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小侯爷鉴到霸王花后   作者: 枸杞黑乌龙   简介:   [预收:成为修仙界最亮的崽/绫罗夫人,文案下拉~]   谨威侯府小侯爷徐孟戈,见惯了府里姨娘们的争宠,看多了自家娘亲的眼泪,最讨厌小白花和绿茶婊。   京城人送外号毒舌潘安,各路送上门的妖艳贱货都没讨到好。   时候长了,甭管他长得再好看,小娘子们看见他就躲。   *   粱庆伯府庶出二房的嫡女蒋云若,娘死爹多病,还有个小狼崽子一样被打断腿的弟弟。   她只能自力更生,选择上辈子的老本行,在京城开了家佣兵制奇宝阁。   为了不让家里发现,得时常出门的蒋云若只能成为一朵可怜小白花,各种找机会被‘欺负’,然后‘体弱多病’养一段时间,好借机出门做生意。   *   某日,在谨威侯府举办的宴会上。   蒋云若被欺负的泪雨滂沱,眼看着就要顺利被推进湖里,一不小心撞到徐孟戈。   徐孟戈制止想解释的人:我不跟蠢人说话,上一个被推进湖里的直接嫁进三皇子府了,你们自以为是欺负人,人家说不定扭头就能变成侯夫人,回头还得谢谢你们成全。   欺负人的:……   差点就能借病遁出京查账的蒋云若:……   *   又有一日,皇家猎场内。   蒋云若顺利又被挤兑进猎场,看起来差点死在猛兽的爪牙下。   徐孟戈冲进包围,将小娘子拽上马,送她回营。   面对蒋云若咬牙切齿的感谢,徐孟戈满脸嘲讽:下回再想装可怜,借英雄救美的法子把自己嫁出去之前,先想想老虎吃不吃你这一套吧。   马上就能猎到客人重金求购的白虎须的蒋云若大怒:你tm…   旁边婢子着急小声提醒:主子主子,这是买家。   蒋云若深呼吸微笑:…你踏马而来的样子真好看。   徐孟戈倒退几步:我日行一善,你可别恩将仇报!   蒋云若:……   敲里麻!   她扭头能不能成侯夫人谁也不知道,但她扭头把白虎须价格涨十倍卖给徐孟戈,是板上定钉的。   蒋云若:我忍痛割爱,你可别不识抬举。   徐孟戈:???   阅读提示:   娇滴滴的霸王花VS鉴婊小侯爷的相爱相杀   女上辈子非,男c,纯架空。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蒋云若,徐孟戈 ┃ 配角:预收《成为修仙界最亮的崽》 ┃ 其它:预收《绫罗夫人》   一句话简介:一鉴钟情,相爱相杀   立意:爱不是成全,是携手同行 第1章 (修文)   宣和三年春,宣国上京的春雨如丝,凭添烟波袅袅,落入梁庆伯府造风精细的亭台楼阁中,恍惚让人以为到了江南水乡。   身着绛色蔓草团纹暗花缎斜襟薄袄子的嬷嬷,从垂花门进来,后头跟着两个湖绿色对襟袄裙的婢子,婢子手托红漆盘,内端着枣红泥炉和熬好的药汤子。   其中年纪小些的婢子小声问,“嬷嬷,西院二房的三娘子摔破了脑袋,为甚要在咱们院子里养着呢?”   另一个婢子也小声附和,“是呀,三娘子是在二夫人下葬时摔的,听说是摔到了棺材上才昏迷不醒,这若是冲撞了老夫人可如何是好?”   “主子你们也敢议论?”那嬷嬷板着脸回头瞪二人,“老夫人如何吩咐,你们便如何伺候,哪儿有你们嚼舌头的份儿。”   两个婢子赶紧低头应诺,可心里是不舒坦的。   神佛鬼怪且不说,虽两人只是二等丫鬟,但等一等丫鬟里哪位姐姐嫁了人,她们就能在老夫人跟前伺候,满府的下人都得捧着。   如今被带来伺候庶出二房的嫡女,两人心里都有些不乐意,老夫人不喜西院二房,万一老夫人嫌晦气……谁知道她们还回不回得去呢。   三人绕过穿堂里的大插屏,走上抄手游廊,步子小而急,却分毫不乱,直至站在偏院一间卧房门前,都没发出什么动静。   屋内只得一根桃花簪挽起双垂鬓的雪涧,刚从竹筒里掏出一张小字条,耳尖微动,在人推门前将纸条塞入袖口,拂衣起身垂立。   “乔嬷嬷,您来了。”待婢子推开门,雪涧双手恭敬交握,屈膝低头问安。   乔嬷嬷淡淡嗯了声,“雪涧姑娘,三娘子还没醒过来吗?”   雪涧摇头,“回乔嬷嬷话,小娘子只半夜时呓语了几句,始终没醒过来。郎中说,前头我们夫人仙去前,小娘子侍疾伤了神,此番昏迷不醒,颅内有淤血只为其一,多昏睡些时候也是好事儿。”   “既如此,就劳烦雪涧姑娘给三娘子喂药,其他有什么需要只管跟知书和知画说。”乔嬷嬷侧了侧身,让出后头两个婢子,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老夫人心慈,见不得孙女无人照看,待得三娘子醒了,就领这两个婢子回去先伺候着,有什么需要,也好及时让人过来禀报。”   知书和知画心下一紧,赶忙低下头压下不乐意,瞧着倒是更恭敬了些。   雪涧顿了下,听出来乔嬷嬷撵人的意思,“诺,劳乔嬷嬷代我们小娘子谢老夫人慈爱,等小娘子好全了,定去老夫人跟前磕头。”   梁庆伯府从故去的老伯爷,到如今的老夫人和梁庆伯大老爷,都是极重规矩的古板主子,府里上上下下都被规矩框着。   因此西院里散漫又随性的庶出二房从不得府里主子们喜欢。   可也因此,二房病了的嫡女三娘子被请到老夫人的笃静堂偏院养着,毕竟如今二房没有女主子,婢子也只得雪涧一个。   若留在二房让父亲和弟弟照看,于三娘子名声有碍。   估摸着老夫人是尽了面子情,到底不喜欢三娘子,人年纪大了要嫌晦气。   果然,雪涧这话让乔嬷嬷满意点了点头。   “我还要回主子跟前伺候,若三娘子醒了,雪涧姑娘只管让婢子来说一声。”   乔嬷嬷走后,知书和知画虽心情不好,规矩却分毫不差,将东西放下,主动站去门外,轻轻关上门静候吩咐。   雪涧叹了口气,一扭头就见素日里清冷矜持的小娘子正闭着眼摸……摸自己的胸,还,还揉了两下。   她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幸得刚才乔嬷嬷没看见这一桩,不然说不准她家小娘子昏着就得让人叉着胳膊扔出去。   雪涧赶紧上前掀开薄纱帐子,见小娘子……揉着胸,面上自然流露出清浅哀伤,只不肯睁眼,眼神闪了闪。   “小娘子?三娘?”她试探般轻喊,怕吓着主子。   雪涧的声音缥缈得像天外来音传入蒋云若耳中的前一刻,蒋云若已经能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轻声说话。   她第一个念头是,卧槽,她诈尸了。   蒋云若很清楚,她没有生还可能。   作为道上极富盛名的佣兵‘金狐狸’,她为组织卖命十年,到了可以退休的年纪。   知道组织不会轻易放过她,蒋云若早安排好一系列的威胁和假死计划,只等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就能金蝉脱壳,开开心心养老去。   谁知组织技高一筹,最后一个任务是幌子,还拿捏住她最大的短板,在美景如织的海岛,送上极符合她心意的小狼狗陪伴。   小狼狗长得好,脾气好,腰更好,奶乖得让蒋云若一时不查,中了药,被设计死于瓦斯中毒,意外身亡。   她也不是个善茬,死前挣扎着暴力破坏了自己的电脑。   蒋云若早在电脑上设计了专门的程序,只要暴力破坏就能开启压力装置。   她这些年在总部大楼换风口陆陆续续藏了近一吨炸药,只要常有人的那一层人数够多,达到一定压力……嘭!   反正她不会白死。   也怪她太大意,报仇只能报到这个程度了,蒋云若倒没多遗憾,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她心里盘算着,要真是诈尸成功,不金盆洗手了,她要建一个自己的地下王国!   到时候把组织搞掉,学学古人,搞个三宫六院七十二洞窟,她就不信还会中招!   在此之前……吃素吧。   随即等安静下来后,伴随着若有似无的叹息声,蒋云若敏感察觉出不对。   她脑子疼,尤其是后脑勺,像极了摔打伤会有的反应,胳膊腿儿虽然软,并没有麻中带疼的窒息中毒迹象。   蒋云若不动声色摸了一圈,摸到自己胸上,立刻明白过来。   她不是诈尸,谁诈尸也不可能把36E大波波诈成俩小笼包,她这是借尸还魂了。   听到柔和女声轻喊,蒋云若缓缓睁开眼。   盈盈水光晃动着自眼角落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跟被春雨洗过一样澄澈,让她可以极为清晰看到头顶幔帐上的黼黻祥云纹。   幔帐材质比丝绸更厚实些,有点老气,但一看就很贵。   她用佣兵的冷静理智确认,好家伙,魂归古代,鼎盛之家,听称呼她是主子,失去胸襟广阔的悲伤稍微缓了那么一点点。   雪涧见主子睁眼就流泪,柔声安慰,“小娘子您别难过了,夫人在天之灵若知道您这样不爱惜自己,走得也不会安心的。”   嗯,娘死了,蒋云若心想,略惨。   更惨的是,没记忆可怎么整?   头疼,小笼包也被自己捏疼了,这肯定不是梦。   现实不是电视剧,随便敷衍下所有人都看不出她有问题。   尤其是,她不觉得自己能够骗过近身伺候的人,三十六计,装傻是上策。   蒋云若缓缓转过头,想想小笼包,悲伤说来就来,娇软的声音略沙哑,哀婉动听,“你是谁?我是谁?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雪涧心里松了口气,那秘药起效了。   她扶起蒋云若准备伺候主子喝药,“小娘子别急,这很正常。”   哦……嗯?哪儿正常了?   雪涧过去把药端过来,“郎中说您摔倒在夫人棺木上伤到了头,颅内有淤血,醒过来可能会恶心想吐,也有可能忘记前尘往事,甚至会性格大变。您别害怕,还有婢子在呢,您先喝药,肯定会好起来的。”   蒋云若:“……你太贴心了。”   郎中也是,借口都给他们找完了,她好像除了坦然接受这富贵荣华,也没别的能做了。   她一口干掉尚余温热的药汤子,塞了块蜜饯,在雪涧让人去禀报她醒过来的消息时,听雪涧三言两语说清了她想知道的事情。   她,还叫蒋云若,刚及笄,梁庆伯府庶出二房的嫡长女,娘死爹多病,有个十岁嫡弟,被打断了腿,跟她一样,躺屋里养伤呢。   “谁打的?”蒋云若听出雪涧话里的含糊,精准问道。   雪涧为难着还没来得及回答,外头进来了个浑身上下一丝不苟的嬷嬷,正是乔嬷嬷。   她极为端正规矩给蒋云若行礼,“给三娘子请安,您既醒了,老夫人的意思是您定也担忧父亲和兄弟,听说您还忘了人,许是到熟悉的环境更容易记起事儿来,让老奴送您回西院。”   蒋云若挑眉,这不是她的院子吗?   雪涧看她不说话,上前回礼,“劳烦乔嬷嬷,我们小娘子如今不认人,您请见谅。”   乔嬷嬷扯了扯唇角,“无碍,今日天气有点热,老夫人让人特地给三娘子做的春衣做好了,正是好时候,老奴伺候三娘子穿衣。”   蒋云若都听出来了,这是穿衣裳赶紧滚蛋的意思。   蒋老夫人不是个小气的,让乔嬷嬷带的新衣裳,是月白色串枝花暗纹的轻薄襦裙,用蓝青色绣带系在胸前,舒坦又贵气,衬得蒋云若还没能好好看一下的那张俏脸更雪白几分。   衣裳没用乔嬷嬷,是雪涧帮着穿的。   待得收拾妥当,蒋云若这股子羸弱风姿让乔嬷嬷顿了下,到底恭谨上前,跟雪涧一左一右扶着蒋云若,直到她上了翠幄青绸软轿。   蒋云若透过青色纱绸,隐约可见景色从庄重大气的暗红色雕梁画栋,慢慢变成了翠色假山层叠,而后是花团锦簇的湖边,穿过两道垂花门,进了西院——   一座原木色的普通农家宅院。   过了穿堂,连个大插屏都没有,天井两侧也没有任何遮挡,地儿挺肥沃,种着东西,有两个穿着粗布衣的小厮,带着竹笠在浇水。   乔嬷嬷眉心都要皱成菊花了,好歹记得梁庆伯府的规矩,不能言主子是非,大概是怕一张嘴就要吐槽,她僵着脸给蒋云若行了个礼,带着人扭身就走了。   蒋云若觉得自己不是个矫情的人,好吧,起码不是太嫌贫爱富的人。   虽然她那个‘金狐狸’的名声是因为死要钱,出手超级贵才得来的。   讲道理,比这个更艰苦甚至是艰苦很多倍的环境她也生活过,但任谁从亭台楼阁的富贵雅致直接被送进光秃秃的农家小院,也要有心理落差吧?   “我们二房……很穷?”蒋云若若有所思地问雪涧。   雪涧唇角抽了抽,看着地里价值不菲的人参,灵芝还有铁皮石斛苗子,以及梨花木的抄手游廊,不知道该怎么跟主子说。   不用她回答,没有遮挡的正屋内,清润又好听的男声响亮抽泣一声,如泣如诉,让人闻之想迎风落泪。   “呜呜……你娘走了,你姐姐也昏迷不醒,你还这样不懂事,让人砸断了腿,以后咱们是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蒋云若上前,透过窗户缝儿看向里面,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同水墨画儿一样的中年美男子,在一个唇红齿白的俊美少年郎面前垂泪。   少年郎轻咬着唇瓣,看着自己的断腿,星眸中的水光潋滟着即将落下。   这……分明是两张软饭脸!   雪涧担忧地扶住摇摇欲坠的主子,“小娘子……”   蒋云若摆手,“不必说了,我懂,先让我缓缓。”   她悟了,借尸还魂一回,大house没了,胸没了,钱也没了,多了俩拖油瓶,她还得再自食其力一回。   深深的遗憾腐蚀着她的胸口,蒋云若恨恨地想,自己前头炸·药埋少了!   作者有话说:   架空,参考唐宋制度乱炖,有点慢热   下本开《绫罗夫人》或者《我靠养猪得荣华》到时候看哪个更有激情先开哪个,求个预收收~   《绫罗夫人》文案——   傅绫罗的爹是定江王贴身护卫,因任务不够谨慎死在了定江城十里外的桃花林,血染红了满地桃花。   她菟丝花一般的娘亲见到血染桃花的第二日,一杯毒酒追随她爹上了路。   留下十二岁的傅绫罗被接进王府,养在定江王身边。   没有金屋藏娇,没有养成系贵女,也没有暗恋明恋后宅风云。   定江王天潢贵胄,性情淡漠,杀伐果断,女人于他只是可有可无的点缀。   傅绫罗从记事起就是冷静冷情的性子,看得清人性,找得准定位。   所以她努力混成了定江王身边最得力的管家。   就是王爷卧寝幔帐翻飞,她在外面敦促下人多烧点水那种。   她对自己努力挣来的身份很满足,只盘算着等定江王有了王妃,就带着这些年的例银和赏赐买座宅院,养几个小子身畔伺候着,舒舒坦坦归隐田园。   盘算的可好了,就是没算到定江王还没成亲就厌倦了后宅的脂粉味。   更没算到,嫌弃后院脂香杂乱的定江王,若有所思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我靠养猪得荣华》一句话文案——   所有人都觉得我这么倒霉肯定活不长,结果我嫁去北蒙边境后,凭着一手养猪技术成了一品将军夫人,还活蹦乱跳的五年抱仨,你说气人不?   架空清   灵感来自《宫锁春意浓》番外的淮俊夫妇。   ——————————   穿堂:大门口进来后到屋子前头的空地,也可做门厅解释,感觉也能叫天井。   大插屏:参考自《红楼梦》,室外立在门口不远处的雕花屏风,一般为木质或者石质,挡风挡视线,不至于让人一进门就看到正屋里的情形。   抄手游廊:连接垂花门,进了门后从两边环抱着一直到正屋门口的带顶走廊。   黼黻:fufu,前者三声后者二声,斧头和万字形状的吉祥纹路,泛指华美花纹,一般用在富贵之家。   翠幄青绸软轿:参考自《红楼梦》里黛玉刚进贾府时坐的车,但感觉得特别大的地方才用车,还是轿子更合适。 第2章 (修文)   屋里二老爷蒋蘅正苦口婆心劝儿子以后万别再冲动,听见窗外动静,抬起一双漂亮桃花眸子看出去,立时起身,满脸关切出来门。   至于断腿的小老弟,隐约看见蒋云若身影,立刻缩着脖儿躺下了。   蒋云若没顾得上这些,只看着形貌昳丽的蒋蘅关切过来,心想这要不是亲爹,那微睁大点便柔情似水的眸子,还真是难让人顶得住。   她就喜欢好看的,不然十年的‘金狐狸’也不能那么轻易中招。   “三娘你醒了?”蒋蘅匆匆抹了下眼角,抹出一丝微红,恰到好处将大跨步出门时的写意风流与妻子刚下葬的悲伤融合在一起,清润嗓音明明还未曾多言,便让人替他难过。   “怎的这就回来了?我还想着去笃静堂看你,顺便在老夫人那里蹭顿晚膳呢。”   蒋蘅略微遗憾的语气让蒋云若又吸了口凉气,二房……连饭都吃不起了?   雪涧见状赶紧回话,“老爷,小娘子伤到了头,现在不记得人,老夫人遣了婢子过来伺候着小娘子,在熟悉的环境里,说不定病能好得更快些。”   蒋蘅愣了下,薄唇轻启,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屋里偷藏在被子里的美少年闻言,瞪大眼睛坐起身,比父亲还傻眼,也不知是腿疼还是怎的,小脸煞白。   “那,那三娘你先回房休息,我让人去大厨房提膳。”蒋蘅见女儿用陌生眼神看着自己,心里遭雷劈一样震惊,面上却多了点为人父的担当。   蒋云若还不会行礼,也不知道该跟这陌生的亲人说什么,微微点头顺着雪涧的动作转身就走。   蒋蘅轻轻抽泣的声音还在背后隐隐传过来,“你姐姐不会是磕傻了吧?呜呜……宇哥儿,你可千万不能落了残,咱家往后的好日子全指望你了。”   屋里沉默一会儿,断腿小老弟宇哥儿哭声比父亲还大,还惨。   蒋云若:“……”   虽说这西院看起来像农家小院,可富贵人家该有的院落格局并不含糊,穿过游廊,便是她居住的东偏院。   倒比正院雅致些,起码无处不在的菜地旁……种了些竹子,嶙峋着有点可怜,但看得出早春的蓬勃劲儿,夏日应该能成气候。   进入卧房时,从阳光下进入室内的光线变化,遮住了蒋云若微微眯起的眸子。   她虽不是个讲究人,但这些年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不少了眼界。   刚刚手指拂过的游廊微微泛着柔和浅浆色,室内蜜色还带着浅淡樟香味儿的桌椅床榻,跟父亲屋里一个味儿,起码比她醒来时看到的那间卧房要贵多了。   黄云香梨木乃是热带才有,其价值不说,在古代运输想都知道多不易。   金丝楠木,一两千金,还延年益寿,怪不得蒋蘅身为俩孩子的爹,还有张光润玉颜。   难不成二房的银钱全都用在这上头,这算不算穷讲究?   蒋云若有身为佣兵的敏锐,自醒来时的微妙,到如今已明显发现不对劲儿。   她懒洋洋靠坐在窗前软塌上,看着开窗通风的雪涧,若有所思。   先说蒋蘅,妻子刚下葬第二天,嫡女摔在棺木上昏死过去,儿子回来途中被打断了腿,当爹的眼神中并无几分真切悲伤,还有心情哭得抑扬顿挫,极重美感,就差搓个粉了。   雪涧呢,对她没记忆这件事接受良好且积极,伺候妥帖精细,却也不见担忧。   至于小老弟,隔着窗户她没来得及注意。   蒋云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笼包,淡淡愁绪又开始在眸底蔓延,这迷雾一样的富贵,大概没那么好享。   “三娘为何这样看着婢子?”雪涧给蒋云若烧好了热水,端过来就见主子用手撑着下巴,杏眸一眨不眨看她,心下微紧,笑着问道。   蒋云若雪白食指点点桌子,“来聊聊,我弟弟……”   雪涧了然接话,“宇哥儿在府里行四,婢子和下人们都称呼他为四郎,府中小郎君们皆从鸿鹄之志的‘鸿’字。”   “嗯,宇哥儿腿怎么断的,你仔细跟我说说。”蒋云若定定看着雪涧。   雪涧咬了咬唇,小声答:“从蒋家墓地回来,您摔在棺木上昏迷不醒,四郎他急切回来看您,也不知怎的,冲撞了大千岁府上的庶六郎,胤六郎嫌四郎穿着丧服晦气,估计话不好听,四郎冲动回怼了几句。”   她小心看着垂眸不语的主子一眼,“大千岁乃是先帝最宠爱的庶长子,当今太后娘娘和圣人都要避大千岁的锋芒,那胤六郎不依不饶,定要找大老爷给个说法,咱们府上二郎……大老爷的嫡次子朗哥儿直接断了四郎一条腿,这事儿才算完。”   所以说蒋鸿宇的腿是自己的亲堂哥给打断的,为了给惹不起的麻烦一个交代。   既然占了原主的身子,就得接手原主的因果,她的亲人由不得人随意欺辱。   蒋云若哼笑了声,怪不得看不惯二房的祖母会把她接过去,醒了才撵走。   那什么大千岁明摆着是要找梁庆伯的麻烦,她这便宜老弟是给梁庆伯府挡了灾,这笔账她记下了。   她抻了抻腿盘在软塌上,换个姿势撑着下巴,淡淡看着雪涧,“来,跟我说说,我过去什么样儿,府里什么情况,那位大千岁又是何等人物。”   雪涧一直用余光打量着主子,闻言心下感叹,小娘子虽忘了前尘,性子倒没变,还是那样敏锐,估计饶不了二郎。   她坐在脚踏边,拽过绣活儿笸箩,思量着轻声细语开始跟主子说道。   与此同时,下值的梁庆伯蒋律刚回到府里,一路面无表情端着稳健步伐,直直去了笃静堂。   他如今在礼部当值,从三品的蒋侍郎,孝道和礼法于他比衣裳还重要。   进门后,蒋律垂下官服宽袖,垂首一丝不苟给蒋老夫人行礼,“给母亲请安,您今日可安好?”   蒋老夫人也很习惯儿子这做派,端坐在姜地色黼黻纹软塌上,淡淡嗯了声,“先给大老爷撒些柚子水,去去晦气。”   蒋律抬起头,“三娘醒了?”   “我送了她两个婢子,让乔嬷嬷送她回去了。”蒋老夫人面带恹色道。   “好好一个伯府老爷,哪怕是庶出,院子里只小娘子身边一个婢子,也就老二不知事纵着他媳妇胡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做母亲的刻薄二房呢。”   “阿娘,二弟妹人都没了,您就别气了。”蒋律面无表情中多了点无奈。   “郎中不是说三娘摔狠了,二弟不着调您也知道,昨日宇哥儿又为咱们府里断了腿,您该让她多养些时候再回去……”   “你别叫我阿娘,都说你孝顺,怎么就见不得我多活几年。”蒋老夫人有些不耐烦。   她规矩仪态好,气话也说得不疾不徐,柔和了刻薄,“你若是为着二房好,要我说早就该将他分出去。这门楣一改,大路朝两边,谁找麻烦也找不到他们头上。”   她瞪蒋律,“偏你不肯,他们既住在伯府里,享了伯府的好处,自该承担伯府子弟的责任,你哪儿来的这股子愧疚?”   回回说起二房蒋老夫人就一肚子气。   倒不是为着早年老伯爷还在时的争风吃醋,老伯爷在时夫妻算得上举案齐眉,是老夫人自己于房事上寡淡,蒋蘅的姨娘是她主动聘进来的良妾。   谁知道那俏姨娘光一张脸能看,好吃懒做,全然一派农家妇的土气,人生目标大概是当个最富贵的老农,丝毫也不曾知过羞。   连蒋蘅也被她养成了这样的性子,等那俏姨娘大病一场人没了,蒋蘅都十四了,再改不过来。   伯府出身的郎君,竟然喜欢种地,在外头打眼一瞧倒是真体面,可也就只能瞧一眼。   喜欢侍弄地里活计也就算了,还不顾府里阻拦,硬娶个商户出身的娘子进门。   那云氏除了银子和脸,官宦人家要的体面规矩要什么都没有,还纵着蒋蘅将好好的伯府生生折腾出个农家院来。   每回旁人说起来都要笑上一嘴,笑话蒋二爷靠脸吃饭,有把子老天爷给的手艺,任何时候都缺不了饭吃。   难不成梁庆伯府还能吃不起饭?   甭管是不是有恶意,蒋老夫人这样好面子的世家贵女,从小到老,事事都算得顺心,所有的气都从庶子那里吃了个够。   蒋律见母亲生气,挥挥手让下人们都退出去,拂开袍子端正跪在老夫人身前。   “母亲知道,前几年先帝驾崩前夺嫡闹得凶,左相一力坚持立嫡,是儿翻了无数史册,书了《出嫡策》,让陈相公带着一众官员说服先帝,绝了大千岁登基的可能,自此得罪了大千岁。”   蒋老夫人不说话,她自是知道这些,虽然大千岁没能登基,却受先帝宠爱,手握一半兵权,在朝中也是朋党无数。   因先帝无能,如今宣国内忧外乱,经不起任何折腾,连宫里都避让大千岁,他们梁庆伯府也吃罪不起。   若非蒋老夫人娘家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世家,大千岁的报复绝对比现在更汹涌。   “大千岁一直叫人盯着咱府里,都说父母在不分家,若将二弟他们分出去,到时候大千岁那边的御史定不会放过这机会,拿咱们梁庆伯府立威。”蒋律抬起头看老夫人。   “二弟其实也没甚坏心思,他也不惹事儿,横不过就是在府里种种菜,过来蹭您点吃的喝的用的,母亲您就别放在心上了。”   蒋老夫人听的更生气,“哦,这还不够?你真是生怕阿娘我多活几年。”   蒋律顿了下,赶忙换了个思路道,“是儿说岔了,但三娘刚及笄,您既信不过二弟,待得三娘出了母孝,可就该张罗亲事了。”   身为亲儿子,蒋律再古板也知道怎么找母亲的七寸,“无论如何她是您的孙女,与其放他们一家子出去,到时丢了伯府女郎的名声,还不如您放在身边教养着,您说呢?”   “什么也别说了,你走。”蒋老夫人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她知道儿子说得对,就是心塞得喘不过气来。   要是非得说,蒋老夫人想啐一声,该死的大千岁!   “祸害就该遗千年,大千岁听着是条不错的大腿。”蒋云若听完雪涧的普及,在祖母缓着心里怒骂的时候,忍不住感叹。   雪涧微哂,这话主子原先也说过。   蒋云若这里没什么好坏之分,只要她能用得上,那就是朋友。   大千岁听起来妥妥的是个反派,有反派,就有需求。   她寻思着,要替原主养家,想想便宜爹和断腿小老弟,怕是只能自食其力了。   那也只能从老本行起。   她老本行干什么的呢?那当然是在正派和反派中间反复横跳,为他们解决困难。   有时候没困难,创造困难也要解决。   当然,想玩得转,她不能只听雪涧一人之言,还得去合适的地方多了解了解市场。   她对雪涧道,“给我准备一身男装。”   “您要出府?”雪涧看着主子还缠着纱布的脑袋,“您还病着呢。”   蒋云若摸了摸脑袋,唇角微弯,“没事儿,我就是出去治病。”   电视剧里失忆都怎么治疗的?哦,刺激刺激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我们毒舌小潘安出场了~ 第3章 (修文)   坐在宝相花纹妆奁镜前,蒋云若发现铜镜中出现的面容并不陌生。   像她,又不像她,她心里略有些微妙,她竟觉得这模样挺熟悉,但她以前并没有往小白花里装扮过。   ‘金狐狸’在道上传闻很多,能有这样的称号,除了死要钱,狡猾奸诈外,当然也有旁的道理。   没几个人知道她的长相,但见过的人都说她——美极,更媚极。   镜中那双熟悉的狐狸眼儿微微上挑,不笑都潋滟着淡淡风情。   只是以前她眉峰略英气,显得她眉眼更深邃,及至挺翘琼鼻下,小巧樱唇不点自红,全然一副秾丽又夺目的妖娆模样。   现如今,浅蜜色的肌肤不再,白皙如玉的芙蓉面上,柳眉弯弯,唇色都是淡粉,压住了深邃精致的妖,眉宇间充斥着一股子羸弱娇气。   不止如此,本该犀利冷冽的狐狸眼水漾雾萦,让蒋云若头回发现,原来她这种容貌还能成为……极盛一朵碧莲。   她新奇地托着腮转了几转,喜的是业务地图好像又能扩宽不少,愁的是出门需要在脸上花的功夫也不少。   电视剧里演得那些小娘子换身衣裳就大摇大摆出门的,要么是不怕被人认出来,要么是脑子有问题,她可不打算让人知道梁庆伯府小娘子的私密往事。   她幽幽低头看一眼,好在如今束胸倒是不成困难了,反正束不束的也没甚分别。   雪涧托着准备好的衣裳进来门,蒋云若立刻吩咐,“帮我准备些姜黄,凤仙花,皂角还有乌梅,我瞧见不是有小泥炉?拿进来给我。”   雪涧顿了下,什么都没问,出门顺着游廊转进抱厦里,熟门熟路从柜子里拿出蒋云若需要的东西。   怕蒋云若觉得太快,她还耽搁了一盏茶功夫,才用食盒装了提进屋。   蒋云若有种莫名的直觉,虽然老夫人不待见自己,可等她养好病,雪涧口中那极重规矩的一家子,肯定不会让她在二房逍遥。   她很相信自己作为佣兵的直觉,救过她很多次,因此出门宜早不宜迟。   只不过出门困难有二,一为门外伺候的知书知画,二为出门需要的对牌。   雪涧进门时,她站在软塌前,将腿放在矮几上活动身体。   后脑勺还有些钝钝的疼,这点痛对蒋云若来说不算什么,身子整体柔韧性还不错,爆发力应该也能行。   蒋云若很满意,“用过晚膳,你将知书和知画支使开,我自己出去。”   雪涧愣了下,那怎么行?   她立刻道:“婢子会点拳脚功夫,到时候能保护您的安全,至于知书和知画,让她们早些睡下,睡得‘沉’一些就是了。”   蒋云若淡淡扫了雪涧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心里却已然有数,这圆脸略有点木讷的小丫头不太对劲儿,不,是太不对劲。   不过如今她两眼一抹黑,还离不得雪涧这个熟悉府里情况的,倒也没必要急着追究。   但带她出去就不必了。   身为佣兵,她最擅长的不是将美色发挥到极致,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泯然于众人中。   夜上柳梢时,身着藏青色束身长袍的瘦削身影,鬓发高高束起在头顶,一根普通翠簪插在髻心,镇定自若从东偏院靠近梁庆伯府后巷的院墙。   长袍料子不好不坏,瞧得出并非寻常百姓,面容似是晒多了阳光的健康蜜色,眉目能称得上清秀,也带着些少年郎的意气风发,蒋云若将一个普通世家子装得淋漓尽致。   她搓搓手,目测了下旁边树木和院墙的距离,跺跺脚动作灵巧利落爬到树上,深吸了口气,提起身子往院墙上跳——   “我——”操!   她瞪大那双狐狸眸子,因为修饰此刻圆溜溜的,像是受了惊的小鹿。   蒋云若万万没想到,起跳时自己身体里竟然不自觉涌现出一股热流。   哦,不是大姨妈。   那热流在血管中涌动,促使她跳太猛窜天上去了,幸得捂着嘴才没骂出声,引了人过来。   而后滞空,下落。   这种自由落体的惊慌让她一时不查,像个脚忙蹄子乱的王八,半趴着挂在了院墙上。   脑壳猛地跳着疼了几下,她捂住略有些加快的胸口,惊魂未定,“吓死爹了。”   因丧妻之痛借酒消愁的蒋蘅,本坐在旁边亭子里给自己斟酒,闻言一手攥着酒壶,一手捂着胸口靠在亭子上,“爹确实快被你吓死了。”   听见动静回头的蒋云若:“……”虽然但是,蒋蘅竟能认出她?!   将知书知画放倒后,匆匆换了小厮衣裳跟出来的雪涧:“……”   不待蒋云若眯起眼,蒋蘅转身拿起酒壶,摇摇晃晃往正院走。   嘴里还喃喃着,“我定是喝多了,才会梦到我乖女不只是傻了,还一副鬼样子上了天,对!一定是梦。”   蒋云若:“……”   雪涧帮着她翻过院墙,站在梁庆伯府后面的暗巷里,小声道,“三娘,我忘了跟你说,你自小跟夫人习武,身手很不错的。”   蒋云若意味深长看着雪涧,“那你还有没有忘了跟我说的?”   雪涧挠了挠脸颊嘿嘿笑,“婢子在您身边伺候不过三年,小娘子前尘全忘了个干净,我也不知还有没有没说的。”   蒋云若没露出什么异样表情,见雪涧不打算回去,用扇柄敲了敲她脑袋,“走吧,在外头叫我九郎。”   她年纪小,行九那就是翻倍,还意味着多子多孙,听着就是大福之家出来的,吉利。   雪涧赶忙跟上,“那婢子……小人呢?”   蒋云若哼笑,“雪涧这名字不好,血溅……见血……有点不吉利啊。”   “这是您给小人起的呢。”雪涧偷偷嘀咕。   蒋云若心想那原身起名儿的时候,大概是跟谁正火花四溅着呢,名字都带着煞。   “你就叫锦财吧,前头带路。”招财进宝,简称锦财,大吉大利。   雪涧默默记住自己的新名儿,有些茫然,“三……九郎您要去哪儿?”   “上京晚上什么地方最热闹,最鱼龙混杂,咱们就去哪儿。”蒋云若‘唰’地打开扇子,摇出了少年郎的恣意。   雪涧略迟疑,“那种地方倒是有,可您一个小娘子去那里怕是不安全吧?”   蒋云若挑眉,“你我都会功夫,这还能让人欺负,以后也甭出门了,在家跟爹爹和四郎一起喝西北风吧,等养不起婢子了,我就把你卖了换肉吃。”   雪涧心想,那淹死的不都是会水的吗?   她带着蒋云若往西城那边的夜市去,路上抿唇忍笑,“您惯会拿婢子调侃,婢子都从换馒头变成换豕肉,月例是不是也该涨啦?”   蒋云若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出来了,她不动声色轻笑,“哦?那我过去拿其他婢子都换了什么?”   “当然是换银——”雪涧在前头引路,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她赶紧住嘴,“其他婢子都让夫人给赶到庄子上去了,这我跟您说过了。”   蒋云若没再说话,随心下越来越忐忑的雪涧进了上京西市。   宣国过去曾经是□□上国,泱泱大国疆域极广,也曾国泰民安,如今仍算得上是安居乐业之地,才会引来周边愈发强盛的曦国、虞国觊觎。   宣京以坊为单位,上京有一百零八坊,以皇城出来后最宽阔的那条宣阳路为中轴线,以左为西城,以右为东城。   宣国以东为尊,东城靠近皇城内侧的坊大都是权贵和官宦居住之地,往外走则是普通老百姓们住的地方,一入夜便有宵禁。   京兆尹派出不良人负责在各出入口稽查,殿前司掌管的千牛卫也会派出兵卫在权贵聚集之地巡逻。   而西城则恰恰相反,外城是商户和下九流的居所,内城是夜市,夜不闭户,热闹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不良人只负责看管内外城的入口不许人随意出入,而外城和内城里面并无人掌管,只有坊丁会看管各坊,在发生乱象的时候管一下秩序。   雪涧对如何从各坊的缺口处绕过稽查和巡逻,一路从东城进入西市,熟练得让蒋云若更怀疑她了。   不,蒋云若是怀疑起自己的身份。   雪涧说她是云氏买来送到女儿身边的,可她在与自己相处时丝滑得让蒋云若心惊。   还有,西院竟然有易容的药物和衣裳,蒋蘅竟然知道是她,要么云氏身份大有来头,要么她可能不是才穿越!   但她是谁?她可是金狐狸,摔失忆这种事儿,她八岁时都不可能,越来越深的迷雾让蒋云若莫名有种紧迫感。   她用扇子在浅浅束了两层的胸口轻敲,提起心神,乔装隐匿那一套技巧使得更加用心。   “九郎,这里便是整个上京最热闹的地方了。”雪涧站在一座灯火辉煌的三层院落前,“连曦国和虞国人都知道,‘入宣京不进琳琅阁,七老八十都白活’。”   蒋云若正出着神,站定后一抬头,忍不住感叹——千灯高楼,繁光逸彩,不外如是。   随着风轻轻摇晃的灯笼如梦似幻,让楼台上隐约晃动的彩袖更添锦绣,随风还飘来阵阵暧昧的脂香,让人腿都要酥上几分。   琳琅阁,将鲜妍夜色溢了人满目,确实难叫人不想往里走。   蒋云若本就不浅的兴致更加高涨,合起扇子如儿郎一般带着风流劲儿往里走。   做久了佣兵,她装什么像什么,走路的姿势,摆臂的幅度,甚至一些小动作都跟原本的自己完全不同。   在花娘们迎上来之前,蒋云若瞥见旁边一栋黑漆漆的小矮楼,破败得像是不该出现在此地。   她问:“那是什么地儿?”   雪涧眼神闪了闪,“我也不清楚,应是一家典当行吧,瞧着像许久未曾开张了。”   蒋云若略多扫了一眼,在花娘们迎上来的瞬间,扬起一抹入了魂儿的痞笑,手揽着纤细腰肢往里走。   雪涧目瞪口呆看着主子这样入戏,赶忙跟着往里走,叫沿途花娘调·戏得涨红了脸,脚步更加匆匆。   蒋云若深谙最好的隐藏是彻底融入环境,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这样的风月地儿,她再熟悉不过,笑着往里走的功夫,内行的荤话是说来就来。   “哥哥我刚回上京,想死你们了,跟哥哥说说看,多了什么新鲜花样不曾?”   花娘香腮微红靠在她身上娇嗔,“瞧郎君说的,咱们这儿呀,花样从来不过时,您进去就知道啦。”   “得嘞,要是小爷我不满意,还比不过京外的野花儿香,我可是要狠收拾你们的。”   花娘嗔怪得更加妩媚,“郎君别吓唬奴呀,奴家这腿软了,可没法儿给您带路了。”   蒋云若哈哈大笑,捏着花娘的下巴,似有若无蹭了个香,笑着在花娘耳旁调侃,又引起一阵不依。   许是动作大了点,与旁侧不紧不慢往里走的两个身形颀长的郎君差点撞在一起。   其中一人动作利落偏身避开,眼神沁凉如雪,却像是看蒋云若一眼都厌恶,凉意全冲着同伴去——   “晋九,你是带我来洗眼的,还是让我沾脏东西的?”   蒋云若抬头,看见这人的脸喟叹一声,脸真好,嘴真臭,条儿真顺,唔……是她喜欢收拾的肥羊模子。   不等另一人说话,蒋云若‘唰’打开了扇子,哼笑的不乏荡漾,“锦财!你是来给主子我开路的,还是躲后边让郎君我触霉头的?”   “噗嗤——”旁边那晋九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男主角:我,毒舌小潘安,出现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发挥,更没来得及拥有姓名,等等我~ 第4章 (修文)   因与父亲徐珉昱不睦,徐孟戈在宣和帝登基那年去了江南道湖州府的外祖家游学,年前才回到上京。   三年时间并未让他和父亲之间的剑拔弩张有所改变。   背靠大千岁承王的徐珉昱现如今是殿前都指挥使,宣和帝碍于大千岁,对他也算是信重。   在勋爵之中,徐珉昱添居二品,凭着左右逢源的风流浪荡劲儿,他在大千岁和宣和帝跟前都是红人,也算得上是位高权重。   位高权重的谨威候,在徐孟戈回京后,将浑身是刺儿的嫡长子直接扔到了飞虎卫去。   飞虎卫是什么地界儿?   这么说吧,宣国如今内忧外患,因着宣和帝身在帝位,且治下手段颇为不俗,为圣人他脾气比大千岁温和许多,文武百官支持他的并不少。   而宫城内的主人们也都对大千岁颇为礼让,内忧并不算最主要的问题。   游牧民族出身的曦国和海域颇广的虞国对宣国这块肥肉虎视眈眈,动辄有小股游兵骚扰边境,时不时还派遣细作在宣国各地获取情报,借机滋事,这才是最让宣和帝头疼的事儿。   所以他登基后,成立了独立于皇家六大禁卫之外的飞虎卫。   飞虎卫直达天听,不受殿前司管辖,日常辅助大理寺侦破各地大案,暗中则主要负责抓捕细作。   说白了,飞虎卫在殿前司六大禁卫眼里,就是跑腿儿的,还没那些缉事番役的不良人过的滋润。   哪儿有辛苦活计,哪儿最危险,飞虎卫就往哪里跑。   谨威候夫人自然不肯自己的儿子去飞虎卫当个从六品的小宿卫郎,在府里大闹一场,气晕了过去。   后宅里的姨娘和庶子庶女们风凉话说得勤,谨威候徐珉昱只会和稀泥,并不管后宅事。   徐孟戈烦透了府里的乌烟瘴气,这才答应跟晋国公府的嫡幼子晋九郎出来透透气。   晋九见徐孟戈脸色发黑,知道他心气儿不顺,开口怕是又要说不好听的,赶忙打开扇子遮住幸灾乐祸,在徐孟戈前头开口说话,省得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他对着蒋云若笑,“小兄弟也是才自外地归京?”   浑身透着点骄矜,却是个生面孔,晋九有些拿不准这到底是哪家的小郎君自外地归京了,许是商户也说不准。   刚才蒋云若话虽不客气,但也是徐大郎他说话太气人,要蒋云若当什么都没发生,那刚才搂着花娘的浪荡劲儿不免就奇怪了些。   蒋云若的泯然于众人,从来不在于怂。   晋九瞧着这容貌并不出色的小郎君,也不想在门口闹起来,甭管是他还是徐孟戈,在风月场所逞能耍混,回到家里都是要吃家法的。   蒋云若将雪涧搂过来,哼笑着凑在她耳边问,“你来跟这位郎君说说,我是何时归京的?”   “九郎……”雪涧圆脸涨红,喏喏不能言,她被蒋云若凑近的耳朵都羞得红翡一般,但仔细看也能看得出耳洞。   徐孟戈眼尖,晋九也不缺眼力,二人心下都了然,这竟是带着婢子出门耍弄的混不吝。   晋九与蒋云若多寒暄几句的心思淡了,徐孟戈本就觉得多说一个字都脏了自个儿,转身就要走。   晋九顾不得蒋云若这边,只疏离笑着点点头,赶紧去撵徐孟戈,“大郎,大郎且慢,这琳琅阁真挺有意思的,你进去看看,看看再走嘛。”   徐孟戈的声音跟面容一样冷冽,犀利得很是沉静,“左不过是轻解罗裳,摇摇晃晃的手段,你要是缺人喂酒了,回头我与晋伯伯说,与你多添几个通房便是。”   “别别别……你不能心气儿不顺,就要我的命……”晋九与徐孟戈拉扯着,声音渐渐远了。   蒋云若笑眯眯听着,心里笃定二人肯定会回来,徐孟戈躲开她时,打量琳琅阁东侧临水楼阁的目光……挺有意思的。   她凑在雪涧耳旁低低叮嘱了几句,搂着花娘进了阁里。   脂香徐徐,暗色薄纱缭绕的大厅已然让人目不暇接,花娘觉得蒋云若是个会玩儿的纨绔,竟也不介绍厅里的玩意儿,巧笑着递过一个面具。   “小郎君莫要担忧,门口那位郎君说的呀,在咱们琳琅阁里可算不上手段,您只管瞧好儿便是。”   “嗯?可是哥哥我没见过的新花样儿?”蒋云若挑着眉,眼含深意笑着接过面具。   是只能遮住鼻子网上的黑色狐狸脸儿,边缘镀着鎏金兽纹,瞧得出金贵来。   她挑着花娘的下巴轻笑,“就不怕哥哥我给不起银钱?”   花娘银铃般的笑声随着动作依偎进蒋云若怀里,推着她进了屏风后头,伸手解开蒋云若的衣裳。   “那我可要亲手掂一掂小郎君的荷包够不够重,若是不够呀,就将您抵这儿,永永久久陪着奴们寻欢便是。”   蒋云若哈哈大笑,坦然自若伸开双臂由着花娘作为,“好,果然还是名满天下的琳琅阁,你这样说,哥哥都想自个儿将荷包扔了。”   她已经看见旁边布料上乘的褚色便袍,一水儿搭在紫檀木的置衣架上,这竟然是玩儿换装面具舞会的套路。   谁都不认识谁,那人心底的浪荡可不就能尽情施展了吗?   有意思,琳琅阁老板的手段竟如此不俗,放在后世都能成为门槛极高的会所了。   她突然来了兴趣,想会会这位老板。   从一无所有的状态,蒋云若想要快速将她的老本行业务扩展开,粗大腿只为其一,有个志同道合互相成就的合作伙伴,也是极为重要的。   佣兵这行当危险极多,虽然经验丰富的佣兵大多时候都能解决各种问题,也还是需要个后勤组织来给她扫尾擦屁股,不然啥都靠她自己,那也太累了。   可老板也不是她一个只凭几句俏皮荤话的生面孔想见就能见的,蒋云若带上狐狸面具,唇角勾起一抹坏笑。   看样子今晚得折腾出点水花来才行啊。   蒋云若穿了内增高的皂靴,褚色便袍拿黑金色的腰封束了,与那些白皙的小郎君比起来,平添一股子桀骜的洒脱劲儿。   起码她进入临水阁楼二层时,引得好几个只用薄纱挽臂的花娘红了脸凑过来。   “小郎君来奴这里呀,奴家今日准备了冰碗子,还有今春新出的龙井呢。”有那大胆的,抚着唇曼声来勾蒋云若。   蒋云若但笑不语,冰火两重天的乐趣确实不错,可惜她缺少点物件儿,要辜负这美人恩了。   一开始带路的花娘见蒋云若不感兴趣,带她进了个垂着水晶帘子的半开放雅间,“小郎君想要什么样儿的过来伺候,只管与奴说就是。”   雅间门在最外侧,门外廊庑就能看见外头的暗色湖光,进门后水晶帘子对着镂空的中央。   这临水楼阁只有两层,但内里大有乾坤,两层楼中间是空的。   像是古罗马时的看台,所有耳鬓厮磨的暧昧和放纵之地,都环绕着中间的挑空,那里有座用红金二色缠绕着的高台立在中央,做成了大鼓的样式。   蒋云若不动声色皱起眉,古罗马式的舞台不该出现在这儿,难不成有老乡?   她笑得张扬,斜靠在原本该跪坐的软垫上,胳膊压着矮几,抛着坚果往嘴里扔,“先给我送壶好酒进来,我瞧瞧再说,让我那婢子过来伺候着,要是不好玩儿,小爷可不准备多呆。”   花娘眼神闪了闪,更明白这位是个真正的浪荡子。   就连玩儿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明明看着年纪不算很大,竟有这样的道行,想必见惯了新鲜招数,那得是身家不菲才能有的阅历。   “是个肥羊,精细些伺候着。”花娘出来后,与这边的管事叮嘱。   心知肚明当了把肥羊的蒋云若笑着把玩腰间的荷包,哪怕里头只剩纹银百两,多一个铜子儿都没有,她也完全不虚。   雪涧进门,跪坐在一旁伺候,脸上绯色还没褪下去,“九郎,那两位进来了,婢子亲眼看着他们进来的,只是去了哪个雅间就不知道了。”   此时美酒被恭敬送了进来,蒋云若冲雪涧抬下巴示意,让她斟酒,“你认识他们。”   “您还有伤,少喝些吧?”雪涧倒酒的动作顿了下,“也不算是认识,只是以前出府办差事,远远见过其中一人。”   蒋云若不耐烦点点矮几,仰头喝掉一口酒,入口绵柔,微甜,是上好的青梅酒,没白费她随手扔出去的百两银票。   “你要再跟屎壳郎一样,今晚上就留这吧,也好让人给你调理调理这不摁不拉屎的毛病。”   雪涧缩了缩脖子,小娘子病这一场,就耐心了两日不到。   “和善些的婢子不认识,那位口出不逊的是谨威候府的小侯爷,姓徐,是殿前都指挥使徐侯爷与在江南道隐居的长公主嫡次女陶乐郡主所出。”   蒋云若喝了口酒,长公主是宣和帝的姑姑,那这徐大郎不就是当今圣上的表外甥?这身份很够宰了。   雪涧看出来主子跃跃欲试的挑衅,赶忙劝,“这位小侯爷在京中名声不小,全是不好惹的名声,那次婢子看到这位小侯爷,也是他当街说哭了一位贵女。”   生怕主子来了反骨,她继续道,“本来徐家小侯爷身份贵重,又是龙姿凤章的翩翩公子,该是很好的夫婿人选。可听说他脾气很不好,前些年在京里与过不少小娘子难堪,人都称他为毒舌潘安,他在的地儿,小娘子们都退避三舍呢。”   “哦,他很不尊重女子?”蒋云若眸色淡了些。   若是如此,可就不是肥羊了,该给他沙文猪的待遇,宰到他再也不敢为止。   雪涧迟疑着摇了摇头,“倒也不曾听说,虽说小娘子们都怕他,可也没多少不好听的传出来,最多也就是说这位小侯爷不与人留情面,有些不通人情世故。”   蒋云若举着酒杯在唇角轻点,“这样啊,那更得去会会他,你在这里呆着,我出去看看。”   见主子从袖口翻出一柄小巧的菱花镜,在面具露出来的地方擦擦抹抹,雪涧想起主子过去的作风,颇有些坐立不安。   “您真要去呀?万一得罪了那位小侯爷,咱们伯府吃罪不起的,您……”   蒋云若收拾妥当,将肤色变得淡了些,下颚棱角也更柔和些,起身时气场都变了。   桀骜纨绔突然变成了被带着出门长见识的羞涩小郎模样,举手投足都多了股子拘谨。   在雪涧目瞪口呆的仰望下,蒋云若笑着敲敲她脑门儿,“我现在又不是小娘子,怕什么?他要是能认出我是谁,我往后跟他姓!”   雪涧:“……”跟人家姓,那不是要嫁过去?主子您想的忒美了点。   作者有话说:   宿卫郎:需要值守夜宿外头的兵卫,卫所里除了差役外最低的职位。 第5章   徐孟戈和晋家九郎晋榆进了雅间后,便有身姿曼妙的伶俐花娘们进来伺候。   晋榆见识过琳琅阁的手段,也得过琳琅阁的面具馈赠,但因此次是带徐孟戈前来,并没有提前换装,自是有人知道二人身份。   往晋九郎身边依偎的花娘柔柔靠了过去,另一穿浅樱色广袖薄纱褙子的花娘却是犹豫了下。   谨威候府世子徐孟戈的‘名声’,在宣京连老百姓都知道。   虽然他已三年没在京中露面,也不知是不是还跟原先一样不留情面。   事实证明,驴子西出阳关也变不成骆驼。   徐孟戈看着摇曳着犹豫的花娘,面色冷淡,言语微讽,“我建议你想清楚,若你‘不小心’倒下来,我起身比你倒下速度快。此处矮几扶垫棱角不少,破了相琳琅阁该是不会留你,我也不会赔钱。”   想要装作不小心倒下去试探的花娘:“……”   晋榆吃了杯花娘喂的酒,憋着笑冲两人挥挥手,“你们先出去,我们今日是冲阁里新宝贝来的。”   二人心下了然,起身娉婷行礼,晃着脚踝的银铃恭敬退了出去。   等雅间内没了人,晋榆憋不住了,斜靠在矮几上哈哈笑,“你这人活得是真没意思,左拥右抱逢场作戏的乐子罢了,你这再守身如玉,如今也没人敢嫁你不是?”   说罢,晋榆想起刚才门口遇到的蒋云若,得知对方行九,他还觉得是个缘分呢,若非知道徐孟戈不喜欢这种浪荡子,他还是很愿意与对方结识一二的。   到底忍不住私下感叹几句,“别的不说,刚才那位九郎还挺有意思,瞧着年岁也不大,同样久未归京,一来就得了花娘们的拥簇,若非浪荡太过恐会惹出事端,否则人家过得可比咱们逍遥多了。”   越说他越好奇,“就是不知到底是哪家的小郎君,看他也不像是寻常人家出来的,但没听说哪家最近有子弟归京啊。”   为众人所知的,也就新出锅的徐宿卫郎一个。   这会儿徐孟戈倒是没再露出厌恶神色,只鄙夷看了晋榆一眼,“你怎知对方真的是久未归京?论起来,同为九郎,你除了家世,确是给对方提鞋都不配。”   “嗯……嗯?”晋榆坐直身子,瞪大了眼,“你刚刚不是看人家一眼都嫌弃,这会子怎么还夸上了?”   徐孟戈是不喜欢蒋云若那种浪荡劲儿,家里有个老的就够人头疼的了,他最讨厌这种混不吝,但却不会否认对方的长处。   “从他衣衫来看,布料作价不菲,是宣京的新料子,但款式却是寻常。”   “他下意识摩挲大拇指,想必是在家中常戴扳指。”   “在风月场合游刃有余,争强斗胜也不乏底气,想必家里不缺银钱。”   “但他眼力不弱,瞧着你我的衣衫佩饰,眼中有不忿却嬉笑着没再挑衅,自命不凡又会隐忍算计,还用我跟你说他的身份?”   晋榆目瞪口呆听着徐孟戈冷静分析,听得他都明白过来,“不是……就照了个面的功夫,你就看出来对方是个商户子了?”   在宣国,虽手握金银最多的是商户,但商户地位却不高,小到外出行走时衣食住行的规格,大到宅院和仕途的限制,方方面面都极为严苛。   顿了下,晋榆反应过来又问,“对方算计什么了?”   徐孟戈看都不看晋榆一眼,若是没有家世,晋九郎碰上刚刚那位九郎,怕是被人家卖了,都还要乐颠颠给人家数银钱。   他只问晋榆:“他从出声嘲讽于我,到让你我都不愿与之交谈,可曾泄露自己分毫消息?”   事实上,徐孟戈耳力不弱,后面蒋云若和花娘的对话他听到大半。   那小郎君十句有八句是问或反问,让人知道他想让人知道的,却半点没让人知道自己的来路。   独这样也就罢了,对方借着并未易容彻底的婢子,是既知道他们对此不喜,避免了可能会有的冲突,却也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   徐孟戈毫不怀疑,待得来日若是有需要,对方绝对能没脸没皮凑上来,到时也不用跟旁人一样还要从头开始。   这番心计和市侩实非寻常人能拥有,必定出身与人打交道极多的人家,由此可见十有八九是商户。   其实抛却徐孟戈个人的喜好,那位九郎若不是商户子,还挺适合飞虎卫的活计,起码抓细作时,对方眼神比那些只有把子力气的莽夫们强。   晋榆想了想,拍拍大腿,“嘿,那叫我说,这人可以用啊。”   见徐孟戈蹙眉满脸拒绝,他有心劝慰好友几句,“大郎你还别总是瞧不上浪荡子,旁人不说,世伯在那两位面前都如鱼得水,你也别总跟世伯顶着来,父子哪儿有隔夜的仇。”   徐孟戈面色淡淡倒了杯酒,“我们府里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换你从小到大都要在胭脂堆里打滚,明枪暗箭的躲不完,你的存在还会成为筏子,让母亲放不下挣不开,你还能浪荡得起来?”   晋榆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谨威候府的后宅之乱,在整个宣京都不是秘密。   谨威候夫人陶乐郡主每每出现在宴会上,都会成为好些人暗中排揎嘲讽的话题,这几年都不怎么出门了。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徐孟戈传自母亲的漂亮丹凤眸淡淡扫过刚才没关紧的屋门。   有个身量不算太高的瘦削小郎君,被几个花娘轻轻扯着逗弄。   估计他从未来过这样的场合,耳尖通红地不住后退,那绯色从露出的半截脸一路红到脖子里去。   但对方嘴唇紧张得发白,一直挥着手,略弓着背蒙头转向想逃,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摆脱不开花娘子们似有若无的戏弄,那小郎君偶尔仓惶抬起眸子,看得出快要哭出来了。   徐孟戈事不关己地低头喝了杯酒,换了话题,“算了,不提这个,你今日带我来琳琅阁,想让我看什么?”   晋榆扫了眼外头,同样瞧见了外头的乱象,也没动什么恻隐之心。   左不过是被家里人带出来长见识的小郎,是好是坏都是阅历嘛。   他让徐孟戈从小都骂出来了,多管闲事的从没个好下场。   他凑近徐孟戈,声音放轻,“就你回京前后脚的功夫,听说琳琅阁在找什么东西。我二哥他们一直难勘破琳琅阁的跟脚,好不容易有了破绽,二哥让府里的暗卫偷偷打探,终于有了发现。”   徐孟戈挑眉看他,“什么毛病?茅坑蹲多了,等着我踹你呢?”   晋榆嘿嘿笑,朝着东城那边指了指,食指又往天上竖起,“琳琅阁背后应该是那位,听说今日拍卖的宝贝里,就有他们找回来的东西,那位的人给送过来的。”   大千岁吗?   徐孟戈眼神微动,琳琅阁在宣国已有十六栽,前面十二年都只是寻常风月场所,并不算高调。   琳琅阁真正名动天下,还是先帝驾崩前那年,在整个宣国轰轰烈烈的祈福花会。   惊艳绝绝的祈福手段让琳琅阁就此声名大噪,其后层出不穷的花样更广为流传,在宣、曦、虞三国都有所耳闻。   宣和帝一直想要知道琳琅阁的底细,却怎么查都查不出背后之人,竟然是承王?   徐孟戈觉得有些说不过去,若琳琅阁是承王的,那祈福花会他怎会不为自己请功?   要知道这位承王,先帝还在时就嚣张坦荡受着‘大千岁’称号,他可并非是低调隐忍之人。   “你——”徐孟戈有心多问几句,耳尖微动,突然顿住,皱着眉飞速起身。   为了不让人听到他和晋榆的话,他故意开着门眼观六路,当然也耳听八方。   刚才那被戏弄的小郎君,不知怎的,从斜对面跑到了他们这一侧。   徐孟戈止住话音的同时,对方弯着腰捂着脸,使劲儿从花娘怀里挣脱出来。   他力气太大,花娘没拉住,那小郎君顿不住动作,踉跄着一头朝着他们这雅间扎了过来。   当然,徐孟戈从小躲避别有用心的投怀送抱躲出经验来了,动作不可谓不快,对方撞上门的功夫,他已经起身侧立,给对方让开了跌倒的空地儿。   谁知对方瞪大眼,许是不想往矮几上摔,又或是不想伤了人,努力挣扎着也往一侧避——   “哎哟——呜”还在换声期的公鸭嗓还余留点稚嫩,一头碰在了徐孟戈胸上,大概是让面具硌疼了,尾音颤出了一声呜咽。   晋榆看着因为冲撞力踉跄着倒成一团的两人,有点傻眼。   到底是徐大郎太弱了,还是对方冲劲儿太大,怎么就都躺下了呢?   徐孟戈忍着将人扔出去的冲动黑了脸。   对方因惯性力气不算小,但这不是他顶不住的缘故,实是……对方手忙脚乱胡乱抓,抓到不该抓的地方不说,一只手还死死掐住了他的痒穴。   不等他开口,对方跟个小王八一样扑棱着爬起来,嘴里还不住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我,我跟那些娘子们说了不要拉扯我呜……我找不到我二哥了,他说过不会扔我一个人呆着的呜呜……”   见对方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徐孟戈到了嘴边的骂堵在了嗓子眼儿,只盘腿坐起身,挡住某个过于疼痛的地方,寒着脸不说话。   晋榆见对方抹眼泪抹到了狐狸面具上,被硌得瑟缩一下,迟疑着泪眼朦胧看了在场二人一眼,似是想要摘了面具。   “我……今日真是对不住,这位郎君没受伤吧?我,我可以给你们请太医,我姓孙,单名一个铎字,行……”   晋榆瞧对方这祖宗十八代都要交代出来的架势,可不打算守着诸多看热闹的坦白身份,赶忙上前拦着——   “小郎君别慌,实是你兄长过分了些,定是他让人戏弄于你,我阿兄没事儿,你快些回去找你兄长算账吧。”   孙铎极为歉疚又揖了一礼,“多谢两位郎君原谅某唐突之举,我瞧着这位郎君像是不太好,要不,要不咱们互换下名刺,若有不妥……”   “不必。”徐孟戈冷着脸深吸了口气,指指门口,“你若真觉得抱歉,滚出去就够。”   晋榆:“……啊!小郎君你瞧,底下锣都开场了,听说琳琅阁今晚有宝贝要拍卖,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他尽力了。   孙铎瞪大眼,像是害怕又像是好奇地探头看了眼,被敲响的锣声吓得一个哆嗦。   他见晋榆抚着额,另一个黑着脸冷冷瞪他,低头袖着手略抬了抬,尴尬行了一礼,退出去。   可能是还怕外头有花娘戏弄,出去前他还深吸了口气,出门就抱着袖子狂奔,没多会儿就进了一个雅间。   晋榆看出来徐孟戈刚才为什么被撞倒了,憋着乐,捂着半边唇要笑不笑地轻咳,“你没……”   “闭嘴!”徐孟戈额角蹦了一下,冷着脸转向水晶帘子,姿势还不甚利落。   晋榆笑得肩膀都打颤,许是怕还有人撞进来,俩人也不打算再聊什么私话,干脆关了门。   由此两个人也就没看到,撞进某个雅间的那孙铎,在阁内灯影变换,舞台上胡服舞娘叮铃着起舞时,飞速闪出门外。   他疾步走着,且走且变化着身姿,待得到了原本的雅间前,已经换了副桀骜洒脱模样。   “小……九郎您回来了!”雪涧顾不上外头的歌舞,在雅间里忐忑地等着主子,听见动静立马起身相迎。   她刚才听到点动静,但怕旁人发现不对暴露了主子,没敢探头出去看,“您没事儿吧?咱们要不要现在就走?”   孙铎……哦不,蒋云若勾了勾唇角,用扇子挑着个雪涧没见过的锦缎荷包,绕啊绕,坏笑着坐到了水晶帘子的正座前。   她低咳几声,声音又恢复了先前的清润慵懒,“急什么,我宰到个大宝贝,好戏还没开始呢。”   作者有话说:   锦财:我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大宝贝是什么,问就是心慌想赶紧回家。   晋九:我怀疑你在耍牛忙,但徐大郎不会让我拿出证据。   徐孟戈:对方有需要,肯定会没脸没皮凑上来。   孙九郎:哦,我不需要没脸没皮,薄着脸皮也能宰你。 第6章 (修文)   “叮铃铃~咚!”   丝竹靡靡之音中格外突出的声响,将人视线都引往水晶帘后的高台。   身着胡服的妖娆花娘子们,带着银狐面具,轻盈细腰扭动,翩若游龙,腰间银铃勾人心神。   飞舞间脚下如鹊鸟夜惊,热情如风,嫩白玉足踩在舞台上,发出鼓声阵阵。   一曲毕,已经重新装扮好,皂靴也放好增高的蒋云若眼神越来越冷静。   舞台有机关,还嵌入了大鼓。   另外一处徐孟戈身上还隐痛阵阵,没兴致看,只为了不给扑簌笑着的晋榆促狭的机会,才淡淡看着水晶帘外。   但他看的也不是那勾魂儿的舞,而是某几个水晶帘子略有异样的雅间,心里盘算着闹起来的时机。   蒋云若也注意到了,她没放在心上,这又不是任务时间,有异样跟她也没关系。   她斜靠在点了熏香的青铜三角鼎旁,让雪涧伺候着慢慢饮酒,间或细细熏着袖口。   等姜地色薄纱裹着大红襦裙的曼妙身影蓦地从舞台中央浮现时,她更加肯定,舞台内大有玄机。   其他人都退下去,只剩刚露面的花娘带着红狐面具,但花娘面具是镂空的,更像是在艳丽妩媚的面容上着了朱色兽纹,让黛色勾勒过的杏眸更添妖娆。   “奴家离欢,替主人谢过各位郎君赏光前来,参加今夜的击鼓拍卖。今日琳琅阁准备了不少寻常难见的新鲜玩意儿,唯盼诸君皆满意而归。”   说罢,她抬脚跺了跺鼓面,木屐在台上发出‘咚’一声脆响,“琳琅阁的规矩,好叫诸君知道,若郎君们有心仪之物,举起手中墨玉牌参与竞价即可。只是——买定离手,落牌无悔,咱们这儿是寻欢之地,还望诸君万不要开玩笑,伤了彼此的情分。”   她话音一落,蒋云若蓦地凉了眸子。   拍卖是舶来词汇,花国最早出现拍卖是清末,哪怕再早些就有这样的形式,甭管是人还是物,明还是暗,多为掷银相争,没有拍卖一说。   古罗马式建筑,机关舞台,击鼓拍卖,再配上狐狸面具,呵……   不用再怀疑,没有老乡,这是她的手笔。   她不是才穿越,失忆也不是巧合,至于是谁下的手,她定定看着垂眸伺候酒水的雪涧。   雪涧是谁的人?云氏?还是琳琅阁的主人?   与此同时,徐孟戈挑了挑眉,看晋榆,“这就是琳琅阁声名远播的拍卖?”   晋榆探头去看慢慢有物件上浮的舞台,颇有兴致地点点头,“对,连曦国和虞国都有商户不远万里而来,学那么一星半点回去,就能多赚不少银钱呢,啧啧……”   若拍卖最酣时,最重要的可能已经不是物什的价值,刺激的是人心,冲动上头,拍出什么价格都有可能。   所以甭管是宣和帝,还是其他权贵,对琳琅阁感兴趣,首要看重之由,便因琳琅阁是个销金窟。   俩人说话的功夫,雪涧装作什么都不知,将一旁盒子里的墨玉牌递过去。   蒋云若垂眸淡淡看着手中‘壹拾陆’的墨底银字牌,扔在矮几上直接起身。   雪涧身份有问题,琳琅阁给她的感觉是敌非友,君子不坐垂堂,狐狸更不坐,她今夜不该带着雪涧出门。   就在这时,离欢开口了。   没有废话,离欢再美,今夜来临水楼阁的贵客们冲得也不是她,她缓步移至旁侧,让出正中位置——   “先来个头彩,叫郎君们乐呵乐呵,今夜第一个拍品是狼女。”   她说着的功夫,舞台升上来一个大铁笼,其中匍匐着个衣衫不整,风情毕露的年轻女子。   离欢话落,那女子抬起头,带着黑色狐狸面具也挡不住她血煞气的目光,凶狠扫过周围。   离欢又道:“此女自幼与狼为伍,野性难驯,一旦认了主,其忠心绝非寻常人可比,个中滋味儿呀,也与寻常小娘子大有不同。”   蒋云若听到有人倒吸凉气的声音,有的是吓到了,有的则是颇为兴奋。   人带上面具后,心里的兽·欲反倒挡不住。   她还没见过真的狼女,带着些许兴味扭头看了眼,这一眼,她就走不了了。   这天底下聪明人很多,说实在点,她身为佣兵,什么冷静睿智全都是拿经验拼杀出来的,相比而言,她其实算冲动的,要不也不能被人算计湿了鞋。   金狐狸之所以在道上被人追捧,少不了组织智囊团的帮助。   在宣国,想必聪明人也不少,可以慢慢找,唯独能豁得出一切的亡命之徒,却又白纸一张等待引导的同伴,万金难寻。   所以她又冲动一回,丝毫不后悔。   雪涧正要伺候主子出门,一抬头就发现主子又坐下了,好像比之前更兴奋。   她莫名有种熟悉的不祥预感。   哦,不是对自家主子,是对旁人的,尤其是那个被宰了的大……咳咳,谨威候世子。   “起拍价五百两银子,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十两。”离欢对狼女的凶狠视若无睹,娇笑着又踩了下脚下的鼓。   “五百两!”   “六百两!”   “六百五十两!”   ……   没一会儿价格就涨到了千两白银。   要知道这年头二十两银子就够普通百姓一家子整年的嚼用,就算乐康坊的花魁娘子,初夜这个价儿也算是高的。   所以等旁边举着‘贰拾壹’墨玉牌的大腹便便身影扔出‘一千一百两’的价儿后,就没人吭声了。   蒋云若这才勾了勾唇,探手出去,清润嗓音含着些许醉意,“一千五百两。”   “哪儿来的毛头小儿,懂不懂规矩?”大腹郎君声音有些气恼,前头没叫价,这会儿出声,不是托儿就是故意搅局的。   蒋云若嗤了一声,“琳琅阁除了价高者得,还有旁的规矩?”   离欢笑得更妩媚了,“郎君说的是,琳琅阁不会请托,盈亏都自负得起,不会叫郎君在寻欢时,还叫规矩束缚着。”   这话就是赞同蒋云若的意思了,那大腹郎君冷哼了声,扔了牌子没说话。   左不过就是个女人,他又不缺,今夜好多消息灵通的,冲得是大千岁的面子,谁也不会闹将起来找不痛快。   “是那个九郎!”晋榆也很赞同蒋云若的说法,到这儿来讲规矩,那脑子是让狗啃了。   徐孟戈听出来了,他也不反对价高者得的说法,这狼女他也感兴趣。   相比那些后宅手段高超的女子,他更喜欢这种狠得坦坦荡荡的。   当然,他不是给自己寻红袖添香,只是这狼女若是培养好了,将来能成为飞虎卫最尖锐的暗刀。   于是他一手拿起墨玉牌,下意识摩挲了下腰侧,随即他立刻寒着脸起身。   晋榆让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徐孟戈眼神冷冽,“那孙铎有问题,我的私印不见了!”   他光顾着防备女子了,倒是没想到还能栽在男人身上。   他就说那莽撞羞涩的小郎君怎么就那么巧,撞到了他身上。   晋榆身为世家子很明白严重性,脸色郑重起身,“好家伙,咱这是叫老鹰啄了眼?我立马遣人去通知千牛卫和飞虎卫,你的私印不能落在外头。”   谨威候掌着殿前司六大禁卫,谨威候府也有无数产业,身为唯一的嫡子,谨威候世子,徐孟戈的私印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呵……等千牛卫的人来,黄花菜都要凉了。”徐孟戈气得冷笑,拂开袍子往外走,“你换了衣裳,派人通知你二哥带人来。”   晋榆随他往外走,“那你呢?”   徐孟戈长身玉立,面冷如霜,眸子似是也被冻住,冷静得吓人,“我?当然是顺势而为,想算计我,那就看看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晋榆听得满头雾水,挠了挠脑门,算了,他这脑子也就只有听话的份儿,让干啥干啥吧。   两个人往外走时,蒋云若带着雪涧,被人引着前往取拍品的侧厅。   一边煞气隐绕往西,一边漫不经心往东,背道而驰。   及至麝香浮动,暗金色薄纱缭绕的侧厅中,已经有位胖乎乎的管事娘子等着蒋云若。   “奴见过小郎君,狼女已经为您备好,还请这边银货两讫。”   蒋云若哼笑了声,浑身没骨头似的坐在一旁美人肩椅上,一只脚踩在上头,用手撑着下巴。   “不急,先叫我验验货。”   管事迟疑了下,挥挥手,让人带狼女上来。   狼女被铁链锁着推了上来,本来还桀骜着,眼见龟奴要踹,自个儿撇撇嘴,跪坐在了地上,抬眼凶狠朝蒋云若看过去。   “有名字吗?”蒋云若对这样的凶狠适应很良好,笑问。   管事笑得阿谀,“不曾起名,只待新主赐名呢。”   蒋云若更满意了。   她冲管事扬了扬手中锦缎荷包,“让你们能当家做主的人过来,我用贵重物品做抵。”   管事略蹙眉,“这位郎君,奴也可以……”   “行了,人不就在后头,我都闻见茶香了。”蒋云若不耐烦道。   她诓人的,但这里确实有茶香,这时候除了茶和酒,也没别的可以喝。   佣兵对视线敏感,她感觉到有人在打量她。   侧厅多宝阁后头传来低沉的轻笑声,一道颀长瘦削的儒雅身影转出来,是个看不出年纪的男子,脸上没有皱纹,长得算清秀,只一双眸子像是经历过世事。   他笑着看向蒋云若,“小郎君好鼻子,只不知要给某看什么宝贝呢?”   “不如你自个儿看?”蒋云若似笑非笑打量这人一番,随手将荷包扔了过去。   对方准确接住,打开后看到徐孟戈私印也丝毫不奇怪,只唇角笑意更甚。   “刚刚手下人与某禀报,说有位小友起了捉弄人的心思,在拍卖开始前惹了点小动静出来,啧……这动静可着实不小。”   “那这手下你可以杀了。”蒋云若轻描淡写道,“若是人不够用,只管跟大千岁借人,岂不是便宜。”   风子濯唇角笑意微顿,不动声色扫过雪涧,“劳小友为我阁里费心,只是你这拿着赃物要带人走,琳琅阁凭甚要为你承担惹怒谨威候府的风险呢?”   蒋云若被逗笑了,她起身走到风子濯面前,定定看着他,“怎么称呼?”   “某姓风,你亦可直接称呼子濯之名,随小郎君高兴。”   蒋云若点头,“风阁主,你掌管这样大的产业,却为了千把银子的买卖在这儿守着,若不是我的老熟人,就是对我手里的赃物感兴趣。”   风子濯面色不变,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只瞳孔轻轻波动了下。   蒋云若饶有兴致看着风子濯:“今夜琳琅阁这样热闹,若是风阁主不想让我凑这个热闹,又何必浪费这许多口舌?”   说罢她点了点门外,“要么现在弄死我,要么赶紧的,我是挺有耐心,但这荷包的主人可是个急性子。”   风子濯听出她话里的机锋,脸色微微变了下,热闹?   思绪转动的瞬间,风子濯将所有试探都咽了回去,颇有些无奈笑了出来,“好吧,小郎君只管把人带走便可。”   蒋云若神色不变,甚至态度更显逼迫,“可别,我这人不吃亏,这赃物和我的善意提醒,只抵一千五百两银子?”   风子濯摇头,“谨威候世子私印价值万两白银不止,但琳琅阁揽下麻烦,所费不菲,两者相抵,小郎君已经很占便宜了。”   “哦?那要是我想占更多便宜呢?”蒋云若并不肯罢休,意味深长看着风子濯。   “我这人吧,不捡就算丢,我要是吃了亏呀,心里不痛快,这嘴上也没把门儿,若是不小心叫大千岁知道,琳琅阁之主另有其人,啧啧……多伤情分呀。”   风子濯:“……”所以为了不伤情分,我就得伤银子?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狼女都变了眼神,原本的凶狠和不安渐渐沉寂下去,变成了安定。   这种出来找麻烦,拿了人家宝贝,还让人家倒给钱的,天底下应该再没有更不要脸的了,她终于找到主子了。   待得蒋云若白拿一千五百两银子,并一壶好酒,还饶带了一身花娘华服让狼女换上,扬长而去,侧厅内久久没有声响。   等外头起了兵戈之声,风子濯才突然笑了出来,摇着头对管事感叹,“这要不是雪涧在,咱只怕以为这是大千岁的人,谁能想到这是梁庆伯府的小娘子呢?隐匿之术浑然天成,足智近妖,怪道主子被逼假死离开。”   尤其对方手段初露峥嵘时,还未及笄,风子濯突然有些怀疑,主子让金狐狸忘了前尘,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管事只笑着附和,“主子足智多谋,又占了母亲的身份,左右她也逃不过主子的手掌心。”   风子濯皱眉,他不这么觉得,他有种预感,这小娘子忘了前尘,再无亲情羁绊,待得下次,主子还能再棋高一筹吗?   蒋云若走到门口就听到规律的脚步声,并着轻微铠甲碰撞声响,速度很快,不到半路就能碰上。   她迅速挑了个雅间里有人喝多的,揽着二女进去,瞧见桌上有酒有肉,还有奶白色的鱼汤,唇角起了坏笑。   示意雪涧和狼女各自端了些,她带着两人随意进了间空着的雅间。   她刚进门,就有兵卫守在了门前。   “九——”   “嘘——”蒋云若给雪涧口中塞了块肉,堵住她的话,“你去那边躺着,喝酒吃肉。”   雪涧看了眼软塌:“……”   一直沉默的狼女突然开口,声音没有预想当中沙哑,清脆得黄鹂出谷般,“那我呢?我也可以。”   “你?”蒋云若勾唇笑了笑,敞开腿撑在靠垫上,端着鱼汤,“过来。”   徐孟戈很快带着飞虎卫的人围了整个琳琅阁,被人带到了风子濯面前。   “风阁主,你们琳琅阁比我想的更胆大包天。”徐孟戈冷冷看着风子濯,“谨威候府的东西也敢偷,莫不是以为背后有人,便可以肆意妄为?”   风子濯起身揖礼,“徐世子严重了,某知世子为何而来,已经为世子寻回私印,还请徐世子息怒。”   徐孟戈接过自己的私印,不用细看也知不会有假,他神色依旧冰冷,“寻回?那孙铎呢?”   风子濯:孙铎?笋是都快被蒋三娘给夺完了。   他压着心里的笑,面色有些为难,“某实在不知徐世子的意思,其实我等并未见到人,只是将对方要求的银两放在其指定地方,就在侧厅见到了这枚私印,想必该是江湖上盗行的某个人物,手头紧了来寻琳琅阁的开心吧。”   徐孟戈冷笑,他一个字都不信,即便对方说的是真的,他今日也不打算就这样算了。   “风阁主这话自己信吗?我徐孟戈的私印,可不是谁都能拿的,若是琳琅阁交不出人,就别怪飞虎卫不讲情面。”   风子濯蹙眉,但姿态依然很稳,“徐世子不说,某倒是也没想起来,您来的时候并不长,飞虎卫来的却如此之快,莫不是早就打算为难琳琅阁?”   他看着徐孟戈,“若是如此,民不与官斗,徐世子只管划下道来,即便是关停琳琅阁,某也不敢与官家作对。”   徐孟戈不紧不慢走到一旁坐下,仔细打量过侧厅,目光在刚才狼女跪坐的地方和蒋云若踩过的椅子顿了顿,眸光沁凉。   但他说话反倒没那么冰冷了,还带了笑意,“其实我也是无奈之举,家母为了我这小小宿卫郎的身份,心疼得卧床不起,为子者孝,只得请飞虎卫的兄弟们帮衬,好快些为圣人立功,以慰家母慈爱心肠。”   他慢条斯理将袍子理了理,抬头看风子濯,明明是仰视,却看出了居高临下的笃定,“今日大理寺接到密报,言有个杀人犯逃进了琳琅阁,是为了击鼓拍卖的某样宝物而来。飞虎卫是个辛苦差事,自然不敢怠慢,本不欲扰了琳琅阁的生意,可风阁主大概不这么想?”   说罢,他眼带微讽点了点那两个地方。   风子濯在心里想,他这是招谁惹谁了,一下子就来了两个凶煞冤家,真是折寿。   既如此,不如就让这俩冤家自个儿解决问题便是。   他咬了咬牙,甩开袍子端正跪在徐孟戈身前,双手交叉敬拜,“世子原谅则个,某与世子说实话。那人某确实不认识,但对方拿的是奇宝阁的信物,奇宝阁规矩接触过的都知道,不论黑白,不论善恶,接了任务就会完美解决问题,琳琅阁也有过麻烦,对方要的酬劳便是不问缘由帮其销赃一次。”   徐孟戈挑眉,这倒是意外之喜。   奇宝阁是他离开宣京后才成立的一个奇怪典当行。   旁的典当行是进东西给银子,他们是只要你付得起奇宝阁要的代价,什么都能给你。   圣人一年前就曾经让皇家隐卫暗中追查,想要将之收入飞虎卫,只是刚查到点线索,对方就狡猾的失了痕迹,再未出现过。   这会儿竟然又有了行踪?   他起身虚扶了风子濯一把,“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今夜的事情我不再追究。”   风子濯有些头疼,“徐世子请问。”   “那人可离开琳琅阁了?”徐孟戈定定看着风子濯。   风子濯眼神闪了闪,没吭声。   拿了一壶酒,还端了不少酒肉走,逍遥着呢。   这会儿走了,谨威候府着禁卫围了西市,那金狐狸岂不是要被瓮中捉鳖?   蒋三娘一个好意思说不捡就算丢的混球,决不能够的。   徐孟戈懂了,立时转身大跨步出门,冲飞虎卫的宿卫头领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出,让人一间一间房搜。”   他又跟晋榆道,“让你二哥的人守好琳琅阁和西市各出入口,一旦发现可疑的人,立刻拿下。”   所有人都动起来,徐孟戈换了飞虎卫的衣裳,没摘面具,也跟着一个个雅间搜过去。   到蒋云若这间房时,兵卫推开门,瞬间瞪大了眼,浑身起了燥,实在是有些没眼看,忍不住偏头。   衣衫不整的花娘子于小郎君腿间……这,这水晶帘子又不是完全阻隔视线,这小郎君未免也太浪荡了些。   蒋云若听见动静低低骂了声,“干什么呢?不会敲门啊!”   她压着花娘的脑袋挡着,侧开身子系腰带。   等她收拾好,衣袍上还有些暧昧的痕迹,而那眼神清纯柔弱的花娘唇角还有脏污,仿佛被人看得太窘迫,赶紧将之舔了去。   兵卫:“……”   徐孟戈进门就见她这浪荡不堪的模样,软塌上还躺着个同样衣衫不整,鬓发散乱睡过去的女子,一看就是进来后没少忙活。   他厌恶地拿帕子掩了唇,“你几时入琳琅阁的?可曾出去过?”   蒋云若眼神闪过一抹不耐烦的煞气,可瞧见徐孟戈的卫袍,只能压着脾气上前拱手,语气有些僵硬,“小人是与宿卫郎一起入的琳琅阁,多有得罪还望宿卫郎海涵,至于出去……”   她略有得色看了眼软塌,“小人等着继续拍宝贝呢,也颇为忙碌,因此连出去更衣都未曾。”   其他兵卫:“……”这小郎君肾真好。   徐孟戈忍着厌恶,略移开帕子闻了闻,那孙铎撞在他身上时,身上有清浅梅酒味儿和淡淡脂粉香。   但蒋云若身上倒是有酒香,明显不是青梅酒,更重的是似麝非麝的香气,甚至还有点腥……   身为二郎他自然懂是什么,更懂做了多久才有这样深的味道。   “不用等了,拍品涉及重案,飞虎卫收缴了。”徐孟戈紧皱着眉头冷声道,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此时若是他回头,便能看到狼女还意犹未尽掏出了一根鱼刺。   只可惜,他走得太急,外头兵卫随手关了门。   蒋云若眸中闪过略有些恶劣的笑,悠哉斜靠在矮几上,继续慢悠悠喝酒。   她宰了这大宝贝一次,也帮这大宝贝一场,俩人算是打平了,瞧着这大宝贝还有点稚嫩啊。   冲一千五百两银子……再送他点好东西吧。   徐孟戈等人一直查到夜色都快要退去,依然没发现任何不对。   有异样的人被盘问拷打过,也不过是小偷小摸之举,在西市这种人不少见。   “怎么着,回去?”晋二郎,也是如今飞虎卫的指挥使晋杨,守了一夜,略有些疲乏过来垂着徐孟戈肩膀问。   徐孟戈面上并无疲惫,只冷静点头,“无论如何,闹这么一场,琳琅阁背后之人还有那位都应该知道了,接下来安排暗哨盯紧琳琅阁,总会有人露出马脚。”   晋杨左右看了眼,“你确认,这琳琅阁里真有细……”   “指挥使,徐世子。”有兵卫拿着用橘子汁画了个狐狸的宣纸过来,“有个乞丐送了这个过来,说是有位孙九郎送给徐世子的,并且让给徐世子带句话。”   晋杨看着猛地冷下脸来浑身杀气的徐孟戈,特别好奇,“什么话?”   兵卫迟疑了下,硬着头皮磕磕巴巴道,“乞丐说……哦不是,是孙九郎说,说……难得碰上宝贝与我不相上下之人,都说事不过三,下回再不骗你了,咱面对面,不问姓名,只比看谁尿得更远如何?”   晋杨:“……那啥,谨同……”   “闭嘴!可以走了。”徐孟戈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说完气势汹汹上了马,带着要杀了谁全家的架势,策马而去。   事不过三?呵……   琳琅阁前的嘲讽,撞他身上的下流作为,雅间里的浪荡欺骗,让他忙活一夜后的耍弄,足足四次。   孙九郎是吗?他记住了,这孙子死定了!   作者有话说:   谨同是徐孟戈的字。   哎呀,给我写嗨了,有点收不住,我太嗨皮了,v后开始日万!!!   看出来了吗?我们混球小若若不是才穿越啊哈哈哈~   再次强调,狐狸女鹅真的不是个好东西,下一章就慢慢开始揭开伏笔了,后宅生活也要缓缓拉开帷幕。 第7章 (修文)   细雨过后的春风,带着微凉,温柔地催百花争艳。   当然,及至暮春时候,愈温柔,也愈发催着地里的苗儿疯长。   人参和铁皮石斛的苗儿都是绿的,蒋云若没什么研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可灵芝是菌菇,小巧的菇朵长出来,她立刻就发现了。   “阿爹,咱们种的不是菜呀?”半上午,蒋云若蹲在地头半天,碰见出来晒书的蒋蘅,手撑在额间脆声问。   蒋蘅许是在书房呆了许久,身上略忧郁的书香还未散,眨着桃花眸子说话时,无辜极了,“谁跟你说咱们种菜了?梁庆伯府又不是吃不起饭了。”   蒋云若:“……”有道理。   她起身随蒋蘅靠到廊庑底下,“我听知书她们说,已故姨祖母最喜欢倒腾些水灵灵的果蔬,据说比庄子上的更好吃呢。”   这会儿天井里没人,蒋云若这些日子发现,二房伺候的人本来就少,无事都不往主子跟前凑。   偌大一个院落,总有些空寂。   蒋蘅倒很适应这样的安静,他也不是讲究人,随手撩开牙白色的外袍坐在门口马札上,“你姨祖母是喜欢,也是不得不喜欢,其他不喜欢的姨娘,现如今都在家庙呢。”   蒋云若愣了下,通过雪涧和知书知画她们,她已经知道,后宅妇人除非犯了错,或者先头的夫郎人没了又没有子嗣,否则不会被送去家庙。   即便权贵人家的家庙环境没几个差的,可那望不到任何生念的孤寂地儿,是女子都不愿意去。   “你祖母总嫌我学你姨祖母的作为,给梁庆伯府丢了脸面,但现在你瞧,府里庶出的子女也有几个,要么嫁得不甚如意,要么未等得及长大就入了土,哪个有我活得逍遥自在?”蒋蘅说着,脸上浮现很真切的得意。   明显他认真觉得,扮猪吃老虎那都不叫厉害,总有比老虎还厉害的。   真当个不用被宰的猪,蠢得明明白白让人放心,有人伺候有人喂,那才是真牛逼。   “你和你阿娘做什么事,我从不过问,但你现在忘了一切,我有个道理还要重新与你仔细说道一回。”蒋蘅温柔拍拍蒋云若的发心。   “想要活得自在,你就得让人降低对你的期待,甚至是失望,别在乎其他人怎么看。”   蒋云若突然有点佩服这个便宜爹。   虽然他又懒又馋,还总是暗戳戳想要一双稚龄儿女支棱起来,能养着他,但他这人生哲学,很有一番道理。   早前清楚蒋蘅的态度后,蒋云若歇了十几日时候,该从雪涧那里了解的也都差不多,就直接了当问这美父了。   “阿娘原本不是商户女吗?她还有亲戚在吗?她的嫁妆现在谁管着呢?”   蒋蘅脸色变了变,猛地站起身,“啊,宇哥儿该起来走走了,我去看他。”   “阿爹,早说晚说都得说,别挣扎了。”蒋云若微笑,威胁的话很自然说出口,自然到她自己都愣了下。   但她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才穿越,很快就反应过来,“你不总跟宇哥儿说,咱家女主外男主内吗?阿爹你还是老实交代的好。”   蒋蘅听着女儿带着熟悉凉意的威胁话,转过头认真看她,见到女儿眸中不作伪的陌生,眼神黯了一瞬。   但很快他就换了心虚模样,“你阿娘其实是个孤女,当初怕你祖母棒打鸳鸯,花费了些银钱找了户人家,她才顺利嫁进来。后来那户人家出了海就再没消息了,你祖母和大伯他们只以为你阿娘的家人是遭了海难。”   蒋云若淡淡嗯了声,伸出腿拦着蒋蘅,仍不让她走。   蒋蘅脸上突然多了股子忧伤,唯美的画儿一样,稍微有点善心的都不忍苛责,只想哄着他。   但蒋云若没有心,有也是黑的,丝毫不为所动。   蒋蘅就这样忧伤抬起头,于廊庑下望天,“你也知道,府里给的月例是有定数的,你阿娘的嫁妆先前养着咱们,后头大都拿去买了珍贵药材为她续命,前头种的那些药材也大多换了曦国才有的名贵补药,可惜你阿娘仍然……”   两行清泪缓缓自蒋蘅眼角落下,若这时候下点雨,怕是更伤痛文学。   蒋云若也很忧伤,毕竟妻/娘没了,还暂时成了穷鬼,人财两失,值得以泪洗面。   孤女什么的蒋云若听听就算了,曦国才有的名贵药材吗?   蒋云若记在心里,继续问,“那二房的婢子也都是为了替阿娘治病发卖了?为何不卖屋里的物什呢?”   虽然说着残酷,可这时候金丝楠木还真就比下人的命值钱的多。   蒋蘅拭掉眼泪,“哦,那倒不是。”   他的悲伤说收就收,这会儿又换上了赧然的甜意,“你阿娘是个小心眼,觉得自己重病后变丑了,怕我把持不住,就将婢子卖了个干净,你身边那些也撵庄子上去了。要不是你身边不能没婢子伺候,咱们院子里怕是连只母蚊子都不能有。”   蒋云若:“……”   虽然云氏很可能是将人送走,但只能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儿吧。   “三娘,老夫人身边的乔嬷嬷过来了。”雪涧过来禀报。   蒋云若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她起身冲父亲挥挥手,“您去看宇哥儿,我去会乔嬷嬷。”   蒋蘅麻溜进了西偏院,那乔嬷嬷每回看见他,脸上褶子都能攒出朵花来。   可惜花好看,乔嬷嬷辣眼睛。   辣眼睛的乔嬷嬷死绷着一张脸,站在二房垂花门前,一步都不肯踏进去,她大概跟蒋蘅是一样的心情。   蒋云若扶着雪涧的手缓步过来,乔嬷嬷细细打量了一番,见蒋云若脸色好了许多,这才带人恭敬行礼。   “给三娘子请安。”   蒋云若压低声线,略虚着客气,“乔嬷嬷客气了,可是祖母有事情吩咐?我这身子不争气,本想着过几日稍好些就过去给祖母磕头呢。”   “三娘子有心了,老夫人遣老奴过来给您送些补品。”乔嬷嬷让人奉上托盘,由雪涧接了。   “老夫人惦念着让三娘子好好将养些时候,只大夫人怜您将将失侍,想着端午时候带您一起去新庙湖参加端午宴,也散散心。老夫人忧心您失了记忆,怕是不记得规矩,想接您过去学上一学,也免得出去后叫人欺负。”   乔嬷嬷这话说的不能更婉转了,要是可以,蒋老夫人恨不能二房老死在西院,永不相见。   但蒋律的夫人是个周全的主母,到时候二房没人跟着,叫人看了要笑话梁庆伯府刻薄庶出二房,索性将蒋云若带在身旁。   左右她还要守母孝,稍有不慎就是行止不端,蒋云若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抢大房里小娘子的风头。   蒋老夫人估计怕蒋云若到时候出去,给梁庆伯府丢了人,想趁端午节之前紧急培训一番,有点死驴当活马医的意思。   死驴不乐意,但驴她拒绝不了。   蒋云若略低下头,露出几分胆怯,娇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   “是我让祖母费心了,劳烦乔嬷嬷禀与祖母,我明日一早就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乔嬷嬷见她知趣儿,唇角带了抹体贴的笑,“老奴一定把话带到,老夫人怕您身子骨弱,特地让人备好了软轿,明个儿一大早过来接您。”   好家伙,这是怕她找理由吓晕在路上,抬也得抬过去?   蒋云若脸上带着丝丝感激,送走了乔嬷嬷。   “小娘子,您真打算去笃静堂呀?”雪涧在一旁轻声问,“大房的二娘子和四娘子怕是又要为难您了。”   蒋云若已经知道,四年前她曾在湖边玩耍,被二娘子逗弄得落了水,偏她是个狠的,拽着大房当时还未出嫁的大娘子和二娘子一起掉下水。   十月的天儿,下过了一场薄雪,湖里冰得能冻死人,三个人被救上来,都大病了些时候。   难不成是那时候穿过来的?蒋云若扫了雪涧一眼,这丫头是三年前才到她身边的,说不准是云氏让人盯着她。   话说回大房,那出嫁两年的大娘子至今就生了个病歪歪的小郎,肚子再没动静。   虽然蒋老夫人和大老爷夫妇没说什么,但大娘子的两个还未嫁人的亲妹妹,把蒋云若当做了眼中钉。   俩人回回为难蒋云若,明着占便宜,暗地里总要吃亏,却从来不记疼,折腾得起劲儿着呢。   蒋云若进了屋就歪在软榻上,才懒洋洋道,“早晚要见面,躲着有什么用,我还能怕了她们不成?”   雪涧心想也是,她给主子伺候好了茶水,坐在一旁板凳上拿起绣活笸箩,不动声色打听,“小娘子,那狼女您就那么放走了?”   那日自琳琅阁离开后,蒋云若将荷包里的一百两给了狼女,简单跟她说了几句话,就让她自个儿走了。   蒋云若喝了口茶,笑眯眯看着雪涧,“你当那位世子吃了亏,能这么算了?这府里一个萝卜一个坑,想让狼女进来,总得有个合适又不打眼的理由不是?”   雪涧愣了下,指尖猛地一疼,她喏喏将指尖的血珠子含进口中,心知自己该走了。   蒋云若见雪涧沉默不语,知道雪涧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她身边不需要留个眼线,不走就是死。   若雪涧对以前的她熟悉,就该知道,她不会心软。   至于为何失忆,雪涧不会说,也没必要问,以她金狐狸的性子,定留下了后手,与其问旁人,她更信自己。   徐孟戈这边确实没有放弃追查,但结果却不甚如意。   因此他进宫面圣时,那张深邃的冷白俊容寒意凛然,愈发像是刚从雪地里出来,形状姣好的薄唇紧抿,丹凤眸也冷得让出来迎人的大伴赵修又有了春寒料峭之感。   这让赵修脸上的笑略有点僵,“徐世子,徐侯也在里头呢。”   殿门外守着的内侍见徐孟戈脸色不变,心下都有数了,这对父子只怕还闹得凶,徐世子脸色才会这样难看。   但其实进了门后,等赵修带着人退下去,徐孟戈反倒恭敬跪地,语气还算温和,“谨同见过圣人,见过父亲。”   “怎么,耍你那小子还没动静?”徐珉昱笑得有些幸灾乐祸,“难得有人能把你耍得团团转,掘地三尺也得找出来,替你为陛下效力。”   徐孟戈冷哼了声,但仍冲宣和帝叩头下去,“是谨同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宣和帝哭笑不得,拿干净毛笔扔徐珉昱身上,“得了吧你,在外头做戏多了,没人也不会好好跟儿子说话了?跟朕还耍心眼儿,我能把自个儿外甥怎么着?”   徐珉昱也不躲,哈哈笑着捡起笔,恭敬还回去,踢了徐孟戈一脚,“没听见陛下说的?起来回话。”   徐孟戈蹙眉拍了拍被踢的地方,沉默起身,如寒松一般挺拔站在殿中。   “琳琅阁发生的乱象已经传进了大千岁府里,他确实派了人跟琳琅阁接触,风子濯没接大千岁的好意。”   “奇宝阁仍然没有动静,因此不能确认那风子濯是否说了真话,但我已经叮嘱晋杨,令飞虎卫暗探盯紧琳琅阁和奇宝阁,只要这两处有动静,飞虎卫定会抓住细作的马脚。”   听徐孟戈禀报完,宣和帝沉吟了下,“你在湖州府三年,查出曦国走私盐铁的暗线,已经够辛苦,倒不着急拿琳琅阁动手。”   宣和帝扫了眼徐珉昱,继续跟徐孟戈道:“你才归京,必定有人盯着你,委屈你先做一段时日宿卫郎,省得打草惊蛇,有什么事儿让晋杨去办,你没事儿多陪陪你母亲。”   说到自家娘子,徐珉昱下意识看向儿子。   徐孟戈的脸色又重新冷淡下来,他恭敬低头,“谨遵陛下吩咐。”   “嗯,你们父子一起回去吧。”宣和帝有心让父子二人破冰,笑道。   徐珉昱和徐孟戈一起躬身行礼,安静退了出去。   “谨同……”   徐珉昱一开口,徐孟戈直接冷了脸,疾步下了台阶,头也不回走在前面。   想到同样对他冷了心的娘子,徐珉昱眼神微黯,叹了口气掩住面上的苦涩,绷着脸朝着殿前司值房去了。   作者有话说:   很快狼女就肥来啦~   奇宝阁也快重新开张啦~~   呜呜找到思绪后,我每天都写的好带感,感觉三千字根本不够我发挥,宝子们等我,等我走走榜,v了我就撒开蹄子日万~ 第8章   徐孟戈策马而归,下马后随手将缰绳递给长随徐为。   还没踏进谨威候府,一辆青顶马车也停在了侯府门前。   “大哥!”先钻出来的,是着藏蓝武袍的庶五郎徐孟韬。   他将将十岁,长得很精致,只是像在外头疯顽多了,肤色有些黝黑,倒有点异域风情。   “大哥你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早呀?”徐孟韬撑着车辕蹦下来,欣喜跳跃至徐孟戈身前。   “武夫子说我射艺太差,大哥有时间的话,教我射箭可好?”   不等徐孟戈回话,后面探出个着浅蓝色学子服的雅致郎君,容貌算不得俊俏,但很清秀,浑身有股子诗书气,是谨威候府庶二郎徐孟韫。   对方看到徐孟戈,顿了顿,顺着下人放好的台阶下来,扬起抹浅笑给徐孟戈行礼。   “谨锋见过长兄,五弟鲁莽,不免冲撞了长兄,万望长兄莫要责怪。”   一旁徐孟韬偏过头撇了撇嘴,没吭声。   徐孟戈神色淡淡的,“先进府吧。”   不管是看到他就扑过来的五郎,还是装模作样,话里给人挖坑的二郎,他都不怎么喜欢。   陶乐郡主只生了他一个,府里其他子女皆为庶出。   这些庶出子女中,一部分像徐孟韬一样讨好正房和他这个世子,一部分则以徐孟韫为首,处处抢阳斗胜,想取代他在父亲面前的地位。   不管哪一种,都是这府里乌烟瘴气的源头之半,另一半则是这些庶出子女的生母。   谨威候府最让人说道的,是主母身为堂堂郡主,早些年不顾身份与妾室争宠,后头嫡子差点被算计没了命,才幡然醒悟。   这一悟直接悟过了头,他母亲冷了心住在小佛堂里,加之徐珉昱的有心放纵,养大了所有人的心思。   旁人府里,后宅即便是有乱象,也只是有那么几个脑子不清楚的恃宠生娇。   他们府里,一个安生的都没有。   “大哥,你就教教我吧,好不好?”进了府,徐孟韬依然不肯放开徐孟戈的衣摆,清脆嗓音像是鹊鸟,喋喋不休,但并不令人感到聒噪。   徐孟韫在一旁跟着,说话倒是温和有礼,却让徐孟戈很不耐烦。   “长兄这次回来,不会再回湖州府了吧?如此该让阿爹与你说一门好亲事才是。”说罢徐孟韫脸上有些赧然。   “姨娘以为长兄会在湖州府由长公主定下亲事,母亲不理俗事,姨娘便做主替我张罗了亲事,如今姨娘自责的很。我娘子已经有了身孕,二郎心里也惶恐,长孙该是出自长嫂的肚子才更妥当。”   “二郎慎言,当年陈姨娘是怎么进府的?”徐孟戈淡淡撇他一眼,“你这是提醒我,该让母亲与陈姨娘几个嬷嬷,好教教她何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徐孟韬噗嗤笑了出来,亏得二哥自恃读书人,长公主即便身份再尊贵,也没有不通过外孙父母就为外孙定下亲事的道理。   徐孟戈从不惯着府里任何人矫情,他倒不怎么喜欢搭理旁人,除非不长眼的自己往上撞,每回不得不开口时,都要噎得人面红耳赤。   陈姨娘出身乡野,大字不识一个,这本也没什么,偏她容不得旁人说她目不识丁,只往文雅模样里收拾,还想着替陶乐郡主出去应酬。   好在徐珉昱爱她的身段,倒没被那份妩媚掏空了脑子,干出更让人笑话的事儿来。   徐孟韫脸色时青时白,委屈的眼眶通红,“长兄别误会,我真的是为长兄着想,才一时情急说错了话。”   “父亲不在府里。”徐孟戈在拐向正院前,停住脚步,转过身冷冷看着徐孟韫,“你若希望我为你先娶了娘子嫉恨,回去睡一觉,梦里什么都有。”   他也不管徐孟韫张嘴要辩驳的模样,直接打断他,“若你希望我拿‘真为我着想就不该有身孕’这话讽刺与你,好让陈姨娘有理由去父亲面前哭,你们随意发挥,别扰到我面前就行,父亲大约申时末回府。”   “我离京之前的脾气你们要是忘了,我不介意杀鸡儆猴,你只看父亲拦不拦我。”说完他眼神转冷看着徐孟韫,“现在,还有事吗?”   徐孟韫被他几乎要结冰的眼神盯得心头微颤,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说出更挑衅的话来。   ‘毒舌潘安’徐孟戈,可不只是会毒舌而已。   徐孟韫是享了几年没有长兄压着的好日子,心里的野望也压不住了。   但他还没蠢到家,知道嫡庶之别犹如天堑,只要徐孟戈还在,世子之位就轮不到他。   徐孟韫强忍着尴尬,躬身行礼,“长兄恕罪,二郎先行告退。”   转身离开时,他背影挺直得极为倔强,踏出去的每一步,伴随着徐孟戈给的耻辱,都更增长了他的野望。   他一定要出人头地,高中状元,压着徐孟戈在朝堂上拼出个青云梯来!   他要令父亲刮目相看,令凭世子身也只是个区区宿卫郎的长兄再无出头之日!   徐孟戈知道二弟野望不小,但身为父亲的徐珉昱都不管,他早晚要带着母亲别府另居,又凭什么去管?   见五郎徐孟韬像是被吓到了,缩着脖子不敢吭声,又黏在他身边不想走,蹙了蹙眉,敲敲他脑袋。   “去找徐为,让他教你射箭,我还有事。”   徐孟韬虽有些失望,但也不敢多说话,一步三回头走了。   徐孟戈捏了捏额角,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踏进正院。   身为郡主,又是一品谨威候夫人,虽谨威候夫妇如今相敬如冰,但徐珉昱风流,却非宠妾灭妻的性子,陶乐郡主所在的正院还是府里最体面奢华之地。   可惜陶乐郡主无心享受,华贵的亭台楼阁和典雅大气的院落透着股子寂寥,细闻还有些淡淡檀香。   “给母亲请安。”徐孟戈在门口就提了气,笑着喊。   陶乐郡主正在抄佛经,听见声音才放下笔。   别看陶乐郡主如今礼佛,她并不是个温柔性子,要不当年也不能跟妾室斗得如火如荼,又跟夫郎闹得这般僵硬。   刚抬头她就满肚子的气,儿子归京短短几个月就瘦了不少,她这胸腔里的郁气抄多少佛经都下不去。   “要不我去找圣人求情,你十六就中了探花郎,满宣京哪有比你更聪慧的小郎君,就算是六品,好歹与你个翰林编修,日子也轻省些不是?”   徐孟戈浅笑着扶母亲从书桌前转至软榻上,替她倒了杯茶,“儿如今都都二十,已经不是小郎君了。”   “你还知道你二十了,天底下有几个二十岁的儿郎还是童子鸡?”陶乐郡主翻个白眼吐槽儿子。   “你外祖母给我来信,说给你安排通房,人直接让你拿棉被卷着扔了出去,你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徐孟戈:“……”   陶乐郡主不理会儿子的沉默,重重放下茶盏,“是,你阿爹那样的混蛋有必要引以为鉴,可过犹不及,你也不能就此不近女色,时候长了人家定以为你是断袖之癖,那名声还没你阿爹好听呢。”   徐孟戈无奈看着放下佛经就鲜活起来的母亲,颇有些无奈,“那儿不是随了阿娘您吗?过犹不及的道理您明白,不也还将自己困在正院里。”   陶乐郡主让他噎得直瞪眼。   徐孟戈赶忙告饶,“儿这性子您不是不知道,少有人能瞧得上儿,再说我也不能自己去挑媳妇儿吧?那话就更不好听了。”   陶乐郡主听出来了,这小子跟她耍心眼,话里话外都是让她出去走动的意思,省得后宅里那些姨娘一个个蹦得老高。   其实她也不是非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只是懒得出去听人奚落。   她这暴脾气,要是发作了,谨威候府更添流言。   不发作岂不是为难自己?   她才不找那个罪受。   还是早些娶个周全体面的儿媳妇进门,让世子夫人代表谨威候府出面应酬便是了。   “你也别拿话堵我,我还真给你挑了个好的。”陶乐郡主得意起来,“礼部尚书家的嫡次女,前些年在剑南道益州府伺候祖母,去岁才回京。”   她见徐孟戈不甚认真,拍拍他胳膊,“听闻益州府长大的女子,内可温柔似水,外能泼辣强硬,礼部尚书家的规矩那是没得说,再合适你不过了。”   徐孟戈慢条斯理饮茶,“您若与我一起出门,见一见也无妨。”   陶乐郡主想了想,点头,“行,我让你姨母给礼部尚书家递个信儿,大家[注]差人给了我新庙湖端午宴的帖子,到时你与我一同前去。”   长公主嫡长女喜乐郡主嫁了兵部尚书耿觞,生了二子二女,日子过得比她舒坦。   同为尚书夫人,能更好说话些。   徐孟戈无可无不可地应了,总归母亲愿意出门,别在府里憋出病来,就是好事。   他对亲事倒没什么陶乐郡主担忧的执念,真合适的话,娶进来有个人伴着母亲也好,他也不可能独身一辈子。   及至申时过后,天色渐渐暗下来,随着徐珉昱回府,谨威候府后院又热闹起来。   与此同时,安静得仿佛没人的梁庆伯二房东偏院内,着了湖绿色衣衫的雪涧左右仔细瞧过,见没人,轻巧闪进靠近夹道的屋子里。   进到屋里,雪涧犹豫了一瞬,才小心翼翼自襦裙绣带中,掏出个小巧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味道不太好闻的药丸来。   作者有话说:   注:大家是皇后的敬称,在唐朝时候也可以指婆婆,甚至皇帝也可以,大概就是各行最厉害滴人。   至于益州府,参考的是巴蜀,辣妹子辣那里嘿嘿~ 第9章 (修文)   翌日寅时刚过半,天还黑着,知书知画便轻手轻脚进了蒋云若的卧房。   一人端着铜盆,盆沿搭着棉巾。   一人托着红漆盘,上置细盐、漱口水并着胰子等金贵物什。   两个人虽然规矩分毫不差,心里却都有点忐忑,往日二人并不用近前伺候,这些本是雪涧的活计。   知书将铜盆置于架子上,仔细着脚步声上前,小心掀开幔帐,还没来得及出声,蒋云若瞬间便睁开眼,吓了知书一跳。   她仿佛早就清醒了,黑白分明的狐狸眸子里没有任何困倦,只迷蒙水光显得比白日里柔和些。   “雪涧呢?”开口的沙软嗓音泄露了蒋云若将将清醒,她不动声色收回簪子塞进方枕下。   雪涧熟悉她的习惯,进了屋会稍发出些声响,待得她出声才会过来掀幔帐。   得亏蒋云若许久没接任务,这要是刚完成任务的状态,知书靠近的那一刹,大概就被抵着命脉摁床上了。   知画赶忙也过来,扶主子起身,“回小娘子的话,雪涧姑娘半夜起了烧,拖着病体叮嘱婢子们,今日让咱们伺候小娘子去笃静堂。”   “让人去请郎中了吗?”蒋云若并不意外,淡淡问道。   梁庆伯养了府医,但府医不是给下人看病的,下人们若生病,需禀了管事,领对牌从角门出去,请坊里的郎中上门。   知书伺候着她梳洗,“洒扫上的小厮方才就出去请了,大致两盏茶功夫就能回,小娘子不必忧心。”   蒋云若轻轻嗯了声,她不忧心,昨日隐在暗处,透过窗户见雪涧躲进自己房里吞药,她就知雪涧要走了。   “今日劳烦知书姐姐陪我去笃静堂吧,我这里还有十几两碎银,你拿去给雪涧,伺候着她,听郎中怎么说,让雪涧好好养病。”   知画听见银钱数,眼神闪了闪,福身更恭敬了些,“是,婢子记下了。”   在梁庆伯府,即便是一等丫鬟,不算主子赏赐,每个月月例才一两银子。   雪涧发烧,三娘子能拿出十几两银子,足见她待下人之心善。   她们已经回不去笃静堂了,能跟个心善的主子,以后还是忠心些得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都该有数。   两个婢子不经意对视了一眼,手上动作轻柔又利落替蒋云若收拾好,门外传来了小厮的催促声。   “走吧。”蒋云若扶着知书的手,柔柔弱弱出门上轿子。   放下青绸轿帘之前,她看了眼下人房的方向。   她可不是心善,这点银钱,但冲雪涧的不杀之恩。   不论雪涧的主子是不是云氏,起码雪涧没趁她昏迷时下黑手,她也检查过自己身上并没中什么慢·性·毒,值得好聚好散。   银钱给多了太打眼,多少是个意思吧,啊……她可真是个体贴温柔的主子!   蒋云若懒洋洋靠在软轿上,给自己这个暂时的穷逼抠门找借口。   至于那一千五百两?干啥不需要启动资金呀,这些还未必够呢。   实则雪涧看到知画送来的十六两银子,颇有些哭笑不得,壹陆——一路顺风。   三年主仆情分,她与蒋云若善意,蒋云若还她一线生机,即便小娘子失了记忆,到底还是那个干脆洒脱又叫人爱恨交加的金狐狸。   由于夜里暗暗出门与狼女碰头,蒋云若其实有些睡眠不足,在翠幄青绸软轿内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直到落地的微震传来,她才揉揉脸清醒过来。   踏出软轿时,因瞌睡而起的迷蒙水光在那双狐狸眼儿里有增无减,在笃静堂的婢子们看来,这位庶二房的三娘子大概是胆怯太过,眸中不自觉就闪过些轻蔑。   好在府里规矩严,没发生什么以下犯上的桥段,知书也是笃静堂出来的,顺顺当当扶着蒋云若进了屋。   只一进屋,蒋云若就在心里道了声卧槽,差点没被浓郁的胭脂香熏个跟头。   一屋子的娘子军,自端坐在堂前贵妃榻上的蒋老夫人起,往下两排寿字纹描金椅上,满满当当坐了人。   刹那间,蒋云若仿佛梦回红楼,又似进了楚汉夜宴,再仔细品品,这要是冬里,她披个貂,还有点威虎山拜码头的意思。   实是在场这些女子们,眼中大多都不是善意,总之阴气有点重,很值得她晕上一晕。   但蒋老夫人没给她这个机会,“三娘来了,知道你忘了前尘,日后出门若是连自家人都认不得,只怕要闹笑话。正好今日要教你规矩,就辛苦家里人帮你一帮,也让你认认人。”   蒋云若垂首乖巧站着,像是吓得不知道该如何行礼,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   实则是心想,意思是我给你磕头,还要道一声宝贝儿辛苦你受着我的大礼?   她怎么那么贱呢。   “乔嬷嬷。”蒋老夫人淡淡看着蒋云若这没出息的样子,眸底闪过一丝不喜。   乔嬷嬷恭敬应声,手里端着根戒尺,严肃站了出来。   “三娘子请上前,一应见人的规矩老奴都会先做一遍,同时仔细与三娘子解释清楚,若是三娘子两次后仍做不好,老奴怕是要冒犯了。”   蒋云若想了想,也没拒绝,早晚有这么一遭,也就跪个老太太而已。   她松开知书的手,怯生生上前。   蒋老夫人这下马威其实没啥必要,佣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大致几句话就能清楚对方的身份。   更别说如今都还按规矩坐着,闭着眼光数座椅,蒋云若都知道坐的是谁。   老夫人身旁左侧首位是府里的大夫人,她正对面脸色淡淡颇为骄矜的,是大郎蒋鸿繁的娘子大乔氏。   大夫人往下则是府里的姨娘们,大乔氏身边是如今屋里唯一对她眼含歉意,有温柔善意的蒋鸿朗媳妇小乔氏。   据雪涧所说,大小乔二人并无亲戚关系,只是赶巧了嫡出的亲兄弟俩说的亲家都姓乔。   小乔氏的善意,大概是因为她男人打断了蒋云若亲弟弟的腿?   蒋云若垂下眸子无动于衷,光善意就够的话,还要官差干什么。   不过替弟弟出头的事儿得等她捋顺了生存环境,蒋云若不心急。   小乔氏旁侧似笑非笑等着看蒋云若笑话的,是她的老冤家二娘子蒋云晴。   二娘子后面是得意扬着下巴的四娘子蒋云姣,也不知道她在得意什么。   蒋云若很为四娘子的智商捉急,她又不用跟蒋云姣行礼。   四娘子再往后则是蒋云若大伯的庶女们。   啧啧,蒋云若心想,她这大伯再是迂腐守礼,也不耽误花花肠子,肾还挺不错。   乔嬷嬷缓缓走至老夫人身前,轻言细语说这话,恭敬跪在了蒋老夫人脚前三尺的位置——   “三娘子请记住,身为勋爵家的女郎,一言一行皆要稳,不动时如山,行走时若羽,却又忌讳摇曳过甚。”   “走至贵人身前,步子不可太大太急,恐失了风度,又不可过小过慢,徒显拘谨怯懦。”   “待得跪礼时,要跪得不疾不徐,直且端正,以头和肩为重点,头过低肩耸立则失了伯府娘子的体面,头太高肩下垂则有不敬之嫌。”   “双手拇指收在内侧,左手指腹贴右手指背,胳膊平端放在胸前,下颚收紧,眉目微垂,直视贵人脚尖的位置。”   “随后额心贴于手背上,敬称‘给祖母请安,祖母万福’。”   随即她站起身,站在一侧袖手,“请三娘子行礼。”   蒋云若分毫不差地做了,这身子的柔软性比蒋云若上辈子还好,她学东西贼快,可能也有身体记忆。   这要是还挨戒尺……那肯定是乔嬷嬷蓄意打击。   好在守着这么些人,乔嬷嬷也没这个胆子,她继续展示与长辈日常的福礼规矩,跟大夫人见礼的规矩,跟嫂嫂们见礼的规矩。   蒋云若这行云流水的学习速度叫蒋老夫人面色稍微好看了些。   到底是有蒋家的血脉在,没随了她那散漫不讨喜的母亲,礼仪规矩上虽然瞧着有点小家子气,可也不算丢梁庆伯府的名声。   待得乔嬷嬷到了二娘子蒋云晴面前,蒋云若微微咬了下舌尖。   她耗费了这些许时候,雪涧若想出府,这会儿报信的也该来了吧?   她可不打算给撕逼小姐妹们脸。   果不其然,没等乔嬷嬷说完与平辈见礼的规矩,门外进来个婢子,脸色有些犹疑地看了眼蒋云若,跪在地上禀报——   “老夫人,刚才西院里来人传话,说三娘子的贴身婢子雪涧似是得了伤寒,郎中建议挪出去,到庄子上再行治疗,否则恐会传染府里的主子们。”   婢子刚说完,蒋云晴面色一僵,在蒋云若颇为期待的注视下,迅速起身用帕子捂着唇,几乎是蹦到蒋老夫人身边去。   蒋云若又去看四娘子蒋云姣,四娘子赶紧捂着唇跑姐姐身边,“我不用你给我行礼了,你快出去!”   她话音一落,大夫人不自觉蹙了下眉心。   “不动如山,动则若羽?”蒋云若迷茫眨着眼疑惑看着乔嬷嬷,又转头看二娘子姐妹,想了想,她也用帕子堵嘴以示淑女。   “姐姐要跟妹妹行礼,而羽毛是跳着……或是跑着的?”   她喃喃着去看蒋老夫人,“祖母,三娘有点晕。”大概是学废了。   众人:“……”   作者有话说:   让雪涧就这么离开是不可能的,女鹅倒也没这么善良。   狐狸的狡猾从不在硬刚,所以本文明面上女鹅身份没曝光之前,她总是被欺负的那个,别人也占不了便宜就是了。   要是不吃这款,觉得这样也算憋屈的宝子们,及时止损,后面女鹅还会主动着,算计着,鼓励着别人来欺负她。 第10章   蒋老夫人觉得,大概她这三孙女还是随母亲的血脉多些,好好的话由她们娘俩说出来,总让人格外想生气。   而她素日里贤淑乖巧的两个嫡孙女,一到蒋云若面前,总要闹些不怎么体面的事情出来。   大夫人孙氏也这样觉得,她有些后悔开口让蒋云若去端午宴了。   她这俩女儿,碰上蒋云若,直让人想到炸了毛的斗鸡,总也没个安生时候。   在家里闹腾还好说,若是在外头……   她勉强端着慈笑起身打圆场,“二娘和四娘前阵子与我去寒岳寺为二弟妹祈福,许是在外头懈怠了些,都是我管教不严的错。母亲,不若咱请位从宫城出来的嬷嬷到府上,好好教教咱们府里的小娘子?”   蒋老夫人赞同地点了头。   蒋云晴和蒋云姣都不乐意,但俩人被母亲隐隐瞪了眼,也不敢多说什么,心里更生蒋云若的气。   这让大夫人孙氏想赶紧把蒋云若打发走,“三娘你身边的大丫鬟只雪涧一个,她挪出去你身边无人照料可不妥当,不如我先拨几个得用的与你?”   “不劳烦大伯母,祖母身边出来的人就够妥当了,将知书提上来就行。”蒋云若不动声色拍祖母一记马屁。   当然,这种不痛不痒的马屁只是顺带,她不要大房出来的人。   蒋老夫人还可能只是不喜她,谁知道她这位大伯母会不会拿二房做筏子,她家二郎都已经这么干了。   孙氏可能也是想到了蒋鸿朗所为,笑意淡了些,只冲老夫人柔柔点头,“三娘说的也是,只三娘身边的人到底少了些,传出去总是不太好。”   蒋老夫人轻哼了声,“府中嫡出的女郎定例是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并四个三等丫鬟,粗使婆子和婢子就更得备着。二房如今只剩郎君们,你母亲倒是舍得委屈你,我这当祖母的本不该多说,实在是看不过去。”   但她和大儿媳身边调·教出来的婢子那都是得力用着顺手的,横不能全与了个不讨喜的孙女。   “赶紧安排那婢子挪出去。”蒋老夫人冲乔嬷嬷吩咐,“让府医给各处请脉,明日请人牙子进府来,好叫三娘挑一挑,怎么也得将人补全了,公中不缺这点月例银子。”   蒋云若心想,她不用那么多人伺候,不缺银子给她不好吗?   她微微逼红了眼圈,“多谢祖母心疼三娘,只雪涧毕竟伺候我久了……”   “那贴身的活计就叫知书先伺候着,少挑个二等丫头就是了。”蒋老夫人不耐烦与她说这些琐碎事儿。   “行了,折腾这许久,累得我头晕,你们先回去,等教养嬷嬷来了,直接开了东院水榭与小娘子们做书堂,多学些女艺的八雅五德也好。”   蒋云若:“……”琴棋书画还不够?八雅?五德?   她想说,这八后面该跟的绝不是雅字。   待得蒋云若回到西院,雪涧已经被挪出去了,留知画白着脸在廊庑下熬药汤子,外头请的郎中和府里的府医都在。   府医先迎上来,“请三娘子安,奴与二老爷和四郎都已经请过脉,毕竟是伤寒之症,轻忽不得,还容奴给您把个脉。”   郎中则给知书把脉。   伤寒在这时候也就比天花稍微好一点,也是足以致死的重症,谁家若出了此症,起码的防微杜渐定都是要做细致的。   知画熬的药便是预防的温补方,若是脉象无事,除了还在吃其他药汤子的宇哥儿,其他人手一碗,都得喝。   这还不够,第二天一大早,乔嬷嬷先让人过来,将雪涧那间屋子彻彻底底用艾叶熏了一遍,雪涧留下的东西也都烧了。   小厮还在墙角各处撒了石灰,乔嬷嬷这才带着人牙子并许多神情忐忑的下人踏进西院。   蒋云若一眼就扫见了没易容的狼女,她这会儿低眉顺眼半点不见桀骜,旁人绝认不出和狼女是同一个人。   但谁让狼女这怯懦的姿态……跟蒋云若装样儿时异曲同工呢,蒋云若想不发现也难。   人牙子是梁庆伯府相熟的,调·教出来的婢子和嬷嬷大都卖到勋爵府里,规矩上可能没府里下人好,也都是低眉顺眼,干干净净。   蒋云若随手指了几个气质柔弱些的婢子,其中就有狼女。   嬷嬷倒是挑了个利落些的,起码得能管得住人,其他就由着乔嬷嬷给选了。   “三娘子,您看,是不是挑个厉害些的近身伺候着?”乔嬷嬷觉得有些不大妥当。   尤其等知画带着六个婢子往蒋云若身边一站,好嘛,主子羸弱,婢子娇软,简直像是包子开会,看着就该是挨欺负的冤种。   蒋云若心想,要的就是好欺负,太厉害的把麻烦都解决了,她还怎么逃课。   乔嬷嬷一个当下人的,自然不能多说。   再说蒋云若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她才懒得多费那个心,简单挑了几个看着老实能干活的粗使,麻溜回去复命了。   到了晚间所有人都睡下,狼女从窗户翻进蒋云若的卧房。   进门见蒋云若翘着腿靠在床头,她没忍住好奇地多看几眼,“我原先还不信你栽了,原来主子你真是个风一吹就倒的小娘子,栽得挺合理。”   蒋云若:“……先说正事儿。”   “我已让人去盯着雪涧,飞鸽传书来了三回,她到了庄子上就再没出去过,都起不来身,看起来有点不太好。”狼女干脆道。   蒋云若若有所思,“继续让人盯着,就算她死了也让人亲眼看着她下葬,再守一日坟。”   狼女:“……主子你真失忆了?你心狠手黑的程度跟原来没什么区别呀。”   蒋云若挑眉看她,“我还没问你,你既不知道我什么模样,怎会被琳琅阁拍卖,又怎么认出我来的?”   她在狼女面前一直都没露过真容,她让狼女自己想办法混进人牙子那里,还让她想办法盯着雪涧,都是在试探。   身为金狐狸她最不缺的就是谨慎多疑。   突然送上门一个极为合心意的狼女,也不由得她不怀疑。   即便她已知自己不是才穿越,极可能是四年前落水那次就穿过来了,这也不代表狼女一定是她的人。   “你跟我说的呀,你还让我给你自己带几句话。”狼女毫不意外她的怀疑,一屁股坐在旁边凳子上。   她轻轻咳嗽几声,压低声儿,学着蒋云若的狠厉,“娘希匹的,上回被个乖巧奶狗算计,这回被个蛇蝎女人算计,逼着我吃素是吧?老子就吃给你们看!”   蒋云若:“……”确认是云氏无疑了。   狼女顿了下,继续那副贱样子,“后头这句不用传了,吃素估计悬,我尽量吧。”   蒋云若:“……”   “你说必须得赌这一把,即便输,命肯定能保住,但说不准会忘了一切。反正只要你没变成傻子,肯定会去宣京最鱼龙混杂之地探听消息。”   狼女挠了挠脑门儿,“你还说我是你最宠爱的宝贝,只要我跟原来一样,任何时候你都会对我有冲动。主子,冲动就是你那晚上让我干的事儿吗?”   就在蒋云若被狼女噎得快沉默成康桥时,徐为进了徐孟戈的书房。   “世子,今日东城有三家进了婢子。”   “礼部尚书府的嫡次女婢子水土不服,新买了几个进去调·教,要往这位二娘子身边伺候。”   “镇北将军刚提了一房姨娘,这姨娘的老子娘从外头买了几个伶俐丫头,送进了镇北将军府。”   “还有梁庆伯府,庶出二房的嫡长女身边婢子得了伤寒,她身边无人伺候,伯府老夫人张罗着给买了些婢子和嬷嬷伺候她。”   “暂时都没发现什么不对。”   徐孟戈淡淡嗯了声,“蒋家二老爷的嫡女,身边无人伺候?”   徐为忍不住笑出来,“世子您可能不知道,这位蒋二老爷吧,娶了个泼辣的商户女为妻,都知道他是靠已故娘子的嫁妆银子养着,是个出了名的耙耳朵。他娘子病重时,怕蒋二老爷不老实,只给长女身边留了一个婢子,其他婢子都卖掉了。”   徐孟戈眸子微凉看着手中的情报。   那位去世的蒋二夫人,人没了,伺候的婢子卖了,剩下小娘子身边这个也病重挪出去了,她娘家又遭了海难死了个干净。   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以徐孟戈的敏感,总觉得这位蒋二夫人不太对劲。   “让人盯着挪出去的婢子,多注意点蒋家二房的动静。”徐孟戈平静吩咐道。   他顿了下,声音稍冷了些,“奇宝阁还没动静?”   徐为头皮有点发麻,缩了缩脖子,“那什么,到现在毛都没摸着一根,也许是琳琅阁的人说谎?”   要是奇宝阁真的又重新活动起来,他们的人私底下已经快把整个宣京都翻过来了,半点不对劲都没查到。   谨威候府和晋国公府的暗卫,再加上飞虎卫的兄弟,就连大千岁今天穿什么颜色的亵裤都能查到,这奇宝阁要真出来活动,不可能找不到任何痕迹。   徐孟戈冷哼了声,连他都栽得彻底,他倒不奇怪徐为他们什么都没查到。   他沉吟了下,冷着脸道:“你私下里多收买些乞丐,让他们在东城和西城都多注意些,但凡碰到猥琐又嚣张,还浪荡的男人,都将落脚地禀报与你,一个个去查!”   徐为:“……”他们家世子那夜到底遭遇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八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五德:恭,宽,信,敏,惠。   码得过于嗨皮,有点像脱缰的野马哈哈哈,字数超太多了,周四停一天等等榜,周五开始正常更新~ 第11章 (修文)   蒋云若还不知自己在忠心长随心里已经多了点物件,并且辱了人家世子的清誉。   她好不容易消化完狼女的话,上辈子不要脸到她这样别树一帜的都少见,此间她定也是一骑绝尘,再不怀疑狼女是自个儿的铁杆同伙。   来历不明的狼女她不急着询问姓名,那是浪费时间,但自己人的话,可以先亲近亲近,再问过去的细节。   “我给你起名儿了吧?”   狼女一脸你在废话的表情,“那肯定的,我叫莹纤!”   蒋云若:“……我是在赌场把你救下的?”怪不得是她的最爱,没人不喜欢赢钱。   狼女强调,“是我自个儿挑中了你做我的主子,我是自己救自己出火坑的。”   虽然她是被人骗了卖进赌场,然后刚出火坑又进了狼窝,但好歹也学到了不少本事,再也不会被人给坑了!   蒋云若听出来了不少信息量,不用问都知道莹纤这智商堪忧的来龙去脉。   她换了话题,“我何时开始做生意的?”   狼女颇有些得意地炫耀,“奇宝阁三年前就开张了,你有我们这群得力干将,咱们生意还遍布大半个宣国呢。在大宣,只有奇宝阁没到过的地方,没有奇宝阁到不了的地方。”   蒋云若心想,很好,她大饼画的不错,同伴都很有进取心。   奇宝阁?最神奇的宝贝是手底下有能人,是她惯有的牛逼起名风格。   她眼神亮了,“所以我现在其实是个超级富有的阁主?”   “是阁主。”狼女点头又摇头,“但你没钱,佣兵身契倒是有厚厚一沓,奇宝阁一年多没开工,线人都快养不起了,你欠了咱们不少月钱呢。”   蒋云若僵了下,“不可能,我就算黑心也不会黑心成这个样子,同为奇宝阁的人,咱们就算不是兄弟姐妹,也该是同伴,怎么会有身契呢?”   她还以为莹纤是出于尊敬才叫她主子。   莹纤更得意了,“你自个儿说谈感情伤钱,咱们这些人商量了下,觉得是这么个道理。跟你当同伴,你落魄的时候咱还得义无反顾帮你,血亏也得上,倒不如认你为主,你就是再穷,也得给咱发钱!”   蒋云若:“……”有道理,所以她为什么要坑自己?   “而且主子你想呀,你捏着我们的身契,我们背主的几率大大降低,你用我们也放心。”狼女苦口婆心地劝。   “我们呢,只要听话就可以,你万一嗝屁……咳咳有什么不测,我们接不到命令,也没必要豁出命去给你报仇,咱们皆大欢喜嘛!”   蒋云若:“……这也是我跟你们说的?”   狼女摇头,“哦,那不是,这都是纤湘娘子与我们分析的,对了,她是第一个卖身与你的下人,是奇宝阁的管事。”   钱箱?   蒋云若心想,有这么个管事在,奇宝阁不该亏钱啊!   难道是摊子铺的太快,或者太大?唔……果然创业最忌讳眼高手低。   “你可知现在我……欠多少银钱了?”蒋云若艰难问道,欠字她说得格外痛心。   上辈子若欠得多,她还能黑着心跑路,这辈子拿着不知道放哪儿去的卖身契,她反而脱不了身了。   造孽啊!   狼女挠了挠脑门,“这你得问纤湘阿姐,我只负责干活儿,不过清明她去祭拜亲眷,要端午前才能归京。”   蒋云若无力地挥挥手,“行了,你去睡吧,雪涧那边先盯好。”   她并未急着干预莹纤的行动。   一来雪涧大概是抓不住,除非她不管不顾亲自去盯,只要把人逼离宣京不碍事就行。   敌暗我明,她又失忆,对方对她了解比她自己还多,弱势太多,即便盯丢了人,眼下也只能让雪涧走。   二则嘛,她是想看看莹纤这群人的本事,掂量下自己欠的月银值不值。   事实证明,莹纤他们行动力还可以。   新进来的六个婢子,随莹纤的莹字起了名儿。   蒋云若只随手指了莹纤与知画一起做二等丫头,其他人叫知书与刚进来的那位萧嬷嬷一起管着。   五日后——   “雪涧在庄子上一日病重过一日,上午人已经去了,估计庄子上很快就会有人来禀报,下午就能入土为安。”趁给蒋云若午睡时当值的功夫,莹纤悄悄与她禀报。   “不只咱们盯着雪涧,还有另一伙人也盯着,这些人身手不俗,咱们的人不敢过分靠近,远远瞧着对方进退很有规矩,像是大家族出来的死士之流。”   蒋云若摇着团扇躺在床上思索,这些人,不是接应的人,就是雪涧背后主子的敌人。   她打算亲自去看看。   天刚黑,见蒋云若提着香烛纸钱要出门,莹纤有些不解,“小娘子,你不打算易容,就这么出去吗?”   见莹纤一脸看傻子的表情,蒋云若面无表情敲她,“你自己傻不要觉得都跟你一样,动动脑子。”   蒋云若揉红了眼睛,带莹纤悄悄从下人走的角门出府。   角门的守门婆子下午就被知书塞了银子,知道蒋云若是去送别贴身婢子,那婆子感伤其类,倒也没为难主仆二人。   坐在马车里莹纤揉着脑袋委屈,“小娘子,你直接告诉我不行吗?你可以奴役我的身体,但不能奴役我的脑子呀!”   蒋云若:“……”   她无奈叹口气,“若有人接应雪涧,能不知道是我?若有人冲雪涧背后的主子,能不怀疑我?”   前者易容没必要,后者易容才是暴露自己,不如大大方方过去。   天黑透两人才到地方。   她和莹纤下了马车,提着灯笼一路往雪涧坟头走。   周围全是田地,又有零星坟茔,只有莹纤手中灯笼的光晕,配上蒋云若似有若无的啜泣,真有胆子小的路过,定能吓晕过去。   莹纤心里偷偷腹诽,主子就是傻还不肯承认。   哭得女鬼一样,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有人来,把俩人给灭口了吗?   蒋云若故意的。   若能正好碰上挖坟的人,不管是继续追踪,或被绑到正主面前,都可。   虽然蒋云若觉得云氏肯定没死,也未必还在宣京,但留下的人也能探听到消息。   快到雪涧坟前时,她们真看到了人。   此时离坟茔已不足一丈,可以清楚看到坟头已经没了,那些人就光明正大的举着火把在挖坟。   不等二人出声,突然十余个蒙面黑衣人手持长刀,迅速将她们俩围起来。   带头的是徐为,他皱眉问,“你们是谁?”   蒋云若软软靠着莹纤,一副吓够呛的模样,“你们又是谁?”   徐为眉峰一竖,冷斥道:“是我在问你们话,三更半夜你们为何出现在此地?”   “我,我的婢子今日刚刚下葬,我是来送她一程的。”蒋云若苍白着脸忍着害怕回答,两行清泪伴随着悲愤落下。   “倒是你们,为何在挖雪涧姐姐的坟?你们要作甚勾当!”   徐为:“……”挖坟碰上人家主子,不管怎么说都有点尴尬。   “怎么回事?”清冷又熟悉的声音从蒋云若背后传来。   在夜色里,徐为很清楚地发现蒋云若哆嗦了一下,脸色更白了。   蒋云若确实有点后怕,她仗着自己现在会功夫托大了,刚刚竟然没发现有人在背后跟着,幸亏她没跟莹纤说什么不该说的。   “徐,徐世子?”她扭过头瞪大了眼,随后虚弱捂着胸口靠在莹纤身上,像被吓得快晕过去,“你,你怎么在这?”   徐为凑在徐孟戈耳旁轻声道,“世子,没人。”   徐孟戈不动声色扫视了眼瑟瑟发抖的主仆俩,若有所思。   “女郎君缘何夜里过来祭拜,且不需人带路,你便知葬在哪儿?”   蒋云若心想,这大宝贝够细心的啊。   她略缓了下惊悚,将核心问题再度扔回去,“我是蒋家三娘,这里属于我阿娘的庄子,我,我当然知道婢子葬在哪里。倒是徐世子,你为何,为何令人挖我家婢子的坟呢?”   “哦,挖错坟了。”徐孟戈云淡风轻道。   蒋云若:“……”这人以为她是莹纤吗?!   “前些日子有人不知死活偷了我的东西,听说他被人打死葬在这里。”徐孟戈声音微凉,大夜里特别像在说恐怖故事。   他逼近两步,不动声色打量着蒋云若主仆,“我这人睚眦必报,死了也得挖出来鞭尸,不成想竟挖错地方,惊了女郎君婢子的安宁,着实对不住。”   蒋云若:“……”她觉得这逼不是在试探她,是在吓唬她。   巧了,她心眼比他还小,演技还比他好,气人不?   她微颤着眼睫垂下眸子,娇弱柔媚的脸蛋儿因俊俏郎君逼近而羞涩,随后又被他的话吓到面色苍白,转换得异常自然。   徐孟戈淡淡对徐为吩咐,“既然挖错了,赶紧还原,不要打扰了蒋家娘子与仆作别。”   然坟茔还原后,徐孟戈并不走,带着徐为等黑衣人就在后面盯着主仆俩看。   莹纤知道自己演技没主子好,一直低着头装作害怕,不吭声。   不该听见那徐为禀报的蒋云若,情绪很饱满扶着莹纤点燃香烛纸钱,开始哭坟。   “雪涧姐姐……呜呜,若不是我身子不争气,你也不会累得身子虚弱,早早就去了。”   “我多与你烧些钱,你好贿赂下阎王爷,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要再为奴为婢了,我会用心为你祈祷的。”   莹纤:“……”主子说的好像自己有心一样。   徐为感叹,“这蒋家三娘子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主子。”   “前提是坟里有尸首。”徐孟戈面无表情轻嗤。   蒋家娘子这涕泪涟涟的模样,比之是心善,徐孟戈更信是表现给他看的。   当然,他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蒋云若是对他有意,她更可能是心里有鬼。   因此当蒋云若红着眼眶略羞赧着过来时,徐孟戈突然露出个好看的笑,他本就长得好看,这一笑连莹纤都被晃得差点直了眼。   “夜已深,女郎君独自归家总是不安全。”他语气比起刚才,就像是从雪地挪到了温泉里。   “恰巧我的马出了点问题,借蒋家娘子的马车一程,女郎君不介意吧?”   蒋云若总觉得,这大宝贝不像是要送她归家,更像要送她归西。   她扫过徐孟戈面上的浅笑,缓缓娇羞低头,“不,不介意,我知世子好意,你真是个好人。”   好坑的人。   徐孟戈:“……”   作者有话说:   论旁人眼中的主人——   徐为:蒋家娘子重情重义,主子笑得真吓人,肯定是要坑人。   莹纤:这位世子笑容迷人,主子做作得荡漾,肯定是要坑人。 第12章   徐孟戈觉得,大半夜出来扮女鬼的闺阁女郎君,怎么想都不大对劲。   而蒋云若呢?现成的大宝贝送上坟,坟都挖过了,不坑一下她觉得实在浪费。   一男一女狼狈为……咳咳,一拍即合。   徐为知道自家世子笑得这样好看时,见着他笑的一般下场都不怎么好看,只在心里感叹,好好一个柔弱小娘子大半夜羊入虎口,实在可惜。   莹纤则更了解狐狸天性本骚,一个十二岁就教纤湘阿姐养面首好缓解心理压力保持年轻的浪荡小娘子,同上马车,吃亏的绝不是自家主子。   抛开黑衣蒙面不吭声当背景板的暗卫,一行人颇为和谐走到了不远处的马车旁。   然后徐孟戈看着马车沉默了,头一回,他有些后悔自己决定下得太过莽撞。   面对藏蓝幄顶像经历过虫吃鼠咬,外壁都看不出本色的破烂马车,蒋云若恰到好处手足无措地涨红了脸。   她绞着帕子颇为不安,几近嗫嚅,“祖母,祖母不喜我阿娘,雪涧姐姐是阿娘留给我最后的念想,无论如何我都要来给她送行,因而是,是偷偷跑出来的,实不敢坐府里的马车,委屈世子了。”   碧莲技一:卖惨。   徐为看蒋云若的眼神带了点怜惜,他是负责调查的人,比徐孟戈更清楚蒋家二房在梁庆伯府的待遇,心里一声叹息。   徐孟戈不为所动,装可怜的女子他碰到太多了。   他压下扭头就走的嫌弃,尽量温和道,“无妨,蒋三娘子请先上马车。”   蒋云若轻轻嗯了声,及至扶着莹纤上了车辕,才顿了下,似是不舍般扭头往雪涧坟茔的方向看。   因为站得高,无人能在暗色中看清她的眼神,也就没发现蒋云若瞧得是坟茔偏左的位置,那一瞬她眯起的眸子带了些微妙的冷意。   而后她才轻拭眼角,掀开软帘进了车里。   碧莲技二:卖善良。   但在徐为心里更唏嘘时,徐孟戈下意识顺着蒋云若看的方向扭头看了过去。   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他仍给暗卫使了个眼色,待得两个暗卫回去继续搜,徐孟戈这才上了马车。   马车狭窄又简陋,莹纤跟徐为一起挤掉了车夫的活计。   徐孟戈人高腿长,不管蒋云若怎么坐,都势必会在不经意间有所碰触。   蒋云若脸越来越红,连耳根子都泛着红,偏开头不敢看他。   碧莲技三:卖单纯。   徐孟戈虽未觉得她做作,但面上也无甚波动,他上马车的意图本就不单纯。   虽然不甚磊落,可他上马车,就在于看看美人计好不好用。   待得马车颠簸着启程,徐孟戈尽量偏开身子避开对小娘子的唐突,温和开口,“蒋三娘子这样大半夜出来,就不怕碰到坏人?”   “我,我这婢子会一点拳脚功夫,应当是无虞。”蒋云若声若蚊蝇羞道,“雪涧姐姐是因照顾我才……不来送她,我实是心中难安。”   徐孟戈语气多了几分关切,“哦?蒋三娘子生过重病?”   蒋云若下意识点头,头点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僵硬着立刻摇头,语气有些慌乱,“没,我没生病,就是,是因家母……我不思饮食,身边又只有雪涧姐姐照顾,才会这般讲。”   碧莲技四:故作蠢笨。   徐孟戈眉峰微挑,轻叹了口气,语含安慰,“抱歉,勾起蒋三娘子的伤心事,是某之错。”   蒋云若眼眶微红拿帕子擦眼角:“无妨,有雪涧姐姐安慰,我已经想通了。母亲若知道我日日沉湎伤怀,不能照顾好父亲和四郎,定会难过,我已经累得雪涧姐姐……再不会钻牛角尖了。”   碧莲技五:假装坚强。   徐孟戈见她擦了半天,就落了一滴泪,仍挂在腮边,这可怜又可爱的模样,惹得徐孟戈扯了扯唇角,眼神更冷淡了些。   人真伤心的时候,绝哭不了这么美。   他离京甚久,倒是少见在他面前演这么起劲儿的小娘子了,还真是有点怀念……不留情劝对方省点力气的感觉呢。   不过他并非是主动给人难堪的性子,蒋云若一个羸弱小娘子,也没跟以前那些小娘子般往上扑,即便心有怀疑,他也不会故意戳穿。   后半程他闭目养神不再开口,直到了梁庆伯府后门,下了马车他才主动一把。   “时间不早了,蒋三娘子早些回去歇息吧,马车我让属下帮你还回去就是。”   这马车是知书出门买香烛纸钱的时候偷偷租的,徐孟戈是个谨慎细微之人,既对蒋云若有所怀疑,自然要查清楚她是否经常这样出门。   蒋云若羞着脸温顺行礼,“那就谢过世子了,今日相送之恩——”   “不足挂齿,你也说了,我是个好人。”徐孟戈利落打断她的话。   蒋云若:“……”这人,说胖就喘上了还行?   徐孟戈不给蒋云若留后续纠缠的机会,拱手道,“某还有事,先行一步,愿女郎君事事顺遂,日日安康。”   说罢他不再停留,接过徐为手中的缰绳,策马而去。   徐为尴尬地笑了笑,世子也是,不是马蹄子有问题,好歹装一下啊。   蒋云若只甜甜笑了下,扶着莹纤从角门进去,回了自己院子。   直到四下无人,莹纤才忍不住问,“小娘子你是不是说秃噜嘴了?既然说雪涧照顾你才累的得了病,干嘛又否认呀?”   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若是被这谨威候府的小侯爷查出蒋云若是失忆,今天又一照面就认出人家来,摆明着是有问题。   蒋云若坐在软榻上轻笑,“就是要他查,偏老子是本翻不完的书,我要让他永远保持好奇!”   莹纤看不惯她这得意样子,嘀咕着反驳:“你不是跟我们说,反派死于话多,话多必失,让我们少言寡语吗?”   蒋云若:“……”她还这么好为人师?   “那是你们,我长了副好人样儿,怎么就不能多哔哔两句了?”她用实力告诉莹纤,真理永远保持在嘴炮那里。   在莹纤偷偷翻白眼的时候,徐为已经回到谨威候府,在书房跟徐孟戈禀报,“车行说这是头回碰上那租车的婢子,雪涧的画像他也未曾见过。”   徐孟戈确实如蒋云若所料,吩咐徐为,“去查查蒋三娘子是否有什么异常。”   徐为迟疑了下,“属下大概知道,蒋家这位女郎君在母亲的丧葬仪式上,悲伤过度后脑勺摔到了棺木上当场昏迷,醒来就忘了前尘,她亲弟蒋四郎当日也因急着回去探望阿姐,冲撞了大千岁家的庶六郎,被借题发挥,逼着蒋家大房的二郎打断了堂弟的腿,至今还未能痊愈。”   徐孟戈没如徐为那样感叹蒋家二房有多惨,他立刻发现疑点,“忘了前尘?何时的事?”   “差不多三月初,快一个月了。”徐为想了想如此道。   徐孟戈眼神清冷,“一个月,我既不曾在各种宴会露过面,一个忘了前尘的女郎君,为何一眼就能认出我来?”   “这……”徐为也立刻警惕起来,但随即又看着徐孟戈那张貌若好女的俊颜,迟疑着欲言又止,到底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   徐孟戈不耐烦地一脚踹过去,“别跟晋□□,有什么就说,再扭捏自己出去领军棍。”   徐为缩了缩脖儿,赶紧小声道,“当然,属下只是猜测啊,世子您大概不知自己的名声……咳咳,不是毒舌,重在貌比潘安,虽然常在京中的小娘子大都不敢冒犯于世子,可一些隐门子里,您的画像……卖的一直都挺紧俏。”   隐门子一般指那些颇有诗画才名的清信娘独居之地,后大宣最繁盛之时,有些家世不显的风流诗画才子,选了清雅之地居住,卖弄文采并以此为生,也被戏称为隐门子。   显然不管是清信娘还是画师,对于出现在小娘子闺阁中与人把玩这件事,都让徐孟戈不那么痛快。   “世子,还要继续盯着蒋家三娘子吗?”   “世子,夫人让人将您的画像送去了礼部尚书府,于夫人也着人与您送了陈家二娘子的画像来。”   徐为和外间嬷嬷的声音同时响起。   于夫人兵部尚书夫人,也是徐孟戈的大姨母,礼部尚书姓陈。   这正撞徐孟戈枪口上了,他紧蹙起眉,想到蒋云若在马车上那几番卖弄,语气冷清吩咐,“不必,去查蒋二夫人的过往即可。”   他还是怀疑蒋蘅的夫人像细作,没有证据,就是一种直觉。   徐为缩了缩脖儿小声应了,赶忙去给嬷嬷开门,自己趁机溜了出去。   他就知道这事儿说出来,自家世子肯定不高兴,再留下等嬷嬷走了,说不准他真要挨几棍子。   他们这边聊完,莹纤也弄明白了蒋云若的意思,颇有些愤愤。   “所以小娘子你娇羞勾搭郎君,为什么是我受累避开人想法子得了徐世子的画像来?休想!”   没有好处不说,画像也不归她,凭什么呀!   当婢子这么憋屈的话,她想回纤湘阿姐那里去了,起码不用干活也有饭吃。   “吃喝玩乐报销,外加十两银子。”蒋云若淡淡道。   莹纤立刻起身露出一口小白牙,“为主子分忧,婢子我义不容辞,我明儿个一大早就去,保证两天内给你搞十张回来!”   蒋云若不意外她的反应,“不用,一张就够我念念不忘的,十张的话,我做鬼都放不过他,不至于。”   莹纤:“……”   作者有话说:   莹纤:主子你失忆了,也抠出新境界了。   蒋云若:那是你还不明白穷的魅力,总能让人勇于突破自我。   莹纤:……算了,这个她不想懂。   女郎君:权贵官宦家里小娘子的尊称。   清信娘:指卖艺不卖身的欢场娘子,大多琴棋书画才艺斐然。 第13章 (修文)   莹纤搞来画像没那么快,但她溜出去浪了一圈回来,心情很不错。   没人的时候她躲软榻角落里,一边吃点心一边跟蒋云若感叹——   “这毒舌潘安名不副实,外头传得什么似的,说小娘子们见了他就躲,结果要是不加银子,画师根本就没时间给咱们画,连点存货都没有,可见徐小侯爷有多受欢迎了。”   连蒋云若都有听说,当年徐孟戈十六时便高中探花,风头无两。   貌比潘安的小郎君将那届状元和榜眼比成了茄子,加之颀长俊秀,又是谨威候唯一的嫡子,还总冷着张脸与别家浪荡子不同,砸他的荷包果真要一车一车拉。   这样完美无瑕的郎君,哪家的老爷不想抢回来做女婿呢,听说那阵子谨威候府的门槛都被媒婆踩低了三寸。   怀春的小娘子们花招百出往徐孟戈身前扑,嫁进去就是铁板钉钉的世子夫人,当然值得小娘子们用尽浑身解数。   但旁人不知道的是,甭管她们手段多么推陈出新,有个风流浪荡的爹和满府的小娘,徐孟戈打小见识过太多路数,几乎是被自家阿娘的眼泪泡大的,最是讨厌这些。   这位小侯爷有心避开狂蜂浪蝶,结果他脸更冷了,也更俊了,想啃下这块硬骨头的反而更多。   逼得徐孟戈忍无可忍,凑到他面前的小娘子们没一个得了好的。   这时候心心念念想给小侯爷做丈人的老爷们才发现,哦,这厮也不是完美无缺。   嘴毒,太毒,当众戳穿几家争抢差点出了事故的小娘子手段,惹得有位心狠手辣的小娘子直接被送进了家庙里去。   不通人情世故,太不通,脚崴了往他身上摔的小娘子,他躲得比贼还快,差点让人家破相,过后他还请了太医再三确认,那小娘子脚好着呢。   如此下来,饶是家世好些的女郎君手段格外不俗,也没能在徐孟戈那里讨到好。   诸多故事甚至都写到了话本子里,在茶楼酒肆翻来覆去的说,使得小娘子们视这位‘毒舌潘安’堪比猛虎。   蒋云若倒不在意猛虎受不受欢迎,她只听重点,“加了多少银子?”   莹纤让点心噎了下,含混说了个数。   “五十两?怎么不去抢!”蒋云若捂着胸口震怒。   她错了,哪儿用得着十张,一张就够她做鬼都不放过徐孟戈的。   要不是她手残,她肯定自己画,以这大宝贝为主角,搞个上百版的避火册子,也不用开奇宝阁,她估计就能富甲天下。   不过……她出主意,跟画师合作也不是不行啊,蒋云若摸着下巴想。   就是得有个自己的画师才行,不然大宝贝恼羞成怒,怒急攻心,再查出点蛛丝马迹的话,说不定要搞个鱼死网破。   莹纤就知道混不过去,赶紧换别的话题,“你所料没错,你那天去哭坟,果真有人暗中看着。不是徐世子的人,但他也留下人顺着痕迹查下去了,只是跟咱们一样,没逮住人,瞧不出那个圆脸小阿姐还是挺厉害的。”   蒋云若淡淡嗯了声,“本也没想逮住她。”想逮人,她就不会让雪涧有机会走。   雪涧应该不只是会一点拳脚而已,刚醒来时她就发现,雪涧脚步轻盈,虽刻意跟普通人一样,但下意识的反应太过灵敏。   她在琳琅阁给雪涧塞吃食堵嘴的时候,雪涧都要僵一下,才能控制住不躲开。   莹纤愣了,“那你搞这些作甚?累得人不轻。”   虽说都是卖了身的,但他们现在都多久没领到月钱啦?   黑心主子!   蒋云若不与她多说,“行了,吃完去找萧嬷嬷和知书学规矩,别在这大呼小叫的,让人看见剥了你的皮子。”   “月例都还没见到呢,当婢子怎么这般辛苦呀!”莹纤嘟着嘴不依,“来之前纤湘阿姐说,大户人家的婢子都是跟着主子吃吃喝喝就行。”   蒋云若翻个白眼,“大户人家的女郎君身边婢子,规矩要分毫不差不给主家丢脸才能带出门,你要是不想跟我出门赚大钱,以后就想混在后宅里混吃等死,那你也可以不学。”   莹纤哼哼着不再抱怨了,这与她跟狼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也没差,想吃肉,就得先苦练打猎本领。   雪涧这边甩开追踪她的两路人马后,又回到了宣京。   熟门熟路找到一户农家宅院,与里头正在浆洗的老妪打了个招呼,进屋从密道七拐八拐,出来就是一间弥漫着淡淡花香的闺房。   她利落跪地,“女郎君,属下任务已经完成,明日便启程离开大宣,女郎君可有交代?”   “那日我也见过蒋云若了,她倒是唱得一手好戏,是如此才叫姑母心慈手软了?”娇柔妩媚的声音轻笑着道。   隔着青玉薄纱屏风和层叠幔帐,只能隐约得见一副姣好诱人的身子慵懒斜躺在床上,旁侧还有个清隽身影喂她吃东西。   雪涧不说话,主人的决定,她身为死士并无置喙余地,也从不质疑。   那声音多了点冷意,“告诉姑母,我既应了,就不会主动为难蒋云若,可若她不知好歹还要阻碍我们,往后的路大家各凭本事,我绝不会手软。”   雪涧轻轻应喏,等了片刻,再不闻女郎君出声,悄无声息原路返回。   许久过后,那喂食葡萄的清隽身影柔柔开口,“主子,论血脉,您才是最正统的,蒋家儿女不过是杂——”   “啪!”那女子狠狠给了男人一巴掌,翻身坐起。   待得轻盈起身时,女子柔媚声音中杀意凛然,“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妄论主子。”   清隽身影吓得脸色苍白,见旁边无声出来两个人影,赶忙求饶:“主子饶——唔!”   话没说完,钳住他身影的其中一人手上用力,只听‘咔嚓’一声,他脖子软软歪在一旁,再无声息,很快就被人拖走了。   等室内再无旁人,也不过片刻过去。   女子声音又恢复了慵懒娇柔,“让人盯着梁庆伯府,务必要查清奇宝阁所有的……佣兵,若能为我所用还好,若不能,除了蒋云若姐弟,全部杀掉。”   “喏。”如沙哑老妪般的声音轻轻应下。   端午还未至,初夏已来临,宣京的天儿渐渐暖和起来,进入了一年当中最让人舒坦的时候。   权贵官宦家里的宴会一场接一场办得是如火如荼。   徐孟戈归京几个月,京中未嫁人的小娘子们便盼了几个月。   虽说他名声很吓人,但世家从不缺心气儿高的女郎君,她们总觉得自己跟其他妖艳贱货不一样。   万一能拿下这个毒舌小侯爷呢?   到时候俊美夫郎和高门主母全部收入囊中,但凡有点追求的女郎君都不能不动心。   奈何徐孟戈他根本就不参加各府的什么诗会酒会赏花宴,让小娘子们满腔抱负无从施展。   不只是小娘子们心急,谨威候夫人陶乐郡主她也急。   佛祖教得那些冷静寡淡她是一样都没学会,就这么一个儿,她能为了儿子与夫君冷了心再不说话,当然也能为儿子再跟夫君说上几句话。   她身边的靳嬷嬷去传话时,徐珉昱正在二郎徐孟韫的姨娘陈氏院子里,看陈氏跳刚学的墨舞。   即便陈氏都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但舞姿确实曼妙,徐珉昱歪在廊庑下的软塌上,消受得紧。   徐珉昱身为殿前都指挥使,功夫眼力皆不弱,靳嬷嬷一进门他就看见了,立刻没了前面的慵懒模样,端正坐直身子。   “夫人有事找我?”   靳嬷嬷恭敬给他和陈姨娘见过礼,“老奴僭越,打扰侯爷雅兴,夫人确实有些要紧事,想请您抽空时去正院说话。”   徐珉昱已经有五年时间没听到夫人的只字片语了,闻言迫不及待就站起来,“我现在就有空,走吧。”   还穿着紧身舞裙妖娆着的陈姨娘脸都黑了,感情她学了这么久,刚才又蹦跶半天,满脑门的细汗,还不如一个青灯古佛的半老徐娘来的重要?   徐珉昱才不管她怎么想,后宅里其他女子不过是他打发时间的玩意,更多还是为了给大千岁看的,他心里自始至终喜欢的,只有一人。   “阿苑,你找我?”刚进门,看见除夕过后已几个月未曾得见的爱妻,徐珉昱眼神都痴了。   要说陶乐郡主,傻是挺傻的,她当初信了徐珉昱唯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誓言,不顾长公主阻拦嫁过来。   后来,又信了徐珉昱莺莺燕燕不停往后院抬是为了江山社稷的鬼话,即便一个个庶子庶女出生,也无怨无悔地配合他,争宠闹腾给外头看。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爱就掏心掏肺,信就不避不移,哭只在暗地里哭,苦都只自己咽。   但陶乐郡主也聪明,她生在皇族,有长公主教导她不是什么都不懂,很清楚玉碎瓦全在高门世家只是个笑话,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所以她只是利落干脆杀掉了当初差点害死徐孟戈的那个姬妾,起了小佛堂,关上正院,至此再不与徐珉昱说一句话。   但即便是为儿子,逢年过节该做什么她从不会差事儿,在不得已要出现时,除了不与徐珉昱说话,她从不给他难堪。   若非如此,徐孟戈不会这样心疼自己的母亲,徐珉昱也不会始终觉得亏欠。   这会儿陶乐郡主见徐珉昱那眼神,略有些反感,只淡淡让了坐,“有些事与你商量,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徐珉昱压着心下的痴念,激动道:“无需商量,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陶乐郡主心里冷笑,让你遣散后院当和尚,或者挨一刀当阉人,你都愿意?   这男人净会说空话。   “也不难,我给谨同相中了礼部尚书家的嫡次女,你让后院里那些幺蛾子都安分些,端午宴别带出去碍眼。”   徐珉昱立刻就要点头,姬妾庶子庶女他本就不怎么在意。   虽然三郎和二娘都已经到了婚嫁之时,可以后机会多得是,若阿苑和谨同去端午宴,他不会带庶子庶女去给娘俩添堵。   但陶乐郡主立刻又接了句:“还有,你在端午宴前,务必教会谨同如何跟小娘子们好好说话。”   徐珉昱:“……”他这头怎么都点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徐珉昱:说实话,比起教嫡子,我宁愿挨一刀。   徐孟戈:父亲所愿,儿愿意帮你……砍一刀。 第14章   五年未曾开口的夫人好不容易搭理,就是天上下刀子,徐珉昱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徐孟戈怼老父亲都不带打磕巴的,每每谈话,徐珉昱怀着愧疚都能被嫡子怼得气血翻涌。   他心想,大概是母亲一方的血脉渊源,他拿这娘俩有过办法吗?   但他也舍不得叫陶乐郡主失望,人生已过大半,他为圣上付出太多。   如今因宣国势弱,他还要与大千岁虚与委蛇,势必还得继续浪荡,不能与相爱之人欢喜到一处去,却也不想让夫人更添冰霜。   谁的锅谁背,这会儿也只有圣人能帮他,殿前都指挥使大人屁颠屁颠进了宫城。   二郎徐孟韫自太学归家后,听陈姨娘强行半文雅半粗鄙地骂了正院一通,谨威候也还未曾回来。   徐孟韫比自家姨娘想的要多些,“夫人已经多年不理会父亲,怎的突然要与父亲商议事情,她有何事能与父亲商议?”   陈姨娘发泄完怒气,冷静了点,“还能有什么事儿,那老妪总不至于是起了翻云覆雨的兴致,定是为她那宿卫郎的儿子。”   如今府中成亲的只有徐孟韫,眼看着三郎徐孟韧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府中大郎徐孟戈已弱冠之年,再不说亲就很不像话了。   府里人人皆知谨威候虽与嫡子势同水火,却极为看重。   府中其他郎君都从了韦字起名,独徐孟戈以利刃为名,早在五岁时便立为世子,在外被人直接尊称小侯爷,可见人人都知徐珉昱对嫡子与旁的子嗣不同。   这也是府中姨娘和庶子们最嫉妒之处。   陈姨娘也顾不得拈酸,起身急得乱转,“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府里是诸管事掌家,我与三郎的姨娘监管,好歹咱们日子能滋润些,若府里进了世子妃,哪里还有咱们站的地儿!”   管事不是主子,收买或威逼利诱,甚至安插几个自己人,徐珉昱不管,他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真要进个掌家的主母,以后再想捞油水可就难了。   “父亲既如此看重长兄,想必也不是谁人都能嫁进侯府。”徐孟韫眼神暗了下,说话倒是不疾不徐。   “长兄的名声一直不太好,皆是对小娘子们不假辞色,说不准是有何隐疾呢。”   陈姨娘愣了下,抚掌笑了,“大善,只要没有体面女郎君愿意嫁进来,她陶乐郡主生的儿子再尊贵,不还是个笑话?哈哈哈……这事就交由你舅父去办,请几个赤脚铃医走街串巷的时候说几句深宅秘辛,我看他徐大郎怎么娶妻!”   徐孟韫笑得特别温和,“长兄向来细心,若落了痕迹,恐怕他又要找您麻烦。倒是我娘子如今身孕略有些不大稳当,舅母生了四个儿子身子也颇为健壮,不如请舅母来问问,该如何给娘子养胎?”   陈姨娘对儿媳怀着的侯府长孙本就看重,再怎么折腾也不会让人警惕。   她又是感念儿子体贴自己这个当娘的,又是骄傲自己养出个如此出息又稳妥的儿,笑不见眼,连连应下。   徐珉昱进宫一趟还正是时候,宣和帝正头疼着呢。   初夏多雨,大多都是细雨绵绵,奈何天灾不由人,河东道有地方决堤,百姓们遭了祸事,正该是朝廷开仓放粮,派人安抚的时候。   谁知河东道竟兴起了什么萨祖教,宣扬以红枣治病,聚集了一些教众在河东道各州府闹事。   “这些细作简直是胆大包天!”宣和帝气得摔了砚台,“趁着教众闹事各府衙镇压之时,竟光天化日杀了蒲州府、翼州府刺史,连河东道节度使都受了重伤,致使民不聊生!”   徐珉昱立刻严肃起来,“陛下确认此为细作所为?若如此,臣建议派遣羽林卫往河北道和河东道去,连同两道的藩兵把守虞国边境,飞虎卫该一同前往镇压闹事者,仔细搜查细作。”   河东道距京畿不足三百里地,挨着河北道和关内道。   河东道与河北道都与虞国有所接壤,而关内道则毗邻曦国。   若两国趁乱同时起兵,宣国即便能抵挡得住,也要元气大伤,甚至严重的话还可能会沦为属国。   先帝在时,只顾着风花雪月,由得宦官作乱,导致国力虚弱,宣国境内本就不安生,曦国和虞国捣乱的次数也不少,现在谁也摸不准宣国到底藏了多少细作。   宣和帝当然知道事情的紧要性,“现在当务之急是安置灾民,朕已经派了新的刺史去河东道,业已下旨给关内道派遣藩兵提防。河东道那边你亲自带队羽林卫,让谨同和晋杨领飞虎卫与你一通前去,此事要快,绝不能给两国反应过来的机会。”   两国派兵怎么也要等细作传信回去,派兵遣将也需要时日,所以只要天灾人祸抚平的速度够快,两国便不敢轻易有所行动。   徐珉昱僵了下身子,想起来自己的私事儿,“如今虽然还未曾证实大千岁跟琳琅阁暗中勾结,但他在京中,陛下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臣不能离京,不如让副指挥使带兵前往。”   副指挥使周子忠是宣和帝的人。   大千岁的母妃对外说是先帝在外碰上的孤女,但她其实是曦国的郡主,此事乃是皇家秘辛,不为外人所道,这才是承王最终无法登基的缘由。   飞虎卫能查出琳琅阁有细作的存在,若大千岁跟琳琅阁真的有瓜葛,谁也不能保证承王会不会通敌叛国。   承王手握京畿天策军的一半兵权,徐珉昱于公于私都不能离京,置宣和帝的安危于不顾。   宣和帝似笑非笑看着表妹婿,“哦?我派了人去传你和谨同进宫,人才刚走没多久你就来了,我瞧你苦着张脸,你要跟我说什么?”   徐珉昱沉默了会儿,幽幽道,“今日阿苑终于与我说话了。”   宣和帝:“……说什么了?”   徐珉昱抬头眼泪汪汪看着宣和帝,“说让我在端午宴之前,教会谨同怎么讨好小娘子,臣是进宫来请陛下做主的啊!”   宣和帝:“……”他是能逼着表妹开口,还是能逼着石头变春水?   “那就让子忠去吧,正好让他教教谨同。”   到底徐珉昱是为了大宣,为了他这个皇帝才会闹得如此家宅不宁,宣和帝也只能帮着想办法。   所以在徐孟戈来了以后,宣和帝吩咐完正事,和蔼地叮嘱了句,“谨同啊,此事一定要快,不要错过端午宴。路上你不妨多跟周副指挥使和晋杨多聊聊,别辜负了你父亲一番心意。”   周子忠最为人说道的就是红颜遍宣京,而晋杨后宅十几个美妾,处得非常和美。   徐孟戈冷静问:“学习如何平衡后宅之道的话,陛下该让父亲去学才是,谨同即便娶妻也用不上这份心意。”   宣和帝:“……”   他这个圣人都被怼得没话说,怎么办呢?他尽力了。   飞虎卫和羽林卫当夜便快马加鞭出京,一路风雨兼程往河东道去。   徐孟戈继续怼被徐珉昱拜托过的周子忠和晋杨,徐珉昱屁颠屁颠去正院里叫苦兼表功,趁机再跟夫人多说几句话。   宣京仍旧是风和日丽,丝毫不知几百里地外的天灾人祸,倒是梁庆伯府内,小娘子们的日子也颇有些水深火热。   教养嬷嬷和女先生其实春末就被请到了府上。   梁庆伯府的正院给了大房,西院是二房,东院其实是老夫人居住的地儿,算是府里最大的地方。   但老太爷故去后,老夫人只占了个笃静堂,水榭偶尔夏日进去避避暑,不怎么过去,每年都要修缮一番,今年府里又办了场丧事,还未来得及。   梁庆伯夫人孙氏素来是个细致的,也恐小娘子们早起晚归进学,倒春寒时候再得了病,万一人传人误了端午宴就不美了。   索性叫人仔细修缮东院的水榭,过了清明才让府中小娘子们开始进学。   蒋云若学东西是挺快的,但碍不住哪八雅她都说不全,更别提五德了,听都没听过。   不像蒋云晴和蒋云姣从小是请了女先生教导的,即便水平不咋地,总有那么一二精通的,好歹比蒋云若强。   学规矩的时候,蒋云若还能仗着身体利落,没得教养嬷嬷的罚,等学琴棋书画诗酒花茶的时候,她真是力不从心。   琴?她只会吹口哨,估计口琴也行,但这时候没有啊!   棋?她五子棋军棋象棋飞行棋都可,偏偏不会当下主流——围棋。   书?她只能说她还识字儿,这真特么是万幸!   画?要是会的话,她还用捂着心窝子哭唧唧掏出近百两给画师?   诗酒花茶……嗯,她挺能喝算不算?   蒋云晴姐妹其实也不甚聪明,聪明人就不会一直占不着便宜还总跟蒋云若作对了。   八雅五德俩人也就真的只有一二精通,剩下的……皮毛都算不上,甚至规矩还没蒋云若做得标准。   教养嬷嬷严厉,女先生盯得也紧,姐妹二人自觉在蒋云若面前丢了面子,总找着机会想找补找补。   第一次茶艺课上,可算是给蒋云晴找到机会了。   “也不知道二伯母到底是如何教的三妹妹你,就算是忘了前尘,规矩你能一学就会,可见你也没痴傻。”蒋云晴见蒋云若看着煮茶的工具眼神呆滞,嘲笑道。   “偏偏世家女郎都该懂的东西,你倒还不如我身边的婢子强,想来是从未学过吧?可见呀,有没有记忆,你都是个无能的……”废物。   来了,蒋云若心里念着,反派女配带着她的冷嘲热讽来了。   她默默看了眼正用茶刷转着的东西,煮开的茶叶里加了盐、葱、姜、枣、胡椒、橘皮、薄荷,整整一锅……褐绿色汤,她实在没勇气喝下去。   所以,她抬起头冲二娘子蒋云晴柔柔笑了下,笑得还颇为鼓励,来得好!   作者有话说:   嘤嘤嘤,求评论~给枸杞个随机掉落红包包的机会叭~~~ 第15章 (修文)   大房嫡出的子女让孙氏教养的很团结,蒋云晴和四娘蒋云姣感情不错,姐姐搭梯,妹妹肯定也要往上爬。   蒋云姣如寻常闺阁娘子般开始拿帕子捂嘴,“二姐姐一番好意,三堂姐可万别误会。官宦家中女郎君想要寻得好夫婿,不说八雅五德样样精通,总是要有所涉猎,三堂姐你光把规矩学好了又有何用,婢子们的规矩倒是好,难不成三堂姐你要去人家里做庶妾?”   蒋云晴嗤笑,“那岂不是要气死祖母,待得三堂妹出了母孝,还要劳累祖母为她张罗亲事,到时三堂妹这志向让人知道,咱们梁庆伯府可是没脸见人了。”   蒋云姣接上,又‘哎呀’一声,做作得蒋云若这种演技派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我倒是忘了,三堂姐还要给二叔母守孝,想必慢慢学个皮毛也是来得及的。”   蒋云若等两人发挥的差不多,才柔柔垂下眸子,“我如何能与二堂姐和四堂妹相比?你们一个再不出嫁就误了花期,一个还未及笄就惦记着夫郎,学得精细些也是应该的。”   “你!”蒋云姣气得脸颊通红,站起身瞪眼。   “你说谁惦记夫郎呢!闺阁女儿家记事起便要学这些,二叔母不使人教你那是为母不慈,偏你还在这里说些没教养的话败坏亡母名声。”   蒋云若掐自己一把,红了眼眶抬起头,弱弱地负气反驳,“四堂妹慎言,我阿娘当然有教导我,只是与大伯母教得不同,毕竟八雅五德慢慢学都来得及,有些东西教晚了,只怕是再也学不会。”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学了什么来?”蒋云晴冷笑道。   她倒也不是自傲,即便她和妹妹于文采名声上不显,可不管说起什么,许多年浸淫下来总是能说出个一二来的。   蒋云若眨眨眼,想也不想便开口出了个问题——   “若是管事来回禀你,府中新采买时令梨果一千,一十一文梨九个,共得六百五十七枚梨,七枚果子四文钱,共买果子三百四十三个,总计花费多少钱?”[注]   姐妹二人:“……”   蒋云晴听得满头雾水,她一个勋爵家的女郎君,为什么要知道瓜果这种小问题。   “二叔母不愧是商户女出身,只教你这些?难不成是想让你嫁去商户家里,做那抛头露面的商户娘子?”蒋云姣也算不明白,但这并不耽误她嘲讽蒋云若。   要是女郎君们都能算明白,要管事们作甚。   蒋云若继续小声反驳,“堂姐和堂妹这般想要为世家妇,将来少不得要执掌中馈,打理府中一应事务。到时不管自己的嫁妆还是后宅起居,甚至是夫家的祖产都要管,难不成都要仰仗管事?连账目都看不明白,若是碰上有贼心的糊弄,亏空了夫家被送回来,梁庆伯府才是真正的没脸。”   像是怕姐妹二人脸色不够难看,蒋云若示意知画给她舀一盏茶出来,略赧然道,“二堂姐和四堂妹且看,若我于八雅不通,足足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学,即便我学不会,这些都有婢子可以服侍。但该掌握的拿捏不到手里,由着旁人掣肘,岂不是本末倒置?”   “你……你强词夺理!”蒋云姣气得肺都要炸了。   有几个小娘子会算这些的,还不都是贤良温婉得了夫君怜惜。   嫁了人后,只要将夫君拢在手心里,万事都好商量。   蒋云晴脑子稍微灵活点,冷哼,“我们不像你,连像样的陪嫁都没有,到时候只怕是沾染了铜臭,惹夫君不喜,将人推到妾室那里去。只要紧要处的人手卖身契捏在手里,又何必怕人欺瞒。”   “二堂姐说的有道理,所以古往今来背主的下人,都无有卖身契吗?”蒋云若咬着唇略有些怯怯问道。   姐妹两个被堵得面色更难看,一时反驳不得。   蒋云若听到女先生回来的动静,立刻收敛了辩驳的姿态,端起茶恭敬递给蒋云晴。   “是我不该跟二堂姐犟嘴,大伯母蕙质兰心,聪慧贤淑,定有她的道理,我该跟堂姐堂妹学习才对,你们尝尝看我煮的茶如何?”   女先生进门,见蒋云晴姐妹立在一旁咄咄逼人,蒋云若娇怯跪坐在桌案前,微微蹙了下眉,什么都没说。   她自是清楚梁庆伯府长房的威风,还是大夫人孙氏做主请进来的,即便知道不妥,也无法给蒋云若做主。   但大夫人孙氏跟夫君一样重规矩,蒋云晴如今到了该嫁之时,孙氏多有叮嘱,不可在外人面前无状,所以她才会在女先生出去的时候发作。   她刚才亲眼看着蒋云若往里乱七八糟扔东西,煮出来的茶闻味道都知道不是人喝的,不然她也找不到机会嘲讽。   守着女先生,蒋云若恭敬奉茶,她不接便是手足不睦,接了不是毒死就是气死自己,一时僵住了。   倒是蒋云姣年纪还小,又是孙氏最小的孩子,平日里被宠得很,这会儿才不给蒋云若脸面,伸手就去推那杯茶。   “你煮的劳什子玩意儿,喂猪都不喝,你是要毒死——”谁啊!   但她话说完,蒋云若就惊呼一声,像是被推狠了,斜着扑倒在地,带着热气的茶水也洒在身上,又发出一声痛呼。   “小娘子!”知画立刻过去扶。   “三娘子!”女先生也心呼不好,皱着眉过来看,实在忍不住说一句,“即便三娘子茶艺不佳,四娘子婉拒即可,怎能动手呢?”   蒋云姣傻眼了,“我,我没有推她呀!我就是推茶盏……”   “蒋云若!你不要在这里装模作样,你烫哪儿了?”蒋云晴最厌恶的就是蒋云若这般惺惺作态。   “茶已经盛出来有一会儿了,就算泼到身上,又能烫到哪儿去!”   “二娘子恕罪,婢子亲手盛的茶,滚沸汁水一时半会儿可凉不下来啊!”知画跪在地上哀哀为主子分辨一句。   蒋云晴眼神一瞪欲要训斥,蒋云若哽咽着打断了她的发作。   “知画,不许放肆,我没事,是我茶艺不精又身子太弱,四堂妹并没有用多大力气,与她无关,你去让轿子过来接我。”   话是这么说,抬头她眼泪就掉了下来,“先生见谅,我许是旧疾未愈,有些不舒服,得回去休息些时日,劳您跟大伯母禀报一声。”   女先生看了眼吹胡子瞪眼仍不想罢休的另两位小娘子,叹了口气,“三娘子只管去休息,奴家自会与大夫人分说。”   兵荒马乱后,一路咬唇隐忍的碧莲蒋进了卧房,知书带着莹纤进门伺候。   见主子吸着气又似疼痛难耐,莹纤躲在一旁强忍着兴奋看热闹,知书则忙不迭问:“这是怎么了?”   知画眼泪汪汪的,“小娘子被人欺负的……”太可怜了。   她话还没说完,没了外人,蒋云若直接盘腿坐在床上,“快去给我端杯水来,煮茶煮得我恶心,口渴又喝不到嘴里,我太难了。”   知书和知画的卖身契乔嬷嬷已经送过来了。   近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蒋云若收服两个婢子,以后用到她们的地方不少,有些事她不准备一直瞒着二人。   为自家小娘子愤慨了一路的知画目瞪口呆,不,不是烫到腿了吗?这盘腿的姿势……   知书戳她一下,让她去倒水,知画木呆呆飘着出去了。   “小娘子……”知书欲言又止看着蒋云若,好一会儿才隐晦道,“好叫您知道,以往您与二娘子和四娘子起了龃龉,虽然回回看似您吃亏,可大夫人总是会责罚训斥二人,所以她们才愈发放不下。”   蒋云若顿了下,抬头看知书,“你想说什么?”   知书低头,更小声了些,“大夫人过去也没少在二夫人手里吃亏,这些年愈发不肯洛人口舌,越是不喜……不喜二房,就越是细致妥帖,估计午膳前郎中和医女就要到了。”   蒋云若沉默了。   那茶水是挺烫,但她手脚利落,一点都没落身上,要是大伯母太体贴,那她折腾这一遭为啥?   她逃课一是不耐烦学这些,二也是有些坐不住了。   知道自己把摊子铺得不小,眼看着一个地下情报王国就等着自己去开拓,是个有上进心的都得激动不是?   可她也知道自己的冲动性子容易坏事,经验使然,尽量压着自己小心行事。   狐狸嘛,奸诈多疑没毛病。   想重开奇宝阁,就得先见见纤湘娘子,许多事情只有她知道。   但从莹纤口中也能知道,那纤湘阿姐明显不是个善茬,蒋云若不可能啥准备都不做,仗着自己是个便宜主子就一脑袋扎过去,死得快的才这么干呢。   没有记忆,身边还有不怀好意的婢子,说不定还有什么眼线盯着,这发家条件可以称得上是恶劣了。   她一面让莹纤偷摸排查周围,确认没有任何盯梢,一面翻箱倒柜,就是没找到自己留下的线索,卖身契也不见踪影。   东偏院她已翻了个遍,除了找出来二百两银票的私房钱,啥也没发现。   她套过莹纤的话,得知卖身契肯定在自己手里,还问过莹纤,“那你知道我会放在哪儿吗?”   莹纤都不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她了,浪费眼神,“我这脑子你也敢问我,我一次次被卖掉还给人数钱,你猜我知不知道?”   蒋云若被噎得哑口无言,太有道理,所以她想着干脆逃课,装病自己出去找找看。   这会儿莹纤听明白后,捂着嘴偷笑,抢着从知画那里端过滚烫的茶壶倒了杯水,温柔推到蒋云若面前,“小娘子,婢子只能帮您到这儿了。”   蒋云若:“……你在这儿作甚?规矩学好了吗?知书你带她下去检查,错一次扣半个月月例,没有上限!”   莹纤不服气:“又不是婢子让你装……唔!”   知书捂着莹纤的嘴赶紧出门,和主子互相伤害,嘴伤得起,银子伤不起啊,傻不傻。   亲身经历了主子唱大戏过程的知画,正嗫嚅着,就见主子眼睛眨都不眨将滚烫的水倒到了腿上。   知画浑身一个哆嗦,脸儿都吓白了,眼泪扑簌着又落了下来。   蒋云若抬起头:“……”不是,咱俩到底谁烫着了?   作者有话说:   注:引用自元代数学家朱世杰《四元玉鉴》的数学题。   呜呜,发现有好多小可爱在养肥我,我很快就日万啦~求评论QAQ 第16章   禁卫配马,是以养马闻名的附属国大陶进贡而来,每年最多得百匹,名为赤陶马,一日可行三百里,在宣京为好马之人艳羡,有银子都买不到。   因怕跑坏了这马,且到了河东道后能立刻镇压流民闹事,迅速追查细作踪迹,路上羽林卫和飞虎卫都未全力赶路,日行一百五十里就要在驿站歇息,对善武精悍的儿郎来说,这算不得累。   周子忠和晋杨得了嘱托,途遇水源休息时,不免要拉着徐孟戈饮几口酒解解乏,顺便给他熏陶熏陶与小娘子打交道的艺术。   周子忠作为长辈,先打了个官腔,“谨同啊,鼎城兄也不容易,旁人不知他的苦处,你最该明白当父母的不易,如今他与你母亲最关心的可就是你的亲事。”   大千岁虽然嚣张,也是多疑细腻之人。   徐珉昱为护宣和帝登基,这些年仔细平衡大千岁与宣和帝之间的关系极为不易。   要得到大千岁信任,除了利益往来,私下里的关系定也是攀枝错节,密不可分。   徐珉昱后宅被大千岁明着暗着塞了好些人,自己也从外头聘了良妾,做足了浪荡模样让大千岁放心。   舍不得陶乐郡主所出被大千岁算计了姻缘去,徐珉昱才搞出庶子庶女来,纵容他们心大,也由着陶乐郡主母子与自己不睦。   后宅越是乌烟瘴气,争闹不休,越能迷惑大千岁安插在府里的人手,还能暗度陈仓盯着大千岁。   周子忠扪心自问,要他这样做,他没有这个狠心,也没有这个心计,徐珉昱那一肚子苦水,身为副指挥使,二人偶有醉酒,周子忠比任何人都清楚。   徐孟戈往篝火上添木块,语气淡淡的,“听闻周老夫人一手烧火棍舞得满宣京都是一绝,想必周阿叔比我更明白父母的苦心才是。”   周子忠原配去世后,家中无后,偏偏他外面红颜不知几许,却迟迟没有再娶。   周老夫人是地头出来的,听到外头风言风语太甚,急上头能拿着烧火棍子将周子忠撵出二里地去,在宣京也算是一景儿。   周子忠摸摸鼻子:“起码我不缺红袖添香的小娘子陪伴,你早晚要成亲,何不与小娘子们和善些呢?”   “那我且问周阿叔,往你怀里扑的小娘子们,你与她们和善,是只有红袖添香的欢喜,半分苦恼都没有过?”徐孟戈轻笑着问道。   周子忠嘿嘿笑:“哎,不能这么说,这太受欢迎也是苦恼,可被人争抢总好过被人避之不及吧?这方面我可是能好好教教你。”   徐孟戈点头,“那阿叔可分辨得出,她们争抢的是你的真心,还是你的真金?”   周子忠:“……”   徐孟戈继续问,“如此受欢迎,阿叔你不是也娶不到新妇,如何教我?且过上几年,红袖时有翻新,阿叔你怕是连像样的聘礼都攒不下。”   周子忠心想那倒是不至于,毕竟大头在他老子娘那里攥着呢。   可想到论起亲事,他行情确实还没徐孟戈好,这就有点扎心了。   他给晋杨甩个眼神,这小子家里可是十几房美妾,妻妾和睦着呢,总能有点说服力吧。   晋杨得了周子忠的眼神催促,不得不开口,“那我……”   “你就更不用说了。”徐孟戈面无表情看他,“你以前最爱买马,现在可还买得起?听说你舅兄前些日子得了匹野马王,你在娘子面前讨好卖乖半月才求得摸了几下,你要教我这个?”   晋杨眼泪汪汪去看周子忠,他就知道会是这样,谨同这厮专门戳人心窝子。   晋二郎那十几房美妾,开始几个是他靠风流纳来的,他娘子就象征性地吃了吃醋,扭头就贤惠上了,替他一个接一个的纳妾,并将他后宅管理的特别和睦。   他一开始还高高兴兴地风花雪月,在外头也颇为得意,没多久就发现,他是赔上人讨妻妾欢心,还得赔上金银养着美人们。   晋国公府管家甚严,不许子弟奢靡,他捉襟见肘,还要靠娘子的嫁妆贴补,那他还能直的起腰来?   全都是套路!   晋杨现在在外头,看见小娘子殷勤恨不能退出去八百里,他真的没有更卑躬屈膝的空间了。   “谨同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有那啥之好?”晋杨靠近徐孟戈低声问。   他可是还记得,有个孙九郎要跟徐大郎比谁尿的远呢。   周子忠也听徐珉昱说了琳琅阁的事儿,闻言揶揄地歪着嘴笑。   徐孟戈闻言面上更无表情,一双犀利眸子扫过二人,“我确实对那孙九郎念念不忘,你们要是能为我找到他,我必有重谢。”   周子忠和晋杨心下都是一惊,可俩人抬头,看见徐孟戈杀气腾腾的眼神,立马放心了。   念念不忘要杀了那孙九郎?那还好,有这么个小郎君折腾得徐大郎恨之入骨,他肯定不会有分袖之虞。   周子忠还有心多劝两句,那也不能绝了女色当和尚,以后谨威候的爵位总不能让庶出占了去。   可不等他多说,徐孟戈起身看了眼天,“快巳时了,离驿站还有三十里,加快速度午时前到达,避开骄阳好好休息一番,夜里才能到翼州府,走吧。”   周子忠知道夜里入城更安全,没办法,只能跟晋杨带队追着徐孟戈策马前行。   与此同时,被人念念不忘的‘孙九郎’确实迎来了府医和医女,不止如此,大夫人孙氏都来了。   蒋云若在幔帐后声音有些诧异,“大伯母?怎么劳累您过来了?我并无大碍。”   “先让郎中和医女给你看看。”孙氏板着脸淡淡道。   府医给蒋云若诊脉,脉象稳健着呢。   可听着蒋云若刚才有气无力的声音,府医也不是傻子,不敢说主子的不是,只恭敬回禀,“三娘子身子还有些去岁侍疾落下的阴虚,又受了点惊吓,温补的药继续喝着,再喝几副安神汤便可。”   孙氏并不意外,又吩咐医女看蒋云若烫伤的地方。   府医出去后,幔帐掀开,孙氏都略惊了下。   三侄女已经剥了绸裤的白皙右腿上,有处极为明显的烫伤,已经起了水泡,似是抹了药膏子,泛着微微褐色。   医女凑近仔细看了下,冲孙氏屈膝,“不是沸水烫的,药膏子也抹得对症,只要不破皮,过后再用些玉容膏,该是不会留疤。”   “嗯,你们都退下。”孙氏让婢子将带过来的上好玉容膏放在矮几上,板着脸吩咐。   知书和知画都忐忑不安地去看蒋云若,见主子微微点头,才与大房的婢子们一起退了出去。   孙氏也不废话,她是真的不喜欢蒋云若,“真是云姣烫伤的你?”   蒋云若本来还想再碧莲一番,但她脑仁儿突然抽着疼了下,对孙氏这问话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顿了顿,干脆摇头,“不是她,四堂妹辱及亡母,不依不饶,我知道大伯母最是公正,有心算计她们俩吃些苦头,好过她们在外面也刻薄。”   孙氏似笑非笑哦了声,“那你倒是舍得自损八百,难道还指望我赏她们板子不成?那下次她们见到你,更得斗眼鸡似的。”   蒋云若有些奇怪大伯母这会儿跟在笃静堂的不同,起了几分好奇兴致。   她摸摸鼻子,似真似假地尴尬笑笑,“原本是想着吓唬吓唬她们,谁知没算准那茶盏太烫,四堂妹来推,我又担心两个人都烫伤我白折腾一场,不小心失了力道,才让自己遭了罪。”   孙氏一脸果不其然的模样,“你忘了前尘,倒是没变了以往的性子,那我便将跟你说过的话再提一遍。”   蒋云若做洗耳恭听姿态。   “你母亲嫁了蒋家清风霁月的二郎,还在外抛头露面,于内也自由散漫,让人都拿佃户姿态嘲笑你父亲,生生毁了你父亲的美名,我不喜你母亲,府里人人皆知,我的儿女自然也受了我的影响。”   嗯……嗯?清风霁月蒋二郎?   蒋云若恍然大悟,怪不得上午时候她回来,蒋蘅就露了个脑袋。   搁在平时,她手上见个红痕,蒋蘅都要噙着泪过来喊阿爹好生心疼了,这回问清楚发生什么事儿,他立刻就躲蒋鸿宇屋里去了。   想是知道,孙氏要再给她普及一遍梁庆伯府的叔嫂轶事?   “我还以为大伯母喜欢大伯父那般的。”蒋云若有些微妙道。   再说孙氏嫁进来的也比她阿娘早好几年呢,早干嘛去了。   孙氏轻哼了声,“若是有的选,谁会想嫁跟自己一样死板规矩的夫君,当年与我一般以规矩体面闻名的世家女郎,谁不想嫁你父亲那样倜傥又深情的郎君,即便嫁不了,心里少不得也要酸一酸。”   蒋云若:“……”世家女硬气,都想养小白脸,可惜独她阿娘把便宜占了,这羡慕嫉妒恨好懂。   孙氏又道,“也好叫你知道,我找过你母亲不少麻烦,你母亲也没少扯我的短,所以我不强求你和堂姐妹多和睦。当年你们闹得差点没了命,大房与你祖母都并未真正为难二房,这些年你们闹得也不少,明着暗着各有输赢,我们做长辈的都未曾如何惩处,倒不是说我们心不偏,只是——”   孙氏起身不客气地捏了捏蒋云若的脸,语气更郑重了些,“你哪怕什么都忘了,也得记住,不管如何我们是一家人,在家里怎么撕扯都由你们的本事。但到了外头,梁庆伯府乃是一体,绝不可闹出笑话,到时候不管是谁,我和你祖母都决不轻饶。”   蒋云若这下子是真有些诧异了,大房和祖母真这么拎得清?   “那二堂哥在外头打断了宇哥儿的腿,府里就不管?”   孙氏居高临下淡淡睨着侄女,“且不说宇哥儿当时在外头说了什么,就算这般,也不只是宇哥儿断了腿,这一个月你可在府里见着二郎了?”   蒋云若:“……大伯母的意思,三娘懂了!”   一家子狠人,怪道是一家门里的人儿,蒋云若突然有点喜欢蒋家人了。   作者有话说:   以女鹅这混不吝的性子,没失忆前能由着蒋云晴姐妹活蹦乱跳的折腾,就能看得出大房其实不算是反派,只是互相不咋喜欢,菜鸡互啄而已。   当然,需要的时候,姐妹该算计还是得算计的,但不会伤筋动骨,打脸还是打外人更多点。   蹲榜压个字数,周四不更新,周五正常更新~ 第17章   孙氏来西院不是关心侄女,也不是给蒋云若讲往事的,只为重新叮嘱一番,省得在外头姐妹们闹起来,坏了梁庆伯府的名声。   小娘子时的旖旎心思,不过是闺阁女郎们似真似假的玩笑,都知道做不得真。   时下女子名节很重要,可世家女在礼教框框内的风流只是平常,只要正经时候分得清轻重,嫁人后注意分寸便可。   出身世家只论嫡庶,无论男女,对家族的作用同样重要,地位相差并不大。   蒋云若过往甚至现在的小手段,家里不会追究。   甚至蒋云晴当年差点害死姐妹三个,虽有偏心之故,也并未受重罚。   但蒋二郎打断堂弟的腿,就得同样受到断腿的惩罚。   从某些方面来说,女郎高嫁可能性更高,只要事关家族的教养没问题,她们过的甚至比家中儿郎还要滋润些。   因此出门前孙氏又叮嘱蒋云若,“离端午宴半月有余,你该是能养好伤,云晴那里我会叮嘱,你还在守孝,到时都安分些。”   蒋云晴到了年纪,此次端午宴孙氏最紧要的,便是与女儿择婿,要不她也真是懒得跑这一趟。   蒋云若直接了当,“大伯母,此次端午宴我就不去了吧?因我失了记忆,父亲和幼弟都格外小心谨慎,不止我一个人失了阿娘,端午我想跟他们一起,这样你也更放心些。”   孙氏可有可无地同意了,反正一开始想带上蒋云若,只是为了个好名声。   待得孙氏离开后,蒋云若靠在床头出了会儿神。   大伯母孙氏的话她听进去了,蒋老夫人和大房偏心,但因为太要脸,还没偏到胳肢窝里。   既然蒋云晴姐妹并非死敌,暗地里怎么收拾是另外一回事,在外头她不能毁了姐妹俩的名声和亲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懂。   那到时没理由单独行动,更没办法易容,去端午宴就没意义了。   虽然能与纤湘见面的机会多得是,可说蒋云若谨慎也好,胆小也罢,她从不打算用自己的真面目在外行走。   在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无视规则的时候,哪怕只有一丝掉马的可能性,蒋云若也不会冒险。   既然不用参加端午宴,那学规矩的事情就没那么紧要,慢慢来便是。   至于八雅五德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学会的,水榭一开,孙氏本就是想要府中女郎们嫁人之前持续进学。   蒋云若伤了腿,想出门也有心无力,干脆指挥着莹纤继续在府里探寻。   她觉得以自己的性子,重要的东西她一定会藏在别人找不到,但又触手可及的地方。   莹纤不能白日里明着找,只能皱着张白嫩的包子脸,大晚上在府里瞎转悠,一不小心还吓到几个粗使婢子。   在梁庆伯府下人圈儿里流传着二夫人魂儿回来了,夜里当值的小厮吓得魂儿快被送走的时候,徐孟戈一行人已经雷厉风行压下了萨祖教的乌合之众。   带头鼓动闹事的都被关进大狱,飞虎卫不愧是大理寺的‘爪牙’,接手牢狱内的看管和审问后,好些天大牢深处凄厉的惨叫声都连绵不绝。   细作的事儿还没审问明白,就先吓坏不少牢狱内原本的犯人,他们屁滚尿流哭喊着要交代,给新上任的刺史省了不少事儿。   待得四月底,才审问完。   “头儿,该交代的应该都交代了。”负责刑讯的飞虎卫奉裕郎高隐,带着浑身血腥气走出刑讯牢房,低声禀报。   “他们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受了大量银钱粮食负责闹事,与之接头的人和地儿都探查过了,早就人去楼空。”   晋杨不动声色看了站在角落里的徐孟戈一眼,淡淡嗯了声,“两个被刺杀的刺史府上再去仔细探查一遍,我就不信他们杀人于无痕。”   飞虎卫指挥使手下有十二奉裕郎,此次晋杨带了三个奉裕郎过来,都是晋国公府培养出来的。   高隐大抵清楚徐孟戈的身份,见徐孟戈没吭声,利落带人去办事。   回到翼州府驿站后,晋杨才问徐孟戈,“这都十几天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是不是查出什么来了?”   飞虎卫带来的宿卫郎都是跑腿儿的,最辛苦的活计都是他们做,所以徐孟戈正好借机单独行动,大多时候都不与众人在一起。   这会儿听晋杨问,也不露声色,“周叔不是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你就知道了。”   晋杨瞪他,“怎么,你还怀疑晋国公府的立场不成?”   老晋国公当年曾跟先帝抢过美人,可惜没抢过,满府的妻妾只当看不见,子嗣也都当不存在,偏为个得不到的白月光冲锋陷阵,要生要死,最后抑郁而终。   巧的是那位白月光正是大千岁的母妃谢氏,所以老晋国公当年对宣和帝没少下黑手。   晋国公满府的其他人恨极了大千岁母子,摆明车马支持宣和帝,惹得大千岁不快。   宣和帝碍于大千岁的压迫,也怕老晋国公留下什么后手,对晋国公府并没有什么明面上的优待,晋国公在朝中地位颇有些尴尬。   若非晋国公府曾出过一位开国皇后,而晋国公晋厚文跟徐珉昱是过命的交情,世子晋杨也死心塌地跟着徐孟戈,晋国公府都不一定能保住如今的荣光。   徐孟戈略有些无奈,“我不是怀疑你,是怕你会冲动。”   晋杨愣了下,猛地站起身,寒了面色,“细作跟大千岁有关?胤三郎在翼州府?”   大千岁前两个儿子都是庶出,嫡出长子并承王世子是承王府的三郎。   晋杨身为国公府二郎,上头本还有个嫡出的长兄。   先帝还在时,晋大郎被胤三郎当枪使,于皇家狩猎时被害死在野兽群里,后来这事儿被老晋国公给轻描淡写压了下去。   这也是晋厚文等老父亲一死,立刻与大千岁决裂,死死站在宣和帝一边的缘故。   任哪个父亲都无法忍受嫡长子被害死,凶手还耀武扬威丝毫耐他不得。   即便到现在,晋国公府也只能隐忍,无法为死去的晋大郎报仇。   大道理晋杨懂,需要待得宣和帝稳固江山社稷,将细作的威胁掐死在摇篮里,搜罗齐全大千岁的所有罪证,才可报仇。   得先有国,方后能有家。   晋杨身为国公府世子,他不愿旁人忘了长兄,就活成了长兄的样子,素日里挺和气,待妻妾也极好,他从小就受够了祖父的恶心。   其实他本身是个性子火爆的,还没有父亲那般能隐忍的城府,遇上胤三郎时,总有些压制不住火气,吃过不少暗亏。   徐孟戈从小跟在晋杨屁股后头长大,自然清楚,压着晋杨肩膀让他坐下。   “我是查到些事情,等周阿叔回来,咱们再仔细说,你切不可冲动,我保证那些细作只要还在翼州府,他们绝无可能活着出去。”   晋杨眼神冰冷,“又是暗杀?那老匹夫在朝堂上怕是又要找我阿爹的麻烦,到底还要等多久!”   徐孟戈刚要开口,周子忠从门外进来了。   “等到军中的细作也被抓出来,等到陛下能彻底掌控天策军和藩兵,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道理厚文兄应该没少跟你讲吧?”   晋杨眼眶憋得通红,声音像是从咬紧的齿缝里发出来的,“阿叔查到了什么?”   “与萨祖教那些人接头的银庄是十六年前就有了,明面上没什么问题,还是让精于机关的去搜查才发现,银庄内部有密道,直通翼州府码头,并未查到跟曦国有关的线索,反查到了虞国独有的物什。”周子忠皱起眉沉声道。   “很难说这次的乱象与大千岁有关,若他与曦国勾结还有迹可循,他跟虞国勾结能有什么好处?”   徐孟戈面色淡淡的,“曦国和虞国联手也不是不可能,胤三郎此刻还在河畔的花船上?”   周子忠看晋杨拳头捏得青筋都出来了,叹了口气,“是,带着一帮河东道的纨绔花天酒地,他是在两位刺史死后才进了翼州府,应该是为了海运而来的,羽林卫已经暗访过当地藩兵司马府,没发现胤三郎与此事有关。”   “呵……那他来的未免也太巧了些。”晋杨冷笑,“即便无关,若是能让他跟那两个刺史一样,只要查不到咱们身上,也少了一个心腹大患,反正那老匹夫总是要找咱们麻烦的。”   周子忠虽然没有徐珉昱父子擅长动脑子,却比晋杨老辣些。   “我查过码头的记事簿,近期并无陌生船只往来,他们想要让河东道乱起来,不管是重伤的节度使还是新上任的刺史,不可能就此作罢,那些细作肯定还在翼州府,只要我们走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大千岁想发难也难。”   “既如此,那也不少胤……”   徐孟戈又压了下晋杨的肩,“二哥,承王世子现在不能死。”   他看着几乎快要忍不住暴起的晋杨,眼中有些难过,“对不住,但二哥,若胤四郎得了世子位,咱们会更艰难。”   胤三郎是个作恶多端的纨绔,谁也不会否认。   可纨绔总是好掌控一些,起码在大事将成之前,不会闹出太大的乱子,他还能压制着底下两个嫡出的弟弟。   若阴狠多疑的胤四郎得了世子之位,但凡大千岁有个好歹,天策军若进了胤四郎之手,宣国说乱就会乱起来,到时才是真正的内忧外患。   宣国如今抵挡不住曦国和虞国的联手攻打,好歹内忧不算大问题,另两国彼此防备也不能轻易联合。   若宣国内部就成了一盘散沙,不说两国会不会联军,倒时曦国和虞国都单独攻打,大宣都未必能抵挡得住。   晋杨努力压下自己心底想要杀人的冲动,抹了把脸,“我知道轻重,那就尽快杀了那些细作,我们越快返程越好,再多待些时日,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他。”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晋国公府那位温和俊雅又足智多谋的长公子死的那般儿戏,对许多人来说都是难以忘却的伤痛和耻辱。   “对对对,早些回去,还能赶上端午宴。”周子忠强行活跃气氛,“谨同还要相看未来娘子呢,咱可不能耽误了。”   晋杨压下难过附和,“是,谨同你要是不赶紧把新妇娶回家,真的对不起二哥我……也对不起阿兄。”   徐孟戈面无表情,“与其操心我未来娘子,不如操心一下怎么找出细作。”   周子忠哈哈笑,“一起操心也差不离,反正都不知道在哪儿。”   晋杨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到底咧嘴笑了出来。   徐孟戈:“……”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回京,然后就开始精彩起来啦,大背景交代差不多啦,后面应该再无尿点,还有三章就v了,我已经在存天天日万的稿了,建议可以不用养肥我鸭哈哈哈~ 第18章   怕晋杨太过冲动,徐孟戈让他去刺史府继续查探,自己与周子忠一起去了翼州府河畔。   一路前行,城中不乏天灾后的悲苦惨淡,河畔像是分界线,摇曳着灯火的河水清波中,似是另一个世界。   夜色渐浓,河畔船影重重,花灯倒影在河中摇晃,倒影之上,锦服佩环时有摩擦,点缀着软语吴侬,只得寻欢作乐声,声声不知愁滋味。   “你已查到那些动手的细作就在花船上,为何不与晋二郎说?即便胤三郎不能杀,好歹让他杀了那些细作,出口恶气也好。”周子忠一到暗处便迫不及待问。   “即便你要留活口审问,也不必全然瞒着他,晋厚文心眼儿小,晋杨想不明白的事情,等我们回了京,他肯定能想明白,到时怕是要与徐侯生了嫌隙。”   说起功夫好坏,徐孟戈在皇城禁卫中排不上号,他小时候被后宅阴私波及,坏了身子,等养好后已经错过了练武的最佳时候。   后来,即便他比旁人更努力些,也不以功夫见长,世人皆知谨威候府小侯爷是个读书人,只略会点拳脚功夫。   但无人知道,徐孟戈轻功极好,且他心思细腻,善观察,耐性足,头脑也灵活,是绝佳的暗卫苗子。   因此宣和帝才放心让刚刚中了探花的徐孟戈,借着父子不和的由头,前往湖州府办大事。   徐孟戈仅用三年,就就查出并毁掉了曦国走私盐铁的暗线。   曦国失了如此大的一条财路,少不得要恼羞成怒,利用在宣国布下的暗探搅风搅雨,对此宣和帝早有准备。   结果周子忠带着羽林卫,晋杨带着飞虎卫,一帮子人没什么大进展,竟是徐孟戈一人就查出了细作所在。   此前徐孟戈传讯给周子忠,让他瞒过飞虎卫众人,只带羽林卫暗中封锁河畔所有花楼和花船的逃离路线,随时可将细作瓮中捉鳖。   周子忠很佩服徐孟戈一个小郎君有这般本事,可他如此提防晋杨,晋国公是个老狐狸,定会多想。   徐孟戈微拧着眉,“就是怕二哥想泄愤,我若拦,他才会难受,不拦又要坏事,索性不让他知道。”   周子忠听出来不对,“什么意思?”   “这些细作明显没想活着回去,他们留下虞国才有的物什,却与大千岁牵扯不清,分明是让胤三郎以为他们是曦国的人,用声东击西的法子挑拨宣虞关系。实不知这些细作就是虞国派出来的,意图黄雀在后,借机连胤三郎也除掉,嫁祸他人。”徐孟戈低声冷清地与周子忠说道。   “一来让大千岁以为陛下要动手,夺皇位之仇,杀子之恨,大千岁还能忍得住?到时宣国说不准要乱起来。”   “二来即便我们摆脱嫌疑,到时他们必定会留下曦国细作的证据,挑拨宣曦之间的关系。”   “三来说不定此事就是曦国的计划,虞国若已杀掉那些细作,借被栽赃嫁祸之名发难曦国,将来不管是与大宣开战,还是与大宣联合对曦国开战,虞国必定要占主将位子。”   周子忠心头大惊,“虞国何时有了这般心思深沉之辈?若真虞国真有此般人物,只怕对我大宣不利。”   徐孟戈眼神复杂扫过自己腰间的荷包,“我跟了胤三郎五日,与他在一起戏耍的那些纨绔,有些并非河东道人,正是我们要追查的细作,他们暗中传讯的法子非曦国的,而是虞国独有。”   “你怎么知道虞国细作传讯的秘法?”周子忠皱着眉,手不自觉搁在了刀柄上。   徐孟戈似是没有察觉,从荷包里取出两个核桃,“是陛下送我的小玩意儿,里面另有乾坤,内有详述。”   周子忠顿了下才接过核桃,拿在手心才发现重量不对,核桃竟是黄翡所雕。   他诧异地仔细打量一番,眼神感叹,这俩核桃就像是世家老爷们经常在手心把玩的,甚至还像是盘出包浆的模样。   他手劲不小,拿在手里下意识转动的时候才发现巧妙,轻搓之下,那核桃竟然像机关一样打开,内里密密麻麻被戳了无数的点。   太糟蹋好东西了,挺喜欢文玩的周子忠下意识想到。   可他立即察觉出微妙,从阴暗处往花灯下凑了凑,近看大感震撼,这密密麻麻的点,竟然是肉眼看不清楚的字!   “这……是在虞国的暗探想出来的法子?妙极!妙极啊!”周子忠眼神发亮,“小小一个核桃就能传递不少信儿,这是哪位能人想出来的法子?”   他和晋杨啥都没查出来,徐孟戈一个人顶两个禁卫营,竟然短短十几日就查清事情的始末,任谁都要怀疑,是不是徐孟戈跟谨威候不对付,走岔了路。   他倒不怀疑徐孟戈通敌叛国,只怕他急功近利,暗中与大宣安插在虞国的暗探来往,想要争功劳将徐珉昱拉下去。   要知道那些暗探除了圣人和皇家死士,谁也不能私下接触,否则罪同谋逆。   这会儿他不怀疑了,若是圣人手下有能人异士,徐孟戈又是个仔细的,能查清楚并不奇怪。   徐孟戈脸色有些黑,“周叔若想知道,不如回去问陛下。”   “额……”周子忠见徐孟戈这踩了屎的模样,虽不明白为啥,但也不愿触这位小侯爷的霉头,反正回去总能问出来。   “羽林卫来报,蒲州府开仓放粮已经安排妥当,翼州府明日也可以开仓放粮,流离失所的难民以工代赈去修补河堤,乱象算是解了,细作这边你想如何应对?”   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周子忠怎么都想不出,虞国啥时候出了这样一个能人,以前也没听说啊。   徐孟戈遥遥看着还在喝酒与美人戏耍的胤三郎,面色微冷,声音沁凉如玉,“虞国想做黄雀,那就任他们,他们将大宣比作鸣蝉,咱们暗中展翅做一回老鹰,让曦国和虞国狗咬狗去便是。”   周子忠:“……”能说点人间话吗?听不懂。   徐孟戈没跟他解释,只让羽林卫趁这些细作还没来得及对胤三郎下手之前,让胤三郎身边的人将他喊走。   羽林卫暗中布下的天罗地网,将细作所在之地都查了个一清二楚,而后的事情便都交给了徐孟戈。   五月初三,羽林卫留下一半,与河东道藩兵警惕虞国来犯,其他羽林卫和飞虎卫快马加鞭归京。   晋杨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虞国细作自枉心计深沉,竟还留了漏网之鱼?”   胤三郎在昨夜被刺杀,差点被一剑穿胸成了不喘气的血葫芦,结果这时候蹦出来个曦国的细作,将虞国细作斩杀大半救下了胤三郎。   满身血窟窿的曦国细作,淌着血把虞国一石三鸟的恶毒计划给说完,麻溜歪脖子挂掉了。   只留捂着咕嘟咕嘟冒血的胤三郎,不知道是伤太重,还是气太狠,晕在了侍卫怀里,弱得鸡崽似的。   他们离开翼州府的时候,胤三郎还躺在翼州司马府里用人参吊着命呢,虽说虞国细作并未全部斩杀,晋杨心里也跟盛夏吃了冰块一样爽。   徐孟戈看晋杨一脸‘虞国细作是不是傻’的表情,捏了捏额角还是没忍住踹他,“你动脑子想一想,人家若跟你一般傻,怎么能想得出一石三鸟的计谋来,那是我的人。”   “啊?那……那二哥我欠你一条人命。”晋杨愣了下,拍拍袍角,眼睛里闪烁着水光,感动道。   别以为世家子身边的死士培养的容易,每一个都耗费不小,忠心更是不易。   若非徐孟戈心疼他想要为长兄报仇却不得乱来的憋屈,肯定还有其他法子,不用牺牲掉一个死士。   徐孟戈面无表情,“你知道就好,以后你只要少冲动些我就烧高香了。”   他心安理得接受晋杨欠个情,跟真牺牲了个死士似的。   实则哪儿那么正好,满身血窟窿还能把事儿给说完才死,不过是他安排他身边功夫最好的徐为做了场戏。   说来还是那天挖坟来的灵感。   若非发现棺材里还能设置机关,坟底可提前安排通气孔,还可以挖地道,徐孟戈确实不会用这种法子。   杀人法子多得是,为此牺牲死士不值得。   “头儿,承王府的信鸽。”高隐抱着拦截的信鸽过来。   晋杨高兴地挥挥手,“放了,让它早点进京。”   他那天晚上和周子忠偷偷蹲附近楼上,听胤三郎吱哇乱叫气晕,血流得他心里好舒服,这会儿简直迫不及待想要看狗咬狗了。   若是能把大千岁那老匹夫气晕头,露出什么马脚,那就更锦上添花,乐哉乐哉!   再赶路时,晋杨上马前,高兴去拍徐孟戈肩膀,“谨同,回去我就请我家娘子为你张罗,保管给你选个体贴又善解人意的新妇!”   徐孟戈面无表情避开,“我不求你以德报怨,但求你别以怨报德。”   晋杨:“……”   因徐孟戈算计精准,他们回到宣京时,正好是五月初五端午这一日。   进城门时已经过了晌午,完美避开圣人为端午设的酒宴。   他打算回府换身衣裳,若陶乐郡主去了端午宴,就卡着时辰去接母亲回府,到时候远远与母亲选好的小娘子相看一眼便是。   娶谁于他其实无所谓,他没耐心像货物似的,由着众人品头论足。   只要母亲看中的,让徐为查一下家世教养没问题,嫁进来新妇还是陪陶乐郡主更多些,即便有什么不足,慢慢教就是了。   谁知他刚走到半路,就被人塞了封密信,约他一个时辰后,在东城外坊一家茶坊见面。   信中言‘事急从权,极为紧要,性命攸关,盼君一叙’,总之怎么唬人怎么来。   徐孟戈捏着信纸摩挲了下,凑近细闻,纸上有拒霜花的味道,他略思忖了下,大概知道是谁要见他。   他略挑了下眉,调转马头,“你们先回府,若母亲寻我,只说我晚些回府便是。”   徐为都来不及拦,喊得撕心裂肺,“世子!属下陪——”   要是陶乐郡主问起,得知世子回来后不知所踪,也得撕了他啊!   “不必,我去去就回。”徐孟戈冷冽拒绝。   徐为欲哭无泪。   与此同时,梁庆伯府下人出入的角门上,眉清目秀的采买小厮给婆子看了出入的对牌,赶着府里采买的骡车出门,往西市去。   等到西市卖菜的坊市边,小厮停下车进门去采买。   过了好一会儿,才提着银钱袋子出来,让人将新做的豆腐、素肉并着好些蔬果送上车。   因为骡车在坊市是斜着停放,暗中盯梢的人没发现,车停下时有同样装扮,长相都差不离只差着身高的小厮从窗口跳出来。   而那小厮驾车回府时,坊市后门走出个着了破旧学子杉的文弱书生,提着一筐鸡子,矜持着读书人姿态,似慢实快地往东城外坊走。   作者有话说:   呜呜~三千+真的不够发挥~~呜呜,没写到最精彩的地方,还有两更就开始日万啦,明天见!   上章忘了解释——   奉裕郎:禁卫里面头领有称作将军,也有称作指挥使,手底下有十二个奉裕郎,唐朝时候又叫做左右备身,分别掌管十二只队伍,每个队伍配备备身、主仗和宿卫郎/骑曹若干。   拒霜花:芙蓉的别称,有贞烈、坚定的意思,这里是借以自表性别,并且表达势必要见上一见的意思。 第19章 (修文)   鸡子被书生送入东城外坊一户清贫人家便再没出来,很快有朗朗读书声响起。   倒是隔壁人家很快被人送出来个体面娘子,襦裙是半新不旧的石榴红缎面,瞧得出有些身家却不是大富大贵。   再加上这娘子略显刻薄的面容带着些市侩,唇角点黑痣,帕子甩起来香风乱飘,不认识的也知道这是媒婆,见了她都要笑上一笑。   谁敢得罪媒婆呢?媒婆一张嘴,天上有地下无的,黑白都在她们舌根子上呢。   媒婆蒋扭着屁股摇曳了半程,再也没感觉到被盯梢之感,这才扯了扯唇角,揉揉腰往约好的茶坊去。   “哟,伐柯娘子安,您可约了相熟之人来小店?”茶博士站门口,瞧见人立刻就迎上来笑了。   媒婆招待人相看,亦或是有人谢媒时,偶有家宅不便的,大都会往茶坊来,谁也不会带着小娘子去酒楼吃酒去不是?   媒婆本婆,也就是蒋云若探出帕子去,咯咯咯地笑,肆意得很,“哎哟哟,谁叫我张娘子有张巧嘴,又说成了一桩体面亲事,人家与婆子我介绍了新活计,是你们这儿的常客,姓廖。”   茶博士恍然大悟,更热情了些,“张娘子快里面请,廖五郎已经等您好一会儿了,您小心台阶。”   茶博士好声好气在前头带路,上了楼还没走到雅间呢,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拖住了蒋云若的脚步。   “女郎君请我来,所为何事?”   蒋云若挑眉,徐大宝贝来外城的茶坊,唔……她闻到了幽会的味道,八卦让她放慢了脚步。   一道如银铃般悦耳清脆的女声开门见山,“阿娘与我说了侯府结亲之愿,我父亲对此颇为满意,门当户对我也并无意见,只是外头传言不少,若世子觉得我堪为新妇,那我要试婚。”   蒋云若:“……”   徐孟戈也没想到,这位礼部尚书家的陈二娘开门就好大一座山。   未出阁的小娘子找到还没相看的郎君,说要试婚?   徐孟戈被滚烫茶水噎得顿了下,过得片刻才沉住气问,“什么传言?”   陈二娘咬了咬唇,她长得颇为明艳,自小在剑南道益州府长大,也确实不像京城女郎,颇有些巴蜀之地小娘子们的泼辣和胆气。   她鼓足勇气,抬起黑白分明的杏眸,“传言世子面若好女,性子更如好女。”   行至雅间门口,蒋云若听见这句话,跨进去的脚步顿了顿,差点没忍住一声口哨吹出来。   这小娘子够勇啊!   莹纤喜欢出去瞎转悠,当然有听说,最近宣京有传言,谨威候府小侯爷二十了还不成亲,是因为有隐疾,大概是不举。   只是流言传来传去,不知怎的,就成了徐小侯他破罐子破摔,没辜负那俊朗面容,有了新的爱好,这才迟迟不肯成亲。   没想到家里给说了亲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人家小娘子要先试试他到底举不举,再决定要不要议亲。   哈哈哈……蒋云若没管打量她的‘廖五郎’,捂住嘴笑得肩膀发颤。   要是可以,她真想跟那位小娘子说说,这大宝贝其实挺能举,入股不亏。   “张娘子觉得,我长得很可笑?”‘廖五郎’挑着眉压低声儿问道。   因为没跟莹纤一样学会蒋云若变声的技巧,耳朵尖的便能听出,这‘廖五郎’是个女子。   蒋云若今日见了场有趣的开门见山,来了兴致,扭着屁股坐在廖五郎也就是纤湘对面,也有些效仿之意,“你长得不可笑,就是有点着急。”   纤湘:“……”   等茶博士将茶叶送进来后,蒋云若将帕子甩在一旁,主动去烧水,“我也挺着急,说说你知道的,时间就是金钱,想想浪费的时间,我心窝子就滋啦滋啦的疼,别绕弯子了。”   纤湘定定看着蒋云若,好一会儿突然笑了出来,“果然,你还是你。”   尽管什么都不记得,还二五八万的,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按照这位主子以前的话说,就算下一刻要死了,这会儿也得把逼装完。   不等蒋云若抗议,纤湘干脆利落说她想知道的,“你知道自己要失忆,肯定是中了查不出的秘药,算计你的是你母亲,你与她做赌,输了,也没输。”   蒋云若并不意外,简单粗暴用滚水冲开茶叶,分了茶递给纤湘。   “再仔细些说说。”   “你觉得怀胎十月的骨肉至亲,十几年的母女情分,值得赌信任二字,你既然忘了前尘,当然是输了。”纤湘撇嘴鄙视蒋云若的粗暴,重新烧水优雅地煮茶。   “至于没输,也是你说的——感情二字,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丝毫由不得人,再厉害的人也不免会泥足深陷,所以你被人算计了。”   纤湘抬头看她,“但你能知自己会失忆,显然是有所防备,如此依然选择放任,忘记了感情的你,就没了以前的桎梏,当然还没输。”   纤湘说到一半蒋云若就已经懂了,这是她的思维,即便什么都不记得,本能还在。   她换了问题,“我可有跟你说过她的事?”   纤湘摇头,“不曾,但我是你的钱袋子和话事人,比别人知道的多一些,琳琅阁为你母亲所有,所以你才会帮琳琅阁那么多,收回来的银子屈指可数,大都是换了承诺。”   蒋云若这会儿是真有点诧异了,“你是说,琳琅阁日进斗金,我傻到不要银子???”   从当初的祈福花会,到琳琅阁临水楼阁的建造,这特娘可都是赚大发的了,她怎么会不要钱!   脑子忘了穿过来了吗?   纤湘:“……当然,咱们利用琳琅阁也赚了不少,虽然银子不多,但那么快在各地开花,少不得琳琅阁给的方便。”   蒋云若胸口少了些疼痛,这才说得过去,不过不要钱还是感觉亏啊!   她蹙着眉轻轻敲着案几,还有说不通的地方。   十几年骨肉至亲,若她是胎穿,可能会受制于年龄晚些成立奇宝阁,但琳琅阁成立十几年,怎会从四年前才崛起?   若她是四年前落水那次才穿过来,三年就足以有让她愿意赌的亲情了?真要是情深至此,她不可能输。   她问纤湘:“一年多以前,奇宝阁为何关停?”   纤湘摇头,“我只知道你很生气,令我们停止一切行动,以先前就养着的假身份继续在各地潜伏,一年为期,然后就没了动静。”   若非过了一年蒋云若还没有动静,她又把自己的身份瞒得太好,纤湘也不至于想法子让莹纤招惹琳琅阁,去把自己给卖了。   头几次拍卖没碰上蒋云若,莹纤不得已还逃脱了几回,被琳琅阁追回去好几次,又撞到大千岁手里一次,这才接上头。   话说从蒋云若进门起,纤湘也一直在感叹。   奇宝阁四年前开张,若不是莹纤已经在梁庆伯府,谁能相信这个可男可女,又狠辣老练的金狐狸,实则发威的时候还未及笄,现在也只是个闺阁小娘子。   纤湘快速而小声的将各地的情况跟蒋云若说了,而后面色严肃,“如今所有人都在等你的号令,我这里的银子花的差不多了,你欠我等月银,还有线人银,已经超过万两。我们前头赚的基本上都搭进去了,再这样下去,估计有人要顶不住了。”   蒋云若闻言倒吸了口凉气,万两?还超过?!   她捂着心窝子感觉喘气都疼,贫穷除了让人悲伤,还能让人前所未有的提高智商。   蒋云若眼神跟饿狠了的狼似的,“琳琅阁一直派人盯着梁庆伯府,定是为了找到你们。”   更准确来说,是图奇宝阁的情报脉络,看样子她本事不减,云氏一直未曾找到她的人在哪儿。   纤湘心下一惊,“那你这次来……”   “追踪我?他们在想屁吃。”蒋云若脑子转的更快,“既然他们要找,那就送上门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帮了他们那么多,也该是收点利息的时候了。”   纤湘眼神发亮,“需要我做什么?奇宝阁何时开张?”   怎么鸡蛋碰石头,还要石头先碎,蒋云若还得细思量一下,有些事儿还需要回梁庆伯府跟蒋蘅父子确认一番。   她喝了口茶,“你先跟我说说,奇宝阁都做过什么?是如何跟主顾联系的。”   “这还要问我?”纤湘眼神闪了闪,语气不自觉恢复了过往的柔媚,还有点不明显的试探,“你觉得,要是自己没失忆,会怎么联系主顾呀?”   蒋云若翻个白眼,“那我骚得千姿百态,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骚到什么程度了?”   纤湘:“……”   “我倒是还记得自己什么性子,纤湘阿姐一年多不见,该不是忘了吧?”蒋云若起身轻轻捏住纤湘的下巴,睨下去的眼神有些冷淡。   “我母亲算计我,她必定也好受不了,才只能假死离开。你我既是黑纸白字的契约关系,我不接受试探,更无可能容忍背叛,我能从三国死士的追杀中救下你,就能让你比被追杀死的还要惨。”   纤湘看着蒋云若淡漠清冷的眼神,一时间哑口无言。   与此同时,茶坊三条街外的一座宅院内,噼哩吧啦的碎瓷声昭示着主人家掩不住的怒火。   身穿褚色华贵衣裙的年轻女郎咬牙切齿,“曦国的细作怎么可能一个杀我们十几个儿郎,你们的脑子呢?”   她气得又摔了个茶盏,“滚去给我查!到底是哪儿出了纰漏,查不出来,提头来见!”   作者有话说:   伐柯娘子:古代媒婆的别称,还可称作红叶娘子。 第20章 (修文)   蒋云若寒着媒婆脸吓唬手下时,徐孟戈反倒露出了清浅笑意,温和得一如那夜挖坟后套路蒋云若时的模样。   “女郎君还听说了什么,不如一起说了,某才好答复与你。”   陈二娘被徐孟戈温润如玉的笑晃了眼,徐孟戈面容生得俊朗,不笑时寒如冬雪,自有冷冽之美,笑起来若陌上花开,只叫人乱了心跳,缓缓不得归。   其实陈二娘也是个明艳美人,她久不在京中,闺阁贤淑之名不显,归京后去了几次赏花宴,人比花娇的美貌名声倒是传开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挺好看,可也没徐孟戈来得动人心魄。   因此她再开口,香腮上已然带了淡淡粉,声音也更娇柔,“世子是指您揭穿奉安将军府大娘子毁嫡妹容貌的毒计,还是躲开了阳盛伯府二娘子投怀送抱之举?亦或是在宫宴上与女郎君们言辞犀利?”   说起从礼部尚书府下人们口中听来的轶事,陈二娘正了脸色,“许是我从小不在京中长大,即便该学的规矩都学了,到底欠缺些京中女郎的柔婉风韵,我并不觉得明辨是非有什么不好。”   她动作轻柔煮着茶,说话却越发干脆,“不瞒世子,我亦仔细学了女子治家该学的手段,若女子嫁人后执掌后宅,不用任何手段,早晚要摔跟头,说不定是要拿命去摔。有手段并没有错,错在手段不该用下作了,您觉得呢?”   徐孟戈略有些诧异,陈二娘今日所为也是算计,但却并不叫人反感,说话更坦坦荡荡,确实不似京中大部分女郎。   他若有所思敛了笑,语气仍算得上温和,“女郎君所言甚是,但你应该知道,谨威候府后宅并不安宁,那些传言大抵的出处也并不难猜,如此算的话,某并非良人。”   谈及婚事,陈二娘再泼辣,也还是有些羞涩,她略偏开头,腮上芙蓉粉浓,“只要夫君爱重于我,我定也不会叫他失望。”   说着她眼神已经起了波澜,忍着羞努力与徐孟戈对视,“比起在外体面,我更注重里子,所以若世子觉得我堪为侯府新妇,还望世子能全了我的心愿。”   她手指轻动,低着头的婢子微微抬起脸庞,在一旁柔柔行礼。   意思很明显,光能看不能吃是不行的,总得确认这个夫君是个实惠货,她才能放心全力以赴。   陈二娘深信,虽然开始不甚规矩,只要徐孟戈身体没问题,她以诚相待,以情相报,再冷心冷清的郎君,都早晚要化成绕指柔,与她做一对甜蜜鸳鸯。   徐孟戈总觉得陈二娘想要的,他可能给不起,但比较起来,陈二娘算是最合适他的小娘子了,起码不令人讨厌,且母亲也喜欢。   他淡淡扫了眼陈二娘身旁眼神带着钩子的貌美婢子,“若女郎君疑我身体有恙,只管派郎中来试,我并不打算收用通房。”   陈二娘闻言眼神更亮了些,“此言当真?”   “我从不妄言。”徐孟戈不知道陈二娘为何眸中春水更甚,不动声色轻蹙着眉道。   陈二娘看着徐孟戈心里甜滋滋的,一腔火热的柔情再止不住。   若能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举案齐眉成一桩情深佳话,她此生不管吃多少苦都甘愿。   本来这试婚的婢子她就只挑了容貌,以后随意打发了便是,没打算让她在后院碍自己的眼。   真嫁给徐孟戈的话,他想纳妾,她自会挑合适的,他不纳妾,她更会全心以待。   徐孟戈与温柔似水的小娘子分开后,扭头回到府里就遭到了自家母亲的横眉冷对。   “你还知道回来!”   徐孟戈默默离母亲手边的茶盏远了点,“可是陈家二娘没去新庙湖?”   陶乐郡主瞪他,“还不是因为你不争气,就不能早回来一日!”   说起来她就一肚子的气,难得出去一趟,让承王妃和宫里那几个不对付的妃嫔一顿挤兑,结果儿子没去,看中的儿媳也没去,那她干啥去了?   眼看着母亲火就要压不住,徐孟戈赶忙安抚,“陈二娘约了儿在茶坊见面。”   嗯?陶乐郡主捏着茶盏的手抖了下,猛地抬起头,   她眼神灼灼看着儿子,“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你觉得陈二娘怎么样?你们都聊了什么?”   徐孟戈浅笑着坐在陶乐郡主对面,“您问这么多,我先回答哪个?”   不等陶乐郡主抛出更多问题,他又道,“陈二娘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娘子,约我在茶坊见面是告知我京中有我不举的流言,她自益州府带回了为她祖母看病的大夫,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助。”   陶乐郡主还没欢喜多久,闻言火气又起来了,“定是后宅那帮不省心的玩意儿又闹幺蛾子,他们这是打量着我不理俗事,以为咱们娘俩好欺负呢!”   她狠狠拍了下矮几,“老虎不发威,猴子还真以为自己成了王,我儿放心,阿娘保管你这亲事顺顺当当。”   “辛苦母亲了。”徐孟戈起身给母亲行礼。   他也想让母亲别总闷在正院,谨威候府的事情该管还是得管。   父亲宁可与妻子离心,在府里折腾出的混乱局面,太乌烟瘴气也还是要生乱子。   徐孟戈知道母亲不乐意管这些俗务,这也是他愿意成亲的缘由之一,府里总还是得有正经主子看管。   等徐孟戈这边套路母亲结束,蒋云若也回到了家中。   其实比起谨威候府,梁庆伯府离外城更近点,她该比徐孟戈早到家。   但在梁庆伯府盯梢的人换值是在申时末,天将黑又未黑的时候,避免夜色中漏看了哪儿。   所以蒋云若得算计着时辰,趁人换值,才快速闪入不起眼的小巷子,运用已渐渐熟练的轻功翻墙而入,从窗户翻回自己卧房。   莹纤伺候着蒋云若梳洗换衣,“主子所料没错,盯梢的人是琳琅阁出来的,是那个拍卖我的小娘子派出来的。”   离欢才是琳琅阁的话事人?可风子濯也不像是简单的,看样子还真得去一趟琳琅阁。   蒋云若甩着手肘的披帛往外走,“敢偷窥我,还敢卖我的人,甚至让我花银子买,琳琅阁这胆儿是从天上偷下来的,不让它十倍百倍的吐出来,我就不姓蒋。”   莹纤:“……”那不是她自己送过去给卖的吗?说的好像她有多弱智似的。   咋的,你不姓蒋,准备姓钱呗?   蒋云若走出东偏院,就见断腿小老弟正扶着墙在慢走,伤筋动骨一百天,从初春到初夏,他也该是时候能下地了。   蒋鸿宇正小心翼翼走着,抬头看见姐姐冲他笑,心里打了个哆嗦,立刻低下头当没看到,压着慌乱尽量快地转身就往回走。   自蒋云若醒来,蒋鸿宇就一直避着她。   蒋云若没了记忆也没甚亲情可言,由着蒋蘅爷俩在西院神隐,倒是忘了灯下黑的道理。   她笑眯眯上前去扶,“我送你回去,换身衣裳,咱们陪阿爹一起给母亲上香。”   蒋鸿宇死死捏着衣角,偏着头不看蒋云若,像个桀骜的熊孩子似的,语气生硬,“不用你,我能走,我自己回去。”   “宇哥儿,你不是在躲着阿姐吧?”蒋云若捏了捏蒋鸿宇的脸颊。   蒋鸿宇反应很大,抖着手推蒋云若,“你干嘛!不许捏我!你离我远点,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啊?”   蒋云若神色不变,熊孩子色厉内荏罢了,太熊揍一顿保管好使。   “我问过府里的下人,以前你可是恨不能走路都挂我腿上,现在知道不能捏不能亲了,你莫不是欺负阿姐失了记忆?”   蒋鸿宇涨红着脸,嘴唇嗫嚅几下,蓦地红了眼圈低下头,紧紧绞着衣角。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轻地似是来阵风就能吹走,好像还有点哽咽,“我,我不是,我只是怕你打死我。”   蒋云若挑眉,她刚才是诓蒋鸿宇的,跟下人打探也打探不出多少,梁庆伯府规矩严,敢妄论主子的是极少数。   本来她以为可能是姐弟关系不好,与纤湘见面后,仍有些不解之处和还没找到的卖身契,逼着蒋云若只能将目光放在蒋蘅父子身上。   蒋蘅人老狡猾即便知道什么也不肯说,那她只能从薄弱的稚童下手。   竟然诓出个大的?   她摸摸蒋鸿宇的脑袋,略躬下身子与他视线平齐,学着蒋蘅的模样,眼神温柔又略有些哀伤,“阿姐是这样的人吗?让你不惜激人打断你的腿,也要躲着我?你可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断腿的事儿她也是诓蒋鸿宇的,怕这怕那的小郎,还敢冲撞大千岁家里的纨绔?   那根蚂蚁干了大象有啥区别?   蒋鸿宇浑身猛地一颤,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眼泪唰得就掉下来了。   “呜呜……阿姐你是。”   蒋云若:“……”   蒋鸿宇继续哭,“我不是故意的,你跟母亲闹得很僵,母亲的遗愿是让我给你下蒙汗药,不想让你去葬礼,我怕旁人误会你不孝,也不想让她失望……”   “因担心你吃坏了身子,我没把药下全,呜呜……我不知道会让你栽棺材上,还忘了前尘,阿姐我错了哇……”   蒋云若:“……”好家伙,浓眉大眼的原来下黑手的是你?   她还以为是雪涧,感情她还是栽在奶狗手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真奶狗子。   她有预感,剩下的真相,答案大概也在这崽子手里。   蒋云若温柔地笑了,“来,咱们进屋慢慢说,你放心,阿姐肯定不打你。”   哭得打嗝的蒋鸿宇,蓦地后背一凉。   作者有话说:   终于可以撒欢儿写啦哈哈哈~从v开始如无意外会一直日万哒!   下一本开《我靠养猪得荣华》,求个预收收~   一句话文案:   所有人都觉得我这么倒霉肯定活不长,结果我流放后凭一手养猪技术成了一品将军夫人,还活蹦乱跳的五年抱仨,你说气人不?   文案——   金娜穿越重新投胎一回,成了大清铁帽子亲王家庶子的嫡女塔娜,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芭比球了。   阿玛中探花,被主母毒哑后气死。   额娘身子弱,哭哭啼啼中病死。   玛玛杀主母,三尺白绫被赐死。   *   明明是个正经主子,硬是活成了查无此人。   到需要银子要跟包衣联姻时,她玛法想起来她了,没通知就把她许了出去。   *   这还不是最倒霉的,她还没嫁,夫家犯了大罪,全家流放宁古塔。   荣亲王不肯背信弃义(嫌塔娜晦气),匆匆将她嫁了过去。   连一直看笑话的人都可怜塔娜,猫哭耗子给她添妆,扭头就开了赌局,等着看她能活多久。   没一个觉得她能活得长的。   *   去西北的路上,塔娜确实差点偷笑到断气。   她穿越前可是干翻一众西北养猪的汉子的养猪大王,连猪毛她都能炸出钱来哇!   前十几年没有她发挥的余地,现在终于可以重新开始老本行啦!   想不浪上天,实力都不允许啊哈哈哈!   *   钮钴禄·塔娜到西北后,五年抱仨,成了北蒙首富。   暗中为万岁爷办事的夫婿,收服北蒙,被封为一品将军,加封太保。   开赌局的人等得脖子都长了三寸,等来了塔娜拖家带口,荣宠加身,全傻眼了。   ps:   1、SC,玛玛=祖母,玛法=祖父。   2、架空清,因为社会框架比较好写,可以当纯架空看。   3、开局就奔赴西北,爽在路上。   4、偏基建爽文,男主工具人。   灵感来自《宫锁春意浓》番外的淮俊夫妇。 第21章   “你, 你别过来……”蒋鸿宇颤抖的声音里有羞恼,惧怕,欲语还休, 复杂得半句话就似能写一出话本子。   已是掌灯时分, 蒋云若离烛火近些, 墙上的影子跟史前怪兽似的,缓缓带着压力靠近弱小,可怜, 但能哭的稚子,摆明着是欺负人。   这怪兽还忒不要脸, “作为你含辛茹苦的阿姐, 你就不怕毒死我?没心没肺的兔崽子, 你还偏听偏信,对得起我吗?”   蒋鸿宇:“……”含辛茹苦、偏听偏信可以这样用吗?他脑子有点乱。   他弱弱地反驳:“可那是阿娘……”   “没有可是!”蒋云若挥手打断蒋鸿宇的话,端个圆凳坐在蒋鸿宇面前,与他对视,“老实交代, 咱们还能做姐弟, 不老实……”   蒋鸿宇屏住呼吸,不老实会怎样?   “那咱们就只能下辈子再做姐弟!”蒋云若一巴掌撑在床柱上, 拉住吓得跌倒的蒋鸿宇,让他坐在床上,省得不小心抻着才长好的腿。   “你说,我和阿娘为何吵架?”   蒋鸿宇感觉到阿姐拉自己坐下的动作轻柔,知道阿姐是故意吓唬自己, 偷偷松了口气。   跟以前一样, 阿姐就喜欢逗他。   他心里不免犯上些许久不得亲近的委屈和跃跃欲熊的欣喜, 但被蒋云若挑眉看着,他到底没敢造次。   “我也不知道,从小阿娘就更喜欢你,四年前你突然大病一场后,阿娘就更信重你了。阿爹与我说,咱家就是女子掌家,我们长得这样好看,就该被无忧无虑宠着,好吃好喝就够了。”   蒋云若:“……”很好,论吃软饭的觉悟,无人能出蒋蘅左右。   但蒋鸿宇挠了挠脑门,又探着头小声道,“不过我怕阿娘打你,偷偷躲在抱厦角落,听到你们吵架了,只是我没听懂。”   他记得那是去岁元宵节,府里其他人都去看花灯了。   他不喜欢跟大房的人一起,想让阿姐带他出去,才会尾随阿姐躲去抱厦,想等阿娘和阿姐忙完,让阿姐带他翻墙出去。   结果蒋云若黑着脸跟阵风一样刮进了云氏屋里,声音更似啐了冰。   “阿娘真是好样的,我于你算什么?不花钱的幕僚?最好骗的傻闺女?”   云氏声音含笑,“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小狐狸。”   “却还是翻不出你这只老狐狸的手掌心是吗?”蒋云若声音带着冷冷的讽刺,“亏我以为自己拽的二五八万无人能及,旁人却只当我是个用来掩人耳目的贱种。”   云氏声音严肃许多,“谁与你说了什么?”   “还用别人与我说?你们最赚钱的买卖都特娘是我张罗起来的,用得着我的时候当我是狐狸,用不着的时候当我是袍子,到底是谁傻逼?”   不知道什么乍然碎裂,像是两人的关系一样再回不去。   “不,他们也没错,我就是傻,枉我还以为是替外祖家积攒底蕴,好叫大伯母再也不敢瞧你不起,连我自己的事儿都一再押后,你真的有将自己当做我的母亲吗?”   云氏声音也有了些恼意,“谁教你说话不干不净的?你冷静些,你和宇哥儿是我的子嗣,谁也比不上你们。你年纪还小,不要被人轻易激怒,否则以后会吃大亏。”   蒋云若声音更冷,“你都引人将我瓮中捉鳖了,我还能吃什么更大的亏?被人连脑袋也砍了去?”   云氏嗤笑,“我为甚要引他们过去,你心里不清楚?你与阿娘都耍心眼儿,还好意思计较我算计你?不是你自己要与我打赌的吗?”   蒋云若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沙哑得让偷听的蒋鸿宇都心疼,“我赌的是阿娘一生富贵安康,可阿娘回报与我什么?你知道这里是阿爹,是我,是宇哥儿的根吗?你觉得你能给我们一个家,便要先让我们无家可归?”   云氏声音里多了几分凛冽,“我自有我的苦处和为难,也从不曾拿真心哄骗你们,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哪里不一样?我能与你们的更……”   “别再骗人了!”蒋云若怒喊,“在一起?跟猫儿狗儿一样吗?比如今琳琅阁的人待我们还要轻蔑千倍百倍?只有你一个人得偿所愿,这是你的真心?”   “你又好到哪里去?你是我的血脉,自私冷酷那一套你怕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云氏终究也怒了,声音里怒气冲天,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你是才猜到阿娘的身份吗?你暗中做的那些事真以为我都不知道?”   “若我不曾让人逼你关了奇宝阁,下一步你要做什么?”   “你不信阿娘,便要毁了阿娘这么多年的心血,让我如丧家之犬只能委身在这让人厌烦的后宅里?”   “若非你是我的女儿,你以为你自己能活到今天?”   蒋云若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所以,你当初嫁给阿爹,是真喜欢他吗?你为他孕育子嗣,又真的将我们视作骨肉吗?”   云氏没出声,里面一直都没什么动静,蒋鸿宇吓得抱着腿缩在角落里,许久都不敢动。   待得模模糊糊睡了一觉,听到有人喊他,才仓惶跑回了自己院子里。   “从那天起,阿娘就病了,你也在她身边侍疾,再未曾出过府。”蒋鸿宇低落道,“去岁和今年我都没能看成花灯。”   蒋云若冷笑,病了?说不准是两个人对打,受了伤吧。   至于侍疾更是笑话,让她杀人还行,照顾人?她连仙人掌都养不活,那不是开玩笑么,不过是将她禁锢在身边罢了。   她感觉不到阿弟口中那场争吵让人惊恐又心疼的情感,此刻反倒更冷静了些。   “阿娘和我身边的婢子都是何时离开府里的?”   蒋鸿宇歪着脑袋想了想,“阿娘身边的婢子是她去世前半年发卖的,阿姐你的婢子是阿娘仙去前一个月才送走的。”   蒋云若心想也是,以蒋老夫人和大伯母孙氏的性子来说,若是西院一直没婢子伺候,她们看不过去,未必能忍太久。   半年前发卖的人,大概是已经安排好了退路。   离开前一个月送走她身边的婢子,大概是怕里面有她培养出来的人手,不好给她下毒。   蒋云若很清楚自己的性子,若她真的被逼到绝路,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能,太憋屈的情况下,她忍不住自己的冲动。   云氏能在撕破脸的情况下,安抚住她,还能将她禁锢在身边,方方面面都安排妥当,琳琅阁如今也仍然好好开着,过后还能将她的记忆一键删除。   蒋云若挺服气的,云氏真是顶好的手段,想必回到自己的国家,也容不得人小觑。   蒋鸿宇听不懂,蒋云若听懂了,大宣如今风雨飘摇,各行各业都不缺细作,云氏大概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定定看着蒋鸿宇,突然先问了个不怎么要紧的问题,“宇哥儿,你觉得……我是你阿姐吗?”   蒋鸿宇猛地红着眼眶抬起头,“阿姐什么意思?”   “从你记事起,到过去四年,你肯定我都是一个样子吗?包括现在,你觉得我还是我吗?”蒋云若不动声色将神情定格为落魄。   “我没了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有时候真的很茫然。”   蒋鸿宇立刻跳下床,紧紧抱着蒋云若的胳膊,声音略有些尖厉,带着点惊慌和倔强,“你就是我阿姐!你肯定是蒙汗药喝少了,才忘了前尘!”   蒋云若:“……”咋的,你还想让我多喝点?   “没关系,四年前你曾跟我说过,孟婆汤你也喝少了,比旁人多些记忆,不也好好的?你就是我阿姐,我不会认错人!”蒋鸿宇眼泪又掉下来。   “我绝对不会认错人,从小到大带着我一起长大的就是你!”   “阿娘和阿爹也都信了?”蒋云若觉得,孟婆汤什么的,就特么离谱。   蒋鸿宇猛点头,“你是阿爹和阿娘亲手带大的,他们总不会认错人,我是你带大的,怎么会分辨不出你有没有鬼上身呢。”   蒋云若:“……”   行吧,那她还真特么是胎穿,不过是快被冻死的大病后,觉醒了上辈子的记忆?   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蒋云若摸着蒋鸿宇的脑袋,温柔得不像话,“我亲爱的阿弟,那你跟我说,我有没有给你……或者给阿爹什么绝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让你们谁保管?”   “阿姐你别这样,你说过,狼祖母吃小孩都是这样的表情。”蒋鸿宇抬起头,眨着被泪水浸润过后更黑润的大眼睛道。   蒋云若磨牙:“……我还说没说过,你废话太多会被揍?”   “没有没有,你说阿爹是阿娘的,所以他肯定不向着你,但我是你带大的,谁也比不上我跟你亲。”蒋鸿宇嘿嘿笑着往后躲,看得出来腿好了,脱掉小鹿皮靴蹭蹭往床里面爬。   蒋云若觉得也是,比起蒋蘅,她肯定更愿意哄骗个智商发育还不完全的稚童。   蒋鸿宇从床头拔出一块木雕,在空出来的墙面上狠狠一推,无事发生。   然后他爬到床尾,掀开被褥,再推,还无事发生。   然后他又穿上靴子,拉开自己的衣柜,挪开一块木板,又推,仍然无事发生。   蒋云若:“……”她知道为啥牛逼大发的云氏还留下个雪涧了,估计也啥都没找到。   是她骚得那个味儿了。   最后蒋鸿宇趴到床底,从最终陷落出几块地砖的洞口里,取出一个机关盒,抹着额头的汗,将盒子递给蒋云若。   “呶,阿姐,你的宝贝。”他脏着张小花脸笑得依然特别好看,“你说的,你所有的宝贝,包括我,都在这里了。”   蒋云若深吸了口气,不怪她再次湿鞋,真的,谁能顶得住这样的小奶狗!!   蒋云若摩拳擦掌猜着自己到底留下了多少宝贝的时候,周子忠已经跟徐珉昱见面,大致禀报了河东道的情况。   随后两人一起得了宣和帝的召见。   正事说完,宣和帝听得龙心大悦,忍不住多问了一嘴周子忠,“你和晋杨教会谨同怎么讨好小娘子了?”   周子忠:“……陛下您也太瞧得起微臣了。”   他苦笑着将去时和回来时,徐孟戈怎么怼他和晋杨的,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宣和帝听得哈哈大笑,徐珉昱听得恍恍惚惚。   谨威候觉得,有这样的嫡子,自己可能这辈子再也进不去正院了。   周子忠诚恳建议,“微臣觉得,与其教谨同如何与小娘子好好说话,不如寻个脸皮厚还能自得其乐的小娘子嫁他,否则只怕会成怨偶。”   宣和帝心想,差不多的世家女郎们,上哪儿找脸皮厚到能融冰的啊?这比抓光细作还要难。   周子忠想起翡翠核桃的事儿,“敢问陛下,您与谨同的翡翠核桃,是从何而来啊?微臣问时,谨同他不但不肯说,表情还跟吃了……咳咳还特别难看,微臣实在是好奇。”   徐珉昱忍不住先笑了出来:“……此物还是你给陛下带回来的呢。”   周子忠很诧异,怎么可能是他带——   “你是说差点追查到奇宝阁阁主下落,却被金蝉脱壳,对方还回来的定金?”   一年半以前,宣和帝身边的暗卫查到了奇宝阁阁主的下落,想来个瓮中捉鳖,将人收服到飞虎卫下,正好等徐孟戈回来后,与徐孟戈打下手。   得知那位阁主死要钱,宣和帝真是下了大本钱,完美的钓鱼执法,本该没有纰漏,谁知硬是叫金狐狸跑了。   对方留了信儿,说是还回定金来,却极为嚣张还了个机关盒,废了许多心力才打开。   定金是别想了,不过金狐狸还回来的东西也不亏就是了。   “金狐狸竟给陛下送了这般大礼?”周子忠面色严肃,“抑或他本就是虞国的细作,故意挑衅陛下圣威?”   宣和帝想到那翡翠核桃上写的内容,眼神中闪过笑意,“这倒不用担心,朕觉着更像借刀杀人,那金狐狸大概跟虞国有仇。”   啊?周子忠更好奇那核桃上写了啥了。   也不知道徐孟戈会不会给他看,不过谨威候应该知道吧。   待出了宣御殿,周子忠拉着谨威候不让他回家,非要跟他喝酒。   徐珉昱也正好不知该怎么跟陶乐郡主交代,想着可能从此又要面对夫人的冷脸,心里苦,就随着周子忠去了。   实则陶乐郡主真没工夫搭理他,儿子的事儿还操心不过来呢,一个不中用的夫君有什么好惦记的。   “嬷嬷,你带着我的印信去兵部尚书府找阿姐,跟她说,我要借她的武婢一用,让她带人明儿一大早带人过来。”   靳嬷嬷有些不明白,“郡主为何不用您的部曲?”   “哦,不够用,你去借就是。”陶乐郡主轻描淡写道。   靳嬷嬷心下一惊,“我的郡主诶,您这是要作甚?闹大了可不好看啊。”   “不闹大,我就是懒得折腾太久,我等得起,我儿的好亲事等不起。”陶乐郡主冲靳嬷嬷哼哼了几声,“你就去吧,阿姐明白我,我不会闹过头的。”   靳嬷嬷忧心忡忡地让人去了兵部尚书府,兵部尚书夫人喜乐郡主确实如陶乐郡主所想,兵部尚书耿觞脸上刚浮现忧色,喜乐郡主就笑了出来。   “我早说她该好好收拾收拾后宅,光避着有什么用,没得叫谨同受了那么多委屈。要是她早想明白,这会儿说不得孙儿都抱上了,还用让庶长孙膈应。”   耿觞夫妇都不知道徐珉昱这些年的苦衷,也不知陶乐郡主过去是为了配合谨威候,才闹了那么多笑话。   但耿觞还是担忧,“若惹恼了徐侯,万一闹到圣前去,大千岁一派再搅合进来,到时只怕圣人要为难。”   “我还怕他大千岁不成?”喜乐郡主冷笑。   她比妹妹大十几岁,是长公主最大的孩子,身上颇有些长公主的霸气。   “他和圣人还尿床的时候我都见过,再不济等过了盛夏,我请母亲进京探亲,我看承王敢不敢在我母亲面前耀武扬威!”   耿觞苦笑,“可县官不如现管不是?如今朝堂动荡不得。”   “我不懂你那些大道理,阿妹就是因为这些大道理才憋屈了自己这么多年。”喜乐郡主有些不耐烦,“你放心便是了,陶乐看着冲动,实则是最像母亲的,心里有数着呢。”   不等耿觞多说,她又道,“若非迫不得已,陶乐定不会问我借人。谨威候府那些庶出的也都大了,各有各的心思,若是再不管管,谨同连新妇都娶不上,以后谨威候府落在那些没脑子的手里,宣国就能安稳了?”   “夫人所言有理,那明日待得朝会结束后,我去找陛下禀报一声。”耿觞觉得夫人所言有理,不再拦着,只给夫人做后勤。   喜乐郡主赏了夫君一瓶新出的绿蚁酒,“记得要苦着脸,说得可怜点,徐珉昱是个狠心的,陶乐和谨同都是闷葫芦,也不会自己哭,你得好好替他们诉诉苦。”   因为旧伤复发许久不得饮酒的老兵部尚书,闻见酒香大喜,再顾不得担忧了,拍着胸脯保证,“夫人只管放心,旁的我不敢说,哭委屈我得阿娘真传,最拿手不过了。”   喜乐郡主:“……”想起刚冲打秋风的亲戚哭过一场,还讹了人家几匹布的家婆,这话确实没毛病。   蒋云若有时总想感叹,自己可真是个谨慎到极致的聪明人儿,可谨慎过头也不是啥好事儿。   一晚上没睡,她都没能把机关盒给打开。   想想自己暴力破坏电脑某处会‘嘭’一声爆炸的过往,蒋云若擒着骄傲又崩溃的眼泪,只敢抱着盒子补觉,期待梦里想起怎么开,也不敢砸了盒子。   好在不管怎么样都是她自己的惯性思维,骚得再千姿百态也还是她金狐狸,多试试总能打开。   她窝在房里,用了一整天时间,终于在晚膳前把盒子给打开了。   莹纤在屋里伺候,听见‘咔吧’一声,眼神亮起,迅速凑过来,“小娘子,你不会藏了一沓银票吧?盒子不小,说不定还有啥奇珍异宝?”   蒋云若也希望是呢,她搓了搓莹纤的小脸,“借你吉言,蹭蹭你的好运,来——”   盒子打开,一沓是有一沓,全是卖身契,占了机关盒半壁江山的卖身契上,压着半个机关盒那么大的盒子。   另一侧也是一沓一沓的,全是信,信上压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   小盒子里也特么是一沓一沓的……小卡片,卡片上密密麻麻全是摩斯码。   蒋云若面无表情推开莹纤,“你个非酋,离我远一点。”   莹纤:“……”   虽然她不明白非酋什么意思,也知主子是嫌弃自己,嘟着嘴嚷嚷,“里面是你放的东西,又不是老天爷放的,你怪得着我头上吗?”   “说得很好,以后别再说了,会挨揍的。”蒋云若微笑,“现在出去给我提膳,我饿了。”   莹纤哼哼了两声,感觉主子身上泛着一股穷鬼独有的恼羞成怒,确实不想招揍,扭过身出去提膳。   将人打发出去,蒋云若没急着看卖身契和信,先拿起那盒子卡片,而后将机关盒原样关好,藏到了最明显的地方——梳妆台的妆奁下,当个垫木用。   灯下黑的亏,人人都会吃。   她一目十行看过那些卡片上的内容,眉头挑得越来越高,眸色却越来越冷。   蒋鸿宇没用完的那些药没扔,给了她,她放在了机关盒里,本想着寻访神医看能不能解毒。   但她现在倒是不想报云氏让她失忆的仇了,甚至不想去找解毒的法子。   纤湘说得对,看似输了的人,未必是真输了,谁笑到最后还真不一定。   像她这种死要钱的金狐狸,为云氏做了那么多事,甚至利用奇宝阁来帮琳琅阁扩大影响力,才让其短短两年就名扬天下。   蒋云若感叹,何其的傻逼,以自己为垫脚石送云氏和琳琅阁入云霄,傻逼到她真不想承认那是她。   谈感情,真的太特么伤钱了!   想到琳琅阁那销金窟的本事,蒋云若觉得心都要碎了,这种感情和过往,她绝不要记起来!   “小娘子,你知道吗?今天谨威候府出大事儿啦!”莹纤见蒋云若表情冷淡又悲伤,说悲恸还带着凶唳,狠意之中又带着那么点庆幸,觉得主子有要疯傻的迹象,赶紧凑过来跟她说说八卦。   “兵部尚书夫人带着几十个武婢踹开了谨威候府的大门,谨威候夫人从小佛堂出来了,也带着武婢。”   “好家伙,近百武婢直接将后宅的管事和姨娘们拉出来,一个个算账,用家法,哭喊声隔着好几条街都能听见。”   “谨威候被人从宫城里喊回家,谨威候夫人让兵部尚书夫人拦着谨威候,连去想法子喊人的庶子都用了家法,听说将人打得起不来床了呢。”   莹纤说的跟她钻人家床底下去了一样仔细,她还特别兴奋地问,“你说,这到底是为啥啊?”   “线人吃瓜的银子我可不管!”蒋云若敲她脑袋。   莹纤鼓了鼓腮帮子,嘟嘴,“不管就不管,我有月例,还有存银哩。”   蒋云若:“……”说起来就悲伤,算上欠款,她还没个婢子手里钱多。   “听说连太医都去了呢。”莹纤还有些意犹未尽,“谨威候夫人也是的,打就打了吧,谨威候府也着实太乱了,她打完还给人看太医,这不是脱了裤子……咳咳,立威不白立了吗?”   蒋云若不吭声,伸手。   莹纤愣了,“主子你要啥呀?”   蒋云若晃晃掌心,“佣兵准则,天底下没有免费的答案,想知道来龙去脉,掏银子,十两银子,我保证你瓜吃的明明白白。”   “您记起来啦?”莹纤差点蹦起来,随即又觉得不对,“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那可是我一年的月例呢!你个黑心主子!”   “不想知道就算了。”蒋云若勾着唇角收了手起身,“黑心主子准备带你出去赚一票大的,一百两飘红银,去不去?”   “我去!”莹纤脱口而出,“不去是傻子。”   她屁颠屁颠跟着蒋云若去换衣裳易容,但心里到底是好奇,抓心挠肺的,有些没忍住,“要不您扣我十两飘红银,跟我说说嘛。”   蒋云若也没卖关子,“你不是知道外头传言徐小侯不举,是断袖,还是被压的那个吗?”   “谨威候府世子回京后,眼看着要议亲的功夫,如此不堪的传言,能是从哪儿来的?”   “你想想看,徐小侯娶不上新妇,谁受益最大?”   莹纤眼神越来越亮,她想明白了,“所以太医是去给徐世子看病的,不是给挨打的人?”   “可不,人家谨威候夫人闹这一出总得有缘由,不信你看着,朝堂上保管挨训斥的是谨威候,人家打了人还是委屈的那个,顺便也洗清了自己儿子身上的脏水。”蒋云若手下稳稳变换着妆容,话里不乏欣赏的意思。   “这样说来,陶乐郡主可不像是会跟妾室争风吃醋的性子,有古怪。”蒋云若看宅斗的小说电视剧什么的不少,感觉陶乐郡主有些违和。   “等咱们重新开张后,倒是可以深挖挖,说不定是条大鱼。”   莹纤来不及为可以继续八卦高兴,听清蒋云若说了什么,兴奋地瞪大眼,“咱们要开张啦?啥时候开张啊?今晚上吗?”   “不,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蒋云若轻笑道。   她从暗格里拿出上次去琳琅阁时,给莹纤饶带的那条花娘的襦裙换上。   而后在外头,她又穿了层纤湘送来的琳琅阁龟奴短打衣衫。   在短褐衣外,往肚子上绑了个中间厚两侧薄的垫子,最后她才穿上一身富商可穿的暗绛色双开襟衣袍。   “什么比开张更重要?”莹纤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略有些富态,眼角不乏刻薄却故作和气的老财蒋,问道。   蒋云若呵呵笑着,用略有些低哑的男声非常温和说道:“那当然是——去踢场子。”   莹纤顿了下,眼神更亮,手下动作也更快了些,这样刺激的活计,她最喜欢了!   端午节后,各行各业的纨绔们结束了提前几日开始就被长辈们约束着的苦逼日子,琳琅阁门前车马来得格外熙熙攘攘。   那彻夜明旖旎的花灯,摇晃出火树银花的灿烂,胭脂香浮动在空气中,让人深深吸上一口——   “啊!这他娘才是人间滋味儿哩!西北简直不是人呆的地儿!”   凑过来的花娘还未摇曳就先闻到股淡淡的羊鲜味儿,唇角僵了下,这才压着嫌弃娇笑着上前。   “郎君来啦?许久不见,可叫奴家思得不识肉滋味了呢。”   躬身在后头付了车马钱的莹纤腹诽,你现在识,大概是让烤羊蹄子味儿给馋得?   蒋云若拍着腹部,一脸被拍对了马屁后的志得满满,“哈哈哈……老爷我不得多赚些金银,才好多在你们肚皮上花费些时候?”   花娘娇嗔着不依,身体却很诚实地靠在蒋云若身边,热情将人往里让,“郎君说话怎的如此粗鄙,很是该让奴家的姐妹们用琴声与郎君洗洗嘴。”   “那还不赶紧安排,今晚我哪儿都不去,多叫几壶好酒,不醉不归!”   蒋云若说到做到,不醉不归,所以她根本就没喝酒。   等那送进来吹拉弹唱的花娘们醉得东倒西歪,她才哼着刚听到的小曲儿,换成跟哪个听到的小厮差不离的声儿,还挺悦耳。   一个同样做小厮打扮的龟奴凑过来,“点子从侧楼顶层去了临水楼阁见客,拍卖那娘们儿在后头院子里,正逍遥着。”   说完她还感叹了一句,“逍遥不是俩人打架吗?那娘们儿还挺厉害,仨人,一个抱着她,一个趴她怀里,看着还挺有意思,我能学……”   “你不能。”蒋云若面色不变打断莹纤的话,“男人只会影响你赚钱的速度,你自己想想是钱重要,还是有钱可以买一个扔一个的男人重要。”   莹纤:“……”行吧,反正逍遥的事儿多得很,不少这么一件。   “你去顶层藏好,剩下的我来。”蒋云若进了琳琅阁不进客的侧楼后,一边脱小厮的衣裳一边吩咐。   莹纤点点头,知道主子这是要装逼了,利落找地儿藏起来。   待得风子濯应酬完大千岁派来拉拢的门人,捏着额角刚进门,立刻就顿住了动作,颇为警惕侧身做出防备姿势。   “谁?”   蒋云若斜躺在风子濯的软榻上,声音娇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来找冤家你算账的呀~~”   风子濯:“……”确实是个冤家。   他头更疼了,不动声色晃了晃暗铃才深吸口气,笑着绕过屏风。   风子濯朝蒋云若拱手,“三娘子今日怎么起了兴致,来我琳琅阁?若是有什么喜欢的物什,只管派人来说一声,我使人送到府上便是。”   蒋云若轻笑,“哦,我要琳琅阁半年的利益做供奉,你也会派人送过去?”   风子濯:“……”   “还有你让我花银子买我自己的人,我受到了好深好深好深的伤害,需要你大力赔偿,你也会让人送过去?”   风子濯:“……”你再说一遍你花银子了吗?   蒋云若听见有人靠近,冷笑着坐起身,“还有你家主子让人断了我的前尘往事和父女姐弟亲情,拿琳琅阁的地契来补偿,不算过吧?你也能使人送过去?”   “我看你是做梦还未清醒!”匆匆套着华服襦裙而来的女子娇喝出声。   蒋云若站起身,眼神冷下来,“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让琳琅阁名扬天下的恩人?我就是喂狗,狗也只会冲我摇尾巴,它若敢汪汪,怕是会被打死。”   绕过屏风后,浑身水汽未消的离欢已经气黑了脸,“你说谁是狗?忘了前尘倒是叫你胆子大了不少。”   “唔……忘了前尘后,其实我还挺好奇的。”蒋云若走近离欢,挑眉看着她,“我这人素来嚣张,谁敢在我面前耍横,我必定要她横躺一辈子,你是怎么还能活到现在的?仅凭你是我表姐?”   离欢眼神迸现杀意,“一个贱种也配叫我——”   蒋云若说动手就动手,突然暴起掐住离欢的脖子,矮下身子撞进离欢怀中,手肘与膝盖招招冲着对方死穴去。   “跟谁俩呢!”蒋云若冷嗤,“在我跟前嚣张,谁给你的胆子!”   风子濯目瞪口呆,反应过来立刻想要上前阻止,“别打了,留她性命!”   莹纤突然从暗处窜出来拦住风子濯,蒋云若招式更狠,留不留离欢性命,还要看她心情!   可很快蒋云若就发现,她错了。   风子濯不是跟她说话,他特么是跟离欢说话!   离欢刚开始碍于衣裳穿得不舒坦,应对仓促了些,被蒋云若凶狠打了几下,不等蒋云若气势上来,离欢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神色已经凌厉起来。   然后三下五除二,蒋云若就被掐着脖子反压在地上了。   沉默今晚大概会造很多桥,一座一座让人眼晕。   莹纤诚恳看着风子濯:“我说我是路过的,你信吗?”   保得住保不住命且不说,刚放完狠话就被人家摁那儿,真的好丢人,厚脸皮也臊得慌。   离欢用膝盖压着蒋云若,狠狠压在她痛穴上,“现在你可知道,是谁给我的胆子了?”   蒋云若:“……”   艹(一种植物)!   新仇旧恨,让离欢又用了些力气,“不喜欢听人叫你贱种?你大概忘了,这也是你自己气人的本事,气得人不想跟你好好说话。”   蒋云若疼得吱哇乱叫,拍着地面,“够了够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习武天赋这种问题,她要想艹,只能找老天爷。   算了,条条大路通装逼,此路不通,换条路就是了。   离欢冷哼,“怎么,不嫌弃我嚣张了?”   蒋云若疼得眼前发黑,但咬咬牙也能忍,她冷笑出声,“你可以再用点力气,看看毒发的会不会更快些。”   离欢心下一惊,她从不会小觑蒋云若的奸诈,立刻起身给自己把脉。   果不其然,刚刚蒋云若手快打她的那几下,擦破了她身上的皮,她已经中了蛇毒。   离欢眼神中真切露出杀意,“你找死!”   风子濯蹙起眉,欲开口说和。   蒋云若没给他机会,揉着自己的肩膀,探了探脖子,“若是我死了,今夜琳琅阁乃虞国细作在大宣的据点,甚至还有其他据点的消息,立刻会传遍大宣,我脖子就在这儿,你大可以试试看。”   “你才知道几个据点?”离欢脸上厉色更重,“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是可能有漏网之鱼,但最赚钱的我都知道,不是吗?”蒋云若跟离欢走得更近些,脸上嚣张比离欢刚才更甚。   “我若到了时候不回去,信也会被送出去,你若是想说临水楼阁下四通八达的逃生路线的话,哎呀,我一不小心撒了毒,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命等到解药呢。”   离欢气得胸前波澜起伏,咬着牙怎么都压不下心里的杀意,风子濯恰到好处拂开莹纤的钳制,握住了离欢想要发作的手腕。   “够了,你已经坏了一次事,还不肯醒悟吗?”   离欢狠狠甩开风子濯的手,“那你叫我过来作甚?就是为了让这个——”   “我建议你小心说话,刚才被辱骂的赔偿我也是要的。”蒋云若斜靠在软榻上缓和身上的疼,阴阳怪气道。   “你先去收拾下,带着印信过来。”风子濯定定看着离欢。   他让离欢过来,本就是怕蒋云若起了杀意,离欢的武力能压制蒋云若。   但风子濯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大出血是肯定的。   琳琅阁大宗支出需要他与离欢两人的印信,他不觉得离欢不知道,只是她不想给罢了,否则不会进来就激怒蒋云若。   “主子,你好弱哦。”莹纤靠在蒋云若身边,嘴唇不动,小声道。   蒋云若面色不佳地哼了声,把离欢给哼得黑着脸走了,她这才舒坦了点。   被打算什么,她还能看不出离欢故意激怒她?踢馆嘛,就得有被揍的觉悟。   反正对方动了手,亏得就更狠,她金狐狸能屈能伸,会在意这点小意外?   不能够的!呵……   风子濯苦笑着过来与蒋云若赔罪,“三娘子见谅,她被人惯坏了,脾气不好,实则对你并无坏心思。”   “哦,我也被我阿爹给惯坏了,脾气更差。”蒋云若面无表情道,“我又不瞎,她有没有坏心思我看不出来?算了,我也不是个记仇的人,她咬了我,我肯定不会咬回去就是了。”   她抬起头,黝黑的眸子定定看着风子濯,“反正今日若我不满意,大不了就鱼死网破,我可以跟你保证,鱼不一定会死,但网一定会破!”   风子濯:“……”是,你不记仇,你只是小心眼,有仇立刻就报。   作者有话说:   一开始——   老财蒋:看我大杀四方!   后来——   舞娘蒋:算了,装个文的也行。   下一章,拳开奇宝阁走起~   v后前三章掉落红包包,求评论,求液液~ 第22章   风子濯听蒋云若的话便知, 即便失了记忆,该知道的她也都知道了。   他对蒋云若行了仆见主的礼,“女郎君是个聪明人, 您既然出现在此, 便知我等并未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不过是未雨绸缪,对吧?”   “我并不自诩聪明,但你们都把我当傻子。”蒋云若歇了无理取闹的模样, 淡淡道。   她是带着银色狐狸面具过来的,刚才面具在打斗中被离欢刻意掀掉, 露出的面容依然不是她自己的。   并不是多好看, 可一双特意勾勒出的狐狸眸子, 深邃到令人看过去,莫名生三分胆寒。   她淡淡看着垂首做恭敬状的风子濯,并没有被他这幅姿态迷惑,“你们是不想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吗?”   风子濯依然恭敬,但说话还算坦然, “是, 也有女郎君之故,毕竟女郎君身上也有一半虞国血脉, 主人自会有所顾虑。这对大宣来说也是一桩好事,起码曦国和虞国短时间内不会联合攻打大宣。”   “你错了。”蒋云若见风子濯浑身的优越感,眸底多了几分嘲讽,“我是宣国人,若我父亲当年知道她的身份, 必不会娶她。”   不等风子濯为主人分辩, 蒋云若又笑了, “在虞人眼中,宣人都是软脚虾,是需要你们顾虑才可国泰民安之地,对吧?”   她起身用银色狐狸面具抬起风子濯的下巴,“琳琅阁十几年也没有成气候,听说虞国皇室中并不安稳,内斗几十年不曾休止,若是没有我,即便成气候也很快就会被人瓜分干净,甚至早就暴露出来了,是谁给你的自信怜悯宣人?”   她留下的摩斯码中有提及此事。   琳琅阁做的是风月生意,还未名震天下前便有人觊觎,现如今更是人人眼热的肥肉。   当时蒋云若只以为这是云氏倾其所有嫁妆,为养家而做的生意,甚至也是为了能够让梁庆伯府的人别那么狗眼看人低,才做风月生意。   她没失忆时,大概云氏和蒋蘅夫妇确实是不错的父母,总之她还挺心疼云氏的愁苦,直接替她做好了一鸣惊人,而后在虎狼环伺中可立足的方案。   琳琅阁背后并没有大腿,因为觊觎的人太多,不管选谁都不合适。   选对了,从此为奴为婢,银钱性命都落入别人手里。   选错了,一朝满盘皆输,哪怕琳琅阁还能再找新的大腿,墙头草和背主之名总是让人忌惮的,甚至整个琳琅阁都可能被清洗,变成别人的。   那就干脆谁也不选,但又让所有觊觎的人以为琳琅阁有所倾向,抓住所有人的把柄,让他们以为是其他觊觎的人送过来的,彼此掣肘。   奇宝阁那么早就运作起来,就是为了这些情报,是为了保证琳琅阁不旁落他人。   可云氏回报了她什么?   一个细作,甚至是在虞国地位不低的细作,为了掩人耳目而嫁入勋爵之家。   失去记忆,在‘侍疾’期间估计也有人盯着蒋云若,摩斯码信息并不完整,起码云氏的身份现在还未曾查清。   但其他事情已足够明了。   云氏利用梁庆伯府的地位打入宣京,利用孩子让人不怀疑她的身份,又利用母爱让她为之卖命。   只为了将夫君和孩子们的故国收入囊中,让他们从此再根基,只能低人一等攀附她而活。   蒋云若有多讨厌背叛,就有多恨云氏的欺瞒,以感情之名的欺骗她此生绝不原谅。   云氏让她忘却前尘,那真是要谢谢她娘的。   否则……蒋云若很清楚,她冲动,感情用事,即便恨极了也未必能对母亲下得了狠手。   风子濯避开蒋云若的锋芒,只低着头叹了口气,“不管是主人,亦或是我等,从未小瞧过女郎君,主人亦说过……”   “我不想听她说过什么。”蒋云若打断风子濯的话,面上更冷淡了些,“废话留给旁人说,我们谈点实际的。”   风子濯压下心里又一次叹息,他总觉得主子这步棋走错了。   “您请说。”   蒋云若正好见到离欢黑着脸重新回来,这才笑了。   “我的要求很简单——”   “一则,收了围着我打转的那些狗腿子,过去四年你们都没找到我的人在哪儿,现在想什么美事儿呢,他们若再不撤,我就挖了他们的眼珠子喂狗。”   风子濯不动声色看了眼离欢,很好,脸更黑了。   “二则,过去我为琳琅阁做了不少事情,以往种种我不想再谈,该我的银子也给我,我不贪心,我只要琳琅阁这四年的半成利。”   离欢又怒了,“你怎么不去抢!”   琳琅阁不负销金窟之名,四年下来,半成利也得有百万两。   可同样琳琅阁要养着在曦国和宣国的细作,甚至还要反哺虞国那边的权贵,好掌握最新动机,金银如流水般花费出去,每年根本剩不下多少。   “我现在抢也来得及。”蒋云若继续道,“三则,我会一直盯着琳琅阁,若你们危及虞国根基,别怪我不客气,我也不欺负你们,咱们各凭本事。”   “女郎君这条件属实为难人。”风子濯神色都冷下来了,“宣国在虞国也不是没有细作,国与国之间的事情女郎君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蒋云若呵呵笑了,“当初云氏……那个女人利用我来达成目的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不要我插手?”   她毫不示弱看向风子濯,“若琳琅阁觉得被盯着不方便,你们大可以改头换面,我够客气的了,还给你们时间,不像某些人,算计我被包围后才告诉我。”   离欢抽出腰间软剑,冷厉指着蒋云若,“既然你要碍虞国大计,那你今日也干脆别走了。”   “我是让你们改头换面,不是让你们自找死路。”蒋云若对离欢的色厉内荏冷嗤不已,又懒洋洋坐回软榻上,敲敲矮几,“我这人耐性不好,赶紧将银票给我拿过来,给你们抹个零,诚惠一百万两就够。”   风子濯:“……”   莹纤偷偷鼓了鼓腮帮子,一百万两才给她飘红一百两???   风子濯想了想,压下离欢的软剑,沉声道,“当初琳琅阁与女郎君的承诺,是无论何时奇宝阁都能在琳琅阁进出自由,绝无可能泄密,一百万两琳琅阁可以给,但我们之间的承诺作废。”   “可以,那承诺就换成一件事吧,旁边那个破院子,三日内帮我平了它,以后我再不想看见它。”蒋云若轻描淡写道。   风子濯心下一紧,那院子是主子给的,要毁掉的,真的只是院子吗?   拿到胤氏皇家钱庄票号的百万银票后,蒋云若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带走两个银色狐狸面具,潇洒拍屁股走人了。   离欢这才没好气坐下来,沉着脸,“刚才我就该趁机多揍她几下,这死丫头也太恨人了。”   “你身上的蛇毒无虞吧?”风子濯端着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悠闲姿态,坐在离欢对面,温声问道。   离欢冷哼,“不过是普通蛇毒,百花丸足以解了,她能有什么好东西。”   话是这么说,离欢也清楚,以蒋云若的本事,奇毒并不难搞来,两个人喊打喊杀不过都是玩闹罢了。   “姑母的意思是一年后将琳琅阁送给她,你怎么不开口?”离欢本来对这个决定很不满,但现在风子濯竟然没说,她反倒有些好奇了。   风子濯蹙着眉不欲多说,“她连奇宝阁都不要了,又怎会要琳琅阁,她这是要与主人完全撇清关系。”   离欢端茶的工作顿了下,面无表情,“血脉亲情,又岂是说断就能断的,她还是太天真了些。”   就像她,恨那个无能的父亲恨不能生啖其肉,可她现在依然什么都做不了,还得安排人为他擦屁股。   风子濯知道离欢的事,不想揭她伤疤,“让你的人该撤就撤了吧,安排秦阿嬷的人盯牢了琳琅阁便可。后面的事情还需要尽快安排,既然河东道那边的事情不成,就得从大千岁这边想办法,宣国与虞国必得有一战,主人用了十八年才造就如此好的局面,就等这阵东风了。”   离欢精致冷静的脸上分毫不见刚才的冲动,她沉吟片刻,“你说,河东道那边的失败,会不会跟那死丫头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都不是我等可以置喙的事情,说到底是手下人办事不力。”风子濯面上尽是淡漠。   不过,话虽这样说,他也不会小觑金狐狸,“她要了这么多银两,奇宝阁必定要有大动作,既如此,与她找些事情,让她无瑕顾及我们这边。”   蒋云若猛地打了个喷嚏,“一定是那俩混蛋在骂我。”   她和莹纤并没有直接回府,在确认没有人追踪后,两个人七拐八拐,又入了西城一家戏楼。   莹纤阴阳怪气道:“哦,可能是某些人心太黑了吧,得百万,才给飘红一百……不,九十两!”   “哦,那不然都给你,咱们别开张了。”蒋云若逗莹纤。   莹纤还挺认真想了想,“也可以啊,给我一百万两白银,我两辈子都够花了,还干什么活儿呀!”   “在主子面前说这种话,难怪你被卖了还只让你数钱。”蒋云若在纤湘听见动静迎过来时,面无表情道。   莹纤看见纤湘,高兴过去抱着纤湘胳膊,嘟了嘟嘴,不再说话了。   反正跟黑心的主子杠,她是杠不过的,但她可以告状。   “阿姐,主子让人把咱们的据点给毁掉了。”   纤湘小心看了眼蒋云若,见她心情好像不错,这才笑道,“主子肯定有主子的想法,你就别闹了,不然让你去剑南道,跟丁组他们讨饭去。”   莹纤:“……”   蒋云若懒洋洋坐在纤湘的闺房中,“如今奇宝阁被官家盯上,还有琳琅阁这样的敌人,就是住在皇宫里也不安全。”   其实用那个破楼也没什么,只不过蒋云若觉得膈应,她为人其实没什么底限,只对两件事零容忍,背叛和欺骗,云氏占全了。   “那主子是打算?”纤湘也愁这个呢。   蒋云若笑得非常好看,拍着手下的银票盒子,颇有纵横睥睨地逼王气质,“我能捧起一个琳琅阁,就能压得它抬不起头,小打小闹算什么,我要让天下无人不知奇宝阁。”   纤湘:“……您说点人话好吗?”   莹纤噗嗤笑出来,抓个小板凳坐在一旁,等着主子吹那过去的牛逼。   蒋云若摸摸鼻子,“这么说吧,我要打造一个地下王国,就像是驿站一样,客人可以将自己的需要投递到驿站信箱内,然后通过地下通道将所有需求送到真正的奇宝阁,我们再挑想做的任务与主顾联络。”   纤湘心下一动,这法子倒是能与蒋云若以前教他们怎么大隐隐于市的布置联合起来,省得浪费银子。   能入奇宝阁的佣兵,大多都有自己的情非得已。   有的是被仇家追杀,有的是走投无路活不下去,有的则是家破人亡想复仇,亦或是遇到负心人下了狠手,总之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一群人。   可所有人都在找,大宣的圣人都在寻找奇宝阁的佣兵,甚至蒋云若亲娘都在找,谁也没找到过她手底下的人,为什么?   概因他们站在以岁月积累出来的巨人肩膀上,金狐狸身为后世最大佣兵组织的金牌选手,最擅长的便是隐匿和情报获取。   奇宝阁佣兵分为甲乙丙丁四组。   甲组负责领队,他们在各地以蒋云若给的资本,通过不同的财路发展成乡绅、商户、寡户甚至是官宦家眷。   甲组只对纤湘汇报,他们需要把蒋云若通过纤湘下达的命令用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完成,不计过程,只要结果。   乙组负责统筹,他们用甲组给予的银钱,有目的有组织的调查清楚各地的老百姓中已经或将要远走他乡的,已经死快要死的,用银子买回诸如此类身份,利用易容的方式,每个人经营好几个身份。   这些身份全部都已存在于某地许久,邻里百姓都能够证明,有新人加入占了某个身份,也不会引起人注意。   即便不小心身份被人发现,立刻就能换成另一个人生活,也完全有迹可循,让人追查不到。   丙组负责线人,他们多通过人牙子被卖入各种场所,随后用乙组提供的消息,精准对接到所有可以发展的线人,嘘寒问暖,糖衣炮弹,金银礼物,用尽各种方法打动这些线人,从线人那里得到情报,放到特定的地点。   丁组负责情报,他们大都是乞丐,货郎,打更人,夜香郎……这些走街串巷不为人注意的身份。   他们会在特定地点收集汇总情报,并且利用自己身份所在的群体注意各种风吹草动,将情报整理辨别过后,送到甲组势力范围的指定地点。   所有人都是单线联系,除了甲组是蒋云若亲手带出来的人,其他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为谁办事,即便是被逮住,也吐露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即便是甲组,包括纤湘这个话事人,在蒋云若失忆前,都不知道他们的主人竟然是个伯府的小娘子。   纤湘过去曾是大户人家的主母,心思极为细腻,“那需要解决的问题仍然不少,我们在驿站里的人并不多,若是真利用驿站收集主顾需求,只怕他们会暴露出来,也很不安全。”   “谁说我要用驿站了?”蒋云若笑得特别玩味,“不管是老百姓还是达官显贵,他们的日子还是太乏味了,咱们很该为他们提供些比话本子还有趣的消遣。”   什么能比话本子还有趣?那当然是报纸。   莹纤在一旁插嘴,“那不就是大户人家里的邸报嘛,可老百姓有许多不识字的呀,而且邸报不都是机密吗?”   蒋云若不以为然,“老百姓对机密才不敢兴趣,可若是你利用线人得来的八卦,比如谨威候世子为何不举,谨威候夫人为何突然大发神威,谨威候又如何焦头烂额,这样的消息,你猜他们喜不喜欢?”   嗯?莹纤直起腰板,“那肯定不止老百姓喜欢,估计圣人老儿都喜欢的。”   随即她又嘟起嘴,继续阴阳怪气,“可某些黑心主子得了那么多银钱,连人家十两银子都不放过,我凭什么把线人得来的好消息送与你呀。”   “没人让你送,我想甲组处理丁组那些无用的消息也很头疼吧?即便无用消息居多,也仍需要用银子养着,若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都值钱了呢?只要发在邸报上的消息,就付银钱买,既吃了瓜又能赚钱,你不乐意?”   莹纤眼神亮了,猛点头,“乐意!我要卖!”   纤湘也觉得有趣极了,可看着主子又快把莹纤逗得想要自卖自身还帮人家数钱,她笑着摇摇头,打断两人,继续说正事。   “如此一来,刻字、印版、售卖都需要安排,还需要安排信箱,信箱下又要布置不易让人发觉的机关通道,若是将咱们现在发展到的地方都布置上……”纤湘看了眼蒋云若手中的银票盒子,“这些银子未必够用。”   蒋云若听得心窝子抽抽,她怎么不知道不够用呢。   就是因为知道这些银票捂不热就得撒出去,她才没投入太多感情,不然从负债万两变成百万富翁的时候,她说不准就要当场表演一个乐极吸氧。   她依依不舍又摸了几下银票盒子,闭着眼推给纤湘,“先将各地的欠银结清吧。”   随后她敲敲桌子,“大宣连同京畿在内共计十一道,京畿由贾一负责,其他地方也由甲组负责,我来提供运行方案和建造图纸,打造地下庄园,通过牙行采买一批匠人,邸报由我们自己制作,而后由丁组的人联络稚童售卖。”   纤湘更精神了些,“主子这计策妙。”   稚童向来喜欢到处奔跑,为了防止拍花子的贼人,大都有长辈看顾,真有人找麻烦估计要被那些老妪挠个柳绿花红。   由他们售卖,有人问也问不出什么。   “可投卖消息的信箱建在何处呢?”纤湘微蹙着眉,“若是有心人知这是奇宝阁的联络点,只怕信箱会被人毁掉。”   蒋云若挥挥手,笑得颇有些期待,“只要机关做得好,毁掉就毁掉了,反正里面什么都不会有,而且只要投递了消息的老百姓得到了银子,谁若是去毁……”   除非是禁军来毁,一次两次还好说,圣人也不能明晃晃的说我要通过卖报的抓人。   久而久之,普通人不知情,只要老百姓赚银子得到了甜头,谁若是暗地里去毁,怕是要被当成贼,群起而攻之。   纤湘向来信服蒋云若,她觉得金狐狸这脑子,大概是老天爷给开了光,总之就没有她做不到的事儿。   纤湘只有最后一个问题,“那该如何让人知道,这信箱便是与奇宝阁联络的方式呢?”   上次蒋云若吓唬过纤湘,她便与主子说了,过去主顾都是偷偷派人去那小破楼里找他们,若是奇宝阁接了任务,也会放在特定的地方,让主顾自己想办法去取。   现如今没了那破典当行,就没了源头。   蒋云若没现在说,天色已经不早了,她若是再不回去,明儿个只怕要起不来去女学里,“这个我自有法子,过些时日你就知道了。”   等蒋云若回到梁庆伯府时,在伯府周围盯梢的人果然已经不见了。   蒋云若唇角弧度有些讥硝。   因为需要叮嘱纤湘些细节,她回来时已经月上中天。   等回到西院时,四下无人的院子,蒋蘅落寞躲在廊庑角落里,那张好看的俊脸略带点麻木,捏着许多画像,红着眼眶一张张烧掉。   她虽然没了记忆,也还是为便宜爹心疼。   失忆这几个月,蒋蘅虽然有点浮夸,好好一个美男子偏偏憨得要命,可对她和宇哥儿的疼爱做不得伪。   连宇哥儿都偷偷跟蒋云若嘀咕,总觉得阿娘没死,蒋蘅可能不知道吗?   同床共枕近二十载,蒋蘅再笨,也不可能一点异样都感觉不出来。   比起妻子诈死离开,蒋蘅心里的难过和纠结,大概不比死掉爱妻来的少。   她不想让父亲难堪,便没有惊动蒋蘅,拉着莹纤悄无声息回了东偏院。   莹纤不小心踩到已经郁郁葱葱的那小片竹子,蹲下摆弄一会儿,举起掰下来的笋高兴道,“过去你说过,甲组有多少人,你就种多少竹子,你果然种得一手好笋!”   蒋云若:“……”竹林原来是这么来的。   洗漱过躺下后,蒋云若久久睡不着,脑海中全是事儿。   最重要的是,她今晚上失去了一百万两银票,飘红银的九十两都是她自个儿掏的。   莹纤见她一点没留,也知道出去装一晚上逼挺累的,主子还自己往里搭钱,很有恼羞成怒的嫌疑,溜得比谁都快。   莹纤不止这样会看人脸色,她虽是被狼养到十岁才进入人类社会,但她丝毫没有狼女该有的孤僻和冷漠,最大的爱好就是八卦和吃。   蒋云若身边有知书和知画,笃静堂教出来的婢子确实能干,东偏院的活计让两个人安排得滴水不漏,即便有什么不妥之处,也还有个萧嬷嬷能搭把手。   莹纤学完规矩后,知书和知画也看出来主子对她另眼相待了,不动声色将莹纤安排在主子身边,但与她也没多少活计。   那莹纤可不就闲着了吗?   因为需要莹纤与纤湘传信,她出去次数多了,八卦的内容也就多了,现在还特别理直气壮。   “线人给我的消息能换银子呢,我这也是为了主子鞍前马……啥啊。”   蒋云若:“……”成语用的很好,下次不要再用了。   “你不知道,谨威候月前不是在朝堂上被连襟给坑了吗?叫圣人老儿骂得是狗血淋头,让他在府里面壁思过,大千岁还去了趟谨威候府。”   蒋云若点头,狗腿子被大领导人责骂,背后的主人前去慰问增强忠诚度,没毛病。   莹纤坐在圆桌前瞧着腿儿晃悠,“谨威候夫人也真厉害,以贤惠之名,将自己小佛堂里的佛经贡献出来送与妾室们,让他们静静心,少给谨威候添乱,哈哈哈……”   蒋云若继续点头,陶乐郡主意思很明显,我抄佛经都不够你们能的了是吧?都特娘给我抄,我看你们还有力气出去瞎折腾。   “原先都不知道谨威候夫人为啥沉寂好几年,突然发了威,昨儿个有人看见兵部尚书夫人去礼部尚书府了,是带着伐柯娘子去的。”莹纤拍着腿还给自己的八卦配节奏。   “估计来往两三趟,到不了秋徐小侯的亲事就该定下来啦。果然,为母则刚,刚生完孩子的母狼也比其他狼都凶。”   蒋云若躲在阳光下的阴影里检查画完的机关建筑图,敷衍地嗯了一声,“礼部尚书家的嫡娘子不是嫁人了吗?”   这还是蒋云若听蒋云晴她们念叨的,陈大娘子嫁去了奉安将军府做填房,听说过去让原配嫡女折腾的不轻,后来那嫡女被送进家庙,日子才好过了些。   跟纤湘一起在京城为蒋云若办事的贾一,手下有线人在谨威候府,莹纤蹭瓜蹭得明明白白。   “是陈府二娘子,以前在益州府伺候祖母,听说长得特别好看,跟徐小侯差不多时候归京,两个人也算是有缘分啦。”   蒋云若手中的细炭笔顿了下,想起端午那天跟纤湘见面时徐孟戈与人幽会,应该就是陈二娘吧?   她还挺喜欢陈二娘的,徐大宝贝长得也好看,那两个人确实挺般配。   蒋云若没把这八卦放在心上,听听也就算了,“那破院子推倒后,有几波人前去查探了?”   “哟,那可是一波接一波,看样子咱们生意还是挺好做的呀。”莹纤说起来特别高兴,“都一年多了还惦记着咱,主子你可要加把劲,咱们早些开张的好。”   蒋云若笑,“这么想开张呀?”   “那当然,做婢子能有什么前途,辛苦一个月才不到一两银子月例。”莹纤鼓着腮帮子嘟囔,“以前我去外头送一趟信,甲组的哥哥姐姐们见面礼都没这么小气。”   蒋云若翻个白眼,便宜爹读书访友要钱,熊阿弟进学习字也要钱,她和莹纤出门易容、服装、吃喝都要钱。   虽说府里是统一发月例的,可哪个主子是靠月例能活下去的?   西院三个主子每季的衣裳总得做,补品总得吃,地里还种着那些宝贝伺弄也要钱,她现在手里统共剩下不到千两银子。   没抠到让莹纤贴补,就已经够大方了好吗?   “没有我这么小气的主子,他们会给你见面礼?”她挥挥手,“行了,既然你想早些开张,那就给你个任务。”   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可好东西也得打个广告,人家才知道你开始酿酒了。   养家不易,他们爷仨都不是什么俭省性子,不早点开张,估计真要捉襟见肘了。   再说要建造地下庄园,还要开邸报,都不会毫无动静,为了不让人将这些与奇宝阁联系在一起,势必要提前开张,吸引旁人的注意力。   是夜,旁边琳琅阁正热闹的时候,突然有人指着已经平掉的奇宝阁原址惊呼出声——   “你们看,那是什么?”   “天,是鬼火!”   “不,还有字,派人过去看看。”   在临水楼阁中的离欢远远看着飘荡起来的磷火,面色淡淡的,“去看看写的什么。”   不一会儿,风子濯也过来的时候,去看的下人过来了,“有人立了块牌子,写着‘六月初六,重开奇宝阁,一战功成邀新老主顾共赏’。”   “一战功成?”离欢皱眉,“是什么戏曲吗?”   风子濯点头,“是宣戏,去查东西两城所有戏园六月初六的戏折子。”   “是。”   不只是风子濯这样吩咐,许多跟奇宝阁打过交道的都令人去查了,甚至连宣和帝得到消息,也让皇家暗卫去查探。   “陛下,为何不让徐世子去查呢?”宣和帝的大伴赵修小声问。   总在圣人跟前伺候着,他也知道徐孟戈与奇宝阁的渊源了。   宣和帝闻言笑着摇摇头,“你当朕不说,他就不查?他怕是比任何人都想找到奇宝阁的人。”   只是身为帝王,他不能等底下人的消息,奇宝阁阁主是个人才,甚至惹得徐孟戈死追不放的孙九郎也是人才。   若奇宝阁都是这样的人,宣和帝是一定要掌控在手里的。   果不其然,磷火消息一出,一直没停了追查的徐为,第一时间就将信儿送到了徐孟戈手中。   “属下已经派人去查各大戏园的戏折子,属下收买的乞儿倒是知道,西城外坊有家逢喜戏园要唱这出戏。”   徐孟戈本来在看河东道那边送过来的情报,闻言立刻抬起头,“那你还愣著作甚?立刻叫人围了这家戏园子!”   徐为愣了下,“可还差几天才到日子呢,万一对方不在那儿,吓得不敢出来了……”   “糊涂,他们敢现在放出消息,又不是为了唱戏,哪儿那么多废话。”徐孟戈起身进屋换衣裳,眼看着也要出门。   徐为出去吩咐完,进来看见,立刻过去伺候,“世子,明儿个一大早,您还要陪夫人去礼部尚书府呢,等回来再处置那边也不迟啊。”   两家已经换过庚帖,寒岳寺主持已经算过,两人乃是天作之合,明天是去商量定亲的事情。   徐为怕折腾的太晚,亦或是对方逃跑又要追,那到时候夫人真会撕了他。   徐孟戈换上一身黑色束身武袍,用铜扣锁住袖口,脸上带着煞气,“去尚书府有母亲便可,去奇宝阁,少了我不行。”   徐为:“……”咋的,您不去,人家开不了张?   徐孟戈不理会徐为的腹诽,他本不是个脾气特别差的人,但他这人记仇,旁人可能气过就淡忘了,于徐孟戈而言,被人戏耍的羞辱只会历久弥新。   他已经找那孙子找了快三个月,多少火气和杀意被狠狠压在心底,随时都能汹涌而出,多等一刻他都憋屈。   因为有乞儿这条线,徐孟戈是最早找到逢喜戏园去的。   让纤湘诧异的是,这徐小侯来就来罢,还摆出了那么大的阵仗,几乎是明着告诉别人找着奇宝阁了。   纤湘感觉不大妙,即便徐孟戈手下暗卫和飞虎卫的同僚不少,也不该这么快找到这里。   她赶忙笑着迎出去,“奴家见过徐世子,不知道您大驾光临咱们这小戏园子,有何贵干?若是府上需要人唱堂会,您只管派人来吩咐便是了,何必亲自……”   “奇宝阁不是开张了?”徐孟戈冷冷打断纤湘的敷衍,定定看着她,“我来与你们做生意。”   纤湘感觉到徐孟戈犀利又仔细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打转,她不会多情到以为这位小侯爷是看上自己这半老徐娘,只怕对方看出自己的易容来。   她压着心下忐忑,笑意不变,“徐世子您说什么呢?什么奇宝阁,咱们这儿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戏园罢了。”   徐孟戈挥挥手,徐为带人将戏园子里所有的戏子和下人们都压出来,连同纤湘都被束着胳膊压跪在地上。   “我不喜与人废话,叫能做主的出来,奇宝阁重新开业,我替你们开个张。”   徐为腹诽,好家伙,您还真是来给人家开张的。   纤湘心想,这听起来不像是开张,像是要给人开瓢啊。   “徐世子有什么需要,只管与奴家说便是,奴家自会禀报主家。”纤湘也不是没见过世面,惊慌完了,该怎么冷静怎么冷静。   “若您明白奇宝阁规矩便知,主家从不见人,您就是全杀了咱们,也见不到。”   徐孟戈点点头,“好,我跟你们买一个人的命,对方在外自称孙铎孙九郎,你开个价吧。”   纤湘愣了下,“啊?孙九郎?我们这儿没有孙——”   说到一半纤湘猛地顿住,孙铎?那不是主子玩笑时用过的名字吗?   她闭了闭眼,“您若是有其他需要还好说,奇宝阁的佣兵都是无价之宝,不卖身。”更不卖命。   不对,说完纤湘就后悔了,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她若说那孙铎死了多好呢。   咋死的?看这位小侯爷面色的难看程度,大概是损死的。   “无价之宝?那就是不用银子便能拿走?”徐孟戈面无表情轻呵了声,居高临下看着纤湘,眼神中的犀利几乎要扎在人心上。   “我可以不要他的命,他偷过我的私印,我怀疑他用我的私印做了什么违犯大宣律法之事,让他出来交代清楚。”   纤湘不说话,她要是能交,肯定交,但是孙九郎交出去,奇宝阁也甭开了。   “怎么,见都不能见?那就全拉去天牢,一天杀一个,直到杀完为止。”徐孟戈眼神冰冷。   “要是他还不出来,没关系,除非奇宝阁以后都不想再开了,否则就算你们改头换面,只要敢冒头,你们开一次我杀一次。”   说罢他扭身就走,他已经仔细打量过了,很确认人不在这儿,那没必要跟不重要的人浪费时间。   可纤湘手里头还有一大堆的事儿,这会子怎么能被下大狱呢?   她赶紧喊,“徐世子且慢,您想见孙九郎,奴家可以帮您联系,奴家保证,她一定会见您。”   徐孟戈顿住脚步,转过身冷冷看着纤湘,“你拿什么与我保证?”   纤湘深吸了口气,“您大可以派人将我们都禁锢在戏园子里,主家自会知道您的需要,会有信鸽来传讯。”   徐孟戈挑了下眉,这女人没说会有人出去送信,有意思。   他给了徐为一个眼神,才转身离开。   纤湘倒不担心徐为带的人会发现他们怎么传递消息,反正她们每个人都有好几个身份,戏园子旁边的人家通过密道也能听到这边说什么,自有人会将消息传递给莹纤。   蒋云若都睡着了,被火急火燎的莹纤给喊醒,“小娘子,被你宰过的肥羊来找茬啦!”   蒋云若没反应过来:“哪个肥羊?”摩斯码记录,她宰过的不少啊。   莹纤:“……谨威候世子徐孟戈。”   好家伙,那是真要命的来了。   蒋云若心想,一个大男人,怎么这样记仇,不就是被个‘男人’摸了下,她一两银子都没宰他,还帮了他一回好吗?   莹纤急得不行,“主子你愣着干嘛呢?他要杀了纤湘阿姐,你快去救命呀!”   “那我总不能用自己的命换纤湘的命吧?”蒋云若捏着额角坐起身,“你让人传讯,若徐孟戈敢一人去乐康坊的云香榭,孙九郎自会出现,若他继续为难逢喜戏园的人,奇宝阁会直接投靠大千岁,助大千岁明辨是非。”   都快成亲的男人,还这样小心眼,她有必要教这大宝贝个乖,也算是送他日后成亲的大礼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依然掉落红包包哦~   现在——   蒋云若:我送你个新婚大礼,不用谢。   以后——   徐孟戈:正好,新娘子是你,你送的大礼能用上,不用谢。 第23章   徐孟戈从朦胧中醒过来时, 鼻尖还是云香榭那股子让他不太喜欢的胭脂香气。   比刚进门时那般杂乱的味儿好些,但也有些浓郁,熏得他脑仁儿疼, 思考速度都被拖慢了许多。   他浑身软绵绵的, 身下是高枕软卧, 叮咚作响的水晶帘子和朦胧的娇笑声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仍旧身处云香榭。   他急急喘了几口气, 用尽全力撑住身子,最终还是无力躺了回去, 闭上眼强自冷静时, 那张脸已经黑的不成样子。   徐孟戈以为自己足够小心, 天罗地网以极为隐秘的方式布置下,试探几次过后,他终于引对方上钩,被人请入雅间时也怀揣十万分的警惕。   结果刚进门,走了两步他就被放倒了, 艹!   他只看到屏风后有两个身影, 都没看清对方的模样,也完全没被人近身, 还吃过解毒丸,却不明所以的失去了知觉。   想起来徐孟戈心下就冷淋淋的,都顾不上咬牙切齿。   还是大意了,这若是死敌,他估计再无醒过来的机会。   “郎君醒了呀?”娇软妩媚的女子声音自远而近, “您睡了太久, 九郎他有事儿先走了呢。”   水晶幔帐被掀开, 身着烟青色薄纱褙子,内着牙白色襦裙的妩媚花娘探进身子来,趴在徐孟戈身边。   “您想问什么,问奴家就是了,奴家都能与您解答。”   虽然花娘蒋她将自己易容得比前世还要妖娆明艳几分,徐孟戈却毫无欣赏兴趣,冷冷打量着屋内不对劲的地方,一时竟无所察。   蒋云若饶有兴致看着徐孟戈,她亲自提炼出来的加强版蒙汗药,还特地做成子母引的版本。   药是在逢喜戏园纤湘给下的,她这里只需要将引子燃在门口,熊来了都得流着泪躺,更何况是个熊宝贝。   徐孟戈用力到脖子一侧的青筋都露出来了,依然动弹不得,他低低喘着,在蒋云若的注视下,越来越不自在。   就算花娘也没有如此大胆的,这小娘子视线委实太放肆了些。   蒋云若不觉得,她用手撑着腮,居高临下看着徐孟戈脸色越来越难看,这种能为所欲为的氛围,可算是让她舒坦一把。   这些日子奇宝阁被徐孟戈追着找茬,连纤湘那头都受了影响。   怕被发觉暗中的不对,庄园和邸报进度都停滞不前,她也要天天想法子逃课,等着这位爷上钩。   想起来蒋云若就满肚子气。   她就见不得敌人这种贞烈样子,故意在他耳畔轻吹了口气,见他耳畔腾起淡粉,脸颊却铁青后,得意笑了出来。   徐孟戈听着耳旁小娘子恶劣的娇笑,压下被戏弄的火气和不自在,冷静思索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他几日前去逢喜戏园那次,半夜徐为送了消息回来,他当即带上所有在府里的暗卫来了乐康坊。   徐孟戈很细心,对方不需要人报信就能知道自己的人被围了,再加上在琳琅阁时那两次换了样子的戏弄,定是个极为擅长隐匿的混蛋,肯定时刻盯着附近呢。   所以他只让人在暗中包围,自己一个人进了云香榭,一直搜寻到云香榭打烊,也没见着孙九郎踪迹。   再去逢喜戏园,纤湘已经不见了,戏园子倒是照常迎客,她只留下一张字条——   “奇宝阁守规矩,何时郎君独自一人赴会,孙九郎何时便会与君相会。”   按徐为的话来说,这字条透着一股子气得人想烧了这座戏楼的嚣张。   想见人?先守规矩。   想耍横?先找得着人再说。   想鱼死网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奇宝阁又不是软柿子。   徐为气得挥挥手就欲让人将戏园子里的人都拿下再说。   还是徐孟戈面无表情说了句不用,“他想玩儿?好,那陪他玩玩儿!”   徐孟戈原本是想将孙九郎逮住揍个半死,飞虎卫正缺人呢,再说圣人未必肯让他杀人,更不会对他与奇宝阁交恶坐视不理。   所以一开始的杀气腾腾,都是虚张声势,对上以狐狸为绰号的奇宝阁人,徐孟戈从未小觑。   可越跟那孙铎较劲,徐孟戈心里的警惕就越深,他甚至有些怀疑,孙九郎就是奇宝阁的阁主。   这样的人物,若不能为圣人所用,必须尽早除掉。   他报仇的心思淡了些,想弄死孙九郎的心思却更深,他总觉得那种以戏耍人为乐趣的浪荡子,只怕不肯臣服于谁。   于是徐孟戈还特地去找了父亲,问他借了羽林卫和千牛卫的精锐,连同晋杨带领的飞虎卫精锐,再加上谨威候府的暗卫,明着暗着将乐康坊围成了铁板一块,这才自己进了云香榭。   即便是自己前来,徐孟戈也准备了见血封喉的毒药,若孙九郎不受控制,他宁愿杀了,也不愿留下隐患。   “郎君怎么不理奴家呢?”蒋云若感觉到徐孟戈身上淡淡的杀意,想起搜出的毒药心底冷哼,随手拿起一把羽扇蹭他的脸颊。   “您不是想见孙九郎吗?他可是奴家的入幕之宾,奴家知道的比他还多呢。”   徐孟戈睁开眼,仔细打量着蒋云若脸上的得意和戏谑,淡淡笑了出来。   声音虽然因为中了药的缘故又低又哑,倒是独有一股子吸引人的性感,“哦?那美人儿可知,孙铎拿我的私印是为何?”   蒋云若没错过徐孟戈眸中的打量,也不甚在意,这些日子被人死追不放的恼意,放在睚眦必报的金狐狸身上,不把人气个半死就亏大了。   她用羽扇轻轻抚过徐孟戈挺拔的鼻峰,往下划过他漂亮的薄唇,带着点痒意托起他的下巴,将人摆出任君采劼的羞人模样。   徐孟戈本来强自冷静下来的脸色刹时就变了,紧咬着后槽牙才忍下呵斥的冲动。   蒋云若就喜欢看他强行镇定的模样,笑道,“奇宝阁的规矩郎君大概不知,你想知道什么,只要奇宝阁有的消息,必定会一五一十告诉你,可想从奴家这里打听情报,光凭嘴甜可是不够的。”   徐孟戈胸腔中的怒气几乎要压不住,他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样羞辱过,身子动不了,怒气蔓延到犀利的丹凤眸中,让他眸子几乎亮得要燃烧起来。   可越生气,徐孟戈声音反倒越冷静,“哦?那要如何,你才肯将我想知道的问题都告诉我?或者说,我要付出什么,才能见到奇宝阁的孙阁主?”   蒋云若挑了挑眉,这大宝贝还挺聪明,“你怎么知道九哥哥就是阁主呢?”   “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光凭下药可是不够的。”徐孟戈淡淡反击回去。   蒋云若又笑了,跟她杠?   大宝贝你就没想想自个儿现在什么境地?   她放下扇子,直截了当伸手去解徐孟戈的腰封。   “你要做什么?”徐孟戈皱眉冷声低喝,眸子略有些惊慌,手上用力想去制止,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您刚刚不是问奴家了?奴家用行动来回答郎君呀。”蒋云若慢条斯理解着徐孟戈的衣裳,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他脱得只剩中裤。   蒋云若忍下吹口哨的冲动,看不出来,这位小侯爷瞧着瘦削,脱衣后身上肌肉漂亮的程度丝毫不比脸差,若非中裤挡着,怕是能见到极为完美的人鱼线。   她故意用舌尖舔了下唇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郎君不管是想要答疑解惑,还是想见到奴家的主人,都得先与奴家做点快乐的事情才可以。”   徐孟戈冷冷盯着她,眸光几乎要灼伤人,愈发像是冰清玉洁难忍羞辱的小娇娘,看得蒋云若快乐极了。   “你敢!”   “瞧您这话说的,衣裳奴家都与您脱啦,您说奴家敢不敢呀?”蒋云若轻笑着起身,猛地脱掉那烟青色的薄纱,露出白皙圆润的肩膀。   而后在徐孟戈目眦欲裂的瞪视中,她还活动了下肩膀,才跨过去坐下。   两人对视的瞬间,蒋云若面上展现出的暧昧和诱惑,让徐孟戈差点忘了自己还要故作羞恼。   就在徐孟戈急得眼底都发红时,蒋云若得意笑着伸手一把——   提过一个木盒子。   “想什么美事儿呢。”蒋云若也不故作妩媚了,依然娇俏,却多了点嚣张,“奴家可是九哥哥的人,你就是想与奴家颠鸾倒凤,奴家也不肯呀。”   徐孟戈:“……”你特娘先从老子身上下来,再说这话。   蒋云若从盒子里取出火折子,一根银针,还有一盒朱红色颜料,并着一个水烟壶大小的瓷瓶。   “你要在我身上刺字?”徐孟戈被药倒后也勉强维持的镇定再保持不住了,“你是打算替奇宝阁与谨威候府结下死仇?”   “你冷静些!”徐孟戈看着蒋云若小手不疾不徐为银针消毒,而后将瓷瓶中清澈的液体倒入颜料里,紧紧蹙起眉,“你可知黥刑是罪人的标志?”   “知道啊。”蒋云若用银针沾了颜料,毫不犹豫扎到徐孟戈胸口上。   徐孟戈疼得闷哼一声,看蒋云若的眼神已经如同看死人,他咬着牙恶狠狠道,“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蒋云若抬起针,满意看着徐孟戈胸前一抹红,笑得张扬,“奴家怎敢与郎君施以黥刑,这分明是守宫砂,云阳观的道长曾说过,这男子胸口有朱砂痣,是吉兆呢,郎君不必发怒。”   徐孟戈:“……”守宫砂用在他身上?杀伤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只是听说守宫砂为雌,男子为雄,若守宫砂在男子身上,不日便会消退,所以奴家在其中添了一味药,能保证这守宫砂崭新如初。”蒋云若一点点给徐孟戈纹出个小小的心形,而后用宫砂颜料填满,这才满意地放手。   徐孟戈深吸了口气闭上眼,他还有什么不懂的,这是给他下毒,他若不闭上眼,只怕是再也忍不住心底杀意。   “若此次奴家与您解惑后,徐世子不再扰奇宝阁安宁,您大婚之时,解药自会有人奉上。”蒋云若嬉笑着趴在徐孟戈身前,轻轻捏着他下巴。   “若徐世子依然不依不饶,那即便太医再去谨威候府,这回,您大概一辈子都举不起来了。”   徐孟戈暗中积蓄了许久的力气,猛地翻身将蒋云若翻下去,一手攥住她的手,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你找死!”   可惜中了药以后他的力气也就跟猫儿挣扎似的,声音也轻软,她笑眯眯地捏了捏徐孟戈的脸,皮肤真好。   “这都是被徐世子逼得,成王败寇的道理是个人都该懂,您不是输不起吧?”   徐孟戈被蒋云若推到一旁,依然死死盯着她,“是孙九郎先偷我私印,侮辱于我,你今日也不遑多让,是我逼你们吗?”   蒋云若怕把徐孟戈气死,气出的差不多也就该收手了,主要是让徐孟戈有所忌惮,以后别再出来找麻烦就够了。   答应要给徐孟戈的消息,即便徐孟戈不招上门,她也会想法子送到圣人面前。   她收了嚣张姿态,恭敬跪坐在徐孟戈身畔,用帕子给他擦掉浮料,为他涂抹消炎的药膏子。   声音也刻意收敛了娇媚,“九哥哥与我说了,你那日本就是要惊动琳琅阁,好有理由拿走那批拍卖的物品,让琳琅阁如同惊弓之鸟,与背后的主子接头,或者接受大千岁的拉拢。九哥哥也不过是在帮你一把的前提下,为自己寻个小玩意儿,又谈何侮辱呢?”   涂完药,她又给徐孟戈将衣裳穿好,当然,穿的过程中不免‘欣赏’几下,欣赏的徐孟戈脸色愈发‘好看’。   气过头徐孟戈反倒冷静下来,亏都吃了,问题不能不问,“孙九怎么知道飞虎卫的打算?”   “你们化整为零进入琳琅阁,自要有接头法子,那水晶帘子的异样,九哥哥一眼就看出来了。”   徐孟戈睁开眼,深深看了蒋云若一眼,她偏着身子仔细收拾自己带来的木盒。   徐孟戈眼神在她嫩白纤细的手指上掠过,“琳琅阁背后的主子是谁?你别说是风子濯,他没有那等惊才艳艳,能想出祈福花会和击鼓拍卖这些花样来。”   蒋云若动作顿了下,不经意勾了下唇角,“琳琅阁不久后便会易主,主子应该是大千岁。”   徐孟戈眼神移回蒋云若脸上,直直看着她那双几乎能吸人魂魄的狐狸眸子,“因为奇宝阁重新开张?”   “奴家送郎君一颗朱砂痣,算作是贺郎君即将迎娶新妇,郎君不谢奴家就算了,可不能得寸进尺呀。”蒋云若巧笑着伏在徐孟戈胸口,与他对视。   徐孟戈不自觉偏开了视线,虽然浑身麻木,却仍觉得耳根子滚烫。   他用最阴狠的法子审问过犯人,也在腥风血雨中走过来回,却依然敌不过浓情蜜意的秋水剪眸。   他这种冷静与算计下的羞涩,取悦了蒋云若,她心里叹气,大概她就喜欢那种青涩款吧,改不了了。   不过蒋云若不打算再湿第三次鞋,她毫不留恋地起身,柔柔冲徐孟戈福礼,“若郎君还想知道什么,只管光顾奇宝阁的生意,只要郎君记得和气生财,您付得起代价,奇宝阁就能给你想要的答案。”   不等徐孟戈开口说话,她拽过烟青色薄纱褙子穿上,留给徐孟戈一个摇曳诱人的背影,“时候不早了,世子的人也该来接您了,奴家先行告退。”   徐孟戈皱着眉定定看着蒋云若的双手,眸中还有未曾消退的恼意,可更多还是冷静,直至蒋云若离开,他才闭上眼沉思。   让徐孟戈更生气的是,显然徐为没蒋云若想的那么靠谱。   徐为怕带着人进去早了,世子还没能报完仇,人就会被殿前司的人带走,一直等到蒋云若离开后大半个时辰,才带着人封了云香榭。   客人们都被惊慌失措地赶走,云香榭的花娘们也花容失色,挤挤挨挨在一起不敢多说话。   云香榭的常妈妈急得浑身的汗,大夏日的晚上,擦都擦不干。   “这位郎君,不知道云香榭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啊?为何突然就带人封了咱们这儿?”胖乎乎的常妈妈脸上粉都被擦掉了大半,看着颇有些狼狈。   她从袖里掏出一包金子往带队的晋杨怀里塞,“您通融一下,好歹让奴知道是犯了哪位贵人的忌讳,咱们是东城内坊廖家的生意,绝不敢做不法之事呀。”   东城廖家乃是大皇子妃的母家,算是皇商,在乐康坊背地里开一家青楼,并不算什么。   只是晋杨乃国公府世子,又是听圣人的吩咐,跟着徐孟戈办事,还能怕个廖家不成?   他冷着脸抬头往楼上看,“今夜有贵人在你这里办事,不要聒噪,我们待会儿就走。”   常妈妈苦着脸,不敢在刀口底下说话,心里却是把贵人给骂死了。   你们是待会儿就走,我客人也全赶跑了,这损失怎么算?   好在常妈妈不敢露出什么不满来,殊不知那位贵人还想找云香榭算账呢。   雅间内。   徐孟戈一脚踹徐为腚上,“你来得够早的,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来给我收尸!”   徐为看着脸色铁青努力撑着身子站起来的主子,连拍拍土都不敢,满头冷汗跪在地上。   徐孟戈药性还未全去,踹人也不疼,但还是吓得徐为不轻。   “属下该死!”   徐为不敢有任何解释,光想着让主子报仇,虽然他也不知道是啥仇,可看主子杀气腾腾的,他倒是忘了能惹得自家世子想杀之而后快的人,又怎会是无能之辈。   这差点出了大纰漏,若是徐孟戈出什么事儿,徐为就是死一万次都不够赔罪。   徐孟戈努力运内功驱除体内的药性,顾不上跟徐为生气。   其实问过徐为后他便知道,才过去一个时辰。   他被药倒后,没过多久就醒过来了,蒋云若也就呆了两盏茶功夫就离开,也怪不着徐为速度慢。   刚才踹徐为,实在是他今晚上被一个小娘皮耍弄的憋气太甚,一时没忍住。   等能行动后,徐孟戈冷着脸下楼,所有的怒火带着冷冷杀气都冲常妈妈去了。   “你们楼里所有的花娘都在这儿?”   常妈妈被徐孟戈凌冽的视线盯得浑身发抖,还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回话,“回,回郎君的话,都在这儿了。”   “撒谎!”徐孟戈冷冷道,“刚才你们的人将我带入二楼雅间,难道不安排人伺候我?刚才那花娘并不在这里。”   徐为立刻替主子吓唬人,冷喝出声,“兀那妇人,你想去刑部牢房里说不成?”   常妈妈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奴,奴真的不知道啊,所有的花娘都在……”   “妈妈。”伺候常妈妈的小丫头哆嗦着低低叫了声,凑在常妈妈耳旁说了几句话。   常妈妈悔得肠子都要青了,狠狠给自己一巴掌,跪在徐孟戈身前。   “大人恕罪,都是奴贪财,今日有位清信娘,说是想借奴这有情趣的地儿调·教位客人,来奴这里挂个单,奴把这事儿给忘了。”   调·教个客人?   好家伙,这下子甭管是殿前司的人还是飞虎卫的人,包括晋杨,都忍不住憋着笑偷偷去看徐孟戈。   徐为不可思议呵斥道,“还挂单?你特娘当你这儿是道观呢?”   “闭嘴!”徐孟戈听着晋杨噗嗤笑出来,黑着脸扭身就走。   等出了云香榭,晋杨手下的奉裕郎高隐过来了,拱手行礼,“头儿,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男子出入乐康坊。”   晋杨心里感叹,这孙九郎还真特娘的有本事,要是飞虎卫的人该多好。   他开口,“那就……”   “女子呢?”徐孟戈面无表情打断晋杨的话。   晋杨又忍不住笑了,咬着舌尖才忍住没爆笑出声。   这奇宝阁跟徐大郎犯冲吧?每回都给徐谨同折腾的想杀人。   他再开口声音还忍不住含着笑,“对,让人去查那些隐门子,那孙九郎身边还有个清信娘。”   “不,孙九郎就是那个清信娘。”徐孟戈黑着脸冷声道,“奇宝阁的阁主果然厉害。”   晋杨傻眼了,不只是晋杨,连徐为和高隐等人都傻眼了。   “不是,孙九郎是奇宝阁阁主?还是个女人?”晋杨怪叫一声不能够吧。   “我们家九郎与我说过好几次,那孙九郎的浪荡劲儿,还有他还在琳琅阁抓上你……他,他还要与你比谁撒尿……咳咳,怎么可能是个女人?”   其他人都赶忙低头,肩膀狂抖,娘咧,这些是他们配听的吗?   老天爷,他们好难,忍不住笑出来的话,徐世子会不会灭口哇!   徐孟戈深吸了口气,几多羞恼,暗恨,甚至是杀意纠结得他心窝子都疼,但这些也比不上他今晚得到的消息。   瞅见晋杨捂着半边唇在那扭扭捏捏,要笑不笑丑得人心慌,徐孟戈选择眼不见为净。   他接过徐为递过来的马绳,“辛苦诸位,都回吧,我先回去了。”   其实徐孟戈并未回府,而是顺着小路策马进了皇城,他与谨威候都有宣和帝给的令牌,即便是夜里下了宫钥,也可以通过密道进宣御殿偏殿。   正巧宣和帝今晚并没有传妃嫔侍寝,正在看徐孟戈送过来的河东道情报。   听见赵修禀报,当即就让人进来了。   “可是找到那孙九郎了?”   徐孟戈一进大殿,听宣和帝说了声不必多礼,就这样问,他身子僵了下才回话。   “回禀陛下,找到了,孙九郎实为年轻小娘子,且是奇宝阁的阁主。”   宣和帝心下大惊,“所以你在琳琅阁被小娘子偷了桃儿?”   徐孟戈:“……”   赵修:“……”   宣和帝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轻咳几声恢复正经样子。   “啊,朕的意思是,那孙九郎是个浪荡子,你怎知他……她是个女郎?还是奇宝阁的阁主?”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些,倒不是宣和帝看不起女人,实在是……蒋云若的所作所为,哪儿都不像个女人啊!   徐孟戈脸颊有些发烫,后槽牙咬得下颚都绷紧了才发出声音,“逢喜戏园那位能联络到孙九……娘的园主露了马脚。”   纤湘先说没有孙九郎这人,可随即又打住,过后又太过重视孙九郎,徐孟戈那时就有些起疑。   过后他频繁让人去逢喜戏园找麻烦,还一直派人追查奇宝阁的动向,孙九郎竟然都没出现,只出现个清信娘,还是孙九郎假扮的,这更有问题。   让徐孟戈确认的是,蒋云若避而不谈琳琅阁背后之主,却笃定琳琅阁会易主。   她可能没注意到,提起琳琅阁背后之人惊才艳艳时,她那种被夸时的得意,还有提及琳琅阁易主时眼神中的冷意,完全不像是寻常佣兵。   徐孟戈觉得,十有八·九这奇宝阁阁主就是琳琅阁背后之人。   见宣和帝灼灼看着自己,徐孟戈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琳琅阁那次,我抓过她的手,这次……被算计后,我又抓了下她的手,她可以易容,喉结也可以做假,但手做不了假。”   宣和帝沉默了下,上回是被偷桃才抓了手,那这回……   他实在没忍住好奇,“她怎么算计你了?”   徐孟戈面无表情,“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想与谨威候府,乃至与陛下为敌,提供了有用的消息,琳琅阁即将易主,他们属意承王。”   宣和帝心想,怎么不重要呢,你都叫个小娘子这样又那样了,也不算干净了吧?   娶回来多好呢,也省得他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收服奇宝阁。   不过好歹身为圣人,还是表舅,宣和帝也不好把外甥给逗急了眼,勉强正了脸色开始思忖正事。   “琳琅阁既还未易主,那便是说他们会与皇兄接触,可据朕所知,觊觎琳琅阁的还有五皇叔和奉安将军府,甚至连皇后母家陈国公府都有那个心思,琳琅阁若知道朕对承王的忌惮,便知承王不是最好的选择,为何要选他?”   徐孟戈也不甚清楚,“在湖州府时,曦国负责走私暗线的细作提及琳琅阁便神色有异,若琳琅阁是曦国细作的据点,交于承王便说得通了。”   蒋云若避而不答,让徐孟戈直觉琳琅阁背后之人是奇宝阁。   而奇宝阁提供的那翡翠核桃又说明与虞国有仇,那她就是曦国的细作的可能性太大了。   宣和帝眼神更深邃了些,“飞虎卫一直盯着琳琅阁,就没发现任何不对?”   “不曾。”徐孟戈摇头,“要么是背后之人太过谨慎,要么就是咱们猜得对,琳琅阁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所以奇宝阁重新开张,琳琅阁要易主,想必是要被放弃了。”   宣和帝觉得还是说不通,“那奇宝阁又为何会告诉你这个消息?她若是曦国细作,总不至于将皇兄给暴露出来。”   那岂不是说明承王跟曦国也没甚关系,替承王洗白了嘛。   “朕倒是觉得,这奇宝阁未必是细作,他们不是号称什么情报都能得到?”宣和帝想了想,笑眯眯看着徐孟戈。   “琳琅阁的事儿,交给你父亲去查便是,朕将与奇宝阁联络的事情交于你,正巧你得筹办定亲的事宜,时间多得很。朕瞧着那奇宝阁阁主应该还挺喜欢你的,说不得你这不成亲则已,一成亲就能享齐人之福,你阿娘定会高兴的。”   宣和帝觉得,徐孟戈功夫可能不是最好,但他的仔细是旁人比不得的。   若是奇宝阁真是细作开的,就尽早铲除。   若奇宝阁是自己人开的,让外甥施美人计,说不准能有意外之喜。   徐孟戈淡淡看了眼这无良皇表舅,“陛下的吩咐谨同不敢不从,不过此等奇人谨同无福消受,也只有天子才能镇得住妖风。”   宣和帝:“……”突然感觉淡淡一疼。   七月里,是宣京最热的时候,老百姓们经不住酷热暑气,无事都不怎么出门,最多也就是傍晚时候,晃着蒲扇在道旁闲磕磕牙。   如今宣京老百姓们最乐意聊的便是谨威候府与礼部尚书府二娘子的亲事。   “听说那位陈二娘子长得可美了,才归京不到一年,貌美的名声就传出来了,这才吸引了谨威候府的小侯爷。”   “哟,那位毒舌小潘安自个儿就长得闭月羞花,得多好看的小娘子,才能叫徐世子都心动啊?”   “甭管怎么说,这肯定是天作之合呗,谨威候府的聘礼都送过去了,听说是谨威候夫人陶乐郡主亲自去的,连兵部尚书夫人喜乐郡主也跟着去了,给了陈尚书好大的脸面。”   “嗐,要真想给陈尚书脸面,为啥不请圣人老儿赐婚呀?那才是天定的缘分哩。”   “你又知道人家不请圣人赐婚了?这才是给女郎家脸面哩!人家接了聘礼,谨威候府才好请圣人赐婚呀,要不然圣旨一下来,人家女郎君不乐意嫁,那不是强人所难嘛。”   “说的也是。”   ……   一辆华贵的八马乌盖姜黄绸马车从道旁经过。   老百姓们都知,八马那是皇族才能用的,且在京城只有皇后才能有这规格,堪比皇后嚣张的,也就是大千岁了。   都知道大千岁跋扈,谁也不敢惹,都闭了嘴,隔着老远就赶紧躲开,省得挡了马车的路。   实则马车内不只是大千岁在,宽敞奢华的乌盖马车内,座儿上都垫着完整的白狐皮子,连矮几都是千金一两的紫檀木。   高大壮硕的承王斜靠着矮几,笑着冲另外一位年轻郎君道,“我听说,不是三郎你先看中那陈二娘了吗?怎的叫谨同抢了先?”   身着白色黼黻暗纹华服,腰间系着明黄色软封的年轻郎君,也是当朝三皇子,闻言无奈笑了下。   “我不过是在赏花宴上远远看过一眼,觉得陈二娘气质与京中女郎们有些不同,大皇伯何必取笑我。”   “哼,要我说,喜欢的就得抢回来捏在自己手心里,你谦让来谦让去,便宜了谁?”承王冷哼,他就看不上三皇子这软绵绵的性子。   可若非三皇子出身不好,母妃早逝,又是个没什么脾气的皇子,也轮不到承王来拉拢。   虽然不讨人喜欢,若将来三皇子继位,有个这样绵软的帝王,到时候他承王一脉才能真正把控朝政。   三皇子只笑笑,“大皇伯说的是,只是谨同比我还大一岁,他好不容易能娶上新妇,我府里也只余侧妃位子,又何必搅合一桩好姻缘呢。”   “我不爱听这话,就像今日在马场似的,你喜欢的马,你不说,就叫我家四郎抢了去,可若是你说,就算是四郎的东西,大皇伯我也愿意成全你。”承王这暗示几乎能算得上是明示了。   “你就说,你想不想要个貌美如花的侧妃便是,其他的,自有大皇伯为你做主。”   三皇子抬起头,对上承王睥睨又嚣张的眼神,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承王能被称之为大千岁,概因手握一半天策军兵马,朝中簇拥者也不少。   即便是圣人有时候都要避让锋芒,这种霸道的话也只有大千岁能说得出口了。   三皇子早逝的母妃虽是皇后母族的远亲,都快出五服了,他也沾不上皇后并大皇子的光。   二皇子母妃是贵妃,乃是奉安将军府的嫡女,有奉安将军的军功在,她所出的二皇子和四皇子都很得宠。   五皇子的母妃是贤妃,她是江南道大儒孙氏家中的嫡长女,与梁庆伯府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是同族。   五皇子有这样的母家,年纪虽小,却已经得了翰林们的支持。   只有三皇子,母家不显,在宫中也没有母妃帮衬,就连谨威候这样的权臣也不敢得罪。   在宣和帝跟前,三皇子只能用温和不争来得父皇高看一眼。   可同为龙子凤孙,若能有大千岁这般底气,谁不想争一争锋芒呢?   三皇子垂首略思忖了下,冲大千岁拱手揖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说侄儿没任何想法,那是不诚恳。可侄儿也深知,谨威候与大皇伯关系亲近,儿恐坏了大皇伯与谨威候的交情。”   “这些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不让谨威候说嘴的法子,你只管等着迎侧妃进门便是。”承王满意地捋着胡子哈哈大笑,“你既以诚相待,大皇伯没别的本事,送你一把梯子还是足够的。”   三皇子呼吸窒了窒,又揖了一礼,满脸恭敬温顺,再不言其他。   等将三皇子送回府,一直在马车里伺候的长随才轻声问承王,“王爷,若是陈二娘进了三皇子府,到时候查出来,谨威候只怕是要倒向圣人了。”   只要做了手脚,就有被人发现的风险,谨威候又不是什么好欺负的。   论起来,谨威候如今的位子极为重要,若是让徐珉昱不满,以后承王府再想得到宫闱的消息,要难上许多。   承王收了那副天老大他老二的嚣张模样,较宣人线条更凌厉些的面上换了冷笑,“徐珉昱那样的油滑性子,你以为他现在就没偏了心思?”   长随心下一惊,余光觎见主子面上的阴狠,小心低下头,躬着身子再没敢吭声。   是夜,有信鸽从外院下人房那边被小心翼翼放出,可刚飞出去就被人一箭射死。   随即低低哭喊着想解释只是想赚点银子的长随,被捂着嘴,很快就成了承王府后院的花肥。   承王接过那长随想传出去的消息,上面倒是没写别的,就光写了‘亲事恐有变,尽早请赐婚为宜’。   胤四郎在一旁看见,哼笑出声,“阿爹,不然我今晚就去把人绑了,扔乐康坊去,然后让三皇子英雄救美一把?”   “不必,徐珉昱还有用,现在不宜动他。”承王冷冷道,他虽然自大,却也不会小瞧徐珉昱手下的人。   胤四郎问:“那要是徐侯请了圣人赐婚怎么办?”   “意外总是多得很,想个赐婚都能退婚的法子,还用我教你?”承王淡淡睨了眼嫡次子。   “仔细办好我与你的差事,不要总想着去找你阿兄的麻烦,该你的以后少不了你。”   胤四郎身子僵了下,“是,儿记下了。”   父子二人并未发现,在旁侧伺候着的亲信里,仍有眼神闪烁的,只不过都被低眉顺眼给挡住。   而后这些宣京夜色中的暗流,待得晨曦未央之时,随着夜香郎的忙碌,飞快送出了承王府。   蒋云若这边还没有收到信儿。   不过让她高兴的是,逢喜戏园成了奇宝阁后,许多人将眼神放在戏园子里,没了徐孟戈的阻碍,地下庄园和邸报的工作,在纤湘和贾一的张罗下,已经开始动起来。   京畿外且不说,宣京这边用不了多久,就能成气候。   “小娘子,您把守宫砂点在哪儿了呀?”这日用过晚膳后,等掌了灯屋里没人时,莹纤还不肯放弃八卦。   “是不是得扒了衣裳?您就跟我说说嘛,我都快及笄了,还没见过小郎君的身子呢,好看不好看?”   要不是怕教坏孩子,蒋云若定要反驳莹纤,这问题就没问到点子上。   好不好看有啥用,人家陈二娘都知道要实惠的呢,该问手感如何。   “你要实在想看……”   莹纤满眼期待,她倒没什么旖旎心思,就是纯粹好奇,没干过的事儿她都好奇。   “……那下回再有这样的活儿,你去。”   莹纤想也不想就摇头,“不行,那徐小侯肯定要杀了我,下次还是你上,偷偷给我看几眼吧。”   蒋云若:“……”你真是个好手下。   莹纤刚要继续缠着主子,试图挖掘那日的细节,就听到外头有轻微声响。   她耳尖微微动了下,飞快打开窗户翻窗跑出去。   不一会儿莹纤就拿着个小竹筒进来了,满脸兴奋,“肥羊又来啦,这回我也要去看。”   蒋云若:“……”不是,讲道理,她是个非常矜持的小娘子好吗?   她也不可能没事儿天天扒人家衣裳玩儿啊。   作者有话说:   徐孟戈:你对着我的胸口,再说一遍你矜持!   0点更新的日子结束啦~   从周五开始,每日双更,日万,更新固定在18点和21点。 第24章   想到能欣赏从未欣赏过的风光, 莹纤很激动,莹纤很积极,蹬蹬蹬跑去把蒋云若出门的家伙事儿整来了。   蒋云若斜躺在软榻上, 慢条斯理看着纤湘送来的各类无用情报, 盘算着看哪些能用上, 还有邸报的版块设计,完全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宣国活字印刷术的技术已经非常成熟,用料便宜的有木头和铅字, 贵一些的是锡字和铜制。   考虑到邸报的需求量不会少,且要一直做下去, 纤湘全用了铜制, 在这上头就划去不小一笔银钱。   而但凡是值钱的东西, 都值得蒋云若百分之一千的尽心,否则对不起她金狐狸的死要钱性子。   莹纤见状赶忙催,“主子,听阿姐说那位的脾气不太好,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您等回来再看也行呀。”   蒋云若头都不抬, “我不惯人坏脾气,你去就行了。”   “啊?那你不是送我去死?”莹纤嘟嘴, “我还是不是你最稀罕的宝贝了?”   这就是狼女,直来直去,用得着是您,用不上是你。   蒋云若翻个白眼,“他来了我就得去, 我是他妈呀?谁规定我要给他那么大排面啦?问问他有什么事儿, 能接的生意就接, 不能接的生意就让他滚,让纤湘自己看着办。”   其实说烦徐孟戈吧,蒋云若也不烦。   这大宝贝长得好看,虽然瞧着挺能算计,但还有些青涩,比上辈子的小奶狗还合蒋云若的喜好。   就因为这样,蒋云若才不愿意多见,她没那么多鞋可以湿。   而且这小侯爷还马上是人家的夫郎,调·戏一两次是报复,次数多了那不道德。   能赚银子的时候,道德是个屁。   无关利益的时候,还是做个人。   莹纤有点傻眼,但她也不敢硬拉着主子出门,主要是打打不过,脑子也没主子聪明,她有心也无力。   只能鼓着腮帮子换了装,气咻咻跑出去给纤湘送信。   爱美之心人人有之,莹纤特别喜欢好看的东西,徐孟戈……很是个好看东西。   所以送完信儿,她没急着走,偷偷躲在密室里欣赏。   虽然穿着衣裳,聊胜于无吧。   纤湘比莹纤更知道主子的意思,猜这位徐小侯怕是猜到了主子的身份。   主子给人家纹了守宫砂,这位还能平静的过来谈生意,徐孟戈的城府也足以让人忌惮。   纤湘恭敬对徐孟戈福礼,“徐世子见谅,我家主人有要事不得脱身,得知世子大驾光临,深感荣幸,吩咐奴与世子优惠些,您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奇宝阁能办到的事情,定会接下来。”   徐为觉得这话等于啥也没说,高兴了就能办到,不高兴啥事儿都办不到呗。   徐孟戈自然也听明白了,他表情依然平静,甚至称得上是温和,“不知优惠是?”   纤湘:“……百去一。”   徐为:“……你们家主人的荣幸就值这么点儿?”   “瞧这位郎君说的。”纤湘笑得温婉,“贵人们都是办大事的人,百两去一许是少,若是万两,百万两的生意呢?”   “那……”   “徐为。”徐孟戈挥挥手止住徐为的不忿,好脾气地笑了笑。   “就这样办,我想知道的问题你们家主人知道,价格由奇宝阁来定,依然在云香榭见面如何?”   纤湘没被徐孟戈这好看的笑容迷惑,莫名觉得心窝子有点发凉。   她硬着头皮避开徐孟戈幽深的眼神,“世子见谅,奇宝阁的规矩是双方议定后,交货的时间地点和方式由奇宝阁来定,可以保证交货的保密性,这点世子不用担心。”   徐孟戈定定看着纤湘,唇角笑意更深,“行,那我就在府上等你们的消息,以往的恩怨咱们既往不咎,往后有求于奇宝阁的地方还不少,还望纤湘娘子为某说说好话,能让某成为老主顾。”   纤湘将徐孟戈送走后,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是冷汗,大夏天的,她竟然觉得有些冷。   不光是纤湘,莹纤这种脑子不好使的,在狼群中生活久了,也有小兽的直觉,她扭头回到府里,就赶忙去找蒋云若。   “主子,我感觉你要完了。”   蒋云若:“……那你有没有感觉到你要被我打死了?”   “哎呀,我不跟您开玩笑呀!就你做的事儿,换个人碧落黄泉都要追杀你的,可那徐小侯竟然使美人计,完全不计较,这跟四郎说的狼祖母一样一样的。”莹纤急得直瞪眼。   “要不咱们出京吧?外头还有十个州的生意等着您去巡视呢,主子您可千万不能死。”   蒋云若丝毫不为手下的忠心感动,只面无表情听着。   果然,莹纤继续劝,“你还没带我们赚大钱呢,你死了我们还得再卖自己一回,说不准碰上更黑心的主子呢?吃一次亏是福,总吃亏是傻呀!”   蒋云若笑得温柔,“滚去睡觉,或者等我拿刀,你自己选。”   莹纤觉得自己不傻,麻溜撤了。   蒋云若这才仔细斟酌徐孟戈说的话,那小心眼的要是能既往不咎,她倒立吃饭好吗?   至于美人计,蒋云若轻哼,那他可真是想岔了。   她这人是没什么底限,可狐狸嘛,性子独,她的不许旁人动,也从不碰别人的,尤其是男人。   实则徐孟戈这会儿还算不上别人的。   虽然谨威候府和礼部尚书府已经私下里交换过庚帖,让人测算了八字,而后按照议亲的流程,将测算合婚的好消息并着象征性的聘礼和大雁送了过去,也只算完成了议亲的前三项。   至于纳征,结亲宴,和请期都还没来得及,还不算正式定下亲事。   不过既然两家有了结亲的默契,谨威候府这边就可以进宫城请圣人赐婚了。   能得圣旨与纳征的正式聘礼一起送过去,这才是勋贵人家最体面的事情。   身为圣人的外甥,请道赐婚圣旨并不难,因此六月十六纳吉,两家紧着定了日子,七月初这赐婚圣旨就下来了。   虽然是盛夏时候,动一动就满身的汗,可礼部尚书府里还是热闹的紧。   陈夫人摇着团扇,擦着额头上的细汗,喜笑颜开将下人指挥得团团转。   她拉着才归家不足一年的女儿,也不知是舍不得,还是欢喜极了,眼眶发红。   “我儿从小就在益州府,阿娘是疼也疼不着,思也思不回你,及笄礼阿娘都不在,好不容易将你盼回来了,谁知……”   陈二娘瞧着同在正院酸溜溜当陪客的庶出姊妹们,赶紧拉着陈夫人制止。   “阿娘快别这么说,女儿替父母尽孝是应该的,只恨不能长久在祖母膝下伺候。”她给陈夫人使眼色,“阿爹要是听您这么说,也要跟着难过了。”   陈夫人顿住感伤,不冷不热扫了装模作样的庶女们一眼,心里冷哼,却也没再说别的。   让陈尚书听见,以为妻子不满将二女抱给老母亲养,难过是不会难过的,肯定会生气,又要便宜了后宅里的妖精。   这位礼部尚书跟礼部侍郎蒋律不愧是关系融洽的上下级,俩人都是迂腐守礼的性子,其他地方且不说,这三妻四妾的礼守得最好。   陈府后宅里虽比不上谨威候府热闹,人数却是不差事儿的。   待得赵修端着圣旨亲自过来传旨,陈尚书夫妇高兴得满面红光,陈二娘娇羞又欢喜,府里一派欢天喜地。   可凑热闹的庶女们心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可谓是五味杂陈。   在陈二娘回来之前,因为嫡长女已经嫁出去许久,而陈夫人年老色衰也不得陈尚书的宠,后宅姨娘们还是过的很滋润的。   姨娘们能常常见到老爷,庶女自然见父亲也就多一些。   陈尚书深谙女郎嫁得好的好处,对庶女们一直都很不错。   陈二娘从小养在益州府祖母身边,待得祖母仙去后,陈尚书忙着运作宣京的关系,一结束丁忧就回了京。   由陈二娘留在益州府,将老宅的家产都处理好才归京,这才耽搁了亲事。   就在陈尚书回到京城的一年多里,陈家庶出的三娘嫁进了阳盛伯府,四娘定下了翰林院一位家底颇丰的从五品编撰。   剩下还未及笄的庶女包括她们的生母心思可就多了。   虽然陈夫人将后宅管得好,不至于闹出什么笑话来,可这些庶女眼红嫉恨是止不住的。   小姐妹们出门吃茶聚会的时候,话里话外不免就带出来些,这就叫胤四郎找到了机会。   有了赐婚的圣旨,两家亲事就能加快速度,毕竟徐孟戈二十,陈二娘也十七了,两个人年纪都不小,两家人都盼着能早些成亲。   七月十一下了聘,因着七月有鬼节,不算吉利,结亲宴就定在了八月初一。   这时候天儿也没那么热了,秋高气爽,各种宴会早就开始热闹起来。   谨威候府和礼部尚书府下的帖子,又用了长公主在京城的别苑,前去参加结亲宴的权贵官宦格外多。   梁庆伯府也得着了帖子,礼部尚书府将帖子送过来的第二日,蒋云晴姐妹就在蒋云若面前炫耀上了。   不光是炫耀能去参加结亲宴,蒋云姣还记得那道算术题呢。   这日蒋云若刚到东院水榭,早早就过来的蒋云姣立刻凑过来。   大房那些庶出的小娘子们熟练地赶紧躲一旁去,跟鹌鹑一样偷偷吃瓜。   “三堂姐来了,前些日子阿娘说我们该与你学习算账,我寻思着,虽不能跟你似的拨算盘过日子,可也不能知难而退呀,谁知那题目拿到我三哥面前,三哥立刻就笑了。”   蒋云姣将下巴抬得像是要戳死谁一样,“你出的那题不过是洒洒雨,也就是题目繁琐了些,才叫人听得头晕眼花,总共不过九百九十九文罢了。我和二姐即便是当时算不出来,好歹我们有亲人帮衬,不像三堂姐这样可怜,等宇哥儿能顶立门户,你怕是都成老姑娘了。”   蒋云若:“……大伯母就没跟你说别的?”比如别这么叨逼叨,会变得不幸?   “当然说了。”蒋云姣就不喜欢蒋云若面上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她阴阳怪气得特别起劲儿。   “阿娘说陈尚书与我们伯府下了帖子,请阿娘和我们姊妹去长公主别苑参加谨威候府和礼部尚书府的结亲宴呢。”   她熟练地拿帕子堵嘴,“哎呀,瞧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你要守孝,不好去扰了人家新妇的喜气,三堂姐你可千万别难过,等明年我二姐的结亲宴,说不准你还能赶上。”   蒋云若心想,徐孟戈和陈二娘结亲,她难过个鬼,就算是她男人要娶,新娘不是她,那难过的也是铁定会被废的狗男女啊。   “这……要是她太恨嫁,我等你结亲宴也行。”蒋云若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迟疑着软声道。   进门的蒋云晴:“……”   蒋云若见蒋云姣又要嚷嚷,先怼为敬,“不过若是四妹妹也恨嫁,万一看上哪家儿郎,千万记得跟大伯母说,别丢了梁庆伯府的体面,等等三姐我出孝期。”   蒋云姣:“……”   她又羞又气,梗着脖子要跟蒋云若吵,蒋云晴低低呵斥——   “云姣,母亲的话你都忘了?”   她冷冷扫了蒋云若一眼,拉着妹妹坐下,“你也快及笄了,她命硬不好嫁,你难不成要跟她学?让女先生听见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蒋云姣跺脚,“可你听听她都说了什么混账话,分明是拿咱们府里女郎的清名开玩笑呢,母亲就不管管。”   蒋云晴皱起眉,这些日子被母亲叮嘱多了,再说她们姐妹这些年暗亏也吃了不少,大概知道蒋云若不是那么好惹。   她本不欲多说,可想了想刚才听到的,也没忍住,蒋云若的话也太难听了。   她转过身,压着火气装出姐姐的大气和语重心长,“云若啊……”   蒋云若扶着脑袋,声音虚软无力,“什么?二堂姐你说什么?哎呀,我有点晕,大伯母前些日子刚去西院看过我,若是再劳累大伯母走一趟,可真是不孝了。”   蒋云晴:“……”   她拉着气得张牙舞爪的妹妹,“算了算了,先生快要来了,与她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母亲说得对,只要她安分些,咱们何必要与她计较。”   孙氏的原话是:就当府里养了只小猫小狗,梁庆伯府也不缺这口吃喝,她不伸爪子就是好的,你们惹她作甚?清醒清醒,我怎么生了你们两个不争气的,好好学些东西嫁个体面人家才是重要的,是猪油蒙了心才非要自低身份,凑上去找不自在?   蒋云姣重重哼了一声,想到长姐在婆家的苦日子,她是不肯想当初是大姐和二姐不怀好意的,只心疼大姐的苦,怎么看蒋云若都不顺眼。   她故意大声道,“听说女先生夫君在世时去过长公主别苑,等会儿女先生来了,二姐你好好问问那里的风光。听说那别苑还是先帝特地送给长公主的,是按照皇家别苑的规制建的,里面还能游湖呢,咱们过几日可要仔细去赏赏!”   蒋云若满脑子都是马上要定版的邸报,根本无瑕估计俩小学鸡的幼儿园式叫嚷。   是该叫招财日报好呢?还是叫进宝邸报好呢?   或者……干脆叫聚宝周刊?   蒋云若是个起名废,她觉得这事儿还是交给纤湘,找个书法大家写福字刻板做刊头就行了。   待得女先生来了以后,蒋云晴和蒋云姣名为请教,实则卖力炫耀。   大房的庶女倒是满眼羡慕,蒋云若光顾着绞尽脑汁想怎么更赚钱,丝毫没有给姐妹俩眼神,俩人算是炫了个寂寞。   谁知过了几日,蒋云晴姐妹俩从长公主府别苑回来,第二日进水榭的时候,像幽魂似的,倒是吓了蒋云若一跳。   姐妹俩脸色苍白,眼下青黑,一整个上午都神魂不定,完全没有个人样儿。   俩人甚至顾不上找茬儿,下了学很快就摇摇晃晃出了门,完全当蒋云若和其他庶女不存在的。   这蒋云若就来劲儿了。   她主动问莹纤,“你不是总爱吃瓜,俩人这是咋了?”   莹纤这几日也没出去,“不知道呀,我这就出去打听。”   她早就看不过大房的俩嫡女总为难主子了,先撩者贱,这俩人找麻烦还挺理直气壮。   要不是主子故意纵容,还暗中给俩人鼓劲儿,莹纤早就给俩人闺房扔虫子去了。   这会儿她比蒋云若还来劲儿,不等天黑就往外跑,“主子等我,我快去快回。”   许是八卦发生时,在场的人太多,这瓜莹纤都没花银子,就从纤湘那里得了详细的瓜回来。   一同带回来的,还有被整理好送到纤湘那里的情报,是关于大千岁的。   “主子,出大事儿了!”莹纤回来的时候,满脸严肃,痛心疾首,不可置信……   蒋云若慢条斯理抬起腿来。   莹纤赶紧将纸条递过去,“大千岁使坏,算计陈二娘在长公主府别苑落水,三皇子救了陈二娘,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   蒋云若不明白,“那蒋云晴她们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   “哦,听说是船上有个婢子突然发了病,撞下去俩小娘子,一个是陈二娘,另一个是蒋云晴,若不是蒋云姣死死趴在甲板上拉着姐姐,估计蒋云晴也不用说亲了。”   蒋云若:“……那你又为什么这熊样子?”   莹纤捂着胸口,“主子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是替你担心呀,徐小侯新妇没了!”   “他新妇没了,你替我担心什么?”蒋云若翻个白眼。   莹纤瞪大眼睛,“你守宫砂都给人家点了,人家新妇没了,纤湘阿姐不是说,那毒得有新妇才能解吗?”   蒋云若心下咯噔一下,完犊子,她把这事儿给忘了。   那毒还是黔南道的贾七找来的,说是什么苗毒,中毒后便会不举,非得女子以自己为钵种下引子,而后凭特殊的血引,引发男子情·潮,男女交·合方能解。   那引子于女子无害,反倒是滋补身体,有助孕之功效,听说是苗疆那边以女子为尊的氏族特有的毒,专门下给夫侍的,免得自己的男人不干净了。   蒋云若发誓,她真是好心送这对未婚夫妇大礼……顺带威胁一下。   现在怎么办?   一年内,她上哪儿给徐孟戈整个媳妇儿解毒?   听说徐孟戈不近女色,她送一个,人家也未必肯收用。   要是实话实说……她觉得徐孟戈也会实打实杀了她才能解恨。   那毒一年内必须得解,徐孟戈但凡不是大龄未婚,但凡没定亲,她也不会用这样的毒。   倒不是底限问题,实在是不人道。   徐孟戈还不知道自己的不举危机,他此刻还在礼部尚书府上,归京后,头一次露出了‘毒舌潘安’名不虚传的峥嵘。   作者有话说:   蒋云若:完了,礼送了,人家新妇没了,这可咋整? 第25章   礼部尚书陈漳对自己的定位非常精准, 他虽然看似迂腐规矩,可他与蒋律完全不同。   蒋律是真规矩,他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能在丁忧结束后, 留下嫡女处理母亲遗物的人, 孝道于他也只是工具罢了。   陈漳对与谨威候府的亲事非常满意, 甚至觉得嫡次女嫁得比嫡长女还要好,毕竟奉安将军有原配嫡子,而谨威候世子子嗣妾室全无。   虽然奉安将军执掌边关军权, 说白了虎符也不在他手中,而是被宣和帝派去的提督拿着。   可谨威候身为殿前都指挥使, 与圣人沾亲带故, 与大千岁也交好, 即便不曾位列三公,在朝中也是如日中天,值得人攀附。   可惜,一切都在陈漳最志得满满的这日,毁了。   看着跪在正堂下哭哭啼啼的妾室和庶五娘, 陈漳脸色不比自家夫人好看多少。   若是被其他皇子救了还好说, 可三皇子?那还不如个寻常侯爷得势呢。   陈夫人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狠狠拍着桌子, “来人!上家法!你们不说实话,今日我就打到你们说实话!”   府里最得宠的梁姨娘哭得哀柔婉转,“夫人饶命呀,五娘她真是冤枉呀,谁知道那婢子竟有心疾, 圣人亲赐的亲事, 谁敢在这上头做手脚。”   “母亲明鉴, 我到现在也手脚冰凉,恨不能以死谢罪呜呜呜……”陈五娘哭得比生母还要可怜,她本就是娇柔怯弱的模样,哭起来更惹人怜。   “哪怕儿生了该遭天打雷劈的念头,也不会推二姐姐去皇子府呀,害二姐姐从世子夫人变成皇子妃,将来若是得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儿图什么呢?”   她这话令陈漳夫妇面色具是一变,只有一直面无表情的陈二娘看她的眼神带上了恨意。   也就只有陈漳会信庶女的话,若不是三皇子呢?若只是个路过的下人呢?   陈夫人气这庶出的玩意儿满嘴胡沁,“能做嫡妻,谁愿意去与人做妾,你愿意?我就不该让姨娘养着你,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夫人慎言!”陈漳沉着脸低喝,“那到底是皇子,即便是侧妃也不是咱们能置喙的。”   陈漳变了脸色,是因为他隐约听说大千岁颇为看好三皇子,五娘这话提醒了他。   若有大千岁支持,三皇子又朝一日能继位的话……那二娘这妾做得就值了。   “三皇子到!谨威候世子到!”门外下人大声道。   徐孟戈略落后三皇子一步,一起进了陈府的正堂。   “臣见过三皇子——”   “臣妇见过——”   “不必多礼。”三皇子赶紧打断陈漳及家眷的行礼,面上还有些尴尬。   他一惯温和,此刻也不是做做样子,实打实扶住了陈漳的手臂,语气真诚极了,“虽说今日我是好心,可到底叫陈尚书与谨同为难了,此番我是陪谨同前来的,看看该怎么跟父皇说。”   陈漳看着面无表情的徐孟戈,更尴尬,“徐世子,您看这……”   他说不下去了,虽然三皇子和他们家二娘已经有了肌肤之亲,陈二娘肯定是要进三皇子府了,但让陈尚书主动去圣上跟前说退亲,他还是有些没脸说。   毕竟是他府中庶女身边的婢子惹的祸。   徐孟戈面上并无不虞,他对陈二娘并无男女之情,定亲概因合适,母亲也喜欢。   眼下他也不会为难陈二娘,事关皇子,只要交代清楚,圣人即便不悦,也不会让事情闹大。   但亲不能就这么轻易退了。   徐孟戈声音清冽又平静,“虽然我与陈二娘子无夫妻缘分,但我与三郎自小一块长大,也不能让他白担了污糟名声,退亲之事陈尚书不必担忧,但落水一事,必定要给我等一个交代。”   陈漳脸上红了红,赶忙道,“是这个道理,两位请上座。”   “不必,陈尚书继续便是。”徐孟戈直接道,坐在了门口的地方。   三皇子眸底飞快闪过一抹阴影,冲陈漳笑了笑,也跟着坐在徐孟戈上首。   陈漳转身深吸了口气,沉着脸冷冷看着妾室和庶女,“你们还不老实交代,非得等动家法才肯说?”   梁姨娘和陈五娘依然哭,哭得更厉害,母女两个如出一辙的小鹿眼儿可怜巴巴祈求着陈尚书,求得陈漳心有不忍。   陈二娘手心几乎要攥出血来,她心里一阵阵发冷,原先还对父亲有的那一点点期盼,此刻全都化作泡影。   想查清真相根本不难,难的是如何让陈漳偏到胳肢窝的心清醒些。   可因为要嫁进三皇子府,她明白很多话自己不能讲,除非她能狠下心绞了头发做姑子。   祖母教过她,面子永远没有里子重要,所以她死死咬着唇不吭声,曾经在徐孟戈面前有多开门见山,现在她就得有多隐忍。   不然来日成了三皇子的人,后宅险恶,她今日的辩驳,就全成了对徐孟戈的放不下。   可梁姨娘母女实在是太恶心人,眼看着她是要压不住时,徐孟戈心里叹了口气,淡淡起身。   他先冲三皇子拱手,“三皇子见谅,突逢变故陈尚书大概是有些神思不属,可我这亲得退的明明白白,再无瓜葛,想必陈二娘也不愿不清不楚的嫁进您府里,所以有些话我不得不说,还请三皇子见谅。”   三皇子温柔笑着摇头,“不会,谨同只管说便是。”   陈二娘眼眶突然红了,她赶紧低下头,不让人发现异样,可心里的难受止不住。   徐孟戈真的是个很好的夫君人选,可惜她没那个命做他的新妇。   徐孟戈走上前,冷冷转向陈五娘,“其实要证明你是否心怀不轨很简单,现在请陈尚书报案,让京兆府的仵作来给你的婢子验尸,她是死于心疾还是旁的,一查便知。”   陈五娘脸色猛地变了,哭得更厉害,“阿爹,即便五娘没做什么,惹了官府的人来,流言蜚语都能逼死儿,儿以后还怎么嫁人?”   梁姨娘泪流满面膝行到陈漳面前,“老爷,若是非得有人顶罪,就让妾顶罪吧,您杀了妾吧,别毁了五娘啊!”   徐孟戈在陈漳犹豫着要开口求情的时候,嗤笑,“所以会哭的就有理,识大体不会哭的就该被算计?”   陈漳顿了下,再张不开嘴,但心里升起些不虞,到底是他的家事,若闹得沸沸扬扬,那以后他还怎么做人?   徐孟戈看出来了,这老匹夫的面子比女儿的一生更重要。   他点点头,很善良的给出另外一个法子,“不报官也行,将这姨娘院子里的人和陈五娘子院子里的人拉出来打,总有人是想活命的,若是有人心怀不轨,女郎深居闺中,想必少不得有人办事。”   陈五娘脸色苍白的几乎要透明,心惊之下,手脚软得几乎要跪不住,只能哀哀看着陈漳,“阿爹……”   梁姨娘突然捂着肚子痛呼出声,“老爷,妾肚子疼……”   梁姨娘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这也是陈漳迟迟不肯发落的原因之一。   徐孟戈不管这对母女唱戏,只看着陈漳,“陈尚书府上若人不够,我母亲的武婢可以借你一用。”   陈漳紧皱着眉,“徐世子,此乃陈某家事,就不必劳烦谨威候府的人了吧?”   “哦?看来是我太好说话了。”徐孟戈轻笑了下,点点头。   随即他猛地冷了脸色,冷厉煞气冲着陈漳毫不保留压过去,“陈尚书以为圣人的赐婚是什么?当三皇子是什么?又当我谨威候府是什么?”   他一步步逼近陈漳——   “若是你府上家宅不宁出了乱子,就得让圣人收回圣旨,以后人人可如此,你至圣人颜面于何地?”   “区区庶女姨娘便敢算计三皇子的亲事,那是不是有朝一日,陈尚书也敢算计圣人的皇位?谁给她们的胆子?你吗?”   “明明知道陈二娘乃是我谨威候府未过门的世子夫人,依然敢算计,至谨威候府和三皇子府不合,甚至要面对众人的猜忌和耻笑,陈尚书却迟迟不肯给交代。”   他站停在陈漳两步之外,居高临下冷冷睨着他,“某可否认为,这是你陈漳的主意,只为妄图攀附皇子,挑衅圣人和谨威候府?”   陈漳被徐孟戈逼得满头冷汗,膝盖软到几乎站不住,噗通跪在地上,“不,不是!臣不敢!徐世子莫要胡说!绝不是这样!”   徐孟戈依然毫不留情,“那就劳烦陈尚书给交代吧,或者你更愿意全家都下刑部大牢,待得大理寺查出真相,再去陛下面前给交代?”   三皇子有些为难的起身,“谨同……”   “三皇子还是想清楚再开口。”徐孟戈没回头,但声音中的冷意听得出。   “于你可能只是一桩英雄救美的风月之事,若此事不能辨个是非清白,往小了说,圣人,三皇子府,谨威候府上下从此颜面无存,往大了说,身为肱股之臣,今日敢偷鸡摸狗,明日就敢窃国。”   三皇子:“……”神特娘偷鸡摸狗等于窃国,不愧是你徐毒舌。   陈漳都已经吓傻了,他,他,他不就是家里女儿争风吃醋,闹掰了一桩好亲事,换了另一桩好亲事吗?   咋个就又下大狱又窃国的了呢?   “看样子陈尚书是想进刑部?”徐孟戈看着跪在地上的陈漳,冷声问。   陈漳赶忙摇头,“不不不……”   徐孟戈语气和缓了些,说的话就让人更胆寒了,“那还不将人抓起来打?是等我将谨威候府的武婢带来?”   陈漳想起前阵子谨威候府那三条街外都能听到的哭喊声,打了个哆嗦,头摇得更狠了。   陈夫人这时候倒是比夫君更有魄力,“来人,将梁姨娘和五娘院子里的人全都拿下,给我往死里打!”   她是最恨的那个,谁身上掉下来的肉谁心疼。   二娘从好好的侯府世子嫡妻,铁板钉钉的未来侯夫人,就此变成了妾,从小就要强的二娘心里才是最难受的。   她这个做母亲的从来也没能为二娘做什么,如今拼着跟夫君翻脸的风险,徐世子给了机会,她就要给女儿张目到底!   待得这出‘英雄救美’的事件真相大白后,消息比以往更快的送到了蒋云若手中。   主要这是蒋云若定下的头版宣京邸报的头条,才送来的这样快,好有时间编撰得够精彩,够狗血,才能让邸报一炮打响。   莹纤吃瓜吃得特别满足,“这胤四郎倒是有本事,毒药是梁姨娘的婢子买的,药是陈五娘的婢子下的,三皇子是被谨威候府的下人弄脏了衣裳避开人路过湖边的,从头到尾都没有承王府的事儿,还真成了巧合。”   “有意思。”蒋云若脑海里已经演完了一整出话本子,想好该怎么写邸报了。   莹纤不明所以,“什么有意思?”   蒋云若奋笔疾书,“大千岁竟然看好三皇子,他这是想做摄政王啊。”   “承王竟然看好三皇子。”徐孟戈在书房中,拿着徐为送过来的情报蹙眉道。   徐珉昱也在,脸色有些发沉,“承王怕是对我已经起了疑心,既然能让你查到信儿,怕是对我的敲打。”   徐为略有点尴尬地看了眼主子,小声道,“侯爷,这不是咱们查到的,是奇宝阁送过来的消息,咱啥也没查到……”   最后几个字在徐孟戈冷冷的眼神中越来越小声,最后只剩气声。   徐珉昱顿了下,脸色没那么难看了,甚至露出点笑来,“怎么,见着那小娘子了?”   徐孟戈面无表情,并且不想理会明显是看笑话的父亲。   徐为不敢让自家侯爷就这么被冷着,坚强地小声解释,“不是,只不过世子跟奇宝阁买了消息,这算是……赠品?另奇宝阁有独特的送信法子,咱们这么多人守着,愣是没能见到人。”   徐珉昱愈发感兴趣了,“买了什么消息?作价几何?若是合适,殿前司也可以给奇宝阁送生意啊,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咳咳,那啥,情报难不成是凭空出现的?”   “不是,该是极小的弓箭一类的,爆发力却很强。”徐孟戈不愿意跟父亲说那些风雨事儿,引他注意旁的。   退一次亲就够热闹的了,他段时间内不打算再议亲。   飞虎卫如今正是需要低调的时候,他不想让所有人目光都放在他身上。   徐珉昱接过徐为递过来的短小箭矢,眼神发亮,“府中暗卫功力不弱,若是毫无所觉,至少得有10丈远,此箭最多三寸余,竟可以射这样远,即便是高手用暗器也很难做到。”   他眼神灼灼看着儿子,“这东西奇宝阁卖不卖?”   “只要你付得起他们要的代价,奇宝阁什么都卖。”徐孟戈淡淡道。   徐珉昱乐了,“那怕什么,咱们谨威候府还能缺金银?”   不等徐孟戈反驳,他又笑眯眯道,“再说,即便银钱不够,这不还有你吗?”   徐孟戈:“……”   徐为恨不能脑袋戳裤·裆里去,侯爷您想卖儿子没问题,您就不能等属下出去再说???   头回将儿子怼得无话可说,徐珉昱高兴极了,他将短箭带走,去给匠人研究,看看能不能知道是什么东西射出来的。   徐孟戈捏着额角,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对他充满了恶意,尤其是奇宝阁那个死狐狸!   想知道琳琅阁背后的主子是谁,她竟然敢狮子大张口,要一万两黄金,她怎么不去抢!   要是蒋云若在这儿,估计会告诉他,没少抢。   但徐孟戈显然还不够了解,金狐狸除了不要脸外,还格外没底限。   徐为恰好在一旁问,“世子,咱真要给奇宝阁一万两金子啊?”   “给。”徐孟戈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眸底已全是冷静,“我有预感,琳琅阁所图不小,若不查清楚,大宣只怕要生乱。”   琳琅阁,承王,背后又牵扯着曦国和虞国,风雨飘摇中,若不尽快揭开迷雾,只怕是大厦将倾。   徐为心疼得直抽抽,虽然不是他的钱,可一个消息就出去这么一大笔,侯爷还想要人家那联系的武器,以后会不会连月钱都发不起了呢?   他刚要开口,突然耳尖动了动,感觉到一阵急速气流波动。   他功夫比徐孟戈高许多,立刻凛了神色,严阵以待,飞速接下从窗户差点射到书房柱子上的短箭。   他顾不得看手上消息,立刻翻窗追出去,好一会儿才黑着脸回来。   徐孟戈知道这是有防备依然没逮到人,对方所处的距离比他们想的还要远,这都快比得上一般弓的射程了,可弓却射不出这样短小的箭。   奇宝阁,看样子确实有很多奇宝。   徐孟戈慢慢敲着桌面,满脸沉思,“说了什么?”   徐为打开纸条,只看了一眼就僵住了,“世子,您,您看看就知道了。”   徐孟戈接过纸条,上头只写着一行小字——   “万两黄金作废,问题买一送一,换徐世子原谅一次,不管作了什么死,作了多大死,都得原谅那种。”   徐孟戈脸又忍不住黑了,这条件都不用深思,就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让人生气。   徐为犹犹豫豫,小心翼翼,扭扭捏捏,好不容易酝酿好勇气开口,“世子……”   “闭嘴。”徐孟戈面无表情指着门口,“出去。”   每当他觉得自己足够坚强,足够镇定的时候,那死狐狸永远有法子让他破功。   他觉得,他有权利要点时间冷静冷静。   徐为特别懂主子平静下几乎要压不住的火气,跟火烧腚一样,迅速消失在主子面前。   此时此刻,蒋云若撑着下巴,眼巴巴看着窗外的夜色。   啊……黑乎乎的,啥也看不着,更叫人心慌了。   “主子,这会子消息该是送出去了,但你说,徐世子得多大度,才能接受自己以后都再也不行了呀?”莹纤趴在软榻边缘,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声哔哔。   蒋云若觉得夜色更黑了,“有法子说法子,没法子闭嘴。”   莹纤脑袋往上了点,小巧鼻子也露出来了,“您别说,我还真有法子。”   蒋云若面无表情低头看她。   莹纤自觉非常聪明,叭叭不停的小嘴儿也露出来了,“要不您把自己赔给徐世子算了,我问过阿姐了,说起来还是您占徐世子便宜了呢,这算高嫁呀!”   蒋云若笑得特别温柔,“哦,我冒着性命危险去勾引人家,勾引不到,最多我没命,勾引到手,你就能天天伺候姑爷洗澡,欣赏姑爷的身子了是吗?”   莹纤被主子说的前景深深打动,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哎呀,也不用天天,偶尔,偶尔就行哈哈哈哈……”   蒋云若:“……”   作者有话说:   莹纤:哈哈哈,我真的不贪心,有福同享,有难主子当就行呀!   蒋云若:呸!你想得美! 第26章   莹纤妄图以主子的命去享福的做法, 只换来了扣十两银子的惩罚。   对莹纤来说,皮肉之苦不算苦,扣她小钱钱才心堵。   好几天功夫她都闷闷不乐, 那张小脸儿鼓得跟包子似的, 连下学回来的蒋鸿宇都没忍住暗戳戳问她怎么回事。   莹纤不敢再嘴贱, 不是怕蒋云若,主要是怕扣钱,被人问多了心里难受, 扛把锄头就进了竹林。   不是葬花,地里也没花给她葬。   “你这是要作甚?”知书赶紧拉住她, “小娘子格外喜欢这竹子, 你要是伤了它们, 小心挨罚。”   莹纤冷哼,“她那是喜欢竹子吗?她就喜欢笋,我给她挖!笋都是她的!”   知书:“……”   好在不等莹纤继续折腾,宣京邸报第一期发出来了,她又有了精神, 跑去纤湘那儿盯着赚多少银钱。   纤湘得了蒋云若的吩咐, 很是大手笔,一下子印了五千份。   虽说宣京人口逾十万, 但舍得花钱又识字儿的毕竟是少数。   再说纤湘深谙蒋云若抢钱精髓,宁可不够成为奇货可居,也不能卖不完成为滞销货。   印好的邸报在天还没亮时,就由贾一手下的人给运了出去,给提前找好的五十个稚童分发, 让他们满宣京地卖报。   这些稚童家里都提前得了银子, 该喊什么, 该怎么喊,孩子们都就着糖和果子背的滚瓜烂熟。   “卖报了!五个铜子儿就能知道深宅大院的老爷们吃什么喝什么!”   “好看的宣京邸报,想知道武侯世子退亲的爱恨情仇,只需要五个铜板!”   “五个铜板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买就能知道琳琅阁精彩内幕,见贵人老爷们才能见的风光!”   ……   大清早是宣京最热闹的时候,权贵官宦早起去宫城上朝会,不够格去政事殿的官员也要早起上值。   宣阳路两侧全是早起做生意的小商小贩,东西城靠近宫城的老百姓们也能出来打个牙祭,各种滋味儿的烟雾缭绕在清晨,一路都弥漫着烟火味道。   稚童们的喊声,像是突然闯入闹市的小马驹,甩着蹄子欢快划开烟雾,用更精彩的热闹带来了深秋的晨曦。   去朝会的官员这会儿都在政事殿,是赶不上头茬热闹了,但是上值的官员不用那么早,谁也不缺五个铜板,几乎是人手一份。   就是老百姓,能早起出摊儿,或者早出来觅食的,也不差五个铜子,即便是节省些的,或者不识字,最多就是几个人凑一凑,买上一份。   半上午的,以宫城为中心,甭管是宫城内还是宫城外,频频传来笑声和惊呼。   “啥?谨威候……啊不,武侯世子怎么这般倒霉,不过三……咳咳,玉皇子英雄救美,是个好人啊,梅二娘家里人真可恨!”   “哟,竟然有官老爷家里是用燕窝漱口?还有大早上食烤羊的?娘咧,听着就腻得慌啊!”   “啧,琳琅阁的花娘衣裳真好看,长得……面具也真好看,光路过那儿,倒是不知道里头这般奢华,啥时候咱们凑银子去热闹热闹。”   ……   蒋云若被纤湘否了各种一看就知道贪财的报刊名字,化不满为力量,没少在邸报的版块上下功夫。   对于从未经历过娱乐暴击的宣人来说,一下子太花里胡哨,就像是饿狠的人,只给他一小碗鲍鱼。   可以,但没必要,也未必能消受。   本着徐徐图之,甚至激发人人投稿的原则,蒋云若将邸报分成了四大版块。   一为邸报头条,邸报一周一发,头条可能是奇宝阁情报转化而来,也可能是旁人投稿而来,为了保证没有人能光明正大上门砸场子,全都用了化名,而且故事性高于真实性。   若是有人投稿,便在末尾标注——此为投稿,已予投稿人多少银两。   二为宣京时事,诸如宣京有多大,哪里又发生什么案子啦,哪儿小偷小摸比较多啦,哪里路好不好走啦,都在这里。   三为宣京话题人物,不拘是达官显贵,亦或是风流名士,甚至是花娘清信娘,只要够出名,就能出现在这里。   蒋云若暗戳戳搞事情,头一期上了大千岁的故事。   四为广告版块,哪家铺子要开业,哪家坊舍大酬宾,哪家吃喝玩乐更胜一筹,带动宣京的商业能动性,当然,更带动宣京邸报赚钱的高效性。   宣京人民哪儿见过这些啊。   就算是酒楼茶坊里的说书人,最多也就整个什么张生夜会崔莺莺,爱恨情仇之转折,之起伏,之狗血,可是从未这般精彩过。   这一日老百姓们都顾不上旁的了,一波一波的人凑在一块,让识字的人读报,议论声和惊呼声不绝于耳。   午时前后,不管是邸报上出现的人,还是被化名的人,该知道的都知道宣京突然蹦出来这么个玩意儿了。   宣和帝拿到宣京邸报后,一开始还看得津津有味儿,等看到话题人物大千岁后,眼神幽深了许多。   一般人看热闹,聪明人看门道。   虽然邸报上满篇幅都是在夸赞大千岁,身为圣人,宣和帝还是很快看出了不对。   “承王府的部曲威武不凡,在闹市穿行都犹如入无人之境,马匹之雄壮更胜禁卫?”   他脸上笑容有些冷,眸底全是淡漠,“大陶最好的赤陶马合该都送到朕面前来了,承王是从哪儿得来这样好的马,又是怎么如入无人之境的呢?”   大陶与宣国中间,正巧隔着曦国。   赵修低低垂下脑袋,这时候不敢多说半个字。   大千岁这边看到宣京邸报后,倒是对邸报上的吹嘘大为高兴。   胤四郎阴恻恻地立在父亲跟前,“阿爹,这邸报上分明在指责我们府上人嚣张跋扈,草菅人命,若是陛下去马场就麻烦了,儿这就带人去将邸报的主家杀了!”   “不必!”承王笑呵呵地欣赏着对方的吹捧,拍他马屁的人不少,可是如此直白,又拍到人心坎儿上的少,“就算邸报不说,你皇叔就不防备我了?与其让他胡思乱想,不如让他以为我莽撞自大,能气死他最好,气不死也能用那些不重要的事儿声东击西。”   承王放下邸报,“琳琅阁那边谈的怎么样了?若是他们仍不识抬举,将那位风阁主请回来做几日客,不要拖太久。”   “风子濯倒是个聪明人,他也没说不行,只是说要让人送信回去请示主人,且他不经意间提及,最近陇右道不太平,所以才慢些。”   承王挑了挑眉,“曦国的人?你表兄可知道曦国内有这样头脑的人物?若是能拉拢过来,说不得能早些成大事。”   胤四郎摇头,“表兄说,曦国的细作尽在他手,除了去河东道没回来的那些,都在咱们掌控之下。”   “所以,若不是细作,就是曦国皇室又出了什么狼子野心之人。”承王面上泛起一丝戾气和不屑,“那就送信给风子濯,本王亲自见见他。”   对承王来说,掌控曦国细作主要是为了将来大宣不旁落,当初他母妃被曦国皇室逼得家破人亡,怕他母妃携部曲报复,还想要杀人灭口,若非为先帝所救,如今他们那一支早就被灭干净了。   也幸亏有先帝在,他母妃才能救下小姨母一家子,扶持他们在曦国立足,夺回属于他们这一支的东西,跟曦国那群贪心又阴狠的老东西平起平坐。   但承王没想过回去,他瞧不上曦国的苦寒之地,比起大宣地广物博差太远了。   再说他所有的根基都在大宣,与其去陌生的地方重新争权夺势,不如在已经筹谋差不多的故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来的痛快。   他们正谈到的琳琅阁这边,风子濯和离欢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其中尤以离欢为甚。   “这死狐狸是疯了吗???”离欢瞪着报纸上被描绘于衣物上的虞国独有标志,“若是我们身份暴露了,能有她的好?”   他们和蒋云若谁也没用身份威胁过彼此。   因为他们都清楚,过去云氏用了十几年时间将彼此牵扯的太深,不管是谁身份暴露,另一方但凡有鱼死网破的意思,谁都讨不着好。   所以离欢万万没想到,蒋云若竟敢将他们联络的秘密给这样大咧咧宣之于纸上。   风子濯面色发沉,“我更想知道,她是如何得知我们的联络图腾。”   虞国细作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清楚彼此的身份,但是所有人在被派出来之前,都在不容易被人发觉的地方,刺上了根据虞国皇姓羌字幻化而来的图案,图案上还以细微变化来辨别细作身份高低。   但凡被人知道这个秘密,一旦有细作被发现,就很容易拔出萝卜带出泥,虞国细作必将遭受重创。   “主人曾说过,所有与虞国有关的东西她都没有放在梁庆伯府,就连我们都不知道在哪儿,她是如何知道的?”风子濯越说脸色越慎重。   离欢倒是没风子濯那么深思熟虑,但她想事情更直接,“这有何难,若是没人跟着,那死狐狸一旦出了门,咱们都发现不了她是谁,她在哪儿,她既然早对姑母起疑,不管是她还是她手底下的佣兵,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有何难。”   说着离欢站起身,“不行,我总觉得她不怀好意,不能让她坏了姑母的大事。”   “你打算作甚?”风子濯蹙起眉。   上次蒋云若跟主人闹翻,就是因为离欢这边出了纰漏,她想要将奇宝阁的人拿下,为她所用,去处理她父亲的烂摊子。   被蒋云若发现后,两个人吵起来,说漏了嘴让蒋云若知道二人有血缘关系,而后蒋云若才查出了更多,确认了云氏身份,逼得云氏不得不撤离宣国。   但是犹豫了会儿,风子濯到底没起身,“你不要跟她直面对上,她这是挑衅,我们偶有回击无碍,但若你触碰她的底限,她疯起来,比你还要恐怖,咱们现在耽搁不起。”   “什么叫比我恐怖,我何时疯过!”离欢狠狠瞪风子濯一眼,将邸报甩得哗啦啦响。   “挑衅是吧?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徐世子刚被退亲,想必心情不大好,若是知道自己的故事被他一直追查的奇宝阁给发出来,你猜会如何?”   风子濯略有些诧异,“你如何知道这邸报就是奇宝阁所为?”   “哦,女人不需要证据,只需要直觉。”离欢面无表情甩袖子离开,“再说,这邸报是不是奇宝阁所为,重要吗?我说它是,它就是!”   风子濯:“……”这你也敢说自己不疯?   待得离欢离开后,风子濯捏着涨疼的额角冲管事娘子吩咐,“去叫秦阿嬷过来,看着些离欢,别太过分,正事要紧。”   管事娘子福身,“是,奴这就去。”   至于徐孟戈这里,在接到离欢的信儿之前,也发现了宣京邸报上的……风月故事。   不是他自己发现的,甚至不是徐为发现的。   主仆二人这几日忙着追查大理寺吩咐下来的案子,案子可能是曦国的细作所为,他忙得睡觉都要抽空,根本顾不上其他。   是去剑南道游学回来的晋九郎买了邸报,发现那什么武侯世子和玉皇子分明就是谨威候府和三皇子,兴致勃勃拿着邸报冲到了陶乐郡主这儿。   陶乐郡主一看,好家伙,我儿竟然如此冷静睿智?   陈尚书被贬职前得了如此一个大兜比?   我儿为陈二娘彻底扫清了进入三皇子府后,可能会被人拿钟情别人来攻歼的危险?   天,那谨同一定是喜欢惨了陈二娘吧?   她可怜的儿啊,陶乐郡主心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虽然故事里那位玉皇子特别无辜,可蒋云若写的故事,给与皇子配了许多茶言茶语,这对陶乐郡主来说别提多恶心了。   由此她觉得,这玉皇子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又是心疼,又是恶心,又是憋气,陶乐郡主光跟晋九郎骂都不好使了,让人将刚睡下的儿子给喊了过来。   徐孟戈看见那宣京邸报后,也不知为何,竟然跟离欢有差不多的想法——虽然没证据,但他觉得,这像是奇宝阁的手笔。   陶乐郡主拉着徐孟戈的手,眼泪汪汪的,“儿啊,你若是喜欢陈二娘,早该跟阿娘讲的,大不了阿娘和你姨母进宫求圣上压下此事,其实阿娘也不介意那些。”   晋九郎还在一旁拱火,“就是,说不准那三皇子就是故意的,他小时候就嫉妒圣人对你青眼有加,只敢背后冲宫人发脾气。”   徐孟戈面无表情,扶着陶乐郡主坐下,“我对陈二娘并无男女之情,阿娘不必多想。”   “那你……”   “不曾喜欢过,选她因为您喜欢,她适合。”徐孟戈瞪了跃跃欲八卦的晋榆一眼,宽慰陶乐郡主。   可他这话还不如不说,陶乐郡主狠狠拍他一下,“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不管是圆是扁,你倒是与阿娘说,就是天仙儿阿娘也与你讨了来。”   她甚至看了眼晋榆,眼眶红得叫晋榆后脖颈发凉,“你也不必瞒着阿娘,若你真有龙阳之好……只要,只要你留下个子嗣,阿娘也随了你去。”   晋榆目瞪口呆,不是,就算徐大郎喜欢男的,可他晋九喜欢香软美人儿啊!   陶乐郡主为什么要看他?   莫不是徐大郎喜欢……   “啊,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办,我刚回京也还没去见过家慈我先告退你们慢慢说!”他猛地站起身,一口气说完话,撒丫子就跑。   徐孟戈:“……”即便他喜欢男人,也不会喜欢这样没脑子的。   陶乐郡主沉默一会儿,也犹豫道,“其实好儿郎也不少……”   “阿娘!”徐孟戈打断陶乐郡主的话,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而后认真看着母亲,“儿并无此等爱好。”   陶乐郡主更难受了,“那你是不是身子不好?虽然太医说你没问题,但徐为可是老实跟我说了,你都许久未曾扔过亵裤了!”   徐孟戈:“……”   “还是……你有心上人了?”陶乐郡主可能是被宣京邸报启发了天马行空的思维,“难道是那心上人身份低微,你怕我与你父亲不同意?”   也不知怎的,徐孟戈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双水润妖媚的狐狸眸子,随即他猛地浑身紧绷,有些气自己这样胡思乱想。   可他娘比他还能胡思乱想,“亦或是你父亲招惹下的仇家之女?你阿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你的亲事都要妨碍,若是如此,阿娘与他没完!”   好不容易接到消息,找到理由,兴冲冲过来讨好夫人的徐珉昱:“……”   他赶忙踏进门为自己解释,“不是我不是我,夫人可千万别误会,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谨同他确实有另眼相待的小娘子,人家对他也格外不同呢。”   想杀之而后快……也算是另眼相待吧?   陶乐郡主眼神亮了,“哪家的小娘子?”   徐珉昱顿了下,“不知道,只知那小娘子格外厉害。”   “那小娘子多大了?可曾婚配?”陶乐郡主用眼神威胁徐孟戈不许说话,紧着问徐珉昱。   徐珉昱艰难地摇了摇头,“这,谁也不知道她身份……”自然这些也是不知道的。   “所以要你何用!”陶乐郡主狠狠拍了下桌子,随即转向徐孟戈,“儿啊……”   徐孟戈扭头就走。   “徐谨同!”陶乐郡主才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她盼儿媳妇盼得眼珠子都要绿了。   徐孟戈言简意赅,“我去找这小娘子问清阿娘想知道的消息。”   陶乐郡主大喜,“当真?”   “只要问得起。”徐孟戈最后一句话消失在门口。   陶乐郡主眼神迷茫,“什么意思?”   这题徐珉昱会,他忍着笑回答,“那是位奇女子,要从那女郎手里得到解答,听说很贵,说不定将谨同卖了也不够。”   陶乐郡主翻个白眼,“那正好,连我一起卖,我们娘俩带着儿媳妇离开这污糟地儿。”   徐珉昱:“……”那还是连他一起吧。   蒋云若还不知道谨威候府一家子都惦记着倒插门,她好好歇了个晌儿。   莹纤惦记着邸报的销量,根本睡不着,见主子起身,立刻跑过来压着兴奋跟她汇报——   “主子神机妙算,五千份果然不够卖。”莹纤说到这儿有些不满意,“有人竟然拿看过的邸报转卖,比咱们卖的还贵呢,便宜那些人了。”   这不就是黄牛?   蒋云若微笑,“人家这叫物尽其用,学着点儿吧。”   莹纤也微笑:“哦,纤湘阿姐也这么说的,所以她让我告诉您,徐世子要见您,非见不可的那种,她顶不住,让您上。”   蒋云若:“……”你们可太忠心了!   作者有话说:   蒋云若:天天都被手下惦记着卖主求荣。   纤湘:您再寻思寻思,就您对徐世子的所作所为,我们卖主是为了求啥?   蒋云若:……   祝大家中秋快乐!今日更新留评都随机掉落红包包哦~ 第27章   徐孟戈从正院出来, 先去了书房。   奇宝阁阁主不可能就在那儿等着他,也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   就算蒋云若邀请,徐孟戈吃了几次亏, 不整治个百八十暗卫以最高规格守卫……他也不敢见了啊。   饶是以徐孟戈这种自认为思维缜密, 冷静细致的人, 碰上个不要脸不要皮的小娘子,也着实有些扎手。   那日收到不要黄金要原谅条件时,徐孟戈生平第一次, 除了生气竟然升起一股无力之感,这种感觉让他略有些挫败。   当然, 比起挫败, 他更想杀了这样一个不受控的祸害。   他总觉得, 若放任蒋云若继续胡闹下去,她若真是细作,作为大宣的政治中心,宣京一旦乱起来,就由不得人控制了。   而这时, 徐为送进来的消息, 更加重徐孟戈想杀人的念头。   徐为将检查过的信递给主子,“世子, 是陌生面孔送来的,属下仔细盘问过,送信的没见到人,只收到这封信还有十两银子。”   徐孟戈不置可否,接过信看完后, 面上多了几分霜色。   信里仔细交代了宣京邸报的背后主人, 与徐孟戈的直觉不谋而合, 提供消息的人甚至提供了几处奇宝阁可能会藏匿的地点。   在蒋云若与琳琅阁蜜里调油的那几年里,不管是云氏还是离欢,肯定都惦记着奇宝阁那些来无影去无踪号称无所不查的佣兵。   即便找不到人,日积月累的盯着蒋云若,她再谨慎,也总有纰漏,能发现她有几处去处,并不难。   离欢将这些去处似是而非写到信里,又将宣京邸报实则是奇宝阁为了传递消息,同时与什么人联络的目的,真真假假写了一通,送到了谨威候府来。   为啥不送去宫城里?   一来太费精力,宫城守备怎么也比谨威候府严。   二来论谁更想抓住蒋云若,定是以被偷过桃儿还偷了印信的徐孟戈为最甚。   徐孟戈合上信,“让你一直派人盯着逢喜戏园,你可曾发现什么?”   徐为摇头,“戏园子里进进出出都是普通人,偶有那么几个看着就不正常的,也是朝中的官员家里出来的,属下查过,大概是奇宝阁的老主顾,都是知根知底的宣京人,没什么问题。”   真正有问题的是他们要找奇宝阁办的事儿,可奇宝阁送货的方式他们显然无法追踪,这也是徐孟戈的心结之一。   那位阁主显然是个天才,而天才只会是更大的祸害。   徐孟戈沉吟片刻,起身,“我去宫里一趟,你准备好二十个死士和两组暗卫等我回来。”   徐为浑身一凛,面色严肃,“诺!”   徐孟戈进了宫城才知道,宣和帝正在宣御殿与大千岁下棋,他父亲谨威候作陪。   与他说这话的是周子忠,“承王来时满脸的春风得意,可见那宣京邸报是拍对地方了。”   周子忠满脸愤慨,遮掩着蠢蠢欲动的杀意,“竟然炫耀到陛下跟前来,分明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我早晚要手刃了这老匹夫。”   徐孟戈不欲与他讨论这个,承王看起来是个莽夫,可若曦国细作尽在他手,他未必如表面看起来那般莽撞。   他只淡淡道:“那宣京邸报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周子忠狠狠点头,“就是,话题人物该是陛下才对!”   徐孟戈实在不能理解周子忠的脑回路,“阿叔是想让奇宝阁将陛下的一言一行宣之于纸上,任所有人都看到,若有人因此刺杀,您还有功夫去红袖添香吗?”   周子忠噎了下,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等徐孟戈听召进门时,周子忠总觉得他这位贤侄好像还说了点什么,但他怎么都想不起哪儿不对。   显然宣和帝是听出来了,“又是奇宝阁?”   他呵呵笑着看了眼承王,“皇兄可曾与奇宝阁有过来往?”   承王今日是来跟圣人禀报马场的事儿,只言那些马是曦国曾经暗害过他母妃的人送过来讨好他的。   按承王的话来说:糖衣我留下了,炮·弹自然打回去,我是宣人,瞧不上曦国那帮瘪犊子玩意儿,怎么会与仇人共舞。   他即便再嚣张,毕竟身为臣弟,他也不可能等着宣和帝来问他,不管说的是真是假,总是那么个态度,也让宣和帝没有他以下犯上的把柄。   宣和帝实在不耐烦听承王胡扯,才将徐孟戈叫了进来,曦国还有承王的亲人这事儿,他与承王都心知肚明。   既然将徐孟戈叫进来,那承王强硬要求徐孟戈直接禀报,圣人自然应允,徐孟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分寸还是有的。   听见圣人问话,承王坦然点头,“算也不算,我家三郎曾被些卑贱之人刺杀,老鼠难抓,当时三郎是请奇宝阁给平了这事儿,三郎很是满意,多番夸赞奇宝阁,后来奇宝阁关张,他还可惜了好一阵。”   徐孟戈眼神闪过冷意,胤三郎干多了欺压百姓,抢夺民女的恶事,甚至成了亲的小娘子也被他掠到府上,活不下去想要鱼死网破的总有那么几个。   若承王说的是真话,那奇宝阁就是助纣为虐,更该杀。   “现在奇宝阁明显是更懂事了。”承王哈哈大笑,捋着胡子对宣和帝道,“我有意让奇宝阁为我追查军中细作的事儿,若宣京邸报是奇宝阁所为,那倒是有被本王利用的价值了。”   徐珉昱闻言轻笑,“巧了不是,能被王爷看到眼里,那是奇宝阁的荣幸,据说您府上三郎为虞国细作所伤,陛下也甚为恼怒,不若让奇宝阁一起查了?”   承王淡淡看徐珉昱一眼,“周子忠倒是什么都与你说。”   徐珉昱面色不变,笑得风流肆意,“我儿与晋二郎也曾去了河东道,想知道也不难。”   “成啊,本王回去就派人与那劳什子戏园下帖子,请奇宝阁帮本王查一查,若这事儿是虞国所为,咱们大宣的天策军也不是摆着好看的!”承王张扬地站起身。   “若不是外头人所为……那本王的部曲可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敷衍行了礼扬长而去。   徐珉昱皱起眉,宣和帝脸色也不大好看。   徐孟戈倒是淡然,等赵修带人出去后,他淡淡道,“陛下不必担忧,我既然做下这等事,便不会被人发现,今日我进宫,是想跟陛下借您的暗卫一用。”   宣和帝脸色和缓了些,他不担心承王会发现胤三郎受伤的端倪,只是对这位庶兄总时不时从微末处挑衅皇权觉得不舒坦。   “你要借暗卫何用?”   徐孟戈抬起头,“杀了奇宝阁阁主,再加上飞虎卫严查,奇宝阁以后必定不会成气候。”   它能关张一次,徐孟戈有信心让第二次成为永久。   宣和帝有些诧异,“为何?”   徐珉昱也跟着附和,“人家对你有意思,杀了怪浪费的。”   宣和帝还点了点头。   徐孟戈:“……”   他深吸了口气,“不管承王的话是真是假,奇宝阁只认银子不认人,助纣为虐之事恐怕是真的。这种人无法收为己用,她确实有邪才,琳琅阁的事情还未查清楚,若两处有勾结,奇宝阁又投了承王……”   宣京必乱,甚至起战争也不是不可能,古往今来多少战争都是被那些阴险狡诈之辈挑唆而起。   徐孟戈觉得贪财不是好事,但宣和帝却觉得这恰恰是个优点。   虽说皇城内并非银钱最多的地方,但论权势,论荣华,绝对是其他任何地方和人都不可比拟的。   人总有弱点,身为帝王对可用之才总会宽厚些,有些零碎小缺点并非不能接受。   他不怕奇宝阁贪,就怕他们不贪,只要能拿捏,便能利用。   因此宣和帝只笑了笑,“暗卫可以借给你,但朕有个要求。”   “陛下请讲。”   “以查出那位阁主的身份为先,奇宝阁是柄双刃剑,虽危险,利用好了也不失为奇兵,你大可以像在湖州府一样耐着性子试探。”宣和帝笑呵呵道,“若她油盐不进,或者做了与大宣有妨碍之事,再杀不迟。”   徐珉昱也跟着道:“就是,为父我与你阿娘也是开明之辈,只要她不是风尘中出来的,你娶或是纳,我们都没意见,活着总比死了的有用。”   徐孟戈:“……”   等到蒋云若与徐孟戈碰面,宣京正好下第一场雪,初雪不算太小,白茫茫覆盖了整个宣京,将这座硬朗庄严的城池装点得多了几分梦幻。   两人相见之处是徐孟戈挑的,是一座能赏雪的湖心亭,四下都是冰冷的湖水,虽未上冻,但想跳进去游上岸也不可能。   除了乘船,没有逃走的其他办法。   这地儿不是他坚持要选,是蒋云若说的,“我并非霸道狂逆之辈,上次是我挑的地方,这次自然该世子做主。”   徐孟戈仔细打量蒋云若一番,她今日穿了身姜红胡服配黑色大氅,大氅领上一圈雪白的狐狸毛,将她格外深邃的面容衬得更加娇艳。   徐孟戈哪儿见识过这种偏欧美风的妆容,他只觉得上次蒋云若化浓妆,大概是为了遮掩她与宣人有异的五官。   “你就不怕本世子在这里要了你的命?”徐孟戈淡淡笑着,倒了杯茶推给蒋云若。   “湖心亭里到处都是我的人,唯一的船上也是禁中高手,你觉得自己这次还能逃得了?”   蒋云若笑眯眯喝了口茶,“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想哄世子开心,总要有点诚意嘛,还是说,世子想做我的冤家?”   徐为叫蒋云若娇媚婉转的声音激得红了脸颊,娘咧,冤家俩字是让这位女郎君唱活了。   徐孟戈冷冷看了徐为一眼,徐为赶忙撤出去,在外头守着。   说是要赏雪,其实湖心小岛并不大,四面漏风那说不定要冻死个谁。   所以亭子里四面都挂了暖玉帘子,细细放下来,再在角落里放置无烟的红罗炭,就跟在暖阁里一样舒适。   要是觉得热了,让人卷起半面暖玉帘便可赏雪,搭配弥漫着轻雾的湖面,自有一番轻愁之美在其中。   这份带着湿气的水意让徐孟戈的声音都柔和了许多,“你想与我和解,不如先将解药与我。”   蒋云若端茶的手僵了下,她倒是想给,真的想。   可现在没有你信不信?   给了你不一定用更想杀我你信不信?   她咬咬唇,幽怨般看向徐孟戈,“世子今日约我前来,只想与我说这个吗?你要解药,我让人送去便是。”   徐孟戈也不着急,太医都说他身体无恙,虽然中毒,他也没有任何不适之处,不急着逼蒋云若交出来。   他将宣京邸报放在桌上,“这是奇宝阁办的吧?武侯?”   蒋云若呵呵笑,“这是赞世子与侯爷威武雄壮呀。”   徐孟戈轻哼,“玉皇子呢?”   蒋云若眨了眨眼,“这是一个隔壁老王的故事,只是说来话长,回头我让人送与世子府上便是,至于加了一点水,这三皇子得娇妾,不是从水里的来的嘛。”   “梅二娘呢?”徐孟戈语气依然很和缓。   蒋云若露出白牙,“倒霉的二娘?”   “女郎君果然聪明。”徐孟戈点点头,突然笑了,比蒋云若还灿烂。   冷面小郎君突然这么一搞,像是劈开迷雾的暖阳,一时间竟是迷了人的眼,让人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   他就带着这样的笑问蒋云若,“所以你用宣京邸报,与细作传递消息,诋毁朝廷重臣,对皇族阿谀奉承,不觉得自己该死?”   蒋云若轻叹了声,为徐孟戈话里的杀机而醒神。   徐孟戈不愧潘安之名,实在是太好看了,若非睡旁人只要勾勾手,睡这大宝贝要命,她说不准真要用近浑身解数,也要将人拿下。   但蒋云若冲动归冲动,她更惜命。   “我又不是细作,又何须跟细作传讯,这邸报能传讯相信不止世子一人能看得出,我能传,旁人也能,不是吗?”   徐孟戈愣了下,心里猛地一动。   蒋云若又道,“况且论如何用暗号,没人比我更精通,送与陛下的那枚翡翠不也证明了吗?只要有人用邸报,就有被我发现的危险,到时候这些消息谁想得到,付得起代价就成,不比陛下派人辛苦去查,来的容易?”   徐孟戈心里都忍不住感叹,怪道这小娘子敢独自前来,她这张嘴就能保住自己的命。   他面无表情把玩着扳指,“还有吗?”   蒋云若点头,“邸报的好处一天一夜也说不完,我只与世子说最重要的。”   她伸手从徐孟戈手下拽过邸报,甚至突破了陌生的距离,就在纤细白嫩的小手马上要碰触上大手之前,徐孟戈猛地抬起手,冷冷看着她。   蒋云若轻笑一声,与徐孟戈指着头条,“谁不喜欢嚼舌头呢?这里的故事怎么写,可是邸报说了算。”   她又指着话题人物,“邸报能追捧谁,就能批判谁,只用几日功夫便能天下人皆知。”   徐孟戈瞳孔缩了下,紧紧盯着蒋云若纤细的手指——旁边的邸报,他已经明白蒋云若在说什么了。   蒋云若干脆利落道,“至于宣京时事和广告版块,若是鼓动老百姓对故土感情更深,甚至用于征兵,亦或是其他什么都可以,所以若是谁成了邸报的主人,不出门户便能掌控天下人心,世子觉得不好?”   徐孟戈眼神中杀意再不掩饰,他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蒋云若,“好,可掌控的不该是你。”   蒋云若也笑眯眯站起身,像是没受到影响般眼神柔媚,“谁又说我一定要做这邸报的主人,而且谁又规定了,天底下就只能有宣京邸报呢?”   徐孟戈已经彻底被蒋云若说服,恨不能立刻进宫禀报。   天下且不说,若是论起对宣国的掌控和财力物力,谁能比得过圣人?   再办一份邸报并不难。   但如此轻易被蒋云若说服,他就更不愿意放过这样擅长蛊惑人心之辈。   徐孟戈慢条斯理走到蒋云若身前,两个人近到几乎踏一步就能贴上了,“你喝了我的茶,就不怕我下毒?”   “怕,我怕死了。”蒋云若可怜巴巴眨着眼,“但好在您身上也有毒,这样也算公平嘛,只要死不了,世子高兴便好。”   徐孟戈低头深深看着她,“你又怎知我不会要了你的命?你三番五次戏弄于我,如今甚至有将天下玩弄于鼓掌之势,杀了总能令人更安心些。”   “唔……世子说的有道理。”蒋云若仰头靠他更近,近到徐孟戈先受不住,退后一步,她才轻笑出来,眸底也带上了冷意,“我敢单刀赴会,世子觉得我会毫无准备?”   徐孟戈冷笑,“若是杀了你能庇佑大宣安稳,要我的命也并非不可。”   “杀了你这样俊美的郎君多可惜呀。”蒋云若依旧笑着,只是话比她的眸光还叫人心寒。   “可我听说,胤三郎的伤来的蹊跷,被大千岁掌控的天策军中,除了旁国细作,还有其他人在,若是我有何闪失,这些消息会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承王手中,起码比我知道是承王算计陈二娘入三皇子府要来得快。”   徐孟戈浑身杀气凛然,顾不得男女有别,上前掐住蒋云若的脖子。   这回没中药,他的力气直将蒋云若惯到柱子上,“女郎君可知,就是因你这样肆无忌惮的玩弄人心,置江山社稷和国泰民安于不顾,才更想让人杀了你。”   蒋云若以同样的速度将短刀压在徐孟戈脖子上,“那郎君可知,祸害遗千年,我肯定比你活得要长久。”   刹那间,这座被暖玉帘子隔起来的空间内,虽炭火融融,可两个人的针尖对麦芒掀起的紧绷和杀气,愣是让亭子里多了几分寒意。   徐孟戈偏头看了眼短刀,而后毫不在意又直视蒋云若的眼睛,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手转身回去坐下。   “女郎君所言有理,这茶没下毒,今日请女郎君来,我并无恶意。”徐孟戈突然冷静下来后,虽然还有些淡漠,可说起话来也特别赏心悦目。   他一直没放弃打量蒋云若的五官,因此眼神显得特别专注,“不知女郎君打算何时将解药与我?”   蒋云若收刀的手顿了下,被威胁被恐吓都毫无感觉的金狐狸,这会儿颇有些骑虎难下。   她艰难道,“解药需要时间配置,郎君还需要等些日子,不过我保证,半年内定将解药送上。”   “好。”徐孟戈也不催,“那你下毒之事,还有在邸报编排我之事,我都不与你追究,原谅之说我也买一送一,女郎君可否回答我的问题了?”   蒋云若想了想,坐回桌前她小心翼翼问,“当然,那若是我今日回答世子三个问题,可否再原谅我一次?”   徐孟戈:“……”   作者有话说:   徐孟戈:你到底作了多少死?   蒋云若:从始至终就那么一……二……三五……七·八回吧。   徐孟戈:……   有小可爱反应看不懂,从我扑穿地心的姿势来看,我大概是真搞得太绕了,所以会慢慢修一遍文,主体架构不变,只是将事件和伏笔修的更清晰一些,感兴趣的可以重新看一下,不看也不影响后文。 第28章   在一个问题比较尖锐, 再深究下去太费命时,蒋云若果断转了话题。   “世子想知道琳琅阁的主人是谁,我可以告诉世子的是, 背后之人不是我, 是虞人。”   徐孟戈淡淡看着蒋云若, 唇角讥硝,“奇宝阁给的情报都是这般似是而非?”   蒋云若迟疑了下,果断胡扯, “那次下毒本也不是我所愿,难道不是世子你逼人太甚吗?不管是为甚, 总之一个巴掌拍不响, 您拿这个来做一次原谅的条件, 还想得到多清晰的答案?”   徐孟戈定定看着蒋云若,嗯,小巧的脸颊上,最引人注意的便是那双狐狸眸子,黑白分明, 水润润的, 却不显清纯,全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狡黠。   很好看, 更好杀,看着就像该送乱葬岗的美。   徐孟戈压下心里的燥郁,继续问,“那你是何人?”   蒋云若正气凛然,“我生是大宣的人, 死是大宣的鬼, 宣国在我在, 宣国亡我肯定跑得了,然后给宣国报仇!”   徐孟戈眼神在蒋云若脸上转了一圈,这毫无风骨的答案让他更加讨厌眼前的女子。   可对蒋云若来说,与故□□存亡固然是一种忠义,可谁灭了她的国,让她就那么窝囊去死,她在地狱里也无法释怀。   她宁愿背着胆小鬼的骂名留下性命,然后将所有伤害她的人一同拉进地狱去。   身为孤儿被佣兵组织捡走的金狐狸,道德和是非黑白对她来说界限并不明显,她更信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徐孟戈声音冷淡许多,“你如何证明你给的情报准确?”   蒋云若笑了,“这是你的第三个问题?”   徐孟戈抬起眸子犀利看过去,蒋云若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看他,见他脸色难看,还眨了眨眼送了他一捆秋天的菠菜。   若非徐孟戈是个冷静又以大局为重的人,他真想起身就走。   即便蒋云若是女子,还是跟开始时那个孙九郎一般恶劣。   他声音更冷,“若奇宝阁交付情报,都不能与主顾证明情报的准确性,我凭什么与你万金?”   蒋云若瞪大眼:“你何时与我万金了?”   “哦,君子千金一诺。”徐孟戈面无表情,“以女郎君作死的程度来看,我一诺值万金不为过吧?”   蒋云若无言以对,实力太强也是一种苦恼嘛。   她轻哼,“奇宝阁便是招牌,你若不信奇宝阁,又何必问我要情报。”   不等徐孟戈吭声,她不动声色看了眼石桌挡住的地方,心里略有些虚,也不想跟这人闹得太僵。   “不过世子算是头一次光顾我奇宝阁,我可以与你证明,但以后世子再提这样的话,我可是要恼的。”   徐孟戈敷衍地笑笑,“自然。”   蒋云若垂下眸子,“若世子细心,便该发现琳琅阁声名鹊起与奇宝阁成立相差不远,所以你才一直觉得我是琳琅阁的新主,但其实琳琅阁不过是奇宝阁的第一个主顾罢了,后来我们闹掰了。”   “为何?”徐孟戈立刻问。   蒋云若翻个白眼,“琳琅阁为虞国势力,我是宣人,世子是不是傻?”   徐孟戈:“……”   他不傻,只是无法相信她能有如此高的觉悟,即便是蒋云若说得再真切他也不信。   说句不好听的,这小娘子在琳琅阁做出那浪荡模样的时候,像个男人一样餍足的模样也特别真切。   但徐孟戈不露声色的点头,“那琳琅阁又为何要选择靠在大千岁门下?”   “这是……”   “第三个问题。”徐孟戈似笑非笑看着她,“以女郎君的性子来说,真的很难叫人不想杀了你,所以我再与你一次原谅的机会又何妨,女郎君可要仔细斟酌清楚,若你的答案不能叫我满意,好好活着和焦头烂额完全是两码事。”   蒋云若瞪他,这人懂不懂原谅俩字怎么写,她要的又不是免死金牌,是完全不计较好吗?   但徐孟戈丝毫不为所动,是,光脚的是不怕穿鞋的,但要是真计较起来,也足够蒋云若烦的。   毕竟她想对付琳琅阁,若对方知道她的目的,不管不顾将她身份暴露,可就不止麻烦了。   正因她和琳琅阁现在是掣肘状态,互相背刺可以,撕破脸还不行。   “琳琅阁并非想要靠在大千岁门下,只是觊觎琳琅阁的人不少,怕是连圣人都感兴趣吧?”蒋云若努力更真诚道,声音也柔婉动听。   但她越这样,徐孟戈越觉得她有诈,每一个字都要在脑子里过上好几遍。   蒋云若不知道徐孟戈被伤出逆反心来了,继续柔声道,“自琳琅阁声名鹊起,惦记着的人就越来越多,如今三国局势紧张,琳琅阁也不敢叫人知道身份,所以与奇宝阁针锋相对后,他们怕满盘皆输,准备将琳琅阁出手了。”   徐孟戈心下了然,那送信与他的定是琳琅阁的人无疑。   因琳琅阁和奇宝阁闹翻,所以琳琅阁不遗余力想要奇宝阁被人打散,奇宝阁也毫不顾忌琳琅阁的秘密,当做情报送给他。   徐孟戈知道蒋云若不会那么老实全盘托出,话里肯定有水分。   所以,琳琅阁以前十有八·九有虞国细作藏身,就在奇宝阁重新开张时,只怕人已经远走了。   还有,觊觎琳琅阁的人那么多,琳琅阁又为何要选择被圣人忌惮的承王呢?   若是琳琅阁入了大千岁之手,承王日进斗金,招兵买马,只怕与圣人的矛盾会越来越深,到时候即便圣人不愿意,也不得不打压承王。   就像是一张弓,绷到极致,总有断裂的时候。   徐孟戈紧皱着眉头,蒋云若的情报若是真的,情形比他想的还麻烦。   大千岁一旦勾结曦国进攻宣国,虞国也可能插一脚进来,承王可能不会任由大宣成为附属国,但宣国必定陷入民不聊生的战乱当中。   徐孟戈从湖心岛出来,立刻通过密道进谏宣和帝。   宣和帝知道实情严重性,将尚书令与门下侍中郎都请了过来,由周子忠亲自带队看守宣御殿,徐珉昱在殿内把守。   “琳琅阁绝不能入承王之手。”门下侍中郎,也是当朝左相陈相公满脸严肃,“以承王的势力,将琳琅阁开遍大宣也不是难事,到时候财力另说,他对大宣的掌控也会加深。”   尚书令杨相公乃是宣和帝的亲舅,他是个老奸巨猾的,倒是没陈相公那般紧张。   “既然谨同说那奇宝阁对琳琅阁了解颇深,琳琅阁能有今日都是奇宝阁的功劳,何不将奇宝阁收入陛下麾下,而后让奇宝阁夺了琳琅阁的生意?即便咱们拦不住大千岁,起码有奇宝阁的桎梏,琳琅阁也不能为所欲为。”   宣和帝刚将大宣给理顺了,实则底下都还不安稳,不想跟承王撕破脸,赞同舅舅的想法。   他看向禀报完便沉默不语的徐孟戈,“谨同怎么看?”   “那位……孙阁主性子不比大千岁好多少,即便如此她也没有直接对琳琅阁下手,怕是琳琅阁也拿捏着她的把柄。”徐孟戈平静道。   到现在他都没能探出蒋云若姓甚,奸诈狡猾至极,绝非良善之辈。   他又道:“更甚者,孙阁主亦正亦邪,即便被打压到不得不对陛下低头,也未必肯真心效忠,恐会坏事。”   宣和帝忍不住笑了,“那小娘子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你就如此看不上她?”   徐孟戈沉默不语,哪儿都得罪他了,能忍住杀意他都佩服自己。   陈相公和杨相公虽然年纪不小了,对这种事情也挺感兴趣的。   尤其是陈相公,他是文人出身,对那宣京邸报极为推崇,“若如谨同所言,陛下在背后支撑,重新再办一家邸报,到底没有宣京邸报来的深入人心,若是能将宣京邸报为陛下所用,承王即便是将琳琅阁开遍大宣,也未必能得逞。”   徐孟戈见所有人包括他父亲都殷切看着他,头更疼了,若是可以,他真的不想跟奇宝阁打交道。   他还是想打消圣人的念头,“孙阁主倒是说了,她未必一定要做宣京邸报的主人,但那是个自由散漫之人,且不说将宣京邸报买过来要付出什么,她未必肯受人管制。”   宣和帝若有所思,“这样啊,那你可否安排朕与她见上一面?”   “不可!”   “陛下三思!”   “万万不可!”   刚才还在劝说要拿下奇宝阁的众人异口同声道。   杨相公苦笑,“即便奇宝阁再是神兵强将,若像谨同说的那般狂悖,陛下万不可以身犯险,只有您稳坐政事殿,大宣才能稳固。”   “是也,杨相公所言甚是,若陛下有什么想法,臣愿意替陛下前往。”陈相公也跟着劝。   倒是徐珉昱和徐孟戈父子没说话。   宣和帝笑着看了眼徐孟戈,“你们大概不知这个小娘子的丰功伟绩,朕自觉看人还是准的,那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狐狸,你们去了,不被她算计就是好的,她又怎会甘心雌伏人下。”   陈相公和杨相公二人还是紧皱着眉头,谁也不肯同意圣人就这般出宫去见蒋云若。   当然,谁都没提让蒋云若进宫的事儿,那比收服奇宝阁还天方夜谭。   宣和帝难得强硬一把,主要也是他与徐孟戈一样,越是在皇位上坐得久了,越知道大宣如今情形有多危险,他没办法就在宫城里等着,等天下大定或者被人攻入皇城那一天。   一想到后一种可能,宣和帝连觉都睡不安稳。   “谨同,你与那位孙阁主写信,就说要给她介绍个新主顾。”宣和帝直接吩咐。   顿了下,宣和帝又道,“记得强调,朕很有钱,也很好说话。”   徐孟戈:“……诺!”   圣人要出行,也不可能说走就走,等蒋云若收到徐孟戈的信儿,已经是半个月后。   因为天太冷,水榭早就关了,女学也停了有一阵子。   可因为蒋云晴顺利定亲,而蒋云姣腊月里及笄,眼看着明年也可以开始相看,大房的几个庶女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孙氏思量着这女学还是不能停。   毕竟能多学一些东西,到了夫家若是得了婆家青眼,传出来那都是梁庆伯府的好名声。   虽说孙氏就两个嫡女,但她还有孙女呢,总得为以后多思量思量。   所以这女学就转到了暖阁去,就与家中儿郎们的学堂隔着个穿堂,孙氏令人建了座大插屏,左侧是学堂,右侧是女学。   左右都是家中血脉至亲,哪怕是有来梁庆伯府蹭家学的,也都是家中亲眷之后,倒是不用那么在乎男女大防。   孙氏将暖阁收拾出来,这才想起还有个蒋云若。   想到这极可能会给梁庆伯府丢脸的二房嫡女,孙氏没有大意,让她身边的嬷嬷过来传话。   蒋云若巴不得大伯母把她忘了呢,送走那位孙嬷嬷,整个人都蔫吧了。   知书有些心疼主子,“小娘子若不想去,报病便是,左右您畏寒,还需要喝补药,府医不会乱说话的。”   莹纤在一旁小声哔哔,“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得去。”   知画赶紧拉莹纤,“可是快要发月例了,你想好了再说话。”   蒋云若倒是没跟莹纤计较,反正这死丫头习惯性嘴贱,她只恹恹让人准备软轿,早晚得去,早去早被‘欺负’,说不准就能早点逃学。   等天儿更冷了,她就更不想出门了。   可一想到在暖阁上课,不只是蒋云晴姐妹烦人,还有她们的兄弟,表兄弟也很烦人,蒋云若就有些腻歪。   到了傍晚时候,莹纤把信送过来,蒋云若打开信见是徐孟戈写的,冷哼,“黄鼠狼给鸡……给狐狸拜年,不怀好意!”   莹纤不这么觉得,“徐小侯对主子够宽容的啦,你也不看看其他小娘子都是什么待遇,起码他没把你弄哭过吧?”   蒋云若沉默了,莹纤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有银子不赚是傻子。”莹纤接过信看了眼,飞快总结,“这不就是您说的,钱多人傻速来吗?去看看总没坏处,这回轮到您选地儿了,咱们选个好逃跑的地儿就行呗。”   蒋云若哼哼着拢了拢毯子,“不感兴趣,外头太冷了,女学我都不想去。”   “那您就给徐小侯写信呗,我为您送信去。”莹纤喜滋滋地主动揽活儿,说不定还能见到那位好看的的世子呢。   蒋云若也不打击莹纤的好色心,随手写了几个字扔给她,“那你去吧。”   莹纤兴冲冲跑到逢喜戏园,结果徐孟戈并没有在这儿等着,只有徐为在。   她有点失望,“怎么是你呀?你们家世子呢?”   “你们家阁主都不在这儿等着,还指望我们世子天天过来,想什么美事儿呢。”徐为面无表情道。   莹纤今日是小厮装扮,拢着袖子也面无表情仰头看徐为,“你们家世子要是知道因为你嘴臭,不招我们家主子待见,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挨打,反正换了我,我是要被打死的。”   徐为:“……”   徐孟戈看到蒋云若送过来的信,果然面色不大好,徐为缩着脖儿准备战略性告退。   “回来,再给我送封信。”徐孟戈皱眉看着信上‘懒得出门’四个字,捏着鼻梁喊住徐为,“记得跟对方强调,她想要什么,新主顾都给得起。”   莹纤在纤湘身边凑热闹,还没回去呢,看到徐为又回来,还哟呵了一声。   “你咋又来了?”   徐为难得有些尴尬,迟疑着想了想世子的话。   她想要什么,新主顾都给的起?   那对圣人来说,他们家世子也是给的起的之一吧?   再寻思寻思夫人偷偷叮嘱他的话,徐为深吸了口气,将信递过去,努力笑得真诚。   “我们世子请我再与孙阁主送封信,实是世子对孙阁主念念不忘,又有难得的机会,这才想见孙阁主一面,还望这位小哥与纤湘娘子给个方便。”   莹纤瞪大眼,“所以这是你们世子与我家主子的情书?”   纤湘:“……”   徐为:“……我也不知里面写了什么。”   莹纤来劲儿了,兴冲冲拿着信回府,“主子,徐小侯说他思念成疾,明着是要给您介绍主顾,暗地里怕是想要约您私会呢。”   蒋云若表情微妙,“这是徐孟戈亲自跟你说的?”   “……嗯!”莹纤想了想,重重点头。   徐为跟纤湘阿姐一样,是主子的话事人,那纤湘阿姐的话就是主子的意思,徐为的话肯定也是徐世子的意思呀!   蒋云若沉默着打开信看了眼,信里言辞诚恳,语气温柔,确实挺想是有那么点意思。   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份温柔下,隐藏着叫人心惊的杀机。   毕竟——   “什么都能给得起,包括命吗?”蒋云若喃喃道。   莹纤虽然喜欢八卦爱看热闹,倒是也不天真,闻言立刻道,“那怎么可能,纤湘阿姐说了,男人嘴上说着什么都可以,实则可以给什么,都要看女子是不是值得。”   蒋云若莞尔,是了,所以这般财大气粗又急切想见她的新主顾,所图不小啊。   这倒是让她来劲儿了,“那就见见,即便想要我的命,也得看他们付不付得起代价。”   “啊?还要命啊?”莹纤立刻没了看多了话本子来的那些风月心思,“那您还是别去了。”   不用问,问就是忠心。   蒋云若白她一眼,笑得玩味,“人家都与我写情书了,我不回信,那多不善良呀。”   莹纤:“……”您善良过吗?   其实通过这几封书信往来,蒋云若越来越肯定,对方是摆明了车马的阳谋,那位新主顾的来头估计不小,图得不是奇宝阁就是宣京邸报。   巧了,她就喜欢阳谋,奇宝阁还缺一条金大腿呢。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蒋云若上辈子并不怕冷, 可这辈子大概是冬日落过水的缘故,天气一凉她就特别怕冷,恨不能长在软榻上。   其实她有内功在身, 并不算太难受, 就是觉得冷, 可配上她白皙羸弱的模样,瞧着就格外惹人怜惜了些。   落水的三人里,只有蒋云晴没有受到影响, 大娘子蒋云姝也是受了影响的,如今子嗣不丰。   所以等孙氏这边听知书来禀报说三娘子来了葵水, 畏寒体虚不舒服, 无法立刻去暖阁上课时, 孙氏也没说什么就应了,还让知书带了些温补药材回去。   蒋云姣正好在孙氏院子里,等知书走了撇嘴,“阿娘作甚要给她那么好的药材,那可都是外祖母着人送来的, 送给阿姐不好吗?”   “当年若不是你阿姐和二姐不知事, 我用得着给三娘药材?”孙氏想起夫君的叮嘱,不耐地皱眉。   “你也不小了, 还天天跟斗鸡似的,让你练的琴谱练好了吗?新给你的绣样儿绣会了吗?先生教的东西记住了吗?”   蒋云姣:“……”到底谁才是亲闺女?气死她了!   蒋云若这里并不在乎大伯母是不是赏罚分明,她与孙氏都清楚,分不了家,给多给少都是面子情罢了, 图得也就是西院不惹事, 不出去嚼舌头。   实则外头对梁庆伯府刻薄西院的话一直也没少了, 主要是蒋老夫人确实不喜欢蒋蘅,从来也没装过样子。   蒋律现在还活着的兄弟就蒋蘅一个,有心对弟弟好些,可孝道大过天,他也没法子强求母亲对庶出的弟弟好。   索性就叮嘱了孙氏,才有了现在这些面子上的功夫。   知书和知画将上好的药材检查过,确认没问题,还都是上好药材,便替换了郎中开的药方中同等的药材,熬了温补的四物汤与蒋云若喝。   等伺候蒋云若用过晚膳,两个人也不多问,手脚麻利将屋里收拾妥当就退出去了。   伺候主子大半年的功夫,两个人甚至连萧嬷嬷都清楚,蒋云若就喜欢莹纤一个人值夜,这活儿都成了莹纤专属活计。   等外头天儿都黑下来以后,主仆二人就收拾妥当,往外城去了。   这次蒋云若将地方定在了她在外城的一座庄子,那庄子没别的优点,也不好逃跑,更无机关,只一条——有炕。   所以等宣和帝和徐孟戈来时,就发现,抹得小脸蜡黄的中年妇人,带着个黑漆漆扔外头就见不着人的小娘子正在炕上盘着腿,裹着被褥剥栗子吃。   宣和帝心下有点微妙地看了眼徐孟戈,天,这俩人里不管哪个看中了谨同,那都是癞·□□想吃天鹅肉,简直是妄想。   怪道徐孟戈总想杀人,被这样的女子觊觎,于紧俏小郎君来说都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儿吧。   殊不知徐孟戈看见两人,准确来说是看见利落剥着栗子的中年妇人,眼神愣了片刻。   上回这小娘子还是异国模样,如今就完全是受了几十年苦楚生活不幸的宣国妇人模样,所以她那宣扬自己是宣人的话,倒是可信了些。   既然觉得蒋云若话可信度高了点,徐孟戈心情缓和之下,倒是像先前在琳琅阁头次见面时似的,颇有些欣赏起蒋云若来了。   自然,欣赏的不是至今不知道的真面目,而是她这份乔装打扮的本事。   若只蒋云若自己会乔装,那都不叫本事。   但她身边那个黑漆漆的小娘子,若不是她看自己的眼神格外兴奋,格外……八卦,他也认不出是总出现在纤湘身边的那个小厮。   这就有些意思了,看样子蒋云若能教人这些本事,连个脑子大概有问题的小娘子都能学会,那飞虎卫的精锐也能吧?   如此想着,徐孟戈看蒋云若的眼神就更温和了些。   宣和帝还以为徐孟戈是强忍不愉,赶忙轻咳一声,“谨同,不与我介绍一下吗?”   “是,这位是奇宝阁阁主,暂时姓孙。”徐孟戈侧手指着蒋云若道。   宣和帝:“……”暂时这俩字格外灵性。   蒋云若的回答更灵性,她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嗐,不用跟我客气,叫啥子阁主咧,叫我金狐狸就成,听着贵气点。”   宣和帝:“……”就你这身打扮,叫你玉玺也贵气不起来吧?   宣和帝今年四十有三,瞧着像是个特别和气的富家翁,他也不嫌弃蒋云若主仆这脏了吧唧的模样,笑呵呵坐在炕上,示意徐孟戈给他剥栗子。   徐孟戈沉默了会儿,先吃了俩栗子,一盏茶后确认没问题才往宣和帝跟前放。   这会子功夫里,宣和帝跟蒋云若已经聊上了。   “奇宝阁既然做的是情报的生意,不若猜猜某的身份如何?”   蒋云若奇怪地看了宣和帝一眼,哼笑,“谁说奇宝阁只做情报生意了?奇宝二字您应该清楚呀,难不成送还您的定金您没收着?您上回要一副名家之作,都差点把我当鳖给抓了,就别跟我假客气了吧?”   徐孟戈将板栗放在宣和帝身前,听见此话立刻起身,抽出剑护在宣和帝身前。   宣和帝倒是大为好奇,温和地拍了拍徐孟戈,“无碍,不用紧张,谨同你坐下,别挡着我和金狐狸说话。”   他笑呵呵地看着蒋云若,“可上次我也没暴露过自己的身份啊,我还是没懂你怎么知道的。”   蒋云若沉默了会儿,因为她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谁,还想着护着云氏的命,利用圣人之威,将虞国细作各种联络方式都告知圣人,将细作撵出宣国便好。   谁知云氏技高一筹,或者说,比她这个当闺女的心狠,直接将她的行踪给捅了出去,并且引导对方以为自己才是虞国细作,才让皇家暗卫来了个瓮中捉鳖。   若非她易容水平高,现在坟头草估计都老高了。   “怎么,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宣和帝继续笑呵呵道,什么都还没得到,出人意料先给了个承诺,“你也不用怕,我保证,只要你不弑君,不危害宣国社稷,扰乱百姓安康,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要你的命。”   蒋云若无语,这么好说话吗?圣人老儿确实有点傻的样子。   她无奈笑了笑,“其实也没甚不能说的,无非是我想做点好人好事儿,可惜让坏蛋提前发现,将计就计,想借刀杀人罢了,我不想说是觉得丢人。”   “你会做好人好事?”徐孟戈轻嗤。   蒋云若点头,“当然,做过一次就发现,好人不长命,所以我这不就成了祸害嘛。”   徐孟戈:“……”   宣和帝眼神闪了闪,语气轻缓,“那坏蛋是你的故人?”   “瞧瞧您,您今儿个过来就打算问这些?”蒋云若不想跟宣和帝废话了,笑得颇有些痞气,“我回答问题可贵,您就是再有钱,也没必要浪费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吧?”   宣和帝但笑不语,吃了个栗子。   这些问题看似是闲聊,可能坐拥江山的帝王怎么会废话,他自然能想旁人所不能想。   比如算计皇家暗卫围了琳琅阁旁边那小破楼的,定是虞国的皇族,因为消息是宣国在虞国的细作传回来的。   若蒋云若与那人是故旧,是被蒙蔽还是半路反悔,抑或是分赃不均……可能性太多了。   不过宣和帝并未将这些心思摆在台面上,他笑道,“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那我也不与你绕弯子了,我想要宣京邸报归朝廷管辖,奇宝阁也为朝廷办事,你开个价儿吧。”   蒋云若没急着拒绝,“管辖是指邸报还由我们来做,但内容要经过圣人的统一?办事是成为官家呀还是拿钱办事?”   宣和帝兴趣更高了些,哈哈大笑,“你确实聪明,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只在意结果。”   徐孟戈诧异地看了这个表舅一眼,来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若如此,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布置下的皇家暗卫,又是为甚?   “唔……我这人呀,不爱受人约束,所以若成为朝廷的人,不可能。”蒋云若笑眯眯道。   “至于宣京邸报,其实我也嫌麻烦呢,只要管理的机构公平公正,起码是明面上做到这样,人人都能投稿发布消息,交给谁来管辖我并不在意。”   旁人可能怕邸报上铺天盖地的诋毁,但蒋云若敢在皇权世道将邸报给苏出来,她就有把握让奇宝阁全身而退。   宣和帝若有所思,“所以你的意思是成立专门的邸报机构?其实由翰林院来管也无不可。”   蒋云若撇嘴,“那都是群老迂腐,若是发了什么不合适的内容,即便他们通过了,御史台不得骂死他们呀?久而久之这邸报就剩歌功颂德了。”   徐孟戈唇角微抿忍下笑意,金狐狸这话糙理不糙,御史台很是有些让人腻烦的人,有一部分还是大千岁纵容的。   宣和帝直接被逗笑了,干脆自己剥栗子,“也行,可以选一些年轻的舍人和御前行走,让他们负责此事。”   这些人大都是寒门出身,名利地位都是君王给的,最是忠心不过,如此邸报才能死死被掌控在他手中,宣和帝觉得是个好法子。   “至于奇宝阁为朝廷办事嘛。”蒋云若不急着谈价格,反倒是继续说另一件事,“其实曦国和虞国都知道飞虎卫是做什么的。”   换言之,承王也清楚飞虎卫并不是表面给大理寺打杂的。   徐孟戈脸色微变,皱眉道,“但飞虎卫从未在明面上抓捕过细作,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是禁卫里也有细作吧,反正我得到的情报是这样。”蒋云若耸了耸肩。   她获取情报确实了得,因为没人能想到,也没人能提防她那些神出鬼没的现代手段。   但她不是万能的,这天底下也不独她一个聪明人,蒋云若很摆的正自己的身份。   能牛逼的时候赶紧装,不能的时候缩起脖儿怂,活命最重要。   有些危险的地方和方式,蒋云若都不会选,她的人手个个来之不易,不能随意折损。   宣和帝脸上笑容淡了些,不是冲蒋云若,而是对承王感到胆寒。   若他这位皇兄知道飞虎卫是做什么的,而飞虎卫数次借为大理寺办案之名查过承王府的产业,承王从来没翻过脸。   所以他在自己面前的嚣张,只是为了麻痹自己?   蒋云若继续道,“既然如此,飞虎卫是圣人明面上的人,只要圣人愿意,奇宝阁可以成为暗地里的帮手,正因奇宝阁黑白不明,更容易获得情报。”   宣和帝正色问道:“你要什么?”   蒋云若定定看着宣和帝,“我要圣人三个承诺,一则免我及亲眷的罪责,二则提供奇宝阁需要的经费,三则在奇宝阁需要的时候为我等张目。”   徐孟戈眼神复杂,“你以为圣人之诺是什么,莫要太贪心,这是三个承诺吗?”   谁知道她有多少亲眷?什么罪责呢?   奇宝阁需要经费,经费几何呢?   需要的时候就要圣人为之张目,就是太后都不敢说这话。   “第一个承诺是我交出邸报的代价。”蒋云若完全不觉得自己贪心,“此罪责无关叛国,弑君,不有悖人伦。”   徐孟戈不客气反驳,“你还曾替承王家里的三郎杀人,此等助纣为虐可否有悖人伦?”   “你怎知那些人是被杀了呢?”蒋云若笑得意味深长反问回去,“我手里的佣兵总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嗯?连淡定由着徐孟戈‘讲价’的宣和帝心下一动。   怪不得都查不到这些佣兵,都是没了身份的人,还有救命之恩……金狐狸真是好手段。   见徐孟戈不说话了,蒋云若将莹纤剥好的栗子拢到自己面前,“刚才你们问一个问题,我这婢子就剥一个栗子,你们看,这么多问题,我只收万两黄金,这算是奇宝阁一个月的经费,后面我能回答的问题都不再收钱,不算贵吧?”   莹纤鼓了鼓腮帮子,说就说,干嘛抢她吃的。   徐孟戈觉得这算抢钱,但宣和帝倒是觉得还好,一两金子等于十两银子,一年十二万便是一百二十万两白银。   连飞虎卫每年砸进去的银子一半都不到,这些哪怕走他的私库都够了。   蒋云若见宣和帝笑着点头,这才趾高气昂看了徐孟戈一眼,阴阳怪气,“至于为我张目嘛,比如再碰到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上门砸场子的,动不动就要杀了我的,还有舔着脸说自己一诺值万金的,陛下都得替我做主。”   宣和帝憋着笑看了眼外甥已经黑下来的脸,没说话。   蒋云若这还嫌不够,继续补充,“做主的意思就是得狠狠压下去这股子嚣张气焰,让他再也不敢,并且还得好好与我保证,绝不再犯。”   想了想她又道,“哦,若我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或者不小心,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只要有补救的法子,这样的人也得保证绝不追究,此为张目。”   经过某人对‘原谅’的理解不清晰,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充分诠释清楚。   她不去看徐孟戈快跟莹纤媲美的小黑脸,笑眯眯看着能做主的宣和帝,“您意下如何?”   “可以。”宣和帝认真道,“但朕有个要求。”   他进门后第一次用了帝王之称,“朕要知道你的身份。”   蒋云若蹙眉,“那不行,您要知道我的身份,都不用瓮中捉鳖了,直接换个池子就能把我全家都当王八幽禁了,我还玩儿什么呀?”   宣和帝:“……”虽然只是为了试探,可听听这都是什么形容词儿。   他失笑着摇摇头,“可以不是现在,但若事关宣国安定的关键时刻,你必须得告诉朕,否则今日所有的条件都作废。”   “我若不答应,今日离不开这庄子了?”蒋云若不喜欢被人威胁,挑着眉笑道。   宣和帝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不,你可以离开,但自此宣国不再有奇宝阁立足之地,虽然朕无法保证能将奇宝阁赶出宣国,可朕觉得,奇宝阁也有死敌,对吧?”   只要有死敌,就有人知道她的身份,若敌人知道她是过街老鼠,会不打?   蒋云若鼓了鼓腮帮子,老狐狸,倒是知道该怎么拿捏七寸。   她心不甘情不愿道:“行,我答应了。”   宣和帝眼神柔和了些,他能看得出蒋云若不喜欢受人威胁。   但如此时候,她没有桀骜到直接拿离开宣国奇宝阁也能过得很好来说事儿,足以证明这金狐狸确实将大宣视作母国。   即便蒋云若的姿态有做戏之嫌,可真假宣和帝还是能看出来的,如此便够了。   至于何时能知道她的身份……宣和帝笑眯眯地拍了拍徐孟戈的肩膀。   “如此甚好,那以后朕和你联络之事,便交由谨同来吧,毕竟你们交情匪浅。”   徐孟戈:“……”想杀人的交情和下毒不浅吗?   蒋云若迟疑着看了眼徐孟戈,略矜持了下,这表情在她如今的面容上,看着别提多辣眼睛了。   “若是世子能温柔些,别再喊打喊杀,我自然是愿意的。”   宣和帝噎了下,心里对外甥道了声委屈,给徐孟戈使了个眼神。   徐孟戈咬着后槽牙笑出来,语气温柔极了,“女郎君所请,谨同不敢辞耳,过往种种还请女郎君原谅则个,往后谨同定以礼相待。”   莹纤眼神亮了下,呜呜,毒舌潘安笑起来太好看了,她偷偷戳主子,主子你快答应!   蒋云若拍开莹纤的手,矜持着点头,“多谢世子如此善解人意,回头我便将解药送至府上,解药的形式有些……不同寻常,当然,是好的那种不同寻常,望世子能喜欢。”   不知怎的,前头说了那么多,徐孟戈都没什么感觉,就这一句‘不同寻常’,让他心窝子带上了不详的重量,直直坠落下去。   作者有话说:   徐孟戈:感觉到了淡淡的不幸。   蒋云若:金大腿+1   莹纤:+1???   蒋云若:谁说大腿只能有一条,那还怎么搞事情?   莹纤:…… 第30章   年底下本该是一年之中最忙碌却最令人心里踏实的时候。   辛辛苦苦忙碌一年, 终于可以采买些好吃的,新布料,甚至各种东西好好过个年。   这是老百姓们的心态, 宣和三年除夕, 他们依然打算这么过。   只是宣京里有很大一部分人, 这个年注定是过不踏实了,尤以位高权重那一拨。   有了宣和帝大手一拨给过来的一百二十万两白银,纤湘斗志勃勃, 甚至等不及蒋云若空出时候来出京,她就马不停蹄去各处建设蒋云若口中那个地底王国了。   当然, 这也是因为宣京邸报有人接手之故, 再无事情拖住纤湘, 她自可以前往任何地方。   而宣京这边,有了蒋云若给的册子,该当如何选题,该当如何给付老百姓报酬,该当如何调动人心, 又该当如何利用邸报来抓捕细作, 接受的人学得如火如荼。   新建成挂在工部下的邸报部,掌权之人本来就出身寒门, 没有家世支撑,全凭满腹诗书才华和笔杆子才爬上来,见多了底层的各种规则,他们举一反三快得很。   而大胆投稿的老百姓,年自然能过的更肥, 这导致愿意投稿的人就更多了。   可是大街小巷的新鲜事儿就那么多, 怎么才能多赚些钱呢?   蒋云若暗戳戳投了个关于‘朝阳大妈’的故事, 好家伙,这可给大宣老百姓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于是,很快的,琳琅阁中有细作联络标识的事儿,便被宣京大爷大娘以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给揪了出来。   不只是琳琅阁,甚至天策军中有曦国细作的事儿也没能阻挡大爷大娘们的热情,被揪出来不少。   飞虎卫接了宣和帝的明旨,自此摆脱了跑腿苦逼的阴影,连胸前猛虎的图腾都更凶狠了些,冲着被发现的细作猛扑过去。   在细作被抓捕前,无人得知,毕竟大爷大娘们再猛,小老百姓们怕死的觉悟还是有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偷偷去投稿。   细作被抓捕后,就全部出现在了宣京邸报的时事版块。   【震惊!琳琅阁阁主竟然是虞国细作,具可靠人士分析,竟然是细作头领,这到底是虞国的丧心病狂,还是我宣国太善良?】   【目瞪口呆!大千岁执掌的天策军中竟然有曦国细作,竟然还成为了我大宣的骁骑将军!】   【号外号外!琳琅阁阁主潜逃在外,琳琅阁已为承王产业,这……】   ……   一时间,年底下该讨论的买点啥,吃点啥,喝点啥,给孩子做点啥,都没人顾得上了,所有人的目光和舌根子都聚焦在了琳琅阁和承王府。   至于奇宝阁呢?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顺利低调下去,离开人们的视线,那出现在夜色里的鬼火也再无人追查。   莹纤吃瓜吃得都顾不上在蒋云若面前逼逼叨,蒋云若则捏着手中越来越厚的银票,笑得狐狸眼儿只剩了缝儿。   先前天一凉,地里的人参和灵芝就被蒋云若给收了,她也不管去哪儿,只交给纤湘来处置。   前头的铁皮石斛也是如此,毕竟奇宝阁在大宣十一个道都有据点,要处理一座院子这点东西,洒洒雨。   而宣京邸报最开始几期并未产生多大盈利,但是宣和帝让人将宣京邸报接过去,那成本自然不归蒋云若管。   这样两样下来,蒋云若手里的银子前所未有的充裕,有钱心里才能不慌,蒋云若感觉自己壮壮的。   徐孟戈觉得不对,写信来质问,蒋云若特别理直气壮,“我交出去的是宣京邸报的招牌,那可是花费我的嫁妆置办起来的,都给了圣人,你娶我啊?”   徐孟戈无言以对,毒舌如他,又被怼得说不出话来,或者是不想说话。   娶个浪荡狐狸回来,那谨威候府还有法儿过吗?   到了除夕时,宣京邸报利用得当的好处便出来了,承王府的人第一次没被宫里邀请参加宫宴。   宫宴上那么多文武百官,一个敢为大千岁说话的都没有,问就是怕被邸报宣传成卖国贼。   至于承王府,天策军中出了如此大的事儿,布防图都差点被人偷了去,也悄无声息老实下来。   除夕这日承王府门口难得没有车马盈门,阔气的铁木大门紧闭,若不是宽敞庄严的门头廊庑下还挂着红灯笼,真就是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啪!”承王狠狠给了胤四郎一巴掌,直将他打得摔在地上,唇角流出血来。   承王妃心疼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而刚刚养好伤回来的胤三郎被吓得一个哆嗦后,看着委顿在地不敢吭声的亲弟弟,眸底闪过幸灾乐祸。   “我亏待过你?”承王一脚又踹过去,“你想要的东西,除了你三哥的命,我什么没给你?”   胤三郎猛地脸色一白,啥,老四还想要他的命?   “阿爹……”   “你闭嘴!”承王冷冷看了想要哭诉的胤三郎一眼,懒得跟他多说话。   他居高临下看着胤四郎,“本王想要的是大宣尽归我手,曦国是杀害你们祖母的凶手,你竟然敢瞒着我偷偷将曦国细作提拔为三等将军,若是他们得了宣京的布防图,你是打算当亡国奴吗!”   胤四郎低着头跪在地上,声音有些抖,“但姨祖母和表哥不会害我,阿爹你不也想利用曦国来牵制大宣,只要所有细作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与他们合作将皇叔拉下来以后,再处置不迟。”   “放屁!”承王怒喝,“你姨祖母嫁的是曦人,你是宣人,他们当年就置你们祖母于不顾,若非因血脉亲情,你以为我会管他们死活?他们说什么你都信,他们让你去死你去吗?”   见胤四郎梗着脖子,他气得又一脚踹出去,“若曦人当了头领,他想要偷偷放曦国细作进来,你还能钻他床底下盯着不成?我本当你是个聪明的,谁知也是个废物!”   胤四郎眼眶通红,梗着脖子抬起头看父亲,“若非阿爹偏心,让更废物的——”   “四郎!”承王妃大喊出声,哆嗦着给了胤四郎一巴掌,“那是你亲兄长!”   胤三郎眼神冰冷,并没有因母亲这话动容。   是,他是纨绔,但他又不傻,亲弟弟为了世子或者将来的王位……甚至是皇位,想要他的命,那就不再是他的兄弟了。   承王懒得跟钻牛角尖的儿子多说,挥挥手,“将他关在院子里,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他出来。”   “王爷,今日是除夕……”承王妃哀哀求道。   承王不吭声,着铜甲的护卫将胤四郎拖走。   “三郎你说,如今该怎么办?”承王见嫡长子面色冰冷,心里叹了口气,面无表情问道。   他知道嫡长子愚钝,嫡次子聪慧,可承王更知道身为王府世子需要面临多少危险。   在决定将三郎立为靶子,好护住能当大任的四郎时,他就已经放弃了这个儿子。   谁知道四郎那个废物,竟然让曦人给轻易说动,干出这样的蠢事来。   聪慧之人若是耳根子软,将来若能得天下,说不准会是更大的祸根,承王是想造反,没想亡国。   所以他又将目光放在了胤三郎身上。   胤三郎知道自己笨,但笨人也有笨人讨好长辈的法子,他会用人,能用人不就行了?   “儿觉得曦国不地道,不可信,那琳琅阁又是虞国人开的,摆了父亲一道,但还有人可以信,我们只管将事情抹平,而后再慢慢报复便是。”   承王眼神闪了闪,“你是说奇宝阁?”   “正是,奇宝阁只认钱不认人,做事极为漂亮。”胤三郎眼神亮晶晶道,“而我们恰巧不缺钱,更何况奇宝阁关张一年多,想必是被谁打压,若是父亲原为其张目,想必将之收服也不难。”   承王沉吟片刻,不置可否点点头,“也好,此事交给你去办。”   他意味深长看着好像长大了些的儿子,“别让为父失望。”   胤三郎见母亲使眼色,低头道,“诺!父亲也别太过生气,四弟从小便聪慧,自然恃才傲物,有这样的子嗣,总比有个比儿还愚蠢的子嗣要来的好,求父亲再给四弟一个机会。”   承王眼神和缓了些,“此事我自有主意,你先出去吧,等过完年再出门。”   胤三郎恭敬应下,转身离开时,眸底已经是森然杀机。   蒋云若这边还不知即将有生意要送上门,她也在过年,并且是跟父亲和弟弟一起去暖阁参加家宴。   哪怕蒋老夫人再不待见西院,既然没分家,过年定是在一起。   蒋蘅有个好处,他能屈能伸,忒能。   蒋老夫人说话阴阳怪气,他全当听不懂的,只腆着脸撒娇卖痴,反正甭管蒋老夫人多生气,东西不少给就行。   至于蒋律夫妇,那是不会为难弟弟的,对于志向是吃软饭的弟弟,为难他夫妻二人都觉得是丢了体面。   至于小辈里,那就更不用说了,早几年还有仗着年幼说话不客气的,自打体验过这位二叔巴掌打人腚特别疼,打完了哭得比他们还更大声,然后哭完他们还得挨顿打的套餐,再也没人不长眼挑衅了。   蒋云晴和蒋云姣在二叔面前都特别老实,冲蒋云若白眼翻到天上去,也没说一句不好听的。   哦,她们倒是没被二叔打过,就是随家长,看脸。   反正蒋蘅那双桃花眼带着轻轻的忧愁,淡淡的水光凝视谁,除了蒋云若,还没人能顶得住,包括‘仙去’的云氏。   因此这除夕家宴还算是圆满,待得快子时,蒋老夫人借口累了先回了笃静堂,大房和二房这才分开,各自回自己院子里守岁。   “阿姐!祖母与我一百两银子的红包!”蒋鸿宇腿已经好了,蹦蹦跳跳地在蒋云若面前炫耀,“对了,二堂哥也给我红包了,轻飘飘的,应该是银票,嘿嘿……”   蒋云若心想,这小子倒是一点不记仇,看样子故去的祖父基因不错。   蒋蘅特别得意,“我偷偷跟你二哥说了,他要是不给我们个交代,回头我就去他那儿哭,非得给他哭塌了院子不可!”   蒋云若:“……”虽然没什么原身不原身的,可这爹俩也用不着她报仇啊。   怪不得晚上小乔氏看她眼神尴尬,蒋鸿朗一直瞪这边,她还以为是被打断了腿以后还想找不痛快呢。   收拾蒋鸿朗倒也不难,他总有出门访友的时候,让莹纤带人多套几次麻袋,什么恨都能解了。   可比起来,好像蒋蘅这做法更恶心人,嗯,值得她学习。   “三娘,你可有能记起来的事儿了?”蒋蘅跟蒋鸿宇炫耀完,扭头温声问女儿。   蒋鸿宇抱着蒋云若的胳膊紧了紧,小脸闪过心虚。   蒋云若干脆利落摇头,意有所指,“我这失忆来的突然,大概是阿娘放不下我,等有空我去阿娘的故土给祖宗们扫个墓,说不得就记起来了。”   蒋蘅心下一惊,“你外祖家都死大海里了呀。”   “哦?阿爹这么肯定?”蒋云若笑眯眯看着蒋蘅,“那我也想去找找看,说不准就能找到外祖家的血脉呢?我不忍心叫外祖家就这样断了根。”   蒋蘅头一次被闺女噎得说不出话来,昳丽面容在灯笼摇晃的明灭火光中显得格外忧郁。   若是他这些年零星了解到的事情是真的,去爱妻的故土扫墓,以女儿的性子来说,大概是要彻底让她外祖家断了根吧?   他张了张嘴,桃花眸中一片茫然,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因为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他很爱自己的妻子,但他再没骨气也知道什么是家国忠义,所以他默默由着妻子折腾,放她离开。   谁知妻子竟然选择让三娘失忆,蒋蘅心里又难受,又觉得这样也好。   母女俩性子太像了,心计和狠辣的程度都像,哪怕蒋蘅不懂功夫,朝夕相伴的妻子,他如何看不出内伤和病重的区别。   而三娘那一年也病恹恹的,两个人针锋相对到这种程度,也许忘了也是件好事。   他轻轻拍了下蒋云若的肩膀,“听阿爹的,有些事情若是真记不起来,就彻底放弃吧,以后阿爹和宇哥儿会一直陪着你。”   “嗯!”蒋鸿宇不安地狠狠点头,“等我长大了,娶个更厉害的娘子,让她保护阿姐和阿爹!”   蒋蘅被逗笑了,是真高兴,“我儿有志气!”   蒋云若:“……”算了,试探啥啊试探,这就是俩猴子派来的逗比。   等带着莹纤回到卧房后,蒋云若猛地拉着莹纤后退半步,做出防御姿态。   “谁?”   离欢从阴影中走出来,原先保养得意的娇润面容多了几分疲惫,眼神狠厉,带着阴森杀气。   “是你将虞国联络之法交出去的,你想要我和风子濯的命!”   蒋云若面色淡淡的,若是蒋蘅在这儿,她特别想告诉他,有时候不是她不想放弃过往,是过往不依不饶,不肯放过她。   “不是你先将奇宝阁的秘密送到谨威候府的吗?”   离欢冷冷上前,“宣京邸报难道不是你所为?我送过去的消息可曾让你伤筋动骨?”   “你要知道。”蒋云若慢条斯理点上烛火,“我不曾伤筋动骨,是我有本事,并非你们……哦不,并非你不想杀了我,现在你来这里,难道不是输不起?”   离欢眼神里杀意越来越重,“呵……所以你早就知道姑母的身份,也觊觎虞国的皇位,又何必假惺惺的以爱国之名来对付人,恶心!”   蒋云若愣了下,“她能登基?”她这阿娘如此牛逼还来做啥子细作哦。   若是云氏能登基的话,必定是公主甚至是皇太女了,皇帝是不可能离开那么多年的。   那蒋云若就对被算计的事情释怀了,跟接受过帝王术的人玩儿,就比如对上宣和帝似的,那都是千年的老狐狸,根本玩儿不过。   “别说你不知道,羌氏图腾的秘密你不是研究出来了?”离欢冷笑,“风子濯被你逼得没了半条命,我也像丧家之犬一样只能躲在暗处,你满意了?”   蒋云若面无表情斜靠在矮几上坐下,“那是你们贪心不足,我的意思很明白吧?也几番提醒,你们迟迟不肯将琳琅阁脱手,在几方势力间挑拨,为了什么还用我说?”   她仰头睨着离欢,“宣人不是傻子,更由不得你们牵着鼻子走,怎么,你那高贵的姑母需要宣虞两国一战才能登基?那她怕是只能做梦!”   离欢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再睁眼已经冷静了下来,她抽出软剑,“你被姑母宠了十几年,简直宠成了废物,所以你什么都不懂,你以为虞国稀罕大宣的国土?”   她嘲讽地笑了,“虞人从未小瞧过宣人,宣国曾经比曦人还要骁勇善战,而虞国皇室却一直争斗不休,差点成了宣国的附属国,若非姑母力挽狂澜,虞国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能想象得到吗?”   她捏着软剑缓缓靠近,“不,你想到不到,姑母从未想过对不起你们,她只是要拯救虞国的黎民百姓。”   莹纤已经摆出迎战的准备,但蒋云若只定定坐着,“道不同不相为谋,难道宣人没有父母兄弟?只要是战争就会有死亡,那宣国的百姓又该如何?”   离欢冷冷迎着蒋云若平静无波的眸光,第一次觉得,自己曾经瞧不起这个表妹的那些行为错了。   蒋云若分明跟姑母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不拘泥于世俗手段,却也都有彼此要坚持的大义。   这对母子太像,偏偏立场不同,只能两败俱伤,所以姑母归国后到现在还不曾痊愈。   但她离欢不同,她有太多仇要报,顾不得那许多,所以她没有姑母那么多顾虑。   大宣和大虞必须得有一战,她狠狠一剑挑开莹纤的迎击,冲着蒋云若刺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快到文案了~ 第31章   当离欢冲到蒋云若身前时, 已经察觉出了不对。   这死狐狸不止一次在她身上用毒,离欢感觉身体发软时,立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好在她本来就没想要蒋云若的命, 在蒋云若周围扫视一圈, 她用内功压下发作的药效, 狠狠一剑砍下了软塌旁边的垂花飞罩。   待得身子发软站不住,她扭身,像恰巧被莹纤攻击到, 踉跄着落在地上。   “狠心这点你倒是随了姑母。”离欢觉得舌尖都开始麻木,看着蒋云若冷笑, “被你坑了那么多次, 你以为我会毫无防备?”   蒋云若自然不会小瞧离欢, 也没想留下她,否则过不了夜,金狐狸是梁庆伯府二房三娘子的消息就会传遍宣京。   “我只想让你明白。”蒋云若这才站起身,居高临下淡淡看着离欢,“我从未主动招惹过你……们, 这是最后一次, 多谢你们找来的秘药,忘了前尘也好, 下次再见到你们,我必杀之。”   出生她选择不了,母亲用感情算计,她也选择不了,现在尽都忘了, 真好。   离欢相信蒋云若的话, 她能发现蒋云若眸底深深的杀意。   离欢费力打了个响指, 一个老妪轻巧出现在窗边,沉默与蒋云若行了个礼,抱起离欢飞快消失在屋内。   莹纤揉着被离欢软剑打得生疼的胳膊,“就这么让她走啦?”   蒋云若捏了捏额角,莫名有些不太好的直觉,“不然呢?风子濯没死,离欢若死在我这儿,不说我,父亲和宇哥儿能有好?还有,你可曾听到那老妪的动静?”   莹纤愣了下,小脸儿多了点慎重,“没有,一点都没发觉。”   “自有高手在民间啊。”蒋云若有些羡慕离欢身边有这样的人,“你啥时候能跟那老妪一样,我能浪到天上去。”   “所以你浪,要拿我的花容月貌去换?”莹纤惊得花容失色,“我宁愿怂一点,也要漂亮一辈子。”   蒋云若往净房走,还不忘怼她,“你怎的这样肤浅?”   “你不肤浅?”   “我是主子,而且有我一个就够了,不然咱们人设重复了!”   ……   两个人伴着低低的吵闹声洗漱完,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都睡下。   莹纤睡得不错。   蒋云若却一夜都在做梦,早上起身梦了什么她已经记不住了,就记得有浓稠而黯淡的黑雾,一直缠绕着她不放,睡了比不睡还累。   这让她有种淡淡的烦躁感,从失忆醒过来后层出不穷的麻烦,让她也想像纤湘一样,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能让徐孟戈被种守宫砂的蒙汗药,离欢自然也免不了躺上许久。   甚至因为蒋云若用量不浅,她直到第二天才能行动。   风子濯苍白着脸从外头进来,“你作甚又要去招惹那个祖宗?”   “琳琅阁被皇家禁卫查封,咱们所有的人都要改头换面,也不能立刻就闹出动静来,总要想法子让大宣乱起来。”离欢咬着牙冷声道。   说起那些明明看不见,却仿佛无处不在的投稿人,离欢就恨得真想杀了蒋云若。   虞国此次也折损进去不少人手,而且那皇族图腾已经彻底没用了。   风子濯叹了口气,所以他觉得蒋云若失忆未必是好事,没了曾经的顾忌,她手里那些再不留情的花招,让人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能折腾死人。   “你打算怎么做?”   离欢从腰侧软封中取出一小块木头,“让人将这个送到飞虎卫手上。”   风子濯接过来仔细看了下,神色微变,“这不是我尊主子吩咐从虞国边境运回来的梨花木吗?你要暴露主子的身份?”   离欢又不是想拉着大家一起死,“让人告诉宣京邸报细作的位置,安排个人,逃跑的时候留下封书信,这是信物。”   风子濯心下一动,立刻明白了离欢的意思。   当初那批梨花木入京是走的明路,并未彻底瞒着人,即便查出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无非是梁庆伯府二夫人财大气粗宠着夫君,弄来了这些好东西。   可这东西出现在细作身上,那蒋蘅爷仨的身份就很可疑了,无论如何飞虎卫都会盯紧蒋云若一家子。   那时候他们才能将计划进行下去。   “我去安排,你安排天策军中的内应与那位被逮捕的将军联系,尽快将事情栽赃到虞国皇族身上。”   离欢顿了下,眼神复杂,“我知道了。”   如今虞国国主病弱,有两方人马在争夺皇位,其中有一个就是离欢的父亲——虞国的二王爷。   若想要将长公主推上皇位,这位文不成武不就,却因嫡出只会添乱的二王爷,必须得成为阶下囚。   离欢并不在意自己的父亲,但她心疼执迷不悟的母亲,风子濯明白离欢的心情,安静退了出去。   当然,黄云香梨木不只是梁庆伯府有,宣京有钱人多得是,怎么也能淘换来些。   所以当那木块被送到晋杨手中,没查出个所以然,又被徐为送到徐孟戈这里时,蒋云若这里依然安生的很。   胤三郎也顺利跟贾一谈妥了生意,用十万两黄金的代价,换奇宝阁将天策军中出现曦国细作之事与承王府撇清关系。   “主子可要将此事禀报与圣人?”莹纤跃跃欲试。   若想让圣人知道,就又要跟那位世子约会了叭!   蒋云若轻哼,“人家出十万两,圣人一个月才给一万两,你会不会算账?”   “可你不是答应圣人了吗?”莹纤旁的倒是没啥底限,但是初入社会被蒋云若教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要守诺。   毕竟他们这一行太容易沉沦在黑暗当中,若是没了守诺的底限,很容易走向灭亡。   蒋云若眨眨眼,“是呀,可我没答应只靠着圣人为我张目呀,大千岁听起来也是个霸气的主儿呢。”   莹纤瞪大眼,“您还想左拥右抱……不对,是通吃?”   “我教你个道理,当你局限于规则的时候,旁人就会用规则来攻击你。”蒋云若慢条斯理写着女先生布置的功课,毫不耽搁一心两用。   “但当你成为规则的制定者时,你就能用规则来为自己服务。”   莹纤不太懂。   蒋云若停下笔,在她鼻尖上点了点,“你说,若奇宝阁成了圣人手中一把刀,旁人都不敢再用,那岂不是他让奇宝阁往哪儿刺,奇宝阁就得往哪儿刺,甚至刀断了也没得选?”   “可你被两个人使,不是更容易断?”莹纤反驳。   蒋云若翻个白眼,“是更容易赚钱,起码谁也不敢逼着我去断刀,除非黑白能成为一体。”   这与琳琅阁谁也不靠是异曲同工之妙。   琳琅阁家大业大没法躲藏,只能如此。   奇宝阁却擅长隐匿和获取情报,正反两派都要用到奇宝阁的时候,奇宝阁又能自保,就成了规则的制定和衡量单位。   莹纤哼哼,“不懂,你这浑身都是心眼儿,怪道旁人斗不过你。”   蒋云若莞尔,这还真不是她的心眼子,是上辈子佣兵组织的做法她直接挪过来用了而已。   徐孟戈这边虽然还没那么快查到黄云香梨木到底是哪家的,但胤三郎与奇宝阁接触他是查到了的。   他要求见面的信件很快就送到了蒋云若手中。   蒋云若从女学回来,见莹纤一张小脸儿放光芒,就知道这厮要干嘛了。   “让你找的清信娘你找好了吗?”蒋云若瞪她。   莹纤赶忙点头,“找好了找好了,已经将引子给那清信娘服下了,她知道自己要被送给徐小侯,并且一定会承宠,还有为徐世子生儿育女的机会,高兴得差点没晕过去。”   蒋云若深吸了口气,那就见见徐孟戈好了,怎么也得试探试探,他对解药到底是什么想法。   虽然那血引很霸道,但若是徐孟戈是个宁死不屈的,真死了要坏事儿,死不了更要坏事儿。   这回见面,徐孟戈毫不客气秉着公平的原则,选在了外城的画舫上。   也许是蒋云若逃走的本事太优秀,虽然不打算怎么样,徐孟戈也下意识想要选择无路可逃的地儿。   蒋云若到了新庙湖岸边时,已经不那么高兴了,还没过龙抬头,宣京这会儿还挺冷。   她大冷的天本来就不爱出门,这人还选在湖上,真是要命了。   好在她要温度不要风度,今日穿了身厚厚的袄子,装扮成了富态地主模样,摸着肚子前的棉捂子,面无表情上了画舫。   徐孟戈定定看着蒋云若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话来。   “世子难不成是真想我了,喊我来解相思的呀?”蒋云若不痛快,眼珠子一转,也不想让人痛快,故意用糙汉的声儿大咧咧调·笑道。   徐孟戈面无表情,好像一点都没受影响。   只有徐为才看得见,主子放在桌面下死死握住的拳头,代表着主子到底有多恶心被一个男人……起码不管看起来还是听起来都是男人的人调·戏。   徐孟戈声音冷清,“女郎君这么快就想要用掉第三次机会了?”   “开个玩笑嘛,世子这点胸襟都没有?”蒋云若撇撇嘴,用柔柔的女声撒娇道。   娘咧,徐孟戈和徐为都深吸了口气,偏开脸。   她那张格外阳刚的脸做出这个表情,用那个声音,让□□头死硬死硬的。   “你接了承王府的生意?”徐孟戈干脆开门见山问道。   蒋云若也坦然点头,“是呢,十万两黄金,要求我将这件事与承王府摆脱干系。”   “胤三郎没有承诺你旁的?”徐孟戈淡淡挑起眉。   蒋云若笑着坐在他面前,“世子想说什么,不妨直说,我这人不喜与人绕弯子。”   “我并非想要约束奇宝阁。”徐孟戈见蒋云若不耐烦,语气温和了些,“但你答应过圣人的事情,不要忘记。”   蒋云若定定看着徐孟戈,笑了,“你放心,我这人又爱钱又怕死,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我太清楚了。”   她顿了下又道,“再说,承王府的目的你都清楚了,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能占先机,从明处转到暗处,不比被承王糊弄来的强?”   徐孟戈不言语,若非如此,他不会好好坐在这儿与蒋云若说话。   “我今日找女郎君来,是有两件事情想求你帮忙。”他直接换了话题,面色更是摆得和善许多。   蒋云若下意识提防起来,“就一万两黄金包月,你总劝我不要太贪心,你也不要太贪心呀。”   包月?   徐孟戈隐约明白蒋云若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   “第一件事于金狐狸而言,应该不难。”徐孟戈让徐为奉上他带来的礼,“我想要女郎君你易容和变声的法子。”   蒋云若学着他挑眉,要她的看家本事,那以后她还怎么混?   但等莹纤主动上前打开盒子后,蒋云若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抬起头露出热情笑容。   “变声的法子并非人人都能学会,需要天赋,至于易容的法子,其实有很多,不知道你想选择文的还是武的?”   不怪她不坚定,实在是对方给的太多了。   盒子其实不大,里头全是价值万金的夜明珠,几乎要闪瞎人的眼,大致一扫就十几个,比胤三郎还壕无人性。   虽然说夜明珠一下子出现太多可能卖不上价,但衡量价值在这儿啊。   莹纤也被夜明珠的光华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因此两人谁都没注意到徐孟戈主仆脸上的微妙。   这东西其实是徐孟戈和蒋云若初见那次,从琳琅阁那次拍卖上收缴来的东西,一文钱都没花,即便价值很高,也不能由着人贪墨。   徐孟戈是请示了宣和帝,将之拿了出来做谢礼,完全不像胤三郎似的,是真要承王府大出血。   可能是这种微妙搬回一城的感觉太舒坦,徐孟戈脸上带了笑,“变声学得会学不会我自己负责,至于易容,文还是武怎么讲?”   蒋云若拿了颗夜明珠,感觉到手心良好的触感,非常痛快回答,“文的自然是像女子一样描眉画眼,当然啦,要用到的东西千奇百怪,药物,虫子,染料还有矿物都有要求。”   见徐孟戈面色不变,蒋云若露出白牙,“武的就简单些,不过是动动刀子,用人皮、动物皮子来制作面具。”   这话倒是让徐孟戈略皱起眉,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若用人皮总是有伤天和,但要是用细作和死囚的……倒无不可,只要过了心里那一关就行。   “可否都教与某?”徐孟戈微微探身,一双丹凤眸认真而温柔地看着蒋云若。   蒋云若面无表情合上夜明珠盒子,“美人计对我不好使,若是好使,我还不天天都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呀,只能学一个。”   徐为:“……”您好不好看咱们不知道,您不要脸是真的。   徐孟戈倒是接受良好,主要蒋云若不要脸过太多回了。   他目光不变在蒋云若脸上扫过一圈,仍旧笑着问,“女郎君如今可是用了面具?”   蒋云若自恋地摸着自己的脸点头,“对,我实在是太善良了,下不了狠手剥人皮,这是用最柔软的鹿皮做的。”   徐孟戈:“……”   蒋云若似是无所察觉,抬起头冲徐孟戈抛了个媚眼儿,“世子可要摸摸,体验一下我的手感?”   徐孟戈:“……”   徐为被自己口水呛着了,赶紧低着头往后退,娘呀,这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女郎君?   她怎么,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虎狼之词来!   莹纤都对自家主子的豪放大为钦佩,暗地里将台词记下来,打算等及笄后,碰到合适的小郎君,拿现成的出来用。   “女郎君……向来如此说话?对所有人都这样?”徐孟戈意味深长问道,不知为何心下有些不高兴。   他觉得,可能是因为从未被如此冒犯过。   蒋云若轻笑,老海王从不回答这种会翻船的问题,“若非世子瞧着我现在的脸瞧得如此认真,我还当世子是吃醋呢。”   徐孟戈转扳指的手顿住,面色淡了下来,“那就选择此法,比女郎君上次的易容更自然些,不知女郎君何时能将法子送到我手里?”   其实两次易容都差不多,但是化妆怎么也能看得出脸型,用面具对脸型的局限性更小一些。   “龙抬头之后吧。”蒋云若不知道徐孟戈为啥突然变了脸,这毒舌潘安没见咋毒舌,反正是猫一阵狗一阵的。   她调·戏的兴致立刻就下去了,脾气坏的有她一个就够,她更喜欢奶乖的,光脸好看可不够。   徐孟戈点头,让徐为取出另外一个盒子。   蒋云若还以为这是第二件事情的报酬呢,她和莹纤很诚实地将目光转到了盒子上,且非常有默契的一个人捧盒子,一个人开盒子。   “第二件想要拜托奇宝阁的事儿便是这盒中之物。”徐孟戈平静道,“查出这黄云香梨木出自谁家府邸。”   莹纤嘟了嘟嘴,原来不是报酬啊。   她懒洋洋站直,只模糊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但也没想起来是哪儿眼熟。   蒋云若看着盒子里的木块,立刻反应过来那天离欢到底为何上门了。   “这东西瞧着像是哪家飞罩上的装饰。”蒋云若不露声色取出木块,仔细闻了闻,故意露出点暧昧,“还有点淡淡玫瑰香,应是闺阁之物,啊这……世子从哪儿得来的?”   徐孟戈就知道这死狐狸没好话,但也不准备告诉她,“你只管查来龙去脉便是,报酬万两黄金。”   蒋云若顿了下,突然觉得脑瓜子有点疼。   奇宝阁收费也不全是那么贵,只有涉及到国与国的高度,甚至是国家安定的时候,才会这么贵。   离欢到底是将东西栽赃在哪儿了?话说她这位表姐真够狠的,连自己的姑母都敢拿出来溜。   从画舫上下来的时候,蒋云若仰头看着突然飘落下的细小雪粒,轻叹了声,“侄女随姑啊,没毛病。”   莹纤没听清,“啥?”   蒋云若没说话,扭头看了眼依然站在画舫上的徐孟戈,他就站在甲板看着她。   隔着细雪两人四目相对,蒋云若笑了下,徐孟戈以礼相待,回以微笑。   转过头,蒋云若面无表情,背后,徐孟戈也淡漠了眸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缓缓散在烟波袅袅中。   冷酷金狐狸一戳就破,进了马车后,蒋云若立刻朝着暖手炉扑过去,“冻死爹了,大冷天选画舫,他是不是出门忘了带脑子。”   “啊,是吧,诶,主子,我总觉得这东西眼熟,大概是在哪儿见过。”莹纤捏着那木块琢磨,“对了,咱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啊?”   蒋云若抱着暖手铜炉,心里仔细琢磨着,该怎么在不砸了奇宝阁的招牌又把黄金给赚到手。   听见莹纤的话,顺口回答,“好像是忘了什么事儿。”   下一瞬,主仆俩都猛地抬起头来。   作者有话说:   清信娘:说好的今夜侍寝,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呢?   徐孟戈:呵……除非金狐狸想变成死狐狸。   清信娘:我觉得……也行。   蒋云若:……呸! 第32章   一直到马车走出去很远, 蒋云若才清了清嗓子,“没关系,我是要送他个大美人, 又不是要害他, 是个郎君都不会拒绝吧?”   莹纤下意识反驳, “可若徐小侯真的喜欢男子呢?”   莹纤平日里总往外头跑,八卦听了不少。   因为徐孟戈宣和四年都二十一了还没成亲,关于他有龙阳之癖的流言怎么都压不住。   说的人多了, 莹纤不免就有些信了。   她才十四,按理说也不太懂内情, 只是在琳琅阁自卖自身的时候偶尔听过, 有些男子就是不喜欢小娘子, 那是碰一碰都恶心的。   怎么个不喜欢法莹纤不知道,但她知道阴阳调和意味着解药只能是女子,万一徐世子……那多委屈人家呀。   反正看脸协会的狼女直白觉得,这样不合适。   蒋云若眼神往马车外头飘,“那不是正好?即便他不接受解药, 大不了以后就担当小娘子的角色, 也不会白费了他那张好脸。”   绝美零号了解一下?   莹纤被噎得没话可说,她总觉得有哪儿不大对, 但又不知道哪儿不对。   只有回到府里就苦着脸开始发愁的蒋云若清楚,能不能和行不行完全是两码事。   且不说徐孟戈是断袖的可能性有多大,他都愿意娶新妇了,先收用个通房也没啥……吧?   但问题是这事若是变成了不得不去做,连洞房花烛都被人算计了, 她觉得徐孟戈肯定百分百要弄死她。   更别说还有那黄云香梨木。   更更别说她还要想法子给承王府脱罪。   她觉得, 原谅的次数好像不够用了呢。   蒋云若苦思冥想, 第二日去女学前吩咐知书,“你替我收拾些春装……和夏装出来,过段时日我要出门一趟。”   知书温顺应下,只有些好奇,“主子要去哪儿?需不需要奴再准备些别的?”   “嗯……就可能是水多的地方,你看着收拾。”蒋云若没理会莹纤发亮的眼神,淡定吩咐道。   一直等去暖阁的路上,周围没人时,莹纤才激动问出口,“主子,您终于打算出京巡视啦?”   “嗯。”蒋云若点头。   莹纤小巴掌一拍,猛点着脑袋快速道,“要我说,主子您早该出行了呀!宣京如今很是安稳,但只怕其他各道的情形与宣京不同,咱们出京,恰好您也能顺便为甲组坐镇。”   蒋云若赞,“有道理,你聪明了。”   莹纤被夸了刚要得意,随即顿住,“不对呀,你今日怎的这样好说话?”   她眯眯眼,“主子你不是为了躲谁吧?”比如某位俊美小侯爷?   蒋云若微笑不语。   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虽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怒火总能在时间流逝和利益得失的冲击下慢慢减少,到时候她再给徐孟戈些优惠,齐活儿。   正巧过了龙抬头她就出了头一年孝期,只要不行婚娶生育之事,到外头散散心也能说得过去。   她可以先将梨木的线索给徐孟戈,反正宣京家中有黄云香梨木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够徐孟戈查一阵子的了。   即便是查到云氏不妥,到时候她特意做旧的飞罩也安置好了,没人能发现不对。   本来离欢他们就是想要自己无瑕去找麻烦,并不是真的想让蒋蘅爷仨死。   然后她离京前几日将清信娘给徐孟戈送过去,附赠承王府事件解决后的隐患给他,足够以后对大千岁清算时,能给大千岁定罪的。   要是这样徐孟戈还要生气,反正天高皇帝远,他找不着人,也只能扎脖儿。   越想蒋云若越觉得自己这法子好,到了暖阁里,蒋云若唇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蒋云姣又贱兮兮地凑了过来,今日她特别热情,说话也不阴阳怪气了。   “我算着时日,过了龙抬头后第三天二叔母就去世一年了吧?”   蒋云若摁了一声,等着蒋云姣继续。   她这位四堂妹果然没让她失望。   蒋云姣拍拍手状似体贴道,“怪道我前几日听母亲与祖母说起要给二叔寻填房的事儿,二叔出了杖期,也是时候为西院迎个主母进来啦,否则三堂姐你和宇哥儿也没个人照顾。”   蒋云若愣了下,心里一动,赞叹蒋云姣这茬找的好。   出去散心,总得有能让家里人放手的理由呀!   心中郁结,不愿意阻挡父亲寻找第二春,真真是个极好的借口。   她愣完后立刻狠狠掐自己一把,恰到好处晃了晃身子,脸上先是红,随即越来越苍白,“你,你说什么?”   “三堂姐你可别糊涂了,虽然二叔母和二叔曾伉俪情深,但总不能叫二叔为二叔母守一辈子不是?咱们梁庆伯府总要娶个二夫人进来,等你出了孝期才能有人给你张罗亲事,置办嫁妆,也为宇哥儿选媳妇呀。”   蒋云姣笑得特别灿烂,尤其是看着蒋云若备受打击的模样,别提多痛快了。   “母亲和祖母的眼光极好,过去二房不成样子,这次祖母定会为二叔挑个规矩体面的女郎君娶进门,你和宇哥儿也能多几个兄弟姐妹,不用这么孤单了。”   从外头进来的蒋云晴利落补上一剑,“云姣说的是,这阵子你倒是没白跟先生学,对自家姐妹就该这样体贴。”   蒋云若心里狂给姐妹俩刷666,手上帕子却是捏的死紧,一声不吭恍惚着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直到下学都再未吭声。   蒋云晴姐妹俩像是盛夏喝了冰饮子一样舒坦,哪怕是下了学,出门后也不忘继续‘体贴’蒋云若,你一言我一语狠狠关切堂姐/妹一番。   女学和家中儿郎的学堂就隔着一座大插屏,同样是下学时候,蒋云晴姐妹的话不免就传到了家中兄弟耳中。   大房的子弟倒是没多想,蒋鸿宇却瞪大了眼睛,漂亮的小脸儿刷就白了,那震惊模样比蒋云若还真切。   好在他也要面子,一直到进了西院,看见蒋蘅才汪得一声哭出来,“阿爹,你要变后爹了吗?我好可怜啊!”   蒋蘅:“……”   蒋云若:“……”   “阿爹对你不够好?”蒋蘅手里还拿着友人送来的帖子,他出了杖期后也得外出应酬,不为仕途,只是友情也需要维持。   蒋鸿宇看见他手里的帖子,哭得更难过,“阿爹你是要出去相看新妇了吗?呜呜呜……等你与继母生许多孩子,哪儿还能记得还有我和阿姐啊!呜呜呜……”   蒋蘅沉默了会儿,面无表情用帖子敲蒋鸿宇,“谁跟你说阿爹要续娶了?是不是下人嚼舌头?”   “这还真不是,是云晴姐和云姣说的。”蒋云若接话,搂着蒋鸿宇的脖颈儿将他拉到身前,笑眯眯看着父亲,“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父亲如今不过三十出头,再娶新妇也是应该,否则阿娘在地底下也不会放心的。”   蒋蘅:“……”你阿娘就算在地底下,要是知道我娶新妇,也能气得爬上来掐死我。   更别说人没死。   他满脸凛然,“你们放心,我绝不……”   “阿爹!”在蒋鸿宇期盼着父亲的保证时,蒋云若赶紧打断蒋蘅的话,“儿觉得您相看一番也无妨,一来安祖母和大伯父大伯母的心,二来也能让某些人看看您不是放不下。”   她意味深长看着父亲,“您愿不愿意娶,随您的心意,但还是别在外头直接拒绝的好。”   蒋蘅脸色微变,第一个理由他清楚很有道理,第二个理由……女儿这是提醒他,要让某个离开的人吃醋?   可人是他主动放走的,就算吃醋又有何用,两个人都已经不可能了,蒋蘅眼神中闪过黯然。   光蒋蘅一个人难过,蒋云若勉强还能顶得住,可被父子二人如出一辙的狗狗眼可怜巴巴盯着,蒋云若实在是有些心疼。   其实一家子基本上都知道,云氏肯定没死,但是不管有再多理由都是被抛弃,记得越深的人,伤得越深。   她叹了口气,安慰父亲,“本来我不想说,但阿娘既然……离开了,那也是天意,父亲总该看开些。女儿如此劝您,不是劝您往前看,这也算是为阿娘做些事了,她嫁进梁庆伯府这么多年,总留下许多‘回忆’是不是?”   听女儿着重在回忆二字上,蒋蘅心中猛地跳了下子,三娘是说有人在查鸢娘?   他瞬间支棱起来了,“三娘放心,阿爹知道该怎么做。”   蒋鸿宇傻眼了,阿爹这还是要奔着后爹的路子走?   蒋云若看出来了,蒋蘅和云氏感情很深,他是不会放下的。   一听说云氏可能有被发现的危险,他就立刻没了顾虑,也能证明当初让云氏离开,有多痛苦。   她拉着蒋鸿宇到了自己院子里,“你别拦着阿爹,若是阿爹一味为母亲守节,传出去祖母不会高兴,旁人越羡慕阿娘,越是会诋毁她。”   “可阿娘她……”蒋鸿宇急了。   蒋云若打断他的话,“不要再提阿娘了,那会伤阿爹的心,阿爹可不会伤我们的心。”   蒋鸿宇愣了下,已经十一的他已经隐约懂了些什么,难过地低下头不吭声了。   蒋云若摸着他脑袋,“再说这是好事儿呀,父亲要相看,咱们身份尴尬,难过是理所当然的吧?那难过时,一起出去游山玩水两年,等过了孝期再回京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她像个狼外婆一样凑在蒋鸿宇耳边,“想想看,不用早起晚归的读书,不用被祖母大伯父大伯母约束,走遍大宣各处,品味天下美食,还不带阿爹……”   她越说,蒋鸿宇眼神越亮。   等她说完,蒋鸿宇利落擦了擦眼泪,扭头就跑。   莹纤吓了一跳,“诶,四郎这是急着干嘛去啊?”   蒋云若微笑:“当然是尽孝。”   蒋鸿宇蹬蹬蹬跑到蒋蘅书房里,蒋蘅被勾起伤心往事,正准备缅怀爱妻呢,抬起头就见儿子小脸放着光进来了。   “阿爹!我想明白了!你娶吧!要是娶妻慢的话,先纳几房妾室也使得呀!”   蒋蘅:“……”   没一会儿,书房内传出凄惨的喊叫声,吓得在地里播种的下人们一个哆嗦。   及至三月末,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季,各府办宴会的兴致又起来了。   宣京待嫁的小娘子们熟练的进入了期盼又焦虑的状态,谨威候府世子退婚快一年了,也该再寻新妇了吧?   要是徐孟戈还是飞虎卫里一个不起眼的宿卫郎,估计冲着脸的人有,也不会太多。   但因为飞虎卫已经不再是被禁卫嘲笑的跑腿的,已经光明正大成了圣人最器重的,地位水涨船高。   而徐孟戈几次带人逮捕细作,宣京中的细作一时间风声鹤唳,小动作都少了许多,这些都被众人看在眼中。   至于先前飞虎卫能被承王知道具体职责,那肯定是内部出了奸细。   徐孟戈与晋杨一起筛查,很快就抓住了虞国的细作,那人竟然是十二奉裕郎之一。   这便空出来个奉裕郎的位子。   徐孟戈不管是暗地里的功劳,还是明面上的功绩都足够,宣和帝自然不吝提拔,大手一挥提他为飞虎卫的奉裕郎,官居从三品。   谨威候执掌殿前司,世子乃飞虎卫的二把手,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等将来徐孟戈接了父亲的爵位后,那定然是宣国的肱骨大臣。   这还不冲等什么?   嘴毒?那怕啥,大不了就是你说啥我都点头是是对对听你的呗。   不懂人情世故?嗐,那不是还有世子夫人嘛,两口子就得互补,不然娶新妇回来干嘛使呢。   如此在徐孟戈元宵宫宴上被赐封后,动了心思的人家又多起来,都快比得上他中探花那一年了。   谁知谨威候府依然没什么动静,这可急坏了一众有想法的小娘子们。   当然,不光她们急,陶乐郡主也急啊。   “你都二十一了,再不娶新妇,都不用后宅那些不省心的传,你不正常的消息都能上宣京邸报了!”   陶乐郡主还将晋国公夫人并着阿姐兵部尚书夫人都拉过来劝说。   晋九紧跟着自家阿娘过来瞧热闹。   一屋子的人都苦口婆心地劝徐孟戈。   徐孟戈很有些头疼,“如今虞国细作频频在各地……”   “你别跟我提那些细作!”陶乐郡主快要疯了,冲着徐孟戈怒喊,“难不成细作一日不除,你就一日不成亲?那你们飞虎卫干脆都出家当和尚去!”   “就是就是。”晋榆点头。   晋国公夫人赶紧敲边鼓,“你母亲说得对,你瞧我们家二郎不也在飞虎卫,也没耽搁娶新妇,如今嫡子都好几个了,你也要体谅你母亲想要抱孙子的心情嘛。”   晋榆又点头,“就是就是。”   徐孟戈叹了口气,他并不是不想成亲。   身为男儿,虽然他对情涩没什么追求,可娶妻生子这种正常的事儿他并不排斥。   只是进来曦国细作被逮捕后,供出了许多内情,尤其是与虞国有关的,好些事儿都是虞国在其中搅合。   他总觉得虞国在下一盘大棋,若是不集中精力先将这些事情查清楚,万一闹腾起来……国不稳哪儿还有成家的事儿呢。   但看着陶乐郡主抹眼泪,姨母在一旁边安慰边瞪他,徐孟戈这话也说不出口。   晋榆还在这里捣乱,气得徐孟戈直接将他拉下水。   “伯母说的是,是谨同思虑不周,让母亲和姨母担忧了,说起来九郎也是时候该选新妇了吧?”徐孟戈低下头语气恭敬,“不若请阿娘和伯母在咱们府里多办几场赏花宴,将合适的小娘子们请过来。”   陶乐郡主大喜,“我儿此话当真?”   晋榆大惊失色,“我才十七,还未及冠,作甚要现在娶妻?”   晋国公夫人若有所思,“你二哥也是十七娶了新妇,不小了,我看行。”   晋榆幽怨看着徐孟戈:“……”不是,他还没玩儿够呢!   徐孟戈不看他,“只是谨同事务繁忙,怕是不能每回都在府里,到时候只怕要劳烦各位长辈为我们挑选了。”   赏花宴即便是办,也不可能天天办,搞得跟选妃一样那是等着宫里头训斥呢。   “应当的,应当的。”喜乐郡主也高兴的很,正好她们家六郎也到了年纪,到时候她们三个准家婆可以一起相看新妇。   徐孟戈心里松了口气,如此一来,只要他说没看中,隔一阵子才能办一次宴会,怎么也能拖一段时日。   到时候该查的事儿也该查清楚了,起码是有所准备,定下个新妇也没什么。   陶乐郡主几人喜笑颜开,晋杨的苦瓜脸是没人理的,徐孟戈脸上也挂上了游刃有余的笑。   只是他不清楚,他想的是不能每回都在,就是不出现。   可对长辈们来说,不能每回都在,是偶尔不出现。   等到过完清明节后,徐孟戈再要出府,却被母亲身边的武婢执杖拦下时,头都大了。   领头的靳嬷嬷笑得特别温和,“世子,既然是您请夫人为您操持了,好歹您也念着夫人这阵子辛苦侍弄花园,还费心神选了合适的人家邀请过来,怎么着也得去园子里走上一走,您说是不是?”   徐孟戈知道今日府里办赏花宴,这才要出门,闻言赶紧蹙眉,“嬷嬷见谅,我是真有要紧事儿——”   靳嬷嬷特别善解人意,关切地打断徐孟戈的话,“世子说的是,可是圣人召唤?”   徐孟戈并不敢拿圣人口谕撒谎,只能否认,“不是,但也是朝中大——”   靳嬷嬷又打断他,甚至退后一步往武婢前一站,面无表情,“如此便好,事分轻重缓急,夫人专门请了晋二郎坐镇飞虎卫,天大的事儿也能支应一阵子,大家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召您过去说话呢,您总不好违抗懿旨吧?”   有事儿禀报的徐为,一进门就先瞧见了那棍棒,目瞪口呆。   好家伙,比他手腕儿还粗。   这一瞬主仆二人心里头的想法差不多,你亲娘还是你亲娘!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下一章上文案啦~ 第33章   春暖花开时候, 谨威候府打理得当的花园里,一派锦绣繁华景色,因时节还不到最浓艳的时候, 清新的颜色像极了小娘子们欲语还休的娇羞。   各家的小娘子们都是跟着长辈们一起来的, 三五坐落在亭子和特地收拾妥当的石桌处闲聊,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水榭那边看。   显然,皇后娘娘驾临谨威候府的事儿已经有人知道了。   在场的人心里都特别高兴,后头收到消息却因为看不上徐孟戈或者信了流言而没来的, 估计肠子都得悔青了。   要知道,皇后所出的大皇子虽然已经妻妾成群, 可二皇子府中却只有一个侧妃, 正妃还没娶呢。   蒋云晴已经定了亲, 对这些自然不感兴趣,瞧着在不远处安静赏花的蒋云若,低低问孙氏,“母亲,你今日为何要带三娘出来?没得给谨威候府添晦气。”   其实蒋云晴针对蒋云若也不独是为了阿姐, 当年落水的人里可也有她呢, 越是快嫁人了,她越是害怕, 万一她也受到影响不良于子嗣可怎么办呢?   虽府医说无虞,可蒋云晴心里还是担忧,她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得了陈相公家嫡长孙这样的好亲事,若因为她不能生,只怕现在有多风光, 将来就有多叫人笑话。   因此本来定亲之前已经被孙氏劝着没了跟蒋云若针锋相对的心思, 现在却在蒋云若似有若无的‘鼓励’下, 慢慢又起来了。   孙氏淡淡看了她一眼,“你且老实些,今日陈大夫人也会带着她们家嫡孙女来谨威候府,你好好在你未来婆母面前表现,至于三娘来不来,干你何事。”   蒋云姣见姐姐被骂,有些不乐意了,“阿娘,您带我来也就算了,好歹能争一争谨威候府的亲事,她一个守孝的过来,让人知道要说咱们梁庆伯府不知礼了。”   孙氏无奈看了自己的小女儿一眼,心里不住叹气,不是她嫌弃自己的女儿,可就蒋云姣这样子,还妄想做侯府世子夫人,人家真不一定看得上她。   “在外不言人是非,更何况是三娘是你们的堂姐妹,更需谨言慎行,端庄贤淑,女先生教的你都记哪儿去了?”孙氏低低冲蒋云姣斥责。   “我是你母亲,难道还会向着二房不成?到时候人家就算嫁到填上去,也不会给我磕头,你给我安静些。”   蒋云姣不乐意的鼓了鼓腮帮子,倒是没干多说,可心里是嘀咕的,谁知道你会不会被二叔那眼神一看,忘了自家亲闺女是哪个。   可她也知道这种话说出来,亲女儿议母亲是非,更要跪祠堂的,只压下心中不虞,拉着姐姐往一旁去,找相熟的手帕交说话去了。   孙氏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8_0_8_0_t_x_t_._c_o_m   与她同嫁在宣京的长姐正好过来找她说话,听见她叹气,有些好奇,“怎么了这是?刚陈大夫人还在问我,说过会子让你带着人去前头说话,她娘家那位寡居的堂妹也在。”   孙氏瞧了瞧,见周边没人这才小声道,“若不是为了云晴,我才不会管二房那档子闲事儿,省得叫婆母和我们家大老爷心里不痛快,偏这两个没脑子的,一碰上二房的三娘,就像是斗鸡一样,浑然不顾大局。”   孙氏今日带蒋云若出来,自然不会是为着蒋云若好,她一个跟弟媳不睦的大伯母,管侄女去死呢。   但是当初蒋云晴能得了陈大夫人的青眼,便是因为孙氏通过些手段得知了门下侍中郎陈相公嫡长子夫人家的一些秘闻。   听说那位陈大夫人是原配嫡出长女,可惜母亲死的早,父亲续弦后,一口气生了三个儿郎,这父亲自然而然就成了后爹。   那续弦家世不显,仗着肚子争气,没少磋磨这位原配嫡女,因为这续弦也生了女儿,还是龙凤胎里的,陈大夫人在家里就更没有立足之地了。   有一回听说是要为陈大夫人与当时的中书令家嫡子论亲,继母母女起了歹毒心思,差点把陈大夫人给害死。   是她堂妹救了她,堂叔还给她张目,为陈大夫人说了当时才刚从寒门考出来的新科状元陈相公。   可女子后宅里争斗能斗死人的手段就那么些,落水是最不容易留下痕迹的法子了,那堂妹就跟孙氏所出的大娘一样,受了寒气不能生,被夫家给休了回来。   这叫陈大夫人落下了心病,孙氏先是将蒋云晴‘救’堂妹的故事说了,又绕着弯子说了府医的诊断,才叫蒋云晴在陈大夫人那里落了个好印象。   而后孙氏听闻那位堂妹性子软,陈大夫人是想为堂妹寻个勋贵人家,可又想要能简单过日子的,立刻就想到了自家小叔子。   一来二去,两家心下都满意,蒋云晴在陈大夫人面前也足够唬人,两家就先定了亲事。   毕竟被休妻的女子再嫁不是什么体面事儿,不宜张扬,等两家成了亲家,陈大夫人自然也好跟梁庆伯府多来往,若是了解下来觉得蒋蘅合适,到时候再亲上加亲也不迟。   谨威候府给各府下了帖子后,陈大夫人到底是惦记着这门好亲事,又担心堂妹让原配所出的子女欺负,便请孙氏把蒋云若也带来,见上一见。   可这事儿孙氏怕蒋云晴姐妹说漏了嘴,自然是不肯跟她们多讲的。   孙家长姐哭笑不得,“我瞧着你啊,就是规矩说久了,总是对云晴和云姣太过严厉,她们才会觉得你对三娘更好些,因而更加不忿,你以后对她们温柔些,都是好孩子,肯定懂事。”   孙氏心想,倒是这么个理儿,心里想着等回府后再跟两个女儿多谈谈。   可叫姐妹俩说着好孩子的俩姐妹,这会儿可完全没想着做好事儿。   尤其是蒋云姣,看着静静在花丛前走来走去的蒋云若,眼珠子都瞪红了,“她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在守孝呀,长得那副狐媚样子,还在那里招摇,真是丢人。”   蒋云若看了眼闻言八卦起来的小姐妹们,赶紧拉着妹妹轻斥一声,“不许胡说八道,三娘大概是往后还要在府里闷上许久,这才想着多赏会儿花,也好与人说说话,省得以后出来谁都不认识,也怪可怜的。”   嗯?小姐妹们来了精神。   物以类聚,都是勋贵家出来的女郎,怎么听不懂蒋云晴这话呢。   蒋三娘还要守孝一年多,这估计是怕等出了孝期再相看就太晚了,趁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就多显摆一下,提前下手,逮住一个算一个。   尤其是蒋云若长得好,她肤色在太阳底下,比白玉还要无瑕,又站在谨威候府侍弄得最娇艳的芙蓉前,人比花娇,花显人俏,隔着一条湖自亭子边看过来的郎君已经有不少了。   中书侍郎柳家的嫡三娘见自家弟弟也在其中,忍不住轻哼了声,“这样不安于室的模样,怕不是生了不该生的志向?我觉得蒋四娘说得对,二娘你回去还是与祖母说说,很是该好好管教管教,可别丢了你们家的脸面。”   这是说蒋云若有想为高门妾的意思,不过都是适龄该嫁人的小娘子,谁也不肯把话说得太明白,只柔柔应和。   “就是,且为人儿女,母亲刚去世一年,她竟着了天青色褙子,颜色还是有些艳了。”其实这颜色不算出格,就是衬得蒋云若那张脸更娇媚罢了。   “你瞧她是不是往郎君们那侧看呢?啧啧……她不是才及笄一年嘛,这吃相有些难看了。”实则蒋云若只是抬头看了眼天,顺便用余光瞧瞧她们还在不在。   蒋云姣心里得意,被姐姐提醒后,这会儿也知道不该说话太难听了,遂为难看着蒋云晴道,“二姐姐,不如咱们过去与她说说,这样真的不好,即便不考虑脸面,闲话传到二叔耳中,他也要难堪的。”   蒋云晴犹豫,“这……”   柳三娘见弟弟目不转睛,坐不住了,起身拉着蒋云晴往那边去,“有什么不好说的,咱们也是为了她好,今日来的都是体面人,且大家还在水榭里呢,万一瞧见只怕要对梁庆伯府不喜了。”   蒋云晴脸色变了变,咬着舌尖压下笑意,略有些难堪地点头,“那还劳烦各位姐姐们说话别太难听,不然传出去,到时候只怕又是我们大房欺负人。”   柳三娘扯了扯唇角,“自然,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们就与她说说话嘛。”   莹纤在一旁低声道,“主子主子,过来了过来了。”   蒋云若松了口气,她都快在花前溜达了七·八圈了,那群女郎再不过来,再转下去显得她像个傻子。   想要出趟远门是真不容易,这阵子把她给累够呛。   先是让贾一安排陈相公府的线人买通陈大夫人身边的嬷嬷,似是而非传了那么几句话,惹得陈大夫人想要见见她,蒋云若才能在这种类似相亲大会的赏花宴上出现。   而后在女学时,只要蒋云晴姐妹不好好说话,她就要哀叹一番自己落水后身子有多虚弱,以后嫁人了有多惨,反正是碧莲了个够,惹得蒋云晴也开始忐忑了,看自己的眼神又带上了针对。   再然后,她还特地夸了几次徐孟戈,甚至没浪费了自己花费五十两银子得来的画像,又拿出来溜了溜,引得蒋云姣心下警惕。   今天她又特地选了身能衬自己容貌还紧擦着规矩的颜色,花费一个时辰画了户外裸妆。   最后便是在花前跟个傻子似的溜达着,招了对面郎君们的眼,万事俱备,就等人过来欺负。   蒋云若见冲她过来的那些小娘子,心里多了几分笃定,费了这么多功夫,被推下水肯定稳了。   这一波定能送自己去千里之外!   果不其然,虽然说着要好好说话,可越走近越发现蒋云若今日简直美得叫人心惊,五味杂陈,羡慕嫉妒恨轮番涌上心头。   再想想今日大家来的目的,好家伙,小娘子们这脸色都不对了。   在阳光底下,蒋云若脸蛋又白又嫩,连毛孔都看不见,又长又翘的睫毛下那双狐狸眸子连女人看了心跳都要乱几下节奏,就更别提男人。   可以说蒋云若没白看那么多电视剧小说,实践能力又强,把仇恨拉得特别稳。   柳三娘蹙眉看着蒋云若,“听闻蒋三娘如今在守母孝,今日的打扮有些过了吧?”   她似是不屑跟蒋云若说话,扭头看着蒋云晴,“如今府中你为长,怎么也该好好看护自家妹妹,万不能在大家面前闹了笑话才是。”   蒋云晴也心惊于蒋云若今日美得惊人,往常这位三堂妹总是病恹恹的,只瞧着羸弱娇柔,倒是没想到她收拾起来也是如此惊艳妩媚的模样。   她脸色难看过去拉蒋云若,“你今日还上了妆?跟我去客院,先把这些劳什子妆容洗了去,换身衣裳,否则被人知道你守母孝如此不规矩,咱们家的女郎还怎么嫁人?”   蒋云若似是被两个人机·关·枪一样的话给说愣了,而后被蒋云晴拉着又似是吓到,抖着挣扎起来。   “二堂姐你这是做什么?好多人看着呢,我没化妆呀,今日出门做客只是收拾齐整了些,备用的衣裳也是这个颜色。”   蒋云姣凑近了仔细打量,怎么都看不出蒋云若的妆容来,那肯定的,这种心机裸妆要的就是看不出来。   可正因此她心里别提多嫉妒了,因此在蒋云若想要挣扎的时候拉住她另外一只胳膊,“可这颜色还是太艳了些,若是规矩些的长辈们看了,必定是不喜,正巧我多备了套衣裳,送与堂姐便是。”   蒋云若猛地红了眼眶,被拖拽着往客院那边去,眼瞅着走到湖边,她眼泪才落下来,用了巧劲挣扎出二人的钳制,声音都不自觉大了些。   “你们到底要作甚?大伯母的话你们都忘了吗?这是在外头,若是让人看见,肯定会以为大房欺负我们二房呢,我已经百般避让了,你们还要怎样?”   听见蒋云若这话,蒋云晴姐妹心下一沉,倒是有些束手束脚。   蒋云若本就没想让二人上阵,她算计了大房姐妹,可没算计这些酸鸡,还是让别人动手比较好。   她刚想着再添把火,蒋云晴沉了脸,“你胡说八道什么?若非怕祖母和父母担忧,我们又何必管你丢人现眼。”   柳三娘她们见蒋云若被逼得眼泪涟涟,知道这是个性子软的,也想逼着她去换身寡淡些的衣裳,都上来帮着说话。   “蒋三娘,这怎么就成了欺负你?也只有亲人才会这样关切你,否则何必要讨你厌烦。”   “就是,蒋四妹妹虽然说话利落了些,但对你这个堂姐的关心咱们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你可别误会了。”   “蒋三娘不肯去换衣裳,又在花丛前流连,难不成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目的?”   “你可要考虑清楚,千万别做糊涂事,这可关系到一家子的荣辱。”   ……   见蒋云若被众人你一眼我一语怼得说不出话来,只摇着头流着泪往后退,蒋云晴和蒋云姣这才缓下刚刚被蒋云若唬住的心思。   但到底刚被孙氏训斥过,又被蒋云若恨恨看着,姐妹二人想起小时候蒋云若那股子狠劲儿,没急着上前去拉拽,只想等她受不住,自己乖乖跟着她们走。   倒是柳三娘,见弟弟像是发现这边不对,有意过来。   但她知道自家娘亲想将表妹嫁进府里的,由不得弟弟胡闹。   心下一急,柳三娘上手便拽了蒋云若一下,想着把蒋云若拉到蒋云晴那边,“我瞧着大家像是看过来了,蒋三妹妹还是快些去换——”   “啊——”蒋云若心下大喜,她顺着柳三娘的力道摇晃着往湖边道,成了!   谁知在她惊呼出声,几个小娘子也被吓了一跳反应不过来的时候,突然快速过来个人,伸胳膊搂住了蒋云若的腰。   该是为了救人,那双灼热的大手一触即松,倒是蒋云若没防备,狠狠撞在人身上,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哦,不是因为身手不够没反应过来,是因为遭天打雷劈的霉运打击,忘了反应。   待得被人推开,蒋云若才眼泪汪汪抬头看,这一看就怒了,是徐孟戈。   怎么又是你!怎么老是你?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刹那的功夫,蒋云若飞快地问候过了徐家的列祖列宗,导致她开口道谢的声音都有些颤,咬牙咬的,“多谢徐世子相救。”   徐孟戈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接这话。   上次见到蒋三娘她认出自己,过后便让暗卫查探过,这小娘子竟然在闺中对着他的画像痴痴地看,还念念有词。   这会儿又在他面前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让他想到了后宅里那些总是卖可怜的姨娘,颇有些膈应。   其他小娘子们反应过来刚才差点出了大事儿,这会子脸色都吓得苍白,等徐孟戈冷冷看过来,才想起行礼。   “见过徐世子,刚才只是误——”   “对对对,我们不是故意——”   “对亏了——”   徐孟戈抬起手制止这群急着解释的小娘子们:“我不跟蠢人说话,上一个被推进湖里的直接嫁进三皇子府了,你们自以为是欺负人,人家说不定扭头就能变成侯夫人,回头还得谢谢你们成全。”   柳三娘等人:“……”   蒋云若:“……”   我谢谢你,我稀罕吗?   这种完全不新鲜的手段,还有旁边仔细打量蒋云若的靳嬷嬷,都让徐孟戈格外不耐烦,说完就冷着脸往水阁去了。   只留下风中凌乱的蒋云若,咬牙迟疑着晃了晃身子,“都是三娘不好,让世子误会……”   “好了!我道你是为何打扮成今日这样,原是为了吸引徐世子的注意,你志向倒是高。”中书侍郎乃是朝中六大相国之一,柳三娘相国府出身的嫡女,被徐孟戈拿话砸了一脸,这会子又臊又恼,不耐烦打断蒋云若的话。   蒋云若赶紧解释,“我不是……”   蒋云姣恨恨继续打断她,“我们好心喂了驴肝肺,你倒是又成了最无辜的那个,行,咱这就离你远一些,省得惹一身骚。”   沉着脸的蒋云晴率先转身,蒋云姣并着柳三娘,还有其他忐忑着的小娘子跟在后头,匆匆离了场。   无论如何这群小娘子们都清楚,刚才她们行为是有些过了,又叫徐世子给碰见,得赶紧去长辈们身边禀报,可千万不能在外头坏了名声。   蒋云若伸出手,悔恨化作眼泪,掉得更凶了。   回来啊!   我心甘情愿让你们欺负啊!   我不就是多晃悠了下,想着演技逼真些,我马上就能晕了啊!   求你们回来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虽过程不如蒋云若的意, 但结果跟她想的差不多。   孙氏从蒋云晴姐妹那里得了添油加醋的消息后,立刻黑了脸。   当然,她明白自己这双女儿的话肯定是有水分的, 但蒋云若也不无辜, 她的所作所为是真惹恼孙氏了。   在赏花宴正式开宴前, 孙氏带着略有些心虚,又有些恼恨,还有些不服气的姐妹俩, 外带蒋云若,匆匆回了梁庆伯府。   只不过蒋云若没能如愿横着回去, 还是自己走回去的, 这让她大为遗憾。   蒋云若也没见到那位陈大夫人, 听莹纤小声禀报,说那位陪在皇后娘娘身边的陈大夫人得知发生什么后,连蒋云晴都没见,一直到母女三人离开前都非常冷淡。   直到进笃静堂前,孙氏都没跟蒋云若说话, 她怕忍不住要骂出来。   等进了笃静堂, 听孙氏貌似平静无波,也还算公正将事情说了以后, 蒋云姣忍不住了。   她气得直哭,“蒋云若分明故意的,她就是见不得二姐姐能嫁个好人家,今日故意闹了这么一出,好让陈大夫人不喜我二姐姐。”   蒋云若静静坐在末位, 并不为自己辩驳, 因一双眼睛哭得红肿不堪, 只懒洋洋耷拉着眼皮子。   哦,倒不是悔恨还能持续那么久,是蒋云若哭得少怕演技不够,她特地用了点辣椒油,这狠手后遗症比较大。   孙氏压着火气道了声好了,“难道是三娘主动找到你们面前去的?这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平日里跟你们说过什么,都忘在家里了吗?”   蒋云晴默默流着眼泪,闻言哭得更厉害了。   未来婆母见都不见她了,肯定是因此怀疑她是否真的救过阿姐和蒋云若,听说她未来夫君是个孝顺的,极为敬重母亲。   若是真被查出来当年姐妹三人落水的真相,她,她以后日子还有法儿过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蒋云晴眼前就一阵阵发黑,多日来的忐忑都变成了真,她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软软靠在妹妹身上哭。   她这样让蒋云姣更心疼,大着胆子反驳,“那母亲不若问问蒋云若,她今日到底存的什么心思,一个守孝的小娘子,在花丛前搔首弄姿,惹得郎君们频频看过来,这传出去,我们梁庆伯府的名声还有法子听吗?”   “谁许你直呼堂姐的名字,规矩呢?”蒋老夫人皱着眉瞪了蒋云姣一眼,“行了,你先带你二姐姐回去,此事我与你母亲自会处置。”   蒋云姣还想说什么,被孙氏拦住,“让你们回去就回去,你们连祖母的话都不听了吗?”   蒋云姣哼了声,狠狠剜了蒋云若一眼,才扶着伤心不已的蒋云晴离开,从背影来看,十足的受害者。   蒋云若在心里啧了声,蒋云晴还算没笨到家,知道如今这种情况下,就该低调行事,让长辈做主是最好的。   等乔嬷嬷带着人都退下以后,蒋老夫人才冷冷呵斥,“跪下!”   蒋云若抬起头,看起来比蒋云晴还可怜,但她语气并不是那么回事儿,“怎么,祖母这是打算直接将错处扣到我脑袋上?”   没了外人,孙氏也不装模作样,沉声言语犀利质问,“你被你母亲教出来什么样的性子难道我们不知道?即便是没了记忆你也还跟原来一样顽劣,过去只在府里闹腾也就不说了,到了外头你还敢明目张胆的败坏伯府名声,难道你觉得自己没错?”   蒋老夫人沉着脸,看蒋云若的眼神愈发像看一个祸害,府里有西院这爷仨,真真是让人厌烦得紧。   蒋云若看孙氏的目光有些奇怪,以前她还觉得这位大伯母是个坦诚的人,现在怎么感觉有点PUA的趋势啊。   她觉得有点好笑,“那大伯母不如说说看,我母亲将我教成了什么样子。”   “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为了点子小事儿就暗中算亲人,这是你不是?”孙氏毫不客气满足蒋云若的心愿。   “小时候姐妹打闹落水,你就能将姐妹也拉入水中,大了以后姐妹口舌之争你便可以算计姐妹的名声,你可有半分顾念血脉亲情?”   孙氏真是恨透了蒋云若这股子表里不一的模样,说话愈发不客气,“你母亲好歹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就发作出来了,也不知你是随了谁,总做出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半点都没有勋爵家女郎该有的仪态规矩,现在你祖母让你下跪你都不动,怎么?你祖母当不得你一拜?可见府里还是管教你管教的少了。”   蒋云若脸色冷了下来,这大伯母倒是个颠倒黑白的好手。   她站起身,定定看着孙氏,“大伯母这是指责我过世的母亲红杏出墙,还是指责我忤逆不孝?”   孙氏和蒋老夫人猛地变了脸色,蒋老夫人干脆斥责,“你放肆!胡说八道什么?”   “哦,好好的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披着文雅的皮子说才成?”蒋云若气笑了,看着蒋老夫人,“若是给祖母请安跪拜,难道我错过规矩?可这会儿跪在您面前是为何?认了都是我的错?”   孙氏缓过神,冷冷开口:“难道你……”   “大伯母不必浪费口舌将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我就只问一点,可有一次是我主动找茬?”   孙氏被噎了一下。   不待她分辨出口,蒋云若又不客气打断她,“大伯母也不必说什么跟长辈解释,请长辈做主,云晴和云姣说什么你们都信,我解释了,大伯母与祖母会信?也没外人,大伯母也不必再做戏了,彼此坦诚点不好吗?”   蒋老夫人终于忍不住拍了桌子,“你还有脸说,若非你素日里便品行不端,我们长辈又怎会不信你?一饮一啄终有定数罢了。”   蒋云若轻笑,“祖母说得对。”   蒋老夫人这话确实有道理,守着大伯母她也懒得继续装了。   主要装可怜只能是被禁足,所有错处都是她的,蒋云晴姐妹就该是完美无瑕,外头还不定怎么传谣言呢。   可去特奶奶个腿儿的吧。   蒋云若似笑非笑看了孙氏一眼,直直面对蒋老夫人,“祖母与大伯母一直自恃公平,连大伯父也觉得对我们二房不错,可我敢问祖母,这些年府里对待二房,当真公平?”   她从蒋鸿宇和知书知画那里得来的真相,如今一桩桩一件件来计较——   “姐妹打闹便能大冬日的将姐妹往水里推?不如叫酒楼里说书的评评理,看看旁人是不是也这么以为。你们觉得当初害我落水之事,既然三人都落了水那便谁也不追究,可若我不会水呢?若我没拉住大堂姐和二堂姐一起,会有人及时过来救我吗?她们是害命,我是自救,这当真公平?”   “当年大堂姐起了烧,二堂姐受了惊吓,不只是府医,连太医都请来了,甚至还有府周围的郎中,全去了大房,我阿娘大冬日的骑着马到处找郎中为我看病,只一墙之隔,我高烧不退几乎丧命,这个时候你们怎么不说公平?”   “我阿娘去世,银钱不凑手,婢子都卖了,我日夜不眠劳累的摔在棺材上,我阿弟却被打断了腿,哦,那是他活该他咎由自取他该为伯府做贡献,二堂哥也断了腿,却像是什么功劳似的被大伯父看重,敢问到底是谁得罪了大千岁?”   蒋老夫人脸色铁青,“够了!”   “不够。”蒋云若眼神像是天空中永远明亮的北斗星,眸光闪亮又带着寒意,直直扎进蒋老夫人眼中。   蒋老夫人愣了下,随即大怒,“你这是指责长辈不慈?”   蒋云若不回答这个问题,不是要辩论吗?   要是有人能狡辩得过金狐狸,她倒立拉稀!   这婆媳俩一唱一和的,真是给蒋云若恶心坏了,原先她对大房那点子微弱的好感,一扫而空。   因此蒋云若对上孙氏,虽然声音并不高,但气势却让孙氏心惊,“我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谨威候府?又为何被大伯母赶到外头走动?我以往并没有亲近的手帕交,出现在哪里都不合适,不去赏花我能做什么?”   她嘲讽地笑,“大伯母当我愿意在外头招摇?我一遍一遍在花丛边上走,确实是为了更显眼些,不是为了给什么郎君看,是为了让我的堂姐妹看到我的尴尬,可她们过来做了什么?”   孙氏被她冷冽的目光逼得退了一步,蒋云若仍不肯罢休,“大伯母与我说过,不管在府里怎么闹腾都好,到了外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道理我敢说我记住了,堂姐和堂妹记住了吗?”   “所以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孙氏被逼得心头火起,声音尖锐许多,只抓住蒋云若不肯回答的问题不放,“你敢说今日你半点不曾算计?”   蒋云若又笑了,随即一字一句道,“祖母说得对,一饮一啄终有定数,我阿爹要续娶,我不会拦着,但我不会为了讨好大房,拿我阿爹的亲事去算计。用得到的时候记得我阿爹是伯府子弟,用不到的时候对我西院万分嫌弃,没有这样的道理,难不成天下的公道都在大房这里?”   “你放肆!”蒋老夫人狠狠拍了下桌子,黑着脸瞪蒋云若,“你这是指责你大伯父和大伯母刻薄二房,还是指责我为母不慈?”   蒋云若立刻回答,“那得祖母扪心自问,二房从我阿爹出生起到现在,可曾忤逆过祖母?但大房又是如何对待我们的?莫说我没想算计堂姐妹,即便是算计,也是因果!”   孙氏本来还想着怎么处罚蒋云若,顺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压下去,可随着蒋云若越来越大胆的话,她都莫名有些失控的心慌感,感觉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可不等她说话,蒋老夫人已经被蒋云若气得浑身发抖,“混账,混账!来人呐!上家法!我今日非得打死你这个不孝的孽障!既然你们觉得我处事不公,为母不慈,又何必赖在伯府?给我滚——”   “母亲!”蒋律匆匆赶回来,突然听到蒋老夫人这诛心的话,都来不及进门便大喝出声。   蒋老夫人气过头,又被儿子这样吓了一跳,脸色漫上一股子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孙氏顾不得自己的算计,对蒋云若这股子勇猛的劲头目瞪口呆。   以往连二弟妹都不曾这样犀利不留情面过,三娘这是想要进家庙了吗?若是被赶出——   不对,孙氏在转瞬间就想明白了蒋云若为何有恃无恐,心里猛地蹿起一阵寒意。   若是蒋老夫人想将不孝的帽子扣在二房头上,大不了二房就拼着闹腾到外头去,受些皮肉之苦也能把家给分了。   可要是真分了家,有今日这一出,但凡二房口无遮拦些,云晴的婚事要黄了不说,只怕梁庆伯府以后就要成为宣京的笑话。   孙氏赶忙收敛了先前的咄咄逼人,温和对蒋云若道,“三娘,你这样跟你祖母说话,气坏了你祖母的身子,能有你的好?快些与你祖母道歉,今日的事儿就算了,别有下次就行了。”   蒋律进门后便被母亲的神色给吓到了,顾不得旁的,也跪在蒋老夫人身前赶紧安抚,“母亲息怒,三娘她还小,又失去了记忆,得知过往的事儿不免就客观过了头,才会觉得委屈,您总不能跟小辈计较。”   “那我就由着他们气死我?”蒋老夫人铁了心要分家,她得意了一辈子,此刻又是最大的主子,再不想忍着了。   其实从承王府被圣人训斥,过年都闭门不出时,蒋老夫人便动了分家的心思,这会子再忍不住了。   “乔嬷嬷,你去,拿着我的牌子去请蒋家的族老进京,既然二房觉得伯府哪儿都不好,我这个母亲也是个刻薄该死的老婆子,那就分家!别在我跟前碍眼了!”   蒋律心下大惊,赶紧冲侄女道,“你快给你祖母道歉,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公平不公平能计较的那般清楚?你心里有怨气,只管跟你大伯母说就是了,也不必闹到外头去。”   “瞧大哥这话说的,难道是我儿主动给二娘和四娘还有那几个小娘子泼脏水的?”蒋蘅也被喊过来了,不知道在门外听了多久,这会儿才开口,语气中再不闻以往的笑意。   进门时,那张俊美得赏心悦目的脸像是上了冻,他跪在了蒋云若旁边,“既然母亲要分家,那就分家吧,母亲心心念念这些年,儿没多孝顺,如今孝顺一回也使得。”   蒋老夫人气笑了,“好好好,你看我这个母亲不顺眼,我也懒得受你那些气,分家我也能多活几年,就如了你的意。”   孙氏紧皱眉头,“二叔,你这是作甚,传出去只怕御史要弹劾你忤逆不孝,你以后还怎么娶妻?”   蒋律也板着脸训斥弟弟,“二弟对母亲不免太过偏颇,这些年母亲也没少关心你,你从笃静堂得的东西少了吗?”   蒋云若心里赞叹,不愧是占尽了便宜还占了大义的大房,瞧瞧这PUA的话让他们说的。   难道二房没有孝敬?所以二房就活该让老夫人和大房欺负,不能有半点怨言,有就是没良心。   她先前还觉得一家子狠人也不错,不打算为难蒋云晴和蒋云姣,看来她是太过善良了。   她眼神慢慢冷下来,再无高举轻放的意思,但这时候她反倒垂下眸子不让人发觉了。   蒋蘅没顺着大哥大嫂的意思笑嘻嘻给母亲赔不是,只沉默了会儿,“母亲的意思是分家,我想听母亲的话,只有听母亲话的人,才能活得长久不是吗?”   蒋律和孙氏脸色瞬间一变,哑口无言。   蒋老夫人脸色倒是平静了下来,眼神闪过一抹果然如此的冷意,“所以你便是因这个记恨了我许多年,气了我半辈子?”   蒋蘅摇摇头,平静看着蒋老夫人,“我从未曾记恨母亲,姨娘与我说过,母亲与她有恩,若非你将她聘进府,她许是要被卖到烟花之地。当年她主动赴死便是还你的恩情,这么多年大哥需要我怎样,我便怎样,是因大哥确实护过我的命,可我家三娘和宇哥儿不该受姐妹兄弟欺辱。”   被扬声喊进来的乔嬷嬷,恨不能直接晕过去,这样了不得的事情,不是她一个下人该听的。   连蒋云若都有些诧异,原来姨祖母不是病死的???   她紧紧皱起眉,眸底煞气压得更深了些。   蒋老夫人眼神闪了闪,心里压了多年的戾气和厌恶终于不用再瞒着。   她救了蒋蘅的生母,给那俏姨娘荣华富贵,她却将老伯爷的心都给勾走了,甚至有扶平妻的打算。   蒋老夫人从来就是爱憎都很极端的人,如此恩将仇报之辈,她只要了那个狐媚子的命,因儿子的哀求,让蒋蘅一房平安长大到现在,就已经够仁慈的了。   “既如此,就等族老来分——”   蒋律哀哀大喊,“母亲!不能分家!算儿子求您了!”   孙氏也跪在蒋老夫人面前,哭求,“母亲三思啊,若是此刻分家,今日之事就解释不清楚了。”   蒋老夫人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的。   偏偏蒋律和孙氏这样哀求过后,也没脸再让蒋蘅父女讨饶认错,夫妻俩甚至包括蒋老夫人都有些莫名的难堪。   遮羞的体面皮子扒拉下来后,其实在场的人都清楚,是西院吃亏。   感情由不得人,老姨娘在府里种菜已经够退让了,老伯爷爱上她也不是她的错。   甚至孙氏很清楚,二房一直都让着大房,是因为当年老伯爷死了以后,老夫人迁怒,蒋蘅的命是蒋律给保下来的。   蒋律也不是因为兄弟亲情,只是梁庆伯府不能死绝了庶子,那传出去以后谁还敢被纳进伯府?   今日这件事,即便最后受着的是蒋云晴姐妹,还是那句话,一个巴掌拍不响,蒋云若再有心计,也不曾主动挑衅过,最多算是顺势而为。   蒋老夫人不傻,只是膈应着当初那件事儿,即便是那俏姨娘死了,可老伯爷也很快就郁郁而终,她怎么都放不下,才会如此偏颇。   她就再是长辈,人年纪大了,怎么都不能不顾子孙的未来。   如今被儿子媳妇求着,又加上年纪大了,一时情绪太过激动,一个字没说出口,晃晃身子就软软晕了过去。   蒋云若偷偷看着,心里给老太太点了个赞,人狠话不多,说晕就晕,以后再有这种需要的时候,她一定要向老太太学习!   蒋老夫人晕过去,屋内不管是下人还是蒋律夫妇都手忙脚乱赶紧喊人伺候,可无人知道,蒋律夫妇心里是下意识松了口气的。   等蒋老夫人被送进卧房,府医进去诊脉的时候,难得有些狼狈的蒋律出来,看着蒋蘅,良久叹了口气。   他拍拍弟弟肩膀,“是大哥对你不住,你再给大哥一段时日,大哥不会困你一辈子,好吗?”   蒋蘅这会子倒是又跟以前一样了,懒洋洋点头,“成啊,正好我地刚种下种子,要是现在搬走得心疼死我,如今不用搬,还能再收成一茬。”   蒋律:“……”   孙氏偷偷看着自打蒋蘅进来后便沉默不语的蒋云若,心里颇为后悔。   她以为没了个滴水不漏的云氏,西院里只剩老弱病残,就算蒋云若心狠,到底没了记忆肯定要收敛些,才由着自己的性子算计西院。   只没想到,过去还顾忌着亲情不管做什么都留有余地的三娘,如今确实瞧着比以往更柔弱,却也更心狠,狠起来着实让人心惊。   今日又得知那么多密辛,若是三娘生了恨意……   她压下各种心思,为了女儿也得能屈能伸,直冲蒋云若赔不是,“三娘别生气了,都是大伯母的错。你忘了前尘,许是跟大伯母生疏了,有委屈也不说,大伯母不知,才会纵着那两个孽障犯了错,大伯母与你保证,以后她们再不敢找你麻烦,都是一家人,可千万不要生疏了。”   蒋云若不接她的话茬,报不报仇得看父亲的意思,但以后她对大房也不会再留情。   她淡淡给孙氏和蒋律福礼,“祖母想必醒过来也不想见到我和阿爹,我们就先回去了。”   孙氏心下一紧,总觉得有些东西挣脱了控制,脑仁儿都开始一蹦一蹦的疼。   蒋蘅也恭敬与兄嫂揖礼,跟蒋云若平静地回了西院。   “阿爹。”蒋云若有些愧疚地喊住想要回房的父亲,“对不起,今日若不是因为我,阿爹也不用拿姨祖母来说话。”   生母不是病逝,这事儿蒋蘅肯定很难受,又不能报仇,她这是让父亲揭开了陈年伤疤。   “三娘永远不用跟阿爹说对不起。”蒋蘅打断蒋云若的话,站在廊庑下的台阶上,阳光下他浅淡的笑容显得那么温暖,温暖到几乎要烫着蒋云若的心窝子。   “你想离京对吗?正好有了今日这一出,再提离京大房绝不会阻拦。无论你做什么,阿爹都会跟你阿娘一样,无条件支持你,这是为人父母该做之事。”   蒋云若觉得辣椒油可能还有效果,所以她眼眶子又开始发热了,不由得垂下眸子心里叹了口气。   身为孤儿的金狐狸,财富,地位,美貌,男人,她要什么有什么,甚至爱情和友情也都曾经美好过,唯独亲情,她从未碰到过,从不知是何滋味。   可她清楚,自己心底是曾渴望过的,若云氏真的跟蒋蘅一样,这样开明,无论她想做什么,都无条件支持她,那她会对云氏下不了狠手,甚至由着云氏算计,就能理解了。   所以她才不想记起来,免得永远被人压制,亲情嘛,有这样一个美父,一个可爱扒拉的小老弟,足够。   蒋蘅凹够了慈父造型,见女儿仿佛是有点走神,才轻咳几声,“你看为父对你这般好,也得罪了你祖母,是不是也很合适跟你们一起滚出宣京?”   蒋云若:“……”感动不过三秒,她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蒋蘅面上得意极了,“你可不能跟宇哥儿那般不孝,我今日都豁出去了,留下来肯定郁郁寡欢折寿,你得珍惜还能孝顺父亲的机会,省得跟阿爹我一样子欲养而亲不待。”   想了想,蒋蘅又补充,“其实阿爹也曾游历山水,也能在背后为你和宇哥儿指点迷津。”   换言之,想出去浪?行,必须带着我。   不光得带着我,还得保护我,反正到时候有福同享,有难你们替我这个父亲当。   蒋云若:“……”熟悉的软爹味儿,没毛病。   作者有话说:   不会高抬轻放,金狐狸的胸襟广阔已经没了,就剩小笼包了,而且她本来心眼就不大呢~ 第35章   虽说二房跟老夫人和大房都闹得不甚愉快, 可勋贵家里都差不多,只要不是死仇,哪怕是恨不能阴死对方, 明面上也能披着和睦一家人的皮子你来我往。   所以蒋蘅提出想要带着儿女游历山水, 蒋律夫妇挽留了半个春天, 又特地出门给二房购置了许多出行用到的东西,将不舍和体贴的姿态都演到了外头去,这才松口。   因此, 等蒋云若拖家带口成功出行时,已是宣和四年初夏时节。   这时候花草树木正是疯长的时候, 出城门不久, 便能见到翠色格外浓郁的山峦草木。   虽说白日里有点热, 可一大早呼吸着天然氧吧带来的新鲜空气,格外得让人舒坦。   “啊——终于能走遍天下了!”马车车辕上站着位美男子感叹,这是蒋蘅。   “啊——终于不用看见先生那张褶子脸了!”车辕边上还有个小美男扒拉着蒋蘅的衣摆感叹,这是蒋鸿宇。   “这点你不随你阿爹,怎的这样不学无术?”蒋蘅还计较儿子太‘孝顺’的事儿, 闻言立刻找茬。   蒋鸿宇哼哼, “我听大伯说,阿爹小时候也不喜欢看书, 是阿娘喜欢你才开始文雅的。”   ……   前头一辆马车里,蒋云若因身具内功的缘故,听清楚俩人不算小的声音并不难,唇角抽了抽,脑瓜子有点疼。   莹纤捂着嘴偷笑, “这不就是主子你过去说的, 那啥穷在家里, 富在路上嘛,有二老爷和四郎在,也不会有人猜疑你的身份。”   蒋云若扯了扯唇角不说话,是,是要富在路上,可也没有这么个富法儿的。   她本来是打算车马简行,除了乘坐的马车,带一车行囊就够,毕竟再喜欢享受,算是出差的旅途,金狐狸也没那么讲究。   但家里这俩吃软饭的可不是啊。   蒋云若甚至都不明白云氏到底是怎么养他们爷仨的,只不过多了蒋蘅和蒋鸿宇俩人,乘坐马车加一,装行囊的马车加十。   浩浩荡荡出来城,远远看过来,还以为是行商来宣京进货要走了呢。   就在蒋蘅父子俩还在打嘴仗的时候,莹纤已经开始小声跟蒋云若禀报宣京这边的安排。   “伯府那边若是孙氏没动作,就叫贾一光安排人侍弄好地里的作物,让人安置好分家后的宅院,若是孙氏不老实,陈相国府那边就会收到蒋云晴做过什么的消息,你落水那次的事儿也会从采买口中不小心传出去。”   “蒋老夫人和老姨娘还有老伯爷的事儿比较难查,连乔嬷嬷都是后来才进的笃静堂,贾一会安排人找找看,还有没有老人儿活着,若是查到消息,会快马加鞭送到我手里。”   “至于大老爷和孙氏,两个人确实有些迂腐,我私下里打听,听说过去二夫人做事缜密也霸道,还不给人留脸面,夫妻俩也没能做多少过分的事儿,至于大老爷在朝中有没有什么把柄,还需要继续查。”   蒋云若淡淡听着,虽然蒋蘅说过,她亲祖母是自己愿意死的,是祖母善解人意不想让老伯爷夫妻反目。   但能活着谁会想主动去死,她亲祖母大概是觉得她死了就能保住孩子的命吧?   说完,莹纤颇有些愤慨,“要我说,若是不忍心将人杀了,就凭那老夫人的心狠程度,就合该将爵位抢过来,让那一家子余生都过得穷困潦倒才是。”   至于蒋律救下蒋蘅之事,先不说蒋律是为何要救下弟弟,就说蒋老夫人手段之狠辣,就该有被报复的觉悟。   蒋云若看得出蒋蘅是不想计较,他觉得这其中的爱恨和恩仇太复杂,说不清对错,若非如此,以前云氏都能将梁庆伯府一家子给收拾得明明白白。   既如此,蒋云若也不想让蒋蘅难过,这世道的人还是太过在意血脉亲情。   可她也不打算让大房占了便宜还卖乖,平白的恶心人,想在外人看来不动声色,却让人自己知道难受的报仇法子多得是。   莹纤自小在狼群中长大,信奉血债血偿别逼逼就是干这一套,蒋云若比她好点,即便不懂后宅那些人情世故,好歹她得在意蒋蘅的心情。   但这话说了莹纤估计要更生气,蒋云若不动声色换了话题,“谨威候府收到情报和……解药后,就一直没动静?”   莹纤顿了下,“嗯,也不能说没动静吧,反正那清信娘是留在谨威候府了,但徐小侯没碰她,听说徐小侯的书房换了一批物什。”   蒋云若哼哼了一声,本来该心虚的,可是徐孟戈坏她好事,说话还那样难听,两清了。   “反正解药给了,我也不欠他的,就黄云香梨木和天牢那边的事儿,就够他查一阵子的。”   莹纤点头,“以前倒是不知道,原来宣京有钱人这样多。”   梨花木倒是不难得,可黄云香梨木大宣根本没有,要从虞国边境运输而来,虽然价值不是最高,但也代表着实力。   本来主仆俩都以为这种性价比不算高的东西,应该不会有太多人用,没想到光奇宝阁查到的就有百多十家,可尽够徐孟戈查一阵子的了。   至于承王府那边的十万两订单,蒋云若又没打算真当反派,皇权社会她也不能不给宣和帝面子,就选了最粗暴简单的法子,让那些细作暴毙。   当然,人死了可以,情报不能不套出来,不然那就是给宣和帝添堵。   宣京负责情报的丙组人员还算厉害,不动声色进了牢里,满清十大酷刑来上一套,该套的情报套的差不多,才送人家上路。   如此,蒋云若等承王府那边收到消息,大千岁又仗着手握半个天策军支棱起来,她才将情报和清信娘以买一送一的方式给徐孟戈送了过去。   这些都是她打点好了要出行的物什和日期后,在出行前三日给送过去的。   也不是蒋云若不想走之前送,但万一徐孟戈恼羞成怒杀进逢喜戏园,蒋云若也不能真一走了之。   好在徐孟戈那边还挺平静,蒋云若走的非常坦然。   实则徐孟戈已经快气疯了,那张俊脸冷得阎王一样,连急着讨儿媳妇的陶乐郡主都不乐意招他。   那日赏花宴,陶乐郡主与儿子斗智斗勇,让徐孟戈在花园里转了一圈,还因皇后娘娘在,得以见到了许多贵女。   虽然徐孟戈一直面无表情,但他在湖边英雄救美却不贪功贪色的事儿,还是让小娘子们情窦更开,好些人家都派人隐晦表示愿意结亲。   谁知就在这时候,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给送了个清信娘进府里,徐孟戈竟然收下了,还安排在自己院子里护着,不叫陶乐郡主见!   好家伙,还没去亲就先纳妾不是啥新鲜事儿,可你一上手就是个风尘女子,这让勋贵家的女郎们有些破防。   好些人再不提结亲的事儿,就算是还没死心的,也隐晦提醒,这成亲前的通房什么的都得打发了,成亲后由世子夫人安排多好。   陶乐郡主也是这么想的,她杀气腾腾带着人杀到了儿子院子里,就被书房里的狼藉给吓了一跳。   陶乐郡主问徐为,“谨同这是怎么了?”   徐为脸色发青,“夫人,您就别问属下了,属下要是跟您说了,这回命都保不住,总之世子这会子非常生气。”   陶乐郡主冷哼,难不成他徐孟戈还敢对母亲发作不成?   她带着靳嬷嬷进了书房,就被徐孟戈冷冷的眼神吓了一跳,即便徐孟戈看见是母亲有所收敛,可浑身的戾气还是叫人心惊。   不怪徐孟戈这样冷静的人都生了戾气,哪个男人被人用不举算计都冷静不下来。   陶乐郡主想要问儿子房中事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来了,就连为什么生气她也没敢多问。   她本是想着,等过几日儿子气性下去了,再跟儿子提那清信娘的事儿。   结果没过几天,连儿带清信娘都不见了!   “他又去哪儿了?”陶乐郡主气得拍桌子,“嬷嬷你去晋国公府给我打听打听,怎么着,是晋杨那小子干不动了?怎么什么都要谨同去办?”   靳嬷嬷无奈安抚主子,“世子想必也是被您逼得太狠了才会出京,您想要世子娶新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下子逼得太紧,世子肯定不舒服呀。”   陶乐郡主恨恨道,“我还逼得紧?不紧等我死了说不准都抱不上孙子!”   “那不能够,不是还有个清信娘吗?”徐珉昱从门外进来,听见这话随口一说。   他本意是想安抚生气的夫人,谁知靳嬷嬷闻言就皱起眉叹了口气,他家夫人那张脸直接黑了。   陶乐郡主阴森森问道:“怎么,你没能让庶子占了长,还挺遗憾是不是?”   徐孟戈和徐孟韫就差不到一岁,也就是她快生那会子怀上的,因为这个她差点大出血,后来才一直没能再有身孕,这事儿提起来陶乐郡主就堵得慌。   徐珉昱感觉不对,赶忙解释,“我不是这……”   “你给我滚出去!”没让他把话说完,徐珉昱得了劈头盖脸一盏茶水。   就在徐珉昱狼狈出正院的时候,徐孟戈已经乔装打扮出了城。   他装扮成了游学的学子,被暗卫看管的清信娘就成了他的娘子,徐孟戈不打算收用那女子,如蒋云若所想,被逼和自愿完全是两码事。   正好此行会路过苗疆,徐孟戈觉得,既然姻缘会有意外,解药肯定不只是阴阳调和一种。   但怕蒋云若还有什么手段,这女子他肯定是要留在手中的,以防万一。   怎么说呢,徐为倒不觉得自家主子别扭,他很清楚,主子因为侯爷那一院子的妾室,对这种事情格外在意。   好在携美同行,倒是比学子单独出行更有说服力。   只是他瞧着自家主子过了好几日仍然冷若冰霜的神色,小心翼翼凑过去问,“世子,若是那些细作禀报的事儿是真的,虞国真在两国交界的城镇挖矿布置陷阱,咱们只有这些人怕是不够吧?”   蒋云若送情报给徐孟戈的时候,将自己摩斯码记录的一些秘密也半真半假顺带送过去了点。   她总觉得离欢想将梁庆伯府拖下水,拖住她的脚步,肯定是要有大动作。   再联系那天晚上离欢说两国必有一战的决绝,蒋云若将自己没有记忆却记录下来的情报仔细整理了一遍,立刻就发现了不对。   云氏过去以‘祖籍’扬州府为中心,在近海一带做过不少生意,虽然明面上不显,但是车马货物往来是不能完全遮掩的。   而那些货物又有许多是矿物和粮食,这些东西在如今这个时代大批量准备只能是为了武器和战时辎重。   不管两国是不是要有一战,蒋云若都不可能由着云氏得逞,就算要起征戈,宣国也绝不能是吃亏的那一方。   蒋云若本以为这消息送到宣和帝手中,起码得是出动皇家暗卫的程度,完全没想到对宣和帝来说,皇家暗卫还没有徐孟戈仔细,这种查探的活计,他哪怕派出皇家暗卫,也肯定是要交给外甥来带领。   所以徐孟戈只冲徐为冷声道,“圣人自有安排。”   徐为闻言顿了下,看了眼清信娘乘坐的马车方向,硬着头皮小声问,“那世子您,您打算何时……”   “多嘴!”徐孟戈冷冷瞪他一眼,“把人看好了就行,若是她出了什么差池,唯你是问!”   徐为缩了缩脖儿不敢继续说了,不过这会儿他都开始怀疑起来,难不成主子真有隐疾?   那日清信娘割破了手,世子眼睛差点红出血来,硬是什么都没干,徐为心里担忧着呢。   但这担忧他要是敢说出来,估计就得先但有担忧自己的脑袋够不够硬了。   转身往马车那边走的徐为,正好听到蒋蘅父子的感叹,挑了挑眉。   “世子,是蒋家二房父子。”   徐孟戈皱眉,“他们怎么会出城?”   徐为哪儿知道,“属下过去问问。”   徐孟戈心里还在怀疑那位去世的蒋二夫人,虞国细作送来的黄云香梨木,他看过蒋云若让人送来的名单,这蒋二夫人也曾采购过。   因此他点了点头。   徐为利落就过去问了,倒是没暴露身份,只借着由头跟正在斗嘴的蒋蘅父子搭话。   “敢问这位郎君可是要外出游历?也不知道您有多带的清水没有,我们的水囊坏了,这附近也没有水源。”   不等蒋蘅父子说话,前头闭目养神的蒋云若和哼着小曲儿看话本子的莹纤都猛地一震,坐直身子四目相对。   徐为?那……   蒋云若翻了个白眼,这人阴魂不散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换地图了,接下来大概就是冤家在囧途的故事了吧哈哈哈~   枸杞幽怨小剧场——   莹纤:主子,枸杞已经三章没收到留言了。   蒋云若:她知道错了吗?   莹纤:回主子,枸杞已经单机肝挂了,您睡到徐小侯的日子可能要推迟了。   蒋云若:……求评论QAQ 第36章   蒋蘅正拽着在自己怀里作乱的小儿子互相伤害, 听到外头的声音,两人都愣了下。   不愧是亲父子俩,二人第一时间谁也不是跟徐为搭话, 而是迅速转身, 收拾齐整。   因为马车帘子是掀开着的, 徐为能清楚看到蒋蘅摸不到水囊,甚至用手指沾了沾口水搭理鬓角的乱发。   眼看着蒋鸿宇也有学习的架势,徐为唇角抽了抽, 很怀疑自己过来搭话到底有没有必要。   就在这时,后面的马车也掀开了车帘。   先露出个双丫鬓的小丫头, “咦~你不是挖坟的侍卫吗?”   徐为:“……”   小丫头脑袋被摁了回去, 露出蒋云若那张娇弱又白皙的俏脸, 眼神中带着期盼,“婢子不会说话,还请原谅则个,世子也在?”   徐为:“……啊,我们家郎君前阵子得了美眷, 奈何家中不喜, 郎君孝顺,带着小娘子一起外出游历段时日。”   蒋云若沉默。   那不就是家长棒打鸳鸯, 我离家出走还要带着女人出去浪?   孝顺,太孝了。   徐为怕蒋云若听不懂,赶紧上前几步拱手,“万一走漏了消息,只怕夫人和老.爷.都要生气, 还望女郎君为我家郎.君.保守秘密。”   “啊这……”蒋云若心下急转, 做出了伤心模样, 喃喃自语,“若是世……徐郎君所请,我自不会泄露秘密,可他就那般喜欢新得的美妇吗?”   徐为怕蒋云若不肯保密,也顾不得自家世子的名声和眼前小娘子的心是不是会碎成八瓣了。   他斩钉截铁,感动又无奈,“我们家郎君不轻易动情,动情便是一往情深,这种感觉小娘子能理解吧?”   蒋云若更放心了些,那就好。   她用帕子堵嘴扭过头,声音里带着颤,像是要哭了,“我懂,你不必说了,我都懂,徐郎君的感情我自当祝福。”   这就是爱啊!   徐为松了口气,还没忘一开始的目的,“不知道蒋三娘子为何出城?可要咱们护送一段?”   蒋云若缓了缓,声音还有些虚,“再过几个月便是家母的忌辰,家母在世时一直惦念远在老家的亲人,怕他们无人祭奠,正巧如今天气合适,宣京里太热闹,父亲便带我们姐弟一起去为母亲祭奠亲人。”   徐为眼神闪了闪,那位蒋二夫人是真有亲人在故地吗?或者说蒋二夫人的老家真在宣国?   看着收拾得风光霁月,在马车窗口凹出悲伤造型冲他点头的蒋蘅,还有撑着下巴同样凹难过造型的蒋鸿宇,徐为总觉得……这一家子都不太正常。   他潦草应付了几句就赶紧回去跟主子禀报了。   徐孟戈闻言倒是停了马,后头的马车和护卫都跟着停下。   “主子觉得有何处不对?”徐为立刻问道。   徐孟戈冷笑了声,没说话,直接调转马头往蒋云若那边去。   自打得了那清信娘,徐孟戈气的想杀人,什么原谅条件也没办法原谅这种事情。   可不管是逢喜戏园还是在宣京已经成了常见点儿的投稿信箱,都联系不上金狐狸。   徐孟戈立刻就猜到那死狐狸也不傻,怕是躲起来了。   而此刻怎么就这么巧,又跟黄云香梨木有关系,又成了孤女的蒋二夫人家里人也要出宣京。   虽然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徐孟戈凭自己的细心,总觉得不太对,也许……那金狐狸就是混在这些人里出京也说不准。   他一路疾行到蒋云若马车前,才令马慢下来,朗声道,“那日小娘子在府上受了惊吓,我当时心情不好说话不太中听,小娘子如今可还安好?”   莹纤眼神发亮要替主子回话,被蒋云若怼着脸摁了回去。   这小颜狗每回看见徐孟戈都要眼神放光,就算是易容再厉害,气质不变太容易叫人看穿了。   蒋云若心里轻哼,当时这人说话叫不中听?那是难听好吗?说的跟她馋谨威候世子夫人的身份一样。   她不接受这样的污蔑,她就只馋过他的身子罢了!   现在又过来提醒,想干嘛?挟恩图报?美人计?   蒋云若能让他得逞就怪了。   她掀开马车帘子,瞬间露出痴迷又羞涩的深情,一双特意柔化了的狐狸眸中全是小星星,“多谢世……郎君关心,若不是世子搭救,我现在只怕也不能好好坐在这儿陪父亲和阿弟一起出游,郎君的救命之恩三娘谨记在心。”   徐孟戈嗯了声,等着蒋云若说后头的话。   蒋云若冲他眨了眨星星眼,香腮红得更厉害,端的是娇羞无比。   徐孟戈:“……”哦,你记住就完啦?   蒋云若:能记住是给你脸了,难不成当牛做马让你骑?你个浓眉大眼的流氓想得倒是美。   徐孟戈微微一笑,压低身子温和看着蒋云若,“咱们也算是有缘了,某听徐为说你们是去祭拜外祖家人,不免也惦记几分,三娘可曾见过外祖家里人?”   “这……”蒋云若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实际上是不想回答,这徐小侯心眼儿才是属窟窿的,他肯定是根据那份名单怀疑起云氏了。   她不想替云氏摆脱嫌疑,也不想让徐孟戈缠上,这样似是而非正好,想知道就自己去查呗。   谁知道蒋蘅从前头马车冒出来了,“见过的见过的,这位郎君一看你就跟我家三娘不熟,三娘撞傻……失忆了啊,她不记得,她出生的时候外祖母抱过她,她还尿了她外祖母一身呢呵呵呵……”   蒋云若:“……”亲爹。   徐孟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没人跟他说蒋家二老爷脑子不大正常啊,怪不得被大房欺负,哪家孩子刚出生,没撞傻也不可能记得事儿吧?   蒋云若心念一转,恶心人的想法说来就来,她娇嗔着不依起来,“阿爹~~~你怎么能在徐郎君面前说我……说我不雅的事儿呢?你让三娘以后该如何与徐郎君来往嘛~~~”   蒋蘅:“……”他刚才说啥来着?   马车里没冒头的莹纤和蒋鸿宇都打了个哆嗦。   徐孟戈倒是还好,比这个更一咏三叹的他也听过,只淡淡看着蒋云若,“女郎君觉得刚出生的孩子无法控制便溺为不雅?难道女郎君见过雅童?”   蒋云若:“……”你是杠精吗?我碧莲你呢好吗?   她咬咬后槽牙,用内功逼得脸颊更红了点,低头拿帕子狠狠往眼上戳,抬起头时已经羞红了脸,眼泪都快羞(疼)下来了。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郎君万别误会,我只是希望在郎君面前能更优秀些,好能……让郎君多记住我好的地方罢了。”   徐孟戈觉得这话也挺耳熟,很快点头回答,“能在晚上夜探坟头,白日里却那般好欺负的,宣京找不出来几个,放心吧,我定忘不了。”   蒋云若:“……”   前后两辆马车里都传出小声的‘噗嗤’声,莹纤捂着嘴笑得肚子疼。   毒舌潘安,不愧是你,一个脏字儿都不带,将眼前这位女郎君矫揉造作,装模作样的本质揭露的淋漓尽致。   蒋云若心里憋的想吐血,她现在要是金狐狸,肯定就套这人麻袋了。   可谁叫她现在是柔柔一朵碧莲呢,她不但不能发作,还只能更柔弱,更娇羞,最多就是羞恼到不敢见人。   她心里感叹,所以她这碧莲就是徒有其表,真正的小白花是真厉害,也是真不容易。   她摆出羞得几乎要钻进马车缝儿里的模样捂住脸,“让郎君见笑了,我,我不怕鬼,更怕生人些。”   徐孟戈见她这样,也没有跟人结仇的意思,随意笑了下,“这倒是也没错,有时候人确实比鬼可怕。”   嗯?蒋云若抬起头,见徐孟戈还在看她,赶紧再展示自己的星星眼来。   徐孟戈仔细打量过,虽然觉得蒋云若有一点违和,可他跟徐为的感觉一样,不只是蒋云若一个人不正常,前头那个当爹的也不正常。   段时间内,真的很难分辨,到底是身份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   他骑马到蒋蘅面前,拱手执晚辈礼,跟蒋蘅多寒暄几句,得知下一站大家都是要经江南道,而后一个是去黔南道,一个是去淮南道。   既然有路重和,徐孟戈话里话外有护送一家子前行的意思。   蒋蘅迟疑着看了眼蒋云若的马车,见女儿没露头,有些拿捏不准蒋云若的意思。   想了想,他先拒绝了,“毕竟三娘是个未嫁女郎,有些不大方便,我也带了护卫,多谢大郎的好意了。”   徐孟戈并不强求,笑笑回了自己车队那边去。   他吩咐徐为,“派人盯着些后面的车队。”   若是人没问题,只当做护送了,若是有问题,那就当做监视,至于蒋家爷仨的意思?   那不重要。   蒋云若在感觉到有人在她们附近盯梢后,冷哼,“阴魂不散,这宁枉勿纵的性子倒是有那么点狼性。”   可惜是狼心狗肺,她暗地里送他个一见钟情的小娘子,明面上又痴迷得蒋云若在自己都起鸡皮疙瘩,就这徐孟戈都不放心,得谨慎成什么样儿啊。   莹纤捂嘴笑,“若非如此,他又怎能让曦国细作在湖州府败北,徐小侯还是有点本事在的,不比甲组的人差。”   越是这样,蒋云若就越想离徐孟戈远一点,太过谨慎小心的人,就像是后世的侦探外加微表情专家外加刑讯专家,但凡露出一点马脚,就能让徐孟戈抽丝剥茧端了她的老窝。   “在外头你少露出这副模样。”蒋云若捏了捏莹纤那张花痴的小脸蛋,“以后不管是我们还是甲乙丙丁组里的人,都尽量离他和他的手底下人远一些,记住了吗?”   莹纤不乐意了,“我不易容时,在外头也不这样呀,你别小瞧我。”   夸完自己她又问,“为什么要离徐小侯远一点?他长得多好看呀,而且要被圣人招揽,也总得跟他打交道不是吗?”   蒋云若点点头,脸色郑重沉吟半天。   然后她冲伸脖子等着的莹纤严肃道:“那以后与他来往的活计就都交给你和纤湘吧,我跟他肯定八字犯冲。”   莹纤:“……”死道友不死贫道简直让你给用成精了。   虽然蒋云若说着要离徐孟戈远一点,可大概人越不想要什么,就越容易得到什么吧。   到了晚上,因为蒋蘅父子的放飞自我,他们爷仨没赶上驿站,走到天黑也就看见了一个隐隐有火光的破庙。   “要不,咱们今晚就住在庙里?”兴奋够了的蒋蘅小心翼翼看着女儿问道。   蒋鸿宇猛点头,“话本子里说,在破庙里也有颜如玉,好想看看颜如玉长得多好看,那话本子才能卖的那么好。”   蒋云若:“……”傻弟弟,那不是颜如玉,是小倩。   “啊,若是这般,那咱们还是赶夜路吧?”蒋蘅浑身一震立刻道,“咱们这些人里只有我有危险,我不能对不起你们阿娘。”   莹纤点头,他们长得好看的要么年纪不够,要么性别不对口,年纪够的要么不好看,要么更不好看,也就蒋蘅有让小倩下手的资格,没毛病。   蒋云若翻个白眼,刚想吐槽几句,就听见有人过来了。   “蒋二老爷,蒋三娘子,小郎君,你们也错过驿站了?我们家主子已经令人将破庙打扫干净,郊外夜里凉,不如一起进去烤烤火?”   是徐为。   蒋蘅立刻高兴起来,不管颜如玉还是小倩都没了,那他才没有坚持赶夜路那么勤快。   “那就劳烦你们家大郎了,我们这就进去。”   蒋云若在后头偷偷跟莹纤抱怨,“阿爹现在就不担心我安不安全了。”   莹纤捂着嘴含糊嘀咕,“唔……大概二老爷以己度人,觉得即便发生什么也是人家吃亏你占便宜?”   蒋云若:“……”这婢子没法儿要了!   她哼哼着浑身气不顺地进了破庙,至于徐孟戈那边,以羞恼过度,不想再接触让自己丢脸的人也说得过去,想必徐大郎应该也很习惯这种待遇。   倒是莹纤,进了破庙后,她低眉顺眼老实跟在主子身后,但余光可没忘了八卦。   那位据说与徐小侯情深私奔的清信娘,竟然被一群大汉围起来坐在中间,脸色苍白得鬼一样,幽怨看着徐孟戈那头。   而徐孟戈像是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只就着火光拿着地图在研究,俊美的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莹纤立刻就在心里骂徐为骗人,这叫一见钟情?这叫情深?骗鬼鬼都不信好嘛!   徐为打了个喷嚏,赶忙在主子淡淡的扫视下,缩起脖子往火里加了根柴火。   莹纤仔细打量那清信娘,这小娘子是她亲自去选的,为了让徐孟戈相信确实是个干干净净的小娘子,并非是随意找来的,还给她在眉心点了守宫砂。   没别的目的,莹纤年纪还小,她自个儿也想点呢,可惜纤湘阿姐不让,于是就在别人身上动手了,果然不出她所料,既好看又圣洁,那一点朱红,衬得人皮肤都更白皙三分。   莹纤有亿点点心动,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徐世子根本就没解毒。   她赶紧凑到蒋云若身边,装作冷的模样跟主子说了,“怪不得他们要出京,还要去黔南道,不会是去找苗疆巫医解毒吧?”   “你管那么多作甚?”蒋云若懒得理徐孟戈想干嘛。   解药她给了,情报也给了,易容法子也给了,都没多收钱,够意思了。   要是徐孟戈还不依不饶,她就让这男人知道知道,天底下可不止他一个小心眼,狐狸心眼更不大。   莹纤可能是旁观者清,小声哔哔,“若是他收用了那小娘子,是您给解的毒,若是他自己找到法子解了毒,您送过去小娘子就算是挑衅和羞辱了吧?那他能放过咱……放过您?”   “那你说怎么办?”蒋云若淡淡睨她一眼,“我怕了他不成?”   再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她也不可能摁着俩人这样那样吧,她金狐狸倒也没那么重口味。   莹纤嘿嘿笑着从腰封中掏出两个小瓷瓶,“我还真有法子,咱们可以声东击西,再用点催·情·香,不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只要徐小侯这毒是他们奇宝阁解的,到时候徐孟戈就没有脸再找奇宝阁算账。   莹纤其实不在意徐孟戈到底咋解毒,可谁叫主子不做人呢。   既然以后跟徐小侯打交道的都是她莹纤和纤湘阿姐,那她提前把难度降低点没毛病吧?   蒋云若眼神复杂看着莹纤,“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她不自觉反省,是不是她把单纯小狼女给教坏了?   莹纤才十四啊,对这些手段怎么如此青出于蓝?   “阿姐给的,她说主子你比较冲动,万一出了岔子,让我按照她说的做,还能替你擦屁股。”莹纤很坦然道。   她只知道具体操作步骤和每一步的作用,并不明白煮饭过程,所以说得特别坦然。   蒋云若恍然大悟,好家伙,纤湘曾是大家主母,是过来人,这年头深宅大院玩儿的这么花吗?   “你们说什么呢?”蒋鸿宇跟父亲分着喝完一碗姜汤,苦着脸过来蒋云若这边,看见莹纤手里的瓶子问道。   莹纤赶紧将东西收起来,随后回答他,“好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莹纤并没有跟蒋鸿宇开玩笑, 说是解药,实则这是苗疆对女子来说非常滋补的一味药材炮制而来,整个黔南道养的都不多, 价值千金毫不为过。   更何况那催·情·香不是乐康坊用的平常货, 纤湘考虑到如果要用来擦屁股的时候, 彼此关系肯定是非常紧张了。   为了表达诚意,这香非常高级,对身体完全没有坏处, 作用也特别对得起价格。   莹纤不明白其中关键,但她记住花了多少金子, 这两个小瓶子比卖了她还要贵百倍。   蒋鸿宇见莹纤难得这么郑重, 深深记在了心里。   当天晚上, 破庙里这么多人,徐孟戈也没有心思多做寒暄,像蒋云若想得那些徐孟戈过来找麻烦的事情,并未发生。   等过了江南道分道扬镳时,两队人马也是彼此有默契的一前一后, 不怎么交流, 也没产生任何冲突。   饶是蒋云若这种警惕的性子,也不免放松了许多, 待得淮南道的贾八专门过来以商队凑巧路过的法子与蒋云若接上头,有商队护着他们一行人,蒋云若就更轻松了,将自个儿准备的那些毒药给收了起来。   云氏当初跟梁庆伯府众人交代的家乡在淮南道扬州府近海的一个镇子上,名为莲花镇。   蒋云若得知镇名儿时, 眼神有些复杂, 莲花镇总感觉有点嘲讽, 也不知道是嘲讽谁,但总感觉被嘲讽了一脸。   当初为了逼真些,云氏当真在这里购置了老宅,老宅中还有买来的一对老仆看守。   贾八早就着人调查过,“莲花镇确实曾经有户姓云的人家,不过是早就败落了的破落户,后来一家子不知所踪,留下一对老夫妇看守着府邸,自宣京每年都有人过来送补给,查看宅院,应该是伯府西院的人。”   “去年和今年有人来吗?”蒋云若问。   贾八:“去年有个瞧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嬷嬷来过,年纪不小,今年就主子你们来,并没有旁人。”   镇子上乞讨的人不少,有银子这些人什么都能说,而且对丐友就更知无不尽点,贾八查这些消息没费多少力气。   蒋云若和莹纤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有种直觉,那来的老妪,不会是带离欢闯梁庆伯府的那个吧?   “附近可有人盯梢?”蒋云若继续问,“镇子上有没有奇怪的陌生人来,尤其是在云家附近出现的?”   贾八立刻回答:“盯梢的人是绝对没有的,收到主子消息后,纤湘娘子也决定要把庄园建在这附近,说什么灯下黑,我令另外三组盯得比较紧,奇怪的陌生人倒是没出现在云家附近过,至于镇子上,且容我回去查查看。”   蒋云若点头,“好,莹纤晚上去找你,既然要查,那扬州府附近的那些矿山,不管是官矿还是私矿都查探一遍,她会告诉你着重该查什么。”   贾八点头,笑眯眯拱手与蒋云若递过一匹布,而后扬声告辞,“女郎君不必客气,我们本来也是要卖的,算不上吃亏,若是您觉得好,再来照顾咱们生意便是。”   “多谢。”蒋云若从善如流福礼道,而后扶着莹纤进了门。   蒋蘅已经被蒋鸿宇拉进宅子里去了,蒋鸿宇自打出生到现在,都没有出过京城,得知这里是老宅,特别新奇,可因为宅子里总是有股子幽幽的空寂味道,他不敢一个人进去,就拉上了爹。   蒋蘅倒是来过这里,那时他还什么都没发现,只对美貌与英气并存的云氏一见钟情,天天神思不属的在这附近徘徊,才得了那近二十年的姻缘。   这次来到老宅,蒋蘅面上颇有些恍惚,似回忆也似是难过,但又有点释然。   对于云氏的隐瞒,甚至可能是对大宣的算计,蒋蘅都曾经怒过,伤心过,更觉得难以原谅,日复一日的浓情蜜意中,他挣扎着放不下,又不得不放下,那种滋味多少个夜里让他难以入睡。   可如今又回到原点,想起初见云氏时的情形,想起那个霸道拉着他的手,认真说会尽她所能护自己安康的女子,蒋蘅突然就不恨了。   无论如何,云氏掏心掏肺的陪了他半辈子,还为他生了一双这样好的儿女,最后离开也将所有会让他难受的人带走了。   云氏的立场可能与他不同,但……她该是对自己有过情的吧,也该是认认真真对待他。   这样便够了,他可以用后半生,只回忆好的时候,忘掉所有不该记得的东西。   蒋云若和莹纤站在二门外,定定看着唇角带着追忆的微笑,被儿子拉着往前走的父亲,像是一个忧愁艺术家……在遛哈士奇。   她笑了笑,转身去了自己的屋里,“你跟知画一起出门去附近看看,采买些冰和冰鉴回来,再查探一遍周围。晚上跟贾八一起查探矿山时也记得注意周围,虞国可能在几个地点布置了大型的狙杀陷阱,尤其是靠近城门的几个位置,不用太着急,以安全和隐秘为主。”   其实莹纤跟贾八的本事差不多,甚至功夫还没贾八好呢,只是轻功不错,但莹纤身为狼女,直觉比旁人敏锐许多,最后筛查一遍也更安全些。   莹纤点头,“那主子你呢?”   “我当然是去给外祖父和外祖母一家子上香了。”蒋云若懒洋洋靠在窗口,晒着太阳笑道。   让莹纤看来,不像是个狐狸,倒是像猫。   莲花镇靠海,这会子已经是盛夏时候,外头大太阳火辣辣烤着地面,让花红柳绿都更灿烂了些,空气中隐约还能问道大海的味道。   蒋云若心想,这种时候,就该是去沙滩上好好走走,然后问渔家买些海鲜回来吃,最好是能再买些类似青梅酿这样的甜酒,一家子好好吃喝一顿解解乏。   自打守孝开始,她和蒋鸿宇都没怎么吃过肉了,虽然蒋蘅不用守着这个规矩,但他也不喜欢一个人吃独食,这一年多下来,爷仨都清瘦了许多。   先不说亲娘死没死的问题,海鲜跟鸡鸭一样不算荤啊,她这可是替母亲品味一下家乡的味道!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跟莹纤说了,说完这孩子得嫉妒成个酸鸡,晚上说不定就不小心掉陷阱里去。   爷仨下午吃了一顿海鲜大餐,蒋蘅大概是心情还没缓过来,蒋鸿宇则是太兴奋了,估计是要拆家,蒋云若干脆给爷俩都灌多了,往房里一扔,让知书带人看着。   而后蒋云若自己也换了身衣裳出门,她总觉得云氏不会平白无故将老宅放在莲花镇,定是有深意。   即便要勾蒋蘅这个勋爵子弟,说难听点,那云氏往宣京去,想嫁进哪家侯府也不难,蒋蘅还没那个分量。   可莲花镇真的不算繁华,就一条商业街,可能是盛夏的缘故,百日里也很冷清。   所以她晚上肯定要出去探一探究竟。   当地人的穿着比起扬州府那边来说,颇有些开放,很有点盛唐之风的意思,女子的襦裙都快开到半截胸脯子上了,甚至还有胖乎乎的大娘嫌惹,襦裙外头就套个七分袖的薄对襟褙子,比乐康坊里的花娘也不差什么了。   至于男子,蒋云若百日里甚至看到有那腆着肚子的老翁,就穿着个半袖短衣,用腰带一扎,袒胸露乳也没人觉得不对劲。   听贾八说偶尔能瞧见虞国来的商船,穿上的虞人穿着更清凉,大概近海的地方人都要开放些,是真的热,又潮,估计每天都得擦洗不止一次,脱来穿去太麻烦。   这让蒋云若有些发愁,天儿太热,戴面具太捂得慌,化妆又怕出汗,衣裳也没甚太多选择。   她思来想去,大晚上出门的话,干脆打扮成破衣烂衫的赌徒,这样衣裳能多穿点,怕热就撕开点呗。   至于妆容就光用些不怕汗的暗色打在身上,然后画个工地妆就行。   等收拾好出来门到达镇子上最繁华的地方,蒋云若才发现,也没多繁华,甚至灯火都没有宣京刚掌灯时的东城热闹。   她就更想不通云氏为和要挑这种地方了,只能先挑了家热闹着的赌坊往里走。   刚到门口,她顿了下脚步,突然脚后跟一转拍拍脑门儿,“先喝点酒再来,省得连酒钱都没了,我可真聪明哩!”   她用含糊着的当地话嘟囔几声,像是馋酒了,快速往酒楼那边去,在无人发现的地方眼神沉静又犀利 。   她刚才站在赌坊门口,好像看到了雪涧的身影!   不管雪涧是离欢还是云氏的人,她在这儿,证明虞国在这儿也有安排。   当初雪涧离开时,蒋云若还处在弱势不能追,现在她连金大腿都抱上了,不将雪涧揪出来,对不起她摔在棺材上那个包。   只是追到一半,蒋云若猛地变了脸色,赶紧低下头装作虚的样子喘着气往酒馆继续走。   人竟然跟丢了?   艹,真跟丢了!   这不科学!   她金狐狸旁的不说,追踪和反追踪这门技术那是祖宗级别,当初雪涧那些手段她都看得一清二楚,除了功夫高一些,雪涧并不算特别擅长隐匿的人。   刚才还在前头走的好好地,怎么可能会突然消失,像魔术似的!   除非……蒋云若踏进酒楼时,晃动的灯火映在她脸上,照出她眸底的冷色。   除非云氏跟她心有灵犀,在莲花镇也建了地下通道。   想明白后,蒋云若随便买了坛子粗酒,拎着边喝边往赌坊走,出了酒楼和茶坊外,赌场是打听消息最快的地方。   若是这附近有什么异样,在那里一定能看到。   到达赌坊门口,她也把十文钱一小坛的粗酒喝光了,随手将酒坛子扔在路边,她打了个酒嗝,故意摇摇晃晃往赌坊里走。   眼看着伙计已经迎出来了,蒋云若都想好了用有限的当地话说什么开场,斜里猛地伸出一只手,拽着她胳膊给拉到了旁边巷子里。   “卧槽!”不夸张的说,因为喝了酒,又完全没感觉到异样,被拉到巷子里时,蒋云若直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算是理解徐孟戈被她放倒那回的感觉了,这特么要不是惊吓,是要命……   蒋云若飞快反应过来,将戒指一转,拳头狠狠朝偷袭者揍过去。   可是她动作快,对方动作更快,灼热的手抓住她的手腕迅速转了下方向,而后将她两只手都压在了墙上。   蒋云若:“……”这要不是站着,此情此景有点涩。   “我以为情报给了我,金阁主便不会再管了,你奇宝阁一惯的做法如此。”冷冽又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还带着隐隐磨牙的声音。   “不过不知道金阁主什么时候来的?是将解药送到我手中的时候,还是跟在我身后来的?”   蒋云若抬起头,适应了黑暗后,旁边赌坊门口的灯笼光线隐约透过来,让她看清了压制着自己的人的轮廓。   正是俊美小毒舌同志,徐孟戈是也。   “我……”艹?蒋云若有点牙疼,怎么又是他!   这人不是去黔南道了吗?   她颇有些无力,“我是来为陛下给淮南邸报做指导的,世子你看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是个爱国忠义之士呢?”   徐孟戈冷冷看着蒋云若,压着想要掐死她的冲动,“你猜我信吗?”   蒋云若挣扎了下,“你先松手,要不咱们喝点茶慢慢聊?”   “怎么,现在还没想好如何糊弄我?”徐孟戈语气更冷,还有些嘲讽。   蒋云若翻了个白眼,干脆松了力道耍无赖,“我听说徐世子因爱上一个清信娘,与谨威候闹了不愉快,如四年前似的,又一次离京归期不定,看样子我解药送的正是时候,不然你也出不来不是吗?”   “那我还要谢谢你让我差点断子绝孙?”徐孟戈气笑了。   蒋云若想了想,诚恳道,“那你得尽快跟那清信娘咳咳……水·乳·交·融才是,那毒一年内必须解,如今……您懂吧?”   她是六月底给这人下的毒,如今已经六月初,最多再过二十天,再不解毒,断子绝孙前面就不能用差点儿了。   徐孟戈:“……”   他深吸了口气,快速用内力制住蒋云若的穴位,扛着她往巷子深处去。   “不是,世子这是要干嘛?”蒋云若没多少害怕,只是有些不解。   徐孟戈平静的有些过分了,“金阁主这般狡猾,实在是让某信不过,先将你关在牢里,等我解了毒再放你走。”   蒋云若倒是也不急着逃走,只哼笑,“难道世子觉得,这莲花镇甚至扬州府能有关的住我的牢房?”   那他就太天真了,机关锁她都不惧,更别说现在这种简单锁芯的。   徐孟戈顿了下,转了个身,“多谢提醒,那就让我身边的暗卫看着你吧,软筋散管够,等我何时解了毒,便何时放了你。”   蒋云若:“……”哦,那就不提醒了,除非让她天天昏迷不醒,否则谁也拦不住她。   就是万一蒋蘅和蒋鸿宇看不到她回去有点麻烦,得早点给贾八传个信。   她感觉徐孟戈越走越快,忍不住嚷嚷,“你就不能换个姿势?顶着我胃了。”   徐孟戈冷静问:“你想被拖着走?”   蒋云若惊了,“不是,你就不能抱着或者背着我?”这是什么品种的狗,对一个可怜的弱质女俘虏,竟然说出拖字来?   “抱着你一低头看到你,我怕忍不住杀了你。”徐孟戈依然很冷静,很快转进了一户两进的民宅里,“背着,我怕金阁主不老实,逼着我杀了你。”   蒋云若:“……”   迎过来的徐为:“……”   随意把蒋云若推进一间柴房,徐孟戈对徐为淡淡吩咐,“将门锁死,窗户关死,一天送一顿饭就可以。”   徐为愣了下,赶忙就想答应。   可蒋云若不答应,她大喊,“你别逼我来硬的!”   徐孟戈转过身,他知道自己中了毒后,已经许久听不得这个字了,闻言看着蒋云若,一字一句都带着浓浓杀气,“你,有,种,试,试,看!”   蒋云若:“……”   徐为:“……”   作者有话说:   徐为:完了,金狐狸把我们家好世子给逼疯了,开始开荤腔了!   蒋云若:少往我头上泼脏水,最多算一语双关,再说哪个男人不会啊!   徐为:我们家世子以前是真不会,近墨者你黑啊!   蒋云若:…… 第38章   蒋云若被徐孟戈这句爆种的话给惊住了。   倒不是徐为那样惊讶于自家主子开荤腔, 就是有种小狼狗突然变成狮子王的错觉,还真没人在她面前拿有没有‘种’来试探过。   众所周知,金狐狸有没有种不好说, 她冲动起来不比爆种威力差。   徐为刚想劝主子息怒, 还没开口, 门外就飞快跑进来个暗卫。   看见蒋云若他愣了下,单膝跪地,“属下有要事禀报。”   “说。”徐孟戈没看错暗卫的眼神, 那不是迟疑要不要在外人面前禀报的眼神,是诧异于金狐狸竟然在这里。   暗卫立刻回话, “扬州府追着暗线查下去的人与奇宝阁的人遇上了, 一开始没认出来发生了冲突, 后来是对方发现了我们的身份,可因为都受了伤,还没来得及多说就被人给抓住,属下在远处放哨,见不对, 让其他人小心跟着, 赶紧回来禀报。”   蒋云若猛地皱眉,她有种直觉, 肯定是雪涧那帮人,那她今日见到雪涧是意外还是对方故意为之?   徐孟戈朝蒋云若冷笑,“金阁主的手下还真是厉害,连我手下的暗卫都能认出来?”   蒋云若真诚抬起头,“要是我说我手下有一半的小娘子都心仪世子, 心仪到恨不能你穿什么颜色裤衩都查出来, 你信吗?”   徐孟戈:“……”   “好了, 先不说闲话,人是怎么给抓住的,你仔细说说。”蒋云若赶紧转开话题,正气凛然道。   徐孟戈冷冷扯了下唇角,其实心里已经叹了不知道多少次气,甚至有点无措,他拿这个死狐狸真的是块没办法了,只要不能杀,仿佛什么招数对她都没用。   暗卫顿了下,见主子没拦着才回答,不过回答的有些迟疑,“其实属下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好像是踩到了什么陷阱,一下子就从地面上消失了。”   蒋云若垂着眸子遮住眼底的冷光,这些地下机关术的应用,大概又是她这个傻闺女贡献上去的,她过去到底是何其纯种。   徐孟戈皱眉,“那从扬州码头往西一直到附近矿山的冶炼之处都找到了吗?”   暗卫:“扬州府的冶炼之地找到了,里面确实是虞国人,但是我们追查许久,扬州码头并没有异动,这附近的矿山也没什么动静,还未曾来得及细查。”   “扬州府只有两处码头,来往的人都要登记,另外两面一处是军营,一处是官矿也有人把守,那些虞国人到底如何瞒过扬州府这边的府兵,拿下我大宣的官矿的?”徐为眉头都快皱成疙瘩了。   蒋云若心下一动——   “偷渡!”   “莲花镇有海!”   她和徐孟戈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随即徐孟戈迅速看了蒋云若一眼,立刻吩咐徐为,“去让镇长配合你查探莲花镇人口,着重查探从外地搬来的商户和地主,任何有异样之处都要查。”   徐为也看了蒋云若一眼,欲言又止地应了诺。   蒋云若脑瓜子有点疼,坑闺女的云氏,莲花镇现在最大的异样,不就是突然出现的奇宝阁佣兵,还有来祭拜死没了的外祖的蒋二爷一家子吗?   徐孟戈手下的人实力不弱,他本人又是个心思缜密的,再多查几圈,即便她金狐狸的身份不掉马,云氏的身份也藏不住了。   若真查出云氏不对,不管他们爷仨做没做过对不起大宣的事情,最好也就是被幽禁,说不准还要下大狱,那她还怎么玩儿?   她心思急转,赶忙开口,“若是世子要救人,我也一起,对于机关陷阱这些我倒是有不少心得。”   “坑人的心得?”徐孟戈淡淡睨她。   蒋云若瞪过去,“你有完没完了,一个大男人何必要与我一个弱质女流如此斤斤计较,大局为重的道理世子难道不懂?”   徐为瞠目结舌,“您,弱质女流?”   蒋云若微笑,“你对哪个字有疑议?”   徐为:“……”   徐孟戈不想听蒋云若再废话了,她小嘴儿一叭叭,他想杀人的冲动就更多几分,既然奇宝阁的人也被抓,那让金狐狸一起也无妨。   反正到时候还能多抓几个。   他刚要开口,蒋云若瞳孔一缩,猛地上前拽住徐孟戈,狠狠一拉,自己也矮身往门后躲。   几只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箭矢射在徐孟戈原来站的地方,像极了蒋云若曾经用来送信的箭,不过大上许多。   徐孟戈被拉着差点撞在柴房门上,他反应过来下意识蹲在蒋云若身前,但说话特别不客气,“你说自己跟曦国细作没关系,跟虞国有仇,你那些手段倒是让仇人都学去了。”   蒋云若立刻反驳,“那最了解你的肯定不是我的朋友你徐世子,肯定是我的敌人啊!”   她知道这是狡辩,但她总不能说,嗯,这特么都是宣国纯种傻闺女献宝给虞国皇族亲妈的吧,那才他妈更离谱。   徐孟戈轻哼了声没说话。   外头徐为功夫其实跟蒋云若不相上下,不过他不敢对自家主子造次,动手速度没蒋云若快。   在蒋云若拉人的时候,他立刻挡在主子身前,比蒋云若还快半分,可惜挡了个寂寞。   看着主子被拉得一个踉跄,他哽了下,立刻低喝出声,“保护主子!”   几轮箭矢过后,院子里突然跳进来几十个黑衣人,动作都非常狠辣,功夫也都不比暗卫弱。   徐孟戈是跟着线索来到这附近,也是为了想打听些事儿才会来到莲花镇,身边并没有带多少人,很快就陷入了捉襟见肘的境地。   但徐孟戈倒还算个汉子,他没要求蒋云若出去迎战,反倒自己抽出剑迎了上去。   暗卫见主子出来,动作更激烈了些,都拼命护着徐孟戈,不敢让他有所闪失。   毕竟人数差距太大,暗卫渐渐出现伤亡,徐为也受了伤,他冲蒋云若高喊,“求阁主带主子走,只要你救了主子,将来想要什么都可以商量!”   徐孟戈皱眉想说话,可围着他的杀手动作突然猛烈了些,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蒋云若站在柴房明暗交接的地方,静静看着这乱象后头的阴影处,眼神冷凝。   那里站着个人,一个很熟悉的人,一个让她有非常不好的直觉的人。   不救人,她想跑谁也拦不住,救人,她很可能会死在这儿。   徐为声音更急了些,“金阁主!!!”   蒋云若看见徐孟戈站的那一片已经开始出现了大片血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艹,死就死吧,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了。   救人,她不一定会死,不救人,她大概一辈子都过不去那道坎,奇宝阁也不一定还有未来。   蒋云若深吸了口气,从地上捡起一把刀掂了下,飞速掠了出去。   徐为心下大喜,以为蒋云若是要带世子走,只要世子能跑得了,他们全死在这儿也无妨。   谁知道蒋云若根本没管徐孟戈,直接冲着最近的一个杀手就去了。   徐为:!!!我们不用你帮忙啊!你倒是救人啊!!!   确实蒋云若看得出,徐孟戈虽然功夫确实没有暗卫好,可他轻功真的不错,想要躲开致命伤并不难,想自己逃走也不难,之所以不肯走,也是为了不让所有属下都牺牲。   既然这样,徐孟戈肯定不会老实跟她走,那就杀人呗。   虽然她是个情报流的佣兵,但只要是佣兵,尤其是女人,除了各自擅长的领域,所有人都精通一点——在敌强我寡的情况下,如何最迅速最高效的杀人。   因为徐为火急火燎的逼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杀手一瞬,刚要继续喊,扭头就看见蒋云若以几乎鬼魅的速度靠近那些杀手。   用刀,用手,甚至是用敌人的匕首,地上的箭矢,蒋云若都很熟练,在喉咙、胸口、太阳穴、肺,这些致命地方是重点攻击处。   蒋云若几乎一下一个小朋友,只要被她靠近甚至撞进怀里的杀手,一个活下来的都无,全躺在地上了。   徐为目瞪口呆,被杀手划了一刀才疼醒,赶紧继续对敌。   黑衣蒙面的杀手仿佛没有穷尽,杀光了一批还有另外一批,除了徐为和另外一个功夫高些的暗卫拼命到徐孟戈身边守着,其他暗卫都躺了。   让徐孟戈诧异的是,他选择的明明是附近有民居的宅院,这么大的动静,竟然一个过来的都没有。   可见对方手底下的人比他想的还要多。   那,这么多人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呢?徐孟戈血红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蒋云若利落扭断一个人的脖子,将人放置在身前挡刀,恨得嗓子都沙哑了,“你们今日就是过来送死的吗?别逼奇宝阁……动真格的。”   徐孟戈无语,硬就硬吧,放狠话你倒是不利索了。   暗中的人影挥了挥手,所有杀手围成一圈,将还勉强站着的四个人毫无死角围在中央。   暗中人影走出来,也是黑衣蒙面,但看得出是个女子,轻柔嗓音很陌生,“主子让我与金狐狸带句话,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主子不想赶尽杀绝,但你们也得识趣儿,不该插手的事情不要插手。”   蒋云若冷笑一声,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哦?不想赶尽杀绝,那你们今天拿刀作甚,跟我们玩儿呢?你不妨问问你家主子,我金狐狸是不是被吓大的。”   女子轻笑,挥挥手消失在墙头,“此番只是个提醒,若再有下次,主子可就不会再留情面了。”   “卧槽,你等等!”蒋云若趔趄着追了两步,被伤口疼得骂出声,“提醒归提醒,我们养的那些肉包子倒是还回来啊!”   耳力很好的女子:“……”   徐孟戈无奈捏了捏额角,一屁股坐在地上,声音有些虚弱,“你知道要是对方因为你骂人恼羞成怒,肉包……人质还在他们手里吧?”   蒋云若翻个白眼,“先顾好你自己吧,线索都给你了还能打草惊蛇,徐世子有功夫跟我计较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儿,不如把业务能力提高一下。”   业务能力?徐孟戈没听过这个词儿,但隐约明白蒋云若的意思。   他冷笑,“对你而言,绝人子嗣是小事?”   蒋云若轻哼,不动声色摸了摸后腰,心里又是一连串骂娘,字面意思那种。   虽然声音陌生,但论伪装没人能骗得过她这个祖宗,刚才肯定是雪涧,云氏想要她死!   腰子都快给她捅穿了,够狠,她得赶紧回去疗伤,不能陪他们玩儿了,不然若是昏过去暴露了身份……   “既然没事儿,那我就先走了。”   徐为见蒋云若转身就要走,皱眉喊她,“等等,你不打算救人了?”   “救人也不能住你家柴房呀!”蒋云若居高临下抱着胳膊怼他,“再说救人就凭你们几个老弱病残?我没那么傻,我得回去摇人儿。”   徐孟戈:“……”   老弱病残们:“……”   蒋云若回到家时已经是后半夜了,知书和知画隐约知道主子喜欢夜里出门,也向来都是由着莹纤值夜,早就安排妥当睡下了。   已经安排上了蒋家下人的云氏老宅中,一片安静。   蒋云若被那些人伤的不轻,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杀人也没那么容易,有时候得放弃一部分防御来换攻击力。   她到内院时,眼前已经一阵阵发黑,不想让下人们知道,蒋云若想了想,推开了父亲的门。   可惜的是蒋蘅喝太多,醉得死死的,反倒是只允许尝尝味儿的蒋鸿宇被她喊醒,闻见血腥味儿,差点吓得尖叫出声。   蒋云若赶紧捂住弟弟的嘴,“别出声,过来帮我上药。”   蒋鸿宇顾不得害怕,更多是心疼,尤其是等到了蒋云若屋里,瞧见姐姐浑身都是血,眼泪扑簌着落得特别凶,忍不住小声哭起来。   “你这是准备用眼泪给我消毒啊?嘶……轻点,别哭别哭,我没事儿,你哭得看不见,快要把我戳晕了哦。”蒋云若笑眯眯安慰着弟弟。   让个才十一的小崽子见着这场面有点不人道,要不是她快晕倒,怕流血过多死的太憋屈,肯定不会让蒋鸿宇来。   好在蒋鸿宇担心姐姐死掉的情绪很快就占了上风。   等蒋云若上好药安抚他几句,就忍不住晕过去后,蒋鸿宇还有些坐立不安,赶紧跑出去将自己的宝箱给找出来。   里头有阿姐和莹纤让他保管的东西。   他记得莹纤特地跟他说过,有一种对女子特别好的药,听说吃了生孩子流血都不会死掉。   阿姐这会儿比生孩子流血还多吧?那肯定得吃。   蒋鸿宇仔细一个个确认,将画着老牛耕地的小瓷瓶找出来,把里头唯一一粒泛着淡淡香甜味儿的药丸子,珍重而严肃的塞进了蒋云若口中。   蒋云若朦胧中以为是宇哥儿怕她流血过多,喂自己吃糖,很配合地咽了下去,连一口水都没用,别提多叫孩子省心了。   作者有话说:   蒋鸿宇:我真是个聪明的孩纸!   莹纤:对!   蒋云若:呸!   那啥,离掉马啥的也不远了哈哈哈~ 第39章   翌日蒋云若醒过来时, 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甚至都擦洗干净,舒舒服服躺在了被窝里。   知书听见动静赶忙过来, 小声禀报, “主子, 是二老爷让婢子们给您擦洗的,郎中在外头等着,可要现在进来?”   知画也恭敬端着一碗香甜的汤水过来, “主子失血过多,喝药之前先喝点甜汤补补血吧。”   不用解释, 知书知画二人一声主子, 与原先的小娘子区分, 再加上知书更恭敬的模样,蒋云若清楚她们的意思。   她笑笑,端过知画手中的碗自己喝,而后冲知书摇头,“不必, 我心里有数, 你将父亲和宇哥儿请进来吧。”   “诺。”   蒋蘅和蒋鸿宇进门后,蒋鸿宇立刻蹬蹬蹬跑过来趴到她床前。   “阿姐, 你还疼吗?”   蒋云若摸摸他脑袋,“不疼了,昨晚多亏了宇哥儿。”   蒋蘅静静看着姐妹俩亲昵说话,过了会儿他才把蒋鸿宇打发出去。   “三娘,昨晚为父不该喝多的。”蒋蘅面色有些不太正常的疲惫和压抑的怒气, “你既然不愿意看郎中, 有人送来了这瓶药, 你看看是否能用得上。”   他把一个看起来就特别金贵的瓷瓶放在蒋云若面前,手微微抖了下。   蒋云若立刻明白,这定是云氏让人送过来的。   她心里冷笑,先将人打杀个差不多,见还能喘气儿再送糖过来,云氏这训兽法子用的够溜的。   仔细检查过,瓶子里的是上好的金疮药,她递给蒋蘅,“我这里也有药,这瓶药……父亲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吧。”   蒋蘅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是……她伤了你?”   蒋云若明白蒋蘅伤心的是什么,想了想,很公允道:“阿爹不必多想,我们各有立场,没什么对错,她没下死手就已经很够意思了。”   蒋蘅难得没有叭叭点让人噎得慌的话,安静摸了摸女儿的头,转身出去的背影带着几分忧伤。   雪涧从外头回来,一步步从台阶往下,穿过点缀着夜明珠的走廊,拐进了一间布置得非常金贵的卧房内。   一个略丰腴却面色过于苍白的云鬓美妇,斜靠在软垫上看书。   “主人,您送去的药膏子二老爷拿进去,过了会子又给放到了原地。”雪涧取出被退回来的药瓶。   美妇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是一张与蒋云若六分相似的脸。   其实两个人长得很像,若是拿蒋云若上辈子来说,俩人至少有八分像,都是极美,极魅的容貌。   但因为美妇脸上的英气和上位者独有的淡漠冲淡了面容的柔弱,才会显得只有六分相似。   “这爷俩虽然当爹的看着性子软,但其实都是倔强性子,不必再去了。”   雪涧有些不解,迟疑了下还是忍不住问,“主人,风子濯说过,您让女郎君没了记忆,未必是一件好事,总归血肉亲情是斩不断的,您又不会对宣国不利,又何必……”   有主人的算计,即便宣虞两国开战,也一定是宣国赢,这样主人就能将二王爷打压下去,而后假装支持大王爷,让皇后跟太后斗,最后黄雀得利。   所以这场战争宣国只会得到好处,甚至能震慑曦国,不敢轻易动手,宣和帝稳固了宣国江山,连那位大千岁都要避让。   两全其美的事儿,雪涧不明白主子为何不肯告诉三娘子。   美妇,也是虞国长公主羌氏苦笑着摇摇头,“你不懂,那孩子看起来像是孤狼,实则心都没她阿爹硬,要下定决心用不知道多少鲜血去填一份未知的希望,她不一定受得住。”   就算受得住,以后蒋云若想起来她在其中起到了多大的作用,送了多少人去死,她余生都没办法再过得自在潇洒。   那孩子虽然本事看起来似能通天,对敌人狠辣无情,实则被层层铠甲包裹着的心窝子再柔软不过。   那些让虞国和曦国甚至宣国都查不到的奇宝阁佣兵,之所以能短短几年就成了气候,无非是愿意给蒋云若卖命。   除了从小培养大的死士,还有什么比得上救命之恩能深到成为信仰,更来得忠心呢?   要不是凭着对蒋云若心软的了解,单凭金狐狸的本事,羌氏也没办法控制她一年多。   “忘了也好,宣虞终有一战,有母后在,我想要的局面没那么容易做到。若是闹得厉害了,说不得有人会对蘅郎和云若他们动手,云若要是还记得过往少不得要缩手缩脚,她忘了,反倒能狠得下心护住自己。”   雪涧沉默许久,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三娘子忘了前尘是能心狠了,所有的因果和血债都由主子一人扛,主子也是人,多少风雨欲来的压力,主子难道就不柔弱吗?   身为死士她不能置喙主子的决定,可雪涧在蒋云若身边久了,应变比以前更灵活些,她觉得明明可以有更简单的法子,让两国甚至是三国都能安定下去。   羌氏见雪涧似是不服气,轻轻笑了,“你啊,不许跟三娘学坏了。等你将来做了母亲便知道,能为爱的人挡风遮雨那是一种幸福,我并不觉得苦,这样不是很好?云若他们越与我不合,那几个不中用的就越相信我会为虞国鞠躬尽瘁。”   但他们永远不会明白,身为长公主,她鞠躬尽瘁只为虞国能国泰民安,而不是为了让腐朽的羌氏成为天下霸主。   “该敲打的我也敲打过了,虞国那边有交代便可,后头二王爷的人想做什么都别管。”姜氏轻声道。   “至于飞虎卫那边,也不用给他们提示,若是查不清楚那也活该宣人吃亏。”羌氏合上书后,又成了那个纵横睥睨的长公主。   她淡淡吩咐,“那徐孟戈不是坏了曦国的好事?我瞧着是个聪明孩子,他倒是也坏了我不少好事儿,这样的好苗子不能浪费了,等他们救人的时候,让人将他和云若送进陷阱里去。”   “啊?”雪涧刚要应下,听见这吩咐有些傻眼,“为何要将徐世子与三娘子……”   若是三娘子受了伤,那到时候岂不是会暴露身份?甚至二老爷一家子都要陷入危险里。   主子这到底是心慈还是心狠啊?雪涧愈发听不明白了。   羌氏拍了拍书本,冷淡道,“当闺女的想要亲娘死,我若是放任了,她还不翻出五指山,连天都要捅破了去,总得让她受些教训。”   等雪涧出去后,羌氏才意味深长笑了出来。   在她看来,自己的女儿可比离欢要优秀的多。   她家三娘长得好看,脑子聪明,学功夫也快,还有许许多多奇思妙想,甚至连搞事情的本事都丝毫不亚于她这个当娘的。   要让羌氏说,她家三娘就是虞国女皇都当得。   可想要解决虞国皇权腐朽混乱的问题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她都用了半辈子了,等出了她的‘孝期’,云若十八,再拖下去就要成老姑娘了。   加之蘅郎又是庶出,蒋老夫人和大房又各有各的心思,未必能给她三娘选什么好女婿。   那可不行。   羌氏觉得,这在湖州府三年就不声不响毁掉曦国最赚钱的一条暗线,如今在宣国又叫细作闻风丧胆的徐小侯,不论是样貌,胆识,还是家世,都配得上她女儿。   心动不如行动,好儿郎等等就全成别人的了。   像当年她一样,看中了蒋蘅就三下五除二,早点生米煮成熟饭多好。   当然,她也没想着让俩快成斗鸡的人煮饭,多些独处和互相依靠才能活命的经历,先培养下感情也是好的。   即便发生什么羌氏也乐见其成,毕竟她又没真死,守得哪门子的孝。   身为母亲她推一把,其他一切顺其自然。   至于暴露身份嘛,羌氏笑得愈发玩味,她相信那极擅长将困境变成自己的优势反制别人的狡猾小狐狸,定能妥善解决问题。   她只是个盼着女儿能嫁得幸福美满的普通母亲而已,想不了那么周到很正常嘛。   蒋云若只在家休息了两日,第三日晚上就换了夜行衣出门。   虽然身上还有伤,但云氏对亲女儿都能那么狠,对徐孟戈的手下和奇宝阁的人未必会善良到哪儿去。   蒋云若不担心贾八暴露秘密,只担心莹纤战略性墙头草,或者干脆没脑子性爆种,不管哪一样都够糟心的,还是得早点将人救出来。   想救人,就得先查探出云氏将人关在哪儿,换言之得先找到云氏的老巢。   她没急着自己一个人去查,受着伤呢,又不是她一个人的手下被抓,这时候不找徐孟戈还待何时。   顺着那日徐孟戈租的宅院留下的消息,蒋云若很快找到了在莲花镇边上的一户宅院中。   徐为出来迎她,态度比以前好了特别多,“女郎君来了?您快里面请,您身子还好吗?我们这边的大夫也过来了,可要给您瞧瞧?”   “心领了,你们都查到了什么?”蒋云若淡淡道。   她后背有伤,今日没心情做太复杂的打扮,为了方便行动连内增高都没用,只简单将自己装扮成了本地的普通小郎君。   因为又矮又有几分虚弱,虽然穿着夜行衣,也像个叛逆的读书郎。   徐孟戈躺在摇椅上看了她一眼,略有些诧异,金狐狸在他面前算得上千变万化了,这还是她最柔弱的一次。   不只是装扮,包括气场。   徐孟戈猜她伤的不轻,那日也没少流血,虽然心里还憋着气,语气也还是温和许多,“从扬州府郊外一直到莲花镇外头的矿山,共计七处官矿都被虞国人私下掌控,卖矿的长史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徐为被主子扫了一眼,接着话头继续禀报,“昨日属下带人去他们消失的地方看过了,确实是机关,只有一小段通道,是通往城外的树林,顺着树林我又发现了些往山里去的痕迹,想必是因为方便管理和运输武器。”   蒋云若并不惊讶,虞国的目的她从离欢那里早就知道了,“虞国想要跟宣国开战?”   “准确来说,是虞国的二王爷想要通过征战沙场获得皇位。”徐孟戈淡淡道。   蒋云若挑了下眉,得知亲娘想做女皇后,她特地叫人整理了虞国的情报过来看。   虞国皇族为羌氏,如今的皇帝沉迷长生不老术,又因虞国临海,大兴土木建造巨船,使士兵带队出海寻找什么蓬莱仙岛,几十年如一日的热情不减。   也因此虞国的朝政一直把持在太后和皇后手中,太后一派支持庶出的大王爷,皇后当然是支持自己的儿子二王爷。   本来身为皇后嫡子,合该早封太子,可惜太后以孝道威逼,坚决不肯同意,朝中有站两个王爷的,还有站长公主的,更有站皇帝的,甚至皇帝的兄弟也有人支持。   一句话形容,虞国皇室乱得像是一锅粥,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比宣国先帝在时的宣国百姓还苦。   若非虞人临海,大都体格健硕骁勇善战,还擅长水战,估计早就成为附属国了。   所以蒋云若能理解云氏和离欢所为,只是立场不同。   若是这位二王爷想要发动战争,那身为嫡长姐的云氏帮着他大成目的就能说得过去了。   蒋云若摸着下巴寻思,但听离欢的意思,不是说云氏想要登基吗?难道是做摄政公主?   莫名的,蒋云若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在想什么?”徐孟戈轻声问。   蒋云若下意识问道:“虞国长公主支持二王爷?”   徐孟戈闻言愣了下,若有所思看着蒋云若,“听闻这位长公主擅权被皇后幽禁虞国皇宫,并不成气候。”   可听蒋云若的意思,这位长公主并非被打压下去了,难道奇宝阁在虞国也有探子?   不等徐孟戈继续探听,蒋云若不动声色起身,“那还等什么,去救人吧。”   “你也去?”徐孟戈起身拦在她身前,皱眉问道。   蒋云若仰头看徐孟戈,不穿内增高才发现,麻个鸡,这人怎么比自己高这么多?   她才到这人胸口!   成了小矮子的蒋云若心里不爽,嗤笑着挑衅,“怎么,觉得我受了伤就能任人宰割了?你要试试吗?”   徐孟戈心下一窒,不明白这死狐狸又是哪根筋不对。   身高上的优势让他非常顺手拨开蒋云若的脑袋:“出发!”   蒋云若:“……”尼玛,好气!   她飞快走到徐孟戈身前,故意用肩膀狠狠撞了他昨日的伤口一下,“别挡道,墨迹!”   徐孟戈:“……”柔弱什么的果然是错觉,还是想杀狐狸。   徐为站在门口旁观了全程,在蒋云若路过时缩了缩脖儿让道。   娘咧,他愣是从俩人这一点就找的紧张气氛中,品出了那么点点不对味。   莫名嗓子眼齁得慌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徐为:为毛如此紧张的时候我会齁得慌?晚饭也没吃咸了啊。   枸杞:那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紧张得太甜了呢?   徐孟戈:不可能!   蒋云若:想得美!   徐为:…… 第40章   徐为本以为出门之前两个人针锋相对的气氛就够奇怪了, 谁知等从发现的密道进了山里,两个人用实力告诉他,还能更奇怪。   徐孟戈看着蒋云若撸起来的袖子和塞在裤子上的袍角, 冷笑, “你干脆裸·奔不是来的更方便些?左右金狐狸也从没要过脸。”   蒋云若挑衅般解开一颗圆领上的盘扣, 连脖子也露出来,这季节热了散散汗有什么问题!   “以前还以为徐世子是端方君子,没想到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倒是流氓的坦坦荡荡, 我算是能理解衣冠禽兽这个词儿什么意思了。”   “你说的很对, 能根据你自己现在的模样理解这个词儿也不晚。”徐孟戈用剑劈掉一从荆棘, 面无表情道,“虽然我觉得你早些照照镜子也能明白,但没那个脑子我也能理解。”   蒋云若:“……比不得徐世子,一进门就让人放倒骑在身上是什么感觉?”   徐孟戈平静回答,“没有感觉, 如果非得有, 被狐狸挠了一爪子,大概只想剥皮抽筋吧。”   轮到蒋云若冷笑了, “哦,也不是非得有,我现在倒是有点委屈,徐世子真是因为中了毒才不行的吗?以前关于徐世子的传言也不少,总不是每回都空穴来风吧?”   徐孟戈似乎已经拿准了她会说什么, 立刻反驳:“以你在琳琅阁的下作, 不是该最清楚我到底行不行吗?”   在蒋云若被怼得想吐血的时候, 徐为等人也快吐血了。   徐为:!!!   别说了!   你们别说了!   这真的不是他该听的啊!   恨不能割了耳朵去的暗卫们:加我们。   “等等!”蒋云若不动声色收起几丛熟悉的菌菇,挥手制止众人,蹲在地上仔细检查。   徐孟戈怼人怼得痛快,这会儿也愿意配合,将火把举到蒋云若这边。   蒋云若检查了一下,她们一路顺着有人走动或者被拖拽的痕迹追过来,这里其实离莲花镇的矿山已经很近了。   可不管是贾八还是莹纤,都得过她的教导,非常清楚在劣势的情形下该怎么留下联络信号,用树枝,用脚印,甚至是用尿痕,总之可以用的法子很多。   至于昏迷这种情形蒋云若也考虑过,贾八还可能中招,莹纤在她的条件反射锻炼下,对于秘药,穴位击打等致晕方式已经形成了下意识的防备,即便是晕倒也会以最快的速度醒过来。   从密道那边走到这儿最少有半个时辰的路,假设莹纤醒过来又很快被弄晕,总会留下点痕迹的。   可是一路行来,直至丛林这般茂密,都没有任何该有的异常,反倒是那些似有若无的常规痕迹引着他们一行人往某个方向去。   蒋云若抬起头看徐孟戈,“这是陷阱,人不在这个方向。”   徐孟戈定定看了她一眼,没质疑她的话,倒退一段距离看了看,才挥挥手,“分散开四个组,查探各处是否有异常,还有对方要引我们去哪儿。”   “不必,陷阱是什么去查查可以,其他方向不用查了。”蒋云若拿着火把在周围走了几圈,过来轻声道,“往西走就是海边,他们肯定在西边。”   徐孟戈问她,“你肯定?”   蒋云若点头,“肯定。”她看到贾八留下的暗号了,虽然有点仓促,确实只有奇宝阁能认得出来。   “好,暗卫去查探陷阱,即便查不出什么也别冒进,等人救出来再说,徐为你带队。”   徐为赶忙问,“主子,那您呢?”   “我跟金狐狸去救人。”徐孟戈拿着火把往蒋云若那边走。   蒋云若扯了扯唇角,看样子这大宝贝倒是清楚她的脾气,也不用她再多费口舌了。   徐为不干,“属下跟着主子,让徐大带队便可。”   徐孟戈看了眼抱着胳膊靠着树的蒋云若,“若你也跟着,只怕金阁主就不想带路,要单独行动了。”   蒋云若哼笑,“省得徐世子总想着把我关进柴房里,我受不了那个委屈。”   不等徐为说话,蒋云若又道,“你们也别觉得不公平,杀了徐世子我也活不了,反正被抓住的肉包子不是挺多的?到时候我这边加上我也不过三个人,逮不逮得住我就看世子本事了。”   徐孟戈好像忘了自己刚才的毒舌一般,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我们是合作关系,我也并非一定要捉拿金阁主。”   “嗯哼。”蒋云若拿着火把朝正确方向走。   徐孟戈跟在后头,语气依旧很平和,“只要金阁主别再戏弄于我,交出真正的解药来,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对大宣是最好的,圣人也不必为难,可若我绝了嗣,奇宝阁与谨威候府就是不死不休,你觉得圣人会选择谁?”   蒋云若似笑非笑回头看徐孟戈,“所以你觉得我在那清信娘身上下了手脚,怕这毒一次解不了,以后都要受奇宝阁所掣,是吧?”   她就说徐孟戈即便不近女色,明明是解药,又是个漂亮小娘子,他一个单身狗子,也没听说有心上人,怎么就不肯屈尊降贵得享受一把了。   原因并没有那么复杂,唯多疑耳。   “你就这么不信我呀?”蒋云若笑眯眯道,语气更恶劣了些,“那你既然不信我,又何必信我给你下了毒这一说呢?”   徐孟戈没分辨自己不是多疑,只冷静道:“你说过,好人不偿命,你是个祸害,祸害会做好事?”   蒋云若:“……”行,没毛病。   可徐孟戈的话让她心里更不痛快,这人毒舌怼得人总是憋气就算了,她也算很有诚意了。   买一送几的事情干了好几回,甚至好几个重要情报都没要银子就给他了。   换来的竟然是这人欲杀之而后快,还有绝对的不信任?   去特奶奶个腿儿的吧,金狐狸不吃这种亏。   她走在前头,狐狸眼儿已经冷沉下来,再没有跟徐孟戈多说话。   徐孟戈也没有聊天的兴趣,两个人迅速朝着暗号所在的地方去。   只是等快出山林的时候,蒋云若突然停了下来。   她脸色有些严肃,在附近又是拔草,又是刮树皮,折腾了好一会儿。   徐孟戈等得不耐烦,也没发现什么不对,“怎么了?”   蒋云若脸色发黑,“暗号到这里戛然而止,但是着附近并没有机关和暗道,有人将他们带到这里,然后让所有人失去意识,带到了另外的地方。”   换言之,他们今晚被耍了个够。   而能让人彻底失去意识的,除了昏迷也就只有……死。   徐孟戈神色严肃,“我们再找找,灯下黑的事情也不少见,莲花镇附近我已经彻底摸排过,没有可疑的人出入,他们总不能一直生活在地下,所以肯定在山里。”   蒋云若点点头,“那你去东边和北边……”   “一起。”徐孟戈打断她的话,面无表情,“还没解毒之前,你别想甩开我。”   主要他觉得对方心计不浅,人数又多,分开容易被击破,死的毫无价值。   蒋云若翻个白眼,“那前几日我还不是说走就走了,好好的话不会好好说,怪不得京城小娘子都要骂你。”   “看样子你也没少骂我?”徐孟戈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往东边走,“不过听说骂我的小娘子都是求而不得,倒是多谢金阁主这份抬爱了。”   蒋云若:“……”他还挺不要脸。   她捏了捏袖口的菌菇,眼神闪过一抹凉凉的笑意,跟着往东边去。   两个在方圆一里内排查过东边,西边是海不用查,往南是下山的路可以放到最后再查,两个人都决定继续往上走。   可是没等两个人走多久,蒋云若突然感觉脚下一空,她倒是全神贯注警惕着呢,一感觉不对立刻想往后退。   “唔……”她后脑勺撞在徐孟戈下巴上,两个人都觉得一疼,随即脚下不稳,闷哼着掉了下去。   蒋云若被摔得后背几乎要疼炸了,她咬牙切齿,“你轻功不是很好?本事都喂狗了吗?”   “若你还有脑子便该记得我受了内伤,而且刚才我脚下也有机关。”徐孟戈趔趄着起身,捂着胸口皱眉开始查探周围。   蒋云若简直想要揍这人一顿,早知道她就一个人行动了,今晚跟这人在一起,干什么都不顺。   她憋着火起身也开始检查,可惜等两个人都黑着脸对上眼,查出来的全是不好的消息。   尤其是蒋云若,她简直想要问候云氏的十八辈儿祖宗,因为特么的这个陷阱肯定是她教给云氏的。   这种左右前后和脚底都是铁板,头顶是机关铁板在内,草皮在外的格局,控制机关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引动的地方,肯定在附近某个地道里,剩下一出就在外头的草地上。   找得到那个机关,他们就能出去。   找不到机关?除非暴力将铁板炸开,否则往上拉还是往下推都只会将铁板给卡死,想出去就更难。   这种考验到物理原理的破机关,上辈子她是用来做安全屋使用的,用的是防爆的合金,敌人进不来,她也出不去,等着组织救援就行。   这是佣兵组织几个智者研究出来的,蒋云若只会用,原理是啥她也不清楚,就更别说拆了。   可能是见蒋云若脸色太不好,甚至透过妆容都能看得出脸色苍白,徐孟戈身为男人,这会儿倒是不会再说风凉话。   而且他也有点不太舒服,原本伤就还没好,现在摔疼了不说,好像还有点起烧。   他皱着眉尽量温和道:“等等吧,既然没找到打开机关的东西,那肯定只能从外部打开,徐为他们发现不对,很快就会找过来。”   蒋云若沉默了会儿,捂着腰子坐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要说出这机关不能硬打开,徐孟戈肯定会发现不对,这种封笔环境好适合杀人灭口呢。   但她要不说,这里不是安全屋,没有生存物资,等徐为他们用错了方法,想要出去……会不会饿死呢?   “咚。”一个麻布袋子被扔了进来。   徐为和蒋云若瞬间起身,两个人不用说话便默契的背靠背摆出了防卫姿态。   可惜防卫了个寂寞。   扔袋子的那个小洞口被堵死,没人说话。   “我知道你们听得见,你们考虑过跟奇宝阁鱼死网破的后果吗?”蒋云若见状知道肯定有人盯着,立刻冷声质问。   无人回答。   她咬了咬牙,心里冷笑,声音更大,“或者说你们连自己的骨肉至亲也不在乎了?那你们与畜——哎哟,你干嘛!”   蒋云若狠话没放完,突然捂着耳朵蹦开了,这死男人竟然咬她?!   徐孟戈迅速贴过来抱住她的腰,声音黏糊得有些不太正常,“你太吵了,吵得我头疼。”   蒋云若心里惊悚的不好预感直冲天灵盖,从尾椎骨往上后背起了一层细汗。   艹,这男人i了!   这中了毒本该不举的男人他i了!   这tm不科学啊! 第41章   昏黄密室, 只有烛光偶尔的晃动能使人发现这里空气有流动,不用怕把人憋死。   不过在密室中的人也没那个精力去看。   烛光将二人的影子打在铁板上,紧紧依偎, 高大男子与矮小的女子, 刹那间可能就是一场风月故事。   故事的女主人公声音像是恰过蜜, 能甜到人心上,“徐孟戈,你想死吗?我可以成全你。”   男主人公似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额头已经开始在她脖颈儿上蹭,声音里带着难耐, “你又给我下毒?我这次一定要杀了你!”   似是鸳鸯交颈, 又似是月下倾情, 温度一分分升高,两个人耳鬓厮磨,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而后只听‘咚’的一声,暧昧戛然而止。   蒋云若面无表情看着被自己敲晕的徐孟戈, 摸了摸后腰, 果然,流血了。   嗯, 意料之中……个屁啊!   蒋云若瞬间将莹纤大卸八块五马分尸了十几二十遍,脸色黑的在密室这样暗的环境中都能看到。   莹纤竟然敢将那药喂给她,是想回归狼外婆的肚皮了吗!   蜡烛和火折子都是随身携带的,但是也不多,所以她也看不清这人脑壳破了没有, 不过破了也活该。   蒋云若压着烦躁, 先把麻袋捡起来看了看。   里面有新的烛火和火折子, 还有个水囊和十几个硬邦邦的馒头,充满了对现下狐狸被困的嘲讽。   她深吸了口气,忍住问候云氏的冲动,先考虑等徐孟戈醒了该怎么办。   算算日子,好像离解药使用的最晚期限也就剩不超过十日。   要是几天内还出不去……蒋云若皱起眉,难道她真得睡了这人?   当然,蒋云若并不在意什么贞操问题,且不说处子身糊弄过去的法子多得是,她嫁不嫁人还不一定呢。   若是嫁人,接受不了?没关系,和离啊。   不能和离?那也没关系,她还可以丧夫,寡妇出门做业务更方便哩。   她将装馒头的布袋子拆掉,在腰侧狠狠缠了几圈,先把这莫名其妙的血引子春·药给解决了。   就算是解毒,俩人也得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但徐孟戈显然没有心平气和的耐性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戏弄,他不杀狐狸真的很难收场。   蓦地醒过来的徐孟戈,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掐着蒋云若的脖子将他摁在地上,“你又算计我?”   蒋云若语气平静,平静地很佛,“我也被人算计了,你要是不想再变成个抱着小娘子求欢的畜生,就松开手,我又快要流血了。”   徐孟戈:“……”   那清信娘割破手指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血引的事儿,这会儿只能憋着气退开,铁青着脸走到离蒋云若最远的地方坐下。   蒋云若气笑了,“刚才被咬的被搂的都是我,你倒是吃了大亏的样子,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徐孟戈声音冰冷,“若不是你孟浪,我会这样?自作孽还有脸问我。”   蒋云若不置可否,这人啊,永远都在找别人的错处,看不见自己脖子底下的灰。   若非他咄咄逼人,她至于下毒威胁吗?   不过这话说过好几回了,徐孟戈听不进去,她也懒得再说,更不想再好好谈什么解毒的事儿,那她得是多贱得慌。   大人太熊怎么办?见一次揍一次就好了。   她也闭上眼休息,不再开口。   那日她也伤得不轻,这会儿又是摔又是流血的,也有些精力不济了,世界上狠人那么多,全tm跑她跟前来了。   密室内完全透不进光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蒋云若只能根据匍匐在地下做任务的经验推算,大概是过去了一天半。   十几个馒头两个人吃的还剩了一半,水已经喝光了,密室内还挺体贴有个小暗门算净房,这会儿也微微散发着不太雅的味道。   因此徐孟戈在那边待不住,又到了蒋云若这边,平行着跟她拉开距离。   外头突然响起了敲打声。   “世子,世子你在吗?”   “阁主啊,阁主你别死啊,你还欠我们银子呢啊!”   ……   隐隐约约的动静从外头传来,但是隔着草皮和土听得不甚清楚。   “他们来了。”徐孟戈先开了口,眼神中闪过果然如此的意思。   那些人的目标不是暗卫和奇宝阁佣兵,是他们俩。   所以蒋云若觉得是陷阱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那些人被关押的地方,有徐为在,要将人救出来很容易。   蒋云若听他声音嘶哑,知道他大概是发烧了,这人那天比她伤的还眼中,偏偏没破皮是内伤。   她身上有金疮药,却没有治疗内伤的药,他顶不住发烧也是正常的。   蒋云若心里哼笑,可算是给她找到机会了,人一生病就容易脆弱,又是马上要被人救援的时候,这时候徐孟戈最容易被算计。   可不能让这位徐小侯白奚落她那么些天,还总是喊打喊杀的,总要给他个教训。   更何况等出去以后,他的暗卫都在,蒋云若又受着伤,也不知道莹纤有没有那么聪明在陷阱卡主后从其他通道过来找她。   若是不给自己找个人质,这回奇宝阁说不准真的要宰了。   蒋云若轻轻咬了咬舌尖,故意硬邦邦地道:“你是不是要晕了?”   徐孟戈轻哼,声音虚弱却很冷静,“死不了。”   “若是他们一时半会儿进不来,你确认自己不会废?”蒋云若声音更僵硬。   徐孟戈皱眉不语,他确实是内伤复发了,伤倒是不算太重,可问题是这里比较冷,他有些发烧。   他不知道,蒋云若给他下的那种毒,也有苗疆母族社会里地位高的女人惩罚不守男德的男人之意。   若是中了毒的男人得不到下毒之人给解毒,要么是负心汉,要么是婚成不了,男方还头铁让两家闹得特别僵,简称找死。   不举并非唯一的惩罚,在毒发前人便开始虚弱,起烧,大病一场后才会进入不举阶段。   所以,在黔南道苗疆,除非太作死的男人,没几个敢有花花心思的,即便是婚事不成,也都是好聚好散,所以苗人格外的团结。   蒋云若心里清楚,所以她提前采了鹅膏菇,这种浅黄色的菌菇有毒,但恰巧能克制其他毒性,食用不多的情况下,副作用也就是会产生点幻觉而已。   反正离解毒的日子还剩好几日,待得出去了,徐孟戈不清醒,徐为急着去带主子解毒,即便莹纤没能聪明到先一步把她接走,徐为带一部分人走,她们也能逃走。   蒋云若不喜欢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早就做好了备用准备,在来的路上采了不少鹅膏菇。   见徐孟戈不说话,蒋云若捂着伤口起身,取出鹅膏菇。   徐孟戈正难受着,见她动作,皱起眉来,“你要做什么?”   “替你解毒,疗伤,不然等徐为进来看见你这样子,说不定要杀了我。”蒋云若没好气道。   也不等徐孟戈拒绝,她直接将蘑菇塞再了他嘴里,捂着他的唇威胁,“你若是想晕着被抬出去,被我当做人质威胁,甚至错过解毒的机会一辈子都做不了男人,你就挣扎试试看,到时候你可是真没种了。”   徐孟戈:“……”   他咬着牙咽下蘑菇,直直看着蒋云若,“若我有三长两短,奇宝阁会被整个大宣追杀,我父亲追到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你,长公主一脉也会永远追杀你。”   蒋云若冷哼,“你除了威胁人,还会做什么?每回都拿死来威胁别人,就别怪被算计的永远是你,你是活该!”   “我可有主动招惹于你?”徐孟戈跟在孙氏面前的蒋云若一样,直指核心。   蒋云若噎了下,梗着脖子反驳,“是你说话太难听,我又不是你爹妈,凭什么要任你奚落呀,算起来就是你活该。”   徐孟戈冷笑,“我说话不好听你难道没有怼回来?难道天底下只能由你自在逍遥不能招惹,旁人都得顺着你的意思来?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蒋云若:“……”这特么全是我的词儿啊!   徐孟戈又道,“我说话难听,你可以不听,我说话难听,那是我有说话难听的本事,你有跟我一样的出身吗?你有我厉害能抓细作吗?我说话难听是吗?那你有本事别在琳琅阁易容啊!”   蒋云若沉默了,他一句话里,说了几个‘我说话难听’?是蘑菇见效了吗?   徐孟戈扯了扯自己的衣领,随即猛地挥了挥手,“你离我远一点,不要靠得那么近,还想占我便宜,你做梦比较快!”   蒋云若静静看了眼,喂完蘑菇怕被打,她已经退开好几步了,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徐孟戈皱眉冷声呵斥,“无耻之徒!走开!”   蒋云若:“……”确认了,看到了少儿不宜的东西。   外头敲打的声音突然大了一瞬,而后‘咔吧’一声,外头安静下来,蒋云若也把眼睛闭上了。   很好,机关卡死了,莹纤要是在,两天内应该能找到机关开启的地方吧?   剩的馒头不够吃了。   徐孟戈粗粗喘了几声,强压着烦躁和眼前五光十色转动的世界,咬牙逼自己冷静,立刻反应过来——他又双叒叕着了这个死狐狸的道。   他强行运起内功,忍着胸口的疼痛努力看清蒋云若站着的方向,凶狠扑了过去。   “你找死!”   蒋云若没防备被他压了个正着,疼得她脾气也上来了,“你有完没完!这东西真能解毒,你没发现自己烧退了嘛!赶紧起来,再不起来我不客气了!”   “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徐孟戈死死掐住蒋云若的脖子。   蒋云若也发了狠,腿朝着徐孟戈身上踹,“你爱信不信,老虎不发威你还真当我是病猫了!”   外头徐为感觉还动了下的机关铁板在‘咔吧’一声后,成了纹丝不动,整个人都傻眼了。   暗卫等着他的决定。   莹纤给贾八使了个眼色,自己慢慢退后,消失在山林里。   徐为听见轻微动静,刚要回头,就听到了底下铁板内好像有动静。   他也顾不上别的,赶紧趴在铁板上侧耳听——   “我杀了你!”   “咱们看谁先杀了谁!”   “死狐狸,你别以为我不敢动手!”   “我艹!那你tm倒是动手,别动嘴啊!”   “你还不是动了腿,还又给我下药!”   “起开,疼!我tm流血了!”   ……   徐为倒吸一口凉气:!!!   他赶紧爬起来,疲惫地抹了把脸,“不着急,一队慢慢找找附近有没有其他入口,一队……回去准备武器破开这铁板。”   顿了下,他又道,“记得带两身衣裳过来,男女都要。”   暗卫:“……好咧。”   里头两个人打着打着已经慢慢变了质,说不出是谁先下了狠手……口,等蒋云若反应过来的时候,俩人已经亲在一块儿了。   她惊得使劲儿推开徐孟戈,“不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徐孟戈看不清蒋云若的模样,只有满腔杀气能让他保持微微清醒,他冷笑,“你不是要给我解毒?”   蒋云若怕以这人冰清玉洁的死样子,清醒后会先杀了她再自杀,才不肯以自己为解药,好心喂了驴肝肺呢。   “你听我说……”蒋云若迟疑着退后几步,想要糊弄他。   但话没说完,徐孟戈又一次扑了上来,两个人似是打架或者说妖精打架的过程中,被蒋云若放在胸前的鹅膏菇掉出来不少,早就被压碎了。   随着蒋云若被扑倒,她闷哼了声,感觉自己伤口肯定又裂了。   她只微微皱了下眉,深吸口气运气内力想要将人制住,不行先打晕也可以。   但她没发现,被压碎的蘑菇汁液早就沾到了她伤口上,她刚运气内功,就发现眼前猛地一晕。   再睁开眼,哟嚯,又是另一个世界了呢。   作者有话说:   嗯……可以拉灯了~   鹅膏菇确实有毒,不能吃哦!但是毒性是我胡诌的。 第42章   徐为害怕里面两位祖宗受了伤, 又打架……又,又打架,耽搁久了, 怕是要出事, 紧急让扬州府那边的暗卫过来, 一起搜山。   到了夜里,听到里面久久没有声音心里慌张到极点的徐为,终于听到了好消息。   “头儿, 找到机关了,开了!”   徐为大跨步上前, 直接顺着绳子往下爬, “快!快先将郎中送——”   他话没说完, 看到底下的情形,瞳孔缩了一下,心灵产生了巨大的震颤。   在昏暗的密室中,到处都是暖烘烘的血腥气,就在衣衫凌乱中, 自家世子半趴着毫无动静——裸·着的。   徐为一瞬间嗓子眼像是被人拿土坷垃给堵住了似的, 说不出话,还被噎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暗卫有些奇怪, “头——”   “不用送郎中下来了!把,把金疮药给我就行!”徐为觉得自己很冷静道。   但暗卫听得出徐为的声音哆嗦的厉害,心里一个咯噔,半句话不敢多说,赶忙将金疮药递给徐为。   “都离远些, 将衣裳给送进来!”徐为又道。   暗卫想着让取来的男女衣裳都有, 心下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 心里抓心挠肺的好奇。   怎么着,自家世子这是被人算计着……给强了?   娘咧,难不成是金狐狸?   那这次回去京城,奇宝阁还开得起来吗?   但出乎暗卫意料的是,在徐孟戈被徐为给背出来后,养了三日时间,徐孟戈一次脾气都没发。   暗卫偷偷跟徐为嘀咕,“头儿,主子这是气狠了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在沉默中变态,就要在沉默中爆发啊。   贴身护卫的几个暗卫都有些风雨欲来的忐忑不安。   徐为也被徐孟戈这几日面无表情的沉默样子吓得不轻,尤其是在露出回忆又烦躁的深情后,那森森的杀意叫徐为反反复复出了好几身冷汗。   但徐为一直到要回京,也没发作出来。   他只吩咐,“让人带着那清信娘到京畿,将那清信娘的卖身契给她,再给她百两纹银打发了。”   徐为小心翼翼试探,“那主子您的毒……”   “等你笑起来,我早绝后了!”徐孟戈冷冷看他一眼,策马走在前头。   徐为深吸了口气,继续小心腹诽,那天到底是不是金狐狸啊,难不成金狐狸用自己给主子当了解药,还是准备了其他解药,又选了个人霸王硬那个啥?   “徐为!回京后我要进宫,你去联系奇宝阁,说我要见他们阁主,让金狐狸选地方。”徐孟戈的声音从前头淡淡传过来。   徐为赶紧诺了一声,确定了,是金狐狸给自家主子做了解药。   嘶……这小娘子真的,真的猛到他一个大男人无话可说。   这到底算谁占了谁便宜啊?   更让徐为在意的一点是,自家世子不会因为此事要对金狐狸怎么样吧?   要是纳进门还好说,要是娶……只怕要在权贵圈子里闹出轩然大波来。   要是蒋云若知道徐为这想法,指定会呸他一脸。   我怎么就那么稀罕呢,当你家主子是金坷垃不成?   铁杵子似的,毫无技巧可言,几乎要了人的命,若非莹纤来得快,说不准第二年的这一天就是她的忌日。   就算莹纤来得快,她离死也就差半口气儿了,足足养了大半个月才恢复正常。   这都快一个月了,莹纤还把她当瓷器一样,就怕她磕着碰着。   贾八那里也是,补品不要命的往这儿送,蒋云若都快喝吐了,还吓了莹纤一跳,以为她怀崽儿了呢。   她也怕好吗?所以回来还没喝郎中开的药,她就先喝了避子汤。   ‘孝期’要是生个孩子出来,蒋家祖宗的棺材板真是盖不住了。   “主子,您没事儿了吧?”莹纤端着红枣雪梨汤进门,见蒋云若懒洋洋靠在老宅卧房的软榻上翻书,小心翼翼问道。   蒋云若闻见甜味儿腻得慌,淡淡嗯了声,“我能有什么事儿?”   莹纤撇了撇嘴,这就不是那天整个人血淋淋的站都站不起来的时候了。   可以说莹纤原先对男女之事有多感兴趣,自打这回过后,就对这敦伦之事有多惊恐。   她甚至连徐孟戈的果·体都没看,背着蒋云若跟被狗追一样,一路跑一路哭,若非蒋云若还记得给自己披个衣裳,过来接应的贾八估计要吓死。   吓不死也得自戳双目。   “可郎中说您还得补血呢。”虽然害怕,莹纤还是忍不住好奇,小声道,“主子,这洞房……啊不,是男女之事,都是如此恐怖吗?”   嗯?蒋云若抬起头去看莹纤。   见小丫头眼神闪烁,两颊苍白,哑然失笑,好家伙,那天她和徐孟戈打的太过激烈,把狼女这种见惯了血腥的都给吓着了。   好歹是莹纤一路背着她回来,还扫清了所有痕迹让人无法追踪,不管是满意这小丫头的忠心,还是不想给莹纤造成心理阴影,蒋云若都觉得自己有义务给她点X启蒙。   她放下书,冲莹纤招手,“过来坐。”   等莹纤坐下,蒋云若组织了下语言才问,“我问你,你面前有两个郎君,一个是毫无经验但是只有你一个,以后只会也只能有你一个,慢慢才能让你很舒服,一个是风雨无边里出来的,一开始就让你舒坦得要命,但是你这辈子都得处理他的风流韵事,还要拈酸吃醋,你选哪个?”   莹纤少见的犹豫了,“那……有多舒服呢?”   蒋云若:“……”好家伙,要不是知道你真不懂,真的会让人以为你在开车。   她看了眼旁边的点心碟子,“那这么说,一个开始只能让你吃窝窝头,但是慢慢才能让你吃上白玉芙蓉糕,但所有糕都是你的,一个一开始就能让你吃上金丝蜜枣,可是一盘子枣你要跟很多人分,甚至可能分不着。”   莹纤懂了,她立刻回答,“那我肯定要前者。”   蒋云若心想,女子好像大都这样选择?倒是意料之中了。   莹纤又理所当然道,“反正我自己就能吃上金丝蜜枣,我还能吃一盘扔一盘,可我的就是我的,只要这人跟我对主子你一样忠心耿耿还关键时候靠谱能救命,大不了我提供好吃的呗,要是他敢分我东西,这样不忠不义吃里扒外的东西,剁了喂狗我都怕委屈了狗。”   蒋云若:“……”好家伙,你这表达观点还不忘在主子面前夸自己讨奖金的模样……真是太合蒋云若的心意了!   这才是她当初失忆也笃定自己会为之冲动的狼女!   蒋云若笑眯眯拍拍莹纤的脑袋,“棒棒哒!回头你去纤湘那里领一百两。”   莹纤瞳孔地震,“主子你的命才值一百两?”   蒋云若继续微笑,“不,你主子我的命无价,无价是最贵的那种无价,但考虑到你以后还会像现在一样,说出让主子我恨不能扣光你银子的话,所以先给你一百两,往后看你表现!”   莹纤哼哼了两声,但黑心主子她也习惯了,她立刻又问,“那徐小侯就是那窝窝头?您打算什么时候回京把他收了啊?”   蒋云若:“……谁说我要把他收了?”她就不爱窝窝头,就是这么嫌贫爱富!   “可……”   “听我说。”蒋云若打断她的话,继续上课,“徐孟戈不是不近女色?而且他还总被人传有断袖之癖,这足以证明他是个童子鸡。”行动上也能证明。   “所以他啥也不会,才会表现这么差劲,你不用害怕这个,但凡是个正常男人就比他表现好。”蒋云若言之凿凿道,“而且那天你看到那么多血,一部分是我伤口,一部分是我给他添了伤口,我们是打架上了头,不小心才会滚到一起去的,这是非正常现象,算绝版,你以后肯定不会再见到这样的情形了。”   莹纤心里的恐惧少了些,忍不住感叹,“主子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每一句话都好像你说的那什么插旗子哦。”   蒋云若:“……”汰!   不那么害怕后,莹纤八卦的劲儿又上来了,“那,那是你强迫了徐小侯吗?还是他……咳咳,胆儿肥到上天了?”   蒋云若幽幽笑着,没吭声。   情况太复杂,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难道她能说她想要算计徐孟戈好逃走,结果把自己也算计进去了?   还是能说,出现幻觉后,她再去跟徐孟戈打架,因为看不准地方结果成了撩拨?   或者是说,徐孟戈本来就强忍着血引的冲动,又中了蘑菇的毒,又被撩拨,这是个男人就不能忍?   真说不好是谁主动,也没有谁强迫谁一说吧。   反正徐孟戈当时即便受伤又中毒,在确定要做什么的时候,是清醒的。   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一直在重复一句话——你特娘的最好别后悔!   蒋云若刚开始想嗤笑,人做什么事情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代价,她金狐狸什么承担不起?她词典里就没有后悔这个词儿!   结果下一刻她就打脸了。   从坦诚相见的第一刻,尖锐的疼痛和毫无章法的横冲直撞,差点让她晕过去,她立刻就后悔了。   尼玛,不都说这事儿男人无师自通吗?他这是要把她给当炉子通了吧?   蒋云若叹了口气,不想再回忆当时的凄惨过程,想起来她幻肢都疼。   “主子已经与徐小侯有了夫妻之实,真不打算嫁与他呀?”莹纤咂巴着嘴儿问,“那你以后还怎么嫁人?这不就跟乐康坊的花娘那般无情了吗?”   蒋云若面无表情敲她,“哪儿来的小古板,人家花娘招你惹你了?谁说不是处子就不能嫁人了?”   她捏着莹纤的脸颊继续给她上课,“你给我记住了,将来若是有一日你想嫁人,那必定是因为你想要嫁,而且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那人都能接受,若是让我知道你因为那些世俗礼教的束缚,成了傻子,我就替你杀了那个男人,再把你打个半死扔边塞去给你清清脑子里的水。”   莹纤:“……”   她捂着脸颊赶紧道,“知道了知道了。”   虽然蒋云若总是嬉笑不正经,但莹纤身为狼女的敏锐,让她能分辨得出蒋云若何时是认真的,这话主子说的半点水分都没有,莹纤心里都抖了一下。   不是害怕,是奇怪的恍然大悟感,和更想不明白的安心。   不过想不明白就算了,反正她可以给主子当一辈子婢子,她卖的可是死契呢,聪明死她了不是?   与此同时,外院里的蒋蘅收到了一封信,甚至没人知道信是何时被送过来的,发现时就已经在他手边了。   他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手哆嗦了许久都没下定决心去打开那封信。   外头隐在房顶上的雪涧等不住了,偷偷扔了个纸团进去。   蒋蘅被吓了一跳,皱着眉打开纸团,刚看清什么就猛地站起身来瞪大了眼,脸色苍白得几乎要晕倒,还是扶着椅子才摇摇晃晃站稳。   下一刻他就猛地往外跑,刚过了二门,就被人捂着嘴拉近了一间不起眼的倒座房,而后被蒙着眼七拐八拐送进了一间有熟悉香味的房间。   “鸢娘是你吗?鸢娘你怎么了?你不要死!”   蒋蘅虽然没看信,可纸团上写着他应该已经死了的爱妻快要死了。   羌氏看着手忙脚轮的夫君,叹了口气,让雪涧给他解开眼上的黑纱。   蒋蘅偏了偏头适应光线,立马去找羌鸢,等看到她好好坐在上首,脸上又红又白,最后化为铁青。   他扭身就要走。   “蘅郎,我是真的快愁死了。”羌氏赶紧拦住蒋蘅。   蒋蘅藏住还在哆嗦的手,硬气不足略显傲娇,“你快愁死关我什么事儿?我的妻子已经入土了。”   羌氏哭笑不得,也知道蒋蘅心里难受,并不招他,要不是头疼太过,她也不想这会儿就跟蒋蘅见面,让他难受。   她幽幽问道:“若是我为三娘而愁呢?你可知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蒋蘅听她提起蒋云若,心是真冷下来了,他转过身面无表情看着羌鸢,“那不都是跟你学的,被你逼的?为人母,你和我都没有资格嫌她太能折腾。”   羌鸢被噎了一下,无话可说。   是,要不是她想给女儿找个好夫君,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甚至就算两个人发生了什么,即便不能成亲,羌鸢也并不太在乎,她的女儿就是养面首又何妨?   可羌鸢万万没想到,两个人春风一度几乎是要命的度法,现场的血迹连雪涧都吓得够呛。   那哪儿是春风一度,那分明就是用敦伦的方式结仇。   她无奈看着蒋蘅,“我不嫌她能折腾,只是想让你帮我劝劝她,她既把谨威候府世子给睡了,这几年不如先不要回京,等过去这阵风头再说。”   蒋蘅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傻眼了,什么叫,三娘把徐孟戈给睡了?   那怎么可能呢,三娘她少个物件啊!   作者有话说:   蒋蘅:这不科学!   蒋云若:这不科学!   羌鸢:我总感觉你爷俩说的不是一回事。 第43章   那怎么可能呢, 三娘她少个物件啊!   蒋蘅回到老宅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明显到蒋鸿宇都看出来了。   “阿爹, 你怎么了?我来照顾你吧?”蒋鸿宇没心思读书了, 跑过去抱着蒋蘅问。   是的,蒋云若拿来勾搭孩子出来浪的理由,并不全程有效, 想玩可以,功课还是要完成的。   蒋蘅抹了把脸, 推蒋鸿宇进屋, “你继续写大字, 昨天没写完的三张,今天翻倍,不然我跟你阿姐说,不让她带你出去顽。”   蒋鸿宇震惊,“阿爹!我在关心你啊!”   蒋蘅转身往后宅去, 声音飘得让人莫不着头脑, “宇哥儿,阿爹也在关心你啊!”   蒋鸿宇:“……”   父子俩这一打岔, 蒋蘅好歹是心态稳住了些,到了蒋云若屋里,他已经能勉强保持温和……个屁啊!   “三娘,阿爹对不起你!”蒋蘅都顾不上摆忧伤姿势,两行清泪就落了下来, “我不该带你来这里的, 才会让你被人欺负呜……”   蒋云若咂摸了下味儿, 反应过来,“阿爹见过她了?其实我和徐孟戈的事儿也不全怪她,虽然她派人追杀我好歹没咬了我的命,她让人将我和徐孟戈关在一处,还给了干粮呢。”   她实话实话,不算上眼药吧?   蒋蘅:“!!!”   即便没听出上眼药,也确实被羌鸢气得要命,可拿软饭作为抱负的蒋二爷他,他除了气得继续哭,也没别的法子了。   “呜呜呜那三娘你打算怎么办?要不咱们以后不回京了吧?咱们就隐姓埋名,你就当是寡居,阿爹回头就叫人将京城的产业都处理了,帮你攒着你赚的银子,定给你找个最好的郎君。”   蒋云若:“……”好家伙,都这样了,还不忘惦记她的钱,真亲爹!   蒋云若偷偷翻个白眼调侃父亲,“比徐孟戈还好?”   蒋蘅哽了下,抽噎着委婉道:“咱们其实也不必拿宣京那边的人来比,只要这郎君长得好看,又温柔体贴,还擅长哄娘子开心,定然就是最好的了,你说是不是?”   蒋云若沉默了,好家伙,他这是以自己为模板替她找丈夫,至于赚钱的事儿,还是她自己来就行。   很好,很蒋蘅。   不过不论是母亲还是父亲,两个人对女儿婚前性行为的接受度都挺高啊,当娘的甚至还推波助澜了一把。   就梁庆伯府那种规矩,她不觉得蒋蘅早就能接受,大概是被羌鸢给教的吧。   这让蒋云若不由得好奇,她娘羌鸢所在的虞国,这般开放吗?   还有当年俩人到底都发生过什么呀?   这就跟十八禁小说看了个开头似的,怪让人心痒痒的。   压下心里的好奇,蒋云若先安抚哭得稀里哗啦的蒋蘅,“找郎君的事儿不用着急,我还守孝呢,再者我也没那么想嫁人。”   蒋蘅担忧地看着她,“那你万一有了身孕……”   “阿爹忘了,有种东西叫做避子汤。”蒋云若很坦然跟父亲说着这个时代女子绝不会跟父亲说的话。   “再说,即便有了子嗣,那也是我的子嗣,也不一定连孩子阿爹一起要啊。”   蒋蘅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他以为最出格的事儿也就是成亲前发生了什么,比如他和鸢娘,但他们情难自禁后,也很快就成亲了。   三娘这简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她直接就不想成亲了。   蒋云若不想继续刺激老父亲,轻笑着换了话题,“她叫你过去,不只是为了告诉你我与徐世子的事儿吧?想必还说了让我们不要归京?”   蒋蘅点头,“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了?”   蒋云若垂眸,眸底带着些淡漠,“没什么,不过就是虞国侵占我大宣国土,私挖我大宣矿山,预备发兵打我大宣将士而已。”   有莹纤和贾八在,当天他们就查到了不少事情,即便是被逮住,他们反倒顺势而为,带着徐府的暗卫一起,确认了虞国所为。   宣国淮南道和江南道的矿产丰富,向来是大宣采矿的重要产地。   曦国和虞国像是两只不要脸的鬣狗,一个偷偷在江南道走私,一个以扬州府为中心,用大宣的矿产铸造兵器。   而后虞国以嫡出二王爷掌的虞鹰军,通过各地细作给的消息,从河东道偷偷潜入边境线,意欲打宣国个措手不及。   这才是徐孟戈在得到消息后,立刻启程回京,都顾不得自己……或者蒋云若清白不清白的问题。   什么都没有国泰民安更重要。   所以说不准什么时候在河东道乃至陇右道一带就会发生冲突,蒋蘅一家子要从淮南道回京,不管怎么样都要路过其中一侧,到时候太不安全了。   蒋蘅猛地站起身来,眼泪都流不出来了,脸色苍白如纸,“是,是你……是因为她吗?”   再次见到羌鸢,哪怕听说女儿已经失了清白,蒋蘅都能缓缓接受,因为在他心里他们一直还是一家子,只不过不能再一起生活了而已。   可任何一个心有家国的儿郎,得知故土可能要被侵犯,还可能是自己的妻子这么多年借他身份掩护所为。   一想到将来可能有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有无数将士战死沙场,蒋蘅眼前就一阵阵发黑。   蒋云若赶紧起身去扶蒋蘅,莹纤也在一旁撑着他,扶他坐下。   “阿爹别急,我猜不是她,不然她不会现在还在这里。”蒋云若看蒋蘅脸色太难看,怕他一下子受太多打击,心情起伏太大要伤身。   犹豫了下,她叹口气,“若父亲想要知道,我可以解释给你听。”   其实她不那么愿意帮羌鸢说话,可谁叫她也是打击之一呢。   其实在离欢几次三番放狠话却没有下狠手时,她就有所猜测,尤其是在这里看到雪涧,明显像是一种算计。   不是算计她和徐孟戈发生什么,而是算计着想让他们查清楚虞国的计划。   至于为什么也很好理解,虞国只有一位长公主常年被幽禁宫中十几年没消息,封号长鸢公主,听说当初是因为夺权才会被幽禁。   而虞国现在占了上风的是嫡出的二王爷,可太后支持的大王爷如今羽翼已丰,在朝中支持者众多,而且还有太后占着孝道,二王爷急着用军功得太子位。   可那位二王爷就是个酒囊饭袋,比起礼贤下士注重名声的大王爷来说,二王爷之嚣张跋扈,比他们宣国的大千岁还要翻好几辈。   若虞国落在他手里,那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奇宝阁探听回这些消息后,蒋云若很容易就知道了羌鸢的目的,她不想让亲兄弟继位,她要自己来。   所以两国必会交战,虞国也必败。   至于要让蒋蘅他们呆在莲花镇,羌鸢除了怕他们不安全外,大概也是警惕蒋云若,怕这个金狐狸在其中搅合,坏了她的计谋。   大致跟蒋蘅说完后,蒋云若试探着问,“父亲可想在老宅这边呆着?”   “你去哪儿,我和宇哥儿就随你去哪儿。”蒋蘅一天内接受了太多消息,这会儿眼睛肿着,人也有几分恍惚,可说话还是斩钉截铁。   “我与她……不会再见面了。”   无论如何,鸢娘都是准备拿鲜血去换只有很小可能的和平,可蒋蘅是个男人,他再软弱也明白,鸢娘并没有那么伟大,她也许会为虞国百姓着想,更多还是为了虞国的皇权。   无论是为哪桩,他们都不可能了,此生还是不见的好。   蒋云若轻扯了下唇角,阿爹还是有点太天真了,若是羌鸢不想放手,就凭他这傻白甜的模样,还真蹦跶不出羌鸢的手掌心。   所以蒋云若才想离羌鸢远一些,起码等时间能够冲淡蒋蘅心中刻骨铭心的那部分,剩下的顺其自然吧。   她想了想,“我准备去黔南道,听说那边离苗疆很近,并且黔州府风光不错。”   蒋蘅立刻起身,“那我这就去叫人收拾东西,再跟宇哥儿说,咱们明日便出发。”   蒋云若知道父亲心里估计是很乱,也不反对,“听阿爹的。”   翌日晌午过后。   “主子,他们走了,三娘子擅长追踪,咱们的人不敢靠太近。”雪涧对拿著书信发呆的羌鸢轻声道。   羌鸢低头看着蒋蘅曾写与她的情诗,心里想走了也好,有云若在,蘅郎他们安全肯定没问题。   至于其他的……她有她的责任,没权利多想。   她眼中似乎闪过一抹水光,但很快又恢复了强大的模样,甩着宫袖起身,“耽搁这么久,咱们也该走了。”   宣和六年春——   刚开始暖和起来的宣京,与往年一样,大早上还有点凉,但也有了热闹模样,烟雾缭绕中,食物香气催人脚步匆忙,还有笑闹打骂声组成了最平常不过的烟火人间。   已经为宣京百姓们熟悉的报童们,又兜着好大一兜子报纸开始奔跑着叫嚷——   【号外!号外!宣国大胜虞国,定北将军斩断虞国英武将军一条臂膀!】   【尘埃落定啦!虞英军被打退宣国国土三百里,举白旗求和!】   【定北军不日班师回朝,圣人亲口承诺犒劳大军!】   ……   听到的人都不免精神一震。   “打赢了?太好了!早就该将虞人打个屁滚尿流了!”   “哎呀呀,定北军要回来了?我们家三郎也在定北军,终于要回来了!”   “这下子虞国不敢再嚣张了吧?哈哈哈,曦国估计也要怂咯!”   ……   在熙熙攘攘中,一辆低调而华贵的马车从宣阳路过去,直直进了宫城。   待得到了宫门口,马车帘子掀开,身着大氅的徐孟戈从里面下来,他那张俊脸如今黑了许多,接近古铜色,鬓角还有道伤疤。   下车后走路的姿势也略有些瘸,但他又不用拐杖,看得徐为担忧不已。   好在赵修就在宫门口等着,“徐世子回来啦?陛下得知您抓住了几个隐在军中的虞国细作,心下大喜,就盼着您回来论功行赏呢,知道您腿脚受了伤,陛下特让奴在此候着您,翠幄青绸车已经准备好了,您快请。”   徐孟戈声音有些暗哑,“多谢赵大伴。”   “世子万别客气。”赵修笑眯眯欲扶徐孟戈上车,但徐孟戈倒是也没弱成这样,稍稍运起轻功就进了车里。   可能是因为牵动到了旧伤,掀开青绸进去后,他低低咳嗽了几声。   赵修将徐孟戈送进宣御殿后,立刻就吩咐人端了银耳雪梨汤上来,这才带着人都退出去。   “谨同见过陛下。”徐孟戈一脸正色给宣和帝行礼。   宣和帝赶忙过来扶,“伤成这样了你还跟朕讲什么规矩,赶紧坐。”   徐孟戈也不客气,顺着圣人力道坐在旁边软榻上,路上遭人袭击,为了保护定北将军的家眷,他被人踹到了后腰上。   一直板着的腰实在是疼得厉害,徐孟戈稍稍往软垫上靠了下。   宣和帝看得心疼,随后进门的徐珉昱虎目也有些发红。   徐珉昱压制不住,忍不住问了句,“回过府里了吗?”   “没,我怕阿娘担心,父亲别跟阿娘说。”徐孟戈在战场上见多了生死,原先心里因父亲产生的郁气没了大半,很平静道。   徐珉昱眼圈红得更厉害,侧身抹把脸,应了声好,“是被虞国人伤的?”   徐孟戈神色郑重,“不论是从身上的图案,还是联络的手法,亦或是翻出来的证据,都指向虞国,可我总觉得不太对。”   徐孟戈早在三年前便与宣和帝禀报过虞国那边的情形,也知道虞国皇室内斗的厉害,那位大王爷在宣国频频打胜仗后,已经占了上风,不会做这种事情来跟宣国交恶。   至于那个二王爷,说实话他没那个脑子,打了三年仗,两国有脑子的都看出来了,反正那二王爷是真没脑子,幕僚也很废。   唯一让徐孟戈怀疑的,便是那位重新在虞京露面,并且得了皇后母家支持的长公主。   “我猜测,若此举非长鸢公主栽赃陷害虞国大王爷,那便是曦国的诡计,他们恨不能宣虞多打几年,耗尽了辎重和将士,好能坐收渔翁之利。”   宣和帝沉吟片刻,“应该不是那位长鸢公主的手笔,你可能不知道……”   宣和帝说到这儿顿了下,语气略有些微妙,“奇宝阁送来消息,虞国细作其实一直都在长鸢公主手中,哪怕明面上是大王爷的人,暗中都只听从长鸢公主一人的。”   长鸢公主露面后,这事儿便不再是无人知道的秘密了,她没必要用自己的人来做这种蠢事。   徐孟戈僵了下,忍着去摸锁骨的冲动,垂下眸子淡淡哦了声,“不过短短三年,奇宝阁的势力已经扩张到虞国去了?那陛下不妨问问看,这些人是否是曦国挑拨。”   宣和帝和徐珉昱对视一眼,前几年就觉得不对劲,可是战事紧张,徐孟戈又自请在军中坐镇,抓捕军中细作,他们也不好大张旗鼓的问。   这会儿连徐珉昱都听出来徐孟戈语气中的波动。   “三年前,你不是在淮南道碰上了金狐狸?”宣和帝试探着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徐孟戈已经收敛好心神,抬起头平静问道,“不过是曾经并肩作战过罢了,陛下为何这样问?”   宣和帝看徐珉昱:该你这个当爹的上了。   徐珉昱轻咳几声,“也没外人,你跟我们说实话,你是不是对金阁主行逾矩之事了?金狐狸自打南下后,已经三年时间不见人影,至今都未曾归京。”   逾矩?   徐孟戈想起那一夜的事情,心里冷笑,套用金狐狸的话来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想到她给自己留下的新礼物,徐孟戈微笑:“想必她很快就会回京的。”   有些账也该算一算了!   作者有话说:   又单机了,卑微求个评论咦呜呜呜~ 第44章   京城城门处一如往常般车水马龙, 都是等着入城的人。   也不知是春暖花开天气好,还是得知宣国打了胜仗,今日守城的将士格外抖擞, 等着入城的人也都喜笑颜开。   只有排在中间的一辆不起眼的青顶子马车内, 有个漂漂亮亮的小娘子, 她有气无力趴在矮几上,眼看着是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   旁边有个露着小白牙的婢子欢喜着劝:“主子您就别难过啦!您不是说了嘛,钱是王八蛋, 花了还能赚,您现在将银子撒出去, 以后能给您赚回来更多的金子呀哈哈哈……”   小娘子也就是已经芳龄十八的蒋云若, 心里再次后悔自己不该因为纤湘急着报仇, 看见她哭,脑子一热就决定朝着天下扩张。   这就像是刚赚了钱的暴发户,突然就决定要开全国连锁了,以后能不能赚钱是两说,现在她手头比脸都干净。   这几年时间, 奇宝阁确实是日进斗金, 可是奇宝阁赚得多,花得更多啊!   原先人只在宣国就是吞金兽, 现在人都发展到虞国和曦国去了……她就是个atm机器,甚至钱有时候都不过她的手就撒出去了。   想想就叫人心痛如绞。   她抬起头,捂着胸口幽幽看了同样抽条变成了漂亮丫头的莹纤。   看她脑袋上新换的银簪子,不起眼但很值钱的翡翠耳铛,藏在袖口处的碧玺镯子, 蒋云若眼神更加幽怨。   “合着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 全跑你们身上变成了好东西, 最穷的成了我,你还好意思说!”   莹纤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觉悟,为啥要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得把到手的金银还回去,梦都不敢做那么美好吗?   不过莹纤刚得了一笔佣金,实在是高兴,因此还是喜笑颜开安抚蒋云若——   “主子别急,听闻圣人还有谨威候府一直没断了寻你,那可是两尊金光闪闪的大佛,有他们在,你还怕穷?”   蒋云若:“……”你怎么不想想人家为啥找我,不是要命就是要人啊!   她懒得说话了,只趴着继续感伤随风流逝的金银财宝,努力尝试能不能体会到穷开心的滋味。   进了城后,他们很快就到了梁庆伯府门前。   让蒋云若甚至蒋蘅父子都诧异的是,孙氏竟然站在门口亲迎他们。   不过蒋蘅不清楚,蒋云若诧异过后便了然了。   她们离京三年,估摸着宣京的小道消息不少,况且宣京邸报是蒋云若苏出来的,她想发一期《老梁庆伯往事》再容易不过。   不出蒋云若所料的是,他们爷仨走后没多久,蒋老夫人请娘家人在文人圈子里宣扬蒋蘅不孝,子嗣也没教导好,是非不分,胡作非为,耍弄心计。   但出乎蒋云若意料的是,孙氏竟然是个明白人,她从娘家得知婆婆所为,差点晕过去,立马就差人回娘家,让她父亲和母亲一起,去蒋老夫人如今当家的兄弟面前,跪着求他改口。   孙氏不知道蒋云若能有多狠,可是让她吃亏了近二十年的妯娌教大的女郎,一露出峥嵘,就叫她怕了。   有蒋律的亲笔手书,那位孙氏大儒没法子,只能答应下来。   可说出去的话不能改口,孙大儒只好让弟子代为透露小道消息,只说是蒋老夫人年纪大了,喜欢儿孙环绕膝前。   可是蒋蘅带着一家子都离京,老太太心里生气,说话过了些。   如此一来,文人们心里就有数了,大概就是这庶出的二房不得老夫人喜欢,偏偏还不肯跪着,要硬气离家出走呗。   无论如何,当朝都是以孝为先,哪怕没挂上忤逆不孝的名声,二房不够孝顺,上不得台面的话也传出去了。   蒋云若收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在黔南道,她本就想要跟大房好好算算账,既然他们主动送上来,那她也不必客气。   不是想要孝顺?欧几把可。   宣京邸报的话题人物直接送老梁庆伯一份体面,标题非常孝顺——《那一年老梁庆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终究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蒋老夫人主动聘良妾进门,良妾太懂事不争不抢反倒是得了老伯爷的心,老夫人理所当然让良妾以命报恩,老伯爷郁郁而终的故事,成了那阵子酒楼茶坊最流行的话题。   若说这般,蒋老夫人作为正妻,占着礼法大义,只让人觉得她下手狠,也没什么可指摘的话,第二期宣京邸报话题人物现任梁庆伯,那就更体面了——   《论大宣最公平公正的礼部侍郎,全大宣的榜样》让梁庆伯府火出圈,宫里都开始吃瓜。   于是皇城内外的宣京人民又很神奇的发现,梁庆伯并礼部侍郎蒋律是个人物。   他守礼,守得最好的礼是三妻四妾,后宅还很安宁,许多人都暗戳戳跟他打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规矩,最规矩的就是为母亲和正妻娘家人谋了官。   谋官后,人家也不是不管了,他每年都去吏部查看这些人的考评,但凡有人考评不是优,他都要殚精竭虑让那些亲眷努力去卷,反正总得卷成优才行。   好家伙,更多被挤成了良的人破口大骂,怪不得那些人青云直上,感情是走后门卷的,梁庆伯府好几个晚上都得了菜叶子若干。   他公平,特别公平的事情便是女儿和侄女同落水都没有惩罚,儿子和侄子同断腿同是给家里做了贡献。   总之那期话题人物正好在战争一触即发之前,所有人心里正紧张的饿时候,把他夸得是天上有底下无,彻底引爆了宣京人民无处安放的热情。   所有人都夸蒋律牛叉,夸绿了蒋律的脸,也夸没了他的侍郎位子。   哦,连自家嫡二女的好亲事都夸没了,蒋云晴去年刚刚带着大量嫁妆嫁去了孙氏老家云州府。   自此梁庆伯府便低调下来,如今蒋律人还在礼部任正五品的礼部少卿,毕竟当初谋官的事儿,他规矩啊,只是打得擦边球,没犯大宣律法。   蒋老夫人反应倒是大一些,旁人没有说她做得不对的。   妻妾之争本来就不能拿对错分辨,按规矩办事一点毛病没有,还是那良妾自己主动报恩,谁指摘谁是傻子。   但她对庶子都要下狠手,还是她亲儿子给护住,才让梁庆伯府不至于只剩下个独苗苗,是不是对不起蒋家的列祖列宗呢?   这事儿不是宣京邸报写出来的,是知内情的人嚼舌头说出去的。   蒋老夫人一生好面子又偏执,受不了这个气,身子不适中风,如今已经起不来床。   唯独孙氏没受到什么妨碍,最愁的大概是嫡幼女的亲事。   这也是孙氏站在府门外迎她们的原因,一则是怕让二房被冷落了,回头梁庆伯府又称为宣京下饭的话题,二则……   她笑眯眯上前,看着蒋云若热情地很,“几年不见,三娘长得是愈发钟灵毓秀了。咱们伯府当属你长得最好看,都随了你阿娘和阿爹的长处,估计过不了多久,咱们伯府的门槛儿就要被人踩破了。”   是的,二则孙氏怀疑,是蒋云若给宣京邸报投的稿,可能让宣京邸报一连两期在战时都能发梁庆伯府的小事儿,还能查到当年事情的始末,也足够孙氏忌惮了。   她现在不想招惹蒋云若,就想好好把这祖宗给送走,否则蒋云姣的亲事怕是也要收到影响。   蒋云若见孙氏鬓角已经生了华发,眼角也不似过去平展,知道她这几年日子估计也不好过。   但她毫无怜惜之意,孙氏无疑是个聪明人,很看得清形势,能屈能伸能变通。   那又如何?在孙氏利用这份聪明来对付二房,甚至想要控制二房为大房牟利的时候,就该做好承担代价的觉悟。   不过蒋云若也不打算再跟梁庆伯府纠缠下去,主要她现在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再继续住下去,不管是起不来床估计光能动心眼的祖母,还是说不准什么死后就要算计的损失,她只想简单点,再简单点。   宅斗没钱途,她穷,只想搞钱钱。   因此她只冲孙氏恭敬福了个礼,“大伯母说笑了,您和大伯父也是体面人,堂兄和堂姊妹龙姿凤章,都是好样儿的。”   孙氏心下一颤,先转身,“我们进府吧,你们赶路也累了是不是?先休息好,等你们大伯回来,咱们再叙旧。”   “也好,我也该跟大哥商议分家之事了。”蒋蘅被蒋云若戳了下,笑着对大嫂道,“鸢娘在城西与我留下的宅子也该收拾好了,我带着三娘和宇哥儿在外久了,性子有些野,万不敢打扰了母亲和大哥的清净。”   孙氏脚步一顿,深吸了口气,分家……那就分家吧。   现在不是三年前,分家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让这一家祸害分出去,府里也能清静些,云姣也不至于再被带得乌眼鸡似的。   如此想明白后,孙氏略客气道,“此事二叔与夫君说便是,即便是分了家咱们也是一家人,三娘的亲事我定会记挂在心上,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二叔只管开口。”   蒋蘅拱手谢过,转头去西院的路上就开始跟蒋云若嘀咕,“三娘啊,咱们现在也回京了,你跟那徐……那位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蒋云若故意挑眉做诧异模样,“人家说不准都已经娶妻生子了,阿爹是想我去给人家做妾啊?”   莹纤赶紧插话,“没有呢没有呢,就是人家立了战功,此次论功行赏必定能在朝堂有一席地址,您想当正头夫人,身份上差了那么点意思。”   蒋云若:“……”我谢谢你全家!   蒋蘅哭笑不得看了眼莹纤,他现在也知道莹纤是蒋云若的心腹了,倒是不在意莹纤说话这般没规矩。   蒋蘅想了想,忍着脸上的臊意小声道:“三娘你别妄自菲薄,在阿爹眼中你是最好的,若真是身份上不匹配也无妨,左右你现在都出了孝期,不若再……咳咳,再放肆上一回。若是能怀上身子,他不娶的话,反正瞧着你也不想嫁人,你可以离京让你的人做做样子,回来当个寡妇,孩子咱们自己养着,怎么都不亏。”   莹纤目瞪口呆,蒋云若都瞳孔地震。   妈呀,二老爷/她爹这么开放吗???   蒋云若风中凌乱地数了数,好家伙,先买票后上车,母凭子贵,借子逼婚,借腹生子……任何一条在此世道都为礼法所不容的法子,怎么听他这口气,像是经验之谈呢?   她跟莹纤对视一眼,这回不光是莹纤,连蒋云若眼中都闪烁着剧烈的八卦光芒。   当年,羌鸢和蒋蘅,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爹啊~~”蒋云若眼神复杂地想了一圈,想到一种可能。   她看着蒋蘅,语气孝顺又感动,“能把早产的我养得如此康健,你和阿娘真是辛苦了。”   蒋蘅:“……” 第45章   蒋蘅对蒋云若的孝顺十分感动, 然后面无表情要让孙氏给她安排相亲宴。   蒋云若对蒋蘅的建议十分动心,然后毫不犹豫将徐孟戈拉入了借腹生子的黑名单。   非要搞一个因为调·戏一次就追着要杀她的男人,再睡他一次, 真的要命了。   她金狐狸没那么蠢, 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 何必要单恋一棵草呢。   到了傍晚,这颗草就让她感叹出来了:“艹,这男人真的可以更小心眼。”   莹纤探头探脑看着纤湘阿姐命人送来的信, 压着兴奋问,“是徐小侯约您见面吗?您要去吗?”   蒋云若微笑着去看莹纤, “你想让我去吗?”   莹纤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钱袋子, “你爱去不去, 我没什么想法。”   多少次的血泪经验,让她已经非常明白,旁的漂亮小娘子笑起来是真好看,自家主子笑起来是真好赚,银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主子坑自己手里去了。   而且主子就可着她一个人坑, 那药引子又不是她喂的。   莹纤好不容易才攒了这么多金银, 她受蒋云若影响不小,心里想着, 天底下漂亮郎君那么多,她又何必非要看那一个呢。   蒋云若见没诓到莹纤,哼哼了两声挥挥手,“你先出去,让我想想。”   徐孟戈送来的信上, 只有非常简单的一句话——经年不见, 齿痕如新, 盼女郎君一见,笑泯恩仇。   才不到三年,怎么就经年了?   几年哎,碗大的疤也该排上号投胎了,齿痕怎么会跟新的一样?   他们什么仇什么怨,怎么就要笑泯了?   蒋云若心里不住的吐槽,却也很清楚,齿痕还能怎么如新?肯定是用药让它别长好呗。   为什么要留着这疤痕?还不是要让自己一直记得这桩……解毒事件。   他们之间的恩怨已经说不清楚了,唯一清楚的就是这男人小心眼还记仇。   若是不见他,他现在立了战功回来,地位比以前更高,能给奇宝阁找的麻烦肯定也更多。   蒋云若不是不能跟他硬刚,但是她穷归穷,现在摊子铺的大啊,已经不是光脚的了。   虞国不止一个人知道她的身份,这都是隐患,她不可能由着自己的心意,不做任何准备。   不过……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回来的呢?   她将莹纤叫进来,让她传讯给纤湘确认一下。   莹纤回来的时候,直接带回了徐孟戈的原话,“他说您身阁主,狐狸洞肯定不少,但也不会离奇宝阁太远,过去得到消息的速度都那么快,他约您半月后见面,若是回不来,他就继续派人去虞国追查。”   蒋云若脸色一沉,在莲花镇时二人落入陷阱,莹纤知道该怎么从密道进来把她救走,到底是让这心思缜密的狗男人怀疑上了。   她轻哼,“好啊,那就半个月后,约他乐康坊老地方见面。”   莹纤:“……”主子是真不怕死啊。   她兴奋地都忍不到过夜,当天夜里就把消息给纤湘传过去了。   徐孟戈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头疼母亲的眼泪。   “你怎么受了这样重的伤?”陶乐郡主哭得几乎要晕过去,“徐为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阿娘就只有你一个儿,若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阿娘也不活了。”   徐孟戈赶紧安慰:“阿娘你放心,我没……”   陶乐郡主哭着打断他的话,“你想让阿娘放心也行,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时候,还有儿媳妇和孙子孙女陪着我,也许我难过够了,也还能多活个几年。”   徐孟戈:“……”   靳嬷嬷哭笑不得,赶紧呸呸呸,“主子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世子又不是那般不孝的,前头是为了保卫大宣,不得已才二十三高龄还未曾成亲,他肯定也着急,知道您也替他担心的寝食难安,身子都跨了呢。”   徐孟戈:“……”   门口跟着被训斥半天的徐为心里直呼好家伙,夫人主仆这一唱一和的,世子要是不肯相亲赶紧定下个新妇,以死谢罪都够了。   徐孟戈无奈笑出来,“好了阿娘,您且容我将养下身子,总不好一瘸一拐去见人,再说过阵子定北军也回来了,晋九那小子也该成亲了,就劳烦您和晋国公夫人再办一次赏花宴如何?”   陶乐郡主听他说养身子,心里一疼眼泪又扑簌着往下落,不想让儿子愧疚,只好瓮声瓮气的骂,“我们赏花宴办得再好有什么用?你以前就忙,现如今又是圣人跟前的红人,岂不是更忙了。”   徐孟戈赶紧道:“儿与阿娘保证,这回儿哪都不去,就在府里呆着,到时候陪您一起见见那些夫人们,可好?”   “你不骗阿娘?”陶乐郡主心下一喜,紧紧抓住徐孟戈的手腕道。   晋榆号称是为了不跟她娘看重的表妹成亲,才逃去战场上的。   徐孟戈却是为了晋杨,他如今是晋国公府的支柱,不能有闪失,所以由徐孟戈带着飞虎卫参战。   陶乐郡主和晋国公夫人一样,每每想起儿郎们在战场上生死未卜,是真的担惊受怕极了。   见徐孟戈点头,陶乐郡主立刻擦干眼泪指挥起来,“快快快,快去请太医来给我儿看看。”   “还有,我记得我私库里有上好的老参,请太医开食补的房子与大郎补补。”   “靳嬷嬷你去盯着,让人将谨同的卧房收拾得舒服些,安神香也取些放他屋里,让他能睡个好觉。”   ……   徐孟戈看着母亲指挥的屋里人团团转,自己也有了精神气儿,心里叹了口气,对母亲多了几分愧疚,有了成亲生子的念头。   其实他想过很多次了,每回有这样的念头,他脑海中都要闪现在莲花镇的那个夜晚。   看不清楚的曼妙身影,沙哑着嫌弃他指挥他的娇嗔声音,甚至连那人咬在他锁骨上的灼热疼痛都仿佛历历在目。   最让他难以忘记的,是在五光十色的混乱和晕眩中,始终明亮的狐狸眼。   徐孟戈咬了咬后槽牙,压下心头旖旎。   他很清楚,这人跟他不适合,那死狐狸不知道长了多少心眼,身上也有太多秘密。   谨威候府已经够乱了,大千岁还未除,经不起更多风雨。   所以,看到蒋云若派人送来的信,虽然他品得出挑衅,却也没生气,只是闭了闭眼。   他第一次发现她长了双特别勾人的狐狸眼,第一次梦到她除了翻身跨坐给自己纹了颗心还做了更多,都是云香榭。   在哪里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便在哪里结束也好。   谁知等两个人碰面后,徐孟戈还是没忍住气得想要掐死蒋云若。   “三年不见,徐世子可还安好?”蒋云若踩着增高过的皂靴,摇着扇子风流倜傥站在徐孟戈身前,虽然还比他矮点,好歹气势上是不差什么事儿了。   因此她笑得格外浪荡,“孙铎在这里给世子问安了。”   徐孟戈冷冷瞪她,“你就不能有一回正常装扮?”   蒋云若撇嘴,那我着了男装你不也跟我翻滚的挺开心,都不是什么正常人,跟谁玩儿聊斋呢。   腹诽完,她又扬起灿烂的笑,“我想着,世子要与我一笑泯恩仇,总归是从哪儿开始,咱们就从哪儿好聚好散,可惜的是琳琅阁已经没了,这里也勉强合适,今日这身装扮也代表了我的诚意,世子万不要误会。”   “诚意?你有这东西?”徐孟戈冷笑一声。   也不知怎的,看到蒋云若这般潇洒的模样,他心里总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压在心底隐隐往上拱,拱得他难受至极。   不等蒋云若说话,他又继续道,“还是说奇宝阁见识过虞国和曦国的风光,不需要圣人再为你张目了?”   蒋云若皱眉啧了声,“世子就不能与我好好说话?一定要跟刺猬一样吗?好歹咱们也一夜……”   “闭嘴!”徐孟戈起身走到她身前,“你那日带了鹅膏菇,就是为了用在我身上吧?结果作茧自缚,让我猜猜,你也被自己的手下给算计了?”   蒋云若微笑,“你说的都对,所以呢?”   徐孟戈逼近她,低下头带着压迫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鼻息却灼热,“所以,你并非想要给我解毒,而是见色起意。”   蒋云若:“……怎么就我见色起意了?”   “我中了你的毒。”徐孟戈平静道。   蒋云若继续分辨,“那也是你先蹭我……”   徐孟戈依然平静,“那你也可以跟第一次一样,将我打晕。”   蒋云若想也不想便反驳,“可我也不清醒呀。”   “那不是你自己作茧自缚吗?”徐孟戈的声音轻的像是呢喃。   蒋云若愣了,好家伙,这怎么就成了个没毛病的闭环?   不对,让她捋捋。   徐孟戈不给她思考的机会,“无论如何,是我毁了你的清白,若你愿意,我可以负责。”   “怎么负责?”蒋云若下意识挑眉,眼神冷了些。   徐孟戈心下一动,像是清楚她为何冷下来似的,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有了这样的直觉。   他听到自己认真道:“以身为聘,圣人为媒,托付中馈,与尔白头,如此负责你可愿意?”   徐孟戈本想说以心为聘,但又觉得不合适,也怕这死狐狸蹬鼻子上脸,抓住他的短处以后要拿捏他一辈子。   蒋云若咂摸了下味儿,一脸诧异看着他,“以身为聘,你要入赘?”   好家伙,又是个蒋蘅牌的郎君?没看出来啊。   徐孟戈:“……”   他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面无表情问:“可以,但是对奇宝阁不利,迎娶你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啊!”蒋云若干脆利落拒绝道,她似笑非笑看着徐孟戈,上下打量一番。   徐孟戈心跳乱了几分节奏,以为她发现了自己的心思。   结果蒋云若哼笑出声,“好一个以负责为名,深情似水,听说徐世子毒舌潘安的外号在战场上被人改为小阎罗,对待犯了军规之人毫不容情,对细作更是狠辣,如此冷心冷情之人,你觉得我会信你心悦我?”   徐孟戈心口的火猛得拱了一下,烧得生疼,语气却依然平静,“所以你将自己比作细作?”   “你不会忘了自己是怎么逼我来的吧?”蒋云若抬起头上前一步,两个人几乎鼻尖贴着鼻尖,呼吸都比刚才重了几分。   但她的话却让人心里发冷,“你从来都不曾信过我对大宣的忠心,我也不打算交代自己的秘密,天天都要忙着如何分辨细作的徐世子,真的可以放任一个随时会杀掉你的人在枕畔?”   徐孟戈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蓦地笑了,退后一步再开口,神色已经完全是冷静自持的模样。   “果然,美人计对你不好用,某省得了。”徐孟戈淡淡道,“但无论如何,你帮我解了毒,算我欠你的,莲花镇的事情我不会再查,可我会一直盯着你。”   蒋云若耸耸肩,“徐世子请便,我虽然秘密很多,狐狸洞也不少,但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问心无愧,也付得起代价。”   徐孟戈眼神暗了一瞬,舌尖狠狠划过锐齿,“包括与我春风一度?”   “唔……当然。”蒋云若笑得云淡风轻,“既然要一笑泯恩仇,徐世子不如也笑笑?”   徐孟戈气笑了,也算殊途同归,他点点头,“好,笑泯恩仇,我不会再找金阁主麻烦。”   蒋云若顶着孙铎的皮子,干脆拱手揖礼,“如此,某也与徐世子保证,再不戏耍于世子。”   “那,待得有需要时,我会与纤湘娘子联系。”徐孟戈道。   蒋云若从善如流,“祝世子心想事成,奇宝阁扫榻以待,必定给予世子老主顾的待遇。”   两个人好声好气从云香榭出来。   带着暗卫把守,吸取教训丝毫不敢走神的徐为,狠狠松了口气。   暗处带着人准备好毒药的莹纤也摆摆手,让其他人先行散去。   等到徐孟戈回到府里,进了书房后,他想了想蒋云若的话,笑了,笑得特别好看。   “徐为,立刻派人去莲花镇,化整为零,秘密调查当年莲花镇的秘密机关痕迹,还有所有在二十年前出现在莲花镇的异乡人情报。”   那死狐狸说的话,他半个字都不信。   蒋云若这边回到新搬进来的宅子里,进了自己的卧房斜靠在软榻上,仔细回忆着徐孟戈今天的骚包,也笑了,笑得玩味至极。   那小心眼的狗子所言,她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莹纤,立刻传讯给纤湘娘子,让她以最快的速度传讯给淮南道贾八,江南道的贾三,让他们二人调动甲乙丙丁四组所有的力量,贾八抹除蒋二爷一家子所有外出的痕迹,甲酸钠抹掉莲花镇所有虞人出现过的痕迹,要快!”   作者有话说:   啊,现在的状态大概是——   徐孟戈:我信你个鬼,早晚逮到你。   蒋云若:猪会爬树你也不会说真话,你看我跑不跑得了。   下面更精彩哦~哈哈哈明天见! 第46章   在谨威候府暗卫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往淮南道赶路时, 纤湘这边训出来的信鸽已经飞速朝着江南道而去。   夜色中马蹄哒哒声像是一种讯号,暗中充斥着比拼的火药味,却无人闻见, 只待结果再见分晓。   为了防止被拦截, 纤湘没有直接给贾八传讯, 待得贾三收到消息,自会传出信鸽,怎么都比骑马要快。   即便如此, 蒋云若还是有些不妙的预感。   所以她回京后,难得没急着搞钱, 倒是学起了别家闺秀那般,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在家里写大字,还被蒋蘅父子看西洋景儿一样,过来问了好几次是不是病了。   当然,这父子俩被她面无表情赶了出去,她不过是从出去搞钱, 变成宅着搞钱, 有毛病吗?   是的,搞钱是不可能放弃的, 不出门也有不出门的搞钱法子。   她虽然不会画画,可如今奇宝阁已经有自己的画师。   她来负责故事情节和作画要求,整出几本以徐孟戈为主角的避火册子,简直是洒洒雨。   至于说不再作弄徐孟戈的保证,嗐, 那是孙铎保证的, 跟她蒋云若有什么关系呢?   莹纤在一旁给蒋云若研磨, 看得是欲罢不能,“主子,什么叫老汉推车?老汉为什么要在窗户旁边推车?”   蒋云若:“这个……”   “倒挂金钩,龙游戏凤,主子你这到底是在写话本子还是写武侠秘籍啊?”   蒋云若:“……你出去,不用你磨墨了。”   莹纤嘟嘴,“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回头我去问纤湘阿姐。”   蒋云若默默地想,那你纤湘阿姐估计会打死你。   当然,为了不至于被徐孟戈发现后先打死为敬,她特地叮嘱画师为主角取名为慎尘先生,谨慎的慎,和光同尘的尘。   并且再三叮嘱,让画师将容貌也画得不要太有指向性,最好是以侧面为主。   至于正面,蒋云若心想,徐孟戈不是与晋九郎关系好?   那就让宣京的同好们享受双份的快乐好了。   于是等到初夏定北军回京,宣京一片热闹时,从乐康坊开始流传,系列图册《春花月夜》如同星火燎原般,席卷了整个京城的潮流。   晋九郎作为喜欢玩乐的郎君之一,上过战场后父母对他也宽容许多,十两银子一套的精装版本他必须得拥有,而且是三套全册他都得有,毕竟里面还有非常简单又特别勾人的故事情节呢。   看第一册 的时候,晋榆还只觉得过瘾,到第二册的时候他就感觉出来不大对,这慎尘先生为什么长了张嘴?   咦?这问题怎么如此耳熟?   等到第三册 时,看到慎尘先生大胜归来,抱着他亲爱的娘子在书房里上演老树盘根,他才看到第一个完整的正脸。   “嘶……”腮帮子有点疼,晋榆总觉得看着有点脸熟,但是他又不认识有这么一号人物。   如果,假如,他是说非要选一个人的话,晋榆猛地瞪大了眼,起身就跑。   “谨同!谨同!你上避火册子啦!”晋榆飞奔着闯进徐孟戈的书房,扬着自己的精装版冲徐孟戈大呼小叫。   徐孟戈慢条斯理翻看着手中百两银子一本的珍藏版,面上波澜不惊。   “不只是我,还有你。”   晋榆呆了,“什么叫还有我?难不成小娘子是我?呕……这不可能!”   他手忙脚乱地赶紧翻看了一遍,松了口气,“小娘子的脸不是我的。”   徐孟戈平静嗯了声,“慎尘用了我的丹凤眸和唇,脸型、鼻子都是你,你不觉得眼熟?”   晋榆:“……”啥???   那,那四舍五入不是等于造出来个他和徐谨同的孩子???   “呕……”晋榆又有点反胃,还有些虚弱的反驳,“可是慎尘哎,就是影射你徐谨同啊。”   “所以这男子看起来更像你,画册子的人深谙公平之道。”徐孟戈淡定合上册子,跟晋榆说话的语气甚至看着略有些佛性。   这让晋榆惊讶坏了,“不是,你就一点不生气?”这还是小阎罗徐大郎吗?   徐孟戈心想,你要是被人连着气上个三五年,你也能如此淡定。   “不对,你徐谨同就不是那么大气的人,以你的小心眼儿都不生气……你知道是谁画的,那人还是你亲近之人!”晋榆虽然不聪明,但他会看小伙伴脸色,当即猜出半拉真相。   徐孟戈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过几日我阿娘和晋伯母要在我们府里办赏花宴,你和我都要作陪,到时候需要我派人去请你吗?”   晋榆瞪大眼,“你想要成亲,为什么一定要拉上我?”   徐孟戈慢条斯理起身,“你也不小了,娶个新妇也省得总有时间闯别人家的书房。”   晋榆:“……”不就是说你句小心眼?   就是小心眼!   有本事你整治画避火册子的人去啊!   徐孟戈是没想放过蒋云若,但他很明白狐狸性子狡诈,这会儿肯定是藏得严严实实,他要去逮,少不得要闹大了动静,还坏了前头在云香榭的友好。   至于私下里的较劲,那当然是私下报复就好,至于怎么找到金狐狸……   “让人给逢喜戏园发帖子,邀请金阁主来参加赏花宴,只要她来了,无论是何身份我都不会计较,她若不来,这避火册子得的银钱要分我三分之二。”徐孟戈微笑着对徐为吩咐。   徐为后脖颈儿有点发凉,但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被算计的人。   啧啧,也不知道小阎罗对上金狐狸,到底谁能赢。   “哼,他怎么知道主子有没有去过呀?咱们就跟他说去过了还不成?”莹纤一听有人要抢银子,立刻就是去了对徐孟戈那张脸的欣赏,当即决定把他划入敌对名单。   男人,可以抢,钱,绝对不能丢!   蒋云若懒洋洋看着那帖子,不是徐孟戈让人送来的那张,是孙氏让人送过来的,谨威候府给梁庆伯府的帖子。   听见莹纤嘟囔,她懒洋洋道,“那还不简单?过后他询问几个限定时辰限定地点去过的人才知道的消息,答得上来答不上来不就能分辨了?”   莹纤愣了下,大怒,“果然无耻,怪不得连抢钱这样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蒋云若摸了摸鼻子没说话,她无耻在先,没资格说人家。   五月初三,天朗气清,谨威候府里的花团锦簇,一如上次蒋云若看到的那般,清新中带着几分热烈和浓艳,只这回,大概更代表了陶乐郡主盼儿媳的心吧。   “三娘你若是无事,一会儿可以去水榭那边瞧瞧,听说大家送了喜乐郡主和陶乐郡主每人十株绿美人,那花可不常见,水榭也凉快。”孙氏好声好气对蒋云若道,“我带着云姣去见见她外祖母。”   蒋云姣撇了撇嘴,在家里被孙氏再三叮嘱,她这才没开口,实则还是看不上蒋云若,见母亲是打发了她,这才憋住了。   实际上孙氏是怕又让蒋云若在外头走动,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惹出什么麻烦来,虽说两家已经分了家,因为蒋律并没有过分苛待弟弟该得的那一份,蒋老夫人又说不清楚话,分家还算是和气。   所以孙氏宁愿跟蒋云若保持面子情,也不想招惹这个小魔头。   蒋云若清楚孙氏的想法,客客气气给孙氏福礼,“多谢大伯母提醒,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只管派人来水榭请我便是。”   “好,听说大家今日也要来,大皇子府里的长孙也该选妃了,若是需要去拜见,我使人来叫你。”孙氏淡淡点头笑道。   两拨人平静分开,莹纤嘴唇不动小声哼唧,“主子就打算这样放过大房了?”   蒋云若浅笑着往水榭去,“大伯两口子都还算是明白人,父亲不愿意闹得太大,就先这么着,就是不知道蒋云姣忍不忍得住了。”   就她回府到分家,再到这次见面,若说蒋云姣以前只是看不上她,这会子就全是恨意了。   大姐在夫家几乎被挤得没了站脚的地儿,二姐被人退婚狼狈嫁到旧籍去,她蒋云姣的亲事也因此受到了影响,及笄一年多了也不曾有合适的人家上门提亲。   若非如此,孙氏不会对蒋云若这般忌惮,也不会为着女儿什么相亲宴都要参加。   可孙氏的慈母心蒋云若明白了,蒋云姣却未必,她如今能被压着,但凡有点火星子就能着起来。   蒋云若可以不去做火星子,可若是蒋云姣自己找上门来,她也不会客气。   谨威候府的水榭比梁庆伯府的水榭大了不止一点半点,若说梁庆伯府都是以精致为主,那谨威候府走得便是大开大合的路子,调高近四米的水榭显得空旷又庄严,深色的插屏和各种屏风使得人在这里不免都要注意些仪态。   蒋云若也跟着变拘束了些,今日不宜做出头鸟,她只装作好奇去看那绿美人,听说一盆就价值万金的绿色菊花,娉婷婀娜,像是着了夏装的美人慵懒自在立于人前,由着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身上,依然不骄不躁,淡雅至极。   果然,值钱的未必好看,好看的一定值钱,就比如某册子的主人公慎尘先生。   说曹操曹操就到。   有小娘子突然惊呼出声,“你们看,是徐世子!”   “徐世子陪徐夫人在对面下棋呢。”   “不是说大家也来了吗?怎的只有徐夫人……啊徐世子看过来了。”   众人越说越小声,但空气却越来越兴奋,好些小娘子招子亮得夜明珠一般,灼灼其华几乎要把人烧伤,连她们自己都烧得绵绵通红。   徐孟戈扫了水榭里的小娘子们一眼,转过头对着母亲微笑,“既然大家给各家的女郎君们都准备了礼,不若由儿来送给诸位女郎君?”   陶乐郡主大喜过望,“那再好不过了!你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女郎,只管与阿娘说!”   “那是自然,阿娘放心。”徐孟戈笑得更好看了些。   对面那些小娘子见徐孟戈笑出来,低呼得更起劲,人更兴奋,眼神更亮,脸颊更红……好吧,总之是春意盎然。   只有低着头装作娇羞的蒋云若轻轻皱眉,她心窝子为何沉甸甸的有些发慌?   她小声跟莹纤说了,“你警惕些,但凡发现什么不对,我们立刻离开,放心,这回我保证晕得快一点,你接住我就行。”   莹纤:“……主子,我觉得你想多了。”   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觉得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你是吃醋了呢?”   蒋云若想也不想地反驳,“不可能,海王从不翻车,我只对比我更会赚钱的人吃醋!”   徐孟戈?开玩笑好嘛!   莹纤:“……”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蒋云若觉得, 在感觉不妙的时候,人该上就上,该怂就得怂。   在狐狸的字典里, 此情此景, 应用三十六计最厉害的那一计, 完全没毛病。   “走走走,快点。”她说完转身就要跑。   莹纤相信主子的判断,跟主子怂得如出一辙, 很默契地飞快扶住蒋云若,两个人将碎步如飞演绎得淋漓尽致。   尤其是蒋云若利用那些激动的小娘子做遮掩, 完全没暴露自己的身形, 也不怕引起对面人的注意。   实则徐孟戈也没想着在这么多人里凭空抓出个死狐狸, 可他还是游刃有余地笑着跟陶乐郡主下棋。   待得蒋云若出了水榭,靳嬷嬷就带着人过来了,看见她似是疑惑了下,觉得蒋云若眼熟。   靳嬷嬷沉吟着上前福了福身,“给女郎君请安, 大家想着快要端午了, 与女郎君们准备了些许节礼,还请您移步花厅, 我家夫人会亲自送与各位女郎君。”   蒋云若熟练地将手捏上额角,软软靠在莹纤身上,“嬷嬷见谅,我身子略有些不适,想要先走一步, 我是梁庆伯府蒋大夫人的侄女, 可否请大伯母帮我领一下呢?”   靳嬷嬷迟疑了下, 还是没让开,但想起蒋云若是哪个,面上多了点热情,“这样啊,那不若婢子安排您先取,婢子这就安排马车在最近的门等着,让您早些回去休息。”   她记起来了,这位是梁庆伯府刚分出去的二房里的三娘子,还被自家世子英雄救美过的哩,虽然身份上有些配不上自家世子,但能让世子出手相救,总归是有些好感的吧?   万一世子又哪个都没看上,这蒋三娘也不失为一个选择,尤其是在自家主子现在要求已经降低到不是个郎君就行的时候,靳嬷嬷更不愿意放弃任何一种可能。   因此,对上她的热情,硬是给了蒋云若一种早死早超生的感觉。   蒋云若深吸了口气,来就来呗,她还怕了徐谨同不成?   见证演技的时候到了!   她略带着几分惊喜和受宠若惊,还不忘用帕子堵嘴,“这怎么好意思呢?那岂不是要给嬷嬷和徐夫人添麻烦。”   靳嬷嬷笑眯眯侧身,“无妨,大家的心意总要送到,这也是我家主子之幸,三娘子请。”   嗯?蒋云若柔柔应下,扶着莹纤往水榭对面的花厅去,听出来了,靳嬷嬷认得她。   对了,徐孟戈这厮在上回赏花宴上坏过她的好事。   蒋云若眼神亮了亮,默默在心底升起一股子斗志昂扬,今天不恶心死徐孟戈,她跟他……啊呸,她倒立洗头!   等到进了花厅,蒋云若还是不免为谨威候府的财大气粗感叹,怪道这徐谨同总是能花得起金子买奇宝阁的情报或者请奇宝阁送东西,看样子是真有钱。   花厅跟水榭相望的帘子已经放下了,细碎的阳光洒在室内,周围摆着的全是稀有的花种,都摆在紫檀木夹子上,错落有致,显得极为漂亮。   连隐隐绰绰的屏风,用的都是宣京权贵抢都抢不到的云锦纱。   “夫人,世子,蒋家三娘子过来了。”靳嬷嬷小声提醒,“蒋三娘子身子不太舒服,领了节礼奴送她出门。”   陶乐郡主淡淡嗯了声,一听说身子不适,第一个念头——那该不太好生养吧?   所以她也没啥热情。   但徐孟戈听到是蒋云若,心神倒是一动,虽然莲花镇那边还什么都没查到,可若说起来,当时蒋家二老爷可带着儿女去过莲花镇呢。   虽然他们一直在老宅内没出来,只去了趟云氏先祖的宗祠,过后很快就去了黔州府云游。   可怎么就那么巧呢?   他去挖坟,蒋三娘去上坟,他去挖地道,蒋三娘又去上坟,她跟坟也太有缘了。   徐孟戈起身随手取了个皇后娘娘留下的艾叶和五彩绳香包起身,在陶乐郡主诧异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一转出屏风,徐孟戈眼底就闪过一抹失望。   蒋三娘不是狐狸眸子,只随了蒋二老爷,是桃花眸。   虽然黑白分明潋滟着羞涩和钟情,但对方眼神中的渴望,对他的花痴也丝毫不作伪,还想上回在湖边碰到那次一样……令人厌烦。   他脸色淡淡上前,“皇后娘娘特地请凤宁宫的女官为各家女郎君们缝制的艾叶香包,还有可以用来辟邪祈福的五彩绳,送与三娘子,愿三娘子身体安泰。”   蒋云若激动地上前几步,脸颊泛起浓浓绯色,眼神几近痴迷看着徐孟戈,“多谢徐世子。”   “是大家赠予。”徐孟戈蹙眉提醒。   “啊……我,我是说世子上次在湖边救了我。”蒋云若乱了下,轻轻晃晃身子,脸上的绯色消退下去些,变成苍白,“大家的好意我自是心中感激,回头便去寒岳寺为大家点长明灯。”   徐孟戈淡淡嗯了声,“靳嬷嬷,你送蒋三娘子出门吧。”   蒋云若心下一喜,赶忙接过香包就想走。   谁知徐孟戈看到她的手,突然愣了下,随后眸底闪过一抹异色和不可思议,他飞快上前拦在蒋云若身前。   蒋云若反应过来了,可她特么在飙戏呢,一个柔弱小娘子不能躲啊!   她咬咬牙一头撞在徐孟戈身上,撞得徐孟戈身子都晃了晃。   “啊……”蒋云若惊慌失措往下摔,故意往徐孟戈相反的方向摔,还仓惶看着室内被这异样惊得站起身的陶乐郡主,像是怕陶乐郡主误会似的。   徐孟戈眼神闪了闪,赶在莹纤之前上前去拉住蒋云若,直直将她拽进怀里。   莹纤都傻眼了,不是,这是什么发展?徐世子跟金狐狸告白过后,这是又看上马甲蒋三娘了?渣男!   不只是莹纤,陶乐郡主主仆都傻眼了,她们哪儿见过徐孟戈跟小娘子这般近亲过啊。   若是没看错……刚才可是徐孟戈主动凑过去的!   蒋云若当然也明白,她带着点迷茫和惊喜抬起头,软软靠在徐孟戈身上,忍着娇羞也不肯挪窝,“世子,世子这是何意?”   徐孟戈定定看着她,一时间心里几乎全是空白。   他以为只要找出所有狐狸眼儿的小娘子,毕竟他见过蒋云若易容的每一次,或多或少都有点狐狸眼的痕迹。   如此,不独是女郎君,她们的婢子,甚至是谨威候的下人都被徐孟戈搜查了个遍。   凭他的细心,只要发现差不多的人,便可以借着赠予香包的机会,撒上皇家暗卫独有的追踪粉,让蝴蝶去追踪,总能抓住这只死狐狸。   可他没想到,这死狐狸竟然连眼睛形状都能改变!   他也没想到,这个死狐狸还有这么……让他舒坦的一面!   “徐,徐世子?”蒋云若脸已经红得芙蓉花一般,尤其是在陶乐郡主和靳嬷嬷的打两下,几乎要羞得哭出来。   徐孟戈立刻松开手,不动声色打量着蒋云若,话还是能周全回来,“抱歉,我想起些往事,唐突三娘子,某在这里与三娘子赔礼了!”   说罢他躬身揖了一礼,而后他解释,“某拦住蒋三娘子,也是因为当初第一次碰见女郎君时的事情,你去过的那个地方,实则并没有旧人居住,女郎君可知为何?”   蒋云若软软靠着莹纤,“啊?我去过的地方没有旧……”   她脸色瞬间更苍白,震惊不已,“你,你是说我的婢子她……”   徐孟戈怎么都看不出蒋云若脸上的异样,一点都没有,若非她手的触感让人肯定,徐孟戈肯定会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他沉声道:“此事甚为可疑,某飞虎卫指责所在,不得不拦住三娘子说一声,改日怕是得上门拜访蒋二老爷。”   “这……我知道了,我会回家禀与阿爹的。”蒋云若蓦地红了眼眶,震惊过后多了几分迷茫和忐忑。   “好,靳嬷嬷,劳烦你安排人送蒋三娘子回去。”徐孟戈利落让开。   陶乐郡主皱着眉叹了口气,她还以为儿子好不容易看上谁了呢?只要他能看上,哪怕是个带着娃的寡妇她都认了,更不用说蒋三娘。   谁知道又是为了飞虎卫,陶乐郡主气得转身坐下,“去请其他女郎君们过来!”   她就不信了,就没有一个能让儿子看得上眼的。   徐孟戈眼神中的沉思一直消不下去,即便金狐狸厉害,可金狐狸其他身份给他的感觉总有些相似的气质(贱兮兮),这蒋三娘却完全没有。   待得听见母亲的话,他对窗外的徐为使了个眼色。   因此徐孟戈刚发了几个香包,被扭着一只手的晋榆,另一只手抱着古琴,哭丧着脸进来了。   “我,我今日练了些新曲目,想要送与诸位女郎君听,还望诸位女郎君赏脸。”   难得又是个可以嫁的优秀郎君,女郎君们自然要给他这个面子。   可等晋榆弹起古琴后,女郎君们甚至包括陶乐郡主都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好打死刚才给人面子的自己。   这特么也叫弹古琴?这是噪音!这是送葬曲吧?   好家伙,一众得了香包不肯走的,还没得着香包的小娘子们,没办法对晋国公府的嫡公子恶语相向,只能有一个算一个,全跑了。   陶乐郡主刚要发飙,晋榆完成任务也抱着古琴跑了。   陶乐郡主狠狠瞪徐孟戈,“你答应过阿娘什么!”   徐孟戈赶紧安慰母亲,“儿说过要成亲生子,自是不会反悔,只是……”   陶乐郡主狠狠拍开儿子的手,气得脸色青白交加,“你个孽障!你干脆气死我得了!我请皇后娘娘两回!两回啊!我活着还能见到孙子吗?”   “当然!”徐孟戈心下觉得不好,赶紧过去陶乐郡主,“儿与阿娘保证,一年内必定……”成亲。   陶乐郡主挥挥手,推他出去,“你走,让阿娘冷静冷静,果然,你随你阿爹,男人的嘴,母猪的腿,指望你上树?那比登天还难。”   徐孟戈:“……”   不待他继续安抚,陶乐郡主身子突然晃了晃,猛地吐出一口血,眼一闭轻飘飘倒下了。   徐孟戈立刻变了脸色,冲上前扶住陶乐郡主,“阿娘?阿娘!”   也顾不得蒋云若那边,徐孟戈立刻抱着陶乐郡主回正院,并且让徐为以最快的速度去将太医院院判请过来。   院判给陶乐郡主请过脉后,出来便冲徐孟戈摇头。   徐孟戈脸色瞬间煞白,比蒋云若演戏的时候还真切。   院判这才慢悠悠道,“郁结于心吐口血是好事,这倒是没什么大碍。”   徐孟戈脸色扭曲了一瞬,起了想要套院判麻袋的冲动,他咬着牙冷冷看着院判,“有什么话,可否请陈世伯一次说完!”   陈院判呵呵笑了,他就不,让这臭小子嘴臭,把自家孙女说的哭着回家,该!   他继续摇头晃脑道,“那个孤阴不阳,孤阳不长,月满则亏啊,陶乐郡主日夜忧思不断,寝食不安,脾胃虚弱,导致脉泣而虚,血不盈则肾脉枯……”   徐孟戈面无表情捏了捏拳头,关节噼里啪啦作响,“陈世伯,可否说些谨同能听明白的?麻烦您了。”否则他要动手了。   陈院判见好就收,立刻道:“就是损了心脉,有些血虚,我这里有个古方,谓之血余炭,是以亲眷一寸发,白虎脖下毛,辅以十三味中药制成,可以缓解症状,只要让陶乐郡主保持心情舒畅,多进补些,大概一年左右也就没事儿了。”   陈院判说真的,他有这方子,甚至在民间血余炭还真是治疗心脉亏损的上好方子。   但他也诓徐孟戈了,那什么亲眷头发和白虎的毛都是胡扯,实际上是用参须烧制,因为人参跟头发似的,才会总有人传这血余炭要用毛发来烧。   亲眷的头发,徐谨同总不至于去剪姨母的头发,就算是他大逆不道到想去剪外祖父外祖母的头发,山高水远的也来不及不是?   至于那白虎脖毛嘛,嘿嘿……陈院判在心里想,老虎屁股摸不得,脖子底下就好摸了?不给你一口狠的,都对不起你把手伸脖子底下来。   徐孟戈也听过血余炭,听了陈院判的方子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陈院判不知道,徐孟戈身为飞虎卫的奉裕郎,最擅长的便是分辨人的神色,发现陈院判神色有异,他只不动声色点头。   “我立刻去寻,还请陈世伯先开几幅能用的方子,血余炭的方子劳烦您与我一份,我定尽快寻来。”   陈院判严肃点点头,“好,我这就写给你。”   等陈院判走了以后,徐孟戈吩咐徐为,“去查一查血余炭的方子有何异样。”   想了想,他又叫住徐为,“不,你先派人去一趟逢喜戏园,与奇宝阁下单子,就说要白虎脖子底下的毛,无论什么价格,都让他们尽快想法子弄到,然后有人会亲自去取。”   宣京的白虎,只有皇家猎场里有,那里守备森严,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地方。   他顿了下,“暂时不要让奇宝阁知道,这东西是我要的,等皇家猎场今年的围猎开始后再任他们查,想什么办法你自己定。”   徐为:“……”我觉得主子你在为难你忠心耿耿的手下。   听到里面有动静,徐孟戈顾不得徐为,立刻进了里屋。   靳嬷嬷已经将陶乐郡主扶起来了。   见徐孟戈眼眶发红,满脸愧疚,陶乐郡主轻哼,“跟你没关系,我是被后宅那几个气得,吐出这口血来反倒是好受多了。”   徐孟戈心里清楚,因为大千岁如今已经开始防备徐珉昱,现在父亲已经基本上不去后宅,大都在外书房。   所以后宅比过去安分许多,以前母亲都没气成这样,现在却吐了血,肯定是担心他的缘故。   但徐孟戈也知母亲要强,不想让人担心,顺着她的话轻声道,“这也是儿的不是,儿早该娶个能干的新妇进门,将后宅掌管得清净些,儿已经有了相中的人,只是还不曾确认,阿娘给儿些时日,儿保证,一定尽快成亲!”   陶乐郡主猛地瞪大了眼,“啊?你不是在哄阿娘吧?”   “儿哪敢啊。”徐孟戈无奈笑了笑,“儿再经不起您这样来一回了,您可得好好养身子,以后才能为儿教导新妇和子嗣。”   陶乐郡主听徐孟戈说得一套一套的,眼神越来越亮,眼神中的期盼几乎要溢出来了。   她忙不迭连声问:“你快跟阿娘讲讲,你要确认什么?确认她是不是心仪你?还是确认她是哪家的女郎?亦或是不知道该怎么提亲?要不阿娘去为你……”   “阿娘。”徐孟戈无奈打断陶乐郡主一连串的问题,他深吸了口气,捏捏额角,“您刚刚问的那些问题,除了这亲我已经提过,其他答案都是否定的。”   陶乐郡主艰难喘了口气,捂着胸口:“那提亲结果呢?”   不知道是哪家女郎?也看不上她儿子?   很好,儿子沉默着,连提亲都失败了。   陶乐郡主指着门口,“我要你何用!你给我出去!”   徐孟戈赶紧起身,不敢这当口再把母亲气坏了。   “站住!”陶乐郡主压着胸口的火,盯着靳嬷嬷示意她别穿帮了的眼神示意,捂着胸口做出气若游丝也要为母则刚的模样。   “你看中的,可是你阿爹说的那格外厉害的小娘子?”   徐孟戈:“……是。”那死狐狸确实挺厉害。   陶乐郡主闭上眼做出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挥挥手,“行了,你走吧,阿娘也不指望你能成亲生子了。”   徐孟戈欲言又止片刻,还是无奈退了出去。   等听不到他动静后,陶乐郡主才猛地坐起身,冷哼出声,“不愧是亲爷俩,用不上的时候在眼前乱晃,用得上的时候半点用都没有,指望他自己能成亲生子,怕是猪都会上树了。”   靳嬷嬷刚要安抚,就听主子斩钉截铁道:“去,把侯爷给我找来,我自己想法子迎儿媳妇进门!”   靳嬷嬷:“……”   作者有话说:   掉马进行时继续~很快上下半截文案了,彻底掉马的时候会更精彩~明天见! 第48章   奇宝阁如同蒋云若所说, 并非只是个情报贩卖商,奇宝二字便说明了一切。   在蒋云若失忆前,旁人只当奇宝阁是个奇怪的典当行, 不过是拿东西换银子变成了换情报或者想要的东西。   因此接到有富商想要用白虎毛给老子娘庆生的单子, 纤湘一开始并未多想, 只有些好奇。   “为何要脖子底下的毛?”   有什么讲究吗?   腆着大肚子笑呵呵的富商一脸‘你这就不懂了吧’的表情,“娘子不知,按理说我该送老虎屁股上的毛, 可我送老子娘送屁股毛算怎么回事儿呢?这脖子上的毛还能给阿娘做个抹额,也代表我时刻将阿娘放在脖子底下啊。”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 确实在脖子底下, 没毛病。   纤湘无语半天, 觉得这人可能是脑子有毛病,“若如此,我们需要将白虎擒住还得不伤了脑袋才能取得,价格可不低。”   纤湘娘子甩了下自己的金算盘,旁人脑子进水关她什么事儿?她能赚钱就行。   富商眼睛眨都不眨, “千两黄金之内就不用跟我报价儿了, 我家娘子手艺不大行,剃光脖子上的毛还能加钱。”   纤湘:“……好咧!”   送走这有毛病的富商, 纤湘立刻让人给莹纤送消息,如此人傻钱多的货,就算把白虎剃光板了也得接啊,到时候就在他预算基础上翻倍!   不过纤湘也清楚,白虎大概只有皇家猎场有, 客人的身份需要查, 若是没问题, 怎么进皇家猎场也要查,总之还不能确认接活儿,只是让蒋云若知道,好见机行事。   蒋云若这头跟着去看望嫡母的父亲从梁庆伯府回来,得知此消息,忍不住笑了。   这不是巧了吗?蒋云姣才用帕子堵着嘴炫耀梁庆伯府能去参加狩猎,可惜分家了她去不了。   她想要进去,再气气蒋云姣,被挤兑着在林子里迷路,那可是再容易不过了。   这缘分,真是,让蒋云若都有点心疼蒋云姣了,真不是她想可着一只羊毛薅,实在是再没有比蒋云姣更合适的羊崽儿了呢。   翌日,蒋云若便恰到好处红着眼眶去了宣京最大的首饰铺子宝祥轩,昨儿个蒋云姣就炫耀,要来这里选去参加狩猎的首饰。   虽然蒋云若不明白,去狩猎你不做骑装,不准备弓箭,搞首饰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用簪子扎死谁?   但她明白,蒋云姣代表着权贵家女郎君们的潮流,既然要去参加狩猎,那来买首饰的人必定不少。   若是被人看到刚去过梁庆伯府的蒋云若,眼眶通红人瑟缩……   果不其然,她一进门就被孙氏僵着脸拉到了里间。   孙氏几乎笑不出来了,“三娘你这又是要作甚?”   蒋云若擦擦眼眶,挑眉看着蒋云姣,“我本来是想着让父亲过阵子带我去拜访友人,听闻他们家里的郎君还未曾娶新妇,谁知昨日堂妹竟然嘲讽我上不得台面,连皇家狩猎都去不得,连宇哥儿都听到了,回去哭了一鼻子我才知道,原来家学里也不安生,这不就来找大伯母告状了嘛。”   一旁的蒋云姣呆了下,瞬间大怒,“蒋云若,你要不要脸?”   “放肆!”孙氏狠狠拍蒋云姣一下,“你要不要脸了?非得跟你大姐二姐一样毁了自己的亲事才知道什么叫手足亲情是吧?”   蒋云姣被母亲打得瑟缩了一下,满脸不可置信,“阿娘,你护着蒋云若?你到底是谁的阿娘啊!”   “我若不是你亲生母亲,我恨不能将你塞回去再生一回。”孙氏冷厉瞪着蒋云姣,“我这样聪明,怎么就生了你们三个蠢货!”   实则孙氏心里知道为何,也已经非常后悔了。   小时候她有些重男轻女,也知道梁庆伯府的未来要靠几个儿子撑起来,所以对大郎和二郎盯得格外紧,至于女郎,她想着总归是被府里规矩束缚着,也闹不出大乱子,约束得紧一些就好。   所以除了大娘被她教导过一段时间外,蒋云晴姐妹实则是被大姐蒋云姝给带大的。   偏蒋云姝自个儿也不是个心眼大的,还有些莽撞,教的两个妹妹都不成器。   等孙氏发现了,想教,也就蒋云晴还受教点,蒋云姝和蒋云姣根本就扳不回来了。   孙氏不给蒋云姣开口的机会,既然教不会,那就直接压下去,压怕了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事了。   她转身看着蒋云若,勉强笑出来,“无论如何你也是伯府的女郎,虽然分家了,可你父亲没有续娶新妇,家中又只得你一个小娘子,亲事少不得要我和你祖母多操心些,过几日你便跟我们一起去猎场吧,到时候我也与你介绍些青年才俊,还望三娘切莫要眼高手低才是。”   蒋云若听着孙氏的软钉子,笑着点头,“那便多谢大伯母了,大伯母还请放心,我这人从不贪心,只要旁人不招惹我,我绝不惹事。”   孙氏定定看了蒋云若一会儿,“我信三娘,家学那边你大伯会敲打一二,你堂妹我也会约束好,我与你大伯父也算是诚心诚意了,你可别让我们失望。”   虽然因为家中子嗣,她对蒋云若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路子有所忌惮,可要是蒋云若不识好歹,孙氏也不是吃醋的,大不了就全别过了,二房一个都别想好过。   蒋云若看得出孙氏的狠厉,不为所动,只轻飘飘扫蒋云姣一眼,“三娘记下大伯母的话了,不耽搁大伯母和堂妹买东西,我先去旁边的铺子定身合适的衣裳。”   要进林子,首饰有个鸟用,她得定制点能把白虎放倒的暗器才行。   等蒋云若走后,孙氏也没了带蒋云姣选首饰的心情,冷着脸带她回家,关上门又是一顿训斥。   六月初三钦天监测算乃是吉日,加之再过半月余便是太后的生辰,又打了胜仗,宣和帝便定下这日作为狩猎的日子。   他要亲自打几只上好的红狐,皮子拿来给太后做大氅。   圣人要出行,殿前都指挥使自然要带着保护圣人安全的羽林卫随行,甚至因为跟随着一起去的权贵宦官比较多,甚至还调用了一部分天策军在皇家猎场把守。   在宣国大胜虞国后,大千岁就低调了许多,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在宫宴上,都收敛了不少过去的嚣张跋扈,甚至其党羽都没有过往那般扰人,使得圣人的政令推进的比过去顺利许多。   但越是这样,圣人便越警惕这个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无脑的庶长兄,将飞虎卫也带上了。   徐孟戈如今已经接替晋杨成为了飞虎卫指挥使,晋杨本就该是奉裕郎的位子,他也没去参战,很自然成了徐孟戈的副手。   飞虎卫指挥使是正三品,而徐孟戈才二十三岁,别管他嘴多臭,脸多冷,都挡不住他成为各家的热门女婿人选。   就连那位太医院的陈院判家老夫人,都相中了徐孟戈,没办法,谁叫当姐姐的被说哭了嫁了人,当妹妹的又动了心思呢。   所以陈院判一直在找机会,想要暗示一下自己就是开了个玩笑,并不需要白虎毛,让徐孟戈可千万别去冒险。   万一这小子被白虎抓出什么伤痕来,家里孙女得哭死,老妻估计是要打死他的。   可是直到进了猎场,甚至圣人都开始打猎为止,陈院判愣是一点机会都没找到。   因为徐孟戈他就没离开过圣人身边,跟周子忠俩人,就像是长在圣人身上似的,只要圣人出了皇帐,他俩就跟在左右。   一直暗中观察的胤四郎冷笑,这跟防贼似的,防着谁呢?还不是防着他们承王府。   他回到帐篷里找到成王,胤三郎也在一旁陪着父亲下棋,只不过胤三郎是个臭棋篓子,所以额头上不停得冒汗,看起来狼狈极了,完全没有王府世子的风度。   而胤四郎自打被关了那一场,几个月下来他想明白了许多,再出来以后他完全没了以前那种急功近利,甚至是嫉恨兄长的模样,仿佛一夜间幡然醒悟,无论是对父母还是对兄弟,都变得谦和许多。   如此下来,他身上的阴郁都少了些,瞧起来倒是有点像那位如今愈发得圣人青眼的三皇子。   这会儿他进门先给父亲和兄长见礼,“阿爹,三哥,陛下那边怕是得到了三皇子送过去的消息,知道曦国的人要在围猎时动手,所以防备得很紧。”   承王淡淡嗯了声,“嗯,按照计划行事,待会儿我也跟着进林子,让王府暗卫护着你兄长便是,对我不必留手。”   胤三郎惊喊,“阿爹!”   “阿爹,儿护在您身侧,三哥身为世子确实不宜有闪失,但我们兄弟的孝心是一样的,阿爹万不可独自冒险。”胤四郎拉了拉胤三郎的胳膊,坚定道。   胤三郎顿了下,倒是没拦着弟弟去送死,反正只要他能护得住父亲便可。   若万一护不住,俩人都没了,他也能继承承王府。   承王和胤四郎对视一眼,“好,那你跟着我,小心些。”   父子俩早就有共识,只要胤四郎眼界开阔些,不会犯蠢,承王自然还是不想让个蠢儿子继承自己的王位。   可惜胤三郎并不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放弃,他只顾着压下心底的暗喜和隐隐期盼,努力做出担忧的模样。   实际上莹纤这会儿才是真担忧呢,“主子,纤湘阿姐还没送消息过来,您真决定要动手啊?这里可是皇家猎场,天策军围得滴水不漏,若是出了岔子,咱们未必能逃得出去。”   “怕什么?好,就算是有意外。”蒋云若微笑着眨眨眼,一脸无辜。   然后她掐住嗓子柔弱道:“我是蒋三娘,我为了吸引心仪的郎君注意,跟着跑进林子里,结果迷了路遇上白虎,这样的意外我也不想呀~”   莹纤:“……”主子这模样好欠揍哦,她喜欢!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上文案,我实在太饿了,这章少点,晚点吃完饭多更~ 第49章   考虑到莹纤在丛林中的功夫并没有自己好, 蒋云若便没让她跟着一起进去。   她往蒋云姣面前晃悠了两圈,这小丫头估计是被孙氏给训蔫儿了,但骨子里的不服气全在招子里, 藏都藏不住。   蒋云若甚至没用说什么, 只是去挑了匹格外漂亮的马, 高高兴兴回去换骑装。   再回来马就被动过手脚了。   蒋云若跟莹纤感叹,“多么体贴的羊,都不用我说话了, 全自动化感应服务,啧啧……有点舍不得她嫁人。”   莹纤:“……”没大听懂, 但是下意识觉得主子这话特别笋。   蒋云若叮嘱, “我进去走一圈, 里面不安生,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要进去,我自己一个人怎么都能躲得开,出来了也好说。”   不然万一碰到曦国刺客,或者被驱赶的猛兽, 一个人活着还能说运气好, 俩人都没事儿那就有问题了。   徐孟戈那狗男人鼻子灵得很,飞虎卫往蒋家去的时候, 都快把蒋蘅脸儿问绿了。   莹纤赶忙点头:“主子你放心,找刺激还行,找死我没那么傻,这活儿必须得您才行。”   蒋云若:“……”艹,她怀疑这丫头在骂她。   瞪她一眼, 蒋云若打马进了林子, 先避开了有问题的那块在外围转悠。   宣和帝得知的消息, 还是奇宝阁给送过去的。   三皇子联合承王一起算计要刺杀圣人,意不再杀死圣人,而是让曦国的刺客对承王下狠手,摆脱承王一直以来与曦国细作有联系的嫌疑。   以蒋云若有限的权谋脑来思考的话,承王大概是想从明转暗了,既然当不了皇帝,那我当摄政王也没毛病。   而他看好的就是那位陈二娘的夫君三皇子胤钰。   众所周知大皇子乃是嫡出长子,不过身子骨弱,二皇子和四皇子乃贵妃之子,不过贵妃不理俗事,孩子都是扔给皇后管着,二皇子是所有人最看好的太子人选。   五皇子年纪虽然小,可是天资聪慧也为朝臣所夸赞,只有三皇子平庸些,得了个温润如玉的名号,很对得起他的名字。   这样一位皇子想要登基,除非他的兄弟都争急了眼死个干净,否则他也只能用阴谋诡计了。   实则三皇子与大千岁来往还是比较隐秘的,可谁叫徐孟戈的新妇进了他府里呢,虽说有了礼部尚书的支持,但也引起了蒋云若的注意。   那药引子陈二娘真没白吃,进门就开怀,生了对龙凤胎,在三皇子府极为受宠。   圣人也因为陈二娘生了皇家第一对龙凤胎,对三皇子印象好了些,不过就更遗憾徐孟戈没能得此新妇了。   “谨同啊,我听你父亲说,你要娶金狐狸?”宣和帝骑在马上问,虽然周围人都风声鹤唳,但他还是极为端得住。   周子忠被这话惊得差点掉下马,“啥?金狐狸?那死狐狸把我所有的红颜知己都找出来了,还送到了我老子娘面前去,这样的女人你也敢娶?”   自打蒋云若知道当年是周子忠带人要瓮中捉她,小笼包性子又发作了,免费体贴一把,主动为周老夫人分忧,断了周子忠不知道多少情缘。   徐孟戈唇角抽了抽,面不改色,“我是有此意,这些年金阁主赚了圣人不少金银,谨同想着是不是能有个更省银子的法子,只是她不肯答应,便也算了。”   宣和帝:“……”朕都没说要省钱,你贴哪门子的心?   这小子嘴不但臭,还贼硬。   周子忠哼哼,“你最好是小心些,省得娶回去,往后你但凡敢多看哪个女郎君一眼,她能剁了你做花肥。”   真剁不含糊的那种,起码是一部分得变成花肥。   徐孟戈微笑,“谨同记住周指挥使的良言了,也觉得找个如此凶悍的新妇实是把控不住,已经禀与家母,要寻个柔弱体贴的小娘子为新妇。”   周子忠听着这话有些奇怪,“啊?这么好劝吗?你就不再考虑考虑?”   徐孟戈:“……”   宣和帝噗嗤一声笑出来,不好在臣子面前没了仪态,干脆驾马往前,无声笑个痛快。   徐孟戈和周子忠瞬间神色一凛,赶忙追上前去,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圣人受了伤害。   意外发生的比徐孟戈和周子忠预料中来得还要快,不过出乎人意料的是,承王和胤四郎都受了重伤,足以致命的伤。   有周子忠带着羽林卫,宣和帝自然是一点事儿都没有,但他脸色却特别难看。   他这个庶长兄,对自己都这样狠,对旁人能手软的了?   圣人带着周子忠回去,给徐孟戈使了个眼神,“谨同,你带飞虎卫继续搜查猎场,所有闲杂人等都扣留在帐篷里,一个个审,无论任何身份,都不许离开!”   “诺!”徐孟戈眼神闪了闪,利落低头应下。   待得所有人离开后,得了徐为的眼神示意,徐孟戈平静对飞虎卫的人示意,“你们分成三队,一队往东,一队往西,一队往南,我往回走,为陛下断后,也查缺补漏。”   众人齐声应,“诺!”   待得其他人离开后,徐为才赶过来小声道,“主子,您想的没错,蒋家二房那位三娘子确实一个人进了猎场,应该是被姐妹给挤兑进来的,骑着马进来时眼眶子还是红的,属下过来时,她还哆嗦着往前走呢。”   就是不知道看到什么猛兽啥的,会不会吓晕过去。   不过主子没让他护着,徐为也就感叹声啊可怜的小娘子也就算了。   至于护着?直男没有这个选项。   徐孟戈哼笑了声,意味深长道,“眼眶子发红?哆嗦?”   这唱作俱佳的本事比过去所有时候都要精湛,他还真是小瞧了她。   徐孟戈调转马头往西南边去,“你跟在陛下身后护着,今日蒋家三娘子只在林子外围转了几圈就吓得落马起不来身了,记住了吗?”   徐为懵了一下,下意识点头,“好咧,属下记住了。”   等主子走了,他还没明白,“啥意思?主子这是要陷害人家小娘子,还是要救啊?”   应该是陷害吧?毕竟主子刚才笑了。   嗯,徐为狠狠点头,虽然主子狠了点,但作为下属,他自当守口如瓶。   徐孟戈还不知道下属脑补他要干什么坏事儿,他运起内功在耳上,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走了两盏茶功夫,才隐约听到虎啸。   虽然知道蒋云若厉害,徐孟戈还是微微变了脸色,立刻拽着缰绳往那处赶。   至于蒋云若,已经将被刺激到后开始狂躁不安的马放走,省得成为老虎的储备粮。   她在丛林中生存的能力可比在外头强多了,毕竟以前佣兵组织里面,最常接的任务就是帮助各联合国下面的组织清缴逃犯。   也不知咋的,那些逃犯都爱往林子里钻,就好像毒蛇毒虫全是自家养得小可爱,被咬了不会死一样。   不管怎么说,她都练出了一身隐匿和警惕性极强的丛林穿越本领。   通过脚印和粪便等痕迹,她一路往西南这边来,很快就发现了白虎的痕迹。   不愧是皇家猎场养着的,油光水滑,一圈黑一圈白的毛在丛林中特别显眼。   蒋云若拿着剪刀和迷针慢慢靠近白虎,心里还不住琢磨,不是,这脖子上的毛大部分是黑白交错的啊,那富商难不成要给老子娘做斑马纹抹额?   果然,有钱人就是病多,像她这么朴实无华的少了。   因为不能伤到最赚钱的部分,尤其是脖子和腹部的毛,要是能都卖出去说不准能进好多金子,蒋云若便不能跟白虎猛烈交锋,不然伤了虎皮子她心疼。   要是用迷针的话,最好是让老虎扑过来,她从肚子底下,直接将迷针扎进心脏的位置,见效最快。   只短短思考几秒钟的时间,蒋云若就做好了准备,她吹了声口哨,引起白虎的注意后,便故意喵呜了一声,随后就装作害怕开始后退。   老虎这个品种呢,也是挺会看眼色的,欺软怕硬,狮子不敢欺负,豹子还没力竭之前也不敢,但要是被它发现你害怕退后,那它大多会猛地扑上来。   这只被养得胖头胖脑的虎子也不例外,见到挑衅的两脚兽突然开始害怕,后退,它眼神中闪着凶光,迈着矜持的小碎步往这边走了几步。   随后伏身,蓄力,猛地往蒋云若这边一扑——   “吼!”   徐孟戈赶到的时候,就见到大声吼叫的白虎,猛地朝着像是吓傻了的小娘子扑过去,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   那一瞬间,徐孟戈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   金狐狸难道为了摆脱嫌疑,会跟承王一样,用命来证明自己?   干嘛要跟傻子学呢?   不对,金狐狸不会吃这样的亏,所以他是认错人了。   也不对,说不定金狐狸就是套路了他的套路?   这些念头都是飞快在脑子里闪过的,徐孟戈都没时间深思,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从马上起身,运起轻功迅速飞过去。   他厉呵一声,挡在蒋云若面前将老虎踢飞,“不想死就闪开!”   蒋云若:“……”她都快气笑了。   好欧德啊由啊!   要不是反应快,她那一针肯定狠狠扎徐孟戈脖子上去。   白虎被徐孟戈踹了一脚,有些怕了,但只是警惕地退后几步,还不肯离开。   蒋云若眼中亮起一丝光,她抖着手抓住徐孟戈的衣袖,“徐世子?你怎么在这?你,你快走!不要为了我伤到自己!”   重要的是你不要妨碍我赚金子啊!!!   “闭嘴!”徐孟戈低低道。   趁白虎没反应过来,他顺着蒋云若的力道反手抓住她胳膊,然后抱着她的腰一个鹞子气身,借树木之力飞回了马上。   “驾!”清朗一声低喝,在林子里泛起好听如同小提琴般悦耳的回音。   但这声音在气得差点吐血的蒋云若听来,比唢呐也不差多少了,再来两声大概就能把她送走。   她的白虎毛啊!   她的金子啊!   辣么大辣么大一堆金子啊!   这个该死的狗男人!   可能是唾手可得的金子没了的缘故,蒋云若一路上浑浑噩噩的,倒是像极了被吓坏的小娘子。   不浑浑噩噩不行,蒋云若怕自己太清醒,会忍不住掐死徐孟戈,再回去给白虎理个发。   直到回到营地边缘,蒋云若被略粗鲁的抱下马,这才勉强回过神来,脸色苍白,全是失去金子的心痛感,一点都不作伪。   莹纤匆匆收起一个小纸条,看见主子回来,立刻小跑着过来。   她殷勤扶住蒋云若,“主子主子,是徐世子送你回来的吗?”   蒋云若闭了闭眼,身子也晃了晃,特别想就此晕过去。   可又不甘心让徐孟戈这样走了,只好睁开眼,咬牙切齿露出感动到快流泪的表情。   “多谢……世子……你舍命相救,我实在……实在是……感激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甚至都感谢你八辈儿祖宗!   徐孟戈总觉得蒋云若柔弱得有些违和,刚才在林子里没想明白的事情,这会儿总算是更清晰了些。   他过去救人的时候,虽然蒋三娘看起来害怕,可她眼神却丝毫没有惧意,一般小娘子能做到这样?   若蒋三娘就是金狐狸,她去招惹白虎才说得通。   可要得白虎毛,就算他一个男人都轻易做不到,金狐狸自己过去,是有把握能一拳把虎打晕?   疑点很多,徐孟戈很乐意用金狐狸的法子来尝试着戏耍验证。   因此等蒋云若话音刚落,徐孟戈就摆出了毒舌潘安最标准的满脸嘲讽,“女郎君如此不顾安危自己一个人进猎场,想要引起哪位郎君的注意?亦或是想做世子夫人?”   莹纤:“……”哦豁,刺激。   蒋云若深吸了口气,努力平静又委屈地解释,“我没有,我真的只是不小心……”   “你不小心的次数未免也太多了。”徐孟戈打断她的话,说话更气人。   “我建议蒋三娘子下回再想装可怜的时候想清楚,落水还能被人给就起来,在猎场用英雄救美的法子把自己嫁出去,你得先想想老虎吃不吃你这一套。”   蒋云若继续深呼吸忍下去,再忍……忍无可忍。   一想到可能完全属于自己私房钱可花的万两黄金就这么没了,下回再想进皇家猎场遥遥无期,蒋云若就忍不住怒急攻心。   徐孟戈觉得差不多了,添上最后一把花,“怎么,蒋三娘子这是被我说中了心思,无话可说?”   蒋云若冷下脸来,“你特么……”   莹纤一听不对,主子这是要翻脸啊?   她赶紧死死拽住蒋云若袖子,着急小声哼哼,“主子主子,买家,这是真正的买家。”   蒋云若下意识低下头,瞬间眯了眯眼,徐孟戈是买家?   又这么巧在她猎取白虎毛的时候,过来英雄救美?   艹,掉马了这是。   她深呼吸几次,抬起头定定看着徐孟戈。   徐孟戈微笑得气定神闲。   蒋云若不动声色动了动眉峰,笑了。   她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徐孟戈,柔柔微笑,“世子莫怪,我刚刚受了刺激有些语无伦次,我是想说,你踏马而来的样子真好看。”   说完她娇羞地垂下头,迷针瞬间从袖口滑落到指尖。   徐孟戈瞳孔微缩,注意到她手上的动作,大概清楚她要怎么对付白虎了。   也算是真正确认了蒋云若的身份。   他唇角露出个真切的笑意,灿烂到几乎让颜狗莹纤看直了眼。   “女郎君这话孟浪了,如此说话是会让人误会的。”徐孟戈笑完后努力板起脸来,只眸底残留几分笑意,他一字一句,边说边后退——   “我日行一善,你可别恩将仇报!”   蒋云若:“……”   看着徐孟戈潇洒上马离开的背影,蒋云若默默注视着,注视着,许久未曾移开自己的视线。   若眉目能够传情,她希望徐孟戈能够听到她深情的呼唤:敲里麻!亲听见了吗?我敲里麻德!   作者有话说:   掉马后,就要明着相爱相杀了,哈哈哈~总感觉自己越写越欲罢不能。   后面大概还有,别开生面的求亲,与众不同的成亲,前所未闻的洞房,和近墨者黑的两口子。   咦呜呜我为什么这么扑……好想让更多人看到这俩心眼儿贼多的逗比!快来夸夸我女鹅和鹅子!   明天见! 第50章   一直到回了府里, 莹纤都不敢跟气上头的蒋云若说话。   蒋蘅爷俩一见蒋云若黑着脸进门,立刻就窜进书房各自用功去了,晚膳都不吃, 非要努力学习。   蒋云若气得饭都吃不下去, 天刚黑就跑到了地下庄园。   纤湘显然也看出来蒋云若生气了, 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也立刻起身柔柔安抚这只炸毛的狐狸。   “这是谁招惹主子了?您只管跟我说,我叫人去套了麻袋去势送进宫城里去。”   莹纤:“……”   她拉了拉纤湘, “阿姐,是徐小侯。”   纤湘噎了下, “啊这……”   “你们到底是怎么查的消息?是富商要白虎毛, 还是徐孟戈要白虎毛都查不出来?”蒋云若瞪着两个挤眉弄眼的家伙, 恶狠狠道。   “这特么要是要命的死敌,我和莹纤今儿个就死那了,怎么着,奇宝阁家大业大的,你们开始飘了?”   纤湘愣了下, 脸色严肃起来, “是我办事不力,主子的意思是, 徐世子知道您的身份了?”   主子在外头呆了三年才刚回来,若是白虎毛只是个由头的话,那……纤湘眼神微妙,纰漏不出在她这儿啊。   蒋云若显然也想到了可能会让徐孟戈猜出来的事情,脸更黑了。   这真是, 她难道真要去当姑子不成?   上辈子睡个男人要了老命, 这辈子睡个男人要老命了, 她也没干啥坏事儿啊,至于吗?   “那富商跟谨威候府毫无关系,甚至在京城都毫无关系,他本人也并不知情,只是欠了晋国公府一个人情,受晋九郎所托,他只以为是晋九郎又要折腾什么幺蛾子呢。”纤湘皱着眉道。   “若非晋九郎主动露出马脚,我们都没发现这富商不对,如此说来,徐世子倒并没有揭穿您身份的意思。”   她小心翼翼看着蒋云若,“主子,您是不是……跟徐世子谈谈的好?”   “谈什么?谈让他怎么拿捏我?”蒋云若冷哼。   今天徐孟戈在她面前故作神秘和意味深长,全然一副抓住她七寸的得意劲儿。   得意个屁啊!   惹急了她给抓小黑屋里去,搞个囚爱什么的,让他哭都没地儿哭去。   心里狠狠将徐孟戈□□一番,蒋云若揉着脑袋努力冷静下来,“不必,奇宝阁该如何还如何,不管谁来,你只管当什么都不知道的,即便是徐孟戈的人过来威胁,你也只管挡回去。”   纤湘不理解,“可若是惹急了徐世子,他将您的身份暴露出来,牵扯怕是不小啊。”   蒋云若面无表情,“大不了就是将父亲和宇哥儿送走,至于梁庆伯府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会与我们撇清干系,即便被人监视着也无性命之忧,我就不信徐孟戈敢鱼死网破,逼着奇宝阁从此销声匿迹。”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圣人下旨拿下梁庆伯府众人,宣和帝并非弑杀之人,也知道她不会因为大房而出来救人。   可若如此,圣人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比如奇宝阁被虞国甚至是曦国拉拢,蒋云若向来表现得足够混不吝,徐孟戈到现在都不信蒋云若对故土难离。   如此就算徐孟戈知道又能怎样?   她要是能被徐孟戈威胁,她蒋云若三个字从此倒过来写!   纤湘看着主子冷若冰霜的面色,心里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哄着伺候着金狐狸这么久,亲近些的人都知道,主子吃软不吃硬,最厌恶被人威胁。   若徐世子想要拿捏主子,事情怕是难以善了。   可纤湘自打在奇宝阁的帮助下,将曦国的仇家灭门后,已经了无遗憾,只一心为主子,也不想拂了主子的心意。   当即开始安排起奇宝阁暗中的撤退事宜,不管最终发展结果如何,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一如四年前,说关门就立刻消失无踪,谁也别想逮住狐狸。   谁知,蒋云若都做好了跟徐孟戈撕破脸的准备,徐孟戈竟然一连几日都没有动静。   等她都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徐为又去逢喜戏园了。   他得了主子的吩咐,姿态放得特别低,也特别和善,“晋国公府九郎托我们家世子来问问看,这白虎毛什么时候能给呢?还等着用呢。”   纤湘满头雾水,面上却分毫不露,不管怎么着,先把徐为给打发走了,立刻给莹纤传了消息。   蒋云若冷笑,“呵,他这是打算顺毛捋?真把我当阿猫阿狗了。”   莹纤心想,这人家威胁也不是,示好也不是,你这确实是猫一阵狗一阵的不大好伺候啊。   不过这话莹纤也不敢在狐狸气头上说,狼女也怕触霉头。   “跟纤湘说,让她安排天策军的线人,千两黄金我分文不取,全给线人,让他们无论如何,给我弄白虎毛来。”   莹纤大吃一惊,主子这回怎么如此大方?   千两黄金啊!万两白银啊!!   她眼珠子转了转,啥也没说,利落应下来出去传话。   过了没几日,皇家猎场守着的驻军里,有两个将士目瞪口呆看着林子里。   将士甲问:“哥们儿,我眼瞎了吗?”   “没瞎,我也看见了,白虎怎么秃了啊!”将士已擦了擦眼眶,跟做梦一样道。   溜溜达达过去的白虎,脑门儿到脖子已经变成了粉的,可见毛剃得多干净。   而蒋云若这边看着逢喜戏园中满满一包袱的虎毛,都沉默了会儿。   “这……是脖毛?”她心想,当初没发现白虎这么大啊。   莹纤得意洋洋道:“难得主子如此大方,我亲自带人去的,还找了个剃头师傅,连脑门儿上的毛一起带回来的,反正都是黑白交错,也看不出来。”   蒋云若:“……”那白虎这会儿得丑成啥样儿啊?   “那我现在给谨威候府送过去?”纤湘在一旁捂着嘴笑够了,擦擦笑出来的眼泪道。   蒋云若翻个白眼,“美得他,去传信儿,让徐孟戈亲自来取。”   纤湘心下有些不妙的预感,“主子您这是打算要跟徐世子撕破脸?”   蒋云若微笑,“那就得看看他有没有我心胸宽广了。”   莹纤和纤湘下意识看了眼主子……稍微大了一丢丢的小笼包,谁都没说话。   徐孟戈并不意外蒋云若的反应,甚至还有些想笑,等看到徐为诧异的眼神,他才发现自己真笑了出来。   他便不再压着情绪,哈哈笑起来。   这死狐狸虽然身为蒋三娘子时看起来温柔小意,柔婉乖顺,可骨子里的桀骜和冲动是不变的。   任何时候,顺毛捋她不一定好好理你,可来硬的,她一定露出尖牙想咬死你。   狡诈,多疑,又狠辣,实则心肠却不硬,否则也不能由着梁庆伯府大房蹦跶那么多年。   实在是……实在是越来越让人喜欢了。   他带着几分自己都说不出的期待,愉悦起身,“那我就亲自去取,也好在阿娘面前表表孝心。”   也不知道陶乐郡主在做什么,只说自己要念佛,已经好些时日不许人进出正院了。   不管白虎毛有没有用,若知道是未来儿媳妇给的,陶乐郡主定会给几分面子。   徐为不知道自家主子已经给自己定好了媳妇儿,要是知道,他肯定要问问主子哪儿来的这份自信。   不过徐为看着自家主子浑身……荡漾,脚步轻快出门,怎么都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呢?   被奇宝阁宰是这么值得高兴的事儿吗?   徐孟戈完全没心思跟属下解释,迫不及待到等不及过夜就避开人耳目去了逢喜戏园。   巧了,蒋云若觉得以徐孟戈这狗男人的德行,肯定也会第一时间来耀武扬威,她就在逢喜戏园等着呢。   待得徐孟戈到了以后,见到的便是在云香榭被种上守宫砂那回蒋云若的打扮。   他眼神颇有些微妙,那时候只满心气愤和被折辱的羞愤,更多是谨慎和警惕。   如今想起来,她那时轻触在身上的手指和银针……徐孟戈蓦地垂下眸子,遮住了眼底的灼热。   “哟,徐世子来啦?”蒋云若声音也跟那时一般,柔媚又嚣张,“许久不见,奴家甚是想念呀。”   徐孟戈下意识捂住口鼻倒退几步,无奈笑看着她,“哦?我怎么记得几日前才跟女郎君见过呢?”   蒋云若轻嗤,“怕我给你下迷药别来呀,现在怕我杀人灭口啦?晚了!”   徐为立刻警惕起来,手握在刀柄上。   徐孟戈顿了下,反而放下了手,冲徐为挥挥手让他出去,“也是,是我想岔了,不知可否单独跟女郎君谈谈?”   蒋云若用帕子堵着嘴,咯咯咯笑了,“好呀,郎君想跟我用嘴谈呢?还是用身体谈呀?我都很擅长呢。”   走到门口的徐为差点一跤摔出去。   纤湘飞快捂着莹纤的耳朵拽她出去,将场地留给两个主子对线。   徐孟戈定定看着蒋云若,好一会儿才哭笑不得坐在一旁,“你生气了,是气我不该探究你的身份?”   “女人的秘密就像一层一层的衣裳,你想着将我剥·光,如此孟浪我不该生气?”蒋云若挑眉翘着腿坐在桌子上。   “我可是记得,我第一次脱你衣裳的时候,你用眼神都要杀死我了,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客气呀?”   徐孟戈:“……”为什么这死狐狸字字句句不离耍流氓?   他捏捏额角,“我并非故意探究你的身份,只是我占了你便宜,你又给我解毒,如此大恩,也关乎女子一生的荣辱,我只是想要为你做点什么。”   蒋云若面无表情抱着胳膊,“这话你摸着胸口问问你的良心,你自己信么。”   “哦,我没有那个东西。”徐孟戈见她毫不动容,微笑着道。   沉吟片刻,他眨眨眼露出无辜神色,“在琳琅阁时,你不小心对我……我也非故意抓住你的手,如此,便记住了你的手什么触感,太过细心谨慎是与生俱来的,我也不想的。”   蒋云若:“……”凡尔赛可给你整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小课堂—— 第51章   蒋云若以前觉得徐孟戈是个小心眼的男人。   后来觉得他还是个有毅力的小心眼。   现在突然觉得, 他其实也算同道中人,足够不要脸。   “所以你就是靠几次拉奴家的小手,来确认奴家身份?”蒋云若捂着胸口起身, 倒退好几步, “真令人不敢置信, 那徐世子你还是个流氓呀!”   这下子轮到徐孟戈沉默了。   一个头回见面就抓了人家小兄弟问候,并且还在他面前假装‘嗐没啥,咱也有小兄弟’的小娘子, 她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呢?   蒋云若见徐孟戈不说话,以为他是被怼得没话说, 心里略舒坦了些。   虽然吃亏是徐孟戈吃的比较多, 但是俩人打嘴仗她总是被噎得慌那个, 总算是能占上风了。   蒋云若扬着下巴,骄矜着一张俏脸,面无表情提着个包袱扔在徐孟戈身前的桌子上。   “这是?”徐孟戈猜是虎毛,只是这包袱体积不大对。   蒋云若轻笑,“世子不会自己打开看看呀?”   徐孟戈打开了, 看着一包袱皮的虎毛, 感觉皇家猎场可能多出来一只秃了的老虎。   蒋云若又坐了回去,就坐在徐孟戈身边, 笑得愈发温柔,“奴家打听到,世子曾对蒋家三娘子那般温柔可人贤惠又懂事的小娘子嘲讽过,道她说不准何时就要成为侯夫人了。”   徐孟戈:“……”   他心下微动,心跳略乱了节奏, 他紧紧捏住拇指上的扳指, 声音尽量平静, “那,蒋三娘子她想成为侯夫人吗?”   蒋云若一脸体贴又遗憾的表情,“唉,侯夫人好歹也是一品夫人,又有哪个小娘子不想呢?可惜谨威候已经有了夫人,蒋三娘子是个有原则的人,绝不做小,所以只能遗憾拒绝了。”   徐孟戈:“……”   他脸都黑了,瞪蒋云若,“不许胡说八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奴家想说呀……”蒋云若突然凑近徐孟戈,两个人鼻尖对鼻尖,近得几乎让人面红耳赤。   徐孟戈手不自觉抬起护在她腰侧,虽然大概可能不需要,但他总是忘了金狐狸有多狡诈,想起蒋三娘那柔弱模样,他就不自觉想要保护。   蒋云若歪了歪脑袋,就在他手贴上那纤细腰肢前的一瞬,蒋云若带着恶意轻笑的声音擦着徐孟戈耳尖响起——   “虽然做不得侯夫人,可是情意不成买卖在呀,你看这白虎毛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剃光了一时半会儿也长不出来,怕是独一份儿了,着实是奴家心头所爱。”   徐孟戈:“……”听出来了,要加钱。   “多少?”   蒋云若笑眯眯半趴在桌子上,用手撑着下巴冲徐孟戈送秋波,“世子这般俊俏的郎君,必须得给你打个折,就万两黄金吧。”   给他打十倍的折扣。   徐孟戈:“……”   他都气笑了,一只白虎最多才千两银子,她这是嫌抢的速度都不够快了吧?   他微微眯了眯眼,看得出蒋云若是故意在逗他,估计是在报猎场营帐前的戏耍。   在小心眼这一块,俩人算是天作之合了。   徐孟戈手下的扳指捏得愈发紧,他不想这么快就让蒋云若知道自己的心意,而且若是此刻被她知道自己动了情,那后半辈子他就别想再站着说话了。   他咬咬舌尖,故意冷下脸,她不是想要装作没暴露身份?满足她便是。   “金阁主怕不是在痴人说梦话?白虎不值这个价。”   蒋云若这才收了笑,学着徐孟戈……不,比他脸还要冷,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字一句把话还给他——   “白虎不值,我金狐狸的喜爱值得,我忍痛割爱,你可别不识抬举!”   徐孟戈这才明白过来,丹凤眸恍惚了一瞬,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颇有些哭笑不得,“不是,金阁主难不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就是道理,别跟我说那些都是我活该,你能干的废话,这金子你给了,咱们什么都好说。”   蒋云若逼近徐孟戈,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身上,眸光寒凉,“若是不给,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徐孟戈抓住她捏着毒针的手腕,将人直接拽进怀中,没给她说完的机会。   “我给。”他认真看着蒋云若,“你想要,我便给,没有你活该我能干,是你值得我贪婪,我不是那种占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但我有个要求,上回你在云香榭也说过的,能不能好好说话?”   蒋云若翻个白眼,早干嘛去了。   “先付金子,否则免谈。”   徐孟戈扬声冲门外喊,“徐为,立刻从我私库里调一万两黄金过来。”   “啊?是。”徐为愣了,这可是不少一笔钱,侯爷知道了肯定会问的。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徐孟戈笑问,其实他不该如此孟浪的,只是人家很安然靠在他身上,他……有点舍不得放开。   蒋云若哼哼了两声,拍他胳膊,“放手,抱上瘾了?”   徐孟戈立刻松手,侧着手等她起身才端正坐好。   蒋云若也懒得跟他演了,“为何要查我的身份?”   “其实……”徐孟戈迟疑了下,还是决定说实话,“我一直在查蒋二夫人的身份,你那个婢子从坟茔中消失不见,你也应该心里有数吧?”   蒋云若定定看着他,嘲讽地笑了,“你以为我为何曾关了奇宝阁,而关张之前我还要送陛下一份大礼呢?”   徐孟戈皱眉不语,以前他不吝啬往最坏的方向去猜,现在他不想猜。   蒋云若直接扔了个炸·弹出来,“蒋二夫人已经死了,但是虞国多了个从深宫走出来的长公主,如今二王爷被幽禁,大王爷虽然是庶长,却不得皇后一脉支持,所以长公主如今在虞国俨然有了皇太女的威风,你猜她是凭什么呢?”   徐孟戈眼神微缩,云氏是羌氏长公主?   那蒋三娘和蒋四郎岂不是……   “我已经忘了前尘,我父亲是宣人,宇哥儿的父亲也是宣人,不管虞国发生什么,都与我们没有关系。”蒋云若淡淡道。   徐孟戈心下急转,他心思细腻,想得比蒋云若还要多。   既然金狐狸肯交代自己的底子,势必是有全身而退,或者能掣肘他的把握,这一点上金狐狸从未含糊过。   可徐孟戈想的却是,以前他想要娶个狐狸做新妇,怕是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水滴石穿功夫,现在可以走捷径了!   他垂下浓密的眼睫遮住眸底精光,唇角紧紧抿起,生怕泄露了自己的欢喜。   “你放心,此事我不会与旁人提及,连圣人也不会。”他缓缓而平静道,“只是以后与虞国有关系的情报,我希望你都能考虑优先给我,当然,我不会让奇宝阁白忙活。”   其实奇宝阁也不是每回都是金子付款,也不是每回都万儿八千起步的,尤其是对上宣国最有权势的这些人,保持良好的人脉是更重要的事情,一般消息都是几十两几百两这样。   若这般,徐孟戈自认还是消费得起的。   蒋云若也不反对,她也垂着眸子,看起来像是有些不大情愿,显得懒洋洋的,“无所谓啊,你与纤湘说便是,反正上门都是客。”   徐孟戈心下有了计较,有很多东西他想亲自查出来,此刻也不方便与蒋云若说,聊到这儿,蒋云若不说话,徐孟戈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虽然不太想这么快离开,可等徐为将金子送过来后,徐孟戈还是利落起身,“若有消息,还望金阁主能亲自送过来,谨威候府你可以自由出入。”   蒋云若笑了笑,惫懒地挥挥手,“好走不送。”   待得徐孟戈离开后,莹纤才凑过来,又是给蒋云若敲肩膀又是给她捶腿的,别提多勤快了。   “主子你好厉害哦!”   “你宰肥羊,羊都不会生气的呢。”   “人家好想跟主子学学呢,所以跟着主子出生入死婢子一点都不怕累呢。”   蒋云若微笑着拍拍莹纤的脑袋,“那就好,本来还想分你点呢,既然你如此上道,那就下次,去,给主子我倒杯茶来吧。”   莹纤:“……”   等莹纤气呼呼走了,纤湘才一脸担忧过来,“您可跟徐世子谈好了?”   “唔……忽悠的差不多了。”蒋云若突然笑开,“他是真的想娶我,或者想成为奇宝阁阁主的男人。”   纤湘皱起眉,“可如此一来,您的行踪岂不是就被人拿捏住了?”   “谁说我要嫁给他了?”蒋云若笑得特别灿烂。   “那您这是……”纤湘没明白蒋云若的意思。   蒋云若也不多说,只摸着下巴笑,“我觉得我阿爹有句话说的挺好的。”   借腹生子,然后假死远遁,以后天地之大任她逍遥不是挺好的?   蒋云若从未想过要跟羌鸢一样,为了自己的目的,在后宅里老老实实呆个十几年。   不过这事儿不能是她主动,最好是搞个狗血落崖再次失忆什么的。   这样徐孟戈心里能有愧疚,以后万一碰上了,到时候他媳妇孩子都有了,也不会非得计较到底。   所以她故意将自己的老底透露给徐孟戈,好让他以为自己可以拿捏她的秘密让她嫁过去。   刚刚坐在徐孟戈身上,那狗男人还挺激动的,到时候她大可以再不情不愿的睡他几回,这样他再小心眼也不能找她算账了吧?   只是这狗男人心思确实细腻,她必须得非常小心谨慎,将父亲和宇哥儿都提前安排好了才行。   蒋云若起身,想着回去继续完善自己被迫耍流氓的计划,外面就传来了一个好听的女声——   “敢问金狐狸可在?我有事儿找她。”   作者有话说:   没有带球跑!没有落崖这个戏份的狗血!   具体请参考上几回——想落水,喂毒蘑菇和剪虎毛,每回碰上徐狗子,蒋狐狸她再完美的计划都要偏到天边去的。   明天见! 第52章   莹纤看着来人, 有些诧异,这不是谨威候夫人陶乐郡主吗?   她能找到这儿,有谨威候父子在, 并不稀奇。   可稀奇在……对方是抬着两口大箱子来的。   莹纤今日是仍了小厮的打扮, 笑眯眯上前请人在后台的待客厅内落座, “您请稍等,奴这就去请管事过来说话。”   “等等。”陶乐郡主仍然一派和气模样,不过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箱子, “我今日是来给金阁主送礼的,遗憾的是我库房里就只剩下些金银珠宝了, 若是金阁主今日没时间, 我可以约改日再见, 寻文雅些的东西前来拜访。”   莹纤顿了下,斩钉截铁道:“贵人稍后,阁主马上来!”   文雅有个屁用,他们这些人就喜欢别人用黄白之物羞辱,来得越猛烈越好。   等莹纤进了门, 果不其然得了主子一句夸赞, “比以前伶俐多了,回头给你赏银, 走着。”   纤湘:“……”这要不是自家主子和自己当亲妹妹看待的孩子,她真想叛变,这对主仆脸皮厚的,实在是让身边人没脸出门儿。   蒋云若今天为了报复……咳咳不是,是试探徐孟戈, 是头回在云香榭露面时的清信娘打扮, 美则美矣, 实则带着股子风尘味儿。   她又演什么像什么,即便是在徐孟戈他妈面前,也没打算收敛,反正这天儿也也不冷,翩跹着薄纱褙子就出来了。   陶乐郡主看到蒋云若的第一眼,就捂住了胸口,娘哟,这整个一狐狸成精。   原来她儿子喜欢的就是这种女子?   陶乐郡主艰难地想……喜欢的好!正巧府里各样式儿的狐狸精都有,这金狐狸怎么看都算是佼佼者,来个以毒攻毒也不错。   如此想着,在靳嬷嬷眉头疙瘩还解不开的时候,陶乐郡主就起身笑着迎过去了,拉住蒋云若的手,一个晶莹剔透的祖母绿镯子就推到了蒋云若腕子上。   “头回见面,我瞧着金阁主着实是喜欢,大概咱们上辈子亲近,这辈子再续前缘了。”   她笑得比陶乐郡主还灿烂,亲热挽着陶乐郡主的胳膊扶她坐下,“伯母不说,我也这么觉得呢,说不准咱们是上辈子的情人,可惜这辈子同为女郎,只是伯母还是叫人看到眼里,一眼就拔不出来了呢。”   靳嬷嬷:“……”汰,这是什么孟浪的货。   莹纤默默想着,又学到了睁眼说瞎话的新技巧,主子见陶乐郡主算上头回赏花宴,这都第三回 了,你是才拔不出来吗?   也是,这可是陶乐郡主头回身边有两大箱子珠宝陪衬,确实让人一见倾心,再见难忘。   陶乐郡主眼神闪了闪,眸底笑意更浓,心里是真有点喜欢金狐狸了,小女郎她见得多了便也不稀罕,可像蒋云若这般自在又坦然的就少。   最重要的是金狐狸就代表着有本事,谨威候府那些幺蛾子不足为据,陶乐郡主已经开始做梦儿媳妇替她打脸后宅,让她舒舒服服当老太君了。   因此她挥挥手,紧着让人打开箱子,“如此伯母也不与你客气了,狐狸啊……”   说到这儿,她突然停下来,感觉有点不大对,这么叫怎么觉得像骂人。   蒋云若咬咬舌尖,赶紧笑道,“伯母叫我阿狸便是。”   陶乐郡主顺着蒋云若的话道:“好好好,阿狸呀,伯母这里呢,有桩为难了快十年的烦心事儿,但凡想起来就日夜难安,这不想要请你帮个忙,你开个价,这些只当定金,若是你能帮伯母一把,价儿咱们好说。”   蒋云若看着那两箱子价值不菲的珠宝,诧异极了,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只是陶乐郡主身为长公主最宠爱的幼女,又是一品侯夫人,还是圣人的表妹,手中皇家出来的御赐之物真是不少。   这些东西还大都是金子制成的,融了也不影响价值,当然,那就白费了精致的匠艺,总归从造价上来说,已经可抵几万金了。   蒋云若隐隐约约猜到陶乐郡主要她帮什么忙,心里有个模糊的念头,脸上就露出了略有些受之有愧的表情。   “有什么伯母只管说,圣人与徐世子对我奇宝阁帮了许多忙,我与伯母也有缘分,若是不为难的事儿,阿狸自当为您办了就是,不必给这些。”   陶乐郡主顿了下,心想难不成徐珉昱说错了?金狐狸并不是个爱财的?   她继续试探,“那怎么行,奇宝阁偌大的产业也需要维持,伯母怎可占你便宜,这样吧,若你能帮伯母,那就定万金好了,若是你为难,伯母绝不强求。”   她嫁妆就足足百万雪花银,这些年下来,产业经营得不错,加之在湖州府首富的阿爹又是不是给她送钱花,她手里旁的不多,就钱多。   给陈二娘的聘礼都准备了万金,到金狐狸这儿,人家这么大产业做嫁妆,怎么也得翻个几倍。   蒋云若刚从徐孟戈那里掏了万两金子来,他阿娘又给送上万金,这真是让她不好意思。   “伯母既然这样说……那您只管吩咐,只要阿狸能做到,义不容辞。”不好意思完了,该赚还是得赚啊,蒋云若很想得开。   陶乐郡主憋着笑,算是明白了,看样子这小狐狸确实好财,行,有喜欢的就好。   她笑眯眯拉着蒋云若的手,“伯母我愁得呀,是谨同的亲事,他都一把年纪了,也不肯成亲,更无子嗣,每回问起来,都只说自己有心上人了,惦记人家许多年都不敢开口,我想请阿狸你帮我寻出这个心上人,叫叫对方知道谨同的情意如何?”   蒋云若:“……”好家伙,这么直白吗?   “若是她们能顺利成亲,我会拿出一半的嫁妆与那女郎君做聘礼,我个人再出五万金。”   莹纤捂着嘴在背后倒抽凉气,这也就是一时没算明白陶乐郡主嫁妆到底有多少,要是算清楚了,这会子她估计得吸氧。   蒋云若倒是清楚谨威候府多有钱,毕竟徐珉昱原先出身陇右道的士族,陇右道大半的矿与官盐都是徐家本家在打理,其中又有大半被送到了徐珉昱这里来。   不然当初长公主也不可能将女儿嫁给徐珉昱,大千岁也不会放着一众将军国公不拉拢,来拉拢当时还只是个伯位的徐珉昱。   蒋云若难得有些亏心了,她刚才脑海中竟然闪过要不等定了亲再死遁也行。   财帛动人心啊。   不过这想法很快被蒋云若压下,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是个小人也不会贪不属于自己的钱,那样的人一般都活不长。   不过既然陶乐郡主送上门,她顺水推舟耍流氓的计划就更好办了。   蒋云若认真看着陶乐郡主,“您放心,虽然世子不许我说出去,可您毕竟是世子的母亲,孝道大过天,我相信他肯定能理解的。”   陶乐郡主愣了下,听这话有点不对劲,她仔细打量蒋云若的表情,见对方特别坦然,心下有点不好的预感。   “你可认识那位小娘子?”   蒋云若摇头,“不认识,不过奇宝阁的消息比较灵通,加之那位小娘子家中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了一阵子,所以并不难查。”   “是谁?”陶乐郡主立刻追问。   蒋云若犹豫了一下,貌似不经意看了眼珠宝箱子才回答,“不若我将那位女郎君的情报整理一下,着人给您送到府上去?”   陶乐郡主心更沉了点,金狐狸这是怕她不能接受对方,怕她把珠宝给收回去?   她拍拍蒋云若的手,“你放心,这些是给你的见面礼,至于谨同和那位小娘子的事情,伯母我自有主张。”   蒋云若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就跟伯母坦诚些,我跟您说呀,前阵子的邸报您看了吧?梁庆伯府的事儿不是挺热闹的嘛?您可知那位种地的潘安郎?那位二老爷有个女儿是蒋家的三娘子……”   蒋云若在莹纤呆滞的目光中,用娱乐体和八卦体详细描述了这位可歌可泣的蒋三娘小时候如何被堂姐妹欺负落水,又是如何自立自强得了徐孟戈的青眼,还如何如何的觉得自己配不上谨威候世子夫人,装作与徐孟戈不认识……等等。   她用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给陶乐郡主讲了个短篇狗血古言小说。   说实话,要不是蒋云若就是当事人,莹纤和陶乐郡主都能磕着瓜子听入迷,只可惜陶乐郡主是想要个能生的儿媳妇,莹纤是无法带入女主角,俩人都听得五迷三道的。   “这样吗?那她还能生吗?”陶乐郡主喃喃自语道。   不是她带着偏见看人,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谨威候府变成那些庶子的,这让她一辈子像个笑话,等谨同老了也要后悔。   做母亲的怎么都要为儿子多考虑几分。   蒋云若这才放出了最后的大招,“哦,还有件事,我若是跟您说了,您得发誓绝不能告诉旁人,尤其是徐世子,否则他肯定会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杀了我。”   陶乐郡主浑身一震,感觉是个大事儿,“你说!我保证觉不告诉谨同,否则就教我这辈子都抱不着孙子!”   蒋云若噎了下,倒也没必要发这么狠的誓。   她凑近陶乐郡主,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徐世子中过毒,在莲花镇的时候遭人算计,是蒋三娘牺牲清白救了他,这大概才是徐世子不肯成亲的缘由,他是个负责任的好儿郎,若郡主担忧,不若让他们先怀身子,再提亲呢?”   陶乐郡主目瞪口呆,“什么?”   随即她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每回提到成亲的事儿谨同都要敷衍她,原来已经……   但陶乐郡主并非是非不分之人,只皱眉摇头,“不可,无论如何人家与我儿有恩,我怎可做这样下作之事。”   蒋云若叹了口气,“您道世子为何瞒着人一次次来找我呢?其实他们二人已经情根深种,可蒋三娘觉得自己已非清白之身,还是个白身之女,配不上徐世子,又怕自己早前坏了身子不能为徐世子绵延子嗣,这才死活不肯接受他的情意。”   陶乐郡主听得为难极了,“可,可这样也不能,不能算计两人出格啊,让人知道了,谨同还好说,最多就是被打被骂,人家小娘子情何以堪。”   蒋云若:“……”不是,讲道理,你是谁的亲妈啊?   “那伯母您考虑考虑,阿狸是个江湖人,对是非黑白并没有那么看重,我只认一点,有情人就该成眷属。”蒋云若并不逼陶乐郡主,这事儿她不能主动。   她只带着几分淡淡的遗憾感叹,“他们明明彼此有情有义,又放不下彼此,只能默默煎熬痛苦,真是叫人心痛哦,只要这蒋三娘能怀身子,一切问题不就都解决了吗?若非得做坏事,能叫人皆大欢喜也好呀。”   待得送走了复杂纠结的陶乐郡主,纤湘出来了,她可算是听明白了。   “主子,你……”纤湘眼神复杂看着蒋云若,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劝好,“你可知道,若是陶乐郡主真被你说动,将来有一天等徐小侯知道了,他肯定会弄死你。”   这简直是上赶著作死。   蒋云若得意地哼哼了两声,“他想杀我的时候少吗?可有一回是成功的?”   纤湘腹诽,是这么个道理没错,可主子你想算计徐小侯的时候少吗?可有一回是成功的?   但这话在蒋云若兴头上说,估摸着只会让主子将计划谋划的更周密,她是绝不肯放弃的。   金狐狸就是这样,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最多就是在墙上掏个洞,继续往前冲。   纤湘迟疑了会儿,还是叹口气,算了,等主子兴头下去些再劝。   谁知不等蒋云若兴头下去呢,回去路上,莹纤没纤湘想那么多,但她也有个问题。   “若是陶乐郡主太过磊落要上蒋家门呢?徐夫人瞧着可不像是会背后做坏事的人。”   蒋云若琢磨了下,有道理。   “你提醒我了,记得帮我给徐孟戈传个信儿,约他后日去郊外桃林,怎么让陶乐郡主相信我们情深似海,只差孩子才行。”   莹纤:“……”她感觉,她又要涨姿势了。   作者有话说:   徐孟戈:我等着~   莹纤:我也等着~   陶乐郡主:我也~   蒋云若:…… 第53章   月黑风高夜, 除了是最好的杀人时刻,还是幽会必备环境。   此景此景,脸都看不清, 只要声音暧昧些, 加点轻喘, 稍稍有点演技就是一部完美爱情故事。   郊外的这座桃林其实属于皇家园林,不过早就被先帝爷送给了长公主,距离长公主的别苑并不算远。   往东走一盏茶功夫, 就能看到连着别苑里陈二娘落水的那条湖。   徐孟戈立在桃林边上的亭子里,即便看不太表情, 也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透露着不解和无语。   这会子都已经七月底了, 夜里多了几分寒凉, 桃花是四月芳菲,此刻倒是有不少桃子还没摘。   可摘桃子白天来还成,跟夜色搭配在一起,总是叫徐孟戈想起琳琅阁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女郎君今日约我出来,所为何事?”见蒋云若背对着他不开口, 徐孟戈只好先问。   蒋云若转过头幽幽看着他, “所以我拒了世子的提亲,世子便再也不想见到三娘了吗?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徐孟戈:“……”   他深吸了口气, 上前抓住蒋云若手腕,摸着她手背沁凉,直接将她手捂在掌心,声音在夜色中听起来,无奈都变成了温柔——   “拒绝我的是金狐狸, 跟你蒋三娘有什么关系呢?”   他很高兴今天蒋云若没有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易容。   虽然依旧看不清她面容, 可紧紧贴着佳人站立, 低下头仔细看,还是能看清那双妩媚中还带着几分狡黠的狐狸眸子。   没有上妆,却极勾动人心。   他不动声色勾着那把子细腰转身,替蒋云若挡着风,声音含笑,“不知三娘花前月下的约我来,我是否可以理解三娘有缔结婚约之意?”   蒋云若轻叹了声,伸手拂过徐孟戈胸前,感受到他心跳略有点快,她微微勾唇,“哪儿来的月?哪儿来的花?不过是幽深夜色和几许桃子罢了,物是人非呀。”   徐孟戈低低笑出来,胸腔微颤着感染蒋云若,她也笑了。   俩人习惯性的互怼可还行?   “我阿娘去找你,说了什么?”徐孟戈低下头,小心而仔细地探看着蒋云若的神色。   蒋云若干脆大大方方抬起头,与他对视,“徐夫人想知道,你的心上人是谁,金狐狸说……是我,所以云若可在世子你心上?”   徐孟戈胸口被青葱指尖戳得几乎要乱了章法,他赶紧捉住她的手,嗓音已经不自觉紧绷起来,“若娘,你亲自将自己刻在我心上的,你说呢?”   蒋云若啥也不想说,如果非得说点啥,她想说,你才弱,你全家都弱。   若娘是什么鬼?   “你还是叫我阿狸吧。”蒋云若勉强维持着深情款款,心里盘算着偷听的人这会子应该跟过来了。   因此她挣扎起来,声音带上哭腔,“放在心上又如何,我们不合适,我没办法呆在后宅里为你生儿育女,也没办法帮你执掌中馈,我什么都做不到,怎么可以耽误你,以后我们不要再来往了,就此一别两宽吧!”   徐孟戈:“……”   他捏了捏额角,虽然已经从靳嬷嬷那里探听出了最重要的部分实情,可他还是低估了这死狐狸的作妖程度。   她这唱作俱佳的本事,为金狐狸时令人钦佩,为蒋三娘时,总叫人想叹气。   但戏该作还得作,不然打草惊狐,这狐狸跑掉,天高水远的,他也没处逮去。   她既然想要先怀身子再成亲,或者很大可能是怀了身子再跑,那也别怪他将计就计了。   徐孟戈愣神不过转瞬功夫,像是被蒋云若演懵了似的,等蒋云若挣脱开去,矫揉造作地用帕子堵着嘴想跑,他这才上前将人拉住。   “你在说什么?我何时想要将你困在后宅过?孩子不生便不生,徐家有的是子嗣可以过继,你不想管家,府里有的是下人,我……我只要你。”   最后一句话,徐孟戈说着有点羞耻,可等说出口,心窝子里一直提着的什么却猛地安然下来,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   他顺着自己的心意站到蒋云若身前,轻轻亲在她额头上,因着头回做这种偷香窃玉之举,他薄唇抿了许多次才缓和下来。   而后他清润好听的声音坚定在蒋云若耳边响起,“若……阿狸,我只要你,只要你在,其他的我们慢慢商议,好吗?”   如果蒋云若答应,只要她不是要搬去虞国和曦国,其他的,他都愿意听这狐狸的。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算计她,不是不忍心,是因狐狸心眼子实在不大。   即便是得偿所愿,往后必定要煎熬些时日。   蒋云若定定看着他,真切怔忪了一瞬,这种话其实有好几个小奶狗跟她说过。   但那个时候她能很清楚的分辨出,他们要的是她的钱,她带来的刺激,甚至得到她的成就感,抑或是……她的命。   因此徐孟戈跟她求亲时,她从来没当真过,理智将徐孟戈想娶她的动机分析的明明白白。   可这会子徐孟戈说完话后,蒋云若却没听出他的欲念,连得到她的欲念都没有,就是……纯粹的,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她眼神中闪过好奇,诧异,可能还有些自己不太明白的东西,因此她没急着回答徐孟戈,静静靠在他怀里的模样,看起来竟然格外的乖软。   徐孟戈心跳得愈发快了,“阿狸,你可……”愿意答应我?   蒋云若没给徐孟戈机会说完这话,拽着他的衣襟,踮起脚尖以唇封缄他剩下的真诚。   这个吻前调是温柔和试探,中调是调皮的舌尖在牙齿和另一个舌尖打转,后调是灼热鼻息和轻哼的温软,滋味儿美好得几乎叫人忘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徐孟戈被推开,他眼神还有些迷乱,“阿狸?”   “嘘……”蒋云若食指竖在他薄唇前,声音像是疲惫,又有点沙哑。   “你可以不要我做我做不到的事情,但我想要让你拥有完美的幸福,不要你为我将就,为我妥协,那样即便我跟你在一起,也会日夜被愧疚掏空了身子,甚至连陪伴你久一些都做不到。”   啥玩意儿?徐孟戈愣了下,他下意识寻思着,这狐狸知道愧疚俩字怎么写吗?   蒋云若声音哀婉得连偷听的人都想落泪了,“所以,记住此刻的美好吧,一辈子有这样一份回忆就好了,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见面也装作不认识,别让我恨你!”   这演技她给自己满分,简直是完美收场。   蒋云若不给突然变故留时间,推开人就颠颠跑了,全程没发生任何意外。   等到了外头的马车上,过了会儿,莹纤也回来了。   “没人跟踪,偷听的是徐夫人的武婢,已经回去了。”   蒋云若摸了摸有些肿胀的唇瓣,微微叹息,今天真特么顺利啊,现在就等着开荤种宝宝了,想想还有点激动呢。   她这边心情大好回家洗白白睡觉觉,徐孟戈这边回到书房后,脸色难看了好一会儿。   哦,不是心情不好。   只是任谁被亲的如火如荼,身子正滚烫的时候,被当个碍事儿的东西推开扔在原地,脸色都好看不了。   徐为很快就进了书房,“世子,那武婢已经跟老夫人说了,老夫人与靳嬷嬷商量过后,打定主意要……咳咳,要成全世子。”   按陶乐郡主的话来说,“多么绝美的爱情,怎么能叫劳燕就此分飞,这蒋三娘如此懂事,定是个好儿媳,就让我做这个坏人,等她嫁进来,我再好好疼她。”   徐孟戈一想到蒋云若的算计,脸就有些发黑。   他想找出金狐狸的身份,是为了娶她,可她知道自己身份暴露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借腹生子?   她要不逃走,他脑袋给她当球踢。   这死狐狸就一点都没把他当回事儿吗?这事儿不能深思,一思徐孟戈心窝子就疼得厉害,气的。   徐孟戈冷笑,“派人护着些阿娘,别让她折腾得太厉害,她要何时动手,你请靳嬷嬷接下来,交给我来安排便是。”   “大千岁那边可有动静?”徐孟戈压下心里的难受,淡淡问道。   徐为立刻精神起来,“您所料不错,承王府这阵子闭门谢客,三皇子反倒是频频与承王那边的派系走动,明着是拉拢他们为圣人效力,实则是将之拉拢为自己的势力。”   徐孟戈沉吟片刻,又问,“胤三郎就没动静?”   徐为呵呵笑,“怎么没动静呢,不过他往三皇子府去过一回,回头就被承王给打得起不来床了。”   徐孟戈挑眉,看样子承王对三皇子的支持,比他们想的还要多。   那三皇子是凭什么得到大千岁这般支持呢?   必定是让承王这老狐狸都觉得不亏的承诺,才有可能。   而承王最想要的是什么?是这天下。   徐孟戈眼神冷下来,“让飞虎卫盯着些承王府,不要打草惊蛇。”   说罢,他突然心神一动,“你不是说二郎与胤三郎来往不少?等胤三郎好的差不多,二郎也该去看看他才是。”   因为过去徐珉昱一直像是大千岁一派,谨威候府与承王府的来往并不少。   他这个嫡子不乐意上前去讨好,徐孟韫等人可没少捧胤三郎和胤四郎的臭脚。   因为徐珉昱一直有所防备,倒也没产生什么大乱子,此刻倒能拿来用一下,成全他这个一把年纪的世子能娶上新妇。   只要操作得当,到时金狐狸的怒火冲着承王府去,徐孟戈也不奢望自己全然能躲过,好歹能好受些。   见徐为还满头雾水,徐孟戈笑了,“在二郎去承王府之前,让他知道,我心仪梁庆伯府被分出去的庶出二房家的女郎君,是前阵子阿娘得知后,断然不同意,才会气病了将我撵出来。”   作者有话说:   蒋云若:哈哈就等着种宝宝了~   徐孟戈:嗯,种完宝宝就可以成亲了~   明天见哦~ 第54章   徐孟戈一直在等着蒋云若的动静。   若非他知道蒋云若太心狠, 其实他更愿意结秦晋之好后,再行敦伦之事。   即便有过那一夜,虽神志不算清醒, 可蚀骨入髓的感觉分毫不少, 他躁动的时候也不少, 但他依然想以最好的方式对待蒋云若。   这念头随着母亲和奇宝阁都毫无动静,在徐孟戈心里扎根越来越深,他甚至总下意识路过蒋家如今的府邸, 只盼着能见蒋云若一眼。   不过蒋云若一直很低调,低调得让人心中不安。   但徐孟戈约她见面, 却一直没得到回复, 连金狐狸的面儿都见不着了, 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直到重阳节前,靳嬷嬷拿了个小巧的瓶子过来,徐孟戈才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是什么?”他平静地问。   靳嬷嬷有些无奈,其实她并不赞成用这样的法子算计人家小娘子,哪怕世子和对方都彼此有意, 到底是两人之间的事情, 即便算计着让蒋三娘嫁过来,以后日子真能过得好吗?   可惜那金狐狸忒可恨, 也不知给自家主子食了什么迷魂药,本来还迟疑着不甚坚定的陶乐郡主,这会儿满心肠都是怎么快些将儿媳妇娶进门。   听见世子问,靳嬷嬷有心替主子找补两句,“这是主子用长公主送的赤焰琉璃尊特地与奇宝阁换来的催·情·药, 据说来自南疆, 于身体并无害处, 甚至……咳咳,于女子来说,能少些破瓜的痛楚,这洞房夜也好消受些。”   徐孟戈并不意外,蒋云若在黔南道呆了那么久,不搞点药回来就不是金狐狸了。   先前中了那守宫砂的毒,徐孟戈就已经查过,南疆女子地位尊贵,不管有毒无毒,大部分毒都与女子无害,甚至是于女子大有好处的。   不过……   “赤焰琉璃尊?给金狐狸?我记得是昭贤皇后留给外祖母的吧?”那死狐狸倒是真敢收。   昭贤皇后是长公主和先帝的母后,这琉璃尊是一个附属小国献上来的,当年给了长公主做嫁妆,又被长公主传给了女儿。   琉璃上连着玻璃种的红翡,据说是天然形成的,听闻曾有豪富两万金想买都没能买到,在陶乐郡主的嫁妆里,也算是极为贵重的了。   靳嬷嬷叹了口气,“说是与金狐狸把玩几日,到时候要给蒋三娘做嫁妆的,主子到底是心里有愧啊。”   无论如何,有多少借口,算计就是算计,陶乐郡主做了这样的事,怎么都得给儿媳妇补偿,即便将来蒋三娘仍不肯嫁徐孟戈,这琉璃尊陶乐郡主也要给蒋三娘做嫁妆,所以才会拜托金狐狸想法子给蒋三娘。   徐孟戈心里冷笑,愧疚?有什么可愧疚的,不过是左手进右手出罢了,从头到尾便宜都叫一个人占尽了。   他捏捏鼻梁,“嬷嬷把这药留下,按照母亲吩咐做便是,药我来安排。”   靳嬷嬷赶紧应下。   重阳节登高望远是习俗,在宣京郊外最高的寒山上,坐落着皇家寺院寒岳寺,因此宣京的权贵官宦人家都会在这一日上山去拜佛。   蒋云若得了陶乐郡主的准话,当然也要凑凑热闹,与蒋蘅父子一起上了寒山。   不过她想做的事儿不打算先让父亲和弟弟知道,等确认有了身孕,得先把他们送走,如果有个什么万一,他们知道的越少越好。   所以上了山她就以男女所拜佛祖不同为名,与爷俩分开了。   然后蒋云若带着莹纤,偷偷躲开人群,远远地,认真地,拜了拜观音,而后愉快溜去后山的客院。   陶乐郡主上回派来偷听的武婢已经在一间客院前站着,因这婢子从未在人前露过面,所以也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蒋云若故意大声跟莹纤吩咐,“我起得太早了,有些饿,你去要些素斋过来我垫垫肚子。”   莹纤从善如流去拿,主仆俩高高兴兴吃了东西,高高兴兴晕过去。   晕过去的那一瞬间,蒋云若心里还感叹呢,总感觉好久做事儿没这么顺利了,顺利得叫人怪不安的。   再醒过来时,蒋云若身上已经蹿起了火,旁边还有个更滚烫的身影紧紧抱着她。   蒋云若立刻回忆起晕倒之前最后一个念头,猛地转过身推开人看了眼。   嗯,是徐孟戈。   她还是皱着眉,为何总感觉哪儿不对劲呢?   徐孟戈轻哼了声,又过来紧紧箍住她腰肢,灼热气息打在她耳畔,引起一连串的颤栗,“阿狸?你怎么在这儿?”   “你清醒点,我们被人算计了。”蒋云若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咬咬舌尖保持清醒,冷静道。   徐孟戈眼神迷茫看着蒋云若,就在蒋云若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他猛地凑过来吻住了她的唇。   蒋云若挑眉,毫不犹豫抬手要打晕徐孟戈。   被有所防备的徐孟戈挡住了,“你要作甚?”   “我们被人算计了,你听不懂?”蒋云若瞪他。   徐孟戈淡淡挑开她的衣襟,“哦,被谁算计,你不是很清楚?”   蒋云若:“……”   艹,露馅了,她就说,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咦,怎么可能这四个字她为什么用的这么熟练?   “你想要嫁给我,不必用这种法子。”徐孟戈难耐地将人困在怀里,继续呢喃一样道,“你知道,不管你想做什么,我不会拒绝你。”   蒋云若略有些诧异,看来陶乐郡主没能瞒过儿子,但却也没完全露馅儿?   她眼珠子转了转,抱住徐孟戈的脖子,“我好难受……我只是跟伯母开完笑的呀,不知道她怎么就当真了,现在怎么办?”   徐孟戈深吸了口气,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我让人送凉水进来。”   “不要!”蒋云若下意识道,将徐孟戈抱得更紧了些,“反正我们也不清白了,不差这一回吧?”   徐孟戈:“……”   他死死瞪着蒋云若,“你跟别人也这样说话?”   “那我也没跟别人不清白呀。”蒋云若立刻反驳道,心里想着,起码在这个时代没有。   徐孟戈听得心里舒服许多,他压下眼底的试探,哑声问,“你确定?”   蒋云若主动献上红唇,“不要问这么多,你亲亲我……”   徐孟戈艰难躲开,“阿狸,我怕你后悔。”   蒋云若心想,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先睡完了再说不行?   她不是不知道,可能这狗男人知道什么以后算计她,没关系,她金狐狸很公平,互相算计嘛,就看谁路数高了。   反正她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她想死遁,这人真拦不住他,就让他以为自己成功又何妨,先把宝宝种下来再说。   徐孟戈没想到蒋云若发现不对,还这样……热情,他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顺着蒋云若的动作压下去。   细碎的轻哼和喘息很快就在室内响起,仔细听,还带着几分纠缠不休的欢愉,似是能点燃深秋,让人忘了时光。   莹纤并没有真晕,蒋云若永远不可能放任自己陷入完全被动的境地。   所以里面该听到的动静,莹纤模模糊糊听到了许多。   回到府里后,见主子慵懒躺在软榻上,脸上还带着几分满足的春色,莹纤好奇极了。   “主子,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这样是不是徐小侯表现的很好呀?”   蒋云若被纤湘说了几次,不好在莹纤面前开车,她想了想,“这样讲吧,就好像大热天的吃锅子,大冷天的吃冰奶碗,你知道过犹不及,但还是食髓知味。”   莹纤最爱火辣辣的果子和冰奶碗,拿这两样东西一比喻,比开车还容易让她明白。   莹纤眼神放光,“那我也要找个徐小侯这样的郎君,争取早点吃上。”   蒋云若:“……如果纤湘问,你记得把我原话说清楚,我可啥也没讲。”   真不是她教坏孩子,狼女嘛,诚实面对自己的欲望很正常。   再说莹纤还差两岁就十八了,也该多知道点两性知识了,尤其是自我保护这块儿,到时候让纤湘跟莹纤说说也好。   蒋云若确实从南疆弄了不少养身子的好东西回来,这次去之前,她还特地吃了上回那种易有孕的补品。   她和徐孟戈在客院没少折腾,眼下就等着确认有了身子,就可以准备走人了。   要是快一些的话,说不准可以去河东道过年。   只是计划来的没有变化快,蒋云若还没来得及摸出喜脉,就被孙氏求上门了。   徐孟戈在确认蒋云若撞南墙都不想回头后,立刻就让徐为按计划将他心仪蒋三娘的消息告知了徐孟韫。   徐孟韫和陈姨娘被喜乐郡主和陶乐郡主的武婢摁着在后院打过以后,算是打醒了因徐孟戈三年不在京城而起的嚣张,后院所有人都安分了许多。   只是野望既然已经生了,就不可能消弭,只会在往下压得过程中越来越刻骨铭心。   价值今岁宣国大胜,加开恩科,徐孟韫已经中了举人,眼看着再过两年,就可以参加春闱,若能进殿试,他就可以入朝堂施展自己的抱负。   因此徐孟韫和陈姨娘比旁人更低调些,无论如何都要苟到有本事跟陶乐郡主母子叫板才行。   只到底是心里不痛快,但凡有可能给正院母子添堵,徐孟韫肯定不会放过这机会。   一得知徐孟戈喜欢上了一个庶出白身家的女郎,而陶乐郡主不但不同意,还气坏了身子,徐孟韫就知道陶乐郡主必定是想要给徐孟戈娶个门当户对的新妇。   他心下大喜,立刻就提着补品去了承王府,看望胤三郎。   而胤三郎这阵子养好了身子,被拘在府里正无聊呢,得知可以算计徐孟戈,他高兴极了。   胤三郎清楚,父亲已知徐珉昱是宣和帝的人,早就心中不虞,若是能让谨威候府结个无用的姻亲,说不准他阿爹一高兴,就能让他出去了呢!   于是胤三郎高高兴兴打发走了貌似无意间替长兄发愁的徐孟韫,立刻将自己的心腹叫了进来。   “过阵子不是万寿节?梁庆伯府也要参加宫宴吧?”胤三郎摸着下巴眼中闪着算计,“你让老六去找梁庆伯府那蒋鸿朗的麻烦,拿大房苛待二房说事儿,最好有人听着,若是蒋鸿朗反驳,就说宫宴的事儿,无比要激得蒋鸿朗说出要让二房女郎君也跟着去赴宴的话来。”   心腹有些不大明白,也不敢问,赶忙去按吩咐做。   其实胤三郎想得很简单,徐孟戈和那蒋三娘不是对儿苦命的鸳鸯?那他直接在宫城内成全他们俩,直接让俩人被抓奸在床就行了呗。   哦,到时候再让御史好心劝劝圣人,干脆来个赐婚,多体面!   作者有话说:   肚子疼坐不住,有点卡,感觉写的干巴巴的,感觉继续写下去也不好看,今天就一章吧,等我好点再多码点~ 第55章   孙氏上门时, 蒋云若正在准备孕妈旅行必备物品,她要走就得走得安全,好不容易种上宝宝的话, 她决不允许出任何意外。   没人知道, 对于蒋云若这种从小就被佣兵组织吸纳进去的小孩子, 他们也许是孤儿,也许是被拐,又或者可能是被家里给买了。   总之长大后, 他们大都不记得自己的亲人。   有记忆是父母不慈的还好,大部分没记忆的, 总是对亲情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可能从来不提, 但都在心底藏着。   所以蒋云若能理解自己由着羌鸢算计,也非常痛快就见把蒋蘅父子算作自己的责任。   可无论如何,对她来说,拥有一个她亲自孕育的,与她血脉相连甚至承继她所有的孩子, 这才是金狐狸一直以来的执念。   否则她不必脱离组织以至于连命都丢了, 以她的身份很清楚组织是怎么清理那些不能存在的佣兵的。   可以说,百分之八十佣兵想要离开组织, 大都是因为类似的渴望,一个家或者真正的亲人。   莹纤就在蒋云若盘算着要给宝宝带多少布匹走的时候,进来禀报说孙氏来了。   蒋云若有点诧异,她这个大伯母是聪明人,但凡她露出点混不吝的性子, 孙氏就一直摆出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态, 怎么会突然上门?   她去前头见孙氏, 也没废话。   “大伯母有事儿?”   孙氏叹了口气,面带愁色,“你二堂哥与胤六郎又起了冲突,承王虽现在不如以前如日中天,可咱们梁庆伯府还是得罪不起,不得已,大伯母想请三娘你帮个忙。”   蒋云若脸色淡淡的,“上次二堂哥断的是左腿,怎么,这回右腿也不好使了?还是舍不得?”   孙氏脸僵了下,她死死捏着帕子,好一会儿才低下头。   “我知道你二堂哥他冲动,上回伤了宇哥儿是他不对,这些我和你大伯都记在心里,往后但凡祭祖家宴,都让你二堂哥避着宇哥儿,你觉得可好?”   蒋云若还真不稀罕,蒋鸿朗的脸面在她这里没这么值钱。   但她有些好奇,“二堂哥又怎么冲动了?”   “胤六郎张嘴就指责我们大房苛待二房……”孙氏说完顿了下,脸上有些臊得慌,声音艰涩许多。   “过去大房也确实做的不对,二郎被那胤六郎激得说出大房去得的地方,二房从来也没漏下过,这次重阳宫宴,也会请二房的人一起去。”   蒋云若明白了,以前不管是去寒岳寺,亦或是老庙湖那边的端午宴,孙氏以梁庆伯夫人的体面,哪儿都去得,甚至还能在大家和圣人面前说得上话。   这种时候孙氏一般都只会带大房的女郎去,反正蒋云若没听旁人说过,孙氏带她或者带‘死去’的母亲去过。   这也怪不得旁人说。   蒋云若轻笑,声音不带嘲讽,也像是巴掌扇在孙氏脸上。   “可这话并无水分,再说咱们已经分家了,到时候大伯母带我去,只怕还是要叫人说嘴,指不定还要说得更难听,何妨全当不知道,不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呢?”   蒋云若这话还挺真心实意的。   要么你就一直偏心眼下去,别人说着说着也就没劲儿了。   可你以前偏心眼,哦分家了你突然记起来你还有个侄女了,到时候她跟孙氏往宫宴上一站,保管梁庆伯府立刻就能成为新一轮嚼舌头的下酒菜。   说不准人家还要嘲讽梁庆伯府畏惧于大千岁的权势,上赶着讨好巴结。   孙氏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但那胤六郎就是个混不吝的。   蒋鸿朗不过是冲动了点,也还是个守规矩的勋爵子弟,哪儿能横得过胤六郎,被胤六郎拉着非要赌一把。   赌这个字一沾上就没好事儿,蒋鸿朗失魂落魄回到家,一进门就瘫了,抱着孙氏的腿求母亲救命。   若是蒋律知道蒋鸿朗是拿蒋家在河东道的祖宅来做赌,甚至是输了的话,肯定会打死他。   孙氏闭了闭眼,心里已经难堪到了极点,她甚至满腔恨意都变成了悲凉。   为什么难堪?因为不管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他们自找的。   又为何悲凉?还不是满腔恨意却不知道恨谁。   恨儿子不懂事?大千岁明明是蒋律自己招惹的。   很蒋云若?三娘确实从来没主动找过谁的茬。   这叫孙氏整个人都显得佝偻许多,眼看着面色就苍白起来,她红着眼眶看蒋云若。   “这事儿算是大房欠你们二房的,日后大房祭祖时,必定以平妻礼与老姨娘上香,我保证,往后大房再不会与二房有任何为难,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就当大房……不,就当孙氏欠你一个承诺,三娘可否帮大伯母一把?”   说到这儿,她也不嫌丢人了,将赌约一说,眼泪往下掉。   “祖宅若是都落到别人手里,别说朗哥儿,就是我都没脸再见人了,你二堂哥他猪油蒙了心,你大伯会送他去老宅家学里,不中举人一辈子不许回京,我实在没别的法子了。”   说完她就要下跪,莹纤利落扶住她,小声嘟囔,“您这不是逼着人帮您吗?就没有这么办事儿的,用得着的时候这样,用不着的时候怎么不多想想。”   孙氏脸色涨红,反驳不能,喏喏说不出话来。   蒋云若见孙氏这样,只让莹纤扶她坐下。   “大伯母要带我入宫,也没甚不可以的,我只有一个要求,以后无论任何人问我二房的事情,不管是审核事情,梁庆伯府都要三缄其口,怎么办我不过问,但大伯母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她也不想跟大房结仇,虽然这事儿就是大房自己找的,纯属活该,可都要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换大房往后闭嘴老实点,也算值得了。   最主要的是,若蒋蘅知道自己的母亲以后算蒋家的平妻,他心里肯定会欣慰许多。   虽然蒋云若想不明白到底欣慰在哪儿,可这个世道的人总有自己的追求,她也愿意让蒋蘅心里舒坦些。   孙氏忙不迭答应下来,随即迟疑了下,还是坦诚道:“其实我仔细问过朗哥儿,虽然话是他主动说出来的,却是胤六郎先撞上来才起的冲突,赌约也是他提的,我总觉得不太安心,到时候大千岁一派想必是要在宫里为难咱们,三娘你……”   孙氏实在是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蒋云若心里有数,估摸着明天承王府的消息就能送到她这儿,到时候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大伯母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出岔子,到时候去了宫里你也不必担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一直记得。”   孙氏沉默着点点头,心里叹口气,她自己的儿女要是也这么省心就好了,她一直都嫉妒云氏,可云氏教出来的儿女,确实比她那几个不省心的强。   不止是蒋云若这边很快知道了承王府的情报,徐孟戈起的头,他知道的甚至更早,当天晚上就知道了。   徐孟戈实在是怀疑胤三郎长没长脑子,“胤三郎就打算在宫里给我和三娘酒里下药,然后让承王妃带着人去捉奸???”   徐为不太明白这计划哪儿不行,小心翼翼点头:“嗯呢。”   徐孟戈无语看着徐为,“你也觉得可行?”   “这……反正世子您不是也没打算在宫里做什么吗?”徐为不想暴露自己脑子也不好的事实,小心反问。   但凡主子想要清清白白跟蒋三娘子成亲,在外头怎么另说,在宫里是绝不可能孟浪的,那影响三娘子……啊不,是金狐狸的名声。   到时候金狐狸一个不高兴,掀了谨威候府都有可能。   徐孟戈叹口气,“连我都觉得这样的法子是失了智,你觉得三娘能看不出来?要是她发现我的计划,你觉得她还会进宫?”   到时候还不知道怀没怀身子的媳妇儿跑了庙,他哭都没地儿哭去。   徐孟戈也不指望徐为了,他捏着额角,“你现在立刻去联系胤三郎身边那个钉子,让他跟胤三郎建议,把计划改改。”   徐为凑到主子耳边听了半天,也没明白,不还是下药,凑堆,捉奸这一套吗?不过是把流程复杂化了,有啥不一样的?   被踹了一脚的徐为没敢问,赶紧去办差事。   所以送到蒋云若这里的版本就可信的多了。   “大老爷当初与陈相国进了《出嫡策》,不知道哪儿说动了先帝,绝了大千岁继位的可能,大千岁这些年一直没少找梁庆伯府的麻烦。”莹纤看着送过来的情报,仔细想着以往的消息,慢慢跟蒋云若道。   “这回针对的也不是咱们,不过是声东击西,让大房以为是拿您做筏子,实则是要对蒋云姣动手,让她在御前失贞,只能被胤三郎纳进府里。”   蒋云若皱眉,“给蒋云姣下药?”   “是,承王府在宫城里钉子也不少,买通一两个不是难事儿。”莹纤越看脸色越冷。   “这狗男人很该给他剁了第三条腿去,他竟然让人给主子和蒋云姣一起下药,这是要享齐人之福,顺便彻底毁了梁庆伯府女儿家的名声。”   蒋云若总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现在承王府不是比以前低调了许多?大千岁和胤四郎还拼了大半条命,想要摆脱自己和曦国细作之间的关系,怎么会突然想要对付梁庆伯府?”   莹纤也不明白,“那想算计人,无非是为名利呗,还能为了啥呀?”   蒋云若心下一动,为利梁庆伯府完全比不上承王府,有啥可图的。   若是为名……难道是圣人有意立太子,梁庆伯支持皇后这边的两位皇子,承王支持三皇子,所以要拿梁庆伯府开刀?   但支持大皇子的有他外家和大皇子妃母家,支持二皇子的有奉安将军府打头,承王府为何要对付梁庆伯府?   杀鸡给猴看?   蒋云若皱眉,觉得这事儿说服力不太够,总显得有些怪异。   “让人继续查,连宫里动手的那几个也给我查清楚。”蒋云若沉吟了会儿吩咐。   已经答应了孙氏要去,她就不会反悔,至于蒋云姣,她嫁得不好蒋云若不会管,但她不能嫁个将来铁定要抄家问斩的人家,说不定要连累二房的。   蒋云若倒是也不惧承王府,无论他们想做什么,一力破十会,让他们自食恶果就好了。   有蒋云若的命令,负责联络线人的丙组和负责整理运输情报的丁组活力全开,在进宫赴宴前一天,就已经把完整情报放到了蒋云若面前。   蒋云若看着请报上周详仔细的计划,气笑了,胤三郎竟然是想算计她和徐孟戈以最狼狈的姿态成亲,真是好胆。   九月初九,又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半下午时候,蒋云若乘坐的马车随着孙氏的马车进了皇城,直直穿过宣阳门,停在宫城前头。   孙氏紧紧看着蒋云姣,仔细叮嘱她,“进了宫门,是个贵夫人都有可能是你未来婆母,你给我老实些,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许丢了贵女的体面,记住了吗?”   蒋云姣这几年被孙氏耳提面命,虽然心底还是很讨厌蒋云若,可也知道这回要是蒋云若撂挑子,只怕二哥要被打死,不情不愿嗯了声。   所以一直到皇后带着所有贵夫人并一众女郎往宣阳殿去,蒋云姣除了小小丢几个白眼,连一句不好听的话都没跟蒋云若说。   若非蒋云若被陶乐郡主和喜乐郡主俩姐妹拉着不放手,她还挺想让蒋云姣发挥发挥,让她病遁的。   着实是陶乐郡主太热情了。   得知自己的算计成功后,陶乐郡主是又愧疚,又高兴,也已经提前把蒋云若当儿媳妇看,这会子可不是得护着。   从见面开始就没口子的跟孙氏夸蒋云若,夸得孙氏脸色发僵,蒋云姣脸儿发绿,反正娘俩都不怎么舒坦。   哦,这也是蒋云姣没哔哔赖赖的原因之一吧,明摆着蒋云若得了谨威候夫人和兵部尚书夫人的青眼,除非蒋云姣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在这种场合为难堂姐。   蒋云若一直没看到徐孟戈,等开宴后,承王夫妇带着胤三郎都落座了,徐孟戈也没见人影。   她挑了下眉,见胤三郎光顾着看了她这边好机会,半点不着急。   人家这个算计的都不着急,她也不急。   等宴席过半的时候,胤三郎才给孙氏身后伺候着的宫婢使了个眼色,那宫婢不小心上前,将酒水洒在了坐在一起的蒋云姣和蒋云若身上。   “婢子该死!”那宫婢立刻苍白着脸跪下求饶。   动静传到皇后那边去,皇后皱了下眉,让人将那宫婢拉走,她身边的大宫女过来了。   “见过蒋三娘子,蒋四娘子,大家着婢子带二位女郎君去后头偏殿更衣,请女郎君们随婢子来。”   孙氏有些不安,想要跟着。   蒋云若制止她,“大伯母不必着急,我等堂妹换好衣裳再去换,互相为彼此守着门,没事儿的。”   孙氏见蒋云姣不反对,心下安稳了些,还不忘叮嘱,“那四娘,你记得听你堂姐的话,别任性。”   蒋云姣不乐意地点点头,倒是没失了规矩,跟在蒋云若身后走。   蒋云若在门外让她先换了衣裳,等蒋云姣出来,便轻笑,“四堂妹现在可是知道眉眼高低了呀,今天你倒是安分,一句不好听的话都没说。”   蒋云姣瞪她,“你别蹬鼻子上脸啊,快进去换衣裳,别浪费我功夫。”   “啧啧……看样子,你还是没学乖。”蒋云若轻笑了声,进了屋里。   蒋云姣被蒋云若这阴阳怪气气的脸色涨红,站在原地跺跺脚,扭头就走了,她是真不想看见蒋云若,要是再待下去,只怕是要忍不住跟她吵起来。   反正这附近有宫婢在,也不怕出问题,她换好衣服不也什么都没发生?   蒋云姣心安理得地回了大殿。   蒋云若在屋里冷冷看着蒋云姣走掉,一点都不意外。   以蒋云姣这样几句话都受不住的心性,希望孙氏能看明白,继续严加管教吧,否则只怕等嫁了人日子还没有她大姐和二姐好过。   看着蒋云姣往大殿那边去,蒋云若才回头开始脱衣裳,她刚脱掉外衣,就听见外头门锁了,有烟吹进来。   蒋云若不紧不慢靠近窗户,将另一侧的窗户打开个缝隙,只站在上风口安静呆着,一句话不说。   果不其然,没多会儿,一直没见身影的徐孟戈,从里间卧房的床上起来了。   他叹口气,穿好衣裳出来,与此同时,有两个身影扛着先前打翻酒杯的婢子和胤三郎进来。   其中有个还是莹纤,蒋云若皱眉,莹纤进来干嘛?   莹纤低下头拽了拽蒙面巾子,“我不是放哨嘛,正好胤三郎偷摸往这边走,我想着干脆省点功夫,反正也没人看见。”   蒋云若轻哼,故意挤兑徐孟戈,“赶紧走,别让人看见,要不也太挤了点。”   徐孟戈摸摸鼻子,得亏他起来的时间刚刚好,他再不起来,床上确实有点挤了。   他无奈问道:“阿狸就一点都不担心我?”   蒋云若凉凉看他一眼,“胤三郎以承王府和梁庆伯府的冲突掩人耳目,实则是要算计你我通·奸,徐谨同你敢说你一点都不知情?”   她金狐狸也是白痴能算计的?胤三郎既然好此道,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了。   徐孟戈顿了下,听到里面已经有了动静,不动声色皱皱眉。   他上前挡住门口,将新衣裳给蒋云若放到手边,指了指屏风后头,“我大概知道些,可这事儿我有我的难处,事情是从谨威候府传出去的,我若是提前就搅黄了胤三的计划,他闹大了,谨威候府只怕又要成为宣京的笑话,你也见到了,我母亲身子是真的不大好。”   “哦,那现在被算计了,就与你谨威候府无关了?爪子长的直接剁了就是,也就你们家留着那么些乌烟瘴气的让自个儿气得短命。”蒋云若嘲讽看着他。   走到屏风后,也不顾及徐孟戈还看着,直接将襦裙换下来,只着淡绯色的亵裤和肚兜去换新衣裳。   徐孟戈眼神隐约看到那诱人的身影,加之屋里还有烈性催·情·香的味道,略有点狼狈地偏过头去。   他耐心解释,“毕竟是我的兄弟,有些事情我不好做,而且承王府如今并没有伤筋动骨,留着他们还有用。”   蒋云若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外头有人说话,随即就传来门被打开的动静,这是要在人过来之前把锁去掉,好坐实他们俩是主动苟且。   她先闭上嘴,将衣裳穿好,而后好整以暇吸了口气,从屏风后走出来,冲徐孟戈温柔笑了笑。   徐孟戈心下一动,随即立刻明白过来蒋云若要干嘛,心里升起一股子带着无奈的笑意。   这狐狸又要开始作了。   “你们是怎么当差的?本宫让你们伺候贵女换衣,你为何不进去?”皇后带着怒气的质问声想起。   那婢子哭唧唧回答,“大家恕罪,是蒋三娘子不让婢子进去啊,婢子见里头迟迟不出来,还有些……有些不大对的动静,刚想要敲门进去,就被人打晕了。”   “开门!”皇后沉声道。   门立刻被内侍打开,蒋云若仓惶地抱着自己的衣裳,哆哆嗦嗦苍白着脸躲在角落里,听见动静她还明显打了个颤。   “这是怎么了?”皇后带着承王妃脸色不太好看的进来,见蒋云若这样,立刻问道。   蒋云若脸色震惊,看见皇后像是看到了救赎一样,狠狠掐自己一把,扑过去就哭出来了。   “呜呜呜……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刚换好衣裳,就听到屋里有人……不知道在做什么,我听到里面有女子喊轻一点,没过多会儿徐世子就从里头出来了,呜呜呜……里头还有动静,我害怕极了。”   徐孟戈:“……”艹,我听你这么说,我也害怕及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皇后和承王妃比蒋云若还要震惊,她们是出来找胤三郎的,怎么徐孟戈反而在这里呢。   蒋云若话里复杂的信息量也让两人都有些不好的预感,屋里传出的动静更是让她们脸色全黑了下来。   “轻一些,呜……三郎饶了我吧!”   “贱蹄子,你不是喜欢徐谨同?还不是躺到我身下来了,哈哈哈……”   这一瞬间,徐孟戈脸色猛地一变,连蒋云若哭声都顿了下,眸中闪过杀意。   好家伙,这话里的信息量也是俩人没想到的,胤三郎比他们俩想的,胆儿还肥。   作者有话说:   0点前还有一更,补昨天的~ 第56章   事儿不是体面的事儿, 一行人自然是没有回到宴客的大殿内,而是由皇后娘娘带着众人去了宣御殿。   宣和帝不一会儿就带着人来了,人还不少。   谨威候夫妇, 孙氏娘俩, 承王, 还有衣衫不整满脸通红的胤三郎,至于那个宫婢,被关押起来, 没资格出现在宣御殿。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宣和帝脸色特别难看, 严肃问道。   蒋云若抽泣了一声, 跪在旁边不说话。   徐孟戈唇角也抽了抽, 站出来言简意赅地禀报,“千牛卫的一个奉裕郎说陛下有要事宣微臣,我跟着他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在他下药的时候怕是细作在宫闱作乱,便提了心思顺着他的意装晕过去。   而后没过多久, 蒋家两位女郎君进屋, 我在门外等着的时候正好发现有婢子偷窥,便将人绑了带到屋里。   然后蒋家四娘子先走, 蒋家三娘子换衣裳的时候,窗户打开,胤三郎偷偷进来,屋里燃了催·情·香,两人行不轨之事, 非礼勿视, 我出来吓到了蒋三娘子。”   他说完后, 大殿内沉默了好一会儿。   尤其是陶乐郡主,看看儿子,再看看蒋云若,有些不大相信。   这就完了?   你俩就没你浓我依一下?   徐孟戈要知道,肯定会告诉她,这狐狸不想着弄死他就是好事儿,其他就别想了。   皇后有些疑惑,“那这孽障所说心仪谨同的是那贱婢?”   蒋云若抽泣停了下,往孙氏身后瑟缩着藏了藏。   孙氏和蒋云姣还陷在差点女儿/自己就清白不保的震惊中,谁也没注意到蒋云若的动作。   承王皱着眉踹了胤三郎一脚,“畜生,还不快说,那贱婢何时勾搭的你?可是被人所指使?”   听见这话陶乐郡主不干了,“大千岁说话还是讲证据的好,为何蒋家两位女郎会被带过去?这胤世子想要辱的是谁还尚未可知,说不得他是想伤害我家谨同,左右这些勾当胤世子也不是没做过。”   承王妃立刻反驳,“谨威候夫人这是何意?你这是指责我承王府仗势欺人,平白一盆子脏水泼到我儿身上,圣人可要为我儿做主!”   “你敢说你儿子没有任何不轨的心思?”陶乐郡主冷哼,“要不你替他发个誓?”   “够了!”宣和帝冷喝道,“让太医来,将这孽障弄清醒,让他说!”   陈院判早就等着呢,催·情·香并非什么了不得的药,且已经发散出去些,用银针佐以醒神汤足够。   胤三郎脑子还有些懵,但他听到父亲的话了,这会儿只管哭求,“皇叔为我做主啊!我只是出来更衣,是被人打晕了给扔到那屋里去的,也是那贱婢主动勾引我的,屋里又下了药,我实在是身不由己,还求皇叔明察!”   “胡说!”承王立刻发现漏洞,主动呵斥儿子,“你老实交代,到底是谁约你过去的?”   宣和帝心里冷哼,他这皇兄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倒不如直说是徐孟戈设计陷害承王府世子算了。   胤三郎:“……”他真是被人打晕了给扔过去的啊!   但是没人信他的话,胤三郎实在不知道承王想让他说什么,突然记起心腹的话来,赶忙抬起头。   “我说实话,实际上我是看到蒋家三娘子与徐谨同私会,两个人情难自已胡作非为,我这才想着去抓他们个先行,谁知道是他们算计于我!”   蒋云若用帕子堵嘴,“胤世子莫要胡说,我自入宫起,身边一直都有人,即便是去更衣也是与堂妹一起,然后就碰上了如此腌臜的事儿,我哪儿来的机会与人私会?您这边羞辱一个勋爵家女郎的名声,可是要坐实仗势欺人的行为?”   陶乐郡主差点笑出来,前头承王妃刚胡搅蛮缠贼喊捉贼,蒋云若就把贼帽子给他扣脑袋上了,干得好!   承王妃面色不好看,“蒋三娘子一个小娘子,口口声声将腌臜事儿挂在嘴边,这就是梁庆伯府的教养?”   孙氏立刻反应过来,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她冷笑出声,“我梁庆伯府的教养便是让女郎们自尊自爱,懂得保护自己,可不是遇到事儿只知道被人欺负不吭声,怎么着,承王妃这是要赌我侄女的嘴?你怕是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好歹孙氏也是出自大儒之家,要不然梁庆伯府早让承王府给欺负死了,她这般说话,承王妃反倒不敢硬怼,否则孙氏一族肯定要为蒋家小娘子们做主。   胤三郎这会儿倒是反应过来了,也不是反应过来了,他脑子一根筋,心腹说的话他觉得有道理,就要一门心思达成目的,否则以今日之事,回到府里他阿爹能打死他。   无论如何,他都要立功,将徐孟戈和蒋三娘绑死在一块儿。   他张嘴就指着蒋云若道:“我早就见到过蒋三娘和徐谨同私会,还不止一回,做了多少不知羞耻的事儿谁知道?左右宫里有嬷嬷……”   “够了!”徐孟戈突然正气凛然道,“你说话之前可否动动脑子,若是一个小娘子背负着与人私会的名声,还要通过验身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她以后还如何嫁人?”   蒋云若已经明白过来到底是谁算计她了,她咬着牙呜呜哭地特别幽怨,“我现在便一头撞死在这里,嬷嬷也可以为我验身,到时候只盼着圣人和大家能为我做主,让胤世子偿命!”   胤三郎下意识反驳,“凭什么?你一条贱命能抵得过我的命?大不了让徐谨同娶了你不就是了。”   徐孟戈笑了,冷笑,他嘲讽看着承王,而后又看了眼自己的父亲,“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徐珉昱接到儿子的眼神,也立刻悲愤站出来跪在圣人面前,“承王曾经与臣有大恩,若承王府想要我儿娶蒋三娘,只要蒋三娘子愿意,娶了又何妨,就当还请承王府的大恩,自此后,鼎城于承王再无亏欠!”   宣和帝当然明白这是个好机会,他眼神灼灼看着蒋云若,“蒋三娘子,你意下如何?”   蒋云若不动声色深吸了口气,压下想杀人的念头,她意下如何?她意下弄死在座各位。   徐孟戈垂着头,突然有些不敢看蒋云若的眼神。   怕她拒绝,也怕她知道自己的算计后对自己失望,哪怕是她先起的头。   他突然在心里苦笑,越是在意,越是清楚她不在意,越是煎熬。   选择权看似在蒋云若这儿,但她很清楚,她要拒绝,就要验身以证清白,她有个屁的清白。   要是答应,那就是圣旨赐婚,就是死了也得进徐家祖坟那种,到时候她要赶跑,徐家人追到天涯海角也得让空坟变成实心儿的。   更何况说到这儿,蒋云若要还看不明白,她就是个傻子,人家这是用板上钉钉的亲事,换谨威候府和承王府名正言顺的一刀两断,承王府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承王那脸已经黑的没法儿看了,尤其是看到自己的蠢儿子还满脸得意,他杀子的心都有了。   当年他救过徐珉昱一次,只要恩情还在,徐珉昱站在圣人这边,他对承王府就有亏欠,无论如何这都是个把柄。   现在,把柄被亲儿子给送出去了。   承王冷冷提醒蒋云若,“蒋三娘子还是考虑清楚,我承王府并无逼迫的意思,许是小儿无状,自己对蒋三娘子动了心思,既然事有误会,解除误会便好,来日我承王府世子也可上门提亲。”   蒋云若心想,那你是逼着我断你儿子的第三条腿,我能看得上这么个酒囊饭袋。   在这种情况下,金狐狸还是懂能屈能伸的,她苍白着脸一脸正气跪坐在地。   “回圣人的话,我愿意嫁给徐世子,洞房花烛夜,还请大家派人验明正身,只是今日胤世子算计我和堂妹一事,传出去与我和堂妹名声都有损,梁庆伯府实在不能就这样算了,还请陛下为我和堂妹做主!”   孙氏明白蒋云若的意思,立刻拉着女儿也跪在一旁,“求陛下为我们做主!”   宣和帝摇摇头,“罢了,皇兄啊……你这叫我怎么说,三郎的心思,谁都看得明白,在场都不是傻子。”   承王心下一凛,三郎是哪个三郎?是他这蠢儿子,还是指三皇子胤钰?   他单膝跪地,“是我管教不力,陛下只管责罚,我承王府绝无半分不规矩的念头。”   “那便罚三郎禁足府中半年不得出吧。”宣和帝淡淡道,心想着,挨顿狠揍,怎么也得养个半年吧。   他又看了眼谨威候和徐孟戈,“你们真想好了,要与蒋家结亲?”   徐孟戈利落跪地,有意无意地跪在蒋云若身旁,情真意切,“能娶三娘子,是谨同之幸,谨同和谨威候府只一心忠君,不需要姻亲帮衬。”   宣和帝欣慰看着二人,“好,好,如此也算是一桩良缘,朕就给你们做这个证婚人,与你们赐婚!”   等到一切尘埃落地,各回各家,各找各的打,蒋云若没跟孙氏一块走,反而由着徐孟戈送她回府,正好上门拜见蒋蘅。   等没人的时候,徐孟戈让徐为警惕着些,自己利落进了马车里,摸摸鼻子凑过脸去。   “今日之事是我不对,你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你若想揍我,我绝不还手。”   蒋云若抱着胳膊斜睨他,淡淡的,也看不出生气,“哦,你还想过还手这个选项?”   徐孟戈:“……不曾。”   “那可说不准,你掐我脖子都快掐顺手了,算计我也这么自然,离动手还远吗?”蒋云若继续淡淡地嘲讽。   徐孟戈看了眼所在一旁眼神亮晶晶(吃瓜)的莹纤。   莹纤鼓了鼓腮帮子,有啥不能看的,不就是等我出去后你再怂嘛,看不看我都知道。   她很自觉的出去跟车夫坐在一块。   徐孟戈单膝跪在蒋云若身前,一秒钟都没带耽搁的,“以前我不曾开窍,只把你当做势均力敌的对手,对此我不后悔自己所为,但待我发现自己心悦于你后,你想想,我可曾有一次违拗你的意思?”   蒋云若挑眉,“算计着胤三郎让人给我验身,逼着我成亲,这不算违拗我的意思?”   她和徐孟戈不管是幽会还是幽睡,根本不可能有外人发现,若不是徐孟戈这边漏出去消息,那胤三郎就不可能说出那种话来。   “你算计阿娘想要怀身子,说只要怀了身子便可以嫁给我……”徐孟戈温柔看着她,“这不是在跟我求亲吗?我知道你拒过一次我的求亲,定是不好意思,所以我才回想法子让圣人赐婚,与你体面。”   他顿了下,“当然,得知胤三郎的阴谋诡计后,我也顺便将谨威候府和承王府的恩怨了解,最重要的还是能与你成亲。”   蒋云若都快气笑了,合着他始终知道她的算计,搞了计中计中计,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说是为她考虑。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着里头可能有个宝宝,不能生气,不能动手,努力压下了暴怒的情绪。   “好啊,那就成亲,说不定我都有身子了,那就早些成亲吧,夜长梦多。”蒋云若调整好情绪后,微笑道。   徐孟戈心下一惊,这么容易?不发脾气,不算后账?   “你……不会逃婚吧?”他小心翼翼问道。   蒋云若翻个白眼,“我说了你又不信,那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说的好像我敢违抗圣旨一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跑哪儿去?”   徐孟戈赶紧起身,“那我这就让徐为回府,告诉阿娘,请媒人上门提亲。”   左右流程都走过一次了,这回肯定能更快些,最好是能尽快成亲,否则真会夜长梦又多。   蒋云若无不可地点头,“好呀,你安排就是,别等我大着肚子再嫁过去,反正是赐婚,再请圣人定个最近的好日子,反正咱们俩年纪都不小了,早点成亲也说得过去,早点成亲早点开心。”   狐狸嘛,从来不会硬刚,尤其是敌众我寡,鸡蛋碰石头的时候,生气拼命什么的,没什么必要。   条条大路通罗马,死遁是个法子,谁又说成了亲不能离家出走呢?   金狐狸确实没那么大气,理直气壮小心眼,但有些账可以能成了亲慢慢算,反正娶了媳妇丢了老婆的不是她。   徐孟戈没听出蒋云若话里的深意,只听到‘大着肚子’身子僵了下,下意识看了眼蒋云若的腹部,而后飞快点头。   “好,今晚我就去求圣人,下个月定有好日子。”   要是这狐狸得知上次他提前吃了避子药,说不定要反悔,起码得趁着把脉还把不出来的时候,先把六礼给走完。   算是定了亲的准小两口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一个摸着肚子微笑,一个坐在一旁假笑,在盈盈月色下,显得特别和谐。   作者有话说:   蒋云若:你敢算计我?   徐孟戈:媳妇,你先算计的我。   枸杞:就(轻轻的),都不是啥好东西,讲过的~   那啥,下章洞房预告~ 第57章   飘飘扬扬的雪花将整个宣京都渲染成了如梦似幻的白色世界, 而在这份纯白之中,东城靠近外城的一座四进宅子门前一片火红,几乎所有路过的人都能看得出喜庆来。   本来下着雪该是车马稀少的时候, 可宅子前却一直人来人往不断, 全是捧着礼上门庆贺主家喜事的, 可以说光收贺礼就让蒋蘅有些头昏脑涨了。   即便已经过去了二十多日,他都没反应过来,女儿怎么突然说嫁就要嫁了呢?   送走最后一波客人, 蒋蘅赶紧起身去往后宅,在门口还让莹纤禀报了声。   哦, 不是他这个当父亲的见女儿还要求见, 着实是如今的蒋宅没有女性长辈张罗, 于是孙氏身为大伯母当仁不让过来为蒋云若操持婚事。   好在她已经嫁了两个女儿,庶女也送嫁过,对这里头的事儿门清,也不麻爪。   再说,连兵部尚书夫人都一直在蒋云若房里, 带着家里的女郎君们给蒋云若撑腰呢, 谁还敢为难蒋云若这个未来世子夫人?   那日孙氏得知蒋云姣换完衣裳,只被蒋云若激了几句就独自走开后, 气坏了,谁拦着也不好使,直接动用了家法。   在蒋云姣哭喊的时候,孙氏给她挨的每一板子都说清了理由。   “以前是我和你阿爹太过放纵你们几个女郎,这是我们当父母的错, 我不抱怨, 我现在教你, 学得会你就出去,学不会你以后都别想再出门。”   “你给我记住,蒋家的规矩不是摆着好看的,过去放纵你欺负堂姊妹和庶妹,是觉得你们合该还知道礼义廉耻,现在看来好的没学会,你们光记住了下作的。”   “我知道现在说,有些东西你已经听不进去了,在家里我能慢慢教你,出去了你就是恨不能她死,都得给我记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要是你连这个都学不会,干脆就给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省得将来被夫家休回来,梁庆伯府丢不起这个人。”   蒋云姣的哭喊声都被孙氏给震住了,最后生生被打晕了送回自己院子里,当天孙氏就把蒋云姣身边的下人换了一批,请了教养嬷嬷,将她禁足在院子里。   蒋云若自然清楚梁庆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孙氏两口子,对蒋律蒋云若不熟,但孙氏向来是个狠人,不糊涂的时候还是挺能看的。   她也就懒得跟孙氏计较这些,只要不来招她就行,往后蒋蘅要祭祖,怎么都得保持几分面子情。   所以待嫁的蒋云若对孙氏态度不错,大房二房一时间倒是有了那么点蜜里调油的意思。   有圣人的催促,加之众人都知道徐孟戈和蒋三娘年纪不小了,虽然六礼很快走完,连成亲都赶在一个月内,倒是也没人说什么闲话出来。   尤其是朝堂上那些官员,更清楚是为什么。   一则是怕承王这边捣乱,二则是据说曦国边境不安分,到时候徐孟戈只怕是要带人上战场,早些成家留个后,也是常理。   所以十月初三乃是最近的吉日,到了十月初二这日,蒋宅才一大早就热闹起来。   蒋蘅进来的时候,正好与喜乐郡主走了个对面,两个人客客气气打过招呼,蒋蘅才进门。   “大嫂,三娘。”   孙氏见蒋蘅似是有话说的样子,笑着起身,“明儿个半夜就要起来洗漱装扮,那我也早些回去了,好早些带着全福夫人过来。”   蒋云若道了声谢,“莹纤,你送大伯母出门。”   等屋里没人后,蒋蘅才松了口气,赶紧问,“你真的要嫁那徐世子?可是……可是……”   蒋蘅视线扫过蒋云若的腹部,作为父亲有些问不出口。   蒋云若摸了摸肚子,反倒是很高兴地开口,“嫁给他再离家出走呗,到时候就说他惹恼了我就是,我觉得我肯定是有身子了,昨儿个我还恶心来着,晚上就让人来给我把脉。”   算算日子也该一个月出头了,郎中应该能诊出喜脉来。   蒋蘅也不知道孕吐从何时开始,闻言只能担忧地点点头,“可若是徐家知道你有了身孕,不许你出去呢?”   “我想走还有人能拦得住我?”蒋云若哼笑。   蒋蘅有些不明白,“那你为何要成亲?”   “因为成亲后不管我怎么折腾,徐孟戈总不能对老丈人和小舅子下手呀。”蒋云若想都不想便回答。   本来要带着父亲和弟弟死遁,对梁庆伯府和蒋蘅父子都有影响,梁庆伯府无所谓,但她不想让蒋蘅父子也牵扯进来,往后只能躲躲藏藏。   万一蒋鸿宇以后想要科考呢?   成亲就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她得意地在心里冷笑,要知道她金狐狸最擅长就是便劣势为优势,想算计她?下辈子吧。   这才是蒋云若才能压得住脾气,不立刻跟徐孟戈算账的缘由。   蒋蘅愣了,“你不打算带我和宇哥儿一起?”   蒋云若看着父亲,语重心长,“阿爹啊,宇哥儿也大了,总得有靠谱的先生教导,您也是个成熟的父亲了,很该有自己的朋友,若是想出去,可以约着友人一起走走。”   意思很明显,你们年纪都到了,不要总赖在阿姐/闺女身边,请独立行走,拥有更多可能性。   蒋蘅幽幽看着蒋云若,“你是不是嫌弃我和宇哥儿花银子多了?还指望你给我养老,你现在就开始嫌弃阿爹了?”   “跟我一起出去,一个月月例十两银子,多了没有。”蒋云若不受影响,平静道,“你们自个儿在家呆着,一个月月例百两,不够可以申请,二选……”   蒋蘅立刻转身就走,“我去监督宇哥儿好好进学,身为父亲我怎么能给你添麻烦呢?以后宇哥儿就交给为父了,他的银子我也替他管着,小郎绝不能大手大脚的,你放心做你的事情就行,阿爹这就去。”   蒋云若:“……”呵呵,她就知道。   解决完了父亲和弟弟的问题,蒋云若又乐滋滋吃了个酸溜溜的杏子,懒洋洋等着郎中上门。   当然,郎中是奇宝阁养的人,算是乙组的,不管什么结果,都不可能传出去。   因此这郎中只能夜里过来。   待得天色黑下来以后,莹纤带着黑衣蒙面的郎中进门。   乙组的人并不认识蒋云若和莹纤,只是听吩咐办事,还以为蒋家是找上奇宝阁偷偷打胎呢。   如今宣京的人可都知道,蒋家三娘子要嫁去谨威候府了,没想到这蒋家三娘子可能是婚前偷了人,竟然做出珠胎暗结这样出格的事情来。   啧啧……乙组那年轻郎中进来时,眼神闪烁着跟莹纤如出一辙的八卦光芒。   蒋云若唇角抽了抽,伸出手,“你只管告诉我脉象,其他的记得闭嘴,否则你知道后果的。”   乙组郎中淡定应了声是,垫着帕子给蒋云若诊脉,刚诊没多会儿,他神色就严肃起来了,“请女郎君换只手。”   蒋云若皱眉,压着不好的预感换了只手。   郎中疑惑地看了眼蒋云若,“这位女郎君你……”   蒋云若不耐烦了,“我到底怎么了?”   “您身子很好,没有任何不妥。”郎中沉吟着回答道,好到他甚至不知道让他干嘛来了。   蒋云若气得想一脚踹过去,说话大喘气这毛病就很欠揍。   莹纤直接不客气瞪过去,“奇宝阁怎么办事儿的呀,既然没有任何不妥,你刚才为何一脸沉重?”   郎中有种瓜吃空了的空虚,他隐晦提醒道,“这……某是想不明白,既然没有任何不妥,为何请某来此啊?”   嗯?蒋云若猛地起身,定定看着郎中,“我没有怀孕?”   “啊这……”郎中有些不大妙的预感,他小心翼翼后退几步,“女郎君既然还未曾嫁人,即便……咳咳,也不必担心,您确实没有怀孕。”   ‘嘭’的一声,蒋云若直接砸碎了矮几,胸腔中蓬勃的怒气往上冲,直叫她脸跟被火烧了似的。   她挥挥手,让莹纤带郎中出去,“很好,徐孟戈,你狠。”   明明翻滚了那么多回,她又提前吃了补品,她身子也没问题,不能得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要是还看不出是徐孟戈的算计,她金狐狸也别在道上混了。   莹纤进来后,看到软塌上的狼藉,知道主子这是气疯了。   唉,也是,昨儿个还觉得犯恶心肯定有孕呢,今天就被打脸了,搁谁身上谁不生气啊。   话说昨天莹纤都觉得有点恶心来着,会不会是厨娘用了不好的食材?   她一边在心里琢磨,一边小心翼翼凑过去打扫。   等收拾干净后,莹纤小声问,“主子,那您……还成亲不?”   “不然呢?”蒋云若冷笑着反问,“我这会儿反悔,是能换回个孩子,还是能换回个好名声?”   就连聘礼都得退回去,那她这一波就亏大发了。   莹纤有些不解,“那您嫁给徐小侯,岂不是如了他的愿?虽然他长得很好看,可我还是替您觉得憋屈呢。”   打起来!莹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偷偷挑拨。   蒋云若似笑非笑扫她一眼,“收拾完了?”   莹纤不敢把幸灾乐祸外放,赶紧乖乖点头,这会儿要是头铁,肯定要触霉头的,狼女对这种事情最敏锐,乖得猫儿似的。   “那还不赶紧去烧水与我洗漱!”蒋云若哼了声,“早些收拾好,早些嫁过去。”   莹纤瞪大了眼,出门前还是没忍住好奇,“您是要在洞房花烛夜找徐小侯算账?”   “谁家花烛夜不洞房,是用来算账的?春宵一刻值千金懂不懂?”蒋云若翻个白眼,“别废话,赶紧去。”   她要给徐孟戈一个永生难忘的洞房夜。   正在整理铁打损伤药膏子的徐孟戈,猛地打了个喷嚏。   作者有话说:   蒋云若:我脸疼,你全身都别想好!   徐孟戈:掐指一算,跌打损伤膏可能不够用。 第58章   徐孟戈一直令人盯着蒋宅, 得知有陌生人去过,还查出来是个郎中,徐孟戈心下就是一凉。   外头夜色深沉, 像极了他未婚妻趁夜逃跑的颜色。   徐孟戈恨不能一剑劈开这夜, 最好立刻就是艳阳高照, 眨眼间就能拜堂。   以往算计细作他只嫌自己心眼不够多,如今只算计那狐狸一回半回的,他就总有不安, 也许只得夫妻对拜过后,他方能安心。   劈开夜色的不是剑, 是吹吹打打的喜乐。   高头大马上坐着满宣京最俊朗的儿郎, 吸引了不知道多少老百姓看热闹, 就连宣京邸报都已经预告会用大幅版面来讲述这场冬雪后的昏礼。   及至蒋宅前,徐孟戈下来马,与晋杨和晋榆兄弟俩对视一眼,深吸口气上前叩门,心里的忐忑达到了顶峰。   蒋云若知道未曾怀孕后, 会不开门吗?   她会不会已经远走高飞了?   会不会开门后迎接他的, 是一盆能冷到心里的凉水?   “吱呀——”   大门敞开,穿得极为喜庆的下人大都是孙氏带来的, 带着梁庆伯府素有的规矩,脸上挂着喜气盈盈的笑立在两边,蒋云若身边的大丫鬟知书和知画在门口,等着收徐孟戈的催妆诗。   似乎一切都是徐孟戈想多了。   但他心里反而更凉,捏着用红绳儿绕起的马鞭那双手都微微发颤, 他都不知道是为何。   要论文采, 有宣京风流才子晋榆, 就是徐孟戈自己都是十六岁就中了探花的主儿,几首催妆诗吟诵进去,先得了道旁看热闹的百姓们叫好。   里面很有些不得志的学子,眼神熠熠生辉,抚掌大赞徐孟戈才华斐然。   要论功夫,有飞虎卫前指挥并奉裕郎晋杨,后有现任指挥使徐孟戈,几个身强体壮为男人的下人都被放倒在一旁,没人能拦得住迎亲队伍。   至于孙氏带来的俩儿子?不好意思,俩人纯文人,还比不过下人呢,见状比狗跑的都快,争着抢着要去背堂妹。   不过蒋鸿朗到底是理亏,知道自己不讨堂妹喜欢,再加上他不为长,背蒋云若出门的是大房嫡长子蒋鸿繁。   蒋鸿宇闷闷不乐跟在后头,为自己的小身板郁闷,也为阿姐要嫁人难过,红肿的眼眶看徐孟戈时,恨不能用眼刀子戳死他的心都有了。   与之相反,红金二色的掩面团扇后,隐约可见乌发红唇的妩媚新妇,唇角带着柔柔的笑,只偶尔得见的侧脸都叫人愣神。   随后便是不少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娘咧,蒋家三娘子侧脸怪好看的。”   “你瞧见没?她眼角勾勒了红色花纹,徐世子真有福分。”   “蒋三娘不会比陈二娘还好看吧?以前怎么不知道啊?”   “蒋三娘就没怎么出来过,啧啧……郎才女貌,郎才女貌啊!”   蒋云若柔柔笑着,听外头人天马行空的夸赞,心里最后一点憋气也没了。   已经想好了怎么收拾旁人,她就绝不会气着自己,那不是找罪受吗?她金狐狸不受这种委屈。   待得到了谨威候府,阵仗比没有官阶便没有广阔闷头的蒋宅要大得多。   甚至好些达官显贵都在门口,等着第一时间开始观礼。   徐孟戈拿起弓箭,三箭射出去,引得旁人惊呼出声,“哎呀,射歪了这是?怎么一箭都没射到轿子上?全射轿子边上去了。”   在一旁等着喊吉祥话的喜娘别提多尴尬了,赶忙小声问,“世子可要再试一次?”   徐孟戈看了眼整整齐齐一根根列在轿子右侧的箭,微微笑了下,“不必,继续吧。”   箭射轿门,是为对新妇的震慑,意为新妇当以夫为天,贤良温淑,不可违拗夫君之意。   他不需要,也没这个胆儿,一根箭比一根箭更靠后,全都在右侧排列,是告诉蒋云若,他愿意让出左侧尊位,也愿意一直退后,只要她高兴。   蒋云若牵着红绸子走出轿门,看都没看那些箭一眼,只由着徐孟戈拉她进门。   徐孟戈轻轻叹了口气,等凑近后,他才小声问,“你别生气,晚上我跟你解释。”   “好呀,我不生气,我等你。”蒋云若轻声笑道。   徐孟戈沉默了会儿,在进正堂之前,略有些气虚小声道,“阿狸你别这样,我有点害怕。”   蒋云若:“……”感情就得骂你才行?贱兮兮的。   她翻个白眼懒得跟徐孟戈说话了,接下来的流程有谨威候夫妇坐镇,没出现任何问题。   因为陶乐郡主通过姐姐已经给各家都放了话,谁要是敢让她娶不上儿媳妇,她就让谁一辈子断子绝孙,不信就走着瞧。   达官显贵大都是明白人,即便有那么几个脑子不清楚的,家里也知道约束,自然清楚缘由。   徐孟戈都二十四了,还马上要出征,这亲事要是出了问题,于旁人只是不痛快,于陶乐郡主,堪比死仇。   反正徐孟戈娶的又不是什么高门贵女,家中只有父亲和幼弟,都是白身,也没甚助力,除了心有不甘的小娘子们,也没谁会自己给自己找个仇人。   至于小娘子们?不好意思,今天哪个上门的都没带家中女郎前来,省得醋上头把脑子扔外头。   于是,拜堂的过程顺利得不得了,夫妻对拜时,徐孟戈一直提着的心猛地落了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踏实了,他反而有些不习惯。   于是送入洞房的路上,徐孟戈一直盯着蒋云若,总觉得似是梦一场。   引得晋杨和晋榆兄弟俩并着晋二少夫人都笑话他,“一会儿等没人了,谨同你再慢慢看,这样子叫人看见了,少不得要笑话你的。”   徐孟戈勾了勾唇,依然看着蒋云若,“我心悦新妇,见新妇心悦之,有何可笑的?”   晋榆:娘的,牙都要酸倒了。   晋杨呢?他牙不酸,腰疼,被他媳妇晋二少夫人掐的,嫌他没有徐孟戈会说话。   晋杨心里苦哈哈的,徐大郎不成亲,家里娘子军让他看看人家多洁身自好,徐大郎成亲,家里娘子又让他看看人家多会讨好新妇,有本事她们嫁过来啊。   这话晋杨不敢说,等到了洞房里,却扇饮同心酒时,晋杨才哼哼唧唧小声抱怨回去。   “你瞧瞧谨同新妇,人家看谨同的眼神都能滴出水来了,你何曾这般看过我?”   晋二少夫人:“……”   两口子出去如何伤害且不说,徐孟戈还要招待外头的宾客,等人都出去后,他立刻起身。   “我让人给你送吃的过来,晚上你先洗漱,不用等我。”   蒋云若勾住他的腰封不让他走,声音娇软,“洞房花烛夜,不等你我等谁呀?你也知道你有多坏吧?早点回来,否则我饶不了你哦。”   一个坏字,让徐孟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完全保持不住自己的冷静,或者说从昨晚到现在他就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就没怎么冷静过,蹬蹬蹬几乎是跑出去的。   等他出去后,蒋云若才冷笑出声,起身让知书和知画伺候她梳洗。   泡澡的时候,莹纤从外头提着个大食盒进来了,“主子,你要的东西都带来了,好些东西都没有,现让人做的,这到底是干嘛用的呀?纤湘阿姐看见后,脸都红到脖子里去了。”   蒋云若:“……”好家伙,还真有人知道怎么用?看样子纤湘过去也是同道中人啊。   她让莹纤打开盒子,看了眼里头的木头夹子和皮鞭,还有特地做成龙凤呈祥的蜡烛,底下隐约还能看见红色绳子和鱼皮水靠,唇角笑意更浓了些。   “去,把箱子给我放在床头柜子边上,再点两根云梦熏香。”   莹纤咋舌,“主子,那云梦熏香一根就能让人两个时辰动弹不得,两根……你今晚不洞房啦?”   云梦熏香其实就是蒋云若研究出来那种能让人浑身酥软的母子引迷香,给徐孟戈用过一回的。   蒋云若觉得招数不在老,好用就行,她看了眼莹纤,“让你去就去,今晚再多说一个字,一字一两。”   不等财大气粗的莹纤反驳,蒋云若又补充,“金子。”   莹纤立刻闭嘴扭身就出去了,知书和知画在一旁捂嘴笑。   反正蒋家这几个,一提钱比啥都好使,蒋云若心想,可能是物以类聚吧。   蒋云若不紧不慢泡完澡,换上了她自己设计的新妇装——用红色云锦纱做的襦裙,里面除了同色的亵裤再无其他,白皙肌肤上两点红梅若隐若现,看得知书和知画脸都红到脖子根儿了。   当然,她们并不是只被红梅映出绯色,主要那亵裤的质地也是云锦纱,即便隔着襦裙和广袖褙子算是三层了,隐约也可见山峦层叠下的郁郁葱葱。   至于做成宫装样式的浅金色软罗纱广袖褙子,一直长到脚踝,走动间因软罗纱的轻飘质地,像是被风吹起,她行走时仿若金凤翩跹。   知书和知画又伺候着蒋云若画了个只突出一双狐狸眸子的半·裸妆,待得蒋云若走到龙凤花烛下,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神中满是惊艳。   蒋云若不以为然,不是觉得自己不漂亮,主要是后世她穿情趣装的时候,比这个更勾人魂魄的时候多了去了,如果说哪儿新奇,大概是从来没有一次穿得这样多过吧。   她兴致勃勃吃了点宵夜,重新漱过口,就让知书和知画都出去了。   至于莹纤,蒋云若有旁的任务吩咐她,“今晚你带人给我守着正院,不管发生任何事,不得让任何人进屋,尤其是徐为,他若是不识趣……”   “就做了他!”莹纤用白皙的小手狠狠下划,比了个很江湖的姿势。   蒋云若:“……”   她面无表情继续道,“毒翻他就行,其他人若有往里闯的,只管照徐为的法子来,用你带了解药的毒,明日不能被人看出来。”   莹纤有些无趣地应了,就这啊,那谁来都可以,她还以为主子要搅动风云,热闹起来了呢。   蒋云若表示,她不想搅动风云,她就想收拾自己的男人。   徐孟戈知道晚上不好过,有晋杨兄弟挡酒,他没喝多少酒就回来了。   推开门,他就闻到了淡淡的清香,屋门口的屏风处若隐若现能看到蒋云若曼妙的身影。   徐孟戈只来得及想,此情此景此味道,有点熟。   随即他立刻反应过来,也晚了,心里苦笑着骂了声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徐孟戈下意识看了眼龙凤花烛,轻轻松了口气,还好,没过去多久。   蒋云若听见轻微动静,从话本子里抬起头,笑眯眯过来了。   徐孟戈看见她的装扮,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鼻尖有些滚烫,他闭了闭眼,却又舍不得不看,再睁开眼,只认真盯着蒋云若美得仿若妖精般的脸蛋。   “阿狸……你听我解释。”   蒋云若笑眯眯点头,“好呀,只要你还说的出话。”   徐孟戈看着她拿出一对小巧的木头夹子,颇有些莫不着头脑,“你要夹住我的嘴?别这样,我们好好聊聊。”   “你放心,我不会拦着你说话。”蒋云若妩媚笑着坐在徐孟戈身前,轻轻拂过他漂亮的薄唇,笑得更灿烂,“今天我动你哪儿都不会动你的唇,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我——啊!”   莹纤在外头正伸长耳朵听着呢,突然就被屋里的叫喊声吓了一跳。   不远处在门外守着的徐为心下一惊,顾不得这是内院,提着刀就进来了。   莹纤立刻板起脸警告他,“你干嘛?我告诉你不许坏了世子和夫人的好事儿啊?人家敦伦呢,不管发出什么动静都是正常的,你赶紧出去,若是敢乱闯,我打死你。”   徐为唇角动了动,迟疑了片刻,手慢慢从刀柄放下来,刚抬起脚,里头又是嗷的一声。   “蒋云若!你要谋杀亲夫吗?”徐孟戈的声音疼得发颤,说完又忍不住低吟了几声,闷哼接近于低吼,听起来……像是疼又不大像是疼,怪吓人的。   徐为默默抬起头,认真看着莹纤,“姑娘,说实话,你觉得……这动静它正常吗?”   莹纤:“……”   作者有话说:   没有那啥虐,没有那啥虐,没有那啥虐,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咳咳,千万别瞎想,就是难忘,不会是阴影的。 第59章   就在徐为和莹纤对峙的时候, 室内发生了一点点尴尬的事情,导致蒋云若憋了许久的火不上不下的,还有点想笑。   徐孟戈眼眶通红看着她, 眼神中的火快把人给点着了。   “这是什么东西?”   蒋云若沉吟片刻, 无辜问道, “你既然让人去莲花镇查我和我阿娘的底细,就没发现沿海有什么特产,比如鱼皮水靠?”   徐孟戈:“……”   他闭上眼压下心头的火, 当然,不是被折腾出来的火, 是刚刚被挤到了某个地方, 差点被废掉后因惊吓起的火。   她要是打人, 徐孟戈都认了。   可刚才她一不小心,差点废了两代人的幸福。   蒋云若也有点小心虚,她上前几步,“我也是头回帮人穿衣裳,用的力气大了些, 你放心, 这东西有弹性,跟你家小兄弟一样, 能屈能伸,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徐孟戈:“……你帮我穿这个作甚?”   他看着蒋云若这一身,穿了,也遮住了,但又好像没遮住, 看得人心头更加火起, 不过是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火, 逼得人感觉这水靠更加紧了些,让人难受至极。   蒋云若笑着取出蜡烛,“我这不是怕伤着你嘛,要跟你算算总账,但你好歹是我夫君了呢,我对待自己人,向来怜惜。”   徐孟戈懂了,这意思是,打板子屁股上得垫块垫子,罪不少受,不留痕迹,多少是那么个意思。   他深吸口气,“好,你想如何折腾由着你,但我不肯让你有孕,是怕你会后悔,你想不想嫁给我,我都能等,但有了孩子,就是两家的事情,到时候牵扯进来的人就多了,我不想给你添那么多麻烦。”   蒋云若挑眉,她信徐孟戈的话。   谨威候夫妇虽然看起来都不甚靠谱,可毕竟一个是长公主的女儿,一个是掌控殿前司的都指挥使,即便奇宝阁厉害,又不是天下无敌,这世道但凡牵扯子嗣,情况都会变复杂。   “那你作甚要在庙里与我做那般不庄重的事情?”蒋云若慢条斯理点燃蜡烛,轻轻滴在水靠上。   鱼皮水靠之所以被沿海渔民喜欢,而且价格居高不下,除了弹性很大,极为贴身的优点外,薄如蝉翼,不阻碍肌肤的感触也是优点。   这种渐渐加深迟迟不去的灼热,让徐孟戈闷哼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眼尾都红了,“是你收了阿娘的东西,你给阿娘的药,我问过你会不会后悔,从始至终,都是你在招惹我。”   蒋云若手上顿了下,随后又继续,“唔……是我招惹你的,可要是个小娘子招惹你都这样反应,那我不如现在就废了你,省得将来被戴绿帽子。”   “你明明……”徐孟戈感觉木头夹子换了位置。   似是茱萸被摘下,火红的果子尝起来永远是火辣辣的,他感觉下半身的水靠着实是太紧了些,几乎要溢出求饶的动静来。   好在徐孟戈还是凭毅力保持住了自己的冷静,他虚弱抬起头,将脆弱露给蒋云若看。   她想要他狼狈,那他狼狈一下又何妨,只要能困住这个狐狸,触碰到她的心,哪怕那心是黑的,他也认了。   “只有你,我承认,我起了觊觎之心。”徐孟戈声音虚弱得仿佛低吟,但也不纯粹是虚弱,仿佛还无师自通带着那么点勾人的乖巧。   蒋云若啧了声,她有点下不去手了,奶狗什么的,真的在她点子上。   她放下拉住,拿起小鞭子,并不是用来打人的,她没那么粗鲁,这种牛皮做的软鞭能做的事情多得很,比如在水靠不同的部位打转,比真实触碰还让人难耐。   她有点好奇,“那你是从何时开始觊觎我的呀?”   “云香榭,你种了守宫砂,就在我梦里流连不肯去。”徐孟戈咬着舌尖咽下低吟,尽量言简意赅,绯红的面色平静,“后来在莲花镇,你的眼睛夜夜都入我的梦,勾着我……”   “嗯?”蒋云若心想,莫不是春梦?   徐孟戈深吸了口气,“想要记清楚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才会因为我表现差咬了我那么多口。”   蒋云若:“……”好家伙,她说出来了?   “所以我等不及,我怕你不肯成亲,但是我得让你知道,我现在表现不差了,你可以放心嫁给我。”徐孟戈认真看着蒋云若。   蒋云若忍不住笑了,“不是,你好歹是侯府世子,以前那高冷的笑模样还挺像样子的,现在怎么……这样厚脸皮。”   徐孟戈苦笑,“喜欢一个人,便是身不由己,我盼着你懂,又怕你懂。”   若她不懂,便是还没开窍。   若她懂却还浑不在意,那是对他无情。   情之一字复杂起来,任是多强硬的人也像是初生的婴儿般无措。   蒋云若定定看着他,用鞭子抬起他下巴,不客气咬上去,“你别以为自己说的这么可怜,我就会放过你,我们互相算计我输得起,但你拿成亲这么大的事情来算计,难道不是拿准了我不会动你?”   徐孟戈心下一喜,想要拥住蒋云若,浑身却半点没有力气,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他灼灼注视着自己的新妇,“为何不会动我?”是在意,还是舍不得?   蒋云若咬他鼻尖,“因为你活着比死了值钱,我要是杀了你,宣国也就待不下去了吧?这就是我最生气的地方,我不曾拿你的底限来赌,你回回不是要我的命就是要我的财,每回都踩在我底限上蹦跶。”   这就好比坟头蹦迪,不让他火葬场一回,着实让人心里不大痛快。   如此想着,蒋云若起身笑眯眯将宽袖褙子脱下来,“今晚好歹是洞房花烛夜,我收拾你,也不能丝毫不给你回报,送你个新婚夜的礼物好了。”   徐孟戈有些不妙的预感,却紧紧盯着蒋云若,移不开眼神。   她甚至在肩头涂了淡淡的珍珠粉,在花烛下,浑身像是仙子一样散发着微微光芒,遮了比没遮还让人抓狂的云锦纱,用在屏风上是婉约,用在人身上……就一个字,浪!   蒋云若还特地做了两个小铃铛,用红绳儿绑在腰上,转动着腰肢来一版改编的肚皮舞。   徐孟戈感觉鼻子下面一热,似是有什么流淌出来了,他无奈又似是求饶般呢喃,“我觉得我要死了。”   外头偷听的两个人:!!!   这会儿连徐为都不敢往里冲了,他和莹纤面面相觑。   徐为:要死了到底是怎么个死法儿?现在冲进去万一看到不该看到的可咋整?   莹纤:娘咧,回头一定得问问,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要是没有生命危险,要学起来。   蒋云若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哼笑了声停下,将铃铛随手往床下一扔,取出一张白帕子来。   徐孟戈心想,新妇这是真要谋杀亲夫?   蒋云若才不做那么亏本的买卖,她将鼻血擦得干干净净,正好在白帕子上画出一朵红梅,这不就能解决明儿个元帕的问题了吗?   还没有任何伤口,完美。   徐孟戈看她将帕子铺在一旁,自己去洗漱过,回来躺下,拉过被子也不管他还难受着,就打着小呼噜睡了过去。   “……”   他苦笑不已,这死狐狸真的是太会折腾人了,勾得他不上不下,她自己睡了。   这还不如揍他一顿呢,起码还能上个药,抱着媳妇睡觉。   不像现在,浑身难受不说,还动弹不得,因为穿着水靠,他就是用尽了力气也翻不过身,努力偏头也只能看到媳妇的后脑勺。   香馥气息就在鼻尖萦绕,蒋云若还坏心思的跟他躺一个被窝,徐孟戈从来没这么难受过。   所以第二天醒过来以后,缓缓恢复力气的徐孟戈,好不容易将水靠给脱下来,蒋云若已经收拾好,准备去正院给婆母敬茶了。   徐孟戈自然得跟着。   到了正院后,陶乐郡主和徐珉昱都在,见儿子儿媳进门,俩人心下就是一惊。   儿媳妇面色红润,容貌不俗,就是眼眶稍微有点红,咬着唇似是欲言又止,却还是柔顺低着头,什么都没说。   再观儿子,他走路姿势都有些不大正常,还总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眼下青黑……   陶乐郡主也要捂胸了,有些喘不过气来,难不成……是儿子不行???   徐珉昱努力用眼神跟儿子沟通,但是徐孟戈心神都在蒋云若身上,见她这样就知道这狐狸还没完,他且顾不上跟父亲说话呢。   待得敬完茶后,陶乐郡主看到元帕更惊得不轻,立刻将父子二人撵走,只留下儿媳妇说话。   “三娘啊,你跟母亲说实话,你和谨同昨晚……洞房了吗?”   蒋云若眼泪扑簌着就掉下来了,纤湘提供的姜汁帕子真好用,“母亲……夫君他不让我说昨晚发生了什么,可……可他,他……”   见蒋云若哭得说不清楚话,陶乐郡主急坏了,又怕新妇脸皮薄,不好问太清楚,只能让靳嬷嬷去打听。   靳嬷嬷还能怎么打听呢?   当然是问徐为和莹纤。   徐为想了想,谨慎回话,“世子开始痛呼出声过,指责世子夫人谋杀亲夫,而后里面一直没动静,待得里面有水声之前,世子说他难受的要死了。”   靳嬷嬷:???   莹纤说话更直白些,“我们小娘子上回从寒岳寺回来就有些恍惚,让我准备了好些助兴之物,可我瞧着该是没能用上。”   靳嬷嬷:!!!   靳嬷嬷年纪在这儿,也是过来人,她脸色沉重回去跟主子一说,陶乐郡主都快哭了。   “老天爷,我儿子可能是真不举,他还羞辱新妇?!”陶乐郡主气得狠狠拍桌子,没能成事儿元帕哪儿来的?肯定是,是对新妇动手了!   “去,给我请郎中来与他看看,将那个孽障给我叫回来!”   正院外头洒扫的粗使婢子有个耳朵动了动,等到徐孟戈进了正院后,她才不动声色出了正院,往陈姨娘院子跑。   待得第三日蒋云若回门时,整个宣京都炸了,为啥呢?   因为这场让人期待的昏礼并着洞房花烛夜徐小侯他不行的消息,登上了宣京邸报,整个宣京的老百姓都知道了。   而蒋云若回门后,根本就没回谨威候府,直接留下一封离家出走的信,带着莹纤潇洒离了京城。   待得徐孟戈反应过来,立刻问蒋蘅,“岳父,阿狸走之前可有说去哪儿?”   蒋蘅心想,你还好意思问?你不行你娶啥媳妇?唉,不过这对男人来说也确实是最刻骨铭心的痛了,怪道三娘没怀身子。   看着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眸底还带着淡淡愤慨和怜悯的老丈人,徐孟戈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满心肠黄连味儿。   他扭头就追着出了京,别让他逮到那只死狐狸!   待得徐孟戈追到城门时,连守门的士兵都眼含怜悯,“徐世子,世子夫人两个时辰前出城,往西去了。”   徐孟戈黑着脸追出去,背后几个士兵都偷笑。   “啧啧,这位小阎王也有今天,以后他怕是要成为整个宣京的笑柄咯。”   “你猜他能追得上世子夫人吗?”   “那谁知道,反正追在后头跟着呗,要是人带不回来,估摸着徐小侯也没脸回京了。”   ……   旁边暗地里盯梢的人听着士兵的议论,悄悄消失在城门口,一路疾奔往东城靠近王城的贵人区域走。   等到了承王府后门,左右瞧着没人,他才进门。   “主子,徐世子追新妇去了,晋国公夫人那里下了毒后,晋二郎这段时日也不在飞虎卫,高隐那边能掌控住飞虎卫。”   承王挑眉,“你确定,那徐孟戈真出京了?”   “属下确认,追着蒋氏往山南道那边去了,那边是蒋家本家所在。”黑衣人低声汇报。   承王眼神闪了闪,“曦国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已经安排妥当,陇右道和关内道随时可以起兵骚扰周边,徐珉昱和周子忠必定要有一人带领天策军出京。”   “很好,再等等。”承王压着激动沉声吩咐,“让人盯紧了徐孟戈他们的动向,确认他们不会回返后,让三皇子准备好,天策军一旦离京,就是他登基的好时候。”   多少年的筹划,被他那个无用的皇弟逼到快要将天策军的军权给交出去,承王也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若是没了天策军权在手,就凭他过去的所作所为,几乎是刀俎下的鱼肉,只能任那狗君宰割。   承王等不了了,宣国大胜后,他们一定不会想到曦国会这样快来袭,而飞虎卫和殿前司都有他的人。   等天策军出城,宣京就是最空虚的时候,飞龙在天的日子,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噗——”莹纤看着邸报忍不住第十三次笑出来。   “现在的文人真是挺有才的, 主子你瞧这人写的,他猜测徐小侯心爱之人就在身侧,只是碍于世俗不得圆满, 才会娶了你这样无才无德容貌也名声不显的小娘子。”   蒋云若翻个白眼, 这不就是说徐孟戈形婚还娶了个三无狐狸吗?   要论骚, 古人论其二,她这个老司机还真不敢论第一。   “哈哈哈……”莹纤笑得泪花儿都出来了。   “还有这里,主子你看呀, 有另一个文人信誓旦旦与徐世子曾春风一度,只是谨威候府容不下玉门关, 他这位如玉公子才只能卖弄文采为生, 其凄惨难道不值看官怜惜一下, 还留了隐门子的地址哈哈……”   好家伙,这就是绯闻加求职结合,我,毒舌潘安前任,想体验这位小阎王体验过的快乐?来, 打钱。   蒋云若也被逗笑了, 主仆俩在舒服宽敞的马车内嘻嘻哈哈,声音都传到了外头去。   她们出了京城后, 一路往西北去,不过十日功夫,有奇宝阁改装过后的防震马车,她们脚程不慢,已经进了关内道境内。   奇宝阁在陇右道的贾十一和关内道的贾五传来消息, 说是曦国与宣国边境有动静, 如今又是寒冬时节, 本来那些蛮横的曦国人就喜欢抢掠,她就看不惯这种人,铁了心要管上一管。   抢钱这种事儿是她金狐狸的专利,她要求高着呢,不可持续发展,贾组哪儿来的银钱供给其他三组?   断她财路如同杀狐狸,简直是活腻歪了。   荒郊野外的,也没甚盯梢的人敢靠近,徐孟戈也不在后头苦哈哈追着了,策马赶到蒋云若马车旁边。   就听见了主仆俩拿他在邸报上的事儿说笑,脸上除了疲惫,还多了点苦笑和果然如此。   他就知道这狐狸不会轻易放过他,那天晚上说折腾,也没伤着他,像狐狸这么小心眼的物种,不折腾得他欲哭无泪,她能把自己气死。   徐孟戈想了想,干脆下马,把缰绳扔给徐为,自己运起轻功,脚尖轻点上了马车。   莹纤早听见动静了,哼哼着起身,“我去后头的马车,你们动静小点,周围好些人呢,别要死要活的吓人啦。”   徐孟戈:“……”   蒋云若拿路上买的糖炒栗子砸莹纤脑袋上,被莹纤反手接住,哈哈笑着出去了。   待得只剩下二人后,蒋云若也不说话,就懒洋洋靠在矮几上,剥栗子吃。   徐孟戈很自然坐到她身侧,打湿帕子替她擦干净手,然后剥了栗子亲自给她喂嘴里。   蒋云若轻笑,“你这伺候人很熟练呀?”   “嗯,我专门与靳嬷嬷讨教过。”徐孟戈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想了想又补充,“不止一次,连你有了身孕该如何伺候,我都记清楚了。”   蒋云若哦了声,来了兴致,“可我现在要是有了身孕,你这脑袋上有点绿呀。”   他们洞房花烛夜过得非常刺激,第二夜蒋云若就没搭理他,直到回门为止,俩人什么都没干,还不如寒岳寺客院里那一日呢。   徐孟戈无奈看着她,“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我没怪你呀。”蒋云若坦然道,“算计人嘛,咱们从认识开始就在算计,技不如人我有什么好说的。”   “那你是……为嫁给我生气?”徐孟戈心下有点发沉。   蒋云若诧异看着他,“我嫁个长得好,脾气也好,还会照顾人的夫君,甚至都不拦着我作妖,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亲事,我作甚要生气?”   她这话让徐孟戈眼神越来越亮,甚至唇角都带上了笑。   他下意思将新媳妇揽到自己怀里,轻轻在她脖颈边上蹭了蹭,十几日了,他终于能闻到令他安心的淡淡香馥气息,无论丢人成什么样子,他都甘之如饴。   “可你不开心,是因为我。”徐孟戈亲了亲她鬓角,“洞房……为了消气,出走是为了算计回来,都是我该得的,可你还是不开心,我该怎么做?”   蒋云若愣了下,想挣扎的动作顿住了,她懒洋洋靠在徐孟戈胸前,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你开心的时候,这双狐狸眼儿是亮的。”徐孟戈轻轻吻在她眼皮子上。   在莲花镇那一晚,这狐狸之所以让他刻骨铭心,哪怕晕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也记不住细节,却依然难以忘怀,概因那双沉醉抑或难受时,依然像是星辰般灿烂的眸子。   徐孟戈捧着她的脸,一下下亲在她眼睛上,“从我认识你那日起,你眸子里的光都让人难以忽视,所以我总是跟你较劲,总是……不想放过你。”   因为他放不开,即便想杀掉她的时候,先出现在脑海里的也是那双狡黠的狐狸眼儿。   可成亲后,她眸光一直都有些晦暗不明,即便是笑着闹着,比以前还能作妖,也没有以前那种熠彩。   蒋云若顿了下,突然抱住徐孟戈的腰肢,将脑袋埋在他胸前,娇软的声音都有些闷闷的。   “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嫁给你百利而无一害,既然你想娶我,那我就嫁,过不下去大不了就和离。”   徐孟戈手下一紧,心窝子都被她这话给说难受了,“不可能,嫁了你就别想和离。”   “看你表现,我嫁人又不是为了和离。”蒋云若抬起头瞪他。   随即见徐孟戈眼神有些黯淡,她叹口气,“好啦,过日子骂,那肯定不能矫情,该报的仇我洞房那日都报完了,不是因为你不开心。”   “那是为何?”徐孟戈还是不懂。   蒋云若沉默了会儿,突然眨眨眼转头看着马车外头,声音有些飘,“我以为我要做妈……母亲了,我做好了所有准备,我以为会有个与我血脉相连的孩子来找我了,但那不过是我自欺欺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克制不住的难过,可能她为上辈子的执念付出了生命,这辈子母亲不像母亲,父亲和弟弟也更像是责任,她……她想要一个可以亲密无间的亲人。   而就在嫁人之前的那一个月里,她觉得自己的愿望实现了,也是为此她才会真的考虑嫁人。   为了孩子好,也该让他或她有个完整的家庭,有父母爱它。   得知自己没怀孕的那一刻,她就像是失忆刚清醒那会儿似的,这个世界还是与她无关,还是……没什么能抓住她,让她真正落在地上。   可能以后还会有孩子,可是梦想突然破灭的空虚,让她有些莫名其妙的脆弱。   她才不是会放任自己脆弱的人,不开心?好办,打曦国豆豆去,让他们全都不开心,她肯定就开心了。   如此想着,蒋云若感受着背后坚实的温暖,心里某块缺口突然就没那么冷了。   而抱着媳妇的徐孟戈,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蒋云若说完后,胸口突然有点疼,抱她更紧了些,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明明他们成亲了,只要想,很快就能有个属于他们的孩子来到这个世上,他并不明白蒋云若为何要因这个难过,可他听得出蒋云若话里的落寞。   “对不起……”徐孟戈声音有些低沉,“我不该……”顺着你的算计,算计你。   他话没说完,被蒋云若一把拿帕子堵上了。   蒋云若回过头翻个白眼,“得了吧你,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好可怜巴巴让我心疼是吧?你哪儿来那么多心眼呀。”   “唔……可能是被谨威候府那些兄弟们练出来的。”徐孟戈被逗笑了,用下巴蹭蹭她发心,认真看着她,“我们会有子嗣的,到时候咱们俩的心眼都传给他。”   蒋云若呆了下,喃喃道:“那我是要生个马蜂窝?”   徐孟戈:“……你就不能盼孩子点好?”   “你有意见?马蜂窝是有什么不好?你敢捅马蜂窝吗?”蒋云若立刻反驳他。   徐孟戈被噎了下,反驳不能。   蒋云若立刻得意起来,看来嫁人还是有好处的,起码这男人再也不是那个能噎死人不偿命的狗子了,哈哈哈……   “你既然知道承王和曦国的打算,为何还要往那边去?”徐孟戈淡定换了话题,“虽说圣人已经坐了万全的准备,咱们还是甩开盯梢回返的好,若是承王被逼急了眼,到时候怕是要用你我来威胁谨威候府和圣人。”   徐孟戈早就被圣人告知,奇宝阁会助殿前司及飞虎卫抓出细作,并且让承王以为可以逼宫。   三皇子铁了心要钻牛角尖,敲打了他好几次的圣人拦不住,索性就不拦了,反正圣人不止一个好大儿。   到时候三皇子肯定是要被幽禁,可承王是个变数,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还有多少隐藏的势力,万一出了纰漏,这时候他们应该甩开承王的追踪。   蒋云若挑眉,“为什么要甩开盯梢?我就怕他们找不着我们呢,旁人又不知道我是金狐狸。”   徐孟戈突然品出点味儿来,脸色变了变,“你想要让他绑架我们?”   蒋云若微笑,“诶,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人家肯定会以礼相待的,咱们也可以客气点,只收个精神损失费意思意思。”   到时候人家要请他们上门做客,他们可是要率奇宝阁佣兵碰瓷儿的啊,这样好的傻多速真是少有了,绝对不能错过。   徐孟戈有点心动,但他想事情比较细致,还有些需要担忧之处。   “承王多疑,我们毫发无损上门他定会怀疑,若是带着伤,总是不那么稳妥。”   蒋云若摸着下巴沉思,“唔……你说得有道理,战损妆我也不是不会画,到时候还能加个养病的赔偿。”   徐孟戈没理解,“何为战损妆?你是指以假乱真还是我们自己动手伤自己?”   难不成阿狸身边有高手?可只要是受伤,不管是自己主动逼出来的还是旁人打的,总会有意外,也没那么容易好。   他倒是不担心有性命之忧,只是……咳咳,有点舍不得这狐狸受伤了。   蒋云若嘿嘿笑着看他,眨眼的模样无辜极了,“我还是听怕疼的,可是他承王和曦国有人在殿前司和飞虎卫,谁又说我奇宝阁没人在他家的死士里呢?”   那她多吃亏啊,她这么怕死,要碰瓷那就得万无一失。   论硬碰硬?她不行。   论收买人心,狸猫换太子?她让承王几条街,承王也不是个儿。   徐孟戈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突然扶额笑了出来,他谨威候府的八卦奇宝阁都如数家珍,他早该想到的,就多余为这狐狸担心。   “既然如此,那不如咱们玩点大的,让承王在曦国的人请咱们去做客如何?到时候承王别想翻身,曦国也可以好好收拾一番。”徐孟戈向媳妇兴致勃勃发出了近墨者黑的愉快建议。   作者有话说:   蒋云若:碰瓷来不来?   徐孟戈:来就来大点的。   承王:呸! 第61章   古有才子佳人三月下扬州, 起码是图个风花雪月的美景。   现有狗子狐狸十月里上西北,在马车里一个比一个裹得厚,偶尔出来马车透口气, 远远看着像是俩狍子。   娇气些的狍子望着刚进十月就开始大片大片飘洒雪花的关内道, 着实有些傻眼。   “今年的雪……是不是比往年来的都更早一些?”蒋云若忧郁看着白茫茫的一片天, 难得有了点文艺青年的模样,“那路上得多添多少冻死骨呀,咱们要不要劫富济贫, 开个粮仓什么的?”   另一狍子沉默半晌,语气平静中带着点佛性, “首先, 往年关内道九月底就开始下雪了, 所以现在不算早。”   而后徐孟戈冲徐为吩咐加快速度前进,要趁雪下大之前赶到驿站,不管是人还是马都受不住冻,雪太大的话还容易迷路。   他伸手拉着蒋云若进马车,继续平静道, “其次, 陇右道刺史乃是圣人的小舅子,也就是我们两个表舅母的幼弟, 他人不错,做事也有章法,若真闹雪灾,我们不是劫富济贫,是给老百姓添乱。”   总而言之, 言而总之, 徐孟戈觉得, 自己已经用最温和,最隐晦的语言,表达了一个意思——天寒地冻的,别闹。   蒋云若轻哼,“我怎么觉得,你在嫌弃我?”   徐孟戈立刻温柔道:“那你是误会我了,堂堂奇宝阁的阁主,你心系天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老百姓的事情就交给当地官员来处理就是了。”   蒋云若眯眼看他,这厮自打不能毒舌怼得她无话可说后,立刻就改变了套路,拿她当孩子哄,妄图用彩虹屁侵蚀她躁动的心灵。   换言之好话是说得毫无破绽,可看着她不许她做这个闹那个的意图也是毫不掩饰。   天寒地冻的,也没甚好景色可看,马车上打马吊有些费眼睛,她就是不想如徐孟戈的愿。   眼珠子一转,蒋云若妖气说来就来,她笑着靠在徐孟戈怀里,在狍子皮上画圈圈,“我觉得你就是怕我做坏事,你总觉得我不是个好人,前头还与我说什么我想做甚便做甚,你绝不会拘着我,如今想来,都是哄我的,娶到手你就不珍惜了。”   徐孟戈握住她温凉的小手,攥在手心替她暖手,语气依然是千帆过尽后的平静,不平静不行,一路上这狐狸话里话外陷阱多得神兽都得栽。   “那你认真回答我,你是个好人吗?”   蒋云若:“……”汰,这人怎么回事,打情骂俏呢,你能不能抓重点?   她一双微微上挑的妩媚眸子睨着徐孟戈,“我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徐孟戈叹了口气,亲在她唇上,轻巧避开她的挣扎,本来犀利的丹凤眸比蒋云若还要水润单纯,显得乖巧极了。   “你是不是我都心悦你,我只是想说,你想做甚我不会拦着,我只会陪着你,所以你没必要觉得我怕,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蒋云若定定看着他,没忍住笑出来,亲了上去。   她自己挑的男人,果然是聪明,一路过来还不足一个月,他就已经弄明白了她最喜欢最无法抗拒的气质,并且熟练将奶乖运用在身上。   而且毒舌小潘安这张毒嘴,其实说起情话来,也比旁人更动听些,他真是太会了。   不止她这么想,过来禀报快到驿站的徐为,听到世子说了什么,目瞪口呆过后,也这么想。   他寻思着,虽然世子不喜欢侯爷,可到底是侯爷的子嗣,那股子风流招人稀罕的劲儿估计是遗传下来了,不过是过去克制着而已。   得亏他们家世子以前没开窍,不然谨威候府估摸着比现在还热闹。   他们一行人进了驿站后,没过多久驿站就又来了一个大型商队,本来冷清着的驿站瞬间就热闹起来。   驿站可能有点人手不足,到处都有些人仰马翻的意思,所幸徐孟戈和蒋云若都带了不少人,只用自己的人伺候着,并没有被乱象影响。   莹纤进屋的时候,蒋云若正在喝知书给她熬的四物汤,预防受凉发烧什么的。   “主子,婢子有些事情需要您拿主意。”   自打徐孟戈与蒋云若坐在一辆马车里以后,只要莹纤需要汇报什么事情,少不得就得来这么一句。   徐孟戈已经习惯了,眼神了然起身,“我去外头看看。”   “行了,莹纤和纤湘你不是都认识了?坐着听听吧。”蒋云若拉着徐孟戈没让他走。   一来是刚才马车里那个奶乖的徐世子还让她稀罕着呢,二来这会子莹纤要禀报的定是曦国和承王那边的动静,让徐孟戈听听也无妨。   最重要的是,外头的商队是贾五带着人过来,以徐孟戈这份细心和谨慎,白日里仔细去看,估计要发现不妥。   她可以让徐孟戈参与奇宝阁的事务,听纤湘的意思,以前羌鸢也曾参与过,但她不会对任何人泄露佣兵的信息,以前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那些大都是不该存活于世的人,黑白有时候并不那么分明,若是牵扯到宣国朝堂抑或是其他两国的人,徐孟戈未必会站在奇宝阁这边。   但徐孟戈不知道蒋云若是防着他,听到媳妇这样说,他眼神亮了下,从善如流坐回去,还很顺便拉住了她的手。   莹纤:“……”她到底是为什么要吃这份狗粮啊?   她偷偷翻个白眼,“曦国在关内道和陇右道都布置了兵马,并且已经骚扰过边境几次,大宣的探子得知曦国有趁机开战的意思,已经将信儿送往京城。”   蒋云若并不意外,问道:“后面跟着的人呢?”   莹纤笑了,“咱们的人才刚回来,说是冰天雪地的影响了对方的信鸽,斥候独自一人在驿站十里地外等着,也不知道会不会冻傻了,其他人若是脚程不受影响,估计要明日才会到驿站。”   “要等他们吗?”徐孟戈转头看蒋云若。   莹纤小声哔哔,“那就有点太刻意了叭,听人说徐小侯不是机敏聪慧么,怎么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呀。”   不是吧,不是吧?你徐孟戈连我狼女都比不过吗?   被挤掉了主子身边位置的莹纤,现在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觊觎过要给姑爷洗澡的事儿,光顾着拈酸吃醋了。   徐孟戈顿了下,幽幽看蒋云若一眼,没吭声。   他早知道莹纤便是那狼女了,也知道蒋云若纵着她,他当然不会跟个小丫头吵嘴。   回头他就吩咐徐为练练嘴皮子,省得这丫头总有功夫跑他面前来,在他媳妇面前说他坏话!   蒋云若看着两人这争风吃醋的样子,非常淡定,这对海王来说,不叫事儿。   “夫君你说要等等也使得,毕竟我们新婚燕尔,下着大雪胡天海地个几天,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蒋云若与徐孟戈十指相扣,语气娇柔得让人心里发烫。   “不过我瞧着这些人未必有要请我们去做客的意思,我们直接往曦国走一趟,偷了承王的底子送回京城,也不失为上上策。”   徐孟戈若有所思,“你在曦国喆郡王府里也有钉子?”   蒋云若微微一笑不回答,她又转头看向干瞪眼的莹纤,“你就仗着你家主夫看在你主子我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他要真用上聪明劲儿,把你卖了你还替他数钱,我多亏啊!”   莹纤:“……”   “不过我能明白,你天天看我与他你浓我依的,心里不得劲。”蒋云若温柔看着莹纤,“我都懂,孩子大了,你要是看中了哪个,只管下手,成不成的看你本事,可不许来硬的。”   徐孟戈:“……”   把俩人都给干没电了以后,蒋云若就去泡澡了,在雪地里呆了许久,浑身凉飕飕的,怎么都得泡个热水澡才成。   至于徐孟戈,徐为那里一堆事情等着他做决定,莹纤则来了去看中哪个的兴致,也颠颠跑了。   蒋云若舒舒服服由着知书和知画伺候沐浴,来个马杀鸡,才回到屋里。   知书早就烧上了无烟炭的火盆,屋里暖融融的,她穿着中衣往熏好的被窝里钻,刚钻进去就被一双胳膊给搂了过去。   “看上哪个,只管下手?”徐孟戈咬着她耳垂磨牙,“你当初对我下手,也是这么想的?”   蒋云若心想,我也没对你下手啊。   见她满脸无辜,徐孟戈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覆身过去,语气轻缓中带着灼热,“第一回 见面,你就下手了,还来硬的。”   蒋云若知道他说什么了,“我就是摔到你身上,哪儿来硬的了。”   她被徐孟戈没甚章法的亲吻亲得气息不稳,很快两人额头就见了细汗,屋里全是燥热气息。   徐孟戈清润嗓音多了几分低哑,“你摔在我身上还不规矩,我硬是没发现你偷了我的印信,你敢说那时你不是见色起意?”   蒋云若:“……”好家伙,是这么个石更。   她有些为难地偏开脑袋去蹭徐孟戈耳尖,不想回答他的话,她能说当时看面相就知道这是个大宝贝,不过是鬼使神差才扶住了不该扶的地方吗?   绝不是见色起意,最多……就是抱着欣赏和确认的平淡态度,就是这样。   徐孟戈低低笑了出来,在更令人燥热的气息升起前,呢喃声似是漂浮的尘埃一样轻,“得知你是守宫砂的解药时,我很欢喜,欢喜到再舍不得与你作对。”   蒋云若心头猛地一跳,黑白分明的眸子渐渐被水光浸润着,起了雾,翻滚着汹涌成潮,在幔帐内越来越浓,直将人心都拖入了迷雾中。   窗外,雪更大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哦~   本章评论随机掉落红包包~ 第62章   外头一夜风雪, 屋内半夜春宵,以至于蒋云若和徐孟戈都起迟了。   徐孟戈醒的早一些,奈何蒋云若睡姿霸道, 胳膊腿儿都跟藤蔓似的缠在他身上, 他若是强行起身, 怕是要折腾醒了这狐狸。   他还记得洞房那一夜他好不容易能动了以后,把蒋云若吵醒,她什么样子。   这是徐孟戈头一次懂起床气是个什么毛病, 不讲道理,不讲逻辑, 任何一点动静就是削你没商量, 问题醒了她还不认账。   然后媳妇就跑了。   自那以后徐孟戈就记住了, 吵醒媳妇意味着独守空房,左右他起来也没什么事儿,又抱着蒋云若睡了个回笼觉。   二人起身吃饭时,只赶得及用午膳。   徐为看自家世子的眼神,已经有了‘君王从此不早朝’的诧异, 徐孟戈对此适应良好。   有媳妇的人, 和没媳妇的人,能一样?懂的人都懂, 不懂的狗也没必要让他懂。   “外头雪已经停了,我们是休整一日再出发,还是下午启程?”吃完饭,徐孟戈问蒋云若。   蒋云若起身看了眼外头,白茫茫的大地, 干净得让人有启程征服星辰大海的阔气。   所以她利落扭身, “明儿再走吧, 做些帷帽,省得雪盲,再跟驿站买几床厚被褥放在马车上,还有无烟炭,实在是太冷了。”   徐孟戈了然,“关内道有酥油茶,冬日里热乎乎的喝上一碗很不错,你尝尝看,若是喜欢,让他们多做些,在路上喝。”   蒋云若喜欢夏天,不喜欢冬天,以前做任务她都不忘白熊国去的。   她有些好奇,“这就很冷了,再过阵子更冷,人在外头站着都要冻僵,曦国人竟骁勇善战至此,不怕严寒,还能攻打大宣?”   徐孟戈解释,“他们离西蕃很近,那里的人常年都生活在冰天雪地中,已经习惯了,而且曦国人人善酒,天冷后作战倒是比天气和暖时要厉害些。”   蒋云若心想,那不就跟白熊国人似的吗?善酒啊,那得给曦国人整点烈酒才好。   “莹纤,问问驿站有没有酒,要是有,有多少买多少,送去贾组。”   徐孟戈默默听着,甲组,是甲乙丙丁吗?他大致有些猜到为何旁人都不知道奇宝阁的佣兵在何处了。   莹纤明白过来蒋云若的意思,利落出去办差事,至于已经在驿站里的贾五,因为徐孟戈一直被蒋云若绊住,谁也没发现不妥。   驿站当然是有酒的,在关内道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存些烈酒御寒,但莹纤只买到了少许,剩下都被提前过来的贾五给包圆了。   莹纤回去跟蒋云若一说,蒋云若略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当着徐孟戈的面写了封信交给莹纤,内容是如何制作烈酒,让她送出去。   徐孟戈似是不经意般问,“冰天雪地的,奇宝阁传讯的手段倒是很高明,不若帮我给陛下送些信如何?”   蒋云若挑眉笑,“可以啊,但是亲兄弟明算账,两口子账务也得分明,让奇宝阁传讯,价格可不便宜。”   徐孟戈轻笑,“我的就是你的,你想要什么,只管自取便是。”   “啧,那听起来有些像是吃软饭呀。”蒋云若调侃,“据我所知,你名下的私产可是送了不少给奇宝阁,你往后什么都不付出就想用奇宝阁的人,我很吃亏。”   徐为心想,那前头您占世子那么多便宜怎么算?   但徐孟戈不在乎这个,他凑近蒋云若小声道,“不吃亏,我这是听岳父的,好好伺候你,你养我不是应该的?”   徐为:“……”世子你怎么了?世子你清醒点!   蒋云若都被徐孟戈这话给堵住了,好家伙,她阿爹发展一个蒋鸿宇吃软饭还不够,女婿也不放过,真是……好样的!   “行吧,那你想传什么信,只管与莹纤说便是。”蒋云若也不知道还能拿什么来为难徐孟戈了。   男人觉悟一开始就拔太高,没啥进步空间了。   徐孟戈迟疑了下,转头看向徐为,“那跟莹纤姑娘怎么说,就看你的了。”   徐为:“!!!”你们两口子打情骂俏,为什么我要吃狗粮还要受苦!   等徐为苦着脸出去后,蒋云若笑倒在徐孟戈怀里,“你这是想纵着你的手下老牛吃嫩草呀,怎么,你拿下金狐狸还不够,还想将狼女也收归己用?”   徐孟戈很淡定,“首先,徐为只比莹纤大三岁,其次,除了你,我不会将任何人收归已用。”   “嘴甜的哟,天儿这么冷,我决定给你个奖励。”蒋云若笑嘻嘻亲在徐孟戈唇角,起身拉着他回房间造作。   第二日出发的时候,徐孟戈发现那只闹哄哄的商队已经离开了,他若有所思看了眼自家媳妇,什么都没说。   因为奇宝阁在曦国发展的不错,她和徐孟戈进入曦国并没费多少功夫,甚至两个人潜进承王那位表弟喆郡王府上,也没惊动任何人。   夫妻二人被直接送进了喆郡王的书房,顺利的让徐孟戈心惊。   在蒋云若翻看喆郡王书房的时候,徐孟戈小声问,“你在所有权贵府上,都有自己的人?”   包括谨威候府和承王府?所以奇宝阁才会知道谨威候并非承王的人,也知道承王和三皇子府的打算?   若是这么说起来,这奇宝阁可就太恐怖了,徐孟戈感觉自己心跳都快了几分。   蒋云若头都不抬地翻看著书桌上和暗格里的纸张,淡淡问道,“怎么,怕了?”   “唔……想想是听让人害怕的。”徐孟戈学着蒋云若的语气道,但他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兴致勃勃,“所以我觉得,金阁主你无比要教你夫君学一下,飞虎卫很有必要也会这样的本事。”   蒋云若顿了下,眼神复杂看了徐孟戈一眼。   抓不细作的飞虎卫本来就有点锦衣卫的意思了,咋的,你还想连大明的东西厂也给兼职了?   她总觉得自己有点无法直视徐孟戈白皙俊俏的脸蛋儿了,她总觉得自己亵渎了某位厂公。   “有人来了。”徐孟戈不知道蒋云若在想什么,只轻点脚尖带着蒋云若翻出窗外,藏在廊庑角落里。   “胤四郎可有说大千岁何时动手?”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   回答的是个年轻郎君,“没有,表弟只说让我们将探子的名册交给他,他会安排好让人进宫的时机,若是想要表舅登基,只怕宣和帝一脉都得杀干净才可以。”   中年男子冷哼,“你将他们视作表亲,承王可没将咱们当做亲人,名册交给他,那些探子就都废了。他还在记恨母亲当年不肯救姨母,由着姨母被宣安帝带走的仇,他也不想想,若是没有母亲的帮助,他母妃又如何能成为皇妃,又怎会有他的今时今日。”   徐孟戈跟蒋云若对视一眼,中年男子是承王的表哥喆郡王。   那年轻郎君应该就是喆郡王世子耶律挞。   耶律挞没太明白,“即便表……承王有旁的心思,咱们也不过是想要关内道而已,那些探子损了就损了,又有何妨?”   喆郡王冷嗤,“糊涂,他身上有曦国的血统,此事在宣国皇室并非秘密,他不可能有机会登基,想要掌控宣国,只能做摄政王,他告诉你要杀掉宣和帝一脉,不过是为了借刀杀人,将所有罪责都推在曦国身上而已。”   到时候宣国在承王这个摄政王手中,以后大千岁便是大宣的地下皇帝,而曦国的细作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眼下承王要名单就是为了让曦国背黑锅,而后一网打尽。   那时天策军都在承王之手,他若想跟曦国开战,如今宣国的探子却并不在他们掌控之中,虞国都能战败,曦国也未必能讨得着好。   到时候什么便宜都被承王占了,还有他们什么事儿。   耶律挞大惊,“那我们为何还要跟承王合作?若是想要大宣国土,直接攻打便是,至于承王,既然他野心勃勃是个障碍,咱们大可以将彼此联络的证据交由宣国处置,他想做摄政王岂不是做梦?”   喆郡王没反驳儿子的话,但也没答应,只叹了口气,“好了,你先出去,让我自己待会儿,好好想想。”   徐孟戈看着远去的耶律挞,也有些不明白喆郡王为何明知道承王有问题,还要帮他拿下大宣。   这问题蒋云若会答,承王能捧喆郡王母子上位,自然不会是做白工,当年喆郡王母子跟成王母妃实属一脉,夺储失败都很狼狈。   虽然喆郡王的母亲手中有亡夫留下的斡鲁朵(与大宣部曲相似),也被皇室追击的非常狼狈,躲在犄角旮旯里许多年,有承王相助才重新回到曦国王都。   像承王这样的人,将人捧上去,不可能不留下任何把柄,那把柄肯定会是让喆郡王一脉万劫不复的把柄。   既然如此的话,蒋云若朝徐孟戈露出个灿烂的笑,冲他使了个眼神,不等徐孟戈明白过来,就冲进去敲晕了喆郡王。   徐孟戈四下查看过无人,这才关上门,小声道,“这里并非审讯的好地方,你可有法子将他掠出府邸?飞虎卫的审讯手段还可以,能问出他将承王的把柄放在何处。”   这是他们在驿站时说好的,直接偷家。   蒋云若就见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秀本事,搜集情报这种事情,绝不能有人卷过她。   她摸着下巴绕着喆郡王转了几圈,“我觉得让喆郡王以为自己是太累了睡过去,别打草惊蛇的好,至于把柄放在何处……”   她顺着喆郡王书房内,最不起眼的地方一个被摩擦的非常光滑的摆件扭了下。   ‘咔嚓’一声,书桌后头的博古架开了。   她很平淡地摆摆手,扬着下巴往密室走,“哎呀,奇宝阁都不用审讯的,我们找东西的本事还可以。”   徐孟戈哭笑不得:“……”你这奇怪的胜负欲到底是为什么?   将承王还有胤四郎与喆郡王父子的信件取出来以后,蒋云若翻看了几封,想到了更好的注意,“其实狗咬狗也不错,若是承王发现自己与曦国通敌,并且准备杀圣人夺位,你觉得承王会怎么想?”   徐孟戈心想,圣人必定不会要了承王的命,即便是被幽禁一生,承王肯定知道把柄哪儿来的,定不会放过喆郡王。   偏偏喆郡王是主战的这一脉,若是他倒台,曦国与宣国开战的可能就大大降低了。   这是一石三鸟之计,只有一个问题。   “那得用喆郡王的印信和亲笔手书才能让曦国细作将证据送到陛下手上,承王才会对喆郡王一脉下狠手,印信好说,亲笔手书……”   蒋云若嘿嘿笑,“你家夫人不才,笔记模仿也会一点。”   她利落翻出喆郡王的印信,并且翻出喆郡王处理政务的信件趴在桌子上开始写,一边写一边继续卷,“哎呀,你家新妇除了不能让女人生孩子,真是啥都会,但你家新妇就能生,你看你家新妇多能干。”   徐孟戈顿了下,眼神中泛起笑意,带着几分宠溺点头,“是,到时候咱们三年抱俩,五年抱仨,让旁人只管妒红了眼去,你要还嫌不够,生上七·八个也行。”   蒋云若吹干笔迹,翻个白眼,“你怎么不说生十几个。”正好凑个足球队。   “哦,你家夫君虽然除了不能生孩子也什么都会,可让你生十几个,分了你的注意力,妒红了眼的就该是我了。”徐孟戈笑意盈盈道。   蒋云若:“……”好的,还是你会吃醋,我自愧不如。 第63章   有奇宝阁的传讯手段, 那仿造的手书被送到曦国细作手上,也不过短短月余。   彼时已经是年关,蒋云若和徐孟戈就在曦国过了个年。   徐孟戈算了下, 他们夫妻二人一路到曦国用了两个半月, 可奇宝阁将信传到京城又从京城得到回信, 也才一个月。   若是战场上也能如此快的沟通,大宣不惧任何挑衅。   蒋云若撇嘴,“你当圣人不曾问过我这个问题呀?问题就在于这法子只我奇宝阁可得, 其他人用不了。”   旁人用信鸽,她是因地制宜, 冷的地方用雪橇犬, 热的地带用信鸽和海东青传信。   如何训狗就不说了, 海东青需要熬鹰,数量也极为稀少,奇宝阁也不多,只有贾组配备,不具备大量使用的条件。   徐孟戈更好奇了, 得知承王已经被幽禁, 两口子都觉得应该庆贺一番,徐孟戈就让徐为去买了些好酒来。   若是能喝多, 夫妻情趣也多一些,说不准狐狸一高兴,就能跟他说说看到底是如何传讯的。   喝酒的时候,突然提起陈二娘来。   那位陈二娘的夫君三皇子也被幽禁于三皇子府,如玉公子的假象到底被揭破了, 他甚至连曾经皇子的身份都被剥夺, 被贬为庶人。   这对陈二娘来说,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三皇子妃本就身子不好,夫君谋逆,她一招身份全无,受不了打击去世了。   身为庶人,圣人自是不会给三皇子再娶亲的,于是生了龙凤胎的陈二娘便被扶正。   虽然三皇子被幽禁,好歹府里是龙子凤孙,也不缺了人伺候和锦衣玉食,只是没有过去那般奢华,也没有自由。   “我觉得以陈二娘的性子来说,她该是更喜欢如今的生活。”蒋云若笑眯眯看着徐孟戈,“一个从小就在祖母身前,习惯了掌家的小娘子,勇敢到未来夫君面前问他是不是断袖,这样的小娘子越是落魄她越是过的比旁人都好。”   徐孟戈饮酒,笑而不语,即便不懂如何讨好媳妇,可他对怎么顺着狐狸的毛摸还是有点觉悟的。   过去的事情,狐狸可以提,他不能,否则,以后的醋,狐狸不吃,他就不能吃。   很公平。   蒋云若想起那日再茶坊听到的话来,突然有点好奇,“你跟晋榆从小一起长大,他至今都不肯娶妻,可是……”   “不是,他只是喜欢自己的远房表姐,不过那表姐是望门寡,不肯嫁他,他才一直不肯娶妻。”徐孟戈以最快的速度打断媳妇的好奇,并且不惜将晋九郎最大的秘密跟娘子说。   反正晋九的事儿知道的也不少,所以晋国公夫人才一直没逼着他非得成亲不可。   这会子要是不解释清楚了,回头他在媳妇这里就得背负许多他没做过的事情,说不定那些轶事还会跑到宣京邸报上去。   蒋云若意犹未尽地咂摸了下嘴,“行吧,既然承王已经伏法,那曦国的细作也该暴露了,也不知道承王何时才会报复回来,我瞧着曦国有过了年就要开战的意思。”   喆郡王身为主战派,一直在朝堂上折腾的不轻,尤其是自己被打晕,而所有关于承王的把柄都丢失后,他更急着赶紧攻打宣国,最好是能将承王灭口。   否则一旦他的把柄被承王泄露,往后曦国王都再无他立足之地。   说起这个,徐孟戈突然唔了声,笑眯眯看着蒋云若,“你在半路驿站上曾经说要采买一批酒,来做什么蒸馏的烈酒对吧?”   蒋云若眨眨眼看着他,没吭声。   徐孟戈揽着蒋云若,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当时莹纤分明没买多少,而你送信必然不会是人力所达,可徐为竟然从曦国买到了你说的酒,听说是虞国的商队特产,在曦国拍出了很高的价格,带队的掌柜姓贾。”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蒋云若歪着脑袋看他。   徐孟戈认真看着她,“我想说,你可以信任我,奇宝阁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圣人。”   蒋云若垂下眸子,笑了,人放软了身子靠在他怀里,“我知道,夫君你待我很好,不如咱们今晚上来点新花样呀!”   徐孟戈微微叹口气,她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她就是不愿意敞开心扉。   不过徐孟戈也知道狐狸多疑,他只是希望蒋云若知道,他是可以信任的,有些事情用说的很难让人相信,他会慢慢证明自己。   只是徐孟戈也没想到证明的机会来的如此之快,还要感谢承王几十年在宣国和曦国的布局给力。   承王得知是喆郡王毁了他的好事,将承王府的基业毁于一旦,报复来的比蒋云若夫妻预料的还要快些。   承王是腊月十五被幽禁,正月二十二,曦国出兵攻打宣国的前三天,曦国皇室突然爆发了动乱。   曦国大王被人毒杀,他的五位王子两位跟着当场死亡,剩下三个人其中一个胆小怕事,紧闭府门不出,另两个争的如火如荼。   就在这时,被杀害的大王身边的内侍将自己被收买的证据拿出来,指认是喆郡王伙同三王子想要夺位。   随后内侍自杀身亡,而三王子正是争夺大王之位的其中一人,母妃乃是曦国最大一只部落的郡主。   另一个是二王子,他乃是皇后所生,有证据三王子和喆郡王一脉杀害大王,并且谋害王嗣,罪不可恕,两个人都被二王子和皇后的父亲斩杀于马下。   由此,二王子登基为王,王都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明着是绞杀三王子母妃和喆郡王一脉的翰鲁朵,暗中还要处置其他王子和妃嫔所属部落的翰鲁朵。   曦国内乱都止不住,根本顾不得与宣国开战。   待得闹剧结束时,已经是春末,曦国元气大伤,天气转暖后,宣国将士恢复神勇,曦国再无机会,两国交战就这么虎头蛇尾,只摩擦了几次就算是结束了。   宣和帝知道,这是徐孟戈夫妻的功劳,圣心大悦,召二人回京领赏。   蒋云若心想,俩人也已经离京小半年了,也该回去看看,夏初时候跟徐孟戈准备启程归京。   只是,他们刚从曦国王都出来,就碰上了截杀。   蒋云若都惊了,“谁啊?这么想不开,来给我送人头?”   莹纤也纳罕呢,“贾组已经在姑爷面前过了明路,一路上这么些人护着,难道是消息不灵通的劫匪?”   那就别怪她们行侠仗义一下了,事实证明,消息灵通真的很有必要。   主仆俩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出来截杀他们的人并不多,只有十几个人,衣裳也破破烂烂的,很像是乌合之众。   所以徐孟戈和徐为也没放在心上,光徐为一个人就能将所有人都拿下,更别说他还带着许多暗卫。   双方乒乒乓乓打了会儿,那些人确实是且战且退,根本没有一合之力。   蒋云若靠在马车上,连下马车的兴致都没有,由着莹纤掀开马车帘子看热闹。   只是她懒洋洋往外头撇了一眼的功夫,猛地就坐直了身子。   不对,人确实都不是什么功夫好的,可其中有个人影很熟悉,烧成灰她也不会忘。   “所有人后退!小心中毒,徐孟戈,穿灰衣服那个,立刻拿下!”蒋云若心头猛地一沉,来不及说别的,从马车里冲出来高喝。   但她已经喊晚了,本来马上就能把人给拿下的暗卫,突然都软软倒在了地上。   现场除了蒋云若和莹纤,跟随护卫的贾五外,晕了一地。   蒋云若脸色有些发黑,又她娘的是她娘,真是艹了,她连子母引版本的秘药都给羌鸢了???   哦,她没忘,还有个徐孟戈,他有所防备,也吃过她给的解毒丸,倒是没晕。   但是她喊出来的功夫,原先还瞧着非常狼狈像是流民似的截杀选手们,一个个跟吃了菠菜似的,突然就勇猛起来,拿个渔网把徐孟戈给网了。   然后其中八个人护卫,两个人跟抬猪一样运气轻功把徐孟戈当飞猪抬走了,走了,了……   蒋云若气笑了,她看着雪涧,“怎么着,虞国长公主准备给我男人再配个姨娘?”   雪涧被蒋云若笑得头皮发麻,无奈拉下面罩,给蒋云若行礼,“主子想要见女郎君一面,怕女郎君不肯,只得出此下策,还请女郎君息怒。”   蒋云若面上多了点嘲讽,“用我的招数对付我的人,这不一直都是她的拿手好戏,我气死自己有用吗?”   雪涧低着头不吭声,她觉得是没啥用,而且觉得主子这是故意热闹女郎君,但她一个手下也做不了主不是?   所以她也只能闭嘴了。   蒋云若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若是不肯去呢?”   “主子说,若是您这般问了,就告诉您,您若去,便能得知徐世子是否是一心人,主子承诺宣虞百年未盟,绝不反悔,您若不去,虞国便与曦国结盟,到时候与宣国开战,徐世子拿城池来换便是。”   蒋云若定定看着雪涧,看到她头皮发麻的时候,突然笑了。   “好啊,那就去见见吧,自我失忆以来,我还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呢,也是时候该好好尽尽孝了。”   雪涧顿了下,僵硬地转过身,“女郎君请。”   蒋云若留下莹纤等人,“你们先看好徐为等人,等他们醒了,原地扎营待命。”   “主子……”莹纤想跟着去。   蒋云若打断她的话,“我会将自己的男人带回来,此事你们谁都不能插手。”   莹纤不明白为何,但见主子眼中全是杀气,也不敢多说话了,缩着脖子跟贾五先顾着晕了一地的暗卫。   雪涧倒是大概清楚蒋云若想做什么,脑瓜子更疼了,她伺候蒋云若三年多,最清楚这个狐狸多记仇。   她不让人跟着,大概……是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弑母?   因为心下忐忑,雪涧引着蒋云若一路从郊区的一座农庄进了密道,七拐八拐走入地下时,已经动用新的密训法子与长公主的暗卫传消息,让他们极尽所能的护在主子身边。   雪涧想着,最好是能把离欢郡主给请过来,好歹离欢郡主的功夫比蒋云若高一些,能以最快的速度制住蒋云若。   蒋云若一路都不疾不徐跟着,左看右看颇有些新奇的样子,实则心里冷笑不已,这地下机关的模样虽然改的面目全非,但基本原理还是她那一套。   她这个母亲真是好样的,把她利用的忒全面。   她和雪涧进了最大的一间屋子,出乎雪涧意料的是,守卫都不在,只有离欢一人护在主子身边。   “好久不见。”离欢抽出软剑来,笑眯眯看着蒋云若,“要不要打一场?”   蒋云若也笑了,摇摇头,“人要有自知之明,以己之短比旁人所长,那是傻子,我过去大概是挺傻的,现在你看我还傻吗?”   羌鸢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蒋云若,看得自己眼眶发红,鼻尖发酸,她死死捏着靠椅,深吸了口气,压下激动起身。   “若若,阿娘终于见到你了。”   蒋云若完全没有在外头时的生气,微笑着点头,“是啊,用我给您的子母引秘药,您如愿以偿见到我了,开心吗?”   羌鸢胸口一窒,眯了眯眼,立刻察觉出不对,她生的闺女,气急了眼还能这么平静?那比天上下红雨还稀奇。   她立刻后退几步,“离欢,先制住~~~”   话没说完,就已经开始拐弯,最后一个‘她’字只剩下气音了,羌鸢瞪大眼,看着几乎同时软倒在地的雪涧和离欢,眼神震惊。   她们明明都吃过解药的。   蒋云若笑得特别灿烂,“哦,为表孝意,我连改良过的子母引秘药也拿来送您了,有没有更开心?”   离欢和雪涧:“……”   羌鸢闭了闭眼,她就知道,她闺女可是太孝了。   好在她也预料到了。   羌鸢平静睁开眼,“先扶阿娘起来吧,你就不想看看你夫君现在是什么情况?”   “哦?阿娘做了什么?”蒋云若上前扶起羌鸢,让她靠坐在软塌上,不动声色将离欢踹开。   离欢:“……” 第64章   离欢低低骂了几句, 见蒋云若象征性地将羌鸢扔在软榻上,她觉得这死狐狸也不可能管她,只能冷笑一声, 闭上眼将地板躺成贵妃榻了。   “长公主什么意思?”蒋云若懒洋洋靠坐在羌鸢方便看到的地方, 漫不经心问道。   实则眼神已经飞快在现场打量起来, 能看得出通道以及这布置精美舒适的屋子都不是新打通出来的。   没有新鲜泥土味儿,反倒有股子淡淡暗香,怕是虞国早就再曦国布下的安全屋。   这里布置得很有长公主行宫风范, 墙壁都贴了青砖,而后贴上琉璃瓦, 在灯光下泛着半透明的黛色, 并不容易看得出机关。   蒋云若眼神在博古架还有书桌处看了半天, 没发现任何不对。   羌鸢眼神黯淡了一瞬,压下情绪笑问,“怎么,如今连一声阿娘都不肯叫了吗?”   “你让我失忆,不就是为了我能跟你撇清关系?”蒋云若有些不理解看着羌鸢, “你自己生的闺女什么德行你不知道?难不成你觉得我忘了前尘, 还会对你有母女情分吗?”   羌鸢:“……”   离欢在心里想,这话倒是问的中肯, 姑姑自己生了个什么玩意,她该最清楚,作甚还要问这种废话?   羌鸢笑着摇摇头,“行吧,你将书桌前的宫灯挪开, 不要出声。”   蒋云若定定看这羌鸢, 而后起身去挪开宫灯, 随后博古架旁边一块琉璃瓦陷进去,露出个小巧的孔来。   人是看不到的,但是她已经听到了徐孟戈的声音,那是被人打到肚子上的闷哼声。   蒋云若猛地沉了脸色,眼神都冷了下来,她的男人她可以欺负,旁人敢碰那是不想活了。   风子濯的声音很及时的送过来,让蒋云若知道自己该剁了谁做花肥。   “你既然已经知道云若郡主的身份,便该清楚,长公主有意将她接回虞国,将来整个虞国都可能是她的。”   徐孟戈声音淡淡的,“她若是肯,你们今天便不会将我掳来。”   “所以,我家主人希望,你能劝一下郡主。”风子濯声音温和了许多,“若是你能答应,长公主可以保证,虞国与宣国缔结盟约,百年内两国交好,绝不起争戈,为表诚意,驸马和郡主以及郡王回到虞国后,我虞国愿意献上一座城池。”   徐孟戈没吭声,蒋云若神色也淡淡的,即便是离欢非常仔细打量蒋云若,也没发现她有任何情绪起伏,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风子濯下一句话几乎是让徐孟戈无法拒绝,“便是江南道旁边的越城如何?越城靠近有大铜山,矿藏丰富,且易守难攻,两国交战期间宣国数次在这里死过不少人吧?”   “若是我不肯,虞国便要开战?”徐孟戈语气起了淡淡的疑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用自己的妻族和妻子来换取宣国的安宁呢?”   这回轮到风子濯不说话了。   徐孟戈轻轻笑了出来,“虞国长公主确实有勇有谋,可据我所知,她的手段许多都来自于我的妻子,最珍贵之人我不要,反倒要做些买椟怀珠之事,你是觉得我傻还是你脑子进水了?”   风子濯:“……”你礼貌吗?   离欢:“……”不愧是两口子,说话都这么叫人想揍人。   随即徐孟戈立刻又闷哼了声,风子濯立刻道:“不用打了,你们先出去。”   蒋云若挑了下眉,花肥又多了几个。   等到窸窸窣窣的动静消失后,风子濯才又轻声开口,“你可知若是宣和帝知道郡王和郡主的血脉,他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做人不能太自私,明明可以皆大欢喜,你硬是要留着人不放,就不怕以后郡主会恨你?”   “首先,她没承认是你虞国郡主。”徐孟戈被打后声音依然冷静,让蒋云若本来还有些烦躁的心情越来越愉快,随着徐孟戈说话,她唇角渐渐露出了笑意。   “其次,我相信我妻子的本事,她既然敢留在宣国,就能笃定圣人不会动她,我信她,也听她的,若出事,夫妻共苦便是。”   “再者,不管阿狸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挠,更不会以爱之名劝说,因为我比你清楚,你所谓的皆大欢喜,对她来说没甚可欢喜的。”   最后徐孟戈顿了下,“至于爱恨,我相信我自己,既然我娶她为我徐家妇,便不会给她恨我的机会。”   “可据风某所知,谨威候府却恰恰相反。”风子濯声音淡了些。   徐孟戈轻笑,“正因如此,才更不会重蹈覆辙,你这样的,不会懂。”   风子濯被徐孟戈气到了,他冷哼,“我这样的?那不如徐世子说说我是什么样的?”   徐孟戈定定看着风子濯,“爱而不得的可怜人,你不说,那人便永远装不知道,所以你不懂互诉衷肠的重要性。”   不像他,不懂的时候,敢对媳妇喊打喊杀,懂了以后,天天都舍下脸皮跪在床上对媳妇表白,伺候得媳妇舒舒服服,让她明白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他就是爱憎分明罢了。   靠在软塌附近的离欢眼神闪了闪,随即垂下眸子遮住眸底的复杂,被羌鸢看在眼里,无声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风子濯被噎住了,他翻个白眼,“又是郡……女郎君与你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没忘了前尘呢,倒是眼尖。”   风子濯从来没瞒着主子自己喜欢离欢的事情,可他是个冷静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因为这份喜欢,他会给离欢一些便利,但不会为她改变原则。   所以他觉得,这喜欢大概不那么纯粹,也就从未想过提起,否则也不过是平添尴尬而已。   问完这些话,风子濯也没说什么,就直接出门去禀报了。   蒋云若捏着脉搏数,十五分钟左右,风子濯敲门声响起,一分钟九十步,六十米左右,九百米的距离若是直线,不会这么清晰的传过来,按照声音远近来说,应该不会超过一百米。   那就是还有一层。   蒋云若过去开门的时候,脚下丈量着,基本可以确认徐孟戈的位置了。   风子濯一进门,看到躺在地上的离欢和长公主,立马就是一惊,但他功夫比不过蒋云若,很快就被蒋云若踹倒在地。   他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心下一沉,赶忙开口,“我没动你夫君。”   “你在场,我听到他叫了两声疼,估计没听到的怎么也得有个两三声吧?就给你算打了五下好了。”蒋云若蹲在他身边微笑,“我也不欺负你,就踹你十下……”   “总共两拳!我发誓!”风子濯立刻叫到。   蒋云若点头,“好的,那就是十二脚。”   风子濯挨了踹,又疼又郁闷,“不是……”   “十四脚!”蒋云若一下一下踹在风子濯身上,脸上一点放过的表情都无。   风子濯咬着牙忍住痛,因为蒋云若用了内力,他唇角慢慢落下血来,但他也不敢再吭声了。   金狐狸多么护短他可太清楚了,只是没想过他们现在已经不是金狐狸的短了,想明白就知道哀嚎无用。   踹完后,蒋云若扭头看着羌鸢,“长公主想让我看的就是这个?离间我们夫妻感情?”   羌鸢挑了挑眉,“本宫的女婿,本宫想要考察一番有何不可。”   “哦?难道不是向我表达诚意,让我帮你先登上皇位,再去争那劳什子皇太女?”蒋云若嘲讽笑道。   羌鸢顿了下,垂下眸子,“你若非要如此想,我倒是也不反对,但我确实是好意,你们以为自己在曦国所为无人知晓,怕是小瞧了那位承王,他与我虞国的二王爷也有来往,一直派人盯着曦国这边,若是我不拦住你们,你们定要在我二弟面前露了痕迹。”   蒋云若这才有点诧异,她看了眼离欢,“离欢的父亲?他不是打了败仗失了圣恩吗?怎么还能出来蹦跶?”   离欢脸色发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我父亲乃是皇后嫡子,他哪儿那么容易就消停了。”   尤其是看着大王爷即将要被封皇太子,她父亲更想折腾个狠的,说不准还想跟曦国联手攻打宣国呢。   蒋云若点点头,“动了,多谢小百足虫。”   她摆摆手出去找人,气得离欢差点没骂出口。   但是等蒋云若的动静远去后,她倒是收了愤怒的表情,被趔趄着起身的风子濯扶到软榻上。   风子濯出去看了一圈,捂着胸口脸色苍白进来禀报,“主子,人没死,但守门那两个废了。”   羌鸢淡淡嗯了声,并不意外,金狐狸向来睚眦必报。   离欢担忧看着羌鸢,“姑母,你为何不跟她说,你为了帮她,顶着大皇伯那边的为难和算计,也要过来将父亲的人给处理干净呢?”   羌鸢沉默了许久,声音轻的仿佛一阵风都能吹散,“说了有什么用,她已经忘了前尘,有得必有失,这样也挺好的。”   虽然她只是太想女儿了,也想儿子,想夫君,听闻蒋云若有危险,才会迫不及待过来看看她,也怕她所嫁非人,必须要亲自试探过。   可风子濯说得对,她从前希望她的三娘忘了亲情,不用受人掣肘,那她就得承受三娘再也不会将她视作母亲这个结果。   蒋云若找到徐孟戈的时候,他都已经能起身了,本来也没中多少迷药,经历过蒋云若的加强版本,他也有点抗性了。   得知有人守株待兔,两个人与暗卫和莹纤他们碰面后,换了条路回京。   等离开曦国,进入关内道,徐孟戈见蒋云若一直在走神,才拉着她抱在怀里。   “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对吧?”   蒋云若看他,“听到了。”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弃你不顾,无论如何,我都会与你站在同一立场。”徐孟戈低头认真看她,“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若是付出性命能救天下黎民百姓,我会毫不犹豫去死,但若是要付出你的性命才能救天下百姓,我只会毫不犹豫带你离开。”   徐孟戈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他自小就聪明,也很自私,之所以为圣人出生入死,是为了在生人面前压过父亲得到重用,好让母亲可以选择是不是和离。   莫说天下不会只系在一人身上,即便是,他也愿意承担罪孽,护着自己的妻子,这是娶妻时的承诺。   蒋云若略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我没有担心。”   徐孟戈不解,“可你不开心。”   “也没……没不开心。”蒋云若顿了下,她只是有些纠结,但一时又没想明白自己在纠结什么。   她将脑袋埋在徐孟戈胸前,略有些烦躁地问,“我们自打认识开始,我对你也不好啊,还总欺负你,你喜欢我什么?怎么就非我不可,什么都听我的了呢?”   与其说什么一见钟情,日久生情,她觉得这行为略有点找虐啊,她想不明白逻辑,而且她完全回报不了徐孟戈想要的。   若这是个可以随便分手的时代,她不会发愁,想不明白换一个更简单更好懂的就是了。   现在若她与徐孟戈生儿育女,以后却总是无法回应徐孟戈的感情,他却一直盼着,结果只有两种,他外遇,或者貌合神离。   与其这样,倒不如早些和离算了。   她纠结的就是这个,一想到和离……她怎么还特娘的有点舍不得了呢?   徐孟戈也沉默了会儿,将她抱得更紧,下巴搁在她脑袋上,语气略有些沧桑,“这大概就是意外总能给人带来惊喜,也能给人送来个命中注定的媳妇儿吧。”   蒋云若:???   “能说人话吗?”她更不懂了。   徐孟戈幽幽道:“你可以当我一开始觉得你别有所图,谁知道你就是纯欺负人,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要警惕,放在你身上的注意力越多,就越被你这个狐狸给勾了魂儿去,再也出不来了。”   先开始他以为孙九郎是要算计他的私印,后来坟地遇到蒋三娘,他以为是个装可怜想嫁给他的,再后来她以为给他种守宫砂的金狐狸是要勾搭他,后来的后来……   总之,有无数次,他觉得金狐狸全身长满了心眼子,该杀,肯定不怀好意。   当然了,最终发现,她就纯粹不是个好东西,但偏偏该死的吸引人,他这种纯情的世子,实在是顶不住这种坏胚子。   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心悦这只狐狸的,总归是没后悔过就是了。   如此想着,他歪头咬了蒋云若耳朵一下,哼哼两声,“你想做什么我不管,我做什么都向你看齐,万回购意外只能在我身上,那些惊喜你不许再给旁人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心里有点数。”   蒋云若:“……” 第65章   两人的对话终止于金狐狸对自家男人熊心豹子胆发言的大怒, 她张牙舞爪扑过去,给他一顿狠收拾。   徐为和莹纤内力都不错,反正二人都听到了徐孟戈在马车里难受的闷哼声。   可下马车的时候徐孟戈下巴带着伤, 脸上带着笑, 所有人都觉得, 他肯定在强颜欢笑。   只有徐孟戈知道自己心里多快活。   他不怕媳妇不懂得怎么去心悦一个人,他只怕媳妇是不喜欢他。   可事实证明,水滴石穿的真诚确实有用。   哪怕蒋云若仍然想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但两人妖精打架的时候,他能感觉得出那份迷乱中的不同。   起码妖精亲过来的唇瓣都更软了些, 也更热情许多。   回京后, 两人没急着回谨威候府, 也没去蒋宅,先进宫面圣。   当然,这并不是徐孟戈的意思,是蒋云若想要见圣人。   徐孟戈心下对她想要做什么有所猜测,却半点没提自己的担忧, 只在给圣人请安的时候, 坚定跪在蒋云若身后,清楚又沉默地表明自己的意思。   宣和帝见徐孟戈竟以蒋云若为尊, 心下大惊,突然想起赵修与他说过,徐孟戈在大婚时没有射中轿门的事儿来。   这会儿他算是明白了,不是射不中,是徐孟戈不愿意震慑新妇。   他眼含深思看了蒋云若一眼, 笑着叫二人起身, “谨同你在曦国做得很好, 有什么想要的奖赏吗?”   徐孟戈已经是飞虎卫指挥使,正三品,他父亲徐珉昱是正二品,父子同为朝廷肱骨,若是再与徐孟戈加官进爵,与朝堂安稳不利,所以宣和帝只能记下他的功劳,先给予奖赏。   徐孟戈沉吟了下,又单膝跪地,“谨同想求表舅一个承诺,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给我们夫妇一个解释的机会。”   宣和帝愣了下,蹙起眉细思量了半天,猛地瞪大了眼去看蒋云若,“蒋三娘……是金狐狸?”   “看样子陛下是从虞国得到了些消息。”一直沉默的蒋云若笑了笑,并不紧张。   宣和帝点头,“朕确实从虞国得到许多情报,甚至有些情报像是主动送到朕手上的,本来朕还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现在也依然有些事情没明白。”   蒋云若点头,“陛下可能不知道,我与谨同出曦国边境时,被虞国长公主掳掠了去,得知了一些关于虞国如今皇室乱象的情报,路上深思熟虑过后,我才决定要与陛下坦白身世。”   宣和帝感觉自己想不明白的谜题今日都要解开了,因为这种直觉,他没说话,只是表情温和看着蒋云若。   “我母亲云氏十八年前从虞国皇宫逃出来,带领自己的部曲买下江南道扬州府下面的莲花镇一户姓云的人家为家人,而后邂逅了我父亲蒋蘅,二人结为夫妻,生下一子一女。   正因这梁庆伯府二房夫人的身份,令云氏得以发展部曲,在大宣境内以琳琅阁为据点,将细作发展成为气候,得到了虞国皇帝的赞赏,将暗探人手都交由云氏之手。   后来云氏所为被我发现,我们都是倔强性子,又站在不同立场,虞国皇室也发生了新的动荡,她干脆给我下了忘记前尘的秘药,假死回到虞国,于是虞国才有了大败于宣国那一战,二王爷失势,据说久在深宫的长公主羌鸢与太后支持的大王爷分庭抗争。”   蒋云若看着略有失神的宣和帝,笑得张扬,“她以为我失忆后便不会再阻碍她的大事,当年周子忠瓮中捉我,也是她令人与陛下报信,但金狐狸有桎梏才会这般容易被人下套,忘了那些母女情分,奇宝阁能做的却比她想的还要多,所以她又想要将我接回虞国了。”   宣和帝蹙眉看着蒋云若,“哦?那你现在告诉朕,就不怕朕治蒋家满门的罪?”   蒋云若耸了耸肩,“不知者无罪,再说我金狐狸也不是好欺负的,陛下当真要与天下最大的情报头子作对?与陛下比起来,我算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徐孟戈心头一惊,抓住蒋云若的手,“阿狸!”   宣和帝沉下脸,呵斥道:“让她说!”   “说难听的,我既然敢说,就能保蒋家无虞,若蒋家出事,大宣的气数就不好说了。”蒋云若一句话比一句话令徐孟戈心惊,随后却话锋一转——   “说好听点,陛下大概弄错了一件事,蒋家从前并非我的软肋,现在也不是,我倒也不会为了蒋家人霍乱天下,现在,我的软肋是我夫君,四舍五入也可以算陛下了吧?”   徐孟戈:“……”你这怎么四舍五入的?   虽然有些无语,可徐孟戈却没发现,自己眼神有多亮,一眨不眨盯着蒋云若的啥样子,叫宣和帝再也绷不住脸色笑出来。   “你还真什么话都敢说。”   蒋云若撇嘴,“都说姜还是老的辣,在您这样的老狐狸面前,甭管话好听还是难听,实话实说才不会产生误会,我讨厌误会引起的麻烦。”   “唔……那羌氏长公主倒是没有骗朕,朕还以为她说你无法无天,说话能气死人是在贬低你,看样子很中肯。”   蒋云若有些诧异,“您是说……”   “她还说,你嘴硬心软,做事情坦坦荡荡,无耻都无耻的非常理直气壮,估计很快就会与朕坦白。”宣和帝大笑道。   “你们一离开宣京,她的信就来了,宣国助她除去皇后一脉,不管她是否能登基为帝,都可应下与宣国的百年盟约。”   “那羌长公主为何还要……将我二人掳了去?”徐孟戈见蒋云若情绪肉眼可见的不高兴,替她问出口。   宣和帝笑得更玩味了些,“哦,人家关心女儿,还不能考验考验自己的女婿了?”   徐孟戈:“……”那这丈母娘下手够黑的。   蒋云若气笑了,“所以她从头到尾都在逗我玩儿,又给我下套让我坦白自己的身份?”   若非担忧羌鸢小人行径,她何必先下手为强,让自己的身份过了明路。   可以,旁人坑爹坑儿子,她坑闺女,好样的。   宣和帝温和道:“你若是想去虞国助她一臂之力,朕不会拦着,这么久时日,朕也能看得出你是否将宣国视为母国,你的身份依然会是秘密,只有朕和下一代圣人会知晓,当然,朕希望你仍旧能将曦国和虞国的情报传回宣国,奇宝阁的生意朕不会干涉,如何?”   蒋云若咬了咬后槽牙,微笑,“阿狸也觉得这是最好的法子,陛下圣明。”   宣和帝想了想,还是说多了几句,“不用太感谢朕,你阿娘其实也心疼你,蒋家什么都不知道,朕不会怪罪于他们,给奇宝阁的自由,羌长公主也付出不少,但愿你们母女不要闹得你死我活,于两国百姓其实并无好处。”   蒋云若面无表情,“我知道了,不会闹大,我会好好感谢我母亲的一番苦心。”   宣和帝有点好奇,“你准备怎么感谢?”   “陛下很快就会知道了,更多精彩请关注宣京邸报哦。”蒋云若皮笑肉不笑打了句广告,起身告辞,甩袖子出门了。   宣和帝:“……”   他忍着笑看徐孟戈,“这样的娘子,谨同你能消受的住吗?”   徐孟戈微笑告退,“陛下很快就会知道了,更多精彩请关注谨威候府的子嗣。”   宣和帝:“……滚滚滚!”   可看出来是两口子了。   徐孟戈追出来见蒋云若走的匆忙,就知道她气得不轻,他大概也清楚这狐狸为什么生气。   从来只有她算计旁人,没有旁人算计她的,可她愣是叫自己的母亲算计了两回,这仇不报,那就不是金狐狸了。   他赶紧撵上去,“阿狸准备去哪儿?”   “回蒋家!”蒋云若冷笑。   徐孟戈立刻道,“我跟你一起,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蒋云若斜眼睨他。   “你说了,我是你的软肋。”徐孟戈说这句话的时候,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灿烂的笑容让那张俊脸谪仙一般,引得好些宫人都看直了眼。   “所以,作为你的软肋,当然得随时在你身边,被你护着。”   蒋云若也被这美景晃了下眼,不知道为什么怒气消减许多,想到这美景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是自己的,还这么乖巧,她更气不起来了。   想了想,蒋云若拉住他的手,“要不咱们先回去给母亲和父亲请安吧,别让母亲担心,明天再回蒋家也好。”   今天让莹纤回去通知一下就行了,正好给蒋家父子收拾行李的时间。   徐孟戈顾不得旁人见到夫妻二人在皇城门口亲昵的诧异,定定看着她,“你是在为我考虑?心疼我会被母亲打骂?”   蒋云若甩开他的手上马车,头都不回,“少自作多情了,我就是看你乖乖的,奖赏你而已,不要想太多。”   徐孟戈紧跟着她进了马车,刚坐下就把媳妇抱进了怀里,见耳尖微微泛红,甚至白皙娇嫩的脸颊也泛着薄粉的媳妇,徐孟戈心头的欢喜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   他轻轻亲在蒋云若唇上,“好,我会更乖,一辈子都乖,你要时常奖赏我,不许赏别人。”   蒋云若:“那你也霸道了些,我可是海王来着。”   那么多佣兵还有莹纤她们呢,她得一碗水端平。   徐孟戈不明白海王是什么,但他笑容一直落不下去,就那么柔柔笑着,用额头抵着蒋云若的额头,深邃的桃花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那我更乖一些,奖给我的都独一无二,比如金狐狸,好吗?”   蒋云若有点受不住了,上辈子那奶狗要是这么会,她说不定会死的渣儿都不剩。   她凑在徐孟戈唇角咬了下,“又对我用美人计,我答应了,以后不许了。”   徐孟戈将她揽在怀里,再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清朗好听的声音伴随着胸腔的震颤,让两人都忍不住露出了白牙。   徐孟戈记得蒋云若说过,美人计不好使,但他是例外。   真好,他以为自己不会爱上谁,这狐狸也是唯一闯进自己世界里的灿烂,所谓一饮一啄,终有定数,无外乎于此吧?   *   宣和五年春,蒋蘅和蒋鸿宇被打包送到了虞国。   宣和五年夏,宣京邸报用特版头条细数了梁庆伯府唯一一个没上过报纸的二老爷生平,并且为他增添了最引人注目的一笔——他成功将软饭吃到了虞国皇太女那里去,成了唯一的皇夫。   也正因此,谨威候府世子夫人蒋三娘,也被宣京老百姓甚至是朝野上下都看在了眼里,一时间谨威候府成了全大宣的焦点。   但谨威候府表示,没工夫搭理,因为他们家世子夫人有孕在身,闭门谢客。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在夏末慢慢悠悠出了京城,往江南道一带去了。   偶尔林间有风吹过,被吹开的马车帘子,隐约间能看到一个高大俊美的男子弯腰在车里,细致地伺候着一个大肚子的美妇吃葡萄。   当然,此情情景见到的人很少。   可是,所有路过的人都看见了两侧随侍的婢子和护卫,全都是一脸吃撑了便秘的表情,回到京城后还忍不住在聊。   “看着是富贵人家出行,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子弟,那随侍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估计是主家不咋好说话吧。”   “你们别不信啊,那脸色真不大好看,就跟……哎,你们看,就跟那个郎君似的。”   送别徐孟戈和蒋云若回来的晋榆被人指了指,面无表情策马远去。   吃了一肚子的狗粮,还都是单身狗,谁脸色能好看的了?   哼,他回头就去跟表姐提亲!   不等了,这次一定!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儿就完结啦!感谢所有支持的小可爱,这本真是扑到我超级努力不烂尾了,但是也没能写成大长篇,就到这里吧。   后面还有长公主夫妇番外,莹纤和小状元番外和养包子番外三章。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