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拯救的残疾反派黑化了   作者: 安安的猫   简介:   【正文已完结,番外更新中~】   【接档文《婚意醉人》先婚后爱小甜饼,进专栏收~】   本文文案:   快穿九世后,辛悦终于迎来了最后一世。   暴雨夜,辛悦从阴暗的巷子里捡到一个少年。少年浑身狼狈,一双眼睛空洞无神,满脸的泥泞却掩不住他精致的容颜。   少年就是辛悦最后一世的攻略对象。   *   傅执双目失明,受尽欺辱,他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暴雨之夜,却没想到一束光照进了他黑暗的生命。从此,他有了家,也有了温暖。   后来,傅执的眼睛好了,他还没来得及向辛悦告白,就听见她说:“傅执,你的眼睛好了,我也要离开啦。”   傅执永远忘不了说这话时,辛悦的表情有多雀跃。   *   辛悦再次回到这个世界时,昔日的少年已经成了商业新贵。   他为她建了座金屋,对她极尽宠爱,却唯独不给她自由。   辛悦想尽办法逃离,却一次又一次的被他抓回来。   傅执:“是你将我从深渊救出,也是你亲手推我入地狱,辛悦,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辛悦,傅执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拯救残疾反派   立意:用温暖和爱感化 第1章   闪电穿梭在黑压压的乌云之中,撕裂了黑暗的天空,紧接着轰然一声巨响,震动了整个城市。只是一瞬间,暴雨便如同石子一般,狠厉的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昏暗的巷子里,雨水早已漫过地面,积成了一个个污浊的小水洼,年久失修的路灯被暴雨击打,似乎是电线短路了,灯光缓缓的闪烁着。   辛悦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凝眉看了一眼阴暗的巷子。   巷子深不见尽头,像黑洞一般要把人吸进去。   辛悦打着伞加快步伐往巷子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越暗,不知是路灯坏了还是怎么,总之,路已经看不清了。   辛悦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试图照亮路面,但雨势太大,灯光根本无法穿透雨水,她所能看到的不过是眼下的路。   地上水坑太多,即便辛悦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中了招,被水坑绊了一跤。人稳住没有摔倒,手机却顺势从手上脱落,摔了出去。   雨点狠狠地击打着手机,似是要掩盖住这一束微弱的灯光。   辛悦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朝着手机走过去。   哗然的雨水声中突兀的夹杂着一丝呼吸声,越是走近,声音越是清晰。   辛悦有些害怕,一颗心像受惊的兔子般乱跳不停。   她试探着小步挪过去,赫然发现地上躺着个人。   辛悦心一紧,吓得后撤一步,连手里的雨伞掉落了都没有意识到。   片刻后,她小心的用手机的灯光照向地上的人。   十七八岁的少年,大约是刚打过架,身上带着伤,血水混着雨水流下来,没入地面。   气温有些阴冷,少年却穿着单薄的T恤,雨水早已透湿了他的衣服,让他的身体在闪烁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如同干柴一般的身体,只是骨骼上包了一层皮而已。   他整个人像只刺猬蜷缩着,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   辛悦下意识的疾步走到少年身旁,将身上的药箱拿下来放在一旁。   也不顾地上的雨水,辛悦直接双膝跪倒在地,她轻轻拍了拍少年,声音有些焦急:“你还好吗?”   地上的少年被唤回了意识,缓缓抬起了头。   冰凉刺骨的雨水砸在少年的身上,像是要击穿他的骨髓一般。   少年疼得又将自己蜷缩的更紧了一些。   看到少年还有意识,辛悦松了一口气。   “你发烧了,我带你回去治疗好吗?”   少年呼吸声微弱,嘴里呢喃着什么,辛悦以为他是烧迷糊了,便想扶他起来。   没想到地上的少年如同恶兽面临危险时一般,突然凶狠的挣扎起来,连带着雨水四溅,打在了辛悦的脸上。   辛悦吓了一跳,身体失去重心跌坐在雨水浸湿的地面上。   少年看都没看辛悦一眼,他抬起双手死死的扒住墙面。大脑烧得昏昏沉沉,整个人重心不稳,身体晃晃悠悠,重心稍有偏移他就会再次跌倒下去。   雨下得这么大,少年又发着高烧,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   她是医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少年这样作死。   辛悦忙站起身,捡起掉落在一旁的雨伞。   少年个子很高,即便辛悦用力踮起脚尖,伸长雨伞,也不过将将没过少年的头发。   她将雨伞都给了少年挡雨,自己则露在暴雨之中。石子掷地一般凌厉的雨水不断地击打着辛悦,辛悦用力攥着伞柄,忍着星星点点的刺痛。   “你别担心,我没有恶意的,我是医生,可以帮你治病。”辛悦艰难的说完这句话,嘴里已经吞下了不少的雨水。   少年像是没听到辛悦的话似的,自顾自的往前走,他步履艰难,每一步都像灌了铅一般。   辛悦并不死心,少年走一步,她便走一步,始终让手里的雨伞遮挡住少年。   “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少年的行为终于惹急了辛悦,她拉住少年的衣角,不肯让他再走一步。   少年终于停住了脚步。   辛悦庆幸地长呼一口气,松开了少年的衣角。   他总算是能听进去了。   然而下一秒,少年却转过身来面对着辛悦。   少年浑身狼狈,一双眼睛空洞无神,满脸的泥泞却掩不住他精致的容颜。   辛悦不由得心悸了一下,嘴里呼之欲出的话被她咽了下去。   少年嘴唇发白,脸上却泛着不自然的潮红,空洞无神的眼睛仿佛要将人吞没。他微微低下头,侧过耳朵,在仔细听辩着什么。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东西,少年的脸色瞬间变的阴狠起来。他伸出手指触摸着薄唇,下一秒,用尽全身力气咬了下去,顿时间鲜血淋漓。   少年将嘴里的血吐了出来,用手背擦拭了嘴角,接着,他将辛悦推开,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滚。”   因为高烧不退,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只说了这一个字便让他喘息了起来。   辛悦踉跄了几下,刚稳住身体便听到了凌乱的脚步声。   昏暗的雨幕中,辛悦隐约看到了一群拿着武器的小混混。   辛悦这才明白少年咬伤自己是为了让自己的意识清醒,好对付这些小混混。   那么少年身上的伤也是这些人做的?   看着少年身上斑驳的血迹,辛悦皱紧了眉头。   少年已经禁不起任何伤害了。   “这小子果真躲这里来了。”染了黄毛的小混混将手中的棒球棍甩直,指着少年说道:“我这就上去宰了他!”   还没等他上前,身边另一个混混一下就拽住了他:“不想活了?这小子下手有多狠你不知道?好几个弟兄都被他打趴了!”   黄毛嗤笑一声,一脸的不在意:“切,一个瞎子让你怕成这样,我看你还是回家找妈妈喝奶去吧。”   说完,黄毛就冲上前,一棍打在了少年的身上。   少年闷哼一声,手上顿时失去了力气,整个人砰地一声倒在地上,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看到没!他连我一棍都受不住!”黄毛得意极了,和弟兄们吹嘘着自己有多厉害。   辛悦心里着急,顾不上危险,忙上前查看少年的伤势。   这下引起了黄毛的注意。   辛悦生的漂亮,巴掌大的小脸白皙透红,尤其那一双明亮的眼睛,更是勾魂夺魄。此刻她的衣服被暴雨浸湿,姣好的身材曲线完全暴露了出来。   黄毛下流地吹了个口哨:“呦,哪来的小美女,怎么被雨淋成了这样?看得哥哥好心疼。”   黄毛猥琐地走上去,伸出咸猪手就要往辛悦身上蹭。   辛悦挡在少年面前,悄悄握紧口袋里的防狼喷雾,准备等黄毛靠近一些就让他尝一尝苦头。   但黄毛却没能靠近辛悦。   身后的少年在众人都没注意到他的情况下,如离弦的箭一般突然爬起来冲上前,双手死死捏住黄毛的左臂,用力一掰。   霎那间,阴暗的巷子里响彻了凄厉的惨叫声。   少年撑起自己的身体,揉了揉手腕。他嘴角含着血丝,面容阴鸷,像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魔。   黄毛拖着自己被弄骨折的左手,疼得在地上打滚,其他小混混见状也不敢贸然上前。   黄毛看着自己这一群没用的兄弟,气的大吼:“一起上!把他给我打残了!”   小混混们闻言便抄起了家伙,面前少年的模样实在让人恐惧,没人敢贸然上前。   但辛悦知道,少年已经到了极限,对付黄毛的那一下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现在也不过是硬撑着罢了。   辛悦看了一眼少年。   少年后背已经躬了下去,两条腿却笔直的站着,不肯退让分毫。   这样下去不行。   辛悦拍了拍胸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平静下来后,她走到黄毛面前蹲下身,看了一眼他的胳膊,心里有些慌乱,但语气坚定地说道:“你这胳膊如果半个小时内没接骨,肯定就废了。”   黄毛听这话一惊,下意识就往自己的左手看去,那里到现在还疼得彻骨,但他又觉得这小丫头片子是在骗他。   黄毛恶狠狠的瞪着辛悦,眼露凶光,充满了威胁,“爷在道上混这么多年,什么伤没受过,一个小丫头也敢骗我?”   黄毛的眼神太过骇人,辛悦有些害怕,身体紧张的僵硬起来。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你可以不信我,代价就是你以后再也用不上左手了。”   黄毛心里慌得很,纠结辛悦是不是在骗他,但要是左手真没了……   辛悦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医师证,放在了黄毛眼前,装得漫不经心的模样:“看清楚了吗?”   黄毛凑近一看,确实是中医医师证,这下他哪还敢不信,慌了神的忙叫兄弟们送他去医院。   “还打什么!我这都要废了,赶紧送我去医院!”   小混混们纷纷扔下手中的武器,乌泱泱的围着黄毛,将他抬走了。   辛悦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刚刚她是诓骗黄毛的。   雨下得这么大,她又没上手摸骨,哪里知道有多严重?   她不过是利用了黄毛害怕的心理而已,没想到黄毛真的上了当。   医院距离这里有些远,他们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找回来。   但也难保谎言不会被半路拆穿,回来找她算账,现在还是先离开这里为好。   辛悦将药箱提了起来,走到少年面前,左手搭住少年的手腕,放轻了声音,语气温柔极了:“我带你回去。”   少年手腕一扯将辛悦甩开,自己也没撑住,双腿一软跌落在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时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几乎要把肺管子都咳坏了。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希望各位仙女多多留言支持!   残疾自卑阴暗少年x人美心善小太阳女主   前期救赎,后期男主黑化强取豪夺   ———————————————   接档文《婚意醉人》先婚后爱小甜饼,进专栏收~   文案:   家逢变故,母亲远在国外的故交好友得知后愿意出手相助,条件是简慕奚嫁给她的儿子。   相亲那天,简慕奚一身缥碧色旗袍,朱唇皓齿,双眼顾盼流波,撩人欲醉。   她抱着一幅画卷,于茶馆之中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男人。   面容俊美,矜贵优雅,他一字未语便已不怒自威。   款款落座,简慕奚低声请求:“沈先生,您被家里催婚,而我亦有难处,婚后我绝不干涉您的私生活,您看行吗?”   沈序临手指摩挲着青瓷茶杯,目光落在女人娇艳出尘的脸上,良久,他沉声道:“好。”   -   婚后,简慕奚恪守本份,尽力做好沈序临的妻子。   她听说母亲好友的儿子不学无术,浪荡不羁。   可沈序临却是沉稳自持,高冷孤傲,从未见过他沾染其他女子。   纵然心有疑虑,简慕奚也丝毫不逾矩。   直到那日——   母亲好友回国,约她见面,她才知道自己是嫁错了人。   浑浑噩噩回到家中,简慕奚红着眼睛,盈盈落泪,她说:“沈先生,我们离婚吧。”   沈序临将人禁锢在怀里,蛮横地吻去她眼角的泪,“不许。”   【阅读指南】   1.温柔国画师x高冷霸总   2.双c双初恋,婚后相爱甜宠文,年龄差6岁 第2章   伞已经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辛悦怕少年病情加重,想也没想就脱下外套,为少年遮雨。   暴雨打在衣服上发出砰砰的声音,和心脏跳动的声音共鸣着。   “你伤得很重,而且你还发烧了,必须尽快治疗。”辛悦不死心再次劝他。   少年并不领情,他撑起身体,努力站起身,准备离开这里。身体摇摇晃晃,根本站不稳,双手试探摸索着找到了墙壁,扒着墙壁一点一点往前挪步。   无论辛悦怎么劝他,他都好像听不见,没有任何回应。但只要辛悦一靠近他,他就会凛起气势,如同炸毛的猫一般。   或许是受过太多次伤害,让他的戒备心极强。   无奈之下,辛悦一路跟着他走到了一栋破旧的居民楼。   缓缓爬上三楼之后,少年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摸上积满了灰的门,尝试几次后终于找到了锁眼。   吱呀—声,门开了。   潮湿发霉的气味混着浓郁的灰尘,如同沙尘暴一般呛入辛悦的喉咙,瞬间胃里也泛起一阵恶心。   少年进去后便要将门关上。   眼看着门就要关上了,辛悦冲上前,用胳膊挡住了。   瘦弱的小胳膊几乎要被门夹断了,疼得她瞬间就红了眼眶,但她还是忍着疼痛拜托少年:“让我进去好吗?我这里还有药,可以帮你。”   少年指尖微微颤栗着,冰冷的表情渐渐融化,一双极美的眼睛暗淡无神,他缓缓松开手指,年久失修的门便自动弹开了。   辛悦这才看到门里面的景象。   墙壁黑黢黢的,似乎是被烟熏过,连房顶都是黑的。墙角的地方早已被蜘蛛占领,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厚重的灰尘半遮半掩焦烂的家具。   少年枯瘦的身体微微一侧,挡住了辛悦的视线。   “收起你的怜悯,别再跟着我。”话语冰冷得让人寒心。   若是旁人这样再三的被人拒绝好意一定会觉得这人不识好歹,不会再管他生死。   可辛悦狠不下心。   少年只是对她防备心重而已,她再努力一点表达善意肯定能感化他。   “我没有恶意,只是看你伤得重,想帮帮你。”   “不用。”少年冷冰冰地拒绝。他完全将自己与世界隔离,筑起了一道厚重的防线,不允许任何人突破进来。   少年脸被烧得滚烫,但他依旧站立在门口不肯退让分毫。   赶人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辛悦情绪有些低落。   少年病得这么严重,身上还有好多伤,如果不救的话肯定会死的。   既然好说不行,那就只能硬来了。   她抬眼偷偷打量了少年,虽然知道少年看不见,但辛悦的眼神还是有点慌乱。   少年身体严重营养不良,但个子却蹿得很高,一米八几的身高,整整比辛悦高了一个头。   要对这样的一个少年硬来似乎不容易,更何况少年打架时狠历的模样还犹在眼前。   救个人而已,太难了!   似乎是上帝听到了辛悦的心声,胶着的气氛出现了转机。   少年原本微弱的呼吸声开始加重,紧接着他有些喘不过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潮湿的T恤贴在他的身上,让肋骨都显现了出来。   少年终于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辛悦一惊,连忙上前查看少年的病势。纤细的手指一触碰到少年的手腕,源源不断的热气便缠绕上了指尖。少年脉象浮弱,摸上去浮,按下去中空,再按就没有了,这是内里受了伤。眼睛一扫少年的身体,肉眼可见之处便有好几个伤口,有重物击打的,也有被鞭子抽的……   来不及多想,辛悦从药箱里拿出手机,叫了辆车。   这里环境太糟糕了,根本不是可以治病的地方,更何况少年这样的身体需要好好将养。   半个小时后,司机师傅送他们到了医馆,并且还好心的将少年背到了床前。   医馆是辛悦自己开的,也是她独自经营打理。里面被分成了两块区域,前面是配药就诊的,后面则是她的房间。   少年此时就躺在辛悦的床上。   辛悦也不在乎少年一身狼狈,满心想着如何救治少年。   她先用老法子给少年退了烧,又调配了一些草药给少年身上的伤口上药。   把少年上衣脱下来的时候,辛悦才终于明白什么叫触目惊心。   新伤摞旧伤,结了痂的伤口又破裂,后背蝴蝶骨下方还有被烧伤的疤痕。   辛悦又想到少年被烧毁的家,心脏突然被什么揪了一下,隐约作痛。   辛悦下手极轻,但昏睡着的少年还是会发出闷哼的声音,秀气的眉头始终紧锁,像一只呜咽的小狮子。   给少年上完药后,辛悦又去煮了药汤,刚把火点上,一直沉寂着的系统终于上线了。   “恭喜宿主,您已开启任务。”   ???   辛悦一头雾水。   怎么就莫名其妙开启任务了?前九个世界都是系统颁发给她任务,然后她再去完成的,这次怎么不一样了?   “宿主,屋子里的少年就是你这次的攻略对象。你现在所在的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而少年就是这本书的第一反派,他将来会犯下许多违反乱纪的事情,而你要做的就是感化他,消除他对世界的恶意,走向正确的人生道路。”   辛悦茫然了。   虽然快穿了九世,但她从来没接过这么复杂的任务。   以前她接到的都是帮助孤女找到亲人,或是帮学渣提高成绩之类的简单任务,她以为这最后一个任务也是简简单单就可以完成的,但没想到这次直接跨阶层了。   感化反派?   听着就好难!   万一他血性压制不住,把她也害了呢……   想到少年掰断小混混胳膊的骇人行为,再联想到他未来会是反派,辛悦突然后怕起来。   刚才她还想对少年硬来……   幸好没下手,要不她可能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不用担心,他现在还是个小可怜,离成长为反派还有好长好长时间,你只需要关心他爱护他,给予他温暖,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了。”   可是——   连为他治病都不被允许,关心爱护他真的是可能做到的吗?   系统:……   给辛悦发了这本小说之后,系统就消失了,无论辛悦怎么召唤,系统都不应声。   大概和之前的九个世界一样,只有完成任务的那一刻系统才会再次上线吧。   辛悦认命地一边熬药,一边看起了小说。大致看完后,辛悦没忍住叹息了一声。   少年实在是太惨了。   想到少年身上的那些伤痕,辛悦可以想象少年过得是什么样难以忍受的日子。书里只是三言两语的描写了这个反派,可她却是真真切切接触到他的。   小混混调戏她的时候,少年强撑着身体教训对方,虽然不一定是为她出头,但是她相信少年骨子里还是个好人,只要她好好感化他,一定能让他成为正直善良的好少年。   ……   屋子里的少年睡得并不安然,昏昏沉沉中,他又回到了黑暗的过去。   八岁时的一场大火,烧死了他的母亲,而他也在逃生时摔下了楼,从此再也看不到光明。   因为无人收养,他被送到了福利院。   因为看不见,小朋友们总是嘲笑他是个瞎子,欺负他,“傅执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到哈哈哈。拿石头砸他,反正他看不见,告状也不知道是谁打的。”   刚刚失去眼睛的他害怕极了,那些石头砸在他身上极疼,起初他还哭诉,后来他就不敢哭了,因为他一哭社工叔叔就揪着他耳朵骂他:“小瞎子就知道哭!真是没用!你就不会躲着点吗?”   对于别的小朋友来说吃饭是最开心的事,可对他来说却是最痛苦的时候。   总是要等别的小朋友都吃完了,社工叔叔才会想起他还没吃,然后将残羹剩饭递给他,“就剩这些了,赶紧吃!吃慢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傅执三两下就吃完了剩饭,甚至没尝出是什么味道。   如果只是这样,小小的傅执还能忍受过去。   更多的时候,那些顽劣的孩子,会在他的食物中放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有时候是墨水,有时候是沙子。   尽管年幼的傅执察觉到社工叔叔好像不太喜欢他,但他还是抱有一线希望,期待着社工叔叔能为他出一次头。   可等来的的依旧社工叔叔的指责谩骂:“爱吃就吃,不吃就饿着。没人会惯着你!”   咬牙饿了几次之后,少年的身体就撑不住了。   从此之后,那些放了东西的食物他也照吃不误。   他没得选择。   一年一年过去了,福利院的孩子换了一茬又一茬,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孩子都被领养走了。   只有他依旧无人愿意收留。   少年长得很好看,可收养人一旦得知他是双目失明,便再也不会考虑他。   双目失明意味着无法独自生活,需要有人时时刻刻在他身边照顾。   这对于任何收养家庭来说都是个累赘。   福利院新来的孩子们还是会欺辱他,说他是没人要的孩子,可已经长大了的少年不会再这样任人欺辱了。   十岁那年,他第一次反击了回去,将欺负他的那个男孩一拳打倒在地。   拳头很疼,但那一刻,心里绷着的那一根弦断了。   社工叔叔不问原由,罚他三天不许吃饭。   饿到失去意识的时候傅执也没有后悔过。   这世上无人保护他,他只能保护自己。   ……   意识渐渐回拢,少年清醒了过来。   他动了动身子,却发现关节处有些僵硬,手指不敢置信地摸上去,才发现那些伤口都被包扎的仔仔细细。   是谁做的?   意识里好像浮现出一个人影,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真的是被烧糊涂了,什么也记不得。   掀开被子,手掌触碰到的却是一片柔软,这不是他的被子,傅执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凛起眉头,赤脚下地,踉跄着走了两步,却撞倒了什么,耳边瞬间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属于女生温柔甜美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担忧。   傅执定定地面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味扑面而来。   似乎是熟悉的声音,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是谁?   作者有话说:   傅执小可怜真的太惨了……   仙女们不留言安慰一下小可怜吗(星星眼) 第3章   天刚蒙蒙亮,辛悦便起来给少年熬药,这药是她自己配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药材,也需要花更长的时间煎熬。   一听到房间里的动静,辛悦顾不上熬药的活儿,扔下手里的小蒲扇就往屋里跑去。   推开门,就见站在床边的瘦弱少年一脸的茫然,他脸上的潮红已经消下去了,脸色清润了许多,唇色却还有些苍白。   少年的衣服被雨淋的湿透了,并且又脏又破,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辛悦就将衣服洗干净晾了起来,毕竟不能没经过少年的同意就扔掉。   此刻少年裸露着上身,像稻草一般的躯体,干枯得吓人。   床头边的小桌子被撞到了,桌上原本放着一直窄口的琉璃花瓶,此刻成了一地的碎片。   辛悦看见少年还赤着脚,心里一慌。   地上都是碎片,少年又看不见,要是不小心踩到了……   她盯着少年的脚,却没看到有受伤的痕迹,但她还是担心,急切地询问少年:“有没有踩到碎玻璃?”   傅执循着声音微微侧过头,脑子里的记忆一下子迸发出来,让他眩晕起来。   她是巷子里的那个女人。   她一路跟着他,要带他去治疗,还跟到了他的家,再之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傅执凛起眉头,清瘦的脸瞬间冷了下去,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他好。   还在福利院的时候,有个女孩曾经对他表达善意,他以为对方是真心想和他做朋友的,可后来他才知道女孩接近他是因为失手弄坏了院长的东西,为了不被挨骂,就找到傅执替她背锅。   小小的傅执心冷极了,可他还是默默替女孩抗下了罪责。   那时候他就明白这世上不会有人真心对他好了。   面前的这个女人非亲非故,却一再关心他,到底有什么图谋?   傅执不喜欢猜测别人的心思,他直接了当地问:“你想要什么?”   辛悦满脸雾水,不知道少年在说什么。她没想要什么,就是害怕他再受什么伤害。   “冷不冷?先躺床上好吗?你刚退烧,还不能见风,容易再次发烧。我给你熬了药,等会就好了。”辛悦语气轻柔,像是柔软的羽毛轻轻撩动人心。   可傅执却没被撩动。   身体确实有些凉,他轻触了一下胸膛,发现身上的衣服没了。   那是他唯一的衣服。   是他在福利院的时候收到的捐助。   心里的怒气涌了出来,脸色瞬间更阴冷了,他冷冷地质问:“你扔了我的衣服?”   辛悦被傅执的语气吓得一颤,咬紧了唇,连连摇头。   意识到少年看不见,辛悦又赶忙解释:“没有没有,你的衣服我洗好晾起来了,等晾干了我就拿过来。”   “拿给我。”   辛悦抬眼看向少年,杏眼闪烁,她急得直摆手,语气却还是轻柔地劝他:“不行的。衣服都是湿的,穿了肯定不舒服,再等等好吗?很快就干了。”   她越是对他好,傅执就越是感到奇怪。   若说她有所图谋,可谋什么呢?   他什么都没有了,唯有这一具残破的身躯。   是想图他的器官吗?   胃里一阵翻涌,一股酸水涌上喉咙,傅执咳嗽了两声,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辛悦到他身边,想拍拍他的后背,手还未伸出去,脖子就反被少年死死地掐住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傅执咬着牙逼问。他手上没下死劲,并不是真的想弄死辛悦。   辛悦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少年会这样对待他,心里涌上一股酸意,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只是想要帮助少年而已,也不图他回报什么,可他也不能恩将仇报呀!   泪珠一颗一颗落在傅执的手背上,带着一丝温热的气息。   傅执到底还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遇到这样的情况心里有点慌乱。   他和女孩子接触的少之又少,更别提惹哭女孩子了。   扣住脖颈的手指无意识地松动,给了对方挣脱出去的机会。   房间里安静极了,如同北太平洋的海面一般寂寥无声。   或许他是真的错怪她了?   不!不会的!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累赘,对他避之不及,认为他不配活在世上,怎么还会有人愿意帮他。   ……   辛悦逃到了前院,躲在药房的小火炉前小声的啜泣。   小火炉上煎着药,看着药罐上的热气,越想越觉得难过。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放弃这个任务了。   汤药烧开了,水溢了出来溅湿了搁置在一旁的小蒲扇。   辛悦想起了昨天暴雨夜,少年也是如这蒲扇一般,被暴雨击打,带着一身伤昏死在巷子里。   他会变成这样,戒备所有人,怀疑所有人,也都是因为他受过太多的欺辱,他已经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   所以,她应该要理解他不是吗?   换作是她,肯定做不到像少年这般强韧的活着。   或许再多一点耐心,多给少年一些善意,就能感化他了。   她相信石头也是可以被捂热的,更何况少年的心是柔软的,只是外面包裹了一层荆棘而已。   这样一想,辛悦充满了干劲。   她将煮好的药倒进碗里,用干毛巾裹好了端给少年。   “药好了,我端过来给你。”辛悦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用同样的态度对待傅执。   看见傅执还赤脚站在地上,无奈叹了口气,耐心地劝他:“你躺在床上吧,地上碎片多,一不小心会扎破脚的。”   傅执没动。   他有些弄不清这个女人了。   刚刚他下手掐她,把她弄哭了,怎么转眼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好言好语的关心他,还给他送药?   太反常了!   辛悦知道傅执戒备心强,也不强求他躺下来。   只是这一地的碎片对傅执来说还是太过危险。她怕玻璃碎片扎了傅执的脚,就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碎片一片一片捡了起来,再三确认没有碎片残留才放下了心。   她又翻箱倒柜的找了件衣服出来,给少年御寒。外面下着暴雨,气温还是有点低,裸露的身体极容易生病,况且少年太虚弱了,不能再受风寒了。   “碎片都清理好了,你可以随意走动了。对了,我找了件衣服,你试试看能不能穿。”   她双手递上衣服,少年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辛悦拉起少年的手,将衣服放在他的手心。   绵软的触感让傅执有些陌生。   他都忘了有多少年没有碰过这样干净柔软的衣服了。   福利院孩子们的衣服都是捐赠来的,衣服总是有好有差,可他分到的都是差的衣服,其他小朋友不要的,挑剩下的,才能轮到他。   下意识的,傅执把衣服推了回去。   他承担不起。   他是个瞎子,根本没有人愿意雇佣他,给他一口饭吃,他只能靠低保生活。   一个月有300块钱低保,划下来每天有10块可以用。他每天就花5块钱买白馒头,因为拿着低保,水电物业费都免了,剩下的钱他都能存下来。   他也不是不想治病。   只是看病要花太多钱了,他所有的存款加起来也是不够的。   他想把钱留着治眼睛。   只要眼睛好了,他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不会有人再嫌弃他,也不会有人再嘲讽他。   他倒在巷子里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那一刻却突然出现了春日阳光一般温暖的声音。让他如死水一般残破的心灵跳动了起来。   自他失明之后,在这世上,再没有人这样温柔的对他说过话了。   可这世上哪会有渡他的仙女……   “怎么了,是不喜欢这件衣服吗?”辛悦面露为难,家里没有男士的衣服,只有这件T恤是买大了一直没穿过的。   她轻轻咬着唇,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怠慢少年了,可一时间也没法改变现状,“可以稍微将就一下吗?家里实在是没有合适的衣服,要不等会我出去帮你买?”   傅执的心剧烈跳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重物猛地砸进了他的心里。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阖张着嘴唇,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他都忘记有人关心是什么样的感受了,他的世界从来都只有嫌弃和谩骂。   他犹豫地伸出手,慢慢摸到了衣服,接过来三两下就穿到了身上。   接着他淡淡开口:“不用麻烦了。”   等他自己的衣服干了,他就换上。   对于傅执的冷淡,辛悦也没往心里去。她将药碗端起来吹凉了一些,递给傅执,“中药是有点苦,不过药效很好,你喝完这一碗,肯定不会再发热了。”   傅执迟迟未接。   他计算着这一碗药需要再花多少钱。   他身上被包扎的伤口,算上药膏费绷带费,至少也得一百多。   他的钱还得留着治眼睛。   这药还是不能喝。   “你拿走吧,我不喝。”   辛悦以为傅执怕苦,她又将药碗往前递了一些:“你一口气喝下去就好,不会感觉太苦的。”   傅执伸手摸索了几下,终于摸到了药碗,他把药碗推了回去,“我的病没事,不用喝药。”   苦算得了什么,这一点苦味他根本不在乎。只是他的钱都得花在刀刃上,这点小病熬一熬就过去了,不用再喝药了。   辛悦不知道少年的心思,只一心想让少年赶紧把药喝下去,毕竟他的病不能一直拖下去。   辛悦再次将药碗往前递近了些。   傅执眼睛看不见,嗅觉却极其灵敏,中草药清苦的味道在他鼻尖放大了数倍。   他伸手想推开药碗,却在摸索的过程中无意碰翻了药碗,碗里的药汁瞬间全部倾洒了出来。   傅执的手无措地停在半空中。   以前他犯错的时候从没有人给过他道歉的机会,对他动辄就是打骂,他已经麻木了。   他低沉下头,想着她这一次肯定不会再原谅他了。   然而下一秒,他却听到她的声音:“没事吧,有没有被烫伤?不行,得赶紧拿冰袋过来。”   傅执拉住了辛悦的手腕。   那药汁更多的是洒在了辛悦的手背上。   虽然看不见,但傅执能感受到。   明明是他打翻了药碗,可她非但不责怪他,反而第一时间关心他有没有被烫伤,甚至都忽略了自己的手被泼了药汁。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求评论,打卡散花也行,单机写文太寂寞了T_T 第4章   少年微微阖张着唇,却没吐露出一个字。他苍白纤瘦的手指紧紧箍着辛悦,不肯放她离开。   辛悦抬起头看着少年,一双莹亮的眼睛似是山间的清泉,不含一丝杂质。以为少年是有什么请求,却不好意思说出口,“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傅执抿着唇,手指无意识地又用了些力。直到听到女人轻轻的嘶声,才知道自己弄疼了对方。   他忙放开辛悦的手腕,缩回了自己的手,不自然的握了握拳,嘶哑着嗓音:“你的手被烫了。”   指尖还听留着女人温润的触感,傅执一下子红了耳根,他低下头,试图藏起自己敏感的小心思。   辛悦沉下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背,果然被烫了一块红印。   药汁不是滚烫的,虽然手背被烫红了,但没有烫伤,稍微敷点药就好了。   辛悦把手背到身后,想藏起受伤的手不让少年看到,却忘记少年双目失明,根本看不到。   她语气故作轻松地回复少年:“没事。”   傅执伸出那只打翻药碗的手,那手苍白干净,连红印都没有,他是想告诉辛悦他没有被药汁烫到。   “我也没事。”傅执声音有些颤抖,故意板着瘦削的脸,不想被辛悦发现他的异样。   辛悦拨弄着药碗,想着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打破此时尴尬的环境,想了许久,她缓缓开口:“要不我再给你盛一碗药?”   她刚刚给少年的是一煎的药汁,盛出来后,又加了一碗水二煎。   此刻,小火炉上还有一碗药在煎煮。   傅执轻轻摇头拒绝:“不用了。医药费是多少钱,我付给你。”   他怕生出什么枝节,只想尽快两清。付清了钱,就再也不会和她有什么牵扯了。   辛悦根本没想过要收少年医药费。   她看过书,知道少年此刻过得是什么样贫苦的日子,怎么会再让少年的生活雪上加霜呢?   辛悦展颜一笑:“医药费不用付了。”   傅执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不需要她的怜悯。在他过去的十几年里,他收到过太多人的怜悯了,那些人高高在上地施舍他,巴不得他跪地感恩他们虚伪的善意。每一次都好像在提示他是个无能的瞎子,往他的心上扎一刀。   他以为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没想到还是错了。   接下来她便会嫌弃他是个瞎子,只会碍事了吧。   辛悦察觉了傅执的异样,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惹他不开心了,回想着自己说过的话,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大概是少年的心思比较易变?   辛悦这样安慰着自己。   她想着少年家里年久失修积灰满地,根本不能住人,便打算让少年住在她的医馆里,一方面她可以给少年治疗眼睛,另一方面也能更快的感化少年,完成任务。   “你的病需要静养,你安心住在这里好好养病。至于医药费,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不收你费用。”   话音刚落,少年忽然逼近了她。   少年虽然瘦弱,可个子很高,身上凌厉的气势瞬间将辛悦包围住了。   “收起你的怜悯,钱我会给你的。”少年嗓音还有些沙哑,语气却锋利得像把刀。   辛悦茫然地望着少年,看着少年黑沉的脸色明白少年误会她了,心忽得像被揪住一般,忙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就是想帮帮你而已。”   话语显得有些苍白,少年当然不会相信。   看着少年冷若冰霜的脸,辛悦急了,手指紧紧缠绕在一起,“要不这样,你来我的医馆工作,帮我配药,我给你开工资。作为员工福利,免除医药费,这样行吗?”   辛悦巴巴的看着少年,眼神闪烁着,期待着从他口中听到肯定的话语。   她还不知道少年坚强的外表下藏着脆弱的自尊心,也不知道她那样的话是狠狠地伤害了少年。   傅执觉得自己胸闷得难受,有点喘不上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别人对他单纯的善意了,久到他都记不起来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八岁以前,他还未失明的时候吗?   当她关心他有没有踩到碎玻璃,关心他有没有被烫伤的时候,傅执真的以为自己抓住了这种单纯的善意。   直到他听到她说了那些话,那些像刀一样深深扎进他心底的话。   他心里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希冀再一次被打碎了。   是他奢求的太多了。   他早就不该对这个世界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傅执一言不发,赤着脚往门外走去。   暴雨下了一夜,直到清晨才终于停了,地上还湿漉漉的,积了一个又一个小水洼。   傅执也不管脚下踩的是什么,他身体还有些虚弱,没走几步脚便没了力气,他跌跌撞撞的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种了不少的药材,傅执虽然看不见,却能清晰的闻到这些药草的味道。   他小心的探索着方向,刻意避开这些药材。   辛悦跟在少年身后,担心不已。   院子里碎石子多,一个不小心就会划破脚掌的。   “回去安心养病好吗?你刚退烧,很容易再次复发。”   傅执停了下来,他独自站在院子里,孤独极了,仿佛这天地之间唯有他一人。   他想着面前的这个女人为什么如此伪善,嘴里说着好听的关心的话语,可实际上却是在羞辱他是个没用的瞎子。   他厉声道:“别再跟着我。”   说完,他的身影便被雕花的木门掩盖住,不见了踪影。   辛悦追出去时,已经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少年可去的地方就只有那个早已被烧毁了的家了。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去找他,少年病弱的身体需要用药调养。   辛悦将药汁倒在保温壶里,又把少年的衣服鞋子仔细的装进纸袋,一起带回了少年的家。   她站在少年的家门口,也不顾门上都是灰尘,轻轻敲了两下门,灰尘顿时扑扑朔朔扬了下来。   门内没有一点动静。   辛悦又加重力气敲了几下,这次灰尘扬得更厉害了,如沙尘暴一般瞬间包围了她。辛悦呛得直咳嗽,生理眼泪都流出来了。   可门还是没开。   辛悦知道少年在里面,也知道少年大概是不愿意见她。她把东西放在门口,提高了声音喊道:“你的衣服我放门口了,你记得出来拿。”   门内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辛悦叹了口气,情绪低落,压低了声音:“那我先走了。”   说完,辛悦下了楼。   她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楼梯口,偷偷地望着少年的家。   她想确认少年是不是平安。   傅执回来后,头还是有些昏沉,躺在床板上就睡了过去。木质的床板上连条薄被都没有,傅执也并不觉得睡得难受。   迷迷糊糊间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   起初,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敲门声再次响起的时候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脚一落地身体顿了一下。   门外面除了那个女人哪还会有别人?   他不愿意再接触这种虚伪的女人。   接着,他听到了女人的说话声和鞋子摩擦地砖的声音。   确认女人走远了,他才起身去开门。   站在门口,他缓缓蹲下身,手在空中划了数下才终于摸到纸袋子。   他提起袋子,却感觉这袋子格外的沉。   他的衣服鞋子不知道有多破旧了,根本不可能有这么重。   手伸进袋子里,摸到了一个金属的杯子。   傅执把它拿了出来,听到了里面晃动的水声,猜测这里面装了药汁。   他用力一旋,打开了盖子,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着屋子里的霉味萦绕在鼻尖。   他又将盖子旋好,放回了纸袋,只把自己的衣服鞋子都从袋子里拿了出来。   接着,他随手将纸袋放在了一边。   辛悦眼睁睁看着少年这一系列操作,当下便急了。   那药已经是最后一碗了!   里面有一味药材已经用空了,再要补货得到下个月。少年这身体哪里还能抗这么久!   “砰”地一声——   抓着栏杆的手一滑,辛悦整个人撞在栏杆上。   “谁!”少年清冷的声音响起。   辛悦的胳膊撞得生疼,连碰一下都是钻心的疼痛。她紧紧凝着眉心,忍着疼痛一步一步走上了楼梯。   傅执听着女人轻柔的脚步声,俊秀的脸缭绕在灰尘里,朦朦胧胧。   其实在开门的那一刻就知道她还没离开了。   因为空气里弥漫着杏林草药的香味。   那是她身上特有的味道。   所以他才会那么放心的把杯子留在门外不怕别人拿走。   脚步声戛然而止,空气里却沾染上了女人温热的气息。   傅执面色不善,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质问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   后面的话全都咽了下去,她知道傅执对她有很强的戒备心,并且内心排斥她的靠近,现下说什么都是徒劳。   胳膊传来阵阵疼痛,辛悦紧咬着贝齿,决定豁出去了,她厚着脸皮,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你喝了药我就不再跟着你了。”   辛悦心一横,不管不顾说道:“我是医生,不能容许任何一个病人治了一半就走出我的医馆,这会坏了我的名声。”   她这样说只是为了打消少年的顾虑。名声什么的她根本就不在乎。   她把盖子拧开,杯子递到少年的手上。   少年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下去,喝得又猛又急,药汁顺着他苍白的唇流出了些许。   辛悦生怕他被呛到,手都已经伸在半空中,随时准备替少年拍后背。   少年喝完,把杯子往前一递,冷冰冰地说道:“可以走了吗?”   辛悦深深看了他一眼,默默收回了手,心里有点酸楚,却还是点点头:“嗯,我这就走。”   “等等。”   还未走两步,少年便叫住了她。   辛悦转过身,心里冒出了一点点喜悦。   少年终于肯接受她的善意了吗?   她望着少年,眼底是掩藏不住的期待与欢喜。   少年一言不发地回了屋子,过了一会脚步微微踉跄地出来了,他手里拿着一耷皱皱巴巴的散钱,有五块的,十块的,最大面额的也不过是二十块,他伸手把钱往前递,说道:“这是还你的医药费。”   作者有话说:   作者深夜自闭,原因竟是无人收藏评论!   呜呜呜,求收藏,求评论~ 第5章   辛悦看着这一耷纸币出了神,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些钱大约都是少年一笔一笔积攒下来的,或许为了攒钱,他连饭都省着吃,否则怎么会瘦成麻杆一样。   辛悦低垂着眼眸,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嗓子却像被堵住了一般,哽咽到说不出来。   少年脸色淡然,他就这样笔直地站着,毫不动摇。   半晌后,辛悦从少年手里接过了钱。   纸币很轻,可在辛悦心里的份量极重。   她知道,若是不收这钱,少年是不会罢休的。   “钱我收下了,你的病还没有好,需要好好休息,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可以来……”   她话还没说完,少年就转身进了门,将门一关,与她隔绝开来。   门上的灰尘被风扬了起来,原本清明的空气骤然间污浊,迷蒙了辛悦的眼睛……   ***   回到医馆后,辛悦就开始忙碌。一清早便有人早早地赶来医馆等着开门看病,不过一上午时间,就连续看了五六个病人,还亲自为他们写方子抓药。   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就继承了这家医馆,经营了不过三个月,就在远近小有名气,一传十十传百,小神医的名号便落在了她头上,不少人千里迢迢赶来找她看病问诊。   病人一多辛悦就忙不过来,她也想过要招点人手帮忙,只是太难找到合适的人,不是要求太多无法满足,就是医术不行难以胜任。   上午看完最后一个病人,辛悦便关了门准备去吃午饭。她心里还惦记着少年,想着替他带一份午饭。   少年身体虚,只能吃一点清淡的食物,辛悦就在附近找了一家面馆。   这会已经过了饭点,面馆里空无一人,辛悦只淡淡扫了一眼,就径直走到收银台,对着收银台后方的小厨房喊道:“老板,来一碗牛肉面。”   老板掀开门帘从厨房出来,看见辛悦面上一喜,激动说道:“这不是小神医吗?哎呀,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坐快坐。”   老板大步迈到桌椅前,仔细擦拭一遍后才招呼辛悦坐下。   “小神医,这可多亏了您,我妈的病才能好,”说着说着老板眼眶红了,“您是不知道,这些年我带着我妈看了那么多的医生,可每一个都说治不好,本来我都要放弃了,要不是那天听人说您医术高超,抱着试试的心态带我妈去看病,现在我妈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呢……”   医馆里来看病的人太多,辛悦一时间并没有想起来老板是谁,只好轻轻一笑:“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小神医太谦虚了,太谦虚了……”老板连连夸赞,打心里感激辛悦,就差在店里给辛悦摆长生灯每日供奉了。   辛悦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便转移了话题:“老板,给我来一碗牛肉面,葱和香菜都要。”   老板一拍脑袋,表情有些自责,“瞧我,都忘了您是来吃饭的了,我这就去做!”   话音刚落,老板转身就回了厨房。   没过一会,老板端了五六个碗碟出来,个个都是超大份的,生怕辛悦吃不饱似的。   面前的这碗牛肉面比辛悦的脸整整大了两圈,碗里堆满了厚厚的牛肉块,根本看不到面,堪称最豪华的牛肉面。   辛悦:……   老板您这样真的不会亏本吗?   “小神医,我这店里也没什么东西款待您,真是委屈您了,下次我单给您在酒店摆一桌。”老板觉得自己亏待了辛悦,语气愧疚极了。   辛悦刚想拒绝,不知怎么就被推门的声音吸引了。   她一扭头,看到了瘦弱的少年。   *   傅执穿着一身破旧泛黄的衣服,衣角处已经卷了边,裤子被勾破了,漏了几个洞出来。   他拄着一根木棍,小心地探着路,木棍摩擦地板发出“嗒嗒”的声音,犹如水滴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激起了一层层涟漪。   “有人吗?我想点一份小碗的清汤面。”傅执的嗓音还有些沙哑,说话的声音喊不出来。   他时常到这家店吃饭,只点最便宜的清汤面,而且只要小碗。十七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份小碗的面根本吃不饱,可是他也实在不舍得拿出更多的钱了。   第一次来这家面馆的时候,老板语气惊愕地再三确认他的点单,并且还反复劝他再多点一些。   那时候傅执多少还觉得难堪,只是他确实吃不起更贵的了。   傅执常在这个时间来店里吃面,过了午饭的时间,店里几乎没有客人,既没有喧杂声,也没有偷偷议论他的声音,这会让他放松许多。   他落座在常坐的位置,放下手里粗糙的木棍,轻车熟路地从筷筒里拿了一双筷子出来,见无人回应,他又提高了音量:“老板在吗?”   “在,在。”老板回过神来,边往厨房走边应和道:“一碗清汤面是吧?稍等,马上好。”   小小的面馆里只剩下傅执和辛悦两个人,可谁都没有说话,彼此只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   傅执脸色还是很苍白,像是裹了一层面粉,没有一丝红润的气息。他挺直身板坐着,瘦削的脊背如同钢板般坚硬。   辛悦偷偷打量着他,不敢发出声音,怕惊扰到少年。   少年那么排斥她,若是知道她也在这里,大约立马就起身离开了。   没过一会,老板端着一碗清汤面出来了。   碗里飘着葱花和香菜,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配料了。   对比辛悦的这一碗加料牛肉面,实在是太过寒酸。   辛悦没多想什么,一抬手拦住了老板。   她从老板手里接过清汤面,又把桌上的牛肉面递给老板,凑到老板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老板,麻烦你把这碗牛肉面端给那边的少年。对了,千万别告诉他是我换了他的面。”   老板眼神疑惑地看着辛悦,半晌后,老板会心一笑:“小神医真是心善,做好事都不留名。”   辛悦干笑一声,没接话。   她不是不想留名,只是少年压根不接受她的好意……   面端上来后,傅执单手扶着碗,另一只手则拿着筷子。   筷子刚伸进碗里,傅执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触碰到的不是柔软的细面,而是一个一个的硬块。   碗里的似乎是肉块?   是老板上错了吧。   傅执当即就放下了筷子,不敢再去碰一下。他怕动了别人上错的面,需要他来支付这份面钱。   他已经将钱都给了那个女人用作医药费,实在是拿不出钱了。   “老板,这面上错了,我点的是清汤面。”   老板看了一眼辛悦,会意点头,随口胡诌:“没错没错,厨房里还剩了一点牛肉,我就都给你了,不吃也要倒掉的。”   傅执还是没动筷子,他对老板的话有些怀疑。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到这家面馆吃面了,几乎每次都是同一个时间过来的,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把不要的肉都给他的情况。更何况碗里的肉并不是少数,几乎把面都完全掩盖住了。   傅执脸色一瞬间凝重起来,他将碗推离自己,拒绝道:“老板,麻烦你给我上一碗清汤面就好,这碗面请你端回去。”   “这……”老板看向辛悦,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若是端回去就是再打小神医的脸,可要是不端也说不过去。   辛悦无奈叹了一口气,示意老板把面端回来。   她知道少年的性格有多执拗,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任你磨破嘴皮,他也不为所动。   辛悦心里犯难,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打破少年的心防。她也没了胃口,桌上的菜一样都没动,只吃了几口面就饱了,为了不浪费,她打包了准备晚上继续吃。   趁着老板忙碌的时候,辛悦放了两百块钱在桌子上,她知道老板不会收她的钱,可是她不愿意挟恩求报,治病救人本就是她的工作,能得到病人的一句感谢她就知足了。   起身离开的时候,辛悦路过了少年的身边时,清澈透亮的眼神又落在了少年的身上,她的心忽然提了一下,但还是默默地又收回了眼神,转身离开。   淡淡的杏林草药味丝丝缕缕飘进了傅执的鼻腔。   是她!   傅执眼睛失明后,嗅觉就异常的敏感,这种味道他只在那个女人是身上闻到过,是她特有的味道。   那么刚才的那一碗牛肉面也是她点的吗?   傅执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解释了,如果不是她做的,会催促他多点一些食物的老板怎么会突然那么好心的给他上一碗牛肉面?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会不会她是真的想要帮助他……   不,不会的!傅执,你不该再抱有任何期望,这世上的人只会嫌弃你,羞辱你!没有人会对你好!哪怕她现在还对你有一丝的善意,时间一长,也会觉得你是累赘!   这家面馆以后他不会再来了,他不想再遇见她了。   他心里隐约有些害怕,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奢望这一点点善意,因为从来不曾拥有过,所以愈发的渴望。与其拥有过再失去,他宁愿从来都不曾拥有。   作者有话说:   论拯救小可怜反派有多难?   大概是孙悟空想要翻出五指山那么难吧……   辛悦:不干了!   (但如果有评论的话我还是可以坚持一下的)   小可爱们收藏一下,留个言吧,爱你们~ 第6章   下午辛悦要外出看诊。   她背上药箱出了门,还未走多远,就又看到了少年。   少年被人从便利店里赶了出来,店里的人对他骂骂咧咧,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   “瞎子滚远点。”“别到我店里惹事。”“我这就算是再缺人也不会找个瞎子。”…………   若是常人,听到这样的话一定恼羞成怒,可少年的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似乎这些话他都听过太多次了,好像家常便饭一样。   少年低下高傲的头颅,语气恳切:“老板,我什么活都能干,工资也低,能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老板打断:“什么能不能,赶紧滚,别在这碍事!”   说完,老板嫌少年碍事,用力将他往外推。少年的身体还虚弱,被这一推,身体晃了两下,倒在了地上。   老板一脸晦气地盯着少年,走上前用脚狠狠踢了两下少年的胳膊,“喂,喂!别在这碰瓷,我就推了你一下而已,别想讹我!”   辛悦冲上前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老板,护在少年身前,她扶起少年,着急询问:“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傅执的脸色比中午的时候还要惨白,嘴唇上也失去了血色,听到有人呼喊他,他重重咳嗽了几声,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肋下受伤的地方一顿一顿的刺疼,肺管子里似乎进了血一般,让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熟悉的味道又传入了他的鼻腔。   不知怎么的,他的心突然安宁了下来,那里原本种满荆棘,盛满沙土,可此刻却开满了温柔的花。   他贪婪地嗅了更多,似要把这味道刻在骨子里一般。   不过一瞬间,他又清醒了过来。当机立断斩断了自己的念想。他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拂开了辛悦的手,冷淡地回应:“我没事。”   辛悦还没说话,老板便迫不及待的赶人:“没事就赶紧滚!少在这打扰我做生意。”   一听老板的话,少年脸色未变,辛悦心里的一股火蹭的一下冒了出来:“老板,话不用说的这么难听吧?打开门就是做生意,哪有把人往外赶的道理。”   店门口围了不少围观的群众,三五人结群小声地议论着。   “这怎么回事?谁能给我说说。”   “这瞎子来找工作,老板不要他就给他赶出来了。”   “啊!不要就不要,怎么还把人赶出来!这也太过分了!”   “这还过分?换成你是老板,能愿意让个瞎子耽误你做生意?要我说赶出来都算好的,换成是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瞎子就在家好好待着,没事出来干嘛?”   “你这说的也对,瞎子还出来找工作,要是磕了碰了,老板岂不是还要倒贴钱哈哈哈哈……”   那些围观人的话越说越难听,傅执却好像没听到似的,没有一点波澜。   这些话他听过太多次了,更难听的他也听过,第一次听的时候他又难过又无助,他试图告诉别人他不是没用的人,可没有人愿意信他。慢慢的,他也就不在意了。别人怎么说他都能坦然面对,无非就是话难听一点而已,对他又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要他不听进去就好。   “好歹是成年人了,连尊重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吗?”辛悦眼神环视了一圈,出言讽刺。   那些羞辱傅执的人个个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令人作呕。若说老板是拿刀的刽子手,那么这些人个个都是帮凶,语言的刀,比刽子手里的刀还要锋利,却杀人不见血。   人群里有不少人变了脸色,老板更是恼羞成怒:“你说谁呢?”   “就是,在这阴阳怪气的骂谁呢!”人群里有人附和。   “石头扔到狗圈里,叫的最响的那个就是被打中的?怎么,要我一个一个指出来?”辛悦暗指出言不逊的都是狗,谁要是接她的话,谁就承认自己是狗。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哑口无言,毕竟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狗。   “老板,今天这么多人看到你赶客,但凡是明理的以后应该都不敢来你店里消费了。”辛悦故意这么说,一方面是想给老板挖坑,一方面是为了给围观的人都施加压力,迫使他们赞同她的说法。毕竟人一旦被架起来,就很难下台了。   除非承认自己不是明理的,否则肯定不会选择到这家店消费,一个普通的便利店而已,满大街都是,何必在这家消费给自己惹一身腥。   “我以后肯定不来买东西了,这老板这么不会做人,搞不好我也会被赶出来。”   “就是就是,看他那副凶样子,没准还会打人呢!”   ……   周围的人纷纷站出来指责便利店老板,只是因为辛悦的一句话,便瞬间扭转了风向。   “你!”便利店老板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手指着辛悦气的直发抖。   老板开门做生意,还要指着这些顾客赚钱,一听他们说不愿意来消费,心里顿时就慌了起来,不得已,他咬碎了牙咽下心里的恶气,和少年好声好气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推你,只是我这是小店,实在没那么多钱再请人了,这里有一千块钱,你拿去吧,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说完,便利店老板也不管傅执,直接把钱塞到他的手里。   傅执拿着钱,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这是第一次有人站在他的身边维护他,愿意为了他和别人据理力争。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也不过就是和过去的生活同样的黑暗,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黑暗的世界里还能有迎来光明的时候。   他期盼了好久的光明,他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的光明,他都已经死心了,可这一刻,他枯萎的心又重新跳动了。   那一股子鲜活的生命力,让他觉得生活似乎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他下意识的攥住了辛悦的手腕,手上用了力气,似乎怕辛悦逃跑一般,想把她牢牢禁锢在身边。   “怎么了?”   甜美温柔的女声惊醒了傅执的意识,把他从幻想世界中拉了回来。   傅执立刻松了手。   他和她是两条平行线,注定不会有任何交集,即便是他强留住这一点善意和温暖,总有一天也是会失去的。   他只是个没用的瞎子,连饭都吃不起了,没有人会愿意接近他的,她只是还不了解他,等深入了解了他,知道他的世界有多不堪,肯定会远离的。   他不该留恋当下的这一点温暖。   他的世界注定孤独。   傅执把手里的一千块钱扔到了地上,这个钱不该他拿,他也不会收。   他眼睛空洞的看着辛悦,瞳孔里没有一丝的光亮,像深邃的黑洞一般要将人吸引进去,他淡淡说了一声谢谢,语气冰冷的如同深冬大雪。   傅执略过人群,拄着一根粗糙的木棍,往南而去,大概他又继续寻找着工作。   便利店老板喜滋滋的把地上的钱捡了起来,跟占了便宜似的嘟囔着:“这可不是我不给他赔礼,是他自己不要的。”   周围的人看见便利店老板这一副小人模样,都对他嗤之以鼻。   “瞅他这样子,我看这店过不了多久也得关门。”   “我以后是肯定不会来买东西了,看到老板这张脸都有点恶心。”   “连盲人都欺负,真的脸都不要了。”   ……   便利店老板听到这些话脸彻底黑了下去,手里的钱拿着分外烫手,心里无比后悔刚才那么对少年,等人群都散完了,老板也明白自己这生意是做不下去了。   ***   辛悦从人群中挤出去后,就再没看见少年的身影,她还要去看诊,不能继续把时间花费在少年的身上。   等她看诊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少年的住所看一看,确认一下少年的身体有没有大碍。   刚走到少年家的楼下,就见少年迎面走来。   少年背着夕阳,暖橘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发着淡淡的光,显得神圣而又美好。   如果少年的眼睛明亮有神,那会更美好吧……   木棍敲击地面发出的“嗒嗒”声越来越近,辛悦回过神来,连忙躲到一边,刻意拉远了和少年的距离。   他不想少年误会她阴魂不散的跟着他,不想让少年对她的印象更差了。   少年继续往前走着,辛悦看到不远处有一堆杂物堵在路中间,生怕少年被这一堆杂物绊倒,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路原本就窄,最多能容下两个人,若是普通人肯定能轻松的绕过杂物,可傅执看不见,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绊倒。   傅执走到那堆杂物前,手里的木棍已经试探到东西了,他小心的绕了过去。   辛悦见傅执没事,松了一口气。心里却还是担心傅执会被绊倒,心下决定把路面清理干净。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活,这一堆杂物非常重,根本不是辛悦这种女生可以搬得动的,但辛悦还是咬着牙,一点一点的清理干净了。   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衣服也沾染了灰尘和污渍。辛悦也顾不上讲究,用手背擦拭了汗珠,坐在一旁大口的喘着气。   等气息稍微平稳一些后,少年就拎着白色的塑料袋回来了,袋子里装的似乎是白馒头。   少年越走越近,辛悦来不及躲藏,只好屏住呼吸不让少年发现她的存在。   这条路是傅执回家的必经之路,他已经不知道走过多少遍了,到那一段路他心里都很清楚,甚至这路上的某一个点有一堆杂物他也知道。   可这次,无论他怎么用木棍试探,都寻不到那一堆杂物了。   奇怪,明明他刚才离开的时候这对杂物还在这里的?   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就不见了?   已经堵在这里好几个月无人清理的杂物,怎么会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就被清理干净了?   傅执凝眉,紧抿着薄唇,又往前走了几步之后,闻到了记忆力熟悉的味道。   朦胧的杏林草药味。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求留言~ 第7章   傅执站定在原地,他循着草药味的方向转过身子,他知道辛悦就在那里。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克制住自己想要接近她的欲望,处在黑暗中的人总忍不住贪恋一点点的光亮,仿佛抓住了就能从黑暗中挣脱出来。   但他知道,他挣脱不了。   所有的希冀不过是昙花一现,灿烂过后是无尽的黑暗,他不敢要那么多。   他又想起暴雨那夜,这个女人也是那样护着他,拼尽全力救他。   而他,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永远都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模样。   那样温柔甜美的声音,想来应该是个很好看的女生。   如果能看看她的模样就好了。   傅执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住了。他脸色一沉,眉峰狠厉起来,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线。   他不该总是被这个女人扰乱心神!   傅执收回自己的思绪,整个人又变得冰冷生硬,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任何人都是他的敌人,他冰冷的外表是坚韧的盔甲,是他的守护。   看见傅执走远,辛悦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傅执转身面对她的时候,辛悦吓了一跳。她和傅执离了几米远,她也并没有发出什么动静,按理来说傅执不可能发现她的存在。   可她就是觉得傅执认出她了。   有一瞬间,辛悦怀疑傅执是不是真的失明了。   或许是她多想了。   傅执失明是确实无误的,刚才应该都是巧合。   辛悦捡起地上的药箱背在身上,跟上了傅执的步伐。   她故意拉远了和傅执的距离,在后方仔细的观察着傅执的身体。   少年的脚步还有些微虚浮,应该是气血有亏,需要用药膳滋补。脊背也佝偻着,身上的伤口被脚步牵扯,应该是出了血,需要换药。   她的药箱里还有云南白药,白纱也还有一卷,应该是够少年使用了。   跟到少年的家,看着紧闭的大门,辛悦把药和纱布拿出来,一起挂在了门把手上。   “咚!咚!咚!”用力敲响了门。   听到门里传来脚步声后,辛悦迅速跑下了楼。   她没敢留下来确认少年有没有拿回去使用,少年耳朵太尖了,弄不好就会被发现。辛悦只能暗暗在心里祈祷少年能给他自己换个药。   *   傅执听到敲门声,心里便猜到了门外的人是谁,他本来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步之后发现门外的人没有动静了,心里顿时有一丝丝的失望。   过了一会,他还是没控制住去开了门。   门外的人早已不见了,连微弱的呼吸声他都没感觉到。   他正要关门,却感觉到门把手上有些什么东西。   他慢慢地摸到门把手,那上面挂着个塑料带,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陶瓷小瓶和一卷白纱布。   他知道这是辛悦留给他换药的。   他身上的伤口又破裂开了,他能感觉到伤口冒了血出来,若是以往,他忍个几天伤口结痂了也就没事了,可现在他却觉得伤口格外的疼痛,需要用药,否则他会死的。   他还不想死。   坐在床板上,傅执将身上的T恤脱了下来,那衣服上沾了点点血丝,可傅执却看不到,他把身上缠着的纱布都取了下来,手指触碰到一片湿软的纱布,他知道那上面浸满了鲜血。   苍白的身体上遍布着可怖的伤痕,有的结了痂,有的成了疤,裂开的伤口还冒着血珠。   傅执死死咬着牙,忍着疼痛,替自己换药。伤口太多,他又看不见,上药对他来说过于艰难,有时药没抹到对的地方,便会从四肢百骸传来刺骨钻心的疼痛。   无论有多疼痛,傅执也没发出一句声音。   等换完药后,傅执整个人仿佛脱了一层皮,他的身体本就虚弱不堪,实在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他躺着床板上,也顾不上后背的疼痛,脑子眩晕,昏睡了过去。   ***   辛悦回到医馆后,就思考怎么替少年滋补身体。   药膳肯定是不能少的,但基本的药也要用上,少年外伤严重,内伤也并不轻,需要用三七活血化瘀,他的风寒还没好全,寒气会聚集在肺里,要用小柴胡甘草驱寒。   等把一系列清单列下来天已经黑了。辛悦在药房把药提前配好,打算明天一早就起来熬药。   翌日,天刚蒙蒙亮,辛悦便起来了。   她手脚麻利地将草药放进药炉里,点上火熬煮,确认没问题后,又转身进了厨房做药膳。   辛悦一个人住,极少自己做饭,一来是麻烦,二来她也没时间做。   每天要给那么多的病人问诊看病,耗费她太多的心思,实在是太累了。   但为了少年,她觉得值得。   一个多小时候,辛悦终于都准备好了,把药和药膳分开来放在两个保温壶里,用袋子装好提了起来。   到了少年的家,辛悦还是和昨天一样敲响了门。   但这次却听不到一点点的脚步声。   辛悦不死心又敲了几下,还是没动静。   她开始着急起来,怕少年晕倒在里面无人知晓,少年的身体情况,若是恶化了却没及时送医,真的有可能丧命。   辛悦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拍打着门,试图唤醒房子里的少年。   可无论她发出多大的声音,屋子里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傅执!傅执!回话啊!”辛悦一下子崩溃了,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哽咽了。   “傅执?”身后突然传来男性沙哑低沉的声音。   辛悦脊背一颤,转身贴紧了门,这是她下意识的自我防护。   她小心抬起头,看到了少年。不知怎么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傅执逼近辛悦,浅浅的呼吸声喷薄在辛悦面前,他脸色微变,厉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叫傅执的?”   他从没告诉这个女人他的名字,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再联系起这个女人对他做的一系列讨好的事情,傅执愈发觉得她是有所图谋。   再谨慎的狐狸也总会露出尾巴,他都还没做什么,对方就露了馅。   他脸色越来越冷,眉峰狠厉,像一匹盯着猎物的狼。   辛悦心里一慌,暗暗责怪自己说漏了嘴,只是现在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她不胡诌都不行。   “你昏睡的时候说过,”辛悦偷瞄了一眼傅执的脸色,然后继续编:“你似乎是做了噩梦,一直喊着‘别抛下傅执,傅执会乖乖听话的’……”   见傅执脸色越来越差,辛悦闭上了嘴,不敢再说什么。   这些也不全算是谎话,至少在书里,少年确实在昏睡的时候这样呼喊过。   她的心脏小鹿乱撞似的跳个不停,辛悦不太会撒谎,一说谎话耳根就会泛红,好在少年双目失明,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傅执沉下了脸,有些难堪。那些话确实是他会说出来的,这个女人并没有撒谎。   每每他生病昏睡的时候,就会梦到失火的那天,母亲把他推出门,自己则被倒下的柜子压住了……   “你来干什么?”傅执略过辛悦,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找了一会锁孔终于打开了门。   “我熬了药,还做了药膳给你。”   辛悦拎起放在地上的袋子,试图跟着少年进去。   少年单薄的身躯挡住了辛悦,语气不善地说道:“不必了,请你回去。”   傅执真的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再三的帮助他,甚至他还找不出一点她的图谋,每试探一次,都觉得她是出自于真心。   可从小到大,出了母亲以外,他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是带有目的才对他好。   他和她无亲无故,她是得多善良多圣母才能这样不求回报的帮他。   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吗?他真的有这样幸运能遇见这样的人吗?   辛悦不愿意轻易放弃,她长呼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轻柔地开口:“傅执,你身体的情况并不好,这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看着少年不为所动的脸,辛悦又继续说:“我已经受了你的医药费,当然要对你负责任,把你的病治好。”   这个借口很好,虽然只收了一点点的医药费,甚至连药材都不够支付,可是至少可以让少年能坦然地接受她的救治。   傅执虽然眼盲,但还不至于心盲,他给的钱很少,或许连那一碗退烧药的钱都不够,他怎么会不明白面前的这个女人是故意这样说的。   他本该拒绝的,可是他犹豫了。   他一想到自己会伤害她的善意,心就密密麻麻的刺痛起来。   或许他可以答应下来?   “我如果不把你的病治好,岂不是愧对我小神医的名号?”为了让少年更容易接受,辛悦继续找借口,故意把自己说的很看重身外之名。   这句话彻底刺激到了傅执。   并非是傅执信了辛悦的话,恰恰相反,他明白了辛悦的意图。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不能接受。   他太害怕了,怕自己得到了又会失去。   他自己身陷在泥潭之中,苦苦挣扎,又何必拉一个人陪他做伴?   傅执不由笑道:“你的名号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样虚荣的人。”   他脸上泛着淡淡的笑容,嘴里却说着最伤人的话。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逼退她,可他还是错了。   “是,我就是虚荣,名声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决不允许自己有任何污点。”   傅执听到了女人声音里带着哽咽,那种隐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的语调勾动了他的心,如石子落水潭一般溅起阵阵涟漪……   作者有话说:   辛悦:不收藏不留言我就哭给你们看,哭哭T_T 第8章   傅执沉寂了十几年的心阵阵颤动,犹如狂风卷着海浪呼啸而过,他耳边“咚咚”地响着,是他心跳剧烈的起伏声。   他内心如红线一般千丝万缕地纠结在一起,找不到任何头绪。   一个声音说:接受吧,接受她的善意,让她为你治病。   另一个声音说:拒绝她!你不该陷入这一点点的善意里面。   傅执定了定心神,面色回归平静,他微微扬起下颚,露出白嫩的脖颈,沉声道:“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我不会接受你的好意。”   语气平淡,却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傅执心脏像被揪住似的阵痛,牵连了身上的伤口也跟着泛疼。   面前的女人没有说话,傅执看不见她,不知道此刻她是什么样的表情。   是失落还是难过?   傅执只能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的想象着,他从没有像这一刻那么希望自己可以重见光明。   傅执并不打算和她再有什么纠缠了,他果断地走进屋子里,手死死的捏住门沿,原本就纤细的手更是指骨分明,几秒后,他垂下眼帘,手上用力,“砰”地一声,门彻底关上了。   背靠着门,傅执整个人失去了重心,浑身都没了力气。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但凡是有点自尊心的人,都不会再对他好了。   这样也好,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该有任何的交点。   他又该回到之前黑暗的生活里了……   ***   辛悦站在门外,手里拎着汤药,怔怔地看着紧闭的门。   若说不难过,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可是她确实不该难过。   少年是什么样的人,她是知道的。她看过书,知道少年悲惨的过往,也知道他如今生活落魄,这样的环境下,少年对她有所提防不接受她的好意是很正常的。   可她还是觉得有一丁点的委屈。   辛悦一直都是乐观的人,她决定的事情就一定不会放弃。   既然已经接受了系统的任务,她就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帮助少年。哪怕只是暗地里偷偷的帮助他。   只要能让少年过得好一些,让他感受到世间的温暖,就算让她永远不出现在少年面前都可以。   辛悦照例把汤药挂在门把手上,敲响了门之后,便迅速离开了。   第二天,她还是照常上门,却看到门上挂着的汤药并没有被动过。   她把隔夜的汤药换下来,挂了新的上去。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她日日如此,汤药却始终没被动过,她挂上去时是什么样,隔天再去换还是什么样。   辛悦始终没有放弃,她还是照常这么做。每天天未亮就起床煎药做药膳,有时困得在药炉边上打盹,可她从没有过放弃的念头。   第十天的时候,辛悦踏着露水奔到了少年的家。   她把手里新熬的汤药放置在地上,伸手去解挂在门把手上的塑料袋。   原本应该有汤药重量的塑料袋却变轻了。   辛悦有些不敢置信,她连忙解开袋子,打开保温盖后,发现里面的汤药一滴都不剩。   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紧闭的门,嘴角露出欣喜的笑容。   少年终于愿意喝药了!   她心里悬着的一颗大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   只要少年坚持喝药,不出半个月,他身体的伤就能痊愈了。   ……   半个月的时间,两人隔着门,一次都没见过。   辛悦总会在早上七八点的时候给少年送药,还会变着法的做各种药膳一同带过来。她每每都是放下药就离开。   而傅执则会在辛悦离开之后的几分钟内就开门,将药取回家。   他每天都在同一个时间等在门内,一听到楼道里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就知道是她来了,这时候傅执会凝神摒气,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动门外的人。   最初的时候,傅执确实狠下了心不愿接受辛悦的好意,可他没想到的是,无论风吹雨打,她总在同一个时间给他送药,日日如此。   他就是再狠的心,也被融化了。   他不忍心浪费她的心意,他知道这药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熬煮,更何况那每天都不重样的药膳,更是需要花费巨大的心思。   他之前虽然没动过送来的药,可他每天都会拿进家里,解开袋子,打开保温壶,仔细嗅着壶里散发的草药味,味道并不好闻,可傅执却好像上瘾了一般,贪婪地嗅着。过后,他又会把药放回原位,装作不曾打开过的样子。   每一天他都觉得明天辛悦不会再来了,可每一天醒来,他都能发现门把手上挂着新煮的药。   他坚硬的心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被软化了,他开始期待明天辛悦又会给他做什么样的药膳,期待着明天同一个时间辛悦会不会来,他早早的起来等在客厅,只为了等她的到来。   傅执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沉溺在其中,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他身体的伤已经痊愈,每天吃药膳,原本枯柴一般的骨头上竟也长了一点肉,让他的身体看起来结实了许多。   他知道,自己应该要斩断和她之间的联系了。   他的病都好了,她再也没有理由帮他了。   与其等女人突然从他的世界消失,不如他自己亲手斩断。   ***   这天一早,他一如平常听到了女人的脚步声。   傅执站在门内,听着女人系袋子发出簌簌的声音,他按捺住浮躁的心,手上用力,打开了门。   他的怀里突然传来温软的触感。   傅执愣住了,有点不知所措。   他看不见,可是他能感受到女人扑到了他的怀里。   情窦未开的少年耳根渐渐红了,两只手胡乱的攥着衣角,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和女性有这样亲密的接触,他只觉得面前的女人犹如棉花糖一般轻柔温软,好似下一秒就要融化了一般。   “你……你做什么!”少年羞嗤问道,他头始终抬着不肯低下去,生怕让自己慌乱的内心暴露出来。   因为门忽然打开,辛悦没有意料到,脚步没站稳才跌倒进少年的怀里。   听到少年的声音,辛悦慌忙推开少年,站稳了身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压着你吧?”   辛悦根本没发现少年的异样,只以为是自己太重压痛了少年。毕竟少年身子骨太弱,禁不起这样的冲击。   傅执心里忽的有一点失落,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失落。   不过很快,他就忽视了这一点情感。   他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我的病已经好了,你以后不必再送药过来,你的好意我记在心里,总有一天会报答你的。”这一番话傅执说的真心实意。   辛悦没想过要傅执报答他,不过他既然这样提了,辛悦便打算顺着他的话,提一些要求。   首先就是把傅执弄到她的身边。   傅执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双目失明,只要把他的眼睛治好了,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大半。   系统虽然不太靠谱,但留下许多古籍医书,上面有不少治疗眼睛的古法,辛悦这些天一直都在研究,她完全有把握可以治好傅执的眼睛。   “你现在就可以报答我,”辛悦忍不住说道:“我的医馆现在缺人手,你不是在找工作吗?要不然你来医馆帮我……”   “帮你?我一个瞎子可以做什么?”傅执冷笑一声,言语里满是对自己的嘲讽。   这话让辛悦有些心酸。   她知道别人背地里都讽刺傅执是瞎子,闲言碎语里没有一句好话,可傅执自己这样说,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   他这些年到底是听过多少这样的话,才能自己如此坦然的嘲讽自己?   辛悦不敢细想。   书里的描述不过是简短的几句话,几个词,一个人物的一生就这样被带过去了。   可现在在她眼前的是活生生的人,他有血有肉有感情,辛悦不能把傅执和书里单薄的人设联想在一起。   可傅执说的也是对的,他双目失明,在医馆里确实也做不了什么。   辛悦并没有打算让傅执真的在医馆里做些什么活计,可她知道,傅执不会甘心做个无所事事的人,他只会觉得她在施舍他,少年坚强而易碎的自尊心不会容许他答应下来。   辛悦看着傅执,眼神里满是无奈,嘴里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傅执听着女人浅淡的呼吸声,内心也渐渐平静下来,“我的事情你不用费心,工作我会自己解决。”   停顿几秒后,他右手摸到了门把手,把系在上面的药解了下来,寻了些许时间,碰到了辛悦的胳膊后把药往辛悦怀里一送,又接着说道:“这药你拿回去。”   辛悦接过药,眼神落在少年指节分明的手上,看着煞白的手上交错纵横的伤口,最终还是回应了一声:“好。”   决然的转身离开,没再多说一个字。   流动的空气带起了一阵微风,傅执伸手穿过风想要抓住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抓住。   傅执已经养成了每天起床等在客厅的习惯,他的生物钟总在一个时间响起,而他也总下意识的等一个人的出现,可他再也没有等到过了。   从那天过后,傅执的生活又回归到如死水一般没有任何波澜。   可他又隐约觉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好像他每天接触到的人都对他稍微热情了一点。   比如每日都必去的那家包子店,他从来只买馒头,可这几次,老板却会多给他一两个包子,说是卖不掉剩下的。   再比如他没钱交不起燃气费,家里只有冷水,可最近几天却能放出热水,他为此还特地去物业问过,工作人员却告诉他是社区送温暖。   更夸张的是物业的人还上门来帮他打扫卫生,修缮家具,连他那张木板床都给铺了一个新的床垫。 第9章   辛悦再也没有给少年送过药,可她还是会每天到少年家的附近,观察少年的生活,看他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她一直惦记着少年的居住环境太差,想帮少年改善一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找物业帮忙。   物业里有个工作人员恰好在辛悦的医馆里看过病,特别感激辛悦,非常乐意帮辛悦这个忙。   辛悦就借他的手做了不少的事情。   请阿姨替少年打扫卫生,把少年家里的电器家具都换成新的,又交了燃气费,让少年可以用上热水。   有时候辛悦觉得自己也挺像一个跟踪狂,总是偷偷摸摸的跟在少年身后,看见他有什么难处,便想办法帮他解决。   最关键的是还不能让少年发现,否则就是功亏一篑。   少年每天都会出去找工作,他的行动范围并不远,大约在方圆三公里以内,这个区域也正好是辛悦的活动范围。   辛悦一般上午坐诊,下午的时候会去附近的小区帮年老的或是身有残疾不便行动的人看诊。   她总能在外出看诊的时候碰到少年。   只不过每一次,她都会绕着少年走,不让他发现她的存在。   傍晚时分,辛悦看诊结束,回去的路上又遇见的少年。   在一个仓库的门口,少年和一个满脸胡茬的大汉正在交流着什么。   辛悦好奇地走上前,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偷听。   “徐哥,我听说你这里招搬运工,我想来试试。”傅执到底是个少年,不懂得弯弯绕绕,上来就是直接了当地询问。   徐力打量了一下少年,然后摇了摇头:“先不说你看不见,就你这身板能扛得动多少东西?”   徐哥用力拍了几下少年的胸膛,少年却接住了这几下。   徐力立马变了眼神:“哟,你小子身体不错,能接的住我这几下子。”   傅执兴许是听了徐力的话觉得自己有希望,忙问道:“那徐哥是同意我留下了?”   徐力摆摆手:“我可没同意,你又看不见,到时候出事了我是要担责任的。”   傅执有些急了,他太需要一份工作,每个月的低保让他连饭都要吃不起了,如果在没有稳定的收入,他真的会饿死在房子里。   “徐哥,我可以签合同,出任何意外都由我自己担着,不会让您为难的。”   徐力表情有些松动,他这里确实是缺人,而眼前这个少年看着瘦弱但底子还算可以,又是肯吃苦的,但……就是个瞎子,真是可惜了,“不行不行,你还是去找别的工作的,我这里不能留你。”   傅执攥着拳头,低沉下了头,心里无奈极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多少次找工作碰壁了。   本来听徐力的话有些松动,他以为这次能成的,可没想到还是不行。   傅执对着徐力颔首:“打扰您了,那我先走了。”   说罢,傅执便转身离开,背影印着夕阳,落寞至极。   辛悦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见徐力在弯腰整理货品,走上前,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您好。”   徐力转过身,就看见眼前的女人皮肤雪白,一双眼睛像会说话似的含着浅浅的笑意,上天大概对这个女人格外用心,连五官都是精细雕琢出来的,樱桃般的唇饱满而又水润。   徐力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美而不艳的女人,一时间迷了心神。   “您好,您好!”辛悦又叫了几声,眼前的人才终于回过神来。   徐力忙放下手里的活,把手上的灰尘擦拭在衣服上,问道:“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想请您帮个忙。”   徐力也没问是什么事,不假思索就答应下来:“行啊,我肯定帮。”   辛悦欢喜一笑,如同漫山遍野开满了向日葵一般明亮动人。   “刚刚离开的那个少年,我想拜托您留下他。”   徐力骤然变了脸色,语气有些不快:“他是个瞎子,我这里是干重活的,要是有个好歹算谁的责任?”   辛悦早就想好了对策:“算我的。他的工资我来结,合同也可以签在我这里,你只需要留下他就行。”   徐力皱着眉头,没明白眼前的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样做是为什么?”   辛悦不愿意多做解释,她和少年之间的事也没办法和外人说。   见徐力还有犹豫,辛悦又说道:“只要你愿意留下他,我每个月还会多支付给你一笔辛苦费。”   她并不介意多出一些钱,她平常看诊的费用并不算低,对于贫苦的人她不收费,但来她这里看病的有钱人并不少,并且特别愿意花钱,甚至在病治好后还会资助医馆一大笔钱。   辛悦多少也算是个小富婆,至少衣食无忧,手里也有不少闲钱。   只要能帮少年找到一份工作,多花一点钱根本算不了什么。   徐力一听自己还有钱拿,哪里还犹豫,当下就答应了下来,这种好事要是错过了,那他岂不是傻子!   “行!就按你说的办。要是他出什么事了,我可不负责!”徐力一口同意下来。   辛悦拿出手机给徐力转了一笔钱:“这钱算是定金,月底我再来和你结算。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能让他知道是我做的,一切都要以你的名义。”   “成,我现在就去把那个小子找回来!”徐力也没多想,这世上多几个像这女人这样的冤大头他还能多捞点钱,反正他又没损失。   傅执看不见,走路也走不快,徐力很快就追上他了,“小子,你等等!”   徐力喘了几口气,走到少年面前:“我留下你了,明天就过来上班。”   傅执愣住了,这对他来说完全是个意外之喜,他有点不敢相信,生怕是自己听错了:“您说我明天就可以来上班?”   徐力跑的太快,呼吸还未平稳下来,“是,你没听错。”   傅执天性多疑,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些奇怪。   徐力明明那么肯定的不愿意留他,怎么会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就改了口,并且还追上来留他。   这一切都很不寻常。   “徐哥是听了什么话才转变注意的吗?”傅执并没有问徐力为什么改了注意,而是提了一个原因出来,通常来说人会下意识的回答,而意识不到话里带着坑。   徐力现在满脑子都是钱,以及女人嘱咐他的话,他才懒得和少年多做解释,“哪那么多原因!你要是不愿意做,我就再找别人。”   傅执并没有问道原由,现实也并不允许他再多想什么,这份工作来之不易,他不能失去。   “我愿意。”他笃定道。   徐力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这小子忽悠下来了,眼神扫了一眼少年瘦弱的身体,想着这小子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这么好命,眼睛都瞎了还有个大美女愿意偷偷资助,又暗自可惜自己怎么没这命。   “行了,你先回去吧,明早八点过来上班,记得吃饱一点过来。”   傅执点点头。   他心里有底,知道搬运的活有多累,但再累他也能坚持,只要能挣到钱,累并不算什么。   ***   翌日,傅执早早的就来到了仓库门口。   这是他第一天上班,他怕误了时间,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毕竟是个瞎子,不比平常人,做事肯定也比别人困难许多。   傅执站在门口,迅速的吃完了两个馒头,肚子还是饿,但好在还能忍受。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工人们陆陆续续来了。   看见傅执,工人们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新来的?看着也太瘦了!能搬得动货吗?”   “可不是,我都怕货把他压坏了。”   “哈哈哈哈,老赵,你这话说的在理。”   “等等,我怎么瞅他像个瞎子呢。”   “不会吧,瞎子怎么搬货?能看得见路吗?”   被别人叫做老赵的人大胆的走到傅执面前,他手里夹着烟头,嘴里的烟吐在傅执脸上,“你叫什么名字?”   “傅执。”简短的两个字,冷冷淡淡。   老赵一听傅执的语气,有点来火,这小子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决定给傅执一点颜色看看,“新来的是吧?不懂规矩?”   傅执知道这人是故意找茬,他并不打算第一天就挑起矛盾,他是来工作的,不是来打架的,所以还是放低了声音询问:“什么规矩?”   老赵扔下烟头,用脚踩灭,不怀好意说道:“咱这新来的都得给每个人鞠躬,还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哥。”   傅执的脸冷了下去。   若是平常遇上这种人,他根本不必多说废话,直接揍一顿就完事了。   但现在不行。   他第一天来上班,这人是他的工友,若是把他揍了,他也干不成这份工作了。   但他并不想长这种人的威风。   傅执站在原地,身体没有任何动静,仿佛没有听到老赵的话一般。   老赵明白这小子是故意忽视他,气上了头,大声吼道:“你小子是耳聋了听不见吗!”   “谁耳聋了听不见?”   老赵一听身后的人说话,气焰顿时就消了下去,他转过身看着徐力,打哈哈笑道:“没谁没谁,咱们在和新来的小子开玩笑呢。”   徐哥哪里不知道这般工人是什么货色,只是他懒得管,毕竟他还指望着他们赚钱,“行了,别开玩笑了,等会货车就到了,准备卸货。”   工人们都离开了,傅执却还站在原地。   徐哥这才想起来傅执是第一天上班,又是个瞎子,根本不熟悉情况。   “傅执是吧,这样,我先带你走一圈,让你知道哪里是卸货点,货又需要运到哪里去,摸不清也不要紧,慢慢来,没人会怪你。”徐哥装得一副大度的模样,反正他一分钱没花还白捞个人力,怎么算都不亏。   傅执的能力远超出徐哥的想象,只是带着他了解了一圈路线,傅执便全都记住了,并且没有任何差错。   一上午下来,傅执搬运货物的速度竟然已经和老工人们持平,甚至有超越他们的迹象。   辛悦上午刚看诊结束关了医馆的门,匆匆忙忙跑到仓库,就看见傅执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啃馒头。   馒头似乎放置了很久,已经干硬了,连咀嚼都有些艰难。   辛悦看着心疼不已,很想上前夺下少年手里的馒头,但眼下,她能做的也只是悄悄的递上一瓶水。   辛悦跑到便利店里买了一瓶矿泉水,她本想再买一份盒饭,只是怕少年怀疑,就作罢了。   辛悦一直观察着少年,把矿泉水抱在怀里,寻找着可以下手的机会。   少年总待在一个地方,动也不动,她也不敢贸然跑上前。   少年的耳朵太敏感了,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等了十来分钟,少年放下了馒头,往前面走去,不知他是要干什么。   不过总算是让辛悦找到了机会。   辛悦忙跑上去把矿泉水放在馒头的边上,一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地方,然后趁着没人注意,迅速跑了回去。   因为馒头放久了变得干硬,实在难以下咽,傅执就起身去喝了几口自来水。   他当然知道自来水不干净,可是他也拿不出钱买矿泉水了。   回来的时候,他无意中摸到了一瓶水。   傅执拿起那瓶水,提高了声音询问:“这是谁的水?”   过了良久,无人应答。   傅执把水放在一边,继续啃馒头,即便是再难下咽,他也没动过要喝那瓶水的心思。   辛悦看着干着急,却没有一点办法。她也不能跑到少年面前强硬的让他喝下去。   这样不行。还是得找徐力,让他给傅执提供午餐。   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只吃馒头怎么行,缺少人体必须的营养,迟早会压垮身体的。   辛悦当即就给徐力打了电话:“徐哥吗?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徐力这次学聪明了,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什么事?”   辛悦:“我希望你这边可以每天中午给傅执提供午饭。”   “什么?”徐力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提供午饭?怎么他还要倒贴不成?   “午餐由我提供,你只需要告诉傅执你这里供他午餐就可以了。”   徐力嗤笑一声:“你知道我这里有多少个工人吗?我单只给傅执提供午餐,那其他人呢?能没有意见?”   徐力说这话的意思无非就是想坑辛悦一笔,让她把整个仓库工人包括他的午饭都给包了。   辛悦一听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怎么可能往火坑里跳,“其他的工人你要是愿意可以自己提供午饭,我没有这个义务。如果你不同意的话,可以解雇傅执,我再找其他人雇佣他。”   徐力一听立马慌了神,当下就答应了下来。   辛悦每月给他的辛苦费不算少,这都是他白得的,更何况傅执活干的不错,他还不用支付工钱,这么好的事要是丢了,那他可就成傻子了。   作者有话说:   辛悦出钱又出力,小可怜傅执虽然现在很硬气,过不了多久就软化了,到时就是甜甜的剧情啦~ 第10章   辛悦按月给少年定午餐,每天按时送到仓库。   傅执只以为是徐力提供的,完全没有多想。   其他的工人们看见徐力只给傅执订午餐,心里愤愤不平,分分抗议,要求徐力给每个人都订午餐。   徐力心里叫苦不迭。   这餐压根也不是他订的,他是一分钱没出只担个名头而已,可这话他是和辛悦约定好了,不能往外说的,咬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徐力没好气地骂骂咧咧:“傅执是瞎子,你们也是?要想我给订午餐,就把自己眼睛弄瞎了再说!”   工人们不敢再多说什么,毕竟他们也不会为了免费的午餐就把自己眼睛弄瞎,可不公平的待遇却让他们记恨上了傅执。   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大家都没有,那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可现在唯独只有傅执一个人有午餐,那些本就不喜欢傅执的人更是眼红。   下午搬货的时候,老赵瞧傅执不顺眼,想到他一个人吃独食更是愤恨,就想找个人把傅执引到南仓库的卸货区。   这个卸货区杂物堆积,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也根本不会有工人到这边来。等傅执进去他就锁上仓库,到时候傅执就得被关在里面一晚上挨饿受冻!   老赵越想越是得意,他环视了一圈,盯上了平时不怎么爱出头的小李,傅执对小李不熟悉,让他去正好,第二天就算是对峙起来,傅执也找不到人。   老赵拽着脚步走到小李跟前,一挑眉:“小李,哥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凑到小李耳边嘀咕了几句后,小李会心一笑:“哥放心,这事我肯定办妥。”   傅执正在货车下方接货,这一批来的是大米,每一袋都有百来公斤,他瘦弱的身躯硬挺着承下了每一袋重量。   他虽然看不见,但动作极快,同样的时间却干了别人双倍的活,货车司机也更喜欢让他接货,既节省时间,又省下许多力气。   傅执刚扛上一袋大米,就听见有人叫他。   “傅执,傅执!你先别搬了,南仓库那边有货需要你卸。”来的人说话气喘吁吁。   傅执眉头一皱,觉得有些奇怪。   他来到这里后一直都在这一个点卸货,怎么会突然让他去南仓库的卸货区?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跟上我!”   傅执跟上了小李的步伐,却还是留了个心眼。他掉过太多的坑,不得不谨慎一些。   傅执来的时候仔细记下了方向,等小李离开后,就独自一人等待货车到来。   他在周边小心翼翼转了一圈,发现地上有许多的阻碍,根本不像是能卸货的地方,瞬间就明白这是有人故意整他,刚要离开仓库,大门就轰然一声关上了。   任他怎么敲打,都无人回应。   ***   辛悦照常去仓库看傅执,在老地方窥视许久后却没见傅执的踪影,问了其他工人,却都无人知晓傅执的下落,所有人都说一下午没见傅执的人影。   辛悦把仓库周围找了个遍,又去了傅执的家,他活动的范围内都寻了一遍,可依旧看不到人。   傅执双目失明,根本不可能会跑远,好好的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辛悦越想越觉得奇怪,又再次回到仓库,她总觉得傅执还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能感受到傅执的存在。   工人们都已经下班,所有的仓库大门也都紧闭着,辛悦不厌其烦地一个门一个门敲击,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时间,终于只剩下最南边的那一个荒废的仓库了。   南仓库周围荒草丛生,因为无人清理,杂草肆意生长,都快有半个人高,中间一条路堆积着碎石黄沙,并不好走。   辛悦绕过碎石来到仓库门前,厚重的卷帘门积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貌,辛悦顾不上脏,直接用手掌拍打着卷帘门,“傅执!傅执!你在里面吗?”   耳朵凑近卷帘门,认真地辨别里面有没有人活动的声音,停了许久,却没听到任何动静。   辛悦心一沉,低垂着头,整个人都丧了起来。她转过身准备离开,却突然听到了一点点声音。   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没了力气一般。   辛悦来不及多想,忙又跑上前,用力拍打着门语气急切:“傅执!是你吗?你还好吗?”   “……我没事。”隔着厚重的卷帘门,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太真切,只能隐约辨别出这三个字。   只听到这三个字就足以让辛悦松一口气了。   辛悦:“傅执,你不要怕,我现在就想办法救你出来。”   傅执听力极好,即使卷帘门隔住声音,他还是真切的听到了辛悦的话。   那一瞬间,他怔愣住了,脑子里不断回想着辛悦说的那句话。   她让他不要怕。   思绪一下子恍惚起来,他都想不起来上一次有人和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是母亲还未去世的时候吗?   他隐约回忆起来小时候家里停电,而他又被反锁在屋子里吓得嚎啕大哭,那时候母亲也是站在门外温柔地说“傅执不要哭,妈妈陪着你呢。”   一股酸涩,悸动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涌入他的心脏,将原本空落落的地方挤得满满当当。   傅执背靠着卷帘门席地而坐,仿佛这样就能再靠近一点她。   他被关在这里七八个小时,一口水都没喝,饥饿感刚涌上来的时候,胃一阵一阵的抽痛,像有鞭子在胃里鞭挞,可现在他连饥饿的感觉都失去了。   这期间,他想过无数的办法逃离这里,却一次都没成功。   这卷帘门是为了防止盗窃可以加厚加重的,一般的器械根本无法破坏,而这里又是荒废的仓库,根本没有人会过来,他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他知道除非找人用钥匙开门,否则他会一直被关在这里。   即使是她,也没办法救他。   ***   辛悦确实靠自己救不了他,周围出除了杂草就是碎石,连一样能派的上用场的工具都没有。   周围的仓库都已经没了人,她甚至找不到人来开仓库的门。   但好在她有手机,可以报警。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下开机键,黑沉的屏幕却怎么也亮不起来。   她忙碌奔波了一天,手机早就没了电,只是她找人心切,完全没有顾得上。   她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傅执已经被关在里面七八个小时了,不能等下去了。   这里到最近的便利店大约一公里的距离,她奔跑过去只需要花十分钟。   辛悦紧咬着贝齿细细计算,这是唯一可行又快速的方法。   她长呼一口气,对着卷帘门里的人说:“傅执,我去找人救你,等我!”   作者有话说:   上了一个很差的榜单,距离好榜只是差一点点而已,唉,就很难过……   收藏太低了,接下来日更两千苟一苟收藏,300收以后会恢复日三,希望小可爱们理解支持,爱你们 第11章   辛悦奔向一公里外的便利店,一步都不敢停下来,她怕少年倒在阴冷黑暗的仓库里。   耳边的风犹如冰刃一般刮着她细嫩的脸庞,很冷很疼,胸腔也因为剧烈的运动而产生压迫感,让她的喉咙里都涌上了浓重的血腥味。   辛悦跑得很快,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奔跑,只为了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到便利店里报警。   她全然没有注意脚下的路。   这条路上有一段地方被砸了个浅坑,一直没有人来修,辛悦跑到这里的时候,脚步下沉,再次抬起脚时被边缘勾到了脚尖,整个人重心偏移,“啪”地一声,跌倒在了地上。   辛悦知道不能浪费时间,她努力支起身体,四肢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像是有千万根针反复的扎刺着,稍微动一下身体,都让她疼的冒冷汗。   她死死地咬着牙,巴掌大的小脸在黑夜里更是显得苍白,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只拼着一股劲往前冲。   跑到便利店后,辛悦一秒钟都没有休息,喘着气急切的询问店员:“您好,手机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衣服划破了几道口子,头发也凌乱的散开了,膝盖处鲜血已经从裤子里渗了出来,看起来像是逃难来的。可即便是如此狼狈,绝美的容貌依旧没有被掩盖半分,甚至多了一丝楚楚可怜的感觉。   店员看着眼前的美人,一时间迷了心神,磕磕巴巴地回应:“你……没事吧……”   “我没事,手机麻烦借我用一下,我真的很着急!”真的没有时间再浪费下去了,她多浪费一秒傅执就要多撑一秒。   店员这才回过神来,看见了辛悦身上的伤痕,慌忙把手机给了辛悦,他怕眼前的美人出什么事。   辛悦拿了手机立刻拨打报警电话,和警察说明情况后,她提着的那口气彻底松了下来。   太好了!傅执有救了……   辛悦双手递上手机给店员,心里充满了感激,也为刚才自己激动的言语而感到一丝愧疚,“不好意思,谢谢你的手机,真的帮了大忙。”   “没关系,”店员接过手机装进口袋里,他没忍住又偷看了几眼辛悦的容貌,脸慢慢的红润起来,他关心的询问:“你的伤还好吗?我刚刚听到你在报警,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辛悦下意识低下头看向膝盖处,而后淡淡一笑:“没事。”   现在不是治疗的时候,她答应了傅执会回去找他的,决不能食言。   “谢谢你,我先走了。”   转身推开玻璃门,辛悦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店员恍惚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梦境一般,仙女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   傅执坐在地上等待着。   仓库里很冷,和他的家一样冷。意识渐渐模糊,他蜷缩着身体,试图给予自己一点温暖。   过去的每一天他都是这样熬过去的。   他的家,那个曾被烧毁过的家,现在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他每天都睡在那里。他只有一床薄薄的棉被,那是社区发给他的,而他也没有多余的钱可以再买一床棉被。晚上真的很冷,他盖在棉被下瘦弱的身体瑟缩着,他只能把自己蜷缩起来,才能感觉到一点点的温暖。   而这一点点的温暖就足以让他入眠。   现在虽然身体冰凉,可他的心却是暖的。   他混浊的思绪里不断的回想着辛悦说的那句话。   她说:傅执,等我!   他昏暗的世界不知怎么的,好像照进了一缕阳光。   他还没有被抛弃,这世上真的有人会抓住他的手,把他从深渊里带出来。   傅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等待着。   他以前从不相信任何人,可这次,他相信辛悦会回来救他的。   恍惚中,他听到了卷帘门被敲打的声音。   “里面有人吗?有没有人?”   意识渐渐清晰,傅执仔细分辨着门外的声音,那是属于成年男性的声音。   她真的找到人来救他了!   傅执连忙站起身来,他回击着卷帘门:“有人!我在里面!”   卷帘门外是被辛悦叫来的警察,他们一接到报案,一秒钟都没有耽搁,立刻赶了过来。   “里面有人回应!立刻救人!”   过了没多久,傅执就被救了出来。   耳边不断的有人询问他的情况,傅执却都没回应,他在嘈杂的声音里分辨着属于她的声线。   可他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他的耳力极好,周围的声音每一种他都能分辨出来,可独独没有她的声音。   为什么?   她为什么没来?   傅执猛地抓住警察的肩膀:“请问是一个女生报警的吗?”   “是啊。”   傅执得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答案,瞬间就在脑海里预想了无数种可能。   她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她已经忘记了诺言,不会回来了……   傅执垂下头沉思,完全将自己与世界隔离了开来。   警察见傅执没动静,好言说道:“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傅执看上去有些不对劲,警察对他不太放心,而且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这里又偏僻,打车也不容易。   “不用了,我在等人。”   警察看向夜幕之中:“在等报警的那个女生吗?”   傅执的小心思突然被猜中,他突然慌乱起来,心里羞嗤,悦动的感觉胡乱交杂着。   半晌后,他缓慢地点了点头:“嗯,我在等她。”   这么晚了,这里又这样偏僻,大概率那个小姑娘是不会过来了,警察叹了一口气,在他看来年轻人对待感情就是又傻又执着,这小伙子肯定是对人家小姑娘上了心,眼巴巴地等着她回来。   警察拍了拍傅执瘦弱的肩膀,手上的力气减轻了大半,只轻轻拍了两下,“别等了,现在都夜里十点了,她肯定回家了。”   傅执心里也没底。   他知道或许警察说的是对的,可他也知道自己心里不愿意承认。   明明是她说的“傅执,等我”,为什么她要抛下承诺呢。   或者说,抛弃他……   傅执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再坚硬的石头被扔进湖里也会一点一点的被水面淹没,直至落到湖底,他的心亦是如此。   好不容易打开的一丝心扉,又慢慢阖上了。   傅执勾起唇角,自嘲笑笑,瘦削的下颚在夜幕中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他早就不该抱有任何期待的。   从他进福利院的时候开始就明白的事情,为什么会在遇到她之后全然抛诸于脑后了。   她只是出于一时的善心,没有人会对他一直善良,总有一天,她也会像福利院里的人那样弃他如敝屣。   夜晚的风有点冷,傅执穿着单薄的T恤,在寒风中微微战栗着。   警察看他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催促着他:“小伙子,走吧。”   傅执攥紧了拳头,他每次情绪又大的波动时都会下意识的做这个动作,这代表他在同自己的内心做挣扎。   最终,他慢慢松开了拳头,手垂了下来。   “走吧。”   他最终还是没能说服自己。   警察说的是对的,她不会回来了。   傅执跟在警察身后,他看不见,只听着脚步声走。   走了几步,他听到远处传来浅浅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奇怪,不是正常人走路的声音,倒像是腿有伤残的人踩在地面上的声音。   傅执并没有在意。   这些都和他无关。   他依照警察的示意,摸着车门,弯下腰准备上车。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呐喊。   “傅执!”   傅执的身体瞬间如同过电一般,怔住了。   是她,是她的声音。   她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傅执一直在等辛悦回来,而辛悦也在努力奔向傅执。   双向奔赴*锁了? 第12章   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情占据了傅执整个胸腔,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发出的跳动的声音,那么急切,又那么鲜活,仿佛喜马拉雅山脉隐藏着的火山迸发出了岩浆,滚烫了灵魂。   他几乎没用脑子思考,就转过身朝辛悦走去。   他看不见,可无形之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他,让他能走到辛悦的身边。   他知道,他脚步走向的地方,是辛悦所在之处。   他和辛悦之间的间隔不过十几米,却像是跨越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瞬间出现在辛悦的面前。   当他停住脚步的时候,他听见辛悦轻柔的声音:“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嗯,我没事。”傅执没意识到自己嘴角的笑容并没有藏住,他还在欣喜着辛悦信守诺言回来找他了。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像极了孩子般的抱怨语气。   辛悦的心突然间钝痛了一下,锥子扎进了她的心似的抽痛。   她看向膝盖处还在冒着血珠的地方,心里却在庆幸自己忍着痛回来了。   回来的一路她都快痛到麻木了,每走一步,蹭破皮的地方都是一阵抽痛,密密麻麻的,好像无数根细针反复扎刺着同样的地方。   她不敢触碰伤口。   她手上都是灰尘,触碰伤口后可能会造成感染。   而身上也没有一点可以用作急救的东西,她从便利店离开的急,也没想到要买些纱布之类的处理伤口。   一颗心都悬在了傅执身上。   现在看到傅执没事,她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身体稍微挪动一下,刺痛感立刻传遍四肢百骸,她没忍住,轻呼出了声。   “怎么了?”傅执急切询问,脸上满是担忧。   他刚刚就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只是没往辛悦身上联想。   听到辛悦的轻呼声后,那丝血腥味愈发的浓厚起来。   他又想起之前听到的不自然的脚步声,心里更是确定辛悦受了伤。   傅执夺口而出:“哪里受伤了,严重吗?”   辛悦不想让傅执担心,他才刚从仓库里被解救出来,七八个小时没有进食,甚至连一滴水都没喝过,他的身体本就虚弱,现在恐怕是到了极限。   比起她的这点外伤,傅执更需要休息疗养。   “没事,就是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被树枝刮到了,只有一点点疼。”辛悦咽了咽口水,说了谎话。   她并不擅长说谎话,语气和平时完全不同,和她有点接触的人都能发现她的不对劲,傅执当然也发现了。   然而他无法确定辛悦到底是哪里受了伤,伤口严不严重。   他心里忽的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要是他没有失明就好了。   傅执手颤抖了一下。   他怔在了原地,脑海里狂风呼啸,让他不能思考。   而后,他抿着唇,垂下了头,像是被遗弃的幼狗,无助又可怜。   他知道自己是在痴心妄想。   他已经瞎了十来年,再恐惧的黑暗也都适应了。可是,他还是想看一眼,哪怕只能是一眼都好,他想确认她是不是还好,伤得严不严重。   辛悦多少能感觉到傅执的心理,知道对方是在关心她,这一刻,辛悦真的很开心,她意识到傅执对她打开了心防,这是好的开始。   “我真的没事,你看,我走路一点问题都没有。”辛悦忍着疼痛,强颜欢笑走了两步,到第三步的时候,脚疼得站不住,身体往傅执的方向倒了下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身体被人揽住了。   辛悦仰起小脸,看向揽她入怀的人。   少年太过瘦弱了,脸颊已经瘦的凹陷下去,下颚线更是如刀一般锋利,乌黑的眸子没有一丝的亮光,那里面存满了无尽的黑暗。   辛悦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她喃喃道:“谢谢。”   少年把她扶正后,在她身边蹲下了身子,“上来,我背你回家。”   辛悦瞳孔放大,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少年会这样做。   他明明已经那么虚弱了,整个人都已摇摇欲坠,为什么还要背她?   “不,不用了,”辛悦立刻拒绝,“我真的没事,可以自己走。”   傅执很固执,他决定的事情绝不会改变,或者说固执的有些偏执。   他依旧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不肯退缩一步。   辛悦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地,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若是答应,少年背她这一路,会加重少年的病情,可若是不答应,少年也不会轻易罢休。   辛悦无意中看了一眼正在收队的警察,决定向警察叔叔求助。   她抬手挥舞着,吸引来了警察的目光。   警察走了过来:“怎么了?”   “警察叔叔,我的腿受伤了,”辛悦又指了一下傅执继续说:“他的身体也不太好,可以麻烦您送我们回家吗?”   “当然可以,先上车,然后把地址告诉我。”   辛悦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圆满解决了。   ……   辛悦和傅执并排坐在车的后座。   时间很晚了,早都过了辛悦睡觉的点。刚上车,她就开始犯困,迷迷糊糊中,她睡了过去。   辛悦睡觉很安静,她靠着车玻璃,一下一下的点着头,小鸡啄米般的,可爱极了。   前头开车的警察透过后视镜打量着他们,打趣说道:“女朋友睡着了,还不赶紧搂过来靠着你,这样她也能睡的舒服点。”   傅执脸一下子爆红,磕磕巴巴地否认:“她……她不是我女朋友。”   警察是过来人了,哪里还看不出来傅执的心思,知道他是害羞,也没多说什么,只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   傅执双手放在大腿上,看起来像是乖乖上课的学生。   谁也不知道他的内心有多凌乱。   他的耳边不断传来女人浅浅的呼吸声,浅淡的声音好像清晨山谷里的绵软的风声,又像是深冬夜晚里雪花飘落的悠然声。   那声音如同羽毛一般一下一下的撩拨着少年。   少年开始坐立难安。   他回想着警察说的话,犹豫要不要让辛悦靠着他的肩膀睡,可那样会不会太过唐突?毕竟他和她还没有那么熟悉,她一定会被吓到的吧。   作者有话说:   傅执:现在还不是我女朋友,但将来一定是! 第13章   路面并不平稳,车子一颠一晃,辛悦的脑袋“砰”地一下磕在了玻璃上,她嘤咛了一声,却没有清醒过来。   傅执清晰的听到了她的声音,知道她是磕到了,心里担忧不已,怕她又受伤,就小心翼翼的扶着辛悦,让她的额头落在他的肩膀上。   不知怎么了,那一刻,傅执心里一下子被填满了。   他希望这条路永远不会到尽头,他想和她一直这样,他享受这一刻的安静美好。   开车的警察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会心一笑,刻意放慢了速度。   可再慢也有结束的时候。   仓库离医馆的直线距离并不算远,可这片区巷子多,开车就需要绕路,大约过了十分钟,车子在医馆门口停了下来。   “到了。”   傅执回过神来,肩膀处有些微的酸痛。   辛悦还在睡,傅执不忍心叫醒她,纤长的手指停在半空中许久,最终还是落在了辛悦的头上。   傅执轻轻拍了两下辛悦的头。   他的手顺着发丝滑下来,他才知道身边的女人有着一头柔顺的长发,他想,她一定和童话里的公主一样好看吧。   如果能看她一眼就好了……   辛悦被人从睡梦中唤醒,她打了个哈欠,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靠在了傅执的肩膀上。她慌忙直起身,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啊,已经到家了,谢谢警察叔叔。”辛悦一刻也不停留,立马下了警车。   她站在医馆门口,继续感谢道:“警察叔叔辛苦了,再见。”   等警车开走后,辛悦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那个人正是傅执。   她居然靠着他的肩膀睡了一路,少年这么瘦弱,却硬撑着没叫醒她。   辛悦羞愧极了,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她尴尬的扯着话题:“你不回去吗?”   这么晚了,傅执明天还要去上班,再不休息身体肯定是吃不消的。   可傅执并不想回去,他担心辛悦的伤口,至少得确认她没事了,他才能放心回去。   “等你包扎好伤口,我就回去了。”傅执语气坚定,不容人拒绝。   辛悦知道他固执,也只好默认允许。   进了药房后,辛悦拿了剪刀,把裤子从大腿处剪开,露出了受伤的膝盖。   膝盖已经血肉模糊,细沙夹杂着碎石嵌入进了肉里,看着极其骇人。   好在傅执看不到。   辛悦不想让傅执看到,她怕傅执心里有负担,毕竟她是因为报警救他才不小心跌倒受伤的。   傅执已经有太多的负担了,她想让他活的稍微轻松愉悦一点。   辛悦怕自己痛叫出声,就咬住纱布,把声音全部咽进了肚子里,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这一点小伤口比起傅执一身的伤痕根本算不上什么,傅执承受的痛苦比她多了太多。   越是经历少年的痛,就越是心疼少年。   上药包扎之后,辛悦已经整个人都虚脱了,她靠在椅背上,小口的喘着气,担心动作太大引起少年的注意。   她却不知道傅执早已经注意到了。   从她咬着纱布的那一刻,傅执就知道了,可除了深深的无力感,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偌大的药房里只亮着一盏灯,照亮了面前的这一圈地方。   天色很晚了,路上都已没有了行人。   辛悦担心少年回去遇到什么危险,毕竟少年看不见,而深夜又正是不良混混们出没的时间,少年和他们有过节,若是遇上了,免不了沾染一身伤。   辛悦仰起小脸,看向清瘦的少年:“今晚你留下来吧。”   她小声提议,生怕惊吓到少年。   但傅执还是怔住了。   少年敏感而又羞怯的心思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尽管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心里早已百转千回。   她一定是不想让他离开吧……   傅执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不用了,这不合适。”   他们之间虽然彼此都有好感,但这样确实发展的太快了。孤男寡女同住一间房,怎么想都太不合适了,还是应该要循序渐进的。   如果她舍不得他离开,那他就明天早起一点来看她。   “我明天早上过来看你。”   “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同一时间,两个人的声音一同响起。话音落闭,彼此望向对方所在的地方。   傅执忽的心沉了一下,心里原本被填满的地方突然蒸发空缺了。   原来她不是舍不得,只是怕他遇到危险。原来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他本就看不见,无论夜深还是烈日当空,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傅执低着头,神情有一丝沮丧,他低声回应:“没事,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他突然就想逃离这个地方,也想逃离她。   他发现自己好像陷入到这种温暖里面,沉溺其中,甚至不想脱离出来。   但这一刻,他清醒了。   他活在肮脏的世界里,怎么能企图触碰月亮。   那是对月亮的亵渎啊!   傅执紧紧攥着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得犹如暴雨来临之前的海面。   他心里期待着辛悦开口留住他,可是他又害怕她真的挽留。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份复杂的情感,他只想逃避。   心里这样想,他也这样行动了,他记得进来时的路线,也准备顺着路线走出去。   辛悦见他要离开,立刻就站起来试图拦他,还没走动一步,钻心般的疼痛从伤口处泛起,又跌回了椅子。   她咬着牙将疼痛感忍住了:“傅执,傅执!”   她掩藏的很好,如果不是傅执的耳力太强,声音里那一丝破碎的颤音就会被掩埋过去。   像是被命运牵引般的,傅执停止了脚步,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再听他的命令,脑子里的声音让他离开,可身体却怎么也不遵从。   尤其是那颗心,早已悬在了辛悦的身上。   从他听到那一丝颤音的时候,他就已经无法离开了。   傅执跌跌撞撞跑到辛悦的身边,蹲下了身体,他不敢触碰辛悦,害怕自己不小心碰到她的伤口。   他两手搭在椅把上,将辛悦圈进了他的世界,凛冽的眉毛皱在一起,脸色焦急:“碰到伤口了吗?疼得厉害吗?”   他不知道自己能为辛悦做点什么,哪怕能减轻她一点疼痛都好,可是他只能这样,什么都做不了。   他怎么会这样没用…… 第14章   “没事,一点也不疼。”辛悦故作轻松的回应着,尽管她知道傅执看不见,可脸上依旧将痛楚掩藏住了,换上一丝甜甜的笑容。   虽然想让傅执留下来,但她并不想用自己的伤口栓住傅执的脚步,她希望傅执能活得轻松一点。   她低下头,凑近了傅执,少年原本就精致的脸在她眼里放大,却一点瑕疵都看不见,或许是上帝捏像的时候对他故意偏心,可拥有这样一副俊容的代价却是失去光明。   意识回拢,辛悦放轻了声音,恳求道:“傅执,留下来好吗?”   温热的呼吸缠绕在傅执的脸颊,他好像喝醉了一般,苍白的脸上染上了一抹红晕,心脏有节奏的跳动着,如击鼓声一般,哄响不停。   傅执中了魔似的点了点头。   等意识清醒过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答应了下来。他慌乱的站起身,动作过于急切,让他差点没站稳摔倒。   他觉得自己过于冒昧了。   男女有别,尽管他看不见,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让人看见了,难免会嘴碎惹闲话,他是不在乎,可他不想辛悦无辜被人议论。   傅执刚想拒绝,就听见她说:“你答应了!”   语气是那样的雀跃,以至于傅执根本不忍心再出口拒绝。   “我晚上就睡在药房,明天一早就离开,不会让别人发现。”傅执已经做好了打算,不给辛悦添一点麻烦。   辛悦一再帮他,可是他却什么都给不了她,所以他就更不能拖累辛悦了。   药房里除了药材便是煎药的火炉,根本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诊室里倒是有一张看诊的病床,只是那张床太小,少年睡上去怕是连翻身都做不到。   “药房里没有能睡觉的地方,后院还有一个空房间,你睡那里可以吗?上次你晕倒的时候也是睡在那里的。”   事实上上一次傅执睡的地方是辛悦的房间,后院确实是有两间房,一间是辛悦的房间,另一间却是辛悦的书房,那里面堆积了许多医书,都是辛悦从系统那里要来的,每一本都极其珍贵。   她把傅执带回来医治的那天,让傅执睡在她的房间,而她就在书房里凑活了一晚上。   这一次,她也打算这样做。   傅执并不介意睡在那里,他家里的那一张硬床板也一样睡了好几个月,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忍受的,哪怕是席地而睡也无所谓,可是当她提出请求的时候,他无法拒绝。   脑子里清楚的告诉他不可以答应,可拒绝的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怕辛悦失望,更怕辛悦伤心。   傅执转过身体,半蹲了下来,“我背你去休息。”   辛悦愣了一下,连忙拒绝,她那里敢让傅执背她回书房,若是那样,她撒的谎一下子就会露馅,“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过去。”   辛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却看见傅执依旧保持半蹲的姿势。   傅执确实人如其名,执着而又坚定。   辛悦小声地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你背我到房门前就好。”   少年个子高,背也很宽,常年累月的营养不良没有消磨掉少年的韧性,瘦弱的身体里依旧蓄满了力量。   辛悦也没想到傅执能这么轻松的背起他,仿佛在他背上的是一片叶子或是一根羽毛,完全没有吃力的感觉。   辛悦趴在少年的背上,告诉少年方位,很快就到了书房门口。   傅执刚要推门进去,就被叫停了脚步。   “等等,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进去。”   傅执没有改变动作,他不明白不过几步路的事情为什么她非要自己走进去。   如果是不想让人看到她的房间,那么对于他一个瞎子来说完全没必要,这个理由就不成立,那么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你的腿受伤了,走路会疼,我背你进去,你不用担心,我是瞎子,什么也看不见。”心里怀疑这个理由,但他还是试探着说出来了,也是为了弄明白原因到底是什么。   辛悦心里着急,她根本就是怕自己撒的谎露馅,她最不擅长说谎,此刻她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要怎么圆谎,只能随口瞎扯:“我不是担心,我是……我是……害羞!对!害羞!”   辛悦满意极了自己随口扯的话,她继续圆:“我怎么说也是女生,不好意思让男生进自己的房间……”   这一番话听起来充满了少女的羞涩感,然而辛悦一点也不羞涩。   她对少年完全没有男女之间的界限感,对她来说,少年更像是弟弟的角色,需要呵护,需要给予温暖的对象。   傅执却完全相反。   他听了辛悦的话,本就红润的脸颊更是烫红。   他心里暗自责备自己行为莽撞,又惊喜辛悦会对他害羞。   懵懵懂懂的少年心里交织着复杂的情感,他不知道这是喜欢的前兆。   傅执僵直了身体,动作思维都变得缓慢而迟钝。   他缓缓将辛悦放到地上,而后支支吾吾说道:“你早点休息,我……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他都不敢听辛悦的回复,慌忙跑回了房间,把门关上后,他靠着门,急促地呼吸着,心跳声却怎么都平息不下来。   半晌后,傅执平静了下来,他在房间摸索了一圈后,终于走到了床边。   他伸手触碰床垫,指尖的触感绵软而轻柔,空气里还有一丝特殊的草药味,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俯下身,更凑近了一点床单,那一丝味道愈发浓厚起来。   虽说这是她的家,房间里有她的味道很正常,可是床单被子上也有这么浓厚的味道却不寻常,除非,这张床是她每天都会睡的。   指尖一颤,傅执脑子里原本紧绷着的弦断了。   原来,她说的一切都是骗他的,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用心良苦。   只是为了让他睡的舒服,就把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为了让他安心休息,甚至还不惜撒谎骗他。   所以她说什么也不肯让他进那间房,宁愿自己忍着伤口的疼痛走进去。   心里忽然涌出一丝酸涩的感觉,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傅执迫不及待地起身走出门,他循着记忆走到辛悦的房门前,强压住内心奔涌而出的情感,缓缓抬起了手。   作者有话说:   傅执:悦悦说她害羞,开心~ 第15章   手悬在半空中许久,依旧没有敲响房门。   房间里传来细微的呢喃声,依稀能听见“眼疾”“医治”等等词汇。   傅执知道房里的人是在寻找医治他眼睛的方法。天色已近深夜,可她还没睡,也不顾腿上的伤口,为了他熬夜。   傅执为辛悦感到不值。   他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瞎子而已,即使死在路边都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她又何必这样,真的不值得。   可他没有勇气敲响门,进到去房间里告诉辛悦,让她放弃他。   他自私地贪恋这一点美好。   ***   这些天,辛悦一有时间便看医书,大体上总结出了一套治疗方案,只不过那方法太过偏激,弄不好会让傅执的身体有所损伤,她还是想换一个更为温和的治疗方案。   小说里,傅执是因为摔下楼梯撞到了脑袋导致脑子里积了瘀血,压迫到了眼部神经才失明,只要将脑部的瘀血清除,他就可以重现光明了。   可即便是有了治疗方案,傅执若是不愿意配合治疗,那也是徒劳。   辛悦脑海里浮现出少年清冷的面容,心下犯难。   不管了,想那么多没用,只要治疗方案出来了,她总能想到办法让傅执答应治疗。   因为伤口疼痛,再加上晚上发生的事情,让辛悦身心俱疲,不过看了半小时,她的眼睛就犯晕了,看字都已经模糊了,这是身体在给她发信号,让她早点休息。   书房里没有床,她打算趴在书桌上凑活一夜,虽然睡的不舒服,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过一晚上而已,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辛悦放下医书,起身去关灯。走到门口的的时候,刚要按下按钮,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响动。   辛悦没想太多,下意识就开门查看动静,眼眸一抬,就看见站在门外的少年。   少年纤瘦的身体几乎与夜色相融,愈发显得凉薄。   辛悦以为少年是有什么事找她:“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我没事,”少年低着头,停顿片刻后,又继续说:“你早点休息。”   “好,我正打算关灯睡觉,你也早点休息,晚安。”说完,辛悦就关上了门,她害怕傅执进来发现这里是书房,所以动作迅速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生怕晚一步漏了馅。   门外,傅执定在了原地,他脑海里不断回想着辛悦说的那一句“晚安”。   已经十年没有人和他说过晚安了。再一次听到这个词竟他泥泞不堪的心得到了洗涤。   从前睡觉对他来说并不算是一件幸福的事,他总要挨过漫漫长夜,那些夜晚或是冰寒刺骨,或是烈焰焦灼,少有温度适宜的时候也是噩梦缠身,这么多年,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可听了这一句“晚安”,却让他内心无比的安宁,好似灵魂都得到了升华,让他枯萎的世界都开满了鲜花。   这一夜,傅执破天荒头一次睡得很安宁。早上七点左右,傅执清醒了过来,他的生物钟早已养成,到了这个时间就会醒,他没有去打扰辛悦,而是回到家简单洗漱了一番,大约八点左右他就到了仓库。   工人的上班时间是八点半,傅执总是会提前十几二十分钟到,他眼睛看不见,怕路上出什么事耽误时间。   他等了许久,心里计算着时间,却发现已经过了九点了,可工人们却都没有来。傅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身上也没有手机,联系不到任何人,只好在原地继续等待,不敢离开。   过了很久,傅执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那人走近他的时候,傅执靠着气息分辨出来的人是徐哥。傅执还未开口,就听见对方语气不善:“傅执,回去吧,以后不用来上班了。”   突如其来的话让傅执有些措手不及,他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他自认工作认真,也没有出过差错,甚至做的比健全的人还要好,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我哪里做的不好吗?”傅执追问着,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辞退,事情总该有个原由的。   徐力似乎对傅执极其不满,不愿意和傅执再说半点废话,“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心里不清楚吗?趁我不想追究就赶紧滚,要不然别怪我报警!”   徐力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傅执也没办法继续追问下去,因为他明白从徐力这里是得不到结果的。   但其中的原由,傅执也猜到了大半。昨天把他关起来的人一定脱不了干系。   徐力把这几天的工钱扔给傅执,骂骂咧咧的让他立刻滚出仓库。   傅执攥着手里的钱,眉眼之间蕴满了愠怒之色,全身散发着暴戾的气息,宛如浴血征战的煞神。   他不会轻易放过那些人,一定会叫他们付出惨痛是代价。   ***   辛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多了,这一宿她睡得很差,夜里醒过来多次,反复睡不着,到了凌晨才睡熟。   她没顾得上洗漱,就去了傅执的那间房,到了门口发现门是打开的,而傅执已经离开了,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屋子里还和之前一样,什么东西都没有被动过。一看就知道借住的人教养极好。   上午,辛悦在医馆坐诊,辛悦医术精湛,闻名而来的病人不在少数,因此辛悦每天限号看诊,一天只看十个病人,若是结束的早,那她下午就会出诊,给周边小区那些腿脚不便的老人看诊。   下午出诊回来,辛悦照旧去了仓库看望傅执,她在巡视了一圈,却都没看到傅执的身影,心下一沉,怕傅执又被人欺负,关在某个废弃的地方。   辛悦叫住了一个工人,“请问傅执去哪里了?”   工人面色一僵,一脸晦气:“那小子偷东西,被徐哥辞退了!”   “什么!”傅执偷东西,这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说:   傅?表面小可怜?内里大魔王?执会亲手收拾诬陷他的人,当然wuli悦悦也会实力护夫哦~ 第16章   虽然傅执在书里是反派,做尽坏事,但辛悦相信他是绝对不会做出偷盗之事的,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辛悦继续询问:“可以具体和我说说吗?”   工人也是八卦的性子,当下就打开了话茬,滔滔不绝说道起来:“昨天一下午就没见着他的人影,大家到处找都没找见,谁知道今天早上清点货物的时候,发现仓库里的货少了。大家本来也都没往那小子身上想,结果你猜怎么着,老赵和小李昨晚上下班的时候,看见那小子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在仓库附近转悠,本来徐哥是要报警的,还是老赵给求得情,说是那小子年纪还小不懂事,既然东西丢得不多,就算了,还是老赵心善,要我说就该报警把他抓起来,让他长长记性……”   胡说!全是谎话!傅执昨晚上被关在最南边的废弃仓库里了,怎么可能会在附近转悠?他们看见的是鬼魂不成?这根本就是那两个人计划好的。先是引傅执去仓库再将他关起来,接着偷走货物,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污蔑傅执偷窃,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事后再给傅执求个情,给自己立了个善良的人设,真是令人作呕!   傅执生活清贫,先前不给他提供午饭的时候,每天只吃白面馒头,连配菜都没有,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傅执穷,缺钱,那么会偷仓库的货物也根本就不奇怪。   可他们不知道的傅执有多珍视这份工作,有工资,还提供午餐,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求的工作,他怎么可能断送这份工作。   辛悦和工人道了一声谢,没有去找徐哥理论,而是决定找出证据证明傅执的清白。   即便她给徐哥施压,让他留下傅执,只要这个污点不被洗清,那么傅执就永远抬不起头,这里的每个人都会看不起他。   仓库既然丢了东西,没道理不报警查个明白。当即,辛悦就拿出手机报了警。   不过十几分钟时间,警察就到了现场,其中一位正是昨晚上送他们回家的那位老警察。   警察见到辛悦,瞳孔一惊:“是你啊。”   “怎么?认识?”旁边年轻的警察问道。   老警察摇摇头失笑:“昨晚上也是这小姑娘报的警。”   说罢,他又看向辛悦:“你报警说这里有人偷盗,丢了什么东西?”   辛悦报警一方面是想找出偷窃的人,一方面也是想让警察给傅执作证。   她说的话或许大家不会相信,但警察说的他们一定会相信。   因为警笛声太过响亮,所有人都被吸引了过来,此刻,闪着警灯的车被工人们团团围住,众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三五人成群议论着。   “这谁报的警,上午的事不是都算了吗?”   “谁知道,估计是谁看不惯那小子吧。”   “也是,咱这里可有不少人排挤他,谁叫他一个瞎子活干得比我们都好,到显得我们跟废物一样。”   “你这话说的,该不会是你报的警吧。”   “去你的!我闲着没事干呀!”   ……   “怎么回事?”人群后方熟悉的声音响起。   辛悦微微一笑,她等的人总算是来了。   徐力从人群中挤出来,见到警察立马点头哈腰,等看到旁边的辛悦时立马变了脸色,“你怎么在这!”   “是我报的警,我当然应该在这里。”辛悦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既然所有人都在这里,那不妨把偷窃的事情好好理清楚。”   “这还要理什么!现在已经很清楚就是傅执偷的了,我都不计较了,你还报警干什么!”说着,徐力又冲着警察讨好地笑了笑,他仓库里有不少违规搭建的架子,要是给抓到那可不得了。本来他也没想报警,丢得东西又不是多值钱,犯不着报警,况且那些违规搭建被查出来只怕罚款更多。   “两位警察,我这里就丢了一些小东西,也不值钱,就算了吧。您二位要不先回去?”   辛悦怎么可能让警察就这样离开,她要做的事情都还没有做呢。   她环视一圈:“你们说傅执偷东西,那么证据呢?全凭一张嘴就给人定罪?”   “有人昨晚上看到了傅执进了仓库。”“是啊,而且还不是一个人看到的。”“他昨天消失那么久肯定是去做准备了,好在晚上行动。”   人群里不断传来声音,一一数落着傅执的罪行。   “可这不过是那两人的一面之词,不是吗?”   徐力有些不耐烦:“你说不是傅执做的,那你怎么解释昨天下午他就不见了人影?”   徐力这句话问到了点子上,傅执失踪的原因,不用她解释,身边的警察就能为他作证。   老警察到底办的案子多经验足,只听了这几句话救差不多弄明白前因后果了,“你们说的傅执是昨晚上那个少年吧。”   辛悦点点头:“是他。”   “是他啊,”老警察说道:“那他昨晚确实不可能偷窃。”   徐力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   老警察看向徐力:“昨晚上他被锁在废弃的仓库里了,还是这个小姑娘报警救他的。哦对,就是你们这最南边的那个仓库。”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紧接着犹如惊雷落地般在人群里炸响了。   “傅执昨天被关在仓库里了,那他怎么可能偷窃。”   “小李和老赵看到的人又是谁?”   “他怎么被关进仓库的,南仓库已经废弃一两年了,平常根本不会有人过去,而且他还是个瞎子,要是没人带也走不到那边去吧。”   “就是说,该不会有人故意把他关进去的吧。”   ……   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但凡明辨是非的人都知道傅执是被人陷害了,而陷害他的就是那两个撒谎的人。   辛悦没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那两个人,做出这种事情,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仓库里的货既然丢了,那肯定是这两人偷的,不过是让傅执背锅罢了。   仓库里的都是大件货物,并不好处理,而且才过了一夜,要销赃也来不及,那么那些货物大概率藏在了他们的住所,只要警察上面搜查,就能搜到。   老警察和辛悦想的不谋而合,“我看那两个指证的人问题很大,有可能他们才是偷窃的人。”   老警察看向徐力:“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带我们去仓库看一下。”   “是。”徐力心里发怵,对那两人又气又恨。   仓库里那些违规的搭建要是被注意到了,罚款是肯定跑不了了。   “不用了吧,这事我不追究了,就这样算了。”徐力用手背擦拭着额头的冷汗,惴惴不安的答道。   “你是想妨碍办案吗?”   徐力心里一惊,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他哪里承受的住,当即应声:“没有没有,请跟我来。”   怕什么来什么,警察一进仓库就发现了那些违规搭建,当即就责令整改,并开了几万的罚单,徐力心痛的滴血。 第17章   查看一圈后,并未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等到查监控的时候,发现这个仓库的监控被人为破坏,什么都没有记录下来,显然这次的盗窃行为是早有预谋的。   老警察让人把老赵和小李叫过来,众人寻了一圈,也没见到这两人,明明不久前还看到他们了,怎么突然就人间蒸发了似的。   案情进展到这里本来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但意外的是,仓库外面的一个摄像头拍到了两个人扛着货物从仓库出来,虽然没有拍到正脸,但看身形是这两人没错。   已经临近下班,警察决定到这两人家里守株待兔,刚上警车准备出发,就见这两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老赵发了疯似的嘴里不断重复着:“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你们把我抓起来吧,我自首!我偷了东西!”   小李也是神情恍惚:“是老赵指使我的,和我无关,别抓我!”   两人都是鼻青脸肿,嘴角还挂着血丝,看起来狼狈不堪,这模样分明是被人打了。   “怎么回事,谁殴打你们的。”   老赵瞳孔皱缩,眼前浮现了傅执的模样,那个眼瞎的少年,根本就是嗜血的恶魔。他和小李二打一,竟然比不过少年的一根手指,他们就像是两只蝼蚁,轻易就能被捏死。   那一刻,老赵才明白自己招惹的是魔鬼,而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那个恶魔在他耳边说:“去自首,否则,见你一次就揍你一次。”   他用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最凶狠的话。   老赵年长傅执几十岁,可他却开始害怕傅执了,他知道,傅执说的不是玩笑话,他一定会这样做的。   可怕,太可怕了!   “没有,没有人殴打,是我们自己摔的!”两人一口咬定身上的伤是摔的,根本不敢把傅执供出来,他们是真的怕了,不敢再招惹他了。   任谁都能看出这两人是被打的,但他们自己不承认,不管怎么强迫都无法逼出实话,也就只好作罢。   警察将这两人拷了起来,带上了警车,临走前,老警察对辛悦笑笑:“小姑娘做的不错,有事就该报警,不该让好人蒙冤。”   辛悦展颜一笑,心里也轻松了下来。总算是替傅执洗清了冤屈,没让他顶着小偷的名声遭人非议。   徐力则为自己怀疑傅执而感到羞愧不已,傅执的工作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做事快,又不出错,这里能比得上他的工人没几个,而他不过才做了几天而已,若是时间一长,只怕这里无人能及。   关键这么好的员工不需要他支付薪水,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上哪找去!   徐力凑到辛悦身边,厚着脸皮说:“既然都证明了傅执的清白,明天就让他重新来上班,你看行吗?”   辛悦打量着徐力,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做到这么厚脸皮的。   辞退傅执的是他,给傅执定罪的也是他,他怎么好意思提出让傅执回来的。   傅执确实应该回来,不过不是回来工作,而是亲自提出离职!   总之,她是不会让傅执在这里工作了,这里的人心怀不轨,谁知道下次又会怎么伤害傅执。   “不必了,傅执以后不会来这里工作了,你也不会再从我这里得到一分钱。”   “什么钱?”身后响起低沉沙哑的声音。   是傅执!   辛悦转过身,映入眼帘的便是少年纤瘦的身躯,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T恤,上面沾染了褐色的印记,虽然不明显,但辛悦一眼就看出那是血迹了。   再联想到那两个人一身的伤,和令人费解的行为,辛悦立刻就明白了。   心隐隐的抽痛起来。   她自责自己没有早点发现傅执被冤枉,如果早点发现,早点解决,傅执也不必和他们打架,更不必用拳头洗刷自己的清白。   傅执走近了,辛悦不知道傅执对她身上的草药味很敏感,能一下子锁定她的位置,等傅执走到她眼前,距离她不过半米距离的时候,辛悦才回过神来。   她听见傅执带着些许怒意的语气:“你给他钱?是为了我?”   解释的话涌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解释呢?   说没给钱,还是说为了让你能在这里工作,我出钱给你发工资,还给老板辛苦费。   这种话听起来真的不像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傅执也肯定是无法接受的。   傅执本就戒备心很强,无缘无故的出钱出力对他好,若说没有原因,连她自己都无法被骗过去,可她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才不求回报对他好的吧。   “回答我,辛悦。”   辛悦心跳猛地骤停了一下,心里像是被重物压着一般压抑极了,她不得不直视傅执,不能逃避。   这是傅执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还来不及想傅执是怎么知道的,脑子里全都被向他如何解释充斥着。   “我……我……”那些话她无法说出口。   她不想让傅执难堪。她暗地里救济他的事情只会伤害他脆弱的自尊心,揭开真相对于他们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算好事。   可她低估了傅执的执着。   少年脸色阴沉,语气淡薄:“这份工作是你替我求来的吧,午餐也是你定的,我猜或许连我的工资也是你发的。”   “傅执,我只是……”只是想让你过的好一点而已。   傅执并不是不懂感恩的人,辛悦为他做的这一切,他都记在了心里,只是,他不能接受辛悦给徐力钱求徐力给他一份工作。   与其说对辛悦生气,不如说他是气自己没用的废人,如果他能和正常人一样,辛悦也不必为他去求人。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第18章   少年的脸清瘦极了,棱角分明,辛悦就这样看着他,心里隐隐作痛。   “为什么不值得?”辛悦反问他。   少年话里的意思辛悦不是不明白,他是在为自己的残疾而自卑,认为自己配不上别人对他的好。   辛悦不能直接了当的挑破少年的心思,那样只会让少年的自尊心更加支离破碎。   “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是我自己一意孤行,我觉得值得就够了。”   辛悦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让少年能减轻一些负重感。   聪明如傅执也一下子就明白了辛悦的意图,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内心里反而交织着更加复杂的情感,他开始觉得害怕,害怕自己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   他总以为自己对这世界没有任何期待了,他浑浑噩噩的过着每一个日子,他活在这世上,却和任何人都没有交集,他就像个过客,可现在,世界都变得真实起来,让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鲜活的生命。   傅执微微抬起下颚,他知道辛悦就站在他的眼前,可他却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我只是个瞎子,什么也给不了你,你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话说出口傅执就后悔了,他根本不看想说这样的话。他很清楚自己因为辛悦偷偷帮助他而开心,心里像是抹了蜜似的甜丝丝的,连带着舌尖都泛着甜。   可是他不能放任自己的情感。那样会害了辛悦。   他只会成为她的拖累,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请你以后不要这样做了,这只会让我困扰。”   辛悦听到这话,不敢置信的看向少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当她看到少年冷淡的脸色,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心里一下子被酸涩笼罩,她是想帮助少年,可如果她的帮助给他造成了困扰,那她所做的一切压根没有任何意义。   她沉默了半晌,最后咬着唇回复:“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辛悦……我……”傅执低声喃喃。   辛悦很快换上了轻松的语气,“我没事的,你说的对,我确实不应该瞒着你偷偷帮你安排工作,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很抱歉给你带来了困扰。”   面上轻松,心里却很难过,她也无法再面对傅执,“我还约了病人看诊,先走了。”   说完,她便匆匆离开,背影落寞至极。   空气里熟悉的味道越来越淡,傅执知道辛悦不会回来了,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可不知为什么,心却像被剜了一刀似的,疼得他难以忍受……   ***   回到医馆时,天已经黑了,辛悦关上了门,去了后院。   原本这个时候她该去书房看医书古籍的,可是她没有心思,即便强迫自己去看,也肯定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破天荒头一次早早的就入睡了,她睡得并不安稳,做了一夜的噩梦,早上起来的时候后背都是汗岑岑的。   上午九点不到,她收拾好了医馆就开门营业,平常这个时候看病的人早已等在了门外,可今天开了门却一个病人也没有。   辛悦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转身走向药房去查看药材。   没走两步路,就听见门外传来吵闹的声音。   “里面的人给老子滚出来。”语言粗鄙不堪,大概是刻意来找茬的。   辛悦拿了一小包药藏在了口袋里,那是她特意配置的药,那药只要接触到皮肤就会有灼热的刺痛感。如果门外的人有什么过激的举动,那她也不会心慈手软。   “还不出来,行,弟兄们,拿着家伙冲进去!”不过等了几十秒,那人便不耐烦了起来。   辛悦没有磨蹭,快步走出了门,一见门外的人,不详的预感就涌现了出来。   这人是那晚出现在巷子里的黄毛。   黄毛的手脱臼了,辛悦却骗他不及时医治手就会废掉。   现在他出现在这里,八成是来报复的。   辛悦只会治病不会打架,门口堵着这么多的小混混,她藏的那一包药也不够用,怎么办?   冷静,冷静,一定有办法的。   辛悦紧张地攥着拳头,面上却装着一副冷静的模样:“有什么事吗?”   黄毛把手里的棒球棍往肩上一甩,本来是想要刷个帅,没想到狠狠砸到了他的肩膀,痛的他一声惨叫:“操!”   旁边的小弟忙关心:“老大,没事吧?”   其他的小弟涨得泛青,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辛悦被他这一套操作惊到了,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黄毛气的把手里的棒球棍砸在了地上,然后看向辛悦,“你就是那天晚上的女表子吧。操!竟然敢欺骗老子!”   “老大,就是她!长得这么好看,我绝对不会认错。”   黄毛一巴掌拍向了小弟的头,“要你多嘴,我不会自己看吗?”   小弟抱着头委屈的躲在一旁。   黄毛接着说:“我这个人向来有仇必报,你是个女的,我就不打你了,今天,你要么拿五万块钱出来了事,要么我就把你的店砸了。”   晴天白日的,这群人就敢上门勒索钱财,看来是平时作恶惯了,根本不怕警察找上他们。   医馆门口动静不小,此刻远处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人。那些人面色凝重,像是躲瘟神似的,不敢靠近半步。   黄毛这群人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混混,谁要是惹上了他们肯定是要被扒一层皮的,哪怕是报警把他们抓住了,等他们出来后只会更凶狠的报复。   辛悦不愿意拿钱了事,这群人是吸血鬼,给了一次钱,他们只会同血蛭一般,不断的索取,没有了结之日。   但她也不能让他们毁了她的医馆。   虽然只开了几个月,但是她的心血也都倾注在这里了。   她必须要报警。   黄毛堵在门口,根本不给她报警的机会,她若是借口进屋拿钱报警倒也是个方法,不过黄毛这群人拿了钱肯定会离开,警察来了也肯定是见不到人了。   除非,让黄毛无法离开。   “我这里现金不多,大约也就一两千,要不然我转账给你。”   黄毛倒也不算蠢,知道转账会留下敲诈的证据,“不用转账,你先把现金拿给我,至于那五万块钱,你下午去取出来,晚上我让兄弟过来拿。”   这下正中了辛悦的计策。   辛悦早已想好了进屋拿钱的时候报警,顺便再在钱上做一点手脚,把拿包药粉洒在钱上,只要黄毛接过去,就一定会灼痛难忍。   短短两分钟的时间,辛悦就从屋子里出来了,她故意无视黄毛,把钱递给黄毛身边的小弟,这行为一下子就惹得黄毛不快。   黄毛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圈套,甚至迫不及待地往里面钻,“过来!把钱给我!我才是老大。”   小弟伸出的手立刻缩了回去,老大都发话了,他哪敢不听。   辛悦拿着包在报纸里的钱走向了黄毛,黄毛得意一笑:“还敢无视我,最后还不是要恭恭敬敬的把钱送到我面前。”   黄毛接过钱,把包在外面的报纸一撕,清点了一下数额,没过几秒钟,他就觉得手上有些不对劲了。   一股灼热的刺痛感从他掌心蔓延到指尖,那感觉像是在热油里滚了一圈,他立马扔掉了钱,两只手用力扇着,试图减轻一点痛苦。   黄毛恶狠狠瞪着辛悦:“你!你做了什么!”   辛悦一脸无辜:“我什么都没做,这么多人看着,我能做什么?”   黄毛五官纠结在一起,本就贼眉鼠眼的脸更是丑陋的吓人,“你肯定是在钱上下了毒!我的手好烫好疼!”   “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你说我在钱上下毒,那好,我试给你看。”辛悦把扔在地上的钱都捡了起来,众人清楚的看到她的手直接接触了钱,可却一点问题都没有。   黄毛根本不相信,他指着辛悦:“你肯定是提前吃了解药什么的。”   辛悦一笑:“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你要是还不相信,那就让你旁边的人试一下好了。”   辛悦看向黄毛身边的小弟,小弟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写满了拒绝。   黄毛一脚把小弟踹了出来,“你去试一下。”   “老大……”   “少废话,再磨磨蹭蹭老子废了你!”   一听这话,小弟麻溜的跑到辛悦面前,战战兢兢接过纸钞,半晌过去了,他也一点事情都没有。   小弟松了一口气:“老大,我好像没事诶。”   “这下该相信了吧。”辛悦心里暗喜,钱上洒的药粉极其容易挥发,接触到空气后,不出一分钟就会失去药效,她和那个小混混是在黄毛之后才触碰药粉的,这个时候药粉早已经失去了作用。   黄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手上的灼痛感让他一身一身的冒冷汗,再不缓解疼痛,他真的要晕过去了。   “你是医生是吧,快点给我治疗,要不然我——”   “你怎么样?”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黄毛顿时毛骨悚然起来。   旁边的小混混也吓得退步三尺,手脚都开始哆嗦起来。   “老大,是他……傅……傅执来了!” 第19章   少年身材修长而挺拔,若不是身上皱巴巴泛黄的T恤,会让人误以为他是豪门的骄矜小少爷。   他身上散发着凛冽的气息,身后的残阳已成血色,而他踏着余晖缓步而来,脚步声一声一声传来,像是战鼓击锤,昭示着一场嗜血盛宴的开始。   那群小混混早已经哆嗦着脚步躲到角落里去了,所有人都将手里的武器牢牢攥紧在胸前做自我保护。   黄毛脚被钉死在原地,一步都不能动弹,他整个身体都已经不听大脑的指控了,傅执越接近他,他越是惊恐,原本就奸佞的五官瞬间放大,瞳孔皱缩,嘴角也控制不住的抽搐。   在离黄毛三米远的地方傅执停下了脚步,他面向辛悦,薄唇轻启:“谁在惹事?”   短短四个字,却字字如同一把利刃,刀刀捅进黄毛的身体,黄毛疼痛难忍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以为这样傅执就能忽视了他的存在。   黄毛还没庆幸多久,傅执就转身朝着他走了过去。   在少年的威压之下,黄毛跌倒在了地上,他将双手背在身后,似乎是怕傅执再废了他的手。   傅执走到黄毛面前,半蹲下来,他单手扶膝,另一只手则搭在了黄毛身上,“是你啊,胳膊好了吗?”   乍一听似乎是关心的语气,可辛悦知道这话深层次的含义是‘想再被废一次吗?’。   显而易见的,黄毛也明白了。   黄毛猛地往后蹭了几步,也不管裤子蹭着马路,他只想逃离。   手臂脱臼的疼痛他不想再尝试一次了。   但傅执并不想放过他。   黄毛后退一步,他便进一步,直到黄毛退无可退,傅执双手捏了捏拳,手指关节发出卡拉卡拉的声音,他双手抱住黄毛的头,右膝盖用力顶上去,黄毛闷哼一声,身体失去中心,整个倒在地上。   “滚!再敢过来惹事,就让你彻底废了。”少年直起身体,薄唇轻抿,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骇人的话。   黄毛哪里还敢停留,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连滚带爬的离开。   围观的群众纷纷四散开来不敢久留,能把这帮小混混都赶走的人绝非善茬,谁都想惹上麻烦。   少年的所作所为辛悦都看在了眼里,过程有那么一点残暴,但辛悦却一点都不害怕,那些小混混都是罪有应得,傅执也不过是在惩恶而已。   傅执背对着辛悦,语气轻柔了许多:“没事了。”   这话像是定心丸一般,让辛悦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嗯。”顿了顿,辛悦又接着说道:“谢谢你。”   少年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似乎是在嫌弃手碰过黄毛,“这群人报警也奈何不了他们,记吃不记打的人,过段时间又会惹事。”   这次是揍跑了他们,但这帮人绝对不会善罢干休,他们是奈何不了他,可要欺负辛悦那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傅执放不下心。   辛悦是因为救他才惹上这群人的,怎么说起因都是他,又怎么能牵连无辜的人。   尤其这个人还是她……   他今天原本是要去找工作的,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医馆附近,心里有个声音催促他“傅执,她就在这里,你可以偷偷接近她。”   明知道不该放任自己,可他的脚步却不听使唤的朝着医馆的方向走去。   知道有人挑事的时候,他庆幸他来了。   沉默了许久后,傅执压低声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这里招人吗?”   说完,傅执就垂下了头,像鸵鸟要把自己藏起来一般,不敢面对辛悦。他之前再三拒绝辛悦,现在又主动要求留下来,怎么想都觉得是在打自己的脸。   可是他不得不这样做。   他不敢想那群人再来找麻烦,而他却没有护在她身边的情况。   辛悦眼眸一抬,眼里满是不敢置信,这话从傅执的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过意外,一瞬间心里又惊又喜,可当她冷静下来,还是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怕他们再来找我麻烦,不用担心,我可以保护自己的。”   她并不想因此来捆住傅执留在医馆,那样的话,她就只是个狭恩图报的小人。   她本意是希望傅执能活得轻松愉快,能感受到世间的温暖,不想也不能再让傅执有不该承受的负担了。   “我这里没事了,你回去吧。”说完,辛悦转身便朝着医馆走去,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病人来看诊,她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提前准备。   傅执听见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胸口闷得有点喘不过气,他想留在她身边并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她,傅执清楚的明白还有其他的原因,可是他不敢深想,不敢触碰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   “辛……悦……”声音忽的沙哑起来。   高傲的少年最终还是打碎了脆弱的自尊心,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我现在没有工作了,你可以让我留下来吗?”   辛悦一只脚已经迈过了门槛,听到身后少年的话,她顿住脚步,四肢都僵硬了,心尖开始泛着微微的刺痛。   她转过身,看向少年,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着眼睛。   空旷的路上,少年就站在那里,清瘦的身躯站的笔直,仿佛沙漠里唯一仅剩的一棵柏杨,孤独而又落寞。   拒绝的话缠绕在舌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样骄傲的少年,已经如此卑微的乞求了,她得要多狠心,才能做到拒绝?   “好。”她应了下来,唇角弯起漾满了笑意。   或许是以为她还会拒绝,少年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过了片刻,他恍然回过神,低垂的头猛地抬起,空洞的眼睛望向辛悦所在的地方,他看不见她,却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辛悦见少年留在原地,脚步没有挪动,以为少年是没有听见,她走到少年身边,伸出手轻轻搭上了他的手腕,“走吧,今天开始你就正式入职了。”   傅执侧过脸,轻柔的话语从他脸颊拂过又进入他的耳蜗,手腕处绵软的触感让他不知所措,他清晰的感觉手腕处的地方在发烫,那种炙热的感觉甚至涌向了他的脸颊,让他有种发热的错觉。 第20章   傅执看不见,有许多事情他是没有办法做到的,其实把他留在医馆里面,辛悦也不知道该给他安排什么工作。   辛悦仔细打量了一圈医馆,眼神略过药房那一排排的小格子时,突然有了想法。   小说里曾提过傅执对气味异常敏感,并且记忆力极强,那么是不是可以尝试让傅执配药?   心下一喜,辛悦轻轻拽了一下傅执的衣角,“傅执,我教你认草药吧。”   傅执恍惚回过神,他都没听清辛悦说了什么,只满心欢喜应了声:“好。”你说什么都好。   辛悦挑了一些比较常见的药材,例如柴胡、当归、三七等等,这些药材是方子里常常要用到的,所以她特意挑出来,给傅执辨认。   每一种药材都有其独特的气味,普通人大约很难分辨,但这对于傅执来说却并非难事,辛悦耐心的给傅执讲解每一种药材的作用,让傅执记清味道,说完后,辛悦又考核傅执,傅执只简单闻了药材的味道,便将名字脱口而出,并且无一出错。   辛悦知道傅执记忆力好,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厉害到这个程度,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傅执的能力太强了,这样继续学习下去,不出半个月,他就能将药房里的所有药材都分辨清楚。   “辛悦,辛悦……”见她没有回应,傅执小声的唤着辛悦的名字,他有些局促,以为自己是回答错了,“我是说错了吗?”   辛悦回过神,忙说:“没有没有,你都答对了,傅执,你真是太厉害了。”   “我厉害吗?”从来没有人说他厉害,他一个瞎子,什么也做不了,不做添麻烦的事就很好了。   他并不是怀疑辛悦的话,他只是怀疑自己。他只以为这是辛悦在宽慰他,毕竟辛悦是那样的善良。   “当然了,你知道这些药材有多难辨认吗!单说‘独活’与‘羌活’这两味药材,外形极其相似,并且气味也几乎相同,若非熟手,很难分辨这两味药材,而你不仅分别出了他们的不同,并且连名称都无错处……”   辛悦不断的说着话,傅执的心也随着她的声音一下一下剧烈的跳动着。   真好啊,他对她而言不算是个无用的人。   少年的情感总是难以抑制的,当他发现自己能够离她更近一步的时候,那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想多一点再多一点表现。   即便他很糟糕,可他还是想要尽力展现出自己美好的那一面。   哪怕能让她看见一点点都好……   辛悦并没有教傅执太久,医馆里来看病的病人不少,辛悦需要去看诊,就让傅执自己熟悉药材。   傅执和正常人不同,他看不见,那些医书他也看不了,如果没有人教他,他根本没有办法自学。   乖巧的少年并没有无所事事,而是又巩固了一遍辛悦教他的东西。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傅执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他在等辛悦,等她忙完了好给她展示成果。   临近中午,辛悦终于得了空。   刚放松下来,就想起还待在药房里的傅执,连忙赶了过去。   少年还在认真的辨别药材,并且速度越来越快,刚开始还需要一些思考时间来辨别,到现在只需轻轻一闻,就知道是什么药材了,不得不说反派的金手指很强大。   辛悦并没有打扰傅执,而且悄悄的走近他,耳朵灵敏的傅执早已听到了辛悦的脚步声,但既然辛悦故意放轻动作不想让他发现,那他也不想揭穿。   辛悦窃喜傅执太认真没发现她,打算捉弄一下傅执。   少年太古板了,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气息,一副大人的老派模样,一点都不可爱。   辛悦站定在傅执面前,见傅执伸手要去拿面前的三七,辛悦便打算抢先他一步拿走。   嫩白的小手已经触碰到了三七,却被另一只纤长的手覆盖住了。   少年的手有些微凉,像初秋深夜的雨露,恰到好处的清冷。   少年触电般的缩回了手,仿佛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   辛悦以为少年是在害怕碰到了奇怪的东西,连忙安慰他:“别怕,是我。我本来想捉弄一下你的,没想到被你抓个正着。”   说着,辛悦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比少年大了三四岁,怎么说也是姐姐,反而还不如弟弟成熟……   辛悦叉开了话题:“你饿不饿,我们去吃午饭吧,附近有家私房菜还不错,去那里吃可以吗?”   傅执没说话,他不知道要怎么拒绝。   是他自己提出来要进医馆工作的,他怎么还能觍着脸蹭吃蹭喝。   可要是拒绝,辛悦也一定会很尴尬吧。   “你喜欢吃吗?”傅执问道。   辛悦不知道傅执为什么这么问,没多做思考,就点头回应:“喜欢,他家菜还不错。”   “那我请你吃吧。”   “嗯?”辛悦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帮过我那么多,我是该请你吃饭感谢你的。”就当是他出于私心吧,他想像个男人一样,请自己喜欢的女生吃个饭,哪怕是一次都好。   辛悦真的信了傅执说的话,但她也知道傅执身上并没有多少钱,中午的这一顿饭,哪怕是只点两三个菜,也得一百多块钱,这对于傅执来说算是巨款了。   辛悦不忍心傅执花这么多钱,但她更不忍心伤害少年的自尊心拒绝他。   “好啊,既然你请客吃饭,那我就要挑我最喜欢的饭馆。”   ——兰州国际大酒店。   人均不超过十五,而且是可以吃撑的程度,非常适合。   当两人落座后,辛悦招呼老板点单:“一碗牛肉面,葱和香菜都要,傅执,你呢?”   傅执心情错综复杂。   作者有话说:   傅执:老婆太能省钱了怎么办!我一点表现的机会都没有嘤嘤嘤…… 第21章   说好要请辛悦吃饭的,可最后两人却来吃牛肉面,傅执心里怎么也过意不去,他知道辛悦是好心,不想让他破费,可他却过不去这个坎。   “不是说要去吃私房菜吗?”   辛悦早已想好了说辞:“突然想吃牛肉面了,好久没吃了,挺想念的。”   老板还等着傅执点单,见少年一直不说,就没忍住催促:“你点什么?我们这里刀削面,烩面都不错的。”   “和她一样就好。”   “行,稍等会,马上就好。”   店里没什么客人,没过一会,老板就端了两碗牛肉面出来,比辛悦小脸还要大的碗里只零星的飘着几片牛肉。   辛悦熟练的从筷筒里拿了两双筷子出来,一双递给傅执,“饿了吧,快点吃吧,当心烫。”   傅执指尖发颤,接过筷子的时候似乎有电流顺着指尖流过,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嗯,谢谢。”少年不敢直面辛悦,低着头安静的吃面。   辛悦看着少年的碗,清汤上飘着几片薄薄的牛肉,便夹起自己碗里的牛肉,悄悄放进少年的碗里。   这顿饭若是她请客,一定会单独点一份牛肉给少年,可毕竟是少年请客,她不好这样做。   尽管动作很轻,可牛肉片落到汤面上的时候还是发出了细微的声音,敏感的少年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傅执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心里缠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有一丝甜蜜,也有一丝低落。   如果他有钱,辛悦也不必这样顾及着他的自尊心,偷偷将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他了。   思来想去,傅执还是决定挑破,“辛悦,你不用这样。”不用这样无条件的对我好,否则,我会离不开你……   傅执看不见,他拿着筷子夹了好几次,才从碗里将辛悦放进来的牛肉夹起来,“没有牛肉的面还能叫牛肉面吗?你把牛肉都给了我,那你吃什么?”   傅执的筷子悬在半空中,示意辛悦用碗接过去,辛悦有些着急,她吃不吃肉根本无所谓的,可少年不一样,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吃肉补充营养。   “我吃面就好了,我不爱吃牛肉。”为了傅执,辛悦不惜撒谎。   辛悦压根不会说谎,一说谎话,她的语气就变了,话也是支支吾吾,一下子就能被识破。   傅执没有放下筷子,他做的决定不会更改,若是辛悦不接下,他就会一直举着筷子。   辛悦皱起眉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傅执的那双筷子,然后,她心一横,身体微微前倾,张口咬住了筷子上的牛肉。   傅执清晰的感觉到筷子上有一种被拉扯的力道,随后筷子上的重量没了,愣了几秒后,傅执双颊爆红,犹如火山突然喷发。   辛悦咬了他的筷子。   他喂辛悦吃东西了!   这种亲密的举动是只有情侣才会做的,可他们也做了!   内心的激动无法用语言形容,傅执只知道他不能平静下来了,辛悦似乎在说些什么,可他一句也听不进去,脑子里回想着的都是刚才的画面。   他麻木的吃着面,等到结束后,都还没能回过神来。   付了钱后,傅执呆呆地走在辛悦身边,他刻意让辛悦走在里面,害怕辛悦被车撞到或者是出别的什么意外。   两人没走多远,身后便有一辆黑色的轿车疾驰而来,路面本来就窄,车速却过快,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傅执下意识反身护住辛悦,牢牢的将辛悦抱进怀里。   辛悦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缩在了少年的怀里,少年身体纤瘦,却很有力量,让她一下子安心下来,给了她一种哪怕天塌下来傅执都能为她撑起的错觉。   黑色的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从车里走下来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两人年纪都不大,一个带着眼镜的精英男约莫三十多岁,另一个大概是刚毕业的学生,一副青涩的模样。   年轻的男人走上前,一脸抱歉的看着辛悦二人,嘴里不住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们没事吧。”   傅执松开了辛悦,小声地询问:“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事,就是被吓到了。”她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傅执护住了,连受伤的机会都没有。   西装笔挺的精英男并没有丝毫歉疚之心,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白晨,留个名片给他们,有事让他们联系你。”   白晨到底还有些人情味,觉得这样的做法太过冰冷,并不合适,只是他作为新人,也不能违抗上级的命令,白晨拿出名片,双手呈递给傅执,“您好,我是陆氏集团的员工,您身体有任何不适,都可以联系我。”   傅执并没有接过名片,辛悦没有受到波及,这是万幸,他并没有想要追责,只是刚刚那人的态度让他十分不满。   “不用了,我们没事。”傅执没有给他们好脸色,只是冰冷地拒绝,而后他轻柔的对辛悦说:“我们回去吧。”   辛悦和傅执一样的想法,对那位精英男非常不满,明明到一句道谦就可以解决的事情,非要弄得好像他们要讹钱似的。   临走前,傅执抬起头,对着精英男所在的方向皱了皱眉头,清隽的脸又冷了几分。   精英男看的傅执容貌的那一刻,瞳孔忽的皱缩,四肢完全僵硬住了。   “陆总……”   作者有话说:   傅执的身世即将揭晓!   下一章就入v啦,感谢大家一路陪伴,希望各位小可爱能继续支持本文,安安也会努力更新哒。   明天三章连更,一次看过瘾!   ***   接档文《婚意醉人》进专栏收   文案:   家逢变故,母亲远在国外的故交好友得知后愿意出手相助,条件是简慕奚嫁给她的儿子。   相亲那天,简慕奚一身缥碧色旗袍,朱唇皓齿,双眼顾盼流波,撩人欲醉。   她抱着一幅画卷,于茶馆之中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男人。   面容俊美,矜贵优雅,他一字未语便已不怒自威。   款款落座,简慕奚低声请求:“沈先生,您被家里催婚,而我亦有难处,婚后我绝不干涉您的私生活,您看行吗?”   沈序临手指摩挲着青瓷茶杯,目光落在女人娇艳出尘的脸上,良久,他沉声道:“好。”   -   婚后,简慕奚恪守本份,尽力做好沈序临的妻子。   她听说母亲好友的儿子不学无术,浪荡不羁。   可沈序临却是沉稳自持,高冷孤傲,从未见过他沾染其他女子。   纵然心有疑虑,简慕奚也丝毫不逾矩。   直到那日——   母亲好友回国,约她见面,她才知道自己是嫁错了人。   浑浑噩噩回到家中,简慕奚红着眼睛,盈盈落泪,她说:“沈先生,我们离婚吧。”   沈序临将人禁锢在怀里,蛮横地吻去她眼角的泪,“不许。”   【阅读指南】   1.温柔国画师x高冷霸总   2.双c双初恋,婚后相爱甜宠文,年龄差6岁 第22章   “前辈, 前辈!怎么了?”   白晨见前辈怔住的模样,有些不明白情况。   前辈是陆氏集团陆总的秘书,而他则是冯秘书的下属, 跟着冯秘书学习。   这次他会和冯秘书到这里来, 是为了给陆董事长, 也就是如今陆氏集团掌权人陆总的父亲寻找小神医治病。   冯秘书回过神来,嘴里喃喃道:“太像了,怎么会这么像!简直和年轻时的陆总一模一样……”   “前辈, 您在说什么?”   冯秘书三缄其口,没有多做解释。他跟在陆总身边有十年了, 可以说对陆总的家庭背景生活习性极尽了解, 可他并未见过陆家有长得和陆总如此相似的小辈。   陆总只有一个儿子, 如今也是上高中的年纪,只是不学无术,腹中空空,将来怕是也担不起继承陆氏的重担,可小少爷到和陆总长得并没有那么相似。   若是对比下来, 说这个少年是陆总的儿子则会让人更为信服。   冯秘书脑子里浮现了一个惊人的想法, 但他不敢印证,豪门秘辛不是他这个外人可以窥视的, 否则只会引火上身。   “没事,我们走吧,要尽快为董事长找到神医。”   两人按照地址,兜兜转转半天,终于是找到了神医所在的地方。   屋檐下的牌匾赫然四个大字“杏林医馆”。   进了医馆后, 却没看见人, 白晨喊了一声:“小神医在吗?”   没多久, 门帘后便走出一位穿着白色大褂的女生,正是刚才在马路边发生不愉快的那位。   白晨当下心里就凉了半截。   他们有求人家,还那种态度对待,怕是惹小神医生气了。   若是小神医拒绝出面给董事长诊治,那该怎么办!   白晨额头上已经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心里急得不行。   辛悦一见是这两个人,心里是有些不高兴,只是她牢记自己是医生,对待病人需要一视同仁,她懒懒的开口询问:“谁要看病?”   冯秘书皱着眉头没说话,他心里对辛悦有些怀疑,这么年轻的医生,尤其还是女性,真的就是传说里医术神乎其神的那位小神医?   白晨腆着脸笑道:“小神医,不是我们要看病,是我们公司的董事长,他腿有旧疾,在医院治疗了许久也不见好,就想让您去看看。”   辛悦一向是救急的,她下午还有几个病人需要看诊,这位董事长听上去伤势并不算重,并且还有医生看护,短时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那就下周六下午三点,到时我上门诊治。”   “要等到下周吗?”白晨语气有些着急。时间间隔这么长,回去没办法和陆总交待,到时免不了又是一顿骂。   “不必了。”冯秘书直接拒绝。   他并不认为如此年轻的医生能有什么经验,那些传闻估计多半也是掺了水的,基本不会有什么可信度。   与其找个不靠谱的医生添堵,不如当做找不到。   “打扰了,看诊就不必了,我们先走了。”   白晨跟在冯秘书身后,一步三回头,一脸抱歉。   辛悦只觉得这位精英男好像是脑子不太好的样子,明明是他找上门要求出诊医治的,到最后拒绝的也是他。   不过辛悦没那么多时间管他,院子里还有许多草药需要晾晒。   白晨跟着冯秘书上了车,没忍住询问:“前辈,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小神医,真的不请小神医给董事长看诊吗?”   “你觉得这么年轻的医生医术能有多高?”   “这……”也不能仅凭年纪定夺吧,有多少人慕名去小神医那里看病,并且都治好了,说明她还是医术了得,再者,没去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只是这些话,白晨并不能说出口。陆氏集团最重前后辈关系,后背若是和前辈顶嘴,那肯定是无法在陆氏立足了。   ……   辛悦回到后院,傅执正在认真的分辨药草,每一种药草的晾晒时间都不尽相同,需要分开晾晒。   虽说药材每月都会有人送货上门,但辛悦也会抽时间自己去山里采集药材,这些需要晾晒的,也是之前辛悦亲自去采摘回来的。   不过半小时的时间,傅执便已经将一筐子的药材都分好了,每一种都单独分了出来。   辛悦一边将药材平铺在竹箩盘上,一边给傅执讲解药材。   等晾晒完后,辛悦便要出门看诊。   今天她需要去两个地方看诊,这两个地方离得有些远,还不知道几点能回来,她就准备让傅执早些回去休息。   “傅执,我等会要出去看诊,医馆也没什么事,要不今天你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带我一起去吗?”傅执语气有些委屈。   他既然是医馆的人了,辛悦出诊为什么不带上他,是嫌他麻烦吗?   辛悦并不是不想带傅执,只是路途遥远,她不想傅执跟着她受累,一下午的时间要跑两个地方,光是坐车就很累人了,她还是希望少年能多休息。   辛悦耐心解释:“这两个地方离得远,要做很久的车,我自己去就好了,下次在附近出诊就带着你一起去。”   “你带着我吧,路上无聊了,你还可以和我说说话。”少年双手攥着衣角,别扭地说着这些话,许是从来没有用这样撒娇的语气说过话,让他有点羞涩。   辛悦一听少年都这样卑微的请求了,心里早已经柔软的一塌糊涂,哪里还想着要拒绝,便答应了下来。   少年主动替辛悦背药箱,两人坐了二十多分钟的车,终于到了第一个目的地。   第一个病人的住所是高档别墅,辛悦和傅执两人到达别墅区的时候,被门口的保安拦了下来。   今日的天气格外炎热,站了一会,辛悦就晒得脸颊通红。   傅执虽然看不到,但是他能感觉到阳光直射,他悄悄挪动脚步,到辛悦身后,为她挡住阳光。   辛悦已经被晒得头昏脑涨,根本也没注意到傅执的小动作,只是觉得稍微舒服了一些。   等了十来分钟,终于有人开车过来接他们了。   坐上车的一瞬间,冷气扑面而来,辛悦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接送的司机说道:“今天天热,还是应该要去接小神医的。”   “没事没事。”辛悦一早就拒绝了让人过去接她,她没那个派头,也不想弄得这么麻烦。   但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要在门口等那么久,人差点晒化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傅执,笑道:“神医是招了个助手还是带着男朋友出诊?”   傅执一听见“男朋友”这三个字就羞得垂下了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辛悦忙给傅执解围:“他是我新招的助手,特别能干,有他我能轻松很多。”   傅执不知道辛悦说的这些话是真心的,还是只为了给他解围,但他还是好开心,那种被人认可的感觉真的是太美好了。   到底是富人的别墅区,车子从大门开进去就开了四五分钟才到达。   下车后,管家立刻就迎了上来。   这不是辛悦第一次来这里看诊了,她已经来过四次了,要看诊的人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易钟山,也是易氏公司的总裁。他因为过劳引起头疾,每个月总有一两天头痛欲裂,去医院做检查也查不出什么问题,只说是要多多修养。   但这么大的一个公司,重担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并不是他想修养就能修养的,所以在得知辛悦医术了得的时候,立刻就找到了辛悦,请她上门医治。   要治好头疾并非难事,只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每个月辛悦都需要抽出两天的时间来这里为易总做针灸治疗。   保姆领着辛悦进门,一进去,就见一个少年,穿着一身黑色的名牌休闲装,站在楼梯上,单手抓着扶手,一脸兴奋:“姐姐,你来啦。”   少年是易总唯一的儿子,易言深。   易言深和傅执差不多年纪,傅执早早的独立生活,赚钱养活自己,而易言深却享受着优越的生活,毫无负担地念书。   辛悦看了一眼傅执,想着等傅执的眼睛治好了,也要让傅执回学校念书。   在辛悦第一次来易家为易总治病的时候,易言深就对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姐姐充满了好奇。   她和他见过的女生都不一样。   学校的那些女生,每天就想着怎么打扮的更好看,要去哪里买名牌衣服名牌包包。   可她不一样。   她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但是却有着一身好医术,可以给他父亲治病,能让父亲和母亲都特别的尊重。   易言深从前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辛悦第一次来的那天,他刚和父亲吵完架,期末考试他没有一门学科是及格的,父亲大发雷霆要断了他的生活费,他气不过就跟父亲争执起来,谁知道气得父亲头疾发作。   辛悦给易总治疗的时候,易言深就和母亲站在一旁,易总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失望透顶,在辛悦的面前就哀叹起来:“我这个儿子是没救了,成绩这么差,将来连大学都考不上,让我怎么放心把公司交给他。”   辛悦看了一眼易言深,淡淡一笑:“易总,您儿子年纪还小,我看他挺聪明的,只要他愿意学习,一定能学好。”   易言深站在一旁,心里浪潮汹涌。   所有人都说他不是学习的料,将来肯定是个废物,易氏会在他手里败光等等,这样的话,他听过太多次了。   甚至在学校里,那些表面上敬畏他的那些人,背地里也会骂他是个只会拼爹的富二代。   慢慢的,他的心理就有些扭曲了,反正他这么废物那些人还得敬着他,他又何必要努力?   可辛悦的肯定,却让他重新燃起了斗志。   是啊,他生来就是聪明的人,为什么要和一帮废柴为伍。别人安心坐吃等死,不代表他也要这样。   辛悦小小年纪就可以成为远近闻名的小神医,那他也可以成长为支撑起易氏的继承人。   从那之后,易言深开始奋发学习,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他的成绩已经冲到了年级前五。   易总夫妇都惊讶极了,以为自己的儿子是换了个人。   再三确定儿子还是从前的那个儿子后,打心里欣慰起来,也更加是感谢辛悦,给辛悦的看诊费都更多了一些。   ……   易言深早早的就等着辛悦过来了,今天他原本要和朋友去打球的,一听父亲说辛悦今天要来看诊,立马推了朋友的约,早早的就起来挑衣服。   翻箱倒柜找了十几套衣服出来,最后穿了一套黑色是休闲套装,既简约,又显得成熟。   在家里等了又等,总算是盼到了辛悦,看到辛悦的时候,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易言深快步走到辛悦面前,有点小骄傲的说着自己的成绩:“姐姐,这次月考我年级第五。”   辛悦眉毛一抬,“这么厉害,恭喜你。”   她感觉易言深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厉害,短短两个月就冲到了年纪第五。   “姐姐,你等下有空帮我看看作业吗?”   辛悦在之前的某个世界里,系统给她派发的任务就是做家庭教师,让功率对象成功考上top大学,所以高中的作业对她来说不过是小意思。   而她前几次来看诊的时候,也曾提点过易言深,这次不过是顺便看个作业,并不是什么难事,辛悦便答应了下来:“可以啊,等我为你父亲做完针灸就过去找你。”   辛悦说完后,便转过身看向傅执,见傅执停住脚步,便说道:“傅执,我们走吧。”   傅执站在门口,像是被抛弃的小狗。他抗拒踏入这里,这里的一切都在彰视着他只是个贫穷的残疾废物,尤其是那个少年。   从听到少年的第一句话,他就知道那个少年是喜欢辛悦的。   富家大少爷,又是个健全人,怎么看都比他这个废物要强数百倍。   他连和他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这里,傅执心里像是被刀一下一下反复的割剜着,疼极了。   易言深也发现了傅执的存在。   不远处的少年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让易言深都有些晃了眼。   那个少年长得太过精致,个子高挑,身板笔直,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易言深见过那么多的人,竟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这个少年。   “姐姐,他是?”理智告诉他这个少年和辛悦的关系不一般。   “他是我的助手,叫傅执。”辛悦走到傅执身边,“傅执跟你年纪差不多,你们同龄人可以好好交流一下。”   辛悦见傅执没有反应,以为他是在陌生人的家里有些不自在,就轻轻拉了一下傅执的衣角,“傅执,他是易言深,你要不要和他交个朋友?”   傅执太孤独了,从小受尽屈辱,一个朋友都没有,辛悦希望他能多感受一点世间的温暖,像普通人一样有朋友有亲人。   傅执死死攥住药箱的背带,本能的抗拒和易言深有任何接触。   他怎么可能会和易言深做朋友,越是接近易言深,他就越是屈辱,越是痛恨自己无能。   可他却不甘心放手。   辛悦那么好,他真的没有办法放手,要他眼睁睁看着辛悦和易言深在一起,那还不如让他死了来得解脱。   “傅执,你怎么了?”傅执的情绪不太对劲,辛悦有点担心他。   傅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冷着脸摇头:“我没事。”   辛悦也没有追问他,而是抱歉的对易言深说道:“傅执有些认生,等熟悉了就好了,我先带他去给你父亲看诊。”   说完,辛悦便牵着傅执的手腕,往楼上走去。   “傅执,我们去给易总看诊。”   易言深脸上的笑容瞬间崩裂了。他爱慕已久的姐姐,牵了另一个男人的手腕。   这一幕让他红了眼,血气上涌,恨不得上前亲手分开他们。   但少年还是忍住了,他不想给姐姐留下不好的印象。   “姐姐,不如让傅执到我房间吧,我跟他一个年纪,说不定有很多共同爱好。而且姐姐等下不是还要帮我看作业吗,就让我和傅执一起等你可以吗?”易言深想了个圆滑的说辞,更容易让人接受他的话。   其实他心里只是想要姐姐和傅执分开,只要想到姐姐和傅执在一起的样子,他就难以忍受。   辛悦有些犯难,易言深的提议很好,但傅执明显是抗拒的,她不能不在乎傅执的意愿,强行为他做决定。   “不用了,傅执他……”   “好啊。”   出乎所有人都意料,傅执自己答应了下来。   别人不知道易言深的想法,傅执却清楚的很。   他要想长久的待在辛悦的身边,总免不了要和易言深打交道,他并不觉得易言深会主动放弃。   那既然如此,他就不能被动,从感情上,他还是占优势的。他现在在医馆工作,和辛悦朝夕共处,而易言深能见到辛悦的次数寥寥无几。   他要好好打探一下易言深的想法,好对症下药。   辛悦看着傅执进了易言深的房间后,依旧不太放心,倒不是怕这两个孩子一言不合就打架,只是担心傅执不适应,不过易言深也是个不错的男生,应该不至于欺负傅执。   这样想着,辛悦便放下了心,去为易总看诊了。   ……   房间内,易言深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躺,然后招呼傅执随便坐。   傅执并不清楚房间里的摆设,他并没有轻易挪动脚步。   易言深见傅执不动,便从床上坐了起来,奇怪地看着傅执:“你找个地方坐,我没那么讲究,你随便坐哪里都行。”   傅执小心挪动脚步,双手也撑在胸前,在空中试探。   易言深这才发现傅执的不对劲,他蹭得一下下了床,跑到傅执眼前,伸出一只手,在傅执眼前挥舞了两下。   “你看不见?”   傅执一下攥住易言深的手腕,手上下了狠力,“是又如何?”   易言深也不是吃素的,他在学校也没少打架,就单说身材,他就比傅执要结实的多,很轻松的就甩开了傅执的手。   易言深嗤笑一声,心里满是对傅执的不屑。   本来以为自己是遇见了竞争对手,没想到对手这么不堪一击,他都还没动手,对方就已经没了胜算。   一个瞎子而已,他不觉得姐姐会喜欢。   “你喜欢姐姐?”易言深眉毛一挑,问道。   傅执没打算掩藏自己的心意:“喜欢。”   易言深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一般,反问:“你有什么资格喜欢姐姐?”   这话戳到了傅执的痛处。   他确实没资格。   除了有一个破碎的真心,其他什么也没有,甚至他现在还在辛悦的医馆里打工度日。   可他还是不愿放弃。   易言深没等傅执回复,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喜欢姐姐,等高中毕业之后就会跟姐姐告白,算算也就是明年了。希望你能自觉点退出,跟一个眼睛有残疾的人竞争,就算是赢了,我也不觉得光彩。”   易言深是故意说这些话气傅执的。   他从来都没有百分百把握和辛悦告白能获得辛悦的同意,甚至连百分之五十的把握都没有。   以前没有傅执的时候,辛悦的身边没有别人,那么他的希望就很大,但现在,傅执成了辛悦的助手,两人朝夕相处,难免不会生出感情。   况且辛悦医术那么好,说不定会治好傅执的眼睛,到时他就更没有胜算了。   傅执早已听惯了这些冷言冷语,易言深说的这些话完全伤害不到他,只是他说明年要和辛悦告白,这一点让傅执有了很强烈的危机感。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攒到足够的钱去看眼睛,可如果眼睛治不好,他也不敢和辛悦告白,他不想成为拖累辛悦的存在。   “我不觉得你能赢。”傅执冷淡地回应。   易言深差点被这句话噎死。   这人年纪不大,说话的语气到挺会气人。   “我都想好了,等明年和姐姐告白的时候,要给她买一大束玫瑰,在最顶级的餐厅和她共渡晚餐。”   “用你父亲的钱?”傅执反问。   易言深死死瞪着傅执,咬着牙一句话说不出来。   傅执说的没错,他压根没考虑过钱的事,从小到大,无论他要什么,都能轻易得到,钱对他来说来的太过容易。   可要是和姐姐告白,他怎么还能用父亲的钱,那样哪里还有一点真诚可言。   房间内,两个少年僵持着,谁也不肯落下风。   辛悦看完诊进来的时候,看着房间里的气氛,以为两人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辛悦怕两人发生口角,便有些急切地询问:“怎么了吗?”   傅执没说话。   易言深倒是瞬间变了个脸:“没事,我和傅执在玩游戏呢。姐姐忙完了吗?”   见傅执脸色没变化,辛悦将信将疑道:“什么游戏?”   “男生的秘密,姐姐是女生,不可以告诉你。”   辛悦没再追问下去,她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但显然两个人都不想说,那既然这样,她也没有必要追问下去了。   辛悦拉着傅执坐下来,她等下还要帮易言深看作业,总不能让傅执一直站着等她。   易言深看见两人肌肤相碰,嫉妒得双眼泛红,然而他却没资格说一句话。   等辛悦帮他看作业的时候,易言深故意靠近辛悦,肩膀都几乎要碰在一起了。   傅执坐在一旁,听着两人的窃窃私语,默默攥紧了拳头。   只是听着他们的交流声都让他无法忍受,若是他亲眼看见他们如此亲密,只怕是不会让易言深好过了。   门外,易总夫妇透过门缝见辛悦和自家儿子交流学业,满脸尽是藏不住的笑容。   易母:“我看言深是喜欢上辛医生了,要不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么刻苦学习了。”   易总附和道:“我觉得也是,不过这是好事,能让言深认真起来,咱们还得感谢辛医生。我是不反对他们在一起,辛医生哪哪都好,咱儿子要真能和她在一起,那真是我们组上显灵了。”   易母:“谁说不是呢……”   门外两人的对话辛悦没听到,傅执却是一字不差的都听进去了。   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辛悦确实哪哪都好,无论谁和她在一起,都是上辈子积德才能换来这辈子的相守。   傅执多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煎熬的等了半个小时,辛悦那本边终于结束了。   辛悦有些累了,她按了按肩膀说道:“易言深,你进步很快,相信再过不久,就能年级第一了,到时进入全国top1的大学也是轻而易举。”   易言深没想过要去哪个大学,他只知道姐姐夸奖他了:“嗯,有姐姐的鼓励,我一定会考到年级第一的,到时姐姐会不会给我奖励呀?”   辛悦愣了一秒,她从没考虑过要给易言深奖励,他考试又不是为她考的,为什么要她给奖励,不应该是他的父母给予奖励吗?   不过辛悦也不在乎这些,普通的礼物易言深肯定是见惯了的,那就送他特制的礼物好了,“会的,等你考到年级第一,我亲自做个安神的香包给你。”   香包都是现成的,她只需要把药材放进去就行了,就很简单。   让她没想到的是,易言深露出了特别惊喜的表情,“谢谢姐姐,我好期待。”   这让辛悦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   毕竟这个香包真的是没有一点技术含量,并且也不值钱……   可在傅执听来,却又是另一种感觉。   傅执很明确的知道自己不想辛悦给易言深做香包,只要想到这一幕,心里就特别特别的难受,一股子酸意从心里冒出,灌满了整个胸腔。   傅执一下子站起身来,辛悦惊了一下,茫然地问道:“傅执,怎么了?”   傅执压抑着内心的情感,淡淡说道:“没什么,觉得有点闷。”   “有吗?是不是觉得热了?”   傅执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感爆发出来,“没有,我们不是还要去另一个病人那里看诊吗,再不走的话就晚了。”   傅执没有忍住,开始催促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再多待一会,他不知道易言深还会作出什么事来。   辛悦看了一眼时间,确实不早了,如果不赶去下一个病人那里,她和傅执就来不及回医馆收晾晒的药草了。   到了易家门口,易言深一路相送,依依不舍的说道:“姐姐,我放假了可以去医馆看你吗?”   辛悦不明白易言深为什么要去医馆看她,医馆里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她根本没有时间招待易言深。   不过他要是愿意帮忙,那倒是件好事情。   “可以啊,欢迎你来做客。”想到能有个免费的劳动力,辛悦就从心里开心了起来。   资本的本质果然都是剥削,免费的劳动力就是让人开心!   离开易家以后,傅执就一直沉默寡言,辛悦和他说一句,他才会答一句。   总觉得傅执有点奇怪,但问他怎么了,他又不说。   回到医馆后,天已经暗沉了下来。   累了一下午,辛悦连手指都不想动了。趴在案台上小憩了一会,睡得迷蒙的时候,突然被一声惊雷炸醒。   辛悦猛地直起身来,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上了毯子,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傅执做的。   辛悦看了一圈,没看到傅执的身影,却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不好!院子里还晒着药材!   辛悦朝着院子跑过去,那些药材都是她亲手采摘的,花费了好多心血,要是被淋湿了,就不能用了。   心里慌极了,生怕药材出事。   可等她跑到院子里的时候,药材早已经被收了起来,一摞一摞的堆在墙角里面,哪怕是倾盆大雨也打不湿。   辛悦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傅执。   他默默地做好了这一切。   雨越下越大,起初还只是淅淅沥沥的几滴雨水,现在已经大到连路都看不清了。   不知道傅执是不是回家了。   从这里到他家走路大约需要十五分钟,这会他应该正在路上。   下这么大雨,他又没有伞,肯定会被淋透。   这样想着,辛悦开始担心起来。少年本来身体就虚,再被淋一次,肯定又会高烧不退,要是烧一晚上,只怕人就挺不过去了。   不行!   辛悦跑进诊室,找了两把伞出来。   她要接傅执回来。   踏出门口的那一刻,雨幕里有个人影朝她奔跑而来。   尽管并不清晰,辛悦还是认出那个人是傅执。   “傅执——”辛悦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唤。   不过一瞬间,傅执跑到了辛悦的眼前,少年全身湿漉漉的,碎发紧贴着他的额头,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将他的胸膛腰线都映透了出来。   少年低声喘着气,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塑料袋。   他把袋子递给辛悦,笑着说:“给你买的晚饭,快吃吧,还是热的。”   辛悦一下子红了眼。   傅执怕她饿,冒着大雨也要出去给她买晚饭。   为什么要这样傻……   “傅执……”喉咙一下子哽咽了,“谢谢你。”   比起晚饭,更重要的是人。辛悦哪里还顾得上吃饭,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让傅执先洗个热水澡,换下身上湿透的衣服。   傅执进了浴室后,辛悦忙给他熬药。药煎上后,又找了一件没穿过的睡袍出来。   敲响了浴室的门,得到傅执的回应,辛悦说道:“衣服放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了,你开个门缝拿一下就好。”   说完,辛悦就去看药炉了,等把药断进房间的时候,傅执已经穿好衣服等在房间里了。   那睡袍是辛悦买来给自己穿的,只是还没穿上就到了傅执的身上,睡袍对于傅执的大个子来说显得过于娇小了,在他身上有点格格不入。   但好在还能穿。   辛悦把药碗递给傅执,“傅执,给你熬了去风寒的药。”   这一次,傅执没再推搡,而是接过药碗,痛快的喝完了药。   放下药碗后,傅执问道:“晚饭吃了吗?好吃吗?老板说那是他们店里的招牌,我想着应该是好吃的……”   傅执给她买的饭,她还没来得及吃,现在应该都凉了吧。   “你也没吃吧。”辛悦反问。   傅执沉默了一会,他不想骗辛悦,“我不饿,我吃了两个馒头。”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吃馒头怎么能行。   辛悦:“我来做晚饭吧。家里还有点食材,两个人吃肯定是够了。”   傅执不想辛悦那么麻烦,他真的可以不用吃晚饭的,“不用麻烦了,我真的不饿。”   “不麻烦啊,而且我很饿,今天这么累,晚餐我想吃的丰盛一点,你就当陪我吃好吗?”   傅执哪里不明白辛悦的意思,她根本就是为他做这顿饭。   出于私心也好,傅执不想拒绝。   他心里的声音告诉他,他想吃辛悦做的菜。   辛悦的手是看病配药的手,但做饭也难不倒她。   不过半个小时,就做好了两菜一汤,再加上傅执为她买的那份饭,两个吃正好足够。   傅执吃过辛悦做的药膳,味道特别的鲜美,他没想到辛悦做菜也这么好吃。   长身体的少年竟一个人干掉了四分之三的菜,辛悦看傅执意犹未尽的模样,以为他还没吃饱:“要不要再做两个菜?”   “不用,我已经吃饱了。”傅执已经吃撑了,只是太好吃了,他停不下来。   饭后,傅执主动承担洗碗的责任,辛悦怕他不小心把碗摔了,就在一旁看着他洗,没想到傅执干家务一点也不含糊,每个碗碟都洗的干干净净。   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停止的征兆。   傅执肯定是不能回去了,那么他只能睡她的房间,虽然这不是第一次睡她的房间了,可不同的是,今天他基本上是裸睡了。 第23章   想到傅执可能会裸着身体睡在她的床上, 辛悦就觉得有点别扭,但傅执的衣服都湿了,肯定是不能穿了。   辛悦努力让自己不去联想这个画面, 催促傅执赶快去睡觉。   回到书房, 辛悦给自己打了个地铺, 自从上次睡过书房后,辛悦就一时兴起,在房间里放了被褥, 没想到,确实让她派上了用场。   一夜无梦。   这一觉睡得很足, 辛悦起来收拾好地铺, 洗漱完后去了房间, 却发现傅执并不在房间内,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房间里所有的物品也都摆放有序。   辛悦以为傅执去前院了,可等她到了前院的时候,也并没有见到人影。   以为少年是回家换衣服了, 辛悦也就过多在意。   等了许久, 傅执还是没有回来。   辛悦开始担心起来。   傅执从来不会不打招呼就消失,除非是遇见了什么事情, 就想之前那样,被人关在仓库里。   难道他又被人缠上了吗?   辛悦顾不上手里的活,把火炉都扑灭后,药罐里的药都没顾得上倒出来,只拿了手机就出门了。   傅执能去的地方无法就是他的家, 如果家里没人, 那么很大可能是遇上事了。   辛悦一路小跑着, 朝傅执家的方向奔去,路过街角的咖啡厅,辛悦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坐在落地窗前的那个少年分明就是傅执,而他对面的人,背影十分眼熟。   辛悦在马路对面,距离咖啡店还有一小段距离,她焦急地等待着绿灯,咖啡厅的两个人却好像已经交流完了,对面的那个男人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这时,绿灯亮起,辛悦快步走过去,在门口和男人正好撞上了。   他不是昨天的那个精英男吗?   为什么会和傅执约在这里?   冯秘书根本没有注意到辛悦,他脸色凝重,不时的看着手腕上的表盘,注意着时间。   辛悦眼带着疑惑进了咖啡厅,一眼就看见了少年。   少年背对着他,僵硬地坐在沙发上,不知是在思考者什么。   辛悦走近他,少年也没有任何反应。   “傅执,你在这做什么?”辛悦出言询问。   这实在太不寻常了。   傅执为什么会和精英男约在这里见面,他们之间不就是发生了矛盾的陌生人而已吗?没有必要为了解决问题,刻意约在咖啡厅见面吧?   听到辛悦的声音,傅执才恍然回过神来,“没什么,冯秘书只是找我说了一些不重要的事情。”   不重要的事情?   什么不重要的事情会约在咖啡厅说?   但很显然的是,傅执并不想告诉辛悦。辛悦也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既然傅执不愿意说,她也没必要追问下去,否则只会让傅执为难。   ……   事实上,今天一大早,傅执便起来了,他原本是打算给辛悦买早餐的,刚出门没几步,就听到有人叫他,“傅执是吗?可以聊聊吗?”   声音很熟悉,他一下子就记起来这个人是昨天那个自称是陆氏集团的男人。   他并不打算和他有什么过多的接触,说白一点,他讨厌这种眼高于顶的精英男,满脑子都是算计。   “抱歉,没时间。”傅执冷淡地拒绝。   冯秘书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眼睛撇过表盘上的时间,用强硬的口气说道:“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而且我想,你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毕竟,这和你的母亲有关。”   听到母亲两个字的时候,傅执开始动摇。   这世上的人,除了辛悦以外,母亲就是他最重要的人,“你想说什么?”   “你的身世。”   少年毕竟年纪小,不如冯秘书职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来得深沉,单纯的少年心思都表现在了脸上。   冯秘书一下子就知道少年上钩了,“现在有兴趣了吗?”   傅执却一反常态:“没兴趣。”   傅执想要知道母亲的事,但他却一点不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   从他出生开始,就没见过父亲,母亲也对父亲绝口不提,年幼的傅执猜测父亲是不是不要他们了,所以才从来没有出现过,到后来,家里失火,母亲过世,傅执才对父亲充满了怨恨。   如果不是父亲抛弃他们,或许母亲也不会死。   所以,他根本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宁愿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是死了,也好过让他接受被抛弃的事实。   冯秘书惊愕了片刻,他没想到傅执对自己的身世完全不感兴趣。   不过,他并不打算放弃。   傅执是他手里握着的王牌,关键时刻,可以起到决定生死的作用,他怎么可能放弃。   尤其是现下陆氏集团内部高层大换血的时候,他已经在这个位子十年了,他不甘心这样继续下去,可要是想往上冲,没有陆老爷子的肯定,怕是难于登天。   但如果他让陆老爷子知道了傅执的存在……   昨天回去之后,冯秘书越想越觉得傅执的来历不简单,他托人打探之后,才发现傅执出生的前一年,陆总曾和陆老爷子发生过争执,甚至离家出走一整年,大约是过不惯外面凄苦的生活,第二年的时候,陆总又灰头土脸的回到了陆家,并且听从家里的安排,和苏家的大小姐结了婚。   陆总消失的那一整年,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他去了国外,也有人说他去了某个小镇,但冯秘书猜测,那一整年,陆总应该是和傅执的母亲在一起。   而傅执,则是陆总在外的私生子。   冯秘书:“难道你就不想拿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吗?”   傅执的心难以抑制的颤了一下。   若是从前,他一定半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可现在,他心里有了牵挂。   他喜欢辛悦,可以他目前的情况,根本没有办法承诺给辛悦幸福,但如果,他不再是现在的他,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能有机会正大光明的和辛悦表白。   鬼使神差的,傅执跟着冯秘书进了一家咖啡店。   等落座之后,冯秘书才发觉傅执似乎是看不见。   因为面前的少年,连端咖啡都找不到位置。   冯秘书压抑着心里的慌乱,他张了张口,有些不敢相信:“你……是看不见吗?”   “是。”   冯秘书心里骇然。   他以为自己是找到了一张王牌,可这张牌却被打烂了!   一个瞎子,陆家恐怕避之不及,深怕给陆家蒙羞,怎么可能接纳。   冯秘书站起身来,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傅执对他而言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抱歉,我可能是找错人了,今天当我没来过。”   说完,冯秘书扔了一张百元大钞在桌上,直接走人。   傅执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冯秘书根本没有找错人,只是得知他是个瞎子,决定放弃他罢了。   傅执心里早就明白了,可他居然还抱有一丝希冀,多可笑!   ……   辛悦并不清楚精英男和傅执说了什么,可是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傅执的心情并不好。   辛悦有些担心:“傅执……”   少年并没有沉浸在失落的情绪里,他低眉一笑:“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好。”   回去的路上,傅执一言不发,辛悦想要说些什么让傅执开心一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这样一路无言,两人回到了医馆。   傅执朝着药房的方向走去,辛悦叫住了他:“傅执,我帮你治眼睛吧。”   傅执顿住了脚步。   他已经瞎了快十年了,这十年里,他与黑夜为伴,每一天都想要重现光明,可他也知道,他的眼睛需要花费很多代价才能医治,或许,也根本就治不好。   “既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傅执从没觉得自己是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他想这一天已经太久了,尤其在遇见辛悦之后,这种想要复明的想法愈发强烈起来。   他自认还算聪明,如果眼睛治好了,他一定能凭自己的能力护住辛悦,能让辛悦幸福。   辛悦早在之前就已经翻遍了医书,写了几个治疗方案出来,她打算先从最温和的治疗方式开始,一点一点加深刺激。   傅执伤势太久,瘀血积久,最首要的就是先将压迫眼部神经的瘀血清除掉。   辛悦开好药方后,亲自给傅执熬药,看到傅执把药喝了下去,才放下心。   这药并不会很快见效,大约要喝一个礼拜,才能分辨这个药方对傅执有没有用,辛悦也并不着急,傅执的眼疾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的,但她相信,总有治好的一天。   一周后,傅执开始觉得眼睛轻松了很多。   从前,他的眼球一直有压迫感,喝了一周的药,这种压迫感几乎消失不见,他欣喜地把自己的变化一一说给辛悦听。   辛悦愈发确定药方是有用的,既然这样,那么就需要换一个药效更猛的药方。   写完新的药方后,辛悦发现这其中有一味药引极为特殊,那是生长在南方深山里的野山参,挖出来后需要立刻特殊处理才能使用,而这种处理方法,只有她会。   也就是说,她必须亲自去。   现在正是梅雨季节,若是遇到暴雨,极有可能遇到山体滑坡,可辛悦没办法想这么多,她只想尽快治好傅执的眼睛,让他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但这一次,她并不想带上傅执。山里危险多,傅执看不见,非常容易受伤。   辛悦:“傅执,明天我要出门一趟,大概三天后才能回来,这几天你就帮我看着医馆可以吗?”   辛悦原本想让傅执回家休息几天,但傅执太敏感了,若是她这样说,傅执一定会察觉什么。   “你去哪里?”傅执问。   傅执心里早已打算好,辛悦去哪里,他也去哪里。   作者有话说:   要一起去山里甜蜜出游啦(并不是) 第24章   辛悦咬着唇, 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傅执,如果直接说出要去山里给傅执找药,那傅执肯定不会同意辛悦独自前去的。   可辛悦实在是不会说谎, 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编不出来。   踌躇半天, 辛悦还是决定如实说, 只是省去某些小细节。   “我要去一趟凌空山,药房里缺了几味药材,我必须亲自去采药。”   她没有说出自己是为傅执寻药的, 不想再给傅执增添负担。   傅执抿着唇,眉头微微皱起。   傅执从没听过凌空山这个地方, 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 远不远。自他瞎了之后, 能够活动的地方不过是周围一公里内,再远的地方也就是上次和辛悦一起去易家出诊了。   可他知道,去山里采药是危险的。   且不说山里的蛇虫鼠蚁,单单是山路就不好走,通常药材都是长在比较崎岖的地方, 也是最容易遇到危险的地方。   他不能让辛悦独自前去。   “我和你一起去。”傅执语气坚定。   他是看不见, 但他也不会成为辛悦的负担,如果辛悦走不动了, 他还能背她,只要辛悦可以为他指路,就没有太大的问题。   辛悦犯难了,拒绝的话萦绕在嘴边,可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总是没有办法拒绝傅执。   大概是知道少年活得太艰难, 不忍心再拒绝他了吧。   沉默了许久,辛悦叹了一口气:“好吧,但你不可以跟着我进山。”这是辛悦最后的坚持。   山里危险多,她不可能方方面面顾得到傅执,若是发生了意外,她会更自责。到了凌空山,就找个民宿让傅执住下,安顿好后她再独自进山。   傅执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也知道现在不能说出来,若是说出来了,或许辛悦就不会带他去凌空山了。   ……   第二天一早,傅执就已等在医馆门口。   辛悦开门的时候,少年就坐在墙角,后背挺直,神情有些呆滞,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傅执。”辛悦开口唤他。   傅执听到辛悦的声音迅速转过了头,眼尾带着笑意,整个人宛如盛夏的阳光一般明媚耀眼。   辛悦松开了门把手,招呼傅执进屋,“快进来,外面冷。”   清晨雾重,露水打在人身上还是带着些许凉意的。傅执的发尖微湿,应该在外面坐了很久了。   辛悦给傅执倒了一杯热茶,让他暖暖身体,“吃早饭了吗?”   傅执点点头。   他来的时候买了两个馒头,坐在门口的时候吃完了,他怀里还有两个肉包子,那是他给辛悦带的早餐。   傅执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纸袋,指尖微颤,有点不好意思,“买了肉包子给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辛悦接过纸袋,心里慢慢涌上了一股酸意。   辛悦是知道傅执只吃白馒头的,并非他不想吃肉包子,只是他舍不得花更多的钱。   可是他却给她买肉包子。   少年纯真的善意一下子让辛悦不知所措起来。   她也并没有为少年做过什么事,可却能得到少年这样真诚的对待,怎么可能会不感动。   辛悦从纸袋里拿出一个肉包子,牵过傅执的手,将包子放在了他的手上,“我胃口小,吃一个就饱了,这个给你吃。”   辛悦想把两个肉包子都给傅执吃,可她知道傅执不会答应,所以她换了一种说法,让单纯的少年能更容易接受。   傅执愣了片刻,他清晰的感受到手上那片柔软的触感,那是辛悦的手,这已经不是辛悦第一次触碰他的手了,可他还是会心悸到不知所措。   他僵硬地收回了手,手背上还残留着温润的触感,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一时间难以平复。   傅执已经想不起来肉包子的味道了,自从进了福利院后,他就再也没有吃过了,也不知是这家店的老板手艺好,还是因为这是辛悦分享给他的,总之,傅执觉得这个肉包子格外的好吃。   吃完早餐,辛悦把昨天晚上收拾好的包拎了出来,再一看傅执两手空空,便知道少年根本不知道外出要准备什么。   好在昨晚上她给少年也准备了一些东西,但还是少了许多东西。   比如衣服。   他们起码要外出三天,这三天少年不能只穿一身衣服吧,总得要有换洗的衣服,现在回家去取倒也来得及,但辛悦却想给少年重新置办几身新衣服。   少年的衣服都太破旧了,没有一点少年的气息,总是像个老气横秋的小大人。   这样想着,辛悦便带着少年去了不远处的一家男装店。   傅执没弄清情况,就被辛悦带出来了,走了没多久,就在一家店停驻下来,立刻就有人上来热情的招呼,“想要挑什么款式,我可以推荐。”   傅执这才明白他们是来了服装店,他站在那没动,隐约觉得辛悦是在为他选衣服。   他并没有感觉错,几分钟后,辛悦抱着一堆衣服走向傅执,脸上笑容满面。   傅执虽然纤瘦,但是骨架生的好,一看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披麻袋都会好看的那种。   “傅执,我给你挑了两件衣服,你去试试吧。”   傅执看不见,他并不知道辛悦口中的两件是个量词,事实上她挑了十几件衣服。   傅执有些窘迫,他根本没有钱买衣服,他的自尊心也不容许女生为他买单,他很想一走了之,可是他知道若是这样做了只会让辛悦尴尬,他不想让辛悦不开心,哪怕他自己委屈一点,被人看不起,他也不想让辛悦难过。   将自尊心埋藏在了心里,傅执依照辛悦的话去试衣间换衣服。   辛悦都给他搭配好了,他只需要换上一整套就可以。那些衣服摸着质量很好,应该是价值不菲,总归都是他现下难以承担的。   换好后,傅执强迫自己表现的开心一些,掀开帘子,走出了试衣间。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没有得到辛悦的一句话,他以为是穿出来太丑了,让辛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不是不好看,我去换下来吧。”   “很好看!”辛悦还未说话,一旁的导购便惊喜的夸赞道。   一开始导购见少年穿的一身破旧,头发也乱糟糟的,也就没仔细看少年的脸,等到少年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导购才发现少年长得太好看了,比电视里的男明星还要好看。   “帅哥,你女朋友真的好会挑衣服,这套衣服简直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导购夸赞不停,一方面是傅执却是好看,另一方面她想多做生意。   傅执听见导购说辛悦是他女朋友,立刻羞怯得微红了脸,神情扭捏,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拒绝,但又怕这样做太刻意。   辛悦完全没注意导购的话,她没想到傅执换了一身衣服竟像换了个人似的,就如导购说的那样,特别的好看。   “衣服穿着舒服吗?”辛悦走到傅执身边,替他抚平衣角。衣服好看是一回事,可要是不舒服,那也不能穿。   傅执点点头,“很舒服。”   他已经很久没有穿过这样舒适的衣服了,除了让他有些心理负担以外,这衣服哪哪都好。   辛悦又挑出另一套衣服给他,“这套也试试吧。”   傅执很听话,辛悦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一点怨言也没有。   前后换了五六套衣服,他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耐烦,无论辛悦说什么,他都语气温和地回应。   一旁的导购羡慕极了:“你男朋友性格真好,这要是其他男孩子,换了这么多套衣服早就不耐烦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辛悦回复道,“他,算是我弟弟吧。”   掀开帘子的傅执刚巧听到了辛悦的这句话,攥着帘子的手顿住了,心里忽然像被巨石压住了一般,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虽然知道辛悦不喜欢他,可真切的听到这句话,还是觉得难过,心尖都隐隐泛着痛。   傅执不得不装作没事人一样走出来,导购又开始夸赞他,可他一句也听不进去。   他试的这么多套衣服,最后都被买了下来,辛悦又给他买了鞋子以及贴身的衣物,傅执手里拎着七八个纸袋,默默地走在辛悦身后。   他听见辛悦语气轻快地说着什么,只是内容一句也没听到,偶尔辛悦和他搭话,他也只是简单地“嗯”一声。   到了医馆,辛悦正在开门,身后突然传来傅执的声音。   “这些钱算我借你的,将来一定奉还。”   钥匙没有对进锁孔,滑落了出来。   辛悦转身看向傅执,甜甜地回了一句:“好啊。”   她并不在乎这几千块钱,也没并没有想过要少年还钱,但是她不忍心破坏少年的自尊心。   回来的路上,她就察觉到少年的情绪很压抑,猜测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他不开心了,现在她终于明白,少年是因为她付钱帮他买衣服导致自尊心受挫了。   辛悦觉得眼前的少年倔强得有些可爱,像是小奶猫露出爪子凶恶的喵叫,让人忍不住想要rua他的脑袋。   辛悦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少年毕竟不是奶猫,要是把他惹生气了,大概很难哄……   ***   帮傅执收拾好衣服,辛悦就叫了车子过来接他们。   凌空山离这里不算太远开车过去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车里,傅执沉默寡言,而辛悦则拿出了本子写药方。   傅执的眼睛已经有了些许的好转,需要用更刺激的药方,但是不能太重,否则很可能会让身体承受不住,需要循序渐进。   凌空山的野山参只是个药引,如果引子有用,那么后续才能接上,否则只能换个药方。   一小时后,凌空山终于到了。   司机师傅帮忙把行李箱搬了下来,辛悦本想自己推行李箱,傅执却抢先接了过去,两人一起走进民宿,前台却无人接待。   辛悦试探地喊了几声,终于有人回应。   从屋子里出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大约是这里的老板,打扮的很简约,让人看了就很舒适。   老板见辛悦和傅执是一起来的,以为两人是情侣,有些抱歉地说道:“现在只有一个标间了。”   “我们要两间房。”   老板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不是情侣关系,一下子犯了难,“这几天来爬山的人多,就剩下一间房了。”   凌空山民宿不多,分的也比较散,如果要再找一家,恐怕还要花费很长时间,他们又拖着行李箱,这里打车也不方便。   辛悦倒是并不在乎和傅执睡一间房,傅执看不见,一定程度上省去了很多尴尬的情况,况且傅执对她来说就像弟弟一样,没什么好介意的,就是不知道傅执能不能接受。   辛悦凑近傅执,小声说道:“我不介意睡一间房,你呢?”   傅执心里忽然一声轰鸣,烟花在他脑海里绽放,绚烂而震撼。   辛悦说要和他睡一间房!他是听错了吧!   “你说什么?”傅执薄唇轻颤。   “我说你介意和我睡一间房吗?”   傅执的脖子开始泛红,渐渐地晕染上了脸颊。他心里激动极了,面上却还要装得一副正经模样,“只剩一间房了,也没有其他办法。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天知道他有多开心!   辛悦不知道傅执的想法,只有些惊愕傅执能这么轻松地答应下来,她以为傅执对她多少还是有些戒备的。   不过辛悦也没有多想,傅执能答应下来是好事,否则他们还需要浪费很多时间去找另外的民宿。   办好入住手续之后,辛悦就带着傅执去到了房间。   推开门的瞬间,辛悦傻眼了。   这真的是标间吗,两张床都恨不得靠在一起了! 第25章   “怎么了?”   辛悦一直站在门口不动, 傅执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好开口问道。   辛悦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她总不能告诉傅执他们可能要睡在两张拼一起的床了。   屋子里的地方实在太小,恰好能放下两张床, 中间的间隔不过二十公分, 连个床头柜都放不下。床尾处的墙面放了一张长桌, 让入住的客人可以放随身用品,桌子底下也没有放椅子,这么点的空间, 也确实没办法放椅子。   凌空山比较偏僻,也不算是什么旅游景点, 会来这里的大多都是热爱爬山的人, 所以周边的民宿自然也不会做的多好。辛悦是来采药的, 对住宿没有太大的要求,只是要和傅执住这样的一间房,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辛悦把身上背着的包脱下来放在了长桌上,又接过傅执手里的行李箱安置好。   辛悦轻轻扯了一下傅执的衣角,问道:“你想睡靠窗的那边, 还是靠近门的这边?”   辛悦自己是无所谓, 睡哪张床都可以,她担心傅执有自己的睡觉习惯, 所以先让傅执挑选。   “靠窗吧。”靠窗的床距离洗手间更远,夜里起来会更不方便,傅执想让辛悦方便一些。   辛悦没多想什么,只点点头:“好的。”   收拾好行李后,辛悦带着傅执去楼下用餐。   民宿提供免费的三餐, 但是时间是固定的, 如果错过了时间, 那么就需要自行解决餐食。   辛悦和傅执到达餐厅的时候,餐桌早已坐满了人,零星数过来大约有七八人。   辛悦拉着傅执挑了角落的位置坐下,这个地方夹菜会很不方便。   菜上齐之后,辛悦先给傅执的碗里夹了很多菜,傅执看不见,夹菜对他来说是件难事,辛悦能想到的,都为傅执做了。   然而辛悦的行为却惹得对面的人有些不快。   对面坐着三十多岁的男人,长得尖嘴猴腮,看起来就不是善茬,他见辛悦夹了很多菜,心里不舒服,便出言讥讽:“菜都让你夹光了,别人吃什么?”   民宿的菜都做的很大份,辛悦并没有夹很多菜,桌上摆了十几道菜,辛悦不过是选了就近的几样夹了一些给傅执。   拿着碗的手一顿,辛悦看向了对面的男人,那男人碗里的菜是傅执碗里的两倍之多,不知道他怎么有脸说的。   “是吗?和你比起来我们吃的挺少的。”辛悦也不是包子性格,任人拿捏,直接怼了回去。   众人看向男人的碗,小小的一只碗都堆成了山高,顿时都无语起来。   男人恼羞成怒,“啪”地一声将筷子甩在地上,就在众人以为他要闹事的时候,男人突然痛叫一声,“痛死了!哪个不长眼的踢了我一脚。”   在场没有一个人承认。   男人突然死盯着对面的人,伸手指向傅执,大吼道:“是你,肯定是你做的!”   傅执放下手里的筷子,不慌不忙:“我看不见,怎么知道你的腿在哪?”   傅执的行为动作与常人几乎没有区别,如果不仔细观察,确实看不出傅执是盲人,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少年从始至终都不曾夹过菜。   既然是盲人,那肯定是没办法出于报复踢人的了,况且也根本没有证据,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用过餐后,傅执和辛悦回到了房间,辛悦没忍住开口询问:“傅执,刚刚是你踢的吧。”   辛悦也并不是百分百确定,但是除了傅执以外,她想不出还有谁会为了她出头。   傅执坐在自己的床上,背对着辛悦,沉默着。   他想承认的,可是又怕辛悦对他又不好的印象,怕辛悦觉得他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犹豫了很久,傅执还是承认了,“是我做的。”他不想欺骗辛悦,宁愿让辛悦误解,也不想骗她。   辛悦的反应却出乎傅执的意料,“你是怎么做到那么准确踢到他的?”   这就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桌子下面那么多双腿,即便是缩小范围到对面的两三个人,也极有可能踢错人,但是傅执一次就踢准了。   “听声音。”   “什么声音?”   傅执转过身来:“他当时语气有些急促,身体也会不由自主的产生一些极其细微的声音。”   辛悦没想到傅执这么厉害,当时环境那么喧闹,傅执还是能分辨出这么细微的声音,这么多年的失明生活大概让他不得不更会使用自己的耳朵。   想到这里,辛悦就心疼,她无法想象那十几年无尽黑暗的日子里,傅执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想快一点治好傅执的眼睛,让他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傅执,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   “嗯。”他一直都相信的。   ……   临近深夜,辛悦还在看医书,傅执不敢发出声音打扰,就默默地坐在床边,脑子里回想着辛悦教给他的分辨药材的方法。   看书看得太久,辛悦也有些疲乏了,她放下书,就见傅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轻声开口唤他:“傅执。”   傅执回过神来:“怎么了?”   “不早了,要不然你先洗漱吧。”辛悦手里的医书还有几页就看完了,傅执洗漱完了正好可以换她去。   傅执这是头一次和女生睡一个房间,先前还不觉得有什么,现下一想到要去洗漱,就浑身不自在起来,脚底似乎粘了强力胶,让他抬不起来。   辛悦见傅执没动静,以为傅执嫌麻烦不想洗漱:“虽然天气不太热,但还是洗漱一下吧,也能睡得更舒服一些。”   辛悦都这样说了,傅执也不敢扭捏下去了,他不想给辛悦留下不好的印象,他走到长桌边上,摸索了一会,找到了行李箱。   花费了一些时间终于打开了行李箱,他一件一件衣物摸过去,摸到了一件带着蕾丝花边的衣服,衣服有些奇怪,前面是拱起来的两个半圆形状,里面好像还加了钢丝。傅执印象里从没见过这样的衣服,他想象不出来这是什么。   衣服还没拿在他手里多久,就被人夺走了,傅执只听见辛悦急切的声音:“这个不许碰!”   傅执吓得缩回了手,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傅执软糯的道歉声一下子就让辛悦心软了下来。   她看见傅执拿她内衣的时候,又急又羞,这种私密的东西怎么好让刚成年的少年接触,好在傅执看不见,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要不然辛悦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了。   辛悦并没有怪罪傅执,傅执看不见,她没有理由怪他,“没事,你找衣服是吗?我帮你拿吧。”   说完,辛悦就帮傅执挑了一套衣服出来。出来的急,也没有带睡衣,只好穿着衣服睡了。这样也好,能避免许多尴尬。   傅执洗的很快,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就从浴室里出来了。   傅执一边走,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湿漉漉的发尾还挂着水珠,少年裸露着的脖颈因为热水的浇灌泛着红润的色泽。   虽然是刚成年的少年,浑身却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让辛悦都忍不住脸红起来,不敢直视。   傅执在自己的床边坐下,“辛悦,我洗好了。”他在提醒辛悦去洗漱。   辛悦慌了一下,手里的书砸到了腿上,她把书捡起来随手塞到枕头下面,“好,我这就去。”   到了洗手间,辛悦慢慢平静下来,磨蹭了很久,久到外面没有一点声音了,辛悦才走出去。   她以为傅执睡着了。   刻意踮起脚尖,放轻了脚步,做贼似的往床边走去。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灯,有些许的昏暗,辛悦没注意脚下,被地上的行李箱绊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响声。   “怎么了?有没有哪里受伤?”原本躺在床上的少年蹭地一下就掀开被子朝辛悦走过来,步伐迅速,仅仅几秒的时间就到了辛悦的身边。   傅执蹲下身体,试图把行李箱收起来,“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把行李箱收起来的。”   傅执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他完全没有想到要把行李箱收拾好,他虽然看不见,但也能感受到这个房间很小,行李箱打开了势必会影响走路,都怪他忽略了这一点,否则也不会让辛悦受伤了。   “不是你的错,最后拿衣服的人是我,要怪也应该怪我自己。”辛悦知道傅执很自责,她不想傅执这样。“我只是被绊了一下,一点事都没有。”   辛悦的语气很轻松,看不见的傅执很容易就会被糊弄过去,但其实,辛悦的脚腕处被撞青了,那里还隐隐泛着痛。   傅执一下子就听出了辛悦里的不对劲,他知道辛悦是受了伤却不想他担心,所以选择隐瞒。   傅执不愿意拆穿辛悦的谎话,他不想让辛悦难堪。   “那就好,你快去休息吧,这里我来收拾。”   傅执说什么也不肯让辛悦收拾,执意让辛悦去睡觉,辛悦拗不过他,只好躺了下去。   大概是太累了,刚躺下来困意便立刻席卷而来。   等傅执收拾完后,辛悦那边已经传来了浅浅的呼吸声,傅执摸到墙面上的开关,把灯关上了。虽然灯开与不开和他都没什么关系,可是他想辛悦睡得好。   躺在床上的时候,傅执觉得自己和辛悦离得好近,他甚至能感觉到辛悦的呼吸声喷薄在他的耳畔,傅执转过身面对着辛悦,他在脑海里想象着辛悦的模样,内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宁静,祥和,仿佛沐浴着阳光的湖面,只泛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第26章   翌日清晨, 辛悦一睁眼,就看见了傅执的脸。   两人靠得极近,如果不是两张床中间隔了一小段距离, 恐怕此时两人就靠在一起了。   辛悦慌忙背过了身, 心脏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快速跳动着。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傅执的耳朵, 让他慢慢清醒过来,他带着睡意,哑着声音低唤:“辛悦?”   他以为辛悦已经起来了, 怕辛悦丢下他独自去山里采药。   没有得到回应,傅执心里又焦急了一些, 他微微提高声音, 又唤了一遍:“辛悦?”   辛悦这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我以为你已经出门了。”傅执提着的心忽的放松下来。   辛悦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上午七点了,时间确实不早了,她得尽快上山。掀开被子,辛悦拿着换洗的衣服往洗手间走去, 嘴里嘱咐傅执:“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应该中午前我就能回来。”   “带我一起去吧。”傅执不放心辛悦一个人去山里采药,他会跟着来, 也是想陪在辛悦的身边,即使是遇上了什么事,两个人也能有个照应。   辛悦已经进了洗手间,傅执说的那句话她也没有听到,洗漱完后, 辛悦拉开洗手间的门, 正好撞上了站在门口的傅执。   高大的少年挡在门口, 把路堵的严严实实,辛悦想逃都逃不掉。   “你带我一起去采药吧。”傅执语气恳求。   少年的语气是如此的卑微,让辛悦有了恻隐之心,可是山里的路不好走,即便是健全的人都有可能受伤,更何况傅执看不见路。被藤蔓树枝剐蹭到已经是万幸,若是不小心跌落很有可能会骨折。   “不行。”辛悦强硬地拒绝了,她不敢冒险,更怕傅执会受伤,“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全,你放心吧,凌空山我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上山的路我很熟,不会有事的。你在房间里睡一会或是去楼下的院子晒晒太阳,中午我就回来了,到时我们一起吃午饭好吗?”   辛悦非常耐心的和傅执说话,试图打消他的坚持。   辛悦从没这么强硬过,傅执知道自己不管是怎么请求,都不可能让辛悦答应,只好作罢。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嗯,我会的。”   ……   进山的工具早都收拾好了,不过辛悦还需要向老板借一个装药的背篓。   早上七点,还不到民宿用早餐的时间,辛悦问老板借了背篓后就往山上走去,边走边吃了几口随身携带的饼干充饥。   她虽然和傅执说中午会回来,但到底能不能赶回来她也不清楚,凌空山的山路并不好走,况且野山参也并不是容易寻得的药材,这中间要花费多少时间没有人清楚。   辛悦走了之前走过的小路,这条路通向山腰处,那片地方长了许多的药草,或许也会有野山参。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辛悦终于到达了山腰处,她四处搜寻,竟真的让她寻到了野山参。   辛悦欣喜的小跑过去,却发现那山参长在极其惊险的地方,边上是个洞窟,一个不慎就可能掉进去。   辛悦从背篓里找了一条绳子出来,将绳子的一端系在附近的一棵树上,另一端绑在自己的腰上,这样若是她不慎踩空,也不会掉下去。   小心的走到洞窟边上,用小铲子将山参旁边的土松开,轻轻挖出山参后,辛悦慢慢往后退步,她已经感觉到脚下的土松动了,很有可能她所站的地方会突然坍塌,辛悦不敢轻举妄动,她不知道坍塌的地方会有多大,如果连累到周围的树都塌陷进去,那么她也不可能安然脱线。   退到第四步的时候,周围的地面开始松动,地面上出现深深浅浅的裂痕,辛悦心一横,拔腿就往系了绳子的树那里跑,脚下的土地一层层的下陷,脚步都几乎没有了着力点。   还差一步,只要一步她就能够到树。   脚步陡然下沉,辛悦一脚踩空,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上一跃,成功在树边落地。   地面上赫然一个大坑,洞窟远不止辛悦看到的那样小,周围早已被腐蚀干净,除了面上的这一层土地,里面都是空的,辛悦打破了平衡,直接导致周围塌陷。   好在野山参毫发无伤。   辛悦小心将山参包裹起来,解开了绳子。   这个地方不能久留,她必须尽快下山,况且,傅执还在山下等着她。   ***   辛悦离开以后,傅执就乖乖待在房间里,连老板叫他下去吃早饭,他都直接拒绝了,他心里估算着时间,距离辛悦说回来的时间应该不久了,他跑到民宿的门口等着,等了好几个小时也不见辛悦回来。   早已经过了午餐的时间,按照傅执的估算,现在已经是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山里面很危险,到了晚上更是凶险,且不说天黑看不清路,若是遇上毒蜘蛛毒蛇之类的,也可能会让人丧命。   傅执等不下去了,等待的每一秒都让他无比焦灼。   傅执跑进民宿:“老板,和我一起来的女生进了山,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我担心她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你能不能帮我报警?”   傅执看不见,他根本没有办法进山找辛悦,如果他去了,很可能迷失在深山里,找不到路。   老板一听有女生失踪,拿起电话就要拨打报警电话。   “傅执,我回来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傅执焦急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他慌忙转过身,有点不敢置信的问道:“辛悦,是你吗?”   “嗯。”辛悦扶着一个老人走了进来,“老板,麻烦你帮忙叫一辆救护车,我的手机没电了。”   傅执一听到救护车三个字,立马慌了神:“哪里受伤了?严重吗?”   傅执心里担心不已,尽管他已经猜到辛悦这么久没回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可亲耳听到辛悦受了伤,他还是难以承受。   “不是我。”辛悦耐心解释,“是这位老人被蛇咬了,好在毒性不深,我已经简单处理过了。”   辛悦身边的老人,大约六十来岁的模样,穿着一身休闲服,看起来像是去爬山的,应该是在下山路上不慎被蛇咬了,正好被辛悦遇到救了下来,否则很有可能死在山路上。   老人脸色泛青,整个人都很虚弱,辛悦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您喝口水吧,伤口的毒我已经帮您去除掉了,但最好还是去医院住院观察几天,您不用担心,我已经拜托老板帮您叫救护车了。”   老人对辛悦一脸感激:“小姑娘,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这把老骨头也撑不下来了。”   “您的身体素质很好,我只是顺手帮您去了毒,况且我是个医生,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作为医生,治病救人就是辛悦的工作。   傅执走到辛悦身边,他还是很担心辛悦,“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辛悦不知道傅执走到了她的身边,身旁突然有人说话,让辛悦有些猝不及防,“没……没受伤,我还采到了你的药。”   如同献宝般的,小心翼翼从背篓里拿出了那根野山参,山参完好无缺,品相极佳,是上好的药材,辛悦也有九成的把握能配出治好傅执眼疾的药。   傅执并不在乎是否采到了野山参,他满心里只想辛悦不要受伤,能平平安安的回来,他开始后悔答应让辛悦帮他治疗眼睛,如果他没有答应下来,辛悦也不会独自进山为他采药了。   没过多久,救护车就到了。   老人上救护车的时候,希望辛悦能陪他同去,辛悦作为医生自然是没办法拒绝的,可是她不能留傅执一个人在这里。   傅执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他又看不见,若是被人挑事,受了欺负怎么办?   辛悦犹豫了很久,开口说道:“我可以带他一起去吗?”   辛悦拉着傅执的手腕,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如果傅执不能同去,那么她也不可以去,她不能留傅执一个人。   “当然可以。”老人一口气答应下来。   老人之所以会让辛悦跟他一起去医院,一方面是出于对辛悦的信任,另一方面,他想好好感激辛悦对他的救助。   在医院做了全面的检查后,老人的身体已经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了,只需要好好静养几天。   辛悦和傅执全程陪同老人做检查,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老人的家人才姗姗来迟。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看见易言深的时候,辛悦也没回过神来。   她没想到自己无意中救下的老人竟然和易言深有关系。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一见到易言深笑意便深达眼底:“言深,到爷爷这来。”   等易言深走到老人身边,老人拍了拍他的手,看向辛悦:“这次多亏了辛医生,要不然你就见不到爷爷了。”   易言深还没弄清楚情况,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爷爷,到底怎么回事?”   “爷爷今天去爬凌空山,结果下山的时候不小心被毒蛇咬了,要不是辛医生正好路过救了我,我可能就没命了。”   易老爷子酷爱爬山,几乎每半个月就要去爬一次,谁都拦不住,以前总有人陪他一起去,倒也没发生过什么意外,这次他瞒着所有人独自去爬山,结果就被毒蛇咬了。   易言深是知道自家爷爷性格的,爷爷决定的事谁都拦不住,可这次要不是姐姐,爷爷可能就真的没命了,想起来都让他后怕,“爷爷,下次您不能一个人去爬山了,实在是太危险了,爸妈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   “爷爷就是怕你爸妈生气,才叫你过来的,你可不能通风报信,要不然爷爷就不给你零花钱了。”易老爷子年纪虽然大了,心态到还是很年轻,和自己的孙子讨价还价。 第27章   易言深只觉得无奈, 毕竟是自己的爷爷,也不能责怪,况且爷爷还受了伤, 更是需要安抚, “爷爷, 爸妈那边我会替你保密的,但您也要答应我以后不会独自去爬山了。还有,您已经很久没有给过我零花钱了……”   易老爷子讪笑一声:“知道了, 以后我找人陪着我一块去爬山行了吧。要不是陆老头腿脚不好,我就叫他一块去了。”   易老爷子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辛悦, 情绪又激动起来:“言深, 你刚刚叫辛医生姐姐, 你认识她?”   “嗯,爸爸的头疾就是姐姐医治的。”易言深答道。   易言深的目光又不自觉被辛悦吸引了过去,他一直觉得他和姐姐是有羁绊的,但没想到这种羁绊会这样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根绳在牵引着他们, 否则怎么会这么凑巧, 辛悦救了他爷爷。   易老爷子哪里知道孙子的心思,只以为辛悦和她身边的少年是一对情侣, “这次多亏了辛医生,言深,你替爷爷好好感谢辛医生,哦对了,辛医生的男朋友也要好好感谢, 爷爷在医院做检查的时候他也帮了不少了忙。”   “他不是我的男友。”   “他不是姐姐的男友。”   病房里响起两种声音, 一个是辛悦说的, 另一个则是易言深说的。   易言深情绪波动很大,几乎是吼出来的话。   易老爷子不知道自家孙子是怎么了,他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而已,至于反应这么大?   傅执站在辛悦的身边,一句话没说。易老爷子误会的时候,傅执心里是窃喜的,虽然知道辛悦会澄清,可是能让易言深的爷爷误会,让他有种在易言深面前扳回一局的优越感。   易言深心思太多,也太会装模作样,总是在辛悦面前伪装自己,傅执是打心里不喜欢易言深。   易言深也知道自己在爷爷面前失了态,他不想打扰爷爷休息,也不想让爷爷察觉到他的心思,“爷爷,时间不早了,您先休息,我已经让人帮您定了晚餐,一会就送到。我想姐姐肯定没吃饭,我带姐姐去吃饭,也算是替您好好感谢了。”   “好好,快去吧。”易老爷子欣慰地看着自家孙子,感概孙子长大了也懂事了,都知道替他感谢辛医生了。   关上病房的门,易言深看向辛悦,面露微笑:“姐姐,你想吃什么?”   完全被忽视的傅执也不甘落寞,“辛悦,我们回家吧。”   傅执故意把医馆说成家,他知道辛悦不会在乎这一两个字的差别,但易言深一定会在乎,他就是故意在易言深面前这样说的。   两个人都开了口,辛悦也不知道该应下谁的话,时间不早了,她和傅执的行李还在民宿,就算是要回医馆,也得拿了行李再回去。   仔细想了想,辛悦还是决定先回民宿,“易言深,不用麻烦了,我和傅执先回民宿,你就留在这里好好照顾爷爷。”   “姐姐……”易言深还想挽留,“已经这么晚了,你应该还没吃饭吧,吃了晚餐再走不行吗?”   傅执这才意识到辛悦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原本辛悦说午餐前回来,可临到夕阳西下,辛悦才扶着老人回到民宿,这一天在山里根本就没有东西可以吃。   “辛悦,我们吃过饭再回去吧。”傅执也开口提议,他虽然不喜欢易言深,也不想和易言深共进晚餐,可是他更不想让辛悦挨饿。   两位少年破天荒的头一次达成了一致意见,辛悦这下没有理由再拒绝了,况且她现在确实很饿,一天了,就早上的时候吃了几块饼干,连水都是回到民宿的时候才喝了几口。   尽管易言深说要感谢她,但辛悦没有想过让易言深请她吃晚餐,她已经是工作了的成年人了,而易言深还在上高中,于情于理,辛悦都不可能让未毕业的少年替她付钱。   另一方面,辛悦也想让傅执和易言深多接触一点,让傅执感受一下正常的十八岁少年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她私心里希望傅执能和易言深做朋友,易言深是个不错的孩子,心思单纯,人也很善良,肯定是不会嫌弃傅执,也不会欺负他的,如果他们能成为朋友,傅执也就多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况且他们是同龄的男生,应该会更有共同的话题。   辛悦对这周边不熟悉,也不知道哪家店更好吃,就让易言深做主选择。   易言深虽然还在上学,但他每个月的生活费不少,吃一顿几千块的晚餐完全没有问题。这是他第一次请姐姐吃饭,虽然并不是两人单独用餐,但他也不想委屈姐姐。   易言深随即就挑了最近的一家米其林餐厅,人均两三千的那种,怎么说也够面子了。   到了餐厅,辛悦看着复杂的英文招牌,当下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个地方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   进了餐厅以后,辛悦更加确定了。   精致而又的奢靡的装饰无一不在提醒辛悦这里很贵。   虽然辛悦不缺钱,但是还是会觉得有一点点肉痛,尤其在看到价格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   易言深看到辛悦一直盯着价格,以为辛悦是不想让他花那么多钱,心里有负担,“姐姐,你随便点,不用在乎价格。”   易言深以身作则点了几个很贵的菜品,辛悦一咬牙,彻底无视价格,和傅执商量过后,点了几道菜。   辛悦和傅执坐在一起,易言深则单独坐在对面,易言深看到辛悦和傅执那么亲密的样子,心里又酸又嫉妒。   就因为傅执看不见,姐姐会那么耐心地询问傅执要吃什么,还会给他形容菜肴,可这些,姐姐从没对他做过。   菜上齐后,辛悦主动给傅执夹菜,告诉他是什么菜,等傅执吃了以后还会问他好不好吃。   傅执从来没有吃过这样高档的食材,这些菜的烹饪水平很高,每一口下去都觉得口齿生津,意犹未尽,可是,他却觉得这些菜品远远不如辛悦为他做的那顿。   面前的这些菜虽然好吃,却没有感情,可辛悦为他做的那顿饭,里面包含了辛悦的感情,他能感受得到。   见傅执吃的开心,辛悦也觉得很满足,这钱也算是花的值。   辛悦提前借口去洗手间,实则跑到前台去买单,这顿饭总共吃了六千,刷卡的时候,辛悦都不忍心看账单。   虽然她治病赚了不少钱,但绝大多数时候她是需要贴钱给病人看病的,这几千块钱拿来买药不知道要买多少药材了。   这种级别的餐厅尝过一次也可以了,以后是坚决不会再来了。   回到餐桌,两位少年已经停下了手里的餐具。   易言深起身准备去买单,辛悦直接拦下了他:“单我已经买好了。”   易言深一愣,继而面色有些难堪,“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这顿饭明明说好他来请客的,姐姐却提前去买了单,是怕他付不起钱吗?   “你毕竟还是学生,怎么好让你付钱呢。”辛悦怕易言深难以接受,又继续说:“等你毕业工作之后,再回请我,到时我肯定要挑个更贵的餐厅。”   辛悦根本也没觉得菜有多好吃,怎么说呢,菜是好吃的,可是没有好吃到一道菜接近一千的价格,对比而言就根本不划算,可能有钱人吃饭也不在乎划算不划算……   辛悦的这番话听着更容易让人接受,不仔细想的话,就会被绕进去。   她说让易言深毕业工作之后回请,那也就是说需要再等个四五年,这么久的时间,谁也不会记得当初的这个约定,最后也只会不了了之,但眼下这样说,却又是给足了易言深面子,让他不至于难堪。   易言深果真被绕了进去:“好,姐姐你说话算话,到时一定要让我请你吃一次饭。”   “嗯,我等着。”不过应该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只要傅执的眼睛好了,她也就能回家了。   出了餐厅,辛悦让易言深回医院照顾爷爷,她和傅执打车回民宿。   车上,傅执的内心五味杂陈。   他知道今天的这顿饭辛悦花了很多钱,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蹭吃蹭喝的小白脸,这让他难以接受这样的自己。   他毕竟已经成年了,成年的男人该有的自尊心,该有的担当,不应该因为他是个瞎子就可以一笔勾销。   “今晚的晚餐花了多少钱。”傅执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只让他觉得难堪,他根本拿不出钱来。   就算他要还给辛悦,也只能是欠着,债越欠越多,他离辛悦也会越来越远。背负着这么多的债,他根本没办法说服自己接近辛悦,仿佛接触她一点点都是对她的亵渎。   辛悦不想把金额说出来,她担心会伤害傅执的自尊心,可傅执问了,她也不能不回复,“没有多少,几百块钱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傅执不是傻子,他虽然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可既然能让易言深那副样子,那么这顿餐绝对是不止辛悦说的那个价格,或许是远远超乎他想象的价格。   辛悦是喜欢这样的地方吗?   傅执想着,等他的眼睛治好了,他会努力赚钱,带辛悦来这样的餐厅吃饭。就他们两个人,彼此坐在对面,一抬头就能看见对方的面容,用餐时,他们可以小声的交流,或是默默地看着对方,那该是有多美好……   可是谁也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来,他也不知道眼睛治好以后辛悦还会不会留下他。 第28章   回到民宿, 已临近深夜。   进了房间后,傅执一言不发走到床边,背对着辛悦坐下。辛悦看着傅执挺拔的背影, 忽然间觉得少年孤独极了。   辛悦抿了抿唇:“傅执……”   话音刚落, 傅执便从床边站了起来。一时间, 辛悦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她能感觉出傅执低沉的情绪,可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傅执略过辛悦往洗手间走去,房间路比较狭窄, 傅执又看不见,转角的时候傅执的腿磕到了床沿, 发出了“咚”地响声, 静谧的房间内, 这声音突兀极了。傅执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淡淡说了一声:“我先去洗漱。”   辛悦愣在原地,良久才回过神来。她将挖出来的山参仔细放好,再三确认后,才放心躺在了床上。   这一天实在是太累, 从早到晚几乎没有停下来歇过, 身体已经吃不消如此高负荷的运转了,可辛悦还是强撑着没有放松下来, 脑海里想着的都是接下来该如何治疗傅执的眼疾,对她来说,这是最重要的事。   没过多久,眼皮已经上下打架,意识也慢慢混沌了, 听着浴室内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辛悦睡了过去。   傅执只洗了几分钟, 他不敢多耽搁时间。他知道辛悦累了一天,需要休息,当他进了浴室的那一刻他就自责自己没有先让辛悦洗漱,但这话他已经说了出去,即便他再出去反悔,辛悦也肯定是不会接纳,与其浪费时间僵持,不如他尽快洗漱完,好让辛悦洗漱。   傅执洗漱完出来,双手拿着民宿提供的白色毛巾擦拭头发,头发上的水珠顺着发尾溜进了少年瘦削的身体。   走到行李箱边上,傅执就清晰的听见辛悦浅浅的呼吸声,傅执知道辛悦是睡着了。   傅执在黑暗中摸索着碰到了桌子,他把手里的白色毛巾放在了桌子上,循着辛悦上呼吸声,慢慢靠近……   呼吸声越来越近,傅执的心脏也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胸腔内像是藏了一头小鹿不停地乱撞,想要挣脱皮肤的禁锢,冲出来奔向自由。   傅执紧张极了,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指尖微微颤栗,他半蹲下身体,靠近辛悦,伸出手想要唤醒她。   半空中,傅执突然蜷缩住手指。   他犹豫了。   辛悦刚睡下,他这时候叫醒她该是多么残忍,虽然洗漱过后,人会清爽很多,也能睡得更舒服些,可对于辛悦来说,却没那么重要。   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傅执站起身来,小心翼翼替辛悦盖上了被子,动作极其轻柔,深怕弄醒辛悦。傅执离辛悦极近,独特的杏林草药味萦绕在傅执鼻尖,不知怎么的,傅执的心平静了下来。傅执低下头,贪婪而用力嗅了辛悦身上独特的味道,之后,他脑子突然清醒过来,慌忙远离了辛悦。   傅执不敢相信,他刚才就像个变态一样,迷恋辛悦身上的味道。   明明只是草药的味道,却让他上了瘾……   *   易言深与辛悦分别后便回了医院,易爷爷独自在医院里让他不放心,他打算今晚陪床一宿,明天检查下来若是没什么事,就把爷爷接回去。   刚进病房,易言深就见爷爷正举着手机和别人视频。   易爷爷见易言深进来,忙招呼他上前,“深深,快过来和陆爷爷打招呼。”   易言深自小便是陆爷爷看着长大的,陆爷爷也十分喜爱他,在外人看来,陆爷爷对他的喜爱甚至都超过了对自家孙子的喜爱。   易言深上前礼貌的打了一声招呼:“陆爷爷,改天我去看您。”   “好好好。”陆爷爷连说三声好,他是打心底里盼望着易言深能去看他,“陆爷爷可是想念你的紧,你下次过来,陆爷爷让人做你最爱吃的糯米鸡。”   “好了,你们这爷孙情深的,我到成了外人,言深可是我的孙子,老陆啊,你这是当我不存在?”易爷爷上了年纪倒是越发的爱吃起醋来。   说归说,易爷爷心里还是惦记陆爷爷的身体,这些年陆爷爷从公司里退了出来,不再插手公司事宜,就是为了好好养身体,可瞧着脸色却越来越差了。   易爷爷让易言深去打热水,支开了小辈,才表情凝重问道:“老陆,我瞧着你气色不好,是病情又严重了吗?”   陆爷爷咳嗽了两声,摆摆手:“老毛病了,总也不见好,医生每天都来看,也看不出所以然,想是我老头子的命数到了。”   “这说的什么话,你这还不到六十五,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话音刚落,易爷爷又想起了什么,忙说:“今儿我到是遇见一个中医,是个小丫头,医术倒是不错,要不是她救了我,我这一把老骨头弄不好就葬送在凌空山了。别看这丫头年轻,听言深说,她可是有名的小神医,言深他爸的头疾也是这丫头给治好的。要不,你请她上门去给你看看?”   陆爷爷沉默了片刻,接着换上一副轻松地语气:“既然是你老易推荐的,肯定是有点本事的。”   易爷爷还想说些什么,见易言深提着水壶进来了,便阖上了嘴,而后转移话题:“都这么晚了啊,老陆你也早点休息,改天我再去找你下棋。”   说完,也没等易言深和陆爷爷告别,就直接挂了电话。   易爷爷并不想让易言深知道陆爷爷病情严重的事情,这么多年,老陆和自己的孙子不太亲近,对易言深倒是极好,言深这孩子重情,对老陆感情也很深,要是知道了,那该有多难过……   易言深倒了一杯开水,端给了易爷爷,“爷爷,你和陆爷爷都说什么了?”   易爷爷接过水杯的手顿了一下,而后镇定道:“我和老陆能说什么,无非就是下棋钓鱼这些事情。”   易言深隐隐感觉出爷爷有事瞒着他,但既然爷爷不想说,他再怎么追问下去也是没有结果的。   “言深,你和辛医生……”   易爷爷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易言深突然紧张起来,“怎……怎么了?”   易爷爷越发觉得孙子有些不对劲,他还从未见过自家孙子如此局促的模样,联想到下午他说辛医生身边的那个男孩是辛医生男友时,言深剧烈的反应,易爷爷一下子就看透自家孙子的心思了。   “言深,你坦白告诉爷爷,是不是对辛医生有——”   易爷爷话还没说话,易言深立刻打断了:“我和姐姐什么事都没有!爷爷,你别多想了。就是姐姐每次给爸爸看诊的时候,会顺便帮我看看作业,帮我解决一些学习上的问题。”   易言深到底年纪小,少年心思猛然被人戳穿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面对,慌慌张张扯了许多话来搪塞。   “爷爷就是想问你和辛医生熟不熟,等出院了,爷爷还想请辛医生来家里给我看诊,那既然不熟,就算了。”易爷爷故意逗弄易言深,这番话一说出口,易言深就上钩了。   “熟,熟的。爷爷,要不我帮您请姐姐吧。”正好找个机会名正言顺的见姐姐了,不过刚刚分开,他就又开始想念辛悦了,要是可以天天见面该有多好。   易爷爷见易言深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愈发确定自家孙子是喜欢辛医生,若是他们两人真能在一起倒也是一桩美事,只是看辛医生对易言深没那个心思,况且跟在辛医生身边的那个男孩也不是凡物,自家孙子要是想抱得美人归,恐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好,那这事就交给你了,先问问辛医生有没有空,不能耽误人家看诊。”   “知道了爷爷。”   易爷爷心思重重睡下了,易言深却开始嫉妒傅执,傅执可以光明正大的和辛悦朝夕相处,而他却必须找好各种理由才能见上一面,何其不公平!   他多么希望陪在辛悦身边的那个人是他。   ***   翌日清晨。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深棕色的木质地板上。   辛悦悠悠醒来,许是刚醒,脑子还没跟着转动起来,她发了好一会呆,才慢慢坐起身,下意识看向身边,却发现另一张床上的人不见了踪影。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床单也十分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辛悦突然开始心慌,她担心傅执独自出去,凌空山道路崎岖,山间小路又很多,就是普通人若是不熟悉地形,也举步维艰,更何况傅执看不见!   辛悦掀开被子,不敢多耽搁一秒就下地往门外冲去。她还没洗漱,身上还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但她完全顾不上这些了,对她来说,傅执要重要的多。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少年隽秀的面容映入眼帘。辛悦愣在原地,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了。   少年端着盘子,上面放着粥牛奶等等餐点,还冒着热气,应该是刚出炉就被傅执端过来了。   “我给你拿了早餐。”少年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像是没睡好,透着一股慵懒的劲。   辛悦自然察觉出来了:“嗓子不舒服吗?是不是山里冷,晚上睡觉着凉了?”   傅执垂下头,遮掩着回道:“没事。”   他确实是没有睡好,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心里想着的全是辛悦,甚至辛悦身上那一股独特的杏林草药味还萦绕在他鼻尖,久久不散。   可这话,他不敢告诉辛悦。   他怕辛悦会疏远他,他很清楚的知道辛悦对他没有男女之情,而他也不敢奢求,只要能维持住现在的情况,对他而言就已经很好了。   作者有话说:   时隔数月,安安回来啦,一定会坚持到完结! 第29章   傅执走进房间, 把手上的托盘放在桌面上,“洗漱完过来吃早餐吧。”   昨晚上太累了,衣服也没有来得及换就睡着了, 辛悦此时觉得身上黏腻极了, 她找了几件衣服走进浴室。辛悦在浴室里花了不少的时间, 大约20分钟后才从浴室走了出来。   放在桌上的早餐已经没有了热气,大概是时间太久了,有些凉了。辛悦正要去端早餐, 傅执便说道:“早餐已经凉了,我下楼重新拿一份给你。”   辛悦不想让傅执那么麻烦, 早餐凉了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大事, 吃点冷的也不会怎么样, 便摆摆手说道:“没事,粥还是温的。”   说着,辛悦端起粥就要往嘴里送。傅执迈步到心悦身边,伸手想要拦住,但因为看不见手扑了空。   傅执捏紧了手指, 将手收了回来。   辛悦喝了两口粥才想起来傅执, 他一早就下去给她拿早餐,乘着早餐刚出炉就给她端了上来, 但他自己呢?吃早餐了吗?   辛悦放下手里的碗,转过头看向傅执,“早餐你吃过了吗?”   傅执下楼拿早餐的时候怕耽误时间,就随便吃了两个包子。这话他当然不能原原本本的告诉新月,便搪塞道:“已经吃过了。”   辛悦这才放下心。   吃过早餐, 辛悦就叫了车来接他们回医馆。昨天挖出来的野山参还需要特殊处理才能用进药方里, 时间不会太长, 最多半个月,就可以给傅执用新的药方了,若是顺利,这次的新药方给傅执服用一个月,他脑子里的淤血便能散去,再配合银针针灸,傅执便可以重见光明。   想到这里,辛悦便充满了干劲。   辛悦在药房里处理野山参,傅执则在院里晾晒药材,他们离开医馆几天,这些都是积累下来没有晾晒的。   临近中午,傅执知道辛悦沉浸在药房内,便想着去附近的餐馆打包午饭带回来。   忙完手里的活,傅执脱下了身上的白大褂,洗净了手,便准备出门去买午餐。还未走到大门,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善的气息。   傅执一下子机警起来,他担心是有人上门找麻烦。   “姐姐在吗?”对方似乎不屑与傅执攀谈,直接开门见山。   这声音语气,傅执一下子就知道来的人是易言深了,所以才会让他感觉到不善的气息。   他与易言深算是竞争关系,有谁会对自己的竞争对手表现出善意呢,即便是有,那也是表面的和善。   傅执也不想与易言深多说什么,也不觉得自己与他有什么好说的,“有事吗?”   “有事也不是找你的。”易言深看着傅执一副男主人的模样,眼神微凛。   傅执抿着唇,一步不肯退让。   这是男人之间的战争,谁退让,谁就输了,他们两人,谁也不愿意输。   僵持数秒后,易言深径直往医馆内走去。略过傅执身边的时候,傅执出言拦住了他:“医馆今天不营业,易先生明天再来吧。”   虽然不喜欢易言深,但傅执对他还算是彬彬有礼,毕竟还不想彻底撕破脸,哪怕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也绝不能让辛悦看出来。   这一点,易言深倒是和傅执想的一样。   他们两人再怎样明争暗斗,都不可以让辛悦察觉到任何端倪,因为最让他们害怕的,是辛悦的厌烦。   易言深停下了脚步,他侧过脸看向傅执,眼前的这个少年和他一般的年纪,却比他成稳的太多,虽然家世背景不如他,甚至还是个瞎子,可带给他的危机感却是最严重的。   这个少年若是治好了眼睛,将来也必定不是平凡之人,只他身上的那股子傲气就非普通人能及。   “傅先生这是自作主张,还是替姐姐传话?”易言深这话就是在针对傅执。   若是傅执自作主张,那他就是不自量力,一个助手而已,哪里来的资格。   若他是替辛悦传话,那他就比易言深低一级,两人对上,易言深也压他一头。   傅执隐约感觉出易言深这话是在给他下套,从他和易言深接触的这几次来看,易言深惯会使用这种手段,耍一些小心机。   傅执虽然不善言辞,但也不会吃哑巴亏:“辛医生正在药房里配药,恐怕抽不出时间,你也不想给她添麻烦吧。”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易言深好自为之。   打蛇打七寸,傅执太明白易言深的七寸在哪里了,一击即中。   谁会想给自己喜欢的人添麻烦呢?   场面一下子僵持住了。   “傅执?”清莹的女声打破了寂静。   辛悦一直在药房里配药方,处理野山参,等忙完后,才发觉临近中午了,虽然不是很饿,但还是得按时吃午饭。她从药房出来,打算亲自下厨做一顿午餐,主要是昨晚那顿晚餐实在太贵了,让她肉疼。   走到大堂,辛悦一眼就看到了傅执的背影,目光往左稍微偏移一些,眼底掠过一丝惊讶,“易言深,你怎么来了?”   “爷爷早上检查完就出院了,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想请你再给爷爷看诊。”   辛悦倒是没有怀疑易言深说的话,“看诊倒是没问题,不过你直接发个消息给我就好了,何必专门过来一趟。”   易言深往前走了几步,越来越靠近辛悦,嘴角含着微笑:“不麻烦的,我亲自上门才显得更有诚意,不是吗?”   辛悦愣了片刻,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不过她也没有深想,随口说道:“我正准备做午饭呢,等吃过饭就去。”   说着,辛悦又看向傅执:“傅执,中午我来做饭,咱们就在家里吃吧。”   这话在易言深听来就好像辛悦和傅执是一对夫妇,尤其是“家”这个字,让易言深觉得尤其刺耳。   傅执转过身,面向辛悦,心里有种难以言明的甜蜜,让他想到了小时候第一次吃糖的那种惊喜感。   辛悦说,我们就在家里吃。   这个医馆就是他们的家,如果他和辛悦能一直生活在这里就好了。   “好。”傅执薄唇轻轻勾起,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   两个男生,一个娇生惯养,一个眼睛看不见,根本没办法协助辛悦做饭,辛悦就让他们到餐桌前坐等吃饭就好,免得越帮越忙。   没多久,辛悦就做好了三菜一汤。   辛悦刚落座,就听见易言深的夸赞之词溢于言表,“姐姐,没想到你做饭也做的这么好。”   辛悦有些不好意思,她只是会做几样家常便饭,厨艺肯定是比不上易家请的私人大厨,“只是一些简餐,做的不太好。”   易言深吃了几口菜,觉得味道相当不错,甚至比家里大厨做的菜还要让他喜欢,“姐姐太谦虚了,这菜做的真的很好。”   易言深言语太过真诚,辛悦心里也不由得满足,毕竟厨艺被认可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吃饭的时候,辛悦一向是挨着傅执坐,因为傅执看不见,辛悦离他近,也方便给他夹菜。   辛悦给傅执报了菜名,又问他要不要吃,每一次傅执都是点点头。   傅执确实不挑食,以前在福利院,能有饭吃就很好了,他哪里还能挑,况且这都是辛悦做的,每一口他都不想错过。   辛悦一边吃饭,一边给傅执夹菜,一顿饭下来,全程都在照顾傅执。   坐在对面的易言深完全像个空气人一样,得不到辛悦一点关心,这种情况下,他更是什么也不能说,傅执眼睛看不见,不知道面前有些什么菜,夹菜更是不方便,辛悦照顾他也是应该的,可以易言深就是觉得难以忍受,在他看来,辛悦和傅执之间的举动完全与热恋中的情侣毫无二致。   易言深放下筷子,语气有些不悦:“姐姐,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辛悦正夹了一块肉要放到傅执的碗里,听到易言深的话,手没有拿稳,肉直接掉在了桌面上,她是有点诧异,易言深才吃了这么一点就饱了,还是说不喜欢她做的菜?   辛悦想着易言深可能是吃不惯,便也没有强求易言深再多吃一些,只询问道:“我泡了花茶,放在厨房里了,你要不要喝一点?”   终于得到了辛悦的关注,易言深欢喜极了,忙不迭道:“好啊。”   辛悦又夹了几块肉放到傅执碗里,“你太瘦了,要多吃一点肉补充营养,慢点吃,我去厨房把花茶端出来。”   傅执嘴里咀嚼着食物,认真的点点头。   辛悦说的话他都会听,也都会去做,他知道辛悦都是为他好,而且,他也想让辛悦开心。   辛悦从厨房里端着花茶出来,就见餐桌前的两人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没有任何交流。   辛悦隐约感觉出来这两人可能是有些矛盾,但是男生之间的事情她又不好明着问,便打算有空了找傅执聊一聊,看看能不能从中调解一下。辛悦还是希望傅执能有个同龄的伙伴可以一起学习玩乐。   辛悦给易言深到了一杯花茶,余光撇到了傅执的碗,里面已经空了,辛悦担心傅执没有吃饱,便问道:“要不要再盛一碗?”   “不用,我已经吃饱了。”傅执放下手里的筷子,端正地坐着。他虽然从小就养在福利院,但是教养却极好,即便是坐着,背也挺的笔直。   辛悦给傅执也倒了一杯花茶,傅执刚接过去,易言深便开口:“姐姐,我帮你收拾碗筷。”   傅执手没有拿稳,透明小巧的玻璃杯从他手中落了下去,打翻在桌面上,滚烫的茶水沿着桌子落到了他的肌肤上。   细白的肌肤被烫得泛红。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辛悦下意识地把傅执拉起来, 看着傅执手腕上烫的泛红的印记,心疼不已。   “疼吗?”   傅执摇摇头,“不疼。”   那茶水是滚烫的, 洒在人的皮肤上怎么可能会不疼。辛悦想也没想, 便往药房跑去。药房里没有现成的药, 辛悦一下都不敢耽搁,飞快地配药。   傅执垂下了手腕,受伤的地方确实有些刺痛, 不过对于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是故意打翻茶杯的。   一点点小伤就能换来辛悦对他的关心和心疼,怎么算都是值得的。   傅执勾起唇角, 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愉悦感, 他出言讽刺, “易先生不是要收拾碗筷吗?”   易言深忽地反应过来,眉头紧紧皱起:“你是故意的?”   “是吗?”傅执反问道。   易言深心里憋着一口气,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喘不过气了,十指慢慢握紧成拳,愤恨地说了一句:“疯子。”   傅执不仅没生气, 反倒是笑了一声。   辛悦从药房里拿了药膏过来, 给傅执上好药后,才放下心。   傅执受了伤, 辛悦不放心他独自待在医馆,思来想去,只好抱歉地看着易言深,说道:“易言深,今天恐怕不能去看望易爷爷了, 傅执被烫伤了, 我实在不放心他。”   易言深虽然很希望辛悦能去爷爷家, 可既然辛悦已经这样说了,他也不能强求,只好答应了下来。   “没关系,我想爷爷一定也会理解的。”易言深不甘心极了,他从没想到会这么彻底的败在一个瞎子手上。   帮辛悦收拾碗筷的时候,易言深有些心不在焉,辛悦把洗好的碗递给他,易言深也毫无反应。   辛悦自然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凝眉问道:“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易言深这才回过神来,接过碗筷,低垂着头,让人看不起神色,“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易言深紧攥着瓷碗,恨不得捏碎以解心中愤恨,但他脑海里还保留一丝清明,知道自己不能这般做。   等碗筷洗净后,易言深便找了个借口离开,辛悦也没挽留,只嘱咐他路上小心。   *   夜幕降临,辛悦收拾好院子里的药材后,便要送傅执回去。   虽然只是烫伤了手腕,但辛悦还是有些不放心,总得亲眼看到傅执到了家才能安心。   天黑路窄,傅执不愿辛悦送她,他怕辛悦回来的路上会遇到不测。这片区混混多,常在夜晚出没,调戏女生,辛悦手无寸铁,极易成为这些人下手的对象。   “不用送我了,你一个人回来不安全。”傅执坚定地拒绝。   辛悦有些急了:“可你手腕受了伤,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若是碰到那群人怎么办?”   辛悦说的那群人正是之前在巷子里殴打傅执的混混,傅执和他们结仇已深,若是平常,辛悦也就不担心傅执会碰上他们,可他现在手腕伤了,若真是遇到了,肯定难逃。   傅执知道自己的手腕不过是被烫红了而已,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可他也不敢让辛悦细看,怕辛悦察觉。   “今晚你还是睡在这里吧。”与其担心来担心去,不如直接睡在医馆,也好放心休息。   傅执自然是惊喜的,能留在医馆和辛悦多相处一晚,他求之不得。   这一留,便留了三天。   第三日一早,辛悦便带着傅执去给易言深的爷爷看诊。   易爷爷并不和儿子住在一起,而是独自居住在湖畔别墅,这儿环境优美,空气清新,极适合老人居住。   到了别墅,辛悦按了门铃,来接他们的是年纪三十多岁的保姆,保姆待他们很客气有礼,许是易爷爷特意交代过。   在客厅等了片刻,易老爷子便从二楼下来,边走边说:“辛医生来啦,言深今天上学去了,要不也会过来。”   辛悦是来给易老爷子看诊的,易言深在于不在并没有什么关系。   许是易老爷子觉得易言深在,年轻人一块说说话能自在一些?   辛悦微微一笑:“还是学业重要。”   易老爷子顿了一下,而后颔首:“辛医生说得对。”   “易爷爷,我先替您把脉。”   辛悦示意傅执把脉枕拿出来。   易爷爷顺着辛悦看向傅执,只觉得这孩子的长相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像谁。   “这位少年不知道怎么称呼?”   “傅执。”   辛悦本想替傅执回答,傅执却自己说了出来。   只两个字,别的再没说什么。   不知怎么,易老爷子突然对傅执产生了兴趣,继续问道:“我看你和我家深深差不多大,怎么没去上学?”   易老爷子这话刺痛了傅执。   他不是不想上学,而是不能上。   在福利院的时候,傅执断断续续学过几年盲文,因为资源有限,能学到的东西也极其有限。   若他和正常人一样,现在应该也会坐在教室里读书。   傅执沉默着,没再说话。   辛悦知道傅执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找了个理由把傅执支开了。   傅执离开以后,辛悦才告诉易老爷子,“他眼睛看不见。”   易老爷子这才明白为何少年漆黑的瞳孔空洞无神,心里有些抱歉。   “您不必自责,我正在为他治疗,相信过不了几个月,他就能复明了。”辛悦安慰着老人。   “那就好,要不这少年真是可惜了。”   傅执本就是非凡之人,不该受如此大的苦难,可上天偏偏和他开玩笑,让他年幼丧母,双眼失明,那之后,他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所以辛悦尽自己所能,让傅执感受到温暖。   ……   半晌后,辛悦为易老爷子诊脉完毕。   辛悦收回脉枕,边说着诊断结果:“易爷爷,您的脉象一切正常。”   易老爷子这才放心下来,笑着回道:“总觉得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听到辛医生这番话,我才算是安心下来。”   话音刚落,易老爷子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忙说道:“辛医生,我有一个老朋友,他身体不太好,最近几天气色更差了,你能不能上门也给他看一看?”   “这老陆,一辈子就扑在陆氏集团上了,这两年身体不好才从公司退了出来。”   陆氏集团!   辛悦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傅执。   小说里,陆氏集团的董事长就是傅执的爷爷,也是书里唯一对傅执好的人,傅执被陆家认回后,陆老爷子请了海内外的眼科专家为傅执治疗眼疾,足足两年的时间,傅执才重现光明。   因为被抛弃,傅执一直对陆家人怀恨在心,他复明后,便韬光养晦,不过五年时间,便成了陆氏集团的执行总裁。   陆老爷子旧病缠身,将手里的股份都给了傅执,算是对他的弥补,可傅执却始终没有接纳他,甚至不曾叫过他一声爷爷,最终,陆老爷子带着遗憾离去。   辛悦不希望这样的悲剧再重复上演了,她想帮助傅执和陆爷爷和解,想让傅执明白这世上还有亲人在乎他关爱他。   辛悦抿了抿唇,试探着问道:“陆老先生病情严重吗?”   这是此刻她最关心的事情。   小说里,陆老爷子是在傅执二十六岁离开的,而傅执现在不过才十八岁,还有八年的时间,如果陆老爷子的病情不算严重,辛悦就有把握可以治好他。   “严重倒是算不上,只是他这病拖了一两年也不见好。”   病情反反复复一两年,看来是慢性病,如果调养得当,只需两三个月,陆老爷子便能恢复健康。   辛悦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去为陆老爷子诊治。   她不想看到傅执失去爱他的亲人。   辛悦收拾好了药箱,说道:“易爷爷,您和陆老先生说一声,我随时有空上门诊治。”   易老爷子听到这话,心安了大半,“太好了,我这就和老陆说,让他明天就派人去接你。”   明天……   一切都来得这么突然,辛悦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傅执说,她很清楚,傅执现在根本不可能接受抛弃他的亲人。   ***   出租车内,辛悦和傅执并排坐在一起,辛悦靠着车窗,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却没有一点心情。   她心里压着陆老爷子的事情,让她难受的有些喘不过气。   辛悦张了张口,犹豫要不要和傅执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了?”傅执能感觉到辛悦有些心神不宁,从易老先生的别墅出来后,便持续到现在。   辛悦为易老爷子诊脉时,他并不在身边,也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或许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辛悦反应过来,眼神飘忽不定,不敢落在傅执身上,连连否认:“没……没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辛悦抬眼看向傅执,少年神色自若,一双眼睛似黑色的曜石般好看,可眼里却是空洞的。   辛悦的心里忽然涌上一丝酸涩,她伸出细嫩的手指,想要轻抚傅执的眼睛,快要触碰时,她收回了手。   “傅执,如果这世上还有你的亲人……”   辛悦话还未说完,傅执便打断了。   “这世上,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第31章   辛悦怔住了, 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打上一层阴影。   傅执的话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不能答应傅执,可她也无法开口说出拒绝的话。她总归是要离开的, 等傅执的眼睛好了, 她也就要回家了, 傅执现在如此依赖她,如果知道她要离开,恐怕是接受不了。   傅执现在没有亲人, 或许这些日子的相处,傅执已经把她当成了亲人。   这样想着, 辛悦决定要尽快帮傅执和陆爷爷相认, 让傅执在这世上还有个爱他的亲人。   ***   第二天一早, 辛悦便准备要去陆宅。   傅执不紧不慢的吃早餐,似乎并没有要一起去的意思。   辛悦觉得有些不对劲,往常出诊,傅执必定是要跟着辛悦的,即便是辛悦不让傅执跟着, 傅执也执拗的非去不可, 可今天,傅执一改常性, 尽然没有一点要动身跟随的意思。   “傅执,咱们要出发了。”辛悦没忍住出声提醒。   傅执放下手里的筷子,“院子里的药材还没有晾晒,过两天又要下雨了,今天我就留在医馆照看。”   傅执不愿意去陆宅, 更不想见陆董事长, 他不想和陆家有半分牵扯。   当初冯秘书来找他, 傅执就已经猜到自己的身世和陆家有关,从小到大,他都不曾知道半点和父亲相关的事,他母亲不愿意提及的人,他也不愿意接触。   这话他不能和辛悦说,也说不出口。   他或许是陆家的私生子,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他已经瞎了眼睛,不能和常人一样生活,过往的十几年,他卑贱的如同蝼蚁一般苟活,他知道自己配不上辛悦,可他不愿让自己的身世被辛悦知道,他努力的在辛悦身边挺直脊椎,他不愿意再被压弯。   辛悦并不知道傅执的想法,但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傅执并不愿意去陆宅。   傅执不愿意做的事,辛悦也不想逼他。   “也好,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等我回来解决也可以。”辛悦仔细嘱咐傅执,并不是不信任他,而是傅执行动多有不便,让人无法彻底放心。   说完,辛悦领着傅执走到座机电话旁边,她牵过傅执的手,带着他一下一下摁动电话按键,直到她的手机响起铃声,“记住了吗?这是我的号码。”   傅执脑子嗡嗡的,原本紧绷着的弦一刹那间就断开了,无数的烟花迸溅开来。手指上是辛悦皮肤温润的触感,又柔又软,傅执私心里想一直停留在这一秒,他放轻了呼吸,生怕留不住这一刻。   辛悦见傅执没有反应,便又问道:“傅执,怎么了?”   傅执这才回过神来,恋恋不舍的缩回了手指,“我都记住了,你快去吧,时间不早了。”   辛悦总觉得傅执有些奇怪,但也没有细细追究,陆宅距离较远,特地派了司机来接,此刻已经等在门口,辛悦不好意思让司机久等。   “那我先走了,如果有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说完辛悦就出了门。   司机见有人出来忙下车开门。   因为是易老爷子举荐的医生,陆老爷子极为看重,特地派自己常用的车去接人,这车是改装过的,外表看起来朴素,内里却又是别有一番天地。   车子行驶了大约一个小时,终于停下了。   辛悦下了车,一座中式别墅映入眼帘,比起易家的别墅,这座别墅看起来虽然简约许多,却更显大气,颇有古代王公贵族所居园林之意。   辛悦对住宅毫不在意,是豪宅也好,还是乡下土屋也罢,只要干净整洁,能让她好好钻研医术就行。   进了门,便有身着西装的男子上来迎接,男子看着年岁不小,大约五十多岁的模样,像是宅子里的管家。   “辛医生,我是这里的管家,您叫我老陈就好,董事长已经在里面等候您了。”管家老陈慈眉善目,说话也是温和有礼,让人听了都觉得舒适。   “您客气了。”辛悦微微颌首回礼。   管家在前面带路,辛悦跟在身后,没走两步就见一莲花池,莲花香气幽淡,从池上石桥踏过时,整个人都被笼罩在莲花暗香之中。   进了内室,古玩字画更是不绝于眼,辛悦并不懂这些,匆匆看了一眼就快步跟上了管家。   上了二楼,管家在一扇门前停下,轻轻敲了两下。   不多时,里面就传来苍弱的声音:“进来。”   管家应声开门,左手一请,示意辛悦先进门。   “谢谢。”有人为她开门,辛悦自然是要道谢的,在她眼里并没有身份之分,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   径直走入房间,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外撒进来,仿佛金箔从空中泼下,熠熠生辉。   窗前坐着一位老人。   老人头发花白,穿着一身玄色唐装,坐在轮椅之上。背对着门,背影极为祥和。   辛悦走上前,还未说话,老人便控制轮椅转过了身。   皱纹已爬满了老人的脸,大约是久病成疾,老人脸色苍白无力,身子也瘦削如薄纸,但依稀可从他身上看出其往日的风采。   眉眼之间像极了傅执。   或者该说,傅执像极了这位老人。   辛悦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眼眸,她是晚辈,盯着长辈看实在是不礼貌。   却不知,陆老爷子也在打量她。   “你便是老易推荐来的医生吧。”话刚说完,老人便咳嗽起来。   管家忙上前,想替陆老爷子顺气,却被拦了下来。   “我无事,陈年,你先去忙。”   管家陈年听罢,并未多说一句话,只是听从吩咐,出去后,将门也一并关上。   陆老爷子控制轮椅行至会客处,轮椅停下后,说道:“辛医生,不介意的话,到这边来坐。”   辛悦点了点头,走过去坐下。   “辛医生倒是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些,若非老易推荐,恐怕我心里此刻也是没底的。”陆老爷子经历的多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心里虽然不太信任辛悦这样年轻的医生,倒也没有轻视她。   辛悦浅浅一笑,她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可也不想随便承诺什么,一切等她诊脉后自然就见分晓。   辛悦从药箱里拿出脉诊,询问道:“董事长,我能先为您诊脉吗?”   陆老爷子微愣了片刻,随后将手腕处的扣子解开。   辛悦已经诊过数千次脉,动作非常娴熟,指尖搭上陆老爷子的手腕,不过片刻时间,心里就已经清楚陆老爷子的病情。   陆老爷子病情不轻,却也不算太严重,行几次针灸大概就能正常行走,只是身体上的亏损却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补回来的。   “董事长,您的腿疾不算严重,大概一个疗程的针灸就能恢复正常。”   陆老爷子的腿疾几个月了也不见好,请了不知道多少位医生,都说只能慢慢疗养,想和正常人一般行走几乎是不可能。   辛悦作为医生太过年轻,像陆老爷子这般上了年纪的老人是很难信得过的。   可不知怎么,陆老爷子心里确定了辛悦说的话。   或许是因为易老爷子推荐的缘故?   辛悦见陆老爷子不说话,以为他是不相信,“董事长,您或许不信我,但您可以让我尝试一下,即使是治不好,对您总是没有坏处的不是吗?”   “我信你。”陆老爷子将手腕处的纽扣重新扣上,苍老而虚弱的脸上平静至极,像是森林深处的一汪潭水,没有一丝波澜。   “你是老易推荐来的医生,我信他,也一样信你。”   陆老爷子和易老爷子是半生的知己好友,彼此深信对方,这一点,辛悦是知道的。   只是辛悦以为陆老爷子不会第一次就这么信任他,她见过太多的患者,因为她年轻而不信任,治疗一段时间起了成效后,才会无条件的信任。   陆老爷子的魄力非常人所能比拟。   书里描述这位花甲老人,慈祥和蔼,对傅执极好,即使得不到傅执的谅解,也始终倾尽一切为傅执扫清一切障碍。   当年陆老爷子的儿子陆知闻执意和傅执母亲在一起,陆知闻早已和苏家的长女定了婚事,这无疑是打苏家的脸面,陆老爷子一怒之下将陆知闻赶出陆家,断绝一切关系。   虽然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但陆老爷子也并不执着于让儿子继承家业,心里只当是儿子已经死了。   没过两年,陆知闻就一身狼狈回了陆家,陆老爷子连大门都不许佣人打开,陆知闻在门外跪了一天,最后体力不支晕倒了才得以进了家门。   从此以后,他便按照父亲的意思娶了苏家的长女,也进了公司。   陆知闻不知道他抛弃的不只是妻子。   陆老爷子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干出抛妻弃子的事情。   当陆老爷子知道傅执存在于这个世界时,心里是无尽的愧疚和怜爱。   当初若不是他执意反对,这个可怜的孩子不会瞎了眼睛,不会成为孤儿任人欺凌。   所以他倾尽一切去弥补傅执,即使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都没能等到傅执喊他一声爷爷,他也从未怨过。   作者有话说:   本章字数已补齐,购买过的宝不需要再多支付哦~   为了上10月勤奋榜,9月所有更新都放在周六周日,每天一万字,10月上榜恢复正常更新。 第32章   思绪回拢, 辛悦将脉诊收起。又从药箱中把针灸用的工具拿了出来。   她抬眼看向陆老爷子,眼神里满是真挚,说道:“董事长, 我先为您针灸。”   陆老爷子点头答应, 辛悦这才走上前, 蹲下身子替陆老爷子将裤脚挽起露出膝盖以下的地方。   陆老爷子长久未能行走,他的腿已经有一些萎缩。若是想彻底根治,也并非易事, 只能是慢慢医治。   陆老爷子神色平静,似乎并不担忧新月的医术。他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整个人仿佛浸润在阳光之下, 安详而又宁静。   “董事长, 针灸可能会有一些刺痛,您稍微忍一忍。”辛悦好心的提醒道。   针灸的疼痛等级并不高,可对于有些人来说依旧是难以承受,所以她在行针之前通常都会提醒患者两句,尤其是第一次针灸的人, 她更是要谨慎一些。   “不妨事, 老头子我年轻时也是当过兵的,这点痛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陆爷爷宽慰道。   小说里并未提及陆老爷子的身世, 辛悦也不知道陆老爷子曾经当过兵。   听了陆老爷子的这一番话,辛悦当下心里也安定许多,彻底放松下来,好好施展自己的医术。   整个针灸的过程不过半个小时,这期间陆老爷子一直都很安静, 连一声闷哼都没有。等到行针彻底结束的时候。辛悦的抬头看向陆老爷子, 才发现老人家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   辛悦从药箱里拿出干净的手帕递给陆老爷子。   “董事长, 第一次施针已经结束了,下一次需要一个礼拜过后,等下次施针的时候我再亲自上门。”   陆老爷子接过手帕后,将额头上的汗珠擦去,说道:“真是辛苦你了,辛医生。”   辛悦淡淡一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出来已经接近三个小时。不知道傅执一个人在医馆里怎么样?有没有遇见什么事情?辛悦临走时虽然把自己的号码告诉了傅执,可是她清楚不是一个会麻烦别人的人,即便是遇见什么事,他也会自己扛着。   出来这么久了,没有一点傅执的消息,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心,而且她总觉得傅执今天有些不对劲,早上出门得急,没有来得及问他,等下回去地时候要打探一下傅执到底是怎么了。   将所有的东西都收进药箱之后,辛悦对着陆老爷子说道:“董事长,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   陆老爷子原本是想留辛悦下来吃顿便饭再走,只是见辛悦有些着急,便不好意思挽留,当下摁了轮椅上的按钮将管家唤了进来。   “老陈,你替我将辛医生好好的送出去,”老爷子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这样还不够,继续道:“嗯,记得要要让我贴身的司机送他回去,务必保证辛医生的安全。”   老陈连连颔首,“早都已经安排好了,董事长您就放心吧。”   老陈做事,陆老爷子一向是放心的,毕竟跟着他几十年了,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老陈上前将辛悦的药箱提了起来,说道:“辛医生,请跟我来吧。”   “您如果哪里有不适,可以随时联系我。”辛悦朝着陆老爷子微微点头,以示告别,“董事长,那我就先回去了。”   老人控制着轮椅,将辛悦送到了门口,年迈的老人那一张爬满褶皱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这些年来,老陈从未见到自家老爷如此安详过。他心里对辛悦也是充满了感激,若非辛悦为老爷医治,老爷现在或许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辛悦跟着老陈下了楼路过客厅的时候,看见巨大的玻璃门外有一个女人向他们走来,老陈停住脚步,等那女人走上前来时弯腰行了个礼,毕恭毕敬地道:“夫人。”   这个女人就是陆老爷子的儿媳妇,苏薇。   苏薇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打扮保养的却很年轻,看起来像是三十岁出头,她穿着华丽,一副雍容贵太太的模样,眼神里满是高傲。   她眼神一晲,打量了一下站在老陈身后的辛悦,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问道:“这位是?”   “这是董事长请来医治的辛医生。”   苏薇双手抱胸,她身上穿着的狐裘披肩也被折进了她的手腕之中,她打量着辛悦,像是要把辛悦里里外外看个透彻,似乎是不太相信陆老爷子会请这么年轻的医生。   “辛医生真是年轻,看样子不过才二十出头吧。”苏微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屑,完全是长辈对小辈的语气,并不把心愿放在眼里。   辛悦对苏微也没有什么好感,在小说里对傅执最不好的便是苏薇。   苏薇因傅执母亲的事情一直将傅执视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傅执的存在便是她,的屈辱,时刻提醒着她,让她记得她的丈夫并非只是她一个人的,当年竟然还为了那个不知所谓的女人不顾苏家的脸面。   小说里,傅执后来被接回陆家的时候眼睛还没有好。还是瞎子。苏微在人前做一个慈母,对傅执极尽照顾,可是人后她就羞辱苛责傅执。   那个时候傅执还是隐忍苟且偷生,并没有对付苏薇,后来傅执眼睛好了以后,在陆老爷子的帮助下,进了陆氏集团开始学习公司事务,等到他成功接管陆氏集团后,首当其冲地便是将苏薇母子二人送到了国外,不许他们回国。   可是那些年来,傅执所受到的屈辱和伤痛让他性格大变。成了小说里的反派,最后也不得善终。   辛悦并不想和苏微多说话,她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陆夫人。我今天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说完,辛悦便示意老陈送她出去。   老陈一向是不喜欢苏薇的,只不过碍于她是夫人也不能多说什么。现下辛悦说要回去,老陈自然是要以辛悦的需求为先,他是陆老爷子的人,领了陆老爷子的命令,自然也不会将苏薇放在眼里,他给苏薇点头行礼,便送辛悦出去了。   苏薇活了四十多年,竟还从未被小辈这样怠慢过,心里一时间气愤至极。但她毕竟是长辈,也不好和辛悦计较,只是暗暗咬了咬牙,不愤地往庭院里去了。   老陈将辛悦送到车里,再三叮嘱司机要把辛悦安全的送到家。司机再三保证之后,老陈这才放下心来。看着车远远离开自己的视线直到消失,老陈才转身进了宅子。   辛悦坐在车里只是简单回想了一下在陆宅的种种。陆老爷子也好,陆夫人也好,从她观察下来,几乎和书里写的差不多。现在还有陆知闻和他的儿子没有现身,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现在也还没有定论。   清空了脑子里的思绪过后,辛悦脑子里不由得想到了傅执,她出来这么长的时间,傅执一个人在医馆里不知道怎么样了,辛悦心里有些担心,便打通了医馆里的电话。   电话声响了许久,迟迟没有人接,辛悦心里更是着急。   会不会傅执遇见了什么事情?   等到电话自动挂断之后,辛悦着急地催促了一下司机:“师傅能不能开快一点?医馆里有些急事,我得赶紧回去。”   司机师傅给陆老爷子开了几十年的车。技术自然是娴熟无比,听到辛悦的话,当下就答应了下来,提醒辛悦坐稳。   陆宅离医馆有一些距离,即便是开得再快,也需要二十来分钟,可辛悦现下心里太过着急,她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医馆,去看看傅执到底是怎么了。越是着急她就越不能定下心,过了几分钟新月又打了个电话回去,电话声依旧响了很久没有人接。   距离医馆还有十来分钟的路程。   辛悦没有沉得住气,又打了一个电话回去,电话响了十几秒终于接通了。   “傅执,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辛悦语气焦灼,她真怕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傅执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连串的提问将傅执都问懵了,久久没有答话。   辛悦听见接通的电话里面就没有一丝回应,心里更是着急。又忍不住问道:“傅执你在吗?是你吗?”   “是我。”   听到傅执的回应,辛悦才安心下来,语气也平静了许多,“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情?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   傅执将自己的右手攥了攥藏在了身后。那手上划开了一道很长的伤口,伤口处还滴着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印出一朵朵绚烂的深红色花朵。   “我没事,刚才在院子里忙,所以没有听见电话声,真的不好意思。”傅执在电话里给辛悦道歉,语气诚恳,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般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只是有些担心你。你不用跟我道歉,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辛悦的心里特别心疼傅执,也自责自己说话没有顾及傅执的心情。   傅执从小就被欺凌,没有人真心待他。这才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敏感自卑又有多疑的性格。   她应该再多顾及一些傅执。   电话里沉默了许久后,响起一道低哑的少年声:“嗯,我没事。”   藏在背后的右手,松开了攥紧了的拳头。   那伤口划的很深,可傅执却感觉不到疼痛。他心里开心极了,像是漫天的烟花都在他心里炸开了一般,兴奋而又绚烂。   在听到辛悦说担心他的那一刻。他那颗空旷的心灵被瞬间塞满,他知道,辛悦是在乎他的。   再没有其他什么比得知这个消息更让他觉得满足的了。   陆家也好,金钱也好,权势也好,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他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就只有辛悦而已。   *   电话挂断后,辛悦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她将手机收好,静静地坐在车子里。   司机师傅到底是在陆家做了几十年,基本的规矩礼仪还是懂得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后座的女生,一句话没说,脚下踩了油门又加快了行驶的速度。   几分钟的功夫,车子便在医馆大门前停了下来。   司机动作迅速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替辛悦打开车门,将辛悦的药箱提了起来,恭敬地站在车门前。   辛悦下车后从司机手里接过药箱,对司机说了声谢谢。   司机准备送辛悦进医馆的时候,辛悦委婉地拒绝了:“师傅您送到这里就好。”   听见辛悦这样说,司机也没有坚持。   辛悦进了医馆大堂,将药箱放好,四处环顾,却没有看到傅执的身影,这个时间,庭院里的药草应该都已经晒好了。傅执会在药柜前分辨药材。可药柜前却没有傅执的身影。   绕过药柜,辛悦走到了庭院当中。   临近中午,阳光耀眼。   庭院里的少年笼罩在阳光之下,身上撒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显得温暖而又纯洁,像极了从天上下凡而来的仙君。   辛悦站在走廊下,远远的看着,轻声喊了一句:“傅执。”   少年应声转过身子,那张秀气而又瘦削的脸庞透着一股倔强的神色。   听到辛悦声音的那一瞬间。傅执清冷的面容有了一丝松动。   嘴角不自觉上扬,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他放下手中的箩筐,朝着辛悦一步一步走来。   越是走近他的心就跳得越快,心底里隐隐藏着一丝不安和局促。   和辛悦只有一米远的距离时,傅执停下了脚步。   他能感觉到辛悦就在他面前,耳畔似乎都能听到辛悦的呼吸声,但他却不敢走得更近了。   辛悦总觉得傅执有点奇怪。可是她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不过少年嘛,总会有一些自己的心思,情绪反反复复也是正常的,毕竟是处在青春期之中。   绕过傅执的身体,看向他身后的那些药草。庭院里还有一小部分药草还没有晒。辛悦没有责怪傅执动作比以往慢。   她只是对傅执说道:“这些药草你也晒了一上午,累了吧?你先去喝点水,等下我们一起去吃午饭。”   “不累。”傅执忙回应道。   若是平时,这些药草傅执大概两个小时就能全部晒完,可是今天从早上开始他就有些心神不宁,一会儿想到陆家,一会儿想到自己的身世,一会儿又想到辛悦,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尤其是他还不小心弄伤了自己的右手,干起活来就更是不方便。这样一耽误,药草也没来得及晒完。   他心里有些愧疚,觉得自己没有把辛悦交给他的工作做好,心里很是自责。更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心悦。   只不过是这一点点工作而已,他都没有做好,辛悦会不会怪他?   他本来就是一个瞎子,是一个没有用的人,即使辛悦怪他也是应该的。   但是辛悦这么善良,肯定是不会出言责怪他的。   这样一想,傅执心里更是难受,他宁愿辛悦出口骂他一顿,这样他心里也能舒服一些。   辛悦越对他越好,他就越是愧疚,也越是觉得自己无能。   少年高傲的头颅慢慢低垂下去,声音也透着一丝沙哑:“对不起,我没能按时将药草晒完。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很快就能做完的。”   辛悦根本就没有责怪过傅执,这些药草晒早一点晒晚一点也没有多大关系,更何况傅执因为眼睛看不见行动本来就不便。   “在你没有过来之前,这些药草都是我一个人晒的,我的动作可比你慢多了。”辛悦浅浅笑了一声,稀疏平常地诉说着她的经历,“上午看诊的人多,我都没有时间来晒这些药草,等到中午的时候我才会挑一些比较重要的药草来过来晒,在你来之前那里有好多药草都是没有晒过的,甚至还有一些已经发霉不能使用的,要不是你来帮我,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   辛悦的这一番话给了傅执很大的宽慰,他觉得自己对于辛悦来说也算是个有用的帮手。   辛悦走过傅执身边,往那些药草堆前走去,打算剩下的这些药草晒完。   傅执感受到了辛悦的意图,连忙转身,大步跟在辛悦的身后。   他看不见,脚步难免着急了些。   他知道辛悦是要自己去晒药草,可这原本就是他的工作,他自己没有完成,怎么能让辛悦替他善后呢?   他走到辛悦身边,想要从她手里拿过药草筐。他一时没有注意分寸,整个人往辛悦身上倒去。眼见两人就要摔倒在地,他忙稳住身子,也将辛悦一把揽入自己的怀中。   辛悦还没反应过来,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有些发怔,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只感觉到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揽在她的肩膀上。   少年身体虽然瘦削,可个子却比辛悦高上许多。辛悦抬起眼眸。对上傅执那双空洞的眼睛。那双眼睛如黑曜石一般,将人牢牢吸引进去。可那之中却没有一丝的光亮。   辛悦喃喃地叫着少年的名字,“傅执。”   声音如同百灵鸟一般动听。   傅执觉得这天底下再没有人能把他的名字叫的如此好听。   如果可以录音,他真想把这一句话录下来,在耳边放一千次一万次。即便是听上一辈子,他也是听不腻的。   辛悦慢慢回过神来,她感觉到自己的右肩有些湿润。   她侧过头看向右肩,少年的手正攥着她的肩膀,牢牢的将她拥在自己的怀里。   辛悦穿着医用的白色外褂,左肩上的那一片白,早已被猩红沾染,开出一朵绚烂的花,像极了地狱里开出的红色曼陀罗。   辛悦不敢置信地将指尖搭上傅执的右手,她翻过傅执的掌心,看到一条又深又长的伤口,声音有些发颤:“这是怎么伤的?”   她不知道傅执的这条伤口伤了有多久,也不知道傅执带着这伤口晒了多久的药草。   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明明是来拯救傅执的,可为什么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到呢。   傅执抽回自己的右手,将手藏在了背后,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晒药草的时候不小心被划伤了,只是小伤口而已,没事的不用担心。”   这怎么会是小伤口,辛悦只是粗粗的看了一眼,就看到那伤口已经露出了皮肉,鲜血也一直淋漓地流着。   这样的伤口若是不及时包扎是要感染的。   辛悦真的很想问他一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可是她也理解傅执的处境。傅执受伤的时候,她正在陆家为陆老爷子针灸。傅执就算是联系她了,她也不可能抛下正在医治的陆老爷赶回来。傅执是怕耽误她的工作,所以就一直隐忍着,一句都没有说。   辛悦将傅执的那只手从背后拉到面前,那掌心还沁着血,一颗一颗的血珠子往外渗。   辛悦攥着傅执的手腕,强行将他拉到了医馆大堂。   将少年按在座位上。   辛悦去拿了药箱,从药箱里拿出止血的药,倒在了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这药见效很快,血很快就止住了,普通人如果用了这瓶药,一定会疼得忍不住哭喊。   可少年始终抿着嘴唇,没有喊过一句疼,所有的痛苦他都咽了下去,一个人独自默默地承受。   辛悦看着他的模样,实在是不忍心。她刻意放轻了动作,轻柔的将纱布缠绕在傅执的伤口上,给他包扎。   “痛就说出来。”辛悦看着少年凝重的面容,劝说着少年不要一直隐忍。   他也可以试着依靠她。   她希望傅执能够和普通的少年一样,能轻松的说出自己的情绪,开心也好,痛苦也好,都能轻松地说出来,而不是害怕自己成为别人的负担。   少年依旧是一声不吭。   若不是他紧蹙的眉毛出卖了他,外人看来只会以为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替傅执包扎完伤口之后,辛悦默默将药瓶和纱布都收了起来。   她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一句话都没有说。   并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是问他怎么受伤的还是问他为什么不愿意说?   既然傅执不愿意告诉他,他又何必去问呢?那样只是在少年种满荆棘的内心当中又添了些许刺罢了。   “我一点都不痛。”少年笨拙地开口,他知道辛悦很担心他,也知道辛悦是在小心翼翼地维护他的自尊心,他什么都知道,可是他什么都做不好。   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慌乱之中傅执摸到了辛悦的手腕,他紧紧抓住那纤细的手腕,言语慌张:“辛悦,你别生气。”   少年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好看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像极了委屈巴巴的小狗。   辛悦看到少年这副样子,一颗心都被融化了,哪里还顾得上生气。   辛悦摇了摇头,无奈一笑。她将傅执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拿了下来,又握了上去,指尖触碰到少年的掌心。   那温热的气息从指尖一直传到了她的掌心,忽然觉得掌心痒痒的,像是被羽毛轻轻拨弄着。   辛悦忽得将手收回,看着少年清俊的面容和那一双空洞的眼睛,心里一阵刺痛。   脑子里能想到的只有惋惜二字。   如果少年没有双目失明,如果他和正常的人一样,他会有一个美好的童年,或许会有善良的夫妇收养他 ,会有一群好朋友,一起学习,一起玩耍,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能待在这小小的医馆里学习枯燥的中医知识。   压下心中的情绪,她耐心地和傅执解释:“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你的姐姐,希望你能够信任我,依赖我。”   姐姐。   傅执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他从未将辛悦当成过自己的姐姐,虽然他知道辛悦的年纪比他大上几岁,也知道辛悦比他成熟,比他稳重,可他心里从未那样想过。   他一直都是喜欢她的。   但喜欢二字。他现在又怎么能轻易的说出口呢?   他都没有办法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又怎么能担起照顾辛悦的责任呢?   傅执默默地将手收回来搭在膝盖上。   他自己都没有注意,那双强劲有力的手,紧紧的抓着膝盖,连指尖都在用力。   他很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回复辛悦,可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欺骗辛悦。   傅执低沉着头,肩膀也蜷缩的起来,此刻他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刺猬,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禁锢在自己的世界当中,让任何人都无法来打扰他。   辛悦将傅执的行为都看在眼里,她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她知道少年现在敏感而又自卑,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   她想她应该给少年留一些独处的空间。   把东西收拾好后,辛悦看了一眼少年失去血色的薄唇,“你去后院好好休息,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买。”   伤口包扎好后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时间,现在这个点去外面买午饭也不用排太久的队,傅执也不会被饿到。   十几岁的少年毕竟还是在长身体的时候,还是要三餐按时。   见少年不说话,辛悦便自顾自地说道:“就到对面街上那家菜馆打包几个菜行吗?我看你上次挺喜欢吃他们家的那几个招牌菜。”   少年轻轻应了一声,算是表示同意。但他根本没有将辛悦的话听进去   他脑子里面回响着的,只有辛悦说的姐姐二字。   辛悦见少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便也没有打断他,默默地出了门。   对面街上那家菜馆是一对40多岁的夫妻开的,他们是外地人,在这里打拼已经20多年了,好不容易将孩子供上了大学。   辛悦去打包菜,店里已经没有几个客人了。老板在里面炒菜,老板娘闲来无事在站台边打电话。   辛悦等着打包的时候,无意中听了两句。   原来是老板娘的孩子打来的电话,那孩子在电话里诉说着大学里的新鲜事儿,老板娘听了也乐得合不拢嘴。   辛悦听着他们交谈的声音,却想起了医馆里的那个少年。   少年极其聪慧,说他是天才也不为过。书里他被陆老爷子接回陆家之后,遍寻名医治好了他的眼睛。眼疾好了以后,不过三年的时间,他修完了所有的课程,成功以顶级学府毕业生的身份进了陆氏集团。   辛悦当下心里便想着要尽快治好傅执的眼睛,让他能和普通人一样,能够看书识字,过上正常的生活。   回到医馆,傅执的身影却消失在了大堂内。辛悦走到庭院之中,就听到厨房那边有一阵响动。   厨房内有明火,瓷器也多,对于傅执来说是个危险的地方,那些碗和碟子要是不小心打碎在地上,很有可能会划伤傅执。   辛悦一路小跑过去,却没有在厨房看到人。从厨房出来却看到餐厅的桌子上早已摆好了碗筷。   傅执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一侧。   辛悦一进院子的时候,他灵敏的耳朵就听到了响动,原本想起身去迎接,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行动。   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去迎接辛悦,是帮工?还是弟弟?   辛悦走上前将手里拎着的打包盒放在了桌子上,她看着已经摆好的碗筷,有些不可置信。   “你去厨房把碗筷拿出来的吗?”辛悦随口问了一句。   她印象里傅执从未进过厨房,怎么会如此精准的找到碗筷并且摆好呢?   况且他的右手还受伤了。   “是。”傅执回应。   平常辛悦看诊很忙,打包午饭这种小事都是傅执去做的,今天他的手受了伤,只能劳烦辛悦去买午饭。他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吃饭,何况早上他的工作也并没有完成。   辛悦出门之后。他就走到院子里将剩下来没有晒完的药草全部铺散开来。接着他又寻到了厨房。一点一点触摸过去,找到了碗筷。   他知道厨房里有刀具,也知道那些碗碟要是打碎了会很麻烦,所以他动作极其小心也一点都没有出错。   少年直起身子沿着桌沿一点一点摸到了桌子上的打包盒。   他动作娴熟的将盒子一个一个放在桌子上,将盖子打开。然后又将盖子和打包袋收好,全部做完后原路返回坐了下来。   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些事情傅执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遍了。   辛悦想起过去很多个中午甚至晚上,都是傅执从外面买好了饭回来。将饭菜在餐桌上摆好,才会去前厅叫她过来吃饭。   少年懂事得让人心疼。   一时间辛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语,吃完了午饭。   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也吃得快。辛悦才吃了六七分饱,少年就已经放下了筷子。   他端正的坐着。默默的等辛悦吃完午饭再收拾。   辛悦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你先去休息吧,这些等一下我来收拾就好。”辛悦放下筷子对傅执说道。   少年倔强地拒绝了:“你下午还要看诊,这点小事就交给我解决吧,我手上的伤不要紧,现在已经完全不疼了。”   辛悦是医生,少年的手疼不疼她甚至比少年都还要清楚,那样深的伤口,又上了那么猛烈的药,怎么可能会不疼?   她知道少年只是强装坚强,不想让她担心。   “不行,你现在必须去休息。”辛悦头一次这么强硬地命令命令。   傅执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种语气了,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   他还未说话便被辛悦强行拉了起来,将他带到卧室。   屋子里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和辛悦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叫他情不自禁的被吸引着。   他像个傀儡一样被辛悦带到床边,紧接着他就感觉到有一双手按在了他的胸膛上,将它往后一推。   他跌坐在了床上。   少年有些茫然,他双手向后撑着床板,仰起雪白优雅的脖颈。   姿势既暧昧又撩人。   辛悦看的脸都红了,一颗心也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像无数只小鹿从他心里狂奔而过,久久无法平静。   她连话都没说出口,就慌忙地转过了身背对着傅执不敢再看一眼。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嘱咐傅执:“你下午就在这里好好休息,等我忙完了送你回家。”   说完辛悦就将门用力地关上,她站在门口长呼了一口气,才让躁动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屋子里的少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只是察觉到辛悦的呼吸声有些急促。   直到门被合上,少年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坐在了辛悦的床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睡在这张床上了。   每一次都好像是他受伤的时候。   他希望自己以后不要再受伤,不要再给辛悦添一点麻烦了。   *   辛悦在前厅忙了许久,下午来复诊的人不少,她又兼带着配药,时间耽误的久了一些,等空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夕阳西下,天际之处都被染了一丝血色。   辛悦想起还在房中的少年,她快速将手头的的事情处理完,没有顾得上休息片刻,就起身去后院看望少年。   她担心傅执没有好好休息。   那个少年总是高傲又偏执,浑身布满了荆棘,不让人靠近一步。   少年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置于腹部。他并没有动叠好的被子,就这样毫无遮盖之物睡了过去。   少年睡得很香,一向听觉灵敏的他,竟然也没有发现房间里进来的人。   傍晚的气温还是有一些微凉,辛悦怕少年着凉,她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准备给少年盖上被子,被子在少年的里侧,那床又挨着墙壁,辛悦只能掠过少年去拿他身侧的被子。   辛悦抬起右腿,跪在床沿边做支撑,她上半身已经越过傅执的身体,右手指尖碰到了被子,正要用力将被子扯过来的时候,少年被惊醒了。   少年睡觉时一向警觉,他在福利院的时候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即使是睡觉也不会睡太熟,这是他的自我保护机制。若是平常有人靠近他,三米之内他就能立刻清醒过来,但这一次他却睡得很熟,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放心。   他察觉到有人离他很近,下意识地将人一把搂住,翻了个身将人压在他的身下。   熟悉的杏林药草香味传入他的鼻腔之中,少年这才反应过来,他身下被他牢牢压制着的,是辛悦。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掌心贴着的是女人的肌肤,柔软而又温热。   身下的人腰肢纤细,他几乎一手就可以掌握。   他从未如此近的接触过一个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他心生爱慕的。   血气方刚的少年,不可控制的,起了反应。   少年也发觉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懵懂无知的少年并不知道这是男生正常的生理反应,他只是本能的觉得羞愧。   他心里害怕极了,他怕辛悦觉得他是一个怪物。   过去的17年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没有人教他该怎么样做一个男生,而他又是个瞎子,甚至连自己学习的方式都没有。   …   辛悦被傅执扑倒的那一刻,也懵住了。   少年的手紧紧地搂住她的腰肢,让她不能动弹。   她抬眼就能看到少年那张清隽的面容,细长的睫毛好似蝴蝶煽动的翅膀。   少年独特的气息牢牢将她束缚住,一时间辛悦都忘记了挣扎。   很快,她就发现少年身体起了变化。   辛悦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她在之前一个位面世界的时候学医多年,对于人体的各种情况早已是了如指掌,少年的变化,她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作为医生,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引导傅执了解自己的身体。   可作为姐姐,她却是有些不好意思。   片刻后,辛悦也察觉了傅执的不知所措,她淡然地说道:“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辛悦不知道傅执能不能理解他说的这句话,他猜测傅执这个年纪,应该是遇见过不少次这样的情况的。   看来有必要给这个年轻的少年做一个详细的生理科普。   被辛悦提醒过后,少年更是局促不安,他下意识的将搂住辛悦腰肢的那只手抽了回来。   然后迅速地直起身子,背对着辛悦坐到了角落。   作者有话说:   小可怜对于生理反应懵懂无知,只觉得又羞又臊…… 第33章   少年紧紧闭拢双腿, 两只手交叠置于大腿上,将那个尴尬的地方牢牢遮掩住了。   他脑子里想着怎么让那个地方恢复如常,可越是想他就越是焦虑, 越是不能如愿。   “你放轻松一点, 那个, 很快就会下去的。”   累了一天,此刻躺在床上辛悦有一些犯困。她眼神涣散,脑子里已经完全放空, 只是嘴上懒懒地提醒着傅执。   少年根本没有将辛悦的话听进去,他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体那个尴尬的地方。   他觉得他必须要逃离, 这里的空气已经让他无法呼吸, 再这样继续下去, 他或许会彻底崩溃。   那是他最不想让辛悦看到的模样。   少年一句话都没有说,突然站起身子,三步并做两步,往门外走去。他甚至都来不及打探方向,就这样东跌西撞地出了门。   逃, 他要逃离这里。   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家, 他的心早已沉入谷底。身体上的尴尬已经消失不见,可他心里的阴影却挥散不去。   这个家冷冷清清, 除了他以外,再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   他看不见万家灯火,也不知道人情冷暖。他的世界就只有一片黑暗而已。   而辛悦是他黑暗人生中唯一的一束光。   他想拼尽全力留住这一束光。   这个家他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遍。家里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摆放都牢牢的印在了他的心里。他甚至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摸索, 就能准确的找到任何他需要的东西。   少年依靠着本能冲进了洗浴间。   淋浴房里的冷水哗哗地从少年的黑发穿过流过他的胸膛腰腹, 甚至再往下。   冷水刺骨, 可少年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寒冷,他只觉得浑身燥热。   原本冷白色的肌肤上,微微泛着红,像是蜜桃一般。   少年的骨架坚韧,他又纤瘦,锁骨处凹陷的厉害,细小的水珠在他的锁骨间都凝聚成了一汪潭水。   水慢慢变热,氤氲的水蒸气集满浴室的每一个角落。少年的身体若隐若现,透着一丝蛊惑撩人。   少年平日里只花几分钟就能洗漱完毕,但今天他在淋浴之下冲刷了十几分钟还没有停止。   他试图用水冲淡他那颗躁动心。   可他是脑海里女人柔软的腰肢,始终挥散不去。   他甚至能感觉到女人就在他面前,温柔地望着他。   很快,他的下/身又起了反应。   少年有些恍惚,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触碰面前的那个女人。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下/身也胀/痛的厉害。   清隽的面容上布满了迷茫和无助,他本能的用手去轻抚那个地方,可是并没有一丝缓解,他手上又加了些力气,慢慢的他感觉到自己的欲望疏解了许多。   少年又想起辛悦被他压制在身下的那一幕,女人浅淡而又缱绻的呼吸萦绕在他耳边,他手上又加快了动作。   他感觉面前的女人似乎是要靠近他,少年也迎了上去,他低垂下额头,去亲吻女人饱满湿润的唇。   就在这一瞬间,他达到了顶点。   呼吸平缓了之后,少年也清醒了,他的面前哪里有什么女人,这一切不过都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罢了。   手上粘哒哒的触感让他觉得恶心,他更觉得自己恶心。   在辛悦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竟然如此下作地去肖想她。   ……   医馆内。   辛悦早已沉沉地睡了过去,她甚至都没意识到傅执已经离开了她的房间。   精神和身体都让她疲惫无比,她需要更多的休息。   若是在平常无论多累她都会挣扎地去洗漱完再睡觉,大概是作为医生的原因,她有一些轻微的洁癖。   可今天她在对着傅执说完那句话之后,脑子就迷糊了,很快进入了睡眠,失去了意识。   辛悦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的闹钟响了,辛悦才清醒过来。   意识渐渐清晰后,辛悦才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她睡着之后傅执怎么样了呢?是独自回去了吗?   辛悦有些担心少年。   她走到大堂,将医馆的门打开,却没有看到少年的身影。   这个时间少年通常已经等在外面。   可是今天他却没有来。   辛悦当下就意识到少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少年连个手机都没有,她连问都不知道该如何问。   辛悦连东西都没有带,慌慌慌张张把门锁好就去了傅执的家里。   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应声,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傅执也没有来开门。辛悦一边担心傅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一边又想着傅执会不会不在家里?   不得已,辛悦门口的缝隙当中摸到了一把钥匙。   那是傅执特意留在那里的备用钥匙。   少年做事一向谨慎小心,他总会给自己留好后路。   虽然少年每一次出门都会再三确认自己没有忘记带钥匙,可是为了防止意外。还是留了一把备用钥匙在门口的缝隙之中。   这也是辛悦从书里看到的。   她来不及多想到时要怎么跟傅执解释她知道有备用钥匙这件事,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开了门走进傅执的房子。这个屋子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比起上一次来的时候已经是完全大变样。   除了墙壁还是黝黑之外,家具都换了新的,连地砖都干净了许多。   少年住起来应该也会舒适不少。   比起这里,辛悦更希望少年住在医馆,只是她知道少年不会答应,也就没有提。   辛悦凭着记忆找到了傅执的房间,她推开门,看见少年平躺在床上。   少年嘴唇干裂,隽秀的脸烧得通红。   右手上的绷带已经散落了开来,鲜血晕满了整条绷带。   少年的胸膛不正常的起伏着,他的呼吸时而轻弱,时而急促。   辛悦摸了少年的额头,滚烫的热意似乎要把她的手灼穿。   少年的家里没有任何急救药物,甚至连物理降温都做不到。   再这样下去少年会死。   辛悦甚至来不及自责,就费力地将少年背了起来。   少年虽然瘦弱可他毕竟是一个男生,个子比辛悦要高出一个头,辛悦背着他实在是吃力。   但是辛悦始终没有放弃,她咬着牙,背起了傅执这份责任。   这里是老小区,打车也不方便,好在门口停了一辆破旧的电动三轮车,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用这辆车拉货。   辛悦好说歹说,最后答应到了地方就给大爷一百块钱,大爷这才愿意搭载他们。   医馆离傅执的小区并不远,三轮车不过开了七八分钟就到了地方。   辛悦请老大爷帮忙把傅执抬进去,大爷不耐烦地拒绝了,辛悦也没有坚持,她独自将傅执背了起来,过程极其艰难,可她也没有一声抱怨。   将傅执放到医馆里面后,她按照承诺给了大爷一百块钱,大爷拿了钱喜笑颜开地离开了。   辛悦忙着给傅执退烧,便关了医馆,上午她本来是要外出看诊的,她只好打电话告知病人表达歉意,并提出晚上再去。   等傅执的烧退了后,已经是中午了。   辛悦也没什么胃口,便打算煮一锅粥,刚退烧的人也需要吃得清淡一些。   傅执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他是被饿醒的。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粒米未进,一滴水也没有喝过。   他抿了抿唇,干涩的触觉让他清醒了过来,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发现这里并不是他的家,而是辛悦的房间。   他明明记得昨天晚上他回了家,还……   少年摇摇头,让脑子里不好的画面消失。   他下意识动了动手指,然后发现右手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了。   难道他昨天晚上没有回去,而是在辛悦的房间待了一晚上吗?他的那些记忆,他做的肮脏的事情,辛悦都知道吗?   少年不敢细想。   他怕自己真的在辛悦面前做了下流的事情,如果真的是那样,他也不能原谅自己。   门被打开,外面进来了一个人。傅执很快就依据走路的声音辨认出来那是辛悦。   少年低着头不敢去面对,他有很多话要问,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好怕他的那些问题得到肯定的答案。   好在事情并没有朝着他害怕的方向发展。   辛悦一进来看到傅执醒了,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饿了吧,我煮好了粥,你稍等一下,我去给你拿。”   说完,也不等傅执回应,就出去了。   傅执呆呆地躺在床上,都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   很快,热腾腾的粥就端了过来。   辛悦小心翼翼地扶少年坐直身体,她端起碗,勺子舀了一勺粥,细细吹凉才递到少年嘴边。   少年没有张口。   他避过头,心里觉得歉疚,“我自己来就好。”   说完,他就伸出缠满纱布的右手,试图接下那碗粥。   辛悦并没有让步,“你刚退烧,手又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少年没有继续倔强下去,比起他那微不足道的自尊,他更怕辛悦对他失望,怕辛悦离开他。   听话地喝完了一碗粥,少年才敢开口:“我昨天……”   他只说了几个字,剩下来的话,他也不知道如何说,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浆糊,无法冷静地思考。   “你昨天回去碰了水,伤口发炎了,引起高热。”辛悦的语气很自然,就像是医生对待普通患者那样。   她没有责怪傅执不注意伤口,没有责怪傅执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她反而是责怪自己没来得及嘱咐少年不要让伤口碰水。   如果她那时候能撑着身体,熬过困意,将所有的注意事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少年,那么,少年也不会拖着孱弱的身体又大病一场。   原本少年的身体已经逐渐好转,她也在给少年用药去除他脑内的淤血,如果顺利的话,三个月的时间傅执就可以重见光明,而现在,大病一场后,虚弱的少年就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调养身体。   “对不起。”少年突然道歉。   辛悦被少年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思绪,她不知道少年为何突然给他道歉。   良久后,她明白了少年的意思,少年大概是愧疚自己生病又给她添了麻烦。   辛悦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少年眼里满是心疼,“你不需要给我道歉。是我没有告诉你伤口不能碰水,否则你也不会生病。”   “不是的,是因为我……”   因为我对你有非分之想。   可是这话,他却不敢对辛悦说,他怕说了以后就再也不能回头,或许,他也不能继续在医馆帮忙。   少年慢慢沉默了下来。   他的心也如死灰一般平静。   他知道辛悦只是把他当成弟弟,把他当成弱者,关心他照顾他。   可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等他眼睛好了,等他有了成就,能够为辛悦以后的人生负责之后,他一定会告诉辛悦,他喜欢她。   喜欢到,往后余生,只愿意牵她的手。   *   从这天之后,辛悦发现少年变得更加沉默了。   虽说以前少年也不太爱说话,可是现在却像是机器人一般,问他才会答话。   少年手上的伤还没有好,辛悦不让他干重活。   只是让他帮忙配药草。   两天后,辛悦带着傅执外出看诊,回来的路上,突然接到陆宅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管家老陈声音悲怆:“辛医生,董事长的病严重了。”   “怎么会?”辛悦相信自己的医术没有问题,她那天去陆宅给陆老爷子施完针,明显能感觉到陆老爷子的病有好转,怎么会才短短几天的时间又严重了呢。   “陈管家,能跟我仔细说一说陆爷爷的症状吗?”   陈管家压低着声音说道:“辛医生,我在电话里不方便跟您具体说,您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现在过来一趟?”   陈管家那边似乎是有什么不方便,连声音都是刻意压低低的,想必是附近有什么人让他不能说话。   辛悦没有多想,立刻答应了下来。   陈管家那边电话刚一挂断,苏薇便步履从容的走了过来,眼里满是蔑视和嘲讽。   “我就说那个医生医术不精,瞧着那么年轻,也不知道学了几年,就敢来给老爷子看病,以后不许再让她踏进我陆宅半步。若是再让我看到她……”苏薇语气上扬,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陈管家,你可就要担心你现在的位子了。”   老陈自然是不把苏薇放在眼里的,这个家到底还是陆老爷子说了算,苏薇还没有半句话语权。   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现在董事长病重不省人事,少爷又远在国外,眼下这个家只能是由着苏薇作威作福。   陈管家不得不给她几分薄面。   一切等陆董事长清醒过后,自然会有决断。   他背着苏薇给辛悦打这个电话,一方面是因为陆董事长信任辛医生,另一方面辛医生上次来医治后,陆董事长确实可以如正常人一般行走了,虽然稍微艰难了一些,老陈也是相信新月的医术的,所以才打了这个电话。   *   辛悦知道傅执似乎对陆家没有什么好感,上一次他就不愿意去了。   辛悦并不知道,傅执已经猜到自己也许是陆家遗留在外的私生子。   她只以为傅执是不喜欢去这种富贵显赫的人家。   之前去易家的时候,傅执也多有抵触。   辛悦不放心傅执一个人回医馆。只能试着说服:“傅执,我现在要去陆家去看一下陆老爷子的病情,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傅执没有说话。   辛悦以为傅执是不愿意,便打算给傅执叫一辆车送他到医馆。   没想到出乎意料的傅执竟然同意了。   傅执既然答应了,辛悦也再没有任何其他的顾虑,她忙叫了一辆车去陆宅。   到了陆宅辛悦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悠闲地环顾四周,而是拉着傅执的手腕,紧紧跟着老陈的脚步。   到了陆老爷子的房间。辛悦松开了拉着傅执的手,她快步走到陆老爷子跟前。   辛悦替陆老爷子诊脉的时候,陈年说着陆老爷子的情况:   “吃过午餐后,我就扶着董事长在院庭院里散步,董事长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就晕倒了,夫人请了家庭医生过来检查,说是董事长身体虚弱有些低血糖,这才给董事长打了点滴,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才请了辛医生你过来。”   等诊完脉之后,辛悦的脸色都凝重了起来。   辛悦转过头看向一旁的管家陈年,语重心长的说道:“陈管家,你的感觉没错,陆爷爷是中了毒。”   “中毒!”陈年惊呼一声,“董事长怎么会中毒?”   辛悦点点头,她不会诊错,这脉像分明就是中毒,“陈管家,你先别着急,你仔细想一想,老爷子中午都吃了什么?”   陈年跟在陆老爷子身边几十年,见惯了大风大浪,他不过是稍有错愕,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仔细回想:“中午吃的就是那些平常的菜。对了,还有一道是野山菌。那是特地空运过来的,今早刚采摘的新鲜的野山菌。”   这个时节野山菌鲜美,老人家喜好这一口也无可厚非,但能空运过来的必定是层层筛选过的,怎么会有毒?   “陈管家,我能看一下野山菌吗?”辛悦潜意识里认为老爷子吃的不是野山菌,而是有毒的菇类。   陈年连连颔首,“您稍等。”   说完,陈年就出了门。他步履不停去厨房取剩余的野山菌。   董事长这些天胃口不太好,他就吩咐厨房的佣人保存了一部分野山菌,留作以后煲汤。   现在这个时间,厨房里的佣人都去忙其他了,正是他取证的好时机。   眼下还不能肯定这毒是意外还是人为,不能草惊蛇。   陈年在厨房里翻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野生菌。   当下心里一怔。   他上午分明已经吩咐人将野山菌收好,现在却怎么也翻不出来,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些野山菌被人刻意处理了。   陈年怕有人发现他进了厨房,将物品原样归置好后,立刻回到了陆老爷子的房间。   陈年比陆老爷子年轻十来岁,身体也更健朗,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行为举止处处得当,然而此刻,他的脸却满是沧桑,他对着辛悦,言简意赅说道:“野山菌已经不见了踪影。”   野山菌的消失,让辛悦更加肯定陆老爷子是误食了有毒的菌菇,或者说,有人故意让老爷子吃了下去。   但好在陆老爷子吃的不多,毒性浅,辛悦已经将毒性抑制住了,再服上几贴药将毒排出来,过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辛悦将针灸用的豪针收好,放进药箱内,“陈管家,我已经将老爷子的毒性抑制住了。等一下派人从我的医馆里拿上几服药,一日三次给老爷子服用,大概五天的时间毒性就会完全消失。”   陈年听了辛悦的这番话,才彻底放下心。   辛悦的医术他是信任的,易家老爷子推荐来的人肯定是错不了,再加上董事长对辛医生也很信任。   “辛医生,真是麻烦你了。”若不是他今天不顾夫人的反对,偷偷将辛医生请过来,董事长真不知会怎么样。   事已至此,究竟是谁给董事长下毒根本不用多想就能猜到。   家庭医生是苏薇请来的,想必他们早已经串通一气。   陈年将心中的愤怒强压下下去,这毕竟是陆家的家事,没必要将辛医生也牵扯进来,只等董事长清醒过来再做决断。   辛悦看向等在门口的傅执。   少年身形笔直,虽然无所事事,也没有彻底放松,他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床上躺着的是他的爷爷,可是辛悦却不能告诉他。   总会有机会的,等她把傅执的眼睛医治好了,就告诉他真相,等到那个时候,让少年自己决定要不要回归顾家。   陆老爷子的病情也控制住了,苏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她和傅执也不能在这里多待,以免多生事端。   “陈管家,您好好照顾老爷子,我们就先回医馆了。”   陈年听到辛悦说“我们”,这才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他一颗心都悬在老爷子身上,没注意跟来的这个少年。   大概是辛医生的助理吧。   陈年没有多想,他心里满是对辛悦的感激,“今天真是多亏了辛医生,我现在就安排司机送你们回去。”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她是医生,治病救人是她的职责,更何况,她救的这个人还是傅执的爷爷。   陈年又确认了一遍老爷子的情况,见他睡得安稳,便准备送辛悦他们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不经意间看了一眼站在雕花木门边的少年,只觉得有一丝熟悉感,总觉得和他认识的人长得非常相似。   他本想问上一句,又觉得不妥,就没有开口。   将两人送到陆宅门口,陈年又给司机打了电话,电话还未被接通,便有一辆车行驶了过来。   陈年将电话挂断,上前两步,准备给辛医生开车门。   车子停稳后,陈年才发现车子里有人。   不得已,陈年将车门打开。   车里的人正是苏薇,她穿着一身旗袍,暗纹金线绣花,既典雅又大气,踩着一双黑色镶着钻的高跟鞋,下车的时候,眼神看向陈年,示意他过来搀扶。   陈年做了几十年管家,察言观色这点小事当然不在话下,只一眼,就明白了苏薇的意思,他恭敬地走上前,弯腰将左手抬起,将苏薇扶下了车。   尽管他因为陆老爷子中毒,对苏薇这个下毒之人恨之入骨,可他更懂得要隐忍。   苏薇很快就发现了辛悦的身影,她脸色一变,瞬间怒不可遏,“陈年,你是不想在陆家做了吗!”   这话虽然是说给陈年,可语气却是冲着辛悦来的。   傅执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知道那个凶恶的女人对辛悦有怒气。   傅执的状态瞬间切换,原本清隽的脸都冷冽起来。   他要护好辛悦,不会让任何不怀好意的人接近她。   他身体往辛悦身边靠近了一些,甚至想用自己的身体将辛悦保护在身后。   下一秒,他的手腕被牵住了,他听到辛悦温婉柔和的声音,“没事。”   陈年在陆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管家,说是半个陆家人也不为过,更别说在陆老爷子心里的地位,苏薇那是望尘莫及的。   他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份,对苏薇也一向恭敬,可眼看苏薇都要欺负到辛医生头上了,陈年也不能当作没看到。   “夫人,辛医生是董事长请来的。”陈年语气恭谨,却有一丝震慑的意味。   唯有这样,才能压制住苏薇的气焰,并且让她自乱阵脚。   果然,蠢笨的女人上了钩,瞬间慌了神,深怕别人不知道她做了错事,支支吾吾问道:“老爷子…醒了?”   辛悦看着陈管家和苏薇一来一回过招,当下就明白了陈管家的意图。   苏薇连下毒这种事都能做出来,可以说是恶毒至极,老人上了年纪,原本身体就虚弱,如果陈管家今天没有请她过来,而是继续由家庭医生检查医治,最多一周,老爷子就熬不过去了。   恐怕是被老爷子压制久了,苏薇早就不想继续看老爷子脸色行事,再加上老爷子手里还掌控着整个陆氏集团,若是不死,她苏薇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原本老爷子因为腿疾顾不上她,可眼看着老爷子腿疾就要治好了,苏薇哪里还能坐得住,只能冒险赌一把。   苏薇眼神飘忽,手指紧紧攥住昂贵的手拿包。   “老爷子…身体没事吧……”苏薇脸色惨白,连声音都有气无力。   “夫人放心,董事长只是身体有些虚弱。”陈年并不打算将中毒的事情摊牌。   苏薇不管怎么说也是陆家的夫人,苏家的长女,两个世家之间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再者,野山菌已经被处理了,没有任何证据指向苏薇,贸然暴露出来反而不利。   苏薇听了陈年的话,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早就觉得这个女孩太年轻,医术必定是不精通的,怎么可能查出老爷子中毒的事情。   指尖的力道放轻,苏薇又恢复了往常不可一世的样子,她轻蔑地看向台阶上的少女。   二十岁出头的少女在她眼里就是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入不得她的眼。可当她仔细打量之后,才发现这女孩生的极美,巴掌大的脸庞粉嫩白净,一双眼睛清澈明亮。   苏薇自诩美人,可即便是她再年轻二十岁,也比不过。   心里不屑一笑,她还不至于自降身份跟一个医生比较,平她也配。   苏薇优雅地伸出手指,将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眼眸微抬,视线落在了辛悦的身侧。   那里站着个穿着黑色长袖的少年。   少年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有些稚嫩,气势却狠绝,视线上移,落在了少年的脸庞。   咚地一声。   东西落在地上发出的撞击声。   昂贵的手拿包自苏薇手里掉落,苏薇却完全没有意识到。   灼灼目光落在少年脸上,眼神愈加犀利,似乎要将少年看透彻。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怎么会这么相似?   这张脸,分明和年轻时的陆知闻一模一样!   甚至比她的儿子陆之瑜更像。   难道是那个女人的孩子?   “妈,你怎么站在这儿不进去?”   苏薇身后传来沙哑的少年声,似乎是处在变声期的孩子,声音像是公鸭嗓一般难听。   小少年下了车,手里还拿着手机,眼睛也紧紧盯着屏幕,似乎是在打游戏。   见没有动静,小少年这才趁着游戏间隙抬起头,看到苏薇脸色很差,似乎是要发火的前兆,慌忙把手机收了起来。   他是想打游戏,但更怕苏薇发脾气。   少年搞不清楚状况,尴尬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无人回应他。   苏薇的视线灼热,辛悦下意识地往前走一步,挡在傅执身前,为他遮住苏薇的视线。   辛悦忘不了书里苏薇折磨傅执的画面,这个女人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傅执身上,动辄便是冷嘲热讽,不许佣人照顾傅执的饮食起居,没有人敢去和陆老爷子告状,而傅执对这家所有人都厌恨至极,不会多说一句话。   虽然现在时间线还没有开启,但刚才苏薇的眼神,很明显是对傅执的敌意。   傅执还没有回归陆家,身份也没有暴露,苏薇怎么会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   难道是因为傅执的脸?   辛悦下意识转过头看向傅执的脸庞,精致的五官好像造物者精心雕刻出来的一般,唯有那双眼睛空洞无神。   这张脸难道是长得像谁吗?   陆知闻!傅执的生父。   必定是因为傅执和陆知闻长得太过相似,所以苏薇才起了戒心。   苏薇知道陆知闻当年的事情,知道他曾经和一个女人私奔,甚至不惜被逐出陆家,后来不知怎么,陆知闻又肯回来,乖乖地接受了和苏家的婚约。   苏薇当初被陆知闻悔婚,早已成了圈子里的笑柄,陆知闻再次来求亲时,原本苏家是不同意的,可苏薇爱慕陆知闻多年,见他回心转意,自然喜不自胜求父母答应,两人这才结了婚,婚后的日子也算是和和美美。   书里并没有提及傅执长得像他的生父,辛悦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这才放心地带着傅执来陆家。   若是她知道傅执会被认出来,肯定不会这么做。   现在还不是揭开傅执身份的时候,傅执的眼睛还没有好,陆老爷子的身体也很虚弱,一旦苏薇想要对付傅执,仅凭辛悦一个人的力量实在难以抗衡。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傅执。   辛悦一心想着要护住傅执,不让他受半点委屈,却忘记了傅执身手厉害打架狠绝,根本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   陈年敏感的察觉到苏薇的视线,循着看过去,骇然发现那少年竟然和闻少爷一模一样。   难道是……   陈年不敢再继续深想下去。   十几年的往事,若是一桩桩一件件翻出来,不知道要闹出多少腥风血雨。   正巧安排的车子到了,陈年当即便打破了沉静:“辛医生,车来了。”   辛悦也不想在这个是非之地多待,朝着陈年点点头,拉着傅执就上车回去了。   他们动作迅速,一点都没有拖泥带水,等苏薇反应过来时,车子已经启动了。   虽然狠狠瞪了一眼陈年,问道:“刚才的那个少年是谁?”   “我也不清楚,也许是辛医生的助理。”陈管家老老实实回答,并无隐瞒。   苏薇显然是不信陈年的话,她径直走入了陆宅,等无人之时,从包里拿出了手机,确认没人发现,才放心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通,苏薇没有浪费时间,单刀直入说道:“帮我查一个人。”   简单将那人的信息描述了一番,对面很快就答应了下来并且约定好几日后回复。   苏薇挂断电话后,转过身时吓了一跳,手机都摔了出去。   “陆之瑜!”苏薇吼了一句。   陆之瑜吓得退后两步,“我来拿个东西,不是故意听到的。”   小孩子有些委屈。   他只是过来拿平板电脑,哪里知道他妈妈居然在调查别人,听上去好像是要调查刚刚见到的那个哥哥。   为什么?那个哥哥有哪里不对劲吗?还是他惹到妈妈了?   妈妈这么凶,惹到她可没有好下场!陆之瑜在心里默默地替那个哥哥祈祷,希望他平安躲过一劫。   苏薇捡起手机,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真是恨铁不成钢,一点没有继承他们夫妻的聪慧,心无城府,学习能力也平庸,将来不知道要怎么继承陆氏集团,先不说老爷子是否同意,就连她这个亲妈都不放心。   她会给老爷子下毒,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陆之瑜。   老爷子当年可是能把自己唯一的儿子赶出家门,扬言百年之后要将陆氏交与旁人,陆之瑜要是不争气,老爷子恐怕也会掂量着继承权。到时就算是陆知闻继承了公司,可只要老爷子的遗嘱里写明了继承权,那就落不到陆之瑜头上。   更何况现在又冒出来一个长得极像陆知闻的少年。   苏薇不能不多操心。   一切都是为了陆之瑜,为了他们母子二人的富贵前程。   但凡陆之瑜争气一些,她又何必做这么多事。   *   回到医馆后,辛悦心神不安,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傅执实情。   现在已经是被架在火炉上了,没有任何退路。   苏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对傅执做出不利的行为,或许她已经找人查傅执的身世了。   如果傅执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就会陷入被动当中,让他们有机可乘。   可傅执的眼睛还没有好,知道了这些,也未必就是好事。   这么多年,从他出生就没见过父亲,母亲去世之后流落到福利院,陆家人由始至终都不曾出现过。   辛悦知道傅执会对陆家的人有多怨恨。   她原本想慢慢告诉傅执,让他有个接受的过程,不至于一下子崩溃。   可现在,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傅执正在配药处分辨药草,辛悦走上前,心中纠结万分,“傅执…”   “你是想说我的身世吗?”傅执拿了一片当归,放在鼻腔下嗅了嗅,好像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辛悦的瞳孔皱缩了一下,“你…你都知道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傅执一向独来独往,从未和外人接触过,在这之前更是没有接触过陆家的人,怎么会……   冯秘书。   是他。   辛悦突然回想起来傅执曾经在咖啡馆和冯秘书见过面。   冯秘书是陆氏集团的人,他大概是发现傅执的长相和陆总裁相似,所以才会来打探。   傅执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他不愿意回到陆家,所以上一次她去陆家看诊的时候,才会推脱。   这样,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傅执一个人背负了这么久的秘密,可是她却毫不知情,她应该早一点发现的,早一点为傅执分担。   “其实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了,对吗?”傅执手里继续挑拣药材,语气平淡无味,“我不清楚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但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辛悦,我信你,无论你做任何事,我都信你。”   作者有话说:   重新回来写文,压根没人来看,呜呜呜……   安安会好好存稿的,不要抛下我鸭   下一更在9月10号,因为要上榜单,所以只有周六周日更新哦,每更都是万字大肥章 第34章   辛悦定定地望着少年, 眼眶微微发热,心里涌起一阵阵的酸涩。   傅执这么信任她,可是她从始至终不过是为了完成系统交给她的任务而已。   对傅执, 她确实心疼, 怜悯, 可如果没有这个任务,她大概也做不到对他这么无私,甚至在起初少年不理解她拒绝她的帮助时还一直锲而不舍。   她能够为傅执做的很少。   给他一份工作, 让他有个舒适的家,治好他的眼睛。   然后她就要离开了。   傅执是个非常坚韧的少年, 以前那样困苦的环境下, 他都能独自生存, 以后,他一定也能活得很好。   而且,他并没有像书里写的那样,偏执又残忍。   现在的少年,除了眼盲之外, 和正常的少年毫无区别, 不再浑身是刺,不许任何人接近。   “傅执,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辛悦靠近少年,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少年的眼睛,“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   少年看不见面前的女人, 只感受到轻柔的气息扑面而来, 带着暖意, 让他那颗沉寂的心又滚烫起来。   不管辛悦一开始是因为什么目的接近他,他都愿意相信辛悦不会伤害他,他再一次将自己的真心交了出来。   上一次已经是他在福利院的时候了,他相信了一个小女孩,结果被护工叔叔狠狠惩罚。他从未怪过那个小女孩,可是他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   大概是上天怜悯他,所以给他送来了辛悦,让他感受到了世间的温暖,让他从此不必再独自忍受孤独。   少年心怀感恩。   他想,要是他的眼睛好了,他一定会告诉辛悦他都心意,他也会好好爱护、照顾辛悦,直到生命的尽头。   ……   陆宅。   陆老爷子一直沉睡着,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陈年始终陪在老爷子身边,寸步不离。   苏薇已经下手,这一次没成功难保不会有下一次。   老爷子原本就和闻少爷关系不好,自十几年前闻少爷离家出走后,更是恶劣。陈年自然是不敢将事情告诉陆知闻的。   陈年坐在老爷子床边的木椅上,看着老爷子苍白的面容,想起了辛医生身边的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与其说长得像闻少爷,不如说像老爷子,尤其是他一身凌厉的气势,更是像极了老爷子年轻的时候。   老爷子退伍后就接管了陆氏集团,手段雷厉风行,原本风雨飘摇的陆氏集团也在老爷子手里起死回生。   陈年在那个少年的身上,看到了老爷子当年的影子。   这些年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不得不将公司交给闻少爷暂代管理,可老爷子心里是不认同闻少爷的,也不放心将公司完全交到闻少爷手里,所以才迟迟没有从董事长的位置上退下。   而孙少爷陆之瑜更是扶不起阿斗,公司若是到他手里,只怕是会……   这些事情原本也不该是他这个管家该想的,只是老爷子身边无人,他不得不替老爷子分担一些。   他要去查一查少年的身份。   夜幕降临,陆老爷子幽幽醒来。老人的身体虚弱至极,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陈年扶着老爷子半坐起来。   “老陈,什么时候了?”老爷子声音气若浮萍。   陈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快八点了。”   “我睡了这么久…果然是人老了,体力不支。”老爷子感慨自己的年纪,虽然无奈但也毫无办法。   陈年看见老爷子这幅气虚的模样,就将实情说了出来:“董事长,您是中毒了。”   陆老爷子心里骇然,面上却还算镇静。   “您吃过午餐没多久就晕了过去,夫人请了家庭医生来,说您只是身体虚弱,好好修养就没事了,我心里担心,请了辛医生过来,这才查出来是中毒。”   陆老爷子面色凛然。   他的腿疾不过刚刚好转,就有人耐不住性子了。   这么希望他死,好把陆氏的掌权让出来吗?   “继续说。”   陈年应声继续说道:“空运过来的不是新鲜野山菌,而是有毒的菌菇,好在您的毒性浅,只是那批野山菌已经杯处理了,现在是空无证据。”   能在陆家给他下毒的,不用想都能猜到是谁。   只是老爷子没想到他这儿媳竟然这么沉不住气,手段如此狠毒。   “董事长,这件事我没有申张,夫人那边还不知道您身体里的毒已经被发现了。”   陆老爷子虚弱地点点头:“嗯,暂时先按兵不动。”   苏薇在陆家十几年,陆老爷子自问不曾亏待她半分,虽说他这儿媳是跋扈愚笨了一点,睁只眼闭只眼也就不计较了。   可现在竟然想毒死他夺权,这事不知他那个儿子有没有分参与。   苏薇这个人是断然不能留在陆家了,小瑜那个孩子心智单纯,如果再继续受苏薇影响,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明天你替我备一份厚礼送给辛医生,这次多亏了她。”以后难免还有麻烦辛医生的地方,恩情欠的多了,老爷子心里也过意不去。   陈年欣然应下。   他也想去看看那个少年。   *   翌日一早,陈年就备了厚礼去了杏林医馆。   医馆看病的人不少,他来的时候辛悦正在看诊,一时顾不上他。   陈年在等候区等了片刻,四处环顾的时候看到配药处的少年,陈年将礼品放在位置处,径直走向少年。   离少年大约三米的距离,他看见少年手上的动作停顿了片刻,然后又继续分辨药材。   他知道少年是发现他了,可直到他站定在少年面前,少年也没有说一句话。   陈年隔着配药柜,看着少年忙碌,没有出声打扰。   少年手上动作很快,但他却和普通的配药师不同,每一种药材,他都会闻一遍。   “是来取药的吗?”少年淡淡道。   陈年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只是随便看看。”   少年没再说话,似乎默许陈年看他配药。   陈年有些意外,他以为少年会让他回等候区。   越是凑近,陈年就愈发觉得少年像极了年轻时的陆老爷子,“你在这里干了多久?”   少年没有回应。   陈年尴尬地摸了摸手背。   很快,就有个年轻人来取药。   年轻人给傅执递了个录音笔,傅执熟练地接过来,按下开关,里面传来辛悦的声音,清晰地念着药方。   陈年觉得奇怪,开药直接拿药方过来就好,怎么会是录好音的,就算是不写药方,那么两边都安装电脑,互通一下就好,为何这么麻烦。   “好了。”傅执将配好的药递上来。   但是他没有直接递给年轻人,而是和年轻人错开了些许位置。   等到陈年看向傅执眼睛的时候,他惊愕地发现那一双黑曜色的瞳孔,没有一点神色。   少年的眼睛是盲的。   陈年不敢相信自己的发现,他再三确认,却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   陈年跟在陆老爷子身边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很快,他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看向少年清隽的面容,心里涌上一丝酸涩。   他的眼睛能不能治好?这个孩子也不知道受过多少苦,眼盲的人总归是生活不便。   少年走到柜台的角落,摸到了一杯水,只浅浅喝了两口,便继续干活。   陈年眼睛盯着那个纸杯,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   他趁着少年分辨药材的时候轻手轻脚走到柜台角落,将杯子拿走了。   傅执听到那边有响动,他停下手上的动作,仔细分辨,确认没什么事之后,又拿起了一片药材。   陈年将纸杯里的水倒掉,把纸杯用贴身带着的手帕包好。   他强装镇定,回了候诊区,很快,辛悦那边有了空闲。   陈年提着礼品上前,候诊区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大多都是在等着拿药的,看到陈年手里提着的贵重礼品,都忍不住侧目。   辛悦医术高超,远近闻名,来送礼的病人家属也是络绎不绝,只是送这么昂贵的礼品,倒是少见,粗略算算,这些东西怎么也得要六位数往上了。   辛悦忙了一上午,趁着空闲了下来喘口气喝几口水,等下他要去帮傅执配药。   傅执虽然谨慎,也从没出错,甚至速度也不慢,但是等着拿药的人不少,她去帮忙,也能早些结束。   她拿起杯子,水还未送到嘴里,就见陈管家提了一堆东西过来。   “陈管家,这是……”辛悦大概也猜到了这是老爷子的意思。   那也就是说老爷子已经醒过来了,辛悦担心老爷子的身体,忙问道:“老爷子怎么样?”   陈年板着的脸也柔和下来,“老爷子身体还有些虚,气色倒是好了很多。”陈年将礼品放在桌上,恭恭敬敬道:“这些礼品都是老爷子叫我亲自送来的,请辛医生收下。”   辛悦把治病救人当作自己的职责,医药费她回收,因为她需要吃饭,但其他的她是绝不会收下的。   如果这次她收了,那么往后其他的病人会不会纷纷效仿,那么那些因为看病就已经掏光家底的人呢,会不会不敢再来找她看病了?   “陈管家,您替我谢谢老爷子,但是这些东西我不能收,给老爷子看病也是我职责所在,诊费我已经收了,其他的就不必了。”辛悦言语直接,语气也坚定。   陈年没说什么,他只是把礼品盒子都打开了。   他早已料到了辛悦或许不会收,所以特意挑选了一些上品药材,想着辛悦或许能用得到。   送礼并不是贵的就是好的,投其所好才是上佳之策。   辛悦看到眼前这些珍稀药材,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有好几样是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的,要想拿到都得找药贩子提前几个月预定。   原本她还担心给傅执治眼疾的药材,没想到这就送到眼前来了。   辛悦不可能不心动。   傅执眼疾的药材一直都是用的同药性却更温和的,一方面是怕用药过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药材难寻。   她早一个月就在药贩子那边定了药材,只是一直没拿到货。   傅执的眼疾再拖下去也不知道情况会不会有变化。   况且早一天治好,她也能早一天回家。   陈年看出辛悦的动摇,劝说辛悦收下:“辛医生,这些药材我们留着也不知道怎么用,只有在您手上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陈年这话倒是七八分真心,另外两三分是为了那个少年。   陈年并不懂药材,他找人买药材的时候特意问过哪些是对眼睛好的,为的是这些药材能够用在治疗少年眼疾上。   虽然他并不能确定少年就是陆家遗留在外的孩子,可只要有一分可能,他都不能不顾及。   更何况,他已经拿到了少年的DNA,只要去做了比对,很快就会有结果。   “那我就收下了,替我谢谢陆董事长。”辛悦没有再推辞。   如果只是为她自己,她不会收下,但为了傅执,她愿意做任何事情。况且,陆老爷子是傅执的爷爷,他送来的东西用在傅执身上也合情合理。   老爷子多亏辛医生才留住一条命,送点礼品算不得什么,陈年实在不敢当辛医生一句谢。   “应该感谢辛医生才是。”话音刚落,陈年又接上,“不打扰辛医生了,我先回去了,董事长那边也离不开人。”   “好。”辛悦起身送陈管家。   陈管家临走时往配药区看了一眼,少年依旧忙碌着,手里的动作始终没有停过。   辛悦心细地发现了陈管家的眼神,心里微怔,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傅执被陆家发现是迟早的事情,到了现在,已经不是她能隐藏得住的了。   她能做的就是尽快治好傅执的眼睛,让他至少能以正常人的状态回到陆家,不至于被人轻视欺辱。   而这之前,她得先为傅执解决掉苏薇。   替陆老爷子诊断出中毒,其实辛悦也有私心。书里,陆老爷子在退位前也曾被人下毒,而下毒之人就是苏薇,陆老爷子撑着一口气,将傅执推向执行总裁之位,并把自己的股权全部赠予傅执,为了不让傅执落人口实,陆老爷子甚至下了命令,送苏薇去国外,再也不许回来。   辛悦就是要苏薇再也不能回国,不能回陆家。   她知道老爷子中毒的事情不会不了了之,所以提醒陈年老爷子的吃食,让他自然地联想到苏薇,陈年不会不告诉老爷子中毒的事情,而老爷子也断不会把这么狠毒的女人继续留在陆宅。   苏薇离开后,傅执再回那个家,也能好过许多。   将陈管家送出门后,辛悦转身往傅执身边走去。   距离他还有几步路的时候,辛悦停下了脚步,她定定望着傅执出神。   她在想,她所做的这些真的是为傅执好吗?她好像从未问过傅执的意愿。   “辛悦?”   少年的声音让辛悦回过神来。   辛悦将脑海中的烦思赶走,眼下,她不能想这些。   人都是自私的,她也是。   她想回家,想见一见父母,想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她已经穿越了好几个世界做任务,这是最后一个,只要做完了,她就可以回去了。   她无法让傅执样样都满意,她能做的只是让傅执感受到世间温暖,不再成为黑化反派。   只要一切回到正轨上,她就可以回家了。   至于傅执,只要他的眼睛好了,没了苏薇的欺辱,他也不会继续阴暗下去,况且还有陆老爷子的疼爱,他会成为善良有责任心的人。   想到这,辛悦也宽慰很多。   陈管家送来的这些药材非常关键,有了这批药材,最多一个月,傅执的眼疾就能治好。   傅执现在已经消除了大半对外界的敌意,只要他的眼睛好了,他就能彻底走上正道。   也就是说,最多一个月,她就能回家了。   辛悦走到傅执身边,眼里是抑制不住喜悦的神色,“傅执,你的眼睛很快就会好了,最多一个月,你就能重见光明。”   傅执忙碌的手停顿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声音都微微颤抖:“真的吗?”   他知道辛悦一定能把他的眼睛治好,他相信她,这个世界背叛他,排挤他,可唯有辛悦,是不同的那个,除了辛悦,他谁都不会相信。   但他也没有想到,他期盼已久的事情会来得这么快。   只要一个月,他就能看见辛悦了。   他想,辛悦一定生的极美,她说话是那样的温婉,心也是那么纯善,这样的人,一定是天上来的仙女。   他好想亲眼看看她的模样。   哪怕只是一眼,都足够让他余生回味。   ……   辛悦明白傅执的心情。   少年盲了这么多年,受了太多的苦楚,怎么会不期待重见光明的那一刻。   那是在地狱里挣扎的人看到了生的希望。   她衷心的希望眼前的这个少年,从此无病无灾,安享一生。   少年从前吃过的苦,受过的伤,以后再也不要遇上了。   虽然这是系统给她的任务,可辛悦也是真心的这样希望着,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将病人的药都配好后,医馆内安静了下来,辛悦和傅执两人将医馆简单的收拾干净,四下无外人,辛悦忍不住询问少年:“傅执,你想回到那个家吗?”   那个家?   是陆家吗?   傅执想都没想心里满是抗拒,可是他知道,他必须回去,如果没有陆家,他就做不到他想做的事,护不了他想护的人。   而且,他也知道,辛悦希望他回去。   良久……   少年点了点头。   “我一定会让你回去的。”   少年听见辛悦坚定的声音。   当初他听见辛悦说一定会治好他眼睛时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失落。   可是离开本就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他一定会将她接到自己的身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   陈年回到陆家时,陆老爷子已经可以起身了,脸上的苍白之色淡化许多。   陆老爷子一向信任陈年,知道他会将事情安排妥帖,所以陈年回来时他也没有过问。   用午膳时,陆老爷子察觉到陈年管家有些心不在焉,老爷子拿起桌上的手帕,擦净了嘴角,“老陈,怎么了?”   陈年蓦然被问及,慌了一下神,不过很快就将心思隐藏,“没事,可能有点累了。”   陆老爷子想起这几天陈年忙上忙下照顾他,本身年纪也大了,是该好好休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这里没什么事,你休息去吧。”   若是往常,陈年一定拒绝,但这次,他应了声:“好的,董事长。”   老爷子觉得陈年行为反常,却也没有多想,他还有其他的人要解决。   苏薇是一刻也不能多留了。   该有的证据也已经有了,苏薇就是再想抵赖也没有办法。   今天晚上,陆老爷子就准备肃清家门。   陈年告了假,拿着偷来的杯子去了私立医院。   老爷子是这家医院的VIP病人,陈年自然也是相熟的,他托医生加急,务必今天要出报告。   陈年焦急地等在医院走廊。   空无一人的走廊,纯白构成了这个小小的世界,让陈年的眼睛都开始模糊。   他一会看到董事长,一会看到那个少年,渐渐的两人的影子重叠起来,竟然变成了一个人。   “陈先生,陈先生。”   轻轻的呼唤声让陈年的意识回拢。   陈年瞳孔聚焦,这才看清眼前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是医生。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是报告出来了?   陈年看着医生的眼睛,寻求确定。   医生点点头,将报告递给陈年。   陈年接过报告的时候手微微发抖,他希望那个少年就是陆家都血脉,可如果是真的,他不知道老爷子该会多心疼那个眼盲的可怜孩子。   如果不是老爷子当年棒打鸳鸯,这个孩子不会流落在外,老爷子大概也不会原谅他自己的过错。   那些报告上的数据,陈年看不懂,可最后的结果,他却是死死印在脑子里的。   两人系亲属关系。   那个少年,果然是陆家的孩子。   陈年跌坐在长椅上,他慢慢闭上眼睛,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苍老的面容上覆满了悲戚。   终究是作孽啊。   当年陆知闻少爷与家里断绝关系也要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如今那个女人不知所踪,他们的孩子流落在外,竟成了盲人。   陈年又想起少年,浑身凌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唯有在辛医生身边的时候,才会柔和下来。   他想,那个孩子定是吃了很多的苦。   也不知道盲了有多久,还能不能治好。   陈年紧紧攥着报告,抑制不住的痛心。   ……   夜幕四合,陆宅里灯火通明,四下里却静得可怕。   陆老爷子坐在轮椅上看文件,钟声响起的时候,他合上文件,让佣人去请苏薇过来。   苏薇掩下心中的慌乱,她虽然愚蠢,但也猜到了老爷子定是知道了什么。   只怕她下毒的事情是掩盖不过去了。   老爷子没死就一定会有这样的后果,这些苏薇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她也知道,老爷子是最怕家丑外扬的,这件事即便是暴露出来了,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到了书房,佣人退下了。   苏薇敲了门。   门响第三声的时候,里面传来了老爷子的声音。   “进来。”   苏薇推开门,走到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没让苏薇坐下,而是定定地看着她,似乎要从她的外表看穿灵魂。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他不愿将事情说开,临到现在,他还是想给自己的这个儿媳妇留一点面子。   “你去国外吧,以后不许回来。”老爷子身体虚弱,威严却犹在。   苏薇脸色瞬间崩裂,语调也高了一个度:“老爷子这是要赶我走?”   她以为老爷子顶多是训斥她两句,她再哭诉一遍自己是误买了野山菌,事后怕老爷子怪罪,才将剩余的都处理干净了。把自己的过错摘得干干净净,即便是老爷子心里不信,但也不能耐她如何。   毕竟,她是陆之瑜的母亲。   老爷子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得不看在陆之瑜的份上给她几分薄面。   除非,老爷子想和孙子撕破脸。   现在,老爷子竟然想把她送到国外,并且不许她再回来!   竟然是连陆之瑜也不顾及了?   还是因为那个孩子?是的!是那个女人的孩子!他要回来夺走她儿子的一切了!   “老爷子,陆之瑜才是您的亲孙子,那个野种算不得数的,把他弄回陆家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苏薇根本无法冷静,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野种?   苏薇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老爷子刚想追问,就听见一阵敲门的声音。   “进来。”   陈年拿着一份文件,看见苏薇面容扭曲,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   陈年步伐虚浮,走到老爷子跟前,递上文件,手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似乎不愿意将真相揭露,“董事长,这里有您想要的答案。”   陆老爷子还没接过去,就被苏薇抢走了。苏薇慌不择路打开文件,直到她看到那个答案,无法自控地笑了起来。   泪水从她扭曲的面容落下,眼神涣散,整个人都麻木了。   “他果然是那个女人的孩子,果然是陆知闻的孩子!”几乎是怒吼出声,喊到最后几个字,嗓音嘶哑得厉害。   绝望笼罩着苏薇。   “老爷子,您是有了新的孙子,所以看不上我的小瑜了,是吗?要把我和小瑜赶去国外,好给你的新孙子让路?”   “休想!”   “当年你们陆家退婚,害我成为笑柄,现在又来个私生子,是要打我苏家的脸面啊!我咽不下这口气,苏家也绝不会咽下!”   陆老爷子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不停地咳嗽,肺管子都要咳出血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顾及苏家的脸面,顾及你的脸面,我没把事情说清,好,你既然要把事情闹大……”   陆老爷子抓住陈年的手腕,“陈年,去报警。”   老爷子下了狠心。   今天,苏薇要是不肯出国,那便是自寻死路,他是断然不会心慈手软的。   这些年,因为对苏家对苏薇的愧疚,那些烂帐都吞了下去,到现在已经是忍无可忍。   小瑜有这样的母亲,迟早是要长歪的,那孩子现在还只是爱玩闹,等再年长一些,受他母亲挑唆,不知道又会干出什么事。   陆老爷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教育好儿子,他绝不想悲剧再次重演。   陈年没有行动,他犹疑了,苏薇做了错事自然是要受惩罚,可是这事一旦闹到警察局,那就要上新闻了,小少爷以后该如何自处。   “夫人,您就听董事长的话,出国去吧,哪怕是为了小少爷。”   陈年字字戳心。   大人再有错,也不该拖累孩子,这一点,陈年觉得苏薇能够想明白。   苏薇骤然间失去所有力气,她瘫坐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份文件。   高傲的头颅终于垂下,她认命了。   “我会去的。”除了答应,她已经没有了其他办法,“小瑜什么都不知道。老爷子,您是了解小瑜那个孩子的,他心思单纯,没有任何坏心眼,不要牵连他。”   苏薇纵然泯灭人性犯了大错,但她的慈母之心却叫人动容。   陆之瑜总归是陆老爷子的亲孙子,虽然祖孙感情不深,可这层血脉关系却是割舍不掉的。   陆老爷子嘴上不说,心里也疼爱陆之瑜,最终,老爷子退了一步,“苏薇,你去和小瑜好好告别,明天一早就走。”   原本,他是打算立刻将人送去国外,甚至连最后一面也不让陆之瑜见。   这一去国外,并非是逍遥过日子的,苏薇只能是被关在庄园里,除非老爷子的命令,否则她就连门都不能出。   无非是换个地方坐牢罢了。   陈年将苏薇送出书房后,陆老爷子悬着的那口气彻底吐出来,他控制轮椅行到苏薇待过的地方。   那地上,落着一份文件。   老爷子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手背上早已爬满皱纹,要拿到那份文件并不容易,可是他等不及陈年回来了。   苏薇的话字字句句萦绕在他耳边,久久无法散去。   心里早已如狂风巨浪袭卷而过,徒留破碎不堪的景况。   苏薇口中的那个女人,就是当年他儿子陆知闻不惜与家族决裂也要娶的女人。   后来陆知闻回来,他再没过问陆知闻与那个女人的事情。   陆知闻是他亲生的孩子,儿子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当年不过就是一时迷了心智犯了错,这两人注定是长久不了的。   可知闻从未提过和那个女人有了孩子。   他就算不喜欢那个女人,可陆家的孩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不管不顾的。   看到报告上那句结论,老爷子的心都被狠狠揪住了。   这么多年了,他居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孙子流落在外。   老爷子只知到那个女人死了多年,却不知道她为陆家生下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无父无母,会过得好吗?   老爷子胸口剧烈起伏,很快,他便止不住地咳嗽,似乎要将肺管子都咳出来了。皱纹交错的眼角溢出几滴眼泪,是愧疚也是悔恨。   他要亲自去见见这个孩子。   老爷子把陈年叫了进来,“老陈,你既然有这份报告,你一定是见过这个孩子的,他…怎么样。”   老爷子既想听到这孩子的消息,可心里又害怕。   他怕从陈年口中听到这孩子过得很不好,哪怕他也能猜到作为孤儿都日子不好过。   陈年面露怆然,没有说话。   那孩子想必以前过得很不好,十七八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却瘦骨嶙峋,对外人也是充满敌意,不愿意让人接近,甚至,他眼睛也是盲的。   陈年并没有去查过傅执,可单单从他接触的那两次,足以让这位见过大风大浪的老人看穿一切。   老爷子怎么会不明白,可是他不敢深想,“老陈,带我去见他。”   “董事长,您的身体还没好,等……”   “不能等!”   陈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爷子打断了。   他已经让这个孩子在外孤苦了十几年,现在,他一刻也等不了。   老爷子的脾气陈年是知道的,一旦决定了就绝不会改变,陈年即便是说破了嘴皮子,也不会动摇老爷子半分。   “快去。”   陈年没有办法,只能去安排车子。   夜色渐深,一辆低调内里却奢华的车行驶在灯红酒绿之间。   车上的人谁都没有说话。   老爷子恨不得车子快一点再快一点,让他立刻就能见到那个孩子。   可距离越近,他却怯怕起来。   见到那个孩子,他又该说什么,要怎么解释当年种种,他会和他回陆家吗?   半小时的车程,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等到车子在杏林医馆前停下来的时候,老爷子回过了神。   医馆的门已经阖上,这个时间辛医生大概也休息了。   陈年这会才给辛悦打电话。   如果提前打,很可能少年会拒绝见他们。   电话响了几声后就被接通,陈年忙说道:“辛医生,这么晚打扰您了,我现在就在医馆门口,不知道您方便过来开门吗。”   辛悦刚给傅执施完针,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就接到了陈年打来的电话。   这么晚了,陈管家找过来有什么事?   就算是老爷子病情有变,也只会请她上门医治,怎么会亲自过来……   看了一眼躺着的傅执,辛悦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傅执刚治疗完,精神还未恢复过来,恹恹地躺着,辛悦给他盖了薄被,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打开医馆大门的时候,辛悦看到了轮椅上的陆老爷子。   辛悦知道,傅执的身份再也瞒不住了。   她原本也没有想要隐瞒,只是希望事情能慢一点,按部就班,让傅执有个适应的过程。   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再瞒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董事长,您进来吧。”辛悦语气平淡,似皑皑雪山空余寂寥。   陈年推着陆老爷子的轮椅,跟在辛悦身后。   “他…好吗?”老爷子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孩子的姓名,只能用“他”作指代。   “董事长是问傅执吧。”辛悦回应,“他还好。”   陆老爷子信任辛悦,听到她的话,心里的担忧也去了三四分。   来的路上,陈年一句未说,他也一句未问。   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问。   旁人足以一千句一万句,也比不上他亲自看一眼。   辛悦没让他们进后院,只是请老爷子等在前厅的看诊区。   药草的气味弥漫在屋子里,莫名的让人感到安心。   “董事长,这原本是您的家事,我作为外人无权置喙,可是,我希望您也能尊重傅执的意愿,如果他不愿意出来见您,也请您理解他。”辛悦始终站在傅执那边,为他着想。   她当然希望傅执能够回到陆家,有人关心,有人爱护。   虽然傅执愿意回到陆家,可辛悦也能察觉到少年对陆家的抗拒。   或许,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接受。   辛悦希望陆老爷子能给傅执时间,不要强迫他做他抗拒的事情。   得到老爷子的应允后,辛悦去了后院的房间。   傅执睡得正熟,辛悦进来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察觉,对这个环境极为安心。   辛悦不忍心将少年喊醒。   刚扎完针,少年肯定是身心俱疲,需要更多的时间休息,可是现在,她必须得叫醒他。   “傅执,傅执。”   沉睡着的少年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声,他幽幽醒来,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怎么了?”少年茫然问道。   辛悦顿了顿,放缓了语气:“陆老爷子来了。”   她并没有将话说全,也不需要说完整,傅执很聪明,她只说这一句就够了。   少年下意识攥紧了拳头,而后缓缓放开。   这一天还是来了。   他以为会更慢一点的。   少年起身下床,动作干净利落。   他在黑暗当中寻到了辛悦,牵住了她的衣角,“走吧。”   他知道今晚过后一切都会发生变化,他或许再也成为不了医馆里籍籍无名的助理了。   可是他也没有选择。   这条路既然决定要走,他就一定要走到底。   凭他自己,根本护不住辛悦,也没有资格和易言深争辛悦,甚至,他都不能将自己的爱慕之情说出来。   因为,现在的他根本不配。 第35章   从后院房间到前厅的这段路很短, 可辛悦却觉得很长。   傅执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角,始终没有放开过。   她能感受到傅执的局促不安。   也许是对陆家的排斥,也或许是他心里的茫然。   少年不是个能藏得住心思的, 尤其是接触了这么长的时间, 辛悦对他再了解不过。   迈进前厅的那一刻, 辛悦忍不住出声:“傅执,你如果不想见,就不见了。”   昏暗的月光下, 少年的神色晦暗不清,只看见薄薄的月光打在少年的脸色, 留下一片鸦青色的阴影。   少年松开了手里的那片衣角, 他手掌在半空中摸索着, 找到了门框。   这条路他已经走过无数次了,早已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他迈开右脚,走了进去。   他没有说一句话,却用行动表达了他的意愿。   他要见。   辛悦想上前搀扶他,指尖不过伸了半寸, 就停住了。   这个高傲的少年, 大约是不愿意接受的。   至少在陆家人面前,他需要维持仅剩的尊严, 不只是为他自己,也为他的母亲。   ……   前厅的白炽灯亮得晃眼。   少年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陆老爷子只觉得看不清眼前人。   他颤颤巍巍地要站起身来,去接近少年。   双手扶住轮椅地手把,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身体不过刚离开座椅, 立刻就跌落回去。   腿上使不出一点力气, 无奈无助的情绪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席卷而来。   老爷子此刻多希望自己的双腿能够如正常人一样,能够站立,行走。那样,他就可以走到少年的面前,去仔细看看这个孩子。   他伸出右手,朝着少年招了招,示意少年走上前来。   可是少年却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看见。   明亮的灯光之下,少年的眼睛里却没有一点光亮,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瞳孔,黯淡得如阴雨天的黑夜。   陆老爷子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如同被鞭子抽打一般四肢百骸都痛得发麻,叫他喘不过气来。   沧桑年迈的面容上,两行热泪流过。   老爷子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流过泪了,大约从他的妻子过世后,就再没味任何人任何事动容过。   这个孩子…怎么会…   陈年从西装内里地口袋拿出来一条干净的素色手帕,递给老爷子,他哑着声音道:“这孩子,眼睛是盲的。”   陆老爷子闭上眼,泪水划过他布满皱纹的面颊,年迈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着,蚀骨的寒意从他脚心钻入,眨眼之间就能将他彻底吞噬。   他不敢想这孩子受了多少苦。   无父无母,眼睛又盲,他…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老爷子没有接过手帕。   他咬紧了牙,心痛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   傅执眼睛看不见,大约是上天也不忍心叫他不能生存,所以给了他一双更为灵敏的耳朵。   他就站在那儿,耳边传来了低沉的呜咽声。   是谁在哭吧。   也不过是鳄鱼的眼泪罢了,陆家人会接他回去,因为他身上流着陆家的血,可这些骨子里冷情的人怎么会为他而哭?   他在福利院的那些年,不是没有期待过他都亲生父亲会来找他,接他回家。虽然他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父亲,母亲也从未提及过,可是他知道,他的父亲还活着,也许活得很好。   那时还年幼的傅执不知道什么叫抛弃,他只是以为父亲是被什么棘手的事情缠住了,所以不能来看他。   就像他的邻居叔叔,是戍守边疆的士兵,好几年才能回来一次。   小小的傅执以为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他是小男子汉,要理解爸爸,也要代替爸爸保护妈妈。   后来,在福利院的锉磨之下,傅执渐渐长大,他明白了什么是抛弃,也知道自己是父亲不要的孩子。   这么多年了,父亲从来没有找过他,其实根本就是不在乎世上有没有他这个人吧。   而现在,他面前的这个老人,他生理学上的爷爷,竟然会为了他而哭。   哭什么呢?   就因为他是个看不见的瞎子吗。   如果是因为这个,那确实该哭,毕竟一个瞎子只会给陆家这个豪门世家丢人。   傅执又想起当初冯秘书约他见面,只是一知道他是瞎子,就立刻放弃了。   豪门里的这些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哪个不是利益至上。   傅执虽然看不起,可是他也必须借助陆家的力量。   辛悦说他的眼睛最多一个月就能治好了,眼睛复明后,他有更多的事情要做,而如果没有陆家的助力,他想和易言深匹敌简直是痴人说梦。   私生子的名头当然不好听,可陆家继承人的身份却是谁也不能小觑的。   他要的,就是继承人的位子。   所以不管眼前的人是虚情还是假意,他都不在乎,只要能得到他想要的,怎么样都可以。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声音悲怆,语气断断续续,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才脱出口这句话。   “傅执。”   少年的声音冷漠,数九寒冬的大雪也不及这刺骨的言语。   老爷子闷哼一声,眉毛紧簇,看着少年空洞无神的眼睛,又落了泪,“你…受苦了…”   老爷子有太多的话想要问傅执,问他和母亲是怎样生活的,问他是如何去了福利院,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可是,当他看到少年那双眼睛的时候,所有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老爷子控制轮椅,行到傅执面前,他想伸手抚摸少年清瘦的脸庞,可当他抬起头仰望这个少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离他是这样的遥远。   远到即使就在面前,依旧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横沟。   陈年知道老爷子的意思,也实在不忍心再让这个可怜的孩子流落在外,“董事长,先将傅执少爷接回陆家好好照料,他的眼睛一定能够治好的。”   现代医学如此先进,只要有合适的眼角膜,不怕傅执少爷的眼睛治不好,况且,这里还有辛医生。   “对,老陈你说的对!”老爷子又看向傅执,声音激动:“小执,爷爷带你回家,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   傅执听到陆老爷子对他的称呼,下意识的就非常抵触。   从小到大,只有母亲这样叫过他。   自从母亲去世后,也再无人叫他小执。   他甚至想开口拒绝陆老爷子的这样称呼他,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就是相连的血脉而已,何必这样亲密。   但最终,傅执还是将话咽了下去,他想回到陆家,就不能得罪陆老爷子。   “我在这里很好,暂时不会回去。”   他当然会回去,不过是在他眼睛治好之后,风光的回到陆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顶着被人厌弃的私生子身份。   陈年设想过这样的情况,他能感觉到少年只有对辛医生的时候才是彻底敞开心怀的,其他人想要接近他的内心,恐怕是难如登天。   他和董事长今天这样贸然前来,这个内心封闭的孩子一时间当然是接受不了,或者还会抗拒。   只不过少年说的“暂时”,倒是让陈年颇为意外。   他以为少年会厌恶抛弃他的陆家,也会抵触老爷子。   但是他以为的这些都没有发生,甚至少年还想过要回陆家。   他知道少年或许还别有目的,陆家有的无非就是名利…   想到这,陈年抬眼看向少年身后的女人。   二十来岁的年纪,生的貌美,脾性温和,心地善良,这世上所有美好的词句来形容她都不为过。   这一刻,陈年明白了。   若是为了她,少年即便是心思再多再深沉,也不会坏了品格。   那么,他回陆家的事只要徐徐图之,总会成功的。   陈年虽然是管家,但他跟了老爷子几十年,说的话也是有份量的,他知道今天这事是不会有结果了,便打算先将老爷子带走。   “董事长,天色晚了,我看傅执少爷也累了,不如让他早些休息,我们改天再来。”   陆老爷子被提醒后,才发现少年脸上的疲惫之色,连嘴唇都透着白。   老爷子自问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可是今天,他却没能控制住自己,一再做了越矩的事情,他甚至担心少年会因此反感他。   良久后,他无奈的垂下身子,“小执,你好好休息…”   他不敢再在这个少年面前自称是他爷爷,他的思绪清晰过来后,就察觉到了少年对他隐隐约约的抗拒。   那隐忍着的情感,根本逃不过饱经风霜的眼睛。   老爷子唤陈年过来为他推轮椅,他知道自己不能久留了。   路过辛悦身侧的时候,老爷子轻声嘱托了一句:“辛医生,请你多照顾一点他。”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饱含了老人对傅执的情感。   辛悦知道老人是真心疼爱傅执的。   她点点头,“我会的。”   “谢谢。”   她当不起老爷子这句谢。 八*零*电*子*书 *w*w*w*.*8*0*8*0*t*x*t*.*c*o*m   谁都有私心,她也一样,如果不是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或许在少年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她的时候,她就好放弃了。   复杂的眼神落在少年身上,辛悦的心里也是如同一团乱麻。   她放轻脚步,走到少年身后,唤了一句:“傅执。”   少年身子微动,而后淡淡道:“我也回去了。”   夜色渐深,少年眼睛看不见,行动也并不方便,实在没办法让人放心他独自回去。   辛悦还未说话,傅执迈腿就往门外走。   “傅执!”压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少年停下了脚步。   他背对着辛悦,不敢回头看她。   他那肮脏的心思已经浮于表面了,他想回陆家,借助陆家的权势,他和那些人没有任何区别。   可他没有选择。   他可以给自己洗脑,让自己内心接受他的想法,却唯有在面对辛悦的时候,他害怕了,甚至想把自己藏起来。   他自我欺骗着,以为隐瞒着他所想的一切,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改变。   可他也知道,这一切,在靠近辛悦的那一刻全部都会崩塌。   所以他想逃离。   “已经很晚了,我也很累…”他在给自己寻找借口。   辛悦打断了他,“傅执,我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你,我只是不想你违背初心,做你不想做的事。”   从傅执抗拒陆家,再到他主动跟着她去给陆老爷子看病,再到今晚见陆老爷子,傅执的转变太大也太快了。   一定有什么导火索,才会让他一夕之间改变。   辛悦想让傅执回到陆家。   因为她总是要离开的,她希望离开后,傅执还有真心爱护他对他好的人。   可是如果傅执不开心,她情愿傅执不要回陆家。   过去的十几年,少年开心幸福的时刻实在太少,他不该再继续承受苦难。   世界抛弃他,那么就由她来拯救。   少年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着,频次越来越快,原本被抽空的胸腔又被情绪填满。   他站在那里,脑子里的想法来回纠缠,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   他不想回到陆家,不想面对那些抛弃他的人,他只想和辛悦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永不分开。   可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身上流着陆家的血,即便他再不想承认,他也是陆家的人。   他的身份或许会被有心人利用,或许会给辛悦带来麻烦,与其到那个时候,他毫无自保和保护心爱之人的能力,不如回到陆家,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让所有人都不敢再轻视。   “辛悦,等我眼睛好了,我就会回到陆家。我必须回去。”少年的声音坚定,没有一丝动摇。   说完,他甚至不敢在听到辛悦的声音,抬腿就走出了大门,只留下辛悦一个人在空旷的前厅之内。   白炽灯亮得晃眼,辛悦抬起胳膊,用手背遮住刺眼的灯光。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恍惚,也发觉自己或许从未真正走进过少年的内心。   *   少年撑着一口气,一路艰难地回到了只属于他的小家。   世界之大,唯一属于他对只有这个被烈火焚烧过的房子。   他想起小的时候和母亲住在这里,日子虽然清苦却很开心。   母亲对他很温柔,也很有耐心,会给他做好吃的食物,也会细心地察觉他的小心思。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大火,母亲不会被砸倒失去意识被浓烟呛死,他也不会失去光明,从此活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在福利院,他孤苦无依,受尽欺辱,长大后受尽白眼,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没有人愿意收留一个瞎子,给他一份工作。   就连之前他找的卸货的活儿,都是辛悦在默默帮他。   她是这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人。   少年靠着门板,心里悬着的气放松了下来,他失去所有力气,滑落到冰凉的地砖。   少年没有开灯,他的眼睛看不见,开灯对于他而言没有任何用处。   如果是以前,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将灯光打开。   他看不见,可是他能感受到。   开着灯的房间,让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孤独,甚至灯光照射在他身上时,有一丝丝的暖意。   这个家太冰冷了,简直像个冰窖一般,透着刺骨的寒意。   他好想逃离,可是他舍不得。   这里还留有母亲的气息。   年幼的傅执在法律上不具备民事行为能力,他也没有任何亲人,所以这个房子没有任何人处理权限。   后来他从福利院出来,生活艰苦,就要活不下去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把房子卖掉。   从前他对这个世界唯一的眷念就是这个房子。   现在多了辛悦。   如果不是因为辛悦,或许他就死在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被那些小混混殴打至重伤,无人救他。   他真的很幸运,在他想要放弃生命的时候,老天送来一位仙女拯救他。   傅执不知道自己在地砖上坐了多久,等他将情绪全部收起来的时候,那一小块地砖已经被捂热了。   他简单的洗漱干净,躺在柔软的床垫之上。   他知道家里的这些东西并不是物业好心送来的,那些人看见他如同看见瘟神一般,怎么会心疼他,为他换新的家具。   只有辛悦会这样对他。   这世上,只有她对他好。   ……   翌日,傅执如同往常一样早早的就到了医馆,原本他以为要在外面等一会,可是他刚到门口,就发现医馆里已经零星的来了几位病患。   傅执分辨着声音,走到辛悦身边打了声招呼,把买好的早餐放在了辛悦的桌上。   辛悦正在患者诊脉,她头也未抬,只是说了一句:“你去配药台吧。”   就好像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切又回归平常。   傅执的那些担心全部烟消云散。   说他逃避也好,抗拒也好,总之,他不愿意在辛悦面前提及陆家的事情,更不想让辛悦知道他真实的想法。   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上午,傅执就在配药区忙碌着,上午看诊的人很多,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也根本没有空隙去想其他的事情。   他放空着思绪,像AI机器人一样重复着琐碎的工作。   送走最后一位患者时,已经临近下午一点了。   他早上来的时候吃了两个馒头,挨过了这么长时间,此刻放松下来才觉得饥肠辘辘。   傅执将配药台收拾好,却只字不提午餐的事情。   他想,辛悦或许还在忙,他现在提会打扰她。   傅执准备去后院看一看药草,前几天已经晒过一轮,这两天天气不算好,就没有继续晒,今天阳光还算不错,清晨来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暖意。   他还未走动,就听见辛悦的声音。   “这么晚了,我都忘记该吃午饭了。”辛悦的语气有些自责,她自己少吃一顿没什么,可是傅执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也不能饿,“傅执,你一定饿了吧,下午我也不需要出诊,咱们就去购物中心吃饭吧,正好给你买个工作用的手机。”   辛悦早就想给傅执买个手机了,但是她又担心少年不肯收下,只能找理由,“你没有手机,我都联系不上你,就像上次,你发高热,如果不是我去你家里找你,真不敢想你会怎么样。”   听到辛悦的话,少年也没有出声拒绝。   他的眼睛看不见,手机对他来说毫无用处,只是辛悦说的话实在让他无法反驳,他确实需要手机,原本傅执打算等眼睛复明后就去二手店买个手机用,现在辛悦提了,他也不好拒绝。   但他毕竟是个男人,怎么能心安理得接受女人给他买东西。   “好。钱就从我的工资里扣吧。”   辛悦无奈一笑。   少年还是这么固执,不肯欠她一点人情。   买手机的几千块钱辛悦根本不看在眼里,她看诊费用并不算低,而且这个世界的钱她带不走,留着也是毫无用处,花在傅执身上也算是用得其所。   她知道无法劝动少年接受,就默认了少年的提议,等发工资的时候还是正常给他。   辛悦叫的车很快就到了。   购物中心离医馆并不算远,大约十几分钟的车程。只是今天是周末,越是繁华的地段就越是堵。   下车的时候,傅执听见了周围繁杂的声音,人来人往的说话声夹杂着汽车的鸣笛,让他有些拘束。   他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牵着辛悦的衣角,跟在她身侧,半步不敢落后。   听着辛悦给他描述这座屹立在市中心的购物中心,他越发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这里吃饭会很贵吧。   就像上次易言深带他们去吃的那家店一样。   他听着辛悦给他描述这里都有哪些餐厅,心里却没有一丝波动。   “怎么了?是没有想吃的吗?”   傅执摇摇头,“不是。我也不知道哪家好吃,你做主就好。”   他害怕自己选了一家又贵又不好吃的,她知道就算是那样辛悦也不会怪他,可是他会自责。   “好吧,我们就去吃泰国菜吧,我听说那家泰国菜很好吃,我们去尝尝。”   泰国菜?   那是什么味道?   自从他进了福利院后,每天只能吃食堂的饭菜,他觉得食堂的菜已经很好吃了,后来他离开了福利院,能吃上素面就已经很满足了。   迄今为止,他回想起最难忘地饭菜,不是易言深带他们去的那家昂贵的餐厅,而是他母亲和辛悦亲自做的菜。   那些简单的菜肴里面包含的是做菜人的心意,那才是最可贵的。   温热的触感从傅执手背传来,像是触电般的,少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知道,那是辛悦掌心的温度。   他的手,被辛悦牵住了。   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就如同情侣一般牵扯手行走。   少年的心里忍不住透出一丝甜蜜,像是偷吃了蜜糖一般沾沾自喜。   傅执希望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让他能够多感受一会辛悦柔软的掌心。   但很快,他们就到了泰式餐厅。   傅执乖乖地坐在辛悦对面,听她说着菜名,那些名字他连听都没有听过,比如冬阴功,听上去有些吓人。   他只选了两个听上去还算正常的菜,其他的都由辛悦做主。   只要辛悦开心,他就开心。   一顿饭吃下来,两人都还算满足,这家菜也不愧为网红店,菜品确实好吃,价格有点小贵,不过辛悦倒是觉得很值。   买完单,辛悦就带傅执去数码店。   少年紧紧跟在辛悦身后,生怕走散了,这里人太多,又太挤,稍微一晃神,可能就找不到辛悦了。   在又一次被人撞了胳膊后,少年发觉自己弄丢了辛悦。   他闻不见熟悉的草药味了。   周围人潮拥挤,气味混杂,可就是没有辛悦身上独特的草药味。   少年站在原地,一步都不敢动。   他被一个又一个路人擦肩,推挤,他想出声呼喊辛悦,可不知怎么的,他开不了口。   少年就像是被抛弃的小狗一般,可怜又无助的停留在原地。   辛悦站在新款手机前,端详了片刻,她回头想让傅执来试一试手感,却没有看到傅执的身影。   辛悦当下就慌了神。   少年眼睛看不见,她怎么能不顾及他,把他弄丢了呢。   辛悦拨开人群,四处寻找。   “傅执,傅执。”她呼唤着傅执的名字,却无人回应。   辛悦心里更是着急,这里人这么多,她担心傅执被人挤倒受伤。   数码店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影,辛悦立刻就出去了,她想到傅执一个人无助的模样,心就被揪住了。   在拐角处,辛悦发现了傅执。   少年蜷缩着身体蹲在角落里,薄唇苍白,额角处溢出细细的汗珠。   辛悦连忙走到少年面前,蹲下身,“傅执,对不起。”   心里涌上一股酸涩。   都是她不好,没有顾及好他。   “辛悦…”少年抬起下颚,面色茫然,声音却惊喜,“是你吗?你来找我了。”   辛悦握住少年的双手,“是我,我来找你了。”   “我不是故意离开原地的,只是一直有人推挤,我才躲到这里来了。”少年没有怨怪辛悦,而是解释着,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听到傅执这样说,辛悦更是难过,“你没错,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的。”   辛悦握住少年的双手,久久不愿意松开,“我不会再放手了。”   手背上温热的触感,不断提醒着傅执面前的一切都是现实,不是梦。   他自卑的心里甚至开始期待得到辛悦的喜欢,那一片贫瘠阴暗的心灵似乎开始发了芽。   辛悦说不会再放手了,是不是也喜欢他呢……   “姐姐?”   吵杂的环境之中,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傅执听觉灵敏,一下子就分辨出那是易言深的声音。   辛悦听到有人在背后叫姐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扶着傅执站起来,转身的时候,才发现刚才的声音来自易言深。   辛悦错愕了片刻,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这里是城市里最高端最奢华啊的购物中心,易言深来这里也并不奇怪。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那几个少年看见辛悦这么漂亮的姐姐嘴甜极了,纷纷效仿易言深叫她姐姐。   有个胆子大的少年上来调侃,“深哥,这就是你常常提到的那个姐姐吧。”   辛悦倒是觉得奇怪,她和易言深关系并不算熟,只不过是在给易先生看诊的时候准备教了他一点点功课而已。   “闭嘴。”易言深恼羞成怒说道,似乎是不想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尤其是不想人辛悦本人知道。   辛悦也不明白他们这些少年人的心思,光是猜傅执的心思就已经够累了。   辛悦的手被抓得更紧了,她知道傅执并不喜欢易言深。   少年刚刚才经历走失的恐惧,现在又碰上不愿意见的人,心里应该是更加不舒服了。   但辛悦不知道的是,傅执仅仅是不想让易言深接近她而已。   就像是狼崽子护食一般。   少年的心思当然只有少年才是最懂的,易言深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傅执对他的敌意,毕竟他也一样。   尤其是他们紧紧牵着的手,碍眼极了。   心里一股邪火涌上来,易言深恨不得上前去把他们的手分开。   他甚至觉得傅执这是在挑衅他,因为他明显看到傅执的手握得更紧了。   “姐姐是出来玩吗?”易言深将情绪压抑了下去,他换上一副阳光的面容,恢复了少年人的气质。   “来买东西。”辛悦看向易言深身后的那几个少年,穿着显贵,全身几乎都是名牌,便不动声色的往前挪了一小步,把傅执藏在身后。   倒不是因为傅执穿着简朴怕他丢人,而是担心这些孩子会看不起傅执,在背后议论他。   “这些是你的同学吗?今天天气好,出来玩也正好放松学习压力。”辛悦把话题转到易言深身上。   听见辛悦关心的话语,易言深瞬间就眉开眼笑,“嗯,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们来玩密室逃脱。”   这座购物中心刚开了一家密室逃脱,是整个城市规模最大最豪华的,价格也是最昂贵,人均1000以上,这几个孩子家里非富即贵,这点钱自然也不会看在眼里。   看到辛悦,易言深就把那帮朋友都忘在脑后,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辛悦更加重要,他笑着邀请辛悦加入,“姐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   傅执下意识捏了捏辛悦的手心,他害怕辛悦抛下他去和易言深玩游戏。   辛悦胆子小,一向不喜欢这类游戏,她感觉到傅执的不安,连连拒绝,“不用,不用了,我还有事情,你们玩吧。”   易言深年纪小,还不懂得如何掩藏自己的心思,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语气也有些不开心,“姐姐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话说完,他就感觉到辛悦闪烁的目光。   有些话说得太直白了难免伤人,这种情况下稍微糊弄一下就好,否则就是在易言深朋友面前伤了他的面子。   男人不管年纪大小,总是把面子放下第一位的,辛悦也不想场面弄得难堪,“买完东西就回医馆,还有一堆药草没有晒。”   辛悦想了个理由拒绝。她不太擅长说谎,说话的时候眼神飘忽,不敢直视易言深。   不只是易言深,他的那些朋友也察觉出来这位漂亮姐姐并不想和他们一起玩,纷纷开口打圆场。   “深哥,既然姐姐有事,就下次再邀请她好了。”   “对啊,对啊。”   “约好的时间要到了,深哥,咱们快走吧。”   “姐姐再见,下次一起玩。”   几个少年上前强行要把易言深拽走,他们最是了解易言深,要是继续这样僵持下去,大家都难堪。   他们这些人天天听易言深夸赞姐姐,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哪里还不知道易言深喜欢姐姐,原本大家都以为是易言深情人眼里出西施,易家是豪门世家,一个小小的中医而已,哪里能高攀得上。但今天一见这位传说中的漂亮姐姐,众人都觉得,易言深配不上她。   他们见过得漂亮女人实在太多,娱乐圈里有名有姓的大明星也不少见,但气质如此恬静出尘的还是第一次见。   她只是站在那儿什么都不说,眼睛就会不自觉的被吸引过去。   况且她身后还跟着一位样貌同样出色的少年。   易言深的长相放在娱乐圈里都算是数一数二的,但那个少年竟然还要出色一分,尤其手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气息,更是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但是他们也能看出来,这个少年似乎很贫苦,穿着的衣服连名字都叫不上来,鞋子也因为穿得久了微微泛黄。   辛姐姐只要是不蠢,一定会选择易言深,何必急于一时,弄得不愉快呢。   易言深都没来得及告别,就被几个朋友架走了,他也不想继续待在那里,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控制不住去拆散他们。   所以任由朋友带他离开。   在去密室逃脱的路上,易言深没忍住心里不爽的情绪,“我难道比不过他吗!”   站在边缘脑子不太灵光的少年反问:“谁啊?”   很快他就遭到所有人的白眼。   易言深身边的少年出言安慰:“深哥,凭你的样貌和家世,哪有女孩子可以拒绝,况且你对姐姐也是一往情深,等上了大学,花点心思追求,肯定会打动她的。”   “是啊,那个小子一看就没钱,你们没看到他那双鞋,又破又旧,捡破烂的都不会穿。”另一个少年附和道,顺便狠狠贬低了一顿傅执。   易言深听了更是烦躁。   他对傅执这个人没有意见,甚至还有些钦佩他。   一个盲人,无父无母,可想而知生活对他来说有多艰难。   但是傅执面对他的时候不会因为自己身有残疾无权无势而低人一等,反而并不将他放在眼里,甚至,都不觉得他那副模样完全配不上辛悦。   想到这里,易言深更是火大。   “别说了!”   喋喋不休的众人都自觉闭上了嘴。   他们这群人一向以易言深为首,把他当做老大,一方面是因为易言深的身份显赫,另一方面也是易言深待人真诚,能为兄弟两肋插刀。   进了密室后,几个人都不在状态,易言深性格要强,就算是玩也要玩得出色,他把精力集中了起来,全部放在解密上,那些不好的情绪都被暂时隐藏。   *   易言深他们离开后,辛悦牵着傅执的手,带他去了数码店。   店里人多,辛悦始终将注意力放在傅执身上,生怕一眨眼,人又不见了。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新款手机前。   辛悦刚才就看好了这款手机,她希望能在能力范围内给傅执最好的东西。   辛悦单手拿起样机,试用不太方便,她侧过头对傅执说:“我要松开手了,你就靠在我身边,哪也不要去,知道吗?”   傅执点点头。他往辛悦身边挪了一小步,让自己的手臂紧紧挨着辛悦的肩。   似乎是看到他们购买意向很大,导购也凑上前来。   导购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脸上稚气未脱,大约是刚毕业的学生。   “您好,两位是想要买手机吗?”   “是。”辛悦回应。   导购开始介绍,或许是刚工作不久,她的业务能力并不算娴熟,但是介绍的很仔细也很全面。   导购又拿了另一个手机过来,和辛悦手里这个是同款,不过颜色不同。“这款手机有两个颜色,大家都说是情侣款,现在卖得很火,店里库存也不多了,买两个还可以减一千哦。”   减一千。   辛悦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虽然她并不缺钱,但是减一千听起来好有诱惑力。   她踮起脚,凑到傅执耳边,“我们买这款手机怎么样,一人一个。”   傅执的耳朵不自然的殷红了。   他真切的听到导购说这是情侣手机。   他当然想答应下来,但他还是克制住了,别扭地说着:“你决定就好。”   “那好吧。”辛悦把手里的样机递给导购,“帮我们拿两个新手机。”   “颜色一黑一白可以吗?”   辛悦并不在乎手机什么颜色,对于她来说,手机总是要套壳子的,里面什么颜色都无所谓,“可以。”   导购遇见这样爽快的顾客也很开心,语气也非常轻松,“请跟我去结一下帐。”   辛悦下意识就牵住少年的手,自然地跟在导购身后,完全没注意到少年勾起的嘴角流露出甜蜜的笑容。   结完账后,导购还特意送了一对情侣陶瓷水杯,一只粉色一只蓝色,上面画着憨态可掬的熊猫,一下子就戳动了辛悦的少女心。   傅执在医馆里面总是用一次性水杯喝水,这个杯子正好能用得上。   不过少年眼睛看不见,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杯子是什么颜色,就把粉色给他好了。   辛悦觉得傅执用粉色的杯子喝水一定会非常可爱。   作者有话说:   男孩子就要用粉色呀(偷笑)   下一更在9月17日,到时也是万字肥章 第36章   半个月后, 辛悦给傅执施完针,少年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眼睛能感受到光亮了。   他抓住辛悦的手,断断续续说道:“我…我好像能看到光了。”   少年的眼前是一片雾白, 朦朦胧胧。   辛悦把针收好, “是不是能看到雾茫茫的白?”   少年连连点头。   “我是不是就快好了。”少年期待地询问, 想得到肯定的答复。   好在他没有失望。   “是,再有一周,你就能看见了。”辛悦嘴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眉眼也舒展了开来。   “真的吗?”少年又问一遍,他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快要复明了。   他在黑暗之中活了十几年, 都快要忘记光明是什么样子了。   辛悦抬手, 指尖轻抚少年的眼角, “真的。”   她不厌其烦地回应,哪怕少年问一百遍,她也会答一百遍。   少年开心,她也同样开心。   就在前两天,沉寂许久的系统终于又上线了, 告诉她, 傅执心里的怨气几乎消散完了,等他眼睛彻底复明后, 辛悦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距离她回到原本的世界,也只有一周的时间了。   她穿梭了那么多的世界做任务,终于也可以回家了。   她都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见到过父母朋友了。   虽然系统告诉她,现实世界和小说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她回去的时候也就过去了几个小时而已, 可是, 对于辛悦来说, 这些时间都是她一点一点熬过来的。   距离回去的那一天越近,辛悦就越是激动。她心里的秘密不能和任何人说,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想回家。   “傅执,等你的眼睛好了,你就回陆家吧。”她离开后,陆老爷子会代替她对傅执好,“我能感觉到陆老爷子是真心对你的,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你是他的孙子,我也相信,老爷子会竭尽所能的对你好。”   辛悦轻呼一口气,继续说:“你眼睛好了以后总要学习的,陆家人能为你找最好的老师教授你学业,你很快就能追上同样年纪的少年。”   “你会陪着我的,对吗?”傅执需要辛悦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辛悦从来不会和他说这样的话,他心里冒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看着少年清隽的面容,辛悦垂下了眼眸,“会的。”   她声音极轻,如果不是因为傅执的听觉极为出色,或许根本就听不到。   她知道少年现在很依赖她,一时半会或许难以接受她的离开,但没关系,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少年总会忘记她的。   得到肯定答复后,傅执悬着的心也没有放下,反而让他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加深了。   -   这半个月,辛悦每隔三天就要去一趟陆宅为老爷子看诊,傅执也跟着同去。   老爷子总是找借口接近傅执,关心他,但得到的也只是傅执冷淡地回复,见的次数多了以后,傅执慢慢的对老爷子没有那么抵触了。   这天,陈年带了一堆东西来医馆,他是依照老爷子的意愿,代替他来看望傅执的。   老爷子身体已经大好,辛悦也不需要那么频繁的去看诊了,自然,傅执也不会常常去陆宅。   老爷子心里记挂傅执,但怕自己去医馆会让傅执反感,就让老陈代替他看看傅执过得好不好。   医馆只有上午看诊,下午辛悦也不必出外诊,陈年是提前打好了招呼来的。   陈年手里的东西还未放下,就听见辛悦说:“陈管家,傅执的眼睛就快要好了,您回去也告诉老爷子一声。”   陈年手微颤,东西差点没拿住,“真的吗?”   陈年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大步迈到傅执面前,声音里掩不住欢喜,“太好了,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老爷子要是知道,怕是高兴地话也说不出。”   “这次我来,也是有件事要征得傅执少爷的同意。”老陈把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傅执抿着唇没有说话。   “老爷子的意思是月底举办一场宴会,正式将傅执少爷介绍给洛城的各个世家,将来也好免去各种非议。”陈年不卑不亢说道。   傅执毕竟不是陆知闻名义上的妻子所生,对于上层社会的人来说,他只是个私生子,上不得台面,老爷子这样做,就是把他当做嫡亲血脉看待,不许任何人轻视傅执。   “好。”   少年突如其来的声音,不只让陈年一惊,也让辛悦意外。   他们都以为傅执不会答应。   少年表情冷淡,冷冰冰地抛出一句:“但我有一个条件。”   他抬起下颚,抿了抿干涩的唇,“我要陆家承认我母亲是自愿离婚,与陆家断了关系。”   而非被忘恩负义的陆知闻所抛弃。   他绝不容许任何人将污水泼在他母亲身上。   陈年没有答应,这事不是他能够做主的。如果让陆家承认与傅执的母亲离婚,那苏家那边不好交待,当年这件事已经是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还要重新提起,苏家的脸面也挂不住。   “傅执少爷,我会禀告董事长。”   陈年能做的也就只是将话原封不动地告诉陆老爷子。   傅执也没有为难他,来日方长,回到陆家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   -   陈年回陆家,把话带给了老爷子。   “你说小执的眼睛就要好了,这是真的吗?”老爷子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嘴角处的笑容抑制不住。   “小执怎么说就怎么做。苏家那边…还有笔烂账没有清算,他们不敢多说什么。”   陈年想起远在国外的苏薇。   苏薇做的事情足够让苏家丢尽脸面,现在事情瞒住了,已经是格外开恩,苏家要是再敢阻拦,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   这笔帐,苏家不会算不明白。   只是陆知闻少爷还在国外考察,一年半载的大约也回不来,老爷子不通知他,直接将傅执少爷迎回来,恐怕又要惹得父子之间生出间隙。   这些年老爷子陆知闻之间交流极少,即便是说上了话也总要闹得不愉快。   “董事长,闻少爷那边……”陈年出言提醒。   老爷子一听到陆知闻,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不用管他。”   “是。”   陆老爷子只当自己没有生过这个儿子,一颗心都扑在了两个孙子身上。   小瑜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什么脾气秉性再了解不过,是个至纯至善的好孩子,与父母完全不同,傅执那孩子虽然接触不多,但像极了年轻时的他,看到傅执的那一眼,老爷子就知道这孩子将来必定能成为陆氏集团的顶梁柱。   他那个儿子行事作风倒是像舅舅,心狠薄情,老爷子并不放心把陆氏集团交给他。   从前还愁将来没有接班人,现在老爷子一心只想好好培养傅执。   “这次的宴会一定要隆重,所有细节都由你亲自把控,不能出一点纰漏。与我陆家交好的都发请帖,我这一把老骨头还算有几分薄面,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应该都会到场。”老爷子对陈年交代宴会的事情。   他对这次宴会极为看重,让傅执风光的回到陆家,将来继承陆氏集团才算是名正言顺,无人敢置喙。   他这身子刚刚见好,也不能太过操劳,宴会的事情只能交给陈年去办,陈年跟了他几十年,比亲人还好亲,是他最信任的人,事情交给他办,不能更加放心了。   陈年点头应下,他知道老爷子的重视,自然会拼尽全力办好。   -   两日后,陈年派人将宴会所穿的礼服送到了杏林医馆。   陈年忙于布置宴会,抽不出时间亲自送。   就让sales带着礼服上门。   几排高定礼服展示在眼前的时候,辛悦直接愣住了。   这些衣服都是只有在时装周上才能看到的,根本不对外出售。   一件衣服可能就要几十上百万。   现在,居然就摆在她眼前供她挑选。   陈年不只是为傅执准备了礼服,也为辛悦准备了。   那样重要的场合,傅执最希望能陪在他身边的人,就是辛医生。   陈年最清楚不过。   sales恭恭敬敬地站在礼服一侧,为辛悦介绍,并从她专业的角度为辛悦推荐。   sales以为辛悦才是主角,眼前的这个年轻女人实在是太过美貌,即便是放在美女云集的娱乐圈,也是最为出众的那一个。   傅执还在后院晒药草,他的眼睛又好了一些,已经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深色的东西了,虽然只是一片一片的色块,但也足够让他惊喜。   辛悦让sales稍等她一会。   她去到后院,从少年手里夺过了药草筐,“傅执,先别忙了,跟我出来。”   少年拍了拍手上的草药灰,“怎么了?”   “出来你就知道了。”辛悦卖了个关子。   傅执听到辛悦的声音带着笑意,知道不会是坏事,就放心地跟着出去了。   sales见到辛悦带着一位少年过来,眼睛瞬间明亮,她做了多年销售,还是第一次见到长相如此出众的少年,穿着一身廉价的衣服却丝毫抵挡不住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   这对年轻的男女,简直太般配了,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   辛悦凑到傅执耳边,轻轻说:“陈管家送了礼服过来,你面前摆了几十件。”   傅执看过去,眼里只是一片片色块,“你帮我挑就好,我去把药草晒完。”   他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辛悦为他挑选的,他相信辛悦的眼光。   “自然是我来帮你挑,不过你也要自己试穿。”辛悦上前仔细挑了一套衣服,塞到傅执怀里,“这两套,你先去试。”   少年很听话,拿了衣服去后院房间试穿。   再回来的时候,少年穿着一套黑色西装礼服,俨然一副豪门贵公子的模样。   “就这套了。”   sales送来的衣服很多,可辛悦看上眼的就这一套,果然如她料想一般惊艳。   “小姐的眼光真好,这套是今年秋季高定款。”sales的眼睛看向旁边一言未语的少年。   都说人靠衣装,但这套衣服穿在这少年身上才是发挥了最大的优点。   除了少年身形太过瘦弱,版型有些偏大。   “确定这套礼服,那我这边就按照先生的身材修改。”   “嗯。”辛悦点头。   傅执确实太瘦了,没能完全将衣服撑起来,要是再养胖一点就好了。   sales从腰包里拿出软尺,上前为傅执量尺寸。   “先生,请您抬一下胳膊。”   傅执下意识后退一步,他最讨厌和人有身体接触,除了辛悦以外,他也不想让任何女人接近他。   辛悦察觉出傅执的抗拒,上前从sales手里接过软尺,“不好意思,我来为他量。”   sales专业素养极高,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只是默默退到一边。   辛悦觉得把sales晾在一边不太礼貌,就提出:“可以帮我挑一件礼服吗?”   “当然。”   辛悦这边量好尺寸后,sales挑了几套礼服出来。   辛悦选了其中一套试穿。   她知道傅执不愿意和陌生人单独待在一起,就带着傅执一起去后院。   礼服设计繁琐,辛悦独自试穿的时候,后背的拉链拉不上。   sales和她隔了一个院子,也没有办法叫她过来。   “傅执,你能进来一下吗?”辛悦开了一点点门缝,捂着胸口松散的衣服。   站在门口的少年没有多想,他只知道辛悦让他进去,那他就会进去。   进门后,少年听见辛悦的声音有些急促,“把门关上。”   少年愣了片刻,红晕渐渐透出脸颊。   男女有别,关上门来共处一室总归是不太合适,更何况前厅还有外人。   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或许会有损辛悦的名节。   “快点。”   少年又被催促了。   他压下心中的纠结,听话地关上了门。   而后,他感觉一阵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撩得他心里泛起痒意。   少年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怕自己做出不合常理的举动。   “傅执,你帮我拉一下后背的拉链。”   少年一颗心骤然提起,呼吸急促起来,脸颊更红了几分,他拨弄着手指,一脸无措。   这么私密的事情,他怎么能做。   “我…我去帮你叫人。”少年羞得连话都说不连贯。   辛悦拉住了他的手腕,“不用,很简单的。”   她转过身,从身后指引着少年的手触碰她的腰肢。   少年的手很烫,碰到她皮肤的时候似要灼烧一般。   “往下一点。”   纤长的手指划过她的皮肤,慢慢下移,惊起一片酥麻。   辛悦微微颤栗了一下。   很快,少年碰到了拉链。   少年强迫自己摈弃脑海中的杂念,不断给自己洗脑只是在帮辛悦而已。   但无论他如何控制,手指还是失控得颤抖,独属于女人的气息太过浓郁,叫他都快喘不上气。   少年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冷静,清醒,手上下了重力,才将拉链完全拉上。   辛悦慌忙向前迈了两步,离开傅执控制的区域。   她开始后悔拜托少年帮忙。   总觉得这样的气氛太过微妙,不是他们之间应该产生的化学反应。   辛悦提起裙摆,走到房间里的落地镜前,她身上的礼服简直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完美的将她身材上的优势展现出来。   只是匆匆看了一眼,辛悦就定下了这件衣服,她也不好意思让sales在外面等着他们。   “傅执,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少年羞红了脸,淡淡嗯了一声。   他靠在门口的墙面上,身上穿着的还是他那身廉价的衣服,可他却觉得这身衣服比昂贵的定制礼服要舒服得多。   -   三天后,辛悦再次给傅执施针。   这是最后一次治疗了,辛悦的精力也比以往更集中,时间也耗费的更长。   一个小时后,诊疗结束了。   辛悦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她知道少年这一次一定能重现光明。   她给少年喝了安神的汤药,让他睡在了自己的房间,辛悦自己就在书房凑活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辛悦迷迷糊糊醒来。   她推开房门的时候,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位少年。   那熟悉的身影让辛悦一眼就认了出来。   “傅执。”辛悦轻声唤他。   少年转过身,清晨微弱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尤其他那一双眼眸,如星河流转,熠熠生辉。   少年的眼睛恢复了光明。   他活在黑暗之中十几年,骤然间眼睛复明,让他除了惊喜之外还有不适应。   他仔仔细细地看过身边每一样东西,这些他触碰过想象过的东西,终于在他眼里有了具体的形象。   他想要去见辛悦,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   在门外徘徊了许久,始终不敢敲门。   他不知道自己看到辛悦的第一眼该是什么样的,他怕自己会露怯,眼神是最无法欺骗人的。   傅执站在院子里,他在等辛悦出来。   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从天色将明一直等到了晨光熹微。   他等来了他梦寐已久想要见的人。   一如他想象中的那样,眼前的女人样貌明艳出尘,却透着一丝恬淡的气质,或者说比他想象的还要令他悸动。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比夏日惊雷还要振聋发聩。   嘴唇轻抿,呢喃道:“辛…悦…”   他看着辛悦一步步走到他身前,女人比他矮了一个头,离得越近,傅执的头也越低。   他一眼都不想错过。   直至女人站在了他的面前,他听见她含着笑意的询问:“怎么了?高兴得说不出话了?”   他是很高兴。   不仅仅是因为他能重现看见光明,更因为,他终于看见了她。   “是,我很高兴。”   少年眼底泛着笑意,眼神却有些许微妙。   目光落在辛悦脸上的时候,带着灼烧的情感,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烧着,永不浇灭。   辛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便转了个话题:“今晚就要举办晚宴了,老爷子要是知道你的眼睛好了,一定很开心。”   陆老爷子对傅执很重视,大约是心有愧疚,也一直让陈年送东西过来作为弥补。   如果知道傅执的眼睛好了,老爷子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以后,老爷子就是这世上唯一对傅执好的人了。   “或许吧。”傅执的回应冷淡,他心里对陆家多少还是有些抵触,也不想主动去告诉陆家人他的眼睛好了。   辛悦抬眸望向面前的少年,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不在暗淡无光,而是如熠熠星河般流淌着耀眼的光芒。   她摸不准少年的心思。   但她会尊重少年一切决定。   她与他之间,或许也只有这短暂的时光可以相处了。   过了今晚,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辛悦这个人了。   她要回到她自己的世界,回到有父母的家。   这一天她也等了太久。   想到这,辛悦的心里抑制不住地雀跃着。   等到宴会结束,傅执正式回归陆家,她也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到那时,她会和傅执做个告别。   “傅执,你马上就要回到陆家了,以后,我们或许就见不上面了。”辛悦没有直白的告诉他自己就要离开了,而是委婉的试探他的反应。   “我会来见你的。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一定会出现。”不管他有多忙,有多累,他都会来见她。   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可以和辛悦在一起,让自己能够配得上她。   辛悦莞尔一笑:“我知道你一定会,从不怀疑。但是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或许互不打扰也是一种美好。”   傅执听见了辛悦的话,却不懂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心里那一阵恐慌的感觉又丝丝麻麻涌了上来,他反问道:“什么叫互不打扰?”   辛悦不想在此刻就把一切都说明白,她选择含糊过去,“没有,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要放心上。”   “对了,sales等会送礼服过来,你再试穿一下,要是不合适,还能来得及修改。”   说完,辛悦就逃也似的去了前厅。   晚上的宴会重要,可她的医馆也很重要,要说离开这个世界最让辛悦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家医馆了。   她倾尽了所有心力开的医馆,深受患者的信任,她离开前,已经把所有病患都安顿好了。   她还将自己的存款也捐了出去。   而这座医馆,她留给了傅执。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自己默默地安排好了一切。   -   夜幕降临,陆家派来的车子准时停在了门外。   老爷子非常重视这场宴会,陈年也特意安排了化妆师过来。   忙碌了一下午,妆造才完成。   辛悦身着一条月白色的长裙,胸口缀着一朵白色蝴蝶结,将胸型完美的显露出来,她气质本就恬淡,裙子衬得她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她身边的少年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袖扣处镶着钻石,在白炽灯的映照下更是闪烁,西装礼服简约而不失精致,将少年矜贵的气质烘托得更盛几分。   这两人站在一起,比电影节红毯上的明星还要亮眼。   无论是谁看了都会忍不住赞叹。   出了门,只着一条礼服的辛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初春的寒风刺骨得冰凉。   少年见状,把自己身上的西服外套脱了下来,披在辛悦身上,“天冷,小心冻着。”   辛悦瞬间觉得身体暖和了,她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少年勾唇浅浅一笑,没再言语。   车子里暖气足,辛悦把衣服还给少年,却被拒绝,“等下了车还是会冷,你先穿着。”   辛悦点点头:“嗯,到了宴会厅,我再把衣服还你。”   “好。”   两人各怀心思,这一路都没再说话。   辛悦想着宴会结束后怎么告别,而少年想得则是他离辛悦又近了一步。   只要今晚的宴会老爷子承认他的母亲,他就不再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可以光明正大的沐浴着阳光,和辛悦站在一起。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酒店门口。   这座城市最豪华的酒店,坐落在绫湖之畔,欧式建筑尽显奢华。   宴会厅选在了56楼顶层,全玻璃花房设计,抬头就能看到绚烂的星空。   辛悦和傅执到场的时候,宴会厅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辛悦一眼望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好几位曾经被他医治过的高门显贵之人。   陈年早早地等在宴会厅门口,为了迎接辛悦和傅执,“辛医生,傅执少爷,老爷子已经在里面等你们了。”   陈年并没有发现傅执和往常有什么不同,他以为傅执的眼睛还没有好,心下还有些惋惜。今天傅执少爷的身份暴露出来之后,那些名门之后,或许会因为他眼睛有疾,而在背后非议。   陈年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好在傅执商业的眼疾用不了多久就能治愈。有陆家长孙这个身份,那些拜高踩低的人也只敢在背后议论,而不会当面给傅执少爷难堪。   陈年推开休息室的大门,他恭敬的站在门口,请辛悦和傅执进去。   “老爷子早早就在里面等候了。”陈年嘴角含着笑意。   老爷子的身体已经大好了,腿脚也灵活了许多,现在已经能够同正常人一样行走,只是脚力还不够,走不了太久。   他坐在休息室的欧式镂空雕花椅上。手里拿着一沓文件,似乎在查阅什么重要的东西。   见傅执进来,老爷子便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他起身迎上,“小执,今天晚上我会正式将你介绍给洛城的各个名门世家,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陆家的子孙,至于你母亲,我会给他一个名分,也绝不会叫你。成为私生子。”   “希望您的话都能一一实现。”傅执冷着一张脸,淡淡的说道。   老爷子这才惊喜的发现傅执的眼睛里有了亮光,“小执,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是好了吗?”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他将目光落在辛悦身上,“辛医生,小执的眼睛是能看见了吗?”   “是的,他的眼睛已经好了。”辛悦的话给陆老爷子打了一记强心针。   “好啊好啊,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他侧过脸,慈祥的目光落在傅执冷淡的面孔上。   他并非不知道傅执对他,对陆家的抵触,但是他想傅执总会明白的,也总会接受他的。   老人沧桑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他眼角皱纹堆起,眼眶里泛着红,垂朽的目光闪着些许泪意。   “小执,以后有爷爷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老爷子的自认在洛城还是有些威望的,这洛城的各个名门世家,谁见了他也不免要给他三分敬意。   有他护着,谁都不能欺负小执。   陆老爷子一直换着傅执的小名,让傅执一次次的回想起母亲当年去世的那一幕,也让他越发烦躁,“请您叫我傅执,小执这个名字只有我母亲可以叫。”   傅执的言语不近人情,老爷子听了却并没有觉得心寒,只是更对眼前的这个少年怜爱了几分,他知道傅执这些年受了太多的苦,也知道都是陆家对不起他。   当年的错既然已经铸就无法改变,那他便只能用余生来尽力弥补,让这个可怜的孩子过得更好一些。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叫什么都一样,既然傅执不喜欢这个名字,那他就和别人一样唤他傅执,“好,小…傅执,你的眼睛刚复明,还习惯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切都好。”言简意赅的话语堵住了老爷子所有的话。   气氛越来越微妙,辛悦有意调和这对爷孙,“董事长,傅执的眼睛恢复的很好,我已经为他仔细检查过了,往后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您可以放心。”   老爷子原本因为易老爷子推荐的关系,对辛悦就信任,上次辛悦查出他中毒的事情,他更是全心全意的信任辛医生,听到她这样保证,老爷子也就彻底放下心了。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董事长,时间到了,您出来致辞吧。”   说话的人是陈年,他一直等在门外,候着时间提醒老爷子出来主持宴会。   这场宴会的高潮即将到来。   辛悦默默的找了个角落,她本就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从服务员手里拿了一杯果酒,她抿了两口,生涩的口感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她放下了杯子。   她故意躲在角落里,可是容貌实在太过出众,即便是在不起眼的角落也依旧成为了一个焦点。   不时的有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到她面前,借口与她攀谈,辛悦全都一一回绝了。   老爷子带着傅执走到宴会厅的舞台上,一瞬间所有的灯光黯淡,独于舞台那一束光照在傅执的身上。   “感谢大家今天应邀来参加这场宴会,请容我正式的为大家介绍一个人。”老爷子顿了顿,手指向他身边的傅执,“这是我的亲孙子,傅执。当年我陆家的事,想必在座的各位也有印象,傅执的母亲与我的儿子陆知闻曾经结为夫妻,两人离婚后,就与我陆家断绝了一切来往,不曾想我陆家还有个孩子流落在外,今天,我请大家做个见证,将这孩子接回陆家,从今以后,他便是我陆家的长孙。”   宴会厅里一片哗然,众人没有想到老爷子竟然会将私生子接回陆家,并且为了堵住众人悠悠之口,不惜以离婚之事为这孩子正名。   这不是当众打苏家的脸面吗?   苏家人靠舞台最近,听的也最是清楚。这话一出来,苏家所有人脸都黑了几分。苏薇是陆知闻的原配发妻,当年那个女人不过是露水姻缘,他们苏家也不再计较,老爷子现在不仅将私生子接回来,竟然还堂而皇之地为他的母亲安了名分,将他们苏家置于何地!   苏家人虽然气愤,却也无可奈何,全都是因为苏微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叫他们在老爷子面前直不起腰。   两家联姻,本就是为了巩固各自权势,为了苏薇翻脸不值,为了一个羽翼未丰的孩子翻脸更是不值当。   虽说苏微有错在先,但老爷子也实打实给了苏家不少利益,这个时候翻脸无异于自寻死路。   苏家的人忍下了,可陆之瑜忍不了。   他做了十五年的独生子,现在突然多了个哥哥,而且还是同父异母的哥哥!   陆之瑜年纪小,他可不懂什么隐忍,他只知道母亲去去了国外,这个私生子便迫不及待要进他们陆家。   他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   陆之瑜放下手里的装着果汁的杯子,拔腿就要冲到舞台上。   陈年一直盯着陆之瑜少爷,就怕他惹乱子,看见他气冲冲的模样,连忙让两个保镖上前把陆之瑜拦下来。   陆之瑜哪里肯乖乖听话,他对这两个保镖拳打脚踢,奈何他年纪太小力气不够根本打不过,没挣扎两下就被制伏住了,被人拖到了休息室,关了起来。   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到的不止陆之瑜一个,还有易言深。   他爷爷与陆老爷子素来交好,易家和陆家又常有往来,此次也在邀请名单之列。   当他看到舞台上那个人是傅执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感。又穷又瞎的少年,怎么会站在陆老爷子身边?   直到陆老爷子说的那番话,易言深才醒悟过来。   第一次见到傅执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人的气场很强,气质与普通的少年并不相同,甚至让他熟悉感,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没有联想到陆老爷子身上。   现在回想起来,他才明白那种熟悉的感觉,是陆老爷子带给他的。   易言深气极反笑,他觉得这一切简直是荒诞至极,那个他瞧不起的人,居然摇身一变成了陆家的长孙。   从此竟然能够跟他平起平坐。   原本傅执就在辛悦身边陪伴,有近水楼台的优势,现在又多了这种身份,反倒是他落了下层。   “深哥,台上那小子咱们见过吧”   “好像就是上次跟那个姐姐站在一起的那小子”   “当初看他穿的破破烂烂,没想到居然是陆家人。”   易言深身边的那几个少年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让他的怒气又更甚了几分。   “别说了。”   众人立刻闭上了嘴。   他们这几人的家是虽然比不上陆家和易家,但在洛城也是小有名望,这次也是收到了陆家发来的请帖。   他们的小团队一向以易言深为首,易言深不喜欢的人他们自然也不喜欢。只是他们也没想到当初瞧不起的小子,居然这么快就压过他们一头。   再看一下台上的那个矜贵少年,众人只觉得刺眼。   傅执站在台上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台下的所有人,在他眼里这些人没有任何区别。   而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角落昏暗却有一抹让人无法忽视的纯白。   那是辛悦的身影。   在这一刻,傅执终于觉得自己离辛悦进了一步。   往日横在他们面前那不可逾越的鸿沟,如今成了一条浅浅的溪流。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辛悦上午的那番话让他莫名心慌,他害怕辛悦真的会离他而去。   他要在今晚宴会结束之后,向辛悦表明他的心意。   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当初辛悦就是这么对他的,如今他也可以这么对辛悦,他相信自己的诚意,总有一天会打动辛悦,而且他能感觉出来辛悦对他是有感情的,也许感情的深度还达不到爱意,但他想只要辛悦愿意接受他,他会努力让辛悦爱上他。   老爷子带着傅执给洛城的各个名门世家敬酒,也再一次向他们介绍傅执。   这些人眼里虽然瞧不起傅执,觉得他私生子的身份根本上不得台面,可老爷子承认了,他们也得跟着承认。   陆家是洛城的顶级豪门,陆氏集团更是在国内外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老爷子是陆氏集团的掌权人,说一不二,谁敢不给他三分颜面?   到了易家这里,易老爷子却一反常态,黑着一张脸,“老陆,你就是没把我当朋友啊,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一点都没有透露给我。”   陆老爷子赔笑一声:“对不住了,老易,这事儿说来话长。等过两天空了,我再仔细向你赔罪。”   “你那瓶藏了十来年的好酒,一直舍不得喝,就拿那个给我赔罪。”易老爷子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介意自己的好友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   当年陆知闻和那个女人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可真正知道实情的也没几个人,易老爷子就是其中之一。   他最是了解自己的这个朋友,知道他做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考量,他既然把这少年认回了陆家,还为他正名,那心里一定是对他极其看重的。   陆知闻心机深,手段又狠绝,不是能执掌陆氏集团的好人选,而小孙子陆之瑜心思单纯,根本也挑不起这么重的担子,反倒是这个少年,行为举止像极了当年的陆老爷子。   “没想到会这样重新认识你。”易言深咬着后槽牙,眼睛看向老爷子身边的少年。四目相对的时候,电光火石,一触即发,易言深发现少年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里竟然有了光亮。   这一瞬间他就意识到,傅执的眼睛好了。   作者有话说:   傅执的眼睛好了,悦悦终于可以回家啦,下章回家!傅执黑化!开启强取豪夺剧本嘿嘿~ 第37章   傅执冷冷地看着对面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眼底犹如山雨欲来平静无波,“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你。”   少年语气着重在“看见”二字上。   而这话在易言深听来,和嘲讽并无区别, 好像在提醒他, 傅执的眼睛好了, 离辛悦又近了一步。   反观易言深自己,却依旧停留在原地。   他还没有从高中毕业,没有彻底独立的能力, 他的一切都来源于父母,拿什么给辛悦幸福呢?   傅执并不把易言深放在眼里, 从前把他当对手, 无非是因为易言深家世好, 身体健全。而现在,他已经全部拥有了,况且,他与辛悦之间的联系远比任何人都要紧密。   陆老爷子发现这两个孩子似乎有针锋相对的气氛,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便问道:“深深, 你跟我们家傅执认识?”   易言深还未回应,易老爷子就替他开了口, “认识,之前我受伤的时候辛医生送我去的医院,当时傅执也跟在身边。”   “原来是这样,看来你们还是挺有缘分的。深深,傅执有很多东西不明白, 以后还要请你多帮帮他。”陆老爷子一向疼爱易言深, 如今傅执回到他的身边, 他对易言深的关爱也没有减去半分,他心里更希望这两个孩子能够成为朋友,就像他同老易那样。   “没问题,以后有什么事来问我就好我一定知无不言。”易言深咬着牙,心里的不痛快到了极点,但面上还是强壮淡然。   陆老爷子欣慰的朝易言深点了点头。   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果然没有看走眼,这孩子从前是纨绔了些,成绩也一塌糊涂,但这几个月已经洗心革面,不复从前颓废之态。   陆老爷子想以后若是有易言深陪着傅执学习,应该也会让傅执减轻许多压力,这孩子从小就瞎了眼睛,只零星的学过一些盲文,那些知识要是恶补起来,怕是要费不少功夫。   陆老爷子知道傅执一时半会跟不上,但是他想来日方长,傅执总会有追上同龄人的时候。   他一眼就看出来傅执这孩子绝非凡物。   “老易,我还要去见其他人,你们自便。”陆老爷子抱歉地说道。   宴会厅里这么多人,他不能总是待在这里不挪步。   “行了行了,快去吧。”易老爷子催促着对方,只是语气便能听出来这两人的关系有多好。   一直到宴会临近尾声,傅执才终于得了空。他跟着陆老爷子将洛城所有的名门望族都认识了个遍。   老爷子去吃药的时候,傅执向角落里的女人走去。   -   辛悦一个人在角落里待了许久,她偶尔也会za往宴会厅里四处寻望。   看着傅执从容的跟着老爷子向旁人敬酒,心里面既开心又欣慰,但隐隐约约的还有一丝失落。   当她察觉到那隐秘的情感时,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或许是因为她就要离开了,对傅执还有一些不舍吧。   在这个世界的日子,几乎大半时间都是跟傅执待在一起的。都说日久生情,她跟傅执待在一起那么久总会有些舍不得。   即便是养了只小猫小狗,日子久了也会不忍心离开他,更何况傅执是个有情感活生生的人。   辛悦端了一杯果汁,小口的抿着,她面前的桌子上还放了一小碟精致的蛋糕,那蛋糕只动了两口就搁置了。   辛悦低着头刷着手机,她对这个世界发生的大多数事情都不关心,因为在她眼里这些都是虚构出来的,根本毫无意义,手机里总是给她推送一些娱乐新闻,那些人的名字看着相当陌生,她一个都不认识。   辛悦又抿了一口果汁,她察觉有人站到了她的面前。她知道又是哪个富家子弟过来找她攀谈,想聊天或者是要联系方式。   “不好意思,我喜欢一个人待着,请不要打扰我。”辛悦头也没抬,就开口拒绝。   刚开始心悦还会委婉的拒绝,次数多了以后就直截了当了,她不想在这些事情上浪费宝贵的精力。   面前的人并没有离开,她听到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辛悦。”   她迎着声音,抬头望去。   穿着精致的少年,站在她的面前,少年的脸色泛着不自然的红润,似乎是喝了一点点酒,有些酒意上头。   “你喝酒了?”   少年点点头,“嗯,喝了一点点。”   这样的场合傅执作为主角总要喝一点点酒的,如果他还未成年倒可以直接拒绝,但他已经年满18周岁了,总有好事之人会起哄让他喝几口。   辛悦睫毛微闪,“你的眼睛刚好,酒要少喝一些。”   酒精这东西沾染多了以后。还是对身体有害。   “好。”   辛悦觉得宴会厅里似乎比刚才冷清了一些。四下望去才发现已经有不少人离开了,“是宴会结束了吗?”   “嗯,快要结束了。已经有些人提前离开了。你是不是累了?我送你回去吧。”   这一晚上傅执都没有顾及到辛悦,他也可以想象到辛悦一个人待在角落里会有多么孤单多么无聊,就像他以前处在无际的黑暗当中一样。   少年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他会回到陆家,会想要得到这个身份,也只是因为他想和辛悦在一起,想让自己能够配得上他,可是今晚,他做到了他想做的一切,却唯独好像失去了辛悦。   少年将心里的思绪全部隐藏了起来。他默默的宽慰自己。   不会的,辛悦不会离开他。他需要做的更多,做的更好,让自己成为一个优秀的人,足够保护辛悦让任何人都不能欺辱她。   辛悦并不知道傅执的想法,她在这里确实等的有些无聊,但是这样的空隙正好让她去思考该怎么样跟傅执告别。   这一晚上她想了许多,还是觉得应该直白的告诉傅执。   她答应了傅执送他回家的提议,“好,你送我回去吧。”   傅执带着辛悦离开了宴会厅,临走前辛悦托陈年向老爷子告别。   陈年一口答应了下来,说一定会为她把话带到。辛悦复杂的笑了笑,她知道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见老爷子了。   易言深在宴会厅里越来越烦闷,他走了出去,想透透气,无意中发现傅执带着一个女人离开,那女人像极了辛悦,他追出去的时候两人的身影都已消失。易言深眼神想着第二天再去医馆见辛悦,今天的事情太过震惊也太过荒诞,他需要时间去整理自己的思绪。也有话想要问辛悦。   -   夜色渐深。   马路上行驶的车子也稀疏了起来。道路两旁的香樟树飞速的从眼前掠过,留下一道道残影,在皎洁的月光下更是落寞。   车子里的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   辛悦的身上披着傅执的西装外套,车子里暖气很足,她觉得有些热得喘不过气来了。   她开了一点点车窗,风从缝隙里钻了进来,吹到了辛悦的心底。   那原本滚烫的心,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不久后,车子在医馆门口停住了。   司机连忙下车为傅执开门,恭敬地请他下车。   少年下了车,用手为辛悦当住车门,他怕辛悦撞到头。   下车的那一瞬间,刺骨的寒意侵袭而来,即使辛悦穿着西服外套,也没有忍住打了个哆嗦。   但她没忘记向少年道谢。   傅执并不喜欢辛悦对他道谢,他觉得这样太过生分,他做的都是举手之劳的小事,根本不必言谢。   若是仔细算,他欠辛悦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辛悦穿着高跟鞋,迈步的时候有些不稳,身体摇摇欲坠。   傅执下意识的就伸出手要去扶她,只是手还没伸到,辛悦就站定了脚步。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声音,寂静的黑夜之中,那声音尤为刺耳。   走到门口的时候,辛悦转过了身。   月光洒在她白色的长裙上,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温婉又圣洁,好像从天上来的仙女一般。   她看着少年,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傅执一瞬间恍惚了起来,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是如此的不真实,虚无到他就要抓不住了。   下一秒,他听见她说:   “傅执,你的眼睛好了,我也要离开啦。”   他清晰得看到女人的眼睛有多明亮,仿佛夜空里闪烁的星星,也看到了女人脸上掩藏不住的雀跃。   他的心一瞬间沉到了深渊,“你要去哪里?”   “回家。”   家?辛悦的家会在哪里?如果她只是回家,那么就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傅执不确定,他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盛,“你会回来的,对吗?”   他看到女人眼里的笑意渐渐隐去,他没能等到女人的回复。   “我和你一起回去。”少年言语急切。   无论她要去哪里,他都会和她一起,哪怕是抛弃一切。   原本他就是一无所有,如果得到权势的代价是失去辛悦,那么他宁愿什么都不要。   可是他等到的只是眼前人一句轻飘飘的话。   她说:“傅执,你要回陆家,你要成为陆家的继承人,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路。”   “别难过,我会过得很幸福,也别再找我。”   说完,他就眼睁睁看着女人进了屋子,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傅执的心也似乎跟着关上了。   他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跟上去,留下她!   可是他做不到。   如果这是辛悦想要的幸福,他是不是应该成全她……   -   回到现实世界已经六个月了,她快穿了九个世界,再回来时也不过就是一觉睡醒而已。   系统再也没有出现过。   辛悦在想那些快穿的世界是不是她的梦境,可她却能仔细的回想起每一个细节。   这六个月,辛悦极为珍惜和家人相伴的时光,在那些碎片世界,无数次她就要撑不下去了,是家人给了她力量,让她圆满完成任务,回到了梦寐以求的家。   辛悦也会想起来傅执。   想到那个自卑阴暗却又一身傲骨的少年,无数次的梦魇,她清晰地听到少年呼唤她的声音。   他说:“辛悦,我在等你。”   她努力想要看清少年的表情,却总是徒劳无果。   少年只是书里的一个人物而已,她按照系统的要求,帮少年走上了正道,如今,他应该在陆家过得很好。   陆老爷子也会真心待他的。   三月初春,十五月圆之夜,辛悦早早地躺在了床上,她原本想看看八卦新闻,手机内容还没翻两页,眼皮子就越发的沉重,叫她怎么努力都睁不开。   当她的意识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站在了空旷的街上。   月色如水,宁静致远,街上的路灯忽明忽暗,似乎是年久失修了。   辛悦环顾四周,当她转过身的时候,骇然发现自己站在了杏林医馆的门口。   这是她快穿的最后一个世界居住的地方。   医馆还是同她印象里的一模一样,只是砖墙结满了厚厚的灰尘,大门也破旧不堪。   这地方像是许久都没有人过来了。   厚重的木门上落了一把锁,锁已经生了锈迹,斑驳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辛悦穿着一身睡衣,三月春寒料峭,冻得她双手抱胸,四肢蜷缩了起来。   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她连求助都不知道应该要找谁。   辛悦蹲在门口,紧紧抱着双膝,试图抵抗寒风。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察觉到不远处有了亮光。她慢慢抬起头,看到一辆车子向她行驶而来,车灯亮得刺眼,让她不得不用手背遮挡眼睛,眯起眼眸。   耳边汽车的轰鸣声停滞后,辛悦从指缝中悄然望去。   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穿着颇有质感的黑色风衣,寒风卷起衣角,留下弧度,男人身材修长,气场强大,逆着光而来,像极了暗夜里的修罗魔煞。   辛悦缓缓站了起来,脚步不自觉后退,直至后背贴近冷冰冰的墙砖,叫她退无可退。   “辛…悦…”   她听到有人叫她。   语气是那样的熟悉可却有说不上来的陌生感。   她察觉到男人的语气里有着惊喜的情绪。   辛悦慢慢抬起眼眸,车灯的强光刺得她眼睛睁不开,恍恍惚惚间,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傅执。”辛悦的瞳孔骤然放大。   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模模糊糊的人影,此刻竟然如此的清晰。   眼前的人分明长着和傅执一样的脸,可是却有许多的差别。   他的五官更加成熟,毫无少年气息,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幽深仿佛漩涡般,瞬间就叫人沉溺其中。   下一秒,辛悦骤然失去重心,被男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她听见男人的声音里满是掩藏不住的喜悦,“我等了你好久,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男人的怀抱很温暖,辛悦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都滚烫了起来,她双手垂落,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又会回到这里,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你这些年都去哪里了?”男人急切地说,“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六年。”   六年?   她回到现实世界的六个月,原来在这里已经过去了六年。   可是,她为什么会回来?   她不是已经完成了任务吗,为什么又会回到这个世界。   “傅执,我……”辛悦话还未说出口,眼前突然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黑暗之中,辛悦的神思却无比清醒,她知道,这是系统世界。   “出来!明明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完成了所有任务,为什么?为什么又要让我回来!”   辛悦彻底崩溃,就在她以为一切都会朝着圆满的方向发展时,她又一次陷入了深渊。   无穷无尽,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彻底结束。   【很抱歉,由于这个世界反派的怨念太强,脱离系统控制,无意中将你再次卷进来。】   系统机械的声音回应道。   “我不管是什么情况,我要回家。”   【宿主,您还有机会可以回去,在这个世界,逢十五月圆之夜,您回到医馆,月落星沉之时,您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系统留在这个世界的力量会越来越弱,请您尽快离开,如果在力量彻底消失前没能离开,您将永远困在这个世界。】   系统的声音消失后,辛悦突然惊醒。   意识渐渐回拢,系统的那些话让她心惊。   这个世界的反派,不就是傅执吗…他怎么会怨念太强,导致世界崩乱,他明明就是个非常正常的人啊。   辛悦再次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和以前没什么区别,除了模样更加成熟了。   脑海里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辛悦眼睛一闭,清空了杂念。   系统说只要十五月圆之夜回到医馆,她就能回家了,听起来没有什么难度,那么她只需要等一段时间就好了。   思绪回到现实,辛悦发觉自己躺在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房间很大,也很昏暗,辛悦翻开被子下了床,摸索着将灯打开,这才看清这件屋子的摆设。   简约的欧式设计却不失精致,似乎是专门为女性准备的房间,颜色都极为淡雅清新,落地窗旁还放置了一个梳妆台。   辛悦走到窗前,她拉开窗帘,阳光冲破禁锢,瞬间就洒满了整间屋子,将灯的亮度完全压制住了。   辛悦失神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碧蓝如洗的天空,从窗下一直到湖边,种满了鲜花,一阵微风吹过,水面上涟漪泛起,娇嫩的花朵也滴下了露珠。   身后的门就在此刻被人推开了。   辛悦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便已到了她的身后。   她的肩膀下沉,厚重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   “早起寒意重,多穿点衣服。”   辛悦抬起右手,摸了摸肩上的衣服,她转过头,看向男人。   男人早已脱去稚气,面容俊朗,可周身的气质却又冷峻了几分。   六年了,不知道傅执过得好不好。   可辛悦也不敢开口问他。   她一消失就是六年,没留下一点痕迹,任何人都无法找到她,可以想象傅执会对她有多失望。   而且,不久之后,她还要再次离开。   有些事情不知道或许对大家都好。   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医馆,她必须得在月圆之夜回到医馆。   昨天就是十五月圆之日,再等下一个,就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辛悦心急如焚,却也毫无办法。   总比再也回不去了好。   “傅执,我的医馆还好吗?”辛悦确定昨天她出现的地方就是医馆,只是那地方那么破旧,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了,有没有被改建。   傅执脸色暗沉了下去,“你不问问我怎么样吗?”   他幽深的目光落在辛悦的眼眸上,强势地逼迫着她与他对视。   男人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深邃的黑眸也愈发深不可测。   辛悦的眼神被他逼到逃无可逃,不得已,只能对视上。   她心里为难,轻咬了下嘴唇,“你…似乎挺好的。”   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简约的休闲装,看剪裁设计似乎相当昂贵,他的身体也不似从前那般瘦削,除了眼尾处的那抹疲惫之色,似乎一切都很好。   “是吗?”男人突然放松了身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羽睫落下的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眸子里的神色。   他凑近了辛悦,强势的气息完全释放。   不知怎么,他周遭散发出来的凛冽让辛悦有些害怕。   男人的手抬了起来,辛悦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直到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她才小心睁眼。   男人的眼神温柔而又缱绻,抚摸着她的脸颊时,就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你好好休息,我们往后有很多时间可以说话。”   “这里我的私人别墅,不会任何人来打扰,你安心地住在这里,缺什么就告诉我,我都会为你奉上。”   “这间卧室,楼下的花园,都是我为你建的,喜欢吗?”   男人的话语极尽温柔,像是诗人低沉的吟哦。   可听在辛悦的耳朵里,却让她产生了恐惧。   这些话明明都没有问题,傅执也是因为关心她,怎么会让她的心里如此不安。   辛悦强压住情绪,“傅执,我的医馆…”   她眼睁睁看着傅执眼里唯一的一点温柔敛去,抚摸着她脸颊的手也停顿住了,“医馆还在,你的东西我不会让任何人触碰。”   “好了,你脸色这么疲惫,一定没有休息好,再睡一会好吗?”   辛悦轻轻摇头,“我不困,我想去……”   身体骤然被男人抱起,辛悦吓得紧紧搂住了男人的脖颈,脸也埋进了男人紧实的胸膛。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咽在了喉咙里。   她曾经给傅执换过药,那时的他身材瘦削,胸膛瘦得肋骨都翻了出来,可如今,男人的胸膛结实而有力量。   辛悦不得不承认,他不是从前的傅执了。   但她还是希冀着系统的话是错误的,傅执或许只是变得成熟稳重了,他的心他的品格,还是和从前一样。   男人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了床上,辛悦抬眼不敢直视,目光躲闪,男人都气息将她完全笼罩,根本无法挣脱。   男人似乎又压低了身子,喷薄的呼吸带着些许热意。   辛悦毫无意识的红了脸,她柔嫩的手不知所措地攥着。   男人抱着她的手抽了回去,辛悦也松了一口气,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的额间落下了一个温热而又轻柔的吻。   那吻充满虔诚与爱怜,完全不是普通男女之间该有的。   她心里原本系紧的绳突然断裂了开来。   她不敢去深想,只是不断地给自己洗脑。   傅执是把她当成姐姐,这么多年不见,一时激动举动过激了一点而已。   都是正常的。   “我还有一些工作需要处理,中午再来看你,等你睡醒了,就能见到我了。”   傅执扯过被子,替辛悦盖好,确认辛悦不会受凉后,才肯起身离开。   出了门的那一刻,他所有的隐忍瞬间崩裂。   他并非是因为有工作才要离开,而是他不得不离开,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刚才那一刻,他想亲吻的不是她的额头,而是她诱人的唇。   想狠狠地亲上去,厮磨舔舐,再逼问她为什么消失了这么久才回来,问她为什么这么狠心地抛弃他。   可是他不愿意伤害辛悦,不想在她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对他的恐惧。   所以他不得不强压自己欲望。   他日日夜夜想了六年的人,如今就巧笑倩兮地站在他面前,这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   浓郁的□□蕴满了男人的双眼,他身体开始发烫,手背青筋爆起,荷尔蒙气息根本掩藏不住,他咽了咽喉咙,迈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   躺在床上的辛悦,闭上眼看见的景象全是与傅执有关。   她烦躁地转了个身,试图把傅执从她的脑海里赶出去。   但也只是徒劳。   反而使得傅执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她开始分析系统说的那番话。   【反派怨念太强,脱离系统控制】   反派指的就是傅执,那么怨念太强,是不是意味着傅执过得很不好,所以怨恨这个世界,才会导致她又回来。   想到这,辛悦了眼睛瞬间亮了。   怪不得她说傅执看起来还不错时,傅执反问了她一句“是吗?”   原来这些年傅执过得根本就不好。   她应该多关心关心他的。   她刚才那样说话肯定让傅执特别的难过,所以才会找借口说要去工作。其实根本原因就是被她的话伤到,不愿意面对她了。   这样一想,愧疚感顿时充斥了她整颗心,辛悦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她实在是睡不着,她要去找傅执,告诉他自己并不是完全不关心他。   简单洗漱过后,她推开了房门,入眼便是一条幽长的走廊,两边墙壁挂着精致的油画,看上去似乎是出自于名家之手,价格不菲。   顺着走廊一路到底,旋转楼梯显露了出来。   辛悦刚走到一楼,便有佣人迎了上来,“小姐,餐点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小姐?   这是在和她说话吗?   “傅执呢?”辛悦没有多想,而是直截了当问道。   “先生在房间里。”佣人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先生交代过我们要时刻为您备好餐点,您需要先用餐吗?”   这里的佣人似乎都以傅执的话为尊,提及傅执的时候语气里满意敬意。   而且这里也并不是陆家。   陆老爷子喜欢中式风格,陆宅也是这样建造的,可这间别墅不是,从房间的设计,再到走廊,再到一楼客厅,无一不显露着欧式简约风。   对了,傅执跟她提过,这里是他的私人别墅。   傅执既然有私人房产,那必定是有钱的,怎么会过得不好?   辛悦拒绝了用餐需求,她要去找傅执求证。   她离开的这六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傅执怨念难消。   “他的房间在哪?”   佣人愣了片刻,很快就恢复平常的神情,为辛悦之路,“就在您的房间旁边,靠近走廊的尽头。”   辛悦还穿着昨晚的那身睡衣,印着晴天小猪的睡衣着实不适合她,却又莫名的可爱。这身衣服是她母亲买的,她的家居服基本都是母亲一手包办,就连脚上的棉拖鞋也是。   她这一身打扮廉价得与整间别墅都格格不入。   佣人的专业素养极好,并未因为辛悦的穿着就轻视她。   昨天晚上,先生亲自抱着人回来,一向冷冽的表情也难掩焦急,甚至不顾夜色已深,请了医生上门,确认人没有大碍后,才放下了心,在房间里陪护了一夜,直到天亮才从房间里出来。   清晨时分,先生停了这么多年的运动习惯,一早就下楼,吩咐他们将早餐备好,并且告诉他们要具体准备些什么。   先生提的这些似乎都是昨晚的女人爱吃的东西。他们按照吩咐做完早餐后,先生一一确认过,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先生坐在客厅的餐桌前看了早间新闻,又解决了一些工作上的事,看了一眼时间,似乎是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才起身上了楼。   佣人们知道先生一定是上楼去看望昨晚的那位女士了。   佣人们只是各自做着自己份内的事情,不敢私下议论主人家的事,但他们心里也清楚这位女士想必就是他们未来的夫人了。   这座别墅是先生的私宅,这些年来从未有过任何一个女性踏入,可先生却保留了一间屋子,陈设都按照女性的喜好来,还特意放置了一个梳妆台,明显是为了以后的女主人留的。   先生让他们每日打扫,更换被褥,即使那间房始终无人居住,也保持着干净整洁。   现在,所有人都明白了,这间房,是先生为她而留的。   辛悦踩着棉拖步履焦急地上了楼,她按照佣人的提示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硕大的玻璃窗透着耀眼的阳光,窗外婆娑树影在地砖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子。   辛悦站在傅执的门口,她原本要敲门进去,可站在这里的那一刻,她却犹豫了。   她很想弄明白系统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傅执为什么会对这个世界怨念太深?她总觉得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缘由,可是她隐隐觉得这缘由或许和她有关。   因为傅执的行为太不对劲了。   如果真的是因为她的离开,让傅执觉得自己被人背叛了,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希望。那么计较起来罪魁祸首不就是她吗?   贝齿轻咬着食指,她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系统告诉她,下个月的十五月圆之夜,她只要回到医馆,就能够穿越回去。   回去后,这世上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如果狠狠心,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时机一到就回去,那么一切问题都会变得非常简单。   可是她好像做不到。   对于她而言只不过是六个月,可对于傅执而言却是整整六年。   她不敢想她离开的这六年里,傅执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整整六年的时间,傅执不仅没有回归正途,反而怨念越来越强,以至于世界崩塌,脱离系统的控制,让她也再次回到了这个世界。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傅执变成这样?   辛悦长呼一口气,将全身的勇气都汇聚起来,敲响了面前的房门。   房门内传来稀稀疏疏的动静。   很快门就被打开了。   男人穿着一套简约的休闲装,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结实的胸膛,他头发潮湿还滴着水珠,身上白色的衬衫都被晕湿了,似乎是刚刚洗过澡。   他看见辛悦的时候,眉眼之间闪过一丝讶异,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关心:“怎么了?时间还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话到嘴边却被辛悦咽了回去,她转了个话题,“我想…出去看看。”   她…还是不敢问傅执这些年到底是怎样过来的,她怕真相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她和傅执提过两次医馆的事,却都被傅执搪塞了过去,她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想去亲眼看看医馆到底是怎么样了。   男人的眉眼瞬间凛冽了起来,“想去哪里,下午我陪你去好吗?”   辛悦没再提医馆的事情,她也不想让傅执陪着他。   “就是有些闷了,想出去走走。”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又说道:“我总不能一直穿着这身睡衣吧,可是我又没有带衣服,就想着出去买几件衣服。”   男人似乎并不想让她出去,“今天天气凉。你若实在是觉得闷,不如我陪你去楼下的花园走一走。   我已经让人送了衣服过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就让他们各类风格都挑了一些,衣服就放在一楼的衣帽间里。”   辛悦和傅执相处了那么久,她自认为还是了解他的,傅执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不愿意让她出去。   辛悦不想让事情弄得难堪,但她也不喜欢别人控制她的行为。   她又说了一句:“傅执,我想要出去。”   面前的男人也脸色微变,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就恢复了正常,“好,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只是想自己出去透透气。”   这话说完,气氛瞬间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她眼睁睁男人眼里的眸子变得猩红,“辛悦,你是又想要离开吗?”   “离开我?”男人近乎质问的话语,泛着微微颤音。他发尾处滴下一滴水珠顺着他优美的脖颈流落进了胸膛,消失无影。   辛悦是要离开这个地方,但不是现在。她只是觉得傅执不对劲,很不对劲,和以前相比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说不上来的感觉让辛悦觉得害怕。   “不,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有些闷想要出去走一走。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做吗?不用陪我了,我一个人就可以。”辛悦脱口而出说了谎话,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刚才说了些什么。   听着她说完了这段话,男人的脸色和缓了些,连语气都温柔了许多:“抱歉,我不该那样说话。只是一些琐碎的事情,不急在一时,等陪你逛完,我再继续做。”   辛悦没有再拒绝他,她不想再争吵,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再次见面,不想也不愿浪费在无意义的争吵之中。   接下来的这一个月时间,她只想好好和傅执相处,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能够帮傅执消除怨念,哪怕只有一点点机率。   傅执带着她下了楼,佣人见状,连忙将餐点摆上。   吃着精致的菜肴,嘴里却没有一点味道,如同嚼蜡一般。   似乎是察觉到辛悦的情绪,傅执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怎么了?菜不合口味吗?”   他眼睛都未抬一下,语气淡然:“换一桌新的菜。”   辛悦双手扶着碗,手上下了重力,“不用麻烦,我只是不饿。”   她抱歉的目光落在佣人的脸上,“菜做得很好,辛苦了。”   佣人惶恐地低下了头,“谢谢您的夸奖,这是我应该做的。”   傅执没再说什么,他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手帕,举止优雅地擦净了嘴角。   “陵川新区开了一家私房菜,我带你去尝尝。”男人的表情淡漠,他虽然话语带着询问的语调,可语气却有不容人置喙的气势。   辛悦觉得气氛太压抑,压抑得她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走的时候,傅执还是正常的少年,即便因为过往的苦难而比常人冷漠自卑了些。   但现在,他怎么会变得如此强势,如此喜怒无常?   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傅执,你…还是你吗?”辛悦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她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眼前的人就是当初的那个少年。   男人轻抿着唇,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不是傅执,又会是谁呢?”   他将问题抛给了辛悦。   是啊,他如果不是傅执,又会是谁,他长着和傅执一样的脸,有着一样的记忆,一样的过往,他只能是傅执。   “人都是会变的,六年了,我也变了。”手里的帕子随手扔到了餐盘旁边,他站起了身,目光与辛悦对视,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只是变了吗?   辛悦探究着他的眼神,似乎想从里面发现他还是从前那个傅执的证据,可是,她什么都没抓住。   或许,真的只是变了。   作者有话说:   黑化开启~   下一更在9月24日,一样是万字肥章,宝们一周后再见,么么 第38章   傅执站起身来, 他腿部修长,身材比例极好,站在那儿就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他背对着辛悦, 淡淡说了句, “走吧。”   辛悦放下手里的白瓷碗,“去哪?”   她身上还穿着廉价的睡衣,与这里的一切都那么格格不入, 像是灰姑娘变身前就落入了宫廷宴会。   “挑衣服。”话语简短,惜字如金。   傅执原本就是行动力很强的人, 从前他们在医馆时, 傅执就一直如此。   辛悦起身跟上了他。   佣人们眼明手快地收拾餐桌, 辛悦还未将别墅整个逛一遍,只她看到了就不下两个佣人了,想来这栋别墅占地面积不小。   她跟在男人身后,男人腿长,走路也快, 辛悦落后了他一截, 到了衣帽间门口,他并未推门, 而是挺住了脚步。   似乎是在等她。   辛悦加快步伐,硬着头皮迎上。   她站定在门口时,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一用力,大门应声而开。   琳琅满目的衣服映入眼帘,简直像是在逛商场一般, 所有的衣服都被分门别类的摆挂着, 西装衬衫领带, 数不胜数。   走到里间,有一整面衣柜摆放着的都是女人的衣服,辛悦只是随便看了几眼,就发现有好几件都是出自顶级奢侈品牌的春夏新款。   这样一柜子的衣服,怎么算都要上千万。   辛悦没挪动脚步,她有些不敢靠近。   并不是她认为自己配不上昂贵的衣服,而是,傅执在她身上花费的心思实在太过了。   “怎么?都不喜欢吗?”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   辛悦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干涩的笑容,“不是,衣服太多了,不知道该挑哪件好。”   心跳声砰砰作响,吵得辛悦脑子嗡嗡的,根本无法思考。   男人的手扶上了她的腰肢,将她往前一带,接着,手指从容地轻点着衣架,最终停在了一条白色针织裙上,裙子很简约,没有过度的设计,只是腰身收得很紧,针织面料也适合初春带着寒意的气温。   “这件怎么样?”男人将衣服取了下来。   辛悦根本没有心思挑衣服,连看都没有仔细看一眼,胡乱点点头,“挺好的。”   她伸手把衣服接了过来,茫然问道:“我去哪里换衣服?”   衣帽间很大,也很空旷,四下环顾却并未看到可以换衣服的隔间。   “我出去等你,你就在这里换。”说完,男人的目光久久不愿从辛悦身上挪开,似乎是害怕一转身,人就会消失不见。   男人出去后,辛悦心里提着的一口气才稍稍放松,她在皮质长凳上坐了许久,直到门外传来催促的声音,她才回过神。   三两下就将衣服换好,也没顾得上整理,就打开了门。   她看到男人眼底露出一抹惊艳之色,但只是一瞬间就染上了笑意。   男人都手指朝着她锁骨处袭来,辛悦下意识躲了一下,却没有躲过。   温热的指尖在她胸口处抚了抚,说道:“好了。”   辛悦顺着男人的手指,才意识到那处是皱了起来。   “谢谢。”   她以为衣服抚平了,男人的指尖也该落下了,可那温热都触感却顺延到了她的脖颈,酥麻的感觉叫她十分不适应。   “这里少了一点东西。”   少了什么?辛悦不解地望向男人,她看到男人曜石一般的瞳孔里沾染了一丝污浊。   那眼神就像是豺狼看到猎物一般,满是欲望。   辛悦屏着呼吸,看着男人的脸离她越来越近,直到带着潮意的呼吸从她脖子处划过,落在她的耳边,“项链。”   心跳声越来越快,像是要冲破皮肤的禁锢。   男人的身影从她身旁擦肩而过,很快,就从衣帽间里出来了,他拨弄开她的秀发,将手里的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冰凉的触感将辛悦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垂下眼眸,只看到脖子上的那条钻石项链,在昏暗的衣帽间外熠熠生辉。   男人似乎是很满意她的打扮,并未提及要跟换,他看了一眼手上的表,说道:“时间还很充裕,需要去补妆吗?”   “不,不用了。”她一向不施粉黛,再说她现在也没有心思。   “也好。”眼前的这张面容已足够叫他甘愿臣服。   辛悦来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出门的时候也就什么都没有带,她站在别墅前,看向不远处的湖泊,微风轻拂过她的脸颊,这一刻,她的心平静了下来。   这里实在是太美了,简直像世外桃园一般。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她会很乐意住在这样的地方,可这里是小说世界,她不能久留。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轿车就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车窗摇开,男人熟悉的面容暴露在了微风之中。   辛悦对车子并没有什么研究,她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品牌的车子,只知道这车看起来很贵的样子,她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入眼处全是精致奢靡的设计。   车子行驶到桥上的时候,辛悦从车窗向外望去,才发现她住的别墅竟然在湖心中央,三面环水,只从湖心到外修了一条长长的桥。   “这湖心小岛是你买下来的吗?”辛悦侧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男人修长的搭在方向盘上,眼神直视前方,薄唇轻启:“想着你应该会喜欢这样的地方,就买了下来。”   辛悦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让她说不出话。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表达什么,她应该感谢傅执为她做的事吗?可是这六年来,他们毫无关联,她甚至都没有提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地方,傅执仅仅只是臆想他会喜欢,就一掷千金买下这座湖心岛。   辛悦觉得身边的这个男人有点疯狂。   湖心小岛距离陵川新区路程比较远,车子大约行驶了30分钟,才到了临川新居的那家私人餐厅。   辛悦一下车,淡雅的竹子香味就漫入她的鼻腔之中,她微微抬头,看见餐厅的招牌上面写着两个字——洛园。   就只有这样干干净净的两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设计。   如果不是常去的人,恐怕根本发现不了这里是一家私人餐厅。   仅仅只是从餐厅外面的装修来看,就能发现许多精巧的设计,比如门前种了一圈竹子,雨后春笋也冒了尖,进入里面,轻奢装饰更加印证了辛悦的猜测。   来这里的人果然是非富即贵,眼前仅仅掠过了两三位顾客,辛悦就发现那些人身上的穿着价值不菲。   她和傅执刚进去没多久,便有服务员迎了上来,“傅总,包厢已经为您留好了,请跟我来。”   跟在服务员身后,由他带路,走过一个拐角后,在一间包厢门外停了下来。   推开包厢,入眼便是一扇极大的落地窗,那一整面墙都换成了玻璃,玻璃外是曲水兰亭,小桥流水,别有一番意境。   辛悦随便点了两个菜,她没有胃口,也吃不下。   服务员收了菜单,出去没多久,包厢的门又被敲响了。   男人淡淡的说了一句,“进来。”   包厢门应声而开,可进来的人却不是服务员,而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女人。   女人大概30来岁的模样,红唇艳丽,头发如海浪般卷曲,举手投足韵味十足。   她眼神落在辛悦身上的时候,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但随即又换上了明艳的笑容,“傅总一向独来独往,今天竟然带了个大美人来用餐,真是罕见。”   “不介意我坐下吧。”女人上过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看着辛悦。   辛悦忙回道:“不介意,你坐吧。”   说完她又觉得不合适,毕竟今天事傅执带她来的,决定权也应该在傅执的手上。   “店里很清闲吗?”沉默着的男人终于发了话。   那女人哑笑了两声,“傅总管的倒是挺多。”   女人风情摇曳的拿出了一支烟,红唇微微抿住,小巧的打火机刚点燃火苗,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冷冷道:“她不喜欢烟味。”   女人打量了一会傅执身边的女人,倒也没有生气,只是讪笑了一下,就把烟扔到了身旁的垃圾桶里。   辛悦过去上门替人诊治的时候,不乏有一些非富即贵的人抽这样的烟,她也曾问过这是什么牌子,才知道这烟一支就要上百元。   这女人能随手就将上百元的烟扔了,可见也并不是缺钱的人。   “美人,你是傅总的女朋友?”女人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辛悦。   “不是。”辛悦连忙解释,“只是朋友而已。”   “哦?”女人似乎不相信,目光流转在两人之间,一副都懂得的表情,也不想继续拆穿。“不打扰你们用餐了,只是实在难得见傅总带着美人过来,才厚着脸皮过来打扰,今天的餐费就记在我头上,算我请客。”   女人又将目光投向傅执,“傅总没意见吧。”   傅执显然不想和她继续聊下去,语气更冷了几分,“不必。”   女人似乎也不想自讨没趣,“瞧我,实在不该让傅总在美人面前落了面子。”   说完,女人便摇曳着身姿出了门。   菜肴很快就上齐了,傅执拿起筷子,夹了一点菜放进辛悦的碗里,“这是洛园的招牌菜,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辛悦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个女人,她没忍着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她是洛园的老板。”男人一心给辛悦布菜。   辛悦拿起筷子,去夹碗里的菜。   她总觉得傅执和这个女人的关系不一般,那女人在傅执面前说话极为放松,甚至还带着调侃的语气,可是傅执却一点都没有生气。   “你们很熟吗?”   话刚出口,辛悦就后悔了。   她不该掺和傅执的私事,他与谁相熟和她有什么关系,这不是她应该问的话,“不好意思,我不是打探你的隐私,只是好奇,随口一问,你不用回答我。”   “酒局见过几次。”   辛悦抬眼看向傅执,眼神复杂。那个女人似乎很懂得逢迎之道,而且听语气,他们应该是相熟的,并不只是见过几次那么简单。   洛园的菜确实味道不错,只是辛悦没有胃口,再好的菜吃进嘴里也没有味道。   男人全程没有用餐,动筷子也是给她夹菜,像是专门为她服务的人,“傅执,你不用这样。”   男人并没有听进去,依旧我行我素。   辛悦放下了筷子,她想出去透透气,“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刚起身,男人也跟着站了起来,“我陪你去。”   “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外面那么多服务员,我不会迷路的。”她就是想暂时地摆脱傅执,好让自己有喘口气的机会。   傅执把她看得太紧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要看到她。   她不敢想以后会怎么样。   好在傅执并没有坚持要陪她去洗手间。   洗手池水声哗哗,辛悦出神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幅模样一直未曾变过,她都忘记有多久了。   原本她就要过上正常的生活了,可是她又再次被卷了进来。   “浪费水可不是好习惯哦。”   辛悦回过神,连忙关掉了水龙头,“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   等辛悦看向身边的人时,才发现她就是刚才的那个女人,“是你啊。”   女人拿出口红,补了妆,“叫我洛姐。”   女人名叫洛诗,名字典雅温婉,性格却火辣。   辛悦乖乖地叫了声:“洛姐。”   洛姐眸光掠过眼前的美人,眼神幽深如潭,“你就是傅总惦记了这么多年的人?”   辛悦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惦记了她这么多年?   大概是洛姐理解错了吧,她只是再傅执最落魄的时候伸出了援手,而傅执又是个感恩图报的人,或许只是一直记得她的恩情,想要报答,所以这么多年才没有忘记。   “洛姐,你应该是理解错了,傅执他只是因为我曾经帮过他,所以心有感激罢了。”   洛姐没有着急反驳辛悦,她混社会这么多年,看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再准确不过的了,这么多年啊,她从来都没有看走眼过,傅执对眼前的这个美人是什么心思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的这位傅总早就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洛姐勾唇一笑,“感激?这样的情感可不像是那位会有的。”   将手中的口红放回包里,洛姐手指一勾将鬓角散落的头发拢到了耳后,“美人,姐姐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别把他想的太好。”   辛悦独自留在了洗手间里,她脑海里回想着刚才洛姐跟她说的话,再联想起傅执那不正常的举动,心里慢慢涌起一阵恐慌。   她打开水龙头接了捧水,扑在了嫩白的脸上,她特意用了冷水,冰凉刺骨的感觉,让她的神思清醒了不少,看着镜中那挂满水珠的脸庞,辛悦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傅执还在包厢里等她,她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抽了几张纸巾,将脸上的水珠擦净,辛悦将仪表整理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异样,再三确认过后,才从从洗手间出去。一出门,抬眼就看到站在洗手间前那抹熟悉的身影。   辛悦停下了脚步,连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你怎么过来了。”她明知故问。   她当然知道傅执是为了来找她的,在洗手间里磨蹭了这么久,傅执可能是怕她出了什么事,所以才会跟过来的吧。   辛悦为傅执找理由,也是为了麻痹自己。   她想傅执可能是因为当年的帮助,所以对她比较依赖,更害怕她再一次突然人间蒸发。   毕竟她当初消失的那么突然,隔天晚上还在跟傅执说话,第二天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了她的身影。   果然如同辛悦想的那样,她从傅执的口中听到了她想听到的话。“你出去了很久,我怕你遇到什么事,就跟出来看看。”   辛悦刚想告诉傅执,她刚才在洗手间里遇见了洛姐,和她聊了几句所以才耽搁了,但是她想到洛姐跟她说的话,沉默了,丝毫没有提及刚才发生的事情。   “找洗手间的时候费了一点时间。”她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辛悦不擅长撒谎,每逢说谎话,她的表情必然很不自然,“我们回去吧。”   “好。”   傅执发现了辛悦的异常,她不愿意说实情,他也不会追问,他只需要辛悦留在他身边就好。   回到包厢。   辛悦看着身旁俊朗出尘的男人,问道:“你现在是已经接管了陆氏集团吗?”   在小说里,傅执这个年纪就已经成了陆氏集团的执行总裁,并且掌控了陆氏集团60%以上的股份,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他在小说里残忍狠绝,排除异己,将整个陆氏收入囊中。   那么现在呢?当初她已经感化好的那个少年,会不会走同样的路?   不,不会的。傅执绝对不是书里写的那样。   “你当年离开的时候曾经跟我说过,让我成为陆氏集团的继承人。”男人顿了顿,他目光看向辛悦时渐渐灼热,那眼神像是三伏天最烈的太阳,“辛悦,你说的我都做到了。”   她当年的那段话,不过是按照书里的剧情引导着傅执而已,她没有想到傅执竟然这么多年了一直牢牢的记着。   辛悦不敢跟他对视,她低下了头,像是鸵鸟一般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她该怎么解释?当年她突然的消失,现在突然的出现,这一切要怎么解释?她心里害怕极了傅执会追问下去。   “恭喜你。”沉默了半晌,她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一句恭喜。”   辛悦的双手放在餐桌之下,在无人看到的阴暗地方,她掐着自己的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保持冷静。   男人步步紧逼,似乎是不把她逼到尽头不肯罢休。   可是辛悦还是不愿意承认眼前的事实。   她突然站起身子,眼神飘忽,时而看向落地窗外的小桥流水,时而看向包间里的硕大的琉璃灯,嘴里挤出了一句话:“傅执,我有点累了,我们回去吧。”   就当作她想逃避也好,她不想让他们之间的这层窗户纸被彻底捅破。他们保持着这样的距离,还能像朋友一样的相处,可如果戳破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傅执。   她在心里默默地祈求——   傅执,不要说出来,求你了。   上天好像听到了她虔诚的心声,男人一言不发往外走去。   上了车后,辛悦额头贴着车窗玻璃,看着窗外景色瞬息万变,心里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回到别墅,辛悦只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她原本打算去医馆看一看的,现在也没有了心情。   佣人听到动静早已等在门口,为他们奉上家居鞋。   辛悦一边换鞋,一边跟傅执说:“我明天要去一趟医馆。”   “明天?”男人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轻滑了几下,“明天恐怕不行,有个重要的会议。”   辛悦眸光一沉,“我自己去就好,你不用陪我。”   她语气温和,并不是在征求男人的同意,而是告知他自己要去做这件事。   “我不放心。”男人放低了声音,犹如鼓声沉闷,独余悠扬。   “我只是去医馆看一看,不会有什么事。”她现在住在傅执的别墅,总得低人一头,凡事也该告知对方一声。   男人似乎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他收起手机,甚至没有看辛悦,“不是累了吗,先去休息吧。”   “傅执,你不要转移话题。”辛悦打断了男人的话,“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怕我出事,可是我有权利决定自己想要做的事,你不能干涉我。”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佣人默默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男人的神色冷了几分,但还是控制住了情绪,“后天,我一定陪你去,好吗?”   辛悦越发觉得自己看不懂面前的这个男人了,他偏执得让她害怕。   男人早已不复少年清隽的面容,他褪去青涩,只余成熟男人的魅力,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如璀璨星河中的黑洞,将人围困在了其中。   辛悦没再继续争执,她转身就往楼上走,脚步越来越快,把男人甩在了身后。   -   傅执看着辛悦的背影渐渐消失,攥着手机的指尖用了力,似要将手机捏碎。   他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再睁眼时,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满是阴鸷。   当年不过是一念之差,他没能抓住心心念念的人,以至分别六年,遍寻不得。   如今,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傅执眸色一变,恢复平常淡漠。   “傅总,环亚子公司那边已经解决好了,陆总的人…”   电话里的人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等傅执下令。   “一个不留。”   傅执挂断电话,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从他进入陆氏集团的那一天起,一步一步将陆知闻的势力拔出,环亚是陆知闻手上最大的牌,被剪除羽翼,这样的重创,恐怕够陆知闻自乱阵脚一段时间了。   老爷子明面上把陆氏集团交给了他,但陆知闻依旧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董事会的那帮人也多支持陆知闻。   他接管陆氏集团的这两年,铲除异己,培养势力,坐到今天的位置没人知道他付出了多少。   这一切,都是为了辛悦当年的那句话。   她说:“傅执,你要成为陆家的继承人。”   他做到了。   他相信辛悦会明白他,也相信辛悦总有一天会接受他,不过是时间而已。   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不择手段将人留在身边。   绝对不会允许辛悦再次离开他。   -   翌日晌午时分,辛悦才下了楼。   她依旧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只是那条钻石项链被她仔细放置了。   她如今身无分文,项链要是丢了也还不起。   佣人见她下楼,迎了上去,“辛小姐,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您现在用餐吗?”   昨天下午回来后,辛悦就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出去,佣人贴心地为她在浴室里备好了衣物,她根本不需要操心,就连晚饭也是佣人送到了她的房间。   不过那时候她没有心情吃,就拒绝了。   这么久的时间没有进食,辛悦确实饿了,“好,麻烦你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佣人微微鞠躬,表现出极高的专业素养。   坐到餐桌前,辛悦才想起来并未看到傅执的身影,她向佣人求问:“傅执出去了吗?”   “先生一早就去公司了。”   辛悦想起傅执说今天有个重要的会议,应该是工作比较忙。   “哦。”傅执不在也好,她也不必因为要去医馆的事再和他争执。   虽然只有辛悦一个人用餐,但佣人还是端上来六七个菜,荤素搭配营养均衡,是用心准备的。   辛悦拿起筷子,还未落筷,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能不能帮我叫辆车,我下午要出去。”   佣人面露为难,“辛小姐,很抱歉,先生特意交代过,不许您出去。”   筷子落在白瓷碗上发出啪地一声,“不让我出去?”   湖心小岛地处偏僻,如果没有车子接送,不知道要走多远才能遇上过路的车子捎带。   况且她现在连手机都没有,想自己叫车也不行。   傅执,这是要将她困在这里吗?   胃饿得开始发酸,面前这么多精致的菜肴,可她一口都吃不下去,“可以帮我联系傅执吗?”   佣人抱歉地看着辛悦,“先生嘱咐过,他今天会尽早回来陪您。”   陪我?   辛悦不禁在心里冷笑。   现如今,她就只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吗?竟然连一点自由都没有。   辛悦站起身来,她匆匆往玄关处走去,那里还整齐地摆放着她昨天穿过的鞋子。   她来不及仔细穿,只是浅浅套了一下,就打开了大门。   艳阳高照,阳光晃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入眼处便是无边无际的湖水,泛着粼粼波光。   她还未踏出门,就听到身后佣人恳切的声音,“辛小姐,请您不要为难我们,如果先生回来发现您出去了,我们都会被辞退。”   辛悦的脚步停住了。   为难?   她在为难他们,可是傅执何尝又不是在为难她。   辛悦还是狠不下心,不想给佣人添麻烦。这些人照顾她用心,干活也勤恳,不该因为她一时任性而丢了工作。   她回到玄关,默默换回了棉拖。   整个人失魂落魄地上了楼,将自己锁在房间内,佣人送餐上来时也不理会。   天色渐黑,月上枝头时,傅执的车停在了别墅门口。   佣人迎上去接过钥匙,把车开到了车库里。   他进入别墅的时候,多了一丝期待。   以往他回到这个家,除了佣人之外,总是过于冷清,丝毫没有家的气息。   可是现在不同了,这个家有了辛悦,也就有了温暖,它不再是个空壳子。   一楼客厅灯光如昼,却不见熟悉的身影,傅执揉了揉眉头,眉眼处是藏不住的疲惫。   “她呢?”   佣人恭敬回复:“辛小姐在房间里。”   傅执抬腿便要往楼上走去。   佣人似乎是怕先生责怪,支支吾吾又说了一句,“辛小姐一天都没有用餐,我们送过几次餐上去,都被拒绝了。”   傅执顿住脚步,“怎么了?”   “辛小姐似乎是因为您不许她出门而生气。”佣人老老实实将自己看到的一一禀报,“中午用餐前,辛小姐曾让我为她叫车子,因为您嘱咐过,所以……”   “知道了。”男人打断了佣人的话,“把晚餐端到楼上来。”   他要亲自去给辛悦送晚餐。   站定在辛悦的房门口,傅执简单整理了身上的衣服后,敲响了门。   很快,门内就传来他惦记了许久的女人声音。   “我不吃晚餐,不要来打扰我了。”   傅执只当没有听见,他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一天都没有吃东西,胃也会难受的。”   床上的女人掀开被子,昏暗之中,明亮的眼睛如璀璨星辰般。   女人似乎是不高兴,语气带着些许怒意,“你回来啦。”   傅执走到床边坐下,他看着女人,空落落的被瞬间填满,再没有比此刻更加让他满足了。   他伸手,指尖碰到女人温热的脸蛋,将她额间的碎发拨到耳后,刻意压低了声音:“我让人重新做了菜送上来,就算不饿也要吃一点,你如果病了,我会很心疼。”   恍惚间,辛悦回想起来初见男人的时候,那时他倒在暴雨里,浑身泥泞,既狼狈又无助,偏偏又孤傲地不肯接受她的帮助。   和眼前的这个人完全不一样。   “别生气了,明天我推掉了所有工作,只陪你,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辛悦抬起头,看着男人的眼睛,她想看清眼前的这个人,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只是徒劳。   “傅执,你可以把我当成普通人对待吗?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也不需要你时刻陪伴,我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我不是温室里的菟丝花,不需要精心的呵护照料。”她话语急切却又冰冷,像是寒冬里淬了冰的雨水。   打在傅执心里的时候,让他心痛。   “抱歉,我做不到。”   他要怎么做到把辛悦当成普通人,那比杀了他还要叫他痛苦。   即便是将人强留在身边,他也绝对不能放手。   他宁愿辛悦恨他,也不要辛悦离开他。   咚咚——   房门被敲响,是佣人送晚餐来了。   傅执没再和辛悦争执,而是起身取门外端来了晚餐。   晚餐与中午的菜色全然不同,全部都用小碗分装着,看起来品相也十分诱人。   “不是想去医馆看看吗?乖乖吃饭,明天带你去。”男人语气轻柔,似是在哄着她。   可这话在辛悦耳中听来就是威胁之意。   如果她不肯吃,就不许她出门吗?   男人已经将餐盘端到了辛悦的身前,在外杀伐果决说一不二的男人,却肯在她面前当下身段,心甘情愿为她服务。   但辛悦没有接过,她靠着床头,蚕丝被半遮掩着她的小腹,身上穿着的还是刚来时的那身睡衣。   “我不是以绝食来逼迫你答应我的要求,只是单纯吃不下,端走吧,我困了,想睡觉。”她不想继续交谈下去,僵持到最后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她想要的是自由,而傅执要的是掌控。   她不会退让,也不会屈服。   男人没再说什么,只是把餐盘放在了床头柜上,起身出了门。   辛悦冷冷看了一眼餐盘,躺了下去,将被子蒙在头上。   系统再也没有出现过,无论她怎么召唤,系统始终沉寂,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原本她以为回去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可是到这个世界才三天,她就连别墅也出不去,更别说回到医馆了。   傅执显然不是从前那个少年了。   他变得强势且霸道,甚至听不进她的话。   一味地同他硬碰硬肯定不是好主意,或许她应该适当的示弱?   思绪渐渐涣散,辛悦进入了梦乡,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简单洗漱过后,她穿着睡衣就下了楼。   男人穿着一身运动装,正在吃早餐,他脸色微微发红,似乎是刚运动完不久。   见她下楼,男人招了招手,示意佣人上前,辛悦走进后,听见他和佣人说:“把早餐端上来。”   辛悦饿了一天两夜,胃也快撑不住了,她没有拒绝,而是慢条斯理享用着早餐。   别墅里的厨师手艺不错,做的菜很合她的胃口,吃的七八分饱后,辛悦放下了手里的筷子,面前的餐点几乎都被她吃完了。   她直截了当问傅执:“等会可以去医馆吗?”   刻意放轻了的语气,听起来叫人心都软化了。   傅执也是如此。   他向来吃辛悦这一套。   “当然。”男人给了肯定的答复。   辛悦心情瞬间舒畅了许多,眼底也漾起笑意,“我去换身衣服。”   她没再穿前两天那身白色的针织裙,而是挑了一套休闲服,白T恤配牛仔裤,衬得她像青春洋溢的女大学生。   傅执或许是还要回公司处理事物,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   辛悦跟在傅执身后的时候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傅执是商业精英,她像出来面试的毕业生。   总之是格格不入。   车子往医馆开,眼前的景色慢慢变得熟悉,可仔细分辨时,又回发现很多不同。   辛悦感慨道:“变化真大啊。”   身边的男人直视着前方,淡淡说了一句:“毕竟六年了。”   是啊,六年了,这世界早已是物是人非。   她能猜到这六年里,傅执的日子并不会太顺利,傅执进了福利院后就没有上过学,只学过一点点盲文知识,他眼睛好了之后需要恶补许多知识,想来最初的那几年他应当背负着极大的压力。   可是她不能问。   就像潘多拉魔盒一般,一旦打开,就无法控制。   距离她回家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她不想再多生事端。   车子停下后,辛悦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那晚天黑,灯光也暗淡,她没有仔细看,如今白天,她彻底看清了医馆的面貌。   杂草丛生,荒废破败,整条街都没有了人。   这里就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三年前,这片区域被划为改造区,要被拆掉重建。”身边的男人适时地为辛悦解释。   重建?   可医馆还在。   辛悦想到了什么,瞬间抬眼看向男人,“你把整条街都买了下来?”   医馆是辛悦从系统那边得到的开局大礼包,房产证也在她手上,她离开的时候将产权过户给了傅执,如果这片区域要拆迁,这家医馆不可能独留,难道傅执买下了整条街,不让任何人动医馆?   男人拿出钥匙,打开了医馆的大门,灰尘扑簌簌掉落,扬起一阵尘烟。   男人并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却是默认了辛悦的话。   辛悦想起来男人跟她说过的话,他说“你的东西我不会让任何人触碰。”   所以这间医馆他始终封存着,不让任何人进来。   心中犹如巨浪翻滚而过,久久不能平静,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澎湃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节奏如鼓声一般。   男人迈步进入了医馆,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一片黑沉沉的屋子里。   辛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即跟了上去。   六年无人待过的医馆布满了蛛网和灰尘,每走一步,脚下的地砖都会印出清晰的脚印。灰尘无孔不入,灌满了整间屋子,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所有的摆设和她离开前一摸一样,就连一支笔都没有人动过。   难道这么多年,傅执一直都在等她回来吗?   辛悦瞳孔皱缩,不敢置信地盯着男人的背影。   脑海里的景象如同烟花般炸裂,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当初的那个少年。   作者有话说:   悦悦想要回家,但傅执只想要她。   明天凌晨继续更新一万字!   下周开始恢复日更!   - 第39章   傅执刚来医馆的时候, 只敢站在角落里,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辛悦不教他辨别药草, 他就站在药柜前一动不动, 仿佛石雕一般, 有时还会被来看诊的病患调笑。   到后面他可以独自听着药方配药,在配药台后面忙碌,为她分忧。   过去的时光虽然简单, 但回想起来巧合都是美好。   傅执会在饭点的时候出去打包菜回来,会在下雨前将院子里的药草全部收好, 会在早上来医馆的时候给她买肉包子……   傅执对她是真的很好。   当她再次回来的时候, 看见昔日的少年已经成了如今的商业新贵, 心里真的为傅执高兴。   她知道少年以前受过怎样的苦楚,也希望世界能够善待这个可怜的少年。   所以,当傅执限制她的自由,不让她离开别墅的时候,她并不是生他的气, 而是无法接受傅执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希望傅执一直都是以前那个正直善良的少年, 即便受尽苦楚,也依旧咬牙生存。   而非现在这样, 偏执而又□□。   辛悦看着面前男人的背影,出了神,直到男人的声音响起,她才回拢了意识。   “这里一切东西都没有人碰过,你来是想找什么东西吗?”傅执走到窗前, 用力一推, 雕花木窗应声而开, 阳光瞬间照射了进来,“我来帮你找,你不必进来了,这里灰尘太多,人待久了会难受。”   他情愿自己难受。   “不,我不是来找东西的,我只是放不下这里…”声音越来越小,辛悦也不知道傅执听清了没有。   她放不下的不是医馆,而是现实世界的亲人。   她一定要回去。   “傅执,你能帮我个忙吗?”   男人转身看向辛悦,眼里含着笑意,“你说。”   辛悦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她只觉得喉咙口痒得她说话都困难,“能不能请人打扫一下医馆。”   至少让医馆干净到能够住人的地步。   她知道这点小事对于傅执来说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所以她才敢放心地求助。   她现在身无分文,况且这座医馆她也早就赠予了傅执,唯有傅执才能做决定。   辛悦意识到自己话有些突兀,这里已经如此破旧,何必大费周章修缮,她连忙又加了一句:“我想继续开这家医馆。”   撒谎的时候辛悦的表情总是非常不自然,傅执也发现了。   但他并没有戳穿。   傅执站在窗前,阳光洒在他脸上留下淡淡的光晕,他身材比例极好,地砖上映着修长的剪影。   羽睫轻扇,明亮的眼眸细细打量着在暗处的女人。   他不知道女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可是他能感觉到,辛悦很快就会离开他。   当年辛悦离开的时候,他也是现在这般强烈的感觉,那时候他不过犹豫了一晚上而已,辛悦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他漫无目的,不休不眠找了三天三夜,粒米未尽,最终晕倒在医馆门口。   那之后,他与陆老爷子做了交易,他潜心学习,并逐渐接手陆氏集团的事物,而陆老爷子则会帮他找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况且,他知道辛悦一定还活着,知道她也一定会回来。   他等了六年。   这六年,无数次得到疑似辛悦的消息,他去过不知道多少个城市,多少个村落,可始终都没进到人。   太多人在他耳边劝他放弃。   可是他做不到。   抱着辛悦会回来的这个可能性才让他咬着牙继续活下去,他也曾想过,如果有一天真的得到了辛悦的死讯,那么他也会追随她而去。   这世界对他而言,原本就毫无眷念。   他本就是要死在那个暴雨之夜的,是辛悦救了他,一次次温暖他冰冷的心,为他提供工作,为他修缮被大火烧过的家,为他治疗眼疾。   他在深渊之中苦苦挣扎的时候,是辛悦将他救出来了。   而现在,她又要再一次推他入地狱吗?   眼眸微落,所有的心思都被他藏在心底,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悲喜,“好,我会让人将这里恢复如初。”   他看到女人的眼睛瞬间明亮了起来,在阴暗之处尤其显眼,就像是阴天夜里唯一闪烁的星星。   “谢谢你,傅执。”   声音就和当年离开他时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满是掩藏不住的雀跃。   他看着女人四处游走,绕过药柜去了后院,身影消失不见。   他的心瞬间就被揪了起来,甚至来不及思考,脚步就跟了上去。   他想时时刻刻都能看到辛悦,再也不会让她从他眼前消失。   ……   回到别墅的时候辛悦的心情特别好,从她到了别墅以后就没这么开心过,就连中午吃饭,也比平常吃得更多了一些。   不过用餐的人就只有她一个。   傅执送她回来,连别墅的门都没有进,就开车去公司了。   辛悦不知道傅执的工作需要忙什么,但她也看过不少霸总文,知道他们分分钟都是千万上下,也不敢耽误他。   吃完午餐,辛悦想着以后还是请傅执安排个司机接送她,这样就不用麻烦傅执了。   她下午待在别墅里实在无聊,只能看看更无聊的电视剧打发时间,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她出了房门,隔壁傅执的房间却毫无动静,下了楼询问佣人才知道傅执还没有回来。   “辛小姐不必担心,先生工作比较忙,回来的一向都很晚,有时到了凌晨才会回来。”   凌晨?   她早上起床的时候是八点,那时候傅执都已经在楼下享用早餐了,推算一下时间,傅执岂不是六七点就起来锻炼了。   身体能吃得消吗?   辛悦有点担心傅执的身体,虽说他年轻,可也不能这么透支,“您好,请问厨房在哪里?”   辛悦不知道佣人叫什么名字,就用您好代替了。   她打算去厨房亲自为傅执煲汤。   傅执以前受伤体虚的时候,她就连续为傅执送了大半个月的药膳,她不忍心傅执这么糟蹋身体。   佣人手一伸,为辛悦指路,“在那边。您叫我李慧就好。”   佣人的年纪看着比辛悦大了十来岁,辛悦就自顾自地喊她慧姐,“谢谢慧姐。”   李慧错愕了片刻,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心里也很喜欢辛小姐,自从辛小姐来了别墅,先生也活得更像个正常人了。   辛悦在厨房找了半天食材,才勉强炖了一锅比较有营养的汤,非常适合工作疲惫的人喝。   这汤从八点一直熬到十点,别墅外才传来车子熄火的声音。   李慧原本和辛悦一起坐在厨房里看着汤,一听到声音连忙起身去迎接。   将先生换下来的鞋子摆好后,李慧就听到先生询问的声音,“她呢?”   “辛小姐在厨房。”   傅执没再问下去,他选择自己去厨房看辛悦。   从中午到现在大约十个小时没有见到辛悦了,他心里早已被思念占据。   当他看到厨房里心心念念的女人小心地揭开陶瓷盖,热气氤氲了女人明艳的脸庞,他冰冷的心慢慢温热了。   傅执走过去接下辛悦手里的盖子,“当心烫着。”   他总是害怕辛悦会受伤,怕她出事。   从前在医馆的时候,他的眼睛看不见,所以熬药的事总是辛悦一手包办,不许他插手,有好几次,他都能分辨出辛悦的手被热气烫着了。   直到今天,他都还心有余悸。   他舍不得对辛悦说重话,只能无奈道:“想喝汤就让佣人做,或者等我回来做。”   “这是为你做的。”   手里的陶瓷盖子从他手里滑落,正好掉在了罐子上,严严实实的将雾气盖住了。   傅执以为自己听错了,“为我做的?”   他又向辛悦确认,心脏跳得很快,他耳边只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他看见女人缓缓点了头。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攥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不这样,他会一把将辛悦拥进怀中,揉进他的骨血里。   那样会吓到辛悦。   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他多想让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这六年来,他寤寐思服,求得不过就是两个人在一起过平淡的日子。   曾经他觉得很难,可现在看来也并不像他想得那么艰难。   只要辛悦不离开他,他愿意付出一切。   心里激动了良久,他哑着声音,说了句:“谢谢。”   ……   辛悦可不敢当傅执这一句谢,她现在吃住都是傅执包的,还不用干活,她不过就是炖了汤作为感谢傅执的帮助而已。   再说,医馆还等着傅执找人帮她修缮呢。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道理,辛悦再明白不过。   砂锅已经煮沸,里面的汤也溢了出来,辛悦忙关上煤气灶。   她拿了布盖在砂锅盖子上,正准备揭开时,男人抢先了她一步。   砂锅里浓郁的香味传来,勾得辛悦也起了馋虫。   她从下午一直睡到八点多,连晚饭也没吃。   辛悦只喝了一小碗就饱了,然后她就坐在餐桌前,看着男人喝完了一整锅汤。   并不是嫌傅执喝得太多,而是怕他营养过剩。   比较任何疗补方子都是过犹不及。   “傅执,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做。”算是报答你收留我的恩情。   后面半句辛悦没有说出口。   她知道傅执并不喜欢听这些。   她以为男人多少会推诿一下,都已经准备好说辞说服男人了。   然后她就看到对面的男人放下了手帕,双手交叉置于下颚处,眼睛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麻烦你了。”   辛悦避过他的眼神,轻抿了一下唇:“不麻烦。”   下个月她就要回家了,能为傅执做的事也有限,她希望这段日子能够一直如此,平平淡淡,没有争执,也没有限制。   可是她的期许终究还是落空了。   她被困在别墅里,一步也出不去。   起先她还能自娱自乐,在傅执回来的时候问问他医馆的修缮近况,过了半个月,辛悦再也忍受不了困在这牢笼里了。   没事的时候辛悦喜欢睡懒觉,但是这天一早,天还未亮,辛悦就在昏暗的客厅等着傅执。   佣人们都还未上岗,傅执也还未下楼。   这段时间傅执越来越忙,她几乎看不见傅执的身影,只是在上午起来的时候被慧姐告知傅执是几点回来又是几点出去。   辛悦在沙发上坐了许久,她不想被佣人发现,就没有开灯。   平常这个时间她还在睡觉,今天特意起这么早,让她精神都开始恍惚,渐渐地,她就靠着沙发睡着了。   熟睡的时候,她又梦到了傅执,傅执和她说:辛悦,我在等你。   那声音清晰极了,仿佛就在耳边。   辛悦瞬间惊醒。   抬眼就看到了面前的男人。   她眸子皱缩,身体也下意识微颤,这是她的自我保护。   彻底看清男人的容颜时,辛悦松了一口气,“是你啊,傅执。”   “怎么睡在这里,天凉,会生病。”耳边传来男人关心的话语。   男人离她极近,雨后青草般淡雅的气息喷薄在她脸上。   她细细打量,才发现男人已经洗过了澡,发丝还带着些许水珠。   “今天不去跑步吗?”天色刚亮,算算时间,傅执应该是刚起来。   他通常都会在跑步之后洗澡,可是今天却一反常态。   男人眸子暗了暗,“嗯,上午有个重要的会议。”   他掌心覆上辛悦的头发,“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陪你,再等等,最多一个月,一切事情都会解决。”   傅执是隐瞒了她什么吗?   她总觉得傅执话里有话,他口中所说的事情恐怕并不只是工作那么简单。   但辛悦没有追问,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我今天想出去逛逛,可以吗?”   男人掌心一顿,继而用纤长的手指勾起了女人的发丝,“可以。”   “我让人陪你。”   辛悦原本面露喜色的表情凝滞住了。   让人陪她,还是让人看住她。   辛悦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最终落下了眼眸,“好。”   不管怎么样,她能出去就好。   反正她也就是出去随便逛逛,再去看一眼医馆的修缮情况。   有没有人跟着,也没多大问题。   但她真的小觑了傅执。   下午出门的时候,傅执给她安排了三个保镖,让她比明星的待遇都优越。   两辆外形低调却豪奢的车子停在别墅门口,三个穿着黑西装带着墨镜的大汉站在车子前,一见到她,整整齐齐地鞠躬,“辛小姐好。”   辛悦吓得连连后退两步。   最右边的保镖上前一步,说道:“辛小姐,傅总派我们保护您的安全。”   辛悦觉得有他们在才会不安全。   毕竟阵仗如此浩大,搞不好就有喜欢惹事的人送上门来。   但看这几人的体格,一般人应该不是他们的对手。   到了购物中心门口,车子停下,保镖立刻上前为她开门,还贴心地给她打了伞。   三月天,阳光再毒也晒不伤人。   辛悦很想告诉他们不必如此夸张,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赚点钱不容易,她又何必为难他们。   一下车,辛悦就看到周围路人的眼睛全部看向了她,带着八卦的神情。   这些人小声议论的声音也传到了辛悦的耳朵。   “是哪个大明星来了吧。”   “哇,这是哪个明星,我怎么没见过,也太漂亮了吧。”   “好像不是明星欸,是不是富家千金。”   “排场搞得太大了吧……”   辛悦看着身边的保镖们带上了墨镜,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带,那样最起码能遮住半张脸。   辛悦实在被人观赏下去了,她加快了步伐,对身边人说道:“我们快走。”   进了购物中心,人少了许多。   因为是工作日的下午,来逛街的人并不多,偶尔有人投来打量的目光,辛悦也默默承受了。   她包里装着傅执给她的黑卡,无限额,可以随便刷,她接过卡的时候还开玩笑对傅执说:“你就不怕我一下花了几百上千万?”   但男人只是轻轻一笑,“不怕。我有钱,你想花多少就花多少。”   别墅衣帽间仅仅只是她的衣服首饰就值上千万了,她对于傅执的话倒是一点不怀疑。   不过她并不打算刷卡里的钱,她不想亏欠傅执太多。   借住再傅执的别墅,她还能勉强宽慰自己做药膳抵房租,衣服首饰她离开的时候也能还给傅执,再花钱就说不过去了。   身边跟着几个保镖,无论辛悦去哪家店,都能得到销售员热情的招待。   毕竟她看起来就像是很有钱的人。   但她连逛了四五家店,却一分钱没花,无论店员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她就是不为所动。   从D奢侈品牌出来的时候,她累得只想找个甜品店坐着,走路的步伐都虚浮了。   迎面走来几个人,辛悦每注意看,只是听到他们在谈论商场租金的事情,也就没再注意。   直到有人撞了她的肩膀。   那人只是不小心撞到,并不用力,辛悦也没有感觉到疼痛,但身后的保镖却将人拦住了。   “我没事,让他走吧。”   她是来逛街的,又不是来当恶霸的,当场把人按下不许离开算怎么回事,要是把商场保安招过来,那可就有得解释了。   保镖到还算听话,立刻收回了拦住男人的手。   男人穿着浅灰色平驳领西服,简约的通勤装,比较随意,但这身衣服辛悦刚才在奢侈品牌店铺里看到过照片,是春夏走秀款,全球仅此一套。   辛悦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可能是拦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未免引起不必要的纠纷,给傅执惹麻烦,辛悦走上去,对着男人的背影,放低了声音说道:“不好意思,他们不是故意拦住你的,请您不要计较。”   她看着男人缓缓地转过身,熟悉的面容瞬间映入眼帘。   她忍不住惊呼——   “易言深。”   辛悦怕自己看错了,她往前又走了一步,“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男人瞳孔放大,明亮的眸子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姐姐,你…回来了?”   他声音带着颤意,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连说话都磕磕绊绊,“你…去哪里了,六年了…你失踪了六年。”   他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往前走了两步,想靠近辛悦,却被保镖拦了下来。   保镖声音冰冷,犹如机器人一般不带丝毫感情,“请和辛小姐保持距离。”   辛悦为易言深解释:“他是我的朋友,你们不许再拦着他。”   保镖拿钱办事,只听傅总的话,傅总说过不许除他以外的人接近辛小姐,那么他们就会为辛小姐拦住所有人。   “对不起,辛小姐,这是傅总的命令,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又是为难!   当初被困在别墅,她想出去却被佣人拦住,佣人也是这样和她说的。   她不为难别人,可人人都来为难她。   易言深很快反应过来保镖说的人是谁,“傅总,是傅执吗?”   辛悦点点头。   易言深眉头紧蹙,眼神也变得复杂,“姐姐,傅执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离开他。”   这里有傅执的人,他无法接近辛悦,告诉她这些年来都发生了什么,他能做的也就只是委婉地提醒辛悦。   辛悦又靠近易言深一步,“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这样说,他到底怎么了?”   “他……”   易言深刚要开口,身后就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皮鞋在瓷白的地砖上发出清晰的声音,像有节奏的鼓声一般,震得人心脏也跟着跳动。   “我到底是怎么了?”   易言深听到熟悉的声音,眼神一暗,咬紧了后槽牙。   他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傅执。   他眼睁睁看着傅执走到辛悦身边,紧紧挨着辛悦的手臂,狠狠攥紧了拳头。   这男人向来卑鄙且不择手段,当初在医馆吃饭的时候就曾将滚烫的热水洒在手背上博取同情,如今让保镖拦着他,不许他接近辛悦。   傅执摸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着眼前被保镖拦住的手下败将,轻蔑地说道:“我倒是想听听易先生是如何评价我的。”   他一向不把易言深放在眼里,论手段论实力,易言深都不及他,论及在辛悦心里的分量,他更是不及他。   可他却无法忍受易言深同他一样惦记着辛悦。   “易先生怎么不说话了?”傅执语露锋芒,他声音上挑,像是在驯化斗兽场里的野兽。   不过他也知道,易言深这人不是会轻易放弃的性格。   易言深很快收敛好了情绪,不甘示弱道:“傅总是什么样的人,恐怕没人比你自己很清楚,纸包不住火,等烧干净了,就什么都藏不住了。”   两人你来我往,争锋相对,这哪里是商场,分明就是他们的战场。   辛悦实在是没心思管他们,她脚疼得厉害,一刻都不想站了。   脚上的鞋子是佣人选的新鞋,大几万一双的鞋子没想到竟如此磨脚,要不是因为这鞋实在太贵,辛悦都想当场脱掉,扔进垃圾桶。   “你们能不能不吵了,要不找家店坐下来聊吧。”辛悦无奈道。   脚实在太疼了。   只是站着都跟受刑一样。   话说完,这两人也没有要动的意思。   辛悦也不想再劝,她转身就往前面的甜品店走去。   保镖们在辛悦和傅总之间犹疑着,最终还是选择跟上了辛悦。   他们是被派来保护辛小姐的,自然是要寸步不离。   辛悦在甜品店里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很快就有服务员拿着平板过来要为她点单。   辛悦粗略看了一眼,露出了一丝苦笑。   一小块蛋糕就要399,看图片的样子,八成还没有她掌心大。   真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吗?   辛悦尴尬的将平板递了回去,她就想安安静静地待一会。   服务员顺手接过,脸上是标准的微笑,“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一杯燕麦牛奶,一杯美式,再来两份招牌甜品。”   辛悦还未说话,从门外走进来的傅执便为她点好了。   店里橘色的光线打在男人的脸上,让他原本白皙的皮肤染上一层蜜色,他面容深邃,五官宛若精心雕刻一般,让人看到都忍不住感慨造物主偏心。   男人径直走了过来,在辛悦身边自然地坐下,仿佛这位子天生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服务员眼疾手快下好了单,准备离开的时候,又来了一个男人坐下。   服务员敏感地差距到气氛不太对劲,硬着头皮问道:“先生需要点什么?”   “美式,谢谢。”   “好的。”服务员没有多留,飞快地回到了吧台。   服务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看见店里来了三位样貌如此惊人的顾客,不免多关注了些。   先前进来的小姐带着三位保镖,后面又跟过来两位帅哥,不会都是那位小姐养的小白脸吧。   小姑娘立刻打消自己的猜想,作为一位合格的服务员,她不能随意揣测顾客。   ……   店里几乎没有客人,他们三个人再加上三个保镖,属实扎眼,好在没有什么客人,否则他们一定是被围观的对象。   这样想着,辛悦不由得庆幸自己选在工作日出来散心。   但情况到了现在,散心也成了窝心。   辛悦倒是想和易言深说话,只是傅执坐在她身边,一时不好开口。   易言深和洛姐都跟她说傅执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少年了,她虽然也有感觉,但总是抓不住实际的情况。   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辛悦清晰地看见这两个男人相互较量的眼神。   她也搞不懂有什么好较量的。   很快,服务员就端上了餐点。   一小碟精致的慕斯蛋糕放在了辛悦的面前,辛悦没动勺子,而是问了一句:“你们吃吗?”   虽然看上去这两个男人不像是会喜欢甜品的样子,但出于礼貌,她总还是要问问的。   两人没动静,算是默默地拒绝。   辛悦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送进嘴里,绵软的触感在唇齿中蔓延,甜度恰到好处,似乎是加了柠檬,回甘中带着微微酸甜。   “傅执,这个蛋糕好好吃,你要不要吃一口?”辛悦用勺子切了一小块下来,她葱白的手指握住勺柄,递到了傅执唇边。   男人并没有启唇,她才想起来身边的人早已成了成熟稳重的男人,而不是从前那个事事需要她照顾的少年。   并且,她这样的行为也不合适。   辛悦想要将手收回来,她手里的勺子却被男人含住了。   瞳孔微怔,手上也没了挣脱的力气。   她出神地看着眼前的人,五官精细,面容冷峻,全然没有了当初那个瘦削少年的模样。   直到手里的勺子有了松动之意,辛悦才慌忙把收回了手。   薄薄的红晕染上了她的脸颊,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着,像无数只小鹿在乱撞。   她轻咬着唇,眼眸低垂,手里的勺子刮蹭着慕斯蛋糕,弄乱了蛋糕漂亮的外表。   在她对面的男人,捏紧了手里的咖啡杯,手背青筋暴起,一双眼睛怒意四起,脸色也黑了几分。   辛悦低着头,似要把自己藏在桌子下面,她没有注意到易言深的表情,更没看到傅执嘴边露出一丝得意的浅笑。   “很甜。”男人凑到她耳边轻呼了一声,酥麻的痒意勾得她心跳都漏了一拍。   辛悦咽了咽喉咙,把面前的慕斯蛋糕推到了傅执面前,尴尬地笑笑:“你喜欢就都给你吧。”   她是不敢再吃了。   她离开了不过半年,以往的习惯深刻入骨髓,下意识的就做了。   她也不知道下一次还会条件反射地做什么出格的事。   辛悦自己在心里默默纠结,傅执却心情舒畅。   他就知道辛悦心里是有他的,否则怎么会过去了六年,还保留着当年的习惯。   不过眼前的这个人实在碍眼,打搅了她和辛悦的二人世界。   傅执转过手腕,眼神微倾,看了一眼时间,他手上的表极为精密,是大师之作,拍卖会上的最后一件藏品,他用了最高的价格拍下,将近千万。   已经到了日暮西垂的时候。   难得这么早就有了空闲的时间,傅执更想单独陪伴辛悦。   在湖心岛上和辛悦一起看书做饭或者是别的事情,总之,不是在这里继续蹉跎时间。   他凑近辛悦耳边,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我去买单。”   他起身的时候,眼眸一转,落在了易言深手里的那杯咖啡上。   那杯咖啡丝毫未动,而握着咖啡的手却下了狠劲。   他知道易言深是在嫉妒辛悦给他喂了蛋糕。   想到这,傅执心里更是愉悦了不少。   买完单回来,他看到卡座里的辛悦神色慌张,心里瞬间起了疑心,但他没有追究,而是将人带走了。   ……   回去的路上,辛悦一直心不在焉。   她手里握着易言深偷偷递给她的卡片,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她只是随眼一瞄,内容都没看清 ,出了甜品店后,也一直找不到机会查阅。   一路上,她心急如焚,想尽快看看字条上都写了什么。   回到别墅,她借口去洗手间,才摆脱了傅执。   将自己反锁在洗手间内,辛悦将手里的卡片打开,发现这是易言深的名片,上面有他的联系方式。   易言深是让她找机会联系他?   可是,她现在连手机都没有,怎么才能联系?况且湖心岛地处偏僻,周围根本没有往来车辆,想出去也很难。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让傅执给她买个手机。   在洗手间磨蹭了许久,辛悦才出去了,在客厅里没看到傅执的身影,以为他去了书房。   辛悦叫住了佣人李慧,“慧姐,傅执在楼上书房吗?”   李慧停下脚步,“先生在厨房。”   “厨房?”傅执在厨房做什么?   她还没问出口,李慧就答道:“先生进了厨房就把我们都赶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先生在厨房做什么。”   总不可能是在做饭吧……   辛悦打消了自己的想法,傅执从小到大就没有做过饭,他从前眼睛看不见,根本做不了,现在他忙于工作,更没有时间学习做饭了。   当辛悦进入厨房的时候,看见在灶台边穿着黑色围裙忙碌的男人,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站在原地观察了许久,发现傅执是真的会做饭,切菜炒菜调料竟然都不在话下。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男人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他沉默了片刻,说道:“在你离开的第一年。”   “我眼盲的时候你会给我做饭,我就想着等我的眼睛好了,也要亲手做给你吃,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学,你就离开了。”   “好在你回来了,这么多年,我的手艺也没有荒废。”   话语很平淡,话音里却透着苍凉。   辛悦没有接傅执的话,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离开的那六年是她的秘密,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她也无法告诉傅执他活在虚拟世界中。   她走到水池旁,熟练地洗着菜,“不介意我帮忙吧。”   男人聚精会神地盯着锅里的菜,回道:“当然不介意。”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他的愿望就是和辛悦在一起,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   他也一直在为此努力。   就快要成功了。   他要带着辛悦去游遍天下的美景,去看山川河流,领略自然风光,也要去看浩瀚星空,感受天地广阔。   他要和她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永不分开。   分离的痛苦,他已经尝了六年,往后余生,他都不想再过没有辛悦的日子。   大半个小时后,所有菜都做完了。   傅执让佣人进来将菜端出去,坚持不肯让辛悦碰。   他担心辛悦被碟子烫到。   “别碰,去餐厅吧。”傅执自己也端了盘子出去。   身价千亿的总裁,精致的衬衫之上套着黑色围裙,手里端着白瓷碟,放下所有身段,来为她服务。   说不感动是假的。   可是也仅仅只能是感动。   辛悦也不明白自己对傅执到底是怎痒的情感,是同甘共苦的亲人,抑或是朋友?   她跟在傅执身后,进了餐厅,傅执放下手里的餐碟,还贴心地为她拉开了座椅。   简约的实木椅子,划过瓷砖,发出刺耳的声音,将辛悦的思绪冲淡了。   她撩起裙摆,毫不扭捏地坐下,“谢谢。”   桌上摆放了四五道菜,都是辛悦从前爱吃的。   辛悦喜辣,喜酸甜口,从前傅执为她买午餐的时候也会特别注意她的喜好。   对傅执来说,都已经过去六年了,他还是记得这么清楚。   辛悦葱白的手指捻起筷子,夹了面前的水煮肉片。   肉片嫩滑,入口即化,对于味蕾来说是极大的享受,辛悦眼神一亮,“傅执,你的手艺真好。”   她忍不住夸赞。   “你是和谁学的?”   傅执对手艺竟比别墅里的佣人做的还要好,绝对不可能是佣人教授的。   傅执脸色沉静,似是黑夜中的一汪潭水,平静无波,他淡淡回应:“书上学的。”   只看了书就能做这么好,真不愧是书里的天才反派。   这样的人大概做什么都会成功吧。   辛悦希望傅执能安稳幸福的过完这一生,他年幼时受过太多的苦,世界该对他再温和一点。   即使她察觉到傅执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阴郁却单纯的少年,她也能理解。   当初系统给她看小说剧情的时候,看到傅执的变化,她感同身受,完全能够理解他为什么会成为反派。   他也是被一步一步推向深渊的。   如今看起来,他不过是心思深沉了一些,并没有做什么残忍的事情,辛悦已经很满足了。   胃里有了饱意,辛悦放下了筷子,拿起桌子上的手帕擦净了嘴角。   “傅执,我有件事想麻烦你。”辛悦有些不好意思。   从她回到这个世界,就一直在麻烦傅执,虽然傅执对她从来没有露出厌烦的神色,但是她还是非常不安心。   “你说。”   “你有不用的手机吗?可不可以暂时给我用一下。”辛悦没有让傅执给她买新的手机,她最多只有半个月就会回去了,实在不需要新的手机,况且她也不好意思拿全新的。   餐厅里橘黄色的光线打在男人的睫毛上,留下一片鸦青色的影子,他的眼眸藏在影子里,叫人看不清情绪。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男人就抬起眼眸,所有情绪被他掩藏,只留下不达眼底的笑意,“明早我让人送过来。”   辛悦一下子就明白傅执的意思。   他是要让人送一台新的手机给她。   辛悦连忙拒绝:“不用,你就把搁置的旧手机给我好了。”   男人纤长的手伸进西装,从内里的拿出了手机,他手一落,手机放置在了辛悦的面前。   那是一部用了许久的手机,侧面有数不清的划痕,左上角的漆也被磕掉了一块。   这是当初她买给傅执的手机。   六年了,他居然还在用。   作者有话说:   傅执很宝贝辛悦给他的手机,一直带在身边,片刻不离。   明天开始日更三千! 第40章   “我只有这一个手机。”   男人的声音如鼓锤, 一下子敲中了辛悦的心脏。   她只听到胸腔内抑制不住的跃动声,像是要冲破皮肤的禁锢。   她的眼神像是被粘住似的,留在破旧的手机上, 久久没有挪开。   抿了抿红润的唇, 她开口道:“你…一直没换过吗?”   “嗯。”男人声音微哑, “用久了,也习惯了。”   其实是他舍不得换。   前两年有人传来消息,说在渭城乡下看到了极像辛悦的人, 他连夜赶去,山路难走, 到了村子外, 车也开不进去, 只好徒步,手机也是在村子里摔坏了,彻底死机。   村子里寻了一圈都不见人,傅执知道他这次又落空了。   回去后,心里是说不出的失落, 一天两夜都没合眼, 回到洛城也没有休息,而是立刻找人修手机。   他不是不知道即便换个手机, 只要手机号不变,辛悦就还是能联系他,只是他不愿意换。   随身带着这个手机,就好像他一直都和辛悦在一起,他心心念念的人从未离开过。   傅执伸手将手机拿了回来, 放在西装内里靠近心口处的口袋。   那是最贴近他心脏的地方。   辛悦收回目光, 嘴里喃喃道:“你挺长情的。”   “确实如此。”男人原本冷峻的面容噙着一丝笑容, 在暖橘色的灯光下柔和了许多。   辛悦抬眼看向他,四目相对时,她飞快的落下了眼眸。   “随便挑一个手机就好,不要很贵的,普普通通就行。”   她担心傅执让人送最贵的新款手机过来。   她实在不想欠他太多。   不久后就要离开了,这些亏欠根本无法弥补。   就当她自私也好,她想离开得坦然一点。   见傅执没说话,辛悦又细声细语道:“我明天能去医馆看看吗?”   辛悦明显地看到男人脸上的笑意凝滞了。   “医馆那边刚开始修缮,等过几天空了,我陪你过去。”   辛悦本想拒绝,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能强烈的感觉到傅执并不想让她去医馆,甚至不喜欢她提医馆这两个字。   辛悦也识趣地不再坚持,“好,等你有空了一起去。”   明天手机拿到了,她可以加给易言深打电话,拜托他帮忙。   她自认从前对易言深也有过一点点帮助,如今请他帮忙,他应当不会拒绝。   ……   第二天临近中午,辛悦才悠然醒来。   大概是好久没有出去逛街,让她只是逛了一下午,身体就累得不行,睡了十来个小时,身体也没有彻底恢复过来。   脚心还泛着酸痛。   她推开房门出去的时候,门被什么东西抵住了,眼神落下,才发现地上放着一个手机盒子。   和傅执的手机是同一个品牌。   辛悦蹲下身,将手机拿到了手上,打量过后,她猜测这是最新款的手机。   傅执到底还是给她送来了最好的。   手机里已经装好了各类软件,辛悦下意识点开微信,首页上只有一个好友,并且还置顶了。   不用猜也知道是傅执。   辛悦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谢谢】   消息框很快出现一条文字:【谢什么】   【手机】   等了许久,不见对面发来消息,辛悦就把手机放在了床上,下了楼。   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内。   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一双黑耀石般的眼睛紧盯着手机屏幕,眉眼之间露出一丝焦虑。   他身后站着一位年轻的男子,穿着浅灰色的西装,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傅总,子公司那边已经处理好了,高层全部换成了您指定的人。”   助理程嘉汇报着工作,只是他说完后,也并未得到傅执的反应。   他硬着头皮,轻声喊了两声:“傅总,傅总。”   男人回过神来,“陆知闻那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多留心。”   “是。”   程嘉眼神落在了傅执手里拿着的手机上,自他跟在傅执身边做助理,他就见总裁一直随身带着这部手机,从未换过。   念旧的人心肠软。   这是小时候长辈说给他的道理,程嘉也一直信奉此理,直到他成了傅执的助理。   傅总丝毫不念与陆总的父子情分,不仅仅只是夺走了执掌陆氏的权利,更是赶尽杀绝,将所有陆知闻的心腹都撤了权,如今,连子公司都不放过。   他跟在傅执身边两年,从未见他心软过。   坐到这样的位子,恐怕也不允许他心软。   否则,下场或许会比陆知闻陆总还要惨。   “傅总,下个月董事长的生日,陆总也会出席。”   男人凝视着落地窗外的景色,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他抬起眼眸,眼底尽是杀伐之色,“他回来了?”   程嘉:“还没有,陆总还在法国。据说已经同法国莱伊集团高层会见,不知道会不会签下单子。”   “莱伊集团是硬骨头,我们的人去了两次也没能接触到核心人物,如果陆总那边搞定了,恐怕董事会那帮人……”   男人转过身,“陆知闻那边继续让人盯着,莱伊集团他签不下来。”   “是。”   程嘉从不怀疑傅总的话,他说的便是绝对的正确。   工作内容都已经汇报完,程嘉便想退出去,他还未开口,就听见傅总觉住了他。   “程嘉,你…”后面的话没再说出口。   程嘉也不明白傅总有什么事是难以说出口的,他印象中,傅总是杀伐果决的人,对于工作上的任何事情,从未有过片刻犹疑,“傅总,您是有什么事需要交代吗?”   “没什么,你出去吧。”话语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   程嘉转了转眼睛,摸不清总裁的心思,他微微点头,“傅总,我出去了。”   傅执又将手机拿出来,消息框里依旧没有动静,最后一条还停在【手机】那两个字上。   他想了想,在发送框内打了一行字:【不用。今天有空,我让司机接你过来一起吃午餐?】   他没有发送出去。   湖心岛别墅离陆氏集团距离太远,辛悦来回一趟也过于折腾,他舍不得她辛苦。   于是,他默默删掉了信息。   又编辑了一条:【不用谢。晚上等我回来做饭。】   点下发送键后,他关上了手机屏幕。   这么多年,他接触过的女人唯有辛悦一个,在面对她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表现。   他总觉得,辛悦即便就在他面前,也是很遥远很不真实的人。   他没有可以敞开心扉说话的人,程嘉跟在他身边两年,他也并不完全信任。   刚才他叫住程嘉,也只是想问问男人通常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都会怎样追求。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程嘉是他的属下,也不该知道这么多。   -   别墅内,辛悦吃完午餐回了房间。   她坐在床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易言深的名片,她仔细输入手机号码,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听了。   “是易言深吗?”   电话那边几乎是瞬间就传来声音:“姐姐,是我。”   “傅执不在你身边?”电话里的声音似乎对傅执颇有敌意。   她未离开前,傅执和易言深相处还算融洽,怎么过去了六年,这俩人竟成了水火不容的人。   “你和傅执是有什么过节吗?”辛悦心里这样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傅执了。”   辛悦不解:“你们都这么说,可是我觉得,他除了成熟了些,性子冷峻了一点,别的也没什么。”   “你离开的这六年,他一直独来独往,进入陆氏后更是手段狠绝,所有反对他的人都被他以各种方式换掉,如今的陆氏集团,早已成了他的掌中之物,就连老爷子也不能插手。”   “你以为,他还是以前的他吗?”   辛悦的眼眸垂下,话语坚定,“他从未变过。”   他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必然是不会心慈手软,可是她愿意相信他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她之前还在害怕,傅执会做出书里那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听到易言深说的这些,她反而放下了心。   书里的傅执,即便是做了数不清违法乱纪的事情,可是他在换了陆氏集团全部高层之后,也安顿好了集团里的元老。   他有自己行为处事之道,也是恩怨分明之人。   书里的他不过是被仇恨不公蒙蔽了眼睛,可那,也是因为他实在受过太多苦了,这世界原本就对他太不公平。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黑化。   “易言深,对我而言,他还是从前的傅执。他的人变了,可是心从未变过。”   “我能感觉得到。”   易言深没再劝说,他知道自己也无法改变辛悦的想法,只是沉声道:“你如果需要帮忙,随时找我。”   他能做的,也只是在辛悦需要的时候,立刻出现。他原本以为将实情告诉了辛悦,她就会选择离开傅执,可是他的希望落空了。   傅执太疯了,他是见过他疯狂的。   辛悦离开的第一年,他可以满世界去找人,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不论何时何地,他会第一时间赶过去。   第二年的三月十五,台风呼啸,暴雨倾盆,所有交通皆停,傅执徒步走到了医馆门口,全身尽湿,在门口台阶上坐了一夜。   后来高烧不退,在医院昏睡了一天。   老爷子心疼不已,在傅执醒来时问他为什么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他说:“她是在这一天离开的,她也许也会在这一天回来。”   从此后,每一年的三月十五,他都会在医馆门口等,从夜幕四合等到月落西沉。   六年了,他每年都是如此。   作者有话说:   傅执真的是理想型男友,对外人冷漠,所有的温柔都留给辛悦,还会做饭给辛悦吃~ 第41章   辛悦给易言深打电话, 并不是为了听他善意的提醒,而是想请易言深帮忙,带她去医馆。   她出门困难, 十五之日也越来越近, 算算日子, 也只剩十天的时间。   越是临近,心里越是不安。   “易言深,我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她顿了顿, 继续说道:“我现在住在傅执的别墅,不方便出去, 你能不能帮我去医馆看一看。”   她说的比较委婉, 也没有提及傅执不允许她单独出门的事情。   但易言深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只是从辛悦简短的几句话,就分析出了重点。   “他把你困在了别墅?”简明扼要的一句话。   傅执的做法是这样,可辛悦现在也能猜到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大约是怕她再次悄无声息的消失吧。   但她总要离开的。   “不是,他只是担心我的安全。”她语气非常平淡,不夹杂任何情绪。   “你在为他开脱。”易言深言语中有一丝无奈, “辛…姐姐, 你摆脱我的事情我会去做的。但如果,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他, 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   她只想安安静静离开,不让任何人知道,不论是傅执还是易言深,她都不想将他们卷进来。   “这个手机号也是我的微信号, 如果不方便打电话, 可以发消息给我。”易言深也有自己的私心。   傅执对辛悦爱得偏执, 他又何尝不是。   这六年来,没有一天不在想辛悦,不期盼她回来。   可她真的回来了,他却连见她一面也难。   辛悦心里松了一口气,道了一句:“谢谢。”   电话挂断后,她点开微信,准备申请加易言深为好友。   却发现傅执发来的消息:【不用谢。晚上等我回来做饭。】   按在屏幕上的手停住了,神色复杂地看着屏幕里的消息。   房间里开着窗户,风从窗子里钻进来,撩起了柔软的床帘,也撩动了辛悦温热的心。   她的心或许会为他而跳,但她不会为他停留。   她的父母还在等着她,她必须回去。   她不能有一丝的犹豫。   【好,我等你。】   她发完这条信息,退出了和傅执的聊天框,她点开右上角的添加好友,输入了易言深的手机号。   申请发过去没多久,易言深就通过了。   辛悦没有发消息,易言深也没有任何动静,两个人仿佛心照不宣般的沉默。   待在别墅里的日子实在无聊,辛悦起来的晚,中午也睡不着,她想帮佣人干活打发时间,也让自己住得更加心安理得,可是佣人都不敢答应。   她也不为难他们,就只能躺着刷刷手机。   在搜索框内打上傅执两个字,很快就跳出来傅执的个人词条。   但是信息很少,只有他的名字和职位。   傅执,陆氏集团执行总裁。   别的什么也看不到。   应该是刻意处理过的。   傅执比书里更早地继承了陆氏集团,书里的他,这个时候刚刚进入陆氏集团,还只是跟在陆老爷子身边实习的员工。   可现在,他已经坐上了总裁之位。   他也并没有如书里那样残忍无情。   ……   日暮黄昏时,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原本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都辛悦陡然被惊醒。   她找到震动源头,打开了手机界面。   是易言深发来的消息。   似乎是图片。   辛悦点开易言深的对话框,两张图片占据了整个页面。   图片里是杏林医馆。   放大后,能清晰地看到医馆的大门被牢牢锁住,外观上和她上次看到的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傅执根本没有让人去修缮医馆。   他在骗她。   所以当她提起医馆的时候才会骤然变了脸色。   可是,为什么呢?   傅执并不是缺钱的人,修缮医馆所要花费的金额与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所以绝不是钱的问题。   她思忖了片刻,易言深就发来了消息:【姐姐是要重开医馆吗?这里太破旧了,周围也没有人,姐姐要是想重开医馆,我可以帮你找新址。】   是啊,她提及医馆,那正常情况下都会认为她想重拾旧业,怎么偏偏傅执不是?   再联想起系统说的话【反派怨念太强,将她误卷了进来】,辛悦心里瞬间慌了。   傅执,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她和医馆之间的联系。   所以才不肯让她回医馆,听到她提及医馆的时候才会变了脸色。   傅执,太聪明了。   她不得不提早提防。   她轻咬了一下唇,给易言深发了消息:【可能过几天需要麻烦你帮忙。】   易言深识趣地没有追问,而是回了一个字:【好】   【谢谢】敲下这两个字后,辛悦关上了手机,情绪慢慢沉了下去。   天已渐黑,她起身走到窗前,身上穿着一套丝绸睡衣,窗外冷风吹拂着她的脸颊,让她的神思清醒了一些。   楼下传来车子熄火的声音。   辛悦应声往外看去,昏暗的夜色之中,闪着橘黄色的灯光。   是傅执回来了。   他今日比往常回来的都要早。   辛悦没有换衣服,穿着睡衣就下去了,在玄关处停下脚步,看到了身材修长的男人。   男人脱下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衬衫领口处解开了两粒扣子,露出了结实的胸膛。   他皮肤偏冷白,在暖橘色的灯光下染上了一层蜜色。   看见辛悦的瞬间,他冷峻的面容也柔和了下来,嘴角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我回来了。”   辛悦向前走进了两步,从他臂弯处接过了衣服。   这原本该是佣人做的事。   但她顺其自然的做了。   傅执眼底掠过一丝惊诧的神色,很快就一纵而逝。   他听见辛悦说:“辛苦了。”   脚下换鞋的动作似卡壳了一般停住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抬起眼眸,看见眼前的人如此清晰明亮,才知道这不是在梦里。   梦里出现过无数次这样温馨的场景,每一次他都信以为真,沉溺其中,可醒来却发现,全都是一场空。   那一刻空荡荡的心此刻被填满,幸福得要溢出来了,他没能控制住嘴边的笑容,“不辛苦。”   傅执换好了鞋子,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我去做饭,今天有空运来的新鲜鳜鱼。”   辛悦爱吃鱼,尤其喜欢肉质细嫩的鳜鱼,为了留住新鲜的口感,傅执特意让人空运送过来。   “我帮你打下手。”说完,辛悦把怀里傅执的西装递给佣人拿去干洗,跟上了傅执的步伐。   傅执做事紧紧有条,做饭亦是如此,他一个人从洗菜切菜再到炒菜调味,全部包揽完了,辛悦站在一边也插不上手。   她静静地看着傅执忙碌,出了神。   她明白他的不得已,却看不穿他面具之下的真实想法。   她想再试探一次。   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尽快定下对策。   如果接下来的时间,傅执愿意帮她修缮医馆,也愿意让她随意出门,那么她就能轻松的回到现实世界。   可如果傅执拒绝,那么她就只能暗自行动了。   甚至这一次,她连告别都不能和傅执当面说。   用餐时,傅执把清蒸鳜鱼放在了辛悦的面前,方便她动筷。   鱼肉鲜美,可吃在辛悦嘴里却品不出任何味道,她心里装着事,连晚餐也无法好好享用。   餐后,辛悦终于等到机会。   “傅执,我有话和你说。”   傅执原本打算和辛悦一起看电影,他已经让佣人去影音室安排,难得的相处时光,他想独自和辛悦在一起。   听到辛悦的话,他心里涌上一股不妙的预感,“怎么了?”   辛悦勉强勾出一抹笑容,“你什么时候有空,我等你一起去医馆。”   她仔细打量着傅执的表情,任何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果真,她看到傅执的眼神躲避了一下。   “最近事情多,过段时间吧。”   意料之中的回答。   她也早有心理准备。   现在,她可以确定傅执不愿意让她回到医馆。   可是不行,她必须要去。   她要回家。   辛悦放松了神情,将其他情绪埋藏在心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   她又接着说道:“不是说要看电影吗,我们快去吧,对了,你挑的什么影片……”   她故作轻松将话题转移,不再提医馆的事。   到了影音室,辛悦和傅执并排坐在了沙发上,她刻意拉开了与傅执的距离。   影片临近结尾时,已是深夜。   她下午睡了许久,此刻又开始犯困,迷迷糊糊间,她靠着傅执睡了过去。   傅执原本也没有心思看电影,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身边人的身上。   他看着她犯困,也期待着她睡着后无意识的依赖他。   直到肩膀上被压上重量。   他知道自己的期待圆满了。   鼻尖萦绕着女人独特的草药味,对旁人来说或许会问着苦涩,可于他,却只有香甜。   辛悦在别墅待了半个月,也从未接触过草药,可身上还是萦绕着这股味道,久久不散。   他想,辛悦定是极爱侍弄药草的。   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他也可以为她种一片草药园。   女人似乎是睡得不舒服,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往怀里一揽,像是把他的手当成了抱枕。   傅执能感觉到自己的胳膊碰到了一团绵软。   她似乎,没有穿胸衣。   胳膊瞬间崩紧,手背青筋暴起,指骨都隐隐透白,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浑身发热,喉咙处也嘶哑得厉害。   身体无法自控地起了生理反应。   他早已不是当初当初那个懵懂的少年了。   他知道自己渴.望身边的女人。   他低头看着女人明艳的侧脸,俯身低头,蜻蜓点水般地吻上了她的唇。   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上了瘾。   作者有话说:   每天上午9:00更新 第42章   电影画面暗淡, 字幕显现了出来。   男人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硬撑着拉远了与辛悦的距离。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女人饱满的樱唇上,满是欲望。   他轻轻抽出自己被女人抱着的手臂, 摩擦间, 那处柔软撩得他就快要溃不成军。   他深呼一口气, 压制着眼底的欲望,站起了身子,肩膀下弯, 将沙发上的女人横抱了起来。   女人很轻,他几乎没费丝毫力气。   从影音室出来, 男人示意佣人去将女人房间的门推开。   佣人不过是得到了一个眼色, 就明白了意图。   推开房门后, 佣人就识象地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人独处。   房间里没有开灯,有些昏暗,窗帘没有关上,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窗倾洒了一地, 让屋子里的氛围都暧昧了几分。   他放轻了动作, 将怀里的人放在床上,又为她盖上被子。   浓郁的眼神落在女人精致明艳的脸上, 像染了雾气般化不开,微凉的手指轻抹女人的眉心,描画着她的骨骼。   安静熟睡的女人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公主,等着王子亲吻唤醒。   心里这样想着,身体也跟着做了。   他俯下身子, 低头轻啄上女人的唇瓣。   身下的女人一声浅浅地嘤咛。   勾得他眼底的欲望更深了几分。   不能继续下去了。   他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随时都有可能把持不住。   而他, 不愿意伤害捧在心尖上的人。   趁着月色朦胧,男人的身影隐于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很快,佣人便进了房间,为辛悦拉上窗帘,贴心地关上房门。   ……   屋子里再次陷入黑暗,没有一丝光亮的世界,只让人觉得恐惧。   躺在床上的女人睁开了眼睛,她看着眼前的黑暗,眼里满是复杂。   她于黑暗中伸出指尖,触碰着自己的唇,唇瓣上还留着男人微凉的触感,叫她觉得不真切。   被男人横抱起来的时候,她就清醒过来了,但因为不想面对尴尬的情况,所以继续装睡,只是她没想到,傅执会亲吻她。   她装着呓语了一声,想提醒男人清醒一点,好在她的目的达到了。   事情的发展已经突破了她的想象。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辛悦拿起枕头边的手机,给易言深发了一条消息:【十五那天你有时间吗?】   她等了片刻,对方传回了消息:【有。】   距离十五只有十天的时间了。   原先她觉得这十天太过漫长,可现在却觉得迫在眉睫。   傅执很聪明,而她又并不擅长欺骗,她想要离开的事情不知道何时就会露出破绽,或者傅执已经有了察觉。   她并不确定。   这十天她要在傅执面前伪装,将她真正的意图隐藏起来。   绝不能让傅执知道,也不能让他破坏计划。   【十五号晚上十点之后,你将车子停在湖心岛对面隐蔽的地方,我会去找你。】   她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也摸清了佣人们的作息。晚上十点以后,别墅外面就没有了人,是她离开的好时机。   她只需要徒步走完连接湖心岛于地面的桥,与易言深会见,就能回到医馆,回到现实世界。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请你不要问我原因,我不能告诉你,抱歉。】   这个世界她能摆脱的人不多,除了易言深她也想不到别人。   但好在易言深愿意帮她,这是她的幸运。   原本她以为傅执会帮她回去,可这些天傅执的做法,对她的占有欲,她是真真切切看在眼里的。   她不敢赌。   也赌不起。   她的消息发出去没多久,易言深就回复了,【你放心,我会做到。我很高兴你愿意麻烦我。】   【谢谢。】   她能为易言深做的也只有这一句谢谢。她也不是不明白易言深的心思,如果是以前,她会拉开与易言深的距离,也不会麻烦他帮忙,可是现在,她没有选择。   从她再次回到这个世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强烈撕扯着她。   让她既茫然又无助。   她心里可以直白地拒绝易言深的示好,可是却无法拒绝傅执。   她可以强迫自己心安理得利用易言深,可是她在面对傅执心意的时候,却只想逃避。   她甚至不埋怨傅执控制了她的自由。   当她意识到这些的时候,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   她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了。   她喜欢傅执。   但即使再喜欢,她也不会为他留下。   这一刻,她的脑子无比清醒。   -   翌日一早,辛悦便醒来了。   一夜都没有睡好,反反复复地想着傅执。   想他过去六年是怎么生活的,也想自己再次离开后傅执又会怎么样。   她眼圈乌青,下楼的时候脚步也有些虚浮。   李慧见她状态不好,连忙上前搀扶,“辛小姐,昨天没睡好吗?”   辛悦手僵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大概是白天睡多了,夜里反而睡不着。”   “今天天气不错,辛小姐可以去湖边散散步。”   辛悦并没有心思散步,只是应付了一声:“好。”   “对了,先生让我告诉您一声,他要去国外出差,大概十天后才会回来。”   辛悦眼眸一抬,语调上扬,“十天?”   李慧看到辛悦反应这么大,以为她是舍不得先生,说道:“是啊,先生出差是常有的事,辛小姐放心,先生在国外也会惦记着您的。”   辛小姐是先生带回来的唯一一个女人,还亲自下厨为她做羹汤,这份真情她可是真切看在眼里的。   傅执出差十天,回来的日子也在她离开之后。   这就好像是天赐良机。   让她能够顺利离开。   但不知为何,她心里有点慌,“他还说什么了?”   李慧想了想,语气为难地说道:“先生说这段时间流感严重,让您尽量不要出门。”   她总觉得先生太过限制辛小姐的自由了。   但这些也不是她一个佣人可以插手的事情。   辛悦走到餐桌前坐下,心里也平静了许多。   傅执还是不肯让她出门,这反而意味着他是真的去国外出差去了。   这样也好。   她还担心自己拙劣的演技瞒不过傅执的眼睛,现在倒是没有任何顾忌了。   用过餐后,辛悦在李慧的陪伴下,去了湖边散步。   四月的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偶尔有一阵微风吹来,撩起她鬓角边的碎发。   李慧一时看迷了眼睛,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好似杂志里看到的名家油画。   美得让人心惊。   这样的女人,也只有先生能配得上。   辛悦不动声色观察着别墅到岸边的距离。   两处之间连接的桥上装有路灯,是为了给来往的车辆指引,十五那天即便傅执不回来,这灯也是会亮着的。   那么就有可能被人发现她的身影。   用船或者游过去更不现实。   只能想办法将电源切断。   “慧姐,我们去桥上走走。”说完,辛悦便往桥的方向走去。   李慧连忙跟上。   这就是普普通通的桥,也没什么好看的,李慧不太理解辛悦的想法。   辛悦走到桥边,就看到一个电箱。   她抬手指过去,“这是控制别墅里的电吗?”   她故意没提桥上路灯的事,而是引着李慧主动说。   “不是,这是控制桥上的灯。不过控制按钮在别墅里,每天都需要人手动打开。”   辛悦曾经将别墅的每一个角落都看过,她记得别墅里的电箱在厨房后面的储物室里。   那也就是说,她只要去储物室找到控制桥灯的开关,将灯关上,就能神不知鬼不觉过去了。   等有人发现,也只会以为是跳闸了。   那天傅执不会回来,佣人们也不会刻意留意着有没有开灯。   李慧见辛悦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问道:“怎么了辛小姐?”   辛悦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   晚餐后不久,辛悦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看到上面显示傅执两个字,辛悦不禁提了一口气,心跳也漏了一拍。   她收起所有情绪,接通了电话。   “辛悦。”   她听到电话里低沉缱绻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她便说道:“听说你去国外出差了?已经落地了吗?”   电话里传来吵杂的声音,似乎是在拥挤的公共场合。   “嗯,刚落地。”   傅执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算算时间,他应该是坐了十来个小时的飞机。   辛悦还未说话,电话里边传来一阵急切的声音:“傅总,莱伊集团的人过来了。”   莱伊集团,辛悦无聊时看新闻的时候刷到过,是巴黎最大的芯片研发公司,掌控着全球芯片的命脉。   “你去忙吧,等空了再聊,注意身体,别太累了。”她还是没忍住嘱咐了一声。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落地后也不能好好休息,她担心傅执的身体吃不消。   但傅执身上背着陆氏集团的重担,他也只能扛着。   “我这次要在巴黎待十天,你在家里等我回来。”电话里的人哑着嗓子说道,言语中似有一丝恳求。   辛悦忽然觉得嘴唇干涩,她轻抿了一下,回道:“好,我等你。”   对不起,傅执。   她等不到他回来了。   辛悦忽然很想再见傅执一面,她脑子里面闪现的都是年轻的傅执,那个瘦弱倔强的少年模样。   而现在的傅执,在她眼里很模糊。   她想再看他一次,将他的容貌记在心里。   可是她又害怕,怕自己会心软。   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亲情。   无需她做决定,天平就彻底倒向了父母这一边。   她与傅执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在不过是回归到正确的道路上。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时间一天天过去, 终于在焦灼之中,等来了四月十五月圆之夜。   下午三点,辛悦接到了傅执打来的电话, 巴黎和这边相差7个时区, 巴黎此时才上午八点。   接通电话的时候, 辛悦心里突然有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她压抑了下去,“傅执, 怎么了?”   电话里传来轻微的碰壁声,似乎是勺子敲击瓷杯发出的声音。   “没什么, 就是突然想给你打个电话。”   傅执前几天都会在晚上七点左右给她打电话, 那时候是巴黎的中午, 傅执才有空余的时间。   但今天傅执和以往不同,他从不会这么早打电话来。   辛悦心里浮起淡淡的疑虑,言语里还是故作轻松,“我在家里一切都好。”   “嗯,我明天就能回来了。忙了这么久, 事情算是圆满解决了, 等我回来,带你出去走走。有想去的地方吗?”电话里, 男人的声音轻快,听起来他似乎心情非常愉悦。   辛悦不想给他泼冷水,她甚至连一句告别都无法开口,“去大理看看吧,我听说那里的洱海极美。”   她还在给傅执编织美好的幻想。   “好, 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看洱海。”   辛悦垂眸, 出神地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湖水, 眼底似乎被迷雾包围,叫她看不清。   心里泛起丝丝缕缕的酸涩,眼眶泛着热意,她哽咽着“嗯”了一声。   她的语气太过异常,为了不然傅执发现,她连忙找了借口挂断电话,“我在湖边散步,风吹得有些凉,我回去加件衣服,先挂了。”   “再见。”这两个字极轻,轻到旁人根本听不见。   这是她在和傅执告别。   关上手机,她站在房间的窗前,微风轻拂,湖面又一圈一圈荡漾了开来,与之一起动荡的,还有她的心。   惴惴不安地等到了晚上十点,她和易言深约好见面的时候。   因为傅执不回来,别墅里的佣人也早早的被她打发去休息了。   她透过窗户看到桥上的灯亮得刺眼。   这几天,她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了,她几乎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顺利离开。   她身上穿着黑色的休闲服,身影几乎隐藏在黑暗之中。   别墅里的灯光都黯淡了,只有走廊里的指示灯还亮着,顺着指示灯,辛悦轻手轻脚摸到了储物间。   进去后,她轻声关上门,才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巡视一圈,找到了电闸。   电闸上为了方便佣人辨认,都贴好了标签。   辛悦伸出葱白的手指,摸上大桥的按钮,手上一用力,将按钮关上。   储物间是封闭的,没有窗户,她也看不到外面,不知道灯到底有没有关上。   只能赌一把。   出了储物间,她似乎听到厨房里有动静。   辛悦停住脚步,屏气凝神,生怕被人发现。   很快,她就听到了脚步声,似乎是向她走来的。   辛悦贴紧墙面,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祈祷着那人能离开。   就在这时,她手机的屏幕突然亮起,昏暗的环境突然刺亮。   那人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辛悦索性主动走上前去。   昏暗中,那人开了口,“谁在哪儿?”   辛悦呼了一口气,回道:“是我。”   “辛小姐?”语气不确定。   走廊的灯被打开,辛悦看清了前方的人。   是李慧。   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李慧与她关系最好,也不是多事的性子,她有把握瞒过李慧。   “我睡不着,就想去厨房找点吃的。”   储物室就在厨房后面,她找的理由也算合理。   李慧并没有怀疑,她只是语带关心地说道:“您和我说一声,我帮您拿就好。摸黑比较危险,要是您磕了碰了,我也没办法和先生交代。”   “这么晚了,你们也都休息了,我不想麻烦。”   时间不多了,易言深还在湖对岸等着她。   她必须加快进度。   不能这样耗下去了。   捏紧了手里的手机,辛悦说道:“我不太饿,别麻烦了,你先去休息吧。”   李慧这才注意到辛悦穿着一身休闲衣,有点奇怪,“辛小姐是要出去吗?”   辛悦听了她的话,也意识到自己的着装引起了怀疑,心跳又加快了些,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没有,这么晚了,我出去做什么。”   “我先回房了,你也早点休息。”   计划有变,她得再等等。   上楼的时候,她打开了手机,消息框里是易言深发来的消息。   易言深已经到了地方。   她给易言深回了消息:【抱歉,有点事耽误了,可能要晚一点】   【没事。】   李慧看着辛悦的身影,觉得她今天和往常太过不同,行为举止非常奇怪。   不过这些也不是她一个佣人该管的。   ……   辛悦回到房间,焦虑地等了十来分钟,她再次下楼。   这次,她直接去了玄关开门。   她手里拎着鞋子,光着脚,这样能最大限度的降低声音。   轻声开了门,她顺利离开了这栋别墅。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接下来,她还要过桥。   不到和易言深会面的那一刻,她不敢彻底放松。   桥上的灯全部黑了下去。   辛悦换上鞋子,拔腿就跑,她一刻也不敢停,仿佛身后跟着恶鬼一般。   就快要冲过桥面的时候,她看到远处打过来一束刺眼的光芒。   辛悦下意识的用手背遮住光线,脚步也停了下来。   四月的风不算萧瑟,可一股寒意却自她的脊背涌向全身,身体也止不住地微微颤栗。   她拿开遮住眼睛的手背,看到了站在光里的男人。   双眼瞳孔剧烈收缩,心跳不止,她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去。   她眼睁睁看着男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而她却想不出任何办法。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刺破了亮光,也彻底吓懵了辛悦。   她根本顾不上接听。   她只想离开。   男人愈走愈近,空旷的桥面上,她还能往哪里逃。   身后是男人为她建的牢笼,身前则是步步逼近的男人。   她该怎么办。   脚下已经动弹不得,她心里也清楚的知道,她根本逃不掉。   背光而来的男人身材修长,步履从容,眼神里沾染了怒气,却依旧矜贵自持。   仿佛一切都被他玩弄于掌心之上。   他微微抬起下巴,发出一声冷笑:“辛悦,这是要去哪儿?”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身上隐忍着的怒气。   辛悦抿紧了嘴唇,一眼不发。   手里的手机还在震动,她泛白的指尖又抓得更紧了一些。   明明一切都是那么顺利。   明明她就快要离开这里了。   他怎么会突然回来。   她抬眼看向男人,看到他嘴边勾起的冷笑。   全都明白了。   浓密的睫毛扑闪了几下,思绪如拨云见雾般全都清明了。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身处在他的局之中。   特意让佣人告诉她去国外出差,十天后才会回来,特意给她打电话确认。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   辛悦闭上眼睛,自嘲地笑了一声,她真是蠢,明明有那么多的破绽,她竟然全都没有发现。   她看向面前的人,眼里也没有了神气,问道:“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男人走到她面前站定,风衣被乍然吹起,留下完美的弧度。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   辛悦垂眸看去。   那是易言深的名片。   她明明藏在了梳妆台里,怎么会被发现?   “从你第一次和他见面,我就开始怀疑了。我呢,天生就是敏感多疑的人,不过是让佣人多留意了一下,就找到了这张名片。”男人的声线不紧不慢,他似乎不在乎多花费时间与她在这里周旋。   “当然,一张名片而已,也不意味着什么,可是你却是在与他见面之后向我提出借用手机的需求,这就很难不让人联想了。”   男人投来锐利的目光,似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手机还在震动,辛悦知道这是易言深打来的电话。   男人眼神一转,落在她手里的手机上,唇角撩出一缕笑意,弧度极为讥讽,“不接吗?”   看来,不仅是她知道谁打来的电话,眼前的男人也同样知道。   “你翻过我的手机?”   他知道这么多,很难不让人联想他看了她的手机。   男人黑曜石般的眼眸透着深不可测的光,叫人不敢直视,他抬手从辛悦手里拿过手机,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想验证我的猜测。”   “所以你假借出差的借口,让我彻底放松警惕吗?”辛悦无奈逼问。   “这不是借口,我确实去了巴黎出差,只不过提前了一天回来。”   原来这个局做的如此缜密,早从她借用手机开始,她就没有了主动权。   她看着男人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里传来焦急的声音:“姐姐,你遇到什么事了?需不需要我去帮你。”   傅执的眼神落在辛悦脸上,冷笑着说道:“没什么事,只是她今晚哪也去不了了。”   说完,不等易言深回应,傅执便挂断了电话。   他欣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手机,透露着他心底的不耐烦,他本就站立在扶手边,身侧便是深不见底的湖水。   他一抬手,手机便自他手上掉到了湖里。   水面上发出一声“咚”的声音,震得辛悦的心跟跟着颤了一下。   她今晚是逃不出去了。   任命般的垂下眼眸,身体也失去了重量,软了下来。   男人走上前,那一张深刻而又冷峻的面容在月色里更是鲜明,他眼底的怒意未散,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冷静,漫不经心地一把将她抱起。   她吓得搂紧了男人的脖子。   反应过来后,辛悦开始剧烈地挣扎。   “想掉下去?”半是威胁,半是诱哄。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易言深原本将车子停在对岸隐蔽的地方, 相对的,他也看不到别墅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当电话里传来傅执声音的时候,他心里不好的预感达到了极点。   直至电话挂断, 他彻底明白辛悦被傅执抓回去了。   一刻都没有多想, 他启动了车子, 往湖心岛别墅的方向开过去。   看到桥这边有车灯亮着,易言深踩下油门,车子如离弦的箭一般, 瞬间到了桥面。   他看到桥上的男人背对着他,怀里抱着人。   将车子停稳后, 几秒钟的功夫就下了车, 他怒喊道:“傅执, 放开她!”   桥面上的人似乎没听见,连身影都不错动摇。   哪里是没听见,分明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易言深拔腿往前面冲去,却被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拦了下来。   “易先生,时间不早了, 您早些回去休息吧。”   易言深冷笑一声:“凭你们也想拦我?真当我易家是吃素的不成!好好问问你们傅总, 他有没有那个胆量和易家做对。”   说罢,易言深便要往前迈步。   只是步履还未迈出去, 便被阻拦住了。   黑色西装的人不近人情,只听傅执的话,“易先生,请不要为难我们。”   易言深眸子里的冷意更深了一分,像是淬了冰一般, “我今天偏要为难。”   他到底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对付三个保镖, 虽然吃力,却也不是毫无胜算。   他答应过辛悦,要带她离开这里,送她去医馆,就没有食言的道理。   今天就算是拼死,他也要做到。   易言深脱下身上的烟灰色外套,随手一扬,衣服落在了地上,溅起一层细密的灰尘。   他挽上袖子,露出精壮的小臂。   几个保镖互相对视一眼,进入了战斗状态。   “放他过来。”   远处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在空旷夜色之中犹为醒耳。   保镖们纷纷散开,将路让了出来。   易言深咬着后槽牙,眼神里满是凶狠,三步并做两步,到了傅执面前。   看着他怀里的人,眼睛里焚烧者不尽的怒意,“放开她。”   面前的男人从容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怎么?易先生不问问她的意见吗?也许,她并不想和你离开呢。”   易言深气极反笑。   辛悦有多想离开这里,他怎么会不知道?   倒是傅执这个卑鄙小人,将人困在别墅内,不许她出去。   “姐姐,你别怕,我会带你离开。”   他垂眸,看向男人怀里的人,四目相对的的时候,女人躲避开了他的眼神。   她听见女人说:“易言深,对不起,我不能和你离开。”   他的脸色瞬间暗淡了下去,脑子里的思绪全部都被打乱了,不敢置信地问道:“为什么?”   抿了抿干涩的唇,短暂而急促地呼了一口气,那胸腔里似乎被冷风灌入,疼得他说不出话。   他就这样看着女人的眼睛,看着她不敢直视的眼睛,想要一个答案。   可他等来的,也不过是一句:“抱歉。”   -   辛悦将脸埋入男人的胸膛。   她不敢去看易言深的眼神。   喉咙像是被羽毛撩拨过,开始泛着微微的痒意,她哑着嗓子,催促男人:“傅执,我们回去吧。”   她耳畔还在回响着男人刚才和她说的话,“不想他出事的话,就乖乖和我回去。”   “你知道该说什么。”   像是恶魔在耳边低语,挥之不去。   她从没想过傅执会用另一个无辜的人来威胁她。   车子边就站着三个魁梧的保镖,一敌三,易言深根本不是他们对手,即便是打赢了,只怕易言深也会受伤。   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场景。   原本就是她自私,将易言深卷了进来。   怎么能再让他受伤。   她只能答应傅执。   寒风萧瑟,湖面上的水纹荡起阵阵涟漪,月亮倒映在湖水上,随着波纹摇曳。   辛悦瑟缩了一下身子,她紧紧抓着傅执胸口处的昂贵衬衫,小声地说道:“冷,我们快回去吧。”   她不想继续僵持在这里了,尤其是无颜见易言深。   傅执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女人抱得更紧了,他眼睛一掠,轻蔑地看向易言深,仿佛在看落魄的失败者。   “易先生听清楚了?她既然不愿意和你走,那就请你自己离开吧。”   话音刚落,傅执就抱着人转身,朝湖心别墅走去。   易言深伸手想拦住,却还是无力的落了下去。   辛悦亲口说不愿意和他离开,他又怎么能强求。   他总是要尊重她的想法的。   ……   男人一路抱着辛悦回到了别墅,佣人李慧早已等候在了门口,她看到先生怀里的人,面色羞愧。   是她对不起辛小姐。   辛小姐那么信任她,对她那么和善,可是她却帮助先生欺骗她。   李慧抬眼,只看了先生一眼就垂下了头。   先生脸色阴沉得可怖。   她从未见过先生这样生气过。   李慧心里担心极了先生会教训辛小姐。   可她只是个佣人,人微言轻,什么忙也帮不上。   直到先生抱着辛小姐上了楼,李慧提着的心也没有放下来,她在心里祈祷先生不要同辛小姐发脾气,也不要太过怨怼。   辛小姐在这别墅待了一个月,没有先生的准许一步也不能出门,她想辛小姐也许只能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所以才会要逃离。   正常的人都会无法接受被困在这座湖心岛。   简直像坐牢一样。   -   被男人放在床上的时候,辛悦往右侧翻滚,逃离了男人的手臂。   她身体还留有男人灼热的体温,那温度像是要燃烧她一般。   她知道男人生气。   怒意几乎盖住了他深邃的眼眸。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一层淡淡的月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浅浅的光亮晕飞气氛也柔和了。   但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男人连一步都不准许她出去,这次她逃离的事情又怎么会轻易抹去。   她背对着男人,手里紧紧攥着床单,刻意放浅了自己的呼吸,不引起男人的注意。   下一秒,她被男人掰正了身子,急切强势的吻压了下来。   她惊得忘记了反抗。   她抿着的唇被男人肆意挑开,湿润的舌侵入,勾得她不得不与他纠缠。   当她反应过来时,手臂被男人压制着,她越是反抗,那吻就越是粗暴。   唇瓣微微刺痛,是男人在惩罚她的抵抗。   她胡乱的呜咽着,挣扎着,想要逃离开,却没有一丝办法。   唇被堵着说不出话,男人的舌凶猛得扫荡着她的口腔,不放过任何一处地方。   直到她感觉到一只火热的手钳住她的脸,逼迫她不得不迎合,她才没忍住落了泪。   当初她耐心救治的少年,如今怎么能不顾她的意愿,强迫她。   ……   傅执所有的理智在看到辛悦逃离的那一刻就全部崩塌了。   他以为辛悦至少是喜欢他的,就算是还未到爱的程度,她也不会再次抛弃他。   但他还是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过去他为辛悦做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笑话,他根本捂不热她的心。   他早早的察觉到辛悦的不对劲,佣人送上在她梳妆台里找到的名片时,他还在为辛悦找借口。   他为她布了一场局。   并不是为了引她上钩。   他无数次期盼着自己想错了,不停地告诉自己辛悦不会离开。   等在湖岸边的时候,他眼睁睁看着桥上的灯灭了。   看着女人一步步朝她走来。   他心里崩着的线也断了。   辛悦,你当真是狠心。   把人压在身下的时候,他心里全部被怒火占据,只想狠狠惩罚她,占有她。   眼底的欲.望浓烈,埋藏在心底最深的束缚被解开,他彻底失控。   肆意地享受着女人的甜美,唇齿间攻城略地,但这远远不够。   他要彻底得到她,将她永远困在身边。   蹭过女人脸颊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片潮湿。   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停下了动作。   他将床头灯打开。   清晰地看见了女人梨花带雨的模样。   心也跟着狠狠抽痛了一下。   他都做了什么混账事!   手足无措的抚上女人的脸颊,为她拭泪,可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淌。   傅执彻底慌了神,“对不起,是我混账,我不该,不该不顾你的意愿,强迫你。”   “别哭了,你打我吧。”他拉着辛悦的手,往自己脸上扇。   嫩白的手宛若无骨般,拍在他脸上就跟水泼洒一般。   女人双眼无神,脸色惨白,一句话也不肯说,只是默默地流泪。   傅执看到她这副样子,心脏仿佛被锤了一拳,痛得厉害。   他宁愿女人骂他打他,也不要她一句话不说什么也不做,如同行尸走肉般。   “辛悦,你说句话好不好,不要吓我。”男人半跪在地上,卑微地恳求道。   躺在床上的女人,眼睛盯着天花板,一眨不眨,死气沉沉,只有眼角处有泪珠划过,留下浅浅的泪痕。   男人伸手想为她拭泪,却见她转过了头,手里也落了空。   他哑着嗓子,声音里满是无奈:“辛悦,你要我怎么做。”   男人早已碾碎一身傲骨,匍匐在女人身边,只为了得到她一点点爱怜。   他想,哪怕辛悦只爱他一点点呢,他都甘愿为她付出一切。   他不能放她离开,他再也忍受不了没有她的日子了。   过去的那六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   太痛苦了,每一天都活在痛苦之中。   他能受得住这世上所有的苦,却唯独受不了与辛悦的离别之苦。   去巴黎出差的这段时间,他没有一天不想着辛悦,他让佣人每天事无巨细地禀报辛悦做了些什么,甚至让人偷拍她的照片,以慰藉他的相思之苦。   他真的没有办法失去她。   良久,他灵敏的耳朵听到了女人有了动静。   他惊喜地期盼着,却等来了女人一句冷冰冰的话语:“你出去吧。” 第45章   看着床上没有一点精神的女人, 傅执骤然被拔去所有力气,心里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握着女人柔嫩如豆腐的手,心里怕极了她要离开, 可是他不敢用力。   暖橘色的灯光笼罩着女人的脸, 让她原本苍白的面容显得有了些许气色。   傅执眷念地看着女人的侧脸, 心尖上密密麻麻的刺痛,叫他喘不过气,屋子里明明开了暖气, 可他还是觉得浑身刺骨得冰冷。   身体再冷,也比不上心里冷。   他垂下眼眸, 将所有情绪隐藏, 声如泣血般:“你…别伤害自己。”   他放下女人的手, 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那一瞬间,脑子天旋地转,他撑着床沿,才勉强站稳。   床上的女人没给他一丝回应。   傅执明白辛悦对他的抗拒,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离开这里。   脚上像是被绑了千金, 叫他寸步难行,艰难的走到门口,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他无力的靠着冰冷的墙壁。   佣人李慧就站在楼梯口处,心里惴惴不安,直到看到先生从房里出来,兀自靠着墙, 脸上满是疲惫不堪之色。   她放轻脚步, 小心地往前走上两步, 语气不安道:“先生。”   傅执什么也没说,垂下的眼眸掩藏住了他所有的情绪,暗淡的光线下,叫人看不清他的思绪。   经过佣人身边的时候,他低沉地嘱咐了一句:“看好她。”   李慧连忙点头:“是。”   看着先生下了楼,身影消失在去往地下室的楼梯上,李慧将目光收回,转而投到了辛悦的房间。   她轻轻叹了一声。   心里也明白,事情一旦被这样捅破了,哪里还有回转的余地。   -   辛悦一直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乱作一团。   她连傅执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她想着易言深,也想着傅执。   对易言深是失约的愧疚,而对傅执则是难以言表的复杂情感。   喜欢与痛苦交织在一起。   她与他是注定没有结果的。   他不该那么偏执,而她也不该心软。   错过了昨天晚上的机会,就还要再等上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变数太大了。   朦胧的窗户纸已经被捅破,傅执只会更加限制她的自由。   再想离开,更是难上加难。   一夜都未曾合眼,她早早地起身,拉开了窗帘,将化妆凳搬到窗户边坐下,看着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迎来光明。   渐渐地,她看清了远处的景象,湖面上像是洒了金粉般,闪着粼粼波光。   她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全然没有注意到时间。   而此时,傅执则醉倒在地下室内。   地下室里有个酒窖,藏着傅执从何处搜集来的美酒。   他原本是不爱喝酒的,直到有一次酒局,无意中将自己喝醉了,所有的烦恼一消而散,他才意识到酒精真是个好东西。   能够麻痹大脑,让他可以什么都不去想。   自从辛悦回来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间酒窖,也快忘了酒精的滋味。   一瓶一瓶地灌下去,不知道喝了多少,他才终于失去了意识,将所有痛苦忘却脑后。   直到酒窖的门被敲响,傅执的意识才渐渐清晰。   宿醉醒来,头痛欲裂,他借着柜子的支撑站里起来,眼睛半眯着看不清路。   脑子就像是被劈开了般,疼得厉害。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踢开脚下的空酒瓶,去开了门。   佣人李慧一见到他,语气焦急:“先生,您快去看看辛小姐吧。”   傅执瞬间清醒过来:“她怎么了!”   李慧急得话也说不清:“辛小姐一早就坐在窗前,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李慧的话还未说完,傅执就迈开脚步,疾步往楼上走去,他推开房门,看见女人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前,眼睛出神地落在窗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般。   望而却步。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   那人明明就在眼前,可他却不敢靠近她。   他脑子里闪过的画面是昨晚女人的眼泪,以及她让他出去。   他缓慢地走到女人面前,他看到女人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   傅执停下了脚步,他身上浸满了烈酒的气味,他想,辛悦应当是很不喜欢这个味道。   “你在这里坐了一夜吗?”男人小心翼翼地求问,似乎是把她当成了易碎的水晶。   女人并没有回应,依旧看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傅执顺着她的目光,只看到了微风乍起惊起湖面的涟漪,一圈又一圈荡漾开来。   他的心也跟着此起彼伏。   他往前走了一步,单膝跪地,去牵女人的手,触碰到的瞬间,冰凉的触觉让他的指尖瑟缩了一下。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他皱着眉,眼底是藏不住的关心。   双手覆在女人的手上,让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对方,他冲着门外喊道:“李慧,拿一件外套过来。”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因为夜里喝酒身体发热,领口也被他扯散了。   李慧很快就拿了衣服过来,她偷偷看了一眼辛悦,很快就收回目光,没有多留。   傅执将外套披在女人身上,又为她裹紧了一些,“饿了吗?我抱你下去用餐,好吗?”   他惊喜地发现对方有了轻微的动作,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女人转过了头,眼神从窗外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看见女人淡漠的目光,仿佛是在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心口一阵刺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辛悦。”他又念着她的名字,试图将她的情绪唤醒。   但得到的依旧只有沉默。   他忍不住凑近女人,想看清她眼里的情绪,却发现那双眼睛如死灰一般,没有一点光亮。   身上的酒味太过浓郁,宿醉也让他思绪混沌,他需要收拾一下自己。   他嘴角勾起,扯了一抹苦笑:“你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是吗?我去洗漱,等会带你去用餐。”   辛悦凝视着男人远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情绪,很快就消失不见。   眼神又转到窗外,花圃里盛开着鲜花,蝴蝶扇动着翅膀,飞舞在花瓣上,是那么得自由自在。   唯有她被困在这牢笼里,怎么样都逃不出去。   这个别墅里,她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现在连手机也没有了,孤立无援,除了自己,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   ……   傅执只用了平常一半的时间就洗漱干净,他换了一套深色西服,衬得他愈发冷峻,如果不是眉梢处的疲惫之色,只让人以为他是造物主亲手打造的完美之物。   他回到辛悦卧室的时候,辛悦还是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深深地无力感笼罩着他。   他对辛悦毫无办法。   可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放手,不可能让辛悦离开。   宁愿她如行尸走肉般困在他的身边,也不要见不到她。   他已经为自己错误的选择尝尽了六年的痛苦。   傅执没进去,而是垂下眼眸,转身下楼,对佣人嘱咐了一句:“把午餐送上去,她要是不肯吃就想办法让她吃。”   餐桌上摆满了辛悦爱吃的食物,这些都是傅执特意安排佣人做的,他独自坐下来,只吃了两口,便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他脑子里想着楼上的女人,哪里还有心思用餐。   他在楼下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才见到佣人端着盘子下楼。   他语气带着急切:“她肯吃吗?”   佣人连忙点头:“辛小姐把送上去的餐都吃完了。”   傅执这才放下心。   她肯吃饭就好。   -   傅执下午去了陆氏集团,他还有些重要的工作未完成。   莱伊集团这块硬骨头被他啃了下来,后续的对接自然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池,陆氏盯着他这个位子的人不少,首当其冲的便是陆知闻,也就是他生物学上的父亲。   从他回到陆家,到现在六年了,他和陆知闻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早些年陆知闻对他的脸色还算不错,后来他接受了陆氏,直接拔除陆知闻所有羽翼,两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车子停在集团大楼下,很快便有人上来接过钥匙,将车子开去停车场。   程嘉早已等候在一楼,为总裁汇报工作。   程嘉见傅执进来,忙走上前迎接:“傅总,下午的会议陆总也会过来。”   傅执眼眸一抬,脚步半步未停,“看来他是坐不住了。”   一楼大厅来往的员工不多,看到傅执都停下来打招呼。   进了专属电梯,程嘉眼明手快地按下了顶层。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程嘉说道:“不仅是陆总,董事会和陆总交好的那几位也会来。”   傅执抬起手腕,漫不经心地整理袖口,“正好,这几个人也该把位子让出来了。”   程嘉没敢再说话。   从他跟在傅执身边,两年了,傅总说的每一句话都应验了。   他知道,董事会那几个人今天势必保不住了。   去年因为子公司的事,陆总已经大闹过一回,今天,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   这些豪门世家的人,一旦疯起来,什么尊严面子都不要了。   -   下午两点,会议室。   程嘉跟着傅执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陆知闻。   当即背后就阴恻恻地晕湿了冷汗。   这会议还没开始,就较量上了。   陆氏集团的执行总裁到底还是傅总,陆总这样坐在主位上实在于理不合,简直是当众打傅总的脸。   傅执掠过众人,直接往主位走去,原本偷偷议论的人全都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   陆氏集团谁不知道傅总和陆总向来不和,即便他们是亲生父子。   众人猜测,陆总到底是傅总的父亲,两人就是再有矛盾,也不至于当众给父亲难堪。   下一秒,所有人都愣住了。   傅执站定在陆知闻面前,冷冷道:“陆总,请您让一下,这是我的位子。”   程嘉在傅执身后猛地咽口水,嘴唇都开始发抖。   他也没想到傅总竟然如此不留情面。   这么下陆总的面子。   陆知闻显然也没想到傅执会如此直接,脸色当下就黑了几分。   “你!”   “陆总,今天的会议主题是什么,您不清楚吗?”傅执挑了一下眼眸,言语冷淡却句句扎心。   “既然陆总不知道,”他顿了一下,接着说:“程嘉,和陆总仔细说说。”   程嘉莫名被点名,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不过傅执发了话,他作为助理也只能照做:“陆总,今天的会议是为了……”   陆知闻狠狠瞪了一眼程嘉,咬着牙道:“闭嘴。”   程嘉适时地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傅执抬起手腕,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袖口。   程嘉知道这是傅执惯用的动作,代表着他下了狠心,要处理人。   “看来陆总很清楚。”他眼神微落,居高临下地看着陆知闻,压迫感强势地席卷而来,让人没来由得一惊。   陆知闻憋着一股怒气,恨不得将自己这个儿子丢出去。   傅执向来不给他面子,从前还没掌管集团的时候仗着老爷子的疼爱就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如今掌了权,更是如此。   眼下在这么多人面前,一点面子不留,就差当众扇他耳光了。   这叫他怎么忍!   但他这儿子手段阴狠,他也是讨教过的,进集团还没一年,就将他安插多年的势力一一拔除干净。   那些人或是因为收受贿赂,或是因为作风不良,总之,都没什么好下场。   莱伊集团原本是他一直在谈合作,不知怎么对方不愿和他再接触,派人仔细打听,才知道是傅执下了手。   “傅执,莱伊集团一向是我这边再洽谈,我怎么听说被你半路截去了?”   集团里争单是大忌,傅执又是执行总裁,做出这种事情是会被董事会罢免职位的。   果然,这话一出,底下议论纷纷。   陆知闻的人顺势说道:“傅总,您虽然是总裁,但做出这种抢单的事怕是不合适吧。”   傅执将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说话的人,直盯的对方冒冷汗,“徐副总,您是业务部的一把手,不如由您说说集团关于谈单的规定。”   徐副总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磕磕绊绊道:“集团规定…三个月内未谈下来的单子可以转由…”   话未说完,徐副总闭上了嘴。   别人不清楚,他作为陆知闻的心腹怎么可能不知道,莱伊集团的这个单子,陆总跟了半年都没有进展,按理说,早就该换人跟了。   傅执侧过头,看着陆知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陆总,现在可以让位了吧。”   这一记巴掌打得实在响亮,让陆知闻没有半点回手之力,脸色黑如煤炭,咬牙起身将位子让了出来。   会议结束后,傅执根本不管陆知闻,直接离开。   众人哪敢掺合上层的事,都只当作没看见。   没多久,会议室就只剩下了陆知闻的人。   “陆总,您消消气,为了这事不值当。”   陆知闻咬碎了牙,愤恨道:“你懂什么!莱伊集团的单子可是我的翻身仗,现在全毁了!”   话音刚落,他便将面前的一沓文件尽数扔了出去,纸张纷飞,四落开来。   “傅执,你和你那个母亲真是一样啊,都是绊脚石。”他眼底燃烧着怒火,似是要将人烧成灰烬。   徐副总等人噤若寒蝉,不敢附和。   -   总裁办公室。   程嘉端了一杯咖啡送到总裁的办公桌前。   他瞄见总裁眼下青黑,身上还有掩盖不住的酒味,猜测总裁昨晚应该是宿醉了。   程嘉虽然年轻,但很会审时度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比如现在,他就什么都不该说。   放好了咖啡,程嘉便打算出去。   还未迈步,便被叫住了。   “程嘉,你…有女朋友吗?”   程嘉微愣,傅总从不过问他的私生活,怎么今天突然问这些?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交待:“暂时没有,不过以前谈过。”   “如果女人生气了,要怎么办?”   程嘉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向独来独往的傅总竟然会问他女人生气了怎么办!   这惊吓程度不亚于玩恐怖密室。   就很离谱……   程嘉:“傅总,您是有女朋友了吗?”   冒着大不讳,程嘉硬着头皮八卦。   今天就算是被扣了工资,这瓜他也是吃定了。   傅执面色冷了一分,淡淡道:“不是。”   傅执又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程嘉想了想,女孩子生气了无非就是说点好话,买点东西哄一哄,最重要的就是态度要端正。   “傅总,您先和她道歉,再买点礼物哄一哄就好了。”   礼物?   傅执垂下眼眸,心里不禁苦笑,她恐怕是看不上他送的任何礼物。   除了药材,他就没见辛悦喜欢过什么东西。   药材……   傅执眼里一凛,原本愁云浓雾遮掩着的眼睛也清亮了。   “程嘉,帮我联系园艺师,湖心别墅的花园要重建。”   辛悦喜欢药材,那他就把花园变成药园。   程嘉虽然不理解总裁的做法,但还是照做不误,毕竟他还要领工资。   湖心岛别墅,他也是去过几回的,那里的花园最是漂亮,只是不知道傅总想翻新成什么样。   -   回到别墅时,天已经黑了。   进门的第一件事便是询问佣人辛悦这一天都做了些什么。   佣人面露难色:“辛小姐在房间里坐了一下午,吃了晚餐就睡下了。”   傅执凝眉:“其他什么都没做吗?”   佣人轻轻摇头。   换了鞋,傅执没有去吃晚餐,而是上楼去看辛悦。   刻意放轻动作推开了门,屋子里暗沉沉的,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傅执原本就在黑暗之中生活了十几年,早就适应了。   他摸黑走到辛悦窗边坐下,柔软的床垫瞬间陷落。   轻微的响动似乎惊扰了床上的女人,她浅浅嘤咛一声,不过瞬息,又安静了下去。   傅执屏住呼吸,身体也变得僵硬,生怕惊扰了女人的睡眠。   等到床上的女人没有动静后,他才伸手轻抚女人的长发。   眼里是藏不住的浓郁爱意。   卧室里很黑,若不凑近就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想看看辛悦。   俯身低头,凑近女人明艳的小脸,看着她安详的睡容,只觉得心都要被融化了。   女人的五官没有一处不精细,即使在黑暗之中,也足以撩拨傅执的身心。   他对她,一向没有抵抗力。   身体不可自控地发热,红晕爬满了他的脖子,就连呼吸也变得粗重。   覆上女人的唇瓣,轻啄一口,温热的触感刺激着他的感官,让他所有触觉都被放大无数倍。   他不敢继续深入,只能强迫自己离开女人的唇。   他松开了脖子上系着的领带,解开了两粒扣子,才觉得能喘上了气。   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否则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就如同昨晚那样。   他绝不允许自己再伤害辛悦。   强忍住欲.念,傅执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冲进浴室,淋着温水,脑子里满是女人的身影,或是甜美的笑容,或是羞怯的表情,没有一幕不让他心动。   淋浴开了大半个小时也没关停。   男人眼里的欲.望浓郁得化解不开,让他忍不住喘息。   在一声破碎的闷哼声中,到了顶点。   他扶着玻璃门,重重地喘息,结实的胸膛如山峦般起伏。   平息了片刻,他将身体冲洗干净,关上了水龙头。   随意从架子上取下一条毛巾,围在腰腹处,将春光掩藏。   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着的还是辛悦。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才刚亮。   傅执换了身休闲服,路过辛悦房间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他想进去看看他。   虽然知道他不该未经同意就侵犯辛悦的隐私,可是他顾不得那么多。   哪怕辛悦愿意骂他,也比这样一句话不说要好。   轻轻推开门,屋子里的亮光照射了出来。   他看见女人坐在窗下,眼睛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就和昨天一模一样。   他眼里瞬间染上了痛苦的情绪。   她这副样子,郁郁寡欢,他怎能不心痛。   走过去,蹲下身,去牵女人的双手,他温柔道:“今天找了园艺师来翻新花园,把花全部换成药草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侍弄药草吗?”   “为什么?”女人转过头看着他,眼里升腾起一片茫然。   傅执下意识回道:“什么?”   “那些花在这里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掉它们。”   傅执手里一顿,垂下眼眸,将情绪掩藏,“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女人没再说话,只是又侧过身子,去看院子里的花朵。   她没有同意傅执的建议,也没有拒绝。   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漠然地注视着一切。   傅执捏了一下她的手,试图将她的目光吸引回来,但并没有任何作用。   他无奈道:“今天天气好,我带你出去看看好不好。”   女人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去哪?”   他抚摸着女人的手,淡淡道:“你想去哪儿?”   “我?”女人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随便吧。”   去哪儿都好,只要离开这个牢笼。   她真的就快要喘不过气了。   傅执站起身,他伸出纤长的手指勾起辛悦额角处的碎发,让她明艳的容颜彻底显露。   他轻声询问着:“中午去洛园吧,总是吃家里的菜,想必你也腻了。”   辛悦点点头,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车子停在洛园门口, 很快就有服务员过来接待。   依旧是和上次一样的包厢,点了一样的菜。   不同的是,辛悦再也没有上次那样的心情。   她以为离开那个牢笼自己的内心能轻松愉悦一些, 但是却没有一丝改变。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郁结始终萦绕在她心头。   洛园的菜也并没有比别墅里的厨师做得好, 勉强吃了几口, 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她单手撑着头,眼睛落向窗外的小桥流水。   假山林立,植被茂密, 院子里一颗柳树垂下枝桠,轻抚着溪流。   辛悦看得出神, 没注意到身边的男人夹了鱼肉放在她碗里。   直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她才回过神来。   “鱼肉新鲜, 尝尝。”   辛悦没有侧过脸看他,她轻轻摇头,眼睛依旧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   石桥上走过一个穿着暗红色旗袍的女人,辛悦凝眸看去,便与女人四目相对。   那女人便是上次见过的洛诗, 也是洛园的主人。   辛悦并不知道她的来历, 也不想打探,只觉得这女人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 连她都不能免俗被吸引。   洛诗红唇艳丽,嘴角微微撩起,朝辛悦一笑,风情万种,周围颜色尽失。   辛悦微微一怔, 总觉得洛诗的笑别有一层意味。   桥上的女人并未驻足, 依旧往前走去, 身影消失在绿意之中。   辛悦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面前的白玉瓷碗。   这碗不过巴掌大,雕着繁杂的花纹,无一不精无一不细,碗里放着一块处理干净的鱼肉,连鱼刺也看不到。   辛悦知道傅执为她挑出了鱼刺。   只是她实在是没胃口,一口也不想吃。   辛悦不肯吃,傅执也就放下了筷子。   包厢门就在此刻被人敲响。   辛悦猜测门外的人是洛诗。   傅执自然也猜到了。   除了洛诗以外,无人敢未经召唤就私自来打扰。   男人的神色慢慢沉了下去。   他并不想让任何人来打扰他和辛悦。   傅执没有开口准许人进来,气氛就这样僵持着。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声音停下后,门被直接打开了。   身姿婀娜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傅总这么不欢迎我吗?”   傅执连眼神都不肯给她。   洛诗自顾自走到辛悦旁边,抽出椅子坐下,一副闲然自若的模样,仿佛她才是这个饭局的主人。   秋水瞳人一转,落在了辛悦的脸上,轻叹一句:“怎么才一个月不见,小美人就憔悴成这样了,傅总不像是会苛待女人的人啊。”   傅执眸光冷冽,眼底也涌上一丝不耐烦,他沉声说了一句,语气里似有警告的意思:“洛诗,注意你的言行,未经允许私自闯入包厢,你这洛园是不想经营了?”   “傅总这话未免太严重了些,我是看不得美人受苦,这才来帮着安慰几句。”洛诗轻笑道,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你们男人心粗,哪里知道怎么安慰女人,傅总要是信我,不妨让我和小美人聊聊。”   女人身上暗红色的旗袍上绣满了花纹,似乎绣的是玫瑰,她长腿交叠,腰肢靠着桌沿,似一条妖艳的蛇。   傅执面色骤然一凛,嘴唇轻抿,冷冷地看着洛诗,算是默许了她的要求。   洛诗打量着辛悦,啧啧称叹:“美人就是美人。”   “小美人,这世上啊,哪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人怎么样都得活下去不是吗?何必要为难自己呢。”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但姐姐年长你十来岁,也算是过来人了,随便说几句,你若是觉得可用那自然是最好,若是觉得不可用,那就当听个乐。”   “眼下的事情如果解决不了,不妨想想以后的事。”   眼波流转之间,洛诗看向傅执,“我看傅总也不是会欺负女人的小人,我就不必强出头了。”   说罢,洛诗便从座椅上起了身。   辛悦原本冷淡的表情有了松动,她说:“洛姐,我以后还能来找你说话吗?”   洛诗停住了脚步,浅浅一笑:“当然。”   洛诗没忘记一边的傅执,立刻补充道:“如果傅总不反对的话。”   她这是给傅执暗中下绊子。   这样的情况,傅执怎么可能拒绝。   辛悦瞬间明白了洛姐的意思,她转过脸看着傅执,殷切地询问:“可以吗?”   傅执心里冰山融化了一个角落,只要辛悦不离开他,什么都可以答应。   “可以。”   男人的目光实在太过炙热,落在她身上时,似要将她的皮肤灼烧。   辛悦眼神闪烁,不愿意对上他的目光。   她实在承受不住那样浓烈的爱意。   心跳一声比一声快,脑子却无比的清醒。   洛诗说得对,她不该为难自己。   脱离傅执的掌控,离开湖心岛别墅很难,但并非全然没有可能。   她不能就这样自怨自艾。   她要想办法离开。   -   从洛园出来,辛悦坐上了傅执的车,时间还未到下午一点,平常这时候,她在午睡。   大概是身体养成了习惯,到了这个时间,便开始犯困。   傅执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了辛悦身上,瞬间发现了她的异样,他纤长都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眼神却落在了身旁的女人身上,“怎么了,困了?”   辛悦点点头。   身体的疲乏让她有些撑不住,眼睛也快要睁不开了。   她没有过问傅执下午打算做什么,傅执说过今天陪她,那应该是不忙,她睡了也不会耽误傅执的工作。   精神放松下来,她便靠着车窗睡了过去。   这几天她总是天不亮就醒来,反复地被情绪折磨。   现在没了顾忌,反而轻松了。   车子启动后,傅执深情看了一眼女人,眼里满是爱怜。   驱车去了最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从洛园回湖心岛要大半个小时,这期间,辛悦肯定睡得不会舒服,不如去酒店开个总统套房,让她好好休息。   到了岚山酒店,傅执下车走到副驾驶门外,打开门,为女人解开安全带,一手伸过女人的腿弯,一手搂着女人的后背,将人抱在了怀里。   他身形高大,愈发衬得怀里的女人娇小。   陆氏集团是岚山酒店的合作伙伴,傅执自然也就成了岚山酒店的顶级VIP客户。   不必他说话,便有高级经理接待,为他安排好房间。   岚山酒店矗立在陵川新区中心,周边便是最大的商区,这里地价寸土寸金,普通人望尘莫及。   傅执抱着女人,进了楼总统套房,经理并未跟着进去,而是贴心地将房门关好。这一整层楼只有这一个套房,若是没有准许,任何人也不能进来。   坐在床沿,傅执凝视着女人的睡颜良久,直到手机震动,他才念念不舍起身出去。   他走到客厅,按下窗帘的开关,厚重的布帘缓缓拉开,耀眼的阳光照射了进来。   原本阴暗的屋子瞬间明亮。   许是在黑暗里生活得太久了,傅执格外渴望光亮。   于他心里,辛悦便是那抹光。   他从西装内里的口袋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程嘉”两个字。   按下接听键,程嘉的声音传来:“傅总,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程嘉头皮发麻,硬撑着说完了这句话。   他跟着傅总两年,这是第一次在傅总休息的时候打扰他。   手里捏着那份重要的文件,额头冷汗直流。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傅总不会怪他。   “来岚山酒店见我。”   程嘉微怔,预料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出现,心里提着的一口气瞬间放松下来,语气中透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轻快:“好的,傅总。”   午后阳光惬意,落地窗前,傅执半靠着皮质座椅,长腿交叠,目光落在窗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他如同帝王一般,俯视着一切。   手里的咖啡冒着蒸腾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眼神,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不多时,屋子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傅总,有位叫程嘉的客人说是您的助理,需要让他上去吗?”电话里是前台客服的询问声。   “让他上来。”   “好的。”前台客服将手里的电话放下,嘴角露出标准的微笑,“程先生,傅总请您上去。”   请这个字让程嘉听了没来由的惊了一下。   他一个小小助理哪敢当傅总一个请字。   前台服务人员将程嘉领至电梯,为他刷卡。   电梯在顶层停下,程嘉迈出电梯门的那一刻,以为自己进了伯爵的豪宅。   入眼可见的便是奢华,程嘉晃了眼睛,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走廊的墙壁上挂着大师名画,有两副他还在美术展览上看到过,每走几步,便能看到墙角处摆放着的鲜花,那花显然是被精心设计过的,充满了艺术感。   程嘉站定在门前,还未按下门铃,门便自动打开了。   他拿着文件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落地窗前的男人。   男人精致的侧脸藏在阴影里,他交叠着长腿,骨骼分明的手指掐着杯子的手柄,漫不经心地品尝,享受着惬意的阳光。   “过来,脚步放轻些。”   略显慵懒的低沉声传来,程嘉回过神来,收回了目光。   他将傅总的话奉为圭臬,字字句句刻在心上。   脚上穿着的皮鞋踩在大理石面上必然会发出响声,他脱下鞋子,并未换上鞋子,而是光脚踩在了地面上。   砖面并没有想象中冰凉,而是透着一丝温热。   程嘉将手里的文件抓得更紧了些,抬脚往傅总身边走去。   右侧房间的门突然打开,程嘉看见了一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   那女人似乎是刚睡醒,明艳的容颜上沾染了睡意朦胧的茫然神色。   程嘉的脚像是被钉子钉住一般,一步也抬不起来,他的指尖微微颤栗,脸胀得发红,舌头也似打结一般,“傅总,我……”   程嘉以为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搅了傅执的好事。   他慌忙低下头,不敢再去看房门口的女人。   他心里纠结着到底该不管不顾把文件拿去给傅总签字,还是转头离开。   ……   辛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陌生的床上,警惕性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环顾周围,昏暗的环境叫她看不真切,只能模糊地感觉到这间屋子很空旷。   她下了床,没穿鞋子,光着脚走到窗前,撩起一点缝隙,看到了外面林林立立的高楼,脚下便是万丈高楼。   阳光刺眼,她眯起眼睛下意识后退一步,帘子也在这时合上,屋子里又重归阴暗。   她摸索着找到了灯光的开关,房间瞬间明亮了。   暖橘色的灯光让人眼很快就能适应。   脚下踩着柔软的地毯,耳边似乎听到了门外有说话的声音,她一点一点挪到了门口。   打开门的瞬间,明亮的光线让她难以适应,眼前的景象都看不真切。   转过左脸,她看见了离她仅有几步之遥的陌生人。   那人个子不算太高,身板也偏瘦,带着金框眼镜,一股子书卷气息,看上去年纪不大,或许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学生。双手抱着一份文件,一副局促的模样。   辛悦看着那人,问道:“你是谁?这里又是哪儿?”   那人偷偷将目光投向前方,似乎是在看什么人。   辛悦顺着她的目光,侧过脸,看到了坐在阳光之下的男人。   男人品着咖啡,漫不经心地翻看手机,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杯壁,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客厅之中。   辛悦没再说话,她依旧站在房间门口,没有任何动作。   程嘉没忘记自己过来的目的,纠结半晌,他咬咬牙硬着头皮,三步并做两步,朝着窗边的男人走去。   反正他已经来了,横竖都看见了,也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既然这样,还不如让傅总把字签了。   与女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礼貌的点头示好,自我介绍:“您好,我是傅总的助理,程嘉。”   他想起来不久前傅总曾经问他如何解决女人生气的事情,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为了这个女人。   如果是为了她,那一切便都变得合理。   程嘉跟在傅执身边做助理的这两年,参加过不少酒宴,见过不少美女,但是像眼前的女人这样令人惊艳的却没有见过,女人长得明艳,却有一丝淡然的气质,仿佛雪山里开出的红莲,白与红交织之下,构成了一副绝美画卷。   “您好。”辛悦回应对方,却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告知。   她不过是困在别墅的笼中鸟,现在还能以什么身份介绍自己呢?   她看着程嘉从她身边掠过,走到傅执身边停下,恭敬地将手里的文件递过去,“傅总,请您签字。”   男人随意将手机放置于矮几上,接过了文件,目光落在文件上,一条一条扫过,看得仔细,最终确认无误,签下了字。   程嘉双手接回文件,他觉得自己已经是搅扰了傅总,更是不便久留,便说:“傅总,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公司了。”   “嗯。”男人的声音低沉。   程嘉默默转身,向门外走去,关门的时候,他看到总裁起身走到女人身边,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在女人瘦弱的肩上,眼里冷冽的神色全然消失不见,只余灼热的爱意。   直到门彻底关上,门内的景象也被隔绝,程嘉才恍然回过神。   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傅总何时有过这样的眼神!   -   辛悦伸手将肩上的西装拿了下来,双手递还给傅执,“我不冷,谢谢。”   男人接过西装,随手扔在沙发上,并不在乎这衣服有多昂贵。   他看着女人,目光灼灼,沉着声音询问:“下午想去哪里?”   这一整天的时间他都空了出来,只为了陪伴在辛悦身边。   辛悦轻轻摇头,眼里淡漠得如同一汪死水,“累了,想回去。”   回到那个笼子里,让她能安静地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傅执待在她的身边,总会让她心里有顾虑,有担忧,无法沉下心想办法。   湖心岛别墅对她而言是囚笼,也是居所,能够让她不受外界干扰。   男人伸出手指,纤长如水葱,似要落在她的脸上。辛悦微微侧过脸,避开了男人的触碰。   男人的手指停顿了片刻,而后收了回去,“累了就在这里好好休息,等你有精神了,我们再出去。”   “不,我不想待在这里,我们回去吧。”辛悦想也没想便出声拒绝。   她在这里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她要回去。即便她心里知道那里也只是困住她的牢笼。   傅执在这些小事上向来不愿意违背辛悦的意愿。   她想出来,他就带她出来;她想回去,他也会立刻带她回去。   只要她留在他身边,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好,我带你回去。”   ……   回到别墅,辛悦看着那扇乳白色的大门,心里升腾起一股惧意。   下意识的就想拔腿逃离。   不久前在桥上的种种如电影画面般在她脑海里不断回闪。   她脚下的鞋子像是被塞了铁块,重得抬不起来。   即便她刻意隐藏,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情绪确是隐瞒不过男人的眼睛。   傅执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他的异样,眉间蹙起,语气关心道:“怎么了?”   辛悦收起一切情绪,表情淡然,“没事。”   走进院子的时候,她看到院子里的花被人连根拔起,原本鲜亮的花朵染了尘泥,变得污浊不堪。   她眼神里原本就没有光亮,现在更是沉了几分。   她以为傅执不过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真的要将花园变成她的药园。   可她也是这笼子里的鸟,这药园怎么能算是她的。   脚步重重地落在地面上,她调整呼吸,加快了步伐。   进了玄关,没等佣人递上拖鞋,她便光着脚跑上了楼,将门反锁。   食管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了,让她难受极了,一阵阵酸意上涌,恶心得她弯下了身体。   她跌坐在地砖上,纤薄的脊背贴着冰冷的门板。   眼前浮现出那些花朵的惨状,让她心里止不住地害怕。   她耳畔响起男人的低吟:   “把这里的花都换成药草好不好?”   “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辛悦闭上眼,双手捂住耳朵,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背后传来急切地敲门声,她听到熟悉的声音:“辛悦,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睁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那扇窗子。   那扇窗就像是这精致笼子的唯一出口。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应:“没事,我累了,要休息了,请不要来打扰我。”   男人没再坚持:“好,晚上我再来叫你去用餐。”   辛悦没有继续回应,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不多久就听不到一点声音了。   辛悦又和往常一样,搬了椅子,坐在窗前。   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到一丝宁静。   但与前几日不同的是,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   晚餐的时候,辛悦安安静静地用餐,胃里依旧不舒服,那股恶心的感觉始终消散不去,尤其在她看到餐桌上摆放着的白色郁金香时,那股恶心感更是浓烈。   她强忍着不适,细嚼慢咽吃了几口。   男人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她的碗里,“排骨炖得酥烂,你尝尝。”   辛悦没有拒绝,她夹起排骨,轻轻咬了一口,肉质鲜美,确实是佳品。   只是她没心思品尝。   “怎么了,不合胃口?”   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不是,排骨很好吃。可能是中午吃得多,现在不怎么饿。”   借口太过拙劣。   她中午分明也只吃了几口而已。   但傅执并未揭穿她。   傅执放下筷子,白皙纤长的手指捻起手帕,擦净了双手,说道:“后天是老爷子的寿诞,我想带你一起去。”   辛悦没说话。   傅执以为她不想去,便接着说:“你如果不想去,我也不会勉强。”   他静静地看着辛悦,等待她的回复。   辛悦并没有思考太久:“我想去。”   陆老爷子的寿宴人多繁杂,傅执也不会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那天虽然不是十五,不是她逃离的时机,但却能给她制造逃离的机会。   如果陆老爷子愿意帮她,那么她成功的几率就会大上许多。   不管结果如何,她都得尽力试一试。   老爷子的寿宴,易言深也会来,如果有机会,她还想和易言深道个歉。   那天是她把他卷了进来,最后,她却没能解决好一切。   辛悦察觉到傅执的目光略带犹疑,她眼眸微闪,扯了个理由:“很久没见老爷子了,不知道他的腿疾有没有复发。”   傅执将手里的帕子搁置在一旁,“ 老爷子这几年身体硬朗,你不必担心。”   “嗯。”辛悦夹着筷子轻戳碗里的那块排骨,以此掩藏心虚。   她似是想起来什么,手上一顿,抬眸看向男人英俊深沉的脸,目光有些纠结,嘴唇嗫嚅两下,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老爷子的寿宴,她该送什么贺礼呢?   她手里一分钱没有,就算是要买礼物,也没有钱。   “你便是最好的礼物。”男人的唇侧撩出淡淡的笑意,“老爷子见到你一定高兴。”   男人的笑意似乎别有意味,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看展柜里的珍宝,温柔而又灼热。   很难想象这样冷冽的男人眼中会出现这样的情感。   可辛悦就是真切地感受到了。 第47章   时间匆匆流逝, 很快就到了老爷子寿宴那日。   傅执早已为辛悦准备好了送给老爷子贺寿的贺礼,是一副明代时期的名家字画,老爷子平日里爱品茶赏画, 送这个礼确实是投其所好。   只是这贺礼并不是她自己准备的, 算不上她的心意。   辛悦也不想用傅执的钱, 便自己拟了一道温良进补的药方,作为送给老爷子的寿礼。   虽然并不是多有价值的礼物,但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这次的寿宴办得颇为铺张, 年逾七十的老人,办个热闹的寿宴倒是不算什么, 只是辛悦觉得老爷子并不是会这样做的人, 恐怕是旁人来安排的。   车子停在绫湖之畔。   辛悦记的很清楚, 上一次来这里,便是老爷子为傅执办的认亲宴。   男人下车为她开车门,宽大的手挡在车顶上,以防她出来的时候意外磕到头。   镶着水钻的高跟鞋落地,发出啪的一声。   借着男人结实的手臂, 辛悦站稳了身体。   她身上穿着浅粉色的连衣裙, 一阵风吹来,裙摆也随风摇曳, 与平常不同,她今天将头发盘起,额前两缕波浪卷发,显得她妩媚动人。她容貌本就明艳,只是浅浅打扮一下, 便叫人更是挪不开眼。   挽着男人的手, 进了宴会厅。   宴会厅内来了不少人, 绚丽的琉璃灯光之下,觥筹交错。   他们进去的时候,引起一阵小小的轰动。   傅执年轻有为,这几年如何夺位独揽大权,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他一向独来独往,从未见他带过女人出席宴会,这次老爷子的寿宴,身边竟然跟着个女人,众人难免错愕。   洛城的豪门世家这几年早已大洗牌,如今依旧□□的也不剩几家了。   认识辛悦的就更是寥寥无几。   众人看着傅执身边的女人,或议论或不解,不知是哪里来的女人勾走了洛城这位闻之悚然的大人物。   众人只见这女人妩媚动人,举手投足间都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论容貌,倒是和傅执再般配不过。   辛悦挽着傅执的臂弯,和他一起去见陆老爷子。   她面色清淡,心里并不坦然。   六年未见,也不知道陆老爷子怎么样了。   书里,老爷子在接回傅执的第三年就过世了,辛悦改变了傅执,也改变了其他人的故事走向,傅执曾说过老爷子身体康健,他说的话必定是真的。   “傅执少爷。”醇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辛悦抬眸望去,看见了熟悉的人。   管家陈年比起六年前苍老了许多,头发也白了一片。   他的眼神落在傅执身边的女人脸上时,瞳孔皱缩,嘴角微微颤抖,声音也破碎开来,“辛…辛医生?”   陈年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六年过去了,她怎么会一点变化都没有,那张脸和六年前分明一模一样,甚至岁月都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陈年抬脚往前走了两步,女人的容貌也愈发清晰。   陈年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辛医生,真的是你。”   辛悦的心也被陈年的情绪感染,一圈一圈的涟漪在她心间荡漾,让她也无法平静。   她看向陈年的眼神晦暗不明,轻轻点了点头。   陈年苍老浑浊的眼睛泛着泪光,脸上又惊又喜,连连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爷子见到您一定高兴。”   “不知道老爷子身体可还好吗?”辛悦轻抿了一下唇,面色关切地问道。   陈年脸上堆了褶子笑道:“好,一切都好。”   “傅执少爷,辛医生,跟我来,老爷子在里面等着呢。”   说罢,陈年便侧过身,往前方走去。   傅执似乎是感觉到辛悦紧张的情绪,他轻轻拍了拍辛悦的手指,安抚着。   辛悦低垂着眼眸,手上温热的触感让她的心没来由得乱跳了一下。   她扯出一抹淡笑,说道:“我没事,走吧。”   陈年已经走了好几步,他们落下太远也不好,总不能叫上了年纪的管家等着他们。   陆老爷子正在和人寒暄,陈年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老爷子浑浊的眼睛一亮。   老人家上了年纪,打扮得却是一丝不苟,头发虽然已经花白,但依旧打了发蜡,显得神采奕奕,他脸上堆满了皱纹,但精神却很好,全然没有老人家的枯朽感。   老爷子抱歉地看了一眼和他说话的人,“我这边还有事,你自便。”   那人自然是顺着老爷子的心意,没再强留老爷子说话。   老爷子转身,健步往陈年所指的方向走去,没走两步,便看见了傅执。   “傅执,你能来,爷爷很高兴。”老爷子嘴角上扬,笑容藏也藏不住。   最近这几年来,傅执极少回陆家。   起先,傅执在陆家学习,老爷子也安排了最好的老师来教他,后来他三年便学完了所有内容,也拿了洛城大学的毕业证,这样的天才实属罕见,老爷子更是痛心没有将他带在身边从小教养,让这孩子平白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楚。   后来傅执进了陆氏,接触公司事务,便搬离了陆家,老爷子更是见他一面都难。   往年的寿宴,傅执是不愿意来的,即便是来了,也只是一个人独自找个角落待着,任是谁过去交谈,都会被他的冷淡逼走。   这次他能主动过来,还说要带个人来给老爷子看,实在叫人意外。   傅执年纪不小了,是该有人陪伴,老爷子知道傅执的性子,也从未想过要找人与他联姻。   只要是傅执看重的人,老爷子心里那是一千个一万个同意。   辛悦离开的这几年,有过无数次,老爷子以为傅执要了绝生命了。   派出去那么多人寻找,六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老爷子也猜测辛悦大约是出了事,恐怕已经不再人世了,可这话,他却是不能和傅执说的。   老爷子怕啊,怕傅执也没了活着的欲.望。   只要他能活着,怎么样都好。   老爷子以为傅执是想开了,毕竟过了这么多年,没道理将自己一直困着。   直到他看到傅执身边的女人。   “辛…医生…”老爷子皱皱巴巴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手往旁边伸,招呼陈年到他身边,“老陈,是我眼花了吗?”   陈年大喜道:“董事长,您没看错,确实是辛医生,她回来了。少爷这么多年总算是没有白等。”   辛悦的心砰砰乱跳着,犹如钟摆声一般,一下一下,清晰而又震耳。   所有人都说傅执等了她六年。   六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从青涩迈向成熟,而傅执却是在等待中度过了这漫长的六年。   她其实也不太敢去想这六年傅执都是怎么过来的,也从来没有问过。   有些事情,不知道就还能自我欺骗下去,可一旦开了头,便不能回去了。   辛悦往前走了两步,离老爷子又近了些,她笑容恬静,容颜明艳却不风尘,“老爷子,听陈管家说您身体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她从手拿包里拿出一张仔细折好的纸片,递给陆老爷子,“这是我给您的生日礼物,一点小小的心意,希望您不要嫌弃。”   一张字条,分文不值,若是旁人自然不放在眼里,甚至还要鄙夷送礼之人太过寒酸。   可老爷子却是不在乎这些的人。   他把心意看得比钱财重要的多。   金银有价,情意无价。   老爷子打开了纸片,里面娟秀的字体写着一张温良进补的药方。   “辛医生这礼物真是送到我心里了。”陆老爷子将纸条递给陈年,吩咐他仔细收好,千万不可弄丢了。   老爷子的在乎,出乎辛悦的意料,“您喜欢就好。”   傅执站在后面,看着他们寒暄,心里却有一丝的烦躁。   辛悦愿意给老爷子准备礼物,也愿意说好听的话讨好老爷子,却唯独对他冷若冰霜,拒之于千里之外。   修长的腿迈开,落定在辛悦身边,傅执没经过辛悦同意,便强硬地牵着她的手。   女人的手泛着凉意,用了力气想要挣脱出去,傅执却没给她逃离的机会。   老爷子经历了这么年的风风雨雨,哪里看不出来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   为了自家孩子,老爷子总得出手帮一帮,“辛医生,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为我这个老头子把个脉,最近总觉得喉咙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饮食方面的原因。”   “方便。”辛悦手上下了狠力,才挣脱开来。嫩白的手红了一大片。   她将手背到身后,隐藏起来,“董事长,我看诊需要安静些的地方,也不想有任何人打扰。”   尤其是傅执。   不过这句她没有说出口。   辛悦不知道老爷子突然找了这么个借口是要说什么,不过她也有她的打算,她需要借助老爷子的帮忙。   陆老爷子点点头,“陈年,你去安排一下,”他又将目光落在傅执的脸上,沉声道:“你就不必跟来了,替我在外面招待宾客。”   把辛悦交到老爷子手里,他倒是没有不放心,但他猜到了老爷子是故意支开他,想单独和辛悦说话。   他也知道老爷子会说什么。   但是辛悦…恐怕是想离开他吧…   陈年安排了一间套房,原本是给老爷子做休息室用的。   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是撑不住一场宴会的。   陈年识趣地将门关上,等在门外,静候老爷子的吩咐。   老爷子坐在沙发上,大约是年轻时当过兵的缘故,即便是如今已70岁的高龄,身板依旧挺得笔直。   “董事长,我先为您把脉。”   陆老爷子并没有将手伸出来,他目光落在辛悦的脸上,声音沧桑:“辛医生就叫我一声陆爷爷吧,总是叫我董事长,听着太过生分了,我老头子也不唤你辛医生。”   辛悦对称呼倒没有那么看重,既然是老爷子的要求,她便应了:“陆爷爷。”   “好孩子。”陆老爷子声音沉闷入鼓,言语之中有着微不可查的凄凉,“小执这几年为了寻你,自己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我是他爷爷,看他这样,哪里能不心疼呢。”   老爷子叹了一声,接着说:“这几年,但凡是有你的消息,不管几分真,他总要亲自去确认。”   “你瞧他性子比从前变了许多,却不知他经历了什么,六年了,每一年的三月十五,他都要去医馆门口的廊下,坐着等你一夜,谁劝也不行。”   “我说这些也不是责怪你,只是小执那孩子毕竟是你用了心思救治过的,希望你别对他那么残忍。”   “这孩子不是冰冷无情手段狠绝的人,只是这些年心里太苦了,无处发泄。”   “悦悦,如果可以,你便对他好一点吧。”   话音到最后,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辛悦的喉咙涌上一股酸涩,眼眶也发胀得厉害,莹莹泪水在她眼中打转,她却强忍着不肯让泪落下。   她也没有选择。   如果可以,她也想对傅执好一点,回应他浓烈的爱意。   可是她不能这样做。   她不能给傅执希望,那样只会让他陷得更深。   她总是要回家的。   “陆爷爷,对不起,我不能答应您。”   说这话的时候,辛悦的喉咙口涌上一股酸意,“陆爷爷,我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了。”   “一定要走吗?”陆老爷子问道,声音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   辛悦点点头:“我的家人还在等我。我必须要回去。”   “你家里人在哪?将他们都接过来。小执这个孩子一定也会把你的家人当成他的家人来对待,这点你大可放心。”陆老爷子忙说出自己的提议,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他也要为小执留下辛悦。   “陆爷爷。”辛悦顿了顿,声音里有一丝哽咽,接着说,“我的家人来不了,只能我回去。”   老人家的眼睛清明,“回去以后就再也不回来了吗?”   辛悦张了张口,她修长的手指攥着裙摆,最终她无力地答道:“是,不会再回来了。”   她声音极轻,极为艰难地说完了这句话。   她并没有将来龙去脉告诉陆爷爷,但她想老爷子应当也能理解她。   陆老爷子闭上眼睛,似乎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悦悦,你能不能为了小执留下来,就当是我老头子求你。”   陆老爷子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恳求,为了傅执,他以长辈的身份像她这位小辈请求,这份感情让辛悦也闻之动容。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她必须要离开。   辛悦没在说话,她低垂着头,不敢去看陆老爷子。   老爷子知道没有任何办法能留住辛悦,想到傅执他又忍不住心痛。当年辛悦离开的时候,他眼睁睁看着傅执丢了大半条命。现在辛悦又要离开他,真不知道傅执还能不能好好的活着……   “既然你不能为了他留下来,那就让他跟着你一起去吧,比起当陆家的继承人,他更想留在你的身边,只要小执能高兴,我什么都依着他。”   老爷子对傅执一片真心,就差双手将自己的心捧上了。   他焦灼地等着辛悦的回应,期盼着能从女孩儿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   老爷子心里只是希望傅执能过得开心一点,哪怕从此他们这对爷孙再也见不上面了,哪怕他临死前也见不到傅执最后一面,他也心甘情愿。   可他还是失望了。   他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女孩摇了摇头,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笼罩着他那个沧桑的心。   “罢了,罢了,你出去吧,让陈年领着你去见小执。”   辛悦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她撩起裙摆,站起了身子,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头望了望沙发上满头白发的老人,心里涌上一丝愧疚,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将心中的那股情绪打散。   她推开了门,门外等着的不止是陈年,还有傅执。   辛悦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她以为傅执会听老爷子的话,在宴会厅内招待前来道贺的客人。   辛悦看向成年说道:“陈管家您进去吧,我和傅执去宴会厅就好。”   陈年点点头进了房间。   门被关上后,空荡荡的走廊只剩辛悦和傅执两个人。她自然的挽上傅执的手臂,表情故作轻松。绝口不提刚才在房间里和陆老爷子都说了什么,“傅执,我们走吧。”   “辛悦,你还会离开我吗?”走廊里回荡着傅执落寞的声音。   辛悦的心漏跳了一拍,她顿住脚步,眼神有些躲闪。   她没有正面回答傅执的话,而是自然地将话题引到了别的事情上面,“老爷子气色看着不错,应当没什么问题,你也不用担心,只是年纪毕竟大了,还是需要多注意些,你若是有空,也多去看看他。老爷子最是疼你,你去看望,他一定高兴。”   “好。”傅执抓紧了辛悦的手,似乎是怕她消失。   他也没有继续追问。   辛悦不想说的事,他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辛悦的答案是什么。   但他早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   再次进入到宴会厅的时候,辛悦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当中的易言深。   易言深似乎心情不太好,凡是找他攀谈的人都被他不耐烦地拒绝了。   傅执很快发现了辛悦的眼神所向之处。   他手上用了力,似乎是在惩罚辛悦对衍生的过多关注。   易言深就在此时看到了辛悦。   他迅速放下手里端着的高脚杯,一时没控制住力气,那杯子碰到桌面的时候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疾步走到辛悦面前,言语有些激动:“姐姐。你还好吗?有没有被他欺负?”   说着他狠狠瞪向辛悦身旁的男人。   傅执像极了领地被侵犯了的狼,浑身的气势凛起,不许人侵入一步。   他身子微微侧向辛悦,将人拢在自己身后,“易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行。”   易言深也不是一个怕事的主,再加上他有易家撑腰,根本不把傅执放在眼里,他反客为主质问傅执:“傅先生,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你又以什么身份站在姐姐的身边。”   易言深的话如同刀子般,一下下凌迟着傅执的心脏。   “这是我和她的事情,就不劳烦易先生操心了。今天是老爷子的寿宴。易先生还是多想想等会儿怎么向老爷子祝贺吧。我和辛悦就不奉陪了。”说罢他便牵着辛悦的手,要往左前方走去。   步子还未迈出去,便被易言深拦了下来。   易言深语气愠怒:“傅执!你还真是人如其名,偏执得可怕。你有问过姐姐的意愿吗?你知道她想要什么吗?你把她困在你身边,没想过她根本不愿意吗?你没有看到她有多迫不及待要离开你吗?”   傅执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像是在看一个愚蠢至极的傻子,他凝着眉头冷笑一声:“你说我不知道,那你又知道什么?你知道她六年前是怎么消失的吗?如果我放她离开,她这辈子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而你,也再见不到她了。”   辛悦愣在原地,她心里犹如狂风席卷而过,徒留下一片狼藉。   她猛得抬眼看向男人的侧脸。   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易言深满眼的不敢置信,他看着辛悦的眼睛,企图从她那里得到一个回复,“姐姐他说的不对,你不会再像六年前一样消失了,对吧?”   他看到辛悦的眼神四处躲闪不敢正视他,他心里才确信了傅执刚才说过的话,“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这六年,我…我们一直都在等你,等你回来,你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要离开吗?”   “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你可以告诉我,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一定都能为你解决,你不要离开好吗?”话语到最后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辛悦轻咬着嘴唇,满眼的不忍心。她想告诉他,也告诉傅执,他们都解决不了她的问题。   只有离开对她来说才是解脱。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不会让她离开我。”傅执低沉的声音如鼓声擂动,重重地敲在易言深的心里。   易言深彻底放松了身子,他闭上眼,自嘲地笑笑。   他果然是比不上傅执,他没有他那样的魄力。即便他现在知道辛悦要离开,他也做不出和傅执同样的选择,更不会把她强行留在身边。   因为比起失去,他更怕被辛悦厌恶和恐惧。   他心里对傅执生出一丝嫉妒,嫉妒他可以不顾一切将人强硬地留在身边。嫉妒他可以不在乎家族荣耀,不在乎旁人的眼色,一意孤行。   换做是他,根本就做不到。   他也开始迷茫了,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希望辛悦彻底离开这里,还是眼睁睁看着她被傅执强留在身边,那样至少还能再看见她。 第48章   宴会厅内声音繁闹, 夹杂着悠扬的钢琴曲。洛城的名流大多汇聚在此,三五人聚在一起推杯换盏,侃侃而谈。   偶尔有人会将目光投到他们这边, 但也不会久留。   傅执的名声太过响亮, 无人敢上前来招惹。   辛悦环视了一眼宴会厅, 最终将目光落在月白色的地砖上,心里的话已经涌到嘴边,但她还是没能说出口。   即便傅执将她强行留在身边, 她也还是会找办法离开。   没有人可以阻止她。   就在他们僵持着的时候,有位年轻男人向他们走来。   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穿着一身浅色西装, 他的眉眼与傅执有几分相似, 但是细看却又能发现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他在离傅执几步远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傅执,你过来。”   他语气中似乎带着不情愿。   傅执侧过脸,抬眸看去, 他并未言语, 而是等着男人自己将话说清楚。   男人见傅执不应声,表情有一丝烦躁, 却还是老老实实说道:“爸回来了,让你去见他。”   男人正是陆知闻和苏薇的孩子,陆之瑜。   陆之瑜还在上大学,他偷懒好玩,心思也不在学业上, 原本是考不上大学的, 老爷子气他不学无术, 但也没办法看着这孩子自甘堕落,就花了不少钱,在洛城找了个民办大学,把孩子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   陆之瑜以往最怕的人就是陆老爷子,如今又多了一个傅执。   起初傅执回到陆家的时候,陆之瑜总是找他麻烦,直到他不小心摔了傅执的手机,傅执眼里的怒火和杀意浓烈得叫他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太恐怖了!他真的觉得自己死定了。   自那时候开始,他就再也不敢找傅执麻烦了,甚至见了他都绕道走。   若非必要,他连话都不敢和傅执说。   要不是父亲答应给他加零花钱,他才不愿意来传话。   将话带到,陆之瑜便打算找个角落窝着打游戏,至于傅执有没有去见父亲,那可就不管他的事了。   父亲只说带话,又没说要把人带到他面前。   “话我已经告诉你了,去不去随你。”   陆之瑜拿出手机,正要给父亲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圆满完成任务,不经意间抬眼,看到了傅执身边的女人。   他吓得屏住了呼吸。   这不就是傅执找了六年的女人吗!   六年来几乎没有任何消息,他都以为这女人死了,居然真的被找到了。   陆之瑜心里不由得再次对傅执升起一股敬意,就这份执着,一般人谁能有。   怪不得连父亲都只能退居下位,把陆氏集团交到他的手上。   他的视线很快就被傅执挡住,他听见傅执冷漠的声音,“他人在哪?”   陆之瑜指了一个方向。   傅执顺着他的指向,看到了正在和人攀谈的陆知闻。   陆知闻找他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他不是非得应约,但今天是老爷子的生日宴,有些场面该应付的还是要应付,他不想陆知闻搞出什么事端。   傅执冷冷看了一眼易言深,说道:“帮我照顾好辛悦。”   易言深虽然和他一样对辛悦有心思,但比起在场的旁人,他反而更信任他。   毕竟他们在同一条船上,有着一样的目的。   目光转向辛悦的时候,柔情得滴水,“我等下就回来。”   辛悦抿着唇,点点头。   直到傅执的身影远去,辛悦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看着易言深,目光复杂,上一次拜托易言深帮她离开,计划失败,甚至连累了易言深,她心里极为愧疚。   对方沉寂了片刻,问道:“你一定要离开吗?”   “是。”   宴会厅内热闹的声音仿佛被隔绝在外,她耳畔只能听到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面前的男人垂眸,睫毛落下,隐藏了他眼中所有的情绪,“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帮你。”   轻柔而又坚定的声音,让辛悦有一瞬的怔愣。   可是她不想再连累易言深了。   他原本就没有任何理由来帮她。   “谢谢你,易言深。”言语上的谢意总是太过浅薄,但她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当初她曾答应易言深要给他送个安神的香包,如今她依旧没有做到。   “但,不用了。”她不愿意再将他卷进来。   -   傅执见到陆知闻的时候,对方似乎是有意晾着他,装作没看见,一心和人交谈。   说话的人有意无意提醒了好几遍,陆知闻也没有任何反应。   最后,那人不得不找了个借口,才彻底脱身。   洛城谁不知道傅执的手段狠绝,惹了他绝对没有好下场。   他可不想做他们父子争斗中的牺牲品。   陆知闻从侍者手里的托盘上取了一杯红酒,顶级的红酒口感香醇,入口是绝妙的享受。   “你也来一杯?”陆知闻摇晃着酒杯,提议道。   “不必。”   宴会厅内闷热,对着陆知闻更是让傅执觉得喘不过气。   他径直走到露台上,四月春风微凉,吹得人思绪都清醒不少。   他半靠着扶手,俯视着藏匿在黑夜之中的菱湖。月色皎洁,倒影在湖面上,似是洒了一层金粉。   傅执开门见山:“有话直接说,不必拐弯抹角。”   陆知闻并未走进露台,他眼里隐藏着一丝恐惧,似乎是恐高。   他站定在露台内侧,一步也不肯挪动,“我们是父子,一定要有事才能说话吗?”   傅执嗤笑一声:“父子?是您把我当成过子,还是我把您当成过父?”   陆知闻手上用了力,酒杯里的红酒晃动得泼洒到了地面上,“傅执,我始终是你父亲,你就是这样和我说话?”   他试图用父亲的威严来压制傅执。   但傅执并不吃这一套。   他从未把陆知闻当成过父亲。   以前他回到陆家是为了辛悦,可是代价却是辛悦离开了他六年。   如今,他也可以为了辛悦放弃一切,包括陆家。   陆知闻又算得了什么。   真是好笑。   陆家这些人,除了老爷子对他还算有几分真心,旁的人恐怕是希望他早点把权势让出来。   这些人里陆知闻便是首当其冲。   “陆总,您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傅执把玩着手腕处的袖扣,目光落在陆知闻的身后,眼里的不耐烦几乎藏匿不住。   辛悦还在里面,和易言深在一起,虽然谈不上不放心,但是他还是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还是把辛悦牢牢守在自己的身边才会让他安心。   他没等陆知闻说话,便迈开脚步,望宴会厅内走去。   凉风吹得他心里的那股烦闷之气消散不少。   路过陆知闻身边的时候,傅执轻声说了一句:“陆总,我知道您向说什么,但我劝您一句,别有不该有的心思,就算我不动手,老爷子也不会放任不管的。”   今天的寿宴办得如此隆重,并不只是贺寿这么简单。   他能想明白的事情,陆知闻又怎么会不明白。   傅执的身影没在人群之中,陆知闻一双眼睛里满是阴鸷,他仰头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他转过身,看向宴会厅,身体还带着露台晚风的凉意。   这里的一切以后都将是他的,一定是他的。   对于这个多余的儿子,陆知闻恨不得他彻底消失。   他当初被那女人迷了心思,竟然做出私奔这种丢人的事,但好在他醒悟得不算晚,也成功得到了老爷子的原谅,回到了陆家。   老爷子年轻时去当兵,一年到头待在部队里面,极少回来。陆知闻母亲去得早,他便一直养在二叔膝下,和老爷子并不亲近。   后来二叔勾连外人给陆氏集团捅了大篓子,被赶去了国外不许再回来,而他也就回到了老爷子的身边。   那时候,他已经成年了。   父子之间情淡如纸,现在想来,他和那个女人私奔,何尝不是因为心里对老爷子的怨恨。   他回到陆家八年后,那个女人找上了他,他对她避如蛇蝎,恨不得她从此彻底消失,连带着他的污点也一并消失。   但他还是去了那女人的家。   破旧不堪的房子,甚至比当年他离开的时候还要不堪入目。   他记不得那天跟那个女人争执了什么,他只记得他扔掉的烟头点燃了窗帘……再后来,他就从新闻上看到了那个女人死亡的消息。   心里并没有一丝痛苦愧疚,而是多了不可言说到松快。   这么多年,压在他身上的污点,终于彻底消失在人世间了。   他没再去查过那女人的任何事,只是他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私自生下了他的孩子。   对他来说,那是个活生生的污点。   傅执的存在,不断得提醒着他当初做下的让他颜面尽失的选择。   他更怕傅执知道当年那场大火的真相。   傅执若是知道了,绝对不会放过他,甚至会亲手要了他的命。   红酒味充斥着陆知闻的口腔,也让他的脑子更加清醒。   老爷子把寿宴搞这么大排场,无非是要为傅执铺路。   这路能铺就能断。   陆氏百年企业,怎么可能流落到异姓之人手上,便是老爷子同意,董事会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陆老爷子出现在宴会厅时,原本喧闹的酒宴立刻安静了下来。   老爷子上台致辞,感谢众人到场祝贺,与此同时他还丢了一个重磅炸弹出来。   陆老爷子正式退出董事会,要将陆氏集团交给傅执。   一时间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老爷子还在时,傅执只是执行总裁,上面有个董事长压着,董事会那帮人也不好说什么,如今老爷子退位,那陆氏岂非要交到傅执手里。   傅执就算是商业天才,可到底也不过才25岁,太年轻了,如何挑得起陆氏集团这么重的担子。   “老爷子,并不是我质疑傅总的管理能力,可他太年轻了,应当再多历练几年。”   “是啊,傅总毕竟是外姓,陆氏集团总不能交到外姓人手里。”   “老爷子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   这几个说话的人都与陆知闻交好,也提前得了陆知闻的授意,为的就是逼退老爷子收回成命。   老爷子的性子陆知闻最清楚不过,他本意也并不是让底下人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能改变老爷子的决定。   他是要加深陆氏集团内部的矛盾。   老爷子越是推傅执上位,董事会与傅执之间的矛盾就越是深。   下一次董事会选举的时候,他的胜算就越是大。   这把火还是烧得越旺越好。   陆知闻端着酒杯,心里胜算在握,深红的酒精叫人看一眼都迷醉其中。   ……   老爷子的话也叫辛悦心里一惊。   虽然她看过小说,知道傅执早晚会彻底接管陆氏集团,但她也没想到会这样快。   她也明白了为何老爷子要举办如此隆重的寿宴。   为的就是给傅执铺路。   她心里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身边站定了一个人,辛悦抬头去看,不经意间就撞入了男人的视线。   “傅执。”   她轻声喊着对方的名字。   她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叫她看不真切。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黑曜石般的瞳仁里除了她的身影便再无旁人。   周围人潮繁杂,酒杯碰撞,可唯有他们却像是被隔绝在外,眼中只有彼此。   “傅执,刚才是有什么事吗?”辛悦指的是傅执被陆知闻叫走的事情。   傅执笑了笑:“没什么。”   他和陆知闻之间的矛盾并不想将辛悦也牵扯其中,也不想让辛悦知道。   辛悦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不远处的陆知闻视线一直紧盯着傅执,直到他看到傅执身边出现了一个女人。   傅执看那个女人时眼中柔情似水。   他突然发现,似乎找到了突破点。   陆知闻拍了一下陆之瑜的头,陆之瑜正在打游戏,忽然被人打断,心里憋了一股气,“爸,你干嘛呀。”   陆知闻没好气地说:“傅执身边跟着那个女人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刚才去叫他的时候看到了吗?”   陆之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哦,那个呀,她是傅执喜欢的女孩子,就是他找了六年的那个。”   “老爷子提到过的辛医生?”   “对啊,就是她。”陆之瑜继续打游戏,“我还以为她死了呢,没想到真让傅执找到了。”   陆知闻看向辛悦的眼神晦暗不明,似乎在打什么主意。   一直到宴会结束,辛悦总觉得一双阴鸷的眼睛在哪一处盯着她,叫她浑身发麻。   傅执也察觉到了辛悦的不自在,他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辛悦摇摇头,“不是,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傅执听了她的话,环视了一下四周,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本来就是许多人眼里的眼中钉,有人盯着他并不奇怪,但主意打在辛悦身上却让他无法忍受。   “也许是你太累了,我让人先送你回去。”   傅执打了一通电话,很快便有保镖上来接人。   辛悦认出了这几个保镖,正是上回陪她一起去逛街的那几个。   傅执是陆家人,老爷子不离开,他也不能离开一步,更何况,老爷子刚刚才将陆氏集团交到他的手上。   辛悦还未来得及和老爷子告别,便离开了。   回到别墅,她进了房间,将门反锁,坐在梳妆台前,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昏黄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朦朦胧胧,也让她的思绪飘远。   距离下一个月圆之夜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她还有时间可以筹备。   这一次,她不能再从别墅离开,她要想办法到外面去。   她能接触到的人有限,陆老爷子虽说是个很好的帮手,但是她绝不会将老爷子拖进来。   若是她离开了,老爷子就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对傅执真心的人,她绝不能让他们爷孙之间有矛盾。   那还能有谁能帮她找到一个完美的借口,顺利离开别墅。   脑中的画面一闪,她想到了洛园的老板。   那个妩媚至极的女人。   如果她肯帮忙,那么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得多。   ……   自寿宴后,傅执便忙碌起来,辛悦很少能见到他人。   有时夜里醒来饿了,下楼找点食物的时候,也能发现傅执的房间还是空的。   她可以出去,但必须有保镖陪同。   这正好合了辛悦的意思。   她有时会去逛街,有时去看电影,有时去植物园,不过身边都跟着保镖。   她也去过洛园几次,但很不巧的是,每一次都没见到洛诗。   因为身边跟着保镖,她也并不方便直接跟服务员有接触。   傅执很聪明,即便是从保镖三言两语的汇报之中也会察觉端倪。   她不想赌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她也赌不起。   系统留下的能量支撑不了太久,她必须要在能量消失前回去,否则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这段时间她试图叫醒系统,但始终没有作用。   能量到底还能撑多久,她也把握不准。   总归是越快回去越好。   这天中午,辛悦又带着保镖去了洛园,一进洛园她就看到了洛诗的身影,她眼里一喜,想到身边的保镖,便没有立刻找上去。   她得想个办法支开保镖。   服务员按照惯例,将她领到了包厢内。   这间包厢似乎是为傅执独留的,专属于他。   辛悦随便点了几个菜,她本来想让保镖和她一起吃,但却遭到了拒绝。   其中一位告诉她,他们会轮岗去吃饭,让辛悦不必担心。   大概是他们的职业素养,辛悦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也不是她给他们发工资。   她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单独和洛诗说上话,眼睛不经意间看向落地窗,就见洛诗一身藏青色旗袍,打着一把油纸伞,站在柳树下。   她看向洛诗,洛诗也在看她。   辛悦脑子飞速旋转,她嘴巴张合,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洛诗朝她一笑,点了点头。   很快便转身离开了。   辛悦也不知道洛诗究竟有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但愿她明白了。   辛悦站起身,身边的保镖也一拥而上。   “我要去洗手间,你们也要一起跟进去吗?”   几个保镖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走到辛悦身边,“我陪您去,会在洗手间外面等您。”   辛悦没办法摆脱他们,只能点头答应。   好在这几个都是男人,不能跟到洗手间里面。   辛悦进了洗手间,却并没有看见洛诗,她敲了每一个隔间,但都没有人。   她心里焦急,以为洛诗根本就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门外还有保镖等着,她就算是拖也不能拖太久。   辛悦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想泼在脸上,让自己能冷静下来。   “女人的脸娇嫩,清洗还是用热水更好。”   辛悦手一顿,手里的水顺着她的指缝溜走。   她声音蒙上一层惊喜:“洛姐。”   洛姐从包里拿出一个烟盒,“不介意我抽烟吧。”   辛悦抿了抿唇,“不介意。”   她向来不喜欢烟味,但她也没资格管其他人抽不抽烟。   再说,她现在还有求于人。   洛姐点燃了烟,表情也变得享受,“说吧,找我什么事。”   洛诗看着并不像是和傅执有关联的人,想来也不会站在傅执那边,即便是不愿意帮她,应该也不会私下告诉傅执。   辛悦也没有弯弯绕绕,“洛姐,我有件事想求您帮忙。”   她将自己的情况简单明了地告诉了洛诗。   洛诗听得仔细,烟已燃烧了大半都未察觉。   弄明白原委后,她吐了一口烟,缭绕的烟雾朦胧了她的眼神,“你是想让我帮你离开?”   洛诗轻笑一声,眼尾媚意更盛,“小美人,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只是你未免太小看这位傅总了,他想要的人,哪怕是天涯海角也能抓回来。”   “我不觉得我能帮上你这个忙。”   辛悦抬眸看向洛诗,眼里满是坚定:“只要你愿意帮我,我离开后,他绝对找不到我。”   洛诗将手里的烟捻灭,她端详着眼前的小女人,带着嘲意笑了一声,“就算你平安离开了,那你有没有想过帮你离开的人会有什么下场?我猜,你肯定也不止找了我一个人帮你,而且,这也不是你第一次逃走了。他会原谅你一次,可不见得会有第二次。”   洛诗说的这些,辛悦不是没有想过。   正因为这样,她才会找洛诗这个看起来毫无瓜葛的人帮忙。   只要足够隐蔽,傅执根本不会联想到洛诗也参与了其中。   “洛姐,您只需要帮我弄来一样东西,剩下来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   洛姐眼眸一抬,“什么东西?”   “迷药。”   洛诗勾唇一笑,眼里晦暗不明。   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有点意思,富贵荣华不要,真情实意也不要,偏偏要独自离开。   傅总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欺负她的人。   怎么就非要离开不可呢…… 第49章   四月十五那天, 辛悦从傍晚起就等着傅执回来。   她和他约好了今天要去洛园用晚餐。   她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傅执眼眸里的深沉叫她有一瞬间的慌乱。   她强装淡定,等着傅执的回应。   男人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目光讳莫如深, 良久, 他答应了。   傅执答应了她,就一定会做到,这一点, 辛悦完全不担心。   夜色渐深,别墅门外响起了汽车发动机轰鸣的声音。   辛悦知道傅执回来了。   她起身到玄关处去迎接他。   外面小雨淅沥, 男人身上的风衣也沾了雨水, 他自然地脱下外套, 随手一递。   指尖触碰到柔嫩的皮肤,男人侧过脸,抬眼望去。   女人头发盘起,画了精致的淡妆,一身黑色长裙, 既典雅又柔美, 朝着他淡淡地笑。   傅执手一顿,手指用了力, 那件脱下来的风衣依旧收在他手里。   他换上鞋,抬脚往前走,“今天有点事,回来的晚了些,等我换身衣服就走。”   话说完, 傅执停下脚步, 转过身看辛悦, 眼眸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抿了抿唇,道:“如果你觉得时间太晚,就在家里吃晚餐,过几天再去,如何?”   辛悦迎上他的目光,坚定道:“不晚,我想和你一起去洛园,我们也好久没有单独吃过饭了。”   男人收回目光,眼中闪过一丝淡寞,他继续往衣帽间走去,淡淡说道:“好。”   辛悦在门口等他,心里始终不能平静。   她为了这一天已经筹划了很久,纵使她知道这个计划不完美,有很多漏洞,但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细化了。   等了大约几分钟,衣帽间的门打开。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衬衫,领口处解开了两颗扣子,不似工作时那般拘谨,却多了一丝松散的禁欲感。   他跟印象里的傅执完全不一样了。   那个阴郁瘦弱的少年已然长成了成熟稳重的男人。   他迈着修长的腿,走过辛悦身边,只留下一句淡漠的话语:“走吧。”   辛悦跟上他的脚步。   男人腿很长,走路也快,辛悦跟上他并不容易。   出乎意料的,傅执没有像以往那样放慢脚步等她。   辛悦虽然心有疑虑,但还是没有深想。   车子行驶在黑夜之中,驾驶座的男人始终一言不发,辛悦也没有出声打扰。   她心里想着的都是即将要开展的计划。   她在心里企盼着能一切顺利。   到了洛园,服务员立刻上来迎接,路过前台的时候,辛悦看到了正在查账的洛诗。   洛诗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抬头四目相对。   洛诗红唇明艳,眼尾微扬,一抹笑意漾开。   辛悦朝她点了点头,交换了只有她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进入包厢落座后,傅执端起紫砂壶,倒了一杯茶递给辛悦。   茶壶内是今年的新茶雨前龙井,最适合四月春季品用。玻璃幕墙外下着小雨,雨夜里灯光暗淡,雨丝飘散,树丛之间也起了淡淡的薄雾。   这样的天气,最适宜品茶,时间都静止在这密意幽悰之中。   紫砂茶杯触手温热,雨幕里带来的凉意也被一驱而散。   辛悦木讷地品着茶,脑子里却纠结着借口离开找洛诗的事,完全没有品出茶的甘醇之味。   她早已和洛诗约好,上第一道菜时,她会借机去洗手间见她,从她那里拿到迷药。   那药,她也答应过洛诗,不会在洛园使用。   见辛悦心不在焉,傅执凝眉问道:“想什么这么出神?”   辛悦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手里的杯子摇晃,茶水便倾洒了出来。   她慌忙抽出纸巾擦拭,说道:“没什么。”   水擦净后,她尴尬攀扯着:“今天好像上菜挺慢的,可能比较忙吧。”   等得越久,辛悦越是着急。   她时不时侧过头偷瞄身旁的男人,见他拿着手机回消息,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便放松一些。   等了大约十五分钟,服务员终于送来了第一道菜,是辛悦爱吃的清蒸鲈鱼。   她并未拿起筷子,而是轻呼一口气,站起了身。   黑色的连衣裙摆浮动,划出优美的弧度。   她说:“傅执,我去一下洗手间。”   傅执放下手机,双手交叠置于桌面上,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晦暗不清,叫人看不懂他的神色,他像极了正襟危坐的面试官,在考核着她这位应聘者。   心跳忽地漏跳了一拍,她摈气凝神,等着男人的应允。   或许是太过心虚,她甚至没反应过来她并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同意。   可这一刻,她不见男人点头,脚就无法挪动。   男人看着她,她也同样看着男人。   四目相对,却没有想象中的电光火石,一切都趋于平静,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夕。   良久,她看到男人轻点下头。   脚上的枷锁骤然被解开,她虚得就快要站不稳脚步。   好不容易除了包厢,她直奔洗手间。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了洛诗。   洛诗并不像之前那般洒脱率性,眉宇之间多了一丝凛冽。   她递给辛悦一颗胶囊。   胶囊里面放的是迷药,遇水即化,不会留有一丝痕迹。   足以骗过傅执。   胶囊落在辛悦掌心时,似千金重。   辛悦正要合掌,洛诗的手指便覆上,“你想清楚了吗?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次要是失败了…我也帮不了你。”   辛悦攥紧了手心,压着嗓音道:“我明白,但我必须要做。过了今晚,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洛诗眼神一暗,并不赞同辛悦的话,她反驳道:“只有你的生活正常,那傅总呢,你有考虑过他吗?他等了你六年,人生又有多少个六年?”   辛悦眼眸一转,避过洛诗的眼神。   洛诗说的她又何尝不清楚。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   傅执只是小说里的人物,她不可能被困在这本小说里陪着他。   她还有父母,亲人,朋友,那些才是真实的人。   “洛姐,谢谢你帮我弄到了迷药,这份恩情我实在无法报答。”   她即将要离开,注定只能欠着洛诗这份相助之情。   洛诗只是轻轻一笑,眼中万种风情,“不急。”   “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拖太久,说不准会引起怀疑。”   辛悦将胶囊小心收好,点了点头,“洛姐,谢谢。我先走了。”   辛悦离开后,洛诗点了一根烟,靠着洗手台,袅袅青烟迷蒙了她的神情。   ……   辛悦回到包厢时,菜已经上齐了,傅执端正地坐着等她,并未动筷。   落座后,她问道:“怎么不吃?”   “等你。”男人淡淡道,听不出他语气里的喜怒。   辛悦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拨弄,泛着浅浅的痒意。   她拿起筷子,骨筷触手温热,手感极佳,夹了一块鲈鱼放进傅执的碗里,“尝尝,这里的鲈鱼最鲜嫩。”   男人手指纤细,骨骼分明,就连拿筷子也极为优雅,他夹了一点碗里的鱼肉放入口中,嚼了几下道:“确实不错。你若是喜欢这里的菜,我就将厨师请回家里,也不必你常常往这边来。”   拿着筷子的手停顿在半空中,辛悦唇角勾起,扯出一抹笑,“不用了,我就是嘴馋,想出来尝个新鲜。”   她出门必有保镖跟随,当然不是为了保护她安全这么简单,最重要的是看住她,要让她的一举一动都掌控在他的手里。   这一点,辛悦比谁都清楚。   但她,并不责怪傅执偏激的行为。   她理解傅执的行为,也明白他的心意,可是,她却无法回应。   有些错误是一定要被修正的。   而她和傅执的再次相遇,就是这种错误。   “傅执,等下我们去看电影吧,最近有部不错的片子上映,我想去看看。”   这是她计划里的第二步。   同样是傅执不能拒绝的请求。   男人慢条斯理地用餐,轻声应道:“好。”   -   离这里最近的影院在岚山酒店对面的商城,电影散场后已经是凌晨。   顺其自然地,辛悦提出太困了,想直接去酒店睡一晚。   这是她计划里的第三步。   酒店,是她下药的最好场所。   那里没有傅执的眼线,也没有人认识她,等傅执晕倒后,她就可以不受任何阻拦地离开。   与上次不同,这次她是清醒地和他进入酒店。   进入总统套房,经理便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门合上的那一刻,辛悦忽然开始紧张。   她咬着牙,声音似蚊蝇:“傅执,你去洗漱吧。”   这话说出口,她的脸便控制不住地泛红。   这里是酒店,尽管住着最大的总统套房,但是孤男寡女共处一间,确实很难不让人遐想。   尤其是她还催促着男人赶紧去洗漱。   这话就好像她等不及了似的。   身边的男人迈开了脚步,辛悦以为他是要去洗漱。   刚松一口气,她便被男人抵在了墙上。   瘦削的脊背贴紧了墙面,冰凉的触感席卷全身,她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心砰砰乱跳个不停。   她慌乱道:“傅执,你…你要干什么?”   男人带着凉意的指尖勾起女人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抬头看他,“让我陪你吃饭,看电影,现在又来住酒店,你想干什么呢?”   男人眼底似笑非笑,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辛悦,等着她的回答。   辛悦已是无路可逃,一狠心,她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男人的唇很薄,很凉,像是雪山里开出的莲花,凉到雅致。   唇与唇之间的碰撞不过是蜻蜓点水。   男人哪里甘心失去这样温润的触感,宽大的掌心抚上女人的乌发,将人往怀里带,吻得愈发用力,舌尖挑开女人紧闭的唇瓣,去勾.她湿.软的舌头。   灼热的男性气息犹如一张细密的网,将她越收越紧,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双手抵着男人紧实的胸膛,薄如纸张的黑色衬衣之下是纹理清晰的肌肉,滚烫的皮肤如同火山爆发喷涌而出的岩浆。   她呜咽一声,浅浅的声音破碎不堪,唇齿相依之时被瞬间吞没。   硕大的总统套房内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唯有玄关处的两人火热,连空气都被引燃。   男人的攻势愈发猛烈,让她节节败退,一吻结束,她瘫软在男人怀里,喘着气,眼尾染上一抹嫣红,娇媚得宛如五月盛开的芍药。   男人温热的掌心揽上她的腰肢,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失去重心的瞬间,她吓得搂住男人的脖子。   事态犹如离弦的箭一般,脱离了掌控。   辛悦挣扎着说道:“傅执,放我下来。”   脱口而出的声音是她自己都意外的娇媚。   男人并未将她抱到房间,而是在沙发处就将她放了下来。   身体陷入到柔软的沙发,辛悦环抱双膝,将自己团了起来,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兔子。   男人一只腿半跪在沙发上,俯身凑近,嗓音暗哑:“乖,别乱动。”   温热的指尖划过女人的脸,掌心托起,他细细打量着女人媚到极致的容颜,拇指覆上被吻到泛红的唇,轻轻摩挲,眼神里透着说不出的暧昧。   辛悦转过脸,避过他的视线。   她没忘记自己的目的。   藏着迷药的包在男人肆意亲吻她的时候,就被随意扔到了地上。   她必须找个理由支开他,这样她才有机会可以下药。   男人气息太过浓烈,叫她根本无力招架,她咬了咬唇,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先去洗漱。”   这话听起来完全就像是在邀请对方,她都可以想象男人会联想到什么。   她眼神慌乱,根本不敢看男人。   傅执轻声一笑,“你确定吗?”   豁出去了。   辛悦咬着唇,点点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火热到滚烫。   压迫感消失,她刚放松一下,抬眼就撞上了男人的目光。   她还没反应过来,男人便压上来,轻啄了一下她的唇。   浅尝辄止的吻,还未来得及反抗,男人便已离开。   听到浴室的门被关上,辛悦拍了拍胸脯,从沙发上起身,她轻手轻脚走到玄关处,从包里拿出了洛诗交给她的胶囊。   这里面,装着可以迷晕傅执的药。   落地窗前的矮几上放着醒好的红酒,辛悦倒了两杯,一杯放了迷药。   坐在窗前品酒,看着窗外霓虹闪烁,她却丝毫不能平静。   辛悦是不喜欢喝酒的,酒精入口微涩,即便是在高级的酒,她也品不出上佳的口感。   但今天,她觉得自己需要被酒精麻痹一下。   短暂地忘记心里的不舍。   酒杯已空,男人穿着松散的浴衣,带着氤氲的热气疾步走来。   他坐在辛悦对面,纤长的睫毛上沾着水珠,眨眼的时候,水珠落在他俊美的脸上。   衣襟半开,胸膛袒露,白皙的皮肤被暖橘色的灯光染上一层蜜色。   辛悦放下手里的杯子,端起另一只掺了迷药的酒杯,递给傅执,“这酒不错,你尝尝。”   她强装镇定,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男人的眼里带着一丝探试,但很快,他便接过酒杯。   他手指纤长,生得极美,端着酒杯的时候说不出来的矜贵,简直像是在拍写真一般。   辛悦突然意识到,她和傅执认识这么久了,却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她带不走照片,傅执也没必要留着照片怀念她。   她希望傅执可以忘记她,重新开始新生活。   目光落在男人手里的酒杯上,她看着杯子里的酒渐少,眼里也慢慢黯淡了下去。   迷药的作用在发散,她知道,过不了多久,傅执就会失去意识,昏睡到第二天中午。   男人的眼神渐渐迷蒙,辛悦接过他手里的酒杯,嘴角扯出一丝生涩的笑,“傅执,对不起。”   男人应声倒了下去。   辛悦拿了毛毯给他披上。   房间里虽然开足了暖气,但她依旧不放心,怕他受凉。   她力气小,没办法把他弄到床上,能做的也只有给他盖上毛毯。   她留念地看了一眼男人的睡颜,而后敛去眼里的情绪,转过了身。   一路顺利地到了医馆,她从包里拿出微型手电筒,照亮了门上那把厚重的锁。   锁上又落了一层灰。   钥匙就放在了别墅的玄关处,她随手就拿了过来。   打开门,她迈步进去,扑簌的灰尘扬起,呛得她咳嗽了两声。   医馆内的布局早已印刻在她的脑海中,她徇着记忆,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前。   晚间的雨早已停了,月亮也从云中露了出来,清冷地月光照亮了院子里的一片荒芜。   进入房间,黯淡的手电筒灯光照出了大致轮空,隐约可见细密的蛛网。   房间里的陈设和她离开的时候几乎没有区别,甚至连床单都还是她走之前铺的那一套。   只是现在已然破败不堪,落满灰尘。   荒废了六年的地方根本无法住人。   但她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收拾。   将被子连同床单一起掀开,露出干净木纹床板,辛悦甚至都未纠结,就直接躺了上去。   她能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她。   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现实世界里自己房间的模样。   摆满了书籍的架子,乳白色的衣柜,还有母亲选的飘纱窗帘,她甚至能感觉到窗帘外明媚的阳光。   她努力想清醒过来,可是身体却像是被禁锢住了一般,牢牢将她困住。   身体突然腾空,好像是有人将她从床板上抱了起来。   那股拉扯她的力量瞬间消失。   意识渐渐清明,光亮刺得她睁不开眼,身体随着抱着她的人走动而起伏。   她知道,她还是没能回去。   那药分明已经下足了量,也是她亲眼看着他喝下去的,怎么会失败……   而原因无非是两个。   一是药有问题。   二是他根本没有吃下那药。   如果药有问题,傅执不会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根本没有喝那杯红酒,他知道她所有的计划。   一切都是迷惑她,让她放松警惕的障眼法。   可是为什么呢?如果他早就知道她会离开,为什么还要放纵她做这一切。   光亮消失,她被男人放在了车后座。   耳畔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回别墅。”   她听出了男人语气里的愠怒。   辛悦没有睁眼,她知道就算和他争执,亦或是逼迫他放她回去,也都是不会成功的。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大约半个小时,她听到了车门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她被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下意识的一慌,差点就要抓紧男人的肩膀来稳定自己,但她强行压制住了。   她需要足够的时间来思考对策,至少今天晚上,她想逃避过去。   上一次她逃离被抓,傅执差点失控,这一次,她不知道傅执会怎样,或许会比上一次更加失控。   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她的心不由自主地乱跳,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地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快,像是战锤击鼓,昭示着一场残忍血腥的战役即将到来。   “打算装睡到什么时候?”男人的语气阴沉,仿佛黑云压城。   辛悦睫毛微颤,心乱如麻。   她没有出声,也没有睁眼,全当没有听见男人的话。   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直到浓烈的男性气息压来,辛悦才慌忙转过身,躲避过去。   男人坐在床边,单手撑着床,身子半倾,他眼神凌厉地看着辛悦,像一把刚开刃的刀,锋利无比。   即便是背对着男人,辛悦依旧感觉到了身后那道阴翳的目光。   手指抓着床单,似乎是想给自己一点支撑的力量,良久,她开口道:“你知道我想回去,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我一定要回去。”   她直接了当地说了出来,没有丝毫隐瞒。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   傅执将医馆封存,不许她回医馆,这些都昭示着他早都明白了一切。   他知道她会在医馆里消失,所以千方百计阻拦她。   “为什么?”空荡的房间里,男人的声音暗哑到凄凉。   “因为那里有我的家,有我的父母,有我的亲人,有我的朋友。”她咬着唇,声音脱口时都泛着颤音,可却是无比的坚定。   “那我呢?你想到了每一个人,却唯独没有想到我。”傅执眼底发红,似是要泣血般,他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低声质问。   他以为辛悦是喜欢他的,他分明能感觉得到她的爱意。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在酒店,辛悦主动吻了他,他那时候以为辛悦会放弃离开,为他留下。   那一刻,他贫瘠的心开满了鲜花。   他以为他们从此会在一起,永不分开。   当辛悦递给他那杯红酒的时候,即便知道那酒里放了药,他依然毫不犹豫地抿了一口。   直到最后,他都企盼着辛悦会在意他一点,放弃离开。   可是他错了。   她从不会为他停留。   辛悦转过身,对上男人那一双猩红的眼睛,募地,心尖一阵刺痛。   她藏下心里的疼,低声请求:“傅执,你放我离开吧。”   男人的目光越来越冷,似是结了霜寒的冰河,他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凄凉和痛苦:“是你将我从深渊救出,也是你亲手推我入地狱,辛悦,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他宁愿从未遇见过她,也好过现在眼睁睁地要看着她离开。   如果没有见过光明,他就永远不会渴望,更不会妄想要将这束光留在身边。 第50章   男人的话一击击中了她的心, 叫她疼得连呼吸都困难,肺里像是灌了冷风,凛冽得如同被锋利的刀子刮蹭。   她何尝不知道傅执的心意, 何尝不想和他在一起, 可是, 她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爱情只是人生的一种体验,有了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会拖累生活。   她不想傅执被她所拖累, 她希望他能好好地享受生活。   “傅执,你现在很好, 即便以后没有我, 也会一样好。”   话音刚落, 她被男人拥进了怀里,手臂越收越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髓一般。   男人声音慌张:“我不会好,如果可以,我会放弃一切跟你离开, 可我知道你要去的地方是我去不了的, 辛悦,我求你, 求你留下来。”   “别再扔下我一个人。过去的六年,每一天我都在期盼着你能回来,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失去你的痛苦我没有办法再尝一次。”   “求你为我留下来。”   男人低下他高傲的头颅,抛弃一切,放下自尊, 卑微地请求。   任是谁都会于心不忍。   辛悦也一样。   可就像是傅执说的那样, 她的心太狠了。   她的声音极轻:“对不起。”   冷漠的话语比利器更伤人, 伤得傅执体无完肤。   他怔愣片刻,松开了抱着辛悦的手。   他和她离得这样近,可是心却又离得那样远。   即便是留不住她的心,他也要留住她的人。   无论用什么手段。   哪怕她恨他都好。   他的目光恢复了平静,眼底的猩红已然消失不见,冰冷的话语从他薄唇中脱口:“我不会让你离开。”   “傅执,傅执!”辛悦试图拉住男人。   男人动作决绝,不给她一点请求的机会。   他们之间注定达不成共识,而他也绝不让她离开。   他会竭尽所能给她想要的一切,除了离开。   “不早了,你好好休息。”   男人步履从容,一步未停出了门,房间内重归寂静。   辛悦瘫倒在床上,无力地闭上眼睛,心里如波涛翻涌,久久不能平静。   话已经彻底说开,恐怕以后是很难离开傅执的视线了。   他会对她更加戒备,更加谨慎。   根本不会给她离开的机会,也根本没有人可以再帮她。   系统的能量越来越弱,下个月如果不能顺利离开,再往后,她不敢确认能量还会不会存在。   而她,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傅执。   他们也回不到以前了。   -   第二天一早,辛悦下楼就遇上刚晨跑回来的男人。   她瞥过视线,一字未语,试图逃避。   落座在餐桌前,吃了几口早餐,洗漱后的男人便在她对面坐下。   她默默低头吃着碗里的粥,没有抬头去看他。   傅执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待会儿跟我一起去老宅,老爷子也想见见你。”   辛悦拿着勺子的手一顿。   傅执说话的语气变了,跟之前判若两人,印象里,他似乎从未如此冷淡地和她说过话,以往即便傅执再怎么生气,也从未对她语气冷淡过。   男人的语气也变得强势,甚至都不曾问过她的意愿,那话听上去更像是命令。   手指渐渐收紧,她想,傅执一定是对她极其失望。   目光落在碗里的瘦肉粥上,蒸腾的热气迷蒙她的视线,她轻轻点头:“好。”   早餐后,两人就坐上了车去老宅。   傅执没有自己开车,而是和她一起坐在后座。   他们俩各坐一边,互不打扰。   辛悦眼睛看向窗外,四月中旬正是月季盛开的季节,道路两旁的绿化带种满了月季,花朵盛放,姹紫嫣红,辛悦却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情。   她的目光虽然落在窗外,可是心却在傅执身上。   昨天晚上一番争执后,他们之间就像是堵了一扇墙。   她一心只想逃避他,而他也越发强势地将她困在身边。   车子停在陆宅门口。   这里同她记忆里的模样几乎没有变化。   陈年早已等在了门口接应,看到辛悦的时候眼底的笑意掩藏不住,“傅执少爷,辛小姐,老爷子在楼上等你们。”   傅执点点头,迈着步伐径直往里走。   辛悦没有像以往那样很紧他的脚步,而是刻意拉开了自己与他的距离。   陈年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了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对劲。但他到底只是个管家,并没有资格过问这些事,陈年便压下了心中的疑虑。   到了二楼书房,陈年敲响了门。   “进来。”   门内传来老人浑厚的声音。   门一打开,辛悦便看见了站在落地窗前的老人。   陆老爷子似乎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苍老了许多,看到辛悦的时候,老爷子眼神微亮,但很快便黯淡了下去。   老爷子走到沙发处,招呼他们坐下,他看着辛悦,慈祥地问道:“悦悦,你在小执哪里住得习惯吗?”   辛悦扯着嘴角笑笑:“习惯。”   老爷子安心一笑:“那就好。”   简单寒暄一番,老爷子便对陈年说道:“老陈,你带悦悦去库房里挑一些药材,那些都是别人送来的,我这里也用不上,悦悦是中医,那些东西她正好用得上。”   陈年点头答应:“辛医生,您跟我来吧。”   辛悦心里明白,老爷子无非是想支开她,单独和傅执说事情。   她站起身:“好,谢谢陆爷爷。”   老爷子摆摆手,笑道:“用不着谢,放着也是浪费。”   辛悦出去后,老爷子正襟危坐,面容严肃:“你父亲只怕是不会罢休陆氏交给你。”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当年要不是我非要去当兵,将你父亲留给我弟弟一家照顾,他也不会对我心怀怨恨,以至于走上了歪路。”   陆奶奶过世得早,陆老爷子当时悲痛欲绝,狠下心将自己不满十岁的儿子交给了弟弟弟媳照顾,自己则去当了兵。   几年后,老太爷过世,陆老爷子不得不回来继承家业。   原本兄弟两个感情极好,直到二老爷捅了篓子,利用职务之便敛财上亿,致使公司亏空,差点毁掉陆家的百年基业。   陆老爷子不忍心将自己的弟弟送去监狱,便把他们一家子赶出了国,永远不许回来。   在二老爷身边待了几年的陆知闻早已视他们如亲生父母,而疏远了自己的父亲。   自他们一家出国以后,陆知闻更是恨陆老爷子,处处和老爷子对着干,后来更是做出私奔这种丑事。   ……   陆老爷子伸手拍了拍傅执的肩膀,哑着嗓子道:“他毕竟是你父亲,你……别做的太绝,给他留条活路。”   傅执低垂着眼眸,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爷爷,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怎么可能放过害死母亲的凶手。   八岁那年的大火虽然被判定为意外,可是他清楚的记得那天有个男人来过他家。   他在屋子里睡午觉的时候,迷糊听到了男性的声音,再然后,家里就着了火,母亲没能逃出来,而他也瞎了眼睛。   陆知闻从国外回来后,他便让人盯着他,老爷子寿宴过后,陆知闻居然特意去了他以前所住的小区,那么破烂的地方,他不觉得陆知闻会有什么留念,除非是另有隐情。   查了半个月,便有了眉目。   若非证据不足,陆知闻现在恐怕已经身处监狱了。   只是这件事,再没有确切的证据前,他还不能告诉老爷子。   -   午饭后,傅执便和老爷子告别,带辛悦回别墅。   车上,两人没有说一句话。   彼此都知道,这个时候开口,避免不了争执,索性就不说了。   陈年给辛悦塞了不少好药材,百年灵芝,冬虫夏草,还有极品党参,大包小包地塞满了整个后备箱。   到了别墅,辛悦让司机打开后备箱。   她没开口向男人求助,而是打算自己把东西拎下来。   礼品袋的绳子细,她只是拎了几个,手上便被勒出了红印。   男人走过来,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淡淡说了一句:“你进去,我来拿。”   手上的重物感消失,她怔在原地,没有迈步。   傅执对她越好她就越是愧疚,她宁愿傅执怨恨她。   “傅执,我……”   男人没有抬眸看她,他独自走在前方,声音清冷:“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不想听,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男人的身影没于门内。   四月的风温和中带着一丝凉爽,拂过人脸的时候只觉惬意,可她却毫无感觉。   花圃里的花早已被拔出干净,种上了草药,每日都有专人打理。   这是傅执送给她的礼物。   一份她根本不喜欢的礼物。   就像现在,她只想回到现实世界,回到自己的家,可傅执却强硬地将她留在这里,不让她回去。   -   在别墅里待了快一个月,期间她很少出门。   傅执并没有限制她出门的权利,但是必须要有保镖跟随,这次,他还特地安排了女保镖陪伴,即便是去洗手间,也一刻不离。   当犯人也不过如此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僵,辛悦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但辛悦知道,每到深夜之时,傅执总会进她的房间,看她一眼。   那时候她会装作自己已经睡熟。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便到了五月十五日。   又是她回家的时候。   这天,傅执交代了佣人要看顾好辛悦,不许她出门。   傅执这段时间很忙,忙到辛悦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   这样也好,看到了也是相顾无言,徒增烦恼,到不如不见。   知道自己回不去,辛悦索性就跟着花匠一起打理花圃里种着的药材。   这些药材刚种下去不久,须得好好呵护。   到了下午,别墅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辛悦听到车子的轰鸣声,以为是傅执回来了,可当她转过身去看时,却突然失去了意识。   意识清醒过来,辛悦凝眉打量四周,眼前却只有一片黑暗。   她被人绑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辛悦高声呼喊了几声,却无人回应。   到了这时候,她彻底明白自己是被绑架了。   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人不多,也没有得罪过谁,为什么会绑架她,甚至还是在湖心岛别墅被绑架。   难道绑架人针对的不是她,而是傅执,用她来威胁傅执,以达到什么目的?   绑在手腕上的牛皮绳勒得皮肤发疼,越是挣扎就越是紧。   房间门被打开,照射进来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慢慢适应后,她才发现屋子里的布局和她在医馆的房间一模一样。   门外进来的人穿着一身深色西装,步伐浑厚,因为背着光,辛悦看不清他的脸。   灯光被打开,屋子里瞬间明亮了起来。   男人在辛悦对面坐下,他大约四五十岁的模样,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衣服也熨烫得极为妥帖,看起来像是职场里的精英人士,而非绑架犯。   辛悦总觉得他的这张脸很熟悉,但她仔细思索一番,也没有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她压下心里的恐慌,问道:“为什么把我绑来这里?”   中年男人挑眉:“你不认识我?”   辛悦眸色一沉。   这个男人既然会问出这样的话,那他们必然是有什么联系的。   年纪四五十岁,长相熟悉……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个人影,她眼神一凛,彻底明白了。   “你是陆知闻。”   男人轻声一笑:“还不算太笨。”   男人站起身,往辛悦身边走近几步,他双手抱胸,打量着辛悦,说道:“但愿你有用。要是他不来救你,那你也只能和这个医馆一起消失了。”   辛悦脸色沉了下去,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拼命挣扎,却毫无用处,“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尾音拖得极长,“当然是想让对我有威胁的人彻底消失了。”   辛悦死死瞪着他,若是眼神可以做刀,此刻陆知闻已成了她的刀下亡魂。   书里对陆知闻的描写极少,辛悦对他根本不了解。   既不知道他的过往,也不知道他的未来。   她完全落于下风。   陆知闻话里对他有威胁的人,除了傅执以外,不会是旁人了。   那天陆老爷子寿宴,宣布傅执接管陆氏。   陆知闻怎么可能忍受一个私生子抢走他的一切,即便傅执是他的儿子也不行。   “因为陆氏集团的继承权,你就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吗?”辛悦质问着他。   她没有想到人居然可以这么恶毒。   虎毒不食子,可陆知闻却要害死自己亲生骨肉。   傅执对他而言究竟算什么?   陆知闻冷笑一声:“他若是不死,恐怕我就得死了。”   他目光锐利,看向辛悦的时候像是在看猎物一般,“反正你也是要死的,我不妨告诉你实情,也免得你做个冤死鬼。”   “傅执已经查到了当年他母亲死于火灾的事情是我做的,你觉得他会放过我吗?”   “他当然不会,他只会恨不得杀了我,给他母亲报仇。”   辛悦面色惨白,心里像是被巨石堵住了一般喘不过气,“你在说什么?!”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当年的那场火灾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纵火!   陆知闻杀了傅执的母亲。   无辜的女人惨死在他手下,而他居然可以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来,脸上没有一丝愧疚。   “陆知闻,你别以为把我绑过来就能达到你的目的,人在做天在看,你一定会有报应。”   陆知闻嗤笑:“报应?要是有报应早就该报在我身上了,这么多年我不也一样好好的。”   “行了,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废话。”   陆知闻拍了拍手,很快便有几个带着黑色口罩的男人涌了进来。   陆知闻嘱咐他们:“把她盯好了。”   “是。”   ……   房间内又重归黑暗,她依旧被绑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她不知道陆知闻为什么要把她抓到医馆来,但这对她而言是件好事。   今天是五月十五,过了今晚,她就能回去。   她不会有事。   可是傅执怎么办?   陆知闻对傅执下了杀心,以他心狠的程度,必定不会留傅执的性命。   辛悦在心里默默祈求傅执不要过来,不要落入陆知闻的圈套。   可是上天并没有听到她的祈求。   夜幕低垂,房间的门被人踹开,辛悦被关了一下午,一口水没喝,身体也虚弱了许多。   她感觉到自己被人紧紧抱在怀里,艰难地睁开眼睛,她看见了傅执。   她嘴里被胶带封住,根本说不出话,她用力发出声音,摇头示意傅执快离开,急得眼眶泛红。   手上的绳子被解开,被绳子摩擦的地方疼得她闷哼一声。   她顾不得许多,连忙将封住自己嘴巴的胶带撕了下来:“傅执,别管我了,你快走,陆知闻要杀你。”   手腕已经破了皮,伤痕处泛着细密的血丝。   傅执抱着辛悦,吻上她的额头,“对不起,我来晚了。”   门口传来皮鞋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极为刺耳。   “真是感人。”陆知闻站在门口嘲讽道。   他身后的保镖拿着武器冲了进来。   傅执转过身,将辛悦护在身后。   辛悦知道傅执身手好,可是那些人手里有武器,傅执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傅执眼底一片阴鸷,他凛着气势道:“放了她,你想要的是我的命,与她无关。”   陆知闻从保镖手里拿过武器把玩着,他看了辛悦一眼,笑着说道:“现在可不是你和我谈条件的时候。”   “她也得死。”   他话音刚落,便有保镖拿了油桶围着房间倾倒,很快,他们两人便被一圈汽油包围了起来。   “只要扔下火机,你们俩就都得被活活烧死。趁现在我心情不错,还有什么想说的就一起说吧。”   傅执冷冷看着他,“我母亲是不是被你放火烧死的?”   陆知闻敛眸,“那只是个意外。烟头不小心点燃了窗帘才引起的火灾,我最多也就是见死不救而已,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不过你母亲死了确实是件好事,只是那场火灾怎么没连带着把你一起烧死呢,真是可惜。”   辛悦看着傅执的背影,喉咙处涌上一股酸涩,她走到傅执身边,拉住了他的手。   这世上就算所有人都站在傅执的对立面,她也会和他并肩战斗。   傅执捏了捏辛悦的掌心,对着陆知闻轻笑一声:“你肯承认就好。”   陆知闻眼神一凛,他下意识往门口看去,就见一群穿着警服的人冲进来。   “傅执,你敢叫警察!”陆知闻睚眦欲裂,彻底疯狂。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枪,对准傅执。   谁也没有料到陆知闻手里会有枪。   辛悦吓得屏住呼吸,他怕极了陆知闻会开枪。   “傅执,今天我是死,也要拉你陪葬。”   陆知闻双手握枪,指尖不停颤抖。   傅执松开辛悦的手,他一步一步迎上陆知闻的枪,直到那枪抵住他的胸口。   辛悦惊呼:“傅执,不要!”   辛悦想冲上前拦住傅执,却被人牢牢拉住,寸步难行。   傅执迎上陆知闻的目光:“你敢下手吗?我若是死了,陆氏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会放过陆子瑜吗?我在,自然会护着他,我不在,他那天真的性子恐怕只会被人欺凌。你当然不在乎我的死活,但你在乎他,不是吗?”   陆知闻自知已经是无路可退,他垂下手,“你真的会护着他?”   陆子瑜是陆知闻唯一的软肋,这孩子自小就养在他身边,他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心里所有的柔软都给了这个孩子。   他知道陆子瑜扛不住陆家的百年基业。   他今天肯定是逃脱不了了,要么死,要么坐牢,可傅执若是死了,老爷子这一脉也就废了,陆家旁系血脉只会恨不得将陆子瑜拆骨吃肉。   老爷子年纪也大了,那个单纯的孩子总会失去人庇佑。   陆知闻眼神呆滞,他缓缓把枪抵在自己的额头上,说道:“你们所有人都出去!”   警察怕陆知闻想不开,一边劝说,一边将所有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屋子里很快就只剩陆知闻一个人。   他走到汽油包围的圈子里,对着地开了一枪,熊熊烈火燃烧,将他困在里面。   他大声吼道:“傅执,记住你答应我的事,否则我就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紧接着一声枪响,陆知闻倒了下去。   浓烟滚滚,弥散在黑夜之中,随着烈火一起燃烧的,还有辛悦回家的希望。   医馆被烧毁,她再也回不去了。   这一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辛悦无力地倒在傅执怀里,心里却有劫后余生的欣喜感。   比起回不了家,她更希望傅执能好好活着。   辛悦眸光微抬,对上男人的视线,她浅浅一笑,说道:“傅执,我们结婚吧。”   那一瞬间,她看到男人黯淡的眸子里有了光亮。   白嫩的掌心被男人攥得更紧,似乎是怕她反悔。   辛悦也同样握紧了男人的手。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过两天更新番外,会写结婚怀孕养宝宝等等日常剧情,番外就要甜!   再推荐一下安安的预收文,感兴趣的小可爱点点收藏哦,爱你们~   《婚意醉人》   文案:   家逢变故,母亲远在国外的故交好友得知后愿意出手相助,条件是简慕奚嫁给她的儿子。   相亲那天,简慕奚一身缥碧色旗袍,朱唇皓齿,双眼顾盼流波,撩人欲醉。   她抱着一幅画卷,于茶馆之中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男人。面容俊美,矜贵优雅,他一字未语便已不怒自威。   款款落座,简慕奚低声请求:“沈先生,您被家里催婚,而我亦有难处,婚后我绝不干涉您的私生活,您看行吗?”   沈序临手指摩挲着青瓷茶杯,目光落在女人娇艳出尘的脸上,良久,他沉声道:“好。”   -   婚后,简慕奚恪守本份,尽力做好沈序临的妻子。   她听说母亲好友的儿子不学无术,浪荡不羁。   可沈序临却是沉稳自持,高冷孤傲,从未见过他沾染其他女子。   纵然心有疑虑,简慕奚也丝毫不逾矩。   直到那日——   母亲好友回国,约她见面,她才知道自己是嫁错了人。   浑浑噩噩回到家中,简慕奚红着眼睛,盈盈落泪,她说:“沈先生,我们离婚吧。”   沈序临将人禁锢在怀里,蛮横地吻去她眼角的泪,“不许。”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