人对峙期间,秘书全程没有半点儿动静,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站在一旁,像是早就见怪不怪了。   温思允没傻到去请孙洪洋的同伙帮忙,只希望这秘书别给自己添乱。   她瞥一眼凳子上和自己有一段距离的包,抿了抿唇,飞快地转开门把往外走。   孙洪洋恶狠狠地瞪一眼无所作为的秘书,即刻追了出去。   温思允脚上穿着秘书刚才让她换上的细高跟鞋,走路的时候脚后跟都发疼。   这里是四楼,全部的包厢都用来做商业谈判一类的活动,资产阶级的人精早就对孙洪洋这种人渣行为见怪不怪,大喊大叫没有作用,只能快点到楼下寻求服务员的帮助。   温思允低头看路,提着一口气往外走,步伐飞快,几乎要小跑起来。   只是,没想到这孙洪洋虽然看起来肥膘不少,追起人来倒是有劲儿,温思允才出来没多久,就被他拽着手腕按到墙上。在面前无限放大、满面油光的老脸被走廊上打下来的顶灯照得粼粼闪光。   孙洪洋压住她,肥硕的肚腩顶到温思允腰间,他笑起来,一张脸上的法令纹和鱼尾纹叠出几道褶子,色眯眯地凑近,对着她低语。   “身材挺辣,性格也辣。”   “你就不能温柔可人一点儿?”   “这样我也好对你不那么粗暴。”   污言秽语,满肚肥肠,猥/琐/龌/龊。   他浑身上下都在切实地演绎着这几个词的实质形态。   温思允觉得胃里翻涌着一股酸水,面前人浑身散发着的又恶又臭的味道让她脸色发白,生理性地想要作呕。   她虽然没有学过跆拳道一类的防身术,但也知道一些应对危机时可以采取的方法。   正当温思允准备找机会用力掐他虎口以自我防卫的时候,身边突然罩下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   少年一只手扶住她的肩,另一只手猛地将狗皮膏药一样的畜生向后推开。   邢周下手没有收着力道,孙洪洋又是毫无防备的,被这么攻击了一下,立刻连连向后跌列了好几步,直到皮糙肉厚的背撞到冰冷坚硬的墙壁、发出一声闷而重的响才堪堪停住,觉得自己脊椎都快要断了。   邢周把心神不定的人往身后带,宽阔的背脊挡在她身前,冷眼睨着精虫上脑的油腻男。   孙洪洋吃痛地揉了揉屁股,嘶声喘着气,但是还没放弃。   “温小姐,”他满脸涨红,气得磨牙,“你要是今晚跟我走,我可以不跟你凯子计较他刚才推我的那一下。”   “要是你不跟我走呢……”他啐了口痰,一根手指对着邢周,面目狰狞地威胁道,“你俩都得进局子蹲着!”   邢周唇角勾着个鄙夷的弧度,矫健而迅速地上前,抬腿就往孙洪洋的肚腩上踹,动作又快又狠。   孙洪洋后背抵着墙,受的那一脚根本没地方缓冲力道,像是被他这一腿钉在了墙上一样。   他疼得把身子弓成一只虾米,嘴里连喊都喊不出声,只能哀弱地呻/吟。   “……娘卖批!”半晌,孙洪洋捂着肚子,气若游丝地挤出那么一句骂来,“你竟然还敢打我!”   “既然你要送我进警局。”   邢周话音一顿。   “不打你几下的话,”少年勾着长腿,右脚的鞋尖刮了一下地面,似乎是要把上面恶心的油污去掉,语气漫不经心的,“我多亏啊?”   语毕,他握着温思允发凉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云岫山庄位置偏,打的基本有来无回,公交、地铁也都不方便,大多数人都是自己开车过来。   邢周和谭卓没有车,干脆租了一辆SUV、并雇了一个司机。   直到被邢周带进车厢后座,温思允的心还在猛跳。   一切转变发生的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心里还余悸着刚才的紧张感。   做了两年名不见经传的三十八线小网红,温思允收到过这方面的明示暗示不少,但是像孙洪洋这样这么直接、甚至有强迫意味在的经历,还是第一回 。   是很后怕的。   如果刚才那个秘书没有冷眼旁观、而是帮着孙洪洋一起困住自己。   如果在她进门以后,秘书把门反锁了。   如果她再一次被孙洪洋掣住的时候,没有遇到邢周。   ……   温思允不敢再往下想。   见她还是魂不守舍的模样,面色发白,邢周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将她整个人从前往后地罩住。   熟悉好闻的清香让温思允的心绪缓缓平复下来一些。   她深呼吸了几次,仰头看向面容干净的少年,说话的语气还有点抖:“谢谢……”   “没事儿,”邢周伸手帮她把衣服后头掖紧,“我们回家?”   温思允抿着唇,十分不好意思地问道:“我的包在上面,还有可能拿回来吗?”   邢周扬了扬眉。   开车司机也是个中年男师傅,刚刚经历了这样的事儿,留她一个人在车里不妥、带着她回去也不妥。   邢周想了想,道:“谭卓也在上面,让他帮你拿了带回来,你先跟我回家?”   温思允乖巧地点头:“包在‘隐清阁’包厢里,还有手提袋里的衣服。”   邢周给谭卓打电话。   那头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手机里传来谭卓暴躁的声音。   “喂!你上个厕所回不来了是吧?”   “你就忍心留我一个人在这儿跟生意人斗脑子啊?”   “邢周,你无情,你无义,你无理取闹!”   这样的音量,即使不开扩音器也能让人听得分明。   温思允愣了一下。   邢周无视了他的炮轰,直接切入主题:“温思允的衣服和包在‘隐清阁’包厢,你先过去拿一下,拿好了再回去接着跟战星扯皮。”   谭卓:“?”   谭卓懵了。   “什么温思允?”   “关允允什么事儿?”   “她怎么也在这儿?”   邢周简单地答:“三言两语说不清楚,遇到点儿麻烦,你去包厢里看看东西还在不在,在的话帮她拿上。我先送她回去,一会儿麻烦师傅再跑一趟回来接你。”   谭卓听见那句“遇到点儿麻烦”,心中一惊,也不再揪着事情的缘由不放了,赶紧按着邢周的指示去拿东西。   包厢里的孙洪洋和秘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红实木方桌上名贵的茶具乱成一片,横七竖八地倒着,地板上好几处都躺着陶瓷碎片,甚至有血迹混在倾倒出来的茶水里,看得人心惊肉跳的。   谭卓被这一片狼藉吓的一激灵。   或许是因为温思允的包没什么价值,他们似乎连扫都没扫一眼就走了。   谭卓飞快地拿上地上掉落的包和两个礼袋,溜了出去。   他边走边说:“东西拿到了,包厢里面好恐怖啊。”   邢周不知道是怎么个恐怖法,但是怕他说出来吓到温思允,赶紧阻止了谭卓接下来的话。   “拿到就好,我先挂了,你慢慢谈。”   ……   回去的路途有些远,大概得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司机师傅放了音乐电台,邢周陪着温思允一起坐在后排。   很想搂着她安慰,但是又没有身份和立场去做这样亲密的举动。   秋意渐浓,白昼越来越短,外头的天色已经漆黑一片,轿车行驶在偏僻冷清的公路上,被间隔设置的路灯打得一会儿明一会儿暗。   少年斜靠在车窗边,垂着眼看向咬着下唇、不知在想什么的少女。   她纤长细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随着眼睛的眨动,像一把摇动的小刷子,轻轻软软地蹭进人心里。   邢周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挪动了一下座位,凑过去,长臂伸到她身体的左侧,把安全带抽出来,替她把搭扣系进安全槽里。   男生修长的指尖触到她因为慌乱而散落下来的一绺碎发,轻轻挂到耳后。   很亲昵,但是很克制。   ……   温思允在发呆。   神思飘远,想到了初中时期的经历。   那时候,她家还住在别墅区,带花园的三层小洋房。   通常来说,这样的住宅区是很难见到邻居的。   但却招架不住那种刻意蹲在窗户底下吆喝她的邻居。   那个吆喝她的小流氓是个双面人,在家里表现得乖巧可爱,在贵族学校里却不读书,只爱天天当混子。   偶然发现温思允的第一天,小流氓就觉得这个女孩子长得跟洋娃娃一样,比自己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漂亮,必须得抓过来给他当女朋友才行。   他的心思倒是也不坏,就是很难缠,而且嘴巴臭。什么不堪入耳的、带颜色的话都敢随口乱说,以为这样显得自己很成熟又很酷。   温思允对他又讨厌又畏惧,一向敬而远之。   因为住得远,她上下学的路上都有司机接送,只要身边有人在,小流氓就不会出现。   不过,温思允的爸爸妈妈经常出差,有时候遇上周末,温瀚永、林婧和司机师傅都不在,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小流氓每次都能找准小姑娘独自一人在家的时机,擅自翻进低矮的白色尖顶栅栏,精准找到她房间窗户底下的那片草地,在下面隔空调戏她。   喊的次数很多,但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些“你不下来我下次就掀你裙子钻进去”之类的威胁。   温思允那时候小,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确实有被威胁到。   有一次暑假里,温瀚永和林婧出差了半个月,小流氓天天都来调戏她,温思允觉得实在烦得受不了,就把邢周叫了过来。   邢周从小就长得高,和晚发育小流氓站在一起一对比,高下立现,像高中混混在问初中生混混收保护费似的。   他放狠话威胁了小流氓几句,并且时不时跑来温思允家找她。小流氓害怕闹大了被家里知道、自己双面人的身份被拆穿,后来便再没有出现过了。   这倒也不是什么非常了不得的大事儿。   称不上什么童年阴影,最多也只能算作一段童年经历而已。   但是自那以后,温思允就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思想。   好像只要有邢周在的地方,自己就能很安心。   她对他有一种下意识的依赖感。   不是虚无缥缈的,而是有若实质。   温思允突然很想和邢周回到以前的相处状态。   很想,很想要和他靠得更近一点。   想被他抱紧。   想听他用温柔的语调安慰她。   就像以前一样。   他凑过来了。   可是,只是帮她系了一下安全带,就没有然后了。   温思允有一瞬间的怔愣。   脸上呆呆的表情挂不太住,下一秒,被浓浓的、失落的颜色覆盖。   她抬起头看他,一双漂亮的眸子闪着点水光,看起来像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子。   少女藏在外套底下的双手交叉相握,捏出了一层薄汗。   嗫嚅半晌,温思允咬着唇,犹豫地提出请求:“邢周,你可不可以……”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声音越来越轻。   “……给我抱一下?” 第27章 第二十七吻 别光知道给我占便宜啊。……   话音虽然很弱, 但说出来需要巨大的勇气。   还需要很大一部分的,大脑混乱。   温思允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清醒过。   不能清醒地意识到,时间过了那么久, 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前段时间还在狠狠地拒绝他,今天又这样可怜巴巴地来找他讨要一个拥抱。   温思允想,如果她是邢周的话,不会抱的。   他就该也像自己拒绝的时候他那样, 用同样冷硬的态度拒绝自己。   但邢周不是温思允。   他听到这句轻之又轻的、带点祈求意味的话语, 心在一瞬间软得像团棉花。   棉花被她纤细的手指戳了一下, 凹进去一个浅浅的小坑,里面盛满她的馨香。   少年的眼中溶开笑意。   他重新解开她安全带的锁扣, 伸手把人往前带了一点, 揽进怀里。   车厢里的空间狭窄,这样别扭的姿势并不能算作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   可是氛围却很缱绻。   邢周右手揽着她的后脑勺往自己胸膛带, 左手掌心在她后背上一下一下地安抚着。   隔着一层旗袍,指尖触到细腻丝滑的绸缎,欲罢不能的感受。   温思允趴在他胸前,心跳很快。   她很久没有过这样旖旎的感受了。   男生修长而有韧劲的指尖像是带着电, 电流通过脊背和发丝钻进血液里,又通过血液的流动, 蔓延至全身。   奇异的微痒, 却很舒服。   他的身躯温热, 还带着清怡自然的皂角香,暖暖地包裹着她。   心跳强劲而有力, 一声一声地震着她的耳膜。   ……   邢周这么和她抱了一会儿,又握着她无处安放的手,放到自己腰际。   他的嗓音沉越, 带点笑意。   “别光知道给我占便宜啊。”   “你也占点儿。”   温思允愣住。   被他抬起来的手僵在半空中。   见怀里的人没有回应,邢周把手松开了一些,低头去寻她的眼神。   少女仰着下巴,唇瓣微微张开,眼睛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神情少见的呆萌。   邢周摘掉她发后的那根银簪,随手放到一旁。   乌黑浓密的秀发倾泻下来,卷起一阵花香。   他在她发顶轻轻揉了一把。   “不想占就算了。”   见他这就要放开自己,温思允有一瞬间的慌乱。   就放肆今天这一次吧。   她想。   在邢周松手的那一刻,温思允双臂环住他劲瘦的腰身。   又非常得寸进尺地往里缩了缩。   心跳快到几乎要敲开胸膛。   紧张到连脸颊都能感受到心房里联动的震感。   松垮罩在身前的外套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滑下来,落在两人中间的座椅上。   穿着旗袍的上身完整地呈现,少女两条瘦白的手臂裸露在外面,像无疵无暇的嫩藕,线条秀美而漂亮。   盛秋时节,夜晚的温度已经偏低,温思允浑身只裹了一层凉滑的绸缎,却并没有感觉到冷,反而觉得浑身都很热。   脸是烫的,耳朵是烫的。   连呼吸都是烫的。   出乎意料的拥抱让邢周的身体僵了几秒。   随即,他俯身重新圈住她。   这回用了点力道,感受到她小鹿乱撞的心跳声。   借着外面打照过来的灯光,还能看见她被染红了的耳尖。   邢周低低地笑。   脉搏和她交织在一起,距离不远不近的缠绵。   ……   温思允当时跟着秘书去卫生间里换衣服的时候,手上只拿了一个手机,家门的钥匙和包一起放在了包厢里的座位上。   她和邢周到达风华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   等司机再来回跑一趟云岫山庄、谭卓把她的东西送过来的时候,估计得十点了。   温思允先跟着邢周去他家里坐。   虽然他们就住在上下楼,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进他家。   家具都是房东提前准备好的,和她家里的看起来差别不太大。   男生的东西不多,尽管摆放的不太整齐,视觉看上去也并不觉得杂乱,反倒很有生活气息。   邢周从鞋柜里给温思允拿了一双早就准备好的女码褐色兔绒拖鞋出来。   脚感软乎乎的,每一只鞋的鞋面上还印着一只白色裸熊,爪子上抓着一块饼干在啃,十分可爱。   是温思允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画片《We Bear Bears》。   她神色顿了顿,弯下腰去解高跟鞋的带子。   终于从磨人的细高跟鞋上解放,温思允长长地呼了口气。   邢周带着她到沙发上坐。   虽然房屋格局很像,但这里终归不是自己家,温思允多少显得有些拘谨。   她身上穿着他宽大的外套,绷直了背坐在沙发上,耳根子还是红的。   邢周将眼神从那道艳色上移开,唇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看会儿电视?还是玩儿手机?”   “或者去我房间睡一觉?”   刚才在车上,温思允其实已经睡过一觉了。   只不过,那是和他拥抱完以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的假寐。   尽管依然觉得有些疲累,温思允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玩会儿手机吧。”   邢周应了声“好”,转身走进厨房。   屋子里很安静,即便关上了门,温思允还是能听到厨房传来的动静。   她转过头去看。   厨房的玻璃门里。   身材颀长的少年在黑色卫衣外系了一条纯白色围裙,长袖被挽起来,露出一截线条流畅分明的小臂。   骨骼分明的大手握住刀柄,神情专注,侧颜精致,让人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温思允鬼使神差地盯着里面正忙活着的男生看了好久。   回过神的时候,脸上渐渐泛起热意。   邢周现在做家常菜的手艺只能说是强差人意,但是面条非常拿得出手。   过了没多久,少年就从厨房里端了一大一小两碗面出来。   番茄汤底鲜红,汤汁浓稠,混着些许蘑菇丁和蛋花,最顶上采取了谭卓上回的意见,烫了几片绿色的生菜做装饰。色彩鲜艳、卖相极好,整个餐厅里都飘着番茄的浓香。   温思允小小地惊了一下。   据她所知,邢周和自己一样,都不会下厨。   肩阔腿长的少年站在餐桌边望着她,眉梢轻抬:“一起吃点儿?”   温思允迟疑了很久,还是抵不过心里的好奇感,讷讷地点了点头,走到餐桌前坐下。   邢周递给她一双筷子,自己却没有开动,而是无声地看着她,眼底藏着一丝紧张的情绪。   温思允先就着碗口喝了点儿汤,又用筷子挑起一口面,放在嘴里细细地嚼。   咸淡适中,鲜香美味,带点儿烫意,翻滚着在舌尖漫开。   宽面在汤汁里浸泡得完全,劲道十足,有让人欲罢不能的味道。   温思允把嘴里食物咽下去,十分真诚地对着他说道:“好吃!”   少年清澈的眸中漾开笑意,低低地“嗯”了一声。   很奇怪,温思允明明不饿,但这顿饭却吃了好多,面前的一小碗面条不知不觉地就见了底。   她放下筷子、抬起头的时候,唇角还沾了一些红红的汤水。   邢周随手抽了张纸巾帮她擦掉:“还要不要?”   温思允脸上一红,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吃饱了。”   语毕,还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真的。”   邢周应了一声,把纸巾丢进垃圾桶,开始收拾餐桌。   温思允帮他一起,把自己用过的碗筷放进洗碗池。   短短的一段路走了一半,少女的脚步忽然停了。   她双手捧着一只白瓷小碗,顿在原地,神色略显慌张。   邢周回头看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温思允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语气小心翼翼的。   “刚才……你打人了。”   邢周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几步走过去,把她手上的碗筷接过来:“那种人渣不该打吗?”   “该,”温思允点头表示认同,“可是他会不会真的让你去蹲警局?”   虽然孙洪洋猥/亵温思允在先,他们打人的举动属于正当防卫,但孙洪洋背后的人脉和靠山都比他们强太多,万一他非要和他们死磕的话,邢周或许真的会被关进去。   在里面待几天事小,留了案底事大。   “不会。”少年把洗碗池的水龙头开关向外拨,唰唰的水声传过来,语气沉静,“他要是真有这能耐,当时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放我们走了。”   温思允“噢”了一声,这才放心下来。   邢周洗好碗以后,陪着温思允一起在客厅里待着。   阳台的门没有关紧,外面一阵微风吹过来,温思允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冷。   虽然她穿着邢周的外套,但腿还是光着的,冷空气顺着旗袍开叉的布料处钻进来,冻得她起了好多鸡皮疙瘩。   温思允抽了抽发痒的鼻子,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冷了?”   邢周低头看她一眼,大步走过去把窗子关上。   房子太老,客厅里没有装空调,邢周关了窗以后还是觉得不放心,干脆把人带到了自己卧室里,打开暖空调。   第一次进男生的房间,温思允神情略微局促,被按着肩膀在他床上坐下。   今天工作了一上午,下午和晚上来回坐了将近三个小时的长途车,还经历了那样惊心动魄的事情,温思允是真的有些累了。   她落在手机屏幕上的眼神渐渐失了焦距,暖乎乎的风从空调扇叶里吹出来,吹得人眼皮泛沉。   床垫柔软而有弹性,身子陷进去,迷迷糊糊的,没一会儿就酝酿出了困意。   邢周把电脑从客厅里搬进卧室里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少女半倚在床靠上、昏昏欲睡的模样。   小憩容易被吵醒,他没把她放躺下,只轻手轻脚地帮她披上一条毯子,自己重新抱着电脑回到客厅。   温思允这一眯就眯了好久,但是睡眠并不太深,她是在接近十点的时候,被外面突然爆响的一句骂声叫醒的。   似乎是谭卓的声音。   温思允揉了揉因为睡姿别扭而产生酸痛感的脖子,穿上拖鞋走出去。   卧室内外有几度的温差,她觉得有点儿冷,把披在肩上的外套向里拢了拢。   客厅里,两个男生并排坐在一张沙发上,面前摆着她的包和装衣服的袋子。   邢周刚给谭卓简单描述了今晚发生的事,谭卓没忍住,高声爆了句粗口。   虽然大叫声被邢周及时用一个眼神制止住,但温思允仍然被吵醒了。   邢周听见开门的动静,眼神望过去。   见卧室里走出来的那个纤瘦身影,他语气不自觉地变柔和:“睡醒了?”   温思允点点头。   谭卓看着面前毫发无损、精神状态也正常的人,也松了口气。   他很不客气,完全把邢周家当做自己家,非常自来熟地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对温思允说道:“允允,快过来坐。”   邢周往他后背不轻不重地捶一拳,下巴指向卧室的方向:“进去说,里面暖和。”   “你们冷吗?”谭卓习惯性地问了一嘴,跟着两人一起走进狭窄的卧室,一屁股在床上坐下,开门见山地问,“你今天晚上怎么会在云岫茶庄?”   温思允和瘫在床上的谭卓面对面,身边还站了个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少年,存在感很明显,让她有些不自然。   她答:“本来是要去谈合作的,没想到Chess找我过去是别有目的。”   谭卓一想到温思允和邢周嘴里“满肚肥肠的油腻男”站在一起,立刻油然而生一股厌恶的情绪。   他皱起眉,狠狠地淬了一口:“变态吧!!那可是茶庄,又不是KTV和会所!”   反应过来不对,谭卓猛地拍一下大腿,重新修改了一下措辞:“不对,就算是在KTV和会所里,也不能干这种事儿啊!”   “我想了一下,觉得本来可以避免这件事的。”温思允垂着眼睛,认真反思,“按理来说,找我签约根本不需要CEO亲自出马。我当时被他秘书开出的好处迷惑了,后来也没反应过来,本来应该多留个心眼的,还是想的不够全面。”   “还好没事儿。”   “没事儿就好。”   谭卓接连着感叹了两句,又补充道:“你包厢里的那个人绝对是个变态,严重的话还有可能是个暴怒狂。我当时回去给你拿包儿的时候,桌上的瓷器都碎了,茶水也翻了满地,还有血迹,贼吓人。”   温思允一愣,想到那个秘书腿上的伤痕,觉得没来由的心慌。   她蹙着眉,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问道:“那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谭卓摆了摆手,“我过去的时候里面都没人了。”   温思允松一口气:“那就好。”   空气安静了几秒。   邢周姿态懒散地半倚在门边,掀开眼皮看向仰躺在自己床上的谭卓,扯开话题。   “你最后和战星签了没?”   问起这个事儿,谭卓可就精神了。   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说话的语气带点炫耀的意味:“签了!我跟他谈到每个月三千保底、刷礼物五五分成、每个月直播时长100小时以上。”   邢周对谭卓能拿到战星这样的让步显得有些意外,扬了扬眉:“那倒是挺不错的。”   谭卓伸手捋了一把头发:“那可不!好歹我也是有十几万粉的,肯定得跟他讨价还价啊!”   温思允听着两人说话,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和谭卓认识三年,虽然很少跟他闲聊关于摄影以外的事儿,但也隐约知道他酷爱打游戏、并在战星开了主播账号,不过从没仔细问过。温思允一直以为谭卓也只是一个和自己一样挣扎在网络海洋底层的小鱼而已,没想到他居然有那么多粉丝,还挺深藏不露。   温思允一愣,惊诧地看向谭卓:“你……”   谭卓冲她挑眉:“想不到吧?我居然比你和范梓盈出息多了,嘻嘻嘻……”   温思允:“……”   “不过你们也不用气馁,我的起点和你们不同,”谭卓语气贱兮兮的,“毕竟我是有大腿抱的。”   大腿闻言,往他那扫了一眼,谭卓会意过来,立即止住话头。   虽然不是很能理解原因,但谭卓知道邢周不希望被三次元的人知道自己网络上的身份。   他没再说下去,温思允便把疑惑的目光转向邢周:“你也是去签约的吗?”   邢周扫一眼谭卓,表情淡淡的:“我被他拉着去的。”   这倒是谭卓一贯的风格。   温思允“噢”了一声。   “所以我马上也要出去找房子住了!”谭卓往背后的床上一躺,扯开话题,“本来我还想跟弟弟合租的,但你这破地方小不拉几的,我住一天还行,久了实在是住不了。”   邢周嗤笑了一声:“算我求你,你可千万别来。”   谭卓的语气满不在乎:“嘁,我是你得不到的男人。”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   谭卓明天上午和学校里的漂亮小姐姐约了拍摄人像艺术照,晚上得赶回学校里去住,这会儿就要起身回学校了,温思允和邢周一起下楼送他。   叫的出租车已经到楼下,临走之前,谭卓老父亲似的拍了拍温思允的肩,十分不放心地嘱咐道:“下次再有这种事儿,还是得长点儿心眼,别赚钱赚傻了把自己赔了。”   温思允今天差点吃了大亏,此时的性格很温顺,任由他逼叨,好脾气地点头。   谭卓继续说:“现在十一月多了,学校里的奖学金不是快发了么,你可以别全打回家里啊,好歹给自己留点儿钱买条内裤穿穿。”   温思允:“……”   温思允用力地把他推到车旁边,拉开车门、塞人进去,动作毫不拖泥带水:“黄花大闺男,你也看紧点儿自己吧,再您的见了!”   温思允:“师傅,麻烦把他送到C大宁港校区。”   司机:“好嘞!”   谭卓:“嘿你这人怎……”   绿色的出租车轰然而去。   剩下的半句话在空中渐渐飘散开。   眼前突然空了,气氛有些静默。   刚才三人一起下楼的时候,温思允顺便也拿上了自己的包,邢周帮她提着衣服。   谭卓走了以后,邢周送温思允到家门口。   楼道里亮着一盏窄窄的节能灯,身材高颀的少年把光源挡的分明,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全部落入暗处。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浮动,看不清神色,只能见到眼中亮着的星点的光。   邢周把衣服递给面前的人,低声说道:“进去吧。”   温思允把包链子攥得很紧,局促地用拇指和食指来回搓动。   她仰头望向他,纤长的睫毛扑闪一下,语气十分认真:“邢周,今天谢谢你。”   邢周“嗯”了声。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空气中漂浮着些许暧昧。   正在温思允准备撤回目光落荒而逃的时候,发顶传来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   少年的大手把她披散着的长发揉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回去别瞎想着又做噩梦了。”   他顺势用曲起的指节轻轻刮了刮她的脸,嗓音从喉腔里出来,被磨得慵懒又性感。   “晚安。” 第28章 第二十八吻 你又一次,沦陷了。   温思允原地怔愣了几秒, 随后,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家里。   总觉得,自从那个头脑发热的拥抱过后, 自己和邢周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准确地说,这样明显的改变最初是来自于……   邢周在她家住的那个晚上过后。   虽然他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张扬的改变,但温思允灵敏的第六感告诉她, 就是从那时候起, 事情开始变得尤其不对劲。   少女长而卷翘的睫毛扑闪着, 愣愣地盯着地板,坐在客厅里进行自我检讨。   而后迟钝地发现, 自己也动摇了。   但这动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却没办法弄明白,杂糅在一系列交织发生的经历中和夜晚每一个若有似无的梦境里, 混沌不清。   她从最初的坚定拒绝、避之不及,到后来的犹豫不决、甚至主动找他寻求帮助,再到今天的,不顾一切的冲动放肆。所有被埋在心底最深处的过去都因为他一次又一次的出现而重新浮出水面, 逼迫着她记起他们从前的情感。   那本来就是一段她从来没能成功放下过的回忆。   太珍贵了。   到处刻满她和他的青春。   分开以后,每一个邢周没有出现的日子里, 她躲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候, 都会陷进曾经两人甜蜜的回忆。   温思允甚至想过要靠这些温暖度过余生。   她的好运气似乎全部都用在了人生的前五分之一。   幸福美满又富足的家庭, 彼此相爱并且爱她宠她的父母,和她一起成长的邢周, 对自己温柔友善的同学和陌生人。   温思允活得像是个迪士尼动画里的公主。   美丽、高贵、无忧无虑。   某天,向来规规矩矩的公主被突然出现的英俊王子带离城堡、体验浪漫,然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甚至连爱情都像是童话一样令人羡艳。   或许是上天觉得这样对别人太不公平了, 于是,他大掌一翻,选择在一夕之间夺走她的一切。   父母的突然离世像是一场灭顶之灾,毫无防备的、轰然砸落。   温思允既不大胆又不坚强,既不敢死又不想活。   风雨飘摇着,仿佛背负着深重罪孽的囚徒被流放到人间赎罪。   她迫切地需要一些甜头,需要在当下生活中每一个不尽人意的日子里,从记忆中抽取一些美好的片段出来,聊以慰藉。   来证明,她曾经,也是有被人倾尽所有地爱过的。   回忆发着烫。   火舌一下一下舔舐着心口。   每一次回想都让伤口愈发溃烂,却依旧甘之如饴。   温思允不敢放下,也不想放下。   她不希望再和他有所瓜葛,又单方面的,不肯抛却和他有关的过去。   只是从没想过,邢周会再次回到她的生命里。   少年突如其来的出现和时不时的撩动就好像一滴滴鲜红的墨迹坠进清水里,炫目的色彩向四肢百骸扩散填充,把她轻而易举地染成一片混乱。   温思允本来是一个很固执又很有原则的人,可是在面对邢周的时候,她向来败阵得很快。   当年,从对家长和老师言听计从的小乖乖变成即使挨打也固执不肯妥协的小叛逆,期间也没有相隔多久。   有些人好像生来就肩负着帮别人解放天性的使命。   邢周是那个执行者,而温思允则是心牢中那个等待被他解放的人。   他陪她吃传说中地摊上的垃圾食品,带她去“乖小孩不能去”的电玩城,拉着她在明令禁止谈恋爱的学校里偷偷牵手。   前所未有的新鲜刺激感,还有无拘无束的自由。   他像一颗小太阳,带她离开狭窄又局限的玫瑰小星球,遨游在漫无边际的太空里。   太空漆黑又神秘。   可是,在她害怕的时候,抬眼就能看见他周身耀眼的光。   少年就是光芒本身。   永远热烈,永远赤诚。   永远被人看见,永远被人渴望。   ……   温思允伸手捂住胸口。   心跳的感受很清晰。   一下又一下地跃动着。   再随着脑子里一闪即逝的、两人重逢后一次又一次相处的画面,渐渐变得紊乱起来。   脸颊开始发热。   脉搏已经听不清晰了。   温思允觉得自己此刻的呼吸有些艰难,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剧烈颤动,叫嚣着冲她吼出同一句话。   姿态和语调,都趾高气扬而不容辩驳——   温思允。   你又一次。   沦陷了。   ……   沦陷的温思允当晚睡得很不好。   除了有之前已经在车上和邢周家里各睡过一觉、生理性地睡不着的原因以外,还有一些心理上过度的兴奋。   以至于,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眼底浮上了青青的一片。   不过,倒是难得的在经历了孙洪洋那样恐怖的事情以后,晚上没做噩梦。   上午做完寄拍单不久,温思允收到了小姨从D市寄过来的一些家乡特产。牛肉干、龙须酥、苹果一类的,知道她爱吃辣,林姝还特地加上了一罐自己制作的辣椒酱。   自从几年前,家里出事以后,温思允就一直由小姨林姝抚养。   林姝和林婧是亲生姐妹,当年林婧和邢绍辉白手起家、靠着自身的努力跻身中产阶级的时候,帮了林姝不少忙,林姝也一直把温思允当亲女儿对待。   不过,林姝自己也是个单亲妈妈,还有个儿子要养,虽然家庭条件不差,但温思允不想给两人多添负担。当时高考结束后,她就一心想着报到远一点的地方去读书、少让林姝为她操心。   温思允收到快递,给她打了个视频回去。   林姝大概在忙着做饭,接电话的是她的儿子、温思允的表弟曹逸音。   曹逸音的年纪比温思允略小几岁,长相继承了妈妈这一脉的优越基因,清俊帅气。   他前几个月刚结束高考、录取到D市本市的一本大学,因为离家近,周末时不时回一趟家。   温思允和曹逸音的关系很不错,见到是他接电话,便非常自然地问道:“染头发了?”   曹逸音拿着手机找了个完美角度,伸手拨弄了两下昨天新做的发型:“对啊,所以特地回来让我妈看看。你觉得这头怎么样?”   “挺好看的,”温思允点头表示认可,“大学生活还习惯吗?”   曹逸音得到了夸赞,心里美,很快地接话:“爽肯定是比高中爽的,但要是有女孩子就更爽了。”   语毕,没等温思允回答,他又兀自饱经沧桑地吁了一声。   “你不知道理工大学的理工科有多恐怖,自己班里看不见女的就算了,连食堂和图书馆都看不见。”   “说实话,我已经好久没见到活的女孩子了,今天跟你打个视频我回去都要被大家羡慕的这种程度。”   温思允笑他:“你怎么才开学不久就想着要找女朋友了。”   曹逸音挑眉反问:“那不然呢?大学不就是用来谈恋爱的吗?”   温思允扬着下巴,摆出一幅“你就瞎扯吧,学习才是最香的”的表情。   曹逸音咽不下这口气,忍不住给她科普什么叫做理工大学中理工科专业的男女比例。   “你别这种表情,你是真的不懂我们理工男!”   “我有学长给我说,大一刚入学的新生都想找漂亮的女孩子,大二有自知之明了,就会把降低要求到性格好的女孩子,大三只希望女孩子是活的。等到了大四,”他冷笑似的哼哼了两声,“男孩子也可以将就。”   说着说着,曹逸音的表情逐渐变得痛苦,他哇啦哇啦地仰天长叫一声。   “要是我不趁着大一找个漂亮的女朋友,等到大四了,我就只能找男朋友了!!!”   恰好端着盘子出来上菜的林姝从背后往他头顶上拍了一把。   “你瞎说什么呢在这儿?”   曹逸音:“……”   瞬间怂了的曹逸音:“儿臣知错了,儿臣这就滚。”   林姝无奈地瞥一眼这糟蹋孩子,把盘子放到餐桌上、手在围裙上蹭了一下,接过视频电话。   画面中的女人四十来岁,体型纤瘦、肤色白皙,身上有股自然而然的成熟风韵。   林姝:“允允啊,给你寄的东西都收到啦?”   温思允笑着点头:“收到啦,谢谢小姨!”   “跟小姨客气什么,”林姝在拉开一张餐桌坐下,像往常一样嘱咐她,“自己一个人在外地要照顾好自己,天冷了多穿衣服,吃穿用度都别委屈着。”   温思允:“知道啦。”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家常,正在温思允准备挂电话的时候,一直躲在旁边边玩手机边偷听的曹逸音再次出现在画面里。   “姐,说真的,你快点儿给我找个男朋友呗!”   “……?”   温思允露出迷惑的表情,秀眉微蹙:“你不是才大一吗?怎么就开始计划大四的事儿了?”   “……”   曹逸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歧义。   他赶紧连连“呸”了好几声,重新说道:“我是说,你快点儿给自己找个男朋友,给我找个姐夫!”   “就,不用要求太高,”视频那头的人食指对着自己的脸点了点,“比长得我好看,比我对你好就行。”   温思允盯着他,没说话,无声的拒绝。   曹逸音来劲儿了。   “我知道你已经大三了,这个年纪很尴尬,很难找学长。但是你长得那么好看,也可以吃吃嫩草的嘛,找学弟也行啊?学弟都觉得跟学姐谈恋爱很刺激的。”   “再说了,大二的不行,大一的也行啊!”   “本专业的没有,跨专业的也行啊!”   “实在不行的话,你不是在外面租房子么?”   “楼上楼下、左邻右舍的窝边草里挑一挑,找个邻居也不是不可以的嘛,还方便互相照顾。”   温思允:“……”   我怀疑你是邢周派来的间谍。   温思允怼他一句“你先关怀你自己吧”,就飞快地挂掉了电话。   ……   谭卓的消息一向灵通,奖学金的确如他所说,在下一周结束前就打进了账户里。   温思允申请的是国家励志奖学金,每个学年有5000块钱。   大一录取结束后、开学没多久,了解到温思允家庭情况的辅导员就主动找她谈了学生资助这件事,其中包括建档生的评级和每个月补助金额的发放,还特地强调了,如果学习成绩不错的话,可以申请国家励志奖学金。   温思允不卑不亢地接受了。   她每年用补助金和一部分奖学金交学费,兼职赚的钱当生活费,基本可以做到经济独立,剩下的学习和生活开销之余的钱都会打给林姝和曹逸音母子。   今年也不例外,温思允收到奖学金以后,立刻找时间给林姝打了过去。   最近和钱牵扯的不少项目都有了着落。   除了学校这头各等级的奖学金陆续到账以外,上个月初温思允参与拍摄的那个全国大学生原创公益视频比赛也已经公布了名次。   由邢周、范梓盈、韩晓、谭卓和张千瑶五人组成的C大摄制代表队在轮轮综合评选之后,获得了一等奖第一名的好成绩。   奖金一万块钱到账的那天,整个摄制组准备找时间出去吃饭庆祝,也叫上了温思允一起。   摄制组的一行人里,温思允只认识邢周、范梓盈和谭卓;韩晓和她有过两面之缘,但是不熟;张千瑶则是完全没有听说过。   温思允本来不想去的,但是耐不过谭卓和范梓盈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答应了。   虽然奖金听起来是很大一笔,但去掉前期拍摄的费用和后期制作的费用以外、五人摊下来,人均没剩多少。   不过,大家原本也都不差钱,出来聚更多的是图个乐呵,于是谭卓便大手一挥,提前订了一家C市颇负盛名的高级自助餐厅。吃完饭后,几人直接去同一条街隔壁的KT   V唱歌,打算玩儿个通宵。   庆功宴从周五晚上七点开始。   其他几人都是同一个专业的,下午上完课以后,直接一起从学校出发过去。   温思允周五一整个下午都没课,非常敬业地在家做寄拍单直到六点半,反应过来还要去聚会的时候,已经是铁铁的迟到了。   温思允迅速找了一身得体又不夸张的衣服换上、赶过去。   这家高级餐厅坐落在市中心的一座高楼内,外建筑面呈圆形,四周的窗户全部做成透明的玻璃,抬眼望出去,能看见几乎整个C市最繁华地段的夜景。   餐厅里精致华美的装饰很多,处处细节,每张桌子之间的间隔也很大。除了显得宽敞、不拥挤以外,也能让每桌人的谈话不被隔壁所影响。   头顶的灯光明亮、四下装修典雅,角落里还有管弦乐队奏歌,服务员装扮和言行得体,说话低声细语,整体给人的感受十分舒适和缓。   温思允以前经常被父母带着到高档餐厅里用餐,并没有在这样的环境里感受到不自然,只是再次来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心绪难免有些恍惚。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跟着服务员走到桌边,又十分不好意思地微微躬身,对大家说了句道歉的话。   “允允你总算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谭卓兴奋地指了指邢周身边的那个座位:“快来坐!”   温思允看着面前这个座位的排布,愣了一下。   着实骚气。   一看就是谭卓的手笔。   整个摄制组里一共就邢周和谭卓两个男生,分别坐在了两边三人坐的正中间,女生则像总裁身边的小秘书一样,左右在侧,坐在其余四个位置上。   他们给温思允留的是靠走道的、和范梓盈对坐的座位。   温思允用奇妙的眼神看向谭卓,犹豫地在邢周身边坐下。   谭卓伸手挡住自己的脸。   “你干嘛这么看我!我还不是为了你才这么排座位儿的!”   “你跟韩晓和张千瑶又不熟,我就把你们隔开了嘛,那我和弟弟不得坐在最中间啊?”   温思允反驳他:“那我还可以跟盈盈坐啊!”   谭卓寻思了一下,眼神忽然变得很暧昧:“哦~所以你想跟邢周对着坐是吧?”   “……”温思允一噎,“我也可以和你对着坐啊。”   范梓盈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却能看出邢周和温思允之间的情感不同寻常,闻言,她立刻摇头:“但我不想和学弟对坐。”   温思允、范梓盈和谭卓三人的关系好,一见面就都变得幼稚兮兮,为了个座位排布斗起了嘴,像小朋友抢不同口味的冰淇淋似的,表面不可开交,实际只是互怼日常。   大家都当玩笑看,只有坐在邢周左手边的张千瑶很认真地当真了。   她倾身向前凑近了一点,扬声提议。   “既然这样,那我跟邢周对坐吧。” 第29章 第二十九吻 谁跟你说我和她是情敌?……   这个声音很陌生。   温思允愣了一下, 眼神越过隔在中间的邢周,往声源那处看去。   女生染了一头奶油浅咖色的长发,尾端落到胸前、烫成温柔的大卷, 额前留着一幅精心打理过的空气刘海。   她脸上的妆容浅淡,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乌黑透亮。   这样的扮相配上那副软和的嗓音,说起话来,像是邻居家住着的小妹妹, 看起来很容易亲近。   网络与新媒体是除了音乐美术舞蹈系以外最出名的美女专业, 里头的女生大多爱漂亮又会打扮, 张千瑶在众多繁华中最多只能算个中等偏上,但却是很招男孩子喜欢的类型。   温思允觉得她应该有不少人追。   但是, 同作为一个女生, 她本能的对她感到不喜欢。   温思允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没吭声。   “本来就是为了把你和允允隔开才这么安排的, 你要是和弟弟坐了,那不是又和允允离得近了。”   谭卓性子直接,嘴又臭,说话一如既往地不给面子。   张千瑶闻言, 讷讷地张了张嘴,将试探的眼神望向温思允。   “所以, 学姐你是很讨厌我吗……?”   温思允:“……”   你的内心戏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范梓盈挑了挑眉, 说道:“学妹瞎想什么呢, 她只是因为跟你不熟而已。”   “对的,”谭卓点头, “允允身上的臭屁毛病一大堆。”   温思允瞪他一眼。   谭卓势弱,怕惹得她不开心了就说要走,立刻求生欲十足地补充了一句:“不过谁让我们是求着她来的呢, 只能惯着点儿了。”   张千瑶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我们就别再为座位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浪费时间了,赶紧去自助餐区取餐吧。”   范梓盈早就饿了,朝着温思允扬了扬下巴:“走吧。”   温思允站起身。   自助餐区很大,环绕餐厅一整周,各式各样的菜品都有,六个人分成三组走散开来。   温思允要保持身材,高热量的东西一律不碰,她直接拉着范梓盈走到日料区,只准备拿点生鱼片和刺身。   因为这些都是鲜切的,要稍微排队等一会儿,温思允边排边和范梓盈聊天。   她随口问道:“盈盈,你们这次比赛怎么没和黄嘉一组?”   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经常需要小组合作,温思允高频率地被拉过去给他们当演员,多少知道一些情况。   范梓盈是专业里的万年青,综合成绩一直都排第一,黄嘉和韩晓稳在前十,谭卓虽然理论和剪辑技能成绩差了点儿,但前期的摄影摄像实践操作却基本都能拿第一,这四个人的摄制组几乎在校内所向披靡,一有什么活动,向来都是集体行动的。   这回黄嘉不在组里,换成了邢周和张千瑶,就很奇怪。   范梓盈解释道:“这种国家级比赛毕竟还是少嘛,每年老师都让大二或大三的带两个大一的去见世面。黄嘉她被别的组抢过去啦,我们三个就组队了,带了邢周和张千瑶。”   温思允点了点头。   范梓盈继续说:“我们本来是没对他们抱希望的,毕竟大一刚入学嘛,我大一的时候也什么都不会。但是没想到学弟这么强,完全可以一个人Carry我们,以后应该也会经常和我们合作的。”   “不过张千瑶就……下次不带她了吧,她待在组里的作用还没你一个友情出演的演员大。”   范梓盈的性格有点儿傲,并且慕强,只喜欢和厉害的人一起玩儿,绝对不会让滥竽充数的人跑进自己组里划水拖后腿,温思允对此感到疑惑:“那你当初怎么让她进组的?”   队伍在这时候排到两人,范梓盈推了推温思允,示意她先去领餐,一会儿再说。   刺身厨师手艺娴熟、刀工精巧,以三文鱼、北极贝、鲜鱿鱼、鲜虾和凉拌海藻等食材摆出一道经典的小型刺身拼盘,橙、红、绿的颜色交错,还放上了紫色的花瓣点缀,最后加上干冰,云雾缭绕的模样看着非常仙气。   温思允轻声道谢,先把沉重的盘子放回座位,再和范梓盈去饮料区拿果汁。   她们回来的时候,韩晓和张千瑶已经坐在桌前准备用餐了。   温思允表情淡淡地冲她们点了点头。   范梓盈也和她们打了个招呼,挽着温思允走远。   她压低声音说:“我当时亲自去他们导员那里挑人的嘛,导员说我们这组实力强,也给我们配两个厉害的。一个邢周,他那十二万的大宝贝就不用我多说了吧;还有个就是张千瑶,是他们班的班长。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嘛,直接答应了。”   温思允“噢”了一声,拿完饮料后,又陪范梓盈去拿自助的菜品。   她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我总觉得这个张千瑶有点儿不对劲。”   范梓盈抬起头看她一眼:“怎么不对劲?虽然确实拖后腿了点儿,但是人也不坏吧。”   “我也不知道,”温思允摇头,“就是女人的第六感。”   慢吞吞的两人再次回到座位的时候,其他四人都已经开始吃了。   “来吧,”谭卓见她们回来了,举起自己的杯子,“咱们碰一个!庆祝拿下一等奖!”   温思允举起自己的柚子酒和他们的红酒碰杯。   她吃饭还是一如既往的那副德行,即使面前是热量极低的海鲜,依旧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低头小口小口地抿着酒。   日料重视季节感,会根据时间配以不同时令的果酒。   高级餐厅的柚子酒香气馥郁、口感清爽,将柚子的新鲜感与酒的辛烈感调和得非常平衡,层次感也丰富。   温思允不知不觉就喝掉了小半瓶。   正准备给自己再倒一些的时候,邢周伸手拦住她。   “少喝点儿酒,多吃东西。”   少年轻抬下颌,动作自然地指向她面前那盘只消灭了一半的刺身,话音里照顾的意味很明显。   温思允还没来得及答他,就被一旁的张千瑶插了话:“学姐是要保持身材吗?所以晚餐只吃那么一点儿?”   温思允点了个头。   “噢,那也太难啦!”张千瑶把目光转回自己盘子里,轻轻弱弱地补充了一句,“还好我吃不胖,不然我肯定没有学姐这么自律。”   “……”   这个人说起话来简直就是尴尬他妈给尴尬敲门,尴尬到家了。   温思允没理她。   见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对刺身感兴趣,温思允犹豫了一下,又提起筷子吃了几片。   她开始吃了,刚说着自己吃不胖的人反倒放下筷子、开始喝酒了。   边喝眼神还边小心翼翼地往邢周那处瞟。   邢周压根儿没注意到张千瑶这处正发生着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谭卓、范梓盈聊天,时不时偏头关注一下右手边的小少女。   张千瑶盯得眼睛都酸了。   她默默地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完,对韩晓说道:“晓晓学姐,你能陪我再去拿点儿酒吗?”   韩晓很好说话,站起身跟她出去拿酒。   红酒度数不高,张千瑶喝的量也不算多,但她走路的时候,步伐已经有些飘了。   韩晓见她这幅样子,拉住她,劝道:“别喝了吧,我看着你有点儿醉了。”   谭卓闻言,往她们那边看了一眼,附和着说:“对啊,一会儿我们还要去唱歌呢,你这样万一等下去不了了怎么办?”   张千瑶没说话,水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邢周。   感受到目光,少年不明所以地瞟她一眼,又面不改色地吃起了自己盘中的食物,修长的五指握着银质餐叉的手柄,动作很优雅,半点儿没受她影响。   博取关注的操作失败,张千瑶原地尴尬了半分钟,一张白净的脸上微微泛红。   她轻声开口:“我现在还很清醒的,就只再喝一点点。”   ……   高级餐厅里的服务到位、用餐节奏也慢,连平时一向咋咋呼呼的谭卓都好像是被这样的氛围压制住了,说话的音量自然而然地减轻几个度。   一桌人很有共同话题,借着点酒意聊开了,并不急着走。   温思允虽然不太插得上话,但她也是难得从碌碌繁忙工作之中解脱出来,神色十分放松。   聊着聊着,谭卓又发动大家再碰个杯。   披着暖色调灯光的透明玻璃杯身撞在一起,发出几道清脆的响,气氛和谐而愉快。   当然,要忽略收回酒杯时,张千瑶手上没拿稳、把红酒洒在邢周身上的举动。   ……   少年今天穿了一身黑底白条纹西装,偏休闲向的商务风,不仅不会显得沉重和老成,倒有几分少见的成熟和性感,和高级餐厅的格调很搭,莫名有荷尔蒙的气息。   因为穿着的整体色调为深色,红酒撒上去的痕迹并不明显,邢周微微蹙眉,拿了张纸巾低头擦拭,并没说话。   被倒了酒的人反应淡淡,倒酒的人却慌张极了。   张千瑶一双白皙的手拿了厚厚一叠纸巾,像美妆蛋铺开粉底似的手法,手忙脚乱地处理着邢周外套上的酒渍,边擦边用十足抱歉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说着“对不起”。   邢周刚开始回了句“没事儿,别管了”,张千瑶却依然把头埋得很低。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一张脸几乎要钻进男生怀里。   ……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毕竟还在相对高雅的场合,搭讪也不是这么个搭法。   在场的人纷纷愣住。   邢周的眉心跳了跳。   因着优越的长相和身材,他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主动投怀送抱的,也不是没遇到过比张千瑶更不要脸皮的,但还是第一次当着温思允的面儿遇到这种人。   况且,不是陌生人的话,言辞也不好太不留情面。   少年一对剑眉紧蹙着,沉吟几秒,而后,他拆开面前折叠成精致图样的丝绸口布,搭在女生的手腕上,把人握着胳膊拎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   虽然这样想很不好,但温思允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邢周那天在自己家里处理蟑螂时的模样。   拿个什么东西包住。   然后丢出去。   这一番操作的视觉效果不亚于亲眼看见刚和自己握完手的人拿了张湿纸巾做清洁处理。   气氛一瞬间变得尴尬极了。   八只吃瓜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发生意外的这块区域。   一个面色僵硬,一个满脸通红。   张千瑶用几不可闻地声音再次说了句“对不起”。   邢周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把目光重新放回面前的菜肴上,没再答话。   温思允和范梓盈对视一眼。   范梓盈悄咪咪给她比了个“6”的手势,似乎觉得不够,又给她发了条微信消息。   【范盈盈:女人的第六感,用在勘察情敌上,果然是再准无比的了。】   【Echo:……】   【Echo:谁跟你说我和她是情敌的?】   范梓盈把手机屏幕往餐桌上一扣,右手伸出两根手指头,对着温思允做出一个自戳双目的手势,用无声却夸张的口型对着面前的人说道——   “wo de yan jing!”   “……” 第30章 第三十吻 你这个小花样,总有新东西。……   这场并不能称作意外的闹剧发生的时候, 一顿饭已经吃了快两个小时、几近结尾,一直美好的氛围反倒被破坏了。   或许是自己也感受到了尴尬,张千瑶在被邢周毫不客气地拎回座位之后一直闷着头吃东西, 一言不发地听着大家讲话,没再有什么动作。   来高级餐厅的主要目的,除了吃饭以外,还是花钱见世面和感受环境, 大家虽然一直在保持交谈, 但是相对来说比较拘束。   这一行人里没有一个是安静的性格, 都等着到KTV里释放自己。   面额一万块的奖金虽然不是什么巨款,但用来给六个人吃饭和唱歌倒绰绰有余。   大家都不对庆功宴吝啬, 资金到位了就要改善生活, 体验一下以前不曾有过的服务。   谭卓在买自助餐人头票的时候,顺便在同街道的KTV里提前预订了一个包酒水的通宵包房, 嗨到明早六点,费用按房间计、不按时长计。   中包给六个人坐着玩绰绰有余,甚至躺着都行。   也不算多贵,人均摊下来不到三百。   包厢里面主体呈紫色调, 灯光绚丽,拧成一朵花的形状旋转着投到地上, 光源中心还印着KTV大名的logo。   房间前后各有两个K歌屏, 点歌台旁放着一张高脚凳和一幅立麦, 有弹性的软包皮质沙发摆了一长条,茶几底下发着光, 氛围迷情又暧昧。   谭卓先点了一首韩文歌热场子,没一会儿就有穿着白衬衣、黑马甲的服务员把酒水成筐地端了进来。   酒瓶子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灯光的照映下, 显得绿幽幽的。   服务员贴在谭卓耳边,扯着嗓子问:“先生,开多少瓶?”   谭卓瞄了一眼在场的人,大手一挥,高声说道:“就先开个十二瓶吧!”   开瓶器的啮齿咬紧啤酒瓶盖,一个接一个的崩开。   清脆的声音,动感的氛围,谭卓觉得自己还没开始陶醉,就已经提前进入颅内高/潮了。   空气中的因子硬生生被他以一己之力带得很躁动。   场子暖起来,大家也都不再拘束了。   温思允和范梓盈一起坐在沙发上吃果盘,好笑地看着跟着音乐乱舞的谭卓,觉得自己真的像是养了个傻儿子。   或许是从小就被邢周带着解放了天性,温思允其实并不讨厌这样热烈的氛围,尤其是和好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甚至觉得很喜欢、很放松。   只是,她本来就不太会唱歌,后来又一直忙着学习和工作,不太记得清自己上一回出来这样通宵的疯是什么时候了。   一首热场的劲歌放了一半,谭卓站到最前面,给大家一人分了一瓶酒。   他一手拿着酒,一手握着麦,高喊道:“兄弟萌,干杯!!!”   同样的动作今晚已经做了太多次杯,导致现在的干杯已经不需要理由。   大家都图个乐呵,非常配合地举杯。   温思允和大家碰一下,收手回来准备意思意思地喝一口的时候,邢周突然从下方抽掉她手里的大绿棒,换了一瓶刚开出来的果汁给她。   温思允用疑惑的目光看他。   邢周薄唇轻启,说了句什么。   音响里透出来的音乐太过激昂和响亮,说话并不能听得太清,温思允仰头看着他,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睫,懵懵然的模样。   少年瞳孔中映着闪动的灯光,清澈疏朗。   他弯下腰,五指虚虚地抚在她耳畔,凑近了低语。   “混酒喝容易醉。”   温热的呼吸伴着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字句吹进耳朵里,即使一句正经话也被说得像是调情,好听到让人脸红。   温思允觉得有点痒,不受控制地轻轻颤动一下,扭着脸躲开了。   包厢前方的空地上,谭卓已经开始唱了今晚的第一曲。   和傻里傻气的外表不符,他生了一幅男高音的好嗓子,中文英文、古风现代,各种类型的歌都能驾驭,音准在线、技巧纯熟。   第一次见识到这场面的邢周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意外地扬了扬眉,为他鼓掌。   曾经有幸见证谭卓拿下校级歌唱比赛第六名的温思允、范梓盈和韩晓非常给面子地连夸他好几句。   张千瑶坐在韩晓身边的角落里,抱着自己的手机盘点歌单。   谭卓平时在不该飘的时候总飘,等真到了这种可以放肆飘的场合,反倒又飘不起来了,甚至显得腼腆。   他伸手挠了挠头,把话筒向前递出来,大声问:“下一个谁?!”   没人应。   大家的目光里仿佛公然写着“既然这样,那你不如再来一曲吧”一行大字。   谭卓不是麦霸那一类的,觉得既然出来玩儿,大家就得轮着唱,都玩儿开心才行。   他拿起桌上那个刚才干杯时被自己喝干净的空酒瓶子,说道:“没人的话我就转瓶子了啊!转到谁谁唱,不许扭捏不许玩儿赖的!”   坐在沙发最边上的张静瑶见没有人愿意出来,便举了一下手,接过谭卓递来的话筒:“那我来唱吧。”   “不戳不戳。”谭卓喜笑颜开地把话筒递给她,又吭哧吭哧地跑过去帮她点歌。   敢在KTV一开场的时候就主动站出来唱的,不是鬼哭狼嚎的金刚勇士就是黄莺出谷的小歌唱家。   不得不承认,张千瑶属于后者。   她的嗓音偏甜、音调很准,又会选择适合自己的曲风,一首完整的小甜歌《星空剪影》唱下来,范梓盈立刻Get到了她强在哪里,差点儿就要被这袅袅歌声俘获心灵了。   张千瑶指尖把披在肩上的碎发挑开,唇角弯着一个笑,对着话筒小声问道:“下一个是谁唱呀?”   范梓盈知道温思允不会唱歌,这时候见她把目光落到温思允身上,便站出来自告奋勇:“那就——”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   张千瑶顺势抢过话头:“那就请思允学姐来吧?”   “……”   范梓盈一噎,目光转过去,看了一眼身边美得像座希腊神像的少女。   ……   温思允倒也不是唱功不行,主要是对自己的这一方面太没自信了。   她从小就没什么艺术细胞,被送去学画画、学跳舞、学古筝钢琴小提琴,最终都没有一项能坚持下来的。   百般无奈之下,就只好选了礼仪、书法和象棋。   这样打击式的童年经历让温思允每次在KTV里都不好意思开口,唱歌时的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一样。   因为同样不太喜欢听歌,她的歌单也是和绝大多数年轻人格格不入的。   知道内情的谭卓已经先开始笑了。   范梓盈有时候是真的很想一个大锤抡死他算了。   那么明显的针对,也就谭卓这样缺根筋的人看不出来。   只是张千瑶这种绿茶太低级,导致温思允完全没有想要压她一头的欲望。   来都来了,今晚怎么说也是会被大家按着头唱一首的,早唱晚唱都一样,温思允干脆就顺着台阶走。   她无视了张千瑶递过来的麦,拿起桌面上躺着的另一只,又往坐在点歌台边上的谭卓那边扫了一眼。   似乎是郑重地思考了一番,温思允面无表情地说道:“那我就来一首《黄河大合唱》吧。”   ……   早就酝酿好笑意的谭卓简直被这红出新高度的歌单逗得笑傻了。   “你一个人唱《黄河大合唱》吗?”   “你一个人负责风在吼、马在叫、还有黄河在咆哮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草!”   “允允你这个小花样,每次都能给我们整出点儿新东西!”   “……”   温思允早就习惯了谭卓的冷嘲热讽,原地白他一眼。   邢周就坐在谭卓不远处,也低低地笑。   但是温思允选择性地无视了他。   邢周一直都知道温思允不会唱歌。   不过,她的歌单从以前的儿歌一百八十首变成了现在的革命红歌,反倒越来越可爱了。   张千瑶还站在最前方,属实被温思允这一手操作弄得迷惑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在KTV唱红歌,大家会不会不太乐意听呀?”   “……”   “不是你要我唱的吗,”温思允往背后的沙发上靠了靠,抬眼看她,一惯的没什么耐心,“你还挑吗?”   ……   张千瑶呆住,显然没想到温思允会这么不给面子地回怼,连装都不带装一下的。   她尴尬在原地,两手握着话筒柄来回搓,垂着眼睛,显得十分无辜又无措。   “学姐对不起啊……”   邢周唇角还挂着笑,冲着左手边和自己隔了一段距离坐着的少女勾了勾手,示意她把麦给自己。   温思允神色顿了顿,把麦递给他。   “我来唱吧。”   低沉悦耳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散开,邢周看着仍然杵在原地的张千瑶。   张千瑶不仅被解救了,还是被喜欢的人解救,顿时整个人都明媚了起来。   她一双欣喜的星星眼望向邢周,甜甜地说道:“好呀!”   “嗯,”邢周随意地应了一声,长臂一伸,形状漂亮的指节在点歌台的互动屏幕上操作,画面十分养眼,就着她刚才的话问她,“你乐意听什么?”   张千瑶此时的心情简直可以用受宠若惊和心花怒放来形容。   她心里小鹿乱撞,脸颊也渐渐染红。   女生低着头思考了一下,问道:“你会唱情歌吗?陈奕迅、林宥嘉之类的。”   邢周不紧不慢地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情歌啊。”   张千瑶连连点头:“嗯嗯!”   少年一双颀长的腿交叠,姿态慵懒地靠在沙发上。   他眼神落到点歌台上花里胡哨的歌单界面,眉梢轻抬,漫不经心地说道:“那我就为大家献唱一首——”   “《毛/主/席来到咱农庄》吧。”   “……?” 第31章 第三十一吻 怎么感觉不到羞耻呢!……   范梓盈正在喝酒, 闻言,直接从嘴里噗了一柱喷泉出来,最远端的几滴酒色液体呈抛物线落到张千瑶身上, 彼时,后者的表情还没从刚才的欣喜中切换过来。   软绵绵的白色麻花毛衣上沾上了些酒渍,安静的房间里不断传来谭卓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的笑声。   女生的脸色瞬间由红转青,直愣愣地杵在那儿, 像是给车辆和行人放行的交通信号灯。   范梓盈真的是无心的。   虽然她是不喜欢张千瑶没错, 但也不至于故意搞喷人这种幼稚的手段。   范梓盈被自己的误操作呛到, 连连咳嗽了好几声,边咳边断断续续地向张千瑶道歉。   “咳咳, 咳……对不起, 咳,我真不是故意的……”   张千瑶小声说“没关系”, 灰溜溜地从台上下来,心情显而易见地变差了。   也不知是因为毛衣被弄脏了,还是因为邢周刚才那算得上针对的行为。   邢周其实也不会唱什么《毛/主/席来到咱农庄》,只是点了歌在那儿播放着涨士气。   嘹亮高亢的歌声映衬下, 周围震颤的空气令人窒息。   当然,一整个美妙的晚上不能就这样被几个小插曲中止, 谭卓、韩晓和范梓盈都到张千瑶那边去安慰, 不想有人闹得不愉快。   温思允坐在张千瑶右边几个位置, 一直被他们往外挤,挤着挤着就挨在了邢周身边。   明明包厢那么宽敞。   温思允愣神, 双手交握着摆在膝盖上,整个人的宽度缩到最窄,尽量不和他碰到。   音响里还放着红/歌, 闹哄哄的,她耳边轰鸣成片,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眼神的余光里,少年左边的那条胳膊折起来,肘部搭在沙发靠后方的细台上,白皙而节骨分明的大手自然下垂着,恰好落进她的视线。   能感受到他在盯着自己看。   温思允局促极了,倾身去拿了一颗果盘里的红提吃,试图分散注意力。   那边安慰得差不多了,歌曲的前半段也放完,邢周把身体往点歌台那处挪了挪,切歌,点上一首《我要你》。   熟悉的歌曲前奏和MV一起在大屏幕上播放出来,温思允的神思有一瞬间恍惚。   ——这是她和邢周一起看过的电影主题曲。   温思允不是特别感性的那类人,原本是冲着喜剧标签才去看的。   谁知道在电影院里,她却被剧情感动到哭得稀里哗啦,妆都花了。   其实影片主题很深刻,有关于女性,永垂不朽的话题,但是时间已经久太过远,她记不分明了。   脑袋里唯一留下的场景,是那晚公园里如水一般的圆满月色。   公园靠近温思允家,地段偏僻,少有人迹。   因为没安装路灯,晚上只借月色浅淡的微光照明。   少年揽着她的腰肢,站在一片波光粼粼的小湖前低语。   不知怎么,话题被扯回了刚才的电影上。   邢周侧着头看她,目光温柔,额前墨玉般的碎发随风轻动。   温思允听到他低低地清唱那首歌。   柔和中夹杂着漫不经心的情绪,缱绻地缠进耳朵里,把月色都晕染得好浪漫。   ——我要 你在我身旁   ——我要 你为我梳妆   ——这夜的风儿吹   ——吹得心痒痒   ——我的姑娘   ……   本就偏慢的节奏被他放得更缓,莫名的撩人。   温思允情不自禁地跟着他一起小声哼。   记忆很深刻。   邢周说,这是其实一首两个人唱的情歌。   他停了下来,一句一句地教她女生版的歌词。   ——我要 美丽的衣裳   ——为你对镜贴花黄   ——哦我要唱着歌   ——默默把你想   ——我的情郎   ……   记忆铺天盖地地涌过来。   男生的声线和现在耳边听到的重合,两人相处的画面与从前却不尽相同。   中间隔着的那么多时光里,她每次辗转反侧的时候,都只能像歌词里说的那样,默默望月亮。   温思允眼眶发酸,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着,专注于他喉音里逸出的每一个清润和缓的字句。   然后,连心都一起泡得酸软。   第二段就是女生的歌词。   邢周很自然地把话筒递给温思允。   温思允垂着眼接过了,但是没唱。   她还在平复心情,不小心抽了抽鼻子,微弱的动静被握在手里的麦收进去,在场的每个人都听见了。   温思允表情一顿,慌慌忙忙地对范梓盈说道:“我有点儿冷,你帮我拿一下外套。”   大家都不知道两人之间的过往,没太当回事儿。   只有靠在一旁的少年,视线由始至终没从温思允身上撤下来过,眼底闪过一丝清浅的笑意。   她全部都记得。   ……   纯唱歌很无聊,玩儿不了多久,大家就自然而然地进入到游戏环节。   游戏是谭卓提出来的,他记不清具体的名字,干脆自己取了一个通俗易懂的,叫做“抓不住就模仿我”。   规则很简单。   一人坐庄,庄家手掌向下摊平,所有其他人竖一根食指抵在掌心下方,庄家负责找时机抓手指,被抓到手指的人输;如果一根手指也没抓住,庄家收回手、做另一个动作,其他人迅速模仿,模仿失败的人输;所有人都模仿动作成功,则庄家输。   输掉游戏的庄家要承担双倍惩罚。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输者的惩罚是真心话或大冒险加上一杯酒,庄家的惩罚则是真心话和大冒险加两杯酒,由上一轮的输家坐下一轮的庄。   这是一个考验反应能力的游戏,和智商没多大关系,只不过在座的人都多多少少摄入了一些酒精,反应会变慢,如果再输、就要喝更多酒,游戏天平便会倾斜,场面变得越来越有意思。   第一轮是谭卓坐庄。   在座的几个人里,只有谭卓以前玩过这个游戏,他心思坏得很,等所有人都摆好手以后,毫无防备地一把罩了下去,一下子把韩晓、张千瑶和温思允三条可怜的小鱼网了个全。   韩晓惊了:“……你都还没说开始呢?”   谭卓“啧”了一声,显然是老手:“我要是说开始了,那我还能抓到你们吗?这个游戏的精髓就是出其不意好吗!输了就是输了,认命吧你们仨!”   温思允默,拿起面前的啤酒。   杯子不大不小,200毫升左右,少女纤细的手指握着杯身,抬起下巴咕咚咕咚地喝完了。   重新低下头的时候,红唇上沾着一片晶亮的水光。   邢周眸色微黯,伸手在她腰后虚虚地揽了一下。   “既然是第一轮的真心话嘛……”谭卓向上扬眉,表情贼兮兮的,“我们就问点儿不那么刺激的好了。”   “你们三个人都回答同一个问题,算作热身,怎么样?”   温思允把酒杯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两声轻响:“那你倒是快点儿问。”   谭卓一对眼珠子滴溜滴溜转。   他把身子往前趴,目光流连在即将接受惩罚的三人脸上,吊足人胃口。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贱贱地说道:“那你们就说说……各自都喜欢男生穿什么颜色的内裤吧!”   语毕,还嫌不够似的,他又兴致勃勃地补充道:“每个人都要说一个颜色,不许重复的!”   韩晓:“……”   张千瑶:“……”   温思允:“……”   “我靠!”置身事外的范梓盈被这个真心话乐得直不起腰,“谭卓你也骚的有点儿太过分了吧!”   谭卓谦虚地摆摆手,深藏功与名:“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   这问题对三个薄脸皮的女生来说,简直是折磨。   韩晓还没喝掉那杯惩罚的酒,脑子很灵清,赶快抢先说:“黑白灰都行。”   张千瑶见状,紧接着跟了一句:“那我选蓝色!”   “……”   温思允顿住了,在心里思考正常一点的颜色还剩下哪些。   红,黄,绿?   ……   谭卓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开始耍无赖,给温思允加条件:“你可要说的具体一点儿才行啊!”   他扭了扭脖子,甚至摆出一幅好整以暇、就等着她说些什么来炸场子的表情。   温思允瞪住他,气得磨牙。   谭卓这个人就是欠的!   看他那么期待的表情,温思允干脆破罐破摔了。   她深呼吸几下,拉下脸皮,一字一顿地冲他吼。   “大红!”   “印着金色祥云花的大红!!”   ……   气氛突然陷入了一阵短暂而诡异的安静。   少女带着愠怒的声音被衬得尤为响亮,并且中气十足。   下一秒。   众人爆发出一阵哄笑。   谭卓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笑容最为放肆,上气不接下气。   他一根手指头上下晃悠着指向温思允,另一手捂着肚子,把自己的身体弓成一弯镰刀。   “允允,你为什么穿着品如的衣服?”   “……”   温思允闭上眼,在心里默念十遍心如止水不动如山。   而后,复又睁开眼,面不改色地对上电视剧里的下一句原版台词。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只有贯彻到底了。”   “?”   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的谭卓:“我操?”   温思允重整士气,手心往桌上不轻不重地一拍,咬着牙说道:“继续!”   内裤内裤!   看她一会儿不把他玩儿到连内裤都输光!   ……   因为上一把三个人一起输,大家石头剪刀布后,决定由温思允坐庄。   温思允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谭卓呢,后者也是知道的,一举一动都显得尤为小心翼翼。   以至于,在温思允合住掌心的时候,谭卓是第一个逃走的。   但是温思允多聪明啊,她压根儿就没打算在这里埋伏他,而是等着下一个模仿的环节。   这一轮游戏开局之前,温思允迅速观察,发现了一个所有人都能做、只有谭卓做不了的动作。   ——脱掉外套。   因为刚才唱歌过于兴奋,谭卓把外套脱了,而其他人都还穿着。   温思允右手拿着被自己脱下来的外套晃了晃,对着谭卓得逞地笑:“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呀?”   “草!”谭卓骂她一声,“你针对我!”   “没错,”温思允心情很好,亲自给他倒上满满一杯啤酒,“所以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呢?”   谭卓觉得这个女人,她必然是笑里藏刀,无论选哪个都有坑。   但似乎还是真心话比较保险吧。   毕竟,自己这样一朵圣洁高贵的牡丹花,是没有什么情史可供挖掘的。   谭卓非常惜命,摇头晃脑地说道:“那当然是真心话了。”   温思允点头:“行。”   温思允对此早有准备,甚至专门为谭卓打造了一个他最喜爱的骚气款提问。   少女凝视着他,右边的眉毛向上一挑,语气不咸不淡。   “那你就说说,你看成人小电影的频率是多久一次吧。”   “???”   虽然在座的都是成年人,但这个问题也确实有点儿过分劲爆了。   围瓜群众们的眼里瞬间迸射出八卦的光芒。   谭卓没想到温思允真就能连条底裤都不给他留,条件反射地爆了个粗口:“你他妈是变态吧!”   一个人的拒绝是起不到作用的。   刚才被谭卓为难了的另两个女生立刻卷势如虹、群起而攻之,范梓盈跻身一线吃瓜,邢周满脸好整以暇。   在座的五个人里,就没有一个人打算放过他。   谭卓很绝望。   像一条濒临溺死的鱼。   绝望了几秒以后,他回过神来,重整旗鼓,飞快地在心里盘算该怎么说才能显得自己某功能正常但又不会显得过于淫/乱放纵。   男孩子的小心思被机敏的范梓盈一眼看穿。   她一个巴掌猛扇向谭卓后背,大声威胁:“不许盘算了!快点儿说!这可是真心话,你玩儿不玩儿得起啊?”   谭卓被怪力少女这一魔爪拍得差点儿吐酒,呲啦向前一个踉跄,几乎摔到桌面上。   他呛到嗓子,红着脸咳了两声,可怜巴巴地说道:“平均下来,大概也就那么……一周一次吧。”   “真的吗?”温思允挑眉。   “我不信。”范梓盈摇头。   谭卓闻言怒了!   “你们不信什么啊你们不信!”   “两个女孩子家家的讨论这个,你们怎么能感觉不到半点儿羞耻呢!!”   温思允没理他,兀自和范梓盈对视一眼,发表意见:“我怎么觉得这个频率对于他的小身板儿来说,有点儿过高了。”   范梓盈点头表示赞同:“我觉得也是。”   “草——!!!”   士可杀,不可辱!   谭卓怒吼一声,冲上去就要和两人拼命。   温思允和范梓盈临危不乱,完全没把他当回事儿,像是风中两棵被吹弯了的麦穗,手挽着手、笑弯了腰。   躁动的风儿谭卓被邢周低笑着扯开了。   几人一起这么闹了一会儿,游戏继续进行。   谭卓和邢周平时游戏打得多、水平也高,反应速度练得比常人都快,除非像刚才那种刻意针对的情况,否则很难被罚。不过女生那边就败象惨烈,每个人都喝了至少四杯。   虽然KTV里的酒都是兑过水的、四杯的总量也不多,但因为大家刚才在餐厅里喝的都是别的种类和度数的酒,混酒喝容易醉,依照温思允那不深不浅的酒量,邢周估摸着她差不多也该停了。   游戏刚开局的时候,大家都说至少得要每人都输过一次才能结束游戏,邢周目前还一次都没输过。   于是,他便在下一轮韩晓坐庄的模仿环节故意输了一轮。   好不容易逮着游戏王翻车一回,大家肯定不能放过他。   谭卓虽然对“长手长脚的邢周竟然不能把右手绕过脑袋摸到左耳”的这一现象感到奇怪,但那点微弱的感受实在难敌即将要惩罚他带来的兴奋和快意。   谭卓意气风发地大喊:“弟弟,你可总算是终于输了一回!”   “我们快点儿来集思广益一下,”他亢奋地冲着几个女生招手,示意她们到他身边来密谋,“要是不趁着这回好好搞一搞他,等后面很可能就没第二次机会了!”   尽管研讨一番也没研讨出个具体结果来,但是气场依旧不能输。   五个Winner整齐地站成一排,气势汹汹地面对着孤身一人的Loser。   站在队列正中央的谭卓抱胸问道:“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邢周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到正和范梓盈窃窃私语的温思允身上,短暂地停留半秒,做出选择:“大冒险。”   谭卓立即飞快地在脑子里盘算起来。   鬼点子一个接一个的往外钻,又一个接一个的被他否定掉,总觉得怎么惩罚都不够力度。   拖得久了就没意思了,张千瑶在这时候站出来,说道:“你应该谈过恋爱吧,不如就开免提键给前女友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此话一出,温思允顿时停住了所有动作。心跳开始打鼓,莫名觉得紧张。   要是一会儿自己的电话响了,那么她和邢周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就瞒不住了。   要是一会儿自己的电话没响……   ……   温思允左手紧紧地攥住衣服下摆,目光落在前方男生被西装裤包裹着的长腿上。   而后,听到那道熟悉而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点哑意。   “打不了。”   “我被她拉黑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吻 你看我可口吗?   惊!   猹嗅到了瓜的味道!   谭猹满脸八卦地凑近, 踮起脚仔仔细细地打量比自己高了十公分的邢周,甚至还很是变态地吸了两下鼻子。   “这位道友,请说出你的故事!”   “……”   邢周掀了掀眼皮:“我选的大冒险, 你这已经是真心话了。”   “靠!”谭卓理亏,表示非常不服,“那你这大冒险也没冒险啊!”   邢周往后靠了靠,语气不紧不慢:“所以你们可以再想一个。”   ……   大家再次围起来讨论大冒险的惩罚内容。   温思允一直都没怎么参与商讨惩罚的环节, 刚才听到他说完那句话以后, 她心思更乱了。   想到他被自己单方面抛弃的那段日子。   温思允一直觉得, 自己应该是要为那段恋爱关系的终止而感到难过的。   可是千钧重负的现实早已把她的神经一根接着一根的麻痹完全。   看到邢周打来的几十个未接电话和几百条信息,她心脏回光返照似的抽搐了最后一下。   而后, 拉黑、删除、换号码, 搬家、调班、理转文,没有任何心软和犹豫。   做这一切的时候, 她好像是一巨行尸走肉。   心被剜去,失掉所有情感。   她不想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了。   不给林姝、不给邢周、也不给自己。   温思允头顶的那一小片天塌了。   她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肯正式接受这个现实。   从废墟里爬起来以后,对曾经那段在纷乱中消亡的感情也不再抱有幻想和期待。   回忆像她珍藏的一本旧相册。   用途在于, 不开心的时候拿出来翻一翻,从内里拾取一点勇气和甜, 而不是发疯似的喊着“我要回到过去”。   ……   温思允一下子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惆怅, 抿了抿唇, 悄悄整理情绪。   另一边,大家很快就商量出了第二个惩罚方案。   很骚, 骚到必须指派谭卓来为他示范发言。   谭卓从爆笑中恢复过来,勉强表情管理了一下,迈着六亲不认的妖娆步伐走到邢周跟前。   他说道:“一会儿你就要模仿我的Style, 走到前台的服务员面前,然后跟她说——”   考验演技的时刻到来。   谭卓风韵十足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双手从两侧把外套扒到肘部,露出一副被米色毛衣包裹着的香肩。   他对着邢周抛了个媚眼,掐着嗓子,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姐姐,我没钱付账,只能用自己做抵押……”   男生羞涩地垂下眼,又缓缓地抬眸,嗓音如蜜,媚眼如丝:“你看我可口吗?”   ……   好家伙。   我他妈直呼好家伙!   谭卓这一遭把在场所有人都演到笑得前仰后合。   温思允肚子都疼了,和范梓盈一起歪倒在沙发上,喘气儿的时候还一抽一抽的。   不愧是出演了那么多部视频作品的人,要拿捏起来,在场还真没有人能是谭卓的对手。   紫色迷情的包厢里,笑靥如花的一张张面庞之中,只有邢周的脸是黑色的。   少年剑眉前端下沉,冷冷地睨着面前骚断腿的人,唇边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来,说话的语气阴森又缓慢。   “可不可口不知道,我倒是想杀你灭口。”   “……”   谭卓的应变能力很强,闻言直接一个猴儿蹿躲到了温思允和范梓盈身后。   依仗自己有人保护,他直冲着邢周嚷嚷,气焰非常嚣张。   “不管!你今天就算真要杀我灭口,也得先把惩罚做完!”   “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   ……   再怎么不愿意面对现实,也还是要接受现实的毒打。   邢周沉着脸走出包厢。   身后还鬼鬼祟祟地跟了一溜儿猫着腰的进击的猹。   进击的猹们不是瞪大了眼睛就是抱了只手机,力求不放过任何一个精彩的小细节。   前台在一楼,包厢在二楼。   长腿少年估计是盘算着要速战速决,下楼梯的时候脚底生风,让见不得光的猹们跟得踉踉跄跄的。   好在楼梯和前台之间有一个天然的隐蔽视野。   只要前台小姐姐不特地往楼梯这儿的屏风处转头,猹们就能安然吃瓜不被发现。   邢周走了过去。   肩阔腿长、剑眉星目,凭借着优越的长相、身材和海拔,他一下就吸引到了前台小姐姐的目光。   小姐姐的嗓音和长相一样,都很甜美,只是因为紧张而带了点颤抖。   “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   教科书级别的发言。   标准得像是初中英文课本中“问候语”那一单元里重点语句的英译中。   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儿的猹们拼命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五对肩膀都憋得一耸一耸的。   男生右侧手肘搭在服务台的大理石砖面上,左手修长白皙的五指从身前绕过来,脱掉半边肩上的外套,转头看向前台小姐姐。   他动作利落潇洒,随着颈部动作而露出的喉结饱满性感,侧颜深邃。   明明是类似的动作,他和谭卓做出来,给人的感受却很不一样。   不仅不骚气,反倒莫名地让人觉得,他脱衣服时,带起的不是一阵风,而是一阵有形的荷尔蒙。   邢周眼神礼貌地避开女人的视线,落在她不知所措的双手上,说话的嗓音低沉。   “我没钱付账,只能用自己做抵押。”   “你看我可以吗?”   ……   即使猜到了这位帅哥是玩游戏输了,但前台小姐姐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脸。   她垂着眼睛小声说:“好了,你快点回去吧。”   邢周低声对她道了句“抱歉”。   往回走,屏风后面探出竖线排列的五颗头。   猹们脸上的表情很丰富。   惊讶有之、呆愣有之、惋惜有之、不满有之、花痴亦有之。   见他离得近了,没获得心灵满足感的谭猹忍不住跳出来讨伐他。   “邢周!你这是耍赖!你都没有按我说的样子来!”   “而且你还篡改台词,居然把‘可口’改成‘可以’,你一点儿也不骚!!”   邢周扬了扬眉,从善如流地点头:“我本来就不骚。”   谭卓:“?”   我敲??   ……   一行人重新回到包厢里。   这时候的时间倒不算太晚,但是一直玩儿同一种游戏也会腻味。   谭卓刚刚又在楼下拿了两幅扑克牌上来,准备拉着大家再唱一会儿歌,然后换个牌类游戏继续嗨。   他比大家慢了一步进包厢。   进来的时候,张千瑶正拿着个麦克风在唱歌。   原本谭卓还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但听到这仿佛飘在云端、又带点憨憨之气的声音,他立刻察觉出了不对。   张千瑶估计是喝酒喝飘了,但又还没到醉的那种程度。   谭卓和韩晓对视一眼,指了指正拿着麦深情演唱《我喜欢上你时的内心活动》的人。   韩晓明白他要问的意思,点了点头,对他做口型:“you yi dian。”   大家安静地等她唱完。   最后一句歌词的字幕消失在屏幕上的时候,张千瑶对着话筒说道:“刚才那个游戏还得有最后一把吧?邢周虽然输了,但他还没做过庄呢!”   这么说来好像也有点道理。   谭卓点了点头,吆喝着大家一起玩最后一把“抓不住就模仿我”。   邢周坐庄,骨骼分明的大手摊开在上,底下竖着五根蓄势待逃的食指。   他酝酿了几秒,合掌抓下去。   意外的,有一根没逃。   不是没逃成功,而是压根儿没逃。   张千瑶像是早有预谋,在邢周抓住她、还没反应过来要撤开的时候,立刻用自己的另一只手包住了他的手,彻底不让他撤开。   ……   酒精上脑,做出来的事儿也比平时大胆,张千瑶这回干脆连脸都不红了,直愣愣地望着邢周笑。   不得不承认。   张千瑶笑起来是很有感染力的。   这时候,女生和男生牵着手,仰头看向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还多的人,湿漉漉的眼睛弯成两轮新月。   即使看不见男生的表情,画面依然让人觉得很甜。   温思允呼吸滞住,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睫。   酸中带痛的空气被迟钝地吸进鼻腔里。   紧接着,连心脏都骤然收缩了一下。   一个奇怪的想法随之冒了出来。   她怎么可以!   牵他的手……   温思允讷讷,逼迫自己把视线移开。   她将头埋得很低,目光盯紧了马丁靴上弯绕纠缠着的鞋带,脑子里却固执地定格在刚才看见的画面。   莫名觉得委屈。   但却又很清晰地知道,这种委屈是毫不占理的,甚至可以用无理取闹来形容。   温思允呼了口气,把情绪全都压下去。   邢周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骚操作搞得愣了一下。   回过神以后,他蹙眉盯着眼前笑眼弯弯的女生,语气前所未有的冷硬。   “放开。”   ……   邢周平时给人的感觉向来温和,极少有这副严词厉色的模样。   张千瑶连酒意都给吓醒了一些,像被火烫了一下似的,立即收回手,结结巴巴的,道歉的话都说不完整。   谭卓看得目瞪口呆。   出来玩儿了那么多次,他从来就没觉得哪一回有像今晚那么累过。   好不容易热起来的场子居然一次又一次地被幺蛾子浇灭了。   好他妈的绝望!   谭卓扯着范梓盈的袖子,悄咪咪说了句“下次出来不带她了”。   范梓盈颇为认可地点头。   两人一起转过身,准备再次缓和气氛的时候,突然对上了幺蛾子那双充满幽怨的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把他们刚才的对话听到耳朵里去了。   谭卓:“……”   范梓盈:“……”   谭卓和范梓盈对视一眼,尴尬地推了推面前的果盘。   “你少喝点儿酒,多吃点儿花生米。”   “……”   张千瑶在此之后就变得很沉默,不怎么说话,也不参与到游戏里,只坐在一旁干喝酒,劝都劝不住。   介于她今晚的表现实在扫兴,大家后来干脆也就不劝她,预备等回去的时候把她送到寝室,下次避雷,再也不喊她一起出来玩儿了。   大家合思了一番,准备趁着酒劲儿还不浓,来几把24点醒醒脑子。   游戏规则是在一分钟之内作答,第一个答出来的人为惩罚的出题者,逾时没答出来的为受罚者。   是范梓盈提出来的主意,结果她自己却输得最多。   问隔壁包厢最帅的小哥哥要来微信以后,哭丧着脸的范梓盈嚷嚷着最后一把,玩好就换游戏。   几人笑着应了。   邢周的逻辑思维能力很强,脑子又灵活,在这场游戏里,又是那个到最后还一次也没被罚过的人。   谭卓最想搞的人就是邢周,一路贼兮兮地盯着他抽牌。   在发现他抽到了3、3、8、8以后,略微思索一下,谭卓猛地带头鼓起了掌。   “三三八八,哈哈哈哈哈……”   “我就不信你三三八八还能给我算出24来!”   “兄弟萌,邢周此局biss!!”   邢周扬眉,沉思了一会儿,不仅把题算出来了,而且还是在座第一个算出来的。   男生五指握着笔,在白纸上唰唰的写下一串算数公式,把纸放到自己面前的桌面上。   谭卓余光瞄见他动作,傻了。   呆愣之间,连自己的2277都忘算了,手机里的计时器嗡嗡响。   大概是好牌都在刚才被抽完了,这一局大家的题目都难,除了邢周以外,只有一个韩晓压着时间线答出来了,其他人都得接受惩罚。   谭卓显然不信邢周真能把3388算出24来,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又伸手去拿他身前的小卡片。   所有人都凑过去看。   白纸上分明写着8/(3-8/3)=24。   谭卓对着公式碎碎念。   “三减三分之八等于三分之一,八除三分之一……”   “芜湖!还真是二十四!!”   几人齐齐反应了一会儿。   不由得发自内心地产生感叹。   谭卓:“妙啊!”   韩晓:“这都能想到……”   范梓盈:“妈妈,我想要他的脑子!”   ……   邢周宠辱不惊,食指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家一起选了真心话。   邢周思索片刻,目光游移到还在乖乖思考谭卓的2277怎么解的温思允身上。   少年指尖不紧不慢地转着笔,嗓音低缓:“当初大家为什么没选本地的大学?”   谭卓愣了一下:“你就问个这么简单的啊!”   温思允的笔尖却顿住。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发烫的目光。   心脏往里缩了缩,紧邦邦的。   问题简单,大家答得也快,无非就是些觉得C大好、喜欢C市环境等等的说辞。   温思允夹在里面,随意扯了一个“分数到了就来了的”借口敷衍过去。   ……   另一边,张千瑶一言不发地观察着少了自己的加入以后、兴致反而越来越高涨的一行人。   看到邢周不经意间对温思允流露出的照顾,以及两人游戏之中的互动,她心底恶劣的一面就全都一股脑儿冒了出来。   张千瑶一入学就听说过温思允的事儿,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邢周喜欢谁不好,怎么就偏偏喜欢这种劣迹斑斑、臭不要脸的人?   她又仰头灌了一口酒下去,像是把勇气全都吞进肚子里一样,猛地站起来,走到他们身边。   大家摸牌的动作同时停住了。   韩晓问道:“你想来跟我们一起玩儿吗?要不等我们这把结束了,下一把就带上你?”   张千瑶摇了摇头,伸手把韩晓往后推,挤到了邢周的对面。   她已经醉得很明显了,走起路来左摆右晃,浑身都带着浓浓的酒气。   邢周抬眼,给她一个并不算柔和的疑惑眼神。   张千瑶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温思允,眼神紧盯着邢周:“你……喜欢她啊?”   被点到名的少女微怔。   温思允手指搓动着手上的扑克牌,神情有些局促。   搞不懂张千瑶这是要闹那一处。   也不知道邢周会怎么回答。   少年左手还捏着扑克牌,保持着刚才的表情和姿势看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像是在无声地反问“关你什么事儿?”。   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氛围。   空气静默了几秒,仿佛能听见火星碰撞的刺啦声。   谭卓心下一惊,率先跳出来,把张千瑶颤颤巍巍的手拍下去。   “你想什么呢?你是不是看到他给允允挡酒就以为他喜欢允允?”   “那照你这么算的话,我岂不是爱允允爱到死去活来了?”   见她无动于衷,谭卓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在沙发上坐下。   “放心吧!你别瞎想了。”   “我们都是很好的朋友,这种程度的关心算什么。”   张千瑶白了谭卓一眼:“你不懂。”   “你跟她又不是情敌,”她眼神瞟向坐在角落里的温思允,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那句话,“你不懂。”   温思允觉得这个人耍起酒疯来还挺冷静的。   但是越冷静就越恐怖。   大家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应对这样的尴尬场面。   诡异的安静助长了张千瑶心头的气焰。   她双手撑在桌面上,堆砌到一定厚度的红白格纹扑克牌随着她的动作被推开,有几张落到了地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没人理会。   张千瑶上半身趴过去,把脸凑到邢周跟前。   她面部原本柔和软甜的线条绷起来,变得僵硬,甚至带了点儿凶狠的味道,说话的语气也咬牙切齿。   “你知道她有多不要脸吗?”   这话就算放在背后说都难听,更遑论温思允本人就在现场。   因为张千瑶的靠近,邢周本能地往后靠了靠,和她保持距离。   少年一对剑眉蹙起,微抬下巴,眼神不屑地睨着她,说话很不客气:“不知道。”   他没有停顿,紧接着说出下一句——   “但和你比起来,肯定还差得很远。” 第33章 第三十三吻 要不要我抱?   这话实在攻击性十足, 半分面子都不给,张千瑶简直气笑了。   她直起身,低头俯视着面前的人:“那我就给你讲讲。”   ……   温思允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无非就是助学金和国家励志奖学金的事儿。   果不其然。   张千瑶从手机里调出今年学院公示的建档生名单PDF文件, 找到在前头挂着的那个名字,两指外拉放大几倍,递到邢周面前。   “建档生A等,”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温思允。”   张千瑶把手机屏幕在每个人面前都转了一圈, 语气嘲讽至极。   “一整个学院四百八十多个人, 只有不到十个能评上A等。”   “其中有一个就是她!”   虽然建档生的申请过程和申请理由是保密的,但名单并不是什么秘密, 每年公示的时候, 全校同学都能看见。   甚至,谭卓和范梓盈还略微知道一些情况, 一直都很心疼温思允。   张千瑶又调了那张传说中的实锤照片出来。   照片是一张对比图,做得很专业,像是微博上扒明星穿搭的专业小组。   画面左半边抓拍了温思允某一天的穿着,右半边把她从头到尾的装扮来自哪个品牌、以及每样单品所对应的价格都一一罗列出来。   摩安珂标价1099的衬衫、可可尼标价799的皮裙、蒂芙尼标价2万3的项链、迪奥标价1万2的手提包。   浑身上下的一套下来, 价值将近4万人民币,比好多人手头全部的电子设备加起来还要贵。   其实Oversize的白色衬衫和A字型黑色皮裙都是很常见的基础款, 好多女孩子都有, 而且购物软件上几十块就能买到仿品, 这两点非常存疑。   不过,项链和手提包都属于高端奢侈品, 其样式和质感独一无二、无法复刻。   这一锤把温思允敲得死死的,因此,也没有人跳出来指认衬衫和皮裙匹配的模棱两可。   事实上, 项链和手提包是几年,父母还没过世时买的,算是温瀚永和林婧留给温思允为数不多的东西,衬衫和皮裙更加只是她做送拍单的赠品而已。   当天温思允要去参与一场比较大的面试,单穿上白下黑太单调,就搭配了一些首饰,没想到会被人拍下来传。   那时的温思允才刚迈入大学没多久。   当这张图片和建档生A级的红头文件截图一起发到校园表白君上的时候,效果无疑是轰炸式的。   军训期间,温思允的一张迷彩服军姿照被选为学校公众号推文封面,因着绝美的五官而在校内大火了一把,谁知在这过后的没多久,便又被一条说说拽下了神坛。   这件事情太轰动了,简直可以称作是骇人听闻,当时整个C大里都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穿奢侈品牌的建档生。   尤其是,老师那边还护着她。   当时消息才放出来没到6个小时,学院方就施压让表白君把说说删掉了,并让同学们不要胡乱揣度猜测,事情的具体细节并不是像大家想象的那样。   但是没有人信。   作为最最冲动易怒的大学生群体,C大的同学们纷纷表示拳头硬了。   这得什么家庭条件、什么强权背景啊!   建档生难道不应该给那些家庭经济不堪重负的同学吗?   为什么有的同学单亲家庭或是家里至亲卧病在床都只评到B档,而她一个身穿华冠丽服的人却能堂而皇之地定到A?   大家从小接受的教育都崇尚高洁清廉、公平公正、扶贫济困的精神,培养出来的正义感十足,很少有人能对这样的认知失衡事件感到无动于衷。   照理说,这样的奇事儿上个热搜接受全国人民的声讨都不过分。   所以,当事人必须受到舆论的压力和社会的惩戒。   那段时间里,事态悄然发酵,严重到温思允只要走在学校里,身边就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各种社交软件里的私信嘲讽数不胜数,还有人往她寝室的门缝里塞侮辱谩骂的卡片,甚至连室友都会“不小心”打翻她的化妆品。   温思允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只是涉及到家庭的事情,她不想给无关紧要的人知晓,也做不到在这时候站出来告诉大家,她不仅是家庭经济不堪重负,而且她甚至没有家庭。   导员主动提出要让她单独住双人间的寝室,温思允拒绝了。   只要她人还在学校里,这样类似于校园暴力的事情就不会停止。而且法不责众,施暴者也不会受到任何制裁。   更何况,至少在明面上看起来,她确实不占任何道理。   只要她不站出来解释,他们的辱骂就不能被称作无理取闹。   温思允把那些几年前买的首饰和配件都收好,再也没有用过,选择自己搬到校外去住。   余景池是当时为数不多的,愿意站在她这一边的人,也很利索地赶在老师之前帮她找到了合适的房子。   风波因为当事人的仓皇逃窜而逐渐平息。时间久了,大家的情感没有最开始那么热烈,只是每年再公布建档生名单的时候,会再次引来一些奚落嘲弄的声音。   搬出去住以后,温思允和校园很大程度上是脱节的,学校里发生的很多事儿她都不太了解。   也就没有想到,关于自己的各种花式传言,居然连刚进学校不久的大一新生都知道了。   温思允懒得向张千瑶说些有的没的,也不知道要怎么和邢周开口解释,干脆就选择不说话了。   张千瑶的这点儿力度对比起当时全校同学一起声讨她的阵势,根本不算什么。温思允眼皮子都没眨一下,靠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跳梁。   谭卓虽然不知道温思允家里的实际情况,但是他无意间听到过一些琐碎。他知道是老师主动找温思允、并坚持要给她这个名额,因此这件事儿的背后肯定有些隐情。   况且,他跟温思允这么多年的朋友相处下来,她平时是什么样的生活水平,他再清楚不过。   她问心无愧的。   想到这儿,谭卓忍不住站出来替温思允说话:“你怎么能相信这种莫须有的东西呢?人家家里实际是什么个情况你又不知道,别追着外面那些流言蜚语跟风黑啊!”   范梓盈十分认同地点头附和:“对啊,我和谭卓跟允允认识那么久,她是什么人我们难道没你了解吗?”   张千瑶觉得头昏脑涨,重心不稳地摇晃了一下。   她指着眼前范梓盈的虚影,苦口婆心地劝:“学姐,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张千瑶踉跄了几步,又把目光重新转向温思允:“难道你能否认图片上的项链和包不是你的吗?”   温思允的心态和语气都很平和:“是我的。”   “你们听听!”张千瑶愈发涨了气焰。   她眯起眼睛走到温思允跟前,伸手推了她一下,声音尖利又刻薄。   “所以,你的实际情况是什么?”   “穿着奢侈品当贫困生……你到底是死爸了还是死妈了?”   咄咄逼人的态度。   恶毒腐臭的言辞。   邢周一对剑眉几乎拧成一个结,毫不犹豫地把正在发疯的人从温思允面前推开。   他下手没来得及收住力道,张千瑶本身又站不太稳,这下直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疼出了泪花。   温思允的脸色煞白。   她咬着唇,眼眶因为愤怒而泛起红色。   范梓盈伸手抚了抚她的背,小心翼翼道:“允允……”   温思允扶着桌边站了起来。   她绕开挡在身前的人,又拿起桌上那杯半满的啤酒,几步走到狼狈不堪的张千瑶身边。   捏着杯身的指骨发青,少女转动手腕,一股脑儿将酒往张千瑶的头顶上倒下去。   地上的人顿时变得无比凌乱。   温思允的话音有些颤抖,却夹杂着无尽的冷意。   “有爸有妈。”   “你也还是没学会做人。”   ——   要说先前张千瑶闹出来的还能算作小插曲的话,这次就一定是针锋相对的大矛盾了。   出了这种事儿,别说今晚不能继续玩儿下去,就是以后见了面都得绕道儿走。   但张千瑶怎么说也是个女生,而且还喝醉了,大半夜的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万一真遇上什么意外的话,大家谁也无法承担责任。   谭卓简直快被张千瑶咒骂温思允爸妈的脑残操作气死了,但还是不得不打车把人送回去。   韩晓和范梓盈和他一起。   被泼了一头的酒,负负得正似的,张千瑶虽然仍旧委屈地在哭,但脑子反倒清醒了。   这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把头发抓乱、拿出手机给自己拍照。   这一通操作直接给谭卓、范梓盈和韩晓三人看傻了。   范梓盈最先反应过来,立刻一把夺过了她的手机,准备删除照片。   张千瑶抹了一把眼泪,抽抽噎噎地说:“没用的,我有防删除系统。”   “……”   范梓盈觉得自己的血压飙升,很想把她的手机给砸了。   她伸手在胸前给自己顺了顺气,语气里还有明显的怒意。   “你是不是又要回去造允允的遥,说她霸凌你了?!”   “你能不能绿得稍微高级一点儿?我也好不那么看不起你!”   张千瑶对范梓盈并没有什么恶意。   她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却忍不住哭得更凶了。   无穷无尽的委屈感几乎要把她淹没。   明明被欺负的人是她啊!   “她,她这难道……还不算霸凌吗?”   “为什么你们都,站在,她那边……啊?”   “就,因为她……长得比我,好看吗?”   “……”   谭卓觉得自己离当场疯癫也不远了。   他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把将人从地板上拉起来、丢到沙发上,完全克制不住情绪地冲她咆哮。   “你他妈脑子不好就给我早点捐去做脑花儿!”   “温思允要真是像你说的那样,那么多年了,我们会发现不了吗,啊?”   “难道你家里出事儿了以后,你还会拿个大喇叭昭告天下,跟全世界都炫耀一下你有多可怜吗?”   “你就非得往人家痛处戳,结果还觉得自己委屈上天了是吧?!”   谭卓简直气到青筋暴跳。   他双手抓着红色的头毛,在狭窄的空间里来来回回踱步,语气都因为过于激动而颤抖起来。   这么巡了好久还是没能平静。   谭卓“呸”了一口沙发上还在哭个不停的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我看你他妈就是脑子和屁股装反了!”   ……   温思允泼完酒以后,直接拎着包夺门而出。   邢周立即追着她出去。   这里是市中心,街道非常繁华,即便现在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绚丽的霓虹灯依然没歇,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跃动的灯光照得人眼花缭乱,温思允的心思却比眼前的场景更乱。   从前她收到的私信和小卡片也很恶臭,但那毕竟和她之间隔了一层,屏蔽或者丢掉,选择不看就可以。   然而,像今天这样当面遭遇恶毒谩骂的经历,着实还是第一次。   温思允本来是一个很高自尊的人,但自从大半条腿迈入社会以后,便逐渐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收住脾气、敛起个性、改掉骄纵的坏毛病,做自己以前不屑于做的事,放下高傲接受别人给予的帮助。   生活不是她想要的样子。   连带着她自己都变成了自己不想要的样子。   温思允才不想要助学金呢。   每年都把自己的名字挂在红头文件上供全校同学观赏,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儿啊。   明明她以前无论买什么东西都不需要考虑价格,只要喜欢就能拥有,现在却要因为这每年的几千块钱而承受那么多的流言蜚语。   可是生活冷酷地对她说:不,你要。   你要用它来支撑你交学费。   再通过压榨自己的剩余价值来过生活、通过努力得到的奖学金来报答抚养自己到成年的小姨。   温思允不是没想过等毕业以后再把欠下的人情还给林姝。   只是,在无意间听到林姝和别人聊起房贷压力的时候,她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曹逸音再过个十年左右就要结婚,那时候,他也得要像其他人一样,有房有车、风风光光的才可以。   她完全不能心安理得地占有那些本来属于他的东西。   生活所迫,温思允原本一碰就炸毛的性格已经软下来好多,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生气过了。   简直气得肝疼。   但家人是她最后的底线。   是不可以被任何人触碰的逆鳞。   温思允本来觉得,泼完张千瑶酒以后,她应该是爽的。   可是没有。   她反而感到无措和窒息。   气势上温思允虽然赢了。   但是心理上,张千瑶却才是获胜的那个。   她成功地达到了让她心乱如麻的目的。   那些纷杂的、惹人厌烦的感受像章鱼的一根根触角,粘腻又紧密地缠绕和包裹住自己的全身。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说不清楚。   只是在这一瞬间,很任性地想要让时间倒流回去,回到爸爸妈妈都还在的时候,继续过她无忧无虑的小日子。   想要被无条件的溺爱。   温思允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了一张由愤怒、疲惫、慌乱和渴望共同交织而成的网,有一双黑色的手正在收拢绳索,把她死死地困进去。粗糙的绳索紧紧地陷进肉里,让她连任何挣扎一下的念头都熄灭干净。   人在压抑到极致的时候,泪腺也罢工。   温思允红着眼睛、鼻尖和心头都酸楚,却哭不出来。   她快步走在街道上,感觉过往的行人都是浮光掠影,自己也是虚无缥缈的一粒尘埃。   生活真的好难。   她没有看路,只是一直埋着头往僻静的地方走,不知不觉就拐进了一条巷子里。   只有路灯、树影和青石板路的死胡同。   邢周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见她停了下来,他便也停在不远处。   积聚在胸腔里的情绪没法儿以泪水发泄,强硬的被一次又一次艰难的呼吸压下去,全都变成了疲惫。   扩散到四肢百骸的疲惫。   少女背靠着墙壁,缓缓地蹲下身,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她纤长细密的睫毛一下一下地扇动着,像是扑棱着翅膀的蝴蝶,栖息在两片精致又脆弱的花瓣上。   邢周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   他平时并不是话特别少的那一类人,这时候却也觉得难以言语。   少年半跪在地上,精致流畅的下颌恰好落进温思允迷蒙的目光里。   他嫣红的薄唇轻启,嗓音清润又低沉,带着蛊惑的意味。   “要不要我抱?”   温思允呆了几秒,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他一个用力从地上拉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揽进怀里。   很礼貌的一个拥抱。   他双手环在她的肩背、而不是腰侧。   但是又很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少年的肩膀宽阔,体息温热,紧紧地将她环绕着,她甚至能听见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不同于以前任何一次的暧昧感受,这一回的体验纯粹又温暖,让人的心绪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   温思允平时的性格不好惹,喝了酒以后却反而变得少言又乖巧。   她很放肆地闭上了眼睛,把自己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邢周这么抱了她许久,伸手在她的后脑勺上轻轻地顺毛。   直到温思允觉得自己的脚跟都有些站麻了,蓄了酒意的头也开始后知后觉地发疼,才伸手把他向外推了推。   邢周从善如流地放开她。   温思允仰头看他,一双眼睛又湿又亮,眼眶周围晕开浅淡的红色,我见犹怜的模样。   或许是借着酒意,人会变得大胆,她很想向他解释些什么。   少女的神情和语气都认真,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字一句地说:“邢周,我……”   邢周回望着靠在墙上的人,低低道:“嗯?”   昏黄的路灯下,少年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某一个远处的地方,他的上身与她的上身缠缠绵绵地交叠在了一起,模样看上去很亲昵。   温思允余光瞥到那处,忽然像是被封印了一样。   明明刚才鼓起勇气说那句话的时候没用多久,可是真到了要开口的时候,却又觉得难以启齿。   不知道该从哪开始说,不知道怎么说,更不知道说了以后,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会不会在爱里掺进很多同情和怜悯的情愫。   就不纯粹了。   温思允樱唇一张一翕的,措辞许久,才没头没脑地憋出一句话,语气闷闷的:“我觉得我变了。”   邢周眉梢轻抬,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温思允很艰难,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干巴巴地说:“就是变得不太好了。”   气氛静默半晌。   温思允两只手相互打着架,大脑蹭蹭开始转。   仔细回想一下,自己好像一直都在变。   温思允小时候是传统意义上的乖乖女,安静听话,世界里只有学习和家庭的两点一线,十分单调。   遇到邢周以后,她有了很多新的体验。   天性被释放,变得活泼开朗,也被他惯出了很多小脾气。   再后来,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以后,又被打磨得沉默和隐忍了一些。   以前欺负她的人少之又少,为数不多的,也都由邢周替她欺负回去了。   这倒还是她第一次自己亲自下场。   感觉不是太妙。   温思允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盖住下眼睑和眼皮底下那颗细小的泪痣,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在面壁思过。   邢周觉得又可爱又心疼,眼前一闪而过她微微颤抖着手去往别人身上泼酒的画面,勾了勾唇角。   “没什么不好的。”   “被欺负了就要还回去。”   男生大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眼神柔和,像是在嘉奖什么正在撒娇的小猫咪。   “你做的没错。”   “……”   小猫咪像是被他说服了,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邢周伸出左手扫了一眼表,问道:“明天还有没有工作?”   “有的。”温思允小声答。   少年低低地“嗯”了一声,握住她的手腕,语调温柔。   “那我们回家。” 第34章 第三十四吻 鸡是人类最好吃的朋友。……   邢周带着温思允走到巷子外头的马路上打车。   这个点的出租车少, 两人等了一会儿才拦到一辆空车。   邢周跟温思允一起坐在了后座,对司机师傅说道:“去风华园。”   风华园离市中心不远不近。   车里的温度比室外高一些,微醺的酒意伴随着困劲儿一起涌上来, 温思允觉得自己眼皮变得千斤重,脑袋上上下下、一点一点的,看起来像是在钓鱼。   邢周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抬起身子往她那边挪了一点儿, 大手带着她的脸颊往自己肩上揽。   “要不要睡一会儿?”   ……   温思允本来是想睡一会儿的, 但是听到他这幅性感低磁的嗓音, 身体里困顿的因子仿佛在一瞬间都被刺激得精神了起来,睡意一扫而光。   她蓦地坐直了身子, 目视前方, 心里打着鼓。   “不,不困了。”   邢周盯着她渐渐染红的耳尖, 唇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车停下后,邢周拿着手机付款,耗费了一点时间。   下车时,车边站了一个外卖小哥, 小哥的手里还拎着一个明黄色的韩式炸鸡手提袋。   温思允从车里钻出来,看见男人面色焦急地对着邢周发问。   “请问这个小区的3幢2单元怎么走?”   “我转了两圈也没看到啊?”   邢周刚搬来没多久, 也没摸清风华园的建筑群分布, 把目光转向温思允。   后者彼时正被外卖袋子上的那一行字吸引目光。   温思允回了回神, 伸手指了一个方向,说道:“3幢在那个方向, 2单元要走到头、向左拐个弯儿才能到。”   外卖小哥感激地应了一声,走之前还嘴很甜地说了一句:“祝你们甜甜蜜蜜、长长久久!”   温思允和邢周都是一愣,看着那个胖胖的背影吨吨吨地往回跑。   然后钻进了一辆奔驰。   ……   现在送外卖的逼格都那么高了吗?   半夜配送就算了, 还是开的豪车。   温思允讷了讷,又想到刚才在外卖袋子上看见的那行字,黑色马克笔留下的手写字迹。   大概是用来讨好女朋友的小心思。   ——鸡是人类最好吃的朋友。   她被甜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   邢周抬手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一下,问道:“笑什么啊?”   温思允好像是被敲卡机了一样,大脑宕机了几秒。   半晌,她轻轻摇了摇头,唇角还扬着:“没什么。”   ……   到家的时候还没到一点。   邢周把温思允送回去,又到楼上的冰箱里给她拿了一瓶酸奶过来。   温思允那时候正在卸妆卸,就顶着一张半纯半艳的脸过去给他开门。   邢周眸光闪了闪,把酸奶递给她,说道:“喝点儿再睡,不然明天头疼。”   温思允看着那个熟悉的牌子和包装盒,缓缓地眨了眨眼,轻声对他道谢。   或许是酸奶解酒的原因,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温思允除了觉得有点儿晕乎以外,并没有其他难受的感觉。   因为上次和Chess的合作黄了,不知道是不是业内有链条性打压,温思允再也没接到过其他的广告单,又回到了以往只依仗着网拍单过生活的日子,举步维艰。   好在现在不用愁找室友的事儿,这些工资虽然少了点儿,但倒是够用。   只不过,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她的那个神秘的室友李云锐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只是在前段时间往家里送来了很多用纸箱子装起来的不知道什么东西,麻烦她帮他堆到房间里去,简直就是在把这房子当做储物间使用。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每个月花一千块钱续费一个“堆杂物空间”的会员。   ……   上次谭卓和战星签了为期三个月的试用约,合同从下周开始生效。   由于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长期从事这份职业,他暂时没退学校的宿舍,同时在外面又租了一套房子,准备先试试水,再走一步看一步。   虽然嘴里整天整天的喊着穷,但谭卓其实也是个富贵小少爷的性子,对居住环境的要求不是一般高,以至于他看了好几天都没看上一套心仪的房子。   还有两天就要按约定开始每日直播四小时的生活,谭卓觉得焦头烂额,可是又怕到时候搬来搬去的麻烦,不想先找个地方暂住。他干着急了半晌,准备打个电话给余景池,让他帮自己看看。   余景池是土生土长的C市人,应该会对这方面的了解更多一些,毕竟当时温思允的房子也是他帮忙找到的。   谭卓拨号出去,对面没一会儿就接了起来。   他往椅背上一靠,左手搭着额头,问道:“余学长,你现在忙吗?我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来着。”   余景池这时候恰处好在午休时间。   他看了一眼表,说道:“什么事?”   “是这样的,”谭卓向他解释,“前段时间我跟战星签约了,准备当个兼职主播,打游戏赚钱。我需要在外边儿租个房子住,找了好几天也没找到合适的,你看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   “我想要那种,地段还行、靠近地铁和学校的,屋子稍微宽敞点儿、干净点儿,合租单租都行,但是月租费也别太贵,最好在两千五以下。”   谭卓罗里吧嗦地把要求说完,对方很给面子地沉默了一会儿。   余景池问:“你打算租多久?”   “我也不清楚啊。”谭卓说道,“有没有那种短租房,能一个月一个月付钱的?”   “……”余景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这些要求单看都还好,但合在一起的话,是不是有点不太合理?”   谭卓一噎,鼓励他:“……当时允允的房子你都能找到,我这算什么!余学长,你能行,你可以!”   余景池低着头思忖了一下,说道:“你要是只住小几个月,时间不长的话,不如先搬来我这里,各方面都符合你的要求。”   !!   还有这等好事儿?   谭卓闻言,一下子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大声喊:“那敢情好啊!”   “余学长你放心,”谭卓得了便宜就卖乖,嘴里为自己的信誉叨叨个不停,“要是三个月以后我还要跟战星续约的话,保准不会死缠烂打,我一定会立刻从你这儿搬出去的。”   “而且除了熬夜打游戏以外,我也没什么不良癖好,不抽烟、不喝酒、不打呼、不梦游,而且不喜欢男人,保证符合要求!”   ……   这件事儿就算是这么敲定下来了。   余景池家里有两套房,父母住在城南的老房子里,这套新买的房子在城东,留给他独自居住,结婚以后也可以直接当做婚房。装修都是新的,地段好、家具也齐全,完全符合谭卓的租房要求,让他薅了一把大大的羊毛。   不过,住进别人家里本来就是承了个人情,谭卓没有接受余景池开出的友情价,执意按照在外面跟人合租的标准,付给他2000块钱一个月。   时间紧迫,谭卓当晚就收拾好东西准备搬过去,余景池下班以后开车来学校接他。   上车后,谭卓先是天花乱坠地给余景池吹了一波彩虹屁,然后美滋滋地给邢周发微信。   【Joy_T:弟弟,我找到房子了!】   【Joy_T:这里完美符合了我的每一个要求,包括经费。】   【Joy_T:你打脸不?】   收到消息的邢周意外地挑了挑眉。   【Apophasis:运气不错。】   【Apophasis:居然还真有这种好事儿给你捡上了。】   谭卓对那个“捡”字表示非常不满意,愤愤地用两根手指戳着屏幕。   【Joy_T:怎么就是捡的了?】   【Joy_T:这明明是靠我交际花一般的人脉得到的!】   邢周很冷漠,直接回了个句号过去。   谭卓完全没有被打击到兴致,继续跟他唠。   【Joy_T:说起来,这房东你还认识呢。】   【Joy_T:上次你还问我要他手机号来着。】   【Joy_T:下次我们也可以一起邀请你来家里玩儿啊!】   邢周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莫名觉得不对劲。   他和谭卓的好友圈在网络上交集比较多,基本都是些同行的游戏主播,在现实里倒还真没几个,数来数去也就是本专业的那些人。   邢周回忆了一下自己曾经问谭卓要过谁的手机号。   哦。   余景池。   ……   是上回余景池输掉赌约以后,自己问谭卓要了他的手机号来提醒他愿赌服输。   所以,谭卓正在和余景池合租?   思及此,少年盯着屏幕的脸色蓦地阴沉了一些。   他可不信,精明如余景池,只是想单纯地帮谭卓解决租房的问题而已。   怕是还要反向借着谭卓来帮自己解决情感问题。   谭卓感情方面没开窍,愣头愣脑的,余景池又对温思允明目张胆地觊觎,现在两个人住到一起去了,那谭卓岂不是百分之百会变成余景池的僚机?   好家伙。   邢周还以为自己上回的一通操作已经把余景池打到残血了,结果谭卓愣是变成了鱼的狂徒铠甲,疯狂回复鱼的生命值。   自己喜欢的女人还要靠别人帮着追。   就很菜鸡。   少年打键盘的指尖一顿,眯着眼,十分不屑地“啧”了一声。   ……   当晚,整理完各种衣物和生活用品以后,谭卓在自己的新房间里试播了一次。   距离上次和邢周一起直播的时间没过多久,他头上的红毛就已经褪色成柔美的玫瑰粉,底部甚至冒出了黑黑的根,深浅交杂,视觉冲击感很强,看起来比以往更添了几分骚气。   谭卓按照自己的直播风格和惯常套路,先和弹幕里的粉丝们唇枪舌战了一会儿。   正在他准备开始打今晚第一把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条游戏邀请。   一条来自Joker的游戏邀请。   Joker和Joy当时同期红火,粉丝有很大一部分都重合,甚至还有不少人是鸡-鸡-C-P的CP粉。   况且,Joker现在比Joy更火一些。   是以,当看到Joker的大名出现在直播画面里的时候,弹幕直接沸腾了。   陆陆续续的,还有一些顺藤摸瓜进入Joy直播间的Joker粉丝,热度没一会儿就上去了。   【弹幕:哇草!是酒神来了吗?我能在这里看见酒神打架吗?】   【弹幕:今天Joy签约成功之喜,酒神怎么没进来刷两颗闪逝流星支持一下?】   【弹幕:啊啊啊啊啊啊酒神这不就来带Joy飞了吗!】   【弹幕:双J大旗摇起来!鸡-鸡-C-P是真的!】   ……   兴奋的网友们和受宠若惊的谭卓都十分自然地以为Joker这是要来带Joy飞。   谭卓也是进了房以后才发现,居然是开的1v1 SOLO赛。   右下角直播框里的谭卓抓了一把玫瑰粉色的头毛,露出一脸迷惑的表情,边和粉丝互动边敲键盘给邢周扣字。   对面很无情,没等他把话发出去就点了开始。   加载页面结束,进入到LOL最经典的地图——召唤师峡谷。   邢周操着一手影流之主劫,开局就迫不及待地勇猛发育,一通操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游刃有余,丝毫不留情面地把谭卓的锐雯秀到亲妈不认、措手不及。   以往一直在Joker羽翼庇护下盛气凌人的Joy哪里见过这种自相残杀的场面,当即就被砍昏了头。   但是那点儿夹缝之中求生存的男人的尊严迫使他把手从退出键上挪开。   谭卓握紧拳头:“男人,可以输,不能跪!”   谭卓目光坚毅:“男人,虽身残,可志坚!”   强撑的结果是,真就被邢周从头血虐到了尾。   ……   除了杀红眼以外,更加变态的是,邢周居然还不让他死个痛快。   游戏画面里,劫不杀过去推塔,反而吊着锐雯所剩无几的残血,看着他挣扎,变态地享受着折磨他的快感。   屈辱的Joy奋起反击,对面不痛不痒地掉了点儿血,高操作狂舞一番后,又追着他继续A。   “淦啊!!”谭卓愤怒到直接把鼠标甩掉,崩溃地认命,用最狠的语气说最怂的话,“我把话放在这儿!我放逐之刃,今晚就在你劫手底下躺平了!”   弹幕快笑死了,用锐雯和劫的英雄台词嘲讽他。   【弹幕:不,你的斗志还没有失去!】[1]   【弹幕:酒神:和你们这样的人打,就算剑是断的,整个局面我也能hold住。】[2]   ……   大概搞笑的人连哭起来都是搞笑的。   粉丝们看着右下角框框里那张悲愤欲绝的哭丧脸,非但没有半点同情,反而在弹幕里狂笑。   即使只是一串文字,都能让人直观地感觉到他们笑得有多大声。   【弹幕:哈哈啊啊哈哈我笑到食堂阿姨直接把我捉去做成叫花鸡!】   【弹幕: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我笑到对面邻居大半夜撑杆跳过来打我!】   【弹幕:Joy宝贝你快反思一下自己最近是不是哪里得罪酒神了。】   【弹幕:虽然但是,这也太搞笑了吧!】   【弹幕:本来贼烦虐菜的,但是今天看到酒神虐菜……诶嘿!我忽然就打脸了。】   【弹幕:没看够,快给我再战八十回合!】   【弹幕:建议Joy换一头绿毛,这样就可以把自己伪装成一颗菜了。】   【弹幕:前面好一手先发制人。】   【弹幕:兄弟萌,截图谭鸡表情包要趁早啊!】   【弹幕:谢谢提醒,差点儿忘了这茬儿。】   ……   谭鸡很绝望。   谭鸡绝望到把一对眉毛皱成歪歪扭扭的“八”字型,嘴里迸发出呐喊,眼光带泪。   “算我求你们了!”   “做个人吧!”   ……   当一切苦痛与折磨终于走到尽头的时候,谭卓喝了口水压惊,长长呼出一口气。   下一秒,他收到对面玩家发来的消息。   【Joker:再来几把?】   谭卓:“?”   怎么能有人这么无情?   谭卓忍不住边怒吼边抱起键盘敲。   【Joy_T:我踏马哪里得罪你了?!】   【Joker:来练练手。】   神他妈来练练手。   邢周明明就是在拿自己给他练手!!   亏他以前还一直鼓吹他们之间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全尼玛是一片虚无!   谭卓气得嘴都差点儿歪了,恨不得拿一把大刀在他头上暴扣。   然而理想很勇猛,现实很卑微,刚被完成暴扣的谭卓努力让键盘里敲出去的字显得不那么狗腿。   【Joy_T:哥,我大爷的哪儿得罪你了没?】   ……   【Joker:暂时还没。】   【Joker:但是以后会的。】   【Joker:所以,我先提前收点儿利息。】   谭卓:“???” 第35章 第三十五吻 回去找他。   邢周很残忍, 那天晚上直接拉着谭卓打了五把1v1 SOLO赛。   虽然总计耗时不过四十分钟左右,但他的操作却一把比一把秀、虐得也一把比一把狠,让人视觉高/潮不断。   在酒神终于收够了利息、准备扬长而去的前一秒, 居然还丢了两颗单价1000元人民币的守护卫星下来。   怎么看怎么像是给Joy的嫖/资。   好家伙。   弹幕直接三百六十度螺旋转圈圈直呼好家伙!   谭卓被狠狠地骚了一把,一张小脸通黄,几乎忘记接下来的那三个半小时里,自己是怎么大杀特杀、试图挽回面子、但最终还是失败大于成功的悲惨经历。   电子竞技没有感情。   菜, 就是原罪。   或许他真的该去染一头绿毛冲业绩了。   ……   事实证明, 邢周的利息收得还是很有必要的。   才搬去余景池家里没两天, 谭卓就开始主动自觉、鞍前马后地当起了僚机,态度不可谓不敬业、不感人。   温思允本来就敏锐, 更不要说谭卓这样三番五次地来找她叭叭。   不是吹嘘余景池大学时的成绩、就是夸耀余景池现在工作上的成就, 再不然,还会给他温柔又深情的性格比个赞, 打了鸡血一样,仿佛被忽悠进了什么传/销组织。   温思允狐疑地瞥了谭卓一眼。   “你和余学长做了什么神秘交易?”   “有烂钱的话,你不如叫上盈盈一起恰?”   谭卓:“……”   谭卓委屈:“我这都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安利啊!”   温思允懒得理他。   谭卓跟在她屁股后面喋喋不休。   “你看,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 那一大堆嚷嚷着要追你的男生最后还剩几个?不就剩一个余学长吗?”   “这么好的男人哪里找啊,啧啧, 我要是女的, 我都想嫁!”   温思允:“……”   温思允翻了个白眼:“谭卓, 不如我给你推荐一份儿工作吧。”   谭卓懵了一下。   他伸手抓一把头发,问道:“你怎么突然说这个?什么工作?”   温思允的语气非常诚恳:“公园相亲角里的媒婆。”   谭媒婆:“……”   媒婆瘪着嘴, 很配合地进入了角色,锲而不舍地为他们搭线,就差手心里捏张帕子甩:“哎呦我们余景池, 多好一个郎君啊!你这人儿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温思允笑不出来,满脸迷惑地看着他:“你第一天知道啊?”   谭卓:“……”   见人抬腿就要走,谭卓立马拉住她,搬出提前准备好的最后一个方案。   他可怜巴巴地扯了扯温思允的袖子,一双狗狗眼里闪着小星星:“允允,世界上最美丽的允允,那你今年出来和我们一起过平安夜呗?”   温思允脚步顿了一下,回话的速度却没有半分犹豫:“不去。”   谭卓张了张嘴,“哎”了一声,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体,流下了并不存在的泪水。   ……   平安夜也是温思允的生日。   虽然她已经很久没过生日了。   以往还在读高中的时候,林姝和曹逸音倒是每次都会给她买小蛋糕和小生日礼物来庆祝,但是自从来C市念了大学以后,他们隔得太远,祝福也显得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不过生日好像也没什么。   很省事儿,同时还能省掉很多的回忆。   离平安夜毕竟还有一段时间,谭卓和余景池那边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骗温思允出来玩儿,温思允这边则在脚不沾地地过生活。   邢周不知道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似乎也忙,只是偶尔找个由头下来,敲一敲温思允的家门,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举动。   这段时间本来很平静。   但却在后期曝出了一个人命关天的大消息。   虽然热搜被暂时压住了,但还是有不少网友看见、并把内容截图了下来。   是一个作为半个圈内人的温思允不可能错过的新闻。   ——小嘉星死了。   两个月前还高调地向全世界炫耀自己飞上枝头的那个网红小嘉星、梦枝的双子星,死了。   温思允是在和其他几个小网红一起出去外拍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   据说这场死亡来得猝不及防,死者的死状很惨,浑身都布满了被殴打的痕迹,并且是在郊野路边的一只行李箱里被发现的。彼时,已经离当事人死亡的时间隔了一周之久,尸体都有些腐烂发臭了。   可是小嘉星前不久还在微博里秀金主给自己买的新包,生理情况和精神状态看起来都非常正常。   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杀害案件。   而且,小嘉星的金主很可有能就是那个杀人犯。   警方在查办案件的时候,第一要做的便是调取郊野附近的监控录像画面。   然而凶手似乎很老练,找了一条完美规避监控录像的路径作案,包括指纹、头发等一切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留下,暂时没能找到作案证据。   按理说,即便证据不够确凿,公安机关也能对嫌疑人进行拘留,但金主手段高明且有预见性,提前准备好了给自己脱罪的证明。   按照金主的说法,他和小嘉星早就断掉关系了,小嘉星在其后又无缝衔接地找了另一个金主。   至于另一个金主是谁,他并不是非常清楚,只说:“应该比我更有钱。”   联想到上次在云岫茶庄里和孙洪洋的纠葛,还有谭卓说帮她回去拿包时看见的血迹,温思允觉得细思极恐。   资本金的圈子乱,她一直都知道,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这种闹出人命的新闻。   但是,当这一切就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感受会比平时来得猛烈得多。   不知道梦枝现在是什么心情。   不知道那些正傍在金主身边温声细语的小情人们又是什么心情。   ……   这样的事儿一出,温思允工作的时候都变得尤其战战兢兢,基本只要遇到了什么领导层的人物就低下头、躲着走,存在感降低到几乎没有。   这天只有晚课,温思允下午外拍回来以后直接回学校上课,放学的时候,看见邢周在校门口站着玩手机,时不时抬头张望一下,像是在等人。   温思允愣住,隔着一段距离停下脚步。   少年站在灯光下,勾勒出一幅高大修长的身影,冲她扬了扬下巴。   温思允看见他的口型:“一起回去。”   ……   温思允磨磨蹭蹭地跟在他身边,隔着一小段距离。   一路上都在仔细地思考,两人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没有朋友是像他们这样的。   也没有情侣是像他们这样的。   更加没有曾经分手了、现在重逢的情侣是像他们这样的。   所以。   他们算是两个互相喜欢、但是暂时还没有在一起的人吗?   俗称搞暧昧。   一种没有责任牵绊的情感关系。   可以不用跟他解释自己当年一言不发就抛弃他的行为,可以不用总是跟他靠得太近、以至于自卑感和无力感控制不住地上涌,也可以不用规划很遥远的未来应该怎么办。   每一次的相处都像是一场意外之喜。   好运降临,捡到甜头,不用负责的那种。   ……   温思允觉得自己是个渣女。   渣女愧疚地低下了头。   邢周把她送到家门口。   温思允手心捂出一层薄汗,被风一吹,冷得像是要结冰。   她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邢周借着微黯的灯光看她。   少女白皙洁净的面庞上还浮着两团嫣红。她垂着眼睛,两边纤长浓密的睫毛一起低下去,遮盖住眼里变幻的小情绪。   炸毛的时候很鲜活,顺毛的时候又乖巧。   属猫的吧。   邢周被这个想法逗得低低笑起来。   他指骨缠绕着她落在耳畔的一绺发丝,挂到她耳后,低声道:“快过生日了。”   温思允被他仿佛带了电的指尖扫得耳根子一麻,说起话来,语调软得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我不过生日……”   邢周眉梢轻抬。   他沉吟了一会儿,带了点儿笑意地开口。   “可是我要过。”   “所以,”他将指尖从她脸侧撤开,“要记得给我准备生日礼物。”   温思允愣住。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要,少女一双盈盈的眼眸抬起来,看着他的时候,目光里混着一点点的惊讶和一点点的怔愣。   “上次不是说要感谢我啊,”男生唇角的笑意散漫,“借着这个机会谢,不是正好?”   温思允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会好好准备的!”   ……   邢周的生日是一月三号,就比自己晚了十天,温思允记得比谁都清楚。   不过,她倒是没有非常认真地考虑过要送他什么当做生日礼物。   仔细算算,好像也就只剩下半个月了。   邢周这么提了一嘴以后,温思允就把这件事儿挂到了心上,一得空儿就开始钻研。   她没有什么给男生送礼物的经验,虽说以前也给邢周送过,但那都是他作为她男朋友身份时的事儿了,送各种有特殊寓意的礼物都可以,而现在却和以前不一样。   温思允的历史搜索栏里被“朋友 礼物”“生日礼物男”等等一连串的词条霸占。   最后停留在了“打游戏的男生礼物”上。   好歹也自己出来工作了那么久,温思允不至于一点儿积蓄也没,况且她并不打算对邢周吝啬,在各种公众号和APP里逛,斟酌着他会最喜欢哪一款。   正在挑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那边传来范梓盈的声音:“允允,你在忙吗?”   温思允披散着头发靠到沙发上,两条又细又长的腿曲起来,目光望着阳台的方向:“没呢,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平安夜那天找你一起出去玩。”   “你那天留点儿时间出来陪我嘛。”   温思允闻言,疑惑地皱起眉。   每年的十二月底都是范梓盈学业和学生工作最繁重的时候,她闭关修炼都来不及,更别说找自己一起出去玩儿了。   温思允狐疑道:“你跟谭卓一伙儿的?”   “什么呀,”范梓盈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一头雾水地问,“谭卓怎么了?他也叫你一起去玩儿?”   范梓盈也不太在意这个:“那不是巧了吗!我本来还准备叫完你就去叫他的。”   温思允随意拿了只抱枕团在怀里:“你今年不学习了?”   “那还是要学的,”范梓盈说,“不过今年万汇城这个活动太吸引人了。”   “万汇城不是每年都搞圣诞活动吗,但是今年的广告打出来,说那一片区域附近还会有人工降雪!我来C市那么久,就几乎没见过雪!!”   那边的语气忽然变得异常激动。   不过也能理解。   对于像范梓盈这样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雪的人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值得欢欣雀跃的事儿。   温思允应了下来。   ……   平安夜当天,温思允一大早就收到了林姝和曹逸音给她发来的生日祝福和生日红包。   她一一向他们道谢,又给林姝回了个视频过去。   今天没有接外拍的单子,温思允出去吃了个早饭、又在家做了两份寄拍单。   她和范梓盈约的是晚上八点在地铁站见,倒是还空出来了小半个晚上的时间。   温思允给自己画了一个奶油圣诞妆,在颧骨和眼角的地方,还用纯白色的眼影画上了几片大小不一的雪花做点缀,配上红底、白色毛领帽子的外套,看上去非常有圣诞节的氛围。   晚上七点五十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只剩下路灯和建筑物里透出的灯光。   温思允从万汇城B口的地铁站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冷风中相互依偎的谭卓和范梓盈。   谭卓远远地见到那个正向自己这处走来的大红色的小人,忍不住发出鸡叫。   “卧槽啊啊啊啊啊!温思允!”   “虽然你很臭屁,但是我不得不说,今晚你真的是太他妈的好看了。”   “我们允允哪天不美!”范梓盈一把将扒拉着温思允的谭卓推开,伸手在她脸上的雪花上摸了两把,“早知道我出来之前就先去你家,让你帮我化个妆了。”   温思允给她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包,又指了指出口边的一家KFC:“那我现在帮你画?”   “好啊!”范梓盈就差抱着温思允亲一口,欢快地拉着人往KFC走。   “……”   类似的操作好像不是第一次,谭卓淬了一句“呵,女人”,无奈至极地跟了上去,边跟边给余景池发消息,让他一会儿直接来KFC里跟他们汇合。   两个女生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   范梓盈出来之前已经完成了抹粉底、描眉和画口红的工作,现在只需要在脸上加点儿锦上添花的东西,并不需要很久的时间。   温思允的化妆技术好,虽然没带眼影刷出来,但只凭着指腹和眼影盘里自带的小刷子,就给范梓盈撸出了一个温柔风小鹿妆,眼下还缀了一些白色的亮片。   范梓盈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极了,不停嘟囔着一会儿要去广场上买一对麋鹿耳朵的发夹来戴。   两人一番精致的打扮结束、准备拉着谭卓离开KFC。   转过身的时候,却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们身后的余景池,齐齐一愣。   男人今天穿了一身黑色风衣外套,领口系着酒红色领结,看起来成熟沉稳,但又与圣诞节的氛围融洽。   此时,他温柔的目光正落在温思允身上。   谭卓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嘿嘿一笑。   “我把余学长也叫来了,人多热闹嘛!”   “……”   范梓盈本来也站余景池和温思允,恨不得天天给他们助攻,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依据她非常有限的恋爱经历来看,邢周一定对温思允有不同寻常的感情。   而且,更加不同寻常的是,温思允应该也喜欢邢周。   一边是人情和友谊的牵扯,一边是两情相悦的双箭头。   范梓盈非常不好意思地倒向了后者的阵营。   温思允、范梓盈和谭卓三人关系好,待在一起不分性别,也玩得开,气氛本来融洽且和谐。但是要加上一个余景池的话,画面看着就有点儿不那么轻松随意了。   温思允和范梓盈都搞不懂谭卓这一通操作是怎么回事儿,偏偏谭卓还一幅“我厉害吧,快点夸我”的表情。   是真的七窍通了六巧,唯独对感情一窍不通。   ……   好在余景池也和三人都相熟,虽然没有原先那么放飞自我,但相处起来倒不至于尴尬,有点儿像一个哥哥带着三个小朋友出来玩儿。   范梓盈偷咪咪地拍了谭卓一把,小声问道:“既然都叫余学长了,你怎么不叫学弟一起?”   谭卓答得很快:“我叫了啊,但是他说他没空。”   范梓盈“噢”了一声,把话题扯开。   几人边说边走进广场。   万汇广场其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型综合购物中心。在C市这样的大城市,类似的建筑多得是。   但是,万汇城每年都会搞盛大的圣诞活动,每年到了平安夜,这里都是整个城市里最热闹的地方,甚至能达到万人同时参与的盛景,范围从广场辐射到周围的街道,已经成了一个C市圣诞不得不去的打卡圣地。   广场装扮得温馨漂亮,到处都亮晶晶的。   商场的大门被做成白色城堡型的水晶,中央写着“Merry Christmas”字样,大门正对面的中央摆了一棵两层楼高的巨型圣诞树,用五颜六色的灯光点缀着,树根下堆满了礼物盒,四处摆放着的音响里流出圣诞乐曲。   这时候,场地内已经有不少人了,小情侣们轮流去花车、麋鹿和圣诞老人身边拍照合影,手上还捧着冒着白气的热饮。   另一头的空地上搭建了一个临时舞台,大屏幕上播放着各种国外爱情电影的经典画面剪辑,不少人正围在下面看,到处都很热闹。   本来钟声是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敲、并有主持人带着大家一起做活动,但是由于今年加入了人工降雪的环节,时间线提前到了十点。   十点整的时候,天空开始飘雪、钟声也会准时敲响。   范梓盈一走进广场就拉着温思允去发着光的小贩婆婆那里买了两对麋鹿发夹,自己别上一对,又给温思允也别上一对。余景池和谭卓到则不远处的咖啡店里点了四杯卡布奇诺。   广场上人声和音乐声都鼎沸,离得近了,讲话的声音才能被听见。   范梓盈趴在温思允耳边大声说了句“快来帮我拍几张照片!”,随后把自己打开了美颜软件的手机交到她手里,乐颠颠地跑去各个场景前面排队合照。   温思允自己不太想拍,但是很乐意帮范梓盈拍,她认认真真地找角度、做构图。   两个女生终于筋疲力尽地打完卡以后,露在外面的手被风吹得通红,谭卓和余景池手上一人一杯的卡布奇诺也已经凉了一半,但是人却乐此不疲。   没一会儿就到了九点四十五分。   广场上几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大荧幕边,人潮拥挤、熙熙攘攘。   不断的有人挤进来,自己的肩膀和别人的肩膀摩挲着。   温思允伸手抵着前面人的背,防止不小心撞到他,鞋子还被人不轻不重地踩了一脚,听到一句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抱歉”。   舞台上的主持人正在和观众们互动。   氛围十分热烈,耳边混杂着音乐和沸腾的人声,所有人都抬着头,像是一堆前来朝圣的信徒,对着神祇仰望。   音响里传来主持人被话筒放大过无数倍的声音。   “今天是平安夜,那么我想问问大家,你爱的人,此刻正在你的身边吗?”   嘈杂的回答声响起。   温思允听到,答“不在”和“没有”的居多。   “新来的朋友们可能不知道我们万汇圣诞夜的规矩。”   “再过五分钟,圣诞节钟声敲响的时刻,你可以尽情地亲吻或拥抱你身边的人!”   “当然,别忘了提前征求TA的同意哦!”   ……   这个游戏是国外街头很著名的玩法,来参与圣诞夜的年轻人偏多,接受程度很高。   而且,每年的这个时刻,总能有几对被圣诞老人选中的男女成功地通过活动收获甜蜜的恋爱。   温思允没有多想,一会儿她肯定是要跟范梓盈抱的。   或者再加上一个谭卓,刚好一家三口。   ……   九点五十九分。   漆黑的夜空开始飘雪。   十点整。   圣诞钟兢兢业业地敲足了十二声响。   温思允不自觉地抬起头。   借着高楼里漏出的灯光,雪花被渲染得晶莹剔透,四周都渡上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绵绵软软地飘下来。   耳边的钟声响亮,圣诞歌温馨,二者混融着,悬浮在一切喧闹之上,严肃中又带着平和、安逸和美好的意味。   温思允重新低下头、视线往远处探望过去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在和身边的人相拥。   虽然隔着厚厚的衣服,却依然能感受到拥抱的紧密感,像是要把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一样。   不分开,分不开。   温思允的肩上也传来两股交杂的力道。   她被谭卓和范梓盈贴着身子抱住了。   神思恍惚之际,温思允的脑子里蓦地回响起主持人刚才说的话。   ——你爱的人,此刻正在你的身边吗?   不受控制的,温思允联想到邢周。   那个剑眉星目,眸光带笑,精致又柔和的少年。   是身处黑暗的她的光。   热烈,明亮。   下一句话接连着涌上来。   ——尽情地亲吻或拥抱。   光把她融进胸膛。   ……   温思允晃了神。   范梓盈和谭卓已经抱完了。   几只爪子从自己身上撤开的时候,温思允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眸,缓过劲儿来。   随后,背后又贴上一个宽阔的身躯,很礼貌地抱住她。   “思允。”   是余景池的声音。   温思允余光瞥到那双搭在自己肩头的手,神色一僵。   略略涌上来的泪意倒流回去,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对。   不该是他的。   温思允愣神几秒。   而后,像是烟火棒被火星子点燃,心里倏倏的冒出了一簇簇火光,刺眼的明亮。   温思允迅速地逃开余景池的怀抱,说了句“抱歉”,手忙脚乱地拨开人群往外钻。   谭卓见状,在后面喊她:“诶,允允你去哪儿?!”   温思允脚步顿了顿,回过头对着他们喊:“我要先回去,你们好好玩儿!”   语落,纤细的身影一下子淹没在人海里。   温思允略显艰难地挤到了广场外,脚步匆匆地奔去地铁站。   过安检、刷二维码、走进车厢,一切步骤都进行得飞快。   广场上的炽烈氛围已经散尽,四周只剩下白茫茫的灯光和并不炽烈的陌生人。   可温思允的脑子却停留在了那里,前所未有的乱。   纷纷扬扬的,向下掉落着金灿灿的雪粒。   雪粒落在地上,排列成一行洁白又明了的字迹。   ——回去找他。 第36章 第三十六吻 允允,生日快乐。   温思允打开手机给范梓盈发消息。   聊天框里, 编辑好的一长串文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用词斟酌再斟酌,最后却只剩下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Echo:别担心, 我回去找邢周了。】   ……   正预备给温思允打电话的范梓盈看到消息,立即回了一串脏话。   【范盈盈:雾草?】   【范盈盈:雾草雾草雾草??】   【范盈盈:温思允我不管你要回去干嘛但是你明天必须主动过来给我交代!!!】   温思允呼出一口气,发了个“好”字过去,那边即刻又回复了两句。   【范盈盈:冬宵一刻值千金。】   【范盈盈:猛女可千万别让姐妹失望!!!】   ……   退回主界面的时候, 温思允看见过去的两个小时里, 邢周给自己打的三通电话。   那时候她正忙着给范梓盈化妆和拍照, 手机静音了放在口袋里,没有听见。   这使她更加迫切地想要回去。   终于下地铁后, 温思允脚步匆匆地回到了小区, 又缓缓在12幢的楼前停住。   自己家的门很亮,门把手的地方, 被挂上了一个闪着光的圣诞节环。   借着缠绕着星星灯的微弱光线,能看见圣诞节环的下方,用细线吊着一只红白色的圣诞礼物袜。   不知是因为刚才的跑动还是心里隐隐冒出的期待和甜,温思允心跳得很快。   她原地缓了缓心绪, 迈着步子走过去。   圣诞节环以绿色的松针为底,顶部挂着红彤彤的浆果和蝴蝶结, 四周系了些蘑菇和银铃做装饰, 最底下还趴了两只带着圣诞帽的小麋鹿。   温思允伸出手指摸了摸, 又解开下方吊着的圣诞礼物袜。   里面是一根拐杖型的巨大糖果,中间用蝴蝶结系了一张卡片, 有少年清隽的字迹。   ——Go up to the second flour.   像是一场精心准备的、盛大的惊喜。   温思允很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扑通”跳动了一下。   她转身面对着楼梯。   每一级台阶都被贴上了一个荧光白色的向上的小箭头贴纸,扶手杆的地方也绕满了星星形状的线灯, 看起来十足浪漫。   温思允摸着扶手走上二楼,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期待,步子不由自主地放缓。   邢周的家门口同样挂了一个圣诞节环,下方还亮着一块写有“Knock the door”的灯牌。   温思允把缩在袖子里的手伸出来,轻轻在门上扣了两下。   门没一会儿就被打开。   门框内,身材高大的少年背着光,身形被屋内暖色的橘吊光线映出一个柔和的轮廓。他的脸落在黑暗里,只有一双眼眸透亮,带着点欣喜。   一见到人,温思允刚才在广场和地铁上产生的那股急切感便又在此刻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紧张到连呼吸都发颤。   忽然觉得自己莽撞了。   至少也应该给他带个苹果再来拜访,就不会让现在的画面显得那么僵硬。   温思允唇瓣蠕动了几下,一对细眉轻轻皱着。   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全都被卡在嗓子眼,堵得死死的,一个音节都不肯往外冒。   她盯着他腰间颇有质感的衣料,耳边回响着主持人说的那两句话。   而后,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往他精瘦的腰身环了上去。   她把自己往他胸前送。   紧紧地抱住他。   走廊上的冷气拼命往里钻,可是温思允却觉得温暖。   像是抱住了一颗小太阳,连心尖都被烧得滚烫。   ……   第一次这样主动,温思允心跳失了节奏,狂乱地舞着。   她脑袋里的画面定格在广场上人们疯狂相拥的举动,纤细的五指将他的衣摆攥出两团乱糟糟的褶皱,声音小得像蚊子叫:“……邢周,平安夜快乐。”   胸前的传来轻弱的颤动和声响,邢周身子一僵。   下一秒,也伸手回抱住她。   少年下巴顺势搁在她的发顶,左右轻蹭了一下,嗓音低沉:“这是礼物吗?”   温思允没听明白:“啊?”   他锁在她腰间的手臂缩紧一些,强健的小臂肌肉贴在她腰际。   “这个拥抱,是礼物吗?”   ……这么算,好像也是可以的吧?   温思允沉默了几秒,底气不足地说道:“应、应该是吧……”   邢周低笑,就着这个姿势,扣住少女纤细的腰肢,将人抬起来向内转了半个圈儿。   温思允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完成了双脚离地又落地、身子从门口到室内的过程。   脸上的表情呆住。   少女今天穿了一身高饱和度的大红色棉衣,帽檐镶了一圈纯白色的毛,非常有圣诞的氛围。   她脸上妆容精致漂亮,鼻头因为冷而泛了点红色,与头顶上那对刚被自己蹭乱了一些的鹿角发夹一道儿,看起来像一只迷路了的圣诞小麋鹿,尤为可爱。   邢周长腿一勾,将门关上。   呼呼的冷风全数被隔绝在外,屋内暖融融的,温思允的脸立刻红起来。   邢周左手按住她的脑袋,右手帮她把两边的发夹重新戴了一遍。   纷乱的发丝被捋顺,他的动作仔细得像是在对待一座雕塑作品。   ……   温思允后背发热,被他带进客厅里。   家里的大灯全都没开,以复古黄铜烛台和小型玻璃烛台中的烛火照明,火光亮遍客厅的每一个角落,将整个屋子都晕染得十分温馨。   餐桌上披了一块大红色桌布,正中央摆着欧式的铁艺五头烛台,烛台上面燃着五根长型的白色蜡烛。   精致的节日食品围绕烛台展开,火鸡、蛋糕、杏仁布丁、红酒,还用许多麋鹿、雪人和圣诞树的摆件装点,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整桌,像是把欧洲名画里的圣诞节晚宴一模一样地复刻了过来。   以前一直觉得烛光晚餐俗气。   可是,此刻的场景却只让人觉得感动和雀跃。   温思允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心底的躁动。   她仰起脸,看向身旁的人,问道:“……这是在等我吗?”   “是。”邢周很自然地应了,替她拉开椅子,示意她坐下,“本来还以为你要过了十二点才能回来。”   温思允抿了抿唇,试探道:“……那要是过了十二点,你还会继续等吗?”   “不会。”邢周答得很快。   温思允垂下眼睫,轻轻地“噢”一声,看着他把火鸡拿进烤箱重新热了一下,又给两人手边的高脚杯里倒了小半杯红酒。   少年在她对面落座,长款的黑色风衣因着动作扬起一个角,又垂落在椅子边,像是翩飞的燕羽。   火光掩映下,一切都变得迷离又浪漫。   温思允隔着一段距离看向面前的人。   邢周是标准的三庭五眼,下颌线干净漂亮,瞳孔周围颜色偏褐,清澈有神,奕奕闪光。   像夏天穿过树荫洒落的斑驳阳光,灼热又透亮。   心跳乱了一拍。   温思允触电似的别开眼,伸手拿起红酒杯,轻轻晃动了一下里面成色极美的酒液。   邢周修长的指尖也绕上杯杆,线条完美得不像话,醒酒的时候,莫名透着优雅禁欲的味道。   他略略举杯,低声说:“庆祝平安夜。”   温思允也道:“庆祝平安夜。”   ……   虽然这并不是两人重逢后的第一次单独相处,但却是第一次这样正式地单独相处。   更何况,现在温思允心里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表现便显得不太自然。   最近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事情太多。   关于她的,关于他的,关于他们的。   像两根相互缠绕的藤蔓一样,各自生长,又彼此纠缠不休。   明明在邢周再次出现之前,温思允是一个独立又坚强的人。   没有家人在身边,她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从一无所知开始,到学会在一滩污泥一样的社会里摸爬滚打、努力在一片灯红酒绿中保持清醒。   她很强大,社会的磨砺早就让她成长为一个不需要被照顾的人。   学习、工作、生活,每一样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但邢周却在不知不觉中渗透进她的生活,让她再次产生了类似于依赖和挂念的复杂情绪。   自从父母双双离世以后,温思允就把情感看得很开。   可是面前的这个少年,却让她在知道感情是一种羁绊以后,仍然产生了无数遍想要主动交出自己、主动寻求羁绊的念头。   分不清是着迷还是着魔的喜欢。   温思允忽然想到了自己高一时给邢周写的那首情诗。   ——粥粥,我从来不是一个念旧的人。   ——但如果是你的话,我想,即使再看一万眼,也还是会忍不住心动。   ……   犯深夜病得到的产物,很矫情。   可是却好像每一个字都到了点子上。   看到他的第一眼是心动。   看到他的第一万眼,还是心动。   心痒。   很想和他在一起。   数不清脑子里是第几次产生这个念头。   ……   温思允心思乱得像被秋风扫起的落叶,零零碎碎的。   心脏没节奏地跳着。   邢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桌边,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礼袋放在她面前。   温思允醒过神,呆呆地看着面前精致的紫色礼盒。   十一点五十九分。   她生日当天的最后一刻。   少年低沉悦耳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允允。”   “生日快乐。”   温思允呼吸迟滞几秒。   她道过谢,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礼物的包装。   是一条银质的项链。   链子很常见,但吊坠却美得很惊艳。   樱桃大小的透明球状玻璃珠里,封存着几朵蓝紫色花瓣、鹅黄色花蕊的迷你勿忘我。   做工精致,晶莹剔透,惟妙惟肖。   温思允几乎是一下子就被这条项链戳中了,眼神晶亮,语气真挚:“谢谢,我很喜欢!”   邢周望着她笑,面部线条都被暖融融的氛围勾溶得柔和。   温思允把项链重新收好、放回包装里。   动作的时候,余光瞥见角落里蹲着的一只白猫。   小猫奶乎乎的,团起来只有手掌那么点儿大,不叫不闹,只是警惕地竖着耳朵,在一旁注视着他们。   也不知道在那里蹲了多久了。   温思允特别喜欢猫,但是一直没能达成养猫的心愿。   以前因为林婧对动物的毛发过敏,她买的那只没养到一周就送人了;自己搬出来住以后,又因为养猫的费用比较高而不得不放弃。   此时在邢周家里见到,温思允又惊又喜,连忙转过头问:“是你的猫吗?什么时候养的?”   “嗯,”邢周点头,“两个月大,今天刚带回来。”   温思允点点头,走到猫猫旁边。   小奶猫怕生,见到她过来就往别处跑,温思允停住,它倒是反应很快,也停住了。   两对猫儿眼相互凝视几秒。   温思允冲小猫勾了勾手。   小奶猫没动。   温思允咂了一下舌头,引诱它。   小奶猫还是没动。   温思允盯住它,试探性的“喵”了一声。   小奶猫爪爪往前迈了半步。   温思允惊喜地睁大了眼。   ——项目有重大进展!   少女整张脸都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她仰着头,压低声音对邢周说道:“它听懂了!”   邢周好笑地看着她。   温思允也不在意他是什么反应,转过头去就又开始诱哄小猫咪。   她竭尽所能地学了几声猫叫,小奶猫虽然没有再向前,但好歹也不再排斥她的靠近了。   温思允把它抱进怀里,坐到沙发上,一下一下地顺着它后颈的软毛。   她边撸边问:“这是土耳其梵猫吗?哪里买的呀?”   烛火照映,墙面上映着放大过无数倍的一人一猫的影子,温馨又和谐。   邢周心念微动,低声答:“是梵猫,猫舍买的。”   算作他送给她的第二件生日礼物。   只不过暂时养在自己这里。   上次在猫咖撸完猫以后,邢周越想越觉得那只梵猫跟温思允像。   眼睛像,神态像,顺毛和炸毛的样子都像。   他忍不住买一只来养在家里,也好让她有理由常常过来。   温思允沉溺于小奶猫温软的身体,说话的语气都柔和得不像话。   她注视着被挠舒服了、乖乖趴在自己怀里的猫,问道:“它叫什么名字呀?”   “想不好。”邢周语气顿了顿,“你取一个?”   温思允愣了一下。   她其实是个取名废,只不过她从来没拉他一起玩过过家家,所以他不知道。   温思允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各种可爱的宠物名字。   过来过去也就只剩下那几个。   “咪咪?”   “小白?”   “喵喵?”   “乖乖?”   邢周:“……”   买给你的猫,你开心就好。   温思允瞄了他一眼,又把眼神转回来。   她自我反思一番,觉得确实过于平庸了,以后怕是个没出息的。   温思允长长地“嗯……”着,陷入沉思。   画面像是静止了一样,邢周低着头看她。   就在以为她下一秒就要灵魂出窍之际,沙发上的人忽然福至心灵,蹦出一句:“薛定谔的!”   “就叫它薛定谔的,小名可以叫的的。”   “以物理学家的大名冠名,长大一定有出息!”   “……”邢周虽然不知道一只猫能有什么出息,但是看着她一幅志在必得的样子,还是无奈地应了声,“行,就叫的的。”   ……   自从撸到猫以后,温思允整个人都笑意盈盈的,一下问这个一下问那个,恨不得当场给的的上一本户口,那股喜欢的劲儿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好端端的一场烛光晚餐到最后,居然变成了女生逗猫、男生吃醋的诡异场景。   妈的,绝了。   邢周觉得自己卑微到尘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她会为了这小东西而对自己视若无睹,他怎么也不会在这还没追到人的要紧关头给她买猫。   ……   温思允逗了大半个小时,直到困意渐渐上涌,才意识到自己身边还有个人。   她余光瞥见少年不是那么好看的神色,抱着猫的手一紧,那点瞌睡劲儿也散干净了。   怀里的猫发出一声不太舒服的喵叫。   温思允赶紧又去安抚。   她低头看了看被自己用发夹装扮成一只小白鹿的小白猫,又仰头看了看神色不明的、正俯视着自己的少年,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不妥。   邢周斜眼看她:“玩儿够了?”   温思允动作迅速地把的的放到地板上,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神色略绷着点头:“够了,谢谢!”   邢周:“……”   邢周给她一个眼神:“过来。”   温思允很少见他这么严肃的样子,有点儿不知所措,慢吞吞地走过去。   邢周弯腰拎起她脱在一旁的外套,展开衣领披到她身上。   “送你下去。”   “……噢。”   温思允穿好衣服,依依不舍地看了的的最后一眼,拎着包和礼物袋跟在邢周身后下楼。   进门之前,她问道:“你生日那天……要怎么过呀?”   邢周低着眼看她。   半晌,缓声答——   “和你过。” 第37章 第三十七吻 闹够了没,嗯?   第二天下午, 温思允和范梓盈约在校园内的鹿角港。   范梓盈抛弃了堆叠如山的学业,兴奋到连午觉也没睡,一早就跑到这儿来等人。   这个座位左边卡着窗户、右边卡着墙面, 虽然空间狭窄,但是私密性不错,很适合她们今天的双人姐妹局。   温思允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抱着一杯奶茶、开着一双八卦眼的范梓盈。   她在她对面的座位坐下, 把包放在靠窗户的桌面上。   范梓盈笑眯眯地指了指另一杯果饮, 说道:“无糖的, 给你买的。”   还没等她接过,又立马跟上下一句:“快点交代吧!”   温思允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于是问道:“你想听什么?”   范梓盈把身子往前坐了点:“你们昨晚几点结束的?”   温思允回忆了一下:“一点?”   “卧槽!”范梓盈惊叹, “你到家的时候还没十一点吧?”   温思允点头。   范梓盈炸了。   “卧槽!卧槽!卧槽!”   “两个多小时,强者啊这是!!”   “……”温思允的眼神里显然写着“你是不是有什么疾病”几个大字。   范梓盈立刻否认:“我不是, 我没有,别瞎说啊!”   两人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   范梓盈开口问:“所以你俩昨晚没干坏事儿啊?”   “干什么坏事儿啊干干干!”温思允皱着眉推搡她一把,“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儿,别没事儿就跟谭卓学他那脑子。”   “嘁, 那我跟他能一样吗!”范梓盈条件反射地啐了谭卓一句,“那你们既然没干坏事儿, 怎么能一起待到两个半小时呢?”   “算了算了, 你还是从头给我交代一遍吧。”   “噢, ”温思允应了一声,开门见山地说, “邢周……其实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初恋。”   ……   对于这个答案,范梓盈其实多少有猜到一点儿,但听她亲口承认的感觉, 又和自己瞎猜测不一样。   以前温思允也和范梓盈、谭卓一起玩儿过真心话大冒险,当时他们就从她嘴里套出了一个初恋来。   作为三人之中唯一有过恋爱经历的人,温思允肯定耐不住被扒的命运。   然而那一次时间太晚、温思允又不愿意说,他们也就没能从她嘴里套出更多话。   其实温思允和邢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范梓盈就察觉出了不对,结合两人后面暧昧的表现来看,差不多就可以得出结论了。   范梓盈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桌子,说道:“请保持这个节奏!继续招供!”   “……”   盯着范梓盈虎视眈眈的目光,温思允突然觉得有点儿渴。   她对着透明果饮杯子里的吸管嘬了一口。   葡萄柚的酸甜刺激着味蕾,情绪也带着一起变酸了一些。   温思允说道:“高二的时候分手的,我提的。”   范梓盈点头如小鸡啄米:“为什么呢?”   温思允抬眸看了她一眼,小声说:“我家以前还挺有钱的,邢周家里也差不多。”   “后来我家出事儿了,我爸妈所有的资产都拿去抵债了,几乎什么也没剩给我。”   范梓盈站起来、俯身过去摸了摸温思允的头。   “为什么要抵债呀?”   温思允任由她摸了一把,心情还算平静。   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也不至于一提起就失态。   她解释道:“很多企业家虽然看起来钱花不完,但其实都欠了银行一大笔债务,他们一边贷款、拉投资,一边赚钱还贷,用贷款和投资的钱创造更多商业价值。这也是有钱人比普通人还拼命赚钱的原因。”   范梓盈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当时知道爸爸妈妈都出事儿了,情绪很崩溃,休学了一个多月,”温思允语气平淡地说,“回到学校上课以后,我一方面是不想给寄养我的小姨造成麻烦、没心思谈恋爱,另一方面也觉得挺自卑的。”   “就是……总觉得在发生了那么些事儿以后,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被拉远了好多,无论是思想上还是物质上。”   ……   温思允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情绪。   但她表现得越平静、越坚强,范梓盈就越觉得心疼。   温思允的身上一直有一股劲儿。   她像是一根花梨木,漂亮,有韧性,不易折,不卑不亢。   对于自己身上曾经发生的不幸的遭遇,她总是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提起父母双双遇到意外,也只是用简单的一句“休学了一个月”一笔带过,镇定的模样反倒让人心尖泛酸。   范梓盈以前就知道温思允家里的情况与众不同,却没想到是这样的。   一朝从天堂掉进地狱。   她泪点向来低,被自己脑子里脑补出来的小女孩独自蹲在墙角里哭得一抽一抽的画面戳到眼泪不停往外冒。   温思允很无奈,从包里拿了一袋纸巾给她:“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范梓盈胡乱擦了一通眼泪,又扬起一个丑不拉几的笑:“我是你的妈妈粉,你第一天知道吗?妈妈粉最见不得的就是自己女儿被虐了!”   温思允笑她:“你少占我便宜。”   范梓盈“嘁”了一声,尽管地方挤,还是非要搬着凳子到温思允这头来坐,两只手挽着她右边的胳膊。   范梓盈把自己的全糖奶茶递给温思允,诱哄她:“你喝一口。”   温思允知道她是想安慰自己,很给面子的喝了一口,继续交代。   “然后我就跟他提分手了,但是没告诉他为什么。”   “……因为想跟他断干净,所以分手的时候说的话还挺无情的。”   温思允回忆了一下分手时的场景,说完以后,又点了点头,表示确实非常无情。   范梓盈愣了一下:“所以学弟他啥也没做,就莫名其妙地被你甩了?”   “……”温思允觉得理亏,垂下眼睫,“是的。”   “……”范梓盈放开她的胳膊,一脸严肃,“你这样做可是有点儿渣啊!”   温思允没反驳,承认了。   范梓盈绷着脸,把奶茶杯子往桌上一拎一放,颇有些古代县官拿着惊堂木审判的样子,一句一句话的审问。   “那你们俩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邢周是复读的你知道吗?他是不是因为被你甩了悲痛欲绝,所以高考失利了?”   “结果谁知道你们的缘分还没结束,又根据神的旨意考到了同一所大学?”   问题一连串的,后面两个问题的答案也不太确定,温思允只挑了第一个答。   “现在我能感受到他喜欢我。”   “我们现在,算是在暧昧期吧?”   “……抱过几次。”   范梓盈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话题进行到这儿,温思允忽然就像是卡住了一样,沉默了好久。   半晌,她才再次开口。   “但是我们要重新在一起的话……好像还有点儿阻碍。”   “我们本来约好一起考D大。上次KTV里,他不是问我为什么没上本地的大学吗……”   “所以,我觉得他还是很在意我和他分手的理由的,可是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   闻言,范梓盈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两个人约好一起考D大,结果温思允来了C大。   邢周是复读的,复读后也来了C大。   ……卧槽?   范梓盈害怕地吞了吞口水:“那你有没有想过,邢周他可能是为了你才复读的?”   温思允也害怕地吞了吞口水:“有的。但是我不敢那么自恋。”   “姐妹,自信点儿,”范梓盈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就是那个千古罪人。”   温思允:“……”   温思允拿着吸管,在被子里搅动了一下沉底的葡萄柚,眼神透过杯身,不知道望着哪里。   “那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范梓盈抓重点问:“你喜欢他、想跟他重头再来对吧。”   温思允很郑重地点头,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对,我喜欢他,想跟他重头再来。”   “虽然我只有一段可怜的暗恋经历,但是我现在属于旁观者清,”范梓盈左手再次搂住她纤细的胳膊,说道,“我觉得这件事的决定权还是在邢周身上。毕竟你对他造成的伤害是实质性的,尤其是复读。”   “你既然想跟他和好,就得拿出诚意来。你要勇敢,要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跟他交代,不能像以前一样当逃兵。交代完以后呢,原不原谅、想不想重新开始,那就都是他的事了。”   身边的少女缓慢地眨了眨眼,不知道把话听进去没有。   范梓盈用指骨敲了她一把,继续说:“而且吧,就算他选择不重新开始,你告诉他这些事也不亏,毕竟他是受害者,他有权利知道你当时离开的原因。”   温思允沉思了半晌,觉得范梓盈说的非常有道理。   她直接提出了解决方案。   “那,再过一个星期左右就是他生日,我到时候趁机把事情都跟他交代了,如果他能接受的话,我就跟他表白,你觉得呢?”   “我觉得可。”范梓盈紧紧握住她的手,“允允,干巴爹!!”   温思允抿了抿唇,没什么底气地跟了一句:“干巴爹。”   ……   温思允从来没觉得那么紧张过。   紧张到对着镜子提前练习准备好的告白的台词,把买好、包好的礼物一次又一次地拆进去检查还有没有问题,甚至连万一表白被拒绝以后该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都预已经演过好几遍了。   时间过得前所未有的缓慢。   总算熬到了邢周生日。   温思允那天下午最后一节没课。   她难得没有接工作,而是窝在客厅里又复习了几遍台词。   估摸着邢周快要到家了,她便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拎着礼物等在门口他。   温思允记得,邢周只有周一到周三有晚课或晚自习,而今天是周四。   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六点半左右就能到家了。   现在这个季节的天黑得早,温思允提早了六七分钟走到门口等他,外面已经是一片墨色。   C市的冬日基本没有雪,湿冷的寒风挡不住地往衣服里钻,像有侵透力似的,穿再厚的衣服也形同虚设。   温思允一双手被风吹得通红,她把蛋糕和礼物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边呵气边搓着冻僵的双手。   一下没注意,要等的人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高大的阴影忽然罩下来,伴随着男生清润低沉的嗓音。   “在等我啊?”   “嗯!”   温思允点了点头,看见那张脸,又想起自己即将和他坦白和告白的事儿,心里再次紧张起来,弯下腰去拿脚下放着的蛋糕和礼物。   邢周很自然地伸手去接。   看到透明蛋糕盒上系的那个金色丝带蝴蝶结,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语调上扬:“上楼。”   这次还是那双Ice Bear的拖鞋,但穿上的时候,心境却和以前的每一回都不一样了。   很希望下次能给他买一双灰熊Grizzly的情侣款来穿。   一左一右两根鞋带解了半天。   邢周把东西放到餐桌上,看见少女还在玄关处发呆,远远地问了一句:“在干什么?”   温思允回了回神,“噢”了一句,在他的注视下慢吞吞地站起来。   邢周示意她先在沙发上坐:“我去烧饭。”   温思允愣住好半晌,才说道:“那我帮你一起。”   想到她以前的悲惨厨房经历,邢周笑了一声,把人按着肩膀放回沙发上:“你在这儿等我。”   ……   房子面积小,厨房也狭窄,温思允坐在沙发上,并不能透过玻璃门看见里面的景象。她深呼了一口气,干脆又拿出手机开始背台词,对着面前的电视机小幅度地动着嘴唇。   好矫情啊。   这种话当文字看起来还行,要真的说出口的话,实在是太奇怪了。   温思允盯着便签看了好久,忍不住又删掉了几个看起来像文学剧本一样的台词。   本来满满两个手机屏幕的告白小作文最后被阉割成了短短的几行字。   邢周彼时恰好端着一盘清炒油麦菜出来,见到少女抱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戳屏幕。   温思允目光瞥见那双迈动的长腿,条件反射地把手机藏了起来,眼神望向他,神色紧绷,一双猫儿眼睁得大大的。   邢周剑眉向上挑起,随口问了一句:“这么紧张干什么?要跟我表白啊?”   温思允:“……”   温思允呼吸急促地起伏了几下,眼神没什么气势,说话也没什么底气:“你在想什么呢!”   邢周低低地笑,转身又走进了厨房。   温思允烦闷地捶了一下被自己团在胸前的无辜抱枕。   呜。   这要她一会儿的台词还怎么说出口啊!   ……   温思允的胃口小,邢周会的花样也还不多,简单做了三菜一汤来,菜色看着倒是很诱人。   两人相对坐在餐桌的对座。   女生紧张得不像话。   即便做出一副强装镇定的模样,还是能从她飘忽的眼神中察觉到情绪。   邢周多少看出了点儿什么,也不戳穿,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先切蛋糕?”   温思允连忙点头。   蛋糕被放在餐桌的正中央,用一个透明盒子和十字型缠绕的金色丝带包裹着,能看见里面的形状和花样。   六寸方形的白巧克力慕斯,周围是裸蛋糕糕底,顶部靠左边的地方堆放着大切的芒果块,右边羽毛状的白巧克力薄碎浮在白色的奶油层上,看起来简约又漂亮。   温思允把蜡烛和提前准备好的打火机递给他,轻声说:“许个愿吧。”   邢周象征性地插了一根金色的在蛋糕中央。   火光从打火机上方渡到蜡烛上,大灯被关掉,男生偏褐色的眼眸里映出橙红色的光点。   少年双手交握着放在胸前,闭上眼,鸦羽一般的睫毛垂落在眼睑,嫣红的薄唇微翕。   温思允心跳蓦地停顿了一下,趁着他还没睁开,也十分虔诚地就着他的蛋糕许了个愿。   就差了十天而已。   应该也能灵验的吧。   ……   温思允心虚得很,也不敢许太久,飞快地结束了流程,双手捧着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到他跟前。   邢周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接过礼物。   精致包装的小盒子里是几颗GMK厂牌的键帽。   键帽呈磨砂质感的浅蓝色,能覆盖ESC、SPACE、ENTER和PRINT SCREEN四个键。   GMK是德国的老厂牌,生产出来的键帽通过二次成型的技术以达到永不磨损的效果,可以用一辈子,而且色彩感强、对比度高,使用时手感一流、声音动听,和键盘的匹配度也是各品牌里顶尖的。   风华园这处的租房卧室地方小,笔记本连上一个外接键盘很占地方,施展不开,邢周平时习惯在餐厅直播。   平安夜那天,温思允来的时候,他的电脑和机械键盘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她偷偷摸摸拍了张照片,放到论坛里问型号和推荐的键帽款式,最终定下了这一款的四颗功能键。   键帽毕竟是小众又奢侈的小玩意儿,一般不是外设发烧友或者游戏迷的话,甚至都不知道这个物件儿的存在。   邢周有些意外她会买这个送给自己。   他眸光闪动了一下,当即走到茶几边,把自己原本那套3000多的Kit拆出了四个键,换她买的装上去。   “谢谢,我很喜欢。”   温思允瞄着那四颗在一众黑色里突出来的键帽,弯着唇角“嗯”了一声。   按照她计划的流程,吃完饭就该表白了。   少女两只手在身前垂落,略显局促地相互捏着。   邢周招呼她过去吃蛋糕。   温思允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邢周却没有像刚才一样坐在她对面,而是拉开了她身边的那张椅子。   温思允神色一顿。   没一会儿,男生节骨分明的大手握住蛋糕刀切出两块,分别放到两个盘子里。   温思允接过那块小一点的。   正准备吃的时候,突然被他叫住名字。   “温思允。”   “嗯?”   温思允条件反射地转过头,撞进少年明亮清澈的眼睛里。   暖黄色的灯光下,内里的火焰一明一灭地跃动着,倒映出一个自己的影子。   让她有几秒钟的愣神。   下一秒。   邢周食指勾起盘子里的一抹奶油,涂在了她的鼻尖上。   温思允条件反射地往后一仰,但耐不住他动作太快,食指甚至顺着动作滑到了下巴上。   鼻子、嘴唇、下巴,都沾上了白白的奶油花。   ……   !!!   温思允气愤地喊他:“邢周!”   被喊到名字的人并不应她,只是低低地笑。   温思允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当即就要反击,也挑了一抹奶油往他脸上抹。   邢周一动不动地靠在椅背上随她动作,直到她把自己的眉毛、鼻子、下巴都用白色的奶油涂过一遍以后,才握住她作乱的手腕。   凌乱的脉搏击打在掌心。   男生深俊的眉眼望过来,嗓音微哑。   “闹够了没,嗯?” 第38章 第三十八吻 他是不是想被你掰弯。   温思允这才注意到自己正站在邢周岔开的两条长腿中间, 姿势羞耻得不行。   她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手忙脚乱地往后退,大腿撞到桌子, 重心不稳地摇摆了一下,最终又落进邢周怀里。   温思允大窘,立马从他身上爬起来,这回不敢再乱动, 乖乖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掩饰性地抽了一张湿纸巾来擦拭脸上的奶油, 还很好心地给邢周也抽了几张。   温思允今天化了一套精致的全妆,现在这么一擦, 总觉得怪怪的, 表情更加不自然了。   两人一起静下来吃了会儿东西。   见邢周吃得差不多了,温思允准备开始表白计划, 非常隆重地起身到厕所补了个妆。   回来的时候,桌子上的剩菜已经被邢周收回了厨房,只剩下半个没吃完的蛋糕和两盒酸奶。   温思允坐回刚才的座位上,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告白词, 开口喊他的名字。   “邢周。”   少年的眼神望过来,“嗯?”了一声。   温思允很怕他又问一遍自己是不是要告白, 所有紧张的情感都随着他那一个漫不经心的鼻音而喷涌上来, 聚积在一个狭小的地方, 即将爆发的模样。   ——要先发制人。   温思允深呼吸几次,调整好自己打鼓的心口, 指尖微微发颤。   “邢周,我想跟你说一……”   “咚咚咚。”   说到一半的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两人齐齐一愣。   没一会儿,敲门声又响了几次, 这回还伴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   “邢周!邢周!你有本事过生日,你有本事开门呀!”   “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卡在这个关键时刻来。   温思允觉得有亿点绝望,尴尬地和邢周对视了一眼。   门口,谭卓顶着一个掉色成半橙不黄的飞机头,两只手上还各拎了一整箱啤酒。   见到来开门的邢周,他没心没肺地说了句“生日快乐啊”,而后毫不客气地踩掉脚上的运动鞋,把啤酒都塞进邢周手里,大摇大摆地走进客厅。   “我去!”谭卓看到温思允也在,愣了一下,指着她大喊,“允允!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温思允忍下被打断好事的怒意,呼了口气,呛他,“我难道不能给邻居过个生日吗?”   “那倒也是吼!”   谭卓应了一声。   他往里面走了几步,看见餐桌上还剩下的半块铺满白巧克力薄碎的蛋糕。   蛋糕被透明的蛋糕盒子包裹着,显得非常诱人。   谭卓两眼放光:“这个蛋糕看起来好好吃啊!”   他十分熟稔地坐到了温思允对面,自主性极强地拆开盒子、拿起盘子和小叉子开吃,边吃还边稀里糊涂地夸赞:“真的吼吼次!”   邢周:“……”   温思允:“……”   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个“是立刻赶走他还是等他吃饱了再赶走他”的眼神。   谭卓浑然不知,甚至冲着正尬住的两人招了招手:“你们再来陪我吃一会儿嘛,我刚下播,什么都没吃就赶过来了,饿死我了。”   “……”邢周走过去,把温思允拉得离他远了一点儿,自己坐在两人中间,抬起长腿,往谭卓腿上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礼物呢?”   谭卓从蛋糕里抬起头,嘴角都是白花花的奶油:“我给你买了俩皮肤,你打开游戏就能看到了。”   邢周抱着胸看他,嗤笑一声:“就这?”   谭卓不满地咂了下嘴:“你还要什么自行车?我很穷困的!我就离潦倒就差那么点儿了!”   边说还边用大拇指的指甲盖抵着小拇指的指甲盖,比出“那么点儿”的大小。   邢周点了点头,毫无感情地惊叹了一句:“哇哦。”   “……”   “那再加上那两箱酒嘛,也得有个三百多块钱了,”谭卓捂住心口,委屈巴巴地说,“肉肉痛。”   温思允情难自抑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谭卓!你给我正常一点儿!”   谭卓瘪嘴:“……好嘛。”   ???   温思允一身汗毛倒竖,觉得自己大概是碰见鬼了。   少女难以置信的目光在谭卓和邢周之间犹疑,最后定格在邢周那张俊逸的脸上,眼神里写满了“他是不是想被你掰弯”几个大字。   邢周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谭卓看着两人稀奇古怪的互动,不明所以地问道:“你们背着我密谋什么呢?”   温思允被打断了告白计划,本来就不高兴,现在还发现谭卓对邢周Gay里Gay气,顿时更加暴躁了。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吃你的蛋糕!”   ……   再怎么说,人都来了,也不好撵走,情况发展到后面,就成了三个人一起坐在桌子前喝酒聊天玩游戏的画面。只不过温思允的酒被邢周用酸奶替了。   谭卓平时的酒量还不错,但大概是因为今天空着腹,刚才那半个六寸的小蛋糕又不顶饱,他还没喝到五瓶就有些飘了,渐渐变成一幅脑子不大聪明的样子,满嘴跑火车,边跑还要边嚷嚷着“中奖了!再来一瓶!”,张牙舞爪的,拦都拦不住,几乎醉成一摊泥。   “弟弟!时光沧桑!大地苍茫啊!”   “眨眼之间,我都和你认识……”他边说边掰手指头数数,“高二、高三、大一、大二、大三……”   话还没说完,就“Duang~!”的一声伏倒在桌面上,甚至翻了个白眼。   ……   邢周认命地把人从餐椅上往沙发上搬。   喝醉了的人力气大得出奇,邢周拖了两下他都没动,第三下的时候,直接“哐当”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   谭卓也没觉得疼,左手拉住邢周的衣角,右手比出一个“六”的手势,冲他频繁眨眼。   “弟弟,眨眼之间,我都和你认识十六年啦!!”   ……   连智商也变低了呢。   温思允还没来得及嘲讽他几句,便先反应过来了不对劲。   她望向面色僵硬的少年,惊诧地问道:“你和谭卓从高二开始就认识了?”   邢周绷着脸。   他很想现在就把谭卓这个坏事儿的人给弄走,偏偏这人还像被钉子钉在了他家地板上一样,怎么撬都不动一下。   他只好低低地“嗯”了一声,解释道:“在你转文科班以后。”   温思允怔愣了一瞬。   ……   高二刚开学没几天,温思允的小姨突然出现在班级门口,把她带走,并给她办好了长期的请假手续,温思允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来上学。   邢周杳无音信地等了她整整一个月。   发过去的短信和打过去的电话不断,却都恍若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半点回音。   终于再次在学校里见到温思允的时候,是一个月后的某次放学时。   她已经悄无声息地从走读换成了住校,从理科班转到了文科班,从二楼搬到了五楼。没有跟他、也没有跟原来班里的任何一个人告别,甚至连任课老师也没有再提起过她半句。   那天,外头下着D市前所未有过的暴雨。   少女撑着一把又大又沉的黑伞,艰难地抵着雨势向学生宿舍楼走去,她一双手冻得通红,纤瘦的背影几乎要被呼啸的大风刮走。   邢周有太久没看见温思允了。   终于经历这场恍若隔世的巧遇,他心里便是急切、喜悦、愤怒和悲痛一连串的情感交杂。   邢周想过好多种可能,但怎么样也不该是她连半句解释都没有,就莫名其妙地抛弃了自己。   他顾不得打伞,飞快地从教学楼后门冲过去,抓住她的衣袖,却被避之不及地甩开。   一个多月没见,少女消瘦了很多,原本尖瘦的小脸上几乎完全没了肉,衬得一双眼睛愈发大。   可是内里也没有了原先的灵气,一片沉寂。   邢周神色一怔,所有繁杂的心绪都在一瞬间化作心疼,哑着嗓子喊了她一句:“允允。”   温思允那时候最害怕的就是在学校里遇到邢周。   她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自己消失的那一个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心安理得地继续和他的感情,于是很懦弱地选择逃避。   她本来想转学一走了之的,可是转学的手续繁复,林姝那边也没有什么关系可以走,便只好退而求其次,在原本的学校里办了理转文的手续,尽量减少和他的交集,甚至连吃饭和放学的点都刻意和他错开。   却没想到还是遇到了。   少年清瘦不少,下颌线愈发分明,好像也长高了。   此时,他浑身都被雨水浇透,白色的校服被淋成了半透明,勾勒出颀长的身形轮廓。   温思允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两人在一起时甜蜜快乐的画面。   像恶魔的触角似的,缠着她的思绪不肯放。   泪意积压了太久,全部堆到这一瞬间,一齐上涌。   少女死死咬着唇,偏过头去不看他,不动声色地抹了一把眼泪,收敛好自己的情绪。   顺着鼻腔缓缓滑落下来的眼泪很痒。   痒到心也一起开始发疼。   邢周问她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温思允一字不答,没等他问完就转身欲走。   邢周绕到前头,展开双臂拦住他。   大雨模糊了视野,也让听觉变得困难。   可温思允还是非常清晰地听到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支离又破碎。   一笔一画拆成利刃,一把一把地刺进她心脏里。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   温思允手握成拳,指甲陷进肉里,极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   她蓄起心底属于自己的最后那一点骄傲,抬着下巴,面不改色地把那刀一把一把地拔/出来,带出一汩一汩淋漓又鲜红的血液。   “邢周,我已经跟你分手了,你还不明白吗?”   透过鲜血,她看见少年被溅得猩红的双眼。   她盯着他溃败的眼睛,一字一句的,给他判下死刑——   “别缠着我了。”   “你觉得。”   “你有什么好值得我留恋的。”   ……   从回忆中醒过神来以后,温思允告白的念头一下子虚得缩回去了大半,觉得今天的计划十有八/九得泡汤。   她垂着眼睛,很低很低地“噢”了一声。   邢周终于把人弄到了沙发上。   谭卓不知道是不是睡姿不舒服,竟然呜呜的开始哭。   “臭弟弟,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呜呜呜呜……”哭抽了以后,他气若游丝地吐出下半句,“哼、哈……我太难了……”   邢周:“……”   温思允:“……”   温思允大发慈悲地抽了张纸递给他,搭了句话:“你怎么难了?”   谭卓闻言,顿时哭得更委屈了,一把拉住温思允的衣摆往自己那里扯。   要不是邢周反应快,她差点儿就要被醉鬼拽到地上。   谭卓还知道要跟她说句“对不起”,语气可怜巴巴的。   “你!”他仰躺在餐椅上,一只手左右乱指了好一通,定格在邢周那个方向,“……就是你!”   “就是你!害我……心神不宁、茶饭不思!”   “呜呜……你说你好好的,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折腾你自己呢?”   邢周一对剑眉拧着,大致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既然不能把谭卓送走,先把温思允送走也是好的。   少年挡在了谭卓和温思允中间,对着后者说道:“他发酒疯,我先送你下去?”   温思允抿着唇,还没回答便被他握着手腕往外走。   ……   温思允其实很想听谭卓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是他填进了邢周和自己分手以后的那段空缺。   很多事情,邢周不会自己说的,她得从谭卓这里知道。   人被拉到玄关处。   温思允换鞋的时候动作慢慢吞吞的。   邢周看穿她的小心思,沉默地望着她,没说话。   后方的沙发上再次传来谭卓醉糊涂了的酒音。   “邢周,我嘞个去~~你大爷的!”   “你说你是不是欠的?”   “复什么读,考什么C大,把自己搞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瘦得像个木乃伊,每天像行尸……狗肉一样!”   “药也不吃,医院又……不肯去,你爸妈每天都担心你会,会再抑郁一次。”   “你让我这个干儿子……!”   “呕!咳咳咳……”   语气激动起来,也顾不上哭了,说话都差点呛到自己。   谭卓抽了一把鼻涕,仿佛获得了勇气Buff,变得盛气凌人。   “还好有我这个干儿子在这儿帮你把关。”   “要不然,哼哼,你Biss!哈兮~”   ……   温思允的听觉停留在那句“再抑郁一次”,后面就再也没听清了。   她浑身一颤,指尖握着的鞋带松松垮垮地又脱落下去。   这次不是故意的。   她慌忙地把头埋得更低,把鞋带乱七八糟地系了一通,站起身、开门、走出去,一连串的动作飞快。   邢周薄唇抿成一道利线,跟着她走到楼下。   温思允的情绪有些失控,步伐颤颤巍巍的,指骨泛白。   等终于到家以后,她忙不迭和邢周道了句“晚安”,匆匆地回到卧室里。   难得的没开灯。   她现在需要暗一点的环境来平复心绪。   药,医院,高二,抑郁。   复读,D大,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这一连串的词汇像是唐僧下给孙悟空念的紧箍咒一样,死死地缠进温思允脑子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温思允把自己从被子里释放出来,双手压着心口,急急地喘着气。   她知道分手以后邢周一定会难过,却没想到曾经那个像光一样的少年,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抑郁。   并且还差点在复读的时候,再一次陷入绝望的境地。   抑郁症是什么样的?   漫无边际的消沉,暗无天日的心灰意冷。   他会不会穿着蓝白相间的住院服,毫无生气地坐在医院的窗前,眼前划过她握着一支冰淇淋、穿裙子从窗外路过的幻象。   手指冰凉,瘦到令人发慌。   他竭尽全力考上D大、却发现自己没在的时候,又该会有多崩溃?   …… 第39章 第三十九吻 好马不吃回头草。[文案]……   邢周再次回到家的时候, 谭卓还瘫在原地自顾自的哔哔叨叨,只不过话题已经从骂他复读转变成了骂温思允不吃饭。   ……   您说话可真会挑时候。   邢周觉得自己八成是弄不动这个酒鬼。给他弄床被子来盖着,是他对他最后的仁慈。   邢周从卧室拿了一床厚厚的被子来给谭卓盖上。   底下的人正热意难当, 刚盖了没几秒就拳打脚踢地把被子全弄到了地板上。   邢周:“……”   邢周弯腰捡起脚下的被子,再次往谭卓身上蒙过去。   他将长条边塞到谭卓的身体底下、短条边塞到脚底下,把他裹成一个厚实的蚕蛹,又从餐厅搬了两条靠背椅来把他挡住, 免得他睡着睡着就掉下来。   弄完这一切的时候, 时间其实还早, 不过九点出头。   邢周琢磨着温思允刚才没说完的那一半话,准备在房间里打会儿游戏疏解情绪。   时间走到十二点。   仍然没收到她的今日份晚安。   邢周对着电脑, 越看越觉得烦乱, 最后还是起身收拾了东西,去健身房。   ——   第二天下午, 温思允去找了谭卓。   谭卓昨晚是真的喝断片儿了,完全想不起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胡话。   但是这耐不住酒后有人帮他回忆。   温思允把他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谭卓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   他和邢周这么多年的交情,深知邢周不愿意多提那段时期的经历。   可是, 温思允昨天都已经把事情的主干听了大半,这时候再藏着掖着也于事无补。   谭卓于是把自己知道的全告诉她了。   ……   谭卓和邢周是通过游戏认识的, 两人不仅是网友, 私底下也是很好的朋友。   某次聊天, 邢周阴差阳错地知道了温思允和谭卓是校友,在C大读书。   他就不顾一切地跟了过来。   邢周的成绩本来就算不上好, 没了温思允的监督以后,便显得更加一般。   当年他能考进D大,也是铆着一股不服的劲儿、一心一意地相信她也会去那里, 才得以考进的。   邢周考D大都算得上攻坚克难,更不要说排名比D大高了几位的C大。   因此,当谭卓知道邢周要辍学复读、重考C大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谭卓不知道邢周为什么突然想不开,但是非常担心他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甚至跟学校请了个假,千里迢迢地飞去D市找邢周,试图以一颗赤诚的心和过来人的经验把这个傻子劝回正途。   面基那天,当谭卓尚且在为邢周的颜值瞠目结舌的时候,后者漫不经心地抛出两句话。   “听你说起来,C大挺不错的。”   “一个人在D大待着没意思,我考过来找你玩儿。”   “……”   操。   虽然知道邢周当然不是为了自己而复读,但这滔天大的罪名谭卓可担不起。   考过来陪他玩儿。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   万一要是翻车,那他不是成千古罪人了!   谭卓颤颤巍巍地劝了好几天,甚至都想办法联系他父母了,但这人就像是被什么妖魔鬼怪下了降头一样,一心一意地想着回高三复读。   可是,一个成绩本来就够不上C大录取线、而且已经在大学里放纵了一整年的人,怎么可能通过复读逆天改命呢?!   这简直是对C大、C大学子以及所有应届高考生的挑衅。   是出师必败、单方面吹响号角的战争。   谭卓觉得这好端端的,又疯了一个。   关键邢周也不知道是怎么说服他爸妈的,居然连他家里人也默许了。   这踏马是疯了一群啊!   ……   接下来,在邢周复读的那一年里,谭卓觉得自己像是谈了一场感天动地的异地恋。   肩上扛着的沉重负担和心中承受的巨大压力使他不得不每逢假期就去D市瞧一眼邢周那傻子是不是还活着。   连邢父邢母见了,都赞不绝口地夸谭卓是重情重义的个好孩子,甚至非常亲热地让他住在自己家、帮他报销车票钱,动不动就给他寄点儿好吃的、逢年过年就发个微信红包。   谭卓于是有了一对比亲爹亲妈还疼自己的干爹干妈。   ……   高四那段时期,邢周真就停了一整年没打游戏。   在那个即将上八百万粉的关键节点,Joker在微博和战星各发布了一条“回去复读,高考结束后见”的动态。   这话猛一听着跟开玩笑似的。   粉丝们都在调侃,但是没一个人把这荒唐的说辞当真,直到后来发现酒神真的不着痕迹地消失了,大家才开始骚乱。   那天晚上,邢周的视频网站和微博私信不知道是什么战况,反正谭卓的后台直接崩了。   轰炸式的消息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小红点密密麻麻地排列,多到他连做梦都被大红色的章鱼围起来亲。   粉丝们无非是问他酒神是不是被盗号了,或者问酒神是不是真的要复读。   谭卓这辈子加起来收到的私信都没那一个晚上多。   他单独回复不过来,干脆也发了一条微博,证实了这一消息。   当晚,#酒神复读#、#D大复读#等一系列词荣登热搜榜前排,网友们惋惜有之、调侃有之、表示愿意等待者有之,劈头盖脸一顿骂的亦有之。   互联网很残酷,电子竞技也没有感情。   这件事的风波尚未平息,Joker的780万活粉就一下掉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里,也有大半都死了。   不值得。   真的不值得。   对于Joker这样发展势头极好的顶流主播来说,文凭根本就和世界上任何一张印了字的白纸没差。   更何况,D大文凭本来就已经是电竞圈的天花板了。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复读。   甚至邢周自己也不是非常明白。   他就算考上了C大,也还小了她两届呢。   她当年一声不吭地把他甩了,现在能不能追回来都还是个不定数。   但就是很想试一试。   觉得,至少得要离她近一点儿吧。   和温思允上同一所大学是他一直以来的执念。   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没放下。   他不想有遗憾。   尤其是,当听说她过得不太好。   ……   其实,能把游戏打得很出色的人,反应大都快而灵敏,逻辑清晰、条理分明,脑袋也聪明,只不过是没心思读书、也觉得自己不需要读书而已。   邢周自从决定复读以后,心无旁骛,把乱七八糟的娱乐活动都停掉,一门心思扑在补习和刷题上,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执拗。   炼狱一般的高四过后,他还真就考上了C大,而且超了录取线十一分。   粉丝们看到那张被酒神晒出来的C大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把这笑称为电竞界的学术奇迹。   然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份特殊的“战绩”有多么来之不易。   当然,除了邢周自己以外,没有第二个人能了解得真切。   谭卓只记得,那时候的邢周精神很好、脸色很差。每当有什么东西即将把他压垮的时候,他骨子里的另一股力量就会竭尽全力地向外钻,不由分说地把他重新支撑起来。   那人日复一日、肉眼可见的清瘦下去。   谭卓每回飞去D市看他的时候,都在担心面前的这个人会不会明天就仰躺在充斥着消毒水臭味的白色天堂里一睡不醒。   有时候谭卓会想,让他借机休息一下也好,但是这一整年下来,邢周却连病都不肯病一场。   太恐怖了,又很压抑,唯一的打游戏发泄方式还被他死死上了锁。   要不是靠着各种补品和不知道为什么如此顽强的意志吊着,谭卓真的怕他会憋出毛病。   还好现在总算是熬出头了。   在电竞这个简单法则、强者为王的世界里,Joker独树一帜的风格和侵略性极强的打法有着不可替代性,回归几个月以后,又会是当年电竞圈红极一时的那颗明星。   ……   温思允缓缓回过神。   虽然昨天断断续续地在谭卓口中听闻了一些,但今天的这些细节还是让她觉得震撼和无地自容。   当初她的逃避和懦弱对邢周造成的伤害太大了。   她怎么敢奢望他轻易原谅自己呢?   温思允的心脏骤然收缩了几下,耳边回响起范梓盈说的话。   ——你要勇敢,不能像以前一样当逃兵。   ……   温思允今天难得没去工作。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好久,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深夜。   少女缩在床头,摸出手机,点开和邢周的聊天框。   所有预先准备好的表白词全都抛却,她指尖和心脏一起轻轻颤抖。   温思允缓缓、缓缓地,在手机键盘上敲下几个字。   【Echo:邢周。】   【Echo:我要追你了。】   ……   邢周此时刚下播,习惯性地瞄了一眼手机。   有两条来自温思允的未读消息。   他神色顿了顿。   发现内容还挺劲爆。   【Echo:邢周。】   【Echo:我要追你了。】   少年操纵屏幕的指尖一顿,将这短短几句话来回看了好几遍。   轻蹙的眉头松开,心里像是被人轻轻地挠了一下,又酸又痒。   他沉默了一会儿,匆匆在家居服外披上一件外套,迈开长腿走出门、下楼。   温思允的家门前,少年欲敲门的手停住。   他再次拿出手机,把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读了几遍,忍不住勾起唇角。   看起来,谭卓的表现也不是那么讨厌,甚至能算得上一个好助攻。   起码她的小克星知道长良心了。   现在一幅没头没脑就要往前莽冲、志在必得要把自己拿下的样子,又傻又可爱。   男生后背靠上墙,一条长腿曲起、抵着地板。   他修长的十指拿起手机,给与自己一墙之隔的人发消息,眼底笑意流转。   【Apohasis:温思允。】   【Apohasis:好马不吃回头草。】   ……   那头正煎熬着等待回复的温思允收到消息,心里猛的一咯噔,手机从指间脱落,滑到软绵绵的被子上。   胸腔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四处蔓延出酸意,伴随着无边无际的尴尬。   完蛋。   连一个“追”的请求都被驳,他该不会是真的不想原谅自己吧?   温思允想不明白,耳边嗡嗡响。她用雪白的被子蒙住脑袋,心烦意乱地在床上滚了两圈。   滚到底的时候,手机又呲呲地震了两下。   她心跳又猛又快,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凑过去看。   还是邢周发的。   温思允点开消息的手都在发颤。   【Apohasis:但我是匹坏马。】   【Apohasis:所以,你来吧。】   ……啊?   啊啊啊啊啊!   他说他是坏马。   他说让她来啊!   温思允的心情忽上忽下,瞬间由刚才的失落变为现在的心头巨石猛然落地。那巨石砸得她脑袋懵懵,除了捂着嘴巴土拨鼠尖叫以外,什么都不会了。   终于停止躁动的时候,少女已经气喘吁吁。   她两条长腿曲起,下巴搁在膝盖上,指尖一下一下地戳着手机屏幕,最终给他回复了一个小人旋转跳跃比“OK”的表情包。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又发过来一条。   【Apohasis:来开门。】   温思允愣住。   几秒后,她动作迅速地爬下床,踩上拖鞋,踢踢踏踏跑到大门边,甚至没来得及对着镜子整理一下形象。   少女脸颊上那两团红晕还未退散,不知是不是兴奋得过了头,脑袋上翘了两根呆毛,看上去尤为可爱。   邢周忍不住伸出手去压了压,好笑地道:“这么激动啊。”   温思允略显羞耻地“嗯”了一声,算作赞同。   夜色如墨,卷着并不恼人的微风。   邢周低头望着面前的人,嗓音清润低醇。   “准备怎么追我啊?”   “……”   温思允哪能想到他会这样直接地问。   她耳朵发烫,不知该怎么答,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就是,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对你好的呀……”   邢周炽烫的目光在她脸上游弋,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而后,他不由分说地把人拉到身前,在她额角亲了一口。   ……   少女的肌肤又软又滑,跟块儿嫩豆腐似的,稍稍用力就有红痕,看上去像是被盖了个章。   邢周指腹蹭了蹭那处,勾着唇角,话语间带了点儿优雅的痞气。   “那这样行吗?”   “……”   温思允被他亲蒙了。   反应过来以后,她急急地喘了几口气,没什么力道地推了他一把,几乎落荒而逃。   窝回床上,她克制不住地回味起他唇瓣那柔软温热的触感。   温思允揪着被角又滚了一个又一个来回,整张脸都红成一只熟透的虾子。   啊啊啊啊啊!   他好过分啊!   只是说要追他而已,这大尾巴狼怎么就先开始耍流氓了呀!   温思允躲进被子里,双手捂着脸,又羞又恼地呜咽了一声。 第40章 第四十吻 离我近点儿。   温思允把这个消息发给范梓盈以后没几秒, 那边立刻回了一个视频电话过来。   电话另一头的人似乎是刚从图书馆里出来,一头长发被风吹得糊了大半在脸上,眼睛鼻子都看不分明, 说话的时候,还有几绺被吹进嘴里,看上去十足狼狈。   “允允!”范梓盈就差当街尖叫,“你表白成功啦?!”   温思允愣了一下:“没有, 我一会儿再跟你说, 你先好好走路吧。”   “没事儿。”   范梓盈摇了摇头, 把视频电话转变成语音的,插上耳机, 朝对面“喂”了几声。   “我能听见, ”温思允说,“你听得到我吗?”   “听得到听得到, ”范梓盈语气很急切,“你快点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温思允于是把事情的经过条理分明地叙述了一遍,又把自己打算重追邢周的心路历程也交代给她。   范梓盈震惊:“雾草!所以你的意思是,邢周真的是因为你复读的?”   “嗯, ”温思允点了点头,“所以就是觉得他为我付出得太多了, 想弥补他一下。”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说道:“好甜啊。”   温思允:“什么?”   “你俩真是神仙爱情, 真的。”范梓盈赞叹。   温思允“噢”了一声:“可是神仙爱情它被我掐断了,第二卷 还没开始写呢。”   “……”   “我觉得吧, ”范梓盈走进地铁站,身边传来的噪音顿时小了许多,话音变得非常清晰, “按照你俩这程度,再没多久就能在一起了。”   “怎么说?”   “这还要说?”范梓盈旁观者清,不明白温思允为什么想不通。   “他都喜欢你成这样了,不顾一切、千里迢迢地跑过来,那还不是你意思两下就追上了?”   温思允听到这话,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一本正经的模样像是个强调考场纪律的监考老师:“我不能意思两下!我得用心弥补他!”   “好好好,”范梓盈快被她这幅开窍的样子笑死了,但是在地铁站又放不开,只能憋屈地抖着肩膀,“那你弥补吧,多给他补补,什么羊外肾啊、山药枸杞啊、牛鞭汤啊之类的都来一套,补好了以后才能幸福。”   “……”   “范梓盈,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老色批?”   老色批“啧”了一声,反问:“你觉得以你以前的状态,再加一个谭卓,我有地方施展拳脚吗?”   ……   那倒也是。   温思允被她呛了一下,换了个话题。   “那你觉得,我要怎么追他呢?”   这还是温思允第一次主动追男生,没有半点经验。   但其实范梓盈也没追过别人。   触及到知识盲区,范梓盈愣了一会儿,问道:“余学长是怎么追你的?”   “……”温思允一想到余景池就觉得头大,“他也没追到我呀,没有参考价值吧?”   范梓盈条件反射地说:“怎么没有!我觉得他只是没在对的时间遇到你,方法还是很有借鉴意义的。”   “噢……”   温思允还在回忆余景池是怎么追自己的,那边便又传来了范梓盈的声音。   “对哦,那你跟邢周现在这个情况,得跟余学长说清楚吧,省得他再死磕了,也好让他这么好的男人早点去发现适合自己的姑娘。”   温思允深以为然地点头:“我到时候约他出来当面说清楚吧。”   “嗯,说清楚好,别拖泥带水,干脆一点。”   “允允,我地铁到了,先不跟你说了啊,回去再聊!”   “好,那你路上小心。”   “OK,拜拜!”   温思允挂掉电话,去浴室里洗了个澡,试图浇灭自己心头蠢蠢欲动的小火苗,顺便思考一下追求邢周的具体方法。   盘一盘以前追自己的男生都做过些什么,好像翻来覆去也就是两条准则。   追求者把自己送过来;追求者把被追求者约出去。   所以,她得找些借口把邢周约出去。   算算日子,近期那些合适恋爱的节日都已经过完了,再等不久就是春节,到时候两人又得分开一段时间,不知道他要回家待多久。   既然没有节日的话,那就渗透进日常?   温思允擦干湿漉漉的头发,靠在床上,规划了一下最近的日程。   临近期末考的时候,平衡工作和学习本身就是一件难事,再想腾出来和他约会的时间就更难了。   温思允叹了口气,破罐破摔地给范梓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Echo:你说,要不然我干脆约他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那边没一会儿就回复了。   【范盈盈:如果他喜欢学习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范盈盈:我要是谈恋爱了,也觉得约图书馆是件很浪漫的事。】   温思允沉默了一下,十分心虚地在键盘上扣下一串字。   【Echo:但是我觉得他好像不太喜欢学习。】   【Echo:可能甚至还有点儿讨厌。】   【范盈盈:…………】   【范盈盈:那你约图书馆不是造孽吗!】   【范盈盈:你得想想他喜欢什么。】   【温思允:喜欢打游戏。】   【温思允:但是我对游戏一窍不通,他又非常厉害,我现在才开始学的话,好像太晚了点儿。】   似乎是觉得文字无法把情绪传递到位,范梓盈这回直接发了语音过来。   “打得不好没事啊,完全不会打也没问题,”对面传来的语气很轻快,“你只要负责坐在一边看着他打,然后使劲夸他就行。”   “当然不是夸他666,要显得小女生一点。”   “你就说,”范梓盈掐着嗓子给她示范,右手握拳在身边很少女地挥动,情感十分投入,“哇!你好厉害呀!邢周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天哪!你简直是我见过打游戏最厉害的男生!”   语毕,又立刻恢复成正常说话的语气:“就行了。”   温思允:“……”   大可不必。   范梓盈不理会她的反应,继续劝。   “既然是追人嘛,就别过于要面子了,该退让时就退让。”   “你别说,虽然女生觉得这样是做作了一点,但是男人都很吃这一套的。”   ……   温思允难以想象这些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样子,更加难以想象邢周听到这些话的反应。   就很离谱。   她敷衍了范梓盈几句,觉得追男朋友这种事还是自己拿主意比较靠谱。   正在温思允切出聊天界面的后一秒,她关注的一个生活类订阅号就推来了一篇文章。   ——《如何撩到喜欢的男生》。   温思允愣了一下,随手点进去看。   文章内容大致分为四个板块,是难得的正经画风,看起来像是文学出版作品。   【线上篇】   1.打造和利用朋友圈。   2.学会不把天聊死。   【线下篇】   3.展示自己最美的一面。   4.制造相处和约会的机会。   温思允根据自身需求,直接划拉到最底下。   该板块开头的第一句话是:追求期和暧昧期最适宜的约会项目非吃饭莫属。   “餐厅里的环境不像电影院那样过分暧昧,而是轻松愉悦的,人们在这样的情况下产生分享欲。分享欲是亲密关系中的一个重要因素……”   温思允认认真真地把无聊到令人发困的内容看完了。   她抱着被子陷入沉思,觉得推文说的确实有道理。   不如……就在他中午有课的那几天约他一起吃饭?   温思允给邢周发消息过去。   【Echo:明天中午我能约你吃饭吗?】   【Apohasis:可以。】   温思允抱着手机的双手攥紧了一些。   【Echo:那我下课的时候在你的教室门口等你,可以吗?】   过了几秒,收到回复。   【Apohasis:这么迫不及待啊?】   温思允面色一红。   她甚至能想象到邢周说这话时玩世不恭的语气。   不过,范梓盈刚才说的有一句话还是对的。   既然是她追他,就别太过于要面子,该退让时就退让。   温思允发了一个小杰瑞趴在窗台上望眼欲穿的表情包,没承认也没反驳。   那头似乎是在等着她,立刻回了。   【Apohasis:等你。】   !!   温思允把手机往身边一放,双手捂住脸,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   开心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她在床上滚了两圈,新消息又来了两条。   【Apohasis:多穿点儿衣服。】   【Apohasis:别冻着。】   温思允笑眼弯弯,乖巧地回了个“好”。   对面没再有回应了。   温思允又把刚才的聊天记录复习了几遍,把花痴的唇角拉平,退出聊天界面。   坚持十秒后。   忽然又变得无端兴奋起来。   微博刷着觉得无趣,视频看着觉得无味,单词背着觉得无聊,总之就是什么事情也干不了,脑子里全是关于自己要追邢周的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却又盘不出个具体详细的所以然来。   兴奋得像是嗑了药一样。   温思允干脆把自己懵进被子里,放任大脑自流地胡思乱想,听见耳边砰砰砰的心跳。   像敲门声。   而且是他的手在敲。   温思允深呼吸了几下,从被子里钻出来,飞快地拿起手机定了个闹钟。   每晚十一点五十,跟他说晚安。   时间缓慢地走到十一点半。   温思允还没忍住心里的兴奋劲儿,提前给他发了。   【Echo:晚安!】   那边过了几分钟才回复。   【Apohasis:嗯。】   【Apohasis:晚安。】   ……   尽管第二天上午第一节 没课,温思允还是起了早,到图书馆去复习。   为了和邢周共进午餐的同时还能保持身材,她特地连早餐都没吃。   复习备考期间,图书馆里几乎每个时段都有很多人。   图书馆内的顶楼是专门开辟出来的自习室,环境非常好,座位也需要提前预约。温思允昨晚预约到一个,正在等待电梯的时候,瞄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邢周正拎着一只电脑包,往通向二楼的楼梯走去。   他今天早八也没课。   芜湖。   本来不想约在图书馆的,没想到居然偶遇了。   温思允怔愣几秒,很快就决定放弃顶楼宽大的桌子和舒适的小沙发,跟着他去二楼坐硬板凳。   少年身高腿长,走起路来也举步生风,温思允在后面跟得有些累。   在看见他找到位置落座以后,温思允用高大的书架掩住自己,掏出包里的小镜子来整理好仪容仪表,再把顶楼预约的座位取消掉,深吸一口气,向邢周那桌走去。   离得越近心跳越快。   很奇怪,明明以前相处的时候都不会那么紧张,摊开了说完要追他以后,反倒变得畏畏缩缩的。   余光瞥见有人靠近,邢周抬起眼,意外地看到面色略显不自然的少女。   温思允指甲轻掐了一下手心,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她说话不敢大声,伸手指了指他对面的座位,用气音问:“好巧呀,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邢周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因为下节课有个Presentation,要生死时速地赶PPT,邢周破天荒地早起来了一趟图书馆,没想到能遇见她。   看着坐在对面的人微微红着脸,动作僵硬地从包里掏出教材、笔记本和笔,半天却没翻动一页的样子,少年低笑了一声,也打开电脑开始做自己的事。   笔记本的屏幕竖起来,两人之间的视野受到一些阻隔,温思允松了一口气,终于渐渐找回一点学习的状态。   图书馆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即使把外套脱了,体感温度还是偏热,而且空调不像暖气,在里面待久了会觉得干。这才半个小时左右,温思允已经喝掉了半个保温杯的水。   在她第三次拧开杯盖的时候,左边新来了一个戴眼镜的男生。   温思允把杯盖拧回去,戴眼镜的男生顺势给她递过来一张小纸条和一只屏幕上正显示着微信二维码的手机。   ——同学,你的气质太吸引我了,可以加个微信吗?   ……   温思允下意识地瞄了邢周一眼,发现他果不其然地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虽然小纸条上的内容被电脑屏幕挡住了,但横在整张四人桌中间的微信二维码却十分招摇。   他肯定全都看见了。   温思允没来由的觉得心虚。   她把自己的手机往更角落里藏了藏,在纸条上写下“抱歉”两个字,连着手机一起推了回去。   虽然在图书馆被要微信的事儿已经在她身上发生过数不清多少次了,但这回的情况不一样,温思允显得非常尴尬,想离开一会儿透透气。   她从包里翻出一袋纸巾,预备出去上个厕所,顺便给嘴唇渴到发干的邢周同志买瓶矿泉水。   图书馆内部没有自动售卖机,得绕到隔壁的餐吧买。温思允刚才出来的时候没披外套,一下子被室外的冷风吹到怀疑人生。   她步伐飞快地小跑了一个来回。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一双手冻得比矿泉水还冰。   要微信被拒绝的戴眼镜男生已经走了。   温思允把矿泉水塞到邢周手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搓了搓冻僵的手。   邢周握着水瓶,望着她的眸光闪了闪:“谢谢。”   温思允翘着唇角,轻声说了句“没关系”。   邢周确实是被这个热空调弄得很渴,仰着头一下喝掉了半瓶水。   彼时,对面的人已经再次进入了学习状态。   邢周寻思着,两人中间隔了个电脑屏幕,又在埋头个干个的事儿,确实有点儿像陌生人。   所以才有人会无视他,来问她要微信。   少年神色一顿,食指曲起,在温思允面前的桌面上轻扣了两下。   温思允抬起头看他,眼神疑惑。   邢周下巴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语气漫不经心的:“过来坐。”   温思允讷讷,像只树懒一样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搬到了他旁边的座位。   而后,又听他再次开口:“椅子离我近点儿。”   温思允:“……”   这样不太好吧。   邢周扬了扬眉,显然在等她动作。   温思允只好轻手轻脚地带着椅子挪了一小段距离。   还是没过那条隐形三八线。   “再近点儿。”   “……”   这回温思允没动。   但是身边的人动了。   少年站起来,绕到她身后,直接把她连人带椅子的又往自己身边挪了一段。   ……   突然凌空的温思允害怕地抓紧了椅子两旁的把手。   两人之间的距离硬生生比原来缩短了一半。   温思允想瞪他。   但是想到自己现在追求者的身份,瞪到一半的眼神又憋屈地收了回去。   她默默地在两人身边竖着立起一本书,把一片绯色的脸颊藏在后面,像是上课讲小话怕被发现的小学鸡。   邢周低低地笑,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嗓音柔和。   “学吧。” 第41章 第四十一吻 姐姐给你让座呀。   离上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 邢周提前离开了。   温思允的课已经结束得差不多,课表比较空,她一上午都没课, 便继续留在图书馆里学习,等到邢周下课的时候再去找他。   时间好像回到了中学时期。   但是身份却反了过来。   温思允弯了弯唇角。   邢周走了以后,她的复习效率不知不觉地提高,成功在离下课还有半小时的时候, 把今日份的复习完成了。   温思允去小超市给他买了一瓶卡曼橘味的气泡水, 想了想, 又给自己也拿了一瓶水蜜桃味的,站在教室的后门边等他。   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人数很少, 每个年级的专业课地点都设在了二号楼的小教室, 离得很近。   邢周所在的教室是东区三楼,和西区三楼中间有串连的一条走道。   提前下课了五分钟的谭卓、范梓盈、韩晓和黄嘉四人一起从西区三的教室里走出来, 一眼就看到了走道尽头站着的人。   少女显然是精致打扮过一番。   她小巧洁白的脸藏在白色高领毛衣里,瀑布般的黑发垂落下来,站得腰背笔直。   额头饱满,鼻子挺翘, 气质清绝又迷人。   “喂!允允!”谭卓隔着一段距离喊了她一声,拉着范梓盈几人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儿啊?”   温思允此时正在百无聊赖地研究着那两瓶气泡水的营养成分表, 忽然听到谭卓的声音, 吓得一激灵。   她条件反射地把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一双漂亮的猫儿眼睁得大大的, 一脸懵然地盯着面前的四个人。   “……你们怎么在这儿呀?”   “我们在这儿上课呗。”谭卓上上下下地对着温思允打量了一番,“倒是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温思允和范梓盈对视了一眼, 硬着头皮说道,“我在隔壁教室自习,出来透透气,走到这里了。”   谭卓一向没什么心眼,“噢”了一声。   范梓盈是知道内情的,一下就明白过来。   她抛给温思允一个调侃的眼神,立刻就要拉着谭卓离开:“走走走,我们赶紧吃饭去,不然一会儿食堂没座位了。”   “是吼!”对于吃饭这件事,谭卓向来不肯马虎,飞快地拉着三人走了,走出去两步以后,还不忘记回来对着温思允挥挥手,“允允拜拜!”   温思允腾不出手跟他挥,干巴巴地也说了句“拜拜”。   一行人刚跑出去没几步,下课铃就准时响起。   教室里传来窸窣的动静和由零碎变得密集的脚步声。   温思允一下没注意,被里面涌出来的人流裹挟着向后退了两步,而后,又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手臂,站稳了。   邢周本来不爱跟着人流挤出教室、再挤着去食堂排队吃饭的,他一般会在教室里多待一刻钟再出来。   但是今天不一样,外面还有个小追求者在等着他。   下课前两分钟他就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出来的时候,他看到少女被边玩手机边走路的两个人推着往后倒了一段距离,表情傻呆呆的。   邢周唇边勾着一抹笑,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帮她挡住人流。   高大宽阔的身躯和背后的墙面形成两道屏障,一下子阻隔了大半的视野。   少年一只手虚虚揽着她肩膀,一只手抵住墙,温思允像是被他半抱在怀里一样。   她目光直对着男生线条流畅分明的下颌线和性感的薄唇,还有他身上好闻的清淡皂荚香味拂过鼻尖,脸一下子热了。   能感受到有不少人正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甚至还有人偷偷拍照。   耳朵尖儿也热了。   好在教室里人不多,看热闹的也大多比较有素质,走廊上的人没一会儿就散尽。   温思允感受到周围空了,立刻从邢周怀里退开。   她眼神躲闪着,把卡曼橘味的那瓶气泡水塞进邢周手里,又拉住他的衣袖往楼梯处走,话音很轻。   “我们快点儿去吃饭吧。”   邢周看了一眼那瓶饮料,剑眉挑动了一下,低声应了“好”,又问道:“想去哪儿吃?”   温思允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她平时被工作占据了太多时间,又不住宿,校园体验感其实很少,天天除了教室就是图书馆。因为不怎么吃饭,她食堂去的也少,并不知道哪里的环境更适合、或是哪里的什么菜更好吃。   邢周似乎是也反应过来了这个问题,直接带着她去了“时遇”餐吧。   这个餐吧也算一个小型食堂,但装修环境比食堂好很多、营业时间也非常长。餐吧里面不仅有各种套餐饭和饮料小吃提供,靠墙的空间还安置了一排专门给小情侣约会用的、以帘子做隔挡的双人隔间。   温思允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这时候已经过了用餐最高峰的时期,餐吧里的人又本来就比食堂少,看起来还挺空荡的。   是以,两人一进去就直接和同样选择在这里吃饭的谭卓四人打上了照面。   谭卓和韩晓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和两人大眼瞪小眼。   范梓盈和黄嘉嗅到了空气中不对劲的味道,也一同转过身去。   四双意味不明的眼睛齐刷刷地落到温思允和邢周的身上。   门口同框出现的男女非常惹眼。   男生穿了件翻领灰色羊羔毛外套,身材高颀,剑眉星目,女生穿一件木槿紫色的中长款大衣和同色系毛呢开叉长裙,妆容和五官无处不精致。   猝不及防地和他们撞上,邢周下意识地把温思允带到身后,伸手拦了一下。   两人距离那么近,举止又亲昵,甚至手上还一人拿着一瓶同款不同口味的饮料,怎么看怎么暧昧。   这下连谭卓都反应过来了不对劲。   他被劈头盖脸一顿猛砸过来的事实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我靠?!!”   “允允,弟弟,你们俩什么情况?”   还没等人回答,谭卓便忍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绕到两人身前,抱着胸,一幅“今天我非要跟你们讨个说法不可”的架势。   他撇了撇下巴,语气颐指气使的:“快说!”   范梓盈疾步过来,拖走了谭卓。   谭卓一把挣开她,再次气势汹汹地回到两人面前。   这回对着温思允问:“允允,你快给我如实交代!你们是不是从医院那次以后就搞在一起了?”   温思允:“……”   C大里大大小小的食堂那么多,没想到这都能撞到。   像现在这样尴尬的场面,想不解释都不行。   温思允面无表情又毫不给面子地拍掉谭卓伸过来的手:“没有,我们现在还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谭卓右手摸了一把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琢磨了一下,狐疑道:“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温思允瞄了一眼半挡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嗫嚅了半天,也没哼出一个像样的字来。   谭卓“嘁”了一声,语气愤愤的:“你们居然还想瞒着我!!!”   “没,”温思允把头低下了一点儿,很小声地说,“是我在追他。”   谭卓:“?”   好家伙。   我他妈直接好家伙!   像温思允这种向来视爱情为粪土,余景池追了三年都没追到的女人,居然能亲口说出“我在追他”这种话。   母猪都会上树了!   谭卓原地懵逼了几秒,竖了个大拇指摆在她眼前:“牛逼!”   温思允:“……”   语毕,谭卓又心直口快地担心起了自己。   他伸手往脑袋上用力一拍:“妈的,你要是喜欢邢周的话,那余学长那里我怎么交代?!”   温思允反应很快,立刻问:“你和余学长到底有什么神秘交易?”   “咳,咳,没什么。”谭卓答应了余景池不往外乱说,口风还算紧,拉着范梓盈就溜回原来的座位上了。   范梓盈回头,冲温思允连连挑了好几下眉,还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做了个口型:“牛逼啊,姐妹!”   邢周:“……”   温思允:“……”   看谭卓和范梓盈几人似乎是要在餐吧里吃饭和讨论小组作业,刚刚发生了这样的事儿,留在同一块地方肯定不自在,温思允偏过头问邢周:“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   范梓盈耳朵尖,闻言立刻拍了下桌子,对着两人大声说:“你们不许动!我们马上吃完,这就走了!!”   四人来得早,本来就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语毕,纷纷匆忙收拾起碗筷,把零碎的东西怀里一抱,打游击战似的,猫着腰、相互推搡着离开了。   “我们先走了,你们谈,你们谈!”   “……”   邢周和温思允目送着他们离开。   直到一行人正式消失在视野,邢周才带着温思允走到点餐台,问道:“想吃什么?”   温思允拿出特地提前充值过的校园卡递给他,眼睛亮亮的:“都可以。”   邢周笑了一声,也没跟她抢着付钱,给她点了一份她爱吃的酸辣粉,自己则要了一份咖喱鸡排饭。   两人挑了一个双人隔间进去。   四周的音乐舒适又悠扬,隔间内的空间又狭窄,氛围无端暧昧,非常适合小情侣约会。   等餐的时候没什么事情可以做,温思允觉得盯着自己的那道目光灼烫,自后背升腾起来一股热意。   她神情有些局促,没话找话:“那个……你们刚才上的是什么课呀?”   邢周看出她的紧张情绪,说话的声音温和:“高数。”   大一都是基础课偏多,温思允“噢”了一声。   空气再次沉默下来。   温思允其实非常想知道当年分手以后,邢周具体经历发生了些什么,能让谭卓这么没心没肺的人惦记那么久。   但是像今天这样类似于约会的场合里,大概不太适合谈论这些不愉快的过往,她只好把心里跳跃着的念头都一个一个的压下去。   温思允双手放在桌子底下来回捏着,支支吾吾的又扯了个话题:“的的最近怎么样啦?”   “……”想到那只还没被/调/教会定点上厕所的“烦”猫,邢周一对剑眉微微蹙起,“长大了点儿。”   温思允见他表情凝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很喜欢猫,以前零零散散的育猫经看了不少,理论知识非常丰富,大概猜到了面对一只两个月大的小奶猫的邢周正在遭遇什么。   温思允问道:“它是不是还不会用猫砂盆?”   邢周点了点头。   温思允刚想给他科普一下如何教猫猫使用猫砂盆,话到嘴边却打了个转,话锋一转,说道:“那我晚上回去跟你一起教它好不好?”   邢周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这么厉害啊?”   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温思允愣了一下,脸上被他触碰过的地方顿时像是染开了的红色颜料,晕出一片艳丽的色彩。   邢周伸出去的手撤回到一半,两人身边的帘子忽然“唰——”的一声猛然被拉开。   外面站了个谭卓,手上还端了一盘邢周的咖喱鸡扒饭。   邢周:“……”   温思允:“……”   谭卓浑然感觉不到尴尬。   他八卦而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正打情骂俏的两人身上,笑得乐不可支。   “哎哟哟哟,这就卿卿我我上了。”   “还要骗我说没搞在一起!”   “现在被我发现了吧!”   “嘿嘿!”   “放心吧,我不打扰你们,我这就走了!”   谭卓自顾自地叨叨了一堆,又对着两人做了个鬼脸,脚底抹油似的,飞快地溜了。   邢周:“……”   温思允:“……”   酸辣粉紧接着被正经的工作人员端了进来。   温思允一脸窘迫地道了谢。   服务员走后,她迅速把帘子重新合上,给自己顺气。   邢周好笑地拿筷子轻敲了一下她的碗侧:“吃饭。”   “噢。”温思允拿起餐盘上的筷子,挑了一撮粉,吹凉以后送进嘴里。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上过不少礼仪课,温思允吃东西的样子被训练得非常文雅。   她腰背挺得笔直,握筷子的姿势也标准,吃东西小口小口、不急不缓的,每一口都咀嚼好多次才咽下去,眼神也不乱瞟。   那认真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在解什么难题。   邢周很喜欢看温思允吃饭,这时候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像以前一样,很自然地拿起手机给她拍了张照。   温思允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收了手机。   她讷讷:“你干什么?”   邢周眉梢轻抬,没答。   温思允:“……你把照片给我看看,我不删。”   邢周于是从善如流地把手机递了过去。   照片里,少女正垂着头吃饭,   她乌黑浓密的长发被撩到耳后,柔顺地披在肩头,清透白皙的脸上,一对睫毛又长又翘,根根分明,像栖息在眼睑的蝶翅。   由于是男友视角,那一张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脸显得更加小巧精致。   整个画面光线和构图都十分完美,场景也自然。   温思允怔愣了几秒,夸他一句:“你拍的好好呀。”   邢周低笑着“嗯”了一声。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饭。   温思允忽然问道:“对了,你知道谭卓和余学长是怎么回事儿吗?”   “他上回不是和战星签约了吗,”邢周喝了一口气泡水,没把瓶盖拧回去,直接将瓶子开着口放到手边,“出去找房子,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就住在余学长家里。”   难怪。   这么一来,谭卓那些媒婆行为都解释得通了。   温思允点了点头,预备明天下班就去找一趟余景池,把自己和邢周的事情和他说清楚。   邢周问道:“下午要不要去上班?”   “要的,”温思允摁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不过还早,三点到那里就好了。”   邢周“嗯”了一声:“下午没课,我送你过去。”   温思允咬断嘴里的粉,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   吃完饭后,两人在校园里一起压了会儿马路,再到地铁站去坐地铁。   虽然邢周阴差阳错地在晚上送她回家过几次,但还是第一次在白天送她去上班。   意义是很不一样的。   今天是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阳光明亮到有些刺眼,照得人不得不眯起眼睛,越眯又越觉得困顿。温思允掩着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邢周见她被晒得蔫巴巴的,很自然地站到阳光那一侧,用自己高大的影子替她挡住光线。   温思允偏过头去看他。   背光的时候,少年的侧脸晕出一层镶金边的柔光。   深邃、英挺,还很脱俗,像是什么从天而降的使者。   她忍不住弯了弯唇。   即便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仍旧觉得四周充满了甜气,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一切不好的事都还没来得及发生的时候。   温思允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上次预备交代的分手的原因还没跟他说,这件事终归是横在两人之间的一块疙瘩。不想起来的时候一切都好,想起来的时候又觉得难受极了。   等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就告诉他。   ……   两人一起走进地铁站。   今天下午的线路不算拥挤,但是他们所在的这节车厢没有连在一起的两个座位了。   温思允本来想和邢周一起站着,但却被他按着肩膀坐在了靠门的位置。   男生伸手拉着顶部的铁杆,就站在她面前,低头看向高度只到自己腰间的少女。   温思允仰着小脸和他对视,情不自禁地弯着眸子笑起来。   唇角刚翘起一点,又十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邢周好笑地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两人身边正冒着粉红色的泡泡,斜对面的一对小夫妻之间气氛却冷硬。   温思允彼时正在没事找事地研究邢周黑色毛衣上的勾线纹路,思绪忽然被斜穿而来的窸窣低语打破。   “老公,你干嘛总是盯着人家看啊!难道她比我好看吗?”   “……”   声音虽然不响,但在安静的车厢内,也足够让小范围内的人听见。   温思允忍不住往那边瞄了一眼。   那对小夫妻的两双腿挨得紧紧的,女人正抱着男人的胳膊撒娇,满脸都写着委屈。   而男人打量的目光和自己直直撞上。   邢周向后偏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脚下向左侧挪动了一小段距离,阻隔两人交汇的视线。   不知是老婆的话起了作用,还是邢周的动作起了作用,男人立即把脑袋转了回去。   他双手绷直了放在膝盖上,一脸正经地回答女人的问题,语气严肃得像是在给国际赛事做判罚的裁判。   “她,确实比你好看。”   “但这种人一看就是明星相,我们不需要跟人家比的。”   ……   这话说的。   温思允悄悄在心里给这位勇士竖起了大拇指。   女人如意料之中地生气了。   她一根手指头悄悄对着温思允的方向,脸却正视着面前的男人,气得胸脯都在上下剧烈起伏。话音还是压抑了音量的,但却充满怒气。   “你看她让男朋友站着,自己坐着!”   “她能有我体贴嘛!”   “而且,你觉得你能驾驭得住那么漂亮的?”   男人嘴巴张成一个O型,明显愣住了:“老婆,我也没说我能驾驭啊!”   女人闻言,更加来劲了,音量拔得更高:“那你就是想驾驭咯?!”   “……”   男人这才意识到跟女人是不能讲逻辑、也不能讲道理的。   见媳妇儿作势就要走,他急忙追上去哄,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才把板着一张脸的人重新带回到刚才的座位上。   小半个车厢的人都在看戏,四方投来的目光八卦至极,就差抱着一块西瓜啃。   温思允也觉得好笑,歪着颗脑袋,悄咪咪地越过邢周往两人那边看,又被邢周掰着肩膀带回来。   少女仰着脸,琉璃一般的双眼里盈满笑意。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男生腰间硬邦邦的肌肉,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   “那,要不要姐姐给你让个座儿呀?” 第42章 第四十二吻 忍不住想看我?   邢周的反应很快, 闻言便立刻握住她那只作乱的手。   他大手将她的整颗拳头都包进掌心,没放开。   温思允的脸“唰”的红了。   虽然说牵手的亲密程度比拥抱要低上不少,但这似乎是情侣之间特定的项目, 反倒是拥抱,时常可以在朋友之间进行。   温思允试图挣开他,把手往回缩。   但是男生并不想放开,他的力道太大, 任凭她怎么动也没用。   邢周掌心之下的触感一片柔滑, 少女的肌肤细腻得像是裹了层丝绸一样。   他略俯下身, 低头和她对视,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 话音低缓。   “——姐姐?”   “啊, ”温思允很没底气地点了点头,“我确实比你大一岁呀……”夕夕   “叫姐姐也不是、也不是不可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   邢周就这么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也不说话。   温思允脸上的红晕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叠越深。   她动了动自己被捉住的手,小声说:“你先放开我。”   邢周抬眉:“为什么?”   “……”温思允抿着唇,随便掰扯了一个借口,“因为我还没追到你, 所以暂时还不能上一垒。”   邢周顺势把人从座位上拉起来,唇瓣凑到她耳边。   温思允以为他要说类似于“那我现在答应你了”这种话。   她都已经想好怎么反驳了, 却听到男生低着嗓子反问了一句:“温思允, 你以前占我的便宜还少啊?”   ……   十足暧昧的姿势, 十足暧昧的对话。   少女在一瞬间呆住。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呼吸钝钝的。   邢周疏疏朗朗地笑起来, 拉着人往外走,边走边说:“不差这么一会儿了。”   “……”   温思允的手心都被他捂出了汗。   去外拍地点的路上,温思允一直在不由自主地反思, 自己以前到底是怎么占他便宜了。   不过也就是,抱了两次……而已?   但这好像确实也算是占便宜了。   温思允理亏地吞了吞口水,任由他一路把自己牵到旌海街。   旌海街位于C市近几年新开发的新城区辖区内,高级市政府办公场所等地都会在不久之后按计划搬迁过来,这里将成为新的市中心。   不过,因为政府机构还没正式搬过来,这里暂时是相对冷清的状态。   人少、街景崭新又现代化,很适合当作街拍地点。   温思允这次外拍的任务是五套冬季新款羽绒服。   网拍、平面模特和模特行业都有一个类似之处——工作都不分季节。   模特在冬天可能会被要求拍裙装,夏天也有可能要拍摄羽绒服。   虽然温思允现在的情况是冬季拍摄羽绒服,但是为了最大程度地展示服装上身的美感,商家要求她在其中一套肥大的羽绒服下面搭配裙装、露出双腿。   因为要连同裙装的细节一起拍摄,不穿光腿神器才能显得更加自然。   温思允在这个行业做了三年,有过很多这样藐视天气的拍摄经验,接单之前,商家提前告知过,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希望邢周看见。   刚看到停在街边等着自己的那辆商务车,温思允就立刻停住了脚步,拦在男生身前。   她说道:“就是在那里拍,你送我到这里就可以!”   邢周顺着她的指的方向扫了一眼。   一辆银色瑞风正停在街边,后备箱打开着,一个身形瘦长的男人正背对他们整理衣物,中年司机蹲在街边抽烟,还有一个正在架机器的男摄影师。   条件简陋,不过该有的确实都有了。   但怎么居然全是男的?   邢周扬了扬眉:“三个男的加你一个小姑娘,不怕被人家合伙儿卖了啊?”   “怎么会……”温思允下意识地反驳他,“光天化日的,哪儿来那么多人贩子。”   “而且我也不是第一次做外拍了。”   邢周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在哪儿换衣服?”   温思允眨了眨眼:“外拍的话,一般就在商务车里或者公共厕所换。”   “自己在外面工作的时候多长个心眼儿,”邢周轻轻蹙着眉,不太放心地嘱咐了一句,“过去吧。”   温思允应了一声,但是没动。   “……你先走,我看着你走。”   “嗯?”邢周低着头,盯了她几秒,意料之中地发现了她眼底的一丝慌乱,“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温思允舌尖抵着上颚,思忖了一下,义正言辞地说道:“你在这儿等的话,会影响我的工作状态。”   邢周看着面前人一本正经的样子,眉梢轻抬,悠悠地替她补出了后半句台词:“就会忍不住想看我?”   “……”少女一对秀气的眉毛皱起来,推他一把,“你少自恋了!”   邢周觉得好笑,终于松开她的手,低声说:“那我走了。”   温思允指尖都冒了汗,不自然地摩挲了几下,突然觉得有点儿舍不得。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朝他挥挥手:“拜拜呀!”   邢周说道:“一会儿见。”   ……   看着人终于离开,温思允呼了口气,小跑到商务车旁边。   很多进驻网店好几年的老店家都有固定使用的模特,不会招温思允这样兼职的散工,因此,她接的单子大多都是比较新的店铺。   新店里的人手少,拍片子的时候基本都是老板或老板娘亲自上阵负责监工,比较好说话,只是每次都需要和新的摄影师磨合,有些麻烦。   今天这家店恰好是个老板开的,于是便成了邢周口中“三个男的加一个小姑娘”的场面。   不过,这里是开放式的街边,四周不远处就有店铺,还常有行人路过,安全基本上能得到保障。   温思允过去和三人打了个招呼。   现在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晚上光线不行、影响图片质感,必须赶在日落之前完成工作。   虽然五套衣服听起来不多,但拍起来也是件麻烦事儿,时间相对来说比较紧凑。   温思允利索地爬进车里,锁上门,飞快地完成了第一套换装。   趁着现在阳光好、多少有点儿热度,她准备先把那套裙装拍了。   没过多久,温思允就穿着一件浅杏色羽绒服和一条及膝的咖色毛呢裙从车里出来,露出一双修长笔直的小腿。   老板李杰之前在微信群的100位模特里综合挑选了温思允,此时见到自家衣服的上身效果,他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   温思允对待工作的态度一向认真,不怕苦、不叫累,即使冻得不行了,看到镜头转过来,她也能立刻调整好状态,把表情从僵硬调控到自然。   这套衣服半个小时左右就拍摄完成了。   李杰拍了拍温思允的肩,说道:“快去换下一套吧。”   温思允点点头,一转身,看见了不知道何时又重新回到这里的邢周。   一盏银杆路灯下,身材高大的少年长腿半曲,松垮地向后倚靠。   他的目光远远地和自己对上,手里还拿了瓶酸奶,朝自己摇晃了一下,算作打招呼。   酸奶是温思允最爱喝的那个牌子。   所以,他刚才是去了一趟超市、没有回去吗?   温思允心虚地瞄了一眼自己冻红了的膝盖,低下头,迅速重新钻进车里。   接下来的几套服装虽然也不太暖和,但是好歹不用露胳膊露腿。温思允重复着单调又枯燥的工作,在车内车外钻来钻去。   墙边上靠一靠、镜头前笑一笑,就在她的脸快要被风吹僵掉的前一刻,总算是把今天的工作做完了。   温思允最后回到车里,换回自己的那套衣服。   出来的时候,邢周已经在不远处等她。   李杰当场就通过微信给温思允结清了今天的工资,并对她的工作态度进行了一番夸赞。   最后,他说道:“干得不错,小温!期待我们下一次合作。”   “谢谢!”温思允向李杰道过谢后,小跑着走到邢周身边。   今天的工资比较高,她整个人都笑意盈盈的。   邢周把酸奶递给她:“这么开心啊。”   “当然了!”温思允用吸管戳开铝箔纸,满足地喝了一口,“赚钱多香呀。”   邢周略勾着唇角看她,没说话。   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了一半,低低地悬在头顶上,云层的质感厚重。   入了冬以后的夜晚,色彩本就单调的街道染上一层霜白,显得愈发寂静。   两人一路走到地铁站,畅通无阻地回到风华园。   邢周脚步停在温思允家门前:“今天累了没?”   温思允摇摇头,小声问:“我可以上去看看的的吗?”   “可以。”   邢周应了声,带着她上楼。   家里的面积小,阳台是露天的,太冷,邢周干脆在客厅里给的的安了个猫窝,棉质的小房子形状,左边的房檐上还有一个可爱的小烟囱,内部是金色的绒里,看着就舒适又暖和。   温思允脱掉毡毛的毛呢外套,伸手去把小猫抱出来。   软软小小的一团,没什么重量,现在见到她也不认生了,眼巴巴地粘过来窝在怀里,喵呜喵呜地轻轻叫。   温思允心都要化了,眼里的爱意满得要溢出来。   邢周无奈地看着面前的一人一猫,到厨房里去给的的泡猫粮。   两个月大的小猫还不能吃硬质的猫粮,需要泡软了才能投喂。   温思允嘱咐了一句:“放温了再给它吃,太冷太热都会拉肚子的。”   邢周“嗯”了一声。   因为课表限制,小猫的上一顿饭还是邢周出门之前喂的。它这会儿有些饿,闻到味道就一下子从温思允怀里蹿到猫食盆边去了。   温思允拿着手机过去给她拍照,边拍边忍不住夸:“真的好可爱呀!”   邢周好笑地看着她。   “你把猫砂盆放到哪里了呀?”温思允忽然转过头问。   邢周用下巴指了指卫生间:“那门口。”   温思允走过去瞄了一眼,又环视了一圈家里的摆设,最后把猫砂盆放到了客厅角落的盆栽底下。   “听说这个要放在光线暗、隐蔽一点儿的地方。”   温思允以前并没有养过猫,但是天天在网上云吸猫,论坛里逛的猫帖子多了,也就对猫咪的养法形成了一套比较全面的理论体系。   邢周看着她忙活,眼神柔和。   “唔,”温思允看着面前吃的津津有味的小猫,忽然想到邢周也还没吃饭,她转过头问,“你不吃饭吗?”   邢周反问:“饿了?”   温思允刚摇了摇头,肚子就非常配合地叫了一声。   虽然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房间里变得非常明显。   温思允愣住了。   什么情况!!!   自己以前明明是只吃早饭就能撑到晚上的,今天吃的是午饭,居然这么快就饿了吗?   温思允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又摸了一把自己的肚子,眼神惊恐。   ——她好像胖了。   不仅胖了,连胃口也被养大了。   胖是一瞬间的事儿。   温思允这下算是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谛。   可是,作为一个靠身材吃饭的人。   胖谁都不能胖她啊!   危!!!   温思允绝望地捏了一把自己似乎是长了点儿肉的脸,哀愁的眼神望向邢周:“你快看看,我是不是胖了?”   “……”邢周也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还是没肉的,就一层皮,“瘦着呢。”   “我不信你的鬼话。”温思允瘪着嘴,非常严谨地措辞,“不出意外的话,你就是使得我发胖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   长期打游戏的人长期在电脑前工作,时间久了,颈椎、脊椎、腰和腱鞘都会出问题,腿部也容易浮肿无力,为了避免亚健康、年纪轻轻就半残废,邢周每周都会有四天及以上的时间到健身房健身,家里也摆了一台体脂秤。   他大步走到卧室,把体脂秤拿到客厅,放在温思允身边:“上秤。”   ?   好端端的上什么秤啊!   温思允即刻紧张到连呼吸都不通顺了。   平时自己在家称体重,都是只穿轻薄的睡衣测的,哪有像这样又穿毛衣又穿毛呢裙和加绒打底裤的情况。   而且居然还要当着邢周的面!   这秤能上吗?   必然不能。   温思允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拒绝得十分坚定:“我不上!”   邢周没跟她掰扯,手机APP连上蓝牙后,直接双手环着她的腰,把人抱到了秤上站着。   温思允:“……邢周!”   温思允这时候顾不上什么羞不羞的,一瞬间在心里把邢周骂了个遍。   然后,听到了一个熟悉且冷漠的声音。   “四十六点儿一,”男生冷笑了一下,声音不辨喜怒,“很可以。”   温思允没得选,耳朵不受控制地听到了自己的体重,飞快地在心里做起加减法。   衣服最多只能算1.5kg,那她净重最少也有44.6kg。   完蛋。   比上一次称重整整胖了1.4公斤!   温思允很绝望。   满脸颓丧地下了秤。   邢周此时正在App里看她的健康报告。   肥胖度:-19.3%;BMI值:16.33;基础代谢:1082.5。   综合评判:不正常瘦弱。   健康寄语:您的体重处于【不正常瘦弱】范围,请您注意正常饮食、规律用餐,注意增肌增脂,基础代谢过低会导致易胖体质和各种疾病哦![1]   ……   “温思允,”邢周一把提溜起少女的后衣领,把人往自己身前拉,转过来,让她正面对着自己,“我对你的要求不高。”   温思允:“?”   一脸懵逼的温思允:“你把我喂胖就算了,还能对我有要求吗?!”   邢周嗤了一声,没理。   “你一米六八的个子,起码得给我长到九十五斤吧。”   ?   温思允闻言,瞬间炸了:“不可能!”   “我从明天就开始减肥!!!”   一幅志在必得的样子。   邢周向前一步,凑近她。   少年心情显然不爽,他眯着眼,一字一句,声音低缓。   “你倒是减一个试试看?”   “……”   温思允非常逞强地回瞪他一眼,眼神没什么气势。   邢周向来尊重她的意愿,很少管她,但是一旦开始管了,态度就会很强硬。   至少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是这样的。   比如,生理期不让她吃冰淇淋这件事,就管得很严。   温思允慢吞吞地把那台秤抱到看不见的角落里,抿着唇不说话了。   这要怎么说啊。   胖一点儿在现实里看着可能确实没差,但是相机最检验人脸了,镜头本来就有畸变,再经过横屏一拉扯,重一斤的视觉效果跟胖十斤一样,拍出来的图就不好看了啊。   这是丢饭碗的事儿。   怎么能做?   邢周见她一幅小闷包的样子,无奈地把人拉到沙发上坐下,神情少见的严肃。   “温思允,你现在是不正常瘦弱,听得懂吗?”   “不正常瘦弱”几个字的话音被他咬得极重。   温思允:“……”   温思允很小声地反驳:“我好着呢。”   邢周嗤笑了一声,斜眼睨她:“你的审美畸形了。”   “……”   温思允一对秀气的眉毛皱起来,不肯听:“怎么可能!”   邢周没说话,掏出手机,拿出下午吃饭时给她拍的那张照片,用修图软件稍微把她瘦伶伶的脸颊往外拉了一些,看起来有些婴儿肥的可爱。   他指尖按住对比的按钮,拿到温思允面前给她看效果。   温思允沉默了一下,嘴很硬:“真的吗?我不信。”   末了,她又十分有理有据地补充一句:“就算确实是那样好看,你怎么能知道我胖了以后肉就会恰好长在脸上呢?万一长在了别的地方怎么办?”   邢周挑眉,眼神意味不明地往某处扫了一眼:“那也挺好的,刚好你哪儿都需要长肉。”   温思允:“……”   温思允:“邢周!!!!” 第43章 第四十三吻 我来给你撑场子。……   两人这么闹了一会儿, 一旁进食完毕的小猫忽然叫了几声,翘起尾巴。   温思允戳了戳邢周,又指了指的的:“一般猫猫想上厕所的时候就是这种姿势。”   她说完便从沙发上站起身, 走到的的身边,把它抱到猫砂盆里,刨了几下猫砂。   此时少年已经迈着长腿走到她身边。   温思允说道:“看见我刚才做的了吗?像这样多教几次,它就会了。”   邢周应了声“好”。   教完小猫使用猫砂盆的方法后, 邢周还是拉着饿到咕咕叫的温思允吃了点东西才放她回去。   温思允摸摸自己并不圆滚的肚子, 长长地叹了口气。   ……   温思允回到家里。   现在的时间还早, 她昨天的寄拍单没做完,准备趁着这会儿空档把这些工作完成。   箱子里有一件黑色的紧身款毛衣。   温思允在最里面留了一件打底, 换上拍品。   她站在镜子前正面照了照。   又转了九十度, 侧面照了照。   ……自己的身材明明很好的。   该瘦的地方瘦,不该瘦的地方也有线条的呀!   邢周肯定在骗她!!   温思允面色微红, 深呼吸了几次,这才清醒下来,开始专心地工作。   拍完照、修完图,她洗了个澡, 窝到床上,打开微博。   因为最近没拍什么比较适合发布的照片, 她已经有一小段时间没营业了。   温思允想了想, 打开和邢周的聊天界面, 把那张他修过的图保存到手机上,在微博发表了一条动态。   发送成功后, 自己又点进去看了看图片。   好像确实比瘦着的时候看起来更有灵气一些。   而且是非常明显的男友视角。   温思允忽然想到,谭卓和范梓盈他们也是和自己微博互关了的。   那他们在好友圈刷到这条动态的时候,会不会有种被秀到恩爱的感觉?   啊啊啊!   温思允唇角向上弯, 盯着画面里的自己,不由自主地想到邢周给自己拍照的样子。   应该是神色专注,眼底带笑的。   温思允在床上滚了小半圈,压下心底的躁动。   好歹也是有几千个粉丝的博主,这张图发出去没到十分钟,温思允就收到了很多点赞和评论。   基本都是一些舔颜的彩虹屁,没有任何人往其他方面想。   温思允刷了会儿热搜,想到余景池的事儿,退出去,给他发了条消息。   【Echo:余学长,明天中午有时间吗?】   【Echo:我想和你见面说一些事儿。】   那边沉默了许久,只回复了一个“好”字。   紧接着,邢周那边也发来了一条消息。   是刚才那张图片的原图。   温思允回了一个“谢谢”。   对邢周光明正大地心存不轨以后,温思允约余景池见面倒是愈发不紧张了,很多事情都可以坦白讲,有一个没法抗拒的理由让他早点对自己死心,也不必再担心他栽在自己身上所带来的愧疚感。   明天是周六,温思允安排了一下工作的时间,想了想,决定把余景池约到一家名叫“暮野”的咖啡馆见面。   温思允以前也没去过这家店,只是在网上搜了搜,发现它恰好处在两人小区的连线终点处。   离两人都近,到时候分道扬镳也方便。   温思允把位置分享给余景池,然后爬下床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继续玩手机。   时间很快就到了十一点半。   温思允把还有二十分钟才会响的闹钟关掉,她照例想给邢周发晚安,这才发现刚才自己不小心把位置错误分享给了邢周。   对面回了一个“嗯?”过来。   温思允指尖一顿。   现在撤回也来不及了。   但是和邢周说约余景池出去的话,似乎又有点奇怪。   温思允简单地说了句“没什么,发错了”,然后给他发了一句晚安。   ……   另一头。   邢周刚结束今日份的直播,仍旧是和谭卓一起双排的形式。   因着第二天是周末,两个昼夜颠倒的人必然不会那么早睡,邢周答应谭卓下播以后再跟他一起打几把,冲一下战绩、上上分。   两人的麦还是连着的。   正在谭卓拿了一手琴瑟仙女、欢快地一口接一口奶向邢周的时候,门突然被人敲了两下。   他没空过去开门,大声喊了一句“请进”。   谭卓腾出一只手来摘掉耳机,但是却分不出眼睛去看余景池。   他手上的操作不停,略显抱歉地问道:“余学长,我吵到你了?那我小点儿声?”   “没事,”余景池把视线从游戏界面收回来,解释道,“我是想跟你说一声,我明天中午不在家吃饭,你可以随意用厨房,或者叫外卖。”   谭卓这才放心下来,欢快地应了声,又问道:“明天不是周末吗?你要加班啊?”   余景池摇头:“不是,思允约我出去一趟。”   ???   妈耶!!!   谭卓顿时吓得连键盘都操作不利索了。   回想今天白天温思允和邢周的同框出现、打情骂俏的画面,温思允约余景池出去的目的是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作为一个余景池的助攻,谭卓非但没帮他把人追到手,反而让他的对家把人追到手了。   而且,对家在把人追到手之前,甚至还在直播里血虐了自己一番,美其名曰“收利息”。   结果现在邢周那边的“利息”交干净了,吃了一波血亏,余景池这边的又没完成任务,还死皮赖脸地住在人家家里。   苍天呐!!   没眼呐!!!   谭卓很绝望地想。   天,真的是有绝人之路的。   ……   谭卓握着拳,勉强在嘴边挤出一丝笑容来,说道:“好的,祝你们旅途愉快。”   余景池:“……”   余景池出去了。   谭卓松了口气。   游戏界面里的自己已经被不知道哪个敌方杀死,回到了泉水处。   激战正酣的队友们还分出心思来在左下角的对话框里骂了他几句。   谭卓麻溜儿地把耳机重新戴好,进入备战状态,骚话满口,对着邢周就是一顿暴吐。   然后发现,对面半句话都没搭理他。   谭卓喊了邢周几声,后者也没出声。   谭卓不明所以地瞟了一眼小地图,重新向中路跑去,预备去当大佬的奶妈。   耳机里传来的提示音不断。   “Double Kill!”   “Thrible Kill!”   “Killing Spring!”   “Unstoppable!!!”   ……   这除了酒神还能有谁呢?   谭卓火速赶过去围观。   越围观越感觉出不对劲来。   虽然酒神游戏里的画风一向是个嗜血魔头,但像他们手头上这种小破局,也用不着那么大架势吧?   很累的啊!   弟弟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的亚子。   为什么心情不大好呢?   为什么……   ?!   谭卓心里冒出来一个可能性,顿时虎躯一震。   妈的。   越想越有可能啊!   谭卓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句:“邢周……?”   对面没回。   又喊了一句“酒神”。   还是没回。   虽然这件事归根结底不是谭卓的错,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仿佛是把允允给卖了。   谭卓不再说话,换成打字模式,翘起来的小手指都紧张到颤抖。   【Joy_T:……弟弟,你该不会是听见我和余学长的对话了吧?】   【Joy_T:你听到了多少?】   【Joy_T:你该不会全听见了吧??!】   对面这会儿倒是回的快了。   【Joker:是的呢。】   【Joker:一字不落的全部听见了呢。】   ……   下一秒。   谭卓又不知道被哪只王八蛋子砍死了。   看着屏幕上方的倒计时读秒,谭卓在心里默念了十遍“允允我对不起你”,忏悔了好一会儿,等到英雄活过来以后,又十分投入地去打游戏了。   ——   第二天早上。   温思允起床的时候,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手机,居然没收到昨天邢周本该给她回复的“晚安”。   温思允愣了一会儿,也没多想,觉得他可能是昨晚玩儿累了就直接睡了。   毕竟她现在是追的那方,他是被追的那方,偶尔忘记回一句晚安这种事儿,好像也没什么值得讨伐的。   温思允略微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从床上坐起来醒神,预备在家做一会儿寄拍单就到“暮野”去找余景池。   风华园离咖啡馆虽然有一段距离,但是乘坐地铁非常方便。   温思允换了一身衣服,简单地描了描眉、涂了个口红,就从家里出发了。   她顺着导航找到地点。   咖啡馆一共两层,面积很小。大门外用白色和天蓝色的木板做装修,辅以一些藤蔓和彩陶人,看起来很有海岛的味道,比起咖啡馆来说,更像是一家甜品店。   温思允推开门走进去,门把手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时候店里的人还很少,稀稀落落的几个,分布在各个角落,看上去十分空荡。   温思允环视了一圈环境,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的,看到了正坐在窗边的邢周。   脸上的表情顿住了。   ……   他该不会是顺着昨天错发的那条消息找来的吧?   想看看她要瞒着他跟谁一起约会?   那他的偷窥和跟踪会不会也太明目张胆了一点?   而且,当着心上人的面和自己的追求者“约会”,是什么大型年度尴尬场面啊!   迟疑几秒后,温思允飞快地在“离开这里,换一家店找余景池聊”和“趁邢周不注意,赶紧上二楼”这两种决断中选择了前者。   正当她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地背过身去、准备往外走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力度不算柔和:“温思允。”   温思允:“……”   温思允身形一僵,转过身去,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好巧啊。”   “不巧,特地来的,”邢周食指曲起,扣了扣桌面,眼神望着她,“过来。”   “……”   温思允站在原地和他僵持着,没过多久就败阵,认命地走过去坐下。   这时候离她和余景池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   难以想象,一会儿余景池和邢周见到的时候,分别会是什么心情和表情。   前一次在她家碰面的时候,这两个人就显得很不对盘。   但家里怎么说也是私人场合,今天在公共场合,万一对峙起来,多么尴尬。   温思允紧张地瞟着窗外,见到马路对面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咬着唇,速战速决地和邢周坦白:“我今天是约了余景池出来的。”   “但是!”没等他回答,温思允便又立刻补充,“我是想来跟他说清楚,让他以后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   邢周“嗯”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温思允看见窗外那个身影越靠越近,把语速加快。   “之前我其实已经拒绝过他很多次了,但是一直没有什么特别有说服力的证据让他死心。”   “但是现在有……有你了。”   “所以,这次一定是最后一次了!”   眼神坚毅的模样看得人发笑。   “知道了。”   少年勾着唇角,懒洋洋地向后靠,语气漫不经心的。   “我来给你撑场子。”   ……   咖啡馆的面积小,开门进去,左手边是服务台和墙,只有右手边有座位。   余景池进了屋子,很自然地向右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并排坐着的一男一女。   男生还冲他勾了勾唇。   ——胜利者的微笑。   ……   心态大崩。   余景池的面色沉了几分,迈着步子向两人走去。   脑子里一团乱麻。   余景池向来是个谦谦君子,很有风度,自从上次输掉赌约后,他真的就没再进过风华园。   余景池和温思允能见面的次数本来就不多。周内他有工作,没办法到校内找她;周末,她每次外拍工作的地方也不定,根本不存在在她不同意的情况下接送上下班这种操作,只能靠偶遇。   可是C市那么大,两人能偶遇的次数毕竟很有限,赌约这么一输,他和她便几乎成了网友关系,每天堪堪维持着礼貌性的问候,随时都可以断掉。   上次他好不容易让谭卓把人约出来一起过平安夜,结果节日过了一半就被她给跑了。   余景池已经追了温思允三年之久,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像那天那样的、深重的无力感。   她这么急着回去是要找谁,他怎么可能猜不到?   邢周近水楼台、有备而来又心怀不轨,还和温思允有一段旧情,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他输给邢周,确实没什么丢人的。   只是不太放得下自己这三年以来在温思允身上所花费的时间和情感。   他看着她从入学开始,一路面对着几乎一整个学校的质疑和流言蜚语。   没有崩溃、没有绝望,甚至连抱怨都没有一句,一言不发地选择离开、保护好自己,继续过清静的生活。   他知道她家里发生了天大的事儿,乱到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她一个小姑娘来独自抗下。   所以,即使温思允曾经跟他说了很多次类似于“不想谈恋爱”“没心思谈恋爱”“只想好好生活”这样的话,他都欣然接受了,从来没有动摇过对她的感情。   无所谓的。   他可以等她慢慢解开心结。   感情这种事情,很难日久不生情。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自从邢周出现开始,他和她之间的一切就全都变了,变成令他恐慌的样子。   温思允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而余景池一直被她划进那个半冷不热的灰色地带里。   她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感激而冷静的。   如果没有那份“感激”的存在,余景池毫不怀疑,她给他的情绪就只有疏离。   可是邢周是她的例外。   他从一开始就能调动起她十分鲜活的情感。   娇俏、嗔怒、紧张……   每一个小表情都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或许是缺了一段和她共同度过的青春吧。   他也没办法重新参与了。   余景池一直觉得,像温思允现在这样的境况,需要一个像他一样成熟稳重的男人。   他性格沉稳,经济实力强,对她忠心不二,甚至能为她说服父母,让她过得无忧无虑。   温思允应该找一个像自己这样可以给她依靠、可以帮她解决很多烦心的事,包容她、爱护她的人,而不是找一个像邢周那样玩世不恭的弟弟,初出茅庐、青涩又冲动。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前不久。   他在微博的同城推荐上看到一段小视频。   地铁上,坐在座位上的女生伸手戳了戳站在自己身前的男生,仰着头、笑意吟吟的模样,眼睛里有光。   反被男生握住手的时候,她双颊一下红了个透,连耳根子都染上粉色。   视频很短,不到十秒,可是每一帧都写满了“爱”字。   这都是余景池在温思允身上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眼神、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情感。   或许,很多时候,身处严寒的人并不是需要一件厚实的外套。   她只想要一束光。   而邢周就是那束光。   ……   余景池走到两人对面坐下。   温思允有些如坐针毡,下意识地吞口水。   “……余学长。”温思允跟他打招呼。   “思允。”余景池无视了坐在一旁的邢周,直接在她对面坐下。   温思允在桌子底下扯了扯邢周的袖子,小声说道:“你先出去一会儿,好不好?”   邢周扬了扬眉,从善如流地出去了。   直到少年高大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内的时候,温思允才松了口气。   她问道:“要喝点儿什么吗?”   余景池摇头,语调温柔:“不用了,直接说吧,我想也要不了多久,对吗?”   温思允抿了抿唇,点头。   还没等她开口,余景池又说道:“感谢和愧疚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   温思允愣了愣:“你知道我找你是要做什么了?”   话音刚落,她就自己意识到了这句话有些傻里傻气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他正用饱含笑意的眼神看着自己。   范梓盈说得对。   像余景池这么好的人,不应该吊死在她身上的。   这么想着,温思允便不再和他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道:“余学长,对不起,我喜欢的人是邢周。”   她垂着眼睛:“很抱歉让你在我身上浪费了那么久的时间,希望你以后能遇到更好的女孩子。”   饶是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到真正听见温思允把话说出口的那一刻,余景池眼底还是闪过一抹深深的黯色。   一句“我喜欢的人是邢周”,比以往任何一句拒绝的托词都有力。   甚至胜过那句“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   他不可以再以追求者的身份待在她身边了。   男人眼神闪烁,唇角却仍旧挂着温和的笑,目不转睛地望向面前的人。   半晌,他低低地开口:“我明白了。”   “没意外的话,”余景池话音很轻,“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对吗?”   温思允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眸,不知道该怎么答。   见她这幅样子,余景池无奈地叹了口气,反倒过来安慰她:“没事的,你不用自责,喜欢他不是你的错,你有选择的权利。”   “更何况你也不是第一回 拒绝我了,”余景池笑了笑,“是我听不进去,一直没放弃而已。”   温思允说不出话,只能再跟他道了一句“抱歉”。   两人沉默地待了一会儿。   余景池说道:“思允,希望你以后能幸福。”   温思允莫名地有点泪意。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说道:“你也会的。”   说罢,又很郑重地补了一句:“一定会的!”   “嗯,”余景池应了一声,站起身,“再见。”   温思允点了点头:“再见!”   温思允是看着他离开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对邢周说了句什么,背影很落寞。   她或多或少有点儿难过的情绪。   但却并不是因为舍不得自己少了一个追求者而难过,只是很单纯的,自动代入了余景池此刻的心境。   喜欢了一个人很久却无法和她在一起。   这种无疾而终的情感,与自己和邢周错过的那几年有些相似。   温思允在原处发了会儿呆,边发呆边等邢周过来。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时候,身边突然落下一道阴影。   接着,一阵草莓清新微甜的香气飘过来。   邢周把一杯奥利奥草莓旋风杯放到她面前。   温思允轻声道了句“谢谢”。   见她心不在焉的,邢周力道偏重地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想什么呢?”   温思允头发乱了也破天荒的没在意,很心虚地摇头:“没什么呀!”   邢周扬眉,颀长的双腿交叠,动作随意地靠在背后的沙发靠上,说话的语气意味不明:“温思允,当着我的面儿想别的男人啊?”   温思允闻言,舀酸奶的动作一顿,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反驳。   邢周“啧”了一声,十分不爽地眯了眯眼:“猜中了?”   “我不是,我没有!”温思允立即放下手里的食物,皱眉道,“你别瞎说!”   “他才追了你多久,”邢周仍旧靠着,偏头望着她,嗓音因缺乏睡眠而显得有些沙哑,“有力气心疼他,不如心疼心疼你未来的男朋友。”   ……   按照邢周的思路,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为她做的太多了。   温思允愣了几秒。   回过神后,她敏锐地察觉到了邢周的疲惫,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些去看他。   少年面色略白,下颌的线条瘦削,他眼底浮着一层淡淡的青色,眼周更是分布着一些红血丝,显然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温思允动作很小地扯了扯他的袖口,问道:“你昨晚几点睡的呀?”   邢周答得很快:“忘了。”   “……噢。”温思允应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突然把脸别开,“那你要不要赶紧回去休息呀?”   邢周长臂伸出去,手掌摁住她的脑袋,强行把人转过来面对着自己:“怎么了?”   显然不是在答她刚才的问题,而是在问她为什么忽然躲他的视线。   温思允“啊”了一声,觉得有点儿羞于开口,于是垂着眼帘没说话。   邢周催促似的“嗯?”了一声:“怎么突然不敢看我了?”   “没什么,”温思允指尖在沙发套上磨蹭了一下,小声说,“刚刚从你的黑眼圈里得到了一点儿灵感。”   邢周:“什么灵感?”   “我今天没化全妆,你发现了吗?”温思允说,“因为不知道会见到你,就只随便涂了一下口红和眉毛。”   声音又轻又软,听起来像是在撒娇,说的还是这样类似于“女为悦己者容”的话,显然很轻易地取悦到了沙发上的少年。   邢周勾着唇角,两指搭着她的下巴,把人往自己身前带,看到她绯红的脸。   少年垂眼盯着少女水润的双唇,指腹在上面轻轻地抚了一下。   半晌,他轻启薄唇,话音里的笑意慵懒。   “有这么喜欢我啊。” 第44章 第四十四吻 复习你是怎么喜欢我的。……   咖啡店里的灯光偏暗, 色调偏暖,混着窗外柔和的阳光一道打在面前的人脸上,明暗分割, 更衬得他五官立体深邃。   温思允呼吸有一瞬间的迟滞。   这样暧昧的动作持续了好久。   直到她觉得脖子都僵了的时候,邢周才终于放开手。   少女长长地舒了口气,掩饰性地拿起桌上的酸奶杯,一勺一勺、认认真真的挖。   邢周低低地笑, 看她吃得差不多了, 才问道:“下午在哪儿工作?”   温思允摇了摇头:“不工作, 今天没有接外拍。”   “嗯,”邢周点了点头, “那我们回去?”   温思允应了声“好”。   ……   把温思允送回去以后, 邢周补了个觉。   他昨天本来就睡得晚,睡下以后, 脑子里又一直被余景池的事儿缠着,睡得很不舒坦。   即使猜到了温思允是去找余景池做什么,他还是起了个早,到咖啡店等他们。   曾经被她那样没有理由地抛下过一次以后, 邢周在恋爱这方面显得没什么安全感。   ——他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她当时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   邢周简单地弄了点东西吃,打开电脑预备直播。   陪了他三年多的机械键盘突然换了几颗键帽, 磨砂质感的天蓝色不连续地分布在纯黑色的区域内, 看着有些突兀, 但又让人心情愉悦。   邢周唇边勾着一抹笑,给键盘的新装拍了个照, 发到微博动态上,配以“晚上6点直播”的文字。   虽然现在Joker的名气已经很响亮,但是为了稳定流量和固粉, 邢周需要经常花时间在直播上。学业和事业平衡稳定下来以后,他的直播时长基本能达到每个月100小时。   周六的下午,老粉们都在蹲一会儿的直播,预告动态底下互动的人很多。   【我竟然睡了一整个通宵:雾草!酒神这几颗新键帽怎么看起来有点儿少女?】   【古他妈黑暗之神:?女朋友送的吧】   【萝莉啰嗦:不可能!别瞎说!!酒酒还小,哪来的女朋友!!!】   【羊村你喜哥:虽然但是,这女朋友不错。】   【爱嘤斯坦:这键帽是GMK的么?想摸。】   【电竞林品如:楼上猥琐。】   【元气少女岳云鹏:楼上风骚。】   【魔法王子谢大脚:楼上沙雕。】   【多次拒绝易烊千玺:楼上情侣。】   【你比美团还能送:楼上做梦。】   ……   沙雕网友们的话题逐渐走偏。   邢周盯着那条“女朋友送的吧”看了好久。   ——大差不离。   他心情极好地开了几把匹配练手感,到点了便正式开始直播。   今天邢周和谭卓的直播时间相同,和往常一样,选择双排的形式。   因为是周末,所以直播的时长比平时更久一些,下播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   两人连着的麦还没关。   谭卓那边传来窸窣的声响,伴随着瘪瘪的声音:“饿死了我。”   邢周往电竞椅上靠过去,放松脊背:“吃。”   “那必须吃!”谭卓立即拿起手机叫了个外卖,边划拉手机边问,“你吃不吃?要不要我帮你一起叫一个?”   邢周活动了一下手腕,又转了转脖子:“不吃了,一会儿健身去。”   谭卓:“……?”   谭卓眼睛瞪得像铜铃:“我怀疑你在羞辱我?”   邢周语气欠扁的要命:“是啊。然后呢?”   谭卓:“……”   谭卓提交外卖订单的手指头犹豫了一下,非常认真地说道:“邢周,你好骚啊。”   “你有资格说我?”邢周指尖摩挲着那几颗质感极佳的键帽,笑了一声,“没女朋友的人没资格。”   谭卓:“???”   谭卓无能狂怒:“我踏马还没跟你计较你把允允拐走的事儿,你居然敢拿这个来嘲讽我??”   邢周隔着电话线都能感受到对面的暴躁,十分好心情地翘着唇角,对谭卓进行死亡三连问。   “你计较什么?”   “你以什么身份计较?”   “你有什么资格计较?”   “我是允允的父亲!”谭卓顾忌着门外还有个今天情场失意、下午刚被他安慰开导过一波的余景池,说话不敢太大声,扣着嗓子冲他吼。   对面揭穿的话语很无情:“你不是范梓盈的傻儿子么?”   邢周长腿一伸,依靠椅子的滚轮把自己推得离电脑远了些,语气悠然:“上次你亲口承认的。”   没等那边答话,他又继续说道:“怎么说允允也是你干妈,按辈分,你叫我一声爸爸,不过分吧?”   “……爸你个头!!”谭卓气到差点儿直接撂电话。   男人在辈分这方面的计较通常很幼稚,谁都不肯让着谁。   邢周今天心情好得很,不介意花点儿时间和他接着算账。   他指尖一下一下地点着桌面,语气不急不缓的:“而且允允比你们都大一岁,怎么着也是你姐姐,不然你叫我一声姐夫,我也是能答应的。”   “???”   “那我还叫你弟弟呢!你怎么不喊我哥?”   “那能一样吗。”邢周面色平静,丝毫不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随允允,你跟着她喊我就行。”   谭卓:“……”   谭卓淬了他一口:“我呸!你怎么谈个恋爱连脸都不要了?啊?”   “你管我干什么?”邢周激他,“你管得着我吗?”   “……谁要管你啊!”谭卓再次暴躁了,“我看温思允那个小妖精是把你吃的死死的。”   谭卓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玩儿完了,邢周!”   邢周扬眉,悠闲的语气和对面形成鲜明对比:“我乐意。”   “……”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又沉默了半晌,完全说不出话。   谭卓最后骂了他一句“傻逼!”,结束了这个话题。   刚才连续打了那么久游戏有点儿累,谭卓并不想在等外卖的时候再开一把。他这会儿想不到还有什么事儿能做,干脆就和邢周再聊聊天。   谭卓把自己整个身子往床上一丢,身体在柔软的床垫上一弹一蹦,晃荡了几下,问道:“对哦,等你到那儿的时候都得十二点了吧,健身房居然还开着门?”   邢周随手把电脑关掉,从椅子上站起来,答道:“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   “哦,”谭卓点点头,“那地铁站也关门了啊!你打车去?”   大多数的健身房都有固定的营业时间,基本晚上十点就关门了,全天候营业的基本都在市中心,过去要一点时间,邢周“嗯”了一声。   谭卓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从躺着换成趴着的姿势,立刻精神了许多。   “哎!说起来,你都已经这经济水平了,怎么不先买辆车开一开啊?你那驾照就给他放在那儿吃灰?”   “反正你还得在C市待三四年,在这儿买车也不是不行啊。”   邢周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套运动装,说道:“想买兰博超跑,再等一段时间吧。”   “多不方便啊,超跑只有两个座儿,你总不能开一辈子超跑,”谭卓分析道,“到时候你肯定还得再买辆正常的,早点儿买不也一样。”   “我最近看余学长开的那辆奥迪,感觉挺狂拽酷炫的。”   “……”邢周想到第一次和余景池见面时停在温思允家门口的那辆黑色奥迪,眯了眯眼,语气很冷,“别的都行,奥迪不行。”   “为什么啊?”谭卓习惯性地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又立刻反应过来原因,笑得不能自己,阴阳怪气道,“我说邢周,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原来男人谈恋爱的时候智商也为零啊!”   “……”   “滚!”   邢周没再给他反驳的机会,毫不犹豫地挂掉了电话。   谭卓又给他发了几条长语音,落井下石了好半晌才肯罢休。   邢周没理他,让对话框里那一排表示未读的小红点孤独地留着。   他把手机往床上一丢,利索地换好一身运动装,又简单收拾出毛巾、水杯和换洗的衣服,叫了辆车去健身房。   邢周本来没有健身的习惯,甚至不怎么爱运动。   是跟温思允分手以后,他才被心理医生带着养成了运动解压的习惯。   邢周健身的强度不算太高,但是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周都会过去三到四次,时间通常都在半夜。   刚到C市后不久,他就在这家店里办了卡,来过好几次,轻车熟路。   邢周习惯先慢跑十五分钟当热身,再去进行力量训练。   跑完休息的时候,他看到温思允发了两条消息过来。   【Echo:我居然在微博上刷到了我们两个!】   【Echo:[视频]】   邢周点开视频看。   时长很短,只有十秒钟,记录了那天在地铁上,少女对着自己脸红的全过程。   邢周勾了勾唇,给她回消息。   【Apohasis:你存到手机上,没事儿多看几遍。】   那头回得很快。   【Echo:……】   【Echo:为什么要多看几遍?】   身材颀长的少年随意靠在墙上,修长的指尖长按发送语音,嗓音慵懒又缓慢——   “复习一下你是怎么喜欢我的。”   “……” 第45章 第四十五吻 好喜欢你啊。   温思允被他噎了噎, 条件反射地回了一串字过去。   【Echo:……你要点儿脸吧!!】   邢周觉得好笑,正在思考回该些什么的时候,对面的人又发了一条新消息过来。   温思允刚说完那句话就觉得这语气不符合自己当下追求者的身份, 但是要撤回已经来不及,干脆换了个话题。   【Echo: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呀?】   【Apohasis:嗯,在外面呢。】   【Echo:在外面玩儿吗?】   邢周没答, 直接给她发了个健身房的定位过去。   【Apohasis:先不说了。】   【Apohasis:弄完了找你。】   【Echo:好。】   ……   邢周以前请过专业的健身指导教练, 时间久了以后, 他可以自主完成训练任务。   健身本来是一件很私人的事儿,尤其是半夜, 这时候人本来就少, 也基本不存在来“社交”或“旅游”的人。   邢周基本都是这个点来,是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被别人盯着做健身的经历了。   背后的那道目光看得人头皮发麻。   甚至,在他做完第四组腰腹力量训练的时候,那边还传来了一声手机照相的“咔嚓”声。   ……   邢周记得,他进来这块区域的时候, 里面并没有人。   他皱眉,回过头去看, 但那个拍照的人已经很心虚地跑掉了。   又过了约莫十五分钟。   训练场里走进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即使来的是健身房, 女生也没把一头长发扎起来, 零零散散地披散在肩头,脸上还化着一套精致的全妆。看起来不像是来健身的, 而更像是个穿了健身主题服装的选美小姐。   ……   今天是周六,张千瑶本来正和几个朋友们在市中心附近玩儿。   忽然收到同班同学董飞章发来的几条图片消息,她便立刻赶了过来, 还在健身房外临时买了一套健身服。   董飞章是张千瑶班里的体育委员,同时也是邢周的室友。他和班长张千瑶的关系不错,倒是跟一向不怎么沾寝室、后来还搬出去住了的邢周不熟。   董飞章知道张千瑶很喜欢邢周。   他本来想把今天的偶遇照片当做福利发给她看,但没想到她直接问地址、赶过来了。   上回KTV事件发生以后,张千瑶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了一番,发觉那张不明不白的被泼酒照片根本没用,完全没法证明是温思允对她下的手。   她趁早回到KTV里找了监控录像,先录到手机上,等找到机会再放出去。   张千瑶消停了很久,没再去闹过温思允,只不过时常利用班长的职务来接近邢周。   但是没想到邢周根本不吃她这一套,也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张千瑶虽然是第一次纡尊降贵地倒追,但她确实还没有在男生那里吃瘪的经历。   比起喜欢,更多的是不甘心。   邢周见到那惺惺作态的脸,面色瞬间沉了下来,话音很冷。   “你来干什么?”   “我来健身呀!”张千瑶撩了一把头发,转头问身边的董飞章,“对吧?”   董飞章很给面子地点头附和:“对,她是来健身的。”   邢周拿起旁边的水杯,就着杯沿灌了一口水下去,压下心里冒出来的火气,没说话。   张千瑶眼神从他手里奶白色的水杯上移开,笑着说道:“你也别总是这样冷脸对我嘛。”   “上回的账还没算清楚吧。”邢周冷嗤一声,“你倒是健忘。”   “我之前都已经跟你道过歉了,”张千瑶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他,眼神委屈,“你还在生气呀?”   邢周眯了眯眼:“你那道歉有诚意?”   张千瑶一愣,疑惑地问:“我都这么说了还不算有诚意吗?”   “欠什么还什么,不懂?”邢周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怎么给她泼的脏水就怎么给自己泼回去。”   他一字一句道:“才叫道歉。”   张千瑶一对精心描摹的眉毛皱起来:“邢周,你不觉得这样有点儿过分了吗?”   “过分吗?”邢周好像听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儿,反问她,“那你骂她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自己过分呢?”   听着两人的对话,董飞章一头雾水,愣在旁边看着。   见邢周转身就要走,张千瑶急忙过去拉住他。   怕再次被他像丢垃圾一样丢开,又立刻撤开了手,挡在他面前。   她有些急切地问道:“邢周,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啊?”   “我啊,”邢周瞟她一眼,语气很随意,“喜欢她个子比你高五厘米吧。”   张千瑶:“……”   张千瑶:“你说点儿能实现的好吗?”   “怎么不能实现?”邢周懒洋洋地往墙上一靠,一条长腿折起来,侧头看她,“断骨增高,听说过没?”   看她一脸懵逼的表情,邢周主动补充说明:“先把腿打断,再把断腿拉伸,三个月能高八厘米。”   那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如何把吸管戳进铝箔封膜里。   张千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邢周顺势凑得离她近了点儿,一对剑眉扬起,十分好心肠地问道:“需要我帮你吗?”   “……”   张千瑶气到脸绿成一片锡林郭勒大草原。   董飞章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傻不愣登地戳了戳张千瑶,问道:“邢周有女朋友啊?”   张千瑶哼了一声:“有女朋友又怎样?”   董飞章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来,往后退了半步。   邢周才没心思听两人在说什么,把绿脸人和绿脸人的工具人一起丢在原地,大步流星地走了。   ……   刚刚发生了这样令人不愉快的小插曲,邢周懒得再回去继续做训练。   他干脆直接接到洗浴室里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清爽的衣服便准备回家。   出门的时候,他意外地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这家健身房主要面对中高产阶级客户,地点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CBD商业圈里。它不像某些健身房一样开在大型综合商场内部,而是独占一块地皮,出门以后就直接是室外了。   冬天的凌晨很冷,湿乎乎的冷风直往人骨头里钻,像有魔法一样,激起沁入心脾的寒气,无处可逃。   门口的女生不知道等了多久,冻得砰砰跺脚,脖子和下巴都缩进立起来的衣领里,细瘦的身影一抖一晃的。   邢周皱了皱眉,大步走过去,站到风吹来的方向帮她挡着。   想到刚才给她发的定位,邢周低声问道:“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温思允把手里的运动型饮料递给他,笑意盈盈的,没说话。   邢周这时候并不渴,但还是很给面子地一下喝掉了小半瓶。   他把瓶盖拧回去,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就为了过来给我送水啊?”   “对呀,”温思允终于从冰冰凉的饮料瓶上解脱双手,前后搓了几下,仰头看他,“这不是追男孩子必须要做的事儿吗?”   路灯昏黄,斜穿过冷冽的空气洒落下来,将人的五官照得分明。   温思允今天难得没有化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素净白嫩,更衬得眼中光点细碎晶亮。   邢周心念一动,眸色染成一片柔和。   他把饮料丢进装衣服的手提袋里,大手包着她冻红的小手向内合,又俯身呵了口热气。他掌心紧贴她的手背,一点一点,温柔地搓,神色十分专注。   温思允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剑眉利落,鸦羽般的睫毛垂下去,鼻梁高而挺,在灯光下显得愈发立体深邃。   她一时愣住,嫣红的颜色缓缓攀上脸颊,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放轻。   手背上传来的体息温热,舒适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被他碰到的地方都蓄起酥痒的感觉,连带着心也一起酥了。   明明以前做过比牵手亲密很多的事情,可时隔那么久,那种暧昧又怦然心动的感觉就像是被遗忘了。   重新捡回来复习的时候,沉睡在大脑深处的记忆重新被唤醒,所有的情感都和最初一样崭新,却多了些被漫漫时光点染的喜悦和失而复得的感动。   这么取了会儿暖,温思允不仅手热了,浑身都热了。   以后背为源头起的热意开始升腾,躁动的因子顺着血管传到四肢百骸,耳膜鼓动间,心跳的质感很明晰。   邢周左手拿着手机打车,右手牵住温思允的手,很自然地往口袋里放。   他边操作屏幕边问:“刚才怎么不进去等?”   温思允被他牵着,觉得有些不自然,小声说:“人生地不熟,没好意思进去。”   “就在外面干等着啊?”邢周偏头看她一眼,“要是我过了很久才出来怎么办?”   温思允讷了讷。 八!零!电!子!书 !w!w!w!.!8!0!8!0!t!x!t!.!c!o!m   忽然想到自己刚学会化妆那会儿,每次出去约会之前,都得让邢周等将近一个小时。   “就等呀,”少女的唇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语气娇俏,“你以前不也经常等我好久吗。”   邢周莞尔,把另一只手也塞进口袋里,眼神望向身边的人,叮嘱道:“晚上冷,以后别自己跑出来了。”   语毕,又补了一句:“虽然这里是市中心,但是也不太安全。”   温思允动了动被他包住的那只手,食指尖轻轻刮蹭他的掌心。   她低着头,声音很轻:“可是你在就安全了呀。”   ……   两人重逢以后发生的和亲眼所见的一系列事情让邢周觉得,温思允的身上一直绷着一股劲儿。   自食其力的韧性,永不服输的执着,和无人依靠的坚强。   她独自面对着生活里的七零八落,却从来没有为谁低过头、弯过腰。   她在社会里磨砺得不再尖锐,但也从未丢弃自己的棱角和锋芒。   所以,这句普普通通的撒娇的话,由她说出来,便具备了与众不同的意义。   是她重新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融化了的心,重新捧到他面前。   邢周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像被什么清透而又柔软的东西敲击着,再坚硬的防备都在顷刻间被击垮。   这是她对他的,毫无保留的依赖感。   邢周忽然停住了脚步,伸出双臂环住她。   温思允刚才出来得太急,既没化妆又没打扮,只穿了一身简单素净的白色羽绒服和浅蓝色牛仔裤。   罩在外头的羽绒服蓬松,藏在里面的少女细瘦,抱起来的时候,掌心压进去软绵绵的一块,触感很舒服。   少年一手环着她的腰身,一手抚上她的后脑勺,下巴在发顶温柔地摩挲。   半晌,他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温思允。”   “好喜欢你啊。”   ……   突如其来的拥抱。   突如其来的表白。   温思允身形蓦地一颤,原地愣住。   时间静默了好半晌。   少女紧张地揪了一把衣服下摆,手心都攥出了一层薄汗。   她将脸颊左右晃动了一下,小幅度地做了个摇头的动作,喊他的名字。   “邢周。”   “嗯?”   温思允把脑袋从他掌心挣开,仰起头看他。   即使羞赧,她还是认真又执拗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不可以先跟我表白。”   “说好了是我追你的。”   邢周低低地笑,把人抱得紧了点儿。   “幼不幼稚啊你。”   “不幼稚!”温思允的神情很严肃,“必须是我追你、我表白,你被追、你答应才可以。”   邢周不知道她这股莫名其妙的坚持是从哪儿来的,但还是从善如流地接受了。   毕竟还没弄清楚她当时和自己分手的真正原因,他担心自己以后会在无意间犯同样的错误,再次把人弄丢。   他笑着问道:“那你还要多久才能追到我啊?”   温思允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她抿了抿唇,眼眸低垂,很小声地嘟囔:“那、那就只好看我表现了……” 第46章 第四十六吻 连做梦都想被我亲啊?……   再没多久就要过年。   C大的官方放寒假时间虽然偏晚, 但是温思允已经大三了,课少、结课时间也早,考完试就能回家, 算起来,比邢周早放假了十天左右。   不过,春节前后,网民们的购物欲会大幅度增长, 这时候做寄拍单和外拍单的模特少、单子多, 是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大好时光。   温思允每年过年回家待的日子都不长, 只有十天左右,其他时候都留在C市搏摩托。   她并不急着回去, 可以和邢周一起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正式放假前几天, 和温思允一起吃饭的时候,邢周问起买票回家的事儿。   他调出手机里购票APP的界面, 拿到温思允面前,征求她的意见:“你哪天回去?我跟你一块儿走。”   温思允摇了摇头,没接手机:“我可能要再晚几天,大概月底吧。”   “月底啊, ”邢周也没多问,把购票日期换到月底那几天看, “26号、28号和29号还有票。”   “我记得28号好像是小年夜?那要不就26吧。”温思允思考了一下, 说道, “你要等我一起回去吗?家里没催你?”   “嗯,”邢周随意地应了一声, “晚几天回没事儿。”   “大半夜的,你自己一个人去机场我不放心。”   温思允听到“机场”两个字,脸色蓦地变了。   她迅速阻止邢周要买票的动作, 声音不自觉地变响:“我不坐飞机!”   这反应有些过于激动。   邢周愣了一下。   D市和C市的距离很远,乘坐高铁需要8个小时,飞机2个小时。   如果乘坐红眼航班的话,价格和学生票折后的高铁差不多。   既然熬夜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事儿,那为什么非要去坐8个小时的高铁受罪?   温思允抿着唇,缓缓地把握住他手臂的手撤回来,垂着眼说:“我想坐高铁。”   “好,”邢周见她情绪不太对劲,也没有多问,安抚性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柔和,“那就坐高铁。”   温思允松了口气。   她往嘴里扒拉一口饭,低声问:“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等你准备好了再说,”邢周把碗里的排骨给她夹过去一块,“我就在这儿,又不会逃走。”   温思允重重地点头:“嗯!”   ……   两人买了26号的高铁学生票,温思允把自己的那一份钱转给了邢周。   学生票通常要提前抢票,他们没有准备,买票的时候,只剩下最早的一班车里的最后几个座位。   家里的小奶猫年纪还太小、体质弱,办理托运可能会出现不良的生理反应,邢周提前联系好了猫舍寄养,两人一起把的的送过去,温思允恋恋不舍地和它做了告别。   回家的当天,温思允凌晨五点就被闹钟叫醒。   整个人意识还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用被子捂住脸,十分敬业地想起来,自己还肩负着叫邢周起床的任务。   温思允摇晃了几下脑袋,清醒过来,拿起手机给他打电话。   那头睡得熟,连续打了两三个都没人接。   温思允思忖了一下,觉得时间还算宽裕,再过十五分钟叫他也来得及。   简单洗漱过一番以后,她才上楼去敲邢周的门。   这回,里面有了窸窣的动静。   邢周定的闹钟刚响过、敲门声就响了。   他睡意朦胧地随意理了理头发,走到客厅去开门。   门口。   少女一张素面朝天的脸干净清丽,见到他来,唇角便弯起一个盈盈的笑来。   “早安!”   邢周的困意很轻易地散了。   他倦懒地倚在门框上,勾着唇角看她,嗓音还带着点沙哑:“早安。”   “既然起来了就赶紧收拾吧,”温思允轻轻推了他一下,“十五分钟以后楼下见!”   “嗯。”邢周应了一声,看着她下楼。   少女趿拉着一双毛绒拖鞋,袜子也没穿,露出嫩生生的脚踝和脚跟,盘成丸子头的长发随着下楼梯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他轻笑了一声,转身进去洗漱。   ……   去高铁站的出租车是昨晚提前约好的,司机五点半不到就等在了楼门口。   温思允的电脑塞进了行李箱里,邢周家里还有电子设备,学校里用的就都留在C市。   这样一来,两人的东西都不多,各自一个行李箱加一个背包。   邢周依次把两个箱子丢进车后备箱,对温思允说道:“上车。”   八个小时的车程很漫长,温思允提前准备好了两人份的早饭和午饭。   她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手提袋,又塞了一盒牛奶和一个三明治到邢周怀里:“吃早餐。”   邢周还没动,温思允又自顾自地帮他把牛奶插好习惯、三明治拆开包装袋,重新递过去。   邢周好笑地问道:“我今年几岁了?”   “马上二十一了。”温思允拆完他的拆自己的,头也不抬地答,“你在考我吗?”   “……”   “没。”   温思允边嘬牛奶边看他,眼神疑惑:“那你在干嘛?”   邢周扬了扬眉:“我以为我三岁,才需要你帮我做这些。”   温思允很自然地反驳:“那我不是在追你吗。”   邢周状似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那你是在把我当女孩子追?”   温思允:“……”   温思允觉得他说的好像是有那么点儿道理,于是问道:“那男孩子应该怎么追?”   “很简单。”邢周调整了一下坐姿,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她,“你跟我表白,我答应你,就追到了。”   温思允皱眉道:“那我还是把你当女孩子追吧。”   邢周再次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对着温思允手里的三明治扬了扬下巴,学着她以前闹自己的模样说:“我要吃你那个。”   从前那么多年的相处下来,邢周对温思允说话时神态、语气和动作的把握都过分到位,以至于即便他顶着一张和她全然不同的脸,模仿起来,还是能给人非常神似的感觉。   但因为毕竟还是男生,这画面多少含了些滑稽的意味。   温思允难以置信自己的形象居然是他学出来的这幅样子。   “……”温思允气哼哼,“你不许学我说话!”   “不给学啊?”邢周逗她,“那我也不给你追了。”   “……”   倒追的苦,有谁能懂!   温思允气得磨了磨牙,不情不愿地把自己已经吃过一口的三明治递到他手里:“幼稚!”   邢周拿自己没动过的三明治跟她换,就着她那份上面整齐的牙印咬下去,“啧”了一声,嗓音低哑,语气十足暧昧:“你这个更甜。”   “……”   温思允把头转回去,专心致志地盯着驾驶座后背,一心一意地吃东西,没再说话。   邢周眼底笑意流转,把放了音乐的蓝牙耳机塞了一只到她泛红的耳朵里。   ……   两人到高铁站的时候是六点十分,距离发车还有二十分钟。   这个时间恰好。取完票后,他们只等了没一会儿就检票进站了。   因为票买得晚,邢周付款的时候,这趟列车的二等座只剩下最后几张零散的票,两人的座位并没有连在一起,中间隔了一个车厢。   邢周先把温思允送到地点,帮她把箱子放到头顶的行李架上以后,才去找自己的座位,手里还拎着她塞过来的面包和饮料。   温思允是靠窗的A座,旁边坐的似乎也是C大的同学。   看见邢周送她过来的时候,女生眼里闪着羡慕的小星星。   温思允有点不好意思,跟她略微点头致意了一下,到了座位上就开始玩手机。   昨晚试图早睡失败,今天早上又起得太早,到八/九点钟的时候,温思允哈欠连天。   她揉了揉眼睛,给邢周发了一条“好困啊”过去。   那边立刻回复了。   【Apohasis:困就睡一会儿。】   【Echo:嗯。】   温思允把小桌板收好,手机捏在手里、背包抱在怀里,靠在座位上酝酿睡意。   高铁上毕竟是公共场合,环境比较嘈杂,耳边时不时便会传来一些动静。   温思允没太在意。   人多且光线明亮的地方,反倒让她有安全感。   她睡得不深,朦胧之中,好像又梦见了那段反反复复的、答案不得而知的记忆——   随着铿锵庄严的音乐声响起,墨绿的底幕上浮起金色龙标,电影正式开始。   四周明亮的壁灯早在几分钟前熄灭,除了面前巨大的荧幕以外,入目是一片漆黑。   少女坐在影院最后一排的情侣座位软沙发里,大半个人都倚在了邢周身上。   她斜着身子,发顶恰好抵着他的下巴,成为一只天然抱枕。   男生长臂圈着小抱枕细而软的腰肢,懒洋洋地靠着,低声问她:“这么坐舒服吗?”   “舒服的。”温思允点了点头,乖乖地窝在他温暖舒适的怀抱里,开始看电影。   这部电影虽然是喜剧,但本身挺无聊的,看着看着,她不由蓄起了一股困劲儿。   眼皮越来越沉,思绪越来越混,直到面前的一切都变成模模糊糊的二重影,温思允终于打算放过自己,歪头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电影还没结束,耳边传来不太清晰的台词。   温思允迷迷糊糊的,半阖着眼。   朦胧之中,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唇角轻轻拂过,激起一阵微弱的酥痒。   接着,又以那处为起点,传遍全身。   温思允愣住了。   不太清晰的视野里,男生俊逸的面庞缓慢略过,发梢蹭到她脸颊。   这是在。   偷、偷亲?   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邢周神色顿了顿,随即,轻声问道:“醒了?”   那样自然的语气,并不像是刚做完坏事。   温思允呼吸迟缓几秒,抬头看他。   她撞进他柔和一片的视线里,再回忆起刚才那样若有似无的亲昵,心脏后知后觉地猛烈跳动起来。   一下又一下。   顺着内介质传递而来,铺满整个耳朵。   ……   这场景虽然是个梦,但梦见的也确实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场景。   唇角处传来的触感柔软,还带着点温热的体息,离开的时候,那一小片地方都是烫的。   分不清当时究竟是不是真的被他偷了一个吻。   温思允浅浅地皱眉。   这次她并不打算在梦里再次错过,很大胆地抓住了邢周的衣袖,很直白地质问。   “你是不是在偷亲我?”   “……”   虽然睡梦中的话音不太清晰,声音也不响,但坐在她旁边的女生却能依稀分辨出来。   瞬间觉得世界都寂静了。   女生默默地掏出了耳机。   几分钟后,又默默地站了起来,离开座位。   温思允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搁在座椅扶手上的那双骨骼分明的大手。   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少女揉了揉眼睛,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睡醒了?”   又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温思允觉得自己现在可能还在做梦。   她用牙齿咬了一下舌头。   疼的。   温思允一脸懵然,缓缓地将眼神向上移,看到一张熟悉的俊脸。   她讷讷地嗫嚅半晌,轻声问:“你怎么到这里来啦?”   邢周道:“换了个座儿。”   温思允愣了一下:“这么麻烦,那个女生同意啦?”   邢周:“她主动来找我换的。”   “啊?”温思允表情惊诧,“主动找你换的?为什么?”   邢周扬眉,眼神意味不明:“她说听到你说梦话了。”   “……”   温思允尴尬地吞了吞口水,回想起自己刚才的那段台词,脸色“唰”的一下红了个透,说话支支吾吾的。   “她,听到……听到什么了?”   邢周好整以暇地盯着她慌张的眼神,高大的身形压下来,凑得离她极近。   少年英挺的五官在面前放大,炽烫的呼吸喷洒在她唇上,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地用气音说道——   “听到你说。”   “你什么时候亲我?”   “……”   没有的事!   温思允绝不背锅!   她惊得坐直了身子,飞速又严肃地反驳,却因顾忌着公共场合而不敢大声。   “我没有!我说的不是这个!!”   邢周本来就比温思允高很多,刚才她半倚着的姿势就已经和他距离很近,现在坐直了身子,男生的脸就更加近在咫尺,甚至与她鼻息交缠。   温思允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不对劲,想往后退一点,但她还没挪动几寸,后脑勺就已经抵到了窗户上。   退路被封死了。   两人中间好歹还有一道公共座椅扶手挡着,邢周没有再近一步,就隔着这么一段暧昧的距离望着她,眼底的笑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他心情极好地翘着唇角,像是没听见她的辩驳之词一样,恶劣地追问。   “就有这么想被我亲啊?”   “连做梦都想?”   “……”   温思允脸颊比背包上的红带子更艳。   她一对秀气的眉毛皱起来,瞪他:“你听力出问题了,尽早去做检查吧。”   “是吗?”这句话倒是被选择性地听见了,邢周斜过身子,很配合地把耳朵凑到她唇边,压着笑音,低声说道,“那你体谅我一下,再说一次吧。”   “……”   唇瓣几乎贴到他耳廓,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喷洒在他身上,多余的热气返回来,染到她心乱糟糟地狂跳。   一句到了嘴边的骂他的话堵在嗓子眼。没一会儿,自己就很乖顺地吞回去了,换成一句软趴趴的“你走开”。   邢周贪恋她温热呼吸带来的痒意,继续装聋:“说了什么?”   温思允这回干脆捂住他的耳朵,把人往回推:“随你怎么想!”   小少女说完这句话就不肯再理人了,脖子转了几乎一百八十度,只拿一颗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他。   邢周按住她发顶,把人扭回来,好笑地道:“一会儿脖子扭了。”   他的手才一撤开,温思允就又迅速转了回去,右手撑在窗台上,掌心托着下巴,一心一意地盯着窗外看。   邢周没再闹她,低笑着拿起手机打游戏去了。   温思允听着歌,看了一会儿风景。   列车驶出站台后,沿途渐渐由绿意满满的江南转换成红枫似火的秋光。   今年这么冷,再往北走一些,估计就能看见雪了。   ……   两人到达D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   邢周的行程到此就已经差不多结束,但温思允还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大巴回老家,D市的临县,奚城。   邢周很早就知道,温思允家原来在D市住的那栋别墅已经易主,因此,在她说要回老家过年的时候,他并没有显得很意外,一路把人送到汽车站。   今天的D市没下雪,是个比下雪更冷的化雪天,阳光薄薄的一层,披在身上毫无温度。   邢周把温思允手上的箱子也拿过来提着,让她把两只手都塞进口袋里。   好在汽车站也不远,步行只需要不到十分钟。   离下一辆去奚城的大巴的发车时间还有好一会儿。   温思允没急着过安检,而是非常主动地走到邢周跟前,隔着两层厚厚的羽绒服,抱住他。   邢周想揉她的脑袋,又怕手冷到她,只好环着她的腰。   少年说话的嗓音清润柔和:“这就舍不得了啊?”   温思允抿了抿唇,少见的乖顺:“有一点儿。”   邢周横在她腰间的长臂收紧,让两人靠得更近。他低声道:“离得那么近,想我了我就来找你。”   “不要,”温思允摇摇头,情绪低下来,语气变得郑重,“机会难得,一定要好好陪你爸爸妈妈。”   “好。”邢周应了。   温思允冻得抽了一下鼻子,松开他,说道:“那我走啦?”   邢周轻轻刮了一下她红彤彤的鼻尖:“回去路上小心点儿,别被歹徒抓走了。”   温思允笑起来,仰着头看他。   “明年见呀!”   邢周眸光闪动,重新拉住她的手腕,把人往怀里带。   在她额间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嗓音沉越。   “明年见。” 第47章 第四十七吻 去搞这个主播!   温思允到家的时候, 已经接近晚上五点。   林姝恰好完成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在家等着她回来。   曹逸音早就放假,知道温思允今天要回来, 他特地提前在汽车站等了她半个小时,鞍前马后地把人接回家。   虽然这里不是温思允真正的家,但林姝和曹逸音都一直在努力给她营造家的感觉。   在这种程度上来说,她是很幸运的。   林姝见温思允回来了, 快步走到玄关去迎, 又对曹逸音说道:“帮你姐姐把东西放到房间里。”   “好嘞!”曹逸音麻溜儿的帮她把肩上的书包也摘下来, 一起放到她房间。   温思允抱了抱林姝,笑着叫了她一声:“小姨。”   林姝应道:“诶!”   林姝是看着温思允长大的, 对这个小姑娘喜欢得紧, 一直当亲女儿对待。现在见她越来越漂亮,心里欣慰极了, 像小时候那样抚了抚她的脸。   温思允觉得好笑又温馨,跟她一起到餐桌前坐着。   曹逸音这时候也从房间里出来了,自动自觉地到厨房里盛了三碗饭。   三人边吃饭边唠家常,氛围很和谐。   温思允没注意到什么异常, 倒是林姝和曹逸音有些怔愣地看着她。   温思允抬起头的时候,恰好看见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温思允:“……怎么了?”   曹逸音指着她的饭碗, 张了张嘴:“姐, 你好厉害啊, 你今天居然吃掉了一整碗饭!”   林姝只知道温思允在上学的同时兼职,并不知道她做的是什么工作, 自然也就不知道她为了保持身材刻而意节食的作为,还以为她是压力大了,所以不怎么吃得下饭。   这下见她胃口好起来了, 她当然也开心。   林姝拍了一下曹逸音:“快去给你姐姐再盛一碗来!”   温思允:“……”   温思允:“不……”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姝打断。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以前太瘦了,风一吹就倒,像现在这样稍微胖点儿才好看。”   “……”   温思允好绝望。   在邢周日复一日的坚持和监督化之下,她真的长胖了,连胃口都一起被养大了。   难怪前段时间拍片的时候,都很少能听见对她颜值的溢美之词了。   完蛋。   饭碗要没了。   ……   温思允又被林姝劝着吃了很多东西。   回房间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明天一整天都不用进食了。   都、怪、邢、周!   温思允一对秀气的眉毛皱起来,抱着手机,指尖对着屏幕噼里啪啦地一顿猛敲。   好不容易编辑完一大段带着埋怨和怒气的消息,又瘪着嘴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   卑微.jpg。   算了。   不告诉他,说不定还能减下来,告诉他的话,就真的没有商榷的余地了。   她要悄悄变瘦。   然后惊艳所有人!!   ……   今天赶了几乎一整天的路,温思允的身体和精神都疲惫,睡得很早,睡前还没忘给邢周说每天一句的晚安。   第二天,她照例起了个大早,去长青公墓看温瀚永和林婧。   不知不觉的,距离他们过世已经将近五年。   林婧生前最爱桂花,而D市气候太冷,不适宜桂花生长,温思允几乎没见过,也没闻到过传说中的桂花香。   而桂花是C市的桂花。   温瀚永生前最爱茶。   C市也是著名的茶叶之乡。   温思允于是去了C市上大学。   桂花十里飘香,和林婧很配。   茶叶鲜爽甘醇,温瀚永也一定会喜欢。   温思允蹲下身,从小袋子里拿出自己封存在玻璃瓶里的桂花花瓣和一小罐茶叶放在墓前,絮絮叨叨地和他们讲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像小时候的每一次一样。   只是不知道,现在听见有关于邢周的片段的时候,他们还会不会生气。   温思允掏出口袋里印出来的邢周的照片给他们看,轻声说:“你们放心呀。”   “他也很喜欢,很喜欢我的。”   ……   室外的温度太低,冷冽的寒风吹过,泪水几乎被冻在脸上。   温思允垂着眼睛笑,伸手抹了一把不小心溢出来的眼泪。   林姝和曹逸音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等她。   少女在墓前一动不动地跪了好久,直到双腿都麻到失去知觉了才起身。   回来的时候,又是一幅淡然的样子。   林姝长长地叹了口气,心疼得紧,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   她总是过于坚强。   要是能发泄一通就好了,憋在心里,终归难受。   曹逸音正是对自己外貌最上心的年纪,即使这么冷的天里,也依旧只穿了一件内衫和一件羽绒服。   他冻得说话都不利索,却还是伸出手揽住了温思允,以这种方式笨拙地安慰她。   温思允躲开他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的爪子,示意他塞进口袋里,嫌弃地说道:“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也得要知道跟我避避嫌吧。”   曹逸音:“?”   曹逸音的反应很快:“姐,你不对劲。”   “啊?”温思允一脸疑惑,“我怎么了?”   “你以前从来不跟我说这种见外的话。”曹逸音盯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盯出些什么八卦来,“你肯定是有情况了!”   “……”   “我能有什么情况?”   “男朋友啊!”曹逸音条件反射地答,“还能有什么情况?”   曹逸音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前走:“哎呀,你过完年都二十二岁了,谈个男朋友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儿。”   “你干什么藏着掖着不给家里知道啊!我和我妈高兴还来不及。”曹逸音转过头问林姝,“对吧,妈?”   林姝笑着点头,问温思允:“我们允允真的找男朋友啦?”   “……”   温思允毕竟还没和邢周真的确立关系,飞快地摇头。   曹逸音“嘁”了一声,还是不相信,但是也没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曹逸音无意间发现温思允的口袋里冒出来一个照片的小尖角。   他不动声色地窥伺了许久,然后,趁着温思允不注意,猛地一下把东西抽了出来。   温思允:“……”   温思允怕坐在出租车前排的林姝也看见,气急地对他做口型:“你还我!!!”   曹逸音是从来不敢欺负温思允的,他就拿出来瞄一眼,瞄完立刻还给她了。   但是他的眼神却变得非常暧昧,还冲她一下又一下地挑眉。   温思允把躁动的人瞪回去了,小声威胁他:“不许告诉你妈妈!”   曹逸音憋了一路,直到到家的时候,才终于没忍住,在温思允关上房门之前钻了进去。   他嘿嘿一笑,在床沿上坐下,对温思允说道:“姐,这男的我认识。”   温思允:“?”   曹逸音抬了抬下巴:“这不就你内老情人吗?高中时不时就对着他照片发呆内个。”   温思允:“……”   温思允的语气很凉:“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曹逸音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温思允,耷拉着唇角:“其实我妈也知道。”   “你犯花痴的频率太高了,我们想不知道都难。”   “……”   温思允张了张嘴,完全说不出话。   “有那么明显吗?”   “啊,”曹逸音点点头,“手机设成屏保,吃饭的时候对着屏保发呆,这还不够明显啊?”   温思允默默地把照片收进皮夹里,没说话。   曹逸音看着她收拾完东西,又问道:“姐,你们怎么又重新好上啦?是不是考上同一个大学啦?”   “算是吧。”温思允说道。   曹逸音没纠结于那个“算”字,觉得大概是同市不同校。   他“啧”了一声:“你藏得好深啊!居然现在才被我发现。”   温思允没理他。   曹逸音嘻嘻笑了两声,最后留下一句“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哦!”,溜走了。   温思允舒了口气。   拿出手机给邢周发消息。   【Echo:在干什么呀?】   邢周睡到中午才起床,回复了一张照片过来。   是别墅内望出去的雪景,银装素裹一片,美得很纯净。   【Apohasis:奚城下雪了没?】   温思允兴致勃勃地打开窗户,抓了一把雪在手里,也给他拍照发过去。   【Echo:下了一点儿,但是不大。】   【Echo:都是昨晚积起来的。】   对面立刻回复了。   【Apohasis:回房间里待着,外面太冷。】   【Echo:好。】   温思允抱着手机转了个圈,把窗户关严实了,躺倒在床上。   在有暖气的地方待着着实舒服。   不过,她今年也不会在老家待得太久。   温思允上回合作过的那家婚纱独立品牌工作室Ever,在年后要推出几套情人节限定款婚纱。因为十分满意上回和她起的合作,这次,几位小老板们又找到了她当模特,并且表示意向和她签订长期合同。   今年的过年时间晚,除夕以后没几天就到情人节。   考虑到后期修图和宣发都需要时间,温思允大概在初三初四这两天就得回到C市。   她在D市待的时间不过半个月而已,太短暂了,温思允怕邢周要跟着她一块儿回去,所以没打算告诉他,自己提前在手机上买好了回去的车票。   温思允没有午休的习惯,吃过午饭后,她便待在客厅里陪林姝看电视剧。   林姝和前夫曹辙离婚得早,曹逸音从小在单亲家庭的环境下成长,性格要比很多男孩子细腻和贴心得多,这时候也乖乖地坐在客厅里陪着两人。   只是在客厅里玩电脑终归不方便,曹逸音一只耳朵空出来听林姝和温思允聊天,一只耳朵挂了一只耳机,正拿着手机看直播。   电视剧这会儿正悲情着,直播画面里又正杀到上头,曹逸音沉浸式观看,情到深处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从嘴里蹦出来一句:“卧槽!牛他妈了个的逼!!”   林姝:“……”   温思允:“……”   下一秒就要落泪的林姝顷刻间把眼泪吞了回去。   她和曹逸音之间隔了一个温思允,不方便上手,于是气势如虹地转过头,狠狠地瞪住他。   “你干什么啊你?!”   “看游戏就看游戏,还骂脏话?皮痒了是不是?”   曹逸音怂唧唧地瞟了一眼林姝,又实在不想现在被打断观看体验,眼神在手机屏幕和林姝身上来回转。   而后,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兴奋地小幅度挥舞了一下,庆祝这波高光时刻的虐杀。   林姝看他那副样子,更加火冒三丈,忍不住开骂。   “曹逸音!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看游戏!也不知道学学你姐姐!”   “你要是能有你姐姐一半让我省心,我都三跪九叩地拜佛!”   “游戏游戏,就知道游戏!”   “游戏玩儿多了,你那脑子看到字的时候,还能转得起来吗?”   最精彩的一段结束了,曹逸音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机。   他右手把耳机一摘,笑眯眯地给林姝顺毛。   “妈,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呀!”   “我关注的这个主播,他不仅打游戏厉害,学习成绩也很好的!”   “他考上了C大呢!”   “这不就跟姐一样厉害,跟姐一样省心吗!”   姐:“……”   妈:“……”   林姝一下子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只反问了一句:“真的假的?”   曹逸音是这主播的粉头,他二话不说地调出动态里C大录取通知书的照片来给林姝看:“你看,就今年刚录取的,跟我一样都读大一。”   林姝还是不太相信一天到晚打游戏人的能有好成绩,偏过头问温思允:“允允啊,这个主播你认识吗?”   温思允一脸懵逼地摇头:“不认识啊。”   “不认识也正常!”曹逸音立马跳出来为自己辩驳,“这主播在网上又不露脸,谁都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哦,”林姝不跟他掰扯,换了一个方向指控,“那打游戏能当饭吃吗?他这样以后能养活自己?”   “哎呀妈!”曹逸音推搡了她一下,“人家做直播可赚钱了!月入好几十万呢!!”   “……”林姝这下说不出话了,“我果然是老了。”   曹逸音嘴很甜:“没呢妈妈,你可年轻了,看起来跟我姐差不多年纪。”   姐:“……”   林姝这回也笑了:“瞎说!”   曹逸音见人被哄好了也开心,他扒拉了一下坐在自己身边的温思允,化身脑残粉一枚,滔滔不绝地开始吹主播的彩虹屁,顺便当一把媒婆。   “说真的,姐!”   “要不是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我真的想让你去搞这个主播!”   “……”   温思允立马伸手去捂他这张藏不住秘密的烂嘴。   上午才说好了不许告诉林姝,现在脑子一热,又什么都抖出来了!   男朋友个鬼啊!!   曹逸音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人,力气比她大多了,毫不费劲地就挣开温思允,继续做媒。   “姐,你听我说完嘛!”   “这个主播他真的又有脑子又技术又有钱,而且声音还很好听。”   “他手照上次还上热搜了呢,估计脸长得也肯定好看。”   “就是那个,酒神,酒客,Joker,你知道吧?”   “你们小女生应该都知道的吧,他都火出圈儿了。”   温思允:“……”   温思允气上心头,但是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对这个酒神有印象。   就是那个手长得没有邢周好看的主播。   不感兴趣。   温思允很冷漠地“哦”了一声。   曹逸音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林姝迟钝地反应过来了。   她拉住温思允的手,略显急切地问道:“允允啊,找男朋友啦?”   这下曹逸音也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立马拿左手捂住嘴。   末了,又觉得不够似的,用右手再捂了一层。   温思允:“……”   姐好累。   林姝打心眼儿里为温思允高兴,握住她的手连连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呀?对你好不好?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怎么也不知道跟我说一说?”   温思允还没来得及答,曹逸音又忍不住十分作死地喊了一句:“妈,姐的男朋友就是她高中时候的内个小情人啊!”   温思允:“……”   我好想撕烂你的嘴。   温思允气得磨牙,一字一句地威胁他:“你闭嘴!”   “哦。”曹逸音做了一个用针把嘴缝上的手势,很听话地闭嘴了。   温思允长长地吐了口气,转过去和林姝说话。   “就是高中时候的那个……”   “人很好的,但是我们还没在一起呢。”   林姝显得很诧异:“啊?高中三年,大学三年,现在还没在一起啊?”   “对啊!”曹逸音才反应过来这一点,“你们怎么还不在一起啊?”   温思允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说,干巴巴地“啊”了一声。   “没关系,慢慢来,”林姝在温思允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谨慎一点儿也好。” 第48章 第四十八吻 我迫不及待。   邢周从高二开始被谭卓带着走上直播的道路。   那时候他还刚从抑郁症里走出来, 邢绍辉和周珮只希望他身心健康,成绩和成就都是次要的。两人非但不反对他直播、甚至很支持他的事业。   从另一方面讲,邢绍辉自己本身也是一名顶尖的通信工程师, 他思想开明,对于游戏在未来社会发展中的地位有乐观的预见。况且,邢家家境也殷实,有足够的资本给邢周做出对未来职业规划的选择。   在家的时候, 邢周通常在三楼书房直播, 邢绍辉和周珮不会过去打扰。   这几天的直播都从下午一点开始, 到晚上六点左右才结束。   小年夜当晚,邢周下播前的最后一把, 拖的时间有些久。   一家三口说好今天要一起出去吃饭, 周珮化了精致的妆,和邢绍辉并排在沙发上坐着等。   怕他们等急, 邢周没怎么拾掇,只换了身衣服就扒拉着头发下楼了。   周珮身姿笔挺地坐在沙发上,瞟一眼楼梯上脚步匆匆的人,语气凉飕飕的:“你现在找上女朋友了, 就可以不管爸爸妈妈了是不是?”   “……妈,”邢周无奈地喊了一声, “我刚下直播呢。”   周珮看他一眼, 示意他去玄关处换鞋:“那你快点儿, 等你好久了。”   邢周应了一声。   餐厅是早就预定好的,在市中心, 开车过去要一些时间。   邢周坐在后排,和另一头已经吃好小年饭的温思允发信息。   两人正在聊今天C市刚发布的一则新闻。   ——几个月前那个猥琐尾随路人的男人,终于在火车站里被抓到了。   过年期间, 公共场所鱼龙混杂,尤其是各大铁路和汽车客运站点。   邢周很认真地嘱咐温思允单独出门时的安全问题,周珮叫了他两声,都被敷衍过去了。   周珮从副驾驶座转过头来看他:“在跟女朋友聊天?”   邢周回完消息,抬头看了她一眼,点头。   “……”   周珮和邢绍辉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当时邢周复读的缘由他们是知道的。   儿子当真是被那个小姑娘给下了迷魂汤,鬼迷心窍了。   邢周没有跟他们说过两人分手的原因,但周珮和邢绍辉都是过来人,从自己儿子失恋后的表现来看,当然能推测出是女生提的分手。并且,至少邢周没有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   虽然说女生有提出分手的权利、或许也没考虑到邢周会因为分手而严重到抑郁,但是作为父母,他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迁怒。   周珮和邢绍辉最开始不愿意邢周和温思允再有瓜葛,也坚决不同意他复读。   退一万步讲,即便他是真的非得要去找她,除了复读以外的方法,也有很多。   就算每个周末都坐飞机过去看她,家里的经济条件也完全可以承受,何必非要冒大风险还折腾自己?   但是邢周的态度非常固执和坚定。   这好像是心里一个未能完成的愿望,一道莫名其妙坚守着的槛儿。   在知道还有可能补救的时候,他想试一试。   所有人都觉得邢周冲动,但其实,温思允也为了他做过类似的傻事。   温思允原本擅长文科,门门都排在年级前五,努力保持的话,甚至可以拿到唯二的保送名校的资格。   但是,为了和邢周能有更多时间见面,她抱着16分之1的同班概率,在交表的前一刻,偷偷把文科改成了理科。   ……   当时决定复读的时候,邢周是很清醒的,也早就从抑郁症里走了出来。   ——只是没能从温思允给他灌的迷魂汤里走出来而已。   谭卓无意间提及的,寥寥几句对于温思允的描述,就是给迷魂汤加的一道强力剂。   勾魂的人还没见着面儿呢,心就已经先飞走了。   邢周觉得,要是她真的不爱了也没关系。   不过他需要一件事情,来给自己做个真正的了结。   于是就义无反顾地去了。   周珮和邢绍辉拦不住他,也只好妥协。   好在邢周心理方面没再出什么问题,学校也憋着一股劲儿考上了。   听他前段时间给家里打电话,说起两人现在的关系不错的时候,周珮和邢绍辉又高兴又欣慰、又难过又心疼,心里百感交集。   ……   车内。   见他终于聊完,周珮靠在座椅上,问道:“那个小姑娘也回D市了?”   “没有,”邢周摇头,“她回老家了,在奚城。”   周珮“哦”了一声。   儿子大了不由娘。   周珮觉得无可奈何,但是又只能面对现实。   她又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过去找她?”   “不去,”邢周也往椅背上靠去,没骨头似的,眼神带点笑意,“她让我多陪陪你们。”   “嚯,”周珮笑他,“怎么没见你这么听我的话过?”   邢周扬眉:“爸听你的话就行。”   邢绍辉:“……”   老脸一红。   邢绍辉轻咳了两声,把话题扯开:“你在C市租房子住,离学校远吗?”   “还行,”邢周估摸了一下,“地铁十来分钟吧。”   邢绍辉问:“那你要不要买辆车开?”   邢周:“我在考虑,是先买辆普通车开着、到时候再买兰博,还是先把超跑买了。”   邢绍辉见他是想用自己赚的钱买车,笑着问道:“那得等多久?”   “快了,”邢周勾了勾唇,“最晚明年这个时候。”   邢绍辉露出赞赏的神色:“不错啊,小子。”   ……   同样是小年夜那天。   温思允坐在客厅里和林姝学织毛线。   林姝的手很巧,织毛线算是她的一个爱好。   温思允前天看到两根银针在她指尖翻飞的时候,就起了些兴趣,想着给邢周织点儿什么,恰好可以寄过去当新年礼物。   新手学织围巾是最简单的,但温思允已经送过邢周围巾了。   考虑到没几天就要过年,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学一下织袜子。   温思允的手向来不太巧,但好在林姝很耐心、教她的也是最简单的织法,温思允学了几个小时就能自己上手,只是在换色的时候,需要再找林姝请教。   这两天,温思允一有空就窝在房子里打毛线,专心致志的模样,像个认真思考数学题的小学生。   曹逸音见状,凑过去小声问:“要送男朋友啊?”   温思允心无旁骛地无视了他的话,又打了十几针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伸手拉住他问:“你多高?脚多大码?”   “183,42码。”   “姐夫多高?”   温思允思考了一下,说:“不清楚。”   “我站直了,头顶到他下巴。”   曹逸音发出了羡慕的嗷嗷叫:“你那么高,那他得有188,估计得穿43到44吧。”   温思允点点头,拿手机搜了一下鞋码对应的厘米长度,又拿出尺子来比对。   在心里记了个大概以后,她说道:“行了,那你走吧。”   曹逸音:“……”   工具人曹逸音:“奴才告退。”   ……   精心给邢周准备礼物的日子里,温思允勤劳得像只小蜜蜂,没几天就把袜子织好了。   她在除夕夜前一天的下午把物品寄出。   D市和奚城的距离近,邢周在第二天上午就收到了快递消息。   在物流APP上看到发货地点,邢周直接给温思允发了视频通话过去。   那头的温思允飞快从客厅跑到自己的小房间里,锁上门,插上耳机,接通电话。   邢周家在别墅区,快递进不来,只能去住宅区门口领。   此时,他把手机支在床头柜上,边换衣服边问:“给我寄什么新年礼物了?”   温思允看着他换衣服,虽然没有脱干净,但还是莫名觉得羞,声音低下去:“你拿到就知道了。”   邢周套上外套,拿起手机下楼,看见画面里红扑扑的脸,笑着问道:“十二天了,想我没啊?”   温思允很轻地点了一下头:“你呢?”   邢周望着她笑,语气漫不经心的:“也就比你少一点儿吧。”   温思允随他逞口舌之快,“哦”了一声。   见他打开门,她又说道:“先把视频挂了吧,手冷的,回来再打。”   “没事儿,”邢周用死亡角度对着自己拍,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依旧好看到令人呼吸一滞,“腿长,走得快。”   温思允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屏幕。   这小动作被邢周勘破。   他好笑地道:“想摸我啊?”   “……”温思允小脸爆红,“没有,是手机屏幕上有脏东西,我抹掉了。”   “这样啊。”邢周没说信也没说不信,随口答了一声。   邢周家几乎在住宅区最里面,但确实如他所说的一样,只十来分钟就完成了取快递的来回。   他回到温暖的书房里,拿了一把美工刀拆快递,手机靠在液晶电脑显示屏上。   浅咖色的快递盒子里是一个装饼干的方形铁盒,酒红色,上面还画了几只小熊的图案。   邢周扬了扬眉。   温思允忽然感觉到了一丝羞耻。   她小声说:“要不你等到零点再拆?”   “不要,”邢周打开盒盖,语气坦然自若,“我迫不及待。”   ……   盒盖被打开,盒子里被零零碎碎的手工折纸五角星填满。五角星的正中间放了一双折叠起来的袜子,侧面还竖插了一张小卡片。   卡片上有少女瘦而有韧劲的字迹,写了一行简单的祝福。   ——新年快乐,事事顺意。   邢周指尖轻轻从这行字上拂过,又伸手拿起那双袜子。   红白相间的长筒袜,简约又喜庆。   袜子红白交接的地方处理的很不成熟,邢周发现了一点歪扭的痕迹。   结合这份礼物本身来看,他很快得出了结论。   “自己织的?”   “嗯。”温思允抿着唇,点头。   邢周像她刚才做的一样,伸手抚了抚屏幕,目光中柔和一片。   “谢谢。”   “我很喜欢。”   温思允这才弯着唇笑起来:“那你记得要穿呀!”   “嗯,”邢周也笑,“明天就穿。”   温思允心满意足地挂掉了电话。   跨年的时刻。   邢周陪着周珮和邢绍辉看春晚、吃饺子,温思允陪着林姝和曹逸音看春晚、吃饺子,两人倒是没有在零点再通话,只是互相发了条消息,道了句新年快乐。   温思允不走亲戚,过完年又在家休息了两天,就准备回C市。   林姝给她塞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包里、嘱咐了很多话,曹逸音送她去车站。   分开之前,温思允给曹逸音塞了一个红包。   曹逸音嘿嘿笑着收下了,还祝福了她一句“和姐夫早日修成正果”。   明明还没在一起呢,但曹逸音这一口一个“姐夫”的叫着,温思允却觉得有一种占了邢周便宜的小开心。   ……   回去的路程和来时相反,温思允还是要先乘坐大巴到D市,再在D市乘坐高铁回C市。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七点多坐上大巴,恰好能赶上八点四十的高铁,在傍晚的时候到达C市。   然而昨晚下过大雪,今天路面的积雪情况很不妙,大巴车司机临时更换了一条路线,约莫要九点才能到D市。   这一车的人很多都是去赶八点四十的那班高铁的,大家纷纷抢着在大巴上把改签。   温思允已经算是手速快的那一批,但或许是因为过年期间客运拥挤,最近的一班有座位的列车仍旧要等到下午一点二十才出发。   这也就意味着,她要在D市等待四个多小时。   温思允呼了口气,托着腮望向窗外发呆。   望着望着,脑子里便顺其自然地蹦出来一个“去找邢周玩儿”的想法。   半个月没见。   是真的很想他呀。   温思允摁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日期。   可是今天是大年初四,他应该在跟着父母在外面走亲戚吧?   毕竟还不是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温思允没道理在这种时候单独把邢周约出来玩。   况且,她也希望他能多花点时间陪父,他们上学的时候还有很多时间约会。   温思允鼓了鼓嘴。   正准备靠在椅背上小憩一会儿的时候,听到后座三个结伴的人谈话。   他们都是原先一起在奚城读高中的老同学,约好了寒假一起到南方去旅游。   这会儿改签了车票后,几人想着要趁等待的这段时间,在D市玩儿一把密室逃脱。   温思允熟悉他们口中说的那家密室逃脱游戏馆。   高一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她和邢周以及几个玩得好的同学一起去过一次。   为了顶级的游戏体验感,这家店的投资人特地选择了比较偏僻的地皮,租用了非常大面积的独立店面、斥巨资精致装修,同时提供很多种剧本主题以供玩家选择。   由于场景逼真、剧情烧脑,这家密室逃脱馆在D市、甚至在全国都非常出名。   最主要的是,那里离邢周家所在的住宅区似乎只有十几分钟的脚程。   温思允现在怕黑又怕鬼,对密室逃脱没有半点兴趣。   但是她却很想去邢周家附近转一圈。   即使知道见不到他,也还是想过去看看,离他近一点都好。   下了大巴以后,温思允跟着那三个男生一起到高铁站附近的行李寄放处,花了几块钱存放行李,又跟着三个男生一起上了地铁。   温思允的颜值向来引人注目,三个男生注意到她一直跟着自己,都冲她腼腆地笑了一下。   染了一头棕发的男生指了指那个空座位,示意她去坐:“小姐姐,你也是要去玩儿密室吗?”   此话一出,另一个平头男生立刻说:“那我们可以一起组队呀!”   温思允摇了摇头,也没去坐,拉着扶手站在一边:“我是去那附近玩儿。”   “啊?”平头男生翻了翻地图,疑惑道,“我看那附近挺荒凉,连吃饭的地方都是密室里自带,附近好像没什么好玩儿的?”   温思允神色顿了顿,小声说:“去找人。”   几个男生整齐地点头,没再说话了。   最近的地铁站也和别墅区隔了好一段距离,下了地铁后,还要走十来分钟的路。   邢周去过温思允家几回,温思允还是第一次来邢周家附近。   高级住宅区环境都差不多,地理位置偏、环境清幽干净,人烟稀少。   这里来往的人基本都开车,像温思允这样步行的反倒引人注目。   保安亭内的保安老远就看见了那个孤独的人影,一直看着她走到离小区门口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   保安大叔打开窗子,探出头来问:“小姑娘,来找人啊?”   温思允摇了摇头。   她知道这边没有通行卡进不去,也没打算为难保安大叔,只是在门口转了转。   内里的别墅布置和她原来住的地方相差不大,都是带庭院的西洋式独栋。   这两天D市一直在飘雪,到处白茫茫一片,看起来像某个不知名的北欧小镇。   街道两旁空荡荡的,积雪被清扫到两边,堆成两条突出来的线。   温思允蹲下来抓了一捧雪,开始笨手笨脚地堆雪人。   保安大叔看着她眼生,大过年的,一个女孩子突然自己跑来这种地方堆雪人,还以为是她心情不好。   他从暖融融的小亭子里钻出来,两手背在身后,走到她身边。   保安大叔清了清嗓子,问道:“小姑娘,你心情不好?”   温思允愣了一下,摇头:“没有呀。”   语毕,她忽然明白了保安大叔心里的想法,拿出口袋里的照片晃了晃,笑着说道:“没有心情不好。”   “我大概是……过来给男朋友堆个雪人?”   保安大叔愣了一下:“那你咋不叫他出来一起堆呢?”   “他应该去走亲戚了吧。”温思允说道,“没关系,我可以给他一个惊喜。”   保安大叔毕竟要看着门,不能陪她太久,兀自感叹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真奇怪”,就回到亭子里去了,还说外面冷,嘱咐温思允早点回去。   温思允对他道谢,又埋头弄雪。   她本来想堆一个“邢周”的,但确实是高估自己了。   温思允对着照片捏来捏去,隔着厚厚的手套都把手冻得僵掉了,最终也只捏出来一张大鼻子、大方脸、福泰恒生的佛像脸。   ……   实在不忍心在这个玩意儿身上刻上邢周的名字。   思来想去,还是掌心用力一抹,把那张脸抹平,又揉成一颗标准的圆球。   捡了树枝当手、石子当眼睛以后,“邢周”最终泯灭成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标准雪人。   完成这一切的时候时间还早。   温思允又在旁边捏了一个略小一点儿的,当做自己。   虽然真的很普通,但温思允对于自己的作品有迷之汁自信。   她给两只圆滚滚的雪人拍了张合照,又给邢周发了一条“小区门口有惊喜”的消息,非常满意地离开了。   ……   邢周今天确实要出去走亲戚。   只不过温思允过来堆雪人的时候,他还没出门。   收到消息的时候,邢周正在吃午饭。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温思允的微信名,他点开去看。   【Echo:小区门口有惊喜哦!】   少年扬了扬眉。   他并没有收到什么快递物流的消息。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是温思允过来找他了。   正在吃午饭的人立刻扯了个借口离开了。   他脚下生风,步子迈得飞快,只用了平时三分之一的时间就走到了小区门口。   但是,只看见了一片白茫茫的雪。   邢周愣了一会儿,正准备拿起手机给温思允打电话的时候,保安叔叔再次从小亭子里钻出一颗头来。   这不就是刚才那小姑娘的小男朋友吗?   和照片里长得一模一样啊?!   保安大叔很热情地问:“小伙子,你是不是在找你女朋友?”   邢周缓缓地点了点头。   保安叔叔伸手往道路上一指:“她刚走。”   邢周道了谢,立刻追过去。   保安大叔挠了挠头。   更加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奇怪了。   ……   别墅区偏僻、地理位置也比较高,出入要过一条长长的坡。   邢周追了一个弯出去,一眼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缓缓地往下走。   温思允已经离开有一会儿,就快出别墅区了。   邢周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有心灵感应似的,温思允接到来电的时候,就很自然地转过身。   她又惊又喜地看到那个令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带着笑意遥望自己。   温思允脚步顿在原地。   没一会儿,另一头的少年便挂掉电话,小跑着向她而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忽然停下跑动,邢周身上还带着点惯性、力道又大,把温思允带着一起向后退了几步才停下。   男生一手环着她的腰身,一手抚上她后脑勺,将人往自己怀里揽,嗓音低沉,带着难掩的急切。   “我的惊喜呢?”   “怎么还自己长脚跑了?” 第49章 第四十九吻 太劲爆了?   温思允觉得好笑, 把头埋在他胸膛,话音被捂住,显得闷闷的:“我本来就长脚了。”   末了, 又补充纠正了一句:“而且惊喜也不是我呀!”   “嗯?”邢周捏了一把她的脸,觉得凉,干脆用手心将那张巴掌脸全部捂住,“还有比你更大的惊喜啊?”   “也不是……”不知是因为他的体温还是因为害羞, 温思允的脸上开始发烫, 说话声音也变轻了,   “我本来以为你今天应该在外面走亲戚,没想着要见你的。”   邢周眉梢轻抬:“那你过来干什么?”   温思允没答, 只是从他怀里钻出来, 带他往回走了好长一段距离。   直到回到保安亭附近,她才伸手指向那两个胖乎乎的雪人, 眼中亮晶晶的:“来给你送惊喜呀!”   那雪人圆滚滚又白胖胖的,眼睛不像眼睛、鼻子不像鼻子,但身上分别刻着的两个人的名字。   虽然丑兮兮的,但邢周还是觉得又感动又心疼, 心里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酸酸痒痒的。   大多数时候, 温思允都是一个很成熟的人, 冷静、独立、聪明。   可在面对他的时候, 她又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心底那份幼稚的童真。   这是只对他一个人的,毫无防备的爱和依赖。   很宝贵。   邢周拉着温思允一起跟两个雪人一起合照了一张, 又握着她的手腕,低声问:“手冷不冷?”   温思允摇了摇头,眼神瞥见他穿着那双自己亲手织的袜子, 在裤腿下方露出一截。   她忍不住扬起一个大大的笑:“我戴手套了。”   “嗯,”邢周把那双手套摘了,塞进她两边的口袋里,用自己的手给她贴着暖,虽然嘴里说着责怪的话,语气却极温柔,“跑那么远过来也不知道打电话叫我出来见个面儿,傻不傻啊?”   温思允仰头笑着看他,没说话。   邢周垂眼,目光落在少女莹润的双唇上,喉结滚了滚。   气氛忽然变得暧昧。   邢周深呼吸了几次,沉声问道:“要回C市了?”   邢周一向聪明,温思允对他能猜到这点并不感到意外,她点点头:“下午一点二十的车。”   邢周:“我送你过去。”   温思允应了声好,又不放心地嘱咐他:“假期还有好久,你好好在家里待着,不用提早回,我能照顾好自己。”   邢周揉了揉她的头发,没答。   现在距离车票上的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邢周把温思允送到高铁站附近,又陪她吃过饭,两人才做了依依不舍的告别。   这么一耽搁下来,温思允到风华园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   她给邢周发了一条报平安的消息。   赶了一天的路确实很累,温思允迅速洗漱了一番后,沾枕头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她出发去给Ever拍摄广告图。   不得不说,Ever的创始人虽然是几个刚毕业的小年轻,但他们专业知识过硬、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仅仅几个人就把这间小工作室打理得井井有条。   上次花大价钱请梦枝蹭热度是明智之举,找到温思允拍摄又是意外之喜。   总的来说,梦枝还算不错的流量、温思允非常能打的颜值加上前期拍修以及后期宣发无比强大的能力,三者共同造就了上一期水主题婚纱大卖的结局,工作室也为自身积累了一些名气,Ever的名号算是在业界打出去了。   双赢的局面是大家都乐意看到的。   温思允很爽快地和他们签订了为期三年的合同。   她是Ever的心头爱,几位老板这段时间里积累了不少资金,没有在薪额上亏待她。   同时,见证了上回梦枝的针对,他们这次也只请了温思允一个人来拍摄,将所有的大头全部交到她一个人身上。   这回的工资按小时计算。   温思允第一次体会到当平面模特而非网拍模特的快乐。   是真的赚钱很快。   ……   虽然这次拍摄整整花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但是非常值得。   情人节的主题几乎是每家服装店必须参与的争奇斗艳的时刻,象征爱意的婚纱就更不用说。   Ever这一期推出的产品和硬照算是踏过了这条千军万马共闯的独木桥,同时也为温思允本人的微博增加了一笔数量不少的粉丝。   她总算到了万粉的量级,能勉强算是个叫得出名字的三十八线小网红。   除了忙工作以外,温思允这些天还经常去邢周寄放小猫的那家猫舍看的的。   要不是家里没有猫窝、猫爬架和猫粮一系列的用品,她肯定直接把猫猫接回家养着了。   的的如今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半个月不见,原本小小的一团长大了不少,可爱中带了点儿漂亮,两只眼睛像蓝宝石一样,浩瀚空灵。   温思允心都化了,每天扒拉着它撸来撸去,还要拍好多照片发给邢周。   一边发一边又提醒他不准先回来,安心在家里待着。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邢周还是在情人节的前一天坐飞机回到了C市。   陪温思允过了一个啥也不是的情人节。   两人毕竟还不算是真正的情侣,只是一起在家吃了一顿邢周亲手做的饭、又看了一部电影,并没有互送礼物。   这个寒假的休息时间里,邢周除了做直播以外,每天还会花一部分时间在学做饭上。   周珮的手艺很好,他也跟着学了不少,基本的家常菜已经能做得很不错,还学会了一些特色菜。   时间流水一般恍然而过,C市气候暖,没多久便又到盛春。   这也意味着,距离温思允和邢周重逢的日子已经差不多半年了。   半年足够发生很多事。   也足够让她对他解开心结。   邢周不顾一切的奔赴有了意义。   温思允也很想让自己的奔赴尘埃落定。   只是,每每想到谭卓说的关于邢周的那些话,她就觉得心尖酸疼。   “瘦得不成人样”“每次见面都以为他下一秒就会垮掉”这样的词,一串串在脑子里蹦出来,让温思允的心揪做一团,疼得连呼吸都困难。   她当时的做法确实太自私了。   没有考虑到他突然失去这段感情的时候,会有多难受。   知道的越多就越心疼、越觉得自己应该弥补他。   可是总觉得无论怎样做都不够。   裂开过的伤口很难缝合到不留痕迹。   温思允一边想和邢周成为名正言顺的情侣,一边又觉得自己不配、没资格和他在一起。每天一到夜深人静、难以入睡的时候就,心里就一直想着这个事儿,纠结到头上都快要长草。   百般无奈之下,温思允再次把智囊团范梓盈喊了出来。   两人约在上次谈话的街角港。   同样的饮料,同样的座位,有关同一个人的困扰。   场景过于相似,温思允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范梓盈倾身,捏了一把她总算张了点儿肉的脸:“快点说快点说!”   “嗯……”温思允揉了揉刚才被她捏过的地方,这才回神,“那我开始说了?”   范梓盈催她:“搞快点!”   温思允于是把自己在谭卓那里听到的,有关于邢周抑郁症时期的事情和他复读时期的事情,全都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遍。   添的油是心疼,加的醋是愧疚。   乱七八糟的酸楚滋味,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范梓盈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除了吞口水以外,什么都不会了。   邢周到底是哪部玛丽苏偶像剧里面跑出来的男主啊?!!   长得帅暂且不说,还那么深情。   因为失恋而抑郁就算了,他居然真的愿意为了一个人去复读,还踏马是在拼尽全力考上了一个很好的学校基础上、读到快大二的时候才去复读的。   好家伙。   我直呼好家伙。   和上次的姐妹局一样的情况再次发生了。   当事人温思允没哭,旁观者范梓盈热泪盈眶、老泪纵横。   ……   温思允默默地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她:“太劲爆了?”   “那要不你先冷静冷静?”   范梓盈抽了两下鼻子,很优雅地擦掉眼泪,抬起头,看向温思允的眼神像个老妈妈。   温思允:“……”   温思允垂着眼睛没说话,等着她冷静下来。   范梓盈是个理科生的脑子,平时做事也比较理性。她平复了一会儿心绪,便开始给温思允分析态势。   范梓盈手指敲了敲桌面:“这事儿吧,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温思允听着心急:“你别打太极呀。”   “哎呀,”范梓盈叹了口气,“我问你,你俩现在是不是友情之上、恋人未满的暧昧关系?”   温思允点了点头:“经常一起接送上班、一起吃饭、一起……抱抱什么的,应该算是吧?”   范梓盈:“……”   范梓盈瞟了她一眼,语气凉飕飕的:“算个鬼。”   “那不然算什么呀,”温思允抿了抿唇,“我们确实没确定关系呀。”   范梓盈“啧”了一声,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分析起问题来头头是道。   “你们这已经不能叫做暧昧了。”   “你们这是感情完全到位、旧情的小火苗已经复燃到快把你们都烧焦了,但还是非要拖着不肯在一起而已。”   温思允:“……”   温思允很容易就被她说服了:“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是吧,”范梓盈翘起二郎腿,单手托腮看着她,“你看你在尽力对他好,他也每次都在回应你。”   “你们这样拖着不在一起,憋得不难受吗?又有什么意义呢?”   温思允瘪了瘪嘴,很小声地说:“我就是觉得太对不起他了嘛。我不能原谅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得多做点事儿来弥补才可以。”   范梓盈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长吁短叹一番。   “那你这得弥补到鸡吃完了米、狗舔完了面、火烧断了锁才行啊……”[1]   温思允:“……”   范梓盈调侃完以后,又很快地恢复了正经。   她清清嗓子,说道:“你看啊,你要弥补他的还有很多,你自己能算出来大概什么时候弥补完吗?或者你知道弥补到什么程度就可以停止了吗?”   温思允很诚实地摇头。   范梓盈:“你是不是觉得怎么弥补都不够?”   温思允又点头。   “那不就很好办了。”范梓盈扬眉,“你先和在一起呗。”   “和他重新开始这件事本身,对他来说或许就是一种弥补了。”   没等温思允回话,范梓盈继续说道:“反正以后的日子还有那么长,你们先确定关系、以后拿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补也都来得及,没必要非得无谓地拖着,让两个人都不尽兴。”   温思允魔怔了似的,上下点动了一下脑袋。   过了几秒,元神归位。   她眼神亮了亮,握住范梓盈的手,语气十分真诚:“盈盈,你真的好厉害!你明明是一只单身狗,但却是个情感大师!”   “……”范梓盈确实阴差阳错地给很多小情侣出过主意,但温思允这时候的话却让她分不清是在夸还是内涵,于是随便敷衍了两句,“是吧,哈哈。”   两个“哈”还都很字正腔圆地念成了第一声。   温思允:“……”   不过温思允这会儿没心情跟她计较这些了,专心致志地想着再表一次白的事儿。   温思允是个在恋爱中很有仪式感的人。   像表白这种大事儿,就更需要仪式感了。   但很不幸的是,她和邢周的生日都已经过完、情人节也翻篇儿了。   下一次节日似乎是520,还得再等半个月。   范梓盈看她又陷入了奇妙的怪圈,恨铁不成钢地说:“温思允,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果然为零。”   温思允“啊”了一声。   “仪式感又不是非得在某个节日才行,你给他营造出点浪漫的氛围来,也很有仪式感啊!”   范梓盈为她开拓新思路:“比如你把自己打扮一下、藏在他床上,然后顺势表白。”   老色批的笑容意味深长:“我保证,你和他肯定都会永生难忘的呢!”   温思允:“……”   温思允:“哦。”   范梓盈给出的破主意肯定是不靠谱的。   但一番话倒是说的很有道理。   温思允琢磨着去营造点什么浪漫的氛围出来,借势向邢周表白。   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着手操作,就先接到了另外一份工作邀请。   邀请来自于上回她出境拍摄过的羽绒服商家店主,李杰。   温思允一直以来都非常敬业。她对待工作的态度并不用工资衡量,秉持着只要做、就要做好的态度,很多外拍的商家都会回头再次找她合作。   Ever的几位小老板如此、李杰也是如此。   这次的拍摄任务是李杰手头上的最新款春装,要求到邻城借海景拍摄。   邻城很近,高铁来回只需要两个小时,一天就能完成拍摄任务。   大三下的课少,请假手续又麻烦,温思允直接翘了今天唯一的一节课,和李杰以及其他几个工作人员一起从高铁站出发。   邢周最近有点儿忙。温思允想着,不出意外的话,自己晚上八点之前就能回到家,和平时做外拍没什么太大差别,她不想邢周再为自己操心,就没和他报备这项行程。   只不过,温思允昨天下午订的闹铃没关,在她今天拍摄的时候响个不停。   温思允在沙滩上拍摄,而手机放在岸边的车里,听不见铃声,等到她发现的时候,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温思允从包里拿出充电宝,费劲地翻找了一通以后,发现自己没带数据线出来。   ……   可她今天到现在为止都还没和邢周说过话。   高铁上,温思允想借用李杰或是摄影师的手机给邢周发条消息,但李杰一直在电话和微信里忙公务、摄影师则把今天的照片蓝牙传到手机上仔细观赏,她斟酌了很久,也没好意思开口。   而且,给“男朋友”报平安的理由,说出来怪羞耻的。   想着反正还有半个多小时就到家了,不差这么一会儿,温思允便在高铁上小憩了一下。   好在她出行一直用的是地铁公交卡,并不需要扫二维码,下了地铁以后,还算顺利地回到了家。   一整天的拍摄工作量很大,尤其是前后还赶了路。   温思允缓缓地迈着步子,精神有些恍惚。她按着惯性走到12幢面前,抬头的时候,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有个人正拿着一串钥匙开她家的门。   温思允一怔,意识瞬间清醒过来,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身高腿长,鼻梁高挺,侧脸轮廓分明。   温思允愣在原地,看着那人紧蹙着眉,急匆匆地开门进去,衣摆被风掀起一角,在眼前晃荡。   她呼吸滞住,缓慢地抬头看了一眼楼标。   12幢。   1单元。   她家。   ……   温思允呼吸一滞。   一时间,所有关于李云锐的奇怪的事情,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邢周就是李云锐。   所以,才会在她最缺室友的时候,主动冒出来一个各方面都符合条件的人选。   才会从头到尾连个影子都没有出现过。   才会在每次被她问起的时候,都找不同的借口敷衍过去。   她是有多傻啊?   居然被蒙在鼓里半年了!   她甚至听信了所谓的“李云锐”的鬼话。   甚至在心里感叹了好多回,有钱人租房子当仓库这样为所欲为的事。   多么可笑啊。   也只有她会信吧。   被“帮助”。   被“蒙骗”。   这或许可以算得上是另一种形式的怜悯和同情了。   如果不是今天的这个巧合,她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真相。   温思允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该气或是该笑。   像是夏日海边汹涌的浪潮,裹挟着玻璃碎片,一阵一阵地拍打到心上。   身体是僵的,心里牵起细细密密的疼,喘不过气来。   ……   邢周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联系到温思允,给她发消息也不回。   他想办法联系了她班里的同学,同学说她今天没去上课。   想到上次她晕倒在半路上的经历,邢周觉得前所未有的心悸,怕她自己在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情急之下,他顾不到那么多,直接拿着钥匙去开她的家门。   只是没想到家里也没人。   被子掀开一角,书桌上还摆着没来得及回归原位的瓶瓶罐罐,倒像是急匆匆出去工作了的样子。   邢周瞥见她还留在插座里没拔/出来的充电线,觉得应该是自己多想了,松了口气。   正在他锁门预备回去的时候,余光却瞥见了不远处站着的人。   他身形一顿。   而后,听到少女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声音很轻,他却一字不落地全都听见了。   “——邢周,我们谈谈。” 第50章 第五十吻 你连你家的的都不如!……   两人坐在温思允家的沙发上, 默默无言了很久。   温思允这时候的情绪还很激动,无法平复下来。   她很想和他大吵大闹一场,可是真到了这样的时候, 反而所有的郁气都堆积在胸腔里,无论怎样也发泄不了。   少女双手交握着捏,被紧紧按住的肌肤都浮起红痕。   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脚下的那块地板,纤长的睫毛延伸出去, 心底涌起绵绵冗冗的愤怒感和无力感。   温思允其实知道的。   邢周这么做没有恶意, 只是想帮她而已。   可是她并不想要他这样的帮助。   她不想要他对她任何的怜悯。   ——半点都不要。   温思允的眼睛有些红。   她深吸一口气, 抬眸望着面前的人:“你就是李云锐。”   邢周低着眼,没答。   温思允继续说:“另一半房子是你租的。”   邢周这才“嗯”了一声。   他眉心沉着, 几乎打上一个结。   少年站起身, 想跨过这仅仅两步的距离,过去把人揽进怀里。可是见她这样板着脸的样子, 他又压住了心底的躁动,哑着嗓子道了句“抱歉”。   “你不用跟我道歉,”温思允也站起来,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一对秀眉紧蹙,眼神复杂,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语毕, 她很认真地再次把话重复了一遍。   “邢周, 谢谢你。”   温思允的语气和态度都疏离极了。   像是一个陌生人在对另一个陌生人道谢。   邢周眼底的神色黯下来。   温思允双手紧紧攥住衣摆,克制着情绪。   “邢周, ”她颤着嗓音说,“我是一个独立的人。”   “我有自己的思想,也可以在没有你涉足的情况下, 打理好自己的生活。”   温思允注视着他的眼睛。   内里有让人难以解读的情绪翻涌。   少女隐忍着,语气很重却又很缓,像最锋利的慢刀。   “如果这里不能住,我会去找别的地方,不是非得要你擅作主张的帮助才可以。”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这样的好意我不喜欢。”   “房租我会凑齐了还你。”   “你走吧。”   ……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气音。   却能很轻易地带起稀薄的情绪。   邢周瞬间感受到痛了。   他薄唇抿成一道利线,站在原地没动。   温思允和他僵持了一会儿。   或许是觉得累了,她深呼吸几次,伸手扶了扶沙发角,将往外涌的眼泪逼退回去。   温思允觉得他没懂自己的意思,于是干脆把话挑明了说,解释得清晰又透彻,声音满是疲惫。   “邢周,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应该是平等的。”   “你觉得呢?”   温思允抬眼看他。   心底的怒气终于渐渐退减,热烈过后,此刻只觉得冷得发慌。   “你在骗我的时候没有尊重我的感受。”   “如果我今天没有发现,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她沉默一会儿,动了动唇:“一辈子吗?”   邢周紧握着拳,手背上青筋隐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痛,所以麻木到连喉腔都失去了功能。   道歉的话他已经说过两次,解释的话,却一句也没办法说出口。   另一半的房子确实是李云锐租的,所有证件和手续上都是写的李云锐的名字。   只不过钱是他付的、钥匙在他这里而已。   ——李云锐是明面上的邢周。   当时,知道温思允急着找室友,邢周想默默地帮她,并不打算让她知道这件事,确实存了瞒一辈子的想法。   这些钱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挥手就花了。   撒谎的确不对,但他也确实没想过什么尊重不尊重、尊严不尊严的事,只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想让她过得好一点。   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   温思允向来是自尊心很强的人。   就连谭卓也曾说过,她从来不愿意接受他和范梓盈的帮助,连暗地里的小动作都要被骂回去。时间久了,他们也就不再做类似的事儿了。   像温思允这样的人,经历过众星捧月、无所忧虑的日子,骨子里多少都存着些傲气,不愿意被人“施舍”,这并不是什么太令人难以理解的事。   明明帮助她的方式可以有很多,但他却偏偏选择了对她伤害最大的一种。   邢周身形一僵。   接着,少女的话一字一句,冰冷而厚重地砸进耳朵里。   “邢周。”   “我想要的爱很纯粹,不包含任何怜悯的情绪。”   “可是你这么做,让我觉得很自卑。”   这番话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温思允说完便觉得筋疲力竭。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再次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你走吧。”   邢周眼底也有些红。   好像疲倦,又好像急切、躁动,不再像以前那样清澈明亮。   他终于走到温思允面前,一把将人拉进怀里,双手紧紧扣在她腰间,像一只受伤的幼兽。   怕她下一秒就逃了似的,少年的力道没有克制,仿佛要把人揉进血骨里。   嗓音也哑得不像话。   “允允。”   “别不要我。”   ……   温思允眼眶很湿,心痛伴随着窒息感一道来。   她艰难地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你放开我。”   外面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完全黑了。   今天无星无月,夜空凝墨一片,低低悬着,像是下一秒就要脱落下来,把城市里孤独前进的每一个行人都笼上阴郁。   如出一辙的,邢周的眼眸里也只剩下浩瀚的漆黑。   半晌,他勉强扯了扯唇角。   温思允垂着眼睛推开他。   这回没有被拦着,她只是轻轻用力,就毫不费劲地脱开身,退几步之外。   他的身体温热。   离开以后,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夜风乘势而入,缠进四肢百骸,冷到眼泪都凝结在眼眶里。   面前的少年前所未有的颓丧。   他像一具破碎的木偶人,周身漂浮着厚重的情绪,而提线落在她手上。   那线牵连着后悔、绝望、歉疚、不舍、贪念。   以及还有没亲口听到她下出判决之前的,最后一丝星火。   温思允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眸,神思有几秒钟的迟滞。   她仿佛透过此刻,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邢周。   ——发现自己消失后的他。   ——刚被分手时的他。   ——抑郁症时期的他。   灰暗的,瘦得不成样子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垮掉的。   那个她所不认识的,曾经热烈得像光一样的少年。   从前得之后失的悲恸,以及现在失而复得、得复又失的心冷。   他被她牵动着所有的情感,而她却把提线当做武器,一刀一刀地剜在他心上。   温思允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但是却又放不下心里可笑的执拗和尊严。   即便无意,他的做法确实也伤害到她了。   温思允几乎要将自己的下唇咬出血,极力克制着崩溃又纠结的情绪。   “我不会再住在这里,”她拧着眉,艰难地开口,“至少现在我还没办法接受。”   没办法接受继续留在这个被你以爱之名“施舍”过的地方。   这话如同乌云底下坠落的大雨,一字一句地砸落下来,绽碎在人心上。   少年的身形明显颤了颤,那最后一丝藏匿在深处的星火也熄灭。   温思允仿佛看见什么无形的东西把他揉碎,抛撒进尘埃里。   有低不可闻的声音逸出来,如丝如缕,缠绕、收紧、窒息。   邢周下颌紧绷着,凸出的喉结鼓动。   想再说些什么来挽留,见她眼神倔强,又觉得难以启齿。   静默半晌,只哑声应了一句。   温思允觉得脱力,一阵眼晕。   她并不比他好受。   “邢周,”温思允仰起头看他,漂亮的眸中闪着些许被克制住的泪意,轻声说,“我不是不要你了。”   “我只是……只是想自己待一会儿。”   “你先回去,让我冷静一下,好不好?”   “……好。”   邢周应得很慢,离开的背影却没有拖沓。   垂在两侧的五指蜷起、紧握,骨骼错动的响像魔音贯入耳里。   温思允看着他离开。   门被关上,风声蓦断,可是所有的交杂的情感却并没有因此而隔绝,反而在密闭的空间里更加肆意地发酵。   温思允沿着墙壁一点一点地滑到地上。   双手环住膝窝,盯着面前瓷砖地板上刺眼的反光点,任由乱七八糟的情绪把自己淹没。   好难啊。   喜欢一个人好难。   谈恋爱也好难。   甚至,他们现在都还没真正地开始谈恋爱。   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以后,生活仿佛会时不时地长出一根刺来。   这刺两头都尖锐,横亘在他们中间,叫谁都不好过。   学生时代的恋爱真的简单又纯粹。   更何况那时候的她和邢周生活优渥,完全规避了最伤感情的问题。   可是现在却一地鸡毛。   原本不值一提的琐事被无限放大,像是埋在心底的一种瘾。   这瘾间歇性发作,兢兢业业地提醒着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自己现在的生活已经在大步朝着更好的方向迈去,但她和他之间,也依然存在着难以跨越的距离。   温思允长长地呼了口气,纤长的睫毛垂下去。   门不当户不对不说,他们唯一留有的情感还带着残破的裂隙。   是可以缝合的吗?   ……   温思允走得很快,吵架后的第四天下午就搬了个干净。   房子里属于她的东西一件不落地带走,不属于她的,也全都理好了放在原处,欠邢周的六个月房租先还了一半。   新家的地址在城西,属于C市边缘地带,再向西一些就到临县,地理位置比较偏僻。这附近基本都是一些没什么污染的代工厂,零食、服装、化妆品一类,一片片的平顶厂房看上去死气沉沉的。   好在C市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已经覆盖地铁,这里的交通出行还算比较方便,上学和工作不过比在风华园居住时多花费一些时间,相应的,房租也比原来便宜了三分之一。   之所以能搬得这么顺利,是因为温思允之前就有留意单人公寓的招租信息。   如果那时候“李云锐”不出现,她便会搬到这里来。   所幸新海苑的租户少、空房多,即使现在距离她上次看招租信息已经过了大半年,这儿依然还有不少房子。   这回她住在了3幢2单元501,40平米,一室一厅一卫的单身公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很干净。   总的来说,新海苑跟风华园的内部环境差不多,都是7层无电梯老式小区,只不过住房面积小一些,周围地块也荒芜一些。   温思允现在和Ever以及李杰都是固定的合作关系,虽然Ever的单子少,但每笔费的用大,李杰那边每月也都固定有一两次集中拍摄,这样一来,她即便不再接零碎的网拍单,养活自己也没问题。   考虑到安全因素,温思允决定尽量少接晚上的外拍单,多做一些寄拍单。   搬家完毕的那个晚上,温思允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和范梓盈报备自己的恋爱新进度。   她郁闷地戳着屏幕,心里烦乱得要命。   【Echo:我搬家了。】   【范盈盈:啊?你搬去哪了?为什么突然搬家?怎么都不跟我和谭卓说一声?】   死亡三连问。   温思允呼了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她讲了一遍。   对面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   【范盈盈:啊这……】   【范盈盈:瞒着你那么久,他做的确实不对。】   温思允没回话。   不知道该说什么。   【范盈盈:你这恋爱也太坎坷了,还没表白成呢,就先闹了一场分手。】   【Echo:……】   【范盈盈:不过我觉得吧,既然你都已经搬出来了,就别再跟他生气了。】   【范盈盈:学弟他也是好心,只不过办了坏事。】   【范盈盈:你严肃表明态度、吓唬吓唬就行了,别卡得太死。】   温思允发了个猫猫点头的表情包过去。   很快就又收到了下一条消息。   【范盈盈:本来不是你追他吗?现在呢?换他追你了?】   【Echo:我没有要跟他没完没了地生气,也不想变成他追我。】   【范盈盈:噢,那你找个机会跟他和好呗。】   【范盈盈: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了,他现在肯定也难受着呢。】   ……   在邢周的严防死守之下,温思允在寒假期间减回来的肥再次胖了回去,体重已经九十出头。   虽然大家都说她比原来更好看,也不容易显疲态了,但作为一个靠脸和身材吃饭的三十八线小网红,她本人还是对“肥”这个字非常敏感。   温思允被戳到痛处,愤愤地往对面打字。   【Echo:我,不,肥!!!】   连用三个感叹号表示强调。   范盈盈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怕她又嚷嚷着要减肥,她赶紧补救。   【范盈盈:我手瓢了。】   【范盈盈:是到嘴的瘦肉。】   【范盈盈:啊不,你根本没肉。】   【范盈盈:那就到嘴的瘦瘦吧。】   【范盈盈:到嘴的瘦瘦就这么飞了,他现在肯定也难受着呢。】   【Echo:……】   聊天到这里截止。   算起来,温思允和邢周也已经冷战了大半个星期。   前者正在这头思索着以什么理由去找他才不会太过尴尬,范梓盈便在那头为两人的爱情操碎了心。   她翻了翻手机日历,指着即将到来的520,切出购物平台APP,给温思允下了一个狂野的订单。   ……   邢周这几天前所未有的煎熬。   好不容易靠自己跑出来的90%的进度条突然退回了50%。   他眼睁睁地看着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搬走。   不准他一起搬过去就算了,还不准他帮她搬,固执的要命,一看就还在闹脾气。   人都跑了,他还留在这里。   毫无意义。   邢周干脆退了二楼的房子,又把温思允原来住的102全部租下来,睡在她原来的那个房间。   房东大爷瞟一眼那把价值不菲的密码锁,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除了钱以外一无所有的傻子。   邢周没什么心思注意他,随口敷衍了两句。   他把东西一趟一趟地搬去楼下,还没来得及整理,便先静坐在沙发上。   睹物思人的最高境界。   ——睹房子思人。   窒息。   就他妈的窒息。   ——   粉丝们敏锐地发现了Joker近期的不对劲。   原本天天直播的人忽然一声不吭地连鸽了四天,任由评论区怎么催都没反应。   结果被曝出来在私底下开账号疯狂虐人。   酒神虐起菜来,那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要不是队友不能砍,他估计连队友都不会放过,直杀到偌大峡谷只剩他一人生还才停手。   嘶。   恐怖如斯。   弹幕纷纷猜测酒神是不是最近三次元不太顺利,精神压力太大了之类的。   热心的女友粉们在Joker这边得不到答案,又跑到Joy那边去问。   已经从范梓盈嘴里知道全部内情的谭卓:“……”   你们的哥哥正在和嫂子闹别扭呢啊!!   按住自己八卦的心,谭卓强行无视了那些私信,转而去拿邢周出气。   【Joy_T:哟,爱情没了,事业也不要了啊?】   【Joy_T:赔了夫人又折兵,谁都没有你深情?】   邢周很冷漠,只回复了寥寥几个字。   【Apophasis:想solo? /玫瑰】   【Joy_T:……】   【Joy_T:你他妈有点儿风度行不行?!】   【Joy_T:光会欺负人算什么本事!】   【Apophasis:嘴炮才是真本事 /大拇指】   【Joy_T:……】   【Joy_T:几天没开播骚话全吐我这里了。】   【Joy_T:真行 /拳头】   邢周没再理他。   谭卓毕竟是耐不住寂寞的抖M加话痨体质,又主动发消息过去了。   【Joy_T:帮允允租房的事儿你居然连我都瞒着!亏我还帮允允向你打听李云锐呢!】   【Joy_T:你要是早跟我说,我就会告诉你允允不喜欢这样啊!】   【Joy_T:你和允允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是不是?】   啧。   这话说的。   简直在挑衅他未来正牌男友的权威。   邢周眯了眯眼,丢了三个字过去。   【Apophasis:要你管?】   【Joy_T:你别老那么凶嘛!】   【Joy_T:真是的。】   【Joy_T:再过段时间就520了,你准备怎么办?】   【Apophasis:又不是名正言顺的情侣,还能怎么办。】   谭卓瞬间在电脑屏幕前笑喷。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无法无天的酒神也有被人拿捏到死的一天。   谭卓捧着肚子狂笑,笑完马不停蹄地举起键盘就是一顿落井下石。   【Joy_T:春天来了,连动物都发情了,你居然还在按捺你自己?】   【Joy_T:你居然连你家的的都不如!】   【Joy_T:夺笋呐!】   ……   邢周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窝在自己脚边乱拱乱蹭的猫咪。   不知道为什么。   这小公猫才四个月大,最近居然就开始发/情了。   还是有一次他和谭卓通话的时候被对面发现的,早熟到令人发指。   谭卓疯狂嘲讽是他教的好。   就,连带着自己的清白都一起没了。   ……   谭卓说这番话的目的,确实只是为了在口头上占点儿邢周的便宜而已。   以他的情商,根本不存在任何“点拨”的想法。   但是邢周却忽然自己悟了,醍醐灌顶一般。   傻儿子的存在,有时候确实有些意义。   少年轻皱着的眉心蓦地松开,弯下腰去。   他大手托起小猫柔软的身子,把它放进自己怀里,以专业的摄影手法拍了好几张照片,发到温思允的微信上。   有这只猫在手,还怕没有理由找那只猫和好吗? 第51章 第五十一吻 工具猫!   另一头。   正在苦思冥想着该找个什么借口给彼此一道台阶下的温思允突然收到了一波猫照。   她点开照片一查。这照片没有主题, 歪歪斜斜的每个表情都展现着“被迫营业”的模样。   她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猫眼里看出字来。   满满都写着三个字是“工具猫”![1]   而与此同时, 伴随着猫照一起来的,还有一条邢周的消息。   【Apophasis:的的想你了。】   ……   将近一个星期没见,温思允也的确有点儿想的的,也有点儿想邢周。   借猫和好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温思允飞快地顺着台阶走下去。   【Echo:我也想的的。】   邢周手速很快, 一句“只想它不想我?”立刻打进了聊天框里, 却在即将发出的前一秒删掉了,换成一句“那我带着的的来找你?”。   ……   很有意思。   不大不小的一场争吵以后, 两人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那种相互试探的状态。   朦胧而暧昧, 稍微给一点点回应都能算作是甜。   温思允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给他打语音电话过去。   对面的少年眼底顿时融开笑意, 修长的指尖滑动,接起电话。   “喂。”   低沉悦耳的男声传来,温思允的心跳小小地顿了一下。   一周没见而已,那么大的反应。   没出息!!   温思允不算温柔地掐了自己一把, 应他一声。   “……你在干什么呀?”   “撸猫。”邢周大手一下一下地顺着猫咪的软毛,“要看看的的吗?”   温思允点头应了:“好呀!”   邢周把摄像头打开。   视频聊天的摄像头默认对准自己。   还没来得及切换视角的时候, 温思允看到少年精致的下颌线和形状漂亮的薄唇。   她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角。   画面很快聚焦到的的身上。   或许是因为时间有点儿晚了, 猫咪倦懒地趴在少年的双腿上, 闭着眼睛乖巧任由主人揉来揉去,还时不时摇晃一下尾巴, 看起来惬意极了。   温思允感叹了一句:“真好。”   邢周勾着唇问她:“你不开摄像头啊?”   “啊?”温思允讷讷,“我开摄像头干什么?”   邢周答得很快:“的的说它想看你。”   ……瞎扯!   的的明明连一声哼哼都没发出来过。   温思允一边在心里反驳,一边又觉得好笑。   她赶紧拿出镜子来照, 把自己稍稍打理了一番后,才慢吞吞打开摄像头,对准正脸。   邢周垂眼看着屏幕里的少女,巴掌大的小脸又变尖了点儿。   他只要不在旁边盯着,不消几天她就能瘦下来。   真能耐。   而且她现在搬去了不知道哪里,他还真管不到她。   邢周轻轻“啧”了一声,把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我明天带着的的来找你?”   “唔,”温思允心里想着520表白的事儿,她要在家里给邢周布置浪漫的告白氛围,并不想让他在此之前过来拜访,于是拒绝道,“过段时间再说吧。”   邢周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温思允这回应下了:“好。”   刚和好的情侣之间,氛围还有些微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便挂掉视频,期待着明天的见面。   不过这个夜晚过得并不怎样安稳。   在入睡之前,温思允收到了一通电话。   这个号码很陌生,但电话那头的人却并不陌生。   ——Chess总裁孙洪洋的秘书,季优。   温思允对孙洪洋的印象绝对不算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极差,连带着对季优的态度也不佳。   自从上回和Chess的合作黄了以后,温思允便再也没有接到过线上的美妆类广告单,这背后必然有孙洪洋的操纵。季优和他沆瀣一气,即使不坏,肯定也不算是什么好人。   温思允本来想直接挂掉电话,但是察觉到对面女人语气中激动和难以掩饰的慌张情绪,她皱了皱眉,还是多问了一句:“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   季优昨天刚和孙洪洋大闹了一场。   今天孙洪洋出差,没在家,这才让她能有单独的空间来为自己脱身。   她窝在床角,右手紧紧攥住手中的电话,语气带着颤音。   “温小姐,您能帮帮我吗?”   温思允愣了一下,还没回话,对面便又传来声响:“看在那回我没有帮着孙洪洋一起拦住你的份儿上,您能帮帮我吗?”   “……”   温思允没答,一对秀眉蹙得更紧。   理智告诉她,无论季优接下来说了什么,都与她没有多大实质性的关联,如果自己涉足的话,必然会被拉进泥潭里,很难抽身。   温思允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也有三年了,深知这个世界、尤其是挥金如土的名利场里,脏乱到极致。   多管闲事的亏她吃过几回,但是吃一堑、长一智,明哲保身的道理她时刻都记得清清楚楚。   温思允不想再被牵扯进这个大漩涡里,准备挂断电话。   可就在按下挂断键的前一秒,她的脑子里却一闪而过两个画面。   那天在云岫茶庄见面时,季优大腿内侧蜿蜒浮起的红痕,以及帮她拿完落下的衣物后,谭卓所描述的,茶水打翻、混着血迹的场景。   ……   温思允最终还是听完了季优不太冷静的描述,心里大致对这件事情有了了解。   当时在云岫茶庄见面,温思允一眼就看出季优和孙洪洋之间有着超越上下级的暧昧关系。但这毕竟是季优自愿的选择,其他人没法插手。   这样的情况在肮脏的资本圈子里不算少见,甚至屡见不鲜。   温思允小时候就听说过不少,长大以后接触了网红圈,便知道更多案例。   季优原本也以为自己和孙洪洋之间只是普普通通的包/养关系。   可直到两只脚都迈入狼窝以后,她才发觉,孙洪洋在某些方面有异于常人的暴虐倾向。   只是,当时两人的合同已经签了五年,除此之外,季优没有其他办法能还上家里的债务,只有咬咬牙,选择忍耐。   孙洪洋虽然表面看起来人模狗样,但在床上却尤其暴戾,以至于季优的身上常年都带着伤。而孙洪洋对这种青紫淤红的伤痕非但不怜悯,反而更被刺激欲/望,于是变本加厉、恶性循环。   除此之外,孙洪洋还尤其喜爱在茶庄、林荫道、海边等清静的地方乱来,性/瘾极重。最浪的时候,甚至能同时和三四个女人一起“玩”。   季优作为他的“私有物”,每一次都被迫参与,也是受害程度最大的那个。   为了防止她背叛自己,孙洪洋甚至拍摄了很多私密照片、录制了很多私密视频,时不时拿出来羞辱她。   孙洪洋混某个圈子,圈子里都是像他这样有特殊癖好的有钱人。   小嘉星就是被孙洪洋圈子里的某几个好友一起“玩”死的。   温思允近期没太关注热搜,也是今天听季优说了才知道,那几个“玩”死小嘉星的嫌疑人,已经在几天前被警方捉拿归案。   据相关人士透露,这个案件涉及过失杀人罪和非法拘禁罪等几项罪名,数罪并罚,最高会判处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但目前还没有进一步的案件消息流出。   可是听到这个新闻后,孙洪洋近段时间非但没有心虚,反而更加凶烈地对季优进行凌虐和威胁,几乎完全剥夺了她的人身自由,每天都把她弄到奄奄一息才罢休。   季优觉得再继续这样下去,不要说钱了,她的命都堪忧,届时落得和小嘉星一样的下场,得不偿失。于是,她开始暗中谋划着曝光孙洪洋的恶行,让他倒台。   孙洪洋背后站的是资本,要推翻不容易,必须得一击毙命、不能让他有任何余地推脱和狡辩才行。   她已经秘密收集了一些自己受虐的物证,只差人证。   今天孙洪洋不在家,季优便想办法联系了之前被孙洪洋威胁和侵犯过的所有网红,一个一个地打电话去求。   然而,收效甚微。   大多数曾经有过潜/规则交易的网红和孙洪洋都是“一次性”的关系,她们在这段关系里得到了她们要的好处、孙洪洋得到了孙洪洋要的好处,你情我愿。   更何况,没有人觉得季优能以一己之力翻盘。   万一到时候被孙洪洋发现,还是给自己的职业生涯添堵。   没有人愿意冒险和惹麻烦。   季优原本还能做到头脑镇定。   可是,等轮到第三十六通电话的温思允的时候,她心中已经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和恐惧。   温思允沉默着听完她的描述,深呼吸了几次,压住不知为何慌乱跃动的心跳,沉声问:“你想要我怎么做?”   显然没料到她会同意得那么快,对面的季优愣了一下,语气激动到颤抖:“温小姐,您愿意帮我吗?”   温思允没说话。   过了几秒,季优带着哭腔开口。   “我到时候会发一份打包好的文件给您过目,日后,我会把里面的图片和证明材料发到各大网络公众平台。等到事件曝光以后,您只需要表明您也是差点儿成为这件事情的受害者、并帮助我一起转发就可以了。”   “还有……如果到时候需要打官司,还希望您能出面做个人证。”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儿。   温思允应了一声。   两头都无言。   半晌,温思允问道:“那你落在孙洪洋手里的照片和视频怎么办?你不怕他一气之下全部放出来吗?”   “放吧。”   季优疲惫不堪地闭上双眼,两行饱泪划过破了皮的唇角,她却像感受不到痛似的,毫无反应,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一字一句道——   “我要和他鱼死网破。”   温思允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睫,只觉得世事唏嘘。   挂掉电话之前,她最后说了两句话。   “我愿意帮你并不是为了感谢你当时没有为他助纣为虐、也不是同情你,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对。”   “还有,孙洪洋应该得到惩罚,祝你成功。”   ……   帮季优这件事儿,说小也小、说大也大,如果顺利举证曝光的话,能看到孙洪洋倒台,温思允当然开心,但如果不顺利的话,以孙洪洋那样睚眦必报和小肚鸡肠的性格,肯定不会让她以后好过。   温思允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边计算着季优计划失败,被孙洪洋半路抓住的可能性,一边思考自己以后在网红圈子里的路该怎么走。   孙洪洋坏透了,但季优也不能算是个绝对的好人。   理智上,她完全不该帮着季优一起搅这趟浑水。   可是不帮的话,良心上又过不去。   温思允叹了口气,打开音乐、设置定时关闭,胡思乱想了好久才睡着。   在第二天吃饭的时候,她便和邢周完完整整地交代了这件事。   “这个季优靠谱吗?”少年一对剑眉紧紧地皱起来,目光盯着她,“虽然孙洪洋也傻逼,但至少资本和社会阅历摆在那儿,她一个人要搞垮他,没那么容易。”   温思允摇头,苦巴巴地说道:“我现在也只能信她。”   邢周“嗯”了一声,又用筷子顶端敲一下她的碗沿:“先吃饭。”   温思允象征性地扒拉了两口,忽然又抬起头问:“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帮她?”   没等人回话,她继续说道:“可是我一想到上次谭卓说的打翻的茶和血迹,就觉得事情很不对。而且之前另一个网红小嘉星不就是这样死的么,我怕她也……”   邢周仰头喝了一口手边的饮料,问:“孙洪洋有你哪些个人信息?”   温思允想了想,答道:“我的信息应该都是季优管着的,姓名、年龄、生日、籍贯、手机号码、邮箱、现居地址……”   “现居地址?”   “嗯,”温思允点头,“不过那时候还住在风华园。”   邢周扬眉:“那就行。”   他意味不明地说道:“——这趟家搬的还挺值。”   温思允吐了吐舌头。   邢周仍旧不放心,再次嘱咐道:“不过还是要多长个心眼,觉得不对就立刻给我打电话。”   温思允应了一声,看见他骨骼分明的大手曲起、第二个指节敲了敲桌面:“手机拿来。”   少年身姿慵懒,没骨头似的靠在自己对面,明明还是那副轻慢的样子,说这话的时候,却仿佛无端多了些不容拒绝的味道。这样的邢周很少见。   温思允疑惑,但还是顺从地把手机递了过去。   “密码是什么?”   “……”温思允不好意思说是他生日,干脆伸出手去验了指纹,“你要干什么呀?”   邢周没答,拿着她的手机快速操作了一番,放回她面前,侧着身子给她演示了一遍如何在危急情况下使用“给紧急联系人拨号”的功能。   孙洪洋竟然能做出性/虐待那样变态的事,保不齐也会为了报复而丧心病狂地想要去毁掉一个人。   还是警惕一点儿好。   邢周说道:“如果真遇到麻烦、找我也来不及的话,先想办法往人多的地方去。”   温思允见他一幅“季优肯定会失败、你肯定会被孙洪洋报复”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法治社会,也不会有你想的那么恐怖吧。”   邢周却很严肃,敛起玩笑的申请,正色道:“不要拿自己的安全问题开玩笑。”   “噢……”温思允微微低头,小声说,“学会啦,知道啦,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哒!”   邢周这才“嗯”了一声。   “吃饭。”   ……   邢周下午还有课,温思允只有两家寄拍单要做,不急着赶回去,干脆把人送到教室。   两人饭后在餐厅里看了会儿综艺,耽搁了一些时间,到教室的时候,恰好是人流量最大的课前五分钟。   虽然不是第一次这样被人盯着,但却是第一次这样被人当成“情侣狗”盯着。   而且这些人还是邢周班里的同学,是小了自己两级的、跨专业的学弟学妹。   温思允脸上装得很镇定,一幅高冷的样子,耳朵尖儿却悄悄红了。   邢周觉得好笑,弯腰凑到她艳丽的耳边,低声问:“我还什么都没干呢,你害羞什么?”   “……”   明明是一句正常叙述的话,被他这么说出来,却好像是在调情一样。   温思允这会儿连脸都一起红了,歪着脑袋往旁边躲。   但她躲的动作幅度有些大,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温思允心下一慌,赶忙转过身去道歉。   却没想到那人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咖色头发、空气刘海、大波浪、伪素颜妆。   张千瑶。   温思允原地愣住。   好一个冤家路窄。   ……   说实话,以温思允这个瘦弱的身板,想在把人撞倒的同时保证自己也不被弹飞,难度系数是非常大的。   张千瑶虽然也瘦,但是和温思允这个减肥界狠人比起来,还是差了点儿。   现下,她想碰瓷儿的意味也就无比明显。   只不过,还有没几分钟就要上课,走廊里的人本来就不少,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发生了什么。   直到见到有人摔倒,路人们才十分默契地让了一块空间出来。   天气渐暖,女生只穿了一条短裙和过膝的长筒袜,露出白皙的大腿。   张千瑶这样半倒在地上的样子配上那张楚楚可怜的脸,简直称得上是又纯又欲。   大学生了,谁没事儿还往地上躺。   大学生了,谁没事儿还不吃几块可口的瓜。   都是同学,张千瑶单恋邢周的事情大家都知道。   结果现在冒出来一个正牌女友。   小清新日系妹妹和高级感美艳姐姐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为了一个男人对峙!   ——那可实在是太有看点了。   于是,一个不肯起来,一堆不肯离开,甚至有听到风吹草动的人特地从教室里钻出来看。   并不宽阔的走廊上没一会儿就聚起了一堆人,闹哄哄的。   这段人群聚集的时间,张千瑶很给力地把自己的眼眶弄得红扑扑,看起来更加惹人怜爱了。   她也不说话,就这样抬眸望着“罪魁祸首”,落在大家眼里,一切尽在不言中。   温思允本来就觉得张千瑶不是什么好鸟,听到上回范梓盈跟自己说她被泼酒后还拍了张照片的骚操作后,对她就更加没有好感了。   面对这种不要脸的白莲花,实在没必要让着。   更何况邢周还在这儿给她撑场子。   温思允顿时来了底气。   打击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抓住她的弱点猛戳。   张千瑶的弱点过于明显,温思允心里很快就有了对策。   她嗔怒地瞪了一眼身边的男生,眼波流转,明眸善睐,美成一幅动态的画,那一对秀眉轻轻皱起,语气里尽是温柔的责怪。   “你怎么不小心撞到人家,都不知道道歉的呀?”   “这么多人看着呢!”   邢周:“?”   张千瑶:“?”   围瓜群众:“?”   谁能想到温思允会先发制人地来这么一手呢?   张千瑶直接懵逼在原地,勾在眼眶里的那点儿眼泪连打转都不会了。   邢周压下唇边的笑意,伸手将温思允挡在自己身后,很自然地接过这口黑锅来背,对着张千瑶说道:“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   ……   这场面之下,连哭都显得可笑。   上课铃在这时候响起,大家吃到一块没那么香但十分脆的瓜,心满意足地散场去上课。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温思允的表演欲却还没得到满足。   就在张千瑶准备站起来的前一秒,她微笑着半蹲下身,非常友好地伸手把人拉了起来。   “对不起,我替邢周给你道歉呀!”   “我保证他以后一定再也不会碰你了呢!”   “一定离得远远的,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哦!”   张千瑶:“。”   我敲里吗。 第52章 第五十二吻 用完就丢,嗯?   王者开局, 黑铁收尾。   好端端吃这么一个哑巴亏,张千瑶气得脸都绿了,一把甩开温思允的手。   因为极度愤怒, 张千瑶手下的力道前所未有的大,直接把人甩了出去。   温思允半蹲着的姿势本来就重心不稳,这下后背直往墙上撞。   好在被邢周眼疾手快地接住。   少年一把将人捞进怀里,借力让她站起身。   防止再次摔倒, 邢周干脆就这样把人半搂在怀里, 偏头关切地问道:“磕着哪儿了没?”   温思允摇了摇头。   张千瑶没达到目的不说, 还硬生生被喜欢的人塞了一波狗粮,嫉妒得眼眶都发红, 转身就准备走。   “站住。”   邢周喊住她, 声线前所未有的冷。   张千瑶明明可以不理会,却不受控制地定在了原地。   男生带着怒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当着我的面儿都敢欺负我女朋友啊?”   “……”   张千瑶不太稳当地摇晃了一下。   当听见“女朋友”这个词亲口从邢周嘴里说出来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几乎身边的每个男生都喜欢自己,唯独邢周与众不同?   他宁愿跟着温思允一起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被编排说温思允图他钱、他图温思允色,也不来看她一眼。   明明她才是最适合他的人。   张千瑶心里一千不满意、一万个不服气。   想到上次他说“喜欢她比你高五厘米”的敷衍回答, 就更是气急败坏。   半晌,她缓缓转过身, 憋着一股劲儿问:“我哪里欺负她了?不是她先撞的我吗?”   “是吗?”邢周转过头问温思允, “不是我撞的她?”   温思允理直气壮地点头:“就是你撞的!”   邢周对张千瑶扬了扬眉:“看来你是摔到脑子了。”   “……”张千瑶跺脚就准备走。   “张千瑶, ”邢周再次叫住她,语气很冷, “你欺负人的手段很低级。”   “如果你不想亲自体验一下高级的手段,以后麻烦离我女朋友远点儿。”   “……”   张千瑶这次没回头,从后门进了已经开始上课的教室, 把门关得山响。   温思允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戳戳面前的人,眼神晶亮:“谁是你女朋友了?”   邢周捉住她的手,看小少女脸上褪下去的红云再次浮上来。   “刚还抓我给你闯的祸顶包,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用完就丢,嗯?”   男生的指尖带着薄茧,触上细腻柔滑的肌肤,带着电流似的挠人。   温思允几乎被他环在身前,周身都是他身上独特好闻的气息。   连声音都是炽烫的。   虽然现在已经上课、走廊上并没有别人,但教学楼里毕竟是公众场合。   温思允慌慌忙忙挣开他,也不辩解了,推着人往教室后门走。   她边推边说:“上课了,你快点儿进去!”   邢周低笑着应了声好,又道:“回去路上小心。”   温思允点头,看着他走进去。   直到那个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她才慢吞吞地往回走,唇角尽是压不住的笑意。   ……   回到新海苑,温思允在门口的菜鸟驿站收了份快递。快递里是她用来布置520表白现场的东西。   温思允上回思考了很久,也在网络上搜了很多类似于“如何布置表白现场”的话题,发现大家刻意凹出来的表白现场好像都长得差不多,不同的,只是主角和台词而已。   大俗即大雅。   温思允说服自己往家里买了一堆星星灯和气球。   气球前两天就到货了。温思允每天一有空就拿赠送的打气机踩几个圆滚滚的气球出来,白的、粉的、蓝的,一颠一颠地堆在客厅里,像是放大版的海洋球,看着就令人心情愉悦。   今天星星灯也到货,温思允把它们挂到墙面上,忙前忙后了好一番。   大灯关掉、小灯亮起,夜晚的时候看着,还真有那么几分样子。   追人当真是一件麻烦又快乐的事。   尤其是,当已经知道这个人和自己心意相通以后。   温思允弯着唇角,用马克笔在气球上写下久违的“粥粥”二字。   ——   周六傍晚,离520还有两天。   温思允在李杰那边拍摄6月即将上新的夏装卖家秀。收工回家的路上,她看见邢周几个小时前发给自己的两条微信消息。   【Apohasis:的的拉肚子两天了。】   【Apohasis:要不要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   温思允愣了一下,一双走向通往新海苑的四号线的腿,不由自主地换成了迈向二号线去风华园的方向。   她给邢周发了一条“我来你家了”,那边不知在忙些什么,没有回复。   既然邢周今天没有跟她报备行程,那么一定是在家的。   温思允熟门熟路地摸进风华园12幢1单元202,站在门口敲了好几遍门,没人应。   又等了一会儿,她拿起手机给邢周打电话。   这下那边倒是接得快。   “喂,我在你家门口啦,”温思允又抬头看了一眼门牌上的202,问道,“你在哪儿呀?”   那边语气顿了顿:“在家。”   “噢,”温思允还以为邢周在睡觉,他一向作息颠七倒八,她并没有觉得多意外,说道,“那你快来开门。”   温思允挂掉电话,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却没想到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少年修长的双臂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窝,贪婪地嗅了几下。   温思允忽然被熟悉的皂荚香气围绕,磁性的嗓音环绕在耳廓。   “想我了啊?”   “……”   温思允面色微微泛红,试图推开他,轻声问:“你怎么是从外面来的呀?”   邢周还没放开,蹭了她几下,低声道:“我也搬家了。”   温思允:“……?”   温思允从他怀里脱开,他的话反问了一遍:“你也搬家了?”   “嗯,”邢周握着她的手腕往下走,冲着102的门扬了扬下巴,“搬这儿来了。”   温思允:“……”   温思允很冷漠地“哦”了一声。   邢周上来的时候没锁门,这时候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他弯腰拿出那双Ice Bear的拖鞋,示意温思允进去。   “怎么?”   “还不许我睹物思人了啊?”   正蹲着换鞋的温思允抬头瞪他。   “你这是睹物思人吗?”   “你这是给我的心情添堵!”   “抱歉,”邢周的认错态度一向良好,“但搬家是我的自由。”   “……”   温思允呼了口气,想到自己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抑制住转身就想走的冲动,没好气地问:“的的呢?”   邢周随手指了指餐桌处。   刚才没及时回复温思允的消息,是因为邢周正在直播。   风华园的卧室太过狭窄,邢周直接把直播的设备搬到餐桌上。开播的时候,的的就很听话地趴在他脚边、或是窝在他腿上。   周末的直播通常时长会达到5个小时及以上,邢周从下午两点开播,现在才没到五点半,离下播至少还有一个半小时。此时,他只是把自己这边的麦静音了,电脑上的直播还在进行。   好在邢周没有开摄像头的习惯,温思允这会儿走过去,观众那边什么也看不见,温思允也只能看到花里胡哨又晃眼的游戏画面。   她很自然地在餐桌上坐下,抱起的的撸毛,边撸边问:“你的游戏不管啦?”   邢周走过去瞟了一眼屏幕,觉得这把大概率已经无力回天,便懒懒地在温思允身边坐下,应道:“没事儿,先不管它。”   他话音刚落,耳麦里就传来几声爆响的吼声。   “草!”   “酒神你踏马人呢?!”   “团快死了啊!!”   “扛把子你人呢??!”   “邢……我劝你最好别告诉我你那五万块钱的游戏本卡住了!!”   “卡踏马*#@%¥……”   ……   这是谭卓的声音。   太明显了。   邢周是怎么也没想到,暴躁状态下的谭卓,声音分贝居然能大到冲出耳麦。   他和温思允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邢周愣住。   温思允也懵了。   按理来说,邢周和谭卓一起玩儿个游戏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温思允的第六感却告诉她:不太对劲。   果然,没过多久,她便在谭卓的第二波嘴炮输出里得到了答案。   “团灭?在??”   “好家伙,我直接左手握右脚右手握左脚一个前滚翻螺旋升天!”   “酒神?酒客??Joker???”   “还活着??”   ……   温思允的神思逐渐回笼,那个模糊的称呼也在脑袋里渐渐清晰起来,耳边回响着过年时曹逸音说过的话。   “就是那个,酒神,酒客,Joker,你知道吧?”   “他不仅打游戏厉害,学习成绩也很好的!”   “他考上了C大呢!”   “这个主播他真的又有脑子又技术又有钱,而且声音还很好听。”   “他手照上次还上热搜了呢。”   ……   谭卓叫邢周酒神。   酒神考上了C大。   所以,酒神就是邢周?   就是那个月入几十万的,顶流游戏主播??   ……   这个人他到底有几副面孔!   到底还有多少身份是她不知道的!!   好家伙。   每一次准备正式告白之前都要整出点儿幺蛾子是不是?!   温思允觉得自己气到肝都在颤。   她深吸一口气,满脸不可置信地望向面前的人,话都说不全。   “你?主播?Joker?”   “……”   此时一把游戏正好结束,我方水晶被推倒,红焰焰的“失败”界面占领屏幕,耳机里叽里呱啦的噪声也听不见了。   没签约的驻站主播有为所欲为的权力,邢周动作很快地打开麦,对着广大粉丝飞快地说了句“家里的猫生气了,闹我呢,要去哄哄,抱歉”后,秒速下播。   谭卓:“……”   粉丝:“!!!”   Joker经常在微博发生活动态和粉丝们互动,晒猫、晒键帽、晒新买的游戏外设一类。经常关注Joker微博的粉丝们都知道他有一只宝贝猫,白白软软的,很好rua。   作为全网游戏主播中女粉占比最高的天选之子,邢周这边的弹幕又炸了。   【弹幕: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玛丽苏养崽文男主台词!】   【弹幕:我要魂穿酒神的猫!!】   【弹幕:你们就知道那“猫”指的是真猫而不是女朋友了?】   【弹幕:楼上瞎说!你排位必十连跪!】   【弹幕:酒神的粉丝质量都被你们这群女粉玷污了。】   【弹幕:笑死,居然连这都能性别歧视。】   【弹幕:你们吵吧,我最喜欢吃瓜 /吃瓜】   【弹幕:打起来,打起来!】   ……   事实上,猫没生气,的的脾气好得很。   生气的是另一只“猫”。   另一只“猫”此时正抱着的的,坐在离他几米远的沙发上,一张冷漠的脸上写满了“坦白从严、抗拒者死”几个大字。   邢周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迈开长腿走过去:“你先别生气。”   温思允很警惕,伸手阻止了他再要靠近的动作:“你不许过来!”   “……好,”邢周的脚步顿在原地,“这事儿是个意外,你别生气。”   温思允小脸紧绷着,语气很严肃:“邢周,这么重要的事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邢周的语气无奈极了:“我没打算瞒着你。”   “你怎么没瞒着我了?!”温思允炸毛,忍不住跟他翻旧账,“上次云岫茶庄回来,我问你是不是和谭卓一块儿去签约的,你回答的是什么?”   没等邢周记起来,温思允便率先帮他答:“你说你是被他拉着去的!”   “……”邢周叹了口气,“没骗你,我确实是陪他去的。”   语毕,他又补充道:“我真没打算跟战星签约,现在也还没签呢,驻站而已。”   温思允沉默了一会儿,语气略微软了一些:“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你是主播。”   邢周走过去,把人拉到沙发上坐:“这不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吗。”   温思允还想说些什么,转眼又想到自己直到现在都还没和邢周交代当年分手的原因,发现自己好像压根儿没资格跟他计较这些。   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双标。   温思允觉得有些憋屈,瘪着嘴,闷闷地“哦”了一声。   她垂着眼睛,拿出手机搜索Joker的个人资料。   第一条是漫画人物,第二条是外国电影,第三条才是游戏主播Joker。   基础资料还挺神秘的,真实姓名、出生地、出生日期等信息全都没有,只能看见别名、职业和主要成就。   再往下拉,便是一些个人经历和高光时刻的介绍。   温思允看不太懂那些游戏术语,拖着滚动条快速浏览了一下,很快就扒拉完了。   虽然不明白,但是觉得很厉害。   “你让我冷静一会儿。”温思允沉默了半晌,闷声说,“男朋友有几百万粉丝,月入几十万,我暂时……还有点儿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邢周闻言,一对漂亮的剑眉扬起,意味深长地反问——   “噢。”   “男朋友?”   “……” 第53章 第五十三吻 ——在一起。   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口不择言地说了些什么, 温思允登时一个激灵。   她坐直了身子,为自己辩解道:“我这只是太生气了,所以嘴瓢了而已!”   邢周也不反驳她, 只是低低地笑。   半晌,才慢悠悠地回了一句:“好的,女朋友。”   温思允:“……”   温思允面色血红:“邢周,我还在生气, 你不要挑衅我!”   少女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猫儿眼微微瞪大, 气鼓鼓地讨伐自己, 看起来却没有半分威慑力。   邢周心都快化了,笑着捏了一把她细嫩的脸颊, 触感软滑得像块儿嫩豆腐。   他往温思允那处挪了挪, 贴着她坐,又拿手机翻出自己的微博给她看。   摄像设备照、键帽照、猫照等等, 从他来C大起,每隔一小段时间就会更新一条动态。   如果温思允看到这些照片,一下子就能反应过来这是邢周的微博,也就并不存在什么“故意瞒着她”的说法。   温思允自觉理亏, 轻轻地“噢”了一声,接着, 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邢周见她这幅少年惆怅的样子, 好笑地问道:“怎么了?”   温思允抿了抿唇, 小声说:“邢周,为什么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了呀。”   邢周明白温思允的意思, 无非身份地位和金钱之间的差距。   他不算温柔地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想什么呢?”   “你别把感情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掰扯到一起行不行?”   “要是我因为除了你本身以外的任何原因不喜欢你了,那我还能算是个人?”   ……   这话说的,让温思允觉得自己不算是个人。   毕竟当时她就是因为除了他本身以外的原因……抛弃他的。   温思允吞了吞口水, 没来由的觉得心虚。   她扯开话题道:“你刚刚是在直播吗?”   邢周“嗯”了一声。   温思允讷讷:“……那我们刚才的对话?”   “放心,”邢周道,“我出来找你的时候关麦了。”   “噢,那你这样直接下播没问题吗?粉丝怎么办?”   “没事儿,谭卓还在。”   温思允点点头,终于想起今天过来的重点。   她问道:“的的拉肚子多久了?你给它吃什么东西了?”   邢周答:“昨天开始的,可能是开始吃肉的问题,之前一直吃猫粮。”   “卖猫的老板说五个月大的猫可以吃点儿鸡肉,我就给它吃了两天。”   猫是杂食性动物,消化功能健全以后,吃肉确实没什么问题。   温思允低着头思考了一番,问道:“你给的的吃的什么鸡胸肉?”   “煮的。”   “肉本身没问题。”   邢周有健身的习惯,偶尔也会吃健身餐,买的鸡胸肉都是上好的,问题应该不是出在这儿。   “你有没有放盐?”温思允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猫猫不能吃咸的。”   邢周一愣:“……放了。”   “那应该是因为这个了,”温思允心疼地摸了摸猫咪的头毛,“吃多了会拉肚子和掉毛的。”   语毕,她不放心地追问:“还有吗?你仔细想想还对它做了什么?”   “……”   邢周于是把自己每天养猫的流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温思允一项一项认真排查,见到都没有问题,这才放心下来。   邢周给的的重新煮了一些不带盐的鸡胸肉,吃完以后观察了一会儿,果然不再有拉肚子的症状了。   怕温思允回家以后又不肯吃饭,邢周顺便烧了点儿家常菜,拉着她一块儿吃完晚餐才把人送回去。   回新海苑的地铁上,#Joy骂酒神# 和 #酒神猫# 的词条已经分别被顶上了热搜13和27名。   战星第一主播的流量,果然不是随口喊出来的。   想到自己上回还拿“酒神”的手照和邢周的手做对比,温思允忍不住笑了出来。   邢周闻声,一手拉着头上的铁杆,凑过去看温思允的手机屏幕:“笑什么呢?”   温思允把手机屏幕往他那处转了转:“你上热搜了。”   邢周扬眉,显然是已经习惯了,没什么反应,倒是温思允看得津津有味。   她还特地从包里把耳机翻出来,为了听谭卓是怎么骂邢周的。   ……   有一说一,谭卓这张嘴,就算出生在祖安,也是配拥有双亲的。   直播里有很多脏话不能骂,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他便换了各种花样百出的表达方式,像把机关枪似的说个不停,综艺效果拉满,直笑得人肚子疼。   自从和余景池三个月的租房约定到了以后,谭卓和战星续约、换了新的独居住所,直播起来更加肆无忌惮。加上长期和邢周抱团开播,Joy的粉丝数量蹭蹭涨,突破百万是指日可待的事儿。   顾忌着公共场合,温思允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捂着嘴,憋笑憋得一抽一抽的,顺便颤抖着手给Joker和Joy_T的微博点了关注。   邢周怕她没站稳摔了,干脆把人半搂在怀里。   他偏头问:“有这么好笑?”   温思允点头,摘下一只耳机递给他:“你要不要听?”   邢周“嗤”了一声:“我吃饱了撑的听别人骂我?”   温思允不知怎么的,又被戳中了笑点。   邢周无奈极了,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胳膊肘往外拐,小没良心的!”   “要不是你突然来了,我能丢下队友直接跑了吗?”   温思允把笑意抿回去,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不笑了,保证不笑了!”   邢周斜乜了她一眼,显然不信。   果然,两分钟以后,视频从头循环播放了又一遍。   谭卓的魔音再次入耳,温思允难以自抑地再次笑抽了。   邢周:“……”   ——   很快就到了5月20号。   当晚六点,下了课的邢周直接被温思允叫到家里。   这么特殊的日子,这么特殊的举动,邢周用手指头想想都知道温思允要干什么。   因此,在去新海苑的路上,他心情是非常澎湃的。澎湃到一度对着地铁窗户上的倒影一次又一次地打理头发,模样像个从来没见过女人的愣头青。   出地铁站后,愣头青大步流星地找到了3幢2单元,爬上五楼,伸出手。   在正式敲门之前,又忍不住调出手机的自拍模式,理了理头发。   就在他终于预备伸出手敲门的前一秒,一个身穿灰底黑红色简单图样服装的快递员走到了他身边。   快递员也傻不愣登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箱子上的信息,又抬头看了一眼邢周,习惯性地问道:“请问您是Sexy Lady温女士吗?”   邢周:“……”   你这快递小哥英文发音还真的是不错。   邢周扬了扬眉:“您看我像吗?”   快递小哥嘿嘿一笑,摇了摇头,麻溜儿地替邢周敲开了门。   酝酿了十分钟敲门的邢周:“……”   很好。   服务态度一级棒。   ……   里头的温思允也正是紧张的时候。   听到有人敲门,她立马往卫生间一拐,最后从镜子里瞄了一眼自己的发型和妆容,慌慌张张地跑去开门。   以温思允的高度,第一眼看见的,确实是矮了邢周好大一截的快递小哥。   得再往上抬抬头,才能发现身形瘦长、宽度方面却完全被覆盖掉的邢周。   温思允愣了一下,正琢磨着自己最近并没有网购,便听到快递小哥把刚才对邢周说的话一模一样地重复了一遍。   “您好,请问您是Sexy Lady温女士吗?”   温思允:“……”   温思允语气犹疑:“我不是……吧?”   快递小哥移交快递箱子的手一顿,又把收件人的电话号码报了一遍:“那这个电话是您的吗?”   温思允缓慢地点头。   “嗨呀,”快递小哥笑开了,忙不迭地把东西塞进她手里,“那您就是这温Lady没跑儿了呀!”   “……”   估摸着还有很多业务要忙,快递小哥看了几眼美若天仙的温Lady和她甜甜蜜蜜的CP,转身溜了。   温思允尴尬得要命,顺手把东西放到鞋柜上,招呼着邢周进门。   她没来得及看快递,但邢周却把印在粉色盒子上的烫金广告语看了个全。   他望向温思允的眼神意味不明。   “你买什么了?”   温思允很诚实地摇头,从鞋柜里给邢周拿出那双自己早就准备好的Grizzly情侣款拖鞋。   或许是觉得这样悄咪咪让他和自己用情侣款拖鞋的行为有点儿流氓,她微微红了脸。   邢周见状,“啧”了一声,目光再次落到快递盒子上,语调十分考究地把那些个广告语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御男装,夜御数次。”   “披星戴月来睡你,衣不蔽/体奔向你。”   “性感、火辣、蛇纹、蕾丝、皮衣、网袜,应有尽有,可不要贪多哦!”[1]   “……”   温思允差点儿当场表演一个原地爆炸。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少女弯腰取拖鞋的动作顿住。   卡机了足有一分钟之久,她干脆自暴自弃地蹲在了地上,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   肯定是范梓盈那个臭女人干的!!!   窒息了。   感受到邢周揶揄的目光直直落在身上,温思允简直如芒在背。   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对策,她便就这样一直蹲着不肯起来。   温思允本来就有些低血糖,邢周怕她蹲久了站起来头晕,于是弯腰把人半抱了起来,单手圈在怀里。   男生食指和拇指捏住她的下巴向上抬,半眯着眼,话语中调侃的意味毫不掩饰。   “温思允,我劝你抓紧。”   “想做什么事儿可以直说,都是成年人了,你没必要跟我迂回。”   “……”   完了。   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温思允抱着不管洗不洗的清、起码得洗一洗的心态,闭着眼、硬着头皮说:“这是范梓盈干的,我不知情。”   语毕,还很没气势地补了一句:“……真的。”   邢周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但也没再紧揪着不放。   本来也只是逗她一下,好不容易等到这表白的日子,要是临门一脚的时候把人吓跑就不好了。   邢周捏了捏她滚烫的脸颊,关上门、换好拖鞋。   “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   温思允表情尬住一秒,深呼吸几次,带他走进客厅。   时间悄然走过六点半,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大半。窗帘一拉,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便全靠连成串的星星灯照明,灯光微弱而暖黄。   墙面和地板上或贴或放置了粉、白、蓝色的气球,小幅度飘扬着,沙发正背后的墙面上还挂着“3183”字样的金色LED灯牌。   这是他们相识的天数。   不知不觉,已近九年。   温思允走在邢周身后,悄悄用手机连上蓝牙小音箱。   单曲循环播放了一曲《我要你》。   氛围随着缓缓奏响的音乐而变得尤其煽情烂漫。   邢周弯腰捡起一只用黑色马克笔写着“粥粥”二字的气球,借着灯光,明显能看见半透明的气球膜里塞了一张一指宽的小卡片。   邢周拿起茶几上的笔把气球戳开,卡片上写着“转身”。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很配合地转过身。   身后,少女不知从哪弄来一只黑色礼盒,以十字型手法绑了个结,抱在怀里,望着他笑。   她眨眼的频率偏快,显而易见地紧张。   邢周大步走过去,安抚性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接过礼盒。   温思允说道:“要不要去沙发上坐着看?”   邢周应了声“好”。   两人走到沙发前,并排坐下。   邢周小心细致地拆开丝带、打开盒盖。   里面放着一本日记。   扉页写着“和邢周告别的第X天”,底部中央还签了“温思允”三个字。   说是日记,但也并不是天天记录,只是断断续续地写几行字聊表思念。   时间跨度从高二分开起的第四个月到三个小时之前。   邢周很耐心,逐字逐句地翻看。   温思允也不催他,紧张地在旁边捏手指。   自己回看自己几年前写的东西很羞耻,尤其和别人一起分享,羞耻感加倍。   温思允脸上刚褪下去的绯色又晕上来,莹润的双唇微张。   内容不多,没多久,邢周便翻到了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用手账胶带贴在本子的某一页上。   照片的内容是微博聊天记录。   和他的。   当时分手以后,邢周不死心地用微博联系了温思允很久。   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他以为温思允已经废弃了这个号。依然执着地往这里发消息,只不过为了给自己排解思念而已。   可是他今天才知道,她对他是有回应的。   照片上,1月3号的日期下面,有一条被小红点拦截、发送失败的“粥粥,生日快乐”。   邢周神色一顿,飞快地反应过来,把日记本往后翻。   不出所料,每年的1月3号都有一张这样的照片,下面配以一行同样的小字。   这本日记,说是“和邢周告别的第X天”,倒不如说是“想念邢周的第X天”。   毕竟,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出她半点想要和自己告别的迹象。   邢周指尖摩挲着页脚,眼眶有些湿,声音也很沉:“这照片是什么?”   温思允抿了抿唇,没说话。   但是邢周也能懂。   这是她在履行他和她之间“每年都要说生日快乐”的承诺,可是又很倔强地不想让他发现,所以每次都断开网络发。   邢周想起那天意外听到的梦话。   少女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祝他生日快乐。   邢周低着眼,喉间发哽,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感性过。   他平复了一下心绪,继续将日记本往后翻。   自他们重逢以后,每一页抬头的第X天逐渐由正数变成了负数。   今天下午的那一页没再记录天数,只写着一句——   “想要永远不和邢周告别。”   ……   邢周沉默着把日记本合上,重新放回盒子里。   骨骼分明的十指动作生疏、却极其仔细地给丝带重新绑了个结。   可这并不能平息他心中交杂纷乱的火焰。   他对她的爱从来都不是单向的。   她也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喜欢着他。   这样的结论让邢周觉得心花怒放,又觉得受宠若惊,一时间难以消化。   见人一直没动静,温思允更加紧张,说话都轻轻发着颤,但语气却十分认真。   “粥粥,我知道自己之前的做法对你造成了很多伤害,我也不是一个很好的、很适合当女朋友的人……”   “但是我以后会努力弥补你的,我……唔!唔……”   磕磕巴巴背到一半的长台词被一个吻止住。   邢周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手锁住她的腰身,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炽烫、深重、急切,像是海面上席卷而来的狂风,不带任何嘈杂的情绪,只是躁动地索取,让她力竭。   温思允被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惊,反应过来以后,双手便也不由自主地抱紧他,乖顺地任由他动作,纤长卷翘的睫毛如蝶翼飞舞。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直吻到紧紧缠绕的两人都气喘吁吁,才终于停歇。   少女发丝凌乱着散落在脸颊两侧,气息纷杂,眼眸湿漉漉的,烟视媚行的模样。   邢周与她额头贴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近距离地对视,清晰地看见她瞳孔中倒映着的自己。   他心中的烈焰越烧越旺,呼吸滚烫,面上却十分克制,在温思允泛着水光的唇瓣上蜻蜓点水般地又轻轻印了一下,视若珍宝。   温思允心如鼓擂。   感受到最后的那个吻,仿佛觉得连世界都静止。   恍惚之间,她听到少年低哑而殷切的嗓音落下。   “我等这一天好久了,允允。”   “——在一起。” 第54章 第五十四吻 温思允,你耍流氓啊?……   客厅里灯光醺黄, 气球随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轻微浮动。浅灰色的摇曳阴影里,星星灯仿佛夜空里的星辰,和人隔着前所未近的距离, 一呼一吸地闪烁起来。   表白现场的氛围实在太过旖丽,所有肉眼可见的一切都燃成火焰,灼得人心口发烫、炸开烟花。   温思允被少年炽烈的目光盯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又羞又怯、又惊又喜地垂着眸。   她明明还有好长一串的台词没有说完。   比如当年究竟是为什么要分开、分开的这些年里她是如何想他的, 以及, 发现他再次出现以后、心中又是怎样纠结犹疑。   可在刚才那样一个不含任何情/欲的吻过后, 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所有的话都乖巧地顺着喉腔滑回肚子里,温思允消化了许久, 才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台词。   “在一起。”   少女的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邢周再次把人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温思允甚至能感受到他轻微的颤动, 还有极少见的、只在她面前流露出的脆弱。   她伸手环住少年精瘦的腰身,回抱住他,一字一句地说——   “粥粥,我喜欢你。”   “以前喜欢你, 现在喜欢你,以后也会一直一直喜欢你。”   这不是一句情话, 反而更像是一个庄严的承诺。   他们像两条纠结缠绕的伴生枝蔓, 相互依存才能攀上顶端。又或许于彼此是光与水的关系, 无可替代。   ……   邢周回去以后,温思允独自在客厅里呆坐了好久, 总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美得像是一场梦。   直到手机屏幕亮起,邢周发来的那条“到家了,宝贝”浮上来, 温思允才终于醒过神。   她抑制不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拿沙发上的抱枕蒙住脸,毫无章法地滚了一圈,然后把邢周的备注改成了“粥粥”,加一个爱心图标,长按置顶。   ——名正言顺的。   情侣关系。   ……   或许久别重逢一词本身就值得珍惜,这一次的表白,使得温思允竟然比从前两人之间的任何一次关系递进都来得更加雀跃。   她在床上怎么翻都睡不着,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给邢周发了条微信消息。   而后,想到他这时候或许在直播,便把消息撤回了,转而去翻他的微博。   温思允从最早的一条开始翻。   差不多是从高二第一学期快结束时、邢周以Joker这个ID注册成为主播开始。   这个微博账号里面发的几乎都是游戏和摄影相关,其中游戏占比最大,和谭卓的互动很频繁。   三百多条动态,温思允逐字逐句逐图地看完了。   大概也能猜到,是游戏陪他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   看着看着就又觉得愧疚。   温思允给邢周发了个“抱抱”的表情包过去。   就在她准备再次酝酿睡意的时候,对面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温思允一下子就清醒了,掖着被角侧躺过来,滑动接听。   那头传来少年略微沙哑的声音:“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没等温思允回答,邢周又笑了一下,问道:“想我想到睡不着了?”   温思允舔了舔唇角,声音有一半被棉被挡住,显得软软的:“……也可以这么说吧。”   “这么乖啊。”少年扬了扬眉,意外她没有炸毛也没有反驳的回应,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那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温思允这下也笑了,想来他也讲不出什么可爱的小故事,于是拒绝道:“不要,你赶紧收拾收拾睡觉吧。”   邢周瞟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嗯”了一声:“你呢?”   “我也要睡啦。”温思允又翻了个身。   被窝鼓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邢周应了句“好”。   温思允:“那我挂啦?”   “等一下。”邢周忽然叫住她。   “嗯?”   男生食指指腹摩挲了一下唇角,还贪恋着几个小时之前吻她时的感受。   他低声道:“亲我一下再挂。”   温思允:“……”   温思允睁大眼睛,义正言辞地拒绝他:“你想得美!”   邢周“啧”了一声,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语气意味不明。   “我想得美?”   “你们女人都这样翻脸不认人的?”   “明明前不久还痴心不改地跟我表白,现在要个晚安kiss又不给。”   “用完就扔是不是?”   “温思允,你耍流氓啊?”   “……”   温小流氓被这莫名其妙的一长串指控闹得脸都红了。   邢周总是能理直气壮地颠倒是非。   可现在到底是谁在耍流氓啊!   “我没有耍流氓,”少女一对秀眉皱起来,振声反驳他,“你这样不索到吻不罢休的架势,才叫耍流氓!”   “噢,”邢周随口应一句,拖了个长长的尾音,“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再得寸进尺一点儿。”   语落,少年将唇凑到手机尾端的收声器旁,双唇上下轻抿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随后,低沉沙哑的嗓音也通过电流传来。   “晚安。”   “……”   无边无际的沉默夜色里,那头传来的每一道声音都致命的撩人。   温思允半边耳朵都酥了个遍,指尖差点儿握不住手机。   热意从被子里蓄起,飞快地顺着血脉传遍全身,连呼吸都变得滚烫。   她踢腾了几下被子,慌慌忙忙地挂掉电话,双手不知该先捂脸还是该先捂心口。   男人呐。   真要命。   ……   没了半条命的温小流氓难得一夜无梦。   因为第二天上午没课,她一直睡到将近十点才起,在家里做了会儿寄拍单后,下午出发去学校里上课。   温思允直到快出门的时候才想起来,鞋柜上放了个狂野的快递盒。   再次与它打照面的时候,温思允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尴尬的记忆太过深刻,脑子里跟应激反应似的,立刻回响起邢周一本正经念出来的那几句虎狼广告词。   该死。   居然记的一字不差!   ……   温思允吓到马不停蹄地把这鬼东西塞进鞋柜上方的储物柜里,“砰”的一声关上门。   眼不见为净。   范梓盈真是老色批了,居然连这种东西都下得去手买。   一直到上了地铁,温思允的脑子还是嗡嗡作响,被曾经无意间瞥见的电脑右下角色/情弹窗小广告塞满。   忍无可忍之下,她抱起勇猛的手机键盘,对范梓盈进行了一番真情实感的消息轰炸。   【Echo:范梓盈!】   【Echo: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用法律制裁我,而不是给我寄一些乱七八糟的快递!!】   【Echo:还Sexy Lady。】   【Echo:Se个头啊!!】   【Echo:一天天的,你的脑袋到底里能不能装点儿正经的东西?!】   【Echo:我发现你跟谭卓真是越来越像了。】   【Echo:脑子的成分一样,处事风格居然也一样。】   网速很快,对面回得也很快,学霸的脑子,用来口水战也是分毫不让的。   温思允和范梓盈二人打嘴炮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有来有往。   【范盈盈:雾草!】   【范盈盈:你下午一点多才醒我是没想到的。】   【范盈盈:学弟牛皮啊!】   【范盈盈:不愧是我亲自看中的御男装。】   【范盈盈:夜御数次,诚不欺我。】   【范盈盈:不枉我花钱了。】   【范盈盈:我脑子怎么就不正经了?】   【范盈盈:我这专业第一的脑子还不正经的话,就你和学弟天天ghs的脑子正经呗?】   【范盈盈: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也只能认了嗷。】   【范盈盈:谭卓能跟我比吗?】   【范盈盈:我脑子比他好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Echo:……………………】   【Echo:鸡同鸭讲!!】   温思允气呼呼地退出了聊天界面,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离谱。   就离谱!!   这么闹了一番以后,温思允也没心思听课,干脆在浏览器搜出一篇《大悲咒》来默念。   三行还没念完,就收到了Ever几个小老板之一赵瀚的微信消息。   【Ever_赵瀚:6月11号星响集结会。】   【Ever_赵瀚:好机会,抓紧啊,集美!】   ……   温思允回了个“好”字过去。   星响是主打潮流服装的购物APP,虽然基调轻奢,但因为其良好的口碑而拥有大量受众,里面参与买家秀的拍摄模特都是有一定粉丝基础的网红。   较为广阔的受众面加上网红引流,使得星响一年一度的线下集结会很有看头。   Ever这次是以新秀店铺的名义接受邀约的。   作为Ever唯一官方认定的长期合作对象,身处三十八线的小网红温思允无疑获得了一次宝贵的曝光机会。   虽然现在离星响集结会召开还有整整二十天,但是温思允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到时候,她只需要负责走一段没什么逼格的红毯、喝点儿小酒、再安安静静地听完别人发言就行了。   温思允的生活一切照常,和邢周进行着甜甜蜜蜜的恋爱。   一直到集结会当天,她才知道原来梦枝也在受邀网红名单里。   梦枝去年的运气不错,接到了饰品店“菁鹿”的一款项链广告。   那款项链本身定价不高、又恰巧遇上大型购物活动红利,顾客与商家双赢,一举摘得年度单品销量最高奖,作为模特的梦枝便同样受到了邀约。   一想到上次梦枝的挤兑,温思允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Ever专聘的造型师小诗上次见证了梦枝针对温思允的全过程,忍不住说道:“允允你放心,我一定把你打扮得艳压群芳,绝对把那个什么梦枝比下去!”   温思允被她逗笑,应了一声。   Ever本身就是做服装的,不需要赞助商赞助,老板们直接从库存里拨了一件轻婚纱质感的礼服出来给温思允穿,顺便趁机让她带个货。   星响集结会在C市市中心的酒店内召开,网红们会在酒店门口走一段距离不长的红毯。   虽然星响红毯不像明星红毯那样高热度,但也有不少娱乐媒体蹲拍,各家的网红们都在努力争奇斗艳。   然而,怪就怪在,今天一共来了37个网红,居然只有两个人穿了纯白色的长款礼裙。   这两个人还恰好是梦枝和温思允。   ……   这样的情况下,即使不撞衫,也难免被有心人拿来做对比、引起话题,更何况两人衣服用料的材质和大体款式都相似。   先入场的梦枝穿一身纯白色蕾丝质感花苞礼裙,裙摆夸张蓬大,像堆叠卷积起来的云朵。她长发披散在肩头,只在末尾做了略微的卷曲,妆容淡而精致。   不过,这套礼服并非为梦枝量身定制,她的腰围虽然很细,但胸围也小,即使垫了胸垫,也还是空出来一些,垂落的裙摆同时暴露出她臀线扁平的缺点。   温思允后她两位入场。   相较于梦枝林间清新花仙子的打扮,她更倾向于欧洲城堡里出逃的公主。   少女一身羽状堆叠的紧身贴碎钻礼服,肩颈处以全透明的白色镶边蕾丝过渡,腰身以下,蕾丝裙摆无规则堆叠,繁复而华丽,专属改制将她身体线条的美感展现到极致。   温思允一头长发尽数被盘在脑后,发顶戴闪亮而不夸张的皇冠,脸上是复古欧式妆容。   这幅扮相加上她本身清冷的气质,看上去立体、深邃、明艳,气场全开。   不要说比下去梦枝,用来碾压全场也是足够的。   站在红毯台下看秀的小诗深藏功与名,将一双眼睛笑弯成两道新月。   走完以后,温思允还被摄像师拉着,在酒店的走廊里再拍了一套官方宣传图。   小诗站在旁边,一双眼睛像是黏在了温思允身上一样,小嘴也甜得像抹了蜜。   “我觉得今天这套在逃公主Look值得一个单人热搜哦!”   “说不定这次星响红毯就是你爆火的时机呢!”   “到时候你可不能忘记你的娘家人Ever呀~”   温思允被她说得都不好意思了,对她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往会场走去。   拍照的地方离会场有一段距离,穿着礼服和细高跟鞋走路不方便,小诗很自然地搀着温思允的手。   到入口处时,原本还有说有笑的温思允看见梦枝,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当然,对面输掉红毯的人,脸色也实在算不上好看。   精心准备的红毯、一年一次的机会,居然就这样被莫名其妙出现的温思允抢尽了风头,梦枝当然不服。   而且这还不是她第一次被温思允抢风头。   只认利益的资本世界很残酷。自从小嘉星找到金主、又出事以后,梦枝的热度骤降,找她合作的店家越来越少,开工也越来越难,很多她以前不愿意接的单子,现在甚至都需要她主动去求。   与菁鹿的合作既是运气,也是个大好机会,梦枝本来就指着今天咸鱼翻身,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岔子。   两人互相不待见,但梦枝还是对温思允扬起了一个假笑。   温思允懒得跟她虚与委蛇地做塑料姐妹,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像是没看见她似的,自顾自地往会场里走。   温思允不笑的时候,五官本就自带清冷的气质,加上她今天打扮颇有距离感,这会儿看起来就像是在耍大牌摆冷脸一样。   梦枝立马给跟在身边的小助理使眼色。   ……   走完红毯以后,是星响高层致辞和颁奖等环节,基本就没有网红们什么事儿了。   温思允跟大家一起举杯喝了点儿香槟以后,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Ever几个小老板们身边。   和小诗的想法一样,Ever来的几人都觉得今天的温思允能上热搜,摄影师给她拍完照片后就马不停蹄地回工作室去修图,力争做第一个发图、第一个蹭热度、第一个上热搜的。   不过,正在场内的温思允并没有手机刷微博。   集结会的内容几乎都是商业相关,她不感兴趣。   明明听得昏昏欲睡,但姿态和表情却都还得保持优雅,实在是一件很累的事儿。   终于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   主办方给大家安排了晚餐,温思允不吃晚饭,直接和在外面等着的小诗一道回去。   大型典礼厅的外侧有一个面积较小的偏厅,专门给相关人员等待用,小诗刚才一直在这里面坐着。   听到里面有人员疏散的动静,她立刻迎了出来,兴奋地抓着温思允的手臂说话,两眼都放着光。   “允允,我刚才在偏厅看到一个帅哥!”   “巨无敌帅,比明星还好看,我疯狂心动!!”   “好想上去要微信啊,可是感觉他应该是哪个网红的男朋友。”   “看他腕表还是百达翡丽,很有钱的样子。”   温思允轻轻“啊”了一声:“你不去问问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万一没有呢?”   两人走过偏厅门口。   温思允感受到揪在自己手臂上的那股力道猛地加强了。   小诗的心脏都快停跳了。   她提着一口气,眼神悄咪咪地往左前方瞟,边瞟边小声说:“就是他!就是他!!”   “啊——!”   “我好想土拨鼠尖叫!!”   “……”   温思允转过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门口,男生穿一身低调的黑色。宽松字母T配直筒宽松裤,白色休闲鞋,右手的腕表上方还挂了一条银色手链。   他肩宽腿长、目若星辰,看上去非常养眼,也让人移不开眼。   温思允原地愣住。   半晌,才小声说:“他——”   小诗失落地打断她的话:“你也想说他肯定有女朋友了对不对?”   “……”   温思允欲言又止。   就在她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少年迈着长腿走过来,并且旁若无人地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   小诗:“?” 第55章 第五十五吻 让我亲一会儿。   小诗被这狗粮噎到说不出话,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她刚才还以为这帅哥只是在看美女,没想到居然是来接美女的。   鲁莽了。   果真是她鲁莽了!   小诗羡慕到快要流口水。   她苦巴巴地推了温思允一下,眉毛打成结:“你怎么谈恋爱了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啊?”   “啊, ”温思允将眼神从正在往自己这边走的大长腿上挪回来,垂着眼睛,“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还没来得及报备呢。”   小诗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那好吧。”   “不过你们颜值很配, 男俊女美。”   邢周闻言, 很自然地揽过温思允的腰, 笑着说了句“谢谢”。   ……   小诗一把捂住心口。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会先被帅哥的颜值近距离暴击而死, 还是会先被化身为一颗黄色柠檬的自己酸死。   人间疾苦。   却又是人间蜜糖。   小诗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出口, 小声问:“那要不然你们先腻歪着,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 ”温思允叫住她,“我也要回工作室换衣服呀,还是一起走吧。”   “是哦。”小诗应了一声。   三人一起上了同一辆的士。   自觉要进副驾驶的小诗被温思允拉到后座来,接女朋友下班接了个寂寞的邢周坐上了寂寞的副驾驶, 和司机师傅大眼瞪小眼。   终于,司机师傅忍不住先开口问道:“小伙子, 你要去哪?”   “……”邢周转过头问温思允, “我们去哪儿?”   温思允报了Ever的地址。   趁着小诗刷手机, 她还伸出一条白嫩的胳膊,摸了摸邢周的手臂, 给他顺毛,做了一个“不能见色忘友”的口型。   邢周意味不明地扫她一眼,转身回去系安全带了。   那边的小情侣正在互动, 这边的小诗则在猛刷热搜。   热搜页面下拉刷新了一次又一次,却半天也没刷到半点儿关于今天温思允走红毯的水花。   没有一个单独的词条就算了,就连“星响红毯”的搜索广场上也没有任何有关于Ever和温思允的照片。   生图和精修,一张都没有,就像他们今天没有出席似的。   “怎么回事呀,”小诗皱着眉,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允允你居然没上热搜?倒是笙笙在热搜上挂着。”   笙笙是今年网红中的新秀,也是今天出席的所有网红里热度最高的那个。   她粉丝基数大、团队实力也强,热搜有她倒是并不奇怪。   但是也不该没有温思允。   起码热度飙升榜或者同城热搜榜里也该有的。   还没等人回答,小诗又继续自言自语地问:“怎么可能呢?更何况Ever还是特地花钱给你做了推广的……”   对于这个结果,温思允也觉得出乎意料。   Ever想借这次星响集结会的机会搏更大的名气,因此没有在红毯推广方面节省经费。综合她今天的造型表现、红毯现场的观众反应和讨论热度来看,走红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的。   怎么可能毫无动静呢?   温思允沉默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不会是被人压了吧。”   小诗一愣:“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有可能。”   温思允现在毕竟只是一个不到两万粉的小菜鸡,和别家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粉丝量级的大网红不能比,更何况她们背后有专业的营销团队,不是业余的Ever和势单力薄的温思允能相比的。   或许是这次Ever和温思允过于招摇,适得其反地让几个大网红感受到了危机,她们不仅加强了自己一方的营销推广,还打压了温思允这边的动作。   “也怪我们没有考虑周到,”小诗垂着眼说道,“这样盲目买推广确实太草率了。”   温思允点了点头,轻声说:“没事的,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   三人一起回到Ever。   邢周从温思允口中听到过很多次Ever的名字,但还是第一次来。   几个小老板们在合资某个商业中心周边租了一家两层大的店面,一楼是婚纱礼服店,二楼被划分成仓库、工作室和造型室,装修风格简约大方。   为了给小情侣留空间、不当电灯泡,小诗一回到Ever就往二楼爬,走之前,还笑眯眯地跟两人挥了挥手。   婚纱店里平时客流量不大,只有两个营业员在班,两人都认识温思允,这时候见她带着男朋友来,惊艳了一下,打完招呼后,也就都在前台各干各的事儿了。   温思允轻车熟路地把邢周带到更衣间门口。   她指了指靠墙摆放的凳子,说道:“你先在这儿等我,我进去换个衣服。”   邢周没答,反而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把人往自己怀里带,眸色越叠越深。   婚纱店里,头顶落下的雾白色灯光梦幻。   少女穿着一身唯美高雅的公主裙,所有露出来的肌肤都如凝脂一般白皙细腻。   她肩颈线细瘦,气质出众,精致的妆容配上艳丽的五官,美得不可方物。   让已经忍了一路的人心痒难耐。   温思允这时候还穿着高跟鞋,行动不太方便,猝不及防地摔进了邢周怀里。   她低呼一声,对上少年直勾勾的目光,讨伐的话就突然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了。   温思允张了张嘴,讷讷道:“干什么呀?”   邢周盯着少女花瓣似的双唇,性感的喉结一滑一动,嗓音低沉:“让我亲一会儿。”   “……”没想到他会那么直白,温思允心跳猛地漏了几拍,“不要。”   然而,邢周显然没有在征求她的意见。   温思允还准备扯些什么来说,吻便不由分说地落了下来。   少年含住她的唇瓣,轻轻啃啮吸吮,触感柔软滑嫩。   口红被渡了薄薄的一层到他唇上,裹着少女身上自然散发的香气,迷魂剂一样勾人。   很快,他便不满足于此,一手环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一手抚上她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雨势逐渐由绵柔变得猛烈。   濡湿的舌头滑入口腔,带着温热和潮气,拖拽着她戏耍。   腰间的掌心也燃起滚烫的热度,小幅度地轻微摩挲。   温思允被他亲得浑身都软了,脱力地把自己交在他臂弯,微微抬着下巴,纤长细密的睫毛一下一下地轻颤。   直到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邢周才终于放开怀中的人。   刚被亲透了的嘴唇微微肿起来一点,泛着淋漓的水光,有几缕发丝在交缠中悄悄散落,凌乱地挂在耳侧。   这副模样看得人更加情动。   邢周意犹未尽地在她唇角又吻了吻,才低着嗓子说道:“去换衣服吧。”   温思允迅速转过身,几乎是逃进了试衣间,腿心还是酥的。   她慌不择路地进了离自己最近的一间,进去缓了好一会儿以后,才发现衣服放在隔壁的隔壁。   ……   温思允硬着头皮打开门,又逃进了正确的试衣间里。   邢周忍不住发笑。   关上门,温思允如释重负地脱掉磨脚的高跟鞋,先光脚踩在地上,然后把身上的头饰和首饰解下来放进首饰盒子里,最后才脱婚纱。   为了不影响美感,这套礼服的拉链设计在后背,而且藏在里侧,很难独自一人完成穿脱。   温思允喊了邢周一声。   外面的人立刻应了:“怎么了?”   “我拉不开背上的拉链,你叫一个前台的营业员来帮我一下。”   “或者叫小诗也行。”   “嗯,你等一下。”   邢周应了,出门去叫人。   这时候恰好是饭点,两个营业员只留下了一个看店、走不开,小诗和另一个营业员一起去吃饭了。   留前台的营业员说道:“要不您帮您女朋友解一下吧,很简单的,把藏在里面的拉链头找出来拉开就行了。”   “……”邢周迟疑了一下,点头。   还在试衣间等人的温思允听到脚步声便把门打开了,探出一颗头来。   见还是只有邢周一个人,她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邢周如实说:“都去吃饭了。”   温思允:“啊?那怎么办?”   邢周走到她面前,扬了扬眉:“我帮你。”   温思允:“……”   温思允傻在了原地。   虽然只是拉个拉链而已,但总觉得这件事由男朋友来做,显得很奇怪。   邢周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把人转了半圈、背对着自己:“别紧张。”   温思允反而更紧张了。   她把腰背绷得笔直,小心翼翼地吸着气,双手在身前交握着捏。   一切触感都莫名被放大了好多倍。   感受到后背触上了带着热度的指尖,温思允整个人都轻轻颤了一下,说话也变得嗫嚅。   “那个……你只要往下拉开一点点,一点点就行了。”   “接下来我自己可以的……”   “嗯。”   两人离得近,少年低着头,呼吸直直地喷洒在她颈间。   温思允觉得所有被他碰到的地方都是烫的。   怕磕碰着她,邢周的动作很轻,但温思允反倒觉得痒。   她努力克制着,还是忍不住躲了一下。   邢周于是伸出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软腰,姿势暧昧得要命。   温思允闭上眼,一下又一下地做着深呼吸,从后面看去,耳根子成了像被颜料点染过似的红。   拉链头总算是找到了。   邢周往下拉了一小段,又忍不住在她光滑漂亮的背脊上啄了一口,低声道:“好了。”   ……   明明很虔诚的一个吻,不带任何亵渎的意味,温思允却自己先想歪了。   她被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画面羞到,赶紧埋头推着人出去,慌里慌张地锁上门。   新鲜的空气被隔绝,温思允看着镜子里那张越来越红的脸。   觉得自己差不多是完了。 第56章 第五十六吻 心疼心疼男朋友,嗯?   礼服脱掉以后, 换便装并不需要多久。   温思允没有卸妆、也没有动发型,依仗着立体饱满的五官,白短袖和牛仔裤搭配这样的浓妆, 倒也不会显得怎样违和。   温思允开门出来,对邢周轻声说了句“走吧”。   邢周的脚步却没动,等她走到自己身边时,才长臂一伸, 一把将人圈进了怀里。   终于摆脱了碍事儿的大裙摆, 可以紧紧抱她。   少年几乎将细瘦的人全部包进身体, 下巴埋在她肩窝,细嗅她颈间的香气。   温思允轻轻叹了口气, 觉得自从在一起以后, 邢周简直一天比一天更粘人。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才离开Ever。   邢周右手随意地勾着少女细瘦的肩,问道:“晚上吃什么?”   温思允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今天好累, 不怎么想吃东西。”   “不行,”邢周拒绝得毫不犹豫,“你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吃。”   “那不是为了走红毯吗……”温思允为自己辩驳。   邢周抬眉看她:“所以呢?”   “现在不是已经走完了吗?”   “……”   温思允最后还是被邢周拉去了附近的饭店。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瘦回去的那一点儿肉又将被喂回来,她走的每一步路都非常不情愿。   “邢周。”等上菜的时候, 正在发呆的温思允突然叫住坐在对面的人。   闻者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温思允双手托腮, 认真地说道:“我觉得我一直火不起来, 应该是有原因的。”   邢周这下干脆把游戏关了, 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望着面前的人:“什么原因?”   “你看啊, ”温思允坐直了身子,一项一项地给他讲,“我职业生涯里遇到了好几个转折点, 光是大三这一年里,就有三个。”   “第一次是跟Ever还有梦枝一起合作拍摄婚纱照。那套硬照在业内叫好声一片,但就是不出圈,不知道是梦枝的流量不够,还是工作室的营销没到位。”   “第二次跟Chess合作。Chess在彩妆界发展势头那么猛、营销团队又好,要是我当时真的签了长约,就会像后来代替我的笙笙一样,她现在已经一百多万粉了,以后还会更多。可是谁知道遇到了孙洪洋那种人渣。”   “第三次就是今天的红毯了。大家都以为我的造型会冲上热搜,结果却因为各种原因而被对家打压,又一次没火起来。”   温思允耷拉着眼皮陷入沉思,语气像光打雷不下雨的阴天夜晚,沉闷到快要窒息。   “我是不是被巫师下了什么魔咒?”   “居然在一年之内得到了那么多机会,却还依然坚守在三十八线。”   “虽然工资比以前高了不少、不至于在温饱及格线挣扎,但也还是没有达到行业平均线呀……”   “你说,我是不是其实不适合做这一行?”   邢周听着她咕咕哝哝的,眼神柔和,若有实质。   他将右手伸出去,掌心向上放在桌面上。见她没动静,又以指骨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温思允这才慢吞吞地也把手伸过去给他牵着。   男生的掌心温热,修长的十指将自己的手完全包裹在里面,传来强劲的力道,莫名带着安抚人心的效用。   邢周指腹在她细嫩的手背上摩挲了几下,好笑地道:“那我努努力,多赚点儿钱,等我俩老了以后,就不需要工作、天天当无业游民,在网上冲浪。”   “我们时时刻刻盯着热搜,一旦看到哪个小网红快火了,就使劲儿打压她。”   “然后我把你买上去,让你来一场美丽的夕阳红,怎么样?”   “……”   温思允被他逗得又好气又好笑,抬腿穿过桌子底下,不轻不重地往他膝盖上踢了一脚。   邢周反应很快,空出来的那只手精准地握住那只纤细的脚踝,阻止了她的动作。   少年凉飕飕地瞟她一眼:“我说要给你赚钱养老,你还踹我?”   温思允踢腾了一下,皱眉道:“你快点儿放开我,别人能看见的!”   邢周手上的力道没松,不依不饶:“知道能看见还踢?”   温思允这下钻到了空子,很是得意地扬着下巴:“那看不见就能踢了吗?”   “能,”邢周难得顺着她,“不过要是踢到别的什么地方的话……”   没过片刻,又恢复成那副没正经的样子:“——是要负责的。”   后半句话的语气意味不明,却又带着浓浓的暗示性。   已然成年那么久,这种隐晦的调戏,温思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上登时“噌”的一下红了个透。   她把仍旧被牵住的那只手抽回来,双手捂住脸颊降温,气愤地说道:“你耍流氓!”   语毕,飞速补充:“还不分场合!!”   邢周目光揶揄,握住她脚踝的那只手动了动:“那你还踢不踢了啊?”   温思允:“……”   “不踢了,”少女脸上的红晕一路染到耳根子,说话声音也变得嗫嚅,“你快点儿放开我。”   邢周这才松手。   温思允把作案工具收好,离他远远的,假装埋头玩手机。   没过多久,餐点上桌。   温思允面前摆了一道时蔬鲜虾粥,邢周则要了一碗宽面。   两人吃完以后,又在餐厅里坐着休息了一会儿。   邢周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道:“其实想火,还有一个办法。”   “啊?”温思允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什么办法?”   邢周凝视着坐在对面的少女,语气缓慢:“跟我官宣。”   温思允愣了一下。   刚想问“大家不是都已经知道我们在谈恋爱了吗?”,就听到他优哉游哉地补上下半句。   “这样的话,你的名字起码能在热搜上挂一天一夜。”   “……”   原来他说的是用Joker的微博账号官宣。   温思允不愿意蹭这种要挨几百万网友骂、骂完还对事业没有任何帮助的热度。   她瘪了瘪嘴:“才不要。”   自从上次房租的事情以后,邢周便知道了温思允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本来就是逗逗她,不会勉强,这会儿也没再多说,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   “那我们回家?”   “嗯,”温思允收拾好包包,很自然地把手臂挎进他臂弯,“回家!”   ……   风华园和新海苑离得有些远,地铁加上步行需要半个多小时。   邢周常常接温思允下班,公共交通确实显得不那么方便,他准备先买辆奔驰、过段时间再买超跑。   把温思允送到家以后,邢周又和她腻歪了一会儿。   他低叹道:“要是能和你住一块儿就好了。”   温思允对邢周这样类似于“撒娇”的行为没有半点抵抗力。   她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蹭,没说话。   拥抱确实是很解压的事情。   现在才晚上七点多,温思允却差点儿舒服得在他怀里睡过去。   邢周指尖勾了一绺她的头发绕着玩儿,语气里带了些郑重:“你欠我那房租也还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不要考虑一下重新回来跟我合租?”   温思允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情侣合租?   跟同居有什么区别?   这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暗示和邀约吗?   邢周见人半天没反应,松开怀抱,低头看她。   少女红润的双唇微张,正神情错愕地盯着自己,懵懵然的模样。   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到一些潜意识里细微的拒绝之色。   邢周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她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男生掐了一把她弹性十足的脸蛋,眉梢轻抬,“本来我还没别的想法,但是你这反应……是希望我有什么想法啊?”   温思允立刻摇头,回答的却也不是刚才这个问题。   “不要。”   “不要同居。”   “我还没有准备好。”   “……”邢周突然笑了一声,“准备什么?”   他弯腰凑近,温热的鼻息直喷洒在她唇间:“准备好被我吃抹干净吗?”   少年的声线清润而富有磁性,离得近了,便穿过一段短距离的热空气传输到耳道里,一寸一寸地磨进去。   带了电流似的,温思允浑身都登时被电酥了大半,心口也痒得很。   要是自己再没理智一点的话,大概就要被他蛊惑到下意识地点头了。   好在理智这东西,温思允还残留着最后一点。   她再次摇头,脑袋晃得像只拨浪鼓。   邢周实在觉得又好笑又可爱,忍不住俯身在她额角亲了亲。   “放心。”   “在你没准备好之前,我能管住我自己。”   温思允这才呆滞地点了点头。   她脸上早就是一片绯色,烧着滚烫的温度,连带着连周围的空气都升温。   温思允站起身,催着邢周回去。她推着他的后背往门口走,边走边说道:“时间不早啦,你快回去吧。”   邢周“嗯”了一声。   他在门口换好鞋,便不让她再往外送了。   临走之前,还最后再提醒了她一次。   邢周:“那你好好考虑考虑合租的事儿。”   温思允话音拖得长长的:“知道啦!”   她想着人这回总该走了,谁知少年却再一次把朝向门外的身子转了回来。   “长这么大的人了,”邢周低头与她对视,又伸出手,轻轻把她落在脸侧的发丝挂到耳后,“也该知道点儿心疼男朋友,嗯?”   “……”   温思允羞着脸念了一句“你好烦”,便把人推出去,立刻关上门。   看着张飘红的小脸消失在门缝里,少年眼神带笑,节骨分明的食指抚了抚唇,揶揄着“啧”了一声。 第57章 第五十七吻 明天就搬过来跟我住。……   温思允从来没尝试过和异性合租, 更不要说和男朋友类似于同居性质的合租。   她纠结了几天,决定等到把上次欠下邢周的房租真正还清以后,再搬回风华园去。   这段时间里, 久久没有动静的季优那边终于翻出了些水花。   季优这回算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她暗地里收集了很多铁证,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逃出孙洪洋的掌控,给他来一记再也无法翻身的实锤。   这一枪打得利落又漂亮, 一颗子弹引得好几处一道炸开。   当事微博发出去后没过两个小时, #孙洪洋 S M# #孙洪洋 秘书# #Chess# 等一系列词条全部冲上了热搜榜, 其中,#孙洪洋 S M# 一直在榜一高居不下, 右边还跟了一个“爆”字图标。   孙洪洋显然没有想到季优会直接跟自己撕破脸, 还是以这样猝不及防的舆论压制手段。   Chess方的公关团队焦头烂额,却也迟迟没能给出回应, 公司股价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暴跌。   不过,网络上的言论虽然几乎都一边倒向“孙洪洋是人渣”这边,但是季优也并不好过。   恶毒指向的私信一条接一条挤进收件箱,一打开微博, 便能看见各式各样带着器官和祖宗名讳的辱骂。   网友们的愤怒并不局限于孙洪洋身上,愿者上钩的季优同样不值得同情。   再怎么算, 两人之间的这段关系都不正当, 细究起来, 季优自己也难逃罪责,是真正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因此, 季优并没有引起众人太多的怜悯情绪,评论区里的很多网友对她也是骂声一片。   包/养行为本就是法律中的灰色地带,因其不正当性, 想走法律途径获得帮助和保护很难,同样,想以法律手段制裁孙洪洋就更难,更不要说季优与小嘉星的受侵害程度不甚相同。   季优身上的那些伤痕,在医疗上只断情伤和软组织挫伤,顶多算作家暴范畴模糊处理。   这样的情况下,只要孙洪洋能请到一个巧舌如簧的律师,天网几乎兜不到他头上。打官司对于季优来说,除了消耗时间、精力和金钱以外,几乎毫无益处。   季优在发布微博之前已经做过相关咨询,没有再打算对孙洪洋提起诉讼。她连自己的脸面都丢光了,就希望拉上Chess和自己一起坠落悬崖。   但孙洪洋在社会上和圈子里混迹那么久,一步一步爬到如今的身份地位,自然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事情发酵的第二天晚上,#孙洪洋 S M# 的词条被 #季优照片# 顶下去。   不出半个小时,热度就已经到“沸”。   有关季优的不雅照片和视频没过多久就被微博和谐控下,现在网络明面上能见到的,都是一片横七竖八的马赛克图。但不乏手快的有心人第一时间将原图保存到手机上,在一个污秽的范围内乱传。   这些照片和视频的拍摄者指向性明确,肯定是孙洪洋无疑,可这来源却是一个未经实名的微博小号。   怀疑归怀疑,没有任何证据的猜测站不住脚。想让孙洪洋赔钱都难,更不要说进局子吃牢饭。   网友们再度愤怒,把孙洪洋骂到狗血喷头,大家纷纷对Chess群起而攻之,有为搏热度的知名美妆博主直播怒摔好几套Chess彩妆,甚至连Chess代言人笙笙的微博底下都已经是一片骂声。   这件事可谓是引起了公愤,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平息,反倒持续发酵。   孙洪洋的照片被热心网友们挂在各种微博热评下,赞到第一位,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身份地位的转变不过朝夕之间。   时间过了大约半个月,风波终于平息一些后,网络上又传来了Chess申请破产的消息。   季优的目的达到,算得上是幸运地得偿所愿。   温思允看到新闻的时候,刚结束一场外拍,在下了地铁后走回家的路上。   邢周下午有课,她便没让他来接。   以温思允的速度,从地铁站到新海苑要走约莫十分钟的路。   今天她被Chess破产的新闻耽搁着,在路边停了一会儿,却没想到停出了大事儿。   新海苑的小区虽然老旧,但是面积很大,周围有很多几乎不排放化学污染的代工厂,小区里居住的大部分人都是在周围工厂工作的员工。   温思允没想到的是,Chess的包装代工厂居然也在这附近。   回家的路上,她遇到了破产后亲自前来转移变卖工厂设备的孙洪洋。   几个月没见,那人已经从人模狗样变成了颓败不堪。   他蓬头垢面、脸色黑黄,甚至连头发根部都花白许多,原来的满肚肥肠也瘦下去,仿佛下一秒就要精神崩溃。   光是身败名裂,不至于变成这样囚首丧面的状态,他更像是一个有毒瘾但没毒吸的疯子。   只不过,孙洪洋的毒瘾是性而已。   温思允的视线刚从手机屏幕上离开,抬眼就看到站在几米之外和自己对视的人。   目光幽愤,咬牙切齿、嚼穿龈血。   温思允几乎是瞬间就感受到了害怕,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提了口气,握紧手中的手机。   空气在两人沉默又不知何时爆发的对峙中一丝一缕被抽离。   温思允悄悄动着手指,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当时季优发出的微博有整整九张长图,其中包含了自己亲笔签名给她作证的纸质文件,孙洪洋会迁怒到她头上太正常,更何况这个疯子要是性/瘾发作,还不知道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来。   温思允一点一点地将脚跟向后挪,脑子里凌乱地思考着附近能寻求帮助的、人多的地方。   邢周那边已经接通了电话。   温思允把发颤的手举到耳边,克制住紊乱的呼吸,磕磕巴巴地交代了“新海苑”“孙洪洋”“报警”和“快过来”等词。   孙洪洋以为她在报警,一双眼瞪得血红,即刻向她这处跑过来。   温思允被那不顾一切的气势吓了一跳。   这一带荒芜且人烟稀少,她此时唯一能想到的、绝对安全的地方就是地铁站。   可是,去地铁站的路被孙洪洋堵上了,她只能先借着和孙洪洋相距几米的优势往反方向跑。   ……   路的尽头是一座废弃了的工厂,工厂周围堆叠着大片还未处理的废墟。   这工厂的墙面锈黄、大门紧闭,脚踏上附近的地面时,甚至能扬起肉眼可见的灰尘。   温思允被扬尘呛得连连咳嗽。   她把后背严丝合缝地贴在墙面上寻找安全感,神经高度紧张,紧紧地崩着,呼吸急促、耳边一片轰鸣声。   孙洪洋冷笑,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眼底尽是嘲讽和志在必得。   温思允双手攥住衣角,双眼盯着面前的人。   他每靠近一步,她的呼吸就急促一分。   两人之间此时的距离不过咫尺。   温思允深吸一口气,用尽浑身力气把几乎粘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跑到一旁的废墟堆上,举起一块断裂面不规则的重墙块。   她不太稳当地站着,强装镇定地威胁道:“你别逼我动手!”   孙洪洋看她那副快要被墙块压垮的状态,当下笑了出来,毫不畏惧地前进。   谁知温思允却没按他的料想,拿墙块击打他上身,而是在看见他过来的时候,猛力将尖锐沉重的墙块朝他的小腿胫骨上砸过去。   废墟堆上本来就不容易站稳,孙洪洋被她突如其来地来了那么一下,直接整个人向前倾倒过去,呈跪地叩头的姿势,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立刻溃出血来。   温思允第一次这样伤人,怕得浑身都在发颤。她后退几步,凝视几秒地上龇牙咧嘴但怒不可遏的人。   手抖得厉害,温思允强撑着又搬起一块墙块。   然而,孙洪洋毕竟是比她高壮许多的男人,力道和气场都占优势。他一把挥开她手里的墙块,连带着她整个人往旁边跌列了好几步。   就在温思允即将被孙洪洋制住的时候,前方传来汽车的轰鸣声。   邢周早了警察一步来。   他迅速从车上下来,甩手关上车门,飞奔到少女身边,把人拦在身后。   少年下颌线紧绷着,面色阴沉得可怕。   五指向内收紧的时候,骨骼错动,发出骇人的声响。   孙洪洋生生挨了邢周一拳,只觉得牙齿都要错位,口腔里一股带着铁锈的血腥味蔓延开来,头晕眼花。   邢周没有犹豫,再抬起腿往他腹部踹过去。   笨重的人形蜷缩着倒在地上,脸上的表情痛苦又狰狞。   他的鞋跟抵着他下颌,毫不留情地将人踩在地上。   邢周居高临下地睨着唇角渗出殷红、嘴里还在不停咒骂的人,腿上又压了些力气。   孙洪洋头部刚受到重创,这时候本来就是强弩之末,这下呼吸一哽,直接半昏迷过去。   看到地上有血迹染开,邢周薄唇抿成一道利线,这才收了腿。   温思允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觉得自己也离昏迷不远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目光失焦地粗喘着气。   邢周俯下身,一手抱着她的背,一手抚上她的后脑勺,将人搂进怀里。   带有血腥味的空气终于被熟悉好闻的皂荚香取代。温思允思绪迟滞了几秒,随即,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   邢周抱紧怀中的人,轻柔地吻她,从眼睛到下巴,一点一点地哄。   四下一片寂静。   温思允在邢周的安抚下缓缓地平复下来。   松开的时候,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很多丝不妥。   警方已经赶到,孙洪洋也在刚才被送去医院救治。   剩下身姿笔挺、站成一排的警察们,还在等待着哭唧唧的温思允跟他们回到警局做笔录。   画面变得十分古怪。   ……   温思允大窘,慌慌张张地推开身前的人。她跺了跺泛麻的双腿,被邢周牵到警车上坐着。   邢周把少女冰凉的双手放进掌心里捂,神情严肃而不容拒绝,正色道:“温思允,你明天就搬过来跟我住。” 第58章 第五十八吻 粥粥,抱~   虽说出了闹这样有碍于社会治安的恐怖事件, 孙洪洋有很大概率会坐牢一段时间,近期不可能再来她的找麻烦,但是保不准他出狱以后, 他还会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温思允确实被今天这一遭吓怕了,忙不迭点头。   ……   孙洪洋这段时间在网络上的丑闻,可谓是举国上下无人不知。   他的做派本就不被大多数人所接受,更何况是带有严重侮辱性质和威胁性质的强制执行。   微博上热议、新闻上热播, 甚至被人天天放在口头上念, 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算是天然的嫌疑人。   比较之下,温思允处于劣势的地位太明显。   伸张正义却被邪恶势力报复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温思允即使有伤人的行为, 所做的一切都完全属于正当防卫范畴, 警察们丝毫没有为难人,做完笔录就放这对小情侣回去了。   ……   没再回新海苑, 邢周直接把人带回了风华园。   回去的路上,还给温思允买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具。   温思允呆呆地坐在那张无比熟悉的沙发上,享受着邢周无微不至的照顾。   他喂她吃饭、帮她理床铺、把她抱回卧室,程度就只差亲自替她洗漱和上厕所。   温思允今天的情绪有些敏感, 这下被他感动到,很没出息地红了眼眶。   她仰头把眼泪倒回去, 嗫嚅着喊住即将走出去的人。   “粥粥。”   “嗯?”   邢周回过头, 看见她眼泛泪光, 又走回去坐到床边,亲了亲她的额头, 低声问道:“怎么了?”   温思允很认真地凝视着他,长而卷翘的睫毛眨动,半晌, 才终于说了一个字:“抱~”   她才刚把泪意憋回去,声音又轻又软,更何况是说这样带有撒娇意味的字眼,还搀了点儿嗲。   邢周的心在瞬间化成一滩水,敞怀将人轻轻揽进来,带着温度的掌心一下一下地抚她的背。   “抱。”邢周低叹一声,感受着她馨香温软的身体,嗓音沉越。   温思允对邢周有一种近乎于本能的依赖,总觉得见到他的时候就能安心和放松。   她难得地圈着他精瘦的腰主动撒娇,向他提出请求:“你今天等我睡着再走好不好?”   “好,”邢周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目光柔和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刚刚是要出去给你拿酸奶。”   温思允很乖地点了点头,坐在被子里等他。   七月初的C市就已经燥热难耐。   房间里开着凉爽的空调,有轻微的机器鼓风声传来,显得愈发寂静。   这个房间原本就是温思允住着的,现在全部换上了邢周的物什。   深蓝色的床单、有些杂乱的书桌、床头柜上摆着的游戏机手柄,还有一张带相框的她的照片。   是两人第一次重逢的那天,她坐在草坪上、被范梓盈说成绝美的那个画面。   温思允伸手摸了摸。   邢周恰好在这时候走进来。   温思允偏过头看他,笑着说道:“你偷拍我。”   邢周插好吸管、把酸奶递给她,扬了扬眉:“那时候你见到我就想逃,不偷拍我还怎么睹物思人?”   温思允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扯开话题道:“现在还好早,睡不着。”   邢周闻言,走到书桌旁,拿了平板电脑过来。   他坐到温思允旁边,一手穿过她的腰,把人抱在怀里。   少年说话的时候,唇瓣就落在她耳畔。   清润的嗓音近距离地传来,温思允的耳朵立刻红了。   “看会儿片?”   “……”   温思允的身体僵住,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呼吸也近乎于停止。   “……什,什么片?”   邢周平时嘴上骚话说惯了,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当温思允是因为两人这个半倚在床上抱着的姿势而害羞。   他调出播放软件的界面,指尖上下滑动了一下,向她征求意见:“电影?”   “……”温思允这才松了口气,“好。”   邢周点进去挑选影片。   挑着挑着,又觉得电影的剧情和故事线里多少沾点儿血腥暴力或是感人泪点。   怕她看了更加睡不着觉,邢周返回主页,重新提议:“要不还是看个动画片儿?”   “啊?”温思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换了,但还是应道,“也可以。”   邢周早就过了看铠甲勇士和奥特曼的年纪,更何况这是陪女朋友的场合。   知道温思允最喜欢《We Bear Bears》,他于是陪着她看了整整五集。   温思允看得津津有味,倒是邢周快睡着了。   明明困得不行,举着iPad的双手却依旧稳当。   片尾曲播放的时候,温思允转过头,看到男生半阖着眼的样子。   邢周的长相向来很有少年感。皮肤白皙、唇色嫣红,眼神也清澈明亮。   这时候他正困着,鸦羽般的睫毛下垂,看起来尤其乖。   温思允仰着面,眼睛亮亮的,忍不住在他下巴上轻轻啄了一口。   邢周被这个轻飘飘的吻叫醒,睁开眼,也低头在她鼻尖回吻了一下。   温思允唇角悄悄扬起一个弧,轻声说道:“要不你也去睡吧,我也要睡啦~”   邢周“嗯”了一声,把平板电脑随手搁在床头柜上:“我看着你睡。”   温思允没拒绝,乖乖钻进被子里。   邢周要在漆黑的地方才能睡着,搬到这里来的时候,特地换了一副双层的窗帘。   他走到床边,只拉上薄的那层,让月光透进来一点,而后把帮她灯关掉,回到刚才坐的地方。   温思允从被子侧边探出一只手,摸到他的,牵住,用气音说:“晚安。”   邢周五指滑进她的指缝,轻扣住:“晚安。”   ……   温思允今天确实累着了,精神与身体双重疲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天太热,客厅里没有空调,睡着不舒服。想到明天温思允就要搬过来,自己迟早都要睡在客房,邢周等她睡安稳以后,便到另一个房间重新铺床。   他明天早上第一节 没课,本来可以多睡一会儿懒觉,但是邢周心里记挂着早起帮温思允搬家的事儿,便准备早点睡。   谁知,才睡下去没多久,便听见了一声不算响亮的、痛苦的叫喊。   风华园的隔音是真的很差。   但是在某些情况下,这也不能算作绝对的坏事。   有了上回断钥匙在温思允家借宿的经验,邢周皱着眉,直接起身过去打开了她的房门。   听到动静的猫咪前爪爬地、伸了个懒腰,也翘着小尾巴,一起跟进来。   大概是今天下午的遭遇让人惊魂未定,温思允果然又做了个噩梦。   邢周打开暖色调的床头灯,半跪在床边,垂眼看着睡梦中紧皱着眉头的人。   不知梦见了什么内容,少女这回没有再哭,而是害怕到不断缩紧身子,双手死死攥住被子,嘴里发出细弱模糊的声音。   邢周不知道能不能直接把睡梦中的人叫起来。   他压着心底的急切,一遍一遍地轻声喊她的名字。   的的则干脆跳到床上,拿自己的脸一下又一下地拱着温思允的脸以示安慰。   邢周把它抱开。   床上的人依旧神情痛楚,毫无反应。   邢周正预备去解开温思允紧攥被子的手,后者却在这时忽然惊醒过来,睁开眼。   倒是把邢周和的的吓了一跳。   刚从濒死之际解脱出来,温思允心脏狂跳。   身临其境的感受太过强烈,让她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她气喘吁吁了好久,才终于分辨出是邢周正蹲在自己面前,怀里还挂着一只白乎乎的梵猫。   温思允小心翼翼地喊他:“粥粥……?”   “我在呢,”邢周大手握住她出了层冷汗的小手,带到唇边吻了一下,“做噩梦了?”   温思允坐起身、靠在床靠上,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邢周伸手把大灯打开,的的趁机再次跳上床,躲进温思允怀里,用温软的身体安慰她,小尾巴一摇一摆。   邢周低声问:“梦见什么了?”   温思允垂着眼睛,喃喃道:“梦到爸爸妈妈了。”   两人重逢了这么久,倒是第一次听她提起爸爸妈妈。   怕她不愿意多说,邢周也没有多问,安抚地以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   “别怕。”   “梦都是假的。”   “不是,”温思允摇了摇头,语气很固执,“我的梦是真的。”   邢周沉默半晌,正准备说什么来安慰,又听她说道:“粥粥,给你讲讲我爸爸妈妈吧。”   邢周愣了一下,应了声“好”。   ……   距离意外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四年多,温思允从来没有跟任何人交代过这件事的细节。   这是她心里的一块无法愈合的疤痕,提起一次就撕裂一次。   她不愿意让自己难过,也不愿意让别人同情自己的遭遇,所以一直闭口不谈。   是以,现在真的要说了,她又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温思允酝酿了半晌,还没措好辞,便见邢周坐到床沿,低声问道:“要不要我抱?”   温思允没说话,却很主动窝进了他怀里。   单身猫的的委屈地窝在旁边,小声呜咽了一下。   邢周双手环住温思允,从后面帮她把被子在肩头掖好,哄小孩儿似的,掌心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温思允险些被他的举动逗笑,小声说了一句“你别拍了”,邢周低笑一声,收了动作。   温思允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歪着身子、越过他去够床头的开关。   夜晚的空调房里还有些凉,她过来得匆促,只穿了一件邢周的短袖T恤当睡衣。   感受到怀里窸窣的动静,怕她着凉,邢周很快便把她的手塞了回去。   “要干什么?”   “想把大灯关掉。”   邢周应了一声,长臂向后伸,反手关掉大灯。   开关被按下来,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   房间里落入一片暗色,只剩一盏橘色的小夜灯,光影朦胧。   两人相拥交叠的身影放大几倍、投在墙面上,像中世纪的欧洲电影里,一家人围着火炉夜话的温馨画面。   温思允把脸贴在他胸膛,轻轻开口。   “关于我爸爸妈妈的事儿,也就是当年我突如其来和你分手的原因。”   “早就想和你交代了,但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嗯。”   邢周的掌心宽厚,抚上她的后脑勺,指腹轻轻在她散着香气的发丝上蹭了蹭。   无端让人觉得放松不少。   温思允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眸,顺着时间线,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   温瀚永和林婧都是奚城人。   奚城是个小县城,经济和D市相去甚远,两人的家庭原本都很普通,互相认识的时候,只是手表加工厂里拿着三千五月薪的普通员工。   从相识到相恋后,不满足于现状的温瀚永辞职,开始自主创业。温瀚永被所有人不看好,却唯独获得了林婧的全力支持,她甚至将自己这些年的所有存款都拿出来给他。   两人筚路蓝缕、白手起家,一路将生意做大。   在婚后的第三年,林婧生下温思允。   第十六年,两人在D市买下别墅定居。   温瀚永和林婧的感情非常好,是事业上的合伙人、生活中互相慰藉的知己、情感中相爱至深的伴侣。   温思允从小在一个富裕、温馨而美好的家庭环境里长大。   不过,由于工作性质特殊,温瀚永和林婧经常需要出差、全国各地跑。   高二刚开学的时候,两人又一起飞到E市谈生意。   当时正值夏末秋初,极端气候多发。温瀚永和林婧所乘坐的飞机中途遭遇雷击和恶劣天气,在临近机场紧急迫降时,飞机断裂成三截,在进跑道处坠毁着火。   事故直接造成65人遇难、90人受伤、33人死亡。   温瀚永和林婧都在死亡的那33人名单里。   事故发生的时候,温思允正在学校里上课。   高中生没什么时间上网,也很少关注社会新闻,她丝毫不知情,还在期盼着两人回来时会给她带什么礼物。   林姝被航空公司联系到以后,立刻打电话给学校,直接在上课时间走到教室里,把温思允带走。   当时温思允和邢周没在一个班,邢周不知道她离开了,温思允走得急,也没能来得及跟他说一声。   温思允被带走的时候很懵。   从教室门口走出学校的路上,她还在紧张地反思自己为什么突然可以翘课。   林婧和林姝的感情很好,温思允也经常给小姨打视频电话聊天,她总是向林姝抱怨学校里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   现在这个时间点很微妙,爸妈恰巧出差了。   没一会儿,温思允满脑子装的都是“小姨是不是和老师提出意见,所以要带我出去放松一天”的念头。   虽然这听起来略有些白日梦的意味,但是能从沉闷的课堂里解脱出来,温思允还是很开心的。   更何况林姝接她出来的时候,还很慈祥地摸了摸她的头。   温思允走到空荡荡的校门口。   林姝突然停了脚步,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女孩。   她脸上本来还是带着笑的,但那笑容渐渐渐渐地往下掉,变得比哭还难看,眼眶也红了一大圈。   温思允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不对。   她轻轻扯了一下林姝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姨,你怎么啦?”   林姝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盈满眼眶的眼泪落在温思允的手上。   她强扯出一个笑。   “允允啊,小姨跟你说件事儿。”   温思允向前了一步,过去抱住她:“好的,小姨,你先别难过。”   林姝紧紧地抱住她,说话几乎失声:“允允,爸爸妈妈……”   等了好久才等到下半句。   “都没了……”   温思允愣住了,环住林姝的双手滑落下来。   她往后退了一步,伸出食指指向自己,讷讷地问:“你是说,我?……我的爸爸妈妈吗?”   林姝没再回答,只是不受控制地哭。   温思允表情僵住,觉得浑身都失了力气,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空气中的粒子仿佛变成一根一根细小但尖锐的针,随着每一次呼吸刺进喉咙,扎出血来。   温思允觉得吸入的氧气越来越少,几乎要窒息。   甚至现在回忆起来的时候,心脏都还是疼的。   后面发生的事情她记不太清了,只知道爸爸妈妈是真的都死了。   林姝带着她去了警察局验了DNA,又带着她回了老家奚城。   接着,一堆又一堆的人来拜访哭丧,一堆又一堆的人来参加葬礼,一堆又一堆的人,用怜悯和心疼的目光看着自己。   温思允觉得自己像一只木偶,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接受着游客们的参观。   心脏也快不跳了。   温瀚永和林姝的尸体被大火烧到完全看不出模样,身上没有任何一处地方是完好的。温思允是在葬礼上才看见全尸。   当时,林婧捂住了她的眼睛。   可是温思允后来还是偷偷看了一眼。   身体被寿衣遮住,只露出焦黑色的头颅,上面满是凹凸不平的褶皱,根本分不清五官,甚至不需要被入殓师化妆,模样连白骨都不如。   温思允生理性地想呕吐。   她很想去警察局大声质问那些人,凭什么就能断定这是她的爸爸妈妈。   温思允拦在正和宾客交谈的林姝面前,指着那两具尸体,皱着眉头郑重地诘问:“他们是不是搞错了。”   林姝本来还勉强是笑着的,听到她的话,就又开始止不住地哭。   这哭声像是会传染一样,没过多久,所有宾客们都开始哭,哀声成片。   温思允看着那两张床被推进火化炉。   后来,温瀚永和林婧真的就再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59章 第五十九吻 挂着吧,我还没抱够。……   温思允的父母走得太过突然, 甚至没有来得及留下半个字的遗言。   转瞬之间,一个完美的家庭只剩下一个她。   简直是无妄之灾。   温思允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她每天活得像个傀儡。   林姝甚至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假,天天在家里陪她, 就怕她想不开。   作为一个单身母亲,林姝又要养温思允又要养曹逸音,还有房贷背在身上,长期这样下去, 不是办法。   温思允很懂事, 也出乎意料的坚强。她向林姝一遍又一遍地保证自己不会出事, 过段时间就重新回去上学。   只是,发生了这些事情以后, 温思允已经完全没有心思谈恋爱。   这本来就是学校里禁止的事情, 她也不想给林姝找麻烦,于是选择和邢周分手。   渐渐从生活的阴翳中走出来以后, 温思允的性格较之从前变了很多。   她的消费观也从最初的对钱没概念,变成了后来的仔细地抱着记账本过日子。   她不是不想邢周的,也不是不想跟他复合。   两人的过去太过美好,甚至, 除了林姝和曹逸音以外,邢周便是和她最最亲近的人了。   只是很多事情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温思允觉得, 她和邢周之间的距离变得好远。   她见到他的时候, 甚至会觉得自卑,不单是钱这方面的原因。   邢周向来是像阳光一样的少年, 但是温思允却从云端掉下来,深深地陷进了生活的泥潭里。   她好像只能仰望他,而不能和他并肩。   温思允不敢见他, 不敢回他的消息,她怕他因为之前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而恨自己,更怕他已经忘记自己。   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保持距离,各自过自己的生活。   ……   讲这些事的时候,温思允全程都忍住了没有哭,把眼眶里的眼泪通通倒回去。   她说完以后过了好久,面前的少年也只是竭力地抱着自己,一字未语,力道像是要把她揉进血骨里。   从前,在想明白温思允和自己分手可能是有苦衷以后,邢周思考过很多种可能性。父母生意失败、负债累累之类的种种,甚至,连豪门里抱错孩子、发现温思允是个养了十几年的假千金这种理由,都在他脑子里存活过很长一段时间。   邢周怎么也没想到。现实会那么残忍。   温思允对家庭的依赖感本就很强,更何况一下子失去双亲,换谁都没办法接受。   也难怪她害怕坐飞机。   难怪她变得怕黑、变得容易做噩梦。   很难想象她这些年里都经历了什么。   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被强迫着变得现实又坚强。   邢周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砸到软处,钝钝地疼。   除了抱紧她以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来安慰。   而除了心疼以外,也有气愤。   气她没有早点儿告诉自己,更气自己当时没能陪在她身边。   温思允被他箍得有些呼吸困难,轻轻喊了他一声。   “粥粥?”   “温思允,”邢周说话的嗓音嘶哑,温思允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有什么事儿是我不能和你一起扛的啊?”   “唔……”   温思允试图从他怀里钻出来,被他很用力地重新摁回去。   邢周:“你就笃定了我会因为这种事儿嫌弃你是不是,嗯?”   温思允懵懵的,从语气中推断,觉得他可能是生气了。   她低着眼睛道了个歉:“对不起,我……”   邢周终于放开她。   温思允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他眼角泛着红色。   “现在道歉晚了。”   邢周凝视着面前不知所措的少女,语气很低很沉。   仔细分辨,还带着点颤抖的意味。   他近乎于虔诚地吻住她,嗓音缓慢而破碎。   “——拿你的下半辈子来还吧。”   ……   温思允昨晚是和邢周在同一个房间里睡的。   准确地说,是和邢周在同一张床上,被他抱着睡的。   另一间被邢周铺好床的客卧只营业了几个小时,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就再也不会营业了。   毕竟邢周每晚都会赖在温思允的床上要抱抱。   ……   少年的肩膀宽厚、胸膛温热,贴在自己后背的时候,还能听见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给人以十足的安全感。   除去先前那段噩梦,昨晚应该是温思允近几年来睡得最最安稳的一夜。   早上七点多的时候,温思允被邢周的闹铃叫醒。   朦胧之间,感受到睡在身边的人爬起来亲了亲她。   被窝鼓动几下,而后便没了动静。   温思允又迷迷糊糊地睡了回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   邢周这时候正在学校里上课,但她在新海苑的东西却早就被他打包好了,成箱地放在客厅里。   温思允洗漱完毕,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收到邢周发来的“粥温在电饭煲里”的消息。   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让温思允莫名有一种自己正在坐月子的错觉。   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到厨房里盛出一碗皮蛋粥来喝。   简单吃过早午饭以后,温思允把客厅里堆着的东西整理到屋子里。   几乎所有东西都全部变成了双份。   Ice Bear和Grizzly的拖鞋一起摆在鞋柜里、白色的牙杯和深蓝色的牙杯并排放在洗手台上、短裙和西裤混着挂在衣架上。很有家的感觉。   温思允把家里打扫和整理了一番,又到所有地方“参观”了一遍,简直没有一处不满意。   和喜欢的人同居是一件好快乐的事。   快乐地一起出门去上课,快乐地一起回家,快乐地一起肆无忌惮地卿卿我我。   邢周在生活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陋习,两人各方面都很合拍。因为分别有自己的工作,他们平时也都会给彼此留出足够的个人空间。   邢周直播的时候需要用餐厅,温思允就窝在房间里做自己的事。   温思允做寄拍单的时候在客卧,邢周也不会过来打扰她。   除了要被邢周按着头吃饭以外,温思允觉得一切都美妙极了。   除了晚上抱在一起睡觉的时候总是容易擦枪走火以外,邢周觉得一切都美妙极了。   当然,要是细究起来的话,擦枪走火也不失为一种心甘情愿的美妙。   ……   眨眼之间,暑假已经开始有一段时间了。   温思允不急着回奚城,邢周也在这儿陪着她。   李城那边每个月都固定有至少一次的货品上新,Ever也要准备七夕节活动的宣传图。温思允准备在C市待到七月中下旬、把Ever的硬照拍完再回去,等到八月初在D市和邢周一起过完七夕后回来,继续给李城打工。   夏天的衣服轻薄,暑假回家比寒假轻松许多。   两人同样乘坐了同一班高铁,但这次,邢周先随着温思允回了一趟奚城,一起看望她的爸爸妈妈。   扫过墓后,温思允在车站把邢周送上车、曹逸音来接温思允回家。   曹逸音利用这个暑假的时间在附近找了一份短期工,自己赚些零花钱;而林姝没有暑假,每天也都要到公司上班。这样一来,白天的家里,只剩下温思允一个人。   她和厨房是此生无缘了,但好歹能主动承担一些买菜和做家务的活儿。   D市虽然地理位置靠北,但夏季依旧酷热难耐。   温思允躲着太阳,每天起大早、全副武装地到菜市场里买菜,每次回到家里的时候都还是被晒到蔫巴巴。   这天,蔫巴巴的温思允坐在定向电风扇前面擦汗。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和还在睡梦里的邢周发消息。   一条“我到家了”刚发出去,顶部就弹出来一条微博推送。   她目光扫到“孙洪洋”几个字,点进去看详情。   新闻开头第一句便是“孙洪洋宣布Chess品牌正式破产”。   底下罗列了一些法律条文、事件叙述与解析。   公司破产原本是一件程序很繁琐的事,但或许是因为孙洪洋的做派已然引起公愤,在舆论的强力监督之下,前后仅花费一个多月,就完成了破产清算。   破产后,Chess公司的楼宇搬空,全国各地的Chess工厂全部停工、机器变卖,除了一些卖家仓库中还未来得及销售出去的存货以外,Chess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几乎是以一己之扳倒整家企业的季优也再没出现过。   听说她家里的债务还欠着一些,但数额不大,她去了不知哪个小城镇上,隐姓埋名地生活。   温思允叹了口气,只觉世事唏嘘。   ——   很快就到了七夕前一天。   温思允计划着明天早上坐车到D市和邢周一起过节。   当然,想是一回事,说又是另一回事了。   晚饭时,温思允坐在餐桌前,把背挺得直直的,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小姨。”   林姝问:“怎么了?”   “我明天要回学校,”温思允缓缓说,“已经和老板商量好时间了。”   工作原因,温思允寒暑假能在家待着的日子向来不长,林姝舍不得也没办法,只嘱咐道:“别太辛苦了。”   温思允应下。   三人又安静地吃了会儿饭。   曹逸音忽然猛地把头从饭碗里抬起来,嘴角还挂着两粒米。   “我去!”   “明天不是七夕吗?”   “姐,你不会是借口工作,然后趁机去找我姐夫过七夕节吧?”   “妈耶!!那你住哪儿啊?他家??”   温思允:“……”   我求求你闭嘴吧。   温思允觉得自己但凡沉不住气一点儿,刚才就会被他套出话来。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换上一幅疑惑的表情,声情并茂地演他。   “啊?”   “是吗?”   “明天居然是七夕节吗??”   曹逸音:“……”   曹逸音:“姐,你的演技未免也太浮夸了。”   林姝闻言,伸长手臂,绕过去扇了一把曹逸音的头。   曹逸音吃痛地叫了一声,温思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一举一动之间,家庭地位立显。   身处食物链底端的曹逸音委屈地瘪着嘴,不说话了。   温思允这才开口,避重就轻地解释道:“小姨,我真的有工作。”   林姝接话很快:“小姨知道的,你别听你弟弟瞎扯。”   “不过啊,”林姝又笑着说,“要是真的去跟男朋友过节,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温思允觉得脸热,小声说了句“我吃饱了”,迅速溜回房间整理东西。   门外很快传来曹逸音咋咋呼呼又得意洋洋的声音。   “妈,你看!”   “我就说姐肯定是要跑去谈恋爱!!”   “你以为就你看得出来?”   “你姐脸皮薄,你要给她留着面子。”   “哎呀,你说教就说教,别拎我耳朵!”   “我这是叫你长记性!”   ……   温思允的脸更红了。   第二天。   温思允顶着曹逸音暧昧又迷离的目光登上了大巴。   邢周也起了个早,到车站去接她。   两人有半个月没见,说不想念是不可能的。   温思允一走出车站就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   她小跑着冲到邢周跟前,动作熟稔地跳到了他身上挂着。双腿环住他的腰身、双臂圈住他的脖子。   因为动作有些急,被快速拖过来的行李箱还倒在了地上,但是暂时没有人理会。   邢周轻松地接住温思允,急切但克制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眼底的笑意满得快要溢出来。   “想我了啊?”   温思允一张桃花面上全是不加掩饰的爱意和思念,轻轻点了点头。   邢周就着这个姿势弯下腰、把行李箱扶起来。他右手托着温思允、左手拉着箱子,就这么走出去。   温思允这下知道羞了。   她缠在他腰际的双腿挣扎了几下,一对漂亮的眉毛皱起来:“可以放我下来啦!我自己走。”   “挂着吧,”邢周扬了扬眉,脚下的步子没停,语气漫不经心的,“我还没抱够。”   温思允:“……”   温思允窘迫地把脸埋起来,只露出两只红艳艳的耳朵尖儿。   邢周看着好笑,偏头在她左耳上亲了亲。   好在这时候汽车站里也没什么人。   温思允直到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才被邢周放下来。   她钻进车里,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呀?”   邢周答:“给你订了宾馆,先去那儿放东西。”   为了防止今天玩得忘记了时间、温思允需要赶夜路回C市,邢周特地提前给她订了今晚休息的宾馆,等明天白天再送她乘坐高铁回C市。   温思允点了点头,和邢周一起到前台取了房卡,又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临近中午的时候才下楼。   两人约好了这次不相互送礼物,一起出去玩一天。   吃饭、逛街、看电影,做一对庸俗但是快乐的恋人。   中学时期,温思允和邢周几乎每个月都会这样出去约会几次,但在复合以后,这似乎还是第一回 。   七夕当天的综合商场里不重样地放着轻快的小甜歌,气氛很热闹。到处都有勾肩搭背的情侣,凡所路过的店门口也摆上了七夕活动的引导牌,就连地面上都贴着粉色的爱心图标。   恋爱的味道很浓。   温思允兴致勃勃地拉着邢周在甜品店门口排队,买到第二支半价的七夕限定款樱花味冰淇淋,像以前约会时的每一次一样,拉着邢周给自己拍照。   邢周用自己手中的冰淇淋当前景,温思允和她手里的冰淇淋当后景,拍了一张不露脸也能秀恩爱的照片。   温思允满意地看了好几眼,从屏幕上移开眼以后,才发现自己手里的冰淇淋被邢周咬掉了好大一口。   温思允很不满:“你干嘛?”   邢周把嘴里的那口含化了,才勾住她的脖子往前走,边走边道:“你生理期快到了,得少吃点儿冰的,不然到时候又要叫肚子疼。”   “……”温思允对冰淇淋是真爱,而且现在很难得才吃一次,于是跟他讨价还价,“那你的也给我咬一口。”   “我的一口没有你的一口大,四舍五入,我还是少吃了很多的。”   邢周瞟了一眼她手里的冰淇淋,语气很遗憾:“有时间跟我讨价还价不如赶紧吃,不然一会儿全化没了。”   温思允:“……”   温思允很冷漠地“哦”了一声,埋头吃东西。   邢周见她吃得差不多了,便从帮她拎着的包里翻出纸巾、镜子和口红来给她补妆,动作熟练到令人心疼。   温思允突然被他的这一套动作逗笑,踮脚在他侧脸亲了一下,甜甜地说道:“粥粥,你真好。”   邢周“啧”了一声:“好好珍惜我。”   温思允郑重地应了,站在原地补完妆,又动作飞快地把口红和小镜子放回邢周提着的包里、纸巾塞到他手心。   少女脸上的表情笑眯眯的,还有些小得意,像只餍足的猫咪。   邢周轻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了句:“傻不傻啊你。” 第60章 第六十吻 情侣纹身。   七夕特映的电影最早也得从晚上六点才开始售票, 两人吃过午饭后,还空出来了一段时间。   温思允正在思考一会儿要去干什么,邢周那边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来自谭卓的。   谭卓:“喂!臭弟弟!!你是不是正在跟允允约会呢?”   邢周松松垮垮地往后靠了靠, 扬眉问:“我跟允允是情侣,七夕节名正言顺地约个会,管你什么事儿?”   谭卓:“……”   乌鸡鲅鱼。   谭卓愤愤道:“我踏马现在在你家!你说管不管我事儿?!”   “……”邢周愣了一下,“你为什么在我家?”   “你还问我为什么在你家??我当然是来找你玩儿啊!”   “我干爸干妈不是一直念叨着要叫我暑假过来玩儿吗, 我这不就来了?”   邢周笑了:“你来就来, 怎么还非得挑七夕这天来?”   “你拿自己跟我老婆比, 这不是自取其辱呢吗?”   温思允听到“老婆”二字,面色一红, 这下也猜到了电话对面是谁, 望向邢周的眼神亮晶晶的。   邢周往里坐了点儿,温思允会意, 坐到他身边来,手被他包进掌心里。   她靠到手机旁边,听谭卓说话。   “我靠!邢周你踏马就是世界见色忘友第一人!!”   “我跋山涉水坐几百公里的高铁过来看你,你却在甜蜜过七夕?”   “七夕七夕, 你以为我想七夕来吗?啊?!”   “我他妈又不谈恋爱,我根本就不知道今天是七夕啊!!!”   对面传来的语气狂躁到嗓子都快吼哑了, 隔着电话线都能感受到他的崩溃。   温思允很轻易地想象出了谭卓暴跳如雷的模样, 捂着嘴巴, 简直笑到不能自己。   邢周剑眉向上一挑,反问:“那这你能怪我?”   “……我就怪你!”谭卓撒泼, “就怪你就怪你就怪你!!”   邢周和温思允对视一眼,鼻子一皱,嘴里发出嫌弃至极的一声“咦~”。   邢周:“你少恶心我啊。”   谭卓:“……”   谭卓深吸一口气:“那你今晚还回不回来了?”   邢周答得面不改色又毫不犹豫:“不回。”   “我靠!”谭卓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语气咬牙切齿,“你这是渎神!!!”   邢周笑了一声,也没解释,扫一眼脸色红成小龙虾的“神”,将包在手里的小拳头握得更紧了一些。   谭卓一旦想到温思允那张跟艾希女神七分相似的脸和邢周一丝/不挂地躺在一起,简直下一秒就要爆炸。   他试图平复了一会儿,心底又滋生出“自家女儿要被猪糟蹋了”的老父亲心态。   谭卓绷不住了。   “温思允是不是在你旁边儿?”   “你把电话给她。”   “我有话要跟她交代!”   “嗤,”邢周冷笑,“她现在是我女朋友,有你交代的份儿没?”   听邢周说话,真的可以活活把人气死。   谭卓握着手机的手开始颤,心肝肺也跟着一起颤,说话语气哆哆嗦嗦的,像个年迈的老太太。   “好啊你们!”   “真是气死我算了!!!”   “……”   “温思允!”没过多久,老太太又突然猛地提高音量,说话声音炸得让温思允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你……你一定要叫邢周这个畜生做好安全措施啊!”   “男人变态起来,是你们女人不能想象的!!”   温思允:“……”   温思允刚想跟谭卓解释一下说他们还没到那一步,就被邢周先抢了话:“别怕,他是在说他自己呢。”   谭卓:“……”   温思允一下子没忍住,很不给面子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谭卓在电话另一头无能狂怒,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才挂掉了电话,委屈巴巴地到干爸干妈面前告邢周的状。   邢绍辉和周珮对视一眼,决定把干儿子带着和他俩一块儿过七夕。   ……   另一边,温思允依然没止住笑,她笑得肚子都疼了,肩膀还在一抖一抖的。   邢周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问道:“一会儿咱们去哪儿?”   温思允按摩着笑到酸痛的面部肌肉,说道:“这里好像离高中很近,我们要不回去看看?”   邢周神色顿了顿:“可以。”   现在正是下午炎热的时候,好在今天没有大太阳,室外不算太晒。邢周给温思允撑了把伞挡紫外线,右手环在她肩头,拿她的肩膀做天然支架。   综合商城到学校之间有一条小路,两人以前走过几次,这会儿熟门熟路地抄了个近道。   约莫一刻钟后,脚步停在母校的大门前。   这是D市排名第一的高中,校史悠长,培养了一届又一届省状元,名气非常响亮。   与此相匹配的,学校的教学风格也很严谨,建筑特色更偏向复古肃穆的风格。   温思允和邢周毕业以后,学校没怎么做过大的装修,看起来还和从前没什么区别,是每天上学时都能见到的。   闷热的风卷着浓浓的回忆气息迎面扑到人脸上,一时间让人觉得百感交集。   明明只毕业了没几年,现在回来看,居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些年里发生太多事了。   温思允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睫,轻轻叹息了一声。   还好,还好。   阴差阳错的,当时被她错过的人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温思允抬头看向邢周,他眼里也流动着复杂的情愫。   邢周把伞交到她手里,低声道:“在这儿等我。”   温思允懵了一下,看着他小跑到学校旁边的小卖部里买了支雪糕,又重新小跑回到她身边。   温思允问:“这是用来贿赂保安叔叔的吗?”   “算是吧。”邢周笑着带温思允走进保安室。   快高考的那段时间,邢周很拼,几乎每天都是全校前几个到校的。   时间久了,他也就跟值早上六点到下午两点班的保安叔叔混了个脸熟。   保安叔叔开玩笑地说,如果他真的和喜欢的姑娘一起考上了D大,就要请自己吃冰棍儿和喜糖。   只是后来,邢周没再回来过。   转眼就过了那么多年,邢周其实也不太确定保安叔叔还记不记得自己。   他弯腰把雪糕递到保安叔叔手里。   保安叔叔惊讶地说了句“谢谢”。   见他并不走开,才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站在眼前的人。   他在学校工作了那么多年,长得俊的小孩儿见过不少,但是像眼前这位这么周正好看的,还真没多少,肯定是有印象的。   静默几秒后,保安叔叔猛地一拍大腿,指着邢周回忆道:“小伙子,你是不是那个……要为了喜欢的姑娘考D大的那个?真是越长越高、越长越俊了!”   邢周点了点头,又把站在自己身后的温思允牵出来,带到保安叔叔面前。   “这就是我喜欢的姑娘。”   场面莫名有种见家长的感觉。   温思允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很乖巧地说了句:“保安叔叔好。”   保安叔叔憨厚地笑,脸上的皱纹堆叠在一起,看起来很慈祥。   他打量着温思允,嘴上连连说了五个“好”字。   保安叔叔抬手拍了拍邢周的肩:“没想到你还能记得要给我买雪糕吃。”   邢周帮他把雪糕拆开、递过去:“您先吃,我们今天就是回学校看看,一会儿就走。”   “好嘞!”保安叔叔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哪哪儿都般配的小情侣,“快去吧。”   邢周点头,笑道:“以后有喜糖了也不会落下您那份儿。”   两人顺利地进了校门,连提前准备好的校园卡照片都没用上。   现在这个时候,高三已经开始补课了,高一和高二的教学楼还都空着。   邢周和温思允一起逛了逛高一时两人同班学习的那个教室。   温思允坐到自己原先的座位上,单手撑着脑袋、目光望向邢周,遗憾地说道:“粥粥,我们一起上学那么久,但是从来都没同桌过。”   邢周坐到她身边,长腿曲进狭窄的课桌底下:“那现在还来得及吗,小同桌?”   温思允吐了吐舌头:“老了。”   邢周好笑地往她额头上敲一下,拿出手机给她拍了些照片。   温思允今天的穿着很清新,浅彩虹色系的宽肩吊上衣搭白色A字型超短裤,配上淡妆和减龄的丸子头,看起来确实像个青春活力的高中生。   温思允以前因为喜欢,经常让邢周给自己拍照,后来拍照却基本都是为了工作,反倒没那么热爱了,很没有像今天这样纯粹地享受拍照的过程。   两人一路从教室里拍到走廊上,再到操场边、篮球场,手机里留了几百张待选的原图。   邢周到自动贩卖机里买了瓶水,拧开瓶盖后递给温思允。   篮球场再向后走就是住宿区。   邢周下巴往那处一指,面色不太愉悦地跟温思允翻旧账:“温思允,你就是在那儿不要我的,还记得吗?”   被点到名的人喝水的动作一顿。   当然是记得的。   当时自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邢周甚至不知道她回来了、转班了、住校了。   还是在去球场上找人一起去吃饭的时候,看见了正在往寝室走的她。   他的满腔热切被她毫不留情地全部浇灭。   温思允现在都还记得少年眼底一片灰暗的模样。   她愧疚地咬着唇,把邢周拉到宿舍楼前,和他面对面地站着,很认真地问道:“那我现在在这里重新跟你表白一次,好不好?”   邢周直直地望进她眼里,有闪烁的光点。   燥热的风将少女落在耳畔的发丝吹得扬起来一绺,温思允双手紧张地背在身后,脸上泛红。   她向邢周身前迈进一步,把藏在身后的、不知什么时候褪下来的发夹塞进邢周手中。   “邢周同学,我想跟你在一起,可以吗?”   邢周低着眼看掌心里的西瓜发夹。   他都没注意,这是他几年前在夜市上随手给她买的,她居然现在还留着。   邢周把她飘扬在风中的碎发挂到耳后,动作轻柔地将发夹重新别回她发间。   收回手的时候,带着电流的指尖滑过她侧耳,低音蛊惑。   “这回不能再反悔了啊。”   温思允抬着脸看他,唇角牵起漂亮的弧度,很郑重地点头。   “绝对不会再反悔了!”   ……   虽然两人在高中一起待的时间不长,但依旧留下了很多回忆,走到哪儿都能说出一段故事来。   现在校园里只有高三在补课,大家都争分夺秒地学习,即便下课也没什么人在外面晃悠,邢周和温思允在校园里逛了半天也没遇到几个人。   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下午四点。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预备到商城里再逛一逛、吃完晚饭后去看电影。   这条近道的位置不算隐蔽,两侧开的几乎都是五金店,但是在一片五金店的中间,还混着一家小型纹身店。   高中有不少同学都在这里做过纹身,听说师傅的技艺很不错。   思及此,温思允的脚步忽然一顿,心血来潮地对着邢周说道:“要不我们也一起纹个身吧?纹一个情侣款!”   “怎么突然想纹身了?”邢周扬了扬眉,“想纹什么?”   温思允拉着他走进店里:“先看看有什么。”   这家纹身店的店面很小,装修简约、环境也很冷清,只有一个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的纹身师傅。   见到有客人来了,他把脸从屏幕上抬起来,问了句“纹身吗?”,就又低头开始打游戏。   温思允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墙上贴着的纹身样板图上。   看了一圈,觉得这些都不够特别。   温思允想了想,提议道:“要不我纹一个‘粥’字,你纹一个‘允’字,你觉得呢?”   邢周觉得不太行:“方块字纹着会不会有点儿丑?”   “情侣纹身?”这时候纹身师傅也打完游戏,走到了两人身边,“名字可以纹拼音,拼音好看点儿。”   温思允点了点头:“也可以。”   邢周也表示同意。   然而,纹身师傅并没有急着把他们带去纹身台,反而提醒道:“不过我建议你们慎重点儿,不然到时候万一分手了,有你们后悔的。”   这忠言虽然逆耳,但确实是有道理的。   纹身师傅显然见多了冲动纹上情侣纹身以后分手的小情侣,花三百块钱纹,花三千块钱洗,除了遭罪以外,没有任何好处。   邢周五指滑进温思允的指缝,用了点儿力道地扣住,语气笃定:“我们不会分手。”   纹身师傅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两人讨论了一番,最终决定纹“Zhou.”和“Yun.”,在彼此左手中指戴戒指的地方,这样即使以后无名指上戴婚戒,也不会遮住图案。   纹身师傅带着两人往里面走,在一幅桌椅前停下:“谁先来?”   邢周在椅子上坐下,把手放到桌面上:“我先吧。”   温思允弯腰凑在旁边看。   纹身师傅带上一次性手套、拿了一台纹身工具出来,给机器进行消仔细的毒后,才开始在邢周手上动作。   虽然师傅的手艺精湛,但过程看起来还是很疼。   纹身针一寸一寸地往手指上扎,扎完一次就用粗糙的纸巾擦拭一次,温思允看得有些手脚发软。   她小心翼翼地问:“疼吗?”   “有点儿,”邢周把空出来的右手给她握着,偏头看她,“要不然你别纹了,我纹着就行。”   温思允摇头,语气很坚定:“我要跟你一起纹的!”   邢周好笑地应了一声。   三个字母加一个句点的图案又小又简单,纹身师傅没一会儿就完成了。温思允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邢周手上多出来的新东西,左手就已经被纹身师傅抓了过去。   她登时提了口气,精神高度集中起来。   邢周和她十指相扣,低声道:“别怕。”   温思允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台吞吞吐吐的纹身机器。   纹身的过程比看起来更疼一些,而且温思允的皮肤本来就白嫩,第一针刺上去的时候,指根周围的皮肤立刻红了一片。   邢周看着心疼,扯了几个话题来说,给她分散注意力。   但是温思允浑身的疼痛细胞好像都聚集在那里,听得心不在焉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邢周叹了口气,安慰道:“以后再也不纹了。”   温思允耷拉着脑袋,苦巴巴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以后再也不纹了。”   虽然温思允的图案比邢周多了一个字母,但耗时也并不长。   终于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人被邢周偷了个香,又和他一起拍了一张照片作纪念。   正罗马印刷体的规整字母很耐看,纹在中指指根。   离得远了瞧着,还真的像是戴了一只深青色的指环。   纹身师傅给情侣收费的时候向来会打个九九折。虽然没便宜几块钱,但是胜在寓意好。   两人向纹身师傅道了谢,挽着手走出去,找吃晚餐的地方。   在邢周的监督之下,温思允的饮食变得规律和健康了许多,但她到底是要吃模特这碗饭的人,对自己的身材要求严苛,每时每刻都不能放纵,因此,两人的晚餐总是以少油和低脂为主。   他们略过了各式各样的火锅、烤肉和烧烤店,挑了一家简单的家常炒菜馆。   七夕到底是个对情侣特殊的日子,无论商城内部还是街边店铺,几乎所有的商家都在做情侣活动,就连这家看起来分外朴素的炒菜馆也不例外。   见到门口走进来了一对情侣,炒菜馆的老板娘顿时迎了过来。   “二位请看看菜单。”   “今天是七夕,如果你们能在店里合照一张并发到朋友圈的话,可以打六九折哦!”   邢周本身对这种打折项目并不感兴趣,但是既然温思允感兴趣,他也乐得和她一起拍合照。   他把手机调出拍摄模式,递给老板娘。   老板娘把镜头对准二人,笑着说道:“你们可以比个心啊!”   温思允于是伸出自己崭新的左手,食指和拇指交叉着比了个心。   邢周和她做了一样的动作。   老板娘的拍照技术非常一般,但是好在两人的颜值都能打,随便一拍也很好看。   温思允平时只更微博、不发朋友圈,邢周便按着老板娘的意思编辑了一条发出去,温思允给他点赞。   邢周翻了翻菜单,按着温思允的减肥要求点了两个清淡的素菜,又给自己多加了两个肉。   点完的时候,温思允还在看刚才的那张照片。   邢周扬眉:“我有那么好看啊?”   “也不是,”温思允把照片放大了送到他眼前,“你没看镜头。”   她明知故问,扬起的唇角压也压不住:“你在看哪儿呀?”   邢周低笑,眸色深深地望着她,嗓音沉越。   “看你。” 第61章 第六十一吻 那么馋我啊?   电影散场、两人一起回到宾馆的时候, 已经有些晚了。   才关上房门,在公共场合按捺了一整天的邢周就把温思允压在门板上,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墙面上控制灯的开关还没来得及被按下, 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星点的灯光漏进来,将两人交缠的身影打照在墙面上,热烈疏动。   温思允“唔”了一声, 剩下娇嗔的话语便全部被他推回去。   少年一下一下地吸吮着她柔软沁香的唇瓣, 双臂紧紧地箍在她腰际。   温思允双手环在他颈后寻找支点, 却在无意间更加把自己送向他。   不知是不是场合与气氛的缘故,天时地利人和之下, 这个吻显得前所未有的欲。   结束的时候, 温思允把头埋在邢周胸膛喘着气,觉得好像过头了。   可明明只是一个吻而已, 更过分的擦/边/球都还没打。   但是很显然,有这种感受的并不是温思允一个人。   邢周也很上头,隐忍得额角都冒了细汗。   他放在她腰肢和后背的双手同时向里压,将怀中的人严丝合缝地贴在自己身前。   温思允强烈地感受到他那滚烫的热度, 双颊瞬间红透。   她试图挣开他,可是才略微动了动, 便听见他倒抽一口冷气。   温思允一下子就怂了。   邢周闭着眼, 嗓音喑哑:“你乖一点儿, 让我抱会儿。”   温思允浑身都像被点燃了一样,热得不行, 但还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两人这么静默地待了一会儿。   温思允指尖忽然挠了挠邢周的后颈,说话声音像蚊子叫。   “粥粥……”   “你还好吗?”   “那个,要不然我们……”   “也可以的……”   话到后面, 音量几乎小到听不见。   温思允硬着头皮把话说完,又掩耳盗铃地闭上眼,羞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   邢周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一点儿,现在又兴奋回去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要不是心疼她明天还要早起赶高铁,他今天不可能放过她。   邢周惩罚性地啃咬了一下温思允的耳垂。   男生炽烫的呼吸伴着性感的说话声一起吹进来。   “那么馋我啊?”   “嗯?”   温思允被他撩到腿心都酥了,软趴趴地往下滑,又被他一把捞进怀里。   说话也不利索:“不,不是的……我……”   邢周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她,眸色越来越深。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   温思允感受到少年奋力搏动的心跳。   几秒后,低沉的话音随着自己被他牵住的手一起向下落。   ……   有一说一,温思允还是第一次帮那么累的忙。   等洗漱完,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她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了。   正式入睡之前,温思允还记挂着跟邢周说了句晚安。   而后迷迷糊糊地感受到自己被人翻了个身、正面朝上。   温思允闭着眼睛,胡乱推了他一把,因为困意,说话也黏糊糊的:“我好困了,你自己弄……”   邢周好笑地道:“帮你翻个身而已,一会儿睡久了不舒服。”   温思允轻轻应了一声,感受到身边的床垫踏下去一块。   接着,少年蜻蜓点水的一吻落在唇畔。   “晚安。”   ——   最近,Joker的不少粉丝们都有一种找不出证据证明、但又非常统一的怀疑。   ——酒神好像谈恋爱了。   自从上次莫名其妙地因为猫生气了而离开直播现场、独留几个风中颤抖的队友们以少敌多地面对着滔天对手的乱杀以后,酒神在直播的时候就变得有些不对劲。   可是到底哪儿不对劲,又没人能具体说得出来。   一切都只是拥有强烈第六感的女粉们的猜测罢了。   流言从几个人的嘴里开始,传到越来越多人的嘴里,使得本来还没那么可信的事情忽然就变得非常可信。   Joker的微博超话里,每天除了有发文案的、打榜反黑控评的和犯花痴的以外,现在还多出了一个专门给女友粉们吃定心丸的神秘人,ID叫做“酒神今天依旧是单身”。   神秘人微博日常的营业内容就是变着花样地给大家伙儿洗脑,反反复复给姐妹们传递ID所述的观点。   Jo·适龄单身贵族·ker。   ……   众所周知,Joker是一个把网络和现实分得很清的人。   他直播的时候不开摄像头,从来没在粉丝们面前露过脸,也不像别的主播一样,偶尔会开闲聊模式的直播给粉丝们当福利。   Joker直播,除了打游戏、还是打游戏,当真是个“满心满眼只搞事业,尽心尽力绝不撩粉”的电竞人。   除此之外,和弹幕互动的时候,有关于私人的问题他也都一概不答。   战星直播平台里有个打赏的功能,用作打赏的礼物被分为好几个档次,最高单价能达到一万元。   约莫半年前,情人节当天的那个凌晨,在Joker快要下播时,有一女粉斥资一万元给Joker投了一颗荣耀恒星,同时提出“酒神是单身吗?”的问题。   谁知,即便这样,她也只是Joker被念了ID表示感谢,并收到一句“不好意思,私人问题不予回答”的回答。   好家伙。   弹幕们纷纷群起而安慰之。   粉丝小姐姐早就猜到他十有八/九会回答这个,也没恼,说是自己给酒神送了情人节礼物,四舍五入就等于和酒神过情人节了。   于是,粉丝们在那次直播的最后一小时里给Joker猛刷一波礼物雨,创造了战星创建以来单个小时内收到礼物最多的记录。   ……   搜索引擎提供的资料卡里,Joker的身高体重、生日年月和情感状况等等全都是未知信息,大家除了知道他今年20岁、在C大读书、有一只梵猫、喜欢买昂贵的电子产品以外,其他统统无从知晓。   甚至连那几张惊为天人的手照,都还是从Joy的直播翻车事故里截屏出来的。   虽说Joker当年从D大复读重新考上C大的事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但是D大每年都有一定数量的人因为各种原因而退学、C大也同样在每年都招收许多复读生,这些私密的个人信息并不对外公开,想光凭借这个知道谁是酒神,颇有难度。   外界对Joker有很多天马行空的猜测。   有把他幻想成无所不能又帅气逼人的电竞偶像剧男主的,有嘲他是因为长相丑陋而不愿露脸的,甚至还有说他下半身全部残疾的……   越是这样藏着掖着,就越让人忍不住撕开面具看一看真容。   只可惜,一个天天顶着“有生之年我能见到酒神的脸吗”的ID和极高评论区权重的死忠粉致力于在Joker的每条微博底下晃悠,晃悠了三年多也没能成功改名。   妈妈,这个男人他好狠的心呐!   ……   当然,有人反CP就自然有人磕CP。   虽然这对CP暂时还没有一个露过脸,但这并不妨碍粉丝们对着虚空磕糖,甚至连CP群都建好了。   光就那一句“家里的猫生气了,闹我呢,要去哄哄”就已经够苏了。   把女朋友形容成猫,语气还那么宠溺,简直糖分爆表好吗!   还有之前酒神换的那几颗键帽。   这么少女的颜色,必然是女朋友送的无疑啊!   太甜了。   暗戳戳秀恩爱党就是坠吊的!!   ……   其实邢周本身的性格并不属于特别低调的那一类。   之所以在互联网上活得那么神秘,无非就是不想被一些比较疯狂的女友粉影响到现实生活而已。   毕竟他的粉丝基数大,且基本集中于年轻人群体,学校内部估计就会有很多粉丝。   万一出现上下课时突然被人堵在走廊上的情况,还挺麻烦的。   但是,既然他现在有真的女朋友了,女友粉们也就该理智退散了。   身份藏不藏的没太有所谓,他甚至想要秀个恩爱,再反向把温思允基数极小的男友粉们也都吓跑。   ……   在某些方面,邢周确实有些幼稚,他会希望向所有人炫耀自己的宝贝女朋友。   当然,这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一旦出现,下一秒就会被扼杀于萌芽时期。   用Joker的微博官宣对温思允来说并不一定是好事,出于保护她的角度,邢周也不会盲目去犯傻。   不过最近,Joker的情感状况似乎就快要藏不住了。   因为,七夕当天,酒神居然没有直播!   这事儿放在平时还好说,毕竟Joker本来就不是每天直播的,但要是放在七夕这个特别的日子来看,那对女友粉们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恐怖事件!   上一个情人节都还好好的播过零点呢,怎么这回七夕节就一声不吭地鸽了?   十有八/九是在这段时间里找了个女朋友啊!   越想越觉得对劲。   女友粉们爆炸了,超话里乱成一锅粥。   #Joker七夕没直播# 的词条甚至被顶上了热搜前排,明晃晃地挂在 #七夕表白文案# 头上。   就在这人心惶惶的千钧一发之际,ID为“酒神今天依旧是单身”的那位福尔摩斯姐妹又挺身站了出来,以严密的逻驳回了大家不切实际的猜测。   那条微博的点赞过百万。   【酒神今天依旧是单身:   姐妹们稳住、不要慌,酒神今天依旧是单身,推理论证如下↓   ①今天Joker没直播,Joy也没直播;   ②上午九点半,Joy的微博动态晒出了去D市的车票;   ③由此可知,Joy去找Joker了;   ④Joker和Joy都在直播里明确表示过自己的性取向正常;   ⑤由此可知,Joker和Joy没有在谈恋爱;   ⑥综上所述,Joker是因为和Joy在一起玩才没有直播,但是两人只是单纯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所以,酒神今天依旧是单身! /鼓掌/鼓掌/鼓掌】   好家伙。   在事实全部罗列正确的情况下,推理居然可以做到与现实风马牛不相及!   但是相不相及的已经无所谓,主要是粉丝们都信了。   毕竟,谁能想到Joker会无情到把Joy单独丢在家里整整一天呢?   ……   谭卓大老远的来一趟是难得,邢绍辉和周珮也对他很喜欢,希望他能在这儿多待几天。   反正家里大,吃住都不愁,谭卓便心安理得地赖了下来。   他嘴上一口一个“干爸干妈”的喊,嘴甜的样子跟在邢周面前完全是两幅面孔,把邢绍辉和周珮哄得团团转。   而邢周根本懒得理他。   第二天,一家四口一起吃过午饭后,谭卓跟在邢周屁股后面一起上了三楼。   他问道:“哎,弟弟,你今天下午播不播?”   “播啊,”邢周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女朋友都走了,不播也没事儿干。”   末了,还转过头,春风得意地对着他反问了一句:“你说呢?”   “……草!!”   谭卓恶狠狠地念咒语:“秀恩爱,死得快!”   “……”邢周盯了他一会儿,自顾自地说,“你看看你那样儿。”   他将头撇开,神情不屑:“允允就从来不会说这种话。”   谭卓:“……”   硬了!   拳头硬了!!   谭卓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对着邢周一顿猛喷。   “你这个不孝子!”   “你这个狗登西!”   “自己出去跟女朋友约会过夜,让兄弟在家里替你尽孝道。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啊?!”   “……”   邢周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向谭卓。   他走进房间,懒洋洋地弯下腰,拿起桌面上的可乐,单手起开瓶盖,往嘴里灌一大口下去,这才抽空回怼他。   “你觉得七夕当晚拦在我爸妈中间当电灯泡的行为,是在替我尽孝道?”   “谭卓,不是我说,”邢周的眼神嘲讽极了,“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你也是真的狗。”   谭卓:“???”   后知后觉知错的谭卓左手摊开、掌心向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上面做了个“跪下”的动作。   他悲哀地大喊:“干爸干妈,我对不起你们!”   邢周“嗤”了一声:“你可闭嘴吧。”   谭卓:“……”   谭卓听话地闭嘴了一会儿,又扯开话题道:“你知不知道你昨天上热搜了。”   邢周很快就猜到缘由:“因为七夕没直播?”   “嗯啊,”谭卓还是忍不住说他,“你倒是快乐了,你的粉丝们却跟我一样孤独又寂寞。”   邢周修长的双腿交叠,向身后的电竞椅上一靠,语气悠然:“你还真以为她们全都跟你一样是单身啊。”   “……”谭卓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先怒了,“你说话的时候稍微给我留点儿面子会死?”   “啧。”   “你吃我的住我的还要骂我,我欠的慌给你留面子?”   “?”谭卓简直气到哇啦乱叫,“邢周!你是狗吧,你是狗吧!!”   邢周竟然没反驳,反倒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伸出一根食指指着自己:“情侣狗。”   又把那根手指转向谭卓:“单身狗。”   好家伙。   我他妈直接好家伙!   三句话不离谈恋爱,这人简直浑身上下都是酸臭味的!   谭卓“呸”他:“还情侣狗,我看你是允允的舔狗还差不多!”   邢周抱臂看他,无情地道出真相:“啧,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   谭卓指尖直对着邢周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憋出下文来,简直气到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   是他不想谈恋爱吗?!   是所有熟悉的女生都把他当儿子啊!   这世道如此,能怪得着他吗??   谭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十分凶猛地站到了邢周面前,咬牙切齿道:“决斗吧!”   邢周差点儿笑死。   “开始吧,”邢周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打开摄像模式对着面前张牙舞爪的人,摆出一幅看戏的表情,嘴里念着英雄凯特琳娜的经典台词,“——只有蠢货,才会犹豫不决。”   谭卓:“……” 第62章 第六十二吻 提前回来收债了。   谭卓现在算是体会到了寄人篱下的苦。   这要是在自己家, 他绝对下一秒就把邢狗扫地出门!   谭卓呼了口气,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也抱过来,拖了张椅子坐在邢周隔壁。   桌面宽大, 两人并排也丝毫不显得拥挤。   邢周的电子设备很多,在C市直播时用的是超高配置的笔记本和自配的鼠标键盘外设。当时嫌来回带着赶路麻烦,他就把东西都留在了风华园,回家直播时, 便用大学前一直陪伴自己的台式电脑。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这高配置的超大液晶曲面屏, 但谭卓仍旧羡慕得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我决定了。”谭卓调整好自己的直播摄像头, “等我百万粉,就给自己也来一套你这样的台式机!”   “行啊。”邢周估摸着他离百万也不远了, 随口应了一声。   开播前练手感的时候, 谭卓在邢周的电脑前面开了几把,简直爽到飞起, 觉得自己浑身筋脉都像被打通了一样,操作可以说是行云流水。   他和酒神之间的距离,只差一套高级设备!   想通了这一点,谭卓便更想要努力涨粉赚钱。   两人把座位换回来的时候, 谭卓暗搓搓地把原本对准自己的摄像头对准了邢周的手。   邢周:“?”   目睹了小动作全过程的邢周:“你有事吗?”   谭卓嘿嘿一笑:“好兄弟,有你这双上热搜的手在, 我还怕直播没流量吗?还怕不能彪上百万粉吗?”   邢周冷笑:“好好辅你的助, 别搞这些歪门邪道。”   “哎呀, ”谭卓跟他讨价还价,“我保证就这一次!”   “要不然就十分钟, 十分钟行吧?”   见邢周依旧不为所动,谭卓灵机一动,张口大喊:“爸爸!!”   邢周:“?”   谭卓义正言辞:“我是允允儿子, 你是允允男朋友,四舍五入,你是我爸爸!”   谭卓又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爸爸!”   “……”   好家伙,真东西!   虽说这招不要脸,但是当温思允被一起牵扯进来以后,热恋上头的邢周莫名其妙地有些受用,居然同意了。   邢周松口:“就十分钟。”   谭卓欢快地手舞足蹈:“好嘞!”   ……   开播时,右下角摄像头弹窗出现的那一刻,谭卓直播间里的CP粉们凝固了。   【弹幕:雾草?这手?谭鸡?给个解释??】   【弹幕:不是,电竞人的手都那么好看的吗?】   【弹幕:天哪,你们看不出来吗?这角度,这线条,呜呜呜一定是我酒神无疑了……】   【弹幕:啊啊啊啊啊啊!快给我上fu吸机!】   【弹幕:妈耶!这是八夕福利吗?】   【弹幕:谢谢Joy宝贝,在舔了,在舔了!】   【弹幕:才反应过来,啊啊啊啊是酒神的手!】   【弹幕:J-J-C-P,天下第一!】   【弹幕:咦?酒神左手中指上是不是有点儿脏东西?】   【弹幕:不是吧,这么动都没掉下来,看着像什么新款的戒指。】   【弹幕:奇怪,居然还有黑色的戒指?】   【弹幕:有的有的!万一是黑曜石做的呢?毕竟富贵……】   【弹幕:黑曜石?打扰了,我还以为这玩意儿只有童话里有。】   【弹幕:Joy宝贝快把摄像头拉近一点,让我们见识见识酒神的黑曜石!】   ……   话题逐渐跑偏。   Joy和Joker一起跟大家互动,说了会儿骚话,排位赛就正式开始了。   战星平台内的多人联播可以采用两种模式,一种是将每个人的直播画面拼接到一起的拼接模式,另一种是多第一视角分离房间的分离模式。   拼接模式会将游戏画面缩小、影响观感,一般在游戏直播里很少使用,谭卓和邢周一直使用的是分离模式。   因此,只有在Joy房间里观看直播的人才能看见摄像头下Joker的手。   消息不知是怎么传出去的。   随着一条好心弹幕在Joker的发言区里狂刷一顿“快去Joy那里看Joker!”以后没一会儿,Joker房间里的在线人数一下子掉了四分之一,消失的数字几乎是一个不落地长在了Joy头上。   一双手而已,让谭卓顿时收到了无数个提示涨粉的小红点,性别还基本都为女。   甚至连礼物都一起刷起来了。   谭卓什么时候感受过这种待遇!   他一边为自己卖友求荣的行为感到羞耻,一边又抑制不住地觉得,抱大腿实在是一件太过快乐的事儿了。   当然,快乐的肯定不止谭卓一个人,还有活在弹幕里的女粉们。   电竞女孩们对着Joy一口一个宝贝的叫,对他这波操作又是夸又是赞的,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疯狂向外冒的粉红色泡泡。   不过这快乐是短暂的。   十分钟一到,Joker就很无情地抽空伸手把摄像头拍到了另一个方向。   Joy的头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画面里,弹幕的画风从一片鸡叫逐渐转向骚包。   同时,J-J-C-P的大旗又双叒叕被摇了起来。   为了兄弟直播间的人气而忍辱卖手。   妈妈,我好像磕到真的了!!   ……   虽然这次卖手卖得很成功,但谭卓最基本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   在电竞这个胜者为王的世界里,只有技术和实力才是硬道理,其他都只能算作锦上添花。   卖兄弟的事儿,只能少、不能多。   思想觉悟颇高的谭卓同志在邢周老师这里学了一周多的游戏技巧。   暑假剩下的时间本就不多,日子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距离开学还有最后两周的时候,心有牵挂的邢周要去学校找女朋友,孤苦伶仃的谭卓只好又买一张高铁票,回自己家蹲到开学。   温思允当时是算好日子回的C市,回去的第二天,她就到李城那里拍摄9月的新款图。   五天后,忙碌的外拍行程结束。   邢周还没回来,温思允的空余时间相对多,除了做一些寄拍单以外,她还偶尔会去邢周的直播间里看看。   邢周从小就喜欢打游戏。   温思允跟他认识了那么久,难免跟着耳濡目染了一些。   虽然看不懂太专业的游戏场面,但基础的赛制和游戏术语她都能理解。   况且,热血的游戏配上谭卓骚包的台词、邢周频出的金句和两人有来有回的互怼,笑点实在密集。有时候,解说甚至比游戏本身更加有趣。   温思允经常看着看着就容易上头,情到深处的时候,还会混进弹幕里一起发言交流。   除此之外,自从两人正式和好以后,温思允的旧微博也恢复了更新,时不时放一些她和邢周的恋爱动态上去。   那个微博有万粉,基数不算大,但也不算小,每条依旧能获得几十上百个点赞,还出现了不少老同学的身影。   物是人非,兜兜转转。   时间敲不碎感情,该在一起的人还是会在一起。   ……   为了不让温思允在大热天里到高铁站来接自己,邢周特地把约定好回来的日子提前了一天。   大门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温思允心下疑惑,正在犹豫要不要开门的时候,门口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允允。”   “我回来了。”   温思允怔愣一秒,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唇边就已经先挂上了笑。   身体先于大脑一步做出反应,她伸手把门打开,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   她嗅着少年身上熟悉的皂荚香味,仰头问:“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呀?”   邢周单手扣住她的腰,把人提起来、往里放,低头在她额角亲了亲:“想你了。”   温思允抱住他,声音软软的:“我也想你了。”   邢周食指点了点唇,俯身凑到她面前,低笑道:“那你亲我一下。”   情侣之间,亲一下本来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但是,自从有了前几次干柴烈火的经验以后,温思允实在担心他一亲起来就没完没了。   就算要没完没了,也不该是现在。   温思允往邢周坚硬的胸膛上轻推了一把,从他怀里脱开。   她迅速小跑到沙发边,蹬掉脚上的拖鞋、缩起双腿窝进去,指着他手边的行李说道:“你还是先理东西吧,理完再亲。”   邢周半倚在门边,扬眉反问:“不亲啊?”   温思允下巴一抬,很硬气地拒绝:“不亲!”   邢周笑了一声,就让行李在玄关处冷落着。   他迈开长腿走过去,摁住沙发里无处可逃的少女。   高大的阴影压下来,把沙发上的人全部罩住。   男生额前墨色的碎发随着动作浮动,棱角分明的俊脸在眼前放大。   背光的视线下,脸部的轮廓被勾勒得愈发迷人。   明明身前多了一道阻隔,但窗外隐隐透进来的,独属于夏季的热度却丝毫没有褪散,反而在升温。   这样类似于禁锢的姿势太过羞人,温思允的呼吸忽然变得缓慢,脑子里很没出息地浮现出七夕那天,两人在宾馆里亲昵的画面。她脸色“噌”的红了。   温思允眨动了一下眼睫,试图躲闪他炽烫的目光,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翩飞。   上次邢周放过她的原因,是她第二天要赶车。   可是现在,这个理由不再成立了。   所以。   他可能是提前回来收债了。   ……   奇怪的想法像被春风吹过的野草一样,在心里疯狂滋长,很快就摇曳成片。   温思允这会儿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连根手指头都不敢动一动。   她垂下纤长的眼睫,语无伦次地嗫嚅。   “粥粥,那个……”   “虽然我是有一点儿心理准备了,但是……”   “……”   邢周本来还真的没往那方面想。   可是她这么自告奋勇地一提,他心里那股被压制许久的念头便又急不可耐地冒了出来。   邢周试图忍耐了一会儿,垂眼凝视她几秒。   夏日的着装清凉。   沙发上的人此时只穿一件宽松的黑色短袖,大大的领口顺着肩线落下来一点,露出精瘦漂亮的锁骨。被遮盖的一握腰线以下,两条长腿纤白笔直,皮肤光滑得像翡玉一般。   浑身上下,简直没有一处不挠人。   温思允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变轻了,继续支支吾吾:“但是你今天赶飞机很累了,要不然我们就……就先……”   邢周呼吸不受控制地加重些许,颈间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   他靠在她耳边,舌尖轻轻在她耳垂上舔舐一下,轻启薄唇,低沉的话音吹进耳朵里。   “累不累的。”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   温思允伸出右手,捂住酥了半边的耳朵。她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这里,却又被他结实的手臂拦住,一把按进柔软的坐垫里。   少年将一条长腿伸直,另一条腿曲起,半跪在沙发上,把体型纤瘦的少女包围在怀里。   他双手环住她的腰,低头吻上去。   日光从反着光的玻璃窗间透进来,照在少女攀附在他后背的指尖上,莹莹泛白。   温思允猫儿似的挠他的后颈,想表示推拒,他却愈发疯狂。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从客厅被抱进了卧室。   前不久温思允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的东西才换过一套新的样式,晒了太阳,四处都暖融。   “粥粥……”   温思允忍不住喊他。   “嗯,”邢周低低地应声,又吻住她的唇,耐心地安抚,“别怕,允允。”   温思允闭上眼,声音打着颤,出口的话音又娇又媚:“可是现在还是白天呀……”   身上的人笑起来。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唇齿之间。   温思允感受到自己的双眼被捂住,有极温柔的吻印在唇角。   “白天更有感觉啊。”   他情动时的声线沙哑,带电似的撩人。   “——姐姐。”   “……” 第63章 第六十三吻 补补身体。   年轻气盛的男人开起荤来不得了。   温思允被他反反复复地折腾了好久, 后来直接累到睡过去。   在正式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脑子里想的还是:“除了不能说男人不行以外,也不能说男人累。”   ……   两人完事儿的时候就已经下午, 温思允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   醒来的时候,所有本该是一片狼藉的地方都已经被清理干净,身旁还半倚着一个仿佛浑身筋脉都被圣水洗涤过一样的神清气爽的人。   ……   可是温思允的浑身却都还难受着。   而且,白天的记忆太深刻, 眼前发生的一切也清晰。   她睁眼闭眼都是两人羞耻至极的画面, 甚至连触感都依旧分明。像是电影里为了刻意营造氛围而运用的光影特写, 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蒙上暧/昧的滤镜,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下颌线、喉结、锁骨、胸肌, 有节奏地沉沦……   这时候想起来, 心脏依旧砰砰跳个不停。   温思允条件反射地捂住心口。   然后,不算太意外地发, 现自己没穿睡衣。   她心里“咯噔”一声,迅速揪过被子、把自己紧紧捂住,一脸复杂地盯着邢周,原本懵懵然的神情顿时从脸红到耳根子。   邢周觉得好笑, 这会儿刚占完便宜,也不再欺负她了, 就将少女连人带被子地抱在怀里, 舒服得喟叹一声。   温思允由着他抱了一会儿, 又以手指隔着被子戳了戳他:“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起床了。”   邢周“嗯”了一声, 松开怀里的人,又问道:“自己可以吗?”   “……”温思允一对秀气的眉毛皱着,奇怪他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当然可以。”   邢周俯身在她唇角亲了亲,走出门去。   温思允在他转身时便试图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还没等他正式关上门,她便长长地“嘶——”出了声。   腰背酸痛到怀疑人生。   直也直不起、弯也弯不下,程度堪比做完五百个蛙跳的大腿。   她刚才是以什么路径坐起来的,现在就是以什么路径倒回去的。瘫好以后,整个人便像被一股神秘力量摁在了床上一样,再也动不了了。   温思允快哭了。   邢周听到声音,脚步顿了顿,转过头不放心地确认:“你自己真的可以?”   “……”温思允努力摘掉痛苦面具,硬着头皮说,“可以。”   邢周看她咬着牙,因为害羞而逞能的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心疼。   他重新回到床边,把她的睡衣拿过来,在床沿坐下。   “我帮你穿。”   “……”   温思允很快就在痛苦和羞耻之间做出了抉择。   她摇头拒绝:“不要。”   邢周低低地笑,伸手把房间里的灯关了。   一片黑暗里,男生宠溺又无奈的声音传来:“这样我就看不见了。”   接着,头顶被他揉了一把:“乖一点儿。”   温思允抿着唇,没再说话了。   ……   其实在换衣服的过程里,两个人都不太好受。   温思允是因为羞,邢周则是对自己的定力完全没数。   就像之前说的。   在她没准备好之前,他能管住自己。   但是在她准备好以后,就说不准了。   有些东西真的是食髓知味的。   不过,到底还是顾念着温思允的身体状态,邢周就是再意犹未尽,也得强行自我克制。   他屏着呼吸帮她快速换完衣服,又把人抱到了餐桌前坐着。   鸡汤早就在电饭煲里温着。   邢周从厨房里端了一碗出来,拿一柄小瓷勺一口一口地喂进她嘴里。   温思允边喝边发呆,直到小半碗鸡汤下肚,她才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为什么是鸡汤?”   今天的晚餐怎么不是少油少盐的炒菜或者粥了?   邢周给她理了理从后背滑到前方的长发,言简意赅地答:“给你补补身体。”   “……咳咳!”温思允当场呛住。   咳嗽的时候,腰腹上的肌肉齐齐发力,身体酸痛到差点儿原地升天。   温思允深呼吸了几次,表情像只悲哀的小苦瓜。   很想炸毛,想跳起来反驳他。   可是她暂时做不到,就只好委曲求全地先打打嘴炮。   “你居然要我补身体?!”   “你为什么不从自己身上反思问题?”   面前传来的声音无比难以置信。   邢周神色顿了顿。   温思允抬头瞪住他,脖子以下全部“瘫痪”,想动又动不了的样子看得人发笑。   她一字一句地严肃强调:“是你要节制,不是我要补!!”   少女目光撇一眼那只端着碗的手,又把脸转开,语气凉飕飕:“你把这个拿开,我不喝!”   “好好好,”邢周哑然失笑,伸手给她顺毛,“我错了。”   温思允没说话,显然还在生气。   邢周把碗搁在餐桌上,从侧面抱住她,指尖抚了抚她的下巴:“那你想吃什么啊?我出去买。”   温思允瘪着嘴,委屈到哄不好了:“什么都不想吃。”   邢周绕到正面,弯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吻又一路向下,直到嘴唇才停。   他很诚恳地道歉:“我知道错了,不要生气了,嗯?”   温思允闷闷地“哦”了一声:“那你这个星期不许再折腾我了。”   被迫吃素的邢周:“……”   那怎能行!!   温思允见他这幅明显不愿意的样子,皱起眉毛。   “你看,你认错的态度一点儿也不诚恳!”   爬在脚边看戏的猫咪很合时宜地“喵”了一声。   温思允顿时更有底气。   她一根手指头指着猫,义正言辞道:“连的的都看不下去了!”   “……”邢周提溜着兴风作浪的猫咪后脖颈,把它丢到了沙发上,再回来跟温思允好言好语地讲道理,“一周真的太久了。”   温思允不知道哪来的好记忆,条件反射地反驳:“怎么就久了?那谭卓不是还说他一周看一次小电影吗?”   话刚脱口就意识到了羞。   她磕磕巴巴地打了个补丁:“我觉得这个频率还,还挺健康的……”   邢周眯着眼睛,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   不说话比说话更恐怖,温思允这下尴尬到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暂时忘记自己的“残躯”,双手撑着椅子就准备跳下去。   倒是邢周替她记着,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人捞进怀里,抱到了沙发上。   他也没放手,就这样让她倚在自己怀里,修长有力的五指绕到她腰后,力道适中地揉捏。   温思允这回儿被他按摩得舒服了一些,但还是没忘记刚才的目的。   她垂着眼睛,委屈巴巴地说:“不止腰疼,浑身都很疼的……”   ……   这么多年来,邢周就只专心致志地喜欢了一个温思允,所有的新副本都是和她一起携手打开的。   像这种亲密的事情,温思允是第一回 ,他当然也是第一回。   和她一起时的体验感和以往的自给自足完全没法儿比。   他被磨人的快/感冲昏了头脑,难免难以自持、没轻没重,这下才后知后觉地知道要心疼。   少年盯着她脖子上的“伤口”,沉默半晌,低低地叹了口气,再次认真地向她道歉。   “刚才是我没把持住。”   “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你同意为止,都不会再碰了,以后也都会节制的,好不好?”   温思允这才满意,抱住他的腰,小小声地应了。   自从两人打破禁忌以后,这样的同居便更有老夫老妻的感觉。   温思允和邢周本就在以前谈过一段长长的恋爱,现在相处起来甚至不太需要磨合,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邢周说不碰她,这两天就真的没碰她,实在忍不了的时候,也就跑到浴室里去冲个冷水澡。   倒是原本颐指气使的温思允有些不好意思,害怕他把自己憋坏了。   小日子一晃就过了三四天。   温思允好得差不多了,看邢周最近忍得那么痛苦,就想要硬着头皮奖励他一下。   自从那天两人好一番干柴/烈火以后,邢周的直播时间顺理成章地推到了晚上。   这时候是九点,离他下播还有大约一小时。   温思允猫着腰、狗狗祟祟地钻进浴室,预备洗完澡以后就躺在床上等他。   但是,她毕竟也只有过一次经验,心里还发着怵呢。   洗澡的时候,温思允满脑子都是诸如“一会儿我该怎么暗示他”“他要是拒绝我了该怎么办”“上次临时跑出去买的安全用品还够不够用”一类的奇怪想法。   只是,她暂且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得出答案,眼前便又快进到了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记忆。   ……怎么能这样啊!   离上次明明才过了没几天,她居然就   主动找他。   这简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   香滑的沐浴露在肌肤上一遍又一遍地打着圈儿搓,温思允脑袋嗡嗡,眼神放空,小脸通红。   胡思乱想得多了,这个澡也就自然洗了好久。   正当温思允终于准备打开淋浴器、冲掉身上已经把自己腌入味儿了的沐浴露时,耳边突然传来“啪”的一声。   随即,整个狭小的浴室里登时落入一片漆黑,不透进半点光亮。   风华园这个小区整体老旧,楼道间的灯总是坏不说,电路也一向来都不好。   尤其一到夏天,晚上在家开冷空调的人多了,电力供应不足就容易引起跳闸停电。   而温思允怕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这时候,她伸手不见五指,还是不着寸缕地待在浴室里,恐惧感更甚。   温思允吓得不轻,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手上一个脱力,连花洒都摔落在地上。   一片凌乱之中,托架上的沐浴露洗发水一类也统统滑落,叮铃哐啷地响了一阵,噪得人心烦。   温思允慌张地扶住水龙头边的金属杆,害怕地大喊:“粥粥!”   黑暗里,听觉自然地被放大许多倍。   温思允清晰地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和少年沉静而带有安抚性的话语。   “我在呢,别怕。” 第64章 第六十四吻 酒神金屋藏娇。   邢周直播时用的是笔记本电脑。这台游戏本的配置极高, 键盘鼠标等外设也都是自配,玩起游戏来丝毫不逊色于高端的台式机。   然而,正因为是笔记本电脑, 所以即便此时断电了,电脑依然能够继续使用一段时间。而且,虽然邢周打游戏的时候佩戴着耳机,但这番闹出的动静不小, 风华园的隔音又不好, 温思允那边的声音难免被收录进去一些。   这就让那一声高呼的“粥粥”, 落进了屏幕对面两百多万在线粉丝的耳朵里。   与此同时,还有Joker亲口说出的那句:“我在呢, 别怕。”   ……   弹幕直接炸了。   犹如水滴掉进热油里, 阵势滔天。   噼里啪啦迸射出来的火星直往外冒,无数粉丝被溅到皮开肉绽的心碎。   【弹幕:我草??女人???】   【弹幕:/刀子/刀子/刀子谁他妈再敢跟老子说酒神单身?!】   【弹幕:酒神这是金屋藏娇了?】   【弹幕:srds, 女生的声音好好听啊!】   【弹幕:从Joy那里慕名赶过来的,有课代表整理知识点吗?】   【弹幕:酒神直播的时候传出来了女人的声音,然后酒神人不见了。】   【弹幕:热搜警告!】   【弹幕:我已经为热搜舔砖加瓦回来了,心情复杂。】   【弹幕:没人注意到吗, 女生喊酒神“JoJo”诶!】   【弹幕:啊?你说什么玩意儿?】   【弹幕:“JoJo”?我怎么听的是“粥粥”?】   【弹幕:随便吧,就是一个人家小情侣之间撒娇的爱称而已 /心碎】   【弹幕:甜甜, 有被谢到 /心碎/心碎/心碎】   ……   弹幕一片狼藉之时, 邢周已经摸着黑走到了浴室门前, 推门进去。   修复跳闸不需要很久,邢周刚推开门, 电路就恰好恢复了。   所有的灯都在刹那间亮起,面前洗澡洗到一半的人影也清清楚楚地全部落在了自己眼中。   邢周:“……”   温思允:“……”   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   温思允直接愣在原地, 连呼吸都停了,“你你我我”了半天,才艰难地憋出几个字。   “快出去啊……”   邢周怔了一会儿,“砰”的一声关上门。   回到客厅,又“啪”的一下合上电脑。   直播终于被中断,余下为数不多的吃瓜群众们也散了个尽,转移战场到微博,继续兵戎相见。   邢周在客厅里静坐了十秒,脑子里纷纷扬扬,全是刚才看见的画面,呼吸越来越沉。   没过多久,少年便忍不住重新大步迈进浴室,把里面正在慌乱擦身体的人裹了条浴巾,直接打横抱回卧室里。   浴室的门锁是三天前刚被邢周弄坏的,还没来得及修,这下倒是承了方便。   温思允惊呼一声,双腿不停地乱晃以表示抗议,无果,被他松手就丢到了柔软的床上。   ……   太羞耻了。   虽然两人都已经做过更亲密的事儿了,看上一两眼也不算过分。更何况第一晚结束以后,她还是被邢周抱去浴室里洗澡的,不知道看了多久。只不过,那时候她早就累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没心思想那么多而已。   本来还说今天要奖励他一下,结果却闹出这种事,温思允立刻半点儿想法也没了。   她打了个滚,把自己全部藏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恼羞成怒地瞪着他,嘴里又开始“你你你”。   邢周隔着一段距离俯视她几秒,而后弯下腰,大手握住她露在被子外面的纤细脚踝,直接将人往自己这里拖了过来,剑眉向上扬起:“我?”   温思允被气到说不出话,拿脚蹬他,却因为被握住而动弹不得。   很快,男生整个人都压了下来。   温思允双手抵在他胸膛,垂死挣扎:“你不许过来!”   邢周眯着眼,单手扣住她两只碍事的手腕,往头顶上拉高。   温思允被他欺负得快哭了。   “呜呜,你明明说好在我同意之前都不行的!”   “唔!唔……”   邢周把人从被子里剥出来,动情地吻她。   温思允所有的话都被他堵住,身体渐渐软下来,呼吸也变得急促。   几道缠缠绵绵的吻结束,邢周忍得艰难,额角都挂了汗。   在正式攻城略地之前,他还记挂着问了她一句:“可以吗?”   “……”   都强买强卖地进行到这一步了,居然还要假惺惺地向她征求意见!   禽兽!!   温思允一时间在心里把邢周骂了个透,可是话又不好意思说明白,只是咬着唇哼哼唧唧。   她环在他腰上的双腿磨蹭了一下,算作无声地催促。   邢周低低地笑,咬上她耳垂。   温思允不受控制地颤栗,闭着眼睛提醒他:“就,只许一次……”   邢周“嗯”了一声,嗓音哑得不像话:“那肯定不够。”   温思允:“……”   温思允本来还想再跟他理论几句的,谁知,旋即便再也没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   纵然邢周这次真的有所克制,但两人还是折腾到了午夜。   终于结束的时候,温思允浑身上下只剩下呼吸的劲儿,连脑子都变得钝钝的。   等温思允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又已经是中午了。   行动艰难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然连夜上了一波热搜。   还是提前两个小时醒来、完整了解了过程始末的邢周告诉她的。   网友们吃瓜的业务能力实在强到令人发指。   干就揪着昨天温思允那一句没头没尾的“粥粥”,几个小时之内,所有有关Joker和温思允的信息便全部都被扒了出来。   Joker和温思允都从来没在粉丝面前露过脸,这样蒙眼抓人,难度实在是高。   当然,能如此迅速地顺藤摸瓜揪出两个正主,还要归功于酒神手上的那枚“黑曜石”戒指。   前两天直播的时候,Joy的摄像头离Joker的手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粉丝们只能看个大概。这时候,弹幕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黑曜石戒指”,大家也就都一起跟风调侃。   昨晚的意外一发生,自然有人回去翻直播回放,想要考究考究那枚“戒指”,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端倪。   等到大家把视频中截下来的图片放大再放大以后才发现,这哪里是戒指啊!   分明是拿笔在指根上面写了几个字儿嘛!   难怪这黑曜石一点儿也不曜。   不过,主播的视频画面只在屏幕的右下角显示一个小框,占面积十分之一都不到,能辨认出那不是戒指都费了好一番功夫,更不要说看清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字儿了。   正在吃瓜群众们灰心丧气之时,又有一位热心的猹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放出一张照片。   是七夕那天邢周在朋友圈里发的折扣宣传。   发出来的照片被处理过,男女主角的脸被裁掉,大家的注意力便顺理成章地转移到那两只比着心的手上。   虽然依然看不清,但是左手中指的指根上明显也写了字!   粉丝们的肾上腺素迅速飙升。   说不清是事实即将被揭开的兴奋还是即将失去梦中情人的紧张。   那张照片和直播截图一起,被某PS技术猹缩放到相同大小,旋转一定角度、调整透明度以后,两张照片手上的两个花纹居然完完整整地重合在了一起。   !!!   这整个重合的过程被做成一张动图,放进Joker的超话里,就像一份DNA检验报告一样。   这么看来,照片里的女生也十有八/九就是昨晚出声的那位。   这条微博在一小时内转赞评破百万,#酒神手# 又一次以迅猛之势荣登热搜。   热搜一挂,吃瓜大队和心碎大队里的人口都飞速增壮,没多久就连群都建好了,讨论得热火朝天。   与此同时,比心照的提供者也被私信和艾特到爆,人生第一次收到那么多小红点。   而她本人也正激动到说不出话。   作为追了酒神三年的老粉,自从知道酒神复读考上C大、跟自己同一届以后,她就一直妄想着有一天能在校园里跟酒神偶遇。   可谁能想到,这下不仅是偶遇,还是天天偶遇。   酒神居然跟自己一个班,甚至天天跟自己坐在一个教室里上课!   难怪总觉得说话声音听着熟悉呢!   不过,酒神平时不太跟班里同学交流,也没进任何社团学生会,听声辨人本来难度就大,更何况她仅有几次模糊的印象。   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因为心跳过速而昏厥过去。   她缓了好一会儿,手还打着颤,勉强在微博发了一条动态。   【吱屋猪:   我跟酒神是一个班的!   我居然今天才知道!   啊啊啊啊啊!!!   刚刚激动到快昏过去了。   酒神确实有女朋友,而且他们超级甜!   酒神女朋友经常接送他上下课,是个学姐,巨巨巨好看!   当然了,酒神也长得超好看,是个人见到就会心动的那种好看。   他们一直是学校里的明星情侣,只是大家一直不知道男生就是酒神。   对了,小姐姐喊的是“粥粥”,不是“JoJo”,因为酒神名字里有个“Zhou”字。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觉得奶乎乎的,好可爱。   失恋的姐妹们不要难过,我们可以一起当CP粉啊!   好了,我说完了。   磕死我了,呜~】   ……   不得了,不得了。   这条微博不得了。   正如邢周所料,他在C大有不少粉丝。   这条微博一出来以后,整个C大都知道酒神是哪位了。   C大的明星情侣本来就只有两对,这会儿再加上男生名字里带“Zhou”,女生是学姐,几乎就差直接明说这一对的名字叫温思允和邢周。   这么一来,要顺藤摸瓜地扒出Joker的个人信息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而温思允的信息也没有被放过,甚至连她那个万粉的小号都一起被挖出来了,里面有不少她和邢周中学时期和现阶段的合照。   当然,掉马一事并不能怪到这位热心网友的头上。   她不说,自然会有别人说,C大那么多粉丝、那么多张嘴,掉马是迟早的事儿。   既然邢周本人都对此没意见,温思允就更不会有意见了。   官宣一时热,可是网络信息更新换代那么快,等过段时间新的信息顶上来,两人这儿自然又是一片风平浪静。   更何况,Joker虽然是个顶流主播,粉丝基数大、女粉比例高,但他毕竟不是爱豆,谈个恋爱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这事儿对他来说几乎毫无影响。   只不过温思允可能会收到一些丧心病狂的私信。   卸载微博清静一段时间就好了。   经过前三次转机全部失败的打击,温思允现在面对这些已经能够做到宠辱不惊了,根本没想过会因为这次热搜而火起来。   然而,微博卸载了还没到24个小时,她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铃音很是有毅力地响了半分多钟,不接都不行。   当时两人都还没睡醒,温思允估摸着不是工作电话,在邢周怀里哼哼唧唧的不想接,邢周便伸手替她接了。   温思允神思还混着,只听见他第一句是说“她还没起”,然后“嗯”了几声,最后又道一句“我问问她”,才终于挂掉电话。   温思允其实还想再睡一会儿的,但还是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是谁呀?”   “战星的电话,”邢周语气顿了顿,似乎也是有些难以置信,“找你签约的。”   “……?”   战星?   找她签约?   温思允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思考了许久,还是没回过味儿来。   她把对准邢周胸膛的视线向上移,与他对视。   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他:“我,我这是……”   “要火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吻 今天的早安吻呢?   温思允反复验证了这通电话的真实性。   可是在确定真实以后, 又反倒觉得更加难以置信了。   虽然除了主打的游戏版块以外,战星平台里也有一些颜值主播,但颜值区的热度完全不能和游戏区相提并论, 基本都是主播自己注册申请并上岗,战星只挑一小部分成绩好的出来签约。   温思允以往从来没有接触过主播一类的工作,只是个拍平面照片的,实在对战星这波要签她的操作感到困惑和摸不着头脑。   她讷讷地坐在床上, 一脸懵然地看向身边的人, 问道:“战星为什么突然要签我?”   邢周很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温思允:“那他有没有说我签约以后的主要业务?”   邢周:“他说, 如果你要考虑的话,到时候可以面谈。”   这样有商有量、而不是直接丢下一份霸王条款就走的良好待遇, 不免让人更加疑惑。   这两天网络上腥风血雨, 邢周连直播都没播,更别说到微博上去看那些排山倒海而来的私信。   温思允不知该如何面对曹逸音给自己疯狂打来的一个又一个未接电话, 干脆发消息跟他说过两天再仔细交代。   两人都没怎么上网、又没出过家门,只是窝在屋子里搞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情趣,自然也就不知道,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 微博已然又变了一副样子。   这通电话打完,温思允算是彻底精神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重新下回微博, 在一条题为“Joker直播事件完整推理吃瓜线”的长文底下,一字不落地吃完了自己和邢周的瓜。   无所不能的网友们先是通过“黑曜石戒指”联系到邢周朋友圈的照片, 确认了邢周就是Joker,接着又通过强大的网络力量,扒出了Joker的女朋友是个微博ID为“Swing温思允”的三十八线不知名网红。   利益相关, 很快便有一波黑子出现,一口咬定温思允整过容。   Joker和温思允的粉丝都以男性为主,因为800万这个基数实在大,两人的粉丝难免有一部分重合。整容风波掀起不久,很快就有两人的共同粉丝跳出来说话,又有火眼金睛的猹指路温思允的微博小号。   少女的照片从初中开始往后翻,从小就是一幅完美骨相,整容简直无稽之谈。   黑子们没一会儿就被攻陷退散,但吃瓜上头的网友们却追根溯源地发现了更多细节。   温思允小号中的动态虽然都是些生活琐碎,但时间线连贯,感情也清晰。   两个人从初中时期就认识,男俊女美,天生一对,能看出中途分手过一段时间,现在又复合了。   Joker很深情,会为了女朋友学摄影,直到现在还留着她四五年前送的巴宝莉围巾和奶白色水杯,和她一起做情侣纹身。   这回,大家总算能在温思允小号晒出的照片里看清“黑曜石戒指”的真容了。   原来纹的是彼此的名字。   顺着时间线对所有微博整理一遍以后,酒神当年复读的原因也不言而喻。   这故事情节曲折又浪漫,神仙眷侣酸到几百万粉丝直呼掉牙。   一波又一波的狗粮很快就不请自来。   温思允在地铁上拿手指头戳邢周反被握住的小视频最先被爆出。   而后,一个在论坛里匿名求问“该怎么给男朋友挑选合适的键帽”的陈年旧贴也被人顶上来。   接着是Joker直播中著名“哄猫”事件的录音回放。   再有人放出温思允走红毯当天,邢周在等候室等待的图。   除此之外,还有校友们提供的各种角度各种场合偷拍的大学校园同框照。   一时间,#酒神恋情#、#酒神颜值#、#酒神温思允#、#温思允# 等一连串词条全部冲上热搜,右边跟着“爆”或者“沸”的字样。   以往Joker在粉丝们面前的形象一直是叱咤风云的,怼人时不带半个脏字,却能把人噎到心肌梗塞,竞技时以一敌百、大杀特杀,嗜血魔头的威名远扬。   就是这么样一个,被星星眼的粉丝们一口一个“神”喊着的人物,到了女朋友那里,居然转眼就变成奶了吧唧的“粥粥”?   离谱。   ……   事情闹得那么轰轰烈烈,作为免费获得一大波曝光的新面孔,温思允一下子涨粉无数。   虽说反复奔波各个瓜田吃瓜的大多数都是女生,但是温思允像这样气质独特的漂亮姐姐,又有谁不爱呢?   漂亮姐姐的工作号粉丝数没一会儿就破了五十万,秀恩爱的小号粉丝数更是翻了好几翻。   不过,慕名前来欣赏颜值的人多了,难免有人发现端倪。   温思允的骨相天生就好,额头饱满、鼻梁挺翘,整张脸立体感十足,一旦有妆容的加持,看起来就更有欧洲贵族的味道。   她的脸型、气质以及日常偏好的妆容都和艾希相似,稍微拿捏一下角度,不用刻意Cos就能有七分像。   很快便有营销号带节奏,把温思允的某张照片和艾希冠军之箭皮肤的图片放在一起比对。   热度蹭的好,这条微博的阅览量前所未有的高,话题 #温思允 艾希# 很快被带了上去,这才有了战星找她签约一事。   ……   在温思允终于弄清楚事件的始末后,游戏直播网站的另外两大巨头镇狼和骑火也都不约而同地打电话给她,向她抛出签约橄榄枝。   第一次面对这种大场面,温思允害怕地吞了吞口水,转头望向身边的邢周,又问了一遍一直盘亘在心里的那个疑问:“粥粥,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签我?”   邢周刚才陪着温思允一起完整地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于战星和其他两家网站的想法也隐约有了猜测。   “或许是……”邢周沉默了几秒,开口道,“把你抢过去当吉祥物?”   温思允:“……”   约是肯定要签的,没有人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个大好机会从自己手里溜走。   但是具体签哪一家,还需要仔细斟酌。   温思允对这三个游戏起家的网站毫无了解,但是邢周在入驻之前都分别做过考量。   他半倚在床上,把小少女抱在怀里,仔细地给她分析利弊。   温思允乖巧地趴在他胸前听。   “战星和镇狼最热的频道都是英雄联盟,骑火在和平精英和绝地求生方面比较强。”   “如果他们确实想让你过去当吉祥物,战星和镇狼的目的肯定是赚钱,而骑火,应该更想靠这次营销把英雄联盟的短板拔高上去。”   温思允愣了一下。   “那照你这么说,骑火听起来还比较有使命感?”   邢周好笑地反问:“那你是想赚钱还是想帮骑火拔短板啊?”   “当然想赚钱呀!”温思允飞快地答。   邢周“嗯”了一声:“那就先不考虑骑火。”   邢周:“镇狼的娱乐直播比战星发展势头好,里面入驻的女主播多,付费生态好,但是战星的营销团队更厉害、用户活跃度更高。”   温思允思考了一会儿,小声说:“好像各有千秋。”   邢周点头:“可以都谈一下,看看合同再说。不过我估计战星那边比较好抬价。”   温思允应了一声,预备一一打电话过去回复。   镇狼的总公司在首都,战星的总公司就在C市。秉持着就近原则,温思允本来准备先和战星谈、再去找镇狼,但是在拨号的前一刻被邢周拦了下来。   邢周道:“先跟镇狼视频会议,晚上再跟战星谈。”   “啊?”温思允给战星回电话的手一顿,抬头问,“为什么呀?”   邢周笑道:“知道镇狼给出的条件才好跟战星抬价。”   温思允回以一个钦佩的眼神。   邢周很不客气地领了夸,并面不改色地说:“晚上奖励我。”   温思允:“……”   她前天晚上留下的都还没好全呢!!   温思允小脸爆红,飞快地从他怀里脱开,又略显艰难地起了床。   邢周就这么靠在床上看她倒腾,也不动作,唇角懒洋洋地勾着个笑。   温思允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极了,拿着衣服就想去卫生间换。   邢周看穿她的小心思,喊了一声:“过来。”   温思允揪着衣服的手紧了紧,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动,脚步顿在原地。   邢周并不直说,迂回地找了个其他借口,说话时拖腔带调的:“今天的早安吻呢?”   温思允:“……”   邢周耐着性子,又把话重复了一遍:“过来。”   他像是没全醒,没骨头似的靠在床头,目光带笑地望着她,嗓音惺忪沙哑。   宽松的睡衣罩在身上,深底色衬得他皮肤冷白,领口下狭长精致的锁骨十分勾人。   即便早就看过很多回,温思允还是不由自主地呆了一下。   有魔力似的,她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脚步挪就抢先了过去,抬起下巴在他脸侧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邢周很得寸进尺,顺势把人捞进怀里,圈着小腰放到了床上,并熟稔地把下巴搁在她肩窝。   温思允原本还拿在手里的衣服不知怎么的就到了他手上,衣料随着动作发出窸窣声响。   邢周似乎特别沉迷于帮她穿衣服,总是乐此不疲。   过程很漫长,温思允的脸一路从脖子红到耳根。   直到听到后背搭扣成功咬合的声音,她才堪堪松了口气。   邢周最后在她腰间滑腻的肌肤上捏了一把,又亲了亲少女艳丽的耳朵,调情似的说道——   “好了,姐姐。” 第66章 第六十六吻 如果我是秃头你会爱我吗?……   和镇狼的视频会议约在早上十点。   这时候, #温思允 艾希# 的那条热搜已经“沸”了,让她涨了数不清的游戏粉。   Cosplay的玩法并不是近几年才传入和兴起的,也曾经有很多Coser主动挑战过游戏里的人物, 但是,像温思允这样似乎天生就能代表游戏英雄的特殊情况,却很少见。   她的出现几乎立刻就勾起了玩家们的兴趣,真就像是邢周口中的“吉祥物”一样。   温思允本来就长了一张令人心动的脸, 这张脸又刚好附和玩家对于游戏角色形象的期待, 一旦有曝光, 她走红便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事儿。   而到了资本家眼里,这就变成了前所未有的商机。   目前的游戏周边主要涉及玩具、饰品、音乐、图像、书籍等方面, 极少有类似于影视方向延伸至代言人个人的领域。职业电竞选手的绝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训练, 广告方面少有接触,而主播代言又没有职业选手那么大的明星效应, 想接广告也没资源。   但是温思允和他们的情况都不同。要是能把她好好包装和营销、让她作为平台专属形象出现的话,这几乎是一条闭着眼睛都能看见未来光明的路。   谁都想做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谁都想拿到这第一份红利,是以, 镇狼这次是抱着满分的诚意来的。   没有拖泥带水,他们直接把镇狼能为温思允提供的资源、签约福利以及后期分成等合约条款全部开门见山地交代了一番, 并且发了一份电子版的合同到她的邮箱, 表示任何有争议的条款都可以再商议。   下午, 两人按计划去和战星谈。   战星从来不在待客之道上小气,更何况是金远成亲自待的客, 一尊财神和一尊吉祥物。   C市有一家出名的素食餐馆,根据酒神提出的“少油低脂”要求,他将地点定在了这里。   晚上六点, 温思允和邢周准时出现在包厢内。   金远成招呼着两人坐下,又是倒茶又是上餐,拐弯抹角的风格一如往昔,絮絮叨叨了好久才进入正题。   战星给出的合同与镇狼几乎没有差别,毕竟这已经是在可能的范围内,给到的最大福利了。   不过,温思允于电竞直播行业的意义不同寻常,或许会开拓一条新的道路,长远来看,即使亏本签下她,也是值得的。   正如邢周所料,跟镇狼谈过以后,在战星这边要价,就容易得多。这场商谈进行到最后,几乎变成了Joker对于战星单方面的压榨。   邢周拿着乔,最大限度地给温思允划利益,半点儿不客气。   在今天这场“拍卖会”里,温思允是那个独一无二又价值不菲的拍卖品,镇狼和战星是竞拍者,而Joker,就是那个杀千刀的抬价手。   金远成觉得心在滴血。   他知道自己被酒神掣住了,但是却毫无办法。   把这两尊佛送走的时候,金远成眼睛里都没光了。   ……   即使让利很多,但约还是要签的,而且此事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虽然金远成这边已经给出了120分的诚意,但是保不准镇狼那边会不会使什么下作手段,临时把人挖过去,到时候战星都没地方哭。   金远成心里不安定,当天晚上便加了个班,亲自把新谈妥的合同拟出来,第二天一早就跑过去找温思允签字。   当然,这次跳槽来得突然,在正式签字之前,还需要了解一下温思允从前所从事的工作要如何交接处理。   好在她以前一直不火,没有经济人、没有团队,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代言,处理起来很容易。   Ever和温思允签订的是为期三年的合同,金远成提议帮她支付违约金、取消合同,被温思允拒绝了。   Ever是她职业生涯中的贵人,这种得鱼忘筌的小人行为,温思允做不出来,反正那边的活儿也不多,她至少要把这个三年的合同义务履行完毕以后,再请他们另找一个代言人。   以温思允现在的抢手程度,给Ever代言简直是有市无价的,这大概也能算作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金远成没拦住她,只说要以战星的工作为第一位。   温思允应了。   不过,李杰那边的工作琐碎,有战星的繁重业务在身,不太方便继续合作。   温思允当场打电话跟李杰说明了情况,并且表示歉意。李杰现在也要不动温思允的价,同意得很快。   除此之外,繁琐又不赚钱的寄拍单也总算是可以再也不碰了。   在这一切都完成之后,金远成笑眯眯地看着温思允在乙方签字处写上大名。   他伸出右手,郑重地说道:“欢迎加入战星。”   温思允也伸手跟他握了握:“谢谢!”   ……   趁着温思允身上的余热未散,签约完成后,#温思允 战星# 的热搜几乎立刻就被安排上了。   网络上什么样的言论都有,但是大部分人都对此抱有积极和祝福的态度。   温思允走出战星,被等在门口的邢周牵着回家。   直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她脑子里还有些懵懵的。   最近这三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又太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明明还有没几天就开学了。   原本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大四生活,和大家一起实习、投简历找工作,顺便赚点外块。   可是转机却猝不及防地降临。   这样本该像夜空一样平静的日子,忽然被几粒火星搅乱,而后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曾经期待了许久的事情在朝夕之间发生,总觉得太不真实了。   温思允正对着地板发呆,脑袋上忽然被人轻敲了敲。   她条件反射地仰起头去看,少年顺势弯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温思允已经习惯了邢周随时随地的亲吻。她接过他递来的酸奶,嘬了一口,慢吞吞地问:“粥粥,你当时也是一夜之间火起来的吗?”   邢周扬了扬眉:“算是吧。”   Joker早期的粉丝来源于缓慢的积累,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他得到平台的推荐,凭借着高超的技术走红。   后来,曝光一路跟进、口碑持续积累,涨粉就像是滚雪球似的。雪球越滚越大,Joker也越来越火,直到今天,几乎处在饱和状态。   “噢,”温思允应了一声,又问,“那火了的第二天你是什么感觉?”   邢周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邢周直播向来不是为了钱和人气,只是图个乐子,因此即便真的火了,他心里也没什么负担,依旧随心所欲,该鸽的时候绝不迟疑。   但是温思允不一样,她把这次机遇看得很重。因此,她心里除了兴奋以外,难免有些对于即将步入未知领域的陌生感和恐惧感。   知道她现在的心情,邢周揉了揉少女的脑袋,低声安慰道:“别怕,过段时间就习惯了。”   温思允点了点头。   邢周在沙发上靠着,单手揽住她的腰身,往自己身上带。   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下巴上摩挲着,问道:“战星都给你安排了些什么活儿啊?”   “好像下周要拍一套艾希的写真,”温思允在心里默数着下个月正式上岗以后的行程,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去,语气很不情愿,“要把头发染成金色的。”   金发的艾希皮肤有三套。   这是邢周最喜欢玩儿的英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温思允,他如数家珍:“金发?拍丛林侠盗、冠军之箭还是御星魔矢?”   温思允语气闷闷的:“金远成说先拍冠军之箭,那套和我的感觉最像。”   邢周指腹蹭了蹭她光滑白皙的脸颊:“怎么还委屈上了?不乐意拍啊?”   邢周倒是很期待温思允出的片。   冠军之箭非常适合她的气质,有专业团队打造的话,效果一定很惊艳。   “也没有,”温思允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自己垂在身侧的头发,“就是不想漂头发。”   温思允的发质保养得非常好,像绸缎一样又顺又滑,既没有烫过也没有染过。   金发色浅,需要漂染后上色,但是漂染是非常伤害头发的行为,她担心漂完以后,发质变得毛糙。   温思允继续说:“可是金远成请来的造型师说假发的还原度太低,拍出来的质感也不够高级,所以只能让我漂了。”   邢周指尖缠了一绺她的头发绕着玩儿。   他从没了解过这些,不是太懂,只思忖道:“那为什么那些女团明星一天换一个颜   色也没事儿?”   !!   温思允愣了一下:“你好像发现了华点。”   邢周捏着一撮头发挠她的脸,轻笑了一声:“是不是用好点儿的染发剂和厉害的美发师就行了?”   温思允觉得痒,撇开脸躲他:“那金远成能找到吗?时尚美妆这块儿好像已经超出他的业务范围了。”   “你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找不到就不拍了,”邢周语气漫不经心的,“他说不定明天就能把人给你找来。”   温思允:“……”   温思允得出结论:“你真的很大牌。”   “慌什么,”邢周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坐着,“现在你是他大爷。”   温思允被他逗笑,晃荡着两条细细的腿,拿手机给金远成发了一条措辞委婉的微信。   这要求的确是很高难度,尤其是对金远成一个和“时尚”二字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说。   但是,既然温思允提了,他也只能竭尽所能地帮她找人了。   毕竟她以后还有银蓝棕粉绿这么多种颜色要染,找一位专业的美发师,确实很有必要。   只是谁能想到,签了一个温思允就像是抬了一位祖宗进门一样。   战星不仅要开拓新疆土,特地给她安排化妆师、造型师和美发师,就连自己一个企业高管都硬生生地变成了她的经济人。   难搞哦,苍天呐!   不过,好歹做了那么多年生意,金远成还算有点儿底子和人脉,在定制的cos服制作完成的前一天,他就找来了一位经验丰富、且在圈内享有盛名的美发师。   拍摄当天是9月1号,刚好开学。   这一个学期,温思允将正式步入大四生涯。   她本来还在迷茫着未来该做什么工作当主职,现在突然被战星以全职合同的形式签走,以后要走的路便明朗了起来。   现在有战星稳定的保底工资,再加上各种衍生的业务,温思允每月赚的钱比以前翻了几十几百翻,自然也不再需要申请建档拿助学金,可以把这个位置留给其他有需要的人。   温思允和一直操心自己学业和生活的辅导员说明了情况。   辅导员看着她这几年靠自己一点一点熬过来,真情实感地替她感到开心,眼眶都红了一圈。   大四的课本来就很少,大家都有自己对于未来职业的不同规划,老师并不会强求每位同学都必须到席,温思允在辅导员这边开了特殊情况的请假条,只要保证期末考试不挂科就行。   在学校处理完一系列事宜后,温思允坐上于晴的车,去了战星。   于晴是金远成专门儿给她找来的经纪人。   不过,虽说是经济人,其实助理的性质更多,毕竟所有关于温思允的大事儿都是金远成拿捏的,于晴只负责上传下达和帮助解决一些工作上的问题。   于晴大学毕业五年,有一定工作经验,性格大方,很好相处。   她把温思允带到做造型的地点,陪着她一起开始今天的行程。   拍艾希冠军之箭主题的写真是温思允和战星签约以后的第一项业务。   由于刚才在学校里耽搁了一会儿,化妆师、造型师和美发师都已经在等着她了。   温思允礼貌地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在座位上坐下。   美发师Carl的时间宝贵,也不是磨叽的性格。   他仔细判断过温思允的发质以后,告诉她这就要开始给头发褪色了。   温思允点了点头,又听他说道:“时间有点儿久。”   还没等她答,Carl又补了一句:“保守估计,六个小时。”   温思允:“……?”   什么头发要漂六个小时?   漂完以后,她的头皮还能长头发吗??   温思允说话的声音都在抖:“要,要那么久吗……”   “嗯,你得相信我,”Carl面不改色,“就算不信我,也得信你老板给你花的这么多钱。”   温思允深吸一口气:“……好的。”   估摸着漂完都得下午三四点了。   在正式开始打坐之前,温思允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上厕所的机会,并趁机委屈巴巴地给正在上课的邢周发消息。   【Echo:如果我是秃头,你会爱我吗?】 第67章 第六十七吻 主要是我老婆长得漂亮。……   发完那条消息的时候, 温思允本来没想等着邢周回复,毕竟他正在上课。   但是对面的人显然没有好好听课,居然在她摁灭手机屏幕之前秒回了。   【Apohasis:???】   ……   好冷漠的三个问号。   温思允顿时觉得自己一颗本来就伤痕累累的心变得愈发疼痛难忍。   她悲愤难耐地在手机键盘上扣下一行字。   【Echo:好, 我懂了。】   【Echo:你果然就不爱了。】   这小怨妇的样子,邢周差点儿在课堂上笑出声。   他强忍着笑意,给她回了一个揉搓猫咪头毛的表情包过去。   【Apophasis:怎么就秃头了啊?】   【Apophasis:金远成不是给你找了个金牌美发师吗?】   温思允靠在门板上生闷气。   【Echo:我刚刚搜了一下,普通漂头发只要一个小时, 可是金牌美发师说他漂起码得六个小时!】   【Echo:头发听了都生气!】   对面的人显然也有被震惊到, 隔了几秒才回复消息。   【Apophasis:那罢工?】   罢工太不现实了。   这可是温思允在战星的第一项业务, 也是她最大的商业价值所在之处。   温思允回了一个大哭的表情包。   发完这条消息,她就收了手机, 回到Carl面前, 正式开始漂发。   干坐六个小时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更何况还要忍受头发被不同种类和气味的化学药剂抹来抹去, 简直煎熬。   然而,在这段煎熬的时间里,于晴也没让温思允闲着。   她见缝插针地安排了专业人士来给她指导一会儿拍摄时应该注意的表情,还教了她一些拍摄动作。   游戏角色Cosplay里面的门道很多, 都是温思允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范畴。   除了专业和高还原度的造型外,Coser还需要熟知这个英雄的武器、技能、背景故事和经典台词等等, 颜值在线的同时, 脑子也不能落下。   快钱果然是不好赚的。   秉持着对工作和工资的敬畏, 温思允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听讲。   谁知,讲课的老师前脚刚走, 面前的镜子里后脚就出现了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   温思允愣了几秒,第一反应是捂住自己的眼睛。   头发这么一团乱的样子,不能见男朋友。   邢周随手拉了张椅子来坐在她旁边, 扒拉开她遮住视线的双手,语气带点儿不爽:“有这么不想见我啊?”   温思允两只手腕都被他扣住,只好睁开眼睛,瘪着嘴答:“太丑了,不想给你看。”   “那你应该捂我的眼睛啊,”邢周眉梢轻抬,“掩耳盗铃捂自己的有什么用?”   温思允动了动手指:“那你快点儿捂住。”   邢周于是抓着她的一只手,放到自己心口。   于晴:“……”   Carl:“……”   温思允:“……”   你好骚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调了个情,温思允又羞又窘,用力挣开他,把两只手藏进披肩里。   她皱着眉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邢周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拆了一袋零卡蒟蒻果冻出来,喂到她嘴里:“午休时间,来看看你。”   温思允吸溜了一口,含糊地问:“这么快就中午了吗?”   “嗯,”邢周扫了一眼腕表,“离你结束还有不到四个小时。”   温思允一听到这个时间就觉得心力交瘁。   她本来并不是那种不能吃苦的人,甚至一向都是以敬业著称的,可是现在邢周过来看自己,她就忍不住矫情起来。   温思允瘪着嘴,可怜巴巴地望着面前的人,小声抱怨:“坐在这里好累啊。”   “坐着都累,那怎么办?”邢周五指滑进她的指缝,好笑地道,“要不然我抱着你等?”   温思允:“……”   那就不必了吧。   Carl:“……”   简直没眼看!!   正当Carl环顾一周,准备找于晴一起对呕的时候,发现于晴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离开了战场。   靠!   欺负他走不了。   Carl不禁下手重了些。   温思允一下脸上烫、一下头上疼,本就贫瘠的好心情雪上加霜。   邢周见她一幅小闷包的样子,捏了捏她的脸,问道:“午饭吃什么?”   温思允从镜子里瞄一眼正在给自己进行第二次漂染的Carl,哭丧着脸:“午饭,我配吗?”   Carl翻了个白眼:“配啊,你当然配了。”   “不过我已经吃饱了,”没等温思允回话,他又自顾自地阴阳怪气起来,“真是谢谢二位的狗粮呢!”   邢周嗤笑,镇定自若地翘起二郎腿:“不客气。”   Carl:“……”   Joker的名号这么火,Carl又常年活跃在吃瓜一线,肯定是知道这号人物的,只不过他平时并不打游戏,对他没什么感觉就是了。   有一说一,Carl对邢周这个小孩儿是真的喜欢不起来。   但是莫名其妙的也讨厌不起来。   他眼神在赏心悦目的情侣之间来回转了半晌,最终停留在男生身上。   Carl挑了挑眉,手上娴熟的动作不停:“帅哥,做造型不?”   邢周瞟了他一眼:“你还嫌一颗脑袋不够自己忙的?”   Carl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我觉得见到我不做个发型,是你的损失。”   “毕竟战星把我从首都请到这里来就是一笔不小的价钱,我的面儿不是谁都能见得起的。”   “噢,”邢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是我并不觉得遗憾呢。”   Carl:“……”   这个小孩儿真的很狂,不坑他点儿钱都说不过去。   Carl很会抓重点:“那你不想跟你女朋友一块儿染个情侣头?”   “一个金,一个银,很带劲儿的!”   邢周:“……”   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   邢周指尖刮了刮温思允的掌心:“你想要吗?”   温思允刚才正在发呆,闻言,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想要什么?”   邢周十分简要地作答:“情头。”   温思允:“……”   什么玩意儿。   邢周轻咳了一声:“我跟你染个情侣头,你觉得怎么样?”   温思允这下反应过来了:“你染银色的吗?”   邢周点头。   温思允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   男生肤色很白,唇色嫣红,脸上每一处都精致,剑眉带点儿利落的野,五官拼凑起来却极有少年感。   他面部的棱角分明,完美得像是一尊仔细刻画的雕塑。   这样一张脸,即使什么都不会,送去选秀综艺肯定也能稳稳地高位出道。   尝试一下大胆的发色似乎也不错,况且现在恰好有Carl在。   温思允眼眸晶亮,想点头,发根又被Carl扯着没法儿动弹,只好眨了眨眼,说道:“好呀!”   见温思允点头,Carl立刻说道:“等她好了帮你弄,不过你这是另外的价钱。”   邢周扬眉:“那我就照顾照顾你生意。”   Carl:“……?”   Carl:“我踏马还缺你那点儿钱?”   温思允头发被揪得疼,“嘶”了一声。   邢周握住她的手,目光向上瞟,本来还想怼Carl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话音很沉:“你下手轻点儿。”   Carl又好气又好笑,但手上却很配合地放缓了动作。   职业道德他还是有的。   第二波漂色完成,需要等待漂发剂在头发上停留半个小时。   邢周去外面买了些吃的回来,也带了于晴和Carl的份儿。   温思允行动不太方便,闻者这些化学药剂的味道,胃口也不大,她被邢周哄着喂下去半份菜和几口饭,又喝了一盒酸奶。   邢周下午还有一节课,吃完饭后先回了学校。   温思允在这儿听同样午休回来的老师给自己讲课。   集中精神坐了一下午,头发总算是弄好了。   Carl把最后一根手指头从她的头发上移开,抬头看向镜子,被自己高超的技艺以及温思允绝美的颜值惊到说不出话。   镜子里的少女只化了日常的淡妆。   按理说,亚洲人的淡妆很难撑住这样夸张的浅亮发色,要么显得突兀、要么显得苍白,但是温思允的五官大气又立体,这样的发色放在她身上偏偏显得无比自然,在薄薄一层的妆容映衬下,反倒显出几分清冷的欧洲贵族气质。   温思允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了动僵麻的双腿,又伸手拢了拢自己的新头发。   她偏过头问于晴:“晴姐,好看吗?”   于晴诚恳又羡慕地点头:“太漂亮了!”   “啧,”Carl双手抱胸,显然也是对自己的杰作极为满意,“也不看看是谁出品。”   于晴像模像样地夸了他几句,又对温思允说道:“我给你拍个照片吧,我发给金总看,你发给你男朋友看。”   温思允点头,找了个背景干净的地方配合她拍照。   照片还没拍完,下课的邢周就赶到了。   他在不远处看着温思允很专业地对着镜头摆造型。   Carl很是得意地往他肩膀上拍了一掌:“怎么样?我的技术很不错吧?”   “一般般吧,”邢周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语气欠扁的要命,主要是我老婆长得漂亮。”   Carl:“……”   造型是做好了,但温思允接下来的工作还很繁复。   那头摄影棚里的布景已经准备就绪,只等她过去化妆、换装和拍摄。   拍摄从来不是简单的工作,折磨身体的同时还考验意志力和心态,保守估计,至少得忙到深夜。温思允顶着一颗新头,不是那么自然地和需要留在这里做发型的邢周道别。   于晴和Carl非常自觉地离开了房间,关门之前,前者还悄咪咪提醒了她一句:“就五分钟啊!那边催着呢!”   温思允红着脸点头。   听到关门声,邢周几乎是立刻就把人搂进了怀里。   温思允拿手指头戳他:“你这样好像我们很久没见了一样。”   可是他们前几天明明都一直如胶似漆地待在家里,而且中午也才见过一面。   邢周握住她作乱的手指,低声道:“换了新发型,想多看你一会儿。”   温思允反而把头埋了下去。   邢周笑了一声,指尖勾着她的下巴往上抬。   “五分钟,”他用的是气声,“别浪费时间。”   温思允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唇就被吻住。   炽烈的气息混着他身上独有的香味一起融进来,令人沉迷。   但这儿好歹还是个公共场合,保不准哪个小角落里就会有监控。   温思允伸手推了推他,指尖触到少年紧实的腹肌,面色更红。   邢周带着她的手环住自己的腰,手臂同时使力,把人更加往自己身前摁。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没人看。”   温思允“唔”了几声,所有话语全被吞进肚子里。   高级造型沙龙里的装修极有质感,雾灰色的大面积色块被米色灯光打照得亮堂了些,温思允脚跟踩在蹬脚上,站得不太稳,纤长细密的睫毛一颤一颤。   邢周握住她的腰身给她平衡,直亲到怀里的人晕头转向才松开。   他最后又在她唇上点了点,眸光柔和:“一会儿地址发过来,晚上等我来接你。”   温思允垂着眼睛,轻轻地点头。   邢周替她理了理衣服,把人送到门口。   屋内出来的少女嘴唇泛着水光,略微肿胀,显出不太正常的红色,头发也凌乱了一些,蓬了几根在顶部,一看就是刚做了什么坏事儿。   于晴在感情方面没什么经验,看得都有些羞。她嘴上说了两句客套的话,飞快地拉着温思允离开。   邢周看着温思允上车,直到整辆车子在视线里消失得连尾气都不剩时,才移开眼。   Carl:“……”   Carl跟在他身后走进去,忍不住吐槽道:“我说你女朋友到底怎么看上你的?她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为钱折腰的那种人啊?”   邢周:“?”   邢周很粗暴地把他拉到镜子前面,食指先指了指自己的脸,再指了指他的脸:“懂?”   “……肤浅。”Carl示意他在椅子上坐下,哼了一句,“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肤浅。”   邢周从镜子里打量着Carl的肤色,跟自己的比对了一番,点头:“是比你浅点儿。”   “……”Carl扯了一把邢周的头发泄愤,“破梗,我上次听到的时候还在念小学。”   邢周皮笑肉不笑:“希望你明白,只有女人打架的时候才抓头发。”   Carl:“……”   简直想撕烂他的嘴!   Carl开始往邢周头上抹涂隔离漂发剂和双氧水,动作很粗暴。   “你这么顶嘴,就不怕我把你造型做坏了?”   “我买顶帽子戴两个月的事儿,”邢周摆出一副遗憾的表情,“啧”了一声,摇头叹道,“你却要用一辈子的声誉来还。”   看着Carl逐渐僵硬的表情,邢周扬了扬眉,语气很轻快:“划算。”   Carl:“……”   Carl无能狂怒:“邢周你大爷的!!”   ……   漂染的时间并不受头发长短影响,因此,即使邢周的头发比温思允短了很多,也依旧要费花六个小时。   或许是磁场不合,Carl给邢周做了多久的造型就和他拌了多久的嘴,气得肺都要炸了。   美发本来就是很高强度的工作,Carl一天连接了两个人没歇,本来就累得不行,现在居然还要分出心思来和邢周斗智斗勇。终于结束的时候,他直接整个人累瘫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Carl从侧面打量自己的劳动成果,觉得满意了,才终于开心了一点儿。   他瞄了一眼手机,对邢周说道:“不是我坑你,你得给我两倍的价钱,现在都十点多了,我这儿是要算加班费和精神损失费的。”   邢周对着镜子扒拉了两下发型。   他皮肤白,做这样银灰色的头发不仅不会显得苍老和暮气沉沉,反倒显得更加精致惹眼,有股雅痞的味道。   Carl的业务能力果然还是强,不愧是一直被业界称道的。   邢周本来没有做冤大头的习惯,但是想着Carl以后或许还要跟着温思允很长一段时间,便一口应了下来。   Carl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被他当真了。   他意外地张了张嘴:“你还真给啊?”   邢周“嗯”了一声,语气随意:“以后多照顾着点儿我老婆的头发就行。”   “……”这一晚上下来,Carl快被秀到死了,酸不溜秋地开口,“还没结婚呢,你就一口一个老婆的叫。”   邢周是故意的,很坦诚:“那不是为了刺激你吗。”   Carl:“……”   忽然觉得这一万来块钱收的完全心安理得呢:) 第68章 第六十八吻 亲一下再走。   一万块这个价格, 对于富得流油的邢周来说,不是什么大钱,给得很爽快。   毕竟这都还不够他一次直播的收入。   和Carl告别以后, 邢周径直照着微信上发来的地址去了温思允的拍摄场地。   去的路上,还给她带了些小点心过去。   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没吃晚饭。   邢周到达拍摄场地的时候,温思允正在摄影棚里工作。   她模仿着老师示范的动作、被各种语音口令翻来覆去地摆布, 像一只活的声控手办。   ……   说成手办, 是因为还原度确实太高了, 极其令人惊艳。   战星不愧是游戏直播网站三巨头之一,赚得多、也舍得在适宜的地方下大手笔。   高度复刻的妆容和发型、显然下了好一番功夫的服装和精心设置的布景, 看起来, 就像是游戏英雄在眼前活灵活现一样。   邢周走到摄像机前看构图中的人,美得让人惊叹。   艾希在游戏中并不算是非常性感的女英雄, 温思允身上的服装也并没有将此作为卖点,而更多是靠气质撑住场面。   可是即便如此,邢周依旧看得心乱。   忽然很舍不得她的这幅样子被其他人看见。   ……   温思允工作的时候很投入,并没有发现邢周来了。   直到摄影师连喊几声“有了”, 于晴让她下来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她才看见摄像机旁边站了个银发少年。   温思允小心翼翼地放下手里的玻璃弓箭道具, 小跑下台。   因为穿着硬质的服装, 不方便抱, 她只是走到邢周面前,望着他笑, 夸赞道:“粥粥,新发型好好看呀!”   邢周摸了摸她的头发,嗓音有些哑:“给你带了点儿吃的过来。”   温思允从五分饱的午饭过后就一直没吃东西, 这会儿他不说还好,一说就感觉到饿了。   邢周特地带多了些,温思允把吃的给几位辛劳的工作人员们都分了分,才坐在他旁边小口小口地吃。   这摄影师是Joker的粉丝。   他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把镜头对着两人拍了张照。   邢周顺着声音望过去,摄影师嘿嘿笑了一声,很不好意思地说道:“酒神,你要是介意我就删掉。”   “没事儿,”邢周扫了一眼专心干饭的温思允,“一会儿也传给我一份儿。”   摄影师显然是没想到一向不爱露脸的酒神此时那么好说话,呆愣了一会儿后,趁机和他加了个微信。   ……   温思允正式下班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   虽然她之前也做很多拍摄工作,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没日没夜的,也从来没觉得那么累过。   她在化妆室里卸了妆,又换上自己来时的衣服,困到闭上眼睛就能立刻睡过去。   邢周蹲在她身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我们先回家,上车再睡好不好?”   温思允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于晴把温思允的东西都收拾进包里塞过来,邢周向她道了声谢。   车是提前叫好的,已经停在外面等着。   连续工作十个小时到深夜,温思允的大脑已经没什么意识了,走路的时候,几乎把整个人都压在了邢周身上。   她觉得自己两只眼皮有千斤重,那么沉的道具服从晚上五点穿到凌晨三点,胳膊和腿也都快要被压断了。   邢周见她软趴趴的样子,干脆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温思允实在累极了,也管不到什么羞不羞的,直接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邢周叹了口气,心疼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感受到小少女无意识地攥着自己的领口,往自己胸前靠。   邢周很喜欢她这样下意识的依赖,将她抱紧了些,唇角向上扬起。   温思允一路上都睡得很沉,只在下车的时候有一点点要转醒的迹象,邢周动作很快地把她抱出来,温思允还没来得及醒就又睡了回去,煎熬的自始至终只有邢周一个人而已。   他认命地抱着温思允去洗澡,把她洗干净以后,自己又憋出了一身汗。   今天她太累了,除了忍着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邢周先把温思允放回床上,准备自己去浴室里解决的时候,脖子却被一双细嫩的小手环住不肯松开。   “粥粥……”   温思允闭着眼睛呢喃,声音又轻又黏。   “嗯?”   “怎么了?”   邢周单手撑在她身侧,俯身在她唇上吻了吻。   不解渴,反而更热。   温思允指尖在他后颈轻挠了一下。   邢周抽了口气,嗓音像是搀了粗糙的砂砾,哑得不行。   “连睡觉都要勾我是不是?”   温思允听不到他说话,也并不知道自己当下的处境危险,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而后一个翻身,又睡了回去。   邢周:“……”   ——   蹭热度这种事儿就是要趁早,趁得越早越效果就越好。   金远成明白这个道理,八月底和温思允签订合同,九月一号便,合同开始正式生效。   八月底,场景布置方加班、服装和道具定制商加班;九月初,温思允加班、摄影师和后期团队加班。   好一番紧赶慢赶,艾希冠军之箭主题的海报终于在9月3日傍晚被战星官博发了出来,配文是艾希的经典台词。   ——世间万物皆戏于一箭之上。   下面分别艾特了模特温思允和摄影后期团队工作室,再其下,是八张绝美硬照和九宫格中央一张仙气飘飘的动图。   这场景设置既有现场布景也有后期制作,非常精致,让人见之身临其境。   圣门外,温思允身披超高还原度的战甲,手握泛着幽蓝色寒光特效的冰弓,一头金色的长发翩翩跃动。她将垂下的眼眸抬起,神色凌冽,将艾希的英和飒展现得淋漓尽致。   此人只应天上有。   又有谁见了能不喊一声绝呢!!   玩家们顿时闹疯了。   【名字够长才能吸引女神注意:草草草草草草!!要不是见过美女的其他照片,我真的要怀疑这图是真人CG弄出来的!】   【被月老遗忘的孤狼:这我叫一声老婆,不过分吧?】   【直男打铁:淦!你们闲杂人等都给我走开!我直接抱走我老婆!】   【程咬金毛:妈的,绝绝子!我反手就是一套转赞评加关注下去!再蹲一个老婆直播。】   【没有困难战胜不了我:来人!fu,fu……fu吸机……】   【绝地求饶:听说这套片子拍了十个多小时,加上造型差不多肝了一天一夜,老婆好敬业啊!】   【死于肥命:就,一时间不知道该羡慕酒神还是该羡慕女神。】   【没萝卜了:宝藏女鹅终于营业了!让妈妈好等啊!】   【饭桌C位:大家看看允允的红毯造型吧,也很绝的啊![查看图片]】   【是秃子总会发光:救命,这张脸是真实存在的吗?羡慕哭了555555】   【爱嘤斯坦:想看酒神和允允同框的情侣写真,战星早点安排上好吗!】   【社会主义加班人:身材爆好这四个字我已经说腻了!!看看这小细腰和大长腿,前凸后翘艳而不俗的高级性感我馋哭了!!】   ……   一个平平无奇的9月3号,温思允又上了一波热搜。   不过那时候,在热搜上高高挂的人正在拍摄另一个广告。   资本的本质就是榨干人的剩余价值,身上的剩余价值多,自然会比别人累上不少。   不过,赚来的钱也是实打实的。   温思允昨晚工作到半夜才回家,今天早上八点多就又被于晴叫起来去工作了。   金远成说,近段时间会辛苦一些,等这波滔天的热度过去了,正常的工作状态不会那么累。   温思允自己也懂这不是安慰的话,而是事实。她没必要跟真金白银的钱过不去,于是揉了揉酸疼的睡眼,预备起床。   邢周今天早上第一节 没课,这时候还跟她一块儿睡着。感受到身侧的动静,睡意朦胧的少年长臂一伸,把人紧紧地箍在了怀抱里。   昨晚邢周爬上床的时间比温思允整整晚了一个多小时,天都已经蒙蒙亮了。她工作的时候他陪着,她睡着的时候他在伺候她上下车和洗澡,到头来弄得自己越来越兴奋,睡意全无。   邢周这时候眼睛都还睁不开,声音带着点儿疲惫的沙哑:“晴姐的电话?”   温思允刚要起身就被他钉在了床上,只好顺着他的力道窝进男生火热的胸膛里,“嗯”了一声。   两人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温思允觉着时间差不多了,轻声说道:“你再睡一会儿,我要去工作了。”   邢周没打算拦着她,半眯着眼睛看着怀里的人:“亲一下再走。”   温思允很乖巧地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触感温软。   邢周薄唇翕动:“不是这儿。”   “……”温思允又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地落下一吻,推推他坚硬的胸肌,“好啦,真的要起床了。”   邢周突然翻了个身,把人压在床上,热烈地吻下去。   温思允猝不及防地被摄住双唇,不自觉地抬起下巴去迎。   邢周这下清醒了一些。   早上的特殊反应令他想起昨晚睡前的煎熬。   这种事情上,他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连做梦都勾着自己魂魄的人。   少年高大的身躯撑在上方,把窗外漏进来的阳光全部阻隔,额前银色的碎发清浅浮动,鼻梁高挺,眼若星辰,直直望进人心里。   强烈的第六感让温思允意识到一丝不妙,她讷讷地问:“……怎么了?”   邢周垂着眼睛看她,突然笑了一声:“晚上几点回?”   温思允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应该不会太晚吧,晴姐会送我回来,不用接的。”   “嗯,”邢周对这个回答挺满意,松开她,“知道了。”   虽然做过很亲密的事儿,但温思允还是不喜欢在邢周的注视下换衣服。   她拿着衣服到洗手间换上,又洗漱了一番,拿着包包到房间里和邢周告别。   温思允:“我要走啦!你别忘记一会儿还要起来去上课。”   邢周应了一声,嘱咐她:“三明治和酸奶在冰箱里,必须要吃早饭,听见没?”   “好。”温思允摁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我真的走啦!拜拜!”   “拜拜。”   温思允走出门的时候,于晴已经在那儿等了有一会儿,她开车带着温思允去了今天工作的地方。   “艾希女神”的人设立稳以后,温思允的微博粉丝数量直接飙升到了400万,并且还在持续增长。   原来觉得不可思议和遥不可及的数字,都一点一点的在眼前变为现实。   当然,爆红之后,难免有人心生妒忌。   好事儿可以蹭热度,坏事儿也能,人红是非多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天下午,温思允还没正式下班的时候,是非就迅速找上门来了。   在一旁等着她的于晴打开微博看热搜,往下划拉了两下,脸色蓦地黑了,立即给金远成打电话。   温思允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于晴皱着眉打转,嘴里断断续续地蹦出“公关”“我一会儿问问她”一类的词语。   见她来了,于晴急匆匆挂掉电话,握着她的手问:“你跟梦枝是怎么回事?”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的,温思允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不熟。”   于晴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翻开微博给她看。   这会儿正是网友们唇枪舌战、热火朝天的时候。   热搜榜第5、第16、第49都明晃晃地挂着 #温思允 打人# #温思允 耍大牌# 和 #梦枝# 三个词条,其中第一条右边还跟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温思允寻思着,自己的这双手长这么大还没用来打过人,而且自己这点咖位也根本够不上大牌、更不要说耍大牌了,这明显是有人要蹭热度搞她。   温思允拧着眉毛点进去看。   搜索广场上早有娱乐圈大V汇总了全部的瓜到同一条微博里,越过梦枝和一个叫“瑶瑶不玩瑶”的用户,稍微往下一扒拉就能看见。   温思允仔仔细细地读了上面的文字、又一格一格地点进图片和视频去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莫名其妙地安排了两出大戏。   根据“八卦三爹”微博中整理出的时间线来看,这出好戏是从今天中午的时候开始的。   中午十二点零三分,梦枝发布了一条长微博。   【梦枝咿咿呀:有时候努力和敬业真的没有用,最终胜利的,还是投机取巧的人。   还记得我和她的第一次合作,是给Ever拍姊妹篇婚纱照。本来定好我单拍两套、她单拍一套,但她却一声不吭地抢拍了两套。而我想着她是新人,比我更需要露脸的机会,于是没有计较。   可是合作结束,我发微博艾特她,她没有任何回应,更没有对我表达感激之情。这是一个晚辈对于前辈该有的态度吗?   她成功凭借那一次硬照有了起色,和Ever签了长约,Ever再也没有找过我,我想大概是我泡在水里五个多小时的态度不够敬业,让大家失望了。   和她的第二次见面是星响红毯。我不知道她如何提前知悉我要穿的服装,特地找了一套相似的来让我难堪,在后台碰面的时候,又对我冷眼相待,甚至不愿意打招呼。   我一直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可是怎么也想不到。我的事业直线下滑,看着那些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被别人占据,觉得很迷茫也很无助。   可努力和敬业,真的都是无用功吗?我好像看不见希望了。】   长文下面附了四张图:梦枝泡在水底下工作、星响红毯上两人的服装对比、小诗给温思允提裙摆、温思允对梦枝摆冷脸。   最后,还缀了一张印有梦枝大名“刘月媛”的中度抑郁的检测报告。   这一整篇长文基调沉重,娓娓泣诉,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地骂,但谁都能猜到被指控的主角是谁。   梦枝这一手同情牌打得妙极了,以受害者的姿态柔弱指出温思允在爆火之前如何对待圈内前辈、如何耍大牌以及如何抢夺他人资源的作为,诱/导性和煽动性极强。   梦枝的微博是只有关注者才能评论的。   不肖想,那条微博底下肯定都是夸梦枝敬业、善良,拉踩温思允耍大牌、没礼貌的言辞。   温思允看得都惊呆了。   这颠倒是非的能力堪称一绝。   于晴见她把照片翻完了,连忙问道:“这都是怎么回事?”   温思允语气淡淡的:“全是她编的。”   “或许也不是,”没等于晴答,温思允又自我纠正道,“估计花钱找人代笔了。”   这个推测不是空穴来风。   梦枝和小嘉星的文化水平都低,曾经出过丑。   当时,梦枝给粉丝的寄语小卡片里把‘青睐’写成了‘青昧’,粉丝小声提醒以后,她还坚持说自己没错。这件事儿被网友们嘲过很久。   温思允冷笑了一声,得理不饶人:“我估计她连‘姊妹’的‘姊’字都不认识。”   于晴:“……”   虽然共事没多久,彼此还不算特别了解,但于晴这下也能看出来温思允生气了,正压着脾气呢。   她手指点了点屏幕,说道:“那你再看看下一件事儿你干过没。”   温思允的目光又回到那条汇总微博上。   下一件事儿就是来自刚才广场上被她越过的那位“瑶瑶不玩瑶”。   温思允大致扫一眼内容,就知道这是张千瑶做的妖,只是不知道张千瑶和梦枝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张千瑶自己长得就漂亮,根本看不上梦枝那样动过刀子质感劣质的脸蛋,她肯定不是梦枝的粉丝。按理说,这两人应当不会有交集才对。   或许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们两个小人抱了个团。   温思允把这归结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白莲花和绿茶玩儿,也算是门当户对。   在心里把两人骂了一番后,温思允仔细看了看张千瑶发布的微博。   相比于梦枝的“温柔指控”,张千瑶这简直能算作是“血泪泣诉”了。   张千瑶很会蹭热度。她知道自己的粉丝量少,就直接到梦枝那条微博底下去评论指路,自己的动态里带了一堆和温思允有关的话题,底下还艾特了很多混圈的大V。   如她所愿,上了一波热搜。   不过,温思允和张千瑶结下的梁子也不深,无非就是上次在KTV里泼了她一头酒。可谁知道,这事儿到张千瑶的嘴里,却变成了“温思允不仅泼她酒,还扇了她一个巴掌,把她扇的牙都差点儿掉了”。   ……   温思允顿时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被污蔑成这样,不坐实这个名头她都是亏的!   温思允“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抬腿就要往外走。   于晴拦住她,皱眉问:“你干什么去?”   温思允的脸色很沉,深呼吸了几次。   感性让她想立刻回学校给张千瑶补一个巴掌,理性上,她却克制着脾气,皱眉道:“回战星,找金远成。” 第69章 第六十九吻 [辨别绿茶婊测试问卷]   张千瑶的那条微博底下, 配了一张她本人湿发红眼的照片,还用笔迹把拍摄时间和日期圈起来了,证明那确实是当场拍摄的。   KTV里光线晦暗, 本来视线就差,再加上她杂乱的长发挡住了一部分脸,画面看不太清楚。   这也就导致,张千瑶口中的这个掌印成了薛定谔的掌印, 说有也有, 说无也无, 主动权掌握在她嘴里。   除此之外,她还不知道什么在时候去那家KTV弄来了当晚的监控录像, 右下角的时间水印也恰好能和照片对上。   虽然画质感人, 但Joker和温思允气质不凡,一眼就能认出来。   监控录像里, 温思允气冲冲地夺门而出,Joker跟在后面出来。   过了一会儿,张千瑶一边哭一边和另外一男两女从包厢离开。   这一套画面配上张千瑶的文字,颇有看点, 再结合梦枝那边的瓜一起吃,堪称精彩绝伦。   此事一出, 那些恨不得温思允下一秒就身败名裂的黑粉营销号便如同疯狂滋长的野草一般冒了出来, 各个战场都能看见他们用嘴打架的身影, 战斗力不是一般的强。   【黑色北岛:有些人表面看起来是一副样子,背后又是另一幅嘴脸 /吃瓜】   【男风:???这算是校园霸凌了吧, 心疼小姐姐 /流泪】   【Wohaoe:果然不能随便立人设,这姐昨天刚红今天就黑了,溥仪倒台都没这位快呢 /抱拳】   【张森林木一:笑死, 这种人品就别侮辱游戏英雄了吧。】   【社会主义核心好人:/疑惑,还没红的时候就耍大牌,万一红了的话,岂不是要翻天??】   【挚爱松声迟:她都敢扇人巴掌,耍个大牌算什么?】   【偷星星的兔子:这件事闹开以后,酒神肯定就又是大家的了! /打call】   【加里敦大学:笑死,酒神不被这个“好女朋友”连累,都算是好的了。】   ……   恶臭言论看多了难免生气。   尤其自己压根儿就没做过这些事。   于晴拉住面色怫然的温思允,拍着背给她消气,两人一起去战星找金远成寻求解决办法。   梦枝和张千瑶毕竟是在瞎编乱造和夸大事实,没给出什么特别硬的实锤,只是跟粉丝和同情心泛滥的网友打感情牌,大部分理智的网友保持着中立、还在等待官方和本人出面回应。   要是温思允这边能拿出证据证明她们在胡诌,哪怕只是一条铁锤,其他谣言都会自然而然地消散。   故意撞衫和抢夺资源都是假,但温思允红毯当天没给梦枝好脸色是真,那张冷脸的照片也是真。   可她又不是无缘无故跟梦枝寻仇。   问题就在于,她拿不出梦枝在水下拍摄时挤兑自己的证据。   张千瑶那边模棱两可地证明了她泼酒和打人。   打人是假,泼酒是真,但温思允也同样没法证明自己没打她。   难搞。   ……   就在去战星的路上,温思允微博的特别关注“Joker”发布了一条新动态。   等她点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大几千个点赞了,高高挂在热度飙升榜第一的位置,即将冲上热搜。   【Joker:造谣只需要两张烂嘴。】   至于烂嘴是哪两张。   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短短九个字充满艺术性和戏剧性,不仅否定了梦枝和张千瑶的说辞,还顺道儿把两人骂了一顿。   瓜田里的猹们坐不住了。   【吃土豆长大的马铃薯:卧槽?!蹲一个反击!!】   【退役杠精:酒神是不是已经掌握了证据?能不能给我们来点儿劲爆的? /打call】   【天线短路宝宝:我刚磕上的CP必须给我好好的,造谣者biss!!】   【酒后少女的梦:说实话我恶心那个梦枝,她一直以来作的妖还嫌少吗?一人血书求打脸 /拳头】   【关你peace:所以今天还有直播吗?】   【天青色等艳遇:同问,酒神自从恋情曝光以后就越来越鸽了。】   【卖冬天的小火柴:哈哈哈哈直男们,酒神今天肯定没心情直播啊。】   【干饭的王:想看手撕绿茶戏码,快安排起来!】   ……   温思允默默地把骂梦枝和张千瑶的评论全部挨个儿点了赞。   邢周赶到的时候,一头金发的少女正神情肃穆地坐在一堆人中间。   看样子,金远成是已经把所有事情都盘问完毕,正在和公关团队商量解决方案了。   邢周迈着长腿走到沙发旁,握住温思允的手,安抚性地摩挲了一下。   温思允垂着眼睛,自觉往他那处靠了靠。   邢周牵着她站起来,给金远成使了个眼色:“我跟她出去说两句话。”   “……”金远成简直没眼看,“要去快去!”   两人一起走出会议室,脚步停在楼梯间里。   窗外的阳光烂漫,这里却是背阴处,照不到半点,只有头顶打着白色的灯光。   温思允双手环着少年精瘦的腰身,将脸贴在他胸膛。   邢周回抱住她。   邢周其实还挺担心的。   温思允对于自己的事业一向上心,这个红火的机会她已经等了太久,如果因为一些莫须有的指控而受到影响,即便她不表现出来,心里肯定也难过极了。   少年下巴搁在她发顶,小幅度地蹭了蹭。   这里没有空调,夏末秋初的空气还有些燥热,但他的怀抱在此时却显得舒适。   两人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温思允揪住邢周的衣服下摆,漂亮的眉毛皱起来,语气闷闷的:“她们污蔑我!”   邢周“嗯”了一声:“我知道。”   温思允继续控诉:“她们为了蹭热度不择手段!”   邢周点头:“没错。”   温思允:“她们小人抱团!”   “对,她们小人抱团。”   邢周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帮着她一起骂。   “而且手段低劣、漏洞百出,不学习、光学剑,那些专业碰瓷儿的要是跟她们学了技术,明天就能饿死,人不美心也不善,天天喷香水也遮不了身上一股腥臭味儿,脑袋晃荡晃荡里面的水就满得要溢出来,欺负到允允头上罪加一等。”   一长串话说下来,他总算是停顿了一下。   只是没过多久,又接上了下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早就看这两个人不顺眼了,不如趁这次,我们彻底把她们做掉好不好?”   “……”   温思允被这一连串不带脏字的骂惊的原地愣住几秒,随即,难以自抑地爆发出一阵笑。   什么做掉。   怎么用词那么吓人又那么好笑。   温思允趴在他怀里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邢周当然不是真的要把张千瑶“做掉”,只是夸张用词,想逗她笑一笑。   这下见目的达到了,他神情放松许多。   男生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嗓音沉静,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她们要欺负到你头上,上赶着想把面子里子全部丢尽,我们也不用客气。”   温思允重重地点头:“嗯!”   战星在温思允身上耗费了如此之多的人力物力财力,绝对不可能让她昨天才红起来、今天就糊了。温思允和邢周回到会议室的时候,公关团队已经商讨出了目前为止最佳的解决方案。   由于距离水下婚纱照和KTV事件的时间线都已经过去太久,无法获取当日的监控录像和进一步的素材,并且温思允当时也没有留下任何“我没有这样做”的证据,现下最好的方法便是正面澄清回应,并走法律途径维权。   根据公关团队的指示,温思允在个人微博中针对梦枝的说辞一条一条地进行回应。   【Swing温思允:@梦枝咿咿呀   1.水下婚纱照,你迟到了一个多小时,Ever借用的摄影设备有时限,所以安排我拍两套,Ever电话征求过你的同意,况且我的工资没变多、你的工资也没变少。   2.当天你在水下工作时长2h+,我在水下工作时长7h+,没有回应是因为我病了(图1医院发/票)。   3.众所周知,Ever是一家婚纱店,我的红毯服装由Ever提供,必然是婚纱款礼服,恶意与你撞衫,无稽之谈。   4.“冷眼相待”是妆容和造型需要,如果问心无愧,请勿对号入座。】   ……   这条微博回应一出,网友们直呼好家伙。   两人言辞之间的出入太多,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谁在说假话。   梦枝说自己只迟到了几分钟,到了温思允这里,却变成一个多小时。   梦枝说自己水下工作时长5h+,到了温思允,这里变成2h+。   再加上后面“无稽之谈”“对号入座”等用词,嘲讽意味十足。   这哪里是在平息事态,这分明是在火上浇油啊!   瓜农们还没来得及乐呵,就见到战星官方微博发布了以法律途径对造谣者追究到底的严正声明。   紧接着,Ever几个小老板的个人微博以及Ever的官方微博纷纷在第一时间转发了温思允的动态,表示力挺。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事情过去那么久,没见几个人帮梦枝说话,可是温思允的微博才出来,就有那么多人为她发声。这样一来,许多摇摆不定的吃瓜群众很快就站到了温思允这边。   当然,总免不了有些理中客,一边说温思允的证据不够锤,一边说“扇巴掌”的事儿比耍大牌更加恶劣。   但是现实从不令人失望。   就在理中客大队迅速壮大之际,温思允在风浪的顶端发布了又一条新动态。   【Swing温思允:@瑶瑶不玩瑶   请你为造谣的行为道歉。   请你为侮辱我父母的言论道歉。   还有,请不要再觊觎我的男朋友。】   !!!   好一场三人撕逼年度大戏!   这句话一出来,直接把一个社会事件变成了娱乐事件,猹们在评论区上蹿下跳,热闹得要命。   【降龙十巴掌:我去,该不会真的是白莲绿茶联合起来拖正牌女友下水的故事吧!!】   【差点长成美女:白莲绿茶并蒂花,新品种,绿茶莲?】   【孙悟空虚:没人注意到那句侮辱父母吗?】   【海的女婿:所以是自己先嘴贱的呗,真的欠打,换我我也打,老婆干得漂亮!】   【是秃子终会发光:关键是允允也没打人啊,没看见造谣两个字吗?那张图本来就看不出来被打了。】   【苍樱拍子:恕我直言,瑶那张自拍明显就是想吸引男人注意力,茶味超标。谁被打以后还会给自己拍照留念啊?而且还拍的那么做作。】   【半tour废:我路转粉了,这姐好刚,说话好飒!!】   【油猫饼:嘿嘿,我们允允是宝藏女孩哦!】   ……   温思允发完微博就觉得解气多了,现在看着评论区更觉得舒畅。   邢周只陪了她没一会儿就离开了战星,说是学校那边还有点事儿。   温思允没细问,在战星稍微吃了点东西,于晴送她回家。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次的风波,温思允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是一通来自小诗的电话。   温思允还以为她是来安慰自己的,没想到对面的语气异常激动。   “允允!允允!你现在在哪儿呀?在战星吗?”   温思允语气顿了顿:“我在回家的路上了。”   “啊,是这样的,”小诗缓和了一下情绪,解释道,“你和梦枝一起拍水下婚纱照的那次,我不是在旁边候着准备给你们随时补妆吗?”   温思允点点头:“嗯。”   “那天我看梦枝的态度就很不爽了,在微信里跟姐妹吐槽,还悄咪咪录音给她听,但是后来Ever火了,也给我加薪了,我就换了只手机,聊天记录都没了。”   温思允“啊”了一声,觉得自己一颗悬着的心终于不跳了。   听前半段,她还以为可以借此扳倒梦枝呢。   温思允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又想到小诗刚才激越的语气,觉得事情的结果怎么也不该是这样。   她问道:“那现在找回来了吗?”   “嘿嘿,”小诗给自己邀功,“我花了好大功夫找回来的!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晚才过来找你。”   小诗下午就看到了梦枝发布的微博,作为全程参与那次水下拍摄的旁观者,她能问心无愧地说梦枝这完全就是在颠倒黑白。   她想到自己和闺蜜的吐槽聊天记录或许能帮到温思允,于是特地下载了数据恢复的APP,还咨询了软件工程师,把那些丢失的聊天记录找回,并以截图和音频形式保存下来。   温思允眼神一亮,跟于晴说了一句“回战星”,而后连连向小诗道谢。   公关团队把小诗发过来的聊天记录进行了一番整理后,建议直接由小诗来发这条微博。   小诗很配合地按照战星发过来的模板编辑了文字。   战星、Ever、温思允三方共同下场转发,热度一下子就上来了。   截图里的事件前因后果明晰,再配合梦枝对温思允刻薄的挑刺录音一起食用,梦枝在网上被喷得连渣都不剩。   梦枝本人显然也没想到小诗会把她那天说的话录下来,一下子懵了,迟迟无法做出回应。   正当大家以为这场风波就要如此收尾的时候,另一位风暴中的主角“瑶瑶不玩瑶”居然发布了一条道歉微博。   这条微博里不仅承认了自己造谣温思允的事实,而且公开为侮辱她父母的行为道歉,甚至还保证以后绝对不再对酒神纠缠。   紧接着,Joker也更新了一条动态。   【Joker:[辨别绿茶婊测试问卷]→网页链接】   并在其下附了一张测试满分的报告截图。   …… 第70章 第七十吻 正文完。   这出好戏, 简直堪称高/潮迭起、异彩纷呈。   粉丝们简直被Joker这波骚操作笑疯了。   【粥允CP粉后援会会长:哈哈哈哈哈草,我快笑死了,鉴婊问卷, 不愧是你!】   【死鬼吹灯:靠,有一说一,这个问卷很难的!我做了十多次都没满分!!】   【沙漠一只雕:夺笋呐!!这个年头都流行用问卷骂人吗?】   【小雨转甜:换我是瑶和梦枝,肯定气到嘴都歪了, 笑死了哈哈哈哈哈】   【刘德华山东分华:骚还是酒神骚 /点赞】   【不挑食的小张:有些人真是为了热度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越糊逼越爱作妖!】   【这个手刹不太灵:我敲里吗, 为什么我只有40分??】   【忘崽牛奶:我一个女生都才做了50分 /疑惑,酒神怎么做到满分的??】   ……   各个战场的战况精彩纷呈, 温思允那边一番夸, Joker那边一顿笑,梦枝和张千瑶那边一通骂。   不过, 张千瑶毕竟是个素人,不像梦枝一样有几个死忠粉帮她说话,她微博评论区里的字眼像一把把杀人不见血的尖刀似的剜在皮肉上,活生生地让她感受了一次几百倍之于温思允当年在学校里被人网络暴力的经历。   张千瑶的这番操作必然不是良心发现和不打自招。   她要是死不承认, 多少还算给自己留了一些余地,但是像现在这么一认罪, 以后同学们肯定都会戴有色眼镜看她。   至于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想办法让她“招供”的, 便很明显了。   温思允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画着圈圈, 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打电话,预备等到回家以后再问邢周。   邢周回来的路上买了点儿菜, 比温思允晚一些到。   自从到了C市以后,他倒是越来越居家了。   温思允就坐在客厅里等他,听到门口的动静, 她哒哒跑过去开门,一下子扑进了男生怀里,笑意盈盈地抬头望着他。   邢周把手上的超市购物袋放在地上,长腿一勾,将门关上。   他双手环着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身,将人提了起来,就这么抱进屋子里。   温思允被他放到沙发上坐着,双手环着他的腰。   她问道:“你是用什么手段让张千瑶发那条微博的呀?”   邢周用力捏了把她的脸蛋,不是很满意她说的话:“什么叫手段?用词那么难听。”   “嗯……”温思允想了想,“那计谋?”   邢周笑了一声:“你猜。”   温思允啐他:“你幼不幼稚呀!”   “我很成熟。”邢周扬着眉强调。   温思允“嘁”了一声:“那你猜我猜不猜。”   邢周嘴角噙着笑,低头凝视她几秒。   秒针一点一点地移动,气氛忽然变得暧/昧起来。   静默半晌后,邢周单手扣住温思允的两只手腕、背在身后,滚烫的吻不由分说地落在她耳畔。   “——不猜就做点儿别的。”   “……”   温思允这下知道慌了,抬起小腿往他腹肌上蹬:“猜的,我猜的!现在就猜!”   邢周转而握住她的手腕。   那处骨架纤瘦又没肉,他用拇指和中指就能圈住,还能余出来一点儿。   “猜吧,”邢周指尖在她皮肤上若有似无地游移着,嗓音懒洋洋的勾人,“三次机会,好不好?”   窗外的夕阳被暮色逼退一半,红而艳,被染成暖色调的云朵缓慢挪移着,温馨又治愈。   温思允被他弄得心猿意马,哪里还有心思猜。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又羞又躁,随口嘟囔了一句:“我猜你一定是暴力胁迫,她是屈打成招。”   声音很轻,但是邢周听清了。   他“啧”了一声,一字一顿地重复她刚才的话:“暴力胁迫,屈打成招?”   “啊……”温思允被他往前拖了一点儿,在快要掉下沙发的时候,又被他抵住。   “猜错了,”少年修长宽阔的身影压下来,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含笑说,“这是惩罚。”   “……”   温思允浑身一颤。   虽说这种羞耻Play并不是第一次,但是温思允确实经历的次数也不多。   她脸上和背上都热到发烫,赶忙闭上眼。   温思允别过脸,赌气似的说道:“不猜了!”   “那就不猜了,”邢周一条长腿曲起,跪在沙发上,将人捞进怀里亲着,“干点儿正事儿。”   “……”   温思允挣扎,这回在他掣住自己双手之前先掌握了主动权。   她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一只手抵住他胸膛。   出口的话语被手掌闷在里面,听起来有些含糊,还带了点儿撒娇的意味。   “你先说嘛。”   “我真的想知道。”   邢周左手和她放在自己胸膛的那只手十指相扣,一起摁在沙发上,俯身去吻她柔软莹润的双唇,答非所问道:“明天还拍不拍广告?”   “邢周!”温思允被他磨得没耐心了,两条胳膊胡乱挥,“你不能先告诉我吗,一会儿我会配合你的呀。”   邢周闻言,动作果然停了,嫣红的薄唇上沾了点儿水光,嗓音沙沙的:“你说的。”   温思允咬着下唇望向他,轻轻点头。   邢周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捏着她的指尖解馋,边捏边说:“上回你来健身房给我送水的时候,张千瑶来找我了。”   “啊?”   “嗯,”邢周继续说,“是另一个刚好遇到我在健身的同学,告诉她我在那儿的。”   董飞章和张千瑶的关系不错,知道张千瑶喜欢邢周,他会默默地撮合两人。   但这是在他不知道邢周已经有女朋友的情况下。   那天在健身房里,董飞章听见邢周和张千瑶的对话,这才知道,张千瑶是作为第三者在涉足别人的感情。   他对这样的行为不能赞同,后来便慢慢地和她疏远了。   邢周傍晚回学校就是去找董飞章,问他要了他和张千瑶的聊天记录,又找到张千瑶。   邢周给她两个选择:主动道歉,或者他把聊天记录公开。   对比被全网人民清晰地知道自己都干了哪些猥琐龌龊的事情,模糊罪行的道歉似乎要好上不少。   张千瑶很快便选择了前者,也不敢再追究泼酒一事了。   温思允显然没想到张千瑶还闹过这一出。   她点了点头,说道:“那董飞章人也挺好的呀。”   邢周半眯着眼睛,意味不明地问:“他能有我好吗?”   温思允笑起来,眼眸中细碎的光点一闪一闪的:“当然没有呀。”   邢周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双手掐着她的腰,把人正面抱到自己腿上坐着。   他食指和拇指捏着她的下巴,在少女的樱唇之上一寸一寸地吻。   温思允难得热情主动地回应他,神思迷迷糊糊的。她细嫩白皙的指尖搭在他宽阔的肩头,亲吻印上他精致的锁骨。   就在失去理智的前一秒。   温思允拦住情到深处的人,语气甜丝丝的,小声说:“粥粥,我今天刚好是生理期哦!”   “……”   很好。   难怪今天那么乖又那么主动。   ……   温思允没想到,自己昨晚撩得那么过火又半路强行刹车的行径,最终不仅惩罚到了邢周,也惩罚到了自己。   惹怒饿狼的结果就是,不仅自己被折腾到嗓子都哭哑了,而且第二天连胳膊和腿都酸到抬不起来。   好在今天的工作是从下午开始的,不用早起。   不说恢复的多好,至少能让温思允有时间睡个饱觉。   腥风血雨的网络上,梦枝和张千瑶两人联合出演的这场大戏不仅没成功让温思允倒台,反而又给她涨了一波热度。   联系于晴的合作商越来越多,温思允的业务范围渐渐地不只局限于游戏周边,还会有电脑、游戏机等电子设备的广告代言,身价也离邢周越来越近。   现在两个人的事业蒸蒸日上,钱越赚越多,又小又旧的风华园好像也就显得不那么够住了。   而且这里的电路不好,直播的时候也不方便。   这天晚上,等邢周下播后,温思允主动向他表示了自己想要搬家的意愿。   邢周虽然从来没有在物质方面缺过,从小也一直都是被富养长大,但是他活得糙,吃穿用度都没那么讲究,淘宝上几十块钱的T恤他穿,奢侈品商店里的天价单品买起来也完全不心疼。   是以,糙惯了的邢周一时半会儿倒是真没考虑过搬家的事儿。   不过,温思允这么一提,他也觉得他们是时候换个房子住了。   虽然两人以后肯定要自己买房,但是C市的房价颇高,要买别墅的话,怎么着也得再奋斗个几年。在这几年之间,他们要先找个舒适的地方暂住。   温思允在网上相看了很久,最喜欢的还是某一套靠近市中心的房产,这里的装修最合她的胃口。她戳了戳身边正在玩手机的人,指着电脑网页问:“粥粥,你觉得这套房子怎么样?”   邢周收了手机,凑过去看。   168平米,两室一厅一书一厨二卫的平层户型,精装修、拎包入住,带一个地下车库停车位。   房屋坐北朝南、采光极好,近地铁1号线、2号线和4号线,租价12000元/月。   邢周把一长串房屋信息浏览了一遍,神色顿了顿。   照他的想法来看,情侣同居选择的房子卧室数量自然是越少越好的。   这里有两个卧室,那多出来的那个拿来干嘛?   吵架的时候让他分房睡??   那必不可能!   邢周沉声:“这个太大了,找一室一厅一书的。”   温思允愣了一下。   住惯了别墅的人怎么可能嫌弃一个168平米的房子太大了。   她讷讷地反问:“两个卧室不好吗?”   “好什么,”邢周轻扫她一眼,语气很淡,“我又不跟你分开睡。”   温思允这下算是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好笑地反问:“那现在这个房子不也是两个卧室?”   邢周:“……”   大意了。   “再说了,”温思允偏头看他,一双灵动的眼睛里笑意流转,“就算只有一个卧室,你也可以睡沙发呀!”   她声情并茂地说话,语气浮夸得要命:“安排两个卧室,是我心疼你呢!”   “……”   邢周眯了眯眼,长臂一伸,轻易把纤瘦的少女捞进自己怀里。   温思允猝不及防地变成双腿骑在他腰上的姿势。   她惊呼一声,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保持平衡,另一只手抬起来打他:“你干嘛呀!”   邢周没理,兀自站起身走到沙发前,把人丢到柔软的坐垫上,高大的身子压下去,意味不明地反问:“温思允,你长本事了啊?”   “哪有,”温思允很心虚地回应一句,下意识就想躲,她把自己缩起来,屈膝、双臂紧紧地环住自己,声音轻轻的,“干什么呀……唔,唔唔……!”   邢周把她接下来的话吞进肚子里,极具侵略性地吻她。   直到少女在自己身前软成一滩水,面色坨红、呼吸急促地喘着气,他才堪堪退开。   男生神色极黯地盯着面前的人,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让你也体验一下‘睡’沙发的快乐。”   “……”   呜呜。   她才不要这种羞耻的快乐!   ……   风华园这边的租房合同是按月续约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九月底。   那套市中心的房子看好以后,邢周和温思允便到房东那处去签了合同,预备国庆节的时候正式搬过去。   C大的假期很多,不算每天的直播,邢周这个国庆放整整十天假,不过被金远成支配的温思允只有三天。   温思允暂时没什么竞争对手,平时的工作压力虽然不大,但是很累。   在这仅有的三天时间里,除去搬家用掉一天,剩下两天她都准备瘫在宽敞舒适的新家里休息。   于是两人搬家的日子就定在了十月一日当天。   因为提前叫了搬家服务,两人既不用自己开车、也不用自己搬东西,甚至连新家都不用自己打扫,搬家过程并不累。只不过,所有的衣物和日用品都需要自己重新整理。   温思允从小就爱美,衣服首饰化妆品不要钱似的往家里堆。之前经济上受限制,她这个坏毛病在不知不觉中改掉了,但是现在自己能赚钱以后,便又控制不住地放手买买买。   这才刚拿到工资没多久,光她一个人的衣服首饰就打包了整整四个大半人高的纸箱子。   再加上一些日用品、邢周的衣物和电子设备,整整有七箱。   邢周盲拆了一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温思允的衣服。   他把箱子推进了卧室整理。   温思允也用小刀划开面前箱子上的胶带。   这是一箱日用品。   她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猫粮、小夜灯、洗漱用品等等,最底下压着的是邢周的专业课书籍。   温思允将其他东西分别归位,又把剩下小半箱书推进了书房,一沓一沓地抱到书架上放好。   整理完毕以后,她整体扫了一眼,发现一本书上套着塑胶封面壳。   邢周从小就不怎么爱学习,生活上也不是特别整洁的人。   他衣柜里的衣服向来都是随手叠两下意思意思,课桌里的书也永远横七竖八的塞着,甚至连笔记本上的字都能越过横线斜着写。   他绝对不可能给书包封皮。   温思允也从来没见过他给哪本书包封皮。   温思允于是对这本特殊待遇的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她指尖从书脊顶端往下按,把它取了出来。   这书的封面颜色略微泛黄,左下角的大树底下,还趴了一只白乎乎的猫咪。   温思允的指尖一顿。   ——这本日记,是独属于她和邢周两个人的秘密。   高中时期,学校对于男女问题的管理比使用电子产品的管理还严格。   学生在校内如果被抓到男女交往过密的话,情节轻者会被停学一周到一个月,重者甚至会做劝退处理。   温思允和邢周从很久前就如胶似漆,当然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儿就轻而易举地断了,于是,他们就每天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悄悄地碰面、聊天。   有时候,要是在校内实在想念彼此的话,他们会在一本上了密码锁的日记本里写话,偷偷摸摸地放到二楼走廊直饮水机器后面的墙角里。   ——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基地。   后来温思允转去文科班,想把这日记本带走,可是等她去找的时候,却发现已经不见了。   原来在邢周这里。   温思允心头触动,微微颤抖着手摁下那串烂熟于心的密码,又把本子打开,一页一页地翻阅。   日记本里面没多少有意义的内容,大都是一些相互鼓励、表达思念的句子。   现在看起来很肉麻,但这却是两人当时共同砥砺前行的勇气和动力。   温思允忽然想起高一第一天上学时的那个傍晚,走廊尽头上,两人在校服底下偷偷牵手的微痒触感。   天边的晚霞美得如梦似幻。   又想起自己写给他的矫情的酸诗。   是属于那个年纪的,最纯最真的浪漫。   想起分班以后,两人在操场上晨跑,眼神无意交错时的心动。   想起表扬名单里被前后念到名字时、心底不可告人的欣喜。   ……   是熠熠生辉的青春呀。   是她和他的三年又三年。   铺天盖地的回忆涌上心头。   闹得人眼眶泛酸。   温思允眼眸半垂着,继续把书页向后翻。   有邢周记录自己复读期间的文字,间断性的寥寥几笔。   她逐字逐句地读过去。   又将目光停留在最后一页上写着的那句话。   ——所有人都觉得我会后悔,可是只有我知道,不这么做才会后悔。   温思允把这行字翻来覆去地默读好几遍,而后蓦地掉下一大颗眼泪,匆匆忙忙地转身跑出去。   书房对面的卧室里。   少年正在床前弯着腰为她叠衣服,神情专注。   温思允略略偏头,看见衣柜里按照颜色排列的衣服,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挂着。   是了。   他对她的事情向来上心。   ……   邢周抬眼,看见少女怀里捧着那本日记,正眼眶泛红,呆呆地看着自己。   他迈着长腿走过去,把人揽进怀里抱着,指腹轻拂过她的泪迹,低声问道:“怎么哭了?”   温思允踮脚亲了亲他,弯着唇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粥粥,你到底有多喜欢我呀?”   邢周凝望她的眼睛,思忖了半晌,没答,只是贴着她的唇,吻了上去。   这吻前所未有的缱绻温柔。   ——   允允,我到底有多喜欢你?   从那个看到一张海报都能产生冲动的年级开始。   我所有的喜欢和爱、激荡和莽撞、眷恋和不舍、绝望和疯狂。   全都给了你。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