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无限逃亡 尉迟白 著 一觉醒来,身处荒郊,死亡迫近,绝地反击! 品貌平庸,芸芸众生,机遇降临,凤凰涅槃! 没有什么系统,没有什么外挂,更没有金手指,作为一个凡人,生存下去是第一法则,但也应当有屌丝逆袭的斗志,以及踏实苦学的态度! 第一章 我在哪里? 黎小石微微睁开双眼,四周一片漆黑不辨五指。天还没亮吗? 他觉得奇怪,自己一向习惯开着窗户睡觉的,这样起夜撒尿的时候,有星月之光照亮屋子,就不必开灯。母亲睡眠一向轻且浅,黎小石的房间只要有一丝光漏出来,也会立即叫醒她。 现在四周却很黑。黑得像是一团浓墨缠绕在身边。往常一抬头就能见到的破旧窗帘,一点影子都看不见。 黎小石的脑袋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思维无法正常运转,但是身体已经觉察到了一丝异样。 周围没有风。别说风,连一丝空气的流动都没有。他好像处在一个紧闭门窗的房子里。 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左脸的触觉上,因为那里贴着床铺。不,他感到自己没有睡在床上,因为左脸似乎压着石头,冰冷、坚硬而且粗粝。 黎小石一咕噜翻身坐起,双手触及之处,果然全是岩石,但又不是天然的岩石,没有棱角和凹凸,而是极其平整地在身下延伸,应该是经过人工切割打磨的石板。 他努力睁大眼睛,依然什么都看不到。 他疑惑地张开双臂四处乱摸,终于摸到了石板的尽头,那里垂直竖起一道石壁。石壁大约有二人高,奋力一跳可以碰到顶部,同样是岩石制成。石壁非常宽,摸了好一阵子都摸不到头,似乎像长城一样绵绵不绝地向远处伸展。 他又返回原地,反方向摸索,那里也是一道等高等宽的石壁。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一条石头巷子里,可是这巷子从哪里来,通往哪里? “喂!有人吗?”他喊道。回声像水面涟漪一般层层荡漾开去。 过了好久没有任何人答应。 他在胸腔内憋足了气,用尽全力大喊一声:“喂!” 依然没有回应。 黎小石慌了。 像大部分男孩一样,他在小时候玩过许多冒险游戏,比如到无人居住的房屋中寻宝,或者到荒凉的野山上玩耍。一边胆战心惊,一边被胆战心惊的感觉刺激得异常亢奋。 可是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慌。 他一拳头擂在石壁上,心中充满怒气地低吼道:什么鬼地方这是?! 忽然念头一闪,想到: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啪!”一记耳光打在脸上,生疼。 疼痛反而让黎小石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脊背紧贴墙壁站定,缓缓梳理自己的思绪。 既然不是在做梦,那我是怎么到这里的?不知道。 只知道刚刚是从睡眠中醒来。 他吃了一惊:有人趁自己睡着的时候把他送到了这里。 那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人吗?给我出来!别当缩头乌龟!”他朝着空空荡荡的巷道大吼。 那人却很沉得住气。仿佛在黑暗中冷笑着把黎小石的辱骂送还给他:当缩头乌龟! 黎小石又是愤怒,又是哀伤,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落到如此境地,被什么人这样捉弄?鼻头一阵酸楚,他竭力对自己说,不许哭!否则就遂了那人的意! 把眼泪水咽下去之后,他想到应该从回忆之中查找线索,他在睡着之前见过什么人?怎么样睡着的? 思绪把他带回到西海明珠酒店。 他平生从没有进过这种高档酒店,既不会去那里消费,也不会去那里赴约。就连暑假打零工的机会都不可能在这里找到。因为这种酒店对服务生的要求必定包括相貌、身高等条件,而黎小石一个都达不到。 黎小石好像从初中毕业就停止长个子,整个高中三年,他在班上的座位就像潮水一样层层向前推进,一直到紧靠黑板的第一排。最后一排的曾帅是全班最高海拔,整整高了他一个头加一段脖子。 因此他的名讳慢慢地从黎石变成了黎小石。 其实黎石也不是他的本名,至少在母亲口中,他应该是叫做黎思的,一个有诗意又有文化的名字。但是父亲在给他上户口的时候,操着一条大舌头与派出所民警掰扯,那舌头因为醉酒而长年不能灵活自如。父亲说:“就是石(思)嘛,哪个石不都一样?!一个小鬼的名字,有什么关系!”一边说一边打出一个响亮的酒嗝。 看着户口本上的名字,他有时候恶狠狠地自嘲,怎么不给我取一个“屎”字呢! 西海明珠酒店每天承接各类婚宴、满月宴、生日宴,车如流水马如龙,是本市最豪华的酒店之一。各种大商巨贾、达官显贵、社会名流来到本市,都愿意下榻在此。这也跟酒店董事长人脉广阔、资源深沃有关,听说她不光经商有道,而且背靠一个当大领导的公公,事业越来越风生水起。 黎小石没想到自己头一回走进这家酒店,竟是来要钱的。当然,他可不是竹杖芒鞋铃铛破碗的乞丐,他是找一个跟母亲沾亲带故的熟人借钱。 尽管母亲委婉地说成是“找那人也许能想想办法”,但黎小石还是觉得走进酒店的时候,脸上一阵阵发红,一阵阵发紧。他低头看了看双手,从小到大,它还没有手心向上朝别人要过钱,就算是向父亲都没有。当然,父亲也从没有给过他钱,连一元零花钱都没有。 一抬头就看到酒店大堂内壁的液晶显示屏,闪闪发光地滚过一行字:热烈祝贺谢薇薇生日快乐!嘉宾请进入南厅就座。 谢薇薇?黎小石一愣,她是隔壁班的同学,自高一开始便荣获校花桂冠,三年来一茬一茬的新生入学,也没能撼动她的地位。 黎小石的座位靠前,带给他唯一的欣慰就是能第一眼看到从门口经过的谢薇薇。黎小石觉得谢薇薇的侧影极美,甚至美过正面,因为侧面更能凸显她的蜂腰,以及一对成熟的圆桃一般的***这个年纪的男孩,目光总是离不开女孩的这些地方。 他甚至有过这样的幻想:双手握住谢薇薇的小腰,贴近她的脸颊亲吻的时候,胸膛一定会紧紧压在她的**上。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生日居然在酒店摆宴席?她请了什么人? 随即他感到失落,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在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每次谢薇薇像一朵摇曳多姿的桃树从他面前飘过,目光不加停留地掠过他的头顶时,他都是要品尝失落的。 但他还是感到好奇,本来要走向电梯的腿,不由自主地朝南厅移去。看一眼谢薇薇也好啊!高中三年,他不是一直都很知足吗? 这是黎小石的人生哲学。明摆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也许会想一想,但仅仅是想一想而已。 ------------ 第二章 生日宴 南厅摆着十张圆桌,主桌坐着谢薇薇的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高中校长、班主任,三桌坐了其他亲戚,三桌坐了其他老师,三桌坐了同班同学和其他朋友。 美味佳肴堆积如山,服务生穿梭如织,满堂宾客觥筹交错,整个南厅热闹非凡。唯独不见谢薇薇。 黎小石正在左顾右盼之际,肩膀被人猛拍一下,力道之大犹如千斤重锤压顶,再加上他原本生得瘦小,这一拍竟要把他拍到地上去。 “石头!你也来了!”随即耳边一声大喝,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黎小石略微仰起头,对上那人的眼睛,这才看清是幼时的“青梅竹马”戚琪。 他们曾经同住一个被外界称为贫民窟的小区,一起玩闹打架,一起上学逃课,一起挂科被罚,像一对难兄难弟一样度过了既充满烦恼又无忧无虑的童年。 所不同的是,黎小石至今仍住在那里。戚琪却在小学三年级搬家并转学,离开了黎小石的生活。起因是戚琪的奶奶在一次期末考试之后,托人用电子邮件将考卷发送给了留学国外的戚琪母亲,于是戚琪母亲毅然放弃博士后工作回国。神奇的是,戚琪从第二学年开始,成绩扶摇直上,就像龙卷风刮起一片树叶那样,从此便牢牢占据学校排名前三从未掉队,让黎小石望尘莫及。 二人好久不见,黎小石对戚琪的印象仍旧停留在幼年,眼前的人却突然长得比他还高了。而且比他要壮,一看那条露在牛仔热裤之外的象腿便知。 他愣愣地瞪了戚琪几秒钟,心里想的却是,这家伙怎么越长越像男的了? 小时候一起漫山遍野乱跑的时候,他就没把戚琪当女孩,现在更不能当了。 “在想我什么?”戚琪见他痴呆得盯着自己,挥手又拍他的肩头。 黎小石这回有了防备,站直腿没弯下去,一边揉肩一边说:“我在想,你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语气甚是责备。 “你也没变啊!还是瘦猴样。”一见面就相互冷嘲热讽,是二人的惯例。 “你来干嘛?”黎小石问。 “来吃酒呗!我跟谢薇薇初中同桌。哦,你跟她同个高中,也请了你对吧?世界真小。” 服务生手上端着托盘从身边经过,她一看托盘里是柠檬汁,连忙伸手取了两杯,灌一口道:“我最爱喝了。”又把另一杯递给黎小石。她从小如此,凡是喜欢的东西必定分一半给他。 黎小石一边喝一边把南厅扫了一遍,问道:“她人呢?” “谁?”戚琪沉浸在柠檬汁的酸甜滋味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即撇嘴一笑,奚落道:”谢薇薇?才一会儿不见,就想啦?一屋子男人的脑袋都跟向日葵一样,跟着人家滴溜溜转。” “你不是男人吗?”黎小石直来直去,毫不留情。 戚琪早就被他打击惯了,也不着恼,反而笑道:“我就算是男人,也不盯着她这一朵。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黎小石见一拳打在棉花上,也没了招,就不去理他。 戚琪反而凑上来,咬着耳朵道:“你知道今天谁请客吗?” 黎小石不屑于回答,这不是明摆着吗?当然是护花使者曾帅。高中三年,谢薇薇这朵校花一直没人采,就是因为有曾帅在她身边。 戚琪笑道:“是曾帅替谢薇薇买单,所以才选在这家酒店,因为酒店本来就是曾帅妈妈开的。” 黎小石呆住了,这家酒店的董事长是曾帅的妈妈?他早就知道曾帅家里有钱有势,只是他不知道今天自己要找的竟是同一个人。问同学的母亲伸手借钱?黎小石脸上火辣辣地燃烧起来。他心里暗暗切齿:妈,你不该叫我来。 戚琪没有注意他的出神,只顾絮叨地说:“这样才对。谢薇薇的爸妈都是上班族,哪里会为了一个生日这么破费?” 黎小石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曾帅没请我,先走了。” 戚琪想要追上去,但席上有人喊她,她只好回到座位。 黎小石从南厅回到大堂,大堂的液晶显示屏两边有两块宽大的装饰性镜子屏风,一览无余地映出他的身影。 他一面走一面侧头注视自己,里面的人黑瘦、矮小,而且其貌不扬,穿着半新不旧的衣服,脚踏灰不溜秋的球鞋,不仅全身没有神采,眼里也没有光华。 他心里暗暗叹息一声,别过头去。 头扭到一半,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影子。那影子的腰身可盈盈一握,胸脯如熟透的圆桃。不是谢薇薇是谁? 她正从一辆白色敞篷奔驰里跳下,驾驶座上自然是曾帅。他还没有考出驾照,可这并不妨碍他驾驶家庭车库里的任何一辆轿车。 黎小石下意识地往后退,退到了镜子屏风后面。从缝隙里,他看到二人一同走进大堂,却不往南厅去,而是转进了南厅旁边的一间小休息室中。 二人进去后,并没有关门,黎小石调整了一下角度,从门缝里看到曾帅的侧脸,却看不到谢薇薇。 曾帅不无炫耀地说:“兜风的感觉怎么样?” 谢薇薇很快回答:“不怎么样。我喜欢红色的。” “总不能叫我妈给我买红色的吧!我是男的。”曾帅苦着脸说:“白色不也好吗?再说款式你喜欢的,也给你配了司机,以后我想见你的时候,就能马上见到你。” “错。”谢薇薇说,“以后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曾帅手一伸,握住谢薇薇的腰,把她拉近一些:“一回事。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谢薇薇这回没有说话。 从黎小石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谢薇薇的腰肢和胸部,看不到她的头,似乎她在努力把头往后仰。 黎小石看到曾帅的姿势,感到内心一阵闷热。他扭头就走。 冷不防迎面碰到一张脸,差点撞到他的鼻子。 “石墩儿,你干嘛呢?”那人笑嘻嘻地看着黎小石。 黎小石退后一步,以便看清楚那张脸。是胡柯。 高一进校摸底考的时候,黎小石左右排的两个男生相互传递纸条,黎小石夹在当中拼命躲闪,其中一个纸团飞偏了刚好落在黎小石的桌上。监考老师本没有注意,突然黎小石的椅子脚被人猛踢了一下,他一个没坐稳身子一歪手一晃,将桌上的铁皮笔盒带落在地,哗啦啦乱响。他心慌意乱去捡,直起腰却发现监考老师正站在跟前,手里抓着那个纸条。后来那门课被记零分,因此黎小石被分在最慢班。当时踢椅子腿的人,正是坐在后排的胡柯。 “没干嘛。”黎小石本能地反感他,但话说出口却有些心虚,不禁用眼角余光瞟了下休息室。那边好像听到了他和胡柯的声音,齐齐从门缝里消失,不一会儿又一同走出来,朝南厅走去。 谢薇薇照例没有朝黎小石瞧一眼。黎小石不由自主地目送她的背影。 “想吃天鹅肉吗?”胡柯笑道。 黎小石断然收回视线,绕开他走。胡柯轻蔑地笑了一声,尾随曾帅而去。他和苗健、苗康两兄弟,以及刘向,一直是曾帅的跟班。 黎小石走出酒店,拐进后面的一条小胡同,从这里穿出,再走三个街区就能到家了。虽然远一点,但他舍不得坐公交。空手而归,母亲一定会失望的。可他顾不得这些,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好像走得慢一点,就会被曾帅发现自己来此的目的。 忽然他感到脑袋一阵眩晕,眼前发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于这个不知名的石巷子里。 ------------ 第三章 还有别人 黎小石自问平生从不招惹是非,也不缔结冤仇,身上既无美色可赏,也无财物可夺,到底是什么人弄出这样一个恶作剧? 不提防脚掌碰到一个物件,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几滚,发出轻微的响声。他循声摸过去,在黑暗中捡起一个形状奇特的东西。 那东西比拳头略大,一头尖一头圆,中间扁平。扁平部分的正反表面凹凸不平,显然是雕刻了一些花纹。触手生凉,且光滑细腻,与周围的石壁材质截然不同,更像是玉石质地。 虽然知道看不见,但黎小石还是把它拿到眼前晃了一晃。这一下却从中嗅到极细的一丝恶臭,简直催人作呕。要不是石巷子里空气近乎凝固,一般是闻不出这异味的。 黎小石把它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发现臭味从尖头那一端飘出,看来这是一个瓶子。但是倒过来却不见有液体流出,也许已经流干,只留些许余味。 石巷子空无一物,独有这一个小瓶。黎小石不禁疑惑,瓶子是用来干什么的?是那个绑架自己的人遗留的吗?为什么要留下它呢?周围会不会还有更多的东西? 黎小石打定主意朝石巷子右边摸过去,说不定能找到一条出路,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要强。 走了大概三十来步,眼前还是没有一丝光亮,他一脚踢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蹲下身摸索,却摸到一团毛茸茸的头发,继而摸到了一个头。 是个人!他吓了一跳,瞪大双眼在黑暗中敛声屏气数秒钟,却没有发现任何动静。再以手推那人,依旧一动不动。 不会是死人吧? 黎小石把手指放在那人鼻子下面,呼吸深长均匀好像酣睡。他再用力晃动那人,甚至尝试揪下几根头发,那人还是没有醒来。 他忽然想到刚才捡到的小瓶子,那一丝恶臭虽然刺鼻,嗅过后却令人感到莫名的亢奋。 黎小石从口袋里取出瓶子,把尖端凑近那人的鼻子,一呼一吸之间,那人从鼻子里喷出一个闷闷的响鼻,想必是对恶臭有了反应。 随即那人坐起身来,摸了摸鼻子,一把抓住了黎小石的手。 黎小石一惊,正要开口,只听那人说道:“妈,开灯!” 黎小石愣住了,这声音好耳熟!怎么有点像…… “戚琪,是你?我石头。” 戚琪也愣住了,顺着黎小石的手往上摸,摸到了他的脸。 黎小石又惊又喜:“你怎么也……”话没说完,脸上”啪”一声吃了一耳光,不过很轻,跟拍在他肩上的力道相比差远了。 “你跑我床上来干嘛?”戚琪说。 黎小石哭笑不得。没等他解释,戚琪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双手在地板和石壁上摸索,立即觉察出身下并没有床,这里也不是她家。 “这是哪儿?”她问。 “我也不知道。”黎小石老实回答。 “别闹。”戚琪说。 “嗯?”黎小石愣住了。 戚琪霍地站起,把黎小石从地上揪起来,说:“送我回家。不想跟你玩小孩子游戏。” 她走之前跟母亲说好出门二个小时,现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不守时是母亲最痛恨的事情之一,小时候因为贪玩过了点而被母亲责罚的例子太多了。 黎小石膛目结舌:“我想你搞错了。不是我把你带到这的。我也不知道是谁。我也想回家。” 说要借钱却一去不回,母亲一定担心坏了。而父亲,一定会骂骂咧咧:“小崽子一准儿是把钱拿去花了!” 戚琪松开了黎小石,声音凝重起来:“坏了,我们被人下药迷晕了。” “我知道。但是为啥?” 戚琪一拍他的后脑:“你傻啊!现在社会上专门有人干器官买卖,把人迷晕之后摘走身上值钱的零件。被害的人可惨了,一觉醒来,一个肾,甚至两个都没了,除了等死没别的路。” 她一口气说完,突然静默二秒,黎小石也直愣愣地瞪着她。二人同时掀起衣服,急急忙忙查看自己的身体。 戚琪一边摸一边说:“没伤口,也没有伤疤!你有没有?” 黎小石低着头道:“好像没有啊!” “我看看。”戚琪一把拉开黎小石的后襟,在他背上到处摸,“真没有。那我呢?” 黎小石也摸她的后背:“没有。” 戚琪摸索自己的腿,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忽然她顿住了,好像摸到了什么,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黎小石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跟上去摸她的腿:“怎么了?有伤口?在哪儿?” 戚琪把手从裤兜里掏出来,随即一个亮晃晃的屏幕出现在黎小石面前,把他刺得眯起双眼。 “手机!这下有救了!”戚琪大笑道。她快速打开屏幕锁,来不及把张开的嘴合上,却发现没有一点点信号。 她一下子蹦起来,前后左右高低上下尝试了不同的位置,还是没有任何信号。拨打110,手机里传不出一丁点声音。她慢慢地瘫软在地上。 黎小石安慰她道:“至少有光了。” 戚琪打开手电筒,十几步开外,浓重的黑暗就把光线完全吞没。能看清的地方,除了石壁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戚琪看着周遭,皱着眉头说:“像不像一个石头做的棺材?” 黎小石冒出一滴冷汗:“别瞎说。” 戚琪继续自言自语:“不摘零件的话,想干什么呢?也有可能把我们关一段时间,再来个整体肢解。肾、肺、心脏、角膜,有用的统统都摘走。最后就地掩埋,毁尸灭迹。” 黎小石感到脑门冷汗往下滴,不想再搭理她。 “你觉得不对?”戚琪问道,“那我再来假设一下,抓我们的人有可能是一个神经学专家,你知道,专家跟疯子只有一步之遥,他把我们关起来就是要做一个实验,看看在一个密闭空间之内失去自由的人,会不会出现神经错乱甚至自残自杀。” 黎小石叹一口气道:“反正我绝不会自杀。如果有人要摘我的零件,我会跟他拼命。但我觉得没那么糟,也许只是有人跟我们开一个玩笑,尽管……我不喜欢这玩笑。” 戚琪对他的话没有反应,她在思索另一件事,问道:“你晕过去之前吃了什么?” “啊……”黎小石说,“早上从家里出发吃了早饭,后来就没吃,除了喝过一杯柠檬汁,是你……”他把话咽了下去。 “我给你的,没错!我也喝了!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吃过相同的东西。问题出在那杯柠檬汁!”戚琪嚷起来,“这么一来就清楚了,有人在柠檬汁里下了药。会是谁呢?接触过那杯柠檬汁的人很多,厨师、甜点师、服务生、其他客人,都有可能在里面下药。” 她抓着头发苦苦思索。 黎小石舔舔嘴唇,慢吞吞地说:“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给我那杯柠檬汁?” 戚琪一愣,随即又一把揪住黎小石:“你什么意思?怀疑我?我想摘你零件,或者逼你自杀?” 黎小石预料到她会有这个反应,连忙摆手道:“不不,我是说,你只是顺手给我,而且不确定我会喝下去,对吧?” “嗯。” “下药的人也没想到你会给我一杯。所以我可能不是他的目标,只是坐了你的顺风车。” “目标是我?”戚琪吃了一惊。 “你那么爱喝柠檬汁,稍微了解你的人都知道。当时又是在宴席上,看到它,你很难不伸手拿一杯,对吗?” 戚琪沉默了。 黎小石等待了一会儿,试探地想要开口,却被戚琪打断:“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 黎小石泄了气,好容易在空寂的石巷子里遇到一个人,以为会有什么转机,结果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戚琪举起手机朝石巷子深处晃了晃,说:“我觉得那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 黎小石顺着手电筒的光看去,什么都没有。 “一定有。相信我。我的第六感很灵的。”戚琪坚持道,可是双脚并不向前迈步。 黎小石知道她虽然人高马大,行为也像男孩一样大大咧咧,可在这陌生怪异的环境里,一定忍不住害怕。其实他心里也有点毛毛的,但还是从戚琪手里接过手机,一步一步朝前走去,戚琪立马紧紧跟上。 ------------ 第四章 一个接着一个 走了大约二十来步,光晕在地上划过,发现地上又躺着一人! 二人对视一眼,赶紧跑过去,电筒光打在那人脸上的时候,发现竟是胡柯。 见他同样酣睡不醒,黎小石取出瓶子放在他鼻下。在胡柯悠悠醒转的间歇,他借着电筒光扫了一眼瓶子,果然由一整块玉雕刻而成,但玉的颜色却不是普通的白绿等色,而是黑褐色。花纹异常繁复精细,内有一条苍龙盘亘于上,另有一条蟒蛇缠绕乌龟昂首长啸。 胡柯睁着迷茫的眼睛看着黎小石和戚琪,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戚琪急着问道:“你有没有喝过柠檬汁?” 对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胡柯瞪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黎小石便把自己莫名晕倒,后在石巷子里醒来,接着发现戚琪,又发现他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并再次问道:“你睡着之前吃过或者喝过什么东西?” 胡柯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脑袋,回忆起自己在西海明珠酒店的经历。 曾帅和谢薇薇从休息室里出来,一同向南厅走去,他也跟了上去。南厅门外两三个人围在一处抽烟,正是苗健、苗康二兄弟,还有刘向。刘向是个胖子,站在瘦高个二兄弟中间,好像一双筷子夹着一颗肉丸。 看到曾帅走过去,刘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递给他,随即点着火捧到曾帅嘴前。 “刘肥,听说你靠抽烟减肥?我看这些烟都白费钱了。”胡柯笑道,一边从刘向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给自己点上。 “一天一支能减肥吗?!”苗健笑道。 “一分钟一支还差不多。”苗康也笑。 刘向手里托着一个烟灰缸,一边往里面弹落烟灰,一边一本正经道:“不是靠抽烟减肥,是想吃零食的时候就抽烟,抽几口灭掉,我没烟瘾的。” 曾帅笑道:”怪不得一天才抽完一支。胖就胖点,有什么的!”他伸开两臂靠在栏杆上,随意歪着脑袋看着虚空。 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还有习惯性口头禅。在他眼里,什么东西都是无所谓的。 胡柯说:“你已经有了谢薇薇,刘肥不一样,他的女神不会喜欢一个死胖子。” “就是那个明星?”苗健说。 “对,飞机场还喜欢穿深V的那个。”苗康接口道。 “不是飞机场,人家只是苗条。”刘向辩解道。 “我珍藏了她的视频,跟陈冠希合拍的动作片。”胡柯笑道。 苗健、苗康齐刷刷把头转向他:“真有?” 胡柯只是得意地笑。 刘向一副委屈的模样:“是人都会犯错,你们不要老是抓着不放,应该给她一个机会。” 胡柯笑得极其暧昧:“我很想抓住她不放。” 苗健、苗康懂他话里的意思,一起哈哈大笑。 刘向气鼓鼓地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 曾帅拍了拍刘向的肩膀:“一个不着边的人,为了她吵什么?!” 刘向是胖子,胖子都心宽,一句话就把他的气打消了。 曾帅满意地点点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脑袋歪向一边,顺便瞧一瞧谢薇薇在干什么。 谢薇薇躲得远远的玩手机。她既讨厌烟味,又讨厌他们的黄色笑话,只一门心思刷微博。 就在今天,她晒出生日宴、白色奔驰之后半小时内,她的粉丝数量突破三百万。这是比生日宴和奔驰高兴一百倍的事情。 宴席总会散去,奔驰不过是免费使用,而粉丝却是实实在在的,属于她自己的,并且在不久的将来,可以为她带来确切实惠的东西。 曾帅走过去,在她身后的栏杆上靠住:“又在刷?” “嗯。”谢薇薇没有抬头,她忙着回复粉丝,他们对她今天的礼服、妆容还有那辆车非常感兴趣。 “有什么的?我就不明白了。”曾帅懒懒地问。 “好玩呗!”谢薇薇草草回答,并不打算详细向他介绍,但她嘴角的笑容还是勾起曾帅的好奇心。 曾帅撇了一眼粉丝数量,大概也明白了她开心的原因,但他不以为然:“都是一些看不见的人。” 谢薇薇不高兴了,攻击她的粉丝就好像攻击她刷微博的意义,顺带攻击她的人生意义。”你玩LOL的时候,对手也是看不见的好不好?你还不是没日没夜地玩?” LOL是一款网络游戏,曾帅从初一那年玩起到如今高中毕业,一直对其不离不弃。有一天他在一个网吧里碰到了对手苗健、苗康二兄弟,厮杀了一个通宵,最后一败涂地。 曾帅见打不过,便使出致命一招,组建了一支战队,将二兄弟招至麾下,作为战队的左右先锋。这一点行事作风,倒颇得其母的遗传。 玩LOL不比别的游戏,要想玩得好必须往里头砸钱,尽管砸了钱不一定能玩得好。苗健、苗康二兄弟因为限于资金,始终处于单打独斗的境地,格局无法更上一层楼,更没有资格与国际国内其他战队匹敌,曾帅的这一招便击中了他们的软肋。 胡柯、刘向作为曾帅形影不离的伙伴,顺理成章加入进来。所以这一支战队从成立之初,便存在了装备充足但队友素质良莠不齐的特点。 “我不就是玩游戏的时候没顾你吗?别老记着。其他时间我都陪你的。”曾帅又哄又劝。游戏和谢薇薇,他哪一个都舍不下。 谢薇薇听着舒坦了一些,继续转过头刷微博。曾帅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嘀咕道:你玩手机的时候,眼里不也是没我吗? 服务生端着一盘柠檬汁走过,曾帅叫住他,给自己和谢薇薇各取了一杯。胡柯、刘向、苗健、苗康也各自取了一杯。 接着他们就走进南厅各自回到座位,频繁向周围老师、长辈敬酒,也接受宾客的敬酒,菜没吃几口,酒喝了不少,欢声笑语,应酬不暇,直至酒宴结束,送客出门。 胡柯本来想问问曾帅,晚上要不要换个地方,来一场年轻人的聚会,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急忙直奔洗手间,刚关上门,只觉得眼前一阵星光旋转,接着便颓然倒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 第五章 柠檬汁 “谢薇薇也喝了柠檬汁?”黎小石惊道。他扔下胡柯,高举手机朝石巷子深处跑去。 果然,光圈所及之处隐隐出现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形。 “谢薇薇!”他低唤一声冲过去。待电筒光照见地上的人时,他不觉一愣,是个男孩,略有些眼熟,应该是同校同学,但他不认识。 胡柯和戚琪也到了,戚琪上前看了看,摇了摇头。胡柯却一眼认出来:“是邱益。谢薇薇的同班同学,他也在生日宴。” 黎小石想起来了,他对邱益确实有印象,倒不是因为邱益从班级门口走过,而是他经常在告示板上看到邱益的头像和名字。 他的名字一直排在年级成绩第一的位置,黎小石甚至每次去看告示板的目的之一就是看看他有没有从第一掉下来。几乎整个高中三年,他都失望而归。 唯一的一次没有见到邱益,连前十都没有,黎小石竟有些小兴奋。这兴奋之情是那么不可告人,让他直为自己难为情。 周围的同学也七嘴八舌地议论,黎小石才知道他是生病住了院,没有参加考试。但他一回来,马上又牢牢占据榜首,住院一个月脱下的课程,对他来说好像不存在一样。每个人的学习生涯中,总会遇上这么一个学神一样的人物吧!黎小石唯有感叹。 黎小石把玉瓶放在邱益鼻下,胡柯问:“里面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胡柯一把抢过去,就着电筒光细细观察。 黎小石伸出手:“给我。” “你的?” “不是。” “哪儿来的?” “在这里捡的。” “有什么用?” “你看着就知道了。” 胡柯还给他。黎小石把玉瓶尖端凑近邱益,那里有一个极细的圆口,如丝如缕的臭味从中飘出。 邱益醒了过来。他也是在宴席之间从服务生的托盘里取了一杯柠檬汁喝下。 胡柯若有所思地看着黎小石:“我也是这么醒的?你怎么知道这东西有用?” 黎小石没有理他的茬儿,他用电筒光晃了晃远处,随即站起身继续朝前走。 戚琪追上来:“你觉得前面还有人?” 黎小石想说:“最好不是。”但话未出口,光晕又照到了一个人。 再近些,他们吃惊地发现,不是一个,而是五个:谢薇薇、曾帅、苗健、苗康、刘向。 胡柯赶过来,一看地下横七竖八的人,嘀咕了一声:“敢情不是生日宴,是鸿门宴!” 五人逐个醒来,谢薇薇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当即眼里蓄满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压抑的啜泣声听得旁边人心里难过。 曾帅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安慰道:“我妈发现我不见了,会立马派人来找的。” 戚琪说:“我妈也会找。但是大海捞针,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哪里?” 胡柯斜眼看着戚琪,道:“这只是时间问题,因为曾帅妈妈会把城市翻个底朝天。” “对对,曾帅妈妈手下的人多。”刘向立即附和,他开始暗暗庆幸曾帅也在这里。 “可是他们找到我们之前,我们会不会被人害了?”谢薇薇还是不住哭。 这下大家都沉默了,禁不住转头朝巷子深处看,那个躲藏在黑暗中的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曾帅说:“我妈在警察局有人,只要放出话去,绑我们的人不敢不听。我们很快就会得救的,放心吧。”他不忘把身体挨近谢薇薇,借此传递给她信心。其他人听了这话也稍感欣慰。 一直没说话的邱益突然开了口:“绑匪要是那么听话,还要警察干嘛?我倒盼着你妈别报警,否则绑匪横下心,说不定把我们给撕票了。” 胡柯说:“病秧子,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邱益看着胡珂和刘向,笑道:“我没必要拍别人马屁,不靠别人给饭吃。” 刘向指着邱益道:“你能,你出去呀!曾帅家里人找到了这里,有种你呆着别动。” 邱益“嗤”一声笑道:“对曾帅还抱着希望?我看这麻烦就是他惹的。”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都朝他看。 曾帅道:“你什么意思?” 邱益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意思是,绑匪想要的人是你。我们被你拉了做垫背。” “胡说八道。绑架,难道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吗?”曾帅尽管这么说,口中却没有底气。母亲以前也对他进行过相关的教育,但他没有把这类事情往自己身上套。没想到今天真的发生了,还连累这么多同学。 他偷眼瞧瞧周围的人,胡柯、刘向都低着头,苗健、苗康一个劲叹气,戚琪看着他的眼神当中已经有了一些怨气,邱益则是一副恨不得揍他的模样。 他不得不垂下头,可是心里又很委屈,又不是我叫绑匪这么做的,谁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绑这么多人? “如果是冲着曾帅来的,那就不用担心了。”黎小石往石壁上一靠,淡淡地说,“曾帅妈妈就一个儿子,钱有的是,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戚琪一拍手笑出来:“对呀!既然是求财,就不会是摘零件、逼自杀的那帮人了。” 众人对她的话感到莫名其妙,黎小石却忍不住发笑。 胡柯对戚琪说:“你在说什么,傻大妞?脑子进水了?” 戚琪止住笑,冷眼看着他不语。从小到大,她得到的类似侮辱性绰号太多了,多得她已经快要麻木。 “胡柯,你别乱说话。”黎小石打抱不平。 胡柯转头看看黎小石,又看着戚琪,笑道:“怎么,跟石墩儿认识啊?男人婆。”虽然戚琪高大,但是在胡柯面前,也不过齐平。况且她是个女孩,胡柯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戚琪站起来,鼻子对着胡柯的鼻子,眼里射出锐利的光:“他叫黎石。” 胡柯嘴角的笑意没有消失,喉咙里吐出几个字:“不喜欢石墩儿?那叫石凳儿好了。” 黎小石赶紧站起来,挤进戚琪和胡柯中间,笑道:“大家现在的处境,还是一起想办法出去吧!叫我什么都可以,不就是一个名儿嘛!胡柯,认识一下,这是戚琪。是她发现的你,要不然你还躺地上呢。” 曾帅在一旁劝和道:“是啊,一个名儿,有什么的。” 戚琪瞪了黎小石一眼,转身找一处地方坐了。 ------------ 第六章 玉瓶成双 黎小石正抱歉地看着她,冷不防一记拳头硬邦邦打在他的左脸,直把他打得眼冒金星,不辨东西南北。 戚琪一个箭步冲到他身边,对胡柯怒目而视:“你干嘛?!” 胡柯指着黎小石叫道:“黎小石!你是绑匪的奸细!” 众人大吃一惊,齐齐看着胡柯。 黎小石愣头愣脑地捂着迅速红肿的脸颊:“你说什么?” “大家都被迷晕,敲锣打鼓都醒不了,只有你先醒过来?你那个瓶子是哪儿来的?说是捡的有人看到吗?是不是绑匪给你的?你怎么知道嗅一嗅瓶子就能醒?说!”胡柯一连串的发问,引得众人把疑惑的目光转向黎小石。 黎小石急得面红耳赤,胡柯的问题纯属无端猜疑,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辩解。戚琪也替他着急,可毕竟在他之后醒来,对于之前的事一点也不知道,因此没法替他说一句话。 邱益慢悠悠说道:“迷药与医用麻醉药品同为化学品,最典型的就是七氟醚,持续麻醉时间与摄入剂量成正比。第一个醒来的人只不过是服用的剂量较少而已,不值得怀疑。” 黎小石忙说:“对,我不喜欢吃酸,只喝了一小口。那个瓶子确实是我在这里捡的,我可以发誓。” 众人默默看着他,不置可否。这静默的几秒钟真叫黎小石觉得度日如年,可是他除了眼神恳切地看着众人别无他法。 “我相信。”角落里传出娇弱的声音。 黎小石如遇大赦,寻声望去,说话的人竟是谢薇薇。她正用一双曼妙美目望着他,里面是同样恳切的神光。黎小石觉得自己简直要醉了。 “没奸细这回事吧!”苗健说。 “胡柯你太紧张了。”苗康笑道。 “或者太害怕。”苗健跟着笑。 “没吓得尿裤子吧?”苗康更乐。 曾帅和刘向也笑出声来。其实大家都紧张,所以才会信了胡柯的指控。现在冷静下来回头一想,那种揣测确实滑稽。只是没人承认自己的紧张,因此胡柯成了唯一一个可笑的人。 胡柯脸上浮起一阵青白之色,咬了咬牙,没有理睬众人的耻笑,只是拿眼睛狠狠剜了一下黎小石。 曾帅说:“好了,别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想办法逃出去要紧。”他的话提醒了众人,坐在地上颓然叹气的人也站起来。 曾帅又说:“先检查一下自己身上还有什么。” 谢薇薇喜道:“我也有手机可以照明。” 这样就有二部手机了。其他人口袋里掏出的则是一些派不上用处的东西,比如钥匙、钱、游戏充值卡。 曾帅说:“手机不要同时打开,要省电。拿手机的人站第一个,后面的人跟着走。”不愧是战队的首领,指挥起来简洁有力,苗健、苗康、刘向、胡柯立即便服从地排在了他后面。 黎小石走在最先,其次是戚琪,曾帅次之,邱益哼了一声,但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走在最后。 一行九人走了四五十步之后忽然停住,电筒光撞在了一堵石壁上。 面前的石壁与众不同,由二块汉白玉大石组成,钉着九排同色圆钉。另有二条飞龙雕于左右,自接地之处盘旋升起,向上飞翔至顶部,拐了个弯于中央交缠在一起。 又是龙,黎小石心里咯噔一下。凑近中间的缝隙往外瞧,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这应该是门!” 听说有门,众人都很高兴,苗健、苗康二兄弟连忙上前用手抵住石门往外推。但是他们很快发觉自己徒劳无功,石门重达千钧,根本推不动。众人一齐上阵,齐喊一二三一同发力,石门还是纹丝不动。 黎小石把手机凑近缝隙,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叫道:“我知道为什么打不开了,门后面有东西顶着呢。” 原来电筒光透过石门上端的缝隙,照见一块巨大的石条倾斜靠在门后。石条底部嵌入地面凿出的一块凹槽,石门反面有凸出的石头,刚好卡住石条上部。石条、石门、地面凹槽共同形成了一个稳固的直角三角结构,如果只是在石门外运用平行推力,无论如何也是打不开石门的。 黎小石泄气地说:“看来绑匪是把我们锁死在这了。” “那里是什么花纹?有点特别。”谢薇薇忽然指着门顶部交缠在一起的龙头说。 黎小石抬高手机对着龙头方向,发现那里横排着一行小字,看起来是久远年代之前的古汉字,笔画极多且弯曲复杂,乍一看还以为是图画或者花纹。 “这字……看起来有点眼熟。我在哪里见过。”戚琪摸着下巴,“我妈妈的书架上有一些资料,里面好像就有这样的字。” “你妈妈研究古代汉字?”谢薇薇问道。 “不仅汉字,古巴比伦文字、古印度文字,这些她都懂。”戚琪掩饰不住语气中的得意。 “懂又怎么样?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胡柯耸耸肩。 戚琪轻蔑地注视他,不屑于反驳。做这些研究的学者早就听惯了类似无用论的反调,在世俗市侩的眼里,这些研究怎么比得上一张人民币或者一块面包?跟他们去辩论,岂不等同于甘愿自居末流? “现在就用得上。”黎小石说,转而问戚琪,“你能认得几个?” 戚琪一个字一个字细细辨认,不时低下头想想,极力回想母亲资料中的印象。众人见她这样认真,便都安静下来不去打扰。 黎小石看了看谢薇薇,她站在曾帅身边,目光与曾帅相触,既熟稔又自然。 黎小石本想对她说声谢谢,看到他俩亲密无间的情形,咽下口中的话,只远远朝她点了点头。 谢薇薇的目光扫到他,明白他的用意,略微勾了勾嘴角,便又转过头去。 黎小石在邱益身边坐下,邱益正闭目养神,他自幼身体孱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灾,迷药对他的影响最为持久,到现在他还觉得微微头疼。 “谢谢你。”黎小石轻声说,“刚才替我说话。” 邱益惊讶地睁开眼,见了他,又恢复与我无关的高冷神态,说道:“不用。我只是看不下去,有的人蠢得像头猪。” 黎小石顿了几秒钟,才明白他话中所指,下意识地看了看胡柯,他正乜斜着眼睛看着自己和邱益。 “瓶子给我看看。”邱益说。 黎小石忙把玉瓶递过去。 邱益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还凑近闻了一闻。这回只觉得恶臭,并不能减轻几分头疼。 曾帅在一旁也探过来瞟了一眼,说:“好像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邱益沉吟良久,忽然说:“看起来应该还有一半。” “嗯?”黎小石不明所以。 邱益把玉瓶放在掌心,另一手指顺着瓶子一侧的边缘滑过:“这条弧线刚好就是半个圆周,对吧?” 黎小石仔细看瓶子外缘的线条形状,确实如此。 邱益又顺着另一侧的边缘滑过,说道:“这是一道S形弧线,由两个略小的半圆周组成,对吧?” 黎小石又点点头。 邱益在瓶子旁边的虚空处,画了一个半圆,首尾刚好与瓶子的尖头、圆尾相接,呈现出一个完整的圆形。而那个补画的瓶子,另一侧边缘也是S形曲线,正好与玉瓶的曲线凹凸相对。二者合一,如同榫卯相嵌,珠联璧合。 “哦。”黎小石点着头,没想到这个学霸竟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 “这个图形是什么?”邱益问道。 黎小石快速眨眼睛:“什么?” 邱益看他的目光变得冷淡起来。黎小石不知所措,觉得自己在邱益的眼里,大概也成了猪一样的蠢货。 “是太极!”邱益大声道,说罢将玉瓶丢给黎小石,闭上眼睛不再理睬他。 黎小石一愣,这才恍然大悟,玉瓶正是太极阴阳鱼图的一半,且颜色为黑,乃是阴鱼。再看雕于瓶底的龙,其眼浑圆,正处于阴鱼的鱼眼位置。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真厉害。”黎小石感叹道,一抬头却见邱益闭目坐定,好像没有听见他的称赞。 黎小石自讨没趣,灰溜溜起身去找戚琪,看看她有没有进展。 ------------ 第七章 门后有魂灵 “石头,我只认得其中四个字。”戚琪指着其中一字说:“死。”又指着右边二字说:“灵魂。”又指着再右边的字说:“扰。打扰的扰。” “‘死灵魂扰’。什么意思?”黎小石问道。 众人也都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戚琪说:“不对,是‘扰魂灵死’。古人都是从左边开始写的。” “你是说这句话是古代人写下的?”黎小石说。 “笨蛋,现代人有几个会写那么难的字?这石头墙,一看就知道是古代留下来的,也许我们正在一幢古屋里。”胡柯鄙弃道,忽然提高音调尖声道,“也许还闹鬼呢!” “啊!”谢薇薇一声尖叫。 曾帅护住她,瞪一眼胡柯,但自己也忍不住朝巷子深处的黑暗看去。 戚琪不自觉地抓住黎小石的衣襟。 “你也信鬼?”黎小石问她。 戚琪摇摇头,说:“我只是觉得这里不祥。那行字的意思,我想应该是‘打扰某人魂灵者,死。’” 众人听她的话,更加觉得毛骨悚然。 “就是说这扇门后面不是出口,而是某人的魂灵。”黎小石拍拍她的肩膀,“我们走错方向了。” 他从戚琪手里接过电筒,照向石巷子另一侧,说道:“跟我来。” 戚琪稍觉安心,立即紧紧地跟在他后面,其他人也跟了上来。 胡柯却没动,面朝石壁双手合十举过眉心,两片嘴唇轻轻开合,似乎在向石壁后的魂灵祈祷。 苗健、苗康二兄弟对视一眼,也面朝石壁双手合十举过眉心,一个闭眼默念道:“不是故意打扰到您的,对不起啊。”一个则说:“等出去以后,供您每月十柱高香,每年一席斋饭,求您一定要保佑我们。” 戚琪小声问道:“石头,你信鬼吗?” 黎小石专注地看着前方的黑暗,盼望能在那里看到一小点光亮,草草回答:“哪有鬼?自己吓自己。” 走过原先发现众人的位置,发现玉瓶的位置,又向前走了一百来步,黎小石停了下来,电筒光又撞在了一面石壁上。 这面石壁光秃秃的,没有花纹或者文字,也没有任何奇特之处,与周围的石墙浑然一体。 苗健、苗康二兄弟上前奋力往外推,众人也都大喊着帮忙推,石壁却没有动摇一分。 苗健举起拳头朝石壁砸去,一边砸一边发疯似的呼喊:“要把我们困死在这吗?” 苗康竭力抱住他,把他拉到墙边坐下,彼时他的拳头已经鲜血淋漓。 戚琪对着石壁大声喊道:“救命啊!有人吗?”她喊得头昏眼花,却没听到丁点回音。也许石巷子处于荒郊野外,周围没有人经过。 她累得跌坐在地上,听到身边响起低低的哭声,这回却不是谢薇薇,而是刘向。刘向脸上满是泪水,边哭边说:“我饿了,我们会饿死的。绑匪把我们扔在这不管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肚里火烧火燎,而且口渴难耐。从手机上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小时。石巷子里空无一物,如果出不去,他们迟早会死于脱水,或者饥饿导致的营养不良。就算警察找到这里,也只能找到九具骸骨。 “他们一拿到钱,马上就会放人的。”曾帅说。 谢薇薇这回镇定了一些,她看着曾帅点了点头。与其哭,不如相信希望。 “放我们走,有可能会被我们看到绑匪的脸。所以无论拿不拿到钱,他们都不会考虑我们死活。”邱益冷冷地说。 刘向哭得更响了。 苗健顾不得拳头还在流血,一下砸在石墙上。 曾帅生气道:“你说这种话有意义吗?” “意义就是,我想说我们都给你陪了葬。”邱益盯着他道。 “别把屎盆子扣我头上!”曾帅无法再忍,一下子爆发,“你是绑匪吗?你怎么知道他们为什么绑人?也许人家绑的就是你呢?你敢说自己屁股绝对干净吗?” 邱益也提高音量道:“我敢拍胸脯保证!我绝对干净!不是为了你家的钱,就是你们几个混社会得罪了谁,人家来寻仇。” “混社会”的自然暗指苗家二兄弟。苗康说:“你什么意思?就你干净,我们都有嫌疑?” 苗健冲过去,一把揪住邱益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提溜起来,狠声说道:“你他妈给我闭嘴!老子一听见你开口,就想掐死你。” 邱益一边踢腿,一边用手撕打苗健的手臂。他的胳膊还没有苗健的手腕粗,根本打不动他。但他眼中没有畏惧之色,凛然道:“你怕我说,因为我说的是事实。” 黎小石一看情形发展不对,苗健脸上已经由青转黑,神色愈加严峻,看着像是真要打。他连忙跑过去想要劝和,刚跑到邱益跟前,苗健的一记老拳已经甩了过来。邱益下意识地歪头一躲,本来距离太近躲不过这一拳,但是黎小石恰恰遮在他面前,替他挡住了拳头。 只听“砰”一声巨响,黎小石身子后仰,接着扑通摔在地上,左眼角眉眶开裂流血,那里没有脂肪保护,轻易就击到骨头,直把他痛得呲牙咧嘴。 戚琪惊叫一声,忙不迭地扶起他查看伤势。好在眼睛睁开闭合如常,没有伤到。 苗健见打到别人,松了拳头和邱益,走过来到黎小石身边。 黎小石朝他摆摆手表示没有大碍,自嘲道:“怎么受伤的总是我?”自从在石巷子醒来,他已经挨了一记耳光、二记拳头。 苗健也不说什么,只狠狠瞪了邱益一眼,去角落里坐下。 石巷子里恢复了寂静,刘向的饮泣声更显凄楚,大颗大颗的眼泪“啪啪”掉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汇聚成一摊水渍,甚至引来了几只蚂蚁。 蚂蚁个头很大,身体黑褐相间,脑袋前部长了一对壮硕的大颚。它们三三两两聚集在水渍边缘低头喝水,丝毫不顾忌周围有人。 “死胖子,你不能安静点吗?”胡柯低声呵斥道,“你一开口,我也想掐。” 刘向不理会他,索性哭得更大声,泪水哗哗往下流:“我要回家,我不想死在这。”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刘向脸上,把他打蒙了,愣愣地看着胡柯。 胡柯笑嘻嘻道:“你脸上有只蚂蚁,我替你打死了。” 刘向扭住他就要挥拳,口中大喊:“你个混蛋敢打我!我死也要拉着你一块死!” 胡柯一手护住自己的头,一手摊开伸到刘向眼前,叫道:“是真的,我没骗你,你自己看!” 刘向一看他的掌心,上面果真有一只蚂蚁的尸体,已经被压得稀烂,身下流出浓黄色的液体。 刘向松开胡柯,摸一把自己的脸蛋,摸到了一对前肢和少量液体。 胡柯把掌心在刘向衣服上擦干净,蚂蚁尸体掉落在地,原本在水渍边缘的蚂蚁围拢来,左看看右嗅嗅,好一会儿才明白同伴已经没救,只得掉头离开。 ------------ 第八章 挖祖坟 黎小石看着蚂蚁陆续爬上石壁,在缝隙之间蜿蜒曲折地行进了一段,最后钻进某个洞穴不见。 他把电筒贴近石壁,仔细查看蚂蚁的路线。石壁年久失修出现了裂缝,这里的蚂蚁个头不小,他们能爬得进去,也许石壁后面不远就是泥土。 他掏出口袋里的钥匙,其中一把较薄的刚好能够插入缝隙。他一点一点地往里捅,泥土簌簌往下落。 戚琪凑过来:“你想凭一把小钥匙挖通石墙?” 黎小石也不知道能不能挖通,但是总比坐以待毙好。他越挖越奇怪,原本这石壁看起来没有缝隙,但是自从泥土一点一点落下,周围的缝隙却一条一条增多,看起来就好像是用砖垒起来的一面墙,而不是一整块石头。 戚琪也发现了这一点,她兴奋地从黎小石的钥匙串里取出一把也跟着挖。 邱益捏起地上的泥土放在鼻下嗅了嗅,还放进嘴里尝了尝,疑惑道:“不像是泥土,倒想是一种化学品或者草药什么的。” 黎小石一边挖一边说:“我猜就是粘合剂,把砖头粘到一起。因为跟砖头颜色一样,所以起先没看出来。” 邱益“哼”一声笑道:”这回聪明点。” 苗健、苗康、胡柯等人听说,赶紧取出钥匙一起来挖。 几人挖了一个小时,才清理出两三块砖头的边缘。戚琪倒在地上说:“我的手指都要断了。”其他人也累得不行,手中钥匙的棱角几近磨平。 邱益、谢薇薇、曾帅等人趁他们休息的空隙,轮番上阵。又挖了一个小时,曾帅忽然叫道:“这块砖有松动!” 他的叫声引得大家精神大振,一起围拢在他身边。但是砖四周的缝隙太细,曾帅的手指伸不进去,其他男孩的也不行。 谢薇薇和戚琪一试,勉强可以探入。但是钥匙太短,无法清除缝隙深处的粘合剂,她们二人四手捏住砖头四边,只能用尽全身气力往外拔。周围的人干着急使不上劲,只得心里默默加油。 终于二人将砖头拔了出来,众人忙不迭地探头往洞里看。原来以为能看见一束阳光,结果却失望地发现仍是黑黝黝一片。 曾帅把手伸进洞中,发现里面填充的是真正的泥土。“怎么搞的?又堵死了?”他不死心,继续拿钥匙挖。刨了半天,除了泥土还是泥土。 这时候,电筒光渐渐弱下来,手机不断发出‘电量过低’的提示音。 众人不知道该挖还是该放弃,刘向已经丢下钥匙,蹲下来又开始哭丧着脸。 手机彻底没电了,石巷子里漆黑一团,大家顿时心头一紧,不知道出路在哪里,生还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谢薇薇打开自己的手机,光明回来的时候,大家略微松了一口气。尽管这是最后一部手机,马上它也将耗尽电源,但至少此刻它还能给人带来一些微小的安抚。 “有东西!”曾帅叫道,他在洞中摸到了一块硬物。 “什么?是门吗?”戚琪赶紧问。 谢薇薇连忙把手机对准洞口,曾帅手上加快了动作,连手指都用上了,泥土像暴雨一样落在地上,而漆黑的洞中露出了一点乳白色。 强烈的电筒光打在白色之物上,现出一个头颅遗骸,其中一只黑洞洞的眼窝显露在外,一只蚂蚁正从中爬出。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吓得退开三步远。 曾帅啐了一口道:“真是晦气!挖进人家祖坟了。” 胡柯、苗健、苗康三人连忙对着头骨双手合十,不住地请求原谅。 戚琪说:“‘扰魂灵死’应该刻到这面墙上来才对。” 苗康立即打断她道:“别说了。我们已经把坟挖开,不能再说大不敬的话。”转头对着头骨祷告了一句:“宽恕她吧,她什么都不懂。” 戚琪翻了翻眼睛不予理睬,忧愁地看着头颅道:“那头是锁死的石门,这头是坟,那出口在哪里?真的要困死在这吗?” “坟就是出口。”黎小石说。 “对,挖都挖了,索性把它挖穿,一定能出去!”曾帅咬牙道,他向来不信天地鬼神。 苗健、苗康把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你们要把人家的祖坟挖穿?!” 邱益看着他俩的样子,冷笑一声道:“我就不信,捣烂这座坟出去以后,天上会打雷劈死我!” 黎小石、曾帅轮流挖砖头,又挖出来十几块,这样邱益、胡柯、谢薇薇、戚琪等人便加入一起挖,苗健、苗康二兄弟犹豫良久,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上阵。 头颅以下的骸骨渐渐被清理出来,大概距今年代久远,皮肉毛发荡然无存,只剩下光秃秃一副白骨。 挖到盆骨的位置,土中现出一块黑色薄片,长十五厘米左右,朴素无华。 “这随葬品也太不值钱了。”胡柯随手往地上一丢,薄片与地面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 戚琪捡起一看,薄片是青铜制成,表面布满斑驳锈迹。她在地上磨了一会儿,磨去一点锈迹,现出正面刻着的一个隶书“通”字,反面则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字。 黎小石凑近来看:“说了什么?” 戚琪皱着眉头仔细地研究了一番,说:“只认得几个,‘敕造匠’、‘始皇三十七年’。” “始皇?”黎小石说,“秦始皇?这玩意儿是秦始皇时代留下来的古董?” “这能算古董?”谢薇薇凑过来怀疑道,“拿去古玩市场,白送都没人要吧。” “我早就说过不值钱。”胡柯看着谢薇薇笑,笑容里是所见略同、英雄相惜的意思。他早就知道美女对财富感兴趣,要不然曾帅怎么可能击败那么多狂蜂浪蝶,独占鳌头? 谢薇薇懂他的表情,冷着脸转过头去。 戚琪反复翻转薄片,说:“这应该是一块通行令牌,发给工匠用的,‘敕造’的意思就是奉皇帝诏令建造。看来我们面前的这具骸骨,生前是一个皇家御用的工匠。” “这么牛,相当于现在的高级工程师了。怪不得死后要把令牌随葬,这就是荣誉证书啊。”刘向说。 “手机电量有限,别瞎扯了,赶紧挖吧。”谢薇薇看了看手机,催促道。 众人赶紧丢下那块薄片和骸骨,继续埋头挖洞。 才挖了一小会儿,居然又挖到一具骸骨。 “咋回事?邪门。”胡柯骂骂咧咧。 “我就说不能对死人不敬,否则会有厄运。”苗康低语。 “别说这种话了,闹心。不就是两个死人吗?人家两口子要好,葬一块儿不行吗?”曾帅打断他的话。 苗康见他不高兴,就闭上了嘴巴。 但是这两具骸骨并不是夫妻,因为他们又发现了一模一样的通行令牌。 “奇了怪了,工程师喜欢扎堆合葬?这是什么风俗?”刘向说。 “不是合葬,是殉葬。这些工匠应该是建造了某个建筑,然后被集体活埋了。”戚琪忽然说。 “啊?这么残忍?他们建造了什么?”谢薇薇说,她不禁四下看了看周围道,“总不会是这个石巷子吧?” 戚琪感到后背冷汗冒出,心中有一个不愿意正视的答案正在升起,她自言自语道:“应该不会吧?” 黎小石瞧她的样子,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忙问:“你知道?” 戚琪犹豫回答:“我也不确定,但是石巷子那一头的石门,也许后面的东西就是工匠们建造的建筑。” “石门后面不是出口吗?”谢薇薇说。 “不是出口,是一座更大的坟。专业一点,应该叫陵墓。”邱益冷冷地接口。 众人全都吓了一大跳,不禁面面相觑。他们居然来到了一座千年之前的古墓门口?想起石巷子那一头的石门,透过缝隙看去,只有空荡荡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难道里面真的躺着千年古尸?一想到此,众人不禁汗毛直立,背后凉气飕飕。 “哈哈哈!”曾帅忽然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秦代皇家陵寝包括秦始皇陵,都在骊山,我还去看过兵马俑。你是说绑匪跨越大半个中国,突破重重旅游管理部门和警察,把我们九个人运到西安送进骊山埋起来?你当我白痴啊!” 胡柯跟着笑起来。谢薇薇也掩嘴而笑。 邱益“哼”了一声,不作理睬。 “那我们还挖不挖?”刘向说。 “挖!管他二个、二十个,挖出去就有活路。”曾帅往手心吐一口唾沫,伸进洞口。 ------------ 第九章 蚂蚁成灾 他正打算开挖,忽觉手指尖一阵刺痛,忍不住大叫一声“哎呦!”连忙缩回手臂,只见中指上挂着一只大蚂蚁,那蚂蚁的大颚刺入肉中,以身体作秤砣,把伤口往下撕裂。 曾帅用力甩手,好不容易才把蚂蚁甩掉,可见其大颚的咬合力之强。 “啊!啊!”刘向接连发出几声大叫,众人一看大吃一惊,他的脖子、手臂、脚踝等处已经挂了好几只蚂蚁。他只顾着听众人议论陵墓,蚂蚁什么时候爬上去的,自己竟也没有发现。 “那里又出来好多!”戚琪指着洞口尖叫一声。只见从骸骨周围的泥土中爬出成群结队的蚂蚁,它们从石壁上爬下,就直奔众人而来,逮着裸露的皮肤张口就咬。 时值盛夏,众人衣衫单薄,很快就响起一声接一声惨叫。 胡柯把手臂、大腿上的蚂蚁一把拂下,提脚就踩,地上很快就出现了一小滩一小滩的浓黄色液体,散发出一股恶臭。 “这蚂蚁是吃什么的,那么臭!”他一边踩一边叫。 “还能吃什么,当然是吃尸体。”邱益一边驱赶身上的蚂蚁一边说。他以前曾在书中看到过一种食腐蚁,专以死尸腐肉为食,生性暴躁好斗,在受到攻击的时候会发起猛烈还击。 苗健、苗康等人上蹿下跳,把蚂蚁掼到地上踩死,有时候数量多了,一脚踩下去,竟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 曾帅边踩边喊:“不行,越来越多了。” 从洞口里爬出的蚂蚁好像瀑布一样泻下,源源不绝地朝众人涌来。这座坟该有多大,才能养活这么多蚂蚁?难道是万人坑吗? 黎小石脱下T恤外面的马甲,揉成一团塞进洞口。蚂蚁还是不断从周围的缝隙里钻出,根本堵塞不住,他的手臂上瞬间就覆盖了黑压压的一层。他连拍带扑把蚂蚁赶下去,被咬了好几口,手臂上立即鲜血点点。“这帮畜生要把我们活活咬死!” 刘向受伤最严重,他的小腿、大腿、胳膊、脖颈、脸颊全都见血,蚂蚁在他身上咬出了一个一个的血窟窿。这么下去,他迟早会成为洞中的白骨。 “赶紧逃!”黎小石大喝一声,掉头朝龙纹石门跑去。众人也都跟上,蚂蚁张牙舞爪紧追不舍。 苗健、苗康、曾帅等人不一会儿就冲在了最前面,邱益、黎小石等人渐渐落在后面。跑了几百步,谢薇薇扑通一声摔倒,手机砸在地上,机身与后盖、电池分离,手电筒光顿时消失。 黎小石正在不远处,赶紧一个箭步把她拉起,凭印象伸手在地上摸索,摸到了机身和电池,后盖却怎么也摸不到了。 黑暗中,他感到腿上有千万只蚂蚁的细脚爬过,它们也许正在找寻他的脖颈,准备对着血管狠狠咬上一口。 他把电池和机身牢牢攥在一起,打开电筒,一道强光刺破黑暗,原本覆盖在他手臂上的蚂蚁忽然散开一大圈,看起来像是对强光有所顾忌。它们终生生活在地下,以尸体为食,眼睛早已不适应光照刺激。 谢薇薇发出连连惨叫,蚂蚁正在她身上到处噬咬。 黎小石把手机凑近对准她的脖颈、手臂等处,强光所到之处,蚂蚁纷纷散开,但是只要电筒光离开几十厘米远,它们复又聚拢。 黎小石一把拉起谢薇薇,拽着她往前跑。 “到头了!”他们终于跑到石巷子另一侧,面前的龙纹石门依旧傲然矗立,好像一个死神朝他们发出无声的冷笑。曾帅、胡柯等人早已到达,背靠石门束手无策。 “我们怎么办?”戚琪尖声大叫。 黎小石站在众人前面,把电筒光开到最强档,对准地面上的蚂蚁。所到之处蚁群纷纷散开,但又马上从侧翼包抄过来。黎小石好像举着一支火把,四下挥舞却左支右绌。 “滴滴滴”手机发出电量过低的警示,电筒光立即暗了一层。 处于人群最边缘的戚琪立即被几只大蚂蚁咬了好几口,脚踝处鲜血直流。 胡柯、苗健、苗康大吼着奋力推动石门,此刻他们顾不得里面有没有魂灵,只希望能够撬开一条缝,马上钻进去避难。 “拿着!”黎小石把手机交给戚琪,转身走到石门前。 他取出那两块青铜薄片,斜插入汉白玉石门的缝隙之中,在遇到背后顶门的石条之后,对苗健、苗康叫道:“快来帮我!” 苗健、苗康二人把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三人合力,将青铜片往上方推动。 在石门、地面凹槽、长石条组成的直角三角形中,长石条是那条斜边。青铜片的角度正与它垂直,从这个方向用力,只听门后传来石条与石门相互摩擦之声,似乎石条正在渐渐离开石门。 “来人,推门!”黎小石不敢松手,口中大叫道。 胡柯、曾帅用手按住其中一扇石门,齐喊道:“一二三!” 只见石门缓慢而沉重地往里打开了一点点,缝隙变得有两根手指那么宽。 刘向、谢薇薇、邱益等人见状,一齐以手推门。 “快!要没电了!”戚琪大喊道,她一边不停用脚踩蚂蚁,一边举着微弱的电筒光四下摇晃。 石门终于打开到可容一人侧身进出,大家赶紧闪身而入,刘向拼命吸紧肚子,最终在旁人的推拉之下钻了进去。黎小石稍稍松手,感到石条并没有砸下来,赶紧也钻入缝隙。 一小股蚂蚁从缝隙之中涌入,更多的蚂蚁则黑压压地爬满了汉白玉石门。 众人进门之后,合力将石门轰隆一声关上,把它们阻绝在外。 蚁群视力极差,全靠嗅觉认路识人。石门一关,人身上的气味消失了大半。再加上蚂蚁终归是蚂蚁,脑容量有限,人不见了,它们最多打出几个问号,不知道拐弯抹角继续追寻,不久就散了。 众人将跟进门来的蚁群踩死,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看彼此,没有一个人不是浑身带伤,狼狈不堪,可见小小蚂蚁的巨大杀伤力! ------------ 第十章 进入古墓 “这是什么地方?”借助暗弱的电筒光,大家发现自己处于一间极为宽阔空旷的房间之中。四壁皆用长度超过二米、宽度超过一米的条石砌成,穹顶既高又大,材质也是汉白玉。叫人惊叹的是,这间堪比四个篮球场的房间竟没有一根横梁和立柱,真不知穹顶那些沉重的石头如何堆叠在一起而不掉落。 电筒光继续探索,众人看到房间正中垒起一个低矮石台,四周雕刻出重重叠叠的莲花花瓣。石台正中摆放着一口巨大的石质棺材。 众人心里惊呼一声:真有这东西!胆小的人顿时往人群里挤,其他人也禁不住倒吸凉气。 电筒光越来越弱,黑暗一步步将众人包围。 “棺材里面不会真的有死尸吧?” “怕什么!有也是白骨,我们已经掘了俩,不嫌多一个。” “就是。大家手拉着手,别走散了。” “往哪儿走?” “先呆着别动,既然是古墓,会不会有机关?” “不会吧!就算造墓的时候有,上千年没人修,还不都锈烂了?” “那会不会有毒气?死尸封在这里这么久!” “我们不都好好的?” “会不会是慢性的?” “顶多就是些霉菌,不会致命吧。” “那会不会有……有鬼啊?” 众人听到这话,不觉都向石棺看去。石棺在黑暗中沉默,冷冷地泛着幽光。在死一样的寂静之中,有人粗声粗气地骂道:“哪壶不开,你提哪壶!” 这时,石棺上空的云气出现了异样的变化,骤然间凝聚成巨大一团,内中有无数略小的云团上下翻滚,左奔右突,并且迅速向四周扩散。 “这是什么鬼东西?”众人惊慌失措,可是房间虽大却没有可供躲避的地方,退到石门边就再无退路。 云团向众人袭来,奔到近处,在电筒光的照射下,甚至能看到云雾之中水滴上下震荡,如鬼魅一般飞舞。 “这雾气不会有毒吧?”刘向的叫声里带着哭腔。 “我们打扰了魂灵,魂灵要喷出毒雾,把我们统统给殉葬!”胡柯的声音充满了恐怖。 众人越发恐慌起来,连忙屏气遮面,只是云雾面积太大,而且非常浓重,根本避无可避,瞬间就把众人团团笼罩住。 恰在此时,手机发出最后一声警示,电筒光一下熄灭,周遭顿时陷入重重黑暗之中。 众人感到从鼻孔中吸入的空气异常潮湿,那些诡异的浓雾正从鼻腔透过气管钻入他们的身体,侵占肺部,然后一步步攻城略地,散至全身。 脸、脖颈、手臂等裸露的皮肤也沾满了湿漉漉的水汽,用手一摸,黏糊糊一大片。 黎小石感到自己正在慢慢失去意识,他最后听到刘向的一句哭喊:“救命啊!” ------------ 第十一章 梦幻?现实? “啊!”黎小石猛地惊醒,直身坐起。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张包漆脱落的书桌,以及一把损坏了旋转轮的转椅。书桌上没有一本书,地上却凌乱地散落着几本教科书,和从书上随意撕下的几页。 他想起来,这是他最痛恨的政治课本,高考结束之后当天,他回家就把它撕了。 破旧的窗帘随风摆动,今日是个好晴天。 我在做梦?黎小石摸摸脸上的冷汗,呆呆地想了好久,古墓中的情形如此真实,连潮湿雾气钻入肺部的感觉也那么逼真,居然只是梦罢了。 “滴滴滴”手机进来一条短信:今儿太忙了,早点来帮忙。 黎小石套上衣服四下看了看,屋子里没人。 母亲一定又在医院,她护理二十四小时不能离人的危重病人,病人吃饭喝水她就一口一口喂,病人拉屎撒尿她就端着盆子伺候,病人睡觉休息她还要在长椅上守着。 多少比她年轻的人都干不了这活儿,她却盼着多干几天。黎小石成绩不济,没考上公办本科大学,分数只够上民办本科,这意味着要多花上一倍的钱。 黎小石曾摔下志愿表说:“上专科得了。” 母亲捡起志愿表,冷静地看着他:“虽然也是大学,跟本科是不一样的。妈供得起,你尽管上。” 父亲也不在,这个点儿应该已经坐在牌友家里了。 他从镜中看到自己,一个暑假晒下来黑了许多。他从冰箱里拿出昨晚的冷饭,拿热水冲泡几分钟,就着油炒萝卜干,呼噜呼噜喝下二碗。 骑上自行车,他飞速来到离家三公里远的一幢居民楼。熟门熟路地进入其中一个单元,打开一间虚掩的房门,来到隐藏其中的快餐店。因为租金便宜,临近CBD,居民楼中还有许多家类似的快餐店,为办公室白领提供价廉物美的中餐。 总共八十平米的三居室,三十平米的客厅被划做堂食区,一个服务员正在打扫,时间还早,一个客人都没有,这里既干净整洁又安静舒适。 推开厨房的门,就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其中有十平米的仓库和卫生间,大白菜、土豆、青菜就堆在蹲坑旁边。 另外四十平米作为厨房,摆了各种灶具、冰柜、锅碗瓢盆,再塞了三四个人,连转身都十分困难。 刚洗好的带鱼摆放在水槽边,紧挨着水槽的就是垃圾桶,里面扔满了鱼肚肠,绿头大苍蝇嗡嗡乱飞。厨师刚杀完鸡,清理过鸡肠,满手鸡粪来不及洗,一把抓起带鱼扔进锅里爆炒。 十点钟开始,堂食区的电脑就不断响起清脆的女声:“您有一份新的订单请查看。”这是顾客通过外卖网络平台所下的订单,一般间隔一二分钟就响一次。夏日炎炎,人们大多不愿走出冷气充足的办公室。 老板把订单内容抄写在纸条上,往连通厨房的小窗口一扔,朝里喊道:“抓紧一点啊!” 黎小石推出电瓶车等待,不一会儿听到老板喊:“小石,上路。” 他抓起厨房递出的外卖盒子,放进电瓶车后备箱里用棉被包好,接过单子一看,共有四份,有三份在一条路上,另一份则稍远一些。 他略微算了算时间,大概能在二十分钟内回到店里,抄近路的话还能再提前五分钟。店里还有二个外卖员,按照接活儿数量每日计算工钱,每次都是他拿最多。 老板用这种方法激励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送达货物。在讲求效率的都市白领眼里,快捷有时候与美味同等重要。因此他们店得到的好评一向不低,才能在汗牛充栋、千篇一律的快餐店中脱颖而出。 得到的好评越高,外卖网站返还给快餐店的红利也就越高。网站运营商愿意贴钱的初衷是,淘汰不受欢迎的店,不断充实新店,借以吸引消费者,最终打垮其他竞争者,抢占外卖电商市场份额。 当然,这些东西黎小石不去关心,他只想多挣点学费。这一天他一共送了十六趟,平均每趟送出三份,每份一元抽成,可以拿到四十八元。 最后一份订单接到的时间已经临近下午二点,又比较远,其他外卖员都懒洋洋的不愿意送,黎小石去了。 他七拐八弯终于找到了订单地址,那是一个小型制衣厂。刚进门就听到缝纫机哒哒哒的噪音,面纱、布料堆得满地都是,空中飞扬着各种颜色的线头碎屑。 他在布料堆里找了个地方落脚,喊了一声:“外卖!” 埋在缝纫机后面的头抬起来几个,又马上低下去,没人理他。 “我的!麻烦拿到这儿来。”有人在厂房角落里喊,那里靠墙摆一张桌子,上面铺满了各种图纸,没有椅子,那人就弓着腰趴在图纸上画,一边画一边对身边的人说话。 黎小石瞧着那人的背影把外卖盒子拎过去,越瞧越觉得眼熟。“谢薇薇?” 听到自己的名字,谢薇薇从图纸上起身,回过头来惊讶道:“黎小石!” 这回,轮到黎小石惊讶了。高中三年,谢薇薇正眼都没有看过他,他不料对方竟然叫得出他的名字,这多少让他有点儿兴奋。 他笨拙地笑道:“原来是你叫的外卖。” 谢薇薇对旁边的人说:“就这样,好吧?一定要在今天收工之前打好版样,争取明天出样品,最快后天早上就能发出。否则的话,不光前面一批货赔光,还断送信誉,太划不来。” 旁边的人郑重点点头,迅速离开。 谢薇薇这才回过头来,对黎小石笑道:“这么巧碰到你。我以为毕业之后大家都不会见了呢!” 黎小石看着她刚才与旁边人说话的架势,再看桌上的图纸,笑道:“你这是当老板了?” 谢薇薇哈哈大笑,笑得毫无顾忌。黎小石很少看到她这样笑,在学校里,在曾帅身边,她从来都是抿嘴微笑,淑女风范无人能敌。今天她却笑得花枝乱颤,但在黎小石看来却更加魅力摄人。 谢薇薇看了看厂房里的一切,说:“我要想当这家厂的老板,那难度可大!我只能当自己的老板。” 她打开手机微博,翻开其中几页图片,递到黎小石面前,是一些自拍。画面上她一会儿嘟嘴卖萌,一会儿黑超扮酷,地点有时在咖啡馆里,有时在摩托车旁。 “挺美。”黎小石说。 谢薇薇指着其中一张图片说:“就这件衣服,看见没?半个月卖了九百多套,就是在这家厂子生产的。” “怎么卖的?” “我有一个淘宝店,把链接放进微博。我只要在微博里对粉丝说句话,就能直接转化成淘宝店里的流水和收益。” 黎小石挠了挠头,心里明白了,谢薇薇代表了时下流行的一个新名词:网红。“就是说,你跟电视上的明星一样,给厂家生产的衣服代言,对吗?” 谢薇薇摇摇头:“从前是这样。现在我不仅仅代言、销售,还涉入生产环节。粉丝对衣服不满意,我就要跟厂家交涉,按照粉丝的意愿越改越好,这样才能维护住粉丝。你知道,粉丝今天喜欢我,明天有可能喜欢别人。他们是我的衣食父母,得小心伺候。比如几天前有批衣服出现了严重的质量问题,我熬了几个通宵,到现在为止才把图纸改进。” 她说着看了看表,已经二点半了。又摸了摸肚子,自言自语道:“饿过头了,反而不想吃。” 黎小石赶紧说:“必须要吃的,否则身体撑不住。”快速打开盒子,把三菜一汤展现在她面前,希望能够引起她的食欲。 谢薇薇勉强吃了几口,一边吃一边不停地刷手机。 黎小石觉得奇怪:“高三那么忙,你怎么有时间做这些事?” 谢薇薇笑道:“所以呀,勉强上了一个专科,都快要被我爸妈骂死了。不过,我把挣的钱交给他们,就没话说了。本来我甚至考虑过,不去上学算了。可是又想大学里也许会有更多商机,现在很多电商都在争取学生市场呢。” 黎小石很想问她挣了多少,但最终没问出口,越发觉得眼前的女孩虽然脸庞稚气未脱,身上却已经展现出同龄人没有的成熟自信。 同样是挣钱,他尚且停留在打工阶段,就像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会,而谢薇薇却乘着自媒体与互联网的高速列车,成为了时代弄潮儿。 造成差距的原因,不仅仅是一张脸蛋就能够解释的。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比你漂亮的人,跟你一样努力,甚至比你更拼命。 ------------ 第十二章 同一个梦 正聊着,黎小石的电话响了,老板问他是不是找不到地方,怎么还不回来?他赶紧答应:“我马上就回来。”遂向谢薇薇告辞。 虽然有点舍不得放弃跟女神独处的时光,但他不能丢了饭碗。 “正好我也要回市区,这里打车不方便,你载我一程吧。”谢薇薇笑道。 二人跨上电瓶车,谢薇薇的纤纤小手搭在黎小石的腰上,黎小石心里一阵潮热,曾经遥不可及的女神就贴着脊背坐在身后。“对了,你怎么叫得出我名字?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他腼腆地笑道。 “昨晚梦见你了呢。”谢薇薇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听得黎小石心神荡漾。梦到我?这句话似乎有点暧昧啊!难道是暗示? 谢薇薇又说:“一个好奇怪的梦,绑架、古墓什么的,反正乱七八糟。快要死的时候,一下子惊醒了。不光有你,还有……” “还有曾帅、胡柯、苗健、苗康、刘向、邱益、戚琪?”黎小石瞪圆了眼睛。 谢薇薇也瞪着他:“你怎么知道?” 黎小石忙问:“你生日什么时候?” 谢薇薇一愣,明白他想问什么,便道:“上周。跟曾帅吃了顿饭。” 黎小石挠挠头:“那就不是真的了。可是怎么会做一样的梦呢?要不问问其他人看?” 他拨通了戚琪的电话,谢薇薇则打给曾帅,曾帅又拨给其他人,一圈电话打下来,发现昨晚九个人居然都做了那个奇怪的梦。 “这怎么回事?我们现在怎么办?”谢薇薇彻底迷茫了。 “去西海明珠大酒店。”黎小石发动引擎,既然事情是从那里开始的,就去那里查个究竟。” 他俩到达的时候,其余七人已经等在酒店门口。 戚琪笑道:“我们不该来这里,应该去医院,找心理医生看看。” 刘向一脸严肃,脸色更加苍白:“这事情很怪异,我觉得不对头。”他的话引得苗健、苗康不住点头附和。 胡柯说:“我看要去一趟永平寺。” 苗康问道:“烧香?” 胡柯说:“不,算卦。”他这么一说,众人就懂了。永平寺外有一条算命街,那里聚集了很多瞎眼先生。 戚琪笑道:“不问苍生问鬼神。你们还信这个?” 苗康冷眼瞧她一眼,因为是个女的,不屑于跟她打嘴仗,便道:“让先生解个梦。你不去拉倒。” 黎小石摇头道:“我看还是要去酒店厨房,查查柠檬汁和那个服务生,问题出在那儿。” 曾帅接过话头:“这简单,我跟大堂经理说一下,让她带你们进厨房,再一个一个认服务生。” 谢薇薇说:“这比算命靠谱。” 正说着,路边晃晃悠悠走来一个老头,花白头发,破败布衫,左手擎一根竹竿,杆上挂一个小布帘,上书“奇门遁甲、麻衣相数”八字,右手握一个罗盘,内有一根银针滴溜溜旋转。 老头经过众人身边,双目微张,双眉紧锁,吐出四个字:“煞气冲天。”随即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胡柯一听,心里一跳,忙喊:“等等。” 他跑到老头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满面尘土,指甲乌黑,身上没有一处干净整洁的地方,心里便有些小瞧他。 算命街上的先生个个卦袍纱帽,仙风道骨,少有人沦落到这副乞丐的模样,想必术业不精。 他便随口问道:“会解梦吗?会的话,现成就有一桩生意。” 老头细细瞧了瞧胡柯,微微一笑:“会。” 胡柯指着其余的人说:“我们九个人,昨晚做了同一个梦。你说这是为什么?” 老头顺着他的手看去,像海关走私检查一样将八个人逐一看个遍,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且让我解释给你听。” 胡柯一听很高兴,老头来得太及时了,正好可以证明他的提议是正确的。他朝众人招手:“快过来听听。” 苗健、苗康立即向他靠拢,其他人虽没有动,但也洗耳恭听,想知道老头能说出什么玄机。 老头说:“亦真亦假,亦假亦真。真不异假,假不异真。把此事当成真的,它就假了。把它当成假的,它就真了。”说完捏着胡须不停上下抚摸,等待众人从云里雾里之中醒过神来。 “完了?”刘向看着老头问道。 老头没有回答,微笑着继续抚摸胡须,好像对自己的话所造成的震撼效果特别满意。 “什么狗屁?!”邱益翻了个白眼。 戚琪、谢薇薇吃吃地笑起来。 胡柯一把夺过老头手上的布帘,戳着上面的字怒道:“你不是会‘奇门遁甲、麻衣相术’吗?你倒是拿点真本事出来呀!怪不得混成这副讨饭样子!”说着将布帘摔在地下。 老头弯腰去捡,颤颤巍巍的手够不着布帘。 黎小石赶上一步捡起递到他手里。 老头一边笑道:“老啦!”一边伸出手指顺势搭上黎小石的手腕,倒好像是中医诊脉似的。 黎小石想把手抽回来,没想到老头的五根手指看似枯瘦,像五根鸡爪,却力若千钧,他一时竟挣脱不得。 黎小石不明所以,惊讶抬头,见老头的脏脸凑在近前,一双鹰眼似的的细长双目牢牢盯着他,眼神锐利又尖刻,没等他说话,老头口中吐出长长的一口气,说道:“煞气在这儿。” 黎小石觉得自己简直要晕过去,老头那酸臭的口气堪称化学武器,他估计有几年没刷牙了吧! “我是笨一点,浑身冒傻气,但没人说过我有煞气!你放开。”黎小石几番挣扎,才把手夺回来,低头一看,手腕上竟有一圈“白手环”,是被大力扼住之后,皮肤毛细血管循环暂时被阻断形成的苍白。这老头握力惊人! “不知道在说什么!”戚琪不满地嘟囔。对方如此不礼貌,要不是看在他是个老人家,她真想吐槽几句。 老头微微一笑,把竹竿一顿,布帘迎风一扬,便晃晃悠悠地远去了,沿路洒下一串五音不全但自我陶醉的戏曲。 ------------ 第十三章 魅影重现 “好了,我们去厨房吧。”曾帅带领众人以参观的名义来到一楼厨房。 通过餐厅与厨房的缓冲地带即备餐间,拐过出菜屏风之后,众人被里头的气派景象震惊了。 将近一百八十平方的厨房分隔为加工制作间、库房及厨工服务用房等,根据生产、出品的次序进行合理布局,从而避免进、出厨房的物流的交叉与回流,也避免人流与物流的交叉,并把员工制作菜肴的行走路线压缩到最短。 最醒目就是灶台,全部由不锈钢整体打造而成,包括下水道也是如此,所有排水须经隔油池隔除油污後方可排放出外。十口大锅整齐地排列在灶台上,几位厨师右手挥勺,左手翻锅,将油锅炒得劈啪作响。 尽管现在是用餐高峰时期,大灶火力全开,但是在抽湿机和空调机的调节下,厨房内并不感到闷热,温度湿度都恰到好处,只有这样才能让食物保持理想的口感。 穿戴整齐的工作人员在周围穿梭往来,人人忙于手头工作,没人顾得上看他们一眼。 众人在饮料制作区停留许久,但没有见到一杯想要的东西。 “这里不制柠檬汁吗?”戚琪问大堂经理。 “我们酒店的菜单上从来没有这一款饮料。”大堂经理笑道,朝一个工作人员招招手,“给他们每人制作一杯鲜榨芒果汁。” 众人面面相觑,再也无心参观厨房,只得退了出来。 “要不然还是找个高人来解一解梦?看我们是不是跟什么东西犯忌,需要冲一冲?”胡柯一边说,一边飞速扫了黎小石一眼,他暗暗地想老头那句“煞气冲天”是什么意思? “弗洛伊德说过,所有梦都是现实生活的投射,只不过投射的过程有时候会发生扭曲。所以解梦,不应该是借助梦来指导现实生活,而是应该反过来,用现实生活去解释梦。我们几个人也许共同经历某件事,才会产生同样的梦境。”戚琪说。 “说了一大堆,都是废话。所以我一直都讨厌人文学科,因为老干这种没用的事。”邱益翻着白眼说,“我们除了不久前一同参加高考,还能有什么共同的经历?照你这么说,全中国的高三学生,这个暑假都会做同一个梦?” 戚琪被他噎住,气鼓鼓地瞪着他但也无话可说。 “我看还是算了,世界上奇异的现象多了,不是每一个都能解释的,百慕大三角到现在还有飞机轮船失踪呢,也没见查出什么来。只是一个梦而已,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不要抓着它不放了,现实点吧。”谢薇薇耸耸肩。 “这话没错,我赞成。”刘向道。厨房里虽然中央温控调节得很好,对于肥胖的他来说,还是过于闷热了,细微的汗珠从他的额头、脖颈、腋下渗出,没多久就湿了一大片衣服。 “你怎么搞的?虚成这样。”苗健双手抱胸,看他笑话。 “十个胖子九个短,还有一个非常软。”苗康笑嘻嘻地接口。 “哈哈哈!”胡柯放肆大笑,笑得直不起腰。 刘向涨红了脸,因为气急而更加喘得厉害。 谢薇薇、戚琪两个女孩子皱皱眉,极为厌恶地转身走开。 曾帅一看,笑着对胡柯道:“差不多得了。”胡柯这才慢慢收住。 邱益面无表情,丢下一句“无聊”,走到大堂休息区坐到二个女孩子对面,她们自然地捧着手机。 邱益微微摇头,从一旁的报刊架上取下一份报纸。在他看来,手机上的APP软件,只有少数工具类是有用的,其他都是纯属浪费生命。 最典型的就是微信,近几年快速崛起之后,几乎占领了所有智能手机,使得“朋友圈”成为了发生网络上的现实生活。但是粗略统计一下,朋友圈里晒的东西无非三样,美景、美食或者自家的娃。在邱益看来,前二者是纯粹的体验性活动,看别人的照片除了徒增羡慕没有任何帮助。最后一个,你家的娃吃喝玩乐、拉屎撒尿,跟我有什么关系?好像谁将来没有娃似的! 黎小石看大家三三两两地散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是梦境中的细节是如此逼真,他看着摆在大厅里的镜子屏风,那里面的人黑瘦矮小,跟梦中一模一样。 忽然镜子角落里晃过一个人影,乍一看与梦中见到的手托柠檬汁的服务生有些像。他赶紧转头,人影拐进了走廊。 “好像是他!”黎小石低声叫道,随即拔腿就追。 “谁?”曾帅、胡柯没听清他说什么,只好跟上。 三人穿过走廊,向左爬了一段楼梯,又向右拐进另一条走廊。曾帅扳住黎小石的肩膀,止住他道:“你走这么快干吗?” “别出声!”黎小石道。他在走廊拐角处探出头,见那个人影正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看那个人。” 曾帅、胡柯也探出头去,“他?!”二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们查了厨房和柠檬汁都毫无线索,谢薇薇的生日也没有举办过宴会,本来追查怪梦的事将要不了了之,没想到现在竟出现了这么关键的一个人物。 “他进房间了。”胡柯小声道。 那个服务生打开走廊中的其中一扇门,走了进去并关上房门。 “我们冲进去!三个人合力,胜算在我们这。”胡柯低声嚷道。 “你想干什么?别乱动!这是在酒店,而且我们凭什么抓人?”黎小石立即喝止,心想胡柯这个人也太莽撞好斗。 “一定是他给我们下药。”胡柯瞪着他道。 “事情没搞清楚,不能动手。一旦搞清楚了,不用自己动手,我打个电话给保安科就是了。”曾帅说。 “这是你家的酒店,你是不是想包庇什么?”胡柯不服,在他看来此刻简直是坐失良机,还不如抓住那人赏一顿拳脚,包管他统统招认。 “我自己都被下了药,还包庇别人?你有没有脑子!”曾帅不客气地骂道。 胡柯心有不甘地横了他一眼,低下头不说话。 “我看还是等他出来以后,我们再进房间去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证据,然后跟大堂经理确认他的身份。”曾帅说。 “可是他这么久不出来,我们不能总是等在这。这里是走廊,我们太显眼了。”黎小石不安地四下张望。 不远处的电梯“叮咚”一声响,从里面走出的几个客人看到他们鬼鬼祟祟地隐在墙角,不由地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那里就是我妈的办公室,我有门卡,走!”他推着二人进了一个房间,就在服务生的房间隔壁。 ------------ 第十四章 隔间里的秘密 办公室很大,共有四个套间,一个大会客室、一个小会客室,一个卫生间,还有一个小小的休息室,里面摆了一张单人床。 办公室没有人,曾帅知道妈妈并不常来这里,更多的时间,她会呆在那层坐着所有职员的办公层。看这里的布局摆设,应该是用来招待重要或者特殊客人的。 “你怎么会有门卡?”黎小石不解。办公室不是应该用来办公的吗?怎么能容许不相干的人随便进出? “我妈的东西,我存心想拿,能拿不到吗?我要来这里,是因为我想起一个东西。”曾帅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你呆在门口,注意隔壁动静。”他对胡柯说,接着拉住黎小石,带他穿过小会客室,走进最里面的小休息室。 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房间虽小,四面却贴满了水红色细花藤墙纸,枝蔓丛生,分外妖娆,与外间的会客室风格大不相同。家纺十分精致,一看就是上等桑蚕丝面料,整整齐齐地铺在床上。 “到这里来干嘛?不合适吧。”除了母亲的房间,黎小石没有进过任何女人的房间,下意思地想要退出去。 曾帅硬拉着他,在床头摸索了好一阵子,最后在床头墙纸的某一处找到了一条细缝。顺着细缝往里一推,竟是一扇门。因为门有半面墙那么大,因此只留下一条细缝,又有花哨的墙纸掩人耳目,所以不仔细找是绝对找不出来的。 “我小时候来这里玩发现的。”曾帅笑道。 黎小石进门以后,发现这里又是一个小小的隔间。里面只有一排黄梨木书架,上面整齐摆放着一些古旧发黄的书籍,不少还是线装书,被放在书盒里。书籍中间零星穿插了一些摆件,在它们的装点之下,书架越发显得古色古香。 “没想到你妈还有这样的收藏爱好。”黎小石说,看来外界的传言不够全面,一个爱收藏古书古玩的人,应该也有风雅的一面。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搞来这些破玩意儿,我印象中她从来不喜欢这类东西。”他一边说,一边低头在书盒之中翻找。 “有了!”他摊开一本线装书,兴奋地叫道。 黎小石伸过头去一瞧,顿时眼睛都直了。书上有一副简易的墨描图画,画的正是他在梦中石巷子里捡到的黑色太极阴鱼瓶,连雕刻的龙、蛇、龟等图案都全然相同。 书本扉页用毛笔写着五个遒劲有力的繁体大字《巫仙方术考》,粗略一翻,内容似乎十分庞杂,既有医药方子,也有道家口诀,还有丹砂炼金,甚至还有一些房中之术,都是用毛笔写成。 画有阴阳鱼瓶的那一页,反面有详细的介绍: “据史料记载,此为上古时期巫仙圣物混元神易鼎,自古密不外传,秦朝在中原地区出现,被献给秦始皇,并于秦始皇死后失传。一种说话是嬴政将它带入墓穴随葬,另一种说法是巫仙后人趁秦二世抢夺政权的变乱之际悄悄取回圣物。其中一瓶以南海火山岛上喷发出的火山玻璃晶体制成,呈黑色半透明状,雕刻青龙、玄武。另一瓶与其相对,以北疆和田羊脂玉制成,呈乳色半透明状,雕刻朱雀、白虎。” “圣物?秦始皇?随葬?”黎小石和曾帅惊讶对视,难道他们梦中所处的地方,是秦始皇墓? “隔壁那人走了。”胡柯走进来,一眼看到书上的图画,也是诧异万分。他四下看看这个小隔间,笑道:“你妈的秘密可不少啊!” 曾帅一听他的口气,便觉十分厌恶:“走走走,出去。这算什么秘密?不过是收藏爱好。” 黎小石没动,他看着满架的古书道:“你妈看来对这方面感兴趣,她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把这个奇怪的梦告诉你妈,也许她能帮我们呢?” 曾帅略微犹豫:“那不等于告诉我妈,我偷偷进了这个房间?”曾帅虽然吊儿郎当、玩世不恭,但从来都自认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以偷鸡摸狗为耻。 胡柯抱着肩膀,冷笑道:“不就是收藏爱好么?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曾帅逼近他一步,盯着他的眼睛道:“胡柯,你胆子肥了?”高中三年胡柯一直是他的跟班,但这个人身上没有一点是让他喜欢的。只是他需要这么一个人,需要这么一种派头,所以一直容许他站在身边。 胡柯没有后退,顿了二秒钟,眼神里的锐光消失了,最后说道:“隔壁那间空了,要不要进去?” 曾帅转过脖颈,双手插在裤兜里往外走。刚要推开隔间之门,只听办公室门“咔嚓”一声响,高跟鞋“登登登”气势凌厉地走进来,显然是曾帅的母亲樊丽回来了。 他连忙缩进来,把隔间门留一条缝,把眼睛贴上去。 樊丽年过五十,但因为天生丽质再加保养得当,所以风韵犹存。她走进办公室,在大会客厅的单人座沙发上一坐,自然地将一条腿搁在另一条腿上,身板挺直,坐姿优雅,就算是即刻录节目上电视也不过如此。 三人在隔间的门后,透过小休息室、小会客厅,看到她坐在沙发上抽起一根香烟,说道:“进来吧。” 一个妇人从门外进入,她伛偻腰背、头发花白,看起来沧桑衰老。“妈?!”黎小石吃了一惊,不禁脱口而出。 “这个老太婆是你妈?”胡柯奇道,单从外貌上看她至少六十岁了。 黎小石没理会他的戏谑,只是一个劲眨眼睛细看,确实是母亲。她怎么上这儿来了? 黎小石的母亲赵秋菊站在樊丽面前,叹道:“阿丽,你看起来真年轻!还是那么漂亮!不过,你当年就是出了名的美人,羊石胡同上百个姑娘,就数你最美。” 曾帅小声说:“你妈和我妈,好像挺熟啊?” 黎小石低下头想了想,继而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过。她嫁给我爸以前的事儿,说的很少。” ------------ 第十五章 借钱的羞耻 “呯!”樊丽重重地关上了门,回头甩过一句:“不许你提羊石胡同!你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提以前的事干什么?”她狠狠地盯了一眼赵秋菊,赵秋菊把目光缩了回去。 曾帅说:“羊石胡同?我记得好像是开酱油厂的。那地方怎么了?” 黎小石摇了摇头。 胡柯笑道:“从前可不是开厂的。是开舞厅的。好多舞厅都挤在那条街上,一到晚上就热闹得很。我爸从前经常去那儿,他舞跳得好,还说,曾经有舞厅小姐为了能跟他跳舞而打架呢!把对方的脸抓得稀烂!” 曾帅和黎小石一愣,羊石胡同是舞厅一条街?那么自己的母亲…… 曾帅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墙上,压低嗓门叫道:“你小子再敢胡说!我妈不可能是舞女!” 胡柯喘着粗气道:“去那种地方的只有两种人,男人和舞女。” 黎小石哑着嗓音制止他们:“别出声!” 外间,赵秋菊干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提过去的事,也不喜欢我们这些老姐妹来找你。你已经洗白了,飞上枝头变凤凰。要不是我在报纸上看到你的照片,也不会想到你如今混得这么出色。” 樊丽轻轻吐一口烟圈,算是对她的话的肯定。赵秋菊说的没错,她现在今非昔比,虽说是借助嫁人攀上富贵枝,但是结婚后她并没有止于做一个豪门阔太,而是在生意场上闯荡打拼,披肝沥胆。如今她拥有的一切,大部分都是自己双手挣来的,对此她心里着实非常自豪。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她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很多公务等着她办。 曾帅也着急地看着赵秋菊,他巴不得二人快点谈完赶紧离开。 黎小石一颗心悬了起来,他似乎猜到了什么,紧张地注视着母亲的嘴,害怕从那里听到什么不想听到的话。 “我……”赵秋菊支吾起来,脸有些泛红,“我想找你借点儿钱。” 樊丽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她在见到赵秋菊的第一秒钟,就猜到了。 曾帅脸上露出惊愕之色,不自觉地把头转向黎小石。 黎小石脸色通红,恨不得立即打门口逃走,远远离开这里,再也不见到曾帅。 “我辛辛苦苦挣的钱,给我那赌鬼老公翻到了,拿去赌得一分不剩,那是我给儿子准备的学费啊!我儿子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我答应要供他,可我现在实在没有办法了。你看在我们曾经姐妹一场,借我一点儿吧!不要很多的,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赵秋菊低声哀求道。 “你当我这儿是慈善机构吗?要是你那些老姐妹个个都跑上门来,我这酒店还有人愿意光顾吗?你不想想自己的身份!”樊丽厉声道。她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提及自己的过往,更讨厌的是跟过往历史有关的人接触,这样就把她精心打造的一切都毁了。 黎小石双手紧紧攥住裤子两边,像是要把它抓破,两颊已经由红转白,双目不看任何人,只死死盯着地面。 刚才母亲一开口,他就想逃走,可是现在他恨不得自己已经死了。 曾帅见他这副模样,自然也揣摩到他心里不好受,要是在外面,他一定会马上离开,可是如今困在小小隔间,二人被迫面对面,他也做不了什么,只得把视线移开,尽量不接触黎小石。 胡柯斜倚在墙边,一会儿看看门外的二人,一会儿又看看门内的二人,几乎要抚掌大笑,真是一出滑稽戏! “不会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而且我以后也不会再来找你,就这一次。”赵秋菊诺诺答道。 “谁知道呢?这么容易来钱,别说你那个赌鬼老公,就是你自己,以后想起来也是心里痒痒。”樊丽冷笑道,生意场上她看多了不劳而获之人,明白他们的贪婪。 她话锋一转:“所以,不可能你要多少我就给多少。看在姐妹一场,我给你五千,不用还了,拿去花吧!姐妹嘛,值这么多!”她从皮夹里捏出一叠钞票,轻轻抛在茶几上。 “这……这不够呀……”赵秋菊眉宇之间满是苦涩,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没有想到,樊丽会这样刻薄无情。 “好了,我还有会。你是自己出去呢,还是我打电话叫人?”樊丽腾地站起,在驼背弯腰的赵秋菊面前,她把身板挺得笔直。 赵秋菊抬头看一眼樊丽,从她眼神中看出决绝之色,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再借到更多了。她瞥一眼摊在茶几上的钱,想要狠下心不拿,甚至把钱甩在樊丽脸上,昂首挺胸走出去,可是她做不到。能凑一点是一点,否则今天的屈辱就白受了,现在不是讲骨气的时候。 她咽了一口水,弯了弯腰捡起那些钱,随即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樊丽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把皮夹放进坤包,这个坤包里常备的现金少说也有五万,公关活动的时候这些现金往往在一二个钟头内就花完了。 黎小石在门缝里看到母亲弯腰捡起那些钱,只感到脑中天旋地转,耳中蜂鸣蛙鼓,额角豆大的汗珠滴落,裤子竟被双手渗出的汗珠沾湿。 高跟鞋“登登登”响起,方向朝隔间而来。 曾帅急忙拉过黎小石,关严隔间的门,三人躲在里面大气不敢出。 胡柯靠在隔间门对面的墙上,手掌无意间摸到一块书架背后的一条细缝,身子才刚刚靠过去,冷不防一下子靠了个空,细缝又是另一道门,他一下子摔在地上。 这道门后的房间十分宽阔,看起来像是另一个套房。“我们到隔壁房间了!”他一惊,这就是那服务生进出的房间,两个套房是连通的。 曾帅、黎小石一见此情形,也吃一惊,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二人顾不得其他,赶紧进入隔壁套房,关闭隔间之门。 三人所进入的房间布置成了卧室,有一张巨大的双人床,衣柜、书桌、躺椅俱全,只是床铺凌乱不堪,床品杂乱地堆在一处,地上还散落着几件男人的衣衫。 这回轮到曾帅脸红了,他没想到,母亲的办公室里竟藏了这么多秘密,而那个服务生能够随意进出这个连通的房间,难道他…… ------------ 第十六章 连通的房间 胡柯走出卧室,外面另有一个客厅、一个卫生间以及一个书房,家具都是黄花梨木制成,与隔间的书架是同一种材质色调。墙上挂了一些书画,桌上摆了许多玩物摆件,看起来这间客房被某人长期包下居住。 “快来看!”曾帅和黎小石听到胡柯在书房里惊呼,赶紧跑进去,只见他正伸着脖子仔细看墙上挂着的照片。 这些照片全部用精美的相框装裱,挂满了一整面墙。有一个人出现在每一张照片之中,而他身边的人则各不相同,看来是书房主人与各种大人物的合影。这种炫耀知名度的形式经常可以在餐馆、商店等地方见到。 令三人惊讶的是,站在主人身边的人确实不同寻常,都是跨越各界的领袖人物,很多面孔都能在新闻、电视剧、综艺节目、各类比赛中见到。 “哇塞!认识这么多名人,这人脉真是要翻天啊!”曾帅叹道。 “敢情入住酒店的客人都来过这个房间!”黎小石说,他比较感兴趣的是,下次也许可以守候在这条走廊,专门等待那些明星经过,要上一份签名。 “你们都在看什么?!没注意到这个主人吗?”胡柯轻声鄙夷道。他一点也不关心那些名人,而是一直在研究照片上微笑的主人。 黎小石听他这么说,才把视线稍稍转移,只是看到一个衣着讲究、相貌端正的老年男子而已,他说:“也没什么啊!他怎么了?” 停顿一秒钟,他说:“哦!你是说,这里的主人不是那个服务生,对吧?没错。所以我想服务生是进来找主人的。主人不在,他又出去了。” 另二人都没有答话。 停顿二秒钟,黎小石忽然觉出一丝异样,他连忙再次仔细看了看照片,上面的男子那眉眼、嘴唇和鼻子,看起来怎么那么熟悉? 他连忙转头去看曾帅,指着他道:“不对呀!这老头跟你那么像!” 曾帅脸色铁青,没有答话。他低低垂着头,掩盖住了眼中的震惊。他心里似乎有点明白,但又害怕明白。尽管从前有过疑惑,也听到过不少风言风语,可是始终没有当做一回事。今天骤然之间似乎马上要触及某些核心,他感到内心深处升起巨大的恐惧。 胡柯笑嘻嘻地咧着嘴道:“曾帅,你爸今天不在啊!出去了?要不然我们还可以向他请教一下梦中的怪事,我想他一定知道很多,否则怎么会有这本书?” 他手里拿着《巫仙方术考》。 “你放回去。不能随便拿人家东西。”黎小石说,他没有注意胡柯什么时候偷偷把书拿在了手里。 “他不是我爸!我们走吧,我不想呆在这。”曾帅瓮声瓮气道。 “哦,我想也是!你爸曾庆元的照片我在报纸上见过啊!不是这个人。那这人是谁啊?”胡柯看着他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我怎么知道?!”曾帅几乎要吼叫起来。 “哦!我还以为是你的远房亲戚呢。毕竟同一个祖宗,长得还真像。”胡柯收起笑容,但神色不为所动。 “你少说两句!”黎小石不满意胡柯的揶揄语气,立即制止道。别人家的私事,他一点也不想碰。 “登登登”高跟鞋之声似乎没有停止,进入休息室之后又打开了隔间。 “不好,你妈要到这里来!快躲起来。”黎小石低声叫道。 三人慌乱张望,客厅、书房无处可躲,只有卧室里有一个大衣柜,最后三人一同躲了进去。 刚拉上门,隔间的门便打开了。由于衣柜正对隔间,三人从门缝里看到樊丽出现在卧室。她望着凌乱的床铺和满地衣衫,叹口气摇了摇头,把坤包往床头一放,便熟稔地整理起来,看着就像是任何一个家庭主妇在自己家里干的事。 曾帅从衣柜门缝里看到母亲,脸色由青转白。他很少见到母亲,更少见到母亲熟稔地整理房间的身影,家里这种事一般都是交给保姆去做。可是在这个挂满陌生男人照片的房间,母亲却像一个主妇一样,这给他的感觉既震惊又愤怒。 他四肢僵硬地缩在衣柜里,里头既闷热又压抑,他胸口甚至有了窒息之感,极想冲出去站到母亲面前。可是他又恐惧这么做,恐惧面对母亲,生怕她说出什么话来让他难以接受。 三人看到樊丽整理好卧室,又走出去客厅里转了转,同样稍加整理,然后提起坤包,打开了隔间的门。 门一打开,樊丽以及衣柜里的三人都大吃一惊,隔间通往樊丽的办公室的门大敞,休息室单人床上坐着一个人,面对隔间缓缓抽烟。 那人五十开外,满脸皱纹,抬起一双三角眼,犀利尖锐地盯着樊丽。 “爸?!”曾帅低呼。 黎小石和胡柯同时转头看他,这个男人就是樊丽的丈夫曾庆元?确实跟曾帅一点也不像。但是曾帅跟母亲长相有几分相像,儿子随母,闺女随父,也是常有的事。要不是见到房间主人的照片,他们也不会信曾帅并非他父亲亲生这种事。 樊丽的惊诧只在一瞬间,她马上从坤包里抽出一支烟,猛吸两口,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你在这里干什么?” 曾庆元冷笑一声道:“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你在王国林的房间干什么?” 王国林?黎小石心想,这大概是房间主人的名字。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藏有《巫仙方术考》这样的书?他跟梦境里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那个服务生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直呼宗师的名讳?”樊丽已经摁灭了香烟。 “狗屁宗师!”曾庆元骂道,“就是他把你介绍给了我。没想到啊!我他妈真是瞎了眼!” 樊丽任由他骂,低眉垂眼不加反驳。 曾庆元骂够了,忽然说道:“曾帅是谁的?说!”他恶狠狠地盯着樊丽的嘴,好像时刻准备好冲上去一把将其撕烂。 衣柜里三人屏住气息,等待着樊丽的回答。 “这重要吗?这么多年,你在外面有多少女人?多少孩子?我说过什么?”樊丽终于抬起眼睛,直视曾庆元。 “你跟我结婚就是为了我们曾家的家产!你别忘了今日的一切都是我曾家给的!”曾庆元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我们结婚,你为色我为财,各取所需而已。我没有你说的那么肮脏,你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纯洁。结婚以后我凭自己本事打拼,今日一切都是自己努力所得。这家酒店我接手的时候负债累累差点卖掉,现在全国开了十几家连锁,你凭什么说这一切是你曾家的?这么多年,你干过哪怕一件正经事没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樊丽针锋相对,毫不相让,说得曾庆元越加气急败坏。 “他休想得到我曾家一分钱!”曾庆元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樊丽倚靠门框,再次抽了一支香烟,直到手指停止发抖,才缓缓关上门,走出隔间。 黎小石打开衣柜门,确认外面没有动静。“我们赶紧走吧!万一又有人来了。”他本想说万一王国林回来,但是看看曾帅惨白的脸色,还是没有提这个名字。 曾帅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行动迟缓,好半天才从衣柜里爬出来。黎小石叹口气,推着他返回樊丽办公室,穿过走廊、阶梯,向酒店大堂走去。 “等等。”黎小石忽然叫住胡柯,迟疑道,“见到邱益他们,要怎么说?”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喽!”胡柯吹着口哨,漫不经心地回答。 曾帅看了看他,胡柯迎着他的目光口哨不停,曲调悠扬。 “其实有价值的发现,只是这本书而已,不是吗?那只要告诉他们这个就够了。”黎小石试探道。 胡柯看着曾帅,曾帅没有说话,但是目光中含义复杂,既有恳切也有求助。胡柯感到内心有一丝快慰,从前他一向是居高临下看人的。 他心里嗤笑一声,拐过转角走进大堂。 ------------ 第十七章 约见 “怎么那么久才回来?干嘛去了?”戚琪看到黎小石他们,连忙迎上来。 “刚刚看到了那个服务生,拿柠檬汁给我们的那个,就跟上去,后来发现了这个。”他指了指胡柯手中的《巫仙方术考》。 书在众人手里传阅之后,停在画有阴阳鱼瓶图画的那一页。众人心里都想,原先认为只是一个奇怪的梦而已,现在看来没有那么简单。巫仙到底是巫师,还是神仙?方术又是什么术?这本书以现代汉语写成,是后人的考证成果,那么著者是谁?历史上真的有阴阳鱼瓶,它的作用又是什么? “这本书上说的巫仙,是真有其人吗?从没听说过呀!”刘向一边低头翻书一边说。 “这只是一种说法。世界各个民族崇拜的神灵各不相同,巫仙也许就是某一个神灵或者神灵的使者的名字,类似于佛教里的释迦牟尼、基督教的耶稣、拜火教的火神。”邱益不以为然。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苗健对于宗教一向是抱着这样的态度。 苗康忽然一拍桌子:“那么这个巫仙,应该会各种巫术吧?书上也介绍了很多。所以我猜,我们出现的幻觉会不会是被下了咒?” 苗健对此十分赞同:“对,或者是被他们种了蛊毒。我听说,起先只是幻觉,慢慢地就会精神分裂,后来被当成精神病关起来。” “不会吧。我没跟谁结仇啊!他们为什么要害我?这没道理。”谢薇薇摇头道。 “那可不一定。自古红颜招人妒。”戚琪听到她的无辜可怜口气,心里滚过一阵冷笑。这年头一句话说得不当心,一件事做得不谨慎,都可能无意得罪于人,把自己说成那么纯洁无暇的小白兔干什么? 大家齐齐看着戚琪,目光里满是怀疑。 戚琪急了:“你们看我干嘛?什么意思我妒忌她?我是那种人吗?黎小石你说!” 黎小石忙说:“戚琪不是那种人。会妒忌谢薇薇都是女人,男人是不会这么做的。”说着他拍了拍戚琪的肩膀。 戚琪听着这话有点不对味道,斜过眼睛瞧黎小石,黎小石装傻:“我在帮你说话。” “我觉得有可能。我真的觉得自己吸入了什么东西在肚子里,说不定就是蛊毒。”刘向说,他把手放在肚子上,那里似乎有一个东西正在里面生根发芽。 胡柯“啪”一下狠推他的后脑勺:“你猪头啊!蛊毒无形无色无味,怎么可能让你感觉得出来。你肚子里没有蛊毒,而且连苦胆都没有。” “你!”刘向的一张白脸涨得通红,但还是嘟囔道,“可是真的在里面,我发誓。” 邱益用手指关节在桌面上猛敲,极不耐烦地说道:“好了好了,没人提点建设性的意见?” 胡柯冷笑着看他:“呦,大才子有建设性的意见?” 邱益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平静地说道:“我有一个假设。只是假设。如果梦中发生的事情是真的呢?我们真的被人绑架,然后绑匪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把我们弄回来,再次给我们灌了迷药。等我们醒来,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靠!绑匪能通天了啊!我在自己家里醒来的,他能把我送回家里,而我爸妈一点都不知道?”苗健哈哈大笑。 “他的意思是绑匪先把爸妈给迷晕了。还有小区门岗也是。”苗康笑着接口。 苗健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又说:“顺便把小区物业摄像头监控给黑了,造成门岗从来没有人打瞌睡的假象。” 戚琪和谢薇薇已经笑得趴在了桌子上。 黎小石笑道:“你俩相声说得挺好啊!怎么没去德云社?” 苗康无奈地摊手道:“这不是被绑架了么!” 邱益翻翻白眼扭过头去。 黎小石转头看曾帅,他显得木木的,精神萎靡不振。谢薇薇也注意到了,她轻轻握住曾帅的胳膊:“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嗯?”曾帅愣愣地看着她。 谢薇薇举手贴了贴他的额头,温度正常。 黎小石看着她的举动,咳嗽一声道:“没事,他可能有点累,让他一个人安静地休息一会儿就好。” 胡柯凑近黎小石,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道:“我看你精神挺好啊!穷小子。” 黎小石一下子想起母亲在办公室里对樊丽低声下气的模样,脸颊处顿时有一团火焰熊熊燃烧。 戚琪指着胡柯道:“你说什么!” 黎小石按住她,微微摇了摇头。他偷眼一瞟曾帅,见他听到胡柯的话也朝自己看来,慌忙别转视线。 大堂经理走过来,微笑着对曾帅说:“有人托我转交一样东西给您。”说着递上一个信封。 曾帅接过来一看,封面没写一个字,里面有一页信笺,上面用工整的毛笔小楷写道:诸君见信安好!因缘际会,得与诸君相识,不胜荣幸。本人研究巫仙文化多年,著成一书,知诸君有意赐教,我心甚慰,愿赠送刻印本与诸君共勉。然手稿只此一本,视作珍宝,诸君若肯赐还,感激之至。下午二时,永平寺东一厢房恭候光临。”没有落款。 曾帅把信推到胡柯面前:“被发现了。”随后指指他手中的《巫仙方术考》。 胡柯读了一遍,又读一遍,两眼瞪得滴溜圆:“那是间密室,一般人不知道。而且我们从你妈办公室进去又出来,难道写信的人是你妈?” 曾帅苦笑着摇了摇头,母亲的文化水平他最了解,这种信她是写不出来的。而且她要是知道自己进了隔间,还偷拿东西,怎么可能还这么客气? 黎小石跟其他人凑在一起读过信,想了想说:“我想写信人也许是从视频监控当中看到的,酒店里每隔几米就有摄像头。” 胡柯马上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可能是走廊或者大厅的摄像头,一定是装在房间里的摄像头看到了我们。” 话音刚落,曾帅、黎小石心里皆是一惊,王国林?他透过摄像头看到了他们在隔间里偷书。 曾帅心里砰砰直跳,王国林约他见面? 黎小石看了看他,想起挂在墙上的照片,挠了挠头道:“要不要去永平寺?” 戚琪大声道:“去!当然要去。不是写着‘诸君’吗?就是说也包括我们几个。” 其他人也都随声附和。从追查梦境开始,他们屡屡碰壁,虽说有服务生这条线索却失之交臂。现在只有阴阳鱼瓶这一丁点联系,见到作者之后,说不定就能通过这一个联系点解开梦境之谜。 唯有曾帅不说话,他出于本能想要拒绝。王国林既然能从摄像头中看到他们偷书,自然也能看清他的长相,也许猜到了几分。或者他从一开始就对二人的血缘关系知情,特意安排了今天的会面。但是为什么要扯上其他八个人?这不是存心叫人难堪吗?还有,既然是写给‘诸君’的信,干嘛要送到他一个人身上?虽说大堂经理认识自己,但也可以说是给大家的信嘛!或者送给胡柯也行啊,毕竟是他偷了书。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谢薇薇轻轻推了推他。抬头一瞧,众人都看着自己。他支吾道:“我还有事,不去了。” 苗健、苗康同时问道:“为什么?” 胡柯眯起眼睛看着曾帅,一脸暧昧的笑。 曾帅皱了皱眉:“不为什么,要去你们去好了。” 苗健、苗康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不易察觉地耸了耸肩,另一人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老大发话了,不要咱们跟着,那就各走各的。 黎小石忙说:“没关系,要是有什么发现,我会告诉你的。” 曾帅歪着头,作无所谓的模样。 其他八人一看时间已经过了一点三十分,便即刻动身去永平寺。 ------------ 第十八章 巫仙源起(一) 这是一座有二百多年历史的寺庙,据说是一位得道高僧所建。高僧其人不拘泥于佛教,兼修儒、道,庞学杂家,胸藏锦绣,腹隐珠玑,出入皇室,曾做过清朝某位王爷的佛学侍讲,但为人谦和,结交三教九流,灾荒之年广施恩德,颇受当地人尊崇。 永平寺后继之人虽然再没有胜于蓝者,但是与高官巨贾保持密切往来的传统却延续了下来。 八人一到寺庙门口,就有一个小沙弥迎上来,双手合十颔首行礼道:“各位施主,王居士命我在此等候,请随我来。” 众人心里明白,王居士即是王国林了。在路上,黎小石把在王国林房间、密室的见闻详细告诉了大家,但隐去了三人躲在衣柜中偷听到的樊丽与曾庆元的对话。 “听说永平寺的一间居士厢房,租金比市中心的店面房还贵呢!”苗健悄悄地对众人说。 “有人租吗?”谢薇薇不敢相信。 “排队都等不到好不好?有的老板花钱如流水,在这里住上三四个月,每天吃斋念佛打扫寺庙卫生,还乐得屁颠屁颠的。”苗康对她的孤陋寡闻很是不屑。 “那又怎么样?念念佛就能洗掉身上的铜臭味儿吗?!”邱益冷笑。 “有钱人就一定有铜臭味儿?我看你倒是有一股酸葡萄味儿。”谢薇薇笑着说。虽然是讥讽之语,但是她凤眼弯弯,眼波流转,看得邱益生不起气来。 “少说几句,人家听着呢。”刘向用眼睛指了指前面领路的小沙弥。小沙弥只低头不紧不慢地走路,毫不理会他们的戏谑。 把八人带到东一厢房门口,小沙弥微微鞠躬行礼后默默退走。只听有声音从房间内送出:“各位,请进。” 八人迈入厢房,见里面陈设极其简朴,甚至到了简陋的地步,只有必要的生活用具如桌、椅、床、几之外,就只有一串佛珠而已,与酒店内王国林的精致客房相比,可谓天差地别。 内间一张矮几之后,地上摆放着几个蒲团,一人身着僧袍,与小沙弥的服色没有差别,盘腿而坐,面向众人微笑道:“陋室无以待客,还望各位见谅。” 那人正是照片上的王国林。 八人走进去,小小的房间立即变得有些拥挤。胡柯偷偷把《巫仙方术考》塞到黎小石手里。 黎小石不好意思地瞟一眼王国林,弯下腰,既是鞠躬,也是把书放到矮几上,赔笑道:“王……先生,真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故意要……拿您的书,只是想借来看一看,请您原谅。” 王国林没有接那本书,任它躺在桌上,只是朝蒲团一伸手,笑道:“请坐。” 八人在蒲团上坐下,相互看来看去,最终还是用眼神投票表决,由黎小石代表发言。 黎小石在心里斟酌一番,恭敬地说:“先生,我们几个来,一是为了还书,二是为了向您请教一件事情,请您指点迷津。” 王国林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伸出左手掌。大拇指分别在食指、中指、无名指处上下点按,片刻之后,睁开眼睛道:“你们所问之事,我已经了解。回答你们的问题之前,我可否先问一句,黎施主,你梦中所见的瓶子可与我书上的图画相同?” 八人一听都觉得很吃惊,他居然知道众人梦境中的阴阳鱼瓶?他们自从梦中醒来之后,从没有对别人吐露过半个字,王国林怎么可能知道呢? 黎小石结结巴巴地说道:“对,一模一样。” 王国林点点头,道:“你们做了一个相同的梦,梦中曾出现此瓶,我说的没错吧?而且我知道应该有九人,最后一人没有同来。” 苗健、苗康异口同声道:“大师,您真是神了!” 邱益插嘴道:“房间既然有摄像头,当然也可以监听,黎小石你们三人是不是说了什么?”他坐得最远,声音也轻,但一句话说得众人都安静下来。 王国林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一番邱益,道:“这位施主天庭一层青光,眉、颧二骨相迫,是为五行缺金。金主肺,且金生水,水主肾。是以肺燥肾郁,平日大约呼吸短促无力、精力不济,切记劳心易病,宜调养为主,身体就会安健。” 邱益笑道:“全对满分。没想到你还懂中医。望闻问切,你只凭‘望’这一点,就能看出这么多来,确实很不错。” 他的话虽是赞同,但口气却没有尊敬客气之感,听得苗健、苗康、胡柯等人皱起眉头。 王国林却不以为然,笑道:“略懂皮毛。” 黎小石对中医不感兴趣,也了解邱益的唯物主义死硬派作风,便赶着王国林问道:“先生,那个在酒店里出入你客房的服务生,就是他给我们喝了加迷药的柠檬汁,他是谁?” 王国林摇头道:“我不认识此人,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进入我的客房。” 众人稍觉惊讶,但从进门至今,王国林给人的真诚恳切态度令人信服。原先以为服务生是受到王国林指使的假设,看样子并不成立。 谢薇薇好心提醒道:“那么先生最好查一下,客房里会不会丢失了贵重物品?” 王国林笑道:“不会。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黎小石急着问出此行最重要的问题:“先生,我们九人为什么会做同一个梦?该怎么解释梦中的事情?” 苗健心直口快道:“我们怀疑被人下了咒,或者种了蛊毒,或者得了精神分裂症,求您给我们解一解吧!” 王国林用手指搓着掌中佛珠,低头默默不语,似乎在考虑怎么说比较妥当。 众人被他的凝重表情震慑,目光不自觉地跟着他的手指不停地搓动,感到一颗心也被颠来倒去地搓着。 王国林指着桌上的《巫仙方术考》,缓缓说道:“巫仙,这是一个古老的称谓,伴随着人类的产生而出现。中国古代有一个‘家为巫史’的时代,那时候人人都扮演着巫师的角色,每个人都会两手巫术。而巫师也不比现在,听起来带有贬义,泛指一些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虽然如此,也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巫仙,巫仙是其中的精英。” 苗健插嘴道:“我知道了,就像足球,全世界的人都在玩,但是真正玩得好,还得是人家巴西人。” 王国林微笑点头,又说:“巫仙是部落或者诸侯国中高贵的族群,他们精确掌握了医术草药、天文星象、气候地理、历法纪年、宗教祭祀、占卜预测等知识和技术,是那个时代的医生、科学家、知识分子、高级别的官员甚至部落首领、诸侯王。 中国最早的巫仙就是在史书上声名远播的三皇五帝。黄帝是巫仙当中的顶尖高手,相传他发明了历法、天文、阴阳五行、甲子纪年、十二生肖、文字、图画、音律、著书、乐器、占卜、祭祀、棺椁、坟墓、祭鼎、祭坛、祠庙、医药、婚丧等,是华夏人文始祖。 他与另一位巫仙蚩尤之间的斗法流传于各类传说故事之中。皇帝讨伐蚩尤失利,西王母派遣使者九天玄女,在梦中授黄帝一符,长一尺,宽三寸,青莹如玉,丹血为文。又授一部兵书《阳符经》,内有三宫五意阴阳之略,太一遁甲六壬步斗之术,灵宝五符五胜之文。黄帝后来与蚩尤再次大战于中冀,借助丹血符、《阳符经》的巨大威力,尤其是“太一遁甲”之阵,最终战胜蚩尤,剪除神农氏,诛杀榆罔,平定天下。” 戚琪插嘴道:“这一仗最大的意义在于,使得我们后世成了‘炎黄子孙’,而不是‘蚩尤子孙’。” ------------ 第十九章 巫仙源起(二) 王国林哈哈大笑道:“有道理。中国的巫仙就是在这样带有神秘色彩的历史背景下产生的。到了东周后期,诸侯国不听天子号令各自为政,陷于相互交战的混乱之中,社会动荡不安,许多人失去土地或者尊贵头衔,也有许多人凭借才能成为布衣宰相。 巫仙内部也发生了剧烈分歧,渐渐分化成心、方二术。其中,方术一族巫仙更偏向于入世,他们专攻医术草药、丹砂炼金、占卜预测等术,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获得了秦国历代诸侯王的赏识。而心术一族巫仙则与此相反,隐身山林,开辟桃源,并带走了圣物混元神易鼎。 秦始皇嬴政热衷寻仙问道,命方术巫仙族长巫坆(音同“坟”)晋献此物。巫坆寻遍大江南北,终于寻得心术一族并得到了圣物,但还没有来得及送到秦始皇手上,就听说他死在东巡途中。待他赶到,发现宦官赵高与丞相李斯合谋,矫拟遗诏传位于幼子胡亥,并逼杀长子扶苏。方术巫仙本与扶苏交好,李斯忌讳他们的力量,率领大军斩杀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致使方术一脉几乎灭绝,混战之中圣物不知所踪。没有想到,今日此物却重现人世,这是一个预兆。” “预兆?预兆什么呢?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的梦中?”众人听完王国林的历史课,七嘴八舌、迫不及待地举手提问。 王国林又伸出左手掌在三个手指上点点按按,神色一肃,道:“巫仙方术一脉未断,有人在呼唤圣物神力重现。” 黎小石不禁脱口而出:“现在还有巫仙活着?” 邱益笑道:“这有什么稀奇?中国的少数民族很多都有几百上千年历史,只要躲进大山之中,远避战火,要延续种族并不难。再给你举个极端的例子,耶稣也有自己的后人活在世上,因为他是人不是神,有繁殖的能力,也有繁殖的需要。”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胡柯、苗健、苗康三人,三人也瞪着他。邱益嘴角撇过一丝冷笑,继续说道:“还有,释迦牟尼、安拉、耶和华,也都是普通人而已。” 胡柯盯着他的目光越发凌厉,只要邱益敢再吐出一个字侮辱他的信仰,他就准备反唇相讥。 不过邱益恰到好处地停下来,他对于自己轻易激怒胡柯但又让他无法爆发而得意。 戚琪感到他们几人之间的游戏实在是低级幼稚又无聊,便把众人的思路揪回到原路来,问王国林道:“先生,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解释得清楚详细一些?” 王国林无奈地笑笑,目光中头一次出现不自信的神色,说:“巫仙圣物之说我也只是从书籍、传闻之中考证得到,并未亲眼见识,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有传说中的神力,所以我可以告诉你们的其实很有限。” 苗康不相信地说:“不对啊,大师您那么厉害,掐指一算就知道我们做过什么梦,可是接下去该怎么办却为什么不说了呢?难道是天机不可泄露吗?” 王国林笑道:“不是。刚才我掐指是运用后天八卦计算,并得知了在你们身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但是巫仙是何等人?岂能被我计算得出?伏羲预演先天八卦,周文王推演后天八八六十四卦,孔子写易经系辞为其释义,同时期的巫仙已经能够精准运行八卦计算天地宇宙万物,他们的圣物自然是得八卦之精髓。而我等,只不过是修习易经数十载,好像小学生刚刚学会了加减,连乘除都不会,怎么可能得知呢?” 众人听得似信非信,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黎小石却冒出来一个奇怪的问题:“那您刚才是怎么掐指计算的?” 谢薇薇扑哧一笑道:“先生学了几十年,一两句话怎么说得尽?就算先生概括告诉你,你一个门外汉听得懂吗?再说你打听这个干什么,难不成想要偷师吗?” 王国林听罢也笑了,探身从矮几的抽屉中取出另一本书,书名叫《周易别裁》,覆盖在《巫仙方术考》之上,一同推到黎小石面前,说:“这二本书都是我写的,你要是感兴趣,便赠予你吧。也是你我缘分一场。” 黎小石大为惊讶:“这可不行!这不是唯一的手稿吗?不,我不能要。” 王国林笑道:“方外之人心无挂碍,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他的声音不大,却沉稳有力,透出毋庸置疑的神采。 黎小石知道说什么多是多余的,便郑重地把书接了。 从永平寺出来,众人一看周围没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 刘向摇着头说:“要我看,这个王大师也不过如此,没比那些摆摊的算命先生强多少,到了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 戚琪说:“那也不能这么说。人家不知道就直接说不知道,不像那些江湖术士,满嘴跑火车,就知道装神弄鬼。” 苗健说:“我看他说得少藏得多,不想告诉我们,或者是觉得时机未到。” 苗康附和道:“没错。” 谢薇薇说:“我觉得他不是个算命先生,而是易学专家、研究中国古代巫文化的学者,懂的东西很多很深奥,但是我们基础太浅听不明白。” 黎小石点点头道:“这话我同意。”他看着谢薇薇,谢薇薇也看着他,二人的目光中有同感的亲切。 戚琪忽然说:“胡柯呢?他怎么不见了?” 苗健转头四下张望:“刚才还在我后面呢,一眨眼就没影了。” 苗康对戚琪笑道:“美女你该不会是想他了吧?” 戚琪最厌恶的词就是美女二字,听起来既轻浮又敷衍,用在她身上还有一层隐隐的讽刺味道。她夸张地撇嘴“嗤”笑道:“想和尚也不会想他。” 苗健立即接口道:”对啊,刚才那个小沙弥比胡柯帅多了。美女你回去上柱香吧!一般都是这么……”他想说“勾搭”,但最终还是换成了“认识的。” 戚琪鄙夷地看着他道:“你不是非常虔诚礼佛吗?我看也不过如此。” 苗康也觉得苗健的话不妥,捅了捅他的胳膊,对戚琪笑道:“开个玩笑,美女别介意。”然后双手合十对着天空自言自语了一番。 ------------ 第二十章 父子见面 此时胡柯正悄悄潜回永平寺,他对王国林的话半信半疑,认为他有意隐藏了一些信息,便想要偷偷溜到他的窗下听听动静,或者伺机进入厢房查看,还未走近,便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是曾帅。 看到他在此出现,胡柯并不意外。得知自己素昧谋面的亲生父亲近在咫尺,怎么可能不见上一面? 但见曾帅也是轻巧地伏于窗下,透过缝隙往内张望。只听屋内传来一声:“窗下的人进来吧。”是王国林的声音。 胡柯一面暗自庆幸窗下的人不是自己,一面钻进厢房对面的钟鼓楼,掩上房门躲藏起来,从门缝中暗暗探出眼睛看个究竟。 曾帅犹豫许久,慢慢地朝厢房门口走去,王国林先一步跨出门槛,见到曾帅,脸上现出惊诧之色,半天无法恢复自如。 曾帅忽然扭头就走。刚才伏在窗下之时,他心里虽然忐忑不安却极想见见王国林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见到了,这才明白原来王国林是真实存在的,他与自己的血缘关系也是真实存在的,心里便陡然害怕起来,宁愿从来没有看到过他。 王国林连忙叫道:“等等。”他走到曾帅面前,细细审视一番,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既有喜悦也有忧伤还有无奈,嘴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终于叹出一口气:“你长这么大了。” 曾帅一听这话,心头无名之火蹭蹭冒起,冷冷地“哼”一声道:“关你什么事?!”想起这么多年被蒙在鼓里,而且这个亲生父亲明明就在身边,却未尽到任何责任,他就禁不住对他怒目而视。 王国林笑得悲伤:“对,对。”又说:“都是我不好。让你们娘俩受委屈了。” 樊丽嫁给曾庆元之后,忍受不了他拈花惹草、风流成性,想要离婚又不成,因此得了严重的抑郁症甚至几次自杀未遂。是王国林陪她度过了那段艰难岁月,但是二人日久生情,没有控制住自己,便有了出轨的事实,还生下曾帅。其后,樊丽几次想要抛弃一切,带着曾帅跟王国林远走他乡,王国林却始终没有同意。 曾帅吼道:“别提我妈!”然而话虽这么说,其实他也明白这事绕不开樊丽。 王国林赔小心道:“你别怪你妈,她真的不容易,这么多年一个人撑到现在。” 曾帅见他还提,转身就走。 王国林追上去道:“好,不说了。”顿了一顿,脸上又浮现哀伤的神情,低声道:“我真的没想到,你也卷入这件事来了。” 曾帅一愣,见他垂着头萎靡不振,话讲了一半又不往下说,便道:“什么意思?” 王国林伸出一只手,轻轻放上曾帅的肩膀。 曾帅不料他会有这样的举动,肩膀一颤,但最终还是没有躲开。 那只手见曾帅并不抵触,才小心地捏住他的肩头。 王国林贪恋地看着曾帅的脸,咬了咬牙,道:“我对不起你,还有你妈。” 曾帅厌恶地掸开他的手臂,转身大步离开。王国林目送他的背影,呆若木鸡。 胡柯等王国林回去厢房后,正欲走出藏身之处,忽然听到一声低语:“曾先生,少爷见过王国林了。” 胡柯奇怪,四处不见人影,声音从何处而来?他四下一瞧,顿时明白了,有人在钟鼓楼二楼的走廊内,也就是他的头顶。那地方正可以看见对面的东一厢房,但是看不到胡柯。 胡柯心里想,“少爷”指的是曾帅吗?那么“曾先生”是曾庆元吗?看来电话那端的人就是曾帅的爸爸,他在派人监视曾帅,他想要做什么? 他又听到楼上的人问道:“现在怎么办?”之后便沉默了许久,最后只回答道:“是。” 紧接着他听到楼梯响起极其轻微的响声,接着一个略显陌生的背影出现在楼梯拐角处。胡柯吃了一惊,那人他不久前刚刚见过,就是酒店的服务生。 怎么会是他?他是曾庆元的人?给九人喝下柠檬汁,是曾庆元的主意?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连串问题没来得及细细思考,服务生一闪没了影子。他急忙溜出来,看看东一厢房仍然没有动静,便抄小径直奔永平寺大门,远远地就看到黎小石等人站在那里。 黎小石等人猜想胡柯一定是返回了寺庙,便想回去找他,还没有进门,便撞见低头疾步往外走的曾帅。 曾帅本想悄悄离开,不料这几个人会回来,顿时尴尬异常,发愁该怎么解释。幸而黎小石善解人意,知道他来永平寺的目的,便胡乱地岔开话题掩盖了过去。 其他人心中虽然奇怪,但见曾帅支支吾吾不愿意明说,黎小石痕迹明显地替他遮挡,便也猜到可能事关个人隐私,就知趣地不再穷根究底。 此时胡珂也从寺里出来,在大门口见到曾帅等人。胡珂并不惊讶,寺庙大门只有一座,曾帅想要离开一定会经过这里。 曾帅见到胡珂,却是心里微微一动:刚才自己与王国林见面,莫不是被胡柯看到了吧?但是转念一想,即使看到又如何?在酒店密室的时候,这事就已经瞒不住胡柯了。 胡柯也不避讳他的探询目光,在他看来,以前的曾帅拥有一切,身份、地位、财富,因此学校老师、同学全都围着他转。从今天开始,这些统统从他身上剥离。背着一个私生子的名号,他的母亲再能干也无法洗脱他身上的污点。 他转向黎小石,随口问道:“有没有别人出来过?” 黎小石不提防他问这一句,挠挠头道:“谁?没有啊。” 胡柯回头望了一眼寺庙,透过大门可以看到里面建筑巍峨雄奇,炉鼎香烟缭绕,善男信女、僧侣居士各色人等往来不断,他轻笑一下,心里道,想必是不敢出来。 戚琪说:“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没人应声,谁也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夜幕已经降临,永平寺地处城乡结合部,四周比较冷清,只有几根昏暗的路灯和连绵成片的低矮住房。九人奔波一天,收获寥寥,不禁兴致低落,匆匆道别之后各自踏上回程。 ------------ 第二十一章 风波陡起 曾帅让戚琪和谢薇薇留在原地,走到下个路口去打车。 黎小石赶上去,并肩走了一段之后,转头细细瞧了瞧他的脸色,见他脚步拖沓、无精打采,便轻声道:“他人不错。” 曾帅没反应过来:“谁?” 黎小石说:“王先生。” 曾帅没说话,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黎小石又问:“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曾帅立即甩过来一句:“我们很熟吗?” 黎小石自讨没趣,知道自己热脸贴上冷屁股了,遂讪讪地笑。 曾帅想想觉得自己说话太冲,毕竟黎小石一直心存善意地替他遮掩此事,便缓和口气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先跟我妈聊聊。” 说到樊丽,他不由得想起樊丽与赵秋菊在办公室的情形,偷眼望了一下黎小石,忽然心中有些不忍,樊丽的言行不仅刺伤了赵秋菊,也刺伤了黎小石。在学校的时候,他不曾关注过眼前这个矮小精瘦的男生,发生一连串奇怪的事情之后,他对黎小石的印象逐渐加深。想到他可能因为樊丽的吝啬而无法顺利上学,心中便泛起愧疚。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下个月开学,你准备好了?” 黎小石怔怔地看着他:“啊?”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曾帅扭头看看戚琪和谢薇薇,她们离得足够远,又有夜色从中阻隔,他相信她们看不清这里。便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钱夹塞进黎小石的手里,里面有母亲三天前给他的零花钱,总共四万多,足够黎小石支付学费。 黎小石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刹那间,母亲的低声下气,樊丽的刻薄无情,像汹涌的潮水涌上来呛进口鼻几乎使人窒息,之前努力维持的自尊轰然坍塌,掉在地上醉成一地渣滓。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把钱夹往回一推,道:“不用!” 这一推的力道极大,让曾帅有些发愣。从懂事开始,凡是与钱有关的难题,父母对待自己,或者是自己对待别人,都是用这样的方式解决的,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黎小石的一推让他忽然明白自己错了,不该把钱夹拿出来。 可是钱夹再送出去不合适,收回来也不合适,曾帅急着辩白自己:“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借给你,等你以后工作了还我。哦不,你大学期间打打工就能还上了。” “我说了不用!”黎小石几乎要吼叫起来。 曾帅面红耳赤,束手站在地下尴尬异常。 “啊!”忽听一声尖叫,黎小石一惊,是戚琪! 他飞奔过去,只见戚琪倒在地上,被一个彪形大汉勒住脖子。她舌头外吐,手脚拼命挣扎,可是够不到头顶那人。谢薇薇被另一人捂住口鼻往路边拖拽。 “放开她们!”黎小石大喝一声。 正要拔腿去救戚琪,忽然被人猛推一把,重重地撞在旁边墙上。回头一看,一把粗重的利斧正劈在他原来所站的地方,锋刃与地面狠撞之下闪现银色火花。一个凶悍的男人正抡着斧头,满面杀意。 刚才是曾帅推了他一把,才使他没有被劈成两半。 “你们干什么?!”不远处有人大喊着飞奔赶来,苗健、苗康、邱益、刘向、胡柯没有走远。 苗健、苗康二人当即就朝彪形大汉扑过去,人高马大、身形健硕的他俩占了优势。 大汉一看形势陡转,忙放掉戚琪,转身奔向斧头男。 斧头男见一击不中,对方又来了帮手,便朝天空大喝一声:“都是死人吗?还不赶快出来!” 一声尖利的口哨声之后,从四面八方涌来好几队人,足有十一二个,个个手持利斧朝他们包抄。 另一头的斧头男背后也涌来五六个同样手持利斧的人。 “快逃!”胡柯撞开位于路口的一扇房门,朝众人大喊。 黎小石扶起戚琪,拉着她跑进去,其他几人也紧随其后。最后一个刘向闪进屋里之后,众人合力将房门紧紧闭合。 “砰!砰!砰!”利斧砍在房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刘向用后背紧紧顶着房门,大叫道:”快找东西来!我扛不住了。” 众人一看这屋子久无人住,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只有角落里立着一个笨重的木橱,急忙把它推了过去,压在门后。 刘向刚一离开,房门最后一块木板也被劈烂,斧头男的脸从洞中露出,双目射出寒光。 “顶不了多久的。我们赶紧走!” “往这边!”屋子只有一个小窗,黎小石伸手推玻璃窗的扳手,可是扳手锈迹斑斑根本扳不动。情急之下,他抬腿一脚踹向玻璃。“哗啦”一声巨响,玻璃粉碎落地,窗框四边遗留下无数獠牙一般的碎玻璃渣。“快钻过去!” 谢薇薇、邱益个子小,很快穿过窗框,跳到地面。苗健、苗康等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可是身上各处还是被划破了不少口子。 刘向看着带血的玻璃渣,吓得直发抖。 “砰!”房门被彻底卸下,斧头男等人用力撞击木橱,将它撞得摇摇欲坠。 “快钻!”黎小石推了刘向一把,把他推到窗边。刘向咬牙把自己塞了过去,那边苗健、苗康则拉住他的胳膊往外拽。 “我的肚子!”刘向惨叫。他的腹部硌在尖锐的玻璃渣上,被切出一道道口子。 “轰隆”一声木橱被推倒,斧头男出现在门后。一看窗边的黎小石和刘向,嘴角挤出一丝冷笑,手中寒光一闪,一把斧头刺破夜空,直朝二人飞来。 “快走!”黎小石把脚对准刘向的屁股,狠狠一踹,伴随一声惨烈的叫声,刘向重重跌落在外面的地上。 “咣!”斧头撞上金属窗框,火花四溅,在弹落到地上的过程中,利刃在空中乱转,划破了黎小石的脸颊。四五道鲜血瞬间从刀口一齐流出,他的半边脸顿时成了血海。 顾不上疼痛,黎小石钻进窗框一闪而过,落在众人手上。 斧头男跳上木橱,冲他们杀过来。 众人赶紧转身逃跑,正要往主干道上去,忽然听到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二辆轿车拖着长长的刹车线停在主干道上。车门打开,里面跳下四五个人面目狰狞,手中同样举着利斧,朝他们赶来。 “走小路!”大家掉头跑进一侧的小巷子里。 巷子很深很窄,九个人当中有人跑得快,有人跑得慢,队伍一下子被拖慢了速度,跑在最后一个的胡柯心里暗暗叫苦。 斧头男很快撵到他背后,举起斧头当空一劈,胡柯的后领应声撕裂,白花花的后背被锋刃之尖拉开了一条口子。 他身前的戚琪见路边停着一辆摩托车,把手上挂着一个头盔,她顺手便抄起头盔,抡圆胳膊往斧头男头部砸去,“乒”一下砸得他身子一挫,速度慢了一节。 趁着这一下缓冲,众人顺利穿过小巷子。 巷子尽头被一幢二层小楼挡住去路,小楼连接着一大片低矮的平房,是这个城市的贫民窟。 苗健、苗康用肩去撞小楼的房门,无奈房门太结实根本撞不开。 “他们来了!”谢薇薇大喊道。 “这里!跟我上!”邱益爬上了小楼外墙架设的铁质楼梯,众人纷纷跟上。 五六人上到屋顶之后,苗健一看斧头男率领杀手已经开始爬楼梯,当即抬腿踢向楼梯脚。那里靠二枚螺丝钉与屋顶咬合,因为主人疏于修理而松懈残破。在他的猛力踢打下,楼梯左右摇晃起来。 剩下三四人也上到屋顶,苗健更加用力地踢打楼梯脚,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叫声,即将轰然坠落。 忽然一把利斧朝苗健飞来,“啊!”他的大腿上被削下一片肉,淋漓鲜血滴落在地。 苗康赶紧拉过他就走,九人跑到屋顶另一侧,翻过栅栏跳进另一栋小楼的屋顶。 斧头男带着六七人刚爬上屋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楼梯载着十几人摔落。大多数人除了摔伤之外,手足被铁片不同程度割破,甚至肚子上插进一根铁条,现场惨不忍睹,哭叫声不绝于耳。 斧头男一看这情形,顿时红了眼,头发根根竖起,口中狂呼道:“宰了这帮孙子!” 黎小石等人接连翻过几片高低错落相连的屋顶,忽然前面没了去路。一道近三米宽的鸿沟横亘在前,对面的屋顶就在鸿沟之后。 “我过不去!”谢薇薇的叫声带着哭腔,高中时期体育课女生跳远满分为二米,她从未得过满分。 “能行的。对面屋顶比这里低,你跟着我跳。”曾帅助跑几步,纵身一跃,身子从鸿沟飞过,跌落在对面的屋顶。“快跳!我接住你!”他朝谢薇薇大喊。 谢薇薇大哭起来。 胡柯看背后斧头男正呼啸杀来,也顾不得害怕,纵身跃了过去。其后,邱益、戚琪也都一一跳了过去。 刘向咬了咬牙,使出最快的速度助跑,跑到屋顶边缘,眼睛一闭,脚一蹬,大叫一声向曾帅飞去。可是他碍于体重的关系,弹跳力太弱,身子尚在空中已经失了后劲,没有到达对面屋顶就开始下落,幸好双手及时攀住屋顶边缘,才没有摔下,曾帅赶紧抓住他的双手。 苗健受伤的一条腿仍在不断滴血,他自知跳不过去,转身抄起屋顶的一根晾衣杆,向追上来的斧头男等人挥去。一杆下去,撂倒了二人。还有几人正要挥起斧头朝他头顶劈下,却听“啪啪”两声,脸上被二个花盆砸中,顿时头破血流。 苗康手里抓着剩下的花盆,朝他喊道:“哥,快跳过去!” 苗健挥起晾衣杆朝斧头男打去,口中大叫:“别管我!你快走!” 趁他们二兄弟抵挡的空隙,黎小石抓住谢薇薇:“来不及了,快跳!” 曾帅拉着刘向的双手,一时不得去接她,抬头朝她喊道:“快跳过来!” 邱益、戚琪、胡柯等在对面,也朝她喊道:“快!” 黎小石抓着谢薇薇一起助跑,纵身一跳,身子在空中时手臂用力将她往前一推,谢薇薇滚倒在邱益、胡柯身上。黎小石半空失力,双脚一沾屋顶边缘便一滑,从空中滑落。戚琪合身扑过去,死命抓住他的手不放,拼尽全力将他拉了上来。 对面苗健已经中了好几招,浑身淌血成了血人,倒地不起。 斧头男挥起斧头就要当头劈下,苗康大喊一声扑在他身上,后背插进利斧,刀刃全部没入脊背。斧头男踩住他的肩膀将斧头拔出,鲜血顺着锋刃往下哗哗流淌,苗康登时没了呼吸。 斧头男带领其余杀手跳过鸿沟,跃至屋顶,抡起斧头对着众人乱砍,一斧砍中曾帅肩头,曾帅惨叫一声,松开了抓住刘向的手,只听一声呼喊,刘向重重地摔在地上,如软泥一样无法动弹,口鼻冒出大量血泡。 “杀了他们!”斧头男高举利斧,屋顶成了血腥的屠宰场,戚琪、谢薇薇、胡柯、邱益在他身前一个个倒下。 斧头男转头朝黎小石奔来,他左手抓住黎小石的领口,右手斧头从高处落下,对准脖颈,“咔嚓”一声! ------------ 第二十二章 石棺荧光 “啊!”黎小石惊呼一声醒来,浑身出了一层冷汗。 心有余悸地伸手摸摸脖颈,没有断裂也没有伤口,全身完好如初。他没有死。 一看周围,黑漆漆一团,阴冷潮湿的石头味道钻入鼻孔,这种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又回到了陵墓里! 伸手四处摸索,果然摸到之处都是石板石壁,接着又摸到了其他八个人。”醒醒!都醒醒!”他奋力摇晃,大声呼喊,终于把他们都唤醒。 “救命啊!不要杀我!”胡柯从梦中惊醒,依然不停大叫。 其他人也未从利斧劈头的恐惧之中挣脱,一片慌乱。 “这是在哪儿?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我真的没死吗?” “刚才真是梦!吓死我了!就好像真的死过一回!” 众人渐渐定下心神,还是有点不可置信。苗康拍着哥哥的腿道:“你的腿没事?” 苗健说:“好着呢!” 曾帅在黑暗中问道:“胖子,你没摔坏吧?” 刘向笑着说:“没有!” 曾帅长出一口气,幸好不是真的。 谢薇薇摸到黎小石的手,轻轻握了握,柔声道:“谢谢你。” 黎小石挠挠头,结巴道:“这、这不是真的。你谢我干啥?”他感到一股电流从手心传导而入,过了心脏,直击大脑。 “啪!”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后脑勺被戚琪拍了一巴掌。戚琪撇嘴道:“我还救了你呢!你怎么不谢我啊?” 黎小石无奈道:“别闹了。只是一个梦而已。” “我们又做了同样的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实在是搞糊涂了。”有人叹道。 “我们在古墓了睡着了,做了这个梦。那我们睡着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睡着之前……”众人沉默下来。 “诡异的云雾!从棺材中升起的那团云雾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就是在那之后晕过去的。” “对!对!我想起来了!那浓雾太可怕了,一定是触怒了魂灵,它喷出了毒雾。” “可是我们怎么没死呢?只是做了个梦?” “不对,这不是梦!我们已经死了!现在魂灵出了窍,受了诅咒,再也无法逃出这个古墓了。”是胡柯的声音。 “啊?!”众人大惊。 “胡柯,你说话有没有经过脑子?!”邱益忽然发出一声断喝。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黑暗中,邱益说:“地下古墓潮湿密闭,封存了大量水汽。我们为了躲避食腐蚁打开墓门,外面的干燥空气进入,与湿汽相遇起雾,这不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吗?你这样的人也能从高中毕业?真是蠢猪!你可以抽自己一嘴巴,看看自己到底是死是活。” 邱益的话像一道闸门,把大家的惊慌失措、胡言乱语给截断了。不过,他骂胡柯,也顺带把大家都骂了。大家心里暗暗叹息,这么简单粗浅的知识,课堂上都教过的,怎么心一慌就丢了呢? 胡柯不服气道:“那为什么我们吸入浓雾之后,就都晕过去了?要是正常的雾气,有这种作用?” 邱益一时也想不出为什么。 胡柯来了劲:“大才子,高材生,学霸学神,你倒是说话呀?你刚才不是牛逼哄哄的吗?”他见邱益被问住,这可是不常见的事情,所以心里极是得意。 戚琪插话道:“我们被迷晕两回,目前还不知道原因,邱益要是知道的话,我们也就不会在这里了。但是头一次晕过去的时候没有云雾,所以有可能这一回也跟云雾没关系,只是凑巧而已。” 胡柯刚想回嘴,忽然想起梦中戚琪抡起摩托头盔砸向斧头男的情形,虽然只是梦境,却使他对戚琪的看法大为改观,便忍住了没说话。 黎小石也帮腔道:“对,这儿毕竟是秦朝古墓啊,看规模,主人也不像是小门小户出身的,他总要设置一点机巧,防止盗墓贼掘墓吧!所以我们一进来就中了招。” 刘向挠着头道:“照你的说法,应该把我们赶尽杀绝才好啊!还留一条命干嘛?只是晕过去那有什么意义?” 众人沉默一会儿,苗健忽然骂道:“真他妈的乌鸦嘴!老子要是在这里被赶尽杀绝,准是被你这个死胖子给咒死的。”虽然在梦中同生共死一场,但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刘向这种胆小懦弱又碎嘴的男人。 曾帅打圆场道:“算了,他的话难听,但有道理。” 谢薇薇说:“邱益,我记得你说过的假设,绑匪发善心把我们送回家的假设。我在想,有没有可能过一阵子我们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家里?” 邱益长叹一口气:“我也希望假设为真。可是,谁知道呢?我没有把握。” 黎小石说:“就算我们如今是在梦里,可是没有光,没有水,没有粮食,慢慢等死的滋味也够难受的。”他心里想说的是,那还不如一斧子劈死来得直截了当。 众人听了也都暗暗叹气。 忽然谢薇薇小声道:“谁说没有光?看那儿。” 黑暗中,她应该是伸手指了指某个方向,但是大家看不到她的手,纷纷抬头四处张望。 “果然有!”大厅中央位置闪现一丝极细的荧光。 “那是什么东西?” “那里有什么?” “手机没电之前照过那个位置,我没记错的话,那里摆的东西,正是那口石棺!” 众人大吃一惊,回忆起来正是如此,再看那荧光幽幽发冷,仿佛有丝丝凉气从中散发出来。 “魂灵显现了!”胡柯惊恐地喊道。 苗健、苗康二兄弟赶紧对着荧光双手合十,叫道:“饶命啊!我们不是故意打扰您的!” 胡柯扑通一声匍匐在地,把额头贴住地面,口中说道:“神圣的魂灵,求您饶恕我们!我们不敢破坏您的墓穴,只是借地方躲避食腐蚁,绝对不敢拿走您的任何东西。” 苗健、苗康也跪倒,随声附和道:“对对,我们不敢拿,绝对不敢拿的!我们不是盗墓贼!” 其余的人默不作声,他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魂灵在等你们的承诺!”胡柯朝他们大喝。 “赶紧说呀!否则我们就完了。”苗健也喊道。 刘向弱弱地问道:“这……这有用吗?” 黎小石小声说:“若是真有魂灵的话,‘扰魂灵者死’,我们即使不拿随葬品,也已经搅扰了魂灵,不是一样要死?” 戚琪在他身边,握紧他的手道:“没错。” 黎小石感到手心温热,顿时心里多了一股底气。“要不,索性过去看看?”他犹豫地问道。 谢薇薇拉拉他的衣襟:“别去!” 曾帅对黎小石说:“没事,我跟你一起去。邱益,你怎么说?” 邱益笑道:“参观千年古墓,这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的。” 刘向颤巍巍地说:“你们几个疯了!” ------------ 第二十三章 开棺 黎小石已经站起,戚琪紧紧捏着他的衣袖,曾帅和邱益站在一侧,四人一步一步走向那丝荧光。 走得越近,荧光的亮度越强,四人围拢在石棺两边,隐隐能够相互看清对方的身形。 他仔细看了看荧光的位置,说:“我觉得光好像是从棺盖的缝隙里漏出来的。” 邱益慢慢把手伸向石棺。曾帅拉了他一把:“小心。” 他笑笑,手指触到棺盖边缘,那里严丝合缝,没有任何缝隙。他略一沉吟道:“棺盖四条边缘比别处薄,才能让光透出来。我们把棺盖推开,就能看到光源了。” 苗康惊道:“推开?那不是会露出里面的尸体……” “不许动!”胡柯一听,赶紧喊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亵渎魂灵吗?你们这么做是把自己送上死路!” 邱益嗤笑一声,对黎小石说:“别听胆小鬼的话。” 黎小石点点头,道:“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用力。” 四人八手抵住石盖两边,一声令下,一齐发力,只听石盖发出隆隆摩擦之声。随着石盖一点点挪开,只见一片荧光散射出来,里面还有一个木头棺材,荧光在木棺之中熠熠闪耀,将木棺映照得几乎通体透明。 戚琪点头道:“是了,古代帝王将相高官显贵下葬,一般都有棺、椁二层。外层石质为椁,里层木质为棺,棺里面才能摆放遗体。” 与石椁的巨大、朴素相比,木棺显得小巧玲珑,而且浑身雕满了花纹,既有花鸟虫鱼,也有风云山水,刀工纤细齐整、极为考究。四人还是头一次在这间空旷的大殿之中见到如此精美的一件宝物,由此更加断定这间古墓的主人不是普通人家。 在石棺之内,还充斥着许多看起来不知何物的东西,呈灰扑扑的团状。 戚琪借助荧光细细看了看,肯定地说:“这都是一些腐败朽烂的丝织品,应该是墓主生前贴身穿着之物。” 曾帅不解道:“你怎么懂这些?” 戚琪笑道:“我妈研究的那些古文字资料,大多数是考古发现的,这类东西我见多了。” 曾帅说:“那你妈也进过古墓?” 戚琪想了想道:“好像有吧。不过她去的是已经开发过的古墓,跟这个不一样。” 黎小石觉察到曾帅话中之音,说:“你想说什么?戚琪妈妈跟这事没关系,你别乱联想。” 戚琪这才觉察到曾帅刚才话语中的异味,警觉道:“曾帅你什么意思?” 曾帅慌忙摆手道:“不,不,我没那么想。哪有亲妈把自己闺女送进古墓的?我真是昏了头。” 邱益忽然喝止道:“别说话!什么气味?” 他的话让众人一下闭口,仔细一嗅,鼻子似乎确实嗅到了一丝甜香。这甜香其实打从刚进古墓的时候,众人就闻到了。只是被地下阴冷潮湿的水汽遮盖,不那么明显。但是现在推开石棺,甜香之味似乎稍微浓了一些,邱益鼻子灵敏,立即觉察到了。 黎小石说:“应该是木材的香味。我母亲的老家就有很多树木,浑身散发异香,用它搭建房屋,蚊虫蛇鼠不会靠近。” 其他人本来还担心会不会又碰上什么有毒的气体,听了他的话便放下心来。 戚琪指着木棺说:“那么,现在我们怎么办?”荧光好像一团火球在棺内燃烧,似乎极力想要挣脱木棺的束缚往外迸射。“继续打开这层木棺吗?” 其他三人相互看看,正要说话,只听胡柯在背后喊道:“别再动了!你们这些无知狂妄的家伙!木棺里是真正的魂灵,惹怒了它,我们必死无疑!” 苗健、苗康也附和道:“是啊!到此为止吧。” 曾帅说:“别听他的,我们动手。” 四人就要去推木棺盖,胡柯冲上来大喊大叫:“你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们要是惹怒魂灵,必会付出代价!魂灵会对我们所有人下诅咒,我们都会被害死的!” 曾帅揪起他的衣领,指着他道:“不要再妖言惑众!这棺材盖,老子今天掀定了!” 胡柯双目充血,恶狠狠地盯着他道:“你要是敢掀,全家都会遭天谴的!包括你那个当破鞋的妈。” “砰!”胡柯的脸颊吃了重重一拳,这一拳力道极狠,他不光眉眶、眼角破裂,鲜血直流,而且太阳穴嗡嗡作响,一瞬间意识模糊几乎晕了过去。 他一下子跌倒在地,来不及起身,曾帅就骑上他的腰,再次挥拳重重砸向他的头部。 苗健、苗康、黎小石连忙把曾帅架开,饶是如此,胡柯还是又吃了二拳,仍然打在太阳穴这个要害位置,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他心知要不是有人拉开,也许他真会被当场打死。 曾帅两手扶着石棺,埋头大口喘气,胸腔内如同狂风暴雨、波澜万丈,这一刻他恨不得打死胡柯,也恨不得打死自己,埋葬在这个千年古墓里,消失于地底,永远不再出现于人世。 谢薇薇温柔地抚摸他的后背,轻声细语地安慰他,终于听到他的气息归于平静。 曾帅心想,那究竟是个梦,还是事实?关于母亲的出身来历,以及风流韵事的流言蜚语,一切都跟事实吻合,他一直就对自己的血脉存有疑问,梦中的见闻不像是捏造,倒好像只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 黎小石见他这副模样,大概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想起在梦中母亲向樊丽借钱一事,再回想之前母亲提及的“找熟人想想办法”之语,二者也是对的上。到底哪个是梦境?哪个又是现实?他感到脑中越发迷乱。 戚琪见他呆若木鸡,推了推他:“怎么了你?” 黎小石晃了晃脑袋,算了,一时想不通,还是以后再说。他瞧了瞧胡柯,他已经清醒,虽然血流满面,但没有什么大碍,此时正坐在地上弯腰喘气。曾帅背对着胡柯,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 他认为这事就算过去了。“我们到底掀不掀?” 曾帅斩钉截铁道:“掀!” 邱益也跟着道:“动手。” 四人一起围在木棺两边,端住棺盖,口中齐喝道:“起!” 苗健、苗康二人捏紧双手,万分紧张地瞪着他们。 胡柯狠狠盯着曾帅,口中虽无声音,口形微动,却是在说:“你会后悔的。” ------------ 第二十四章 衣冠冢 随着棺盖被掀开,二道银光从木棺之中射出,登时照亮了整座大殿。四人久在黑暗之中,只觉得荧光太过强烈,令人双目刺痛。他们不得不眯起双眼,用手稍微遮挡,这才看清,木棺之中是一整副衣冠。 虽然丝织品已经朽烂不堪,但是坠于其上的大块大块纯金片状装饰物,仍然在荧光下发出幽幽光芒,只要稍微擦拭,便又重现灿烂金光。还有无数星罗棋布的珍珠、玛瑙、宝石,经得起时间洗礼,在千年之后仍然骄傲闪现。 除了衣物之外,最耀眼的是那顶金冠,由极细的金丝编织而成,兼具舒适与硬挺的特性,顶部同样镶嵌了各色宝石,当中一颗莹白闪亮的南珠,足有乒乓球那么大。 发出荧光的是两颗夜明珠,它们摆放在衣领之上,金冠之下,位置恰好在面部,看起来就像是两颗眼珠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辉。 木棺之中除了这副衣冠和夜明珠,再无他物,根本就没有古尸。 四人不由得出了一口气,苗健、苗康、胡柯、刘向、谢薇薇也长长出了一口气。 “看到了吧?不都好好的吗?谁发的毒咒,要咒人家全家?我看哪,不需要魂灵现身,我们先被你咒死了!你羞不羞?”戚琪刮着自己的脸,对胡柯说。 胡柯扭过头去,心里愤愤不平地想,你们总会遭报应的。 刘向摸着下巴对着木棺里的衣冠说:“奇怪了,谁会摆一套衣服在棺材里呢?这是什么仪式?代替自己去死?” 戚琪抱起双臂在胸前,沉吟道:“要么是衣冠冢,表明尸体无存,所以用死者生前的衣冠下葬。要么是疑冢,是死者为了迷惑盗墓贼,而挖的几处空穴。” 黎小石挥挥手道:“不管那么多,没有尸体正好。今天一天之内,已经看见够多的了。” 他想起石巷子那一头的万人坑,里面埋了多少无辜工匠!这个陵墓的主人为了一副衣冠,牺牲那么多条性命,真是残忍至极。 “这里有字。”谢薇薇忽然指着棺材壁说道,打开棺盖之后,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宝石金冠和夜明珠上,竟没有人注意到棺材壁上刻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戚琪伸过头去细瞧,因为那个年代的隶书虽然比较接近现代繁体字,但毕竟有所变异,因此辨认起来还是颇费时间,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碰到不认识的就以“某”代替:“含华历运,牙某或奔。某某火盛,无底无轮。某某灵晃,辉黑精魂。血灌五体,神符火君。” 还没念完,曾帅便皱着眉头道:“这都什么啊?绕口令一样。” 黎小石说:“也许是墓主生前喜欢的文章吧,看样子是个附庸风雅之辈。” 苗康摇头道:“不可能。谁会把文章刻在棺材里?我猜是往生咒之类的超度经文。” 邱益不同意:“超度一副衣冠有意思吗?” 戚琪制止他们的嘈杂议论:“别说话,我好像看见几个熟悉的字眼。这里是‘帝运历纪,阳符为心。太一遁甲,劫劫长存。” 众人一怔,这不是梦中王国林所说的‘太一遁甲’兵法奇阵吗? 戚琪挠挠头道:“难道这篇经文就是《阳符经》?把一部兵书刻在棺材里干嘛?” 谢薇薇说:“也许墓主生前是个将军,靠《阳符经》里面的兵法打了大胜仗。” 众人一听觉得有理,便觉释然。 荧光一动,曾帅把两颗夜明珠拿在了手里,递一颗给黎小石,道:“好了,回到正题,找出口吧。” 黎小石看着那颗鹅蛋大小,晶莹剔透,光辉璀璨的夜明珠,犹豫道:“把它拿走合适吗?”再看那副衣冠,缺少了眼珠之后,金冠之下仿佛是一张空白的脸。 曾帅满不在乎道:“是借用。” 话音刚落,只见衣冠忽然发生了某种悄无声息,极其细微的变化,丝织品逐渐变成了干且脆的粉末,“簌簌”地坠落到棺底。 苗健和苗康慌张地说:“快把夜明珠放回去。魂灵生气了。” 谢薇薇伸手捻了一把碎成齑粉的丝织品,道:“不用担心,这是布料骤然遇到湿度、氧气急剧变化的情况下发生的正常情况。”她经常跟布料、衣服打交道,对这些自然熟悉。 黎小石接过夜明珠:“走吧。” 二人举起夜明珠一个在最前,一个在最后,其他人簇拥在中间,开始游走于空旷的石壁之下。 这里的石壁切凿齐整,缝隙极细,连匕首的尖刃都插不进去。壁面整齐光滑,根本无法攀登。整座大殿看起来古朴,其实体现了极高的建筑工艺水准。 “有一扇门!”忽然走在前面的曾帅高呼。夜明珠的银光射在一面石壁上,一大片反光之中现出一块长方形的黑影。 曾帅走上前去,随着银光靠近,黑影渐渐消退,露出一间巨大的石室。 众人一阵兴奋,该不会是找到出口了吧? 黎小石举着夜明珠刚走进去,忽然脚下一滑,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珠子咕噜噜滚远,所到之处,照亮了一大片地面。 这一看不要紧,众人浑身打了一个冷战:这间石室遍布白骨,狼藉满地,白骨之间还有大量腐朽的木条木块,横七竖八地堆成一个个小包。有些骨架甚至已经腐朽殆尽,只在地上留下些许痕迹。 谢薇薇吓得尖叫起来,赶紧退出石室。曾帅只好举着夜明珠陪在她身边,有光还有人,谢薇薇稍稍定了定神。 掉落的夜明珠滚进一颗头盖骨的张开的口腔里,将它映得通体透明,好像重新赋予了生命。黎小石越看越得这头骨不像是人,倒像是某一种动物。 “是马!这里都是陪葬的马。”他忽然明白了。 “还有马车。”邱益看着堆成小包的木头,稍微一碰,木头便碎成粉末。 秦始皇之墓尚且用兵马俑代替真人真马,这座陵墓的主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敢动用真马殉葬。 众人心里惶惶,生怕这里还有殉葬的真人,但是遍寻石室,只发现了马的骨骼。戚琪数了数,共有四五十个头骨。既有二匹马一同死在一辆车前的,也有四匹。二匹马拉的车辆木头数量较少,似乎是桑塔纳之类的轻便代步车。而四匹马拉的车辆木头数量更多,似乎是悍马一类的越野豪华车。四马同拉一车的规格,基本上已经等同于诸侯,至少也是受皇帝器重的高官阶大臣。 令人沮丧的是,这间石室只有一道门与大殿相连,没有出口。 ------------ 第二十五章 随葬品 九人只得退出来继续寻找,没走多远,又见到一扇门,门后也是一间石室,比第一间稍小,里面摆放了各类竹简、绢纸、羊皮卷等物,只是早就腐败发黑,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无法辨认。 沿顺时针方向继续走,在石壁一侧还有更多的石室。看起来,摆放棺材的空殿只是这座陵墓的大厅,在大厅的四周有一整圈石室,被分割成许多间,分门别类地放置墓主的各类陪葬品,符合古代人“事死如事生”的观念。如果从天空俯瞰陵墓的切面,则石室、大厅,以及墓门外的石巷子一起,组成了标准的”甲”字形结构。 接下来的石室里,他们还见到了摆放许多编钟、埙、缶、筑、排箫、箜篌、筝、古琴、瑟的乐器室,以及摆放各种生活、祭祀、礼仪、生产用的陶器室,以及摆放各种大小不一、高低不等的瓶瓶罐罐的酒器室。 其中最让人兴奋是钱室,夜明珠一照进这里,众人顿觉满地金光刺目。不仅有碗口粗的金饼,也有形状小巧的麟趾金,也有形似马蹄的马蹄金,还有各种形制的金条、金板、金块。除了数不胜数的金子之外,钱室里最多的是铜钱,一串串一堆堆积压在一起,让众人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金山银山”。 “随便拿几块,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谢薇薇背靠一堆金饼坐下来。 “虽然对魂灵发过誓,但是真有金子摆在面前,才知道‘诱惑’这俩字是怎么写的。”胡柯一边自嘲,一边从泥土里挖出一块硕大的马蹄金,光是沉甸甸的分量就让人无比兴奋,更别提四周缠绕的金丝编织而成的精美装饰,这是一块集贵金属价值与文物价值于一身的古董。 “死在这里也值了。世上能有几人见过这么多的金子?”苗健斜倚墙壁,躺在一堆铜钱和金币之中。 “一分没花过,就不算拥有过。看一看就死,太不值。”谢薇薇不同意。 “是啊!有命拿,没命花!抱着金子饿死,全天下也就是我们了。”刘向看了看表,此时距离他们在石巷子里醒来,已经过去了二十小时,众人真正又饥又渴。 “我不明白,既然金子这么多,我们为什么还出现在这里?”黎小石说。 其他人一时没有明白他的话。 曾帅接口道:“没错。跟这些金子相比,我们几人的赎金算得了什么?不图钱,绑匪图什么呢?” 黎小石不自信地说:“也许不是绑匪,而是别的什么人,出于别的目的,把我们送到这里。” 邱益点头道:“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之他不想要让我们进入古墓,否则为什么把墓门给反锁?那么,我们反其道而行之,也许可以在古墓里找到答案。” 黎小石想起墓门,摆手道:“那扇墓门的结构,不一定需要人来反锁,其实是可以自动上锁的。顶门石条预先放在门背后,人出去以后把门关上,石条自然就顶住门了。我猜古代建造帝王陵墓的工匠就是这么干的。” “照你这么说,没有绑匪,我们把自己弄晕了,埋到这古墓之外的喽?”苗健笑道,他讨厌猜这类费脑筋的谜题。 “曾帅,你们家的产业当中,有没有空置的地皮?”胡柯冷不丁地问道。 曾帅不料他忽然转向自己,自从闹翻以后,二人从未说过一句话。他想了一想,说:”有不少,听我妈说前几年买的地皮,后来因为房地产市场不景气,就搁置了没开发。你问这个干吗?” 胡柯抛着手上的马蹄金,面无表情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曾帅看他阴阳怪气的样子,心里极度不舒服,冲口而出:“你是不是怀疑什么?你怀疑我?还是我们家?” 之前邱益怀疑九人被绑是因为绑匪想要曾家的赎金,这令曾帅心中暗怀对众人的歉疚,发现钱室之后,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下可跟曾家没有关系了。然而现在胡柯没头没脑地扯上曾家,又让他火冒三丈。 胡柯没有顾忌他的怒气,轻笑一下,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更舒服地靠在墙边打起了盹。 黎小石举起夜明珠:“还有最后一间石室,不去看看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又累又饿,没有力气站起。再说,石室里也无非是一些墓主的陪葬品,对他们来说没有半点用处。 只有戚琪道:“我跟你一起。”二人便一同走出钱室来到隔壁,这是一间兵器室,遍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刀、剑、戟、矛和斧,大多为铁质,也有一些以骨、竹、青铜为质地,还有不少为钢质。铁、青铜质兵器锈迹满身几乎报废,钢质兵器因为纯度不高也长满锈斑,其他质地的兵器则几乎烂成粉末。 戚琪叹息道:“果然没啥好看。”转念一想,九人在陵墓之中几番波折,遇到过食腐蚁等险情,今后说不定还会遇到什么厄运,备一把武器在手作为防御倒不错。便在地上挑挑拣拣,最终挑了两把二十公分长的钢质匕首,一把给自己,一把递给黎小石。“长短称手,也利落。” 黎小石摇摇头,古墓里又没有野兽,匕首派不上用处。再说过一夜之后,他们也许连提起匕首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是他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抹蓝色吸引。在一大片灰暗破败的铜锈铁锈之中,那抹蓝色好像乌云之中的阳光一样显眼。 他刨开几把长矛,和一块铁盾,发现压在下面的是二本八九成新的现代书籍!再一瞧,封面上赫然写着毛笔大字《巫仙方术考》,另一本则是《周易别裁》。 梦中王国林赠送给他,正是这二本书。 戚琪跑过来一看,惊讶得张大嘴巴:“真有这书?我们不是在做梦!” 黎小石赶紧翻到画有混元神易鼎之图的那页,又从兜里掏出阴鱼瓶,果然如出一辙。 戚琪瞪大眼睛看着他手中的瓶子:“石头,巫仙圣物在我们手里?” 黎小石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书本之下的地面,那里有一条浅浅的凹槽,里面躺着一把十公分长的微型钢质匕首,造型简洁,很少锈迹,毫不起眼。 戚琪提起匕首,刃尖在手掌心一试,皮肤没有痛感,毫发无损。“太钝了,应该没有开过刃。”她随手一丢,匕首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黎小石却把它捡起,放进兜里。这二本书出现于古墓之中,实在太诡异了,与它相关的任何东西都可能成为线索。 回到钱室,众人见到这二本书后,都十分震惊。 “原来我们不是做梦啊!” “或者说,这书本来就在这里,我们凑巧梦到?” “书明明是现代的嘛!纸张、墨迹都是新的。” “王国林是不是故意把书给我们?他到底是什么人?他跟这个古墓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他策划了这起绑架案?” “对啊,那个服务生也进过他的房间,肯定是一伙儿的,用柠檬汁把我们迷倒,然后送到这里,又故弄玄虚给了两本书,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目的。” 众人议论纷纷,焦点逐渐集中在王国林身上。 “策划绑架的人不是他。”曾帅断然否定众人的说法。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戚琪猜疑地看着他。除了黎小石、胡柯之外,没人知道王国林与曾帅的关系,因此她觉得曾帅的口气难免过于武断。 曾帅一时难以回答,他刚才凭直觉认为王国林与绑架无关,因此脱口而出。现在心中却升起丝丝缕缕的疑问,回想起王国林曾对他说过的‘真的没想到你也卷入这件事来了’这句话,现在才恍然明白‘这件事’大约指的就是九个人进入古墓的事。 “我也觉得不大可能是王先生,毕竟我们九个人与他,今天才刚刚相互认识。”黎小石说。 “瞎猜什么劲!快一天一夜了,水也没有,吃的也没有,我们马上就要死了。”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之前我也这么想。进到这古墓,就知道没戏了。两千年这么长时间都没人挖得到啊!” “省点力气少说话。” “我看干脆连呼吸也省省吧!否则氧气一耗光,饿死之前咱们先闷死了。” “不会,这里那么大,外面还有一条那么长的巷子。” 七嘴八舌地讨论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众人虚弱疲惫到极点,一个接一个歪倒睡去。谢薇薇睡着之前迷迷糊糊道:“以前总说,要是能抱着一堆金子睡觉,就是做鬼也愿意。现在看来话不能乱说啊!” ------------ 第二十六章 周易别裁 黎小石看着手里的二本书久久没有困意,翻开《周易别裁》,里面详细解释了什么叫八卦、五行、天干地支、河图洛书等,还配有插图,语言非常平实,通俗易懂,看起来倒也并不费力。 黎小石学渣一名,相对于文字而言,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被图画吸引,第一个图就叫他陡然生出兴趣。那是一张左手五指图,在手心这一面画出了五个手指的各段指节。食指从指尖到指根的三段上,分别注有“巽”、“震”、“艮”三字,中指是“离”、空白、“坎”,无名指是“坤”、“兑”、“乾”。 下文解释,将周文王推演的后天八卦,放到左手的手指上,则成上图。 黎小石想起王国林在手上点点按按的情形,看来所谓的“掐指一算”就是运用八卦来计算从而占卜预测。 再往下看,书中叙述,八卦之中,每一卦有三爻,排列次序各不相同,可以用八句口诀来记诵,即“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后天八卦之中,乾卦代表天,方位西北,以六为数;坤卦代表地,方位西南,以二为数;离卦代表日或者火,方位在南,以九为数;坎卦代表月或者水,方位在北,以一为数;震卦代表雷,方位在东,以三为数;巽卦代表风,方位东南,以四为数;艮卦代表高山陆地,方位东北,以八为数;兑卦代表海洋河流,方位在西,以七为数。 有《说卦传》对后天八卦进行解释: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帝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乾。劳乎坎。成言乎艮。 读到一半,黎小石吸吸鼻子,不知从哪里钻出一股尿骚味。左右看看,睡在一旁的刘向居然尿裤子了。 黎小石推了推他,刘向睁开惺忪的双眼看他:“干嘛?” 黎小石用目光示意,刘向一看自己的裤裆,先是惊诧不已,紧接着脸红到脖子根,屈膝而坐,能够稍稍掩饰一下。偷眼瞧瞧四周众人,见没人注意,这才放下心来。 他不好意思地朝黎小石嘟囔道:“怎么回事儿?我自己都不知道。”言下之意,不是因为害怕或者其他的原因。 黎小石小声道:“做梦了?梦到什么?”他嘴角一丝坏笑,有些人做春梦会遗精,但也有极少数人会漏出少量尿液。 刘向摇头。 “怎么搞的?不知道出去找个角落解决吗?”胡柯抽动鼻子大声骂骂咧咧。众人本来昏昏沉沉地睡着,这下都被叫醒。 谢薇薇挥动手掌在面前用力扇了扇。 邱益皱紧了眉头道:“搞得满屋子人跟着遭殃。什么素质?!” 苗健转眼看了一圈,其他人皆是四下张望,只有刘向低垂脑袋满脸羞色,再看他裤裆里湿漉漉一片,便笑道:“这是哪个怂包被吓尿了?” 苗康笑道:“算啦!没有屎已经不错了,下次记得把屁股夹紧!” 刘向的脑袋越发低垂,快要钻进两膝之间。 戚琪不忍心见众人这样奚落刘向,叹一口气道:“再过一天,我们都会陷入半昏迷状态,也许会大小便失禁,你们用不着这么早笑话自己。” 黎小石接口道:“是啊,大家虽然没有同年同月同日生,但也算是同年同月同日死,缘分难得,积点口德吧。” 他这话引得众人一阵伤感,谢薇薇望着黑黝黝的天花板,幽幽说道:“从前总是这不敢吃,那不敢吃,错过了多少美食。现在要是有奶油蛋糕、冰淇淋、巧克力摆在我面前,让我咬一口,就是立马吃成二百斤的大胖子,我也心甘情愿!” 她的话撩起了众人肚里的馋虫,也烧旺了胃里的饥火,曾帅长叹一声道:“我不想吃这些东西,只想吃我妈做的挂面。什么都没放,只有盐和一点酱油。我妈厨艺真是不怎么样,挂面还行,我吃过那么多名贵的食品,感觉都不及它。” 黎小石笑道:“你这是想家了,兄弟。”小时候吃过的食物,再平庸也会成为一辈子的美好回忆,因为它承载了过多的故人故乡之情,早已远远超出食物本身的味道。他没注意到自己使用了“兄弟”这个称谓,而曾帅好像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刘向喃喃道:“奇怪,听你们说的起劲,我怎么一点都不感觉饿呢?”要是在平时,他肯定是跟着众人一起狂咽口水。 黎小石拿手贴了贴他的额头,要是发烧没有胃口也属正常,但刘向体温不高。“你没事吧?” 刘向耸耸肩,笑道:“没事。” 苗健说:“我吃过最奇葩的东西,就是毛鸡蛋,里面的小鸡孵化了一半,有眼睛和羽毛,吃起来特别嫩特别软。” 曾帅来了兴致:“这算什么?韩国人喜欢吃生章鱼,我也吃过。第一口应该先咬头,章鱼疼得要命,就用爪子拼命吸在你的嘴边上,感觉特别爽!” 戚琪和谢薇薇“咦”一声叫起来:“曾帅你真是怪胎!那么恐怖的东西也敢吃。” 曾帅说:“这算恐怖啊?广东人流行吃‘三叫’听说过吗?刚出生一小时之内的红皮老鼠,筷子一夹,叫一声‘吱’,酱油一蘸,叫一声‘吱’,送进嘴里,叫一声‘吱’!哈哈我吃过。” 两个女生发出更大的嘘声,黎小石、邱益等人都听着乐。自从在石巷子里醒来,众人一直紧绷着一口气,而此时找不到出口也没有食物,自知死路一条,反而都放松下来。 黎小石叹道:“本来想着,终于上大学了,可以离开家,远远躲开那些酗酒赌博打架的人。现在倒好,这一躲永远回不去了。最放心不下的是老妈,我要是死了,别人不会心疼,就她。” 他这么一说,众人也都默不作声。谢薇薇回想往昔,心中无限惆怅:“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呢!我想赚很多钱,给我爸妈花。” 苗健瞧着她笑道:“用不着你赚,你爸妈也有的花,招个女婿比抢劫银行来钱快。” 谢薇薇不恼不怒,笑道:“那也看什么样的女婿不是?要是你这样的,打游戏的钱都靠别人给,怎么供老婆孩子岳父岳母?” 苗健脸色一变,他们二兄弟嗜网络游戏上瘾,虽然打过联赛能赢几块奖金,但毕竟是杯水车薪,主要还是依靠曾帅的资助,他们才能够维持战队至今。 见兄弟吃了亏,苗康不依了:“咱不都是一路人吗?谁也别说谁呀!” 谢薇薇“切”一声嗤笑:“谁跟你一路人?” 苗康针锋相对道:“咱靠游戏,你靠脸,不都是一回事吗?” 谢薇薇气道:“你说什么!” 众人认识谢薇薇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她生气,只见她柳眉倒竖,凤眼圆睁,双颊渐渐泛起赤色。纵容是脾气修养再好的淑女,也有被刺痛要害处的时候。 “好了好了!”曾帅打断他们的争执,事关自己,他没法在一旁看热闹,转头对苗健、苗康二兄弟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薇薇从来没问我要过钱。我给她买的礼物,她要么不收,要么另外送了差不多的还我。” 苗健、苗康相互看看,半信半疑,因为无法再寻衅发作,面子下不来,遂撇撇嘴道:“好男不跟女斗!” 谢薇薇气鼓鼓地站起来,离开钱室回到大殿里,曾帅连忙跟出去。 一旁的邱益“哈”一声笑道:“还说不斗!吵得我脑瓜子疼!跟女人斗嘴,真有本事!” 苗健本来在谢薇薇、曾帅那里吃了一肚子火没处撒,邱益正好撞上来,便气道:“跟男人打架,算本事了吧?有种跟我干一场?” 邱益冷冷地嗤笑一声,不作理会。他最鄙弃的就是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动不动就拿拳头说话,拿武力解决问题的人。对待这种人,要是回应他们的拳头,就是自降身份,纡尊降贵,把自己贬为同等档次。 而在苗健、苗康看来,像邱益这种瘦弱的病秧子,根本不敢像真正的男人一样,与他们进行面对面的较量。因此还未出拳,他们就已经赢了。 曾帅赶到谢薇薇身边哄道:“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谢薇薇却不耐烦他:“你来干嘛?我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人人都以为我傍大款,我傍你什么了?” 曾帅笑道:“我傍你,行了吧?” 谢薇薇还不消气:“我们分手吧。” 曾帅皱皱眉,这话触到了他的底线:“为那些人?” 谢薇薇扭过身子不说话,曾帅扳住她的肩膀,把她扳过来,说:“不许说傻话。别人说什么都不要听,有我呢,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谢薇薇低下头,她也后悔说出冲动的话。 曾帅看她的神情似有悔意,轻轻一笑道:“以后不说傻话了?” 谢薇薇慢慢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 第二十七章 木棺异响 曾帅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正想再安抚一下她,忽然听到一声极细的“擦擦”声,不像是从钱室那里传出,而是回荡在大殿之中。 谢薇薇也听到了,抬头竖起耳朵再听,又听到一声“擦擦”声。 二人同时顺着声音望去,源头正是在大殿中央的石棺之内。可是石棺里只有一副衣冠,什么都没有,怎么会发出声音? 曾帅抬脚往石棺走去,谢薇薇赶紧拉住他,紧张地问道:“你干嘛去?那毕竟是棺材,怕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没事,你站在这别动。”曾帅说。 “等等。”谢薇薇转头朝钱室喊道,“你们快出来。” 黎小石等人听到喊声走出来,便也听到了那“擦擦”声。 “有什么好怕的,可能是老鼠吧!”邱益说。 九人走近石棺,发现里层的木棺上聚集了密密麻麻的白蚁。石棺盖打开之后,白蚁得以进入棺椁,被木头甜香吸引,正爬在上面享受这一场饕餮盛宴,“擦擦”之声正是它们咀嚼木屑发出的声音。 “靠,又是蚂蚁!”胡柯厌恶地一掸,四五只白蚁被掸落在金冠上。“咦?那颗珍珠呢?” 众人一看,金冠顶上的硕大南珠不见了。 “谁?谁拿的?”胡柯高声叫道。 没人应声。 “我们对魂灵发过誓,不拿它的东西。有人居然敢违背誓言,魂灵不会饶过他的!”他恶狠狠地威胁道。 苗健、苗康帮腔道:“是啊。都走不出去,拿了又有什么用?不如放回去吧。” 过了半天,还是没有人说话。 胡柯发狠道:“不承认是吧?那好,我先来。”他掀开衣服,掏出所有口袋朝外挂着,以表示里面没有任何东西。 苗健、苗康一见,也掏出所有口袋朝外挂着。 胡柯叫道:“谁不敢,谁就是贼!” 其他人听他这样说,也只能去掏口袋。 只有刘向没动,颤颤巍巍地说:“不就一颗珍珠吗?我就是觉得……觉得好看。” 胡柯没等他说完,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交出来!” 刘向从裤兜里掏出那颗南珠。众人取得夜明珠之后离开石棺之时,他悄悄地从金冠上摘下南珠塞进了口袋。“你们不也拿了吗?”他看着曾帅和黎小石手里的夜明珠说。 曾帅耸耸肩:“我没藏起来不让人知道,也没打算据为己有。” 胡柯抢过南珠,一把将刘向推到地上,双手捧着南珠,恭恭敬敬地放到金冠之上。合十弯腰,对着衣冠默默祈祷。 “喂,你怎么了?”黎小石看到刘向的手臂皮肤上起了许多红色斑块,看起来就像是被钝器击打之后皮下出血形成的淤伤。 刘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被黎小石一说,抬起手臂看了半天:“我不知道啊!” “擦擦”之声越演越烈,白蚁几乎覆盖了整副木棺。木屑“簌簌”掉落,衣冠之下的木板似乎已经被啃穿。金冠晃动了几下,南珠骨碌碌滚落,忽一下不见了。 众人眼见南珠在眼皮子底下消失,急忙凑近去看,发现南珠掉进了一个洞穴之中。 “簌簌簌簌”眨眼之间,蚁群将底部木板完全啃穿,“咔嚓”一声响,残缺不全的木板彻底断裂,带着整副衣冠掉了下去,“轰隆”砸到地面。 黎小石举着夜明珠朝洞内一照,那洞穴十分之大,竟是凿空了棺材下的祭台,又往地底挖了好几米。 “不会是出口吧?”众人一阵兴奋,爬进石棺,顺着洞穴壁滑了下去。 进去之后,很快他们就失望了,看起来这又是一间密封的石室。只是这间石室空空荡荡,没有任何随葬品。 “那边是什么?”黎小石看到角落里似乎有一团黑影。 他慢慢靠近,发现那里竖立着一张床,只是这床不是普通的床,而是千钉床,尖锐的铁钉穿床而过,任何人躺上去必定皮开肉绽,是古代的酷刑之一。 床上隐约还有东西,再走近一看,赫然是一具人的骸骨! 那骸骨四肢叉开,半边身子没入铁钉之间,有几根特别长的铁钉甚至从他的胸骨之间穿过,脖颈处套着一个铁环,有链条与千钉床顶端链接。骸骨能够呈站立状,正是因为是被铁钉、铁环架在半空,这副恐怖诡异的情形,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众人唏嘘万分,此人被千钉穿体而过,鲜血流尽而死,生前该经历了多么惨绝人寰的痛苦! “这人是谁啊?” “为什么在这里?” “陵墓的主人到底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把他活活钉死?” “人死灯灭,仇恨也该消了,还要把他压在陵墓之下,让他永世不得超生!”说话的是谢薇薇,她觉得墓主的做法不免过于阴狠。说着她不由地四下看了看,周围的黑暗更加让她心生不安,这间石室让她有一种不祥之感。 “我觉得有一点很奇怪。”黎小石走到骸骨跟前,细细打量了一番脖子上的铁环,它紧紧地贴着颈骨。“这圈也太小了吧。” “是啊!正常人的脖子哪有那么细。”邱益凑近说道。 “不像是生前套进去的,倒像是死后把骸骨挖出来,再套上这个铁环,压进千钉床里。”黎小石摸着下巴道。 他的话引来又一阵唏嘘。 “哇!刨坟挖墓,虐待尸骨啊!” “这个墓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种事也干得出?” 胡柯着急地制止他们道:“喂!你们不要乱说话,小心激怒了墓主的魂灵。” 曾帅摇头道:“我看哪,真有魂灵的话,怨气最重的是眼前这个,而不是墓主。” 谢薇薇紧紧攥着他的衣服:“那我们还是快走吧!” 话音刚落,只听“咯察”一声异响,竟是从那具千钉床前的骸骨发出。 众人吓一跳,屏气去看那骸骨。“咯察咯察”接连几声,骸骨五指尖端竟朝内卷曲成爪状。“咯察咯察”又是几声,下肢踝关节、膝关节竞相弯曲,脱离千钉床朝前迈出。脖颈上的铁环受到拉扯铮铮作响,“砰”一下忽然断裂,骸骨没有了束缚,合身朝众人扑来。 “诈尸了!”众人惊叫一声,转身就跑。 ------------ 第二十八章 怪物 刘向身躯庞大,转向不灵,一不小心跌倒在地上。没等他爬起来,骸骨轰然扑倒在他身上。 “救命啊!不要害我啊!”刘向歇斯底里地大叫,但那骸骨却没了动静。睁开眼一瞧,骸骨已经摔成了一地碎渣,扬起的粉尘形成巨大的雾气云团,扩散在石室上空。 黎小石急忙去扶他:“没事了。” 刘向剧烈咳嗽一阵,其他人也咳嗽几下,但总算松了一口气。 “真的是诈尸吗?”刘向心有余悸。 黎小石蹲下身捏起一把粉尘,在手里搓了搓,骸骨在这间干燥的石室里保存了千年,基本已经钙化。“可能跟衣冠上的丝织品一样,遇到外界空气发生了质地变化。就像兵马俑本来都是彩色的,一出土就全掉了。” 刘向拍了拍落满全身的粉尘,其他人跟着咳嗽几声。 “喂!你出血了!”黎小石忽然指着刘向的脖子,那里有一大块一大块的红斑,部分红斑中心皮肤溃烂破损,脓血从中溢出,丝丝缕缕地淌下来。 “这里也有!”胡柯指着刘向的手臂,原先点点淤伤之处,此时全部扩大成了红斑,并且也溃烂化脓流血。 刘向一看自己的手臂,顿时吓了一跳:“我这是怎么了?” 黎小石惊异地问道:“你自己没感觉吗?” 刘向带着哭腔道:“没有!” 黎小石一把扒开他的胸襟衣领,只见胸部、腹部皮肤竟全是红斑,溃烂的伤口正在不断扩大,脓血越流越多。 刘向吓得忘记了哭,紧紧抓着黎小石道:“救我!救我啊!” 可是黎小石束手无策:“我、我不懂医啊!” 刘向转而奔向其他八人,一边凄厉地喊道:“我不想死啊!” 苗健大声阻止道:“你别过来!你站远点。”其他人也远远地躲开,生怕刘向身上的红斑和脓血有传染性质。 胡柯厉声道:“这不是病,你得罪了魂灵,魂灵要惩罚你!” 刘向哭道:“我没有!我不是故意要拿走那颗珠子,我只是喜欢它,想多看两眼。”他浑身脱力,跌坐在地上,满身衣服血迹斑斑。 胡柯对众人说道:“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去向魂灵忏悔,乞求它的宽恕。” 苗健、苗康赶紧点头同意:“走吧!” 黎小石看着地上的刘向:“他怎么办?把他留在这里?”看刘向的情形,在这没医没药的古墓里多半没有得救的机会,可是死前还要遭受众人抛弃,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胡柯冷冷看了一眼刘向,“他自找的。” 刘向由于失血,脸色变得惨白,眼下泛青,忽然抬头尖声叫道:“你们这帮没人性的混蛋!我要你们跟我一块死!” 他双目充满鲜血,完全掩盖了眼白,像一对鲜红的红宝石。众人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他现在的模样跟鬼魅没有差别。 苗健、苗康、谢薇薇、曾帅等人一边警觉地看着刘向,一边后退到石壁下,准备顺着洞穴出口爬出去。 戚琪从口袋里摸出那柄短剑,在黎小石耳边小声提醒道:“把你的匕首拿出来,以防万一。” 黎小石尽管不太愿意,还是把手伸进裤兜去摸匕首。手指刚一触及锋刃,忽然指尖一痛,拔出手一看,竟破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他想起戚琪曾经拿这把匕首划过手掌,毫发未伤。 未及细想,忽听戚琪大叫一声:“当心!” 抬头一看,刘向忽然暴跳而起,双唇乌黑,双目鲜红,五指成爪,朝他扑来。黎小石赶紧往旁一闪,就地滚了两番,才躲过去。 刘向没有理他,而是横冲直撞地朝苗康等人扑去。苗康抬起胳膊一挡一推,把刘向推开,可是胳膊上瞬间多了十条爪痕,每一条都深可见骨。“妈的这么狠!”他咬牙骂道。 刘向转身又朝苗健扑去,苗健见弟弟被抓伤,气不打一处来,抬腿朝刘向肚子上猛踢。他从小以打架闻名,双腿如拳击手一样坚硬,这几下子要是搁在平常人身上,就算没有肝胆破裂,好歹也要躺地上半天起不来。 刘向却毫无知觉,对腹部也不加防护,依旧张开手臂朝他猛扑。苗健憋足力气又是几脚,看得周围人胆战心惊,可是刘向却好像根本没有挨踢一样。 苗健再能打,也禁不住刘向毫不防守、一味进攻,没多久肩头被狠狠咬了一口,疼得哇哇大叫。伤口的齿痕极深,一大块肉被生生撕扯下来。 胡柯等人一看连忙转身就逃,刘向飞快地撵上去,将他从洞穴壁上抓下来。 胡柯拼命卡住他的脖子,不让他的牙近身。 戚琪赶上前去,高举手中的短剑,对准刘向的后心。这一剑下去,肯定能刺破心脏,结果了他的性命,可真要这么做吗?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杀人,短剑将要落下的瞬间,她忽然犹豫起来,手顿在空中不动。 “还等什么?快呀!”胡柯朝她喊道。 苗健从身后抓住戚琪的手,朝下猛力一刺,“噗”一声,剑身插入刘向脊背,只留剑柄在外。 刘向的身躯慢慢地软下来,歪倒在地上。 众人长吁一口气,戚琪一下坐在地上,双腿软弱无力,两手瑟瑟发抖。 黎小石扶起她:“还好吧?” 戚琪呆呆地看着黎小石,喃喃道:“不是我杀的。” 黎小石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对,对,不是你。走吧!我扶着你,咱们离开这。” 苗健却捂着肩头蹲下来:“疼死我了!” 苗康掰开他的手,不看不要紧,一看便失声叫道:“不好!真会传染!”伤口周围出现了大片红斑,皮肤已经开始溃烂。 苗康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臂,十条爪痕早已红斑连片,脓血横溢。 其他人顿时退开数米,警觉地望着他俩,担心他俩也会失了心智,见人就咬。 忽听一声长啸,刘向从地上重新站起来,嘴角淌着鲜血,那柄短剑依旧插在背后,可他却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众人大惊,他变成了杀不死的怪物! 刘向第一个就朝戚琪扑过来,尖牙暴露在唇外,嘴里嘶嘶作响,活像一头野狼。 黎小石拉着戚琪转身就跑,跑到石壁边缘,拦腰将她抱起:“快,爬上去!” 戚琪的手还没有够到石棺,刘向一把抓住黎小石的后脖颈,将他拖倒在地上。 又听二声长啸,苗健、苗康二兄弟双目充血、双唇发黑,用力撕扯身上的衣服,可以看见他们的胸膛等处也遍布红斑脓血。 “又多了两个!快逃!”曾帅、谢薇薇、邱益、胡柯赶紧朝石壁上爬。 苗健、苗康二人冲上去,四手抓住四人的脚,往下一掼,将他们狠狠扔到地上。随即扑上去一顿乱咬,好像藏獒撕咬猎物一样。 这边黎小石用力抱住刘向肩膀,双手扣在他的胸前,不让他靠近戚琪。刘向头一低,对准黎小石的虎口一咬,将他双手甩了开去。一旦脱身,他立马反手抓住背后的短剑,将它抽出,脊背伤口处鲜血暴涌,可他却视若无睹,手提短剑朝戚琪挥去。 黎小石从兜里抽出匕首,对准刘向的肩膀砍去。刘向不防备这一砍,胳膊筋脉被切断,短剑脱手,“咣当”一声掉落在地,匕首却卡在刘向的肩膀上被带走。 刘向恼羞成怒,转身一把掐住黎小石的脖颈,张嘴就要咬下。 “放开他!”戚琪拾起地上的短剑,朝刘向的后背猛刺,直刺了十余下才住手。 然而刘向根本没有当做一回事,对准黎小石脖子上的动脉狠狠咬去。 黎小石听到“咔嚓”一声脆响,似乎是颈骨断裂的声音。他感到浑身的力气随即被抽离,身子慢慢歪倒下来。 朦胧中,他看到戚琪被刘向按住,“咔嚓”一声咬断了脖子。曾帅、谢薇薇、邱益、胡柯等人也没有逃脱魔掌,一个个均倒在地上。 黎小石吐出唇齿之间最后一口气息,缓缓闭上了眼睛。 ------------ 第二十九章 离奇死亡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黎小石看到眼前恍惚一片,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下随风而舞,这是大好晴天才有的光景。久违的阳光正照在身上,空气中飘荡一丝香烛之味。 他转头一看,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屋子里,除了桌椅、矮几别无他物,其余的人也都在。 这间屋子他来过,稍稍回忆便想起来,是永平寺东一厢房。 他赶紧摇醒其他人,与上一次昏迷后醒来一样,没有人负伤或者流血,一切都好像只是一场梦境。 但是黎小石觉得这一回似乎有些异样。“刘向呢?” 众人相互看看,八人都在,唯独刘向不见踪影。找遍屋子内外,还是找不到他。回想起古墓之中刘向的异变,众人不禁心戚戚然。 “胖子怎么会变得那么可怕?” “莫非真是魂灵现身惩罚他?” “不会吧。那我们怎么没事?” “我们为什么躺在这里?这不是王国林的房间吗?他人呢?” “这事一定跟王国林有关。我们上次来找他,莫不是当时就被他迷晕了吧?然后他带走了胖子,把我们扔在这。” “带走胖子干嘛?胖子跟他又没有关系!”说这话的是胡柯,他正盯着曾帅。 “看我干嘛?我又不知道王国林打的什么主意!”曾帅理直气壮地回道。 胡柯笑笑:“我们这些天碰到的怪事,没准都是王国林干的。否则的话,给我们喝柠檬汁的服务生为什么要出入他的房间?石巷子里捡到的瓶子为什么出现在他写的书里?还有,为什么以还书为名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 其他人闻言不断点头,群情激愤道:“那就找到他,问个清楚。” 黎小石也觉得胡柯的话不无道理,便说:“要想找他,可以先去一个地方。”说完他看着曾帅,征求他的同意。 曾帅低头想了想,勉强点头道:“跟我来。” 于是一行九人又回到西海明珠酒店,进入樊丽的办公室。 推开隔间之门的时候,除了黎小石和胡柯心中有数,其他人都是暗自惊讶,没想到王国林与曾帅的母亲暗通款曲。曾帅一路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众人见他这样,也都不好开口询问,只得把疑问惊讶统统埋在心里。 门一打开,王国林的卧室便映入眼帘,尤其是那张巨大的床。只要站在这间屋里,无论向哪个方向看,都绕不开这张巨床。 现在这张床上却躺了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正是王国林。 谢薇薇赶紧背过身去,厌恶地叨叨了一句:“进人家房间应该先敲门的嘛!” 戚琪没有动,反而往前踏一步,道:“看见我们,他怎么没反应啊?” 众人也都走到床前,见王国林四仰八叉地躺着,手脚用四副手铐栓在床脚,脖颈紧紧勒着一条细丝带,瞪眼吐舌,早已气绝身亡! 曾帅抢上去用手摸他的颈动脉,又试鼻息,又听心跳,继而迷迷瞪瞪地退后二步,无力地靠在墙上:“他死了。”虽然对王国林并无好感,甚至还有些许恨意,但他毕竟是自己生身父亲,骤然见他暴死,心底还是不住颤抖。 胡柯气得跳脚:“又是怪事!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嘘!”黎小石急忙朝他示意,他侧耳一听,房门外似乎有人经过。 不一会儿,响起一阵敲门声,有人喊道:“先生,打扫房间了!” “赶紧走!”黎小石推开隔间,招呼众人躲进去。王国林一看就是他杀,被人看到自己出现在这间房里,绝对没好事。 房门被推开,清洁工把推车停在走廊外,走入房中巡视一圈,决定先打扫卧室。 八人躲在隔间里,听到卧室传出一声尖叫,随后是跌跌撞撞的脚步声逐渐离去。 “我们马上离开这。”黎小石提议。 “不行!他怎么死的,我得搞清楚。”曾帅断然拒绝。 “警察马上就到,我们一被发现,也有嫌疑。”胡柯说。 “我们有什么嫌疑?我们什么都没干!清者自清。”邱益撇撇嘴,他不屑于躲躲藏藏,这样倒反而让人以为心中有鬼。 “可是警察如果问我们,为什么到这里来?为什么晕倒在永平寺?为什么去找王国林?这些问题我们回答得了吗?有人会信吗?”黎小石冷静地分析道。要是扯出千年古墓、不死僵尸之类的东西,没准会被送到精神病院去。 “石头说的有道理,现在还是躲一躲,找机会证明自己清白。”戚琪赞同道。 “可是去哪儿呢?要是警察怀疑我们,就会去家里搜捕,我们没地方去呀!”谢薇薇急道。 “地方是有的,我们家有很多产业。”曾帅犹疑道,“可我们要这么走了,他……”一边说一边推开隔间再次望了一眼王国林。 “警察一定会找出凶手,把他绳之于法。”黎小石安慰他道。 曾帅终于点了点头,带领众人从樊丽办公室离开,打一辆的士直奔长途汽车站,经过七八个小时的颠簸,来到了一个景色秀丽的湖边。 从中巴车下来,曾帅带着众人走进湖边树林里,小径弯弯曲曲布满岔口,有好几处他不得不停下来苦苦回忆。“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带我来过这里。这么多年了,树木长高长大,树林变化不小。” “后来你们没再来过?”谢薇薇问道。这里着实风景秀丽,要是她的话,很愿意每个月来小住一段时间。 “我提过几次,可我爸死活不同意,后来我就把这事忘了。”曾帅忽然站起来,“往这边!” 不久,眼前出现一块空地,一边有茂林修竹环绕,一边与清波涟漪相接,风景宜人。空地中央矗立一座小小的别墅,掩映在青山绿水之间,要不是有人领路,外人很难发现这么一个世外桃源。 众人不禁拍案叫绝,这处地方偏僻无人,躲藏在内不会有人发现。而且曾帅只来过一次,又是在很久以前,即使警察询问曾家家人,他们也不可能说出这处地方来。 看着眼前的美景美屋,戚琪感叹道:“哇!我要是买得起这么一幢屋子,此生无憾了。” 胡柯笑道:“有钱也买不到的。这里是自然风景保护区,怎么可能卖给你土地去造房子?” 戚琪看着曾帅,天真地问道:“那你家怎么买到的?” 苗健哈哈大笑:“人家不一样嘛!”有些规定是专门用来约束老百姓,而不是曾家这类人家的。 戚琪似懂非懂,但她想到既然要借用人家的房子避难,就应该识趣一些,便闭上嘴没再追问。 曾帅没有钥匙,但他知道二楼后阳台低矮,而且后门一般不锁,便在众人帮助下爬上阳台,摸进去给大家开了门。 ------------ 第三十章 湖边别墅 屋里干净整洁,家具、电器、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一看就是雇人经常打扫,以备主人住宿的样子。虽然不愿意带曾帅来,但是曾庆元可能经常来这里。 苗健、苗康二人首先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失望地看到里面没有一丁点食品。但是冰箱门上贴了一些附近小镇上的外卖快餐宣传单,他们很快拿起电话订购了一大堆。 邱益则打开客厅电视,调到新闻频道,高档酒店发生谋杀命案,也许能看见报道。 胡柯也在沙发上躺下来,甩掉鞋子舒服地翘起脚,他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谢薇薇对曾帅说:“有没有衣服给我换一下?我想洗个澡,身上都馊了。”她说着闻了闻自己的身体。女孩子不论到了哪里,首先关心的总是这类问题。 “去卧室看看。”曾帅领她去二楼。 戚琪也跟着一起去。 三人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拉门,顿时有些尴尬。里面吊着不少女式性感内衣,有****透明文胸、女仆装、护士装等等。 谢薇薇掩嘴而笑,戚琪则大大咧咧地一拍曾帅的肩膀,道:“你妈挺有情调。” 曾帅肩膀快速一抖,把她的胳膊抖下来。 谢薇薇平常与衣服打交道很多,自然地上前摸一摸看一看,见无一不是世界名品,有些连标牌都没有拆下。她看了以后,却自信地摇头道:“这不是你妈的尺码。这些罩杯至少是E,我在报纸上见过你妈,不会超过C。” 她从专业的角度进行分析,却忘了这些话背后的含义,顿了一顿,才发现自己无意中说出了一些不该明言的话。 “挑合适的穿吧。”曾帅绷着脸扔下一句话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戚琪挖苦谢薇薇道:“不是他妈有情调,是他爸风流。人家心里早就知道,用不着你来说破。” 谢薇薇丧气地小声嘟囔道:“这也不是我的错呀。” 黎小石也在电视机前坐下,新闻频道播报了几则国内外要闻之后,便开始播报本地新闻,果然有一则短讯提到西海明珠酒店谋杀案,但画面短短几秒一闪而过,主播只说案件正在侦破之中,其他便再无信息。 曾帅忽然站起来,来回转圈,焦躁地说:“我妈怎么办?我要给她打电话,叫她也躲一躲。”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 黎小石连忙按住他:“你也知道你妈有嫌疑?警察不会比你笨。他们发现隔间,第一个就传讯你妈,说不定现在已经监听了她的电话。” 曾帅气恼地打开门,他坐不住,必须去湖边透透气。 待他走远,胡柯漫不经心地说:“不会真是他妈吧?” 黎小石挠挠脑袋,心里没底,遂看向邱益。 邱益撅嘴耸肩,表示任何事都有可能。 胡柯嘴角露出一丝坏笑,道:“你们不记得王国林死的样子?” 黎小石和邱益脑海中浮现出赤裸的人体、手铐、丝带等物。 苗健笑道:“怎么不记得?那些东西很有趣的,玩SM必备玩具。” 苗康接口道:“跟王国林在酒店里玩SM,谁最有可能呢?也许人家不是谋杀,只是玩过火了不小心。” 胡柯听了微微点头道:“案子马上就能告破,我们可以出去了。”他所关心的事情,仅此而已。 黎小石转头看了看窗外,曾帅的背影站立在偌大湖边,更显得形单影只。案情要真是像胡柯他们推测的那样,那么曾帅一日之内死了父亲失了母亲。 门铃叮咚,有人在门外叫道:“送外卖。” 邱益从沙发上弹起来去关电视,他生怕有人看到新闻。 胡柯早就按下遥控器,转换了频道,一边嗤笑他太紧张。频道转换到DVD,居然播出了岛国动作片录像,不时传出男女喘气声。 苗康一看就叫起来:“哇!带感!” 苗健一边开门一边转头朝众人喊:“谁兜里有钱,先付了!” 胡柯骂骂咧咧:“没钱你叫外卖!” 苗健挑了一只鸡腿大啃,鄙弃地看了一眼胡柯。八人此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还要分彼此吗?再说东西是一块儿吃,钱当然一起付。“有种你别吃。”他甩了一句。 胡柯无奈,只得乖乖掏钱。可是客厅里几人所有的钱加起来,还不够付。 曾帅见有人造访别墅,从湖边走过来:“谁呀?” 苗健连忙递了一只鸡腿给他:“快,哥几个钱不够。”其实他知道这一顿无论如何凑份子,最后都是着落到曾帅身上。 曾帅掏出信用卡,外卖哥摇摇头,小镇不比城市,送外卖不会随带刷卡机。“不过,手机支付宝可以。”他把店主账号给了曾帅。 曾帅在手机上鼓捣了半天,还是没成功。“奇怪,我账号里明明有钱,怎么转不了?” 苗健伸脖子去瞧,说:“冻结了嘛!” “为啥?”话一出口,曾帅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账号是母亲开设的,现在被冻结,显然她有麻烦了!他迅速拨通母亲的电话,一直忙音无法接通。 “砰”他狠狠踢了栏杆一脚,疼得直呲牙,可这也没有减轻他心里的焦躁。 “谁来了?”谢薇薇和戚琪也听到门铃,一时很警觉,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二楼下来。 客厅众人好像过了电一样跳起来,苗康急着去按遥控器,可是越急越按错,反而把声音越按越大,男女叫床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 戚琪好像听到了异常,狐疑道:“你们在放什么电影?” 黎小石急忙扯开嗓门叫道:“有老鼠!老鼠在客厅,你们站那里别动!” 谢薇薇、戚琪二人一听,连忙退回到二楼。 胡柯劈手躲过遥控器,啪一下换到了卡拉OK频道,播出邓丽君的歌舞。“已经赶出去了。你们下来吧!” 戚琪走过来一看,撇撇嘴道:“这么老的歌!还是放电影吧!我们一起看。” 黎小石挠挠头:“还是不要了吧。大家都爱听歌。” 他用目光示意苗健、苗康,二兄弟忙打着拍子舞起来,一边跟着哼唱“甜蜜蜜……”尽管五音不全,可是他们的姿势倒是比较柔美。 谢薇薇朝门口走过去:“哇!这么多好吃的。正好我饿了。” 苗健拦住她的手:“想吃吗?先把单买了。” 谢薇薇狐疑地看了看曾帅,只要曾帅在场,什么时候轮到她买单? 曾帅当然明白她的目光,丧气地挥挥手,表示不吃了,一个人又回到湖边。 苗健就把账户冻结的事告诉了谢薇薇,谢薇薇笑道:“我当什么事呢?不就是暂时冻结一下吗?” 苗健冷笑道:“好大口气!饿肚子不是大事啊?”他觉得谢薇薇是跟在曾帅身边吃白食,被娇宠惯了,从来不知道没钱付账的尴尬。 谢薇薇瞥他一眼,嗤笑一声:“出息!”掏出手机问了外卖哥账号,一会儿就把钱打了过去。 苗健惊讶地看着她划账、确认,一气呵成,笑道:“哥几个都来,今儿咱们也傍一傍富婆。谢薇薇请吃大餐了啊!” 他捧着食物往客厅茶几上一放,胡柯如饿狼一样扑过来,一边大口吞咽一边说:“沾光沾光!关键时刻救了一命啊!” 谢薇薇笑容满面:“别说客气话!这几天大家想吃什么尽管叫。”她第一次体验到买单确实能给人带来快乐。 黎小石没说话,心里知道这都是谢薇薇在网上开店一分一角赚来的辛苦钱。 ------------ 第三十一章 诡异的画像 他吃了几口,想起曾帅还在湖边,便拿了一些食物去湖边,见曾帅正往水里扔石子。 曾帅每扔一个石子,都用尽全身力气,好像要把所有怒气都发泄到石子上。 黎小石递一份烤鱼给他:“吃点。” 曾帅接过去,用力一甩,“扑通”烤鱼掉进了水里。“我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黎小石安慰道:“顶多就是被警察带去问个话,问清楚就回家了。” 曾帅还是疑虑重重:“那账户又是怎么回事?警察有怀疑,就能冻结账户?” 对此,黎小石也不明白。侦查谋杀案为什么要冻结嫌疑人的银行账户?这说不通啊!除非不是警察,而是别人冻结了账户。会是谁呢? 曾帅愤愤道:“到底是哪个混蛋在玩我?发生这么多怪事,我们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 黎小石无言以对,他觉得曾帅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感觉。一连串怪异的事情发生,他模模糊糊地觉得背后有一双手在主导拨弄,而他们几人就像那双手里的牵线木偶,被耍得团团乱转。 曾帅指着黎小石的鼻子叫道:“你信不信?让我抓住那个混蛋,我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黎小石却迟疑地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我觉得那人的力量,不是你我可以较量的。” 曾帅仍旧气呼呼道:“不可能!哼!” 黎小石看着曾帅,知道他一向自信,因为自打出生开始,所有阻挡他的困难无一不能迎刃而解。但是现在却不同了,他所凭恃的东西已经摇摇欲坠,如同大厦将倾。 关于这一点,曾帅比黎小石更清楚,但他无法认同也无法接受,潜意识里他希望随着王国林的死,一切龌龊能够被带入坟墓深埋地底,一切照旧继续快活逍遥。“走!喝酒去!一醉解千愁。”他说。 他们走进客厅,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座娱乐城。屋里灯光闪烁,燕舞莺歌,众人一边大吃大嚼,一边随着音乐摇摆身姿,哪里还有一丁点避难的味道?真把这次行程变成了度假郊游。 曾帅也被欢快的氛围感染,笑道:“我去拿酒,给大家助兴!” 胡柯等人一听都拍手叫好。 曾帅、黎小石二人从客厅一侧的楼梯进入地下室,那里也是别墅的酒窖。 地下室的门上了锁,曾帅在地毯下、花盆底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钥匙。“奇怪,我爸的习惯,一般是把钥匙放在门口的嘛!” 黎小石凑近看了看地下室的门锁,有把握地说:“给我一张信用卡,我就能开!” 曾帅将信将疑地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信用卡递给他。 黎小石透过门缝把信用卡插入门框与锁之间,顶起那片三角形的锁舌,退后半步,一脚踹在锁上,门应声而开。 曾帅惊讶地捡起地上的信用卡,看了看门锁,只是稍微有点松动。“行啊!死人的门,活人的门,你都能开。” 黎小石嘿嘿直笑:“小时候喜欢玩空屋探险,玩多了就会了。以后不用找开锁公司,找我不收钱。” 曾帅一边走进地下室,一边说:“以前觉得没必要,现在我决定要装指纹锁了。” 地下室落了薄薄一层尘土,整齐地分成酒窖区、工具区等几个区域。曾帅径直去酒窖区拿酒,黎小石则被对面墙上的一副画轴吸引。地下室还挂画轴? 走近一看,是一个满面皱纹、宽袍大袖的老者,头顶寥寥几撮头发束成小小一髻,颔下长髯飘荡,二手各捏一诀,闭目盘腿而坐。 让黎小石颇觉怪异的是,这个老者敞开的胸襟处露出一只眼睛,生于双乳之间,比普通人的眼睛略大,没有眼睑和睫毛。 “二郎神吗?”曾帅凑过来问。 “二郎神他爹吧。”黎小石虽然附和着开玩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这画看久了令人感觉不舒服。 “我爸什么时候爱搞这些迷信了?”曾帅看着画轴下方的摆设,那里有一张长方形的供桌,上有一个精致的木质祭坛,内置香炉、宝塔、净瓶等物。宝塔顶端悬挂了一块小小的匾额,上面画的也是一只眼睛。 他记忆里曾庆元从没有进过佛寺、道观或者庵堂,更没有像普通商人那样在奠基、开业的时候请风水先生堪舆,所以一直以为父亲是个无神论者。今天看到这些,再联想到父亲多年不肯带他来这栋别墅度假,也没有按照习惯把钥匙放在地下室门口,心里不觉疑云密布,他恍恍惚惚地觉得,其实对于父亲,他并不怎么深入了解。 “我姥姥、我妈都信佛,我不信,但也不觉得那就是迷信。我妈说这叫信仰,人要么得有钱,要么得有信仰。如果有一天,有钱人也有了信仰,那世界就美好了。”黎小石笑道。 “等你们这么久,原来在这里思考世界和人生。”门口传来胡柯的声音,他一边挥手驱赶蛛网,一边走到酒窖区取了一瓶威士忌,用牙咬开瓶盖,径自对着瓶子喝了一口,啧啧咂嘴称赞道:“好酒!” 曾帅没有计较他不经主人同意擅自开瓶喝酒,但也懒得搭理他,便走上楼梯回客厅去了。 胡柯晃晃悠悠来到黎小石身边,笑道:“怎么,想替补我的位置啊?” 黎小石一愣:“谁?我想替补你的位置?” 胡柯又喝一口,看一眼画轴上的老头,撇嘴笑道:“丑爆了!第三只眼不是应该在额头吗?”又把宝塔握在手里抛上抛下,转过头来看了看客厅方向,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你还想跟着他混?” 黎小石明白胡柯在说谁了,不屑道:“我没想跟着他混。” 胡柯在黎小石头上摸一把:“这就对了,小兄弟。” 黎小石恼怒地一把甩开他的手,惹得胡柯哈哈大笑。“胡柯,你现在躲在人家的房子里,喝人家的酒,吃人家的东西,就不能积点口德?” 胡柯笑道:“享没享受人家的好处,我说的都是实话。不像你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开始学会拍马屁了。” 黎小石冷笑道:“说得好像你没拍过一样。在学校里的时候,谁一天到晚围着人家乱转?我吗?”胡柯鞍前马后当曾帅的跟班,那是全校人人皆知的事实。 胡柯没有再跟他打嘴仗,喝着威士忌,哼着小调走了。他已经跟曾帅决裂,谁当替补都不是他关心的事。 跨出地下室的时候,他的脑袋蹭到了悬挂的吊灯,灯盏剧烈摇动之下,乱晃的影子把黎小石迷得眼花缭乱,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地下室的一切都在震动,好像发生了地震。 不经意间一转眼,视线落在了那副画轴之上,忽见画中老者的胸口之眼精光一闪,似乎一刹那之间拥有了生命活力,从画轴之上俯视黎小石,眼神之中满是凌厉。 黎小石浑身一颤,顿觉胸口血气上下翻滚,好像刚刚冲刺完一千米长跑,一颗心就要从胸腔里跳出,说不出的难受。他下意识地倒退一步,此时灯盏摇晃幅度已经大为减小,加上距离稍稍远了一些,他得以按住胸口,理顺气息,定住精神,细细再瞧那眼睛。 那眼睛又变回了几根线条描成的图画,不再有任何戾气。但是经过刚才那一下,黎小石再看这只奇特的眼睛,就越发觉得它让人不舒服,也就无心挑酒,匆匆掩上门离开了地下室。 ------------ 第三十二章 财源断绝 当晚,楼上的四间卧室以男女分开,只有邱益拒绝跟男人同床睡觉,独自一人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呼噜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之时,八颗连受惊吓的心才暂时安定下来。这栋湖边别墅极其容易给人造成一种错觉,不论外面多么纷扰嘈杂,站在这里犹如隔岸观火,遗世独立。 接下来的二天,苗健、苗康、胡柯三人再度抱着手机沉入网络游戏的世界。 邱益翻来覆去把新闻看了个遍,百无聊赖地到处转悠,意外地寻到了一副国际象棋。恰好戚琪也会来几下子,二人旗鼓相当,很快便全身心投入其中。 谢薇薇则忙着在各处阳台、草坪、露台、湖畔给自己拍照并上传,她的粉丝们惊呼:“好美的地方!简直是人间仙境!” 曾帅起先还不停地拨打母亲电话却一直无果,后来受不住煎熬,只得加入苗健等人的阵营,用游戏来麻痹自己。 黎小石是唯一一个真正的闲人,因此所有人都可以使唤他。打电话订餐、给外卖哥开门、分发食物、倒垃圾、烧开水、泡茶,给谢薇薇当临时摄影师,给邱益和戚琪当裁判,在苗健等人上厕所时顶替上阵等等,都成了他忙活的事情。 美好的日子实在短暂,晚餐时分第二次遇到了账户被冻结,这一次是谢薇薇遭难。她傻眼了,不停地鼓捣手机,不停地打电话给银行,却一遍遍听到礼貌而又冰冷的回答。 苗健和苗康二人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天上再也不会掉馅饼的遗憾。 曾帅则比较担心众人目前的处境,道:“不会是我们惹上嫌疑了吧?”他们进入樊丽办公室,酒店走廊的监控视频一定记录下这一幕,而这个办公室又暗通死亡现场,要说警察怀疑他们也属正常。 黎小石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谢薇薇忽然哭丧着脸喊道:“微博也被封了!”藏在手机里的一众粉丝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飞走了。 戚琪既同情又愤慨道:“干什么封微博嘛!两码事呀!” 邱益冷冷地说:“怎么是两码事?一天到晚把我们的位置发到网上,指不定哪一天我们暴露了,也是这个微博惹的祸。” 谢薇薇脸色猛地涨得通红,邱益的话像蝎子的尾巴蛰到了她。她叫道:“我又没有发GPS定位图,也没有说具体哪座山哪条路,凭什么说我把位置暴露了?!” 邱益秉承耿直性子毫不退让:“我们是警方怀疑的对象,说不定上了通缉令,现在在避难,小姐!哪有你这样天天发动态上网的?你这么张扬,警察有多难堪?他们只是封了微博,冻结账号,没有没收你的钱就很好了。” 谢薇薇气得脖颈处青筋暴突,尖叫道:“凭什么没收我的钱?那是我自己赚的!” 邱益横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谢薇薇指着邱益的鼻子道:“你什么意思?有话就直说!” 邱益说:“是你让我说的啊!王国林能租那种酒店套房证明他很有钱,他死后钱去哪儿了?你一个高中生哪来那么多钱?我不是说这两者之间一定有关系,但是警察也许会这么揣测,不是吗?”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邱益脸上,谢薇薇恨不得撕烂他的嘴。 苗健、苗康又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微妙的暧昧。他俩脑海里同时蹦出王国林临死前最后的姿态,再瞧一瞧谢薇薇,见她正怒视自己,慌忙挪开了视线,但还是无法收住脑中蔓延开去的猥琐下流的幻想。 “邱益你怎么能这么说?!谢薇薇的钱都是她凭自己能力赚的,我可以作证。”黎小石见双方动起真格,慌忙劝阻道。 “谢薇薇不是那种人!你再敢胡说,小心我揍你!”曾帅朝邱益挥舞拳头。 邱益没有害怕,但还是要为自己辩白一句:“不是我这么说,是警察。否则为什么要冻结账户?” 胡柯笑道:“你吃人家的时候,巴不得人家越有钱越好,现在倒研究起钱的来处。我看你是既要做婊子,又想立牌坊。” 邱益微微有些着急:“我只是猜想警方的侦查思路,然后把他们的做法解释给你们听。你们干嘛把火气都撒我头上?” 他觉得自己并不是针对谢薇薇,换任何一个人,他都会这么做。正是基于对自己秉持公正的良好自信,他才会说话毫不注意方式方法,以至于经常像这次一样得罪人而不自知。 黎小石只得转头安慰谢薇薇道:“我们没有做过的事,总是能澄清的。过一段时间,微博一定能够重开,你放心吧!” 谢薇薇的眼泪哗哗流下来,倒不是为了邱益的话,而是实在心疼微博被封。“可是粉丝会流失光的!将来重开微博,谁知道我是谁?别说封一段时间,一天,一个小时都不行!”她蹲下身抱着膝盖呜呜地哭起来。 这倒是实话,网红经济本就是昙花经济,没有一个网红能够天长地久,有网站做过统计,基本时效大约每人一到两年。大家都是趁着当红赶紧捞钱,转头再另寻出路,或者转战幕后发掘新人,或者以第一桶金为资源寻找别的项目,甚至跨入别的行业。 谢薇薇为了经营这个微博,牺牲了大量时间,里面既有娱乐休息时间,更多的是学习时间,而这些不可能重新再来,每个人都只能上一次高中。 她不确定重开微博之后,自己是否能够再有这样的精力和心情去重新经营,人生很多第一次都是不可复制。 她过往的心血就这么白白付诸流水,这损失无人来弥补,甚至也没有人来道一声对不起。 这一天的晚餐吃得极为郁闷,大家把身上的钞票都凑上才勉强付了饭钱,整个过程无一人说话,谢薇薇只吃了一半就丢下碗筷回屋睡觉。其他人兴致寥寥,扒拉完这一顿,下一顿不知道要着落在哪里。 ------------ 第三十三章 兽行 谢薇薇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一夜注定失眠。一失眠就尿多,她只得一遍遍起来上厕所。怕影响其他人,她没敢打开走廊灯,只抹黑走到尽头的卫生间。 刚要关门,忽然背后一条人影飞速闪进来,把她按在墙上。慌乱中,她感到嘴巴先是被捂死,后又塞入一条毛巾,上衣被撩起,有一双大手伸进来野蛮地到处乱摸。 谢薇薇心里缩成一团,拼尽全力却喊不出半点声音,双手在黑暗中死死抵住对方不让他近身。可是对方力气很大,把她的两手腕捏在一起,另一手把她按在洗手台上不得起身,并且一下就扯断了她的裤带。 谢薇薇惊恐到极点,双腿乱踢乱舞,混乱中碰翻了角落里的垃圾桶,发出一声响动,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夜深人静的晚上也足以使人惊醒。 谢薇薇感到身上一轻,原本压在上面的那人忽一下从门口逃窜出去。她赶紧抽出嘴里的毛巾,打开卫生间的灯,回到走廊一看,半个人影也没有。 过了一会儿,戚琪首先走出房间,看到披头散发、面色惨白、泪目潮红、全身发抖的谢薇薇。其他人也陆续走出来,最后来的是睡在楼下的邱益。 看着呆若木鸡的谢薇薇,曾帅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戚琪早已问明白了刚才的事,极为气愤,怒声道:“有人欺负薇薇。” “谁?!”曾帅感到自己额头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 谢薇薇呆滞地看了看他,又把目光在苗健、苗康、胡柯、黎小石、邱益等人脸上逐一扫过,垂下头无奈地摇了摇,黑暗中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对方也始终没有发出声音,显然是故意隐瞒。 “谁干的自己站出来!有种跟我单挑!”曾帅的口水几乎要喷到其他人脸上。 但是没有人应声。 曾帅把视线集中到黎小石身上。黎小石连连摆手道:“我跟你睡一床的,我要是有什么动静,你第一个知道啊!” 曾帅又去看邱益,邱益冷淡地说:“我刚从一楼上来的你没看到吗?要在逃离卫生间之后,开灯之前的几秒钟内,穿过走廊下楼梯回到沙发,你觉得有可能吗?” 紧接着苗健、苗康二人相互作证没有发现对方的动静。 只剩下胡柯一个,他眨了眨眼睛,道:“我一个人睡,没人作证。那又怎么样?” 曾帅一把揪住他的领口:“你说!是不是你?” 胡柯冷笑一声,道:“你说是我,有证据吗?” 曾帅挥起一拳打在胡柯脸上,胡柯早有防备,一闪身没有打到要害,接着不客气地回了一拳,二人立即扭打在一块儿。 “别打了!”谢薇薇连忙大声劝止,黎小石、戚琪上前把二人架开。 发生了这样的事,又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谢薇薇觉得又羞又气,只恨自己当时未能看清对方,当下也不愿再作纠缠,叫道:“天一亮我就回城。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说罢转身进了房间重重关上门。 戚琪连忙跟进去,曾帅也想要去却被戚琪硬推出来。 天亮后,有人把冰箱里剩下的食物拿出来作早饭。这顿最后的早餐一吃完,众人就该各奔东西。曾帅、戚琪会陪着谢薇薇回家,其他的人也将各回各家。 屋子里的气氛非常怪异,戚琪拿了早饭就回房间跟谢薇薇一起吃,邱益、曾帅坐在客厅沙发的两端,苗健、苗康二兄弟坐在餐厅,胡柯站在厨房的备餐台旁边。 每个人都在怀疑别人,也知道别人正在怀疑自己。这是世界上最危险也是最可悲的人际关系。但是身处其中,八人无力改变现状,好像生活已经卷成了一股强大的漩涡,每个人都只有跟着水流旋转的份儿,而没法跳到岸上。 别墅里平常没人,这回一下子来了八个,却跟没有人一样安静。 黎小石托着餐盘坐到沙发上二人中间,拿了遥控器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有了电视的声音,房子里才有了一股生气。 六点钟的新闻正在播出昨天夜间和今天清晨的突发事件,众人忽然看到了熟悉的西海明珠酒店画面。 主持人播报:“西海明珠酒店凶杀案犯罪嫌疑人已经被警方控制,为该酒店董事长樊丽。据悉,犯罪嫌疑人与被害者有不正当关系,目前此案正在调查中。” 曾帅“噌”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不可能!怎么会是我妈?!” 苗健、苗康、胡柯听到新闻也赶过来,相互对视一眼,显出了然在胸的目光。曾帅自然看到了他们的神情,并且被深深激怒,可他却没有地方发泄怒火,只得一脚踢翻了茶几,把上面的玻璃摔成粉末。 他迅速回房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也不跟众人说话,再次穿过客厅走到玄关。 黎小石连忙问:“你去哪儿?” 曾帅瓮声瓮气地回答:“找我妈问个清楚。” 黎小石想也不想就说:“我跟你一起去。我也不相信。” 曾帅停住脚步,回过头道:“你不相信?为什么?”几天之前,黎小石与他的关系只是普通同学,留给他的印象只不过是一个坐在前排的背影,原本毕业之后他们可能不会再有任何联系。这几天之中,二人之间的相互了解也没有深到无条件信任彼此的地步,更何况樊丽曾经当面羞辱黎小石的母亲赵秋菊。所以他十分困惑黎小石的话,不希望对方把这么重要的事说来玩玩。 黎小石也被他的话问住了,他真的没有理由去相信樊丽,毕竟她是最有嫌疑的人之一。跟邱益、胡柯他们一样,新闻播出之前,他也曾经怀疑过这个女人。但是当她真的被逮捕,他心里却升起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这个女人只是一个幌子或者一个替罪羊,而他们八人正在向一个看不见的陷阱一步步靠近。 “直觉吧。反正我要跟你一起。”他简单地说道。 胡柯轻笑一下:“其实你是想说‘同生死共患难,不舍得分开’这种肉麻的话吧!”他看着黎小石的眼神既嘲讽又轻蔑,里面满满的都是“被我说中了”的意味。 黎小石知道他是在暗指自己甘愿替补做曾帅跟班的事,可他不在乎。曾帅的最后一座大厦也山崩地裂,他还有什么好值得倚靠的呢?他想跟曾帅一起走,纯粹是出于不忍。 谢薇薇在楼梯上朗声说道:“我也不相信,我也跟你一起去。”她走下来站到曾帅身边,默默无言却坚定冷静的模样依旧是往昔淑女风范。 戚琪自从昨晚事件之后就不曾离开谢薇薇半步,再说黎小石也去,她立即欣然表示同行。 邱益面无表情道:“那我也跟着走一遭吧。不过我事先声明,我没有任何立场和态度。” 苗健哈哈一笑道:“亏你说得出这么冷血的话!不过我喜欢。” 苗康接口道:“那我们也同去喽?” 苗健便道:“嗯哪!” 众人都看向胡柯,他环视一圈客厅道:“你们别想把我一个人扔在这。我不是胆小,而是觉得这屋子里有东西,神神秘秘的。”他看一眼曾帅和黎小石,二人想了想,明白他在说什么了,不由得同时朝地下室方向看了看,那扇门好好的,跟昨晚离开之时一样没人动过。 曾帅掏出手机拨打樊丽的电话,却一直没人接。便打给母亲的秘书,秘书在电话里说:“董事长被带去警局,我不能跟去,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已经被辞退,酒店由你爸接管了。” 曾帅马上打给曾庆元:“爸,妈怎么样了?你在警局吗?” 曾庆元的声音不紧不慢:“我在酒店,有很多事要处理。你妈那里已经有律师去了,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 曾帅怎么可能不担心?他反而被父亲的镇定迷惑了:“爸,你会跟警察打招呼,让他们照顾我妈的,对吗?或者让爷爷出面?” 曾庆元没料到儿子会这么问,沉默了一下,含糊应道:“是啊。” 曾帅放心了,情绪稍稍缓和下来:“我现在就去警局,他们会让我见她的吧?” 电话里声音忽然提高了八度:“你去干什么?!不,她有重大嫌疑,需隔离侦讯,不会让你见的。你现在哪儿?” 曾帅十分坚定地说:“不管怎么样,我肯定要去的。我在湖边别墅,小时候你带我来过。” 电话里传出错愕的声音:“你在那里!” 曾庆元的惊讶早在曾帅的预料之中,他禁不住想起二楼卧室里的女式内衣,便没好气道:“对!而且已经住了几天,所有房间都去过。” 曾庆元又沉默几秒钟,音调压得极低:“小帅,有些事我会和你解释。” 曾帅却不屑于听他的解释,在母亲大难临头之际,他不愿意关心其他任何不相干的事。“不用了。”甩给父亲冷冷的三个字之后收线,他心里猛然想起自己账号被冻结,到底是因为母亲被捕,还是因为父亲接管了生意呢? ------------ 第三十四章 林中茅屋 一行八人离开湖边别墅,走上省道线,拦下一辆农用拖拉机。坐在宽敞无蓬、四面吹风的车斗里,本来有如画风景相伴,很适合一路高歌、欢声笑语,可是八人却寂寂无声,各怀心事。 倒是车厢里的老司机,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托着长烟杆,不时把烟杆伸出车窗外敲打几下,磕掉烟斗里的烟灰,口中哼上几句走调的山歌。 长年累月跑在这条省道上,他早已驾轻就熟,闭着眼睛也能知道前方有几个岔路口。转弯的时候他从不超车,不变道,不加速,不挂空挡,稳稳当当地开了十几年没出过一起事故。 过丁字路口的时候,他习惯性地点了点刹车,正打算顺利通过,冷不防斜刺里闯出一辆集装箱卡车,车速之快使得老司机几乎没有反应的余地,伴随一声巨响,集卡车头狠狠地撞在拖拉机身上。 拖拉机当即被掀翻,凭着惯性,集卡车又把拖拉机顶在车前推行了数十米,金属在地上剧烈摩擦发出刺破耳朵的啸叫声。 在撞击的瞬间,邱益、苗健二人被甩出车外,邱益落到了路边麦田里只受了擦伤,苗健就没有那么幸运,胳膊首先着地立即骨折。 其余六人全都狠狠地撞在车斗护栏上,除了不同程度的脑震荡之外,黎小石在跌倒的瞬间,大腿不幸刚好磕在尖锐的护栏边缘,顿时便觉得钻心的疼痛自腿部升起,他知道自己骨折了。 二车碰撞使得周围扬起一片飞舞的白色尘埃,待尘埃散去,八人发现老司机血肉模糊地卡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已经没了气息。 “快叫救护车!”戚琪摸着黎小石的腿大喊。她稍微一碰触,黎小石就疼得直叫唤。 “恐怕不行。”曾帅惊恐地看着集卡车道。只见从集卡车上跳下十几个男人,个个手中举着利斧,竟是那一晚在永平寺外追砍他们的人! “快逃啊!”除了黎小石和戚琪之外,六人四散逃命。黎小石眼见日光下利斧闪耀银光,朝自己头顶劈下。 忽然一阵狂风大作,在耳边呼啸作响,顿时飞沙走石,天地之间一片迷蒙直叫人睁不开眼睛。 “哪里来的邪风?”黎小石心里正吃惊,忽觉身轻如燕,仿佛被狂风夹带着飞入云霄。 从集卡车下来的男人正要举起斧头砍向黎小石和其他人,忽然被狂风迷了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竟然空无一人,黎小石等八人连影子都不见了。 待风平浪静,八人发现自己竟身处一片开阔的山谷之中,远处山峦叠嶂连绵不绝,近处长林丰草郁郁葱葱,当中一条羊肠鸟道曲径通幽,尽头立着一座小小的茅屋,屋前植槐,房后种桃,左侧开了一片菜圃,右边傍着一条清澈溪涧,真像是国画中描摹的仙境。 茅屋门前立着一个白胡子老头,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托着烟斗,远远地看着他们。八人觉得那人好生面熟,竟是那日在西海明珠酒店门口碰到的算命老头! 刚才的邪门事儿肯定跟他有关。八人决定去找他问个究竟,黎小石腿骨骨折走不了,苗康只好背着他。 来到茅屋门前,老头回身进屋,指了指屋内仅有的一张床道:“放那。” 苗健看了看他,遂把黎小石放在床上。“轻点轻点”黎小石呲牙咧嘴叫痛。 老头走到他跟前,伸手就解他的皮带。黎小石慌忙捂住:“你干嘛?” 老头一把推开他的手,力气还挺大,哧溜一声就把他的腿子褪到膝盖。戚琪、谢薇薇二人慌忙转过身去,黎小石脸红到了脖子根。 老头仔细查看一番他的骨折处,说了四个字:“躺一个月。” “啊?在这里躺一个月?这是什么地方?”黎小石忙从床边拿了一条薄毯子盖在身上。 “当然是我家。”老头在屋子北侧的土灶前坐下,灶上烧着一个小罐,咕嘟嘟冒泡。 “刚才那阵风是怎么回事儿?你弄的吗?我们怎么会到了这里?”曾帅问老头道。 老头好像没听见他的话,慢悠悠在灶台上摊开二片油纸,从灶上取下罐子,倒出几滴浓稠的汤汁涂在油纸上。 随后拨弄几下灶膛里的柴火,加入几片干木,灶火一下子便烧得旺旺的。老头取来一壶茶水放在灶上,又把一旁的茶叶筒拿起来对着窗口亮光瞧了瞧,可惜里面一片茶叶都不剩,看来只好喝白水了。 这时候老头估摸着油纸上的汤汁差不多温热,便取了一片,哗一下掀开黎小石的毯子。 黎小石心想这老头行事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忽听“啪”的一声,油纸贴在了大腿内侧的伤处,顿时只觉得一股暖热从伤处腾起,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这什么草药啊?怪舒服的。” 老头转身又拿起另一片油纸,冲苗健道:“你过来。” 苗健看了看黎小石,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带着犹豫脱下外衣。在这荒郊野外,想来距离医院应该很远,若是靠双腿走到有公路的地方,再搭车去就医,说不定那时胳膊已经废了。他只好暂且相信面前这个老头。 果然油纸一贴,疼痛立即缓解,他兴奋地说:“老伯,谢谢你啊!” 老头斜乜他一眼,不屑道:“我孙子都比你大。” 众人一听都不信,眼前的老头虽然胡子花白,可是看起来也不过五十上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孙子? 这时老头发话了:“都干站着作什么?想在我这住,必须干活儿去!” 说着冲胡柯道:“你!山上捡柴。” 又冲曾帅、邱益道:“你!你!去找草药。他们二个每天都要换药。”他从灶台上捏起一枝带叶片的草茎丢给他们,想必这就是救治骨折的草药了。 又冲苗康道:“你!太阳落山之前去山后小水潭里,把鸭子赶回来关进鸭棚。” 转身看了看谢薇薇和戚琪,问道:“谁会做饭?” 二人相互看了看,都摇了摇头。 老头嫌弃地皱了皱眉,厉声道:“那就学!”说完也不管众人答不答应,径直往屋前的高大槐树去了。 ------------ 第三十五章 想留下就得干活 八人中除了黎小石无法行动必须留在这里之外,其他几人都叽叽喳喳起来。 “我们为什么要听他的?为什么不走?” “可是黎小石和苗健的伤怎么办?” “可以抬走,送医院不好吗?” “医院在哪里?这又是什么地方?万一路上他俩的伤口恶化怎么办?这里好歹还有草药。” “可是那老头是善是恶?我们不清楚他的来路。” “不过他好像很清楚我们的来路。如果有意害我们,就不会出手搭救。要不是那阵风把我们刮到这里,我们早就死了。” “是啊!再说,这老头原来在西海明珠酒店门口出现过,我敢打赌这些天发生的事,问他肯定能知道一二。” “可是他又不肯讲。” “来日方长,先在这住下来再说。” 这样,八人便乖乖听从老头的指派,分头干活去了。 老头在槐树上折下几根粗细适中的树枝,把苗康的手臂夹住,用布带子绑起来吊在脖子上。 苗康感激他,讨好地说:“那我干点儿什么呢?” 老头见他除了一条手臂不灵之外,其他都完好,便指了指菜园子道:“去,每片菜叶上的虫子,给我捉了。但是不能扔掉或者踩死,收集在一起喂鸭子。” 跟翻山越岭找草药,或者捡柴劈柴相比,这活儿算是轻而又轻,苗康满口答应:“好嘞!” 有那么多人帮忙做活,老头一下子闲下来,搬了一把藤椅躺在屋门口晒太阳。 黎小石一个人躺在屋里,不多会儿便觉得寂寞难耐。可是众人都忙去了,戚琪和谢薇薇也在打水烧水,没人跟他说话。 他环顾屋内,这里真是简陋到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现代化的家具、家电一应全无,乍一看还以为回到了解放前。 隔着一扇门,他看着屋外藤椅上的老头,花白头发在风中轻轻飘摇。孑然一身在这荒山野岭避世而居,他究竟是什么人? 黎小石鼓起勇气轻轻叫了一声:“爷爷!” 老头毫无反应。黎小石又说:“您孙子也住这里吗?” 老头睁开眼睛,慢腾腾地说:“我一个人住。” “那您的家人呢?”黎小石再问。 “关你什么事?”老头又闭上了眼睛。 黎小石只好闭嘴,他自作聪明地想要从家人谈起跟老头拉拉家常,没想到老头铁板一块。 四周安静下来,黎小石看不到屋外,只能靠耳朵听。起先他只能听到溪涧淙淙,接着能听到风吹过竹叶哗哗作响,再仔细辨别,还能听到蛙鼓鸟鸣,蟋蟀嘶叫。这些高低不同、长短不一的音调似乎交织成一支田园交响曲,久在城市的黎小石听来,仿佛回到幼时农村的姥姥家里,倍感亲切。 在没有网络、没有电、没有自来水的茅屋,时光好像流逝得特别缓慢,黎小石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这回什么梦都没有,异常踏实异常安稳。 醒来后抬头看一看门外,彩霞漫天、日薄桑榆,才到傍晚时分。 邱益和曾帅满身泥泞地回来,把肩上的背篓一倒,只倒出三四根草茎。二人不好意思道:“山路难走,今天只找到这么几棵,不知道够不够?” 老头捏起草药当宝贝一样放在手心,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胡柯也回来了,背着不少木柴,一卸下就不住喘气:“累死我了!” 老头却虎着脸道:“捡了这么点就回来了!再去!” 胡柯几乎要跳起来:“太阳要下山了,路都看不清,还要我去?山上有野兽怎么办?” 老头的拐杖往地上一顿,低声吼道:“叫你去就去!”他的吼声非同一般,贯透耳膜,好像有人重重一掌拍在太阳穴,直叫人头脑发晕,心底打颤。胡柯吓了一跳,逃也似地走了。 其他人目瞪口呆,心想老头不可貌相,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狮吼功? 谢薇薇战战兢兢地说:“爷爷,我担心山上真的有野兽。” 老头见有人再次顶嘴,本来还要发怒,但说话的是个貌美的女娃子,便换回正常的口气道:“哪里都能捡柴,他在这屋子周围转转就成,不会遇到野兽。再说,这么多人要吃饭喝水烧火取暖,他捡的柴哪儿够?肯定没有用心干活,偷懒探路去了。” 众人这才明白老头为什么对胡柯不满,原来他一眼就看穿了胡柯的不安分心思。 谢薇薇又问道:“那邱益和曾帅才找回来三四棵草药,你怎么没说他们?” 老头一边把草药放在小石臼里碾碎捣烂,一边说:“这叫续骨草,只长在山缝缝儿里,看得到够不着。他俩能采到这几棵很不容易,有伤的人要记着人家。” 曾帅和邱益在一旁听得心里直乐,笑道:“小事一桩!” 鸭群和苗康也回来了,鸭子们优哉游哉信步闲走,苗康则撵在后面不停地大呼小叫,驱赶那些掉队的落单的旁逸斜出的鸭子,直忙得满头大汗。 戚琪和谢薇薇拾起木柴开火做饭,二人初次尝试在土灶里烧火,直熏得泪水长流,满脸乌黑。蔬菜有现成从菜园里摘来的青菜、胡萝卜、土豆、番薯,除此之外没有一点荤腥。 把清炒青菜、清炒胡萝卜、清炒土豆、清蒸番薯四个菜端上桌以后,二个女孩忐忑不安地等在一旁,不知道能不能过了众人的品评一关。 众人看着这桌简单到极致的菜肴,额头一滴滴冷汗滴下。也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食材就这么多,做出来的菜肴又能丰富到哪里去?就算是搭配着炒在一起,也无非是青菜炒胡萝卜,胡萝卜炒土豆,跟现在的四个菜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想到此便纷纷下箸,没想到一个接一个吐出来:“太咸了!盐瓶打翻了吗?这样下去会叫人脱水而死的!” 谢薇薇慌忙抓起筷子尝了一口青菜,也吐出来,确实咸得过分。 而另一份胡萝卜和土豆则是寡淡无味,几乎没有盐。 只有老头一人吃得怡然自得,一会儿功夫就扒光了一大碗米饭。谢薇薇和戚琪感动地看着他把青菜吃完,又走到水缸边,舀起一大勺溪水,咕咚咕咚一气喝完,抹抹嘴巴拍拍肚子满足地回到藤椅上躺下。 ------------ 第三十六章 全文背诵 众人无奈,毕竟干的是体力活儿,有的吃总比饿肚子强,便也硬着头皮扒光了米饭。 苗健一边吃一边小声问胡柯:“你探路去了?怎么样?” 胡柯说:“你怎么知道?” 苗健朝老头努努嘴。 胡柯摇了摇头:“我站在山顶上看,根本看不到房子或者公路,除了山还是山。” 众人一听都泄了气,这可怎么办?他们要怎么出去,怎么回家呢? 尤其是曾帅,此刻心系母亲,却困在这山谷里无计可施,心头愁思百结。 黎小石看着曾帅眉头皱成一团,明白他的担忧,不好意思道:“都怪我,把你拖累了。也不知道现在你妈怎么样了。” 老头忽然说话了:“他妈没事。人不是她杀的。” 曾帅一愣,道:“你怎么知道?” 老头伸出左手掌掐算一番,道:“她命中有这一凶劫,但不致命,也没有牢狱之灾。我料定,必是有人陷害于她。” 曾帅一拍大腿:“对!肯定是!警察无能,抓错了人!”他跑到老头面前,恳求道:“老爷子,您再给算算,我妈是不是犯小人?到底是谁陷害她?” 老头忽然回头冲苗康道:“鸭棚的门关了没有?” 苗康猛然跳起来:“哎呀忘记了!”冲到鸭棚跟前一看,里面只剩下不到一半的鸭子,其余的早就逃出去,有的往山上走,有的下溪水里玩,难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全都开心地嘎嘎乱叫。 众人赶紧来帮他一起赶鸭子,可是鸭子不愿意听他们号令,东奔西突,扇着翅膀左右乱窜。老头从槐树上折了一根树枝,在鸭子们头顶挥舞,口中嗬嗬有声,专门驱赶领头的雄鸭。雄鸭被他撵得没办法,只得乖乖进棚,其他鸭子不用多费事,也都跟着回去了。 天已经黑透,茅屋里没有多余的床,老头从灶膛后搬出一大摞干稻草铺在地上,就当是众人的床铺。只有戚琪、谢薇薇和黎小石三人躺在床上。 曾帅还想着母亲的事,刚开口叫了一声“老爷子”,只听老头的方向传来一声轻轻的鼾声,接着便一声大过一声,他沾枕就着已经睡过去了。 谢薇薇轻轻嘟囔了一句:“这么大呼噜,叫人怎么睡呀?” 黎小石笑道:“教你一个办法,调整自己的呼吸,跟上他的节拍,一会儿你就觉不出呼噜声了。” 可是不一会儿,茅屋里呼噜声此起彼伏,谢薇薇完全不知道该跟随哪一个人的呼吸节拍,只得哀叹一声,拿手捂住耳朵,面向墙壁睡去。 睡梦中,苗康感到身边有悉悉索索的响动,睁眼一看,身边苗健的位置空了。他起身到屋外一看,见到正在槐树下撒尿的苗健,便也上前拉开裤子。 苗健一回头,手一抖,差点尿到裤子上,便骂道:“跟鬼一样走路没个声响!” 苗康笑道:“你走路声音可重,只要跟你睡一起我都要被吵醒。” 顿了一顿,他看看身后,确定茅屋里没有动静,便压低声音道:“那晚在湖边别墅,你起夜的时候我也知道。” 苗健瞥了他一眼,正色道:“别到处乱说。” 苗康说:“当然不会。但是哥,你跟我说实话,偷袭谢薇薇的,到底是不是你?” 苗健拉上拉链,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回茅屋睡觉。 苗康慌忙甩了甩肩膀上的衣服,埋怨道:“你没洗手呢!” 第二天太阳刚露出一点点,老头就在院子里大声叫嚷开了,吵得众人没法再躺下去,起来一看,老头伸拳踢腿,一招一式颇有章法,再伴以喉咙深处发出的长啸,竟有世外高人的遗风。 戚琪一边跟着比划一边道:“这是太极拳吗?还是少林长拳?我可以偷师学艺吗?” 邱益嗤笑道:“什么太极、少林!花拳绣腿而已。” 胡柯打着哈欠道:“才四五点钟,起那么早干嘛?!读书的时候没法子,现在都考完了嘛!真是!” 黎小石躺在床上睡得多,这会儿也早就醒了,笑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里人都是这样。” 苗康嚷道:“肚子饿死了,早饭吃什么?” 谢薇薇掀开锅盖,里面放着昨晚吃剩下的蒸番薯。“也没有别的了。” 苗康一看,虽然心里不乐意,但是身处山沟沟里没的挑剔,一边吃一边道:“昨儿放鸭子的时候,看到水潭里有好多鱼,一会儿我抓几条给大伙儿打打牙祭。” 众人一听齐声叫好。苗健举着受伤的手臂道:“那我跟你一块儿去,虽然只有一条手,也能给你提鱼。” 太阳逐渐升高,山谷中却依旧凉爽,遮天蔽日的树木和高山挡住日头和热风,把盛夏阻挡在山谷之外。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黎小石感叹道。他在城市里的家安在一片砖瓦房之间,城市本就有热岛效应,吸收太阳热量容易释放很难,还有大量汽车尾气制造热能,他们家又不舍得开空调,所以一年四季之中夏季是最难熬的,那时候就想着要是能有一间冬暖夏凉的屋子就好了。 屋子除了他,只有老头一人。戚琪和谢薇薇挎着篮子去山坡上寻找菌菇、野菜和野果子了。老头听了这话很是得意,从兜里掏出一个圆盘,一边看一边说:“那还用说?这儿藏风聚水,可是一块宝地啊!” 黎小石竖起脖子看了看他手中的圆盘:“老爷子你手里是什么东西?能给我看看吗?” 老头递给他,不屑道:“你看得懂吗?” 黎小石见这个圆盘极为精细复杂,里外数十层,每一层都有几到几十个刻度,每个刻度上有一个字。这些字有些不认识,也有些认识,比如“乾、坤、离、震”等。 “这是八卦!”黎小石说,他想起王国林的那本《周易别裁》上介绍的内容。 “不算一无所知。”老头撇了撇嘴,“这叫罗经仪,就是罗盘。天上的二十八星宿,地上以五行为代表的万事万物,都包含在这里头。” 万事万物都包含在一个小小的罗盘里面?黎小石心里有些惶惑,也有些不信,但是不敢说出来。 老头自然看明白他的神情,“哼”一声冷笑道:“就你这种榆木脑子,我就是教给你,你也学不会。既然如此,就不要来浪费我的唾沫。养好了伤,回你的无证小饭馆打工去。” 黎小石惊呆了,他打工的事老头都知道?饭馆老板开张之前有没有领到工商营业执照,从不跟员工说,但是他也从来没见过,老头又怎么知道是无证经营?另外,“榆木脑子”这词含沙射影,很刺激人,他读书成绩一塌糊涂,老头不会也知道吧? 想到此,黎小石脖子一梗,道:“你别瞧不起人。只要你肯教,我一定学会。” 老头笑了一声“哼哼”,这笑声很怪异,黎小石听来倒像是自己上了圈套,被使了激将法。 老头伸手到床下铺垫的稻草中摸索,抽出一大张宣纸扔给黎小石:“所有卦象、排列顺序统统记住,明天早上我要检查。记不住,立马给我滚蛋!” 黎小石一看宣纸,外层一个大圆,有六十四个卦按顺时针排列在圆圈上,分别是八卦两两组合而成,既有卦名,又有卦象。内层还有个正方形,是六十四卦从右到左排列,虽然卦名、卦象与外层圆圈相同,但是排列顺序一变,就完全改变了意义。 妈呀!这比中学课本里“背诵全文”还要难!课文至少还有老师讲解释义,老头啥也不说,就扔给他一张纸,要他全部记下来。 “老爷子,我好多字都不认识。还有这些字都是什么意思呢?”黎小石苦笑道。比如一个乾卦在上、一个巽卦在下组成的“姤”卦,怎么念? “不会念,照着写总会吧?明天不但要背诵,还要默写。”老头甩下一句话,出门坐在躺椅上,闭起眼睛再也不理他了。 黎小石不禁叫苦连天,可是老头的威胁很管用,想到没有草药,也没有修养的地方,他的腿一定会落下残疾,就不得不硬着头皮背诵。 ------------ 第三十七章 初学易理 日上三竿,邱益、曾帅二人回到茅屋,把背篓往地下一倒,竟倒出续骨草小山一堆。黎小石咋舌道:“你们真行!” 曾帅笑道:“算是运气好吧!在一条小溪边看到这草药长了一大片。这下够你们用上十天半月了。” 老头拿起草药一棵一棵细看,眉头皱得紧紧的。 邱益不安地问:“怎么,我们采错了?” 老头说:“没错。不过这草耐旱不耐涝,一般不长在溪边。” 曾帅满不在乎地歪着头:“管它!能治伤就行。” 邱益也说:“凡事总有例外吧,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这一片草药也许就是例外让我们碰到了。” 老头没有说什么,取出石臼倒入草药细细磨碎。 曾帅、邱益二人欢天喜地去水潭摸鱼了,水潭里的鱼既肥大又鲜美,因为从来没有人捉,都是呆头呆脑不知躲避,拿着簸箕就能兜上来。 这一天的晚餐格外丰盛,众人在院子里生起火堆,切鱼剖腹,架在火上烧烤,飘出的香味引得周围林子里一阵接一阵响动,那是馋嘴的黄鼠狼在树叶之间钻来钻去发出的声音。 胡柯看着黑幽幽的林子,笑道:“听说黄鼠狼的屁臭肉香,要是打一只来,保管比鱼好吃一百倍。” 苗健一边吃着烤鱼,一边笑:“东北那边把黄鼠狼叫做黄大仙,轻易不杀,怕招惹了黄鼠狼精,附体上身呢!” 曾帅说:“老爷子才叫神仙呢!隐居在山谷里,能算出千里之外的事情。对吧,老爷子?”他递一条鱼给老头,老头没接,瓮声瓮气道:“不用拍马屁。想说什么就说。” 曾帅笑道:“什么都瞒不过老爷子。我就是想问问,我妈现在怎么样了?” 老头说:“你母亲出身微贱,白手打拼。这一劫只是暂时的困厄而已,现在已经被释放了。产业也尽数回到她手中。只是命案未破,风波不消,绯闻缠身,运数不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将会再回低谷。” 曾帅长出一口气道:“已经很好了。” 戚琪抓起一条烤得焦黄酥脆的鱼递给藤椅上的黎小石,黎小石咬一口,满口鲜香,肉嫩多汁,非常可口。 戚琪看到黎小石口袋里露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便抽出来一看,皱眉道:“这什么?” 黎小石一边擦着嘴边流下的油,一边道:“这是‘伏羲先天六十四卦’,老爷子要我背的。” 戚琪耸耸肩不以为然:“你背它干嘛?” 黎小石说:“我猜这门学问大概有许多知识是需要死记硬背的,老爷子教我之前要我先把它记下来。” 戚琪明白了:“有点类似于语文历史政治课。而数理化则刚好相反,需要理解了公式之后活学活用。” 一旁的邱益听了他俩的话,忽然冷笑一声,道:“这种玩意儿,有什么好学的?!” 曾帅奇道:“你不相信?”他见老头说中了母亲的事,心里对他极为信任,所以无法理解邱益的态度。 邱益说:“我信,也不信。对于这些伪科学的东西,我不想表达立场。” 这一回,胡柯也看不过去了,气愤道:“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你都称为伪科学?那你属什么?生肖是不是伪科学?二十四节气是不是伪科学?” 老头反而豁达地笑了:“不要吵!信也罢,不信也罢。就算是宗教,还讲究个信仰自由呢!不要强迫人家嘛!” 邱益欣赏地看着他,道:“老爷子果然气量不凡。不瞒你说,我从前读过几页《周易》,但是太拗口读不下去,远远不及解题来得有趣。” 老头笑道:“《周易》太古老了,你们这样的年纪又没有基础,要想读懂它是难为你们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周易》包含了三个大原则,研究《周易》,先要了解这三大原则的道理。 这三原则就是变易、简易、不易。 所谓变易,是《周易》告诉我们,世界上的人和事,乃至宇宙万物,没有一样东西是不变的。 所谓简易,是指宇宙间无论如何奥妙的事情,当我们的智慧够了,了解它以后,就变得很平常、很平凡而且很简单。有时候我们看不透事物的原理,不是因为原理不存在,而是因为我们智慧不够,看不透罢了。 所谓不易,前面说过宇宙万事万物随时在变,可是却有一项永远不变的东西存在的,就是能变出来万象的那个东西,却是永恒存在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呢?宗教家叫它‘上帝’、‘神’、‘佛’,哲学家叫它‘本体’,科学家叫它‘功能’。反正这样东西是不变的。” 黎小石听了,若有所思道:“怪不得老爷子你说万事万物都可以从简单的八个卦象当中推出,也就是符合了第二个原则简易。我记得物理课上介绍过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理论内涵非常深邃,也许连中学老师都不一定搞得明白,但是它的方程却非常简单,好像是……邱益你知道不?”他使劲回忆却一无所获,只得发出求助。 邱益立即说:“E=mc?。看起来很简单,但是以广义相对论为理论基础,可以探索中子星的形成和结构、黑洞物理和黑洞探测、引力辐射理论和引力波探测、大爆炸宇宙学、量子引力等一些列重要问题,是近代物理研究的重要基石。” 黎小石拍手道:“没错。不仅如此,课本上学过的所有数学真理,都是极为简洁的一个运算式子。” 谢薇薇附和道:“也就是说,那些算命先生的占卜预测,不是毫无根据的吹牛,而是依据某种复杂的条理,经过精密计算之后得出的结果。” 胡柯立即奚落她道:“自己不懂,还说人家吹牛!” 谢薇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啃烤鱼。 老头反而呵呵地笑开了:“社会上很多算命先生,其实根本没有吃透《周易》,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把一些人唬得团团乱转。” 胡柯听他这话,倒好像有所指,但仔细看老头的神色如常,也没有故意指谁的意思,便也不好追究。 月上中天,银光洒满山谷,耳边清风徐来,更有城里见不到的萤火虫,发着幽幽绿光,在林间飞舞,好似精灵下凡。众人酒足饭饱,聊天尽兴,只觉得这个山谷犹如人间仙境,无酒自醉。 第二天一早,老头又在院子里来回腾挪,把一套拳法打得虎虎生风。众人照例被吵醒,恋恋不舍地起床,吃过早饭接着干活儿。 老头打完拳,回来看到黎小石微微眯着眼睛,一副半睡不醒的模样,顿时眉毛一竖,喝道:“还睡?!六十四卦方圆图背出没有?” 黎小石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老爷子,你不会说真的吧?真要检查?” 老头从屋外捡起一根树枝握在手里:“错一个字,抽一下!” 黎小石叫苦不迭,怎么可以体罚学生呢?这种教育方式太野蛮了! 无奈,只得绞尽脑汁背诵,有些字昨天明明记住的,怎么今天一早就忘记了呢?还有些字念不出,他只能用树枝在床铺上比划,饶是如此,还是错了不少,挨了好几下。 老头抽归抽,抽完了换一副缓和的口气,道:“来,我一个卦一个卦解释给你听。你要听仔细!” 遂把“乾、天泽履、天火同人、天雷无妄、天风姤”等六十四卦一一释义,这一讲就讲了几个时辰。 又把天干地支、阴阳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简单地说了一些。 ------------ 第三十八章 怪事接二连三 直到苗康兴高采烈地扯着大嗓门冲进门来,才将爷俩打断:“快看,这是什么?”他手里提着一只兔子,脖颈处血肉模糊,周身完好无损。 戚琪喜出望外:“太好了!有兔肉吃了!你打的?” 苗康摇头:“捡的。我远远地看到一只黄鼠狼咬死了兔子,就大叫着冲过去,黄鼠狼受惊逃跑,把兔子丢在半路。看来这黄大仙是上天派来给我们降福祉的。”说着还举起双手朝黄鼠狼逃走的方向拱了拱。 谢薇薇看见血肉模糊的兔子,心中不忍,抢着烧水做饭去了,避开宰杀兔子这样的活儿。戚琪一点都不怕,拎起兔子细看,不禁啧啧感叹,真不是一般的肥壮!皮下脂肪和肌肉鼓起,毛色油光水滑,吃进嘴里一定极为可口。 黎小石有些疑虑:“可是黄鼠狼多精啊!它能叫你给捡了漏去?” 苗康大大咧咧道:“黄鼠狼又不是蛇,牙里没毒,被它咬过没啥危险,只管吃就好了!” 戚琪也附和道:“就是,都多少天没吃肉了。现在就是捉到老鼠,我也能嚼下去。” 正说着,胡柯也大叫着从门外跑进来:“今天不但有鱼还有兔子!”他手里也提着一只兔子。一问,居然也是黄鼠狼丢下的。 还不算完,邱益、曾帅等人陆续赶回来,每人手里都有一只脖颈被咬断的兔子。 这一下,众人都觉得事情蹊跷,心中隐约不安起来。尤其是老头,眉宇间有淡淡愁容。 黎小石见他这副模样,更觉兔子来历不明,不能大意,问道:“老爷子,这兔子可以吃吗?” 老头见他这样问,顿时舒展愁容,笑道:“当然可以,放心吃吧!你们跟我一起去溪边把皮剥了,再有两个人去山上捡些松树枝,这样烤出来的兔子特别好吃。” 众人欢呼雀跃分头行动,不一会儿兔子就被剥得精光,赤条条架在火上,滋滋往外冒油。松木清香和着兔肉甜香,萦绕在茅屋周围久久不散,每人手里一大块红通通的肉块,吃得满嘴满手都是油光。 胡柯抹着嘴道:“最不能理解庙里的和尚了,要是不能吃肉,天大的人生乐趣就没有了不是?” 戚琪笑道:“君子远庖厨。没看见就不馋。” 苗健扒拉一下架子上的兔子,只剩下一副骨架,便把骨架也抓起来啃,一边啃一边说:“四只兔子这么多人分,我觉得还不过瘾呢!要是明天再遇上几只黄大仙就好了。” 正说着,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九个人都在屋里,谁敲门? 最边上的苗康起身开门,但外面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夜色朦胧,林风呼啸。 “我听错了吗?是不是树枝打在墙上发出的声音?”苗康一边嘀咕一边回到火堆旁,刚刚坐下忽然又听到敲门声。 这回确确实实是有人敲门,他连忙起身打开门,赫然发现门外地上躺着一只断脖子的兔子。 “黄大仙又来了!刚才是它敲门!”苗康惊呼道。 众人奔出门一看,竟发现槐树下、鸭棚边、柴火堆旁满是死兔子,院子里兔毛乱飞,兔子身上的骚味混合着血腥味非常刺鼻。 苗健手中抓着的兔骨掉落在地,战战兢兢道:“从没见过这么多死兔子!” 谢薇薇也两手发抖:“看得人心里发毛。这是怎么回事?” 曾帅忙道:“老爷子,真是黄大仙给我们送来的吗?你知不知道黄大仙想说什么?” 众人都转身看老头,林风窜入屋内,煽动火焰飞舞,照亮老头的侧脸,将他的另一半身子隐入沉沉黑暗之中。“兔子是黄鼠狼送来的。有人通过黄鼠狼,警告我不要插手太多。” 众人掩上门回到火堆旁坐下:“那个人是谁?” “这个人……假以时日,你们自会知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爷子玩起了“天机不可泄露”的一套。“那么,老爷子你总可以告诉我们,我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吧?这是什么地方?” “你们被追杀,我稍稍用了一点风暴小伎俩,把你们移到这里。这个山谷实际上不是真实的,是你们的梦境。” “又是梦境!为什么我们总是在做梦,而且做同一个梦?到底哪个是真实,哪个是梦境?” “你们会做同一个梦,是因为有人在你们身上施了幻术。所有的梦境既是梦,也是真。还记不记得你们第一次晕过去?你们以为是因为吸入了云雾之气,实际上,是棺材之内木材的香气有致幻的作用。第二次是因为棺材之下石室之中,那具千年古尸遇到干燥空气之后骨骼脆化成粉末,你们吸入之后再一次致幻。” “你是说,我们的真实处境,是在古墓之中?” “不错。” “谁把我们送入古墓?又是谁在施展幻术?” “唉呀!我不是说了吗,在你们回到古墓之后,自会找到答案,知道这个人是谁。” “那……我们能逃出古墓吗?” “可以。但要凭借你们自己的努力。” 众人沉默一会儿,又问道:“你是谁?” 老头听到这个问题,忽然笑了,捻了捻颔下的胡须道:“我是‘老爷子’。好了,时辰不早了,该送你们回去了。” “回哪?”众人心里一惊,不愿意去想那个答案。 “当然是回古墓。要想永远离开,只有先回去那里。” “老爷子,你会救我们吗?”黎小石支起身子期盼地问道。众人也都眼巴巴地看着老头。 老头沉吟一番,无奈答道:“在那个地方,我无能为力。” 说完他闭目张口,伸展两臂,手掌拢住火堆,里面的星星火点,忽然熊熊燃烧,焰火从盆中喷薄而出,在老头胸前团成一个火球。 众人透过火球看到里面似乎有重重黑影,正是他们晕过去之前,见到的古墓大殿、石室、棺材、千钉床、古尸等。 不及细辨,众人只觉得火焰腾地壮大,扑面而来,将他们囫囵吞没。 下意识地一闭眼,再睁开眼睛,已经身处古墓地下石室之中。 ------------ 第三十九章 河图之门 黎小石动了动自己的双腿,完好无损。苗健也甩了甩胳膊,一点伤都没有。 戚琪从地上爬起来,摸着肚子道:“刚才是真的吗?为什么我还是好饿,一点也不像刚吃饱兔肉的样子。” 邱益摇头道:“我觉得不像是真的,就一个梦而已。我们在地下室见到经过千年腐化的古尸,它身上也许有微生物或者病毒之类的东西,碎成粉末之后被我们吸入,产生了幻觉并晕过去了。” 苗健、苗康吁一口气道:“对,所以才会以为刘向变成了僵尸,而被他抓伤的人也变成了僵尸。” 古尸早已成了千钉床前地上的一堆碎渣粉末,旁边还有一个人倒在血泊之中。 “刘向!”众人一惊,慌忙跑过去,他已经死了。肩上还插着一把匕首,正是黎小石从兵器室找到的那一把。 黎小石见刘向口鼻都流出血水,扒开他的眼皮一看,眼白、瞳孔之中也是遍布血丝,身上各处皮肤溃烂化脓,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邱益说:“别碰他。古尸倒下来砸在他身上,病毒可能已经侵入他的身体。”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赶紧后退几步。 黎小石心里觉得不对,古尸倒下来之前,刘向身上已经出现了异常,不仅有各处红斑流脓化血,而且没有任何痛感。 他把刘向翻过来面部朝上,他的胸口皮肤变得非常薄且透明,从中隐隐透出星状黑点。黎小石拔下插在刘向肩头的匕首,用刀尖轻轻一挑胸口的皮肤。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就像破壳而出一般,那些黑点从皮肤之下涌出,竟是一大堆极小的幼蚁。 在石巷子里,蚂蚁咬伤了刘向之后,在他体内注入蚁卵,蚁卵起先寄生在血管,后来流入脏器,在这个更富营养的地方稳定下来,随后开始了漫长的孵化、不断复制、繁衍等阶段。 幼蚁孵化之后,在刘向血管之中随血液流动,形成了“凝结的血块”,在身体各处淤积,肝脏、肾脏、肺部、大脑,刘向的整个身体都在“中风”。血液凝块越变越大,切断了肠子、脾等供血,使身体各个脏器坏死、变黑,皮下组织也出现紫黑瘢痕,并开始化脓出血。大脑内堆积的血液凝块阻断血流,使刘向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和不适,也失去了原有的生命活力和性格特质,他变得越来越不像是原来人们所认识的刘向,而成了另一个陌生人、机器人。 刘向不是被古尸身上的病毒或者细菌侵入,而是被蚂蚁从内部杀死。 众人像躲避瘟疫一样躲开从刘向身体里冒出的幼蚁,它们还小不具备攻击人的力量,脱离宿主之后就急着寻找蚁窝去了。 谢薇薇转过头去,不忍看刘向支离破碎的尸体,哽咽道:“我们要把他怎么办?埋了吗?好歹同学一场。” 苗健想到要把刘向埋葬,就要伸手接触他的身体,可是此刻他身体里不知道还有没有蚂蚁,一想到此,他就觉得恶心。于是说:“用不着埋,这里本身就是墓穴。” 苗康说:“就是,我也不想碰他。我们还是上去吧。现在这里有两具尸体了。” 黎小石脱下身上一件外套,盖在刘向破裂的胸口上,也把他的脸盖住,这样就算草草掩埋了。随手把匕首收回裤兜里,却发出“叮”一声响,似乎是碰到了某个金属。他伸手往裤兜里一掏,竟掏出一个罗盘。 戚琪叫起来:“这东西是老爷子的,我见他用过。什么时候到你兜里了?他送你的吗?” 黎小石摇摇头:“怎么可能?他很宝贝这东西。” 谢薇薇指着罗盘对邱益说:“你看,梦是真的。” 邱益撇撇嘴笑道:“就算是真的,要这玩意儿有什么用?我倒希望老爷子送个经纬仪给我们,这样就算在地底,也能知道自己到底在哪个地方了。” 众人听了都点头,他说得对,在地底不见阳光,不辨南北,经纬仪确实比罗盘管用。 忽然苗康在千钉床后叫道:“我知道这具古尸是谁了?快来看!” 他在那里发现了一块碑,上面记载,原来千钉床前的古尸竟是秦朝丞相李斯。李斯死后入葬,多年之后被巫仙方术族人挖出尸骨,送入这座陵墓之中的地下室,绑在千钉床上,承受千年万载铁钉穿身之苦,以报当年灭族之仇。 胡柯连连叹道:“怪不得这古尸怨气这么重!胖子落在他手里还能活得成吗?我们侥幸捡了一条小命!” 他对着头顶棺材的方向连连作揖道:“谢魂灵宽恕,饶我们一条狗命。恶人李斯已经碎成渣渣,您大仇得报了。” 苗康吐着舌头小声道:“这个陵墓的主人到底是谁?跟巫仙一族有什么关系?竟能把鼎鼎有名的秦朝丞相李斯的尸骨从坟里掘出,拖到这里来。” 他围着石碑转,一边看一边疑惑道:“这石碑上刻的什么花纹?” 众人一看,好多圆点排列成不同形状,里里外外围了四层。最内层是五个圆点排成梅花状,梅花之外是上五点下五点,第三层是上二点,下二点,左三点,右四点,第四层是上七点,下六点,左八点,右九点。圆点有的是空心,有的则是实心。 黎小石说:“这是《河图》,老爷子跟我说起过。传说大禹治水的时候,在工程方面发生很多困难,有一天在黄河上游,从河中出来一匹石马,马背上刻了一副图案,就是这个图,古人便称之为《河图》。大禹就是得了这个图,才能驱使鬼神,把中原水患治平了。不过老爷子说,这是古代的神话传说,不必穷究真假,但自从有了《河图》,中国古代开始产生了数学的方法、数学的观念。” 胡柯围着黎小石上下打量:“呦,我们累死累活上山干活儿,有人坐享其成不说,顺便还拜了个大师父?请问这位高徒,你唠叨半天,能不能告诉我们,为什么要在仇人墓碑上刻一张什么河什么图呢?” 戚琪冷笑道:“虽然是梦境,伤筋动骨也是真的,难道不比你捡柴痛苦吗?” 苗健对胡柯的话也不能苟同,好像“坐享其成”的人也包括了他,便说道:“就是,骨折有多疼,别人是体会不到的。” 胡柯见多人帮着黎小石说话,便不再言语了。 黎小石摸着下巴研究石碑上的《河图》,疑惑道:“奇怪,记得老爷子给我看过的图,这里应该是一点才对。”他指着第三层的下方,那里却有二点。 曾帅笑道:“你的记性有那么好吗?政治考试你经常不及格。”因为同班,曾帅轻易就揭穿了黎小石的老底。 黎小石红了脸,争辩道:“不会,我对这个圆点印象很深。因为老爷子解释说这叫‘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在我姥姥家宁波,有一座很有名的明代藏书楼,名字叫‘天一阁’。因为木楼纸书,最怕的就是火,所以根据‘天一生水’之语,祈求以水制火。” 苗康笑道:“也许是工匠按照墓主的图纸刻碑的时候,手一抖,多刻了一点。看来豆腐渣工程历来有之。” 其他人也笑了,不再去理会石碑上的图案。 黎小石低头打开罗盘,他想起八卦当中每一卦都有对应的数字,有一首口诀为“一数坎兮二数坤,三震四巽数中分,五寄中宫六乾是,七兑八艮九离门。”那么一对应的是坎卦,正北方位。 罗盘中间的内盘上,指针正指向离卦,正南方。他便按照指针的相反方位,走向正北,那里是千钉床、石碑之侧的一堵空墙。 他伸手在墙上摸索,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呀!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只是不懂行的工匠失手刻错了一点而已? 正思虑间,忽然手下墙砖一动,往里凹陷了一大块。 他吓一跳,连忙往后一缩。 墙内轰然作响,好像有巨大的绞盘带动绞带,紧接着墙面剧烈抖动,灰尘粉末扑簌簌往下掉落,生生撕扯出一条缝隙来,缝隙越来越大,竟从中开了一道石门。 这下,轮到众人张口结舌。 “是出口吗?”戚琪两眼放光。 “肯定是!我们走吧!”苗健叫道。 曾帅举高手中的夜明珠走在第一个,其他人跟着走入石门,黎小石照例殿后。 ------------ 第四十章 巨型洞窟 石门内现出一条长且直的甬道,几百步后甬道消失,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向上台阶取而代之,不知走了多久,直走得腰酸腿软,气喘吁吁。 众人本就饥饿虚弱,不得不暂且坐下歇息。 “一坐下,我两腿就弹琵琶。”胡柯看着自己的腿笑道,因为疲劳,他的膝盖不自觉地微微抖动。 “我从前看过探秘胡夫金字塔的纪录片,金字塔内部也有类似的结构,国王墓室与王后墓室之间用狭窄的台阶长廊连接。最后一段台阶通往接近金字塔顶端的方形小窗,据说法老的魂灵经由那里通往天堂。”戚琪一边喘气一边说。 黎小石抬头朝台阶看了看:“古人虽然讲究入土为安,但是死后魂灵是要上天的,这一点中国和埃及没有区别。有可能这段台阶真是墓主灵魂升天之道,那我就是爬也要爬出去。” 休息一阵后,继续上路,台阶转折了几次方向,但一直倾斜向上,好像他们走在了一条巨型螺旋梯上。 在又一次转折过后,石阶尽头豁然开朗,众人满怀期待地四下张望,见到了与古墓大相径庭的景象。 这里显然是一个天然的巨型洞窟,从洞顶往下悬垂着千万条极为尖锐、纤细的钟乳石,犹如密集攒聚在一起的利箭,随时准备射向地面。洞穴太大了,比古墓大上好几倍,大到一眼望不到边际。利箭如此之多,密密麻麻地悬在头顶,使整个洞窟充斥肃杀之气。 地上也有千万条刺破地表向上耸立的石柱,有的已经与洞顶垂石相接。周围还有连绵不绝的低矮沙丘,看起来像是洞穴崩塌过后留下的岩石碎片,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化而形成的粉末。 邱益回头望了一下石阶,道:“看来古墓的前身也是这种喀斯特石灰岩溶洞,古人真是聪明,就地取材把它改造成了墓室。” 曾帅笑道:“聪明人都会偷懒,这样就省了好大气力。” 戚琪摇摇头:“不是为了偷懒,是为了防盗墓贼。很早的时候,盗墓贼就学会用回音测量技术来探墓了,有点像现在渔船上装的声呐。古墓藏在一个天然洞穴之下,这就是历经千年都没人发现的原因。你不知道,考古学上有‘汉墓十室九空’的说法,秦汉时代的陵墓能躲过盗墓贼的凤毛麟角,这一座能保存得这么好真是很难得呢!” 胡柯说:“我觉得是这座陵墓的主人不一般,他的魂灵在冥冥之中保护自己的栖身之地。” 黎小石忍住笑道:“可是每一座被盗掘的陵墓,不也有一个魂灵吗?” 胡柯冷笑着撇他一眼,不与他争辩。 “别说话!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谢薇薇忽然说。 众人静下来细听,什么都没有。 谢薇薇撩起头发掖在耳后,皱了皱眉:“奇怪,刚才好像听到老鼠啃骨头的声音。现在没有了。”直觉让她非常厌恶这种忽有忽无的东西,她只好寄希望于另一个女人的第六感,以目光询问戚琪。 戚琪努力地分辨了一会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没听到。不过,好像有一丝风。”面颊上的毛孔感受到了极其细微的一股气流流动。 “是是,真有风!”黎小石兴奋起来。确实如此,但是气流太微弱,使他分辨不出来自何方,又往何方吹去。 众人眼中一下子射出神采,饥饿疲惫的身躯好像瞬间注入活力。风意味着出路和生机,既然是天然洞穴,说不定会有洞口,再不济也会有裂缝。 曾帅摸着悬挂的钟乳石尖端,道:“课本上说形成这种东西,好像除了石灰岩,还得有水,是吧?” 众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里要是有地下水,甚至地下河,那该多美!他们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水米未进,身体到了崩溃的边缘。 “形成的时候有水就行了。不一定现在还有。”邱益马上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这是他最擅长做的事。每一根钟乳石都非常干燥,一颗水滴都没有,也毫无地衣、苔藓等任何生命迹象。 苗康扶着一旁的石柱,虚弱地说:“没水,顶多还能再撑一天一夜。要是再出不去,咱们就真要陪葬了。” 苗健站在身边,随时准备搀扶他,催促道:“休息够了就走吧!这里跟迷宫一样,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他怕一旦停下太久,就再也走不动了。 谢薇薇看着满目尖锐石箭,胆战心惊道:“我觉得不像迷宫,好像是走进了长满尖牙的怪兽嘴里。”她相信不小心碰到这些尖牙,真的会被咬伤。 “绕着石头走。”曾帅一边提醒大家,一边高举夜明珠准备领头探路。 “咱们换一下。”黎小石止住他,他晃了晃手中的罗盘。在这个地方,如果没有指南针,恐怕真是要迷路或者走回原点的。 曾帅点点头,自觉走到队伍最后。 石笋、石柱、石箭不时冒出来阻挡道路和视线,夜明珠的光亮受到局限,众人走得既慢又艰难。 黎小石一边走一边看着身旁的沙丘,又抬头看洞穴顶部,心中疑惑,既然是洞顶曾经坍塌,为什么看起来还是好好的呢? 洞顶是完好的天然岩壁,没有哪一块地方不长着石箭,看不出大规模坍塌留下的空白或者裂缝。 也许,是坍塌之后又长出来新的钟乳石吧。 一行人走了二个小时后原地休整,谢薇薇、邱益等人一停下就躺倒在沙丘脚,虚弱得说不出话。 其他人勉强还能支撑,苗健带着夜明珠爬上身旁略高的一座沙丘,四面探望,但是一眼望去除了无穷无尽的石箭,就是连绵不绝的沙丘,没有任何光或者洞口。原来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风好像也消失了,洞里安静得除了他们一行八人再无声响。 他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么走下去,到头是出口,还是鬼门关啊?”话一出口,心头吓了一跳,连忙“呸呸呸”啐了三声。心里暗骂自己,怎么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 第四十一章 骷髅虫 苗健举着夜明珠往下走,冷不丁脚下一绊,摔倒在斜坡上,呼噜噜往下滑了好几米。爬起来以后心里奇怪,沙丘上也能有东西绊倒自己?定睛一看,吓出一身冷汗,那是一条人的小腿骨连接着一只脚掌骨。 那骸骨上的软组织全部腐蚀殆尽,表面却没有呈现正常的白色,而是覆盖了大量的黝黑色斑,好像爬满了甲虫。周围的沙丘也是这样的颜色,因此不仔细看竟没有发觉其中埋藏着骨骼。 这是什么人?这个洞穴曾经有人进来过?陪葬者,探险者,还是跟他们一样的迷路者?苗健连忙招呼其他人过来看,除了邱益因为太累不愿意起来,仍旧躺在原地。 戚琪抽出短剑扒拉腿骨周围的沙丘,随着沙丘一点点扒开,他们发现腿骨是断裂的,周围还埋着一些其他的骨头。断口不平整,不像是被人用刀斧劈断,所以应该是年代久远,骨质松脆,自然断裂而成。 邱益看他们围成一圈研究死人,不屑道:“这里是陵墓嘛!没有人骨才叫稀奇。” 他稍稍转动一下身子,腰下有一块石头硌着非常难受,这一转动,视线就落到了沙丘上,他看到黑白相间的碎屑之中,竟隐藏着一条人的手骨,五指微曲,正对着他的脸。 如此近距离地与死人共枕而眠,就算是不信邪的邱益,也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他连忙想要翻身爬起,却觉得腰间猛然一紧,一条大腿骨从沙丘之中伸出,将他拦腰夹住。 他伸手去掰那条腿骨,脖子上又一紧,那条手掌骨竟动了起来,掐住了他。 邱益觉得腹腔内脏翻江倒海,好像马上要被挤破。颈部气息不畅,几秒钟之内就令他感到大脑一阵眩晕。他拼尽全力大喊一声:“救命!” 在斜坡上的众人一回头,惊见邱益身边的沙丘爬出好几条粗壮的“胳膊”与“腿”,它们夹住邱益把他往沙丘里拖,此刻他的半个身子已经没入沙中。 众人骇异之下赶紧飞奔过去解救,黎小石、戚琪等人却相继被沙丘里伸出的人骨绊倒。 苗健、苗康率先赶到邱益身边,用力把他往外拉。那人骨虽然断裂成节,却像是有生命一般,用相反的作用力与他们较量。 曾帅不顾一切地去撕扯人骨,想要把他们从邱益身上拉下来,那人骨却反手粘在曾帅身上。紧接着,从沙丘里钻出无数根骨头,既有手骨、腿骨,也有髋骨、肋骨、脊椎骨,无一例外地断裂成段,却都孔武有力,把曾帅绊倒在地之后,卡住他往沙里拖。 那一边沙丘上也传出惊叫声,跌倒的戚琪同样被一大群骸骨围攻,犹如沦陷在一大片僵尸之中。 黎小石知道绝对不能跌倒,否则自己也会陷入沙里。因此任凭脚边的人骨一再抓挠,就是不去理会,一心一意地拉住戚琪把她往外拽。 这边,苗健只得分身去拉曾帅,好不容易才把他从骨堆里拉出来。 “啊!”一声惨叫,只见邱益的腿肚子被一根尖锐的肋骨刺破,鲜血直流。周围的骸骨仿佛吸血的蝙蝠,冲着血气弥漫的腿一拥而上,顿时邱益的下半身被骸骨所覆盖。 曾帅和苗健一看不好,连忙合力去拉邱益。 幸而邱益脖颈上的手骨也转头爬向流血的伤口,他总算能够喘一口气,否则再过几秒钟他真要一命呜呼。 一口气回转,邱益感到身上有了一些力气,拼命伸腿蹬掉爬满伤口的骨骼,在苗康等人的帮助下逃离了沙丘。 黎小石和戚琪也跑了下来,一行人不敢耽搁,一口气跑出几百米远,也不管罗盘指针方向如何,只要远离这个恐怖的沙丘。 不知跑了多久,眼前渐渐开阔,石箭、石笋和沙丘被抛在身后,他们来到了洞穴之中一块不大的天然空地。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众人高举夜明珠一照,看到了一副奇异的景象,这片空地中央竖立着十几根高耸入云的青铜柱,中间架有几百根横梁,每一根横梁上串了几十个骷髅头。 横梁从骷髅头的太阳穴对穿而过,将它悬挂在半空,远远望去,就像是上千个巨型算珠子挂在算盘上。 怪不得刚才从沙丘里钻出的都是无头躯干,原来头骨都在这里! 邱益一屁股坐倒在地,他的小腿肚上还留着一小截折断的肋骨茬。他把骨茬拔出丢在地上,仔细察看伤口,还好不深,也没有伤到大动脉。撕下相对干净的外套里衬做了简单的包扎之后,血就止住了。 戚琪蹲在地上看被染红的骨茬,不敢相信几分钟之前,这东西竟好像一个活物一般,能把人拖进沙堆。 胡柯也凑过来看,喃喃道:“一定是魂灵在驱使这些白骨,魂灵发怒了,要让我们殉葬。” 戚琪没理他瞎说,她想找个东西拨弄一下骨茬,便去摸那把短剑,可是短剑早已丢失在不知什么地方。也许是跌倒的沙丘,也许是奔跑的路中。 黎小石也蹲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骨茬,他还用脚尖踢了踢,发现骨茬居然像轱辘一样滚了一滚。 这是死人骨头,怎么会有生命? 忽然骨茬上面的指甲大小的黑斑脱落一块,掉在地上,竟微微卷曲起来。随后黑斑四周伸出几对长长的触角,在地上乱摸乱抓,摸到一块小石子便抓起来抱住。 原来黑斑是一种附着在骨头表面的甲虫,靠吃骨质为生,这个洞窟之内数以万计的尸骨就成了它们丰盛的菜肴,而那些沙子则是它们嚼剩下的骨头渣,或者排泄出的废物。 它们个头虽小,数量却非常惊人,几百上千个甲虫附着在骨头表面,触角与触角相连,就像是人的肌肉和筋腱一样,牵动骨骼活动。 邱益躺在沙丘上休息,血肉气息诱使甲虫纷纷从沙丘内钻出进行攻击,这才有了刚才惊险一幕。 他把这一发现告诉众人,谢薇薇摇头咋舌道:“我的妈!世界上还有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怎么都让我们碰上了?” ------------ 第四十二章 堵死了 苗健说:“那面前的怪事,怎么解释?”他伸手指着不远处的骷髅头骨架。几百个骷髅头高高在上地俯视众人,一个个黝黑的眼窝里仿佛藏着深不可知的神秘。 戚琪朝骷髅头骨架走了几步,十分肯定地说:“这是一种祭祀仪式。自上古时代开始,就有拿活人祭天的传统。古玛雅人为了祈雨,剖开活人腹部取出心脏,或者直接砍头。古印度人也有类似的仪式。这些骷髅头骨应该是被砍下之后,再串在一起,剩余的尸体就随意地丢弃在这个洞穴。” 苗康拿手指点着架上的骷髅头,口中一边数一边说:“不对呀!这里大概挂了一千来个头,可是骨头渣子沙丘遍地都是,估计怎么着也得有……几万具尸体吧!” 说完,他自己也小小吓了一跳,他们刚逃出古墓,又跳进一个万人坑。 一直没说话的胡柯低低念了一声佛,小声道:“几万个被无辜砍头的人,那该有多深重的怨气集中在这里!” 苗健也说:“对呀!我刚一进洞,就觉得这里不太对劲,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现在想来真是宁愿呆在古墓,也不会来这里。”他朝苗康身旁挤了一挤,苗康也往他那里挤了一挤。 谢薇薇颤声道:“你们几个别吓唬我呀!我胆子小。” 曾帅握住她的手,转头冲胡柯道:“你又来蛊惑人心!我看咱们没有饿死,没有渴死,先被你给吓死了。” 胡柯不服气:“我蛊惑人心?要不是你掀开了棺材盖,怎么会有这么多古怪的事?” 曾帅笑道:“棺材是空的,古墓里根本没有魂灵,你自己打自己嘴巴!” 胡柯幽幽道:“打开棺材,才会发现地下石室,才会走到这个洞,是魂灵在一步步引导我们。我们要是对魂灵不敬,这里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 他虽仍旧满口鬼怪之说,但这番话却不得不引人深思。如果没有打开棺材,白蚁不可能啃穿木板,他们也就不可能遇到后面接二连三的怪事。 倘若是一般人,遇到棺材,谁会想到要去打开呢?肯定是远远地绕着走,唯恐避之不及呢!可是曾帅打开了它,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释放出远古妖魔。 黎小石辩解道:“可是我们要一直呆在古墓里,那就是坐以待毙,现在至少还有一线希望。既然有人来这里祭祀,那他们肯定有路出去。” 戚琪一拍手掌:“对呀!石头你变了,脑子变得好使多了。” 黎小石嘿嘿笑着,挠一挠后脑勺,来自女孩的夸奖,总是让人心里格外的暖和。 其他人也颇受鼓舞,决定当即出发寻找出路。他们发现骷髅头骨架左侧沙丘较少,也许那里曾经有一条路通过,便朝着那个方向探寻。 走了不到五公里,他们头一次见到了这个巨大洞穴的岩壁。这个发现算是几天来真正能令人舒口气的消息。 曾帅眉开眼笑道:“我们顺着岩壁走,一定能找到出口。我就不信那些人是孙猴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胡柯暗暗哼了一口气,对他不敬的话语极为不满。曾帅所说的“那些人”在远古时代,可是群落中的大祭司呀。但是怀着对出口的向往,他暂且按下了心中的不悦。 谢薇薇惴惴不安地说:“可这洞那么大,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出口?要是出口正好在反方向,也许我们还没有走到,已经饿晕在半道了。” 众人摇摇头,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这一回只能赌运气了。 黎小石试探问道:“要么我们分开两队走?” 其他人相互看了看,确实是一个合乎逻辑的方案,持有夜明珠的他和黎小石,各带领一队。 曾帅点头道:“要是有一队找到了出口,就站在高处晃动手里的夜明珠作为信号。另一队看到之后,也晃动夜明珠回应。” “那我就跟石头一起吧!”戚琪自然地站在黎小石身边。邱益也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谢薇薇、苗健、苗康三人习惯性地跟在曾帅身边。 曾帅望着最后的胡柯:“你呢?” 胡柯冷冷地看着他,走到黎小石一边。 曾帅举起夜明珠:“那我们走吧。”他沿着岩壁朝着逆时针方向走去。黎小石则朝着顺时针方向走。 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黎小石一队幸运地找到一个洞口,大约一人多高,开凿在岩壁上,从洞口望进去黑乎乎的,大约要走过不短的甬道才能到达地面。 黎小石兴奋地爬上一根石柱,朝着曾帅离去的方向上下大幅度晃动夜明珠,并扯开嗓门大喊:“喂!快回来!” 他们朝着相反方向各自走了一个小时,相距大约十公里,无论光还是声音,能看到或者听到的可能性都非常小,但是也许洞穴封闭的结构使得回声能够连续回荡,曾帅一队人最终听见了微弱的声波震荡。 他们爬上石柱一看,见到远处的一个小小的光点正在微微抖动,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管不了身体有多疲惫,他们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因为激动加上兴奋,他们竟然在半个小时之内就赶到了黎小石处。 人员一汇合,他们稍事休息便立即进洞。两颗夜明珠汇聚在一起,把小小的洞口照得雪亮。 走进去不远,甬道果然开始向上倾斜,接着越来越陡,几乎要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 爬到一处细小的瓶颈处,带头的黎小石忽然停下脚步。前面出现一块巨石,把瓶颈处堵得严严实实! 众人用肩抗、用手推、用脚踹,所有方法使尽,巨石却纹丝不动。 “塌方了。路堵死了。”邱益颓然坐倒在地。他感到虚弱至极,下半截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 黎小石仔细查看那块巨石,指着石头边缘道:“你们看这些地方,太圆滑了,有点像是人凿出来的。” 曾帅也同意:“对。我看就是有人故意堵住了洞口。我们不用费劲去推了,没准后面还有数不清的石头呢。” 众人这下都焉了,没成想古人一旦祭祀完毕,就顺手毁了祭坛,也不想着能再次回收利用,这也太浪费了吧? ------------ 第四十三章 阴谋 “你怎么了?脸那么红。”戚琪借助夜明珠的余光,看到邱益的脸泛出不同寻常的潮红,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邱益看着小腿肚的伤口,笑道:“在这种上千年没有通风的洞穴里,破了皮伤了骨肉,不感染才怪呢!” 戚琪叹道:“要是有一剂抗生素,立马就会没事的。”可惜,地底下不会有这东西。 “用不着。”邱益笑道,“只要再过一天,就用不着了。” 曾帅看着那块巨石,说不定它马上就要往下滚落,把众人全都压碎在狭窄的甬道里。“我们赶紧出去吧。” 黎小石赞成,此路不通,那就只有再寻出路了。可是真有第二条路吗?他心里实在没底。 “出去也是等死。我走不动了。”邱益靠在洞壁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觉得疲惫感压得身体无法动弹。与其走到洞穴中央再死,还不如省点力气。 胡柯却说:“死也不能死在这儿。我要死在魂灵面前,请求它的宽恕。如果它想要拿我的身体献祭,就拿去吧。人生来就是准备死的,死又算什么。”他环视一圈众人,脸上竟有不可侵犯的傲然之气。说完,他便抬腿往外走去。 苗健、苗康犹豫着站起,也跟着胡柯走。他们虽然惧死,但是为不可避免的死亡献上一个大义凛然的名号,就像是给穷人送去一面锦旗,虽不能解除困厄,却也能自欺流芳千古。从前鲁迅先生不是早就定义过这种思想,叫它“精神胜利法”吗? 谢薇薇看看曾帅,曾帅脸上显出鄙弃胡柯的神色。她又转头看了看黎小石和戚琪等人,举棋不定。 黎小石劝道:“这里危险。外面也许还有其他的路。” 谢薇薇赶紧点头,伸手去扯曾帅。曾帅没办法,只好跟着她一起往外走。 邱益仍旧坐在地上不动。 黎小石上前拉他的胳膊,邱益抽回来,道:“我不走。” 黎小石蹲下身耐心劝道:“走吧!这么多天大家一直在一起,死也不能分开。你真想孤零零一个人死?” 邱益睁开了一点眼睛,里面红红的,还有些许泪水,他说:“不知道最后的时刻是怎么样的?” 黎小石说:“不管最后是清醒还是糊涂,是痛苦还是快乐,你愿意从世间带走的最后印象,是这些冷冰冰的岩石吗?难道不愿意看到的是我们的脸吗?” 邱益的泪水滚落,在脸上蜿蜒爬行留下一道亮晶晶的痕迹。眼睛也是红的,脸颊也是红的,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是红通通的。 他伸出手扶住了黎小石的胳膊。黎小石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和曾帅一人一边架住了他,与谢薇薇、戚琪一起走出了甬道。 胡柯、苗健、苗康等人已经走在前头,他们朝着骷髅头骨架的方向走去,再次回到了洞穴中央的空地,也就是古祭坛,这一回他们走到了巨大青铜架的后方。 青铜架的后方是一块正方形的沙土台子,台面十分平整,虽以白色沙土覆盖,却可见一大片一大片黑色。 众人起先还担心又遇上尸骨中的寄生虫,细看才发现,这些黑色是鲜血凝固变色而成。看来这就是砍杀活人的祭台了。 但有一片黑色却与众不同,它锃亮平滑,在光照下像一块镜面一样反光。 黎小石走上台子细看,原来是一块镶嵌在祭台上的石碑。碑上镌刻了一些图案,以及许多文字。 来不及细看文字,他一看那图案,先是吃了一惊。 那是一只眼睛。没有眼睑和睫毛。线条虽然寥寥,却自有一道凌厉的寒光从中射出。 黎小石低叫一声,往后跌坐在地上,紧紧捂住胸口,感到血气上翻下滚,好像刚刚冲刺完一千米长跑,说不出的难受。 戚琪爬上台子扶住他:“怎么了?” 胡柯一看这石碑,惊奇道:“这眼睛我在哪里看到过?对了,在湖边别墅的地下室!” 苗健、苗康、谢薇薇等人没有去过地下室,也没有见过挂在墙上的画轴,但是一听胡柯的话,齐刷刷地转头去看曾帅。 曾帅只得承认:“他说的没错。”他心里升起巨大的担忧,为什么这个祭祀台上会刻了这只眼睛,为什么父亲的别墅地下室也有同样的画?父亲跟这个古老的祭祀仪式有什么关联?他跟地下古墓有什么关联? “曾帅!你爸曾庆元,到底是什么人?!”胡柯忽然手指曾帅的鼻子厉声喝问道。 “你什么意思?”曾帅冷静地看着胡柯,没有被他吓倒。 “你爸的别墅地下室里挂着一模一样的眼睛画像,画前还有贡品,明显是在偷偷拜祭。而在这个洞穴里,有人杀了成千上万的人,也是为了祭祀。你爸跟这个洞穴之间,难度没有联系吗?他不会是想把我们也杀了,去拜祭他的神灵吧?”胡柯大声道。 他的话引起一阵骚乱,苗健、苗康等人惊得目瞪口呆。自从在石巷子里醒来,他们一直对于自己被送到古墓的原因捉摸不透,后来发生了一些诡异的事情,一度被带偏了思想,以为真是遇上了什么神神怪怪,而放弃了那些绑架、谋财之类的阴谋论。现在胡柯的话直接触及到了一个具体的阴谋操纵者,且听来言之凿凿,不由得人不信。 “不会吧,虎毒不食子啊!”戚琪表示不信。 黎小石听到这话,心里泛起另一层担忧,暗暗忍住没有说出。但胡柯已经叫了起来:“曾帅根本就不是曾庆元的亲儿子!要是替别的男人养了十多年儿子,你心里恨不恨?想不想除之而后快?” 曾帅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到底还是没有瞒住。 谢薇薇惶恐地看着曾帅,紧紧地捏住他的衣衫,既想问他是不是真的,又想要安慰他,张大了嘴巴不知该说什么。 苗健愣头愣脑地问道:“不是曾庆元,那是谁?” 苗康撇了一眼曾帅,小声回答兄弟:“王国林嘛!脚趾头想想就知道。” 苗健正想争辩:“那也说不准。”一瞧曾帅的脸色,硬生生咽了下去。 ------------ 第四十四章 内讧 曾帅冷冷地说:“地下室那副画以及贡品,说明我爸确实在拜祭神灵,也许正是这个洞穴里所祭祀的神灵。那又能说明什么?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把我们送到古墓里,想要杀死我们。” 黎小石也附和道:“对,世界上的宗教多了去,曾帅爸爸信哪个神有他的自由。” 胡柯哈哈大笑:“没有证据?我在永平寺里亲耳听到,那个递给我们柠檬水的服务生,打电话给曾庆元,要他指示下一步该怎么做。紧接着我们一出寺庙,就被一伙人不明不白地追着砍。还有,曾帅在湖边别墅给曾庆元打电话,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我们位置的人,然后我们回城的路上,就差点被一辆集卡撞翻轧死,又是那一伙人跳下车追杀我们。难道这些不是证据吗?” 众人心里一一回忆,他说的都是事实,而且不无道理,曾庆元与那两次追杀行动在时间点上契合一致,不能让人相信仅仅巧合而已。 曾帅也懵了,虽然他没有在永平寺见到那个服务生,可是确实在湖边别墅把位置告诉了曾庆元。 他心里渐渐不安起来,难道真是父亲干的?就因为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可是相处十几年,一点感情都没有吗?难道就因为血缘,他们一下子从家人蜕变为陌生人,甚至仇人?他使劲摇摇头,不可能,父亲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胡柯仍然在叫嚣:“我还能肯定,杀王国林的凶手,就是曾庆元。就算他不是直接参与,也是背后指使那个服务生干的。” 曾帅一跃而起:“你不要血口喷人!我爸不会杀人。” 一旁的黎小石不说话,心想胡柯的推测不是没有可能。杀掉王国林,并嫁祸于樊丽,一下子便同时干掉了背叛自己的两个人。随后还接管酒店,可谓一举三得。 胡柯又说:“这个洞穴说不定就是曾庆元的产业之一,他买了那么多空地皮却不开发,为什么?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开发,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个洞穴和古墓。把我们埋在这里,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曾帅揪住胡柯的胸口,举起一只拳头,喊道:“你再敢胡说?!” 胡柯没有眨眼躲避,也没有示弱,盯着曾帅道:“曾庆元想要杀的人是你,他想要把你献祭给神灵,却叫我们几个无辜的人陪葬,根本就是一个畜生!他玷污了神灵!神灵不会饶恕他!” 曾帅举起的拳头正要对准胡柯的眼睛砸下,忽然洞内刮起一阵狂风,吹得人站立不稳,挟裹泥尘飞沙走石,叫人几乎睁不开双眼。 洞窟内部地形复杂,多有石笋、石柱阻挡,狂风在里面左冲右突,回旋往复,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向四面八方而去。 风吹过青铜架上的骷髅头骨,从空洞的太阳穴之间钻过,发出“呜呜”之声,听来犹如那些冤死孤魂的哭泣之声。 哭泣之声在洞穴之内碰撞回荡不绝于耳,听得众人变了脸色。 胡柯口中大叫:“神灵现身了!神灵现身了!”面向骷髅头骨架扑倒在地上猛烈磕头,发出“咚咚”的响声。 苗健、苗康二人恐慌地四下张望,双手合十不断向四面祷告。 胡柯指着曾帅喊道:“都是他的错!不关我们的事,求神灵饶恕我们!” 他身后的苗健、苗康也跪在地上哀求:“放过我们吧!我们是无辜的。” 谢薇薇怯懦地说:“这怎么是曾帅的错?他才是无辜。” 可是风声覆盖了她的声音。 曾帅朝胡柯喊道:“少给我装神弄鬼!拿这一套骗小孩子玩吧!我才不会信!你的神灵要来索命,尽管来呀!我什么都不怕!” 风声渐渐由呜咽之声转为呼啸,吹得骷髅头骨在青铜架里上下颠簸,远远望去竟像是冤魂附着于上,不安于高处,要向众人飞扑下来。 苗健、苗康一看这阵势,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对着那群骷髅不住作揖,口中大喊饶命。 胡柯冲着曾帅喝道:“你该死!你连累了大家,还要亵渎神灵,你是什么居心?想要把我们都葬送在这里吗?” 他的话像一根根针,挑起苗健、苗康二人心中怒火,他们由害怕而愤怒,由愤怒而仇恨,双眼简直要喷出火来,齐齐站到了胡柯身边。 一旁的黎小石知道曾帅与胡柯水火不容,但是没有料到胡柯利用了苗健、苗康的愚昧和胆怯,使得瞬息之间局势突变。 他怕几人一旦争执起来,曾帅必定会吃亏,连忙插到二人之间,一手推开一人,强笑道:“有话好好说。这股风来得古怪,我们还是赶紧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胡柯趁机抽出黎小石兜里的匕首,捏在手里,指着曾帅道:“有什么好查的?这是神灵在向我们展示威力!” 黎小石一见匕首,心头闪过一丝恐惧,连忙叫道:“你拿这玩意儿干嘛?大家有话说开了就好,不要动刀,刀子不长眼!” 戚琪和谢薇薇二人看见胡柯拿了匕首在手,也尖叫起来,一齐喊道:“胡柯你疯了!快把刀放下!” 坐在地上的邱益瞅一眼胡柯手中的匕首,刀身厚重毫无光泽不说,尖刃一点也不锋利,看起来连一片纸都割不破。他笑道:“想拿这把刀砍人?给一天时间,先去磨一磨再说。” 黎小石略一回头,正色道:“你别小看这把刀,刘向就是被它……” 话音未落,只见眼前人影一晃,胡柯已经吃了一记重拳,顿时脸上便挂了彩。 曾帅揉着拳头,因为用力过猛,指节微微有些发麻。他说:“那咱们就来比试比试。你用刀我用拳,照样揍死你!” 苗健、苗康一见胡柯落了下风,便一起挡在他身前。 曾帅笑了:“怎么?这风向转得挺快啊!胡柯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苗康挺直了身板说道:“没有好处。你是个不祥的人,连累我们大家。跟你在一起,只会自寻死路!” 谢薇薇盯着苗健、苗康二人,嘴里狠狠说道:“叛徒!” 曾帅却歪着头笑道:“两条狗而已,谁给骨头就跟谁走。” 苗健的拳头紧紧捏在一起,额头青筋暴突,他不像兄弟那样沉得住气,此刻早已怒火中烧。 只见胡柯从二人身后走出,把手朝曾帅一指,厉声喝道:“他惹怒神灵,降下灾祸,会把我们害死!把他给我绑起来!” 苗健、苗康二人像是恶狗出笼,立时便朝曾帅扑去,几番拳脚过后便把他架住不得动弹。 谢薇薇慌忙朝曾帅跑去,伸手去撕扯苗健、苗康。黎小石来不及阻拦,苗健手一挥,把她狠狠推倒在地上,额头恰好碰上一块凸起的岩石,她一下子便晕了过去。 戚琪赶紧过去扶谢薇薇,黎小石朝胡柯等人喊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胡柯举着手中的匕首,一步步逼近曾帅道:“我要把他献给神灵以求宽恕,救助我们离开这里。” 黎小石一愣:“你要杀了他?” 苗健、苗康也是一愣,他们虽然恨曾帅,但也没有想到要杀他,不由得相互对视一眼,眼中有些犹疑,也有一些恐惧。 胡柯看出他们的不安,说道:“你们不要怕,杀了他,神灵就会带我们回家。” 此时风声大作,骷髅头骨在青铜架上哗哗作响,仿佛响应了胡柯的话。 ------------ 第四十五章 惨死 黎小石怕他们真会做出无可挽回的傻事,急忙去拉胡柯的手臂,想要夺下他手中的匕首。胡柯早就防着他,微微一晃躲开了。 黎小石情急之下伸出手掌直接抓向匕首,胡柯见他一点也不避锋刃,心中略微好奇,这匕首为何看起来那么钝,却能毫不费劲地砍死刘向?因此就没有刻意移动,黎小石的双手便直接握在了刀身上。 只听“啊”的一声,黎小石双手鲜血淋漓,一时握不住匕首,“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戚琪一见黎小石受伤,箭步跑上去,不由分说把他拉到一边,撕下衣服里衬给他包扎伤口。 胡柯捡起匕首,滴滴鲜血从刀刃淌下,掉落在地。 曾帅挣扎着冲苗健、苗康喊道:“你们放开我,让我跟这个混蛋单挑!” 苗健、苗康犹豫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做。 胡柯脸上现出邪恶的笑容,他低声对曾帅道:“有种就来呀!在湖边别墅那个晚上,你知不知道,是谁上了你的女人?” 苗健、苗康一听这话,心里皆是一震。但是他们听到胡柯接下来说的却是:“就是我胡柯。” 曾帅狂吼一声,挣脱了苗健、苗康,朝胡柯扑去。 胡柯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身子向后一倒,也不管会不会撞得头破血流,举起手中匕首对着曾帅刺去。 二人顿时滚翻在地,黎小石、戚琪等人一看不好,慌忙赶上去拉开他俩。可是已经晚了,曾帅腹部插着匕首,血流如注。 谢薇薇此时已经醒转,不明白此间发生了什么,但见曾帅已经受了致命伤,“哇”一声倒在他身边大哭起来。 黎小石也傻了,一眨眼的功夫,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这时风声明显减弱下来,风速也渐渐降低,骷髅头骨架逐渐安静,直至最后悄然无声,一切都归于寂静。 苗健、苗康初见曾帅中刀,也慌得不知所措,此时立即镇静下来,伏地跪拜道:“神灵宽恕我们了!” 胡柯居高临下地望着曾帅,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黎小石扶起曾帅,他气若游丝,腹部的匕首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曾帅一手拉着谢薇薇,嘴角挤出一个笑容,费力说道:“别怕,我不痛。” 黎小石忍住眼中的泪水,哀求道:“别走。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曾帅脸色惨白,血液迅速流失,地上的血水已经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湖泊。他感到身体逐渐变得轻飘飘的,有一种泡过温泉之后虚软无力的感觉。他想原来人临死之前是这样的。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年轻就死了。他还有很多事没做,尽管他从前混日子,吃吃喝喝玩玩游戏晃过了一天又一天,可是那些被虚度的日子其实就是他想要做的事情。他原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混下去,因为没有人要求过他什么,仿佛混也是一种正常。 唯一的遗憾是没有见上母亲一面。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上一次见面是她上班之前匆匆地在卧室门口看了看他,塞给他一点钱。不知道她现在回家了没有?找不到他会怎么办?是否对此不以为意,觉得他只不过在外面贪玩?再转念一想,其实让她这样想也不错,至少还有希望就不会太难过。 他用尽全力举了举手,大概是想要去拍黎小石的肩膀,却没有举起来,只得说:“托你一件事,兄弟。” 黎小石赶紧握住他的另一只手:“你说,我一定办到。” 曾帅说:“去看看我妈。” 谢薇薇早已泣不成声,黎小石哽咽道:“你不会死的,你会见到你妈。” 话没说完,曾帅永远闭上了眼睛。洞穴里除了哭声,唯有一片死寂。 胡柯、苗健、苗康三人伏在地上,不停地对着骷髅头骨架磕头。 戚琪来到黎小石身边,扯了下他的衣袖,压低声音在黎小石耳边低语道:“我们快走!那三人已经着魔了。也许接下来会把我们像牛羊祭品一样宰掉。” 黎小石心知她说的有理,只得忍住悲痛放开逐渐冰冷僵硬的曾帅。同时抽出他腹中的匕首,他不能让曾帅的遗体里插着它。 黎小石硬拉起谢薇薇,扶着邱益,四人一道偷偷地钻进钟乳石丛林之中。走了很久,直到确信已经把胡柯等人甩在身后远处,四人才停下来稍稍休息。 谢薇薇已经哭不出声,除了流眼泪,什么话也不说。 邱益的状况不容乐观,但至少还能跟着大家不掉队。 看着犬牙交错的石笋石箭,想到这个洞窟已经吞噬了两条生命,黎小石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惘。接下来往哪里走?走得出去吗?刚才那阵风又是怎么回事?空穴才会来风,洞口狭小,大量气流涌入就会形成气旋。 黎小石一拳击在掌上:“对了!冲着风的方向走,一定能找到洞口。” 倚靠在石柱上的邱益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没错。我才不信刚才那阵风是什么神灵现身。” 众人仔细回忆刚才那股风的来处,大约是在东北到正北之间。黎小石掏出罗盘,定了方位,扶着邱益一块往前走。 走了几公里之后,众人感到地势逐渐升高,头顶的钟乳石变得越来越迫近,好些地方不得不猫腰穿过,大家虽然极度疲乏,心里却不失希望,似乎离地面越来越近了。 穿过一个岔口,前方一大丛并排而生的钟乳石挡住去路,左右两侧都有高耸如山的石柱,走入了一条死胡同。 戚琪说:“走错方向了。要么回去刚才的岔口,走其他的路看看?” 黎小石没有说话,他低头沉思,罗盘显示这个方位代表生门,可是为什么是死路?难道他初学乍练,疏漏了哪一个岔口? 他不甘心,爬上石柱四面眺望,钟乳石如巨大的屏风遮住视线。他闭上眼睛用力嗅吸,这会儿没有气流也没有风,但还是有一股极细的香味飘入他的鼻子。他用心辨别,确认香味来自钟乳石屏风之后。 他从反面爬下石柱,沿着钟乳石屏风走了百来步,终于摸到了屏风的尽头,在那里发现了一条狭长的石缝。香味变得浓烈起来,石缝后面一定另有出路! 他赶紧跑回去招呼三人,邱益因为虚弱,根本爬不上石柱,黎小石和戚琪二人合力,一个在上面拉,一个在下面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他弄了上去。 石缝极其狭窄,就算四人都比较消瘦,也要用力吸气收腹才能穿过。 越过石缝,黎小石举起夜明珠一照,颓丧地发现,他们找到的并不是出口,而是一间封闭的石室。 ------------ 第四十六章 乾坤瞳 这间石室不大,四面岩壁光滑平整,显然是人工开凿而成。 地面中央摆了八副黑漆漆的棺材,头外脚内形成一个环形,环形的正中间只有一根天然石笋,石笋上什么都没有。 邱益皱了皱眉道:“又是一个祭祀场所?” 戚琪绕着棺材走了半圈,狐疑道:“不大像。倒像是陵墓,安放某些重要或者特殊人物的遗体。有些地方或者民族,自古就有洞葬的习俗。” 黎小石用夜明珠照遍四面岩壁,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裂缝或者洞口,连一丁点松动的可疑石块都没有发现。看来就像戚琪说的,这个石室又是一个陵墓,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把洞窟入口堵死。 他走近棺材的时候,同时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大约就是从棺木之中发出的。 外层没有石棺,棺木直接暴露在空气之中,竟也没有朽烂,黑色木质看起来有一层暗灰色的光泽,好像磨毛玻璃那样模糊不清,又好像有一层雾气覆盖于上,手一拂似乎就能拂去。 黎小石禁不住伸出手去,指尖刚一触碰到棺木,但见棺材发出一阵颤栗,好像内部有什么东西正在晃动。 他吓得不住后退,发现颤栗已经传遍其他七副棺材,石室内响起一阵低沉的隆隆之声,那是棺木与岩石地面碰撞发出的声音。 四人挤缩在石室一角,睁大惊恐的眼睛,发现其中一副棺材停止颤栗,接着其余七副也停了下来,石室仿佛又重回宁静。 四人刚想松口气,眼尖的谢薇薇指着一副棺材道:“快看那里!它又动了!” 其余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副棺材的木盖竟然缓缓移动,它正在自动开启。紧接着,其余七副棺材也悄无声息地开启了棺盖。 每一副棺盖都开到一半,就停止了动作。从四人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黑幽幽的一小截棺材口,看不到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是他们能听到一种奇异的声音从棺材里面传出,那是一种类似于蛇吐信子的“丝丝”之声,又有点像人的叹息之声。 一团黑色的雾气从中逸出,在棺材上空旋转腾起,逐渐幻化出人形。那人形带着黑色斗笠,以黑色薄纱遮盖面部,身披黑色斗篷,斗篷下面没有身躯也没有腿脚。 奇怪的是,人形黑雾升起之后,仿佛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四人,也没有要朝他们扑来的意思,而是围着棺材中央的石笋站成圆圈。 丝丝之声从人形黑雾之中发出,越来越响,回荡在小小的石室之中,逐渐形成振聋发聩之势。 四人纷纷捂住耳朵,可还是被这股声波搅得心神惊悸不安。邱益身体最弱,禁不住呕吐起来。可他一连几天没有进食,胃里根本没有食物可吐,最后吐出的只有酸水。 忽然,石室之内强光一闪,石笋尖上一道血红的光芒射出,外层石壳破碎剥落,露出了一颗硕大的眼球状发光物体。那物体发出一轮强烈的光晕,比夜明珠强上百倍,瞬间将石室照得如同白昼。 “是那只眼睛!”黎小石低呼。 “外面死那么多人就是为了它?那我们赶紧逃!否则迟早要挂上青铜架。”戚琪急声催促道。 四人相互扶持正要从石缝中逃离,却听到眼球传出一声低沉的话语:“且慢。” 众人一惊,它居然会说话。转头看去,光晕之内,血红的眼球正中有一道狭长的黑色瞳孔,那瞳孔也有人的形状,话声正是从中发出。 它说:“既已到此,何必回去?”语调慢条斯理,波澜不惊,却又深厚极具穿透力,好像暗含不可名状的力量。 四人定神看清周围,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停住脚步。黎小石壮了壮胆,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眼球发出一阵低笑:“我并非东西,乃一缕出窍之灵神。生命寂灭之后,精气为物,消散于天地之间,灵神为魂,积聚于此。” 黎小石想起洞窟底下的千年古墓,结结巴巴道:“你、你不会是那座陵墓的主人吧?” 眼球答道:“正是。” 黎小石追问道:“那你到底是谁?” 眼球说:“生前,他们称我为巫坆。” 黎小石想起来王国林曾经说过,巫仙方术一族首领的名字,就是巫坆。 黎小石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你不是几千年前,就被李斯带军剿灭了吗?为什么却能灵魂不灭?难道人死后灵魂真的存在,而且可以留在世间?” 眼球说:“常人灵神出窍之后只能存留三日,故三日之内,不宜搬动尸体,否则灵神又受苦痛。我集全族之力炼成乾坤瞳,凝聚灵神于内,方能千年不散。” 黎小石想起湖边别墅地下室的画轴,上面的老者想必就是巫坆,而他胸前的那只眼睛,以及祭台石碑上的眼睛,便是乾坤瞳了。“原来这就是长生不老之术?”他叹道。 乾坤瞳说道:“不错。” 戚琪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才能出去?”她一点也不关心长生不老,与其在地底下活上千万年不见天日,还不如在人世度过短暂数十载。 乾坤瞳说:“此乃仙人洞,天庭上仙真人曾在此居住。你们出不去的。” 黎小石急了:“为什么说出不去?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邱益也说:“别听它瞎扯了。洞窟那么大,我们再上别处找出路。没准它是故意拖延,不让我们发现出口。” “出口在此!”乾坤瞳忽然爆出惊天一语,随即光晕一转,一道笔直的红光射向石壁一角。 四人随之望去,只见石壁上渐渐显出一道圆环凹槽,圆环正中又出现一个小环,那小环之内还有一道S形弧线,正是一个太极图。 黎小石走过去,伸手触摸太极图所在的凹槽之处,忽然心中一动,从怀里掏出混元神易鼎。那只黑瓶不大不小,正好嵌入太极图的其中一半之内。 他自从在石巷子里捡到瓶子后,便藏入怀中,因为接连发生的事应接不暇,便也没有再拿出来细看。此时在光照之下,却看到黑瓶与刚捡到之时有了一些不同之处。黑瓶由南海火山岛上喷发出的玻璃晶体制成,此时似乎有两枚光点从玻璃内部透出,隐隐发着绿光。 邱益看到黑瓶与太极图刚好吻合,而侧面半边则空空如也,便问道:“还有一半怎么办?” 乾坤瞳答道:“羊脂玉净鼎在巫仙心术族人手中。” 黎小石问:“巫仙心术族人?他们在哪?” 乾坤瞳道:“莽莽昆仑,翊翊玉墟。我可以送你们去,若取得羊脂玉净鼎,你们便能出洞。” 戚琪将信将疑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乾坤瞳说:“我并非帮你。混元神易鼎乃巫仙圣物,只因巫仙分为方、心二术,互不相服,便各藏一鼎,以平人心。若今日能凭我一己之力使二鼎合一、神力显现,则方、心二术自古较量到此为止,齐心协力,光大巫仙一族。” 黎小石心有犹豫:“可是,既然心术巫仙守护圣物多年,怎么能把它交给我呢?” 乾坤瞳道:“有缘人自然可得,无缘人不可得。” 黎小石哭笑不得,这句话真是废话。 戚琪却说:“那也比在这里等死强。我们可以去试试。” 谢薇薇也点头赞同。 黎小石见状也不反对,转头朝邱益伸出手:“你也一起去吧!” 邱益嘟嘟囔囔道:“要死也死在一块,这是你说的。”他一边说一边抓住黎小石的手站起来,身体仍然疲软无力。“就怕我的身子拖累你们。” 乾坤瞳的光晕一轮强过一轮,直到众人都睁不开眼睛,世界全都变成血红色,身体浸没其中,瞬间失去了知觉。 ------------ 第四十七章 雪夜遇袭 再次睁开眼,黎小石首先看到的是周围一片茫茫白雪,天地银装素裹,纯净得不染一丝微瑕。只有远处几片碧蓝的天空,被斧砍刀劈的雪峰剪得支离破碎。 四人此时身裹棉袄大衣,但在这零下几度的雪域高原仍然冻得瑟瑟发抖,手脚趾头几乎没有知觉,黎小石拔出略微麻木的腿,雪又深又软,看起来刚刚积下不久,这使得行走不便。“太冷了,我们往前走吧,走走就能暖和起来。” 四人往前走了不久,天空果然又飘起雪来,而且越下越大。高原上的雪不比城市,每一片都大如拇指,走几步就要抖一抖衣服,否则压在身上很沉。 风也逐渐凌冽起来,刮在脸上,好像能削皮去肉一般,少说也有每小时六十公里的时速。就算是一只蚊子,以这种速度打在脸上,也能带来痛感,更何况是接连不断的雪粒。 温度迅速降到了零下十几度,大衣被风一吹,如同纸片挂在身上毫无抵挡之力。 风卷雪狂,雪趁风威,渐渐地竟有笼罩天地、封锁八方的气势。 “我们遇上雪暴了!必须找地方躲一躲。”黎小石边走边喊。他的话声刚一出口,就被狂风卷走,身旁的戚琪根本听不到,看他的口形才能明白意思。 四下张望,眼前唯有白花花一片,能见度不到五米,只能一边走一边摸索,好不容易前方出现了一片凸出的山崖,其下方形成了一片小小的帐篷区,四人赶紧躲了进去。 岩体围成的帐篷区又浅又狭窄,但也足够挡风遮雪,一躲进里面,四人赶紧挤成一堆,邱益在最里面,谢薇薇、戚琪居中,黎小石挡在最外层。 其他人的脸色都被冻得惨白,只有邱益脸上有不同寻常的潮红。 黎小石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因为周围气温太低,他的体温暂时降下来,不像洞穴里那么烧了,可还是高过正常人。 戚琪忽然捅一捅黎小石的胳膊,说道:“快看那是什么?” 她手指岩体深处,角落里有一堆枯枝,中间蜷缩着一团白色毛茸茸的东西,仔细看竟会微微抖动。大约是听到人的动静,一团白色之中忽然露出三个黑点。 这下黎小石看清了,是一只狐狸,三个黑点分别是眼睛和鼻头。看这纯白的毛色,八成是雪狐。个头不大,应该刚出生不久。 “有人饿了吗?”黎小石问。 “你要吃了它?”谢薇薇一愣,哭笑不得,果然中国人看到什么动物都能联想到吃。“传说雪狐是有灵性的。” “跟我们在山谷里吃过的兔子有什么不一样?”黎小石不以为然。 “当然不一样。兔子一窝生十几崽,一年生几窝。雪狐繁殖困难,跟大熊猫差不多。”戚琪反驳道。 黎小石不理她,只问邱益:“你想不想吃东西?”要是邱益需要补充能量,他立即就动手宰了那只雪狐,活命才是第一位的。 邱益摇摇头,有气无力地靠在岩壁上:“谢了。一想到那些血淋淋的东西就想吐,什么都吃不下。” 黎小石就此作罢。戚琪看那幼狐冻得呜呜直叫,便抱起它放在大腿上,用大衣把它周身裹住。沾上人的热气,幼狐立即停止了呜咽,垂下头放在前掌上,像一只猫一样趴着打起瞌睡来。 雪暴下到晚上还不停,天完全黑透之后,山崖另一侧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叫声。 正眯着眼睛打盹的黎小石立即警觉地立起耳朵,不会是狼吧? 叫声又起,围绕这山洞打转,却远远不敢靠近。听起来跟幼狐的叫声有些类似,只是少了一些稚嫩,多了一些成熟。 “公狐和母狐回来了。”他看着戚琪怀里的幼狐道,“把它放了吧。” “爸爸妈妈来接你喽!”戚琪把幼狐抱出放在洞口。 幼狐站在地上,伸长脖子呜呜叫了两声。不远处的黑暗之中现出两双棕色的美丽大眼睛,一大一小两只雪狐警惕地望着人类,站在几米外不敢再靠前。 幼狐又叫了一声,大个子雪狐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朝它走去,双眼却紧紧盯着洞里的人。 忽然背后的小个子雪狐高叫一声,声音当中满是恐惧和急切,把洞里的人也吓了一跳。 大个子雪狐加紧脚步朝幼狐冲去,低头张嘴一叼,衔住它就跑。小个子雪狐也尾随跑远,不一会儿便一起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怕什么?我又没打算吃它们,不过就是那么一想。”黎小石冲着雪狐一家子逃跑的方向笑道。 很快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因为四周的夜幕中渐渐亮起了一双又一双绿幽幽的眼睛,那可不是雪狐,而是狼群。 四人刷地站起来,狼群看起来至少有十二三条,虽然体毛既长又浓密,可是看起来仍然瘦骨嶙峋,在这冰天雪地它们找不到食物一定已经很久了。 黎小石抽出匕首立于胸前,挡在三人跟前:“雪狐果然有灵性啊!拉我们当垫背了。今天要不是我们四个,被吃掉的就是它们仨了。” 戚琪担心地看着他手里的匕首:“这东西有用吗?” 黎小石斜眼瞧了瞧匕首,心里没底。血一干,它又变回未开刃的样子,看起来又钝又粗,能硬过狼牙吗? 邱益抢上来一手抓起匕首,一手拉过黎小石的手指,在指尖上划了一刀。 “你干嘛?”黎小石赶紧把手指放进嘴里。再瞧那把匕首,血液漫过之处,渐渐发出锃亮的银光,宛如削铁如泥的利器。 这怎么回事?他心里还在疑惑,只听邱益说:“每次一沾你的血,就变得锋利无比,比磨刀石都管用。” 我的血?黎小石一愣,没来得及细思,狼群之中忽然发出一声低嚎,一头灰毛大狼冲他们扑来。 谢薇薇、邱益等人发出一声惊呼,本能地朝后躲去。 黎小石举起匕首护住头和脖子,被大狼扑倒在地。倒地的瞬间,匕首划过大狼的前腿,大狼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闪在一边。 黎小石见它的伤口既深又长,几乎能见到里面的骨头,果然手中的锋刃见血之后非同一般。 但狼群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它们不再一对一单挑,立即发起了群攻,十几双眼睛从黑暗之中冲出,朝山洞里扑来。 “这下要死了!”黎小石心道。 忽然“嗖”的一声,一支带着火球的利箭破空而来,正中一只棕狼的后勃颈。箭头刺穿了它的喉管,出露在前胸之外。 棕狼应声倒地,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四腿抽搐几下,立即咽了气。火球燎着了长长的狼毫,很快在狼头上烧起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味。 狼群一见,登时停止了攻击,转头朝山洞外望去。但见黑暗处又是“嗖嗖”两声,接连射来二支火箭。 狼群已有防备,这二支火箭射空,落在地上,山洞里立即火光灼人。 “快躲到火堆后面去。”黎小石把三人往山洞深处推,捡起地上的一支火箭,挥舞在身前抵挡狼群。 狼群畏火,很快就打消了继续作战的念头,低嚎一声,转身扎进风雪之中顺风逃远,利箭也无法追赶上它们。 ------------ 第四十八章 雪中送炭 黎小石等人终于吐出一口长气,心里好奇到底是哪个英雄救了他们? 只听一阵清脆的铃铛之声由远及近,走来一匹黑鬃矮马,马上骑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高鼻深目颇有西欧人风姿。那孩儿背上挂一个箭带,手中持一张弯弓,利箭正是从此射出。 “是你救了我们?”黎小石问道。 孩子跳下矮马,踩住棕狼的身子,拔出箭放回箭袋。又提脚“扑扑”踩灭了棕狼头上的火苗。半边狼脸已经烧得焦黑,脖子上留下二个血窟窿眼。 “可惜一张狼皮,这下卖不上好价钱了。”孩子的脸庞稚气未脱,口气却十分老成。 黎小石把手中的箭递还给孩子,惊魂未定道:“多谢你。” 孩子笑道:“没啥子,叫我乌依古尔。” 他见风雪仍然很大,一时走不了,便把矮马牵来系在山洞口,将雪狐睡过的枯枝聚拢在一处,用那支火箭点燃,与四人一起围坐下来。 乌依古尔告诉他们,他是居住在这一片山区的维吾尔族山民。雪暴自前一天白天就开始了,他家的羊群中有十几只走散,老波瓦说应该往东南方向去找,他便来到了这片山地。忽然见到天空一道红色闪电,他觉得诧异就纵马朝它赶去。 黎小石心里明白,他们四人就是从那红色闪电中掉落在此地的。 天渐渐黑下来,乌依古尔本来想打道回府,却看到远处跑过二只罕见的纯色雪狐。追随着雪狐的踪迹,他便来到了这个山洞,没想到顺道搭救了四人。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乌依古尔问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们是来这里寻找……”黎小石刚要回答,邱益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们是登山者,遇到雪暴迷了路。” 乌依古尔看了看他们身上,除了一件大衣之外没有任何装备,连一根登山手杖都没有,心里暗笑一声,没有再说。 “请问附近有没有村庄,或者城镇?”戚琪问道。 “没有。方圆百里只有我们一户人家。我阿爸不在,只有我和波瓦二人。”乌依古尔坦率地说。 “哦,那有没有叫做玉墟的地方?”戚琪又问。 乌依古尔笑起来:“当然有了,玉墟峰谁不知道?你们登山者连它都不认识?” 邱益脸红了一阵,知道乌依古尔是故意取笑他的蹩脚谎言。 “那能不能请你带我们去那里?”黎小石赶紧问道。 “不行。”乌依古尔一口回绝,他见四人形容憔悴,尤其是邱益脸色异样,像是有病在身,便道,“你们这个样子,上不去玉墟峰的。再说我要先找回我的羊,不回羊圈的话,它们不是冻死,就是被狼叼走。” 四人闻言便没有再请求。 乌依古尔掏出怀里一个小壶递给他们:“来,喝了暖一暖。” 黎小石接过酒壶,拔下壶塞闻了一闻,好烈的一股酒味,惊异道:“你才几岁啊?就喝这个。” 乌依古尔嗤笑一声,做了一个鬼脸,又笑道:“我明年十六岁,波瓦说要给我娶个姑娘成亲。”他直直地冲着谢薇薇笑,弯弯的眼睛天真无邪。 邱益和戚琪哈哈大笑起来,谢薇薇感到脸颊微烫,嗔怒道:“你们笑什么!我比他大好几岁呢!” 乌依古尔止住笑,正色道:“我又没说要娶你。你这么弱的身板,连羊奶桶都扛不起来,我不高兴娶回家。” 邱益和戚琪越发笑得肆无忌惮,连黎小石都禁不住笑出声来。 笑了一会儿,又说了一会儿,众人感到疲乏渐渐爬上身来。乌依古尔主动担任岗哨,让其他人趁着天还未亮休息了几个小时。 太阳出来后,雪暴渐渐减弱直至风停雪止。众人钻出山洞,发现周围地上的雪已经深到膝盖。一步走过去,费好大力气才能把后腿拔出。 “我们在山阴,雪特别厚,绕过了这座山,路就好走了。”乌依古尔体轻,也掌握更好的踩雪方法,走起来又快又轻便,不像后面的四人好像是在泥沼之中游泳。 走了一段平路之后,开始往上翻越山脊,对于邱益来说更加困难。他能感到从口中呼出的热气逼人,整个气管、肺部、胸腔里都有奔腾的热浪在灼烧。而外界的冰冷空气却在僵硬的四肢聚集,全身好像要被冷热两股力量撕成两半。 一个不稳,他跌倒在雪堆里,整个人都没入其中。黎小石听到动静,赶紧过去扶起他。邱益倒在他身上不住大口喘气,沾在面部的雪粒遇到高温很快融化成水滴,顺着眉毛、鬓角淌下,遇到冷空气又凝结成冰棱挂住。 “我背你走。”黎小石钻到邱益腋下,把他的身体扛在背上。可是雪太厚了,两个人的重量压在一双腿上,一脚下去就好像牢牢钉入雪中,怎么也拔不出来。 “上马。”乌依古尔牵着矮马过来。在雪地里,矮马虽然比不上高头大马有优势,但是毕竟有四条蹄子,走起来比人轻松一些。 遇到陡坡,马儿的鼻孔“嗤嗤”喷着热气,脖子一勾一勾地往前伸,看得出来它非常使劲。四人在马屁股后面用尽全身力气推,终于翻过了山脊。 在山的这一边,虽然看去仍是白茫茫一片雪原,但是雪层很薄,而且十分坚实,仿佛被无数人踏过踩过,表面有一层薄薄的硬壳,一脚踏入便留下一个小坑,仔细看坑里的雪堆之中,有一些细细的青草,和些许黄褐色的泥沙石头。 要不了多久,表层的雪一融化,这些青草就能迎风招展,雪水渗入泥土,成了青草最好的养料。羊群最爱吃这样的嫩草,乌依古尔的羊就是因为贪吃而在雪暴中迷了路。 乌依古尔带着四人穿过这片向阳的缓坡,翻过一道浅浅的山梁,见到被雪暴堵在梁下的羊。他从矮马上取下长长的套马杆,抖开杆子顶端的绳套,甩开去一抽,抽中羊群边上的雪地,雪片飞扬,羊群感受到了主人熟悉的号令,“咩咩”叫着朝主人的方向走来。 乌依古尔赶着羊,带着四人顺着山梁偏向西北,走了一个多小时的下坡路,在踏上一道矮矮的石坎后,朝着前方的开阔谷地高兴地叫道:“到家了。” ------------ 第四十九章 波瓦 四人一眼望去,这是一片两山夹峙的谷地,平缓的地面如同铺着一层厚厚的绿毯,生长着葱茏的各类杂草,间或点缀着一丛丛野花。高山草甸上的植物低调又含蓄,从不高生猛长,叶片和花瓣也不贪多求大,只会低低匍匐在地表,用发达的根系从贫瘠的土地里汲取一切养分,一小片一小片地发芽,一小朵一小朵地开花。 极像这里生长的人们,数量稀少但又异常顽强,一个村落最多也只有十几户人家,有时候因为放牧需要,时常会见到零星几座毡房散落在空旷的大山里。虽与外界切断联系,但他们完全依靠自己的双手双脚,维系以往的正常生活。像乌依古尔这样的少年,在城市里可能是求学的年龄,但在大山里,他已然成了家庭不可缺少的栋梁。 黎小石等人帮乌依古尔把羊群赶进羊圈,松开矮马的缰绳,让它自由地在毡房周边吃草。乌依古尔欢快地掀开毡房门帘,冲里面叫道:“波瓦,有客人来了!”接着朝黎小石等人招手:“你们进来吧!” 黎小石等人低头走进毡房,适应一阵房内的昏暗光线,第一感觉是毡房看着虽小,内部却非常宽敞,能坐下十几人而不觉拥挤。为了方便移动搬运,所有家具以小件为主,唯一的大家具就是床头的矮柜,大概用来存放越冬的棉衣棉被。毡毯、铺盖代替了桌椅和床,所有人席地而坐,以天为盖以地为庐。 所有毡毯、铺盖都十分陈旧朴素,唯有墙上所挂的一副绣画异常精美繁复,那绣画是一个神女,腾云驾雾,飞天而去。 铺盖上坐着一位老人,穿一身粗布长袍,脸上满是几十年风霜击打留下的沟壑,一头银发稀疏,满脸白色络腮胡子却十分茂盛。 “波瓦,羊找回来了,果然在你说的那个方向。这几个汉人被狼群围攻,幸好我带了火石,把狼群赶跑了。”乌依古尔一边说一边手上不停,倒了一大壶奶茶放在毡毯上,又从锅里取出一大盘肉干,先给波瓦切了一大片,又把刀和肉干一起放在众人面前,示意大家随意取用。 黎小石心想,波瓦原来是一位老人,大概在他们的称呼中,波瓦可能是爷爷的意思,但是看老人和乌依古尔的年纪,两人更像是相隔两代的曾祖孙关系。他便低头弯腰致礼:“您好。还要多谢乌依古尔,要不是他,我们肯定无法走到这里。” 戚琪也笑道:“是啊!乌依古尔是个英雄,他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狼不害怕,而且一箭就射穿狼的喉咙,简直是百步穿杨!” 乌依古尔听到赞扬,裂开嘴大笑起来,高兴得手舞足蹈,显露出孩子的本性。他问道:“什么叫百步穿杨?” 波瓦宠溺着看着他:“叫你多读一点汉书,你总是不肯,老是骑马打猎,这回叫人看笑话了吧。” 乌依古尔不服气地道:“正好有这么多汉人客人,叫他们做我的老师,不是很好吗?”又扭头看了看众人道:“你们答应我吧!我会带你们上玉墟峰的。” 黎小石轻松一笑:“这还用说吗?小菜一碟。” 乌依古尔疑惑地挠挠头:“当老师跟小菜有什么关系?” 黎小石思索该怎么解释,只听波瓦问道:“你们要上玉墟峰?” 黎小石老实回答:“是,我们要上那里找一样东西。” 乌依古尔抢先道:“什么东西?玉墟峰上除了冰雪,什么都没有。” 波瓦劈头就说:“不能这么说!玉墟峰是神女住的地方,怎么会除了冰雪什么都没有?”他的话虽然声音不大,却非常严厉,相当于训斥。乌依古尔看了他一眼,马上低下头,闭紧嘴巴。 黎小石觉得神女应该是维族宗教信仰当中的一个神仙,老人虔诚地维护她不容任何人侵犯。他开始有点担心,老人不会反对他们进入玉墟峰山区吧? 波瓦转头认真地问他道:“你们要去那里找什么?” 黎小石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管老人支不支持,他都要坦诚相告:“我们想找混元神易鼎。这是一种远古圣物,是巫仙流传下来的宝贝。” 波瓦眯起眼睛想了想,仿佛是从数十年的回忆中找寻“混元神易鼎”这个词语,脸庞在氤氲的奶茶热气之后忽隐忽现,辨不清脸色,良久才道:“没听说过。” 黎小石小心翼翼地问:“您同意让乌依古尔带我们去玉墟峰?”这方面他很心细,要是触犯维族的某些宗教禁忌,他宁可自己上山。 波瓦捏着自己的胡须,眼睛望向挂在墙上的神女图,那是一个神态沉静、慈眉善目的女子,也用柔和的目光注视着波瓦,二者似乎在用心灵进行沟通交流。 乌依古尔见波瓦默默不语,生怕他不同意,便小声道:“那是他们汉人自己的圣物,神女应该不会怪罪吧?” 波瓦从烟斗里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圈,说:“昨天的雪暴那么大,路上一定积了不少雪窝,要当心。” 乌依古尔闻言便知道他同意了,郑重点头。黎小石等人更是高兴,有熟悉山区的人带路,可以节省一些时间,少走一些弯路。 波瓦指了指邱益:“他也一块儿去?” 邱益早已躺在毡毯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波瓦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摸,对乌依古尔道:“去抽屉里看看,上次在镇里配的药还有没有剩下?” 乌依古尔在抽屉中翻找了一阵,摸出一板药丸,叫醒邱益,和着奶茶喂下。 戚琪看着邱益的模样,担心道:“他怕是走不了。” 邱益迷迷糊糊地说:“让我睡一觉,明天一早还是一条好汉。”说罢支撑不住,倒头就睡。 戚琪去毡房外打来一盆雪,放在火堆旁边,没一会儿功夫就化成冰水。她取一条毛巾浸过冰水,敷在邱益额头上。 黎小石等人又吃了些肉,喝了不少奶茶。这是上等品种的羊所挤出的奶,没有南方地区放牧的羊那种羊骚味,极为香醇浓郁。又有茶叶解除油腻,正是绝佳的搭配。 肉干采用羊腿肉做成,一般人家自己舍不得吃,只有招待客人才会拿出来。牧民虽以放牧为生,辛苦一年却从不敢放肆吃肉,吃的最多便是奶制品,因为那是源源不断能够供应的。除了奶茶,还有奶豆腐、奶酪干等,在滴水成冰的雪域高原,全靠这些东西支持身体的热量。 黎小石等人虽然饿极,但见肉干数量不多,家具陈设又极为简单,想这一家祖孙二人生活应该不甚宽裕,便没好意思多吃,只一壶接一壶地喝奶茶,把肚子喝得暖融融圆滚滚的,倒也十分舒坦。 乌依古尔分给他们一人一条毯子,往火堆里添了几大根柴火,让它烧得旺旺的,毡房里温暖得叫人忘记自己正处于严寒冬日。 黎小石等人一人寻一个角落睡去。波瓦没有睡得很沉,半夜醒来几次,给邱益换一换毛巾上的水。 ------------ 第五十章 雪窝独处 可是邱益的高烧不见任何好转,第二天亮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意识,怎么也叫不醒,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谁也听不清的话。 乌依古尔又拿出那板药丸,只剩下一颗了,塞进邱益嘴里送茶顺下,咕哝道:“半年前我发烧那一回,吃了一颗就好了呀。还是他身体太弱。” 黎小石心里却明白,邱益的真正病因在洞窟之内。只有尽快找到出口,把他带出洞窟,那个时候给他吃药治病才能真正奏效。 波瓦披着外衣坐在火堆旁,道:“把他留在这儿吧。” 也只能如此了。乌依古尔牵过矮马,往马背上放了一些干粮、奶茶和烈酒,走之前再次检查了一下羊圈,和黎小石、戚琪、谢薇薇三人踏入雪地。 雪暴卷走了天地之间原本就不多的微尘、草屑、水汽以及其他一切杂质,天空如同一块最纯粹的蓝宝石。 除了可爱的蓝色之外,映入目中仅剩白色,远处雪峰所披的一层倾斜陡峭的雪被,成了一块巨大的反光镜,发出刺眼的白光,看多了直把人的眼睛扎得生疼。路边所堆积的棉花般厚厚的雪团,像情人一样抱住人的双腿不放。 乌依古尔拉着矮马的缰绳,走在最前面,虽然雪掩埋了草木、石头,也使周围环境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但只要有远处的山峰,他就能据此判断方向和自己的位置。 黎小石、戚琪和谢薇薇三人跟在后面笨拙地挪动,从茫茫雪原的上空望去,五个小黑点如同蚂蚁一样爬得极慢极慢。 正因如此,众人不敢耽搁,只在中午休息了一下补充些食物。两个女孩咬着牙坚持,谁也不敢喊累。天快黑的时候,他们更加快了步伐,翻过这个山口有一处山坳,乌依古尔决定在那里避风过夜。 “啊!”一声惊叫传来,谢薇薇体力不支,脚下打滑,没有踩上乌依古尔的脚印,而是踩在了一处新雪上。新雪松软,立即塌陷下去,那里竟是一条山沟。 山沟位于山壁之前,雪暴挟带着的大量雪团,在撞到山壁无法逾越之后落入山沟,一日一夜之内竟将其填平,成了一个大雪窝。 眼见谢薇薇身体失衡倒向山沟,黎小石疾速伸手去抓她的胳膊,乌依古尔和戚琪在较远处根本来不及施救,待他俩听到叫声转头看时,只见黎小石和谢薇薇两个身影一起翻滚着跌入了山沟。 “石头!”戚琪急得趴在山沟边缘,半个身子探出去看。乌依古尔一把揪住她的后背,生怕她也跌下。 黎小石和谢薇薇咕噜噜滚入雪窝之中,起先跌得并不深,可是他们稍微挣扎一下就往下陷一大段,就像身处于流沙一样,等明白过来这一点,不敢再动弹的时候,他们已经陷入雪窝有将近二十米深。 戚琪的头出现在雪窝上方,焦急地询问他们有没有伤到。 “我们没事!”黎小石放声喊道。 “那赶紧爬上来啊!”戚琪急道。 黎小石极轻微地挪动一下身躯,使自己半立起来,试探着攀爬,可是雪太软了,一碰就簌簌往下落,落了他满身满头,根本没有着力点。 “扔绳子,拉我们上去!”他只得仰头喊道。 戚琪立即转头去看乌依古尔,乌依古尔皱眉摇了摇头,他没有带绳子。毕竟年轻,经验太少,他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黎小石抖抖身子,把雪抖落在地,忽然灵机一动,加把劲奋力掏周围的雪,并用脚把那些雪踩实,想用这个办法使雪窝底慢慢升高,最终托他们出去。可是他们跌得太深了,用这样的方法,恐怕得十天半月才能出去。 “我们回去搬绳子。”乌依古尔对戚琪说。 戚琪不相信地看着他,要把黎小石和谢薇薇扔在雪窝里? “他们只要熬过这一夜,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就能赶回来。”乌依古尔信心十足。 “我要留下来陪石头。”戚琪仍旧倔强,她觉得比起搬绳子,黎小石更需要她。 “你一个人在这里会被狼攻击的。但他们在雪窝里,狼不敢踩进去。”乌依古尔已经牵过矮马掉转马头,在马耳朵旁边低语,似乎是在给它打气。 黎小石的喊声也从底下传上来:“戚琪,你要回去!我们不会有事的。” 戚琪无计可施,只得跟从乌依古尔原路返回。 矮马脖子上的铃铛声渐渐远去,夜幕一点点降临,雪窝里连风声都听不到,周围静得只有二人的呼吸之声。 谢薇薇感到夜晚的寒冷从四面雪壁之中透出,直要把她的大衣咬破,钻入肌肤骨髓之中。她紧咬牙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战的咯咯声。最要命的是,跌下雪窝的时候她崴伤了脚踝,此刻疼痛犹如一把利剑钻心。 黎小石快速捏了两个瓷实的雪团,撸起裤管,一外一内贴在她的脚踝处。 冰雪的寒冷激得谢薇薇连打了两个冷战。但是冰敷的效果非常好,伤处肿胀的速度明显减弱,表皮下的毛细血管出血正在渐渐停止。 黎小石让谢薇薇躺下来,又用雪堆了一个高高的台子,把她的脚架在台子上,脚踝高过心脏,流向伤口的血量就能大大减少。 然而躺在冰雪上的谢薇薇冻得直发抖,唇色青白,说话都不利索了。 黎小石抱起她,把她揽进怀里,自己贴在雪地上。他感到胸前的人如雪花一样冰,如棉絮一样轻,如纸片一样薄。 谢薇薇伸出手臂紧紧环绕他的胸膛,觉得冰冷的深海里忽然冲入一股汹涌的温暖的洋流,冷暖交汇处,无数五彩缤纷的鱼儿如蝴蝶一样翻飞。 她无比贪恋这股温暖,用尽全身的力量抓住它,酣畅淋漓地在暖流之中翻滚,抖落最后的冰冷颤栗,然后慢慢融化。 到了半夜,黎小石才感到怀中的人渐渐暖起来,她终于被焐热了,不光热,甚至有点烧,烧得他觉得胸膛里的心咚咚地跳。 他一低头,谢薇薇的双眼在星光下灼灼发亮地望着他。此刻她的脸那么近距离地靠在他的左肩,甚至能看到长睫毛根根分明,不经意沾了几片碎雪花,随着眼睑的闪动而上下摇摆。在冰雪映衬下肌肤显出几分透明,唇色已经恢复正常,鲜艳饱满如同一颗樱桃。 黎小石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本能地想要拉开与谢薇薇的距离,调整自己的呼吸,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没见过女人的傻子。可是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在喊:“这个时候放开她,你才是真正的傻子。”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谢薇薇轻声道:“我重吗?压疼你了吗?”虽然这么说,可是她没有要起身挪开的打算,依旧用发光的眸子看着黎小石。 黎小石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一丝羞涩,也有一丝喜悦,他不由自主地答道:“我喜欢抱着你。”话一出口,才惊觉这回答牛头不对马嘴,慌得又脸红了几分。 谢薇薇闻言垂下眼帘,长睫毛不断扑闪,嘴角动了动,却不知是笑还是恼,挣扎了一下想要起来。 黎小石不舍,但也无可奈何,他从没有主动追求过女孩,也没有被女孩追求,不知道这个时刻该顺从还是该强势。 谢薇薇虽然离了黎小石的胸膛,却没有远远躲开,而是挨着他坐起。这让黎小石心里立即感到莫大的安慰。 随后谢薇薇理了理缭乱的鬓发,同时借这时间理了理自己纷乱的心情。待松一口气后,她略微动一动脚踝,肿胀已经消去不少,疼痛也不那么明显了。 黎小石托起她的脚,用手掌心肉多柔软的部分按摩伤处肿胀外围。血已经止住了,此时按摩不至于增加血管破裂的风险,反而有助于活血散瘀。 谢薇薇好奇道:“处理这种事情,你怎么会这么熟练?” 黎小石嘴角的笑容带了一丝苦涩:“以前经常挨我爸的打,次数一多,就知道怎么处理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之后,两人心里才真正松了一口气,黎小石感到脸上的灼热感逐渐退去,但胸膛的心仍然咚咚咚地强烈跳跃着不肯停歇。 谢薇薇再不肯看黎小石的眼睛,她的目光像两只蝴蝶,轻轻地飘落在他的胸膛、肩膀或者鼻子头。 黎小石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胸膛里的不安分,生怕它跳动的声音太响让她察觉。 后半夜无一人有睡意,实际上这里实在太冷也是根本睡不着的。 远远地听到过几声狼嚎,幸而有惊无险,狼群不敢涉足这片雪地,它们比人更清楚地形,知道掉入雪窝的危险。 ------------ 第五十一章 神女之峰 听到矮马的铃铛声的时候,黎小石才惊觉天光已经微亮。 乌依古尔把绳子扔下雪窝,另一头栓在矮马背上,与戚琪二人合力终于将他们俩从雪窝里拉上来。 黎小石刚爬上来,戚琪上前一把就抱住了他,确切地说是撞在他身上,撞得他胸膛一阵气闷。戚琪说:“石头,我是真的怕你被狼吃了。那我就只能给你收尸了,不对,是收骨。” 黎小石笑道:“狼来过,又走啦!它们嫌我又矮又瘦没几两肉。你在的话它们没准就有胃口了。” 戚琪用力推开他,把他推得趔趄几步,骂道:“还有心情开玩笑!” 黎小石拍拍身上的雪,笑道:“能死里逃生跟你开玩笑,不失为一件快事!” “你的脚怎么了?”乌依古尔发现了谢薇薇的伤。 谢薇薇爬上来以后一直单腿站立,此时试着沾地走了走,还是疼得不行,恐怕是无法继续走下去。 “那我带她回家。干粮留给你们。”乌依古尔行事决断极为爽利,众人细思之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稍微休息之后,谢薇薇骑上矮马,乌依古尔牵着马缰绳,再一次踏上了回家的路程。矮马经过连续几个昼夜的奔波,显然已经十分疲惫,但是高原上的马跟这里的人一样,都有一股如野草一般倔强生存的韧劲。它没有躲懒或者朝主人撒娇,尽管脚步略微迟缓,却坚定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谢薇薇在马背上回头一望,眸子里闪动波光,波光流入黎小石的眼中,他感到胸膛里又咚咚咚地剧烈跳动起来。 戚琪一按黎小石的后脑勺,不快道:“好看吗?眼珠子都贴上去啦!干脆跟着回去得了。” 黎小石不想理她,戚琪却追着不放,又道:“昨晚就你们俩,还没腻够吗?” 黎小石站住,幽幽叹道:“人家心里不一定有我。” 戚琪心里尽管很不是滋味,可是看黎小石难过的样子,不忍再继续嘲讽,便道:“要是有你,那才是不对的。你想想,曾帅出事才多久啊?” 黎小石一下子呆住,他没有想到这一层。低头思索片刻,一拍自己的头,骂道:“猪脑子!”他对于自己昨晚碰一鼻子灰的原因恍然大悟,后悔不该急于在此时表露心迹。 他忽然抓住戚琪,急切问道:“那什么时候合适呢?” 戚琪不明所以,正发愣间,黎小石又放开她,自言自语道:“逃出去以后吧!” 戚琪略微明白了一些,问道:“你表白了?” 黎小石挠着头,不知道那句“喜欢抱着你”是不是可以约等于“喜欢你”。 戚琪看他暧昧不清的神色,心中早已了然,嗤笑一声,道:“表白也没用。她不会看上你。” “不是你说的嘛!现在她……”黎小石急着辩解。 “将来也不会。”戚琪无情地打断他。 “为什么?”黎小石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问道。 戚琪心里有点恨,她怎么会知道为什么?但是她就是知道,凭女人的第六感觉,或者是凭她的意愿,不愿意谢薇薇接受黎小石的心意。“走着瞧吧!”她一边说一边大步走在前头。 照着乌依古尔走前的指示,他们翻过山口之后,朝东南方向走大约五公里,遇到一座大山梁之后折向西南,深入昆仑山腹地,天黑之前就能进入玉墟峰山区。 玉墟峰所处的山区常年天气变化无常,至今无法用卫星测绘所有山峰,因为远离村落没有补给站,也不像玉珠峰那样名声在外,因此几乎见不到登山队或者考察队等。 黎小石和戚琪在白雪皑皑、空无一人的山区行走,感觉像是来到了世界尽头。玉墟,这名字的象征意味极强,这片白雪覆盖的荒原既是一整块汉白玉,又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废墟。 忽而天空飘起雪来,下雪在这里实在是太过正常的事情,黎小石和戚琪没有停下脚步,他们要赶在天黑前找到避风落脚之处。 天空中划过一道尖利短促的叫声,黎小石抬头四处眺望,极高的云层中央现出一个小小黑点,黑点越来越大,刺破云层飞来,是一只浑身漆黑、头颈部雪白的雕。 雕虽然是鹰科动物中体型最大、最凶猛的,但还不至于主动攻击活人,因此黎小石二人并不急于躲避。 那只雕在他们头顶盘旋一圈之后,径直朝南飞去,飞过一座山峰的背面之后,忽然失去了踪影,看来它降落在了山峰的某一处。 雪止了,太阳从云端薄处洒下几缕暖黄色丝线,好像在天地间竖起一把巨大的竖琴,有一个看不见的仙女伸出纤纤素手,随着太阳在云层之后转移躲藏而拨动琴弦。 黎小石痴痴地望着那座山峰,它矗立在日光的前面,竖琴之弦在它身后翻飞,映照出它的侧影,看起来极像是一位轮廓优美的女性。 “怪不得维族神话里说这山上住着一位神女,原来如此。”黎小石不禁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折服。 要不是日光恰好从山后的天空漏下一点点,要不是从这个特定的方向看,要不是有那只雕把人的视线吸引过去,绝对没人会注意到这座山峰的造型,说到底,它也只不过是比周围那么多山峰独特了一点点而已。 黎小石在心里默念,神女啊神女,请你保佑我们找到圣物。 “喂!那是什么?”戚琪抬高手臂指着那座山峰道。 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白头雕消失的地方附近,有一块凸出的灰色大岩石,像一条从山体朝天空伸出的舌头。 “去看看!”黎小石越发觉得那只白头雕神秘莫测,它会不会是地下洞窟之中,那只千年乾坤瞳给他们的指引? 灰舌岩耸立于一片陡峭的悬崖之上,几乎没有从正面攀登的可能。黎小石和戚琪只能从侧后方绕上去,因此很费了一番功夫。 到达灰舌岩的时候已经夜幕四合,高原上的夜空澄澈透净,身处高山之上,银河繁星仿佛就在眼前。狂人李白登上百尺高楼,便叫嚣手可摘星辰,他实在是应该上雪域高原来看一看再说。 ------------ 第五十二章 巫坆之咒 厚厚的云层托出一轮金黄的满月,远处传来几声悠长深远的狼嚎。 黎小石和戚琪爬上灰舌岩,发现这里其实是一座古祭庙,地处山腰悬崖之上的缓坡,山坡的积雪下滑压住了半边庙宇,这一次雪暴之后连另一半也给掩埋了。 祭庙内的壁画看起来年代久远,但因为高原空气稀薄,氧化并不严重,因此依稀可见,画的都是同一个内容,鹰。 各种隼、雕、鸢出现在墙上,外形、姿态、神情各不相同,但是全都神采奕奕、丰神俊朗。 地上洒落一些动物骨头、羽毛、外皮等秽物,多为兔子、狍子、野鼠等,甚至还有一些风干的碎小肉块。地面有一些深红到发黑的血迹,想来是这些从这些死去动物身上流出。 “这些动物是刚才那只雕捉来的猎物吧?”戚琪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那雕的踪迹,也许是见到人之后飞走了。 黎小石摇摇头,从壁画上看,这座祭庙所供奉的神明就是鹰,也许这是当地少数民族的特殊宗教习俗。就好像回族人不吃猪肉,是因为他们认为猪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这顺便也解释了,为什么祭庙建要在那么高那么难走的山上。“地上的动物也许是山民献给鹰的祭品。” 戚琪耸一耸肩,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月华射入祭庙,照在斑驳的壁画上,凭空增添了几分迷离之美,好像画上的一只只鹰都活了过来,睁着犀利深邃的双眼望着二人。 戚琪指着其中一只雕道:“你看,这也是一只白头雕,多像我们在山脚下见到过的那一只。” 话音刚落,只听耳边风声大作,一股气流夹杂着动物特有的体味从她眼前呼啸而过。戚琪一下跌倒在地上,抬头看时,只见一只黑影窜出祭庙,展开长达二米的翅膀,从灰舌岩上一跃而下。是那只白头雕。 黎小石刚把她扶起,只见眼前又闪出四条黑影,直朝二人扑来。这一回,黑影明显是人而不是鹰。但是他们脸上都戴着面具,看不清模样。 那面具当中一个突出的带倒钩的鹰鼻,眉骨高耸,眼角狭长向两鬓倾斜,带有不怒自威的神色,头部和颌部缀满茂盛张扬的羽毛,是用高原上非常罕见的锦鸡尾羽制成。四张面具形状完全相同,但色调各不相同,有青、黄、紫、黑四色。月光下乍一看,这面具极像一只鹰的脸孔,戴着面具的人就好像安了一只鹰的脑袋在肩上。 黎小石和戚琪没有反应过来,发现已经被团团围住,四个面具人拿四支闪耀冷光的箭对准了他们的眉心。 “我们是好人!我们没有恶意!”黎小石高举双手喊道,他生怕被面具人当做是来跟神鹰抢夺食物的窃贼给射杀。 箭没有放下,反而越逼越近,几乎顶到了黎小石的鼻尖上。 戚琪抖抖索索地向上望去,面具的两只黑洞洞的鹰眼之内,射出两道冷光。在箭尖的威逼下,二人退出祭庙,退到了灰舌岩边缘。她稍稍侧目一看,脚下是万丈深渊、千仞悬崖,掉下去绝无生还的希望。 她紧紧拉着黎小石的手,二人依靠在一起,一阵风吹过,衣襟翻飞,好像就要被吹落悬崖。 “为什么要杀我们?”她委屈地喊道,“我们只不过是进来避风过夜,就要被处决?既然不给人看,为什么要建这座庙?随随便便就杀人,这算什么信仰?这样残无人道的信仰,能给人民带来幸福吗?” 持箭的四人停下往前逼近的脚步,其中一名紫面人口中发出一阵大笑,声音浑厚有力,说道:“随随便便杀人?你可知道,我们在此等候了多少年?” 黎小石和戚琪感到吃惊:“你们认识我们?我们哪里得罪你们了?能不能麻烦你们露出真面目,让我们死也死个明白!” 紫面人向黎小石跨出一步,未闻笑声,但话语透出森森笑意:“你不认识我们,但我们认识你。自从你在昆仑山现身,我老远就能嗅到你身上的臭味。” 黎小石低头闻了闻腋下。戚琪也伸过头来闻了闻,但是她觉得黎小石身上除了正常男人的体味,没有其他味道,这也叫做臭? 紫面人继续说道:“附着在你身上千年不散的巫坆之咒的臭味。” 黎小石吓一跳:“巫坆之咒?”巫坆不就是那个藏在乾坤瞳之中的所谓“不灭灵神”? 青面人忽然大喝一声道:“说!你们此来有什么目的?” 黎小石犹豫一秒钟,马上决定和盘托出,便把自己与其他八人在地下古墓的一系列遭遇简单说了一遍。 “我说的都是事实。虽然其中有一些东西无法用科学解释,但你们要相信我不敢骗你们。”黎小石发誓道。 紫面人“哼”了一声,道:“科学只是一帮蠢人的游戏而已。他们智商低下,自己解释不了的东西,就认定是假和虚幻。正是因为有这样一帮人在统领世界,人类文明才会停滞不前。” 黎小石被他呛了一口,心里愤愤不平,人类文明发展到如今,可是比老祖宗的时候发达了几千几万倍啊!虽然有很多真理、自然规律还有待继续发掘,可也不能说科学家都是一帮智商低下的人嘛! 一直没说话的黑面人忽然开口了,声音非常苍老,他说:“我相信你没骗人。我还知道,你要找的东西就是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托在手心,那东西在月光下晶莹剔透,几乎能映出天上点点繁星。外形就像是太极图的一半,正是混元神易鼎的其中一鼎,羊脂玉净鼎。 黎小石和戚琪惊得合不拢嘴:“你、你们是巫仙?巫仙就你们四个?” 黑面人道:“不错。巫仙心术族人散布全世界,我们四人的使命是守护圣物。昨日神鹰带来讯息,身负巫坆之咒的人现身昆仑,即将前来抢夺圣物。我们等了这么多年,想不到等来的竟是你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黑面人苍老的口中发出一连串笑声,但他实在太老了,笑声听起来就像哭一样。 黎小石觉得自己在听一个天方夜谭:“我身负巫坆之咒?我才二十岁,之前的二十年当中从没有遇到过任何神秘的怪事,为什么巫坆要对我下咒?他不过是一缕游魂,最多晚上出来吓吓人,还能对我下咒?” 紫面人低沉地笑了,笑声透出无尽鄙夷,冷冷道:“无知!” 黑面人倒没有介意黎小石的一连串问题,平静地说:“巫坆之咒自你出生那日便存在了,或者说,自你上一代血脉相传而来。至于这个咒语的缘由,我也是听先人口口相传而知。据说当年巫坆为了向秦始皇晋献圣物,便向心术族人借得羊脂玉净鼎,约定到期归还。没想到秦始皇暴亡,他和族人遭到李斯大军的围剿。李斯夺走圣物,命部下将他们逼到渤海之滨。当时心术族人闻讯赶到,却为了保巫坆还是保圣物而争论不休,最终延误战机,导致巫坆战斗力竭而死,其余族人跳海自杀。心术族人追上李斯,夺回圣物,心知对巫坆有愧,便将黑烟玉晶鼎埋入他的墓中,以慰亡灵。巫坆临死前曾经发下毒咒,几千年后,将会有人身负此咒,将李斯挫骨扬灰,将二鼎合而为一。” 黎小石回想起古墓地下石室之中,千钉床前的李斯尸骨,果真是在他跟前碎成齑粉的,这也算是应了一半的诅咒吗? 那么,另一半呢? 他战战兢兢地问道:“各位长老,能不能请教下,这个诅咒灵不灵验?若是灵验的话,是不是我今晚不会死,还能带走圣物?” 黑面人沉吟不语。 紫面人把箭尖往前移了一寸,几乎触上黎小石的眼睛,他恶狠狠地说:“巫坆之咒只是先人流传下来的传说。我只要再把箭往前移动一寸,你就会带着咒语一同葬身崖底。所以灵验不灵验,我说了才算!” 一旁的青面人也道:“我们世代守在这苦寒之地,就是为了保圣物万全,绝对不可能把它拱手相送。” 他的箭也移到了戚琪的眼睛上。再往前一点点,戚琪就只能被迫往后退入悬崖之外的虚空。 “等一下!”黎小石大喊,“身负巫坆之咒的人是我,你们要杀的人只有我一个,把她放了吧!” 青面人指着戚琪的箭略一凝滞,身旁沉默的黄面人开了口,是个女人,她说:“此女无辜。” 青年人转头望向黑面人,紫面人却抢先道:“会来到这里,怎么能算无辜?” 黑面人低头略微思索,伸手朝黎小石一指:“推下去!” 青面人立即收箭在背,一把拉过戚琪,把她制住,防止她去搭救黎小石。 紫面人则拉弓至满,顶着黎小石,厉声喝道:“你自己跳,还是我射死你再跳?!” 黎小石大惊失色,他们正要把自己置于死地。 ------------ 第五十三章 神鼎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四人背后传来一声大吼:“住手!”凭空一道霹雳砸下,银色闪电劈在祭庙屋顶,二个人影矗立在闪电之下。 黎小石一见之下,不由惊喜交加,竟是老爷子!梦境里林中茅屋内的老爷子!而站在他身边的却是乌依古尔。 寒风中,老爷子的银色须发随风飘扬,他一改茅屋中的家常打扮,肩披一顶纯白羔羊皮大氅,手中握一根发着幽幽冷光的桃木手杖。 四个面具人震惊地望着老爷子,一时没有动静。乌依古尔朝他们道:“见到波瓦,都忘记规矩了吗?”他声音虽然稚嫩,口气却十分严厉。 黎小石和戚琪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又仔细瞅了瞅身形挺拔的老爷子,想不到他就是一直蜷缩在床铺一角的波瓦?看来他不禁易容术了得,变声的能力也是不凡。 黑面人带头摘下了恐怖诡异的面具,竟是一个神态安详的老妪。因为她的声音实在太过苍老,黎小石刚才竟没能分辨出她的性别。 另外三个也随后露出真颜,并垂手弯腰走到老爷子跟前,双手扶额朝他鞠躬。老爷子伸手示意,他们随之退到一旁。 老妪走到老爷子身旁,拉起老爷子的手,贴到自己的额头上。老爷子朝她点点头,目光不像对待另外三人那样严肃,而是满含温情。 乌依古尔等待已久,见二人礼毕,赶紧跑过去扑进老妪的怀里,老妪轻缓地揉着他的头发,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随之舒展,笑容非常慈爱温柔。 黎小石和戚琪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副子孙天伦、其乐融融的景象,一时无法从刚才的惊险之中转换出来。 老爷子的目光停留在他们二人身上,眸中笑意甚浓:“吓傻了?” 还是戚琪反应快,叫着跑过去:“老爷子,真是你!” 老爷子像摸乌依古尔一样摸她的头,又对黎小石说:“你怎么不过来?” 黎小石没有忙着高兴,而是问道:“你们都在这里,那谢薇薇和邱益呢?他们怎么样?” 老爷子长叹一声:“谢薇薇很好,邱益……” 黎小石和戚琪同时心里一沉。 老爷子说:“他没能熬到你们回去。想来是在洞窟之内伤口加剧感染恶化而死。” 黎小石神色消沉,一行八人已经死的死,散的散,余下人的命运悬而未决,他说:“是不是只有带圣物回到洞窟,才能真正脱身,其他人才能得救?” 老爷子点头道:“昆仑山只是幻境,与你们前几次的梦境相同。” 原本戴着紫色面具的男子,此时虽然神色恭敬,口气仍有不甘,道:“不能让他带走圣物。” 老爷子神色平和地转向他,问道:“为什么不能?” 男子一愣,显然他没有深入去思考老爷子的问话含义,很快答道:“这是我的职责所在。而且圣物乃心术巫仙之瑰宝,怎么能拿去交给巫坆?” 老爷子叹了口气,眸子里略带责备:“我对你很失望。巫坆虽然是方术首领,但说起来是我们千年之前的老祖了。要是再追根溯源,心、方二术只是研修方向有别,本为同根同源,共同守护圣物,何来你这般狭隘的门户之见?巫仙一族虽然式微,祖训大义不可泯灭,才能薪火相传。” 男子低下头去,沉声道:“是。” 老爷子望着黎小石,他已经挪动僵硬的双腿离开悬崖边缘。老爷子感慨道:“所幸我来得及时,否则你们就犯下大错,失手杀了自己的族人。” 黎小石停住脚步,所有人也都眼光停滞。见大家都看着自己,黎小石抬手反指鼻尖,小声问道:“老爷子你说我啊?” 老爷子早知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宽厚地笑道:“不错。你也是我们心术巫仙的族人。还记得那把匕首吗?只有沾了你的血,它才会变得锋利无比。因为你身上流淌的是我们巫仙一族的血脉。巫坆当年其实也是因为对心术一族心有怨恨,才故意要让我们的族人身负恶咒。他们四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才会想要杀你,希望你不要心存芥蒂。” 黎小石的嘴巴张得更大了。 乌依古尔看着他的表情,拍手大笑,笑罢又说:“听说波瓦亲自传授你本领,我心里很不服气。我跟了波瓦十多年,他只教我放羊打狼扎毡房。” 老妪带着七分宠溺三分责怪说道:“乌依古尔你怎么不知足?波瓦教你的也是上等的本领,否则高原上的围猎大赛,你能年年都拿第一吗?” 老爷子望着乌依古尔,眼中意味深长:“你一辈子生活在这里,需要哪些本领,我就教给你哪些本领,不好吗?快乐知足地过完一生,不比什么都重要吗?有时候知道的越多,欲望和烦恼也就越多啊!” 乌依古尔踢着脚下的小石块,咕哝道:“波瓦说的没错,可我心里还是想学嘛!” 老妪便搂住他笑道:“好了好了,波瓦那么疼爱你,他总会答应的。”说着抬头望向老爷子。老爷子看着她恳求的眼神,一时无法拒绝,咳嗽一声道:“回去再说吧。” 黎小石久久无法回过神来,眼神空洞地站在当地。戚琪推了推他,担心道:“石头,你没事吧?” 黎小石木讷地说道:“这么说,整件事都是巫坆一手策划的?在石巷子里醒来,发现其余八人,进入古墓和洞窟,见到乾坤瞳,这都是因为我是心术巫仙的族人,且身负巫坆之咒,所以我一定会拿到羊脂玉净鼎,一定能将二鼎合一。” 老爷子点头道:“不错。” 黎小石看着戚琪:“那我一个人就够了,巫坆为什么要拉上他们?还有,他要将二鼎合一,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爷子转头看着祭庙,壁画上的鹰正炯炯有神地注视他,他说:“你知道这座山峰和这个祭庙所供奉的是谁吗?是神女,也就是九天玄女,鹰是她的化身。几千年前,正是她帮助了我们最早也是最伟大的巫仙黄帝。她所传授的《阳符经》已经失传,包括其中的“太一遁甲”奇阵,这个阵法是如何运作、功效怎样,经过几千年之后,已经无人得知,只知道它与圣物息息相关。但是我猜测,巫坆的灵神也许是知道的。他想要将二鼎合一,目的可能是想要重现“太一遁甲”奇阵。” 黎小石更加迷茫,他看着老妪手中的羊脂玉净鼎,仿佛那是一把双刃利剑,既有神奇的魔法,又有毁灭的力量。 他喃喃道:“我该不该带它回去交给巫坆?”此来昆仑,一路上他信心坚定,但这一刻却觉得迷茫。带回圣物,洞窟之中众人尚有一丝生机。但是带回去会发生什么事情,无人能够预料。 他抬眼望向老爷子,求助道:“我该带回去吗?” 老爷子闭眼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此事只有你自己决定。” 黎小石艰难地思索一阵,终于说道:“我想试试。” 老爷子随即对老妪示意,老妪从怀里取出羊脂玉净鼎,无比珍惜地看了最后一眼,把它放在黎小石的双手。她身后三人的视线也随之转移,仿佛是在心中默默道别。 老爷子嘱咐道:“希望你能善待善用。” 黎小石感到手上的分量重达万钧,郑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老爷子,等逃出洞窟之后,我一定会完璧归赵。” 老爷子肩上的羊皮大氅一抖,双臂伸向天空,桃木手杖一挥,顿时狂风大作,夜空中滑过一道闪电,轰隆巨响过后,砸在黎小石和戚琪所处的地上,二人刹那之间失去了踪影。 ------------ 第五十四章 最终目的 醒来,黎小石发现身回地下洞窟,一旁是戚琪、谢薇薇和邱益。自己双手各握一鼎,正是巫仙圣物,羊脂玉净鼎和黑烟玉晶鼎。而黑烟玉晶鼎之中显现了第三枚光点,隐隐发着绿光。 他忙不迭去推邱益,可是他已经永远无法睁开眼睛。 谢薇薇哭着说:“我刚回到毡房的时候,他就已经深度昏迷了,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东西也喂不进去。过了不到半天,他就……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波瓦和乌依古尔都不见了,而我一觉醒来就回到这里。” 她没有见过玉墟峰上的情形,自然也不知道波瓦、黎小石的真正身份。眼前黎小石无暇告诉她这些事情,邱益的死让他心里实在不好受。 “喂!你们也在这里?”身后传来脚步声。 黎小石扭头一看,胡柯、苗健、苗康三人也找到了这个石室。 胡柯的手上还提着那把匕首。此时他一眼发现石室里的八副棺材、闪耀红光的乾坤瞳,以及黎小石手上的二鼎。 “发生了什么事?”他怀疑地盯着黎小石。 “人到齐了。”乾坤瞳忽然说道。 胡柯、苗健、苗康三人见这个红球会开口说话,都惊讶不已。 “这什么鬼东西?”苗健上前想要看个究竟,伸手刚一碰到乾坤瞳,只觉得一股火热灼烧感传遍全身,慌忙缩手,却已经来不及了,指尖被烧得焦黑,疼得他捂手大叫。 “别碰它!那是巫坆的灵神。”黎小石连忙叫道。 乾坤瞳发出一声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 胡柯吓了一大跳,赶紧跪伏在乾坤瞳面前,道:“神灵果真现身了!求求神灵,保佑我平安出去吧,求求您。” 经他的话提醒,戚琪推推黎小石道:“你不是拿回羊脂玉净鼎了吗?那就是打开出口的钥匙,我们赶紧走吧,免得夜长梦多。” 黎小石点点头,走到石壁上的太极图跟前,将二鼎放入。 一道金光自二鼎之内射出,太极图周围的石壁上隐隐现出一环金色小字,越来越清晰,上、下、左、右分别是“符阴终”、“火阳终”、“残瘦亏”、“峨眉见”四个词语。 这是什么意思? 黎小石苦思冥想,老爷子曾经教授过一岁十二月分别与六阴六阳相对应,“符阴终”即“终之符阴”,代表的是立冬、小雪,对应“坤卦”,方位在正北;“火阳终”即是“终之火阳”,代表的是立夏、小满,对应“乾卦”,方位在正南。 “可是峨眉、残瘦又是什么玩意儿,从来没听老爷子提起。”他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峨眉是指女子的峨眉吗?还是峨眉峰、峨眉刺,或者是峨眉月?”戚琪说。 黎小石一愣,恍然大悟。下两句指的是月相,与八卦无关,但是与方位有关。峨眉月即上炫月,出现在傍晚和前半夜的西边天空;残月即下弦月,出现在黎明和后半夜的东边天空。 这么说来,上下左右分别对应的方位是南、北、东、西。 他看着二鼎表面所雕刻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灵兽,在星宿学上,它们也有各自对应的方位。 黎小石想了想,尝试扭动二鼎。石壁发出隆隆之声,似乎内藏机关。他将青龙对准东,白虎对准西,朱雀对准南,玄武对准北。 金光增强到极致,几乎叫人睁不开眼。可是几秒钟之后,金光就消失不见,石壁恢复了黑褐颜色,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黎小石感到不解,当他再用力扭动二鼎的时候,发生二鼎竟如生长在石壁上一样纹丝不动。看起来这分明是一把开启洞门的钥匙,但是哪里出了错? 胡柯等人刚听说黎小石有打开出口的钥匙,心里既兴奋又期待,及至金光泄出,似乎胜利在望,可是顷刻间希望破灭,觉得受了欺骗,便冲黎小石叫道:“这哪里是出口?你敢忽悠我!” 黎小石百口莫辩,只得问乾坤瞳:“是你说的,只要我拿回羊脂玉净鼎,就能出去。” 乾坤瞳说:“取得二鼎,便能出洞,我绝无虚言。但不是通过那个出口,因为它已经被我封死了。想知道从哪里可以出去吗?去仔细看一看那八副棺材就知道了。” 环绕在乾坤瞳周围的棺材,以及凝聚在棺材上空的黑色人形黑雾,静悄悄地望着黎小石。 黎小石走向最近的一副棺材,人形黑雾戴着的斗笠下垂黑色面纱,看不清里面的模样,但是忽然一阵微风吹过,面纱掀开,里面竟是邱益的面孔!他脸色青灰,双目紧闭,唇色发紫,正是死时的样子。 “是曾帅!”谢薇薇惊呼一声,另一副棺材上方的人形黑雾,正是曾帅。 黎小石似乎明白了什么,忙去查看另外几副棺材,果然还有一个人形黑雾里面是刘向。其他的则是空的。 戚琪不明所以,问黎小石道:“怎么会这样?” 黎小石看着其余几个空荡荡的人形黑雾,感到脊背有一股森森冷气直网上冒,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剩下的几副棺材,是给我们留的。” 胡柯一听跳了起来:“什么?!我可不想死在这儿!” 苗康想了一想,“咦”了一声,道:“不对啊,这儿只有八副棺材,可我们有九个人哪!” 乾坤瞳哈哈大笑,笑声震彻石室,震得众人耳朵里嗡嗡作响。他说:“借二鼎神力,合八人灵神,还我千年肉身,这便是太一遁甲之阵。” 黎小石明白了,太一遁甲之阵原来不是兵法,而是起死回生之法。 “你让我去取羊脂玉净鼎,说想要借二鼎之力来统一巫仙二术,光大巫仙一族,原来都是骗人!”他愤怒地大叫。 乾坤瞳笑道:“没有肉身,只有灵神,怎么光大巫仙?对你这样的小娃儿,我何须欺瞒?” 戚琪毕竟在玉墟峰上听老爷子提起过巫坆和太一遁甲之阵,此时也明白了,说道:“原来你想要杀死我们之中的八人,借另外一人的肉身离开洞窟。” 乾坤瞳道:“不错。八人死,一人活,胜于全部都死,对吧?你们困于此才几天便急不可耐,怎知我几千年的苦楚?” 黎小石叫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这就毁了圣物!”他眼睁睁看着刘向、曾帅、邱益死在眼前,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人死去。转头四顾,眼下只有地上的石块可以借用,便取一块大的,举起来就要往羊脂玉净鼎和黑烟玉晶鼎上砸去。 ------------ 第五十五章 自相残杀 不料石块还没有脱手,手臂却中了一刀,顿时鲜血直流。胡柯手握沾血的匕首,抢去他的石块,把他双臂反扭按在地上。 戚琪惊叫一声,急忙去救。胡柯朝苗健、苗康叫道:“还愣着干嘛?”苗健、苗康二人便如老鹰捉住兔子,抽出裤腰上的皮带把戚琪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扔在地上。 这边,胡柯也用皮带把黎小石绑了起来。 谢薇薇惊恐地看着他们,瑟缩在角落里不敢吱声。 黎小石气喘吁吁道:“你们要干什么?” 胡柯在他身上擦拭匕首上的血迹,阴森笑了一声,轻声耳语道:“有人活,总好过全部都死。” 黎小石双臂虽然被绑,腿脚还能活动,见胡柯蹲在身前没有防备,便抬脚朝他裆部踢去,这一下力道不轻,胡柯一声大叫,手捂裆部跌倒在地上翻滚。 苗健冲上去朝黎小石一顿猛踢,口中骂道:“叫你不老实!” 话音未落,苗健的眼神忽然凝滞一顿,身体随之软绵绵地垂落,匍匐在地上,后背竟插着匕首,只露出刀柄。这一刀从后心进入,刺破心肺,瞬间毙命,可谓狠辣之极。 这一下兔起鹞落,让所有人始料不及。本来在地上翻滚的胡柯,此时已经站起,正是他从背后偷袭了苗健。原来黎小石那一脚踢得有所偏颇,并未正中要害,却刚好被他将计就计,骗过了众人。 他拔出匕首,对苗康说:“谁生谁死,来过过招吧。” 他知道杀了苗健,绑了黎小石、戚琪二人,谢薇薇不堪一击,剩下的便是苗康了。能够活着出去的那一个,只能从他们二人之中产生。 此时的苗康从哥哥暴死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如一头狂怒的狮子一样大吼一声,跳起来朝胡柯扑去,二人立即扭打在一起。 胡柯本来在身形上不具优势,可是他手握利器,苗康一点也占不到便宜,胳膊和腿立时就被划了好几刀。 但苗康已被哥哥的死搅得怒火焚身,丝毫不顾忌身上伤口的痛处,好几次甚至没有仔细掩护重要部分,合身朝胡柯的刀口上撞去。他心里的念头只有一个,就算一起同归于尽,也绝不能让胡柯一人独活。 胡柯纵然知道生死就在这个重要关头,但也架不住苗康这样不要命的打法,渐渐便有些左支右绌,不仅被打得鼻青脸肿,好几此差点被夺了匕首。 苗康凭借身强力壮,把胡柯压在地上,一探手抓向他的面部,两根手指如铁棍一样捅进他的眼眶。 只听一声尖利的惨叫,胡柯双目流血,眼珠已经被挖了出来。 疼痛刺激得胡柯浑身毛发直竖,他发了狠紧握匕首一刀刺中苗康腹部,将那里捅了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 血液流失迅速带走苗康的力气和怨恨,他如同一摊软泥倒在一边,嘴里吐出最后几口微弱的气息,便不再有任何声响。 胡柯虽然双目已瞎,意识尚且清醒,摸一摸身边逐渐冰冷的苗康,大笑道:“好!该死的都得死!” 解决了苗康,就没有人具备跟他竞争的资格了,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钻出洞窟,站在太阳底下的那一幕。 但他没有看到,谢薇薇正从角落里起身,悄无声息地越过他身前,从苗康肚子上拔出那把匕首,对准他的心脏,一刀刺了进去。 胡柯的笑声凭空消失,裂开的嘴角还未合拢,身体已经轰隆倒地。 谢薇薇手里提着匕首,刀尖上的血一滴一滴落下。她看一眼嵌在石壁上的黑烟玉晶鼎,此时已经有了六枚光点。而棺材上空的人形黑雾斗笠面纱之下,也已经有了六张脸庞,后来增加的正是苗健、苗康,以及双目流血的胡柯。 “薇薇,帮我把皮带割开。”黎小石扭过身,把反绑的双手伸向谢薇薇。 谢薇薇却没有动,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乾坤瞳,对黎小石和戚琪毫不理会。 黎小石感到心里闪过一丝担忧。 只听谢薇薇对着乾坤瞳问道:“若杀死八人,剩下那一个真能出去吗?” 黎小石和戚琪心里凉了半截,难道谢薇薇真会杀了他们? 乾坤瞳冷笑两声,说道:“你不信我?” 说完红光一闪,直射对面的石壁,上面快速显出一幅幅画面,曾庆元将迷药倒入柠檬汁并摇匀,服务生把它们端到黎小石、戚琪等人面前,九人喝下之后不久便昏迷。曾庆元将九人运送到洞窟之外,通过一条隧道将九人送入洞窟,穿过古墓,放在石巷子里,离开之后引爆炸药将隧道堵死。 九人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困,后又遭遇蚁群攻击,进入古墓,发现衣冠冢等一系列事件。 “原来这一切都是曾庆元策划的?”谢薇薇震惊道。 乾坤瞳笑而不语。画面一转,突然来到西海明珠酒店,王国林手脚被缚躺在床上,曾庆元、服务生站在一旁。王国林叫道:“曾帅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忍心置他于死地?” 曾庆元则冷冷回答:“曾帅是谁的儿子,你自己最清楚!几年前,我就拿他的头发去做过亲子鉴定了。要不是想搞清楚他是谁的种,我不会忍到现在!” 王国林眼神闪烁一阵,说道:“没错,他是我儿子,所以我一定要阻止你。太一遁甲之阵到底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天师到底能不能借肉身起死回生,还是一个未知数!你不能为了这么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枉杀八条人命!” 曾庆元冷笑一声:“天师从来不会错。我们的命都是天师的,天下人的命也是天师的,死几个人算什么?你的命也要献祭给天师。”说完他拿起一条丝袜,缠住王国林的脖子,用力狠勒直至他死亡,然后迅速溜走。 不久,黎小石等人进入房间,发现了已死的王国林。随后樊丽被警察带走,但因为没有证据又被无罪释放。接着曾庆元因谋杀罪被起诉。 看到这里,谢薇薇、黎小石、戚琪三人都沉默不语,原来王国林是为了阻止乾坤瞳和曾庆元的计划,为了保护他们九人而死的。原来他们九人在洞窟之中发生的所有事,都是计划中的一环,他们为了逃生而作的一切努力,最后都是为了见到乾坤瞳,接着在它面前赴死。 “要是我出去以后,会怎么样?”谢薇薇虽然问的是乾坤瞳,眼睛却看着地上的黎小石和戚琪,眼里泛起陌生之感。 黎小石盯着她的眼睛,她没有回避,黎小石觉得她的眼神已变得渐渐冷漠。 ------------ 第五十六章 邪念顿起 石壁上的画面一转,转回石室。黎小石和戚琪已死,变成了人形黑雾斗笠下的面庞。谢薇薇左手握羊脂玉净鼎,右手握黑烟玉晶鼎,站在正中央。 乾坤瞳催动咒语,红光溢满石室。黑烟玉晶鼎中释出黑色云雾,将乾坤瞳牢牢缠绕。羊脂玉净鼎中释出白色烟霞,盘旋在谢薇薇周身。 棺材上空的人形黑雾中抽出一缕缕黑丝,又化为一只只黑雀,集结在谢薇薇头顶。随着黑丝抽出,人形黑雾逐渐萎缩,好像被吸光了空气的气球,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黑雀飞入乾坤瞳,衔出积聚在内的千年灵神,在黑色云雾的环绕下与白色烟霞合二为一,灌入谢薇薇体内。 红光逐渐稀释,黑雀一只接一只落地死去,并迅速腐朽,连一片羽毛也没剩下。 谢薇薇睁开双眼,此时的她,既有谢薇薇的灵神,也有巫坆的灵神,但显然,此后的人生将由巫坆来主导。 谢薇薇将二鼎放回太极图原位,默念咒语,洞门随之打开,一道银色的满月之光射入石室。 画面一转,谢薇薇已经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底下匍匐着成千上万个信众,他们以头磕地,山呼万岁,将谢薇薇奉若圣灵,带头的便是曾庆元和服务生。谢薇薇俨然已是国中之国的女王。 画面骤然消失,石室恢复平静。 乾坤瞳静静地望着谢薇薇,后者仍然沉浸在幻象之中无法自拔。 她将要成为一个女王,这是她从来不敢想象的事。她原本只盼着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恢复自己的微博,继续在电商领域拼搏,实现自身价值与梦想。现在却有人告诉她,她不再需要付出汗水,便能坐拥一个宗教集团,那意味着无尽的资源和财富,也许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 匕首刃尖的血仍在一滴滴下落,谢薇薇终于把它举了起来,对准戚琪。 “谢薇薇!你要干什么?!”黎小石大叫。他不敢相信,谢薇薇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真的会对别人举起屠刀。 他向来知道人性复杂,可是竟不知道连底线都没有。 戚琪冷冷地盯着谢薇薇,她没有黎小石那么多愁善感,她知道面前这个举刀的女子,绝不会对她手下留情,肯定会一刀致命,因此留给自己的机会只有一次。 她翻身一跃而起,低下头放低重心朝谢薇薇撞过去。宁可把背部送给谢薇薇,也要拼尽最后的机会作殊死一搏。 谢薇薇虽然有所防备,但还是被结结实实地撞倒,倒地的同时,匕首深深刺入戚琪臀部。 戚琪强忍剧痛,趁谢薇薇还未起身,抬脚狠狠一踢,正中谢薇薇下腹,疼得谢薇薇躬身弯腰半天站不起来。 戚琪大叫一声,反手拔出匕首,把手上的皮带割断。有利刃在手,她与谢薇薇之间的优劣形势立即掉转。 此时谢薇薇已经站起,揉身朝戚琪扑去。戚琪手中匕首晃动,只听谢薇薇一声惨叫,胳膊被划开一条长长的血口子。戚琪不容她缓气,立即从后面一把抓住她的脖子,将匕首抵在了她的动脉上。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翻转太快,一旁的黎小石膛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此刻自己仍然被缚不得脱身,而谢薇薇显然已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戚琪成了掌握主动权的唯一一人。那么,戚琪会怎么做?难道她也……黎小石不敢再想下去。 戚琪抓着谢薇薇没有立即下手,她指着乾坤瞳叫道:“巫坆!你跟我说实话,到底谁能活着出去?” 谢薇薇和黎小石都楞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乾坤瞳默然无语。 戚琪又说:“黎小石的身份,我都知道了!巫坆,你别想再继续骗我!你想要的肉身,其实是黎小石,对不对?” 此话谢薇薇自然是听不懂,黎小石却是懂了。他心头猛然一颤,自己是巫仙一族血脉传人,难道真是巫坆所想要的肉身? 乾坤瞳爆出一阵大笑,笑得石室里红光乱跳。他说:“好!好!好!孺子可教。不错,我巫坆何人?怎可假凡人肉身还魂?天大笑话!你们八个不过布局棋子,铺路黄泥。黎小石乃我真正计划矣。” 谢薇薇闻言怒火中烧,目眦欲裂,恨不得冲上去将乾坤瞳里的巫坆揪出来撕个粉碎,无奈被戚琪所制,只能用最难听的污言秽语辱骂巫坆。 戚琪听了却非常平静,这是她早已预料到的。 黎小石震惊的同时,心头立即感到巨大的不安。他挣扎着站起来,手上的皮带丝毫没有松懈的势头,这该死的胡柯,为什么绑得那么紧? 戚琪把谢薇薇抓得更紧了些,匕首距离她的脖子不到一厘米,轻轻往前一送便能刺破皮下的大动脉。 “戚琪!你冷静!别乱动!”黎小石叫道。 “石头,你别再往前走了。”戚琪语气平缓,却出奇地严厉,仿佛在命令,又仿佛在威胁。黎小石顾忌谢薇薇,只得站住。 “你是想要救她,不想要她死吗?”她冷冷问道。 “我不想要你杀人。也不想要你死。当然也不想要她死。”黎小石神色真挚。 戚琪眸色一变,其中显出几分温柔,还带着几分笑意,她说:“石头,你出去以后,别忘记我。” 黎小石心头一震,果然,戚琪的打算是杀了谢薇薇之后再自杀,牺牲最后二人成全黎小石。 “不!我不出去!我就是死,也不做巫坆的傀儡!”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额头青筋暴突,血管几乎胀裂。 可是戚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动于衷。 黎小石命令自己快速冷静下来,他抚平激烈跳动的心脏,吐出一口气,用柔和的口吻对戚琪说:“要是让我选择,我想跟你一块儿死。把刀放下,我们还有最后一点时间,我想用这些宝贵的时间跟你说说话。” 戚琪眼中闪过一大朵泪花,滚落脸颊,扑一声掉在地上溅成四瓣。“石头,这个想法,我刚刚也有过。活不成,就死在一块儿,我很想这么做。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有活的机会,却硬拉着你陪我死。我不能那么做。”她脸上的哀切让黎小石也禁不住鼻头酸楚。 “是我愿意的,我心甘情愿放弃一个人独活的机会,真的。”黎小石从心底里发出誓愿。 他的肺腑之言,戚琪自然能够听得出来,她由悲转喜,眼中是喜不自胜的欢乐。“够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若是记得我,以后就常来这里看我。” 慢慢地,她眼中的哀切收敛,眸中隐隐射出狠厉之色,只见她牙关紧咬,拳头紧握,手指关节甚至微微泛白。 黎小石知道她要动手,情急之下,大叫一声朝乾坤瞳扑过去。 戚琪身在远处,眼见有变来不及反应,黎小石已经将身体覆在乾坤瞳之上。 一股恶臭焦味迅速在石室里弥漫开来,黎小石连连惨叫,胸、腹、腰等处已经被高温灼伤,焦黑的衣服碎片贴在身体上,皮肤开裂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口子,鲜红的血肉从中迸出。 戚琪心痛得大叫一声,扔下谢薇薇跑去,看着黎小石的惨样,口中连连喊道:“你怎么样?没事吧?你怎么那么傻!”一边说一边泪珠子像断线的项链一样落下。 黎小石趁机夺过她手中匕首,对准石壁上的太极图,用尽全身力气一掷。只听一声清脆,撞击之下,黑烟玉晶鼎随之破裂,六枚光点尽数熄灭,接着裂纹像大树枝桠一般长满全身,最后爆裂坠地,成了一地渣滓。渣滓被大地吸收了所有精气与灵气,渐渐与黑色地面融为一体,最后完全消泯。 “我的圣物!我的圣物!”乾坤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伴随着黑烟玉晶鼎的消泯,几千年来他赖以维持的灵神之元气受到重创,而且永远失去了起死回生的希望。 黎小石看出乾坤瞳的红光骤然减弱,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契机,便对戚琪说:“趁这机会,彻底毁灭掉乾坤瞳。” 戚琪原本决心赴死成全黎小石,可是黑烟玉晶鼎已碎,心中叹惜之余,对黎小石选择同生共死的情义更为感动,二颗心此刻紧紧绑在了一起。 她扶起黎小石,二人口数一二三,一起向乾坤瞳所在的石笋撞去,砰然一声,石笋倒塌,原来里面中空,才能凭二人之力撞断。 乾坤瞳失了元气,又断了依凭,红球轰然坠地,发出巨响,溅起红光满屋。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下,红球散尽了最后的力量,露出中心一点黑瞳。随后黑瞳急剧收缩,缩至一粒黑豆大小,与黑色地面融为一体,完全消泯。 石室里恢复了真正的宁静。 ------------ 第五十七章 逃离 谢薇薇瘫倒在地上,一手按着胳膊上的伤口:“巫坆死了,没人知道打开出口的咒语,这下我们真的要在这等死了。” 戚琪紧挨黎小石而坐,脸上却是满足的笑容:“这结局也不差。” 黎小石把戚琪的手握在手心,笑道:“我们不会死在这儿的。关于出口的机密,巫坆已经告诉我们了。” 戚琪和谢薇薇异口同声道:“什么?” 黎小石一指石壁上的太极图,道:“知道为什么后二句‘残瘦亏,峨眉见’跟月相有关,而跟八卦无关吗?因为打开出口要与天时地利相合,我们取得了巫仙二鼎,也找准了正确方位,可是没有等到正确的时间。” 戚琪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那何时才是正确的时间?” 黎小石说:“你还记得巫坆给我们看的幻象吗?谢薇薇打开出口的那一刻,满月之光射入石室,那就是正确的时间,也就是每月十五,望月出现之日。” 谢薇薇听了,苦笑摇头:“我们身在地底,哪里知道今日是初几?要是不幸离十五距离很远,那即使不是饿死渴死,最后也是像邱益一样伤口感染而死。” 忽然戚琪笑道:“今日便是十五。进入古墓之后,手机断电之前,我记得上面显示的是农历八月十四。再说,巫坆计算好了一切,怎么可能把时间遗漏在外?他算到我们几人会在这一天到达这间石室,那么这一天就算不是十五,也是十三、十四。” 话音刚落,忽然石壁上的太极图四周一圈银光射出,背后墙内机杼之声隆隆作响,紧接着,太极图就像一道圆形拱门向外开启,露出外面一片空旷的星空。 一道清冷的空气随之涌入石室,气流之中夹带咸腥之味,但在三人嗅来,实实在在是自由的味道。 三人连忙向出口爬去,一二道细小的水柱自拱门开启之处流下,里面竟有几只小鱼小虾活蹦乱跳。 三人爬出洞口之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面前是一片辽阔的汪洋大海,在皎洁银月的照耀下,散射着幽幽蓝光。他们正站在一片沙滩上,背后是一座低矮的山包,正有几道水流从顶处淌下。 黎小石心头豁然开朗:“我明白了,农历八月十五大潮将这座小岛淹没,洞口封闭在水下,强大的水压使我们无法推开洞门。只有等到凌晨时分,潮水退去,洞口出露水面,我们才能出来。” “可是怎么会在海上?我一直以为在哪个山区。”谢薇薇奇道。 “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海上三座仙山,方丈、瀛洲、蓬莱,这三者之一。你想,巫坆之墓怎么可能选在普通的地方呢?”戚琪说。 但她随即便沮丧起来,“我们在这荒无人烟的海外孤岛,没人知道我们在这,也不会来搭救我们,即使出了洞依然是死路一条。八月十五虽是大潮,可是每一天海水都会涨落,日出之后下午二三点钟,下一次涨潮之时,就是我们被淹死的时候了。” 她忘记了屁股上还有伤口,一下坐在地上,疼得从地上反弹起来,捂着臀部哇哇大叫。 黎小石和谢薇薇见她狼狈模样,不由得笑起来,刚才石室之内兵戎相见的气氛随之消散得无影无踪。 戚琪一撇嘴:“有功夫笑话我,不如好好想想,会不会有艘船经过这里,顺便搭上我们吧!” 黎小石笑道:“你看这是什么?”他手中握着的正是羊脂玉净鼎,在如银月光的照耀下,神鼎通体透明,映出海面波光点点,格外圣洁无暇。 戚琪眼珠转了几转:“老爷子?” 黎小石点点头,笑道:“这可是他们的圣物啊!怎么舍得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呢?也许他们会来找我讨回去的吧!” 戚琪打一个响指,跳起来极目远眺海面,可是天水相接之处夜色浓郁,没有丝毫船帆的影子。 “先好好睡一觉吧!”黎小石手臂作枕,柔软的沙滩作床,听着涛涛海浪,犹如一首优美的安眠之曲。好一阵子他不敢睡觉,总是怕睡过去就又到了某一处幻境,被斧头帮追杀。 这一夜三人都实实在在地睡了一觉,没有做任何梦。 直到日头高企,烈日炎炎逼得他们不得不醒来,黎小石眯起眼睛看看太阳的位置,此时应该已近中午十二点。 阳光下的海面与夜里完全不同,似乎经过一夜安眠之后,她显得活力充沛。湛蓝的海浪尖头卷着一顶顶白色浪花之帽,一大片阳光掉落在海面上,碎成了无数块小小的金子。灰色海鸟在远处翱翔歌唱,突然扎进水里,又突然跃起,同时嘴里多了一条小鱼。 黎小石看着海鸟嘴里的小鱼,只觉得腹中叽咕乱叫,眼下要是能给他一根鱼钩,他能吃下一条鲸鱼。 太阳逐渐西移,海水慢慢地爬上海滩,淹没了他的脚踝。 三人往山包顶上撤退,海水好像一条蛇,蜿蜒逼近,淹没了石室出口,慢慢地将他们的立脚点包围。 放眼望去,周围除了一望无垠的海面别无他物,而海面仍在继续上涨,很快就要把他们站立的岩石淹没。 远处的海鸟看到了被困在海洋中央的三人,好奇地飞来盘旋在他们头顶。它们心中一定奇怪,连它们都不敢多作停留的大洋深处,竟有这样三个人。 黎小石看着头顶的海鸟,真想伸手抓住它们的脚,借它们的翅膀飞离大海。 海水一直涨到三人的膝盖处,才慢慢地停止。 三人松了一口气,毕竟这里是大海腹地,浪高不可能没顶。像港口、海湾那样,由于两边地势挤压,浪高达到二三米的情形应该是不会出现的。 海鸟看了一阵,终于失去了兴趣,一边欢快地招呼同伴,一边渐飞渐远。 黎小石看着它们消失在海天尽头,无助地想,就这么走了?不替我带口信给老爷子吗?他真的不想要羊脂玉净鼎了吗?要是我死了,这瓶子可就沉到海底了。 ------------ 第五十八章 获救 他看到海鸟消失的地方,慢慢地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影子。 小影子越来越大,依稀能看出是一条船的形状。 “有救了!”黎小石惊喜大叫,戚琪和谢薇薇也大叫起来,跳起来朝那个黑影连连挥手。 那船又驶近了些,是一艘木船,艏艉高、中间低,一根主桅杆立于船体中央,最粗最长,船艏和船艉各有一根辅桅杆,光秃秃的没有风帆。 从船头的航向来看,木船打算避开这个出露水面的岛屿,显然知道海中存在这个随着大潮落下而出现的小岛。 黎小石等三人全然忘记了连日来的疲劳和虚弱,使出浑身力气摇手呼喊,海上风浪仍旧很大,他们的声音飘出去不远就被吹散到四方,到达船上人耳朵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只能期盼船上的人能发现他们。 船在距离小岛大约一海里之外缓慢地停了下来。在晴空万里的海面上,这个距离足以看清岛上的人。 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船上的人一定是发现了他们,却因害怕触礁而不敢靠近。 一海里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三人无奈地等待着船上的人派出小艇前来救援。但是半天过去,却没有任何动静。 戚琪扯开嗓门喊道:“救救我们!” 谢薇薇也大力喊道:“我不会游泳!求你们了,救命啊!” 船上的人却置若罔闻。 “没办法,只能游过去了。”黎小石小时候在农村长大,在河中无师自通的狗刨式扑腾,此时显然有了用武之地。 他看看戚琪和谢薇薇,知道戚琪是会游泳的,此时她也用自信的眼神望着他。将近二公里的长距离游泳,虽然从未尝试过,但她愿意一试。 谢薇薇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以及被抛弃的绝望。他们要把她一个人留在小岛上?以此作为对自己的惩罚? “不要丢下我。”她话音发抖,换来的只是戚琪的冷漠一瞥。 自从在石室里以性命相博,戚琪再也不愿跟谢薇薇说话,甚至连瞧都懒得瞧上一眼。要不是因为被困在海上,她一定会走得远远的永不相见。 黎小石把夜明珠和匕首埋入地下,口中默念:“我不会带走你任何东西。也请你放我们离开吧。”随后扑通一声,他一头扎进水里,“狗刨式”泳姿尽管不够优美,却也能保持身子不沉入水中。 戚琪随后跃下小岛,她选择了最省力的蛙泳,与黎小石一前一后向船游去。 大约十分钟后,二人都感到疲倦,手脚力气稍减,而仰头看看那船,似乎仍旧停泊在远处,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努力而改变距离。 戚琪转了个身,把胸腹朝上躺在海波之中。海水淹没了她的后背、四肢、后脑、耳朵,但露出整个面部。她大声道:“仰泳!否则你会累死的。” 黎小石也学她的样子仰起脑袋,但是海水不听话地钻进他的鼻孔和口腔,惊慌之中他一下子沉了下去。 戚琪连忙翻身拉住他,一边两脚踩水,一边伸手托住他的后背,并指导他:“注意力不要放在脸上,要放在肚皮,只要把肚皮挺起来,全身就能浮起来了。” 在戚琪的托举下,黎小石挺起肚皮,这是全身重心所在,掌握了此处的沉浮平衡点之后,就不用担心其他地方。 好在他熟识水性,能够对仰泳的要领融会贯通,火速学会了这个泳姿。 二人浮于水面之上,看到蔚蓝天空万里无云,身体受到海浪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击,犹如二条小小鱼儿随波逐流。 在等待力气恢复的间歇,二人不时用手臂调整身体的方向,避免越漂越远。 虽然正当盛夏,海水的温度依然很低,在水中泡久了体温便迅速下降。二人不敢偷懒,稍微歇息一会儿便翻过身继续朝船游去。 这么游一会儿歇一会儿,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二人才靠近船艉。 在小岛上看时,以为不过是一艘普通的船,靠近了才发现,这简直是木船中的巨无霸。 近年来沿海渔民多造铁船,因为容量大吃水深稳定性好,而且不易腐蚀,但是造价很高。所以木船仍然没有失去市场,不仅造价低,而且轻便灵活。 一般来说,夫妻二人一船,半夜出海捕鱼,凌晨回家挑鱼上市,是沿海渔民的日常生活。也有老板打造好一艘稍大的木船,租给船老大,再招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跑远一点,一出海就是三四天甚至一二周,直到渔获满仓再上岸。 但是眼前这艘船,与一般铁质渔船差不多大小,静悄悄地立在海水里,此时的轻微波浪根本不能摇动它半分。目测大约有三十多米长,十几米宽,至于吃水多深,排水量多大,暂时无法估计。 “傻愣着干什么?怎么上去啊?”戚琪冲他大喊。 船太大了,甲板足足高出海平面二米多,光滑的船舷根本无法攀爬。 奇怪的是,他们游了这么久,船上也没有人接应。此时仰头望去,船舷空空如也。 黎小石和戚琪只好绕过船艏来到背面,庆幸的是从船舷上垂下一条绳子,飘荡在水里,看起来年深日久,挂满各种海藻。 二人抓住绳子双脚撑住船帮,终于得以登上木船。 映入眼帘的是异常宽阔的甲板,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船体中部高出甲板,看起来是几间舱房。 三根桅杆穿过甲板,与船舱横隔板相接,在远处看来就已经非常高大,此时站在脚下一瞧,真可用高耸入云来形容。三面风帆堆叠在桅杆下,看起来是以竹篾片逐块折叠而成骨架,外覆浸过猪血的帆布。 船艏和船艉各立两根将军柱即缆绳桩,上翘的船艉顶端站着硕大的舵杆和舵牙,看起来至少要有二人才能转动,可以想象伸入水中的船舵该有多大。 ------------ 第五十九章 冰释前嫌 这应该是木船中的远洋巨轮了吧!黎小石心中啧啧感叹,同时又增添了几分不安。 这么大的一艘船,怎么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呢? “有人吗?”戚琪冲着舱房叫道,无人应声。 “去看看。”二人推开舱房之门,被好大一阵灰尘呛了几口。舱房内光线暗淡,凭着从门**入的阳光看去,里头十分宽敞。 外间似乎布置成了客厅,有一张漆色几乎已经褪光的雕花矮脚桌。两面有舷窗,上面覆盖窗帘。戚琪想把窗帘拉起,手刚一碰,布条丝丝缕缕落下,几乎烂成了棉絮状。 一扇精致的和式拉门通往里间,二人走进去一瞧,不由自主地惊叹一声,里间摆放了一架床、一张美人塌、一只马桶、一只脸盆、一支脸盆毛巾架、二把春凳、三鼎香炉、四层提盒、五格立柜。 生活用品不仅一应俱全,而且全部雕满了繁复华丽的纹饰,有各种祥瑞动物、四季花朵,或者现实中没有的神人仙子。 尤其是那架床,外形如同一只箱笼,床面高二人许,犹如一扇拱门。门后第一进左右两边各安一口床头橱,分成四格抽屉。第二进也有一扇拱门,门后左右两边各安一支立架,用来摆放衣物。第三进再一扇拱门,门后才是床,四面有立板围起,立板同样精雕细琢、巧夺天工。 黎小石想起小时候姥姥曾带他去一个叫宁海县的地方走亲戚,那里古时候富裕人家嫁女,素有“十里红妆”的风俗,嫁妆当中就有这样的床,也叫千工床,意思是千名工匠花费近千天才能赶制出来。 看起来这艘船的主人很有钱啊!这样一架古董床怕是价值不菲,说不定跟这艘船等价呢! “石头,接下来去船舱?”戚琪看着他,眼神透出丝丝不安。舱房就两间,也没有人。难道人都躲在船舱里?他们想干什么? “救我啊!”远处飘来一缕声音。从舷窗望去,小岛上一个小小的人影左右摇摆,朝他们挥舞手臂。 黎小石呆呆地望着谢薇薇的方向,出一会儿神,顿了顿,左右张望之后,选定了美人榻。 他搬起美人榻费劲地走到门边,把它推出舱房之外。 什么木料制作的?居然这么沉!脱落的漆皮之下,露出金色原木质地,有可能是黄花梨或者金翅木,黎小石对此没有研究。 戚琪知道他要干什么,既没有阻止,也没有帮忙。 黎小石把美人榻搬到船舷旁,抬起一边搁上牙墙,接着“扑通”一声推入水中,溅起巨大浪花。 美人榻虽然沉,毕竟形如木筏,且面积阔大,勉强能在水中浮起。 “石头!”戚琪追出来。 “扑通”又一声,黎小石已经跃入水中。 戚琪看着他露出水面的脑袋,咬牙跺了跺脚,他还是心软。 黎小石试着爬到美人榻之上,长榻迅速下沉到水下半米左右,看来木料的自重是一大缺陷。 他只得重新回到水中推着它往前游,这样一来,游速比来时又慢了一倍,但好歹有东西可以扶着歇息一下,不必再仰游了。 来到小岛,谢薇薇脸上挂满泪水,不停地擦,仍然不停地流。哭完后她笑起来,说:“我就知道。”笑了几声又嚎啕大哭,哽咽道:“对不起。” 她指的是在石室之中所做的事,以及所动的念头。 黎小石心里叹口气,自此原谅了谢薇薇。 他和谢薇薇一人一边扒住美人榻,黎小石教她双脚划水,二人一同往大船游去。 待游到船下,太阳已经偏西。落日余晖从大船一侧射来,在海面上投下一片极大极长的黑影。黑影之外金光灿烂,红霞漫天,鱼游浅海,鹰击长空;黑影之内沉寂肃穆,阴翳憧憧,如同天堂地狱二个世界在此交汇。 黎小石抬头看大船,觉得如同一座巍峨高山,深不可测。他隐隐觉得,这船如同另一座地下洞窟,隐藏着无尽秘密。 虽然心有顾虑,但在大海之中别无选择,他托起谢薇薇顺着绳子爬上船,那张美人榻只好留在水中任它沉浮。 谢薇薇身在半空,双手费力地攀住绳索,离船帮还有一尺之遥,一抬头正见到戚琪的脸。 戚琪的目光里明显怀有戒备,自从在石室之中兵戎相见,她心中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谢薇薇这个面容姣好、气质优雅的女孩,远不如外表那么单纯。 戚琪居高临下地望着谢薇薇,此刻她全身湿透,由于不会水,但又在水中游了那么长时间,紧张过度导致四肢肌肉瑟瑟发抖,仰头看着自己,模样别提有多楚楚可怜,世上任何一个人见了都会牵动恻隐之心。 二人目光相接,各自顿了一顿,大家肚子里都有事,但又无法在这一刻尽数释然。 谢薇薇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见戚琪已经朝她伸出了手臂。她心头一喜,连忙拉住,借力向上一窜,翻过了船帮。 没等站稳,她急着开口便要称谢,但是戚琪没给她机会,已经掉头转身去拉黎小石了。 待戚琪转过身来,仿若有意仿若无意地绕过谢薇薇,径直朝船舱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去看看有没有吃的。” 谢薇薇叹了一口气,再找机会吧。 黎小石跟上戚琪,这艘船处处透着古怪,他不放心戚琪一个人进入船舱。 一架陈旧但还算结实的梯子通到船体中部的舱室,想来曾经可能用作货仓,现在一无所有。 正因为没有货物阻挡,所以能清晰地见到船底结构。作经线的脚梁和作纬线的压筋所用的木材,每一根都粗过大腿。照这样的规模,贯通船底的龙骨也许比腰还粗,非几百年的木材不行。 中舱前后都有门通往其他舱室,门开在横隔板上,横隔板同时也是水密板,以桐油、石灰、棉麻布调和塞入缝隙,即使一舱或者多舱进水,只要关闭横隔板,便能隔断漏水,防止沉船。 ------------ 第六十章 幽灵船 二人决定先探索船艉的舱室,那里一般是机轮舱、伙舱所在。而船艏的舱室,一般是储存货物、淡水的仓库。 但是他们接连找了两个舱室,皆是“舱徒四壁”。更奇怪的是,这艘船根本没有机轮舱,没有发动机、锅炉,也没有煤炭或者油。难道它真的靠那三面风帆启航? 伙舱倒是有,厨具、生活用具应有尽有,但都有些年头了,甚至不像是近现代所用之物。比如陶罐,在中国饮食文化历史当中,一直到清代都经常用到它,外形笨拙如圆桶,却可以盛水、盛食物,有多种用途,虽然外壁较厚加热较慢,但是保温效果显著。工业革命之后,才逐渐被各种不锈钢合金锅、高压锅取代。 二人觉得,这艘木船仿佛带着浓郁的古朴气息,穿越时代而来。 他们又回到中舱,谢薇薇正走下舷梯。天色渐暗,她不愿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甲板上,只好下来找他们。 三人朝船艏的舱室走去,第一间看起来是船员们的寝室,三层上下铺满满当当地挤占了整间船舱,数了数共有六十张床。但是床铺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个人物品,看起来就像是从来没有启用过这间寝室。 船舱尽头的横隔板挂着一把大铜锁,门后的船舱里藏着什么?难道船上的人都躲在里面?为什么要将他们反锁?如果不放人出来,船怎么启航?光是那一面主风帆,就需要三人合力才能升起。 黎小石上前轻轻拍门:“有人吗?” 无人回应,舱门后面压根就没有动静。 黎小石细细看了看铜锁的锁眼,光滑未生锈,应该是近期用过的。 “让开。”戚琪退后二步,弓步小跑冲过去,“嘭”一声结结实实撞在舱门上。但是舱门岿然不动,倒把她反弹回来摔得四仰八叉。 黎小石摇摇头去扶。戚琪早就一翻身跃起,再次发起了冲锋,“嘭”又一声,她又倒在地上。 戚琪不服,还要再撞。黎小石连忙按住她道:“这门撞不开的。它要把整整一舱的海水挡在外头,怎么可能让你撞开?” 戚琪一边嘟囔一边揉着撞疼的肩膀:“看着就一木头门而已。” 黎小石帮着揉肩膀,又去看她臀部:“还挂着彩呢!你可真够爷们的!” 戚琪一侧身,把屁股藏到后面:“不准乱看。” 谢薇薇在一旁担忧道:“船上没人也没食物,我们怎么办啊?” 戚琪撇了她一眼:“饿不死你。”说着返身朝伙舱走去。 黎小石拍拍谢薇薇的肩膀,笑道:“今天我们吃海鲜大餐。” 三人在伙舱找到了鱼钩、鱼叉、钓绳,没有鱼饵,只能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第一个咬钩的是一条红绸,艳如朝霞,片片鱼鳞泛着银光。 戚琪找了一把铁质菜刀,在磨刀石上磨了一磨,虽然没有不锈钢刀那么锋利,倒也凑合。片下鱼肉之后挂在鱼钩上,再放下水去,鱼咬钩的速度就明显加快了。 一条小型吞拿鱼即使摔在甲板上仍然紧紧含着鱼钩不放,它的肉质非常紧实,三人各尝了一大片,饥肠辘辘的时候无论什么食物都是人间美味。 接下来钓起一条鱿鱼、一只水母,都扔回海里。 因为这片小岛附近的海域下多岩石暗礁,盛产珊瑚、贝类,是小鱼小虾的栖身之所,所以引来多种大鱼到此觅食,食物链异常丰富。 不多一会儿,甲板上就有了二条黄姑鱼、一条马哈鱼,都是肉质鲜美的上等生鱼片刺身原料。 谢薇薇本不想像个野蛮人一样茹毛饮血,可是找遍伙舱也找不见火种,没有办法,只能勉强咽下去。 黎小石吃饱后,把剩下的几条鱼片成肉片,在舱房阴凉通风处摊开,过几天就能吃上鱼干了。至于腌制鱼干必需的唯一调料——盐,这里到处都是。 “好不容易等到船,还是走不了。我们从岛上跳到船上,其实也没有多大差别。”戚琪嘴里一边嚼着鱼肉,一边含糊不清地抱怨。 “不一样。只要离开那个阴森的小岛,我觉得心里好歹舒服一点。”谢薇薇回头看去,夜色之中,海水模糊了岛屿的轮廓,好像把它从天地之间抹除了,不留一丝痕迹,不禁让人怀疑,它是否真实存在过。 要说阴森,其实这船也没好多少。明明看着它从海平面驶来停泊在此,现在却一个人影都不见,简直就是一艘幽灵船。黎小石心里这么想,嘴上没说出来。他环顾四周,船体逐渐被夜幕吞没。海风掠过桅杆和风帆,竹篾片与帆布刮擦作响。船体非常平稳,几乎不受风浪影响,只有木舷梯发出轻微的吱呀之声。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黎小石抬头望见一轮洁白满月,心中不安才稍微消减几分。从海上看星空,竟是如此之美!城市里早已见不到的银河,在这里仿佛伸手便可触摸。一粒粒璀璨如钻石的星斗,密密点缀在黑色天鹅绒夜空之中,发出银白、米黄、暗红甚至幽蓝的光芒。仔细辨别,可以认出天秤、人马、大熊等各个星座,躺在星空的摇篮里稳稳安睡。 水流轻轻怕打船底,发出规律性的哗哗声,有天然助眠的作用,二个女孩不一会儿便昏昏欲睡,回到舱房,躺在那张千工床上。 黎小石睡在外间,耳听波涛之声,两张眼皮将合未合之时,忽然瞥见舷窗外黑影一闪。他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快步抢出舱房,转到舷窗下睁大双眼细瞧。 月光洒在舱房、将军柱、桅杆上,投下或长或短、或粗或细的阴影,纵横交错地在海风中摇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难道眼花了?还是睡意朦胧,意识模糊?他挠挠头,最近惊吓过多,难得宁静下来倒有些不习惯了。 回到舱房,眼睛却盯着舷窗不敢移开,生怕再有什么东西。盯了足有一刻钟之久,直到双眼发酸也没有任何异常。 算了,管它呢!他实在支持不住困意,眼皮啪嗒一合,立马响起了呼噜声。 ------------ 第六十一章 自动起航 不知道睡了多久,只听耳边有戚琪呼唤:“快醒醒!船开了!” 黎小石迷迷糊糊地起身,忽然一个浪头打在左舷,他没站稳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地上的矮桌四脚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微微向右偏移了几毫米。 他走出舱房,迎面扑来一股强大的海风,几乎要把衣服吹上天。 左右两舷翻起两股雪白浪花,浪头很高,看来这船的航速着实不低,起码得有10节。 “什么时候开船的?”他问戚琪。 戚琪茫然摇了摇头,大概是在三人睡梦之中吧。 “可是风帆怎么没有升起来?”谢薇薇指着桅杆道。 三根桅杆仍然光秃秃的,风帆仍然堆叠在甲板上,跟昨晚看到的没有半分差别。 黎小石转身就往船艉跑去。 戚琪追着他喊:“你去哪儿?”她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黎小石一口气跑到舵杆处,惊恐地看到舵杆无人自摇,舵牙无人自转。 黎小石不由得退开几步,难道真有幽灵在操控这艘船?昨晚的黑影又是怎么回事? 戚琪也到了,她看着摇晃的舵牙道:“它要把我们带去哪里?” 好像回应她的问题似的,呼一阵猛烈侧风吹过,舵牙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似乎发出一阵幽暗的笑声。 谢薇薇攥住黎小石的衣袖,四面眺望,目力所及之处唯有万顷碧波,看不到一丁点陆地、岛屿或者礁石的影子。“除了跟着它走,我们是不是没办法了?” 木船上没有救生艇,也没有救生衣,即使有,想要依靠这些东西从茫茫大海回到岸边,也是一件极为艰难凶险的事。 “如果它想要我们死,把我们丢在小岛上就行了。所以呆在这,应该不会有性命的危险。”黎小石只好这么安慰她。 “那很难说。在小岛上也许能等来其他船,把我们接走的话,他就能开到大海中央无人区,再把我们沉到海底。”戚琪说。 谢薇薇害怕道:“你不要吓我。” 戚琪哼一声,冷冷道:“这不是吓唬。出了这么多事,我已经学会凡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 谢薇薇说:“难道这又是巫坆的计划?他还没有死?” 黎小石摇头道:“巫坆早就死了。现在灵神也灭了。不可能是他。” 他望着天边出了一会儿神,嘴里喃喃道:“老爷子为什么不来找我呢?现在我睡觉再也梦不到他了。”他掏出怀中的羊脂玉净鼎,玉色温润细腻,触之生凉。 戚琪说:“我也是。好像从洞窟之中出来,我们就摆脱了幻境。” 黎小石没有肯定她说的话,也没有否定,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也许有一些可以用科学来解释,但也许有一些无法解释。 “快看!那是什么?”谢薇薇忽然指着远处叫道。 黎小石转头望去,船艏正前方的天空出现了大团低沉的乌云,乌云之中金光闪现,似有雷电夹杂其中。 木船毫无减速的迹象,笔直朝乌云冲去。 在无遮无挡又潮湿的海面上,乌云迅速吸收周围的丰盈水汽,汇聚成硕大无朋的一团,逐渐从天空连接到海面。 “它要开进乌云里面去!”戚琪叫道。 “里面一定风大浪高,快进舱房!”黎小石担心站在甲板会被掀翻落水。 三人飞速跑进舱房,从舷窗可以看到周围天空渐渐转成浓墨之色,海水由湛蓝变成深蓝,又转成黑色,更显得浪花像雪一样白。 不远处一道闪电在天际炸开,好像一把利斧劈入大海。三人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见过闪电,金色光芒刺得眼睛生疼。 黎小石忽然觉得海水产生了一些变化,站在船艉的时候看海平面,似乎在脚下的位置。现在再看,那条线似乎略有上升,到了小腿肚的位置。 他趴到舷窗上仔细再看,叫起来:“船在下沉!” 其余二人吓了一跳,赶紧跑去船舷边上往下看。船艏两边雕刻着两只巨大圆环,形如鱼眼。船锚从中伸出,挂在半空。以前海水大概在鱼眼之下五六尺的地方,现在距离已经拉近到二三尺,又过了一会儿已经到达鱼眼下缘。 船果然在缓缓下沉。 “它要把我们淹死在水里!”谢薇薇尖叫道。 她想起《泰坦尼克号》里冰海沉船的场景,浑身不寒而栗,连忙四下寻找可以漂浮在海面上的东西。可是美人榻已漂走,千工床太大拖不动,春凳不足以支撑一个人的重量,只有风帆看起来可以漂浮。 她跑到桅杆下撕扯风帆,可是浸过猪血的帆布异常牢固,根本撕不动。 周围团团乌云向木船挤压过来,海风比平时猛烈几倍,推动浪花跃起一人多高。海平面犹如煮开了的水,不断沸腾咆哮。闪电躲藏在乌云之后,冷不丁刺破云团窜出来,在木船左右炸裂。 一个接一个巨大的浪头打在船舷,三人刚刚站起又被狠狠甩落甲板,不得不死死抱住一根将军柱。 水花扑上甲板摔落一地,浪头的无数泡沫被卷上甲板,主桅杆下顿时成了泡沫的海洋。 过了这么久,木船为什么还没有沉入海底?黎小石像一个醉汉一样挣扎摇晃着,从将军柱走向船舷,短短两米路程他走了有十几分钟才到达。 趴在船舷上往下看,他发现船已经停止了下沉,海平面停留在鱼眼下缘再没有上升。而船的重心降低后,应对侧浪冲击的能力就增强了许多,横摇也不那么厉害了。 海浪依然汹涌,船速不但没有减缓,反而高歌猛进,很快开出了乌云笼罩的海域。 钻出乌云的一刹那,阳光普照,晴空万里,风平浪静,海定波宁。 三人坐在甲板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我的妈呀!我不知道这船到底想干什么,但好歹是没想要我们死。”谢薇薇感叹道。 “我算明白了,人命有多脆弱!趁现在还能喘气,多活一天是一天,该干嘛干嘛,把这一天活好活扎实了,死的时候就少一点遗憾。”黎小石觉得自己似乎成了一个哲学家。 “别整这些虚的!赶紧干活儿,把这些水舀出去。”戚琪指着在甲板上横流的海水道。 她去伙舱拿来一些勺子、陶罐,把舀起的海水大部分倒入海中,留下一部分放在浅口碗、罐或者其他容器里,置于阳光之下,一日之后碗沿就析出了一圈白色晶体,它们是纯正的海盐。 ------------ 第六十二章 木蛆 接下来的几天之中,他们再没有遇上那么大的风暴。海水又落回到鱼眼之下五六尺。 只是航行了这么久,四周始终是无垠海水,没有遇到任何船只和岛屿,也许是木船故意绕开,三人始终无法弄清自己到底身在何方。 除了没有蔬菜可以补充维生素,唇部起皮、身体略微乏力之外,三人顿顿饱餐,从鱼肉中获得的淡水足以支持身体需要,再以瓶瓶罐罐收集雨水补充,在吃喝上他们用不着发愁。 黎小石制作的鱼干因为原料新鲜而别具风味,路过鱼群密集的海域,他一口气制了五六十条,够三人吃上半个月。 风鱼干不能见阳光,他就在伙舱里找到两根竹竿,按照中舱的宽度削去两端,架在舱里,把鱼片晾在竹竿上,因此中舱弥漫着一股咸腥鲜香之味。 然而几次出入船舱,黎小石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偷偷窥视,却又什么都搜寻不到。四周时而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但极其细微不易辨认。 还有一次好端端的竹竿掉在了地上,鱼片洒落一地。竹竿两头固定在舱壁,不会因为风浪摇摆,怎么会掉呢? 他捡起竹竿一看,顶端原是刀削齐口,现在却参差不齐,好像被某种利齿啃过。他仔细查看舱壁,发现那里有一些圆形洞口,大约三指宽,洞的内壁嵌在舱壁之间,看不出深浅。 他觉得奇怪,制造木船的木材中原本就带有这些洞,还是下水后才产生的?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些洞可别把船壁挖穿,到时海水倒灌可就麻烦大了。 黎小石在伙舱里找到一些桐油、石灰,这些填补缝隙的东西,是每一艘船必备之物。桐油灌入洞穴,却一去不返,看来洞口虽小却深不见底。 为了节省桐油,他决定凿开洞口,找到最接近船舷外壁之处进行修补。 他在中舱敲敲打打的动静,引得谢薇薇探头来看。“干什么呢?怎么在船底凿洞?” 黎小石笑道:“是补洞。”一锤下去,楔子轻易插入舱壁,里面果然中空。 他刚把楔子拔出,忽然一股乳白色汁液从楔子造成的孔隙之中喷出,溅了一地。 “什么东西在里面?”谢薇薇好奇地凑上来。 黎小石又在周围凿了几锤子,舱壁是实心的。看来那东西躲在洞穴之中,刚刚吃了一楔子,这会儿藏到更深处了。 黎小石索性把刚才喷出乳白色汁液处的空隙挖大,灌入桐油,这玩意儿又臭又粘稠,可不是一般能消受得起的。 果然舱壁里面响起一阵悉悉索索之声,声音越来越大,显然那东西忍受不了桐油灌洞之苦。 忽然一条白色长虫从洞口窜出,身体犹如一条长蛇,密布黄色环状花纹,头部好像罩着一顶巨大白色铁盔帽,没有眼睛、鼻子、耳朵,只有顶端一张巨口,内有一圈锯齿状尖牙。 长虫一口咬住黎小石手臂,尾巴仍留在洞内,身体悬在半空。 黎小石大叫一声,用力甩手,可那长虫咬合力惊人,不但没叫黎小石甩脱,还把身体缠上他的脖子,足足绕了二圈,再垂下来环住腰际,看长度应该超过二米。 谢薇薇操起片鱼的菜刀,却不敢轻易下手。 黎小石顾不得胳膊上的伤,双手去掰扯脖子,那里已经喘不过气。这畜生为什么要置自己于死地?他忽然冲谢薇薇大叫:“快泼桐油!它怕桐油。” 谢薇薇赶紧抓起盛满桐油的陶罐,对准长虫的铁盔头倒下,直见锯齿状尖牙立即松开了黎小石,铁盔头左右乱扭,看起来十分痛苦。 黎小石乘机抓住它的身体,一把从脖子上扯下来摔在地上。从谢薇薇手里接过菜刀,一刀砍在长虫中部,将它拦腰砍成两截。乳白色汁液顿时四溅开来,满舱都是腥臭之味,令人作呕。 戚琪闻声赶来,见到地上形如蟒蛇的畜生也是吓了一跳。 谢薇薇抱起黎小石的手臂,伤口深可见骨,顿时心疼得落下泪来:“疼吗?” 戚琪极看不惯她这副假惺惺的模样,一把抢过黎小石的手,看了一眼,道:“血液是红的,周围也没有感染的迹象,应该没毒。” “没毒就好了。”谢薇薇虽然长舒一口气,脸上仍是关切之色,“可是伤口这么深,要好几天才能愈合呢!” “这种伤口自然不是当天就能好的。”戚琪翻翻白眼,这不是废话吗? 黎小石夹在她俩中间略微尴尬,笑着抽回手臂,道:“不碍事。”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戚琪用脚踢着掉落在地的两截长虫。其中半截尾巴还在不停扭动,活像一条巨型蚯蚓。而头部那一截,牙齿甚至还能一张一合,恨不得再把戚琪的脚咬上一口。 谢薇薇想了想,犹豫道:“我以前运输衣服的木箱子经常生木蛆,也是长这样,头部像一个大贝壳,没有眼睛只有嘴,可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 “蛆?!”戚琪大笑一声,本想立即否定,可也想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释,这东西在木头舱壁之中凿洞隐匿,以木屑为食,不是木蛆又是什么?便打了个哈哈:“看来我们遇到了一条蛆精。” 她用刀挑起木蛆前半截,一边走上舷梯一边道:“这半条扔去海里喂鱼,另外半条风干了尝尝味道。” 谢薇薇胃里一阵翻腾,立即说:“我不想吃。” 黎小石笑道:“她说着玩呢!最多做鱼饵,说不定能钓上来更多。” 谢薇薇牵起他的手来到伙舱,在水缸里舀了一勺水替他冲洗伤口。 黎小石想要自己来,可是谢薇薇不让,非把他按在凳子上,又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细细地把伤口包扎好。 黎小石忸怩不安,说声谢谢就想要站起来离开。 谢薇薇拦住他:“怎么了?” 黎小石挠挠头:“没怎么。我上去看看那条蛆。” “蛆已经扔海里喂鱼了,有什么好看的?” “那……我去看看鱼爱不爱吃。” 谢薇薇伸手拉住黎小石的袖子,低下头,眉头无限惆怅,嘴里低声道:“你讨厌我吗?” 黎小石连忙摆手:“没有。我只是……” 他感到心里的感觉无法用语言描述,从前很期盼这样与谢薇薇单独相处的时刻,在昆仑山雪窝之中二人相拥度过的那一个夜晚,虽然身处冰天雪地,他却感到心窝暖得能够融化一池寒冰。 可是现在他感到不自然、不习惯、不愿意,虽然心中早已原谅了所有往事,但是再也回不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当初。 谢薇薇近前一步,把头轻轻靠在黎小石的肩上。黎小石闻到一股清幽淡雅的体香,悠然钻入他的脑际。 佳人入怀,黎小石却像雕像一样动也不动。 这让谢薇薇稍稍感到一丝委屈,可她没有泄气,嘴里轻吐幽兰:“自从你在石室之中救了我,我才发现,我已经喜欢上了你。” 她感到黎小石的身体神经质地动了动,以为他会欣喜万分,却见黎小石慌张地后退几步,差点被地上的水桶绊倒,飞快说道:“我救你的时候,不是想要你这样。你不需要这样。” 说完他飞快地爬上舷梯,消失在谢薇薇视线之外,慌里慌张地逃上甲板,一口气跑到船艉。 戚琪正趴在船舷上看鲨鱼争食那条肥美的蛆尾,见到他失魂落魄地从船舱里逃出,笑道:“丢了魂么?” 黎小石被她一问,好像被看穿了心事,脸上红了大半。 戚琪见他的模样,再一瞥通往船舱的舷梯,笑着猜测道:“是不是小狐狸精对你说了什么?” 黎小石的脸更红了,正色道:“别胡说。” 戚琪冷冷地“哼”一声,道:“我就知道她不简单,你可要小心着。” 黎小石勉强笑道:“她有什么需要小心的?咱们现在就三人,得团结一心,可别你猜我,我猜你了。” 戚琪眺望远方蓝天碧水,口中反复念叨“团结一心”,想起地下洞窟之中九人最后只剩下三个,可不就是因为相互猜忌、相互残杀的缘故吗? 她苦笑叹气,事到如今,还能做得到团结一心吗?还有补救的余地吗? 黎小石拍拍戚琪的肩膀,笑道:“怎么?还在恨她那一刀?” 戚琪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伤口早就愈合,刀疤却永远无法消除。 黎小石躬身趴在船舷上,幽幽道:“她只是为了活下去。虽然不能说高尚,但也算不得有多卑鄙。我想大多数人处在她那样的情形,都会选择放弃别人,保住自己性命吧。” 黎小石转眼望向身边的戚琪,他自然而然便想到了那天戚琪为了保护自己而甘愿与谢薇薇同归于尽,这份情深义重,让他心头尤为感动,但越是这样,口中越是一句感激的话都说不出。所谓大恩不言谢,大抵就是如此吧。他觉得经过那一难,戚琪在心目中不再是个好朋友那么简单,她已经成了亲人,是风雨同舟、休戚相关的亲人。 戚琪的眼睛却幽幽地望着远处海面,神色有些低沉,忽然问道:“石头,你喜欢她吗?” 黎小石冷不防她调转话头,一时语塞,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这跟喜不喜欢无关。” 戚琪嘴角一撇,笑道:“言不由衷。” 黎小石直起身:“我是认真的。” 戚琪紧逼一句:“那你认真回答我,你喜欢她吗?” 黎小石楞了一会儿,嗫嚅道:“可能……不喜欢了。” 戚琪嘴角立即扯开笑意,眼里荡漾出欢乐的花朵,对此她一点也不想掩饰。 黎小石则恍然大悟,刚才自己为什么要从伙舱里逃离,原来他对谢薇薇的朦胧爱慕早已随着海波流淌而消逝。 也可以说这种爱慕并不深刻,因为本来就是产生于校园之中的蠢蠢春心。这种青涩之爱,是少年人必经的美好情路,有些人一往而深,或可终成眷属,或失落半生。但更多的人从中成长,将它铭记,埋入心底,成为一段可思、可忆、可笑、可哭的私人宝藏。 二人对着落霞孤鹜、秋水长天,并肩而立,静默不语,晚风吹起衣襟翻飞,映着年轻的脸庞如霞光一般美丽无暇。 只有暗处的谢薇薇,耳听到二人对话,眸中现出深深怨恨的神色。 ------------ 第六十三章 大鱼 忽然身后响起汽笛之声,在静寂的海面上传播极远。 谢薇薇赶紧向船艉跑去,黎小石和戚琪已经趴在船舷上张望,他们看到木船后侧西南方海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那影子越来越大,是一艘小型现代铁质渔船。 更让三人欣喜的是,船上插着鲜艳的五星红旗。黎小石早就怀疑,经过这么多天的航行却没有看见任何陆地,也许幽灵船早已驶入公海。若遇见的是别国渔船,自然比不上祖国故人来得亲切。更别提万一遇上的是海盗船,那麻烦可就大了。 渔船改变航向,转移到木船正后方,随后调整航速,一直保持在二三海里之外。渔船的船头架着巨大的铁铳,是一种类似炮台的装置,从炮筒中伸出一个巨大的铁钩,不知道作何用处。 渔船上的人也发现了站在木船的三人,也许他们朝三人喊了什么话,但是四周除了渔船发动机轰鸣之声,什么都听不到。 “这是个机会,我们可以离开幽灵船。”黎小石说。 其他二人立即同意。这艘没有动力、没有人力,却能自动御水而行的幽灵船,让人心里十分不踏实。 “可是我们没法过去呀!”谢薇薇担忧道。 戚琪感到脚下的木船似乎加快了航速,惊讶道:“它发现被跟踪了。” 这艘船似乎跟人一样有意识和思想。 后方的渔船也立即加快航速,但仍然与木船保持一段距离。 “他们好像也没有要靠近的意思,这是为什么呢?”戚琪不解。 渔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又不敢贸然接近,似乎是在害怕什么。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船上?为什么渔船能够有所察觉,而身处其中的人却什么都看不到?黎小石不禁纳闷,再一次环顾四周,银色月光洒在木船上,甲板上的物体投下灰色影子,在波浪中影影绰绰地摇摆。 忽然,一个黑影在舱房一侧飞速闪过,一转眼就不见了。 这一次,黎小石看得真真切切,就是那个曾经出现的黑影! 他拔腿就跑,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舱房跟前,哪里还有什么影子,只有船舱入口黑洞洞地露在甲板上。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未作停留,几步便爬下舷梯,进入中舱。 木蛆的臭味尚未完全散去,借着射入的一缕微弱月光,黎小石看到黑影消失在通往船艏的横隔板门口。 那扇门之后是船员寝室,寝室之后则是那一间挂锁的密室。 他发现衣袋似乎透出一丝光亮,从中掏出羊脂玉净鼎,那神鼎竟然向外散射莹莹光芒,如一颗启明星为他带来一丝光明,在一团漆黑的船舱之中照亮了一个小小角落。 他手举神鼎一步步走入寝室,没有发现刚才那个黑影。走到密室门外,他屏气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什么声响都没有。 忽然从船底传来“砰”一声,音调沉闷,好像一块岩石撞在了地上。木船随之一阵摇晃,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 黎小石第一反应是,木船撞上了暗礁!他连忙四下查看,接连跑过船员寝室、中舱、伙舱以及船艉其他几个空舱,都没有发现船底破漏进水的迹象。 戚琪在舷梯上方朝他喊:“快上来!渔船在朝我们开炮!” 黎小石一惊,赶紧爬上甲板来到船艉。 一道强烈的圆柱灯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那是从渔船顶端的探照灯发出。 此时渔船已经开到船后五十米距离之处,船上的甲板、驾驶舱、渔网、渔具清晰可见。它的大小只有木船的三分之一,从马达强劲的轰鸣之声判断,航速还没有开到最大。 五六人汇聚在船头处朝木船张望,虽然逆风,仍有只言片语飘过来。有几个人作典型渔民打扮,身穿连接靴子的胶质背带裤,这是为了在对大型鱼类进行宰割时,防止污秽之物溅湿衣服。 从船头炮筒中射出一条粗如拳头的缆绳,钻入海水之中,伸到木船底下。 看来戚琪说的“开炮”就是指这个了。 黎小石刚才在船舱之中听到类似触礁的沉闷之声,应该是缆绳顶端的铁钩击中船底的声音。 可是,渔船上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铁钩击中了船底,为什么没有把舱壁击穿? “你们在干什么?”黎小石扯开喉咙,朝对面渔船上的人大喊道。 他的话应该清晰无误地顺风传送到了渔船,可是渔船上的人张大嘴巴喊话,木船上的三人却听不清楚,只依稀听到“大鱼”“船底下”等两三个词。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木船周围的海水中释出,借着探照灯的光,他看到从深蓝色的海水底部,冒上来一团乌黑的东西。那是血! 黎小石突然明白过来,有一条大鱼躲藏在木船底下,渔船上的人一定是通过声呐或者其他探测技术发现了它,所以射出鱼钩。可是大鱼跟着我们干什么? 脚下忽然一阵晃动,对面的渔船缓缓下沉。 三人抓住船舷稳住身子,朝下看去,只见海水距离船舷越来越远。不对,应该是木船正在缓缓上升。 伴随着巨大的海水“哗哗”响声,整个船帮露出了水面,紧贴在船底下的生物也露出了冰山一角。 那是一条皮肤光滑乌黑的鱼,看不出是什么种类,头部扁平,与船底严丝合缝地黏在一起。鱼头的宽度几乎与船一样,鱼身则隐没在黑色海水之下,不知道究竟有多长。 缆绳一端没入鱼头一侧,扎出一个窟窿,血水正是从那里源源不断地冒出。 这条大鱼不幸遇上的是一艘捕鲸船,它专门配备了射杀鲸鱼的鱼钩,内藏有八爪,钻入鱼的身体之后便能迅速弹开,使鱼无法摆脱。 大鱼没有继续向上游,转而飞速游向海底,它大概希望能借此脱钩。 木船随之下沉,速度之快令船上三人魂飞魄散,转眼之间海水就与甲板齐平,隔着薄薄一层船舷,在触手可及处翻滚奔涌。 “快逃命啊!”黎小石大叫。 “往哪里逃?我们没法跳到对面的渔船上去!”谢薇薇哭叫道。 渔船不敢靠近,生怕撞上大鱼。二船之间横亘五六十米的海水,是绝对无法逾越的鸿沟。 ------------ 第六十四章 力竭而死 正在三人急得团团乱转的时候,木船忽然停止了下潜,慢慢抬升,但是航速明显加快,海风劈面打来,抽得脸皮生疼。 本来弯曲垂在海水里的缆绳一下子绷直,似乎随时可能因为无法负重而断裂。 渔船上的人大叫:“放绳!放绳!” 船头的缆绳绞架哗啦啦飞转,大鱼一下子朝前窜出几百米。 渔船的缆绳大约有八百米长,不能一下子放光,那样的话万一大鱼拼死一挣,也许就能把缆绳挣断。因此渔船上四个大汉拉住绞架,一面缓缓放绳,一面暗暗使力拉住大鱼。 大鱼感受到来自缆绳的力量,但没有慢下来,只是不再加速。 二艘船就这么一前一后,保持一定距离,在海面飞驰。 渔船既是捕鲸船,早已对鱼司空见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能做的只有等,等到大鱼精疲力竭才能收绳下网。 木船既不下沉也不倾覆,船上三人便也渐渐稳住心神。 “石头,你说这条大鱼,不会就是它一直驮着船往前走吧?”戚琪探询道。 黎小石缓缓点了点头:“我也不敢相信。但是船没有动力却能跑得飞快,除了这条大鱼没有别的原因。” 谢薇薇则摇头:“可这是什么鱼?哪种鱼会有这样的习性?!” 黎小石想到那一条大如巨蟒的船蛆,以及各种古色古香,仿佛不是这个时代产物的器具摆设,自言自语道:“这鱼不是一般的鱼,这船也不是一般的船。” “大鱼要带我们上哪儿?”戚琪裹紧身上的外衣,夜间气温很低,加上海风凌厉,她不禁打了几个冷战。 上哪儿?这个问题一直无解。大鱼既然驮着木船,从小岛上接过三人,它到底有什么目的? 黎小石挥挥手:“算了,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不如先进舱房避风,走一步看一步吧。” 海风刮过舱房门板,把它吹得吱呀直响,三人围着矮桌守了半夜,听那吱呀之声响了半夜,丝毫没有减弱一丁点。 大鱼也许知道自己挣脱不得,打算拼尽所有力气作最后一搏。 后半夜,二个女孩实在支持不住,趴在矮桌上昏昏然睡去。 黎小石上下眼皮不停打架,可是他心里顾忌船艏舱底的黑影,不敢睡去,只得站起来在舱房内轻轻踱步,既是警醒自己,也为二个女孩站岗放哨。 天色微明,云彩聚集于东方海水之上,太阳在其后隐现,云层熏染成橙黄各色,深浅不一。 黎小石走出舱房,感受海风刮过脸庞的力度,觉得船速一点也没有放慢。四周静悄悄的,渔船的发动机早已关闭。 他心里暗暗吃惊,这该是一条多么大的鱼,才能有如此力量,拖着两艘船飞奔一夜而丝毫不显疲惫?它一定在大海里活了很多很多年,才能长成如此巨大的身躯。 黎小石竟有些担忧起它来,说到底,这条大鱼并没有伤害过他和二个女孩,反而把他们从无人小岛救出来,间接提供了捕鱼的工具,让他们不至于饿死。从这个意义上说,大鱼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他很想求渔船上的人放过它,可是那些人以捕鱼为生,怎么可能让到手的鸭子飞走?他转而又责怪大鱼,放着大海里自由自在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背起一条大船自讨苦吃? 戚琪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打着哈欠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那时候我们就能上到渔船,也许就能回家了。” 黎小石垂头不语,停下来,就意味着大鱼死了。他既希望回家,又不希望大鱼就这么死去。 他就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中度过了又一次日落日升,第二天大鱼仍然拖着二艘船飞驰,但速度稍有减缓,它毕竟累了。 这中间,黎小石又去过船艏舱底,密室依然铁将军把门,但不见任何异常,也没有再见过黑影。 这天夜里,黎小石感到船速明显下降,大鱼的时光所剩不多。这一晚的星空异常暗淡,天空布满了浓郁的阴云。 第三天清晨,是一个阴沉沉的天气,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之中,空气里充满了令人感到黏腻不适的水汽。 大鱼的速度降低到似乎在随波逐流。 渔船重新开启发动机,轰轰地滚动缆绳绞架,把二船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短。 三人站在船艉,看对面渔船上的人一点点变得面目清晰起来。 站在驾驶室里的船老大一脸络腮胡渣,这是远洋航行的渔船水手的常态,和鱼而不是人作伴的日子,他们往往懒得收拾自己。他身材很高,骨骼宽大,一双骨节突出的大手把着舵盘,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驾驶室外站着大副,是船老大的远房亲戚,也是除了船老大之外,唯一有船员证的人。他脸色青黑,身材瘦高,但非常精壮。 船舷边正在收拾渔网的是一个矮个子的男人,脊背伛偻,不看脸庞光看身姿,会以为这是一个上岁数的人,实际上他双眼炯炯有神,犀利深刻,不过三十出头。 船头站着二个人,一个是大副的学徒,年纪很轻,这是他第一次出船。另一个是高大健硕的厨子,做得一手好鱼汤。 正从船舱里出来的男人,肌肉像石块一样贴在身上,走起路来雄纠纠气昂昂。 “喂!你们是中国人吗?从哪里来的?”肌肉男冲黎小石等人喊话。 黎小石回答道:“我们是中国人。这是在哪里?” 对面的人愣了一下,奇怪黎小石怎么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便道:“这里是公海,日本以南。” 驾驶室里的船老大探出头来,对下面的肌肉男说了几句话,肌肉男点了点头。 他走到船头,在腰间系上一条结实的细尼龙绳。厨子递给他一把长长的鱼刀,他将它别在后腰。 渔船关闭了马达,二艘船逐渐慢下来,最后静静地停在海面上。 黎小石急切地朝木船底部张望,深蓝色的海水下,那条大鱼一动不动。它死了吗?死于鱼钩造成的伤口,还是死于气力散尽? 虽然如此,它却没有浮起来。大多数鱼死了以后,失掉了使用鱼鳔调节身体比重的能力,鱼鳔也就吸满了气体,身体比重减轻。鱼类背部大多是脊椎骨和肌肉较多的地方,比重较大,而腹部多为内脏器官,空腔大,比重较小。所以鱼死了以后,一般会腹部向上漂浮于水面。但这条大鱼仍旧紧贴在木船底部。 这也是渔船上的人着急的原因。 ------------ 第六十五章 ?鱼 肌肉男顺着船舷的绳梯一步步下到海里,看他游泳的姿势,便知水性极佳。他游到木船边缘,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透过暗淡的海水,他终于看到了大鱼的身形,它的头部极大,呈扁平状,从腰以下逐渐缩小,尾鳍又忽然增大起来,且厚实有力。 脸颊两侧有两道宽宽的黑色花纹,一直延伸到尾鳍。 黑色纹路之上,扁平头顶两侧,长着二只眼睛,瞳孔外凸,因此虽然长在头顶,也能看到左右及侧下方的事物。 从头部形状来看,这是一条?(鱼印)鱼。它们扁平的头顶长有吸盘,爱吸附在鲸鱼、海龟等大型动物或者船底作免费旅行,靠吃水中微生物以及鱼身上的寄生菌为生。 但是让肌肉男吃惊的是,这么大的?鱼在他近十年的捕鱼生涯中从未得见。普通?鱼大概只能长到六七米长,眼前这一条身长几乎达到三四十米。它吸附在船底,就好像是第二条龙骨,跟船合为一体,利用自身优秀的游泳能力推动木船向前行进。 鱼钩扎出的血窟窿里仍有如烟如雾的血流出,肌肉男暗暗着急,鲨鱼不久就会被吸引来的。 而?鱼静静地悬浮在水中,看不出生命的迹象。鱼没有眼皮,死后不会合眼,看不出到底是否活着。 肌肉男尝试把鱼刀插入木船与?鱼之间,他后悔没有带更薄的刀。吸盘非常牢固,刀刃越厚越难插入。 但是如果不将?鱼和木船分离,就没法把?鱼拖上船,也没法取出它身上的铁钩。 他不得不钻出水面透气,顺便朝船头的厨子喊话,让他去厨房挑一把好刀。 一旁的学徒忽然惊恐大叫起来:“鲨鱼来了!” 几百米开外的海面,出现了几片黑色三角形鱼鳍,这是鲨鱼的典型标志。它们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在海中没有天敌。 它们直奔血腥味而来,且速度出奇的快,第一头鲨鱼重重地撞在?鱼腰部,在最柔软的腹部狠狠咬上一口,撕下一大块肚皮之后转头游开。 一大团暗红血水顿时从水底涌出,其中翻滚着一丝丝白色破碎的肉片和内脏。强烈的血腥味扩散开来,连船上的人都觉得刺鼻。 鲨鱼群变得极度兴奋,争前恐后地向?鱼发起冲击。一头接一头鲨鱼撞在它身上,带走一大片血肉。 周围几十米的海水都被染红,海水浑浊不堪,在水下看不清任何东西。 渔船上的人朝肌肉男大喊:“快回来!” 肌肉男施展开最精湛的游泳技能,以最快的速度向渔船游去。可是鲨鱼在他周围钻来钻去,有一条甚至差点撞在他身上。 船老大冲出驾驶室外,握了鱼叉在手,倚靠在船舷上等待时机。可是肌肉男离得太远,他根本帮不上忙。 他扔下鱼叉,抬起右舷中部的另一架鱼钩炮筒,这东西射程够远。 大副按住他的手:“这样行吗?万一船底那条鱼没死透呢?” 船老大看了看一片混战的海水,时不时看到肌肉男的黑色头顶。一条鲨鱼正朝着他的方向直冲过来。 “闪开!”船老大低喊一声,用炮筒瞄准那条鲨鱼紧紧追随。 肌肉男也发现了身后的异常。鲨鱼都是近视眼,靠灵敏的嗅觉捕食。这也是他能够在几十条鲨鱼包围圈内幸存至今的原因。 可是这一条鲨鱼却没有奔着?鱼而去,而是笔直冲着他而来。从鲨鱼张开的血盆大口中还能看到几片残存的?鱼肉片。 肌肉男吓得转身就逃,情急之下猛灌了几口海水,又腥又咸又涩又臭,把他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他停顿的一二秒钟,鲨鱼飞快接近,眼看要咬上他的脚。 “砰”一声,从炮筒中射出的鱼钩打在鲨鱼侧肋,这是捕鲸专用鱼钩,冲击力之大直接将鲨鱼的身体击穿,从另一侧钻出,张开八爪,牢牢地箍住了它。 鲨鱼嘴一歪,肌肉男幸而逃脱。 渔船上的人刚刚松一口气,忽然发现从船头垂下的缆绳绷直起来。 被咬的千疮百孔的?鱼居然没有死! 它甩动小渔船一样大小的尾鳍,恰有几条不知好歹的鲨鱼撞上去,瞬间就被击晕,好像是被扇子拍到的苍蝇。 大副立即反应过来,冲向船头想去放松缆绳,可他刚一迈腿,船体猛地向右倾斜,他一下子摔倒在地。 ?鱼想要拼上最后一丝力气,逃出鲨鱼群的围攻,尽管这很有可能徒劳无功。因为对于鲨鱼来说,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食物啃光吃尽。 这时,渔船右舷的缆绳也绷直起来,被鱼钩击中的鲨鱼出于嗜血本性,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也朝?鱼发起了攻击。他猛地一个冲刺,从?鱼身上撕下一块大肉。 这一冲,又把渔船朝右猛地一拉。 在海中风浪再大,若是以船头迎击,只要船体够结实,经受得住被顶到浪巅,又被瞬间抛下的冲击力,那就能安然无恙。最忌讳的就是侧面迎击风浪,若是船体稳定性差,横摇之下就会有倾覆的可能。 这只是一艘小型捕鲸船,船龄快到了退役年限,况且出海不久,货舱空无一物,无法增加船体自重。 在?鱼和鲨鱼的两股拉力之下,它慢慢地朝右倒下。 水里的肌肉男逃出鲨口,游近渔船,抬头刚想要透一口气,却见到渔船右舷越逼越近,朝自己头顶砸来。他慌忙向一侧避让,还是被砸中了肩膀,当时便手臂脱臼,没有了知觉。 渔船甲板上的水桶、鱼叉、缆绳、渔网统统朝右舷滑去,一枚尖头锐利的钢柄鱼叉朝学徒飞去,大副大叫一声,把学徒扑倒,鱼叉撞在船舷上,腾空跃起之后,扑通一声掉入大海。 大副刚直起腰,冷不防一个水桶迎面打在他脑袋上,砸得他不辨东西南北,脚下一不留神,从船上掉下,扎入血红的海水里。 其他人紧紧抓住船帮,努力保持身体平衡,一见大副落水,赶紧抓起身边的一个救生圈朝他扔下。 可是这没有任何帮助,一头凶猛的鲨鱼在大副身后出现。水桶把大副的脑袋砸出了血,鲨鱼正是被血腥味吸引而来。 大副顾不得抓救生圈,那会使他游得更慢。转身朝渔船拼命游去,他手脚并用,快得超过平生任何一次。 可是他哪里快得过鲨鱼?鲨鱼张嘴把他的双脚吞进口中,随后上下颌一合,“啊!”只听大副刚喊出一声,随后身影便消失在水面之下。 渔船上的人看到这惊恐一幕,不由得浑身打起冷战,他们双手牢牢抓住栏杆,此时身体已经被迫站在船舷侧壁,渔船快要与海面垂直。很快,渔船就大量进水。洞开的船舱像一块海绵一样源源不断地吸收水分。 船老大明白,这船非沉不可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面对水里那一群嗜血杀手,他不敢想象落水之后的惨烈景象,朝船员们大喊:“快!想办法到木船上去!” 驼背男顺着船舷爬到船头,摇动缆绳架,把缆绳收回。他其貌不扬,却臂力过人,沉重的缆绳一点点收回,二船之间的距离一点点拉近。 二船之间还剩下差不多十米间距之时,他把一架竹梯伸出船头,搭上木船。 这边木船上的三人也目睹了大副的惨剧,赶紧扶住竹梯,把船上的人接过来。船老大、厨子、学徒、驼背男四人都走过了竹梯。 他们又赶紧把梯子伸到水里去接肌肉男,可是他肩膀脱臼,游动起来非常吃力。 那条被鱼钩击中的鲨鱼远远瞄准了他,仿佛忽然想起正是他害得自己中枪。它一摆鱼尾,飞快地向他冲去。 木船上的人大叫起来:“快!快过来!” 肌肉男感到从身后传来的巨大水流冲力,转头一看,那片黑色鱼鳍已经到了近前,他想把身体向左让,可是在水里不像陆地上那么灵活,他眼睁睁看着鲨鱼的大口盖过头顶。 一团血水从他身体溢出,周围的鲨鱼嗅到鲜的血液,你追我赶地往他身上扑,甚至把身中鱼钩的鲨鱼也给撕咬成了碎片。 这一场屠杀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海面才渐渐安静下来。周围水面到处漂浮着?鱼的小块碎肉,引来一群群小鱼啄食。?鱼早已只剩下一副骨架,最后连那骨架也沉入海底,成了深海微生物群落的大餐。 ------------ 第六十六章 同乘一船 夜幕降临,阴霾的天空由灰蓝渐渐转成深蓝,继而又变得越来越黑,水面也随之变成了一面墨色铜镜,掩盖了暗红的血色。 海风吹散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代之以大海中最平常的咸涩之味。 黑色三角鱼鳍在木船附近游弋了一阵子也逐渐散去,丰盛的晚宴已经结束。 只有船上的人还呆坐在甲板上,谁也没有料到,曾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会以这样的方式葬身鱼腹。 “狗日的!老子昨晚输了他三百八十块,还没来得及给。”厨子季生财从袋里掏出一壶烈酒猛喝一口。不知是被酒呛到,还是为死去的大副惋惜,他深深地皱起眉头。 出海捕鱼少则十天,多则几月,日久难免寂寞,季厨子和大副好赌,是最好的赌友。季厨子长得高大肥硕,像一头牛。性子也跟牛一样爽直,不喜欢赖账。 有人哭起来,是大副的学徒郭玉。他一头长长的短发蓬松凌乱,眼圈绯红,拿手背去抹掉下的泪珠子。 季厨子“啪”一下打在郭玉的头顶,骂道:“瓜娃子!”远洋渔船向来只有男性船员,所以对哭泣的鄙视被放大。 郭玉哭声小了一些,还是忍不住抽泣。 季厨子待要再打,被船老大按住了。 船老大雷军的络腮胡子一日之间长出了白须,他失去了一条船和二个船员,其他人上岸之后还能收拾好自己重新开启人生,他的人生却已经在此时终结。 是他将大副从穷乡僻壤带出来,带入大海。也是他买了渔船,招募了其他船员。从此之后,他将要背负的是无法穷尽的经济负债和人情负债。 雷军伸手接过季厨子的酒壶,众人以为他要借酒浇愁,他却把酒倒在地上。“走好,兄弟。”他低声说。 远处的捕鲸船只露出半面,另外的大半已经沉入浓黑的水面。木船越漂越远,捕鲸船最终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你们要去哪里?看来我们要同路一段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驼背男钱铁钢开口道,这话是问黎小石。 钱铁刚幼时患过小儿麻痹症,落下驼背的残疾,脸上又遍布麻子,所以从小被人看不起,没人叫他大名,只叫他“钱麻子”。 钱麻子的话把雷军、季厨子和郭玉的思绪从悲伤中引出,他们也都转头看向黎小石等三人。 三人却回答不出。 雷军四下里看了看,肯定地摇头道:“不是渔船。你们是运货的?” 黎小石挠了挠耳朵,似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钱麻子的眼睛很小,目光却贼亮,犀利又深邃,他瞟了一眼船舱入口,故意漫不经心地问道:“装的什么货?” 黎小石回答说:“没有货。” 钱麻子和雷军交换了一下眼神。二人同时站起,露出戒备的神情。 季厨子见他们这样,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呼啦一下立起,顺便把郭玉也拖起来。郭玉迷糊地问:“干什么?” 雷军上前一步把三人挡在身后,问黎小石道:“你们还有多少人?” 对于他们忽然变得如此充满敌意,黎小石等人一时无所适从,只得老实回答:“没有了。” 钱麻子立即断喝道:“不可能!就凭你们几个?!你们到底运的什么货?” 雷军止住了他,放缓口气对黎小石说:“不管你们运的什么货,我们只求搭一段路,上了岸就走,绝不给你们添麻烦,以后也绝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行不行?” 郭玉这时候才明白过来,问道:“雷大,他们是走私的?” 季厨子推了他一下,骂道:“小孩子瞎嚷嚷什么!赚海关的钱又不是赚我们的钱,干我们什么事?!”转头又冲着黎小石豪气地叫道:“对吧?兄弟!” 黎小石哭笑不得,摆手道:“我们真不是走私的。你看我们三人,也不像哪!” 他和戚琪、谢薇薇三人,脸上写满稚嫩,看着确实不像是能干这种事的人。再说这么大的一艘船,能装多少货物呀!凭借三个人,怎么可能调度得来? 雷军对钱麻子一使眼色,钱麻子立即意会,钻进船舱里前前后后看了个遍,确实没有走私的货物,也没有其他隐藏的船员,这才对三人放下戒备。 “那你们这船……”雷军越看这艘船越觉得古怪。 “这不是我们的船,我们被人下药,扔进古墓里,钻出来之后发现在一座小岛上,这艘船路过就把我们救了。可是船上没有人,也没有动力,就是现在你们看到的样子。”黎小石一口气说道。 雷军、季厨子、钱麻子、郭玉傻傻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黎小石叹了一口气,道:“先吃点东西吧,边吃边聊。” 这一个夜晚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能感到周围仍然浓云密布。气温骤然降低了好几度,七人紧紧挨坐在舱房里,以此相互取暖。 钱麻子在舱房内四层提盒里找到了蜡烛,用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点着,木船上第一次有了火光。如豆的火焰在海风中飘舞摇曳,往四壁投下或深或浅的影子,这种围炉夜话的氛围让黎小石产生错觉,连他自己都觉得所讲述的经历更像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雷军、季厨子和钱麻子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总之没听见他们插过嘴。 倒是郭玉,不停地打断黎小石并发问:“真的?不会吧!真有这事?”最后黎小石讲完,他总结了一句话:“你们中邪了!” 黎小石叹口气,连夜明珠和匕首都留在了小岛上,眼下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他所说的话。 雷军宽厚一笑,对黎小石等人表示理解:“在海上漂久了,想得就多,这没什么。” 季厨子用一双蒲扇大手重重地拍了拍黎小石的肩膀,朗声笑道:“对,好好睡一觉!明儿雷大就把你们往家带了。” 戚琪和谢薇薇顿时精神一振,齐问:“回家?” 雷军点头道:“虽然我们被那条鱼拖了二天二夜,已经偏离了航道,但现在的大概位置,我还是知道的。” 钱麻子说:“可我去过下面,这船确实没有轮机舱和柴油舱,只有靠风。你真打算用那几片破帆布把船开回去?” 雷军沉思良久,道:“帆船柴油船,木船铁船,都是船,道理是一样的。” 海上行船,最重要的道理就是学会辨识方向。他随身携带航海罗盘,这一点没有问题。那么剩下的就是如何驾驭风帆和船舵的技术问题,凭借几十年的经验,他不信攻克不了这个难题。 ------------ 第六十七章 重新上路 郭玉笑道:“我雷大是什么人?没有他开不了的船。” 季厨子骂道:“马屁精!你上船二年了,雷大身上的本事,你连一个脚趾头都没学会。这回到家去,看你老子怎么抽你。” 他一说到老子,郭玉脸上的笑容好像漏气的皮球一样萎缩。郭玉最怕的就是父亲,把他送到远洋渔船上磨炼,也是父亲的主意。 他有三个哥哥,二个姐姐,个个都是硕士以上学历,在机关、银行、外企等机构谋得体面的职业,唯有他成了家中最不肖的子孙。而他一直以来被哥哥姐姐们的优秀压得喘不过气来,只有在远离家乡的大海,才能得到一丝飞鸟入林的快乐。 郭玉正在沮丧,却听雷军幽幽接口道:“雷大没本事。要是有,也不会到这地步。” 众人都知道他在为那条沉没的船和死去的船员哀伤,舱房里静了下来。 黎小石想的却是那一条?鱼。他问道:“雷大,船底下那条鱼这么大,你从前见过吗?”虽然古墓中的故事没有物证,死去的?鱼却是眼见为实。 雷军摇了摇头,他所驾驶的捕鲸船较小,只能捕捉虎鲸、蓝鲸、白鲸等小型鲸类,一般使用声呐发现目标之后紧紧跟随,待鲸鱼浮上海面呼吸之时,根据水汽柱判断种类,发现适合捕捉的才放射鱼钩。 他说:“海洋那么大,多少稀奇古怪的生物我们没见过?我干这行几十年,也不敢说把海里的东西都看了个遍。” 郭玉问道:“雷大,这鱼该不会是海里的鱼王吧?我们把鱼王叉死了,它的鱼子鱼孙该不会找我们报仇吧?” 钱麻子用指节狠狠敲了一下郭玉的脑袋:“你也中邪了?什么鱼王!” 季厨子笑道:“要不是狗日的鲨鱼吃得快,老子也捞一块?鱼肉上来,尝尝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厨子就是厨子,三句话不离本行。 郭玉的话在老船员听来自然是个笑话,但在黎小石、戚琪和谢薇薇三人听来却有几分可信。 戚琪甚至悄悄对黎小石说:“石头,鱼王没有害过我们,我们却害了它,我心里有负疚感。” 黎小石连忙“嘘”声阻止她说下去,他不敢让雷军等人听见,毕竟?鱼弄翻了他的船,间接导致两个船员丧生,说到底鱼的命怎么比得上人? 季厨子还是听见了,他冷笑一声,奚落道:“长成这样,就别学林妹妹那样多愁善感了吧!要不是遇上我们,鱼王就把你们背进龙三角,到时候你们就成了它子孙的大餐了。” “什么叫‘长成这样’?你把话说清楚!”戚琪生气道。 “龙三角?”谢薇薇则适时抓住了一个重要词汇,“是什么地方?” 没有人接话。 季厨子不是不想理会谢薇薇,而是对“龙三角”充满了敬畏不敢妄语。 雷军打破沉寂,笑道:“这只是一片海域的名称而已。” 谢薇薇却从他们的神情中觉察出,这片海域不同于别处的异常,只是她还想再追问,雷军却岔开了话题。“好了,这么晚了,大家先休息吧!要靠风帆开船的话,可是需要体力的,女孩子也得上阵,所以你们务必要睡好。” 雷军身上具备一种特有的长者风范,这是多年海上经验加上个人性格魅力所形成,让他的话自然而然地增加了几分使人信服的分量。 当晚,黎小石等三人仍然睡在甲板上的舱房里。雷军等人则睡在甲板下的中舱。 这样分开是大家没有明说,却心中默然遵守的规则。这两个小群体虽然被意外事件紧紧联系在一起,内心却惯性地保持着既有的小圈子。 第二天早晨,风和日丽。黎小石、戚琪和谢薇薇三人醒来后,才知道需要体力的活儿是什么样子。 雷军、钱麻子、季厨子、郭玉站在矗立于船体正中的主桅杆下,四人合力拉起帆绳,主帆一点点升高,上面布满了孔洞,看起来真是年代久远。 今天是一个适合航行的好日子,风既大且稳,刚升起一半的帆布便鼓鼓地胀起来,增大了阻力和重量,靠四人之力难以为继。 “快来帮忙!”雷军朝黎小石等人招呼道。 三人连忙跑过去加入,一长串人缀在主帆下面,倒像是一只风筝拉起一片片树叶。 主帆一旦升起,船速明显加快。 雷军把帆绳缠绕在将军柱上,打了一个看起来复杂却灵活的绳结。 至于船艏和船艉的二面次风帆,他没有去动。毕竟第一次驾驭这么大的风帆,他心里没有十足把握。若碰上大风大浪,靠这几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同时调节三面风帆的。 接着他又指挥郭玉、黎小石到船艉把住船舵,自己拉住主帆另一端的帆绳,调节帆面的方向。 根据航海罗盘,以及今天的西南风向,他把主帆固定在倾斜45度角上,这样船就会向西北方向航行。 船顺风航行了一段时间,他一直看着手中的航海罗盘,根据行进方向不断调整船舵方向。 船舵非常沉重,一旁的黎小石看雷军每次转动船舵,都要合身抱住舵牙,像是鲁智深倒拔杨柳树一般。 但是沉重的船舵也有好处,它不容易在湍急的水流之中轻易改变方向,因此雷军一旦确定了方位,就把船舵交给郭玉和黎小石看管,他俩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虽然如此,由于这个岗位太过重要,不由得二人离开片刻,他俩就只能干坐在此,看着其他人钓鱼的钓鱼、宰杀的宰杀,忙得热火朝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郭玉问黎小石:“你昨晚讲的,有古墓的那座小岛,要是让你带路,能找得到吗?” 黎小石看了看无边无际的大海,轻轻摇了摇头,又道:“再说我找它干嘛?” 郭玉笑了:“你傻呀!谁找到那座古墓,谁就发财了!” 黎小石想起石巷子里的食腐蚁,棺材地下室的致幻迷雾,还有地下洞窟中的杀人骷髅,绝不敢再从头走上一遭。他苦笑摇头:“再多的钱,也得有命花呀!” 郭玉笑得更开心:“自己吓自己,被吓傻了你!” 黎小石忽然说:“咦?你相信有那座古墓?” 郭玉收敛起笑容,严肃地思考一番,郑重地点了点头,说:“对。不过除了古墓和金子之外的其他东西,我还是不信。” 黎小石白了他一眼:“见钱眼开。” 郭玉又笑起来,一点也不介意这个说法。二人年纪相仿,很快就打得火热。 ------------ 第六十八章 动情 郭玉捅了捅黎小石的胳膊,用下巴指了指船舷边的一个人,道:“她是谁?” 他问的是谢薇薇。谢薇薇正在船舷边看管钓鱼线,有了季厨子和他的火种,船上众人的伙食立时丰盛起来,不用再吃千篇一律的鱼干了。 钱麻子刚钓上来几只大青蟹和一条鳕鱼,忙着跟季厨子一起将它们开膛破肚。 谢薇薇则看管剩下的几条空荡荡的钓鱼线,海风吹起她肩头长发,发丝随风飞舞。她身形清瘦,看起来就像要随风飘起。 这样一幅景象,让黎小石想起西方神话故事中,在海浪泡沫之中诞生的女神维纳斯,她在翻飞的泡沫之尖飘飘欲仙的模样,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郭玉更是看得两眼发直。 谢薇薇此时恰好扭过头来看向黎小石,她想起此前在黎小石身上第一次品尝到的遭受拒绝的失落,不由地眼里一阵酸涩。 郭玉更加用力地捅了捅黎小石,言语中极为兴奋:“喂!她看着我呢!” 黎小石却读懂了谢薇薇的眼神,他没法对她作出任何回应,只得尴尬地收回视线,低下头去。 谢薇薇眼里几乎要落下泪来。 郭玉看着她委屈的模样,在黎小石胸口打了一拳,道:“她怎么了?” 黎小石推托道:“我怎么知道?” 郭玉不信:“你俩肯定有事。”他又转头去看谢薇薇,船舷边空荡荡的。 他问黎小石道:“你肯定追过她。她不答应对吧?”他忽然一把揪住黎小石的衣领:“你不会欺负她了吧?” 黎小石哭笑不得:“我没有!” 郭玉放下他,挥舞拳头示威道:“那就好。” 黎小石狐疑地看着他:“你干嘛……这么关心她?” 郭玉学着电影中绅士的样子耸了耸肩,觉得自己的姿势极为潇洒,得意道:“怎么,不能关心么?她又不是你家的。” 黎小石点点头,确实不是。 他诚恳的模样,让郭玉更加确定眼前这个不起眼的男孩曾经是谢薇薇的追求者之一。 郭玉怀着同情之心拍了拍黎小石的肩膀,道:“漂亮的女孩是天鹅,骄傲得要命。从今天开始,我跟你公平竞争。” 黎小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笑两声,想到岔开话题,便问道:“昨晚你们睡在舱内,没有什么异常吧?” “异常?没有啊!”郭玉道。 黎小石点点头,若有所思。 “喂!话不要说一半。你指什么?”郭玉催促道,他的性子急,不喜欢吞吞吐吐。 黎小石考虑一番,还是和盘托出:“这船上吧,我总觉得有一些怪怪的影子,好像一直跟着我们。有一回我追到船舱,它就不见了。” 郭玉想了想,道:“你是说影子藏在那一间上锁的船舱,对吧?” 黎小石忙问:“你们昨晚去看过?” “当然了。”郭玉道,“雷大这么细心的人,不把船上每个角落看遍,怎么能睡得着觉?不过那个船舱,他也进不去。” 黎小石小小失望了一下,连雷军都拿它没办法。 戚琪走过来,抹着嘴,对黎小石道:“季厨子烧得一手好鱼汤,快去尝尝!我吃饱了,来替你。” 郭玉急道:“我也饿了。我怎么办?” 黎小石见状停下脚步:“那你先去。” 郭玉喜笑颜开,却被戚琪一把拦住他:“你等着!自有人来替你。”说着便推搡着黎小石让他走。 郭玉不服气地看着戚琪,却说不出什么。 戚琪淡定地说:“瞧你俩眼珠子,瞪着我干啥?又不会少了你的,几分钟都不能等?” 郭玉转过眼睛,看着远处海面,讥讽道:“不是不能等,是跟你呆一块儿,几秒钟都挨不住。” 戚琪笑道:“挨不住也得挨,咱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往后日子长着呢。” 郭玉想想也是,不知道在海上还得漂流多久,一条船上就这么几个人,相互之间相处如何,影响到每天的心情,甚至可能影响到协作。这么想着,他不禁为自己刚才的小性子脸红起来,笑道:“你说得对,姐,我年轻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戚琪笑道:“说啥呢?姐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吗?”说罢单脚踏上台阶,迎风瞭望。舵杆下的台阶足有半人高,她把一条胳膊搁在高高抬起的大腿上,姿势无比威武雄壮。 郭玉连忙赞道:“对,姐是一个真爷们!” 戚琪毫不在意地将称赞照单全收,又问道:“你年纪这么小,也能出海?” 郭玉笑道:“啥都瞒不住姐,我没有船员证,是个黑户,季厨子和钱麻子也是。爹妈瞧我读书是个半吊子,把我给发配到海上了。” 戚琪把郭玉上下左右地看个仔细,摇头叹息道:“你爹妈狠心。船上缺蔬菜水果,我看你都发育不良了。” 郭玉不喜欢听这个,他挺挺胸膛,道:“姐,你这话不对,我可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不过,咱船上有些人你得当心,背地里阴着呢。” 他扭头看了看甲板,咬着戚琪的耳朵根子道:“季厨子,是个真正的屠夫,他说他什么都敢宰,人也不怕。还有钱麻子,你别看他平时闷声不响,大伙儿都说,他是犯了事才躲到海上来的。到底犯的什么事他从不肯说,可是大伙儿估摸着绝不会是小偷小摸的事,说不定是杀人越货的大事。” 戚琪笑道:“果然小屁孩本性,吓死了吧?晚上跟这样的人在一块儿睡觉,做噩梦了吧?不怕,姐罩着你。” 郭玉皱眉不满:“姐,我好心提醒你,你咋还讽刺我呢?我挨着雷大睡,我怕谁啊?” 戚琪笑道:“挨着雷大才敢睡,所以嘛,心里还是害怕。” 郭玉被点破,脸上微微泛红,嘴里咕哝道:“姐,你是不是喝了季厨子的鱼汤,就帮着他说话?” 戚琪笑道:“他是厨子,我只有相信他,才敢吃他做的东西,这是当然的。” 郭玉摸着下巴思索道:“这话好像还有一定哲理呢。” 正说着话,雷军走来替郭玉,让他去吃饭。 郭玉一早起来饿到现在,别提有多开心:“还是我雷大想着我呢!” 雷军笑道:“嘴甜得很哦!所以讨女孩子欢心吧!”说着瞧了戚琪一眼。 戚琪和郭玉二人相互对望一眼,一齐摆手叫道:“不是!” 雷军不在意地说:“不是?看你们嘀咕半天了。” 郭玉郑重其事地说:“雷大,我有心上人了。” 雷军还是云淡风轻道:“是吗?去吃饭吧!” 郭玉觉得自己被忽视了,急道:“雷大,我这说正事呢!” 戚琪推了他一把:“去去,吃饭去!”转头问雷军道:“雷大,现在刮东南风,咱们顺着风不是正好回家吗?可我看你一直在带着船拐弯,这是去哪儿啊?” 雷军指着侧前方的区域道:“绕过那片海域,向西南走一段,看风向再定。” 戚琪看着他虚指的那片海,问道:“为什么要绕过那里?那里是什么地方?是不是‘龙三角’?” 郭玉听到他们谈论“龙三角”,也凑上来:“雷大,我听过几次这个名字,好像那片海域非常凶险,对吗?” 雷军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道:“在日本神话传说中,龙具有呼风唤雨的神力,这一点跟我们中华文化是同根同源的,所以他们把那一片海域叫做龙三角。据说进入那里的飞机和船只,来不及发出求救信号就坠毁或者沉没了。前去搜救的船只也一去不回。这些情况跟著名的“百慕大三角”有些类似。” 戚琪听得倒吸一口冷气,忙问:“可这是为什么呢?” 雷军思索一番,淡然笑道:“依我看,可能是那片海域热带气旋比较集中,因此天气变化多端,比较容易发生海难事故。” 郭玉追问:“可是经过龙三角边缘的飞机和轮船经常会有雷达等电磁仪器失灵的问题,这又是为什么呢?” 雷军说:“地球本来就是一个大磁铁,谁能保证所有区域的磁力都是同等强弱呢?” 戚琪不停点头,一边说:“怪不得雷大你要绕开龙三角。” 雷军说:“我们这只船没有机械动力,就靠我们几双手把持风帆,我实在没有把握穿越龙三角,宁可多花上一年半载,至少能保证平平安安到家。” 戚琪舒一口气,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位好船长。 ------------ 第六十九章 又见魅影 郭玉走上甲板,这里弥漫着一股鱼汤的浓香。季厨子长年在远洋轮船上掌厨,深知淡水资源的可贵,自有一套利用生活用具收集淡水的技巧,而他的淡水来源就是空气中的水蒸气。他能用普通的瓦罐、陶器、瓷碗、皮口袋等任何东西捕捉水蒸气,使其冷凝成水。 郭玉舀起一口汤,只觉鲜香滑嫩,美味无比。 抬头看到谢薇薇正从舱房里走出,赶紧盛上一碗端给她。 季厨子在一边粗声粗气道:“煮汤的时候跑得没影儿,见着小妮子,就一个劲儿献殷勤。”引得钱麻子一阵发笑。 对季厨子的讥讽,郭玉自不在意。谢薇薇不好意思作出回应,只得接住汤碗,尝了一尝,赞道:“很久没有喝到这么好的汤了!” 热汤滋润了谢薇薇的唇角,让一张樱桃小口显得更为丰润动人。郭玉久久移不开自己的眼睛。 谢薇薇感觉到了他的瞩目,不经意地挪了挪身体,离郭玉远了一些。 不想郭玉搬动屁股,往她身边靠近一步,笑道:“回家以后,我能去找你吗?我老家在河北,你应该是南方人吧?” 对面的季厨子沉声道:“废话!他们仨的口音,一听就知道是江浙一带的。” 郭玉还是盯着谢薇薇:“浙江我去过,普陀山是观音大士的道场,我爹带着我在那里住了三天,烧了几十支高香呢!” 季厨子又说:“结果,狗崽子还是没考上高中。” 钱麻子一阵大笑。谢薇薇也轻轻掩嘴笑起来。黎小石强忍住笑,端起碗勉强喝汤。 郭玉脸上挂不住了,瞪了季厨子一眼。 季厨子毫不在意他的威胁,抖一抖脸上的横肉,笑道:“咋的?哪儿说的不对啊?” 郭玉无奈,只得转过头去不理会。但他心大,一会儿就把这事忘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谢薇薇,道:“本来还有好多,可惜都喂鱼了,就剩这一条。” 女孩都喜欢甜食,更何况在大海上漂流这么多天,吃的都是贼咸的鱼干,乍然见到巧克力,确实十分惊喜,当即剥出一块放入口中。 郭玉见谢薇薇吃得开心,心中十分得意,也算挽回了几分颜面。 季厨子一向对这类食品嗤之以鼻,撇了撇嘴道:“小孩子吃的东西!” 钱麻子一直斜眼瞧着郭玉和谢薇薇,低头喝汤从不多话,趁谢薇薇走开的空当儿,他插到郭玉背后,冷不丁低声说道:“我要是你,就不费那么多功夫,直接上了她。” 郭玉吃了一惊,道:“你说什么?” 钱麻子冷笑一声,道:“你没这么想过?” 郭玉脸红了一红,匆匆跑开,背后传来钱麻子一阵阴森的冷笑。 到了晚上,黎小石和戚琪二人坐在船艉值守,其余人都回舱休息。 月光下,大海呈现出童话般的美丽,一大团一大团的荧光水母从远处飘来,优哉游哉地飘到船下,又向远处飘去。它们的姿势优美缓慢,如同一个个仙子在水下起舞。 二人捧着腮帮子趴在船边,一时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身处仙境。 戚琪叹道:“如今城市里已经没有萤火虫了,连农村都不大能见到。只有海洋还保留着这么原始这么美丽的生物。” 黎小石说:“是啊,我姥姥家的农村,现在也全是百货商店、网吧、电影院这些东西。我很怀念小时候海边的土堤坝、黄泥路、橘子林,可惜都不见了。不过,我姥姥家还有一片山上的杨梅林,每年六月杨梅成熟,整片山区就我们家的果子最甜。杨梅这种东西容易变质腐败,连顺丰快递都不敢运,出了浙江,居然少有人尝过这种美味。” 戚琪听得来劲:“我好想吃吃看。” 黎小石豪爽地说:“那有什么难的?明年我就带你回老家去,姥姥一定会很高兴的。” 戚琪不停眨着眼睛,略带羞涩道:“带我回家去?以……什么身份呢?” 黎小石不假思索道:“哥们呗。” 说完并未觉得任何不妥,倒是戚琪半饷没有吭声,便随口问道:“咋啦?” 戚琪甩甩头发,吐出一口气:“没啥!”然后向船艏走去。 黎小石追上去问:“干嘛去呀?” 戚琪头也不回,没好气地回答:“撒尿!老娘总不能在你面前撒尿吧!” 黎小石碰了个钉子,只得回到舵杆旁。 夜里清冷,他紧了紧衣领。水母群已经游远,海面回复一片漆黑,只有极远处与天空相接的地方尚有一丝倒映的月光,也是寂寥清淡,聊胜于无。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激起一层鸡皮疙瘩。黎小石回过头来,猛然见到一条黑影在甲板上闪现。 是戚琪的方向! 他惊起一身冷汗,连忙大步追过去。 戚琪正在船艏系裤带,看见黎小石出现,慌忙转过身去,骂道:“干什么你!” 黎小石听她话声,并无任何异常,便放下心来,但还是担心地问道:“没有看到什么吗?” 戚琪听了更气:“你想看什么呀?流氓。” 黎小石无心辩解,只说:“没有就好。”他转头四顾,这里距离舱房不远,距离船舱入口也不远,那黑影究竟去了哪里?此刻谢薇薇正独自睡在舱房里,黑影若是溜进去可就太危险。但若真是黑影进去,怎么谢薇薇一点动静也没有? 戚琪见他在舱房门口探头探脑,揪住他道:“鬼鬼祟祟干什么?女孩睡觉的地方,你别想偷看。” 黎小石“唉呀”一声,无可奈何地笑道:“我天天晚上给你俩把门,想看早就看了。” 戚琪听了觉得有理,便放开他,又自言自语道:“这船上总有些人,让我不放心。” 黎小石一听,赶紧追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戚琪说:“今天早上天没亮,我醒来看到窗边有人影,还以为是你呢,就喊你。没想到那人影一闪就没了。从侧面看那人影是驼背的,像钱麻子。我当时出一身冷汗,原来他是躲在窗边偷看我们睡觉,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黎小石瞪大眼睛:“你怎么不早说?” 戚琪想了想,犹豫道:“也没出什么事儿。再说,也许我看走眼了,他就刚好经过呢?” 黎小石连连摇头:“还是怪我,起床太早了,以后你们不起,我也不起。他这次只是偷看,下次要是摸进来,只怕要坏事。” 戚琪怀疑道:“不会吧。” 黎小石皱起眉头不说话,他想起郭玉提到钱麻子有前科的嫌疑,心中更增加了一层担忧。但是怕惊吓戚琪,嘴上只是安慰道:“以后提防点准没错。” 戚琪点点头,心里惦记着不能擅离职守,便催促道:“走吧,咱不能两人都走开。” 黎小石心里却惦记着那一条黑影,挠了挠头,道:“我去撒个尿,你先回去。” 戚琪便一个人走到船艉坐下。 ------------ 第七十章 又一次表白 黎小石看了看船舱入口,隔着好远也能听到从里面传出的如雷鼾声。 他便掉头转向舱房,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他在外间坐了一会儿,听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透过门往里间瞄上一眼。“我跟钱麻子不一样。”他对自己说。 推开一条门缝,发现谢薇薇并没有躺在千工床里,而是坐在窗边的春凳上,支起一条腿,双手环绕单膝,下巴抵在膝盖上,痴痴地望着窗外出神。 月光如水,倾洒在她的披肩长发上,好似镀了一层白银。她随意而又优美的姿势,看起来就像一尊雕塑。 听到门声吱呀,谢薇薇转过头来,眼里仍然带着惆怅。 黎小石想要退出已经晚了,只得硬着头皮低低咳嗽一声,道:“没吓着你吧。” 谢薇薇站起身来,从她的表情看,她并没有嗔怪黎小石,相反还有略微的惊喜。“不会。” 黎小石往后退了一步:“那你睡吧。” 谢薇薇往前一步,快速说:“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睡?” 黎小石一愣,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便挠挠头,道:“你为什么不睡?” 谢薇薇又向前几步,走到黎小石身前。 夜色中,黎小石近距离看着她的一双眼睛,觉得那里如同一泓秋水闪耀迷人的光泽,从中射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仿佛带有灼人的温度。 谢薇薇低下双眸,长长的睫毛如羽翼覆盖住秋水,她说:“我一晚上想的人,都是你。”声音带着几分委屈,还有几分羞涩,另有几分撒娇。 黎小石呆住了,谢薇薇的目光和声音,好像具有一种魔力,让他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无法开口说话,甚至连大脑思维也无法运转。 谢薇薇轻轻牵起黎小石的手,把他带到窗边。 黎小石觉得那双手特别滑腻柔软,他心里感叹的是,为什么戚琪没有这样好的一双手呢? 但是渐渐他发现情况不对头,他身上的外套不知何时从身上滑落,到了谢薇薇手上,放在内袋中的某样物件滑了出来,在月下闪闪发光。 那是羊脂玉净鼎。 黎小石被玉光一晃眼睛,浑身一颤,身体、口舌、思维仿佛瞬间活了过来运转自如。他惊慌地发现,自己居然在谢薇薇面前脱掉了上衣。 他慌张地夺过谢薇薇手中的外套,落荒而逃。 一口气跑到船艉,趴在船帮上浑身瘫软,心里疑惑,刚才在舱房里是怎么回事?浑身上下无法动弹,该不会真是中了邪吧? 谢薇薇面对黎小石的举动,呆立了很久缓不过神来。 黎小石他居然逃了?逃了!我谢薇薇何等人物,只要递一个笑容,哪个男人不神魂颠倒?这样的夜色,这样的情意,他居然逃了?那我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门口传来“笃笃笃”的轻轻敲门声,她循声望去,是郭玉。 门没有关,郭玉表情复杂地站在门外,他起来到船边解手,无意间听到二人的对话,也把黎小石落荒而逃,谢薇薇落寞伤心看在眼里。 谢薇薇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你来干什么?”语气中的敌意显而易见,就好像郭玉想要趁虚而入似的。 郭玉嗫嚅道:“没什么,就是看看你,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睡。” “关你什么事!”谢薇薇重新走回春登上坐下。“你走吧!” 郭玉不甘心就这么离开,鼓起勇气道:“他配不上你。像我这样的男子汉,才有资格给你幸福。” 谢薇薇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朝窗外转过头去,不再理睬郭玉。 郭玉尝到了被拒绝的苦涩滋味,脸上不禁一阵青一阵白。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进退的时候,谢薇薇忽然幽幽飘出一句话:“听说海里有一种黑珍珠,名叫凤眼珠,是吗?” 郭玉不解其意,愣愣地答道:“是啊,这种珠子非常稀有,所以十分名贵。” 谢薇薇扭过头来,定定地望着郭玉,道:“你有吗?” “我没……”郭玉刚吐出二个字,生生地咽了下去。他踌躇一番,答道:“我会有的。”随即转身离去。 谢薇薇面上毫无表情,冷冷地看向窗外一片银光。 船舱里,雷军一向是醒得最早的那个。起床后第一件事,他要走上船头查看风向、风速、海浪高度以及航海罗盘。 今天风向还是东南风,他要继续把风帆倾斜,使风力与帆面垂直。随后,风力被分解成两股分力,一股是与船体垂直的横向力,会促使船体横向摇动。但他早就查看过,这艘风帆船的船底龙骨位置有一块非常大的中央板,能够有效抵消横向力,加强船体稳定性;另一股力则成了推动船体向前的前进力。 不过与昨天的风向相比,还是稍有差异,他拉动绳索调整风帆的位置,以确定海风能够垂直打在帆面上。 郭玉走过来帮忙,他虽然年纪小,体格却不弱,航海生活把他的皮肤晒得黝黑,散发健康的小麦光泽。 “雷大,我想问你个事。”郭玉吞吞吐吐道。“怎么样才能采到凤眼珠?” 雷军瞥了他一眼:“你要它干啥?” 郭玉挠挠头:“送人。” 雷军再次认真地看了一眼郭玉。郭玉也认真地看着他。 “啪!”季厨子从身后重重拍了一下郭玉的头顶,骂道:“你知道那玩意儿值多少钱?你想采就能采得到?要这么容易,人人都下海了。” 雷军一边手中活计不停,一边慢悠悠道:“那东西多数产自澳大利亚大堡礁。现在采的人多,也越来越少了。就算这一片海域有,我们在海上行船,怎么可能让你潜海去采珠?这里海水有多深你清楚吗?” 一席话说得郭玉垂头丧气,季厨子在一边冷嘲热讽道:“要是有这稀罕物,什么样的妞儿得不到?” 郭玉坐在甲板上无精打采。 雷军笑道:“不过,我听老人们说过一种古老的办法,也许你可以试试,死马当作活马医。” 郭玉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什么办法?” 雷军故作神秘地指了指鱼钩:“你先钓些乌贼上来再说。” ------------ 第七十一章 凤眼珠 接下来二天,全船的人吃乌贼吃到反胃,因为郭玉把所有的鱼钩都占去改钓乌贼。 再接下来二天,郭玉又用乌贼钓鳐鱼。 可是鳐鱼一直不上钩,乌贼又没有其他鱼愿意吃,船上人只得再吃了几天乌贼干。 最后季厨子发火了,没收所有鱼竿实行分配制,一人一根,自己愿意吃啥就钓啥。 黎小石悄悄把自己的鱼竿送给郭玉钓鳐鱼,忍不住问:“可是你钓鳐鱼干啥?我听说那东西不好吃。” 郭玉这几天一直对黎小石爱理不理,此时呛了他一句:“不懂别瞎问。” 黎小石讨个没趣,只得坐在一边不出声。 郭玉把他从头看到脚,最终没忍住心头那句话:“你哪儿好了?”语气满是鄙夷。 黎小石莫名其妙。 此时鱼竿猛然一动。“上钩了!”郭玉猛地跳起来,一把抓住鱼线。 鱼线绷得很紧,是一条大鱼。 郭玉一脚顶住船帮,双手轮流使劲收回鱼线。 忽然鱼线往前一窜,从他手中刺溜滑出,顿时在手掌上割出一道深深的血口子。郭玉一痛之下松手,鱼线猛然往前溜得飞快。 黎小石赶紧上前一把抢在手里,用尽全力抓紧。 二人合力最终捞上来一条极大的鳐鱼,那鱼的身型就像一张薄薄的菱形扑克牌,依靠二片侧翼上下翻飞游动,看起来就像是在天空翱翔的鸟儿。眼睛、口、鼻,包括****全部长在身体底面,因此五官看起来与人类极为相似。 郭玉长年在海上,对这种鱼司空见惯,手起刀落,很快就将鱼开膛破肚。肚内有一两只破贝壳,几块碎珊瑚,还有一团软乎乎分辨不清的食物残渣。 此时黎小石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这味道从鳐鱼体内散发出来,他之前好像在厕所里闻到过。对了,就是厕所下水道里长年不清洗留下的污垢所发出的味道。 他捂住肚子像孕妇那样干呕起来。 郭玉哈哈大笑,随手把鳐鱼丢进大海。 气味消散了一些。 黎小石顺一口气,道:“怪不得这鱼没人吃。这味道,谁受得了?” 郭玉说:“韩国人就特别爱吃,跟生乌贼一起,并称为韩食双姝。看在你帮我拉鱼线的份儿上,我没让你宰鱼,否则这味道你得闻上好几天。”说罢他一伸手,把满是血污的双手伸到黎小石鼻子底下。 下水道的味道更加强烈地刺激黎小石的鼻膜,他又翻身干呕起来。 郭玉对自己的恶作剧洋洋得意,他就是要出一出心头恶气。看着黎小石痛苦的模样,他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她该找的人,是像我这样的男子汉。你不够好,配不上她。”他说。 黎小石明白了。 看着郭玉认真严肃,但又稚气未脱的脸庞,他叹口气,坦诚道:“是,我不够好。” 郭玉彻底平心静气了,他其实根本不会生任何人的气。 没多久,他又钓上来好几条鳐鱼,从它们的肚子里取出了几粒大大小小的珍珠。 鳐鱼的牙齿无比坚硬,能够嚼碎一切贝壳,吃掉里面的贝肉,但却消化不了珍珠。 一直到第三天,他终于在一条鳐鱼肚子里找到了一粒与众不同的珠子。那珠子通体乌黑,即便在漆黑的夜晚,也能透出一层隐隐的光泽。这就是凤眼珠。 与一般的黑珍珠不同,凤眼珠浑身滚圆,且藏有暗红的光泽,看起来就像是凤凰之眼中隐藏的血丝,因而极其珍贵。 “啪”一声,季厨子从背后抢走了郭玉手中的凤眼珠,放在阳光底下细看,道:“狗崽子,够你回老家盖一座小砖楼了。” “给我!”郭玉去夺,季厨子手一扬,凤眼珠在空中划过一条悠扬的抛物线,落在钱麻子手里。钱麻子啧啧赞叹:“不错!成色非常好!最适合戴在美人的裸体上。” “快还给我!”郭玉去夺,钱麻子身体灵活一转,叫郭玉扑了个空。 钱麻子把珠子藏在背后,附在郭玉的耳朵上轻声道:“今天晚上,她就是你的了。” “我没那么下作!”郭玉愤声道。 “哦!”钱麻子长长地叹一声,转而又挤眉弄眼道:“你拉不下脸,哥哥可以帮你一把。” 从钱麻子的眼睛里,郭玉看到了一种乖张的邪恶。他低吼道:“不许你靠近她!” 钱麻子鄙薄地冷笑一声,又把珠子丢回给季厨子,这回抛的有点偏,珠子朝船帮飞去,眼看着就要落入海里。 “啪”一声,戚琪中途出现,把凤眼珠牢牢接在手里,还给郭玉。 郭玉松一口气,轻轻抚摸一下珠子,完好无损。 黎小石忍着恶臭把袒胸露腹的鳐鱼一一扔进海里,戚琪过来帮忙,小声对黎小石说:“这个傻小子!该不该告诉他?” 黎小石不明白她的意思。 戚琪看了看舱房的方向,谢薇薇在里面。她说:“地下石室之中就剩下我们三人的时候,谢薇薇做的好事。该不该把一切都告诉这个傻小子?免得他被蒙在鼓里。” 黎小石向雷军等人讲述地下洞窟的经历之时,有意略去了一些细节,包括谢薇薇杀人未遂的事。 此刻他沉默一会儿,道:“以后别再提这些事了吧。给她一个机会重新来过。” 戚琪看他一眼,默认了他的建议。然而她又说:“石头,你心软。可是有些人,我总觉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以后提防点准没错,对吧?” 黎小石笑笑没说话,戚琪不肯改变对谢薇薇的看法,对此他不想勉强,只愿顺其自然。等上了岸大家各奔东西,一辈子不会再有交集,也就无所谓看法不看法。 “风向变了!”雷军在船艏喊道。东南风在昨天夜里消失,今天上午渐渐刮起了强劲的北风。 “好风!”季厨子跳起来跑向主桅杆,用力拉扯绳索调整帆面角度。只要顺着这股北风,不出二天,他们就可以离开龙三角海域边缘,然后折向西北,笔直回家。 郭玉、黎小石、戚琪等人都跑过去帮忙。 雷军指挥众人把二面次风帆也升起来,加速离开。 三面风帆胀鼓鼓地灌满风,成了三个半球形,船速一下子加快不少。 黎小石看着右侧极远处的天空,那里正是龙三角地区,海域上空乌云密布,冷风习习。他用手按了按内袋中的羊脂玉净鼎,心中默念道:“老爷子,带我们平安回家吧。” ------------ 第七十二章 失踪 季厨子在风帆下费力地扭结绳索,口中骂骂咧咧:“狗日的钱麻子,该干活儿的时候,上哪儿躲懒去了?!” 他嫌郭玉打的结不好,在打绳结这方面,钱麻子的手艺是出了名的。 郭玉只得退下来,他摸了摸口袋中的凤眼珠,迫不及待地朝舱房走去。 “笃笃笃”敲门无人应声。 他推门而进,舱房里空无一人。 正好黎小石走过来,他问道:“看见谢薇薇了吗?” 黎小石摇摇头,朝甲板上看一圈,所有人都在,除了她,还有钱麻子。 谢薇薇一定是进伙舱去了,几大罐腌渍鱼块放在那里,她经常过去照料一下。 钱麻子去哪里了?好一会儿没见他了。也跟着进船舱去了? 黎小石心头划过一阵不安,他跟着谢薇薇进船舱去了?他想干什么? 他三步并做两步跳下船舱入口,赶到伙舱,谢薇薇正蹲在腌渍鱼块面前抽取卤水和鱼块,尝了一口,够味了,再腌下去就太咸。 海鱼的肉质各不相同,腌渍的时间也不一致,虽然出身江浙沿海地区,对于这些腌渍手法,光靠经验有时候不顶用。 看见黎小石和郭玉二人急匆匆奔进来,谢薇薇站起来:“怎么了?” 黎小石挠挠头,心里说,难道我想多了?“没事。”他支支吾吾地退出。 郭玉见他走开,正合心意,摸出凤眼珠,放在谢薇薇面前的桌上。“送给你的。”他笑眯眯地说。 谢薇薇吃惊不已,她没有想到郭玉真的能弄到这珠子。 看着她的模样,郭玉笑而不语。 谢薇薇把凤眼珠拿在手里细细欣赏一番,不住点头,末了往郭玉手里一放:“果然是好东西,可要放好了。” 郭玉忙道:“我说了送给你。” 谢薇薇冷笑一声道:“我说了要这东西吗?再说,你觉得我就值这么一个珠子?” 郭玉急得结结巴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以为你喜欢它。” 谢薇薇眼里射出一道厉色:“我喜欢的,你给不了我。而我不喜欢的,就是你经常出现在我面前。你明白了吗?” 她说得斩钉截铁,让郭玉一下子懵了。 谢薇薇不再理会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伙舱。 她走上甲板,发现天气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空中飘来一阵又一阵浓云,把蓝天和太阳遮蔽得严严实实,四周光线一下子黯淡下来,虽然是上午九点,却如同到了即将入夜时分。 然而北风依然强劲,雷军一边不安地看着四周海面,一边紧皱眉头狠狠抽烟。 没有他的指令,季厨子也不敢放下风帆,只得靠在桅杆下,双手插在裤袋里紧缩肩膀,风越来越冷了,这是一种不太好的兆头。 黎小石找遍全船也没有找见钱麻子,他就好像凭空蒸发了。 “早上谁见过钱麻子?”雷军问道。 “清早起来我跟他一块布鱼竿来着。”季厨子道。 “我也在。”郭玉说,“后来就没见他。” “布完鱼竿,我好像看见他下船舱了。”戚琪说。 “他下去了吗?”雷军问谢薇薇。 “我没看见他呀!不过我一直在伙舱,也许他往宿舍方向去了。”谢薇薇一头雾水。 “我刚才去过宿舍,没人。”黎小石说。 “奇了怪了,这风又不大,总不能把他吹海里去吧!”季厨子说。 “船上就这么点地方,都找遍了呀。”戚琪说。 “还有一个地方没找。”黎小石说。 众人看了看他,明白他指的是哪里,就是宿舍往里的船舱,那个上锁的房间。 雷军又抬头看了看天,云团在空中千变万化,下一刻不知道生发成什么。 “二个女孩在这里看着,风向要是变了立即通知我。其他人跟我下去看看。”他带领黎小石、季厨子和郭玉下到船舱,走过宿舍,来到那扇房门面前。 锁没有任何变化,看起来跟黎小石第一次见它的时候一模一样。 雷军抬腿用力一踹,房门纹丝不动。再踹,脚跟微微发痛,门还是没开。 “我来。”季厨子后退几步,站到宿舍的另一头,随后像一头斗牛场的公牛那样冲了过来,脚步跺在地上砰砰作响。 一声巨响,季厨子和房门一起倒在地上,他把整扇门撞掉了。 一股飒飒阴风扑面而来,五条黑影“呼啦”从房内窜出,飞过众人头顶。 黎小石认出来,这就是在船上见过却始终找不到的黑影。他细看之下,心里更是吃惊,那五条黑影便是在地下石室之中,漂浮在棺材之上的人形黑雾。 黑雾在船舱顶部盘旋,发出“咝咝”之声。黎小石急忙追上去辨认,果然看到每一团黑雾头顶都戴着斗笠,而斗笠下的脸分别是刘向、曾帅、邱益、苗健和苗康,但没见胡珂。他们居然从小岛跟着来到了船上。 此时季厨子扑倒在地,抬头一看,房内地上隐约躺着一个人,因为光线暗淡看不清脸,但能够依稀辨出衣着。“钱麻子!” 他这一叫,把大家的目光从黑雾吸引过来。 雷军举起蜡烛往钱麻子的方向走近了几步,烛光照在钱麻子的身体上,他的一张脸完全没了人样,眼眶、两颊严重内陷,眼珠消失,嘴巴大张,皮肤像一层皱巴巴的蜡黄色草纸覆盖在骨骼上。四肢只剩下骨骼和皮肤,所有肌肉和水分全部消失不见。 他变成了一具干尸。 盘旋在舱顶的五团黑雾“呼”一下飞走,从船舱口逃逸而出,不知去向。 “那、那飞走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郭玉指着黑雾道。 黎小石试着向他们解释,那是五人死后的灵神。 “这是它们干的?”季厨子指着地上的干尸问道。 黎小石不敢确定。 房门从外锁上,完好无损,钱麻子死在密室,变成干尸。这究竟怎么回事?“真他妈见了鬼了。”季厨子骂道。 谢薇薇和戚琪二人赶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事?好几团黑影从船舱里飞出来飘走了。” 黎小石把情况告诉了她们。 “五人的灵神?!”二人异口同声道。 “怎么可能从小岛一直跟到船上,我从来没见过它们呀!”谢薇薇说。 “我见过几次,追踪到这个房间就不见了,看来它们一直躲在这里。但是不知道它们想要干什么。”黎小石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只有五个呢?明明死了六人呀!”戚琪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觉得不对。 黎小石一一回想那五团黑雾斗笠之下的脸,胡柯的灵神去了哪里? ------------ 第七十三章 干尸 “怎么还有一扇门?”季厨子指着房间一角,那里确实有一扇小小的木门,此时正虚掩着。 雷军带头朝那门走去,听到里面悉悉索索一阵响动。 他穿过门,举起蜡烛一照,门内的空间非常大,相当于另外一个中舱。而舱内竟摆放着一艘快艇。 那快艇全身刷了白漆,尾部有一架红色马达,连接着一个黑色油箱,从里面散发出柴油的气味。 快艇内部装满了各种罐头蔬菜、肉类、淡水,还有指南针、导航仪、定位器等,看起来准备充足。 雷军估摸着这间船舱的位置在船艏,船艏上翘,露出水面的一块舱壁应该可以打开,这艘快艇便是从那里搬进来的。 “什么人?!”戚琪大喝一声,她发现快艇内藏着一个人影。 大概是知道自己无处躲藏,一个男人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胡子邋遢,但衣着考究,长方脸,瘦削身材。黎小石觉得非常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不就是那个服务生吗?!”戚琪惊叫道。她想起来在西海明珠大酒店,就是此人递给她一杯混有迷药的柠檬汁。 黎小石一拍脑袋,他曾经在王国林的客房外见过此人,正是他伙同曾庆元杀害了王国林,并嫁祸给樊丽。 他快步上前,抓起男人的衣领。每当在地下洞窟之中濒临绝望之时,他脑海中便会浮现眼前的这张脸,这是他无数次想要痛揍的一张脸。 “砰!”戚琪已经重重一拳打在男人脸上。 “为什么?为什么挑我们几个?就算黎小石是被选中的,其余的人呢?他们死得那么惨,这都是被你害的!”她愤怒地朝男人吼道。刘向、曾帅、邱益、苗健、苗康、胡珂,统统都因为这个男人的一个举动,最终死在海中孤岛,至今无人知晓,也无从追踪尸体下落。 男人抹一把嘴角的血迹,反而冷静一笑:“你说的这几个人,他们是谁?他们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说我杀人,有证据吗?” 黎小石、戚琪和谢薇薇见他矢口抵赖,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心下彻底激怒,要不是雷军拦着,三人几乎要一拥而上将男人痛打一顿。 “他是谁?你们认识他?”雷军问道。 “我叫田安。”男人镇定地回答,他拍了拍被黎小石抓乱的衣领,慢条斯理地说,“我是接受会长的命令,坐船来接天师出岛的。没有想到,来的不是天师,而是你们几个人。” “会长?哪个会的会长?是不是曾庆元?”谢薇薇问道。 “不是他。”田安笑道,“我们叫做巫仙隐修会,会长叫李洪心,现在定居美国。曾庆元只是我师兄。” 雷军看着他笑眯眯的模样,心头涌起一股无名火,指着他厉声喝道:“外面房间地上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杀的?说!” 季厨子在后面帮腔:“狗日的要是敢抵赖,爷爷立马剁了你!”他拔出腰间的菜刀,在空中摆出剁肉泥的架势。 男人收敛起笑容,语气却依然平静:“不是我杀的,信不信随便你们。地上那人冒犯灵神,才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季厨子举起拳头劈头盖脑向男人打去,口中呼喝道:“叫你再满嘴胡诌!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死了以后有没有灵神?” 男人一边抱着脑袋招架,一边口中还不讨饶:“每个人都有灵神!但是经过天师点化的,只有他们六个!你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死了就是一捧黄土而已。” 戚琪笑道:“你的天师就是巫坆吧!连他的灵神都已经消泯了。” 田安虽然倒在地上,满嘴是血,衣衫凌乱,可是眼神依旧高傲清冷,他以一种鄙夷的神情注视戚琪,道:“像你这样的蝼蚁,不过在世上活几十年。天师的灵神已经历经二十个世纪,岂能被你这样的蝼蚁给消泯?他会永世长存,千秋不朽。” 季厨子咕哝了一句:“又来一个疯言疯语的精神病。” 雷军在一旁说:“他只是一个宗教狂热者,这种人很多。” 他很清楚,这种人的出现往往跟一个时代的人文精神有关。现代社会经济高速发展,物质的丰富程度在短时间内完成大幅飞跃,人们把更多精力用于积累财富和满足欲望的时候,精神生活更加贫乏寥落。当感觉到空虚,想要填补空白的时候,与其花大力气去修身养性提高学识,人们更愿意选择便捷快速、入门简易的方法,那就是崇拜宗教,哪怕是一种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旁门左道。 听到他们的话,田安转向他们,语调阴森可怖:“你们杀死天师的神鱼,注定不可能活着走出这片海域。” 他眼里射出的寒意令季厨子心头一颤,在事后他想起那一条被鲨鱼分尸的?鱼,好几次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睛花了,那种体型的?鱼怎么看都不像是海洋中正常的生物。 雷军轻哼一声,冷笑道:“我们的命在老天爷手里,你的命在我手里。”他抽出身上的皮带,把田安双手反绑,又将皮带系在船舱一侧的立柱上。 突然,船身猛烈向右倾斜偏转,所有人站立不住,一下子摔倒在地。这是一个大浪打在船舷一侧的结果。 “风向不对!”雷军大步冲出船舱。 风帆已经从半球形变成扁平状,北风停息,东南风重新占据风帆,又把船帆吹成半球形,只不过此时帆面向后凸出。 舵杆没有转向,风却把船往侧面方向推,三面风帆把船体拉向一侧,主桅杆“嘎嘎”作响。 “快转帆!”雷军知道这样下去,桅杆迟早会折断。他抓起主风帆的缆绳,想要把它布成西北-东南方向,这样一来,东南风便能够从风帆表面轻轻擦过。待风向稳定,他还是能够通过舵杆和风帆的配合继续前行。 季厨子、郭玉分别跑向次风帆。 可是没等风帆转过弯,四面乌云中刮来一阵狂乱的风,把帆面吹得此起彼伏。 水面变得狂暴,看不见的来自不同方向的暗流,在船底水下疯狂奔涌。 船开始四下摇晃,这是横向风与水流横力共同作用的结果。 三面风帆像三把巨大的蒲扇,在乱风之中左右摆动,几乎要把船体掀翻。 海水在近处咆哮,好几次,船舷几乎要触及海面。 众人站立不稳,纷纷摔倒。 雷军明白,他们已经进入风暴中心区,不能再依靠风力走出去了。 ------------ 第七十四章 龙三角 “要放下风帆!”他大喊,此刻只有依靠巨大船体的自身稳定性,静等风暴过去。 “那就放下船锚!前面是龙三角!”季厨子喊道。海面有水流,流向正是龙三角海域,要是放下风帆而不放船锚,船就会随波逐流。 “不行!你看那边!”雷军指着远处道。 那里正有排山倒海一般的巨浪涌来,浪高几乎达到十几米。 季厨子一看,便不吱声了。在这样的巨浪中,沉下船锚就等于选择了沉船。 “快放下主帆!”雷军朝着站在主风帆近旁的郭玉命令道。郭玉一拉缆绳,风帆的骨骼——竹篾片一边发出“哗哗”巨响,一边收缩下降,起先速度缓慢,临近甲板速度越来越快。 谢薇薇本来在远处,一个浪头打来,她滑倒之后,翻滚到主桅杆下,迎面看见主风帆犹如一座小山崩塌,向甲板砸来。 郭玉眼看情形危急,合身扑上去将她往外一推,“轰隆”一声,主风帆全部落下,扬起一阵飞舞的尘土,砸中了郭玉的右腿。 雷军和季厨子赶紧搬开风帆,拖出郭玉。他的右腿被压得血肉模糊,不幸中的万幸是未伤及大腿动脉,没有性命之虞。 没有来得及给他包扎伤口,雷军大喊一声:“浪来了!” 二秒钟后,水面好像伸出一只巨大的手掌,握住船向高处一抛,众人感到就像是坐了一回云霄飞车,瞬间被带上高峰。 随后那手掌消失,高峰也一同消失,船在空中没有依托,以自由落体的姿势向水面砸去。众人感到体内的五脏六腑好像要破胸而出,所有的器官都在跌落中错位。 “嘎啦嘎啦!”主桅杆发出最后的呻吟,随后在基座之上几厘米处出现一道撕裂状缝隙。 “大家快闪开!”郭玉大喊道。 主桅杆一折两断,轰隆一声砸在船舷左侧,将船帮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下一个浪来了!”雷军喊道。 众人紧紧抓住身边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在第二个浪头中被抛上半空,又再次落下。 这一个浪头把好几吨海水送入了左舷窟窿,一部分灌进船舱,一部分则留在甲板上。 除了郭玉之外,所有人爬起来,用尽能找到的瓦罐等器具舀水,可是没有排出多少,下一个浪头紧接着来袭。 “快看那是什么?”黎小石指着前方的海面叫道。 那片海面跟别处不同,似乎有许多东西从下而上喷涌而出,无数水花集聚在一起使海水变成白色,水流正挟持着船向那片白色驶去。 雷军紧紧盯着那片水花,他发现水花之中喷涌而出的,似乎是一种气体,那气体自海床冒出,源源不断地穿过大海向空中释放。 他猜测,这一次风暴与海床气体的释放,都是由于某处海底地壳的变动而引发。龙三角海域正处于太平洋板块与亚欧大陆板块交界之处,地壳活动一向十分活跃。 听说水中有气体释出,戚琪紧张地问道:“不会有毒吧?” 雷军摇摇头,气体的成分也许十分复杂,但却不一定有毒,因为风向如此多变,这些气体一定早就被吸入体内,而众人到现在都安然无恙。 众人显然松了一口气,雷军却觉得一阵恐惧袭上心头,在海上遭遇海底气体释放,尽管极为罕见,却是致命的。 果然,巨大的船体一冲进白色水花区域,便渐渐下沉。 水的密度比木大,所以能够承载木船。但是此处海床之中富含大量气体,由于地壳运动造成海床撕裂,大量气泡从中溢出,稀释海水,降低了水的密度。这就相当于木船驶入了一片空气之中,那么在地心引力作用之下,船自然只能沉没。 龙三角海域之所以会发生那么多海难事故,除了地磁力异常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此。 船头虽然最先进入水花区域,但因为船艉左舷灌入大量海水,所以船艉下沉的速度更快。 在甲板上的众人看到船艏慢慢上翘,甲板像一面墙一样竖立起来。 “船要沉了!快跳水!”雷军大喊道。 季厨子一咬牙带头扎入水里奋力往外游,白色水花就像一片海中漩涡,越重的东西下沉越快,越轻的东西下沉越慢。在被吞没之前,季厨子凭借极佳的游泳技能成功游到了水花之外。 一个大浪打来,船体一阵剧烈颠簸,加剧了船体倾斜程度,戚琪扑通一声掉入水中,此时她已经处于水花中心,她拼尽全身力气向外围游去,好几次她感到四周的水突然消失,身体就好像失重一般突然下沉。但她没有放弃,屏住气息防止呛水,终于划到了外围。 雷军把郭玉拖起来,推出船舷,他的一条伤腿仍在滴血,但是他还有另一条腿和两只手。听天由命吧,他心中这样说着,一把将郭玉推出船舷。 由于甲板倾斜严重,堆放的风帆移动起来,迅速向下沉的船艉滑去。 “小心!”黎小石话音未落,只听谢薇薇一声惊叫,她被风帆绊倒,随后被推着往船艉滑去。 “谢薇薇!”黎小石朝风帆追去,但他没有追上,风帆滑过船舱入口,把谢薇薇推入之后,撞上舱房,停止了滑动。 “再不跳就游不出去了!”雷军抓住黎小石,在他耳边大喊。 黎小石看了一眼海面,把心一横,挣脱了雷军,跳入船舱入口。 雷军一跺脚,转身扎入海中。 黎小石下到舱里,见船艉的二个舱已是满满的海水,人一旦落入其间,不会再有生还的可能。 海水还在不停地上涨,很快就漫到中舱的一半。 他攀住舱壁木条往船艏艰难爬去,田安身子歪斜地吊在半空中,惊恐地看着不远处的海水渐渐朝自己漫过来。 “救我!”田安一见到黎小石,眼睛一亮,连忙哀声求道。 黎小石犹豫了一秒钟,眼下自己是田安最后的希望,否则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他迅速解开田安背后的皮带,一边问道:“谢薇薇呢?” 田安朝尽头的船舱示意,她往那里去了。 黎小石打开木门一看,船艏的舱壁横板已经开启,船舱内空空如也,快艇和谢薇薇一同不见了。 海水正从打开的横板处流入,形成一道小型瀑布,船已经大半沉没,只剩一个船头还露在水上。 “我们死定了。”田安绝望地说。 黎小石抓住田安的后衣领,跳上舱壁横板,跃入水中。 他觉得好像跃入一片虚空,身子不断地下降。手脚拼命划动却没有一丁点效果,水流看起来就在眼前,可是永远到不了身体四周。 四面都是白花花一片,水泡不停地从海底喷出,犹如获得新生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向海面飞去,黎小石耳朵里充斥了水泡冒出水面之后破裂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魔鬼张开大口砸吧嘴唇的声音。 迷蒙之中,他看到不远处驶过快艇的身影,那上面站着一个人,正是谢薇薇。 “救命!”黎小石趁着口鼻在水中沉浮的空隙,用尽全力喊道。 他能看到快艇上的人向这边转过头来,谢薇薇一定是看见了自己。 他心头掠过一阵喜悦。 然而,快艇并没有转向,甚至没有减速,它笔直朝着水花外围飞一般驶去,借助强劲的马力和轻巧的身型,它成功地驶离水花区域,并且越来越远。 黎小石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随之下沉的还有身体,他和田安被气泡包裹着,越来越重。 周围虽然满是气体,可是他渐渐无法呼吸,呛水之下更是加剧了大脑缺氧。渐渐地,他感到四肢失去所有力气,再也无法划动,他只能摊开双手双脚,任由海浪冲刷。 不远处的气泡中,同样悬浮着一具身体,那是雷军。他双目紧闭,失去意识。 黎小石的意识也渐渐模糊,他感到眼前一片亮光,好像身处天空之中,强烈的阳光照射在四周,也许这就是即将升入天堂之际。 不知过了多久,黎小石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仰面躺在水上。 铺在身子底下,载着他漂浮在海上的,正是那一面主风帆。戚琪全神贯注地盯着他,见他睁开眼睛,激动地扑下来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把他勒得差点又背过气去。 “我没死?”他茫然问道,好像意识还没有从那一片刺眼的强光之中苏醒。 “没有没有!你活着!”戚琪兴奋得音调都变了。 这一回,黎小石真正是死里逃生。就在他快要咽气的一刹那,海底气体释放完毕,气泡停止喷涌,他被海浪托起,与田安、郭玉一起被戚琪和季厨子从水里捞出。 只有雷军,被另一股海流冲向海底,从此再无踪影。 ------------ 第七十五章 弃卒保车 五个人坐在风帆之上,随风漂向龙三角海域深处,没有淡水和食物,也不知道前方会不会有另一片白色水花。 幸而接下来三四天,海面一直风平浪静,再无任何风暴,因此海底气体也没有释出。 炎热的阳光直射在身上,晒得肩膀、后背脱了一层皮,露出粉色的新肉,而屁股以下却浸在盐水中从来不曾干燥。 郭玉的伤更加严重,尽管上下动脉都被扎紧,依然有淅淅沥沥的血液流出,伤口四周溃烂化脓。他脸色苍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众人都明白,再这样下去,他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其余四人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没有任何东西果腹,水中虽然有不同的鱼游来游去,却始终抓不住。在阳光直射下,人体极少产生汗液或者尿液,因为体内的水分几乎蒸发殆尽。 所有人奄奄一息,没有想到活着走出了水花区域,却没能持续多久。 “我说,咱们不能再这么等下去。”季厨子开口道。 众人望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要是再挨上四五天才死,我就先死了。”季厨子指了指郭玉,不耐烦地解释道。 郭玉已经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田安首先领会了季厨子的意思,“你是想对他下手?” 季厨子抱着胳膊,用肯定的眼神望着众人。他这样的姿势使得手臂上的肱二头肌极其突出,即使是在饿了好几天的情况下,仍然能看到凸出的肌肉线条。 “你、你想要……”黎小石吃惊万分,说了半天说不出“吃掉郭玉”这样的字眼。 季厨子蛮横地盯着他和戚琪。 田安在一旁叹了口气,说:“这叫弃卒保车,否则我们都得死。再说,反正他也活不长了。吃了他,至少我们还有一线希望。” 郭玉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可是他根本无法表示抗议,他躺着一动不动,就好像印证田安的话。 戚琪紧紧抓住黎小石的手,黎小石能感到她手心的颤抖。 “我不能那么做。”黎小石斩钉截铁。几乎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戚琪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好。”季厨子马上接口道,随之用恶狠狠的口气说,“不过,你们也不许坏我的事。” “不行!”黎小石和戚琪同时说道。 二人同时挡在郭玉身前,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季厨子杀死。 季厨子从腰间抽出一把菜刀,这是他吃饭的家伙,他总是随身带着。 “那就看刀说话。我不介意多宰两个。兴许路途漫长,一个是不够的。我原想着让你俩吃饱了多活几天。”季厨子阴险地笑道。 “你不要插手,他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当没看到就行了。”田安因为在舱底被黎小石搭救,对他心存感激,因此好言相劝。 黎小石看着他,眼中射出厉色:“当没看到就行了?我们之后,你的下场会怎么样?” 田安不语。 季厨子见事态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决定不能再拖,随即大喝一声,举刀朝黎小石砍去。 黎小石怕他砍向戚琪,只能以手抵挡,手掌一下子被砍出一道极深的血口子。 戚琪对准季厨子的侧肋,那里是最柔弱的地方,抬腿猛踢一脚,季厨子身子一晃,健壮如牛的他竟没有倒下,只是收回菜刀砍向戚琪。 黎小石从背后扑上季厨子,环臂抱住他的胸,死死扣住他的上臂,让他无法挥舞菜刀。 可是季厨子力大如牛,猛喝一声,甩脱了黎小石,高举菜刀朝戚琪砍去。 戚琪无处躲藏,只得身子一仰,往后跌入水中,这才躲过一刀。 她在水下睁开眼睛,看到远处出现了五六条黑色的大影子,那影子游得极快,眨眼之间已经到了近前。 她曾经在课本上见到过这种海洋生物,它有黑色光滑的皮肤,优美的流线型身体曲线,腹部、双眼处显眼的白色斑块,以及40-50枚锋利如刀刃的牙齿,能把一头成年海狮一口吞下。 这是虎鲸,连大白鲨都要退避三舍的海中霸王。 她吓得连呛了几口水,慌忙钻出水面,不顾一切地爬上风帆。 水面上的惊险一点也不逊色于水下。 季厨子骑在黎小石胸口上,菜刀对准他的眼睛,间距只有区区几厘米。 忽然,一旁的田安一跃而起,用自己的身体把季厨子撞开。 季厨子跌倒在戚琪身侧,戚琪趁他还没有恢复平衡,用力一踹,把他踢入水中。 她原来的计划是,趁季厨子落水之时,赶紧把风帆划开,或者只是阻止他上来。 没想到在季厨子背后,一头虎鲸突然跃出水面,张开大嘴一口咬住季厨子的半边肩膀。 血水喷涌而出,染红了水面,季厨子高声惨叫。可没等他叫第二声,虎鲸身子一沉,将他拖入水中。 另一头虎鲸游上来,咬住季厨子的下半身,用力一甩头,将食物断为二截。其他几头虎鲸蜂拥而上,瞬间将季厨子撕碎咽下。 “那是什么?鲨鱼吗?”黎小石翻身坐起,惊魂未定。 “虎鲸。”戚琪道,“希望它们吃饱了就走。” 然而虎鲸的胃口显然不小。 从它们的角度看起来,黎小石等四人坐在风帆之上,像极了浮冰之上的海狮。 它们在水下来回巡游,不肯离去,似乎是在商讨对策。虎鲸之所以能捕食在体型上不占劣势的大白鲨,就在于它是一种高智商的动物。 五六条黑影忽然一齐游向远处,直到看不见的地方。 黎小石等人胆战心惊地盯着水面。虽然风帆很结实,虎鲸的牙齿也不可能伸出上下颌之外,从而撕裂风帆,但是虎鲸那种井然有序的作战风格却令人心里产生担忧。 果然,它们没有走远,并且掉头以极快的速度朝风帆冲过来。背鳍露出水面,看起来比鲨鱼要大。 一条黑色的影子越来越近,它的速度加上体型,带动水流形成了一股小小的浪潮。 “它要撞我们?”黎小石心想坏了,虎鲸虽然牙尖嘴利,但风帆竹骨也很坚韧,二强相争,必定两败俱伤。 实际上他想错了,虎鲸没那么傻。快要撞上风帆之时,黑影急速下沉,从风帆之下穿过。这引发水面急剧动荡,连同那股小小浪潮一起,使得风帆剧烈颠簸晃动。 四人只得紧紧抓住竹篾片,黎小石还要腾出一只手来抓住郭玉,防止他滑落入水。 没等这阵颠簸过去,下一条黑影朝风帆冲过来,并钻入水中。同样的,它带来又一阵剧烈颠簸。 四人抓住竹篾片的手指因为长时间紧张用力,已经僵硬酸痛几乎失去知觉,可是风帆就像是发狂的公马一般,撅起蹄子乱踢乱蹬,拼力想要甩脱四人。 虎鲸就是用这样的方法,让浮冰上的海狮失去平衡落入水中,继而成为口中大餐。 第五条虎鲸钻入风帆之下,风帆上的四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平衡感,他们几乎辨不清东西南北,也分不清水上水下,在一阵持续晃动之中,像一串糖葫芦似的,你拖着我,我拖着你,一同滑入水中。 五六条虎鲸一拥而上。 就在黎小石等四人即将命丧鲸口之时,忽然不远处出现了一大群海豚。他们飞快地朝虎鲸冲过来,用长而尖的喙去戳虎鲸柔软的腹部,那是它们的软肋。 虎鲸恼羞成怒,放弃黎小石等人,转头攻击海豚,一只海豚的尾部被虎鲸的利齿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但海豚群并没有被吓退,反而同仇敌忾之心高涨,它们胜在势众,很快,虎鲸就招架不住,转头游入深海之中。 黎小石等人眼见自己必死无疑,心脏跳动都快要停止,然而形势陡转,令人目不暇接。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已有海豚游到身下,将他们托起。 除了郭玉没法站立,只能横趴在海豚背上之外,黎小石、戚琪和田安各自以一条海豚为座,竟在水中长风破浪向前行进。 这样的情形,若不是亲眼所见,黎小石真以为自己在做梦。小时候母亲曾经带自己上动物园海洋馆,那里有驯兽师骑在海豚背上的表演,没想到今天自己也体验了一把。这感觉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爽。 ------------ 第七十六章 海外孤岛 海豚的游速很快,黎小石能感到劈面而来的风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它们要带我们去哪儿?”戚琪喊道,她见海豚群始终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游,似乎有一个目的地在前方等待它们。 黎小石朝远处极目眺望,渐渐地,他发现海天相接处,似乎出现了一条海岸的轮廓线。 在海上航行漂流了那么久,第一次见到陆地,黎小石心中的惊喜难以言表。 那是一条极窄但是极长的金色沙滩海岸线,与蔚蓝的海水相接之处,镶嵌一道细细的银色波浪花边。金沙滩之后是满目绿意,那绿色覆盖了从沙滩到高地,再到山丘的一大片地区,浓郁得像一块深埋于地底的祖母绿宝石。 都说海豚通人性,果然它们知道对于人类来说,最依赖的始终是陆地。不过这里并不是大陆,而是一座岛屿。 海豚发出音调极高的叫声,它们在临近海岸的浅滩之前徘徊。 从金沙滩之后的丛林里走出两个小小的人,他们同样发出了音调极高的叫声,听来与海豚之音非常相似。 海豚随即发出了更为欢快的叫声,听来好像是对岸上的人作出的回应。 那两个小小的人扑通跃入水中,游到海豚背上,像一个杂技演员那样站起来,围绕黎小石、戚琪、郭玉和田安转圈,发出清脆的笑声。 看起来这是两个小男孩,身高不足一米,也许只有四五岁。但是他们灵活的肢体协调能力明显超出了这个年龄段孩子应有的水平。黎小石猜测,他们也许有七八岁了,只不过长的不高,就像有些男孩子发育晚,但冲劲十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两个小男孩是双胞胎,相貌十分相似,身上只穿了一条粗布肚兜,光着屁股,打着赤脚,手臂、大腿和脸都是胖乎乎的。 他们好奇地上下打量黎小石等人,但没有那种突然发现陌生人闯入的惊讶感,从他俩与海豚的互动回应来看,倒像是专门来迎接这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两个男孩从海豚背上跳下水,游到岸上,回头望着四人还在海里,便把手指放在口中吹出一声口哨。 黎小石等人座下的海豚突然下沉,从四人胯下游走,在远海处打了几个转,发出几声嘹亮的鸣叫之后逐渐远去。 黎小石等人拖着郭玉游到海滩上。 两个男孩围着郭玉的伤腿左看右看,相互之间低声说了几句话,其中一个转头跑进丛林。 黎小石、戚琪和田安无力地坐在沙滩上,身体重得几乎连胳膊都抬不起来。这是刚从水里出来的人都有的感觉,而且他们已经好几天不吃不喝,身体非常虚弱。 另一个男孩围着他们几人走来走去,好奇地上下打量。 黎小石见男孩与海豚之间一样亲密无比,便问道:“那些海豚是你饲养的吗?它们救了我们。谢谢你。” 男孩眨巴一下眼睛,没有说话。 “这是什么地方?”黎小石问。 “瀛洲岛。”男孩回答。 三座传说中的海外仙山之一?黎小石心想,这里的人给小岛起了一个浪漫的名字。“能给我们一点水喝吗?我们很渴。” 男孩点点头:“我家里有。” 黎小石又问:“请问哪里有电话?我想给我家人打个电话。” 男孩迟疑一下:“什么是‘电话’?” 黎小石一愣,摸摸脑袋道:“那么,手机呢?谁有手机可以借我一下?” 男孩继续发问:“什么是‘手机’?” 戚琪拉了拉黎小石,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个孩子可能开蒙比较晚。” 田安则在一旁咕哝说:“也许他就是笨而已,或者脑子有毛病。” 戚琪瞪了他一眼,笑着对男孩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虎头。刚刚那个是我兄弟,叫虎脑。”男孩说着,拉了拉她的衣服,笑道:“你的衣服真奇怪,我从来没见过。”又扯了扯她的头发,问道:“你是女的吗?为什么把头发剪得这么短?” 戚琪捂住被扯痛的头皮,道:“我是女的。” 男孩又追问:“可你为什么长这么高?” 戚琪无奈回答:“爸妈给的体格儿。” 男孩还要再问,丛林里传来人声,很快有四五个成年男子拨开茂密的叶片,朝这边快步走来,他们手里拉着一辆二轮板车。 男孩指着郭玉,冲其中一个男子高声叫道:“爹!快!这个人要死了。” 其时郭玉虽然脸色灰败,但也只不过是虚弱而已,还没有到濒临死亡的地步。他显然也听到了男孩的话,眼珠子动了动,大概是想要翻翻白眼但最终没有成功。 男人们把郭玉抬上板车,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匆匆推着他往丛林走去。黎小石等人只得紧紧跟随。 他们跟着板车走入一个小小的村庄,北面倚靠一座绿意苁蓉的山丘,山丘背后隐约可见一座高山的锋利轮廓。 村庄西北面有一条小河流过。溪水远看清澈见底,近看似乎掺了一丝金色,应该有一些特殊的矿物成分融在水中。 河水两岸开垦了大片阡陌纵横的农田,农作物种类繁多,每一株都根茎粗壮、颗粒饱满。黄牛、草狗穿梭其间,叫声盈耳。 一大片茂密树林环绕村庄,里面的树木高耸入云,树冠遮天蔽日,处于低层的灌木丛则挂满了鲜亮的果实,随手采摘下来一尝,个个甜嫩可口。 村庄里的房屋每一间都形态各异,除了以木材为原料之外,只有一个共同点,便是全部都十分低矮。 这也难怪,那四五个成年男子的身高也不足一米五,但是他们人人都十分健硕,看起来并不像是得了侏儒症,或者小儿麻痹症之类。 黎小石暗暗奇怪,也许这个村庄的人种基因便是如此,又或者他们的饮食当中缺乏某一种能够长高的元素。 与他们比起来,黎小石变得伟岸挺拔,而田安、郭玉则成了巨人。在女人当中,戚琪也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女汉子。 四人出现在村庄里,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几乎全村的人都聚集起来观看,大多数人手上还拿着来不及放下的锄头、渔网、背篓等生产工具。有的人腿上湿泥未干,有的人气喘吁吁,似乎是从很远的人赶过来。 黎小石也不停地观察这里的人,发现他们的穿着跟房屋的建筑风格一样,非常古朴。他们居然还穿着对襟布衫,没有纽扣,把左襟盖过右襟,随后在腋下系上带子。腰间扎几圈粗布腰带,下面是肥大裤腿和窄窄的绑腿带。 黎小石觉得自己要不是来到了一座专门拍古装剧的影视城,就是穿越到了古时候某个朝代,可是那么狗血的事情真能搬到自己身上? 他还发现,村里的人中,年青一代普遍非常矮,但是年长一代却身高正常,只是个个都伛偻着腰,驼背非常严重。 ------------ 第七十七章 长寿村 男人们在一间房屋前停下,抬起郭玉走入屋内。这间房屋外面堆着数十种不同种类的草、树枝,从屋里散发出浓郁的中草药味。 黎小石等四人跟着进去,发现里面有一个年老的婆婆,和一个年轻的女子。那婆婆似乎颇懂药石,熟练地检查郭玉的伤口,并为他切脉,然后吩咐年轻女子熬制对症的草药。 黎小石和田安坐在郭玉身边,感觉到窗**过来的无数道目光集中在他俩身上。窗外的女人们叽叽喳喳地嘀咕,不时发出吃吃的笑声,但是听不清她们究竟说了一些什么。 老婆婆皱皱眉头,咕哝道:“吵死人了。阿兰,去把窗关了。”她的脸上沟壑丛生,尤其是嘴边两道法令纹极深,让她看起来异常严厉。 年轻女子应一声,走到窗前,把支撑窗板向外开启的木棒一拿掉,窗板“啪”一声便合上了。 黎小石小心问道:“婆婆,谢谢你为我的朋友治伤。他的腿怎么样?” 老婆婆没好气道:“怎么样?!都快断了!压得这么严重,居然还泡在海水里,能不能保住要看天神的旨意。” 说完她转身去捣草药,这时候阿兰凑上前来,小声对黎小石说:“别担心,奶奶说天神旨意的时候,一般都能治好。因为天神从来都很眷顾我们。” 黎小石放心了,说道:“谢谢你们。我们在海上漂了很久,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离家有多远?” 阿兰说:“我一出生就在这个岛上,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不知道离你的家有多远。” 阿兰每说一句话就微微一笑,她的长相只能算是清秀,但是笑容却让她平添了几分甜美和妩媚。 她转头问那个拉板车的的汉子,道:“大虎叔,你知道吗?” 大虎摇摇头:“我从遥远的家乡渡海来到这里的时候,还光屁股呢!这事儿,可以问你奶奶,她今年一百三十多岁了,渡海那会儿她应该跟你现在一般大。” “有一百三十多岁了?”黎小石用惊奇的目光再次看了看老婆婆,虽然她确实十分苍老,但是没想到居然是个百岁老寿星,而且身体硬朗,说话中气十足,看样子明明还能再活二十年没有问题。 只是她好像并不愿意搭理黎小石等人,也不想参与他们的谈话,转身走出屋外去晾晒谷子。黎小石只好暂时打消了请教她的念头,来日方长,以后有机会再问也不迟。 “这有什么奇怪的?窗外那些女人也都有六七十岁了呢!她们的奶奶、外婆也都健在。”阿兰笑道。 黎小石忍不住问道:“那你几岁?” 阿兰低头轻笑:“我还小,才四十七。” 黎小石、戚琪和田安三人闻言,不禁同时“呀”了一声,女子的面貌看起来顶多不过二十五而已。 想起国内某些明星使用顶级化妆品进行护肤保养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做不到这样驻颜有术啊! 戚琪摸了摸虎头的脑袋,问道:“那你俩多大了呀?” 虎头说:“我们今年二十了。” 戚琪的手僵在半空,心里不禁咂舌,这才叫真正的不老童颜!应该让某些自称冻龄男神、冻龄女神的人来瞧瞧,不羞死他们才怪! 也许远避人世,加上独特的物产滋养,让这里的人受到时光的优待吧! 大虎笑道:“好啦,走吧,上我们家吃饭去,孩儿他娘准备了好多吃的呢。” 他这一说,黎小石等人真正求之不得,他们在海上漂流多天,早已饿得体虚腿软,上岸以后虽然肚子一直咕噜乱叫,却不好意思乞求食物。 阿兰则指着郭玉道:“他就留在这里吧,我会照顾他的。” 大虎带着众人走出老婆婆的屋子,聚集在门口处的女人们笑嘻嘻地一哄而散。 大虎的房子盖在小河边,距离老婆婆的屋子有半公里路程。虎头虎脑在前面蹦蹦跳跳地打头,大虎走在中间,黎小石等三人则有气无力地落在最后。 除了饥饿,黎小石还觉得身上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疲累和沉重。自从上岸以来,虽然对于脱离水的浮力已经适应,但是这种感觉还是无法消除。走着走着,他甚至不由自主地膝盖酸软,弯腰驼背,背上好像压了千斤重担。 大虎回头看一眼,报以理解的一笑,道:“快到家啦!吃了东西就有力气了。” 大虎家对岸就是几大块属于他的农田,里面长满了各种庄稼。虎嫂就近摘下个大味甜的瓜果蔬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黎小石等人一阵狼吞虎咽,感觉从未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一来是因为他们饥火难耐,二来是这里的农作物从不喷洒农药化肥,任其天然成长,直到瓜熟蒂落,这种纯天然绿色植物已经很少在城市的餐桌上见到了。 而且大虎从地窖里取出了一壶陈酿米酒,入口醇美爽滑,回味甘香无比。 美酒佳肴一下肚,身上的沉重感果真减轻不少。黎小石心想,也许是水土不服之症吧,听姥姥说,这时候要是把家乡带来的泥土泡入水中喝下去,症状立即就会好转。现在,家乡的泥土是没有的,但是吃下当地产的食物,看样子也能慢慢地好起来。 虎头虎脑闹着要喝,大虎和虎嫂并没有制止,也给他们倒了一小碗。 戚琪看着两兄弟往小嘴里倒入烈酒,心头不忍,按住酒壶道:“今天就喝这么多吧!剩下的留着以后再喝。” 大虎正当酒酣耳热之际,哪肯罢休,一把夺过酒壶道:“不行!今天要喝就喝个痛快!做人图个什么,不就是图个痛快!” 田安也附和道:“对!我跟你喝!”他一手按上大虎的肩膀,二人几碗酒下去,已经称兄道弟起来。 戚琪急忙向虎嫂求援:“小孩喝这么多酒不好!”虽说虎头虎脑今年已经二十,其实跟她是一样大的,可是看着俩兄弟小胳膊小腿的样子,她心中的母性不由地被激发出来,说什么也不肯再叫他们继续喝烈酒。 没想到虎嫂也大大咧咧地挥挥手:“没事没事,孩子们喜欢什么,由着他们去。” 天色将暗,她取出一盏油灯,里面的豆油燃烧起来挥发一股幽幽的清香。灯台用粗陶制成,虽然粗糙,但设计精巧,它口小腹大,腹内装有清水,能把油烟溶解于水,不至于呛人眼鼻。 戚琪目瞪口呆,在这个岛上做小孩也太自由了吧,父母一点都不加管束的吗? “谁说不管?”大虎已经到了微醺的状态,瞪着一双微微泛红的大眼睛,一本正经道:“管把他们生出来嘛!对不对,老婆?”他朝虎嫂飞去一个媚眼。 虎嫂的脸腾一下红了,骂道:“没个正经!”说罢一扭腰躲去了灶台后面。她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柴火,用来给客人们下面条。 田安和大虎哈哈大笑,二人你来我往,把一壶米酒喝了个底朝天,直接趴倒在桌台底下呼呼大睡。 大虎家的房子虽然宽敞,却只分隔成厨房、大堂、卧室三间。因此戚琪、虎头、虎脑跟着虎嫂去了卧室睡。而大虎、田安和黎小石都在大堂里打地铺。 ------------ 第七十八章 安息吧!灵神 听着身边大虎和田安的如雷鼾声,黎小石怎么都睡不着。 这个大海中央的瀛洲岛,处于龙三角海域腹地,地磁力异常,且四周不断有海底气体喷发,导致飞机、轮船无一能够进入。所以岛上的人似乎与世隔绝,穿着古时服饰,住着古代建筑,风俗习惯也与今人不同。 但是他们也并非从古代就漂洋过海来到瀛洲岛。大虎今年九十八岁,他在孩提时代跟随父母族人到此,距今也就九十多年,大陆那个时候正是民国时期,然而看他们的服饰并不像是民国时期的。 难道,是岛上的人们因为厌烦世俗、战争或者其他,故意避世而居,而且崇尚古风,因此特意打扮成古人的样子,按照古代的方式隐居在此吗?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这些都是个人的生活方式,他人无权置喙。对于黎小石来说,最为首要的问题是,这里的生活生产水平看样子停留在极其原始的社会,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电,更不用说卫星通讯、GPS定位等事物了,要怎么样才能跟大陆取得联系? 而海面上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白色水花,活像一张张魔鬼之口,能够吞噬一切过往的人和船只,要怎么样才能离开小岛回家呢? 迷迷糊糊地想了大半夜,他还是没有理出头绪,直到窗外的月亮从树梢移动到了山峰之后,他的上下眼皮才开始不停打架。 正在将睡未睡之际,他恍惚感到窗外有鸟飞过,在满地银色月光上划过一道弯曲弧线。黎小石奇怪,这么晚了,还有鸟儿不入巢栖息吗? 他一抬头,看到的却是一个人形黑雾。 那黑雾正从窗前飘过,向河对面飘去。 它们居然从木船跟到了瀛洲岛上?真是阴魂不散! 黎小石赶紧去推田安,可他咂巴几下舌头,又睡了过去。 人形黑雾已经过了河,向河对面的森林飘去。 黎小石顾不得去叫醒戚琪,拔脚就往外追。他悄悄涉河跟在其后,尽量不发出任何脚步声。 但是人形黑雾似乎并不把他放在心上,径直朝前走,一点也不因为有人跟随而回头或者慢下来。 森林在夜色笼罩下显得尤为神秘莫测,极目望去,只能见到或深或浅的阴影,分不清阴影之间隐藏的各种生物。 人形黑雾从各种狭小的树枝、藤蔓之间穿过,如履平地。这可苦了黎小石,身上本就沉重,还要走这么远的路,以至于到后来,他自己都对粗重的呼吸声不好意思起来,可那人形黑雾却仍然熟视无睹,根本不来注意他。 终于,它们停了下来,围绕着一棵极为粗壮的大树站住。 黎小石借着树冠间漏下来的隐约月光数了数,总共五个人形黑雾。 忽然,他后背一紧,有人从后面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慌忙回头一看,是田安。黎小石赶紧扯下他的手:“干什么?!吓死我了!” 田安没有发现那些人形黑雾,不在意地开玩笑道:“你小子把我推醒,又偷偷摸摸跑来这里装神弄鬼,还说我吓你?” 黎小石连忙“嘘”声禁止他说话,一边伸手拨开枝叶,指向大树前的人形黑雾。 没想到枝叶一拨开,突然出现了一张苍老的脸。那张脸在树叶阴影的遮蔽下,显得特别阴森恐怖,此刻正严厉地盯着黎小石和田安,正是给郭玉治伤的老婆婆。 只听她说道:“藏在这里干什么?以为别人不知道吗?出来!” 二人讪讪地跟着老婆婆从树丛里走出,来到大树下。 走到跟前,他们才发现五个人形黑雾面前,有一口细小的泉眼。一股涓涓细流从中流出,穿过森林,在淌过几公里之后,加入了那条雪山融水汇成的小河。 黎小石仔细看了看五个人形黑雾,他们正眼神空洞地注视着老婆婆。跟船上见到的一样,少了胡珂的灵神。 老婆婆在泉眼之前席地而坐,背对众人,双手伸向天空,抬头后仰,双目紧闭,喉咙里不停地发出极其模糊的声音。 黎小石听不出她说了些什么,田安极力分辨,不十分确定地说:“似乎是在念往生、安息之类的咒语。” 听到他的话,老婆婆大声咳嗽一下,示意田安噤声。听到周围极其安静,完全没有一丝声音之后,她才继续念念有词。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她站起身来,摘下大树枝头的一片新鲜树叶。那树叶非常宽阔肥厚,边缘像睡莲一样向上翻卷起来,是个天然的容器。 老婆婆将树叶伸进泉眼之中,舀起一点点泉水,双手高举过头顶,迈着恭敬的小步子走到人形黑雾面前,往他们的头顶浇下一两滴泉水。 她口中拖长了音调,道:“从此以后,你们将安息于此,享万世安宁。” 泉水滴入人形黑雾之中,闪现青蓝色荧光。人形黑雾口中发出悠长的“咝咝”之声,听起来既舒服又享受。 老婆婆欣慰地说道:“去吧!” 人形黑雾体内的青蓝色荧光越发强烈,冲淡了黑色雾气,人形黑雾正在一点一点消融,随后青蓝色荧光渐渐化开,犹如一只只萤火虫腾空而起,化入空气之中,化入森林里的阴影之中,化入树干枝叶花朵泥土之中,与整座瀛洲岛融为一体。 田安惊讶不已,这些灵神都是经过天师点化的,眼前的老妪貌不惊人,有什么魔力居然能够让他们凭空消失?“你、你是什么人?” 老婆婆转头瞪着田安,目光极其严厉:“还有一个呢?总共有六个,上岛的却只有五个。” 此话一出,黎小石也吃了一惊,这个老婆婆居然连灵神有六个都知道?他看了看老婆婆,又看了看田安,消失的胡珂的灵神,难道田安知道他去了哪里? 田安感受到黎小石的问询目光,支支吾吾地说:“他……他逃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黎小石上前一步:“什么意思?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田安看了看老婆婆,老婆婆命令他道:“说下去。”她的话好像是一道不容抗拒的圣旨,令田安只有俯首遵命的份儿。 田安说:“胡珂的灵神附身在一个人身上,逃走了,那个人就是谢薇薇。其实刚开始从小岛上船的时候,我在船艏横板后面看得清清楚楚,是六个。我和他们一起躲在船舱里,从未被人发现,直到有一天晚上,胡珂的灵神被人追到舱房跟前,无处躲藏,才会闯入谢薇薇的房间,附身在她身上。” 黎小石楞在当地,回想起那一天夜里,他在谢薇薇面前身不由己,眼耳口鼻四肢无法动弹,仿佛中邪一般的情形,原来就是因为彼时他所面对的不是谢薇薇,而是胡珂的灵神。 一旁的老婆婆冷不丁开口,口吻极其不客气:“人类若不是心灵深处存有邪念,怎会让灵神有空子可钻?” 黎小石抓住田安问道:“那后来呢?” 田安说:“钱麻子一直对谢薇薇心怀不轨,有一次趁周围没人,想在船舱里对谢薇薇动手动脚,所以才会死得那么惨。” 黎小石还是没有回过神来,根据影视剧里被恶鬼附身的片段,他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谢薇薇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癫狂入魔、暴尸街头的模样,连忙问道:“那谢薇薇呢?她会怎么样?” 田安没弄明白他问话的重点,说道:“她驾驶快艇逃走了啊!” 黎小石急得要揪起他的衣领:“我是问,她会不会死?” 田安回答不出,他确实不知道。 老婆婆幽幽说道:“于她而言,如虎添翼。她会活得很好。”她的目光深邃,仿佛能够洞见世间一切人事。 听她一说,黎小石觉得心头一下子如释重负,谢薇薇不会死了。可是面前的这位老婆婆太奇怪了,她好像通晓所有过去的事情,也能预见将来的可能。 ------------ 第七十九章 泉水之镜 黎小石俯身在老婆婆面前,恭敬地磕了一个头,说:“婆婆,我们几个人经历一系列奇怪的事情,这些事情无法凭我有限的知识阅历去解释,有机会希望能向您请教。眼下我们流落在这个岛上回不了家,我很想念母亲,想要回到她身边,她也一定每天盼望我回去。求您告诉我,怎么才能离开瀛洲岛?” 老婆婆转身将树叶伸入泉眼,用树叶盛起泉水,然后放在地上。 银色的泉水之中流动着一丝丝金色光泽,在月光下像一条条金色鲤鱼。 老婆婆往泉水上一伸手,示意黎小石过来看。黎小石把头伸过去,看到自己的倒影。渐渐地,倒影不见了,银色泉水之中映现夜色下的深蓝大海,大海之中不时有白色水花冒出。一艘大船正从上面经过,不幸被水花命中,渐渐下沉直至完全沉没。光阴飞快流转,转眼日头高企,白色水花仍旧不时涌现,似乎永不停歇。 在泉水之镜中,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突然有一天海面波诡云谲,涌起惊涛骇浪,潮水扑上瀛洲岛淹没了农田和屋舍,一直到达雪山脚下、森林边缘。海面上全是白色水花,仿佛蕴藏在地底的气体被浪潮打开了所有开关。 直到第二天日出时分,涌入村庄的潮水逐渐褪去,海面上的水花出现了短暂的停歇,波平如镜的宁静维持了几个时辰之后,水花再次一个接一个冒出。 “海上出现巨浪之后的一天,海面平静,船只可以通过?”黎小石兴奋地喊道。 老婆婆点了点头。 田安却沮丧地说:“可是到底哪一天才会出现巨浪呢?婆婆,没有更明确的日期吗?” 老婆婆对他的问题不予理睬,捧起盛满泉水的树叶递到黎小石嘴边,示意他喝下去。 黎小石踌躇不决,这泉水能够让人形黑雾消失,他要是喝下去,会不会也跟他们一样变成闪闪发光的萤火虫? 老婆婆蛮横地抓住他的头发往后一拉,黎小石跪在地上没有还手之力,本能地张口“啊”地叫了一声,老婆婆顺势便将一半泉水灌入他口中。 田安吓得退开二步,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黎小石,生怕下一秒他会如烟雾一般腾空而起。 可是黎小石没有任何异样。 他站起身来,泉水顺着喉管淌过全身,像甘霖滋润久旱的秧苗,带来一股痛快酣畅、淋漓尽致的感觉。更奇妙的是,一直压在他背上的千斤重担仿佛一下子被人卸除,脊背轻松无比。“这泉水真是奇妙!” 听到黎小石的由衷赞叹,老婆婆一直阴翳的脸庞有那么一阵子舒展开来,似乎对泉水十分引以为傲。 她用非常留恋、痴迷的目光久久注视那只泉眼,好像母亲注视新生婴儿,口中喃喃自语道:“这泉,这岛,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黎小石把树叶递给田安:“来!喝一口!” 田安犹豫着不肯。 黎小石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胸脯,笑道:“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田安这才肯喝了一小口。 黎小石又捧着树叶请求老婆婆道:“戚琪还有郭玉……我能不能把剩下的泉水给他们喝?” 老婆婆没有答话,也像是默许,径直朝森林深处走去。 黎小石追上去:“婆婆,我还有许多事情想要向您请教。” 老婆婆一摆手,手势决绝,硬生生把黎小石的话顶了回去。“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她的话像一句谶语,随后在某一处身影一闪,消失于深深浅浅的阴影之间。 田安注视老婆婆消失的地方,喃喃自语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黎小石回头,奇怪地注视他:“难道她不是你们的人吗?”他加重了“你们”二字的语气。 田安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我不认识她!怎么肯定她是我们的人?就因为她知道灵神?” 黎小石不说话,其实他也不能肯定,但是心里隐约觉得,五个人形黑雾从小岛跟上木船,沉船后又一路跟随,直到今天晚上现身于森林,似乎这里才是他们的目的地,是他们最终的归宿。这个瀛洲岛到底又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他们要千里迢迢到这里来?为什么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得到安宁? 他回想起田安在木船上提起的一个人,问道:“你们的会长叫……李什么,他到底是什么人?有没有可能,这些都是他安排的?”自从在地下洞窟之中,知道一系列奇遇都是曾庆元等人一手策划之后,他已经产生了某种后遗症,生怕眼前遇到的什么事情又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黎小石对李洪心的随便态度,令田安非常不满,他一口否决道:“不可能,这个老女人怎么会跟会长有关系?会长接到天师的旨意,派人去接天师出岛,怎么可能会中途把人扔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们出不去,会长也进不来,我更是连天师的面儿都没见上。这些事情都太奇怪了。回去以后,我要跟会长汇报,让他去请天师的旨意。” 黎小石无奈叹气,看来田安只是一个跑腿的小角色,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回去吧!” 然而他们又遇到了一个麻烦,在森林中迷路了。进来之时因为一心追踪人形黑雾,没有留意走过的路径,现在天色漆黑,周围的树丛看起来都是一个模样,往哪儿走似乎都是在套圈圈。 直到第二天中午,大虎才领着戚琪、虎头、虎脑等人在森林中找到他俩。 虎嫂给他们准备了一大通热水,皂角树粉,待他们梳洗干净,又送上一套大虎曾经穿过的衣服。虽然套在二人身上有点短,但是更显得精神十足。 门外聚集了一群大媳妇小闺女,看见黎小石和田安穿着“正常”的衣服出来,胡须干净利落,身材高大威猛,不由地一阵尖叫。 大虎一边劈柴一边笑着摇摇头,叹道:“这帮娘们!” 女人堆里有人高声道:“远方来的客人,上我们家吃酒去吧!我有上好的米酒。” 另一个则说:“还是上我们家吧!我把养了三年的老鸭子炖了煮汤喝。” 一边说着,一边她们就上来拉人,田安招架不住,很快被她们拉走了。黎小石脚下机灵,一看形势不对,立马绕到屋后,从小道穿过村庄来到了海滩。 老远就看到戚琪弓着腰,费力地把一只竹筏推向大海。虎头虎脑在一旁帮忙。 “喂!你在干什么?”黎小石朝她大喊。 戚琪没有理睬,不等黎小石跑到跟前阻拦,就跳上竹筏,一撑竹竿,离开了海岸。她站在竹筏上,以手搭额,眺望远方,驶出海岸四五百米之后,一般渔民们的捕捞到此为止,不再往外延伸,她把心一横,摇动船桨向前挺进。 “小心!不能去!”黎小石急得大喊,脱掉衣服作好了准备。 戚琪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警告,径直驶入了白色水花高发区域,她小心地绕开一个又一个已经喷出的水花,忽然竹筏猛地一震,一股新的气体自海底喷出,正好击中竹筏。竹筏在激烈抖动之中快速下沉,戚琪落入水中。 黎小石一头扎入水中,但他没有来得及游到戚琪身边,就被一头海豚托起,另一头海豚背上则背着戚琪。 海豚们把二人背到海面,似乎非常喜欢这个游戏,一边欢快地吹口哨,一边不停地转圈,好像在央求再来一次。 戚琪垂头丧气地坐在海滩,任由衣服湿漉漉地挂在身上。 黎小石拍拍她的背,把昨晚在森林中所见所闻告诉了她,安慰道:“我们一定能离开瀛洲岛回家的,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能做的只有等待并充分准备。好啦,我去看看郭玉,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你先回家去换身衣服?” 戚琪闻言,这才发现衣服都紧紧地贴在身上,顿时羞红了脸,一溜烟似的跑了。 ------------ 第八十章 金丝泉 黎小石来到老婆婆的草药屋,发现只有郭玉和阿兰,老婆婆不见踪影。 阿兰的两只眼睛笑成了弯月牙,热情招呼道:“你来啦!你朋友的伤好得很快,再过一个月就能下地了。你在大虎家里还住得惯吗?也可以来我家,我会做很多好吃的点心给你吃。” 黎小石连忙笑着摆手:“习惯的,那儿很好。”他坐到郭玉跟前,见他也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伤腿处重新仔细包扎过了。“怎么样?” 郭玉从床上支起身子,等阿兰走开之后,朝他大倒苦水:“哥,把我从这儿弄走吧!我待不下去了。昨儿晚上她硬要给我擦身子换衣服,我不让,她就霸王硬上弓,把我给扒光了。我是处男好不好?除了我妈以外,我从来没让女人看过。” 黎小石忍住笑:“她都快五十啦!你把她当妈就好了。” 郭玉苦笑:“她也这么说,她说看我就像看虎头和虎脑,可我就是别扭得很。还有,那个贼凶的老婆子给我熬了一大锅特苦的草药,逼着我顿顿当饭吃,简直叫我生不如死!” 黎小石劝他:“婆婆叫你喝的东西,你只管喝下去,良药苦口利于病。”他取出一个小陶罐,里面盛着森林里的泉水。“来,把这个喝了,也是婆婆给的。这个不苦。” 郭玉仰头喝完,砸砸舌头,舔舔嘴角,道:“味道不错。还有吗?再给我喝点。” 阿兰过来给郭玉换药,笑道:“这是金丝泉,珍贵着呢!喝一点就够啦。” 郭玉止住她的手,尴尬笑道:“以后换药,我哥就行了。” 黎小石从阿兰手中接过药,笑道:“我来吧。”他环顾屋子,问道:“婆婆不在吗?” 阿兰虽然不换药,但手中活计还是不停,忙着分拣草药。“奶奶昨晚就走啦!村里有人病得很重,奶奶说森林里有草药,就把病人都挪到森林里去住,自己也留在那边照顾他们。” 昨晚老婆婆急着离开,原来是有事在身。 黎小石点点头,又问:“你刚才说这个叫金丝泉?” 阿兰瞧一眼他手里的陶罐,笑道:“对,岛上最珍贵的东西,就是这个泉眼。村民们每天都喝的河水里,就有金丝泉水。要是哪一天不喝,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身子特别重,好像怀孕八个月的媳妇似的。” 这话叫黎小石心头生出疑问,自己刚上岛时觉得身体不适,还以为是水土不服,没想到土生土长的村民也是这样。他想起昨晚老婆婆说的一句话:“这泉,这岛,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为什么会这样?这泉水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地方?”他不禁问道。 阿兰说:“听奶奶讲,这泉水来自很深的地底,里面的一缕一缕金丝是我们土地里种不出的粮食。所以我们每天都要吃一点这种粮食,否则身体就会得病。” 黎小石明白了,看来这泉水是地矿水,里面含有某种不知名的矿物质。在这个四面环海的岛屿,人体所需要的某种或者某些矿物质,全靠这股泉水来补充,这样村民才能够适应当地环境。就像人不能缺碘,否则容易得大脖子病一样。 他又试探着问道:“你知道灵神吗?婆婆平时有没有对你说过有关灵神的事情?” 阿兰放下手中的草药,仰起头想了想,道:“没听说过啊!灵神是什么?” 黎小石见阿兰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她虽然年纪大,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包括小表情小神态都跟大姑娘没什么差别。这里与世隔绝,村民并不见得能随着年纪增长而得到丰富的阅历,所以他们只是长寿而已,心理年龄其实很年轻。 但是他觉得奇怪,婆婆似乎高深莫测,可她的孙女却不谙世事。难道婆婆有意向阿兰隐瞒那些事情吗?他有些后悔把刚才的话问出口,如果婆婆不愿意让阿兰知道一些事,自己这么唐突地提起,也许会惹得婆婆生气。“没什么,算了。” 好在阿兰本性单纯,见黎小石不再提,也就作罢,依然眉眼带笑:“我去给你做鳜鱼丸子吃,好不好?” 黎小石不好意思:“不用了,给郭玉治伤,已经很麻烦你了。” 郭玉却嚷嚷起来:“鳜鱼丸子好啊!草药苦死了,姐,你给我多做几颗留着,我每天都要吃的啊!” 阿兰乐呵呵地答应了,她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一大盘喷香鲜滑的鱼丸。这么快的速度,都让人怀疑是不是事先有所准备。 郭玉夹起一粒,嘴里咬了一粒,含糊不清地说:“姐,真好吃!” 黎小石说:“叫姐吗?这么没规矩。” 郭玉挠挠头,看看阿兰,犹豫道:“那叫……婶儿?” 阿兰笑眯眯地说:“没关系。”又夹起一块糕点,放进黎小石的盘里,用一双弯弯的月牙眼注视他,柔声道:“叫我阿兰就好。” 黎小石心头一紧,这目光几乎可以用含情脉脉来形容。联想起她的年纪,他只觉说不出的古怪。可是阿兰的笑容看起来又那么纯真,这可怎么办好? “大虎哥家里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你倒在这里躲清闲。”有人在门口说话。黎小石一扭头,见戚琪斜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手臂抱在胸口,来者不善的模样。 郭玉不明白:“很多人来找石头哥吗?” 戚琪笑道:“对啊,而且来的都是女人。”她走进来,在阿兰对面坐下,从黎小石碗里捞起一粒丸子放进嘴里,以示自己跟黎小石的关系熟稔。 她看着阿兰的眼睛,目光锐利:“你们这儿的女人,都这么热情奔放吗?” 阿兰轻浅大方地笑笑,道:“恩,可能是吧。” 戚琪见拳头打在棉花上,心尤不甘,转转眼珠子,问道:“姐,你这么大年纪了,应该结过婚了吧?” 阿兰一愣:“结什么?” 戚琪解释道:“就是成亲。” 郭玉插嘴道:“没有吧!我从来没见过姐夫啊!” 戚琪白他一眼:“闭嘴!” 阿兰笑道:“成过亲的。大约十几年前吧,我记不清了。他就在村子里,去年得了病,还是我去瞧的呢!” 戚琪听了非常快活,追问道:“那你应该跟他一块儿住啊!怎么在你奶奶这儿呢?” 黎小石略微感到不妥,别人家的隐私,不适合这样公开直接打听,正想找个话题岔开去,阿兰倒不在意,自然平静地回答道:“我不喜欢他啊,就跟他分开住了,一直住在这里。奶奶也乐意有个帮手,说下次等我遇见喜欢的人了,再搬出去不迟。” 戚琪听了这话,傻眼了。没想到结婚、离婚这样的大事,在这个村里,却如此举重若轻。这里的民风真是淳朴,或者说开放!怪不得这里的女人对于喜欢的人和事,可以放开手脚,毫不掩饰内心的爱慕。 ------------ 第八十一章 做个农民也不差 郭玉叹了一口气,嫉妒道:“你奶奶看起来那么严厉的一个人,没想到这么开明啊!我要是有这样的奶奶就好了。为了我读书不上进,我爸我妈都狠狠骂我。要是换了你奶奶,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阿兰噗嗤一声笑道:“小时候奶奶教我识字,从来不骂我的。她说我天资不高,能识得草药,开方子的时候不出错就行了。” 郭玉听得直嚷嚷:“姐,我错了,我刚刚还说奶奶贼凶!我都不想走了,我以后呆这儿得了,给你和奶奶打下手。” 黎小石笑道:“你要是不回家,就没有巧克力吃。”可可这种东西,可不是这个岛上能够种出来的。 郭玉一听,立即涎着脸皮笑道:“哥,我就那么一说嘛!” 阿兰问道:“巧什么?是吃的吗?” 郭玉笑道:“对。很苦,但又很甜。” 阿兰努力想象这样一种听起来非常奇怪的食品,最终笑着摇摇头:“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东西。我最喜欢吃的是鱼,所以来我家里瞧病的人总是送鱼。今天这条大鳜鱼特别新鲜肥美,我把尾巴上的肉刨下来做了丸子,鱼头做汤给你们吃,好不好?今天大家都别走了吧!” 郭玉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巴不得黎小石和戚琪留下来陪伴,忙不迭地叫好。 黎小石主动承担了劈柴的任务,原以为在只有二个女人的家里,柴火大概是捉襟见肘的。没想到进后院一看,墙根下堆了小山似的一排,每一块都匀称整齐,最上面覆盖了一层防水的树皮茅草,活计干得非常漂亮。 阿兰一边刮鱼鳞一边笑道:“我和奶奶忙着上山采草药,没工夫打理家里的事。村里的人经常会过来帮忙,水缸里的水也是他们挑的。其中有一些人曾经来瞧过病,也有一些没来过。” 来院子里取柴生火的戚琪听到了,嘴角挑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姐,这些人是不是想要追求你啊?” 阿兰羞涩一笑:“应该不是吧!” 戚琪不依不饶:“怎么不是?那人家为什么主动上门来帮忙啊?你觉得他怎么样?中意吗?” 阿兰想了想,说:“经常给我家送柴火的齐三儿,他还给村东头的汶婆婆送柴火,汶婆婆比我奶奶还大呢!”一边笑着拎起鱼上了灶台,乒乒乓乓把鱼肉剁成块。 黎小石凑近戚琪,小声道:“少八卦啦。人家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管好自己的事。” 戚琪讨个没趣,一赌气不干活儿了,坐到门槛上发呆。 门外是一片田野,分割得方方正正,有些种了庄稼,有些则杂草丛生。那些荒芜的田块看起来不少,而且间杂在庄稼地之间,看起来极为不协调。 有一条田垄较为宽阔,其中栽了一棵垂柳,专门供人休息。树下坐着一个庄稼汉,此时半倚靠在树干上,拿草帽当扇子,悠闲地乘凉。 见到戚琪坐在门槛上,庄稼汉挥挥手中的草帽,打了个招呼。 戚琪也礼貌地点点头。 庄稼汉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走过来也在门槛上坐下,仍旧保持那种半倚靠的舒服姿势,一边拿草帽扇风,一边笑道:“你就是那个海上来的朋友?” 他的眉眼看起来十分年轻,却胡子拉碴,衣服上溅满泥渍,下摆一半塞进裤腰里,一半耷拉在外头。 戚琪见他口称“朋友”,距离感一下子拉近不少,爽脆笑道:“我叫戚琪。”说罢伸出右手。 庄稼汉盯着她的右手瞧了半天,犹豫着伸出左手,捏住了戚琪的手。“叫我阿宏。” 戚琪想起这种西式礼仪传入国内的时间不长,不能怪对方不知。便顺势摇了摇他的左手,道:“你好。” 她指着柳树下的田地道:“那些庄稼都是你种的?为什么有些田里全是荒草?是不是你一个人种不过来?” 阿宏说:“草长长了,来年春天一把火烧尽,就是肥料呀!” 在没有化肥的瀛洲岛上,只能依靠这些天然肥料?戚琪凭着自己对农业仅有的一点知识,问道:“不是有农家肥吗?就是后院茅房里那些。” 阿宏知道她说的是人畜屎尿,耸耸肩道:“这么远挑过来太累了,在后院里浇花就好。”他调整到了更舒服的姿势,把两手枕在脑后,笑道:“再说种一半够我吃了,明年换另一半,也叫土地歇一歇。” “不交赋税吗?” “没人来收赋税啊,我交给谁呢?” “说的也是啊,这里连村长都没有。那也不担心旱涝,不储备来年的粮食吗?” “岛上的气候十年如一日,会有什么旱涝?来年的粮食来年再种,我的房子为什么要做粮仓呢?” 戚琪听了不禁感叹道:“你可真心宽啊。”照这样说,在这个瀛洲岛上做个农民也不差啊! 阿兰听到他们的话,从灶台上探出头来,笑道:“村里人都这样的。不过阿宏尤其心宽,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数星星,对吧?” 戚琪以为这是阿兰的玩笑话,不料阿宏点头道:“要是我这一辈子能数到一半,那就很好了。村里日子悠闲,只有阿兰你最忙了,最近得病的人不少吧?” 阿兰眉宇间的笑意消失,笼上一层黯淡阴云:“是啊,只见多不见少。怪我没把奶奶的本事统统学到手。” 阿宏安慰他道:“奶奶不也是没办法吗?福寿自有天定,别想太多了。” 郭玉在屋里叫道:“喂喂,你们别把我一个人撇下好不好?要聊天到这里来呀!你们不能照顾一下病人的感受吗?” 阿兰笑道:“都进来吧!鱼汤可以出锅了。阿宏也来一起吃。” 阿宏不推辞,一起进了屋。戚琪朝他扮了个鬼脸:“我猜你刚才就是闻到了香味,才跑来蹭吃蹭喝的。” 阿宏认真道:“没错。而且我胃口特别大,又特别不客气,你最好吃多吃快,免得吃亏。” 戚琪一听,筷子忙不迭地伸进鱼汤里,捞起一大块鱼肉放进碗里嘴里,筷子和碗碰得丁当直响。 ------------ 第八十二章 娶新媳妇 饭后,黎小石和戚琪回到大虎家,见一家人都去了屋后靠近河边的空地,给黎小石、戚琪和田安搭建房屋,让他们有个像样的地方睡觉。 没有喊谁帮忙,村里不管男人女人,见到了自然便过来搭把手,有的人专门放下手中的农活赶来。 黎小石和戚琪不停地对前来的人道谢,心里感动万分。 一整天过去,却没有见到田安的影子。入夜时分,他才从河对岸回来。嘴角、眼尾都带着伤,青一块紫一块。 “这是怎么了呀?”虎嫂吓一跳,赶紧替他擦拭血迹。 田安支支吾吾,还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突然有人敲门,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在外面喊道:“安哥哥在家吗?” 虎头一听就辨别出来:“是李姐儿。” 虎脑说:“对,屁股特别大的李姐儿。” 虎头接口说:“腰也粗,跟屁股一般大。” 戚琪皱眉道:“小孩子家家,说什么呢?” 大虎笑着为他们辩解:“都是跟我学的。”一边走去开门。 李姐儿看起来特意梳洗打扮一番,俏生生地站在门外,看见田安,也不问脸上的伤势,眉眼含笑地喊了一声“安哥哥”。 大虎打趣道:“满屋子人,光瞧见他一个了,是吧?” 李姐儿嘻嘻笑着不言语,只拿眼睛看着田安。 田安当着众人的面,有点不好意思接受她的瞩目,低下眼睛道:“你怎么今儿晚上就来了?没地方住呀!” 李姐儿往窗外看了看,那里有刚建好的一间木头屋子。 大虎什么都明白,朝虎嫂看了一眼,虎嫂也笑道:“头一间屋子就给你俩当新房吧!石头、戚琪,你们今晚在这里再挤一宿,没意见吧?” 戚琪看看李姐儿,再看看田安,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这是什么速度啊?上岛第二天,就娶了新媳妇! 黎小石拉拉戚琪,笑道:“那多好啊!喜庆!” 田安脸上的尴尬稍微消褪一些,拉着李姐儿去了木头屋子,甚至来不及等虎嫂给他们织造铺盖。 在这个手工业几乎不存在的瀛洲岛上,砍树盖房子容易,添置积累家具反而是一件漫长的事情。所以,住上宽敞明亮的海景房不是难事,家具多少才能反映当家人的勤劳程度。 待他们一走,虎头笑道:“我知道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了?” 虎脑说:“我一见他就知道了。李姐儿家里那个,可是专门上山打野猪的。” 虎头说:“打野猪的怎么了?矮冬瓜一个,所以才打不过。” 他俩挺后悔因为盖房子而没有见证那一场精彩的决斗。对于没有电视、电影、曲艺演出的村民来说,这种决斗不亚于一场奥运会直播。 黎小石听明白了,好奇道:“李姐儿是有丈夫的,他跟田安打了一架,没打赢田安,对吗?” 虎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要不然李姐儿怎么能上我家来呢?”扭头对虎头说:“还有比你更笨的,他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呢!” 戚琪咂舌道:“拐跑人家的媳妇,还跟人家动手,田安这人!”她从木船上见到田安那一刻起,就对他诸多愤怒。后来同舟共济,一路漂流到瀛洲岛,也算是患难与共,心中怒火消融了大半,但还是有意识地保持距离。眼下见到田安在人生地不熟的岛上做第三者行径,心中更是不齿。 大虎笑着拍了拍戚琪的肩膀,没说什么。 虎头牙尖嘴利,取笑戚琪道:“大惊小怪!我家后院的鸡看见没有?一头公鸡领着一群母鸡,再放一头公鸡进去,它俩肯定得干上一架。赢的那个,母鸡自然就跟了他呗!” 戚琪皱皱眉:“人跟动物怎么能一样?” 虎脑立即抢白一句:“怎么不一样?” 戚琪一时语塞,想到自己竟然被二个孩子噎住,脸上有点挂不住。不依不饶道:“要都这样,村子里不乱了套!李姐儿的丈夫,不会来找麻烦吗?” 虎头虎脑一起“哼”了一声,道:“才不会。打架输了没事,不服输才叫人瞧不起。” 戚琪听着他的话,敢情这个村的民风民俗就是如此。 虎嫂出来打圆场,笑道:“好啦!你俩少说几句。他们刚来,还不习惯,自然会有些想法跟我们不一样。今天盖房子大家都累了,早点歇了吧!”一场争论这才停止。 当晚戚琪仍旧跟着虎嫂去卧室睡,她的一间新房一天后便在不远处矗立起来。她执意要将新房子造在黎小石的房子隔壁,二间房看起来紧紧挨在一处。 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用意。 在岛上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眼里,黎小石可是个香饽饽,因此隔三岔五便上门,送吃的送喝的,拉家常,求帮忙,围着黎小石呼啦啦乱转。 这时候戚琪便叉腰往院子里一站,大喊一声:“石头,你甭给我偷懒,田头的活儿还没干完呢!跟我走!” 黎小石正被女人们痴缠在中央,头疼得紧,听她一喊,如获大赦,赶紧答应一声:“来了!”扛起锄头就走。 大姑娘小媳妇们你瞪着我,我瞪着你,酸溜溜地说一句:“敢情有个护花使者在呢!” 戚琪没理会他们,心里却乐开了花,毕竟黎小石没有在百花丛中迷了眼睛,肯跟她一块儿走,足以证明她在黎小石心中的份量。 黎小石呢,自然知道戚琪的小心思,可他没想在瀛洲岛上久待,自然也就不愿招惹岛上的女人。虽然面对女人们百般献殷勤,他也有些飘飘然,可是自问这点责任感还是有的,要是不能对女人负责到底,他宁愿不迈出第一步,将感情扼杀在摇篮里。因此正好借着戚琪这一面挡箭牌,躲过了众多狂蜂浪蝶。 而且,戚琪在岛上也不乏男性追求者,但她连正眼都不瞧一眼,这让黎小石心中对她又多了几分敬重。 这一晃,就一年过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黎小石觉得瀛洲岛上的一年特别漫长,他似乎在这里呆了几个世纪。 ------------ 第八十三章 星宿预言 一天傍晚,落日沉入大海,余晖照耀海面,黎小石和戚琪躺在屋顶看日落。 黎小石打趣戚琪道:“我俩住这么近,相互扼杀了彼此的桃花运。比如那个阿宏,经常晚上来找你,可我就在隔壁,他施展不开啊!” 戚琪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他晚上来,就是找我一块儿看星星而已!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他也是有老婆的人,我戚琪才不会当第三者!” 黎小石依旧仰面朝天,懒洋洋地躺着,慢条斯理地说:“你不要这么想,第三者第四者什么的。我们来岛上一年了,应该试着学会从他们的角度,用他们的思维方式看待问题。” 戚琪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警觉,好像黎小石否认第三者的说法,就代表他认可婚内出轨,也代表他马上就要去找女人了。 黎小石看着她不信任的眼神,不禁哑然失笑,忙说:“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我们一直以来脑子里形成的一夫一妻、对另一半忠诚等信念,并不完全是因为受到法律的约束,还受到思想传统的约束。这个思想传统是无数辈人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可以说已经深深烙印在我们的文化基因之中。” 戚琪说:“这个我明白,你说的其实是儒家思想传统。儒家宣扬仁义忠孝、温良恭俭让、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所以最早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开始,就一直被历代统治者作为治国治人心的最佳方法延续下来,我们这一代人的思想观念当然也深受其影响。” 黎小石点点头,赞了一句:“为什么你就能把儒家的中心思想概括得这么好呢!不愧是学霸!” 戚琪噗嗤一声笑了,砸了黎小石一拳头。 黎小石揉揉肩膀,看了看不远处的田野村舍,那里披上了一层傍晚的薄雾,似一袭轻纱长裙,为村庄平添一份柔美恬静的气质。 “可是这里的人们,我感觉他们的思想跟我们完全不同。他们崇尚天然、本性、质朴的东西,少了许多束缚,活得更自在。就像有些人在你认为是第三者,在他们看来,则是自由追求爱情和美,终其一生永不停歇。虽然也有野蛮的决斗,但是我不敢说,我们的野蛮行为会比他们少,对不对?” 戚琪坐起来认真地看着黎小石,看了好一会儿,似乎黎小石是她刚认识的人。 黎小石抬起身子,不解道:“我说错了?” 戚琪摇摇头,重又躺下,两手放在脑后,叹了一口气,道:“石头,你脑瓜子挺好使的呀!为什么成绩那么渣呢?” 黎小石滴下一颗冷汗:“这么美丽的风景面前,能别提这些事儿吗?” 夜幕之中,已经有明亮的星斑闪耀。再过半个时辰,待阳光完全褪去,天空就会变成一场盛大的舞会,无数颗璀璨耀眼的明星在其中争妍斗丽。“对了,阿宏晚上来找你,真的只是为了一块儿看星星?” 眼看戚琪又要跳起来,黎小石急忙按住她:“我嘴欠!是真的,我信还不行吗?” 戚琪说:“他这人呀,奇怪的很。好像懂得很多,这颗是什么星星,那颗是什么星星,他都能说得上来。我好歹读过一些天文学方面的书籍,可是一来只是略懂皮毛,二来他给星星编的名称仿佛是中国古代的名称,而我知道的却是西方传入的星座知识。所以很多时候,他用手指着天上向我解释的时候,我觉得根本就是鸡同鸭讲。而我向他解释宇宙飞船、空间站、载人航天器的时候,就是鸭同鸡讲。” 黎小石笑道:“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村庄,里头竟也有高级知识分子。要是请他去紫金山天文台,给他一架天文望远镜,说不定能发现一些新的行星,用他的名字命名呢!” 戚琪很同意他的话:“我也这么跟他说。可他喜欢住在岛上,他说村民们离不开他。” 这倒引起了黎小石的好奇。 戚琪继续说:“他说每晚都要观星象,占凶吉,为村民们答疑解惑。我瞧他说得这么玄妙高深,心想说白了,他其实也就是做一个气象预报员的工作罢了,你说对吧?” 黎小石不置可否,占星可是一门古老的学问。只是当今社会太空科学高度发达,人类登上了月球,向遥远的火星发射了探测器,认识到日食、月食仅仅是一种规律性天文现象,行星运行自有其轨道,跟人类社会没有特定的关联,所以占星术才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但是在这个闭塞落后的原始社会,显然它还在发挥某些社会职能。 他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他的天气预报准不准呢?” “准个屁!”戚琪一提起来就有气,“昨儿他说是个好天,我就把一大包鱼片摊在沙滩上晒,结果来一场雷阵雨,鱼片全都发臭了!” 黎小石笑道:“没事,你打渔技术好,这点损失就是九牛一毛。” 戚琪听了不无自得,越发眉飞色舞:“那倒是。我觉得打渔比种地轻松,这儿的人也喜欢吃我的鱼。” 黎小石又问:“他除了预报天气,还预言什么?” 戚琪想了想,说:“他还说九个月后,东南方向会有一座星宿坠落。” 黎小石问:“也许是一场流星雨吧,这不是挺常见的吗?” 戚琪摇摇头:“不一样,他说这颗星宿有可能坠落在地上。” 黎小石“啊”了一声,叫道:“不会像侏罗纪那样,彗星撞击地球,把我们都给灭绝了吧?” 戚琪哈哈大笑:“瞧把你吓的!自从侏罗纪之后,多少行星跟地球擦肩而过,多少陨石落到地球上,人类什么时候灭绝过了?造成人口大量减少的原因,除了战争,再没有其他了。” 黎小石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确实杞人忧天。他凝神仔细回忆,说道:“我之前看过一篇新闻报道,推测大名鼎鼎的哈雷彗星将会在某一年回归,按照以往经验,当它运行至地球轨道附近,受到地球引力作用,也许会有部分残骸掉落在地球上形成陨石。但是我想不起来是哪一年了。” 戚琪被他一提醒,马上接口:“我知道!2061年。”说罢笑了一声,道:“算起来我们在岛上过了将近十二个月,九个月后也就是2017年7月,怎么可能是哈雷彗星?” 黎小石点点头:“可能是别的彗星吧。” ------------ 第八十四章 魔咒 戚琪抬头望着星空,喃喃自语道:“现在我见不到我妈,她也见不到我,我们唯一能够共同看到的,大概就是这一片星空了吧!” 二人在一起聊天,回家的话题总是不可避免,这话题时而甜蜜,时而沉重,黎小石也仰望星空,好像妈妈在那里俯视着自己,不免重重叹了口气。 戚琪的声音越发低沉:“我那包发臭的鱼干,本来是准备回家路上吃的。可是想想也可笑,我连哪天能够回去都不清楚,却在准备路上的干粮。其实这一年来,我每天都跟着虎头虎脑出海打渔,一次也不敢偷懒,就是想要多晒一些鱼干。我总是跟自己说,说不定明天海上就卷起巨浪,我们就能走了。” 浓烈的思乡愁绪模糊了她的双眼,一向以爷们自居的她也忍不住哽咽。 黎小石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会回去的,那一天很快就会来的。”这样安慰的话,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 戚琪把头靠在黎小石的肩上,一颗泪珠滑落眼角,洒在黎小石的衣襟。她忍住了没有继续流泪,而是小声道:“要不是想看看我妈和我奶奶,我倒挺愿意留在这里,特别是跟你在一起。” 她是个线条硬朗的女孩子,说不出多少软绵绵的情话,但是从小看着琼瑶言情剧、金庸武侠剧长大,对于那些经历沧桑的人来说,最好的归宿,不都是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或者雁门关外,或者海外孤岛,然后双宿双飞,成就一段神仙佳话? 想到此,她甜蜜地笑起来,抬头望着黎小石:“你呢?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黎小石毫不犹豫地说:“我不愿意留在这里,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电视、电脑,没有WIFI,没有游戏,也吃不到很多美食,看不到世界各地的风景。将来我有了孩子,却没法让他相信地球是圆的,因为连地球仪都买不到。虽然这里的人普遍不那么勤奋,但我种出来的粮食实在少得可怜,也学不会打渔。等我老了,让阿兰来给我瞧病,可能我都送不出什么珍贵的礼物。最要命的是,我的痔疮越来越严重了,因为这里没有手纸,只能用粗糙的树叶。” 听黎小石居然说起煞风景的痔疮,戚琪不住地翻白眼。 郭玉也爬上屋顶,嘴里叼着一棵狗尾巴草。自从伤好了之后,他就从阿兰家里搬出,跟黎小石住在一起。“你俩说什么情话呢?这么甜蜜!不介意我来插一脚吧?” 戚琪撇撇嘴:“跟一块石头说情话,还不如抱着一头猪睡觉。” 黎小石对郭玉说:“我在跟她聊痔疮。” 郭玉一愣,随即点头:“这种话题才是石头哥的风格。” 黎小石看看他的腿,走起路来一点异常都没有。“你的腿这么利落,该去好好谢谢阿兰。” 郭玉拍拍自己的大腿,“哈!”一声扎个马步,道:“那我能想不到吗?!瞧我这身板,天生就是练武的料。按理说,这瀛洲岛上应该有个世外高人,传授我绝世武功,待我重新杀回江湖,那就是一片血雨腥风!” 黎小石伸手探他的裆部,道:“马步太大了,小心扯到蛋。” 郭玉赶紧跳起来捂手避开。 戚琪觉得这种游戏实在过于无聊,看起来就跟基友之间的调情没有两样。“喂,够了你们。听说阿兰病了,是不是照顾你这个小毛孩太辛苦给累倒的?” 郭玉躺下来挨在黎小石身边,道:“才不是呢!她说是两三年的老毛病了,时不时就会发作,最近越来越频繁。我打算明天一早去看看她。” 戚琪瞧着郭玉紧紧依偎黎小石的样子,酸溜溜道:“郭玉你老大不小了,怎么不学学田安,在岛上讨个老婆呢?听说大姑娘小媳妇们,围着你转的人有一大群啊!” 郭玉笑道:“我是小毛孩啊!讨老婆还早呢。” 戚琪见过他追求谢薇薇,笑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说的没错吧?” 郭玉琢磨了半天,不满道:“念什么诗啊?!明摆着欺负我没文化。” 黎小石知道戚琪的意思,也许在郭玉的心里,谢薇薇还藏在某一个角落没有消失。他笑着解释道:“她说你眼光高,看不上村里的人。” 郭玉指着星空道:“我对天发誓,我爱村里的每一个人。” 三人说说笑笑,星空逐渐拉开大幕,一粒比一粒璀璨夺目,犹如女明星脖子上的钻石。远处一颗流星闪过,在静谧的海洋之上划出一道金色直线,不知道将会落在何方。 第二天一早,黎小石跟随虎头虎脑出海打渔,在海豚的帮助下捕到一条大金枪鱼。 虎脑的那一条还要大一倍,可是他并不高兴,反而随便往地上一扔了事,鱼儿在地上活蹦乱跳。“又碰到这种鱼!” 黎小石看了看那鱼,怎么了? 虎脑把鱼鳃盖子掰开给他看,里面不是鲜红色,而是红褐色,不像是一条活鱼,倒像是死去没多久的。剖开鱼肚,翻出里面的乳白色鱼肠,只见上面挂满了一颗颗大大小小的脂肪粒,好像珍珠串在项链上。 “这是什么?”黎小石问道。 虎脑摇摇头:“没人知道。我们只知道这种鱼不能吃,因为它中了魔咒。阿兰也是中了魔咒,她的病没治了。” 黎小石吃了一惊:“什么魔咒?” 虎头说:“有人说我们这个岛得天独厚,所有人长生不死,占尽天神宠爱,引来魔鬼嫉妒,因此要降下灾祸毁灭整个村庄。” 黎小石在村里呆了一年,确实没有见到过有老人死去。“难道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人去世吗?” 虎脑点点头:“除非是因为中了魔咒,否则大家都很长寿。年纪最大的族长,已经一百六十多岁啦!” “族长?我怎么没见过他?”黎小石第一次听到村里还有这样一个人,之前他一直认为这个村高度自治,完全没有任何领袖。 “我们也好多年没见到他,他一个人住在山顶上,我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虎头虎脑轻松笑道。 看来也只是挂个名头而已。黎小石没有放在心上,因为着实记挂阿兰,赶紧翻开自己的金枪鱼,幸好,鱼鳃是鲜红的。他拎起鱼一口气送到了阿兰家。 ------------ 第八十五章 泉水之镜的预言 郭玉正坐在床边,陪着斜躺在床上的阿兰说话。见到黎小石进来,阿兰的笑脸更加灿烂:“快坐啊!自己倒杯茶喝,我懒得起来了。” 话虽这么说,黎小石一眼望去便知道她不是“懒”而是无力下床,原本红润的两颊十分苍白,身体尤其消瘦得厉害,看着像是严重营养不良的样子。 “你怎么变得这么……”黎小石心里暗暗自责,好一阵子没有来看望阿兰,她竟病得这么严重。 “这么丑,是吗?”阿兰笑盈盈地摸着自己的脸,调皮地朝郭玉眨眨眼睛:“被你石头哥嫌弃了呢!” 郭玉说:“石头哥自己长成那个猴子模样,哪儿敢嫌弃姐?!姐比他好看一百倍!” 门外忽然有人连声喊阿兰,只见阿宏匆匆进来,劈头就问:“你奶奶去了一年,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有事跟她说。” 阿兰说:“她短期内不会回来,那边很缺人。什么事啊?” 阿宏叹口气,道:“我连日来观测星象,发现九个月后陨落的星宿,很有可能会落在咱们附近的海里!” 众人一听皆是一惊,阿兰叫道:“那、那会怎么样?” 郭玉毕竟在远洋渔船上历练过一阵,有把握地说:“要是陨石体积巨大的话,可能会引发海底地震,也许还有热带风暴、台风、海啸等连带效应。” 阿宏虽然对“地震”、“海啸”之类的新名词不甚了解,但明白郭玉的意思,不禁对眼前这个长得一张娃娃脸的年轻男娃子刮目相看。“没错!而且我担心的是,海水可能会倒灌进村庄,淹没房屋。必须把这事告诉你奶奶,让她通知族长,组织大家转移。好在还有九个月。我这么多年潜心钻研,为的就是今日能够早知祸事,不让悲剧重演。” 阿兰的神情却大不相同,她眼神迷离,掩不住的悲切:“看来传言是真的,魔鬼真的要降下灾祸毁灭我们。可是中魔咒的是我,毁灭我一个人就够了,为什么要殃及无辜?”她眼里落下泪来,要是此刻她能以死换来星宿预言的逆转,她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大海。 阿宏不信这些,忍不住责备道:“妇人之见!” 阿兰却认定村人会因为她而出现伤亡,心头抑制不住伤感,挣扎着下床:“我要去向天神祈祷,我愿意把自己送给魔鬼,换取村庄平安。” 她挣扎着下床,可是身体虚软,一个趔趄跌在地上。郭玉赶紧上前搀扶她:“姐,你别迷信了,天上的星星跟咱们地球是一样的星球,没什么联系,跟魔咒更扯不上关系。” 虽然跟黎小石、郭玉等人接触多了,知道他们嘴里经常冒出一些听不懂的词汇,可是阿兰此时却无心去追究这些新鲜词汇。她使出一股莽劲,连郭玉都拉不住,黎小石赶紧上前帮忙按住阿兰:“你想死也要等村人转移了再死啊!万一你死了,村庄也被淹了,岂不是两头空?当务之急是通知你奶奶,我们现在就走吧,别耽搁时间了!” 阿兰这才安静下来,任由黎小石和郭玉架着往外走。 一行人进入森林,经过金丝泉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了神泉的宁静。 黎小石探头朝泉眼中看去,琥珀色的泉水缓缓流淌,没有再呈现预言的景象,只倒映出一个英俊少年的脸庞。 黎小石觉得那脸庞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是自己吗?在岛上半年,眼角眉梢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又或者,这只是泉水之镜所表达的善意?他微微一笑,镜中人星眸闪耀,越发动人。 这眼泉水也许真有神奇的功效,能使人体保持年轻长寿。他转头问阿兰:“这泉水能治你的病吗?” 阿兰笑着摇摇头:“两年前刚刚得病的时候,奶奶就给我喝过。” 黎小石不免失望,到底不是观音菩萨手中的圣水。 他又想起那一晚,在泉水之镜中看到的景象,海面波诡云谲、惊涛骇浪。 忽然,他心里猛地一动,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之外! 海啸?海啸! 陨石落进海洋,引发地震和海啸,海水倒灌进村庄,海面波诡云谲、惊涛骇浪! 这不就是泉水之镜呈现的景象吗?! 那面镜子只告诉他巨浪袭来之日就是离岛之时,现在他知道那一天会在九个月之后到来! 原来陨石引发地震,使得海底蕴藏的气体在短时间内大量喷发,之后出现一段短暂的休眠期,那时海面风平浪静,人和船只才能通过。 黎小石从地上一跃而起,紧紧抓住郭玉,大笑道:“我们能回家了!九个月后,我们就回家!” 见郭玉一头雾水,他连忙将泉水之镜的预言解释一番。郭玉自然喜出望外,阿宏也替他们高兴,只有阿兰对于黎小石的即将离开闷闷不乐。但她急着去见奶奶,也没多说什么。 一行人来到森林腹地,这里的树丛遮蔽了一切阳光和声音,海浪似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唱催眠曲。 林中搭建了一排简易树屋,大多依傍粗壮的树干,用现成的枯枝草叶做成四面栅栏,阻挡野兔、狐狸等小野兽的骚扰。 四人进入树屋一看,病人大约有十一二个,这在人数本就不多的村庄之中,占比不算小。这些病人大多跟阿兰一样,面黄肌瘦,有气无力。但他们显然病得更重些,有些已经完全不能自理,饮食起居都靠别人服侍。 其中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若不是两眼微睁,很难叫人辨认到底是死是活。他的二个儿子一边抹着通红的眼睛,一边把他轻轻抬起放到竹制担架上。他们知道父亲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再留在森林里无益,便来把他接回家去,送他走完最后的路程。 婆婆跪在一个仰躺的病人面前,手中捏一枚银针,专心致志地为病人施诊,连阿兰等人靠近都没有发觉。 一年不见,她苍老了许多,先前还能见到大把大把的乌发,现在则成了满头雪花银。 ------------ 第八十六章 未雨绸缪 一个男孩兴冲冲地跑进来,手里端着一个草簸箕,伸到婆婆面前,道:“越婆婆,你瞧这是我新摘的,这么多!” 草簸箕里是一种外形像茶树菇的青绿色植物,总共大约有五六根。 越婆婆抬眼一看,点点头道:“去熬药吧!” 随即看到阿兰、黎小石、郭玉和阿宏。“你们来干什么?” 阿兰忙说:“奶奶,阿宏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对你说,这事关系到我们整个村。” 越婆婆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拉过她的手,二指搭上她的脉,闭上眼细细琢磨了一会儿。 阿兰笑道:“奶奶,我还好。阿宏他想告诉你……” 越婆婆打断她的话:“既然来了,就不要回去了。在这里住下。” 众人闻言一惊,阿兰的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阿兰垂下眼帘,心头一阵难过。 黎小石按住她的肩膀,笑道:“留在奶奶身边也好,奶奶妙手回春,一定能把你的病医好。” 阿兰知道他是拿话安慰自己,便整理一下情绪,抬起头来仍旧笑靥如花:“我早就知道有那么一天,我什么都不怕。”这话也像是对她自己说的。 郭玉急道:“婆婆你一定有办法治好阿兰姐的,对吗?” 越婆婆却神色平静,长年跟病人接触,她早已看惯了生死,只淡淡说一句:“人迟早都是要死的。” 黎小石真要怀疑阿兰是不是她的亲孙女了。阿兰却笑着说:“我留在这里正好,趁我还能动,可以帮奶奶一起照顾其他人。” “好什么好!”郭玉嘟囔着看看周围被病痛折磨的人,“看着他们,心情都糟透了!” 一直没说话的阿宏走上前道:“越婆婆,我有件事必须告诉族长。” 越婆婆用眼神制止了他:“你要说的事,族长已经知道了,他早就未雨绸缪,安排好了一切。”一边说一边专注地轻轻颤动手中的银针,显然对于星宿的事胸有成竹。 阿宏、阿兰、黎小石面面相觑,族长已经知道了? 郭玉感叹道:“没想到族长不仅武功高强,还会神机妙算、未卜先知啊!” 阿宏摸摸脑袋,笑道:“也是啊,我的本领还是族长教的呢,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呢!” 黎小石心中也很好奇,这位族长倒是真人不露相啊! 躺屋子角落里的另一个病人叫了起来,他疼得厉害。越婆婆放下银针,为他按摩穴位,减轻病痛。 捏了一会儿,病人稍稍感觉好一些,但是一放手,他立即又叫唤起来。越婆婆唤道:“阿宏,你来。” 阿宏走过去,越婆婆把穴位和按摩的手法告诉他,阿宏便在地上坐下,轻轻为病人按摩起来。 越婆婆把银针放在火上烤了烤,逐一消毒以后收拾起来,以备下次再用,一边对阿兰、黎小石和郭玉说:“别傻站着,去帮忙采草药。” 黎小石对于这个瀛洲岛、金丝泉、魔咒,还有之前遭遇的人形黑雾、大鱼、木船等事情,心中一直存有疑问,多次想要找越婆婆打探,却总不见她回家。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眼下见她这么忙碌辛苦,实在找不到机会。再说当着这么多人,也许她不会知无不言。便只好暂时按下心中疑问,转身走进森林去寻找草药。 找了二个时辰,阿兰在一个大灌木丛背后停下:“终于有了!” 她翻开一片大叶子,在叶子背面趴着一只巨大的黑色天牛。那天牛趴在背阴处,对人的走近毫无知觉,下颚大牙紧紧咬住叶子主脉,这样就能保持身体倒挂在叶子上不至于落地。 这天牛是活的吗?怎么一动不动?黎小石凑近了一看,只见天牛的后脑处伸出一顶小小的菌菇状小伞,通体青绿,正是要寻找的草药。那草看起来水嫩青翠,而天牛却已经死了。 “这是什么?”郭玉问道。 阿兰说:“这只天牛身体里长了一种非常非常小的虫子,那虫子钻进天牛的脑子,指挥它爬上树叶背面,咬住叶子,倒挂在这里,然后死去。虫子就渐渐长大,钻出天牛的身体,然后继续繁殖出更多的虫子。你们看。”她指了指天牛下方的地面,那里的青苔之间冒出许多小小的菌菇状小伞。下一只天牛经过,也许又会重复这样的经过。 黎小石明白了,阿兰所说的非常非常小的虫子,其实应该叫做真菌。真菌侵入天牛体内,吸收天牛的身体作为生存的营养条件,并不断繁殖,致使天牛体内充满菌丝,在来年天气转暖时,自头部长出青绿色的菌座,生长后呈草梗状,就形成了这种类似茶树菇的植株。 阿兰轻轻从天牛后脑掐下那棵植株,笑道:“这东西要是叫我吃,可有点儿下不去嘴。” 黎小石知道她这是在拿自己的病说笑,不免心里一阵沉重。 郭玉却大大咧咧道:“这有什么,你把它当蘑菇就好了。我们海边的人,什么没吃过?像泥螺和蚶子,内地人一看见就吓死了,说这种东西滑溜溜的、浑身带着粘液,还血糊糊的没煮熟,怎么能吃!可是他们没见过,我们在海上漂流的时候,生的鱼虾海贝,只要能填饱肚子,哪一样不是美味!” 阿兰笑道:“我一辈子都没有走出瀛洲岛,真希望能跟着你们一块儿去外面见识见识。” 郭玉立即说:“那就跟我们走呗!等回到家,我带你去吃巧克力,看电影,逛商场,打游戏。” 阿兰一口答应:“好啊!” 黎小石听着有点不太靠谱,追问阿兰:“你真的跟我们走?你奶奶能同意吗?”他想越婆婆怎么肯让病重的阿兰离开瀛洲岛呢?万一阿兰在海上病发却无药可治,岂不是死后无法叶落归根、入土为安吗?但是他没把这些话说出口。 阿兰笑着耸耸肩:“奶奶从不会阻拦我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把植株小心翼翼地放入口袋,又把另一片叶子上的七星瓢虫摘下来放入另一个袋子,那瓢虫正趴着休息,没想到一下子成了瓮中鳖。 “这些虫子也能入药?”黎小石看看阿兰的袋子,里头装着很多蚱蜢、飞蛾等昆虫,她把在森林碰上的几乎所有昆虫都捉了来。 阿兰狡黠地笑笑,回竹屋的路上拐了个弯,带他们来到森林边缘。 ------------ 第八十七章 星象观测记录 海涛的声音越来越大,森林之外就是海洋,中间隔着一道陡峭的悬崖。 顺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阿兰领着二人下到崖底,海水如舌,不断舔舐灰色岩石,将石壁舔得极为光滑圆润。 在清澈的海水下,岩石铺成的海床上,生长着许多色彩缤纷的海葵,它们长长的触手仿佛无骨的丝带,在水中随波荡漾。 在一大簇海葵之后,两片岩石之间的石缝里,露出一些小小的鹅黄色的圆形鱼卵。它们几乎是半透明的,随着海波轻微颤动,好像正在呼吸。 这个海湾是深水良港,在这里产卵繁殖是个不错的选择。 阿兰从口袋里掏出昆虫,一把撒入海水里。昆虫被水沾湿翅膀,无法起飞,在水里不停扑腾。 从那一大群黄色鱼卵之中,游出一二条半透明的小小鱼儿。那鱼儿头很大,身子很细,尾巴很长,看起来是某种鱼类的幼年期,也许不久之前刚刚从鱼卵之中破壳而出。 半透明小鱼儿反应敏捷,快速游到上层水面,伸长嘴巴在昆虫身上一口一口地啄,却不把昆虫吞入肚中。也许它个子太小无法吞下,又或者它只是在逗弄昆虫。 喂过小鱼,三人回到竹屋,此时天色已晚,越婆婆仍然忙个不停,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 黎小石借口夜路不好走,要在竹屋里住一晚。 阿兰很开心,忙前忙后地给黎小石准备地铺。黎小石心不在焉地扒拉着晚饭,眼睛时不时地偷瞄越婆婆。 她是一个外表看起来冷淡平静,内心却满怀悲悯的人,这从她的一举一动之中都能体会得出。尽管拖着疲乏的身体劳累一整天,恨不得立即倒头睡觉,可她对那些痛苦的病人总是有求必应,从未流露出半分不耐烦。 黎小石忽然感到手被握住,转头一瞧,阿兰侧躺在一旁,一双漆黑的眸子在月色中闪闪发亮。她眼带笑意,柔声关切道:“怎么了,睡不习惯吗?” 从她口中吐出的气息如幽兰清香,黎小石感到身体僵硬,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脑袋,好让阿兰的脸稍微离远一点:“还好。” 阿兰又凑近一点,笑道:“怕我吗?”说罢眼神中的光亮忽然黯淡下去,喃喃道:“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变丑了?” 黎小石慌忙把手从阿兰掌中抽出,连连摆手:“不是。” 阿兰敏感,以为他故意逃脱,眼帘低垂,似乎要滴出泪来:“我要是不会好了,你肯不肯陪我过最后一段日子?” 黎小石不知道什么叫陪,陪吃,陪玩还是陪睡? “好吧!”阿兰叹了一口气,脸颊斜斜划过一颗清泪,作为这个岛上的人,她一向不知道如何强人所难。 然而毕竟心有不甘,她轻声地商量道:“那,你能抱我一下吗?” 黎小石愣愣地看着她,长这么大,还没有抱过女孩儿呢!要是眼前是个男人,或者戚琪,他也许一伸手就揽上他的肩膀,可是对阿兰,他不免多了几分犹豫。 阿兰期盼地看着他,眼神无助又热切,不论谁看了都会动容。 忽然有个声音在黎小石头顶炸裂:“哥,你倒是快去呀!” 抬头一看,睡在不远处的郭玉不知何时起身,正正地对着他俩催促道:“急死我了!你快点呀!” 黎小石冷汗直冒:“你、你别看着行不行?” 郭玉皱起眉头,深深流露出鄙夷的神情:“你还不好意思?!我都替你不好意思,白白辜负人这么好一姑娘。” 黎小石冷汗滴落一地:“你行你上啊!” 郭玉被他呛得无话可说,明知自己就算主动投怀送抱也是白搭,只得重重“哼”一声,一咕噜钻进被窝。 黎小石重新躺下,伸手擦去阿兰脸上的泪滴,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阿兰绽开灿烂的笑容,把头埋在黎小石的胸前,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心头逐渐平静下来,不一会儿便进入梦乡。 黎小石舒一口气,替阿兰掖好被角,也沉沉睡去。 半夜醒来撒尿的时候,黎小石瞥一眼外屋,越婆婆竟还在灯前熬药。 他起身出去,走到越婆婆面前,弯腰恭敬行了一礼,道:“婆婆,泉水之镜的预言,我已经明白了。谢谢您指点我们回家的路!” 越婆婆的视线没有离开药壶,眼神看不出一丝波澜:“你们不属于这里,迟早要回去的,这是天神的指示,不需要谢我。” 黎小石垂首道:“还要谢谢村里的人收留我,要不是得到你们的帮助,我和戚琪、郭玉、田安四人是活不下来的。” 越婆婆道:“你也用不着谢他们。你若是心存善念,怜悯他们,回去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个地方。” “是,我们一定会守口如瓶。”黎小石重重点头,许下承诺。心里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有许多事,我心里很疑惑,不知道能否得您指点迷津?” 没有回答,黎小石抬起头,见眼前没人,越婆婆正站在屋子角落的一只竹篮前,从中取出一本发黄的本子。 她把本子递给黎小石:“拿着。” 黎小石接过来,这本子十分破旧,但是纸张质量相当好,似乎是羊皮制成。“这是?” 越婆婆的视线重新落回药壶:“你要的所有答案,都在里面。这是族长给你的。” 族长?他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 黎小石翻开羊皮本子,第一页画了各种各样的圈圈点点和折线。因为听戚琪和阿宏说起过中国古代的星宿学,他大概知道这是一张星宫图。 第二页还是星宫图,一直第十六页,才开始有文字记录。 只见第一行字是“更元四十年,彗星出南方。” 后面跟着一大串看不懂的术语。 下一个有年份的句子是“开元七年,彗星先出东方,见北方,五月见西。” 又跟着一大串看不懂的术语。 黎小石哗哗翻到最后,“四十二年”、“四十五年”分别有二行记录,之后便结束了,再无其他。 这是……星象观测记录?这本记录给阿宏也许更合适。 黎小石摸摸后脑勺:“婆婆,我想问的不是那颗坠落的陨石。” 越婆婆把药汁滗出,药渣倒掉,这才长长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露出满脸疲态,她太累了。 黎小石还想再问,越婆婆已经倒在床上,不到二秒钟,就扯开轰鸣的呼噜声,酣然入梦。 黎小石无奈,只得收好羊皮本子,重新回到里屋躺下。 ------------ 第八十八章 圣明仙界 第二天醒来,越婆婆已经进森林采药去了,临走之前吩咐,阿兰留下,其他无关人等一律离开,不准留在竹屋。 黎小石不知道她是故意避开自己和那些问题,还是真的很忙,但是没有办法,他只得跟郭玉、阿宏一起回村。 在村口遇上戚琪,她听说黎小石去找越婆婆,特意在这里等他。 郭玉老远便冲她喊道:“姐,再过九个月,我们就能回家啦!” “什么?”戚琪自然惊喜万分。 郭玉抢着把泉水之镜的预言、星宿陨落的预言以及黎小石的发现统统告诉戚琪,三人抱在一起欢天喜地。 戚琪说:“还要告诉田安,让他也高兴高兴!” 郭玉同意:“走!上他家去。” 阿宏见他们有事,便告辞回家。黎小石拦住他:“等等,给你看样东西。” 他从怀里抽出羊皮本子递给他。 阿宏翻开来一页一页、一行一行地看,越看越惊讶:“这记录非常详细,而且开始于非常早的年代,我那时候都没有出生呢!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一本书!你怎么会有的?” 黎小石却没有阿宏那么开心:“这真的是一本星象观测记录?” 阿宏毫不犹豫道:“当然!你从哪儿得到的?” 黎小石道:“族长通过越婆婆转交的。” 阿宏、戚琪、郭玉三人同时问道:“族长?” 戚琪说:“你对星象一窍不通,你跟他素未谋面,他给你这本记录干嘛?” 郭玉抓着黎小石急道:“哥,你不厚道!你肯定偷偷见过这个世外高人,竟然不带上我!” 阿宏再从头翻阅这本记录:“确实只是一本观测记录而已,没有涉及其他任何内容。”他合上本子,摸着下巴沉思片刻,道:“不过,族长的智慧深不可测,他一定大有深意。” 黎小石不以为然,轻松笑道:“既然是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就送给你吧!” 阿宏再次用讶异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里面射出兴高采烈的神色,就在几乎要道谢的时候,他硬生生忍住渴望之心,笑道:“不,我不能拿。族长希望得到这本记录的人是你,而不是别人,我不能违背他的心愿。不过,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要经常来你这里借阅,可以吗?” 黎小石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随时恭候。” 阿宏心满意足地告辞回家。黎小石等人则往田安家里去,路上三人一直讨论这本奇特的记录,但却没有什么头绪。 田安家门口的菜园子里,李姐儿正弯腰给菜苗除虫。见三人走近,热情地扯开大嗓门打招呼:“田安在家呢!快进来,中饭就在我家吃了哈!” 田安没有迎出来,屋里头静悄悄的。面向最内侧墙壁的地上,盘腿坐着一个人,正是田安。 直到黎小石叫他,他才回过头来,淡淡地笑道:“你们来了。”起身给三人倒茶。 郭玉好奇道:“你在干嘛?” 田安捏起茶杯,杯子是粗糙的灰陶,茶叶因为十分珍贵而稀少,但他仍然像是在品一杯上好的香茗。茶香氤氲,他闭目细闻,仿佛绝佳的享受。“我在做早课。我每天都要向天师表示感谢,是他指引我到了这个岛,遇到这群人。我发现这里就是天师所说的圣明仙界,没有痛苦、离别、贪欲,也没有死亡,所有人长生不死。” 黎小石和郭玉对望一眼,见过森林里的竹屋之后,他心里默默道:“那也不一定。” 戚琪说:“看来我们带来的是个坏消息。再过九个月,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瀛洲岛了。” 田安楞了一下:“海上那么多气体喷发,我们怎么能安全离开?” 黎小石便又向他解释了一通。 田安闻言,神情淡然,平静地抿一口茶水,缓缓咽下肚里,道:“既然天师这样安排,总有他的用意。晚课的时候,我得告诉他,不论他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黎小石看着他,心里明白了,当初他为什么会给自己和其他人喝柠檬水,为什么会对王国林的死袖手旁观,信仰已经使他迷失心智。 但是黎小石也明白,信仰本身没有对错,这是一种可以救人于水深火热,也可以使人踏入万劫不复的东西。 关键在于,利用信仰操纵田安这些人的那个人。他若是指东,田安不会向西。那个人也许是天师,也许是田安口中的会长李洪心,也许是曾国庆,也许包括田安自己。任何利用信仰掩盖一己私利的人,都会成为那个人。 从田安家里出来,郭玉总结一句话:“我看田安啊,已经没有人味儿了。” 戚琪惊讶地看了看他,敲了一下他的头顶,道:“你小小年纪,看人挺深哪!” 郭玉得意洋洋,笑道:“你看我,虽说一想到回去要挨爸妈的骂,心头有点不开心,可是一年多没挨骂,还是浑身不舒服。这才叫人,对吧?” 戚琪接口道:“对,也叫犯贱。” 郭玉笑嘻嘻地摆出一副贱贱的模样:“那我也开心。” 黎小石说:“我觉得你是想到回去能吃巧克力,打游戏,才开心的,对吧?” 郭玉一拍黎小石的肩膀:“还是哥懂我。” 接下来的几个月,三人忙得不可开交,除了种粮食、打渔,储备干粮、鱼干之外,他们还要伐木、砍竹子做成船,穿过龙三角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在茫茫大海上漂流,到达大陆之前,他们要确保自己不会饿死,或者因为船只散架而落入鱼腹。 而村民们也没有闲着,经过几次有组织的探查,他们最终确定了新的聚居地,那地方深入大山之中,位于远离海岸的瀛洲岛腹地。 这意味着渔民们从此要改弦更张,学习打猎或者种地。好在山里也有大片森林,树木、野味、果实都供应充足。 从山顶上流淌而下的溪水解决了淡水问题,只需要时不时回到金丝泉,从那里挑一些泉水回去即可。 其实有些人不愿意迁居,他们宁可暂时避开海啸,在风平浪静之后继续回到故土,虽然那里有可能已是一片汪洋泥泞。 村民在每月初斋戒十天,向天神祈祷,希望灾祸不要殃及人畜。每月最后一天,他们从金丝泉中舀出一碗泉水,倒入瓦罐,背在背上,穿过森林爬上最高的那座山峰,倒入山顶的大湖之中。那是村人眼中的圣湖,穿过新聚居地的溪涧之水正是从此处流下。 据说族长就居住在大湖边的一个山洞里,但人们在湖边祈祷、跪拜天神,他从未出现。 黎小石也跟着大虎一起背水上山,每次凌晨出发,深夜才能返回家中。 虎嫂劝他不必,他却执意如此。 他不在意是否存在天神,也不在意将金丝泉融入圣湖,是否能使圣湖之水也拥有金丝泉的神奇力量,他在意的只是村里的人,想要为他们祈祷,以此表达对他们的尊敬和爱。 阿宏更加勤勉地观测星象,那颗即将坠落的星宿正在按照他预测的轨迹行进,这让他悲喜交加。他几乎每天都要来黎小石的屋子,小心翼翼地翻查羊皮本子上的记录。 ------------ 第八十九章 哈雷彗星的难题 “石头,这个本子记录的其实就是即将陨落的这颗星宿,原来它叫彗星,它每隔一段时间出现在天空,也许会分离成两半,其中一半陨落,另一半继续离开,等待下一次再出现。” “哦这样啊!看来彗星的种类有很多。我只在课本里学过哈雷彗星绕太阳公转的周期是76年,也就是每隔76年地球人便能观测到它。” “76年?哈雷彗星?”阿宏翻到文字记录,第一条记录与第二条记录之间刚好相隔76年,难道族长记录的彗星就是哈雷彗星?可是不对呀,第二条与第三条之间却相隔三十二年。 阿宏挠挠头,难道是误差?不可能有这么大吧! 他想了想,犹豫道:“或者……是因为观测位置移动的关系?族长写头二条记录的时候,应该还没有渡海,写第三条的时候已经到达瀛洲岛了。” 黎小石哈哈大笑,虽然天文学知识他不太在行,但是他知道,相对于彗星在太阳系中的巨大运行轨道来说,地球其实很小,站在地球上的人,就算从北半球移动到南半球,也不会产生几十年那么大的误差吧! 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随口问道:“那你们是什么时候上岛的?” 阿宏说:“开元三十七年二月。我听母亲说,海水冷得要命,把一半的人冻死了,另外一半之中又被饿死不少,活下来到达这个岛的只有小部分。” 他指着后面几页记录说:“你看,渡海之后,每一条记录之间的时间间隔就准确起来,每次都是三年零二个月。” 黎小石傻傻地看着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学渣的状态,别人出了道题,他却怎么也解不出。“那你到底想要说明什么?答案又是什么?” 阿宏摸摸后脑勺,笑道:“我也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原因。我今年三十八岁,自二十五岁开始跟随族长观测星宿,我自己做的记录连这个本子的一半都没有。恐怕这个本子的答案,你只有去问族长了。” 黎小石叹口气,这个素不相识的老头子,干吗给我出这样一道难题? 他甩甩脑袋:“解题这种事儿我向来不拿手。再说我管天上的星星干嘛?我管好自己就行,船就快造好了,干粮储备还不够,我不跟你瞎扯了,得干活儿去。”他大步走出门,留下阿宏一个人继续钻研羊皮本子。 在等待七月到来的期间,他每隔几天都要抽空去看看阿兰,她的情况不容乐观,消瘦的速度一天比一天快,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黎小石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跟她说不了几句话,她就累得睡过去,打一个小盹才能醒。 她没忘记嘱咐黎小石喂食小鱼,以及照看家里的花草。 小鱼长得很快,形体发生了很大变化,头部变得更大更宽,身子更长,颜色也从半透明过渡到了灰色。几乎所有鱼卵里的幼鱼都已经孵出,黎小石带去的一口袋昆虫每次都被一抢而光。 戚琪和郭玉蹲在岸边看那些小鱼,戚琪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鱼儿看着挺眼熟啊?” 长得较快的鱼儿眼睛下方的皮肤颜色变深,由灰转黑,形成一条黑色条纹,横向穿过眼睛直达尾部。 郭玉挠挠脑袋:“好像确实在哪儿见过?” 黎小石忽然指着水里:“快看那一条!” 其中一条小鱼在游过一块岩石的时候,停下来歇息,随后将脑袋往石壁上一靠,脑袋便像粘在石壁上一样牢固不动,只有身体和尾巴随波摇摆。 这是……鮣鱼?! 那条驮着木船航行的大鮣鱼,不就是像这样用脑袋吸附住船底的吗? 三人匆匆赶回竹屋,问阿兰道:“那些小鱼儿,你为什么要喂养它们?” 阿兰不明所以:“因为它们的母亲在这里产卵,有一天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我看它们可怜,如果不喂,有可能它们在没有学会捕食之前就饿死了。” “它们的母亲?也就是说一条成年鮣鱼?” “对啊!你没见过她!她真的很大很大,像一幢房屋!” 黎小石等三人恍然大悟,为什么那大鱼会驮着木船风雨无阻地游向瀛洲岛?因为这里有她的孩子们。 “可惜它们的母亲已经死了。”想到那条大鱼死于铁钩之下,被众多鲨鱼分尸,黎小石心下黯然。 阿兰眼里红通通的:“我早就这么猜过。要不然,她怎么舍得下这些孩子们?族长知道了也会很伤心的。” “族长怎么了?” “当初就是族小鱼的母亲也是他一手喂养长大,几乎跟他同龄。” 黎小石猛地站起来,这个族长,为什么跟那么多奇怪的事情都有勾连?羊皮本子的难题怎么解?人形黑雾为什么在这座岛上消失?最重要的是鮣鱼,她带着黎小石等人来到瀛洲岛,真是因为她要回来找孩子,还是受到族长的指使?“我想见你们的族长。” 阿兰惊讶于他骤然间的神色变化,茫然不知所措:“他就住在山顶大湖旁边,那个有萤火虫的洞里。” 黎小石脑中盘旋着无数个问题,甚至想不起跟阿兰道别,匆匆离开竹屋,踏上登峰的小径,戚琪和郭玉紧随其后。 小径上还有许多村民,背上驮着一只瓦罐,今天是六月的最后一天,是村民们最后一次背水祈祷。 距离彗星陨落还有八天,村庄早已人去楼空,但是村民们并不因为迁居新地、避开灾难而欢喜,恰恰相反,魔咒的阴影笼罩在村庄上空,随着彗星陨落之日的临近而日渐浓郁。 除了竹屋中人,几乎整个村庄的男女老少都加入到背水祈祷的行列之中。山路崎岖难行,村民相互搀扶,有的人一直走到半夜才登上山顶。 黎小石中途遇上大虎一家,虎头在大虎背上已经睡着了。虎嫂一人背着四个瓦罐,手里牵着虎脑。虎脑走起路来磕磕绊绊,小脑袋一点一点,困得眼睛睁不开。 黎小石把虎脑背上,小家伙立即呼呼大睡。 ------------ 第九十章 族长 快到山顶的时候赶上田安和李姐儿,黎小石连忙把田安拉到一边,问道:“有件事很奇怪,正要找你问问呢!当初你说接到命令乘木船去接天师,你知不知道那木船底下的鮣鱼是从哪儿来?” “不知道啊。天师神通广大,降服一条鱼算什么!”田安神情泰然。 果然从他这里无法知道更多内情,黎小石明白这一点,问一问只是多一份心安。 “那条鱼是这个村庄的族长喂养的,而且她要回到这里看她的鱼子鱼孙。也就是说,木船的目的地根本就是瀛洲岛!”黎小石说。 田安的脸上出现了惊讶,这倒是完全没有料到。他一直认定自己任务失败,愧对天师和会长。“我还以为天师借肉身还魂之后,想要随船返回大陆呢,不料他是想到这里来。为什么呢?这里……”他环顾四周,顾忌到不远处等待的李姐儿,他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口,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天师能施展什么抱负呢? “我决定见一见这个神秘的族长,一切就都知晓了。”黎小石快走几步,与戚琪、郭玉一起登上山顶。 山顶呈碗状向内凹陷,集聚雨水形成了一个天然湖泊,宛如一块翡翠嵌在岩石宝座上。看来这是一座多年前喷发过的火山。 由于绝少杂质,湖水极其清冽,但是深不见底,因此呈现出非常宁静的蓝色。 从日夜喧嚣的海边,经过长途跋涉攀上顶峰,站在这样一座静如处子的湖泊面前,好像面对一位安详、沉稳、庄重的圣女,自然而然地被她的气质所感染,让人们的心境一下子沉静下来。 村人卸下背上的瓦罐,双膝跪地将金丝泉水倒入湖中,双手高举过头,伏地不起,心中默默为村人、村庄、瀛洲岛祈福。 黎小石等人倒入泉水,行过礼后,四下寻找那个有萤火虫的山洞。 在湖泊西南侧,山峰没有完全向内凹陷,尚且留有几段峭壁,借着月色望去,有几处峭壁没有反射月光的亮色,出现了几个圆形黑色阴影,那应该就是山洞。 随着一行人逐渐走近,他们发现其中一个山洞,似乎有一丝隐约的蓝光透出。那就是族长居住的地方。 黎小石等人进入洞口,顿时被这里的美丽惊呆。 在黑暗的内壁上,好像趴着无数只萤火虫,每一只都发出微弱的蓝色荧光。它们数量之大,似乎全世界的萤火虫都汇聚于此。若不是伸手摸到周围的岩壁,简直令人产生幻觉,以为自己身处于满天星斗之下。蓝色繁星闪闪烁烁,密集处层层叠叠,稀疏处微光点点。 从每一点蓝光垂下一条晶莹剔透的丝线,极细极软,长短不一,上面还挂着极小的水珠。蓝光穿透丝线和水珠,形成一片流光溢彩的珠帘。 黎小石等人进入之后,呼吸扰乱了洞内气流,丝线随风摇摆,好像珠帘被人掀动。而蓝光也闪烁得更加频繁,似乎一条光之河在随风流动,看来这里的生物对声音、气流都很敏感。 他们凑近蓝光仔细看,发现光源是一种有别于世界其他地方的特殊的萤火虫,它们尾部发光用来吸引昆虫,通过分泌珠帘之网进行捕食。 太美了!每个人在心里默默惊叹,他们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生怕惊扰了这群小生物,它们身上所散发的惊人的神秘之美,大概只有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岛上,才能得到完整的保存吧。 不过,那位族长,他又在哪儿呢?除了星星点点的荧光,洞内伸手不见五指,黎小石等人不敢说话,只能依靠微弱的光线辨别洞内方向,双手摸着岩壁一步步向深处走去。 过了一会儿,岩壁似乎出现了一个几乎一百八十度的拐弯,头顶的光之河在拐弯处逐渐消失,转过弯道之后,前方出现了一道细细的月光,自洞顶的圆孔处漏下,借助这道月光,他们发现这里是一间小小的石室,内中摆设看不清楚,但隐约见到月光之前有一个人影。 因为背光面向众人盘腿而坐,那人面孔漆黑,只能看出须发皆长及地面,驼背十分严重,脑袋几乎勾在胸前。 这就是族长? 黎小石、戚琪、郭玉、田安四人站在洞内,头顶几乎要触及洞顶。石室如此狭小,他竟然能独自在此蜗居多年。 黎小石弯腰行礼,恭敬问好。其他人也都欠了欠身。 族长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喉咙,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有朋自远方来,老朽死可瞑目矣。”他的声音十分苍老,听起来就像砂纸一样粗糙。 黎小石等人心里纳闷,“您在等我们?为什么?” “等所等之人,为所为之事。”四人听了族长的话一头雾水,看来老头子爱故弄玄虚,说一些好似满含禅意之语。 郭玉的性子急,早就耐不住了,脱口而出道:“岸边的鮣鱼是你养的吗?我们就是被鮣鱼带到这片海域,才会阴差阳错登上瀛洲岛。你又说你在等我们,难道真的是你把我们弄到这里来的?” “不错。”这一次,族长回答得干脆利落。他话音一落,四人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骤然加速起来,原来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里?你认识我们吗?”黎小石抛出连珠炮的问题。 族长叹了一口气,对面的黎小石几乎能闻到从他嘴里吐出的气味,不太好闻,甚至可以说非常臭。 这也难怪,常年居住在石室不见阳光,身上的霉菌肯定比常人要多,而且他毕竟一百六十多岁了,难免会有老人臭。 “这些问题的答案,老朽不是早就给你了吗?看来老朽赠你之物,未得到深入研读。” 虽然看不清族长的五官,但是黎小石能想象他此刻应该是皱紧了眉头,为自己没能解出羊皮本子的奥秘而不快。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戚琪快人快语道:“族长您别怪石头,他对星象学了解不多。再说了,这本记录中暗藏的答案如此深奥,就算是阿宏也没有看出来。” 族长“嗯”了一声,看样子对于戚琪的爽利直言倒有几分赞赏。“确实如此。我研习逾千年,方能参透其中一二。” 四人听了面面相觑,族长老糊涂了吧?他才几岁,居然敢说自己研习了超过千年? ------------ 第九十一章 解开时间之谜 郭玉忍住笑,轻松道:“族长,按照您的记录,每过三年零二个月,彗星就会来临。您用不着研究那么多年,有二三个轮回,您就掌握它的规律了。” 戚琪对天文学感兴趣,而且一贯持有学霸的较真态度,忍不住纠正道:“不一定是三年零二个月,第一条记录与第二条之间相隔了76年呢!没搞清楚事实之前,你别不懂装懂。” 族长轻笑一声,语出惊人:“其实是一回事。岛上三年零二个月就是外面世界的76年。” 什么意思?四人没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面前黑漆漆的人影,这又是一句禅语? “此岛,能够化腐朽为神奇。”族长再一次轻轻叹道。 这话听来耳熟,人形黑雾消散在森林之中的时候,越婆婆也曾经这样说过。 “神奇之处在于这个瀛洲岛?三年零二个月等于76年……难道你是说,我们上岛之后,时间慢下来了,岛上一年,等于外面24年?”黎小石一边说着这话,一边自己都无法置信,转头看看其他三人,也是瞪着大眼小眼一齐望着他。 “哥你发烧了没有?我摸摸。”郭玉以手背贴他的额头。 田安一边摇头一边用长者的口吻说,“时间怎么可能慢下来?对于每个人来说最公平的就是时间了。”他心里暗笑,这又不是小孩子的游戏,把时钟指针粘住就能使时光停止。 戚琪不满于田安倚老卖老,禁不住又摆出学究的姿态,道:“时间怎么不能慢下来?根据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质量极大的物体会产生极大的引力,能使周围时空发生弯曲,任何经过的东西哪怕是光线也会弯曲,这就像是一颗铅球落在海绵垫子上,使垫子发生凹陷。其实我们所有的人、物品都有质量和引力,只不过实在太小,所以在周围引发的时空曲率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像太阳、黑洞这些超大质量的物体周围,光线经过它们的速度将会比经过地球慢得多。换句话也就说,那里的时间要慢得多。” 她这一席话,把郭玉、田安等人听得云里雾里,郭玉揪着自己的头发,想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笑道:“我知道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神仙们的日子过得比人快,就是因为他们远离地球引力,对吧?” 戚琪冒出一滴冷汗:“爱因斯坦听到这样的举例,会在坟墓里哈哈大笑的吧!” 黎小石说:“如果真有神仙,又是居住在外太空的话,他的话好像也没有逻辑错误。” 田安不屑地说:“可瀛洲岛又不是太阳或者黑洞,怎么可能有超过地球的质量和引力?” 戚琪反驳道:“地球本身就是一个质量不均衡的行星,原因有二个。一是它的形状并非真正的球形,而是橄榄球形,两极扁、赤道鼓,表面崎岖。举个简单的例子,假定一对双胞胎分别住在喜马拉雅山脚和山顶,那么山顶那一位将会衰老得更快。1962年,人们利用安装在高大水塔顶部和底部的一对极其精密的钟表,检验了这个理论,证实在底部的钟表走得更慢,只不过二者相差只有几亿分之一秒,人感受不到而已;二是地球内部的化学构造至今没有精确的科学解释,同样体积的鸡蛋和铅球,你认为哪一个质量更大呢?” 郭玉听得一愣一愣的,由衷感叹道:“怪不得爸妈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姐,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偶像,你收了我这个脑残粉吧!” 戚琪略有自得之意,笑道:“其实都是高中课本上的知识,我只不过喜欢看课外书,将知识点扩展得更广一些而已。而且这个理论也并不仅仅是纸上谈兵,它早已被应用于我们的日常生活。” 郭玉奇怪:“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戚琪说:“每个人的手机上都有gps定位,你知道里面的位置数据是怎么得来的吗?每一个位置数据必须由不少于4颗卫星的数据综合计算才能得出。而这4颗卫星处于太空中不同的轨道,与地球的距离不尽相同,如果不是依据地球上方不同高度的钟表存在速率差别这条理论,那么4颗卫星综合计算之后的定位数据将不可能重合。” 郭玉佩服得五体投地,黎小石也暗暗惭愧,自己虽然根据推理提出了大胆猜测,但要不是戚琪用详实的知识和严密的逻辑进行论证,自己只能永远停留在猜测这一步。 他回头看看族长,他坐在黑暗里静静地听众人讨论,好像从未听到这么多新鲜有趣的事情,但又好像一切都了然于胸。 “您的驼背……正是因为瀛洲岛的特殊质量与引力,对吧?”黎小石想了想,又说,“怪不得刚刚上岛的时候,我感到全身不舒服,原来是所处的引力场发生变化。” 郭玉在一旁咬着他的耳朵悄悄说道:“这个岛这么诡异,时间过得比外面慢,村里人本就长寿,岂不是都成了长生不死?这个族长一百六十多岁了,简直就是一个老妖精。” 黎小石心里暗暗计算,按照羊皮本子上的记载,开元三十七年冬季族长带领村人渡海上岛,至今已有92.75年,换算一下外面的世界已经过了大约2226年。天哪!世上真有千年老妖! 他在心里快速回忆,2226年前中国正处在公元前210年,那是什么朝代?秦朝!族长是秦朝人? 忽然他心里一阵颤抖,公元前210年,就是秦始皇死那一年!他的死亡引发一场宫廷政变,宦官赵高与丞相李斯密谋,扶立幼皇子胡亥,赐死长皇子扶苏,并清算与扶苏过从甚密之人。 族长在那一年带领众多族人渡海上岛,极有可能就是为了避祸。他是谁? 黎小石鼓起勇气,向着黑暗问道。“敢问……您尊姓?” 族长的身影在黑暗中巍然不动,朗声道:“老朽敝姓巫。” 黎小石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抓住身边的戚琪,颤颤巍巍道:“你、你就是巫坆?当年被李斯追杀,率领族人跳海,却漂洋过海到了这里,对不对?” 众人大吃一惊,眼前的黑影居然是二千多年前巫仙方术一族的族长巫坆?!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族长,想要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 第九十二章 巫坆 族长上方的石壁圆孔中射入的光线慢慢产生了变化,月亮已经西沉,旭日逐渐东升,阳光钻过圆孔,喷射在族长头顶,将他映衬得满身金光。 众人看到他脸上的黑影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雪花如白银的鬓发,如山峦如沟壑的皱纹,如群星如树皮的色斑。他太老了,老得快要看不清五官,仿佛只有一堆松弛的皮肤堆砌在脸上,而将眼睛、鼻子和嘴巴隐藏在皮肤的褶皱之中。 更多阳光挤入狭窄的石室,将石室照亮,众人目光下移,看到族长的下巴抵在胸前,而那里有一个东西闪闪发亮。不是宝石,或者萤火虫,而是一只眼睛,与正常人一样,但缺少了眼睑和眼睫毛的眼睛。 在曾庆元的别墅地下室所挂的巫坆之像,竟活生生地坐在面前! 这个人就是巫坆,巫仙方术一族的族长! 众人紧紧盯着那只胸口之眼,不敢相信这一切。 “天师?!真的是您吗?天师!”田安骤然扑倒在地,匍匐前进,直到巫坆脚下,用额头贴上巫坆的脚背,用嘴唇亲吻脚趾。“我做梦都不敢想,有一天能见到天师真身!” 巫坆伸出手轻轻摩挲他的头顶,田安激动得大哭起来。 郭玉看那只胸口之眼一动不动,灵气生气皆无,不由地悄悄对黎小石说:“万一是假的呢?这眼睛是不是舞台道具?” 话音刚落,巫坆胸口之眼忽然精光一轮,牢牢盯住郭玉。郭玉心下一惊,此刻那眼珠灼灼发亮,如猛兽盯住猎物,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将他撕碎。 戚琪想起地下洞窟之中的乾坤瞳,犹疑道:“可是巫坆说他自己早就死了,灵神原来保存在乾坤瞳,如今也已消泯。难道地下洞窟之中不是巫坆的灵神吗?” 巫坆说:“那也是老朽。你们未登瀛洲,恕老朽不能直言相告。” 黎小石也想起了地下洞窟之中的诸事,以及曾帅、邱益、刘向等人之死,心中气血翻腾,跨上一大步,恨不得揪住巫坆的领子,厉声责问道:“既然你没死,为什么要编造借肉身还魂的谎言,将我们九个人弄到地下洞窟之中,让曾帅他们六人死于非命?你说!” 田安从地上跳起来,一把推开黎小石,指着他警告道:“站着别动!天师不容许亵渎。我告诉你,那六个人都死的活该!要不是心有邪念,怎么可能自相残杀?他们是死在自己手里,天师根本不曾动过他们一根手指头。” 黎小石针锋相对地驳斥道:“他们是人,人都有七情六欲!若是好好地活在世上,他们全都罪不至死。他们要是该死的话,全世界哪个人敢说自己完全无罪?你、曾庆元、你们的会长李洪心,还有你们的天师,不也都有自己的一己私欲吗?你们在指责别人之前,先好好地打量打量自己!” “不错!”巫坆慢吞吞吐出一句话,打断了二人的争执,他看着黎小石,胸口之眼射出的目光柔和温存,“你仁慈、博爱,我没有看错。” “我不吃这一套!”黎小石不客气地说,“你说,你把我们弄到地下洞窟,又弄到瀛洲岛,到底背后有什么目的?” 戚琪轻声道:“不会又是想看我们自相残杀吧?那对不起,您看戏的愿望落空了。” 巫坆转而笑对戚琪:“当然不是。你忠诚、仗义,我焉能不知?” “少给我戴高帽子了,我们九死一生都是拜你所赐,这可不是几句吹捧的话能弥补的。”戚琪厌恶道。 “你是想要得到它,我说的没错吧?”黎小石高声道,手中举着一样物品,正是他从不离身的巫仙圣物,羊脂玉净鼎。 神鼎在阳光下闪耀金色光泽,果真是一件稀世珍宝。 巫坆见到羊脂玉净鼎,胸口之眼精光迸射,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好!你果然不负所托。” 黎小石把羊脂玉净鼎握在胸前,后退一步,站在石壁之下。 戚琪生怕巫坆来夺,赶紧护在黎小石身边。 田安追上一步,道:“这是我们巫仙圣物,你应该还给天师!” 戚琪怒道:“胡说!这是心术一族的圣物,你们的那一只早就碎了。” 巫坆长长叹一口气:“可惜!” 田安还想狡辩:“方术、心术本是一家,何分彼此?”他又跨上一步,眼睛紧紧盯着黎小石怀里的神鼎。 黎小石从容不迫地说:“巫坆,你既是秦朝人,自然应该听说过你们先祖秦昭王与和氏璧的故事。他谎称愿意用五十座城池换取和氏璧,实际想要巧取豪夺。赵国蔺相如捧着和氏璧站在柱子前,说宁可脑袋跟玉一块儿撞碎在柱子上,也不会让秦昭王得逞。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他把羊脂玉净鼎举在手上,对准石壁,作势就要砸下。 “慢着!”巫坆连忙叫道,并转头示意田安,“退下!” 田安退到巫坆身侧。 石室中出现一阵寂静,随后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巫坆慢慢解开盘踞的双腿,从地上站起来。 他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浑身的骨骼似乎极其僵硬,关节处发出令人不安的摩擦之声。 随着他身体的移动,衣服上的灰尘簌簌下落,在阳光下飘飞。 巫坆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头颅像鹰隼一样勾在胸前,使得重心极度不稳。 田安赶紧上前搀扶,他觉得巫坆的身体好像一片纸那样轻飘飘的没有多少份量。有好几次,要不是有田安在一旁,巫坆几乎要重新跌回地上去。他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叹道:“不中用了。”喘气之声犹如拉动风箱一般猛烈。 黎小石和戚琪见他站起,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心里提高了警惕。连郭玉都看出来他俩的紧张,走过来护在戚琪身边。 巫坆走到三人面前,缓缓道:“老朽所为之事确实如你所说,希望你带着圣物登上瀛洲,但绝不是想要将其占为己有。跟我来。”说罢,他在田安的搀扶下朝洞外走去,穿过萤火虫组成的光之河,走到阳光之下。 ------------ 第九十三章 回天无力 大湖边聚集的人群仍未散去,他们正伏在地上虔诚祈祷,希望天神保佑瀛洲岛,不要让魔鬼降下魔咒毁灭村人。 忽然有人高叫道:“族长出来了!快看!” 众人纷纷抬头,看到多年不见的族长竟然从山洞里现身,赶紧跑过来把他围在中央。 大虎说:“族长!我们按照您的吩咐迁居到了山里,希望能够避过这次海灾。可是魔咒仍在,中了魔咒的人十有九死。再这样下去,村庄还是会灭亡的。您说,天神会帮助我们吗?” 虎嫂也说:“有人说我们村庄长生不死,违反自然,招来魔鬼嫉妒,这是真的吗?” 旁边有人反驳道:“可是金丝泉未曾枯竭,天神还是会保佑我们的。” 又有人反驳此人:“星宿陨落,本身就是天神对我们的警告,他已经放弃我们了。” 众说纷纭,一时间人声鼎沸。 “安静!”巫坆的声音不怒自威,人群立即闭口。 巫坆扫视一眼人群,问道:“阿兰来了吗?” “有人在后面答应一声:“来了。”几个人搀扶着虚弱的阿兰,旁边跟着越婆婆,穿过人群走到巫坆跟前。 从山洞里出来的黎小石、戚琪和郭玉三人也看到了阿兰,她面色苍白,身体虚浮,完全架在旁边人的身上。 巫坆慢慢地转身,他每移动一步都看起来十分困难,面向黎小石,他开口问道:“你想救她吗?”枯木一般的手指正指着阿兰。 黎小石一愣:“当然想。可是,你有办法?” 巫坆一指他手中的羊脂玉净鼎:“可以一试。” 人群哗然,他们认出了黎小石手中的圣物,有几个人已经跪倒在地上,口中大叫:“圣物出现了!阿兰有救了!” 也有一些人犹豫着窃窃私语:“阿兰是中了魔咒之人,用圣物真能救她性命?” 黎小石看看手中的神鼎,又看看阿兰,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巫坆。 巫坆不容黎小石考虑,伸出手来:“把它给我。” 戚琪轻声道:“不会有诈吧?” 郭玉说:“可是能救阿兰姐啊!不试试怎么知道?” 黎小石犹豫一下,最终把羊脂玉净鼎放在巫坆手中:“给你。不论你用它做什么,只要能救阿兰,我不后悔。” 巫坆双掌交叠,将羊脂玉净鼎举过头顶,面朝西天,俯身下拜,村人纷纷跟着跪倒在地。 巫坆闭上双眼,胸口之眼随之黯然失色,他口中念道:“九天神女,赐予神力,玉净神鼎,起死回生。” 越婆婆双膝跪地而走,捧来一个瓦罐,内有金丝泉水。 巫坆再次对着西天拜谢叩头,村人紧随其后。接着他提起瓦罐,罐口对准羊脂玉净鼎之口,将金丝泉水缓缓注入。 羊脂玉净鼎之口非常细窄,瓦罐之口却大如海碗,巫坆的手臂颤颤巍巍不住抖动,泉水洒出不少。 他叹一口气,把瓦罐和神鼎放回地上,重新对着西天叩头,向九天神女谢罪。随后指示越婆婆:“你来。” 越婆婆将瓦罐中的水注入羊脂玉净鼎,放回地上。所有人再次对着西天拜谢叩头。 因为充入琥珀色的泉水,神鼎由内而外透出莹莹之光。随后,金丝泉水好像在鼎中发生了某种变化,鼎身的光芒逐渐散去,神鼎又恢复了润泽透亮。 越婆婆将鼎中之水倒入碗里,此时水已经褪去琥珀之色,变成了浅玉色,闻之气息香甜。 她扶起阿兰,喂她喝下碗中的水。 阿兰走了很久的山路,早已口干舌燥,此水入喉,只觉清凉甘甜如同琼浆玉液,似乎五脏六腑都随之变得清洁,浑身说不出的舒爽快意。 “阿兰,你怎么样?”黎小石奔到她身边,羊脂玉净鼎真能治好她的病吗? 可是看阿兰的脸颊仍然苍白胜雪,毫无血色。 越婆婆捏起她的手腕,切脉之下连连摇头,抬头看着巫坆,眼中是无尽悲哀:“不行。” 巫坆胸口之眼满含失落,声音低沉:“二鼎只余其一,回天无力。” 黎小石想起那个被砸碎随后消融于大地的神鼎,问道:“没有黑烟玉晶鼎,就救不了阿兰?” 巫坆沉痛地点点头:“二鼎本为一体,缺一不可。” 人群中有人问道:“那么另一只鼎在哪里?有了它,不就可以救阿兰还有其他人了吗?” 黎小石看着阿兰,为自己无能为力而痛心。“另一只,被我砸碎了。对不起,我毁了你们的圣物。” 人群中发出一声又一声叹息。 戚琪捏捏他的肩膀,轻抚他的脊背,表示安慰,这不是他的错。她转头对巫坆说:“这么说,让二鼎渡海登上瀛洲,救你族人,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 巫坆重重叹一口气道:“不错。可惜现在再也做不到了。” 黎小石难掩心头愤懑:“可是,你为什么把我们九人送入地下洞窟,以至于他们六人死于非命?” 巫坆眼中光泽黯淡,缓缓道:“我也曾反复考虑,此事有违天道。但我方术一族在世上遗留的血脉仅此一支,我身为族长当力保周全,因此才会设置考验,不愿有贪妄之徒发现此地,给族人带来灾祸。那六人之死……我深表遗憾。” 原来竟是一场考验?!黎小石觉得义愤填膺:“人命在你看来就这么贱么?可以随意拿来做试验!你这么做,跟日本侵华731部队有什么分别?!” 郭玉在一旁冷冷地说:“哥,别跟老头子扯侵华战争,他不懂!” 巫坆冷静一笑,说道:“放心,我会偿还他们的。”他眼中决绝,好似已经做好了某种准备。 人群中有人问道:“族长,现在怎么办呢?圣物都救不了中魔咒的人,那他们只能等死吗?” 巫坆斥道:“魔咒之说乃杞人忧天!越婆婆,这些人得的是什么病,你没告诉大家吗?” 越婆婆答道:“中毒。症状跟海鱼一样,可见毒从海中来。我早就告诉过大家,可魔咒之说深入人心。” 郭玉插嘴道:“毒从海中来,越婆婆说得没错啊,你们为什么不信呢?我跟着渔船到处走,知道海洋污染有多严重!而且前不久日本有一个很大的核电厂发生泄漏事故,大量核废料进入海洋,随着洋流全世界游走,到现在都堵不住。那些被污染的海水,鱼喝了鱼死,人吃了人亡。” 人群中窃窃私语,可是他们连越婆婆的话都不完全相信,又哪里会信一个不熟悉的外来人呢? ------------ 第九十四章 坐化 巫坆抬头望着西方,彩霞飘满半空,清风从那里吹来,他闭目聆听,好像从风中听到来自远古的呼唤,轻出一口长气,轻松说道:“我的时辰到了。” 他转向黎小石,看着他的眼睛,胸口之眼射出殷切期盼:“老朽所做之事,若能平你心头愤恨,愿你念在族人可怜,将病重之人带离瀛洲,去寻找救治之法。” 黎小石、戚琪和郭玉三人愕然:“什么?让我们带着他们回大陆去找医生治病?” 巫坆点头:“正是。” “那岂不是告诉世界,瀛洲岛的存在?你不怕有人找来吗?你不怕有人对村民不利吗?”黎小石想起美洲土著印第安人被欧洲移民残酷屠杀的惨状,瀛洲岛也难保不会有人觊觎。 “瀛洲自有天堑,才能立世千载不为人知。”巫坆答道。 黎小石知道他指的是龙三角海域。“可我们不是进来了吗?” 巫坆低头思索一番,道:“若如你所说,乃是天意,不必强求。” 大虎拍着胸脯说:“我们会想方设法自保,就算死也不怕。但不能为了自己苟且偷生,而眼睁睁看着阿兰他们死。石头,你就带他们走吧!” 黎小石和戚琪、郭玉相互看了看,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巫坆满意地点头,此刻所有的心愿已经达成。 他低头整理一番自己的衣襟,盘腿而坐,对人群说:“魔咒之说,无稽之谈。此岛得上天垂爱,天人合一,但也并非所有人长生不死。你们要记住,道法自然。” 说完最后一句,他闭上双目,吐出一口极长的气,好像将胸中所有气息尽数吐出。身上的皮肤迅速干枯,表面水分全部蒸发。胸口之眼瞳孔慢慢放大,眼白转黄,又转浅褐,最后与皮肤颜色合而为一,完全分辨不开。 他坐化了。 清风吹来,卷起一阵沙尘,迷得众人睁不开眼睛。一片混沌之中,巫坆的身躯如风化的岩石一样逐渐开裂,裂纹爬满全身,最后轰然崩碎。碎片被风卷起,吹落山顶悬崖,散入瀛洲全岛,融进树木、河水、土地之中。 “族长!”人群大喊,带领他们避开天灾人祸,享受上千年世外桃源生活的族长,成为这个岛上第一个老死的人。自他而后,将会有一个接一个老人寿终正寝,打破长生不死的幻想,同时也击碎了魔咒之说。 黎小石愕然,传说得道高僧能够自己选择坐化的时间,巫坆如此老态龙钟,却执意等待四人到来才肯去死,是希望用自己的死平息他们心头的愤怒,清赎对曾帅、邱益等人犯下的罪孽。 不论巫坆所造之孽如何,眼前的阿兰和其他病重的人无辜,男儿重承诺轻性命,黎小石心想拼死也要将他们带回大陆。可是距离彗星回归的日子只剩下一周,一下子增加这么多乘客,小船不堪重负,干粮也不够,这可怎么办呢? 好在大虎带领村人一起帮忙,在七天之内又造了三艘小舟,并把家中所有存粮都赠送给他们。 第七日,天空阴云密布,阳光被挡在厚厚的云层之外,同时挡住的还有彗星之光。以往经常在海洋上空嬉戏的海鸟不知所踪,鱼儿都潜入深海躲藏,海面宁静中透出隐隐的不安。 所有人站在大湖边,等待了一日,彗星终于在傍晚时分来临,因为天色仍亮,只能透过几处稍微稀薄的云层,看到一个极其明亮的光点从西方天空向东滑落,在眼前一闪,又钻入了更厚的云层。 不一会儿,脚下传来轻微的动荡感,并且越来越强烈。地震发生了。 哈雷彗星在经过地球的时候,受到引力作用,发生了分离,一部分残骸进入大气层,燃烧未尽并落入海洋,引发了海底地震。 从山顶向下望去,在瀛洲岛海岸线的不远处,一排滔天巨浪正以千军万马之势袭来,在几秒钟之内席卷了所有农地、村舍,冲毁破坏一切阻挡拦路之物。 村庄顿时成了一片汪洋,分不出哪里是海洋,哪里是岛屿。只有森林还能从海水中探出绿色的脑袋,里面的动物早已逃进山里,鸟雀被轰隆的巨浪之声吓得四散飞起,久久盘桓在森林上空。 虽然及时避免了人畜伤亡,但是看着家园被毁,村人还是黯然叹气。 黎小石最担心的是系在海湾的那四只小舟,巨浪之下它们仿佛无根的浮萍,不断被抬起抛下,时刻都有挣断缆绳逃入海中的危险。 随着海底地壳震动,大量气体从中逸出,瀛洲岛周围的海域就像是一锅煮沸的开水,到处是白色水花几乎连成一片。许多鱼儿来不及躲藏,或者躲藏于深海却被气体冲出,就像在开水里挣扎一样上下翻腾。 在村庄中肆虐二个时辰之后,巨浪的势头逐渐减弱,并最终退出岛屿,回到海洋,留下一片狼藉。树木倒伏、房屋塌毁、庄稼死亡,巨浪之手在短时间内将人类延续了二千年的文明轻轻抹去,不费吹灰之力。 海中气体逸出还在延续,丝毫没有疲弱之象,站在湖边的人能听到气泡在水中翻腾的声音。 黎小石和村人趁着巨浪褪去赶紧下山去看海湾里的小舟,幸好,都还在。 众人将病重之人一一抬进小舟里,干粮分散存放,四只小舟系在一起,坐在岸边彻夜不眠,等待海水停歇的那一刻。 李姐儿紧紧握着田安的手,依依不舍地倚靠在他的肩头。早就知道有离别这一日,只是真到了眼前,仍然心头不忍。 这一夜,星光黯淡。 凌晨时分,海水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最后一片白色水花消失之后,村人推动小舟将黎小石等人推出海湾,送入大海。 李姐儿满面泪水,哽咽不能出声。 田安轻轻擦去她的眼泪,亲吻她的额头,一狠心转身上船。 “一路平安!”大虎的喊声回荡在遥远的岸边,这是所有人的心愿。 黎小石在心头默念,不说再见,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这群可爱的人。只说保重,希望你们在瀛洲好好地保重,永不受人世纷扰。 他、戚琪、郭玉和田安分别驾驶一条小舟,利用风帆,顺利地走出了龙三角海域,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气体喷发。 郭玉跟随雷老大出海行船,受过良好的训练,带领小舟一直向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 第九十五章 隐修会 小舟上一共有病号12人,年龄从三十五到八十五不等,四女八男。阿兰喝过羊脂玉净鼎之水后,体力稍有增强,主动担当起了护理工作。 只是海上风浪颇大,村民久居陆地,从未经受这样的舟楫颠簸,一路吐个不停,没有胃口吃任何食物,反而加重了病情。 其中二个重病号因为不适应,最终没能撑到结束旅程,尽管他们在死后第三天,小舟就遇上了巡洋舰队。 阿兰一边哭一边整理好二人的遗容,将他们平稳放入海中。没有条件举办任何葬礼和祭祀,就这样匆匆忙忙选择海葬,实在是没有选择,她口中念叨:“希望天神能怜悯二人,引领他们的灵魂上天。” 黎小石看着沉入水中,渐渐消失不见的二人,心中升起怀疑,当初答应巫坆,带走瀛洲岛的病员,到底是不是对的?倘若这二人现在仍在岛上,至少不会这么快就死。 生命的长度和质量之间,到底应该作何选择?从来都是一道难解的题。 而且他将他们带出来,给了他们一线生机,但是这一线生机到底靠不靠得住还很难说,前方等待众人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黎小石望着远方的海天交界处,那里是一片纯洁的湛蓝色。 “在想什么?”戚琪见他面有忧色,故作轻松地捅一捅他的胳膊。 “如果不是海上条件恶劣,也许他们……不会死。”黎小石叹一口气。 阿兰擦掉眼泪,笑道:“族长用他的死告诉我们,人都有生老病死,应该顺其自然,所以你不要自责了。 郭玉轻叹一口气,族长这样的世外高人就这么轻易死去了,实在是可惜! 与他同感不舍的还有田安,他自从巫坆坐化之后,口中一直念念有词,据他说是为天师念超生经文,希望他在天界得享安宁。 而且连日来他只吃瀛洲岛带来的素食干粮,从不吃海里打上来的新鲜鱼肉,饿得面黄肌瘦,却不肯沾一点荤腥。 戚琪故意在他面前大吃大嚼,口中吧唧作响,田安知道她故意逗自己,看得烦了,只得背过身去。 戚琪轻笑一声:“定力不错!” 郭玉故作老成:“姐,人那叫信仰!不是你一条鱼,一块肉能够动摇的!” 戚琪提高音量,让田安听到:“得了吧,什么信仰!你把人家供作神明,人家压根没把你当回事。告诉你要借肉身还魂,你就乖乖送了九个人进古墓。告诉你要派船迎接出岛,你就乖乖坐了船去。结果呢?有一句是真话不?人家瞎糊弄你玩呢!你还当真了!” 田安坐不住了,一下子跳起来,搞得小舟一阵颠簸摇晃。他气得脸色发青,可是又无法有力反驳,只狠狠咬牙道:“天师这么做,是有他的苦衷。而且我智慧太浅,无法领会他所有意图,他才会有所隐瞒。总之,不管他怎么对我,我始终效忠于他,绝无二心!” 黎小石心里轻笑,信仰这东西,真是顽固!一旦长进脑袋里,就像沙漠里的荆棘草,任凭狂沙暴风,无所动摇。 “好啦,你们别争了。”黎小石拍拍戚琪的肩膀。 戚琪明白他的意思,不管怎么说,信仰这一类话题,不适合用来开玩笑打发无聊的海上时光。 黎小石见田安重新坐下来,但仍然气喘如牛,看来是真的气着了。 他试着转移话题:“等上了岸,你是先回家呢?还是先去找你的……组织?”他想起电视剧里的地下党,不都是用“组织”来称呼自己的团体吗?田安所在的巫仙隐修会,内部是不是也这样相互称呼? 田安不假思索道:“我没有家,父母早就没了。” 黎小石抬头又看了看远方的天空:“不过我们不一定能在家乡登陆,也许会漂流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你确定能找到组织吗?” 这话问对了,田安立即找到一个引以为傲之处:“我们巫仙隐修会,遍布全世界各地。” 戚琪抿起嘴巴,翻了一个白眼。 郭玉“哇”一声:“就像基督教一样?” 戚琪立即接口道:“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会。” 这回田安没有被她激怒,悠然自得道:“我们隐修会本不为彰显名利,所以成员们历来不对外公开身份。俗话说小隐隐于山,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我们隐修会之内有各种大小隐士,有些人的名字你每天都能见到,但绝不会想到他是我们的人。” 戚琪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将傲慢表现得如此淡定,忍不住喷道:“什么样的人,你倒是说一个看看呀!看能不能把我吓死?” 田安不为所动,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只吐出二个字:“保密!” 随即转过身去,面朝大海,重又念起了超生经文。 戚琪撇撇嘴:“是说不出来吧!” 二人停止斗嘴,小舟上的村民却起了好奇心,其中一个名叫二傻,插嘴问道:“我们族长从未离开过瀛洲岛,他怎么就成了田安的天师呢?” 这话引来郭玉一阵大笑,他说:“二傻,你可真是个傻子!你见过耶稣吗?还是见过释迦牟尼?” 是啊,耶稣和释迦牟尼早在几个世纪前就死了,可他们的思想流传至今,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 巫坆所代表的巫仙在秦朝之前,就已经具备了影响一方水土的能力,它能秘密地保留至今,也不是什么奇事。 二傻愣愣地看着他:“谁是耶稣,谁是释……什么尼?” 阿兰跟郭玉相处的时间长,熟悉他的表达方式,遂拍拍二傻的肩膀,柔声道:“那是他们外面世界的人,我们不知道,你不用在意。” 二傻呵呵笑了:“不行,我要知道。我们不就是要去他们外面世界吗?” 郭玉闻言,倒是对二傻另眼相看:“行啊!你不傻嘛!告诉你吧,这二个人哪,我们那儿管他们叫神,就像你们有你们的天神,我们也有我们的。” ------------ 第九十六章 获救 众人正聊着,远方忽然传来了一阵汽笛声。 郭玉一下子激动地站起来,这声音他太熟悉了,这是现代轮船才有的鸣叫。 众人极目四望,终于在西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 那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驶到近前,众人才发现这是一艘军用巡洋舰。 舰艇上挂着鲜艳的五星红旗,船头有几个哨兵朝他们瞭望招手。 在黎小石等人看来,这红旗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颜色! 他拼命招手:“我们是中国人!” 郭玉大喊:“对,不要开炮!” 戚琪笑着推了一把他的脑袋。 二傻转头问阿兰:“不要开什么?炮是什么玩意儿?” 阿兰疑惑地摇摇头。 黎小石等人攀着绳梯上了军舰。几个哨兵见小舟上有几个病重的人,马上利索地下船,把他们抗了上去。 在甲板上喘息的时候,一个肩章上星光灿烂的军人走过来,口气和蔼地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对此,小舟上的人早已统一了口径。 黎小石代为回答道:“领导,你好。我们都是‘海兴’号捕鲸船上的船员。我们的船遇到风暴沉没了,船老大雷军和大副都死了。我们这些人都没有船员证,所以你可能查不到我们的资料。” 高级军官身边的一个年轻军人,掏出纸笔,刷刷刷记录下黎小石所说的话。 黎小石看着他笔走龙蛇,后脑一滴冷汗落下。 他们一定会去查“海兴”号,也一定能查到它的出航记录,以及未返航记录。但是,小小一艘捕鲸船,有这么多船员“黑户”,这一点是否能让人信服? 年轻军人又问了许多问题,包括各人的籍贯,家庭住址,家庭成员联系方式,他说:“我们需要确认你们的身份信息。” 黎小石、戚琪、郭玉、田安等人自然照实说,至于瀛洲岛的村民,这可是一件麻烦事,他们只好装聋作哑,似乎是遭受海难,意识不清,回忆断片的样子。 年轻军人见他们一个个重病缠身,不像是能装出来的,便只好作罢。 高级军官说:“请你们先到船舱休息,需要什么就同陆参谋讲。但是记住,不要在船上随意走动。” 他虽口气和蔼,但是命令式话语严肃清晰,与他的笔挺军服一样叫人肃然起敬。 黎小石忙不迭地点头,郭玉不由地把后跟一碰,挺直脊背应道:“是,长官!” 高级军官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转身离开。 叫做陆参谋的年轻军人声音有些发冷:“我们是中国人,而且你也不是军人,不必行美式军礼。” 戚琪立即在背后捅一捅郭玉的腰:“电影看多了吧你!” 郭玉脸部表情僵硬,怏怏道:“好的,长官。” 陆参谋把众人领到一间宽敞的船舱,里面有舒适的床,和充足供应的食物。只不过军舰设计时没有想到要收留这么多人,因此床位有限,只能二人挤一张床。 郭玉往床上一躺,二手放在脑下,翘起二郎腿:“没想到竟然遇到一艘军舰。我从小就想当个军人,这可是我的梦想!不过就算梦想当中,我充其量也只是想当个陆兵而已,现在居然能上一艘海军军舰,天!” “军舰的速度快,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到达大陆。”戚琪觉得遇到军舰不是重点,这才是重点。 “是呀!而且他们还问我们籍贯,你说,是不是为了把我们直接送到家乡呢!”郭玉转过身,把屁股对着同床的二傻,挤得二傻只得往墙壁挪了挪。 “怎么可能?那是为了确定我们不是偷渡者!你脑子比二傻差远了。”田安不客气道。 见有人提到自己,二傻认为不能不作声,便附和道:“没错,我其实不是傻子。” 郭玉用力朝后拱了拱屁股,把二傻直接顶到了墙壁上。 黎小石同意田安的话,他看了看门外,陆参谋已经离去,但舱门口站着二个卫兵。他压低声音道:“他们不确定我们的身份,不一定会把我们遣送原籍。我们想的借口还是太简单了,看来瞒不住。” 戚琪叹一口气:“可是原先也没料到会遇上军舰啊!想着可能会遇上一艘渔船什么的,随便混过去就完了,谁会穷根究底呢?说不定真把我们当偷渡者了。” 郭玉“嘘”一声道:“那你们还不赶紧闭嘴?万一这间船舱有监听呢?” 田安一副老到的口吻:“你小子又瞎说了。我们都是中国人,这一点是确认无误的。所以顶多是人民内部矛盾,不是敌我矛盾,不需要监听。” 郭玉撇撇嘴巴:“说得好像你经历过敌我矛盾一样。” 黎小石溜下床走到门边,客气地向卫兵打了声招呼。 卫兵扭头一看,随即向他转身,仍旧站得笔直,不说一句话。 黎小石说:“能不能借你们的电话用一用?我想打个电话给家里。” 卫兵立即说:“我去向陆参谋报告。”随即小跑离开。 过一会儿回来,陆参谋走在前面。 “你们的原籍和家庭成员,我都核实过,没有一个是联系得上的。你要打电话,我能问一下是打给谁吗?”陆参谋的眼睛里射出不信任的光芒。 船舱里的人闻声都凑了过来,没有一个联系上?这是怎么回事? 戚琪当场报出一个手机号码,那是她妈妈的手机。 陆参谋抬起左手手腕,上面系着一个腕表模样的东西,他把食指伸进耳朵,然后对着空气说:“给我查一下这个手机号码。”随后报出戚琪给的号码。 半分钟后,他放下左手,对戚琪说:“卫星定位显示这个号码在美国。” 戚琪心头一喜:“对对对,我妈妈之前在美国工作。” 黎小石愣愣地看着陆参谋的左手,说:“你刚才是跟别人在通话吗?那个比腕表还要小一点的东西,是手机?” 陆参谋没有搭理他,对戚琪说:“所以不能让你打这个号码。你还有其他在大陆的亲人吗?” 戚琪摇摇头,奶奶的住址已经给过了,除此以外再无他人。 黎小石问:“那我妈妈的电话也打不通吗?” 陆参谋冷冷地盯着他们:“要是无法确认身份,上岸后你们将被移送司法机关。” ------------ 第九十七章 回到大陆 郭玉赶紧抢上来:“让我试试,我爸的手机号码我刚才没给你,他叫郭立雄。”随即报出一串号码。 陆参谋再次抬起左手手腕,把食指伸进耳朵:“给我查这个。”随后报出郭玉给的号码。 一分钟后,他对众人说:“已经与郭立雄联系上了,这是电话录音,你们可以听一下。” 众人一阵欣喜,不用去司法机关了。 陆参谋把食指掏出来,按一下腕表模样的东西,好像打开了外放音响,里面传出“嘟——嘟——”的电话声。 随后,电话被揭起,郭立雄的声音传出来:“喂!哪位?” “是我爸!是我爸!”郭玉激动得大叫,戚琪连忙按住他。 电话这头的接线员说:“您好,请问您是家住某市某镇某路的郭立雄先生,对吗?” 对方应道:“是呀!你有什么事?” 郭玉小声道:“我爸搬家了。怪不得联系不上。” 接线员又说:“请问您有一位儿子,名字叫郭玉,对吗?”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是。你到底有什么事?”语气增添了一些不耐烦。 郭玉又说:“这接线员绕什么绕啊,直接告诉他不就得了吗!” 接线员又说:“请问您知道他现在哪儿吗?” 郭玉已经快要跳起来了:“我爸肯定报失踪了啊!怎么还能知道?这都什么呀!” 陆参谋一抬眼睛,严厉的光芒射向郭玉,郭玉立即焉了下去。 众人都敛声屏气,侧耳倾听。 只听电话那一头寂静了一会儿,随即传来郭立雄的声音:“我儿子早就死了!”然后“啪”一声挂了电话。 船舱里出奇的安静。只余“嘟——嘟——”的电话忙音。 陆参谋关掉了外放音响,对二个卫兵说:“没有命令,谁也不许离开这间船舱。” “是!”二个卫兵高声应道,随后对凑在一起的众人一伸手:“请回到房间去。” 郭玉不甘心,对陆参谋道:“‘海兴’号捕鲸船,你们查过吗?我真的是上面的船员。” 陆参谋的眸色更加冷冽,问道:“你今年几岁?” 郭玉一愣,道:“十七……不,十八了。” 陆参谋道:“‘海兴’号于四十五年前,也就是2016年失踪,至今搜寻无果。你要编,至少也得编个我查不到的。”随后利落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四十五年前…… 众人呆在原地,卫兵几经催促,他们才回过神来。 关上舱门,黎小石压低了声音道:“瀛洲岛上时间流逝比外界要慢,我们在岛上呆了不到二年,外界已经过了四十五年了。” 田安点头道:“是啊,我们居然穿越到了未来。算起来,我在外面的世界竟有七八十岁了!” 郭玉恍然大悟:“怪不得刚刚我爸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老,我还以为他是找不到我哭坏了嗓子。” 戚琪暗自叹气:“那看来我奶奶已经不在人世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我妈看样子后来回美国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石头,你妈……” 转眼一瞧,黎小石满脸愁云,他母亲的电话打不通,地址查无此人,四十五年,中间该发生了多少事情啊!算起来,她也有九十多了,本来就身体不好,她该不会像戚琪的奶奶一样…… 戚琪走过去紧紧倚靠黎小石坐下,此刻什么话语都是多余,她能做的唯有陪伴而已。 船舱里沉默许久,几乎没有人开口说话。 军舰很快就进港靠岸,黎小石等人连海港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就被送进一辆大巴车,前后两辆警车押运,拉到了救助站。 他们将在这里暂时停留,等候处置。 虽然没有行动自由,但他们在救助站得到了优厚的照顾,包括热水澡、干净的衣物、食物、等。 多年过去,人们的饮食并没有太大改变,衣服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时值盛夏,气温高达38摄氏度,路面温度更飙升至42摄氏度,救助站并没有开启空调,起先众人觉得酷热难耐,尤其是瀛洲岛村民,从未忍受过如此高温酷暑。 可是当他们穿上救助站提供的衣服,发现四周好像一下子凉爽多了,原来这是一种能够调节体表温度的新型织物。 这种织物的冷却能力主要来自于它的两个特性:它不仅具备传统面料促进汗液蒸发的功能,还能使人体辐射的热量消散。其主要原材料聚乙烯即可吸收可见光,又能过滤红外辐射,且能促进水蒸气分子透过塑料薄膜上的纳米孔蒸发,从而得到了“可呼吸”面料,保证穿着的舒适性。 郭玉和戚琪二人不停地关注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对他们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他俩心地坦然,重要的亲人尚在,虽然暂时联系不上,总有澄清一切的机会,不可能被当作偷渡者。 黎小石则心事重重,救助站的工作人员采集了每个人的十指指纹,但却查不到任何身份信息。 工作人员十分惊讶,卡式身份证早已作废,现在每个人的手指就是一张芯片,只要把指纹输入电脑,姓名、住址、电话便能一一显示。从出生到死亡,指纹信息将会伴随终生。 黎小石能够感受到他们投来的疑虑目光,他心里苦恼的是,要怎么证明自己?还有,瀛洲岛村民们该怎么办? 现在,他们都成了没有户口的黑户。这个世界上没有他们的位置,他们是天外来客,是凭空产生的,他们所熟知的过去已经被时间淹没,未来充满了变数,唯一能够抓住的现在,只有在救助站等候司法审判? 阿兰、二傻等人的病更谈不上治疗,连最基本的药物都没有。 黎小石觉得回到日思夜盼的大陆,一切却都变了,并不是他原先设想的那样。 田安也紧皱眉头,他担心的是瀛洲岛隐瞒不了多久。 瀛洲岛本身的重要程度,对于巫仙隐修会来说非比寻常。他认为在公布于世之前,他有责任有义务将瀛洲岛以及岛上的一切报告隐修会高层,让他们来定夺到底该将瀛洲岛如何处置。 田安打定主意,便向救助站提供了一个地址:H市永平寺。 没错,就是王国林接待黎小石等人的永平寺,那里正是巫仙隐修会的联络站。多年过去,它依旧矗立在原地。 ------------ 第九十八章 永平寺 救助站很快与永平寺取得联系,田安的头像通过全息视频传送过去,对方中断联系许久,终于回复说:“确实有失踪人口与田安极为相似,将会立即派人前来查看。” 而这一边,戚琪、郭玉终于和亲人联系上了,对方除了惊喜交加之外,却怎么也不能相信他们在四十五年之后,容貌竟未有丝毫变化。 至于该如何解释期间的经历,他们选择了守口如瓶,统统以神志不清、意识迷糊为借口混了过去。 这么做,一是考虑到曾经答应过族长巫坆和众村民;二是阿兰、二傻等人身患重病急需救治,不宜在此时将他们推到媒体的闪光灯下。 戚琪的母亲搭乘最近一架航班从美国赶来,郭玉的老父亲走不动了,委派大女儿过来接弟弟。 只有黎小石依然打不通母亲电话。 戚琪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母亲会为你担保,带你一块儿回去。” 黎小石见她与美国的母亲联系上了,就知道她会这么做,所以并不担心自己无法走出救助站。他转头看了看阿兰,他们怎么办? 阿兰虚弱无力地仰起脸看他,轻松一笑:“戚琪带你回去就好了,去找找你妈妈,或许她只是搬了家呢?” 黎小石苦笑:“你现在这样子,就别管我了。” 永平寺的人神速到来,竟超过戚琪母亲和郭玉姐姐。 来人是个六十开外的老和尚,当年他还只是一个小沙弥,可是他清晰地记得田安的模样,在见到本人之后,张大了嘴巴久久合不拢。 老和尚法名圆惠,是永平寺执事方丈。通报了身份之后,救助站领导立即安排给他一间私密会客室,他和田安二人进入之后,商谈了很久才出来。 圆惠匆匆忙忙走出救助站,钻进他的私人直升机(他就是搭乘这个过来的,如今已经非常普及了),在这个更隐秘的空间里,他打了一个长达二十分钟的电话。 挂了电话,圆惠在大厅里悠闲地坐下,等待救助站自动放人。 果然,救助站领导很快接到上级电话,称有一个来自政府高层的指示,要求他将田安等人交给圆惠,并移交所有指纹信息。 救助站领导挂了电话,发现食指上全是冷汗,快步走进大厅,他满面笑容地将圆惠引入办公室,快速办好一切手续。他不明白这些人有什么来历,只知道他们是烫手的山芋,最好赶紧打发走。 戚琪和郭玉自然留下。 黎小石也不愿随田安走。 但是阿兰、二傻等人,却有了分歧。 田安以治病为由要带走他们,黎小石想来想去,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若是让戚琪的母亲,或是郭玉的姐姐领走这些人,下一步他们仍然是无法就医的黑户。 “他们跟我走是最好的选择,即使没有合法身份,我们的组织也能妥善安排救治他们。我们有这个能力,你要相信我们。”圆惠沉静地看着黎小石,目光笃定。 “那我也跟你们走吧!”黎小石作出决定。 圆惠很快同意了,他不愿在救助站多停留一分钟,必须尽快把这些人带回永平寺。 但戚琪和郭玉惊讶不已。郭玉道:“哥,你急什么,你的身份总能核实的。” 戚琪附和道:“你就读的学校、户籍所在地派出所、亲朋故旧,这些都能证明呀!” 黎小石看着阿兰不语。 戚琪明白了:“你不放心她?” 黎小石点头:“既然许诺,我不想中途放弃他们。” 戚琪低头陷入沉默,对于母亲的思念冲淡了她心中的誓言,在黎小石面前她感到惭愧。“石头,我能不能见过妈妈之后,再去找你们?” 黎小石笑了:“急什么!” 一旁的郭玉勉为其难,讪讪地笑道:“哥,我老家在河北,离这儿远着呢,我得回去一趟,就……就在这儿送送你们吧,哈?” 黎小石重重地拍他的肩膀:“阿兰他们几个,有哥呢!安心回家!” 郭玉脸上绽开孩子般的笑容。 黎小石与他俩告别后,同田安、圆惠、阿兰等人一起离开救助站,前往火车站,搭乘悬浮列车前往H市。 如今悬浮列车发展迅速,不仅有磁悬浮,还有气压悬浮,其原理都是使铁轨与列车轮毂分离,降低摩擦阻力,提高列车速度。 坐在这样的列车上,黎小石觉得比高铁还要平稳舒服,窗外的景物呼啸而过,几乎看不清近处的房屋和树木。 坐在黎小石对面的圆惠闭目打坐,一幅气定神闲的模样。黎小石看到他左手腕上也戴了一块小小的表,跟陆参谋的一模一样。 “这是手机吗?我能不能看看?”黎小石指着它问道。 圆惠和善一笑,摘下来递给他。黎小石等人离开大陆四十五年,这一点他从田安那里已经得知,因此理解黎小石的好奇心。 圆惠一按手机,一道红外光谱从中射出,投射在黎小石面前,里面是一个更加老的老和尚。 他坐在禅室里,背后的矮几、蒲团看得清清楚楚。 圆惠抬起黎小石的左手食指,塞进他的耳朵。“这部手机能够通过你的人体生物电流,将声音信号传输到手指上。” 果然,耳朵里出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这位,一定就是黎施主了。”是对面的老和尚发出的。 黎小石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恩,我是。请问你是……” 圆惠在边上介绍:“这位是永平寺的方丈大师光惠。” 对面的老和尚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你们已经在火车上了?一路还顺利吗?” 黎小石下意识地看了看车厢,这间包厢是VIP包厢,内部软装都是皮质的,可见圆惠舍得下本钱。他头一次乘坐这么奢华的列车,怎么能不顺利?“都很好,多亏圆惠大师。” 老和尚满意地点点头。“阿弥陀佛!” ------------ 第九十九章 沧海变桑田 大约一个小时后,列车进入H市,一个身穿休闲唐装的男人在出口接站。 那人远远地就认出了田安,激动地走上来,瞪大了眼睛不停上下打量。“你、你真是田安!” 田安对这人的印象有些模糊:“你是……” 那人叫道:“我是杨文刚啊!” “杨文刚!”田安惊叫。四十五年前,同为隐修会做事的亲密搭档。 杨文刚叹了一口气:“我老啦!你都认不出来了。可你却没变,一点都没有,还是那么年轻!方丈大师与我说起此事,都无法置信。” 杨文刚今年已经年满八十,满脸褶皱,大腹便便,身躯佝偻,站在田安面前就像是他的祖父辈。 田安看到的则是另外的细节,杨文刚的大拇指戴一颗巨型翡翠扳指,另一手无名指戴一颗巨大的镶钻金戒指。身后的座驾长达数米,有点像加长林肯。 当年的穷小子杨文刚,如今大不一样了。 “来,上车吧!”杨文刚朝身后的座驾摆摆手,将田安等人带上车。 驾驶座是空的,如今的私家车绝大部分都是无人驾驶,大大降低了交通事故发生率。 坐在宽敞明亮、高档舒适的后座上,阿兰、二傻等人相继呕吐起来,把列车上所吃的食物吐了个精光。 黎小石连忙给他们每人发一个环保袋,看着地板上的秽物,他着实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杨先生,把您的车弄脏了,对不起。” “没事!”杨文刚毫不在意地挥手,取过一瓶人头马,“来,喝一口下去就不晕了。” 黎小石心里犹豫,瀛洲岛村民从来只喝过自酿的米酒,对于人头马这种高度数洋酒,喝的惯吗? 二傻已经接过酒杯,一口灌下去。 “对啦!进了永平寺,就没得喝了。”杨文刚翘起大拇指。 田安也喝了一杯,果然是真宗人头马,杨文刚这小子发了。 车辆驶入H市区,车窗外的景物骤然高大起来,举目望去,遍地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无一不在五十层以上。 这在从前是只有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中心CBD才有的景象,H市只是一个普通省份的省会城市,如今却连城乡结合部都是如此,可见城市化进程在四十五年间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稍稍打开车窗,空气却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黎小石留神看跑在路上的汽车,除了无人驾驶这一个共同点以外,它们全都没有排气管,所以闻不到尾气的气味。“现在的汽车都靠电驱动吗?” “对。而且不带电池。”杨文刚回答。 “那没电不就抛锚了?”黎小石回过头来。 杨文刚和圆惠相视一笑,圆惠指着马路说:“这就是电池。一种不到1厘米厚的光伏发电板,通过树脂粘在原有马路上,就把马路变成了一座太阳能发电站,利用自身产生的电能形成磁场,利用电磁感应为行进中的车辆提供源源不断的电流。” “也就是说,没电的时候不需要找充电桩,只要开上马路就行了?酷!”黎小石不禁重新打量起外貌平平的马路。 “虽然光伏电池早在二十世纪初就已经问世,但是从前的材料太脆弱,车辆尤其是重型集卡车开在上面,就好像是在饼干上开车。现在材料有了极大改进,能量转换效率更高。这个城市的公共照明、居民生活用电基本上都是依靠马路电池来支持的。”杨文刚笑着说。 黎小石不断点头:“原来如此,这些清洁电能利用得越多,依靠煤炭的电能就利用得越少,怪不得空气当中粉尘少了许多。” 车辆在H市穿行许久,跟从前比起来,H市的面积扩大了无数倍。 永平寺的位置也就从市郊逐渐变成了市中心,但从外观上看起来,它还是那么古朴,这更加彰显它的历史感和厚重感。 圆惠带着众人从后门进入,直接把他们领到一幢居士厢房楼内,方丈大师光惠正等在里面。 见到众人,光惠竖掌一一行礼,与黎小石、田安等人稍作寒暄。“施主远道而来,着实辛苦,可在此处歇息。寒舍简陋,望施主不要嫌弃。二个小时后有斋饭供应,厨房也有点心,各位可自便。” 田安连忙回礼:“多谢方丈大师款待。” 杨文刚已经按捺不住,拉着田安,催促道:“方丈大师,不如安排一间清净的厢房,我们几个人细谈?” 对于田安、黎小石等人的离奇经历,他从圆惠与光惠的通话中只听了个囫囵大概,在火车站接到他们以后,因为光惠不在场,又不便打听,憋了一路,此刻已经急不可耐。 光惠知道他性子急,却仍然慢吞吞道:“几位请到外间稍坐,等老衲为这几位施主切脉之后,即刻前来。”他指的是阿兰、二傻等人。 黎小石心中安慰,果然出家人,还是慈悲为怀。 光惠捏住阿兰的手腕,低头细细诊脉,脸上看不出忧喜,末了,只叹一声:“阿弥陀佛!” 阿兰说笑笑:“没事,人总有一死。佛教讲究来世轮回,也许下一世,我能有个健康的身体,对吗?” 光惠满面笑容:“施主聪慧,但也不必过于忧伤。老衲粗通医术而已,不敢妄断,施主的病情究竟如何,还是要请医生诊断。” 他又走到二傻面前,捏起他的手腕,却被二傻“啪”一声打掉。 二傻指着光惠的鼻子,笑嘻嘻道:“老和尚,你摸我的手干啥?” 黎小石连忙过去按住二傻。“你干什么?!” 杨文刚尴尬地解释道:“方丈大师,他在我车上喝了一口酒,可能……醉了。” 二傻脸色潮红,满嘴酒气,笑眯眯地拉住光惠的袍子,道:“你这里,可藏着小尼姑吗?” 田安哈哈大笑。 黎小石赶紧捂住二傻的嘴,把他扶到床上躺下,转头瞪了田安一眼。 光惠对圆惠说:“给他准备一杯蜂蜜水,解酒润嗓。” 圆惠点头,吩咐了厨房。 光惠对田安、黎小石、杨文刚一伸手:“各位请随我来。”领着三人进了方丈室。 ------------ 第一百章 和盘托出 方丈室大约三十平米左右,分隔成内外二间,内间用来休息、打坐,外间用来待客。桌椅都是最简洁的水曲柳原木制成,薄薄刷一层清漆,毫无半分修饰。 五人各自坐下,急性子的杨文刚便开口道:“田安,你倒是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田安迟疑一下,对黎小石说:“天师陵墓之中的事情,发生在前,而我并不知道,要不还是你先来说吧?” 黎小石看了看光惠、圆惠和杨文刚,这三个人虽然将他从救助站保出来,可是认识不过数个小时,要把这些离奇的事情都告诉他们吗? 光惠立即看出黎小石的顾虑,说道:“黎施主,恕老衲失礼,还未向你介绍在座的几位。这位杨文刚先生,是巫仙隐修会浙闽地区联络站的站长。这位圆惠大师,是老衲的助手。老衲是隐修会的六位尊者之一。我们隐修会历经千年,代代相传,遵照天师的指引修行。但是从不知道天师竟然尚在人世,因此急切盼望从你口中得知一二,还望你能知无不言。” 黎小石心里想,果然都是“组织”中人。而且这位光惠,看起来在隐修会中地位非常高。“我可以把所有经过都告诉你们,但是要先请你们告诉我一件事,巫……你们的天师是怎么给你们下达指令,让你们把我和其他八人送到地下陵墓的?还有其他人参与吗?” 杨文刚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看向光惠:“对呀!大师,这事发生在本市,可我怎么不知道啊?” 他是浙闽地区联络站站长,H市所有有关隐修会的事情都要经过他,可是他却对此事一无所知。 光惠说:“我也是在王国林死后,到狱中见过曾庆元,才知道了此事。天师在净坛之中灵神现身,留下黄符朱字,布置“太一遁甲”之阵,命令曾庆元和田安秘密执行,并没有告知会长、几位尊者和其他任何人。” “可是那时候,他还没有死,仍然活在瀛洲岛,怎么有灵神?还能在大陆现身?莫非他有千里传声之法?”黎小石奇道。 光惠笑了:“天师道行高深,自然能够使灵神离身,潜游各地。” 田安重重叹了一口气:“唉!可是以后再也不会有天师的灵神现身了。他已经坐化了。”回想起瀛洲岛圣湖边的情景,他忍不住唉声叹气。天师命令他和曾庆元秘密执行,不得擅自告诉别人,原意可能是想要为瀛洲岛保密吧! 杨文刚着急地催促黎小石道:“现在你可以从头开始说了吧?” 黎小石心想,也罢,他们虽然是隐修会中人,是巫坟的属下,可是跟绑架自己、害死曾帅等人没有干系,便把自己所经历、所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遇到巫坟,不便直呼其名,但也不愿意尊称为天师,只以族长相称。 五人促膝长谈,不觉夜已至深。光惠从黎小石和田安的叙述中回过神来,不觉长长叹一声:“竟不知世上有这么神奇的岛屿!可惜天不假年,天师终于还是没有回到故土。” 他离座起身,打开房门,向东跪倒,伏地下拜。“天师智者在上,受愚者一拜!” 杨文刚、圆惠和田安也连忙起身,在光惠身后拜倒。 光惠长跪说道:“请天师放心,天师既将子民交托于愚者,愚者必将尽心竭力,死而后已。”说罢再伏地下拜,随后与杨文刚等人一同起身回到方丈室。 “那么,黎施主,可否请教一件事?”他对黎小石说,“对于天师的子民,你打算如何?” 黎小石知道他指的是阿兰、二傻他们,摸摸后脑勺:“我一定会遵守承诺,尽力治好他们的病。可是我没有想到,四十五年间,科技已经发展到了指纹识别身份信息的地步。现在连我自己的身份都没有办法还原,所以我怕自己没有能力帮助他们。” 光惠低头沉吟不语。 杨文刚见状忙说:“大师,我倒是有办法能让医院不问身份给他们治病,可他们不能一直都是黑户呀,对不对?” 田安插嘴道:“你有什么办法?医院能同意吗?” 杨文刚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光惠说:“先解燃眉之急吧!至于合法的身份,我会想办法。”他眉头紧皱,找一个人也许就能行得通,可那个人与王国林渊源颇深,王国林又与此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个人能摒弃前嫌而帮忙吗? ------------ 一百零一章 就医 第二天,阿兰、二傻等人从后门出寺,还是坐上杨文刚的车,被带到了一家医院。 这家医院看起来规模不大,但是建筑气派,装潢高雅,设施齐全,仪器崭新,走在里面有一种进入高级疗养院的感觉。 一位七十开外但精神矍铄的女医生迎面走来,身后跟着一位中年男医生。“欢迎光惠大师,久仰大名,百闻不如一见!” 光惠竖掌行礼:“浪得虚名,杨院长何足挂齿!” 杨院长同黎小石、田安等人一一握手招呼,面面俱到的风范果然显示出医院之长的气度。随后不再啰嗦,直入主题道:“那么,同来的几位患者呢?” 杨文刚指了指自己的座驾:“在里面呢!病挺重。” 杨院长对身后的男医生道:“小郭,赶紧叫人把他们送进VIP病房,专人看护,住院手续你亲自去办。” 郭医生点点头,利落地转身走开。 光惠又行一礼:“给杨院长添麻烦了,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杨院长爽朗一笑:“大师哪里话!我哥交代的事情,我哪里敢不办好呢?”说罢飞了一眼杨文刚。 一旁的黎小石和田安看明白了,院长与杨文刚是兄妹,怪不得能不问身份收治病人。看来这是一家高级私立医院,院长一人说了能算。 杨文刚苦笑摇头,这个姑奶奶,得理还不饶人,昨天晚上为求她答应这件事,他就差当场给她下跪了。 阿兰、二傻等人进了病房,黎小石的一颗心总算落地。 由于杨院长的特殊关照,他们几人得到了十分周到的医疗服务,在入院前三天,对全身做了全面检查。 在等待检验结果的几天里,黎小石陪在病房,时不时望着窗外发呆。 阿兰看了看窗外,住院部二幢楼中间有一个不小的花园,内有假山起伏、花草遍地。病人和家属在其中闲庭散步,悠然自得。 “想你妈妈了?”阿兰猜着了黎小石的心思。 黎小石看着一个母亲推着轮椅,椅子上坐着一个断腿的小伙子,小伙子神情忧郁,母亲则脸色憔悴。 他想,妈我回来了,你知道吗? “你去找她吧!”阿兰笑道,“可惜我这身子,没法陪你。” 黎小石犹豫,他想等检查结果出来了再说。 阿兰知道他怎么想,笑道:“我们几个人,不管好命赖命,反正都已经在这儿了,听天由命吧!” 黎小石想想也对,他留在这里,并不能使检查结果出现转变。“那你照顾好自己!我去去就回。” 在医院走廊,他遇上了杨文刚。 他提着很多新鲜水果,朝黎小石眨了眨眼睛:“每一种我都得亲自吃一口,否则他们一定不相信这东西可以放进嘴里,对吗?” 黎小石见他的篮子里有草莓、牛油果、木瓜等,瀛洲岛上当然从没生长过这些玩意。“哇噢!你会把他们宠坏的,我可没有那么多钱接着给他们买。” 杨文刚脸上出现惊讶的表情,他放下水果篮,拍着黎小石的肩膀:“听着,你现在可是我们隐修会的贵宾,连会长都知道你了。你不再是从前那个默默无闻的小子了,身份不同了,明白吗?” 听到这种自吹自擂、夸大事实的话,黎小石只好在心里解释,这是因为杨文刚是个成功的商人。“恩……好吧,我明白。不过我现在要出去办点事,告辞。” 杨文刚的表情更惊讶了:“你不相信我的话吗?” 黎小石无奈:“不……我相信。” “不,你没有相信。以你现在的身份,出去办事可以靠两条腿走着去吗?”杨文刚对身后的一个男人挥挥手,“送他去。” 男人立即点头,手向外一伸:“请。” 这倒正好符合黎小石的心意,现在道路建筑变化这么大,他正在担心找不到原来的住宅,有人开车带路,可以省去很多麻烦。“那多谢杨先生。” 杨文刚脸上恢复认真神情:“为了取得隐修会的支持,光惠大师将你们的事情禀报给了会长和其他五位尊者。请放心,我们都会严格保密。会长和五位尊者都非常想要见你,曾经商讨过何时向你发出邀请。光惠大师认为你刚刚回到本市,一定有很多私人事务要处理,所以建议过几天再说。我想,他是对的。” 黎小石一愣:“他们想要见我干什么?” 杨文刚莞尔一笑:“对于隐修会的信徒们来说,你就是天师的使者。” 黎小石手足无措:“我不是。”他想,杨文刚该不会想要逼他加入隐修会吧?他还没有想过信仰这一类的问题。 杨文刚理解地点点头,安抚黎小石的慌乱:“这只是他们愿意这样想,愿意这样看而已,你就把这当成是他们心中美好的愿望。” 黎小石听出他话中之话:别人把你看成是什么样的人,跟你自己究竟是不是这样的人,毫无关系。 杨文刚递上一块手机,“这里面存了我、圆惠、光惠、田安的号码。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他又眨了眨眼睛。 黎小石接了手机,戴在左手腕上,随后告辞。 与杨文刚的保镖一起走到医院门口,他才知道杨文刚借给他使用的不是汽车,而是一架直升飞机。 保镖驾驶技术纯熟,轻且快地把直升机拉升到半空。如今的直升机克服了机翼过长、噪音巨大等问题,变得跟一辆普通卡车一样大小,占用二个卡车位的空间便能实现起飞和降落,穿梭在城市楼宇之间麻利便捷,再也不必担心交通堵塞的问题。 “麻烦你,我想去林芝街和十三巷的交叉口。”黎小石坐在安静的机舱里,看着窗外无数架直升机如麻雀一般飞来飞去,因为市内有限速,所以麻雀们看起来飞得相当悠闲。 “那是老城区。前些年旧城改造,那儿都拆得面目全非了。”保镖很快把直升机降落在一处公用停机坪,“市区不能久停,我先离开。你要走的时候给我电话,我来接你。” 黎小石不得不承认,贵宾待遇还是非常令人享受的。 ------------ 一百零二章 物是人非 身后的直升机像一只大鸟一样“呼啦”一声飞走了。黎小石站在街口,几乎有些眼花缭乱。 这是十三巷吗? 那些破败低矮的平房哪儿去了?全是霓虹闪烁的商铺和步行街,琳琅满目的商品取代了一根根伸出的晾衣杆,地上再不见一丁点垃圾,铺满了光可照人的青石砖。 街面商铺背后是一幢幢高大的公寓楼,此刻大约有一半窗户已经亮起灯,再加上路灯、车灯,把城市的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黎小石蒙了,哪里是我的家? 他闭上眼睛,不看这些晃眼的灯光,在脑海中勾勒旧时的回忆。 从林芝街与十三巷的交叉口,往北走大约五十米,那里有一棵大樟树,过了樟树之后往左拐,走几步,再往右一拐,就到家了。 他张开眼睛,数着自己的步数,五十米后没有樟树,也没有可以拐弯的小巷子,只站着一栋公寓楼。 一个年轻小伙子正要往公寓里走,他背着电脑包,显然是刚刚下班的白领。 黎小石连忙走上去:“你好!请问这地方拆迁之后,原来的住户都到哪儿去了?你认识赵秋菊吗?” 年轻小伙子耸耸肩笑道:“我一年前刚刚在这里租的房,不认识这个人。一般来说,这片旧城区的拆迁户都是安置在原地的,不过都在地下楼层,你不知道吗?” 黎小石摇摇头,这是新的拆迁条例吗?我怎么会知道?但至少他有了大致目标。 可是公寓楼一共有地上建筑五十二层,地下建筑十二层。他该去哪一层呢? 黎小石只得去找物业,希望能借助他们找到住户登记信息。 物业办公室窗明几净,跟整幢公寓楼的风格极为统一,给人一种简洁明快的感觉。物业服务人员彬彬有礼,但找不到任何有关找秋菊的登记信息。 看来,我只好一层一层,一户一户找了。黎小石咬咬牙,钻进了楼梯安全通道。 地下一层是车库,供公寓楼地上楼层的住户停车。 地下二层是污水处理设施,将地上楼层的住户排出的厨房、洗衣房用水进行回收处理,然后送入地下楼层住户的用水网络,只有地下楼层住户排出的污水才被直接排入污水管道。 地下三层是空气流通设施,负责将所有地下楼层的空气收集、回收、处理、再次排放,直到第二次循环利用之后,才排向地面。 这层楼的噪音非常巨大,好像隔壁建了一个机场,每时每刻都有飞机从耳边掠过。即使再往下一层,依然能够被那噪音搅得心烦意乱。 从地下四层开始,就是住户区了。 跟地面相比,这里既闷又热,而且毫不透光,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点灯。走廊既窄又脏,到处堆满了生活垃圾。 黎小石心里生出一股恼怒,从前住在十三巷的时候,也比现在好。原来地面的新鲜空气,就是靠这样减排得来的! 回想起私立医院的怡人环境,那些提供给富人的基础设施,那个不是竭尽豪华奢侈?再看看物业办公室,连那里都比穷人的住宅要好上几倍。 四十五年之前,穷人虽然没钱,但至少还能享受到免费的东西,比如阳光、空气和水。如今,连这些权利都受到了盘剥。 这个世界,变得富人更富,穷人更穷。 黎小石心里不断地呼喊,妈,你在哪里?我要带你离开这。 可是敲开无数扇门,没有人认识赵秋菊。 走到地下七层,黎小石筋疲力尽,他几乎要放弃了这个打算。 这时一扇门后的老头子眯起眼睛想了想,慢吞吞地说:“呃……我好想记得……这是很久以前……有这么一个人。” 黎小石双眼发光:“真的吗?她在哪儿?” 老头子用手指搔搔后脑勺,头皮屑像雪花一片片飘落:“好像……搬进了地下十层吧,头一间就是。” 话刚说完,黎小石就没了踪影。他飞一般钻进电梯,直奔地下十层。 第一间!第一间!那是一扇暗红色掉漆的破旧防盗门。 “砰砰砰!”他遏制不住澎湃的心情,举起手掌拍门,竟把门拍得剧烈晃动。 好一会儿没见动静。没人?出去了? 再继续拍。这一回,门都快要掉下来了。 “啪!”门忽然打开,一个年轻女孩走出来。她留着偏分的短发,一边极短,短得盖不住耳朵,一边极长,垂到脖子,一甩头能甩人一个巴掌。脖子后面、手臂内侧都有纹身,图案抽象又嬉皮。 “你是?”黎小石愣住了。 “赶着去投胎吗?!还是着急上吊啊?!不认识我,这么拍门?!”女孩一张口,劈头就是一顿臭骂。 黎小石退后一步,看了看电梯上的楼层标示,确实是第十层,确实是头一间啊。难道老头子给的信息有误?他记错了? 他搓着手,不好意思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才怪!老娘昨天上夜班,好不容易睡个觉,你吵什么吵?!”女孩不依不饶。 黎小石觉得这人实在出口伤人,可是心里记挂母亲,不愿意多生事端,只得硬着头皮道:“我想找赵秋菊。不知道是不是找错人了?给你添麻烦了。” 他本来想,女孩也许会丢下一句“找错了”然后摔门而去。可是没想到女孩顿了顿,拉开门:“进来吧!” 黎小石心头一喜,跨一大步走进屋,赶着女孩就问:“她在吗?” 女孩面无表情道:“她死了。” 黎小石感到脑后好像吃了一记闷棍:“她、她怎么会?” 女孩在沙发上躺下,疲倦地把脑袋搁在靠背上:“六年前就死了。因为生病。” 黎小石双手颤抖起来,眼神一阵阵发直,笔直挺立在门口,连呼吸都不知道怎么呼吸了。 母亲不在了?真的吗?无论是在地下洞窟,还是在瀛洲岛,还在海上,我那么努力活下来,就为了看看你,你竟然不等我,就这么走了?连最后一面都不见,一声招呼都不打? ------------ 一百零三章 同父异母 女孩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问问黎小石是谁:“你是她什么人?” 黎小石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 女孩烦了:“喂!你这么站在我屋里算怎么回事儿啊?你到底是谁啊?找她干嘛?没事你给我出去,我要睡觉了。” 黎小石不得不逼迫自己出窍的灵魂回到体内,答道:“我是她儿子。” 女孩点了一根烟,盯着黎小石的眼睛冷笑道:“你才多大啊?你当我瞎啊!她死那年八十来岁,能有你这么小的儿子?” 黎小石心情很糟糕,他没法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做任何解释,拼命忍住将要爆发的情绪,低声道:“我叫黎小石,我真是她儿子。” 女孩忽然不出声了,沉默良久,转身走进卧室,在衣柜里翻箱倒柜,丢出一大堆内衣内裤之后,掏出一个小小的铁盒,是那种常见的饼干盒子。 女孩把铁盒递给黎小石:“喏,这是她留下的,说将来有个叫黎小石的人回来,就交给他。不管你是她儿子还是孙子,反正你叫黎小石,这个给你。” 黎小石接过铁盒,打开盖子一看,里面是黎小石曾经的玩具和小玩意儿,有模型摩托车、变形金刚系列一整套扑克牌、一把精致的仿真手枪。 盒子底下还有一张合影,拍摄于黎小石高一暑假,当时他用打工赚来的钱买了第一部智能手机,对着摄像头拉住母亲拍下了这张合影。 黎小石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哗哗哗如倾盆大雨直往下落。他早就预感到母亲会这样,但得知事实的时候,还是心痛难忍。 沙发那头,女孩本来已经闭眼打起了瞌睡,黎小石突然嚎啕大哭,把她吓得一激灵跳起来。 黎小石难过的样子不是装的,这谁都看得出来,而且哭得惊天地泣鬼神,毫无停下来的势头。 看来是睡不成了,女孩无奈地起身,给黎小石倒了一杯水,用水杯碰碰他剧烈抖动的肩膀:“喂,喝水吗?哭那么久,口干。” 黎小石没有理睬。 女孩把水杯放在茶几上,抱着手臂坐下来:“死六年多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黎小石哭得更厉害了,他恨呀!恨自己怎么不早来! 女孩知道这话戳中别人痛处,这下黎小石更加没完没了,自己不知道要啥时候才能安静下来睡觉。她懊悔地摆摆手,心里对自己说:闭嘴吧你! 黎小石哭到后来浑身脱力,蜷缩在地上不住地喘气,脸色惨白像个幽灵。 女孩在厨房煮了二碗方便面,一碗给黎小石,一碗自己吃,吸溜吸溜的吃相完全没顾忌到面前还有外人。 见黎小石没动,她一边口中大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吃吧!否则你也活不长。你死了没事,我可有麻烦了。好端端家里死个陌生男人,我以后还怎么混啊?” 黎小石乱成一团的脑子,终于能够转动一点儿,问道:“这是你家?你是什么人?” 女孩点着自己的鼻子道:“你是问,我是她的什么人,对吗?” 黎小石点头,是这么个意思。 女孩爽脆说道:“我是她女儿。” 黎小石手中的铁盒差一点儿掉在地上:“你、你是……这不可能!我怎么不知道?” 女孩笑道:“我叫黎云云,我爸叫黎华,你知道的吧?” 黎小石怎么会不知道?黎华就是那个酒鬼兼赌鬼,把自己的名字轻易从“黎思”改成“黎石”的父亲。黎云云是他的女儿?可是从没听母亲提起过呀! 黎云云又说:“其实我亲妈不是秋姨,我亲妈是谁,连我也不知道。这事儿呀,只能去黄泉问我爸。我十岁的时候,我爸带我见过秋姨,她给我买很多糖吃,所以我一直记得她。后来我爸死了,没给我留下一分钱。我活不下去,只能来找秋姨,后来就一直住在这里,街坊都把我看成她女儿。没多久她也死了,不过好歹我现在能有个窝。” 黎小石抱着怀里的小铁盒,想象抱的是母亲本人:“她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黎云云朝小铁盒努努嘴:“不是都在里面了?” 黎小石在小铁盒里翻了翻,除了玩具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管,里面有透明液体,液体中央悬浮着一根小小的白色头发丝状的东西。 “对啦!就是它。”黎云云点头。 “这是什么?”黎小石不明白。 黎云云打了一个哈欠:“你外星球来的吗?” 她歪着头想了想,又道:“好像前些日子电视里说,美国人登上半人马座C星了,但是没有发现外星生物啊!” 黎小石虽然不知道塑料管是什么东西,可是半人马座C星他知道,又叫比邻星,是距离太阳系最近的一个恒星系,由A、B、C三颗恒星,以及围绕着它们的其他行星组成。他那个时候,登上比邻星还只是一个科学设想。 黎小石举起塑料管对准阳光,光线穿透白色头发丝,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转动塑料管,看到盖子上印着几个字:DNA存储条。“DNA?这我知道啊!管子里不会是我妈的DNA吧?” 黎云云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他:“秋姨早就化成灰了!这是人造DNA,用来存储文字、音像资料的好不好?” 黎小石再次低头手中的看塑料管子,如今已经抛弃了U盘、光盘,使用DNA作为存储介质了!也对,大自然造物主最早使用的存储介质不就是DNA吗?每一个物种所携带的遗传信息数量何其巨大,要是使用光盘,恐怕要覆盖整个地球,可是造物主却能把它们都存储在小小的双螺旋结构分子片段之中,可见DNA的存储空间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 “那我要怎么读取里面的资料?”黎小石急着想知道母亲说了什么。 唉!黎云云摇了摇头,面前这个人真的是外星人! 她抬起黎小石的左手腕,把塑料管放在他的手机摄像头前扫一扫,手机立即释放出一组全息影像,里面的人正是赵秋菊。 她躺在床上,背景似乎是在医院,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黎小石。 黎小石几乎要相信母亲真的就在面前,可是伸手一抓,手指却轻易穿透了影像。 赵秋菊比黎小石离开的时候苍老许多,十分干瘪瘦弱,似乎承受了许多病痛折磨。但是她眼中还是带着笑意,轻声对着摄像头说:“儿子,妈要先走了。虽然你这么多年没回来,可是妈总觉得你还在世上,一定会来看妈的。只是等了这么久,妈实在撑不下去了。” 看到这里,黎小石又一次泣不成声。 ------------ 一百零四章 试管婴儿 黎云云上下打量黎小石:“你真是秋姨的儿子!我去!秋姨生你的时候已经六十多了吧?你一定是试管婴儿!这种事现在很多的,你用不着难为情。” 黎小石冒出一滴冷汗:“这事儿我跟你解释不清楚!” 黎云云大方地摆摆手:“不用解释,我很清楚!我就是试管婴儿。我亲妈不愿意怀孕,就把我扔进试管了,所以我不知道她是谁。我从小号试管换到大号,再到超大号,38周以后,医生把我从培养基里面捞出来,啪!我就出生了!” 黎小石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不难为情”的女孩,看来随着科技飞速发展,人们的思想观念也有了极大的飞跃。他那个时候,试管婴儿还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只能人工授精,成功后需要植入母体,无法直接在试管中完成妊娠。关键是,当时社会对这类事尚存在伦理争议,事主也往往再三隐瞒,不愿为人所知。 黎云云看着黎小石,倒是觉得与他拉近了不少距离,同为试管婴儿,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不禁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她拍拍黎小石的肩膀:“兄弟,给你讲个笑话,一般人我不会讲给他听。普通人一般都是从母亲的产道里面分娩出来的,对吧?咱们不是。所以咱们的头,没有被门夹过,对不对?哈哈哈哈哈!”她说完自己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 黎小石的下巴快要掉在地上,这什么冷笑话?!他怀疑眼前这女孩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黎云云笑完,见黎小石脸色难看,自知无趣,甩了甩头发,又点起一根烟。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黎小石说,“替我保管这些东西。” 黎云云无所谓地耸耸肩,道:“小事一桩。秋姨是个好人。” 她的手机闹钟响起,一看,该上班了。“唉!今天又是夜班!觉也没睡,我真是要把小命断送在你手里。” 黎小石赶紧站起来:“对不起啊!” 黎云云给自己泡了一杯不加奶不加糖的黑咖啡,苦得直咧嘴:“没事!有它撑着!” 她快速进卫生间把自己拾掇一下,出来的时候,黎小石略微有点吃惊,她的妆容是猫眼烟熏妆加上烈焰红唇,要不是亲眼看着她从卫生间进去出来,还以为换了一个人呢。 难怪说亚洲四大邪术是泰国变性术、韩国整容术、中国PS术、日本化妆术。看来黎云云的化妆水平一点也不输给日本人。 “我……能问一下,你在哪上班吗?”黎小石觉得好歹是自己妹妹,怎么也该过问一下。 “夜场喽!这还用问吗?走!一起耍耍去。”黎云云把自己裹在一条宽大的披肩里,推着黎小石出了门。“快走吧!不然迟到要扣奖金的。” “等等!”黎小石拦住她,“你在哪里究竟是干什么的?” 黎云云看他的神情严肃,苗头有些不对。“陪酒。咋啦?” 黎小石心想,果然。“为什么做这个?” 黎云云的眉毛已经挑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她也想问为什么!可是有人回答吗?她一个年轻女孩,没有亲人没有技能没有钱,除了这个还能做什么?眼前这个人自以为跟她有一点点血缘关系,就打算理直气壮地对她的工作进行指摘挑剔了? 她气势凌厉地朝黎小石跨出一大步,胸部快要贴近黎小石,尽管那里看起来跟黎小石一样平坦。 黎小石只好稍稍后退了半步。 黎云云说:“不去,你养我啊?哥!” 黎小石被她一句话给逼住了,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会想办法的。我现在虽然……但是会有办法的。总之,你可以不去那里上班的。” 黎云云冷冷地嗤笑一声,把手机举到黎小石眼前:“给老娘让开,已经迟到了!” 说罢推开黎小石,路过的时候顺便用肩膀狠狠撞了他一下。 刚走到楼下,黎小石又追了上来。“等一下!” 黎云云皱紧眉头,回头恶狠狠道:“又干嘛?!” 黎小石连忙说:“我可以送你过去,这样你就不会迟到了。” 坐在直升机上鸟瞰城市夜空,黎云云不禁惊叫连连,她头一次从上空看自己居住的地方,看起来那幢公寓楼是那么小,而旁边多的是摩天大厦。道路上霓虹灯连成一片,不愧是一座不夜城! “哥,你都有直升机了,不早说!”黎云云嗔怪黎小石,有钱装穷,难道是想要试探她的为人?那不用试探,不如直接告诉你好了,我黎云云就是爱钱。 黎小石赶紧解释:“这不是我的,是我的一个……朋友借给我用用而已。” “那不是一样吗?!”黎云云觉得这是一码事,富人从来只跟富人做朋友。 黎小石只好实话实说:“我真的没有钱。” 黎云云瞥了他一眼,歪嘴冷笑一声,心想,富人生怕跟穷人做朋友。“放心吧,我的饭钱,我自己会赚。没有你,我不是过得好好的?” 黎小石听出她话里的嘲讽,知道她误会了,可是无从解释,只得叹一口气,暂时保持沉默。 直升机降落在三狸子酒吧一条街的巷口,黎云云带着黎小石走进角落里一扇不起眼的后门,穿过拥挤的货仓和工作间,来到音乐声悠扬的酒吧大堂。 站在吧台后面的一个调酒师远远看见黎云云,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朝她走来,边走边急着解开工作围裙和领结。“大小姐,你可算来了。交给你了哈!” “又跟女朋友约会啊?”黎云云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我再晚去几分钟,就成前女友了。”那人一拐弯没了踪影。 黎云云走进吧台,站在一大堆高矮大小不同的酒瓶子后面,好像一个指挥家面对一众小提琴、大提琴和号子手。 “她的女朋友我见过,可漂亮了!要不是因为她是我姐们,我早就动手强抢了。”黎云云朝调酒师消失的方向努努嘴巴,倒了一杯清啤给黎小石。 “你的工作不是陪酒?”黎小石看她熟练的模样诧异道。 黎云云歪嘴冷笑了一声:“也可以陪啊!出价高就行了。” ------------ 一百零五章 酒吧冲突 黎小石转头看了看酒吧,这里的灯光经过特意布置,显得十分昏暗,每个角落的色调都各有不同。 坐在卡座里的人都成双成对,但他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味,男人的手怎么跟对面的男人握在一起?女人的腿怎么在对面的女人身上乱蹭? 原来是一家同性恋酒吧。 有几个人已经注意到了黎小石的注视,用目光回敬他。 黎小石赶紧低下头喝啤酒,他看看黎云云,欲言又止。在这个酒吧里工作,黎云云的性取向不会也跟着发生变化吧? 黎云云正忙着给一位顾客调酒,那人的要求很复杂,在鸡尾酒里加了很多种配酒。 黎小石待她稍稍空闲,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刚才那个调酒师,你说她的女朋友很漂亮,那么她也……喜欢女人?” 黎云云嚼着口香糖,头也不抬地说:“对呀!” 黎小石仔细斟酌话语:“你喜欢的,也是她女朋友这种类型的?” 黎云云给对面的顾客调了第二杯,一边答道:“对。” 黎小石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完了,天上的母亲会怎么看?她要是把黎云云当成女儿,会不会感到伤心难过? 他还想再问,却见对面的顾客把酒杯一推,嚷嚷道:“美女,这酒的味道跟第一杯不一样啊!” 黎云云瞟了他一眼,是个膘肥体壮的男人:“哪儿不一样了?” 肥男说:“威士忌加少了,这还能叫酒吗?跟汽水一样!” 黎小石一听,心想,这人不是来找茬的吧?他亲眼看见黎云云加入了许多烈性威士忌,足以放倒五个黎小石。 他正要说话,只见黎云云取过酒杯,一口倒入嘴里,咕咚咽了下去。 肥男和黎小石都看呆了,这酒量!简直不要太猛! 黎云云舔舔嘴角,若无其事道:“我尝过了,不是汽水。” 肥男哈哈大笑:“痛快!再来二杯!” 黎云云快速调制好二杯,端到肥男面前。 肥男把其中一杯推给她:“来!哥哥请你喝。” 黎云云没有正眼瞧一眼,继续低头干自己的活儿。你叫我喝我就喝吗? 肥男觉得很没面子,掏出一沓钞票压在吧台上:“你不是陪酒的吗?哥出的价钱够高了吧?” 黎云云伸手拿起钞票装进自己的裤袋,取过酒杯,一仰头又倒了进去。我跟钞票无冤无仇,看在钞票的面子上,老娘就陪你喝一杯。 “好!再来一杯!”肥男一声大叫,将面前自己的一杯推了过去。 黎云云伸手去取,却被肥男捏住。 他一边用两只白嫩的胖手抚摸黎云云的手,一边笑嘻嘻道:“哥去开个房间,咱换个地方喝,怎么样?” 黎云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老娘只陪酒,可不陪睡。 肥男见她如此高冷,轻蔑地笑一声,自信地说:“开个价。” 黎云云挑起一侧嘴角,笑容更显魅惑。她脸颊瘦削,眼睛细长,嘴唇却非常丰润饱满,说不上十分美丽出众,可每当她这样笑的时候,便有一股令人难以抵挡的魅力。 肥男贪婪地盯着她的脸,眼中射出攫取之光。 黎云云口吐幽兰:“老娘要一千万。你有吗?” 肥男脸色一变,眼中的光芒立即变得狠厉,一伸手揪住黎云云的胸口衣领:“老子当然有。可你配吗?” “放开!”黎云云低声喝道。 肥男抓起酒杯倒在黎云云的头顶,滴滴答答的酒顺着头发淌下来,落在吧台上。 黎小石看不下去了,大喝一声:“你住手!” 刚喊出口,“哗啦”一声脆响,一个酒瓶被砸得粉碎。黎云云抓着只剩一半的酒瓶,把参差不齐的尖锐断口抵在肥男的脖子上,另一手牢牢卡住肥男的脖颈。 “我再移动半寸,你脖子上的劲动脉就断了!救护车还没到,你就玩完了懂吗?”黎云云在肥男耳边恐吓道。 黎小石吓了一跳:“你、你别乱动!人命关天!” 黎云云冷眼瞟他:“你到底站哪一边啊?” 黎小石伸手去夺酒瓶,黎云云不肯,拖着肥男往后退了半步,玻璃碎片划破了脖子上的表层皮肤,吓得肥男尖叫起来:“我求饶,我认输,我再也不敢了!放了我吧!” 黎云云一把推开肥男,他跌倒在地上,吓得一头冷汗,赶紧摸了摸脖子,还好是完整的。 旁边有人哄笑:“敢在我们焉姐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吧!” 肥男灰溜溜地跑了。 黎云云听了这些话很是受用,拍掉手上的玻璃碎渣,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收拾乱成一团糟的吧台。 黎小石还是对刚才的一幕心有余悸,寻思这种地方总是容易多生事端,不禁对黎云云更添了一分担心。 他抬头一看,此时黎云云跟前站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说起话来嗲声嗲气,穿着暴露的低胸装,胸脯有意无意地往黎云云身上贴。“云姐,我就欣赏你这样的,酷毙了!” 黎云云揽住她的纤纤细腰,手掌在她的后腰和臀部上下滑动。“能吃我豆腐的男人还没出生呢!” 女子的腰肢左右摇摆,屁股随之扭动,仿佛很享受这样的抚摸。 黎小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现在想做的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拉黎云云离开这地方。 大堂里来往的人群阻碍了他的脚步,等他来到黎云云站立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看了看左右,只有一条通往卫生间的路,他走过去,男厕所是空的,女厕所似乎有人声。 黎小石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越听越不安,厕所里传出女人的呻吟声。 黎小石虽然从没有交过女朋友,可是电视电影里这种事见多了,他顾不得男女有别,一把拉开门冲了进去。 二个光着上半身的女人被吓了一跳,顿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转过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黎云云。 是二个陌生的女人。二个光着上半身的女人。 黎小石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剧烈抖动,差点连下巴也要发起抖来。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对、对不起!” 一个女人顺手把胸罩朝黎小石扔过来,正中面部。“滚!” 黎小石摘下胸罩,小心地放在地上,不敢再向她们瞧一眼,低头逃出了卫生间。 ------------ 一百零六章 初显身手 卫生间侧对面,不远处正站着黎云云,手中夹着一支烟,冷冷地看着狼狈不堪的黎小石。 黎小石调整自己的呼吸,擦了擦后脑的冷汗,硬着头皮蹩过去。 “找我?”黎云云歪嘴笑道。 黎小石环顾四周:“刚才那个女的……不在啊?” 黎云云笑道:“你找她啊!她很便宜的,五十块一晚上。” 黎小石慌忙摆手:“我不找她!” 黎云云斜眼瞧着黎小石,他窘迫的样子很好玩。 黎小石又担心起来:“你怎么知道她五十块一晚上?你不会……” 黎云云仰头大笑:“我要是愿意跟她睡,还用得着给钱?” 黎小石觉得自己的眼珠子要掉出来了:“你、你真的跟女人睡觉?” 黎云云吐出一口烟气,喷在黎小石脸上:“我有时候确实想这么试试。不过,还是算了。到目前为止,我觉得我还是喜欢男人比较多。” 黎小石长长吐出一口气,天上的母亲,你可以放心了。 黎云云看他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一个今天刚刚认识的人,居然管这么多?“喂!同性恋如今合法了,你这个外星人不会不知道吧?” 黎小石一愣,这倒没有想到。不过,他对黎云云的担心从来不是出于法律角度。 他摇摇头:“不管合不合法,酒吧里的那些人,我都会尊重。但如果是你的话……我还是希望你喜欢男人比较好。” 黎云云嘴一撇:“多管闲事。” 有人在外面喊“云姐,你男朋友找你。”接着送来一大束玫瑰塞在黎云云手里。 “谁?”黎云云一愣。 “你有男朋友了,那就好。”黎小石呵呵一笑,果然她喜欢的是男人。 黎云云对他置之不理,冲着那人道:“哪个狗胆包天,敢冒充我男朋友?” 那人说:“就在后门外头等着你哪!” 黎云云看了看玫瑰,把它往黎小石怀里一丢,走出酒吧后门。 小巷子里立着四五个男人,路灯惨黄惨黄的,看不真切到底是谁。 黎云云一边走过去一边心里想,最近没什么人在追自己吧?谁呀? 走到近前,她看到的是一张肥大的面孔,是那个肥男! 黎云云看他背后的四个壮汉,一个个都是不好惹的表情。她当即就想逃走,可是腿还没抬起来,二个壮汉已经快速绕到她身后,切断了退路。 “怎么,想跑啊?”肥男呵呵冷笑。 黎云云出来混社会不是一天二天,知道这时候不能认怂,认怂反而叫人看低了。“没想跑啊!想来找我男朋友啊!是你送的玫瑰花吗?” “没错。要么今晚跟我走,要么……”肥男冷冷地哼一声,四个壮汉抱着手臂往黎云云靠近了一步。 “哥,你这架势,是来谈恋爱的吗?别把妹妹吓坏了,好不好?”黎云云继续跟他绕,没办法,肥男用玫瑰把她从酒吧骗出来,现在她一个人对五个,要是来硬的,她肯定不是对手。 “谈恋爱,我倒是想啊!可有些人就是贱骨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只好给她点颜色看看。别怕,我也不会把你给吃了,只要今晚你把哥哥伺候爽了,以后哥哥罩着你。” 肥男走过去,撩起黎云云的头发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好香!” 黎云云一抬腿,膝盖狠狠地顶在肥男的软肋处,随即趁肥男惨叫一声身子前倾的当儿,一肘子磕在他的下巴上。 然后右手握拳,正要对准肥男的太阳穴砸下重重一拳。这三个连环动作是她混社会以来屡试不爽的武器,一对一的时候,对方就算是个男人,有时候也挡不住。接下来她就能发挥极具爆发力的短跑优势,从容逃离危险。 可是她今天面对的人不那么好对付,就在肥男的太阳穴将要挨上一拳的时候,黎云云的头发被一个壮汉从背后猛力一扯,身子立即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后面的墙壁上。 四人随即朝她围拢过来。 黎云云明白,今天这道坎混不过去了。 突然,她看到身前挡了一个人,正是黎小石。 “你们、你们不要过来!我已经报警了。”黎小石用身子遮住黎云云,但是他站在壮汉面前,都够不到他们的鼻子。 “警察?今天刚刚跟他们喝过早茶。”肥男直起腰来,揉着下巴道。他已经决定,不再对黎云云客气,抓回去先好好地打一顿,打掉她的野脾气。 黎小石心里叹口气,虽然四十五年过去,黑社会这颗毒瘤还是顽固地生长在社会。 “你这个小白脸,想充好汉啊?她是你什么人?”肥男根本不把黎小石放在眼里。 “她是我妹妹。”黎小石不假思索道。 肥男一笑:“兄妹啊!那可不是一般的关系。所以我呀,非要把你一块儿打一顿不可。给我上!” 他朝四个壮汉一挥手,其中一人就挥拳朝黎小石砸过来。 黎小石觉得那人很奇怪,挥拳头的动作就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回放一样,他稍稍一偏头就躲了过去。 那人见一拳没砸中,立马飞起一脚朝下三路扫过来。 黎小石简直想笑,他在逗我玩吗?这么慢! 他不能躲开,那样身后的黎云云就遭殃了。他便抬起膝盖提前顶在对方的小腿上,格挡住对方的攻势。 该我了!黎小石学着对方出拳的样子,也捏紧拳头对准他的鼻子,一拳砸了过去。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打人。 他原以为像对方这样的壮汉,顶多抽抽鼻子,不以为然,接着就会发动下一波攻势,没想到“砰”一声,对方仰面倒在了地上,鼻梁断裂、鼻峰塌陷、鼻血横流,杀猪一样惨叫个不停。 其余三个壮汉不解地看着地上的人,又转头看看黎小石,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样灵活,而且蛮力非同一般! 黎小石也惊呆了,我这一拳,居然这么厉害?!他反转拳头,上面还沾着不少血迹。 “小心!”黎云云大喊一声。 黎小石抬头一看,第二个壮汉挥拳朝他砸来。 他赶紧向后跳起来一退,没想到轻轻一跳居然有一层楼那么高,落地的时候把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对方也愣住了,这人的腿是弹簧做的吗? 黎小石趁他出神,飞腿踢中对方的小腹,一下子把对方踹出去二米远,抱着肚子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肥男和剩下二个壮汉一看不对劲,不敢再用强,慌不择路地跑了。 ------------ 一百零七章 贵宾待遇 黎小石走到地上的壮汉面前,那人赶紧扑在地上求饶:“好汉饶命!” 黎小石指着他的肚子道:“衣服撩起来我看看。” 壮汉不知道他又要施什么酷刑,可是哪敢不遵?撩起衣服,那里是一大片紫黑的乌青,可见这一脚真是狠。 黎小石也懵了,他从来没有练过沙袋、拳击,怎么手下那么重? 黎云云踢了壮汉一脚:“还不滚?” 壮汉连滚带爬地跑了。 黎云云不由得对黎小石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个凭空出现的哥哥,不光光是皮囊长相不错而已,身手居然如此不凡! “哥!你是不是学过空手道啊?还是跆拳道?哦不,应该是少林武术吧?你太牛掰了!能教教我不?这一带有几个人跟我有过节,我早就想抽他们了!不,教我太慢了,还是你直接替我教训他们吧?”黎云云开启了碎碎念模式,围着黎小石不停地叨叨叨。 “我不喜欢打人!”黎小石吼了一声。 是的,他不喜欢。 拳头砸在壮汉的脸上,腿脚踢中壮汉的肚子,那一瞬间身体里的肾上腺素被激发,确实让他感到一丝快意恩仇的兴奋。 可是当他看到扭曲的鼻子和紫黑的乌青,他只感到一阵阵恐惧,手臂外侧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恐惧的是,自己的拳头和腿脚,怎么变得这么陌生?而且这么可怕! “我绝不会无缘无故帮你打人!”他再次对黎云云强调。 黎云云嘻嘻一笑:“那别人打我,你帮不帮我啊?” 她的笑容把黎小石从恐惧中拉回来,他耷拉下脑袋,实在没有心情跟黎云云开玩笑:“我先回去了。” “我也去啊!从现在开始,我跟定你了,你要保护我哦!”黎云云拉住他的胳膊,紧紧抱在怀里。 黎小石无奈,他拿这个妹妹毫无办法。 直升机降落之后,保镖对黎小石说:“杨先生给您在酒店安排了一个房间,就在医院对面,方便您随时过去探望。” 黎小石听了很高兴,杨文刚果然心细,这样他就不用每天在永平寺和医院两头跑了。“多谢杨先生,只是害他破费了。” 保镖笑笑:“杨先生不会在意的。” 直升机带着三人飞上天空,不久后在一座富丽堂皇的酒店停机坪上降落。 黎云云一看,眼睛都直了:“哇!你还说自己没钱!没钱你住这里?这可是本市数一数二的豪华酒店!” 保镖把二人带到房间,是一间六十平方的套房,各种电器俱全,奢华程度非同一般。 黎小石觉得不合适,正想要退出来,黎云云已经飞奔进去,一下跳进柔软的大床:“哥!我今晚就睡这里了!” 保镖识趣地告辞离去。 黎小石没法,只得进了房间,拿起一只枕头放在沙发上:“那我睡这里吧。” 黎云云打开卫生间的门,又惊叫起来:“哇!好大的浴缸啊!我要马上洗个澡!不知道这浴缸是不是有按摩功能?” 这时,房间里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有流水按摩功能的,小姐,我可以为您开启。” 黎小石吓一跳:“谁在屋里?” 黎云云笑道:“别紧张,外星人,她是电脑管家。” 女声回答:“是的,请叫我玛丽。” 黎云云喊道:“玛丽,现在给我放热水吧!” 玛丽答道:“是,小姐。放热水需要二十分钟。” 黎云云“哦”一声,环顾四周:“那我看会儿电视吧!给我开开。” “啪!”卧室里的电视机屏幕亮了起来,购物频道正在卖力地推荐一款火爆的日本帝王蟹蛋糕。 “哇!一直想尝尝这玩意儿,一定很好吃!”黎云云看得口水直流,“喂!玛丽!帮我订购这个蛋糕吧!” 玛丽回答:“是,小姐。” 黎小石对此一点也不感兴趣,他窝在沙发里,取出母亲留下的DNA存储条,用手机扫出里面的影像,一页页往前翻。 母亲的影像很杂乱,大多是她日常生活的记录,看起来这个时代的人似乎都有这样的习惯,将自己的生活片段记录下来,存储在一处。 有时候母亲在逛街,有时候她在做菜,有时候她在做家务,但更多的时候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手里的一张合影,就是黎小石高一时的那张。 黎小石也静静地看着她,好像挨着她坐在一起,不知不觉眼泪又掉了出来。 让我见你一面,跟你说上一句话,该多好!母亲,我来晚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世上最遗憾的事莫过于此。 他不愿被黎云云看到,便钻进毯子把脸藏了起来。 黎云云在卧室里听到模糊的抽泣声,大大咧咧地问道:“什么声音?” 玛丽回答:“沙发上的这位先生在哭,小姐。” 黎小石赶紧擦干眼泪,面向窗外而卧。该死的电脑管家!想要一个人静静都不行! 忽然一只巨大的苍蝇“嗡嗡嗡”地飞到窗外,悬停在黎小石面前不肯离去,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黎小石仔细一看,这不是真正的苍蝇,而是一只苍蝇状的飞行器,跟一只鸡蛋差不多大,长有一对钢制翅膀,能模拟苍蝇的羽翼震动并飞翔。它下端系着一条绳索,上面挂着一只包裹。 黎小石一下子坐起来,这是什么?不会是监视器、追踪器之类的东西吧? 玛丽说:“小姐,您订的蛋糕到了。” 黎云云在卫生间里喊道:“进来,放桌子上。” 窗户自动打开,苍蝇带着包裹飞进来,把包裹放在桌子上,自动切断绳索,再从窗户飞了出去。 黎小石看着桌上散发扑鼻香味的包裹:“它是送外卖的?” 玛丽回答:“是的,先生,外卖无人机。” 黎小石忍不住感叹一声,如今时兴用无人机送外卖了?外卖店老板可真有钱!想想自己暑假骑电瓶车送外卖每一份只赚几元钱,这要是使用无人机,老板还不亏进血本吗?! 他看看窗外,发现空中飞着很多这样的外卖送餐员,在这片钢筋水泥丛林里,通过无人机运送并从窗户投递的方式似乎更普遍。也许在这个时代,人工成本已经高过无人机成本了。 黎云云在里面喊:“给我留一半!” 黎小石一点胃口都没有,他反而有点羡慕黎云云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孩,刚刚在酒吧后门被四五个壮汉围攻差点逃不出来,一转身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都给你吃吧!不过,这个蛋糕要多少钱?” 玛丽回答:“480元人民币,先生。” 黎小石吓了一跳,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玛丽好像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杨文刚先生吩咐过,这个房间发生的一切费用,都记在他的账上。” 黎小石这才回味出来,杨文刚所说的“隐修会的贵宾”的含义。白吃、白喝、白住,出门免费接送,天上竟掉下这等馅饼! 黎小石不禁有些飘飘然,沾了“天师”的光,他享受到了平生从未得到的高等级待遇。 ------------ 一百零八章 入梦 豪华套房的沙发又柔软又舒适,但黎小石睡得很不踏实,整晚都在做梦。 梦中他好像身处于一家舞厅,耳边充斥着邓丽君的甜歌。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穿着极为过气的西装、夹克,看起来就像是电视剧里播放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服装。 “喂!这是什么地方?”有人在耳边说话,转头一看,黎云云穿着侍者套装,好奇地四下打量。 黎小石低头一看,自己也穿着同样的衣服。在梦里他们成了舞厅的侍者? 迎面走过来一对男女,相拥在一起,男的亲密地搂着女的腰部,笑道:“丽丽,今晚你可是我一个人的,不能陪别人跳舞,知道吗?” 叫做“丽丽”的女人扭着腰肢,嘟着嘴唇,娇俏地笑道:“张老板打算包场吗?” 黎小石不自觉地注视这个女人,觉得她很眼熟,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不就是曾帅的母亲樊丽吗? 黎云云看着面前的女子,撇嘴小声道:“这女人身材不错,可惜包得太严实,一个字,土!” 丽丽忽然把手上的小肩包朝黎小石扔过来,说道:“给我放到休息室去。” 黎小石哑然失笑,好吧!可是休息室……在哪儿呢? 他找来找去,舞厅很大,休息室藏在楼梯后面的一长排包间的里端。 墙上挂着老式日历挂钟,上面显示今天是1995年9月22日。 “靠!我穿越了?”黎云云大叫一声,幸亏舞厅里噪音大,她的叫声没有引起别人注意。 黎小石也觉得匪夷所思:“95年我还在娘胎里,一年后我才会出生呢!” 黎云云用看待外星人的眼光看他:“你96年出生?错!那一年你只是个受精卵,冷冻在试管里头而已,二十多年后你才开始在试管里生长发育然后出生。” 在她的时代,对于试管婴儿,尤其是胚胎冷冻多年以后再生长的试管婴儿来说,什么年份算是出生日期曾经存在争议。但是一般来说,人们还是习惯于按照常识,将妊娠38周以上的足月胎儿离开试管的那一天算作出生日期。 黎小石不想跟她纠缠于这一类问题,任由她说去,只是心里觉得很好奇,自己穿越到这样的年代,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他继续朝前走去,经过包间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妈妈桑模样的中年女子正在训话,她面前站了十来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 这些女孩子的着装跟刚才那个丽丽,还有舞池中婀娜多姿的女人都不一样,她们看起来还不懂得打扮自己的身体,以利用它的优势去招徕客人,为自己获得利益。 妈妈桑一手叉腰,一手点着女孩子们,大声嚷嚷:“有没有搞错?!我教了你们这么久,才这么点进步?你们脑子进水了,还是吃粪长大的?赵秋菊!你是最笨的一个!你还想不想在这里混?!” 黎小石一个激灵,赵秋菊? 他透过门缝看进去,妈妈桑面前的女子,模样清秀,比印象当中的母亲年轻不少,但依稀就是当年的风范。 “啊?那是秋姨!”黎云云叫道。 妈妈桑口水飞溅,对着赵秋菊肆无忌惮地一通狂骂,直把她骂得抬不起头来。 黎小石怒了,你这个矮冬瓜一样的女人,居然敢骂我妈? 他一推门进去,妈妈桑停下怒骂转过头来,脸上像结了冰霜,眼神犀利地盯着他。“什么事?” 所有人都看着黎小石,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我……”黎小石顿住了,现在他是个舞厅侍者,不是赵秋菊的儿子。他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妈妈桑? “我们走错了。”黎云云扯扯黎小石的衣服,示意他快走。 可是黎小石一动不动,他的目光离不开赵秋菊。母亲就站在面前,多看一眼也好。 “我招进来的都是一群猪吗?舞女学不会跳舞,端盘子的连话都不会说!”妈妈桑的脸色发青,把黎小石一顿臭骂。 黎小石垂头呆立在一旁,静静聆听,一点也不还嘴。骂我也好,母亲就不会挨骂了。 妈妈桑终于骂累了,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赵秋菊松一口气,挽着一个小姐妹回休息室去。忽然她感到肚子一阵发紧,喉咙里涌起一股酸水,恶心的感觉直冲脑门。 她赶紧捂住嘴巴,冲进角落里,蹲在地上一阵干呕。 小姐妹陪着她,给她拍拍后背。“阿菊,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赵秋菊吐出一团团秽物:“没事,最近老是这样。” 黎云云在身后道:“秋……你不会是有了吧?”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皆是一愣,什么? “你瞎说什么?!”黎小石推了黎云云一把。 黎云云无辜地望着赵秋菊:“反酸,恶心,干呕,有一段时间了是吧?例假这个月没来吧?” 赵秋菊听着她的话,一句也反驳不了,这个女孩说的都是事实。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这里面有一个小生命? 黎小石听到母亲怀孕,不禁心里一阵狂跳,一年后正是他出生的年份,这么说,母亲肚子里的宝宝就是他自己?!这真是奇妙,他居然亲眼见证自己出生?! “阿菊,你真的怀上了?怎么那么不小心!”小姐妹担忧地看着赵秋菊。 “嘘!小声点!别叫妈妈桑听到!”赵秋菊急忙捂住小姐妹的嘴巴,同时紧张地把黎小石、黎云云等人拉到角落里,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 她踌躇半天,央求黎小石和黎云云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别把这事儿告诉妈咪?” “为什么?”黎云云脱口而出。 赵秋菊支支吾吾,最后还是小姐妹替她说了:“阿菊都没有正式上班呢!要是怀了孕,怎么去陪客人啊?妈咪在她身上的钱不是白花了?” 黎云云立即表示理解:“放心吧,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黎小石也赶紧跟着点头。 小姐妹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又悄声问赵秋菊:“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打掉?我陪你一起去。我知道有个私人诊所,收费不高,也不会让别人知道。” 黎小石急了,那怎么行?真的打掉了,这世上不是没有自己了?“你不能打胎!” 赵秋菊和小姐妹吓了一跳,奇怪地看他:“关你什么事?!” 黎小石被她们问住,当然关他的事了,可是怎么说呢?“反正……你别打掉。” 小姐妹断然否决:“不行!必须打掉!阿菊还这么年轻,不能带着一个拖油瓶!” 黎小石紧张地注视赵秋菊,她低着头,半天才小声道:“我想把他生下来。” 黎小石长出一口气,真是亲妈! 小姐妹见状不言语了,良久才小声问道:“是谁的?” 赵秋菊推了推她,眼睛朝黎小石和黎云云晃了晃,示意有外人在:“你别问了。” 只听黎云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背过身去,在黎小石身后压低声音道:“谁不知道,那人就是我爸呀!” 赵秋菊不解地注视这个奇怪的女孩,黎小石连忙把黎云云拉到身后,笑道:“她有点咳嗽,不好意思啊!” ------------ 一百零九章 风波陡起 这时有人抱来一束花,用精致的牛皮纸包裹,春意盎然的一大束。“阿菊,有人送给你的。” 黎云云用胳膊捅了捅黎小石:“是不是我爸送的呀?” 黎小石满脸冷汗,没想到那个时候的黎华,竟也有这么浪漫的一面。联想到他后来天天与酒瓶和麻将为伍的日子,心里不禁翻了几百个白眼。 “这什么花啊?从来没见过。”小姐妹指着其中一朵,它跟周围的玫瑰不同,花瓣形状并不十分艳丽,甚至可以说普通,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插错了。可它分明就站在花束的中心位置,被周围的花朵众星拱月,以此彰显与众不同。 “曼陀罗花。他自己种的,是一种草药,还可以泡茶喝。”赵秋菊面色潮红,一脸甜蜜,一看就是恋爱之中的女人。 黎小石心里暗想,黎华居然还会种草药?结婚后就只会喝酒打儿子了。 赵秋菊回到休息室,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热热地喝下去,肚子稍微好受了一些。又从花束中掐下几片曼陀罗花瓣放进水里,一股微微清香弥漫开来。 外面有人叫:“阿菊,泡面仔又来找你了,妈咪叫你去陪。” 赵秋菊一听,皱起眉头:“他干嘛天天来啊?烦不烦!” 小姐妹很同情:“这种人最讨厌了,没几个钱,还天天缠着你。妈咪也真是,什么人都叫你去陪,恨不得立马从你身上赚到钱。” 赵秋菊苦恼归苦恼,还是起身出去了。没办法,妈咪的话谁敢不听呢? 黎小石看到妈妈桑已经在大厅里等她,把她送到一个卡座里面。卡座里坐的男人背对黎小石,看不清楚脸。 黎小石心里酸酸楚楚的很不好受,他第一次直接面对母亲的过往历史,在此之前,母亲一直都将它藏得很好,从未暴露在黎小石面前。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这已经是翻过去的一页,如今连母亲都不在了,再追究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妈妈桑还在絮絮叨叨地讲些什么,赵秋菊忽然猛地站起来,一手捂着嘴巴,飞快地从卡座跑出来。她又恶心了! 赵秋菊跑到楼梯背面的角落里一阵干呕,吐出一些食物,这些当然没有逃过妈妈桑的眼睛,对于她这样的过来人来说,看一眼就什么都清楚了。 等赵秋菊缓过来,泡面仔已经走了,有人来叫她:“妈咪叫你去二楼办公室。” 赵秋菊忐忑不安地走进妈妈桑的办公室,妈妈桑正在倒一杯酒。 她知道赵秋菊不会喝酒,也辨别不出酒的什么味道才算是真宗。 “来!尝尝。”妈妈桑把一杯红酒推到赵秋菊面前。 “我不会喝酒。”赵秋菊老实承认。 “我的舞厅里,还有姑娘不会喝酒?”妈妈桑佯装惊讶,“阿菊你以后还要不要在这一行混了?” 赵秋菊知道妈妈桑刚才看见自己呕吐,也知道她的狡猾,本能地对面前的酒产生怀疑,铁了心不喝:“不,我今天来例假,不舒服。” 妈妈桑发现自己小瞧了这个年轻女孩:“可以呀!妈咪的话都不听了?” 赵秋菊硬着头皮,一字一句道:“我真的不舒服。” 妈妈桑早就耐不住了,大吼一声:“进来!” 从门外冲进来二个保安,都长得跟公牛一样。她指着赵秋菊,命令道:“把酒给我灌下去!” 赵秋菊一下子站起来:“妈咪,为什么要这样?”她恐惧地发现,真的撕破了脸,她压根没有能力对抗妈妈桑。 妈妈桑咬牙切齿道:“实话告诉你,这是流产药。要是你自己喝下去,我给你三天假期去休息。要是我灌下去的,明天你就准备接客!” 赵秋菊呆住,这也太狠了! “你们还是不是人?!”门口一声大吼,所有人惊讶地转身,黎小石站在门外,冲进来一把抓住赵秋菊,“我们走!” 门口的保安一左一右拦住他,厉声喝道:“你谁啊?” “我是她的……”黎小石话说一半,只得咽下去,“不跟你们废话,今天我要带她走。” 妈妈桑在背后冷笑:“一个小小的服务生,也敢跟我叫板!这世道真是要翻天了啊!给我揍他!” 二个保安闻声而上,一齐向黎小石扑来。 黎小石赶紧把赵秋菊推到一旁,眼看着保安的拳头向自己面门砸来,立即往旁边一闪。立脚未稳,第二拳紧接着追到,他又一闪,接连几下都没让对方近身。 二个保安有点懵,这人速度也太快了,几乎看不清他是怎么闪躲的,总之拳头都打在棉花上,连个回响都听不见。 他们觉得在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面前失了面子,更重要的是,在老板面前这么无能,有可能失了饭碗,便一个个发了狠,向黎小石发起更凌厉的攻势。 黎小石左躲右闪,一步步退到了墙角。 “打他们啊!”赵秋菊在一边急得大喊。 黎小石捏紧了拳头,却迟迟不肯出击。我不喜欢打人!他心里有个声音在低吼。 但脚后跟已经顶到了墙垣,再也无处可躲。“砰!”黎小石脸颊吃了重重一拳。 妈妈桑嘴角一扬,笑道:“给我狠狠地打!” 保安又挥来一拳,黎小石歪头躲过,抓起沙发上的靠垫打在保安的头上。 二根羽毛从靠垫内部飞出来,飘过保安身前,落在地上。 “你他妈开玩笑吗?拿这玩意儿打我!”保安受了极大侮辱,脸色发青,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飞起一脚照准黎小石的裆部踢去。 黎小石连忙弯腰抱住他的腿不放手,推着他直朝另一人冲去,三人撞在一起,齐齐翻倒在地。 趁着他俩没起身,黎小石飞速拉了赵秋菊夺门而逃,门外的黎云云正等着接应他俩,远远地打开大门,走之前还不忘推翻大门外的五六个霓虹灯招牌。 黎小石拉着赵秋菊逃出舞厅,捡了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子一路狂奔,直到赵秋菊气喘吁吁地连连摆手:“跑不动了!让我歇一歇!你怎么这么能跑啊?” ------------ 一百一十章 孩子的爸爸 她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面前这个人真是叫人捉摸不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他光挨打死扛着不还手,逃命的本事倒是不小,看他跑那么久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分分钟就能上奥运会。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帮我啊?”赵秋菊一边抹汗一边问。 黎小石挠了挠头皮,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 “叫我们雷锋吧!”黎云云对黎小石一使眼色,“对吧!我们做好事不留名儿。” 赵秋菊知道她故意回避,可是来不及计较,忽然捂着肚子叫起来:“好疼!疼死我了!” “怎么回事?”黎小石吓一跳,赵秋菊脸上的虚汗越来越多,滴滴答答往下落。刚才不是没有喝下妈妈桑的酒吗? 他往地下一蹲:“赶紧上来,我背你去医院!” 赵秋菊捂着肚子,费力地趴在黎小石背上。 “在那边!上!”巷子口有人大喊,五六个保安从舞厅追到这里。 黎小石脑袋一紧,这群人怎么阴魂不散?! “快跑!”话音未落,黎云云已经蹿出去好几米,她在社会上混了多年,别的本事没学会,逃跑的本事学得非常顺溜。 黎小石背起赵秋菊撒开双腿飞奔,赵秋菊在背上颠簸,肚子越发疼痛,可她咬紧牙关不敢吭一声,生怕黎小石听见了分神。 保安见追他们不上,兵分二路抄近道包抄。一路从侧面围上来,伸手就去抓背上的赵秋菊。 黎小石抓紧赵秋菊,飞跑几步,利用惯性窜上路边的一个垃圾箱,又奋力一跃,跳上垃圾房,接着几步跨上路边平方的屋顶,在屋顶上跟下面的人赛跑。 屋顶边缘摆放了一些花盆,陶瓷或者玻璃材质,一个个装满了泥土挺沉。黎小石一边跑一边顺手把花盆踢下,只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砸得下面的保安叽哩哇啦大叫,灰头土脸不说,有的还被飞溅的花盆割破了腿脚胳膊。 黎小石不敢懈怠,背着赵秋菊一口气跑出几公里外,到了医院门口才停下来喘口气。 急诊室的灯亮起,他被护士阻挡在门外,这才发现自己双腿肌肉发抖,努力控制都停不下来。 过了很久,赵秋菊终于被推出来,一个扎着高马尾的护士满面喜色地迎上来:“你要是再晚来几分钟,孩子就保不住了。现在呀,大人小孩都没事了!” 黎小石还是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小孩怎么了?” 马尾辫护士摘下口罩,用责备的口气道:“孕妇误服了催产药,幸亏服用量不是很大,否则极易造成流产的,你懂不懂?以后千万要小心,明白了吗?” 黎小石、黎云云和赵秋菊闻言,都摸不着头脑,催产药? 马尾辫护士又说:“要想保住这个孩子,从今天起不能再乱给她吃东西,不能让她劳累,必须住院静养。” 护士又嘱咐了许多,黎小石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而病床上的赵秋菊早就因为虚脱无力昏睡过去。黎小石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心疼不能自已。 “23号床家属,快去缴费了啊!”马尾辫护士在门口露一下脑袋,马上又不见了。 黎小石翻翻自己的衣服裤子口袋,只找出来可怜的一百多块钱。一个小服务生,想必也是穷得叮当响吧! 黎云云同样翻遍口袋,只找到几十块钱。 他俩慢吞吞地挪到缴费处,一问,倒吸一口冷气,竟然高达二千。 我的妈呀!这会儿杨文刚不知道在世界哪个角落呢,找谁借钱啊? 黎小石把所有的钱,连同手上的手表,一股脑儿放进窗口:“那个……我走得急没带那么多,这些先给你,我一定马上来补交。” 窗口里的护士收下钱,退回手表:“23号床是吧?今天的药还是给你用上,但是你下班前一定要来补上,知道了吗?” “是是是,谢谢!”黎小石如获大赦,赵秋菊这样的身体状况,断药是万万不可的。他叹口气,好汉不为五斗米折腰,可现在要是有人肯给他钱,别说折腰了,就是叫提鞋他也不得不干呀! “秋姨要想生下你,简直就是历经九九八十一劫难。你这人,在娘胎里就这么会折腾!”黎云云瞅着黎小石道。 黎小石瞧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丫头,道:“我好歹也是你哥,你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啊?” “少给我摆谱!”黎云云“切”一声冷笑,丢给他一个白眼转身回了病房,有摆谱的劲头还不如好好想办法去筹钱呢! 赵秋菊已经醒了,听到黎云云说起医药费的事,吓了一大跳,她所有的钱都叫妈妈桑扣着,只有正式上班以后才能领到工资。况且这是在1995年,她要干多久才能把这钱垫上啊? “我们快逃吧,我实在没有这么多钱。”赵秋菊催促道。 黎小石一愣,这不太好吧!他从来没干过违法犯忌的事儿。 “那就逃吧!医院每年那么多死账呆账收不回来的烂账,不在乎我们这一点儿。”黎云云一拍即合。 “等等!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吧?”黎小石看着赵秋菊,“你是不是该找找那个男人?” “谁?”赵秋菊不解。 黎小石很不愿意说那个人的名字,可是不得不提醒赵秋菊:“你肚子里的孩子,他的爸爸不该知道今天这件事儿吗?” 赵秋菊的脸一下子红了,是啊,找他一定能解决眼下的困境,而且他有权利知道今天发生的危险,有义务为母子的安全负责。 赵秋菊来到护士站的公用电话台,拨下一串号码。 黎云云在黎小石背后悄声道:“你直接用‘那个男人’来称呼,我听着很不友善啊!你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黎小石心里哼一声,没有接话。 黎云云看他的神气,好奇道:“我小时候是我奶奶养大的,总共也没见过我爸几次,对他没什么印象。你不是他养大的吗?他对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黎小石没好气道,心里想,我才不会因为他是你爸,就在你面前替他文过饰非。 黎云云耸耸肩,看黎小石的脸色就知道,黎华对他不好。她反而觉得有点开心,心里似乎得到了某种平衡,至少证明黎华并不是因为重男轻女而抛弃了自己。 ------------ 一百十一章 惊险脱身 电话拨通了,那一头传来一个男声:“喂!哪位?” 赵秋菊小声道:“是我,阿菊。” 那边停顿一下,声音小了半度:“怎么了?不是跟你说了,一般不要打我电话。” 赵秋菊听了有些踌躇,用手指在电话线上绕来绕去,半天才说:“可是我遇到麻烦……差点保不住咱们的孩子。” 对方又停顿一下,着急问道:“孩子怎么样?” 赵秋菊答道:“还好。就是我没钱付医药费……” 在钱的问题上,对方倒是很爽快:“我马上叫人送过来。” 不等赵秋菊再说,对方立即收了线。 医药费有着落了,可是赵秋菊更加闷闷不乐,一个人面向墙壁躺着,一声都不吭。 黎小石以为她吓坏了,叫黎云云去陪她说说话。 “我干吗去碰软钉子啊?人家心里不痛快呢!”黎云云耸耸肩。 “为什么?”黎小石不明白,医药费不是有人来付吗?舞厅的人也不会追到医院来,危险警报已经解除。 黎云云斜眼瞧着黎小石:“我猜你长这么大,大概没有谈过恋爱。” 黎小石被一个认识才一天的人看穿,感到浑身不自在。奇怪,我额头上又没写字,她怎么知道? 黎云云以一种这个年龄少见的成熟口吻,摇头叹道:“看来我爸一贯以来的做派就不咋的,我都看不下去。电话里只问孩子,没问大人一句。出了这种事,人不来,只送钱来。” 黎小石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可是等到太阳落山,送钱的人还没有到。赵秋菊又一次拨通电话,这回干脆已经关机了。 碍着赵秋菊的面子,黎小石忍住没有发作,黎云云已经背着赵秋菊破口大骂了:“言而无信,不负责任的小人!就这么丢下孤儿寡母不管,还是不是男人?!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黎小石冒出一滴冷汗:“喂喂,女孩子家不要说这么老气横秋的话,搞得你好像阅人无数一样。” 黎云云冷笑一声:“想替男人辩护吗?” 黎小石笑道:“世界上坏男人不少,好男人也多,不要一棍子打死。站在你面前的,可能就是一个不容错过的好男人。” 黎云云正要反唇相讥,对面走来马尾辫护士,冷眼瞧着他俩道:“还有心情在这里开玩笑啊?住院费用交了么?” 黎小石脸上的表情僵住,再好的男人要是拖欠医药费也不光彩。“那个……我马上去想办法。” “马上?”护士责问道,“早干嘛去了?已经拖了一天了明白吗?今天晚上的药停用。” 听到护士的话,黎小石真是懊悔自己信了黎华。 黎云云见状,一个人溜回病房,小声对赵秋菊说:“怎么办?要不我们还是逃吧?” 赵秋菊立即同意:“我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是你哥,他会同意吗?我欠他一份情,背着他自作主张,不太好吧?” 黎云云轻笑一声:“他死脑筋,不用管他!你先走,装作下楼散步。等你安全了,我再把他一块儿拖走,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赵秋菊点点头,故意把床铺弄得凌乱,看起来好像暂时离开不久即将返回的样子。她的用品本就不多,捡了几样放进衣服口袋,其他的都丢在原地,故意给人造成假象,随后便假装轻轻松松地下楼去了。 黎云云从窗户里看到她走出医院大门,便马上找到病房外的黎小石,他还在为了怎么筹钱的事着急上火团团乱转。 “快走吧!秋姨已经逃走了。”她拉起黎小石的胳膊就走。 什么?黎小石没想到她俩来个先斩后奏,赶紧趴到窗户上看。赵秋菊已经穿过医院大门口的马路,站在对面的一条小巷子口朝这里张望。 这是她和黎云云约好的地点,一旦黎小石走出医院大门,三人立即钻进小巷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 但是黎小石这一看不要紧,居然在街上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那是舞厅里的打手,他们站在赵秋菊身后不远处,慢慢地朝她靠近,而赵秋菊只顾看着这里,对此浑然不觉。 糟了!他转身拔腿就跑,飞速冲出病房,掠过护士站,冲进对面的楼梯。 黎云云心里大喊,喂!别这么明显啊!容易惹人注意的! 果然,护士站里的马尾辫护士诧异地看着一路狂奔的黎小石,忽然反应过来,指着他喊道:“喂!你站住!不交住院费不能出院!” 随后她看到黎云云从眼前跑过,瞟了护士站一眼,旁若无人地跑远了。 这下她更确信了,连忙抢过电话机喊道:“门岗请注意!有人赖账要跑路了,赶紧拦住他们!” 丢下电话机,她撵在黎云云身后追了上去。 黎小石听到护士的喊话,可是他根本无暇辩解,晚一步赵秋菊就有可能遭遇危险! 他一步不敢放慢,径直跑到医院大门口,可是那里已经站了三个保安,外加一辆警用摩托车,上面正坐着一个警察。 警察其实是正好路过,听到保安对讲机里的求助,就顺道维持一下治安,唯恐发生什么医疗纠纷事故。 这下要坏事! 黎小石的目光越过警察,看向马路对面的赵秋菊,她正焦急地看着自己。而在她的不远处,四五个舞厅打手正在悄悄靠近。他们穿过人流来到她身边,只要把她拖入小巷子,也许她来不及发出一声喊,就有可能被打晕。 而警察根本不知道马路对面的阴谋,他背对赵秋菊,严阵以待地望着黎小石和黎云云。 “喂!小心啊!”黎小石冲着赵秋菊竭力大喊。 可是马路宽阔,马路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很快吞没了他的警告。 赵秋菊只看到他夸张的神情,不懂他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那四五个打手却注意到了这一边的异动,加快了脚步。他们不想被警察注意到。 三个保安见黎小石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很快张开手臂形成了一道人墙,想要迫使黎小石减速。 黎小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他们跑去,一低头一弯膝盖,脚掌在地面上滑行,“嗖”一声从保安胳膊底下穿过,好像一辆漂移的赛车。 保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见黎小石直向警察冲去,一把抓起警察头上的大盖帽,戴在自己头上,脚下毫不停歇,大步跨过马路,越过人流,来到赵秋菊面前。 他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中间没有半点停顿,把警察、保安、护士、黎云云和赵秋菊都看呆了。 同时惊呆的还有距离赵秋菊近在咫尺的舞厅打手,只见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在眼前,尚未反应过来,耳边响起警察的一声厉喝:“干什么?!给我站住!” 见到警察一身制服,舞厅打手本能地想要后退,再听这一声断喝,犹如当头一棒,差点以为自己行迹败露,忙不迭地转身钻进了小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黎小石松了一口气,忙抓着赵秋菊道:“你没事吧?” 赵秋菊还不知道自己刚才身处危险,只是不明白黎小石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胆敢戏弄警察?她看着朝自己扑过来的警察,紧紧抓着黎小石的衣袖:“这下怎么办啊?” 说话间,警察和保安都赶到面前。警察黑着一张脸,眼中都是怒气。保安的笑容里带着不少幸灾乐祸。 黎小石连忙把头上的大盖帽摘下来,恭恭敬敬地捧在手里,递到警察面前:“警察叔……同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赵秋菊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不是故意?你还能找个更烂的借口吗? 警察接过大盖帽戴在头顶,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 “咔嚓!”一副冰凉的手铐戴在黎小石双手上。警察冷冷地说:“跟我回派出所一趟!” 黎小石呆住,用有限的法律知识仔细搜索了一遍,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触犯哪一条禁令吧!“警察同志,我没有犯罪啊!你为什么铐我?” 赵秋菊在一旁帮着说情:“我们就是拖欠医药费,马上就会还上的,其他什么事情都没干,真的!” “你袭警!明白吗?跟我走!”警察冷冷地盯着黎小石,不容他再辩驳。 袭警?!黎小石彻底惊呆了,这罪名可大了! 警察在他后背一推,把他推了一个趔趄。“走!” 黎小石一惊,醒了。 原来是个梦。 ------------ 一百十二章 身体检查结果 弗洛伊德说梦是潜意识的反映,大概是他太思念母亲了,所以梦里居然回到了母亲的年轻时代,还设想了一出勇救落难母子的英雄故事,可惜最后落得一个袭警的结果。 他苦笑摇头,拿起枕边的DNA存储条,刚才还鲜活的母亲,如今只存在于这一条小小的冰凉的塑料管里。 起身走进卧室,黎云云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被子早就滑落到地上,床头柜的台灯还亮着。 黎小石捡起被子盖在她身上,关了灯准备离开。 忽然衣柜的镜面玻璃映出亮光,好像电脑屏幕一样打出一行字:今日天气阴转多云,最高气温25度,最低气温15度。穿衣建议是长袖长裤,薄外套。 黎小石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没有外套。 衣柜门无声地滑开,显露出一排崭新的衣服,有西装、夹克、T恤等。 黎小石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玛丽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他。因为黎云云还在睡觉,所以她并未发出声音。 黎小石挑了一件灰色夹克,衣柜门自动关闭,镜面玻璃暗下来,看起来跟普通玻璃无异。 走出套房,黎小石总算松了一口气,虽然有人关心不错,但被时刻监视的感觉还是令人产生一丝不爽。 从地下通道穿过马路就是医院,此刻天光蒙蒙亮,按规定不到探视时间。但是黎小石报上姓名之后,门卫立即放行,这大概也是VIP权利吧! 推开阿兰的房门,她还在酣睡,身体蜷缩在床上像一只小小的虾,被子将头和肩膀裹得严严实实的,仿佛非常怕冷,只留一把青丝杂乱地搁在枕头上,枕头周边还散落着一团团的乱发,看样子刚刚从头皮掉落。 黎小石小心翼翼地捡起乱发,卷成一团扔进垃圾箱。自从得病以来,阿兰就严重脱发,他不想让她一醒来就看见这些。 护士推门进来,拉开了窗帘,稍微打开一丝窗户缝儿,以便替换房间里闷了一夜的空气。 阿兰醒转,张开眼就看见黎小石,别提有多高兴了,笑容比太阳还要灿烂。“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我!” 黎小石看着阿兰的脸,今天没有太阳,她脸上显得更晦暗无光。“看你做美梦呢,不好叫你!梦里还笑眯眯的。” 阿兰确实很快活,笑道:“也不是什么美梦,就是回到村里而已。不过,见到奶奶了,还有大虎、虎头、虎脑他们,好像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黎小石背靠窗台,慵懒地坐下来,沉入瀛洲岛的旧时光当中。“是啊!在岛上就算什么都不干,也挺美的。” 瀛洲岛真是一个有魔力的地方,在那里的时候满脑子想要离开,真正离开了以后却又让人如此牵肠挂肚。 护士给阿兰量了体温、血压、血糖,随后在床头的电子记录仪上输入数据,随后便匆匆离开。 “回到家乡了,不好吗?”阿兰看出黎小石眼神中的伤怀。 黎小石低下头,也不是不好。但是家人不在了,家乡就像拼图缺了一块,永远也不完整了。 阿兰冰雪聪明,立即就猜到了:“你妈妈……还好吗?” 黎小石立即红了眼圈,不好意思被阿兰看到,别过头看向窗外。 阿兰马上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赶紧下床走到黎小石身边,轻轻抱住他的肩膀。 黎小石轻呼一口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活了八十多,按我老家的说法,这个年龄的人办丧事,叫喜丧,用不着难过。” 阿兰点点头,陪着他坐下。 “检查结果出来了吗?”黎小石努力让自己去想别的事情。 阿兰摇摇头:“杨院长昨晚上来过,嘱咐我好好休息,别的什么都没说。她为人很热心,对我们特别好。” “那你想吃什么?我去买。”话虽这么说,黎小石同时想起自己囊中羞涩。没办法,只好通过玛丽订购了,暂时向杨先生借着,以后再想办法还上吧。 阿兰笑着朝墙角的矮柜上一指,上面摆满了形形色色她从未见过的食物。“你看这么多,都是杨先生派人送来的。” 黎小石一看,昨天的水果原封不动,其他的东西也都没有拆开过。阿兰搞不清楚这些新奇东西的吃法,连是不是该削皮吃都不知道,也不好意思麻烦护士,因此碰都没碰。 黎小石切开一个牛油果,她尝了一口:“咦!不好吃!一股青草味儿,我又不是牛。” 黎小石又打开一个糖水罐头,她吃了一块黄桃:“哇!这个好甜!” 黎小石指着她笑:“笨蛋!罐头很便宜的好吧?牛油果多贵啊,还是进口的。” 阿兰把罐头吃了个底朝天,瀛洲岛上连货币都没有,她头脑里根本没有贵贱的概念。 护士开门进来:“黎先生吗?院长请您去办公室一趟。” 黎小石应了一声,跟着她出来。 院长办公室里除了杨文芳,还有光惠和杨文刚。 杨文芳站在窗前,看着沙发上的方丈和哥哥。杨文刚则看着光惠。而光惠谁也没看,皱着眉头低头看手中的文件夹,那里面是厚厚一沓资料。 黎小石一踏入办公室,立即就感觉到气氛的凝重。这么早,他们齐聚在这里,除了一件事,应该再也没有其他原因了吧。 “检查结果……怎么样?”黎小石盯着光惠手中的资料,那是一份死神的审判书。 光惠放下文件夹,抬头看到黎小石不安的神情,道一声:“阿弥陀佛!”随即展眉一笑:“黎施主,不要担心!” 黎小石不信,接过文件夹,一页一页翻阅资料,但并不十分明白上面的一行行术语。他急迫地问杨文芳:“院长,我是病人家属,我想要知道实情!无论结果怎么样,我都能承受。” 杨文芳笑道:“黎先生,你过虑了。你的朋友们的状况虽然比较严峻,但前途还是乐观的。” 黎小石仍然感到狐疑:“真的吗?那他们得的是什么病?” 杨文芳道:“淋巴癌。这是一种免疫系统恶性肿瘤。” 黎小石倒吸一口冷气,这还叫前途乐观?“到什么程度了?” 杨文芳一边看资料,一边说:“巫二傻,中期。巫兰,晚期。……” 她后面说的话,黎小石已经听不清了。阿兰已经到晚期了…… ------------ 一百十三章 特异体质 杨文刚走过来,拍拍黎小石的肩膀:“放松!现在医学科技有了很大进步,攻克了恶性肿瘤难关,取得了突破性发展,癌症不再是不治之症,这是你那个时代所不能想象的,你要相信院长的话。” 真的吗!黎小石在绝望的溺水中抓住了救命稻草。“杨院长,你有办法救他们?连阿兰也能救?” 杨文芳用一种专业的自信的眼神看着黎小石,肯定地说道:“我们完全有能力帮助他们恢复健康!这一点,请你毋庸置疑,对我们医院抱有充分的信心。” 黎小石跌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我去!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们那阵势,快把我吓瘫了!” 光惠笑了:“阿弥陀佛!让施主误会了,老衲实在抱歉。”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这么谦逊有礼。黎小石赶紧把自己的二郎腿放下来,恭敬回答道:“方丈大师哪里话,是我太紧张了。” 光惠收起笑容,眉宇间又罩上一层隐隐的忧色。“不过,有件事还是要与施主商量,老衲实在难以定夺。” 黎小石好奇:“什么事?” 光惠却不说话,抬眼看向杨文芳。 杨文芳轻轻一笑,走过来在黎小石侧面的沙发上坐下,身子倾斜过来,把手中的资料指给黎小石看。 “我们经过对你朋友们的全方位检查,发现了一些非常奇特的地方。你看,他们的腰椎L2-L4及髋部骨密度值达到2440克每平方厘米,而普通男性即使在20岁的骨密度峰值年龄,也只能达到1228克每平方厘米; 再看这里,他们的脑脊髓液每毫升含有15个淋巴球,而普通人只有1-6个。 还有这里,他们的心脏重量达到420克,每一次跳动能够泵血150毫升。而普通人的心脏最重只有300克,每次只能泵血70毫升。” 她还要再往下说,被黎小石止住了,他虽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意识到了一点,阿兰和二傻等人的身体中的某些结构,似乎与大陆人不一致。 这也许跟瀛洲岛的特殊地理环境有关。他联想到那里的地磁力异常,常年从海底喷出散发在空气中的不明气体,还有金丝泉水,从圣湖中流淌下来的溪水等等。 “杨院长,每个人的身体都有独特性,就连双胞胎都有可能相貌不同的嘛!呵呵!”黎小石一边打哈哈,一边在心里祈祷杨文芳不要询问为什么这些人会出现这些异常,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杨文芳不肯这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断然否定道:“不!这与个体差异不可同日而语。你的朋友们,拥有强劲、坚韧、紧实超过常人数倍的肌肉群和骨骼,这意味着他们的运动更快、更有力,弹跳更高,更不易骨折,抗击打能力更强。 还有,他们的心脏泵血能力超过常人,血液在全身各部位进行循环流动的能力更强,大脑、神经系统得到氧和各种营养物质也就更多,这意味着他们的反射弧等神经结构更加敏捷,应对外界刺激时往往能够比常人更加迅速。” 黎小石听着听着,脑子就走了神,他想起在酒吧后门面对四个壮汉的时候,自己的令人困惑的表现。 他明白了,瀛洲岛村民以及后来登上瀛洲岛的自己,因为适应了那个重力异常的环境,从而改变了身体各项机能。比如骨密度要不是高于常人,他们早就被超重的自身重量给压垮了!还有心脏泵血能力如果不这么高,怎么能够对抗引力而把血液输送到四肢末端并压回心脏? 航天员在太空站居住一段时间之后,再次回到地面的时候,一般都是被人抬出载人航天器的。因为在太空失重的重力环境下,他们身体肌肉发生了萎缩,无法负荷自身重量。要进行特殊的饮食调理,并休息锻炼一段时间之后,才能重新适应地球生活。而黎小石在瀛洲岛上住了一年多,也就是相当于外界的四十五年,收到了与此相反的意外效果。 不等黎小石回过神来,杨文芳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用一种闪闪发光的兴奋眼神盯住他:“你不觉得,这些不同之处很值得注意吗?” 黎小石下意思地往后一缩,值得注意? 杨文芳激动地站起来:“黎先生,你的朋友们,是这个国家、乃至这个世界的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他们的身体,将来能够成为全人类的福音!你明白吗?” 黎小石快速眨着眼睛,他不太适应杨文芳的口吻,有点像电视上的联合国会议演讲。“我、我不明白,你想要做什么?” 杨文芳严肃地坐下来,脸上显出沉稳持重的神情:“我希望能够由我亲自解开这几位朋友身体里蕴藏的秘密,并把结果贡献给全人类的医学事业。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们所有人都能够拥有像他们这样的体魄!” 黎小石不由自主地离开座位,错愕道:“你要拿他们作研究,做实验?” 杨文芳面对他这样的用词,一时找不到反驳的办法,勉强说道:“我保证,是在不伤害他们健康的前提下。” “可是他们已经病成这样了!”黎小石忍不住叫起来。 他扭头看光惠,光惠紧闭眼睛,沉重地点头。无疑,他是赞同黎小石的。 杨文芳不肯罢休,用眼睛向杨文刚求助。 杨文刚挠挠头皮,试图做中间人出面调停:“我看这样好不好,等把他们的病治好了以后,哈?” 黎小石一口咬定:“不行!我不答应。” 他在巫坆和瀛洲岛所有村民面前起过誓,绝不向外界透露瀛洲岛的存在。至今为止,知情的人只限于巫仙隐修会高层,这也是为了能够得到支持,为阿兰、二傻等人治病。可要是把阿兰、二傻他们送去作研究,再把结果公布于世,岂不是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那时候局面会变成怎样,阿兰、二傻能够应对吗?瀛洲岛会不会被踏破门槛? 杨文芳没想到黎小石会这么坚决地拒绝,顿时气氛有些僵。 ------------ 一百十四章 谈判失败 杨文刚又来和稀泥:“文芳,黎先生关心朋友们的病情,心情可以理解。这事儿呀,我看缓一缓吧。等病情明显好转,也许事情会有转机呢?”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没底。他很了解自己的妹妹,她一生醉心于医学研究,至今仍活跃在科研一线。而且生性心高气傲,从不肯轻易言败。对她来说,眼前这些病人不是一般的病人,而是一座蕴藏量巨大的金矿,她秣马厉兵这么多年,只得到一些金屑,陡然见到金矿,岂肯罢休? 果然,杨文芳逼近黎小石,眼中射出厉色:“黎先生,我怀着十分的诚意和热忱,想尽一切办法医治你的朋友们,却换来这样的回报?” 她已经放弃文质彬彬和高大上的演讲口气,直接使用了“回报”这样赤裸裸的用词?黎小石听到她的话,不禁有些招架不住。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杨文芳几十年人生阅历,能够娴熟地做到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时,光惠开口道一声:“阿弥陀佛!若是杨院长觉得这些人继续留在这里不妥,老衲愿意把他们带走,不再打扰杨院长。至于他们的病,老衲自当竭尽全力,为他们寻找医治的方法。”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黎小石心里喊一声,好!转头向光惠投去感激的一瞥,有他相助,一定能找到愿意收治阿兰等人的医院。普天之下,医院又不是只有杨文芳这一家。“是的,我同意光惠大师。” 杨文芳一口气噎在喉咙口,咽不下又吐不出,脸色逐渐憋得乌青。 杨文刚赶紧劝道:“文芳,光惠大师是我尊敬的长辈,既然他这样说了,咱们就……” 杨文芳扭头飞速扫了他一眼:“他是你的长辈!”她把语气重点放在“你的”二字。 杨文芳隐隐约约地知道,哥哥似乎有一层隐秘的身份,不为外人所知,连家里人都含糊其辞。她也看出来,哥哥对光惠有不同寻常的尊敬。可是这一切不关她的事,她也没兴趣探听。 杨文刚知道妹妹话里的意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再往下劝。 局面再次僵持住了。 但没过多久,杨文芳再次发动了攻势。她冷笑一声,把握十足地说:“黎先生,方丈大师,你们确定可以把这几个人安全地带走吗?不要忘了他们的入院资料表中,身份信息是假的。” 黎小石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杨文刚却明白了:“文芳,你不要乱来。你不会是要向公安局自首吧?” 杨文芳说:“是举报。那样的话,我们医院也许会担一些责任,但我是受蒙蔽的,而且愿意提供给警方一切配合,包括出示这些人的DNA和部分身体检查结果,我相信完全可以戴罪立功。” 黎小石懵了,这可怎么办?他向光惠求助,光惠也一筹莫展。 杨文芳继续说:“我还要向法庭和医学会申请,继续研究这些检查结果资料,并做进一步实验。鉴于我手上有第一手资料,医学会极有可能会同意并帮助我取得研究资格。”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黎小石感到既愤怒又懊恼,没想到自己亲手把阿兰和二傻等人送入虎口。 “我本来可以友好地同你们合作,可你们冥顽不灵,叫我有什么办法呢?”杨文芳的笑容里透出几分幸灾乐祸。 “阿弥陀佛!老衲有一位朋友,刚好途径宝地,想要进来叨饶片刻,不知杨院长愿不愿意?”光惠好像没有理会杨文芳的刀光剑影,突然说起了不相干的人。 杨文芳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老和尚是不是气糊涂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外面敲门,郭医生领进来一个人,正是田安。 熟人想见,黎小石分外高兴:“好几天没见你了。你去哪儿了?” 田安笑着在他耳边小声道:“去见了会长和其他五位尊者,汇报我们的所有情况。” 他拍了拍手中的公文包,神秘地说:“而且带回来一份重要的文件。” 田安从里面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塑料管,这是黎小石曾经见到过的DNA存储条。他把存储条递给杨文芳,笑道:“黎先生和光惠大师的朋友们,因为走得急,没有随身携带身份证明资料,我已经替他们送来了。这些信息,是经过法律认可的,无论您递交给哪一级公检法机构,都能证明它的合法性。” 杨文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个人,不知道他又是从哪里取得了这些信息,可是她眼看着自己即将得胜,哪肯轻易相信田安的话呢?“不可能!他们入院时,指纹识别系统根本无法识别他们的身份!这个系统可是全国联网的!” 田安对杨文芳的诘问胸有成竹:“没错,那时他们几个刚刚入境,又没有携带证明,因此你识别不出。现在你尽可以把他们的十个手指按上去试试,我敢担保,一定是与我这个存储条中的信息一模一样的!” 杨文芳虚脱地跌坐在沙发上,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杨文刚坐在她旁边,同样心里不好受:“文芳啊!我早就劝过你,可你就是不听啊!” 他又对光惠和黎小石说:“黎先生,方丈大师,请你们别怪罪我妹妹,她的初衷其实是为了医学科技事业得到发展,是为了人类能够更加强大,是没有坏心眼的,就是急了些,希望你们能理解。” 光惠竖掌行礼道:“杨院长,这几位朋友连日来受你的照顾,老衲心中着实感激万分!” 杨文芳低着头,无力地说道:“方丈大师客气了!我其实……真的是从医学研究的角度出发,不是想要为难你们。” 光惠大师出家人,不在意这些小小的过节,但是担心黎小石不愿意原谅,便拿眼睛询问黎小石。 黎小石明白他的意思,对杨文芳说:“杨院长,我们中间闹了些误会,现在说清楚就好了,我不会介意,你也别往心里去。” 田安笑道:“皆大欢喜!那么,阿兰他们怎么打算?是接走呢?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医治?” 光惠与黎小石相互望了一眼,还未说话,杨文刚就抢着说:“那不如还是继续……” 尚未说完,光惠打断他的话道:“我看还是接走他们吧!” 黎小石心里很赞同光惠,毕竟他和光惠不能时时刻刻陪着阿兰和二傻他们,如果医院在背后偷偷地搞些试验,对他们的健康造成不利影响,也不能及时发现。 杨文芳只能点头同意,现在除了悉听尊便,她再也没有发言权。 ------------ 一百十五章 隐修会高层 黎小石一行人乘坐杨文刚的加长林肯离开这里,转到H市最大的一家医院,把阿兰、二傻等人安顿在那。 此处人流量明显增多,医生和护士全都步履匆匆,万分繁忙。四十五后,人们的平均寿命延长到了98岁,社会老龄化更加严重,对医疗服务的需求更加迫切,因此医院人满为患。 阿兰住在四人大通间里,虽然各方面条件比不上私人医院,但她为人淡泊,对这一切没有太在意。 反而是杨文刚显得很不好意思,一再为自己妹妹的冒昧行为道歉。 田安宽慰他道:“没事,他们跟我一样,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住在这样的地方没有什么不合适。” 杨文刚皱着眉头:“可我还是觉得委屈他们了。你看,打饭、领药、上厕所,都得排队!我多少年没有住过公立医院了,没想到现在拥挤成这副模样,也不知道国家都把钱花哪儿去了,怎么不多建几个医院?!” 光惠叹口气:“这里是给穷人看病的医院,自然是拥挤狭窄的。” 田安笑着拍杨文刚的肩膀:“怎么,杨老板如今发财了,忘记当初也是这样过来的?” 杨文刚讪讪笑道:“你又挤兑我。你现在身份可不同了,有资料列席旁听尊者会议,这我可比不上。” 说着压低了声音,避过光惠,悄声道:“也许会成为我们最年轻的尊者,是吧?” 他对田安眨了眨眼睛,眼神像一只对着肉食垂涎欲滴的狐狸。 田安不由得轻笑一声,但立即整肃神情,道:“不要乱说,这种事我们不能妄加猜测。” 但在杨文刚听来,他这一声笑分明满是自得之意。你就得意吧!他心里暗想。 田安见黎小石一直陪伴阿兰,便对他说:“阿兰在这里尽可安心养病,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黎小石点点头:“还没有谢你呢!多亏你今天及时赶来。对了,你是怎么……”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怎么弄到阿兰他们的身份信息的?” 田安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带着黎小石,随同光惠、杨文刚来到僻静的角落,田安说:“会长和其他五位尊者都知道了这件事,派我来向你发出正式邀请,请你出席尊者会议。” 黎小石一听,有些犹豫,他不是隐修会的人,以后也没有打算加入。既然隐修会是隐秘组织,想必不愿意普通人知道。而尊者会议听着像是保密级别很高的会议,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去参加不合适吧? 他勉强挤出笑容道:“一定要去吗?你去不就行了?” 田安捅捅他的胳膊:“喂我说!搞到阿兰他们的合法身份信息的人,可不是我,我没那么大能耐。是另一位尊者王国森,他在政府高层有人脉,这件事情上面帮了大忙。眼下他人就在本市,你不见一见?” 黎小石眨了眨眼睛,这样的话,不当面表示感谢,确实说不过去啊。 还是田安了解黎小石的软肋,这回他不得不答应了。 一行人坐着杨文刚的加长林肯回到永平寺。 圆惠迎上来,对光惠道:“会长和其他五位尊者已经到了,正在内间会议室等候。” 光惠点头道一声辛苦,由圆惠在前头引路,将一行人带到永平寺后院。 后院背靠山丘,西南角山丘脚下有一座小小的经室,看起来破旧不堪,似乎被人遗忘在此。 圆惠将众人领进经室,然后与杨文刚一起反锁房门,站在门外,犹如站岗放哨。 光惠走到经室一角,找到经文卷架上的一座罗汉塑像,缓缓旋转,卷架之侧的一扇隐蔽石门随之开启,露出了里面一条通道。 永平寺始建于南宋,那时社会上儒释道三教并行,百姓对各种宗教的接受程度比较高。 但是官僚阶层由于各种利益冲突,始终对于尊崇哪一种宗教存在争议。尤其是朝代更迭、风云变幻之际,宗教往往卷入各式权力斗争的漩涡之中。 上一朝天子颁令将佛教定为国教,然而到了下一朝,寺庙有可能被没收田产、房屋,僧侣被迫还俗,各类经文典籍被焚,佛祖塑像金身则遭到没顶之灾。 因此永平寺建筑之初,就特意选址在一座山丘脚下,并将大片山林划入寺庙田产范畴,然后开凿山脚,中空山腹,相当于在里面凿出了一个防空洞、避难所,用来在危难之际存放各种珍贵文献和雕像,或者暂时安置僧侣。 现在这里成了一个隐秘的会议室。 光惠带着黎小石和田安经过不长的通道,走进一间铺着榻榻米的屋子。里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家具摆设不多,但相当雅致,黎小石一眼就看到屋子当中矮几上的青铜公羊樽,那是商朝贵族祭祀仪器。一缕香烟从公羊的硕大圆角之间飘出,清幽的香气将屋子熏染得分外空灵。 有六个人正在屋内,其中一人单独坐在一端,另外五人相对而坐,分散在矮几周围。 黎小石心想,那一位想必就是会长李洪心了。 他头发斑白,但是眉毛乌黑,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传统面相学上典型的长寿之征。虽然头发白,可是额头眼角几乎没有皱纹,看不出到底年龄几何,且面色红润,一双眼睛黑白清澈分明,不像一般俗话说的人老珠黄,眼白逐渐混有暗色。 他身边的五位,看来便是巫仙隐修会的尊者了。与光惠一样,他们是这个组织的长老级人物。 其中一个相对比较醒目,因为这个人戴着一副面具,用纯金打造而成,仅有眼珠部分镂空,其余将脸庞遮了个严严实实,连一丝风儿都不透。 后来光惠告诉黎小石,这位尊者名叫陈昭,是个女士,因为在一场车祸中深度毁容,不得不选择戴着面具示人。 坐在陈昭对面的便是王国森了。黎小石刚听见这个名字,便觉得十分耳熟,待一见面,忽然想起来,这人的长相与王国林是那么相似! 后来果然证实,王国森便是王国林的长兄。光惠每每说起王国林,总是唏嘘一阵,说他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学识渊博,善于钻研,且秉性开明,海纳百川,本可在隐修会有一番作为。 ------------ 一百十六章 天师使者 王国森的气质则与他的弟弟截然相反,他即使盘腿坐在地上,也是腰背挺直,头颈端正,五官明朗,有一种秋毫无犯的凌然之气。 从他的穿着,看不出杨文刚身上那种富豪的做派,但显然非常讲究,衬衫袖口恰到好处地露出西装外一厘米,领带长度覆盖第四颗纽扣,却没有长及裤腰。这是一种经常出入重要场合,随时随地注意自己形象的人所特有的习惯。 另外还有三位尊者,黎小石来不及细看,只听李洪心笑道:“欢迎你的到来,天师的使者!请坐。” 他嗓音洪亮,中气十足,但音色低沉,富有磁性,听来尤为悦耳。 光惠指引黎小石、田安在矮几另一端,李洪心对面坐下,自己则坐在王国森一侧。 矮几上放着一只比手机略大的PAD,李洪心轻轻一点,从中投射出一幅全息影像,是黎小石的第二代身份证。虽然这张小卡片早已作废,但经过扫描以后录入电子数据库,可以与指纹信息作比对。 “太神奇了!看看这张脸,四十五年过去,岁月居然没有在上面刻下任何痕迹!”李洪心感叹。 确实,黎小石身份证上的照片与本人相比没有太大变化,除了头发稍稍长了一些。 影像上又出现田安的身份证,同样跟本人差不多。 黎小石知道那照片拍摄于2015年,也就是他离开大陆的前一年,而现在已经2061年了,他真的逃过了时间这把杀猪刀。“我们的事要是说出去,恐怕是没人会信的。” 李洪心轻轻一笑,点点头:“没错。不瞒你说,我们也是经过一番调查才敢确认,你不是在导演一场恶作剧。” 王国森在一旁适时补充道:“田安原是隐修会的成员,我们调出了他的所有档案资料,最终确认他的身份。” 全息影像中出现了田安的各个活动画面,有些连田安自己都没有见到过,他甚至不知道何人在何地偷偷拍了他当时的影像。 接着,全息影像中又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非常眼熟,黎小石仔细辨认之下发现他就是曾庆元。 画面显然拍自于监狱囚房,曾庆元胡子拉碴,异常邋遢。 王国森说:“最重要的是,我去见了这个人。尽管我很不想再次看到这个杀害舍弟的凶手,情愿我们国家没有废除死刑,而由我亲手把他送上刑场。” 黎小石没想到曾庆元还活着,想到他残忍杀害王国林,把自己、曾帅等人送入地下陵墓,间接杀害了六条人命,不由得心头生恨。可是对曾庆元的指控只能限于谋杀王国林,因此他仅被判了终身监禁而已。 “王国林先生的事,我很难过,他是个好人。而且当时我们自身难保,没能第一时间站出来作证,真是抱歉。”黎小石说。 “不必这么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杀人凶手没有逍遥法外,舍弟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王国森目光沉稳,这么多年过去,他心头早已平复。 全息影像上曾庆元消失,出现了巫坆的岩壁画像。 李洪心说:“这是发现于河南开封一座汉代贵族陵墓之中的壁画,也是现存最早的一幅天师画像。而巫仙隐修会创建于清末年间,由一位文渊阁大学士开宗立派,将天师奉若精神导师。传到我手里,已经过去了将近二百年,我却万万没有想到,天师居然尚在人世。” 黎小石咳嗽一下,道:“那个……他其实已经去世了。按照时间推算,他在岛上刚刚去世了一天左右而已。” 田安低下头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哀。 王国森和面具尊者相互对视,没有动弹身体。 李洪心神情肃穆,口气不容质疑:“隐修会一直遵照天师的指引修身养道,天师的智慧至高无上,必能带领我们到达圣明仙界,对此无人能够怀疑。天师在世上历劫千年,修得不坏之身,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你们,天师派来的使者,几十年不改音容,就是对天师智慧的极佳阐释。因此,天师将会永世长存、千秋不朽。” 黎小石听得云里雾里,但总算明白了关键的一点:“你们不信天师死了?可是我亲眼看到他的身体石化,然后随风飘散。” 他转头看田安,田安用眼神肯定他的话,但出于对李洪心的尊敬和忌讳而没有说话。 光惠说道:“不过,天师很久没有现身净坛,这倒是不争的事实。” 黎小石心里说,对呀,因为他死了嘛! 光惠身边的另一位尊者是一个年迈的女士,她说:“也许是瀛洲岛上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天师认为,派遣的二位使者,足以传达他的旨意?” 她旁边的另一位尊者接口道:“瀛洲岛是一块海外仙岛福地,天师自会保佑它长治久安。但不知眼下这二位使者,带来了什么旨意?” 黎小石一听,慌忙摆手:“不不,我哪有带来什么旨意?天师从来没有要我传达什么旨意。田安,你快说!” 他求助地看着田安,期望他能施以援手。他、戚琪、郭玉和田安一同在圣湖边见到天师,眼看着他坐化,他哪有说过什么要带给巫仙隐修会的话?! 可是田安却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差点让黎小石疯掉:“你不是巫仙一族的嫡系传人吗?你不是得到了圣物羊脂玉净鼎吗?还有,天师亲授给你羊皮卷,怎么你不知道他的旨意?” 黎小石一愣,羊皮卷?“噢,我想起来了,那个啊!那个是观测哈雷彗星的天文记录,真的仅此而已,没有别的啊!不信你们看。” 他从包里取出巫坆送给他的羊皮本子交给光惠,光惠翻看之后,传给身边的尊者,一位一位传阅下去,但是都看不出里面隐藏了什么奥秘。 一位尊者问道:“那么,能否让我们瞻仰巫仙圣物?” 黎小石点头:“当然可以。”他捧出羊脂玉净鼎,瓶身莹润透亮,周身散射温润的玉色光泽,给内室之中的所有人和器物染镀了一层光晕。 众人一看,不禁纷纷赞叹。 ------------ 一百十七章 血统之争 光惠说:“老衲有生之年,竟能亲眼目睹传说中的圣物真颜,实在三生有幸!黎施主与巫仙一族渊源深厚,实在不必过于自谦。” 黎小石听了他的话,苦笑着叹气:“不,哪有什么深厚的渊源?都是阴差阳错。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绝对不会想要同样的经历。” 光惠笑道:“渊源选择了你,而不是你选择了它。你不知道吗,有句俗话叫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黎小石觉得自己越说越说不清楚,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没错,我是有羊皮卷和圣物,但是你们的天师,他只是叫我带着村民去治病,别的什么都没讲。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想要对你们表示感谢,谢谢你们为阿兰、二傻他们做的一切。真的没有什么旨意,我也不是天师的使者,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几位尊者听了他的话,悄悄议论纷纷,有的愿意相信,也有的持保留态度。 一直没有说话的面具尊者开了口,她的声音十分嘶哑,听起来声带受到严重损伤,就像是普通人咬着耳根说悄悄话时的那种音调。 她说:“看来这位黎先生,并不在乎天师使者的身份,而且也没有要向我们传达天师旨意的意思。强扭的瓜不甜,还请各位尊者不要再勉强他了,这也是为隐修会保留一点颜面。” 她这样一说,众人便都不吭声了。 黎小石感到后脊背出了一层冷汗。陈昭的话不好听,但却是一针见血的大实话。她看透了黎小石表面尊敬,内心却隐藏着对隐修会的距离感,既提醒其他尊者不要再轻佻浮躁,拿热脸去贴冷屁股,也警告黎小石,隐修会并不会对他患得患失。 李洪心点头,对陈昭表示赞同:“尊者的话不错,那么依你之见,眼下我们该当如何?” 陈昭说:“隐修会数百年来以修习巫仙方术、修养道法为主旨,对于巫仙一族自当鼎力维护,担继世之重任。所以医院里的九位天师子民,隐修会责无旁贷。” 众位尊者听了都点头,这肯定是不错的。 忽然陈昭把脸一转,对准黎小石,虽然面具上方眼睛的部分漆黑一片,黎小石仍然感觉到一束灼人的目光从中射出。“但是,对于那些自称巫仙一族嫡系传人的人,我认为还是要认真核实,免得有人沽名钓誉,将隐修会置于任人戏弄的玩偶的可笑位置。” 众位尊者又交头接耳起来,其中一个问道:“是啊黎先生,你可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是巫仙族人吗?” 黎小石尴尬万分:“我没有。这话也不是我说的啊!” 他看向田安,都怪你,没事提这茬儿干嘛?我又不稀罕当巫仙嫡系传人,居然还给我扣一个沽名钓誉的大帽子,这不是凭空污蔑人吗?难道我想要借此当你们隐修会的太上皇,让你们一辈子供我养我侍奉我吗?我黎小石虽然没有多大本事,可是从来没想过要吃软饭! 田安也没想到会引出这个问题,感到不好应对,便又把皮球踢回去:“我也是听你说的啊!你说在地下陵墓的时候,天师认定你是巫仙传人,所以选定你的肉身来还魂的嘛!” 见二人相互推脱,光惠开口道:“黎施主,请问令尊、令堂是哪位?” 黎小石刚要回答,陈昭已经取过PAD,在上面输入一个指令,全息影像中出现了黎华和赵秋菊的画面。 她发出一声轻笑,听起来颇为阴阳怪气:“黎先生,之前我们说过,经过了一番调查,其中包括你的直系和旁系亲属,希望你能理解。” 黎小石呆呆地坐着,不知道该表示同意,还是表示不同意。他感觉在这里,自己完全被扒光了衣服,成了赤条条裸奔的人。他又想到阿兰和二傻,他们对于大陆世界来说,是完全不存在的一群人,从来没有过往生活的痕迹。可是几日之间,隐修会使他们获得了合法身份,这里面暗藏的玄机,让黎小石一想起来就隐隐不安。 光惠问陈昭:“最终查到了什么?” 陈昭说:“黎先生的亲属之中,没有一位是巫仙族人。” 她随即冷笑一声,道:“朝见过天师,居然就能说自己是巫仙嫡系传人!” 她话中带刺,黎小石听了如芒在背。“我是不是巫仙族人,我自己并不十分看重。倒是你们,为什么抓住这一点不放?” 光惠见局面有些僵冷,连忙出来打圆场:“黎施主救出天师子民,劳苦功高,理应得到隐修会的尊敬。至于是不是嫡系传人,若是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若不是那也无妨。” 众位尊者点头同意光惠的话,只有陈昭反驳道:“怎会无妨?那不是将会长和诸位尊者玩弄于股掌,让大家成为笑柄?如果诸位觉得这样也无妨,那么任由黎氏子孙混淆巫仙一族血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们仍然无动于衷吗?” 众位尊者面有难色,这确实说不过去。 黎小石觉得实在坐立难安,他对光惠弯腰致意道:“大师不必再为我劳心费神,我今天来这里,要感谢的已经感谢了,也听到你们愿意尽心帮助阿兰、二傻等人,所以心愿已了。至于别的事,我从来不放在心上,大师也不必挂怀。若没有别的事,那我先告辞了。” 光惠连忙还礼,觉得很过意不去,但当着陈昭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起身送行。 走出经室,等候在门外的杨文刚迎上来:“黎先生,你去哪里?我派人送你。” 黎小石摇摇头:“多谢,不必了。承蒙你的照顾,我心里很感激。那个酒店房间也不必续订,我去把我的妹妹带出来,房间就退掉吧!” 杨文刚不明所以:“这怎么行?我要是这么做,会长要怪罪我的。” 黎小石不愿意跟他多做解释,想必他马上会知道会议室发生的事。他只是向光惠致意,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永平寺。 光惠对着黎小石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道一声:“阿弥陀佛!” ------------ 一百十八章 故人再见 黎小石走到街上,才发生自己晕头转向,连往哪个方向走都不知道,只好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照例仍是无人驾驶汽车,他在座椅旁的输入器键入酒店名称,汽车发出温柔的女声:“请您系好安全带,三十分钟后将到达目的地,车费一百二十元。” 黎小石身上哪有钱? 可是不付钱,车子就一动不动。 黎小石无法,只得拨通酒店总机:“请帮我转2302号房。”他期望黎云云身上能有钱,或者她退掉酒店房间,自己回家去也行。 但黎云云没有接电话,是玛丽接的:“您好,黎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 黎小石犹豫一下,还是老实回答:“我没钱付车费。” 玛丽说道:“好的,我现在查到您的位置,是在永州西路454号,永平寺门口,请报出您的车牌号。” 黎小石正想要下车查看,出租车里的温柔女声已经代为回答:“A73HJ2。” 玛丽回答:“已经连接出租车公司并支付车费,黎先生。” 话音刚落,出租车启动,载着黎小石往酒店方向开去。 黎小石无可奈何。杨文刚先生,再让你破费一次吧。 走进酒店大门,总台服务小姐对他微笑道:“黎先生,您的朋友在房里等您很久了。” “谁呀?”他想,我在本市的朋友早已人近中年,还能记得自己吗? 服务小姐看了看登记册:“是一位姓戚的小姐。” 戚琪!黎小石又惊又喜,她这么快就来找我了!分别这么久,还真是挺想她的。 回到H市之后认识了很多人,光惠、杨文刚自然待他很好,但也有杨文芳、陈昭这些不那么友善的人。为了替阿兰和二傻他们治病,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所有人,不免有些疲倦。 静下来独自一人的时候,不由得十分怀念在瀛洲岛的那一年多时光,与戚琪、郭玉一起无忧无虑的日子,是多少美好! H市虽然是故乡,可是母亲早已离世,唯有戚琪算是唯一的一个故人。能再见到她,才让这里真正有了一丝家乡的味道。 黎小石迫不及待地朝房间走去,一打开房门,便大声喊道:“戚琪,我回来了!” 忽然,一只玻璃杯子朝他的脑门直飞过来,几乎要撞上他的鼻梁! 黎小石赶紧偏头一躲,玻璃杯哗啦一声撞碎在门框,碎片散落一地。 他庆幸自己反应敏捷,这还得多谢瀛洲岛的特殊恩赐。 没等高兴太久,一只又一只玻璃杯连续朝他飞来,黎小石接住二个,躲过二个,只听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满地都是扎人的玻璃碎片。 “怎么回事?”他大喝一声,“是我!看清楚再砸!” “砸得就是你!”面前一个人叉腰站立,手中还举着一只玻璃杯,正是戚琪。 见她举起杯子又要砸,黎小石连忙喊道:“停停停!你回头来找我,不是为了让我脑门开花的吧?” 戚琪“哼”一声把玻璃杯重重顿在茶几上,气呼呼地坐下。 黎小石莫名其妙:“你怎么了?才多少天没见,脾气这么大啊!”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戚琪一屁股将黎小石挤出沙发,推到地上:“你呢?!才多少天没见,就跟别的女人同居了?!” 同居?黎小石愣愣地看着戚琪,忍不住笑出声:“你说黎云云啊?” 他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瞧着戚琪,指着她的脸道:“你别生气,你一生气,鼻孔就撑得很大,跟一头水牛一样。” 戚琪抓起一只靠垫没头没脑地打在黎小石身上,黎小石“哎呦哎呦”大声讨饶:“好啦好啦!我错了!我不该跟妹妹同居,行了吧?” 戚琪停手:“那个女人是谁?你妹妹?你哪来的妹妹?亲的干的?” 黎小石笑道:“什么轻的重的,干的湿的。我爸生的女儿,不是我妹妹吗?” 戚琪狐疑道:“真的?可是,她好歹也是个大姑娘,你就这么跟她睡在一张床上?” 黎小石拍拍沙发:“我一直睡这儿!我为了阿兰、二傻他们,每天早出晚归的,连她穿的什么衣服都没注意,好不好?” 话音刚落,黎云云从卫生间走出来,一头乌发盘在头顶,身上光溜溜只裹了一条短短的浴巾,露出香肩和一双玉腿,当真春色无限。 她走到茶几上,弯腰拿起刚刚订购的一盒面膜,撕开一片贴在脸上。弯腰之际,一对雪白酥胸在戚琪面前展露无遗。 戚琪就算是一个女人,此时也是看得血脉贲张。慌忙一把扳住黎小石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向自己,指着黎云云道:“她什么都没穿,这下你注意到了吧?” 黎云云说:“你什么眼神啊?我什么都没穿?那好,我让你见见什么都没穿到底是什么样。”她抓住浴巾,作势就要往下扯。 黎小石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戚琪一把将他的头扭回来:“你还看!” 黎云云的手停在浴巾上端,翘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吃零食,笑道:“男人本性嘛!黎小石,这个大姐是谁啊?” 戚琪顿时皱起眉头:“谁是大姐?你为什么不叫哥,有没有规矩?” 黎小石摆摆手:“她从来没叫过哥。” 戚琪又指着黎云云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在房间里晃来晃去?”黎云云的浴巾快要盖不住她的大腿了。 黎云云笑道:“因为我很讨厌穿内衣内裤。平时我在家都是不穿的,为了你这个大姐,只好披了一条浴巾。”一边说一边两条腿交换位置,再次翘起二郎腿。 戚琪见瞪黎云云没用,只好转头去瞪黎小石,恨不得扑上去把他咬一口。 黎小石赶紧投降:“我去厨房,我肚子饿了,还没吃晚饭呢。” 在外面忙了一天,中午饭只是匆匆扒了几口,到现在肚子咕噜噜乱叫。黎小石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条,可是从没有下过厨的他笨手笨脚地烫了手。 戚琪一边摇头骂他太笨,一边把锅铲接过来,不一会儿就做好了一碗香喷喷的肉丝面。 ------------ 一百十九章 占梦 黎小石一边吃一边赞叹:“看不出来,你平时大大咧咧的,还有这手艺!” 戚琪说;“这有什么?上初中之后我就自己给自己做饭了。我妈管教我学习是一把好手,可是家务活儿样样不行,做的东西根本不能吃。” 黎小石点头:“你妈现在美国怎么样?” 戚琪看着窗外出了一会儿神,幽幽道:“四十五年了,她早就以为我死了,所以她认了。人死不能复生,发生这种事咱只能认。你知道这是很正常的,我也知道。所以现在我回来了,就发现我走之后,留下空白,但有人将空白填起来了。这也是没错的,不是吗?日子总得过下去。但是有一个问题,好像这里面没有留下什么空间给我,现在我不知道该把自己放在哪儿才好。” 黎小石听出戚琪话里的伤感,小心翼翼问道:“你妈后来又生了孩子?” 戚琪说:“结婚,生了二个。虽然那时候她算是高龄产妇,不过科学这么发达,也不是什么难事。” 黎小石想到黎云云,她就是科学发达的产物。“你妈在那二个孩子身上,也许寄托了对你的思念,你要这么想。” 戚琪轻轻一笑,用力点了点头。“没错,你这话没错。” 黎小石还在想用什么话去安慰戚琪,她倒问起来:“你妈呢?找到她了吗?” 黎小石垂下眼帘,闷头吃了几大口面条。“她身体不好,没等到我就先走了。” 戚琪心里一动,没想到黎小石在瀛洲岛上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的母亲,最终还是没能见上一面。 对于失踪,有人选择面对现实,用其他的方法、其他的人来填补真空,弥补失落,修复伤口。也有人选择认定内心的声音,苦苦等待,在煎熬中一步步走过几十年。不能说孰优孰劣,各人有各人的选择罢了。可是苦苦等待的人却没有等到最终归来的人,老天这样做,实在太不公平! 戚琪看着黎小石黯淡的神情,可以想见这几日他心里有多么不好受。“石头……你还好吧?” 扑!扑!二大滴眼泪落进汤碗,整碗面条都染了苦涩。 黎小石捧起碗遮住脸,咕咚咕咚几大口喝光了所有面汤。伸手背一抹,连眼角带嘴角,统统抹了个干净。然后长出一口气,换一副神情,笑道:“我没事。昨晚还梦见她了呢!挺有意思的一个梦。” 戚琪赶紧说:“什么梦?说来我听听。”也是想要转移黎小石的注意力,让他放松心情。 黎小石就把梦境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戚琪听了直乐:“你行啊!英雄救美,顺道还救了胎儿时期的自己。这要是真的,你可得好好感谢你自己,没有你那时候的英勇果敢,哪有今天的你啊?” 黎小石自嘲:“这话太拗口了,听着别扭。不过这梦吧,我总觉得大有深意,而且似乎还没完,怎么就给中间断掉了呢?我寻思今晚会不会再给接上?” 戚琪说:“那你躺下睡一觉不就行了?不过今晚你要睡地下了,我睡沙发。” 黎小石摇摇头:“不行,不能在这里睡。这儿可贵了,一晚上要好多钱呢!我要赶紧把房间退了。” 接着把离开救助站之后,回到H市,遇见光惠、杨文刚、杨文芳,后来又参加尊者会议的事情大致告诉了戚琪。 “我对杨文刚说了,叫他不用再续订房间,今晚开始我得要自己为这个房间交费,可是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一夜回到解放前了。”黎小石耸耸肩。 “哈!黎小石,你小子还真不是一般人!”戚琪大笑一声,重重拍一下他的肩膀,要是在以前,这一拍的力道准能把黎小石拍到地上去,可现在她发现手下的那副肩膀肌肉厚实,骨骼沉稳,一拍之下巍然不动。 “什么?”黎小石不明所以。 戚琪笑道:“你小子无论什么时候遇到困境,总能有人来搭救,可不是一般人吗?你山穷水尽,可巧这时候我就出现了。我妈别的没给我,钞票却是给的够够的。先前我还有点不愿意拿,总觉得拿着特没劲,好像亲妈变成了别人的妈。现在想来,人哪,啥时候都不能跟钞票作对,是不是?” 黎小石听着她的话也笑了:“什么‘别人的妈’,这种事你还能这么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我真是服了你了。从现在开始,我要跟着你混了,叫你一声姐,收了我这个跟班吧。” 当晚三人没有再找地方过夜,而是在房间里挤着睡了一晚。只是黎云云被禁止再通过玛丽胡乱订购电视购物频道产品,心里怏怏不乐,无奈财政大权现在掌握在戚琪手里,她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凌晨二三点钟,戚琪起来上厕所,发现黎小石斜倚在墙角,出神地翻阅DNA存储条中的全息影像。 “失眠啊?”她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把一张盖毯覆在二人的膝盖。 “睡了大半夜,什么梦都没有做,有点失望。”黎小石说。影像中的母亲苍老、衰弱,完全不是梦中那个年轻的赵秋菊。那个年轻的赵秋菊何时才能再相见呢? “你不是跟老爷子学过一手吗?其中有没有占梦术什么的,可以拿来试试啊?”戚琪出了个主意。 黎小石抬起脑袋想了想,骨折的时候在林中小屋里养伤,跟随老爷子粗略学过周易,占卜之术虽然各种门类会有些许细小的区别,但是大体上相通,算一卦也行,就当是聊胜于无吧。 他取出老爷子送的罗盘放在地上,又抓了九个硬币笼在手心,闭上眼睛,脑中迅速过一遍梦境,随意抛下硬币。四面人头,五面数字。 他在罗盘上查了一下,四对应东北方位震卦,五对应西南方位巽卦,组合而成恒卦。《易·说卦》:“震一索而得男,故谓之长男。巽一索而得女,故谓之长女。”所以“震巽”即“恒”卦一般指代男女、夫妻。 “什么意思?男女、夫妻?这和你梦到的东西有什么关系?”戚琪摸不着头脑。 黎小石说:“卦象不一定和梦境有直接联系,也可以是破解困惑的方法。如果是这样的话,东北或者西南,我应该从这二个方向入手。” 戚琪看了看窗外:“东北是这座酒店的附楼,也是客房。西南是中央车站。你准备去哪儿?” “五多四少,西南的概率更大,去中央车站。”黎小石马上做了决定。 “这么晚不睡,干嘛呀?把我都吵醒了。”黎云云揉着眼睛出现,身上一丝不挂,什么都没穿,看样子是直接从被窝里出来的。 戚琪一下子把黎小石推倒在墙角,因为用力过猛,致使黎小石的头“咚”一声撞出一个大包。 本来二人没打算带上黎云云,可是她非要跟着黎小石不可,黎小石无奈只能同意。 ------------ 一百二十章 看错人了 中央车站四通八达,形状犹如一只八爪章鱼,来自五湖四海的列车在这里相汇。三人走进车站,像是一滴水融入大海,瞬间被涌动的人潮淹没。 因为不知道去哪里,去干什么,三人只能漫无目的,信步由缰。 “这里到处都是男男女女,可是哪个人才能解开你的梦呢?”戚琪一边走一边小心地避开迎面而来的人,一回头发现黎小石停下脚步,落下很远。 黎小石没回应,眼睛一直盯着一个地方,那里是车站中央的精品商店,售卖高档进口商品,几个年轻女孩正停留在化妆品专柜前专心致志地挑选。看她们的模样都不过二十岁,可是出手却很大方,有人手中的购物篮已经塞得满满当当。 黎小石盯着其中一人看得目不转睛。那人背对着他,看不清长相,可是清秀的背影和优雅的举手投足都十分熟悉。“不可能是她。”他自言自语。 戚琪从背后猛拍他的肩膀:“看什么呢?!” 黎小石一吃惊一转头,再回头去看那女孩,忽然却不见了人影。“人呢?” “谁?”戚琪酸溜溜地说,“看到美女,又挪不动脚步了。” “不是,那个人我好像认识。”黎小石环顾四周,忽然发现那个女孩在前方不远处,拔腿就追上去。 “喂!”戚琪喊他不住,只好也追上去,心里怨愤地想,四十五年过去,你怎么可能还有认识的年轻女孩?说谎! 黎小石在人流之中左冲右突,伸长脖子寻找女孩的踪迹,可是在弯过一个拐角之后,还是把她跟丢了。 “到底是谁啊?”戚琪问道。 “我也不敢肯定。但是那个人真的很像……谢薇薇。”黎小石看着女孩消失的方向,眼神全是迷茫。 “谢薇薇!怎么可能?”戚琪忍不住笑,她应该已经成了一个老太婆了吧! “谁是谢薇薇?”黎云云问。 戚琪斜乜了黎小石一眼,道:“你哥的初恋情人。” 黎小石冒出一滴冷汗:“我根本就没有初恋。” 黎云云点点头:“那就是暗恋情人了。” 黎小石说:“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我真的觉得那人很像她。” 戚琪打断他道:“你也说了,很像她。说明你心里也认为那人不可能是她,对不对?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 黎小石叹一口气:“不是念念不忘。只是她失踪以后就一直没有下落,不知道现在如何,所以我放心不下。” 戚琪撇嘴道:“还是忘不了。她看着你落水却见死不救,只顾自己逃走。我就不明白,这样的人有什么好?” 黎云云笑道:“大姐,这就是你不懂了,得不着的永远是最好的。你要是想要拴住黎小石的心,就别让他把你捉摸透。” 黎小石见她俩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好像他对谢薇薇痴情不改,连忙止住她俩道:“什么得不着的就是最好的,我没那意思啊。走吧走吧,要不然你们二个女人也能搭台唱戏了。” “往哪儿走啊?”戚琪问,他们因为追赶那个女孩,此刻已经走出中央车站,四面道路宽阔通往八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马路对面有一幢高楼,底下五层是一座夜总会,大门口打出的大幅海报上站了十几位比基尼女郎,身披泰国传统披风,是来自泰国的人妖皇后东南亚巡演。 “哇!人妖皇后啊!我们去看看吧!”黎云云鼓动道。 “男不男,女不女,有什么好看的?”戚琪不明白,以猎奇为名,看一群受摧残的男人在台上乱舞,真能让人如此兴奋? 中国古代对女子裹小脚,对男子行阉割,已经万分残忍,没想到东南邻国还能想出更变态的法子,不光阉割了男人,还逼迫他们大量注射雌激素,以此增**房。很多人因此内分泌紊乱,寿命大减,最多活不过四十五岁,比太监还要惨。 戚琪的话却让黎小石心里一动,男不男,女不女,是不是也符合“恒”卦的卦象呢?“我也想去看看,走吧!” “走啦!”黎云云一个箭步冲上台阶,跨入夜总会。 “喂!”戚琪一万个不乐意,拗不过二人,只得跟上。 但现在是上午不到十二点,夜总会还在歇业状态,三人只能在大堂里等待。好在夜总会服务非常周到,不光免费提供茶饮、点心,还能观看以往的夜总会录像,里面就有很多人妖表演。 黎小石看着看着,忽然在录像里看到了一个戴面具的人,那副面具纯金打造,在人群中具有极高的识别度。 没错,那应该是巫仙隐修会的尊者之一陈昭。她也经常出入这家夜总会? 这时一位侍者走来,彬彬有礼道:“你们好!我们董事长想要请你们喝茶,不知道三位肯不肯赏光?” “董事长?谁呀?”黎小石好奇道,他第一次来到这家夜总会呀! “我们董事长姓陈,单名昭。”侍者微笑回答。 黎小石惊讶万分,抬头四下查看,陈昭一定是从安装在大厅里的摄像头看到了他们三人。 黎云云用崇拜的眼神看黎小石:“哇塞,你真是厉害!走到哪儿都认识大老板。” 要不要去呢?黎小石觉得来者不善。 “你认识这个董事长?”戚琪问道。 黎小石沉吟不语,这里人太多,不适合讲隐修会的事情,况且有资格参加尊者会议的人本就不多,会议内容是要求保密的。“一面之缘,不能说认识。” “那就去吧。抬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来请你喝茶,你干嘛还摆架子?”戚琪在背后推了他一把。 三人跟着侍者乘坐电梯来到第五十八层董事长室。 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办公室,站在窗前可以眺望整个H市中心区域。室内装潢极其豪华奢侈,跟主人脸上的面具同一种风格。 陈昭坐在红木罗汉床上,床中央摆一个矮几,上面烹了一壶小小的雨前龙井。她身穿细白布长衫,盘腿而坐,低头细细品茗,似乎并未留意进门的三人。 ------------ 一百二十一章 再次入梦 侍者在门口通报:“董事长,客人到了。” 陈昭还是没有抬头,懒洋洋地说一声:“坐吧。” 黎云云一看房间里有一把硕大宽厚的沙发躺椅,想也不想就直奔它而去,坐上去果然十分舒适。她不知道,这是从意大利直接订购空运来的皮椅。 黎小石想既然请咱们来喝茶,那就喝茶吧,于是坐在陈昭对面的罗汉床上。戚琪便自然地坐在他身边的矮凳上。 陈昭却不让茶,仍旧自顾自沉浸在茶香之中。 “请问你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吗?”黎小石忍不住问道。 面具后的陈昭看不出表情,只听到轻声一笑,她说:“明明是你们来找我,却问我有什么事?” 黎小石一愣,心想陈昭大概是误会了,便解释道:“我们只是路过,不知道这家夜总会是你家的。既然没有什么事,那我们也不打扰了。” 黎小石刚要站起,却见陈昭把一盏茶推到他面前,笑道:“这么着急走?因为我不承认你是巫仙嫡系传人,所以你对我有嫌隙?” 黎小石听了,重新坐下,郑重其事道:“尊者,关于这个问题,我无意冒犯你,所以不想再与你有任何争辩。是也罢,不是也罢,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陈昭放下茶盏,站起来面对窗外,负手而立,道:“真的不重要吗?你不想知道,你的血统究竟是来自于你母亲,还是你父亲?” 黎小石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你不是……不承认我的血统吗?” 陈昭笑了,笑声有一种早就知道黎小石会有这样反应的自信。“那是在众人面前做做样子。其实,大家都是半信半疑,只有我是真正相信你的。” “为什么?”黎小石对面前这个人的出尔反尔,反复无常感到疑惑。 陈昭重新回到罗汉床坐下,身子前倾,头部越过矮几伸到黎小石面前,二只黑洞洞的眼眶直逼黎小石的双目。 黎小石感到有一股森森冷气扑面而来,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身子。 陈昭的面具因为近在咫尺,看起来模糊变形,形同鬼魅。“任何一个人,在我面前都无可遁形。” 黎小石还没理解这句话,黎云云已经跳起来:“哇塞!你会读心术?我听说,这可是美国国家情报局高阶晋级课程,你是不是受过专门训练?” 陈昭冷笑一声:“那都是雕虫小技。我读的,是潜意识。” 她紧紧盯住黎小石的眼睛,沉声道:“我读到你的潜意识,充满了疑虑和恐惧,你既渴望知道真相,又害怕揭露事实,在重重矛盾之中你徘徊不定,无所前行。” 戚琪听她说得云遮雾罩,故弄玄虚,便本能地反感,站起来拉黎小石:“走吧,我看她不是擅长读心术,而是擅长吹牛术。” 黎小石却一动不动,神思仿佛云游天外,他懵懵懂懂地问道:“梦是潜意识的反应。你能解梦吗?” 陈昭笑了,自得道:“当然。让我来猜一猜,梦境有关你的身世,不是吗?” 这下黎小石和戚琪都吃了一惊:“不错。你怎么知道?” 但陈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笑了一声。从笑声中,黎小石和戚琪回味出来这么一层意思:能成为巫仙隐修会的尊者,必有过人之处。 黎小石坐直了身子,恭敬请教道:“请问尊者,我这个梦怎么解?” 陈昭摇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必得你自己亲手去解开,我只能帮你再次入梦。” 她从办公桌最底层抽屉里取出一个上锁的木盒,木盒八角用镂空金箔包裹,四面皆镶嵌珍珠母贝雕刻而成的云纹。印证指纹解开锁扣,取出里面的一个鹅蛋大的陶瓷锦盒。再用指纹印证打开锦盒,里面盛装了浅浅一碟香料。 陈昭拿起锦盒旁边放着的一把玉质小勺,从碟中舀出指甲大的一勺香料,化入龙井茶水,顿时满屋飘起奇异的花香。 “这是我特制的回灵香。把它喝了,我就送你入梦。”陈昭将化有香料的茶水递给黎小石。 黎小石接过茶水,杯中原本翠绿如玉,现在游荡着一丝隐隐的绯色。 戚琪探头一瞧,狐疑道:“你真的要喝这东西?” 黎云云在躺椅里一上一下地摇晃,笑道:“妈妈没有告诉过你,陌生人的东西不要随便吃吗?” 戚琪回头问陈昭:“喝了不会有副作用吧?” 陈昭慢慢地品着茶,笑道:“醒过来之后可能会记不清过去的事,但是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你要是不敢喝,就算了。好多人求都求不到呢!我何必拿来白白做人情。” 黎小石对戚琪开玩笑道:“没事,有你在呢,我就算忘记自己是谁也不怕。能再见母亲一面,这风险值得冒。” 说完一仰头喝了香茶。 黎小石很快进入混沌的状态,戚琪搬开矮几,扶着黎小石在罗汉床上躺下,自己则坐在床尾。 ------------ 一百二十二章 就叫黎思吧 黎小石感觉自己脸上湿嗒嗒的,好像有什么液体滴落。伸手一抹,全是水。 睁开眼睛一瞧,正上方的房顶天花板有一块粉刷板剥落,雨水从这里渗漏下来,一滴一滴打在他的脸上。 转过头,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子中央的沙发上,身上盖一条破旧毛毯,内中散发的气味显示它的主人曾经长年累月盖着它抽香烟。 房中的陈设相当简单,或者说是简陋,也许这房子本身也是租来的。 只有一间卧室,房门虚掩,里面似乎有人。 黎小石起身走到卧室门外,从门缝中看去,里面的人斜躺在床上,正在翻看一张报纸,正是赵秋菊。 黎小石心里一阵激动,推门进去,赵秋菊看到他,笑道:“起来啦!我这几天反应很大,睡不踏实醒得早,但是不敢下床,怕惊动你们。” 我们?黎小石转头看看房子里并没有其他人啊! 赵秋菊笑道:“你找泡面仔啊?他可能出去买早饭去了。” 泡面仔?就是那个在舞厅里追求母亲的人? 黎小石看看四周,卧室墙壁上到处是烟头烧出的一个又一个黑洞眼,地板上满是污渍,大概有什么汤啊菜啊倒翻过,但从来无人打扫的缘故。衣柜门大开,里面乱七八糟地摆放着男人的衬衫、长裤,一切事物都证明,这所房子的主人是一个男人。 看来这不是母亲的家,是泡面仔的家。母亲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在医院吗? 黎小石忽然想到那幕戏剧性的袭警,不禁问道:“后来那个警察怎么样了?他不是要把我带到派出所吗?” 赵秋菊愣了一下:“他也就是教训你一下,给你做个笔录就放你回来了呀!怎么你不记得了吗?” 黎小石没理睬她的问题,又说:“那医药费怎么办?谁付了?”他想问的是,那个在电话里说过会派人送钱来的男人,后来到底来了没有? 赵秋菊更奇怪了:“后来我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泡面仔,他去医院把我们接到这里来的呀!” 黎小石“哦”一声,备胎在关键时刻终于发挥了作用。 赵秋菊关切道:“你没事吧?” 黎小石猛捶一下脑袋,笑道:“睡糊涂了,做了一个梦,还以为自己现在梦里呢!” 赵秋菊感兴趣道:“什么梦啊?” 黎小石说:“梦到我妈了,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赵秋菊嗔怪地笑道:“什么呀!你妈怎么会跟我一样!” 黎小石叹了一口气:“她去世的时候,没等到我见上最后一面。” 赵秋菊不笑了,安慰道:“没事,她现在天天看着你呢!” 黎小石看着赵秋菊的腹部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他毕竟是一个年轻男子,赵秋菊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便往被窝了钻了钻,拿被子捂住肚子。 黎小石觉察,讪讪地笑道:“有件事想问你,又觉得问不出口。你要是生气,可是不回答。” 赵秋菊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有点没底,但还是打起精神道:“问呗!” 黎小石说:“泡面仔,他知道你怀孕的事吗?” 赵秋菊“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当什么事儿呢!他当然知道啦!他去医院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她无比慈爱地摸着腹部,虽然那里还非常平坦,看不出一点小生命的迹象,但她温柔的手势就像是在抚摸一个小婴儿:“而且他还说,会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就凭这句话,我这辈子跟定他了。” 赵秋菊的脸颊泛起红晕,那是沉浸在爱情之中的喜悦。 黎小石听了,起初十分愕然,后来倒也有几分安慰,毕竟从目前来看,母亲离开舞厅跟了泡面仔,以后有了依靠,孩子也能平安出生,可以说皆大欢喜。 不过他也越发产生了好奇心,这个喜当爹的泡面仔到底是何方圣神,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他。 门锁哗啦啦一阵转动,随着一阵粗重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阿菊,我买了大饼油条,豆浆和包子,你要吃哪一样自己挑。” 房门推开,泡面仔手提一大袋食物走进来,笑呵呵地把东西都摆到床头柜。“你别下床了,就在这里吃吧,现在养身体最重要。” 泡面仔又招呼黎小石:“过来吃呀!兄弟,吃完了你可得去外面呆着啊。我媳妇在房里养胎,你一个男的老进来不合适啊,哈哈!再说人多了吵,我儿子在里面嫌烦,哈哈!” 赵秋菊伸手捶了他一下,嗔怪道:“黎兄弟才多大,还没结过婚呢!别吓着他。” 抬头又对黎小石说:“阿华他说话直来直去,你别见怪啊!” 黎小石本来见着泡面仔就觉得眼熟,又听赵秋菊叫他阿华,心里疑云顿起:“你叫什么名字?” 泡面仔一边咬着大饼油条,一边说:“叫我黎华。” 黎小石心里咯噔一下,黎华! 赵秋菊眼见黎小石好端端地忽然变了脸色,身子跌坐在椅子上,急忙问道:“怎么了你,还好吧?” 黎小石根本听不见她说话,觉得脑袋嗡嗡直叫,一大团乱麻在脑子里飞旋。黎华是泡面仔,不是我亲爸爸!那我亲爸爸是谁? 虽然黎华不疼爱他,不肯给他钱花,但从没有打过他,也没有说过“杂种”之类的话,因此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出身,可是今天他居然知道自己的亲爸爸另有其人! 黎小石霍地站起,单刀直入地问赵秋菊:“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赵秋菊的脸色刷一下变得苍白,她深深低下头,嘴里嗫嚅道:“你问这个干嘛?” 黎小石一愣,是呀!他是个不相干的人。 黎华粗声粗气地说:“喂,兄弟!我敬你救了阿菊一次,这回不跟你计较。下次你要是再这么没规矩没礼貌,我可就要把你撵出去了。” 黎小石闭紧嘴巴,生怕自己再说出什么话惹母亲生气。他回到客厅闷闷地坐下,再不敢踏入卧室。 卧室里二人的说话声却点点滴滴漏出来,传进他的耳朵,他听到赵秋菊在说:“阿华,我刚刚在报纸上看到有人的名字取得很好听,要么,我们的孩子也用这个名儿吧?” 黎华说“行!都听你的。叫什么名儿我看看?” 报纸哗啦啦一阵翻动,赵秋菊轻声念出来:“黎思,思想的思。好不好?” 黎小石双手抱住头,揪住头发一阵乱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 一百二十三章 偷袭 忽然他听到窗外有一丝异常的动静,似乎是脚步声。这是二楼,窗外就是虚空,哪儿来的脚步声?不会是小偷吧? 黎小石隐身到窗帘背后,探出一只眼睛悄悄往外看,这一看不要紧,居然看到二个男人正蹑手蹑脚地伏在窗下,另有二人正在往上爬。 这幢老式居民楼楼下开满商铺,很多商家违规搭建了各式凉棚,那四个男人从凉棚旁边的自来水管往上爬,利用凉棚作落脚点,再跳过几个空调机箱,就跳到了窗下平台。只要他们打开玻璃窗,就能翻进屋里。 还好,此刻玻璃窗是关闭上锁的。这一带的居民因为进贼比较多,都养成了这个习惯。 “笃笃笃”有人敲门。 黎小石为了不让窗外的人发现,特意绕到客厅另一角,再走到门边。从猫眼看出去,是一个穿制服的人,那人手里拿一个笔记本,在门外大声说:“抄煤气表的,请开门。” 黎华从卧室走出来,伸手就要去转动门把手。 黎小石连忙按住他,快速插上二道插销,同时伸手在嘴上做个噤声的标志。 窗外有四个不明身份的人,肯定不是小偷这一路。门外又有人抄煤气表?凑在同一个时候出现,这也太巧了吧!他本能地对门外人的身份产生怀疑。 黎华不明白,刚要开口,却被黎小石一把推进了卧室。 “快跑!有人追来了!”黎小石压低声音对赵秋菊和黎华说。 “谁呀?”黎华莫名其妙。 “又是他们?”赵秋菊虽然明白,可是她不相信舞厅的人会找到这里来。 “我不知道是谁。反正这里不安全,你们快跑,我拖住他们。”黎小石小心地探身看了看卧室窗外,那里有一条小河,因此没有人从这里爬上来。 不过窗外墙体上外露几根粗大的排水管,如果顺着这里爬下去,倒不是难事,就是无法渡河。 黎小石正在犹豫,黎华却胸有成竹道:“阿菊我们走。”率先顺着排水管爬了下去。 一楼是一间废弃仓库,几块门板早已松动,黎华落地后移开门板,钻进仓库,若是再把门板归位,一般人绝对难以发现这个藏身之地。 赵秋菊立即动身翻越窗台,此时门外传来“砰砰砰”用力敲门声,门外的人喊道:“快开门啊!” 黎小石扶着赵秋菊爬到排水管上,一边冲着客厅大喊:“我在拉大便,等下就来开门。” 赵秋菊抖抖索索地爬了下去,被黎华接住,抬头低声喊道:“快下来!” 黎小石摇摇头:“你快藏进去!不要管我!”他心里很明白,如果都不见了,那么这个仓库迟早会被搜索到。 他麻利地关上窗户,将卧室门洞开,又关紧客厅另一侧的厨房门。 窗外的人不再隐藏,从平台上站起来试图打开玻璃窗。门外的人把大门擂得山响,几乎要把大门砸破。 黎小石深呼一口气,从厨房跑过去开门。 从大门外猫眼看不到的地方冲进来一伙男人,立即占领了客厅,并四处查看,而且打开玻璃窗放进外面的人。 黎小石回到厨房门口站定,镇定问道:“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带头的一个男人身高一米八,一双大眼如金鱼一样凸出,看起来既贼又凶。“那个女人呢?把她交出来!” 黎小石往后退了一步:“哪个女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走错房间了吧!” 一个小个子男人说:“磊哥,我刚才在窗外看得清楚,他是从厨房走出来去开门的。” 叫做磊哥的金鱼眼男人看了看黎小石身后,紧闭的厨房门由磨砂玻璃制成,透过玻璃看到里面虽然没有人,可是窗外大开,窗外是一条小马路。 磊哥对小个子男人使了个眼色,小个子男人立即向黎小石扑过来。 黎小石一侧身闪过他,又闪过接连扑上来的几个人。那些人见他动作飞快,便合成一个圈把他围在中间,挥起拳头同时朝他招呼过去。 黎小石侧身闪过一个拳头,同时架住它往另一个人身上挥去,于是那拳头便一拳打在对面的人脸上。 他再闪过身后踢来的一条腿,顺势利导,将它往前面的人身上带过去,于是那腿便狠狠踢在前面人的小腹。 只听“哎呦哎呦”之声连绵不绝,一圈人纷纷中了招,而站在中央的黎小石却毫发无损。 他刚刚松一口气,忽然眼前人影一晃,一下子被重重推到墙壁上,脖颈被人掐在手中,气息不继。 这一下兔起鹘落,让黎小石感到匪夷所思,他甚至没有见到那人是怎么移动到眼前,又是怎么伸手掐住自己的脖颈。 那人正是磊哥。他单手把黎小石顶在墙壁动弹不得,对身边的人命令道:“去追!” 小个子男人得令,立即率领四人翻越厨房窗户,从凉棚跳下马路。 磊哥手一甩,把黎小石甩在地上。 剩下人则再次仔细搜索整间屋子,他们打开卧室窗户朝下看的时候,黎小石紧张得一颗心吊在喉咙口。幸好从上面看起来,窗外的小河不易泅渡,别处无可隐藏,因此匆匆一看就关上窗户作罢。 磊哥接到电话,小个子男人追出去好远,根本没有发现赵秋菊的身影。 磊哥逼近黎小石,厉声喝道:“别怪我没警告你,快把那个女人交给我!” 黎小石以手撑地,把屁股往后挪了几步,小声道:“大哥,她从那个窗户跳出去逃了,跑到哪里去了我真的不知道啊!” 磊哥朝他挥起拳头:“再不说实话,我废了你!” 黎小石吓得用手遮面,求饶道:“别别别!我说我说!”忽然他朝客厅窗外一指,大叫道:“她在那儿!” 趁着所有人回头去看的功夫,黎小石从地上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大门。只要打开这扇门,跑下楼梯,他知道马路侧对面就有一个民警派驻站,那里一般都有一个派出所民警执勤,还有一个连接全市警用网络的警报器。 可是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磊哥身形一晃,早已在门口等着他。 黎小石懵了,这个人也太快了,简直不是人,就像鬼影子一样。 磊哥阴恻恻一笑:“想跑啊?慢了点。”一伸手又卡住了黎小石的脖颈。 这回他没有客气,也没有把黎小石甩到地上那么简单,他用另一手揪住黎小石的头发,捧起他的头往墙壁狠狠撞去。 “咚!”低沉的一声响,黎小石感到后脑一阵嗡嗡作响。 “她在哪里?”磊哥对准黎小石的耳朵大声吼道。 黎小石咬紧牙关,闷不做声。 “咚!”又是狠狠一撞,黎小石感到后脑好像被锤击的大鼓,一阵接一阵颤栗无法停止。 “说不说?!”磊哥额上的青筋快要挑起来。 黎小石无法睁开眼睛,因为一睁开就感到天旋地转,可他还是不甘示弱道:“我不知道!” “咚!”第三撞之下,黎小石感到鼻腔、口腔之中好像有一股甜腥的气味涌出,他闭着眼睛没法看见,那是从鼻下嘴角流出的一股血。 接着他觉得眉心中央,头颅之内有一个地方发出一声尖利蜂鸣,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 一百二十四章 失忆 坐在罗汉床尾的戚琪看到熟睡的黎小石忽然身体一动,喉咙里发出一声响,接着喷出一口血来! 她吓了一大跳,慌忙俯身去看。 黎小石双目仍然紧闭,身子却像一只虾似的蜷缩起来,双手抱住脑袋,表情极其痛苦。 “石头!你怎么了?快醒醒!”戚琪不停地摇他。到底做了什么梦,竟能到吐血的地步! 黎小石一下子睁开眼睛,眼神茫然不知所措,只是仍然抱头不放,口中嚷道:“好痛!头痛得要命!” 戚琪转身冲陈昭喊道:“你到底给他吃的什么?他怎么变成这样!” 黎小石喝下那杯香茶的时候,她心里就疑虑重重,就第六感觉来说,她觉得面前这个叫陈昭的人深不可测,善恶难分。 所以在陈昭让给她一杯龙井茶的时候,她犹豫着不敢喝。 “怕什么?这里面没有回灵香。”陈昭笑道,再一次把茶杯往戚琪面前推了推。 戚琪握住茶杯移到嘴边,却趁着陈昭仰头喝茶的当儿,越过肩膀把茶水泼到了身后。既然不信任,就没有必要装作信任。 现在黎小石这副模样,无疑又证实了戚琪的疑虑。 陈昭却从容笑道:“这没什么!我说过,会有一点小小的后遗症,过段时间就好了。” 黎小石的头痛渐渐好转,口中也不再有血反流,只是脑袋仍然迷迷糊糊,好像里面搅拌了一团浆糊,什么都无法辨析。 戚琪当机立断,扶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能久留。 “可是我们去哪儿啊?要去医院替他瞧瞧吗?”黎云云说。 戚琪不置可否,去医院固然可以治疗头痛、吐血之类的外在之症,可是黎小石怎么会在梦中吐血,这跟陈昭、回灵香有没有关联,这些内在之症,还须得由隐修会的人来解。 她马上拨通了田安的电话。 二十分钟后,一架直升机把三人接到了永平寺。 黎小石一路昏昏沉沉、胡言乱语好像发烧,但是额头温度正常如故。到了永平寺,田安和戚琪把他架住搬往厢房,他不停地问:“这是去哪儿啊?” 戚琪唤他:“你不会真的记不起了吧?那我是谁啊?你还认得吗?” 黎小石倒还认得,只不过回忆只限于小时候共同淘气的日子,对于后来在地下洞窟、海外瀛洲岛、回到H市的种种,都想不起来了。 黎云云耸耸肩道:“完啦,得失忆症了,看样子肯定是把我给忘喽!” 黎小石皱皱眉头,一本正经道:“我怎么会得失忆症?我什么都记得,你不就是我姥姥的大外甥的二女儿的同班同学吗?” 黎云云笑道:“得!不光失忆,还神经错乱了。” 戚琪忍不住呛她一句:“你别添乱了行吗?他现在虽然脑子有点乱,但也不是白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黎云云扭一扭脖子,白了她一眼,闭上嘴巴。 黎小石躺在床上,不停地自说自话,情形就像喝醉了似的。 光惠坐在床边给他把脉,沉吟半响,问道:“他都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 戚琪说:“他喝了一杯混有回灵香的龙井茶。” “回灵香?”田安脱口而出,“他怎么有那东西?” 戚琪遂把三人在陈昭办公室的经过告诉了田安和光惠。 “这回灵香到底是什么东西?石头变成这样,是不是跟它有关?”戚琪接连发问。 光惠把黎小石的手放进被子,替他掖好被角,又点了一支檀香,放在床头。 檀香从香炉中依依袅袅地飘出,香味隽永,沁人心脾。黎小石很快停下胡言乱语,大概说累了便很快睡过去。 光惠这才缓缓开口:“回灵香没有问题,施主大可放心。此香的原料在永平寺种植,由陈昭尊者制成,老衲也曾经用过,有凝神静心、安养助眠之效,比之檀香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老衲方才为黎施主切脉,发现他曾经服下一种药剂。这种药剂由来已久,最早是由美国军部研发,用来缓解阿富汗战争退役老兵的战后综合症。据说服下这类药剂之后,可以阻碍甚至清除患者的某些记忆,起初在那些被战争伤害的老兵当中极受欢迎。但后来因为有人滥用此药造成神经错乱,因此该药早已被列为禁药。这药有一股微微的绿茶气味,若老衲猜测不错,应该是混在了那杯龙井茶之中。” 戚琪一拍大腿:“没错!就是在那茶水之中!她故意用回灵香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而把禁药下在绿茶之中,想要以此骗过我,一心想要我也喝下茶水,根本就是想连我一块儿给害了!她怎么那么狠!我们跟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她越说越气,恨不得现在就去找陈昭算账。 光惠捋着胡须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所以然,说:“此事确实奇怪,陈昭尊者与黎施主只见过一面,并无过节。若说在尊重会议中为了嫡系传人的事情产生争执,既然黎施主不愿计较,此事也便不了了之,陈昭尊者何苦穷追不舍呢?” 田安插嘴道:“方丈大师,我当年离开H市之前,听闻隐修会的六位尊者当中没有陈昭,她是什么人?” 光惠说:“当年老衲还是浙闽地区联络站的站长,隐修会的六位尊者当中,除了王国森、韩宇、陆征铎这三位如今尚在,其他三位如今早已仙去。陈昭原是普通的会员,但她家财颇丰,而且愿意无偿捐助给隐修会,因此地位声望日隆。” 光惠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了,后面的事情各人都能领会。陈昭想必是凭借巨额财产捐赠,才获得了隐修会尊者的地位。 戚琪碍于对光惠的尊敬,没有言语。 一旁的黎云云却“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来这个什么会,官位也是可以买卖的嘛!” 田安听得皱起眉头:“小丫头片子,在这里胡说什么?这些都是机密,你不能听的,快出去!”说着就拉开门要把她赶出去。 ------------ 一百二十五章 老态龙钟 黎云云往黎小石的床上一坐,说:“凭什么要我出去?这是我哥!他的身体被你们什么会的人搞垮了,我还要你们赔呢!你们敢动我试试,我立马报警!要是在我哥体内查出禁药成分,我要你们什么会吃不了兜着走!” 她以为这么一说,田安和光惠肯定有所顾忌,可是田安看起来没有什么触动,神色镇定地说:“你以为警察能搞定所有问题吗?你不要忘了,黎小石的身份问题,还是我们隐修会帮助解决的呢!” 这当中的一些事情,黎小石从未向黎云云提起过,她听了田安的话也就云里雾里。 但是戚琪却很明白,隐修会能一举解决黎小石、阿兰、二傻这些人的身份信息这样棘手的问题,也一定能处理禁药这样小意思的问题。 “黎云云,你想不想要你哥好起来?那就不要自作聪明!”她说得十分严肃,眼中尽是警告。 黎云云闻言,发现自己处在了孤立无援的位置,只好作罢,但却气鼓鼓地瞪着戚琪,心想,那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样让黎小石好起来? 光惠见黎云云偃旗息鼓,便恰到好处地打圆场:“黎小施主,老衲与田安虽然与陈昭尊者都是隐修会中人,但是我们二人对黎施主绝无半点邪念,愿意尽力救治。至于陈昭尊者,此事个中缘由尚未明了,我不便置喙,但是她也许有自己的苦衷。老衲愿意居中调停,诚心希望此事能得到妥善解决而不闹大闹僵,你看这样可好?” 黎云云冷眼瞧着光惠,指指黎小石道:“那你说,怎么能治好他?他好了之后,要不要跟陈昭算账,由他自己说了算,我才懒得管你们什么会的什么尊者的破事!” 光惠微笑点头道:“阿弥陀佛,多谢黎小施主。” 于是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了好几圈,说道:“这种禁药无法可解。但是一般治疗脑震荡造成的短暂失忆的疗法,老衲觉得倒是可以一试,就是向患者重复往日的重要、敏感或者深刻的情境,或者带患者回到故地重游,见一见故人,也许能帮助他重新想起往事。” 田安挠挠头:“可是方丈大师,那岂不是要带黎小石回到……那里?那可不行,我们上次九死一生才到达那里,再去的话风险太大了。” 他故意避讳“瀛洲岛”,戚琪、光惠自然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光惠静默不语,是啊,那是人间仅存的一块净土,历经千载完好无损,岂能被任何人随意登临?为了恢复记忆而陷入有可能被大海吞没的危险境地,也确实不值。 戚琪猛然想起了一个人,说道:“我有法子!此事因她而起,只要找到她,就有可能治好黎小石。” “谁啊?”田安、黎云云异口同声。 戚琪对田安说:“这个人你也认识,谢薇薇。今天早晨在中央车站,黎小石说好像看见了她,就跟踪她到了夜总会大厦附近,她却不见了。我们这才会走进陈昭的办公室。” 田安想起那个被胡珂的灵神附身,杀死钱麻子,乘坐快艇逃离龙三角的女孩。“她?怎么可能?” 戚琪说:“你别管可不可能,先说你能不能查到她?” 田安想了想:“如果她后来回到H市,那杨文刚一定能查到她。这么多年当中,信用记录、身份记录、出入境记录,她总会留下踪迹。” 事不宜迟,他很快给杨文刚挂了个电话。杨文刚不愧是浙闽地区联络站的站长,不久便查到了一些情况。 H市共有十二个名叫谢薇薇的人,其中一人出生于1997年,曾经就读于H市第二高级中学,现今65岁,无论哪个方面都能对的上号。 “是这个人吗?她住在西草马路663号地下19层,要不要去找她?”田安问道。 戚琪沉默不语,从杨文刚提供的信息来看,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当年一起在地下洞窟历险的谢薇薇,可是黎小石为什么说他看到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呢? “不管这么多,反正先去看看再说,死马当活马医吧!”她架起黎小石,与田安一道把他送上直升机。 西草马路663号是一幢很有些年头的公寓楼,跟别的公寓一样,地下三层开始提供给城市贫民居住。但是这幢楼因为十分破败,通风系统运转时好时坏,因此越往下走,空气便越浑浊,混杂了大量二氧化碳、烟草味、垃圾味、宠物屎尿味等等。 杨文刚走到第五层就走不下去了,蹲在墙边拿手帕捂住鼻子使劲透气,可这也没能让他感到好受一些。 “对不起,我觉得窒息,我不能再陪你们下去了。”他满头是汗,一身名贵丝绸制成的唐装汗津津地贴在身上,看上去就像二手市场淘来的廉价物品。 “有钱人没有住过地下室,连偶尔走一走都受不了,可我们穷人却是天天住在这里。”黎云云一副刀子嘴无人能敌。 杨文刚堂堂站长,手下那么多兄弟听他号令,可是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却一句话都反驳不了,因为黎云云说的是事实。 田安和戚琪架着黎小石继续往下走,终于到1902室门口。 “咚咚咚!”黎云云上前敲门,无人理会。 再敲,里面出现了一些动静,是有人从藤椅上起身,藤椅随之发出的声音。 而后地板发出了拐杖敲击的声音,一声声走近,直到在门口站定。 “哗啦啦”一阵门锁扭动的声音,可是门没开。 又是“哗啦啦”一阵反向扭动门锁的声音,门还是没开。 门外的四人听得着急,这主人是怎么回事?自己家的门都不会开! “哗啦啦”一声,最后门终于打开了。一个伛偻身子的老妪站在门内。 她满头稀疏白发,皱纹和老年斑爬满脸庞,眼珠昏暗无光,看起来足有八九十岁。 “请问谢薇薇在吗?”戚琪试探着问,难道这老妇人是谢薇薇的母亲? “我是。”老妇人声音黯哑,盯着戚琪看了半天,“你是谁呀?” ------------ 一百二十六章 邪灵 戚琪和田安都吃了一惊,谢薇薇的衰老速度超乎常人,她发生了什么事? 黎小石逐渐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醒来,可是依然记不清曾经发生的事情,只是懵懂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还认得我们吗?”戚琪对谢薇薇说。 谢薇薇抬起老迈的双眼细细地打量面前的来客,终于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她发出一声惊呼:“是你们!居然是你们!” 她趔趄退后几步,几乎踢倒玄关的鞋架,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黎小石、戚琪和田安。“你们不光还活着,而且依然那么年轻!这真是奇迹!”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戚琪身上,久久不愿离开。“看到你的脸,让我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曾经我也拥有这样的美貌,不是吗?可是如今……”她伸出枯干的手指想去摸自己的脸,最终停在半路,她不想让自己太难堪。 戚琪颇有些吃惊:“我?怎么可能?”她忍不住笑起来,那时候谢薇薇可是连续卫冕校花桂冠,自己从没有想过能拥有与之媲美的容貌。 田安侧过头来,轻声道:“喂!你确实变漂亮不少,你自己都没有发觉吗?” 戚琪连忙去问黎小石:“石头,你说说,我是不是……” 但黎小石没有注意她的容貌变化,而是环顾四周,皱眉道:“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臭死人了!” 这里确实很臭,房间里满是破旧的纸板箱、易拉罐、书籍、铁皮盒,桌上放着黑乎乎的辨别不出原材料的食物,地上不断有蟑螂和不知名的甲虫爬来爬去。 谢薇薇冷笑一声,转身回到藤椅里坐下,她已经衰弱到稍微站一会儿就需要休息的地步。“这里就是我的棺材和坟墓,能不臭吗?总有一天我死在这里,过上一两周,尸臭让邻居忍无可忍,我的遗骨才能被发现,然后付之一炬。” 她从躺椅里恨恨地盯着黎小石:“而你们还能这样活蹦乱跳。” 戚琪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老得这么快?” 谢薇薇长叹一口气,闭上眼睛,连她的眼皮都满是褶皱。“我回到H市过了四十年,依然青春貌美。那时候人人都以为我驻颜有术,其实是因为有一个邪恶的灵魂住在我体内。它虽然让我保持年轻,可实际上却在慢慢蚕食我的精气,吸光我的阳寿。我跟它做了四十年斗争,最终没能敌过它对我的侵蚀,促使它成了一个真正的邪灵。有一天邪灵抛弃我的身体,我便在五年间衰老至此,也许没几个月好活了。” 她伸手去兜里取出一个药瓶,底朝天倒了半天,只倒出一粒小小的胶囊。她苦笑一声:“整整十五年,吃药比吃饭还多,我也确实是活够了。” 她说得伤感,手掌瑟瑟发抖,一不小心药丸滑落在地。她想要弯腰去捡,可是腰就像岩石一样僵硬,用尽全身力气却没有往地面靠近一寸。 戚琪赶紧上前一步,捡起药丸放在谢薇薇的掌心。对待这个被岁月无情抛弃的老人,她从前的所有恼怒统统不见了。 谢薇薇冷冷地横了戚琪一眼,说道:“我知道你在可怜我,现在你们确实有这个资格。可是不要忘了,邪灵还在世间,它一见到你们,就会恨不得把你们捏碎。” 戚琪说:“现在有一件事比遇见邪灵还要糟糕,黎小石失忆了,或许发展下去还会有精神错乱的可能。他在失忆之前说过好像遇见了你,不,事实上……是遇见了年轻时候的你。你能帮他唤醒回忆吗?” 谢薇薇看了看黎小石,他正愣愣地望着她。眼前这个满脸沧桑的老妪,实在不像是自己曾经认识的人,为什么戚琪等人要请她来唤醒自己的记忆?真是笑话! 谢薇薇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冷笑,说:“黎小石,你也有今天!恕我无能为力。” 她从躺椅里晃晃悠悠地起身,勉力用拐杖支撑自己的沉重身躯,一步步挪进里屋,随后“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田安追上去拍门:“喂!你开门!你这人怎么回事?沉船的时候,黎小石不顾安危,跳进船舱来救你,你却丢下他跑了,今天又是这样冷血!” 戚琪“哼”一声笑道:“她一贯便是如此,不要指望她会改变。” 黎云云气得在屋里的垃圾堆里一阵乱踢,把易拉罐、铁皮盒踢得劈啪作响,一边嘴里不停地骂“臭老婆子”。 垃圾堆里一大队蟑螂正在觅食,冷不防黎云云掀翻了它们的食物,惊得四处乱窜。 黎云云惊叫了一声,赶紧退出门外。其他人见到满屋蟑螂乱爬的景象,也感到胃里恶心,跟着退回到走廊里。 忽然里屋传来一声玻璃窗碎裂的巨响,紧接着谢薇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众人吓了一跳,正要前去看个究竟,却见里屋的门打开,谢薇薇被人从里面推出来,像一只麻袋似的扔在地上。 她脖子上一道横贯刀口,虽细却深,不断有鲜血从中喷溅,瞬间便流了一地。她已经当场气绝身亡。 “啊!”黎云云大叫一声捂住眼睛,她从未见过这样惨烈的景象,从指缝间她窥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在谢薇薇身后出现,他大概有一米八的个头,双眼如金鱼一般凸出。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她?”黎小石大喝一声。虽然谢薇薇并不友善,可是这样随意、残忍地杀害她,这也太过分了! 男人嘴角勾起,“嘿嘿”冷笑一声:“我没想杀她,是她刚好挡了我的道儿。” 戚琪听了他的话,感到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这人简直是禽兽!“你到底要干什么?” 男人又笑:“问得好!我要找的人不是你,所以你最好也不要挡道。” 黎小石把黎云云推到戚琪身后,又用身体护住戚琪:“我们只是路过,不会挡你的道。”他暗暗地用眼角余光察看周围,走廊两端都有出口,左侧出口比较近,大约只有几步远,尽头有电梯和逃生楼梯。右侧出口比较远,大约有一百米左右,尽头除了电梯和逃生楼梯之外,还有排污管道。 田安也退到他身边,此刻四人身上都没有利器可以防身,只能祈祷这个凶神恶煞一般的男人能放过他们。 男人却一步步逼近黎小石:“你不知道我要找的人吗?就是你们。” ------------ 一百二十七章 邪灵的目的 四人都莫名其妙,他们从不认识这个男人。 “为、为什么?”黎小石一句话没有说完,男人手中亮光一闪,出现一把滴着血液的蝴蝶刀。 黎小石明白跟这种人讲理,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快跑!”他大喊一声,带着众人转身就跑。 四人拔腿朝左侧逃生楼梯跑去。 黎小石腋下夹带着黎云云,跑得跟风一样快,眨眼就到了楼梯口。 男人冷笑一声,身影一动,恍惚之间就到了黎小石面前。 黎小石感到喉咙一紧,脖颈已经被那人捏在手里,随后双脚离地,被倒拖了一百米,来到另一端的右侧楼梯。 “石头!”戚琪赶紧去追。 可是那男人的速度快得匪夷所思,一眨眼他和黎小石都不见了,他们跳进了排污管道,从那里进入了四通八达如蜘蛛网一般的地下排污管道系统。 戚琪、田安和黎云云追进地下管道,这里犹如二战时期的防空洞,可是根本不见黎小石的踪影。 “我们分头找!”戚琪率先进入一个岔路口,黎云云和田安便进入另二个。 戚琪一边走一遍喊黎小石的名字,可是黎小石此刻被捏住气管,半点声音都发不出。男人嫌他不配合,举起匕首用刀柄对准他的后脑猛烈一击。 黎小石本就觉得后脑不时疼痛,好像遭受过撞击,这一下轻易便晕了过去。 男人将他放在地上,循着戚琪的喊声,悄悄潜伏到她的后方,趁其不备,从背后猛地出击,一举将她击倒。 远处黎云云和田安还在漫无目的地寻找,男人把黎小石和戚琪放入管道井,然后乘坐直降电梯运送了出去。 黎小石迷迷糊糊地醒来,感到后脑仍然隐隐作痛,随后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暗无天日的岩洞里,双手被绑在一起。 岩洞四周都是铜墙铁壁一般的山体,唯一的出口被一头铁门牢牢锁住,一道细细的光线从门缝中漏进来,照亮躺在地上尚未清醒的戚琪。 黎小石连忙用力推她,到处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口,幸而只是脑袋受到钝器打击,没有流血。 “这是在哪儿?”戚琪醒来,口齿不清地问了一句,她的双手也被绑在胸前。 “不知道。”黎小石触摸岩壁,潮湿阴冷,不时有一两滴水顺着岩壁淌下。侧耳倾听,不远处似乎有水声。 H市周围有好几座山,周围有河、湖或者潭的山,只有寿泉山。 寿泉山位置偏僻,山路崎岖难行,少有人迹,若是有人故意在岩洞外稍加掩饰,别人也许根本发现不了这里被关着二个人。 他屏气用劲,无奈却挣不断绳索。 “我来试试。”戚琪试图用绑着的手解开他的绳结。 “哗啦!”铁门发出一声巨响,一大片刺目的阳光从洞外射入,二人不由得眯起双眼,只隐约看到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直到铁门再次关闭,他们才能睁开眼睛,站在面前的正是那个将二人掳至此地的男人,而他手中正拿着二样东西,羊脂玉净鼎和羊皮卷。 黎小石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衣服,男人一定是把他打晕之后,拿走了那二样东西,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为此他不惜杀死毫无干系的谢薇薇,打伤他和戚琪,又把他们关在这里。 黎小石的脑海中出现谢薇薇满是血污的脖颈,不禁一阵齿冷,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不由得捏紧了双拳,虽然面前这个男人有非同寻常的速度,可若是他和戚琪拼死一搏,也许有几分胜算。无奈双手被缚,这一切都是空想。 男人一吸鼻子,笑道:“我闻到了一股仇恨的味道。”他的笑声像破锣,简直是对耳朵的折磨。 他围绕着二人转了一圈,说:“我知道你们来自瀛洲岛,一般人追不上你们,可是一物降一物,你们还是栽在我手里。我知道你们的小脑袋里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怎么把我放倒?让我告诉你一句,大白天不要做梦。” 男人挥手一拳,正中黎小石的太阳穴,只听沉闷的一声响,黎小石觉得自己的脑袋像个随时都会破裂的纸袋子。 他用极其狼狈的嘴啃泥姿势趴倒在地,不得不大口喘气,才能让脑袋里的供氧达到正常水平。 戚琪扑到他身上想要护他,却被男人一脚踢开。随后他左右开弓,对着黎小石一阵猛踢。 黎小石用手紧紧抱头,饶是如此,还是被一脚踢裂鼻梁,顿时鼻血长流。 “住手!住手!你到底要干什么?!”戚琪大喊,低头朝男人撞去,可是被男人用手一拨,一推,轻巧地拨拉到地上。 他太快了,快到能看清戚琪的每一个动作,根本没有让她近身。这跟黎小石对付别人的方法一样。 黎小石在地上痛苦地弓着身子,见男人把戚琪晾在一边,转身还要再踢自己,连忙叫道:“你要的东西都到手了!还要怎么样?” 男人冷笑一声,举起羊脂玉净鼎和羊皮卷,放在光线中瞧了瞧,说:“没错,是到手了。所以留着你们还有什么用呢?” 他一把拎起戚琪,打开铁门,将她扔了出去。 铁门之外是一道高坡,大约三米之下,是一个小小的水潭,因为干旱少雨,潭中水只剩原来的二分之一,剩余部分都是泥泞。 男人摁着戚琪的头,让她直不起腰来。 戚琪低头向潭中央看去,赫然见到泥泞之中横卧着一头庞然大物,鳄鱼! 那鳄鱼听到动静,仰起头朝高坡看过来。 男人从铁门边的一只鸡笼里伸手抓住一只母鸡,朝鳄鱼抛去。 母鸡落在鳄鱼嘴前半米,鳄鱼猛然用四脚撑起身体,朝母鸡爬去。 母鸡吓得魂飞魄散,咯咯乱叫着扑腾翅膀飞起来。可它的翅膀被绑住,若是收拢翅膀,还能勉强靠二条腿走路,这一下慌乱之中想要伸展翅膀却不能,反而破坏了身体平衡,一下子摔倒在泥潭里,沾了一身湿泥,空中飞起好几撮鸡毛。 鳄鱼几步爬到跟前,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母鸡的大半边身体。 母鸡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它的一半身子尚有知觉,另一半身子已经入了鳄鱼的肚腹。 鳄鱼抬起嘴巴仰起脑袋,随后上下颚一松,母鸡便落入喉咙,根本用不着拿牙齿嚼一嚼,直接将母鸡吞下,整个过程不到二分钟,空中飞舞的鸡毛甚至来不及落地。 戚琪看得胆战心惊,这要是换成自己,还能活吗? ------------ 一百二十八章 鳄鱼之口 黎小石追出岩洞,一眼看到泥潭里的鳄鱼,以及处于泥潭边缘的戚琪。“你要干什么?!” 男人把戚琪的头摁得更低,上半身重心几乎悬空在了泥潭上方。他冷笑一声,对黎小石道:“怎么个死法儿,我一般喜欢给二个选择,要么我把她推下去,要么你跳进去喂鳄鱼,你自己选吧!” 鳄鱼撕了一只母鸡,兽性被激起,此刻已爬到高坡下等待。一只母鸡对他来说只能算餐前点心,根本无法填饱肚子。 戚琪往下看去,正对上鳄鱼的两只丑陋大眼,吓得大声尖叫。 黎小石火冒三丈,冲男人吼道:“有种把我解开,我们一对一单挑!” 男人笑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而且我喜欢看你被吃掉,那一定比打死你更爽。”说着手上一用力,将戚琪再往前推了一步。 “不要!”黎小石大叫,“我要是跳下去,你就放了她!” 男人嘴角藏匿一丝笑意,轻巧说道:“也许吧!” 戚琪叫道:“石头,不要管我!他要我们都死,你不要听他的,你快跑!” 黎小石钻出岩洞之时,瞟了一眼周围的地形。这里是一个山间低地,东西两头顺着山梁往外各有通道。 黎小石双手虽然被缚,可是双脚行动自如,要是能逃出去,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那样一来,戚琪就必死无疑。 黎小石握紧双拳,不,他不能这么做! 他往泥塘望去,瞅准鳄鱼高昂的头颅,纵身跃下! 鳄鱼张开大口迎接这个从天而降的人肉馅饼,口中二排刀刃一般的利齿闪闪发光。 黎小石人在半空,见鳄鱼的嘴巴实在是太大了,大得足以将自己生吞,连忙张开双腿,踢在鳄鱼的上颚,借此用力,如蜻蜓点水一般转折了自己下落的方向,滚落在侧面的泥泞之中。 鳄鱼张口一咬不中,又受一脚,哪肯罢休,四条粗壮的腿同时立起,快速向黎小石爬来。 鳄鱼虽然看着笨拙,其实移动起来速度着实不慢,黎小石落地滚了二番,刚刚抹掉脸上粘糊的泥巴,就见一张大嘴朝自己招呼过来,利齿之间还嵌着几根鸡毛。 黎小石赶紧站起,没想到这潭中的泥浆异常柔软,“哧溜”一声吞没了半条腿,一直淹到膝盖附近。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黎小石此刻就像是一个在泥田中插秧的稻农,可实际上这要命的泥浆极大地阻碍了他逃跑的速度,他必须要用力把腿从泥浆里拔出来,再插入前方。 黎小石没跑几步,眼见后面的鳄鱼快要咬到屁股,赶紧向右一闪,避过鳄鱼的大嘴,绕到它的侧后方。 鳄鱼的嘴太大导致脖子太短,转头十分不灵活。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黎小石已经骑上它的腰。 此刻他的双手还被绑在胸前,用不上劲,只能拼命夹紧双腿,把自己牢牢固定在鳄鱼背上。 鳄鱼猛然感到肚腹一阵发紧,难受得甩头摆尾,发狠劲要把黎小石甩下来。 黎小石竭力平衡自己的身体,两条腿好像老虎钳一般死死夹住鳄鱼柔软的腹部。 俗话说鳄鱼铜头铁尾豆腐腰,它全身上下唯一没有被坚硬鳞甲覆盖的地方就是腹部。就好像一匹马如果马肚子受了一鞭,再温驯都有可能疼得跳起来。 此刻受到黎小石两条腿的夹击,鳄鱼几乎要发狂,在泥潭中到处乱撞。 要是普通人肯定被颠下来了,可是黎小石的两条腿经过了瀛洲岛的风吹日晒,千锤百炼,肌肉如同岩石一样坚硬。他在岛上的近二年,也就是外界的四十五年时间里,长期以海上打渔为生,练就了一身大风大浪不翻船的本事。当时他曾经心想,若是遇上梁山好汉浪里白条,也许可以赛一赛撑船的本事,没想到今日倒派上用场。 任凭鳄鱼怎样癫狂,黎小石屏住气就是不松劲。但是鳄鱼有的是蛮劲,长久下去自己却会力竭,一定要想个法子制服它才好,可是双手被绑,根本有劲无处使。 他稳住身子,将绳索按在鳄鱼的肩胛鳞片上来回削磨。很快,其中一根绳子被磨掉一半。 可是这样一来他分了心,鳄鱼一个用力,将他从背上甩了下来,随即一尾巴便扫过来。 鳄鱼的尾巴硕大粗壮,犹如一根大铁锤,要是被扫中,不死也得晕过去。幸亏黎小石动作快,立即从地上翻身爬起,躲开了这一尾巴,立即翻身又骑上鳄鱼背,再次削磨绳索。 绳索被磨断一根之后,黎小石大喝一声,用尽全力将剩余的绳索挣断。 此时鳄鱼虽然疲惫,但还不至于累垮,依然在负隅顽抗。黎小石看它浑身上下鳞片坚如盔甲,一拳下去,倒把自己砸得生疼,对鳄鱼来说只是隔靴搔痒。 高坡上的戚琪大喊:“打它眼睛!狠狠打!” 鳄鱼的两只眼睛如兔子耳朵竖立在头顶,是极为明显的目标。但是跟腰部距离过远,必得孤注一掷才行。 黎小石集中手臂的力量汇聚于拳头,瞄准鳄鱼的左眼砸去,“砰”一声,只觉手臂一震,麻木感立时传遍全身。鳄鱼的眼睛似乎不像看上去那么脆弱,竟将黎小石的虎口震裂。 但是黎小石这一拳也不容小觑,鳄鱼的眼睛立马便流出大量泪水,竟像条小瀑布一样止不住。但这不是伤心的泪水,只是平时用来润滑的泪水此时失控而已。 鳄鱼如同疯了一样狂甩头部,黎小石伸长手臂去打眼睛,本就重心不稳,此时半边身子已经挂在鳄鱼侧腰,就快要掉下来。 他知道,此时决不能前功尽弃!趁身体还没有落地,又挥起一拳再次砸在鳄鱼左眼,伤上加伤,那眼睛这回流出的不是泪水,而是浓稠的血水。 此刻鳄鱼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眼前血红一片,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要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便张嘴往上撞,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统统咬碎。一片混乱中,它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块大岩石上,当场颅骨碎裂,连上下颚都合不上。接下来的日子,它会因为无法进食而饥饿致死。 黎小石在它就要撞上岩石的前一秒,滚落到地上,躲过了最后一击。 ------------ 一百二十九章 湖底遇险 戚琪几乎要跪倒在地,我的妈呀,这也太惊险了吧!见身后的男人专注地望着黎小石,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她飞起一脚扫荡腿,将男人狠狠扫在地上,然后翻身跃下高坡。 黎小石在底下接住她,来不及解开她手上的绳子,拉起她就跑。他自小在寿泉山玩耍,对这里的一切驾轻就熟,此时专找林草茂盛、灌木扎堆的地方钻。他知道男人一定会追上来,拼不过速度,就只有用巧劲。 男人吃了戚琪一脚,很快反应过来,骂了一句便下坡来追。他跑起来飞快,眼看着就能赶上二人,可是一眨眼他们又不见了。但他也没有轻易放弃,停下来拨开成堆的灌木丛,发现踪影之后再次追赶。 黎小石和戚琪二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始终甩不掉身后的人,慌乱之下黎小石竟走错了一条羊肠小径,到了一个大湖边。 此地没有树木遮挡,男人已经追到,再也无处可躲。 “怎么办?”戚琪回头看湖水波平如镜,毫无半点涟漪,一般来说这样的湖都非常深。 “要是落在他手里,咱俩可没有活路了。”黎小石非常明白这一点,刚才若不是拼力打死鳄鱼,现在自己和戚琪都已经成了鳄鱼腹中之物。 男人见他们无路可退,便慢下脚步,笑嘻嘻地一步一步走近,手中玩弄着一把蝴蝶刀,他就是用这把刀割断了谢薇薇的喉管。 “我要赌一把。”黎小石看着身后的大湖,对戚琪使了个眼色。 戚琪一点头,二人飞快地转身一头扎入湖水之中,“扑通”“扑通”二声,水面绽开二朵灿烂的水莲花。 男人心里暗骂一声,赶紧跑到湖边,可是湖面只剩一圈圈涟漪,哪里还有黎小石和戚琪的影子? 他们二人入水之后便奋力往湖底游去,在幽深湖水的掩护下,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游向哪个方向。 黎小石赌赢了,男人没有跟着下水,看样子不会游泳,因此他们的胜算又大了几分。 顶着巨大的水下压强,黎小石和戚琪感到耳朵里的鼓膜隐隐作痛,但仍然咬牙坚持憋气。在水下游得越远,逃离的可能性就越大。 男人目不转睛地守候在湖边,湖面一览无余,他就不信二人不需要透气。 黎小石和戚琪最终在湖心水域钻出脑袋,徒留男人在远处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哈哈!有本事来追啊!”戚琪好好把他嘲笑一番,与黎小石转身快速向对岸划去。 但他们忽略了一点,这个湖泊之中曾经来往很多渔船捕捞河鲜,也就扔下很多破损的渔网,这些渔网随意堆积在湖底,或者随水流摆动,轻易不会腐烂,对船舶没有影响,却会给泳者带来极大麻烦。 黎小石一脚踩在一团乱麻似的渔网上,下意识地想要拔出,可是渔网如蟒蛇一样越缠越紧,几乎包裹住了整个脚掌。 黎小石见短时间挣不脱,只好放弃把脚拔出,退而求其次带着渔网游泳。可是谈何容易,渔网的下端似乎压在湖底的岩石缝中,韧如钢丝,挣脱不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黎小石赶紧浮出水面换气,可是渔网缠着脚,好像一只手把他往水下拉,这下真是糟糕了! 戚琪赶紧潜下水用手拉扯渔网,无奈渔网太坚韧,身边没有可用的利器,根本无法割断。 她见黎小石脸色青紫,立即升上水面换气,再扎入水中,抱住黎小石把氧气输送给他。 可是她不知道,虽说人工呼吸在急救中能够发挥一定作用,但一般人吸入口中的空气很难不进入口腔、肺部循环,而一旦经过循环之后,空气之中二氧化碳成分便大量增加,氧气成分打量减少,因此黎小石还是感到呼吸困难。 怎么回事?电影中不是都这样传送氧气续命的吗?戚琪心里大骂,电影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她急的满头大汗,不断用力撕扯渔网,可是渔网丝毫不为所动。夏日里多少泳者曾经丧生于水库、湖泊,大半原因就是遇上了致命渔网。 黎小石的身体渐渐停止了挣扎,慢慢软了下去。 戚琪抱住他不停摇晃,大喊:“石头!坚持住!”声音在水中变得十分怪异,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黎小石觉得眼前好像出现了一道白光,周围的湖水渐渐褪去颜色,变成了一片透明,除了自己再无他人。 “我这是要死了吗?”他心里最后想的是,“我就这么死在一条渔网中?这他妈也太憋屈了!” 看不到戚琪,看不到渔网,看不到任何东西。白光越来越刺眼,他终于晕了过去。 “呼!”从水中猛地昂起头,黎小石睁开眼睛,张大嘴巴用力呼吸,我还能呼吸到空气?此刻他感到吸入口中的是世上最甘甜清润的空气。 我这是在哪儿? 他环顾四周,这里不是寿泉山,而是一个地下室,一条水管横贯其中,通往远方。而他浑身湿漉漉的,显然刚从水管里捞出来。 这水冰凉彻骨,混有细小的未融化的冰渣,令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在他头顶,有一个非常高的竖井,阳光只能照亮井口一小部分,无法直入其中。 “喂!有人吗?”他心想,我怎么一眨眼掉进井里了,幸亏是个旱井,可是旱井怎么又有地下暗渠呢? 他一拍脑袋,这不是课本里介绍过的新疆坎儿井吗?筑地下暗渠引雪山融水,入戈壁荒漠开辟绿洲,说的不就这种井吗? 可是,我怎么到新疆了? “底下有人!”忽听头顶有人声,接着脚步匆匆,好几个人围拢来,井口出现了多个脑袋。 “喂!拉我上去!”黎小石朝上挥舞双手。 井口的人放下一只吊桶,黎小石骑在上面,被众人拉出坎儿井。 一到地面,他立即感到一阵燥热,阳光带着45度高温直晒在身上,周围连一丝风都没有。触目所及的土地带着烈焰一般的赤红色,好像曾经被太阳烤焦过。 拉起他的人一看就是新疆维民的打扮,戴着小小的正方形绣花钉珠帽子,男的留着大胡子,女的编着小辫子,人人都高鼻深目,眉毛浓郁又黑又粗。 黎小石越发奇怪了,我又穿越了吗? ------------ 一百三十章 乌依古尔 维民对着他说了一通叽里咕噜听不懂的话,他不明白,只好双手抱拳,用汉族古老的礼仪向他们表示感谢。 可是从维民的表情来看,他们并不接受黎小石的感谢。其中一个魁梧的汉子不停地用手指点坎儿井,又指点远处的雪山,双眉倒竖,很是愤怒。 黎小石无辜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汉子只发出几个简单的普通话字节,他指指坎儿井说“吃”,又指指黎小石身上湿漉漉的衣裤,跺脚呲牙像一头发怒的狼。 黎小石终于明白了,这里气候干旱炎热,水源缺乏,因此坎儿井里的水异常珍贵,不容许有人随意亵渎浪费,更何况是在里面洗澡了。 “不,我不是故意的。”黎小石摆着双手,竭力笑着说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可是维民们见他发笑,心头怒气更增,把黎小石团团围住,指着他七嘴八舌地大声叫嚷。 那个汉子上前一把揪住黎小石的领子,按照他们维民的习惯,此刻该一决胜负了。 黎小石虽然不知道他们的习俗,可是从汉子的眼睛里读懂了他的意思,连忙一扭身子逃脱了。 汉子虽然壮硕,可是轻快灵活的劲头远不及黎小石。无奈维民们将黎小石拦住,不让他逃脱。 黎小石纵然眼疾手快,可是不能对一帮手无寸铁、救过自己的无辜村民下手,很快就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来自一个肥硕的维族婆娘,她的手掌如蒲扇一样大,如熊掌一样厚,扇得黎小石脸颊火辣辣地疼,脑袋嗡嗡作响。 这里的民风居然如此彪悍!黎小石心下暗暗吃惊,看来还是我们汉族的姑娘好啊!跟老公吵架顶多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哪有这样的,一出手扇得人脑瓜子疼! 汉子又揪住黎小石,挥拳朝眼睛砸去。 黎小石赶紧偏头躲闪,从汉子腋下钻过。汉子身后的维民没有那么多,圈子没有那么紧,他终于瞅准一个空当逃了出去。 他跑起来飞快,一般人难以望其项背,所以维民们倒也没有再追。黎小石一直跑出维民聚居区,跑到茫茫戈壁沙漠才停了下来。 黎小石感到脚底一阵火烫,运动鞋底是塑胶做的,在这超过45度高温的地面长时间摩擦,早已软化,差点脱底。 穿着吧,好像穿在一团随时可能黏住脚掌的胶水上,不穿吧,地面非把脚掌烫破不可。 太阳毒辣辣地挂在头顶,没有一丁点儿树荫可以遮蔽,身体里缺乏水分可以用来蒸发借以带走热量,只觉得肚腹之内藏着一团火无法发散,非常难受。 再经过一段狂奔之后,他更觉口渴难耐,可是附近再不见坎儿井,更没有绿洲,放眼望去天地间唯有大漠黄沙,怕是再过上个把小时,非得热死渴死在这里不可。 黎小石登上一个土墩子瞭望,欣喜地发现远处有二间小小的土坯房,房前支着一张极大的布棚子,一头骆驼卧在布棚子底下吃草,草料边还放着一个水桶。 有水!黎小石惊喜交加,他飞奔过去,一下子抱起水桶咕咚咕咚喝个不停。 骆驼站起身,打了一个大大的响鼻,眼神满含敌意地望着他。 骆驼虽然被人类驯化多年,号称沙漠之舟供人类驱使,但本性并不像牛马那样温顺,反而颇有些类似沙漠民族的野性。 据说商旅驼队在穿越沙漠之后,往往要脱下身上的衣服放在骆驼面前任其踩踏,让它发泄出身负重担完成艰难苦旅的怒气,否则它就要攻击人类,哪怕那人是喂它水草食物的主人。 此刻见有不速之客突然闯入,而且强行喝光了它的水,这头骆驼眼喷怒火,恨不得把黎小石一口咬住,用坚硬的磨臼齿将他磨成渣滓。 黎小石自然感受到骆驼的恨意,可是又不舍得放下手中的水桶,只得一边往后退,一边继续不住嘴地喝,直退到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正从房子里走出来,手中提着一个大如猪腿的皮袋子,见黎小石抱着水桶与骆驼对峙,笑道:“跟一头畜生抢水喝,你可真有能耐!” 黎小石回头一看,这是一个须发花白的长者,虽然作维民打扮,汉语却说得十分顺溜。 长者夺下黎小石手中的水桶,放回骆驼面前,又将皮袋子里的水倒满水桶,骆驼这才重新卧在地上,低头安详地喝水吃草。 黎小石听着哗哗的水声,感到喉咙里依然有未填满的欲望。“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水?” 长者走进屋,将皮袋子里的水倒了满满一瓦罐,递给黎小石。“这才是人喝水的器物。” 黎小石一口气喝个精光,又打出一个响亮的饱嗝,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第一次体会到水是生命之源的真正含义。 “多谢你,大叔。要不是遇见你,我肯定活不下去。”黎小石笑道。 长者抽着一袋自制旱烟,笑眯眯地看着黎小石:“你叫我大叔?” 黎小石怪道,难道要我叫大爷?那也太便宜他了,这人分明只有五六十岁。 长者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这张脸,你真的不认得了?我是乌依古尔呀!” 黎小石挠挠脑袋,他失去记忆,记不得了。否则他应该知道,这便是那个天山脚下牧羊射狼的小伙儿!大陆已经过去了四十五年,当年的小伙长成大叔了。 见黎小石装傻充愣,乌依古尔很不满地翘起山羊胡子:“虽然我变老了不少,可是你总不至于连我的名字都忘记了吧!” 黎小石只得把自己被人下药,失去记忆的事情简要介绍一番。 乌依古尔用大拇指捋一捋胡子,问道:“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黎小石皱紧双眉摇了摇头,这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乌依古尔用手指点着黎小石的胸口,笑道:“我知道了,那人一定欠了你很多债,对不对?” 黎小石笑道:“我身无分文。” 乌依古尔又说:“那你一定是知道得太多了,兄弟。人家没把你灭口,是手下留了情的。” 黎小石越想越觉得他的话有理,赞同道:“没错,这回他可达到目的了。” 乌依古尔拿手在黎小石的肩膀上一拍,笑道:“你们汉人有个名人郑板桥,他不是说过,人生难得糊涂吗?我看你现在这样就挺不错。” 黎小石暂且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慰,因为对于恢复记忆他毫无办法。失忆不会对生活造成任何影响,但总让人有患得患失的感觉,似乎有一个重要的物品落在了身后某处,但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想要去找回却又无处下手。 ------------ 一百三十一章 波瓦的墓 他看了看四周,想起来另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一下子到了这里?我记得刚才我在湖水里呀!” “这里是吐鲁番,大漠腹地唯一一个还没有萎缩的绿洲,虽然她离消失也不远啦!”乌依古尔感叹道。 黎小石想起坎儿井周围那一片破败的维民聚居区,似乎昭示着她的惨淡前程。四十五年前人人都说,吐鲁番是新疆众多绿洲明珠之中最璀璨的一颗,如今因为人口过度繁殖,地下水资源不堪重负导致枯竭,再加上全球气候变暖,雪山冰盖缩小,雪山融水逐渐减少,绿洲一个接一个消失。 乌依古尔切下一片肥瘦相间的羊腿肉放在黎小石的盘子里,又给他盛了一大碗羊肉手抓饭,笑道:“至于你是怎么来的,这还用问我吗?想必你是遇到难处了。” 黎小石嘴里塞满了羊肉,含糊说道:“对啊,我泅水的时候被渔网缠住,快要溺水身亡的时候,就穿越到了这里。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乌依古尔不笑了,起身走到内屋,那里的墙壁挂着一幅织锦,正是黎小石曾在天山脚下的毡房中见过的神女图。 乌依古尔说:“你是巫仙族人,神女在暗中保佑你,她把你带到我这里,让我救你。”他低头默默向神女祷告,感谢她的帮助。 黎小石被他的神情感染,忙放下手抓饭,低头向神女祷告:“感谢神女保佑。” 乌依古尔忽然扮出一副鬼脸:“其实是我使用法术把你的灵神唤到这里的啦!也就是说,现在你只是神游到此,人还在那湖里喝湖水呢!” 他哈哈大笑着回到餐桌前,大口啃咬羊腿,朝黎小石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黎小石滴下数颗冷汗,这个大叔看起来年纪一大把,也太顽皮了吧! 饭毕,乌依古尔带他来到屋后的戈壁滩,那里有一片极小的胡杨林,在风沙的围攻下岌岌可危。 乌依古尔走到其中一棵胡杨树下,便站住不走了。 那棵树与众不同,树根前的地面嵌入一块光滑的石块,表面用汉字和维吾尔族文字刻了一些诗句。 “你躺在玫瑰花丛怀抱之中,信仰的力量令天地动容。”黎小石小声念出来。 乌依古尔跪在石块前,表情凝重,这里葬着他最亲最爱的人。“我知道你失去记忆,但是有一天记忆回来的时候,如果你知道自己路过这座坟墓而没有去凭吊,一定会留下遗憾。所以我带你来了。” 黎小石问:“这是谁的坟墓?” 乌依古尔说:“我的波瓦。你叫他老爷子。” 黎小石在脑海里拼命搜索,可是徒劳无功。但他猜想这位老爷子应该是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便默默跪下磕了三个头。 乌依古尔说:“波瓦交给你的圣物,你带回来了吗?” 黎小石愣住,那羊脂玉净鼎是老爷子的?这下糟了,原来这位大叔把自己弄到这里,是为了讨回圣物。“圣物……被人抢走了,对不起。” 乌依古尔一下站起:“什么?!你怎么搞的?这让我怎么向波瓦交代!” 黎小石苦着脸一个劲地道歉,可是乌依古尔仍然满脸怒气,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丢下黎小石一路骂骂咧咧地走回屋子,砰一声关上房门。 乌依古尔的房子虽然破旧,可是建造得非常讲究,外墙上薄下厚,横切面呈梯形,即使最薄处也有将近二十公分。建筑材料就地取材,用的是当地最多的黄土,用这种土拉胚的房子结实耐用,能承受大风而不轻易倒塌,而且隔热保暖,再混以草木灰、荆棘草等多种夹层,形成十分理想的保温保冷层。 吐鲁番生态环境持续恶化,夏季越来越炎热,冬季越来越寒冷,日夜温差更是大得吓人,即使躲在胡杨树荫之下,黎小石也觉得酷热难耐,只得厚着脸皮回到乌依古尔的屋子。 好在房门并未上锁,只是虚掩,乌依古尔正在屋内铡草,那是喂给骆驼吃的精细草料沙蒿。 黎小石尽量让自己显得诚恳:“我一定会把圣物还给你们,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不过在此之前,请你先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回去?我在这里呆太久,会不会真的溺水身亡?还有戚琪,她见我灵神出窍,说不定以为我真死了呢!万一她要把我埋了,那我可就窒息了。” 乌依古尔没有抬头看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波瓦走的太早,没把法术全部传给我,因此我只学会了如何呼唤灵神,没有学到如何送回去。” 黎小石哭笑不得,这个乌依古尔竟然是一个跟自己相同的学渣,就他这种半吊子的法术水平,居然也敢把自己的灵神唤来?这下惨了,不知道要在这个火炉一样的吐鲁番盆地逗留多久。 乌依古尔把铡好的沙蒿装在食盆里递给黎小石:“去!喂给玛伊尔。” 黎小石看看手中的草料,指指门外:“那头骆驼叫玛伊尔?” 乌依古尔翻了个白眼:“畜生不配有名字吗?我的玛伊尔不会说话罢了,但他是沙漠里最忠诚的伙伴,我叫他在家里休息,不要到处乱跑,他从不会不听话。不像有些人,说得很好听,借走东西却不还。” 黎小石见他心里的火气不消,只得再次解释,可乌依古尔一抬手止住他说话,一边往皮袋子里灌了满满一袋水,一边说:“洛邑峰顶上有玛伊尔最爱吃的沙蒿,你和我一块去采。走!” 黎小石赶紧点头答应,眼下就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去走一遭,只求乌依古尔能消了心头怒火。 ------------ 一百三十二章 呼吸吐纳之法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乌依古尔挑了一个最差的时间出门采草。此时下午一点钟,吐鲁番的太阳最猛烈的时候,普通人曝晒几分钟就要眩晕,更不要说在烈日下登山。 洛邑峰位于火焰山北麓,不是这一带最高峰,但却以险峻陡峭闻名,好多地方根本无路可走,需要手脚并用才能攀爬。 没过多久,黎小石就觉得气短无力,头晕目眩。反观乌依古尔却在岩壁飞快上行,居然如履平地,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 “你等等我。”黎小石央求道。 乌依古尔朝他一瞪眼,反而加快了脚步,蹭蹭蹭几下又爬上了一个朝外凸起的小悬崖,站在崖顶小平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黎小石。“你们汉人就是体质弱,身体松松垮垮!” 黎小石不明白这跟汉人有什么关系,中华人民共和国统一都上百年了,怎么还这样搞民族歧视?中国历史上,虽然汉民族多次被少数民族统治,比如蒙古族、满族,可是从没听说过被维族统治的吧? 乌依古尔瞧他的神情,知道他心里不服气,便道:“有本事你追上我呀!否则就是叫人看不起你黎小石。”说完一溜烟儿似的跑了,很快就登上峰顶。 黎小石咬着牙吭哧吭哧爬上峰顶,感觉自己快要累瘫了,下一秒钟也许就会晕厥过去。 此时将近傍晚,太阳稍稍收敛了热度,凉风渐渐从天际吹来,这是一整天当中最舒适的时光。 乌依古尔采了满满一口袋沙蒿草,盘腿坐在石头上喝水。 黎小石的皮袋子里的水早已喝光,此时看着乌依古尔咕咚咕咚咽水的声音,只觉得异常勾人,可是又不好意思出口讨要。 乌依古尔看出来他口渴,一把将皮袋子扔过来。黎小石赶紧接住,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乌依古尔说:“过来坐下,我教你呼吸。” 黎小石抹抹唇边的水渍,想笑又不敢笑,呼吸还要你教?那我二十多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乌依古尔见他没动,道:“怎么了,不想学?” 黎小石嗫嚅道:“呼吸……用学吗?” 乌依古尔脸有愠色,严肃地看着他:“波瓦教给我的东西,你看不上吗?” 黎小石挠挠头,原来是这样。他赶紧整肃神情,依样在乌依古尔身边盘腿而坐。 乌依古尔闭上双眼,双手捏一个手诀放在膝头,腰背挺直,头颈端正,轻念口诀:“缓缓吸气,使之沉入丹田。意念跟随气息进入,内通五脏六腑,外达四肢百体。感受气息运行,调节阴阳,沟通心肾,使气血充实,顺通八脉。” 黎小石听他念了一大堆,还没有念到呼气,也就紧紧憋着不敢轻易换气,到最后实在憋不住了,赶紧一口吐出,伏在地上直喘气:“等一下,为什么只有吸气没有吐气?还有,丹田在哪里?是不是肺?空气从气管进入,最后不就是到达肺泡吗?” 乌依古尔给他一个白眼:“废话那么多!你怎么不去黄泉问波瓦?我哪儿知道!” 黎小石真想把额头撞碎在岩石上,老爷子怎么收了这么个徒弟?要说打猎射狼,乌依古尔是一把好手,别的可真不敢说! “脐下三指就是丹田,要靠意念去体会,别东问西问的,跟着练就是了。”乌依古尔接着念口诀,黎小石只好坐直身子听。 直到月上中天,乌依古尔才打道回府。黎小石折腾了一天,累得快要散架,一进门就倒在床上连衣服都不脱,便呼呼睡去。 乌依古尔替他盖好被子,夜晚的吐鲁番可是很冷的,又把沙蒿草铡碎了喂给骆驼,拿羊毛软刷仔细刷一遍脸上和衣服的沙土,相当于洗漱一番,这才躺下睡觉。 天刚蒙蒙亮,他便起床去十几公里外的坎儿井打水,先喂了骆驼,再给自己和黎小石做早饭。 随后他踢了踢黎小石的脚底,不客气道:“喂!起床!难不成要我把饭喂到你嘴里吗?” 黎小石感到浑身不舒服,腰酸背痛脚软脖子疼,看来骆驼真不是好伺候的,旧社会给主子当丫鬟也没这么累吧? 可是乌依古尔一句话差点没让他从床上滚下去。“吃过早饭,我们再上山。” 黎小石几乎要叫起来:“还要去?” 乌依古尔指着布棚子下的食料槽:“沙蒿草快吃完了,你没看见吗?” 自昨晚开始直到现在,骆驼像一头碾碎机一样,一刻不停地吃草料,此刻草料槽快要见底。 乌依古尔背起皮袋子歪一歪头:“走!” 黎小石快要晕过去了。可是他天性老实,不擅偷奸耍滑,为了表示对于丢失圣物的歉疚,虽然心中暗暗叫苦,却也只能跟着他走。 这一天爬得更加辛苦,昨天腿脚肌肉骤然高强度运动产生大量乳酸尚未消退,这会儿感觉每走一步都酸痛得要命。 不过除此之外,黎小石觉得气息却顺畅许多,不像昨天那样上气不接下气,也许老爷子的呼吸吐纳之法真的有效。 在经过这一天的重复高强度运动之后,腿脚肌肉内的乳酸反而加速消退,到第三天便全然没有酸痛之感。而且经过二个晚上的呼吸吐纳,黎小石觉得气息更加顺畅,甚至连身子都轻快了不少。 到第四天,黎小石已经能够跟上乌依古尔的步伐,不至于太落后而让他在峰顶等得太久。 到第五天,他竟能够与乌依古尔比肩同行,便忍不住开始臭美:“我学得还行吧!” 乌依古尔冷冷地望着他,嘴一撇,道:“跟我来。” 他带着黎小石从洛邑峰北麓下坡,然后继续往北爬山,逐渐进入了博格达山区。从这里开始,吐鲁番盆地的酷热渐渐消退,气温呈直线下降,抬头往远处眺望,可以望见雪山的白色白色峰顶。 在从沙漠到雪山的过渡带之中,有一大片辽阔的戈壁草原,一群黄羊正在其中悠闲吃草。 正值入秋时分,黄羊要敢在冬雪来临之前贴上秋膘,因此它们就像大都市的上班族一样争分夺秒,不肯浪费一点时间。即使看到有人类靠近,只要不是天敌,它们照样低头猛吃。 乌依古尔看着黄羊直咽口水:“串在火上烤到八成熟,撒一点孜然,盐都不用放,天下没有比这更美味的了!” 黎小石连吃了几天馕饼早就想吃肉,见乌依古尔说得那么诱人,叹息道:“可惜没带弓箭!” ------------ 一百三十三章 五行心法 乌依古尔冲他一挤眼睛,笑道:“不用弓箭我也抓得到,黄羊没我快。你呢?行不行?” 黎小石一愣,跟草原上最擅长奔跑的动物赛跑? 乌依古尔不等黎小石回应,慢慢地朝黄羊走去。 黄羊虽然还在低头吃草,可是警惕的大眼睛却盯着乌依古尔,时刻计算着二者之间的安全距离。 人类虽然不是雪豹,在黄羊的遗传记忆中不具有天生的威胁,但若是超过了黄羊的安全警戒距离,黄羊便会如惊弓之鸟迅速逃离。 果然,在乌依古尔距离最近的一头黄羊不到五十米的时候,羊群一齐撒腿狂奔。 乌依古尔立即追上去,只见他跟黄羊的距离越来越近,草原上最轻快的动物居然渐渐被乌依古尔赶上。 最终他抓住一头黄羊的脖子,翻身骑上它的背。黄羊惊慌失措,一脚踩空带着乌依古尔一同滚落在地。 乌依古尔抽出靴子里的匕首,一把刺入黄羊的咽喉,黄羊伸直四腿蹬了几下,气绝而亡。 羊群见人类不再追赶,便一个个停了下来,继续低头抢吃草料,一边用眼睛扫视乌依古尔和正在流血的同伴。 黎小石跑到乌依古尔身边,看到五十米开外的羊群依然温驯,同伴的死亡没有给它们带来任何警告和变化。 乌依古尔对黎小石说:“你不是说你比我行吗?你也抓一只啊!” 黎小石心里掂量一番,觉得应该没有问题,便学着乌依古尔的样子放轻脚步缓缓靠近黄羊,盯住其中一只突然发动攻击。 黄羊群受惊逃跑,黎小石撵着那只目标紧追不舍。 就在他快要追上的时候,眼前的黄羊群忽然一齐折向侧方,他们明知后方有人追赶,为什么不往前逃,而要冒着被抓住的危险掉头呢? 没多久,黎小石就发现了答案。 在他正前方的草丛中,出现了五六条急速奔跑的身影,那身影狭长精瘦,高度才到黄羊的肚子,速度却快如闪电,身上有黑白相间的斑点,正是黄羊的天敌雪豹。 黄羊群原本在黎小石和雪豹之间,它们一掉头,黎小石便暴露在雪豹的视野之中。其中二头雪豹转而向黎小石冲过来,在他们看来,人类的速度要远远低于黄羊,而美味程度则不相上下。 黎小石大吃一惊,赶紧跟随黄羊掉头向西。 羊群擅长长途奔袭,而雪豹则擅长突袭,他们的最高速度能够达到120到160公里每小时,达到国内高速公路上行驶的速度水平,黎小石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一辆重型集卡追赶碾压。 必须要更快!更快!才能逃过去! 可是刚才初见雪豹,黎小石吃了一惊,丹田之气岔了一下,此后始终提不上来,渐渐便觉得四肢力疲,他就快要落在羊群最后。 五六头雪豹见状,全部转向黎小石。论耐力它们是拼不过黄羊的,若在几分钟之内无法捕捉到掉在最后的猎物,那么它们只能放弃。 乌依古尔从南面跑来,与黎小石汇合,一边跑一边大声道:“不能慌!念我教你的口诀,守住丹田不要泄气。” 他原本跑得比黎小石快,因为说话的缘故,暂时落后了一点点,一头雪豹追上来张开大口就要咬他的腿。 乌依古尔反手一挥匕首,刀刃划破雪豹的鼻尖,疼得它一下子扑倒在地。 有他这么一挡,黎小石终于赢得一个喘息的空当,他快速调整气息,理清丹田之内紊乱的气息,深深呼吸几口,四肢逐渐恢复了力道。 又一头雪豹冲上来,它想要借鉴扑倒黄羊的技巧,扑到黎小石的背上。 黎小石猛提一口气,脚下发力,瞬间冲出去好几丈远。雪豹一下扑了个空,懵在当地,再扭头一看,黎小石早已跑远再也追赶不上。 乌依古尔和黎小石一口气跑出博格达山区,才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 “我的妈呀!”黎小石仰躺在戈壁滩上,今天真险,要是落后一点点,被五六头雪豹给生撕了,那滋味可真叫惨的! 乌依古尔没理会他的感叹,回头望着那片草原,咂咂舌头道:“黄羊肉吃不着了,只好留给豹子,真可惜!” 黎小石见他居然还在意那头死去的黄羊,差点没背过气去。“都什么时候了!我可不愿再为了吃黄羊肉,而冒这样的风险!” 乌依古尔笑道:“那是因为你没吃过黄羊肉。” 他头枕双臂,仰躺在地上,翘起二郎腿,嘴边带着满足的微笑,好像在回忆从前吃过的美味。 看着他的模样,黎小石心里生出一丝疑惑:“乌依古尔,你老实告诉我,那里有黄羊群,也可能有雪豹,你是不是都知道?” 乌依古尔吹一声口哨,没有否认。 黎小石又说:“你追赶黄羊,把羊群赶到雪豹跟前,然后怂恿我去追羊。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 乌依古尔打了一个响指:“这是波瓦当年对我的测试。恭喜你,通过了!” 黎小石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乌依古尔的激将法,包括之前总是挂在嘴边的民族歧视,都是他拿来逼自己的办法。这么一想,他还真是用心良苦。“乌依古尔,谢谢你。” 乌依古尔摇摇头,没有接受他的谢意。“走吧,去看看波瓦,告诉他这个事情,他会高兴的。他曾经说过想收你为徒,可是没有等到你回来,只能带着遗憾走了。” 二人来到胡杨林,那一棵栽在老爷子尸骨之上的胡杨树轻轻摇曳树叶,仿佛在向二人致意。 依照乌依古尔所说,这位老爷子应该与自己颇有渊源,可黎小石绞尽脑汁就是想不起来他长得什么模样,越回忆脑袋便越疼,只能以放弃告终。 他只得转移注意力,再次看到石块上的诗句,问道:“这是墓碑吗?上面的铭文是什么意思?” 乌依古尔说:“不是墓碑铭文,是老爷子留下的一个谜题,我解了很多年也没有解开。这个谜题是关于巫仙一族失传已久的五行心法,据说修炼五行心法可以通达神明,知一切不可知之事,抵达圣明仙界。” 黎小石听他说得那么玄乎,心中不禁生疑:能知道所有不可知的事情?比如太阳系有没有外星生物,比如下个月的今天是否刮风,比如未来的媳妇到底在哪里,这些问题都能得到答案吗?他看着乌依古尔严肃认真的样子,有点好笑。 ------------ 一百三十四章 玫瑰花开 乌依古尔小声地念出那句诗:你躺在玫瑰花丛的怀抱之中,信仰的力量令天地动容。 “信仰……我猜波瓦的谜题之解也许在昆仑玉墟峰神庙的某处,但我在那里找了许久,也找不到任何线索。”他低头自语道。 黎小石觉得不解:“为什么去天山那么远的地方找?老爷子选择这里作为葬身之地,想必是因为这里有重要的东西需要守护。” “这里?”乌依古尔抬头看看四周,茫茫戈壁黄沙漫天,这里会有五行心法吗? 黎小石心中却在思索另一个问题,在吐鲁番一说到信仰,大多数人会马上想到伊斯兰教。因为自唐朝开辟丝绸之路以来,吐鲁番便是其中一个重要的集镇,中东伊兰斯文明通过新疆传入中原,这里的维吾尔族民众绝大多数是穆斯林。“老爷子是穆斯林吗?” “当然不是。”乌依古尔翻了个白眼,身为巫仙族长老,怎么可能信奉伊斯兰教?正因为如此,他和波瓦才会离群索居,住在荒凉的戈壁上。 “不是也没关系。”黎小石耸耸肩,“反正跟当地民众的信仰有关的地方,是哪里呢?啊对了,自然是清真寺。” “怎么可能!”乌依古尔笑道。巫仙的五行心法,为什么要放在穆斯林的清真寺里?笑话! 黎小石指着石块道:“老爷子又没有说是哪一种信仰,对不对?为什么不能是穆斯林的信仰呢?” 乌依古尔半信半疑,这么说来,倒也有几分道理。“可是方圆百公里内有十几座清真寺,哪一座才是波瓦的所指呢?” “没事,先去看看最出名的哪一座再说呗!”黎小石道,顺道也能看看风景,游山玩水一番。 乌依古尔点点头,要说最出名的那一座,就是吐峪沟麻扎村清真寺。在那座清真寺后面,有著名的“七圣贤墓”,麻扎即是“墓”的意思。 传说穆罕默德的弟子叶木乃哈等五人来中国传教,到吐鲁番之后遇到一位牧羊人,这个牧羊人就是第一个信仰伊斯兰教的中国人。后来六人携牧羊人的狗在山洞中修行,六人一犬成圣之后,后人就将他们葬于此洞。 “七圣贤墓”受到穆斯林虔诚的崇拜,被称为中国的小麦加。在二十世纪初,还有土耳其、印度等地的穆斯林来这里朝圣,现在仍有来自内地、港澳台、以及德国、土耳其等地的穆斯林前来朝觐。 二人立即前往位于火焰山下的吐峪沟麻扎村,远远望去,这个小村落呈现出单调的二种色彩,一种是将大地、山峦和房屋浑为一体的土黄色,另一种就是清真寺的绿色屋顶。 清真寺外围墙是马赛克拼贴出来的斑斓对称的花纹,四座以绿色为基调的伊斯兰宣礼塔高高耸立在寺门口,和同样是绿色的麻扎穹顶遥相呼应,在黄粘土筑屋的村落里格外的醒目,千百年来,这里的人们保持着从晨至昏数次的祷告,从来没有改变过。 黎小石和乌依古尔仔细地辨认外围墙上的花纹,没有一朵是玫瑰花。 他们又进入七圣贤墓,洞内除了六个土坟之外有一块像犬的石头,这就是那个和圣贤同行的牧羊犬。 环绕七圣贤墓周围,还有一大片穆斯林的墓地。一些人为了求得圣贤的福祉,便将死去的亲人安葬在此。 二人一一检查这些穆斯林的墓碑,也没有发现任何类似玫瑰花的雕刻。 “奇怪,难道我的推测是错误的?信仰不是指当地民众的信仰伊斯兰教?”黎小石低头苦苦思索。 乌依古尔说:“那会是什么信仰?要说基督教堂,这里可是一座也没有的。” “那佛教呢?”黎小石说,“我记得课本里提到过,玄奘出西域曾经过高昌古城,那个国家全民信佛,玄奘受到极高的礼遇。高昌古城就是现在的新疆一带,说明很早以前佛教就在这里流传了。” 乌依古尔一拍脑袋:“对呀!你们汉族人喜欢读书,脑子就是好使!吐峪沟里有一些佛教石窟,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村子里也没人在乎。走,我这就带你去。” 二人穿过村庄,来到一座光秃秃的山崖下,这里的石壁如刀削斧凿,其中散布一些大大小小的洞窟,大多极浅,也有几个较深,阳光无法射入。 公元前444年,沮渠安周在吐鲁番称王,在此地开山凿洞,恭身礼佛。南北朝时期,这里成为高昌王国最重要的佛教重地。吐峪沟石窟是比敦煌莫高窟还要早的佛教洞窟。 据敦煌莫高窟中的唐代文献记载:吐峪沟中,寺院重重,绿树成荫,佛寺禅院密集,烟火不断……这种盛况一直持续到十五世纪伊斯兰教在东疆日渐强盛,伊斯兰教严禁崇拜偶像,因此将佛寺里的拜像行为视为异端,而伊斯兰的武士们凭借强大的军事力量,将佛教进行了彻底的打击和破坏。对于当地人来说,只知有真主,而不知有释迦牟尼,这些洞窟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这里的石窟共有四十六个,散乱地分布在一整面崖壁上。没有任何人守护或管理,内中壁画由于风水雨打,或者人为毁坏,轻者面目不清,油漆剥落,重者整块消失,只留一个凹陷的坑洞,似乎在控诉几千年来的曲折历程。 “可是哪里有玫瑰花呢?”乌依古尔见那些壁画多是佛教人物塑像,并没有什么花卉图案。 二人走遍洞窟,一无所获,只得沮丧地回到崖壁下。 奔波一整天,此刻太阳渐渐西斜,气温慢慢下降,让人感觉舒适许多。一旦太阳完全下山之后,地面温度便回急速跌至零度以下,因此这段时光恰是吐鲁番一日之中最好的时刻。 黎小石回头看那些洞窟,日光从崖壁斜上方射下来,将每一个洞窟的影子拉得极长, 好像一条尾巴拖在崖壁上。 原本,四十六个洞窟的分布毫无规律,可是有了影子在它们之间相互连接、填充和覆盖,所有洞窟好像融为一个整体。 随着阳光继续西移,影子的方向和长短继续变化,四十六个洞窟的整体形状也继续变化。 黎小石看着看着,忽然一下子站起,兴奋地指着崖壁道:“看!玫瑰花!” 此时四十六个洞窟及其影子所组成的形状,正像是一朵盛开的玫瑰。 ------------ 一百三十五章 找到了 乌依古尔一看,大叫道:“没错!五行心法一定在这里。可是这么多洞窟,五行心法藏在哪个洞窟里呢?” 黎小石看着崖壁上的“玫瑰花”,所谓“玫瑰花丛的怀抱”一定是指花蕊中心部分,那里正好有一个小小的石窟。 二人爬进洞窟,洞内十分狭小,只能供三人弓身站立,多一个人都挤不下。 洞内只有二幅壁画,一大一小,分别描绘的是释迦牟尼乘坐大象进入母亲胎中,以及成年接受国王洗礼的情形。 乌依古尔到处敲敲打打,听回声好像没有一处是空穴。这么小的空间里,五行心法会放在那儿呢?他见黎小石在二幅壁画前伫立许久,问道:“你别傻站着,快找呀!” 黎小石不答话,冷不丁问道:“毁坏文物,会不会判刑啊?” 乌依古尔本来在地上敲打的手一下子缩回来,瞪着黎小石道:“我没毁坏文物!” 黎小石摸着下巴,指着那副释迦牟尼乘象入胎的壁画道:“我是说,要是把它砸了,算不算毁坏文物?” 乌依古尔吓一跳:“你砸它干嘛?” 黎小石指着画中女人的身体,道:“玫瑰花,在印度象征女人的子宫。五行心法应该就在这幅壁画后面。” 乌依古尔大手一挥,道:“波瓦的性子我还不知道?把东西放在一个需要毁坏文物才能拿到的地方,他怎么可能这么做?” 他用手指在壁画周围仔细的抠抠挖挖,敲敲听听,果然发现壁画是松动的,曾经被人整体取下过。 不,确切地说,是被人整体黏贴到墙上。因为取下壁画从背后看才发现,这幅壁画的材质与周围石壁不同,原来它根本就是后人仿制的赝品。只不过因为仿造的惟妙惟肖,加上放置在一个不起眼的洞窟,所以鱼目混珠这么多年却没有被人发现。 在壁画后的墙上,出现一个小小的凹陷,里面搁着一个小小的马口铁皮盒。 打开铁皮盒,里面用塑料密封袋裹扎了三四层,最终露出一本小小的线装书。 自从回到四十五年后的大陆,黎小石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纸质书籍,更何况是这样一本装订线裸露在外的古籍。“这就是五行心法?” 乌依古尔慎重地捧在手心,轻轻翻开扉页。“没错。” 黎小石笑道:“老爷子直接把这部书传给你就好了呀!为什么要把它藏起来呢?” 乌依古尔脸上的表情复杂,这也是他曾经问过波瓦的问题。波瓦总是朝远方眺望,慢条斯理道:“将来你就会明白了。” 现在他确实明白了,五行心法等待的那个人到了,它自然就浮出水面。否则,五行心法就一直在黄土掩埋之下静静守候。这就是缘分。 他把五行心法放在黎小石的手掌之中,平静地说:“老爷子说想要收你为徒,看来这话是真的。这就是他想要传给你的东西。” 黎小石慌乱地推脱:“这怎么行?我不能收下。它是你的。” 乌依古尔自嘲一笑:“我跟着波瓦这么多年,他要是想给我,早就给我了。”说罢拍拍黎小石的肩膀,道:“走,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带着黎小石回到小胡杨林,在波瓦墓前磕了三个响头,道:“波瓦,现在他是你的徒弟了。你九泉之下瞑目吧。” “啊?”黎小石尚未搞清楚状况,已经被乌依古尔摁着头磕了三下。 “叫师父!”乌依古尔命令道。 “我……”黎小石莫名其妙,只不过帮个忙找到一样东西,怎么就成了人家的徒弟了? 乌依古尔在他耳边悄声道:“你还想不想回到寿泉山去了?想就叫师父。” “你这是赤裸裸的威胁!”黎小石不禁气闷。 话音未落,乌依古尔一把将他拎起,推出胡杨林。“好了好了,拜师仪式结束,以后你不要再叫老爷子,要改口了知道不?” 黎小石回到屋子里,这才有时间好好看一看这部五行心法。 第一页只有寥寥数语,写着:“起,炼精化气:气聚丹田,冲三宫左承灵,继七宫右承灵,汇九宫神庭。” 后面几页是对这一句的补充解释。 除了“起”章之外,还有“承”章炼气化神、“转”章炼神化虚、“合”章炼虚化无,总共四章。 什么意思?黎小石把书拿给乌依古尔。“你懂吗?” 乌依古尔打坐运气,汇聚丹田之气,试图冲击头部左承灵穴,可是气息只在腹内游走,怎么可能进入脑部? 他泄气地摇摇头:“现在才后悔波瓦在的时候,没跟他多学一点。” 黎小石不禁心里叹一口气,这世界哪里都有学渣。 乌依古尔笑道:“算啦,波瓦应该早就看出我不是这块料,所以没有把五行心法传给我。这部心法能不能领悟,要靠你自己造化,我帮不了你什么。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把你的灵神送回真身,你在这里呆得够久了。” 黎小石觉得诧异:“你不是说你没有把法术学全,不知道如何送灵神回去吗?” “骗你的。为了让你安心留下来而已。”乌依古尔狡黠一笑,朝床铺一指,命令黎小石躺下,右掌覆在黎小石的印堂之上,随即凝神运气,口中催动咒语。 黎小石只觉得昏昏欲睡,眼皮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眼前的乌依古尔身形模糊,生出了二三个重合的影子。 他知道自己就要失去意识了,可他还有话对乌依古尔说。虽然自己失去记忆,不记得跟他之间的旧事,可是这几日相处之中得到他的极大帮助,不仅学会呼吸吐纳之法,还得到五行心法。 黎小石努力张开嘴,口齿不清地说:“谢谢你,我的朋友。” 话音犹在,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上下眼皮黏合在一处,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一次醒来,他正躺在岸边,身旁是浑身湿漉漉的戚琪,抱着自己呜呜咽咽地哭。 灵神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 一百三十六章 回到现实 戚琪的衣服没干,紧紧贴在身上,可见才过去了一会儿而已,没想到灵神却已经神游了五日五夜。幸而没有溺水身亡,否则灵神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咦?黎小石的视线被一样东西吸引,那是戚琪身体的玲珑曲线。湿哒哒的衣服让她的美一览无遗:腰肢紧实,腹部平坦,胸部和臀部浑圆富有弹性,身体各部分线条十分流畅,犹如古希腊雕塑一般优美。 别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丫头变得越来越有味道了!从前她可是飞机场,难道第二次发育?可她明明已经过了青春期了啊! 黎小石觉得自己刚才好像睡了一觉,现在神清气爽。尤其是回到凉爽湿润的南方,让他觉得十分舒适。仰望天空,碧色如洗,看来十分赏心悦目。 只是耳边传来戚琪的哭声,眼前这个女孩平时作风刚硬,没想到此刻却哭得这么悲戚,听来令人泪下。黎小石看着她耸动的肩膀,心里掠过一阵温柔,她一定是以为我死了才这么伤心,母亲死后再无亲人,世间还有人肯为自己哭,也算是一桩幸事! 他抬起手放在戚琪的头上,笑道:“傻丫头,我好着呢!” 戚琪惊慌坐起,本来以为黎小石死了,现在见他突然说话,心下又惊又喜,一拳砸在他胸口:“你醒了!可把我吓坏了!” 黎小石本来呛了很多水,被戚琪一砸,立马吐出一大口,其中还夹杂一二根水草。疼痛之余心想,这才是真正的戚琪,那个隐藏在软妹子的身体中的女汉子的灵魂! 一日后,两人走出寿泉山区,找到一户农家,拨通田安的电话。 田安听说后,赶紧把他俩接到永平寺,由圆惠安排住在厢房。 光惠也听说了二人的遭遇,前来看望。 黎小石只把自己和戚琪被劫持的经过简单叙述一番,只字未提神游吐鲁番的事,他认为也许这只是溺水弥留之际产生的幻觉。 光惠很关心二人的身体,当即为他俩把脉。戚琪身健体壮,除了受到惊吓之外,与先前毫无二致。但是他捏着黎小石的脉门,却陷入了深思。 他的脉象似乎发生了很大变化,变得更加沉稳有力,气息深厚绵长,毫无紊乱,这可是一般人达不到的。即使是专门修炼气功,也得有十几年甚至数十年的功力才行。 倘若是田安,也许会追着黎小石刨根问底,但光惠是出家人,知道黎小石没有多说什么,自然是因为心里不愿意,便也不显山露水,将这一切放在脑后,只微笑看着黎小石,意味深长道:“黎施主,吉人果然自有天相。” 黎小石看着光惠的眼神,明白他觉察到异样,便也笑着回应道:“多谢方丈大师。回到大陆之后发生很多奇怪的事,所以我必须小心谨慎。” 他不知道这样说,能不能算作是给光惠的一个解释。 光惠微笑点头:“不错,小心驶得万年船。黎施主,暂且好好休息吧,老衲告辞。” 田安看着光惠离去的背影,挠着头问黎小石:“你俩打哑谜哪?我怎么觉得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 黎小石叹口气:“我只剩下半条命了,还有功夫打哑谜?”往床上一躺,用被子蒙住头。 田安还想再问,戚琪起身推他到门外:“走吧走吧,让他睡一会儿。” 田安见戚琪还站在门内,说:“怎么?你不走啊?普惠给你们安排了二间房。” “要你管!”戚琪“砰”一声把门关上,转身坐在床前。 黎小石早就从被子探出头,见她关了门坐在身前,忽然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紧张。这股紧张感让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戚琪跟自己同吃同喝同睡,却从没有过这样的紧张。他结结巴巴道:“你、你干嘛?” 戚琪掀开被子,一把抓起黎小石的手,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在湖边找到你,我就有这种第六感。今天是不是光惠也觉察了?你快说!” 黎小石连忙笑道:“我没打算瞒你,就是觉得很蹊跷,所以没说出来,你先把我手放开,我慢慢讲给你听。”便把灵神出窍,神游吐鲁番五日五夜的事情告诉了戚琪,接着从怀中取出五行心法。 戚琪读了几页,茫然不知所云。“我看不懂,似乎是很玄妙的秘籍。你呢?” 黎小石摇摇头:“你是学霸,连你都不会,更别指望我了。” 戚琪笑道:“那还不是废纸而已。” 随即她又感慨道:“老爷子已经故去了,我都没来得及见他一面。你真的想不起来老爷子吗?” 黎小石用力思索一番,一无所获,无奈摇头。 戚琪返身出门:“那你好好睡吧,我回去了。” 黎小石松一口气,心头的紧张感随之瓦解。 寺庙里诵经之声琅琅,将要入睡之时听闻,起先觉得烦扰,听了一会儿之后渐渐适应,反而有催眠助眠之效,再听一会儿之后,诵经声已经与周围融为一体,化为屋顶、廊柱,化为空气、呼吸,浑然不知所觉。 黎小石沉沉地睡到第二天凌晨,在阳光尚未射入窗口之前悠悠醒转。 四面厢房都安静得出奇,他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想要去附近的山上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舒展一下筋骨。 永平寺背靠的山林里草木茂盛,鸟鸣蝉噪,是这都市里的一片净土。山间有几条古步道,是从前的商人肩挑背扛,翻越山岭去贩卖谋生的必经之路,如今成为城市人用来锻炼身体的地方。 只是太阳还没有升起,讲究养生的人认为一是林间阳气不足,阴气太盛,二是树木尚未开始用光合作用释放氧气,所以此时山上一个人都没有,格外静谧。 在这珍贵的自由时间里,林间小动物们纷纷从洞里探出头脑,捕猎的捕猎,耍闹的耍闹,这一片没有人类骚扰的山林,变得更加热闹。 黎小石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一对长耳朵从中伸出,二只黑色溜圆的眼睛正在朝四周窥伺。 寺庙里只有素斋,黎小石十分想念在吐鲁番与乌依古尔一块吃肉喝酒的日子,要是能抓到那只野兔,就在这山里架一把火烤熟来吃,那该多美味! ------------ 一百三十七章 走火入魔 他咽回口水,飞速计算了一下自己与野兔的距离,有十足的把握将它捉住。只见他提一口气,从藏身之处跃出,足不点地朝野兔飞奔而去。 野兔的反应极其灵敏,几乎在黎小石出发的同时,如一只射出的弓箭一般逃窜。 但它与猎人之间的距离还是越缩越短。黎小石心里暗笑,我连黄羊都追得上,更何况你一只野兔?乖乖束手就擒吧! 野兔拼命逃窜,几次差点被追上。 可野兔与黄羊不同,它体型娇小,转向十分灵活,在几次被捉住的一瞬间居然能调转方向,从黎小石手中滑脱。 反而是黎小石因为俯冲抓兔,受到身体惯性驱使,没有能及时转头,竟落下好几米。 行啊!他心里冷笑一声,看我的。 他用力一跳,从地上腾空飞起足有三米多高,五米多远,斜扑到野兔侧方。 野兔一下子看不到背后的目标,呆了一下,大概脑中还在思考,那人去了何方?冷不防有人从天而降,把它逮个正着。 哈哈!黎小石心满意足地大笑,今天的早餐就是你了! 直起腰来,忽然见到一个人站在面前,正是光惠。 光惠手握锄头,身边放一个竹筐,要不是僧袍串珠,以及光可鉴人的头顶,与普通农民无异。 黎小石立马去看手中的野兔,可惜已经折断脖颈死了,连忙把它藏到身后。“方、方丈大师。” 光惠早就看到了野兔,也看到他奔跑跳跃,还看到他剧烈运动之后脸不红气不喘,说话声音平和,心里暗暗吃惊,只笑道:“施主不是出家人,不受戒律约束,一切行动自由无妨。” 黎小石垂下手,露出藏在背后的野兔,不好意思道:“方丈大师,我不是随意杀生,实在是想吃肉。” 光惠轻轻一笑,从怀中掏出火柴,叮嘱道:“林间不可生火,一定要去河边。另外,野兔难免有寄生虫,一定要拔净毛发,烤熟再吃。” 黎小石心里快要笑出声来,觉得这位光惠大师着实可爱,操起心来就像母亲一样,要不是被他身上的僧袍提醒,黎小石几乎要邀请他一起品尝兔肉。 光惠说完便弯腰忙手头的活计,等到黎小石吃完才走近。 “大师这么早来山上做什么?”黎小石抹抹嘴上的油,一边在河水里洗手,一边问道。 光惠指着竹筐里的草,说:“野生的植株虽比家养的要小,但根系却更加发达,分株之后成活更加容易,所以我来山上寻找,果然被我找到二株。” 黎小石看看竹筐里的草,模样十分普通,要不是有人指点,还以为是普通野草。“这是什么?” “曼陀罗花。”光惠答道。 曼陀罗?黎小石脑中一闪,这个名字好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也许是失忆的关系吧。 光惠看他的表情,笑道:“有什么奇怪吗?想到了什么?” 黎小石叹道:“正是因为什么都想不起,才觉得奇怪。” 光惠一笑:“那就顺其自然吧,施主不要勉强。” 黎小石点头,与光惠一起回到寺中。 戚琪听说黎小石吃了兔肉,恨得牙痒痒:“居然不给我留一点!” 她举起拳头没头没脑就往黎小石身上招呼,黎小石边躲边讨饶:“一只兔子能有几两肉?我一不小心就吃光了。最近食量大增,我从山里回来又喝了二大碗白粥呢!好了,明天再带你去还不行吗?” 第二天清早二人进山逮了一只更肥的兔子,照例在河边烤着吃了。 戚琪想起黎小石那本五行心法,问道:“对了,你有没有在练心法?” 黎小石嘴里啃着兔子腿,说话漏风:“练啥呀!我试过好几次,不行!” 戚琪鼓舞他道:“再试试吧。古人云‘吸取天地之精华,日月之灵气’,你看这山里环境多好呀,说不定有助于你练习。老爷子不是一般人物,他这么用心守护的东西肯定有它的价值,你别不当一回事儿。” 黎小石放下骨头,把最后一块兔肉给戚琪,擦擦嘴巴:“好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再试试。” 他运转体内气息,聚于丹田,然后试着上升,可是气息始终止于胸口,无法再度上行。他一再努力,眉头紧锁,用尽全身力气却没有用。 渐渐地黎小石觉得脑中一阵眩晕,这种眩晕自他失忆之后,每次用力回忆往事都会出现,但今天却格外强烈,直感到腹中一阵反酸呕吐,刚才的兔肉一股脑儿全呕了出来。 戚琪见状吓得赶紧扶住他:“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黎小石脸色潮红,嘴唇发紫,牙关紧咬,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一睁开就天旋地转,万物倒置。 “发生什么事?”光惠提着药锄匆匆赶来,一把捏起黎小石的手,搭上他的脉搏,发觉他的内息完全乱了。 “让他坐起来。”光惠命令戚琪扶住黎小石的后背,然后将黎小石的双腿互盘,手掌向上各放于两膝。 他在黎小石耳边大声道:“照我说的做:调整呼吸,尽深尽长,推动体内真气,守于脐下一寸五分气海穴处。排除杂念,但不要过分用意,要似守非守,若即若离,这一点很重要,必须记住!” 黎小石虽然目不能视,口不能张,但尚能听清光惠的话,努力调整体内乱窜的真气,逐渐将它们沉于下丹田。又过了一会儿,他才能稍稍睁开眼睛,唇上紫气褪去,神色恢复正常。 “多谢方丈大师!可我刚才是怎么回事儿呀?”黎小石问道。 光惠看着他懵懂无知的样子,知道他没有故意隐瞒,便直截了当地开口道:“那就要问问施主你,刚才在练什么?” 戚琪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他在练心法?” 光惠奇道:“心法?” 黎小石从怀里掏出五行心法,老实回答道:“不瞒大师,我在练的就是这本心法。” 光惠接过来翻看几页,眼中颇有讶异之色:“这是巫仙心术一族的秘传心法,怎么会在你这里?何老爷子在哪里?他是你什么人?” 黎小石与戚琪相互对视,光惠所说的何老爷子会不会就是老爷子? ------------ 一百三十八章 起承转合 黎小石摇摇头:“我们管那人叫老爷子,不知道他姓什么,但他住在新疆,回民打扮,应该不姓何吧?” 光惠笑道:“那就是他了。他不是回民,是地道的汉族人,只是为了守护天山玉墟峰才常年住在那里。现在他在哪里?” 黎小石黯然:“他已经过世了。” 光惠低头默道一声:“阿弥陀佛!”随即又问道:“是他把心法传授于你?” 黎小石挠挠头:“他藏起来了,但留下一个谜题,我解开谜题,找到了心法。这样……算不算是他传授给我?” 光惠仰头一笑:“当然是。何老爷子还是这样喜欢开玩笑。又或者,他是希望以这样的方式找到那个有缘人。” 黎小石不好意思道:“我哪是有缘人,我连第一章都看不懂。” 光惠笑道:“你要知道,这是一部心法,意念为其根本,不可以用普通的气功之法来解读。” 黎小石恍然大悟,刚才自己一定是用错了方法,练岔了气,才会陷入险境。光惠的话虽然寥寥数语,却四两拨千斤,给迷茫之中的黎小石指了一条明路。“多谢方丈大师点拨!” 光惠笑道:“施主不必客气。老衲感念你为巫仙一族所做的一切,这点微薄之力自然不敢吝惜。”说罢站起身,拂去僧袍上的尘土,让它重新变得一尘不染,飘飘然告辞离去。 戚琪看着他的背影感叹道:“果然是得道高僧,德行贵重。秘传心法摆在眼前,连多看一眼都没有,还免费指导你。” 黎小石笑道:“说不定人家早会了呢!要不然他怎么知道怎么修炼?你这么说,是不是自己对这本秘籍心动了?” 戚琪耸耸肩:“你饶了我吧,我又不想成仙,修炼哪门子心法!再说,我可不想要变成你刚才那样,走火入魔中风偏瘫似的,吓死人了!” 扮一个鬼脸,她又四处寻找野兔去了,对她来说还是抓兔子吃兔子比较感兴趣。 过了二三个小时,她一口气抓回来二只野兔,发现黎小石还坐在河边练,看起来脸色如常,气定神闲,周围任何动静都无法分扰他的心神。 过了一会儿,黎小石睁开眼睛,望着远处发了一会儿呆。 戚琪连忙问他:“怎么样,练成了吗?” “哪有那么快?”黎小石心不在焉地答道,随即一把抓住戚琪的手臂,问道:“一条大鱼,非常大的一条鱼!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你告诉我!” 戚琪惊喜道:“你想起来了?对呀,正是那条大鱼驼着大船,带我们到了瀛洲岛。你还想起什么?” “我练通‘起’章之后,脑袋里跳出一些零碎的片段。还有什么呢?我再想想。”黎小石用力抓挠脑袋,它又痛了。 戚琪急忙止住他:“别瞎用力,光惠大师不是说了吗?‘似守非守,若即若离’,你可不能再用强了。” 黎小石觉得有理,忙正身而坐,调理气息,脑袋的疼痛便消失不见。 自此之后,黎小石每日早晨三点起床,来到河边练功,直到游人渐多才打道回府。“起”章属于入门章法,比较容易,加上黎小石从乌依古尔那里学会了呼吸吐纳之法,对练习多有助益,因此只一日便通了,“承”章则用了一月。 这本心法在乌依古尔看来极尽神妙,黎小石练了二章,暂时没有觉出其他的好处,但失去的记忆却越来越多地涌现,好像拼图一般在脑海中拼成。 按照光惠的话来说,失去的记忆并没有真正从脑中抹除,只是被药物阻断了连接的通道,无法从大脑皮层某处到达意识罢了。而心法能够打通脑部诸多复杂的经脉,自然也就能使记忆恢复。 可是“转”章却怎么也练不通,黎小石练了快三个月,在这一章里却举步维艰。 “不要着急。该练成的那一日,自然就会练成,一切皆有缘分。”光惠笑着挥动手中的药锄,在花圃里给植株移土。刚刚分了株的曼陀罗特别娇嫩,需要额外照料。 黎小石看着这些草,问道:“方丈大师,你种这些草干什么用?” “这是回灵香的原料之一,我对你说起过。”光惠说道。 这是曼陀罗花。黎小石心里默念。曼陀罗,好熟悉的名字。 突然,他脑中跳出来一个片段,一束花篮正中,盛开着一朵怒放的曼陀罗花。一个年轻女人低头嗅香,侧脸看上去温柔又美丽,正是自己的母亲赵秋菊,她说:“这是曼陀罗花。他自己种的,是一种草药,还可以泡茶喝。” 黎小石一个急转身,回到厢房,关紧房门,盘腿坐在床上呆呆地出神了一整天。至此,所有的回忆统统涌上心头,他完全想起来了。 他和戚琪、谢薇薇等人被曾庆元、田安等人送入地下墓穴,后来一路逃到瀛洲岛,最终返回大陆。 黎小石做了一个穿越到过去的梦,梦中母亲赵秋菊尚未坐台便有了身孕,因此被夜总会的打手追索。 隐修会尊者陈昭用回灵香使黎小石再度入梦,得知黎华搭救了赵秋菊,成为黎小石名义上的父亲。此时黎小石却被磊哥追杀,惊醒后记忆全失。 为了寻找记忆,黎小石找到了谢薇薇,可是磊哥再次出现并杀害谢薇薇,绑架黎小石和戚琪,导致黎小石溺水昏迷,灵神出窍见到乌依古尔,并得到了五行心法,最终恢复记忆。 他把前因后果串联起来思虑一遍又一遍,心头始终有一团接一团的疑云笼罩。母亲和黎华是否逃过了磊哥及夜总会的追索?磊哥似乎不是夜总会的打手,而且他既能出现在梦境之中,又能出现在现实世界,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杀手?另外陈昭为什么要下药令自己失忆? 还有曼陀罗花,这是萦绕在黎小石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光惠跟这一切又有什么样的联系? 戚琪好几次想要进门,黎小石只是回答心烦想要静一静,愣是把她挡在门外,她也只好作罢。 ------------ 一百三十九章 记忆恢复 傍晚时分,黎云云来看望黎小石,说是看望,其实不过是没钱花了,来要点零花钱而已。当然她不会直接向黎小石开口,因为黎小石身上没钱。 杨文刚也经常来永平寺,一见着黎云云便会送个香水,送个包什么的。他同时也会送给戚琪,但戚琪从来不收,时间久了他便也不送了。 而黎云云呢,一转手就把这些东西卖了,换吃的喝的或者去夜店潇洒。在她眼里,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哥哥是个傻帽,眼跟前放个大老板,还住寺庙里天天练功当俗家弟子。 杨文刚的举动瞒着黎小石,却被田安看在眼里。杨文刚不光送礼物给戚琪和黎云云,也给田安,送的可比香水、包包高级得多,甚至送过一辆座驾,但都被田安不客气地回绝了。 有一回刚巧让戚琪撞见,她便打趣田安:“我跟杨文刚非亲非故,所以才无功不受禄。你跟他是发小,怎么也这么不给面子?” 田安嘴角一动,不经意流露出冷冷的笑意:“你不知道吗?商人都不做蚀本的买卖。” 戚琪听他话里有话,但似乎又不愿主动透露内幕,便装作疑惑道:“那我就不懂了,我才刚刚认识他,以后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他都已经是大老板了,还需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田安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戚琪,眼神不怀好意。 戚琪被他看得寒毛直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下意识地双手抱胸,瞪了他一眼:“你看什么呢?!杨先生不是那种人吧!他一直都对石头,还有方丈大师,还有其他人都很尊重。” 田安笑道:“你紧张什么?杨文刚是哪种人?我说什么了吗?” 戚琪气鼓鼓地说:“那你什么意思?” 田安仰头打了个哈哈:“他尊重黎小石和方丈,那是自然的,这跟送你我礼物是一样的道理。你知道他这个浙闽联络站站长是怎么来的?就凭他那点道行?我还不知道他?” 戚琪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杨文刚是想要贿赂这个地位扶摇直上的发小,至于戚琪嘛,可能是因为她跟黎小石的亲密关系吧。 这时候黎云云在门外敲了半天,黎小石总是不开,借口无非是练功。 黎云云是个性子火爆的人,一气之下便在门外拉开喉咙,引吭高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经典总能超越时间,流传于世。 一众小沙弥从厢房、经堂探出头来,嬉笑着看黎云云。永平寺后院厢房少见女施主,更从未这样热闹,从早到晚只闻经声,哪听到过歌声? 黎小石本静心打坐,一下子乱了心神,苦叹一口气,拿被子蒙住头。 黎云云却唱得更起劲了:“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 圆惠劝道:“阿弥陀佛!佛门净地,不适宜靡靡之音,还望施主体谅。” 黎云云一撅嘴:“我说这位大师傅,佛门怎么没有靡靡之音?你们寺庙旁边就有马路,马路对面就有民房,人家家里放个歌儿,难道你还把人音响关了?所以说,你们不爱听就把耳朵捂起来嘛!” 圆惠对这位伶牙俐齿的姑娘头疼不已,碍于黎小石是光惠的贵客,又不得对她的妹妹疾言厉色,只得苦口婆心劝道:“那能否请施主小点声,不要传到前殿去,免得香客们心生疑虑,有损本寺声誉。” 黎云云无动于衷地指着厢房道:“我只要他出来,他不出来我就一直唱下去。啊~在梦里~” “哗啦”一声大门打开,黎小石拉着脸出现。 黎云云笑道:“你别闷在这破寺庙里啦,我陪你出去玩,我知道很多好玩的地儿!” 黎小石干脆拒绝:“不去,我还有事。” 黎云云立即接口道:“你有什么事啊?带上我一起呀!” 黎小石看着方丈室的方向,闷声道:“我要去做梦。” 啊?黎云云蒙了,黎小石是不是听歌听糊涂了? 黎小石不理会她,径直走进方丈室,光惠正在打坐念经。 “方丈大师,你有回灵香吗?可不可以给我用一点?”黎小石问道。 戚琪跟着跨进门来:“石头,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黎小石看着光惠,一字一顿地说:“我确实都想起来了。但是还有一些事情,我要再去探个明白。” 说完,他故意顿一顿,补充了一句:“这些事情有关我的身世。” 黎云云笑着一拍手:“看看你爸对吧?不是我爸黎华,那又会是谁呢?” 黎小石专注地盯着光惠的脸,没有看到一丝异样,他一如既往的平静合掌道:“可以。” 光惠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小包香粉末,挑出一点放入香炉,手掌摊开指着床铺道:“黎施主请自便。”转身便迈出房门。 戚琪轻声问黎小石:“要我陪你吗?” 黎小石想一想,轻轻摇了摇头。 戚琪便退出门外,顺便拉了黎云云一把。 黎云云一甩她的手:“上次我没尝试回灵香,这次我可不能错过机会。” 戚琪皱皱眉头:“又不是吃大餐,尝什么尝?” 黎云云走到香炉面前的蒲团上席地坐下:“我就不走!” 黎小石对这个任性的妹妹束手无策,只有摇头叹气。 戚琪见状,索性也在蒲团上坐下,她可不想让黎云云和黎小石在一个屋子里睡觉。 圆惠关了房门,把三人留在里面。 香气氤氲,袅袅上升,在梁柱之间缭绕徘徊,久久不散。 吸入腹中,前香柔和悱恻,好像一支动人的浪漫爱情之歌,后劲温馨绵长,犹如唱在婴儿耳边的摇篮曲。 三人趴在矮桌上放松身心,只觉眼皮沉重,不一会儿便合上双目,掉入梦乡。 黎小石觉得太阳穴鼓胀,头痛得要命,竭力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倾斜的沙发,倾斜的餐桌,还有一个倾斜站在面前的人腿。 不对,是他被人死死摁在地上。 ------------ 一百四十章 私生子 面前的人正是磊哥,他的金鱼眼近在咫尺,以胜利者的姿态狠狠瞪着他。 黎小石仔细辨认沙发、餐桌还有屋内其他物品,确认这是在黎华的屋子里。他又返回到帮助赵秋菊和黎华逃走的那一日。 门外响起敲门声,戚琪在外面喊:“石头,开门。你在里面吗?” 黎小石一惊,赶紧喊道:“快跑!这里危险!” 但已经来不及了,磊哥打开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戚琪和黎云云。 黎云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戚琪转身跑了几步,终究被磊哥赶上。 三人扔在一起,磊哥拍拍手上的灰尘,骂道:“娘的!要抓的人没抓着,废物倒越来越多。” 手下问道:“磊哥,他们仨怎么办?” 磊哥说:“把汽油提进来。” 手下提来一桶汽油,浇在窗帘、沙发和床铺上。 “你要烧死我们?”黎云云大喊大叫,“救命啊!” 话到一半就被磊哥的手下捂住嘴巴,用胶布贴了个严严实实。 黎小石心想,这可怎么办?在梦中死掉,会不会影响现实?但如果就这么死了,磊哥再去找母亲的麻烦可怎么好?他这样狠辣,会不会对母亲下杀手? 他知道自己不能慌,不能再像被雪豹追赶的时候那样,便连忙深深吸气沉入气海穴,守住下丹田,集中全力在自己的双臂。 此时磊哥的两名手下正按着他,只觉黎小石的胳膊忽然肌肉暴突,变得如同岩石一样坚硬,还没来得及做任何预防,便见他突然用力从地上跳起,同时挣脱二人的束缚,二人被他一带,同时后退三步摔倒在地上。 黎小石站在地上,如同一头暴怒的野兽。 “还嫌挨打不够!”磊哥阴冷一笑,展开最快速的步法,像一个影子似的移动到黎小石面前,一出拳直取他的面门。 他满以为这样的快拳一定能一击制胜,将黎小石再次打倒在地,没想到拳头未到,眼前的人影已经闪避,黎小石居然比他快了一拍。 他不知道,此时的黎小石已经今非昔比,他能跑得过雪豹,速度得到了大幅提升。 磊哥的移步、出拳,一招一式都落在黎小石的眼里,他等磊哥的拳头伸到眼前,头一偏,双脚原地一转,轻轻松松便让过了。 磊哥又连连出拳,加上飞踢横扫,可每一招总是在快要到达之前被黎小石躲过。 他恨得直咬牙,大喝一声,从手下人夺过一条铁棍往黎小石身上招呼。黎小石举起一把餐椅抵挡铁棍,餐椅腿瞬间被砸断。 戚琪小声嘀咕道:“笨蛋,怎么不还手?” 黎云云笑道:“他说他不喜欢打人。我看他又喜欢住在寺庙,八成是把自己当观世音菩萨了。” 磊哥一再紧逼,黎小石忍无可忍,把餐椅断腿拿在手里,照准磊哥的头顶神庭穴就是一下。 磊哥的铁棍一下子迟滞在空中,来不及扔下,他便双手抱住脑袋,连退几步,退在二个手下身上。 “磊哥,你怎么样?”手下急忙问道。 “给我上!”磊哥咬牙切齿,这帮人看着自己被打,居然不上前帮忙,真是一帮饭桶。 五六人一拥而上,手中铁棍、长刀纷纷朝黎小石砸去。可是武器还没发挥用武之地,黎小石就转到他们身后,举起餐椅断腿在他们的神庭穴轻轻点了一下。 虽然力度较轻,可也够他们受的,一个个捧着脑袋哇哇乱叫。 “喂!他要跑!”黎云云见到磊哥趁人不备,窜出了房门。 黎小石打退最后一个人,提一口气,足不点地,随后追了出去。哼!我连黄羊都追得上,还追不上你? 眼看着磊哥的后领就要被黎小石抓在手里,可是磊哥身子一跃,翻过楼梯扶手,从中间的空井跳了下去,落地后顺势一滚,立马站起来逃出了大门。 黎小石也学着他跳下去滚落在地,追出大门外,看到磊哥已经在马路对面。 二人便在一条马路的两侧展开夺命狂奔。 这个年代还是自行车的天下,马路上到处是熙熙攘攘的自行车流,黎小石暂时没法从他们中间穿过。 前面十字路口黄灯跳跃,此时小汽车不多,主要集中到了这附近的几条城市主要干道上。 黎小石试着斜穿马路追到磊哥,刚好黄灯转黄,一辆长长的卡车挡住了视线。磊哥趁机拐入一侧的小巷子,企图逃离黎小石的视线。 黎小石情急之下,双腿发力,从地上一跃而起,跳上卡车车斗护栏,又一步跨到另一边护栏,再跳到地上,钻入磊哥消失的小巷子。 路上的人看着这个飞人像鸟一样在卡车上跳来跳去,吃惊得忘记自己还在骑自行车,“砰砰”接连好几辆撞在一起。 黎小石最终在小巷子里追上磊哥,把他按在墙边。 磊哥的手臂被扭在背后,半边脸紧贴墙壁,一动也动不了。可他神情自若,一点也不畏惧:“行啊!长能耐了。” 戚琪首先气喘吁吁地赶到,随后黎云云也来了。“我说,你俩也跑太快了!赶紧去参加奥运会吧,谁敢跟你俩争冠军?” 黎小石没接黎云云的玩笑,转头对磊哥厉声喝道:“说!为什么找赵秋菊麻烦?” 磊哥扭曲的脸挤出一丝冷笑:“找麻烦?有人要她死!” “为什么?”黎小石加大手上的力道,磊哥的肩膀顷刻就会脱臼。 磊哥咬住牙不肯叫唤,脸上的表情更加痛苦,喘着粗气说:“因为她有了不该有的孩子。” 黎云云叫道:“哇靠!只不过是想要逼她流产去接客,对不对?没必要出人命吧!你们夜总会干的又不是黑帮的买卖,没必要打打杀杀吧!” 磊哥冷笑一声:“明人不做暗事。夜总会那帮饭桶,怎么可能找得到这里?” 戚琪走过去“啪”一掌扇在磊哥脸上:“你也没有比他们好多少,否则怎么落到我们手里?这时候还自恋个屁!赶紧给我老实交代,谁在背后指使你?那人目的是什么?” 磊哥灰溜溜地横了戚琪和黎小石一眼,说:“那个女人不能生下私生子,因为有人怕她用私生子作为要挟。” “那人到底是谁?”黎小石大喝一声。 磊哥倔强地一声不吭。 “那人一定跟赵秋菊关系不一般,跟这个私生子的关系也不一般喽!”黎云云朝黎小石挤眉弄眼,笑得意味深长。 黎小石手下用力一撕,只听磊哥一声惨叫,他的手臂生生从肩膀窠臼之中脱出。 “是私生子的父亲!他有自己的理由不能生下孩子。那人德高望重,今天的事情传扬出去,他就完了。他的名字我实在不敢说呀!”磊哥苦苦哀求。 “我替你说!是永平寺的光惠和尚,对吧?”黎小石吼道,这一下连戚琪和黎云云也惊呆了。 磊哥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黎小石胸中的气却怎么都咽不下,上下翻滚,无法压制,如鲠在喉,最残酷的真相赤裸裸摆在眼前。 他想到那朵曼陀罗花,赵秋菊用它泡茶喝,结果当天送至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她曾经服用过催产药,焉知不是有人故意将此药浸染在花朵之中呢? 戚琪忽然指着磊哥道:“咦,我想起来了,杀死谢薇薇,绑架我和石头也是你呀!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老是纠缠我们?” 她的话提醒了黎小石,面前这个男人疑点重重,阴险狡猾,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磊哥眼中闪现笑意,有一种被看穿之后的坦然,他笑道:“这还用问吗?你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我也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话音刚落,他忽然凭空消失,未留下一丝痕迹,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黎小石明白了,他也是“穿越”而来。 从梦中醒转,香炉里的烟正好烧尽,温馨柔和的香味散去,黎小石只感到心头凛凛寒意,当下什么话都不愿说,闷闷地面壁而坐。 ------------ 一百四十一章 阿兰失踪 戚琪知道他难过,好不容易知道了亲生父亲是谁,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希望他出生,甚至对他和赵秋菊痛下杀手,搁在谁身上都受不了,便也只好陪着他枯坐。 黎云云是个咋咋呼呼的人,心里什么事情都藏不住,当下就嚷嚷起来:“黎小石,你这么呆着算怎么回事儿啊?就拉倒了?要我说,你马上去找那光惠和尚,找他算账!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他杀人未遂,还欠下一笔情债,统统叫他还回来!” 黎小石越听越心烦,没好气道:“怎么还?还钱,道歉?我妈要是能回来,倒是能听见他一句对不起,可我妈都……” 黎云云叫道:“你不还在这里吗?他也可以补偿你啊!” 黎小石更不耐:“我都不想看到他!” 黎云云恨铁不成钢道:“六十五年的抚养费,他总该出吧!” 戚琪插话道:“法律规定抚养费支付到十八岁为止,你连这都不知道,真是法盲。别一心想着发财了,石头怎么可能会向他伸手要钱?” 黎云云撇撇嘴,心里也认同戚琪对黎小石的判断。 这时,门外响起光惠的声音:“黎施主,你醒了吗?” 黎小石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不得不跟光惠面对面,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不舒服不痛快。 戚琪走过去把门打开一半,没把光惠让进来,光惠看起来面色焦急。“方丈大师,有事吗?” “田安从医院打来电话,说阿兰、二傻他们一些人全都转院走了。我想问问黎施主,是不是他同意转院的?”光惠说。 黎小石哗啦一下拉开大门:“这事儿我不知道啊!他们去哪儿了?什么时候的事?” 光惠劝慰道:“先别急,我们去医院看看再说,走。” 于是光惠、圆惠、黎小石、戚琪、黎云云等人乘坐直升机飞速赶到医院,田安和杨文刚正等在走廊里,不安地来回徘徊,一见到他们就迎上来:“医院方面说是家属提出申请出院,病人同意了的,还出示一份出院申请书,上面有家属和病人的签字。” 他调出手机里的一张照片,里面的病人一栏是阿兰、二傻等人的签名,而家属一栏签的是黎小石。 黎小石一见就炸了:“这不是我的字迹!有人冒充我!” 戚琪着急地问:“医院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田安摇摇头:“医院哪儿管这些!” 黎云云问黎小石道:“不会是去永平寺找你去了吧?也许他们觉得医院太闷,想要逃出去呢?” 对她这样天真幼稚的提问,众人都感到无语。 田安说:“他们不是你,小毛孩。他们是在这里治病的。出院的时候医生还劝了多次,疗程才到一半,实在不适合出院,可是劝不住。” 黎云云看不惯田安清高的样子,扭过头去不理。 黎小石说:“我倒真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圆惠大师,你能不能打电话问问寺里,看他们有没有回去?” 圆惠对他的担忧表示理解,立即往永平寺挂了个电话,得到否定的答复。 戚琪说:“可是我觉得奇怪,阿兰、二傻为什么要跟着假冒的人走呢?” 就是啊!二傻虽然名字这么取,可他并不傻,阿兰对黎小石更是熟得不能再熟,难道他们会认错人吗? 正在大伙儿没主意的时候,黎小石抬头看了看四周,心里有了主意。“要知道假冒的人谁,得看看监控录像。” “对呀!”一伙人赶紧联系医院方面,有光惠出面,顺利进入保安监控中心。 根据护士回忆的出院时间,调出那时候的病房监控录像,画面中果然出现了一个男子,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蓝色牛仔裤,头戴一顶鸭舌帽,与阿兰有说有笑,相处融洽。 “镜头拉近看看!”黎小石要求道。把男子的面部放大以后,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那人分明就是黎小石! 虽说穿的衣服不同,可是一张脸却跟黎小石长得一模一样。要不是黎小石本人就站在屏幕跟前,众人真要怀疑,是不是他申请的出院。 黎云云指着画面里的人笑道:“黎小石,你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双胞胎哥哥?叫黎大石?” 黎小石瞪了她一眼,这丫头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阿兰、二傻等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被别有用心的人拐走,不知道会出什么危险呢!” 黎云云自觉无趣,小声咕哝道:“都这么大了,不是小孩子,拐走又不能卖。也许就是出去走走散散心,生病的人嘛,心情都不好。” 田安冷冷地接口道:“敢情是跟你无关的人,你都不放在心上。” 黎云云被他说得无地自容,气得脚一跺,身子一扭,远远地躲到一边生气去了。 一直没插话的杨文刚开口了,语气犹疑,支支吾吾。“方丈大师,黎先生,有一件事我现在想起来,也许跟今天的事有关。” “什么事?”黎小石、戚琪、田安异口同声。 杨文刚舔舔干燥的嘴唇,只得实话实说:“前些天文芳来找过我,哦,就是我那个妹妹,她说能不能再跟你们商量商量,等阿兰、二傻等人病情稳定之后,让她进行一些研究。因为她有一项基因工程跟进了很多年,一直没有突破性进展,也许能从他们身上找到突围的办法。可我觉得你们不会同意,所以当时就把她挡回去了,也就没跟你们说这事。” 黎小石急着追问道:“那后来呢?杨文芳就这么算了吗?有没有其他不寻常的动静?” 杨文刚挠着头,苦笑道:“我生意很忙,隐修会也有一大堆事儿,她一向是埋头在实验室或者医院,我俩不走一条路,平时不怎么来往,所以我真不知道。” 戚琪摸着下巴思索道:“石头,你是怀疑杨文芳假扮你,骗走了阿兰、二傻他们?可她怎么能扮得这么像?再说她是女人,声音总不同吧?” 一旁的黎云云插嘴道:“这算什么呀!现在3D打印技术可厉害了,按照指定的材料,再输个模型,轻松就能打印出一张真人面具来。不过,利用3D真人面具进行诈骗是犯法的哦!” ------------ 一百四十二章 追踪 杨文刚脸上有微微的汗滴:“我妹妹生性经销商为,开车几十年,驾照一分没扣,连违停罚款都没有,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犯法呢?” 戚琪想起田安暗指杨文刚行贿得到浙闽联络站长职务的事,心里微微一笑,差点说出口来:这一方面,你们兄妹俩咋一点都不像呢? 光惠安慰杨文刚道:“也不能说是犯法,因为医院的规定是出院不需要身份验证,也不需要人脸识别,最多就是伪造签字。” 杨文刚连忙点头:“没错。” 戚琪不依不饶道:“可是她骗走阿兰、二傻他们去做实验,没安好心!你赶紧带我们去找她,要是阿兰、二傻他们有个好歹,你知情不报,也脱不了干系!” 黎小石也说:“是啊杨先生,请你一定帮我们找到阿兰、二傻他们。要是能找到,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杨文刚一脸是汗,赶紧掏出手机,可是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杨文芳就是不接,最后索性关机了。 “找不到她。”杨文刚沮丧不已,妹妹躲避电话,更加证实了她的可疑。 “必须找到她!你经常去的地方都有哪些?你带我们去找。”田安提醒道。 杨文刚无奈点头,带着大伙乘坐直升机去了杨文芳的居所、父母老家等地方,可是一无所获。 而且发现杨文芳的私家车、直升机等座驾全都原封不动地停在库房,可见她一定是乘坐了别的交通工具。一般这样的情况无非有两个原因,要么是目的地比较远,要么是乘坐的人比较多。 人海茫茫,到哪儿去找他们呢? 黎小石一筹莫展,心情坏到极点。阿兰、二傻他们会去哪儿呢?他们连看红绿灯过马路都不会,没有别人帮助根本无法在这个社会生存,更何况他们还身染重病。 若真是被杨文芳带走,境况就更加危险了。杨文芳做下真人面具、虚假签字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动机绝不良善。 直升机发出的噪音铺天盖地,众人全都无心说话,机舱里弥漫着不安的气氛。黎小石感到一阵接一阵的气浮气躁,对自己这样的状态十分厌恶,便闭目盘腿练功,试图稳定心神。 随着一层接一层浮躁的意念被慢慢收制,心神逐渐沉淀下来,直升机的隆隆巨响逐渐退后退远,直至消失不见,黎小石觉得自己好像悬浮在一个真空。这里无光、无声、无色、无息,纯净得如同一个童话世界。 黎小石试图在这个悬浮的真空里动动身子,忽然发现前方走来一片树林,没错,那树林正在朝自己移动。速度非常之快,但足够让他看清树林中的每一株草木。 树林从黎小石两边掠过,出现一个极大的水库,周围有堤坝、栏杆和台阶。 随后水库逐渐下降,眼前的视野逐渐上升,在一座山陵顶部,出现了另一个略小的水库。 这是什么地方? 黎小石脑海中刚刚冒出来这个念头,忽然直升机的隆隆巨响又回到耳边,声、色、光、风统统恢复如常。 他睁开眼睛,脱口而出:“真是奇怪。” 戚琪在他耳边大喊:“你说什么?”话语刚一出口,就被四面来风吹跑了一大半。 黎小石也朝着她大喊:“我刚才好像看见一个奇怪的地方。” 戚琪又问:“什么样子的?” 黎小石说:“山顶山脚各有一个水库,水库前一片树林。” 这是什么地方?戚琪摇了摇头,没有听说过。一旁的光惠毕竟见多识广,立即说道:“那是L市天长坪水库。” 戚琪又问:“那里怎么了?” 黎小石低头思索,他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地会看见天长坪水库,是做梦还是灵神出窍?难道刚才练功居然睡着了?但是有一种直觉非常清晰地显现在他脑海中。 他一转头,对着驾驶员大喊:“去天长坪水库,马上!” L市位于H市以西八百公里以外,四面环山,江河水网落差大,因此水利资源丰富。天长山的山脚和山顶各有一个自然形成的小湖泊,后来经过人工开凿、扩挖、加固之后,形成二个相邻的鸳鸯水库,山顶的叫天长坪水库,山脚的则叫地久坪水库。 地久坪水库周围有一片小树林,黎小石越往里走,越觉得有似曾相似之感。没错,就是这儿了。 “可是你做个梦,跟阿兰、二傻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儿来?”田安略有不满,时间就是金钱,花费数个小时难道是为了来这里游山玩水?这数个小时之中,说不定杨文芳就带着阿兰、二傻等人远走他乡了。 黎小石没有回答,但也不放慢脚步,他心里比田安更加忐忑不安。若是直觉有误,他将会背负贻误时机的恶名,可是目前他唯有赌一把。 穿过树林,地久坪水库翩然出现,水面波平如镜,映衬周围青山绿树,堤坝、栏杆和台阶一如之前所见,景色十分怡人。 “那是什么?”戚琪看见不远处小树林的边缘,一处灌木丛之后隐约有一辆车。 拨开灌木,发现是一辆中型面包车,面包车表面干净没有尘土,车轮上甚至还有湿泥未干,显然是有人故意把车藏在这里,不愿让人发现自己的踪迹。 从车窗望进去,里面空无一人,但后排座椅上一样物品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那是一块医用纱布,四周贴着胶条,纱布上有一团殷红的血迹,似乎是刚刚从身上撕下。 黎小石推开车窗,伸手取出纱布左看右看,这会是阿兰、二傻他们身上撕下的吗?可是就凭一块纱布,实在无法确定他们曾经坐过这辆车啊! 他甚至把纱布放在鼻子跟前,轻轻嗅了一嗅。 黎云云忍不住笑出声来,黎小石这是把自己当做追踪犬了吗? 可黎小石还真是从血迹的气味中嗅出一点异样。但是那种异样捉摸不定,过于微弱,无法清楚地弄明白其中含义。 他只好拣了一处安静的地方盘腿坐下,闭目养神,运起五行心法。越是运功,脑海中的异样越是明晰,忽然闪现出一个画面,阿兰从手腕处撕下一块医用纱布,随手扔下,然后起身走开。 “他们曾经来过!”黎小石兴奋地睁开眼睛。 五行心法居然如此神奇,他还只是练到“承”章,就能恢复过去的记忆,而且看到未曾亲临的事情!他不禁对老爷子再一次心生感激,一定是他在冥冥之中指点自己,才得到了这部心法。 “你是咋知道的?”田安见黎小石盘腿坐了一会儿,便下如此结论,不禁有些疑惑。 黎小石没接茬,人早已离开灌木丛,四下搜索阿兰、二傻的踪影。时间紧迫,再说他不想说出五行心法。 老爷子是心术一族,田安、圆惠、光惠都是方术一族,之前他们为了圣物已经各有芥蒂上千年,要是再告知五行心法,谁知道会不会再次引起风波? ------------ 一百四十三章 老鼠会说话 众人四散开来,在湖边、树林到处搜寻。戚琪跟在黎小石身后,轻轻捅了捅他的胳膊:“刚才你看到了什么?” 黎小石便描述了脑海中闪现的画面,戚琪奇道:“没别的了?比如说他们往哪个方向走的?谁跟他们在一起?” 黎小石摇了摇头,运用五行心法所能感知的信息十分有限,也许是他尚未修炼纯熟,也许是仅仅练成前二章的关系。 水库不大,十几分钟便绕着走完半圈,尽头处有一个小小的山洞,只有一半露在水面之上。 这里面能藏人吗?黎小石对此颇为怀疑。 光惠说:“这是上下水库之间连通的管道。要说藏人,空间倒是可以。但……谁会把他们藏在这里?” 那就去探一探再说!黎小石一言不发,脱衣服下了水。 游到山洞近处,才发现这里确实不可能藏人。因为这是一条倾斜向上的管道,出口在天长坪水库的水面之下。此时出口关闭,所以管道内部无水。但是管壁湿滑,一个健康人尚且需要手脚并用,才能艰难向上攀援,不用说那些虚弱的病人。 黎小石正要退出,忽然听到了有人在说话:“又来了一帮傻瓜,也在爬这些管子。” 他觉得奇怪,谁在说话?可是洞内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任何声音,唯有水波撞在洞壁,激荡起的轻轻水声。难道是幻觉?或者是五行心法又提供了什么信息吗? 为了排除疑问,他转头问身后的戚琪:“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戚琪瞪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有人在说‘又来了一帮傻瓜,也在爬这些管子’。可是我没有听到声音呀,怎么能听到有人说话?” 黎小石懵了,不是五行心法,也不是幻觉,难道有人能够无声传话? “吱吱!”洞壁上发出一声小小的叫声,二只老鼠从水中上岸,趴在洞壁上抖了抖身上的水珠,扭头看了一眼黎小石和戚琪。 随后,黎小石和戚琪又听到有人说:“他们懵逼的样子真可笑。” 黎小石和戚琪对视一眼,心里同时想到:居然是这一对老鼠在说话?! 这是遇上鼠精了吗?能够使用腹语,或者无声传话? 黎小石目不转睛地盯着老鼠,警惕它们下一刻变出长舌巨牙,将自己撕成碎片。 但奇迹没有发生,老鼠还是老鼠,它们抖落身上的水,转而相互梳理起各自身上的毛,动作轻柔亲昵,似乎是一对情侣。 正当他俩恩爱的时候,忽然从洞穴深处传来一声猫叫,叫声不大,但是对于老鼠而言,却如同晴天霹雳,足以将他俩吓得浑身发抖。 一只中等体型的金银嵌狸花猫从高处跃下,威风凛凛地落在老鼠面前,一抬前掌,啪一下摁住了其中一只体毛略带灰色的老鼠的尾巴。 那老鼠早已魂不附体,身体偏瘫,如同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黎小石额头冷汗,什么鼠精,二只最普通不过的小老鼠而已。 但是下一刻,他再一次听到了那种奇怪的无声的说话声,这一次,似乎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之口,那人说:“原来是狸花猫啊!不用怕她!她早就被骟了。” 随后,那只被按住尾巴的灰鼠努力抬起头,仔细观察一番身前的大猫,似乎发现了什么,松了一口气,随后身子也不抖筛糠了,也不偏瘫了,反而挥掌打掉了狸花猫的前掌。 狸花猫脸上的表情似乎在笑,也没有发起下一步攻击,好像对于老鼠从掌下逃脱的举动并不在意。 黎小石又听到了第三个人在说:“我不是被骟了,只是不再需要吃你们,来补充体内的牛黄酸,用以提高夜间视力而已。” 黎小石和戚琪简直难以置信,这番对话是面前的猫和老鼠之间的对话吗?他们竟能听懂动物的语言? 黎小石抬头观察一番山洞,难道是这个山洞有什么稀奇,能够翻译动物的话? 狸花猫将头转向他,三角脸上长着一对滚圆的猫眼,洞内光线暗淡,猫眼内的瞳孔极度扩张,几乎充满了整个眼眶,使它的脸看起来多了几分可爱,不再那么气度犀利。 “又有人类出现?”黎小石听到这句话,辨别出来自狸花猫。 虽然没有声音,但是他能用脑子“听”到对方的话,而且就如同每个人拥有不同的嗓音,这种用脑子“听”到的话也是不同的,多听几次之后便能分辨它来自哪里。 这真的不是五行心法的作用吗? 他再次向戚琪求证,戚琪告诉他,自己也“听”到了猫说的话。 接着,另一只体毛纯黑的老鼠“说”道:“没错,肯定也是想进那扇门。” 黎小石从这句话中听到了值得推敲的信息,他赶紧上前问道:“哪扇门?是不是曾经也有人来过这里?他们去了哪里?” 二鼠一猫静静地望着他,眼神镇定。 戚琪轻轻拉一拉他:“石头你傻了?它们能听懂人话?” “怎么不能?”狸花猫的眼神冷冽,好像在看一个白痴。果然是君临天下的猫主子,一切人类在她眼里都只是铲屎官而已。“愚蠢的人类一向都这么自以为是。” 戚琪额头冒出冷汗,小心翼翼道:“你能听懂人话,还会说人话?” 狸花猫鼻孔朝天,眼角向下,用藐视黎小石和戚琪的态度说:“地球上大部分生物之间都能听懂对方的语言,用的是脑电波,而不是语言。你们人类就是太依赖语言,才会逐渐退化原始的功能。” 黎小石恍然大悟,刚才用大脑“听”到的话原来就是脑电波。 “可是,为什么退化的功能会突然回来呢?”他不禁奇怪。 黑鼠发出一声刺耳的叫声,愤懑又恐怖,他说:“还不是因为那个可恶的女人!是她改变了这个山洞。她还把我们的同胞捉去当试验品,它们的下场全都是惨死。” 黎小石迫不及待地追问:“那个女人是不是最近来过?”如果所料不差,老鼠口中的女人就是杨文芳,这个山洞里也许藏着一个秘密医学实验基地,杨文芳在其中做一些非法的医学实验。 灰鼠温柔地用前掌梳理黑鼠身上的毛发,道:“别再想那些伤心事了。这帮人看起来跟那个女人不同,不像会害我们。” 她转而朝管道指了指,对黎小石说道:“她早上刚刚来过,还带着好多人。你往上爬一段,有一扇门,进去就知道了。” 杨文芳果然在这里! ------------ 一百四十四章 秘密基地 黎小石喜出望外,连忙向大家报告了这一发现。 一行人进入山洞,却不见了二鼠一猫,看来他们见到人多,就把自己藏起来了。 众人顺着管道向上攀援,虽然管壁湿滑,但是没多久就看到了一扇类似船舱气密门的铁门。 门外有不锈钢把手,牢牢锁死了。旁边有一个数字键盘,看起来是一个密码锁。 “这么古老的密码锁,还在用啊?”黎云云不由得惊叹,这个年代早就有各种指纹锁、虹膜锁作为替代品了。 光惠解释道:“这个水库大概有八九十年历史了吧,所以还保留着那个年代的东西。那时候的社会生产和生活规律决定了一天24小时之中,用电量是极度不均衡的。所以即使国家电网将日夜峰谷电价区分开来,夜间的电量仍有很多富余,电费也比白天便宜得多,因此这二个水库就利用自然落差,夜间开动电机将下水库中的水抽到上水库,白天则从上水库放水发电。” 黎云云看着头顶的管道:“现在还发电吗?” 众人跟着抬头,要是还在发电,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有倾盆巨流从头顶落下,再算算由落差造成的冲击力,真可以把众人冲得粉身碎骨。 田安不满地小声咕哝道:“乌鸦嘴。” 杨文刚在旁边打哈哈:“兄弟,对待美女不要这样没礼貌嘛!”作为商场、风月场的老手,他随便一句话都带着满腔油滑。 一旁的黎云云见有人帮自己出气,便也不去追究田安,只递给他一个白眼。 光惠说:“发不发电,老衲也不清楚。但此地不可久留,还是想办法赶紧进门吧。” 他的话是对的,可没人知道密码呀! 田安冲杨文刚说:“你妹妹设的密码,你来。” 杨文刚笑着摆手:“这我哪儿知道啊!” 黎小石来到铁门近前,打开密码锁外面防水防油的保护层,上面的按键有些年头了,看起来油腻腻的,其中几个按键特别脏,显然是跟密码有关。但是没有顺序,也无法据此判定密码。 他将鼻子凑近,用力嗅着按键表面,这里包含尘土、污渍、手指尖的油腻,必然带有开锁人的气味。 攀着管壁无法盘腿而坐,黎小石只能闭目运功,集中全部精力顺着气味搜索跟密码锁有关的信息。 脑海中的画面极其模糊,密码锁跟前那个人伸出手指逐一按键,可是看不清按了什么。 黎小石额头渗出汗珠,可是心里越急越是无法达到要领,画面中的密码锁仍然非常模糊。 忽然头顶管道传来喀嚓嚓之声,似乎是某道闸门开启的声音,紧接着众人听到一种抽水马桶冲水的声音,但是音量比抽水马桶要大好几倍。 发电了! 这不是一座废弃的水库,仍然有人在使用它!有人从天长坪水库放水,水流经过管道中央的发电涡轮,将机械能转化为电能,然后水流顺着管道冲入地久坪水库,等待夜间再次回收。 天长山不高,海拔大约不到一千米,即使管道倾斜,水流的速度仍然不可小觑,大约二分钟内即将到达众人现在的位置。 “快出去!”圆惠喊道。他是个执事方丈,最为务实。 其他人看着紧闭的铁门,别无他法。 “等等,让我试一下。”黎小石快速在密码锁上按了一串数字,这是被水声打断之前,脑海中定格的最后一幅画面。 “滴滴!”密码锁红灯闪亮,屏幕上滚动一行大字:输入有误,您还有二次机会。 “再不下去就来不及了!”杨文刚催促道,他已经手脚并用,动身往下。作为一个坐拥巨额财富的老板,他可不想为了几个非亲非故的病人送命。 黎小石飞速输入第二串数字。前五位与第一串相同,最后一位有所改动。他一边输入一边在心里祈祷:“是对的,是对的。” 可惜,又错了!密码锁再次亮起红灯。 要是再输错,即使没有头顶将至的洪水,他们也进不去铁门了。 管道壁发出极其强烈的震动,而且震动越来越近,能感到洪水与众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水声轰隆,狂野的洪水被强行约束在一条管道之中,此刻正发出困兽的怒吼。 黎小石额头的汗水滴下,要不赶紧逃吧!不能把众人的性命当做儿戏呀! 黎云云、戚琪此刻都看着他,只要他一开口,就跟着逃命。 黎小石一咬牙,再试一次! 他仔细回忆刚才脑海中的画面,横下心来,又输入了一串数字,这回改动了最后二位。 “滴——”密码锁绿灯一闪,发出“咔哒”一声,似乎是背后的某一道锁链开启。 成功了! 黎小石大喜,赶紧扳动不锈钢把手,豁开大门,“快!快进去!” 近旁的光惠、田安等人立即穿过铁门,黎云云、戚琪、圆惠也紧随其后,杨文刚距离铁门最远,赶紧往回爬。 黎小石伸出手拉住他的后领,将他连拉带拽,拖了上来塞进铁门,随后一闪身也进入铁门之内,随即拉住把手“砰”一声将铁门关紧。 几乎与此同时,门外传来巨响,洪水冲过管道和铁门,如巨石一般向地久坪水库砸去。 呼!众人都长出一口气,幸好及时进入铁门,否则被这股巨流砸到,后果不堪设想。 铁门内有长长的走廊,只有非常昏暗的顶灯照亮,廊内光线十分暗淡。 “你背上有东西。”杨文刚见到黎云云后背黑乎乎一团东西,伸手帮她拍掉。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落地一滚,发出“吱吱”尖叫,竟是只老鼠。 黎云云尖叫一声,几步退到后面的墙壁上,踩到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低头一看,又是一只老鼠! 她再次发出刺耳尖叫。 两只老鼠被她的叫声刺激得浑身一震,受惊吓程度一点都不比她低。 “愚蠢的女人!老子的耳朵都聋了!”一个声音传出。 “谁?!谁在骂我!”黎云云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叉腰质问道。 可是没有听到声音,因为谁也没说话。 ------------ 一百四十五章 泄露心声 黎小石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四下一看,果然发现狸花猫站在角落里,正梳理自己身上有些杂乱的毛发。 “你们也是刚才进来的?”过铁门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发现这三只动物。 “那还有假?差点被踩死。”黑鼠从田安的脚边跑开,在他面前,每个人都是一座大山。 “我能听懂老鼠说话?”田安瞪着眼前的黑鼠,见他也瞪着自己。 黎小石赶紧向众人解释了“脑电波”一事。 “有意思!”光惠微微一笑,看来这个杨文芳有两下子。 “为什么管道内会藏着这样一个地方?”戚琪四下打量,这个走廊上的顶灯看起来年代较久,式样也十分过时,因此推断这个地方应该不是新近开凿的,而是跟铺设管道同时建成。 还是光惠阅历丰富,答道:“想必是发电机房了。刚才那股巨流冲入管道中央的水轮机组,驱动水轮发电,电力就通过这个机房进行储蓄、转换,然后进入国家电网。” 田安啧啧惊叹,拍着杨文刚的肩膀道:“你妹子怎么想到把人藏在这儿?谁能找得到啊!” 戚琪斜眼瞧着黎小石嬉笑道:“幸亏有只比狗鼻子还灵的鼻子!” 杨文刚则有些心虚,辩解道:“现在也不能确定就是文芳吧。还有,黎先生是怎么知道来这个地方找人?而且还知道密码?” 戚琪立即把他的话顶了回去:“你什么意思?怀疑黎小石吗?是他把阿兰、二傻等人从瀛洲岛带出来治病的,既然如此,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送到这个鬼地方来?” 杨文刚慌忙摆手,意识到自己可能得罪了黎小石,忙偷眼去看,但见黎小石神色如常,并无怒色,便讪笑着解释道:“我只不过是心里有疑惑,毕竟黎先生的直觉太惊人了。” 黎小石不知该如何向大家解释五行心法,心里略有踌躇,光惠缓缓开口道:“黎施主来自瀛洲岛,得到天师真传,直觉异于常人在情理之中。再说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细节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人。” 众人听到此话有理,便也不再刨根问底,反而对黎小石多了几分崇敬。 黎小石却高兴不起来,对于光惠,他心里始终沉甸甸的无法释然。 戚琪看出他心情不佳,对光惠心结很重,但此处人多,也不好出言安慰,只能轻轻捏一捏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黎小石自然知道她的用意,是让他暂时放下这件事,便极其轻缓地点了点头。 然而,他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个不省油的灯,黎云云。 “光惠大师,你是从小出家呢?还是娶妻生子之后再出家的?”黎云云笑嘻嘻地问光惠道,同时眼尾扫了一下黎小石。 黎小石心里一动,这个死丫头,唯恐天下不乱。 田安皱眉,口气有些不客气:“方丈大师是隐修会尊者,你怎么能这样没礼貌?”他对隐修会忠心耿耿,看不得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出言不逊。 光惠却仍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摆摆手止住田安,平和地说道:“老衲十一岁入佛门,至今已有八十一年了。” “哦!这样啊!”黎云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然后刻意补上一句:“那就是说,你没有儿子。” 黎小石狠狠剜了黎云云一眼,恨不得当即就用针线把她的嘴巴缝起来。 这时候,圆惠也忍不住了,说道:“方丈大师是得道高僧,一生奉献给隐修会事业,六根清净,凡尘不染,怎么可能会有子嗣?你这么说,等同于污蔑方丈大师的人格!” 田安也没好气道:“对,你再多说一句,小心我把你丢出铁门之外!” 门外水声咆哮,好像在为田安的警告助威呐喊,不禁让黎云云打了一个哆嗦。 她是个贪玩的年轻人,本意只为逗逗黎小石,没想到多嘴触犯了禁忌,惹来麻烦。 光惠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但还是保持住一贯的风度,劝田安道:“黎小施主没有恶意,你不要苛责于她。” 杨文刚适时走上来打圆场,呵呵笑道:“就是就是,我们这样年纪的人,犯不着跟小辈一般见识。年轻人嘛,总有犯错误的时候。” 光惠转向黎云云:“老衲虔心皈依佛门,不敢再有家室。” 他的话是对黎云云说的,却让一旁的黎小石听来如万箭穿心,你不敢有家室,就能始乱终弃?还要杀妻灭子?就为了保住你的方丈、隐修会尊者地位? “光惠,你这个衣冠禽兽!笑面老虎!” 忽然,走廊里回响起这句话,绕梁而走,久久不绝。众人全都听到了这句无声的话,立时惊呆在当地。 黎小石也惊呆了,他在脑海里说出的话,居然由脑电波的形式传送出去,被所有人听到。 光惠脸色呆滞,这句“话”指名道姓,骂得毫不留情,可是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不知由谁发出,是谁对自己有这么大的仇恨? “刚才谁在说话?”田安的鼻子都气歪了,居然有人这样辱骂自己尊敬的人。 戚琪虽然对这股突然爆出的脑电波非常陌生,但是猜也猜得出是从何而来,赶紧笑道:“是不是那老鼠或者猫啊?” 众人的注意力立即放到二鼠一猫身上,想想确实不错,他们几个会发射脑电波。 老鼠一脸呆萌地望着众人,眨巴一双小眼睛,表情惊愕。 狸花猫脾气火爆,立时就发作了:“居然让老子背黑锅?!你们人类的尔虞我诈,老子才不屑参与!” 众人细细分辨,她的脑电波确实与刚才骂光惠的那一股毫不相同。 灰鼠也说:“不是我说的啊!” 黑鼠白眼一翻,冷笑一声道:“用不着解释,他们人类不是一直如此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看见你笑眯眯,转过身去就给你来一刀,像这样骂一句还算是轻的。” 黎小石额头冷汗流淌,怎么这么不小心,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引来这么一场风波,还被二只老鼠一只猫看不起,真是没面子! 光惠见争论继续下去会让场面更加混乱,连忙笑道:“大家不要再相互猜疑了,我们还是要团结一致,不能在关键时刻散了人心。老衲非圣非贤,自然有不足之处,是谁骂的都无所谓。” 杨文刚适时拍马屁道:“果然还是方丈大师品德超凡,不与小人计较。” ------------ 一百四十六章 质问光惠 进入铁门之后,一行人耽搁了不少时间,想想也不该再继续斗嘴下去,于是各自收拾起七零八落的心情,整装出发。 甬道倾斜向上,不时出现阶梯,顶端布置多条管道线路,景象与矿井有些相似。空气非常潮湿,但仍然掩盖不住浓重的金属味。 头顶的节能灯年代久远,白光十分虚弱,仅能照亮每个人的脸,至于下方的路面则要凭脚底去感知。 原本山并不高,倘若选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从山脚拾阶而上,沿途欣赏鸟语花香,则要不了一天就能登顶,不但不会觉得疲劳,反而觉得清心洗肺,舒缓神经,是都市人休闲旅游的好办法。 可是这群人在山腹中行走,就是完全不同的情形。这里的气压出奇的低,空气十分稀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安置了大量发电机组而有意为之。 黎小石、戚琪、田安等人筋骨强健,一直走在队伍前列,可是不得不照顾其他人,尤其是杨文刚、光惠都上了岁数。 刚刚休息整顿过,才走了不到二个小时,杨文刚又提出来原地休息。 “老骨头啦!”杨文刚的玩笑听起来有点倚老卖老。 黎小石从背上卸下背包,从里面取出食物和水分给大家,幸亏杨文刚的座驾里常备这些东西,否则仓促之间还真来不及采购。 二鼠一猫看见这些眼睛都直了,常年住在深山,哪里吃过黄油、奶油这样的好东西?直把自己塞得肚子滚圆,嘴角流油。 黎云云见他们吃香可爱,忍不住伸手去摸猫头:“小猫咪,慢点吃哦~” 喵!猫转身就给了她一爪! “给老子滚远点!我可不是狗,不会做小丑逗人类开心!”猫咪低头吃东西,同时眼角飞斜,给了黎云云冷冷一瞥。 黎云云的手掌上多了三道红痕,但是猫把力度掌握得很好,只见红不见血,她只能气得干瞪眼,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被一只猫看扁。 杨文刚为黎云云打抱不平,一手把猫嘴里的一块牛排抢过来,“吃了人类的东西,就该学点人类的规矩,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再说,我这可是从新西兰空运进口的顶级T骨牛排,多少钱一块你知道吗?!像你这样的猫卖上一卡车,也换不来一块肉。” 不愧是做生意起家,三句话不离本行。但是猫啃过的牛排,怎么吃呢?杨文刚左看右看,思忖半天没好意思下口,还是丢给了二只老鼠。 “暴发户本性!一身铜臭!”空中回荡着一束陌生的脑电波,不知道是谁又“说”漏了嘴。 杨文刚迅速抬头扫了众人一眼,“谁说的?” 没有人承认,光惠和圆惠闭目打坐休息,不理会他的发问。黎云云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随着杨文刚扫视众人,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感。 黎小石和戚琪心里清楚,他俩不会说这样的话,那就只有田安了。看来这对昔日的同事也有不小的隔阂。 黎小石没有功夫搭理这二人,五行大法能够看到很多未曾亲临的事情,这实在是神奇,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进一步深入了解,或者能看到更多。 目前有一件事情,就是他迫切想要看到的。 黎小石不动声色地挪到光惠身边,既不让他发觉,又近到足够闻到他身上的气息。 他闭上眼睛,盘腿而坐,深深吸入周围的空气,从中分辨光惠的蛛丝马迹,然后循迹追踪。 头顶的灯光、空气的金属气味逐渐远去,他渐渐进入一个安静、虚无的世界。好像看到一个隐隐绰绰的人影就在眼前,那人光头驼背,依稀就是光惠的模样。 光惠正在药园子里挥动锄头干活,对于身后有人窥视浑然不知。 不对,此时的光惠已经年老,要再往前看一看。 黎小石运足精气,安静虚无的世界一再变换,地点大多以永平寺为主,但是里面的光惠却越变越年轻,成了一个英俊的帅小伙。 正当黎小石想要停下来细看的时候,忽然年轻的光惠横档在黎小石面前,对着他微微一笑,竖掌行礼。 怎么回事?被发现了?不可能呀! 黎小石想要撇开这个挡路的人,进一步细看,却发现怎么都绕不开这个微笑的年轻的光惠。 黎小石明白了,光惠也会五行心法,他发觉了黎小石的窥探,并作出了防御。 “黎施主,你来这里做什么?”年轻的光惠笑道。 “这里是哪里?”黎小石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里是我的意识。” “哦,这样啊!我随便看看。”黎小石灿烂一笑。 “不,你别的不看,单看1995年,显然带有某种目的,对吗?” 黎小石哑口无言,1995年正是赵秋菊怀上黎小石的年份,同时她遭到自己情人追杀,差点母子俱亡。 黎小石不愿在光惠面前多耗时间,生怕自己的脑电波泄露机密,便展开轻盈身形,想要用极快的速度甩开光惠。 可是光惠穷追不舍,一点也不落后。他是隐修会尊者,同样会五行心法,说不定也修习过呼吸吐纳之法,在速度耐力上不比黎小石差。 二人一逃一追,足足狂奔了几百公里,期间经过无数个光惠的意识片段,黎小石都没有发现任何跟赵秋菊有交集的地方。 似乎没有问题呀! 可是身后的光惠紧紧追赶的态度,又让黎小石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刹那间停下来,质问光惠:“就让我看看怎么了?心里没鬼,你怕个啥?!” 光惠站住,笑道:“心中有佛,看人就是佛。心中是魔,看人就是魔。” 黎小石知道,光惠这是在暗中提醒他,不要带着有色眼镜看人,若是心里认定某人是魔鬼,就会越看某人越像魔鬼。 可是他抵不过心中强烈的好奇心,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道:“1995年,你有没有犯过色戒?” 光惠脸上的笑容一僵,愣了半响,平静答道:“没有。” 黎小石努力捕捉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他无法据此作出明确判断。 “真的没有?”话音刚落,他心里暗骂一声,真是幼稚的问题。 果然有一束脑电波传过来:“他就算有,也不会当面承认啊!你把他当白痴,还是把你自己当白痴啊!” 黎小石转头四顾,没有人。 睁开眼睛,回到现实,黎云云双手抱胸,嬉笑着看他,一副把他当白痴的模样。 黎小石觉得奇怪,怎么回事?黎云云又没有练过五行心法,怎么可能也“看”得到?哦,对了,一定是刚才自己与光惠的意识对话的时候,不小心泄露了脑电波。 再转头看看其他人,糟了,他们正看着自己,田安、杨文刚、圆惠,他们的眼神都充满好奇和困惑,先前自己骂光惠衣冠禽兽,而后又质问他有没有犯过色戒,这会给人什么样的印象和猜疑? 而光惠呢,睁开眼睛,脸色略有迟滞,但是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不自然,总之要么是心无旁骛,哪怕有人诋毁名誉也能做到巍然不动,要么是深不可测,城府深到一般人猜不透他想的什么。 ------------ 一百四十七章 身份识破 忽然甬道前方传来“咔哒”一声关门的声音,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防毒面具的人正关上一扇气密门,准备离开,突然他顿住了,因为看到了几个素不相识的人正坐在甬道内的地面上。 与此同时,黎小石等人也看着他。 走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先前还以为这个水库早被废弃了呢!不对呀,要是没有人,水管怎么会放水呢?大意了! 黎小石反应最快,从地上一跃而起,向那个人冲过去。 那人虽然戴着防毒面具,看不清后面的表情,但从他快速转身,摁开密码锁,打开门的动作来看,他显然不愿发生正面冲突,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黎小石哪里肯放他走,这个人穿着打扮这样奇怪,一定不是普通的水库工作人员,说不定是就来自杨文芳的秘密基地。 黎小石跑得极快,这个念头刚下去,人就到了跟前,伸手想去捂那人的嘴,发现捂上的是生硬的面具管子,于是赶紧转而掐住喉管,让对方发不出声音。 戚琪随后赶到,从背包里抽出绳子将那人捆了个结结实实。摘下他的防毒面具,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 黎小石扒着门缝朝里望去,里面灯火通明,与昏暗的甬道完全是二个世界。几个同样穿白大褂,戴防毒面具的人来来去去,手里或夹着文件夹,或握着笔记本,俨然一副研究者的模样。 他不敢贸然进入,问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这里面有毒气吗?有就点头,没有就摇头。” 年轻人的嘴巴被堵住,便摇了摇头。 “不管有没有毒气,这个面具正好帮了我们一个大忙。”黎云云把年轻人的面具往头上一套,将自己的脸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 没错!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黎小石从气密门偷偷潜入,运气不错,很快就寻到一个更衣室,找到另外几套白大褂和防毒面具,分发给众人。 一行人在面具的掩护下,大摇大摆地进入了这个埋藏在山腹之中的实验基地。 虽然七人目标较大,但他们也没有分头行动,因为这里的人似乎毫无戒备,因为压根就没有想到有人能追踪到这个山坳的水库发电机房。 好几个实验室的门敞开着,能从走廊看到里面的陈设,包括无数个玻璃试管,瓶瓶罐罐,计算仪器,以及五颜六色的生物化学材料。 除了冷冰冰的器皿,也有一些试验用动物,最多见的就是老鼠。 一见到同类,黑鼠和灰鼠就恨得直磨牙。他俩藏在黎小石的帽子里,狸花猫则藏在他的白大褂口袋中。 黎小石用手按了按帽子,用脑电波问道:“你俩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进入这里了吧?” 黑鼠和灰鼠依旧沉默不语。 狸花猫冷笑一声,道:“就凭他俩个,也想解救那些实验用老鼠?” 黑鼠道:“你别小瞧我们。我有一种直觉,我们正在一步步深入,马上就能找到‘他’了。” 黎小石好奇道:“‘他’是谁?” 从对面走来的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忽然停在黎小石面前,把一个文件夹递给他,道:“今天早上的实验数据怎么样?” 黎小石愣住了,什么怎么样?我怎么知道? 对面的人指了指他的胸口,那里贴着一组号码,那是戴眼镜的年轻人的工作代号。“你不是刘向前吗?我在问你实验数据。” 黎小石磨磨蹭蹭地接过文件夹,脑子里快速思虑该怎么回答。 周围的实验室都是玻璃隔间,里面有很多人可以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万一回答穿帮了可怎么办? 正在这时,只听其中一个实验室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那叫声听起来惨绝人寰,令人毛骨悚然。 黎小石帽子里的二只老鼠立即蹦出来,直接跳到对面那人的脸上,随后再向前一跃才落到地上,接着快速朝那个声音跑去。 他们找到要找的同类了! 对面那人顿时反应过来,大喊道:“老鼠跑出来了!赶紧叫人来捉住!” 他转头朝黎小石道:“还愣着干什么?不快去追!” 黎小石二话不说,赶紧追出去。 叫声来自一间大型实验室,黎小石从玻璃门望去,看见了骇人一幕,金属打造的试验台,外罩精钢玻璃制成的金钟罩,一只浑身被铁链五花大绑的白毛大鼠居中横卧,他的体型比狸花猫还大。 试验台顶端伸出二只触手,蓝光一闪,从触手中生发出二朵灿烂蓝花。蓝花似乎生有根须,根须瞬间爬满白毛大鼠的铁链,白毛大鼠随之发出惨叫声。 黎小石明白了,蓝花是极其强烈的电弧闪耀出的电火花。白毛大鼠正遭受强烈的电击,可是令人震惊的是,他居然能一次次挺过来。 二只老鼠在紧闭的实验室大门口抓耳挠腮,不停地刨刮门缝,可是无济于事。 “看你们往哪儿跑!”后面追来的白大褂越过黎小石,冲到二只老鼠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支手枪。 黎小石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他的手臂:“你要干什么?” 白大褂甩开黎小石的手,果然朝老鼠开枪,砰!一只纤细却坚韧的尼龙丝网从枪口弹射而出,一下子将二只老鼠罩在当中。 白大褂上前提起尼龙丝网,二只老鼠惊慌失措地胡乱挣扎。 黎小石松一口气,还好没要他们的命。 白大褂却把脸转向黎小石,虽然隔着厚厚的面具,无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但黎小石还是能感受到一束狐疑的目光从面具后射出。 白大褂手里握的手枪,应该是实验室标配猎枪,而黎小石却不清楚它的功用。 “摘下你的面具。”白大褂命令道。 黎小石迅速眼望四周,老鼠逃逸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此时白大褂的命令让越来越多人围观。一旦身份被识破,若是原路返回,应该能逃出秘密基地,可是此行任务就无法完成。 白大褂抬起手腕,对手机发出一条指令,随后他自己的白大褂胸口发出“滴”一声蜂鸣,那里隐藏着一个小小的芯片,连接到防毒面具,能够对面具里的人脸进行识别,进而与工作人员基本信息进行匹配。 芯片蜂鸣之后,显示面具下的人脸已经与计算机里的信息配对成功。紧接着,全部基地的工作人员的胸口,接二连三地响起蜂鸣声。 这相当于指纹识别,或者上下班打卡,是基地每日例行公事,大家都习以为常。否则,偌大一个基地,所有人带着面具,如何进行安保管理呢? 只有黎小石、戚琪、光惠等人的胸口,发出“嘟嘟嘟”三声警报。 ------------ 一百四十八章 混元六合拳 走廊上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白大褂等人紧紧盯着黎小石等人,一步步往后退,没有轻举妄动。 黎小石等七人聚在一起,各自面朝外,围成一个圈。 白大褂的包围圈继续扩大,但有一个人走进了包围圈之中。 这个人如此面熟,以至于黎小石、戚琪和田安异口同声地喊道:“二傻!” 果然阿兰、二傻他们是被带到了这里。 可是二傻对于三人的呼叫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压根没有见过。 黎小石朝他走去,戚琪连忙拉住他:“等等,他好像哪里不对劲!” 二傻的眼神空洞没有光泽,好像一具机器。 忽然,空气中回荡起一束脑电波:“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实力。杀了他们!” 二傻闻言,忽然眼中精光大盛,就好像计算机接受到了指令,身体随之飞快协作,向黎小石扑来。 黎小石的身体反应快过大脑,虽然还没有意识到二傻忽然出击的原因,脑袋却迅速向旁边一偏,脚步快速挪动,避开了致命一击。 二傻的第一记拳头砸在墙壁上,居然把钢筋水泥墙壁生生砸出一个窟窿。一般人只要看着这个窟窿,都会觉得拳头疼痛,可是二傻的手却毫无损伤。 黎小石明白过来,二傻不仅被人操控了意识,而且在这个秘密实验基地,得到了某种肌体强化。虽然他本就是瀛洲岛人,拥有一般人没有的强健体魄,可是从这一拳的力道、速度来看,他已经远远超过了黎小石、戚琪、田安等人。 “二傻!是我啊!”黎小石企图唤醒他。 可是二傻无动于衷,第二拳、第三拳,一记比一记狠辣。 黎小石退到墙角,避无可避,连忙运用呼吸吐纳之法,集中心神,让自己变得快上加快,在二傻拳头到来之前提前预知他的方向,利用速度上的微弱优势一再躲避。 可是这么躲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他几次出拳格挡,手臂与对方相撞,只觉整条胳膊被震得嗡嗡作响,大有骨折的危险。 戚琪见黎小石危急,立马冲上来相助,可是没几个回合,就被二傻的一记重拳集中下腹,随后横踢出去,直飞了三米远,一头撞在墙壁上,趴在地上好半天起不来身。 田安大喝一声,挥拳直取二傻命门。二傻却像一只猴精的崽子快速躲开,好像开玩笑一样不停地在他身边游走,不时出拳击打他身上非要害部位,却不让他近身。 田安遭受如此戏弄,简直怒发冲冠,呼喝之声连连,手上腿上更加使了十成力道。 二傻仿佛玩够了似的,忽然一声狂喝,飞起一脚踢中田安的下颌骨,立时就把他的下颌骨震碎,嘴巴仿佛没法关紧的门窗似的耷拉下来,血流不止。 黎云云、杨文刚吓得直往光惠身后躲,那边黎小石连失二名战友,信心受到极大冲击,越发左支右绌,举步维艰。 忽然光惠身形一动,已经挡在黎小石面前。“看好了!这是一套混元六合拳。” 光惠虽然年届九旬,此时却快得匪夷所思,他所打出的每一招拳法,都快如闪电,一般人连看都看不清,更别说从中学习。 黎小石目不转睛地盯住光惠的身影,饶是如此,仍觉眼花缭乱。 这一套拳法不仅快,而且又狠又准,讲究贴身近攻,用最短的距离、最快的速度将对手击倒。当速度发挥到极致,随着拳手出击,空气中发出如同爆破之音,隐隐有龙啸虎吼之意,威力无穷。 与之对敌的二傻头一次见识到这般闪电战术,起先有些吃惊,没能稳住阵脚,连吃了几下暗亏,头部、胸口遭受几记重击,当下便破肉见血,动筋伤骨,战斗力大为减弱。 要不是为了让黎小石看得清楚,光惠大可以杀敌制胜为目的进攻,而不用费尽心机从头到尾演示,这样一来,自己也吃了好几记对方的重拳。 接连演练三遍之后,光惠问黎小石道:“清楚了吗?” 黎小石点头,刚才光惠对敌之时,他运起五行心法,就像刻录机一样将他的拳法、身形、步法一一记录在脑子里,从此以后,这套拳法将不再遗忘。 光惠束手站立,胸口不断起伏,喘息连连。 所谓拳怕少壮,他以近百的年岁,施展这种以快为显著特点的拳法,极大地消耗了体力。若再对敌下去,恐怕对手还没有倒下,他先自毙于心肺负荷过大。 圆惠连忙扶住他,发现他后背汗湿一片,全是虚汗淋漓。 二傻虽然被光惠削弱,却仗着年少体壮,扛击打能力超强,猛喝一声,爆发蛮横之力,冲光惠挥拳砸去。 黎小石快速出动,运用刚刚学会的混元六合拳截住了二傻的一击。 二傻转而朝黎小石大打出手,黎小石这一回不再避让,迎面而上。 周围戚琪等人都替黎小石捏一把汗,毕竟他是现学现卖,而且连师傅都不一定挡得住,徒弟能挡得住吗? 果不其然,黎小石因为没有时间对拳法融会贯通,接连遭受了几下重创。 另一边的白大褂等人则拍手叫好,为二傻的威猛刚勇折服,连手中的尼龙丝网掉落在地都未发觉。 狸花猫早在黎小石第一下挨揍的时候,就从他口袋里逃出,及时转移到了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此时她悄无声息地来到二只老鼠身边,用口中利齿咬断尼龙丝网,将他们放出来。 “快去救王!”二鼠飞奔向闪耀蓝色电弧花的实验室,狸花猫跳上门把手,用腿将把手往外一推,门自动开启,二鼠一猫一闪而入。 走廊里的人光顾着看黎小石与二傻缠斗,根本无人注意到他们。 鼠王还躺在试验台上,被铁链和蓝色电弧花缠绕,发出一声又一声嘶吼。 “王!我们来救你!”黑鼠情急之下,奋不顾身地往试验台上一扑,只听电弧花发出耀眼的闪光,黑鼠当即被烧成焦炭。 他不知道,鼠王能够承受的电荷,他却万万承受不得。 灰鼠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委顿在地。 ------------ 一百四十九章 鼠王屠戮 狸花猫心里暗骂,果然是不中用的废物,智商如此令人着急。 “鼠王,你没死吧?”她不客气地问道。 试验台上传来一束脑电波:“死不了,等着跟人类拼命呢!” 狸花猫“哼”一声道:“那就好。告诉我,该怎么做?” 鼠王艰难转头,看向操作台,他早已见过多次人类使用那台仪器,知道该如何中止电击。“按下那个红色按键,然后将推手拉下。” 狸花猫跳上操作台,照鼠王所说的去做。 蓝色电弧花马上消失不见,但铁链仍旧缠绕在鼠王身上,且外面还有精钢玻璃金钟罩。 鼠王历经电击,疲弱不堪,显然没有力量挣脱铁链,更无法撞破连子弹都射不穿的精钢玻璃金钟罩。 但他知道有一种办法,虽然危险,却值得一试。 走廊里那个陡然变得强大的被叫做“二傻”的人类,就是用了那种办法。 “喂,狸花猫,看见操作台最左端的那个绿色按键了吗?”鼠王说道。 狸花猫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醒目的按键。 “按下它。”鼠王眼中冷意凌然,不管后果如何,他决定一搏。 狸花猫毫不犹豫地踏下前掌,绿色按键一启动,显示屏上出现了一段能量棒,从0%到100%。 随后,试验台下方小孔中腾起一股黄色烟雾,很快将精钢玻璃金钟罩填满,把鼠王隐没其中。 黄色烟雾越来越浓,金钟罩内伸手不见五指。 能量棒逐渐上升,数字不断变化。狸花猫没有再踏下任何按键,眼看着能量棒加升到100%。 实验室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狸花猫发出脑电波询问:“鼠王?” 金钟罩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音。 忽然,显示屏发出红色警报,似乎有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正在突破计算机的控制,触发了警铃。 走廊里同样回响起警铃,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黎小石,以及正打得酣畅淋漓的二傻,同时抬起头看向走廊顶端的红色警灯。 白大褂通过对讲机发问:“怎么回事?” 对讲机里传出声音:“SU87实验室发出警报!” 白大褂迅速带领一群人朝SU87实验室奔去,同时心里忐忑不安,那里的实验对象可不是一般的老鼠,而是这一片方圆几千公里内的白毛鼠王,异常珍稀,十分可贵,万一出点差错无法对上交代。 大力推开实验室大门,他发现金钟罩内黄烟浓郁,看不见鼠王,不知道他在不在里面。 狸花猫“喵”一声从操作台上跃下,躲到金钟罩后,与人类对峙。 白大褂奔到操作台上,噼里啪啦按一阵键盘,发现了一件更为惊恐的事,最新研发的急速强化身体各项机能的药剂,居然已经空了,全部被释放在金钟罩内。 那可是强效药剂,他注入二傻体内的也就只有15%左右。他曾经用过20%的剂量在普通老鼠身上,结果第二天老鼠便死亡了。就好比一个人的胃口只有一碗米饭,突然之间吃了一桶,怎么可能不撑死? 他扑到金钟罩前,睁大眼睛仔细看,想要拨开迷雾看看鼠王到底如何。 金钟罩内的黄烟确实正在逐渐淡化、散去,露出了横卧其中的白毛鼠王。他肚腹一起一伏,呼吸正常,应该还有生命体征。 黄烟更加淡化,原来大部分都被鼠王吸收了,他居然有这么大的胃口。 最后一缕黄烟消散,金钟罩恢复宁静。 白大褂用食指扣一扣金钟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确定,鼠王是否还有意识? 白毛鼠王忽然双目一睁,眼珠居然是通红色,精光万丈。 他站起身,咧嘴长啸一声,声音如同尖利的刀片,简直刺穿人的鼓膜。口中的尖牙如刀削斧劈,密密匝匝地排列其中。 更为奇怪的是,他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地长大,四肢不停变粗变长。遍布全身的肌肉组织尤其增长迅速,皮肤跟不上这种速度,竟被撕开了一条一条的裂口,无数血丝从撕裂的伤口中淌出。 而且他的尖牙也在不断变阔变长,从口腔伸出来,成弯月型挂在嘴外,形成威风凛凛的獠牙,堪比早已灭绝的猛犸象。 金钟罩变得越来越拥挤,最终无法容纳鼠王的身躯。 鼠王大喝一声,用力一挣,精钢玻璃竟在瞬间破碎,飞射的玻璃片如一片利刃,插入白大褂的太阳穴,让他瞬间倒地毙命。 鼠王还在不停变大,他的皮肤基本上所剩无几,肌肉、血管、筋腱,全部裸露在外,他由一头白毛老鼠变成了一只浑身血淋淋的怪物。 “快逃啊!”工作人员抱头鼠窜。 “人类,你们的末日到了!”鼠王一声嘶吼,满腔怒火,眼中红得快要喷出血来。 他从试验台上轻轻一跃,就跳到了十米开外的门口,把十几个工作人员堵在门内,随后开展了一场血腥屠杀。 保安们带着麻醉枪、电击枪前来救援的时候,实验室里已经死气沉沉,毫无人声。 鼠王刚一迈出实验室,就遭到了多道电击,可是这对于他来说,就如同挠痒痒一般。 电击枪的威力虽然对鼠王构不成威胁,却足以让他回忆起旧时所遭受的痛楚,他怒吼一声,飞扑上前,施展开一对獠牙,在人丛中肆意杀戮。 保安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走廊里顿时鬼哭狼嚎,血流遍地。 “二傻,去宰了那头畜生!”空中回荡起一束脑电波。 刚才还在与黎小石缠斗的二傻,马上转头奔向鼠王。 “不要去!危险!”黎小石追在后面。虽然被二傻暴打,可他知道二傻只不过被人控制了意识,要是能将他唤醒,他还是那个二傻。 二傻大喝一声,挥拳砸向鼠王。 鼠王抬头拿獠牙一档,珰!一声碰撞,二傻的手臂居然没有被削下,只是多了一道伤口。 鼠王正面迎敌,他知道遇上对手了。他飞奔上前,一低头,獠牙直取心脏。 二傻一纵一跃,退后二步避开,双手出拳,轰在鼠王的侧背。 砰!鼠王直直后退,撞在墙壁上,竟将墙柱撞断! 经受一击,鼠王发了狠,红了眼,再一次朝二傻冲过去。 二傻翻身一跃,骑到鼠王背上,揪住他的头颅暴打。 可他没有料到,鼠王的尾巴一甩,如同一根粗大的铁索瞬间缠住他的咽管。 二傻感到气急,眼前发白,不禁放掉鼠王头颅,去抓脖子上的尾巴。 鼠王趁机发力将他从背上拖下来,一脚踏上胸口,这一踏,几乎要将二傻的胸骨踏碎。 紧接着,他一低头,把尖利獠牙对准心脏刺去。 ------------ 一百五十章 围追堵截 “慢着!”黎小石运起五行心法,迅速进入到鼠王的意识,在他脑海中命令道。 鼠王眼中精光一顿,显然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有人在他脑子里说话? 黎小石在鼠王的意识里看到了许多东西,包括惨无人道的电击,屠戮鼠子鼠孙,防火焚烧鼠巢等等。 他被鼠王的伤痛所震撼,心头伤感源源不断地流出,好像与鼠王一同经历了这些非人的折磨。 黎小石的意识显然也被鼠王感知到,他看待黎小石的眼神发生了变化,不再如先前那样敌对。 黎小石尽量轻柔地在他脑海中说道:“鼠王,你经受了大劫大难,你的子孙也受到人类荼毒。可是,请你用智慧的双眼去分辨,人类之中也有善恶区别,不要一棍子打死。站在你面前的我,从未伤害你的子孙,请充分相信我。” 鼠王仍然无法释怀:“相信?人类太过奸诈,无法令人信服!我之所以忍受囚禁,就是为了这一天重获自由,把人类杀个痛快!” 黎小石苦口婆心劝道:“鼠王,杀你子孙,给你痛苦的人是这个实验基地的主人,她才是罪魁祸首,请你放过其他人,他们只不过是奉命行事,没有选择的余地。” 鼠王看着脚掌下的人,以及周围那些头破血流的保安,眼中的杀意减熄。弱肉强食,是自然界的规律,他怎会不知?要杀就杀那个强者,若是对付这些弱者,就好像当初人类屠戮他的鼠子鼠孙一样,为人所不齿。 他收回脚掌,抬起獠牙,二傻赶紧从他脚下逃走。可是没逃二步,那束控制意识的脑电波再次回荡:“回去!宰了它!否则你也去死!” 二傻顿了一顿,再次回头,冲鼠王撞去。 鼠王没有躲避,以前肩与他硬碰硬,二者相撞,如同天崩地裂,轰隆一声巨响,各自负了内伤。 但鼠王毕竟吸收了100%的药剂,身体内蕴含的机能惊人,几乎在倒地的一瞬间,他马上跃起,这在常人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趁着二傻还没有落地,他的獠牙往前一送,直插入二傻的下肋,刺破他的多个重要脏器。 “不要!”黎小石大喊一声,急忙往前扑去,却被鼠王尾巴一扫,砰一声撞在墙上。 “自己前来送死,就不要怪我!”鼠王恶狠狠地将獠牙往上一挑,一路洞穿了二傻的身体,将他劈为二半。 鼠王的杀心刚刚才被劝下,此刻复又激发,怒吼一声,獠牙调转,对准那些逃窜的保安和工作人员,发狂一般乱杀乱砍。 黎小石叹一声,毕竟是畜生,不能指望他有多少人类文明中的仁义之心。 他扶着二傻的身体,二傻眼中空洞不再,目光恢复到从前的平和。“石头,我怎么在这里?我这是怎么了?”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血窟窿,忽然笑了笑:“我要回瀛洲岛去了。” 黎小石、戚琪围在他身边,心情无比沉重:“对不起,二傻,我答应要治好你,却没能做到。” 二傻笑道:“没关系,还是回去好。”说罢永远闭上了眼睛。 那边,鼠王已经接连杀了数十人,将实验基地彻底变成了屠宰场。 黎小石向鼠王追去,进入他的意识,连连向他发出呼声:“鼠王,住手!不要再杀人!” 鼠王哪里肯再听劝,反而獠牙一挑,将他挑翻在地。好在他手下留情,并没有伤到黎小石半分。 戚琪、田安等人赶紧将黎小石拖到角落,不让他再出头。 新一批保安出现,手中是更高级的激光武器。激光束打在墙壁上,能打得砖瓦横飞,威力无穷。 鼠王一个不小心,尾巴被切掉一半,这才有了一点顾忌。 但是激光武器并没有把鼠王赶尽杀绝,而是喷射成一张巨大的网,将鼠王牢牢围堵在一个角落。 黎小石、戚琪、田安等人,还有一部分没来得及逃出的工作人员,同样被围堵在这个角落里。 在保安们身后,一间大型实验室的玻璃幕墙背后,出现了一个人影,一束脑电波从那里传出:“孽畜!敢造反啊?!” 黎小石辨认出来,这就是控制二傻意识的那束脑电波。 杨文刚朝那人喊道:“文芳,是你吗?我在这里!救我出去!” 他凝神看那人影,可是玻璃幕墙后没有任何脑电波传出。 不是杨文芳? 黎小石巴不得这个人早早出现,他立即运起五行心法,准备进入那人的意识,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控制那人的意识,让所有人偃旗息鼓,停止争斗。 可是他还没有进入,就被一道无形的墙壁阻挡并反弹回来,怎么回事? 他明白了,那道玻璃幕墙不是普通的玻璃,由特殊材料制成,能够屏蔽他的意识入侵,但能够向外传送脑电波,就好像某种双面玻璃。 保安组成的激光网越缩越小,将鼠王和其他人赶到最后的角落里。 角落并不是单纯的墙角,还有一扇门通往别的地方。有人打开了那扇门,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空间,但不像是普通的实验室,倒像是一个自然山洞。 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地站在山洞外,不敢进去。可是后方有鼠王,他们更不敢闯。 激光网越织越紧密,没有任何人可以从缝隙之中穿过。 困在其中的工作人员哀声向玻璃幕墙后的人求救:“让我们出去!” 那个人影依旧铁石心肠,他宁可把所有人统统绞杀,也不愿网开一面,生怕鼠王从中逃脱。 鼠王发了狠,几次冲锋,可是一触到激光网,只见电光火石飞溅,连獠牙都断了一截。 玻璃幕墙后的人一声冷笑,道:“前进!把所有人赶进洞去!” 激光网快速推进,鼠王和所有人步步后退,终于躲进洞中。 砰! 大门关闭,实验室被阻隔在另一个世界。 洞中漆黑一片,有工作人员点亮了地上散落的火把,照亮一小片空间。有些仍然带着防毒面具的人,赶紧把脖子、袖管和裤管都扎紧。而那些被鼠王攻击之后,掉落面具,或者撕破衣服的人,则表情恐惧,畏畏缩缩地互相挤在一起。 ------------ 一百五十一章 安第斯血蚊 黎云云不解,问道:“你们怕成这个样子干吗?鼠王不会伤害我们的。” 鼠王虽然仇恨人类,想要杀掉组建实验室之人,可是对山洞内的一行人没有敌意。 有人用发抖的声音回答:“我们不是怕鼠王,是怕这个洞里的……” “嘘!”有人阻止了他的话,“别说话!要是说出那个东西,就会把它引来的。” 没有人再肯回答黎云云的问题。 一阵异常的声音从山洞深处传来! 他们的心立即悬了起来。这是那个可怕的东西所发出的声音。 那东西震动、拍打翅膀,引起周围空气震动,发出了这个声音,并且由远及近,朝着众人直直传来。 “来了!”有人惨声大呼。 黎小石高举火把,定睛朝山洞深处看去,忽然看到火光所及之处,竟出现了一大团黑雾。不,不是黑雾,而是一大群黑色昆虫,他们组成了一大团随意变换形状的雾气,随风而动,时而扩散,时而聚拢。 它们扇动强劲有力的翅膀,将山洞中的气流搅得到处乱撞。它们的身躯比一般昆虫庞大,个头大约能抵得上八九个蝗虫。更恐怖的是,它们长有一根尖利的喙,形似鸟嘴,尖端带有倒钩,像一柄利剑。 虫雾刹那间就到达了众人头顶,人群中发出第一声惨叫,那人没有戴防毒面具,额头趴着一只大虫,尖喙刺入皮肤,只见皮肤周围的红色迅速褪去,接着整个脸部都失去血色,变得像丧尸一样苍白。 而那大虫的腹部立即鼓胀开来,皮肤被撑薄,里面翻腾着隐隐血色。 这是一种安第斯血蚊,专以吸血为生。 被吸干血液的人倒在地上,皮肤迅速由白转黑,被安第斯血蚊叮咬过后,它会在人体皮肤内注入毒素,使人即使不死于失血,也会立即死于毒素。 第一只安第斯血蚊的饱餐在血蚊团中激发狂欢,黑色虫雾立即四散开来,在人群中肆意攻击,它们绝不会放过这个送上门来的美食。 人群爆发一阵接一阵的惨叫,即使扎紧了袖口裤管的人,依然抵挡不住安第斯血蚊尖利刺喙,有的人同时被十几只血蚊叮咬,身上好像覆盖了一层黑壳。 人们扑向那扇通往实验室的大门,用力拍打,高声大叫:“开门!放我们出去!救命啊!” 门外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他们悲哀地明白,自己已经被抛弃。 在安第斯血蚊看来,最有吸引力的莫过于鼠王,他身上裸露的血管,对它们来说简直是瘾君子眼中的海洛因。 上百只血蚊一齐围攻鼠王,从四面八方向他飞去。 鼠王双目射出癫狂的红光,他知道生死时刻已经来临。他挥动一根皮鞭似的尾巴,一鞭下去,便打死了五六只血蚊。他的獠牙四处扫荡,所到之处,血蚊皆被劈为二半。很快,他身前就掉落了上百只血蚊,尸体堆积成山。 可是安第斯血蚊实在太多了,这几百只死亡的血蚊不足以吓退它们的攻势。相反,死亡血蚊身上散发的血腥味更加刺激了它们,让它们前赴后继地向鼠王发动一轮又一轮攻击。 很快,鼠王最薄弱的部位,后臀被叮咬了一口,血管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黑。但是鼠王的肌体强健到常人难以想象,即使被注入毒素,依然使自己立于不死之地。 他发狂一般甩动尾巴,把空气震动得劈啪作响,被击中的血蚊一片片地掉落,在地上积攒了厚厚一层。 然而尾巴也有扫不到的盲区,他很快又被叮咬了第二口、第三口。失去的血越来越多,注入的毒素也越来越多,他的全身血管大约有三分之二已经转黑,只剩下一小块区域还维持正常的红色。 安第斯血蚊得到鼠王的血,就好像得到了兴奋剂一样,对它们来说,这种血比一般人的血要美味几百倍,因为它当中含有药剂,同样能够使血蚊的肌体得到强化。 “啊!”圆惠发出连连惨叫,他的脖子被咬,很快就生命垂危。 “我们该怎么办?不能死在这里!”黎小石等人虽然戴着防毒面具,拼命挥舞双手驱赶蚊虫,可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戚琪说:“能不能用五行心法,控制血蚊的意识?” 光惠摇头:“蚊子是低等生物,而且它们数量太多了,这办法很难奏效。” 黎小石闭眼运功,不管怎么说,他一定要试试,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可是面对数量成千上万的蚊子,他需要分散自己的意识,分别进入每只蚊虫的脑海,这实在太难了。 这时忽然有一个人先于他一步,进入了蚊虫的意识,那个人就是光惠。 “听我的命令,停止攻击人类和鼠王!”光惠在安第斯血蚊的意识中发出强音。 安第斯血蚊本能地抗拒他的指令,双方就像战壕中的战士,展开了异常生死存亡的拉锯战。 光惠催动体内真气,运出最强功力,将意识强音发挥到极致,遍布黑色虫雾之中的每一只安第斯血蚊。“不许再吸血!” 黑色虫雾狂躁地翻涌,甚至四处乱撞,显然在与光惠做强烈的斗争。 黎小石暗暗吃惊,光惠的五行心法竟能达到如此高深的境界,想必已经突破了“转”章,不知道是否已经达到“合”章。 可是他也看到,光惠脑门、后背、全身皆是虚汗,肌肉颤颤发抖,他已经将所有心力全部动用,似乎是风中残烛,在做最后一搏。 在这一场拉锯战中,黑色血蚊雾团最终慢慢地发生变化,它们从人丛中退出,尽管仍旧狂躁不安地上下翻涌,但不再听到有人惨叫或者呼救。 光惠聚集心神,关键时刻,决不能懈怠。“回到你们的栖居地去,不许再出来!” 正在这时,黎小石突然发现光惠身上出现了一个红色小圆点,那个小圆点微微颤动,在他的胸口、腹部等处移动。 激光束! 一束看不见的激光从大门上方的玻璃透过,投射到光惠身上,形成了这一个红色圆点。 “小心!”黎小石张开双臂向光惠推去。 砰! 一声枪响,玻璃碎裂,一颗子弹穿透而过,射入光惠的胸口,那里立即绽开一颗血色红花。 ------------ 一百五十二章 杀虫剂 “方丈大师!”田安、杨文刚同时扑上去,可是已经晚了,光惠因为运功耗费了大量心力,这颗子弹虽然没有射中心脏,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光惠不可能再有活下去的希望。 黑色虫雾团瞬间挣脱枷锁,再一次爆发! 体会到自由滋味的安第斯血蚊,变得更加疯狂,不顾一切地攫取血食,向人类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人们一个接一个倒下,鼠王周围更是围满了蚊虫,好像一层黑色的硬壳将他牢牢覆盖。 鼠王憋红了眼睛,獠牙翻飞,铁尾横扫,可是终究敌不过血蚊一波又一波持续不断的攻击。他全身上下唯有头部尚且残存红色,其他地方早已黑色连片,身体肌肉几乎已经失去知觉。可他依然顽强支撑,不肯示弱,战斗意志之强实在令人动容。 杀! 最后一波血蚊集体围攻,鼠王终于倒下,在尚存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看见自己的身体被血蚊完全覆盖,无数根利喙刺入皮肤,攫取鲜血,将他所有的精气吸取殆尽。 鼠王长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黎小石等人看着这一幕,心底生出无限恐怖,连鼠王都被安第斯血蚊杀死了,他们必死无疑。 果然,安第斯血蚊吸干了鼠王身上的血,立即起飞朝黎小石等人冲来。 轰! 忽然一股巨大的气流朝血蚊黑雾团喷射而出,气流中充斥着刺鼻的气味,富含无数细小的汽雾。 杀虫剂!黎小石从刺鼻的气味当中闻出来,这正是强效杀灭蚊虫的杀虫剂。 只见二个人撞破大门,闯入山洞,他们各扛着一支喷射枪,背上背着一大桶杀虫剂,致命汽雾正是从此而来。 安第斯血蚊被汽雾喷中,顿时像着了魔一般疯狂乱舞,看得出来它们非常痛苦。 别说蚊虫,黎小石等人都觉得一阵头晕恶心,赶紧掩鼻后退,尽量避开这团汽雾。 安第斯血蚊再也无心吸血,纷飞逃散,可是那二支喷射枪紧紧追赶在后面,不放过任何一只。 安第斯血蚊一只接一只掉落在地,长腿蹬了几下,便一命呜呼。地上落满蚊虫尸体,好像铺了一层黑色苔藓。 只有零星几只逃往栖居的洞穴深处,可是这种强效汽雾十分厉害,只要吸入一点,即使没有立即毙命,也活不长久,最终它们将会在洞穴深处死去。 山洞里恢复了平静,一场杀戮终于制止。 扛喷射枪的人摘下防毒面具,露出了真面目。 让黎小石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个是郭玉,另一个则是陈昭。“怎么是你们?” 郭玉放下喷射器,上前一把抱住黎小石,大笑道:“哥,我来的正是时候,对吧!瞧,关键时刻我把你给救了!你该叫我一声救命恩人,对我以身相许,才能报答一二,对不?” “去去!我对你没兴趣!”黎小石一把推开郭玉,正色道:“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来到这里?” 郭玉说:“我在爹娘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可是我在海上自由自在惯了,受不了家里管我,就又偷偷溜出来找你。我知道你在永平寺,就去那里找你,正好碰到她,她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他把手一指陈昭,接着说:“我到了门口看到你们正在大战蚊子,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二支喷射枪,我这才能把你们大伙儿给救了。说起来,其实大救星不是我,而是她。” 郭玉对陈昭尊敬地拱拱手,这位面带金属面具的尊者不置一词。 田安、杨文刚上前,对陈昭行礼:“今天多谢尊者搭救,否则我们大伙儿真的要没命了。” 陈昭摆摆手,好像认为小事一桩,不值一提。反而指了指地上的光惠,问道:“他怎么样了?” 黎小石扶起光惠,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微微睁开眼睛,气若游丝,首先问道:“圆惠呢?” 黎小石沉声道:“他……圆寂了。” 光惠点头,在出家人看来,这是去了西方极乐世界。 黎小石想到他为了救众人,用尽气力控制安第斯血蚊的意识,以至于没有提防背后的冷枪,遭了暗算,心头沉痛不已。如今他就要死了,可是关于他和自己之间的那件事,仍然没有搞清楚。或者,永远都搞不清楚了,将会随着光惠的死亡而永久埋藏。 光惠仿佛看穿了黎小石的想法,嘴角微微上扬,他握住黎小石的手,眼中似有很多话,口中却只说道:“你可以进入我的意识。” 黎小石愕然,他不再防备? 遇上光惠镇定的目光,黎小石点了点头,迅速运起心法进入光惠的意识。 光惠本名何月杰,由于家穷无法供养,在十一岁便出家为僧,曾游历名山大川,艰苦修行,誓愿弘扬佛法,普渡众生。三十一岁机缘巧合之下,结识巫仙隐修会会长李洪心,从此成为隐修会一员。1995年,他正在广西一带组织巫仙隐修会事宜,根本不在H市。 黎小石回到现实,不禁对光惠一阵愧疚,之前不仅对他百般怀疑,还恶毒辱骂,可他一点也不加责备。 光惠笑着轻轻说道:“黎施主,放下心结吧!” 黎小石连忙说道:“对不起,方丈大师,我为自己做的错事道歉。” 光惠摇摇头:“你没有听懂我的话。我叫你放下的,不是对我的心结,而是你对此事的心结。” 黎小石知道,光惠这是叫他停止对身世的追查。 光惠说:“黎施主,不要纠结于过去。重要的是现在,是未来,不是吗?” 黎小石听了此话,一时有些出神,难道真的不再追究?可是,事实上确实没法追究,根本毫无头绪。 黎云云在一旁道:“就剩最后一口气了,还打禅语吗?怎么他们俩说的话,我都听不明白?” 田安制止道:“小孩子不懂少插嘴!” “方丈大师!”黎小石猛然喊道,光惠吐出最后一口气,闭上眼睛圆寂了。 山洞里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 一百五十三章 邪灵 “杨文芳!你这个卑鄙小人!给我滚出来!”黎小石冲着那面玻璃幕墙爆发出一声猛喝。这个人在背后开冷枪杀死无辜的光惠,令黎小石心头火起,他发誓要血债血偿。 玻璃幕墙后毫无动静,那个人影一动不动地注视这一边的动静,却不发一语,对自己的行径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陈昭仰面打了个哈哈:“杨文芳?你认为那个人是杨文芳?” 她的话让众人摸不着头脑,杨文刚抢先问道:“不是文芳?这么说,杀方丈大师的人不是我妹妹?那是谁?” 他亟不可待地希望验证陈昭的话,祈祷她的话是真的。 陈昭看着玻璃幕墙背后的人影,一道锐利的目光从金属面具后面射出。“这个人,既是杨文芳,也是磊哥,也是……我。他可以是任何人,甚至是你们之中的一个。他可以进入别人的身体,因为他自己没有身体。” 黎小石略加思索,已经明白了,顿时心头骤然紧缩。“难道……是灵神?” 陈昭摇头:“不,是邪灵。普通人死后,灵神只能存留三日,他却已经在世上过了四十五年,修炼成了比灵神更强大的邪灵。” 黎小石心头一沉,神色凝重:“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是胡珂。” 玻璃幕墙背后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黎小石,亏你还记得我!” 果然,黎小石记得这声音,正是胡珂!那个在地下古墓之中被杀死,然后附身于谢薇薇逃离大海,最后不知所踪的胡珂的灵神,居然在此处现身。 “胡珂!你杀了曾帅、苗健、苗康,还有谢薇薇和方丈大师,背了五条人命,我会叫你一一还回来!”黎小石咬牙切齿道。 胡珂发出一声冷笑:“真是这样吗?那我倒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身形一动,已经转移到玻璃幕墙上留出的射击孔后,那里正架设了一支机枪。他手搭扳机,冲着山洞一阵狂扫。 刹那间,山洞里子弹横飞,穿透洞壁,打下很多石块,一些从安第斯血蚊口中逃生的工作人员丧生于枪下,暴尸洞中。 黎小石等人赶紧躲避到子弹射不到的死角,但是陈昭的头部却中了一枪,好在她的面具由合金制成,强韧足以防弹,此刻面具破损,人却没事。 陈昭心里却知道,这一顿扫射,根本目的正在于此,对方就是要打掉她的面具。 “陈昭!我要让你无可遁形!让他们看看你到底是谁!”玻璃幕墙背后的人叫嚣道。 金属面具当啷落地,陈昭的面容露出。 黎小石、戚琪一看到她的脸,顿时瞳孔一缩,居然是她! 那张脸美丽冷艳,与西海明珠大酒店生日宴上的面孔,绝无二致。没有一丝皱纹,没有一丁点岁月的痕迹,她还是当年那个校花谢薇薇。 “你、你不是死了吗?被磊哥杀死的呀!”戚琪指着她,竟有些口吃起来。 谢薇薇扔掉破损的面具,冷静地整理鬓发。“那是我派人假冒的。正是因为黎小石在车站发现了我,我才会设法抹除他的记忆,并让你们相信,谢薇薇已经被杀死。” 她的眉眼虽然与当年一模一样,可是气韵却有了极大变化。算起来,她回到大陆这么多年,现在应该已经有六十五岁了,人生阅历彻底改变了一个人的气质。 “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黎小石不解,她还活着,这不是一件好事儿吗?为什么怕自己发现而要抹除自己的记忆? 玻璃幕墙后的胡珂一阵狂笑,“为什么?为了保住她目前的地位!为了不让人发现,她是一个被邪灵附身的没用的人!” 谢薇薇低垂着头,眼中一阵失落,默认了胡珂的话。但她旋即收拾起心情,恢复了冷静的神态:“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赶紧走!” “可是……阿兰他们还没有找到。”黎小石担心地望着实验室方向。那里,保安们手持激光武器正在逼近,胡珂指挥他们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根本不想让他们逃脱。他心里也明白,自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谢薇薇朝洞穴深处一指,那里是安第斯血蚊的栖居之地。“走!我们从那里逃走。” “谁知道还有没有蚊子潜伏在那里!不能去。我们还是返回实验室。”杨文刚连忙说。 “你还对你妹妹心存幻想吗?她已经不是她自己了!”田安驳斥道。 此时胡珂一声令下,机枪、激光束一齐发射,对着山洞一阵扫射。 “快跑!”谢薇薇带领众人躲过子弹,朝洞穴深处逃去。 保安们聚在门外,不敢进来,对于这个山洞,他们有血的教训,绝不敢贸然进入。 洞穴深处更加阴暗潮湿,有人点起火把,可是火把时明时暗,非常孱弱。 黎小石走在前头,忽然脚下一绊,幸而他反应神速,身体随之调整重心,跃至一旁。拿火把凑近一照,地上竟躺着一个人。 在这个安第斯血蚊栖居之地,此人不知道是死是活。他仔细查看那人的脸,一下子惊喜万分,竟是阿兰! “醒醒!阿兰!”黎小石用力摇晃,地上的人终于悠悠醒转,她没有死,但比原来在医院的时候仿佛更虚弱了。 “蚊子没叮你啊?你可真是命大!”田安感叹道。 阿兰睁开眼看到黎小石、戚琪、田安等人,嘴角浮现笑容,轻声道:“我的血不好喝,把蚊子吓退了。” 她轻叹一口气,道:“真没想到还能看到你们,我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起先以为是石头带我们来的,后来才发现是那个杨院长伪装的。” 黎小石点点头:“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了。她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你变得这么虚弱?还有,其他人呢?” 阿兰指了指身后:“他们都在,除了二傻。其实在医院的时候,他是恢复得最好的一个,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杨院长才会把他带走,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黎小石想起二傻,心头一阵难过,但还不忍心把情况告诉她。 “那个二傻呀,死了,被一头鼠王杀了。”黎云云永远快人快语。 “啊?”阿兰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一口气喘不上来,伏在地上直咳嗽。 黎小石瞪了她一眼,田安也忍不住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黎云云撅嘴:“她迟早会知道的,何必瞒她呢?” 黎小石关心其他人,快步向前走,在幽深的洞**部,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瀛洲岛村民。 ------------ 一百五十四章 寻找出口 这个洞穴很深,呈口袋状往西南侧收紧,袋口部位仅容二三人通过,但是拉伸得非常长,并倾斜向上。 问过几个工作人员,他们从没有进入过这个洞穴,也不知道通往哪里。 沿途看到很多安第斯血蚊的尸体,看样子吸入致命汽雾之后,它们虽然逃进深穴,依然难逃一死。 谢薇薇面容冷静:“要不了多久,邪灵就会追过来,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华山一条路,笔直往前走。” 戚琪看着她,若有所思,之前她极力想要清除黎小石和自己的记忆,抹杀她被邪灵附身的事实,现在又突然回头搭救自己,为的是什么?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谢薇薇冷冷地看着她:“你相不相信都没有关系,反正退路是没有的。” 戚琪仍然保持着一份警惕:“当年你从沉船逃生,回到大陆,为什么四十五年过去,没有改变一点模样?” 谢薇薇说:“因为邪灵是永生不灭的,他附在我身上,我就有了长生的力量。” 戚琪仍不放心,继续追问道:“那么现在他走了?” 谢薇薇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伸出手臂,刷一下撸起袖管。众人看到她白嫩的手臂上起了几块明显的褶皱,干枯又丑陋,还有密密麻麻的老人斑。这是衰老的前兆。 “看到了吧!这下你满意了?”谢薇薇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郭玉追上去,笑着安慰道:“不要担心,现在医学科技这么发到,总有办法能治好你,让你永葆青春。” 他今天乍一见到谢薇薇,心头一阵狂喜,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再与她重逢。此刻见到她手臂的皱纹,知道这是她心头最沉重的一块大石,忙不迭地想要替她分忧。 但他碰了钉子,谢薇薇仍旧像当年那样对他冷若冰霜:“永葆青春!广告里的话,你也信?世界上没有药能够让人永葆青春!” 郭玉又说:“再不济,我们可以回瀛洲岛去啊,就算在那里呆上一百年,你还能像现在这么年轻漂亮。” 黎云云双手抱胸,在后面幽幽说道:“这个马屁精是谁啊?当这么多人,也不嫌肉麻!” 阿兰轻叹一声:“他的话,正是我想说的。” 黎小石虽然也想念瀛洲岛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可是此刻他并不想回去。“阿兰,你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必须留在大陆,接受先进的医学治疗。” 阿兰轻笑一声:“我就想想罢了。都听你的。” 她眼神落寞,自从登上大陆,经受了一系列欺骗和曲折,相比瀛洲岛的单纯和平,大陆实在是一块是非之地,从前关于这里的一切美好幻想统统破灭。要不是临行前奶奶嘱咐她好好治病,她真希望能立即回到岛上去,哪怕是死在那里。 杨文刚回望实验室的方向,喃喃自语道:“邪灵真的附身在我妹妹身上?那她会怎么样?也有了长生不老的力量?” 田安拍着他的肩膀,道:“我说,你到底是担心你妹妹,还是羡慕啊?” 杨文刚被他看破了心思,讪笑道:“既担心,又羡慕啦!人一旦拥有了巨大的财富,最关心的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田安笑道:“生命。” 杨文刚叹道:“钱再多,没有命花,也是白搭嘛!” 田安指了指回去的路,眼神揶揄,故意要刺一下杨文刚:“那就去找邪灵吧!你和他,一个有钱,一个有命,互通有无,各取所需,多好啊!” 杨文刚听出他话里的暗讽,脸上有点挂不住,不自在道:“这怎么可能!” 田安一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我把你当兄弟,才不想你往火坑里跳。邪灵要是附身在你身上,那你还是你吗?别到时候,钱没了,命也不是你的,那你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杨文刚连忙点头,赔笑道:“是是,别看我虚长几岁,要说看问题啊,那还是你深刻。” 田安奇道:“你哪里虚长几岁了?我们俩同岁好不好?” 杨文刚一边笑一边摸自己的满头华发:“你看我这里都白了,咱俩站一块儿,都可以父子相称了。” 田安弯起胳膊肘,一肘子捣在杨文刚的胸口:“滚!还父子!” 黎云云凑到黎小石跟前,暗暗指了指走在前面的谢薇薇:“那个女人,就是你从前的同学?可是她现在,已经是隐修会尊者了!” 黎云云并不是一个崇拜权力的人,但在她看来,那个女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跟光惠平起平坐,确实不是一般人。 一旁的戚琪撇撇嘴:“谁知道她用的什么手段,才爬上去的。” 黎小石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黎云云嬉笑道:“哇!你的心理也是够阴暗的,不过我喜欢,我正想说这话呢!” 黎小石皱眉道:“你们俩怎么老是小人之心!谢薇薇被邪灵附身,就算用了一些手段,可能也是身不由己。” 黎云云听了嘻嘻直笑,对黎小石的斥责毫不在乎,反正她本来就没把谢薇薇放在心上。 戚琪就不同了,她一听黎小石为谢薇薇辩护,立马就受不住,顿时沉下脸。“石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认为自己还了解她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向着她说话!” 黎小石觉得很冤枉,我向着谢薇薇?没有啊!“我只是客观地,说句公道话而已啊。” 戚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一看见她,魂儿都没了,还能说公道话?” 黎云云在一边捂着嘴笑,眼睛都眯成一条细缝儿,连她都看出来,戚琪这是在吃飞醋。 黎小石抿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女人吃醋的时候,怎么解释都是白搭。只是他心里觉得很奇怪,对于谢薇薇,吃的这是哪门子醋呢?早二百年前,自己就绝了那方面的念想嘛! 一行人走了很久,一直在山腹之内艰难前行,上升了几百米之后,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日光。 起先亮光微弱,转过一道弯之后,眼前骤然开朗,出现一个很大的洞口。 呼啸的风声灌入耳朵,夹杂山顶稀薄空气当中的丝丝凉意。 ------------ 一百五十五章 巨大旋涡 风掠过水面,将充沛的水汽吹入洞穴,给洞内带来持续不断的潮湿空气,为安第斯血蚊的生长提供有利条件。另外,平静的水面也给繁殖期的血蚊提供了良好的产卵地,所以这个洞穴成了这种外来物种的天然温床。 洞口处于天长坪水库上方,即使在夏季丰水期,最高水位仍在洞口之下十几米。正因为没有水位倒灌的隐患,所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想要冒着被血蚊叮咬的危险,堵塞洞穴。 但现在却给众人带来一个极大的难题,洞口周围都是悬崖峭壁,该怎么下到地面呢? 郭玉捡起一块小石子丢进水库,咚!非常深沉的一声响。 “很深,应该超过十米了,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他很有把握地说。 谢薇薇问:“什么没有问题?你不会要我们跳下去吧?” 郭玉认真地点头,没有开玩笑:“对啊!这是唯一的办法。我到捕鲸船上工作的第一项学习任务,就是跳水。其实只要开头克服了恐惧,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啦!” 没等谢薇薇拒绝,黎云云已经大叫起来:“我不行!我死也不跳!” 黎小石劝道:“郭玉说得对,其实只是心头恐惧罢了,跳了其实也没什么,一闭眼一闭嘴,什么都不要想,扑通就到水里了。” 杨文刚身子紧紧贴着洞壁,手抚胸口:“我都六十多了,还要做这种事!上辈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田安对着他摩拳擦掌:“你要是怕,就交给我好了。我推你下去!” 杨文刚顿时就骂开了:“你个臭小子,你敢!”说着远离田安,生怕他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田安转向黎云云,逗她道:“那你呢?要不要叫我帮一把?” 黎云云赶紧躲到黎小石背后:“你离我远一点!我才不要跳!” 戚琪不耐烦道:“喂!你们以为这是户外旅行啊?这不要,那不要!我们还有其他退路吗?眼下出现任何困难,都只能想办法克服,不能逃避,行也要上,不行也要上,懂不懂?” 谢薇薇冷冷地“哼”一声道:“说得头头是道,你倒是先跳啊!” 黎云云从黎小石背后探出头来,跟着起哄:“对啊!你跳啊!” 戚琪被她们逼上梁山,一气之下挽起袖管裤腿:“我跳就我跳!” 黎小石一把拉住她:“慢着!我先来,探一探湖底的深浅再说。”这种时候,他不允许自己让女人冲在最前面。 他脱去外套,系在腰间,低头看准脚下的水潭。水面波平如镜,只有些微水波荡漾。依照现在的气温,水中温度也不会很高,加上十几米的落差形成的冲击力,他最担心出现腿部抽筋,那可就一切玩完了。 一脚悬空,黎小石的心也提了起来。众人在周围看着,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直跳。 黎小石又把脚收了回来,从洞口这个位置跳下去,极有可能会剐蹭到山崖脚下伸入湖水的基岩,影视剧里那些从悬崖边缘跳入水中的场景都是不科学的。 黎小石从洞口往回走了七八步,决定助跑一阵,力求跳到远离岩壁的深水区。 他站定身子,长吁一口气,起跑! 忽然戚琪大声制止道:“等等!有动静!” 刚跑出二大步的黎小石心神一乱,急忙刹车收住脚步,一个趔趄趴倒在地上,吃了一嘴泥巴。“怎么回事儿?” 戚琪发现水面有了一丝变化。 刚才还十分平静的水面下忽然冒出了一大串气泡,接着,在二十几米之外又冒出一串。气泡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气泡在水面破裂,发出咕噜之声,就好像有一头大鱼在吞噬湖底之水。 紧接着,整个水库之中的水都产生了波动,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撩拨湖水。水沿着逆时针方向流动,在平稳之中加快流速。 水波在山崖基岩上激荡,发生振聋发聩的吼声,回荡在山谷里。轰隆!轰隆!好像一只巨型滚筒洗衣机在搅拌这个水库。 “水库下面有个洞,水流入洞中,产生了旋涡!”郭玉十分肯定地说,他在海中见多了这种旋涡。 “水库下面怎么会有洞呢?刚才还很平静的呀!”黎云云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用力擦了擦眼睛,旋涡之中的水流越流越快,中央逐渐下陷,外围高企,整个湖水形成了漏斗状。 田安一拍大腿:“发电出水管道嘛!我们爬过那条管道的呀!” 众人这才想起来,秘密实验基地之门就开在那条管道之中,那时候就有人打开过闸门,此刻一定也是如此。 “我早就说过,这不是一个废弃水电站。一定是有人打开了闸门,想要把我们卷入旋涡淹死!”杨文刚吓得瑟瑟发抖。 黎小石叹一口气:“不止淹死那么简单。出水管道中央应该有水轮机,将水力机械能转化为电能,然后输入我们之前经过的发电机组。我们要是顺着旋涡进入水轮机……” 戚琪闻言变色道:“你是说,我们会被打碎?” 山洞里瞬间变得悄无声息,众人全都沉默了。这么大的一座发电站,发电机组装机容量将近二百千瓦,它的水轮机就像是一个巨无霸搅拌机,别说几个人掉进去,就是一头恐龙,立即就能给打成肉糜。 “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么掉头回去吧!我负责去跟我妹妹讲和,总比掉下去电死好吧?”杨文刚可怜巴巴地乞求道。 “晚了!”洞穴深处传来一句话。 一道激光织成的网出现在来的路上,杨文芳站在激光网身后,她的瞳孔闪闪发光。 谢薇薇一见她的瞳孔,就知道邪灵正在她体内作祟。这么多年她从不以真面具示人,一是因为长年保持青春,怕有人生疑,二是因为面具将她的瞳孔做了滤色处理,使她不至于被人看穿。 “文芳!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杨文刚欣喜万分地走上前去。 田安连忙拉住他,幸而他出手快,就在杨文刚脚前半步之遥,忽然一连串子弹射入地面,激起一阵尘土飞扬。 杨文芳手中的枪械冒出青烟,是她发射的子弹。 杨文刚惊呆了,自己的妹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 一百五十六章 吸入旋涡 “愚蠢!她现在是邪灵,不是你妹妹。”谢薇薇对杨文刚的轻率嗤之以鼻。 杨文刚毕竟年过六旬,震惊恐惧之余,出现了心律不齐,一手按着心脏倒在田安身上。 田安扶着他坐到边上,回头怒喝杨文芳:“你想怎么样?!” 杨文芳双眸冰冷,那是胡珂的眼神。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道:“我要你们从这里跳下去!” 黎小石双拳紧握,急气攻心,该怎么办?对方手里有机枪,还有激光武器,他即使再快,也不一定能突破激光网,擒住杨文芳,更何况还要拿下胡珂,谈何容易! 阿兰颤颤巍巍地站出来,说道:“杨院长,你不就是要我吗?我跟你走,随便你做什么研究,你放过其他人,好吗?” 戚琪一把扯住她的手臂,生气道:“你说什么!我不会让你跟她走的。” 黎小石也回头,给了阿兰一个坚定的眼神,他也绝不会同意这么做。 杨文芳哈哈大笑:“你?我已经不需要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已经种下了一颗种子,现在就看它生根发芽,所以你在不在我手里,对于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黎小石听她话里有话,怒道:“什么种子?你对阿兰做了什么?” 杨文芳抬头看了看表,若有所思道:“算算时间,也该有所发现了。阿兰,你觉得胸口是不是有一些隐痛啊?” 阿兰低头去看胸口,那里什么都没有。细细体会,确实有一些极小的痛楚,没有提醒根本觉察不出来。 但是那痛楚似乎是活的,真的在她身体里扎根发芽,开枝散叶,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明显。她不禁捂住胸口,蹲下身来。 黎小石急忙扶住她:“阿兰,你怎么样?” “我还好,没什么。”阿兰抬头勉强笑道,可是大家都看到她脸色发青,显然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郭玉一个箭步冲到前面,指着杨文芳道:“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非要我们死?” 杨文芳的瞳孔越发闪亮,邪灵在她体内铮铮作响:“无冤无仇?你们之中的一些人,我见一次就要杀一次!” 自从胡珂死后,他的灵神出窍,后来又变成邪灵,他就对地下洞穴之中生还的所有人痛恨不已,包括黎小石、戚琪和谢薇薇。那是一种由嫉妒转化而成的仇恨,嫉妒他们三个仍然拥有生命。 黎小石缓缓站起来,咬紧牙关道:“你是说我吗?那好,我跳下去。只要你放过他们。” 杨文芳叫嚣道:“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们进了这个秘密实验基地,就别想活着出去!”她的眼睛射出狠绝光芒,在场的人无不为之一震。 “文芳!你真的要把我也赶尽杀绝吗?!”杨文刚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他好像第一次认识面前这个人,之前的六十多年算是白活了。 他用力甩脱田安的手臂,朝杨文芳冲上去,想要去揪住她,问问她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良知和人性。 可是在距离杨文芳一步之遥的地方,一连发子弹“砰砰砰”钉入他的肚子,令他腹部绽开了几朵血色之花。 杨文刚收住脚,愣愣地低头去看肚子,那里血流如注。他一万个不相信,抬头又去看杨文芳。 杨文芳眸子里的光芒如同风中火焰,突然闪了一闪,熄了一熄,在熄灭的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发生极速微妙的变化,现出极其悲痛之色,可是一瞬间之后,马上又恢复如初,眼中光芒更甚,邪灵再度控制了她。“不要命的,继续来。” 杨文刚脚一软,跪倒在地,继而身体缓慢地倒下来,如同一个十分疲劳需要休息的人,找到了树荫那样,轻轻地躺倒在地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缓缓地闭上眼睛。 “杨文芳,你不是人!”田安怒吼。 回应他的是一长串子弹,洞中再次尘土激扬,流弹横飞,好几发子弹撞在岩壁上,弹回来钉入身体,射伤了几个瀛洲岛村民。 “啊!”那几人在慌乱剧痛之余,慌不择路地从洞口跳了下去,一下子没入巨大旋涡之中。 旋涡带着他们在水库之中飞旋,起先还能看到黑色头顶,眨眼就没了踪影,他们被吸入管道口,被水流夹带着冲入水轮机的巨大叶片。 刹那之间,叶片如锋利的刀刃切碎他们的身体,如同切割一块豆腐。半秒钟不到,几个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无数破碎的血肉组织。 阿兰看着这一切,晕了过去。 子弹扔在疯狂扫射,黎小石等人步步后退,直退到悬崖边上。 再没有退路了!下方的旋涡如同一张怪兽的大口,迎接来自天上的美食。 “都去死!”杨文芳高举机枪,对准洞口狂扫。 “啊!”黎小石、戚琪、黎云云、田安、阿兰等人一个接一个跳了下去,旋涡瞬间吞没了所有人。 黎小石在扎入水中之前运足呼吸吐纳之功,长吸一口气,吞满肚腹。 乍一入水,立即感到一股极其强大的水流力量,将自己浑身挟持包裹,人在其中,身不由己地随着旋涡转圈,转圈,转圈! 他施展浑身解数,快速划动腿脚胳膊,终于在水中稳住身体,保持头朝上钻出水面。 他看到自己正在随旋涡进行逆时针旋转,外围还有戚琪、田安等人,几个熟识水性的人,基本上都能保持身体直立于水中,另外几个可就惨了,横七竖八地被裹在水中,还有的不停呛水,也许没等到被吸入水轮机,就已经不省人事。 旋涡越转越快,大量湖水顺着管道流失,黎小石转过二三圈之后,位置越来越低,距离管道口越来越近! 外围的水墙也随之越来越高,几乎高过他头顶近十米,戚琪、田安等人像是悬浮在那面水墙里。 他竭力想要抓住身边的东西,可是离开岸边太远,根本没有可以救命的岩石、树枝或者其他任何东西,连一根稻草都没有! ------------ 一百五十七章 捡了一条命 他用尽全力游泳,凭他的力量和速度,倘若没有旋涡,也许要不了二分钟,他就能游到岸边。但可恶的旋涡将他的路线无限拉长,拉成一团缠绕在一起的线团,他游不出去了! 黎小石在绝望之中大呼:“救命啊!”话未出口,大量湖水涌入口中,阻塞了所有的声音。 水流旋转越来越快,黎小石距离管道口只有几步之遥,眼看着就要被吸入,忽然看到那里发生了变化。 管道口内部有二道闸门慢慢启动,从外围向中间闭合! 尽管被水流冲刷得双目生疼,黎小石还是努力张大眼睛,看到那道闸门在身前不到一米之处最终闭合,连一条缝隙都不留,闸门之后的水轮机的轰鸣也消失了。 水流一下子被截断,水库之水没了去处,挟裹着黎小石在水下回旋一阵之后,摆脱了旋转的宿命,静止于库底。 头顶几十米高的水墙,从最高处轰然坍塌,几乎半个水库的水兜头兜脑朝他砸去,差点把他砸懵在水底! 水中乱流横撞,泥沙俱飞,黎小石的身体完全失去掌控,随之胡乱翻腾,像一片风中枯叶。 他只得运足闭气之功,勉力自保,只要不呛水,保持头脑清醒,剩下的事情只有交给老天爷,祈祷不要撞上水底岩石才好。 水中的乱流终于平静下来,黎小石趁着还有最后一口气,快速上浮,钻出水面。 呼!他大口大口呼吸,水面的空气真好! 天这样蓝,树这样绿,活着是这样重要! 环顾自周,戚琪、田安、黎云云熟识水性,且在旋涡上层,俱已浮出水面。他们手里托着几个瀛洲岛村民,还有阿兰。 谢薇薇呢?黎小石迅速钻入水中,在里面快速搜索,可是找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坏了,谢薇薇被吸入管道口了? 他冲出水面吸了一大口气,正准备再次下潜,忽然听得郭玉大喊一声:“石头哥,别找了!” 黎小石一看,他正紧紧抱着谢薇薇,后者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一看就是呛水太多。 水库边出现了一群军人,荷枪实弹,架起盾牌枪械,对准悬崖上的洞口。那洞口周围有许多藤蔓覆盖,从外部看来非常隐蔽。 一个人影在洞口边缘闪现,杨文芳显然注意到了闸门的突然关闭。 军人之后,一个人稳健走来,站定在岸边,催促水里众人:“快上来吧!” 黎小石和田安几乎同时认出了那人,是隐修会尊者王国森。 水面仍在杨文芳的射程之内,黎小石等人赶紧上岸,躲进岸边的树林,好在有地面火力的威慑,杨文芳并没有再开枪。 “尊者,您怎么来了?您救了大家的命!”田安激动地拉着王国森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王国森此刻不再穿着西装,而是换上了一身迷彩服,因为没有肩章,看不出他的军衔几何。 他微微一笑,转眼看了一圈众人,似乎是军队首长检阅仪仗的惯用动作。“大家都没事吧?” 黎小石没有开口,谢薇薇尚未醒过神来,其他人不认识王国森,田安继续代为回答道:“报告首长,除了有三人被吸入水库底下的管道之外,其余十五人都没事。只是,光惠和圆惠二位大师,已经在实验室中圆寂了。” 他指了指那个悬崖上的洞口,杨文芳早已不见踪影。 王国森眺望洞口,安慰众人道:“我已经通知有关部门,立即对这片山区进行围剿,取缔这个非法实验室。” 田安笑道:“真是大快人心!多谢首长!” 王国森摆摆手,诚恳道:“那你可谢错人了,要谢就谢陈昭吧!如果不是她给我消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上哪里找你们呢!” 谢薇薇背靠一株小数,虚弱地坐在地上,刚刚才吐出一肚子湖水,此刻连一丝力气都没有。 她脸上没有面具,青春的容颜即使沾满水珠,依旧美艳无敌。因为呛水而苍白的肤色,更让她有了几分病西施的风姿。 王国森说到陈昭的时候,目光自然而然地看向谢薇薇,并无半分迟疑,或者惊讶,显然他对于谢薇薇化名之事,早已了然于胸。 “好了,我们上车吧。”王国森挥挥手,几辆越野吉普停到跟前,众人相互搀扶着进入。 黎小石坐在第一辆吉普的后座,王国森随后上车,坐在副驾驶座,回过头来笑道:“怎么样,黎先生,你还好吧?没听你说过话。” 黎小石没想到他会主动来找自己,虽然在永平寺后山密室之中,他们曾有一面之缘,但是那一次因为陈昭不欢而散,他心中便已认定,与隐修会再无瓜葛,却不曾想今天再次受到对方搭救。 “还、还好。”大恩不言谢,黎小石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身体有什么不适,可以立即告诉我。”王国森笑容温暖,长者风范尽显。 黎小石顺从地点点头,也许在王国森眼里,从这么高的地方跳水,差点被打成肉酱,一般人都会被吓成疯子傻子吧! 王国森满意地回头,一路不再多话,保持军人一贯的简洁有力作风。 虽然走的是山路,但越野吉普的性能极佳,舒适性极高,同车的戚琪在一路晃悠之中,几乎要进入迷糊瞌睡的状态。 黎小石一直清醒,即使来的时候是坐直升机,而不是开车,他依旧辨认出这条路并不是通往H市。 他问了王国森很多次,可对方语焉不详,一再说到地方就知道了。 最后,越野吉普终于停下,一片蓝色海面出现在车前。 这是一个小型港口,但鲜少见到渔船、货轮,也没有行人车辆,似乎不是一个民用港口。 “我们上船吧。”王国森指了指停泊在岸边的一艘小小的运输船。那船看上去跟行走于大江两岸,运送过渡旅客的渡船差不多,连像样的舱房都没有,没人指望用它来进行长途旅行。 “这是去哪儿?”黎小石问道。 “到地方就知道了。”王国森还是那句话。 ------------ 一百五十八章 登上贼船 戚琪扶着阿兰下车,因为晕车,阿兰的脸色更差了,干呕好几次,但因为很长时间没有进食,吐也吐不出什么,整个人晃晃悠悠,一阵风就能吹倒。 谢薇薇已经完全恢复,郭玉想要扶她一把,伸手刚搭上她的手臂,但她跨出一大步抢先跳下车,躲过郭玉,朝那艘运输船走去,第一个上了船。 郭玉无奈地把手插在裤兜里,故作轻松地鼓起腮帮子吐一口气,也跟着上了船。 戚琪看着黎小石,她身后的瀛洲岛村民也站住不动。 田安见黎小石犹豫不决,上前劝道:“怎么了?王国森尊者的话,你也不信?” 他怎么了?黎小石扭头看了田安一眼,眼神复杂。 田安读懂了他的眼神,轻声道:“你可是救过你的啊。” 黎小石再次看了看那艘运输船,又看了看阿兰,对王国森说:“对不起,尊者,我不能上船,我要带阿兰他们去看医生。” 王国森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隐修会已经答应过,会照顾好天师的子民,就不会将他们弃之不顾。不过,在这之前,请你们上船随我去见一个人。” “谁?”黎小石问。 “到地方就知道了。”又来了。 黎小石无奈,只得与众人一道随同王国森走上那条运输船。 十多人站下之后,将运输船挤得满满当当。 船慢悠悠地离开港口,往东南方向开了十几海里,绕过几个小岛屿之后,渐渐放慢速度。 黎小石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一艘军用潜艇! 郭玉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我以为这辈子上过的最大的船,就是海兴号了,没想到居然能上潜艇!” 田安拍拍他的肩膀,叹道:“你小子跟着沾光了!” 他话语之中的炫耀口气,黎小石听出来了。其实,早在隐修会帮助阿兰、二傻等人落实身份信息的时候,他就觉察到,隐修会当中某些人,具有一般人没有的权势。 戚琪在黎小石耳边轻声笑道:“听听!好像潜艇是他家造的。” 黎小石点头,接口道:“要不,就是他家买的。” 田安听到了一点风声,问道:“你俩说什么呢?” 黎小石和戚琪不理他,加快脚步,攀上潜艇降下的绳梯。这种难得一见的事物,难免激发了他们的好奇心,也不顾王国森为什么带众人来到这里,先上去参观一番再说。 潜艇内部非常大,并且比想象当中豪华,连走廊都布满了各种软装,每个舱房都安装了电视、空调等常用电器。 但众人仅限于在舱房层和同层甲板活动,除此之外一概不能乱走乱逛。黎小石的好奇心被无情打压,不禁心头一阵郁闷。 不久,潜艇开始下潜,黎小石赶紧趴到窗台上瞭望。 那艘运输船漂泊在海面上,越升越高,逐渐与窗台齐平,后又升到窗台之上。水与空气的交界线不一会儿就到达窗台,呈一条波浪线漫过玻璃,四周翻腾雪白水花。 庞大的潜艇溅起水花无数,最终没入水中,水花逐渐向中央合拢,忽一下消失,水面出现几个巨大水泡,咕噜咕噜破裂之后,海水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出现过,只余一艘运输船孤零零地飘荡。 “笃笃笃”舱房门外响起敲门声。一个警卫在门外说:“黎先生,首长请您去会议室一趟。” 黎小石和同舱的郭玉从舱房里出来,跟随警卫去往会议室,沿路遇上戚琪和黎云云。 戚琪小声问道:“这是去见那个人吗?你说会是谁啊?” 黎小石没有说话,他猜到几分,但没有把握。 到了会议室,王国森、谢薇薇和田安已经坐在那里,还有一位,黎小石没有猜错,便是隐修会会长李洪心了。 与一身绿色迷彩,挺拔俊朗的王国森不同,李洪心穿一件对襟绸衫,裤腿肥大飘逸,软棉布鞋,悠闲地靠在圈椅上,微微仰着头,双下巴恰到好处地显露出温和与慈祥。 “黎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李洪心笑着站起身,绕过长长桌子,走过来握住黎小石的手。 这次见面礼节,似乎比头一次还要热情。黎小石回想起头一次散席时的不欢,心头竟略有歉疚,似乎造成不欢的主要责任在己。 “住的地方还习惯吗?”李洪心不忘黎小石身后的戚琪等人,不住地嘘寒问暖。 “很不错,第一次住潜艇。”戚琪简洁直爽。 “就是有点头晕,还有点耳鸣。是不是我那个舱房不太好,能给我换一个吗?”黎云云觉得跟高级酒店套房比起来,这里还是要差一点。 李洪心没料到有人这样不客气,为难地看了看王国森。 王国森面无表情,但是说出的话瓮声瓮气:“水下压强大,虽然潜艇内装载了降压气阀,毕竟不能等同于陆地。再过一段时间,你们就能适应。每一个舱房都一样,没有更换的必要。” 黎云云碰了个钉子,脸上有些不好看。 李洪心立即笑道:“不过,吃的可以跟陆地上一样,这个你们可以放心。” 黎云云听罢,喜笑颜开:“还是会长您体贴,知道我最关心的是什么。” 郭玉见她脸上阴晴圆缺,飘忽不定,像个小孩子,心里有几分好笑,提醒她道:“我在船上呆过,出了海,怎么可能真的跟陆地上一样?蔬菜、淡水都是最珍贵的资源,一分都不敢浪费的。” 黎云云不买账,取笑道:“我知道你那只捕鲸船,那么小,当然装不了多少蔬菜水果啦。这可是潜艇啊,能比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黎小石听到这句,心里更增添了几分忌惮,隐修会居然调动了潜艇,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黎小石转向李洪心和王国森,恭敬道:“会长,尊者,非常感谢你们救了大家的命。不知道把我们叫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李洪心笑道:“救你们的是王国森尊者,这艘潜艇也是他调遣的。至于请你们上潜艇,这个事情我们后面再说。我想先问一问,那几位天师的子民,听说被杨文芳骗进秘密医学基地,做了一些试验,现在身体状况如何了?” 黎小石心里道,我正要说这事。“身体很不好,所以我想马上带他们回H市求医。” ------------ 一百五十九章 血蚊毒素 黎云云在一旁嘟囔道:“干嘛这么着急呀?去海底逛一圈不好吗?潜艇可不是你想坐就能坐的,下次就没机会了。” 郭玉道:“人命关天呢,你还想着玩!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站着说话不腰疼。” 黎云云立即反驳道:“H市那么远,路上还要走好久,我刚才看见几个医生正在给他们检查身体,说不定一边逛一边就能治病啊!” 潜艇上有医生?在给阿兰他们检查身体? 面对众人的询问,王国森解释道:“不错,潜艇有随军医生,我已经派去给他们检查身体,过一会儿就把结果送来,这比回H市要便捷多了。” 说完,他刻意看了黎小石一眼,送出一个揶揄的眼神,似乎在嘲笑黎小石急着逃离潜艇。 “笃笃笃”会议室外有人敲门。 一个医生走入,带来检查结果。 黎小石为之一振,但医生一开口,就让他沮丧不已。 医生说:“情况非常不容乐观,病人身上的恶性肿瘤尚未治愈,放射疗程只进行到一半就强行中断,致使肿瘤在全身范围内转移。更糟糕的是,病人感染了一种病毒,这种病毒具有慢性致命的毒素,目前尚不清楚是什么病毒,解毒机制原理,以及解毒药物提炼方法。我已经将病毒样本数据传回大本营,请有关专家进行研究解读,一有结果立即通知我们。” “致命的毒素?”戚琪若有所思,与黎小石对视一眼,二人同时想到了安第斯血蚊。 与安第斯血蚊同处洞穴之中,阿兰和其他村民居然安然无恙,不受叮咬,本就令人感到奇怪。现在得知他们身染病毒,莫非与安第斯血蚊有关? “可惜没有带一只血蚊来,否则对比一下血蚊身上的毒素,也许马上就能知道结果。”戚琪叹道。 “我有啊!”郭玉笑道,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帕,展开一看,里面卧着一只安第斯血蚊,腹部扁平,没有吸过人血,因此毒素尚未脱离虫体。 “我在洞里的时候,看到地上有几只蚊子,被我的杀虫剂杀死的,我就捡了一只,也算是一个战利品吧,没想到现在能派上大用场!”他洋洋得意。 “居然把吸血鬼带在身上,你就不怕一不小心,被它的嘴戳到吗?真是变态!”黎云云嫌弃地离他远一步。 戚琪也说:“是啊,就这么放在身上,太危险了!赶紧交给医生吧。” 医生接过郭玉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拎起四个角,他很害怕被蚊子的尖喙给戳死。 “啊!”舱房方向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出什么事了?众人赶紧奔向声源地。 舱房里,阿兰正满地打滚,她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眼泪、鼻涕横流,十指在身上到处乱抓,已经抓出一道道血痕。 黎小石冲过去把她扶住,感到她的身体犹如一片白纸那样轻薄。“怎么了?” 阿兰牙关紧咬,上下牙打颤,说不出话,可是泪眼直盯着黎小石不放,模样看了叫人心疼。 戚琪从另一边扶住她,转头喊道:“医生呢?” 医生赶上来,想要捏住她的手腕诊脉,可是阿兰浑身扭动,根本不能配合。 黎小石双手用力压制住她,把她按在地上。 阿兰动不了双手,口中渐渐冒出白沫,身躯不停抖动,频率越来越高,好像遭受某种电击。 “不会是发羊癫疯吧?我们村有个人就是这么死的。”郭玉道。 “扒开她的嘴,别让她咬到舌头!”谢薇薇提醒道。 “对,扒开她的嘴!否则,就算不咬到舌头,也有窒息的危险。”医生下了命令。 黎小石要去捏住阿兰的脸,双手刚一放松,阿兰就手脚乱舞,拼命挣扎着要跳起来,他只好赶紧又按住了她。 戚琪腾出手来扒开阿兰的嘴巴,白沫正从喉咙口源源不断地涌出。 “哎呦!”戚琪突然大叫一声,缩回手来,虎口多了一道月牙状的齿痕,见了血。 她被阿兰咬了。 医生见状,立即掏出一管针剂,毫不犹豫地扎进阿兰的手臂。 一管镇静剂下去,阿兰终于消停下来,沉沉睡去。 “你怎么样?”黎小石赶紧拉住戚琪的手,伤口周围肤色如常,没有出现任何中毒的征兆,看起来阿兰身上的毒素似乎没有传染性。 医生帮忙处理了伤口,马不停蹄地去研究安第斯血蚊样本了。 戚琪轻松笑道:“不碍事,我没觉得有什么种子在身体里种下,放心吧!” 郭玉手抚胸口道:“姐,你可吓死我了,我真担心你会变成一只大蚊子!” 黎云云笑道:“要是那样的话,肯定第一个先咬死你!谁叫你喜欢收集蚊子尸体。” 经过这一闹,众人暂时都没有再提离开潜艇,还是等着医生的结果出来再说。 黎小石回到自己的舱房,仍然紧皱眉头,无法舒展心结。 曾经在地下洞穴的时候,或者在瀛洲岛的时候,一心想要回到大陆,可是真正回去了,却发现一切都跟原先设想的大有出入。母亲已经不在人世,意外得知自己并非父亲亲生,可又找不到生身父亲,对阿兰和村民的承诺无法兑现,目睹二傻死亡却无能为力,生活的列车好像在冰面上脱了轨,距离原先的轨道越来越远,不知道要滑向何方。 黎小石心头压着一股沉重的挫败感,他从未祈求自己能够有多成功,但即使对生活的愿望小之又小,要想实现它,似乎也是难上加难。 思绪过于纷繁复杂,让黎小石感到头痛,他只得在床上盘腿坐下运气,理顺胸腹之中乱撞的气息,并再一次运起五行心法。 脑海中不经意间映出一整套混元六合拳法,这是已圆寂的光惠赠给他的礼物。 此时潜艇已经下潜至水下百米,来自洋面的阳光大部分被海水吸收,只有极少数能够穿透海水到达此处,因此水中只余微弱的残光。 随着光线消失,海洋也趋于宁静,水生动物的活动痕迹越来越少,周围一片寂寥。 这样的环境,自然有别于光惠传授拳法之时的喧嚣和急迫,黎小石得以宁心静气,细细参悟其中玄妙的拳理。 他在自己的头脑中,将混元六合拳从头至尾打了一遍,发现光惠并不是无缘无故教自己这一套拳法,因为将拳法与呼吸吐纳之法相结合,竟能相得益彰,锦上添花。 他一边在心中感叹光惠的睿智,一边更加勤于练习,直到郭玉来喊他吃饭,不知不觉他已在床上坐了整整一天。解开双腿,后背衣襟竟然汗湿一片,虽然根本没有动弹,但拳术上却大有精进。 ------------ 一百六十章 加速衰老 “哥,女人心海底针,俗话说的真是一点没错啊!”郭玉懒懒地坐在床边,脑袋无力地靠在床栏。 “嗯?”黎小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去找了她二次,都没见着。不知道是故意躲在房里不开门,还是根本不在里面。”郭玉浑身上下透着“泄气”二字。 她?应该就是谢薇薇。黎小石明白了,郭玉还对谢薇薇念念不忘。 “那你想找她干吗?”他好奇地问道。 郭玉笑道:“一块儿吃饭啊!厨房做了烤金枪鱼,味道很不错。” 黎小石埋头想了想,知道为什么谢薇薇不愿意见郭玉了。谢薇薇之前展示过胳膊,那里有一片骇人的皱纹和老年斑,这是衰老的前兆。也许她此时正为这事烦恼,哪里还会有心情跟郭玉谈情说爱? “别急,我去看看她。”黎小石起身来到谢薇薇的舱房前。 笃笃笃!门内没有任何反应。 黎小石轻声叫道:“是我,黎小石,你在里面吗?”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谢薇薇独自一人坐在舷窗前,脸朝外望着海水。 舱房里只开了一盏小小顶灯,幽蓝的海水光影映衬一张极美侧颜,萦绕出神秘的美感。 “你怎么样?邪灵离开之后,你还好吗?”黎小石发现谢薇薇换了一身长袖长裙,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谢薇薇目光垂落,拉开面前立柜的一个抽屉,里面赫然有一把白头发。 她笑声凄凉:“这是刚刚拔下来的,二十二根。一天不到,就长出来这么多。” 幽怨的话语伴随那团银丝落在黑色地毯上,显得更加扎眼。 黎小石不无忐忑地问道:“那最后会怎么样?” 谢薇薇眼望窗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从口中无力地吐出一句话:“油尽灯枯。”过早衰老必然带来过早死亡,这是毫无疑问的。 “有没有破解之法?”黎小石追问道。 “有!”谢薇薇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黎小石,“金丝泉。泉水可以增长寿命,增强肌体活力,喝下金丝泉水,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金丝泉?”黎小石低头不语,谢薇薇想要去瀛洲岛?怪不得她冒险拼命,也要把自己和瀛洲岛村民从杨文芳手里救出来。 谢薇薇抓住黎小石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你不肯带我去?你眼睁睁看着我变成一个老太婆,然后死掉?” 黎小石赶紧摇头:“当然不。”他从谢薇薇的双眸看到闪闪星光,那是对生命的渴盼之情,他怎么可能会铁石心肠,狠心拒绝她的请求? 但是他想到自己曾答应巫坆和瀛洲岛村民,保护瀛洲岛,不让它暴露在世人面前。何去何从,是个两难的选择。 “来来来!厨房新做的碳烤金枪鱼,特别好吃,都来尝一下!”门口一人推着餐食小推车进来,正是戚琪,后面是郭玉。 郭玉远远地看见黎小石敲开了谢薇薇的门,二人在里面谈话很久,都不出来,心里暗暗着急,又不敢贸然上前,只得拖了戚琪一块儿去。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黎小石和谢薇薇四手相握,四目相对,含情脉脉,无语对视,这情景,别提叫人多尴尬了! 可是戚琪就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乐呵呵地笑道:“都傻愣着干什么?快来吃呀!” 一边说,一边把餐盘从小推车上取下,揭开高高的不锈钢罩,亮出鱼香四溢的佳肴。 黎小石讪讪地笑道:“那个……我回去再吃,你们吃吧!”他本能地觉察到戚琪和郭玉眼中流露出的异样,这令人感到浑身不自在,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别走呀!”戚琪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黎小石发现,戚琪手指间的力道很大,这力道在警告他,要听话,别想溜。他只得乖乖地服从。 戚琪又一把拉过谢薇薇坐下,把餐盘摆到她面前,用刀叉为她分解鱼肉,甚至叉了一块,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 “谢谢,还是我自己来。”谢薇薇笑得不自然,戚琪的过分殷勤令她坐立不安。 戚琪呢,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照旧热情地为黎小石叉了一块,然后像个侍者那样,双手交握在腹部前,笔直站立于一旁,连笑容都那么标准。 “戚琪,你这样,我怎么吃得下啊?”黎小石小声地笑,继而讨好地说,“要不咱们回去吧?” 戚琪一动不动,眼睛瞧都不瞧一下黎小石。 郭玉明白自己闯大祸了,不该把戚琪拉过来,她是有名的醋坛子呀! 他笑着去拉她:“姐,我肚子饿了,你也饿了吧,这么小一块鱼肉哪够吃啊!石头哥,走!咱们回屋一块儿吃去!我去厨房再拿一块大的!” 黎小石赶紧站起来道:“好!走!” 二人一左一右架着戚琪,好容易才把她拉回自己的舱房。 “你们干嘛啊?放开我啦!”戚琪气呼呼地甩脱他俩,一屁股坐在床上。 黎云云正在床上啃鱼尾巴,戚琪动静太大,震得她舌头一抖,把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 这下糟糕了!又是抠又是挖,又是咳嗽又是喝水,鱼刺愣是出不来,又下不去。 戚琪见她小脸瞥得通红,赶紧去拍后背。 郭玉顺手捏了一大团饭团,递给黎云云:“不要嚼,直接咽下去,鱼刺就下去了!” “不要!我咽不下去!”黎云云一边咳嗽一边扭过头去。 戚琪一把抓住她的头,扭过来,对郭玉说:“把饭团给她塞下去!” “得嘞!听姐的!”郭玉对准黎云云的嘴巴,一把将饭团塞进去,合上下巴,命令道:“快吞吧!吞下去就没事了!” 黎云云伸长了脖子,极其痛苦地咽下整颗饭团,粗糙的饭团碾压过整个食道,卷走那根鱼刺,咕咚一声掉入胃里。 “怎么样?好了吧?”郭玉得意问道。 黎云云用力揉着咽喉,粗糙磨砺的感觉实在是不好:“郭玉!你就不能捏个小点的饭团吗?差点把我噎死!” “好心当成驴肝肺啊!你这人,一点也不知恩图报!”郭玉笑道。 “要报是吧?我这就来报你!”黎云云抓起枕头,对准郭玉一通乱砸,郭玉赶紧逃走。 ------------ 一百六十一章 冰激凌圆球 舱房里静下来,舷窗外深蓝的海水中游过一大群海月水母,足有上千只。 最大的直径达到碗口粗细,最小不过拇指那么点。透明的伞盖外围长有流苏状的小触手,毫无方向地随着水流飘飞。 伞盖下拖着长长的触手,如同轻盈的舞裙,最长的大约能达到一米半。 如果不是在潜艇里,没有人敢这样靠近游动的海月水母,万一被触手蛰伤,有可能来不及浮出水面就医,就毒发身亡了。 正因为如此,没人知道活生生的海月水母是这样美丽。每一只水母都是世界上最棒的舞蹈家,它们的泳姿堪比一幅最美的画。 水母群慢悠悠地从潜艇前方游到后方,有一瞬间,令人产生错觉,好像整片海洋都成了水母的海洋,潜艇只不过是穿梭其中而已。 普通人怎么可能遇见浪漫的场景?戚琪定睛望着窗外,不觉得呆了。 黎小石只静静地陪着她,他既不想追出去跟黎云云和郭玉一起打闹,也不想再回去谢薇薇那里。 “石头,那些水母也在看我们。”戚琪指着水母群,它们的眼睛小到几乎看不见,一般只称为眼点,因为基本上不具备任何视觉功能。 “嗯。”黎小石草草应了一声。 “石头,谢薇薇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黎小石心里叹一声,还是回到这里。 “石头,她要死了,所以你可怜她,对吗?” 黎小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可以这么定义吧。谢薇薇被邪灵控制了几十年,一朝挣脱,回复自由身,却死期不远,谁说不可怜呢? “那我要是快死了,你会不会可怜我?”戚琪仍旧定睛望着水母,随意问道。 黎小石皱皱眉,把戚琪拉过来床边坐下:“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戚琪抬起眼睛,黎小石忽然发现,这小丫头的眼睛跟从前不一样,里面竟然有那么多复杂的东西,仿佛藏着很多话,可以通过目光说出来。 他心里一震,面前的人变了,不是从前那个跟自己勾肩搭背的假小子了。 其实,早在寿泉山的岸边,他就发现了这一点,不过那个时候,他只是注意到戚琪身体曲线的变化,尚未对她有更深入的观察。 现在,他发现面前的小丫头,眼中有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态。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态,或者说韵味?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但他分明感觉到,她褪去青涩,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姑娘。 他轻轻捏住戚琪的手,她的手在掌心里柔若无骨,摸起来极为细腻顺滑。他轻轻笑一笑,像是责怪,又像是安慰,只说了一句:“你在担心什么呀!” 戚琪眼里噙满委屈,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满世界人都知道她爱吃醋,但是心里那个人却总也不回应自己的醋意,好像她一直在表演独角戏,一个人打太极。“我在担心什么?你还不知道嘛!” 黎小石轻叹一口气,他当然知道了。可是他就好像一个味觉迟钝的品尝师,在别人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的时候,还在心里斟酌词句。 不得不说,感情这种事,有的人天生敏锐,在他们眼里一草一木皆是有情。而另外的人呢,即使心有触动,却讷于言,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黎小石慢慢地,但是用力地按了一下戚琪的手:“你放心。” 戚琪听到这话,眼里有些惊讶。她没有听错吧?石头叫她放心?这是表白吗?是寓意满满的定心丸?是一句誓言?是一种信物? 这么久以来,黎小石的嘴里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今天终于等到了。她的脸上禁不住绽开灿烂的笑容,怕被黎小石看到难为情,她只好低下头去,吃吃地笑。 她一低头,黎小石的视线产生了偏移,刚好能够从领口处往里深入。 戚琪的身材真是越发好了,一对冰激凌圆球似的雪白酥胸,略带羞涩地暴露在眼前。 不好,黎小石觉得丹田处有一股热流涌动,怎么都压不住。怎么回事?可不能在这时候出什么差错儿呀! 他赶紧调整呼吸,用吐纳之法压制体内气流,无奈胸口仍然小鹿乱撞,咚咚跳个不停。 他想要闭上眼睛,或者转移视线,不去看那二个冰激凌圆球,可越是这样命令自己,越是无法转头。 脑子里有一句话憋不住,非说出来不可:“要是能把那二个圆球舔上一舔,滋味一定很美!” 戚琪飞快抬起头,诧异道:“你说什么?” 糟了!脑子里的话以脑电波的形式,被她听到了! 戚琪顺着黎小石的目光,看到了自己领口里的二个冰激凌球,刹那间脸色涨得通红。 “臭流氓!”黎小石被一巴掌拍在脑袋上,戚琪转身就跑,“砰”,撞到了门外偷听的郭玉和黎云云二人。 “姐,谁耍流氓了?”郭玉呆愣愣地问。 “笨蛋,这还用问?”黎云云望着远去的戚琪的背影笑道。 黎小石徒然坐在地上懊恼。这该死的脑电波,怎么还不消失? 他不知道,生物电是生命活动的基本特征之一,各种生物均有电活动的表现,大到鲸鱼,小到细菌,都有或强或弱的生物电。无数的细胞就相当于一节节微型电池,是生物电的源泉。 人脑中有许多的神经细胞在活动,成电器性的震动,而这种电器性的震动就是脑电波。 杨文芳发现了一种自然界存在的微粒,这种微粒能够准确感知脑电波的波段,并通过一定的编程,以人类语言的方式呈现出来。 这种微粒被她普遍嵌入秘密医学基地的装修材料之中,所以在那里面,才能听懂猫、鼠以及其他动物的脑电波。 黎小石等人从基地逃脱之后,身上残留一些微粒,所以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郭玉挠挠头表示不解,深邃地叹了一口气:“刚才还不是好好的吗?这转折也太快了!女人哪,真是难搞的一种动物。” 黎云云“嗤”一声冷笑:“那是因为男人太蠢。” ------------ 一百六十二章 绑架 郭玉说:“我就不明白了,女人傲娇啥呀!不是喜欢珍贵的礼物吗?送了,也收了,可还是不理不睬,到底想要什么呀?” 黎云云歪着头,坏笑道:“谁送了珍贵的礼物?谁收了?” 郭玉一梗脖子:“这有关系吗?我问的是,你们女人心里到底想要啥?” 黎云云支着下巴,想了一想,摇头晃脑道:“女人想要的东西,既珍贵也平凡,既难得也普遍。” 郭玉见她说得玄乎,不禁被她撩起好奇心:“是什么?快告诉我!” 黎云云说:“是那个自己喜欢,又刚好喜欢自己的,那个人的心呀!哈哈!简单吧!” 郭玉白了她一眼:“这我还能不知道吗?说了等于白说。” 黎小石经过他俩身边,一边往自己的舱房里走,一边道:“她没有白说。谢薇薇不喜欢你,也不适合你,她的心你得不到。” 郭玉瞪着他,气鼓鼓的,哼了一声,什么也说不出来。 黎云云伸手就捏他的腮帮子,那里变得更鼓了。“被说中了,没话讲了吧,哈!” 郭玉大叫着抓住她的手臂:“你放开,疼!” 黎云云笑道:“就是叫你知道疼!刚才那么大的饭团,都快把我噎死了!” 二人还在打闹,一个水手过来问道:“哪位是黎小石?巫兰的血液检查报告出来了。” 刚走到舱房门口的黎小石一下顿住,转身回来接过水手所拿的文件,果然,阿兰血液中的毒素与安第斯血蚊的毒素相吻合,但经过了提纯,并与其它抗毒血清相结合,使得毒素发作时效延长。 回想起在秘密基地中,杨文芳以钟表计算阿兰毒发之时来看,她应该是想要制作一种能够准确掌控发作时效的慢性毒药,现在看来她成功了。 黎小石立即要求水手:“带我去见你们的首长,王国森。” 但王国森并没有见他,等在会议室的是李洪心,他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样子。 “会长,我要带阿兰回H市,她身上的毒必须马上解。”黎小石心急如焚。 知道了毒素出自安第斯血蚊,又有血蚊样本,他相信回到H市,一定能救得了阿兰和其他村民。现在的医学科技,发展到连癌症都能轻松对抗,解毒应该不在话下。但是与所有毒素一样,时间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如果任凭毒素蔓延,进入各个重要内脏器官,引起器官衰竭,那就麻烦了。 李洪心搓着双手,脸上仍然温和:“这个……黎先生,你先不要着急,镇静下来,我们慢慢谈。” 黎小石身后的戚琪、郭玉等人性子急,催促道:“谈什么事?会长你快说,说完了麻烦送我们上岸。” 李洪心抿一抿干燥的嘴唇,笑道:“是这么个事儿,就是呢,我们先去另外一个地方,然后再回H市,好不好?” 黎小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李洪心想去哪里? 李洪心笑道:“这个地方,黎先生很熟悉,就是瀛洲岛。” 戚琪拍案而起:“瀛洲岛要是能救得了阿兰他们,也不用我们辛苦带他们出来。现在等着救命的时候,回去瀛洲岛干什么?!” 李洪心尴尬地笑着,搓着手不说话。 黎小石问:“你想去那里干什么?” 李洪心说:“那里是老朽一心景仰的地方,天师在那里坐化,老朽一直想要前去参拜。更何况还有很多天师的子民,留在那里吃苦,老朽想要聊尽微薄之力。” 黎小石、戚琪等人听得呆了,就为了这个? 面前这老头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巫坆都死了,你在家里设个香案供奉不就完了吗?知道他这么长命之前,你不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吗? 还有瀛洲岛村民,人家在世外桃源过得好好的,比乌烟瘴气、尔虞我诈的大陆不知道好多少倍,你要尽什么微薄之力?难不成想把他们接出来? 而且,瀛洲岛是你想去就能去的?龙三角海域发生过多少海难,死过多少人,都有记录可查,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上了岛,拜过那个死人,村民也原意跟你回大陆,那又怎么样?眼跟前的这几个天师子民,肯定等不了那么久,他们要是死了,你就对得起你的天师了? 戚琪冲动地就要上前跟李洪心论理,被黎小石死死按住。 他勉强忍住心里的焦躁,缓和口气道:“会长,要不这样好不好?咱们先回H市,等把阿兰他们的毒解了,再出发去找瀛洲岛。” 李洪心看着黎小石,半天没有言语,最后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戚琪忍不住了,对黎小石叫道:“管他怎么样,我们立刻带阿兰走!他们不管阿兰的死活,我们管!” 郭玉也在一旁起哄:“就是!会长你把潜艇靠岸,我们自己回H市,用不着你们送。” 李洪心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望着舷窗外的海洋,那里漆黑一片,估计潜艇已经下潜至海平面几百米以下。 众人见他淡定自若的神情,一时有些纳闷,黎小石问道:“会长,你不肯让我们走?想把我们扣在这里?” 李洪心转过来,赶紧笑道:“哪里哪里,黎先生,言重了。我只是请你们三思嘛!” 戚琪心头火起:“这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你把我们骗进这潜艇,就没想过要放我们出去,是不是?!” 李洪心叹了口气:“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没有圈套,去不去瀛洲岛,全凭你们自愿。若你们不愿意去,那也行,在这里多住几天,看看周围的海底风景也好啊,毕竟这是很难得的机会,普通人哪里有这种资格呢?” 黎小石看着他伪善的嘴脸,心里厌恶到了极点,恨不得一掌击出混元六合拳,将他打得落花流水才好。 可是潜艇上那么多军人,还有那个未曾露脸的王国森,他们在暗处,自己在明处,不一定就能落得什么好处。 就算把李洪心劫持,用来胁迫王国森送自己上岸,可是谁能担保王国森一定会听话? 他只得强压火气,耐着性子道:“会长你现在做的事,一是绑架,二是间接致人死亡,每一条可都是犯法,这你想过没有?” 他留神看着李洪心,希望从他眼中看到哪怕一丝犹豫,可是没有,李洪心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这更让黎小石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李洪心不惜冒这么大的风险,也要去瀛洲岛,一定不会是出于那些冠冕堂皇但又虚无缥缈的理由。“想要我答应带你去瀛洲岛,可否请会长如实告知,你究竟想去那里做什么?” 李洪心露出笑容:“黎先生真是健忘,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你又何必再问?” 在黎小石看来,这真是世界上最卑劣的笑容,它在昭示一个事实: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我不想告诉你实情,就不告诉你,你能怎样? 黎小石在心里叹口气,点头道:“好,我别无选择。” 李洪心笑得更欢了:“好好好!我就知道黎先生和众位,都非常善解人意。所以特意给你们准备了丰盛的晚宴,请尽情享用。” 说罢一摆手,进来一队士兵。“护送这几位回舱房去。” 黎小石心里冷笑一声,从此时起,他们就算作正式被绑架了。 ------------ 一百六十三章 内幕 垂头丧气地回到舱房,谢薇薇正在房间里等他。 戚琪在门口站住,出乎意料地没有跨进来,而是对黎小石说:“我去看看阿兰。” 眼神交接,相互都是默契和会意。 戚琪说的,正是黎小石想做的,只是被谢薇薇的到来打乱了步骤,戚琪便很体贴地替他去做了。 郭玉却不肯走,迈开脚步就要走进舱房,被黎云云一把拽了回去:“走!我们也去看看阿兰。” 郭玉想要挣脱:“有你俩去,还不够啊!我进去坐会儿。” 黎云云一竖眉毛:“坐什么坐?现在这潜艇就是一座海下牢房,有你坐的时候!” 郭玉不甘心道:“这是我的房间,我怎么不能去了?”可是架不住黎云云死活不放手,最后只得跟了她去。 黎小石站在门口,眼望舷窗,口气冷淡:“找我什么事?” 谢薇薇见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心头倒也不恼,只是平静地说:“刚才会长跟你说的事,我都知道了。” 黎小石心头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你当然知道。” 他心想,说不定李洪心绑架胁迫他去瀛洲岛,为的就是金丝泉,跟谢薇薇的目的一模一样。既然如此,就很难不令人联想,二人是否串通? 谢薇薇自然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加重了语气:“我是刚刚才知道。之前我提出去瀛洲岛,也只不过有这么个念头而已。我当年从龙三角海域逃生,知道那里有多凶险,轻易是不会再去的。” 黎小石半信半疑:“那这么说,李洪心不是为了你,才想要去瀛洲岛?” 谢薇薇低笑一声,自嘲道:“我?何德何能!李洪心?他才不会。” 黎小石问道:“那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谢薇薇叹了口气:“他呀,也是个可怜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傀儡会长,其实幕后都是王国森在操纵。今天的事肯定也是王国森的主意,李洪心不过是个牵线木偶,你们错怪人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门外传来声音。 黎小石探头一看,戚琪、郭玉和黎云云三人伏在墙角。“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干嘛偷听?” 黎云云马上就把戚琪出卖了:“是她要回来,我们就跟着回来了。” 郭玉使劲点着头:“我们不是偷听,是替戚琪姐把关。” 黎小石脑后冒出二滴冷汗:“把什么关?!” 他看着戚琪,心道:我不是叫你放心吗?你还是不放心! 戚琪读懂了他的眼神,回敬他一个白眼:你叫我放心,我就放心吗? 黎小石无奈摇头,行,那你把关吧,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转头接着问谢薇薇:“那你说,王国森想去岛上干什么?” 谢薇薇说:“我隐约能猜到一点,但不是很清楚。据我所知,这么多年王国森一直在寻求长生不老的方法,也许他认为瀛洲岛能够圆他的这个梦。” 郭玉仰头打了一个哈哈:“你们隐修会,包括巫仙一族,不是一直都自诩修炼长生的吗?爱做这种梦,也没有什么稀奇!可是巫坆活了上千年,最后连他都挂了,王国森不知道吗?可见瀛洲岛根本不是什么仙岛,也没有仙丹妙药,长生不老只是神话传说而已。” 黎云云道:“对呀!他要是呆在家里,安安稳稳,保养得当,说不定能再活上几十年。这一去,说不定在龙三角,连人带船都沉了。” 郭玉皱眉道:“你这乌鸦嘴,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还有我们是潜艇,不是船,本来就沉在海里的。” 黎云云不高兴道:“人家只是担心嘛!龙三角那么多恐怖海难,谁叫你说给我听!我以后再也不要听了。” 黎小石摆摆手,求饶道:“行了,你俩消停一会儿,别斗嘴了成吗?你们不是去看过阿兰了,她怎么样?” 戚琪接口道:“手脚被软布绑住,防止她伤害自己或者别人。神志有时候清醒,有时候迷糊,还认得出我。医生说毒素已经顺着血液进入脏器,只不过现在程度尚轻。” 她的话让黎小石极度沮丧,看来病情恶化得比想象中要快。瀛洲岛路途遥远,而且不知道能不能安全穿过龙三角到达,阿兰能否等到回H市的那一天? 黎小石用力搓揉自己的头发,狠狠地在门上砸了一拳。 该怎么办呢?只能坐以待毙吗? 谢薇薇近前一步,看了看远处守卫的士兵,确认他们无法听到她的话,悄声在黎小石耳边说:“你们想要逃出潜艇,也许可以找一个人,田安。” 黎小石心头一喜,对呀!怎么把他给忘了?他自从上了潜艇之后,就寸步不离王国森左右,俨然是他的一员干将。堡垒往往是从内部瓦解的,试试撬动田安这颗螺丝钉,说不定就能在堡垒墙角安一个炸药包。“可是我现在行走不便,能否请你帮忙?” 谢薇薇思考一下,点头答应,随即准备离去。 黎小石拦住她:“对不起,今天误会你了。” 谢薇薇对于他来说,曾经是女神,后来成为同甘共苦的朋友,甚至差点成为恋人,然而又逐渐远离,直到最后分道扬镳。 中间发生太多事情,催生复杂的感情,但是黎小石心里清楚,他始终把谢薇薇当作一个特殊的朋友,不论过去多长时间,仍然牢牢占据心中某一个角落,不随着时间流逝而褪色。 但是直到这一次重逢,他才发现,这个世界上,除了时间在永远流逝,其余任何东西都有可能产生改变,不管你多么坚定不移、矢志不渝。 就像对待谢薇薇,他从没有感到现在这样隔阂。哪怕当年坐在教室里,隔着走廊看谢薇薇走过,那距离也没有现在这样遥远、疏离,捉摸不定,容易产生误会。 他其实是为了这种距离感而道歉。 谢薇薇淡然一笑,容色绝丽,但却含着千帆阅尽之后的一丝苍凉。 “还有,我一直想问你,隐修会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他们……”黎小石心里不明白的是,隐修会看到了尊者“陈昭”其实是一个妙龄女郎,而不是一个在车祸中毁容的老妪,必然也就知道了邪灵附身的事,他们难道对此毫无反应吗? ------------ 一百六十四章 实际掌权者 谢薇薇冷冷一笑,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成为隐修会尊者的吗?隐修会是李洪心在2012年创建,其前身只不过是一个总共不到十人的组织,其中就有光惠。 李洪心虽然是创始人和精神领袖,但他一没财富,二没权势,没有资本招募会员,拓展隐修会,光大巫仙信仰。 后来王国森加入,为隐修会注入强大的生命,但还是不够,直到2017年我从海上漂流回到大陆。 当年我从龙三角沉船逃生,驾驶快艇狼狈回家,发现家里一切都变了样。父母因为我的失踪而崩溃,离婚之后各自远走他乡,至今下落不明。 这对我打击很大,这时邪灵又在我体内作祟,让我痛不欲生。他驱使我回到快艇,再次出海,回到了巫坆之墓所在的小岛。 在那里我发掘出了一部分墓穴中的黄金,运回大陆,捐给了隐修会,这样我才能当上尊者。 但我不能让人发现自己的容貌固定不变,因此谎称在车祸中毁容,直到这一回被王国森发现。 他自然不肯放过我,想要以铲除邪灵的名义把我囚禁,然后将我的财富据为己有。李洪心苦苦哀求,请他网开一面,我也把墓穴岛屿的确切位置告诉了他,他这才肯不再追究。” 众人听着她的话,不禁默然。她说得平淡,其中的事情件件桩桩却不简单,包含多少曲折、痛苦和泪水。 她的外貌仍然与当年校园中没有差别,一颗心却经历过这么多磨难,所以投射在气质上,才会有那么多冰冷,以及与外貌完全不相符合的成熟。 郭玉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柔情:“没想到这些年,发生这么多事,你吃了这么多苦。” 谢薇薇抽出手,冷冷地看着他:“我只是把过去的事告诉你们,不想博取任何人的同情。” 黎云云在背后“嗤”一声笑出来:“马屁拍在马腿上。” 郭玉挠挠头,擦掉后脑的冷汗。 谢薇薇没再理睬她,自顾自回去了。 郭玉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满怀委屈。 黎小石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劝道:“回吧。” 郭玉立着不动。 黎云云笑道:“感情这回事呀,就好像是强扭的瓜,不但不甜,还有可能是转基因食品,吃了对身体有害,你知道吗?” “少说两句。”黎小石赶紧把她拉走,塞回舱房。 谢薇薇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走廊,郭玉小声地咕哝道:“我这个人,这颗心,摆在这里,她就一眼都不看吗?” 戚琪叹一声:“感情是刺,扎在心里拔不出来疼,拔出来流血也疼。” 郭玉说:“那我该怎么办?” 戚琪摇头耸肩:“我要是知道,那就好了!你好自为之吧。” 郭玉回头:“姐,你也疼,对吧?” 戚琪笑道:“小屁孩,管好自己的事吧!我跟你不一样,我可不是单恋。” 郭玉撅嘴:“拉倒吧!我哥给过你痛快话儿吗?男人要是真喜欢一个女孩儿,才不会这么拖泥带水的!我哥呀,他……” 戚琪一把揪住郭玉:“他怎么样?他对你透露过什么?” 郭玉赶紧笑道:“没有透露过什么,我哥那人你也知道,什么话都闷在心里。说不定他真是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已,姐你别多想啊!就当我刚才啥都没说。” 戚琪放开他,脸色极其不悦。郭玉的话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一柄刺,让她本就不安稳的心,更加隐约疼痛起来。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打断了二人,传菜的士兵来了。 晚餐的确非常丰盛,有各种鱼虾蟹贝,蔬菜也比平常多了一倍,更有红酒饮料。传菜的士兵说,以后每一餐的供应都会按照这一次的标准。 郭玉立即就被收买了,按照他的话说,既能在海里遨游,又能品尝这么多的美味,满足了他所有的人生愿望,就算是被绑架也原意。 黎云云出言讥讽,把三国时期蜀后主刘阿斗的故事,大说特说,嘲笑郭玉乐不思蜀。 郭玉马上就回敬她,人生几何,知足常乐,不要给自己没事找事,平添烦恼。 二人你来我往,嘴仗打得不亦乐乎。 黎小石充耳不闻,只专心吃饭,他的饭量比平时大了很多,吃了二人的饭量,也并没有饱腹之感。 吃完之后,盘腿闭目,才练一套混元六合拳,似乎刚才吃下去的便消耗了一半。 同时身体发生的变化也较大,力量充盈,气息强劲,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比以前精进了许多。 他这才明白,五行心法内辅,混元六合拳外强,二者相辅相成,叠加的作用胜过二者之和。 然而不管怎么努力,他还是无法突破心法“转”章,达到炼神化虚的境界。就好像在某一片森林之中爬树,明明已经爬得很高了,但因为身在其中,无法判断究竟哪一棵树才是最高,所以一直找不到。既然找不到,就无法跃身森林之巅,看不到森林全景,永远只能做一只井底之蛙。 晚饭过后,谢薇薇在门口停留了极短暂的一分钟,只说了一句话:“夜里十点,走廊尽头吸烟室。” 黎小石赶紧点头:“好。” 戚琪听了,想要同去,可是黎小石怕人多目标大,没有同意。再说女人不抽烟,去吸烟室干嘛? “我抽呀!我去。”黎云云接口道。 黎小石懒得理她,这丫头真是个爱管闲事的。 快到十点的时候,他在舱房门口探出头,侦查了好一会儿,从黎云云那里借了一包烟,去了走廊尽头。 田安已经在那里,正吞云吐雾。 借过火,黎小石又小心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对田安道:“田兄,阿兰他们现在情况危急,这你都知道吧?” 田安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毕竟跟阿兰一起在瀛洲岛生活过一年多,不是没有感情。 “那你一定要帮她逃出潜艇,回H市去。”黎小石恳切地请求。 田安思索了一下,沉重地摇了摇头:“你这是要求我背叛隐修会,我不能这么做。” ------------ 一百六十五章 请求帮助 黎小石急道:“不是背叛,没有那么严重,就是变通一下,我可以带他们去瀛洲岛,你带阿兰去H市。” 田安再次考虑这个建议,最后还是摇头:“我的信仰要求我做到忠诚。” 黎小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怎么还上纲上线了?难道人命比不上所谓的信仰?要是连生命都不顾惜,那样的信仰如何让人信服? 他试图换一种角度说服田安:“阿兰他们,是天师的子民,你这是忠诚于天师呀!当着天师的面,我们答应过要保护阿兰他们几个,尽力救治他们,不是吗?让他们活下去,延续方术一族血脉,这不是天师的遗愿吗?” 田安明显有些踌躇,他好像头一次发现,效忠于天师,以及效忠于隐修会,二者之间存在着某些不可调和的冲突。这在今天之前,是不可想象的。 然而踌躇也只是一瞬间,他马上又断然否定了黎小石:“就算我想帮你,也没有办法。这艘潜艇是军舰,所有人只听王国森一个,连李洪心说的话都不得作数。我初来乍到,真的没有能力驱使那些指挥官。” 黎小石碰了一鼻子灰,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田安故意等了一会儿,估摸着他已经进了舱房,才起身准备离开。 但是门一拉开,王国森出现在门口,沉着脸,眼神阴郁。 “尊者。”田安略一迟疑,马上恢复了镇定神态,也许他什么都没听到呢?再说,自己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呀! 王国森掏出烟,田安立即为他点火。 王国森默默地抽了一口,二口,忽然说道:“摆正你自己的位置,小田。” 他听到了?他躲在哪里听到的?还是通过监视器,或者监听器?田安心里毛毛的,但是立即挺直身体,低头道:“是,尊者。” 王国森又说:“我来,就是提醒你一下,因为我很爱惜你,希望你不要被带偏了,懂吗?” 这倒是实话,田安听得出来,王国森规劝的意味大于警告。他再次用力点头道:“我明白。” 王国森满意地点头,谈话达到了他要的效果。 黎小石回到舱房,把自己往床上一摔,叹道:“没希望了。这里真的成了一座牢房。” 潜艇已经加速前进,舷窗外的生物渐渐多起来。 一大群鲭鱼在远处游过,他们喜欢成百上千地聚集在一起,对于没有盔甲保护自己的弱小鱼类来说,群居是一种有效的防护武器。 它们团成球状,像是一个在海洋中倒悬的蜂窝,游在外围和内部的鱼不断互换,达到交替警戒、相互保护的目的。 喧嚣的鲭鱼群一眨眼就游远了,海洋中暂时恢复了宁静。一条刚刚成年的风毯章鱼,在无人的舞池中跳起了华丽的求偶舞步。 这是一种极其美丽的章鱼,与其它仅有八条腕足的同类相比,他的独特之处在于,与生俱来的二片极大极宽极薄又极鲜艳的翅翼。那翅翼长在身体一侧,水流拂过表面,使它如波浪一般掀动。 在水底下看海洋,虽然到处是水,但看起来又好像一点也不见水。因此翅翼的波动,就好像是在空中展翅飞翔。或者像一位极其炫酷的大侠,站在山峦之巅,背后赤色披风飘扬。 风毯章鱼虽然看起来风度十足,儒雅浪漫,事实上却是一位异常可怜的单身汉,终其一生都在浩瀚的海洋中,寻觅难得一见的雌性同胞。 终于有一天他寻到了,命运交响曲便在此刻开始奏响,但旋律并非激昂欢愉,而是凄惨悲壮。他会积满所有的精子,注入其中一条腕足,然后活生生地将它从身体撕下来,扔在海水中,雌性同胞便会利用这一条腕足完成受精。 这是一幕壮士断腕、气吞河山的景象,最终雄性风毯章鱼浮出海面等待死亡,完成生命的谢幕。 透过舷窗,还有许许多多叫得出名字,或者叫不出名字的生物,一一登场,黎小石计算着时间,他们已经在海洋中航行了将近七天。 这一天,潜艇上浮至海洋浅层,把十字架似的的头顶露出水面,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瞭望台,还有一片不大的甲板,提供给人们重新展望蓝天的机会。 “不去甲板上透透气吗?”早餐的时候,李洪心向黎小石发出邀请。 王国森在后方的座位上,阴森森地看着二人,他从不在餐厅里跟黎小石等人说话。 黎小石用眼角余光瞟了瞟王国森,确定他没有跟来,便与李洪心一起步出餐厅,搭乘电梯升至甲板。 电梯门一打开,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夹杂浪花的水沫,以及阳光的温暖。海鸟的鸣叫嘹亮,在高远的空中回荡。 浪涛一波又一波,从东面涌向西面,又从西面涌向东面,中间遇上潜艇,这是一条临时的长堤坝,浪涛冲击在堤坝边缘,激荡起高达数米的浪花。 “这一片海域,对你来说不陌生吧?”李洪心说。 之前他曾经给黎小石看过一张航海图,潜艇已经到了龙三角海域边缘。 他曾经来过这里,那时候雷老大使用航海罗盘掌舵,而他也有一个罗盘,是老爷子送给他的,因此一直到沉船,这一路上的航行方向,他都知道个大概。 “我想尽办法离开这里,没想到今天还是踏上回程路。”黎小石自嘲。 李洪心深深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笑道:“既来之,则安之。” 黎小石看了看周围,只有不远处几个士兵,名为散步,实为监视,但他们显然认为黎小石手无寸铁,不需要多加防备,因此神态闲散,戒备极低。 是个好机会!只要用五行心法潜入李洪心的意识,一来能了解他和王国森此行的真正目的,二来也许能说服他打道回府。 黎小石深吸一口气,暗暗运功。 “快看!”李洪心一声低叫,把黎小石拉回现实。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黎小石见远处的海面出现了一股异常的波涛涌动。 是海豚,大群的海豚,足有数十头,从西南方游来。 他们以极高的速度前行,时不时呈彩虹状跃出海面。 ------------ 一百六十六章 围猎 黎小石再仔细看海豚周围的海面,确定它们并不是在嬉戏,而是在追赶猎物。 在海豚的前方,水下涌动一大团黑色云雾,那是由几千条沙丁鱼组成的鱼群。 沙丁鱼的身体狭长、扁平,尾鳍呈剪刀状,极适合高速游泳和调转方向,因此鱼群就像一团幽灵似的,忽而朝东,忽而朝西,可以在一秒钟之内变换好几个方向。 然而猎物虽然狡猾,猎手却也经验老道。海豚并没有紧紧追赶,而是分散成一个松松垮垮的包围圈,像一张拖网,把鱼群朝着海面驱赶。 在没有任何高山河流阻挡去路的海底,只有海平面,才是唯一无法跨越的死角。 在距离潜艇还有百来米的地方,沙丁鱼最终被海豚赶上,一面是空气,另外五面都是海豚,沙丁鱼在笼子里左冲右突,狂乱地奔逃。 不等沙丁鱼从包围圈的缝隙逃脱,海豚立即发起了攻击。一条又一条海豚从四面八方向鱼群冲去,每一次冲锋,至少能吞下十几条沙丁鱼。 有几条海豚从下往上钻出水面,站在潜艇上的人,能清晰地看到它嘴里衔着的沙丁鱼。不等它落回水里,这几条鱼便被吞入腹中。 空中传来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一群鲣鸟从云层中看到这一场饕餮大餐,兴致勃勃地想要来分一杯羹。 在沙丁鱼群上空,鲣鸟遵守秩序地顺时针盘旋,很快,第一只鲣鸟调转头,朝下俯冲过去。 它用力扑棱二下翅膀,给自己加速,随后在俯冲过程中,收拢翅膀,紧紧贴在身体两侧。 鲣鸟的嘴很长,脖子更长,身体短小,收拢翅膀之后,就好像一枚子弹,扑!钻入水中,在海里划出一道白色水痕。 这道水痕打入沙丁鱼群中心,准确无误地咬住其中一条鱼,然后展开有蹼的双脚,干净利落地浮出水面,迅速游到外围,给后来的鸟腾出空位。 一枚又一枚子弹钉入水中,几百头鲣鸟接连不断地扎入鱼群。 沙丁鱼群恐慌到了极点,它们早已失去清醒的判断,此时就算海豚的包围圈已经毫不完整,它们也再没有逃脱的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十几条鲨鱼加入了这场杀戮游戏,对于这些海中霸王来说,哪里有肉食大餐,哪里就少不了它们。 鲨鱼张开大口,如同一只挖掘机,一路扫过沙丁鱼群,一口气能往嘴巴里扫入十多条。 往往是这一条鲨鱼还没有从鱼群中钻出来,那一条咽下嘴里的食物,回头又发起了冲锋。 沙丁鱼群的规模极速减小,将近一半的鱼都进了猎手之口。死亡的阴沉氛围笼罩剩下的鱼群,它们更加紧密地簇拥在一起。 尽管在此时,分头逃跑才是上策,然而对鱼群来说,本就少得可怜的理智,早已被恐惧的本能战胜。 一条体长接近潜艇的座头鲸出现,给了沙丁鱼最后一击。 在它重达二三十吨的身体上,头部占据了将近一半,而那张硕大的嘴,又占去头部的一半。生长在嘴巴周围、腹部、前鳍的数十个肿瘤状突起,就好像人类的痣一样,每一个都长有一根长毛。 从海底深处的黑暗之中,座头鲸如一个巨大行星,撞向沙丁鱼群。它用的是惯用的角度,最终钻出水面,完成优美的弧形一跃。 在它完成这一跃的时候,潜艇上的人看到,座头鲸的周围,同时被撞出水面的还有一大片沙丁鱼。 它们四仰八叉,分不清东南西北,被撞得晕死过去,纷纷浮在水面随波逐流,被鲣鸟一一捕获。 座头鲸沉入水中,尾鳍还在水面摆动,它也吃饱了。 不仅是座头鲸,海豚、鲣鸟、鲨鱼都吃饱了。 可怜的沙丁鱼群,只有残存的数百条,突破重重围攻,捡回一条命。 这一幕猎食大戏,直把潜艇上的人看得惊心动魄。呼!黎小石不禁长出一口气,大海远比表面看上去的样子残酷得多。 “走吧!我们继续起航。”李洪心转身走入电梯,不远处的士兵已经朝黎小石走过来。 黎小石心里叹息,这次机会可惜了。 潜艇关闭所有通风口,沉入水下,向龙三角海域进发。 透过舷窗,黎小石无法看到潜艇正前方,从侧面的海域来看,一切都风平浪静。 黎小石在床上打坐练功,眼不见,耳不听,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只一心一意运起五行心法。这时他的第六感直觉变得异常敏锐,经常能捕捉到普通人无法捕捉到的信息。 他尝试让自己的意识在潜艇内游走,虽然无法隔空探查王国森、李洪心等人的意识,但是直觉告诉他,潜艇内某些东西的存在,让他们的目的暴露无遗。否则,王国森也不会禁止他们到处乱走。 他选择刚刚走进舱房传菜的士兵,借助他的眼睛,在潜艇内到处察看。 可是这种方法,效果远远不如近距离接触之后,潜入对方大脑。黎小石从士兵的眼睛里看到的画面既模糊又断裂,好像是老旧的闪着雪花的黑白电视机。 士兵把餐盘送回厨房,从厨房东南侧舷梯走下三层,经过长长的走廊,又经舷梯走下一层,突然迎面碰上了王国森。 黎小石透过士兵,看到王国森是从这一层第六个房间走出的,那个房间的门与其它不同,特意加了一层黑沉沉的保险铁门,并且没有舷窗。 士兵远远看到王国森,马上立正行礼,目视王国森从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黎小石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他怕王国森会有所发觉,但对方只是毫不在意地走过,然后转身爬上舷梯消失。 士兵继续往前走,路过第六个房间的门口,黎小石好奇地打量那扇门。那会是王国森的卧室?不可能吧,他怎会挑这么底层的房间当卧室? 突然门开了,李洪心从里面走出来。 士兵也有些意外,本能地把脸转向李洪心,这样黎小石就刚好透过门缝,看到了房间内的一丁点内容。 ------------ 一百六十七章 有惊无险 里面似乎很大,更像是一个仓库。靠近舱门处整齐地排放着一个个方正的大箱子,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箱子外包装印着一些字,可是黑白电视机雪花乱闪,黎小石根本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字。 砰,门被关上,李洪心与士兵打了个照面,忽然停住脚步,狐疑地盯着士兵。 黎小石赶紧敛声屏气,打起十二分精神。李洪心不是王国森,他毕竟是隐修会会长,万一他也修炼过五行心法呢? 士兵没有理会李洪心的起疑,照旧往前走。 “你站住!”李洪心叫道,从后面赶上来。 糟了,被发现了!黎小石赶紧中断心法,从士兵体内撤出,回过神来,浑身一片汗湿。 戚琪正好走进来,见他气喘如牛,问道:“怎么,还是没法突破第三章?” 黎小石还在想着刚才看到的一幕,王国森和李洪心从同一个仓库出来,仓库里堆满了可疑的箱子,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他一把抓住戚琪:“我要去见谢薇薇。” 一旁的郭玉说:“哥,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姐最讨厌的就是这个人了。” 戚琪果然没有好脸色:“黎小石你什么意思?我一进来,你就要见谢薇薇。不想看见我,就明说好了,我走。” 她起身就要走,黎小石赶紧拉住她,笑道:“我真有事儿。急事儿!” 他把刚才透过士兵看到的场景一一告诉了戚琪。 戚琪低头想了想,说道:“那好,我去。” 她走到门口,士兵拦住她,除了自己的舱房和黎小石的舱房,她哪儿都不能去。 “我一定要找谢薇薇,问她借一包卫生护垫,我来月经,你懂吗?”戚琪当着走廊上众多士兵的面,对那个人大喊道。 那人的年纪大约也就十八九岁,还是一个刚出炉的小鲜肉列兵。被戚琪这么一吼,顿时脸上有点发烧。 见他还在犹豫,戚琪更加扯开嗓门道:“否则,你就叫王国森来,给我送一包卫生护垫。” 士兵赶紧让开身子:“你去吧。” 戚琪大摇大摆地从他身前走过,临走朝舱门内的黎小石送了一个秋波。 戚琪来到谢薇薇舱房门口,笃笃笃,敲了半天却没有反应。“在吗?是我,戚琪。” “走开。”里面传来一声简单的逐客令。 呦嘿!脾气不小!你以为我喜欢见你啊!戚琪心里那个气! 但还是不得不忍住气,耐心道:“问你借一包卫生护垫。” 过了好久,门才打开,里面扔出来一包护垫。 戚琪眼疾手快,双手把住门,闪身进了舱房。 “你出去!”谢薇薇不客气道。 “我想走的时候,就会走的!”戚琪回敬道。 谢薇薇“哼”了一声,回到舷窗前,背对戚琪坐下。 戚琪发现她用一条长长的丝巾把自己包裹起来,包括头部、大半张脸都遮掩在丝巾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但刚才一照面,戚琪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谢薇薇的眼睛周围皮肤,出现了几条明显的褶皱。额头、两鬓掉落出来的头发,也是斑白的。 几天过去,她衰老得如同过了几十年。 戚琪心下明白,怪不得谢薇薇闭门不出,虽然同在一艘潜艇上,但好几天不见踪影。想着此,她心里的气也就消失,缓和口气道:“你还好吗?” 谢薇薇依旧背对她,冷冰冰道:“有话就说。” 戚琪把黎小石看到的场景,一一告诉谢薇薇,但谢薇薇并没有说什么。 “我们行动不方便,能不能请你帮忙?”戚琪试探问道。 “你可以走了。”谢薇薇头也不回。 戚琪在心里叹口气,算了,她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来管别人的事? 回到黎小石处,她把谢薇薇的情况一说,大家都叹惜一阵。 世上最遗憾的事有二,一是英雄末路,二是美人迟暮。谢薇薇被邪灵控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挣脱束缚,重获自由,却不料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但郭玉仍然信心十足:“不怕,还有金丝泉呢!” 黎小石却没有他这么乐观,每个人都打这口古泉的主意,谁知道这口古泉能否承载这么多人的觊觎? 忽然,潜艇发生了一阵猛烈颠簸,好像飞机遇上强烈气流冲击,上下左右,毫无方向地摇晃不停。 “怎么回事儿?我们要沉了!”黎云云尖叫道。 桌上的杯盏滑落在地,噼里啪啦破碎一片。 黎小石赶紧扑到舷窗,外面成了一片气泡的海洋,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潜艇遇上了海底气流喷发! 随即,他感到强烈的失重感,潜艇正在极速下坠! 潜艇虽然有别于普通的船,但它照样无法在空气中悬浮! 虽然海水不会涌入船舱,但是如果照目前的速度下坠,后果不堪设想! 潜艇这么大的自重,想必很快就会撞到海底岩床! “到那时,潜艇会怎么样?像棍子一样断成二截?”在强烈的摇晃中,郭玉双手双腿抱住床栏杆,才能避免自己摔倒。 “不知道!我警告过王国森,他不听!”黎小石恨恨地大喊。 话音刚落,失重感突然消失。 颠簸扔在继续,但幅度明显降低许多。 透过舷窗,可以看到气泡仍然铺天盖地,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周围的上升水流明显减弱。 潜艇停止了下坠。 “我们得救了吗?”黎云云紧张地叫道。 不知道,但愿如此吧!黎小石心里祈祷。 颠簸越来越弱,潜艇终于稳住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气泡消失,周围的水域恢复了宁静。只是海水被搅得沉渣泛起,一片混沌,到处是白色海沙、黑色海岩、灰色浮游生物,以及各种动物死后,被埋在海沙之中形成的腐殖质。 “我们好像在下水道里。”黎云云看着窗外道。 虽然水质很差,仍能看到潜艇前行如常,并没有触礁,或者撞到海岩。 “看来王国森想到了对付海底气体喷发的办法。”戚琪把一颗砰砰乱跳的心放回胸腔,他们暂时没有溺死海底的危险了。 ------------ 一百六十八章 冰冻海底 “他是怎么办到的?”郭玉惊叹道。 黎小石却心中失落,从今天开始,瀛洲岛再也没有任何天堑,就此暴露在世界面前。也许不久的将来,它就会出现在各种新闻媒体之中,世界失去了最后一片净土。 有人敲门,谢薇薇的声音响起:“我来给戚琪送卫生护垫。” 士兵拉开门,一身长袍、头巾、墨镜、口罩的谢薇薇走进来。 门一关上,黎小石开口就问:“刚才怎么回事儿?王国森用了什么办法?” 谢薇薇摇摇头:“我来不是为刚才的事儿。下面四层的仓库,我去过了。我见到几个箱子,箱子上面有三个英文字母TNT,想必你们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众人一愣,这是一种众所周知的烈性炸药,威力巨大。 “一艘潜艇,为什么要装载这种炸药?又不是上前线!”郭玉叫道。 “嘘!”戚琪制止他。 郭玉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道:“难道要用它来炸掉什么山头,然后修路通车致富扶贫吗?” 黎云云笑道:“王国森那样子,看着就不是个慈善家!” 黎小石心里一沉:“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他要把炸药用在瀛洲岛!” 他要毁了瀛洲岛?! 众人都吓了一跳,不过,黎小石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瀛洲岛虽说是一个海岛,可是面积少说也有几千平方公里,就算整艘潜艇都装满TNT炸药,也不一定能毁得掉它。” “那么,他是想要炸掉岛上的什么呢?”戚琪问道。 一想到世外桃源的瀛洲岛,被人为炸得七零八落、硝烟弥漫,黎小石不禁一阵心痛。 在他看来,瀛洲岛是上天赐给人类的一颗明珠,完美无瑕,没有任何地方、任何生物是丑恶的、多余的,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自作多情地替它去掉什么东西。 谢薇薇思索良久,缓缓道:“我觉得,他不一定是想要炸掉什么。换个角度看,也许他是想要从岛上掠夺什么。这样也许更符合王国森的行事做派。” 戚琪问道:“你不是说他想要得到金丝泉吗?那口泉出露地面,根本不需要炸开的呀!” 谢薇薇摇头,也是一筹莫展。 郭玉说:“会不会跟刚才的事儿有关?王国森想要炸开海底?” 一直趴在窗口的黎云云笑道:“世上还有你这种笨蛋?!海底多深哪,炸得开吗?刚才我们怎么死里逃生,现在有答案了,快来看!”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透过舷窗看向海洋。 水里的杂物逐渐沉淀,海水慢慢地恢复原先的幽蓝之色。 然而在潜艇路过的地面,幽蓝之中,出现了一大片白色。 那是厚达十几米的冰层! 冰层中不仅有各种海底珊瑚礁,还有珊瑚礁里居住的成千上万种生物。它们在瞬间被冻住,夺走生命,永远封在了海底。潜艇所到之处,一片萧瑟! 有一条通身橙红的亲嘴鱼,看样子原本正钻在海葵之中栖息,在刹那间被冰封,临死之前还能看到它弯曲身体,企图求生的神态,最后只化为白色冰冻之中的一个模糊红点。 白色冰冻的浅层,能看出许多类似的红点,也有其他颜色的点,大多是没有来得及逃脱的鱼类。 冰层还在不断向外延伸,被冻住的海底面积极广,远远超过潜艇行进的路线。 “我明白了,王国森把海水吸进来,并快速冷冻,然后注入海底,将岩层冰冻,封住气流喷发口,确保潜艇能够顺利前进。”谢薇薇有把握地说。 戚琪看着潜艇后的海水,那里一片死寂,不留下任何生命迹象。“天哪!王国森干的好事!” 然而她纵然心痛,却也无能为力。瀛洲岛所处的这一片海域,本来是世外天堂,现在成了屠宰场。 黎小石冲出舱房,对士兵喊道:“我要见王国森!” 士兵通过对讲机请示,王国森指示,把黎小石带到指挥室。 指挥室对黎小石来说不陌生,除了卧室之外,这里是唯一被允许进入的地方。 王国森正在指挥室里打台球,一杆进二球,他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 黎小石开门见山:“你这么做,会把龙三角海域给毁了!” 王国森擦一擦球杆,笑道:“怎么,我又犯法了?” 指挥室前的大片冰冻还在不断蔓延,潜艇向前推进一米,冰冻就向周围扩散十几平方米。这样下去,潜艇到达瀛洲岛的那日,就是岛上村民无鱼可捞的日子,也是瀛洲岛资源枯竭的日子。 “你会害了瀛洲岛上所有人!你们隐修会,口口声声崇拜天师,可是对他的族人,却连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吗?”黎小石言辞犀利地质问。 王国森把球杆一抛,不远处的士兵接住,恭敬地收回球袋。 他走到黎小石面前,鼻子对准黎小石的鼻子,一双鹰勾似的的双眼盯住他,气势异常冷峻压迫。“我不是李洪心,没有那么好的耐心,陪你说外交辞令。你给我听好了,这个地方没有你指挥的资格。现在给我回舱房去,以后不要再来这里。” 瀛洲岛已经出现在雷达上,他不再需要黎小石的罗盘和记忆了。 二个士兵走上前,一左一右夹住黎小石。 凭他们二个,根本不是黎小石的对手。黎小石同时观察过,指挥室共有十几个工作人员,五六个警卫,门外应该还有四五个。就算他们一起上,黎小石应该也能够脱身。 但他要的不是脱身,他想要擒贼先擒王,先发制人抓住王国森,进而胁迫他调转潜艇回头,这也是他要求见王国森的最初目的。 王国森冷冷地说:“小眼睛滴溜溜乱转,你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你的人,包括那几个快死的,都在我手里。我捏死他们,不需要下命令。只要我有危险,我手下的人立马就把他们给弄死!” 他手臂抱胸,信心笃定地看着黎小石,眼角露出一抹戏谑。 算了!如果不能一击而中,那就说明目前不是最好的时机。 黎小石按住心中一口气,笑了笑:“你想多了。我们既然有约在先,我就不会首先违背诺言。我只希望,你也要完成自己的约定。” 王国森笑道:“我向来说到做到。” 他挥了挥手,士兵们上前带黎小石离开。 ------------ 一百六十九章 海底地震 黎小石迈着沉重的双腿,没有回自己的舱房,而是走进了阿兰的舱房。她和村民世代栖居之地,如今惨遭破坏,想必她心里一定更加难受。 令他意外的是,李洪心也在里面。 他背着双手,默默看着躺在床上的阿兰。 阿兰脸色苍白,透着隐隐青气。她脚上的软布已经解开,手上的依然绑着。几天来,她的情况不断恶化,一天之中难道有几个小时清醒,其余时候不是昏昏沉沉地睡觉,就是不断嘶吼、哭泣、谩骂。现在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口中模糊地喊着奶奶。 黎小石不愿搭理李洪心,他觉得李洪心和王国森,无非一丘之貉。他们联手制造了阿兰以及瀛洲岛的灾难,如今站在这里干什么呢?猫哭耗子假慈悲? 黎小石在床边坐下,握起阿兰的手,在心里喃喃自语:“阿兰,是我把魔鬼带到了瀛洲岛。” 阿兰的眼珠子不停转动,眼皮却不睁开,她大概在梦中回到了与奶奶一同生活的小屋。 不知道她是不是清楚,不久的将来,岛上的奶奶所赖以生存的环境,将会被破坏殆尽。一座海岛,如果失去了渔业资源,相当于失去了食物链的第一环。等待他们的,除了放弃瀛洲岛,迁往大陆或别的岛屿,就是与瀛洲岛一同走向凋零。 李洪心转头看着舷窗外的白色冰冻,这不和谐的一抹色调,在海洋尤为刺目。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们前进的速度慢下来了,因为要不断地速冻和屠戮。这比那群沙丁鱼遭受的屠杀要残酷得多!” 黎小石也想起在甲板上看到的那场猎杀。“当然不一样,出于填饱肚子之外的原因,杀掉同胞或者其他生物,只有人类才这么卑鄙!” 李洪心短促地笑了一声,似乎不以为然,后又叹口气,缓缓说道:“其实,整个人类文明进程皆是如此。但这个题目太大了,我不想在这里讨论。 我只告诉你一点,即使没有这艘潜艇,不需要很久,大约几十年后,海洋渔业资源也会枯竭。人类的餐桌上,野生海鲜永远消失还是轻微问题,物种灭绝、生态破坏才是更严重的。 瀛洲岛在你眼中是世外桃源,可事实呢?真正的桃源,只存在陶渊明的文章里。 天师的子民,享受了几千年的安宁,但不会永远享受下去。即使没有王国森,也有李国森、张国森。 与其是别人,我倒宁愿是我把他们接出来。这样的话,虽然这片海洋死了,但至少可以减轻我心中的歉疚。” 对他的话,黎小石一时无法反驳,瀛洲岛确实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早在黎小石登岛之初,村民们就已经饱受海水污染之苦。地球只有一个,没有人能活在地球之外。 “可你就不能劝劝王国森,让他想别的办法吗?现在科技这么发到,没必要用这么决绝的手段吧?” 李洪心付之一笑:“这当然不是最好的办法,只是最立竿见影的。我劝过他,治理洪水,如果一味堵截,只会引发更大的洪峰,甚至决堤,必须要靠疏导。这点道理,老祖宗几千年前就告诉我们了,却没人真正放在心上。” 黎小石听罢,赶紧问道:“你是说,王国森的办法有风险?会怎么样?” 李洪心一边摇头,一边沉痛地说:“气流在海底岩层中滚动,遇到地壳薄弱处,便喷发而出。现在薄弱处被封,会有什么后果?轻者,气流找到了其他海域的出口;重者……” 话未说完,忽然潜艇一阵剧烈震动,比初次遇上气流喷发之时更加猛烈。 黎小石猝不及防,幸亏下盘稳固,才没有从床上摔下来。 阿兰就不行了,连打几个滚,咕噜噜落到地上。 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居然松落,哗啦啦砸在地上,距离黎小石不过半米。 床腿若不是固定在地板上,恐怕要移动起来。椅子没有固定,从舱房一边滑到另一边,撞到墙壁,砰一声侧翻。 黎小石爬到阿兰身边,伸手紧紧抱住她,防止她撞向墙壁。“怎么回事儿?” 李洪心卧倒在地,紧紧抓住床腿,大喊道:“海底地震了!” 与此同时,戚琪、郭玉、谢薇薇等人在舱房里,也是人仰马翻。 驾驶室同样一片混乱。 “报告!震级7.3,震源中心位于东南,地下110米左右,距离我方仅148米!” “报告!地震引发洋流紊乱,潜艇受到强烈冲击!” “报告!三号舱警报!外层舰体受到损坏,原因不明。推测是洋流夹杂石块,划伤钢板。内层舰体暂未受到影响。” “报告!液氧储罐舱警报!一部分液氧泄露,目前已经关闭气密门,正在清点剩余液氧储量。” “报告!前方230米再次出现气体喷发,推测是由地震引起!” 王国森阴沉着脸听完报告,思索三秒钟,快速下达指令:“转向东北,全速前进,避开震源中心和气体喷发点!” 田安站在他身后,忍不住进言:“目前洋流冲击过于强烈,方向不稳,全速前进是否稳妥?或者转向西北,暂时退出这一片海域,再做打算?” 王国森目光如刀,狠狠刮向田安的脸。倘若此刀有形,田安可能已经丧命。 指挥室里剩余的人纷纷沉下视线,不敢与王国森目光相触。 王国森大喝一声:“没听到我的命令吗?你们是军人,军人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 这句话也是说给田安听的,虽然他不是军人,但在王国森看来,也是属于必须服从命令的那一类。 潜艇在剧烈震荡中,由原本正东方向偏转东南,绕开震源中心和气体喷发点,向瀛洲岛进发。 但潜艇与震源中心的直线距离,仍然越来越近,震感越来越强烈。 黎小石记得,2008年汶川大地震的震级虽然高达8.0,可是震源深度却有14千米。 这一次海底地震中心距离海底岩层表面,只有可怜的110米。众所周知,震源深度越浅,破坏性越大。这就好比一颗手榴弹爆炸,人躲在墙后和无遮无拦,谁受的冲击更大? ------------ 一百七十章 弃船 他跌跌撞撞回到舱房,郭玉正趴在床底下,他害怕天花板上的板材掉落砸到脑袋。 “郭玉!别躲了!出来!把你这些年在船上的经验,告诉大家。万一出了事,该怎么自救?” 郭玉抱着头,哭丧着脸道:“我是在船上多年,可我头一次坐潜艇呀!船沉了,还有救生艇,再不济还有救生衣,可以浮在水上。潜艇要是沉了,里面是空的,外面都是海水,海水肯定灌进来,我们根本出不去!” 戚琪坐在地上,牢牢抓住床腿,她倒镇静不慌乱,可是跟郭玉一样毫不乐观:“他说的没错。退一万步,就算我们能出去,潜艇在这么深的海里,我们上浮需要时间,这段时间没有供氧。上浮快了也不行,会得潜水病,轻的一辈子留下后遗症,重的当场就没命了。” “潜水病?这是什么病?”黎云云奇道。她抓着郭玉的脚,一同钻在床底。 戚琪解释道:“从水下高气压条件,急速回到常压地面时,原来溶解于体液中的氮气由于气压的变动迅速地变为气泡,引起栓塞,这就是潜水病。” 一阵更猛烈的震感袭来,舷窗外忽然飞过几块巨大的岩石。潜艇距离震源中心太近了,这里的海底岩层就好像一个爆破坑,无数破碎的石块岩砾从中飞出,向四面八方的海域扩散。 潜艇在这些石块之中穿行,成了一面巨大的箭靶,大量岩石砸在舰体表面,并划出一道道极深的划痕。 “那么大的泰坦尼克号,因为被冰山划破了船体,最后也沉了。我们该怎么办?!”黎云云哭喊道。 李洪心正从舱房门外走过,他走得极为艰难,几乎是弯腰趴在走廊的地上匍匐前进。他一定要走进指挥室,阻止王国森。 砰!指挥室的门被撞开,李洪心大喊:“王国森你疯了!快掉头回去!” 王国森正坐在指挥椅上,全身绑了二条安全带。 他专注地盯着指挥屏幕,对李洪心的话不加理会。 李洪心扑过去,抓住王国森的衣领:“要是没有命,长生不老又怎么实现?!这一次不行,我们下次还有机会!” 王国森一把甩开他,把李洪心推到在地。 无论是在肌肉力量上,还是在实际权柄上,他都没有将李洪心放在眼里。“我要做的事,我自己心中有数。” 他转过头,对驾驶员命令:“开足所有动力,全速前进!走得越慢,遭遇的碎石越多!” 潜艇像一头怒吼的雄狮,不顾身上的伤口,全力向前奔跑,企图甩掉那些阻拦者。 潜艇震动得更加厉害,驾驶屏幕在眼前晃成了双重影子,不断有警报发出,警铃声响成一片。 李洪心想要爬起来,再次扑向王国森,可是刚站起一条腿,就被二个士兵从背后制住。他有些错愕:“王国森,你这是干什么?” 王国森瞅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好好呆着别动!” 田安见到这一幕,傻眼了,王国森怎么敢这样对待会长!他赶紧劝道:“尊者,有话好好说!” 王国森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眼,只是专心地盯着指挥屏幕。 士兵把李洪心拉到一旁,不让他乱走。 潜艇好像正在穿越大气层的航天飞机一样,经历过一阵急剧的颠簸之后,慢慢地平静下来。 雷达上出现的碎石块越来越少,舷窗外的海水也渐渐恢复安宁。 震源中心地带,终于与潜艇擦肩而过。 洋流依旧紊乱,冲击力强劲,但毕竟只是水流,跟乱飞的石块比起来,危险性小多了。 潜艇中人依旧有震感,但是已经能坐稳站直,缓慢移动的话不至于摔跤。 “报告!我们已经绕过震源中心,前方没有其他地震。” “报告!震源中心出现大量气体喷发,持续时间较长。” “报告!前方暂未发现任何气体喷发,只有小股洋流。” 王国森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脸色由阴转晴。他瞟了李洪心一眼,那意味再明显不过:你认为,这一次不是机会?我认为是,而且我把它抓住了! 李洪心脸上则是五味杂陈,论强硬,他确实不是王国森的对手。这么多年,若不是自己处处忍让,王国森不敢这样骑在自己头上。 王国森对指挥室的人发出一系列指令:“检查所有舱体和外部舰体,若有漏洞,马上检修,不得漏下重要隐患!检测液氧储罐剩余容积,告诉我还能支持多久!冷冻机房随时待命,前方遇上气体喷发,继续操作!” 指挥室里本来被一片慌乱和恐惧填满,现在王国森的带领下,闯过了鬼门关,顿时个个来了精神,分头忙活起来。 田安走到李洪心身边,气愤地推开那二个士兵,扶起他。“会长,你没事吧?” 李洪心白发凌乱,但气度不减,微微笑道:“没事。” 田安仍然心有余怒,可是当着王国森的面,他不敢说,只得小声道:“会长,我扶你回舱房休息。危险暂时过去了。” 李洪心点点头,他也不想再逗留此处,这么多年与王国森共事,其实对他来说,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二人刚刚起步,尚未走出指挥室,忽然潜艇遭遇一阵极其剧烈的震动,二人立足不稳,瞬间摔倒在地。 这一阵震动太过强烈,所有人心里都知道,这下真出事了! 正前方再次出现震级达到8.2的地震,来势之猛烈,让全速前进的潜艇无处躲避,直直地冲入了震源中心! 无数块巨大的岩石被海底气流掀起,冲破地壳的束缚,从地底深处飞出,劈头盖脸朝潜艇砸来。 砰砰砰!潜艇连中数招! 其中一块巨石正打在指挥室玻璃上,即使是加厚水下高压玻璃,仍旧被砸出了十几圈环形裂纹。 指挥室的人吓得一下子趴在地上。 好在玻璃没有马上碎裂,但是裂纹迅速加深加宽,目测十分钟之内就会完全崩溃。 “报告!三号舱外部舰体受损严重,出现漏洞,无法修复!目前已经关闭气密门,放弃三号舱!” “报告!液氧储罐舱持续泄露,无法抢修!” “报告!指挥室玻璃碎裂,无法修补,请求撤离!” “报告……” “够了!”王国森胸口急剧起伏,他不敢相信,刚才还以为逃过一劫,现在却遭到难以挽回的损失。 罢了罢了!三号舱已经放弃,里面存放着整舱的TNT炸药! 他一下子靠在椅子背上,浑身泄了气,闭上眼睛,无力地发出指令:“快速上浮!” ------------ 一百七十一章 逃生 指挥室的人争分夺秒地操作,不时紧张地抬头看一看那块随时可能崩溃的玻璃。要是玻璃裂开,海水涌入头顶,就像高压水枪喷射在身上一样,瞬间就能将人击晕,所有人将束手待毙,等候溺亡。 潜艇以极快的速度上浮,中途又撞上几块飞来之石,然而已经顾不得许多,此时多上浮一米,就为所有人争取了多一分生存希望。 “报告!救生艇已经就位!” “报告!液氧储罐全部泄露!目前舱内紧急氧气储量,还能支持十分钟。” “报告!除了指挥室之外,所有人集中在逃生舱。十到十四舱的乘员,他们怎么办?” 田安听到最后一句,心里一跳,十到十四舱,正是黎小石、郭玉、谢薇薇、戚琪、黎云云、阿兰等人的舱房。 此时王国森快速解开安全带,准备逃往逃生舱,他将在那里等待潜艇浮出水面,然后跳上救生艇离开。 指挥员问他的话,他根本无暇顾及,也没有心思去管别人死活。 田安真想揪住他的衣领,让他下命令,派人通知黎小石等人赶紧去往逃生舱。可是他知道王国森根本不可能理会他,没准会像对待李洪心一样对待他。 他一咬牙,我自己去通知! 氧气耗尽还有十分钟,他要在十分钟内,把黎小石等人带往逃生舱。 他飞速赶往十舱,冲进舱房大喊道:“快跟我走!潜艇要沉了!” 黎小石等人经过刚才不同寻常的震动,心中早已作了最坏的打算,此时田安一喊,立即从床下爬出来。 郭玉、黎云云飞也似的逃出舱房,往逃生舱方向跑去。 黎小石刚要迈开腿,突然想起什么。“阿兰怎么办?还有谢薇薇,她知道了吗?” 田安急得顿足:“谢薇薇我已经通知了!还有十分钟,氧气就耗尽了!能走一个是一个!” 黎小石明白他的意思。阿兰和其他村民的状态,不但跑不动,连走路都困难,要是带上他们,恐怕连自己都逃不了。 “不行!我不能丢下他们。你们先走!”黎小石一边说,一边往相反方向跑,那里是阿兰的舱房。 “石头!”戚琪大喊一声,心里叹一口气,也跟着跑了去。 “你们……”田安见状,愣了愣,只得跟着跑去。 黎小石撞开舱门,来不及说什么,一把扛起阿兰,把她放在左侧肩上。阿兰从迷糊之中醒来,恰好出现了难得的清醒时段,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体移位,口中含糊问道:“出什么事了?” 黎小石扛着她出门,又撞开另一扇门,把另一个村民扛在右侧肩上。 此时戚琪和田安到了,已经跑出去一段路的郭玉和黎云云也折回来找他们,各自背起一个病号,正好将六个村民全部驼在背上。 田安在前带路,将众人带往逃生舱。 途中黎小石一直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田安心中着实有些吃惊,黎小石肩上的二个人,虽然病重瘦弱,加起来也有小二百斤。可是黎小石跑起来并不吃力,显然比自己要轻松。 黎小石心里明白,修炼混元六合拳之后,他的体力和身体机能更进了一步,若现在扛的不是人,而是杠铃,他也许能举起六百斤毫不费力,早就打破了奥运记录。 在田安的带领下,一行人顺利找到了逃生舱。王国森、李洪心、谢薇薇等人早已穿好救生衣、全副武装等候在那里。 指挥室里,那面巨大的玻璃已经满布裂纹,连巴掌大的完整之处都找不出。 “潜艇即将上浮至水面,我们已经完成了任务。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长官没有下达指令,让我们撤离。” 一众指挥员抬头再次看向那面玻璃,海水在脆弱的裂纹之外咆哮。 突然,响起一声清脆刺耳的爆裂声!玻璃到达了承受压力的最后边缘,再也支持不住,尽数崩溃! 海水如凶猛狂奔的猎豹,刹那间灌入小小的指挥室。 所有人连喊叫一声都来不及,便被汪洋之水席卷没顶,全部丧命! 海水迅速吞噬了与指挥室连接的各个舱室,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潜艇深处奔袭。 王国森接到了指挥室被击破的警报,阴沉着脸,冷静指挥道:“开启逃生舱口!把救生艇推出去!” 总共十艘救生艇,每艘能坐二十五人,绰绰有余。 黎小石扛着阿兰上船的时候,王国森在另一艘船上冷冷地看着,但并没有出言阻止。 第一艘满载乘员的救生艇一入水,立即感受到了海浪的巨大冲击力。 地震引发的海浪犹如排山倒海一般,泼向小小的救生艇,并夹裹着它推向潜艇。 砰!救生艇狠狠地砸在潜艇的钢铁舰体上,瞬间被砸得粉碎。 海浪激荡在潜艇边缘,溅起的浪花形成一面高达十几米的白色高墙。 救生艇上的乘员在落水的瞬间,被海浪再一次推向潜艇,这一次被砸得粉碎的是人的肉体。 溅起的浪花中隐现血色,但立即又被后一波海浪淹没,消失在无垠的海洋。 “救生艇不能再下水了!” “不行!潜艇马上要沉没了,所有人必须马上离开!否则会被吸进旋涡!” 逃生舱争议不断,而身下的潜艇正在迅速下沉,不一会儿海水就漫进了逃生舱。王国森一脸慌乱,一向镇定的他,也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况。 来不及了!黎小石当机立断,松开救生艇的绳索,把它推到逃生舱的出口。救生艇是木质的,潜艇如果全部下沉,它总能浮起来。 很快有人领悟了黎小石的做法,跟着把所有救生艇的缆绳解开。 海水迅速上涨,漫过了众人的腰际。 黎小石把阿兰等几个病号放入救生艇,用绳索把他们牢牢捆扎在甲板上。 所有人趁着海水没顶之前的一丁点宝贵时间,穿好救生衣,并把必需物资搬运到救生艇上,用绳索系牢。 海水已经漫道逃生舱的天花板,只留下一线空隙。 ------------ 一百七十二章 再上瀛洲岛 失去缆绳的救生艇随之上浮,一出逃生舱,便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乱流冲击,一下子被打得团团乱转。 高墙一般的海浪一波接一波涌来,小小的救生艇一会儿被抛到十几米高的浪峰,一会儿被扔到最低谷。 逃生舱的人在水中站立不稳,攀着天花板的顶灯一步步爬出舱外,此时潜艇只剩下顶部的塔台还露在水上。 塔台快速下降,犹如石牛入海。 潜艇沉没引发巨大的下沉旋涡,所有人刚浮出水面透了一口气,立马就被吸入水底。 水下一片混乱让人睁不开眼睛,既有各种看不见的剧烈乱流,将所有人冲散,也有各种看得见的碎石岩砾。 一块大岩砾当头撞上了一个士兵,那人的头顶立即绽开血花,很快就失去意识。 一旁的战友眼睁睁看着他停止挣扎,最后被乱流冲走,却无法相救。 其他人最后浮出水面,发现已经在潜艇沉没处几百米开外。海水冰冷刺骨,只要手脚稍微停止一阵子,就冻得发僵发直。 海浪高过头顶,轰然坠下,如高山崩裂,如房屋坍塌。往往是才躲过一波浪潮,钻出水面来不及透气,下一波又紧接着袭来。 用不着有人发出指令,所有人拼命往救生艇游去。在水里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刻危险。 而救生艇,也随波逐流漂到了更远处。距离最近的一只,也在五六十米外。 一个士兵冲在最前面,他的运气极好,从旋涡浮出水面的时候,被急流冲向救生艇。 此时他拼上所有体力与海浪搏击,他想要爬上救生艇,驾驶它回来,将所有人一一捞起。否则,一定会有体弱的人禁不住海浪冲击,或者被岩砾击中。 距离在一点点拉近,只剩下最后十米。 忽然,白色海浪中出现了一片黑色三角形鱼鳍! 鲨鱼乘着汹涌的海浪,毫不费力地扑向落水的人,犹如一条杀人的火舌,趁着风势向树林逼近! 士兵看到了那片鱼鳍,惊恐之下紧急调转方向。 然而来不及了,鲨鱼张开血盆大口,将他拦腰咬住。尖利的牙齿刺破皮肤,牢牢箍住骨骼。他逃不脱了! 鲨鱼的三角形脑袋跃出水面,口中衔着猎物,就像常胜将军炫耀战利品。 随后它沉下水,将猎物吞入腹中。 远处的海面,出现了更多的三角形鱼鳍。一大群鲨鱼正在逼近! 黎小石和身边一个年轻的士兵,快速游到了救生艇附近。 那条鲨鱼此时正忙于咀嚼食物,这给他们争得了宝贵的空隙。 救生艇已经触手可及,黎小石甚至能看到甲板上的阿兰。她脸如金纸,唇色雪白。经历了几次从浪峰跌落谷底的颠簸,她已经晕厥过去。 就在此时,一股乱流袭来,打在船帮,海浪如一面水墙覆盖在阿兰身上,把救生艇生生推出去几米远。 这时,那条鲨鱼吞下食物,回过神来,才发现有二个人正近在咫尺。 它迅速掉头,朝黎小石和士兵发起冲锋。 黎小石施展开混元六合拳,一拳击在鲨鱼面门。要是换做一个人,早趴下了。可鲨鱼晃晃脑袋,好像只是挨了蚊虫叮咬。 它的体重有正常人的二百多倍,要想用混元六合拳对付它,可不能硬攻,只能智取。 黎小石展开泳技,在鲨鱼的第二次进攻时,绕到侧面,集中全力,对准鲨鱼的鳃裂狠狠出击。 鲨鱼的身体剧烈一抖,这一拳击到了痛处。 趁着黎小石攻击鲨鱼的时候,一旁的士兵迅速爬上救生艇,发动马达,开到黎小石身边。“快上来!” 黎小石立即放弃战斗,毕竟人的拳头,只能一时击退鲨鱼,而不能将它杀死。 士兵开动救生艇,立即出发寻找幸存的人,风暴中虽然看不清楚,但救生衣醒目的橙色起了作用。 救生艇开到第一个获救者身边,那个士兵正被鲨鱼追杀,差一点就被咬住双腿。黎小石举起铁质船桨,运足气,灌注所有力量于船桨,一下铲在鲨鱼的脑袋上,这才把鲨鱼击退,将人救上来。 他们的船一口气救上十来个人,但船底积了不少水,人们用水桶、衣服、手,不停往外排水,这才腾出来空位,又载了十余个。 途中经过另一条救生艇,黎小石立即指挥将乘员分过去一半,那艘船也立即发动,寻找剩余的落水者。 越来越多的救生艇被发动,越来越多的幸存者被找到。包括戚琪、谢薇薇、田安、郭玉、黎云云、王国森、李洪心,还有百来个士兵。 但是,另外一百二十多人,丧生于潜艇,或者风浪,或者鲨鱼。 此时水面上目力所及范围之内,已经没有橙色点,那些鲜活的生命,就此埋葬于大海。 风暴仍然继续,丝毫没有停止或者减弱的迹象。浪涛不断冲击救生艇,将它玩弄于股掌之中。 海底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 第三次地震! 惊涛骇浪随之而起,乱流如发狂的公牛群,将所遇到的一切统统冲毁! 忽然,远处一道耀眼的白光冲天而起!顿时将蓝天碧水烧灼成刺目的白色! 众人一齐向白光发出之地望去,但是那光芒太过刺眼,实在看不到什么东西。 几秒钟之后,待白光减弱,直至消失,众人才隐约看到了陆地、山峦和树木的影子。 是瀛洲岛! 黎小石心里一阵狂喜,终于到了!此时那片岛屿,就是救命的稻草。海底不知还会发生多少地震,救生艇根本无法抵御。 然而心里又有隐忧,那道白光从瀛洲岛的背面发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王国森指着瀛洲岛的方向,大声命令道:“所有人员,前进!” 九艘救生艇,纷纷拉起最高时速,向瀛洲岛的方向进发。 陆地越来越近,众人发现海面上逐渐出现了许多肚皮翻白的死鱼,而且越靠近瀛洲岛,数量越多,海面上到处是泛着银光的鱼腹。 这些鱼分属于不同种类,似乎是在地震之时,被乱流击晕才浮出水面。 有人捞起几条,那鱼很快就死了。 ------------ 一百七十三章 面目全非 救生艇已经驶入瀛洲岛环礁,那是在岛屿外围,由一串礁石制成的项链,这里的海水较浅,洋底生物众多,是渔民捕捞的好去处。 进入这里之后,乱流、海浪明显小了许多。 只是,浮在水面的死鱼明显增多,有的地方,甚至有一整群的雀鲷全部死去,数量上千,看过去一片银光闪烁,在海面上异常醒目。 众人不禁纳闷,这些鱼到底死于什么原因? 忽然,一股强大的白色气泡从水底升起,海底气体喷发了! 在环岛礁链之内,居然出现了海底气体喷发! 别人不知道,曾经在瀛洲岛上居住的几个人,黎小石、戚琪、郭玉和田安,都感到惊讶。 一艘救生艇恰巧就在白色气泡水域附近,乘员惊恐地看到,小艇正在不断地下沉!下沉! “快跳水!游过来!”黎小石大喊道。 小艇上的人闻言,纷纷跳水,然而还是有将近一半的人没能游出来,随着小艇一起沉入海底。 救生艇加速朝海滩开去,幸而再没有遇到其他危险,剩余八艘船终于顺利登上了瀛洲岛。 因为损失惨重,王国森不得不命令,就地休息整顿,同时清点人员和物资。 最后统计的结果是,人数只剩下92个,其中78人是潜艇士兵,10人身上佩带枪械,但是子弹不足二百发。 物资之中最重要的是无线电发射台,但略有损坏,通讯兵正在积极检修。除此之外,还有充足的干粮,包括压缩饼干和牛肉干。 一个士兵给每个人分发干粮,轮到黎小石的时候,他特意递过来一大包牛肉干。 黎小石一看,正是那个同自己一起登上第一艘救生艇的士兵。他见别人只分到饼干,只有伤员和病号才有牛肉干,便把手上的一包撕开,分了二份给戚琪和黎云云。 阿兰其实已经嚼不动牛肉干了,黎小石把饼干掰碎了,喂进她的嘴里。 心心念念的故乡土地,此时已经在她身下,然而她依旧迷迷糊糊。 士兵在黎小石身边坐下,他很年轻,下巴上只有寥寥几根弯曲的胡须。“谢谢。要不是你,我早被鲨鱼吃了。” 黎小石摆摆手,救他也等于救自己。 士兵伸出手来:“闻小平。爸妈崇拜邓小平,所以给我起这个名字。” 黎小石握住他的手:“黎小石。” “你打鲨鱼那几下子,很厉害!你练过?”闻小平忍不住伸拳比划了两下,好像是在模仿黎小石当时的招法,但是路数完全不对。 黎小石点了点头。 闻小平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多透露一些,比如说招法名称,派别,或者师出何门,从师多久。 但黎小石只是啃牛肉干,什么话都不说。 闻小平有些失望,眼前这人看起来没有比他大多少,但是显然城府较深,而且对陌生人戒备森严。 通讯员已经修好了发射台,正在向大陆发送信号。王国森站在他身边,压低声音,下达命令,通讯员根据他的命令按下一连串长短不一的讯号。 黎小石看着王国森的背影,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转眼又看到闻小平腰间的手枪,不由得更加烦躁。 他指了指闻小平的腰间,问道:“你们带着这个,要干嘛?” 闻小平看了看手枪,笑道:“我们是军人,一部分人有配枪资格。” 他话语间充满自豪,因为自己属于那很小的“一部分人”。武器,是所有男人心中的情结。这东西和功夫一样,都让他着迷。 黎小石提醒他:“这个岛上的人,手无寸铁。” 闻小平收起笑容,正色道:“你放心,我们有纪律。而且子弹是统一保管的,只有在行动前,才发到我们手里。” 黎小石略微安心,又指着王国森道:“他是在发送求救信号吗?大陆会不会派一艘船,接我们回去?” 闻小平笑了,回答干脆利落:“长官的事,我不能过问。” “休息结束,出发!”王国森发出命令。 闻小平和其他士兵,顿时像一根弹簧从地上跳起来,整肃衣服,收拾辎重。 黎小石拦在王国森面前:“你要去哪儿?” “找到那口金丝泉,还有村庄。” “你答应过的,把你们带到瀛洲岛,就送阿兰他们几个回H市。” 王国森摊开双手,虚伪地假笑道:“不是我不想履行诺言,现在潜艇沉了,我怎么带他们回去?难不成,你以为靠救生艇能开回大陆?” “你不是发出信号了吗?会有船来接我们的吧?” “当然。” “那我们就等在沙滩上,船一来我们就走。” 这时,李洪心劝道:“故土近在咫尺,难道要过家门而不入吗?黎先生,你应该问问阿兰的意思嘛!” 阿兰悠悠醒转,睁眼望了望周围,嘴角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她知道自己回家了。 戚琪附身在她面前,问道:“阿兰,你想回家去看看吗?” 阿兰努力牵动嘴角,费力说道:“回去就不走了。请你一定,要把我埋在后院的果树下。” 戚琪心里难受,忙道:“说什么呢?咱们只要回到大陆,就能把病治好。” 李洪心语重心长地说:“赶紧走吧!天黑之前,到达金丝泉,海滩上可没有淡水,你们留在这儿就是等死。” 他说的也有道理,黎小石扛起阿兰和另一个村民,田安等一人背起一个,跟着王国森朝着岛屿腹地出发。 闻小平找来两根竹竿,用一条毯子做成临时担架,把二人放了上去,跟黎小石一块儿抬着。 这样,黎小石行动更加自如一些,病号也更加舒适一些。黎小石很感激他的细心,闻小平倒毫不在乎。 众人穿过海滩,到达村庄旧址。海啸来临之前,这里是村民生活、劳作的家园。但现在连一丝人类的痕迹都寻觅不到了。 房屋、墙壁、篱笆统统被洪水冲毁,并带入大海。曾经耕耘过的田地荒草丛生,看不出阡陌纵横的模样。 野生树木、灌木在肥沃而无人管理的土地疯长,这里一大片,那里一大丛,完全遮盖了大小道路。 ------------ 一百七十四章 泉源枯竭 那条从高山流下的溪水,已经干涸,只剩下铺满鹅卵石的河道,以及石缝中滋生的绿油油蒿草。 黎小石对此有些奇怪,溪水改道了吗?还是渗入地下了? 他翻开鹅卵石,朝下挖了一会儿,河道下方的土层十分干燥,似乎河道干涸已经很久了。难道海啸过后就这样了?还是跟这次地震有关? 阿兰满含失望的眼神,看着这一片消逝的家园,微微叹了一口气。 戚琪安慰她:“新的村庄比这里更好呢,你奶奶在那里等你回家。” 阿兰点点头,她感到十分口渴,但这里没有水源。 一行人不作停留,继续往森林方向走去,那里有他们急需的金丝泉水。 森林变得更加茂密,几乎无处落脚。无论往哪个方向看去,树干的维度大得出奇。连缠绕其上的藤蔓植物,都茎秆粗壮,枝叶繁茂。 原先由人类踏出的小径消失得无影无踪,被无数草木淹没。行走其中变得更加艰难,尤其是抬担架的人,和背负辎重的人。 黎小石奇怪,他才离开不到一年,对瀛洲岛来说,相当于只过了不到半个月而已。但是这座森林的生长速度,也太超乎寻常了吧! 好在一些标志性的大树仍在原地,他准确无误地找到那片林中空地,这里就有金丝泉。 然而他们近前一看,不禁傻了眼,金丝泉干枯! 自巫坆带领族人登岛,几千年泉涌不歇的金丝泉,竟然干枯了! 黄金般的泉水不知所踪,空洞洞的泉眼里只有无尽黑暗,如一只瞎了的眼睛。 第一个扑到泉眼上的是谢薇薇,她把头伸进泉眼里,睁大眼睛仔细看,可是一滴水都没有。 她用食指刨挖泉眼,翻出下层的土,可是跟河道一样,土层是干燥的,泉眼已经枯竭很久了。 谢薇薇浑身发抖,绝望猝不及防地降临,她没救了!她将会快速衰老,然后死亡!“不!我不要!” 她伛偻腰背,抱着头,神经质地絮叨:“怎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金丝泉没有了?没有了!” 她扑向李洪心,转而又抓向王国森:“你快想想办法啊!怎么办啊?” 王国森对手下说:“去泉眼探一探。” 一个士兵取出强光手电,照进泉眼,里面很深,光线射入到一半距离,就被黑暗吞噬。他又接连丢了几个大石块进去,把耳朵伸进泉眼倾听,只听到“砰砰砰”的声音,撞到了底层岩石,而不是落入水中。 王国森面色忧郁,金丝泉真的干枯了。 李洪心仰天一叹:“天意。” 黎小石扶住瘫软在地的谢薇薇,劝道:“让阿兰的奶奶,给你瞧一瞧,说不定你的病有救。” 谢薇薇骤然往回一缩,把头巾往下拉了拉,把面罩往上提了提,她不愿让别人看到她的样子。 黎小石识趣地往后退一步,给谢薇薇留出安全距离。 王国森忽然问道:“黎小石!不会是你故意带错路吧?这是真的金丝泉吗?” 黎小石愕然:“这座岛上没有第二口淡水泉眼。” 戚琪替黎小石感到不平,补充道:“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谢薇薇,喝不到救命的泉水吗?再说大家都很口渴,如果有其他水源,会不带你们去吗?” 王国森冷冷地盯着她和黎小石:“你们最好别耍花样。” 李洪心赶紧打圆场:“别这样,尊者。现在的情况不佳,淡水短缺,救援未到,大家应该齐心协力,同舟共济,度过这个难关才对呀。” 王国森脸色稍有缓和,看了看天色将晚,预计走出森林将会更加困难,便下命令道:“全部休息,天亮再出发。” 这一片林中空地,是天然的休息场所,地上没有任何灌木荆棘,而是铺着又厚又软的干燥落叶,好像一块法兰绒毯。 空地中央有一棵参天古树,树荫如冠,遮挡风雨。树干粗如澡盆,笔直挺拔,百米以下不生斜杈。向上望去,好像结有一些果实,但因为太高,而且隐藏在枝叶之中,看不清楚。 黎小石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金丝泉,空地之中确实有一棵大树,但是似乎没有像面前这么粗壮! 而且那时候,空地也不是寸草不生。纵然树荫挡住了大部分阳光,但是许多喜阴植物恰好获得了极佳的生长条件。 他灵敏的第六感觉意识到,瀛洲岛发生了一些奇异的变化。但是他猜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变化,出于何种原因?还有在海上看到的那道白光,到底出自瀛洲岛上哪个地方?这些疑问,只有到达新建村庄,见到大虎、越婆婆他们,才能揭开答案。 今天的晚霞出奇的绚烂,整片天空都是明艳的橙红色。这种绚烂,让人感到特别不真实,仿佛身处于梦幻之中。这是地震过后,才有的异象。 夜晚的森林,十分安静,落针可闻。连吹拂过林间的风,都特别微弱。地震完全停止了,大地又恢复了平和。 士兵们拾柴起火,晾晒湿漉漉的衣服,准备在树荫下过夜。 有熟悉各类植物的人,在森林里到处寻觅,挖出一些汁液饱满的地下块茎,恰好用来补充水分。 还有人架起干树枝,串一串海面上捞起的死鱼,不多一会儿,鱼香四溢,引人口舌生津。待鱼肉烤熟,二三人哄抢而光。 旁边人看着眼热,便返身去海边捞鱼,一口气捞了二十几条,装了满满一个背包。 更多人在篝火边烤鱼,森林中香气萦绕,引得一些小动物纷纷钻出洞穴,在草木后面探头探脑,想要一看究竟。 有了水,也有了新鲜鱼肉,吃饱喝足,人们活泛起来,白日里所受到的惊吓和危险,统统一扫而光。 有人轻声哼起小调,大多是家乡方言,充满情感和快乐。 还有人划拳,或者摔跤,这都是军中常见的乐子。 倘若这里有一只篮球,或许他们还会组织一场篮球比赛。 幸好这里没有酒,否则森立一定被吵得沸反盈天。 郭玉和黎云云爱玩爱闹,早就跟士兵们打成一片。戚琪陪着阿兰,寸步不离地照顾她。 ------------ 一百七十五章 灵敏的听力 黎小石不习惯那种喧闹,远远地躲开人群,照管其他几个男性村民,同时静静地思考一个问题。 他在想,为什么再上瀛洲岛,那种遍布全身的沉重感却没有了? 如果说他早就已经适应了瀛洲岛上的重力异常,那么,那些士兵呢?为什么从他们的表现,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们就算肩负重物,仍然走得那么轻快。跨过一条河沟,就好像迈一步那么轻松。他们踏上这个神奇的岛屿,却好像只是到外地拉练。 “给。”面前伸过来一条鱼,烤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是闻小平。 黎小石没有接。“不用了。鱼不多,你自己吃吧。” 闻小平执意塞到他手里。 黎小石把鱼放在嘴边,那鱼是刚死下不久的,所以肉质仍然很新鲜,紧实饱满,看着就很有食欲。 他刚要咬下,忽然头顶一阵痛感袭来,好像是被人一下子揪去一缕头发,或者被一只鸟的尖嘴啄了一口。 黎小石捂住脑袋,朝上看了看,什么都没有。错觉? 再低头看那鱼,顿时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第六感觉? 他心里升腾起一种危险的气息,自从修炼五行心法之后,直觉一向都异常准确。 “这鱼不能吃。”黎小石把鱼丢在地上,金黄的鱼皮马上沾染了沙粒和腐叶。 “哎!”闻小平看着心痛,这可是他烤了很久才烤好的。 他从地上捡起鱼,不停用嘴吹掉沙粒和腐叶,心想另一面还是能吃的。却不想被黎小石一把夺过,再次扔在地上,还拿周围的沙土将它掩埋了起来。 闻小平瞪圆眼睛看黎小石,敢怒不敢言。 黎小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说:“你别问我为什么,我以后再告诉你。” 闻小平心里一百个不乐意,这人怎么那么拽?可他没说什么,刷一下站起,他发誓再也不会拿热脸来贴冷屁股了。 黎小石一把拉住他:“你也别吃,听我的!” 闻小平楞了一下,黎小石的话有一种特别的威严,源自兄长般的关切。 他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管黎小石看没看出来,径自回到战友中间去了。不过,直到野餐结束,他一口也没有碰鱼肉。 夜深了,闹腾的年轻人终于停歇下来,三五成群地各自找地方睡觉。 其中二人躺在大树树干下,在外露的粗大树根之间,找了一块稍微平整一些的地方,和衣而卧。 扑!忽然一个东西砸在其中一人脑袋上,发出闷闷的一声。 那人起身,接着月光一瞧,居然是一枚浆果。 大小跟草莓差不多,外形和色泽都有点像樱桃,圆润鲜艳。落地的那一面,蹭破了一点皮,看得出皮质很薄很脆。露出里面的果肉,颜色稍浅,不像表皮那么艳红。从破皮的地方,散发出一股扑鼻的异香,嗅来心爽神怡。 那人推醒旁边睡着的同伴,请教他这是何方圣果。 可是同伴也不知道。 二人一起抬头,这浆果分明是从空地中央的大树上落下,也许到了成熟季节,瓜熟蒂落吧。 “吃不吃?”那人问道。对于中国人而言,地球上无论什么生物,都难逃这个终极一问。 同伴迟疑着给不出答案。 那人一笑,抓起浆果在身上擦了擦,啊呜!咬了一大口。 顿时满口甘甜,余味留香,不一会儿只剩一个果核。 “好吃!我再去摘几个,带着明天路上解渴。”他攀住树干,手脚并用,往上爬到树冠处。 没想到,浓密的树冠中,竟隐藏着如此多的浆果。有的个小色青,刚刚开始成熟。也有的半青半红,香味较浅。 他像是孙猴子走进仙桃林,伏在树枝上,随手摘起一个红透的果子,放进嘴里大快朵颐。吃完再摘一个,直到吃得肚子滚圆,再也吃不下为止。 同时他也没忘记树下的同伴,摘了数十个色泽红润的果实,一一扔下。 同伴接在手里,统统放入背包,顺便也吃了好几个。直到二人都吃得肚皮朝天,背包也都塞满,这才心满意足地躺下睡觉。 森林里恢复了宁静,各种夜间活动的昆虫才敢于走出洞穴,尽情歌唱。 铃蟾的歌声低沉,而且稍显凌乱,往往这一只叫一声“克里克”,那一只叫一声“克吕克”,另一只叫一声“克洛克”,重叠交织在一起。 蝈蝈儿的歌声清亮,好像是个女高音歌唱家。 螽斯的歌声就是钢琴独奏了,音域宽广,以一当十,不仔细听,还以为满地都是这种善于跳跃的小虫。 黎小石在这一场交响乐中醒来,天边尚且只露出一丝鱼肚白。 他侧耳倾听,觉得这座森林里到处是声音,吵得他根本无法再次入睡。 除了昆虫的鸣叫,让他纳闷的是,还听到了一种类似于用吸管吸水时发出的水声,远处有,近处也有,头顶有,身下也有。 透过显微镜,可以看到植物的茎干都有中空的管道,用来从土地之中吸取水及其他养分,这不会就是植物吸水的声音吧? 不光如此,还有卷曲的花苞慢慢舒展开来之时,花瓣与花瓣之间极其细小的摩擦声。 枝杈之间的结节处,有一支嫩芽破壳而出,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声。 我去!耳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使了?难道也是因为修炼了心法的关系? 黎小石捂紧脑袋,这么多声音,可太烦人了! 但是没有用,还是听得到。没办法,他只得坐直身子,运转气息,沉入呼吸吐纳之中。几个轮回下来,胸中烦闷自解,气息平顺,虽然少睡了几个小时,精神却更加充沛。 其他人也渐渐醒来,但没有人注意那些植物发出的声音,空地上人声盖过了昆虫和植物。 ------------ 一百七十六章 村庄新址 “喂,你脸上怎么了?一个晚上,冒出来那么多青春痘?”有人在问。 没有镜子,那人只是一个劲地在脸上抓挠。“就是觉得痒,太痒了!” 旁边一个人也挠,甚至挠破了皮,指甲里残留白色的皮肤组织,和黄色的不明液体。“我靠!怎么还有脓?” 除了脸部,身体、四肢也痒得要命,两只手不能停,一直在身上抓啊抓,还是无法缓解。 整个营地里大约一半的人都得了这种奇怪的痒痒症。 有人推测,森林里各种不知名的毒虫很多,一定是夜间把人咬了。如果只是痒还好办,可是伤口里面有脓,情况不容乐观。 “医生呢?”王国森大喊。 “掉进水里的时候,我看到有一条鲨鱼在他背后,后来上岸清点人数没见着他。”田安回答。 “报告!他的医护背包在我这儿。”一个士兵从里面翻出几瓶抗生素,分给那些人吃下。 早餐是简单的压缩饼干,加上植物的肥大块茎。 也许是因为身上太痒的缘故,这顿饭吃得很不愉快。人们左手拿饼干,右手在身上不停地抓。用指甲抓下的皮肤碎屑,有如雪花在空中飘飞,有的飘落在饼干上,再被一口吃进嘴里。 另一半人看着这副情形,也没了食欲,眼睛不由自主地扫视身下的泥土。那里是成千上万只昆虫的家园,平时看着都是人畜无害的模样,没想到也有扰人的一面。 一种说法不胫而走,潜艇通过冰冻海水,封锁海底岩层,触怒了龙王,龙王才会降下灾祸到潜艇中人的头上。 黎云云把这当做笑话告诉黎小石:“你说这些个当兵的,原来一个个都这么胆小!” 郭玉立即反驳她,严肃道:“话不能这么说,这不是胆小,是对神明和自然的敬畏!我从前每次出海,都要跟着雷老大给海龙王上供。6杯酒,6碗茶,6碗饭,6样菜,6种甜点,代表六六大顺。外加一鱼、一鹅、一猪头,祭品才算齐全。谁要是磕头没贴地,雷老大就不肯,非叫全船的人一起重新再磕一遍。” 黎云云噘嘴,不屑一顾道:“最后还不是沉了?” 郭玉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黎小石笑道:“说敬畏呢也行,但是也可以说是寻求一种精神寄托,以及心理安慰。” 戚琪点头:“要我说,跟龙王不龙王,没有多大关系,甚至跟这座森林也没有多大关系,咱们上次来的时候,没有这种事吧?可能就是水土不服而已。本来不一定人人都会出现这种小概率事件,但是人一多,概率必然上升。” 几个人一边说,一边收拾东西,营地的人全部开拔,打算穿过森林,向山脚下的新建村庄出发。 然而士气明显比昨日下降许多,很多人甚至无法背负辎重。抗生素本是一种快速见效的药物,但是身上的皮肤疱疹根本未被压制,反而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全身。 甚至本来没有得病的人,一顿饭下来,身上也起了红色小痘痘。 “所有得病的人,右边集中!其他的人,左边集中!”王国森心里说不好,这病会传染。飞沫、接触、食物,都有可能是传染途径。 他快速在病号之中选定一个指挥官,带领所有人慢速前进。其他人则跟着自己,带上辎重物品照常行走。这样既可以隔离病号,又不影响行军速度。 “有应援信号吗?”他转头问通讯兵。 “有微弱信号,最近的一艘大约在三天之后赶到。”通讯兵回答。 “三天……”王国森喃喃自语。 李洪心走过来,压低声音对他说:“不要再往里走了,就在海滩上等待救援吧。我们没有天师的授意,擅自闯入这座仙岛,会得罪天师的。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老人家对我们的一切了如指掌。要是我们无视他的尊贵,冒犯他的道场,会受到谴责。” 王国森嘴角浮现一丝冷笑,眼中是傲然的自信,他有这么多人,这么多条枪,还会怕了几个海岛土著不成?一个死人,更加无法构成任何威胁。 他拍了拍李洪心的肩膀,在他耳边笑道:“会长,你这一套留到集会讲道的时候,去哄你的学员吧!对我王国森,你还不了解吗?你这些说辞,我什么时候信过?” 李洪心无话可说,王国森坦率到了咄咄逼人的地步,但他要是连王国森的实话都听不得,他就陷入了虚伪。王国森虽然强势,但从不虚伪,这一点他比李洪心强。 王国森继续补了一刀:“你我之间,一直都是相互利用,这一点你应该早就看透了,不是吗?你利用我扩大隐修会,提升你的知名度。我呢,利用隐修会收买人心,扩大影响力。这种双赢,你我不是一直都心知肚明吗?” 李洪心无奈地看着他:“既然如此,又何必挑明?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国森眼望远方,笑道:“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免得你到时候多事。” 李洪心长叹一口气,道:“我也是给你提个醒,你可以不信我的话,但是别做得太过分,凡事给自己留几分余地。” 王国森目光闪过几分狠厉,眼前这个人,看着总是碍手碍脚,要不是还有用处,他恨不得当下就把他扔进海里。转头吩咐身边的士兵:“跟着他!一步也不许离开。” 士兵双脚一靠:“是!”遂走到李洪心身后,从此连上厕所、睡觉都紧紧贴着他。 王国森带领一队人马,大约三四十个,其中包括黎小石、阿兰等人,先行离开,撇下那些浑身水泡的士兵,慢慢吞吞、有气无力地朝前挪动。 黎小石和闻小平抬着担架,走在队伍前列,走出遮天蔽日的森林,转过二道山脊,跨过一条山梁,爬上半山腰,来到村庄新址。 这里地势较高,坡度较缓,三面有山峰围挡,另一面可以望见海滩。翻过一个山头,便可到达岛屿另一面,地理位置优越。 ------------ 一百七十七章 无人村 黎小石曾经多次来到这里,帮助大虎一家建造新房,搬运家具,对这里再熟悉不过。 一转过山口,他就看到了百步之外的房屋村舍。 大虎、虎嫂、虎头、虎脑、越婆婆,我回来了! 然而他心口忽然一颤,感到一丝怪异。 这里静悄悄的,别说人,连鸡鸣狗吠都听不见。 屋顶没有炊烟,村口没有牛羊,连游荡在村庄周围自由散步的鹅也不见了。 黎小石加快了脚步,想要前去看个究竟。 阿兰从担架上微微竖起脖子,她强撑着一口气,就为了在死前看看熟悉的亲人。 可是她看到了什么? 院子篱笆倒伏,屋顶茅草被风吹落一地,园子里菜蔬只剩下枯黄的茎干,这些都没有人来收拾。 几乎所有的墙边都荒草丛生,爬藤植物攀援而上,有的甚至爬到了屋顶,挤占茅草的位置,迎风高歌。 人去楼空。 这里早已被人抛弃。 黎小石不甘心,放下担架,走进村头一家茅舍,透过已经被蛀空的门板往里张望。 屋内的情形同样荒凉。 蛛网遍布,断壁残垣,显然人们已经离开很久了。 阿兰睁着无神的大眼睛,久久地瞪视村庄,她的亲人,邻居们,都去哪里了? 黎小石也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发生了第二次海啸,连山腰都受到波及,他们搬到山那边去了?”戚琪看着山头,那上面是圣湖,越过圣湖,就是岛屿的北侧。 可是因为一股寒冷洋流经过,那里植被较少,更没有森林,地表多乱石,海滩无金沙,自然条件远不如南侧优渥。 “不会这么巧吧!那种级别的海啸,几千年一遇的,不会二次都叫我们碰上吧!”郭玉耸耸肩。 “不对!不对!分明一年之前我还来过这里。可是你看,屋子、园子荒废成这副模样,就好像村民几十年前就已经离开了!”黎小石对眼前情形不敢相信,这座岛上的一切越来越让他感到怪异。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黎云云笑道。 她看着身后几十人的大部队,说:“我听说,日本鬼子扫荡村庄,实行‘三光’政策。后来老百姓知道了他们的作为,就在鬼子进村前提前撤离,实行的也是‘三光’政策,为的就是不给鬼子留下任何粮食,或者有用的东西。” “你是说,村民们自己把家园搞成了这副样子,然后又一次搬走了?”戚琪觉得黎云云的解释实在令人惊讶,可是除此之外,也找不出更合理的说法了。 “可是为什么呢?我们又不是鬼子!”郭玉不高兴地嘟囔。可是他看了看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心里的底气一点点泄光。 黎云云依旧嘴里不饶人,笑嘻嘻道:“我听说,鬼子进村不认识路,一般都是叫汉奸在前面带路的。” 这话把黎小石、戚琪和郭玉都计算在内了。 三人灰头土脸,一肚子苦水倒不出。 阿兰强撑着抬起脖子,勉力说道:“不会,不会是这样。你们是为了治好我,奶奶他们不会怪你们的,别担心!” 戚琪连忙把她的脑袋扶到担架上,安慰道:“我们才不担心呢!黎云云这丫头尽瞎说!担心的是你,快躺下吧,别劳神了。养一养身体,我们再出发,去找你的家人。” 阿兰嘴角扯出一丝费力的微笑:“我呀,已经到家了,就不走了。我也折腾不动了。在这个岛上,哪儿都是我的家。知道他们搬走,我反而放心了。” 黎小石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里固然难受,但他还有一件事,不得不说。“阿兰,这些人包括王国森,也许对你的家人、村民来说,不是受欢迎的人。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这里。你看,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水源,再这样下去,这些人都活不下去。” 阿兰微笑,眼里尽是了然:“你想带他们去圣湖?” 黎小石低下头,圣湖对瀛洲岛村民来说,与金丝泉同样珍贵无比,轻易不能攫取。 阿兰点点头:“你去吧。” 黎小石欣慰,阿兰不责怪,他心里的负疚感减轻了不少。 黎小石在人群中找到王国森,他正在跟三个技术兵探讨一些问题。 那三个技术兵身上背着沉重的装备,此时卸下来组装在一起,似乎成了一台探测器,小小正方形屏幕上显示一些条形波纹,但他看不懂代表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这台机器是用来探测什么。 “你的士兵,就快要渴死了,你也不想想办法吗?”黎小石不客气地说。 王国森看了看周围的手下,那些人一个个嘴唇发白起皮,脸上写满焦渴。植物块茎早就吃完了,一路上急行军大量流失汗水,这个岛上气温又高,好几个人抗不住,已经出现了中暑的症状。 他已经叫人挨家挨户去找,看看屋里有没有任何水缸、粮食。但是回来的人报告,没有任何淡水和食物。 此时他也是一筹莫展,听到黎小石的责问,心里有些恼火,但强压火气,冷冷地说:“那又怎么样?” 黎小石心里冷笑一声,嘴硬! “你不必在村里翻找了,村民们知道我们要来,早就搬走了,也带走了所有东西。我可以带你去找水源,只要你不再寻找村民,打扰他们的安宁。” 王国森想了想,点头答应。 他点了一个班的士兵,带上所有可以装水的容器,跟黎小石走。其他人各自寻找房屋,在内休息。 戚琪与郭玉、黎云云一起,把阿兰等几个病号转移到村口一间茅屋。这里虽然破旧不堪,但是好歹遮风挡雨,也能避免山中野兽出没伤人。 就在黎小石行将出发的时候,忽然脚下的土地再次发生颤抖,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隆声。 这声音那么熟悉,分明又是一次地震! 可是不比上次海底地震,这一回大地颤抖来自脚下,所有人真真切切地通过双腿感受到大地的震动。 好像有一枚巨磅炸弹在不远处引爆,震波从那里传来,并从脚掌迅速爬满全身,直接击中人心最深处的恐惧。 他们已经吃够了地震的苦! ------------ 一百七十八章 圣湖水焦 要是这一次地震发生在瀛洲岛附近,甚至就在瀛洲岛地下,那么他们再也无处可逃。 地震可能引发山体滑坡,或者泥石流,或者席卷而来的海浪把岛屿吞没,总之,孤立无援地处于这个海外孤岛,随时可能面临死亡威胁。 好在这一次地震,似乎震感并不强烈,根据前二次的经验判断,估计震级在5级以下。 要不是众人刚刚经历过一系列事件,心中风声鹤唳,其实这属于一次不需要特别在意的地震。类似的地震,在太平洋板块地震带,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但是士兵们坚决不愿意住进房屋里,他们宁愿在院子里露天睡觉,也不想要夜里被倒塌的房梁压断腿。 黎小石带着一个班的士兵,向山顶圣湖出发。 他的计划是在天黑之前打个来回,所以虽然山路崎岖陡峭,但脚下仍然飞快。 士兵即使训练有素,还是跟不上他。闻小平也在其中,对黎小石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样超强的体力,就算是特种兵也难以企及。 一路飞奔的黎小石,在转过一道山口之后,忽然停了下来。 他耳中隐约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犹如水壶沸腾,或者浪花拍岸,似乎距离很近,但又无法辨别出自何方。 “怎么了?”闻小平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嘘!你听到什么?” 闻小平侧耳倾听一阵,风吹过山林,树叶在枝头擦擦作响,还有一二只鸟儿躲在叶子背后,单调地歌唱。“没什么特别的啊!” 黎小石想起在森林中,听到的极其细微的声音,想来常人也是听不见的吧。 看来听觉确实变得十分特异。 目前的声音听来却不那么舒服,甚至让人莫名地担忧起来。 直觉告诉他,前方似乎存在某种危险! 他放慢脚步,竖起耳朵,发动浑身上下的第六感觉,一步一步地朝山顶走去。 那声音时而消失,时而出现,随着距离山顶越来越近,每一次出现也越来越清晰。终于登上山顶,面前闪耀一片清亮的波光! 碧水倒映蓝天,绿树掩映清水。粼粼波纹随风荡漾,天上水下白云悠悠。 圣湖,在焦渴的人眼里,此时是生命之源。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和口哨,他们太需要这湖水了!有了湖水,他们可以安然度过等待救援的日子,也就有了回到大陆的希望。 黎小石心头一块大石放下,圣湖没有像金丝泉那样枯竭,它依然稳稳地躺在山峦之巅,给远道而来的人提供救济的食粮。 然而,刚才那种奇怪的声音再次出现,且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这一回他听得清楚,有一股力量从脚下传来,不是地震,也不是海啸,但那股力量正在试图挣破束缚,冒出地表! 几个士兵挥动手中的水壶,冲向圣湖。他们来到湖边,匍匐在地,一下把头伸进湖水里,咕咚咕咚地喝了个饱。 湖水清冽甘甜,回味隽永,比世界上任何食物都美味。 水一入腹中,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一切疲乏饥饿随之一扫而光。 闻小平拉了拉黎小石:“走啊!” 话音刚落,忽然圣湖水面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中央水域出现了大量气泡,情形类似于海底气体喷发。 气泡越来越多,迅速扩展到整个水面。 好像有一把大火在圣湖水底熊熊燃烧,将整个湖水都煮沸了! 在湖边灌水的几人后退一步,愣愣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轰!忽然一股粗大的汽柱自湖水中央喷涌而出,在日头底下闪耀灼人的白光。那汽柱来自圣湖湖底,或者更深的地下,温度极高,所到之处,湖水为之烧灼、沸腾! 黎小石心里一沉,这座山峰本来就是火山,火山休眠之后,火山口中接收雨水并聚积成湖,如今它喷发了! 只不过喷出的不是岩浆,而是温度极高的蒸汽。 隆隆之声响彻天际,气柱将湖水顶起,烧得滚烫的湖水被冲到高空,随后如天女散花一般落下,有的仍旧回落湖中,有的扑向岸边。 草木经热水一淋,刹那间枝叶全被烫焦。 就连最远处的植物,也难逃一死,热水渗入地下,烧死了这片区域所有的根系。 距离湖水最近的三个士兵,几乎被泼天而来的沸水烧得面目全非,只发出一声惨叫,便失去意识,一头栽倒,投入湖中。 此时湖水的温度高达几百摄氏度,肉体进入水中,瞬间被高温融蚀,消失得无影无踪。 “快跑!”黎小石一拉闻小平,转身逃往圣湖边的峭壁,那里有一些可以躲避的洞穴,其中一处,他非常熟悉。 汽柱完全没有消停的趋势,扔在不断喷发,整个圣湖成了一个随时可能倾覆的油锅。 巨量热水不断被冲到半空,随后落回地面。 另外三个士兵抱头鼠窜,可是他们距离圣湖太近,空中袭来的沸水截断了他们的去路,将他们罩入一片死亡区域。 在惨叫声中,他们被沸水浇中,身上的皮肤快速变红,并转为红褐色,继而开裂,并露出里面的真皮层、脂肪、肌肉,最后是骨骼。 他们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头发全部脱落,眼睛、耳朵等器官功能完全损坏,扑面而来的热风熏得鼻子也无法呼吸,在绝望中迎来最后一波沸水,心肺功能彻底停止。 身后隆隆之声不绝于耳,汽柱仍在不断喷发,地底下不知道蕴藏了几千年的能量,此刻倾泻而出! 黎小石拉着闻小平跑到峭壁下,躲进一个发出蓝色荧光的洞穴。 再一次看到这些美丽的小生灵,黎小石还是禁不住惊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萤火虫的星光长河比上一次更加璀璨密集,在头顶熠熠生辉。 沸水砸在峭壁上,传来传来噼里啪啦之声,还有水沸腾之后化作蒸汽,发出的丝丝之声。 幸好有岩层保护,萤火虫躲过一劫。山顶的植物就没有那么幸运,几乎全部被烫死,连根系都萎缩。 湖底气体喷发整整持续了一个晚上,黎小石和闻小平二人听着惊心动魄的雨声,一夜无眠。 ------------ 正文卷 ------------ 一百七十九章 山洞里的秘密 第二日,天一亮,他们发现天空飘满浓烈的白雾,一米开外,面对面不见人影。水汽凝聚在山峦上空,笼罩住整个瀛洲岛,把岛屿藏入神秘莫测的雾气之中。 钻出巨岩的荫蔽,踏上周围的土地,脚掌感受到余温,仍然高于人体温度。 “你留在这里,我去山顶看看。”黎小石吩咐闻小平,随后一头钻入浓雾之中。 他弯腰禹禹前行,避开仍然滚烫的岩石,每一步都踏在泥土之上,那里温度稍低。 饶是如此,他的脚底还是迅速见红起泡,并开裂。 圣湖周围的白雾更加浓厚,几乎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 他不得不投石问路,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块扔到前面,听到落地回声才敢前进。 来到圣湖边,一块石头落下去,很久都没有听到回响。 他闭目侧耳细听,终于听到石块与岩石擦撞,随后咕噜噜翻滚的声音。 他又捡起一块较大的石头,用力往圣湖中央一扔。仍然只有石块滚落地表的声音,没有“咕咚”落入水中的声音。 黎小石失望了,整池湖水被完全煮沸蒸发,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火山口。 他无力地坐倒在地,岛上最后一片水源也消失殆尽,他们将要坐以待毙。 一二滴水降落在黎小石脸上,他先是吃了一惊,难道还有沸水? 但他马上感觉水温正常,淌过脸颊并无任何灼痛。 随后天上淅淅沥沥的雨滴越加密集地砸在地上,湖水蒸发形成的水蒸气上升遇冷,凝结成雨,落回了地面。 黎小石立即脱下外套,搭在头顶做成一个小小斗篷,躲避雨水。 这些水蒸汽从地底下冒出,谁知道有没有对人体有害的成分,还是小心一些为好。地球上大部分火山喷发,形成的火山灰被雨水冲回地面,都会对动植物造成一定伤害,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快速返回洞穴,闻小平老实听话地等在那里。“你总算回来了!现在怎么办?我们回村庄吗?” 黎小石看着巨岩之外,浓烈的白雾将二人裹得严严实实,虽然看不到多少雨,但是雨声极大,几乎灌满整个耳朵,二人要是面对面说话,也得稍微用点气力才能让对方听见,这样的情景实在少见。 二人要是就这样冲进雨里,没走出十步就被浇透了。“还是躲躲吧,雨停了再回。” 这一躲,竟是三天三夜。 天空集聚了大量水汽,在这三天三夜之中倾盆而下,直浇得天昏地暗,万物失色。良田变成汪洋,山谷变成江河,海滩变成泥泞。山坡被冲垮,植物被连根拔起,野兽困在洞穴中嗷嗷直叫。 二人躲在洞穴中,往深处走去,那里是巫坆曾经居住多年的地方。 洞穴中有一丝光线从头顶泄下,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缝隙。浓雾伴随雨水,也从那里灌入。黎小石选了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堵住了这个漏洞,洞穴里立马变得漆黑一团。 闻小平打开手电筒,好在其他地方还是比较干燥的,也有草堆可供休息。角落里堆着一些空瓦罐和陶器,散落一些粗麻织物。与被抛弃的村庄的室内摆设有些类似,只是更简陋一些罢了。 “这里好像有人住过?”闻小平觉得奇怪,谁喜欢离群索居,住在这种石洞里。 黎小石想了想,答道:“一个老头。” 看看外面的大雨,貌似没有骤停的迹象,黎小石便盘腿而坐,例行每日功课,练习呼吸吐纳之法和五行心法。 说来奇怪,这座岛屿确有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他觉得每日精进的速度比大陆来得快许多。 他练功的时候,一呼一吸,身体的力量随之增强,身体周围似乎笼罩一层无形的磁场。 这磁场,连闻小平都感觉到了。他从小痴迷于武术、健身以及一切相关东西,进入军营也是出于这种目的。 面前的黎小石,对他来说不啻于一块强大的磁铁,他忍不住纠缠上去,问东问西,向黎小石打听各种问题。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黎小石对于自己的修炼法门,绝口不提,心坚如铁。 他还以为黎小石吝啬小气,其实他哪里知道,黎小石对于自己的斤两十分清楚,他连心法第三章“转”章都没有突破,哪里有资格带徒弟呢? 肚子里有十桶水,才敢授予学生一瓢,可见师傅不是轻易当得的,所以历来才有“尊师如父”之说。 外头大雨没有骤停的迹象,洞中无事可干,让闻小平百无聊赖,只得提着手电到处晃悠,发现洞中四面岩壁都刻满了线条,歪歪扭扭,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三岁幼儿的涂鸦。 很多线条直接用尖锐的石头刻划而成,少部分有颜色,历久弥新,大概是用石灰或者草木汁液提取的色素涂抹。 “这也是老头画的吧?”闻小平随口问道。 他的话引起黎小石的注意,他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因为光线暗淡,也因为注意力全在巫坆身上,并没有看到这些壁画。 “大概是吧!除了他还有谁呢?”他随意回答,却上前仔细观摩起来。 人类历来喜欢在岩石上作画,用来标榜自己不同于其他地球生物的智慧和文明。其中的内容大多是祭祀、生产、生活相关,而且大多具有故事性。 巫坆也不能逃脱窠臼。那些闻小平看来毫无意义的线条,黎小石却看得明白,记载了巫仙一族漂洋过海来到瀛洲岛,生活几千年的故事。 但是也有一些很奇怪的符号,黎小石看得费劲,因为实在过于抽象。符号一侧配有许多插图,有一些是人体某些穴位图,也有一些是星象图,杂乱无章,毫无头绪。 若说巫坆对天文很有研究,黎小石对此深信不疑,巫坆正是借助对哈雷彗星的监测,才发现了瀛洲岛的时间流逝之秘密。 但人体穴位跟星象也有联系吗? 他不知道,人体周身遍布穴位,似同天体星星一样,有序地排布在人体——小宇宙之中。人体中气血的运行,均通过这些小小的驿站来输送。穴位主宰着人的体质与健康,以及耳聪目明和才智,关系到一个人的终生命运……是宇宙形体对应人体的缩影。 穴位与天体有着密切的关系,天体的演变也直接影响到人的经络运行。因此,一年有365天,人有365穴;天有黑白之分,人有阴阳之别;天时分四季,人亦分前后左右;天有星体,人有穴位;天有各种气流回旋,人有气与血流循环;天有经纬相织,人有经络相连等等;人的生日对应天上的星座,星对应穴,天体经纬对应人的经络等等。 总之,天体有质无形,人体有质有形。人把天体浓缩在周身,整个人的一切似同一个恒星,独具它特有的规律和轨迹。故此,则有了人之星象学、风水学、命运学以及特异功能等各方面的学说。 黎小石虽然粗通人体穴位,但可惜的是,对天文一窍不通,连那本巫坆相赠的星象观测记录,都被磊哥夺走,这些壁画上的文字和图象,简直就像天书一样难懂。 他心里想,巫坆的羊皮卷虽然被夺走,但是自己毕竟看过,现在可以借助心法将内容回忆起来,这样的话,巫坆在天之灵,应该也不会责怪他保管不力了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 ------------ 一百八十章 心法三章 黎小石重新入定,意识游走,潜入过去的回忆之中。果然,那些曾经出现在眼前的一页页画面和文字,重新进入脑海,异常清晰,如同再现。 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将脑海中的图像画在地上,竟将一本厚厚的羊皮卷都翻录下来。 “好了!东西还给你,这下我不算枉费你的一番好意了。”黎小石心里松一口气。 他看着地上的一幅幅图像,越看越狐疑,这不就是岩壁上的星象图吗?巫坆这老头子,赠送给自己的原来只是刻录盘,真正的原版在这里呢! 他马上又觉得好笑,凭什么人家只能送给你一个人,万一他还想送给更多的人,以传播自己的革命火种呢?就像李洪心一样,广收信徒,利人利己。 黎小石再回头看岩壁上的图,忽然笑不出来了,那些按照羊皮本上的星象图作为串联的顺序,就可以把岩壁上杂乱无章的图画串联起来,形成一幅幅流畅连贯的图像。 这么一来,那些人体穴位图,也变得连贯起来。黎小石曾经得到老爷子的指导,对穴位略懂一二,眼前的穴位图,一旦串联之后变得越来越清晰,不再是毫无意义的抽象符号,似乎指示一种运功的法门。 他尝试着静下气息,沉入丹田,然后按照这些图像的先后顺序指示,调理气息一一冲击穴位。 令人惊异的是,这种奇特的方法,竟然十分奏效。随着一个又一个穴位的启解,黎小石感到身体内似乎有一扇大门正在逐渐打开,一股力量在门后隐现。 他被那股力量强烈吸引,废寝忘食地练功,二日二夜不曾休息,但他没有觉得疲累,反而感到精力充沛,好像那股力量正从大门中涌出,连绵不绝地输送入他的四肢百骸。 第三日傍晚,黎小石练通了最后一幅穴位图,忽觉脑中闪现一片光明,好似升上云海,拨开厚厚的云层,忽然见到日光四射。 他心中一阵欢喜,五行心法第三章“转”章炼神化虚,已经突破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的能力,试上一试。看到洞穴里睡觉的闻小平,不由得心中有了恶作剧的想法。 他抽离意识,潜入闻小平的头脑中。 “起来!”他对闻小平的大脑命令道。 闻小平睁开眼睛,眼神空洞,他的身体还没睡醒呢。 啪!闻小平伸出右手,打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顿时他楞在那里,收回右手,看了又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黎小石强忍住笑,假装关心道:“怎么了,有蚊子?” 闻小平恍然大悟,可能是睡觉的时候感到身边有蚊子,才会下意识地拍打。 黎小石收回意识,对准外间洞穴中的萤火虫。“全部熄灭!” 可是不起作用。头顶还是星光璀璨。 看来低等生物的脑容量实在太低,除了本能之外,并没有太多的自主意识,无法受到心法的控制。 那么距离能不能成为限制呢? 黎小石暗暗运功,意识输送至半山腰的村庄,随即选择了几个士兵,都没有问题。但是如果距离太远,比如大陆,也是不起作用的。 不过那几个士兵当中,控制力的强弱也有差别,有的人觉察到异样之后,甚至可以马上克服黎小石的意识控制。 这一点黎小石无法完全通晓其中道理,但是催眠学上的科学解释,似乎可以拿来通用。催眠的特点之一便是每个人对催眠的敏感度不同,心理学家和神经科学家一致认为,2%至5%的个体可催眠度极高,但也有10%的个体可催眠度很低。 因此所有的催眠表演开始之前,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催眠师挑选可催眠度高的人,作为表演对象,否则他的表演很可能遭遇滑铁卢。 催眠时的功能磁共振成像结果显示,催眠会改变大脑各个功能区块之间的活动状态,对催眠的敏感度越高,这些活动状态的改变越明显。 反过来说,活动状态的改变不那么明显的人,被催眠的可能性就很低。也有人认为,意志越是坚定的人,就越不容易被催眠。 试验控制力的同时,黎小石还发现,通过试验对象的眼睛看到事物的能力,有了显著增强。 如果说在潜艇中,他潜伏在一个士兵身上看到的景象,就好像透过一台闪着雪花的老旧电视机播放,那么现在就是高清数字电视了。 他看到李洪心正在屋内做法事,他四处翻找,找来几个香炉,从屋子四角挖来沙土,填充其中。用仅剩的几块牛肉干,和一些饼干,作为贡品。折了一根桃树枝条,代替桃木剑。没有香,也没有水,只好作罢。 他跪伏在地,以极其不舒服的姿势,蜷缩身子,祷告了近三个小时。此间一刻没有停歇,一点食物没有吃。 旁边有一个瘦小的士兵,一脸哀容,跟随其后,同样跪了三个小时。 其他士兵默默看着,不敢打扰,有几个人后来也跪下,跟着一起祈祷。 李洪心祷告完毕,慢慢起身,忽然身子晃了几晃,几乎晕厥过去。毕竟岁数大了,经不住这么长时间劳累。 旁边人马上扶住他,劝他休息。 李洪心摇头,法事才刚开始。他用力揉几下膝关节和髋关节,捏拿敲打腿部肌肉。 随后,他拎起桃枝,快速挥舞起来。他身形流畅,步伐进退有序,手中桃枝一会儿上挑,一会儿下劈,一会儿斜刺,看着像是一套剑法。 黎小石看着心中好笑,将李洪心的剑法与混元**拳一对比就能看出,一个拙朴却威力无穷,适于上阵对敌;一个复杂却花拳绣腿,可以说只是比民间“跳大神”稍微高级一些。 李洪心连演三遍剑法,在屋子里跑了几十个来回,直跑得汗流浃背,脸红气短。一场法事做下来,差点累瘫在地。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这个法师,也算是敬业。 在场的人无不对他鞠躬致意,感谢他的付出。这大概是李洪心平生所做的,为数不多的无偿的法事。 黎小石暗暗摇头,看来这几天,那些人在村子里也没有闲着。 再看看戚琪、郭玉他们,都好好地呆在屋里。 最大的变化是阿兰,她竟然坐了起来,轻声说道:“回到岛上之后,精神反而好了许多呢!” 戚琪笑道:“这是一座神奇的岛屿,能化腐朽为神奇,越婆婆早就这么说过,说不定你身上的毒能被这个岛屿的神奇所化解呢!” 阿兰浅笑盈盈,眼神熠熠闪光。 黎小石心头一阵欣喜,恨不得立即就回到村里去。 只是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歇呢?他听着外头爆竹一般的雨声,不禁心里烦乱。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 ------------ 一百八十一章 吃人 第四天清晨,黎小石在洞穴中惊醒,因为耳朵里一下子清静许多,雨声不见了。 他快速起身,跑到洞口一看,果然雾散雨停,云开日出。 在弹丸之地蜷缩了三天,终于可以出来了! 这是个特别晴朗的好天气,空气被反复清洗了三天,此时绝无一点杂质,吸入肺中,犹如琼浆玉液。 远处海平面风平浪静,全无半点波涛。 黎小石舒展腿脚,叫醒闻小平,他们该回去了。要不然,那边的人会担心的,说不定以为他们死于火山喷发了。 一路上遇到无数鸟雀兽虫,他们也亟不可待地钻出蜗居之地,来到野外透风。 来到半山腰,远远地看到村口多了五六只坟包,上面的泥土新鲜湿润,显然是新砌的。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死那么多人? 黎小石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不禁加快了脚步。 村庄里静悄悄的,沿途的房屋空无一人。那些士兵都去哪儿了?昨日还看到那些人聚在一起看李洪心做法事的呀! 黎小石心头砰砰直跳,索性小跑起来,直奔戚琪、郭玉、黎云云和阿兰的住处。 他的视力极佳,老远就看到有一个人躲在门后,鬼鬼祟祟地朝外张望。 不会出什么事吧? 黎小石的心提到喉咙口,立即调转方向,绕到房屋侧面,此时门后的人看不到他。 他瞅准时机,一个箭步冲上去,砰!一脚踢在门板上。 咣当!门板当即脱落,砸在门后人身上。 “哎呦!”郭玉一声大喊。 黎小石一看是他,哭笑不得,赶紧上前要扶。 没想到郭玉抱头跪地求饶:“求求你,不要吃我!” 黎小石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谁要吃你?是我!” 郭玉看清了眼前的人,二话不说,一把将黎小石抱住,声泪俱下:“哥,你吓死我了!我以为自己死定了。” 黎小石推开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动不动就哭天抹泪的。 转眼看了看屋内,这时黎云云、谢薇薇、阿兰也看到他了,不禁惊喜万分。“你总算回来了!他们都说,你们几个要不然死在火山里,要不然被野兽给吃了呢!咦,怎么只有你俩?其他人呢?” 身后的闻小平黯然:“我的战友们,都死了。” 黎小石数了数人头,独独不见戚琪。“戚琪呢?” 郭玉眉头紧锁:“戚琪不见了,好几个士兵也失踪了。” 黎小石奇怪,上下山只有一条路,戚琪会去哪里呢? 闻小平问道:“怎么村里只有你们几个,其他人都去哪儿了?还有,村口那几只坟包,是怎么回事儿?” 郭玉叹口气:“你们不在的这几天啊,发生了很多事呢!” 时间倒回到黎小石出发的那一日,他们走后,发生了强烈的地震以及火山喷发,沸水虽然没有浇淋到半山腰,但是野兽全都躲在山林中哀鸣,叫声有的凄惨,似乎在哭诉家园被毁,有的愤怒,似乎在向外来人发出警示。 而且这天晚上起了大雾,对面不见人影。 本来这片半山腰的空地,视野宽阔,可以望见很远处的山林,可是现在什么都看不清。 影影憧憧的树木之中,好像藏着多双发光的眼睛,朝村庄窥探。 人们不得不加固了篱笆和大门,防止兽类入侵。王国森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单独外出,同行必须结伴。 可就在第一天晚上,还是发生了意外。 一个士兵起夜撒尿,摸索着走出屋外,来到屋檐下角落处。刚解开裤腰带,忽觉背后一阵阴风吹过,竖起一身寒毛。 他只得转过身,背靠墙壁,面向空荡荡的院子,一边撒尿,一边警惕地望着浓雾。 浓雾将月光遮掩,四周一片漆黑,好像身处于极其空旷的原野之中,天地间只有黑暗。 一泡尿撒到一半,忽听耳边有了动静,左前方有枯枝折断的声音,格拉,格拉。 他记得院子的其中一个角落,地上散落了许多枯枝败叶,那是有东西踏在枯枝之上,踩断枝条,发出的声音。 士兵慢慢后退,伸手在屋檐下找到一根梁柱,那是锈蚀后掉落在地的一根屋梁。 他将梁柱紧紧握在手中,竖在胸前,对准左前方,一旦有野兽出现,准备给予狠狠一击。 此时他要是马上回屋去,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可是多年兵营生涯,他向来以硬汉自居,怎么肯如此束手认怂?不管虎豹豺狼,他都有胆量斗上一斗。倘若打下一只,那该有多么骄傲!军人一向将荣誉视作生死攸关,此刻就是机遇。 睡在屋里的战友,鼾声如雷,压根不知道屋外有人严阵以待,等着做下一个打虎英雄。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 屋里的人一下子被惊醒,几个人壮胆出门,见到了一副骇人的情景: 他们的战友,那个起夜的士兵,双目圆睁,好像看到了极其惊骇的景象,已经倒在地上死去。 除了眼睛之外,他脸上的所有器官都消失了,包括鼻子、嘴、耳朵和所有肌肉。 从残存一半的鼻骨、下颚骨来看,这些东西应该是被生生撕咬下来的。 致命伤在脖颈大动脉处,除此之外,四肢及全身完好无损。 对方既狠辣又狡猾,一击制敌,然后吃下对方的脸,就扬长而去,果断放弃其他所有肉食。 士兵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这是**裸的挑衅!显然对方不是为了满足食欲,否则不会只吃掉这么一点。 以及前所未有的疑问。一个身高一米八五,体重近二百斤的人,这样轻易就被夺去性命,甚至来不及反抗,从他手中紧握的梁柱来看,那上面根本没有沾染一分毫毛或者鲜血。 死去的人是他们的战友,而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儿童,在平时训练作战的时候也从未拖过后腿,可为什么现在看起来他却是那样不堪一击? 顿时,种种流言开始在村里广为传布。鬼怪说,狼人说,还有各种阴谋论不绝于耳。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oM ------------ 一百八十二章 接二连三吃人 李洪心吩咐几个人将尸体抬到村口,挖坑埋下,并念了长长的超度咒语。 士兵盖起坟包,蹲在旁边默听咒语。 其中一个瘦小的士兵,是死者的老乡,对李洪心十分感激:“先生,我替他家人谢谢您。我们那儿特别忌讳客死他乡,还有尸骨不全。请您多念几遍,多少能帮他一把,到了黄泉,好歹别叫祖宗认不出他来。” 李洪心宽慰道:“尸体虽然没有脸,但灵神是有的。灵神到了地下,祖宗都认得他。” 另一个高个子说:“先生,咱们自从进了龙三角海域,地震海啸、火山喷发,还有鲨鱼野兽,都叫咱们碰上了。是不是这片地方,受了诅咒?” 另一个接口道:“可不是嘛!要不然,怎么这么多年,都没人进的来?” 李洪心一脸肃然:“不能这样说。龙三角固然凶险,但瀛洲岛是仙岛,非但没有诅咒,反而是受到天神保护的。” 瘦小士兵说:“先生,您相信神灵,我也相信神灵,我们那儿的人都很信。可是我们那儿的人认为,如果人类做出触怒神灵,或者冒犯神灵的事情,就会受到天谴。我觉得咱们登上这座岛,是不是一开始就做错了?” 有人接口:“没错。既然是仙岛,咱们怎么可以随便打扰呢?地震海啸、火山喷发,说不定都是警告。” 对此,李洪心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心里其实也在隐隐担忧,巫仙一族在这个岛栖居多年,本意不愿为外人所知。这些人的到来,显然是违背他们意愿的。 李洪心决定做一场祈愿法事,向巫仙一族以及巫坆请罪祈愿,祷告太平。 王国森听说后,心里虽然嗤之以鼻,但并没有反对,还给予物质上力所能及的帮助。他和李洪心,从来都是这么搭档的。这一次同样如此,他需要李洪心来安定军心。 他真正关心的是探测器,这一次突然的火山喷发,竟然使探测器出现了信号,而信号所标示的方位正是在山顶方向。 根据探测器的分析,信号是一组以近1毫秒的超声波频率发出的短的、音调单纯的声音脉冲。只是经过海水浸泡,探测器的功能并不十分稳定,无法进一步分析信号源的构成。 一般人耳的听觉感受范围在20千赫之内,因此没有人听到这种声音脉冲。而眼前浓雾遮天盖地,王国森即使有心前往看个究竟,也被浓雾阻挡,裹足不前。 李洪心选定被咬死的士兵所居住的房屋,作为法事的场所。接下来的场景,是黎小石曾经见到过的。 就在法事结束后,郭玉遍寻戚琪不见。 黎云云反问道:“她不是跟你一块儿去看法事了?” 郭玉挠头:“我以为她留下来照顾阿兰。” 二人担心戚琪的安危,可是这么大的雾,使人近乎目盲,怎么去寻找呢? “下雨了!”有人在喊。 针尖一般的雨滴从白雾之中钻出,噼里啪啦打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 下雨了,那就意味着,浓雾总有散去的时候。“看来祈祷法事奏效了!” “是啊!而且有了雨水,我们不会渴死了。”已经有人冲出屋子,站在雨里,直接张开嘴巴。 连吃了好几日混着泥土的植物块茎,对水的极度渴望战胜了所有小心谨慎。 但是他们很快发现,这场来历可疑的大雨,不是救星,而是灾星。站在雨里的士兵,还没有喝饱,嘴巴就很快红肿起来,捂着肚子满地打滚。 雨水本身并没有危害,但是火山喷发时,地底大量氯气、硫酸、硫磺等有毒物质被喷出地表,形成小液滴或者固体微粒,悬浮在空气中,被雨水冲淋之后,落回地面。这些人正是喝了有毒的雨水,才会腹痛不止。 可怜岛上并没有药物,也没法给他们**清洗,他们最终只能在剧痛中死去。 李洪心刚做完一场祈祷法事,又要接着做一场超度法事。 这时候暴雨依然没有减弱的征兆,再加上漫天浓雾,即使在正午,山上也是光线暗淡,使得出行变得更加困难。 二个军需官为了给各屋子的人派发干粮,不得不找来屋顶的茅草捆扎成束,披在身上做成一个临时蓑衣。 暴雨打湿衣服,浓雾绊住脚步,他们走过一家又一家,速度极慢极慢。 裂帛一般的雨声充斥耳朵,其他什么都听不到。 忽然,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那黑影速度极快,远超过一般人的奔跑速度,所以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人。 “谁啊?”军需官喊道,正需要人来帮忙,他们实在需要休息一下。 没有人应声。 不是战友?那是…… 二人心里掠过一个恐怖的想法,不可能吧,下这么大的雨,哪里还会有野兽跑出来伤人? 可是那个失去半张脸的士兵,惨烈的模样在他眼前浮现。 军需官把手放在腰间的枪套上,解开枪套扣。里面有一把手枪,内装六发子弹。同行的人身上没有枪,但有一把极锐利的匕首,此时已经被提在手里。 军需官放下手中的干粮袋,将袋口敞开,然后对同伴作了个手势,二人分开二步,行成夹角各自后退。 现在他们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包围圈,中央是那个发出食物气味的袋子。 退了四五步之后,二人已经看不到对方,但隐约能够看到干粮袋的影子。 军需官把枪拔出来,双手交握,对准眼前的雨雾。 来吧!畜生!尝尝老子的子弹! 埋伏了一会儿,前方没有任何动静。 军需官仔细观察四周,也没有出现其他黑影。难道狡猾的畜生发现了危险? 他耐下心来,站在原地不动,略略蹲下身体,放低重心,随时准备朝干粮袋扑去。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干粮袋发出一阵轻微的声音,悉索,悉悉索索。 那东西真的来偷吃了! 军需官的心一下子绷紧,指尖一颤,几乎就要开枪。 不行!这么大的雾,什么都看不到,万一误伤到同伴,或者其他人怎么办? 他把枪调换到左手,仍旧高举。右手则从腰间抽出匕首,刀刃对外,蹑手蹑脚地朝干粮袋走去。 看到了!那黑影蹲在地上,团成一团,但看不清究竟是什么动物。 “着!”军需官飞扑而上,匕首准确无误地插入对方后心!同时用枪抵住对方脊梁,打算必要的时候,补上一枪,立即就能结果了对方小命。 ------------ 一百八十三章 吃人的野兽 “啊!”对方发出一声人类的惨叫,倒在地下,面部朝上。竟是同伴! 军需官傻了!怎么回事? 就在他发愣的一瞬间,忽然觉得脖颈一抹冰凉,随后眼前出现一片血红,那是从脖颈处喷射出的血液。 什么?这是我的血? 军需官难以置信地低头去看,只看到胸前的迷彩服沾染一大片血迹,变成殷红之色。他的颈动脉被割破了。 不出意外的话,几秒钟之后,他就要死去。他趁着最后一点力气,想要回过头,瞧一瞧这个杀死自己的对手。 是什么动物,竟能使用人类的匕首? 但是那一刀割得太深,不光隔断了动脉,还割裂了颈部肌肉,他的整个脖子只靠一点皮肤,才连接在肩膀上,因此他扭不过头去。 扑!军需官倒地气绝身亡。 几个小时之后,才有人发现这二具尸体。同样是失去了下半张脸,大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 王国森快要气炸了,进入这个古怪的村庄不久,就接二连三地损兵折将。“所有人加强警戒!另外,清点人数!” 结果发现,又失踪了二人,他们的行李还在屋里,一个大背包中装着几个浆果,看起来不太新鲜,果皮发皱,果肉色泽暗淡,而且散发酸味。 王国森感到棘手,抛开海上遇难的人,以及滞留在森林中的病伤员,部队有生力量居然不足二十人。看来他要给救援船只发出额外的请求,让对方多派人手和枪械。 村庄里变得戒备森严,人们一直留在屋里,绝不外出。这样一来,虽然屋内充斥了屎尿臭味,但是总算没有人再意外死亡。 雨一停,王国森立即组织大规模搜山,不仅寻找那二个失踪的士兵,还要把吃人的野兽逼出来。 因此黎小石到来的时候,村庄里除了郭玉、黎云云、谢薇薇,还有躺在地上的阿兰等几个病号,几乎没有士兵。 “既然有野兽,还把你们几个单独留在村里,这个王国森,真是混蛋!”黎小石胸中气愤难平,怪不得郭玉会这样草木皆兵,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回来,恐怕野兽会趁虚而入。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掠过一阵脚步声。 这声音极轻,其他人尚未知觉的时候,黎小石却捕捉到了。 屋子旁边的树林里,几双发亮的眼睛正紧紧窥伺。整个村庄,只有这个屋里还有人。 几双眼睛同时从树林中钻出,伏低身体,利用疯长的荒草作掩护,一步步朝屋子逼近,主攻屋门,和一扇窗户。 使个眼色,几双眼睛立即心领神会,散开后分别守住门窗,静待时机。 屋里没有任何声音,通过窗户可以看到,有人盖着毯子,躺在地上。 窗牖年久失修,早已摇摇欲坠。 哗啦!破败的窗牖被撞碎,一道黑影闪进屋内,直扑向地上的人。 毯子忽然一掀而起,黎小石从地上蹦起来,凭借敏锐的听觉,判断出对方的位置,手中匕首一亮,划过一道弧线,顿时血花四溅! 一个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黎小石没有来得及看清楚,砰!砰!门窗接连被撞破,一个又一个人朝他扑来。 他们像野兽一样弯腰伏背进攻,张开嘴巴,露出里面的尖牙。最恐怖的是,他们的脸,皮肤完全溃烂破裂,红血黄脓横流,简直是一张腐败的死人的脸! 是滞留在森林里,那些身上长疱疹的士兵! 他们已经疯了! 黎小石施展开混元六合拳,拳风横扫,将几人扫倒在地,又接连踢中几人。 他发现这五六个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就算占不到上风,也没有逃避的意识,只是一味地张开利齿乱咬。 这么一来,黎小石的制服策略根本行不通,对方压根就不管他是否手下留情,仿佛得了狂犬病一样,癫狂地朝他脖子和脸乱咬,好几次差点把他耳朵咬下来。 他拼尽全力闪躲,胳膊上还是被抓伤了一道。 这样下去不行,黎小石只得对准要害处,运足全身力气接连几拳下去,终于把五六个放倒在地,再也无法起身。 郭玉、谢薇薇、黎云云等人从门背后、床底下出来,呼出一口大气,今日这一劫过去了! 那几人在地上不停地呻吟,痛苦不仅来自黎小石的拳脚,主要来自五脏六腑,那里也已经跟着皮肤一起溃烂了。 他们一声一声凄惨地叫,足足叫了半个小时,终于死去,结束了苦难。 闻小平难过地看着战友死去,却毫无办法,只能在一旁守候,等待为他们处理后事。 “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仔细回忆一下,看他们有没有做过什么相同的事,吃过什么相同的食物?”黎小石问他。 闻小平托着脑袋想了半天:“他们发病之前,我们一直在一起,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吃的也都是一样的配发食物,不过他们吃了海面上浮起的死鱼。难道说,那鱼真的有问题?” 黎小石心想,这就对了,他早就有预感,那鱼来路不明。 “难说。鱼不会无缘无故死去,说不定是海底地震释放出某种毒素,使鱼中毒死亡浮上海面,又被人吃了,毒素转移到人体。” 黎云云听罢,叫道:“那还不赶快把他们埋了!万一传染给我们怎么办?” 闻小平、郭玉等人便撸起袖管,在屋后挖了一个大坑,将那些人掩埋。 阿兰也要来帮忙,被黎小石制止。“你就好好休息吧,才刚刚好一点。” 阿兰不好意思道:“老是拖累你们。” 黎小石看到她卷起的袖管下,胳膊上露出的血管呈现异常的青黑色。“怎么回事?你的病反而加重了?” 阿兰笑着放下袖子:“不用担心我。我觉得来到这个岛上之后,心情很好,精神也很好。就算是今天马上就死去,我也觉得足够了。” 一旁的黎云云小声地咬着郭玉耳朵:“喂,我听说,一般人死之前都有回光返照的,对吧?” 郭玉看了看阿兰,挠挠后脑:“啊?不会吧!我看她是真的好了。” 黎云云白了他一眼:“没有医生没有药,她自己就好了?我看你到这个岛上以后,身体没有返老还童,智商却返老还童了。” 郭玉不高兴地说:“反正我不相信她要死了。” ------------ 一百八十四章 对你的警告 黎云云不理会他,转头对黎小石道:“那个爱吃醋的大姐,她怎么还不回来啊?一个人在外面,可别遇上那些疯子兵。” 黎小石也觉得奇怪,戚琪如果是外出寻找自己,那么找不到的话,应该就会回村的,可是她怎么还不回来呢? 他盘腿而坐,闭目运行心法,意识游离身体之外,寻到了戚琪的意识,透过她的眼睛,发现她身处于一个不曾见过的地方。 那里遍地都是白色不规则晶体,看起来像水晶,或者石英石,也有一些透明度更好一些的,像是钻石。 晶体中倒映出戚琪的脸庞,她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歪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黎小石尝试着叫醒她,可是她没有丝毫回应。 睡着了? 连日暴雨,山体植被破坏严重,更有泥石流、山体滑坡,戚琪不会遇到什么意外吧?或者掉入岩石缝隙,山体洞穴之中? “我得去找她。”黎小石起身就要出门。 “喂!不要把我们丢在这里,我害怕!”黎云云连忙拉住他,要是他走了,万一再出来几个吃人脸的疯子怎么办? 黎小石叹口气,那么只好请王国森帮忙了。 此刻王国森正率领队伍,散布开来,像篦子一样搜山。 暴雨过后,天地之间恢复宁静,唯有靴子踏在泥泞的地上响起的水声。 王国森觉得不对劲,野兽停止了嚎叫,周围太安静了。 脑子里忽然有声音传出来:“小心!滞留在森林里的士兵,中毒很深,已经疯了,他们会攻击人,并吃掉人脸。” 王国森警惕地四下转头:“谁?!谁在说话!” 两旁的士兵,一齐回头看他,长官这是怎么了?没有人说话呀! 他身后的李洪心问道:“刚才有人在你脑子里说话?” 王国森点头。 李洪心想了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是黎小石,他会五行心法,钻进你的意识了。” 王国森咬牙道:“臭小子!” 他觉得脸上挂不住,在李洪心面前,他轻易被人钻进脑子,差点控制了意识行动,这让他很没有面子。 同时,他这才觉察到黎小石的危险。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不是拳脚,也不是枪炮,而是人。 脑子里又有声音传来:“还有,你们人多,请帮我找一找戚琪,她不见了。” 王国森几乎要骂出声来,帮你找人,当老子是警犬吗? 忽然他身前不远处,一丛灌木乱晃。有野兽快速逼近! 两旁的士兵反应迅速,快速推子弹上膛,对准灌木瞄准。哪个不要命的,敢往爷爷的枪口上撞! 灌木叶片分开,一个人影从中窜出。是森林中的战友! 两旁的士兵,没想到居然不是野兽,脑中一愣,手中下意识地一停顿。 就在这一秒钟的时间内,那人已经窜到鼻子跟前,猛地张开大口,尖牙上还有血迹淋漓,对准士兵的鼻子就要咬下。 砰! 一记子弹又狠又准地钉入他的头颅,他顿时翻倒在地,一命呜呼。 王国森收起冒青烟的枪口,对那个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士兵,严厉训斥道:“发什么呆!下次没人救你!” 士兵顿时后背冷汗直流,刚才要不是王国森眼疾手快,此刻他的鼻子早就没有了。 周围灌木丛接连乱晃,又有人袭来! “全体注意!” 话音未落,嗖嗖嗖,从灌木丛中接连窜出几个张牙舞爪的人。 “啊!”“啊!”好几个士兵看到昔日战友,没有狠下心在第一时间开枪,立马就被扑翻在地。 那些疯子逮住机会,可不会放过。他们虽然没有枪械子弹,但每个人都配有锋利的匕首。像野兽一样将人扑翻之后,他们抓起匕首在对方脖子上一划,血花飞溅,顷刻取了对方性命。随后便可大快朵颐,将鼻子和脸统统撕下。 砰!砰!砰!王国森接连开枪,击毙了几个疯人。 随后他的士兵们反应过来,终于明白眼前的战友已经彻底成了吃人的畜生。他们不再手软,将山林变成一座血腥的屠杀场,疯人虽然数量众多,但毕竟敌不过子弹,最后被全数歼灭。 不过王国森一方,也死伤五六个。 搜山回来,村口又多了几支新坟。 王国森感到十分郁闷,眼看着兵力越来越薄弱,前路茫茫仍旧险恶未知。 这个时候,传来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救援到了! 另一艘潜艇原本在近龙三角海域,听到他们的求援后火速赶到。因为之前的海底地震释放了大量气体和岩层能量,所以他们在来的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此刻他们已经停靠在瀛洲岛外的海面,准备派遣一艘登陆艇来接他们。 “告诉他们,我们需要人员、武器增援,暂时不会离开!”王国森迅速下达命令。 “是!”通讯员马上发出一系列信号。 “怎么样,有没有找到戚琪?”黎小石兴冲冲来找他。 王国森看到黎小石,心里有了别样的警惕,连眼神都充满戒备。 这一点当然没有逃过黎小石的眼睛,他不知道王国森在介意什么,自己帮助王国森找到了瀛洲岛,同时顺利登岛,怎么说也不能算是敌人吧?就算这只是一场交易,交易双方相互之间帮个忙也不行吗? 王国森看到跟在黎小石身后的郭玉,心里有了主意。 他走到郭玉身边,冷不防拔出枪,把枪口按在郭玉的太阳穴上。 “喂!你要干什么?!”郭玉和黎小石异口同声叫道。 王国森一言不发,拉开保险,哗啦! “有话好好说啊!”郭玉带着哭腔,自己怎么惹到这尊菩萨了? 王国森冷冷地盯着黎小石,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钻进我的脑子。下次你要是再敢这么大胆,那最好永远留在那儿,不要钻出来。因为你一旦出来,我就会一枪崩了这小子,还有你的那些狐朋狗友!” 黎小石明白了,他这是在威胁警告。 他运用五行心法,进入甚至控制别人的意识,都只能是暂时的,连时间长一些,都会极其耗费心力体力,更别说永远留在别人脑子里。 王国森不是一个难以控制的人,但他却提前采取了预防措施。他看清黎小石的特质,捏准他的软肋,确切地懂得预防措施该怎么做。从这个角度上说,他也是一个控制别人的高手。 王国森从黎小石的眼神里,看到自己的威胁产生了很好的效果,于是满意地收枪,大喇喇地走了。 郭玉身子一软,坐倒在地上。“我的亲娘!” ------------ 一百八十五章 祭庙 四五个小时之后,救援到了。带来了大量枪械、子弹,还有食物、淡水。 “没有兵力增援?”王国森却很不高兴。救援队伍只有寥寥几个运输兵,而且他们表示要全数回去复命。 “对方说兵员不足,而且这片海域非常危险,他们马上就要离开,但是会在龙三角海域之外等候,而且留下一艘登陆艇给我们。”通讯员回答。 “都是一些贪生怕死之徒!”王国森暗暗骂道。 救援物资之中,有一台崭新的探测器,还有相当一些炸药,这是王国森特意要求的。 探测设备一经投入使用,果然作用非凡,当即就检测到一组异常信号。 信号来自村庄背面,靠近山脚,表面看只是一般的土包,上面遍布松柏。信号显示于地下二十米处,只要用一丁点炸药,即可把土包炸开。 王国森当即安排人手,布置炸药,随着一声轰鸣,鸟雀惊飞,野兽乱逃,土包成了一个大坑,竟露出一个浅浅的洞穴。 “哼!果然被我找到了。”王国森得意一笑,挥挥手,二个班的士兵组队深入。 洞穴有一个极窄的瓶颈般入口,大约十步之后,里面逐渐增大,成了一个地下大厅。实际上,这是被掏空的山腹。 所有人都很好奇,村民丢弃了这个村庄,但又开凿山腹,他们在里面埋藏了什么东西? 黎小石等人,包括李洪心,也进入这个洞穴一探究竟。 有人点起火把,也有人打开手电,照亮整个大厅。 人们见到正对面,在大厅最内部的岩壁之下,摆放着一列长长的供桌,上面赫然排列着数十枚牌位。 黎不好,连忙赶上前去,果然,在牌位上看到了一系列熟悉的名字:巫大虎、巫虎头、巫虎脑、越文氏、巫宏。 大虎一家,越婆婆,阿宏,他们居然都死了! 郭玉把脸凑近了细看,口中连连说道:“这、这怎么可能?我们才离开多久?他们明明都很长寿的啊!” 王国森则骂骂咧咧:“晦气!居然挖开一座祭祠。怪不得整个村庄都是空的,原来人都死绝了!” 黎云云拽了拽郭玉的袖子:“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我觉得浑身发毛,这个地方阴气逼人,呆久了伤身。” 郭玉仍旧沉浸在伤感里,幸好阿兰没有进入这座祭祠,否则她不知道该怎么难过呢。 黎云云见劝不动他,又去拉黎小石,不经意间抬起眼睛,看到头顶正上方似乎有许多影子,黑压压一片。 仔细一看,是许多套衣服,从岩壁上垂挂下来,衣袂飘带,有的已经垂到了她的头顶。 这些衣服,一看就不是现代人穿的,倒像是古代衣饰。 祭祠里人多,气流攒动,带动这些衣服也飘动起来,乍看之下,还以为是有吊死鬼悬在岩壁上,吓得黎云云低叫一声。 黎小石也看到了。“别怕,这是村民生前穿的。怪不得我在屋里找不到一件衣服,原来他们都挂在这里了,可能是他们的一种风俗吧。” 黎云云按着心口道:“死人穿过的衣服,在头顶飘荡,你还叫我别怕。我先走,不跟你们玩了。” 黎云云转头要走,忽然一根黑乎乎的棍子,从头顶掉落,砸在她脚边。 听落地的声响,棍子软绵绵的,倒不像是石质或者木质,她凑近一瞧,居然带有细细几缕血丝。 慌忙抬头一看,岩壁上居然趴着一个人!像壁虎那样,身体牢牢吸住岩壁,倒挂在地下大厅的天花板上。 带血的棍子就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 “啊!有鬼!”黎云云尖叫起来。 所有人拔出枪械,子弹上膛,对准岩壁,等待对方的动静。鬼不鬼的,士兵们并不大相信,但是再出现几个疯人,倒是非常有可能。 地下大厅鸦雀无声,包括岩壁上的“壁虎”。 士兵们慢慢靠拢,手电一打,这才看清“壁虎”已经死了。 他全身没有异样,不像其他疯人那样皮肤溃烂化脓,但是后脑却出现一个刺眼的血窟窿,还有半截黑黝黝的棍子从中伸出,就好像有一根岩壁上探出的石笋,刺穿了他的身体一样。 但是细细看来又不是,因为地上断落的黑色棍子,正是从他后脑断开,那棍子非常柔软,还散发青草气味,就像是某种菌菇的伞柄。 黎小石忽然回想起来,在森林里,阿兰曾经带他采摘过一种能够治病的药材,那药材就是从蚂蚁的后脑长出,来源于某种真菌孢子。 手电光一晃,不远处还有另一只“壁虎”,也死了,后脑同样长出一根伞柄。 有人叫起来:“这不是失踪的那二个人吗?” 看来他们被某种真菌侵入身体,成了孢子繁殖的宿主。在真菌的驱使下,找到这座地下祭祠的隐蔽入口,然后钻入其中,并死在这里。 黎小石运起五行心法,探查他们身体里的真菌来源。这种东西肉眼不可见,要是不加注意,还会有其他人遭殃。 他发现,那二人在失踪之前,饮食起居与周围人无异,只是多吃了一种浆果。再往前看,那浆果是从森林中央的那棵大树上摘的。 果然,这棵奇异的大树并非善类,它的果实已经遍布真菌,说不定整棵树都是。 黎小石忽然想到,村民的死亡,不会也跟这些真菌有关吧?他继续向前探寻,可是费尽气力,累得大汗淋漓,还是一无所获。 “你在干嘛?有这么热吗?”郭玉问道。 “不行,我找不到村民死亡的真正原因。”黎小石垂头丧气,是因为修炼心法还不到位吗?若是突破最后的“合”章炼虚化无,将会达到什么样的境界呢? “原因在这里啊!”郭玉手里举着一个厚厚的卷轴道。 他展开卷轴,最先出现的一行字写道:“最后一个人也死了,巫仙一族彻底灭亡。” 黎小石迫不及待地拉出卷轴剩余部分朝前看,显然这是一本日记,记录人的名字很陌生,但应该是瀛洲岛上的村民,也许是村庄里最后一个死亡的人。 这本日记解释了所有谜团,但他合上卷轴,心情越发沉重。 王国森的探测器发出连续信号,他搜寻信号源,终于在牌位供桌之下,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木盒。 那木盒没有任何雕刻纹饰,朴实无华,但是木质本身非常厚重,纹理细密,质感沉稳。王国森见多识广,知道这是一种上千年的乌木,沉于江河湖海之底,经受强大的压力,几乎已经石化。 木盒没有上锁,只有一个搭扣,虚虚扣掩,仿佛静等开启。 王国森刚要伸手去触搭扣,顿了一顿,放在地下,命令身边一个士兵:“把它打开。” 士兵走上去,翻起搭扣,哗啦一声打开木盒。 一股晶莹的气体随之升起,消散在上空,木盒里一无所有。 “不好!有毒!”士兵顿时吓得往后一坐,慌慌张张地捂住鼻子和嘴。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他安然无恙,没有毒发,也没有出现任何不良状况。 人群中出现哄笑。 “这小子,胆儿还不如芝麻大。” “成惊弓之鸟了,哈哈!” 坐在地上的士兵顿时脸红到脖子根,赶紧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浮土。“别马后炮。我要是中了毒,你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随着气体挥发,信号也消失了。 王国森把木盒拿在手里,目光阴沉又失落。“回村!” 黎小石眼尖,他看到在打开木盒的一瞬间,晶莹的气体腾起之前,那气体还是一块晶体形态。 他猛地想起,进入戚琪的意识之后,看到她的周围所遍布的晶体,与木盒之中的这一块是如此相似! 戚琪,你到底在哪里? ------------ 一百八十六章 巫仙村灭亡 阿兰正躺在床上,焦急地看着窗外,好不容易看到郭玉和黎云云回来,连忙挣扎着要下床。 谢薇薇在一旁拉住她:“急什么,让他们坐下慢慢告诉你。” 郭玉一进门,就听阿兰问道:“听说炸开的那个洞,里面是一座祭祠?供的都是什么人啊?” 郭玉面有难色,旁边黎云云脱口而出:“供了很多牌位啊,人死后不是都有牌位吗?” 阿兰咽了口水,问道:“谁的牌位?” 黎云云还要再说,郭玉一把拉过她的胳膊,拽出屋子,回头笑道:“我突然想起来一点事儿,着急去办。你可以问石头哥。” 一只脚刚踏进门的黎小石一愣,待反应过来,立马就要退出。 阿兰赶紧叫住他:“不许走!回答我的问题。” 黎小石挠挠头,缓缓在她身边坐下:“你听我慢慢跟你说啊。” 阿兰直视他的双眼,沉静说道:“我是快要死的人,还有什么经受不起?你不必顾虑我,只管告诉我实情。是不是我奶奶,她已经……过世了?” 黎小石轻轻点了点头。 阿兰无声地叹了口气,眼中无比失望,多日来一直支撑她的信念,终于破灭了。“终究是没见上一面。” 黎小石听着她的话,不由想起自己没见到母亲临终前最后一面,那种绵延终身的遗憾感同身受。 阿兰眼中两滴豆大的泪珠滑落,强忍住心中的悲痛,问道:“也是跟我一样,得了病?” 黎小石摇头:“没病没灾。老了。” 阿兰出一口气,眼中略有欣慰,奶奶寿终正寝,这是喜丧。 黎:“而且其他的村民,也是如此。祭祠里供着整个村庄的牌位,有些人我认识,还有一些人我不认识,大概是我离开之后新出生的婴儿,他们也是正常的衰老死亡。” 一旁的谢薇薇听着不对味儿:“等等!你不是说这个岛上,时间流逝得非常慢,比大陆慢了四十五倍吗?你才离开一年多,怎么可能岛上发生了这么多正常衰老死亡的事件,连新出生的婴儿都长大,然后衰老,死亡?” 黎小石一筹莫展:“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但是我发现了一本日记,上面确实记载了详细的年份。阿兰,你还记得,我离开瀛洲岛的年份吗?” 阿兰想了想,回答道:“按照我们村里的纪年,那是开元四十七年。” 黎小石点头道:“对的。日记里记载了开元四十七年,发生的那次巨大地震及海啸。正是那次海啸,淹没了旧村庄及田地,迫使村民将新居迁到了这片半山腰。 日记中还记载,那次大海啸之后,又过了五十年,瀛洲岛还发生了几次极小的地震,影响不大。只是瀛洲岛在这五十年间,人口逐渐凋零,原因有二,一是无法医治的疾病,二是新丁日益减少。 最后一个出生的婴儿,甚至没有同龄人可以一起玩耍,他预见到族人的灰暗前途,只能写下日记,作为从开元七年,瀛洲岛村民渡海登岛,到开元九十七年走向消亡的全部见证。” 谢薇薇听了哈哈大笑:“写日记的人脑子进水了吗?他觉得已经过去了五十年?” 黎小石皱紧眉头,对此他也搞不懂,要是戚琪在就好了,也许她会有一些自己的见解。 “这很难理解吗?”黎云云在窗外说。 她走进来,轻轻巧巧地说:“瀛洲岛本来就不是普通的岛屿,以前它能让时间走得慢,为什么现在不能让时间走得快呢?” 郭玉笑道:“以前岛上的时间流逝慢,是因为这片地域质量不同寻常,我们戚琪姐是学霸,她有详细的科学论据。你有吗?说时间走得快,这纯属异想天开!” 黎云云揪住他的耳朵:“异想天开,也比榆木脑袋要强吧?你们那个时代的人,才刚刚登上月球。可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已经登上了太阳系外的另一个恒星。科学每前进一步,都是由异想天开作为动力。要是都像你这样,榆木脑袋缺乏想象力,人类就会止步不前。” 黎小石连连鼓掌:“说得好!” 黎云云得了鼓励,更加得意了,趾高气扬地放下郭玉的耳朵:“没文化不要紧,但不能没智商,是吧?” 郭玉揉着耳朵,不满地咕哝道:“我看你的智商值是二百五。” 黎云云气得挥手作势,郭玉连忙再次捂住耳朵。 谢薇薇不耐烦地打断二人的打闹,说道:“二十二根。我每天掉落的白头发是二十二根,新长出的白头发也是二十二根。登上瀛洲岛之前,或者之后,都是如此,一根不多,一根不少。” 黎云云听得云里雾里:“你在说什么?” 谢薇薇冷峻地望着她:“我的意思是,你的假设不堪一击。” 郭玉也说:“是啊,黎云云你觉得自己上岛的这几天,身体有什么变化吗?要是这里时间流逝忽然变快,你肯定会发现自己明显加快的衰老速度啊!比如今天背驼了,明天腰弯了,后天白内障了,大后天老年痴呆了。” 黎云云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才老年痴呆!” 阿兰总结道:“说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啊!难道日记是乱写的?” 黎小石一边思索一边说:“不会,日记写得非常符合实际。瀛洲岛面积不大,岛上村民人数有限,种族内部繁衍的结果,必然是生育率和生育质量双下降,所以日记里说新丁日益减少。至于无法医治的疾病,这早就存在了,你要是留在岛上,也许撑不到今天。” 阿兰点头。 她苟延残喘了这些日子,没想到竟成了瀛洲岛最后的遗民。 但是她心中止不住的悲凉。最后剩下的几个人,马上也要死了。 “先人不远千里,渡海求生,希望能够长久保存家族血脉,哪里能够预料到今天的结局?”她眼望长空,人类的生命永远是短暂的,世间唯有自然永恒。 黎小石摇摇头,恳切地说:“你不能这么悲观。你们的族长巫坆,带大家来到这里,并没有希望所有人长生不老,连他自己都死了。但是至少他们在岛上过的每一天,都很安定快乐,远离纷争,不是吗?从这一点上说,他们求仁得仁,黄泉有知,应该也会知足。” 他想起自己在瀛洲岛上的日子,虽然不长,但充实美满,是真正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阿兰笑了:“没错。‘朝闻道,夕死可矣’,说的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黎小石一愣:“西斯科?你说美国漫威的超级英雄吗?你怎么会知道他?” 谢薇薇一推他的后脑,骂道:“就你,也能把中学给毕业了?” 郭玉小声地问身边的黎云云:“你知道啥意思吗?” 黎云云耸耸肩:“我小学都没有念完。” ------------ 一百八十七章 进军圣湖 屋外传来闻小平的声音:“你们在干吗?队伍要开拔了。” 他走进来,见大家都在,正好,不需要一个一个通知了。 “去哪儿?”谢薇薇问道,王国森如今行事越发刚愎自用,别说不通报自己,连李洪心都不放在眼里。 闻小平说:“探测器扩大了搜索范围,果然再次发现信号,而且这一次信号更加强烈,就在那儿!” 他朝山顶方向一指,就是原先的圣湖。 黎小石心中一动,这么说,还会再发现晶体?也许,戚琪的下落会有进一步消息呢! “走!我们跟上!”他迅速起身。 一行人爬上山顶,面前出现一个巨大的锥形石坑。 那里原先蓄满清冽的湖水,现在只剩焦黑的炭石。所有的湖中动植物、微生物全部在高温下死亡、融化,喷上天空,又随着雨水落回大地。 虽然下了三天三夜暴雨,可是石坑内没有积水,连最深的锥形底部都没有一点水渍。看来雨水全部下渗,或者随着气体喷发扩大的管道,流入地下了。 探测器发出的信号就在附近,这让王国森非常兴奋。“准备填埋炸药!” “你要炸掉圣湖?!”阿兰由黎小石搀扶着,勉强爬上崎岖的山路,已是脸色苍白如纸,大颗大颗虚汗沿着脸颊流淌。此刻听到王国森的话,不禁一阵胸闷心跳,这可是圣湖! 王国森眼角瞟了她一眼,不予理会。 阿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推开黎小石,拖着孱弱的身体,挡在王国森的面前:“你不能这么做!圣湖里有神灵,你不得惊扰她的安宁!” 王国森上前一步,人高马大的身体像一堵厚实的墙壁,贴在阿兰鼻子跟前,淡淡地说了一个字:“滚。” 郭玉赶紧上前拉住阿兰,把她往后拉了一步:“他有枪,你小心点!” 阿兰厉声道:“有枪又怎么样?王国森,你听着,圣湖的湖底住着神女,族长用了一辈子来守护她和圣湖,你不可造次!” 王国森发出一阵冷笑:“你的族长,还有神女,他们要是有能力保护圣湖,大概不会让它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吧?” 他指着干枯焦黑的石坑,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美丽、神秘、宁静、得天独厚的圣湖? 郭玉也有些泄气,扯着阿兰的袖子:“对啊,阿兰姐,那都是神话传说。” 他望着一眼可以看穿的石坑底部,那里连一根草都没有,怎么会住着神女? 阿兰却意志坚定,她不能容忍王国森炸开祭祠之后,把圣湖也炸得满目苍夷。 这个王国森,他绑架自己和黎小石等人,目无法纪。又随意封冻海底,导致地震海啸。现在还到处炸毁自己的家园,破坏自然,不畏神明,简直令人忍无可忍。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王国森的脸颊。 所有人都惊呆了,士兵们呆呆地看着这个女子,柔弱得如同一个纸片人,居然敢对长官下手! 她病重无力,手下软绵绵的,只是听起来声响,其实几乎没有痛感。 可是王国森的脸色渐渐转黑,两眼放出的光,几乎要把眼前的女子撕碎。但是当着众多士兵的面,他好歹按住了自己,把伸向枪套的手缩了回来。 杀了阿兰,当然轻而易举,但是为此丢了身份,他不舍得,也不屑。 他一伸手,掐住阿兰的脖子。 阿兰顿时感到气息堵塞,难受至极。 “给我一边呆着去!”王国森手一扬,轻飘飘地将阿兰抛出一米开外。随后使一个眼色,一个士兵上前制住阿兰,防止她再动手。 “填报炸药,做爆破准备!”王国森对手下命令道。 几个士兵背着炸药,腰间系上结实的绳索,一步一步滑向锥形石坑底部。他们准备将炸药填埋在底部管道口,炸开那里,应该能够事半功倍。 李洪心避开其他人,走到王国森身边,低声道:“我知道,这事儿你主意已定。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巫仙一族流传下来的很多传说,都有根据。你若是全然不信,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登上瀛洲岛?你所要寻找的东西,难道不是来源于传说?” 王国森眼中的厉色收敛,语气平和,说道:“不是不信。但是你看看手下这些人,他们替我卖命,寻求荣誉和富贵。倘若我被一个传说吓退,你觉得他们还会铁了心跟我吗?” 李洪心看着那些忙于填埋炸药的士兵,叹了一口气。他们注定的角色,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 “可是用这么大量的炸药,是不是可取?我所知道的传说,与刚才那个女子的话,可不一样。” 王国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讲?” 李洪心说:“据我所知,湖底并没有神女,相反,居住一种恶灵。恶灵被圣湖压在地下,千万年不能翻身,如今水落石出,危险正在逼近。你要是贸然将地层炸开,恐怕会带来灾祸。” 王国森看着锥形石坑底部,背着炸药的士兵已经到达那里。 脚底的岩石粗糙尖利,显示它并非湖底原有,而是来自于深层地下。这里应该有一条管道,是气体从地下喷涌而出的必经之路,但是现在被许多落回地面的岩石碎屑填埋。 所以士兵踏在这样的地方,必须格外小心,万一不小心踏错一步,也许浮土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他们将炸药埋在岩石下,铺设长长的引信,一直通到石坑边缘,点燃打火机,对准引信,等待王国森的指令。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王国森抬起手臂,一声令下! 火焰点燃引信,滋滋冒着火花,一路直往锥形石坑底部烧去。 轰隆!一声巨响,震彻山谷! 锥形石坑底部开出一朵岩石之花,腾起一团烟尘蘑菇云,大地震颤,空气啸叫,所有人捂住耳朵卧倒在地。 锥形石坑发生了剧烈摇晃抖动,斜坡上的石块纷纷滚向底部,好像倒塌的山峰,压向山谷。 一大片山体滑坡,锥形石坑底部渐渐被填高。 石坑斜坡却出现了一大块空洞,闪现亮晃晃的一片白光。 晶体!半个石坑都是晶体! 在日光照耀下,发出钻石一般的光芒,若是天空刚好有一架飞机驶过,也许会以为这个地方是一块天然的聚宝盆。 探测器仿佛骤然清除了障碍,信号迅速增强。 ------------ 一百八十八章 晶体之矿 “终于找到了!”王国森紧握双拳,历来高风险,就有高回报,这一路来到瀛洲岛所遭受的挫折和损失,总算没有白白牺牲。 “真的是那种晶体!戚琪一定在里面。”黎小石头一个冲进去。 左脚刚要迈入,忽然脑袋一下刺痛,让他浑身一颤。这是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顿了顿,下一秒还是快速进入洞中。联想到戚琪昏睡的状态,他心里越发着急,必须尽快找到她,并带出来!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矿洞,隐藏在湖底岩层之下,数千年不曾被人发觉,直到现在重见天日。 白色晶体遍布矿洞四壁,如同宝剑刀锋,刺穿岩石,出露于空气之中,表面光滑,边缘锋利,轻易不可触碰。 晶体大多呈现一种半透明状,隐约可见内部的斑斑点点,应该是含有许多种杂质。可能是刚刚下过暴雨的关系,山中空气潮湿,晶体表面遇到潮气,不一会儿便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透明度略微下降。 矿洞很大,四面八方的晶体将阳光折射得乱七八糟,人一入其中,就好像走入一个迷宫,随便朝哪里望一眼,都有自己的半个影像,好像武侠描绘的分身。 “戚琪——”黎小石大喊一声。 “戚琪——戚琪——戚琪——”顿时四面响起高低不同的响声。 晶体的密度不同,反射回来的回声也各不相同,但没有人应。 王国森等人也走进来,手电光晃动,顿时矿洞内人影、光线更加杂乱,分不清虚实。“探测器缩小范围,提高精度。” 郭玉搀扶着阿兰,赶上黎小石:“怎么样?戚琪姐会在这里吗?” 黎小石没法回答,他潜入戚琪的意识,可她还是昏迷不醒,不能察看周围环境。 “她一定是来找你,所以到了圣湖,但是跟你擦肩而过,最后掉进这个矿洞里。”郭玉猜测。 “咦,这是什么?”黎云云用手指摸了摸身边一块晶体,指尖好像蜘蛛吐丝一般,拉出一条极细极细的丝线。 晶体表面的水雾,好像更浓了一层。但并不是因为水汽聚集,而是里面增添了一团类似的丝线。 黎云云轻轻将表层丝线和水雾一同拂去,发现晶体内部似乎也有丝线,只是更加密集,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杂质形成的斑点。 “这里该不会是一个水晶宫吧?那我们可发财了。”黎云云说。 谢薇薇冷笑一声:“天然水晶的纯度根本比不上人工水晶,而且数量多价值低,有什么值得高兴?” 黎云云撅了噘嘴,咕哝道:“就你知道的多。” 嗡嗡嗡!随着矿洞出露地表,苍蝇蚊子也飞了进来。 “讨厌!我现在一看到蚊子,心里就有阴影。”黎云云使劲挥了挥手。 山间苍蝇和蚊子个头比较大,一进入矿洞,好像嗅到了某种食物的气息,纷纷停驻在晶体上,大口大口吞咽,那些纤细透明的丝线,对它们来说,就好像是棉花糖一样美味。 聚餐良久,酒足饭饱,苍蝇蚊虫临走前,不忘产下虫卵。一团团厚实的丝线,就好像是天鹅绒毯,给未来孵化的宝宝提供一张绝佳的温床,以及充足的饮食。 王国森等人在矿洞中绕来绕去,可是探测器信号停留在矿洞里,并没有给出具体方位。 黎小石也在到处寻找,不断呼喊戚琪,还是没有任何讯息。 黎小石停下脚步,其他人特别是阿兰,需要休息。而他自己,需要静下心来。他感到自己太着急了,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盘腿而坐,调顺气息,闭目倾听。 就像那天在森林中,听到草木从地下汲取水分,花瓣一片接一片绽放,在矿洞中也充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他听到虫卵快速孵化,在这个高温高湿的洞穴中,一切条件都适宜,它们虽然在卵膜中只呆了短短一二个小时,却急不可耐地想要破壳而出。 他还听到丝线拉扯、伸长、延展的声音,就好像它也是有生命的,吸取了空气中的水分和养料,以及晶体内部的矿物质,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成长。 波!第一个虫卵的卵膜破裂,一条顶端略带粉色的肉乎乎的蛆虫,从中爬出,扭动着屁股,一头钻入面前的丝线团中。 那里是它成长的摇篮,菜园子和畜牧场,它毕生所有任务,就是将自己的肚子吃撑,再吃撑,然后静静等待蜕变,长出双翼,像父母那样御风飞翔。 哗!黎小石听到从蛆虫的口器中,流出一股又一股液体。那是一种腐蚀液,用来液化食物。 蛆虫不善咀嚼,但是善于烹饪,它会将食物煮成一锅粥,然后毫不费力地喝下去。它们就是这样分解动物尸体的。 黎小石不想再听,可是四周全是这样蛆虫,不由得他不听。 四壁晶体上趴满了蛆虫,成千上万的虫卵,起先是肉眼不可见的,一旦孵化出蛆虫,此地就变成了它们的天下。好像造物主拼凑这个矿洞,仅仅是为了给它们提供一顿美餐。 “呃!”黎云云、谢薇薇等人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蛆虫,盘旋在头顶、脚边、身旁,只觉得一阵阵反胃。 阿兰捏起一条蛆虫,轻轻放在黎小石的胳膊上。那一道伤口是被疯人抓伤的,血肉鲜红,没有中毒迹象,但是因为岛上缺乏抗生素,因此伤口有些感染。 “正好用蛆虫来吃掉腐肉,这样伤口能好得快一些。”阿兰又捏起二条,也放入伤口。 三条蛆虫一扭一扭,好像见到了顶级美味佳肴,忙不迭地钻入伤口黄脓之中。待它们吃掉大约十毫米的腐肉之后,阿兰就把它们换掉,再捉三条新的。 黎小石发现,伤口组织坏死的面积很快减少,新肉芽生成与伤口愈合速度也变快很多。“看来这种恶心的东西也不是一无是处!” 阿兰微微一笑:“中草药角度来说,世上每一样东西,都有他特殊的价值。” 黎云云看着红色伤口里,白色虫子上沉下浮,胡吃海喝,忍不住一阵干呕:“我宁可胳膊烂掉,截肢,也不让这玩意儿钻进我的肉里。” ------------ 一百八十九章 恶灵与神女 王国森那边,正在细细研究一截晶体,这是他用匕首炳从岩壁上敲落的一块。 晶体的表面与内部质地相同,放在探测器旁边,并没有引起任何信号变化,显然不是他要寻找的东西。 “这些没用的晶体,都是欲盖弥彰!都是幌子!一定在矿洞底下深处!”他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就掘地三尺。 “长官,要不要再实施一次爆破?”手下士兵问道。 田安一听,立即驳斥道:“那会引起矿洞塌方的!” 王国森手一挥,制止他俩的争辩:“不到这一步。再找找吧,这个矿洞太深,未知的地方太多。” 他看了看盘坐的李洪心,问道:“你感受到什么?” 李洪心缓缓睁开双眼,说道:“恶灵沉睡了千年,不会一朝醒来。” 他的话很轻,但还是被黎小石听到了。 他感到疑惑,遂问阿兰:“为什么李洪心说,这里有沉睡的恶灵?你不是说,圣湖里住着一位神女吗?” 阿兰歪头想了半天,她努力回忆奶奶对幼时的自己所讲的传说,里面并没有圣湖恶灵这样的故事呀! “我也不知道。但神女是一定有的,她听从天神的旨意,落入凡间,居住于这片海中之湖,守护这片海域。族长说,神女拥有无上智慧,能够解除一切世间烦恼。” 谢薇薇听了直笑:“你这位神女,八成是观世音菩萨吧!对不起,她的道场在普陀山,不在这儿。” 阿兰听了不语,她那个时代,佛教还没有传入中国,她根本不知道谁是观世音菩萨。 谢薇薇不等她接话,自言自语道:“世间烦恼,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不管是神女,还是观世音菩萨,没有了金丝泉,谁也解不了我的苦难。” 话未说完,一阵气急咳嗽,竟咳得痰中带血,气喘如牛。 “你怎么样?”郭玉连忙扶住她。 谢薇薇无力地伏在地上,头巾滑落,露出满头稀稀落落的银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她的头发掉了很多,发根之下的头皮清晰可见。 众人嘴上不说,心里都很酸涩。几日过去,她已经衰老至此,几乎就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谢薇薇快速扫一眼众人,脸上浮起一丝难堪,连忙抓起头巾想要戴上。可是越心急越戴不好,不是这里露出一片白发,就是那里露出一段皱纹丛生的脖子。 郭玉赶紧伸手帮她,却被谢薇薇一把甩开:“走开!我不想看见你,还有你们,我统统都不想见!” 郭玉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不想再惹谢薇薇生气,只得慌乱道歉。 谢薇薇重新戴好头巾,整理好墨镜、口罩,又把自己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只有这样,她才感到些许安全。 她叹了口气:“看到金丝泉枯竭的时候,我就已经想死了。我宁愿留在世上的印象,是我年轻时候的样子,就是不想遇到刚才这样的难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有一丝侥幸。也许是我贪生怕死,没有勇气。” 郭玉抓住她的胳膊:“你不能死!你不能这么想!” 一旁的黎云云发出一声笑:“世上谁不会衰老,谁最后不是死掉?要都是照你这样的想法,那些老年人,甚至中年人,都应该自裁了事?” 谢薇薇的墨镜后射出一道冰冷的目光:“你还有大把的青春,还有几十年的寿命,你当然不会明白,几天之内跳过数十年直奔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死神宣判了死期,所以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恨不得当成一年来过。但又恨不得立即死去,这样就不必受煎熬。这种矛盾的心情,你根本没法体会!” 一口气说出一大串话,她喘个不停,胸口就像拉风箱一样,发出嘶嘶之声。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最后的期限,也许就在今日。 黎小石见她这样,不禁用目光狠狠责备了黎云云。这丫头,话虽在理,却嫌刻薄。 黎云云这时候心里也有不忍,对一个将死之人冷嘲热讽,好像有点过线了。 阿兰伸出一双手,轻轻握住谢薇薇。“不要怕,有我陪着你呢!奶奶说过,人死的时候,眼前有一道白光,接着就会有熟悉的人出现,比如故去的父母,或者祖父母,或者其他亲眷好友,他们是来接你的。我希望到时候,奶奶会来。你呢?” 她话语温柔,轻轻抚平谢薇薇焦躁的心情,让她慢慢沉静下来。 谢薇薇想了很久,叹道:“外婆。我从小是她养大的,跟她最亲。” 阿兰笑道:“那就好啦!你放心,老死的人是不会痛的,也不会有苦,反而会很安详,就像累了一天,躺下来歇一歇,睡一觉而已。” 谢薇薇出神地望着远方,从前她不敢想,也不愿想,这些有关死亡的事情。可是阿兰的话,传递给她一种力量,让她明白,面对和正视死亡,是所有人类都应该提前为自己做的一件事。 周围安静下来,没有人再说话。 黎小石听到耳朵里的声音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蛆虫吸食液体的响声,似乎越来越小。 仔细一看,蛆虫身处的地方,那些被液化了的丝线,在阳光照进矿洞,蒸发掉多余水分之后,慢慢凝固,结成硬块,将蛆虫牢牢锁在其中,就好像一滴树脂裹住昆虫,最后凝结形成一枚琥珀。 这都是因为蛆虫的液体食物,处于晶体表面的关系。倘若是在土地上,那么液体在被蛆虫吸进肚子的同时,还会被泥土吸收。而现在,它只会快速干结。 蛆虫就这样被困在自己亲手煮的粥里,最后脱水而死。 崩!一声脆响,黎小石听到那块干结的琥珀,好像裂开了一个极小的口子。 什么东西从内部将它顶破,随后在内外纵横闯荡。 黎小石俯下身细看,发现一根极细的细线从裂口处伸出,而琥珀内部,还有更多的丝线团。 ------------ 一百九十章 菌丝生长 被液化的丝线,还能复活? 不对。那些液化了的丝线,早就死了。但是晶体内部躲藏的丝线,没有全部被蛆虫消灭,它们凭借优良的屏障,躲过一劫,此时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清算反攻! 丝线如同藤蔓,密密匝匝地缠住琥珀,连带其中的蛆虫一起,将它变成了自己的食物。 没错,蛆虫体内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能够给丝线提供优厚的养料,这是晶体矿石、空气所无法提供的。 黎小石耳朵里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听到丝线生长的速度明显加快,它从蛆虫体内吸取养分的声音,就像抽水泵一样剧烈。 没过多久,众人都看出来,晶体表面的丝线增厚了好几倍,整个矿洞里的晶体好像蒙上了一层薄纱。 嗖嗖!嗖嗖!黎小石听到了一些不同的声音。 循着声音的方向找去,在洞顶晶体之外,其中一团丝线中央,冒出一根树枝。树枝通体莹白,略微透明,主干上斜刺里生出好几根树杈,但没有任何叶片或花朵,看着倒更像是海里的珊瑚。 “这是什么东西?那里也有!” 越来越多的珊瑚被发现,仿佛它们是在一眨眼之间,从丝线团里长出来的。 珊瑚越长越大,每一个分叉的顶端慢慢变得粗壮、圆润,最后形成伞状。远观起来,就好像是从丝线中伸出无数双小手,每只手撑着一把雨伞。 “这不会是鸡枞菌吧?”郭玉忽然说,一想起这种举世闻名的人间美味,他就忍不住咽口水。 “靠!哪个蘑菇会长在矿石上?”黎云云嬉笑道。 阿兰也笑了,她从小在森林里采集菌菇,能分辨数十个菌种,知道哪些能食用,哪些能入药。 蘑菇要不长在枯木腐树上,靠分解木质素和纤维素等有机物,获取养分;要不长在死去的昆虫动物上,利用宿主的残体获得养分,并造成宿主的病害或死亡。这些矿石里,怎么可能是菌菇? “喂,你们别忙着笑啊!你们看看,这些细细的丝线,像不像菌丝?”郭玉一本正经。 黎云云翻了翻白眼,没有理会。 阿兰捏起一根珊瑚分叉,稍稍掰断一点,发现里面藕断丝连,一根根细丝,就跟晶体里的丝线一模一样。 这确实是菌丝! 人们采集蘑菇,往往以为这就是菌菇的全部,其实露出地面的部分只是它的生殖器,是用来孕育孢子、繁衍后代的一部分,就像一株开花植物的花朵一样。 而隐藏在地下的,在土壤中纵横交错、盘根错节的菌丝,才是这种生物的真实面貌。它极其擅长韬光养晦,只有等到环境中的温度、湿度、养分等条件适宜的时候,才会破土而出,以蘑菇的形式闪亮登场。 阿兰作为一个在森林、田野中长大的孩子,凭借从小的认知,获得这些知识。倘若她跟现代文明有交集,就会知道,在1988年,美国发现了一个迄今为止,在地球上生存得最长久的生物,就是一种命名为“奥氏蜜环菌”的大型真菌。这个老家伙在俄勒冈的森林中存活了2400年,占地2200英亩,当然,是以地下延伸的菌丝形式存在。 “哇!这么说,真是一种蘑菇?”黎云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郭玉笑道:“虽然不是鸡枞菌,但是确实很像啊!不光外形很像,而且生存方式也很像。我们老家经常有人采这东西去卖,它很难找,但是也有寻找的秘诀,只要找到白蚁窝,就一定能找到鸡枞菌。因为这种蘑菇,它是靠吃白蚁排出的粪便长大的。” “我去!又来一个恶心的。”黎云云再次想要干呕。 “哪有什么相像的地方?”阿兰好奇问道。 郭玉笑道:“鸡枞菌提供给白蚁食物,白蚁提供给鸡枞菌粪便,二者同生共死。这个珊瑚蘑菇提供给蛆虫食物,蛆虫反过来也提供食物,二者不也是同生共死吗?” “你是想要去中科院,当研究学者吗?怎么说的话,那么文绉绉的,起一身鸡皮疙瘩!”黎云云奚落道。 郭玉一脸黑线,这个黎云云,总是找茬。 王国森那边,却没有这么和谐欢乐,他越来越不耐烦,找了许久,矿洞里除了不断冒出的蘑菇,还是什么都找不见。 “这里都快成蘑菇养殖基地了,不知道能不能吃啊?”身边的士兵也渐渐松懈下来,有时互相闲聊几句,否则难以打破洞中寂寞。 对于中国人来说,一切生物都是潜在的食材。只有当它有了食用价值,才能从不起眼的植物或者动物,变成一种有价值的东西。 “颜色鲜艳的肯定有毒,这种嘛……应该没有吧!” “那你倒是吃一个给我看看!” “靠!要是没毒,我吃了也不能长一斤肉出来。可要是有,我还不把小命挂在这里?!” “那就放一个虫子上去,让它先尝尝。” “不用了吧!那苍蝇和蚊子,不是早就吃过菌丝了吗?好好的又飞走了不是?” 士兵们一边闲聊,一边观赏那些晶莹剔透的珊瑚。 分叉顶端的小伞越来越饱满,胀鼓鼓的,里面充满了液体,就好像沙漠旅队携带的水囊。液体之中夹裹了满满的孢子,那是珊瑚菌丝的后代。 其中靠近伞柄处,水囊皮逐渐收缩,这样一来,小伞顶端的囊皮就崩得更紧了。 扑! 顶端囊皮忽然裂开一个口子,内部的液压导致液体全部喷射出来,形成了一股雾状的孢子云。 “啊嚏!”一个士兵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揉了揉鼻头,有几缕孢子云不经意间吸了进去。 王国森回头看了看,心头按捺不住焦躁。士气闲散,不能再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了。 咦?他突然看到前方一大片晶体后面,有一团隐隐黑褐色,像是一个人影。 走进一瞧,是个女子,虽然搁着晶体以及缠绕其上的菌丝,他还是认出来,里面的人就是失踪的戚琪。 她蜷缩在晶体的包围之中,背对众人,看不清面部,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闻小平也看到了戚琪,一阵惊喜,赶紧跑去通知黎小石。 黎小石飞也似赶来,对着晶体一阵猛拍,一边大喊:“戚琪!你还好吗?你没事吧?回答我啊!” 簌簌簌!菌丝被拍断,在空中飞扬,犹如霓裳羽衣,轻盈飘飞。 可是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黎小石迅速游离意识,穿透晶体,进入戚琪体内。 ------------ 一百九十一章 戚琪的梦境 万幸!她只是睡着了,呼吸、心跳,各项生命体征全部正常。 “戚琪!醒醒!”他不听呼叫,可是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怎么回事?睡得这么沉? 黎小石屏息敛气,决定进入更深一层,也就是戚琪的潜意识。 在突破“转”章之前,他还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潜意识是一种连本人都无法掌控的意境,更别说外人。 他先是看到一大片眼花缭乱的烟霞,好像从清晨到夜晚,一天二十四小时,天光云影在瞬息之间变换。 脚下的大地不停地颤抖,节奏时快时慢。 原来这就是潜意识,看来这里很不稳定,是一块随时可能崩塌的世界。 戚琪,你在哪里? 黎小石睁大眼睛,在五色缥缈烟霞之中寻找。 烟霞逐渐消散,脚下的大地逐渐变得平静,远处出现了起伏的山林,峰峦之间散落百里沃野,并有几个小小的村落散布其间。 前方出现一条宽阔的马路,车流渐渐密集,路边的建筑物一幢接一幢立起,霓虹灯取代烟霞,发出耀眼的光芒。 黎小石想起来,这是H市,四十五年前的H市。 他立即知道,该去哪里找戚琪了。 熟门熟路地,他拐入一片破败的城区,这就是那片贫民窟,他和戚琪一同长大的地方。 在这里,他俩一起上学、逃课、挨批、干架、玩耍、陪伴。 戚琪的家在城区西南角,是一幢灰红色的砖瓦结构平房,前一间是客厅兼厨房兼餐厅,后一间是卧室兼书房兼厕所。 家门大开,这里的人家都这样,因为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供守护。 黎小石轻易就进入门厅,一眼看到卧室门半开,凌乱的床铺上躺着二个孩子。 一个很小,才一周岁半,还没有学会走路,此刻正伸出胖乎乎的拳头,塞进自己嘴里,津津有味地舔舐,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另一个大约四五岁,趴在小婴儿身边,手掌托着腮帮子,歪头问道:“弟弟,你什么时候会说话呀?什么时候能跟我一起玩呀?” 小婴儿挺善解人意,把拳头从嘴里拿出来,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好像是在回答姐姐的问题。 但是姐姐听不懂她的话,更显苦恼。她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摆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又问道:“弟弟,你说姐姐长得漂不漂亮?” 小婴儿对漂亮这个词,没有任何概念,又把拳头塞进嘴里去了。 姐姐不耐烦地抓住他的胳膊,硬把拳头拉出来,说道:“别啃啦!这又不好吃!等你可以吃冰激凌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什么东西才是最好吃的。” 对姐姐突如其来的强硬,小婴儿有点生气,根本不买账,又把拳头夺了回来。 姐姐惊讶地叫道:“啊?你居然敢反抗?还敢打姐姐?真是没大没小!” 可是转眼看到小婴儿嘴角流下的口水,又忘记了生气,抓起一条手帕,帮他擦干净,一边嘴里说:“你看你,老是流口水,自己也不会擦,有什么用啊?!” 黎小石见二个孩子自得其乐,心想,难道这就是戚琪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 厨房里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好像有人在砧板上剁肉,但从门厅的角度看不到人。 黎小石看到客厅的家具不多,但是摆设的物件很精致,显然经过一番精心布置。比如沙发、窗帘、地毯的统一色调,比如茶几、电视机柜上的小摆设,风格相近,但各具特色,又比如每一个拐角,每一处凹凸,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都显示出这个家,虽然小却极具温馨的特点。 黎小石的视线落在靠墙的茶几上,那里没有别的摆设,只有一个相框,里面有三个人,一个男人站在怀抱婴儿的女人身边,一同对着镜头微笑。 那个女人是戚琪,而那个男人,就是黎小石。 他和戚琪结了婚?还有了孩子? 黎小石有些吃惊,这么说,女人怀里的婴儿,就是床上那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没有猜错的话,床上的小婴儿,那时候还没有出生。 黎小石几乎要笑出声来。原来戚琪的潜意识,就是这样一家四口的生活。 厨房里的剁肉声停止,接着是盘子与菜刀碰撞之声,肉糜从砧板转移到了盘子里,随后“扑”打碎一个鸡蛋,半透明的蛋清和蛋黄躺进肉糜中央。 “大宝,看好弟弟,不要让他从床上掉下去哦!”一个女人从厨房探出头来。 果然是戚琪。 黎小石连忙伸手就要叫她,可是戚琪的视线直直地穿透他的身体,望进卧室里面,一边说:“还有,摸一下弟弟的尿不湿。” 黎小石向前走了二步,整个人站在戚琪面前,可是戚琪根本看不见他。 卧室里传出小女孩的声音:“妈妈,你快来!弟弟的尿不湿很鼓很鼓,他在里面撒了很多很多尿!” 戚琪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厨房走出来,向卧室走去。她的肚子向外鼓起,让身材看起来非常臃肿肥胖,应该已经怀孕四五个月了。 经过门厅的时候,她好像X光线一般,从黎小石身体中间穿透。 黎小石低头看了看自己,很完整,没有被撕裂。看来潜意识里,他是透明的。 “戚琪?”他试着喊了一声,对方没有回头,径直走到小婴儿身边,麻利地给他换了一块干净的尿不湿。 小婴儿看到妈妈,就不停地把头往她怀里钻,用嘴巴寻找**。 戚琪把他轻轻推开,笑道:“二宝,你已经断奶了,接下来我们要喝配方奶粉,那个营养比较全面,才能让你快点长大,知道吗?” 大宝在一边说:“就是!二宝,你马上就要当哥哥了,要知道让着小妹妹,知道吗?”口吻俨然是父母平时教育她的样子,这让戚琪哭笑不得。 大宝摸了摸戚琪的肚子,好奇道:“妈妈,小妹妹在这么小的地方,不会闷坏吗?” 戚琪笑道:“为什么是小妹妹,不是小弟弟?” 大宝皱了皱眉,道:“弟弟太吵了!我还是喜欢妹妹。”说着瞟了一眼二宝,此时他正嗷嗷叫起来,吵着要喝奶。 戚琪给他泡了一瓶奶粉,把他抱在怀里。 ------------ 一百九十二章 中年黎小石 二宝尝了一口奶嘴,马上就吐了出来,这不是妈妈的味道!一定是有人想要糊弄他!他裂开小嘴,哇一声大哭起来。 二宝娇气,什么事情稍不顺心就哭闹不止,戚琪叹口气,只能任由他去。 大宝把耳朵捂起来,愁眉苦脸道:“一天要哭一百次,真是吵死人了!” 哭了足足二分钟,戚琪和大宝二人觉得简直有二个世纪那么漫长,二宝的哭声才稍稍减弱。 戚琪趁机把奶嘴塞进他的嘴里。 呸!又被他吐了出来。接着是又一次长达二分钟的哭闹。 大宝站起来在原地打圈圈,戚琪看出来她情绪焦躁,毕竟是小孩,忍耐力不比大人。“大宝,你出去客厅里画画吧,把房门关上。” 大宝马上走出去,砰一声关了门。 戚琪又尝试了很多次,让二宝适应奶嘴,在第五次的时候,二宝终于肯含着它喝完一半奶粉。而此时,戚琪已经感到头晕脑胀,耳朵简直被撕裂。 而这样的喂奶过程,每过三四个小时,都要重复一次。 喝完奶,二宝精神兴奋,从妈妈怀里挣脱出来,爬出卧室,去找姐姐玩。 戚琪得了空,赶紧转身奔进厨房,继续没有干完的活计。天色已经暗下来,她要抓紧时间准备一家人的晚餐。 “妈妈,晚上吃什么?”大宝站在厨房门口,身后跟着二宝。 “糖醋里脊,你最爱吃的。肉糜蒸蛋,你爸最爱吃的。还有土豆泥,给二宝加餐。”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爸爸在加班呢,可能要很晚。” “他会买蛋糕回来吗?” 戚琪会意一笑,没有回答,而是从冰箱里取出一个大大的纸盒子,打开盖子,立即香味四溢,里面装了一个小小的酸奶乳酪蛋糕。 大宝发出一声惊呼!这才是她最爱吃的。 “不能偷吃哦!”戚琪笑道。 大宝恋恋不舍地看了蛋糕一眼,犹犹豫豫地合上盖子,自我安慰道:“好吧,吹了蜡烛再吃。” 过生日,是有一定仪式的,这她明白。正因为那种仪式感,才加重了她对生日的期待。不过,爸爸不能陪着一起吃生日晚餐,还是让她有一点点失望。 “为什么爸爸老是加班?” “因为爸爸要赚钱啊,大宝要上学了,二宝喝的奶粉很贵,小宝也快要出生了,每一件事都要花钱嘛。” “那我可以不上学啊!” “别的小朋友都上学,大宝没有人玩,不会很孤单吗?” “会。但是爸爸可以陪我玩啊!” “爸爸当然会陪你!等一下,妈妈给爸爸打个电话,问问他看,什么时候能回来,好不好?” “好。” 戚琪转身进了卫生间,把门关上,打开手机。 黎小石好奇,那个“自己”会对她说什么呢?他飘飘然进入卫生间,看见戚琪正用手掌捂着话筒,对里面的人说话。 “妈,真的不用了,我的钱够用,你前一阵不是刚给过我吗?二宝的奶粉还有很多,你不要买过来。” 黎小石侧耳倾听电话里的声音,是一个女人,她说:“我在国外,顾不到你,你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戚琪点着头道:“好啦~我一切都好,真的!” 她收了线,打开门走出卫生间,对着二个孩子道:“爸爸说了哦,今天给大宝买了生日玩具,托一个叔叔送过来,祝大宝生日快乐!” 大宝的情绪一下子被提起来,开心地拍手称好。 戚琪舒了一口气,赶紧走进厨房,忙完剩下的活计。 笃笃笃!有人在窗外敲玻璃窗。快递员扬了扬手中的包裹,示意戚琪出门来取。 戚琪签字接收了一个小纸箱,随后双手托着,走到二个孩子中间。“生日礼物来喽!” “我来拆!”大宝一把抢过去,拆开封条,是她渴望许久的芭比娃娃套装!里面有一个美丽的芭比娃娃,三套礼服,三套休闲装,三双鞋子,一面梳子,一把镜子,一只坤包。 这个套装是摆在商场柜台最显眼处的玩具,她曾经驻足停留许久,妈妈知道她想要,但是看了看标价便拉着她走了。 今天爸爸居然替她买下,送给她作礼物,这让她喜出望外。 一直到晚饭结束,洗漱上床,她都高高兴兴,抱着芭比娃娃不松手,直到跟娃娃一起,听妈妈讲完小猪佩奇的故事,她才闭上眼睛,搂着她一起睡觉。 二宝呢,经过又一轮的哭闹,不得不再一次勉强地通过奶嘴喝奶之后,早已进入了梦乡。 戚琪只有在这个时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通常她会光着身子站在卫生间,将自己的衣服、娃儿的衣服统统洗完之后,再舒服地洗个热水澡,随后上床休息。 上床之后,有一天当中最惬意自由的十分钟时间,她可以浏览一下手机,或者翻一翻床头的报纸杂志,十分钟后,她往往支撑不住上下打架的眼皮,扔下手机报纸杂志,倒头就睡。 但是今晚,她关掉孩子房间的灯,走进卫生间,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并把头发放下,戴上墨镜和鸭舌帽,随后出了门。 黎小石不懂,她这是要去哪里?为什么把自己伪装起来? 他跟随戚琪,搭乘地铁来到市中心,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按图索骥,拐过几个街角,走入一家迪厅。 此时深夜十二点,迪厅内蜂攒蚁聚,人头涌动。配合光彩夺目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这里是都市人夜生活的焦点。 戚琪小心地用双手护住肚子,在人群中艰难前进,最后找到一个昏暗的角落坐下,也不摘墨镜和鸭舌帽,就这么呆呆地坐着。 等人吗? 黎小石知道自己就算问了,她也听不到,只好在她旁边坐下,默默相陪。 戚琪看着舞池里乱扭的人群,墨镜后的目光复杂。她一个人一个人地看过去,因为灯光炫目变幻,她不得不费很大的力气。 黎小石明白了,她是在找人。 忽然,戚琪脸上的神情一滞,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一下,目光停止了搜寻。 找到了? 黎小石连忙顺着目光看去,见到了一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中年黎小石略微有些发福,腮下的胡渣多了一些,眼角的皱纹深了一些,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变化。 黎小石感到惊奇,原来自己以后会变成这样啊! 想想又不对,自己在迪厅干什么呢?不会跳舞,也不会蹦迪啊! ------------ 一百九十三章 狗血小三 可是那个中年黎小石,分明在舞池里玩得非常尽兴,丝毫没有注意到远处有人盯着自己。 戚琪看到了深夜在舞池中手舞足蹈的丈夫,满脸冰冷,可是并没有动一下身子,仍是牢牢钉在座位上。 旁边的黎小石倒是有些坐不住了。原来在戚琪的潜意识里,自己是一个这样的人啊! 一曲终了,中年黎小石摸一把额头的汗珠,脸上带着满足的倦意,步出舞池。 戚琪的眼睛始终紧紧相随,见他走进一个卡座,那里坐着一个波浪长发,背影苗条的女子。 中年黎小石在女子身边坐下,接过女子递来的啤酒,一饮而尽,酣畅淋漓地出一口气。 随后,他转过半张脸,去吻女子。 女子也转过半张脸,接住他的吻。 于是戚琪和黎小石,同时看到那女子的脸。正是谢薇薇。 黎小石一下子呆住了,他知道,谢薇薇并不是真的在那里,她只是戚琪的想象而已。戚琪爱吃醋,他早就明白这一点,可他不知道,戚琪对谢薇薇有这么深的忌讳,以至于潜意识中竟认定她会夺走自己的爱人。 不容他多想,戚琪已经站起身,朝他们走过去。 “别去!”可是黎小石的喊话没有用。 不出意料,走到中年黎小石面前,戚琪挥手“啪”打了他一个耳光。 打掉了他手中的啤酒杯,也打得他目瞪口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跟踪我!” 戚琪气得浑身发颤:“大宝今天生日,我给你打电话发信息,你也不回家,却在这里鬼混!” 中年黎小石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不当一回事,满脸轻松。他似乎对戚琪的生气,习以为常。 旁边的谢薇薇笑道:“收不住自己的老公,拿孩子要挟,算什么本事啊?” 她明眸皓齿,依旧是年轻时的风采,一点都不显老态,坐在发福的黎小石身边,倒好像是父女一般。 而此时大腹便便的戚琪,站在她面前,更像是丑小鸭见了白天鹅。 戚琪用颤抖的食指,指着谢薇薇,道:“要不是你这只狐狸精,他也不会连孩子都不管!” 谢薇薇冷冷地盯着戚琪,道:“你和他有了孩子,你该知足了!至少你得到了他的人,不是吗?” 戚琪,以及站在一旁的黎小石,都听明白了,谢薇薇的言下之意,得到了人之后,就不应该再奢望得到心。 戚琪愣了一愣,喃喃自语:“是啊,我一直都得不到他的心……” 此话一出,旁边的黎小石心中猛地一动,他望向戚琪,只见她目光灰败,生气全无,好像被一针见血地戳中要害。 “戚琪……”黎小石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当然即使说出来了,她也听不到。 “我们走!今天真是扫兴!换个地方,我陪你玩个痛快。”谢薇薇拉着中年黎小石走,对方也不反对,就这么撇下戚琪离去。 戚琪则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泪流满面,她想要截住他,拉他回家,可是他会跟她走吗?即使回家了,明天呢?后天呢? 站在一旁的黎小石眼看戚琪伤心难过,却帮不上忙,正急得抓耳挠腮,忽然见她身子一软,歪倒在沙发上,一丝长长的血渍,从大腿淌下,流入鞋子,将袜子浸湿。 糟了!戚琪怀有身孕,肯定是动了胎气了! “救人啊!”他拼命大喊,可是没有人听得到。迪厅里每个人沉浸在尽情释放的激情之中,无人注意角落里这个虚弱的女人。 黎小石试图推倒桌子,砸碎玻璃杯,可是他只是一个虚无的存在,做不到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戚琪的血越流越多,终于有一个服务生发现了她的异样。很快有人围拢来,迅速把她送上救护车。 黎小石没有上车,他没有勇气再看下去,戚琪的苍白脸色,深深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黎小石从戚琪的潜意识里退出,身子瘫软在地,背靠厚厚的晶体,仍是唏嘘不已。 “怎么了?你看到啥了?”郭玉推了推他的肩膀。 “怎么样才能让别人信任你?”黎小石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郭玉、黎云云和阿兰相互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富有哲理的问题。 黎小石想了想,道:“或者说,为什么我会给别人留下一个不可信任的印象?” 他抬头,祈求地看着三人,期盼从他们嘴里听到只言片语。 “那还不简单!因为你本来就是一个不可信任的人!”黎云云快人快语。 郭玉立即反驳:“石头哥怎么可能是那种人!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他!” 阿兰也表示同意。 黎小石抓住头发,用力地,一把一把地往下揪。 他没有想到,在戚琪的潜意识里,他的心始终在别的女子身上游荡,是一个朝三暮四、始乱终弃的花花公子。 但是他对自己很了解,清楚自己的为人,根本不是这样。 既然如此,为什么,知己如戚琪,还是会产生这么大的误解? 人和人之间,认知的鸿沟,到底有多深? 对待同一个人,同一个事物,人们的认知偏差,到底有多大? 这是一个宏观哲学命题,造成这种鸿沟和偏差的原因有很多种,他不想去细思,更不想去剖析。 当前,他只知道一点,弥补鸿沟和偏差的途径,已知的却有一条,直截了当又简洁易行。 就是沟通。 他从来没有这样迫切地想要跟戚琪聊一聊,聊聊她内心的担忧和恐惧,聊聊自己多次因为腼腆而说不出口的心里话。 他终于发现,因为自己的羞涩,拖泥带水,而耽误了太多时光。本来可以优裕从容地谈天说地的时光,他却始终三缄其口。 好在鸿沟和偏差,没有错到离谱的境地。好在即使有鸿沟和偏差,也没有人把它宣之于口。一切都只是在心里默默酝酿,甚至没有萌发新芽。 “戚琪!你醒一醒啊!”黎小石猛拍晶体,可是那一层看起来不厚的半透明晶体墙,却非常坚固,里面的人纹丝不动。 ------------ 一百九十四章 执行爆破 “我们绕到侧面看看吧!”郭玉提议。 大家分散开来,从不同方向探查。 滴滴滴!探测器传出强烈的信号,王国森精神大好,看来这里附近就有他要找的东西。 他悄悄吩咐手下士兵:“寻找位置,准备实施定向爆破!” 田安就在一旁,听到了他的话,惊道:“尊者,有人在里面,距离太近,爆破恐怕会伤及无辜。” 王国森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挥我? 黎小石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大吃一惊:“喂!不要!王国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里面空间这么小,戚琪没处躲,肯定会被炸伤的!” 王国森冷冷瞟了他一眼,不发一言。 他手下的士兵见长官并没有收回命令,便继续执行,找了一个凹槽,将一定剂量的炸药填充进去。 所有人开始撤离,执行爆破的士兵手持点火器,看着王国森,等待他下达命令。 黎小石见情况紧急,迅速强势侵入王国森的意识,控制住他。 收回命令! “爆破任务取消!”下一秒,士兵听到王国森突然这样说。 士兵楞了一下,立即取下引信,将炸药包小心放回存储袋。 “所有人听令,想尽一切办法,把里面的人救出来!”王国森继续说。 “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黎小石额头不断流下豆大汗珠,脊背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他刚刚练成五行心法“转”章,对他人意识的控制力尚未强化,而且王国森明显具有极强的反控制力,他就好像一只在笼中迅猛挣扎的野兽,无时无刻不与黎小石作殊死争斗。 一定要在王国森失控之前,救出戚琪! “找到了,这里有一个出口!”闻小平喊道,在团团围困的晶体之墙的某一面,露出一个小小的空隙,能让一个人的头部钻过,不知道戚琪能否从中脱困。 黎小石快跑过去,对着空隙喊道:“戚琪!快出来!” 声音终于传到戚琪的耳朵里,她悠悠醒转,眼睛张开了一点点。 她没事!黎小石精神大振,太好了! 一高兴,他的意识松懈了一点,王国森趁此机会从他的控制之下挣脱,恢复清醒状态。 作为一个军人,他头脑异常敏捷冷酷,知道自己能抓住的机会并不太多,立即作出一个决定。 眨眼间,他拔出腰间手枪,对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瀛洲岛村民,扣动扳机,砰! “啊!”那人只发出极短促的一声叫喊,随即便软弱无力地滑倒在地,鲜血从他胸口的窟窿眼里汨汨流出。 王国森一击致命,一丁点余地都不留。 “不要!”阿兰哭喊着扑倒在他身上,没想到历经千辛万苦,从瀛洲岛去往大陆又返回,经历了病痛折磨,以及安第斯血蚊袭击,最后还是死得这么悲惨。 黎小石张大嘴巴合不上,这个人是因自己而死的。王国森曾经警告过他,现在他开始报复了。 “住、住手!我不会再侵入你的意识,你也不要乱来!”黎小石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里面竟有几分哀求。 王国森见报复奏效,阴沉地“哼”了一声。但他也不敢再把枪放回枪套,随时提在手里,以防黎小石再次入侵。 “重新填装炸药!”王国森命令道。 “不行!”这回,田安挡在了王国森面前。 目睹王国森无情屠杀手无寸铁的村民,他感到心里的愤怒在咆哮。而且这是天师护佑的子民,是巫仙隐修会尊重保护的人,王国森身为隐修会尊者,却将他残忍杀害,这让他感到异常震惊。 “不能炸,戚琪会受伤的!”田安目光坚定。 王国森提起手枪,顶住田安的额头:“你是不是也想吃个枪子儿试试?滚开!” 田安不动。 王国森冷笑一声,行啊!敢违抗命令了! 他掉转枪头,指住阿兰:“不让开,我就毙了她!她和里面那个人,你选一个吧!” 黎小石一见,顿时急得团团乱转,不行,必须要控制王国森,不能让他再这么胡作非为下去! 王国森斜眼看到他,叫道:“黎小石,你给我老实点!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要是再敢侵入我的意识,我下次杀掉二个,直到把你身边的人统统杀光。” 黎小石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只能把心中的念头强行压制下去,没办法,他不能再拿其他人的性命犯险。 “炸药填装完毕!等待指示!”士兵已经撤离,最后一人手持点火器,看着王国森。 王国森逐步后退,他打算撤离到安全距离以外。 不料田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牢牢锁住:“不行!不能炸!” 王国森气坏了,没想到竟有人敢公然与他作对。 砰!一颗子弹穿透田安的大腿,对穿而过,打在后面的晶体上,打碎了一小块。 洁白的菌丝随即飞扬到空中,好像蒲公英的种子漫天飞舞。 戚琪困在晶体里,脱身不得,看到外面的一切,被子弹的巨大声响惊呆了,飞扑过来,哭道:“田安!快走!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别管我!” 郭玉扒着缝隙叫道:“姐,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快要死了?” “你们看。”戚琪伸出手臂,撸起袖管,只见胳膊上的血管呈黑褐色,跟阿兰身上的一模一样。 “自从在潜艇上,不小心被阿兰咬了一口,我发现安第斯血蚊的毒素,已经传染到我身上。我不想死在你们面前,所以才出走,没想到掉进这个洞里。”戚琪绝望叹气。 阿兰听了,眼里流出泪来:“是我害了你。” 王国森在一旁看她们又是流泪,又是哭泣,只想不停翻白眼。他朝手持点火器的士兵喊道:“还在等什么?点火!” 黎小石身形一闪,火速朝那个士兵扑去。他的速度极快,旁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觉一阵风过,士兵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点火器已经转移到了黎小石手里,急得扑身来抢。 黎小石混元六合拳出手,几招之内就将士兵击倒在地。 但他刚转过身,来不及离开,冰冷的枪口已经顶在了太阳穴,另一个士兵冷冷地注视着他,啪嗒!将手中的枪推上了膛。 糟了,他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子弹去。 砰!王国森的枪口冒出青烟,一枚子弹从中射出,钉入黎小石的左手臂。 点火器掉落,黎小石痛得捂住手,跪倒在地。 “石头!”戚琪哭叫起来,近在咫尺,她却触摸不到黎小石,看着他痛苦扭曲的脸,顿时心如刀绞。 阿兰、郭玉和黎云云都奔过去,扶住黎小石,是贯穿伤,子弹再次打在晶体上,同样只打碎了一小片,可见有多坚硬。 王国森拾起点火器,交还给士兵。他要做的事,谁也不能阻挡! 阿兰迅速将黎小石的伤口包扎,黎小石只恨恨地盯着王国森,眼下什么伤痛他都不放在眼里,可是就算绞尽脑汁,他也无可奈何。 ------------ 一百九十五章 神女就是恶灵 噗嗤!士兵举起点火器,打着火,挪近引信。 忽然,士兵顿了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点火器,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炸药,一把将引信拔下,抓在手里,用点火器将其点燃,然后用力向远处一抛,扔在地上。 滋滋滋!引信快速燃烧,直到最后烧尽,在地上留下一条黑色的灰烬。 怎么回事儿?所有人都懵了。 王国森从隐蔽处跳出来,大骂道:“你想造反啊?!” 士兵麻木地看着他,眼神笃定,丝毫不理会他的暴怒。 “把他抓起来!”王国森简直要气疯了。 二个士兵立即提枪,向那个仍然呆立在原地的人走去。 距离他们最近的晶体上,二朵珊瑚分叉顶端的小伞爆裂,里面的液体向外喷出,扑!扑!形成了二团白色的孢子云。 “啊嚏!”“啊嚏!”二个士兵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孢子云气味特异,吸入肺中,感觉有种诡异的清香。 二个士兵突然顿住,相互看了看,仿佛一下子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你们中邪了?还不给我上!”王国森催促道。 二个士兵精神恍惚地看着周围,眼神游离,对长官的命令无所适从。 “他们不会真的中了邪吧?”郭玉小声地问黎小石。 黎小石留神察看二人的神情,好像并没有什么发疯发狂的迹象。但是他们的身体渐渐地发生了一些变化,周身皮肤好像泛起一层隐隐的白色。 仔细一看,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表层,每一个毛细孔里钻出一根极细的菌丝,就好像人体的汗毛似的,贴合肌肤,一寸一寸生长,同时发出极其细微的声音,与晶体附近的菌丝生长的声音接近。 黎小石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晶体,警惕地退开一步。 这些晶体里封存的菌丝活过了上千年,埋在地下,经历高压高强环境,依然能够生存。如今湖水干涸,晶体出露地表,遇到合适的条件,菌丝开始疯狂生长,他们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物质,吸取一切可以吸取的营养,不放过空气、水分、苍蝇虫卵,甚至人体,达到生长繁殖的目的。 “这些孢子很危险,能够通过空气传播,大家注意,不要吸入!” 扑!扑!扑!话音刚落,周围又有好几处珊瑚状菌菇裂开,孢子云飞散在空气之中。 所有人捂住口鼻,快速后退。这个洞穴,很快就会被孢子云填满,不适宜任何人进入。 那三个已经被菌丝植入的士兵,好像失去了灵魂,只是呆呆地站立在当地,似乎没有任何痛苦,但也没有任何知觉。 其中一个人弯腰伸手,捡起被子弹击落的几块晶体碎片。那碎片到了他手掌里,好像一下子粘在上面,因为手掌皮肤上钻出的菌丝,与晶体碎片的菌丝纠缠在一起,牢不可分。人体和晶体,就这样结合在了一起。 王国森不甘心就这么撤离,他摸出一枚手雷,扯掉拉环,瞄准戚琪所在之处,用力一掷,手雷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向地面落下。 黎小石一惊,急忙飞身去接,捞住那颗尚未掉落的手雷,往别处扔去。 轰!手雷在一个角落炸开。 所有人快速卧倒,漫天飞溅的尖锐晶体还是将好几人的胳膊或腿割伤。 破碎的菌丝、珊瑚状菌菇到处都是,洞中一片狼藉。 王国森见一击不中,又接连扔出二个手雷,被黎小石一一截住,扔往别处。轰!轰!顿时,洞中雷鸣般响声不断,到处是晶体的残墙断垣。 “等我毁了这个洞,再来收拾你!”王国森从武器袋中取出更多的手雷。 忽然,戚琪所在的小洞穴之中,闪耀一片黑金色光芒,那里盛开了许多珊瑚状菌菇,就好像开了一丛丛花海,密集程度比晶体洞中任何一处都要高。 戚琪诧异地看着周围这片密集的菌菇,不知所措地往后退却。她感到身下的晶体,发出一阵又一阵震颤,越来越频繁。“石头!晶体在动!” 黎小石回头一看,洞中的晶体,正在迅速向戚琪聚拢,它们移动起来迅速又轻盈,好像长了一双蜈蚣百足,但仔细一看,晶体是没有脚的,真正会移动的、有生命的是菌丝。 菌丝带着数以千计的晶体块,向着戚琪汇聚,迅速在她周围汇聚成一座小小的山峦。而戚琪所在的那个小小洞穴,菌丝异常繁盛,甚至快要盖住那条空隙。 “快出来!”黎小石爬上晶体山峦,快速朝空隙攀登。 戚琪把头钻过空隙,可是她的肩膀卡在当中,没法通过。“石头,快帮我!” 戚琪脚下的珊瑚状菌菇,就像蜘蛛吐丝一样,吐出一缕又一缕细细菌丝,几乎填满了里面的空间,将戚琪团团围住。 戚琪不得已,只得将头缩回去,想要挣脱这些菌丝。无奈它们看起来脆弱,实则非常坚韧,几乎将她缠得动弹不得。 她感到惊恐不已,眼睁睁看着菌丝围绕在腰部、胸部,又缠上脖子,虽没有窒息的危险,可是它们会不会钻入口鼻,像对待那三个士兵一样,夺去她的灵魂? 黎小石快速朝上攀登,可是那山峦也在不断朝上生长,它居然站了起来,就像一个人那样,长出了明显的头部、肩部和腰部。 只是,它具有很多条手臂,以及很多条腿。洞中的每一个晶体块,都是它的手和脚。 戚琪所在的位置,正好在它的头部,那里正发出莹莹的黑金光芒。 “那东西果然神奇!”王国森惊诧地感叹道。 “黑暗之神复活了!你在这洞里胡作非为,唤醒了远古的恶灵!这些存活在晶体之中,度过千年之久的菌丝,就是恶灵的化身,你惹怒了恶灵,它不会让你带走你想要的东西。”李洪心肃然道。 王国森冷冷地“哼”一声,李洪心一向跟自己唱反调,以为这么几句话就能吓倒自己吗? “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不能不相信巫仙流传的传说,人类不是恶灵的对手,我们还是趁早逃走吧!”李洪心道。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恶灵?阿兰姐,你不是说有神女吗,为什么她不能保护戚琪?”郭玉道。 阿兰看了一眼那三个行尸走肉一般的士兵,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些晶体和菌丝,看起来……不那么友善,不像是神女的化身。” 李洪心冷笑一声:“神女就是恶灵!二种说法,其实都是一回事。神女护佑瀛洲岛,让时间流逝变得缓慢,令人们长寿永生。恶灵毁灭瀛洲岛,让时间流逝变得快速,令人们走向死亡。” 他朝恶灵的头部,戚琪所在之处,伸手一指,那里发出的黑金光芒,在洞中数以万计的晶体棱柱上无数次来回折射,形成一张无形的光之网。 “那就是瀛洲岛真正的秘密所在。巫仙传说之中,远古时期天神赐给人类一块时光钥石,能够掌控时间流逝。用现代的语言解释,其实那是一块坠落的陨石,没于东海,因为其质量异常,使周围区域也发生了奇异变化,连时间都产生了变异。” 郭玉对王国森道:“原来你想要的东西,就是那块陨石。” 王国森道:“没错,有了这颗陨石,才能掌握时间的机密,才能真正长生不老。什么巫仙秘术,什么修身养性,都是扯淡!”说罢横了李洪心一眼。 郭玉听罢对着悬挂在恶灵身上的黎小石喊道:“石头哥,你上去之后,顺便把那颗陨石给摘下来吧!” 黎小石此刻正挂在半空,晶体的锋利边缘把他胳膊和腿划开好几道血口子。“我去!你倒是上来试试!” ------------ 一百九十六章 恶战 话未说完,山峦停止了生长,恶灵伸出一条巨大的手臂,朝黎小石重重拍过来。 黎小石赶紧一闪身,跳跃到恶灵肩上。 手臂拍在胸口,激起一阵遮天云雾,里面饱含各种晶体、菌丝和孢子。 黎小石捂住口鼻,继续向上攀爬,很快就到达空隙了。 不想另一条手臂拦在中间,好像拂落一只苍蝇一般,将他从空中拍下,重重跌落在地,摔得七晕八素。 不等他回过神来,恶灵的一条腿已经朝面门砸来。这条腿看起来足有百来斤重,要是拍在身上,不粉身碎骨才怪。这是要把自己当做蟑螂消灭吗? 黎小石赶紧一咕噜滚开二米远,饶是如此,还是被腿风扫到,弹开好几丈。身子还在空中,他就看到恶灵的另一条腿正对自己砸来。 这下躲不过了!他交叉双臂护住头部,不知道肉体凡胎能不能挡住锋利的晶体。 “黎小石,接着!”谢薇薇大喊一声,抛出一柄匕首。正是在地下洞窟之中,巫坆之墓里面,所捡到的那把匕首。谢薇薇在逃出龙三角海域之后,又回去那座小岛,不仅盗掘了大量金子,也拿走了这把奇异的匕首。 黎小石伸手接住,挡在胸前,砰!火花四溅! 匕首虽然只有在沾了黎小石的鲜血之后才会开刃,但坚硬程度不下晶体,与之碰撞,竟毫发未损,连缺口都未产生。 黎小石身体随之落地,顺势翻滚,避开溅落的碎屑和菌丝。 恶灵发出一声巨吼,犹如天边雷鸣,举起多条手臂和腿,朝着众人砸下。 “哒哒哒!”机枪火力全开,对准恶灵一阵扫射。子弹打在恶灵遍身,打出密密麻麻的弹孔,打落一大堆碎片。 但是洞中晶体无数,就像钢铁受磁石吸引一样,仍在快速朝恶灵聚拢,很快就弥补了被打落打断之处。 轰!恶灵的一条手臂砸在几个士兵头顶,瞬间将他们的头颅打成齑粉。 “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消灭它!”王国森命令道。 几十枚手雷、炸药扔向恶灵,在它身上炸开了花。好几条手臂和腿被炸断,碎片掉落在地,铺满了厚厚一层。 身处头部的戚琪,在强烈的炸药冲击波中,几乎昏厥过去。 “戚琪!”黎小石朝恶灵冲去,可是几次冲锋,都被扫落,要不是有匕首抵挡,恐怕他的脑袋早已成了齑粉。 “不要再去送死了!”谢薇薇拖住他。 三个行尸走肉一般的士兵,此时站在恶灵身边,皮肤里钻出的菌丝将地上的晶体碎片全部抓起,他们成了三块小型磁石。 很快,三个士兵就被厚厚一层晶体包裹,成了遍身都是尖锐利刃的晶体人。他们见人就撞,也不管机枪子弹打在身上。 “啊!”被撞到的士兵顿时被扎成血人,浑身都是一个个血窟窿。 闻小平险些被撞到,拼命朝一旁躲闪,冷不防背后阴风袭来,恶灵的一条腿悬于头顶上空,劈头砸下。 他用尽全力朝前一扑,就地翻滚,身后的一个战友因为来不及躲避,被砸成肉饼。 “快躲开!”黎小石朝他大喊。 话音未落,一块飞来的碎片重重砸在闻小平的胸口,他顿时感到胸口一阵闷响,喉咙腥甜,吐出一口浓血,昏死过去。 身边的战友要去拉他,不想前方又有一条恶灵的臂膀扫来,将二人同时砸倒,埋进晶体碎片之中。 “石头,快躲起来!”另一边,郭玉、黎云云和阿兰躲在一大块晶体凹槽处,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手中没有机枪、手雷和炸药,暂未引起恶灵的注意。 黎小石朝着士兵们大喊:“都停火!不要开枪了!” 可是洞中子弹与血肉横飞,哪里有人肯听他的话。 谢薇薇一把拽住他,往一块晶体之后躲藏。然而一条巨腿砸在二人之间,把二人分开数丈远。 郭玉从躲藏处跑出,快速拉起谢薇薇,把她拖进凹槽处。 “瞄准头部!全力射击!”王国森大叫。如果猜测不错的话,那个发出黑金色光芒的地方,正是恶灵的要害之处。 哒哒哒!机枪一顿扫射,更加密集的弹孔出现在恶灵头部,将那里打成了马蜂窝。 恶灵一阵倒退,似乎被这一波猛烈的攻势所震慑。 “干得好!手雷呢?全都给我用上!”王国森疯狂叫嚣。只有攻下恶灵,才有可能获得时光钥石。 轰!轰!手雷接连开花,恶灵的头部周围碎屑横飞,笼罩一层厚厚的菌丝云雾。 戚琪在极速震荡的狭小空间内,被颠来倒去,脑袋重重地撞在晶体上,瞬间头破血流。 “啊!”一块锋利的棱柱刺入她的肩胛骨,从背后穿出,好像十字架上的耶稣一样将她牢牢钉住。 “戚琪!”黎小石疯了似的往上扑,快速爬到恶灵腰部。 骤然间,恶灵头部的黑金色光芒加强了数倍,几乎使人睁不开眼睛。吼!恶灵的身体发出一阵巨大的吼声,它真正发怒了! 砰!砰!砰!巨大的手臂和腿朝士兵们横飞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人们身上,速度与力量比之前增强了数倍。 好几个人来不及发出一声呼救,就被砸在晶体之下,身体瞬间被刺穿。 田安的腿部受伤,移动不便,在一条腿扫过来之时,躲避不及,被生生拦腰砸断。他横躺在地,看着不远处自己的血肉模糊的下肢,喘出最后几口气,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黎小石快速爬到恶灵头部,高举匕首,刺向黑金色光芒最耀眼之处。 叮!一声脆响,匕首竟不能刺入半寸,只在晶体表面凿出一个白色小圆点。 黎小石把匕首在手掌中一抹,鲜血染红刀刃。 再刺! 铮!匕首仅刺入一寸,并非黎小石臂力不足,而是他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反作用力在往外推,将匕首弹了回来。 恶灵身体剧烈晃动,黎小石站立不稳,一下子从肩头摔下来。幸而匕首插入晶体,他抓着匕首悬在半空。 恶灵的手臂从不同方向朝黎小石拍来。啪啪!一阵剧烈震荡,竟将匕首弹出,黎小石连人带刀跌落在地,摔得不知东南西北。 三个行尸走肉士兵飞速朝黎小石扑来,用满身尖刃的身体当做武器,想要把黎小石碾成肉酱。 黎小石迅速游离意识,飞入他们的脑中。 别动!他发出命令。 可是不管用,那三个士兵已经失去灵魂,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已经完全成了恶灵的傀儡。 我的妈呀!黎小石赶紧放弃五行心法,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闪身接连两个腾跃,总算躲过了三人的合扑。 稍稍稳住身子,他又试图侵入恶灵的意识。意料之中的是,恶灵的意志极其强悍,根本不是黎小石能够掌控的。 他只好暂时躲避在一大块晶体石之后,赶紧喘几口气。 ------------ 一百九十七章 香消玉殒 李洪心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在自己手掌中一抹,鲜血染红刀刃的另一边。 “接着!”他把匕首抛向黎小石。“对准头部,再刺!” 黎小石接住匕首,伺机转到恶灵身后,纵身一跃,攀上它的后背。以王国森的火力做掩护,蹭蹭蹭爬到恶灵肩头。 从空隙之中望去,戚琪把自己从尖锐的棱柱上拔出,左肩鲜血淋漓。抬头看到黎小石,忍住痛大喊:“这是恶灵的心脏!快刺!” 她手指之处,正是黑金色光芒最耀眼之处,那里的晶体比别处更厚,周围盛开的珊瑚状菌菇更多。 黎小石举刀欲刺,可是那地方离戚琪很近,会不会伤到她?“你让开!” 恶灵的一条手臂从背后袭来,对准黎小石狠狠拍下。 黎小石赶紧一个腾跃,跃至恶灵的另一侧肩膀。 “快动手啊!”李洪心对他大叫。 黎小石瞅准恶灵的心脏,高举手中匕首,用足全力刺下。 铮!匕首刺入晶体足足五寸,黑金色光芒剧烈晃动,好像一阵大风吹向蜡烛。 匕首已经全部没入晶体之中,任凭黎小石多么用力,再也无法进入一分,也无法拔出,好像与恶灵长成一体。 “发动最后的总攻!”王国森命令道。 所有士兵从隐蔽处出现,用手中所有武器,向恶灵射出密集的子弹和手雷。顿时,洞中弹片横飞,机枪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面对面听不到对方说话。 恶灵接连后退,它的好几条手臂被子弹打碎,掉落在地。 它发出一阵吼声,闪耀于心脏之处的光芒突然增强。洞中遍地晶体之上,接连开出无数朵珊瑚状菌菇,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成熟。孢子离开,孢子云四散飞扬。 有几个士兵不慎吸入,几秒钟后立即成了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并到处吸收散落的晶体碎片。 在戚琪周围,菌丝持续增厚,几乎已经将狭小空间填满。戚琪惊恐地看着自己即将淹没在白色菌丝之中,竭力想要往空隙处爬,可是菌丝看起来柔软,实则十分坚韧,竟将空隙全部堵塞。“石头,救我!” 黎小石急火攻心,只恨匕首太短,没能刺穿恶灵的心脏。 砰!恶灵的一条臂膀打在他身旁,将他震得凭空弹起。他连续腾跃,不仅要躲避恶灵,还要躲避王国森的子弹。 他跃至恶灵的头部,手臂伸进空隙之中,用力撕扯厚厚的菌丝。 戚琪就在伸手可及之处,冷不防背后一条手臂拍来,黎小石躲闪不及,右肩中了一招,顿时从高空跌落。 身在空中,忽见恶灵的二条腿从不同方向扫来。 糟了,对方不拍死自己,誓不罢休。黎小石万念俱灰,只怕人未落地,就已经被踩成肉酱了。 “住手!”忽然传出一声大吼。 黎小石半空中回头,看到阿兰从隐蔽处走出,笔直站在恶灵面前,用凌然无惧的眼神瞪视对方。 她额头眉间发出一股莹莹精光,声音也比平日更加洪亮,回荡在洞中尤其孔武有力。“我是巫仙后人,九天玄女的信徒!我代表光明命令你,远古恶灵,滚回地底深处去,永生永世不得出现!” 眉间撕裂,精光从中溢出,逐渐增强,笼罩住她全身,让她看起来犹如一座灯塔,发出灼灼金光。 四位仅存的瀛洲岛村民也从隐蔽处走出,围拢在阿兰身边,同样眉间精光闪耀。 五人形成了一团炽热的光球,发出刺目的光芒。 士兵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放下手中武器,停止了射击。阿兰和四位瀛洲岛村民,他们的身上似乎暗暗蕴藏一种力量,那力量异常强大,震慑住所有人。 恶灵发出一声吼,黑金色光芒慢慢减弱。 黎小石落在地上,见恶灵的二条腿并没有踏在自己身上,赶紧顺势翻滚,躲开一丈多远。 同时,他注意到,四周的珊瑚状菌菇正在慢慢萎缩,顶端那些就要裂开的小伞,竟慢慢枯萎干瘪,好像瞬间被抽走了水分。 珊瑚状菌菇最后变成了一条条极细的菌菇干,裸露在晶体之外的菌丝更是以极快的速度枯死。 “滚回去!”阿兰的声音振聋发聩,身上的精光越发强烈,逐渐盖过了黑金色光芒。 晶体深处的菌丝也在慢慢枯萎、消失,恶灵所倚赖的有形物质正在消散。 四五个行尸走肉士兵,他们身上的菌丝已经消失不见。正当大家以为他们会恢复本来面目的时候,他们发出了凄厉的喊叫。 由于菌丝的萎缩,晶体也飞快地相互聚拢、压缩,就好像被烧焦的尸体会出现痉挛蜷曲一样,他们正遭受尖锐晶体刺身之痛。 最后,晶体扎破了他们所有的皮肤、血管和肌肉,将他们压缩在一个不足拳头大的体积之内。砰!晶体炸裂,他们血肉无存。 所有人都惊呆了,转眼看周围,随着菌丝的收缩,洞中的其他晶体也在剧烈压缩。 “快逃啊!”有人大叫,否则大家都要被压死在这种洞中,剩余的士兵一股脑儿往洞外逃窜。 “戚琪!”黎小石朝着恶灵大喊。 恶灵的光芒正在减弱,菌丝正快速收缩,戚琪所在狭小空间也在快速压缩。她感到四面的晶体墙都在向自己挤压,空隙很快被晶体挤满。“石头,我出不去了!” 这是黎小石能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因为戚琪所处的空间已经完全封闭,声音再也无法透出。 恶灵的手臂和腿快速萎缩,逐渐只剩下一座山峦,峰顶发着黑金色光芒。 山峦越来越低矮,越来越小,晶体不断向中央挤压、收缩,恶灵的庞大身躯在短时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黎小石朝恶灵飞扑而去。“不要!戚琪!” 戚琪感到胸闷气短,她看到四周的晶体墙已经推到自己身边,她必须把手脚弯曲起来,抱住身体。 可是晶体墙还在不断向前推进,向自己挤压。它们就像发出怒吼的野兽,将要把她撕成碎片。 与此同时,王国森也向恶灵扑去。 他当然不是为了救戚琪,而是为了恶灵的心脏。 虽然恶灵的身躯变小变矮,但是黑金色光芒并没有消失,他要的东西,时光钥石并没有萎缩。 恶灵已经缩小到正常人的大小,所有晶体收缩至它的头部。 头部正中央的戚琪,感到身体承受了几倍于自身重量的压力,骨骼发出快要被压断的铮铮响声。胸腹、手足贴着晶体墙,早已被尖锐棱角扎得鲜血直流。 晶体墙仍在不断向中央推进,她处在濒死的边缘。 恶灵也到了最后崩溃的时刻,它发出一声大吼,所有晶体在一瞬间向中央收缩! “危险!”谢薇薇扑向黎小石,把他按倒在地上。 巨大的压强集聚了巨大的能量,恶灵的身体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响,轰隆! 它炸裂了! 强烈的冲击波向四周辐射,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将洞中所有晶体炸成粉末。 王国森直直地撞上冲击波,哪里经受得住,身在半空,已经呕出半升鲜血,尚未落地,便断了气。 黑金色光芒缩小至一块直径约二十厘米的圆石,那圆石看起来通体透亮,泛着黑金色光泽。 爆炸所产生的能量,将洞穴炸开了一个极大的裂口,黑金圆石从裂口之中向外掉落,直落入干涸的圣湖,最后一路翻滚,顺着圆锥形圣湖边缘,一直落进中央的缺口。 那里深邃无比,谁也不知道通向哪里。 阿兰和四位瀛洲岛村民,精光散尽,眉间再无灵气,身子一软,伏倒在地。 黎小石呆立于洞中,看着满地晶体碎屑,戚琪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剩下。 在恶灵最后炸裂之处,只余下那炳匕首。插入过恶灵的心脏,险些触及时光钥石,此刻它发生了某种变化。 原本乌黑的刀身,裹上一层剔透的晶体,变得更加闪亮、锐利。刀柄中心部分,出现一颗镶嵌的宝石,红光渐渐增强。 “石头!”阿兰呼唤道。 黎小石赶紧扶起她,她已经消耗光了体内所有精气,处于弥留之际。 阿兰虚弱地说:“那颗红宝石,由戚琪的灵神凝聚而成。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对不起。” 黎小石低头看那刀柄上的宝石,红光温润,恰似戚琪望着自己的眼神。 阿兰躺在黎小石的怀里,身体冰凉,嘴角一抹微笑:“我要去见奶奶了,真好。” 黎小石把她紧紧抱在怀中,下巴抵住她的额头,想要给她一丝温暖。 阿兰吐出最后一口气,跟其他四位瀛洲岛村民一起,永远闭上了眼睛。 一处废墟之中,闻小平爬了起来,他很幸运地被战友的肉体挡住,躲过了恶灵的致命一击,捡回一条命。 郭玉、黎云云和谢薇薇,从躲藏处爬出来,对着阿兰和四位瀛洲岛村民的遗体,默哀良久。 这里是他们的故乡,他们终究还是魂归故里。 ------------ 一百九十八章 魂魄所归 半山腰的村口,又多了很多新坟,所有死在圣湖洞穴中的人,但凡能够找到遗体的,都被埋在这里,包括戚琪。 黎小石精神恍惚,每日呆坐在戚琪坟前,想不起吃,想不起睡,想不起任何人。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明明有很多话想对戚琪说,突然之间她却走了,没有留给他一丁点时间,却留下无尽遗憾。 郭玉是个五大三粗的男孩,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黎云云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从来大大咧咧的性子,只有一个谢薇薇,每日陪着黎小石枯坐,从黎明直到日落。 然而谢薇薇的步履一日比一日艰难,说话的力气一日比一日低弱,连从屋里走到坟前近五百米路程,都让她感到吃力。 郭玉看着不忍,提出要背她,谢薇薇拒绝了,她口罩、墨镜下的脸庞,看不出什么神色,语气却多了一丝柔和:“不用,我还没死,还走得动。” 走了几步,稍微停下来歇歇,膝关节各处都非常迟钝,使用起来就像是推动一个非常沉重的磨盘。 郭玉看了难过,他想起初次见到谢薇薇,是在风和日丽的海上,风吹起她的长发,霞光映红她的年轻脸颊。 才过去一年多而已,她已经不复当初的模样。从背后看她伛偻的腰身,说不出的酸楚和痛苦。 谢薇薇转头,瞧见郭玉目视自己,叹一口气,道:“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知道自己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所以连镜子都不敢照,看见河水就远远躲开。但是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到自己成了一个妖怪。” 郭玉慌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起我们一起在大鱼背上的木船里,一起钓鱼的时候。” 谢薇薇眼望远方,陷入当初的回忆:“是啊,那时候我还年轻,还是很美的,对吗?” 郭玉走上去,认真地说:“你永远都是美的。” 谢薇薇听到这话,不觉得楞住了。 年轻的时候,听到这话,她连眼睛都不愿意抬一下。可是现在还有人对她说这话,乍一听到时,心里竟有一丝丝自嘲。 是骗人吗?可是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别人来骗? 转眼望郭玉,眼前的男孩,心思单纯,心底澄澈,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点欺瞒。 是怜悯吗?没错,现在的自己,除了供人嘲笑和同情,还剩下什么呢? 墨镜下的眼睛射出一丝幽冷的光,谢薇薇咬了咬银牙,生性高傲的她,怎么能够忍受被人嘲笑和同情?这是她最无法忍受的! 她摘下墨镜和口罩,解下头纱,把自己的脸和脖子,完整地暴露在郭玉面前。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郭玉还是吃了一惊。 谢薇薇的脸上沟壑丛生,皱纹如粗麻布的纹理一样密集。皮肤干燥枯黄,大块褐斑连接成片。眉弓、颧骨高高凸起,使脸颊看起来凶相毕露。眼珠浑浊无光,几乎看不到眼白,深嵌在眉弓之下,倘若黑暗之中遇见,与鬼魅无异。 对郭玉的反应,谢薇薇极其鄙夷,冷笑一声道:“现在还美吗?” 郭玉楞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没想到她不惜露出真面具,借此嘲讽自己。心下几番踌躇,嘴里便有些口吃:“我、我是说,在我心里,你永远都很美。” 说完,抬眼看了看谢薇薇,见她脸上仍是不屑的神情,心头便有些急躁,加重口气道:“我是说真的。” 谢薇薇忽然心软,对这个男孩,自己未免有些苛刻了。明明已经衰老,明明已经失去青春容颜,明明不能接受的人是自己,何必抓着别人的善意,强做文章?这样不是更加显示自己的脆弱不堪一击吗?“对不起,我不该质疑你的话。” 郭玉出一口气,道:“是呀,我说的真心话呀!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初次见面的那个模样。不论你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你留给我的印象,依然很美。我喜欢你,从一开始就说过,现在仍然没有变。” 谢薇薇笑了,虽然笑声如同枯朽的风箱,可是眼神中却有了一丝灵动。“傻小子!那你喜欢的,只是自己心中的幻想罢了。” 郭玉一愣,谢薇薇的话好像一针刺穿了气球,让他陡然泄了气。从前喜欢谢薇薇,那时候她年轻貌美,可以理解。倘若现在还喜欢,则应该同样能喜欢她苍老的模样。可自己呢,宁愿喜欢心中那个美丽的印象,不是吗? 谢薇薇唇齿间一抹笑意:“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 郭玉愕然:“谢我什么?” 谢薇薇不答,颤巍巍地转身想要离开。她不必说得很直白,等到这个男孩长大了,受到别人倾慕之后,自然就会明白,能够得到别人的倾慕,是一件值得感谢的事情。 “等等。”郭玉急忙拦住她。 他低头咬住嘴唇,心中起了极大的挣扎,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道:“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可是我曾经对你的感情是真的,请你相信我。如果你看在我真心喜欢你的份儿上,能不能答应我一件请求?” 谢薇薇停下脚步:“什么请求?” 郭玉用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子儿,踌躇道:“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谢薇薇险些笑出声来,抱我?一个老婆子? 面对她戏谑的眼神,郭玉脸红起来,脖子上的一根粗大青筋不断跳跃。“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 谢薇薇忽然朝他张开手臂。 郭玉笑了,走过去,环住谢薇薇瘦削的肩胛。她的身形在他怀里,显得异常娇小。 此刻郭玉感觉自己抱的不是一个老妪,而是他的梦中情人,是顾盼生辉、千姿百媚的女神。 而谢薇薇再一次重温一个男人的宽厚肩膀,竟感到心头涌起一阵热辣的温暖。来自一颗年轻心灵的纯洁之爱,酣畅淋漓地浇灌她久已干枯的心田。 谢薇薇仰起头,伸出干枯的手臂,拂上郭玉的脸颊。粗糙的指尖能够感受到,紧致有弹性的皮肤那种绸缎般的光滑,她忍不住叹道:“真好。” 放开谢薇薇的瘦弱胳膊,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郭玉心头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他知道自己从此以后,便能坦然了。 ------------ 一百九十九章 无尽遗憾 身后忽然传出一声轻微的嗤笑,转头一看,黎云云躲在不远处的大树后,探出半个头,望着他,眼神中满是调笑。 见郭玉瞧见了自己,黎云云也不隐瞒,索性大大方方地从树后走出来,一边笑道:“有些人还真是长情呢!人家都是奶奶辈的人了,心里还是惦记人家。” 郭玉知道她什么都看见了,一阵慌乱,手脚都没处放。“你怎么能偷看别人?” 黎云云叉腰挺胸:“偷看?你们不想要别人看见,就找片树林钻进去,或者找间屋子躲起来呀!站在光天化日之下,还要别人都把自己当瞎子不成?” 郭玉甩甩头,赶紧离开,跟这个伶牙俐齿的女子吵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黎云云在背后叹一口气,幽幽地说:“这个谢薇薇,看来对你还不错,不枉你喜欢她一场。” 郭玉听这话,有点没头没脑,转过身来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黎云云瞥一眼郭玉,笑道:“我要是她呀,到死也不给你看真面目。” 郭玉更摸不着头脑了:“为啥?” 黎云云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看不到真面目,你心目中就只有她年轻时候的样子。这样一来,你下半辈子呀,怕是要永远对她魂牵梦绕了。” 听了她的话,郭玉低头想了半天,恍然大悟,自己在松开谢薇薇之后,心头放下的一块大石头是什么了。照黎云云的话说,就是“魂牵梦绕”的情愫。 黎云云歪头看着郭玉,笑道:“怎么样,我说的对吧?” 郭玉点了点头,在情感方面,女性总是能够捕捉到最细微敏感之处。“但她还是会永远住在我心里。” 黎云云听到这话,脸上渐渐变了色,不高兴道:“住不住在你心里,你自己知道就好,用不着说给我听吧?我也不想听!” 郭玉眨眨眼,说错话了?女性能捕捉细微敏感的感情,正是因为她们自己的情感就极其细微敏感。 “哦,那我就不说了吧。”反正他也不想与外人分享自己的单恋。 黎云云倒是有些诧异,这个郭玉,素来都是与自己对着干,这是头一遭愿意顺着自己。她心头生出几分柔软,不禁放缓了口气,低声道:“事到如今,你也知道自己该放手了,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再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女孩,也值得你去关注。” 郭玉艰难地点了点头,黎云云说的确实不错。事到如今,谢薇薇应该成为翻过去的一页。 黎云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继续启发道:“那你有没有觉得,周围有女孩子,可以让你关注一下子呢?” 郭玉闻言,放眼望去,村子里都是男人,哪有女孩子的身影? 他的目光落在黎云云的身上,是了,要说女孩子,也就她一个。 黎云云心头一阵窃喜,紧紧盯着郭玉,用眼神催促道,快说呀! 郭玉面无表情,大喇喇地说:“你虽然性别是女,可是在我眼里,跟男人没两样啊!所以这里根本没有女孩子,你让我去关注谁啊?” 黎云云觉得自己瞬间被冰冻了,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此刻她早已将郭玉碎尸万段。 郭玉虽然没有体会到黎云云心中复杂的情绪,但显然注意到了她的脸色变化,为了保护自己,以防万一,他迅速找了个借口开溜,免得成为黎云云的刀下鬼。 谢薇薇步履蹒跚地走到戚琪的坟头,地上坐着一个人,正是黎小石。 听到脚步声,黎小石反应迟缓地抬起头,呆呆地看了谢薇薇好久,才反应过来,她今天没有戴纱巾、墨镜和口罩。 但是也没有关系,黎小石对此漠不关心。谢薇薇的面容有什么变化,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谢薇薇在他身边坐下,自嘲道:“看到我这副尊容,你就不感到吃惊吗?” 黎小石摇了摇头,道:“每个人都会老,将来我也会变成这样。” 谢薇薇笑了笑,跟黎小石呆在一起,总是令人感到舒服。 她看了看远处村庄,士兵们正在忙着整理行装。“大家要去岸边,那里有潜艇会来接我们。你不收拾收拾吗?” 黎小石恋恋不舍地望着山顶圣湖的方向,那里是戚琪消失的地方。“我要是走了,谁来陪她?” 谢薇薇接过他手里的那柄匕首,连日来他从不离身,一直握在手里。“她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 红宝石散发盈盈光芒,嵌于剔透纯净的晶体之上,仿若天地之间一汪澄澈的水泊。 “可你不想要回家吗?” “回家?”黎小石喃喃自语。母亲没了,戚琪也没了,哪里才是家?哪里还有家? 谢薇薇深深叹了一口气,此刻再多言语都是无用,只有时间能够治疗他心中的伤痛。 黎小石抚摸匕首上的红宝石,轻轻叹道:“自从被人迷晕,扔进地下洞窟,我遇见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连时间都能随意地加快。可是为什么时间不能倒流,让我再见戚琪。” 谢薇薇思索许久,说道:“我问过李洪心,关于那个远古流传下来的传说,那块引起地球局部质量异常的天外陨石。他说,恶魔即是神女,陨石有正负两极,所以,瀛洲岛才会这样神奇,既能使时间流逝变得特别缓慢,又能突然加快。只可惜那块陨石在爆炸后,掉入地底深处,不见踪迹。否则的话,也许能够试试,是否真的能够倒流回过去。” 黎小石轻笑一声,摇头道:“时间永远在向前流逝,只不过流逝的速度有快慢不同,但我们永远不可能回到过去。” 所谓的时光隧道,只是科幻中的事物。即使有,就像质量异常引起时间流逝异常那样,人们只能去到未来,而无法回到过去。 “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对她说。现在才发现,从前的自己留下了太多遗憾。我总是觉得,还有许多事情,比她更重要,等着我马上去做。于是她永远被忽略,被留在身后。直到现在一回头,她没有站在那里,已经不见了,我再想找,却根本找不到。” ------------ 第二百章 圣物重现 谢薇薇点点头,叹道:“是啊,她走得太突然。她的心意一向直白明了,对你一片真心,你一直都是明白的,对吗?” 黎小石狠劲抓一把自己的头发,他当然明白,怎么能不明白? 谢薇薇直视他的眼睛:“可你一直都回避自己内心的感情,从来没有像你当初明确地拒绝我一样,明确地回应她,对吗?” 黎小石垂下头,低声自语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谢薇薇冷笑一声,叹道:“世间的东西都是如此,得来太容易,便不会珍惜。” 黎小石好像被刺猬扎到了心,猛地跳动一下,确实如此吗? 谢薇薇无视他的痛苦,继续说道:“所以失去以后,才会后悔莫及。” 黎小石霍地站起,他实在听不下去了。“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谢薇薇冷笑道:“怎么?我说的实话,让你心虚了?” 黎小石如同气球胀破,骤然泄气,委顿在地上。谢薇薇的话,一个字都没有错。 “那我该怎么办?”他有气无力。 这倒问住了谢薇薇,她只图一时痛快,揭开了黎小石内心的阴暗伤疤,却没有医治的办法。 “好好反省,以后遇到别的女孩,别辜负了人家。”她想了许久,只能这么说。 黎小石额头滴落冷汗,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戚琪的身影,哪里能像谢薇薇那样,瞬间切换到别的女孩身上。 “你说话,一向这么直接生硬吗?不像是从前的风格啊!”他感叹一声,谢薇薇从前的身份,可是风情万种的校花啊。 谢薇薇苦笑一声:“被邪灵附身久了,竟然习惯了用它的方式去讲话。”她脑子里闪过那双发着荧光的眼睛,那个邪恶的东西,跑到哪里去了? 黎小石若有所思道:“我有一种直觉,邪灵似乎也在附近。它的目的跟王国森一样,也是那块时间钥石。” 谢薇薇银牙紧咬,邪灵像摆弄傀儡一样,摆弄了她几十年,她对它恨之入骨。“要是让我遇到它,一定跟它同归于尽。” 黎小石看着谢薇薇,忍住了一些话不说。其实在圣湖洞穴之中,他的直觉非常强烈,邪灵就在身边,可是时间钥石跌落深渊之后,直觉随之消失,或许是邪灵再次隐藏了起来。“时间钥石消失,再想找到邪灵就难了。” 谢薇薇颓丧地摆摆手,自嘲道:“我已经老成这样,一阵风都能吹倒,还想找邪灵拼命?” 她抬头望了望云端,云气在极远处凝聚,海面将会有一场风暴。她咂了咂干瘪的嘴巴,那里已经没有一颗牙齿,只剩二道萎缩的牙龈。“我有预感,我的时间快到了。” 黎小石明白她说的时间是指什么,一时语塞。 谢薇薇看了看他,笑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每个人都会老,每个人都会死,不是吗?” 黎小石理解,点点头道:“你有什么嘱咐吗?我能办到的,一定去办。” 谢薇薇低头凝思许久:“找到邪灵,杀了它。” 黎小石感到有一丝为难,这事,该承诺吗?万一办不到呢? 谢薇薇笑道:“没关系,你尽力就好。” 二人对坐坟前,无言相陪,有一种多年老友的默契与从容。 黎小石手中的匕首嗡嗡作响,发出一阵轻颤,只有手握之人才能感触到。红宝石光晕一闪,从中钻出一缕绯红的轻烟,螺旋上升,似有一片微亮的晚霞漂浮半空。晚霞之中,一个人影虚浮隐现,隐隐绰绰是戚琪的音容。 “戚琪!”黎小石霍地站起。她的灵神出现了! 山间一阵清风拂过,微红的人影随风摇曳,恍若梦中。 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从中飘来:“我们又相见了,对不对?” 黎小石欣喜若狂,正是戚琪的声音! “你还活着?”他叫道。 红影发出一声叹息:“不。这只是我的灵神,我的肉身已经毁灭。” 黎小石情绪陡落,没错,戚琪已经死了,这是必须接受的现实,别做无谓的猜测了。 谢薇薇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对于黎小石的心情,她感同身受。随即,她颤颤巍巍地离开,留给黎小石独处的空间。 黎小石凝神去看微红的人影:“戚琪,你为什么走得那么匆忙?” 戚琪轻叹道:“我因为被阿兰身上的毒素感染,预感到自己死期不远,不想要你们看到伤心难过的样子,才会出走。没想到最后,却是这么个死法。幸好阿兰拼尽全力,保我一缕灵神,让我还能时刻陪伴你左右。” 黎小石伸出手,指尖穿透轻烟,一片虚无,什么都抓不着。 他深深沮丧:“可是我想要你回来。” 他不想要一缕灵神,作为自己的精神伴侣,这样柏拉图式的精神爱恋,他消受不起,他想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拥抱,实实在在的温暖。 “石头,我不会回来了。你明白这一点,才能振作起来。”戚琪眉间轻蹙,声音焦虑。 黎小石双目潮红,他想起自己进入戚琪的潜意识,看到了她心中的隐忧,只是没有来得及跟她说清楚,便遭遇一系列变故,如今天人永隔,一切都成了遗憾。“戚琪,我喜欢你,想要跟你在一切,永远。” 他抬起头,目光迷离,看着微红的人影,口中似梦呓一般道:“我现在说这些,还来得及吗?” 清风婉转,轻烟飘飞,微红人影似蝴蝶翩翩起舞。 空中传来银铃一般的笑声:“石头,你终于肯说实话了!” 黎小石苦笑,是的,他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只有到了这步田地,才能吐出心中真言。 笑声收起,戚琪认真地责怪道:“我苦苦等了你这么久,你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她还能含笑九泉。 黎小石深深低下头,为自己羞愧。“如果有来生,我想跟你在一起,可以吗?” 戚琪轻笑:“要是有来生,我可得好好惩罚你,罚你天天给我梳头编发。一缕青丝绕指柔,把我永远缠在你指尖。” 黎小石心中轻叹,听见她的笑声,纾解心中苦闷,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绯红的轻烟在空中飘荡,一丝银光从中穿透而过,黎小石奇怪,这是什么? 定睛看去,银光从对面的树林之中发出,在阳光照耀下灼灼闪亮。 他手搭额头,遮住日光,看到那银光在树叶浓荫之中跳跃,隐隐约约是一只猕猴。 猕猴口中叼着一根绳索,绳索一头系着一件物品,正是那东西发出银光。 猕猴几经跳跃,站上一根枝头,凝立不动。 黎小石这才看清,那发出银光之物,竟是羊脂玉净鼎! 被邪灵抢去的巫仙圣物,冷不丁在此处出现! ------------ 二百零一章 天坑陷阱 黎小石好生奇怪,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安。圣物出现,意味着邪灵就在附近。他的直觉果然没错,邪灵一直没有走远,他紧紧跟随众人到达瀛洲岛,也许就是为了那一块时间钥石。 那只猕猴站在树梢,口中紧咬绳索,双目紧盯黎小石,似乎意味深长。 一人一猴对峙数秒,忽然双方同时跃起! 黎小石朝猕猴飞速赶去,猕猴则朝另一侧狂奔。 以黎小石的速度,连雪豹都能追上,别说一只小小猕猴。可是他用尽全力,却始终无法抓住它。 一是树林密集,连续不断的横枝断树,阻断了他的去路。二是猕猴异常灵活,在快要被抓住时,往往奋不顾身地在树枝之间跳跃,借此逃脱黎小石的抓捕。 黎小石追了许久,竟不能近它分毫,心中暗暗着急,脚下分外使力。 忽然眼前一片空旷,密林突然消失。这树林之后竟藏有一个巨大的天坑,黎小石因为跑得急,注意力又在猕猴身上,竟没有看清脚下,一脚踏出悬崖! 猕猴同样身在半空,它展开长臂,伸手一捞,抓住了最近的一根横枝,翻身上树,稳稳地落在枝头。 黎小石心叫一声不好,身体已经下坠。 这个天坑藏在茂密的树林之中,不到近前,根本无法发现。即使在悬崖边沿,依然有许多树木生长其上,就算从空中俯瞰,也必须有极佳的眼力,才能看清。 天坑底部,堆砌小山一样的乱石,峭壁上苔藓丛生,蕨类植物疯长。 这里曾经有一条地下河流,应该就是流经村庄旧址的那条河,下渗形成。在腐蚀了部分岩体之后,形成了一个溶洞大厅,将山体蛀空。后来顶部岩体坍塌,才成为今天这个巨大的天坑。 黎小石人在半空,手脚齐张,在岩壁上乱抓一通,扯断了无数蕨类植物根茎,终于抓住一根树枝。 朝下一望,距离天坑底部足有一二百米,若是自由落体,不死也得断几根骨头吧。 他迅速环视周围,峭壁上的岩体呈线状分层明显,每一层的土壤颜色、构成都不尽相同,可以从中判断出不同的地质年代。 湿滑的苔藓覆盖其上,凸出的石头或者树枝较少,没有可以立脚的地方。 几经刮擦,黎小石脸部和手脚到处都是擦伤,这还算小事,重要的是,此处不能上也不能下,真正让人着急。 头顶传来猕猴的尖利叫声,呲!呲!呲! 黎小石抬头看去,那猴子两条后腿牢牢抓住树枝,前肢高举过头,竟在树枝上欢呼雀跃! 它是故意的! 黎小石心里恨恨地想,别叫我逮住你!否则我一定会借此机会,尝一尝广东名小吃,猴脑花。 忽然后脑剧烈痛楚,直觉告诉他,有危险正在临近! 来不及朝四周细看,他瞅准不远处的一丛茂密蕨类,松开抓住树枝的手,同时双脚轻轻一踢岩壁,借着一踢之力,身体斜向下,刚好落在蕨类跟前。 正在他飞身下落的瞬间,耳边凉风飕飕,噼里啪啦,一阵子弹暴打,正中他刚才的位置,直打得那根树枝开裂折断,摔入坑底。 黎小石一惊,回身一望,天坑对面,二个手持冲锋枪的士兵,从树林中走出,枪口对准自己,扣动扳机,又要开始第二轮射击。 住手! 黎小石迅速游离意识,进入他们二人脑中。 不对,他们的意识被人控制了! 那人先自己一步,进入了二人脑中,此刻二人对黎小石有了防备,死活不让他进入。好在这样一来,二人机枪攻势暂缓,黎小石得以喘息片刻。 黎小石一边施展开五行心法,用尽全力,集中意念,与盘踞于二人脑中之人缠斗,一边眼观六路,看清四周地形。 毕竟挂在这悬崖峭壁之上,指望敌人网开一面,不是长久之计。 可是那个控制二人意识之人,能量非凡,绝不在黎小石之下。 黎小石暗暗奇怪,从习得五行心法之后,只在光惠大师身上见识过功力,还从未遇到这般敌手。 要说这心法,可是巫仙一族秘传之法,一般人无缘得见,更不用说修习。自己也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更有机缘巧合,才能突破“转”章,练上三层。这个人却似乎有向第四层,也就是最后一层,炼虚化无“合”章进阶的势头。 他到底是谁? 黎小石心头有不好的预感,难道是邪灵?他竟然习得了五行心法?这么一来,要想擒住它更是难上加难了。 那只猴子故意引他来到此处,诱他落入天坑陷阱。一计不成,又出一计,竟控制士兵和机枪,想要把他打死在这里,可见用心之毒! 黎小石不禁恨得咬牙切齿,无奈身子尚在半空,无处借力,更逮不住猴子。天坑对面的机枪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开火,下一次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他如果再松手,底下便无树枝可抓,一定会一头撞在坑底乱石上,脑袋开花。 二个士兵的意识逐渐将黎小石驱逐出去,机枪重新端起,二人的手指搭上扳机,低头瞄准,枪头直指黎小石的心脏。 黎小石浑身冒汗,无法控制对方!更无法逃离!怎么办? 砰!一声清脆枪响,其中一个士兵应声倒地,胸口冒出一个血窟窿,已经气绝身亡。 谢薇薇站在不远处,手中握着一支精巧的女式手枪。 枪中还有一发子弹,刚好用来解决剩下那个士兵。 黎小石大喜,她竟还藏着这一手! 谢薇薇朝他横了一眼,这支手枪,和其中的二发子弹,她从未示人,是为了留着对付邪灵。今天要不是情况危急,她绝不会这样轻易露相。 对面的士兵,脸色苍白,他的意识之中,黎小石与另一人搏斗不休,因此身体还不能听自己使唤。眼见战友被击毙,他汗如雨下。 “不要打!不要开枪!”黎小石忽然听见正上方传来一声大呼,悬崖之上探出一个头来,正是闻小平。 闻小平挥舞双臂,朝天坑对面大喊:“大家都不要打了!放下枪!” 同时回转身望向谢薇薇,轻声请求道:“不要打死他!” 谢薇薇冷冷地端着枪,没有放下的意思,高声叫道:“黎小石!” 黎小石在下面回答:“我很好!但是我控制不住他!” 谢薇薇闻言,立即对眼前的形势作出判断,毫不犹豫地对准天坑对面的士兵,扣动扳机,砰! 只是枪口稍微偏移几寸,打在那人的右臂。这下,他再也端不起机枪了。 谢薇薇的小手枪也空了,多余的子弹早在渡海到达瀛洲岛的途中,被海浪冲走,要不是手枪贴身保存,此刻也不会在了。 谢薇薇心中有一丝失落,要是再遇见邪灵,若论贴身肉搏,她该如何取胜?罢了,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有生之年,怕是没有机会手刃仇人。 ------------ 二百零二章 跌落天坑 闻小平见战友没有性命之忧,放下心来,连忙取出绳索,垂到黎小石跟前。“抓住绳子!” 黎小石抓住绳索,手脚并用攀上来。 天坑岩壁的苔藓十分湿滑,他几次踩空滑脚,幸好绳索结实,才不至于掉下去。 闻小平将绳索一头系在悬崖旁的一棵树上,趴在地上伸手去拉黎小石。 二人双手相握的一瞬间,黎小石心中忽然闪过一股奇异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舒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同时,他听到那只猕猴发出一声怪叫,声音刺耳又诡异。 他把意识从天坑对面的士兵身上抽回,下意识地,或者说,并非有意地,试探着进入闻小平。 此刻闻小平近在咫尺,他的手掌就伸在眼前。可奇怪的是,黎小石的意识刚一进入他的脑海,电光火石一闪,居然遭遇了强烈的碰撞反弹! 怎么回事儿? 面前的闻小平,显然也没有料到,黎小石会用意识作试探,面色骤然一变,瞳孔之中忽然闪现一丝蓝光。 这一下,黎小石也大吃了一惊。瞳孔蓝光,这可是邪灵附身的标志。 然而蓝光转瞬即逝,闻小平面色恢复如常,丝毫看不出任何异常,悬空的手臂垂向黎小石:“石头哥,快上来!” 难道是我想多了? 回头看那只猕猴,口中仍旧叼着羊脂玉净鼎,双目阴冷,盯着黎小石看。 那畜生又是怎么回事儿?难道邪灵不是在它身上?那它又怎么能得到羊脂玉净鼎? 呲!猕猴高声嘶叫,带着圣物在枝头跳跃,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密林深处。 得把它抓住! 黎小石无暇去想心中疑惑,伸手抓住了闻小平的手臂。 嗖!扑面而来一股冷风! 一柄明晃晃的尖刀戳向黎小石的咽喉! 闻小平左手抓牢黎小石,右手上尖刀飞舞,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位置,直逼要害。 黎小石倒吸一口冷气,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猛地一仰头一侧身,避开了极其险峻的一击。 同时松开抓住闻小平的手,伸向绳索,身体贴向悬崖,以寻求着力支点。 闻小平哪肯轻易放过他,反手紧紧刁住他的手腕命脉,一柄尖刀直此胸膛。 黎小石以下御上,本就出于劣势。而且苦于身体没有支点,悬在半空,根本无从发力,一身混元六合拳无法施展。一只手又被牢牢扣住,挣脱不得。 左躲右闪之际,着急大叫道:“闻小平,是我!你疯了吗?” 却见闻小平眼中蓝光大现,口中没有回答一言,嘴角却现出邪魅的笑容。 他果然被邪灵附身! 那只猕猴一定也是被他支使,引诱黎小石到达这个陷阱,包括二个端枪的士兵,一切都是事先设计的阴谋! 此刻闻小平完全失去了平时心性,每一刀都往死里捅。 扑!黎小石躲闪不及,被一刀砍中肩膀。 这样下去不行! 黎小石当机立断,拼尽全力集中于另一掌,朝闻小平面门击去。他完全不顾那条被扣住的受伤胳膊,宁可断臂,也要摆脱目前的困境。 闻小平自然清楚这一掌的威力,不敢硬抗,侧身让过。 利用这一难得的空隙,黎小石双脚用力一踢崖壁,力道之大,当即在岩体上凿出二个小洞。 借助岩壁反作用力,他身体快速朝上一纵,飞起数丈。 与此同时,那条受伤的胳膊反手一拉,在绳索上一使劲,再次借力将身体拉起。 一拉一纵,眼看着黎小石就要飞出天坑,只要另一手接触悬崖边沿,他就能快速攀援而上,翻身而起。 闻小平知道要是让黎小石落地,就是蛟龙入水,自己不一定有必胜的把握。 他嘴角的邪笑骤然凝固,面目变得异常狰狞,就在黎小石双脚一蹬,人在半空的时候,他手中尖刀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割断了那根绳索。 同时,灌注所有力道于双腿,飞起一脚,踢中黎小石的心窝! 黎小石攀援受阻,被反踢一脚,身体立即改道向下坠落。慌乱中双手抓向绳索,无奈绳索软垂,早已断绝。 “啊!”黎小石一声长呼,身体直直坠向天坑底部。 砰!他结结实实地砸在坑底乱石之上。 好在黎小石身体素质不一般,兼之修习过心法和拳法,这一摔之下,虽然脑中七荤八素,不辨东西南北,还不至于有丧命危险。 但是他听到自己身体发出一个不祥的声音,喀!股骨似乎折断了。 黎小石暗叫不好,这么四仰八叉地躺在一览无遗的坑底,可不是一件好事。他试着挪动身体,左腿传来钻心的疼痛,果然骨折了。 他环顾四周,天坑是由于地下河流侵蚀形成地下溶洞大厅,然后大厅顶部坍塌,从而形成。因此底部有几个小小的洞穴,看起来黑幽幽的,可能正是干涸的地下河道。 他学着八路军战士炸碉堡的姿势,匍匐前进,拖动浑身剧痛的身体,朝洞穴挪去。 距离五十多米的时候,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呼喊:“黎小石!你死到临头了!” 他抬头望去,闻小平已经跑到了天坑对面,捡起士兵丢弃的机枪。 黎小石叫道:“邪灵!你什么时候附身在闻小平身上?你一直跟着我吗?” 悬崖上的人笑道:“闻小平贪恋你的拳法,心头起了邪念,才会被我钻了空子。我藏在他身体里,好几次见你差点死掉,可惜最后还是被你逃了。没办法,我只能亲自上阵。” 黎小石又问:“那羊脂玉净鼎,你到底为什么偷走它?你一路跟到岛上,不光是为了杀我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是不是为了那块时间钥石?” 邪灵仰头大笑,笑声狂傲:“将死之人,需要知道这么多吗?” 他举枪瞄准,子弹一旦发射,将会钻透黎小石的心脏。 黎小石腿部剧痛,动弹不得,不禁在心中叹一口气,这下真的完了!距离洞口还有五十多米呢,他怎么能在枪口下站起来,跑过去躲藏呢?即使再有能耐,他也救不了自己了。 ------------ 二百零三章 谢薇薇之死 在闻小平的身后不远处,一棵树干后躲着谢薇薇。闻小平身上的异常,清清楚楚地落在她眼里。她胸中激动异常,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寻找许久的邪灵,竟然就在面前! 这个邪恶的东西控制自己多年,让自己成为一具行尸走肉,又快速衰老,即将面临死亡,比常人减少了数十年阳寿。只要一想到此,谢薇薇就恨不得将邪灵碎尸万段。 她眼见闻小平将黎小石打落天坑,又尾随他跑到对面去捡机枪。此刻黎小石性命堪忧,谢薇薇再也顾不得自己赤手空拳。此时再不报仇,更待何时? “我跟你拼了!”谢薇薇大喝一声,合身朝闻小平扑去。 闻小平原本瞄准黎小石就要扣动扳机,被身后人一扑,差点一个跟斗栽倒。 但他是当过兵的人,又年富力强,谢薇薇毕竟年老力衰,二者相撞,犹如以卵击石,高下立现。 闻小平只趔趄几步,马上站稳了身子。 谢薇薇却滚落在地,一把老骨头擦擦作响,几次三番用劲,都无法站起身来。 闻小平冷笑一声,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当即铁掌一抓,擒住谢薇薇的脖子,顺势将她往前一送。 面前是虚空一片,谢薇薇瞬间飞入天坑之中。 砰! 身体落地的一瞬间,她清晰地听到自己浑身骨架破碎的声音,血液从眼耳口鼻之中冒出,呈泡沫状四溢。内脏已经在胸腔和腹腔之中全部破裂,神仙也没有回天之力。 谢薇薇杏眼圆睁,直盯盯地瞪视上方,死不瞑目。 闻小平朝地上啐一口唾沫,对她表示轻蔑,呸!不自量力! 他再次端起机枪,想要朝黎小石瞄准,却发现天坑底部,除了谢薇薇的尸体,什么都没有。 黎小石趁着二人搏斗之时,拼尽全力站起来,拖着一条断腿,躲进了底部洞穴之中。 闻小平一拳头砸在身旁的树干上,又让这小子逃掉了! 黎小石躲藏在洞穴里,地下河早已干枯,只剩下鹅卵石铺满的古河道。他无意往洞穴深处探索,腿部剧痛让他只能原地休息。 天坑这么深,崖壁又陡峭,易下不易上,闻小平不一定会追来。 何况他的目标最终不是自己,除掉自己只是为了铲除一块绊脚石,或者一个碍眼的人罢了。 黎小石侧耳细听,悬崖上果然不再有什么声响。 闻小平已经离开了。 天坑除了随处可见的乱石,还长着不少植物,自然有不少枯枝落叶。黎小石就近捡了四根粗细均匀的枯枝,折成相同长度。 他用手在腿上摸索,细细地察看伤处。股骨折断处有轻微移位,好在并不严重。 他居住在瀛洲岛上的时候,经常看阿兰给人治伤,知道几种治疗骨折的草药。现在要是能有草药,再用树枝固定腿部,就能利用人体自愈能力,以及骨骼再生长的能力,使伤处得到痊愈。 可是天坑里并没有生长那些草药,他该怎么办? 黎小石坐定,意识游离,飞出天坑,去寻找郭玉和黎云云。 二人正坐在戚琪坟头前。 郭玉说:“自从戚琪姐死了之后,石头哥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要么一整天都坐在这里,要么就不打一声招呼消失,人影都见不着。还有谢薇薇也不见了,不知道他们俩是不是在一起,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黎云云叼着草根,满不在乎道:“黎小石能出什么事儿啊?他厉害着呢!”好像黎小石就是她的偶像,无所不能。 冷不丁听到耳边有人在说:“别替我吹牛了,快来救我!我的腿断了!” 黎云云腾地跳起:“谁?谁在说话?” 郭玉也站起来:“我也听到了,是石头哥。” 那声音又说:“你俩小声点,别叫人听到了。现在有个人特别危险,你们必须要躲开他。那个人就是闻小平,他被邪灵附身了。” 郭玉急道:“你的腿都断了,还在担心我们!快说,你在哪里?” 那声音回答:“往西北方向走十五里,有一个天坑,带上绳索来救我。” 郭玉和黎云云回村庄,取了绳索扛在肩上,趴到天坑边上往下看。只见乱石草木之间,没有黎小石的身影,却赫然可见谢薇薇的尸体,七窍流血,死状凄惨。 郭玉猝不及防,猛地往后坐倒在地。谢薇薇死了? 黎小石的声音响起:“她是为了救我,跟邪灵搏斗,才摔落悬崖。我一定会手刃仇敌,替她报仇。” 郭玉默不作声,眼神有些空洞。 黎云云推了推他:“把黎小石拉上来要紧。” 郭玉木讷地点了点头,将绳索一头系在树干上。 黎小石却说:“我动不了,再说邪灵不知在哪里等我,我更不能上去。你们去替我采几种草药,扔下来给我就是。” 然后将草药的形状详细说给二人听,二人便分头去找。 瀛洲岛上物产丰富,而且这些都是常见草药,二人不多时便采了许多,共同带回来。 郭玉非要坚持自己下坑,将草药给黎小石送去。 他攀住绳索,绑紧自己的腰部,一下一下地往下溜。黎云云在上面紧紧拉住绳索,防止他下降过快。 到达坑底后,郭玉找到黎小石,把草药嚼碎了敷在伤处,又帮他将四根树枝绑在腿部。 处理好这些事,郭玉站起来,默默地走到天坑中央,那里躺着谢薇薇的尸体。 他把手掌盖上谢薇薇的双眼,想要帮她合上眼皮,可是怎么也合不上。 谢薇薇的眼珠混浊无光,眼白处已经出现了尸斑,但仍然怒目圆睁,不肯闭眼。 郭玉急得满头大汗,回头问黎小石道:“石头哥,她、她心里有怨气啊!怎么办呢?” 黎小石闻言,哭笑不得:“眼皮合不上,是因为死亡时间长了,肌肉僵硬。” 郭玉摸一摸谢薇薇的四肢,果然很硬,关节处一点也无法弯曲。 郭玉叹一口气,算了,眼睛开着就开着吧。 他动手挖坑,大约挖了半个小时,挖出一个又长又宅的墓穴,刚好能够容纳谢薇薇的身躯。 ------------ 二百零四章 追赶 他伸手轻轻抱起谢薇薇,生怕把她弄疼,放进这个墓穴,让她仰面躺在其中。 “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可我没想到,真的到这时候,我却来不及送你最后一程。”郭玉对着里面的人,喃喃自语。 他从兜里掏出墨镜、头巾,这些都是谢薇薇的物品。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东西戴在谢薇薇的脸上,将她妆扮一新。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看见你老去的样子,到了地府,你一定也喜欢这么打扮,所以我特意给你带来了。”郭玉一边说,一边为自己做了这件事而得意。 想了想,他又真诚地说:“虽然从来没有得到过你的爱,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反而很喜欢当时那个,傻傻地喜欢你的自己。所以这个东西,请你一定要收下。” 他最后取出那颗凤眼珠,放在谢薇薇的手心,珍珠散发出柔亮的光泽,映照着谢薇薇黯淡的肌肤。 黎小石在远处叹了一口气,这个痴情的孩子! 他谨慎地探出头去,瞧了瞧悬崖上的黎云云。黎云云自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此刻正气得七窍冒烟。 她早就跟郭玉旁敲侧击,想要这颗凤眼珠,无奈郭玉一直都坚决不肯,今天却把珠子埋进坟墓。 黎云云双手叉腰,气得就要解开绳索,把郭玉扔在天坑不管。黎小石赶紧劝住:“别别别,我还在下面呢,你别解开绳索啊!郭玉是个好小子,值得你等待的。他虽然对谢薇薇旧情未了,但是以后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黎云云听了,咯咯一声娇笑:“你以为我跟一个死人争风吃醋啊?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呢!我是心疼那颗珠子!” 底下的郭玉不知道黎云云的反应,只是埋头捧起一堆堆沙土,洒落在墓穴里,逐渐把谢薇薇的尸体掩盖起来,并堆成一个小小坟包。 他找了一块还算齐整的长条岩石,竖立在坟包前,勉强算是立了一块碑。 不远处的黎小石,腿不能动,只能遥对墓碑,磕了几个头,心里发誓:“你的仇,我一定会报的。” 郭玉带来的草药,非常符合黎小石的要求,而且因为完全野生,药效非常好。 黎小石盘腿而坐,体内真气游走,汇聚于骨折处。他没有盖世神功,可以将伤腿瞬间接好,但却可以运用真气不断冲击伤处周围的各大穴位,有助于活血散瘀,通顺经脉,生长骨骼。 郭玉每日从绳索上下,给黎小石带来食物和水,还有源源不断的草药。 他和黎云云二人尝试着在深夜,偷偷潜入村庄,想要取回一些生活必需品,比如盐。他们本来还担心被闻小平发现,因而加倍小心。 到了村庄才发现,这里竟然人去楼空,所有士兵都已经撤离,想必是回到停泊在海岸的那艘救援潜艇上去了。 “他们把我们扔在这座岛上了。”郭玉有些沮丧,赶不上潜艇,也没有村民的帮助,黎小石还摔断了腿,他该怎么样才能回到大陆呢? “别担心,我们会追上他们的。”黎小石音调不高,却目光坚定。 闻小平,以及他身上的羊脂玉净鼎,都跑不了。 黎云云觉得黎小石在说天方夜谭:“你想要追上他们?等你的腿好了,他们早就回到大陆了。” 黎小石正扶着墙,一瘸一拐地练习,锻炼腿部肌肉,听了她的话,也有一些心焦。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他复原得非常快,这才一周左右,就能下地走路。可是一周的时间,船只可以开出去多远啊! 他静下心来,动用意念,寻找那只消失的猕猴。找到它,也许能找到羊脂玉净鼎,也就能找到邪灵。 呲!畜生的知觉总是特别灵敏,那只猕猴立即感知到了有人在窥视它,对着黎小石亮出两排锃亮的白牙。 黎小石不去管它,只通过它的眼睛,四下张望。 他看到了一间船舱,里面有几张空空的床铺,和满满当当的食物,并没有见到一个人,看到这只畜生在潜艇上得到了很好的待遇。 一个水手从船舱外走过,手中拿着一些仪表。黎小石立即跟上去,立即钻入他的意识。 很幸运,黎小石遇上的是大副,他正要回到驾驶舱,去看看行程记录表。 记录表详细记载了这艘潜艇的航线,黎小石发现,这艘潜艇正朝着瀛洲岛北方海域驱使,而不是向西南大陆方向。 “他们要去哪儿?”带着心头疑问,黎小石回到了天坑。 “你是说,救援潜艇朝着与大陆相反的方向开?他们不会是导航失灵了吧?”郭玉问道。 黎小石摇头,刚才驾驶室里一切正常,仪器仪表运转很好,没有任何失灵的迹象。他们是有意朝着那里去。 他有一种感觉,那些士兵是故意扔下他们,而不是因为找不到他们,才登上潜艇离开。那只猕猴引诱他来到天坑,目的一是为了铲除他,二是万一不成,则可以退而求其次,让他从眼前消失。 这一切背后的主导,自然是邪灵。说不定那群士兵,包括潜艇上的人,都已经被他控制了。他不想要黎小石插手自己的计划,所以才会扔下他。 这样就很容易得出推论,潜艇向北的目标,一定与邪灵的目标相同,就是寻找那块时间钥石。 “我们要赶紧走,晚一步,也许就被邪灵夺得先机了。”黎小石一拳头捶在墙上。 “那我去扎竹筏。”郭玉立即接上,上一次也是这么离开瀛洲岛的。 “不,那个太慢了。”黎小石朝他眨眨眼,“我有办法。” 他走出藏身的洞穴,把绳索系在腰上,双手用力,攀上悬崖。 随后,他指着不远处一棵极其粗大的柏树,对郭玉说:“你爬上去,看看最近的海岸离我们有多远,在哪个方向,是不是有路能够到达?” 郭玉二话不说,朝掌心吐一口唾沫,蹭蹭爬到树干顶端,一手搭额,举目眺望。“东南方向,大概三公里远,没有路。你的腿行吗?” 黎小石摸了摸自己的伤腿,吐一口气:“行!” ------------ 二百零五章 美人是鱼 于是黎云云和郭玉一左一右架着黎小石,背起食物和水,向着海岸出发。 走了大约一公里,黎小石浑身出了一层虚汗,伤口处黏糊糊湿哒哒,似乎又撕裂出血。疼痛比前几天加剧许多,骨头与骨头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声音,不断地传入耳中,让他不堪其扰。 他不得不停下来,盘腿闭目,运气练功,再次汇聚体内所有真气,持续不断冲击伤处周围穴位。 伤口很快止血,疼痛渐渐缓解,肌肉断裂处开始慢慢生长。 黎小石继续运气,配合呼吸吐纳之法,让五脏之内精气充盈,体力得以迅速恢复。 当他再次站起身来的时候,郭玉和黎云云惊讶地发现,刚才那个虚弱的人一下子变得神采奕奕。 “怪不得闻小平会觊觎你的功法,连我看了,都有点心动呢!”郭玉笑道。 “你没有黎小石的资质,就算传了你,也学不到精髓。”黎云云接口。 郭玉不服气:“谁说我没有资质?我上学的时候,分数最高的就是体育。” 黎云云嗤笑道:“可你不是巫仙族人呀!怎么能学巫仙的功法呢?” 郭玉想了想,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只能撇撇嘴不说话。 黎小石笑着拍拍郭玉的肩膀:“没有规定说,某些人可以学,某些人一定不可以学。当时我拒绝教给闻小平,是因为呼吸吐纳之法和混元六合拳,威力极大,不能随随便便传授。没想到害他生出心魔,被邪灵钻了空子。你放心,将来有机会,我会教你。” 郭玉裂开嘴,笑得像个孩子。 黎小石看了看前方的路,还有二公里,扶上黎云云和郭玉的肩,再次往前走。中间又停下来休息了一次,终于走到海边。 海面波涛翻涌,军舰鸟乘风逐浪,发出一阵阵尖利的嘶鸣,表达自由自在的欢愉心情。今天是一个扬帆远航的好日子,可是帆在哪儿?船在哪儿?用什么来代替竹筏出海? 对着郭玉和黎云云二人问询的目光,黎小石却不急于回答。他坐下来,放稳伤腿,让自己更舒服一点,再次闭目运功,让真气在全身上下运转一通。 郭玉和黎云云只得在一旁陪坐,他们不明白,黎小石怎么还能如此气定神闲?面前这个人,看起来只比他俩年龄略大,实际上却足足年长了近五十岁,内心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成熟和自信。 空中传来的叫声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尖利的嘶鸣,而是一种类似于口哨的悠长的鸣声。 郭玉和黎云云朝海面望去,只见距离海岸半公里远处出现了一柱喷泉,白色水柱高出海平面好几米,随后呈抛物线形下落,在落回海水之前,汽化成白色水雾,四散飘飞,如同天女散花。 郭玉猛地从地上跳起来,这副情景他太熟悉了。过去有好几年时间,他乘坐“海兴”号在大海上没日没夜地航行,追逐的目标就是类似的喷泉。 “是鲸!”他兴奋大喊。 黎云云也站了起来,她第一次看到鲸鱼浮出海面换气。实际上,那喷泉并不是水,而是鲸鱼呼出的二氧化碳及其他废气,遇到体外的冷空气才会变成白雾状。 郭玉想了想,又一次大喊:“露脊鲸!没错,从汽柱的形状判断,这是一条成年露脊鲸。” 凭借在捕鲸船上多年的实践观察,他得出了正确的结论。 这条露脊鲸停留在汽柱之下的海水中,黑色脊背高出水面,上面挂满红褐色和紫褐色的海藻。光是这看得见的部分,长度就已经接近十米,远远望去,极像是一座小小的珊瑚礁岛。而那些海藻,正好成为以假乱真的装饰。 “这艘船跟竹筏相比,怎么样?”黎小石小心地移动伤腿,站起来,朝海水走去。 黎云云惊呆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乘坐一条鲸鱼。“你、你是说,我们要坐在她的背上?” 郭玉吹出一声欢快的口哨,双掌一击,兴奋地大叫:“简直跟做梦一样,真是太刺激,太好玩了!我们快走吧!” 他一个箭步冲到海边,扎进水里,几个浮沉,已经到了露脊鲸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把露脊鲸的全貌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是一条体长达到二十五六米的巨鲸,比一般成年露脊鲸要长出八九米。腹部皮肤呈光亮的银灰色,越靠近背脊,颜色越深。脑袋最大,呈方正形状,向尾部逐渐缩小,整体就像一枚鱼雷。 不过,露脊鲸是世界上最温驯的鲸,它们的牙齿全部退化,依靠鲸须吞咽并过滤海水,以海水中的小鱼小虾以及微生物为食。 正因为如此,黎小石才会运用意念召唤她,请她来当自己的坐船。 郭玉钻出水面,游到露脊鲸侧面,抓住垂挂下来的海藻,一下翻到她的脊背上。这里面积很大,足足能坐四五个人。 他举起手朝黎小石和黎云云挥舞,喊道:“快来呀!” 话音刚落,忽然露脊鲸的身体猛烈一晃,将他甩落入水。没等他浮上来,露脊鲸的尾巴一摆,尾鳍扫过郭玉的屁股,顿时将他顶出水面,成弧线形扑通一声砸进水里,呛了好几口又咸又涩的海水。 岸上的黎云云一看,吓得非同小可,大喊着让黎小石救他。 黎小石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安抚黎云云道:“他身上有捕鲸船的味道,还有其他鲸鱼的味道,露脊鲸是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不过你放心,她很有分寸,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果然,郭玉再次落水之后,露脊鲸没有再发动攻击,只是远远地悬浮在水中,用左侧的小小眼睛望着郭玉。 郭玉不敢再靠近她,只能原地踩水,等待黎小石和黎云云赶上来汇合。 黎小石把露脊鲸的恶作剧解释给郭玉听,郭玉仍然心有余悸:“你能肯定她不会再生气了?要是我坐在上面的时候,她再把我扔下去,怎么办?” “不会的,你相信我!是吧,美人?”黎小石笑着拍了拍露脊鲸的背。 露脊鲸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好像是作为回答。 黎云云翻了翻白眼,竟然有人把一条鲸鱼叫做美人,真是肉麻。 黎小石攀上露脊鲸的背,把黎云云和郭玉拉了上去。有一层厚厚的海藻做铺垫,就好像是坐在柔软的地毯上,非常舒服。 露脊鲸沉稳地掉头,转向海洋深处,开始了一段奇妙的旅途。 ------------ 二百零六章 进食 就算是不考虑三名乘客,露脊鲸的最高时速也只能达到每小时10公里,这个速度在陆地上只比脚踏三轮车稍微快一点。 三人坐在鲸背上,略微有些失望,黎云云首先忍不住开口:“我还以为咱们能够乘风破浪呢!” 郭玉笑道:“那得要乘坐海豚才行,那家伙能追得上一艘快艇。” 黎云云看着一望无垠的海面,发愁道:“那艘救援潜艇,现在不知道开到哪里了?” 黎小石知道她担心赶不上,笑着安慰道:“你俩别着急,要信任美人,她游泳的速度虽然不快,可是游泳经验丰富。” 郭玉拨开海藻,摸了摸海藻下的光滑皮肤,那皮肤的质感非常坚硬,令他怀疑自己的触摸,是不是能被露脊鲸感知。“喂,美人鱼,看你的了。带我们去找那艘救援潜艇吧!” 没想到,露脊鲸反而停了下来,不再向前。 三人面面相觑,她又对郭玉有看法了? 黎小石从鲸鱼脊背上滑下来,潜入水中,贴近露脊鲸的头部,竭力倾听她的声音。 没过多久,黎小石浮出水面,朝二人挥手:“快下来!” 黎云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她不允许我们再坐在背上吗?” 郭玉推推她:“走吧,听石头哥的没错。” 待二人下水,露脊鲸缓缓上浮,直至大半个头部露出水面,随后张开了大嘴。 三人同时惊叹一声,露脊鲸的嘴占了头部的绝大部分,以及身体的一半,足有十米长,七八米宽,口腔内部空间相当于一套二室一厅的房子。 嘴唇从正面看呈一字型,从侧面看则呈倒U形,唇边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鲸须,又粗又硬,好像铁丝网将整个唇部围起来。 黎小石抓住一根与自己身高差不多的鲸须,攀援向上,踏上露脊鲸的嘴唇,最后轻轻一跃,跳进她的嘴里。 “黎小石,你要送死吗?!”黎云云惊呼。 一旁的郭玉闻言,哈哈大笑:“你以为露脊鲸会吃人吗?” 黎云云对他的嘲笑感到莫名其妙:“难道不是吗?我没有在捕鲸船上呆过,当然不如你懂行。可是就算这头鲸鱼吃素,你就能肯定,她不会伤人吗?” 黎小石在上面招手:“快上来吧!我们要潜入水下,必须坐在她的嘴巴里才行。” 郭玉朝露脊鲸一伸胳膊,对黎云云道:“走吧!上去以后,我会告诉你,为什么她不吃人。” 黎云云撇撇嘴巴,心里犹豫一番,勉强战胜了恐惧,抓住鲸须,用力向上爬进露脊鲸的嘴巴。 郭玉在下方顶住她的双腿往上一送,把她送进之后,便手脚敏捷地爬了上去,随即发出一声感叹:“哇!里面好宽敞啊!” 露脊鲸的口腔内部光滑,但舌头上挂满了乱七八糟的海藻和小小贝类,以及来不及被吞咽下的浮游动物,比如虱类。 口腔三面都是鲸须,最后一面通往腹部,肌肉明显强壮许多,肉壁上有一个直径约为六厘米的小口子,大约能塞进一个成年人的拳头。 “这是什么?口腔溃疡吗?”黎云云指着那个洞口问道。 郭玉差点笑喷:“这是咽喉!” 黎小石和黎云云二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相对于如此巨大的体型来说,露脊鲸的咽喉居然这么袖珍? 郭玉笑道:“现在你知道了吧,美人鱼要是动了歪念头,想拿你开荤,唯一的下场就是把自己噎死。所以她是海洋里最友善的大型鱼类,只吃浮游动物,哪怕是不小心吞进一条鱼,也得把它吐出来。” 露脊鲸发出一声嘶鸣,慢慢合上了嘴巴。光线立即暗淡下来,三人好像处在一间黑咕隆咚的房间里。 露脊鲸缓缓下沉,直至沉到海面以下五十米处,那里有一条海底潜流,正通往她要去的方向。乘着这条潜流,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达到每小时二百公里的速度,相当于坐上了一列高铁。 在露脊鲸钻进潜流的一刹那,坐在“船舱”里的三人,明显感受了鲸鱼身体的震动,那是高速洋流带来的摇晃感。 “我们在加速!”郭玉高兴地大叫。 虽然处在鱼嘴的密闭空间里,但是三人不会因为缺氧而丧生。因为这套二室一厅的房子里,有足够他们呼吸的空气。而且鲸鱼本就是哺乳动物,她也需要隔段时间浮出水面换气。 在黑漆漆的鱼嘴里,闻着充满鼻腔的鱼腥味,以及半腐烂海藻、海虱的臭味,即使这里并不缺乏氧气,黎云云仍然感到透不过气来。 “居然把我骗进这个地方来,黎小石,我恨死你了!”黎云云抓住身边人的胳膊用力一掐,把那条胳膊上的肉拧起来一小块。 “哎呦,你掐的是我啊!”郭玉龇牙咧嘴。 这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从露脊鲸的嘴唇边缘透进来,并且越来越明亮,闪耀着蓝幽幽的水光。 露脊鲸张开了嘴巴。 随着光线一同涌入的,还有大量海水,如同瀑布从头顶泻下,瞬间灌入露脊鲸的口腔之中。 “她又要做什么?”郭玉惊慌失措。该不会是黎小石失去了对露脊鲸的控制吧?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察到她的大脑中枢,非常兴奋。”黎小石说。 海水像冲垮堤坝的洪水,涌入口腔。以露脊鲸在洋流中的速度来说,要不了几分钟,这套小小的二室一厅,就会成为一个游泳池。 很快,海水就淹没了三人的膝盖,并快速往腰部攀升。 “这是什么?”黎云云指着脚下的水道。 借助微弱不明的光线,其他二人看到很多拇指大的小虾,在水中乱蹦乱跳,并不时跳出水面,企图跳到三人的身上,或者跳出露脊鲸的嘴巴,但都是徒劳无功。 它们身体上的色彩非常漂亮,呈现一种粉色与白色间隔分布的形态,好像穿了一件条纹T恤。 “这是蝟虾。露脊鲸喜欢的美食。”郭玉明白了,原来露脊鲸遇上了蝟虾群,在本能的刺激下,她忘记自己嘴里的乘客,张开嘴巴忘情地吞食海水,并将虾群一网打尽。 ------------ 二百零七章 抹香鲸的进攻 水位很快上升到胸口,三人感到肺部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头,呼吸起来有些困难。 “她要把嘴巴灌满海水,才肯罢休吗?”黎云云绝望地喊道。 “一般来说,是这样。”郭玉回答。 黎云云听了,用哭腔问黎小石:“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黎小石倒挂眉毛,摊开双手,尽管这个动作被水位淹没,黎云云并没有看见。“本能太强大了,这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我也无能为力。再说我们要在水里航行很久,总不能让这头鲸饿着肚子替我们干活吧?” 水位直逼三人的口鼻,在遭受没顶之灾以前的最后三秒钟,郭玉保持住镇静,提醒道:“憋住气,别慌,一会儿就过去了!” 话音刚落,最后一波海水涌进来,彻底覆盖了三人的头顶,并直达露脊鲸的口腔天花板。她吞食了大约150立方米的海水,直到嘴里塞不下为止。 随后,水中的三人看到露脊鲸的嘴唇合拢,但并没有闭合,而是露出一条宽约半米的缝隙,在缝隙中央,竖立着一丛丛铁丝网一般的鲸须。 三人感到自己身下的舌头动了起来,带着三人迅速升高,向天花板贴近。 在这个过程中,海水迅速从鲸须中间被挤出,而水中的虾群则被阻隔在鲸须之内。不一会儿,鲸须边缘就附着了一层厚厚的红白色毛毯,那正是密密麻麻的蝟虾。 随后,三人只觉得身下的舌头一卷,将那些鲸须边缘的蝟虾毛毯,刮了下来,朝那个拳头大小的洞口送去。 蝟虾群如同豆子倒入竹筒,纷纷被舌头送入咽喉,三个人自然也被送到咽喉边上。不过,由于他们体型太大,撞到咽喉旁边的肉壁之后,就再也无法向前挪动。 此时,三人虽然已经从海水中冒出来,不用再忍受憋气的痛苦,可是空气与海水一起被挤出口外,口腔内严重缺氧,正当三人感到头晕目眩之时,露脊鲸及时地浮出水面,张开嘴巴,让新鲜空气补充进来。 黎云云跌坐在露脊鲸的舌头上,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海水,还是露脊鲸的口水粘液。她抚着胸口,贪恋地大口大口吞吸空气,喘着粗气叫道:“我去!黎小石,你说以后她还要继续这样吃?!” 黎小石表示无奈,他也没有办法啊! 黎云云快要发疯了,万一哪一次,这条鲸鱼贪吃了一点,把他们闷在嘴里时间长了一点,他们几个人岂不是要被憋死在里头? 一旁的郭玉全然无视她的担忧,顺手捡起一条遗落在鲸须之间的蝟虾,放进嘴里,喀吱一声拦腰咬断,丢弃头部和二只尖尖的螯足,把剩下的肥美的尾部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嗯,一个字,鲜!” 他又找到另外二条,递给黎小石和黎云云。 黎小石一尝,就爱上了这种难得的海鲜,跟郭玉一块儿继续埋头寻找漏网之鱼。 黎云云苦着脸,吃又不是,不是又不是。最后还是抵不过饥饿,勉强吃了几口。 这种高蛋白的食物,最适宜补充体能,黎小石吃饱之后,便坐下来继续每日例行修炼。在海中航行了好几日,他的腿得到充分的休息,伤口已经痊愈,内部的骨骼也在飞速生长。 露脊鲸在海平面附近呆了一小会儿,就合上嘴巴,再次沉入洋流之中。她好像明白三位乘客,对自己馈赠的食物十分满意,因此发出一声得意的嘶鸣,就像是好客的主人受到夸赞时发出的爽朗大笑。 后来的几日,她果然又张开大嘴,好几次吞进海水,同时把大量新鲜食物,送给三位乘客。 只不过这几次,就算是吃惯了鲜活海产的郭玉,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露脊鲸的食物,不再是美味的蝟虾,而是海虱。这种小小的海洋中的跳蚤,在露脊鲸嘴里,三个人身上,到处乱蹦乱钻,死到临头,还不忘咬上一口人肉。 三个人被咬得奇痒难忍,在身上不停拍打,饶是如此,海水褪去之后,身上仍然留下了一粒粒小小的红点。 面对这种倒胃口的食物,三人食难下咽,好在储备了干粮,才不至于挨饿。 到了第六天,黎小石凭直觉感到,那艘救援潜艇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他耳中甚至能听到那只猕猴的嘶叫声。 第七天,露脊鲸冲出洋流,拐了一个角度不大的弯,朝另一个方向游去。显然,她感知到了潜艇的存在。 坐在黑暗船舱里的乘客,心情也很激动。尤其是黎云云,哪怕即将要面对的潜艇上的人,敌友未知,她也希望能够尽快离开这个地牢一样的地方。 这时,露脊鲸发出一声奇怪的嘶鸣,不同于以往的叫声,这一回,黎小石似乎从中听出了恐惧。 怎么回事? 他正要用意识感知船舱外的世界,忽然船舱传来一阵猛烈摇晃,几乎把坐在舌头上的三人撞得飞起来。 “她触礁了吗?”黎云云揉着被坚硬鲸须撞得生疼的屁股。 “不是。她有麻烦了。让我看看,那究竟是什么?”黎小石闭目凝神,通过意识,他看到露脊鲸的侧前方出现了一头更大的鲸鱼。 “这是什么鲸?头部正方形,顶部有巨大凹陷,尾巴很小,外形看起来就像一只蝌蚪。”他说。 “抹香鲸!完了,我们遇到抹香鲸了。”郭玉立即回答,并且发出一声预感不好的叹息。 “哦,就是出产‘龙涎香’的抹香鲸?”黎云云对这种能够进入名贵中药行列的动物生出浓厚兴趣。 黎小石觉得很奇怪,问道:“为什么说‘完了’?” 郭玉皱眉道:“抹香鲸是齿鲸,虽然一般吃乌贼为主,可是有时也会吃同类,比如露脊鲸。这是一种没有原则的鲸鱼。” 说话间,船舱再次发生剧烈摇摆,三人坐立不稳,从一边鲸须倒向另一边鲸须。 可怜的露脊鲸正遭受抹香鲸的巨大头部的撞击,她没有任何尖牙利爪能够抵挡,也没有任何鳞甲能够保护,生性温驯的她毫无反击能力。 抹香鲸就不同了,大自然赋予他尖锐的牙齿,也赋予他勇猛的性格,用来撕碎猎物。此时看见这头落单的露脊鲸,怎么肯轻易将她放走? ------------ 二百零八章 意外获救 露脊鲸只能逃遁,可是没有洋流这趟顺风车,她的速度明显不够快,至少不如抹香鲸那么快。 一次又一次猛烈撞击,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郭玉,快想想办法啊!”黎小石喊道。 “我、我在想!可是……”郭玉苦思冥想,急得满头是汗。 “有了!”郭玉喊道,“攻击是最好的防守。叫她别再逃了,全力攻击抹香鲸的右脑,狠狠地撞!” 黎小石立即将这种办法传授给露脊鲸。 露脊鲸调转脑袋,也用自己的巨大头部,去撞击抹香鲸。 二头鲸鱼就好像是争夺领地的雄性,相互叫嚣着,撞击着。 船舱里的人紧紧抓住鲸须,才没有在剧烈摇晃之中被甩飞。 “为什么攻击右脑,而不是左脑?”空隙之中,黎云云不忘发出好奇的询问。 “因为抹香鲸的左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团脑浆。他只有右脑在控制整个身体,撞晕他,咱们就能逃走。” 郭玉想起有一次捕捉到的一条幼年抹香鲸,在整个头颅正中央,竖立一块透明软骨,将左右二个截然不同的大脑分隔开来。 与人类及其他动物不同的是,抹香鲸的左脑,除了一滩粘稠的液体,什么都没有。也就是说,他们在海中游行,有半个脑子里晃荡的都是浆糊。 虽然郭玉提供了正确的方法,以及精准的攻击点位,可是露脊鲸的天性使然,她无法战胜面对抹香鲸的恐惧,在匆匆忙忙反击了几下之后,再一次掉头逃走,彻底放弃了攻击。 这样一来,抹香鲸更加有恃无恐,他简直就像在玩弄一团毛线球的猫咪,从上下左右,不同侧面,不断地袭击露脊鲸,直把她撞得不辨东西南北。 露脊鲸的速度大大慢下来,几乎悬停在海水之中,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抹香鲸从十几米外高速冲过来,张开布满利齿的嘴,在露脊鲸的腹部狠狠咬了一大口,撕下一大块脂肪最丰富的血肉。 露脊鲸发出一声哀鸣,无力地张开嘴巴,她自知难逃厄运,临终之际放出三位乘客,是生是死,看你们自己的了。 三人在适应了快速涌入的海水之后,深吸一口气,钻出了露脊鲸的嘴巴。 海水十分温暖,他们所处的地方距离海面不远。不过,他们刚钻出来,迎面就遇上了那头抹香鲸。 他巨大的头部,看起来就像是一艘大型战舰,向他们横冲直撞。 快跑! 三人赶紧向上浮升,与此同时,露脊鲸耗尽最后一丝气力,一点一点往下沉。 得益于露脊鲸的下沉,抹香鲸没有去追那三个乘客,而是跟着下沉。 在露脊鲸最终到达海底,长眠海床之前,她会被抹香鲸一口接一口啃食,或者途中又招来更多的掠食者,比如鲨鱼。 然后,她成了一副残存些许肉片的骨架,半埋在海床厚厚的沙土里,成了“鲸落”。 鲸落是深海蟹、盲鳗,以及其他小型肉食动物的乐园,他们在骨架之间钻进钻出,一边欢唱高歌,一边享受天降大餐。由于鲸落的巨大体型,在长达六个月的时间里,它们不必再额外寻找其他的食物来源,成了名副其实的不劳而获者。 等到肉片全部被啃食殆尽,食客散去,鲸落仍然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 食骨蠕虫会前来啃食骨骼,它没有口腔也没有胃,但长有一种携带共生细菌的“根”,可以插入骨骼,汲取骨髓,供细菌分解,并从细菌处获得可吸收的营养物质,这样又过去了二年。 二年后,贻贝、帽贝、蛤蜊等动物会光顾这里,并大量繁衍生殖,直至覆盖整个骨架。还有大量细菌,它们通过分解骨骼里剩下的脂类,来获取生命所需要的各种元素。 二三十年之后,骨架才会被完全分解,成为与海床上的沙土的一部分,鲸落就此消失。 浮上水面的黎小石等人,自然没有时间去细细梳理这一段漫长的生态循环旅程,他们迫不及待地钻出水面,大口吸入急需的空气。 最先缓过气来的郭玉,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状况。 海面上大约二三海里的地方,漂浮着一块不大的黑色陆地。 他眯缝起眼睛细瞧,最后确定,那不是陆地,而是他们非常熟悉的,曾经乘坐过的一种运输工具,潜艇的顶盖。 黎小石也发现了,那正是他们所追寻的,邪灵、李洪心、猕猴,以及其他士兵借以离开瀛洲岛的救援潜艇。 与此同时,潜艇上的人也发现了他们,正以缓慢的速度朝这边驶来,以免潜艇前进产生的水流或旋涡,误伤到海中的人。 在距离三人二三十米远处,潜艇停下,顶盖上的舱门掀开,一个四十来岁,穿军装的陌生男人走出来,将一张绳梯扔到海水里。 黎小石上过一次当,变得异常谨慎,小心地辨别男人的双眸,看那里会不会突然发出蓝光。 不过,他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与郭玉和黎云云进行了目光交流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抓住绳梯,登上了潜艇。 长途追踪而来,不就是为了要赶上它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里面就算是惊天陷阱,也得探一探,才知深浅! 进入潜艇之后,舱门关闭,黎小石甚至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潜艇里都是一些陌生的军人,看起来正是这艘潜艇上原有的人,连一个熟脸都没有。 听说黎小石三人也是来自瀛洲岛,那位迎他们上艇的军官有些惊讶:“据说所有人都已经被我们接回,岛上再没有其他剩余人员了呀!我们也没有再收到任何求援信号,所以才启程离开。另外,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应力天,是这艘潜艇的指挥官。请问你们是?” 黎小石连忙做了简单介绍,包括被王国森挟持来到瀛洲岛,亲历山顶湖矿洞中的激烈战斗,但隐瞒了自己跌入邪灵的陷阱之事,也没有提到闻小平的名字。他不知道,眼前这位应指挥官是否知道闻小平的底细,因此不敢贸然说起。 “那么,那些从瀛洲岛上来的士兵呢?他们不在这艘潜艇上吗?”黎小石问出心中最大的疑问。 应指挥官的脸上出现了呆滞的神情,大约持续了二三秒钟,似乎是在想一个问题,但最后仍然没有得到答案,只能疑惑地摇摇头。 “有一些事情,我觉得很奇怪,但暂时不方便告诉你们,所以请不要再问,只管在这里休息吧。”他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将指引三人去到客舱的任务交给另一个士兵,随后便离开了。 ------------ 二百零九章 恶作剧 三人回到客舱,关起门来商量。 “这个指挥官在有意隐瞒一些事,说不定他已经把那些人给扔到海里了?”郭玉想也不想,就把脑袋里跳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抛出来。 黎云云立马讥笑道:“在鲸鱼嘴里的时候,你脑子进水了吗?”“花那么大力气,把人从瀛洲岛接出来,干嘛扔进海里?不去接就好了呀!而且,我觉得那位应指挥官,看起来不像是坏人的样子。” 郭玉问道:“为什么,你会看相吗?” “你看他的相貌,单眼皮大眼睛,粗重眉毛,大长腿,真是好帅啊!跟韩剧里的制服欧巴一模一样呢!”黎云云眼带桃花,一副花痴的样子。 黎小石敲了一下她的头:“我们俩帅哥在你面前,你还看不够,非要去眼馋一个外人。” 黎云云白了他一眼:“我一贯都是喜新不厌旧。” 郭玉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女人,她哪儿来的这么厚脸皮和超级自信心? 黎小石不理会黎云云的花痴,心里想,应指挥官绝对不是邪灵的对手,邪灵是谁啊?不是谁想扔就能扔的。 他解开缠绕在自己伤腿上的布条,伤口已经愈合,不需要再缠。只是里面的骨头并没有完全长好,不能长距离行走。 “恢复真是神速啊!”郭玉看了之后,惊叹道。 “你们在这里呆着,我去去就来。”黎小石一边说,一边打开舱门,往驾驶室方向走去。 潜艇很小,来客舱的时候,他就看好了驾驶室的方位,走进去,应指挥官果然在里面。 “我的腿需要活动活动,有利于更好痊愈。潜艇里太小,如果不妨碍你们的话,我到处走走,可以吗?”黎小石指着自己的腿,对应指挥官说。伤口上粉色的新肉赫然在目,没有人怀疑他的话。 他在驾驶室里转了一小圈,已经明白了潜艇所处的海域,以及从瀛洲岛出发以后所经过的线路。 这艘名为“巡礼”号的潜艇,从岛屿南岸出发,前二天一路向西南,也就是大陆方向驾驶,第三天忽然转折向北,绕到瀛洲岛北岸,继而又向北行驶了十天,到达今天的位置。 “应指挥官,我能问一个问题吗?离开瀛洲岛后的第三天,为什么改变航向?”黎小石冷不丁发问。 “这个……”应指挥官下意识地发愣,随后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醒过神来,自己已经身处这个地方。对不对?”黎小石笑道。 应指挥官低头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我可以向你解释这件事。”黎小石想了想,以坦诚的语气,道:“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用意念控制别人的心智,你信吗?” 应指挥官冷冷地看着他,嗤笑了一声,转头继续盯着舷窗外的海面,与其跟一个疯子说话,还不如看日复一日的海洋。 忽然,他发觉自己的双臂举起来,捧起身边一个参谋官的脸,就像一个母亲捧起婴儿的小身体。 参谋官眨巴一双细细小眼睛,不明白长官将要下达什么重要的命令,以至于必须将自己的脸捧起。 紧接着,他发现指挥官把嘴唇凑了上来,对准自己的左脸颊,响亮地亲了一口。啵! 参谋官和驾驶室里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应指挥官瞬间石化,呆立在原地,他无法解释刚才发生的事。 黎小石干咳二声,圆场道:“对不起,刚刚是我。我钻进了你的意识,控制了你的身体,就这么一回事。” 应指挥官的刀锋眼顿时射出锐利的光芒,好像一颗子弹,钉入黎小石的身体。“你给我滚出去!” 黎小石额头冒出二滴冷汗,玩笑开大了。 “那个,我、我确实有点过分,其实我只是想证明一下而已。”黎小石慌忙解释。 可是应指挥官哪里肯听,他作为一艇之长,刚才三秒钟,把过去几十年的脸都丢尽了。“滚!否则我把你绑起来,丢进海里喂鱼!” 黎小石落荒而逃。 应指挥官紧绷着脸,环顾四周,驾驶室的所有人,立即转回头干自己的活儿,没有人敢吱一声。 毕竟是军人,好歹还是有一定的素养。应指挥官心里稍稍欣慰,佯装镇定地缓步走出驾驶室。 砰一声关上舱门,他长出一口气,还好自己见过世面,镇住了这个难堪的场面,否则的话,真的是要被人笑死了。 这时他听到舱门内部,忽然爆发出一阵振聋发聩的笑声,驾驶室的所有人一齐哄笑起来,声浪简直要把潜艇的顶盖冲破。 应指挥官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一个箭步逃离了舱门,直到听不见这波恐怖的笑声。 一路快走到达黎小石的客舱,他没有敲门,就不客气地推门大步进入。 黎云云和郭玉正听黎小石讲完那个基情之吻,笑得前仰后合,冷不丁被突然闯入的应指挥官打断,一口气噎在喉咙口,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应指挥官看他们俩的表情,显然猜到了原因,脸色铁青地走到黎小石对面就坐,一言不发地瞪视着他。 黎小石咽下一口水,问道:“指挥官,如果你是来兴师问罪,我愿意接受任何批评,并向你道歉。” 应指挥官高高在上地说:“向我证明你不是骗子,我就不追究刚才的事。否则,你们别想再登上我的潜艇。” “怎么证明?”黎小石心里偷笑,难道还要再来一次激情之吻?他悄悄地向郭玉投去揶揄的目光,如有下一次,试验的对象就是你喽! 应指挥官说:“在我贴身口袋里,有一件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没有人见过这样东西。你要是能让我把它拿出来,我就相信你。” “一言为定。”黎小石耸耸肩,这没有什么难的。 下一刻,应指挥官惊讶地发现自己开始脱军装。先是脱掉外套,再是衬衣,连贴身的T恤都脱了。 郭玉用胳膊捅了捅身边的黎云云,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军人。“喂喂,回避一下!” 听到他的话,应指挥官脸上也有些热,他不明白,怎么就随随便便在一个女子面前,将自己脱了个精光? 黎云云此刻却眼射光芒,带着无限崇拜,无限陶醉,无限热辣辣的欲望,将指挥官的上身看了十几个来回。每一块往外鼓起的胸肌和腹肌,都能勾出她的口水。 还有呢?翘臀,人鱼线,以及……她带着邪恶的小心思,坏坏地笑,期待接下来的表演。 不过,指挥官没有接着往下脱,在T恤的胸部口袋中,他翻出了一张小小的二寸照。 那就是黎小石的证明。 二寸照里是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子,清秀脱俗,对着军人浅浅地笑,温婉又迷人。 指挥官一看到她,心立即就柔软起来,这是他的妻子。但是二人只度过了新婚燕尔的头三个月,妻子便在一次车祸中离世,给爱她的人造成沉重打击。 指挥官把照片小心放回口袋,快速拿起T恤套在身上,尴尬地扫了一眼黎云云。 黎云云瘪嘴,好失望呀,就这么算了? 黎小石笑道:“这下你信了?” 指挥官点头,这张照片,他从不示人,连最亲近的战友都没有见过。他不愿意任何人用任何方式,来评论自己的爱人。 ------------ 二百一十章 准备下潜 指挥官问道:“有人控制我,改变返航路线,来到这片海域,目的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人控制我?” 黎小石摇了摇头:“第一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正想要问你。第二个问题嘛,想必就是你从瀛洲岛救回的那些人中的一个。找到那些人,就有了答案。” 指挥官站起身,在客舱里来回踱了几步:“我醒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踪影。我盘点潜艇里缺失的物品,发现武器、子弹,还有很多潜水设备都被带走了。” “潜水设备?”郭玉问道,“他们去了海底?那里有什么东西?” 指挥官捏着下巴,道:“据我说知,这片海域地形和洋流都非常复杂,所以至今没有人对这里进行过科学勘探,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值得探究的矿藏。” “那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郭玉轻松说道,他一向是个具有冒险精神的人,情愿离开安稳的大陆,登上捕鲸船去过风雨漂泊的日子,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黎小石对他投去赞许的目光,这一方面,二人总是志同道合。“潜水设备还有吗?”他转而问指挥官。 指挥官表示肯定,问道:“你们要几副?” 黎小石把询问的目光转向黎云云,刚要开口,黎云云抢先道:“我也去!我曾经在三亚潜过水,有经验的。” 指挥官把三人带到装备舱,那里摆放着许多套潜水服。正如普通衣服一样,这些潜水服装也是恒温的。虽然这片海域出于低纬度地区,表层海水吸收大量阳光,非常温暖,但是每下潜1000米,温度会下降1至2摄氏度,如果没有恒温潜水服的保护,人体可能会被冻伤。 郭玉伸手摸了摸潜水服,材质较薄,因此有点担心:“看起来不太结实的样子?” 指挥官不无骄傲地介绍道:“这种潜水服是用纳米级别的高密度纤维制成,非常结实耐磨,使用寿命可以达到十年。” 黎云云若有所思,问道:“假如遇到鲨鱼攻击,能不能保护身体,不被咬伤呢?” 指挥官满脸黑线:“那你还是套一副盔甲在身上好了。” 黎云云听了,撇一撇嘴巴,不过如此嘛!还以为有多么高科技呢! “里面装着什么东西?”黎小石伸手探进潜水服里,在胸腹部位置,摸到一个气囊状的口袋。 “是氧气瓶吧?”郭玉假装自己非常懂行。 “不是。是沉浮气囊。”指挥官解释道,“这是模拟鱼鳔的仿生物学科技最新成果。鱼类通过运用鱼鳔充气或者放气,来调节身体内外的水压平衡,并控制身体沉浮。海水的压力随着海水的深度而增加,对于想到海底一游的鱼儿来说,水压增大是个障碍。所以当鱼想下降到深水层时,会从鱼鳔中排出一部分气体,使鱼体增如比重,下潜就容易多了。反之,如果要上升到较高的水层时,要充填一部分气体,使鱼鳔膨胀起来。有了这个沉浮气囊,潜水的时候不需要再绑缚重物,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上升或者下潜,或者在某一个水层停留。” 黎小石环绕潜水服一周,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这个潜水服,为什么没有氧气罩?” 没错,潜水服只覆盖到脖子为止,再往上就没有了。 “有这个。”指挥官递给他一个小小的头盔。 这是一种半封闭的透明头盔,只盖住鼻子及以上的部分,看起来就像是蝙蝠侠的面罩。 “没有连接的氧气瓶吗?”郭玉问道。 “不需要。”指挥官说,“这个头盔能够自动产生氧气。” 他把头盔倒过来,露出内部,指给三人看。外层钢化玻璃之内,有一层厚厚的胶状体。 黎云云把手指按上去,胶状体立即凹陷了一个指印,随后又马上复原。她笑道:“很像是果冻呢!有了它,戴上头盔应该挺舒适的,不会把脑袋压疼。不过,跟氧气有什么想干?” “这是呼吸置换胶体。”指挥官说,“它是由特殊的分子材料制成,作用机理类似于人体中负责运输和储存氧气的血红蛋白,能与海水中的氧发生选择性化学吸附反应,从中提取并过滤氧气,提供给人体。” “所以有了它,就不用背笨重的氧气瓶下水了?哇,太酷了!”郭玉大叫。 黎小石仔细端详这个小小的头盔,问道:“可是,就这么一点点胶体,能供我们在水下呼吸多长时间呢?” 指挥官笑道:“一周左右。当然,根据人体不同强度运动下的需氧量不同,最终时间不能一概而论。” 指挥官随后走出装备舱,二分钟后又回来,身后跟着十名军人。 指挥官说:“我们会跟你们一起下潜,每人多带一个备用头盔。” 黎小石听了,笑着摆手道:“您太客气了,还要这么多人为我们保驾护航。” 指挥官脸色木然,好像对黎小石的话无动于衷,他冷冷地说:“我要去寻找那些被我从瀛洲岛带回,却又失踪的士兵。我的船在这一片海域停留了将近五天,也就是说,他们偷走潜水设备下水,已经接近五天。” 黎小石看了看手中的头盔:“所以你要多带一些头盔,以防他们在水下缺氧?” 指挥官点头,随后一声令下,十名军人利索地穿戴好潜水服,每人在腰间别了一个备用头盔,一把枪,一个补充生命需要的液体能量袋。 黎小石、郭玉和黎云云也跟着把身体塞进潜水服,并套上头盔。呼吸置换胶体果然又软又舒适,只是在空气中戴着它,简直令人窒息,只得张开嘴巴吸气。 指挥官调试了一下头盔内部的一个按钮,空气中忽然传来一束脑电波。“都准备好了吗?” 黎小石等三人奇怪地四下张望,自从在天长坪水库的秘密医学基地里见识过脑电波,后来好久都不见它的踪迹,现在又回来了? “准备好了!”十束脑电波同时回荡,将他们的脑仁震得嗡嗡直响。 原来这个头盔内部放置了脑电波发射和接收装置,海水阻碍了语言的交流,却是脑电波传播的极佳介质。 ------------ 二百一十一章 珊瑚礁盘 “驾驶室注意,将潜艇下潜至五百米。”指挥官对留在艇上的人命令道。 众人听到头顶响起一阵巨大的咕咚咕咚的水声,那是大量海水涌入潜艇水仓的声音。随着重量增加,潜艇很快下沉,在水下五百米处停留,这是人体能够承受的水压的第一个阶梯。指挥官将会带领所有人在这个水层适应一段时间,然后继续往下。 众人鱼贯进入隔断仓,随后仓门关闭,与潜艇的最后一点联系就此切断。 海水从两边的水管里冒出,很快将众人淹没。 黎小石等三人头一次在水下不使用氧气瓶呼吸,感到特别新奇。这种呼吸置换胶体果然非常管用,能够随着人体一呼一吸而置换出海水中的氧,跟在陆地上呼吸没有太大区别,时间一长,几乎能够忘记它的存在。 “喂!你们三个,看着我!”指挥官朝黎小石等三人发射脑电波。 他把身体弓起来,明艳的橙红色潜水服,使他看起来就像一头大龙虾。“这样就会收缩沉浮气囊中的气体,身体就会下沉!” 然后他舒展开四肢,身体挺直。“反之,就会上浮。明白了吗?” 黎云云的脑电波在水里回荡:“帅哥你好贴心哦!手把手教我!我好崇拜你!” 即使戴了头盔,她眉弯眼笑的花痴模样,依然清清楚楚。 指挥官身后的十个军人当中,有几个人忍不住笑,嘴巴扑扑扑冒出了几个大气泡。 指挥官犀利地一扭头,目光往他们身上一扫,那几个人立即垂下眼睛,闭上嘴巴,不敢再动。 “出发!” 隔断仓另一侧,面向大海的仓门缓缓打开,幽蓝的大海呈现在众人面前。 尽管在露脊鲸嘴里的时候,深入海中好几天,可是这样清晰地直面海洋,还是令黎小石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打开舱门之前,他用意识在附近区域搜索了一番,大概确定了那只猕猴的方位。从水平距离看,他们距离潜艇不远,但在垂直距离上相差很多,看来他们潜得很深。不知道是否已经到达了海底,他们去哪里究竟想要做什么? 迈出舱门,不,实际上是游出舱门的那一刻,众人正式脱离了潜艇的庇护,只身进入了浩渺无际的海洋。 此刻阳光普照,虽然在水下五百米,还是有很好的能见度。阳光穿透层层海水,将不同深度的海水照出不同深浅的蓝色。 包裹着众人的那一抹蓝,犹如开在梦境的蓝鸢尾花,美得如梦如幻。 然而再往下,蓝鸢尾花逐渐凋谢,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加重的深蓝,紫蓝,以及黑蓝色。 最后,阳光彻底消失,海洋沉入一片暗夜。 那里,是未知。 未知之中,可能有美丽的,也可能有危险的生物,正在潜伏,正在虎视眈眈。 每一步游动,都是向未知前进。 “走吧!我知道他们在哪儿。”黎小石发出脑电波。 指挥官狐疑地看了看他,但是鉴于那个离奇的基情之吻,以及爱妻之像,他选择相信黎小石。 “跟着他走!”他对身后的十名军人发出指令。 众人一齐摇动脚蹼,因为几乎没有负重设备,所以游起来格外身轻如燕。 由于沉入海水之中,全然看不到海面的波涛、浪花,也觉察不到海风、雨滴,更听不到激荡的海水和风声。水下的世界,静谧而宁静,好像自从地球上出现海洋之后,它就一直是现在这个模样,从未改变。 身处其中,周围被海水包裹,却反而令人渐渐忘却水的存在。好像翱翔于碧空之中,徜徉在蓝天之下。 倘若不是前方出现了一些礁石的轮廓,黎小石真要怀疑自己是否意识游离,从海洋来到了天上。 礁石起先只有零星的一二快,逐渐增多,形成了极宽广的礁石盘。 礁石的色彩也丰富起来,不再是单一的黑褐色,而是多了紫色、蓝色、绿色、黄色,还有明艳艳的红色。 原来是珊瑚。各种各样的珊瑚长在礁石之上,形状各异,姿态万千,色泽亮丽,光怪陆离。 有的圆润硕大,如同一朵橘色大丽花。有的狭长尖锐,如同一枚锋利宝剑。有的稀疏干枯,但是顶端突然长出一朵美丽的海葵,柔软的触礁随着水流轻轻摆动。有的通身附着各种小小的五爪贝,贝壳内部的套膜呈现五彩斑斓的颜色,一点也不逊于海葵。 珊瑚之间,礁石的缝隙,散落着细软的洁白海沙,上面散落着大小不一的贝壳,软体动物等。个头不大的小鱼穿行其间,或者在海葵的圆筒状触手间嬉戏,或者在珊瑚的枝条内休憩。 相较于刚才那一片蓝鸢尾海域的静谧,这里显得热闹非凡,更像是大海中的一个人口密集的小镇。 “奇怪,这里水这么深,怎么会有这么一大片珊瑚礁?一般三百米以下的海域,光照不够,珊瑚礁是无法生存的。”郭玉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海沙上散落的海胆,一边奇怪地问。 “这一片海域本来就非常奇怪,自古船舶飞机无人敢入,这里的生物没有人类搅扰,自然也就格外丰富。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前一阵海底地震使得地壳下沉,将原来的海水上层的珊瑚礁下沉。这里是海洋板块的边缘,地质结构非常不稳定。加上王国森滥用液氮,冰封海底,造成不可估量的错误。”指挥官不疾不徐,冷静地分析道。 “地质上的特殊构造,以及海底蕴藏的不明气体,还有瀛洲岛上发现的神秘陨石,众多因素造就了瀛洲岛以及龙三角的神奇。”黎小石总结。 “所以潜入这一片海域,大家都要打起精神来!”指挥官高声命令道。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噗啦噗啦的声音,转头一看,有人冒出一大串水泡,并且连喝了好几口海水。 “发生什么事?”指挥官连忙上前询问。 那人的脸色十分痛苦,双手抓着一只脚底,那脚底上连着一只海胆,长长的棕色尖刺扎入皮肤之中。原来他不小心踩到了海胆,这种类似于红毛丹,或者刺猬的生物。 “出师不利!”指挥官替他拔掉海胆,随手一丢,那动物背部朝下,被丢在一块珊瑚礁上。 就像一只甲壳虫一样,它非常不适应这种肚皮朝天的姿势,腹部那些细小、透明、繁多的小足,拼命乱舞,却一点也帮不上忙。最后只能使劲张开背部和侧面的棘刺,才把自己翻过来。 好在海胆的刺是无毒的,众人行走在这一片乱花迷眼的珊瑚礁中,倍添了几分小心。 ------------ 二百一十二章 乌贼伤人 珊瑚礁盘非常广阔,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在水下五百米处,水压增加了五十个大气压,要是体弱的人比如黎云云这类小丫头,内脏是经受不起这样的压强的。 这时候就显示出这套潜水服的高科技含量,它所特有的防压效果堪比太空服,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比平时大了好多倍的压强。 因此这么长时间走下来,倒也并不觉得多累,只是众人都有一些饥肠辘辘。 “找个地方,原地休整,补充食物。”指挥官在一块巨大的黄色珊瑚礁旁边停下。那珊瑚礁的形状看起来就像一片巨型大脑标本,表面沟壑丛生。 众人停下来,各自寻找舒适的姿势。实际上在水中,无论什么样的姿势,或躺或坐,或斜或歪,都非常舒服。挣脱了引力束缚,人体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大家把身后背包里的一根导管取出,含进嘴里,导管另一端连接着液体能量袋。这种食物的滋味很复杂,有点像果冻,又有点像糖浆,或者小米粥,总之无法能某种特定的食物品种联系起来。 但是这种能量液体却非常管用,才喝了一口,腹中饥火立即就被填平,浑身上下又重新充满了力量。 除了黎云云对这种食物的口感表示质疑之外,其他人冲着它的功效特点,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什么嘛!那么多海鲜就在面前,唾手可得,居然叫人家吃这种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她非常不满意地撇了撇嘴巴。 眼光撇到自己身前不远处的一处小小岩石缝隙,那里出现了一抹靓丽的红色。“那是什么?”她推了推身边的郭玉。 那抹红色逐渐清晰,看样子某种“海鲜”正从缝隙里钻出来。 等到它的真身显露,黎云云和郭玉才发现,一大窝红色的蛇,正从那条窄窄的缝隙里往外钻。 它们争先恐后,相互推搡,你追我赶地挤出来,最后钻出的是一个巨大的口袋状的“蛇头”。 那蛇头足有二个人的腰那么粗,一大窝蛇实际上是它的腕足,因为又长又粗,漫天飞舞,所以给人数量非常多的错觉。 “不是蛇,是乌贼!”郭玉警惕性很高,把黎云云往身后拉了一把。 “哇!乌贼吃过不少,这么大的真没见过!”黎云云惊叹,旁边不少人也这么说。一时间,脑电波云集。 乌贼从缝隙里钻出,腕足乱舞,头部下缘的一双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面前这群人类。显然,它也在观察这些从未见到过的新奇生物。 大概,它心里在想,哇,软体动物吃过不少,这么大的真没见过! “我在想一个问题,它的腕足那么多,那么长,怎么从来不会打结呢?”黎云云问道。 郭玉听了,额头滴落冷汗,也只有黎云云会问这种问题。“你的手指有十个,比它还多二个呢,我觉得你的手指更容易打结。” 一旁的黎小石轻声问郭玉:“这种乌贼,有没有攻击性?会不会袭击人?” 已经有人拔出了腰间手枪,瞄准乌贼的头部。 郭玉略微皱眉,迟疑道:“要是没有受到威胁,应该不会吧!” 这时身后传来沉闷的“嗤嗤”二声,转头一看,身后竟还有另一只更大的乌贼,比刚才那一只足足大了一倍。 它身体呈浅褐色,跟身旁的一块珊瑚礁颜色一模一样,要不是此刻腕足大张,根本无从辨别。 在其中一条腕足上,缠绕着一个人,那人显然被身后这个巨大的怪物吓坏了,举枪便射,甚至来不及对准头部。刚才的声音便是子弹穿透海水之声,同时留下二道清晰的弹痕。其中一道落入珊瑚礁,另一道落入缠绕身体的腕足。 但是浅褐乌贼对这枚子弹毫无察觉,它的身体里根本没有痛觉神经,伤口却能够新生。就算砍断了所有腕足,只要给予足够的时间,它就能长出一具新的身躯。 那头红乌贼此刻也游了过来,一接近浅褐乌贼身边,它的身体颜色立即发生了改变,红色逐渐变深,最终也变成了浅褐色,就像是毛笔吸收墨水变黑一样自然。 “嗤嗤嗤嗤”更多的子弹射入大乌贼头部,这里面虽然有三个心脏在跳动,但也架不住这么子弹的袭击。 大乌贼腕足高举,露出中央的口器,那是一个像鹦鹉嘴一样呈倒钩状的硬喙。它把那条腕足上的人拉近到口器附近。 “嗤嗤嗤嗤嗤嗤”指挥官对准那条腕足根部,以精准的射击,连发六弹,竟将腕足连根打断。 被卷的人终于逃脱,他的腰部、手臂处可见明显的红色勒痕,周围还带有圆圈状斑点,那是腕足背面吸盘留下的印记。 扑!一大团浓黑的墨汁朝众人面部喷射而来,将周围海水染成伸手不见五指的墨缸。刚才还五彩斑斓的珊瑚礁,笼罩在一大片肮脏的黑水下。 “停止射击!不要误伤自己人!保持警戒!”指挥官发令。 不过,周围安静下来,大乌贼和小乌贼已经不见踪影,它们在墨汁的掩护下逃走了。 “我看出来,那其实是一对母子,大乌贼错以为我们要威胁它的孩子,才会出手伤人。”郭玉在黑暗中说道。 “那也不值得同情。要是再耽搁一会儿,我的腰就要被绞断了。”那个被缠住的军人愤愤不平,认为郭玉在给大乌贼找借口。 郭玉神情委顿,他觉得大乌贼出于母性本能,庇护孩子,却被打断一条腕足,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黎云云见状,立马替郭玉打抱不平,一出口便锋利无比:“原来我们国家的军人都是这么怕伤怕死啊!那还是回老家搬砖去,上战场本来就是要做好出生入死的准备吧!也对,现在和平年代,军人早就已经养尊处优惯了。” 那军人瓮声瓮气地顶回来:“我们出生入死,可是想到拿性命保护的是你这样的人,不理解不尊重军人,那该有多心寒!” 黎云云被噎住,一时难以找到更好的话反击。 指挥官见她被挫了锐气,马上见好就收,命令道:“敌暗我明,这里不能久留,立即整队出发!” ------------ 二百一十三章 沉降流 头顶的海水渐渐暗了下来,由蓝鸢尾变成了紫海棠,阳光弱得只剩下一丝丝线条,从海面垂挂下来,就像一把巨大的竖琴插在海水之间,黑夜已经来临。 一行人在珊瑚丛林之间穿梭,因为前两次海胆和乌贼的教训,速度并不很快。 黎小石发现前方的一块大珊瑚礁有点怪异,那是一块长得比较朴实的珊瑚,没有树枝状突出,也没有大脑状褶皱,通身像一块圆形磨盘。 磨盘表面布满了一些莲蓬一般的圆孔,圆孔之中似乎有一粒小小的莲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特别敏感,他觉得那莲子在莲蓬圆孔之中蠢蠢欲动。 他放慢游速,仔细观察那颗莲子。确实不错,那颗极小极小,只有三分之一米粒尺寸的莲子,正在圆孔之中用非常规律,非常缓慢的速度震动。 他用敏锐的视觉随便往周围一撇,发现这里的礁石缝隙之中,潜伏着极其多的小鱼、虾和螃蟹。 也许是顾忌到人类,也许是等待黑夜降临,总之它们一动不动,保持蛰伏。 但愿不会再有乌贼。 最后一丝阳光从海面消失,竖琴之弦完全绷断。 在一片黑暗之中,众人打开头灯,照亮很小一片海域。光点在漆黑的水中,格外引人注目。 黎小石顺着头灯射出的一道光晕,看到那个磨盘珊瑚礁表面,有一处圆孔中的莲子,忽然震动着飞了起来。 它脱离自己的母体,莲蓬圆孔似的床褥,以缓慢的速度向着海平面飞升。 紧接着,好像有听不叫的号角吹响,磨盘表面所有的圆孔之内,那些蠢蠢欲动的莲子,全都飞升起来。 黎小石周围的几个人也都发现了这个奇异现象,因为不光这个磨盘珊瑚,整个礁盘上的珊瑚,全都在同一个夜晚,同一个时刻,释放了空隙之中的莲子。 “飞起来的是珊瑚的卵子。它们把卵子和精子排入海水,随波逐流,就像蒲公英一样,落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不过,精子是肉眼看不见的。”郭玉看到大家的惊讶神情,得意地解释,好像眼前这副奇异情形是他的杰作。 黎云云叹道:“我还以为珊瑚是植物,靠种子传播呢。” 数以万计的珊瑚卵子,在海水之中慢慢腾空而起,十分壮观,好像某一个大型节日,在天安门广场上放飞孔明灯,或者气球,或者白鸽。 这时,蛰伏在礁石孔隙之中的各种小鱼、虾和螃蟹,蜂拥而出,迫不及待地朝着空中的卵子扑去。 它们张大贪婪的嘴巴,大口大口地吞咽海水,连带海水之中的珊瑚卵子,通通吞入腹中。这可是极富营养的美味! 还有一些更大的鱼,在吞咽的过程中,把那些因为抢夺卵子而到处乱窜的小鱼,也一并吞入口中。 另有一些螃蟹,虽然在礁石盘底,无法捕食太多卵子,却伺机而动,瞅准那些被食欲冲昏理智的小鱼小虾,一把钳住,摄入口中。 珊瑚礁盘上空的鱼儿越聚越多,似乎方圆几千公里的鱼都闻到了卵子的诱人气味,共同来赶这一场天降盛宴。 “我要是能带一个渔网来就好了,把这些鱼一网打尽,以后一个月都不用吃能量液体。”黎云云很遗憾。 她能这么想,有些鱼也会这么想。 这不,大型鱼类开始出现,它们的目标不是珊瑚卵子,而是那些贪吃的小鱼小虾。这里变成了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猎场。 “我们快走吧!看这样子,鲨鱼、虎鲸马上就会来的。”郭玉提醒大家。 众人避开珊瑚卵子集中的区域,朝着礁盘外围游去,大约一个钟头之后,珊瑚逐渐减少,海葵变得稀疏,鱼虾、软体动物的踪迹越发难寻,他们到达了这片珊瑚礁的尽头。 头灯光柱射入礁盘之外的海洋,仿佛一只飞鸟逃出牢笼,立即失去了踪影,唯有无穷无尽的黑色海水,充斥在四面八方。 “往哪儿走?”指挥官问道。 黎小石定了定神,重新确定方向。“这边!” 他率先跨出珊瑚礁盘,游入深海。不过短短几步,即使隔着防压保温的潜水服,他仍然能够感到海水的温度发生变化。 一股寒意自脚底泛起,直达心口。这表示,这个区域的海水深度,非同一般。 其他人都跟着游了过来,郭玉和黎云云紧紧跟随黎小石身后,珊瑚礁盘很快隐没在黑色海水之后,连一丁点轮廓都看不清。 黎小石发现自己嘴里吐出的气泡,变得有些怪异。 在之前的几个小时潜水中,他始终用鼻子吸气,用嘴巴吐气。吐出的气泡从鼻孔钻出,先是呈水平状向两边分开,随后再上升至海面。 现在,气泡一钻出嘴唇,立即没有任何犹豫地,快速往海面上升。 黎小石没有潜水经验,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听指挥官忽然在身后大喊:“不好,我们遇上沉降流了!” 只见他嘴里的气泡也是竖直向海面飞升,且速度出奇地块。再看别人,都是如此。 这代表所有人正在被一股向下的水流,以飞快的速度,往深海拖去! 人被海水包裹,肉眼觉察不出这种水流,且黑夜之中,周围又没有任何参照物,要不是气泡的警示,可能无人能够发现。 沉降流是一种出现在大型礁石边缘岩壁的下降水流,以温度低、速度快、变幻莫测闻名。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出现,也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消失。 在黎小石和指挥官离开礁盘,到发现遇上沉降流的六十秒钟之内,他们已经被向下拖曳了八十米,这速度超过报考救生员所需要的泳速。 在潜艇里服役的军人和郭玉,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且不说海水深度越大,人体所承受的压力就越大。而且以这样快的速度下潜,即使有防压潜水服保护,人体还是极有可能出现马丁尼效应,也称为氮醉。 血液中的氮气快速增加,会破坏神经传导,可以在瞬间将人体认知能力降低30%。那种状态下的人,就像喝得烂醉的酒鬼,即使面前有熊熊大火,他也无法指挥自己的身体及时避开。 ------------ 二百一十四章 直触海底 “大家快往上游!”郭玉大叫。 所有人快速划动手脚,拼命朝上。 郭玉伸手往身旁一抓,原本黎云云就在那个位置。 可是黎云云不见了,她不像郭玉那么警醒,未做任何挣扎,此刻已经被水流带到了下方。 郭玉赶紧朝相反方向游去,他必须要赶在水流把黎云云带往深海之前抓住她。 水流的速度很快,但人往往觉察不到,正应了那首诗,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黎云云只听到郭玉惊慌失措的大叫,同时发现周围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还对此懵懂无知。 郭玉顺从水流,朝水底用力划动手脚,不一会儿就到了黎云云身边,猛地抓住她的胳膊。“你个笨蛋!还在等什么?跟着我走!” 黎云云被他用力一扯,带动身体朝上游去。 可是沉降流是一种越往深处速度越快的水流,此时他俩已经远离众人,到了很深的水下。郭玉发现,虽然他使出了所有力气,仍然难以抵御水流的冲击。脱离嘴唇的气泡,依然垂直向上,没有因为身体游动而向后退。 更令人着急的是,他感觉到一阵又一阵困意袭来,这种可怕的感觉正是马丁尼效应的前兆。 黎云云的脑电波迷迷糊糊:“好想睡觉,我有点累。” 郭玉大喊:“不能睡!千万不能睡!” 就像被困沙漠垂死挣扎的人,一旦躺下,就无法站起来。 可是他自己的双眼皮也忍不住打起架来,明知道一合上眼睛,也许就永远无法睁开,可是他实在无法抵御那股强大的睡意。 就在他最终闭上双眼之前的一刹那,他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上方用力一扯。 被这大力一扯,郭玉的大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我不能睡! 他挣扎着瞪起双眼,看到黎小石一手抓着他,一手抓着黎云云,只靠两条腿飞速划动,朝着水流的垂直方向游去。 向上游是徒劳无功的,人的泳速,永远无法抵消水流速度。而且身体会越来越疲惫,肌肉越来越乏力。 郭玉在心里大骂自己:“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 黎小石期望带着二人能够快速离开沉降流,游到平缓水域,然后慢慢上浮。 可是这股沉降流的面积着实宽阔,游了很久,气泡还是垂直向上,身体并没有停止下沉。他还看到,连同指挥官在内的十一个人,也都被沉降流带了下来。 显然,他们在朝上游的过程中,随着体力消耗加剧,而抵不过水流冲击,被夹裹着往海底深处坠去。 这股看不见的洪流,像一只魔掌,令所有人无法逃脱掌控。 黎小石运足气息,凝聚全力于双脚,拼命踩水,才勉强减缓三人下坠的速度。二分钟之后气力用尽之时,他放慢速度,任由自己与黎云云、郭玉随着水流而去。待缓过劲来,他又开始运气踩水。 就好像从高空坠落,一次又一次缓冲,使得他们的速度慢了下来,得到宝贵的时间去适应深层水压。 其他人看到他的办法,也跟着照做。只是他们毕竟没有修炼过呼吸吐纳之法,在运用气息加助肌肉力量这一点,显然不得要领。 不少体弱的人快速下沉,并渐渐失去了意识,一旦停止划动,他们就陷入了昏迷,任凭水流将他们冲入海底沙土之中。 黎小石拼尽全力,可还是预感不妙,一阵又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好像铁锤敲打在脑袋上,让他无法招架。 随着深度增加,他渐渐感到力不从心。无论怎么运足气息,都无法战胜沉降流的巨大拉力。 水深已经到达一千多米,四肢、头部、脖子,没有一处不感到无比沉重。但即使以平躺的姿势,也无法减轻沉重感。因为海水从四面八方向他压过来,仿佛整个海洋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简直无法抬起自己的手臂,连抓着黎云云和郭玉的手指,都失去了知觉。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很不停使唤,连简单的运气都无法灵活自如,甚至连一呼一吸这样本能的活动都有些吃力。 黎小石没有想到,自己会葬身在海底。好在他无牵无挂,母亲、戚琪,都已经先他而去,他在世上认识的人大多数也进入耄耋之年,多半活不了几年。 弥留之际,他摸出随身携带的,那柄镶嵌戚琪灵神的匕首。上面的红宝石在头顶的照射下熠熠闪亮。 红色光芒从中射出:“石头,你要挺住!你一定会活下来,要加油!” 黎小石感到身体猛地一下痉挛,好像受到电击。笼罩大脑的困倦被驱散,四肢又恢复了知觉。 我活过来了? 黎小石挣开双眼,看到匕首上的红光,惊喜道:“戚琪,是你的灵神救了我吗?” 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嘲讽道:“什么灵神?!你的脑子坏掉了吗?是我救了你!” 黎小石转过头,这才发现沉降流已经消失,自己正躺在一片白色细沙铺成的海床上。指挥官正蹲在给郭玉身边,手中拿着一枚细细的自来水笔似的针管,扯开郭玉的领口,对准他的心脏部位,一针下去,郭玉就像过了电一样,浑身抽搐,随后慢悠悠醒转。 “这是什么?” “一种新研发的产品,我管它叫救命剂,能够快速降低血液中的氮气含量。快!找找还有没有其他人,赶紧给他们扎一针,晚了就来不及。” 黎云云就在不远处。在她周围又找到了八个军人。可是还有二人不知被水流冲到哪里,怎么也找不见了。 指挥官长叹一声:“看来,五六天之前下水的那些人,也是凶多吉少。”他从库房里取救命剂的时候,核对过库存,那些人只偷走了潜水设备,却没有带上救命剂。 这让他开始怀疑,此行是否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对于一个指挥官来说,一次行动与一场战役,都必须作出全面的利弊权衡,预估可能获取的成果,以及潜在的损失。现在,他不认为自己该拿弟兄们的性命继续冒险。 “黎小石,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了。”他把备用头盔三个、液体能量袋三只,还有仅存的两支救命剂都给了黎小石。 黎小石知道阻拦没有意义,点点头,谢过他的馈赠。 ------------ 二百一十五章 战舰墓穴 “那是什么?”一名军人指着远处道。 黑漆漆的海水之中,纷纷扬扬的雪片自天儿降,那是深海常见的“海雪”,是各种浮游生物、动植物尸体,未被完全分解而形成的碎屑,一路沉降至海底。 海雪之后,出现了一大片深蓝色的怪异轮廓,由于光线晦暗,看不清到底是什么物体,但其中有许多竖直细长的柱状物。 “是桅杆。”有熟悉船舶的人认出来。“前面有沉船。” 更多的头灯光束,集聚到那片深蓝轮廓。一只巨大的螺旋桨渐渐从黑暗之中隐现,一半埋入细沙之中,另一半露在水里,覆盖了一层青灰色水泥状的硬物,看起来像是某种贝类生物。 螺旋桨之后,一艘巨型轮船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它静静地停在海床细沙上,要不是周身栏杆、甲板都覆盖了厚厚一层贝类生物,处处显示沉船的身份,它看起来就像马上要起锚出航。 再走近一看,待众人能够看清它的外壳,却发现了一些意外的东西——弹孔。一个又一个弹孔,出现在船体外板,穿透内层船板,将内层钢板、钢筋都砸得弯曲外露,扭曲变形。弹孔的直径有大有小,最大的有一个人的肩膀那么宽。 显然,这艘船遭受了强烈袭击,在鱼类、炮弹等各种武器攻击之下沉没。 就算没有亲眼目睹,只是看着眼前这些触目惊心的弹孔,也能感受到沉默之前的惨烈。 “看起来是一艘商船,但是经过了改装,装了几门大炮。”指挥官近前细细察看,作出判断。 要不是他指出,黎小石根本看不出来,一大丛珊瑚之下的物体,竟是一个炮筒。圆口之内,盛开着一朵直径约一米的巨型海葵,柔软的触手随波搅动,看起来异常柔和平静,很难与大炮这类武器联系在一起。 指挥官偏过头,想了想道:“应该生产于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二战期间。” “不是我国的,我们没有这样的船制。”另一名军人摇头。“那会是哪个国家的?沉没在这个海域的战舰,出了中国的,那就是美国和日本的。” 有人叫起来:“不会是神国丸号吧?至今没有找到下落,原来搁在这儿了。” 立即就有人跟着兴奋起来,神国丸这个词语,不断出现在密集的脑电波之中。 二战期间,日本海军在太平洋楚克群岛建立了军事基地,停泊大量战舰、飞机、运输船和商船改装的战船,神国丸号是其中一艘。 1944年2月,二战结束的黎明前黑夜,美军发动“冰雹行动”,5艘航母、4艘轻型航母载着超过500架战机,以及7艘战舰和大量巡洋舰、驱逐舰、潜艇,集体向楚克的日军进行猛烈攻击,被称为“美国的偷袭珍珠港事件”。 美军火力在空中、水面和水下三路进攻,同时封锁了环礁的水路出口,瓮中捉鳖,许多日本战机尚未起飞就被歼灭。 袭击一直持续到次日,日军巨大多数战舰和飞机被摧毁,日本海军就此失去了西太平洋的控制权。 但是其中也有极少数日舰突出重围,其中就有神国丸号。看来它航行到此地之后,最终还是难以免于沉没的噩运。 战争结束之后,日本方面一直寻找未果,据说有许多重要文件装载其上。民间对这艘战船也非常感兴趣,当然不是为了文件,而是因为神国丸号作为楚克群岛最大的一艘运输船,上面装载了大量财物。 黎小石、郭玉和黎云云等人未必熟悉战争历史,但是那些军人却知道其中底细,听说面前的战船有可能是神国丸号,一个个顿时眼睛瞪直。 公海中出现的一艘外国沉船,没有明文规定,其中寻到的有价值的东西,是需要上交国家的吧? 已经有人擅自从弹孔进入了船体。 指挥官看到了,但一声不吭。他很难下达让他们返回的命令。 更多的人瞅一眼指挥官,紧接着进入了弹孔。 黎云云紧随其后,有发横财的机会,怎么能白白漏过? 黎小石也跟了进去。上次在巫坆之墓,因为急于逃生,错失了那堆积如山的金币,眼下可不能再坐失良机。 郭玉撇了一眼指挥官,笑着进入弹孔。有好处干嘛不拿?装什么假正经! 指挥官咬了咬牙,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刚刚才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现在知道有财物,竟然不想回去了?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罢了罢了,要是回潜艇之前,能捞上一笔,回国之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他踢动脚蹼,钻进了弹孔。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千疮百孔。游走在船舱里的每一步,看到的都是战争留下的伤疤。 但是时间又给这伤疤披上了绝美的外衣,因为各种微生物附着在铜、铁、木、塑料上,因为所含有的元素不同,而呈现出斑斓的颜色。 也许再过几十年,上百年,微生物会将这里的一切都啃噬殆尽,就像啃噬一具鲸落。最终,战争的所有痕迹都被抹除,一切归于原始。 在各种青灰、灰黄、棕褐、棕绿等颜色之中,几块铁片之后有一抹亮光,一闪即逝。 有人兴冲冲上前翻开铁片,赫然出现一具骷髅,身躯蜷缩在狭小空间内,姿势极不自然。看样子是在战船遭受炮击之时,被断裂的横梁困死在船舱内,虽船下沉溺水而亡。 这个人也许是一名日本士兵,也许是船上工作人员,在受到各种鱼虾啃食之厚,血肉荡然无存,骨架也被微生物侵蚀,几近分离。再过几年,他就会与海洋真正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在骷髅身边,船舱底部,有一个黄色的金钟。 有人嘀咕起来,从形制来看,它是二战期间,每一艘日本战船都拥有的金钟,就像是战船的身份证。 金钟表面并没有全部被微生物覆盖,而是铺满“海雪”。因此轻轻一拂,露出一行铭刻在底部的环状日文。没有人懂得这里的意思,但是“神国丸”的日文与繁体中文一模一样。 果然没有猜错! ------------ 二百一十六章 海妖的宝藏 所有人大为欣喜,看来这一趟不虚此行,也不枉出生入死一场。 但是寻找了这么久,只看到一个金钟,而且因为体积小,含金量低,不能说具有多么大的价值。船上的财物都去哪儿了,难道传说不靠谱? 只有黎小石隐隐觉得不对。海底一点也不平静,各种各样的声音传入耳朵。但是传播声音的介质海水,给他造成一定困扰,不像在空气里那么容易辨别。 有的时候不经意间,眼角扫到某一个角落,看到一个影子,似乎有东西正在窥伺自己。可猛一转身,那里又空空如也。仔细倾听,也听不到什么异常。 他只能归因于纷纷扬扬不断洒落的“海雪”,造成了视力错觉。 有人顺着舷梯上浮,爬上了甲板,不禁惊呼:“快来看!” 站在神国丸号的船头,才能纵观全船,它真的非常庞大。但是让大伙儿吃惊的不是神国丸号,而是在它之后的几百米远处,竟还有其他的沉船。 因为相隔较远,看不清楚,但能够从轮廓辨认出,有的船像神国丸号那样船腹触底,也有的整个侧翻,左舷或者右舷触底,还有的生生断裂,只余下一半陷于海沙,另一半船头或者船尾不见踪影。 因为海底黑暗,无法精确统计数量,但是从头顶照射到的区域来看,桅杆林立,黑影重重,足有上百条沉船,竟是一个沉船墓地。 走近了看,从船体上覆盖的微生物来看,这些船明显沉没于不同时期,有的已经被微生物侵蚀得几乎只剩一条龙骨,粗粗估算一下,没有上千年的功夫,是无法达到这样程度的。 也许从古至今,沉没在龙三角海域的所有船舶,都汇聚到了此处。 “谁把它们移到这里来的?”黎云云满心好奇,那个人或者生物一定有巨大的力量,能够搬动沉船。 “是水。”黎小石笑道。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同时也具有最强大的能量。 “没错。我们曾经遇到过的那股沉降流就是其中之一,说不定还有其他海底洋流,他们把沉船卷起并送到这里,之后洋流消失,船也就被扔在了这片墓地。” “那我们一艘一艘找,渔船上也许没有值钱的宝贝,商船一定有。”郭玉信心十足。 黎小石却觉得这块沉船墓地,总有一丝异样,他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笑声。 没错,就是笑声。似乎有人捂着嘴巴,偷偷地,不怀好意地暗笑。 谁在这里? 他警觉地四下察看,在这水下几千米处,怎么可能会有人类? 郭玉和黎云云已经走远,黎小石赶紧追上去,叮嘱二人:“小心点,这里不太平。” 郭玉愣头愣脑:“你看到什么了?” 黎云云忽然指着前方道:“金子!” 脑电波一发出,顿时引来所有人的目光。在黑色的重叠船影之间,众人看到一块圆形金镜一晃而过,躲入船舱之内再也不见。 眼尖的人看清楚了,那块金镜不是自己会移动,而是有一只动物抓着它,窜进了船舱。那动物长有二只爪子,好像人的手臂一样,将金镜牢牢攥在手里。它的游速极快,身躯体型也不大,但不像是一条鱼。 一阵微弱的笑声从那船舱里传出。这一回,黎小石之外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海、海妖吗?”有人在说。 气氛变得有些紧张。海妖是一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无人亲见,但在龙三角海域流传已久。 有人说那是一种人头鱼身的怪物,也有人说那是一条长有前肢的鱼。还有人充分发挥想象,认为海妖能歌善舞,妩媚妖娆,海员长久离家,经不住诱惑,因此几乎一见海妖,立即迷失理智,乖乖跟着沉入水下。 “照你们这么说,海妖就是美人鱼喽!可是科学家早就证实,美人鱼实际上是儒艮,就是海牛,一种肥胖笨拙的动物。”郭玉对这些传说不以为然。 “废什么话!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指挥官延续一贯的简洁指挥风格,带领几个胆大的,探入船舱。 这是一艘商船的遗骸,没有炮筒或者加固龙骨,只有连绵不断的货物隔断仓。 其中一个仓里,地上散落着几枚金币。 果然这里有宝贝。 指挥官凑近一看,金币上印着一个头戴王冠的女人头像,高鼻深目,看起来是西方人。“还是一艘外国商船呢!” 他伸出手将金币捡起,接触金币的一刹那,一股电流忽然贯通身体。兹!他仿佛听到电流穿过骨骼、肌肉,发出一声轻微的声音。 好在电流并不强,他只是感到手臂微麻,其他并无异样。 这是什么金币,还自带电流?他正反面细看,很普通啊! 揣进兜里,跟其他人一块儿继续朝前游去。推开一扇隔断门,眼前顿时金光闪耀,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那间船舱里竟然满满当当,铺了厚厚一层金制品,有金币、金块、金条,也有金镜、金镯、金佛,甚至有一面金鼓,鼓皮早已破损,但是骨架以全金制成,镶嵌各种玛瑙宝石,翡翠水晶,异常华丽。 一只黑黝黝的爪子从那破损的鼓皮之中伸出,觉察到人类靠近,嗖一下缩了回去,隐藏在鼓中。 指挥官作出一个警戒的手势,跟在身后的人抽出匕首和手枪,呈半月形,向金鼓靠近。 队伍之中靠后的黎小石,此时听到耳中又传来一阵笑声,那笑声的确是从金鼓之中发出。 “等一下!别开枪!”他赶紧追上去,对指挥官说,“让我去看看。” 指挥官狐疑地望了他一眼,你小子想冲好汉?别丢了小命! 黎小石已经站在他身前,猫着腰弓着背,轻轻地走近金鼓。 指挥官把子弹推上膛,跟在他背后,只待海妖一出现,立时结果了它的性命。 黎小石走到金鼓侧面,小心翼翼地低下身子,看到了一只爪子,那爪子长有五只长长的指甲,尖端带有倒钩。 顺着爪子朝上看,一个黑黝黝的身躯上面,露出一只圆圆的脸盘,短鼻长嘴,有点像老鼠,但是眼睛比老鼠大得多,而且明亮圆润,扑闪扑闪地看着黎小石,目光呆萌。 黎小石看着它,它也看着黎小石,手里还抓着一只金镜,当宝贝似的捧在胸前。 “大家不要开枪,是一只海獭。”黎小石轻声道。 生活在淡水里的叫水獭,经常出现在儿童读物之中,拥有超凡卓著的筑巢建坝的本领,也喜欢收藏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因为人类经常从他们的巢穴中,发现眼镜、烟斗之类小物件。 看来海獭也是如此,只不过他们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比如搜集各条沉船之中的宝藏。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神国丸号看起来被洗劫一空。 ------------ 二百一十七章 电鳐 另一处堆在角落的货物架之后,又出现一阵笑声,那是另一只海獭在呼唤同伴。 金鼓之中的海獭,呲溜一下从中钻出,窜到货物架之后,手中还抱着那面金镜。 “闹了半天,不是海妖。一群大男人,胆儿比芝麻还小。”黎云云轻笑。 有人走到那面金鼓前,朝另一个人招手:“来,看看能不能抬上去?这玩意儿可值钱!说不定是哪个朝代的古董。” 二人上前,一齐把手搭在金鼓两边。 兹! 众人只听强大的电流之声从二人身上发出,再去看时,二人已经倒地气绝身亡,口鼻处鲜红血液漫出,如游丝飘荡。双手焦黑,传出恶臭气味。 嗤嗤嗤!子弹划出几道水痕,射入金鼓,但没有引起什么动静。金鼓之内没有任何动物。 指挥官伸手摸摸地上二人的身体,已经转凉,没救了。“注意警戒!” 他双手交握枪托,察看船舱各个角落。除了那两只海獭,哪里有其他的东西?难道是海獭在搞鬼? 他把枪口对准了海獭。 黎小石急忙上前按住他的胳膊:“等等。我听到一种声音。” 指挥官和其他军人相互对视,什么声音?我怎么没听到? 黎小石侧耳细听,那声音很轻,但还是能辨别出是一种电流,兹!兹兹! 他把视线转移到脚下,船舱的地板被“海雪”覆盖,灰白色细沙之中,夹杂各种褐色岩砾,斑驳陆离,似乎没有什么特别。 等等,有一块岩砾轻轻动了一下。 一条形状扁平,类似比目鱼的动物,抖落身上的细沙,从地上浮了起来。与比目鱼相比,它多了一条粗壮的尾巴,就像一根扇柄安在团扇上。 “一条鳐鱼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石头哥,我从它肚子里取出过凤眼珠,你不记得了?”郭玉笑道。 黎小石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这条鳐鱼,确实如此吗?那“兹兹”的电流声作何解释?难道是从前黎小石听觉不太灵敏,觉察不到鳐鱼体内的电流声? 那鳐鱼一甩尾巴,游到一堆金币之间,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一只宝盒上。那宝盒通体晶莹透明,竟是宝玉镂空雕刻而成,四角包金,蜜蜡石凿成一只小巧玲珑的锁,挂在当中。 且不说宝盒之中藏有什么,单单这只盒子的价值,不可低估。而且它看起来那么吸引人,令人忍不住想要拨开那蜜蜡锁,往里面看上一眼。 已经有人朝那宝盒移动脚步,黎云云抢先一步,到了那盒子跟前。谁敢跟我抢? 她双手一捞,就要触及宝盒。 说时迟那时快,黎小石一闪身,动作极快地拉住她的手臂。但黎云云的手指尖还是触摸到了宝盒的盒身。 兹! 在那一瞬间,她感到有一股电流从手指尖钻入,贯通全身,五脏六腑好像一齐经历地震,几乎抖成一团。大脑一片空白,好像被一斧子劈开,差点没晕过去。 幸亏黎小石及时拉住她,否则她怕是就要死在当下。 黎小石眼尖,看见那条鳐鱼就藏在宝盒之后,它扁平的两双翅膀之上,闪现二道电火花,犹如二道幽蓝闪电。 果然是它在放电! 黎云云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发直,很长一段时间,根本无法自如运转大脑。就算是只接触了一刹那,强大的电流仍然足以伤害她的神经系统。 “不对,这不是简单的鳐鱼,这是电鳐!日本单鳍电鳐,电量最强大的电鳐之一。”郭玉扶起黎云云,大喊道。 话音未落,一枚金币朝他直飞过来。 郭玉条件反射地片头躲过,那金币砸在后面的人身上,那人“啊”一声惨叫,浑身抽搐倒在地上,紧紧捂住胸口。 金币导电,但是幸亏体积小电量不足,否则那人的性命不保。 郭玉转头去看,货架后面的海獭又捡起一枚金币,朝他扔过来。 嗤嗤!二道子弹射入货架,一只海獭中弹,腹部冒出一个血窟窿,一大团一大团血云从中冒出,弥散在四周海水之中。 另一只海獭不知道为什么同伴的肚子会突然破裂,还愣愣地拿爪子去抚摸那个血窟窿,好像要拿金币给填补起来。 嗤嗤!指挥官又射出二道子弹。另一只海獭此时也明白了这种武器的厉害,赶紧一个转身,利用非凡的游泳本领,逃到另一堆货架后面。 扑扑扑!有人大口大口冒出气泡。 那个被金币击中胸口的人,躺在地上,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脑袋。抬头一看,又是海獭。 那海獭的一只爪子紧紧箍住他的脑袋,另一只爪子抓起旁边的一大块金条,照准他的脑门,啪! 小时候,黎小石曾经在姥姥家门前的河里见过水獭,那动物喜欢仰面漂浮在河水里,露出平坦的腹部。他把肚子当成餐桌,上面摆了一个小石块。每当从岸边捡了坚硬的果实,或者其他食物,他就用小石块敲开果实,取里面的果仁来吃。 黎小石每每看到,心里都会惊叹,原来这种动物利用起工具来,一点也不比人类差。 现在,黎小石看到海獭敲开的不是果实,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脑袋。 他惊呆了,刚才在金鼓之中,他见到的那双呆萌可爱的眼睛,不知所措的海獭,居然是用外表蒙骗了他! 他们把闪闪发亮的金银搜集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好奇,还为了制造陷阱,诱惑一切可以诱惑的深海鱼类,联合电鳐,一同捕杀进入陷阱的动物。 黎小石愤怒地拔出匕首,对准那只海獭,运足臂力一掷。 嗤!匕首扎入舱板,海獭早已逃脱。水的阻力比空气大得多,黎小石没能伤到它一根毫毛。 “接着!”指挥官从倒毙在地上的军人腰间,解下配枪,扔给黎小石,又扔给他一袋子弹。 郭玉见状游到另一个倒毙的人身边,解下他的配枪,挂在自己身上。指挥官看见了也没有阻拦。 周围不断冒出的笑声越来越多,海獭正在船舱周围集聚。黑影从舷窗外一闪而过,犹如鬼魅的影子。 电鳐利用身体保护色,躲藏在舱底,一晃又没了踪影。趁众人分神对付海獭之时,它猛地发电,对准其中一人,以超过220伏特的电流,直取那人的心脏。 兹! 强大的电流声穿透身体,那人应声而倒,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他是在瞬间被夺走了性命,手指尚且搭在扳机上,来不及扣动。 嗤! 趁着电鳐出击的时候,黎小石瞅准了它藏身的位置,对准它的阔大两翼,发射出人生第一枚子弹。 砰!子弹打入一堆金币之中,不见踪影。偏了。 黎小石从小投篮就没有进过几个,这么远的距离,相当于三分篮,准头就更不用说了。 嗤嗤! 指挥官又补上二枪,可是电鳐早就闻声而逃。 ------------ 二百一十八章 丢了半条命 半躺在地上的黎云云瞅见这一幕,抬起还在瑟瑟发抖的手,虚弱地说:“让我来开枪,也就这样吧。黎小石你的水平,太次了!” 黎小石没时间跟她斗嘴,一扭头,二头海獭已经偷偷摸了上来,举起金块,就要往他脑袋敲下。 嗤嗤嗤嗤!他连开四枪,结果只中了一头。另一头海獭的尖爪已经触及脑壳,他赶紧把头一偏,顺势拔出地上的匕首,伸手格挡。 还是匕首用起来顺手,海獭的前肢被切开一道口子,那动物见到鲜血,立时就发了狂,合身扑上来,对准黎小石的脸,张开大口一顿乱啃。 哼!敢在爷爷身上撒野! 黎小石施展混元六合拳,只一掌,推在那畜生的胸口上,立马将它震得口吐鲜血,身体向后跌出去数丈远。 那海獭却非常强悍,根本不顾伤势,红了眼就要往黎小石身上扑。 给爷爷住手! 黎小石游离意识,飞入畜生的大脑。 那海獭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呆滞,立在当地不再动弹。 黎小石稍微松一口气,站起身来看周围,黑影闪现,船舱外的海獭足有二三十头,个个目录凶光,恨不得将众人的脑袋全都砸裂。 忽然黎小石感到后脑一阵剧烈疼痛,有一股非常不好的直觉! 他没有回头,下意思地一闪身,想要避开来自身后的威胁。应该是那条电鳐,它又出击了。 这一次,强大的电流同时击中了三人。黎小石虽然闪身躲避,还是被电流扫过。 他觉得自己半边身体仿佛失去了知觉,另半边身体则好像经历了强烈地震,颠个不停,麻得全身无法自已。 大脑突然不好使了,他甚至无法自如地转动眼睛,去看看电鳐身在何处。 黎小石只有瘫在地上,犹如中了风的老人,一只手痉挛地乱抖。 另外二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直接一命呜呼。 嗤嗤嗤!郭玉朝电鳐开了三枪。也许是因为刚才的电流太过强大,耗尽了电鳐的体力,它竟然没有来得及躲闪,被打中胸腹。 那里是它的“电路板”,此后虽不至于死亡,却也不能再发电了。 电鳐拖着受伤的身体,快速朝前一窜,通过舱板缝隙游出船舱,仓惶逃走。 它一走,好像号令枪响,海獭们立时四散消失。 “你怎么样?”郭玉赶紧去扶黎小石。 黎小石呆呆地望着郭玉的眼睛,好半天转不动舌头。只得吃力地动了动眼珠子,算是回应。 完了,我真的成了植物人?他心里狂喊。 “被这么强的电流击中,居然没死?”指挥官上下拍打黎小石的身体,完好无损。 郭玉推开他的手:“你干什么?我石头哥会这么容易死?” 黎云云仍然瘫在地上,说:“他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比刚才好多了。” 郭玉听了,这才放心,对黎小石:“那行,我们回潜艇上去,等你身体好了再来。” 黎小石努力地转动眼珠,左右横晃一下。 郭玉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黎云云说:“笨蛋!他的意思是不想回去。” 郭玉挠挠头,看看四周,也对,从潜艇到这么深的海底,中间要经过沉降流一劫,过于凶险,不如待在原地。 指挥官跟其他五人一起,将地上的尸体搬运至船舱外,动手在海底沙土中挖了一个大坑,将尸体埋入。 这一片沉船墓地,除了随船舶葬身海底的骷髅之外,又多了五个死魂灵。 他们动手埋尸花了整整二天时间。在强大的深海水压下劳作,就好像在高原上奔跑,稍微跑几步就气喘吁吁。 这二天中,黎小石没有移动一寸,郭玉则守卫在他身边,提防那些海獭再来犯。 但是海獭显然知道他们手中武器的厉害,没有了电鳐的掩护,它们再也不敢靠近。 黎小石虽然四肢无力,像个木头人一样无法动弹,但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给自己运息疗伤。 气息在体内各个关穴之间游走、冲撞,不断地冲击四肢关节大穴。每冲击一次,就感觉半边身体的知觉回来几分,麻木感消失几分。 一天一夜之后,他终于能够盘起双腿,将双掌放于膝上,在体内形成气息运转的循环圈,进一步以气息流冲击大脑重要关穴。 电鳐那一击,实在非同小可,他感到已经炼成了三章的五行心法,似乎不再能够像从前那样运行自如。有可能是大脑内部某些神经,被电流破坏,或者阻断,总之他觉得自己的心法似乎时灵时不灵。 我不会就此变成一个傻子吧?黎小石惶惶不可终日。 又过了一天,他终于将全身关节打通,能够正常活动,可是大脑内部的损伤似乎还是不见好转。 “喂!你有什么秘诀,快告诉我!我这身子还麻得很!”黎云云半躺在地上,着急地冲黎小石喊。 指挥官和其他人也都对黎小石的变化感到惊讶,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居然恢复过来了。那可是220伏特的电流! “秘诀当然有,就怕你资质低,学不会啊!”郭玉毫不留情地嘲笑黎云云的请求。 黎云云身体动不了,恨得直朝他翻白眼。 只有黎小石知道,他虽然外表看起来完全复原,实际上却远不如从前。 现在,即使他用力倾听,也听不到多少海底的声音。原本充斥于耳中的“海雪”飘落的声音,海底软体动物吮吸礁石的声音,看不见的水流穿过海洋的声音,统统都减弱了,离远了,好像隔着一层金钟罩,听不真切,辨不明白。 视力同样不如从前那样敏锐,即使借助头灯,也只能看见沉船墓地中几百米以外的船舶。 当然,这比郭玉、黎云云这样的平常人还是要好一些,但是他莫名感到一阵心慌。失去了这些如野兽一般的知觉,心法运用也有障碍,在这深海之中,好像少了一道屏障,前途不知有多少凶险,能否顺利找到那些失踪的人? “什么?你说你失去直觉了?不知道那些失踪的人在哪儿?”指挥官瞪着黎小石,难以置信地吼叫。 面前这个人,把自己和弟兄们带到几千米深的海底,现在居然大言不惭地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他简直要发狂,无缘无故损失五名手下,回去怎么向上级汇报? “不过,你发现了这片沉船墓地,还有无数宝物嘛!总可以有个交代了啊!”郭玉对他的恼怒不屑一顾,觉得小题大做。 指挥官手掌撑着额头,心里狂骂黎小石。 ------------ 二百一十九章 文明遗址 黎小石不想做无谓的争辩,抬头看了看那根高高竖立在海中的桅杆,脚一蹬,游了上去,抓住桅杆,举目眺望四周。 这片墓地里的船,是从四面八方的海域,被各种水流冲到这里。千百年来,它们躺在此处,再也没有挪动半分。这说明什么? “我知道那些失踪的人去哪儿了。”黎小石肯定地说。 郭玉抬头疑惑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直觉回来了?” 黎小石摇头:“凭的不是直觉,是推测。” 指挥官急道:“那你倒是快说啊!他们在哪儿?” 黎小石故意卖了个关子:“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指挥官警惕地望着他:“什么事?” 黎小石挥了挥手中的枪:“教我枪法。” 指挥官冷哼一声,黎小石的枪法,也确实太不像话,手枪交给他,等于白给。 他拉直黎小石的手臂,指点道:“瞄准镜、准星、目标,三点一线,手臂不能晃,眼睛不能闭,大气不能出。练好枪法只有四字诀窍,熟能生巧,你练个三年五年就能到我的水平了。” 黎小石冷汗直滴,太小瞧我了! “好了,快说吧!”指挥官催促道。 “你说那些失踪的人?他们当然也在这片沉船墓地!”黎小石笑道。 “你看看这片沉船墓地,像不像一种生意人奉若财神的祥瑞——貔貅?因为这里只进不出!” 一旁的郭玉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机械地回答道:“啊,对,貔貅招财聚宝,只进不出,这我知道。但是这里……” 黎云云在一旁笑道:“对啦!那些失踪的人只要进入这片水域,一定也会被水流冲到这里。” 指挥官点头道:“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回去了,找到他们再说。” 为便于继续前行,众人没有将宝物随身携带,而是记录下这个装满宝藏的船舱的经纬位置,待返回时来取。 众人踢动脚蹼,穿过一艘又一艘沉船,惊讶地发现,这片墓地不仅有沉船,还有飞机,只不过飞机体积小,隐藏在各种船只之间,轻易不能发现。 这里面既有轻型农用飞行器,也有战斗机,凭借机翼的形状,指挥官轻易认出他们是二战期间有名的日本零式战机。正是这种战机,在侵华战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现在,战机大多折断了羽翼,或者尾翼,深陷于海沙,成了软体动物和微生物、细菌的养殖基地。 因为飞机上一般没有宝藏,他们也就没有一一进去检查。 沉船墓地大约绵延了近百公里,众人已经记不清期间到底经过了多少艘船舶,多少架飞机。 慢慢地,墓地消失,海底重现一片荒芜景象。 偶尔能见到一些小小的如灯泡一样的发光源,郭玉提醒大家小心避让,那都是凶猛的肉食性鱼类,利用各种发光器官,吸引深海的小鱼,等它们游到附近,就会将它们一口吃下。 海底十分平坦,但并非只有海沙,经常会冒出来一根或者几根黑烟囱。 这种类似于袖珍火山的黑色管状物,顶端确实会有黑烟冒出,看起来比海水轻盈得多。实际上,那不是黑烟,而是一种多金属硫化物。 随着一行人不断前进,黑烟囱越来越多,甚至密集到几十根簇拥在一起,林立在海底。 这幅景象,倒是与某种工业文明的图景相似,到处是高耸入云的烟囱和充满污染的浓烟,天空被雾霾遮盖,不见曙光。 指挥官感叹道:“这些丰富的矿产资源,要是得到开发,前景一定非常广阔!我敢打赌,拥有这些黑烟囱的开发权,所能产生的经济价值,一点也不比那个船舱里的宝藏低。” 随着黑烟囱的增多,海洋生物也大量集聚。 最常见的要数一种红色的巨型管虫,那东西就像海藻一样拔地而起,柔软的触手随波流动,每一根都有一人多高。 郭玉胆子最大,游到管虫前,探手拨弄了几下。管虫的红色触手滑腻像泥鳅,又高又长,十分密集,一簇管虫就像一大片高粱地,人一旦钻进去,很难找见踪影。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在管虫触手中间,居然穿行着许多鱼虾贝类和螃蟹,还有无数肉眼可见或者不可见的细菌和微生物,里面的居民并不比珊瑚礁少,看来海底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荒芜。 在海洋上层,浮游植物能够利用光合作用生存,而动物则依靠从植物摄取的养分生存。在海底没有光照的情况下,这一套生存法则无法适用。 但黑烟囱里的多金属硫化物,能够为细菌提供多种养分,因此各种细菌在此大量繁殖。而细菌则进而为多种浮游生物、软体动物、蠕虫类、甲壳类动物提供养分,随后深海鱼类也就随之增多。 “小心又碰到乌贼!”黎云云不敢进入,在外面喊道。 郭玉饶是胆大,也不敢久留,很快便出来了,依旧跟着众人在上层水中游行。 随着黑烟囱增多的,还有一种奇怪的柱状物,那看起来就像是一根建造房屋的立柱,矗立在海底,短的大约十几米,长的大约五六十米。直径不粗,也就二个巴掌那么大。 奇异的是,立柱的横截面呈六边形,非常规整的六边形,就好像有人拿着尺笔量出的,或者拿一个六边形模具,往里浇灌填充物而成形。 “水流把房梁冲到这儿来了?”郭玉绕过一根高耸的立柱,用手指关节敲了敲它的表面,硬邦邦看起来像水泥。 “不可能,哪有房子只见房梁,不见房顶或者门窗啊!”黎云云立即否定。 再往前游几十米,二人都闭了口。眼前简直就是一片“房梁”之田,到处都是耸立的六边形立柱,参差不齐,高低错落,乍一看,还以为来到了一片烂尾楼建筑工地。 “这里不会有什么外星人的文明遗址吧?”黎小石第一反应。 众人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各种科幻大片的场景,外星人在地球某一个角落,建造秘密基地,研制各种反人类武器,意欲毁灭地球。 “不是的,我好像在哪里看见过这种东西,让我想想。”指挥官一边用手拍打这些立柱,一边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想起来:“这是玄武岩。记得一本航海杂志上,介绍北爱尔兰著名的景区,叫做巨人之堤。那里的海岸线上到处是这种六边形堤坝,专家说其成分为玄武岩,是地底喷出的岩浆冷却而成。至于为什么形状是六边形,大概是一种力学上的构造,具体我记不清了。” 黎云云用迷妹的目光追随指挥官,陶醉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读书多的人,自然而然具有一种吸引力。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的就是指挥官这样的人吧。” 指挥官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拍落手上的尘土继续前行。 黎小石推了黎云云一把,催她快走:“能不能收起你的花痴?人根本不想理你。” 黎云云眨了眨眼睛,轻松说道:“我就是喜欢没事追个星,不要求人家明星也得喜欢我。” 黎小石望了一眼指挥官,那也能叫明星?他鄙夷地看看黎云云,叹道:“出息!” ------------ 二百二十章 死亡盐池 走出玄武岩之田,众人的眼前豁然一亮,头灯照射出去的光束,头一次遇到了强烈的反光,刺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待适应了骤然出现在黑暗深海的亮光之后,众人看到,眼前竟出现了一大片湖泊。 没错,海底竟有一大片湖泊。 因为在海底游行,人适应了周围无处不在的水,渐渐便感知不到水的存在,仿佛翱翔在天空之中。 而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片水光潋滟,波光旖旎的湖泊。湖面波平如镜,但是随着众人的临近,搅动了这里平静的水层,湖面竟有一层层涟漪荡漾开去。 “天哪!这是错觉吗?我们不是在海底吗?怎么好像飞到了湖泊上空?”所有人心里都有这样的感叹。 湖水似乎非常纯净,看不到什么微粒或者杂质,但是无论头灯怎么照射,它所呈现出的色泽都是青黑色,而不是透明或者青蓝色。 湖泊有明显的界限,或者说堤坝,呈黄褐色,将湖泊分割成大小不等,面积随意的小片,散落在海底,竟有数百片之多。 有时候堤坝就像是在泄洪,或者出现了缺口,湖水从中泄露而出,青黑色水渍流淌过海底,形成了一条条清晰的海底之河。河岸两边是大片白色与橘色的物质,看起来就像席子一般铺在海底,正是这些席子反射了头灯的光束。 在湖泊与湖泊之间,有无数黑烟囱矗立,更有大片大片稠密的巨型管虫,交织成一片从未见过的海底奇观。 “我们真是来到外星球了吗?”黎小石脱口而出,眼前的景象简直就像是一个异次元世界。 “应该是传说中的海底盐池吧!我听船老大提起过一句,盐度比普通海水要高得多的盐池,因为密度大所以沉在海底。” 众人调整身体里的“鱼鳔”,慢慢下潜,来到一片湖泊的堤坝边缘。 盐池边缘的海水似乎温暖很多,大约有10摄氏度,比周围4摄氏度水温要高多了。而且不论是从颜色,还是从温度,盐池里的水与外面的普通海水有明显的分界,所以才会产生海洋中的湖泊,湖水波光粼粼的神奇现象。 临近了一看,视野里突然跳出来一大群密集的贻贝、海绵,穿梭其间的还有大量海参、螃蟹、具足虫、小鱼、小虾。 这里的生物,无论数量和种类,都要比之前的黑烟囱林丰富,他们好像依靠这些神秘的湖泊生存。 “停下来休整,补充能量。”指挥官下达命令。 众人长出一口气,游了近一天,体力消耗非常大,确实该休息一下。 黎小石则见缝插针地练习射击,他的枪法越来越有准头。 黎云云皱着眉头喝了一口能量液体,随手从地上拔起一块海绵,这种浑身多孔,轻如羽毛的动物,根部还沾有许多褐色堤坝泥土。泥土看起来是由海底沉积物、细菌、贝壳残片组成,各位细微颗粒斑驳交错。 海绵虽然是动物,却不能吃,她随手扔进了身旁的湖泊。 海绵落入湖水,先是浮在水面上,然后一点点吸水,一点点下沉。可以清晰地看到,湖底并不很深,大概也就五六米,里面有许多其他动物的尸体。 黎云云觉得奇怪,在海底世界,尸体是最受欢迎的美食。鲸鱼、海豚、鲨鱼等大型鱼类的尸体,往往能够养活一大群生物好几十年。 深海食物匮乏,因此一旦有尸体落下,马上就会聚拢一大批掠食者。 可这湖泊里的动物尸体,却保存完好,不见有任何残缺。 但她不想去打捞那只死去的螃蟹,她试着去寻找一只活着的虾,或者一只贝壳。贻贝倒是很多,但是牢牢地钉在堤坝上。 黎云云找到一丛八爪贝,轻轻走过去,伸手抓起一枚。 “嘎嘎嘎!”八爪贝迅速扇动蚌壳,借助蚌壳一开一合所产生的水流,从地上跳起来逃走。嘎嘎的声音,来自它不断开合的蚌壳。 黎云云呆住了,这玩意儿就像一只飞动的大嘴巴,一开一合,嘎嘎乱叫。 她只好转向另一枚,手刚触及,那一枚也嘎嘎叫着,开合蚌壳跳起来飞走了。 “算了,不吃就不吃。”黎云云无奈,转过头去继续寻找其他的动物。 不远处青黑的湖水之中,好像有一些白色的物体,她好奇地走过去,想要看个真切。 绕过一丛丛贻贝,来到对面的堤坝边缘,她猛地看清了,那些白色物体竟是一张人脸!浸在水中,头部露出水面的一个人的脸! “来人哪!”黎云云倒吸一口冷气,赶紧求援。 众人纷纷赶来,趴在堤坝边细瞧。那确实是一个人,一句溺死在盐池中。 他穿着一模一样的潜水服,戴了水下呼吸置换胶体面具,指挥官辨认出来,正是他从瀛洲岛救回来的士兵之一。 黎小石和郭玉、黎云云也认出他来。他下潜到几千米深的海底,没有溺死,却死在盐池中? “盐池里完全没有氧气,不像海水,可以用呼吸置换胶体,置换出氧。所以大家小心,不要踏入盐池。”指挥官提醒道。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黎云云感叹。怪不得那些小鱼小虾小螃蟹的尸体,在盐池里保存完好无人敢动。试想,哪个不要命的敢进入盐池去取食呢? 她觉得这里的一切都非常奇特,盐池似乎养育了周围的贝类、鱼虾和各种细菌、微生物,可是它本身却是完全没有生命的。 “那里好像还有人!”有人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在另外的一片盐池之中,居然又有一个溺死者,同样是几天前下潜的士兵。 “这边也有!”有人喊道。 远处的一个更大的盐池中,竟一下子发现了四个溺死者! 这些人的脸庞,由于泡水而肿胀,白里透青,略有铜锈色。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盐池中特殊成分,导致他们出现了这种奇特的尸斑。 黎小石仔细地一个一个辨认,没有闻小平。死的都是王国森手下的士兵,但闻小平不在内。李洪心也随着他们下潜,但这些人中没有他。 ------------ 二百二十一章 搜索幸存者 按理说,第一个人可能是失足,但他的溺死应该会给后来人警示,怎么会有人前赴后继地跌入盐池? 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失去了敏锐的直觉,他无法得到更多信息。 盐池的水色不太澄澈,他可以隐约看到那些死去的士兵,身上的潜水服似乎有破裂的地方。 难道是因为潜水服破裂,导致水压增大,使身体不堪重负而失足落入水中?不太可能。 但是无人敢下到盐池,去打捞死者尸体,也就不能更详细地观察死者。 “这里简直就是死亡之湖!”有人直叹晦气,冒着生命危险深潜到海底,却发现搜寻的那些人早就已经死去多时。 指挥官清点人数,还好,没有全部溺死,应该还有几个活着。 他把目光移向那些巨型管虫,如高粱地一样绵延的触手之中,是不是躲藏着幸存的人? “喂!里面有人吗?”他发出一束强烈的脑电波,在黑烟囱之间久久回荡。 指挥官把手下人分成二队,一队继续在盐池搜寻落水者,另一队包括黎小石和郭玉,则进入管虫林探查。 黎云云半边身体还是没有好利索,只能停留在盐池边休息。 管虫没有眼睛、鼻子,也分不清头、匈、尾部,只在顶端开一小口,用来过滤海水,吸取其中的营养物质。 那些小口周边长有一簇簇绒毛,偶尔掠过皮肤,好像狗尾巴草挠人痒痒。 黎小石拨开管虫,距离烟囱口仅有五六十米。但他再也不敢靠近,因为离烟囱口越近,温度越高,显然地底的某些热物质自那里喷出。 在管虫林内的每一步,都引发一阵小小的骚动,无数细小的鱼虾蟹类,还有嘎嘎飞起的贝壳,从他的脚蹼周围散开,显然并不适应这个庞大的来客。 偶尔能看到一二只大王具足虫,从触手之间爬过。这种长得像陆地上的潮虫,或称西瓜虫一样的海底生物,体量却比陆地上的兄弟大了好几十倍。 它急匆匆地从黎小石脚边爬过,好像前方有什么急事等待它去处理。 慢慢地,大王具足虫越来越多地出现,甚至伸手随意撩拨管虫,都会碰到它们惨白的身体。难道进入了它们的巢穴? 黎小石放慢了速度,将头灯的焦距调整,范围扩大,左右四顾,果然看到左前方似乎有一大片白乎乎,那里竟有数百只大王具足虫集聚在一起。 它们簇拥在一处,停滞不前,低头挥舞一对大颚,好像在聚餐享受美味,后来者匆匆忙忙爬过去,生怕去晚了分不到一杯羹。 管虫触手挡住了视线,黎小石看不清它们的美味食物,左不过是鲸落,或者其他鱼类尸体。 再游近些,伸手撩开管虫,黎小石细看之下顿时头皮发麻,那不是鲸落,而是一个人。正是穿着潜水服,前些天下水的那些士兵之一。 此刻他早已被大王具足虫啃食得面目全非,潜水服仍旧完好,但是里面已经被吃空。 大王具足虫的大颚也许可以咬破潜水服,但是显然它们不愿意那样大费周章,而是聪明地选择从下巴、脖子、手腕等裸露的地方吃起,再一点一点往里掏空。 黎小石抑制住胃里一阵阵反酸,那场面实在是过于恶心。他快速退出管虫林,招呼指挥官。“里面还有一个,已经死了。” 指挥官进去瞧了瞧,也很快退出来,面色铁青,并快速拔出手枪,握在手里。“娘的!到底怎么回事?这地方邪门儿!” 郭玉赶过来,也觉得这里的情况实在吊诡,那么多人无缘无故死去,便问黎小石:“你没有什么异常直觉吗?” 黎小石沉下气,闭上眼,搜罗脑海里的感觉,最终还是泄气地摇摇头。 不行,后脑还是麻木不仁,什么劲都使不上。 但是眼角余光却瞥到了一个光点,在不远处的管虫触手之后若隐若现。黑暗中头灯照射在光滑球面上,一般都会反射这样的光点。球面可以是玻璃,也可以是动物的眼睛。 黎小石右手拔出手枪,左手托住枪托,谨慎地朝那光点游去。 光点发觉自己暴露了,一闪即逝。 “想逃?”黎小石加快速度,脑子虽然有点不灵光,可是体能并未下降,任你是什么鱼,我都能追上,正好拿你试一试新练的枪法。 快速贴近光点,伸手拨开管虫,一只黑影从躲藏处一跃而起。 是海獭! 它们一路跟踪到了这里,但是又害怕人类手中的武器,所以不敢靠近。 此刻被黎小石发现,惊慌失措地四处逃散,看起来那船舱周围的十几只海獭都来了。 虚惊一场。 “这些鬼鬼祟祟的东西,跟着我们干什么?”一个军人跟上来。 黎小石也觉得奇怪。“我们当中,有人带走了船舱里的宝藏?”如果这样的话,也许海獭是因为舍不得才一路追踪。 军人坚定地摇头:“太沉了,游起来费力。” 后侧方一簇管虫摇动起来,军人一边举枪,一边快速游过去:“肯定又是它们。” 游到近前,他大吼一声:“还不快滚!” 管虫停止了摇动,海獭似乎逃走了。 军人放下枪,回转身,那动物没虽然喜欢拿金块敲人的脑袋,但只要不主动攻击自己,他不愿在它们身上浪费子弹。而且它们逃得比老鼠还快,追杀它们没有意义。 但他感到周围的海水起了一些异样。 深层海底的水一般非常平静,如无洋流经过,也不会与上下层海水发生大的交换。所以,盐池里的高盐度海水,一直静静地沉在海底,而没有混入周围的淡海水之中。 但是这时候他裸露在潜水服外的肌肤,感受到周围的水似乎起了一层涟漪。是一种速度非常快,来势非常迅猛的涟漪。好像有一台机器,突然开足了马力,在周围搅动海水。 他刚一扭头,去看那丛重新摇动起来的管虫,忽见管虫像窗帘一样对半分开,中间伸出来一条粗如象腿的尾巴。 那尾巴上的皮肤如同铠甲一样坚硬,还有一粒粒圆形疙瘩,如同一块块小盾牌。 尾巴自管虫之中伸出,如弹簧一样,直朝军人的身体扫来。 砰! 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腹部。 军人当即口吐鲜血,他的脾脏、肝脏俱已破裂,生命只余下最后一刻。 ------------ 二百二十二章 夺命海鬣蜥 那条粗壮的尾巴收回后,管虫林里的动物才终于现了身。它从管虫触手之间钻出的时候,就好像一头恐龙自森林里探出。 事实上,这确实是一头与恐龙同时存在于地球上的史前生物,后来黎小石才知道它的名字叫做海鬣蜥。 在同时代的恐龙灭绝了六千万年之后,这种古老生物却一直潜伏在深海,躲开了各种天灾的同时,也不为人类所知。 虽然海鬣蜥的体型并不如一般恐龙那么大,站起来也就普通人那么高,但是它拖在地上的尾巴,几乎与身体的长度相同。 这条海鬣蜥的后肢紧紧贴在地面,所以它依靠二条强壮有力的前肢,支撑起小山一样的背脊,姿势极像一只蛤蟆。每一条腿上都有六枚锋利的长爪,呈鹰嘴一般的倒钩状。 在脊背山峰的轮廓线上,排布着一长列三角形坚甲,这又有点类似它的远古同伴剑龙。 它的脑袋呈菱形,连接一条粗大的脖子,直径甚至大过脑袋,看起来就像得了甲亢。一双眼睛往外凸出,拥有与变色龙一样360度看到周围事物的本领。 嗤嗤嗤!黎小石三发子弹激射,但是子弹落在海鬣蜥的皮肤上,就像豆腐撞在盾牌上,丝毫无法穿透。 海鬣蜥没有理会这微不足道的威胁,低下头去看地上奄奄一息的人。 血腥味让它非常兴奋,在这食物匮乏的深海,难得见到新鲜的血液和肉体。 海鬣蜥抬起一条前肢,踩在那人的胸前。 扑!六枚利爪扎入胸膛,血腥味更加浓郁地散发出来。 海鬣蜥深深地吸了一口,仿佛闻一口花香,沁入心脾。随即矮下身体,低头一口咬住那人的肩头,撕下一大块肉来。 黎小石明白了,刚才在管虫林中发现的尸体,就是被海鬣蜥所杀。甚至那些盐池中的溺死者,可能也是死于它之手。 他迅速环顾两侧,寻找可以快速逃遁的路径。面前的这头猛兽不太好惹,趁着它专注进食之时,还是走为上策。可怜的人,只能委屈你当我的挡箭牌了。 黎小石缓缓后退,管虫林十分茂密,只要不引起海鬣蜥的注意,不生声色地退入其中,就能转身逃走。郭玉、黎云云、指挥官他们,一定不知道深海藏有如此凶猛的动物,现在通知他们赶紧离开此地,应该还来得及。 他双手摸到身后的管虫触手,轻轻移动脚步,退入其中。 这时,一阵诡异的笑声在身旁响起。 是海獭。 它们反射光束的眼睛,三三两两地出现在管虫林里,将黎小石包围在正中。 黎小石紧张地看看海鬣蜥,它并没有停止进食。 黎小石端起手枪,注视周围,继续后退。 突然一头海獭从管虫林窜出,一下扑到黎小石的背上。它手中高举一块厚重的金块,对准黎小石的天灵盖就砸。 黎小石岂能这么容易就范,一个过肩摔,将海獭抡到地上。 砰!海獭的尖嘴着地,顿时鲜血四溅。 周围的十几只海獭见同伴受伤,一齐发出尖利的叫声,一个接一个朝黎小石冲过来。它们手中要么举着金块,要么什么都没有,只是凭借尖牙撕咬。 黎小石施展混元六合拳,既快又准,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打架的空隙他偷偷瞄一眼海鬣蜥,那怪兽早已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正瞪着一双鼓凸的眼睛,紧紧盯着黎小石。 黎小石一边打退了又一只海獭,一边心里骂道,该死的海獭,我又没有抢你财宝,居然这样害我! 他狠狠打出一拳,直打得那海獭下颌碎裂,张开了尖嘴闭合不上。 海獭们眼见黎小石厉害,一时不敢再上,但却把他围住不放。 嘶! 一声尖利的叫声响起,几乎刺穿黎小石的耳膜。来自那头庞然巨兽的吼叫,居然跟眼镜蛇类似。 海鬣蜥的尾巴在地上猛地一拍,顿时将层层海沙激起,使得周围数十米内海域变成了一片浑浊不堪的污水。 在巨大的反弹力作用下,它庞大的身躯从地上一跃而起。随后,它左右摆动那条长达二米的尾巴,为身体加速,犹如一枚鱼雷朝黎小石冲来。 黎小石暗叫一声不好,赶紧扭头就跑。 海獭还围在前方,黎小石连轰几拳,将它们打退数丈,将包围圈撕开一个裂口,从中逃出。 黎小石使出浑身力气摇动脚蹼,在管虫林立左躲右闪,力图摆脱海鬣蜥的追击。可那头巨兽紧紧追着不放,好几次差点咬到黎小石的脚掌。 黎小石眼见前方并排矗立着二根黑烟囱,急中生智,快速贴着黑烟囱向侧面游去。 他故意放慢了一点速度,看准海鬣蜥一口咬向自己小腿的时机,使出连环双踢,接连蹬在海鬣蜥的眼睛上。 海鬣蜥吃痛,兽性大发。嘶!狂吼一声,加快摆动尾巴,朝黎小石冲去。 黎小石一个转身,直朝黑烟囱游去。 温度越来越高,可他无暇顾及。距离越来越近,他在胸腹之间暗暗沉下一口气,就在将要撞上的一刹那,他将力量集聚腰间,一个转身,擦着黑烟囱一闪而过。 砰! 紧随其后的海鬣蜥因为身躯庞大,转向不灵,狠狠撞上了黑烟囱。 喀拉! 黑烟囱从中部断裂,滚烫的黑色金属硫化物从裂口处溢出,浇洒在海鬣蜥身上。 嘶! 海鬣蜥发出一声怒吼。要不是黑色金属硫化物遇到冰冷的海水,迅速降低了温度,否则即使它一身铠甲,此刻一定也会开膛破肚。 呼啦啦! 黑烟囱上部断裂,大量金属硫化物结壳砸落在海鬣蜥身上,几乎将它整个身子埋葬。 黎小石气喘吁吁地紧盯那片废墟,刚才一阵剧烈运动,几乎耗尽他的力气。 要不是因为被电鳐袭击,破坏了大脑神经回路,五行心法时灵时不灵,他也用不着这样费尽心力去对付眼前这头畜生。 轰! 海鬣蜥从废墟下破土而出,那些金属硫化物结壳砸在它的铠甲上,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反而极大地激起了它的怒气。 此刻它的眼睛更加往外鼓凸,牢牢锁住黎小石,誓要将他撕成碎片。 妈呀!黎小石转身就逃。 ------------ 二百二十三章 仇人相见 管虫林被抛在身后,盐池出现眼前,盐池边坐着六个人。正是郭玉、黎云云、指挥官以及其他四个军人。 “快逃啊!”黎小石冲着他们发出强烈的脑电波。 六人抬头一看,不远处,一头狰狞的巨兽追赶着黎小石,正朝自己冲来。 “龙!这就是传说中的龙!”众人见到那史前生物,心里不寒而栗,纷纷举枪瞄准。 嗤嗤嗤嗤!无数子弹打在它的身上,可是没有一颗能够穿透铠甲,或者在那里留下一点弹痕。 举着手枪的人有些发愣,这种铠甲简直比防弹衣还要高效。 而海鬣蜥却所向披靡,它的尾巴特别有力,而且伴随极高的速度,一旦被扫到,轻则断骨,重则殒命。 它的利爪更是快过尖刀,轻易就能刺穿坚韧的潜水服。 一眨眼之间,它就拍晕一个,抓伤一个。 “快撤!”指挥官眼见损兵折将,这样下去只会自寻死路,赶紧朝着后方一挥手。 数百米外,耸立着许多六边形圆柱,玄武岩结实,至少能够抵挡住海鬣蜥的猛烈攻势。 黎小石和郭玉拉上黎云云,与指挥官,以及另一名军人,在子弹掩护下,快速游过盐池,朝着那些六边形圆柱撤退。 盐池的水与普通海水,由于密度相差极大,因此分层十分明显。飘落的“海雪”落到分层处,就不再下落。因为盐池的密度非常大,“海雪”就好像是漂浮在盐水之上。 起先,众人并不知道这个分层,游过盐池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它。 那个落后的军人慌乱之中,一头扎入了“海雪”之下的盐水之中。 顿时一股暖流将他包围,盐池中的水温比周围海水高出了好几度。但随之而来的,是裸露在外的皮肤感受到的尖锐刺痛,并很快出现铜锈色斑点。 这种颜色的斑点,他曾经在盐池溺死者身上见到过。 “不好,盐池水是有毒的!”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半边身体已经浸入其中。 但是幸好,盐池水密度极大,连“海雪”都漂浮其上,一般人难以沉入。他稍微挣扎一下,身体便浮出了盐池。 只是皮肤的刺痛却愈演愈烈,丝毫没有因为离开盐池而减弱。眼睛很快肿起老高,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细缝儿。这种水中一定含有剧毒的重金属化合物,怪不得没有动物敢踏足盐池。 他来不及喘一口气,突然眼前黑影一闪,海鬣蜥的一双鼓凸大眼出现在面前,几乎近在咫尺。 他下意思地举枪便射!嗤嗤嗤嗤!子弹全都被弹开。 海鬣蜥一爪抓在他的肩膀上,顿时将潜水服撕裂。 他强忍剧痛,一边继续射击,一边后退。 海鬣蜥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从容不迫地转身,随后突然发力,挥动那条强大的尾巴,砰!打在他的腿部。 在巨大的推力下,他像一枚炮弹,嗖一声沉入了盐池。 仅仅几秒钟之后,无氧、剧毒的盐池水将他整个吞没,这一下,就此葬身海底,回天乏力。 黎小石、郭玉、黎云云和指挥官四人被眼前一幕震慑住,吓得赶紧转身,朝着那些六边形圆柱发力狂奔。 黑烟囱越来越少,与之相伴随的海底生物也就跟着减少。玄武岩构成的六边形圆柱越来越多,而且呈现出一种密集有规律的布局。 很多根柱子围绕着某根特别粗的柱子耸立,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大厅里的廊柱。海底则铺满了低矮的立柱,仿佛一级级台阶。 与刚才的黑烟囱林和盐池群相比,那种原始的自然状态,在这里显得更加不着痕迹,反而增加了很多人为的规律性痕迹。 倘若有空闲的时间,四人一定要好好研究一下这些玄武岩立柱,为什么看着它们,越来越有一种进入某种文明遗址的感觉? 但是四人现在最缺乏的便是空闲时间,因为一条夺命巨兽正紧紧追赶在身后。 前方出现了一大片玄武岩立柱,十根一列,间距相等,整齐地排列在海底,那情形令人产生错觉,竟以为见到了秦始皇兵马俑,或者来到了希腊神庙大厅。 海鬣蜥追得很近了,好几次它张大嘴巴,几乎咬下黎云云的脚蹼。 “你们快走!”黎小石大喝一声,把黎云云、郭玉往前一推,回身迎战海鬣蜥。 他侧身让过海鬣蜥的血盆大口,飞速游到它的侧面,运足气息,对准它的腰身,连砸三下铁拳。 以斗鳄鱼的经验,他想试试海鬣蜥的腰腹,是否它的弱点。 海鬣蜥没有任何回应,连回身的速度都没有慢一丁点,好像根本不当一回事。它扭动尾巴,顿时水波横晃,凌厉地朝黎小石扫来。 以身体感知水波荡漾的速度和力度,黎小石心知自己不能硬接这一扫,他快速调动潜水服里的“鱼鳔”,在尾巴扫中身体之前的一刹那,翻身跃起,一把抓住海鬣蜥脊的坚甲,匍匐于它的背部。 海鬣蜥扭动粗大的脖子,想要回头一口咬下黎小石的头,无奈脖子太短够不着。尾巴狂摆,想要将黎小石刮下来,可是无法弯折到自己背上。 海鬣蜥恼怒得发了狂,带着黎小石一头朝玄武岩立柱撞去。 轰! 正撞在一根立柱中央,使它生生断成二截,令有周围的三四根立柱遭到海鬣蜥尾部横扫,不同程度损毁,有一根东倒西歪,斜撞向旁边的立柱。 “啊!”躲藏在立柱下的郭玉、黎云云和指挥官赶紧逃走。 还有二人也从藏身之处逃出来,同样穿着橙色潜水服,戴着呼吸置换胶体面罩。 “闻小平!李洪心!”郭玉认出了他们。 二人正是在几天前下潜到此地,因为被海鬣蜥追赶,而逃到了这片玄武岩林,没想到又遇上了黎小石等人。 从海鬣蜥背上滚落,从玄武岩废墟堆下钻出的黎小石一听,抬头正对上闻小平的目光。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闻小平的双眸闪耀蓝光,邪灵依旧附着在他身上。 “邪灵!放了闻小平,交出圣物,我就给你一条生路!”他叫道。 “哼!”闻小平冷笑一声,“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敢在这里吹牛皮!” “小心!”黎云云朝黎小石尖声大喊。 黎小石一回头,海鬣蜥的尾巴已经横扫到面前。 黎小石赶紧矮身一躲,砰!身后的玄武岩被砸成一片碎砾。 ------------ 二百二十四章 遗迹 “快逃!”众人趁着海鬣蜥转身的空隙,赶紧朝玄武岩长廊深处逃去。 由一个个廊柱整齐排列而成的长廊之后,矗立在蓝黑海水之中的更加庞大的建筑,逐渐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个由更多的六边形玄武岩棱柱组成,但是显然经过精确的计算、排列而搭建的建筑物,其四面通体呈梯形类似埃及金字塔,每一面的立柱更加宏伟高大类似古希腊神庙。 毫无疑问,这是一座出自人类之手的建筑。 指挥官面对这样的景象,再也无法用北爱尔兰“巨人之堤”景区的自然知识来解释。 真的有外星人? 或者曾经有一个古代文明遗址沉入大海,就好像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 众人站在这座建筑面前,为它的宏伟神秘所折服。它在这深海之底,静静地存在了多少年?从来没有人发现过它吗?它是否隐藏了更多秘密? 嘶! 要不是身后的海鬣蜥发出刺耳巨吼,众人竟一时忘记了它的存在。 “快逃进去!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海鬣蜥几乎不可战胜,只有避其锋芒。 但是众人绕着建筑物狂奔一圈,发现了一个怪事,这里居然没有门,连一扇窗也没有。 什么古代文明?难道古人是从烟囱里进入房屋的吗?可这个庞大的屋子连烟囱都没有呀! 扑! 海鬣蜥一爪抓在郭玉的后背,将他的潜水服撕裂。 黎小石灌注全力于右腿,对准海鬣蜥的脖子,横扫一腿。那脖子看起来并不如四肢那样坚硬,他判断也许是海鬣蜥的弱点。 嘶! 果然,海鬣蜥怒吼了一声。黎小石的做法彻底激怒了它。 它左冲右突,想要截断黎小石等人的去路。 众人只好退到建筑物的墙根下,这里棱柱林立,排列紧密,有一定的掩护性,对于海鬣蜥这样身长达到三米的大家伙来说,旋转腾挪的空间相对狭窄。 轰! 海鬣蜥一尾巴扫在棱柱上,棱柱倒塌,碎砾砸落,众人纷纷闪避。指挥官的左腿被砸中,鲜血直流。 黎云云和郭玉拉着他,躲到旁边的一根棱柱下。 李洪心正躲在那里,一见之下,心里暗叹,动脉破裂! 他赶紧取出随身携带的止血带,将伤口上部的肌肉紧紧箍住。鲜血流速稍缓,但还是丝丝缕缕往外泄露。 血腥味当即引来了一些大王具足虫,那可恶的东西成群结队顺着指挥官的腿往上爬,被郭玉狠狠地用手拍下来。 指挥官看见伤口,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头反而沉静下来,嘴角微微一扬,从腰间解下备用头盔,递给李洪心。“本来想带你们回去的,没想到自己也折在这儿。” 备用头盔来得正好,李洪心等人下潜超过一周,渐渐感到呼吸困难。就算这些天潜藏在玄武岩棱柱下,不敢动弹,氧气消耗较少,但也感到头晕眼花,缺氧严重。被海鬣蜥一追,才跑了短短几十米,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窒息晕倒。 他赶紧将旧头盔解下,备用头盔套上,顿时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李洪心将另一个备用头盔取下,朝不远处另一根棱柱下的闻小平扔过去。“接着!” 黎云云中途伸手想要截下,没截住,头盔已经到了闻小平手里。她不乐意地撅起嘴:“给他做什么?闷死他才好呢!” 李洪心看了闻小平一眼,目光复杂:“我知道他被邪灵附身,可我们现在,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嘛!要同仇敌忾才对啊!而且,要是邪灵在闻小平体内死去,那闻小平也就跟着死了,不是吗?” 黎云云白了他一眼:“你要做菩萨,我只想自保。现在闻小平是危险人物,多留他一天,我们就危险一天。” 嘶! 海鬣蜥的怒吼打断了二人对话,扭头望去,黎小石正骑在它的脖子上,对准眼睛狠击。 一般的动物要是被这样的钢拳砸中眼睛,早就痛得满地打滚,可是那海鬣蜥却勇猛异常,它强忍剧痛,头一低,带着黎小石,直直地朝黎云云等人藏身之处撞过来。 黎小石和黎云云等人俱是一惊,这个蛮横的大家伙居然也有这样的智商,想得到一箭双雕! 这一撞,非把众人都撞得肝胆俱裂不可,而它自己有坚甲保护,也许能够全身而退。 “走!”黎云云和郭玉,拉着指挥官,快步逃出。 可是来不及了,海鬣蜥的速度太快,他们还没有走出二步,海鬣蜥的那只巨大脑袋,以及脑袋上的黎小石,就已经到了跟前。 眼见着就要撞上,忽然李洪心斜刺里冲出来,对海鬣蜥大喊道:“停下!畜生!” 他的意识飞速游离,侵入海鬣蜥的脑海。 海鬣蜥身体一顿,瞳孔急剧收缩,攻势凝滞,头一偏,擦着棱柱而过。 其上的黎小石看得真切,李洪心的五行心法,也到了一定境界,修炼得纯熟有余。他暗骂道:“娘的,早干嘛去了?!老子差点被吃掉,你现在才来。” 李洪心也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撞上。 可没等他一口气出完,海鬣蜥忽然瞳孔大张,嘶!大吼了一声。 它居然挣脱了李洪心的控制! 虽然没有撞上棱柱,可海鬣蜥趁着自己身体尚未离远,飞速一摆尾,尾巴以强劲的力道扫向李洪心。 它要报复刚才的受控之辱! 李洪心没想到海鬣蜥能够挣脱自己的意识,也没想到这畜生能够顺势而为,狠狠地报复自己。 面对飞速扫来的尾巴,他无处可逃,也没有时间逃跑,只能硬顶! 李洪心双臂交叉于胸前,灌运精气于上,砰!以血肉之躯,与海鬣蜥的鳞甲之尾相撞! 扑! 李洪心吐出一大口鲜血,后退数米,重重顶在棱柱上。棱柱受到强烈撼动,顶端几块碎砾掉落下来。 骑在脖子上的黎小石,被震得掉落下来,滚到一根棱柱下。 站起身来,才发现闻小平就藏身在此。 那边,海鬣蜥正追着李洪心到处乱砸乱撞,暂时无暇顾及这里。 ------------ 二百二十五章 混战 “把羊脂玉净鼎还给我!”黎小石叫道。 “做梦!”邪灵微微一笑,出其不意地飞身一扑,连环拳已经抵到黎小石的眼前。 黎小石连连后退,哼!跟我玩拳? 他施展混元六合拳,虽在水下,一套拳法仍然打得虎虎生风,在身体周围形成一股小小的旋流。 邪灵顽抗到底,但也讨不到好,二人打得难解难分。 “怎么回事,他二个怎么打起来了?”指挥官看着他们,困惑不解。 “旧愁新恨一起算了。”郭玉耸了耸肩。 黎小石一着肘顶,叫邪灵狠狠吃了一记,邪灵不甘认输,柔身攻他下路。 李洪心从旁赶来,抓住二人的胳膊,叫道:“别打了!快逃!” 二人扭头一看,海鬣蜥张开了血盆大口,距离不过数尺。 正在缠斗的二人急速分开,各自后退。 海鬣蜥从中穿过,一条巨尾铺天盖地扫荡,接连轰塌了好几根棱柱。 黎小石被扫到腿部,正中骨折旧伤,顿时剧痛难忍,一步都迈不开腿。 邪灵从暗处窜出,接连几记勾拳,击在他的胸口,打得黎小石连吐几口鲜血。 海鬣蜥又回头来攻,摆动一条铁甲钢尾,来势汹汹。 邪灵从身后反锁住黎小石咽喉,拿他挡在身前。他竟要以黎小石的身躯,作为人肉盾牌,迎击海鬣蜥的钢尾。 黎小石被邪灵的手臂封住颈动脉,渐渐感到缺氧。 而眼前,海鬣蜥的钢尾即将扫到! 生死在此一刻! 他双手高举过顶,揪住邪灵双肩,猛力一掀,利用海水之中重力缺失,导致人体重心不稳,将邪灵反拉到身前。 紧接着,他猛地将邪灵往前一推,并利用反作用力身体往后一缩。 砰! 海鬣蜥的钢尾结结实实地砸在邪灵身上! 顿时,那具身躯如同豆腐撞在岩石,骨骼俱裂,肝胆破碎!随后如同轻飘飘的纸片,在海水之中随波飞舞。 黎小石看着逐渐落到海底的人,心头闪过一丝痛惜,闻小平死了。 他赶紧上前,在闻小平的衣服里上下摸索,果然在这里!他找到了羊脂玉净鼎!当然,还有那本羊皮卷。 嘶! 海鬣蜥发出快意的一声嘶吼,它再一次以实力证明自己的孔武。但它并不罢休,很快转头,朝黎小石和李洪心追来。 “快走!”二人赶紧转身逃走。 海鬣蜥很快将二人逼到墙根下,再也无路可退。 海鬣蜥又一次摆动尾巴,它蓄足力量,照准二人,狠狠砸来。 轰! 棱柱倒塌,墙面被尾巴尖端的坚甲凿中,出现一个向内凹进的大坑。 “有办法了!”黎小石见到那大坑,心中有了主意。 他从藏身的棱柱下跃出,冒险站在大坑之前。 海鬣蜥很快就甩动尾巴,朝他砸来。 轰! 大坑接二连三被砸中,终于裂开一个窟窿。 黎小石身上伤痕累累,不少是被飞溅的玄武岩碎砾划伤。“快进去!”他对李洪心喊道。 窟窿不大,以海鬣蜥的身形,绝对钻不进去。 黎小石估摸着,以它的智商,也许摸索一会儿,能够想到可以把窟窿弄大些。但他管不了许多,能够进去躲躲也好。 李洪心很快钻了进去,朝黎小石招手:“快来!” 黎小石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迈入,忽然感到身体沉滞,四肢好像不属于自己,似乎被人钉住了。 “不好!有人想要控制我。”他心里明白。 扭头一看,几步开外,躺在地上的闻小平,虽然身躯破碎,已经无法复生,但却眼露蓝光,邪灵还没有死去。“黎小石,我们同归于尽!” “混蛋!”黎小石暗骂一声,同时感受到身后水波荡漾,来势凶猛,不用回头,就知道一定是海鬣蜥。 它正发愁追不上黎小石,见他忽然停止在窟窿面前,可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凝聚力量于铁甲钢尾,照准黎小石的面门,狠狠扫来! 黎小石浑身冒汗,邪灵你个该死的,欺负我被电坏了神经,使不出心法!可是别忘了,我也是修炼到心法第三章的人,岂能轻易就被你给控制了? 他凝心静神,摈除恐慌,消去杂念,将所有心神汇聚于天灵穴。 水波来势迅猛无比,黎小石不为所动,猛地一冲,终于冲破阻碍,挣脱邪灵的控制! 此时躲避为时已晚,海鬣蜥的钢尾近在咫尺,他只能迅速灌注精气于双臂,硬抗下海鬣蜥的一击。 砰! 钢甲与手臂相撞的一刹那,巨大的冲击将黎小石径直撞入窟窿之中。黎小石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把利斧当胸劈开,五脏六腑气血翻腾,浑身血液一股脑儿冲入头部。他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有人在轻声呼唤:“醒醒,石头!醒一醒。” 眼前一片红色烟霞,自匕首红宝石之中洇出。 戚琪!你回来了?黎小石一惊。 还是我死了,所以能看到你?他转念又想。 “石头!快醒来吧!”戚琪在轻轻地笑。 黎小石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郭玉的嘴唇,正贴在自己的嘴唇上。 他在给黎小石做人工呼吸。 黎小石一股热血冲上脑门,猛地伸手一推,把郭玉推开半丈远,赶紧伸手抹干净嘴巴,呸!初吻竟被这小子给夺去了! 黎云云在一旁看着他俩,嘴角掩不住的坏笑。 郭玉气哼哼地说:“好心当成驴肝肺!在水下做人工呼吸,你知道有多难吗?我吃了好几口海水呢!” “那怪物呢?”黎小石回过神来,刚才自己硬抗下海鬣蜥的一击,被摔进窟窿,它没有跟上来把自己撕了? “畜生毕竟是畜生。看着洞眼太小,钻不进来,就回去了。”黎云云朝窟窿努了努嘴巴,外面传来海鬣蜥的吼声,听声音好像在几十步开外。 “那,闻小平呢?”黎小石又问。 “挂了。”郭玉回答。 黎小石还想问,邪灵死了没有,忽然一模身上,羊脂玉净鼎不见了! 刚刚从闻小平身上搜来,才晕过去一会儿,就不翼而飞了! ------------ 二百二十六章 时间钥石 “你拿了?”黎小石抬头问郭玉。 郭玉莫名其妙地摇摇头:“我要那玩意儿干嘛?” “刚才你晕过去之后,那个李洪心趴在你身上,我们来了之后才走开。是不是他?”黎云云指了指头顶。 李洪心悬浮在上层水域之中。 黎小石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这座玄武岩建筑,竟是如此高大,目测至少有二百多米。一眼看不到穹顶,因为内部没有一根梁柱,所以令人怀疑也许这座建筑其实是一根烟囱。 在不远处,矗立着一道非常高大的堤坝,生长着许多贻贝群落,以及各种鱼虾螃蟹,堤坝呈现一种熟悉的褐黄色,看来这又是一个盐池。 这座建筑物之中的盐池,比外面的任何一座都来得大,来得深,人站在堤坝下,就好像是攀附其上的一枚小小贝壳。 李洪心所处的水层,有一层细细的海雪,正是盐水与海水的分界线,盐跃层。 再往上,玄武岩构成的建筑物侧壁,附着一大群贝壳,形状各异,每一个都个头不小,最大的那个位于毗邻盐跃层之处,蚌壳的宽度竟比李洪心的身高还要长出一个头。 “这就是传说中的贝类之王,砗磲。”郭玉惊叹道,“那么,这一只大概就是砗磲之王了吧。” 那砗磲此刻微微张开蚌壳,可以看见里面的一点点粉嫩剔透的蚌肉。 李洪心悬浮在砗磲外的水中,双掌合于胸前,手掌之中正是那一只羊脂玉净鼎。 黎小石一见,当即从地上跃起,上浮至盐跃层。 “谁叫你偷我的东西?把它还给我。”他不客气地朝李洪心道。虽然在海鬣蜥的攻击面前,李洪心替郭玉和黎云云挡过一击,但也不代表他就能随便偷别人东西。 李洪心背向黎小石,并没有回过头来。 他低着头,双掌紧贴神鼎,作祝祷状,口中念念有词。 一丝晶莹玉光从羊脂玉净鼎之中发出,开始只是星辰之光,后来慢慢增强,盖过了头灯的亮度,将建筑物内部照得通体透彻。 这里不是烟囱,而是一座异常高大的大殿,在穹顶上,有星星点点的荧光呈现出一幅天女之图。 这果然是一座人类文明的产物! 只是,谁会在这么深的海底,建造一座祭祠神庙? 神庙之中只有盐池,没有通常的祭台等物,到底是神庙建造于前,还是盐池产生于前? 更离奇的是,通过圣物的光芒,黎小石看到脚下的盐池之中,竟然还有另一只砗磲。 大小、形状与眼前这一只都是一模一样,连蚌壳上的纹理走向,都丝毫不差。 到底是孪生兄弟,还是水中倒影? 盐池中的那一只砗磲,蚌壳紧紧闭合,看不出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于盐水。 随着莹莹玉光增强,盐跃层之上的砗磲,竟然有了动静。 本来只开了一条缝的蚌壳,又稍稍张开了一点,露出更多的蚌肉,以及蚌肉根部的一星半点黑金色光芒。 那是什么?! 黎小石和李洪心同时在蚌肉之中,看见了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时间钥石! 正是它发出黑金色光芒,回应羊脂玉净鼎之光。 “你早就知道怎么开启这块时间钥石?”黎小石忽然明白,李洪心真是一个深藏不露之人。 他只能暗骂自己愚蠢,作为巫仙隐修会的会长,李洪心知道的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自己一直被他的伪善嘴脸欺骗了,一直蒙在鼓里。 黑金色光芒将砗磲映照得通体透明,两片厚达十几厘米的蚌壳,看起来就像是蜻蜓羽翼一般单薄。 嗡! 时间钥石发出一声刺透鼓膜的脆响,一轮光波自砗磲之中辐射而出,光芒之强烈,照亮了整个海域,甚至冲上海面,直达天空。 黎小石想起来了,曾经在海面上见到过类似眼前的这幅景象,当时白光从瀛洲岛背后冲天而起,忽闪之后又突然消失。 但现在白光并没有马上散去,在光波之中,逐渐出现了许多模糊的影像,仿佛有许多人在上面来来去去。一头海鬣蜥忽然出现,张开沾满鲜血的大嘴,朝众人飞速游来。 黎小石下意识地想要转身想逃,后才明白,这只是光波之中的幻想。 接近着,海鬣蜥消失,黑烟囱林出现,然后是死去的指挥官,逃跑的乌贼。 黎小石明白了,这是时间倒流所呈递的景象。他们好像在欣赏一部特殊的电影,放映方式是从现在往过去追溯。 “还有谢薇薇!”郭玉叫道。 光波之中,谢薇薇没有蒙面纱,容颜如绝世珠玉,神态轻松活泼。彼时她还在学校,与黎小石同校不同班,那是她最好的时光。 “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郭玉感慨万分。 “所以说你是奇葩呀!超过了姐弟恋的范围,已经是祖孙恋了!”黎云云不失时机地嘲讽。 黎小石对二人的互怼充耳不闻,他看到了戚琪,在光影之中青春洋溢的她,还留着假小子一样的短发。 他不禁伸手想要去触摸戚琪的脸,可是光影一闪,戚琪不见了。 只是幻象。 “哇!”一声婴儿的啼哭,黎小石看到了自己,还有怀抱着自己的母亲赵秋菊。 黎小石眼眶潮红,几乎要落下泪来。光影之中的母亲,如此真实,好像就在跟前。那时候她还年轻,就跟黎小石二入梦境,看到的一样。 母亲身边的人是谁?不是黎华,可是看起来却那么眼熟。 “喂!李洪心!那个男人是年轻时候的你吧?我看着挺像。”黎云云朝李洪心道。 什么?! 黎小石简直不敢相信。 定睛细看,分毫不错,站在赵秋菊身边,抱着婴儿黎小石的人,正是李洪心。 李洪心此刻才抬起头,对于光影之中的景象,并没有表现出太大惊讶,只是微微一笑:“不错,是我。” 与黎小石的目光相接,他脸上神情依旧冰冷。 黎小石则目瞪口呆,怪不得在圣湖矿洞之中,那把刺向恶灵的匕首,沾染了李洪心的鲜血,同样变得锋利无比。 黎云云和郭玉,看看李洪心,又看看黎小石。“搞了半天,你俩是父子关系?” ------------ 二百二十七章 父子成仇 李洪心居高临下望着黎小石,那眼神就好像是看见了一窝杂交配种的狗崽。 黎小石感受到他目光中冰冻的温度,忍下心头寒意,竭力镇定下来,问道:“你早就知道我?” 李洪心就像看待一个弱智一样,冷笑答道:“你一回到H市,我就摸清了你的底细。没想到多年前的一桩风流孽债,留下你这一条漏网之鱼。” 漏网之鱼?黎小石听得他话中有话,联想梦中母亲得知怀孕之后,接连遇到不明身份之人追杀,心中更加怀疑。 “当年想要杀母亲和她腹中胎儿的人,是不是你?” 李洪心目光中凌冽,丝毫不见羞愧,反而坦荡承认:“没错。巫仙遗脉尊贵无比,怎么能与普通人交相混合?岂不是凌辱祖先?刚开始我确实想要干掉你,算你命大,活了下来。” 黎小石感到胸中一股火焰熊熊燃烧:“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没有再继续找我妈的麻烦?” 对他的诘问,李洪心双肩微微一耸,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这是黎小石自记事以来,看见过的最为恶心的表情。他恨不得从不知道李洪心这个人,从不知道自己过去的往事。 母亲真是瞎了眼,看上这种人! 但黎小石没有骂出口,骂自己的老子,不等于骂自己吗?他很是泄气,这也太没意思! “我的东西,还给我!” 李洪心笑了:“这是你的?这是我们巫仙一族自古相传的圣物!” 黎小石再一次无言以对。 这个李洪心,他是有预谋的。他故意放任自己和邪灵鹬蚌相争,他好从中渔利。 “你要用羊脂玉净鼎做什么?开启时间钥石,你又要做什么?” 这一回,李洪心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冷峻地扔回来一句:“与你无关。” “他是你儿子,那也是巫仙遗脉喽!怎么与他无关呢?”黎云云忍不住插嘴。 “我不是!”黎小石低沉叫道,眼神中不容别人置疑此话的愤怒,让黎云云立马闭嘴。 李洪心嘴角上扬,递给黎云云一个“听到了吧”的表情。 “那好吧,就当我们白来一趟。只是,我们怎么回去呢?”郭玉耸了耸肩膀。别人家的圣物,别人家的事情,作为自己把自己划作外人的黎小石,海底的这一趟大冒险,算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吧。但是外面有海鬣蜥,出也出不去呀。 黎小石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扭头离开砗磲。 对于李洪心这个人,所有有关他的事,他都不愿去听去看,只愿远离此人,落得清静。 “石头。”有人在喊。 戚琪? 黎小石低头看那柄匕首。红宝石星光闪耀,人影在里面晃动。“石头,去开启时间钥石,我就能死而复生。” 这句话令黎小石心中一跳。真的?! 他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正的有死而复生的事情? 巫坆、老爷子,他们那样强大,最后还是死了。长生之说,也就不攻自破。 “时间钥石,是一块来自宇宙空间的陨石,具有未知的神秘力量。在巫仙自古传说之中,它能够掌控时光,使它向前流动,也能够向后流动。所以开启了它,我就能回来。”戚琪说。 黎小石明白了,怪不得邪灵、李洪心,拼了命要来到这险恶的海底,就是为了得到能够掌控时光的神器。时间是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如果能够掌握住它的奥秘,一切人类的财富、智慧都能够为己所用。 “可、可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心中还有有些疑虑。 “这座神庙里有众多灵神,是他们告诉我的呀!”红宝石里的人说。 众多灵神? 黎小石抬眼看了看四周,除了盐池边生长爬行的各种鱼虾贝类,就只有自己等四人,哪儿来的灵神? 戚琪你到底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轰! 忽然外墙传来巨大撞击之声。 窟窿处伸进来一条巨大的尾巴,正是海鬣蜥,它又回来了! 它用身体作锤,狠狠地撞击窟窿,几乎将整面墙撞得摇摇欲坠。 哗啦啦,无数玄武岩随之掉落,窟窿扩大了二倍。 海鬣蜥张着巨口,从窟窿里爬了进来。 嘶! 它发出一声吼叫,外凸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将四个人看在眼里,随后一头朝黎小石冲来。 “还来!”黎小石赶紧快速上浮,引开海鬣蜥,才能让郭玉和黎云云逃跑。“你们快走!” 海鬣蜥追上来,上下牙咬合,几乎将黎小石的双腿咬碎。 黎小石拔出手枪,嗤嗤!对准它的眼睛射击。 海鬣蜥舞动长尾,坚硬的鳞甲挡住子弹,并且顺势朝黎小石挥来。 黎小石赶紧闪身让过。 轰! 尾巴击在墙上,整座神庙都在晃动。 黎小石拔出匕首,低声对红宝石道:“借你的力量,戚琪,让这头畜生见鬼去!” 他灌足气力于右臂,对准海鬣蜥的眼睛,用力一掷。 海鬣蜥不为所动,舞动长尾,当中拦截。 扑!匕首扎入尾巴尖端。 嗤嗤!黎小石快速扣动扳机,趁着海鬣蜥吃痛,没有防备的时候,连开二枪,打瞎了它的双眼。 嘶!海鬣蜥陷入疯狂之中,在神庙之中乱撞乱砸。 可是瞎了眼的海鬣蜥,攻击力大为减弱,黎小石只需轻轻躲闪即可。他等待这头庞然大物耗尽了力气,一下跳上它的头顶,将手枪抵在它淌满鲜血的眼窝上。 鳞甲虽厚,可是覆盖不了眼睛。子弹从这里进入,便能直抵大脑神经中枢。只要枪一响,这畜生再有能耐,也得立即去见上帝。 嗤! 一颗子弹飞出,击中黎小石的胸膛。 黎小石闷哼一声,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衣裳前襟一片鲜红。 他从海鬣蜥身上掉落,四肢摊开悬浮在水中,难以置信地回头去看。 是李洪心,他开的枪。 “哼!早晚得弄死你小子。让你活到今天,已经便宜你了。” 李洪心嘴角上扬,对准海鬣蜥,手掌一挥:“你这头孽畜,给我停下!” 海鬣蜥刚刚还在发狂,突然安静下来,它被控制了意识。 看来李洪心完全有能力掌控这头巨兽,之前他在黎小石面前,被海鬣蜥挣脱控制的一幕,完全是影帝级别的表演。 ------------ 二百二十八章 开启时光 郭玉和黎云云接住渐渐沉下来的黎小石,他胸前的鲜血如同泉水一样喷涌,怎么也止不住。 “石头哥!咱不该来这里!”郭玉大哭起来。 黎小石感到身体变得好冷好冷,从未感觉海水像现在这样冰冷刺骨。 黎云云一咬牙,转身扑向那藏有时间钥石的砗磲。 不管戚琪说的是真是假,她只有试一试,才知道那块陨石,到底是不是具有那种威力,到底能不能把黎小石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她的手刚一接触砗磲,未来得及探进去,蚌壳“啪”一声合拢,锋利的边缘差点没把她的手臂咬下来,黑金色光芒随即减弱。 “不自量力!”一旁的李洪心冷笑。 随即气息一运,手掌一推,搅动强大的水波,将黎云云夹裹后退,重重撞在后面的墙壁上。 李洪心继续低头默念咒语,蚌壳再一次缓缓张开,黑金色光芒重新照亮周围。 蚌壳最终全部打开,绵软粉嫩的蚌肉中央,托着一块巴掌大小的圆盘状石块,外表古朴,素净无华,只有中心向外凸出。 这就是时间钥石。 黑金色光芒在时间钥石周围凝聚成异常强烈的光晕,几乎令人睁不开眼睛。 李洪心上前,醉心于时间钥石的夺目光彩,没错,这就是那块能够使瀛洲岛上的人长生不老,也让他们在瞬息之间老死的神奇石块。 拥有它,就拥有了能够决定任何人生老病死的神力。 试问,世间有哪一种权力、财富能够与这样的神力匹敌?恰恰相反,权力和财富都会成为它的奴隶,供它驱使。 “哈哈哈哈!”李洪心从心底里爆发出满足的狂笑。 “够了!” 一声冷峻的话语响起,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谁? 黎小石已经命在旦夕,郭玉和黎云云不堪一击,到底是谁在哪儿说话? 海鬣蜥的身边,一团光影出现,一个人站在光影里,一副古装打扮,长须及地。 正是巫坆。 “天师……”李洪心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的灵神?” “不错。”巫坆的灵神微微一笑,“老朽在这里恭候各位多时了。传说之中,巫仙后人将会开启时间钥石,掌握世间绝无仅有的神力,老朽倒是很想知道,到底是你俩之中的哪一位?” 黎小石恍然大悟,李洪心为什么要在背后开冷枪,原来是因为打死了自己,就没有人与他竞争了。 “你、你不是死了吗?灵神灰飞烟灭?我亲眼看见的呀!”郭玉指着巫坆叫道。 忽然周围又出现了好几十团光影,里面走出来的人,竟都是瀛洲岛的村民。 大虎、虎嫂、虎头、虎脑都在,阿兰也在其中,她走到黎小石身边,皱紧眉头察看他的伤口。 “阿兰?你们都在这里?”黎小石有气无力地说。 阿兰点点头,示意他别说话:“族长建造了这座神庙,把我们所有人的灵神安置在这里,守护时间钥石。” “为了抵挡那头海鬣蜥吗?”郭玉问道。 阿兰轻轻一笑,摇了摇头。“它是族长豢养的。” 巫坆对着脚下的海鬣蜥一挥手:“去吧!” 海鬣蜥瞬间恢复了自己的意识,只是双目已瞎,游动起来漫无目的。 虎头虎脑二人跳上它的脊背,抚摸它的坚甲,心疼道:“今天让你受苦了。不过,你也太莽撞了,把神庙都快要撞塌了。好吧,以后我们俩就当作你的左右眼好了。” 两兄弟吹一声口哨,海鬣蜥左右摇摆尾巴,就像一只快活的狗,快速地螺旋上升,在神庙之中旋转嬉戏。 “天师,原来你早有安排。我们巫仙一族终于要在天下大显神威了!”李洪心大笑道。 巫坆静静地看了他许久,沉痛说道:“李洪心,你为了得到时间钥石,不惜杀害自己族人,更何况那人是血缘至亲。我们巫仙一族自诩九天玄女之后,没想到出了你这种悖逆之人。” 李洪心脸色陡转,渐渐铁青起来,强自镇定,说道:“天意让我得到神力,天师,难道你要违背天意,帮助那个快死的小子吗?” 巫坆缓缓摇头,道:“天意令我守护时间钥石,等待有缘人开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是一个灵神。” 李洪心冷冷地哼一声,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与天师徒费口舌。” 他走近砗磲,伸手入内,蚌壳内温度骤然降低,黑金色光芒之心,几乎降至冰点。时间钥石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李洪心的手一触到那块圆石,感到指尖一阵彻骨冰寒,立即失去了知觉,双臂好像被冰封一般。 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自己的胳膊,细细密密的皱纹自手掌往上爬,就像藤蔓植物顺着树枝攀援。皮肤变得干皱缺水,长满黄褐斑。 李洪心惊恐万分,赶紧缩手,天哪,那一双鸡爪一样枯老的手,是自己的吗? 揪一把头发,扯下来的是满手银丝。 他在瞬间变得老态龙钟,衰老了数十岁。 “这、这不对啊!”李洪心大叫。 “时间钥石本就有二块,你所开启的是令时光快速前进的那一块,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巫坆从容说道。 “怪不得,瀛洲岛上的人会突然快速老死,正是因为这一块时间钥石在作怪。”郭玉说。 旁边的大虎说道:“是啊,我们好好地在岛上生活,不知为什么,突然海底突然发生连环地震,大概使二块时间钥石移位,所以我们本来应该非常漫长的一生,才会在短时间内走完。” 李洪心听了,快速朝盐池看去。“这么说的话,那第二块……” 巫坆接口道:“不错,那第二块正是令时间倒流的。” “可、可是,它在盐池之中呀!”郭玉好奇道。世界上没有人能够进入盐池,并且活着返回。 巫坆不置可否,只说:“时间钥石是宇宙主宰的神力所在,岂能容凡人轻易得到?” 李洪心先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低头看自己的枯木手臂,难以置信地摇头。随后突然暴怒,朝无法吼道:“传说之中,巫仙后人不是可以得到神力的吗?!这么说,一切都是谎言?!” 巫坆毫不动容,仍旧缓缓说道:“天意不容质疑!但巫仙后人不止你们二人,吾等自将恭候后来者。” 李洪心快要气疯了,他忙活一场,到头来只是缩短了自己寿命,真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 二百二十九章 起死回生 “啊!”他怒吼一声,将手中的羊脂玉净鼎朝巫坆砸去。但神鼎穿过巫坆,轻轻碰到了墙壁,慢慢往下沉。 李洪心低头朝巫坆冲过去,伸手直取他的咽喉。 可是抓到的只是一把海水,又从指缝之间溜走。 巫坆只是灵神,怎能抓住? “邪灵!你居然敢对族长下手!”众多灵神见到这副情景,一起怒喊道。 二三十个灵神一齐飞向李洪心,扎入他体内。 李洪心感到自己体内好像有多人在相互撕扯、扭打,最后他听到一声尖锐的嘶叫,一个眼放蓝光的邪灵被众灵神揪出来,扭送到巫坆面前。 正是由胡珂的灵神转变的邪灵。 闻小平死后,它潜藏在李洪心体内,现在终于现了原形。 巫坆五指成爪,抓住邪灵的天灵盖,沉声叫道:“容你肆虐多时,是时候把你收了!” 邪灵尖声嘶叫,几乎要把人的耳朵戳破。 郭玉和黎云云只得弯腰使劲捂住耳朵,黎小石听了也觉得浑身疼痛,胸前的伤口更是气血喷涌。 “石头哥!”郭玉一下扑在他身上。 邪灵的嘶叫是一种极厉害的声波,如同一把利剑,将黎小石的伤口捅得更深。他的脸色快速变得惨白,毫无血色,身体周围的海水却都染成了红色,如一大团红雾笼罩住他。 海鬣蜥被血腥味吸引前来,连打二个响鼻,满口流出涎水。要不是虎头虎脑死命勒住它,它早就一口将黎小石吃下肚去。 “石头!”戚琪的灵神在红光之中闪现,哭着扑倒在黎小石身前。 黎小石眼中带笑,想要抬起手抚摸她的头发,可是胳膊无力,怎么也抬不起来。“有什么好伤心的?咱们不是就要团聚了吗?” 邪灵又一声尖声嘶叫,巫坆五指用力,瞬间抓碎了邪灵的天灵盖。 “你将永生永世,被镇压在这海水之下,神庙之中。” 眼放蓝光的邪灵逐渐化成游丝,消散在水中。 “石头。来吧!”阿兰笑着走近黎小石,拉起他的手,将他拉起来。 黎小石轻盈地站起,直立于水中,感到身心都非常清爽,好像刚刚泡了一场温泉浴。胸口的疼痛消失了,身体十分轻盈,仿佛一跳就可以跳到天上去。 他扭头去看身后,那里有一具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的身体,正是自己的肉身。 “我的灵魂出窍了。这就是我的灵神。”黎小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以左手去握右手,结果从海水之中穿了过去。 他转身,去拉戚琪的手,还是没能拉起来。 黎小石略微感到失望,作为灵神,真的是什么都做不了啊! 他凝视戚琪的双眼,那里还挂着泪花。自从在圣湖矿洞之中分别,他头一次看清她的脸。 还好,能看得到。他终于有一丝安慰。 这就是灵神的世界。黎小石不知道自己该悲哀,还是该庆幸。 “至少我们可以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了。”他对戚琪说。 戚琪却不回答,好像心里在琢磨一些事。 “你不愿意吗?”黎小石觉得奇怪。 戚琪抬起头来,笑着对他说:“不愿意。” 什么?! 戚琪拉起黎小石的手,对他道:“跟我来。” 她拉着黎小石一头钻入盐池之中。 黎小石起先略有迟疑,等到进入盐池,发现自己并没有发生什么发生变化,既没有皮肤刺痛感,也没有双目灼烧感,因为对于灵神来说,氧气不是必需的,重金属化合物也不是可怕的了。 二人一起站在黑沉沉的盐水之中,砗磲之前。 肉体凡胎无法跨越盐池,可是作为灵神,他轻轻松松就进来了。这一道鬼门关令李洪心发狂,可是黎小石却能够穿越。 阿兰捧起坠入水中的羊脂玉净鼎,跟着来到二人身后。 “给你。”阿兰把神鼎递给他。“开启时间钥石吧。” 黎小石惊讶地望着她,又抬头去看巫坆。 巫坆笑而不语。 真的可以吗? 那么,我还有希望回去人间? 黎小石立即转头望着戚琪,我还有希望能握住你的手,亲手抚摸你的脸? 这真的可以吗? “试试看。”戚琪笑着鼓动他。 黎小石伸手去接神鼎,可是神鼎穿过他的手掌,往盐池底部掉落。 他什么都接不住,这让黎小石有些沮丧。 阿兰快速飞下去再次抓住神鼎,仍旧回来递给他。“集中意念,再试一次。” 黎小石闭上眼睛,气沉丹田。 成为灵神之后,他感到这一点很不容易做到。因为身体没有轮廓感,气息在体内散乱游走,很难凝聚。 幸而他已经修炼到五行心法第三章,能够进入虚化之境。呼!他长出一口气,静下心神,汇聚全身真气,意念逐渐增强。 黎小石再次尝试用手去触碰神鼎,真的能碰到了! 神鼎落入手中,沉甸甸的仿佛比全身都要重。 黎小石将它合于双掌之内,再一次集中意念。“砗磲贝,打开!” 羊脂玉净鼎发出莹莹玉光,仿佛在召唤。 砗磲的蚌壳缓缓打开,露出粉嫩细致的蚌肉。正中央躺着一块圆盘状石块,中心向内凹陷。 这就是第二块时间钥石! 它朝外发散黑金色光芒,强度胜过神鼎之光。 黎小石小心翼翼地靠近,伸手抚摸那块圆石。它触手生温,暖如羊绒,但什么都摸不到,就好像那里只有一团黑金色光芒,什么都没有。 黎小石不安地叫道:“我什么都摸不到?!” 阿兰笑道:“当然。时间是无形的呀!” 黎小石安了心,不是因为死后成为灵神,才触摸不到时间钥石。 他双手交叠,轻轻将那团黑金色光芒捧在手心。 暖意顺着手腕逐渐上升,逐渐浸润全身,令人感到十分舒适。 “我还能起死回生吗?”他在心里默念。 突然,周围的一切发生了变化。 海鬣蜥双目复原,鼓凸的大眼气哼哼地望着黎小石,但又摄于巫坆的威力,不敢乱来。 黎小石的肉身,那具悬于海水中的尸体,由僵硬变得柔软,由惨白变得富于血色,胸口的血窟窿不药而愈,子弹从中钻出,停留在海水之中。 李洪心高举手臂,枪膛冒着青烟。 时光倒流,神奇得令人难以置信。 ------------ 二百三十章 时间光云 黎小石惊喜万分,转身飞出盐池,扑进自己的肉身。 他活过来了! 黎小石睁开眼睛,双手交握,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自己的肉身。 他看着那颗子弹,用手拨转它的方向,让它指向李洪心。 嗤! 子弹划过一条水痕,在李洪心的左脸割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李洪心惨叫一声,捂住血肉模糊的脸。时光虽然倒流,但是并没有治愈他的衰老,他沮丧地看到自己仍然白发满头。 “咎由自取。”黎小石唾弃地看着他。 对于这个生物学上的父亲,他打心眼里不愿知道有关他的任何消息,更不愿意杀了他,脏了自己的手。反正他很快就会走到生命尽头,让老天爷去收拾他吧。 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黎小石迅速回到盐池边,对着青黑色盐水,底下那一块时间钥石正在闪闪发光。“戚琪、阿兰,我的母亲,还有大虎、虎嫂、虎头虎脑他们,也都可以复活吗?” 盐池水静悄悄的,千万年来都是如此沉寂,从未有一丝波澜。 黎小石的声音落入盐池,也没有引发任何涟漪。 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一回,时光没有倒流。 戚琪的灵神仍旧只是一团触不到的光影,黎小石试图去拉她的手,碰到的只是海水而已。 为什么?黎小石懵了。 阿兰走到他身边,叹口气,道:“戚琪,还有我们的肉身,都毁灭了。不可能像你这样活过来。” “不、不对,你能活过来的!对吗?”黎小石绝望地问戚琪,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希望,没有高兴多久就破灭了。 “没关系,我只要能陪着你就好。”戚琪强做欢笑。 黎小石垂下脑袋,亲人,爱人,朋友,全都无法活过来,永远阴阳两隔。这样的话,他一个人活在世上,又能有多大意思? 他长叹一口气:“不如,我还是做灵神吧!我想见见母亲。她很久没有到我梦中来了。” 戚琪笑道:“傻子!说什么呢?” 黎小石摇了摇脑袋,心情低落到极点。 “老朽有一个法子,也许可以改变现状。不知道你肯不肯一试?”一旁的巫坆开口。 黎小石疑惑地望着他:“你说来听听。” 巫坆没有接口,只是不停用手指抚摸长须,似乎思虑再三。“这个法子有一定风险,其实老朽并无十分把握。” 黎小石想了想,还有什么情况比现在更坏了吗?“试试吧!” 巫坆点头,以手摸海鬣蜥的额头,那庞然大物如同一只乖巧的小猫,蜷缩在他掌下。 “去!”巫坆叫道。 海鬣蜥身形一动,降至盐跃层。只见它甩动尾巴,后半段身躯跟着摇摆起来。 它越甩越快,越甩越用力,逐渐将周围的海水搅动起来。 身处海底之人,自从离开沉降流之后,很久没有体会到如此强大的水流。 水流从裸露的皮肤上滑过,使人真切感觉到流速之快,水流力量之大。 海鬣蜥仍在不断地甩动尾巴,不断地加速,它用上了全身所有的力道。 神庙之中的海水被搅得如同一个巨大旋涡。 盐池中的青黑色盐水,逐渐从海底向上升起,呈螺旋状攀升。 “你们快走!这盐水有毒。”黎小石催促郭玉和黎云云,二人飞速通过窟窿,游到神庙之外。 “你呢?”郭玉在窟窿口回身喊道。 黎小石悬浮在盐跃层静立不动,他在等待时机。 青黑色盐水很快爬过盐跃层,向上到达砗磲,那里有第一块时间钥石。 李洪心恐惧地上浮,看着脚下的青黑色盐水,如同看见鬼魅。 神庙中央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中空旋涡,盐水已经彻底与周围海水混合。 “去拿第二块时间钥石,快去!”巫坆叫道。 话音刚落,黎小石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旋涡中空,从那里下到盐池之底,他就可以凭借肉身取出时间钥石。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关闭气门,身体如同离弦之箭,飞速潜入旋涡底部。 砗磲蚌壳打开,黑金色光芒闪耀,时间钥石正在中央。 青黑色盐水在脚下飞旋,皮肤刺痛感逐渐增强,重金属化合物已经侵入身体。 纵然旋涡之中盐水较少,也并非全然没有。黎小石肉体之身,坠入盐池,只感到腿部又痛又痒,焦灼异常。 他以最快的速度取出时间钥石,赶紧上浮。 海鬣蜥眼睛里流出泪水,它的气力快要用光了。 旋涡水流速度下降,盐水越来越不受控制,马上就要挣脱旋涡的范围,向周围和中央扩散。 “将二块陨石合二为一,快!”巫坆大声催促。 黎小石上浮至盐跃层之上,悬于砗磲之前,一手持一块时间钥石,发现二者凹凸之处相互吻合,分厘不差。 此时海鬣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闭上眼睛缓缓沉入海底,盐池水很快将它吞噬。 旋涡随之倒塌,盐池水四散溢出,向神庙的四面八方蔓延。 “快!”巫坆大叫道。 黎小石合拢手掌,二块时间钥石随之合并。 嗡! 一轮更为强大的光波从中射出。 时间静止了。 神庙之中的水流停止了搅动,盐池水停留在旋涡之中,不再溢出。 匆忙向外逃窜的李洪心、郭玉和黎云云,都停留在水中,连逃跑时的姿势和神情都保持住,一动不动。 光波越来越强烈,并逐渐在黎小石头顶形成一团耀眼的云气。 “这是什么?” 巫坆凝视那团光云,摇头道:“来处未知,去向未知。老朽只是见那二块时间钥石,纹理形状,凹凸互补,因此产生合二为一的念头。今日一试,乃是冒了极大风险。今后会如何,实不可知。” 靠!原来你也啥都不懂!黎小石心里暗骂,就这样白白骗我一场,差点把我淹死在盐水旋涡里。 光云的亮度仍在不断增强,黎小石抬头,见其中人影晃动,有一些轮廓似曾相识。 母亲!他居然在光云里看到了母亲。 “阿石,来!”母亲笑语盈盈,恍惚间好像是分别之前的模样。 黎小石不觉呆了,母亲对自己说话?有多久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了?可又好像昨天才刚刚听过。既熟悉又陌生,既亲近又远离。 “过来吧!”她又说。 黎小石没有犹豫半分,脚一蹬,升入光云之中。 ------------ 二百三十一章 穿越 赵秋菊站在云影里,微笑的模样,既慈爱又怜悯。她朝黎小石伸出手,“阿石受苦了。” 黎小石愣了一下,赶紧抓住她的手。 是真的,能够摸到她的手,不是幻觉。 赵秋菊笑着用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肩膀:“怎么不说话?” 黎小石眼眶潮红,狠吸一口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结巴道:“我、我很想你。” 赵秋菊目光中了流出无限暖意,笑道:“我在这里很好,你不用挂心。” “这里?”黎小石看了看脚下,光云飞速涌动,变幻莫测。“这里是天堂吗?” “不,不是。我只是到这里来与你暂时相聚。你不应该呆在这里,你要去找寻你最重要的东西。” 赵秋菊在黎小石的肩膀上用力一推,将他推入一团涌动的云影。“去吧!” 黎小石感到自己的身体迅速下坠,如同一个铅球从高楼落下,而那高楼是如此之高,以至于过了很久他还是没有落到底。 他甚至体验到飞翔的感觉,觉得自己是不是灵魂再一次出窍,跟随母亲去往天堂。 砰! 黎小石脸朝下,结结实实地砸落在地。 一阵黄尘飞扬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神奇地到达了地面。 检查身上,没有受伤。 母亲呢?他四顾周围,她不见了。 周围只有漫漫黄土,渺无人烟。 抬头望向天空,光云仍在,却处于极高的天穹之顶,周围逐渐汇聚乌云,笼罩成黑沉沉的一团,犹如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最后,乌云团将光云彻底掩盖,只有偶尔一丝缝隙之中,灼目的光波一闪而过。 我回不去了。 黎小石望着几万米高空的乌云团,心里划过这个念头。 他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黄土和泥沙。 这是什么地方? 戚琪、郭玉、黎云云、阿兰、巫坆、羊脂玉净鼎,全都不见了。 不远处的泥沙之中,出现红光一点,黎小石心中一喜,赶紧将它挖出来,果然是镶有红宝石的匕首。 “石头,我们这是在哪儿?” 黎小石被问住了。难道又是幻境?或者是时间的光云发生错乱,将他带到了某处? 他不知道,但心中似乎比从前坦然了许多。 母亲说,她在天堂很好。 只是一句话而已,可是对于黎小石来说,是最为渴求的慰藉。临终不得相见的遗憾和愧疚,终归得到了弥补。 他心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丝微笑在嘴角扬起,那就好,那就好。 咴—— 一阵马匹的嘶鸣传来,紧接着远处滚来一团黄尘。 黄尘越来越近,从中踏出十来匹马,乘着十来个男人。 黎小石一看,心中登时起了巨大疑团。 这几个人的装束,不论是布衫、靴筒、大裤头,还是头上的束发,怎么跟瀛洲岛的村民差不多?只不过他们的布衫之外,还套了一层甲衣,腰间挂着一柄马刀。 大队人马从旁经过,目不斜视,直直往前去了,似乎忙于赶路。 黎小石让在一侧,目送他们远去,看似找不到机会问个路。 举目四顾,西南有一个小土丘,他便爬了上去,望见方圆百里之内似乎少有人迹,连一户人家都见不到。 身后马蹄声又起,又急又快,直冲黎小石而来。 黎小石一回头,正赶上眼前白光一闪,明晃晃的马刀已经从刀鞘拔出,直递到黎小石的脖子跟前,只差二三寸便能割下他的头颅。 黎小石本能地想要闪避,他完全有本事躲过,只要身体往后一仰,然后一咕噜打滚站起来。 可是他一眼看出,这柄马刀很长,本来应该能够够到他的脖子,以马上人的身手来看,不至于使刀刃距离脖子那么远。 唯一的解释是,马上人只是试探,不想夺命。 黎小石头脑转得飞快,立时便站住不动,任凭那柄马刀砍到跟前。 千钧一发之际,马上人立即收住,刀换左手,右手则飞出一个绳套,套中黎小石的身体。 黎小石有点为难,这是要把自己给俘虏了?躲还是不躲呢?在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被一个陌生人俘虏,前途是凶是吉? 没等思虑周全,想出万全之策,他像一根树桩被连根拔起,已经被横放在马背上。 “驾!”马匹载着二人,绝尘而去。 他们很快赶上了先前那队人马,一个黑脸大汉问道:“抓着了?” 马上人点头。 黑脸大汉又问:“抵抗吗?” 马上人摇头。 黑脸大汉一愣,好像有点摸不着头脑。 马上人道:“回去再说。” 他们说话的功夫,马儿正以极高的速度奔跑,理所当然颠簸得厉害。 黎小石用肚子当屁股,骑在马鞍上的感觉,那叫一个酸爽!五脏六腑简直都要颠碎了。 大半个时辰的煎熬之后,马儿终于停了下来。 不等马上人动手,黎小石屁股一扭,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匍匐在地上,接连干呕,直往外吐酸水。 他从小不晕车,不晕船,不晕机,现在晕了马,而且反应剧烈,根本连东南西北,亲爹亲妈都不认得了。 黑脸大汉走上来,露出鄙夷的脸色:“就这,能是楚国细作?” 细作?就是奸细喽!黎小石奇怪,楚国又是咋回事? 马上人走上前,用马靴尖头碰了碰黎小石:“喂!你是何人?” 黎小石实在吐不出来了,缓了一口气,心头十分郁闷,我还想问你们是什么人呢?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就把我给捆起来,颠个半死? 黑脸大汉蹲下身,翻了翻黎小石的衣服领子,他虽然没有穿着潜水服,但是里面的衣服是自己的,跟面前这队人马比起来,确实比较奇怪。 黑脸大汉顺便摸了摸黎小石的大臂和小臂。 黎小石浑身汗毛一竖,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一缩。你想干嘛? 黑脸大汉又去摸黎小石的大腿。 黎小石站起身就要跑,妈呀!碰到一个变态! 无奈腰腹间还捆着绳套,没走几步,被黑脸大汉揪住绳子拽了回去。 “我看倒像是个南蛮子。身子结实得很!是块练武的料!真没抵抗吗?”黑脸大汉回头问马上人。 马上人不耐烦回答第二遍,挥挥手:“关起来!等任务结束,带回去。” ------------ 二百三十二章 把他绑了 黎小石被扔进一个营帐里,黑脸大汉看守着他。 时过午夜,黎小石虽然困得要命,却不敢睡觉,生怕黑脸大汉趁夜欲行不轨。 黑脸大汉拿着一个瓦罐进来,往他面前一推,随后解开他的绳套,“吃吧!” 瓦罐里面是几块面饼,又冷又坨,一点儿也不脆,黎小石咬了几下便失去胃口。 “吃不惯?看来真是个南蛮子。”黑脸大汉笑道,“听说你们那儿的人,渴了就割开水牛的血管直接喝血,饿了就抓田鸡不剥皮直接吃肉,是不是?” 田鸡?青蛙喽!黎小石听了这话,想象那种场面,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这是什么样的野人才会干的事儿?! 过了一会儿,黑脸大汉又进来,丢给黎小石几件衣服。“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你那一身,太扎眼。” 丢在地上的衣服,散发一股子汗臭味,看起来属于马队中的某一人。黎小石实在是不情愿穿在自己身上。 “快换!这里是吴楚边界,你一个南蛮子到处乱跑,要不是被吴国人抓了,就是被楚国人宰了!”黑脸大汉厉声命令道。 吴楚边界?黎小石再一次正视这个问题,吴国和楚国,难道是春秋战国时代的吴国和楚国? 我又幻听幻觉了! 是不是在海底的时候,真的脑子进水了?还是被电鳐那一下,脑袋真的电坏了? 黑脸大汉伸手就来撕扯黎小石的衣领,黎小石一激灵,赶紧往后闪退,躲开了黑脸大汉的手。 黑脸大汉左右开弓,直抓黎小石的胸襟,但都被躲开。 “嘿!跟猴子一样!我看你还真是一块好料子!”黑脸大汉喘一口气,不怒反喜。 黎小石扣紧衣领,以坚贞不屈的神情瞪视黑脸大汉。 “行行行!你自己换吧!快点!”黑脸大汉只好出去。 黎小石慢吞吞地换上衣服,布料特别粗糙,一看就是在非常原始的纺织技术条件下制成的。 刚换完,黑脸大汉一掀帘子就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二个人。这让黎小石很不舒服,总觉得他好像一直在外面偷窥。 “跟我走。”他取出绳套。“我知道你小子跟泥鳅一样滑,可是你这一回要听话,否则我们仨就把你给煮了吃。” 黎小石如果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一定不会顺从地让他们再次捆绑住自己,还蒙住眼睛。 三人把黎小石又扔上了马背,再次促马狂奔。 黎小石在马背上颠得七荤八素,悔不当初。 凭借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他辨别出这一队人马走过了之前的硬土地,走上一条软泥路,速度也就慢了许多。 然而高一脚低一脚的跋涉,却更加令人受苦。黎小石嘴里不断呕吐,那几口面饼早就吐光了。 “真没用!”旁边的人嗤笑道。 “把你横在这儿试试!”黑脸大汉的声音。 “嘘!不许说话!别让人发现了行踪。”是先前那个与黎小石同乘一骑之人的声音。 因为蒙住了眼睛,无法依靠视力,所以听觉变得犀利起来。黎小石猛然发现,这人是个女的,虽然装束与其他人相同,又穿着甲衣,看不出女性特征,但声音却没法改变。 “继续赶路!”听起来,她是这一队人马的首领。 趁着月黑风高,夤夜前行,担心被人发现行踪。黎小石心想,我这是遇上马贼了吗? 很快,马蹄踏在路面上的声音又变了,马队似乎走上了一条石板路。 过了一会儿,他们终于停下,黎小石被扛下马,扔在地上,很久无人理会。 蒙在眼睛上的布条仍然没有取下,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能用心倾听周围的声音。远处隐隐传来“丁丁”的打铁声,还有狗吠,也有小孩的啼哭。 看起来像是来到了一个市镇?但是声音很远,似乎这些人并没有进城。 脚步声临近,有人一把扯下黎小石的蒙眼布条。 他发现自己在一座破旧的亭子里,面前的人正是那个女首领和黑脸大汉,只是他们的装束都换了,腰间佩刀也不见了踪影,像是一个富家公子带了一个随从。 因为知道了面前是个女人,黎小石不由得多加了几分注意,见那女子凤眼高挑,浓眉横扫,生得英气逼人,颇有巾帼武将之风,哪儿有半分像富家公子? “这就是那个南蛮子?”女首领上来就捏黎小石的脸,“长得还不错嘛!昨天夜里没仔细看。” 黎小石手臂仍旧被捆着,赶紧往后躲。这些男的女的,都什么毛病?! 黑脸大汉嘿嘿直笑:“少司马要是喜欢,拉回宅邸得了。” 女首领猛一回头,眼神凌厉。 黑脸大汉赶紧改口:“是,公子,下次一定不会再叫错。” 女首领又问黎小石:“你叫什么?” 黎小石不回答。现状一团乱麻,他根本搞不清楚状况,还是决定暂时不开口。 女首领抽出靴筒里暗藏的匕首,架在黎小石的脖子上,厉声喝道:“不说就宰了你!” 靠!巾帼武将变成女土匪。黎小石怎么可能被这阵势吓倒?他眼神不躲不闪,直视面前人,还是不开口。 女首领收回匕首,心里暗暗点头,不是个孬种。 回头问黑脸大汉:“是个哑巴?” 黑脸大汉想了想,回答:“从没听他说过话。” “看住他。”女首领转身出去了,二天以后才重新出现。 她再次出现的时候,脸上颇有疲惫之色,肩上多了一个小小包袱。 “我睡二个时辰,夜里子时出发。”说完,她就仰面躺倒在地上,也不顾身边有二个大老爷们,就这么四仰八叉,呈大字型睡下,不多会儿便鼾声大作。 黑脸大汉走到她身边,背对她盘腿而坐。 黎小石在二天时间里,不是没有机会逃走,可是那黑脸大汉就像影子一样跟着他,连上厕所都是一起上,这么尽职尽责的保镖真是少见! 不远处马蹄声响起,似乎有一队人马正朝亭子方向而来。 女首领呼啦一下从地上蹦起,迅速将包袱从肩上扯下来,塞进马鞍垫之中。 黑脸大汉“嗖”一声抽出暗藏的匕首,被女首领按下:“先看看再说。” 黑脸大汉朝黎小石一指:“他怎么办?不如先杀了!” 黎小石心想,这是怕自己向来人告发绑架吗? 女首领掂量了一下,摇头:“他是个哑巴。” 随即将匕首抵在黎小石的脖子上:“南蛮子,给我听好了,这些楚国人,也救不了你。你若是乖乖的,我保证你不会受苦。明白了吗?” ------------ 二百三十三章 天象有异 马蹄声在亭子外停下,一队披发、长须,身着铠甲的人进来,瞄一眼在场的人:“你们是何人?从何处来?为何在此?” 女首领上前,从怀里取出一本文书,笑答道:“长官,我们是桐国人,出门做点小本生意,路过宝地,为了省点借宿花销,所以才在此过夜。” 对方接过文书,看了一眼,丢还给她,点头道:“最近吴越有巢的细作,频繁在此出没。桐国对我们楚国称臣,你们行事要仔细。” 女首领点头哈腰:“是是是,我们只是生意人,什么都不知道。” 来人很快就走了。 女首领在窗边看了许久,确定他们已经走远,抬头看了看月亮,子时未到,但是她决定立即就走。 黑脸大汉拽起黎小石,就要把他往马背上放。 黎小石死活不愿意,他再也不肯被人像麻袋一样驮着走了。 “敢不听话?”黑脸大汉强按住他的脑袋。 黎小石生气了,这几天来,虽然黎小石大多数时候被看管着,但是没有受到羞辱或者打骂,那伙人待他也不错。 他瞧着那伙人像是在做一件秘密的事,不愿意声张。 强烈的好奇心,以及艺高人胆大的自信心,促使他留了下来,并没有反抗或者逃跑。 可是现在,你这个黑脸莽汉,居然敢耍猴儿一样耍本大爷?大爷的脑袋是你按得的? 黎小石当即顶起膝盖,小腿就要扫向那黑脸大汉的肋下。这一记下去,保管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急迫的马蹄声传来,有人在不远处呼喊:“逮住他们,他们是有巢的细作!” 黎小石、黑脸大汉和女首领同时一顿,来人分明是刚刚离去的楚国兵将。 嗖嗖!二人同时拔出长刀,带着黎小石退入亭子里。 亭子虽然四面透风,毫无屏障可以倚靠,却能挡住对方的战马。 楚国兵将很快冲进来,展开一场激烈的厮杀。 女首领和黑脸大汉勇猛异常,武艺也很高强。可是毕竟这是在楚国底盘,二人害怕动静太大会引起更多麻烦,因此且战且退,想要走为上策。 对方也十分明白自己的优势,号箭一发,东南方立即也有一支响应的号箭升起。 黎小石因为被捆缚,看着毫无战斗能力,因此被楚兵略过,只躲在亭子一角看双方激战。见地上有一柄被抛弃的短刀,便悄悄握住,在手腕的绳索上来回割。 马蹄声又起,另一队批发铠甲勇士冲上来,女首领和黑脸大汉渐渐体力不支。 “公子快走!”黑脸大汉遮在她面前,奋力抵挡。 女首领杀开血路,去牵那匹藏有包袱的马。 对方哪里肯罢休,一刀截断她的去路,顿时十几人把她围在中间。 马儿被刀光血影惊吓到,“咴咴”二声嘶鸣,兀自掉头向外跑去。 女首领心里暗骂,好一匹只知自保的怂蛋马!要不是为了长途赶路,刚刚在集市上将它买下,今日也不会遭此背叛之祸。 马儿不会知道主人的想法,只是心惊肉跳地逃离亭子,一路欢快地碎步小跑。 “喂!等等我!”忽听身后一人在叫。 马儿稍稍偏过头,瞟了一眼身后,那不是被麻袋一样捆绑的小子吗? 此刻黎小石也从亭子里溜了出来,无人注意到他。 他手上绳索早已解开,一路跟着马儿。 可马儿只是拿眼睛瞟一瞟他,反而加快了速度。 哼!小看你爷爷! 黎小石提一口气,脚下叫快,赶到马儿身边,抓住缰绳用力一跃,跳到马背上。 嘿!原来骑马的感觉如此之好!不仅视野高远,而且动力十足,跟横卧在马鞍上相比,那叫一个带劲! 他忍不住暗骂那黑脸大汉,有这么好的方法,居然硬是把他折磨了一路,让他吐了一路。 转过几个弯,经过几个岔口,他确信后面人已经无法追踪到自己,这才放慢速度,信马由缰地缓缓而行。 前方道路两边逐渐热闹起来,打铁之声更近,鸡鸣狗吠之声更响,还有不少来往行人,叫卖揽客,喧嚣鼎沸。 黎小石对眼前这一幅景象,竟然生出似曾相识之感。 是了,初上瀛洲岛,也是这般。只是这里比瀛洲岛上的村庄要热闹多了,大概算是一个市镇吧。但无论是房屋建筑风格,还是衣着装饰习惯,都与岛上无异。 黎小石心想,要么海洋中还存在另一个瀛洲岛,要么就是,自己被时间光云输送到了巫坆的那个时代。 市镇不大,中央二条对穿的大街,交叉之处是小小空地,汇聚了很多买卖人,大概是这里的集市。 一群人围在那空地上,将中央的几人挤得水泄不通。 黎小石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轻易就看见了里面的物事。 一个身披黑毛大氅的男人,头顶戴了一个极为花哨的帽子,遍插五颜六色的羽毛,大概是一种禽类的尾翎,正围着一堆火焰手舞足蹈,看样子就像是抽风或者中邪。 原来在跳大神。 围观的人群中,有的神情虔诚,闭目低头,也有的不屑一顾,摇头离去。 一队官兵走过来,蛮横地推开围观人群,拿皮鞭指着那男人道:“大胆南蛮,居然敢妖言惑众!” 男人停下舞蹈,神情有所收敛,口中唯唯诺诺。取来地上一个盘子,里面有十几个花纹精细的刀具状小铜块。 黎小石曾经在阿兰家里见到过一块,知道那是一种货币,叫做刀币。 官兵一把将盘子里的刀币统统收走,揣在自己兜里,脸色稍有缓和,问道:“今天念的什么咒啊?” 男人躬身回答:“天象有异!” 官兵抬头看了看,晴空万里,很好呀! 男人伸出手指,乌黑的长指甲指向西南方的天空一角,那里有一团乌云,其中偶有电光闪现。 黎小石看了,心中一动,正是那团光云!它已经转移到那么远的地方了。 “够不着!”官兵不为所动,冷冷地嗤笑。 男人仍然一本正经,肃然道:“世界就要大变了!” 周围有人发出一阵唏嘘,胆战心惊地问道:“大师,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男人又闭上了眼睛,围着火焰大跳奇怪的舞蹈。 “该怎么办?回家挖个狗洞,别钻出来啦!”官兵哈哈大笑。 黎小石回头看了看那团光云,驾马走到围观人群中,与那男人面对面。 你不是懂天象吗?我就是那天象异常的产物! 男人与黎小石擦肩而过,继续跳他的大神,压根就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只是把黎小石当成了围观信徒之中的一员。 切!黎小石心中不齿,徒有虚表,糊弄群众而已。 “今天差不多了,该散了,散了啊!”官兵驱赶那个男人,一边哄走周围围观群众。 男人苦着脸,份子钱不是上缴了吗? 官兵指着他的鼻子:“识相一点,最近在抓吴越有巢的细作,要是不想被砍头,趁早回家!” 男人只好收拾起东西,落魄离开。 ------------ 二百三十四章 找到老朋友 等官兵一走,围观的人中有人议论道:“越国早就完啦,王都被俘虏了,差点被杀掉!吴王妇人之仁,赦免了越王,让他每天给自己倒洗脚水呢!” “依我看哪,越王有远志,大丈夫能屈能伸,将来也许有所作为!” “有巢国弹丸之地,他们的细作能翻起什么大浪来?怕他什么!我大楚派出一支精锐,就把他们灭国了。” “别小看有巢国,听说他们的国师能够呼风唤雨,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黎小石没有理会这些市井闲言,而是注意那男人的去向,见他摘下显眼的鸡冠帽子,拐入一条小巷,便将马栓在巷口,轻手轻脚跟上去。 男人在走过二个街巷之后,进入一幢非常破旧的小屋,大概那里是他的居所。 黎小石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踪,可是他急于弄清有关那团光云的秘密,也许眼前这个人能够提供一些线索。 那人刚要关门,见有人推门欲进,懒懒答道:“关张了,明天再来。” 黎小石伸出一脚,卡住门板:“那团乌云是怎么回事?” 那人眯缝起眼睛,瞧了瞧黎小石:“你不懂!” 黎小石笑道:“所以才来问你。” 那人从门缝里伸出一只手来,摊开,分明是要钱。 黎小石犯了难,身上哪有钱? 那人随即就要关门。 黎小石心一横,索性脚上一用力,差点没把门板给卸下来。 那人“哎呦”一声被撞倒在地,慌忙求饶道:“好汉饶命!有话好说!” 软蛋!黎小石心下一笑,问道:“不取你性命,只要你把那团乌云有关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那人说:“其实我也只是略通一二,天象显示有奇人降世,但不知是福是祸,又或者福祸两相倚。” “都是屁话!”黎小石骂道,这我能不知道吗?还用你说! “那个奇人,什么时候能回去?” “额……这个,天象没有显示奇人的去向,所以他们应该不会很快离开。” 他们? 黎小石赶紧问道:“还有谁?” 那人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外面有人敲锣打鼓,大声喊话,从大路上经过。似乎在喊:“捉到二名有巢细作,游街示众,择日枭首,以正视听!” 黎小石从窗口往外看,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经过,周边围了很多人,对着一架马车指指点点。 马车上装载一个巨大鸟笼,里头站了二个五花大绑的人。 黎小石一见,差点没叫出声来,那是郭玉和黎云云! 他们还穿着潜水服,蓬头散发,在围观的人群之中,模样别提有多古怪,怪不得被当成别国奸细。 黎小石赶紧追出门去,他要知道这队人马去往何处,好在人少的地方动手劫囚。 追出巷口的时候,马儿朝他“咴咴”叫了二声,似乎在提醒他,自己还被栓着呢! 黎小石忽然想起什么,翻开马鞍座垫,果然在那里找到了一个小小包袱。解开一看,只有一本薄薄的册子,里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 他来不及细看,把册子揣进怀里,扔掉包袱皮,解开马儿的绳套:“去吧!” 押着郭玉和黎云云的人马绕着市镇,走了二大圈,回到一处衙门。 郭玉和黎云云被关进收押房,挤在一间小小的破屋子里,没有吃喝,非常悲惨。 “早知道不钻进那团光云了,还以为真的能长生不老呢!”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现在这是穿越到了什么时代?吴国啊,越国啊,楚国啊,乱糟糟的,你打我,我打你,难道是春秋战国吗?” “你别问我啊!我历史从来没有及格过!” 二人正在说话,忽然听到窗棂一响,有人在外面吹了一声口哨。 趴上去一看,二人又惊又喜,窗外之人正是黎小石。 “小声点!我带你们走!”黎小石抓住窗棂,运足气力用力一掰,一截窗棂应声而裂。 这个时代虽然已经开始铸造铁器,但是并不普遍,只应用于军事领域,还没有用在窗棂或者牢房这种地方。要弄断木质窗棂,凭黎小石的臂力,不在话下。 二人刚刚钻过窄小的窗子,院子里就有人大声叫嚷:“好哇!细作的同党果然送上门!抓住他们!” 大队差役从四面八方涌上来。 黎小石本没有把这些战斗力不强的差役放在眼里,但是急于将郭玉和黎云云二人救出,因此不愿意恋战,只是打退了一波进攻,便带着二人翻墙夺路而逃。 只是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市镇,三人有些吃亏,拐了好几条小巷子,都被差役抄近路堵截,无奈黎小石只能边打边逃。 嗖嗖嗖! 忽然几发利箭从屋顶射出,当胸射中三个官兵。顿时,把其他人震慑住了。 嗖嗖嗖嗖嗖!更多的利箭连珠炮似的发出,差役们抛头鼠窜,寻找隐蔽点。 趁这个空档,黎小石拉起郭玉和黎云云赶紧翻过一道矮墙逃走。 一个蒙面人站在墙下接应,对他们一挥手,叫道:“跟我走!” 后面的差役接连翻墙而出,黎小石别无选择,只能跟着蒙面人一路狂奔。 穿过一个路口之后,前方横着一辆马车。“快上车!”蒙面人一声大喊。 三人赶紧钻进车里,不等坐稳,驾车人立即长鞭一挥,驰马飞奔起来。 蒙面人又射出几发利箭,这才纵身跳上车。 黎小石紧张地看向窗外,见追兵越来越远,才稍稍出一口气。不由得心里暗暗奇怪,这些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帮自己? 蒙面人的二只眼睛牢牢盯着黎小石,却不发一语。目光既不友好,也不危险,总之令人捉摸不透。 “石头哥,我还以为你穿越到别的时代去了呢!”郭玉笑道。 差点被人当奸细处死,他居然还能笑出来。 “你钻进时间光云之后,我听巫坆说,时间之流发生逆乱,你可能穿越到了平行时空,不知道落在什么时代。” 他还要再说,黎小石却朝他一瞪眼,使了个眼色。 对面的蒙面人显然听到了郭玉的话,正紧紧瞪着他。 郭玉看了看蒙面人,暗暗怪自己嘴快,不该在陌生人面前乱说,随即闭口不谈,车厢里陷入沉默,唯有马蹄声踢踏不断。 ------------ 二百三十五章 落刀 马不停蹄地奔驰了一天一夜,车上人都疲累不堪。蒙面人终于命令停车,将三人带下车休息。 周围是一片树林,看样子已经离开市镇很远,不再有追兵的威胁了。 郭玉和黎云云瘫在地上,坐惯了橡胶软轮子的小汽车,坐这种木头硬轮子马车,简直就是受罪! 黎小石虽然也很疲乏,但体力尚足。 驾车人走近,取下蒙面布,正是那个黑脸大汉。而车厢里的蒙面人,正是女首领。 黑脸大汉指着黎小石笑道:“你小子又落我手里了,这回跑不了吧?” 女首领上下打量黎小石,冷冷地说:“原来你能打嘛!” 她射箭击退差役的时候,亲眼看到黎小石以一当十的拳法。 黎小石默认不讳,我又没有说我不能打,是你们自己认为我不能打而已。 黑脸大汉一愣,随即笑道:“我就说他是块料嘛!” 话音一落,随即凌空窜起,手指成勾,直取黎小石的面门。 这一招既狠又快,黎小石没有退路,只能沉一口气,快速出招应对。 黑脸大汉的打法生猛刚硬,他便避其锋芒,凭借快速躲闪保护自己。 几十招过后,黎小石看透了黑脸大汉的招数,认定他的拳法刚猛有余,灵活不足,便故意露出一处破绽。 黑脸大汉拳术直爽,性子更直爽,想也没想便直逼破绽而去。 “小心!”一旁的女首领刚刚开口警告,黎小石已经收拢破绽,一个反客为主,一个肘击将黑脸大汉推出去数丈远。 黑脸大汉吃了亏,还要再战,女首领已经扬起马刀,朝黎小石挥来。 这一次,黎小石知道,对方不可能再留半分余地,便小心一一避过刀锋。只是马刀刃长近一米,对方明摆着欺负自己手无寸铁。 刀刃明晃晃地闪着白光,方圆一米之内,根本无可近身。黎小石拳法再精湛,也只能干着急。 女首领忽然刀刃一转,从自己腰间抽出另一把佩刀,掷到黎小石面前。 她虽然女流之辈,但也不想以强欺弱。 黎小石看了看面前的佩刀,犹豫一番,还是捡了起来。 马刀再次袭来,竖劈在黎小石头顶。 黎小石横起佩刀硬接,砰!佩刀震落在地,虎口裂开一条深长的口子,鲜血从中涌出。 白光又起,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直接将他逼退到地上,连滚了二番,浑身沾满泥土落叶,甚是狼狈。 女首领呼喝一声,马刀凌空劈到,此时黎小石避无可避,慌慌张张一扭头,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拳法不错。其他的,不好说。”女首领评价道。 黎小石承认她的话很中肯,甚至有点高估,因为除了混元六合拳之外,其他的武学,他一无所知。 黑脸大汉走过来,在黎小石身上搜索,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笑道:“少司马猜得不错,果然在这小子身上!” 黎小石明白了,原来他们是为了那本册子。 黑脸大汉又走过去捏捏郭玉和黎云云的胳膊、大腿。 黎云云尖声叫起来。 黑脸大汉一惊:“是个女的?头发怎么短成这样!” 郭玉把黎云云挡在身后:“你想干什么?” 黑脸大汉一脸鄙夷:“我要真想干点什么,凭你个黄毛小儿,能拦得住吗?瞧瞧你这细胳膊细腿!” 他对着郭玉的身材指指点点:“你俩都差劲得很,我一个都看不上!” 女首领在身后说:“把他俩都带回去。” 黑脸大汉挠挠头,辩解道:“我看他俩都不是那块料。” 女首领以毋庸置疑的口吻道:“带回去!” 说话的时候,她眼睛盯着郭玉,好像要从他身上挖出什么宝贝。 郭玉寒毛一竖,我做错什么了? 黎小石挡在郭玉和黎云云的面前,沉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黑脸大汉一愣:“你不是哑巴?” 女首领冷笑一声:“既然能装不懂武功,当然能装哑巴。” 马刀在地上一磕,砰一声脆响,冷声道:“凭你一人,能敌得过我们手中二把刀吗?” 当然不能,更何况还有郭玉和黎云云。 黎小石有点沮丧,怎么这个时代的人,个个都是功夫高手吗?为什么才碰上这么一二人,就已经很厉害? 马车一路向东,越过楚国边境,山峰逐渐缓和,地势渐渐开阔,河川变得秀丽,此时春暖花开的季节,正是江南好风景,黎小石望着眼前的景色,觉得很是熟悉,颇有落花时节又逢君的意味。母亲的老家,也是这样一个江之南,海之滨的小城。 马车一直在大道上飞驰,沿路经过几个小镇,并未多作停留。女首领显然着急奔向目的地。 黎小石很想再问问郭玉和黎云云,那团时间光云的事,可是女首领盯得很紧,一点也不给他们私下说话的机会,他只能作罢。 二日后,到了一座高大的城墙下,马车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城墙上挂着二个篆刻大字“凰城”。 守城的卫士见到女首领出示的通关腰牌,纷纷躬身行礼。 另有一个装扮与卫士不同的精干武将,似乎一直在城门口等待,一见到马车,便欣喜跳上来,恭敬行礼道:“少司马回来了!此行可顺利?” 女首领点点头,问道:“我走这些天,发生什么事?” 精干武将答道:“楚国仍然屡屡侵犯吴国和我国边界,大王今日又去觐见吴王,希望能借吴兵,警示楚国,但吴王没同意,也没拒绝,猜不透意图。” 女首领又问:“国师那边呢?” 精干武将答道:“四天前,国师设坛祭天,需要闭关七日,任何人不得打扰。” 女首领皱了皱眉:“因为异常的天象吗?” 精干武将点头:“是。而且国师认为,此次天象异常,自南方而起,因此严令各地守城门将,密切注意入境的南方蛮夷。” 女首领听着,转眼瞧了瞧车里的黎小石、郭玉和黎云云。 郭玉咬了咬嘴唇,真是有些后悔,先前不该随便说出那团时间光云的事。 ------------ 二百三十六章 云姐海量 马车进入凰城,道路平坦,两边商铺夹道,鳞次栉比,行人束发,衣冠整齐精致,大部分茶楼酒肆,客满为患,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这座城市的繁华程度,比那楚国的市镇要好上多倍。 黎小石视力好,透过车窗看到凰城东南角有一座山丘,半山腰处垒起一个非常高的台子,台下有重重兵将,围了无数旌旗,气势浩荡。 台上只有一个人,大袍宽袖,长发及腰,手握一柄桃木剑,颇有点像诸葛亮在五丈原设法阵,向天借寿的情形。 女首领的马车到了一座宏大的宅邸前,从后门进入,立时便有二三个家丁上前,牵马、卸甲、解剑。 另有五六个侍卫上前,听从精干武将的命令,将黎小石、郭玉和黎云云押往厢房。 “好好款待,但不许出府。”女首领吩咐。 厢房布置得非常舒适,外面的守卫也很多,三人是不可能出得去的。 “我还没有问你们,为什么你俩也来到这里?”黎小石看看门外没人,终于逮着机会。 黎云云叹口气:“都怪那个巫坆,他说时间之流发生逆乱,你有可能回不来。我俩着急啊,想要把你找回来,就糊里糊涂地到了这里。” “那要怎么才能回去?” 郭玉和黎云云相互看看,摇了摇头。“巫坆说他也不知道会发生逆乱这种事,什么都帮不上。” “石头哥,你为什么要钻进那团光云去?你看到什么了?”郭玉问。 “我看到我妈在光云里,就进去了。她说要我去找寻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额……”黎小石忽然懵了,母亲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当时没有细想,现在怎么也搞不明白。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郭玉看了看周围。 黎云云也跟着发愁:“我觉得这里一点也不好,我在二十一世纪,至少能调酒谋生,赚钱糊口。到了这里,什么都不会,还到处被人追杀,动不动就要砍头。” 黎小石也觉得穿越回过去,谈不上什么好处,国家制度、经济条件、风俗习惯、文化环境,统统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令人应接不暇。 而且几天来的遭遇,让他觉得古人崇武之风非常强烈,民风也更加彪悍,跟现代人相比,野蛮得多,也原始得多。 史书上不是说,中国文化最灿烂的时期,就是诸子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春秋战国时期吗?我怎么一点也都感受不到呢! 窗棂格拉一声响,黎小石警觉地听到了,快速掩到窗边,一个人影消失在走廊拐弯处。 你看!连屋里说个话,都要被人听墙脚,处处都要提防,小心有人放暗枪冷箭,一点也不文明! 黎小石略微一想,便知道这一定是女首领派来的,想要知道更多有关时间光云的事。所以她才会故意将三人安排在同一间厢房里。 可是三人所知道的,本来也不多,大概这些内容很难令她满意。 笃笃笃!有人敲门,随后二个侍女进来,呈上一桌菜肴和一壶酒。 菜肴很简单,无非是清炒青菜,清炒大白菜,清炒韭菜等。 “酒倒不错!”黎云云三两口将一壶酒喝得底朝天。 “喂!我们三人落到古代,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嘛!你一个人干了一壶酒,算怎么回事啊?”郭玉不满。 “好办!”黎云云起身打开门,对门外的侍卫说:“再拿三壶酒来!” 侍卫相互看看,没动窝。 郭玉在后面催促道:“你们长官说了,‘好好款待’,没听清楚吗?” 其中一个侍卫只好转身去取酒。 “来!喝!”黎云云一手持壶,一手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旁侍女看了惊得瞠目结舌,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能喝的女人!就算是少司马,女中豪杰,酒量也比不上她! 黎云云的酒量甚至惊动了数十个侍卫,他们围在门外,看着侍女不停地往屋里送酒,而那个喝酒的女子却不见倒下。 郭玉和黎小石已经瘫在床上,烂醉如泥。这样也好,管他春秋还是战国,管他长生还是不死,今朝有酒今朝醉! 晚饭时分,侍女仍旧端上来清炒青菜,清炒大白菜和清炒韭菜,酒是由侍卫抱过来的,二大坛! 黎云云见了大笑叫好,这样才够喝! 女首领随后进入,换了一身便装,笑道:“听我的手下说,有人比我还要能喝?” 黎云云皮笑肉不笑:“实话告诉你,能在酒吧立足,让别人管我叫‘云姐’,凭的就是酒量!” 女首领“哼”一声冷笑,啪啪啪一字摆开十个大碗,“倒上!” 侍卫一个抬,一个扛,抱起酒坛倒满碗。 二人站在桌子两侧,各自端起酒碗就灌。 咕咚咕咚!满屋子只听见酒水冲下喉咙的声音。满屋子侍卫侍女张大了嘴巴瞧着二人。 黎小石和郭玉此刻刚刚缓过酒劲,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二个女人。女人要么不喝酒,喝起来真是深不可测! 啪!女首领干掉第七碗,手一抖,摔碎了碗,俯身趴在桌上喘气。 黎云云抹一把嘴巴,大叫道:“再来呀!敢不敢再来?” 女首领猛地一拍桌子,众人以为她要奋起再战,没想到她一咬牙,对旁边的侍卫道:“你们给我上!” 黑脸大汉第一个上前,他不信这么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女子,还能喝翻了天? 没几碗,他就趴下了。 精干武将又上,也趴下了。 黎云云狂笑不已,她走路已经蛇形八字,身形放浪不羁,却精神矍铄,双目更是炯炯放光。“来来来!再来!” 黎小石和郭玉脸带红晕,从床上歪歪扭扭地爬下来,手拉手高举过头,口中大喊:“云姐!云姐!云姐!” 一群人转战院子里,点起一堆篝火,一边继续拼酒,一边跳舞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郭玉和黎小石则高声唱道:“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 二百三十七章 一模一样 三天后,黎小石晃晃脑袋,还是觉得酒精仍有残留,并不十分清醒。 门“吱呀”一声打开,进来的不是侍女,而是黑脸大汉,手上端着酒菜。 还要来?!黎小石下意思地一缩眉头,对那酒碰也不碰。他心里奇怪,黑脸大汉怎么亲自来送饭? “在下卫弘。”他直白地自我介绍,双手一抱拳,冲三人拱了一拱。“敬佩这位侠士的拳法,以及这位侠女的酒量!” 这人倒真是爽直!黎小石心里一笑。 黎云云大大咧咧地一摆手:“小意思!小意思!” “敢问各位大侠尊姓大名?” 黎小石笑道:“我们不是大侠,我叫黎小石,这是郭玉,还有黎云云。想请问卫……大哥,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少司马府,有巢国第一刀,燕三娘少司马的府邸。” “有巢国?第一刀?”黎小石在脑袋里搜索良久,奈何没有好好上历史课,不记得吴越楚国之间,还有这样一个国家。 卫弘笑道:“不错。所以说刀法输给她,你用不着惭愧。” 黎小石挠挠头,说:“我……没觉得惭愧。我根本不会使刀。你们少司马既然是有巢国第一刀,她来跟我比刀法,应该是她比较惭愧,对吗?” 卫弘一愣,嘴角抽动二下,说不出话。 “你们要的册子,也还给你们了。不知道你们少司马为什么还要留我们住在这里?” 卫弘脸色一变,走近一步,悄声道:“再不可说那本册子的事情。事关机密,要是走漏了风声,被楚国人知道了,对我们有巢不利。” “啊?那你们不会杀人灭口吧?”郭玉马上想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呃……卫弘想了想,信心十足道,“不会吧!喝了酒,大家就是朋友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这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哈哈!好!我喜欢你这性子!”黎小石在卫弘肩上大力一拍。 “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卫弘笑道。 “有!”黎云云马上接口,“能不能换一换下酒菜?老是青菜白菜,都吃腻味了。没有海鲜吗?” “海……”卫弘接不上话,他自然不知道什么叫海鲜,不过他还是说,“我叫那帮厨子想想办法,换点新花样吧!” 但是令黎云云失望的是,虽然这一天的饭菜换了几盆,可第二天又换回来老套路。她不知道,二十一世纪的饭桌上那些五花八门的食材,在春秋战国时代,还没有从国外传进来呢!别说海鲜,连胡萝卜、青瓜、卷心菜这些都没有。 侍卫来敲门:“少司马有请三位。” 卫弘自告奋勇:“我带你们去。” 侍卫拦住他:“少司马要带三位觐见国师,卫将军。” 卫弘“哦”一声,朝三人抱拳,转身走了。 国师要见我们?黎小石心生好奇。 燕三娘已经在马车里等候,朝服冠带,异常庄严。 她这阵势,难免给人紧张感,郭玉不禁问道:“少司马,国师为什么要见我们?” 燕三娘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国师要见你们,自然有国师的理由。至于这个理由是什么,你不需要知道。” 此话一出,三人皆觉得傲慢无礼。 我们并不是囚犯,必须要听从你的命令。有人要与我们会面,连理由都不给一个。就好像有人来敲门,却连“请”字都不说。这分明是典型的奴隶主对待奴隶的行径,我们可是二十一世纪民主社会的人! “那我也不知道,我们有什么理由需要去见国师。”黎小石说。 “对!”郭玉和黎云云一同说道。 燕三娘有点吃惊,这三人干嘛突然这么大反应?“这是国师,老百姓都奉为神明,一般人难得一见,你们、你们居然还不想见?!” “那是你们有巢国的老百姓!我们可不是!”黎小石寸步不让,“你们要的东西,已经还给你们了。我们自有我们的去处,不想多耽搁时间。请让我们离开!” “没错!我们有我们的去处!”黎云云连声应和。 郭玉小声地问道:“我们的去处是哪儿?我怎么不知道?” 黎云云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简直是猪一样的队友! 燕三娘觉得有些难办,对外,她一直将三人称为自己的门客。如果带门客觐见国师,还必须要用绑架逼迫的方式,那怎么行? 她琢磨一番,轻松笑道:“国师只是敬服这位侠女的酒量,想要领教一番而已,各位不妨前去。而且国师的筵席上,一定能让各位大饱口福,比在下的粗茶淡饭要强多了。侠女要是一定不去,难道是怕了不成?” 黎小石还没有回答,黎云云抢先道:“谁说我怕!既然是这样,去去也没关系。” 这么快就被激将了!黎小石无语。 既然是有巢国的国师,三人觉得理所应当在皇宫里觐见,但是马车却驶向偏远郊外。停下来之后,黎小石认出,正是那日进凰城之时,见到的山腰祭台。 祭台之下,建了一座行宫,廊檐重重叠叠,回廊曲折蜿蜒,几步一水榭,几步一亭台,极尽江南建筑之美。 一行人从角门进入行宫,在外房马车换轿,一人一顶,抬过了好几里路,来到内房。 下轿后,一个宦官引领众人迈入一座大殿之侧的耳房,在这里等候传叫。 “公公,国师几时出关的?”燕三娘问那宦官。 宦官恭敬答道:“回少司马,国师一个时辰之前刚刚出关,因而疲乏得很。原本打算休息一会儿,傍晚还要觐见王上。但是看了您的章奏,立即就召见了您。” 门外有人来叫:“国师命传。” 燕三娘立即整肃衣冠,带了三人走进耳房之外的大殿。 也许是阴天的关系,大殿之内光线暗淡,坐在大殿中央的那个人,也灰蒙蒙的无精打采。 那人用拳头支着额头,闭目养神。一旁站了三个小太监,一人捏太阳穴,一人捶腿,另一人摇扇子。 “拜见国师!”燕三娘单膝下跪,低头行礼。 郭玉和黎云云相互看了看,犹豫着跪了下来。郭玉在心里叹一口气,入乡随俗吧! 三人一回头,见黎小石还定定地笔直站着,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 “跪下!”燕三娘低声叫道。 见黎小石仍然像支蜡烛一样插在地下,她对准他的膝盖弯,横踢一脚。 却见黎小石毫无防备,猛地扑倒在地下,几乎摔了个狗啃泥。 “下跪就够,这样过了!”黎云云啧啧叹惜。 黎小石回过神来,猛地一抬头,再次凝视坐在前方的那个人。 不错!眉眼、鼻子,五官分明是戚琪的模样! 这居然就是有巢国的国师?! ------------ 二百三十八章 不是戚琪 黎小石去摸那柄镶有红宝石的匕首,才想起进行宫之前,被解下放在了外房。 他慌忙去拉郭玉,让他抬头看前面。 郭玉眯缝起眼睛,因为光线暗淡,也因为距离太远,视力不及黎小石,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也吃了一惊。 此时,大殿之上的人睁开眼睛,略显疲惫的目光,很快地扫了一下四个人。 燕三娘正要说话,旁边一个小宦官走出,到国师偃炆跟前跪下:“回禀国师,太牢三牲已经全部宰杀,蓄牲人还在牢里,如何处置?” 偃炆随口说道:“既是献祭牲畜的蓄牲人,理应与牲畜气运相连,一同宰杀了吧!” 小宦官领命而去。 偃炆坐直了身体,目光落到黎小石身上,对于这个匍匐在地的人,她目光冰冷,没有多加理睬。转而对燕三娘道:“少司马请起。此行去楚国,可顺利吗?” 燕三娘站起来:“国师运筹得当,下官此去收获颇丰。” 随后从怀里掏出那本小册子,呈递上去。 偃炆打开小册子,快速浏览一遍,好像对于其中内容非常满意,点头道:“很好。楚国上至令尹,下至大夫,都有尾巴攥在有巢人手里。不论以后是战是和,有巢都能给自己留有余地。” 黎小石虽然见过那小册子的内容,但是时间仓促,没来得及细看,此时才明白,这原来就是国际间谍收集的黑料情报。那么这位有巢国第一刀,原来干的是FBI的勾当。 偃炆的目光停留在黎小石身上:“听说少司马带回来三个门客?” 燕三娘回禀:“是。这三人应该是来自南蛮之地,下官认为与天象有关,特地带回来觐见国师。” 黎小石与郭玉相互对视,这个燕三娘,能从只言片语之中,识别关键有用的信息,不愧是做间谍的上等人选。 偃炆起身,朝着黎小石走过来。 目光相对,黎小石觉得自己骤然呼吸紧促起来。 虽然她头上戴着奇怪的长冠,看样子刚刚从祭台上下来没换,身上穿的也是奇怪的宽袖大袍子,可是她的脸,真真切切是戚琪的模样。 然而他又觉得十分陌生,那人的目光,哪里有半分戚琪的热情活泼,只有冰冷刺骨,还有看不见的机谋权变。 “你是何人?”偃炆嘴里吐出几个字,对于这个敢于直视自己的年轻人,甩出傲慢的眼神。 “我的名字叫黎小石。家住浙江。父亲早就死了,母亲刚刚去世,没来得及见上一面。没有兄弟姐妹,有一个女朋友,也死了。” 郭玉和黎云云惊讶地看着黎小石,这个沉默寡言的家伙居然一股脑儿说了这么多? 燕三娘则在想,国师果然威严无比,能让这个哑巴说出这些。 偃炆则慵懒地眨了眨眼睛,显示对这些内容毫无兴趣。“为何来此地?” “不是我要来的,是她绑我来的!”黎小石立即就把燕三娘出卖了。 燕三娘辩驳:“国师,下官见三人穿着奇装异服,与中原人迥异,而且三人对话之中,有‘时间光云’之类的字眼,所以下官才会认为他们与天象异常有关。” 偃炆回转身,缓缓地踱步,口中喃喃自语:“‘时间光云’?” 踱了一会儿,大约是有点累,她又疲惫地回到椅子上:“本尊闭关七日,寻求天象异常之天理,觉察寰宇之内将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变,此天数在劫难逃,非区区几个人力能够改变。且疆域之外,远方南夷,已经出现异数,本尊已经派人前去察看。你能够体恤本尊,关心天象,这很好。至于这几个人,先带回去吧。” 燕三娘有些颓丧,没想到白费一番心机。 她对三人使了个手势,示意退出大殿。 黎小石却傻愣愣地站在当地,不愿意走。 郭玉拧他的胳膊,用目光催促他,他才不情愿地迈开步子。 偃炆却在后面叫住了他们:“对了,少司马,听说你府上夜夜笙歌,日子过得颇为逍遥啊!” 燕三娘一愣,这都知道了?随即明白,自己能去楚国当间谍,就不能允许自己府里有国师安插的间谍? 对于重要官僚的掌控管理,本来就是帝国统治者的一大职责,这无可厚非。 “下官是在考量门客的酒量。没想到……下官惭愧!”燕三娘老老实实回禀。 偃炆来了兴趣:“你输了?是何人?带给我瞧瞧!” 燕三娘朝黎云云一指:“就是这位。” 黎云云骄傲地抬起脸,迎上国师的目光。 偃炆一笑,懒洋洋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神光。“好!” 她想了想,对三人说道:“今晚王上摆宴,你们四人随我前去。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吧!记住,不要有任何顾忌,放开了喝!” 黎云云最喜欢听到这样的话,脆生生地答道:“没问题!” 大殿上的宦官们听了,一齐皱眉,这没规矩的小妮子,谢恩都不会! 从大殿出来的时候,黎小石仍然晃晃悠悠,他急不可耐地奔回外房,去取那柄匕首。 路过一处别院,传来杀猪的叫声。 一牛、一猪、一羊被开膛破肚,四脚朝天,仰放在祭台上,作为向神灵献祭的贡品。 旁边站着三个瑟瑟发抖的人,他们是蓄养三个牲畜的奴隶。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面对地上横流的猪牛羊血,三人涕泪交替,苦苦哀求。 刽子手手起刀落,其中一人的人头落地。 “哎呀妈呀!”黎云云赶紧偏过头去,拉着郭玉快步躲开。 燕三娘视若无睹,从容往前走。 只有黎小石震惊地站住。 “啊!”剩下二人连呼二声,各自被砍了脑袋。 他们与贡品同吃同住一年,把猪牛羊视作自己的兄弟姐妹,最后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 “她……不是戚琪!”黎小石惊醒过来。 那个偃炆,只是相貌与戚琪有几分神似罢了,但绝不是戚琪。 回到外房,黎小石抽出匕首,红宝石光晕闪耀。他放心了,他的戚琪在这里,安然无恙,而不是那个高坐大殿之上,冷血无情的国师。 ------------ 二百三十九章 蓍草占卜 一个时辰之后,四人跟随偃炆的轿辇一同回城,并且畅通无阻地进入内城,来到皇宫。 一路上郭玉和黎云云不时发出感叹,这有巢国的皇宫精美华丽极了!比郊外的行宫要奢华一百倍,比楚国的建筑更是华美一万倍! 燕三娘听了,十分自豪骄傲。“那当然!我们有巢的始祖巢父,在尧帝时期,便有了自己的氏族方国。禹帝时期分封有巢氏,建立自己的诸侯国。后来成汤战败夏桀,夏桀逃往有巢,有巢以接纳夏桀为条件,与成汤达成协议,商王朝与有巢分疆而治,那是我们有巢最为兴旺繁盛的时期。那时候,楚国还只是一个土著部落、蛮夷之邦而已!直到现在,楚人依旧觊觎我们有巢物博民富,地产丰饶。” 听她口中对楚国满是鄙夷和不屑,黎小石心中好笑,楚国经过春秋诸侯各国之间的混战,取得长足发展,进而成为战国七雄之一。而有巢国,听也没有听说过,说明在战争之中不能免于被灭国的下场,最后连青史留名都做不到。 他冷冷地说:“文明被野蛮战胜,华夏民族被少数民族统治,都是历史的经验教训。有时候财富和文明并不能代表一个民族抗击侵略的战斗力,恰恰相反,越来越丰馈的物质会让士兵过于重视生命的价值,变得不那么视死如归。” 燕三娘被他辩驳得说不出话,一旁的偃炆笑道:“说得好!一针见血!” 她不禁重新打量眼前的年轻人,没想到,他拥有超出年龄的成熟和见识。“这些,是你自己的想法?” 黎小石挠挠头,这不是想法,而是事实!“算是吧!” 偃炆又问:“那么对于当前时局,你有什么看法?” 黎小石心想,这是公务员考试吗,还得写策论? 他想了想,仔细回忆一番中学历史课上的内容,好在高考过去不久,有些历史知识还没有立即忘记。“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要先确认一些信息。现在的吴王叫什么名字,越王又叫什么名字?” 燕三娘哈哈大笑起来:“连吴王越王的名字都不知道?你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吗?国师,您不必费心与这种人讨论时局了,他在拿我们作消遣呢!” 偃炆微微一笑,神色也变得有些冷淡。 黎小石被燕三娘冷嘲热讽一番,有些恼羞成怒,急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吴王叫做夫差,越王叫做勾践。勾践现在被夫差俘虏,被困吴王宫,对吧?” 没有人作答,但也可以算是默认。 黎小石继续说:“你们不要小瞧了这个俘虏勾践,他卧薪尝胆,暂时的忍耐是为了日后东山再起。总有一日,他会卷土重来,打败吴国!” 偃炆又把目光投向黎小石:“说这话,可有什么凭据?” 黎小石一时语塞,这是历史事实,哪有什么凭据? 燕三娘见他说不出,便又冷笑起来:“街头巷尾,这般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人,我早就见过!国师不用听他胡吹。” 黎小石说:“我这是天机,岂能对你这样的凡人泄露?!” 偃炆听了这话,笑道:“原来你也能掐会算!” 黎小石原来只是搪塞之言,没想到被国师误会成算卦。既然如此,他也将错就错地默认了。毕竟他从老爷子那里,还是学过一些方法的。 见马车里有一些瓶子,瓶中装有蓍草之类的东西。偃炆既然是国师,这些东西自然是不离身的。“借这个一用?” 黎小石从瓶中倒出蓍草,平铺于地,从中择出一根,作为“太极”。 随后将剩下的蓍草堆随意地一分为二,象征“两仪”,即“阴”和“阳”。 从“阴”取一根蓍草夹在左手无名指和小指之间。以四根为一组,用右手分数左手中的蓍草,然后用左手分数右手中的蓍草,分出的蓍草夹于手指之间。最后地上剩下40根蓍草,是为“第一变”。 按照同样的方法,经过“第二变”和“第三变”之后,地上只剩下28根蓍草。 用28除以4,得到商数7。7代表阳爻,也就是所要占的八卦之中,第一爻为阳爻。 以此类推,推演9次,得到三爻皆为阳爻,也就是最终的“乾”卦。 “这个‘乾’卦之中,以第一爻为主,其余二爻为客。《易》曰:初九,潜龙,勿用。卦象的解释就是说,越王此人‘不易于世,不成乎名’,现在虽然弱小,但有不可小瞧的势头。”黎小石总结道。 一旁的郭玉和黎云云,起先看黎小石将蓍草拨来拨去,弄得云里雾里,此时倒听明白了:“就是说,这个越王是潜力股。” 燕三娘对这方面不懂行,说道:“雕虫小技!居然敢在国师面前显摆!” 但是偃炆看着地上的卦象,默然不语。黎小石的推演没有错,难道这个越王,真是一条“潜龙”? 越王被俘后,民间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一直没有断过,吴王对他也怀有戒心,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始终不曾下令杀他。可见算卦也好,街谈巷议也好,预言毕竟只是预言,能否成真,还是得看各种社会势力的较量。 有巢的地理位置特殊,处于吴头楚尾,而且连接越国,这三个强大邻邦的一举一动,都会对有巢产生巨大影响。 这一路她不再说话,始终看向窗外,忧心忡忡的样子。 一行人进入皇宫大院,来到一处富丽堂皇的殿堂。这里灯火通明,香气氤氲。外殿站立数百个侍卫、仆役,内殿坐着几十位身着盛服的文武官员,当中簇拥一位阔面大耳的男人。 通传后,被文武官员包围的男人向门口转过身来,笑盈盈地迎着一行人。 偃炆带着身后几人,下跪行礼。 “国师快快请起!”那男人便是有巢国的王上了。 偃炆起身走到最贴近王上的第一个座位,其他官员才陆续就座,燕三娘坐在国师身侧的位置,但不属于面向王上的第一排,黎小石等三人则站在她的身后。 ------------ 二百四十章 殿前比武 “国师,闭关七日,为国祈福,辛苦了!孤王敬你一杯!”王上笑道。 偃炆站起身,恭敬答道:“谢王上!小人为国效力,份内之事罢了。” 各位文武官员也都纷纷向偃炆敬酒,觥筹交错,迎来送往,一时热闹非凡。 黎云云看着众人一杯接一杯饮酒,酒菜香气扑鼻,比起少司马府确实丰盛许多,但是没有自己的份儿,不觉有些兴味索然。 黎小石看着偃炆,虽然年纪不大,但是陪官员客套,俨然一副官场老手的姿态,毫无半点忸怩作态,心中暗暗好笑,自己居然会把她认作戚琪?然而又没办法将她的脸从脑海中驱赶出去,似乎她一转头就会看向自己,低声叫出一句“石头”。 忽然有人在踢他的脚尖,低头一看,是燕三娘。 她目光凌厉,低声道:“盯着国师干什么?!好大的胆子!” 黎小石觉得这人正是多管闲事!“那么多人都在看她,我不能?” 燕三娘咬牙:“你小子是不是想吃我一刀?!” 黎小石不去理他,上了内殿,佩刀早就被没收了,吓唬谁呢? 有人大声道:“敢问国师,闭关七日都有什么收获呀?是不是能替老夫解一解昨晚的梦境呀?倘若解得好,也不枉国师辛苦一场啊!” 旁边有人吃吃地笑:“上卿大夫,国师可不是那些街头巷尾,算卦解梦之流呀!” 吃吃低笑的人更多了。 偃炆微微一笑,不理会他的故意贬低:“上卿大夫既有难解之梦,不妨说来听听。” 那位上卿伸手捻了捻花白胡须,道:“昨晚老夫梦见一条漆黑鲤鱼,无翼而飞,自虚空入我府邸,遁入夹竹桃林下的土地,踪影全无。老夫掘地三尺,不见半片鳞甲。一觉醒来,身体汗湿,手足冰凉,不知何解呀?” 锦鲤本是吉祥之物,可是浑身漆黑就失了祥瑞。夹竹桃有毒,这锦鲤遁入其中,分明是毒物化身。 其他人都在想,偃炆一定会说出耸听危言,正好可以打击一下老上卿的嚣张气焰。只是这样一来,在王上面前不免失了气度,似有公报私仇的嫌隙。 偃炆听了,笑容更加灿烂,离席而起,端起酒杯直送至上卿面前,道:“恭喜上卿,贺喜上卿!上卿耳顺之年,却能够老当益壮,开枝散叶,子孙绵延,果真是好福气啊!” 一席话说得众人笑起来,老上卿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又好奇心起:“此话怎讲?” 偃炆笑道:“在下听闻老上卿二月前,新添一位美姬,可有此事?” 老上卿脸上更挂不住了,他都六十岁的人了,做这样的事自然是掩人耳目,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不敢张扬,只在半夜将女子偷偷迎进府邸,没想到被当众揭穿。当下滴落几滴冷汗,偷眼瞧了瞧王上,勉强应道:“这个……不错。” 偃炆又道:“那么,此梦该如何解,老上卿只需今夜回家,问一问那位美姬即可。” 众人哗然,纷纷大笑,更有好事者向老上卿祝酒贺喜。老上卿尴尬地回应:“国师说笑呢!这个事情嘛……不好乱说的。” 正在纷乱之际,有一人离席站起,说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越国败绩,越王成俘。吴国壮大,虽为宗主国,却不把有巢放在眼里。楚国虎视眈眈,不断滋扰边境,意图先吞有巢,再攻吴国。内忧外患之时,诸位大夫不思整军备战,却耽于声色!” 内殿之上,笑声碰酒声戛然而止,场面迅速冷淡下来,显得异常尴尬。 有人立即反驳:“国尉将军过虑了!原本越国乃有巢之大患,如今连越王本人都进了吴王宫,日日给吴王请安问好,我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吴国一贯庇佑有巢,吴王对有巢也优待有加,视为友邦。至于楚国蛮夷之邦,一群披发狂徒而已。若是胆敢进犯我境,有巢作为吴国门户,吴王一定会出兵后援,有何可惧?” 王上听了,面色缓解不少,重新绽开笑颜:“国尉将军忧国忧民,孤王心中甚慰。外有国尉将军保卫边境,内有国师为孤王训练武士,搜集情报,孤王可以说是高枕无忧啊!哈哈!” 众人纷纷向王上敬酒,口中满是溢美之词,听得那位国尉越发厌恶:“听说国师训练的武士,都送到吴王宫,相互屠戮,以讨吴王欢心!” 燕三娘一听,坐不住了,跳起来道:“国师此举乃是为了维系两国关系,国尉将军怕是误解了国师一片苦心。” 国尉将军冷笑道:“什么苦心!摇尾乞怜罢了。一个巫士,能训练出什么样的武士来?经得住沙场考验吗?能跟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相提并论吗?” 他随即转过头,对身后的武官递一个眼色。 那武官立即走到场中央,双手抱拳作揖,对偃炆道:“请!” 偃炆笑道:“国尉将军这是要当场试验一番在下训练的武士?王上的筵席,舞刀弄枪怕是不妥吧!” 国尉对王上行礼道:“那么不使兵器。下官只是想要切磋一番,还请王上应允。” 王上不好拒绝。 偃炆见此,只好在身后的随从之内挑选一人,命他应战。 众人纷纷饶有兴趣地落座,等着看一场好戏。这种比武较量,可比妖娆歌舞要好看得多了! 二位武士在殿上相互行过礼,摆开架势就打,转瞬之间过了几十招。 众位官员有懂武的,也有不懂武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有的人几下就看出来,那国尉的武官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实打实的打法,不讲究姿势身法,因而粗俗难看,观赏性极差,但是临阵对敌实用性极强,一看就是疆场上摸爬滚打练出来的。 而国师的武士显然经过系统训练,招式循规蹈矩,若是作为教学案例来说,从头至尾完整又经典,但是正应了一句古话“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因而不久便捉襟见肘,不仅没办法施展一系列套路,而且好几次出现破绽,被对手巧妙灵活地钻了空子,连出几拳击倒在地。 既是切磋,点到即止。武官抱拳而立,一声“承让”。武士灰溜溜站起,一声“佩服”,回到国师身后。 国尉笑眯眯道:“国师可还有人选?” 他对自己的将官非常有自信!摆出一副不怕车轮战的高姿态。 偃炆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随从,心里度量一番,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国尉再逼一步,笑道:“倘若今日没有将高手带来,国师尽可以即刻传唤,本将在此静候。” 燕三娘在偃炆身后道:“我上!”虽然她身为少司马,官职远高于一般武将,但此刻为了维护国师,她也顾不得这些了。 偃炆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必争一时高低。认输也无妨。” 她略略叹了一口气,重新挺直身姿,整理脸上表情,笑容依然可掬。 正欲说话,忽听背后有人道:“我试试!” 黎小石已经上前一步,站在偃炆面前。“让我去!” ------------ 二百四十一章 追随左右 不待偃炆答话,对面的国尉已经急不可耐:“行!你俩比试比试!” 他身边的武官随即对黎小石一拱拳:“请!” 偃炆只得收起惊讶之色,对黎小石点点头:“去吧!” 黎小石刚才看那人的招数,早已在心中暗暗思忖应对之法,现如今一交上手,先是隐忍不发,故意近身让对方一掌击在手肘。 郭玉“咦”一声,叫道:“怎么回事?跳进去让人打?” 燕三娘白他一眼,道:“他在试对方的力道。不懂不要瞎嚷嚷!” 对方武将出身,力道不小,身法也够灵活,暂时找不到空子可钻。黎小石不再寻求智取之法,而是一步步稳扎稳打,将混元六合拳威力半径收缩至身体周围几寸,只守不攻。 底下有人起哄:“这是怕了吗?哈哈!” 黎小石不去理睬,只一心一意坚守自己的策略。 数十招过后,双方仍然胶着缠斗,谁也没有取得实质性的突破。 武官心里开始暗暗着急,他带着国尉将军的极大期许,因此急于找到立功表现的机会,慢慢地拳法偏向突进。 黎小石心里冷笑,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在继续稳稳防守数十招之后,对方终于因为着急而露出一个破绽。黎小石眼睛雪亮,看准之后,运足全力轰击对方薄弱,砰!重重一掌击在对方软肋。 趁对方缩手护卫之际,黎小石趁胜追击,抓住对方右手,一个鹊鹞翻身,从对方的腋下穿过,同时一甩手,将对方摁倒在地,就势在对方后背下落,以膝盖顶住背心,双手再一使劲,格拉!对方的右手臂已经脱臼。 “啊!”武官一声惨叫,毫无还击之力。 偃炆霍地站起,叫道:“住手!太无礼了!” 黎小石刚才打得兴起,忘记身在大殿,点到即止的规矩,赶紧从武官身上下来。 偃炆离席走到国尉面前,行礼道:“在下管教不严,伤了将军的爱将,代为谢罪!不如由在下为将军的爱将接骨复原,如何?” 国尉脸色铁青,生硬说道:“不必!” 随即对地上的武官道:“还不下去!在这里丢人现眼!” 武官捂着一条荡荡悠悠的胳膊,落荒而逃。 王上笑道:“虽然国师的武士有些逾矩,但无伤大雅,无妨!无妨!倒是孤王看到一场非常好的演武,精彩!精彩!” 其他人也都笑呵呵地议论开来,一时间,筵席上又恢复欢声笑语。 有人在说:“王上,看来国师训练武士确实有一套,怪不得吴王那么喜爱欣赏演武,连我等看了也都觉得引人入胜!我们有巢国盛产二士,巫士和武士,果真是名不虚传!” 偃炆只是与诸位说笑,连正眼都没有瞧一下黎小石。 黎小石虽然赢了比武,却没能换来她的欣赏,心中有些不快。回想刚才挺身而出的一瞬间,心中只想着如何帮助她度过困境,此刻才觉出,自己不过是做了政客们之间较量的工具,颇为自己不值。 燕三娘冷眼瞧着他,幸灾乐祸道:“小子!没出风头,触了霉头吧!” 郭玉明白黎小石,拉拉他的衣袖,小声道:“石头哥,她不是戚琪姐,你别在她身上费心思了。” 黎小石嘴硬:“我哪有在她身上费心思,我就是看不下去!” 偃炆趁着王上高兴,向王上举荐了黎云云。 王上很开心,当场命众位大臣试验她的酒量。 本来众位大臣已经酒过三巡,此时黎云云却滴酒未沾,拿下他们自然不在话下。 王上心情大好,连声叫道:“好好好!国师不愧有识人之明,座下无庸才!”当即赏赐了一些绸缎布匹,玉珏翡翠之类。 筵席结束,一行人扶着醉醺醺的偃炆上马车,她看起来极度疲惫,一路闭目不语,回到行宫后,将王上赏赐之物,全部给了黎云云。 黎云云欢天喜地,自己在二十一世纪每天为生机发愁,没想到穿越到此,却一下子发了横财。 她摸摸这块玉,看看那块绸缎,故意在黎小石眼前晃荡,意思在说,怎么样?你还不如我呢! 黎小石别过头去,心里虽然不大高兴,却不屑于表现出来。 偃炆也好好嘉奖了一番燕三娘,大家皆大欢喜。 最后她转向黎小石,用不冷不热的口吻,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啊?”黎小石一愣。 黎云云说道:“国师问你要什么赏赐?我觉得玉珏很不错哦!”还拿起手中的东西摇一摇。 被她抢了话,偃炆只是笑着责骂一句:“不许没规没矩!”随后马上又说:“你这丫头,倒是伶俐得很,以后留在本尊身边吧!” 黎云云当然很希望能够傍上这棵大树,当即欢天喜地谢过。 燕三娘捅一捅黎小石:“国师问你话呢!” 黎小石目光低沉,他什么都不需要,他需要的,她给不了。 偃炆下颌一抬,几乎要失去耐心,转身回屋,她累到极点,不想跟这人磨叽。 “我想要追随国师左右。” 黎小石话刚出口,心内一声叹息,还是放不下她。 那个人,那张脸,果真与戚琪没有一丝联系吗? 没有也罢,只希望天天能看到,仅此而已。 二十一世纪,他辜负了她,连承诺都不曾给她,成为心中永远的内疚。 这一回,他心里抱有幻想,倘若能够天天见到那张脸,仿佛就能稍微缓解心中愧疚。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偃炆思忖片刻,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挥手道:“先去下房休息吧!” 黎小石还没有反应过来,燕三娘白了他一眼:“国师答应了。” 黎小石随即追上一句:“郭玉是我兄弟,请国师也收下他吧!” 偃炆微微回转头,斜眼飞来一个凌厉眼神:“当本尊这里是什么,菜市场讨价还价吗?!” 随后人影消失在内屋。 黎小石无奈,果然不能贪得无厌,否则必遭人弃。 郭玉笑道:“石头哥,不必担心我,我哪儿都能去。” 燕三娘接口道:“你哪儿都不能去,跟我回府!” 郭玉苦着脸,但后来想想这样也好,至少不会流落街头,再被人误认作南蛮奸细。 ------------ 二百四十二章 高手如云 黎小石进了国师府,才明白自己天天见到偃炆的念头,是多么可笑。 他根本无法见上偃炆一面,连她的声音都听不到,也不知道她都在干什么。 他就在下房里,有吃有穿,什么事都不用干,却也哪里都去不了。 只有黎云云每天来看看他,从她口中才能探知偃炆的事情。 偃炆每天都要入宫,不是在有巢王宫,就是在吴王宫。她懂得天象占卜,善于分析时政,因此王上总是咨询她各种事务。也精通医理,因此经常被太后召入内室,一坐就是半天。 黎云云并不会每次都随她入宫,但凡跟从,总是在各种筵席场合。 偃炆对黎云云很满意,封她一个闲职,每月能领固定俸禄,但除了喝酒不用干其他的活计。 黎云云简直要乐上天去,她对黎小石笑言:“有真本事的人,在哪里都能吃得开。” 黎小石嗤之以鼻:“从前也没见你有多牛!因为这是在古代,生产力水平低下,人民消费能力有限,酒不是人人都喝得起,也就发掘不了那么多酒囊饭袋,这才让你给撞上了。” 黎云云对于“酒囊饭袋”这个词,不以为贬,反而觉得这是挺高的褒奖。 黎小石只是独自苦闷,没想到在这里,自己成了一个混吃混喝的寄生虫。 半个月后,他觉得自己想多了,因为一道命令下来,他被调入演武场。 “好呀!国师府那帮庸才,是时候让你们看看,爷爷的拳脚有多厉害!”黎小石暗喜,偃炆没有忘记自己,那场比武还是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走进演武场,他好像进入了一个十八般武艺博物馆,这里罗列着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兵器,还有二十来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汉子,夹杂一二名女子。 “你就是黎小石?”一个须发斑白的老汉,站在演武场中央,远远地发问。 相距几百米远,他的话却清晰地传到耳边,黎小石心想此人中气甚足。然而从他发问之中,可见自己盛名。黎小石略有些自得,道:“是我!” 老汉看一看在场之人,问道:“哪个愿意讨教?” 立即有一个精瘦的汉子上前,对黎小石抱拳道:“请!” 黎小石心想,这儿的人真是直接,这么快就要来讨打!罢了,老子不必热身,一样能收拾你们。 他拉开架势,本想不让那汉子输得太惨,没想到几招下来,却半斤八两,没讨到一丝好处。 黎小石屏气凝神,收拾起轻敌之心,正儿八经应敌。 砰!砰!一个不小心,那汉子连击二掌,将黎小石打得倒退三步。 “可以了!”老汉叫道。 随后一扭头,对着一个女子道:“你上!” 黎小石有些不快,还没分出胜负呢!我可以打败他的啊!而且,叫一个女人跟我打,分明看不起我嘛! 女子长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一身男装,若不是仔细听声,还真辨不出雌雄。 “嘿!哈!”女子接连叱咤几声,身法化柔克刚,叫黎小石连吃了几拳。 黎小石接连败下阵来,有些吃惊,这儿的人这么能打,为什么那天会输给国尉将军的武官?难道真是因为刚好那一天没有带高手去? 老汉理一理胡须,冷笑道:“年轻人,知道深浅了吧?” 黎小石胸中傲气荡然无存,对比起来,自己的基础确实太过薄弱,先是耍刀输给了燕三娘,要说输给有巢第一刀确实情有可原,可若是苦战鏖战最后才输,方有一股子悲壮意味,自己呢,一招即输,根本同个乡野村夫没什么两样。 现在连拳脚都输了。这本不是拳法不好,拳法刀法都只是套路,耍的人不同威力自然不同。要是光惠同那老汉对阵,便不一定会输。 武学同高考是一个道理,临时抱佛脚总是有露陷的时候,国师果然是国师,将自己调入演武场,必定是想要好好历练自己一番。 于是作揖行礼道:“知道了。我想要向各位学习武艺,还请老人家赐教,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本以为这样谦虚,这样姿态低,能获得老汉认同,没想到他嗤笑一声,声音冰冷:“这个我自有安排,轮不到你提要求。自即日起,你负责陪练,谁需要用,就陪谁练。” 黎小石闷闷不乐地回到下房,心想,什么嘛!只是叫老子做个陪练!你们不知道在二十一世纪,老子是你们主子的男朋友吗? 在甬道上,忽然听到轿辇的声音,在国师府还乘轿辇的,除了偃炆还会有谁? 黎小石快速闪在角落里,远远注视轿辇队伍走过。窗帘低垂,只看到偃炆的半个身子,身穿华服,也许又要进宫去了吧。 在演武场的日子过得异常缓慢,黎小石每天鼻青脸肿,伤痕累累,一回到下房便倒伏在床铺,爬都爬不起来。 偃炆依旧不见踪影,有时候她并没有出府,可是想要远远看看她,也不容易。演武场与内室相距有些距离,黎小石总是走到一半,就被人发觉,然后轰回来。 有几次夜里,他甚至偷偷地爬上屋顶,想要悄悄潜入内室,可是那些侍卫岂是等闲之辈,差点没把他砍了。 他谎称自己给国师找猫,这才骗了过去。 国师确实有一只猫,可那猫从不待见黎小石,一见他就龇牙咧嘴,恨不得撕了他。 黎小石只得安安分分待在演武场,继续做每天挨打的活计。 有时候夜深人静,孤单失落,他心里便怀疑起来,自己非要留在国师府,究竟是为了什么? 有一天在演武场做这人肉沙包,只听有人轻声叫道:“国师来了,国师来了。” 随即便感觉到砸在身上的拳头,比之前更重了十分。所有人都更加拼命地相互搏斗,以求被国师多看上一眼。 偃炆到处转了几圈,有时候摇摇头,有时候点点头,没说什么话,同老汉一起进到内屋去了。 黎小石眼睛跟随着她走,没顾着眼前对打那人,被一肘顶在下巴骨上,趴在地上老半天起不来。 对打的人觉得无趣,便走去练刀枪,不再理他。 黎小石爬起来,在屋檐下坐了。现在老汉没时间管他们,同偃炆在屋里说话,他正好偷一会子懒。 他们在说什么呢?他有点好奇。难得有一次见到偃炆的机会,近在咫尺,无人阻拦,正好。 他偷偷溜道后窗根下,悄悄戳破一层窗纸,啥都看不到,被一层层书架挡住了。 ------------ 二百四十三章 我是棋子 内室也是储书室,存放了非常多的古武秘籍,由老汉一个人保管钥匙,他不发话,谁也不能借阅。 黎小石好几次大胆要求,老汉都没有答应。 也曾有几个人忍不住,从后窗翻入,正好掉在老汉的床铺上,当场就被打得哇哇乱叫。 现在老汉与偃炆在座上喝茶,黎小石便翻了进去,踏过老汉的床铺,顺便在他的枕头上踏了二脚,叫你小气! 在书架之后小心站起身来,刚刚从书脊之间看到偃炆的脸,他们的对话便传到他耳朵里。 “新来的小子,如何?” 这是偃炆的声音,讲的是我吗?黎小石心里有一些小小激动,她终于注意我了。 “资质不错,也肯学,就是有些傲气,尚待磨练。” 黎小石眉毛一挑,这是头一次从老汉嘴里听到正面评价。 “但凡有才之人,都有些傲气。” 黎小石简直要乐上天了,看不出偃炆居然如此宽容,平日里都是冷漠的冰块脸。 “头一天来这里,老夫叫他吃了些苦头,知道国师座下绝无弱兵。” 对此,偃炆没有应答,只是低头抿了一口茶。 老汉又说:“只是,国师在那吴王跟前示弱也就罢了,回回进贡的武士都是二三流水准。可是在国尉还有王上面前,怎的也这般委屈自己?” 偃炆笑了笑:“既是示弱,就得让人觉得你是真弱。吴王在有巢王宫里安插了多少眼线,插在何处,我不得一一探知,岂知那日筵席之上,是否有他的人?” “道理是不错,可王上是否知晓国师一番苦心?他见了这般情形,莫不会也跟那些大臣一起,误会了国师吧?” “误会便误会吧,倘若能成大事,误会一时又有何妨?本尊巴不得所有人都误会呢!只是那黎小石,不大不小撞破了这个误会,想来令人哭笑不得。” 黎小石听到这里,头发有些凉飕飕,原来那天偃炆不高兴,是有原因的。可是自己哪有想得到这么深,不过是想要拔刀相助罢了。唉!政客们之间的权谋,真正是学不来。 老汉却笑了:“这么说来,老夫教训那小子,倒是教训对了!国师将他送来我这里,也是出于此种考虑吧?” 偃炆抿一口茶,缓缓摇一摇头:“不,我是想要让他在你这里学一些,不日便送到吴王宫去。” 老汉一愣,黎小石更一愣,把我送走?不要! “可他是外族人啊!老夫担心,其心无可甄别。” 这句话又叫黎小石一愣,什么意思,说我有可能背叛?靠!我当然不愿意去给什么吴王做武术表演,我又不是唱戏的! 他打定了主意,真要他进吴王宫,他就偷偷溜走。 偃炆在氤氲茶气之中默然不语,良久说道:“现下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聊供吴王消遣而已,其心如何,无须介怀。正因为他是外族人,所以才要送他去。本尊的做法已经引起一些官员非议,甚至有人弹劾,说本尊泯灭良知,戕害国人以讨吴王欢心。” 老汉点了点头,非常赞同,他虽然活了一大把年纪,在思虑上远不及眼前这个年轻女子。 黎小石却头发倒竖起来,戕害国人不可,戕害我这个外族人就可以?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随便利用,随便丢弃的棋子? 自己究竟在这国师府做什么?天天挨打,天天吃苦,就为了等待别人将自己出卖?还眼巴巴地跑来看那个人,等着把自己卖了替她数钱吗? 黎小石胸头气急,身体没稳住,碰到了一本书,啪一下,书横倒在架子上。 “谁?” 老汉立即跳过来,看清是黎小石,立即出手,几招之内就把他拿下,按在偃炆面前。 偃炆目光冰冷:“原来也不是个光明磊落的,躲在一边偷听。” 黎小石冷笑一声:“你要把我卖了,也算不得有多么光明磊落。” 偃炆端起茶杯,轻轻吹一口茶沫:“既然都听到了,本尊也不瞒你。送去吴王宫的人,一般有二个下场,其一是死,力竭而死,乱刀砍死,失血而死,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惨状可怖。其二是封,吴王若是看得上,或者有正好的机缘,效力沙场,则封王封侯,也未可知。只不过,第一种居多,第二种嘛,至今也就一二人罢了。你入国师府,便听命于本尊,誓死效命于本尊。本尊便是立时叫你与敌同归于尽,你也得照办。把你送去吴王宫,又如何呢?否则,谈何效命?本尊也断断留不得你。当然,你倘不愿去,本尊亦不勉强。外族人多得是,岂止你一个?明日一早,你便卷铺盖滚蛋。” 一席话,说得黎小石垂头丧气,可心头毕竟意气难平。 好好好,偃炆,你竟是个这样冷血的。算我黎小石看走眼了吧。不对,她本来就是偃炆,偃炆就该是这样的,也不算看走眼。 “那我走就是了。”黎小石头也不回地踏出内室,回到下房。 一夜辗转难眠,不时摸出那柄匕首来看。红宝石光芒璀璨,人影闪动,戚琪在内说话:“石头,那人真的与我如此相像吗?” 黎小石回想偃炆的一张脸,随即又闭目晃了晃头,现在连想她都不愿。 门吱呀一声推开,黎云云走进来,大惊小怪道:“你跟偃炆翻脸了?明天就要走?” 黎小石皱眉,明知道的就不要问了,扰得我心烦。 黎云云坐在床沿上,晃荡一双腿,悠悠道:“那就只剩我一个人了,怪孤单的呢。你会去找郭玉吗?他好些日子没来了,上次同燕三娘一道来过一次,说是跟着少司马学一些兵法,车马战阵法什么,都是无聊的东西,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黎小石不说话,他不打算再入少司马府,燕三娘同偃炆是一丘之貉,怎么可能再去求她? 黎云云又说:“看着他和燕三娘出双入对,一同喝酒的将官们都咬牙切齿,说郭玉这个酸臭南蛮,怎么配得上少司马?我心想,呸,燕三娘啥玩意儿,怎么配得上郭玉?” 黎小石不爱理会这些八卦,他怀疑这个黎云云到底有没有情商,自己正烦着呢,她咋还来这儿叨叨,还叨叨这些男人最烦的八卦? ------------ 二百四十四章 二进府 黎云云话锋一转,对着那柄匕首道:“戚琪,你呢?你就不觉得那个偃炆,配不上黎石头吗?” 黎小石手扶额头,姑奶奶,你行行好,让我静一静吧。 红宝石中人影轻声一笑,声音无限惆怅:“我只是一个灵神,在人世停留的时间越久,就变得越微弱。石头,你终究需要一个人来陪你,而不是一个灵神。所以,若换做别的什么人,我倒宁愿是偃炆,因她长得与我相像,那你只要看到她,就永远不会忘记我了。” 黎小石无奈摇头,挥了挥手道:“你在说什么呀?你和她,根本不是一路人。好了好了,你两个洗洗睡了吧,我也洗洗睡了。”他把黎云云往外轰。 黎云云撅着一双嘴唇:“我来跟你道别,你这样一点情面都不留!” 黎小石点着头:“道别,道别,我知道你的情谊了,谢谢,谢谢,回吧。” 黎云云扳住门框:“差点把正经事忘了,我要告诉你一条很重要的消息。” 她返回门内,把门掩好,压低声音道:“国师前阵子派去南方察看那云团的人回来了,你猜怎么着?那团云飘得那叫一个快,已经出了海,这会儿飘到了很远很远的海洋中心了。没有一条船能走那么远,渔民都没有办法。派去的人只好灰溜溜回来,但是他们从渔民那里听到一件奇怪的事,最近落潮的潮位总是高于涨潮的潮位,水好像在慢慢地褪下。好多之前淹没的海岸,都露出来了。” 黎小石一听,顿时万念俱灰,这下真的回不去了,他本来还打算着,既然死了对偃炆的指望,就想要尽快去追赶那团时间光云,想办法穿越回去。现在它出海那么远,凭古代的造船技术,怕是远远够不着。这可怎么办好啊? 他看看黎云云的脸色,奇道:“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我们回不去了,你不想想办法吗?” 黎云云眨巴眨巴眼睛:“回去,回去我能过得这么舒坦?” 黎小石滴落二滴冷汗:“去睡吧去睡吧。” 把黎云云送出门,黎小石一夜愁闷,半点没睡着。第二日鸡还没叫,他自觉出了国师府,连铺盖卷儿都没打,他本赤条条来,也就不想带走任何东西。 在街上晃荡了半晌,饥肠辘辘,囊中也没有半文钱可以用来买吃的。心里不禁有些怪那黎云云,没眼力见的小丫头,絮絮叨叨道别半天,也没见有个实际行动,留些银两下来。不是说封了一官半职么,不是说每月能领工资么,抠门! “石头哥!”救星似的一声唤,是郭玉。 “黎云云一早给我送了信,说她今日随国师进宫去了,不得便来陪你,特意托我。走!我们拣个地方吃酒去!” 黎小石一颗心落回胸腔来,有靠山了。 酒菜一盘盘端上来,黎小石望着眼前丰盛的一席,自是比在演武场里吃的要好上许多,苦笑一下:“没想到穿越回古代,你两个倒混得不错,我却被扫地出门,差点做了乞丐。” 郭玉道:“这话说的,好像你在二十一世纪,混得有多么好似的。” 黎小石望了一会儿天空,好像确实,遂长叹一声:“来来来,喝酒!” 二人推杯换盏,酒喝了二壶,各自聊了一些近况。 燕三娘因为强硬将郭玉等三人绑架来凰城,但后来在国师处发现实在绑错了,没必要绑,心里存了一丝歉疚,便给了郭玉一个差事,在府中照拂马厩。 每日里除了斩草喂马,就是给马洗澡搓背,更多的是带出去溜达,荒山野岭一通狂奔,这样养出来的马才会膘肥体壮。 郭玉原来没有接触过马,但是几日摔打下来,竟然骑术渐进。燕三娘本是个女汉子,闲来无事便爱骑马狩猎,或者同郭玉赛马。 野外歇下来的时候,燕三娘捧了一些兵书翻阅,郭玉便伺候照顾马匹。 伺候完有时候会好奇看一看那兵书,对此颇感兴趣。燕三娘不看低他的身份,有时候也教他一些兵法,郭玉也乐于听。 郭玉肚子里也有好些东西,都是长年跟着捕鲸船四处游历见识过的,燕三娘听得入迷,觉得比戏文里唱的还要新奇。 “呦呦呦,你俩这小日子过的,挺有情调啊!”黎小石啧啧感叹。 郭玉挥挥手,啥情调呀!对于燕三娘,他觉得这人还行,没什么架子,不像偃炆,国师派头捏得足足的。 说起偃炆,黎小石眼眸灰暗,闷头喝了几口酒。 郭玉听说了黎小石离开国师府的缘由,心里掂量了几下,说道:“这个事儿啊,要这么看。你把偃炆当成戚琪呢,确实该当伤心。可要是把她当成老板呢,也没啥。天底下没有精心呵护员工,舍不得拿员工当牛马使的老板。拿你去使,说明你还有可以使的价值。至于这老板不管你的死活,把你推入火坑,凉薄是凉薄了一些,可你没有给老板创造过丰厚的利润回报,她犯不着厚待你呀!” 黎小石对着窗外出了一会儿神,回想昨天夜里一晚上没睡,辗转反侧伤心难过,除了时间光云那档子事情外,也是因为对偃炆的失望,这么说来确实有一点子多愁善感。 从古至今哪个建功立业,封侯拜相的英才,不是从沙场、官场、商场一条血路杀出来的? 自己昨天在演武场那番大动肝火的表现,在偃炆看来,怕是十足的懦弱胆怯吧!想到此,黎小石耳根有些发烫。 啪!他把筷子在桌上一放,站起身来。 “吃饱了?”郭玉含着一大口牛肉道。 黎小石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匆匆道了别,仍旧往国师府去。 走进演武场,老汉略有些讶异。“你不是滚蛋了吗?” “又滚回来了。”黎小石顿了顿,“你把我的话传达给国师,就说我愿意去吴王宫,但要在半年以后,这半年内请她准许我一件事,在这演武场里,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老汉理了理胡须,皮笑肉不笑,转身进内室去了,也不知道他肯不肯传达。 黎小石只管去下房躺着,没听到回音之前,他便不进演武场。 ------------ 二百四十五章 发奋 傍晚时分,老汉来下房找他。“国师允了。” 黎小石二话没说,当晚便卷起铺盖进了储书室。 老汉瞪着眼看他在书架之侧的角落里,铺开被卷,点亮油灯,举着一盏灯到处晃悠。“你你你,给我仔细点!这些古武秘籍都是孤本,烧了可了不得。” 黎小石已经寻了一本,藏在一个木匣子里,扉页已经旧得快要掉落,约摸看清几个大字“峨眉连环刀法”。 先看这一本吧!由于惨败在燕三娘刀下,因此他耿耿于怀,第一件事就是学刀。 他抽出书籍,坐回铺盖,将油灯小心地放在地上,距离书架远远的,距离铺盖也远远的。 这一夜又是无眠,只公鸡快要打鸣的时候,睡了三二个时辰。 黎小石把这本书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这里的书果然都是好书,文字旁都有配文,关键处还有一大堆义理解释,总之非常详尽,毫无武学根基之人,也能看懂大概。 睡醒后,黎小石在武器架子上挑挑拣拣,挑了一把称手的刀刃。不太沉,比较轻盈便捷,适合他这样的新手。 但是第一次使刀,还是非常不习惯。毕竟刀法与拳法义理相差较大,他无法通过自己有限的知识去触类旁通。第一遍演出那套刀法的时候,场上的人摇头直笑,纷纷叹息,国师怎的招进来这么一个白痴? 黎小石不去理会他们,只管自己扑腾,夜里回到储书室,仍旧盘腿打坐,一边运行呼吸吐纳之法,一边在头脑中还是一遍遍演刀法。 有时候演着演着,太累了,扑通一下歪倒在地上,沉沉睡了过去。 接连一周下来,他没日没夜地练,长进却不大。想自己学习混元六合拳之时,不过是看光惠演过一遍而已呀! 黎小石叹口气,自从被电鳐电过,不但心法不灵光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深夜却听得内室一阵呼哧哼哈之声,隐隐还有刀刃破空发出的震鸣声。 他起身穿过储书室,探头往内室瞧去,只见老汉正将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风,正是峨眉连环刀法。 他身形灵便,招招契合书籍要义,但真人演示起来,终究是比图谱和文字说明要强上百倍。之前黎小石不懂不通之处,此时一看,便一下子透了。 老汉演了二遍,立定收刀,浑然没有发觉有人偷师,熄了灯便上床睡觉,不一会儿鼾声大作。 黎小石有些发怔,老汉深夜演刀,不偏不倚演的正是峨眉连环刀法。夜深之时,万籁俱静,老汉这么警醒的人一点也没有发觉隔墙有耳。 他从门缝里瞧那熟睡中的老汉,月光柔和洒在他身上,宁静安详。 或者老汉有意为之,或者只是巧合,既然对方不捅破这层窗户纸,黎小石想了想,也就顺水推舟,悄没声儿地退了回来。 回到铺盖,盘腿静坐一宿,脑海中演了无数遍,直把那刀法演得纯熟无比,天快亮才稍稍眯一眯眼睛。 自那以后,他的刀法突飞猛进,叫演武场上的人刮目相看。再学习其他的刀法,比如八门金锁刀,梅花刀,便没有第一次学习刀法那样困难。每一种刀法之间,虽有小异,毕竟义理相通。 他的体格原本就比普通人要强壮,白天勤于练习,晚间再配合心法,每晚都要演上十数遍,自然进步神速。 没过多久,他便能同快刀手金大头对拆百余招,丝毫不落下风。 老汉在一旁静静看着二人拆招,直到将近二百招时,金大头终于挑破黎小石肩头衣襟。“好了,金大头,从今往后你就给黎小石喂招吧。” 金大头颇为郁闷,但也没有办法。 除了金大头,双刀禾二,弯刀童余,都受了命给黎小石喂招。 黎小石起先皆是不敌,但是跟高手对练的好处,除了迅速增加实战经验值,还对进一步发现自身缺陷有大大帮助。 每一天晚上,黎小石回到铺盖,脑海中便如同电影放映机一样,把白日对拆的每一招每一式,逐步分解,慢镜头回放,有时候定格在某一帧画面,他会不由自主地摆出二人的架势,一遍一遍揣摩该当如何应招。 有一次,他连续几天败在禾二的同一招下,却左思右想,想不出破解之法,急得连着几晚没有睡好觉。 这时又听见老汉内室中传出刀刃破空之声,他蹑手蹑脚前去,嘿!老汉正在演禾二的那一招,随即又演破解之招,口中道:“单刀看手,双刀看走。看似不重要的步法,乃是双刀之关键。破解双刀,当从破解步法入手。” 黎小石茅塞顿开,原来如此。 老汉演完收刀,照例打算吹灯睡觉。 门吱呀一声推开,黎小石走进来,抱拳作揖,一鞠到底:“多谢大师傅指点!” 老汉也不推辞,心安理得受了:“我这里不养闲人懒人庸人,但不拒二种人,勤奋之人和才学之人。你的表现不错,但是离真正的武学高手,差的距离不小,好自为之吧!” 黎小石不禁有些出神,真正的武学高手,老汉是在指他自己?“是,大师傅。” 黎小石本想告辞退出,却被老汉叫住。“拳法、刀法,你已经有一定基础,除了勤练不可荒废之外,是时候学习内功了,否则难以取得长足进步。” 黎小石一下子陷入忐忑,这也是他一直在纠结的问题。 呼吸吐纳之法,五行心法,二者互为表里,本是上乘内功,可是他刚刚突破第三章,便被电鳐搞得半身不遂,大大损伤脑回路,现下在古代又没有脑外科,或者神经外科,该怎么治疗呢? 脑子还没有转过来,老汉掌风呼啸,已经直达胸膛。 黎小石下意识地想要闪避退让,但是老汉的掌法变化不大,威力不减,掌风笼罩之处,避无可避。 黎小石只得硬接一掌,与老汉一对,却觉得对方掌风虽然凌冽,掌力却并不强劲,虽然他内功不足,却也能勉强护得自身周全,不至于受伤。便知老汉放水,没有加上十成力,不,也许才二三成而已。 各自退开一步,老汉立定,理一理胡须,思索道:“内功底子非常好,然……后劲欠缺。怎么回事?” 黎小石本想说一说那条电鳐,但是料想老汉不会认识那种深海生物,也不会对电有概念,只好忍下话头,只讪讪道:“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老汉便明白他不愿意说,挥挥手道:“去睡吧。” ------------ 二百四十六章 再比刀 黎小石回去自然又是一宿练功,第二日天刚亮透,便去找了禾二。二人对拆三百多招,禾二又使了那一招,没成想被黎小石轻松化解,而且反守为攻,乘势夺了双刀中的一刀。 “你使诈!定是背后有人告诉你方法!”禾二大叫。 那又如何?人家告诉我,不告诉你,你眼热吗?黎小石只是笑,不答话。 “拳无好坏,人分高低。”背后忽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众人回头,偃炆、燕三娘和郭玉正站在门口。 “国师!”众人抱拳。 偃炆点头挥手:“各自练去!” 禾二知道刚才输掉的那几招都落在偃炆眼里,心里有些急,口中叫道:“方才我没留心,再来!” 从黎小石手中夺下一刀,挥舞起来,朝黎小石攻去。 此时黎小石早已不是初入演武场的那个黎小石了,一柄刀使得滴水不漏,没叫禾二讨到半分便宜,拆过数十招,竟又将双刀夺下一刀。 禾二的脸涨成猪血色,还要再攻,已经被偃炆叫住。 “胜负已分。”偃炆回头又问燕三娘,“你呢?” 燕三娘刚才见到黎小石的巨大进阶,心中诧异万分,一颗心早已跃跃欲试,按捺不住。此时见问,正合心意,遂一句话不说,直奔向兵器架,挑了一柄惯常所用差不多的长马刀,劈向黎小石。 “小心!”郭玉经不住喊道,也不住这一声小心是提醒黎小石,还是提醒燕三娘,或者二者皆是。 黎小石手中一柄刀不及燕三娘一半长度,自然有些吃亏。兵刃上,向来一寸长一寸强。况且以黎小石壮实的身形,体重比普通人要重上许多,也走不了以柔克刚之法。 但国师府的演武场,搜罗了四海八方各种高手奇才,这几个月内黎小石与他们一一对招,相当于足不出户,却能云游四方,长了不少见识。 这人呢,见识一广,自信便足,一颗心沉下来,碰到什么样的对手都不慌乱。况且燕三娘的刀,黎小石早就领教过,她的力道、习惯、套路都有所知晓,因而今天对阵,心中虽无十分把握,却完全没有上一回的惊慌失措。 他充分利用了马刀长,而力量分散的道理,集中所有气力,灌注于手中一柄刀的根处。须知拳无好坏,人分高低这句话,套在兵刃上也是同理。差劲的人手握利刃也是砍柴刀,高手即使捏一片树叶,也能斩人头颅。 黎小石与燕三娘对拆五百余招,不分高下,忽而卖出一个破绽。燕三娘是何人,当然不是那日大殿上的激进武官,一下就看穿了黎小石的小小伎俩。 她心中冷笑一声,长刀凌厉一挑,看样子直冲那破绽而去,却隐伏数种后招变化,只待一近黎小石的身躯,便立刻放弃那处虚假的破绽,迅速变化后招,直刺要害。 黎小石看准她的这一招,在将变未变之时,凝足全身气息,用手中刀刃根处,直劈向对方的马刀中刃。 砰!一声脆响,马刀断为二截! 燕三娘隐伏的后招立时化为虚无,急速收缩后半截刀刃,才能挡住黎小石的连续急攻,直退到了演武场边缘。 黎小石收起攻势,立刀站定,眉毛微微上挑,不是有巢第一刀么?哼! 燕三娘目中喷血,生生咽下胸中那口气,站定抱拳。“在下输了。” 黎小石等的就是这句话,一雪初见之耻。“哈哈!好说,好说!” 郭玉走过去,接过燕三娘那柄断刀,搁到兵器架上,又回到她身边,对着黎小石,欲言又止的样子。 黎小石看着他鞍前马后,心中感慨,这才在少司马府呆了几日啊,就调整得这样齐整!燕三娘刀法不行,修理门客的功夫不错。 偃炆一直在旁边看着,不发一言,目光没有离开过黎小石。末了,说道:“明日一早,去马房待命。” 随后跟老汉一道,进内室去了。这回黎小石不好意思再听墙脚,怕又被说不光明磊落,连累了刚刚连打二架,才建立起来的英武形象。 可是马房待命是什么意思?半年期限未到,这就要提早把他送去吴王宫了? 后来发现担心是多余的,偃炆备了三匹马,一人乘一匹,另一匹用来驼箭。没错,大量的箭。 演武场上什么兵刃都有,就是没有弓箭。因为送入吴王宫的武士,都是贴身搏击,用不着练习箭术,黎小石当然也就连弓怎么握都不知道。 但是他有些诚惶诚恐,国师这么大的官儿,亲自教自己射箭啊?想要谦虚地推辞一番,硬生生忍住了,这么好的单独见面的机会,怎么能给谦虚掉呢? “驾!”偃炆一驱赶,马匹小跑起来。十余里之后,觉得身边怎么没人声呢,回头一看,黎小石还在原地。 “走啊!你倒是走啊!”黎小石骑在马背上,用手推马儿的后脑勺。 他没有骑过马,也不会骑。上一次被燕三娘横放在马背上,吐得七晕八素。国师府的马自然是驯熟了的,即便生人骑上来,也不会撅蹄子,可就是不走,任黎小石打骂都不肯迈一步。 偃炆回来,勒转马头,嘴边是一丝遮不住溢出来的嗤笑,“南蛮也不是没有马,怎么你脓包至此?” 古代但凡出远门,都离不开马。谁要是不会骑马,就好比现代人不会开车。 黎小石望着天空,叹了一会儿气,开车骑马,他都不会,也就没办法辩驳自己不是脓包。 偃炆只得手把手教他怎么骑,“骑术很容易,一二句话的事。关键在于,你坐在马上,就是跟马同心同气,连为一体,这个靠你自己去悟了。” 方法得当,马儿本是温良恭俭让的畜生,也就心甘情愿地驮着黎小石走。 马背轻颠,坐在上头犹如平湖行舟,黎小石觉得十分舒适,嘿嘿,原来骑马是一件这么好玩的事。而且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看身边走过的人都成了矮人小人,那感觉别提有多得意! ------------ 二百四十七章 箭术太差 二人一路小跑,很快出了凰城地界,走入一片郁郁葱葱的山谷,而后又翻过一座高耸险峻,名唤“秃鹰岭”的山岭,来到一座关哨。 守关的主将见是国师,慌忙从营中迎出来。 “国师,出了秃鹰关,就是越国的地界了。此前越王被吴王俘虏,所以那里到处是吴兵,秩序非常混乱。再者,楚国有时候也会趁火打劫,十分不安定。国师只带了一个侍卫,卑职担心国师的安危,不如从守关将士之中,挑选精干之人护送?” 偃炆站在城墙垛口,眼望前方的大片田野,眸中有失落之色:“本是我有巢的疆域,现如今走上一遭,都要派兵护送了。多谢将军好意,本尊微服出行,人多了反而不便。” 守关主将见此,也只好作罢。 旁边的黎小石探头插了一句话:“那边果真很危险吗?” 守关主将郑重地点了点头。 偃炆斜眼冷冷地瞧他:“莫不是你又害怕了?” 黎小石一怔,怎么我在你心目中,是那种贪生怕死之徒?哦,是了,大约上次拒绝去吴王宫,给她留下了这种坏印象。 “没、没有。我只是想要向这位将军借一把刀。今天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去打架,所以没带家伙。” 将军额头有些冒冷汗,再一次请求偃炆:“国师,卑职还是派精兵护送为好。” 黎小石嘴角一抽,这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不靠谱的人了。 偃炆再次婉拒,同时严禁黎小石带刀。“你我二人是前去打猎的,你要改口称我公子。” 黎小石觉得这场景颇为熟悉,难道又是前去刺探情报? 二人骑马出了秃鹰关,一路景象十分萧瑟,农田荒芜,人去楼空,吴越两国的争战消耗的是大量国力,还有边疆百姓的家园。 越王被俘,越国群龙无首,虽有相国坐镇,却忙于朝廷内的党派倾轧,勾心斗角,排除异己,好在这个无主之国坐大自己的势力。 百官大多无心理事,只有少数正直的人,也被如何救出越王烦得焦头烂额。 政治经济社会秩序统统乱得一塌糊涂,吴兵既然战胜了越兵,更加狂妄自大,行径与强盗无异,时不时窜入越国,抢钱抢物。楚国虽然遥远,却来凑热闹,趁越国乱成一锅粥,不抢白不抢。 偃炆同黎小石二人,骑马绕过一个村镇,避开镇上那些吴兵,涉过一条大河,一条小溪,一路向南。 路上,黎小石只要抬头,便能看到前方极远处的天空,那一片浓黑如同乌墨的云团,里面偶有电光闪现。 想到阴差阳错被送到这里,又回不去,心里有点闷闷不乐。黎云云和郭玉已经与这个时代融合得很好,可黎小石觉得自己还是格格不入,仿佛仍是一个匆匆过客。 个中原因,他觉得不光是因为这里的人把他当做南蛮,更因为偃炆。就比如现在偃炆骑马走在前头,他看着她的背影,分明就是戚琪的模样。满心欢喜地策马追上去,她脸上的神色却是冰冷,一下子将黎小石激醒,提示他眼前人乃是偃炆。 偃炆目光如炬,一下子洞穿他脸上的表情,问道:“你有事瞒我?” 黎小石有些慌乱,这怎么说呢?这不好说,也说不得。你很像我以前的女朋友?桥段也太老套了。眼前这位神圣不可冒犯的国师大人,万一认为自己有调戏之嫌,一道命令把自己砍了呢? “我在,我在看那团云,推算过几次,却怎么也算不出来,它会怎么发展?何时关闭?” “‘何时关闭’?”偃炆眉头一皱。 黎小石顿觉失口,时间之门既然开启,把自己送到古代,自然会有关闭的时候,所以他用八卦推演过几番,却始终不得要领。但这些偃炆是不知道的,因此对关闭什么的,当然会奇怪。 “我是说,我是说那云团也许会消失。” 偃炆看着天边那个云团,摇了摇头:“我在祭天台七日七夜,得到的神谕中并没有异象消失的迹象。唔,至少短期内不会。” “真的吗?还是你行啊!”黎小石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他总能找到办法去追寻那云团。 对于他兴高采烈的神情,偃炆默默地看了一眼。 天象异常,且暂时不会消失,一般人不是应该害怕的吗?黎小石知趣地收敛一下,专心骑马。 走了一会儿,一片茂密的林子横亘于前,挡住了去路,隐约听得里面野兽嘶吼之声不绝于耳。 小路转折,绕过林子蜿蜒向东。黎小石正要顺着小路拐弯,偃炆策马进了林子。“既是来打猎,怎么能老是空着手赶路?” 不得不说,偃炆的箭术真是不赖,虽没有达到百步穿杨的地步,但是一边在马上颠簸,一边发出一箭,二十步之内的兔子,能射中眼睛,五十步之内的梅花鹿,能射中脖颈。 黎小石视力不错,经常能在偃炆还不知觉的时候,提醒她,那里有一只隐藏在树丛后的猎物,但是于箭术上却一窍不通。 偃炆看出来,演武场上学不了这个,笑道:“倘若以后真有效力沙场的机会,你连箭术都不会,怎么杀敌于阵前?今日你小子撞运,本尊授你要领吧。” 黎小石心花怒放,一整日与偃炆单独相处还不够,还能得她传授箭术,来个亲密接触!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窝囊,这么点事情马上开心起来,压下了此前对偃炆的种种不快。但是叹一口气,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她长着这张脸? “竖子!蠢得要命!不是这么个握法!教了几遍了,还是不会?”林子里的鸟儿被一声声呵斥,吓得从树上惊飞而起,翅膀扑棱棱乱拍。 黎小石手握长弓,将羽箭架在弓上,使力将弦拉得满满的,可还是免不了被偃炆责骂。看来是国师当久了,下人训惯了。 嗖!一箭出去,撞在树干上,断了。 箭不是应该扎入树干的吗?居然会断?这该是多么大的偏差啊!可是我明明瞄准的是那只兔子啊! 在海底的时候,黎小石学过射击,可是枪跟箭差别不是一般的大,他上手不大快。 嗖!嗖!嗖!日落西山,总算射中了一只兔子,按照一般人学习的速度来说,已经算快了。可是偃炆没有说一句鼓励的话,仍旧摆一张冷脸。“去架火烤兔子吃。” 嗯,这倒是拿手。小时候偷鸡摸狗,最擅长的就是在野外找吃食。 ------------ 二百四十八章 故地重游 黎小石这厢麻利地剥兔子皮,那厢偃炆正用手拍打一棵罗汉松,模样非常亲热,嘴角淡淡地淌出一丝笑意。“这是我十多年前种下的,那时候树苗子跟我一样高。” 原来是故地重游。 “这儿不是越国的地界吗?怎么你祖籍是越国?”黎小石燃起一堆篝火,打算烤兔子肉。 偃炆在罗汉松旁,找了一棵树干非常粗壮的大树,攀住枝丫往上爬,一边爬一边说:“从前这里是有巢国的疆域,半个越国都是。你上来。” 黎小石看看手里的兔子肉,只得把它架在火上,擦擦手爬树。 这颗树高出周围的林子小小一截,因此站在树枝上,能够望出林子看到极远的地方。 偃炆望着前方一大片闪耀星星点点灯火的地方,看得出那里应该是一些市镇。她很久没有说话,目光无限沉重。 沉默良久,长叹一声。“那是大方城,再往东,还有兴林、芶乐,从前都是我们有巢的。特别是大方,那里曾经是我祖先住过的地方。有巢人勤劳耕作,一心建设家园,睦邻友好,对外族人没有敌意。越国原本只是一个小国,面积还不如有巢。可是他们的国君一心向战,兵力日益强盛,缺钱缺粮,便到有巢境内来掠夺。很多集镇,就这样被一点一点蚕食。以有巢今日之衰微,要想在吴越楚三大强邻之间夹缝求生,何其艰难!” 虽然不是有巢国人,对偃炆说的话,黎小石也有感触。今日有巢,与十九世纪的晚清,多么相似!尽管GDP占到全世界的三分之一,却没有坚船利炮,硬生生被外国列强轰开国门,割地殖民。 尽管根据有限的历史知识,黎小石推测这个有巢国最终还是逃不过亡国的命运,可他还是忍不住劝道:“这样下去不行,有巢必须要强化军队,枪杆子里出政权,这才是硬道理。而且你们有巢经济发达了,城镇建设得不错这很好,但是要注意提高农民收入,加快建设农村,着力发展农业。不然等着农民被剥削到极限,他们很可能会起义,要知道自古多少强大帝国就是被内部农民起义推翻的。一旦农村包围城市,你城里人想逃也逃不掉知道不?” 黎小石说得畅快淋漓,说完了,才发现偃炆听得发怔。 黎小石眨巴眨巴眼睛,回味一番,自觉刚才的话里,并没有泄露历史进程。 偃炆眯起眼睛,挑着眉毛问道:“这番歪理,上哪里偷听来的?” 这都是历史的经验教训!二千年的浓缩,这可都是精华! 黎小石耸耸肩,以高深莫测的姿态,不理睬偃炆的挑衅。 要说在这个有权有势的国师面前,还有哪里能够高出她一头的,也就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者的身份了。 偃炆定定地看着黎小石,眼神复杂。“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 黎小石心里咯噔一下,带我来这里?不是你自己要来这里的吗?不是你自己想要趁着越国内乱偷渡入境,故地重游的吗?怎么还跟我扯上关系了? 偃炆很满意黎小石的惊悚表情,这才显出她作为一个国师,做事不同于常人之处。“我要你助我完成一件亘古大业。” 亘古、亘古大业?!娘嗳!黎小石差点没从树丫子上掉下来。 “驾!”忽然一阵纷乱的马蹄声闯入耳际。有人来了!而且来人不少! 黎小石立时示意偃炆不要出声,极目朝西眺望。 果然看见黑漆漆的大地之上,那条白色小路上,有一匹黑色影子正在移动。 过了好一会儿,偃炆才听到那队人马进入林子的声音。 夜色中看不真切,但至少也有二三百人,二三百匹马。 “这里有二匹马!还有火!有埋伏!”一人大叫,顿时那批人蹭蹭蹭抽出刀刃。 “哈哈哈!二匹马就想要打埋伏,那就让越人来送死!”另一人叫嚣。 根据他们的口音和装束,偃炆可以肯定一点:“是楚兵!” 楚兵下马,将篝火弄得更旺些,脱了鞋靴,坐在地上休息。还有人发现马匹背上的箭筒,以及兔子、梅花鹿等猎物。 “哈!今日好运气,还没进城,就得了这些!” “今晚就在这里休整,明日一早进城!” 当即将所有猎物开膛破肚,架火烤肉,顿时肉味飘香十里。 树上的二人伏在高高的枝丫之上,藏在密密的树叶之后,不敢大声说话。处在这么一个易攻难守的地方,万一对方拎起箭筒朝上射,那他们二人就等着变成刺猬吧! 树下那队人马吃饱喝足,歪地上就睡,但纪律分明,四人分守在四个角落执勤。每过二个时辰,便有人自觉从浓睡中起来接替。漫长一夜,执勤之人没有一个偷懒耍滑。 偃炆在心中不禁叹息,这样的军队,怕是不可小觑!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树下的人马就精神抖擞地上路了。前头的大方城,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座金银山,一座粮食库,怎么不让人摩拳擦掌? 偃炆看着他们挥舞刀刃,驰马奔出林子,恨得咬牙切齿! 该死的越国,从有巢手中夺走大方,却没有能力好好守护,沦为楚兵践踏掠夺之地! “大方城应该有守城兵将的吧?楚兵不会那么容易就进城的。”黎小石看出她的愤恨,宽慰道。 偃炆跳下树来,发现那二匹马早就被楚兵顺手牵羊了,只好徒步朝大方城方向走去。 黎小石追上去:“你真要去那里?我们没了马,万一被楚兵发现,很难逃得掉!甚至越国守兵,也不一定对我们友好。而且大方现在不是有巢国的了,是越国的了,我知道这样说你不高兴,但是实实在在,我们不该管这档子事。” 偃炆顿住,黎小石的话她听得进去,但她还是朝前走。“你可以回去。” 黎小石咬咬牙,这人,这人正是倔!好吧!算我两肋插刀!他匆匆赶上去,与她并肩走在一处。 偃炆只用眼角余光略瞟了一眼,仍旧走得飞快。 ------------ 二百四十九章 祖宅 不多时来到大方城门前,令二人失望的是,城门洞开,一个守城兵将都没有。地上甚至没有丝毫血迹,看不出任何打斗的痕迹。 越兵不是逃了,就是降了。怪不得楚兵肆无忌惮,凭二三百人,就敢侵略一座城池。 黎小石和偃炆进得城去,只见街面异常冷清,几乎看不到行人,市肆商铺无不关门歇业,偌大一座市镇,竟如同鬼城一般。 黎小石耳朵尖,听见不远处传来尖叫声,还有呼喝声,料想是那一队楚兵刚刚这一条街上的商铺洗劫过,然而去别处了。 偃炆熟门熟路地拐入旁边一条小巷,七拐八弯之后,停于一幢破败颓塌的楼宇面前。这房子看起来好像千百年没人住了,倒是藏身的好地方,楚兵一看见这门面,一定不会对里面的破砖烂瓦感兴趣。 二人本想推门进去,可是那扇门稍微一碰,就摇摇欲坠。为了不弄出声响,二人只要翻墙而入。 看得出,这幢楼宇的前主人一定是有钱士绅,结构格局不失气度,雕梁画栋等各种细节也颇为讲究,只是现在都成了蜘蛛蚱蜢的乐园。 “那边的柴房,藏人还是不错的。”黎小石一眼就看中了角落的位置。 偃炆却径直走入内堂,站在空空如也的大梁下发呆。 黎小石反应了一会儿,终于悟过来:“这里不会就是你曾经住过的地方吧!” 偃炆没有回答,那时候太小了,记忆实在很模糊,就算站在这里,看着眼前的一切,记忆仍然好像罩了一层纱,朦朦胧胧,很不真切。 “搜搜那边!刚才看到有人逃去那个方向!”外面传来一声楚兵的呼喝。 这破楼子,他们也稀罕? 黎小石上前将偃炆的手一拉,就往柴房里躲。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进来一看到这样荒草丛生的院子,自然就会退走的,犯不着与他们起正面冲突。 将偃炆塞进柴房,黎小石进门之后,反手拉倒旁边一大从茅草,倒伏在门前,作为掩护。 “万无一失。”他得意地回过头来,一下子怔住了。 眼前大约有十六七个人,齐刷刷地看着他二人。 那些人全都是附近的居民,也是看中了这座院落的破败,特意进来避祸。有的人来得及回家收拾细软,肩上扛着包袱,也有的人只剩下身上穿的一套衣裳。 他们听到外头楚兵的喊叫,吓得不轻,又看到柴房门被打开,有几个妇女差点尖叫起来,幸好只有二人,平民装束,不是楚兵。 “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一样的。”黎小石走过去,坐到他们中间,也给偃炆腾出来一个坐位。 偃炆坐下来,眼睛紧紧地盯着柴房门。人一多,目标就大,刚才这么多人都往这院子的方向跑,难保楚兵没看见。 正思虑该如何脱身,忽听得院子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人声。“刚才分明有人往这里来!分头搜!” 呼啦一下,柴房门被撞开,日光一下子射入昏暗的柴房,将里面的一切照亮。 “哈哈哈!这么多人都躲在这儿哪!” 二十多个楚兵涌入柴房,外头还有好几十个,直到里面实在挤不下。 柴房里则一下子爆出哭声,一些人忍不住磕头:“饶命啊!放过我们吧!” 黎小石悄悄拔出了藏在靴筒里的匕首,挡在偃炆身前。“别怕,到时候我拖住他们,你快走。只要你脱了身,我也能脱身。” 偃炆很冷静:“谁说我怕了?” 楚兵将刀刃指着柴房里的人,恶狠狠道:“把值钱的东西,统统交出来!藏一文钱,断一条胳膊。藏十文钱,砍一个脑袋!” 柴房里的人一边呼天抢地,一边利索地将身上所有的钱物、首饰统统扔在楚兵面前。命和钱哪个重要,当然要拎清。 黎小石松一口气,塞回匕首,只是求财,那就好办了,不必拼个鱼死网破。反正国师府有的是钱,扔几个就扔几个。 他转头瞧瞧偃炆,偃炆当然也明白这层道理,扔出了一小把刀币,一枚玉佩。 就这些?你也太抠门了!我分明看见你那钱袋子里还有金叶子的!金叶子值一屋子人的脑袋呢!关键时刻怎么能这么想不开!黎小石使劲地朝偃炆递眼色,递得眼睛都快要抽筋了。 “你懂什么!给太多了,必会遭人怀疑身份。到时候你我谁也逃不掉。”偃炆用极低的声音道。 黎小石挠挠头,不递眼色了。 楚兵收拾了一地的财物,笑呵呵地打包起来。 另一个人指着地上的人说:“起来,搜身!” 他们真的说到做到,检验一下有没有人胆敢藏钱。这伙人,心也太细! 地上有一半是妇人,只得含着泪水,咬着嘴唇,让楚兵搜检身体。楚兵一边摸一边嘻嘻哈哈地调笑。 黎小石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偃炆,她果然没法再冷静下去,身体崩得极其僵硬,双拳紧握,银牙咬碎,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本尊绝不允许!” 黎小石又抽出匕首,把手按在偃炆的拳头上,轻轻捏住。“放心!” 那边正在搜身的楚兵,忽然叫嚷之声逐渐大起来,引得好几人一起凑过去,原来是发现一个姑娘长相十分貌美。 楚兵将那姑娘围成一圈,啧啧赞叹,同时上下其***笑不止。 那姑娘呜呜哭着,被逼到角落里,模样十分凄楚。 黎小石感到心头无名火腾腾地往上蹿,胸腔里一股热血抑不住地朝外涌。纵然院子里好几十个楚兵,纵然不清楚他们的战斗力,但他也顾不了许多,反正眼下无法再坐看下去!这帮畜生,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黎小石原本捏着偃炆的手一紧,举起匕首就要跃起,却反被偃炆握住那手。“你要干什么?!” 他回头,正遇上偃炆朝他使眼色,要他看柴房的门。 那门无人把守,楚兵都去调戏那姑娘了。若凭二人之力冲出去,再有几十步,翻出围墙,则天高地阔,楚兵也无可奈何。 黎小石一甩手,要走你自己走! 偃炆看看柴房门,叹口气,这头犟驴! 她靠前一步,将黎小石拉得更紧,凑近了悄声道:“急什么?再等等!” 黎小石愈加愤怒,还等什么?等生米煮成了熟饭? ------------ 二百五十章 智取 那边姑娘哭得越来越悲惨,楚兵之中有人说道:“喂喂喂!普通的也就罢了,这等国色,兄弟们是不是应该孝敬千夫长大人呀?要不然,大人怪罪下来,试问谁能担待?” 立马有人骂回去:“就你会拍马屁!” 可是骂归骂,却也无人再敢动手。 那人又说了:“押到偏房去候着吧!我这就去禀报千夫长大人。” 姑娘呜呜咽咽地被带走了。 那人对剩余的人挥手道:“好了好了,你们赶紧给我滚出这个院子,不许回来!要是敢坏了千夫长大人的好事,看我不砍了你们的脑袋!” 地上的人连滚带爬地逃出去,黎小石被偃炆拖着,夹在人流之中奔出了院子。 “只能智取!”偃炆一句话就把黎小石心头的火苗子压下去。 出了院子,走出二条街,黎小石急不可耐地问道:“怎么个智取法?” 偃炆却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冠,掸尘拂土,直把一身衣衫重新弄干净整齐了才罢休。 黎小石横在她面前:“你倒是说呀!” 偃炆斜挑起眼皮,皮笑肉不笑道:“方才我被你挡了,看不真切,那姑娘果真国色?让你也着迷成这样?大方果然风水宝地,人杰地灵。” 黎小石抽出匕首,提在手里,返身就要往回赶:“我还是冲进去算了。” 偃炆“哈哈”一声笑:“倘若现在里头的人是我,你待怎样?” 黎小石眉头一皱,娘的,这问的叫什么话,刚才为了不让那些人摸你,老子就快要跳起来拼命了!你不知道吗?还要明知故问! 偃炆看着他,点点头:“唔,自然会救护。好!本尊没有看错人!你有这份忠心,本尊甚慰!” 黎小石滴落二颗冷汗,忠心,忠心你个大头鬼! 偃炆似笑非笑:“可惜有勇无谋。走,本尊教教你,怎么让那姑娘逃过一劫。” 哎,这才算说在点子上,办正事儿要紧,说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黎小石正打算看偃炆有何高招,却见她仰起头在树下到处转悠,好像寻找什么。“那儿有一个!” 黎小石顺着手指看去,是一只蜂巢。 “去把它摘下来!”偃炆命令道。 黎小石忍住了心头十万个为什么,想来应该与那个高招有关,便脱下外衣罩住头部,爬上去,一刀砍断了蜂巢之尖。 啪!蜂巢重重地摔在地上,顿时像炸了锅,上百只蜜蜂从里头涌出。 偃炆早已脱下外衫,罩住头部,扔一条帕子给黎小石。“取蜂蜜来,涂在上面。” 黎小石走近蜂巢,用刀砍破,里面的蜂蜜淌出来,流了一地。蜜蜂见状,疯了一般乱飞乱撞,誓死找黎小石拼命。 黎小石虽然用布衫罩头,还是被叮了几处,瞬间就肿起老高。 这一叮一疼,他才明白偃炆的高招。“你不会是想要放蜜蜂去咬那些楚兵吧?” 偃炆冷笑一声:“愚蠢!你再不逃,楚兵没咬死,你就被咬死了!” 黎小石心想也是,他身上沾满了蜂蜜的味道,就算将蜜蜂引入那座院子,恐怕也得要与楚兵共归于尽吧。 他将蜂蜜涂满手帕,撒腿就跑,直跑出五六里,才把蜜蜂给甩脱。 小心地藏好那块手帕,悄悄地绕路潜回院子,偃炆果然在墙下等。“进去,把帕子给那姑娘,将蜂蜜涂于脸上便是。” 黎小石想想那场面,有点下不去手:“蜂刺有毒,蛰多了会死人的。她一个女孩子家,哪有我逃得快?她要是能逃,也不会被捉住。” 偃炆眼风冷冷,扫了他一眼:“心疼?” 黎小石抬头看看天,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把她蛰成一个猪头,是人都会舍不得。况且会出人命的嘛!高招太水了!还是冲进去算了! 偃炆啧啧摇头:“连飞蠓喜欢舔蜂蜜都不知道,你果真是从南蛮来的吗?” 飞蠓?这又是什么东西? “不会死人,顶多就是肿上几日。楚兵看她这副尊荣,还会对她有不轨之心吗?” 早说嘛! 黎小石爬上围墙,又爬上围墙边的古树,顺着枝丫跃到屋顶上,找到那间关人的偏房。 房外四个楚兵,剩下的人在院子里,相互看得见。 为了不惊动他们,黎小石只得试试揭开房瓦。 姑娘正伏在案上哭泣,听见动静,还以为楚兵又回来,惊恐地站起来,一手抄过桌上一个破旧烛台护在身前。 但没有人进来,顺着声音才抬头看顶上,发现有个人悄声道:“不要怕!我是来救你的!” 随后一方帕子从屋顶飘然落下,上面黏糊糊的。 “把这个涂脸上!” 姑娘探头一嗅,明白了,这是蜂蜜。她发了一会儿楞,两三日内,她这张脸怕是见不了人了。 这档口,黎小石倒是看清楚那张脸,果然倾国倾城。 姑娘心一横,三下五除二,将帕子上的蜂蜜统统涂到了脸上。不一会儿,就听得耳边嗡嗡直响,飞蠓的嗅觉极其灵敏,十里八乡都能闻到到这蜂蜜的香甜。 嗡嗡嗡嗡!这种通体黑色的米粒大小虫子,围绕着蜂蜜跳起快乐的大秧歌。 姑娘的脸简直成了飞蠓的盛宴,她强忍恶心,端坐不动。飞蠓的舔舐并不疼痛,只是有点痒,散去后好一会儿皮肤又多了一层热辣,痛苦异常。 但她拼命忍住用手去抓挠的欲望,这种小飞虫叮咬引起的过敏,虽然看起来十分瘆人,但实际上雷声大雨点小,只要皮肤表面不破,几日后自然便会消肿,不会留下疤痕。 “美人在哪里?我的美人!”一声淫笑传来,令姑娘浑身打一个哆嗦。 黎小石在屋顶上,手中紧按匕首,也不知道高招有没有效,不行的话还是得冲进去。 那楚兵的千夫长,笑容满面地跨进门来,陡一见到姑娘的脸,浑身打一个哆嗦! 只见那张脸,密密麻麻地鼓满了小小红包,乍一看,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妈的百夫长,生生将老子骗来,却原来是这么个丑八怪。看老子不剐了你!”千夫长骂骂咧咧地提刀出门去,门外的四个楚兵不明所以,纷纷进来看个究竟,一见姑娘的脸,也吓得浑身打一个哆嗦,避之而不及。 姑娘悄悄摸出门去,溜出院子,正遇上外面接应的偃炆,还有赶来的黎小石。 ------------ 二百五十一章 报答 三人本想要趁着楚兵没有回过神来,赶紧逃之夭夭,但听得身后“咴儿”一声嘶叫,是偃炆的坐骑,那匹挂满羽箭的枣红马。 正好物归原主! 黎小石蹑手蹑脚潜入马厩,解决了给马匹喂食草料的楚兵,三人解开那三匹马缰绳,骑上便走。 “拦住他们!”身后传来楚兵的呼喝。 他们终于反应过来了,姑娘的脸在几个时辰之内变换模样,搜柴房的百夫长自然心中疑惑,细想之下便明白有人施了诡计,立马带了众人来追,正好碰上黎小石等三人偷马。 偃炆搭箭上弓,回身连射,嗖嗖嗖嗖!楚兵应声落马,惨叫声连片,每一箭都射中眼睛。 剩余的楚兵心中一凛,便不敢再贸然靠近,但也不甘心放过,只稍稍离远了一些,仗着人多,乱箭齐发,要把三人射下马来。 黎小石箭术初成,小试了一把,结果却非常惨淡,十箭只中五箭,其余五箭要么因为马上颠簸而射向了天空,要么被对方轻飘飘躲过。 五箭之中二箭中肩,另外三箭中臂。楚兵彪悍,完全不当一回事,斩断露在外面的一截箭杆,不妨碍骑行。血腥味使他们红了眼,更加狂呼着反击。 黎小石见对方的羽箭如山洪暴发一样袭来,赶紧驱马跑在偃炆和那姑娘身后,挥舞一柄长刀,速度快得银光连接成一片,形成一道钢刀盾牌。只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羽箭纷纷被斫断枝竿,掉落在地。 三人连连催马,这才终于逃脱。 这一日天近擦黑,三人进得兴林城入住客栈,买了些衣服改头换面一番,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只是那姑娘的去留却成了一件尴尬之事,她说自己本是贫家女,父母早亡,靠溪边浣纱为生。这一次楚兵劫掠,幸亏黎小石相救才躲过一劫,否则自己下半生可能会受尽屈辱。 有心想要报答恩情,奈何身边没有任何财物,只能侍奉在左右,为奴为婢,希望黎小石不要嫌弃。 黎小石呆了,靠,这不是玛丽苏电视剧里的老套桥段吗?接下来呢?是不是顺理成章地主仆相恋? 偃炆一丝邪笑含在嘴角,打趣那姑娘道:“本公子与黎小石一同救了你,怎么不见你谢我,以身相许呢?” 她出门之时也是男装打扮,比起黎小石来,更显俊俏白净。 此话一出,姑娘瞬间涨红了脸,头低到胸前去,话声如小鸡啾啾:“奴家,奴家拜谢这位公子救命大恩。只是,只是奴家并无分身之术,还望公子见谅。况且奴家并非说要……要以身相许,公子见笑了。奴家为黎公子斟茶奉巾三年,自当来报这位公子大恩。” 偃炆伸出一只手掌,盖上姑娘的小手:“实不相瞒,黎小石只是我府中一名家丁。你若是愿意,可以不做奴婢,做我的姨太太如何?” 姑娘双颊羞得通红,满面红包尚未褪去,这模样更是恐怖异常。 亏得偃炆是个女人,才能忍下恶心,将这肉麻之话说出口。 黎小石见那姑娘一双小手在衣襟上搓过来,又搓过去,直把那条布裙生生搓出了十余道褶子,实在看不下去,“哈”一声笑道:“早就听说,达官贵人多有断袖、龙阳的癖好,没想到这位今日活生生撞见两个女断袖。” 那姑娘一听,顿时愣住了,再从头打量偃炆,确实生得眉清目秀,不见胡渣,却多了二个耳洞。“原来你……” 偃炆瞪了黎小石一眼,低声道:“放肆!” 黎小石被她一瞪,心里突然有些吃不准,这厮不会真有特殊的性倾向吧? 回想国师府中,能够近身伺候的都是丫鬟奴婢,而没有什么俊秀小生。起先不在意,现在想想,堂堂国师私下里有个把面首,也很正常。人家老大夫六十岁还是迎娶美娇娘呢!除非是她不感兴趣。 “额……麻烦问一下,你生气是因为我开的玩笑坏了你的好事,还是仅仅因为我开你的玩笑?” 偃炆低头徐徐品茶,不高不低,不冷不热,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黎小石,我看你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黎小石看着那张冰冷的脸,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又一次浮现,心头苦笑,当然知道,我就是你豢养的一条家犬!说我是家丁,已经是抬高了身份! 作为家犬,自然用不着关心主子的性取向问题,那是亲友爱人,至少是熟人,才应该关心的。 黎小石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将过于向偃炆靠近的身子拉回来,点头道:“我会记得。” 偃炆咽下一口茶:“唔,很好。” 那姑娘十分惶恐,本来觉得这二人之间亲密无间,至少刚开始是这样,但陡然氛围突变,觉得缘由自己而起,心里十分惭愧,竟扑通一声跪下,眼中潮红:“二位恩公,事情皆由奴家而起,奴家愿意任由恩公处置,甘愿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黎小石默不作声,眼角余光瞧着偃炆。 偃炆此时却没了打趣的性质,只觉得有些厌烦,挥手道:“我府上不缺奴婢,也不图你报恩,你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 说完拂袖站起,晃到街上去了。 黎小石扶起姑娘,劝道:“你看到了,我只是一个家丁,就算你要给我端茶倒水,我也没有福分消受。我这里有一点点钱,是省下来的月例银子,你拿去投奔个什么人,或者谋个什么差事去吧!” 姑娘眼里泪花闪烁:“这,这怎么行呢?我不能拿。” 黎小石硬塞到她手里,笑道:“反正我不久之后,就会被她送去一处地方,多半有去无回,这些钱也没啥用。” 一边说,一边想起偃炆的“不害国人,可害外族人”的计划,笑了一半僵住,脸上渐渐苍凉。 姑娘细细看他的神情,道:“既然如此,恩公为什么不离开,而是仍然要跟着那位女扮男装的小姐,眼见她亲手将自己送上思路?可是跟奴家一样,受了她的恩惠必须报答?” 黎小石被勾动心思,不禁长长叹息一声。 ------------ 二百五十二章 以身相许 眼前的姑娘虽然面目仍然不消红肿,可声音婉转,心地纯良,令他不自觉放下戒备。再者,长久以来对戚琪和偃炆的心结郁积于心,无法排解,十分不快,今日遇上一个陌生人,竟有些不吐不快了。 “一半是因为那地方虽然凶险,可也有一些机遇。另一半,则是因为一些私人的原因,只因她……她的模样实在与我的一个故人十分相像,让我舍不得离开,总是想着就算能多看见一天也好吧!” 姑娘低头噗嗤一声笑了,道:“让奴家猜猜,恩公的那位故人,想必与恩公渊源不浅。” 黎小石挠挠头,如实回答:“对,是我女朋友。尽管她生前,我从没有承认这一点。” 说到这里,又是一丝苦笑。 姑娘眼中流出悲戚:“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奴家也曾经历过。恩公如此长情,那位故人的在天之灵,该当十分欣慰。” 黎小石抽出靴筒里的匕首,对红宝石道:“戚琪,你欣慰吗?” 红宝石中人影扇动:“呸!人都死了,你才来这一番马后炮!” 姑娘惊叫一声,手抚着胸口一屁股坐到地上,手指点着匕首,嘴巴里“这”了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黎小石一笑,拉她起来:“不好意思吓到你了,这只是江湖戏法。主子无聊的时候,经常叫我变戏法逗她玩的。” 姑娘却站不起身来,脸色越发苍白,双手捂住心口,一个字也说不出。 “怎么了,摔痛了?还是心口疼?不会是心脏病吧?我真把人心脏病吓出来了?”黎小石慌乱地将她扛起来,平躺在床上,呼唤店小二,去请了个大夫。 大夫诊过脉,笑道:“官人莫急,娘子只是害了心下痛,待小人开几副药方子,按日服下便会好转。” 黎小石按了按自己心脏下方的地方,是胃病啊!不是心脏病。敢情是因为家中贫穷,饥一顿饱一顿,饿出来的。 付过药钱之后,赶紧又去点了一些饭菜,喂那姑娘吃下。 姑娘眼中含泪,又悲又喜,跪在床上扣头,又说了一大番想要为奴为婢,谢恩报答的话,脸上表情之坚决,好像今日不答应了她,明日她就会投湖自尽去。 黎小石回想之前在屋顶上往下一望,见到那一幅沉鱼落雁之色,心中有些犹豫,再听她恳切之辞,不禁有些飘飘然,心下一横,要不然收了她吧!管她是做奴婢,还是以身相许呢!或者是先做奴婢,后以身相许?不不不,暂且还是认为她只是想要做奴婢吧!阿弥陀佛,戚琪,你在天之灵,看见我孤孤单单飘零在古代,想必也会同情的吧?有个人照顾我,想必也会同意的吧? 于是热情地扶起那姑娘,故作矜持道:“既然姑娘一定要这么做,我生硬拒绝,好像也有点不近人情,是吧?” 姑娘眼中露出一丝光芒:“那么,恩公是同意了?” 黎小石羞涩地,慢慢地点了一回头。同时,心中有一点点小小不安,刚刚还被对方夸赞过长情,一转身就接受别人投怀送抱,这怎么好像是打自己的脸呢? 不不不,人家不是投怀送抱,是报恩,是单单纯纯,实实在在地想要做奴婢伺候自己! 恩,这么想就对了。 黎小石这忸怩作态的样子,倒好像自己投怀送抱,给人做了一回地下情人! 他这边厢刚刚完成思想斗争,那边厢姑娘已经写好了一张字帖,上面是自己的姓名、小字,生辰八字,交给黎小石,这就算是入了黎家,做了奴仆。 黎小石郑重其事,而又喜滋滋地打开那字帖,眼前突然一黑,什么什么?西施! 这姑娘名字叫西施!娘嗳!是那个“艳色天下重,效颦安可希”的西施?!是那个“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的西施?! 啊,对了对了,她说了是浣纱女,也有心下痛,一切都符合! “只是万万没想到啊,没想到!”黎小石痛心疾首,狠狠抠自己的太阳穴。 西施连忙上前,双手绕过黎小石的脑门,给他按摩太阳穴,俨然已是奴婢的架势。 黎小石慌忙起身:“这怎么敢,怎么敢?” 西施很奇怪,又怎么了?“公子不是头疼吗?我给你揉揉啊!” 黎小石忽然把那张字帖一撕两半,讪讪笑道:“刚才我鬼迷心窍了,我实在不敢有负故人,希望你能体谅。银两你拿着,一定会用得着的。因为你距离飞黄腾达,还有一段时日呢!” 西施呆了:“公子你在说什么,飞黄腾达?” 黎小石挠挠头,心中一急,分寸有点乱,这不,说漏嘴了。 只好把话圆下去:“我会戏法,也会粗略算一算卦,姑娘你是人中龙凤,命中富贵。就算跟了我,也留不住。” 说一半住了口,叹一口气,心中道,况且我也不敢留呀!人中龙凤,也是红颜祸水,虽说吴国被越国所灭,西施不是唯一原因,但是毕竟也有美人计的一分功劳。明知如此,还牵连其中,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历史就是历史,要是动了其中一环,万一历史改变轨道行迹,几千年后,会不会连黎小石这个人都不存在了呢? 不值当,不值当!天底下貌美的女人多了去,比如偃炆就不错啊,虽说比西施薄了几分神韵。 恩?怎么又扯到偃炆身上去了?晕!黎小石捶捶自己的脑袋,还是贼心不死啊你! 西施见黎小石又是叹气,又是捶胸,又是顿足,一副半疯半癫的模样,觉得自己真是命苦,好不容易恩公肯收留自己,现在看起来又要反水。 果然,黎小石匆匆忙忙留下钱就逃走了,也不管西施颠着刚刚病愈的身子,在后面追了一段路,直到实在追不上才作罢。 偃炆在院子门口碰上冲出来的黎小石,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笑道:“怎么,做了什么亏心事么?莫不是……” 朝院子里的厢房看上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凌厉的笑:“莫不是你对那姑娘用了强?” 黎小石来不及细说,怕西施追上来,一把拉过偃炆的手就跑。 偃炆狠狠甩脱他的手,这厮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黎小石牵了二匹马,二人一路出了兴林城,这才说道:“刚才你叫那姑娘哪里来哪里去,没有允许她入府,我哪儿敢收留她?这才逃出来的。” 偃炆冷笑一声:“谅你也不敢!那姑娘的骨相,绝不会是寻常人家女子,国师府池子太浅,容不下她。” 黎小石感慨,何止国师府,整个有巢国都容不下。她将会是吴王宫的宠妃,越国兴衰成败,系于她温香软玉樱桃小口之中。 ------------ 二百五十三章 百炼龙眉刀 二人一路往回走,自兴林城后,再没有像样的市镇,所到之处民生凋敝,萧条瑟缩。楚兵的踪迹越来越频繁地出现,有时候他们刚刚洗劫过,有时候他们正在来洗劫的路上。要么就是吴兵,并没有比楚兵好多少。 偃炆看着边境线上破败的农舍,荒芜的农田,还有越来越多的楚兵,心中渐渐焦虑起来。 越国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边境更是成了一道窗户纸,就差楚兵一个拳头将其捅破。再往前走,不过二百里地,就是秃鹰岭,翻过之后便是有巢土地。楚兵的铁骑,毫无遮挡地在这里纵横来去,毫无屏障可言。 “驾!”一队人马朝二人奔来,是燕三娘、郭玉、卫弘等人。 临近偃炆座驾,燕三娘飞跃下马:“国师!这一带楚兵经常出没,下官担心国师安危,特前迎接。此行一切顺利吗?” 偃炆点头:“唔,一切安好。我走这几天,有什么事吗?” “楚国军队在景同一带集结,大约二三万人马,战车几百乘,名为演兵。目前不知道楚军真实意图,下官已经派人前去查探。” “景同?” 偃炆皱眉,那是楚国边境临近有巢的一片开阔河谷,他们在那里集结军队,东可击吴国,南可扫有巢,退可入莽莽森林,将军队化整为零,就地隐藏。 不过,几百乘战车,几万人马,从数量上倒是不足为虑。 而且大战之前,进攻方一般都会事先下战书,以显示自己君子风度,达到名正言顺出战的目的。不过话虽如此,另一方如果没有事先做好战略部署,难免陷入被动和仓促。 这样看来,最好还是有个准备,另与吴国互通有无,看看能否得到什么消息。 “驾!”她一抽马鞭,冲向秃鹰岭。 黎小石瞟一眼燕三娘,她的马鞍上斜挂着一柄长马刀,虽以刀鞘遮刃,但是从绿鲨皮刀鞘,以及错银龙吞口上繁复的花纹来看,这似乎不是一柄普通的刀。 燕三娘犀利的眼神也在瞪着他,满是不屑和不甘。 黎小石读懂了她的眼神,这一趟来接偃炆,她自然知道黎小石跟在偃炆身旁,便带了一柄称手的宝刀,想要一雪前耻。 黎小石眼中一笑,爷爷随时恭候。 入得国师府,偃炆匆匆更衣之后,便进宫面见王上。燕三娘、卫弘和郭玉自然留在国师府等候消息。 “喂!”偃炆前脚刚走,燕三娘便冲黎小石吆喝开了,“敢不敢再比试一场?” 黎小石喝一口茶水:“等你半天了,现在才说!” 燕三娘心中憋一口气,走到院子中央,亮出兵器。顿时一道寒光破出刀鞘,直逼双目。刀背厚实,一道银龙血槽穿过,既保证了刀刃的轻便灵活,也能在硬接硬抗之时,不至于当中断裂。 刀刃极薄,顶端斜断,线条凌厉,因此出现了二个锋利的刀尖,比平常弧度上翘的刀多了一个尖,无论是挑,还是刺,凭空多了三分杀伤力。 黎小石赞一声:“好刀!” 燕三娘“哼”一声,道:“此乃百炼龙眉刀,销铁断金,无坚不摧。”随即立一个朝天刀势,呼喝着朝黎小石劈来。 二刃相接,黎小石只觉手中一沉,对方的刀力沉千钧,压在刀面上犹如泰山压顶,轻易不得翻转。 黎小石心知此刀确是神锋,平凡刀剑无法匹敌,立马改变策略,刀随身走,想要以灵活的身法弥补兵刃的不足。 燕三娘本来武功不弱,上一次在演武场吃了亏,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轻敌,没想到黎小石在短时间能取得大进步,因而今天便存了一百个小心。 但她还是暗暗吃惊,黎小石在武学上一日千里,无论身法、招数,都与初见时那个只懂拳法的小子大不相同了。早就听说国师府演武场,收藏许多古武孤本秘籍,看来这小子是得了便宜。 黎小石灵活进攻,往往一招之内隐伏数个后招变化,燕三娘仗着兵刃威力,一概视若不见,横刀硬砍,将黎小石的后招变化统统切断。 短兵相接,电光火石,百炼龙眉刀所到之处,摧枯拉朽,不过数十招功夫,将黎小石手中兵刃砍了十几个缺口。 砰!黎小石手中兵刃最终断成两截,瘫痪在地。 “接着!”卫弘将随身所带的两把流星胆抛给黎小石。 燕三娘瞪一眼卫弘,你小子,什么时候吃里扒外了? 卫弘咽下一口水,微微耸了耸肩,你不是要比试吗?总不能让对方手无寸铁跟你打吧? 流星胆是流星锤的一种变形,外似圆鼓,有突出尖刺,内里空心,木杖从中穿过。 因为并不上战场,不需要使杀伤力更大的实力铁锤,所以平时行走,卫弘更愿意带这种轻便的流星胆。 饶是如此,它的重量也有普通刀刃的五六倍,没有超强臂力,万万不能挥洒自如,好在黎小石在演武场上尝试过数十种兵器,流星锤不在话下。 流星胆耍起来风生水起,大开大合,燕三娘一连十几招被压住风头,躲避不及,她没想到现今的黎小石,不仅刀法好,连各种奇怪兵刃都能耍得开。 黎小石一招来鹤清泉,以左胆横空,阻断百炼龙眉刀的来势去路,紧接着一招七星落长空,以右胆凌空劈下,直取天灵。 燕三娘身形后翻,欲闪身避让,黎小石的七星落长空,瞬间变化成泰山十八盘,斜刺里抖落右胆,照准了心口打去。 燕三娘想要回刀相护,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她咬牙横刀,以刀锋硬砍流星胆。砰!只听一声重响,流星胆被砍成二瓣,如一只切开的西瓜,掉落在地。 黎小石傻眼,这刀,真是无敌了! 照这样打法,就是二个黎小石围攻,也不一定能占到多少便宜。“有本事,你放下刀,我们比试拳法。” 燕三娘立刀冷笑:“国师说过,‘刀无好坏,人分高低’,你输了就是输了。” 黎小石虽不服气,可是心中对那柄百炼龙眉刀万分渴慕,便换了一副笑脸:“要我认输也可以,你的宝刀借我耍几天。” 燕三娘收刀入鞘,断然拒绝:“不行!这是我燕家祖传宝刀,寻常人难得一见。今天要不是为了跟你比试,我不会带在身上。” ------------ 二百五十四章 偃炆的计划 “郭玉!你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黎云云快步走来,笑着当胸捶了郭玉一拳。 “告不告诉,反正你都会知道。这不来了吗?”郭玉知道,黎云云在国师府活得无比滋润,现在是国师座下的得力干将,王上面前的红人。 “那倒是,咱们三个,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心有灵犀嘛对不对?”黎云云朝他飞了一个笑笑的媚眼。 回头对下人们吩咐:“快准备准备,好好招待这几位贵客。国师一时三刻怕是回不来,我们正好喝几杯,叙叙旧。” 燕三娘在一旁撇嘴道:“麻鸡扮凤凰,国师不在,充什么主子!” 黎云云笑道:“哎呦,我怎么没看见少司马站在这里呀!怠慢了。不过,少司马你原先也不过是国师府的一员洗马,哪里又比我高尚呢?” 燕三娘恨不得挥刀砍了她,只怕血溅国师府得罪了人,忍下气道:“我在沙场浴血奋战,用性命挣得当今爵位。像你这样只知道酒池肉林,醉生梦死的人,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 黎云云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战争年代军人是吃香没错,可是和平年代,不能靠武力解决问题,国际关系,贸易往来,经济政治争端,哪一个不是靠谈判磋商?有时候酒桌上几句话,就能为国争利,保住成千上万将士们的性命,知道吗?” 燕三娘恨恨盯着她,作为一个武将,无端地总是对黎云云这样的人心怀怨愤。“你这番话,尽可以对楚王吴王去说,希望他们能够听你的循循善诱,化干戈,止战乱,免生灵涂炭!” 郭玉哈哈笑着说道:“打了一场,又说了半天,你们不觉得累吗?站在这里聊天不好吧?黎云云,你不是说款待我们吗,走走走,喝酒去喝酒去!” 几人被他连拉带拽,这才停了舌战,一上酒桌,二个女人自然又是一番比拼,不在话下。 偃炆直到日薄西山才回来,神色凝重,心事满腹。 回来后径直与燕三娘一同入书房,一谈就谈到半夜。 接下来一连数日,黎小石没有再见过偃炆,因为她就没有出过书房。形形色色的人进入书房,又出来,川流不息,那里好像成了一个阵前指挥所。 第三日偃炆步出书房,进了演武场,同老汉在内室商议了半日,将黎小石、禾二和金大头三人叫来。 偃炆低头喝着茶,老汉对三人道:“国师决定,不日将你三人送入吴王宫。吴王夫差好武,宫中演武士比歌舞伎还多,你们入宫后若能力敌各方高手,自然会受到吴王器重。” 黎小石算算日子,距离半年的期限还有不到一月,不知道偃炆是忘记了约定,还是故意无视约定。但一定要拖到一月之后,仿佛也没有那个必要。他自认为进步不小,同行的禾二与金大头,水平其实在他之下,。真正能与他匹敌的童余,反而不在内。 童余和他一样,都不是有巢国人,按照当初老汉的说法,“其心无可甄别”。送入吴王宫,背后代表的就是有巢和偃炆,出了岔子,自然将有巢和偃炆连坐。不知道为什么,偃炆选了他,而不是童余。 粗粗一想,黎小石就明白了,他比童余更利于控制。因为郭玉在少司马府,黎云云在国师府,二人都是黎小石的同伴,相比童余孑然一身,黎小石自然是属于有把柄的一类。 偃炆放下茶杯,对金大头与禾二道:“你们先下去吧,黎小石留下。” 待二人离去后,她开门见山:“半年之期未到,你可愿意?” 黎小石挠挠头,好歹半年中托你的福,学了那么多平常人得不到的上乘武学,有这份人情在,怎么能开口拒绝?“我猜,你主动打破约定,是不是因为这一次楚国演兵,事出突然,所以不得不提前送我去吴王宫?” 偃炆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聪明的人。“不错。根据线报,楚国在景同集结的兵力大幅增加,很有可能进攻凰城,王上欲向吴王求援,命我备些谢礼,你们三个是其中之一。” 老汉却有些不高兴:“当面称呼国师,不得用‘你’,竖子无礼!你进了吴王宫,也是这般没规没矩吗?若是如此,料你走不了半步,就被砍了头去。吴王却不是国师,这般好说话!” 黎小石自知老汉全为自己着想,心虚地低头承认错误。 偃炆笑着呷了一口茶:“这一路去越国,他都是这样口气,本尊也都习惯了。此次去吴王宫,本尊给你一个任务,你记住。演武之时,不得用全力,使五分藏五分,韬光养晦,静待时机,方见奇效。明白吗?” 黎小石有点发怔,不明白。虽然自己不是有巢人,但是走出国门,代表的就是有巢,让人看到这种水平的有巢武士,好吗? 偃炆还是那副举重若轻的样子,对这个奇怪的任务却不加以解释,轻飘飘起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以后你就会懂了。” 见黎小石还楞在那里,老汉把门关好,回身走入书架,从最里层最高一格博物架上,取下一个素色锦盒。 那锦盒黎小石曾经翻到过,却因为外加了一把小小铜锁,不得打开。他问老汉讨要钥匙,说国师允许翻阅所有武学书籍,老汉却横竖不给,说这里面不是武学书籍。 今日他用随身携带的一枚小小钥匙,打开铜锁,从锦盒里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放在手中看了许久,才递给黎小石。 封皮早已陈旧不堪,上书《采咽华精经》五个字。 这是什么? “三皇五帝时期传下来的内家心法,古人擅长采咽者,久可成仙。”老汉说。 黎小石咬住嘴唇,没让自己笑出来。他尊敬大师傅,不敢轻易开他的玩笑。 老汉又说:“但是这种内家心法,并不适合所有人,毫无内功根基者不行,别家内功修为深厚者也不行,相互冲突,反而有损修炼者身体。我那日探查你的内息,心中就想到了这本经书,今日赠与你,权当老夫为你送行。” 黎小石弱弱地问道:“真的能成仙?” 老汉有点尴尬:“这个……只是传说。既是仙家修炼的心法,那么总要这样说的,哈哈。” 黎小石又咬住了嘴唇,“哦”一声,好吧。虚假广告,看来自古便有的,心下便不把这本册子放在眼里。 ------------ 二百五十五章 入吴王宫 回到下房,郭玉和黎云云已经等候多时了。 黎小石一进房门,郭玉就迫不及待地说:“燕三娘那把祖传的宝刀你见识了,厉害吧?怪不得燕三娘人称‘有巢第一刀’,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黎小石一愣,原来“有巢第一刀”不是说燕三娘的刀法,而是指她的那把宝刀。切! 黎云云问道:“你要去吴王宫的消息我早就听下人说了,巴巴在此等你,你怎么这半天才回来?” 黎小石取出那本经书:“喏,大师傅给的。” 郭玉翻开来,一个字一个字读去: “太阳之精,太阴之华,二气交融,化生万物。古人善采咽者,久久皆仙。 其法秘密,世人莫知。即有知音,苦无坚志,且无恒心,是为虚负,居诸而成之者少也。 其所以采咽者,盖取阴阳精华,益我神智,俾凝滞渐消,清灵自长,万病不生,良有大益。” “哇塞!万病不生,百毒不侵,金刚护体,如来转世啊!”读完,他大为惊叹,还自动为经书加上了这些说明。 黎云云抱着肚子大笑:“我看你是邪教教主转世吧!这种骗人的鬼话,谁会信啊?” 黎小石把经书夺回来:“好歹是大师傅给的礼物,人家在演武场当差,薪水不高,送不出像样的,有这一本经书,情义也到了。你们呢?啥都没有,还在这里瞎咧咧!” 郭玉摊开双手:“他好歹有薪水,我一分钱也没有,哪里送得出?这得问黎云云,她现在是有钱人。” 黎云云“切”一声,不过对于这个称呼还是乐滋滋地受了。随后取出一件闪耀暗金色光泽的背心。 “这可不是一般的背心,这叫秘金甲。那回我陪同王上宴请桐国使节,遇上一个酒中高手,喝得我大醉一场,七天下不了床。不过那人比我还惨,听说半个月之后就挂了。王上很高兴,赐给我这件背心,据说是由秘金炼成八百个金环,相接而成,虽然非常坚韧,可是你掂量掂量,却轻得很。我寻思这东西好是好,可对我来说不实用,我又不上战场,就转送给你吧。” 黎小石一见,很感兴趣,连忙拿过来细看,果然入手不沉。上面的金环细密紧扣,看起来非常结实。 将秘金甲摊在桌上,刷一下抽出刀刃,照直砍下。铮!一声脆响,虎口被震得发麻,秘金甲毫发无伤!“真是一样宝贝!你舍得给我?” 黎云云得意地笑道:“咱俩谁跟谁啊!” 郭玉有些眼馋:“喂喂,你这么大方,兜里还有什么宝物,也分给我一点嘛!咱们仨,谁跟谁啊!” 黎云云点着他的太阳穴:“你整日里好像巴儿狗一样,跟着那燕三娘,现在知道来讨好我了?” 郭玉撇一撇嘴:“我跟着她,是混一碗饭吃罢了。现在又没有人下海捕鲸,我干不回老本行,不给她打工就饿死了。” 好说歹说,黎云云就是不肯送他礼物,弄得郭玉又气又急,非要问黎小石要了这秘金甲去。 黎小石哪里肯,这回去吴王宫,正好可以借这东西护身,便着急忙慌地要将秘金甲穿到身上,郭玉直接上来扯衣服就抢,黎云云上前阻止,三人扭作一团。 第二日天刚大亮,黎小石同禾二、金大头一起,乘坐偃炆的马车离开有巢,向吴国都城姑苏进发,五日后进入吴王宫。 相比于有巢王宫,吴王宫更为巍峨宏伟,大气磅礴。 就是在这座王宫里,出了一位吴王阖闾,任用伍子胥、孙武等一批历史有名的文臣武将,与强邻楚国交战,五战五胜,攻克楚国都城郢都,迫使楚昭王出逃,成为长江以南最强大的诸侯国之一。 继任的吴王夫差,更是继承父志,追击越国,一举俘虏越王勾践,将吴国推向江南最强国的地位。后又北上挺进中原,歼灭齐国强军,从晋国手中夺下霸主地位,与其它诸侯强国歃血为盟。 虽然通过高中历史课本,黎小石知道夫差最后的下场很惨,反被勾践所杀,吴国随之灭亡,土地被越国吞并,然而历史的车轮还在慢慢向前滚动,吴国现今的国力,远非楚越二国所能比肩,吴王宫一派江南霸主的气势,身入其中,令人不自觉地敬畏三分。 但是偃炆和黎小石等人并没有被带入雄伟的议事大殿,而是绕过重重殿堂,进入了吴王宫的后花园。 “吴王至今不肯出兵襄助有巢,是以不愿在文武百官面前,正式接受王上的谢礼。”偃炆嘴角冰冷,避过前头引路的宦官,回头对三人说,“因而你三人行事一定要万般小心,切不可被拿住什么小辫子,遣返回国。” 一阵丝竹管乐之声传来,曲径通幽之处,一个牡丹园子展现在众人眼前。长江以南的气候并不特别适宜栽种牡丹,可这里的花儿却开得异常美艳。 但与花丛之中的人相比,花朵只能黯然失色。一个个粉雕玉琢,明眸皓齿的美人儿像花蝴蝶一样,在花丛之中轻舞翩跹,看得人眼花缭乱。 园子中央放一张长榻,周围五六个宫人举扇遮阳引风,上面那人便是楚王了。 花团锦簇,美女如云,他脸上却没有一丝快慰之色,只是漠然地看着前方出神。 为偃炆等人引路的宦官刚要上前禀报,令一个宦官已经捷足先登,递了一本奏章上去。 吴王打开奏章,一路看下来,神情顿时激昂起来,眉宇之间逐渐舒展,一拍扶手,叫道:“好!粮草筹备如此顺利,北进中原的计划可以往前提一提了!此事办得着实不错,尔等皆有赏!” 递奏章的宦官,打扇子的宫人,还有跳舞的宫女,全都跪下来谢恩,牡丹园子里黑压压跪满一地。 引路的宦官回头一笑,顶着尖细的嗓音道:“国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会儿大王心情甚好,您去见他,必定心想事成。” 偃炆勉强勾起嘴角,心情却低落到极点。她怎么会不知道,吴王不肯出兵襄助有巢的缘由,就是因为打算集中优势兵力北进中原,同时也不愿被楚国纠缠,拖入有巢混战的泥潭无可脱身。 现在看来,带黎小石等三人进宫,达成目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幸而,她一向做事周全,除此之外还有计划二可供选择。 ------------ 二百五十六章 再见西施 宦官推一推偃炆:“国师,国师!大王叫您哪!” 偃炆匆忙带了三人上前跪伏在吴王跟前。“下官叩见吴王。” 吴王笑容满面,单手扶起偃炆:“国师近来越发风姿绰约,寡人这个牡丹园子,并园子里的美人,与国师相比,只能是乡野村妇罢了。” 偃炆哈哈干笑,作为女人,受到别人对外貌的恭维,理应开心,可她是国师啊国师,拿来与跳舞宫女作比,吴王你是有意的吗? “大王见笑了,下官殚精竭虑,为大王挑选得力武士,还望大王喜欢。” 吴王往她身后一瞟:“哦?” 看到禾二、金大头、黎小石三人皆生得肩阔腰圆,威风凛凛,点了点头:“不错!尔等若能使寡人开颜,寡人重重有赏。现下去演武殿,寡人随后便到。” 偃炆正要谢恩,又有一个小宦官走到吴王跟前:“大王,越国大夫范蠡求见,并带来八位美姬,说是要献给大王。” 黎小石心中一动,回头望去,在牡丹园子外,石子路一侧,正有一行人等候在那里,一个男子打头,后面八个女子,其中一人看起来十分面熟,便是那西施了。只见她脸上的小小红包早已褪去,一张小脸白璧无瑕,美目灵动,顾盼之间流光溢彩,真是绝代佳人。 她果然进了吴王宫。 不知怎的,黎小石心中浮起怅然,美人英雄,倒也千古绝配,可惜面前这位吴王却是亡国之君,西施的命运想必不会平顺。倘若当初……当初真带了她远走天涯,又会如何? 呵呵,黎小石心中一笑,这样的假设,也只有脑中想一想罢了。得不到的东西,他会想一想,但也仅仅是想一想罢了。早年间在高中,遥遥望着走廊上飘过的谢薇薇,他是这样的心思,而今也是如此。 “好!不错!”恍惚间,闻得吴王一阵大笑,范蠡已经将八位美女带到吴王面前,吴王显然非常开心。 八人都是天姿国色,尤其西施与郑旦二人,一个娇柔温煦,弱柳扶风,一个英姿飒爽,高挑挺拔。 吴王将二人牵引到身旁,同在长榻上坐了,一手搂着一个肩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真正春风得意。 范蠡恭维道:“大王喜得双姝,可喜可贺。这二位美姬,郑旦善剑,西施善歌,可为大王助兴。” 吴王本是好武之人,听了很感兴趣,当下命人拿来一柄佩剑,镶满珠玉,交于郑旦。 郑旦落落大方地接了,移开脚步,如行云流水,将剑法耍得可圈可点。 吴王不停点头,一套剑法终了,抚掌称赞,将佩剑赏赐给了郑旦。眼角余光瞥见偃炆一干人站在角落没走,心头有了主意,笑道:“来来来,国师,你手下的武士,可敢与寡人的美姬一战?” 偃炆一愣,这也太扯了!随便一个禾二,当下便能砍了郑旦的头颅去,怎么战? 无奈不能扫了吴王的兴致,便随便点了黎小石的名,轻声叮嘱道:“摆摆样子即可。” 黎小石一百个不愿意,那就是要放水喽!输给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子,以后在吴王宫还怎么立足? 他本在人堆里,现在一站到吴王面前,一旁的西施登时睁大了眼睛,没想到黎小石也进了吴王宫。 宦官交给他一柄剑,郑旦娇叱一声,举剑刺来! 黎小石轻轻格开,刀刃一碰,力道一试,数招之下,他就明白,对方根本就是花架子。可那讨厌的吴王还在一旁叫道:“怎么样,寡人的美姬厉害吧?!” 黎小石小心应对,只守不攻,可那郑旦却不乐意了,柳眉一竖,叫道:“若不进攻,可是看不起我这弱质女流?有巢的武士也太傲慢自大!” 黎小石冷汗直流,姑奶奶,你激将的本领比剑法高了去了。 只得打起精神进攻,因不敢使上全力,只用了二三分,可又不敢让郑旦看出来隐藏了实力,免得对方又嫌自己傲慢,当真比在演武场与高手对练,要辛苦得多了。 那郑旦却不领黎小石的情,招招用尽全力,使出浑身解数,定要占领先机,在吴王面前讨得好处。冷不防一剑刺向黎小石的咽喉,只差不足一寸。 对这一剑,黎小石早就看在眼里,心中有数,只待对方剑至,便回身侧避,以手中剑斜挑对方下腹,逼迫对方回剑护身。 剑招还没拆解,忽听耳边传来一声惊呼,脚步声杂乱,有宦官在叫:“快传太医,美人晕倒了!” 二人收剑站起,才知道西施晕过去了。 她对剑术一窍不通,只看见郑旦的长剑直逼黎小石的咽喉,惊恐之下一口气没喘上来,竟软软地倒在地上。 吴王还以为西施娇弱,看不得有人舞刀弄枪,可见同样是美人,郑旦和西施分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类型。 他将西施放在长榻上,命人将长榻抬进内殿去,让太医诊治,一干人匆匆忙忙便离开了牡丹园子,舞剑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黎小石有些发愣,好端端的,怎么就晕倒了? 偃炆笑着对他低声道:“美人见心上人遇险,一急之下晕了。可见是个情种。当初要是带她走,何至于今日?可叹可叹!” 黎小石心内五味杂陈,面上还要做出无所谓的姿态,却不知偃炆何等聪敏,早就了然于胸,还要再讥讽一番,却听引路小宦官来说:“各位请随奴才去演武殿吧。” 这才止了话头,将黎小石等人送去演武殿。 黎小石进了演武殿,这一日吴王却没有来,听说他忙着宠爱郑旦和西施,以及其他六位美姬。 演武殿中还有其他多位武士,有一些是越国战败的俘虏,也有一些是桐国、颛臾国等小国进贡。管事的是个太监,长了一双老鼠的小眼睛。 吴王久久不来,演武殿众人无事可做,但那老鼠眼睛管得特别严,把每人禁锢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许到处走动。 黎小石觉得非常无聊,摸摸身上,只带着老汉赠送的那一本《采咽华精经》,其他无书可看,只好翻开来打发时间。 ------------ 二百五十七章 修习采咽术 按着书上说的办法,他坐在地上,默对月华,今夜月色皎洁,天朗气清,正适合吸取太阴的精华。 闭上眼睛,调匀鼻息,细细地吸入光华,合满一口,闭息凝神,慢慢咽下。运转体内气息,调顺意念,将光华送入中宫,这就完成了一咽。 但黎小石细细品味,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远不如呼吸吐纳之法,顶多也就是一种气功吧。 再看书中写以七咽为一轮,每一日一夜须修炼七轮,月圆之夜双倍,心想反正闲来无事,且再咽一咽也无妨。 第七咽之后,刚刚完成一轮,细细体察胸中气息,好像觉得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中宫之内似乎出现一缕极小的热流,上下涌动,但是不可捉摸。 黎小石觉得有点意思,顿时来了精神,继续修炼余下的六轮。 待一夜过去,修炼满七轮,他只觉疲惫不堪,浑身上下酸痛无比,竟好像干了一夜的重体力活儿。 但中宫之内那股热流却明显增强不少,小小的热流已经比较稳定,能够随着一呼一吸而上下轻微浮动。 虽然不知道这热流到底有什么作用,但黎小石还是觉得,也许这本书并不像自己原先想的那样,一无是处。 这边厢吴王宫中日子过得风平浪静,那边厢有巢国内,偃炆却是度日如年。 楚兵在景同的数量已经达到了十万步兵,二千乘战车,远远超过了凰城的守军。偃炆紧急调动了国内所有军事力量,拱卫王城,可也仅有二万人,一百乘战车,其中还有不少老弱病残,根本无法与对方的精锐部队匹敌。 最要命的是,楚国向吴国派遣了使节,再次重申楚吴二国永修友好,互不相犯,楚国绝不会率先采取破坏二国关系的行为。 这让吴王更加不把楚国放在眼里,而且他知道,楚王若真的胆敢攻打吴国,绝不会只拿出区区十万兵马。 此刻他心目中的重头大事,乃是问鼎中原,可不愿为了一个小小的有巢而把这事给耽搁了。 偃炆急得夜夜睡不好觉,只得一趟又一趟进吴王宫,厚着脸皮请求兵援。 大多数时候,她根本见不到吴王,因为对方有意躲着。没办法,她只好曲线救国,去走西施的路子,给她送去非常多的珠宝首饰。 西施在自己的寝宫设宴款待偃炆,一来是感谢她的礼物,二来也是真诚地感谢她当初的相救之恩。 偃炆却只是愁眉苦脸:“娘娘不知,现在楚兵迫在眉睫,将欲侵犯有巢,下官为此茶饭不思,国人也是寝食难安,就怕那楚人野蛮屠戮,使我有巢生灵涂炭啊!” 西施也皱紧了眉头,楚人的凶狠残暴,她亲身经历过。“国师所说的事,妾感同身受,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为国师解忧?” 偃炆适时提醒道:“娘娘现下得吴王恩宠隆盛,能不能为有巢说一二句话,请吴王发兵援助?” 西施低头思索了一下,迟疑道:“国师对妾有恩,妾愿意试一试。可吴王……他并不喜欢后宫议论这些事情,我只能尽力,能否真的帮到国师,确实不敢担保。” 偃炆起身行礼,笑道:“有娘娘这句话,下官就放心了。” 西施还礼,给偃炆斟酒,又布了很多菜,笑语盈盈,相谈甚欢。 酒过三巡,西施随口笑问道:“国师这次来的正好,我正想问一问国师呢,妾进宫那一日,正好见到国师与黎侠士,今日怎不见国师带他进宫?” 偃炆喝了一半的酒,顿在手中,心中似有意会,笑了一笑,道:“娘娘不知道吗?他进了吴王的演武殿。” 西施问:“那是什么地方?” 偃炆笑道:“就像有巢王上喜欢看丝竹舞乐,吴王喜欢看武士对战。他倘若不来后宫,除了在前朝议事,大约就是在演武殿了。前几月我曾经送了十个武士给吴王,你猜结果怎么样?” 西施好奇:“怎么样呢?” 偃炆咽下一口酒,面色平静:“一个接一个死光了,不是在对战中被刺死,就是战后得不到医治而死。” 砰!酒杯掉在桌上,酒水洒落一地。 西施慌忙去捡,宫女们闻声赶来,一边争先恐后收拾狼藉,一边劝娘娘不要亲自动手,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西施退在一旁,慌乱地整理好自己脸上的惊恐,长吸一口气,迫使自己沉静下来。“那么敢问国师,既然如此,为什么国师还要送他入宫?” 偃炆抚一抚桌上四溅的几滴酒水,笑道:“他本就是下官府上武士,使命就是如此。” 西施听了,出神许久。 偃炆看她的样子,仿佛已经有了情根,心里掂量一番,看在这次西施答应帮忙规劝吴王的份儿上,她决定点一点。 “有句话,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西施从出神中醒来:“什么?哦,请讲。” 偃炆看一眼左右,宫女们都退在门外,于是一脸恳切真诚道:“当初在大方城的时候,其中曲折委婉,不可为外人道的事情,下官与娘娘心知肚明。只是时过境迁,娘娘现在千金之躯,万万不可以再存有一丁点不可以怀有的念想。否则容易招来灾祸,徒劳毁了娘娘锦绣富贵啊。” 西施听了,楞了半晌,反而笑了,这倒把偃炆弄得有些糊涂。“下官说的不对吗?” 西施叹一口气,道:“国师所说的念想,妾早就不曾有了,那日在兴林城客栈之中,国师走了之后,黎侠士剖白心迹,说他心里已经有了人。是以,妾并不再敢有半分痴念。倒是国师,此刻仍然蒙在鼓里。” 偃炆眨巴眼睛,什么意思? 西施便说:“他说从前有一位心爱故人,不幸离世,却与国师长得一模一样,你说天下竟有这等奇事?” 偃炆有些惊讶,转念一想,马上回想起来,黎小石在祭台之下初见自己之时,脸上的诧异,还有他非要拜入府中,哪怕当牛做马,或者被送入吴王宫,也要追随自己左右。 “原来如此。”她低头抿一口酒,脸上讶异之色已经平复,又恢复了冰冷漠然。 ------------ 二百五十八章 围猎 当下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匆匆告辞出了西施寝宫。在从吴王宫出来的路上,于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见了一个小宦官,那是很早之前她埋在吴王宫的眼线。 小宦官说了很多吴王宫内的情报,包括吴王已经征调二十万兵力,在吴国东部鱼梁镇集结,那里是横渡长江的桥头堡,打算命先头部队从那一站开始,背上中原。 “有没有演武殿的消息?”偃炆问道。 小宦官想了想,摇摇头:“吴王近来没有去过演武殿,但后日打算出猎,好像是命演武殿内的武士随行,要他们相互比拼箭术。” 偃炆点点头,禾二和黎小石都是学过箭术的。“去哪个围场?” “御坝围场。” 偃炆知道那个围场,在有巢与吴国的交界处,群山环绕,密林纵深,还有一条多罗江波涛汹涌。 她眼珠转了几转,计上心头,临出宫前给了小宦官不少钱财,又嘱咐道:“想办法见到演武殿内的黎小石,告诉他,这几日务必保存实力,不可与人争锋。” 小宦官领命而去,心里喜不自胜,今日又多了一笔横财。 瞅个空溜达到演武殿,找到黎小石,把偃炆的话传达给他。 黎小石正在房里修行,听到偃炆的嘱咐,有些不以为然,自从入宫那天见到吴王,后来就连影子都没瞧见过,又上哪里去与人争锋? 倒是这段时间,无人打搅,修行采咽华精经,颇有进阶。他感到体内那股汨汨小溪,每一日都在壮大,好像吸收了无数汇聚而来的支流,成了一条初具规模的江河。 不,说它是江河,似乎过于低估了它。因为黎小石觉得,它好像是活的,比江河小溪更具生命力。特别是昨夜月圆之夜,采咽双七轮之后,他觉得这条江河已经蜕变成了一条蛟龙,不仅有灵动的身躯和活力,而且它似乎有自主的灵力,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 目前,黎小石还能将它控制在中宫之内,但他总觉得这条蛟龙,总有一日会突破控制。 “送饭了。”门外有人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打开门,去取宦官呈上来的餐盒,正对上一个人的目光。 那人是住在对门的,桐国进献武士,姓龙,为人霸道,武功也霸道,人称“龙双霸”。 黎小石从管事太监口中得知,有巢国上一回进献的数位武士,其中有五个死在他的手中。 黎小石等三人进入演武殿第一天,就收到了龙双霸的赤裸裸的威胁。 那日宦官提来餐盒,放在各人门前,黎小石一掀开盖子,倒吸一口冷气,餐盒之内,竟放着一根人的手指。断口处血液已经凝固,皮肤组织早已溃烂腐败,显然已经从躯干截下来很久。 禾二与金大头也收到了手指,管事太监过来一看,只淡淡回答道:“这便是有巢国那五个死去武士的。” 随后便走了,并不理会从尸体身上切下手指私自收藏,以及威吓别人等一系列应该追究的事情。 后来从演武殿其他武士那里了解到,龙双霸自恃无敌,又恰逢吴国对外用兵,极想要趁这个机会在吴王面前表现一番,以得到随军出征的机会,才能摆脱奴才身份,走上建功封赏的坦途。 此刻龙双霸就在对门,双手抱胸,肩头和大臂的肌肉如铁块一样缀在胳膊上。“一天到晚躲在房里干什么?敢不敢出来练两手?吃爷爷二拳,叫你明儿个横个走!” 这样的挑衅,黎小石隔三差五就能听到。记着偃炆的叮嘱,他不予理睬,一边提起餐盒一边随口说道:“演武殿明文规定,严禁私下比武,要保持最佳状态呈现给吴王。你忘记了,我可不敢忘。” 说罢退回房内,关上房门,听外面幽幽传来一句:“鼠胆小人!” 早就听说吴王将要出猎,随带演武士,他心里有些没底,虽然同偃炆学过箭术,但实在是拿不出手啊!到时候怕是被龙双霸活活碾压,想到此就有些郁闷。 第三日上,演武殿的所有人被一同带往御坝围场,因为吴王亲猎,那场面着实大张旗鼓,光是羽林卫就动用了将近万人。不过御坝一带山林广阔,上万人一入其中,就好像溪水汇入大海,看不出踪影。 黎小石一到围场就犯了难,身下那匹马怎么都不听使唤,显然这匹马比不上偃炆的座驾良驹。叫它停,它偏偏慢悠悠地闲逛,叫它走,他反而钉在地上一动不动,叫它跑,他索性低下头去吃草。 龙双霸驰马飞奔而过,特意绕到黎小石身边,挥动马鞭,啪!抽在黎小石的马屁股上。 咴儿!马受惊后一声嘶鸣,将满腔恶气全都发泄在黎小石身上,一顿撅蹄子刨腿,将黎小石从马上掀下来。 幸亏黎小石下盘稳重,身在半空,一个后翻,总算双腿落地,没有摔个狗啃泥,那在吴王面前可是丢脸丢大发了。 只是无论如何,作为一个武士骑不了马,就好像书生不识字,旁人总是会好奇地多瞧上一眼。 一个仆役赶紧拉住黎小石的马,将脸贴在马头上,轻轻地抚摸马的脖子,马儿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勾践,你为吴王喂马,驯马的经验倒是不少哇!”有人说道。 仆役笑笑,并不多话,将马缰绳交给黎小石。 黎小石听到那人的话,赶紧去看这个不起眼的仆役,他一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模样,双目却富有神采,不同于普通的宦官奴仆。 这就是一代英主,越王勾践了。光看此外貌,以及现在这副落破潦倒,低眉顺眼的样子,谁能想到,将来就是此人灭了强大的吴国? 黎小石接了缰绳,当即躬身下腰九十度致谢。 勾践显然没有料到黎小石会对自己行这样大礼,忙回礼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吴王来到这围场里,见到树木参天,各种野兽出没其间,兴致大好,挽一把弓箭在手,笑道:“诸位勇士尽可大展其才,谁射到第一头猎物,寡人有赏!” 一声令下,手下的人纷纷纵马飞奔,呼喝声、射击声不绝于耳,围场内鸟兽惊慌,躲避不及,各处都是热闹的景象。 ------------ 二百五十九章 勾践赠马 唯有黎小石这里孤单凄凉,拉着一匹马禹禹前行。这匹马的性子太烈,他奈何不了半分。干脆扔下马自己跑吧,兴许还能追得上猎物,毕竟咱也是追上过黄羊的人啊! 就在他想要扔了马缰绳,一走了之的时候,忽听得背后有人叫道:“黎小石?” 回头一看,是那日来过演武殿,替偃炆传话的小宦官。 那人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装作替黎小石牵马,并肩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道:“今夜三更,南山北麓百年红豆杉下,国师要见你。” 黎小石奇怪:“她要见我,为什么不直接来演武殿?就算是使节不能随便在吴王宫走动,也可以奏请吴王批准啊,没必要搞得地下党接头一样吧?擅闯猎场,罪名不小哦!” 小宦官翻了翻眼睛:“我只负责传话,其他一概不知。” 黎小石碰了个软钉子,只得闭嘴。 小宦官随即离去,转身走上大路,汇入大部队之中。 黎小石正在想偃炆到底为了什么事情,忽然听到脑后有一股异常的风声,嗖!似乎是一支羽箭破空而来。 他的身体比大脑要反应快速,立即向前一扑,就地一滚,待站起身来,只见后面一棵大树上,中了一支利箭,倘若刚才没有及时躲过,想必已经射穿心脏了。 谁这么恶毒,背后伤人?! 黎小石怒看来人,还能是谁,就是龙双霸了。 他骑在马上,大笑道:“身手不错!有巢这一次送来的三人之中,能让我看得上眼的,也就是你了。本来想跟你拼一拼箭术,可你连马都骑不了,想来是猎不到什么东西的。哈哈!” 黎小石只觉得胸口的气血往上翻涌,真想一刀劈开了龙双霸的脑袋,可是路上又来了一队人马,是吴王的随从,打头的是羽林卫总提领申擎。 他们停下来:“你们二人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围猎?” 龙双霸斜了一眼黎小石,笑道:“走!”策马飞奔离去。 黎小石拳头捏得嘎吱响,龙双霸你等着! 这一天,头筹被申擎拔了,他猎到一只梅花鹿,二只野兔。龙双霸也不赖,猎到二头狍子,三只大雁。下马取猎物的时候,顺便还手撕了一条二米长的斑纹大蟒。 相比之下,黎小石的收获就寒酸多了,只有一只斑鸠。幸好这种鸟肉不多,但味道鲜美,晚饭总算有着落了。 营地里篝火成丛,吴王与众将士喝酒吃肉,纵情高歌。 黎小石烤熟了斑鸠肉,找到拴马桩前,勾践正忙着为马添食,消瘦冷清的身影与这个狂欢派对的场面十分不相称。想来他是没有资格参与射猎的,也就不可能拥有自己的猎获。 “来来来,这是我今天射下的,一起吃吧!” 黎小石拉住他,撕下一条肥厚的鸟腿,非要塞到他手里。 勾践条件反射地四下看了看,确认吴王正在篝火旁喝酒,不曾注意到他,这才放下心来。虽然在吴王宫几年中饥一顿饱一顿,但他并没有失了风度,露出饥饿狼狈的吃相,一条鸟腿啃完,脸颊下颌竟能不沾丝毫油渍。 黎小石还要再给他另一条鸟腿,他有礼貌却坚决地拒绝了,表现得非常克制。“无功不受禄,小人戴罪之身,不敢逾矩。” “无功不受禄?好办!求你帮个忙好啦!我那马太烈,驯服不了,请你出个主意成吗?” 勾践这才豁然一笑,道:“这个小人倒是在行。不过,要想在一二天内驯服一匹烈马,是不可能的事。不如小人给您换一匹吧!” 他转身从拴马桩挑了一匹温顺的母马,将黎小石的那匹烈马换了过来。 黎小石一边感谢,一边抽出刀,将斑鸠一劈二半,给了勾践一半,再掏出随身酒壶,二人就着同一壶酒把酒言欢。 勾践很理智,喝酒都是小口小口地喝,喝到一定量,便坚决不再往下喝,生怕自己酒醉误事,一不小心掉了脑袋。 黎小石知道他处处谨慎,全是因为在敌国为仆,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心底里甚是同情。又敬佩他能屈能伸,卧薪尝胆,为后人励志榜样,言谈之间满是钦佩恳切。 勾践自从来吴王宫,见惯了别人冷嘲热讽,拜高踩低,陡然遇到黎小石这样的人,心中有些感激,抱拳道:“能与勇士这样侠肝义胆之人结交,真是令人痛快!在下虚长几岁,权且称呼勇士为贤弟吧!” 黎小石笑道:“你还别说,我也从没有想到,我这辈子,能与一国大王称兄道弟。” 勾践连忙摆手:“往事休提!在吴王面前,没有越王了,只有喂马人勾践。” 黎小石干咳二声,得意忘形,戳中人家痛心处了。 勾践却哈哈大笑,拍着黎小石肩头道:“贤弟莫要介意,愚兄早就习惯了。” 天色不早,勾践别过黎小石,回营休息。黎小石看看将近三更,就骑上那匹马,往南山北麓赶去。 这匹马骑起来果然顺畅,要快要慢,全都听从指挥。这让黎小石怀疑先前那匹烈马,说不定是龙双霸暗中使了坏,故意留给自己的。 绕过南山到达北麓,行营的火光、人声统统不见,林子里漆黑一团,只能凭借稀疏星光,找到那棵树干粗壮,需要四人合围的百年红豆杉。 树下没有人,黎小石把马藏在树后,单独坐在裸露于地面的树根上。 刚坐下,却听到身后人声响起:“黎小石,你猪油蒙了心吗?” 赶紧站起,果然是偃炆,她早已到了,藏身在树丛之后,此刻走出来,脸上却是无比严肃的神情。 “我怎么了?不是听从你的吩咐,从未与人争锋吗?” “我要你安分守己,可你都做了什么?平白无故的去结交那罪臣勾践做什么?!” 黎小石额头微汗,这都知道了? 偃炆看他的神情,眉头皱得更紧:“难道你真的如此天真,还以为你与勾践二人一同喝酒吃肉,别人都是瞎子看不见?此时怕是连吴王也知道了。” 黎小石低头想了一刻,犹疑道:“那又怎么样?我们俩也没有干伤天害理的勾当,不过是聊聊天而已。” ------------ 二百六十章 下毒 偃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幸而今晚我来找你,否则任由你再与他聊下去,不知道你会把有巢国害成什么样。那勾践是谁?吴王虽然没杀他,可也时时防着他。我们有巢作为吴国的藩属,去结交勾践做什么?这不是让吴王怀疑我们怀有异心吗?” 黎小石脸上有些僵硬,干笑二声:“哈哈!不会这样小题大做吧?我们真的没说什么呀!” 偃炆凝思片刻,想想应该不会就此将黎小石认作是通敌叛国的罪犯,稍稍放宽了心。但是对于黎小石这种大大咧咧,丝毫不懂政治的性格,却是头疼不已。 这也就更加坚定了她采取下一步行动的决心,不管怎么说,这一步棋已经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 “你这段日子在吴王宫,有巢的形势,可能不太了解。你可知道,楚国已经正式向有巢下了战书,集结在景同的十万大军,即刻就要挥师南下,侵犯有巢边境。” “啊?真的开战了?那我们有多少军队?吴王肯不肯援助?” “有巢所有兵力只有楚军一半,昨日我又进宫求见吴王,还是没见着,看来吴王是铁了心不救。” “那、那怎么办?” 偃炆没有说话,她背对黎小石,站了很久。黎小石觉得她的背影似乎清减了许久,想来这段日子她一定吃不香睡不好。 “本尊要你去办一件事。这件事办好了,有巢不仅能够躲过战乱,还能收复失地,将大方、兴林等一大片被越国夺去的城池,重新夺回来。” 黎小石愕然,有这样的好事?不是痴人说梦吧? 他伸手摸了摸偃炆的额头,没有发烧呀! 偃炆生气地一甩他的手,欲说放肆,想了想还是忍住。“你不信?” “这个……”黎小石欲哭无泪,偃炆啊你就不要垂死挣扎了,有巢最终逃不过灭国的历史结局的。 “越国败于吴国之后,王上曾经向吴王提出请求,将越国侵吞的土地赐还,可是吴王没有应允。现在,我已经联络了楚王身边的重要谋臣,他们答应,只要我能办成一件事,就帮忙游说楚王,将那些土地归还有巢。而且办成这件事,还能立解当前燃眉之急,令楚王退兵,不再攻击有巢。” 黎小石起了好奇之心:“什么事啊?你来找我,就是跟这件事有关吗?” 偃炆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黎小石,双眸之中神色复杂,凌然有高深莫测之意。黎小石看了,莫名产生一种寒意,他觉得这件事不会是一件好事。 果然,偃炆缓缓开口,声音低到只有二人可闻:“我要你,去斩下吴王的头颅,送给楚王。” 黎小石倒退一步,想要干笑一声,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这、这个……” “当初我要你静待时机,以见奇效,现在你明白什么意思了吧?眼下是你为有巢创立奇功的机会,一旦成功,王上会立即封你为国尉大将军,国内封地,随你挑选。” 黎小石脑子里飞速转动,历史上每一代帝王都有成败得失,必然招来诸多行刺,但是成功者寥寥,根据有限的历史课本知识,吴王夫差并不是死于谋杀,而是自刎于对越作战失败之后。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好青年,既没有伟大信念,又没有血海深仇,去刺杀吴王合适吗?万一失败,想一想吴王身边的上万羽林卫,还有龙双霸与申擎,他就感到头皮发麻。 “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呢?再说,我哪有机会靠近吴王,胜算太小了嘛!”黎小石嘿嘿干笑。 偃炆说:“这你不用担心。明日我会向吴王进献百炼龙眉刀,趁机让你来演武,你就可以抓住机会,一举斩杀吴王。” 百炼龙眉刀?燕三娘平时那么吝啬,连摸一摸那刀都不肯,现在倒肯献出来。 黎小石咳嗽二声:“我听说,有一个人想要刺杀秦国大王,好像也是用了献刀这么一个法子,不过最后的结局嘛……” 偃炆双目如炬,灼灼逼人。“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本尊持有王上的口谕,能做得了主。” 黎小石反而陷入了沉默。他想要的东西,偃炆能给吗? 他在深海之底,嵌合二块时间钥石,追寻时光倒流的秘密,并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母亲。可是没有能使戚琪苏醒过来,却糊里糊涂地穿越到了古代,还见到了与戚琪神似的偃炆。 但是神似又如何?她们根本是两个不同的人。长着同一张脸,除了时不时令人产生不合时宜的意淫,一无是处。 黎小石叹一口气,摇摇头:“好意心领了。” 偃炆嘴角上勾,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看你的神色,倒像是想起了意中人。” 黎小石慌忙板下脸来:“没有的事。” 偃炆抬头看看月色,随口笑道:“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周围蚊虫很多,她挥手驱赶,不胜其烦,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用火石点燃,插在地上。随后捡了一块干燥的地方坐下,解下身上的皮囊,喝了一口,啧一声赞道:“好酒!” 看了看黎小石,笑道:“让我猜猜,你的意中人,我应该见过吧?” 黎小石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偃炆笑得更欢:“她的名字叫西施,对吗?” 黎小石忍不住笑出来,在不远处坐下:“你怎么会想到她呢?” 那丫头,现在正在吴王怀里颠鸾倒凤吧! 偃炆露出得意的微笑,手一扬,酒囊飞出:“让我猜着了,对吧?” “倘若真是她,我应该迫不及待去宰了吴王,好把她夺回来才对呀!”黎小石接住酒囊,喝了一口,好辣!还有一股酸酸的滋味。“这什么酒?这么奇怪的味道!” 偃炆笑意淡然:“这叫移神酒,劲头上来得快,你最好悠着点。因为我已经服过解药了。” 黎小石看了一眼手中酒囊,再看一眼偃炆,忽觉眼前一下子眩晕,好像地球在脚下陡然摇了一下子。 居然对我下毒! ------------ 二百六十一章 为国捐躯 赶紧用手撑住一旁的树干,稳住身体,盘腿闭目,运气通息,要将喝下的那一口酒逼出来。他刚刚只抿了一小口,酒精还没有那么快进入血液,应该可以的! 可是眼前的眩晕却一下接着一下,犹如排山倒海,这毒怎么会发作这么快呢? “酒虽然刚刚喝下,那支香,可是点了有一阵子了。”偃炆笑道。角落里那支“驱蚊香”此刻只剩下一小半。 黎小石懵了,竟然这样蓄谋害我?他觉得运气变得越来越艰难,眼前什么都看不清,脑袋里好似有一团浆糊,被人用力地搅动,搅得一团乱麻。 拼着最后的清醒意识,他说出心中的质问:“为什么?!” 偃炆抱着双膝,仰头直望皓月,眸色怅然。“为了……成全你。” 黎小石好像听到了,又好像什么都听不到。眼前一大片白茫茫烟雾遮盖了一切,身体好像处于云端,坐在一块软乎乎的棉花糖上。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数十秒,白色烟雾才渐渐散去,棉花糖化尽,身体又落回地面。 他看到月色皎洁,一人在月下独坐,身影孤单寂寥,侧脸看去,正是戚琪。 “戚琪!你回来了?”黎小石不敢相信。 那人转过脸来,嘴角是淡淡微笑:“是我。” 黎小石霍地站起,走过去拉住她的手,一遍一遍仔细看她的脸:“没错,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一把将她抱住,紧紧地按进身体里。 那人温顺地任由他抱着,轻柔抚摸他的后背。 “阿兰拼了性命,保住你的灵神,收在匕首里,我日日都能与灵神说话,却始终触摸不到你。像今日这样抱着你,从前只有在梦里才能做到!” 那人在他怀里,嘤嘤低语:“从今以后,我都不走了,一直这样陪着你,可好?” 黎小石欣喜若狂:“真的吗?太好了!” 那人笑道:“当然是真的,只是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明日我献刀给吴王,你趁机帮我杀了他,好吗?” 黎小石想也不想:“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那人把头埋在黎小石的肩窝里,发香幽幽,掠过脑际,黎小石不自觉地伸手撩起一缕,放在鼻前,深深一嗅,好香! 嘴唇从发髻移到耳垂,只觉那皮肤滑如凝脂,冰如翠玉,还散发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黎小石忘情地吻着,从耳垂到脸颊,再到眼睛,最后含住了那一双樱桃小口。 怀里的人轻轻地挣了一下,但只是一下,便没了动静,好像在竭力克制自己,顺从黎小石。 黎小石没有体会到这些细微处,只是陶醉于那二瓣甜蜜的樱桃嘴唇。 他不知道自己身体里哪里来这么大的力量,也许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对戚琪的思念全部化成了这一股渴慕。 “我……想要你。”他一边吻着,一边喃喃低语。 手中一用劲,将怀中人压倒在地上,手指颤抖着便去剥她的衣衫。 怀中人显然没有料到他这么直接!这下她是认真地挣扎起来。“放开我!黎小石,你居然这么无耻!才第一次见面就要如此!” 黎小石不理会,他好像着了魔,就比如刚才想也不想便答应了对方的要求,此刻,他想也不想对方是否愿意接受自己的温存。 嗤!轻薄的衣衫很快破成褴褛,银色月光映衬绝美的肌肤,竟如同蝉翼一般微微透明。黎小石心跳加速,血液涌入头顶,俯身紧紧抱住,细密的亲吻随之落下。 偃炆的心缩成一团,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身上这个黎小石,如狼似虎,力气大得惊人,根本扯不动也推不翻。 黎小石中了移神酒与夺魂香之毒,不出所料地成了傀儡木偶,失去自己的一切思维意识。而她又巧妙地利用了自己与戚琪长相相似的特点,成为木偶的牵线之人,让黎小石乖乖听从指挥。 可是她没想到,辛苦安排导演了这一场戏,却把自己也搭进去了!竟然被人用了强! 此前为了以防万一,被黎小石在失去意识之前,胁迫交出解药,她索性没有将解药带在身边。现在不禁懊恼万分,这是要为国捐躯了吗? 此地是吴国围场,她不能声张,虽然本人也会一些武功,箭术就非常不错。可是要想跟眼前这个着了魔的黎小石论战,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皓月当空,偃炆仰面看天,却觉得真真是如坐炼狱,心如死灰。 后半夜,偃炆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围场外数公里的营地,身上披着黎小石的外衫。一回到屋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解药取出来,用拳头砸得粉碎,然后扔出窗外,让粉末飘散各处。 “混蛋黎小石!我就让你以后一辈子都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要是他以后还敢用强怎么办?这不禁让她打了一个哆嗦。 “事成之后,将你发配南蛮,永不得回有巢!” 卫弘在外面砰砰敲门:“公子,一整夜都找不见你,可把我担心死了!你还好吗?” “好个屁!给我滚!”里面传来一声大吼。 卫弘搔搔后脑勺,自己说错话了吗? 后半夜再不敢睡,就站在门口,给偃炆放哨。第二日天不亮,便听门“吱呀”一声打开,偃炆隆装盛服,面容整肃,站在当前。 “卫弘,去取那把百炼龙眉刀。我们出发。” “是。” 二人骑马绕到围场的正面大路上,然后才换乘马车,一路进到吴王的行营。 吴王听说偃炆来献有巢国第一刀,自然心情大好,索性将狩猎时间往后拖了一拖,专等着偃炆一行人到来。 那些武将早就听说百炼龙眉刀的大名,今日有缘一见,也是非常期待。 黎小石夹杂在人丛中,站在吴王大帐前的院子里,看着偃炆和卫弘,手中捧着一柄宝刀,下了马车,向大帐走来。 偃炆转动眼睛,扫一遍众人,很快在人群中认出了黎小石。不错,他在。 黎小石嘬起嘴唇,朝她飞了一个吻。 偃炆身子一抖,差点崴了脚,好在卫弘赶紧扶住。 再瞧黎小石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偃炆顿时心内气血翻腾,禁不住咬牙切齿,但又碍于不能被人看出,只得拼命忍了气,目不斜视进入大帐。 ------------ 二百六十二章 行刺 帐帘一掀,她立即换一副笑脸,躬身小步走到吴王跟前,下跪行礼道:“下官参见大王!听闻大王是爱刀懂刀之人,今日特带来宝刀一把,进献大王!” 吴王口中说着“国师客气了”,一边眼睛却盯着偃炆身后的卫弘,他手中正捧着一个木匣子。 卫弘打开木匣子,亮出百炼龙眉刀。 寒光一闪,大帐之中似乎充满凉意。站在吴王身边的小宦官,走过来恭恭敬敬地取出宝刀,呈现到吴王面前。 吴王单手握住刀柄,小宦官立即退到两侧,生怕那刀沾了他们的脖子,便会立即将头颅割了去。 “唔!确实是一把好刀!”吴王点头。 周围的人群立即响起一片啧啧称赞之声。“是啊!百年一遇的好刀啊!” 偃炆不失时机地进言:“大王,此刀的妙处,于静处不可得,须得高手对战,见血见肉,才能观得。这是因为,此刀以千万人的血喂成,寒气逼人。大王英明睿智,还望小心把玩,不可被其寒气所伤。” 一旁的申擎立即说:“大王神武,怎会被一把刀的寒气伤到?” 偃炆嘴角轻扬,脸上作惶恐状:“是是,下官失言。” 但她的话成功地激起吴王的好斗之心。“寡人今日倒是要瞧瞧,这把宝刀的妙处。申擎,你去找一个人来,练一练!” “是!”申擎遵命,目光在大帐之中扫视一圈,却无人敢与他目光相对。 众人都知道申擎是吴王的御前侍卫总领,吴国内一等一的高手,谁等闲想要去他拳下挨揍? 偃炆趁机道:“既是有巢向吴王进献宝刀,自然有义务为吴王演示此刀妙处,下官有一个人选,可以与申总领一战。此人便是演武殿武士,黎小石。” 吴王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哦,就是你送进来的那个。” “正是。他擅长使刀,尤其是一套百炼龙眉刀法,与此刀堪称珠联璧合,威力无敌。” 偃炆瞅一眼申擎,再次使用了激将法。其实这个百炼龙眉刀法,根本子虚乌有,是她随手拈来的一个说辞。 申擎冷冷一笑:“若真有国师说的这样厉害,末将今日倒想要开开眼。只怕国师空夸海口,到时无可收拾。” 得到吴王允许,小宦官立即去传唤了黎小石。 他进得大帐,见到那柄宝刀,知道一切都按照偃炆的计划进行。 小宦官将百炼龙眉刀呈到黎小石跟前,黎小石取了,掂在手中,沉甸甸的。 申擎正要走下台阶,有人说道:“堂堂御前侍卫总领,与一个奴隶比试,国师这是过于抬高有巢了吧?” 旁边有人附和:“是啊!不过是演刀而已,用得着申总领亲自上场吗?不合适!” 吴王思忖一番,觉得那二人说得有理,演刀事小,失了吴国体面事大,便对申擎道:“你去找一个演武殿的武士来。” 申擎领命出了大帐,待他再进来时,黎小石看到跟在他身后的人,正是那个冤家对头龙双霸。 好吧!反正今日是要大开杀戒,你既然注定要卷入这个旋涡,我就不会手下留情! 龙双霸见了黎小石,则是双目发光。等待了多时的机会,就在眼前,怎不叫他兴奋异常?今日一定要叫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才好在吴王面前显一显我的实力! 龙双霸接过宦官递过来的一把刀,呼喝一声,便朝黎小石劈去。他的刀法在桐国也是数一数二,刚猛狠辣,一上来就是杀招,几乎不给对手留任何余地。 黎小石避过几招,并未与他短兵相接。 周围有人在窃窃私语,点评龙双霸:“不愧是双霸,武功路数这样霸气!” 龙双霸听在耳中,越发得意,心道,百炼龙眉刀又如何?要看使的人是谁! 黎小石心里冷哼一声,龙双霸,就你这种猪脑子,怎么能在演武殿活到现在?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你不懂吗?像这样凌厉拼命的杀招,怎么可以每一招都使用?殊不知,若一击便中倒也罢了,若数次不中,对方还不怎么样,自己先输了气势。 果然,黎小石只是轻闪避让,身形腾跃,飘忽不定,看起来毫不费力。而那龙双霸虽然叱咤连连,刀锋逼人,却一点也沾不到黎小石身上。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不知道的人以为黎小石胆怯,不敢与龙双霸硬接,知道的人却看出来二人高下,实在已经初露端倪。 数十招之后,黎小石看出来龙双霸的刀风渐走下坡,来势有所减弱,心道,现在该我了! 刷一下斜刀向对方下腹直挑,刀光频闪,寒意阵阵,直逼得对方回刀防护。黎小石出刀的同时,左掌竖起,掌风凌厉,朝对方右胸狠击。 这双管齐下都是杀招,直逼得龙双霸趔趄后退,数步退到大帐角落。黎小石接连变换数招,皆是刀掌结合,直杀得龙双霸乱了分寸,慌了手脚。 扑!龙双霸被一掌击中,呕出一口鲜血。 黎小石没有停歇,趁胜追击,将对方的气势完全扼制住。百炼龙眉刀连连出击,大帐内只听龙吟虎啸之声不绝于耳,寒光剑影迷乱双眼。 有人击掌叹道:“好刀!好刀法!” 龙双霸则粗气连连,疲于应付,一个闪避不及,被刀风划破前襟。 按说比试到此便可以结束,二人输赢已分。可是黎小石并没有停手,他知道,若想要行刺吴王,必得先把这个龙双霸制服,否则一会儿动起手来,多一个障碍。 嗤嗤嗤!他接连几下重掌,击在龙双霸胸口,直将他打得鲜血乱喷,淋湿一大片衣衫。 “够了!”申擎大喝一声。 黎小石却当没有听到,百炼龙眉刀再次出锋,直朝着龙双霸的面门劈去。 龙双霸萎靡在地,哪有没有力气接这一招?周围众人被黎小石的气势遏制,没有人胆敢上前劝架,全都吸着冷气眼看着龙双霸即将成为刀下鬼。 砰!兵刃碰撞的尖锐响声震彻大帐,一柄浑身透发精光的宝刀,与百炼龙眉刀咬在一处,二者竟然势均力敌,各无损伤。 是申擎!他手中握着的是御赐精钢宝刀,刚一出鞘,便赢来周围一阵喝彩。当然,那些人的喝彩一半为了宝刀,一半为了申擎是吴国人。 黎小石手下击向龙双霸的掌风略一停顿,心中暗道,来得正好! 他目光一转,看到人群之中,偃炆正对着自己,目光炯炯。 黎小石心道,戚琪,你看我的! 他放开面前的申擎,向他要害虚刺二刀,趁着申擎回刀之际,忽然身形一闪,斜刺里调转刀锋,朝着高坐在大帐中央的吴王刺去! 申擎以及周围众人顿时大惊,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申擎心里暗叫不好,连忙提一口气,使足劲朝黎小石后心抓去,可他哪里追得上黎小石,眼看着刀锋就要抵达吴王面前。 黎小石敛气屏息,手中刀锋灌注全力,只待一刀下去,结果了吴王性命! ------------ 二百六十三章 内伤 不料吴王也不是个软蛋,见到黎小石的一系列转变,反应极其迅速地抽出随身佩剑,叮!一刀一剑砍在一处。 那把剑原是好剑,但是刀剑二家本来各有长短,剑二面开刃,虽然灵活轻盈,却有一个剑身薄的缺点,在实际搏击战斗中并不实用,更多的是作为一种身份的象征,佩带在诸侯王、士大夫的身上。吴王的这把剑,遇到平常的刀还不至于落了下风,遇到百炼龙眉刀,却占不到丝毫便宜。 砰!吴王的佩剑瞬间断成二截。 黎小石在断剑的瞬间,趁着前招未衰的气势,连续变化数招,越过断剑,直取吴王咽喉。 “看招!”背后传来申擎的厉喝。有了吴王挡剑的一瞬拖延,申擎终于赶上了黎小石,刀锋直达后心。 黎小石不得不闪避,回刀翻转,格开申擎的刀锋。 “大胆奴才!竟敢行刺大王!”申擎挡在惊魂未定的吴王面前。 黎小石没有说话,他不能让申擎缓过气来,也不能让吴王缓过气来,刷刷刷!刀锋翻飞银光,直朝申擎砍去。 若说方才对战龙双霸,他还没有使上十成力,现在刺杀吴王的行动已经暴露,他不敢再掉以轻心,与申擎一接触,便全神贯注,用尽全力。 有人大喊刺客,有人大喊护驾,有人慌张失措,有人争相出逃,现场乱作一团。大帐内涌进来数十名侍卫,将吴王团团围住。还有更多的侍卫源源不断地涌进来,将申擎和黎小石围得水泄不通,大帐内刀戈如林,可是大家看着申擎与黎小石交手,难解难分,一时不敢鲁莽上前。 黎小石有些急,吴王要是逃走,自己又被申擎拖住,就难了。 正有人这样建议吴王,吴王却面无惧色,紧盯着黎小石的身影,镇定地说:“寡人不走。寡人倒要看看,这刺客到底有多大本事,敢来送死!” 黎小石心里暗暗佩服吴王的胆识,但也定下心来,你不走就好! 人丛中有人大喝一声:“若是不走,就等死吧!” 一条黑影跳出来,冲向吴王身前的卫兵,呼喝连连,一路斩杀。 黎小石心里一喜,是卫弘。有他对付吴王的卫兵,自己就能专心对付申擎。刷刷刷!又是连刺三刀,将申擎的外甲衣挑破。 申擎气不打一处来,自己作为御前侍卫总领,素来所向披靡,根本不把演武殿的武士放在眼里。刚才见黎小石对阵龙双霸,武功也就那样,没想到他还藏着一手。 黎小石与申擎对拆数十招,逐渐摸清了对方路数,申擎是科班出身,套路极正,一板一眼,皆有条有理,稳扎稳打,很少破绽,但也不免过于板正。 他知道自己在套路上未必能够胜过对方,便着力于提高速度,每一次出击都抢在对方之前。 这样一来,对于气息和内力的要求就会变得更高,一旦气息接不上,或者内力不济,很快就会乏力,出击速度就会慢下来。 黎小石修炼呼吸吐纳之法已有多时,加上不久前新得《采咽华精经》,修炼之后更觉元气饱满,元神充足。 他施展开快如魅影的身形,游走在申擎周侧,就像一道黑风,令人无法捉摸。 申擎的拳术刀法无不稳健刚正,但速度上却没有优势,往往一刀刺去,半途却发现对方已经换了步法,移了方位,正从另一侧竖掌向自己击来。 待到连忙变化招数应对,又发现对方乃是虚晃一枪,身形一动,又有后招袭来,才是实招。 申擎疲于应对,真正是手忙脚乱,嗤嗤!甲衣接连被割破二刀,犹如残片挂在身上,皮肉见血,刀风已经划破皮肤。 黎小石却毫发未损,而且越战越勇。之前修炼采咽之法时,每次只是盘腿端坐,从来没有实战,这一次运行,却发现体内的江河如同汇聚百川,又越发狂野奔腾之感。而且自中宫之内传来的阵阵热流越发明显,显然是那里汇集的真气越来越强壮。 “着!”黎小石大喝一声,刀锋霹雳作响,一招刺在申擎左腹。 申擎捂着鲜血喷涌的腹部后退,挥刀的气势明显沉滞,可他目光仍旧坚定,一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悲壮。 黎小石挥舞一把百炼龙眉刀,速度越发迫人,他知道只需要再趁胜追击,便有胜算。呼喝一声,凌空举刀便要横劈,忽然耳中听得“扑扑扑”几声,臀部、腿部一阵剧痛,竟然中了暗器! 他本可以避开这些暗器,但心思全在面前的申擎身上,一心要将他拿下,不料有人背后下毒手。 回头一看,正是半躺在地上的龙双霸,他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却不甘认输,此时看准黎小石全力对敌,背对自己的时机,一口气发出十几枚袖箭。 其中五六枚没入黎小石的屁股和大腿,另有五六枚打在后心,本可将黎小石一举拿下,却听“铮铮”数声,袖箭纷纷掉落在地。 黎小石的衣服撕开了五六个口子,露出里面闪闪金光。 有人在周围低呼一声:“秘金甲!” 黎小石幸亏穿了这身秘金甲,否则只怕行刺不成,反丢了性命。 那龙双霸射光了袖箭,却伤不到黎小石要害,气急败坏地捡起地上的刀,用尽浑身气力掷向黎小石。 黎小石翻身一跃,双腿在空中连踢,踢中那把刀,将它激得倒转,直飞向龙双霸。 嗤!此刀反飞的力道极大,竟一下子插入龙双霸胸口,将他一刀毙命。 黎小石在空中还未落下,却听耳边风声呼啸,背后一柄精钢宝刀已经迫近,正是申擎。 他利用龙双霸偷袭的机会,缓过一口气来。高手对阵,有时候只差一口气。刚才他被黎小石刺中左腹,剧痛之下,加上慌急,气息接不上,险些就被黎小石要了命去。 现在他点了止血的穴位,理顺气息,重新挥起宝刀,趁黎小石对付龙双霸的时候,卷土重来。 黎小石人在空中,翻转略有难度。不过他听风声知道此刀将会落在后心,索性不再闪避,仗着有秘金甲的保护,便运气灌注于后背,以血肉之躯硬抗了这一刀。 砰!一声脆响,黎小石衣服割烂,皮肉却完好。 但申请也不是傻子,刚才显然见到龙双霸发出的袖箭,碰到秘金甲掉落在地,现在还要以刀去砍,所以他这一招乃是虚招,只轻轻一砍而已,实实在在的一招却是随后而至的一掌。 这一掌乃是申擎拼尽平生所学,将内力全部灌注其上,打得黎小石当即一口鲜血吐出,喷溅一丈多远。 黎小石慌忙用刀撑住身体,再要起身,却觉得身体一晃,眼前金星乱闪,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本来黎小石运内力灌注于后心,即使接下申擎一掌,也不至于这样,可是现在他却发现,中宫之内,那一股热流受到强大外力打击之后,犹如被捅了马蜂窝一般,化成几百股散流,到处乱冲乱撞,将丹田变成了战场,在里头胡乱撒野。 黎小石觉得中宫、丹田剧痛一阵猛似一阵,好像变成了一只越来越碰撞的热气球,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 不行!这样下去没有被敌人杀死,却被自己害死了! 黎小石心里暗骂,《采咽华精经》,什么破玩意儿,老汉你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 二百六十四章 我恢复了 “杀!”申擎眼见自己得手,兴奋异常,大喝一声,挥舞精钢宝刀,就朝黎小石面门砍来。 “小心!”那边卫弘大呼,可是深陷于卫兵之中,无法抽身相救。 铮铮铮!数声脆响,几柄飞刀撞击在申擎的宝刀上,还有几柄从他眼前飞过。申擎侧身闪避,见黎小石身前多了一个人,正是偃炆。 偃炆飞刀射出,人已经握了一柄宝剑在手,直刺申擎。 申擎虽然腹部中刀,毕竟多年沙场历练,勉强还能撑得住,而且与偃炆拆招,他打得丝毫不费力气。而偃炆却拼尽全力,依旧险象环生,不得不步步退让,直退到黎小石边上。 申擎一刀斜挥,指住偃炆下半身。同时掌风高劈,笼罩偃炆上半身。二招虚实相互转化,任凭偃炆化开哪一招都没用,另外一招必定能取了她的性命。 黎小石一见偃炆危急,顾不得中宫和丹田剧痛,用刀支撑自己站起来,向申擎劈去。 嗤嗤!申擎连连得手,砍中黎小石右臂。他知道自己奈何不了秘金甲,就专砍黎小石四肢。不一会儿,将他左右手臂砍得鲜血淋漓。 周围的人不明白黎小石怎么一下子功力下降,还以为申擎那一掌特别厉害,将黎小石伤得不轻。 卫弘吐出重围,与黎小石和偃炆汇合在一起,三人背靠着背,皆是满身血痕。 大帐之内血流满地,侍卫死伤无数,但仍有数百人将三人团团围住,吴王和申擎站在一处,居高临下地看着三人。 “今日没有退路了,只能拼个鱼死网破!”偃炆叫道。 她和卫弘率先向吴王冲去,申擎手起刀落,数招之内刺中偃炆右胸,砍中卫弘大腿。 二人虽不力敌,却仍然高呼数声,斩杀几名侍卫。 申擎见偃炆和卫弘不是对手,放心将他们交给侍卫,只挥刀向黎小石刺来。 黎小石体内气息仍旧紊乱不堪,下腹剧痛,中宫之内热流好像要直冲云霄。眼见申擎的宝刀刺到面前,慌忙那百炼龙眉刀格开。 可是手中无力,呼啦一声,刀柄脱手,被对方一踢,插入一旁的木柱之中。 “去死!”申擎大喝一声,精钢宝刀寒芒如虹,直劈黎小石头顶。 正在这危急时刻,黎小石却觉得中宫之内,热流突然迸发,犹如火山喷涌,直冲脑际。 原先在海底之时,被电鳐电过的那半边脑子,至今有些地方仍有麻木不仁之感,好像一直笼罩着一层不透亮的薄纱。 此刻被这激流一冲,只觉热流如瀑布散开,浑身上下一片虚脱。然而虚脱之后,却觉得大脑之内一片澄澈明亮,好像那一层薄纱被一下子捅破,再无半点遮掩,也无半点麻木,那不受控制的半边大脑,好像又回到了黎小石身上。 我这是恢复了? 黎小石脑中电光火石一闪,急速运起五行心法,意识迅速脱离身体,钻入申擎的大脑。 “住手!” 精钢宝刀寒芒一凝,刀刃一顿,收在半空。 申擎感到精神一恍,什么? “我是你的主人!你必须听我的!”黎小石再次发出强烈的意识,钻入申擎的脑海。 申擎身体迟钝,握刀的手缓缓放下。咣当!精钢宝刀落在地下。 周围的人见了,都大吃一惊,申擎这是怎么了?竟向敌人投刀认输! “申擎!你好大的胆!给寡人杀!宰了这三个兔崽子!”吴王站在侍卫之后,发怒大喊。 申擎却神色呆滞,愣愣地看着黎小石。 “你们都给我上!”吴王对着其他侍卫大喊。 侍卫顿时冲着偃炆、卫弘和黎小石一拥而上,犹如下山猛虎,要将三人撕碎。 黎小石此时中宫之内气息已经平稳,那股热流冲开了被电鳐麻痹的大脑之后,便归附丹田,安安静静地伏在其中。 但是申擎那一掌,却把他伤得不轻,要想短时间内恢复过来,再与这数百名侍卫血战一番,不是一件易事,因此他没有动手。 最关键的是,伴随着大脑之内豁然开朗,通透澄明,他一下子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移神酒,夺魂香,还有偃炆。 不是戚琪,那是偃炆! 黎小石终于醒过神来,偃炆对自己下毒,利用她与戚琪相似的长相,骗取自己信任,直接导致今日这场刺杀吴王的大战。 不,吴王不能杀。杀了吴王,一切都乱套了。历史课本上不是这样说的。 更重要的是,楚国对有巢虎视眈眈,并不单纯只是为了得到有巢那一片弹丸之地,终究是想要吞并越国和吴国,成为江南第一大国。因此,即使得到吴王的头颅,楚王也是断然不会答应将越国土地割让给有巢的。他怎么可能坐视有巢壮大,与自己瓜分江南呢? 这么简单的道理,黎小石在听到偃炆计划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以偃炆的聪明和心机,怎么可能想不到?只能是当局者迷罢了。或者,她并不是想不到,而是别无他法,只能冒险赌一赌,赌楚王还残存一丝善念。但国家利益之前,在善念上押宝无异于以卵击石。 这些想法在黎小石脑子里飞速转动,一旦想定,他迅速游离意识,钻入吴王夫差的脑子。“叫你的人不要动!” 吴王身体晃了晃,忽然改变口吻,大呼:“住手!都给寡人住手!” 砍向偃炆和卫弘的侍卫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吴王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只好呆呆地望着他。 只见吴王面色凝重,咳嗽一声,道:“唔,演刀一事,到此为止!”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居然只是区区演刀而已?! 吴王又咳嗽二声,对着侍卫们挥手,沉声道:“退下,你们都退下。” 兵将们再扭头去看申擎,见他也没有异议,于是全部退出大帐之外。 帐内的文臣武将顿时议论纷纷,“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啊!大王会不会有危险?”“是啊!要是再行刺怎么办?” 偃炆见侍卫们退出大帐,心中大喜,低声对卫弘道:“去!斩下夫差头颅!” 眼前人影一晃,只见黎小石挡在前头。 “偃炆!这么做是没有用的,夫差若死,楚王不但不会分给有巢土地,只怕会更快占领有巢,好吞并吴越!” 卫弘看看黎小石,又看看偃炆,不知道该怎么做。 ------------ 二百六十五章 发兵救援 偃炆银牙暗咬,心知黎小石说的没错,却还是不甘心:“那也比现在兵临城下好,至少我还有一线机会!” 黎小石又道:“我们三人都受了重伤,若杀了吴王,大帐外上万名羽林卫,恐怕会将我们斩成肉酱。” 话未说完,被偃炆劈头抢过:“怕什么?!人总有一死,偃炆为了有巢社稷,若死在死地,也算是值得!” 黎小石暗骂一声,正是冥顽不灵!只得放弃了说服,闪电般劈出一个手刀。 偃炆不料他先礼后兵,仓皇应对,哪是他的对手,几招之后被黎小石劈中后脖颈穴位,眼前一花,晕了过去。 黎小石接住偃炆,对卫弘使了个眼色:“不要轻举妄动!” 卫弘点点头,持刀站在黎小石身后。 大帐之内有人对吴王道:“大王,这三人刚才分明行刺,还重伤申总领,请大王剿杀三人!有巢胆敢派出刺客,请大王出兵,踏破凰城!” 吴王干咳一声,脸色不悦:“寡人刚才不是说了,只是演刀,众位爱卿不必再小题大做了!唔,集结在鱼梁整的兵力,现在有多少了?” 大帐之中有一名官员答道:“启禀大王,现有二十五万大军。” 吴王当即道:“甚好!唔,有巢乃吴国宗藩,素来恭敬有加,此次楚国无故围攻有巢,乃是有意先灭有巢,再攻吴国。因此,寡人不能弃有巢于不顾,决定派遣这二十五万大军,支援有巢,赶尽楚贼!” 文武百官听了,无不惊讶,此前从未听吴王有这样的打算,今日有巢的三名刺客明目张胆行刺,吴王却百般维护,还要出兵支援有巢,这真是千古奇事,闻所未闻!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上前道:“大王三思啊!区区一个有巢……” 刚要准备发表长篇大论,却被吴王截断:“寡人心意已决,众位爱卿不必多言!哦,此番派军,就命有巢少司马座下卫弘为信使,持寡人虎符,前往鱼梁镇,调集大军前往凰城!” 那老头半天合不拢嘴巴:“这、这不合适吧!调兵虎符乃军中重器,怎可交于外人?” 吴王一挥衣袖,宽大的袖袍卷走了老头剩下的半句话,吴王说:“好了,寡人乏了,你们都下去吧!即刻启程回宫!” 大帐中文武百官被驱逐出去,只剩下吴王和黎小石等三人。 黎小石问卫弘道:“还有没有夺魂香和移神酒?” 卫弘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这二样东西?” 黎小石心里冷哼一声,想起昨夜种种,甩了甩脑袋,道:“快拿来!” 此时不是理论昨夜下毒之事的时候,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再说。 卫弘从怀里取出一个皮囊,和一支香,黎小石将香点燃,又喂吴王喝下酒,再令他躺在榻上,不一会儿,吴王陷入迷糊之中,沉沉睡去。 有了夺魂香和移神酒的功效,吴王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神来。这样就能为卫弘争取时间,赶到鱼梁镇,调集大军去往凰城。 只是不知道,这场戏能演到什么时候,对此黎小石心里也没底,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卫弘领了虎符便骑上一匹快马,匆匆离去。 黎小石则将偃炆放到一辆马车上,驾马向凰城奔去。不管吴军能否在楚兵攻城之前赶到凰城,他必须回到城里,黎云云和郭玉还在那。 无奈屁股和腿受了伤,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马车又颠簸得厉害,黎小石一离开围场,就匆匆拐入一条小路。 偃炆醒过来的时候,看到黎小石正在溪涧旁边清洗伤口。他扭着身子,撅着屁股,费力拔下袖箭。 混蛋龙双霸,袖箭居然还是十字刃,好像一把倒钩扎在肉里,怎么都弄不出来。眼睛余光瞟见马车里有动静,偃炆已经坐起来,正看着自己。 “喂,过来帮一把啊!就这么干坐着?”黎小石有些生气。 偃炆神色复杂,目光躲躲闪闪,磨蹭着不肯过来:“你自己弄吧!我……不方便。” 黎小石眉头一皱:“一个小忙而已。昨晚你给我下毒,这账还没算呢!” 提及昨晚之事,偃炆心头隐隐有火,脸色越发难看,骤然站起来,走到黎小石面前。 黎小石以为她要来帮自己拔出袖箭,便背过身去等着,没想到偃炆一脚踢在伤口上,疼得他顿时矮下身去,蹲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正待开骂,一抬头却见偃炆眼角含着泪花,想起昨晚神志不清的时候,似乎对她用了强,心里立时软下来。虽说偃炆下毒在先,可毕竟自己占了她便宜,作为一个男人,总不能吃干抹净就拍屁股走人吧! “那个……昨晚我把你当成了……你心里不痛快,可以冲我发火,我认罚!”说完撅起屁股,把伤口露给偃炆。 偃炆狠狠瞪着他,却没有动。 黎小石努力揣摩她的意思,陪着小心道:“难不成,你是要我负责?唔,这个嘛……可能你们古人跟我们的观念不太一样,这要是在我们那儿,也没什么的。” 砰!更重的一脚,踢在黎小石的屁股上,疼得黎小石蹦了起来。“你怎么老踢在同一个地方?!痛死我啦!” 偃炆扭过脸去,紧咬嘴唇不说话。 黎小石轻轻揉着伤口周边,苦着脸道:“那你到底要怎么样?真要我负责吗?成成成,我嫁给你就是了。我黎小石也是一个处男,你不吃亏。” 偃炆抬起腿又要踢,黎小石慌忙躲开:“再踢我就残废了!” 偃炆放下腿,揪住黎小石按在地上,一把扯开他的裤腰带,露出白白一段大腿。 “你要干吗?我还伤着呢!”黎小石连忙叫着。 偃炆目光似刀,狠狠剜了黎小石一眼,你想得倒美!手下利索地拔出他屁股上的一截断箭,用力之大,又引得黎小石惨叫连连。 将袖箭尽数起出后,她舀起溪水清洗伤口并包扎,触到黎小石的身体,偃炆不由得一阵心虚,感到耳根处似乎有些发烫,连手指都颤抖起来。 该死!她心里暗骂一声,连忙瞥一眼黎小石,好在他正背对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偃炆放下心来,收拾好心情,仍旧镇定自若地扶着黎小石上了马车,叫他俯卧在车里,自己驾车向凰城赶去。 然而这一路心思却老是飘忽不定,好像总也栓不到面前的马儿上。看了一眼黎小石,装作随口问道:“她真的跟我长得很像?” 车轱辘轰隆轰隆撞击石子,黎小石听不大清,抬头大喊道:“你说什么?” 偃炆白了他一眼,喊道:“你那个死鬼,有我这么漂亮吗?” 黎小石细想一番,笑道:“你比她多一分贵气,她比你多一分甜美,因为她爱笑,对我笑的时候特别美。不过,你俩的身材都很棒!” 偃炆重重踹了黎小石一脚,马车里顿时传出哀嚎。“这次的事,你别以为这么便宜就算了!” 黎小石一愣:“你要怎么样?” 偃炆盯着前方,心头又恨起来,这个黎小石,不但自己解了毒,还自作主张,放了吴王,倒叫我白白赔了进去!“凰城之围若是能解,倒也罢了。否则,我一定会阉了你!” 黎小石怪叫一声:“我好怕啊!” 偃炆回头瞪他:“你以为我不敢?” 黎小石笑道:“你当然敢了。不过,你打得过我吗?” 偃炆半天没说话,一口气撒不出,只得狠狠抽了一下马鞭,噼啪一声巨响,马儿疼得叫起来。 黎小石看着她,心里觉得莫名舒爽,偃炆高傲一世,也有如今机关算尽,无可奈何的时候啊! 这么一想,心头倒添了几分怜悯,笑道:“不阉我,我还会疼你,不是很好吗?放心,有我在,即使楚军当前,我也会拼尽全力保护你周全的。你少一个太监,多一个男朋友加保镖,赚了一笔好不好!” 偃炆嘴角勾起冰冷一笑,道:“这种话,只怕对你那个死鬼也说过吧!结果她还不是死了?” 一句话勾起黎小石的伤心事,他倍感无趣,果然高级官僚是学不会开玩笑的,还是安安静静趴着疗伤吧,屁股上的箭伤是小事,申擎那一掌造成的内伤,倒是需要好好地养一养。 ------------ 二百六十六章 独闯楚营 这一路回凰城,本来需要三四天,偃炆心急如焚,日夜兼程,在第二日傍晚便赶到了凰城外二十里的迎凤坡。 途中所见,村镇市集无不关门大吉,田地庄稼无不荒芜,楚兵一路洗劫,所到之处好像洪水卷过。 富商大贾全都携家带口逃去了吴越等国,老百姓只能逃入山林,风餐露宿苦苦等待战争结束。 偃炆一边快马飞奔,一边心里越发担忧,一会儿怕吴国援兵还没有到达,凰城已经被楚兵攻陷,一会儿又怕吴王醒过神来,追回虎符,按兵不发。 到了迎凤坡,倒吸一口冷气,只见漫山遍野皆是楚兵营帐,密密匝匝都是盔甲戈矛。 赶紧藏起马车,偷偷地爬上一棵大树,站在树梢上眺望,幸好,凰城墙头守兵林立,仍插着有巢的将旗。 城墙下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看来楚兵久攻不下,便采取了围城之策。 偃炆看到都城危在旦夕,恨不得一步跨入城去,与将士们并肩战斗,当即跳下树来,就要往前走。 黎小石赶紧一把拉住她:“楚兵把凰城围得结结实实,你怎么进啊?不是去送死吗?不如在这里等援兵。” 偃炆大义凛然:“援兵来最好,若是不来,我作为堂堂国师,理应与有巢共存亡,怎能在这里偷生?今夜子时,趁夜色入城。你去不去请便。” 黎小石笑道:“我都说了会对你负责的,怎么能扔下你不管?不过,在入城之前,我想先探一探楚营。” 偃炆听了一惊,十万大军之中独闯敌营?“你想做什么?” 黎小石跳上一根树枝,衣襟迎风飘荡,颇有一代大侠,高手寂寞之感。“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取下楚国大帅的首级。” 偃炆楞了半晌,招手道:“你下来。” 黎小石没有理会,依旧沉浸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的幻想快感之中。 啪!一根粗树枝出其不意打在当胸,黎小石当即咳嗽起来,身子不稳,翻落下来,幸而下盘稳重,没有摔出什么洋相。 偃炆冷冷地望着他:“内伤还没好吧?” 黎小石狼狈地拍拍胸口的尘土,内伤当然没有那么快好全,刚才那话也不过随口说说,说到底,他不是嗜血嗜杀之人。若楚国能退兵,则万事大吉,何必滥杀无辜?他只需动用五行心法,叫那楚国大帅听从号令便是。 不过,怎么穿过十万大军进入楚营,是一件头疼的事,恐怕需要费点力气。以他内伤未愈的现状,其实是不愿意冒这个险的。等援兵到来,以逸待劳,才是上上策。 只是这个偃炆,不省事的偃炆,非要入城,与其让她冒险,那还是我来冒险吧。 黎小石叹口气,上了床就是麻烦,明明不是自己的事,也得要当成自己的事了。 “内伤外伤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叫那楚国大帅听令。” 偃炆听了,忽然想起一事,道:“那日吴王忽然心性大变,我当日就很奇怪,只是被你打晕,不及细想,现在想来,一定是你做的是不是?” 黎小石抿着嘴唇,考虑应该怎么说,说多少。 偃炆盯着他,好像能看透他在想什么,道:“你不要想瞒我,有巢人杰地灵,自古出武士和巫士,我知道有一种巫术,能够控制人的灵识。” 黎小石笑道:“对,你能用移神酒和夺魂香,让我迷失意志,自然知道这种五行心法。” 偃炆低头自语:“‘五行心法’?” 黎小石坦然道:“不错。我只修炼到第三章炼神化虚,还剩下最后一章炼虚化无,这一章极难突破,我目前还没有头绪。” 偃炆点头,暗暗感叹,自己多年历练,还是需要借助外物,才能控制别人心灵,黎小石却能依靠自身修为,达到这样的境界。单看那吴王的表现,虽然明显令人疑心,却追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拥有这样的心法,这样的能力,等于拥有指挥世界上任何人的能力,想一想都十分可怕! 她不禁再次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他若是存有一丝邪念,这个世界怕是要天翻地覆。权势富贵,美女金钱,对他来说唾手可得,立等可取。 比如,他完全可以回到吴王身边,成为吴国实际上的掌权者,进而逐鹿天下。他为什么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 “黎小石,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想要什么?” 黎小石怔住,为什么又问这个问题?那一晚在围场树下,又是许诺加官进爵,又是许诺封土列侯,这会儿还在想这些? 他用手戳了一下偃炆的脑门:“你这个人,在官场混久了,脑子里尽是一堆官僚腐烂!我说过,我不稀罕给你们有巢王侯打工,我一个人要多自在多自在!” 抬头望了一会儿月色,有些惆怅,叹道:“唯一的愿望,只是想要弥补对某个人的亏欠,可惜她死了,愿意也就达不成了。” 偃炆问道:“就是封存在你匕首宝石里的那个死鬼?” 黎小石有点不乐意:“喂,不要死鬼死鬼的,她是我女朋友。” 偃炆冷冷哼了一声:“不要把自己打扮成忠贞不二的痴情种子!人一死,情就凉,你还不是转身就与别人……” 说一半,咬住了嘴唇,说不下去了,耳根又发起烫来。 黎小石脸上一红,急得争辩道:“那、那还不是你下毒!” 偃炆笑道:“哈!这么说你是被逼无奈?那么又是谁,乐滋滋地占了便宜还卖乖,信誓旦旦,大言不惭,说要负责任呢?” 黎小石伸手指着偃炆,“你”了半天,气道:“道理都让你说尽了!我负责也不是,不负责也不是,横竖里外不是人是吧?你一个没出嫁的丫头,与一个男人论这些道理,就不害臊吗?” 偃炆听了这话,脸颊耳根处刷一下红起来,一跺脚,转身跨入马车去了。 黎小石吐一口气,此人实在是难缠,跟她斗一回嘴,跟龙双霸、申擎打一架都没有那么累。 ------------ 二百六十七章 居然是他 看看月上柳梢头,已近半夜,想起还有正事要办,便用一块布蒙住脸,闪身进了迎凤坡的树林子。 远远地看到一个楚国哨兵正在巡逻,便找个茂密的灌木丛子藏起来,待那哨兵走近,从背后忽然出击,打晕了他,拖入灌木丛子,剥下衣衫盔甲,套在身上。 只是漫山遍野都是营帐,哪知道大帅的帐子在何处?黎小石只得再回头去摇醒了那个哨兵,将匕首架在脖子上,威逼他指明方位,又一把将他击晕。 只是楚兵巡逻甚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走不多远又碰到一队卫兵。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万一识破,被几万人围殴可不是闹着玩的。 黎小石只得躲入一处营帐,不凑巧有个人正在里面,指着他叫道:“你干什么的?闲杂人等,还不赶快出去!” 黎小石赶紧“嘘”一声,“别叫!” 那人一听,这不是楚国口音啊!“你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已经被黎小石一掌击晕,软软倒了下去,碰翻了身边一大堆锅碗瓢盆。 黎小石一看周围,原来这是个负责炊事的帐子,面前这人乃是一个掌勺的大厨。 刚把晕死过去的大厨藏好,帐帘外有人喊道:“羹汤做好没有?” 帘子一掀,一个人走进来,端起台子上的一个食盒,是空的,羹汤还在锅里。 于是指着锅台边的黎小石,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大帅送过去。” 黎小石心里暗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赶紧盛了羹汤,恭恭敬敬地提了食盒,跟在那人后面。 一路遇到无数巡逻哨兵,见到黎小石面前领头的人,全都避让行礼,通行无阻。 翻过一道山口,来到面对凰城的那一面山坡,黎小石抬头一望,当中一处营帐比较大,应该就是帅营了。 门口的二个侍卫将帐帘打开,里面站了十几个人,看盔甲的形制,都是等级很高的将领,但不知道哪个才是大帅。 给黎小石领路之人见这些人正在讨论事情,便命黎小石站在角落里,等候吩咐。 “有巢不过是弹丸小国,稍微施加压力,他们就撑不住了。现在城内兵困马乏,听说连老头小孩都上了城墙。不出半月,用不着动一兵一卒,他们就会缴械投降!” “话虽如此,可要是再这么拖下去,万一吴国真的发兵援救,对我们大大不利呀!” “不可能!吴王早已在鱼梁镇屯兵,直指中原,不会在意一个小小有巢。” “大帅,十万大军每日消耗粮草可观,不应该再在此地耗下去,否则即使战胜回国,那些嚼舌头的御史,又该参您一本了。” “此话在理!大帅,末将也赞成速战速决。” “大帅!有巢虽然人少兵缺,可是百姓富足,城墙都是用最好的石料建造,高大稳固,易守难攻。我们若是强攻,恐怕损兵折将严重。” 周围嘈杂议论之声更大,人群中一个男子沉着发话:“好了!” 待大家渐渐安静下来,那人说道:“再困二日,二日之后,若有巢还是不降,发动强攻!” 周围的人不再议论纷纷,既然战略已经制定,他们就开始研究二日之后强攻的具体战术。 黎小石面前的领路人,取过他手中的食盒,端到大帅面前,低声道:“请大帅用些汤羹。” 黎小石看着那人,原来他就是楚营大帅啊!好办,看我用五行心法! “急报!”忽然有人在大帐外大声呼喊,一路小跑进来,扑通跪倒在大帅面前,面色因为狂奔而微微泛白,道:“禀报大帅,吴国大军正朝凰城而来,已经到了一百里外,号称、号称二十五万!其中前锋骑兵,已经在八十里外,数目不清楚,大约、大约也有好几万!” “什么?!”楚帅大惊,“吴国居然赶来救援!” 黎小石闻言却心中大喜,卫弘果然不失所望,成功引吴国援军来救。这下,楚军就会不战而退了,这样也替我省下好些力气。 楚帅在大帐中走来走去,有些气急败坏:“军师不是算过卦,吴王不会来救吗?军师呢?去叫军师!” 黎小石环顾四周,悄悄后退,正准备趁人不注意,溜出大帐。他要把好消息告诉偃炆,这样她也用不着冒险穿过楚军进入凰城了。 忽然帐帘一掀,一个人匆匆走入。 黎小石一见之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不是李洪心吗? 他一副儒生打扮,头发仍旧斑白,下巴留了一些短短胡须。他也从时间光云之中穿越过来了? 一想起在深海之底,此人朝自己背后开枪,害得自己差点活不过来,黎小石就恨得牙痒痒。 当时只顾着合并时间钥石,复活母亲和戚琪,没有对付这个老混蛋,不想却让他逃了,还一同穿越到此地。 那好,今日新仇旧恨一起算吧! 黎小石正要出手,李洪心却跪在楚帅面前,道:“大帅,下官当日推演的卦象,吴王确实不会救。但卦象之中也有变数,应当是有人强行改变天意。” 黎小石身形一凝,李洪心成了楚国军师?唔,这么看来,不能在此地动手。他下意识地瞅了瞅那些环立的将领,再想起漫山遍野的楚兵,强行按捺住心里的恨意,慢慢退回到角落里。 且让你再苟活几日,一旦楚兵退走,我就是翻遍楚国,也要把你找出来。 那李洪心还在说:“不过,依下官之见,吴军还在百里之外,而凰城不日可破。因此下官建议,马上攻下凰城,以城为据,这样的话,即使吴军来了,也没什么可怕。” 立即有人反对:“军师说得轻巧!我军围了三日三夜不下,吴军骑兵马上就要到了,万一我军攻不下城,受到前后夹击,后果军师负责吗?” 但也有人赞成:“正因为有了前三日围困,破城胜利在望,若是现在撤退,就会功亏一篑。” 李洪心再次进言:“大帅!骑兵只有几万而已,不用担忧。若是我们攻下凰城,不但可以夺得进攻吴国的一块绝好跳板,还能趁机挫挫吴军锐气。”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楚帅沉默了很久,最后拍板:“再过二个时辰,天一亮,立即发起强攻,天黑前一定要拿下凰城!若是……拿不下,趁夜色向西撤军!” 众人领命:“是!” ------------ 二百六十八章 挟持楚帅 黎小石一听不好,这下战事要提前了,都怪这个该死的李洪心,他怎么在哪儿都能成为祸害呢?正是奇了! 还是先溜出去再说,要在二个时辰之内,把这个讯息送到凰城守兵,否则一定会被楚军打个措手不及。 黎小石挪动脚步,悄无声息地朝帐外走去。 战略既已敲定,楚帅心下稍定,随手拿起那碗羹汤,送到嘴边喝下。“呸!这么难喝!盐都不放!”他一口吐了出来。 之前给黎小石领路之人,连忙在人群之中寻找黎小石,一见他已经溜到帐帘边上,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众人的目光刷一下射在黎小石身上。 其他人倒不怎么,李洪心的眼睛一下子直了,他认出了黎小石。“你?你!” 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脑中闪过数个念头,一转头对楚帅喊道:“他不是楚人!他、他是奸细!” 一听有奸细,帐帘内外的侍卫全都嗖嗖拔出刀来,虎视眈眈地对着黎小石。 黎小石干咳二声:“我不是奸细。刚才那碗汤不是我做的,做的不好你不能怪我。” 说完对准楚帅,意识迅速游离,钻入他的脑海。 擒贼擒王,只要控制了楚帅,你们就是十万人一起上,我也不怕! 可是意识刚刚就在要进入楚帅之时,忽然碰到一道强烈的屏障,嗡一声,黎小石感到自己好像撞在一块坚硬的岩石上,顿时被反弹数丈。 再看那李洪心,嘴边一抹邪笑,正是他的意识,阻挡了黎小石进入楚帅的大脑。 楚帅自然不知道刚才一瞬间,黎小石与李洪心二人在他身上的斗法,他指着黎小石大喝一声:“大胆狂徒,敢来军营撒野!说,还有没有同党?” 黎小石眼见自己控制不了楚帅,帐子里又涌进来数十个侍卫,将自己围了起来。他哈哈一笑,目光傲然:“同党?当然有,他们就是二十五万吴军!” 帐帘外的侍卫来报:“禀大帅,营内并未发现其他异动,也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人。” 楚帅听了,眼中露出惊异之色:“单枪匹马,竟然敢闯我帅营!你究竟是何人?” 李洪心在一旁发出的阴冷的声音:“他叫黎小石,是下官的一个故人,倘若下官猜得没错,他闯入楚营,要么是为了此次楚兵围剿有巢之事,要么,是为了与下官清算旧账。” 黎小石笑道:“不错,你猜得很对。那你再猜猜,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活?” 说完身形一动,直冲向李洪心。既然身份被识破,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就算是死在楚营,也要拉上李洪心垫背。 可是还没有走近李洪心,半道上涌来一大拨楚兵,挥刀向黎小石砍去。 黎小石哪将他们放在眼里,轻巧闪过二个,抽出靴筒内的匕首,刷刷刷,手起刀落,刺伤了三个。 楚帅有些不悦,冷冷道:“不得在此放肆,给我拿下!” 他身边的十几个将领,全都抽出兵刃,一起向黎小石攻来。 这些人的战斗力,比侍卫强多了,黎小石虽说不曾退缩,可是数百招对战下来,渐渐有些力不能支。 毕竟内伤未愈,体内气息不畅,怕是再拆上几百招,内力消耗过剧,李洪心没伤一根毫毛,自己倒被这些将领们乱刀砍死。 他边打边退,出得帐外,只见满山都是火光,快速朝帅营簇拥过来。 天边已经泛起白光,再过一个多时辰,天色就会大亮,而凰城的兵士还不知道楚军即将发起强攻。 黎小石想要脱身,可围过来的楚兵越来越多。没办法,他只好杀回帅营,直奔楚帅而去。 夺下身边一个侍卫手中的刀,砍倒了挡路的几人,他终于近得楚帅身边。 虽然没办法运用心法控制楚帅的意识,总可以擒了他保住自己一条命吧。 “大帅!”侍卫齐声大叫。 楚帅刷一声抽出佩剑,与黎小石短兵相接。可他哪里是黎小石的对手,即使对方负伤,依然在数十招过后,失手被擒。 黎小石将匕首架在楚帅脖子上,将领和侍卫们全都慌道:“莫伤我主帅!” 李洪心大喊道:“黎小石,你要是敢伤大帅,整个楚国都与你为敌!” 黎小石狠狠地瞪着他,大喝道:“把这个混蛋给我扔过来!其他的人,全都给我让开!待我回到凰城,就放人!” 被匕首制住的楚帅此时沉声道:“全都听我的话,弓箭手准备!本帅生为楚人,死当楚鬼,绝不入有巢为俘!若如此,宁可与这个贼人在此同归于尽!” 黎小石一愣,还有这种硬骨头! 帐外涌进来数十个弓箭手,弯弓搭箭,统统对准了黎小石。这要是乱箭齐发,黎小石就是有通天神力,也插翅难飞。 黎小石干咳二声,道:“大帅,我敬你是条汉子!要不这样,我也不拉你进凰城了,到迎凤坡下,咱们各自分手,你回你的营,我进我的城,怎么样?” 楚帅顿了一顿,道:“本帅也敬你独闯敌营,是有胆魄的好汉!若是你肯归诚,本帅一定重用,不知你意下如何?” 黎小石心里直笑,这楚国大帅真是个人才,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不光知道讨价还价,还想趁机挖墙脚。“谢了!我还不想这么快叛变,与你的狗头军师在一起做同事。” 他斜眼看去,李洪心气得胡须一翘一翘。 弓箭手逐渐散开,侍卫们也都让出一条路来,黎小石一边挟持楚帅,另一手推着李洪心,走出帐外。 可是怎么把二人带出楚营呢?正发愁间,看见不远处有一辆战车,心想正好,便命李洪心驾车,自己继续挟持楚帅,一同向迎凤坡下疾驰。 一路无人阻拦,二炷香功夫,战马拉着战车驰到迎凤坡下,凰城前的一片空地。 此刻天色微明,山上薄雾渐散,空气中还飘荡着几日来城前激战的血腥味。 “驾!”一匹马朝黎小石飞奔而来,正是偃炆。 她在楚营外等得心焦,生怕黎小石偷袭不成,反而搭进去性命,此刻见到他安然无恙,居然还带出来一辆战车,一个楚军大帅,心头按捺不住狂喜。“好!待我杀了此人,凰城之围立解!” 说罢举刀便要朝楚帅刺去。叮!行至中途,与黎小石的匕首相碰。 黎小石道:“不行!我答应了楚帅,到安全的地方就放他回去。人不能言而无信!” 偃炆不甘心地盯着楚帅看了一会儿,恨不得目光能当做利箭,一下射穿他的心脏。 楚帅虽然被人挟持,也不示弱,傲然回瞪着她。 此时偃炆发现还有一人,站在战车上,满目惊讶地望着她,口中低语:“你、你不是死了吗?” 那人正是李洪心,显然他把偃炆认作是戚琪了。 偃炆“哼”了一声道:“我不是那个死鬼!” 黎小石放开楚帅,不远处的林子里,他的部从们正紧紧盯着这边,但不敢靠得太近,生怕黎小石一怒伤了主帅。 ------------ 二百六十九章 解围 凰城已经遥遥在望,再往前走就是弓箭的射程了,黎小石为显示自己的信用,放开了楚帅。“奉劝大帅,赶紧撤军吧!吴国援军即将到来,我把这个消息带回去,凰城军民团结一心,宁死不会投降的!” 楚帅闻言若有所思,对黎小石一抱拳:“敢问壮士大名?” “黎小石!” “有巢得你襄助,天不佑我大楚。也罢!” 楚帅回身,朝林子方向走去。 李洪心凄然喊道:“大帅!” 楚帅的身形一凝,但是无何奈何地摇摇头,低声道:“你好自为之!”继而走入了林子。 偃炆瞪着他离去的身影,无计可施。 黎小石拉了拉她:“看什么?快走吧!回凰城!” 又拿匕首指着李洪心:“你还不驾车?” 李洪心仇怨地瞪视他:“你想把你老子怎么样?” 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起来黎小石心里就有气,一下揪住李洪心的衣领,那匕首抵住他的脖子根:“你信不信,我立即送你去阴曹地府,给我妈当牛做马!” 李洪心眼中露出怯色,可也不愿服软,仍旧挺直了脖子站得笔直。 黎小石越见他这副模样,心里越是恼恨,一脚踢在李洪心的后膝弯,将他踢得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我要你向我妈忏悔,对我求饶!否则……” 嗤!一刀刺入李洪心的左肩,顿时鲜血直流。“这是你从背后打我那一枪!” 嗤!又一刀刺入右肩。“这是你欠我妈的。” 李洪心痛得伏倒在地。 黎小石高声厉喝:“求不求饶?!” 李洪心把牙关咬紧,恨道:“当初的确不该生下你这个孽种!我做过的事,从不向任何人忏悔!更不会向任何人求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黎小石气得飞起一脚,踢在李洪心的太阳穴,当下将他踢晕过去。 偃炆听二人说的话,有些摸不清状况,可她忧心凰城里的状况,急着回去看一看,催促黎小石道:“此地不宜久留,先把这人带回去,稍后再作处置吧!” 黎小石虽然气愤难平,但也明白大局要紧,只得将李洪心挪到一边,驾车与偃炆二人一同回到凰城。 叫开城门,守城兵将看到国师回来,还带来吴国援军到来的消息,无不欢欣鼓舞。 王上亲自来到城头,一来是迎接国师,二来也是慰问守城兵将。 “国师!哎呀,国师你可算回来了!孤王不知道有多担心啊!”王上甚至眼角含着热泪。 身后跟着的国尉将军,上卿大夫等人,也都跟着附和。不过,有多少人是出自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偃炆拜见王上,道:“王上尽可宽心,吴国援军已经在百里之外,精锐轻骑更是不日便到。那楚军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撤军,到时候凰城之围可解!” 王上笑道:“真是太好了!不知吴王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呢?” 偃炆思忖一番,关于五行心法的秘术,她认为还是暂且保密比较好,朝中某些人心术不正,难免会动起歪脑筋,万一黎小石被他们利用,反过来会坏事。“王上,此中缘由,下官自会呈上奏折,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这样一说,国尉将军、上卿大夫等人有些不悦:“国师,这等家国大事,怎么不足为外人道也?谁是外人?我等这几日与王上一起,忧心如焚,怎么连知情的资格都没有了呢?莫不是国师带来的吴国援军的消息有假?” 偃炆呵斥道:“各位大人,吴国援军就在百里之外,只需几匹快马,去探一探便可知真假!至于奏折中的缘由,本尊不方便说,王上看了自有定夺。” 王上连忙按下争执双方,道:“大敌当前,各位休要伤了和气,此事待以后再作处置吧!” 偃炆俯首:“王上英明。当务之急,还是要整顿城防。楚军虽然已经知道吴国援军的消息,但不知道是否决定撤军,此前还有打算要提前发起强攻。我军兵力消耗巨大,现在绝对不可松懈,一定要坚持到底,等候援军到来。下官愿意同将士们一起,坚守在此地。” 王上听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那么有劳国师了。”说罢随同国尉将军、上卿大夫等人一同回宫去了。 此时天色大亮,日头悬在天际,凰城和迎凤坡两两相望,互相之间可以清晰辨别对方旗帜。 偃炆目不转睛地注视楚军动向,见他们开始列队,但并没有布阵,又过了一炷香功夫,楚兵的后路大军开始后撤,当做前锋,反向开道。 继而左翼、右翼部队也开始后撤,最后,帅营所在的中锋大军开始向后移动。 楚军果真撤兵了! 偃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城头上的所有守城兵士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已经三日三夜没有合眼了,死伤过半,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根本不堪一击。 幸而楚军对凰城内的情况了解得还不够透彻,如果他们知道守兵竟脆弱至此,只怕立马发起强攻,到那时,别说坚持到援军到来,就是半天都坚持不住。 此时黎小石也坚持不住了,内伤发作起来。偃炆见了,急忙着人送他回国师府,却被二个人拦住,正是郭玉和黎云云。 二人一见黎小石,就扑了上来,笑道:“哈!我们还以为你被送到吴王宫,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呢!” “就是!你怎么还能活着回来呢?” 黎小石呸了一声:“你俩才是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偃炆道:“正好,你俩送他回国师府吧!我命人去请城里最好的医生。还有,黎云云,你吩咐管家把府库里最好的灵芝、人参等药材拿出来,炖汤给他喝。” 黎云云领命:“是!” 见偃炆转身回到城头去,她立即朝黎小石挤眉弄眼:“喂喂!怎么这一趟回来,我瞧她对你的态度发生了巨变呢?看她着急的样子,可疼你了呢!” 郭玉见黎小石脸色有些白,忙道:“别说了,赶紧回吧!” ------------ 二百七十章 疗伤 三人走后,偃炆站在城头大半日,亲眼看着楚兵整齐有序,从容不迫地撤离,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此时凰城内外早已喜讯传遍,老百姓纷纷走上街道,欢呼庆祝,取出家中粮食,自发组成了一长列送军队伍,敲锣打鼓地送到城头,犒劳守城兵将们。 偃炆的威望在此时达到最高点,老百姓送来许多字画,写着许多称颂之词,甚至还有的写着“观音转世,如来投胎”八个大字,感谢她舍身忘己,搬来救兵。 此事传到国尉将军和老上卿等士大夫耳朵里,心里自然很不高兴,一个跳大神的巫士,居然成了救国救民的英雄? 但王上对偃炆很是偏袒,什么都向着她,这更让那些凭着军功、家世上位的官员们心里暗暗不服。 而偃炆本人,对百姓表现出的热情和拥戴,也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吴国为什么来援,各个缘由,这本奏折该怎么写,她心里实实在在没有斟酌好呢!功劳记在谁头上,也记不到自己头上,自己还差点斩了吴王! 想起黎小石,更是有些汗颜,命令吴王派遣援军,孤身独闯楚营,黎小石做的这些事情,至今没有人知道。 回到国师府,已经夜深,她疲累至极,本想直奔卧房睡觉,顿了顿,还是绕道去了黎小石的下房。 窗内只有一盏油灯如豆,幽暗的火光映着黎小石的身影。 他并没有躺下,还盘腿坐在床上,闭目凝神,全力运转丹田气息,回流全身经脉,不断冲击中宫。那里的气息不畅,总有凝噎之感,仿佛一团厚厚的乌云堵塞在中宫之口。 黎小石全神贯注于体内,连偃炆进入屋内都没有发觉。 他额头的汗珠汇聚成流,从脸颊一颗颗淌下,胸襟处更是汗湿一片,看得出非常费力。 偃炆坐在桌前,默默无语地坐了一柱香功夫,实在受不住困倦,伏在桌上瞌睡起来。 朦胧之中,只听一声细微动静,连忙惊醒,只见黎小石口中吐出一口黑色的鲜血,当中还有多个凝固的血块。 他仍然双目紧闭,眉间紧缩,身子晃了晃,似乎支撑不住,就要朝面前扑倒。 偃炆怕他从床上摔下来,赶紧接住,又取出手帕,替他擦拭唇边黑色血丝。 黎小石觉得一口凝血吐出,中宫顿时顺畅许多,恍恍惚惚睁开眼睛,见到戚琪为自己擦嘴,微微一笑,自然地抓起她的手,将头靠在她的脖子上。 一缕幽幽暗香钻入鼻孔,好熟悉的体香!这香味好像令人身处一片软绵绵的云端,颇能慰藉心田,黎小石禁不住拿鼻子在对方的脖子上蹭了几下。 偃炆吃惊不小,这、这登徒子!难不成还想要占本尊的便宜? 慌忙抽身退出,一跃站起。 黎小石本来运功将凝血逼出,用尽了全身力气,现在力乏不继,突然失了倚靠,便扑通一声从床上摔下,扑倒在地上。 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来,甩甩脑袋,这一摔却让他清醒了不少。 抬头看看偃炆,她眼含恨意,想必又想起了那一晚上的羞辱。 黎小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尴尬地爬回床上。 偃炆气道:“你不会又要说,你把我当成了那个死鬼吧?” 黎小石干笑一声:“是啊!” 偃炆刷一下抽出佩剑,指着黎小石的下身:“现在你手无缚鸡之力,我总打得过你了吧?也不枉我委曲求全!” 黎小石慌忙捂住下面,叫道:“等一下!楚军已经退了,你不能再阉我!” 偃炆叫道:“不行!我总得出了这口气!” 眼看剑至身前,黎小石叫道:“你请了最好的医生,拿最好的药材熬了汤,又坐在这里这么久,难道就是为了等我伤好以后,把我变成一个太监?” 偃炆的剑一凝,手臂有些迟滞,刚才看黎小石运功疗伤,明明心里焦急,可他醒来就对自己非礼,心中又羞又恼,竟乱了分寸! 黎小石见状,赶紧按住剑刃,趁势夺了剑去。 因为害怕偃炆这一剑来真的,所以夺剑的时候黎小石用上了全力,不料偃炆此刻心中早已后悔,剑气立收,即使黎小石不来夺,这剑多半也是停在那里再下不去。 因此黎小石一夺,竟将偃炆连人带剑卷了去,长剑叮当落地,偃炆和黎小石则一同滚在床上。 四目相对,黎小石看到偃炆的双颊忽然一下子涨得通红,按住的纤纤细手也变得滚烫。 嗯?这女子不会是动了情吧? 黎小石心头有些小小慌乱,上一次二人并躺在地上之时,他以为那是戚琪,可这一次不同,眼前的人是偃炆。 纵然心中明了,可是看着那一双妙目,如同一江春水,水波涟漪荡漾,看得人挪不开眼睛。那里面似乎藏着很多东西,一眼看不清楚,还想要再看一眼。 正在此时,房门“嘎吱”一声推开,郭玉和黎云云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 偃炆顿时好像被马蜂蛰了一般,从床上蹦起来,一步越过黎小石跳到地下。 黎小石还没有恢复力气,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郭玉和黎云云的四道目光,好像大摆钟一样,一会儿摆到黎小石身上,一会儿摆到偃炆身上。 偃炆遇上这四道目光,几乎站立不稳,连忙深吸一口气,想要说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赶紧飞也似逃了。 黎小石轰然躺下,长出一口气,叹道:“你俩来得真是时候!我差点就犯了错误。” 心里咯噔一下,好像已经犯过错了吧? 不不不,赶紧摇头,那一次…… 那一次不算吧?到底算不算?不知道! 又过了一日,黎小石仍旧闭门运功,把最后一口凝血逼出,身体才恢复元气。 二天没有走出发房门,一走出来,外面清新的空气令人心神舒展。他头一件事,就是去了地牢,那里关押着李洪心。 郭玉和黎云云陪着他,问道:“他怎么也穿越到这儿了?还被你给抓了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 李洪心早就已经醒转,在从城门拉到国师府的路上,他享受了楚国战俘待遇,被过往百姓扔烂白菜、臭鸡蛋,此刻仍然满身邋遢,狼狈万分。 黎小石见他这副惨状,心头稍稍舒服些:“他跑到楚营当狗头军师,被我看见就顺道抓回来了。” 黎云云问道:“那你打算把他怎么办?” 郭玉叫道:“当然是杀!他背后开枪,差点打死石头哥。不对,是已经打死了。好在后来又活过来。” 黎小石发了一会儿呆,好半天没有说话。 ------------ 二百七十一章 杀不杀 身后传来脚步声,偃炆也来了。 见到黎小石,她干咳一声,面色如往常一般沉静冰冷,说道:“要我告诉你,有巢是怎么处置战俘的吗?归降的,充作边民,或者罚为奴隶,开垦荒地。拒不投降的,处死。” 黎小石听了,仍旧沉默不语。 偃炆仔细瞅了瞅黎小石的神色,不慌不忙地说:“他在你面前拒不求饶,可视作后者。你若是下不了手,我替你杀。” 黎小石不觉惊讶地看了偃炆一眼,在官场混久了,此人真是活成人精了。什么叫揣摩上意?这就叫揣摩上意! 他抽出匕首,抛给偃炆,转身就要离去。 没错,他放过了吴王,放过了楚帅,同样对待李洪心下不去手,那人是他的父亲。 “慢着!”李洪心高声叫道。 偃炆把玩着手中匕首,目光冰冷,她可不会对李洪心手下留情。“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洪心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而对黎小石说:“我不会乞求你,但是我要告诉你,不能杀我,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你的女人能不能复活,只有我知道。” 黎小石双瞳一缩,急速转身,隔着牢笼一把掐住李洪心的脖子:“你最好不要想耍我!世界上果真有办法,能让戚琪复活?” 李洪心盯着他,目光中满是自得之意,倒好像现在站在牢笼外的人是他:“不错!我确实知道。可是我不会告诉你,除非等我安全之后。若你现在杀了我,秘密就跟着我一起永远埋葬!” 黎小石手上一使劲,厉声喝道:“我有一百种办法可以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 李洪心顿时双眼翻白,嘴巴大张,喘不过气来,赶紧颈椎马上就要断了。可他死咬着牙,嘶哑道:“那就让我死。” 黎小石哗啦一下打开笼子,冲进去一顿拳打脚踢,他已经恢复了元气,下手之重,几乎要将李洪心活活打死。 李洪心很快口吐鲜血,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要被打碎了,可他不怒反笑,笑声嘶哑无声,却在冰冷的地牢里回荡良久,犹如一个邪恶的鬼魅。 李洪心知道,黎小石的愤怒正代表他无计可施。 见到李洪心得意的冷笑,黎小石愣住了,他垂下拳头,原来武力也有不可避免的脆弱。 郭玉奇道:“都死那么久了,不可能复活吧?肉体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啊!” 黎云云撇撇嘴:“就是!这疯子在胡说八道!他想要活命罢了!别被他骗了。” 偃炆只冷冷地“哼”了一声,斜眼瞧着黎小石,道:“这种显而易见的骗局,你不会真的愿意信吧?” 黎小石垂丧着头,他除了信,别无他法。只要有一线希望,他总要试一试。 砰!偃炆狠狠扔下那柄匕首,怒吼道:“黎小石!她已经死了!死了!”说吧转身跑出地牢,黎云云连忙追了出去。 黎小石怔怔地看着偃炆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呆。 郭玉扯了扯他:“那,他怎么办?”他指的是李洪心。 黎小石取出手铐脚铐的钥匙,扔在地上,低声道:“快滚。” 李洪心擦了擦嘴边的鲜血,打开镣铐,踉踉跄跄地逃出国师府。 黎小石走出地牢,往自己的下房走去的时候,听到内房传来一阵乒乓作响,一堆锅碗瓢盆被摔在地上,还传来偃炆的叫喊:“滚!你们都给我滚!” 黎云云从里面逃出来,一见黎小石,赶紧挥手让他躲开,可是偃炆还是看见了他,一双眼睛睁得血红,露出根根血丝。 二人相对,偃炆恢复了镇静,挺直胸膛傲然抬头,冷冷说道:“黎小石、黎云云,还有郭玉,你们三人立即滚出国师府!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黎云云苦着脸,为什么要牵连到我呀! 郭玉撇一撇嘴,谁稀罕呆在这里?对着你这个阴晴不定的暴戾女王,当我很开心吗?一扯黎小石便走。 黎小石望一眼偃炆,叹口气,没说什么。 偃炆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股酸楚袭来,当真欲哭无泪。 “国、国师!有人送来这个!”管家慌慌张张地走来,手中捧着一个木匣子。 他这样慌乱,是因为木匣子的缝隙之中,有一滴滴鲜血往下流淌,滴落在他行走的路上,形成一朵朵艳丽梅花。 “慌什么?!”偃炆低斥一声,不满意管家这样胆小。命他将木匣子放在地下,打开盖子。 盖子掀开的一瞬间,偃炆,以及包括黎小石等人在内,统统吃了一惊。 木匣之内,盛放着一颗头颅,正是卫弘! “要坏事!”黎小石一惊,大步流星飞奔到马厩,跨了一匹快马,飞驰到城楼。 偃炆前后脚便到,看到迎凤坡上重新布满行营,这一回却不是楚军,而是吴军。 既然是前来援助的,那么楚军撤走,吴军远远地驻扎便是了,为什么在迎凤坡扎营?离得这么近,将凰城合围,是什么意思? 她扯住守城兵将,问道:“前去打探的快马,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但是摸不清状况。吴军只是把凰城围起来了,没有下战书打算开战,但也不打算撤走。” “为什么不向我及时禀告?” “国尉将军吩咐过,这些事情由他掌管,不必打扰国师。” 偃炆气呼呼地将人推开,一路去寻国尉,她要找他问个究竟。她才刚刚离开不过二日,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见黎小石跟在后面,她心里余气未消:“你跟着我干什么?不是叫你滚了吗?” 黎小石说:“卫弘因我而死,我一定要知道原因。” 他说的有理,偃炆也不好再赶他走,只好任由他跟着。 国尉将军正站在城头。 偃炆心里着急,上前也不客套寒暄,劈头就问:“将军,吴军的动向如何?” 国尉将军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露出尖锐之意。此前二人虽在朝堂上不属一党,也曾因为政见不和而略有争执,但好歹顾念同朝之谊,相互谦让。此刻国尉将军的目光,却令偃炆觉得颇为不善。 “国师居然还问得出口?这是想要将自己置身事外,撇得干干净净吗?脸皮当真是厚啊!”国尉将军啧啧称赞,阴阳怪气。 偃炆眉头紧皱,按下心头之火,道:“偃炆不明所以,还请国尉将军指教。” 国尉将军冷笑一声,把手中一封书信递给她:“看看你做的好事!” ------------ 二百七十二章 败露 这是一封吴军使节传来的书信,里面详尽地叙述了偃炆伙同黎小石、卫弘,意图行刺吴王未遂,后又使用妖术,控制吴王神志的罪行。吴王昏迷三天三夜后,得知鱼梁镇兵马已经调动,急调快马来追,最终斩杀刺客卫弘。书信中还严词勒令,有巢必须交出偃炆以及黎小石,否则吴军必定攻陷凰城,城破之后,还要屠城三日。 偃炆捏着书信的手瑟瑟发抖,吴王,他终究是醒过神来了。屠城三日,好狠!她只恨当初没有杀了他。 “给我把罪人偃炆拿下!”国尉将军一声大喝,周围的亲兵呼啦一声围上来。 偃炆叫道:“慢!我乃国师,你有什么资格绑我?是非黑白,自有王上定夺!” 国尉将军狞笑:“王上听闻吴军非但没有援助,反而将兵围凰城,早就避进云苍山去了。这里一切事宜,交给我全权处置。你说我有没有资格绑你呀?” 偃炆气苦,恨恨道:“你这是公报私仇!我对王上忠心耿耿,为有巢鞠躬尽瘁,我没有做任何事情,对不起有巢的百姓。” 国尉作同情状,笑道:“你这些话,到了地下,再对有巢的列祖列宗去说吧!再说了,你宁愿任凭吴军屠城三日,也不愿赴死,是真的为了有巢的百姓好么?” 偃炆迟疑一下,没有再挣扎。 黎小石赶紧挡在偃炆面前:“行刺是我干的,妖术也是我使的,与偃炆无关!我自会去吴军自首,你不要乱来!” 偃炆有些发愣:“你、你不要瞎说,这不是闹着玩的!” 国尉将军一挥手:“统统拿下!” 把黎小石和偃炆各自绑了,推到城楼上,朝对面吴军喊话:“刺客偃炆和黎小石在此,即刻解押送至军中!” 偃炆低声责备黎小石:“你乱出什么风头?!国尉将军本来只是针对我,这事我只要一力承担了,他自然不会再追究你。现在倒好,二个人都逃不了。” 黎小石笑道:“你现在愿意搭理我,不让我滚了?” 偃炆横他一眼,大难临头还有心情开玩笑! 黎小石仍旧一脸轻松:“楚帅的行营也闯过,倒不怕再闯一回吴国的。” 卫兵推着二人下到城门口,装入囚车。城门口人来人往,渐渐地有许多人围观。 一个人从中挤出,奔向偃炆而来,却被几个卫兵挡住。那人正是偃炆的管家。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大、大人,今日出府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偃炆叹口气:“你来有何事?” 管家递上一封书信:“从府中释放的那个人,让人将此信转交给黎小石。奴才知道大人与黎小石军务紧急,不一定会马上回府,特意送了过来,不想却见到大人这番光景。” 黎小石听闻,眼中一亮。李洪心的信?他倒是信守诺言,果真肯告知令戚琪复活的方法? 因为身在囚车,双手被绑在胸前,急道:“管家,你快念!” 管家展开信读起来:“黎小石吾儿:展信安好!肉体寂灭还能起死回生,世间相信有此方法的人,怕也只有你等痴傻!小施金蝉脱壳之计,你不要怨我,只能说你智商实在堪忧!” 管家一字一句读来,听得黎小石双目几乎撑裂眼眶,这个万死的李洪心! 偃炆斜眼冷冷地望着他,若有所思。 管家读完信,转向偃炆:“大人,奴才跟在您身边多年,您待我不薄,此番愿随车同往,尽力伺候!” 偃炆眼中悲凉:“我这一去,从此不需要人伺候了。你若想要为我尽一分力,这里我倒有一事相托。倘若吴军能留我一个全尸,请你将我就地烧为灰烬,带回大方城祖宅坟地掩埋。” 管家听了,跪伏在地上,哽咽哭泣起来。 周围的人顿时议论纷纷:“这是怎么了?国师不是大功臣吗?为什么要被绑起来,送到吴军去?” “是啊!国师犯了什么罪?莫不是有人要加害她吧?” “绝不能让小人的阴谋得逞!” 城门口的百姓纷纷将囚车围起来,堵在紧闭的大门前,不让守卫兵将打开城门。 押车的卫兵抽出兵刃,原想吓倒百姓,逼他们后退,不料却更加激起民愤。人们高举锄头、晾衣杆等“武器”,将卫兵围得更紧。 卫兵有些懵了,虽然大声叫嚣,手里却也不敢真的动手。 城门口的喧闹,惊动了国尉将军,他见百姓这样维护偃炆,心头更是妒恨,将城头的守军统统派下来,足有好几百人,将城门口的百姓围了个结结实实。 “统统给我让开,把城门打开!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百姓见他如此嚣张,群情更是激愤,七嘴八舌地高叫道:“凭什么出卖国师?” “对!你这个卖国贼!” 国尉将军快要气疯了,嗖一声抽出刀刃,对准一个领头的男子就要砍。 “住手!”偃炆在囚车里急得大叫,扑通一声跪下,对周围的百姓道:“偃炆有罪!不敢自证清白!各位父老乡亲,你们的深情厚谊,偃炆心领了,此番定能含笑九泉。还请各位让开道路,让偃炆前去吴军,保凰城免于战火。” 围住囚车的百姓渐渐安静下来,没有人再高声叫嚷。 偃炆伏地磕了三个头:“偃炆拜别各位,世道艰难,各自珍重!” 囚车前的人群慢慢地分开,让出一道小路,国尉将军对囚车旁的卫兵一使眼色:“还不快走!” 囚车缓缓启动,出了城门,朝对面的迎凤坡走去。 身后的城门慢慢关闭,前方吴国骑兵列队旌旗齐整,在风中猎猎作响。 黎小石看一眼身边的偃炆,自嘲一笑:“你还有管家和百姓欢送,我那二个损友,这时候不知道躲在哪儿呢?我都要死了,也不见他们出来露一面。” 偃炆见他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奇怪道:“你这么自信满满,是因为自恃五行心法,到了吴军帅营,一举擒贼擒王吗?” 黎小石还没回答,忽然在前方吴军营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居中站立在骑兵列队,高头大马上的人,不正是申擎吗?再看他身边站立的那个斑白头发之人,居然就是李洪心! 真是阴魂不散!哪儿有麻烦,哪儿就有他! 黎小石苦笑一声:“你真是乌鸦嘴,现在看来这招是使不成了。” ------------ 二百七十三章 受我三掌 囚车行至骑兵列队之中,申擎嘴角带笑,策动马匹,缓步走到黎小石和偃炆面前,上下打量一番。“你们大闹围场,可知有今日?” 黎小石笑道:“我只知申总领今日,气定神闲,自信满满,你不怕我再用妖术控制你吗?” 申擎冷笑一声,取出怀里一只锦囊,内有一枚八卦铜符,并一张黄表纸,上面用朱砂画满符记。“我有符咒护身,还请来了张天师,你胆敢使用妖术,当场叫你血溅黄土。” 黎小石这才注意到,申擎身后的另一匹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身穿八卦长袍,头戴高冠的术士,想必就是张天师了。 张天师下马,走上来,他身边的童子递上一碗清水。张天师抽出一枚符表,点燃后放入水中,然后含一口在水中,对准黎小石和偃炆的脸喷去。 呸!偃炆厌恶地抹一把脸,这个张天师口臭异常恶劣,实在令人反胃。 黎小石无奈地叹口气:“就这样?” 张天师向申擎禀报:“总领,我已经将二人的妖气镇住,料想二人再不敢作恶,请总领尽管放心!” 申擎非常满意地点头。 偃炆顿时翻了翻白眼。 一旁的李洪心脸上的神情也是十分鄙夷,但他没有声张,且让这个张天师得瑟去吧。他向申擎行礼:“虽然张天师镇住此二人的妖气,但此二人狡猾多端,为防止他们逃跑,小人愿意日夜看守,不让他们有机可乘。” 申擎笑着看他:“听说你与这二人有些私怨?” “不错。黎小石差点杀了小人,小人捡回一条小命,投在大人座下,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黎小石听了,冷笑一声,道:“李洪心,你这样巧舌如簧,怎么不告诉他,你也会用妖术蛊惑人心?还有,你曾经在楚国军队效力,给楚帅当过狗头军师。你现在转投吴军,怎么保证你不是奸细?就算你不是奸细,像你这样墙头草两边倒的家伙,谁用了你,下一个就是谁倒霉吧!” 几句话说得申擎脸色渐渐难看起来,斜眼看一下李洪心,问道:“他此话当真?” 李洪心仰天大笑,道:“吴国宰相伍子胥,原是楚人。得吴王重用,辅助吴王击败楚国,称霸江南,大人忘了吗?明君英主识人用人,重才不重德,倘若对投诚之人一概不信,那岂不是错失很多机会?” 申擎微微点头:“说得不错。” 随后用马鞭一点黎小石:“你小子休得挑拨离间!说你狡猾多端,果然不错!看来要让你们吃点苦头,才能老实。来人!将二人拖在马后。” 侍卫得令,把黎小石和偃炆从囚车里提出,双脚捆住,用一根粗麻绳倒拖在二匹马后。 李洪心翻身上马,瞧着黎小石,冷哼一声,眼中露出凶光。 黎小石和偃炆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要把自己当拖把啊! 有一人来报申擎:“吴王令下,催促大军即刻赶往鱼梁镇。” 申擎看看黎小石和偃炆,道:“传我命令,副帅领步兵以及骑兵左右翼,即刻出发,日夜兼程赶回鱼梁镇。本帅带此二人回王宫复命。” 说罢对李洪心一挥手:“走!” 李洪心早就等着这句话,此刻马鞭狠狠在马屁股上一抽,只听马儿嘶叫一声,撒开腿狂奔起来。 黎小石一下子被带着窜了出去,才几十丈之后,他的后背衣裳和裤腿就破成条缕,皮开肉绽,鲜血混合泥土在身上翻转,周围扬起一人多高的沙尘。 李洪心还带着马儿走之字形路线,这让后面拖着的黎小石不停打滚。黎小石拼命用手臂护住头部和脸,可还是被磨得满面鲜血。 左右的骑兵躲闪不及,有几匹马几乎就要踏在黎小石身上。行进中的马蹄如同铁锤,一旦被践踏,生生能踩死一匹狼,更别一个人了。 黎小石慌忙躬身躲避,整个人弯成一条弓,可还是有几次差点被踢得脑袋开花。 李洪心还不放过,专捡石头多的地面去,让大小石头撞在黎小石的头上,连那根拖人的麻绳都快要被磨断了。 拖着偃炆的那匹马,由一个卫兵骑乘,他看到李洪心这样发疯似的作为,不禁惊呆了。这样下去,还没到王宫复命,二人就死了。 可是军令不可违,他双腿一夹马腹,马匹也小跑起来,偃炆周围同样扬起高高的沙尘。 申擎驱马赶上来,他要亲眼看着黎小石受苦,才能发泄当日被刺一剑的仇恨。 黎小石高声叫道:“我有话说!” 可是李洪心并不理他,反而又下几下重鞭,马儿吃痛,跑得更快。 黎小石紧紧抱着头,只觉得身上皮肤火辣辣地痛,粗粝的沙石好像千万柄刀子在身上切割,再说不出话来。 申擎却抬手道:“停下!” 李洪心无奈只得勒马。 申擎笑道:“你要求饶吗?” 此刻黎小石已经体无完肤,后面的偃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咬牙忍住痛,道:“行刺吴王的人是我,使妖术的也是我,你要教训我,我没有话说。可是不关偃炆的事,你把她放了!而且男子汉大丈夫,不该这么羞辱一个女人。” 申擎回头看一眼偃炆,此刻她衣不遮体,抱成一团在尘土之中瑟瑟发抖。骑兵都是男人,全都用火辣辣的目光注视她。 他冷笑一声,对黎小石道:“你倒挺会怜香惜玉。不过当日行刺之事,她也有份参与。你若想免她受苦,须得受我三掌,也报了刺我一剑之仇。” 黎小石知道申擎内力深厚,当日受了他一掌,导致中宫伤重,三日才将凝血吐出,疗伤复原,这要是受三掌,可不得去掉半条命! 偃炆在后面叫道:“黎小石,不要!你不要管我,不过是皮肉伤,我不在乎!入了王宫,都是一死,死又有何惧?!” 申擎斜瞥她一眼,道:“行啊,都是硬骨头!那就继续走吧!” 黎小石连忙叫住:“我受你三掌!” ------------ 二百七十四章 为什么输 申擎冷哼一声,下得马来。 黎小石从地上爬起来,站直身体。 上一次,他长时间修炼采咽华精经之后,中宫之内蓄满能量元气,却不想被申擎内力一冲,倒过来反噬自身,这才伤了自己。 此刻他运气抽离中宫,蓄满丹田,抵于胸膛气穴。 申擎运全身内力于双掌,迅猛出击,啪!啪!分别击在黎小石的左右胸膛。 当下,黎小石竟被内力冲得连连后退数步,丹田震荡异常剧烈,嘴一张,哇一声吐出鲜血一大口,支撑不住,一下子伏倒在地。 “黎小石!”偃炆哭叫。 申擎嘴角带着冷笑,手臂抱胸看着黎小石。 没想到黎小石缓缓站起,虽然嘴边鲜血仍在不断涌出,可他目光中却没有一丝惧意。挺直胸膛,再次蓄气,准备迎受最后一掌。 “哼!这下我不会再有任何保留。”申擎盯着他道。 黎小石虽衣衫破烂,浑身鲜血,摇摇欲坠,口中却道:“放马过来!” 申擎深吸一口气,运全身力量于右掌,待元气到达顶点,飞速击出,轰在黎小石的心口。 黎小石的身体立即飞出,落在数丈远的树干上,重重一撞,滚落在地。顿时,鲜血从口中狂涌而出,全身骨骼好似断裂,肌肉好像从身体剥离,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可是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申擎挥一挥手,把二人扔回了囚车。 骑马拖带偃炆的卫兵,还解下身上的披风,裹在偃炆身上。 偃炆钻进囚车,抱起黎小石,看着他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印堂黑气沉重,心痛得大哭起来。 申擎带着骑兵队一路飞驰,没有半刻休息,连带着囚车里的人也是日夜颠簸,疲惫不堪。 偃炆眼看着黎小石越来越虚弱,心急如焚,一再要求申擎请大夫给黎小石医治,申擎只做笑谈,根本不理会。 这一路急行,三日就到了吴国都城。进城后,申擎带领人马直奔王宫,不过还是晚了一步,吴王已经亲帅大军北伐中原。申擎原想着能随军出征,为吴王保驾护航,在沙场杀敌斩将,建功立业,这下愿望泡汤,不由得十分沮丧。 偏偏下了狱的偃炆还不停喊冤,要求请太医为黎小石医治,否则就自绝于牢中。 申擎去到天牢时,偃炆已经一头撞上廊柱,头破血流。 她任由血水在头上横流,狰狞着一张脸,道:“申擎!我要是死了,吴王回来,你怎么向他交代?!” 她自然知道,申擎不远千里将她带回来,肯定是因为吴王明令留她活口,她吃定了这一点,逼着申擎答应自己的要求。 申擎喝令手下人:“把她给我绑起来,吊在屋顶上。我看你还怎么撞!” 偃炆道:“那我就绝食!” 申擎道:“强灌下去!” 偃炆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他道:“你就不怕黎小石死了吗?” 申擎冷冷道:“吴王并没有明令要黎小石死活,也就是说,我就地正法亦可,呈上首级便是。你再敢多嘴多舌,我立即就命人宰了他!” 说罢懒得再理她,转身出了天牢。 黎小石微微睁开眼睛,他此刻脸色煞白,嘴唇没有血色,印堂却黑气凝结。见偃炆额头血流不止,想要抬起手去探探她的伤口,胳膊却没有力气,抬到中途颓然落下。“你头上,还好吧?” 偃炆说:“你管好你自己吧,还来操心我。” 黎小石仍旧笑道:“我的内伤虽重,但自身内力尚可,假以时日,应该能够复原。” 偃炆问道:“要多久?” 黎小石略略沉思:“这个不好说,短则半年,长则二三年。” 偃炆心下并没有宽解,思忖吴王北伐,半年之内应该能够回来,要是黎小石在那之前没有恢复元气,就只有等着处斩一条路了。她早就想好了,吴王要的是她,黎小石凭借武艺和心法,也许能有一线生机逃离王宫。 牢外传来脚步声,是李洪心。 他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前来,一看到二人凄惨的模样,不禁啧啧感叹:“真是惨不忍睹!黎小石,没想到你也有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 黎小石冷笑:“李洪心,你别得意,我们之间的帐,总有一天会清算!” 李洪心轻轻一笑,在牢外踱着方步,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黎小石,你不用吓唬我。别说现在你受了伤,面临处斩,就算从前你武功高强,心法修成三章,我依然能够将你玩弄于鼓掌,你能奈我何?我什么时候怕过你?” 黎小石心里苦笑,李洪心的话虽刺耳,却也句句实情。 李洪心嘴角勾起阴冷的微笑,道:“你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比我差在哪里,不知道为什么你就算拥有了掌控别人的能力,依然败在我的手下。我说的没错吧?” 黎小石斜眼盯着李洪心,不置一词。 “你觉得是因为我卑鄙,无耻,还是因为你善良,高尚,所以你一再输,我一再赢?那你也太幼稚了!”他仰天大笑。 “黎小石,你控制王国森,他一醒过来就杀了阿兰;你控制吴王,他一醒过来就命令军队包围凰城,反过来控制了你。你辛苦修炼心法这么久,却一点也参不破,悟不透。五行心法再厉害,只是术法而已。人却是活的,岂能永远被一个术法左右?要想左右一个人的思想,只能是潜移默化,因势利导,既要使用术法,又不可被他察觉出,而要让他以为是他自己的想法,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才是五行心法最至臻的境界。” 黎小石听了,沉默良久,心里叹口气,承认李洪心说的话,确有一定道理。 但是他与李洪心的根本区别,在于他从未想要利用五行心法,去左右别人的思想,为自己谋得什么利益。他的所作所为,都是迫不得已。因此才会强势逆行,得一时便利,却遗留后患。 而李洪心接近王国森也好,接近楚帅申擎吴王也好,都是有的放矢,自然能够放长线钓大鱼,利用心法步步为营。 这一点上,他永远学不了李洪心,也就永远无法参悟心法的至臻境界。 ------------ 二百七十五章 毒杀 “那么,你现在又有什么计划,去利用吴王?” 李洪心看着奄奄一息的黎小石,笑着走近,用接近耳语的声音道:“真被你猜着了。不妨告诉你,我的第一个目标是吴国的宰相之位。” 偃炆冷笑:“别的你还有机可乘,宰相就免了吧。吴王对伍子胥非常器重,信任有加,你是不可能进去插一脚的。” 李洪心目光之中露出杀气:“凡是我看中的位置,他让也就罢了,不让,就等着受死吧。” 偃炆兀自不信,黎小石心中却转了几转,吴王击败楚国之后执意北进中原,而不是先灭越国。伍子胥谏言不成惹怒吴王,这都是史实。“李洪心,你不会下一步想要篡夺王位吧?那是不可能的。历史不可能因为你而更改。” 李洪心笑得更欢:“黎小石,我说你幼稚,你还真幼稚。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你不知道吗?我要它怎么改,它就怎么改!” 黎小石刚想哈哈一笑,无奈扯动伤口,笑到一半连忙打住。“我倒想看看。” 李洪心同情地耸耸肩:“这么说,你还以为自己有命能活到那一天?” 黎小石按住下腹,内伤沉重至极,他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洪心转头大叫:“来人!把牢门打开!” 三四个侍卫一拥而上,将偃炆制住,拖到一旁。李洪心进得牢里,径直朝黎小石走去。 偃炆叫道:“你要干什么?” 李洪心目光直逼黎小石,隐隐寒气从中射出。他一把捏住黎小石的下巴,将一个盛有暗血色液体的碗递到他的嘴边,强行灌了下去。 “喝下七日飞魂散,你会少许多痛苦。你应该感谢我给了你一个干脆了断的办法,不必忍受等待被处斩的煎熬。” 偃炆挣脱侍卫,扑上来一把抱住黎小石,他嘴边的液体腥臭有异味,果然是七日飞魂散,一种慢性致命毒药。“李洪心!他已经成这样了,你还要下毒害他!” 李洪心冷笑:“怪就怪他当日妇人之仁,没有果断杀了我。如今我就要随申总领出征,怎能像他一样,犯这种低级错误,给对手留下喘息的余地?七日之后,你死在牢里,我正好脱了干系,一举两得!” 李洪心对自己的智谋非常满意,带着手下飘然离去。 偃炆低头见黎小石气色更加难看,形容枯槁,犹如马上就要死去的样子,心头难抑痛苦,眼角泪珠滴落,百般后悔,不该把他也卷入这场斗争中来。 黎小石挣着一丝力气,笑道:“提前哭一哭也好,免得到时候来不及。不过要拖上七天才死,还是挺煎熬的” 偃炆听了,哭得更大声:“什么狗屁七日飞魂散,若是在国师府,我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可惜现在牢里没有草药,没法制作丹药给你解毒。” 黎小石一想对呀,偃炆是巫士啊,当然会炼制丹药。“你真的能解毒?需要草药的话,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偃炆骤然放开黎小石,坐起身来。“你有办法?” 黎小石闭目凝神,意识脱离身体,游荡在吴王宫。他在寻找一个人。 隐隐地,仿佛找到了一个熟悉的意识。 “西施!你在就好了!快来救救我!” 黎小石睁开眼睛,长出一口气。“幸好当初曾经搭救过她,今日我的性命就系在她身上了。” “西施?她真的会来吗?”这一日偃炆瞧着天牢的入口,望眼欲穿,可是不见西施的踪影。 又一夜,仍旧没有半个人进来。 偃炆叹气,果然今时不同往日,她早该知道富在深山有远亲,贫在闹市无人问的道理。 第二日天蒙蒙亮,却听有轻巧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身影出现在昏暗的牢门前。 来人摘下大氅的风帽,不是西施,却是一个男人。 黎小石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又记不起曾在哪里见过。“你是?” “在下范蠡,前日接到娘娘的密信,因娘娘身为嫔妃,无法跨出后宫,前来此地,所以托在下前来。二位有什么吩咐,尽可告知在下。” 黎小石这才想起,头一次进吴王宫,在牡丹园里见过范蠡,就是他把西施送到吴王面前的。“可你不是越国大夫吗?” 范蠡道:“曾经是,如今在下为吴王效力。” 黎小石心中暗想,那你还与西施秘密来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野史曾说,吴国灭亡后,西施范蠡二人泛舟五湖,从此过上不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可知二人早有私情。眼下看来,还真是如此啊! 不过,历史课上老师没有讲范蠡居然是个叛越归吴的叛徒啊!对他的历史评价还是比较正面的嘛!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偃炆并不知道这些,心想既然范蠡是西施的人,就是可以信任的,立即说道:“那么就麻烦大人送些药过来,我这里有三张方子。” 取出三封书信交给范蠡,范蠡粗粗一看,一张治疗外伤,一张看起来像是解毒,与普通药方无异,都是取草药煎熬成汤即可。 最后一张却不同,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十几种草药名称,并在每一种草药之后,注明选取哪一部分,如何炮制,火候如何等,十分详尽。 偃炆随即解释道:“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御神寿元丹的秘方,专补元气,对黎小石最有助益。只是宫中虽有草药,却无人会炼丹,只怕要麻烦大人出宫一趟,请外面的术士去炼取。” 范蠡有些犯难:“可是我与术士之流从无交往,上哪里去找人来炼丹?” 偃炆道:“姑苏城外,寒山寺内的住持和尚,你报上我的名字,他自会帮你。作为回报,这张秘方,他可以留下。” 范蠡点点头:“在下一定尽心去办。告辞。” 说罢转身向出口走去。 黎小石心中还是有不少疑问,对这个范蠡就多长了一个心眼,挪动身体,靠着牢门,目送他离去。 只见范蠡走到隔壁的牢门口,脚步停了下来。匆匆往四周看了几眼,确定没有侍卫。 这么鬼鬼祟祟要做什么?黎小石不禁更怀疑了。 只见范蠡走到那扇牢门口,用极低的声音,朝内叫了一声:“大王?” 里面有人声传出:“范大夫。” 范蠡眼中闪出泪光,双手抓住牢门:“大王,下官无能。” 里面的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却听甬道尽头有脚步声传出,赶紧道:“快走吧!” 范蠡朝甬道飞速看了一眼,赶紧擦去泪花,正了正衣冠,若无其事地离开天牢。 黎小石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那扇牢门里的半个身影,虽然看不清脸,但是他用脚趾头猜也知道,里面的人一定是越王勾践。 看来老师没讲错啊,范蠡不是叛徒,他身在曹营心在汉,还是心系越国的。 这么一想,把制药的任务交给他,黎小石就放心了,而不必怀疑他会跑去报告申擎,或者在药汤里掺点鹤顶红什么的。 ------------ 二百七十六章 补元丹药 前二张药方上的草药很快有专人煎好了送来,偃炆喂给黎小石喝下。 另有一部分用来外敷,偃炆看黎小石伤口处满是泥泞,便决定给他擦净了再敷以药草。 于是伸手便去剥黎小石的衣服。 黎小石朦胧中睁开眼睛,见自己袒胸露乳,躺在偃炆怀里,顿时愣住。“你这是,要趁火打劫啊?” 偃炆本来手中捏着纱布,轻擦他胸口的血污,闻言顿时手上加了三分力道。“对!我倒要看看,你现在还行不行?” 黎小石“哎呦”一声大喊,吓得偃炆连忙抬起手,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真疼还是假疼?” 黎小石口中丝丝吐着凉气,胸口的伤处又漫出血丝。“你说呢?” 偃炆只得更加轻手轻脚地擦拭,生怕再弄疼了他。“那你就给我老实点。” “是,我忘记了,国师大人不喜欢别人开她玩笑。从前我也不喜欢开,可是最近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我都数不清自己有几次差点死掉。这么慢慢地,我就看透了一个道理,人哪,活在世上总以为自己面前的路还有很长,可是说不定哪天睡下去就起不来了。所以何不抛弃一本正经的条条框框,开心一点,自在一点?” 偃炆瞟了他一眼:“所以你不争。但是未必你不争,就无人来与你争。李洪心之流,世间大有人在。” 黎小石不以为然:“那就让他们去争。哎呦!痛!” 撑起脖子一看,偃炆正在扒自己的裤子,慌忙用手抓住。“喂等等!下面我自己来吧!” 偃炆古怪地看他一眼。“你居然害臊?” 她的目光意味深长,问话之中饱含讥讽和质问,黎小石咽了一口水,小心问道:“嗯,对啊。怎么了?” 偃炆眉间紧皱,气道:“你还有脸害臊!” 黎小石明白,她在指责什么了。她在指责那一晚围场树下的事。 他提拉裤子的手不觉失了力量,渐渐软下来。他确实没有脸面害臊,因为他曾经做过那么不害臊的事。 他只得摊开手脚,挺尸一样躺在地上。那姿势仿佛在说,来吧! 偃炆不客气,呼啦一下扒光他的破裤子。 黎小石无奈地抬头望天,唔,好像有点体会到被人用强的滋味了。 偃炆低头仔细地给所有伤处都上了药,还不时地轻轻搬动黎小石的腿,好像在摆弄一尊雕像。 黎小石感到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哎!这滋味,越来越像了!“好了没有?快点,拜托哈。” 偃炆横他一眼:“闭嘴,躺着!” 黎小石如坐针毡,几乎要求饶了。 幸好偃炆也处理完了伤口,抬眼一看,黎小石竟脸红到脖子根,目光又委屈又尴尬,说不出的滑稽。 偃炆本来专心替黎小石料理伤口,心无杂念,此刻见他如此,一下触动心事,耳根处陡然发起烫来,不禁也有些脸颊发热。 只得绷住脸,狠狠白了黎小石一眼,你也有今日! 黎小石赶紧麻利地套上裤管,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好歹也挪到角落躲起来,可是牵动伤口,不禁又龇牙咧嘴,只得翻一个身,面朝墙壁假装睡去。 偃炆看他的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经过草药外敷之后,伤口溃烂处很快好转,不几日便结了痂。偃炆的外伤较轻,已经完全无虞。 黎小石的内伤却没有太大进展,虽然每日运功疗伤,却不见有凝血咳出。 这日下午,范蠡就送来了丹药,一共三颗,每一颗都通体漆黑亮泽,散发清苦药香。 他说:“住持和尚说了,此丹药性过猛,伤重者适宜分开二半,间隔六个时辰服下。” 偃炆听了,心中升起疑心。这御神寿元丹是她祖传秘方,药性如何,她最熟悉不过,实在无需分开二次服用。老和尚这是打的什么哑谜? 忽然,她心中一动,明白了。 面上却不露声色,对范蠡说:“多谢大人。” 范蠡随后离去。黎小石目送观察,他又在勾践的牢门前驻留许久,二人用极低的声音匆匆说了几句话,听不清什么内容。 偃炆没有在意这些,她一心都在丹药上,取出一颗,小心翼翼地掰作二半,果然见到一张薄如蝉翼的娟纸卷成一卷,填在中央。 黎小石一转头,看到偃炆居然从丹药里取出一张纸,惊呼:“哇!你简直是地下党啊!” 只见那娟纸上,用极细的蝇头小字写道:“元宵夜丑时,内外呼应,破牢劫营。” 大吃一惊,劫天牢?“谁呀这是?” 偃炆机警地四下环顾,压低声音道:“早先我选送武士入宫,就有行刺吴王的打算,因此在寒山寺埋下了我的人。元宵夜,唔,还有十日,那这段时间你正好用来疗伤。” 黎小石捏起那两瓣丹药吞下,只觉入口即化,化作一股苦涩的溪流,缓缓注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他闭目盘腿,试行呼吸吐纳之法,只觉得丹田之内好像慢慢发起微热,似乎有一团小小的火星从灰烬之中发出光芒。修习比平日里更添顺畅,体内的气息流转也更为粗壮有力。 一个时辰之后,他睁开眼睛,只觉得精神百倍,甚至连身上的伤口也不那么疼痛难忍。这丹药真是神奇! 赶紧取出剩余二颗,想要再服下,被偃炆拉住。“不要贪多,三日后再服。丹药的原料虽然都是草药,可是熬制过程中难免产生杂质,这些杂质也许会从体内排出,但或多或少总有积留,时间长了就形成药毒。” 黎小石想起这丹药是偃炆祖上传下来的方子,不禁好奇:“你祖上为什么有这些东西?” 偃炆笑道:“有巢氏自远古创立部落,即以巫士闻名,草药、丹药不过是诸多擅长之一。只不过后来中原各诸侯国战乱频繁,不断有流民跨江逃难,避入有巢,巫士数量在国中占比才渐渐缩小。而且流民带来中原地区的耕作技巧和农具,也使有巢氏越加富足,以至于今天的人们,大多不知道自己祖上原来是怎么起家的。” 黎小石重新打量一番偃炆:“原来你是有巢氏老祖宗的血脉传人啊!失敬失敬!这么看来,国师这顶乌纱帽给你戴,含金量还是有的。我还以为是潜规则呢!” 偃炆重复一句:“潜规则?” 黎小石自觉说漏了嘴,把内心想法透露出来,连忙转头看向窗外:“没什么。” 偃炆目光如电:“黎小石!你又胡思乱想了吧!你当我不知道!” 黎小石肩膀一缩,这人太聪慧了,什么都瞒不过她。赶紧背过身去:“我练功,练功。” 三日过去,他咳出几大口凝血,内伤好了一小半。 服下第二颗丹药,继续运功,内伤又好了一大半。 三颗丹药全部服完,他的伤已经没有大碍。 ------------ 二百七十七章 劫囚 明日就是元宵,到时候王宫内外一片节日气氛,人们的心情轻松愉快,天牢禁卫一定不如平时严格,寒山寺的和尚选择这个时机,既给了黎小石复原的时间,也增加了成功的把握。 偃炆心中暗暗赞许,靠在牢门旁,装作随意地看着入口处的侍卫。他们一共有三队人马,每队守卫四个时辰。 出了入口,就是值夜房,那里同样有人昼夜值守。 再往外走,便是禁卫营,守住天牢大门。 这时入口处人影晃动,范蠡又来了。已经没有草药丹药需要传送,他还来做什么? 范蠡走到牢门前,取出一个包袱,道:“在下见二位衣衫破损,特地送来二套干净的袍子,还请笑纳。” 偃炆笑道:“多谢大人。” 走到牢门口去接包袱,范蠡迅速用眼角余光扫一扫四周,见守卫都在远处,压低声音道:“国师不必言谢,在下能做的只有这些。娘娘与国师和黎侠士过命之交,在下本愿意尽全力相助,怎奈国师并不信任在下,在下唯有遥祝国师和黎侠士一路顺风。” 此话一出,偃炆心中闪过数个念头,但还是谨慎为上,道:“你在说什么?” 范蠡目光如炬,诚恳道:“那三颗丹药,在下剖开看过,内中一切都已知晓。怕国师不愿机密外泄,才重新撮合在一起。” 黎小石听闻,与偃炆相望一眼,心中道,这人真是搞情报的一流人才!老和尚说的话那么隐晦,还是被他嗅出蛛丝马迹。他现任吴国大夫,不会跑去告密吧?那张娟纸已经被自己吞下,虽说没有证据,可明天就是元宵,万一他们将自己和偃炆转移地方,那岂不是让那些劫牢的人自投罗网? 偃炆嘴角抽动一下,道:“你待怎样?” 范蠡再次环顾四周,悄声道:“国师请务必相信在下,在下绝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不敢将此机密外泄,只是有一事与国师商量。吴王出征前,唯恐越王出逃,便将他关押在天牢。我与国内大夫们商议,不如趁着吴王不在的大好时机,将越王救出来,回到越国重整旗鼓。因此,明日午夜,可否请国师和黎侠士襄助越王,到时候你们就是越国的大恩人。” 黎小石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这是要搭顺风车啊! 他与偃炆对视一眼,偃炆首先说了:“眼下我们自身难保,还要再带上一个?我看不行。” 黎小石望一眼斜对面的牢房,虽然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但仿佛勾践正站在那里,用期盼的目光望着他。“带上吧。他最终要回到越国去的。” 偃炆不明白:“什么意思?” 黎小石心里一笑,面上只说:“我的意思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越王原是龙虎之辈,落难之时咱们帮他一把,将来他做回越国大王,也许能向他讨个赏呢?比如,你那片祖宅。” 范蠡在一旁赶紧说:“那是一定,那是一定。国师祖上原来是越人哪!太好了!咱们是老乡啊!祖宅当然可以作为国师的封地,这个在下就可以做主。” 偃炆瞥他一眼,你倒是会套近乎!“那么请你转告越王,做好准备。” 范蠡一听,行了大礼,不多说废话赶紧离去。经过勾践的牢房时,将这里的信息传递给他。 这一夜,偃炆无眠,一动不动地靠在牢门前,看着入口处的侍卫动向。 黎小石倒是呼呼大睡,天塌下来,他也得睡饱了才有精力去应付。 元宵节的晚餐比平日稍微好了一些,黎小石吃得比较满意,饱了就躺下,懒散地转头看偃炆,她仍旧靠在牢门前,不时抬头看一眼窗外。 今夜圆月皎皎,悬在蓝丝绒一般的天幕,地上的姑苏城则又是另一番景象。五色灯笼掩映烛火,装扮了每一条街道和每一户人家。城内河网密布,流水倒映灯火,更添一层璀璨。 家家户户的少年少女,借着赏灯的机会,走出深深庭院,来到喧嚣自由的街市,以节日的名义相互结识。 吴王宫之内同样热闹非凡,虽然缺少了吴王这个主角,但正因为如此,人人都能放开手脚。 禁卫营的侍卫正聚在一起喝酒,相互吹嘘,寻思着下了值夜之后,该上哪个坊市去瞧热闹。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守在大门外的人忽然大呼起来,间杂有兵刃相撞的乒乓声。 “不好!”侍卫警觉地跳起,一起向门外涌去。 果然有人来闯天牢,大约有六七十人,为首一个女子,长刀傍身,二话不说逢人便砍。 打斗声将所有侍卫都吸引过去,包括值守在甬道入口处的人。 牢里的黎小石骤然坐起,他们来了! 偃炆道:“快!取钥匙!” 之前她一直注意观察,钥匙一般都保管在牢头那里,此刻牢头正抽刀赶往大门处。 黎小石迅速用意识控制了牢头。“回来!打开牢门!” 牢头乖乖听话。 黎小石拿了他的钥匙,一个手刀砍在他的后颈,将他打晕过去。取过他的刀刃扔给偃炆,随后便走到勾践的牢门前。 勾践正愣愣地瞧着他,对于刚才牢头俯首帖耳听话行事那一幕,心头疑问万分。想来想去,只有牢头是自己人这一个解释。可是黎小石为什么要打晕他? “快走!”黎小石催促道。 勾践闪身钻了出来。 甬道外,值夜室都空无一人,但是禁卫营以及大门口,却已经血流成河,杀作一团。 偃炆定睛一看,人丛之中,燕三娘挥舞一柄长刀,身上血痕累累。她身边那些人看着也好生面熟,啊是了,演武场的老汉、童余等人,还有国师府的家丁,也许还有少司马府的家丁。 然而禁卫营的侍卫在数量上明显占优势,他们几乎是五六人包围一人,不多时便将家丁砍死一半,另一半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国师!快走!”燕三娘此刻也看到了偃炆和黎小石等人,挥刀又砍断一人的脖子。将背后的一把刀抽出,抛给黎小石。 黎小石接在手中,正是百炼龙眉刀。自从在凰城被绑送吴军,这把刀便留在国师府,现在又回到手中。他立即冲进人丛,刀刃挥洒,所向披靡,几下便砍倒了三四个侍卫。 ------------ 二百七十八章 里应外合 天牢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巡城的守卫,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还有人大喊:“劫牢的贼人,一个也不准放掉!” “此地不宜久留!”黎小石、偃炆和燕三娘等人边打边撤,撤到天牢外,家丁已经所剩无几。 嗖嗖!二支羽箭当空穿过,射在从天牢冲出的侍卫身上。 黎小石扭头一看,暗处的小巷子里一声马嘶,郭玉手持长弓,羽箭一支接着一支不停歇地从中发出。跟随燕三娘这段日子,他的箭术小有成就,比黎小石可强多了。 郭玉身后还领着四五匹马,一夹马腹,朝黎小石奔来。“上马!” 趁着家丁阻挡天牢侍卫的功夫,燕三娘对偃炆低声道:“去宣城门口的白云客栈,那里有人接应,明日一早便出城。” 黎小石正在包围圈里杀得难解难分,只听周围脚步声渐进,火把之光明亮刺目,天牢所在的大路两侧都涌来了无数巡城兵将。 “你保护国师快走!”燕三娘将他用力一推,回身杀入侍卫之中。 偃炆催动马匹,到黎小石面前,伸手一捞,拉住黎小石的胳膊。 黎小石顺势一跃,跳到她的身后,马鞭一挥,马儿飞速奔跑起来,迎面冲向巡城兵将。 没有第三条路,只能跟他们拼了! “来送死吧!”几百个巡城兵将挥舞兵刃,对准几匹马砍去。 忽然后方出现骚动,黎云云带领二十来个家丁出现,他们本来隐匿在白云客栈附近,预备在第二天护卫偃炆和黎小石出城。 可是天牢的动静太大,全城都惊动了。黎云云知道此番劫牢还是准备不足,怕黎小石等人逃不出天牢,当机立断带了人马前来支援。 有了黎云云这一队人马,黎小石、偃炆等人松了一口气,那些巡城的兵将兵分二路,一路对付他们,一路对付黎云云,压力减轻了许多。 黎小石挥刀策马,一路砍杀无数侍卫,杀出一条血路,终于带领勾践等人与黎云云汇合。 远处,天牢门口的燕三娘、老汉等人抵挡不住潮水一般的侍卫,一边打一边向这里撤退。 “城内不能待了,要赶紧出城!”偃炆见场面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知道在城中隐匿下来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出城?可是我们就这么点人,怎么能通过城门那一道守卫?”黎云云叫道。 偃炆拍马向前狂奔,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宣城门近在眼前,可是前有守城卫兵,后有巡城兵将,将黎小石等人团团围困。 目前他们不足十五人,其余人都在打斗之中或死或伤,面对强大的吴国兵将,没有人知道这一仗结果如何。 忽然城头的卫兵大喊:“有情况!” 话音刚落,一支冒着嗤嗤火苗的飞箭,扑一下扎入他的胸口,卫兵当即毙命,衣襟逐渐被火苗吞噬。 随后,数十支同样的箭飞上城头,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道耀眼的火花,扎入卫兵的身体,或者插在地上。 “有敌兵来犯!弓箭手!”有人大声呼喊,脚步声纷乱,弓箭队纷纷奔上城头,对准下方一阵反击。 与此同时,一阵猛烈的撞击声从城门外传来,一根巨大的树桩正猛烈冲击城门。 “是我的人!快打开城门!”越王勾践在马上叫道。 黎小石闻言,一马当先,凌空劈开几个挡路卫兵的脑袋,几个腾跃,冲到城门口。 他飞身下马,砍倒了守卫城门的卫兵。 偃炆在马上挥舞兵刃,阻挡涌上前来的人。 城内城外统统杀成一团,喊声叫声乱作一片。 黎小石解决了城门旁的卫兵,用尽全力推动那根拦门的横柱。 随着横柱的推开,门外巨树的撞击变得更加所向披靡。轰!一声巨响,城门的另外几根栏柱被撞断,城门豁然洞开。 “大王!”城外的人正是越王勾践的部属。 有了他们的支援,城门守卫不敢再强攻,毕竟城外的越国骑兵足有上万人之多。要想对付他们,非得动用吴国军队不可。 自从越王入狱之后,一些对越王忠诚的部将一直有劫狱的想法,因此连续几个月将兵马乔装成难民,潜入吴国,渐渐地聚集起一支战斗力可观的队伍。 自从范蠡传出消息,有人里应外合帮助劫狱,他们便大量购买马匹,将队伍化零为整,重新组合成一支更强大的骑兵。 此刻越军簇拥着越王,并黎小石等人,迅速向后撤离。天蒙蒙亮时,撤到了距离姑苏十里的松林里。 黎小石伸手拍郭玉的肩膀:“我去吴军送死的时候,你俩都不来见最后一面,原来是躲起来筹备怎么营救?不错,果然是兄弟!” 黎云云得意道:“你们被申擎掳走,我们可是一路跟随好不好?只不过那申擎武功太高强,旁边又有李洪心,我们不敢下手。你们进了姑苏城,我们就一直驻扎在寒山寺老和尚那里。燕三娘判断,你们也许会与老和尚联系,果然被她猜中。” 偃炆对他俩,还有老汉,童余以及剩下的几个家丁,鞠躬到底,道:“偃炆多谢各位救命之恩!” 越王勾践在身边部将的簇拥下,走过来,朝她和黎小石一抱拳:“今日与国师,还有黎侠士,以及诸位共同杀敌,痛哉快哉!孤王困在吴宫日久,今朝得返自由身,多谢诸位鼎力相助!” 黎小石回礼:“大王言重了。大王是真龙天子,英雄好汉,怎么可能在吴王宫被困一辈子?我不过是顺应天意罢了。” 越王哈哈大笑,一拍黎小石的肩膀:“好!你我惺惺相惜,不枉结识一场!来!干了这碗酒!” 递给黎小石和偃炆一碗酒,自己一饮而尽。 黎小石和偃炆也同样喝得一滴不剩。 越王道:“如今吴王远在中原,就算知道天牢被劫,一时怕也难以回来。一日前,前线传来战报,吴王惨败,损兵折将严重。此乃天赐我越国良机!孤王在列祖列宗灵前起誓,要洗雪前耻,重振越国。不知诸位壮士可愿意襄助孤王?” 黎小石和偃炆对视一眼,现在他们可是被吴国通缉的头号罪犯,要是吴王回来了,肯定满世界捉拿。傍着越国这个靠山,既可以保证自身安全,又可以令吴军不去骚扰凰城百姓,一举两得,是个不错的主意。 ------------ 二百七十九章 洗劫王宫 黎小石看了一眼越王的部队,虽然是战斗力强劲的骑兵,可也只有一万人而已,要想凭这些人击败吴国,太牵强了。不过,既然山中无老虎,猴子就可以称大王。 他对勾践一抱拳:“大王,我们愿意追随大王,为大王肝脑涂地。现在我想到一条计策,不知道大王愿不愿听?” 勾践颇有兴趣:“请不吝赐教。” 黎小石道:“大王刚刚脱出吴宫,实力不足,现在应该积蓄力量,招兵买马,扩充军队。按我的猜测,大王这几年被困吴宫,越国被吴国、楚国等肆意劫掠,大概国库空虚吧?” 他一边说,一边看勾践的脸色。 勾践尴尬地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部属,那些人刚刚也向他汇报了这个棘手的难题。 黎小石知道自己说中了,便笑道:“眼下正有一座金山银山,等着大王前去。到手的鸭子,为何不咬上一口?” 勾践眼珠转了转,目光一闪:“你是说吴王宫?” 黎小石道:“不错!吴王出征,守备力量相对薄弱,大王何不把吴王宫给抢了?” 勾践迅速在心中思忖了好几个来回,双掌一击,道:“好!黎侠士果然有魄力!” 黎小石继续进言:“此事宜早不宜迟,现在姑苏城内,一定在调动所有军力准备追击到这里。但是吴军一定想不到,我们会杀个回马枪。” 勾践点点头,一转身,对一个部下道:“你不是说在吴越边界,还有接应的五万兵马?去!调他们速速赶来,作为后援。” 又对另一个将领道:“你率领一千兵马,迂回绕道,去埋伏在南城门外的高坡后,佯攻城门。记住,声势要大,将城内军队都吸引到那边去。” “领命!” 又对第三个将领道:“你率领一千兵马,装扮成普通百姓,弃马入城,埋伏在宣城门周围。待孤王攻城,你便在内接应。” “领命!” 又命二个将领分领二千兵马,成左右翼部队,自己领四千中军,坐镇中路指挥。 布置妥当,各人便都分头去做准备,休整二个时辰,便要接着干一场硬仗。 这时范蠡穿了一身便装,匆匆忙忙赶来松林。 一见面,他就拜倒在勾践面前:“大王!昨夜城内一片混乱,下官在家中时时担心大王安危,不知大王安好?” 勾践笑道:“快快请起!多亏范卿出的好主意,才能让孤王顺利脱出天牢。也多亏你与国中旧属联络,召集一万五千兵马,才能助孤王顺利逃出姑苏城。” 范蠡惭愧道:“可惜下官一介文弱书生,不能上阵杀敌,替大王分忧。” 勾践拍他的肩膀:“坐阵帷幄之中,运筹千里之外,范卿一人可敌千万兵马。” 范蠡道:“大王过奖了。下官还有一策要献于大王,吴王如今惨败,城中军心动摇,虽有太子监国,可太子懦弱,不足成事。大王可趁眼下绝佳时机,突袭姑苏,一来劫了吴王宫充实府库,二来给吴王当头一棒,重重一击。” 勾践哈哈大笑道:“范卿足智多谋,不过已经有人向孤王提起同样的建议。” 范蠡好奇:“哦?” 勾践朝黎小石一指:“就是他。” 黎小石朝范蠡抱拳:“在天牢之时,多谢大人沟通联系。” 范蠡笑道:“原来是你啊!不必不必,其实我也是要多谢你们啊!事成之后,我们好好喝一杯!” 勾践也点头:“正是!” 几个人聚在一起,将未尽事宜谋划一番。 二个时辰很快过去,南城门城楼上的守军换下一岗。 其中一人伸着懒腰缓步走下台阶,太困了,他恨不得立马就倒头便睡。 身后有人说道:“那是什么?” 那人指着远处的高坡,那里好像有一星火光。 不多一会儿,星光逐渐扩散到整个高坡,并延展到高坡下的树林子周边。 “不好!有敌情!”守兵大呼,他们搞不明白,周边城镇没有敌军战报,为什么姑苏城外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敌兵。 守城的将领匆忙上城楼察看,对面高坡上不仅火光遍布,而且旌旗遍地,呐喊声此起彼伏,看那阵势,对方足有一二万人。 一人骑着快马奔到城前,嗖!射出一支羽箭,插在城楼廊柱之上。 将领取下羽箭,上有一封战书,来自越国。信中声称有八万大军,由越王亲帅,前来攻城。 越王?就是昨夜逃出天牢的勾践? 昨晚的事,姑苏城无人不知,现在兵部正在调集一切力量,准备前往松林围剿,没想到勾践却回来了? 将领赶紧给兵营送去讯息,要求增援,同时将所有守卫都调上城头,准备投入战斗。 而另一边,宣城门外,勾践带着部下静静地等待时机。 他们听到了南城门外的喧嚣,也看到宣城门的守卫出现了一些骚动。虽然这里的守卫并没有被派去增援,但是他们也想不到有人声东击西,从这里离开,又回到这里。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勾践料想兵营中的人大约已经到达了南城门,于是号令一响:“给我冲!” 左翼率先对城楼发起强攻,弓箭手分成三批,不间断地朝上射出羽箭。 右翼部队冲击城门,而在城门的另一面,乔装成百姓埋伏在内的士兵也冲出来,推下城门背后的横栏,打开城门。 勾践见时机已到,发动中军,直冲城门而去。 宣城门的守兵经过昨夜一战,兵力疲惫,城门又没有得到及时修复,正在朝兵部要求添加新兵,不料被越军杀了个措施不及。 吴王出征,城内兵力本就空虚,但是与周围城镇形成相互拱卫之势,就算楚国等诸侯国来攻,也不一定就能立即攻陷姑苏。 但是谁能想到,越国为了这次劫狱,竟连续几个月向姑苏城派兵,整整藏了一万人马在吴国。周围的城镇就算现在立即赶来支援,也来不及了。 “速去兵营和其他城门,要求增援!”宣城门的将领知道自己这一次是要以死谢罪了,大喝一声,率领残余部将,挡在残破的城门前,与越王的部队殊死一战,最终寡不敌众壮烈牺牲。 越王目的明确,并没有恋战,攻破城门后立即帅兵指向王宫。 此刻王宫内刚刚得到宣城门破,越军入城的消息,太子吓得抖成一团,竟不顾百姓和家眷安危,也不指挥应敌,仓惶逃出王宫,从另一侧城门出城,逃往附近的城镇。 文武百官到处寻找太子不得,被宦官告知,太子早就逃出城了,大臣们悲愤地感叹一声,也无人出来主持局面,大家纷纷作鸟兽散,各自逃回府邸,卷起金银细软,带领眷属,匆匆逃走。 因此越军进入王宫,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反倒不如在宣城门的二场战役那般激烈。 越军撬掉了国库的锁,将里面的财物洗劫一空。 ------------ 二百八十章 伏击 因为之前越王明令,速战速决,不可久留,因此越军很快就撤出吴王宫。 后面赶来的吴国城防部队,因为得知太子和百官出逃的消息,都不肯卖力作战,只在宫门口交战一回,便放越军离开。 范蠡虽是一介书生,却强烈要求随军出征。此时他见越军就要撤离,心中却放不下一个人,恳求越王给他一支骑兵前往后宫救出西施。 黎小石也在军中拼杀,见范蠡如此记挂西施,便上前道:“我跟你一起去!” 越王答应,给了范蠡一支骑兵,限半个时辰之内赶到宣城门,否则大军就撤走,不再等他。 范蠡和黎小石策马狂奔,一同往后宫寻去。 范蠡从未进入吴王后宫,自然不知道西施在哪里,却见黎小石熟门熟路地穿堂入殿,拐过一道道弯,经过一座座桥,来到一个精巧别致的小院子前。 后宫中的宫女太监见有人驰马在后宫之内飞奔,吓得惊慌失措,大呼“贼人来也”。 黎小石在院门前下马,奔入内室遍寻西施不着。不对呀,他通过意识察看后宫,西施明明是住在这里的。 再一看,内殿一角,纱影屏风之后,蜷缩着一个人影,不正是西施吗? 黎小石刚要进门,只听背后范蠡焦急的声音传来:“西施!你在这里!” 他急匆匆地穿过内殿,一把扶起蹲在地上的西施,笑道:“我来接你了,咱们走!再也不必呆在这里。” 西施听见外头宫人惊呼,以为贼人来打劫,冷不防却看见了范蠡和黎小石。 她眼中闪出惊喜:“离开这里?” 范蠡重重地点头:“当初我把你送进宫,殊不知过后的每一日每一夜都在后悔,现在我们终于可以一起回越国去!” 西施一听到越国,脸上喜悦之情尤甚,盼了许久,终于能盼来回到故土的日子。 她转头望向黎小石,双眸美若星辰:“黎侠士,你也来了。” 她本想说:“你也是来接我的吗?”双颊一红,没好意思说出口。 黎小石点头:“快走吧,越王还在等我们。” 三人快速出了内殿,范蠡与西施同乘一骑,奔回宫门口,越王刚刚击退一波禁卫军。“撤退!撤出姑苏城!” 越军撤出姑苏城外,并不停留,快速向吴越边界奔驰。 此时吴王应该已经知道了天牢和王宫遭劫,也许正在赶回的路上。越王必须与自己的大军汇合,做好迎战的准备。 果然,在潮州时就得到了吴王回军的消息。 范蠡向越王献策,过了潮州再向前不足百里,便是越国了。吴军一定认为,越军会撤回国内。潮州城外有一条大古岭山脉,地势险峻,不如将兵马埋伏在那里,待吴军经过,突袭以歼精锐。 此时越国境内的五万大军已经穿过边境,来到潮州,虽说越王手中兵力大增,但是与吴军相比较,仍然处于弱势。要是硬碰硬,肯定占不了便宜,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越王当即分兵布置,其中黎小石领了一队骑兵,郭玉领了一队弓箭手,守在大古岭北侧,吴军从这里进入埋伏圈之后,此处便成关门打狗之势。 埋伏是一个辛苦的活儿,那么多人,那么多匹马,都要隐藏在山林里,不能说话,不能走路,不能开火做饭,连打嗝放屁都得小心翼翼。马匹还算安静,整日低头吃草,但拉出的粪便无法及时清理,气味熏天。 一路上急行军,吃的都是干粮,这会儿也没有热饭吃,几天下来,好多人得了便秘,蹲在地上半天拉不出屎,即使拉出来了,像小石子一样,砸在地上叮叮咚咚地响。 大古岭树林茂密,便于隐藏,但也潮湿闷热,黏在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不少人满脸、满背都是痱子。 探马回来报说,吴军已经距离潮州不足二百里,大约有十万。 将领们一听,倒吸一口冷气,一是为吴王北征中原带去数十万兵马,竟只剩下这些,二是为对方的兵力仍然二倍于越军。 手下的兵士们却心情振奋,只盼吴军早日进入大古岭。在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也比憋屈在林子里要强啊! 又过一日,将近傍晚之时,探马来报,吴军已经行至大古岭口。 埋伏的兵士们抽出随身匕首,衔在口中,用布条裹住战马的铁蹄,这样一来,深林之中更是寂若无人。 入夜时分,大古岭口有火光闪动,黎小石闭目屏息,用意识前去探察,果然见到吴军旌旗摇动,正往这个方向而来。 “不可轻举妄动!”他将这条命令传遍骑兵队,上千人静静地趴在地上,一声不响。 谷底道路上马蹄踏动,吴军浩浩荡荡地开进山岭,在林子下方的小路上穿过。 看不清吴王的位置,但黎小石用意识搜索到了一个熟悉的人,申擎。他正在中军位置,骑在马上,抬头遥望两边的茂密林子。 领兵打仗之人,都知道地形地貌对于一场战役的重要影响,因此时时刻刻都在注意周围一草一木和山川河流。 申擎刚一进入这座山岭,心下便有迟疑。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此处不安全,适宜埋伏突袭。要不是因为吴王在气头上,强令申擎先锋急行,他是不会选择在夜间穿过这片山岭的。 要不绕道吧?不行,太远了,一定会耽误吴王的命令。那就在岭口宿一夜,明日天亮派人上山探察一番再说。 打定主意,申擎刚要发出号令,忽然听到侧面山峦背后一声哨响,尖锐刺耳,犹如鬼魅。 随后火光乍起,居然漫天遍野都出现了火把。 “不好!果然有埋伏!” 此时火光伴随着马蹄轰鸣,以及冲天的呐喊声,一齐向谷底涌去。五万人马犹如滚滚洪流,从山顶上翻滚而下。 在他们未到达之前,一大批黑压压的羽箭已经先一步到达,砸到吴军头顶。 郭玉带领的弓箭队,成功阻断吴军去路,顿时岭口一片尸横遍野。 黎小石大喊一声:“冲!” 一马当先,冲下山坡,扎进吴军行伍之中。他挥刀起落,犹如割稻刈麦,一颗颗头颅随之落下。 越军跟在他身后杀到,将埋伏了几日,在山林之中所受的所有憋屈,统统注入手中刀刃,发泄到吴军头上。 吴军被他们的气势吓坏了,加之中原惨败,士气低落没有复元,现在更加无心抵抗,现场一片鬼哭狼嚎,人人抱头鼠窜。 ------------ 二百八十一章 箭术大成 “撤!”有人大呼一声,黎小石骑在马上看得清楚,申擎正带领人马突破越军,往回逃离。 “驾!”黎小石鞭马追赶。 嗖嗖!申擎回身射出二箭,皆被黎小石轻松躲过。 嗖嗖!又是二箭,这回全部射在马前胸。 咴儿!马儿惨叫一声,急急向前一刹,差点没把黎小石从马上颠下来。 黎小石一个腾跃,抽出背后长弓,搭箭上弓,瞄准申擎。 嗖!一支羽箭射出,申擎下腰躲过。 黎小石再次搭箭,胸腹之中运行采咽之法,气息流转,一呼一吸,暗合弓弦。 轰!这一支羽箭射出,破空之声竟如同雷震,令黎小石也是心中一惊,没想到采咽之法与弓箭相结合,竟有如此威力。 与此同时,申擎也回头射出一箭,他马上箭术本来非常了得,吴国之中鲜有敌手,刚才那二箭,若不是黎小石身手灵活,一般人是躲不过的。 现下他知道若任由黎小石在背后追击,自己很难逃脱,唯有以攻代守,予以还击,才能尽快逃离羽箭射程。 他这反手一箭,对准了黎小石的胸口。嗖!羽箭凌空而来。 二支羽箭在空中相擦而过,引发了剧烈的空气震荡。 箭不同于子弹,自身面积较大,所遇到的空气阻力也就较大。二箭相交的一刻,周围空气震荡对二支箭都产生了影响,使之发生了略微偏差。 不同的是,黎小石射出的箭更为凌厉,速度也更快,所受影响较小,偏差也就较低。而申擎那一支箭的偏差较高。 “啊!”申擎一声惨叫,那支箭插中他的左眼。 而黎小石这边却毫发无损。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那支羽箭最终擦着黎小石的脖颈飞过,钉在身后的树干上。 “驾!”申擎忍着剧痛,挥鞭打马,一溜烟消失在夜色中。 黎小石失了马,也无法再追,只得回到大古岭。 此时吴军残部已经被杀个干净,谷底遍地都是鲜血,在火光照耀下如同黑色泥流,灼灼发光。山谷中血腥味浓重,久久不能散去。吴军士兵的尸体大多血痕遍布,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身首异处,惨不忍睹。 山中野兽被血腥味吸引,不顾还有人和火把,纷纷前来吞食撕咬,牙齿相撞之声,吞咽咀嚼之声,直入耳朵,令人恶心。 黎小石看着哀鸿遍地,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用拳头打人之后,也是这般惊恐万分。那时候只是打得对方鼻青脸肿,骨折受伤,现在低头看看手中的刀刃,满蘸鲜血,不知砍下了多少颗头颅。 他就这么怔怔地站在尸山血海之中,木头人一般,失去了思考和行动的能力。 直到偃炆走来:“你杵在这里做什么?” 偃炆身上同样血迹斑斑,一袭铠甲沾满沙尘,几缕乱发散落在脸颊两侧。 黎小石一时有些出神:“我在这里做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 偃炆不作声,细细看了看黎小石的双眼,发现那里面空洞无光。她伸手按在黎小石的肩膀:“累了吗?好好休息一下,就会没事的。” 黎小石好像入了魔怔,仍旧呆呆站在那里。 偃炆扶他上马,带他行至越军队伍之中,跟随大军向南行进。 他们披星戴月,终于在第二日跨过吴越边境,进入余杭城,这才得到好好休整的机会。 余杭城内百姓欢呼雀跃,迎接越王凯旋归来。 越军在这里停留了二日,人马吃喝饱足,旋即开拔回到都城会稽。 此时举国上下都在欢庆越王回国,越王却没有被小小胜利冲昏了头脑。在吴国忍辱负重的经历,教会他沉下心来,不骄不躁。 他知道现在不是庆功的时候,必须调兵遣将,搜罗全国所有兵力集于会稽,准备与吴军主力作战。 吴王此时也在姑苏稍作喘息,再次发兵,南下越国。这一次,他发誓要一刀剁下勾践的脑袋。 这一日傍晚时分,会稽城里仍旧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黎小石坐在越王赏赐的宅院里,听着外头的嘈杂之声,心头有些烦闷。 虽然越王封了他三品中领军将军,还赐了许多金银,可他自从大古岭一战之后,心情始终有些恍惚。 不时有人登门拜访,恭贺他这个三品新贵,黎小石对这种待人接物,应酬唱和,实在有些疲倦,便骑马出了宅院,往城外若耶溪走去。 这是一条极为秀丽的溪涧,依傍巍峨的会稽山,集雄奇柔美为一身,历来为人所称道。 “这样一个好地方,应该是才子佳人幽会之地啊!”黎小石心中感叹,自己形单影只,与这里的景致颇不协调。 抽出匕首,红宝石光芒依旧,却不见有人影闪动,戚琪的灵神很久没有苏醒了,她越来越孱弱。 黎小石心中更添一层惆怅,旧人一个接一个离去,周围竟全都是陌生的面孔,连一个可以聊天叙旧的人都没有。 看见马腹上悬挂着一把长弓,他便取下来掂在手中。想起那日与申擎互射,他运用采咽之术,竟使羽箭发出了雷鸣之声,速度也加快了不少,心里就想得空该当好好修习,仔细揣摩个中奥妙,只是后来心情不佳,也就将此事抛在脑后。 今日月圆之夜,正好再修采咽之术。 他在若耶溪畔,寻了一片没有林木遮挡的空地,好让身体全部沐浴在月光之下。 闭目匀息,细细吸入光华,合满一口,闭息凝神,慢慢咽下,送入中宫。体内那一股暖流,平日里隐没在各宫气脉之中,此时仿佛被唤醒的蛟龙,在体内各处盘旋交错,经过七咽之后,慢慢凝聚成一条奔腾之流。 黎小石取过长弓,搭箭拉弦,几乎将弓弦拉成了满月。 他并不急于将箭射出,而是细细回想那日的情景,慢慢地体会体内气息。 渐渐地,他感觉出自己的一呼一吸,好像都能够与弓箭产生共鸣,只是那共鸣十分微弱,若不是仔细体察,根本难以发觉。 那日与申擎互射,他在危急关头用尽了全身气力,孤注一掷,十分巧合地使弓弦共鸣出现强音,现在却怎么也无法达到当初那种诀窍。 他放下弓箭,继续盘腿而坐,进行了第二轮七咽。倘若共鸣不够,那也许是因为体内气息不够强劲的关系。 直至第三轮七咽完毕,圆月已经将要落下,东方出现了点点微光。 黎小石再次举起长弓,搭箭拉弦,将长弓拉到极致。 他闭上眼睛,对周围所有声音充耳不闻,只用心体会一呼一吸。 呼吸之间,气息在五脏六腑游走,奔腾之流力量更为壮阔,化作无形的江河,带动手中的弓弦,一齐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这一次,他甚至能够听到弓弦鸣叫产生的低沉吼声。 对了,就是这样。 黎小石猛然睁开眼睛,对准若耶溪对面远处的一块凸出的大岩石,一松手,放开弓弦,嗡!只听羽箭发出一声铮鸣,如同金铁之声,破空而去,竟直入岩石,屹立不倒。 虽然天光不明,凭黎小石的视力,仍然能够看清,那支羽箭的箭头几乎全部没入石中,箭杆周边还出现了二三条细微的岩缝。 哇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支箭的力道居然能有这么大。 ------------ 二百八十二章 惊飞鸳鸯 “何人在此?”有声音从岩石旁边的林中传来。 二个人影从中转出,仿佛是一男一女。 黎小石暗笑,看来这一支箭发出的声音太大,惊起一对鸳鸯。对不起了,兄弟,坏了你的好事! 他连忙隐身在树木之后,偷眼瞧那一对被撞见好事的才子佳人。 越瞧越觉得眼熟,这不是范蠡和西施吗? 这一下便觉得有些尴尬,这样偷看下去合适吗?然而心里虽然矛盾,耳朵里却源源不断地传来对岸的人语声。 “大人,天该亮了,我要回去了。” “西施,你别走,我说的话,你再考虑一下。回到会稽之后,大王把你安置在后宫,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王后善妒,以后你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你不是说,厌恶在吴王宫里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日子吗?难道才出龙潭又入虎穴?” 西施没有说话,是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叹得人心里顿生哀怜,两国争战,西施作为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正是应了那句自古红颜多薄命的话。 范蠡又说:“实不相瞒,第一次见你之时,我就对你一见钟情,可是彼时我居然为了那一条美人之计,生生将你拱手送于吴王。自那之后每一次午夜梦回,我总是梦见你向我哭诉,内心悔恨不已,恨不得即刻闯入吴王宫去,将你带回来。” 西施眉目怅然,眸中满是暗淡。“大人,这些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范蠡说:“我是想说,现在你终于回来了,我绝不会再放手,把你弄丢了。若你愿意,我这就去向大王求取赐婚!” 西施有些愕然。“不,大王不会同意的。” 范蠡语气坚决:“我知道大王定然不肯。我已经通过国舅大人,向王后进贡了上千黄金,她若肯助一臂之力,此事便有希望。越国外戚势力强大,大王不得不给王后一些面子,不会为了你跟王后翻脸。” 西施眼帘低垂,眉间依旧没有舒展。 范蠡不放心地问道:“你是不相信我吗?我对天发誓,一定会爱护你如同爱护自己的眼睛,有了你之后,绝不再娶,只与你白头偕老,共度余生。” 西施眼中有些点点光芒,嘴角却还是掩不住的苦涩。“大人,你这又是何苦?我是不祥之身。会稽城里都在传,是我祸水误国,不仅断送了吴国,这会儿又来祸害越国。” 范蠡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话:“别听那些长舌妇嚼舌头!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此地,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优哉游哉地度过下半辈子,好不好?” 西施面色似乎有些为难。“大人,此事重大,能否容我想一想?” 范蠡见她这么说,不能再多做勉强,只能暂且答应。 这边,黎小石却听得心中着急,还想什么,直接答应了吧,你迟早都是跟他走的。他觉得自己有一种上帝的既视感,一切都在料想之中,没有分毫偏差。 只是再一想,心中略有酸涩,那西施从前还是对自己有过好感的,那时候若是心一横,将西施带走,远离纷争,也就没有名动天下,祸水误国的薄命红颜了吧! 范蠡和西施已经离开,若耶溪再次安静下来,唯有流水潺潺,花落无声。黎小石练功一夜,此刻又累又饿,却不想回中领军将军府,那里一定候满了等待接见的人。 便绕道去了骁骑校尉府,那是郭玉的宅子。 毕竟品阶低了一级,这里没有那样门庭若市,郭玉正和黎云云在后庭喝酒。一见黎小石,二人连忙站起来相迎。 郭玉笑道:“中领军将军大人,怎么有空上我这来啊?我昨天去你府上找你,递了名帖,被告知要排队等上二天呢!” 黎小石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畅快舒一口气。“还是你这儿清静!你们俩倒会偷懒,一起喝酒也不来叫我!” 黎云云又给他倒满,笑道:“如今想请你喝酒的人多了去了,谁不知道你是越王跟前新贵红人,在吴国与越王患难相识,又襄助大王越狱,还立下战功。” 黎小石又灌下一口,辣得直皱眉头:“我是穷苦出身,没见过大场面的人,上战场可以,跟那些文绉绉的官员应酬,真是做不来这事。” 黎云云笑道:“这回大古岭伏击,杀得真是痛快!我在山头上看着,都热血沸腾呢!你们俩一个武功超群,一个箭术了得,要不然教教我吧?每人教我一样本领就够,下次我也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封个骁骑校尉当当。” 听了她的话,黎小石心中一阵苦涩,刀刃从脖颈处切过,砍断颈椎,随后头颅落地声音响起,那种滋味不是站在远远的山头看着,就能体会到的。 他瞟了一眼黎云云,道:“我上战场,就是为了你们能站在远处安全的地方。” 黎云云哑然,抿了抿嘴巴,小声咕哝道:“怎么了?我看你今天心情不好。” 黎小石灌一口酒,摇头:“没事。” 郭玉一拍他的肩膀:“我石头哥以一当十,令吴军闻风丧胆,英雄年少,意气风发啊!来来来,干了这杯!什么不愉快的,都会过去。前头是等待我们大好男儿的光明前程!知道吗?当年我老爸对我的希望是,将来不要啃老,他就烧高香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我能混出一个四品武将。四品,放到地方上,怎么也是一个父母官哪!” 黎云云撇撇嘴:“在有巢国,我就当过四品官了,有什么呀!” 郭玉道:“这能一样吗?我可是血雨腥风杀出来的,比你喝出来的,含金量要高!” 黎云云不高兴了:“你又欺负我!”追着就打郭玉。 郭玉一边躲闪,一边喊疼。 黎云云边打边叫:“有本事你教我箭术,教会了我就跟你比试,我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不是自吹,箭术比黎小石好上一百倍吗?快教!” 黎小石马上看郭玉:“原来你背后这么损我?” 郭玉干咳一声,道:“一百倍没有那么多,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而已。比如射中申擎眼睛那一箭,要是换了我,那肯定是照准心**的。” 黎小石上下打量一番郭玉:“你小子,当心吹牛吹破了。要不我们比试一场?” 郭玉哈哈大笑:“怎么能跟大哥比试?那不是太不给大哥面子了吗?哈哈!” 黎小石站起来:“来来来,比一比。今天非比不可。” 郭玉连连摇头,笑道:“不不不,都是兄弟,别伤了和气。” 这时,有人来通报:“门外有人求见。说是一位叫西施的姑娘。” 三人相互看看,她怎么来了? 黎云云有点发愣,望着郭玉道:“我们要不要闪?” 黎小石不解:“我跟她认识啊,不用吧?” 正说着,管家已经领了西施前来。 ------------ 二百八十三章 挡桃花 西施一见黎小石,眼中放出惊喜之色,连忙行礼道:“见过中领军将军、骁骑校尉。自那日在吴王宫别后,好几日不见,将军可还安好?” 郭玉和黎云云相互望望,知道这后一句问安,是对黎小石的。 黎小石干笑一声,早晨还见过你呢!“唔,还行。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西施道:“我正想要去找中领军将军,只是府上等候接见的人太多,我等不了那么久,本想要拜托骁骑校尉引见,却不料在这里碰见了你。” 郭玉笑道:“你找我也没用,我要想见他,也得托人引见。” 笑毕,西施却也没有话说,一时场面有些冷。 黎云云干咳一声,对郭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走。 郭玉恍然大悟:“哦,对对,那你们聊,你们聊。”跟着黎云云一块儿走了。 黎小石此时最想要做的事情,是饱餐一顿,然后找个床美美睡一觉。无奈西施站在面前,只得强打起精神陪着。于是自己干了一杯酒,醒醒脑子。 西施笑道:“是不是我冒昧前来,饶了将军喝酒会友的雅兴?” 黎小石忙道:“不是。你坐吧,我们一起喝一杯。要是不愿喝酒,我给你叫一壶茶。” “那我就陪将军小酌一杯。” 黎小石听了有些不舒服:“能别叫我将军吗?不太习惯。叫我黎小石吧。” 西施低头羞涩地笑笑。“是,叫将军太见外了,还是直呼其名。”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西施有些发怔,脸上神色复杂,似乎一件难以启口的事。 黎小石看她的表情,联想起早上所听到的她与范蠡的对话,突然明白过来,笑道:“你是想叫我帮个忙,在范蠡求大王赐婚的时候,帮你说句话,对不对?” 西施的震惊非同小可。“此事、此事隐秘,你怎么知道?” 黎小石一愣,完了,说漏嘴了。他挠挠头,又挠挠头,支吾着说不出来。 西施猜测道:“是范蠡已经求过你了?” 黎小石一拍大腿:“没错。” 西施赶紧追问:“你答应了?” 黎小石想都不想,接口道:“对呀!所以你今天本来不必跑一趟。” 这倒是真的,在若耶溪畔听到二人对话的时候,他就有过这种想法,若是有机会,他自会在越王面前替范蠡和西施美言几句,促成这对佳偶。 西施眼中光泽顿失,身子软了一软,赶紧抓住桌子。 “你还好吧?”黎小石伸手去扶。 西施却抓住了他的手。黎小石觉得那只手纤细柔弱,仿若无骨,但却冰凉苍白,一如她的面色。 西施抬起双眸,一双星辰美目,此刻却饱含忧伤。“你、你就没有想过,想过要带我走吗?” 黎小石愣住,我? 顿时被抓住的手发起烫来,看着西施的那双曼妙眼睛,里面的璀璨星光,一点一点勾动黎小石的心,原来隐藏在心底不敢翻上来的欲望,如同雨后春笋,蠢蠢欲动。 我可以吗?你愿意吗? 他喉头这二句话滚过来又滚过去,嘴唇开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当然不能带你走!”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偃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立在门口,瞪视二人,脸上隐隐怒气。 黎小石头皮有些发麻,又来一个。 西施一下放掉黎小石的手,脸上微微泛起红晕,极为难堪。听偃炆所说,她想必是听到了自己和黎小石之间的对话。 可她还是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偃炆,问道:“何以见得?” 偃炆一步步走过来,走到她和黎小石中间。二人刚刚双手抓在一起,身体之间的缝隙自然不是很宽裕。偃炆面对黎小石,目光瞪视他,灼灼逼人。 黎小石心头有些莫名的恼火,我又没做什么,你干嘛这么瞪我! 可是没有来由地,他却觉得在偃炆面前,自己好像气短一截,禁不住向后挪了小步。一边却对自己更加恼火,我这是干嘛?我有没有做错什么! 偃炆对黎小石的表现很满意,转身面对西施,缓缓开口道:“因为他答应娶我,并且只对我一个人负责。” 此话一出,其余二人皆是一惊。 西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目光看向黎小石,内中深藏无尽幽怨。 她无力地开口:“是吗?”眼睛盯着黎小石,久久不愿离开。 黎小石百口莫辩,这个誓愿确实他发的。 偃炆回头,质问道:“怎么,敢做不敢当吗?莫不是说,你当初只是哄我开心,说一套做一套吧?” 黎小石额头冷汗滴下:“我自然不是那种人。” 西施目光之中,最后几点星光也熄灭了。 偃炆缓和口气,对西施道:“况且,你现在已经是大王后宫的宫人。大王对你,想必是用了心思的。谁敢与大王争夺你?那他一定是不想要继续在越国混下去了。你喜欢一个人,就要毁了那个人的前程吗?倘若有人为了你,自愿归隐山林,那么这份情意你该当好生珍惜,而不要再存不该有的痴念,给其他的人徒增困扰。” 西施叹口气,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说的是啊。” 偃炆继续说:“黎小石已经答应,帮助你和范蠡,在大王面前美言,那么你还要奢求什么呢?” 西施脸色痛苦:“你不必说了,我都明白。告辞。” 匆匆别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黎小石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头虽有些不忍,却也知道自己无法做什么。真的带西施走吗?好像也不现实。吴王到处通缉自己,对于西施肯定也是求之不得。西施若真的跟了自己,既不能留在越国,也无别处可去,那才是害了她呢。 偃炆见他望着西施离去的方向发愣,冷笑道:“怨我挡了你的桃花吗?” 黎小石收回视线,讪讪道:“挡都挡了,怨也没用。” 偃炆挑起眉毛:“听这话里的意思,确实是怨我了。不过提醒你一句,谁当初夸下的海口,谁今天就要付出代价。你说要嫁给我的,我偃炆不是男儿身,也看不惯三妻四妾,愿意与一个人举案齐眉,那个人该庆幸他的福气才对。” ------------ 二百八十四章 寻宝 黎小石无奈地叹气:“是是是,你都对。你说的这样有理,好像生怕我不肯履行诺言。那我问你,现在我就去求大王给我俩赐婚,你同意吗?” 偃炆一愣,耳根骤然烫起来,睫毛忽闪,显然没有料到黎小石会这么直接。“我、我为什么要同意?!虽然你发了誓愿要嫁我,我并没有答应。” 黎小石逼近一步,笑道:“那我一辈子为你守身如玉,这也太不公平。” 偃炆不自觉地后退,退到廊柱上,再无退路。黎小石的气息正喷在脸上,只觉心内一阵荡漾。慌忙稳住心神,加重口气道:“你干什么?” 黎小石看偃炆的样子,心内发笑,好个外强中干之人。“不干什么,就是你脸上有个小虫子。” 伸手往她耳边一捉,好像那儿真有一个虫子。 偃炆脸颊一红,心头大怒,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如此放肆!莫不说郭玉和黎云云随时有可能回来,这院子里也时刻有下人仆役路过,这么轻佻,也太不把我偃炆放在眼里了。 伸手一格一挡,另一手便施展开擒拿术,直取黎小石肋下,想要逼得黎小石回臂挡护,退开一步,保持正常距离。 可是黎小石并没有把她的小小擒拿术放在眼里,只是略略侧身,反而更逼近一步,以攻代守,一手趁势反捉,叼住偃炆的手腕,按在她的背后,随后手臂一收,把她往怀里一带,这么一来,二人几乎是胸膛贴着胸膛了。 偃炆只觉得黎小石的胸腹肌肉坚硬如铁,压在身上,令人喘不上气。一股温热自对方身体传来,使她心头小鹿乱撞,急得四下乱看,喝道:“成何体统?!快放手!” 成何体统,黎小石觉得这话真是煞风景。“你架子这么大,老是端着,累不累啊?” 偃炆一愣:“你说什么?” 黎小石一笑:“你又是替我挡桃花,又是逼我实践诺言,既然对我这么有意思,都是明摆着的事了,何不承认了呢?你这人做事,太故作矜持了吧。” 偃炆脸上绯红,黎小石的话赤裸裸地捅破那一层薄纱,令她几乎无地自容。 然而心头又有莫名恼火,瞪视黎小石道:“你想要对戚琪忠贞,又一再轻薄我。想要成全西施范蠡,被她三言两语一说,又动了心思。你这人做起事来,又哪里不拖泥带水呢?” 黎小石神色一变,攥着她的手,不禁松懈下来。 偃炆趁机逃脱,活动活动自己的手腕,看黎小石的神情,稍稍有些不忍,但也只是稍稍而已,随即便整理一下衣冠,坐下喝一杯酒,缓和了口气道:“我来找你,是有正事。你不在府中,我一猜便是在这里。” 黎小石道:“什么正事?求大王赐婚吗?” 偃炆一瞪眼,正色道:“我要你跟我再去祖宅一趟。” 黎小石看着她,还去?哦,也是,她心心念念那片祖宅,现在到了越国,怎能不回去看看。“好吧,我舍命陪君子。” 二人别过郭玉和黎云云,也没有回中领军将军府,怕一回去反而惊动合府上下,弄得很多仆从跟随,这是黎小石一直没有习惯的。 出了会稽城向南,走不多远便是兴林城,再折向东南便到了大方城。 与上次的情形相比,大方城如今显得安定多了,再没有吴楚散兵游勇的滋扰。地方父母官也肯尽些心里修缮被战争破坏的基础设施,来装饰自己的政绩。老百姓见越王回国,心中有了底,便能沉下心来垦荒种地,加上国策鼓励农桑,连很多流民也能安居乐业。 偌大的大方城看起来一片欣欣向荣,百废待兴,唯有偃炆的祖宅依旧荒芜破落,无人理会,好像沉睡了一千年,而且还要继续沉睡一千年。 雕梁画栋虽然外层腐朽,可依稀看得出当年的精致繁华。作为地基或者台阶的石料,也非常敦实,全都是一整块原石凿成,可见靡费颇多。 “你祖上挺有钱啊!跟这座院子相比,我那将军府,根本就是一个鸟笼子。”黎小石笑道。 偃炆看着满屋蛛网,尘土飞扬,怅然道:“我祖上最荣耀的时候,曾经被有巢王族赐予国姓,也就是偃姓。只可惜后来子孙凋零,又遭战乱掠夺,到了我这一代,哈!” 她叹口气,付之一笑。 “这么说是因为战争才离开这里。” 偃炆点头:“当时走得匆忙,后来大方城被越国占领,我一直没有办法回来取回祖上传下来的宝贝。” 黎小石一听大叫:“宝贝?原来你回来这里,不是多愁善感,是回来取宝贝的!你瞒得我好苦啊!城府太深了你!” 偃炆得意一笑:“所以带来的人越少越好。但是这么大一所宅院,要想找到先人刻意隐藏的东西,谈何容易!” 黎小石低头用脚踏一踏地下的石砖:“要不然,我们挖地三尺?把这里翻个遍!” 偃炆白他一眼:“祖先遗物,这么多年都保存完好,怎可轻易毁损?” 她抬头望着四方院子上空的蓝天,口中轻轻吟出一首诗:“铁壁银屏,乾坤无数;黑山洞府,门启勿入;斗室烛照,地仙毕现;索骥寻源,复得宝藏。” 她解释道:“自从被迫离乡背井,去到凰城,家族中口口相传这首古谚,据说里面有宝藏的线索。” 黎小石跟着念一遍,头一句便充满疑惑,这院子里面没有半架屏风,连一面影壁都没有,哪儿来的铁壁银屏? 没办法,二人只好四处寻找,看有没有符合迹象的东西。外院、内院、花厅、回廊、鱼池,一一找过,但这宅院实在太大了,一直到太阳落山,也没有什么收获。 二人腹中饥饿,这儿没有食物,也没有休息的地方,只好仍旧出了祖宅,回到城内坊市,找一家客栈,暂且住下。 黎小石一边大嚼牛肉,一边疑惑道:“是不是你家传的宝藏,不是在祖宅之中,而是在别处?” 偃炆摇头:“上辈人传下来的,说是就在那里。” 黎小石还是不甘,想起“黑山洞府”一句,便拉住小二,随口问道:“这里附近,有没有叫做‘黑山’的地方。” 小二笑道:“小的在这城里住了几十年,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座山。莫说黑山,白山也没有。” 偃炆瞪了他一眼:“不要再跟别人提起此事。” 黎小石赔笑:“哈好好,不说了。” ------------ 二百八十五章 地仙 第二日,二人仍旧在祖宅之中搜寻一日,这回把所有房间都打开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暗室,只有一排厢房,让黎小石觉得挺奇怪。 这排厢房位于宅院西南角,共五间,全都没有窗户,因此即使外面晴空万里,进入厢房之中也必须点烛照明。 “‘斗室烛照’,说的是不是这里啊?而且建造房子的人是不是太大意了,居然没给厢房留窗户,这怎么住人呢?” 偃炆摇摇头:“这首诗是寻找宝藏的线索,是按照一定顺序来的,你这样打乱句子,断章取义,应该不可行。而且,下一句‘地仙毕现’,又怎么解释呢?” 她高举手中蜡烛,厢房内一切正常,除了桌椅条凳床铺之外,别无他物,根本没有什么地仙出现。 黎小石耸耸肩,环顾四周,这厢房虽然小,却也布置得非常雅致,最显眼的是对面一堵墙,整面墙都是一个大大的博物架,上面摆了一些书籍、玩物和摆件。 黎小石上前看了看,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也是,谁会把真正的古董放在厢房呢? 不过这面巨大的博物架引起了他的注意,它以铁为框,四周用贝壳作为装饰,雕成各种龙纹凤花,贴在铁框上。 “喂喂喂!这不正好是铁壁银屏吗?”黎小石兴奋地指着博物架叫道。 偃炆闻言一看,确实符合古谚中第一句。“可是这间厢房背后是天井,不可能藏有暗室啊。而且,‘乾坤无数’又是指的什么呢?” 二人在这面博物架前来来回回看了许久,架上每一个小物件,每一本书籍,都翻开来看过,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乾坤’我懂,可是‘无数’怎么讲?乾和坤这二个卦象都有对应的数字,怎么能说是无数?”黎小石百思不得其解。 偃炆退后几步,再次审视这面博物架,忽然发现了什么,连忙招呼黎小石。“过来!从这里看过去,你发现了什么?” 黎小石站在她身边,纵观整个架子,上面书籍和物件的摆放,包括方位和方式,似乎有一定规律。不懂行的人也许看不出,但是二人渐渐地都看出来了。“是后天八卦方位图!” 那架子上的书籍有横放,也有竖排,正是周文王所演的后天八卦图,周围其他格子里的小摆件虽多,而且杂乱,只不过是用来迷惑人心。 黎小石琢磨道:“那么,无数,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五数’?” 偃炆道:“可是,后天八卦当中,坎、坤、震、巽,分别对应一、二、三、四,乾、兑、艮、离分别对应六、七、八、九。哪儿来的五?” 黎小石想了想,道:“一加四等于五,二加三等于五。这面博物架也许就是一面机关墙,要同时启动四个机关,才能打开。” 偃炆看了看上接屋顶,下连地板的博物架,代表坎、坤、震、巽的格子,分别位于左上、右上、左和右下方。“那就试试,死马当活马医。” 她率先爬上博物架,左脚踩于右下,右手则去触碰右上那一格。无奈博物架实在太高大,她尽力伸长了手臂,也够不到。“喂,黎小石,推我一把。” 黎小石从后面抱住她的大腿,将她往上一送。“不行不行,脚踩不到右下了。放下来一点。” “再下来一点。” “喂!你干嘛摸我屁股!” 黎小石冷汗涔涔。“谁要摸你屁股!你可真够沉的。” “少废话!加油推一把呀!” “我这不正在使劲吗!” 好不容易偃炆的右手够到了右上,她整个人如同壁虎趴在博物架上,只有头颈略微还能转动。“你快点上啊!这姿势太难受,累死我了!” 黎小石赶紧爬上架子,踩住左,再用左手去触碰左上。“好了,我们一起用力。一、二、三!” 二人手脚同时将架子上的书籍往里一推,只听架子背后的那堵墙发出了几声粗糙的石磨转盘之声。 “果真是机关!”二人又惊又喜。 但是随后墙内再无动静,二人不知道是该跳下来,还是继续挂在架子上。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厢房的地面发生坍塌,竟出现了一个巨坑。 挂在墙上的二人一头冷汗,这房中要是还有第三人,怕是躲不过这机关,一定会掉入坑中吧。 黎小石想要爬下架子,去那坑里看看。 “慢!”偃炆丢了一根蜡烛下去,烛火落地,照亮巨坑。 这坑大约有十几米深,要是落地的姿势得当,没有撞到头部等要害,不会致命。可是烛火随后照亮了坑底,令二人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坑底一根根粗如手腕的铁杵,倒插在地上,顶端尖锐锋利,这么一来,就算是一只擅长高空坠落的猫掉下去,也没有活命的机会。 “你确定你的祖上,叫你回来取这宝藏?”黎小石问道。 偃炆轻笑一声:“‘黑山洞府,门启勿入。’先人早就警告过了。而且,你看我俩不都好好的吗?倘若我们是被人胁迫前来,那么,此刻那些人早就葬身铁杵了。这才是先人的用意。” 黎小石点点头:“你先人可真够鬼的。” 偃炆听了,瞪他一眼。 二人顺着坑沿缓缓爬下,只见那一根根铁杵足有半人多高,杂乱无章地排列在地上,好像巨兽的牙齿一般,寒气逼人。 而铁杵阵之后,出现了一个密室。 二人兴奋起来:“看来就是在这里。” 可是举起烛火照明之后,却发现这密室竟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不会是已经有人来过了吧?”黎小石道。 偃炆看看那坍塌的地面,摇摇头,不可能是有人来过,又将其复原。 “还剩下二句,‘斗室烛照,地仙毕现;索骥寻源,复得宝藏。’里面说的斗室应该就是这间密室,我们也确实是用蜡烛照明,为什么地仙却不出现呢?” “我也不知道。” 二人参不透古谚的奥秘,只得暂时坐下来。 ------------ 二百八十六章 吴军来了 “你先人给你留了什么宝贝?”黎小石很好奇。 偃炆笑着看他一眼:“没说。你觉得会是什么?” 黎小石歪头想了想:“我这辈子,好像总是跟财富无缘,有二次机缘巧合接触到大堆金银财宝,最后都失之交臂。所以我希望这一回别让我错过。我陪你过来,这么辛苦,见者有份对不对?好歹你分我一点。我胃口不大,五五就成。” 偃炆冷笑一声,道:“一九。” 黎小石皱眉:“喂!你也太抠了!三七。” 偃炆一口咬定:“二八。不讨价还价。” 黎小石摸摸后脑勺,叹一口气:“行行行!二八就二八。” 一边心里盘算着,这么着,我这穿越,才算没有白穿一回。看这座宅院的排场,估计宝藏数量不小,二八也够了,至少比那中领军将军的俸禄要多。 说起俸禄,黎小石心里有些酸涩。原来三品官的俸禄实在是少得可怜,放在现代,也就是普通中产阶级的水准。 心里有了奔头,更加来了劲,当下也不休息了,蹦起来在地面和墙壁上敲敲打打,看看是不是还有隔间或者暗室。 但是几个时辰过去,他把密室的地面摸了个遍,也没有发生什么宝藏。 “你先人不会是骗你的吧?”他有点沮丧。 偃炆却面对那些铁杵而坐,愣愣地盯着它们出神,神情严肃,好像在回忆什么。 黎小石看了看那些铁杵,没有什么稀奇呀!“你看什么?” 偃炆指了指那些不规则排列的铁杵阵:“你看这像不像一张地图?‘斗室烛照,地仙毕现’指的就是这个。” “啊?”黎小石一怔,回头仔细地看了又看。这些铁杵虽然这儿一堆,那儿一簇,不那么整齐,也许是当初布置的人随手插的,不在意形状。可也不能说像地图啊?这,这哪儿像啦? 偃炆从怀里抽出纸笔,将这些铁杵的形状,一笔一画描在纸上。 经她一画,倒有那么几分意思了。好像这一簇铁杵,确实可以看做是一条山脉,那一堆则是一条河流。 其中有一根铁杵材质与其它稍微不同,而是玄铁,偃炆认为这标示着宝藏的位置。 “不过,这是哪儿啊?”黎小石不认识。“若铁杵阵实际上不是地图,那你要照这纸上的画,去寻找那个地方,是永远也找不到的。” 偃炆画完了图,看着上面的山川河流,道:“我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所以才能猜出来这铁杵阵实际上是一幅地图。凰城国师府中藏有一些先辈留下来的丹青,以前不在意,现在想来,那些丹青其实画的都是这个地方,只不过每一幅丹青都只是局部,外人不可能看出来其中隐情。” 黎小石闻言,再次认真看了看那张纸。“原来是藏宝图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宝藏太多,这密室里放不下!哈哈!” 他双目放光,这么看来,二八都赚翻了。 偃炆嗤笑道:“小门小户出身吧?瞧把你乐的。” 黎小石不理会她的讥讽,催促道:“走走,‘索骥寻源,复得宝藏’,我们快去找吧!” 二人出了祖宅,正准备按照地图标示的方位向东南,却见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兵步履匆匆,从长街上跑过。 “发生什么事了?”长街上弥漫着不安的气氛。 一人骑马从长街尽头跑来,口中大呼:“吴军犯境!全体兵丁火速集结,不得有误!” “吴军这么快就来了!”二人一听,当下将地图往怀里一揣,从客栈牵了马,日夜兼程赶往会稽。 一路上遇到一批又一批兵丁,都是周围市镇的驻守屯兵,连这些兵士都用上了,说明吴军这次来头不小。 回到都城,得到确切战报,吴王亲帅三十万大军,跨过边境,攻占了余杭,距离会稽没有多远。 越王宫议事大殿上,越王眉头紧锁,但目光沉如秋水。自劫狱、劫吴王宫的那一刻起,他便知会有今日。 与吴王夫差的对决,是他在进入吴王宫做仆役的时候,发下的誓愿。 他庆幸自己从那些艰苦屈辱的岁月中挺过来,没有为了一时痛快而寻求解脱,才能有今日翻身的机会。 可是怎么翻身?如何一记重拳,狠揍吴王,一雪前耻,保住越国,成了一道鸿沟横亘在脚下。 毕竟当年之败,根源在于实力不济。而这几年被困于吴王宫,越国境内群龙无首,疏于管理。 他咬咬牙,现在唯有背水一战,是非成败在此一举了! “大王,末将以为,大王当亲帅大军出城五十里,在会稽山下,与吴军一决雌雄!如此,进可乘胜追击,退可据城防守。” “是啊!大王亲征,军民士气大振,才能战胜吴军!吴军号称三十万,精锐全在其中,倘若大王不亲征,何以鼓舞人心?” “不,此举不妥。下官以为,大王千金之躯,理应坐镇后方,运筹帷幄,方为上策。而且大王刚刚从吴国归来,千万不可再草率领军,冲在前面。”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胆敢诅咒我们大王再次被擒!” 大殿之上,各人争锋相对,好像争论的重点在于越王是否应该亲征。 越王则眉宇烦愁,拿不定主意。 黎小石下跪启奏道:“大王,诸位大人,现在讨论亲征与否,是不是有点离题了?” 此话一出,堂上静了下来,有人不屑地接口:“一个年纪轻轻的三品武将,也敢如此指摘各位前辈上官?” 黎小石略微弓了弓腰,算是表示谦虚:“不敢。只不过,末将想要提醒大王,吴王北征中原虽然败绩,可是精锐主力并没有被全部消灭。这一次带着满腔怒火前来,一定是抱着不拿下会稽不回头的想法。” 旁边人的口气更为严厉起来:“这还用你说!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更有人窃窃私语:“虽说是三品武将,毕竟根子浅,没有教养,是个粗人,大王和诸位大夫们面前,居然也敢造次。” ------------ 二百八十七章 据城坚守 黎小石叹口气,心里骂道,你给我闭嘴,老子还没说完呢!一群老废物! 再次开口,仍旧不疾不徐,不卑不亢。“所以,末将以为,当下应该避其锋芒,不可与吴军主力硬碰硬,而应该据城坚守,凭借劲弓强弩,搓其锐气。再以周围市镇的屯兵,用游击战的方式,不断从侧面突袭。这样,吴军远途跋涉,却达不到速战速决的目的。而我们会稽城墙坚厚,可以用最少的力量损失,最大程度地消耗对方的有生力量。” 越王听到这里,双眼渐渐有了光芒。“爱卿之言,甚为有理,能否再详细解释一下,比如‘游击战’,唔,还有‘有生力量’。” 黎小石摸着下巴,心道,多亏了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当年创造的战术,现在被我拿来活学活用一番。 咳嗽一声,道:“游击战嘛,就是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充分利用熟悉的地形,展开灵活的战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通俗地说,就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打了便跑,边跑边打。” 又道:“消耗对方军队的有生力量,而不是攻城略地,或者防守某个要塞,才是我们此战最主要的目的。如此,才能彻底挫败吴王,使他再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反过来看,我们也应该最大限度地保存有生力量,这样的话,即使丢掉某个城镇要塞,也有将来复盘的机会。” 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了最坏的打算:“退一步说,即使会稽不保,大王也应该当机立断,带领将士弃城远走,而不是死守。这个道理,其实大王早已经通透明澈,因为正是当初大王自愿入吴王宫,才能保存实力。” 这一番话,说得越王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中领军将军所言甚是。孤王决定在会稽,与吴王决一死战!中领军将军既为禁卫军首领,命你率左翼军,防守宣南门!” 黎小石道:“末将领命!” 越王又道:“都尉将军!” 一个虎背熊腰的将领出列。“末将在!” “命你率右翼军,防守江北门。” “末将领命!” “国尉将军!” “末将在!” “命你率中路大军,防守镇西门。” “末将领命!” 此时吴王正率领大军,一路浩浩荡荡地奔往会稽。一路上未遇到太大阻力,越军主力不见踪影。 既然拿下了余杭,进可攻退可守,吴王就没有后顾之忧,大军不日便到会稽郊外。 探马回来报称,附近没有发现越军主力,只有会稽城严阵以待。 “那就给勾践来个瓮中捉鳖!”吴王冷笑。 这个越王,表面臣服,内心却如此奸猾,趁自己在中原大败,洗劫王宫,掳走心爱妃子,悔不该当初拒绝伍子胥的进谏,姑息养奸,才酿成今日大祸!若把勾践、黎小石、偃炆等人捉住,定然就地五马分尸! 他仔细分析了会稽地形,一面临河,只有三面城门可攻。 一旁的申擎道:“大王,现在吴军驻扎在城西郊外,自然直攻西门较为便捷。” 李洪心此时亦是一身戎装,道:“大王,卑职以为,攻敌不备,最为可取。镇西门一向为会稽城防守重点,越军肯定严防死守,不如首攻宣南门。” 吴王取过一面小旗,插在宣南门上,道:“就从这里突破!” 第二日,天空阴沉,云层紧锁在会稽上空,凌冽秋风带来萧瑟寒意,尽管没有入冬,会稽的树木已渐寥落。 黎小石站在宣南门城楼,极目望远,天边那一团闪着雷电的光云,被漫天云汽遮盖,此刻寻不到半点踪迹。 他忽然觉得,自己身处在此地,已经离时间光云越来越远了。 低头看脚下的城墙,墙垛口下,排满甲兵,地上随处是密密麻麻的羽箭,还有巨石堆。那是将士们连夜运上城墙的,一夜奋战,人人眼中布满血丝。但此时不是休息的时候,大战即将来临,无人可以独善其身,包括本来不属于这个地方的黎小石。 正是深知这一点,他低低叹了口气。 偃炆站在他身边,见他眼中暗淡,以为他对大战胜负没有信心,便道:“仗还没有打,你怎么就如此低落?” 黎小石看了她一眼,她身披铠甲,头戴盔帽,眉目间肃杀之意正浓。“你向越王请求随我出战,不怕吗?” 偃炆负手而立,冷笑一声。“我的武功虽不及你,但自幼饱尝征战离乱,见惯了沙场铁血,有何可怕?” 黎小石点点头,宣南门的守军将士们,需要这样的将领。 城外有战报传来。“吴军主力转移至宣南门外。兴林、武安等地的屯兵已经到达会稽郊外百里,静候指令。” 黎小石说道:“命令他们,分散成小股部队,灵活机动,自主寻找吴军目标,以突袭为主,不可久战。” “是!” 偃炆看了看远去的传令兵,道:“朝中大夫们,都在笑话你的游击战,说这是小地方来的乡野村夫,搞的小偷小摸战术,成不了大事。” 她斜眼瞟着黎小石,本以为他会大怒,本想到黎小石反而哈哈大笑。“当年老蒋鄙视朱毛,好像也是类似说法。” “猪毛?”偃炆皱眉,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黎小石笑着摇头:“不用管他们,自古官僚都有这个通病,无论面对什么事情,总是先考虑站队对不对。我既然不是他们一队,又没有什么派系,是个外来户,他们自然看我哪里都不顺眼。” 偃炆笑道:“这话倒有几分可信。你才刚刚当官,怎么就有这么深的体悟?” 黎小石撇撇嘴,信息技术先进,新闻媒体发达,有一个好处就是,高层政治斗争不再只隐藏于庙堂之上,而是通过各种渠道渐为人知。 但他没有说出这些,偃炆这个人,刨根问底的功夫也是了得,给她嫌解释起来,实在太累,便只能随口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 二百八十八章 攻城 宣南门前,尘土飞扬,寒风带来金铁之气。 黎小石深深一嗅,这就是沙场的味道。“他们来了!” 过不多久,马蹄、车轮、脚步之声传来,一片黑压压的影子覆盖了宣南门前的缓坡。 吴军继续向前推进,在越军羽箭射程之外停住。 第一梯队,长矛手。 第二梯队,骑射手。 第三梯队,步甲兵。 第四梯队,战车、攻城车。 第五梯队,劲弩手。 军令大鼓准备就位,静等吴王指令。 城头上,黎小石大喊道:“劲弩手退后,长矛手上城垛!” 射程更短的劲弩暂时退在一侧,长弓手排成三排,搭箭上弓,凝视前方射程最远处。 嘭!嘭!嘭!对面军鼓开始敲打,轰鸣之声响彻云霄。 “拿下会稽!灭亡越国!”申擎大吼一声。 身后的将士们随之大喝一声,声音充斥原野。 “给我冲!”申擎喝令一下,手持盾牌的长矛手率先往前冲。 不用等黎小石号令,守卫墙垛口的越军,一见敌军进入射程范围,立即向下投掷长矛。 嗖嗖嗖!成千上万的长矛破空而去,划破寒风,直逼吴军。 当即就有一排接一排的兵将被射杀,长矛大多穿胸而过,或将人扑倒,或直接钉在地上。更多的长矛直插在地上,形成了一排刺篱笆。 毕竟城头守军占有高度优势,倘若面对面投掷,对方以盾牌抵挡,不一定会有这样高的致死率。 而且那时候的盾牌,大多以铁炼成,为了提高移动速度,只能略微牺牲厚度,防御力便不是特别强。 不过,也有一半吴军长矛手避过第一波投掷,向前推进五十米,终于到达以下射上的射程范围。 嗖嗖嗖!一支支长矛射中城墙上的守军,不断有人从城上掉落,摔得粉身碎骨。 第二波长矛手立即替换上前一队,到达墙垛口,继续向下投掷。 吴军方面,在长矛手开始反击之后,立即派出了第二、三梯队,骑射手一马当先,步甲兵紧随其后,一齐向城墙推进。 接着,战车和攻城车向城门处缓慢移动。 劲弩手以战车为掩护,一步步朝城墙靠近。 相比较城头守军,吴军显然死伤更多,不到一个时辰,第一梯队长矛手几乎全部覆灭,此时骑射手正好取代了他们的位置,他们移动更快,很快就到达城下。 投掷长矛的速度实在太慢了,难以应付快箭连射的骑射手,黎小石命令劲弩手上前,对着城下一阵急射。 骑射手并不难对付,骑兵求快,必然不能穿厚重的铠甲,防御能力较低,虽然也持有盾牌,但很快便消耗殆尽。 然而在骑射手的拖延下,吴军的主力部队步甲兵顺利推进到了城下。 一根又一跟八爪绳索通过抛掷机,被抛上城头,卡在墙垛口。随后,一条又一条云梯架起,绳索粗如手臂,以油浸泡,日晒半月,坚韧胜甲。 长矛手立即抛弃长矛,抽出长刀,集于云梯两侧,既然砍不断绳索,那就不砍了,来一个杀一个,来二个杀一双。 吴军步甲兵很快爬上来,一个接一个,如同蚂蚁一般覆盖了云梯。 黑沉沉的羽箭劲弩,以及巨石,从天而降,砸向吴军。 无数人爬到中途,惨叫一声跌落下去,摔成几折。云梯下的尸体比任何地方都多,简直堆成了山包。 也有一些勇猛的,爬上城头,翻过墙垛,却被迎面劈来的砍刀劈成二半。 黎小石转眼去看城门,那是整个城防最薄弱的环节,也是敌军重点攻击的位置。 战车排布在城门周围,里面的劲弩手接着战车的掩护,向城头连发快弩,击落一批又一批守军。 攻城车开至城门外,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铁甲,一般弩箭根本无法穿透。 铁甲之内,架设一根粗大的攻城锤,以绳索系于铁架之下。后方四十个士兵,分成两列,排布在攻城锤两侧,用尽全力拉起绳索,将攻城锤吊起,口中齐喊:“一、二、三!” 四十个士兵一齐放手,轰!一声巨响,攻城锤狠狠撞在城门当中。 这一下,几乎将大地震得颤抖三分,城门受到重击,门后的十根巨梁,同时震颤不止,发出轰鸣,当中那一根直接受到冲击,“咔擦咔嚓”接连几声脆响,已有裂缝爬满中央。 “一、二、三!”攻城车里的士兵,再次拉起攻城锤。 轰!又一声巨响,门后巨梁再次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咔嚓咔嚓”声。 城门上的守军加快了劲弩的发射速度,齐齐对准攻城车,弩箭如同倾盆大雨覆盖城下。可是攻城车不但没事,里面的劲弩手还不断还击,射落了一批又一批越军。 守军又推下巨石,石块砸中车顶坚甲,砸翻了一些劲弩手,周边战车里的劲弩手很快过来补充。 “砸攻城锤!”可是石块的准头太差,根本砸不中。 城门内,大量越军甲兵密集排布,后排更有劲弩手和长矛手,他们手中紧握兵刃,目光紧盯城门。 一旦城门不守,他们的任务是冲上去以身堵门。 虽然有必死之心,但是听着门外攻城锤的轰鸣,感受到脚下大地的震颤,他们还是忍不住手臂微抖。死亡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咆哮! 轰!第三声巨响一过,当中一根巨梁再也承受不住,悲壮断裂,城门在撞击之下,竟往里凹陷,二门之间撕开了一条窄窄的裂缝。 嗖嗖嗖!一支接一支劲弩从裂缝之中射入,城门内站在前排的守军,应声倒地。 守军立即反击,羽箭通过裂缝交互射击。 “城门要守不住了!”黎小石心头焦急,这样下去不行! 他抽出百炼龙眉刀,将一面盾牌背在身后,向城门上方的墙垛急奔。 “你去哪儿?”偃炆在后面追道。 黎小石来到墙垛口,将绳索缠在腰际,对守军命令道:“放我下去!” 守军将士一听,惊恐道:“将军,这太危险了!” 偃炆一把揪住他腰际的绳子:“你疯了!” 黎小石瞪眼:“没时间了!” 城下又传来攻城锤的轰鸣。 守军将士咽一口水,四人合力拉住绳索,另有二十个劲弩手分列二侧,作为掩护。 黎小石快速跃出墙垛,以盾牌向外,脚蹬城墙,身体平行于地面,飞速下降。 攻城车里的劲弩手一看头顶飞来一个人影,立即对准他连射。 叮叮当当!劲弩打在盾牌上的声音不绝于耳,下降的几分钟,对黎小石来说漫长得好像过了几年。 这几分钟内,他毫无还击之力,倘若就这么挂了,真是冤屈! 幸好吴军为了近战,在攻城车和战车里,配备的都是劲弩手,而不是长矛手。劲弩虽轻快,穿透力却不比长矛,否则此时黎小石早就成了刺猬。 砰!黎小石落在攻城车顶,震得坚甲发出一阵喧嚣。 他大喝一声,跳入攻城车内,挥舞长刀,凌冽刀风发出虎啸龙吟之声,在车内劲弩手听来,简直如同地狱鬼神之音。 他双目布满血丝,身法快如闪电,手起刀落,斩断无数头颈。口中呼喝之声凌厉,车内劲弩手无不闻风丧胆。 车顶坚甲又一阵震颤,偃炆也身缚绳索,从墙垛口飞下。 二人背向而立,各自挥舞手中刀刃,在车内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不多一会儿便将攻城车里的劲弩手杀个干净。 周围战车里的吴军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无数人冲出战车,涌向攻城车。 此人不除,攻城车无法发挥效用! 黎小石眼见他们攻来,并不急着迎战,而是转身高举长刀,对准攻城锤两端绳索,一刀斩下! 轰隆!攻城锤如一头丧失利爪尖牙的巨兽,颓废地趴在地上,再无攻击之力。 城门上的守军见状,高声欢呼,喊声直上霄汉。 此时郭玉也赶到墙垛口,手中劲弩连发急射,与城头守军一起阻挡攻向黎小石的一大波吴军,顿时城门口尸山堆积,甚至堵住了那道裂缝,血海横流,形成了一道刺目的沟渠。 后方的吴王看到城门前的战况,对黎小石恨得咬牙切齿,可又无可奈何。 大局为重,他下令鸣金收兵。 ------------ 二百八十九章 转守为攻 捷报传回王宫,越王大喜,立即下令嘉奖,擢升黎小石为二品骠骑将军,擢升偃炆为三品前锋参领,所有宣南门守军一应都有赏赐。并令其他城门守军效法黎小石,组织一支敢死队,专门对付吴军攻城车。 而吴王此时却在营帐中大发雷霆,他的三十万大军,死五万余人,重伤二万余人,轻伤六万余人。损兵折将几乎一半,而会稽却仍然固若金汤。 更可气的是,入夜时分,奋战一天的将士们刚要休息,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小股轻骑兵,在军营里横冲直撞一番,砍了一些人,烧了一些营帐,一见大军出动,立马又一溜烟逃了,凭借对周围山脉河流的熟悉,逃得无影无踪。 吴王命令加强巡逻,以防敌军偷袭,可是那些轻骑兵就好像是挥之不去的苍蝇,这边刚赶走,那边又来,这一夜来来回回竟折腾了四次,直把吴军士兵折磨得叫苦连天。 吴王本来打算第二日再攻,见士气烦躁,只得命令原地休整一日,第三日转攻江北门。 然而情形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江北门依然坚不可摧,吴军再次死伤惨重。 吴王气得旧伤复发,只得撤守余杭,以待时机。 见吴军后撤,会稽之围缓解,城中百姓都弹冠相庆。 越王宫议事大殿上,气氛却仍然凝重。 “大王,会稽虽然保住,却没有完全消耗掉吴军主力,若任由夫差据守余杭,吴军下一步一定会夺取其他市镇,一点点蚕食越国,对会稽形成扼喉之势。” “要趁着会稽之战胜势,追击吴军,把他们赶出越国!” 越王眉间阴云密布,在龙椅上重重一拍,不能养虎为患!“骠骑将军!” 黎小石出列。“臣在!” 越王目光重若千钧。“孤王命你率十万精锐,二百乘战车,在会稽城外与吴军决一死战!” 黎小石咬一咬牙关,感到重任在肩。“遵命!” 出了议事大殿,不少官员凑上来献殷勤。 “骠骑将军,这可是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啊!大王将如此重任交给将军,实在是对将军信任至极啊!” “是啊!将军此次领兵出征,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呢!” “将军已是二品,而越国一品大将军至今空置,将军此次若是得胜,怕是封爵封地也未可知呀!” 黎小石赶紧下拜道:“诸位大夫,大王对下官的信任,下官十分感激,一定竭尽全力驱逐吴军。至于其他的,那不是下官考虑的东西。家中还有些事,暂时先告辞了。” 可没等他转身,那些人又拉住他。“将军这么着急走,莫不是与那位前锋参领有约?” “听说你们二位在有巢便是相识,彼时将军还为前锋参领做过护卫?此次将军在城门头惊天一战,前锋参领冒死相助,可见情义实在非同一般哪!” “此次大王命令将军出征,前锋参领随军,二位真是夫唱妇随,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黎小石干笑着,面对这些人,这种场面,他实在有些束手无措。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与他们周旋应对,这简直比修炼武功秘籍还要复杂。 他只得胡乱敷衍着,几乎是逃跑一般,从人群中抽身退出。 回到府邸,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吩咐管家,今日不见客,他实在太想要安静了。 在书房才喝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外就想起了脚步声。 黎小石皱眉,管家怎么回事,又把人放进来了? 吱呀一声,门推开,却是偃炆。“听管家说,你今日不见客,怎么,压力太大了?” 黎小石苦笑,之前会稽防御战,既有城墙可以凭恃,也没有太多战术战略可以运用,他尚且还能应付。这一次出城与吴军主力硬战,可是对将领的严峻考验。 偃炆笑笑,走到书房北墙前,那里悬挂着一幅越国地形图。“所以我来与你商讨一下策略。你有什么打算?” 二人在书房秉烛夜谈,直到枝头鸟叫,才惊觉一夜过去。 黎小石望望窗外,东方一抹微蓝色泛着金光的朝霞从窗口映入,他觉得霞光虽然微不足道,但好像能驱散夜晚的清寒,带来融融暖意。 他随即又微微摇头,自嘲一笑,或许只是因为畅谈一宿,心头舒爽,才会有这样的错觉吧。 “怎么了?”偃炆见他若有所思,以为还有什么没讲。 黎小石道:“哦,没事。天已经亮了,要么你别走了吧,在这里睡一觉。” 明日就要出发,大战之前,睡眠当然是珍贵无比的。 偃炆略一低头,嘴角浮出二朵粉色桃花。“好。” 吹了蜡烛,拉开书房的门,一股清晨寒露之气扑面而来,偃炆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 黎小石转眼看到门边衣架上,挂着一件大氅,他因为一向体火旺盛,平日不穿这东西,所以挂在这里很久了,便取下来披在偃炆肩头。 大氅以锦缎覆面,在朝霞之下冷光流转,灰蓝之色恰到好处地衬托出胜雪肌肤。 偃炆微微侧头,正对上黎小石的双眼。 目光相触,仿佛空气为之一凝。 黎小石觉得心头毫无来由地升起一股潮意,带着江南六月梅雨天特有的潮湿,黏腻,还有几分悸动。 被这种奇怪的感觉萦绕,让他不由得吃惊,目光急转直下,按在偃炆肩头的双手,也猛地一缩,收了回来,却觉得没有地方安放。 而偃炆此时也是心潮起伏,覆盖在身上的厚实大氅,传递来一波又一波温暖,完全驱走了清寒,甚至烧得她耳根发烫,脸颊绯红。还未说话,嘴角已经含了笑。 她心中对自己有些恼怒,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件大氅而已,怎的如此不稳? 生怕再说一二句话,更要令自己羞颜,匆忙点一点头,退到门边。 黎小石也没有叫管家,跨出书房,自己在前头带路。 偃炆跟在身后,一路神思恍惚,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景物的变换,只痴痴地盯着眼前人的肩膀。 那肩膀随着迈步而微微摇晃,看起来宽阔有力,肌肉的轮廓在衣衫下隐约可见。 她看得太投入,以至于没注意到黎小石停下来,差点一头撞上去。 黎小石回转头,偃炆正不好意思地低头整理大氅。“就是这里了。” 偃炆点头,跨进门槛,转身,犹豫着抬起头来,却见黎小石的目光飘忽,躲到一边去了。 她心里略微一凉,只能假装不在意,道:“叨扰了。” 伸手拉住门,慢慢合上。 黎小石只是点头,没有把目光抬起。 偃炆关上门,轻轻叹了一口气,解下肩上的大氅,凝视许久,才将它挂在床头,合衣躺下。鸡鸣五遍,才能合上眼睛,渐渐地沉入梦乡。 ------------ 二百九十章 智取余杭 五里原是会稽山北麓,被携带泥沙的河流冲刷而形成的一个小小缓坡,吴军大队人马整齐有序地撤退,从这里经过,并没有停留。 此时骑在马上的李洪心,心里闷闷不乐。他跟着吴王北征中原,小有战功,获封都尉,可是这远远不能满足他内心的欲望,他需要的是成为宰相,威震江南,并且借此引起秦、齐、晋等大国注意。 可是吴王攻打会稽,并没有令他上阵,他坐看吴军失利,心里连连叹气。 忽然山头一连几声乌鸦怪叫,好几只鸟扑棱着从树梢里窜出。有情况! 吴王撤退,令他殿后,他时刻警戒,防备越军追击,这会儿连忙派出探马。 探马很快来报,后方果然有越军追兵。但人数并不很多,只有二三千。 哼!正好让老子迎头痛击一顿,也好给我吴军将士鼓鼓士气!李洪心取出身上的几枚铜钱,掷于地上。卦象显示,上上吉! 他大为开怀,马上传令下去,布阵以待。 半个时辰过后,一支越军轻骑兵出现在阵前。似乎就是前几日不停地在夜间骚扰吴军的那些人,这还是双方头一次正面冲突。 “来得正好!爷爷几日没有睡好觉,都是叫你们给搅和的!今日叫你们有来无回!”李洪心大喝道。 手下吴军没有参与攻城,因此完好无损,此刻正憋足了气无处发泄,再加上痛恨越军游击队的滋扰,因此一个个也是眼睛充血。 越军轻骑兵列在吴军阵前,凭借骑兵的优势,率先发动了进攻,策马朝吴军狂冲。 但是一来轻骑兵装甲轻、战斗力弱,二来人数上不占优势,若是凭借熟悉地形进行游击战尚且游刃有余,要是跟吴军正面硬拼,根本不是对手。 一二千人的部队,进了吴军的大阵,很快就被打散了。对骑兵来说,若是马匹肩并肩,胸膛挨着胸膛,齐头并进,气势不小。但是若是单打独斗,一旦马腿受伤,就好像丢了背壳的乌龟,只有等着挨宰的份儿了。 越军一触即溃,很快丢盔弃甲,纷纷跑路。 “追!”李洪心决心要趁热打铁,全歼这批越军,好好地给自己挣个功名。 追进五里原,顺着河流往会稽山里追了一阵子,满地都是越军扔下的旌旗、盔甲、各种武器装备,还有大量钱币。 吴兵见了哈哈大笑,一个个也不忙着追了,只顾低头拾捡。 李洪心渐渐地感到不对,怎么行军打仗的人,还随身带着这么多钱? 再一想,那一队轻骑兵来得蹊跷啊!吴军是有序撤退,不是张皇逃跑,越王怎么会派出这么一支明显战斗力低下的杂牌军来追击呢? 他抬头看看周围,林木森森,陡坡夹恃,让他心中生出不祥之感。 “撤!”他大喊一声,正勒马回头,却听山坳处出来一大片喊声。“杀!” 从东西两面山坳和山口处,涌出来成千上万名越军,来势汹汹地朝着溪谷冲下来。领头的便是黎小石。 不好!李洪心猛然一惊,上当了!“快走!” 吴兵本来低头捡钱,捡得正欢,却见山上突然杀出来许多越军,早吓得魂不附体,转头逃跑。 可是对方人多势众,哪里逃得了?加上怀中揣了许多银钱,丁零当啷撞个不停,逃起来也没有那么便当。当时有很多人便被砍了脑袋,还有很多束手就擒。 李洪心在一片混乱之中,夹在几匹失主的马匹中间,逃出了五里原,才总算捡了一条命。 黎小石见李洪心治下的这批吴军,几乎都被俘虏,心头却没有轻松几分,这只是计划的一小步,能不能顺利击破吴王大军,还要看接下来怎么做。 李洪心中伏惨败的消息很快传回吴军,吴王震怒,将李洪心贬做了一名百夫长。 李洪心实在是冤屈,白发苍苍的年纪,却要跟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块儿,再次竞争上岗,真是酸苦自知。 他心里对黎小石痛恨不已,本来做楚帅的军师做得好好的,却被黎小石绑架,险些掉了脑袋,现在归入吴王麾下,好不容易升了官又被打回原形,几次坎坷都是拜黎小石所赐。更兼有陈年恩怨,因此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念上几十遍符文,诅咒黎小石,才能安睡。 二日后入夜时分,余杭城头的守城吴军忽然听到一阵马蹄踏响,有一队人马直冲城门而来,在城下喊道:“开门!我们奉都尉李洪心之命,前来通知,吴王大军即将入城。” 城头守军举起火把朝下张望,这一队人马的确穿着吴军的盔甲、服制,握着吴军兵器,但是天黑看不清脸庞。“李都尉在否?请出来一见。” 城下之人喊道:“李都尉即刻就到,命我等打个前哨。” 城头守军犹豫不定,李洪心不在,辨不出对方到底是不是吴军。不过瞧这队兵马,人数只有百余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风险。 城下之人又喊:“吴王攻会稽城失利,准备凭借余杭城坚守,特命我等入城后筹备搜集大军所需粮草,不得延误!你等快快放行!若贻误军机,谁敢负责?” 城头守军喊道:“可有吴王军令?拿来一看。” 城下之人将一卷绢帛装在锦囊中,挂在羽箭上,嗖一声射上城头。 城头守军取下一看,真有一封军令,加盖吴王大印。 当即打开城门,迎接人马入城。 见那领头的是个青年将领,英气勃发,双目神采飞扬,进了城之后,大喝一声:“弟兄们,拿下他们!” 他抽出背后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凭空挥舞,竟有龙吟虎啸之声从中传出。 一众吴军被这把宝刀震慑,恍惚没有反应过来,对面青年将领已经冲杀过来,手起刀落,五六个头颅竟如割草一般落下。 “是越军!”众人纷纷大叫,此时再想关闭城门已经不能,那青年将领正是黎小石,他带领的上百个精锐战将,横亘在城门口,吴军根本近身不得。 城外林子中又涌出上千名越军,呼喊着冲入余杭城。 不到一个时辰,余杭城回到越军手中,城中余下的部分吴军残部,也尽数被俘。 黎小石正是在俘虏了李洪心的那支部队后,换上他们的服装、盔甲和武器,连夜急奔,赶在吴王大军之前,抢先进入余杭城。至于那枚吴王大印,则是偃炆伪造的。 虽说时间仓促,造得不怎么逼真,可是黎小石运用五行心法,迷惑那个鉴别大印的守军将领,让他信了大印和军令,也就顺理成章打开了城门。 ------------ 二百九十一章 自刎 中午时分,吴王大军来到余杭城前,却见城头早已变换了大王旗,在在城楼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宿敌黎小石。 吴王气得跳脚,心中这才真正着急起来。余杭失落,对吴军的打击,不是少了一座城池,少了在越国的一个据点那么简单,最重要的是切断了吴国供应粮草的运输道路。 行军打仗,最忌讳的是孤军深入,现在吴军真正成了一个孤岛,再没有国内任何支援,只有坐以待毙。 申擎进言道:“大王,余杭没了,我们就往西北攻取宣城,从那里开辟粮草之道,通往吴国。” 吴王没有说话,余杭也好,宣城也罢,倘若强攻,也许有几分胜算,但是在攻取之前呢?后有越国大军追击,前有守军据城坚守,若不能速战速决,也许还没有攻下城镇,自己就先被包了饺子,相对来说,吃败仗的风险不小。 权衡再三,他决定撤军。 “不能撤!”申擎喊道,“撤了,我们就真的损失惨重,不仅丢失十几万兵马,也丢了以后再进攻越国的机会,大王。” 吴王一拍桌子,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传令下去,探马立即前去钱塘江边,搜寻可供渡江之地。你带领一支队伍,沿江搜集所有船只。其他部队,重伤员一律丢弃,轻伤员可以自己走的跟着走。去吧!” 申擎心有不甘,可又不敢违拗命令,只得怏怏离去。 黎小石这边,并没有坐等吴军撤退,他与后方率领大军的偃炆取得联系,一齐向吴军发动进攻,前后夹击。 吴王边打边撤,一直撤退到了钱塘江边。 寒风萧瑟,江水虽不丰盈,却也难以徒步渡过,江面雾气弥漫,更添一层肃杀伤怀之意。 吴军将士见滔滔江水,湍急险峻,而船只仅几十艘而已,心中顿生凉意。家乡近在对岸,隔水相望可见,却再也回不去了。 身后是十万追兵,个个精锐,杀气腾腾,黑压压地列阵以待,望去令人头皮发麻。 黎小石与偃炆兵合一处,将吴军团团围困在江边,除了江水再无出路。 “要不要现在就开打?”偃炆问道。 黎小石看着对面吴军,虽然一路败仗,却仍然保持井然有序的队形,没有半点溃逃的慌乱。 而且对方主力精锐仍存,背水一战,更有可能破釜沉舟,士气迸发。那时候两军交战,也许都会死伤惨重。 “再等上几日。对方来攻,就守住封锁线。对方退回,就继续围困。他们没有粮草,迟早要投降。” 偃炆看了看江面,几叶扁舟穿梭往来,上面站满了吴军将士。“可是他们在渡江。” 黎小石也看到了,不过他并不担心,靠那么几艘船,运上几个月也运不完眼前十几万兵马。要是能使越军将士少受损失,这些人逃掉就逃掉吧。 “刚刚又接到催战书,越王身边那几个奸臣小人,定然在越王耳朵里吹风,我劝你还是尽快出战,取得战绩,回军复命才好。”偃炆担心道。 黎小石沉吟半响,这事儿倒是难办,虽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可以后回去,越王问责不太好回答。“看来只有一个办法,好好打一个漂亮的胜仗,回去堵上所有人的嘴。继续等吧。” 吴王显然也明白黎小石围困的用意,知道这几艘船派不上大用场,便一再命令出击。可是几次求战不得,黎小石好像是一个太极高手,软硬不吃。 围困了五日,吴军人困马乏,到了崩溃的边缘。 吴王一咬牙,全副武装,骑马来到前锋。 “将士们!如今生死存亡之际,若是再留在此地,只有死路一条!跟我杀出一条血路,我们冲出包围,绕道宣城,死也要死在吴国!” 吴军将士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有的人求生,被吴王这一喊,立即激发起本能;有的人求死,只希望在战争中速死,而不是这样活活饿死、困死、折磨死。 吴王挥鞭策马,大喝一声,冲在队伍最前头,朝越军杀来。 黎小石明白,这是大决战的时刻,再没有捷径可走,也没有战术可用,双方只有用实力说话,以血肉相拼,以兵刃相搏。 “将吴军赶出越国,一雪前耻!”黎小石大喝一声,率领队伍向吴军冲去。 两股黑压压的大军,从各地的营盘防线之后跃出,很快拼杀在一起。 刹那间,江岸如同卷起一阵血雨腥风,无数头颅落地,无数鲜血抛洒,随处都是兵刃寒光直刺双目,随处都是残肢断臂惨叫连天,随处都是狰狞凶狠你死我活。 往日钱塘江畔秀丽风光不再,只见鲜血染红江水,顺流而下直入东海。往日柳树林鸟鸣不见,只闻哀嚎厉喝,此起彼伏。 数十万人马拼杀了几个时辰,直杀得天地为之变色,日月为之晦暗,风雷为之静寂。 到底吴军连遭挫败,又被困数日,后继乏力,渐渐地败下阵来。 越军将士占了上风,几十人围住吴王,欲将他捉住。 可那吴王夫差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哪里肯就擒,挥舞一把长剑,劈刺砍杀,斩了十余人的头颅。 黎小石在远处望见,快速砍倒几个倒道的吴兵,逼近吴王身边,挥起百炼龙眉刀,身法快如闪电,几招便刺中吴王大腿。 吴王见敌不过,边挡边退,直退到江边。 环顾四周,吴军早已溃不成军,四散而逃。申擎也不见踪影,想来在战场上被冲散,此时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吴王长叹一声,当初击败越国,俘虏勾践,哪里会想到有今日!悔不听宰相之言,斩了勾践,才招来祸害! 黎小石长刀指地,逼近吴王。 吴王面对他,仰天大笑。“没想到!败在你一个小小演武士手里!” 黎小石面若冰霜,道:“跟我回会稽城见越王吧。” 正待向前,可是吴王抢先一步,将长剑架在肩上,手中一用力,长剑环转,脖颈处顿时鲜血井喷! 他双目圆睁,身体直挺挺地向后仰倒,砰一声砸如江水之中,溅起巨大水花。 ------------ 二百九十二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黎小石一惊,连忙赶上去,江水湍急,早已吞没了吴王尸体。几经沉浮,尸体很快下沉,并随着急流向大海冲去。 一代英主吴王夫差,就这么在我面前,自刎了? 黎小石有些恍惚,水面波涛汹涌,尸体只剩下一个黑点。 他楞楞地回转身来,脚下一绊,是一具尸体。 是吴军兵士,头盔掉落,尸身完好,只是胸口有一个大窟窿。从尸体的面庞来看,很是年轻,大约也就十五六岁。 黎小石有些恍惚,再抬眼看周围,满是同样年轻的面庞。有吴军的,也有越军的,更多的人因为鲜血染身,或者身首异处,根本辨不出敌我双方。 江畔数十里地,全是尸体之山,鲜血之海! 黎小石低头看自己的手,因为长时间奋力拼杀,他的手掌微微发抖,指关节僵硬疼痛。一把长刀更是鲜血淋漓,沾满头发、血肉和污泥。 咣当!长刀掉落,黎小石紧锁双眉,目光之中满是惊异。 战场上哀嚎厉喝之声仍然不绝于耳,黎小石却什么都听不到了。鲜血尸体仍然遍布,他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脑海中萦绕着二句话,反反复复,来来回回,不断地问自己: 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在干什么? 他就这么呆呆地杵在江畔,望着吴王落水的地方出神,好像一下子丢了魂魄。 偃炆过来,看他双目无光,担心地问道:“怎么了你?剩余的吴军散成小股,四散逃窜,我们快追呀!趁这个大好时机,把他们全数歼灭!” 黎小石转头,望着偃炆,目光陌生,看了半晌,却只说了一句话:“穷寇莫追。让他们走吧。” 偃炆心中粗略估算了一下战场上的伤亡数量,在逃的吴军大约还有四五万人。“真的不追?” 黎小石没有回答,怔怔地看着江面出神。 偃炆回头吩咐二个士兵:“把将军扶回营帐,暂且歇息。” “是!”士兵一左一右,架起黎小石,连拖带拽,把他扶回了营帐。 偃炆随后进入营帐,倒了一杯茶水,给黎小石喝下。 黎小石好像魂魄离身,给他什么就是什么,喝了茶,昏昏沉沉地睡意上升,头一歪,便躺倒在睡塌上。 这一觉睡得异常深沉,直到第二日傍晚时分才醒来。 “来人!” 侍卫很快进入营帐。 “什么时辰了?” 侍卫答道:“申时了。将军你睡了一日一夜呢。” 黎小石奇怪,怎么睡了那么久? 目光飘到桌上那杯茶水,不会是…… “前锋参领呢?” 侍卫回禀道:“前锋参领说您下令,由她代为出战,追击敌军去了!她还让你好好养伤。” 黎小石低头看看自己:“我哪里有伤了?” 侍卫疑惑道:“可您昨日分明神思恍惚倦怠,小的扶您躺下,您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黎小石紧皱眉头,果然是在茶水里下药了。偃炆,你又干这种事!这次你又要做什么? “我真的睡了一天一夜,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什么话都没有说?” 侍卫想了想,干脆答道:“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黎小石感到浑身疲倦,挥挥手:“我有点饿,去给我弄点吃的。” 侍卫很快下去伙房,端了一碗面条上来。 黎小石刚吃了一口,探马传来战报。“报告将军,前锋参领带领大军追击敌军,将剩余四五万人全数歼灭!现在前锋参领正在回营的路上。” 黎小石拿着筷子的手停顿在半空。 剩下的面条也没心思吃了,他起身走出帐外。 战场上,有人正在清理打扫。将越军士兵的尸体分拣出来,堆在一起,挖坑掩埋。吴军的尸体也堆在一起,为了节省挖坑的力气,索性直接一把火烧毁。 浓烟遮天蔽日,数百里外都闻到焦臭的尸味,乌黑的尸油流得遍地都是,比之战时,此时这里更像是一个人间炼狱。 还有很多的尸体,根本分不清是越军还是吴军,只能也付之一炬。 火烧了一日一夜,到现在还没有燃尽,可尸体仍然无穷无尽。而且气味实在令人无法忍受,很多人食不下咽,不停干呕,没死于战争,倒有可能要死于窒息。 负责清理战场的人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将这些尸体拖到江边,推入水中。 只听水声哗啦哗啦响个不停,无数尸体入水,钱塘江一度为之阻塞,激进的水流到了此处,瞬间遇到阻碍,变得更加暴怒不已,在江底形成了大小不同的旋涡暗流,再加上大片血水浸出,连钱塘江都一片狰狞恐怖的景象。 黎小石站在其间,面色苍白,双目失神,手掌仍然止不住微微痉挛。 “前锋参领回来了!”有人叫道。 马蹄咆哮,偃炆率领大军回营,带回来无数吴军首级。她几乎将那些散兵游勇全部杀光,只可惜没有在首级之中找到申擎和李洪心二人。 她骑在马上,一眼就看到黎小石,只是自己得胜归来,他却好像并不欣慰,依旧神情呆滞,凝视着江水方向。 她走过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刺黎小石的鼻子。黎小石抽动了一下鼻子,转眼看了看偃炆。 决战之后,她一刻也没有休息,又奔波一日一夜,面容十分憔悴疲倦,双目却闪闪发亮,透出志得意满的光芒,笑道:“昨日看你神情委顿,特意给你沏了一盏安神茶,现在感觉如何了?” 安神茶?黎小石嘴角笑意冰冷:“上回是移神酒,这回是安神茶,你对这些旁门左道,倒是情有独钟。” 偃炆目光一凉:“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让你好好睡一觉。” 黎小石看着脚下小山一样的尸体,目光如同掉入冰窟,一字一顿道:“好好睡一觉,方便你去把吴军赶尽杀绝,对吗?” 偃炆嘴角一抽,上前一步,毫不示弱地对视黎小石:“难道这样不对吗?我替你避免了一个落人话柄的事实,让那些越王身边的奸臣小人没有机会钻你的空子,说你放走吴军残部。” 黎小石冷笑道:“没错。那要谢谢你了。只不过,那些逃兵没有战斗力,你原本可以将他们俘虏,何必全部杀死?” 偃炆眉头一皱:“战场本是杀戮之地,这些人前一刻还想要取你我性命,你为了他们怪我?若不舍得死,为何要上战场?我们的将士,哪一个上战场厮杀,不是存了必死之心?” 黎小石闭上眼睛,凄凉地点着头,道:“不错。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你放心,回去以后,该请功的我自会为你请功。” 他的话似乎是在宽慰偃炆,但目光却分明极其陌生,令偃炆一看,有种心寒的感觉。 她还想要再辩解,黎小石却挥挥手回了营帐,再也不肯见她。21010 ------------ 二百九十三章 论功行赏 自从那日之后,一直到大军开拔,回到会稽,偃炆要想见上他一面,比登天还难。因为黎小石一回到会稽,就称病不出,任何人都不见,只有郭玉和黎云云还能迈进他府上大门。 黎小石坐在院中梧桐树下,时值深秋,片片金黄树叶随风飘落,洒了一地,枝头只余下枯死的黑叶,在下一阵寒风来临之前瑟瑟发抖。 他看着满地落叶,笑道:“记得我们穿越到这里来的时候,还是春夏吧,现在都快入冬了。” “石头哥,你这手一直这样吗?大夫怎么说?”郭玉指着黎小石的双手,那手掌不停地微微痉挛。 黎小石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叹道:“这手,大概是杀孽太重,报应不爽。” 黎云云皱眉:“自古领兵打仗,哪个不是杀人无数?你又不是像奥斯维辛集中营那样,屠杀平民,怎么会有报应?” 黎小石笑道:“你我本来不属于这个世界,何苦来参与这个世界的争战?所以才会有报应在我身上。” 黎云云和郭玉对视一眼,觉得黎小石这次回来,好像一直处于一种极其疲倦,极其低落的状态之中无法自拔。可是二人也不知道,怎样才能使他振作起来。 “听说你一直躲着偃炆。你俩怎么了?”郭玉问道,他不知道造成黎小石这副模样的原因,是不是出在偃炆身上。 黎小石摇摇头,什么都不想说。 黎云云有点摸不着头脑,还要再问,黎小石已经起身,懒洋洋地往屋里走去。“我想去歇一歇,你们自便。” 郭玉在后面追着道:“石头哥,早先说的,我们俩比试比试箭术,却一直没有机会。这好不容易你回来了,我们玩玩吧!就当寻个开心!” 黎小石眉头沉郁,目光在自己手掌上流连,道:“我现在连筷子都拿不稳,更不用说拉弓了。” 他自回屋去了,二人觉得无趣,便也出了府邸,过了拐角,就遇上偃炆。 “他怎么样?”偃炆问道。 二人摇头:“很低沉。” “还是不愿见我?”偃炆又问。 二人点头。 黎云云问道:“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俩又是怎么回事?城里到处都在传,你们并肩作战,情比金坚,甚至还说大王有可能为你们赐婚,这些是谣言吗?” 偃炆叹口气:“谣言都是茶余饭后,街谈巷议,不足为信。黎小石这样躲着我,也许还在生我的气,怪我追杀那些逃走的吴军。” 郭玉说:“有可能,他今天说自己杀孽太重,报应不爽。” 偃炆负手而立,眉头紧紧拧在一起。“身为骠骑将军,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希望明日觐见大王,他一定要清醒一些,别再这样说了。” 三人就此别过,偃炆仍然忧心忡忡,希望明日不要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第二日,她早早地便来到黎小石府邸等候,黎小石出来的时候,看到她略有吃惊:“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等你一起去觐见大王。”偃炆笑道,她今日换了朝服,高冠博带,宽袍大袖,这些东西穿戴在她身上,却没见她行动有丝毫迟缓。 不像黎小石,总觉得哪里都不舒服,走起路来,脑袋上沉甸甸的,身上也到处兜风。他摸摸自己的帽子,道:“我还是不习惯这东西。” 偃炆一笑:“久了就习惯了。” 黎小石缓缓摇头,轻叹一口气,道:“怕是不能。” 偃炆笑到一半收住,觉得黎小石的话意味深长,但没来得及细想,他已经大步走开,也就只能追上去。 越王宫议事大殿上,群臣喜气洋洋,越王脸上也是和颜悦色。 “大王,此次大破吴军,令吴王夫差自刎投江,实在是大快人心哪!骠骑将军居功至伟,可喜可贺!” 群臣纷纷对黎小石抱拳,黎小石勉强挤出笑容回应。 越王笑道:“不错!这一仗令越国一雪前耻,从此吴国不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骠骑将军没有令孤王失望,孤王重重有赏!所有参与此战的将士,也都有赏!” 有人进言:“大王,骠骑将军自然该大大封赏,另有二人,也该当重赏。一是前锋参领偃将军,会稽城防守战中她英勇过人,钱塘江边大战中她率军追击吴军残部,将其全部歼灭。二是户部大夫范蠡,正是他在后方筹措粮草,及时供应前线,才有如今胜仗。” 越王点头:“有理。偃将军!” 偃炆赶紧出列:“下官在。” 越王和蔼道:“孤王封你为二品骁骑将军。” 偃炆下跪道:“谢大王恩赏。但是请大王恕罪,偃炆不能接受,愿向大王陈情。” 越王有点意外:“哦?你说。” 偃炆跪直身子,道:“偃炆出身乃有巢氏王族,家族几代,一向效力于有巢国,下官也曾身任国师。后来迫不得已,转投越国,虽然心中景仰大王,但苦于对祖先不敬,对有巢不忠。下官愿意前往有巢,说服其成为越国的宗藩,永远臣服于越。若能做到此事,才能够领受大王的恩赏。” 越王沉吟不说话,旁边有大臣说:“大王,有巢对越一向不敬,虽说偃将军是有巢人,但此去不一定有用。臣以为,还是应该对有巢用兵,直接将其吞并。” 偃炆急道:“使不得。大王,下官宁愿不要封赏,但求大王给有巢一个机会。” 越王想了想,笑道:“偃将军请起。其实你不说,孤王正有此意,那就由你前去代劳吧。有巢从前对越不敬,是因为摄于吴国淫威,若从今以后能臣服于孤王,孤王自不会亏待。” 偃炆大喜,磕头道:“谢大王。” 越王又说:“至于你的封赏,理应受得。你此去不管成功与否,回来仍旧官升一级。” 偃炆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大好结局,连忙磕头谢恩。她心中大事终于可以放下,其实之前在钱塘江畔坚持追击吴军残部,为此不惜与黎小石翻脸,为的就是能在大战中夺得属于自己的功勋,为自己争得说话的机会,才能为有巢国谋一个好的发展。9110 ------------ 二百九十四章 退隐 越王又转头道:“范卿。” 范蠡出列:“下官在。” 越王笑道:“你也有功,该赏。孤王封你为上大夫。” 范蠡下跪磕头:“臣有罪,愧不敢领。” 越王讶异:“有你何罪?” 范蠡道:“下官从前在吴国为官,情非得已,为吴王卖力,此为一罪。” 越王笑道:“这事不都说过了吗?过去了。” 范蠡咽了一口水,鼓足勇气,继续说:“在吴国时,对吴王妃生情,此为二罪。” 围观的众臣不明就里,全都哄笑起来,更有人笑嘻嘻道:“范大夫,原来你给吴王戴了绿帽子啊!高,实在是高!” 范蠡连忙辩解:“不不,下官与吴王妃清清白白,绝无此事。其实,在吴王妃进宫之前,下官就与她相识于民间。正是下官将她送入吴王宫,后来一直悔不当初。下官今日斗胆,特向大王恳求,成全我们二人。下官甘愿自贬为庶民,以谢此罪。” 那些大臣仍旧在嘻嘻哈哈地打趣范蠡,说他竟然这样风流,甘愿为了一个女子,放弃大好前程。 只有越王面有不悦,他隐约明白范蠡说的吴王妃是谁,当初送西施、郑旦等人给吴王,正是范蠡向自己进献的美人计。“你说的吴王妃是何人?现在何处?” 范蠡道:“西施。现在,在大王的后宫别院。” 此话一出,周围大臣又是一惊,原来就是那个祸水红颜。 越王脸色更加难看,果然是西施。范蠡的话,就好像当着群臣的面,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他咬着牙,心说,范蠡,你不知道西施已经被孤王安置在后宫了吗?你还问孤王要她是什么意思?你这不是当众给孤王难堪吗? 周围大臣此刻也回过味来,抬头看看越王脸色,全都禁声不言。 此时黎小石走了出来,跪在范蠡身边,道:“大王,下官此次领兵出征,侥幸获胜,全赖后方粮草供应充足,而那吴军,正是因为被切断粮道,才会全军覆没。下官宁愿不受封赏,恳请大王,看在范大夫劳苦功高的份儿上,成全他与西施。” 他这话一说,周围窃窃私语之声顿起,大家都在惊讶,平日不与众人结交的骠骑将军,怎么会为了范蠡说话,还甘愿放弃封赏,要知道他现在是二品,大王封赏他官升一级,他就是一品了,到时候武官之中就属他为尊,除了宰相,文武百官看见他都得礼让三分。 大臣们再抬头看越王的脸色,铁青阴沉,显然心中郁闷不乐,又不好发作。这也难怪,西施是大王本来打算收为后妃的人,范蠡明目张胆来抢,还有黎小石帮腔,甚至那句不要封赏的恳求,听起来都有一半像是威胁。 越王半晌没有说话,目光阴沉地盯着黎小石和范蠡二人。 他不说话,自然有懂得揣摩心思的人替他说话,立即有大臣出来说:“范大夫,西施其人甚是不祥,祸害吴国到今天这般地步,你怎的还要执迷不悟,为她美色所惑?不如好好为大王做事,为百姓做事,一展胸襟抱负,这才是士子追求的气节。你若为了她弃官,是为不忠。你的父母,必然也受你连累,是为不孝。你还连带黎将军放弃封赏,为你说情,是为不义。范大夫,你要三思呀!” 范蠡义正辞严地反驳:“送西施入吴王宫之美人计,本是下官谋划,若说西施祸害了吴王,怎可再留在大王身边,岂不是陷大王于危险之地?下官本无意为官,属意于山水,早有归隐之心。现在国恨家仇得报,正想要做个闲散懒人。家中父母也都同意,并不阻拦,更无不忠不孝之说。至于黎将军,下官心中感激,在此谢过。” 黎小石笑道:“范大夫淡泊名利,这才是真正的气节!在下敬佩!” 这时,有大臣冲黎小石道:“黎将军,别忙着恭维范大夫,您不想想自己,难道就万无一失吗?当日在钱塘江畔,你本有机会将吴军一网打尽,却贻误战机,让吴军残部逃窜。若不是偃将军率军追赶,这些残部流窜到其他地方,可能会造成匪患。或者他们回到吴国,以图卷土重来未可知呀!还有,当初大王一再催令你出战,你却避而不听,违拗大王旨意,刚愎自用,居心实在可恶!” 黎小石一听,心里付之一笑,自古人红是非多,自己战功赫赫,自然令这些人眼红,他们可这劲儿编排自己,也不是一天二天了。对于这些人这些话,他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不当一回事。 他偷眼瞟一瞟越王,见他板着脸,对刚才那个大臣的话不置可否,脸上的神情深不可测。 黎小石心里有些凉意,怎么,越王把这些话当真了? 越王盯着黎小石,声音低沉,道:“黎将军,对此,你有何解释?” 黎小石觉得脚底一股凉气直升,顿时全身都有些冰冷。“大王……” “大王!下官有事启奏!”偃炆打断了他的话。 越王转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偃炆回禀道:“大王,当日黎将军坚壁不战,是想要等到吴军粮草不继之时再攻,减少我军伤亡。至于贻误战机,这是污蔑!黎将军亲口下令,命我追击吴军。只是当时他身上旧伤复发,不得亲率。大王,你看黎将军的手,至今仍然没有丝毫好转。” 她抓起黎小石的双手,那手掌兀自痉挛不停。 越王的脸色却没有因为偃炆的话,而多云转晴,他仍然目光阴郁,似乎有怒火夹杂其中。 黎小石心头冰凉,看来越王对他蓄积了许多怨气,这些怨气或者是因为他手握兵权却不肯听话,或者是平日里那些小人所进的谗言。 他心里冷冷笑了三声,所谓功高不赏,大抵就是如此吧。历史上那些杀功臣的皇帝,数不胜数,难道高中三年历史课是白上的吗?更何况自己来历不明,不是越人,既然吴王已除,不是应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了吗?越王怎么放心继续让自己统领军队? “大王,下官也早有归隐之心,范大夫所言,正是下官想说的。再说下官确实有旧伤在身,需要好好调养,实在不宜再领兵。恳请大王成全。”黎小石叩头三次。 这一下,偃炆和范蠡都惊呆了。20110 ------------ 二百九十五章 辞别 越王紧盯着黎小石,好像要验证他所说的话是否属实。待黎小石叩完头,依然面色坚定,目光如常,他心里倒松了一口气,但又不好表示出高兴,只得假意道:“黎将军乃国之栋梁,年轻有为,怎可就此辞去?孤王心里甚为不舍呀!” 旁边也有大臣道:“是啊,黎将军骁勇善战,越国正是用人之际,还请黎将军三思啊!” 黎小石看了一眼越王,明白他的推脱,再次叩头道:“下官去意已决,求大王恩准。” 越王便道:“既然黎将军旧伤复发,那么就回家养伤,孤王准了。” 黎小石再次叩头:“谢大王体恤。” 额头触地,一片透骨寒意。我本来不属于这里,是时候该离开了。 范蠡跪行前进几步,道:“恳求大王也恩准下官请求。” 越王刚刚舒展的脸色又阴郁起来,正思索间,有宦官呈上一封书信,说是皇后呈递。越王展开一看,皇后也是为西施和范蠡说情。 他心中虽然恼怒,但是皇后的面子,还有黎小石的面子,终究搁在那里,不能不给。最后咽下胸中怒气,道:“准了。” 范蠡大喜过望,脑袋磕地,把地板碰得砰砰直响。“多谢大王!” 越王不耐烦地挥手道:“无事退朝。” 从议事大殿出来,偃炆几步赶上黎小石,把他拖到无人的角落,脸上颇有愤色:“你为了西施,居然连官都辞了!” 黎小石神色淡然,没有把偃炆的质问当一回事。为了西施也好,为了自己也好,这都是既成事实。“我本来也不适合做官,往来应酬,周旋奉承,我统统不会,也很头疼。” 偃炆看着黎小石的目光就像是看一个怪胎,谁生来会做官?谁不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历练成长?不说官场,其他行业莫不如此呀! 她凝神盯着黎小石,逼问道:“真的只是这样?” 黎小石望着天空,叹了一口气,道:“当然不止。” 他环顾四周,长廊上没有一个人影,这才放心说道:“现在的形势,越盛吴衰,楚国不弱。接下来越王会灭了吴国,然后攻打楚国以及周围的桐国等小国,成为战国七雄之一,参与中原逐鹿之战,但最终嘛……总之,征战必不可少。” 偃炆接口道:“你说的这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正因如此,今日你这么做,才尤为可惜!作为一名即将升任一品大将军的武官,当下正是大好时机呀!” 黎小石看着偃炆,她脸上的着急、惋惜和担忧,都是真实的,这更让他想要长长叹一口气。“是吗?可是我的手,你看,还能杀人吗?” 他把手掌举在偃炆面前,淡淡一笑。 偃炆肯定地答道:“你的手一定能治好!我请遍天下名医,也要给你治!” 黎小石不置可否,只笑道:“谢了。不过即使治好了,我也不想再入战场。这里没有我的祖国和亲人,我没有杀人的理由。如果为了金钱和权势杀人,那我不是跟李洪心之流一样?” 偃炆双眉紧蹙,定定地看着黎小石,若有所思:“看来你是心病。大夫说你的手治不了,是因为他们从医理着手。但是你的病在于心,心病治好了,手自然就好了。” 黎小石对这个理论感到新奇,不过略微想了一想,也觉得有道理。 偃炆拉住他就要走:“现在你跟我去见越王,就说刚才你一时糊涂,等到旧伤养好之后,愿意回来效力。” 黎小石挣开她的手,摇头道:“这件事不必再说了。” 偃炆对他的决绝仍是难以置信:“你这么做,在会稽城,甚至在越国,都待不下去!” 黎小石背过身,面对长廊尽头,那里是海阔天空。“哦,那就云游四方吧!” 偃炆的眼角忽然泛起点点潮红,这个男人的背影看起来这样陌生和遥远。“离开这里,还有这里的人,你都无所谓吗?” 黎小石不说话,他当然知道偃炆的所指,但没有转回身来。 偃炆不甘心地攥住他的衣袖,话头哽咽:“是不是那日在钱塘江畔,我擅自追剿吴军残部,你还在生我的气?” 自打相识以来,她第一次这样低声婉转,柔弱委屈。 黎小石惊讶地回头,瞥见她眼角泪光,心里略略动了一下,然而最终仍是叹了口气。晚了。那四五万被歼灭的吴军,只不过是压死骆驼的一根稻草。他和偃炆,终究不是一路人。从第一天遇见这个女人,知道她轻易处死饲养祭祀牲畜的奴隶,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你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争取恩赏,为有巢百姓争取和平的机会。我不怪你。” 偃炆心里松了一口气,略微有些宽慰。“那你,不想留在这里吗?越国虽是我的故土,可我在这里没有一个亲人,很希望……” “对不起!”黎小石一口打断了她。 偃炆又说:“我马上要启程去有巢,你愿意同行吗?我可以向大王推荐你,至少保你衣食无忧。有巢百姓不喜征战,不需要你披甲上阵。” 黎小石真诚地望着她,道了谢,仍是婉拒。“我真的不喜欢做官,还是跟范蠡一样,做一个闲散懒人吧。” 偃炆突然心中无名之火窜起。“人家范蠡有心爱之人相伴,你算什么?!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一定要跟我这么生分吗?你分明是看不起我!” 黎小石皱了皱眉头,闭口不言。 偃炆发泄完了火气,心中无比酸涩。心知黎小石不是看不起她,而是看不上她。不愿接受她的好意,乃是为了不想欠她人情,以后没有机会还。他分明就是,不愿与她再有密切联系。长出一口气,无奈道:“好吧,你不愿意,我不强求。” 黎小石笑笑,柔声道:“谢谢你!现在满朝上下,还肯为我着想的,恐怕没有几个了。” 偃炆无力地摆摆手。将自己与那些男人放在一起衡量,她只觉得心中一片酸苦。黎小石啊黎小石,你当真是一点情面不留。 她眼底的落寞黎小石当然看见了,却也只能当做看不见。缘尽于此,多说无益。 “告辞。”他拱拱手,见偃炆没有转过脸来,只好就此离去。 脚步声远去,黎小石的身影消失在长廊拐角。偃炆眼角滑下一滴泪来,终究是没个结果。2510 ------------ 二百九十六章 同游 黎小石回到府邸,取了那把镶有红宝石的匕首,把骠骑将军大印悬于房梁正中。犹豫一下,命管家将百炼龙眉刀送还到偃炆府上,归还给燕三娘。 顿时觉得一身轻松,骑了一匹马悠闲地离开府邸。 才过长街,就见二个人二匹马等在路边。正是黎云云和郭玉。 黎小石会心一笑,正想要去辞行,他们倒先来了。“走!离开之前,请你俩喝上一杯!” 郭玉不高兴道:“石头哥你太不仗义!这么大的事儿,我们还是听别人说起。” 黎云云接口:“就是。我们还以为别人开玩笑呢!你当真要走?” 黎小石摊开双手,展示自己一身粗布衣裳。“我这不是当真要走,难道是微服私访?” 黎云云捶了他一拳头:“你真够狠的,堂堂二品大员,说不当就不当了。” 黎小石笑道:“走走!喝一杯去!” 三人去了酒馆,点了一壶酒,几个小菜,却不见有人举杯,气氛怪沉闷。 黎小石哈哈一笑:“兄弟我恢复自由身,怎么,你们不为我高兴?” 郭玉瞅了他一眼,心虚道:“石头哥,本来我当兄弟的,要支持你,跟着你走,可……” 黎小石摆摆手:“千万别!你现在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跟我走呀?再说,我妹子还要你照顾呢!” 他一拍黎云云的肩膀,朝她挤了挤眼睛。 黎云云抖一抖肩膀,小嘴一撅:“谁要他照顾?” 黎小石笑道:“喂,你是我妹子,可是你不住在我家,却喜欢在郭玉家里凑热闹,外头人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怎么你自己还不承认吗?” 又朝着郭玉一指:“不许亏待我妹子啊!她跟了你,要是受什么委屈,我会回来找你算账的。” 郭玉苦瓜脸道:“我还亏待她?我家里什么事情都是她说了算,她只要手下留情,别亏待我就行了。” 黎小石爽朗大笑,干了一杯,道:“好!就此珍重!” 黎云云取出一个包袱,塞到黎小石怀里:“里面是一些盘缠,够你在外面潇洒个一二年了。钱花光了就回来。” 黎小石掂了掂包袱:“呦,看来你这个当家人,当得很不错嘛!” 黎云云得意地笑笑,话题一转,道:“那你跟偃炆怎么样了?你就这么走了,不怕她伤心吗?” 黎小石望着远处出神,末了勉强一笑。“她嘛,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过一阵子也就好了。” 郭玉同意:“别看她长得跟戚琪像,实则是截然不同的二类人。石头哥你早日断了也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三人正说着,忽听有人叫道:“黎将军,叫我找得好苦!” 扭头一看,范蠡走进来,笑着对黎小石抱拳。 黎小石摆摆手笑道:“我已经不是将军,别再这么叫我了,直呼其名便可。” 范蠡点头,笑道:“将军肯向大王说情,成全在下和西施,这份情义在下铭记于心,心中早已把将军当做兄弟。在下虚长将军几岁,不如称呼将军为贤弟,如何?” 黎小石笑道:“好啊,兄长字少伯,那就称少伯兄吧。” 二人举起酒杯对饮,范蠡看起来心情大好。“听闻贤弟要远游,不如与愚兄同行如何?愚兄正要乘画舫东游出海,一路山水景色,岂不美妙?” 黎小石听了,连忙摇头笑道:“我可不去当那电灯泡。” 范蠡露出疑惑的表情:“电灯泡?” 郭玉和黎云云笑了,解释道:“你和西施两个同游,他挤在中间做什么?” 范蠡诚恳道:“贤弟此番光景,正是被愚兄连累,愚兄心中有愧,想要顺路送贤弟一程,没有别的意思,请贤弟一定要赏光啊!” 黎小石想了想,左右也没有其他事,既然范蠡这么热情相邀,若是一定不去,反而显得别扭。“那好,有劳少伯兄了。” 于是他和范蠡辞别黎云云和郭玉,一同骑马前行,到了若耶溪畔,那里正停着一艘画舫。 前甲板上一人亭亭玉立,衣袂临风飘逸,真如水中仙子。 “黎将军,快请上船。”西施盈盈一拜笑道。 黎小石心里略有踌躇,当人家电灯泡真的好吗? 范蠡已经笑着拉他上了船,引入船舱,桌上摆好了酒菜碗筷,看来早有预备。 “开船!”范蠡心愿得偿,自然十分高兴,又有佳侣兄弟相伴同游,一路笑声爽朗。 西施终于离开后宫是非之地,也是非常开心。 黎小石起初还有些拘谨,见他们二人如此,也就逐渐放开来。“我看少伯兄和嫂子,虽然没了荣华富贵,倒好像更加自在了呢!” 范蠡和西施二人对视而笑。“荣华富贵也不是白得的,总要有所付出和牺牲。我们二人宁愿悠游潇洒,余生不再为那王侯卖命,为自己而活。贤弟不也是深谙其中道理吗?功成身退,才能保得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啊!” 黎小石哈哈大笑,举杯相碰:“说得好!敬‘青山常在,绿水长流’!” 范蠡和西施二人举杯:“干!” 三人同乘画舫,于若耶溪上顺流而下,慢悠悠地品味沿途水光山色。 若耶溪有三十六涧,七十二支流,最后分为二脉,一脉注入镜湖,一脉经三江闸入海。三人在三江镇停留数日,备足了常用之物,准备经由此入海南下。 南边没有中原硝烟弥漫,只有旖旎风光,是三人都向往的地方。尤其是黎小石,希望借此画舫到达南海,看一看那团时间光云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画舫刚刚驶出入海口半日,他们就遇上了一桩麻烦。 二艘小小的快船从后方追赶上来,快速超越画舫,向前行去。快船上各站立四五个人,一边摇撸,一边直瞪瞪地瞧着画舫。 黎小石正懒散地靠在船头,一边喝酒一边吹风。眼角瞟见那二艘快船,凭直觉感到上面的人不怀好意,心里遂多加留意了一分。 那二艘快船在不远处停顿,其中一艘横亘在海面上,挡在画舫航线中央,另一艘则掉头靠近。 画舫上的舵手行走江湖多年,经验丰富,立马提醒道:“公子,那二艘船上的,极有可能是匪寇。” 黎小石抿一口美酒,笑道:“几个海盗而已,不用怕。”21010 ------------ 二百九十七章 顺路经过 此时范蠡也从船舱里出来,一听有匪寇,立即警觉起来,叫人取出弓箭和兵刃,将几个舵手、摇撸手全副武装起来。 “不用管他们,冲过去!”舵手喝道。凭借画舫的巨大提醒,前方那艘挡路的快船,根本不是对手。 摇撸手嘿呀嘿呀一阵大喊,加快了速度。 “喀拉—喀拉”忽然船底发出一阵异响,船舵居然不会动了。 “不好,他们刚才经过时,用渔网缠住了船舵!”舵手惊慌。 范蠡叫道:“怕什么?!那就撞过去!” 舵手连忙道:“不可。前方是凸出的石岩岸角,此时不转向或者停船,照直行进,必定会船毁人亡。那帮贼寇选定此处进行拦截,定然是熟悉地形之人。” 没办法,画舫只好停下来。 一艘快船此时已经来到画舫旁边,上面的人个个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手持弓箭,不分青红皂白,举箭便射。 嗖嗖嗖!一支支羽箭向画舫飞来。 一个摇撸手惨叫一声,跌入水中。其余人持箭反击,可是一来并不专业,二来胆战心惊,所以少有准头,羽箭不是落入水中,就是插在快船的船帮上。 黎小石避过一支迎面飞来的羽箭,心中冷笑一声,哪里来的野毛贼,敢在爷爷面前撒野! 取过一把长弓,一支羽箭,一口气拉到最满。 他的采咽术已经修习到极其熟练的境界,只要一拉开弓,呼吸自然与弓弦相合,空气中微微发出震荡共鸣之音。 他正要一箭射出,将快船上的匪寇一箭穿心,却发现双手痉挛越发厉害,简直到了狂抖的地步,那羽箭之尖端,在空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竟如同风中树叶,飘忽不定。 “贤弟小心!”忽听一声大喝,那快船上的匪寇已经将船靠拢,一人从船帮一跃而过,正欲跳到前甲板上。他在空中高举利刃,对准黎小石头顶砍去。 黎小石索性将那弓箭一扔,往前冲了一步,身体随之纵起,半空中正面迎向那匪寇,砰砰二脚!正踢在那人的下腹和上腹,直接将他的跃起之力卸除。趁着纵跃之势尚未耗尽,他最后一脚踢中那人当胸,直接将他从空中踢落,扑通一声掉入水下。 妈的!真当爷爷没能耐了吗? 快船上剩余的人一见,立刻止住了攻势,没想到这个弓箭都握不住的年轻人,身手却如此了得。学过功夫的人,只要一二招便能看出高下,他们自认不是这个年轻人的对手,犹豫一番,最终慢慢驾驶快船退开。 “再让我看见你们作恶,一定扒了你们的皮!给我滚!”黎小石骂道。 快船上的人不敢回应,只得摇撸离开。 嗖嗖嗖!忽然从不远处的岸边射出一支支羽箭,毫无征兆地击中快船上的贼寇。 几声惨叫之后,靠近画舫的快船上人全部被射死。另外一艘停在较远处的快船一见形势不好,赶紧扭头向大海撤退。 画舫里西施叫道:“出了什么事?” 刚走出来,迎面便见到快船里几具横七竖八的尸体,吓得惊叫一声,倒退三步。 范蠡连忙把她推进船舱。“外面危险,你别出来。” 他抬头眺望岸边,那里林子茂密,看不到射箭之人。“谁在那里?请出来一见。” 林子走出数十个人,为首一人是个女的,正是偃炆。 范蠡赶紧命令画舫靠岸,走上前作揖道:“多谢偃将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偃炆瞅一眼黎小石,他正转脸望着海上风景,似乎自己这么大活人站在面前,就好像一股空气。“这倒不敢当。没有我,你的画舫也一定安然无恙。有骠骑将军做保镖,哪个不开眼的贼子敢来抢劫?” 既然指名道姓了,黎小石不好再装作没看见。 他看着快船上那些尸体,笑道:“刚才我就在想,岸上的人行事作风凌厉,现在一看是你,倒也难怪了!” 偃炆听着他的话,绵里带针,夹枪带棒,心中有些不爽,冷笑道:“凭你一句恐吓,以为他们会放在心上?今日你放走他们,明日这一带商船渔船,不知多少又要遭殃。若不是干脆结果了这些人,如何制止劫掠?” 黎小石叹一口气:“以暴制暴,亏你还是个朝廷命官。他们只不过要抢些金银财物,虽然犯法,也不至于该死吧?” 偃炆指着那个落水摇撸手的尸体,此刻已经浮起在水面。“那他呢?谁不是爹生娘养的?贼寇不该死,他就该死了?” 二人针锋相对,一时争不出高下。一旁的范蠡和西施十分尴尬,连忙招呼着将偃炆请上岸,摆下酒席,谢她相助之情。 偃炆一拂衣袖,回头便走。“不去!有人不欢迎,我不会涎着脸皮去的。” 范蠡赶紧拦住她,眼睛却求助地望向黎小石。“贤弟,偃将军也是一番好意,虽说行事果决干脆一些,也是为咱们好,为沿岸百姓好。你帮我劝劝!” 黎小石挨不住他的面子,犹豫一下,低低说了一句:“上船吧。” 西施连忙笑眯眯地一同来请偃炆,硬将她拉上了画舫。 酒过三巡,气氛才有些松懈。 范蠡问道:“偃将军此行是有公务在身?还是恰巧路过此地?” 偃炆酒杯一顿,下意识地偷偷瞟了一眼黎小石。自有巢国回来之后,她回越王宫转达了有巢王愿意臣服的意向以及进贡之物,便急匆匆追赶黎小石而来,终于在三江镇赶上了画舫。 可是看着黎小石冷漠的神情,她也不愿显得自己还割舍不断,便随口道:“从有巢回来,暂时没有要紧公务,听说三江镇南北货物云集,想来买些胭脂膏粉。” “胭脂膏粉?”范蠡一时有些错愕,眼前这位将军,一出手便杀死了好几个匪寇,竟会买这些东西? “怎么,难道范大人认为在下不是女人?不能使这些物件?”偃炆道。 此话一出,范蠡和西施都笑了。 黎小石看着岸上那些便装打扮的弓箭手,想来应该是偃炆的亲兵。“原来买胭脂膏粉,也要带这么多人随行,将军果然气势不凡。” 偃炆瞟了他一眼,笑道:“现如今世风日下,经常有商人缺斤少两。这种事要是让我遇上,我就招呼身后的人,冲上去砸了铺子,杀了老板!因为我一向残忍,不是吗?” 范蠡和西施笑得更欢。 黎小石翻了个白眼,论伶牙俐齿,他不是个中好手。再说跟女人吵架,即使吵赢了又有什么意思?闷了一口酒,不去理会偃炆。21010 ------------ 二百九十八章 师父出山 因为忙着给死去的摇撸手料理后事,范蠡略微坐了坐就离席,西施是个聪明人,不便打扰偃炆和黎小石,便也找个借口回去下船舱休息。 只剩下偃炆和黎小石二人,反而一时找不到话说。 黎小石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稍微留出一些,不敢倒满,这样举杯才不会洒出。可是他的手不听使唤,还是有几滴酒水溅落在衣襟。 偃炆眼角盯着他的手,道:“我这次来,的确不是为了买胭脂膏粉。我请了师父出山,替你瞧瞧手。” 黎小石一愣,道:“一路上,少伯兄也给我找过许多大夫,都没有办法。” 偃炆嗤笑一声:“那些寻常的赤脚医生,怎能与师父相提并论?你只管跟我走便是。” 黎小石还想要推脱:“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怎么敢劳烦你师父。” 偃炆斜眼瞟着他,嘴角挂着不屑:“怎么,你是舍不得下船舱里那人?” 西施?黎小石连连摆手:“不不。这一路来,我越看越觉得她与少伯兄非常般配,二人你弹琴我唱歌,你作画我配诗,真的是神仙眷侣。” 偃炆笑了:“那就对了。西施入吴王宫之前,经过范蠡的专门教导培训,二人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上面,当然会有共同语言。既然如此,你不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实在太讨人厌了吗?” 黎小石无语,心里也确实早就在想这个问题。别人让其他人讨厌,连他自己都有点讨厌这个当电灯泡的自己了。 而且画舫小小的地方,他既要与西施保持距离,又要不过分疏远,实在比较困难,不如一个人自由自在。 他虽然早已萌生去意,一来范蠡热情挽留,二来西施也不舍得他走,真正让人难办。偃炆的到来,倒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好吧,我跟你走。” 偃炆得意一笑,她就知道,黎小石逃不出手掌心。 此人辞行的时候,范蠡和西施的不舍出于真心,但坊间关于偃炆和黎小石的桃花流言,二人也听过不少,自然不能强拆鸳鸯。 黎小石和偃炆上岸骑马而行,连日来都在莽莽森林之中穿行。 东海之滨多山丘林地,终年潮湿多雾,往往走个几天都不见村庄人影。黎小石心里感叹,谁能想到几千年后,这里竟成了经济繁华,人口密集的都市。现在挡在面前,连路径都找不出的茂密树林,到那个时候,早就成了稀有资源。 二人一路风餐露宿,五日后在一座山峰前停下。 “此峰名叫仙人峰,师父便隐居在这里。”偃炆望着云雾缭绕的山峰,再往上便要下马了。 果然像是个仙人居住的地方啊!黎小石叹一声,大约道行高深的人,都会选择住在这种人迹罕至,仙气缥缈的地方。 二人披荆斩棘一路上山,好几个时辰才走到半山腰。 渐渐地,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山林里到处散落各种野兽的白骨,有些粗大,看起来像是野猪,也有些细小看着像是兔子。 这种原始森林里,难保没有猛兽出没。黎小石提高了警觉,细细辨识周围的各种声音,却听一种尖细的叫声,若有若无,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发出。 他和偃炆二人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见到一棵极其巨大的垂柳,那树干大约五六人才能合围,无数柳枝垂落在地面,密如女子的秀发。 尖细叫声正是从柳枝之上传出,此刻听来更清晰了一些。 “师父!您今日心情大好呀!歌声如此动听!”偃炆对那密密的柳枝一拜。 黎小石一听,不禁打了个寒噤,这尖细刺耳的声音居然是歌声? 柳枝拨开,一个满头蓬发的老婆子,从里面探出头来。 只见她面色漆黑,显得双目眼白特别惨淡,眸子特别黑亮有神。嘴唇沾满血迹,嘴边留有一些毛发,手中举着一只剥了皮的动物腿脚。 这副尊荣,偃炆本想拍上几句马屁,实在也是无从下口。勉强笑了一笑:“师父,您还是那么喜欢生啃野猪蹄。” 从掉落在树下的头颅来看,那动物确实是一只小型野猪,除了头脚,其余都被吃光了。 黎小石额头冷汗直流,这才是真正的茹毛饮血!她就是那个高人? 老婆子见到偃炆,笑道:“乖徒儿,给为师送吃的来了?” 偃炆笑道:“这山上的珍禽野兽,都被您老人家吃了个遍,徒儿猜无论带什么,您都不会稀罕的。但是好酒嘛,您这里就不一定有啦!” 从背上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小小酒坛,一掀开盖子,顿时酒香四溢。黎小石知道,这是会稽城中最出名的酒铺子里珍藏的二十年陈酿花雕,又名女儿红。 老婆子鼻子一抽,手中野猪蹄子一丢,大叫道:“好酒!”随后一咕噜从树上翻身滚落下来。 这一下,倒叫黎小石看得目瞪口呆。要知道老婆子所处的树丫子离地面少说有二十米高,她人老身子重,这一瞬间下落,竟身影轻捷如同一只纸鸢,双腿稳稳落地,又不见一丝摇晃,足见轻功了得。 老婆子一边笑一边朝二人走来:“还是徒儿懂我心意!我移到这山上来住,不就是为了这里野味又多又鲜美!可偏偏去镇上沽酒太不方便。” 她接过偃炆的酒坛子,突然笑意一凝,眉头皱起来:“就这么一点?徒儿你是不是太抠了!” 偃炆笑道:“马匹栓在山下,还驼着好几箱呢!” 老婆子重新眉开眼笑,这一颦一笑之间,切换迅速又自然,真像一个老顽童。“这才像话!” 小小尝了一口,口齿之间酒香缠绕,闭目品味许久,啧啧称赞,连说了三个好。又道:“越人以糯米酿酒,不似北人粗犷烈性,也不似西域,总爱加一些奇怪的香料辅料,而是更为纯粹,后劲绵长,余味隽永。” 说罢,又连喝三大口,酒坛子很快见了底。 老婆子觉得不过瘾,拉了偃炆,就要去山下取酒。 偃炆笑着拦住她:“师父!一会儿我自去取酒,不劳烦你老人家。但是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老婆子一愣,想了一想,终于想起来,这才转动眼珠子,看到偃炆身旁还站了一个黎小石。.. ------------ 二百九十九章 治疗 她上下打量一番,又拉起黎小石的手,拍一拍胳膊肩膀,还捏一捏大腿小腿,问道:“就是他?” 偃炆赶紧点头:“他的手能治好吧?” 老婆子连连摇头:“生得倒是俊朗,就是性子软,不喜欢不喜欢!” 偃炆哭笑不得。“你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我是问你,他的手能不能治?” 老婆子把偃炆拉到一边,道:“徒儿,我是说,你不要喜欢他。他跟你呀,不般配。” 偃炆一下子羞红了脸,嗔怪道:“师父!你怎么说这个!” 一旁的黎小石耳朵灵,也听到了这话,额头滴下二颗冷汗。看牲口一样把自己看个遍,临了还否定一切。 看到徒儿生气,老婆子只好收敛起神情,道:“你且去山下取酒吧。” 偃炆听他这意思,是答应了。便嘱咐黎小石好好配合,欢天喜地下山去了。 老婆子招呼黎小石过来柳树下坐,捏起黎小石的手腕,细细地切了脉,眉头却越皱越紧。 黎小石有些忐忑,道:“前辈,莫不是我这手不好治?” 老婆子抬眼瞅了瞅他,眼神颇有些古怪,开口道:“你喜不喜欢我那徒儿?” 黎小石差点没摔到地上,咳嗽一声,心里把夸赞之词搜肠刮肚地想了一遍,道:“偃将军果决机智勇敢,我很敬佩!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 “哈哈!好!”老婆子笑道,满意地摇晃着头,拿手指头点着黎小石,道:“她要是跟了你呀,没有好果子吃。” 黎小石眨巴眼睛,心里有点委屈,我又不是洪水猛兽,能把你徒儿怎么样? 老婆子起身,拨开密密匝匝的柳枝,来到树干中央。在巨柳支干的下部,有一个巨型天然树洞,被人安上了一个柳条编织的活动木门。 黎小石还以为她在树洞里储藏了什么珍稀野味,可是一打开木门,里面尽是大大小小的陶罐。 老婆子取出其中一个陶罐,在碗里倒出一些浓稠的暗绿色液体。“给,喝下去!” 黎小石怀疑地看着眼前这碗散发奇怪味道的不明液体。“这是……” 老婆子瞪着眼睛,眼白因此变得更多了一些。“这可是上好的乌羽玉仙人掌、九叶苦艾、迷幻蘑菇、三年生鼠尾草加在一起制成的。” 对于药草,黎小石不太懂行。可是在偃炆那里上过一次当,变得谨慎了一些,尤其是听到其中一种药草名为“迷幻蘑菇”,心里更是迟疑。“这个、这个喝了会怎么样?” 老婆子显然不喜欢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一手揪住黎小石的头顶发束,一手就把草药灌了下去。 黎小石咕咚咕咚猛喝了二口,差点呛得透不过气来。要不是看在偃炆的份儿上,他差点起身逃走。这古怪的老婆子,不会要人命吧? 但是喝下这碗草药,身体却没有感觉到异样,入喉只觉清凉甘甜。 “找个舒服的地方,你会躺上几个时辰。”老婆子又从树洞里取出一包银针。 黎小石确实感到有一些困乏,便在树下找了块平整的土地,和衣而卧。 老婆子坐在身边,在他手腕和胳膊处施针,密密地扎了上百根。 偃炆扛着一大箱酒坛子上山的时候,黎小石已经稳稳沉入梦乡。 她卸下酒坛子,凑近来一瞧,疑惑道:“师父,你这是什么新疗法?” 老婆子轻蔑道:“这算什么?针灸半个时辰,他的手臂自然就好了。山下那些庸医,连这个都对付不了!” 偃炆陪笑道:“当然师父您道行高深!不过,你把他弄晕了是要干嘛?” 老婆子将手中的上百根银针全部施完,方才直起腰,捶了捶后背。她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黎小石,道:“此人面相甚是独特,方才我捏筋拍骨,更觉与常人不同。料他不会说实话,才给他喝了药,定要他吐出实情。” 偃炆偏过头想了想,道:“他虽然来历不明,但想来也就是个南蛮子罢了。师父你多虑了吧?” 老婆子看着偃炆的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为师教你这么久,连识人之明都没有学会。” 偃炆低下头,心里仍然有些犯嘀咕。 老婆子从树洞里又取出一块牛粪饼,点燃一小堆火,将它放在火上灼烧。慢慢地,牛粪饼冒出丝丝缕缕烟雾,气味倒不刺激,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 因为柳树倒垂下的枝条之分浓密,所以烟雾缠绕其中,并不立即散去。燃烧了十个牛粪饼之后,整棵柳树就好像笼罩在烟霞之中。身处其中的人,就好像站在云端,看周围云蒸霞蔚,甚至壮观。 老婆子将黎小石扶坐起来,双掌推在他背后,体力一股真气缓缓流动,自手掌注入黎小石的身体。 她这一股真气乃是为了叫醒黎小石的意识,让他在迷幻熟睡状态下,头脑中的潜在意识却能清醒过来。 缠绕在黎小石周围的烟雾愈加浓郁,逐渐变幻出微微的青红之色。 偃炆仔细看去,那青红之色当中,慢慢闪现一些模糊的影像,好像能从中看到一团乌云,内中电闪雷鸣。 这不是那一团飘在天边的云团吗?黎小石的潜在意识里,藏着这玩意儿干嘛? 不过,自己初次见到他的时候,正是设立祭坛求问天象的时候,难道这小子真的跟那天象有关? 老婆子渐渐加大真气,黎小石的背部被真气烘烤,竟渗出细微汗水,额间也有汗滴淌下。 缠绕在他身边的浓密烟雾,青红之色更为明显。里面映出一张人脸,偃炆一见之下便明白,此人便是戚琪。 “当真很像啊!”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过,那人穿的衣服非常奇怪,不是任何一个诸侯国的服制。 接下来出现的各种东西,都令人感到匪夷所思。有各种比山岳还高的楼宇,有四个轮子的战车,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物品。 “这都是什么呀?”偃炆叫道。 老婆子收回掌力,将黎小石安放到地上,看了他半晌,最后道:“徒儿,为师劝你一句,对于此人,你还是远离为好。” 偃炆低头不语。 老婆子见她这副模样,长长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陶罐,递给偃炆。“此人的修为远在你之上,所历世事远非你我所能理解,因此深不可测,不得不防。若真的非他不可,为师劝你一句,早些给他用了此药,让他忘却前尘往事罢了。” 偃炆看着老婆子手里的陶罐。“这是无忧圣水?” 老婆子点头。 偃炆犹豫了一下,接在手里。 “师父,还有一事。”偃炆又道,接着将大方城祖宅之中,厢房地下室之中的铁针地图,取出来交给老婆子。“我派人在这个地方探寻过好几遍,什么都没有找到。” 老婆子细细琢磨了一番,道:“此事必得你亲力亲为才行。记住,眼睛有的时候会欺骗自己。祖宗留下的财富,既然交到你的手里,穷尽一生也必须好好守护。” 偃炆点头称是。1. ------------ 第三百章 沸水河 过了一炷香时间,黎小石幽幽醒转,一醒来就咳嗽了好几声。“怎么搞的,这么多烟!呛死我了!” 偃炆拨拉火堆里的残余灰烬,道:“在烧牛粪饼,当然很多烟了。” “给我取暖啊?”黎小石诧异地看看她,什么时候知道这么疼人了?“当心别把这颗柳树给点着了,这可是千年古树,可以算一级国家保护植物的。” 他活动一下手臂和手掌,嘿!一点也不痉挛了!扭头四下看看,老婆子不知道去哪里了。 偃炆随口答道:“我师父走了,她一向云游四方,这座山上的野味品尝得差不多了,她准备换个地方住。你的手,她说不必言谢,举手之劳而已。” 她想了想,又问:“什么叫‘一级国家保护植物’?” 黎小石挠挠头,摆手道:“我胡说的。” 偃炆想起刚才烟雾之中,映射出来的黎小石的意识,笑道:“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黎小石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你不是把我这样的人,都叫做南蛮子吗?” H市的位置,大概在现在的越国南部,那么也可以这么说吧。 偃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一手在袖中暗暗抚摸那一个装有无忧圣水的小陶罐,道:“你不肯把你的过去告诉我,就是信不过我?” 黎小石仰天一笑,道:“我刚刚差点让你那师父给药死了,昏睡了好几个时辰呢!你们师徒俩要是想动手,刚才早就动手了!就这么着,你觉得我还是信不过你?” 偃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想知道,你的父母、亲族、幼时在何处长大,游历过哪些地方,你愿意告诉我吗?” 黎小石有点为难,她今日是怎么了,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处处打听自己从前的事情。这些也不是不能说,只是说了,又有几人会信?徒增烦恼罢了。“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偃炆深深地看着黎小石,想要从他的眸子看出,他到底是敷衍,还是确有苦衷。顿了许久,手指在袖中放下那个陶罐,抬起来撩一撩鬓边发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好吧!我等着那一天。不过眼下呢,我还有一件事要办,不知你愿不愿同去。” 她取出那张铁钉地图。“你没有忘记这个吧?” 黎小石两眼放光:“我怎么会忘记?二八分,你不可以耍赖啊!” 偃炆轻蔑一笑。“我偃炆何人?会赖你这点银子?” 二人收拾行装,准备下山。 偃炆突然想起什么,从树洞里取出一个青色瓶子,交给黎小石。“差点忘了,师父说了,这个你带上,将来用得着。” “什么?”黎小石掀开青色瓶子,嗅了嗅,里面是一种散发淡淡清香的液体。“不会又是让我睡觉的吧?” “这可是我师父独家研制,能够提升功力的九神灵犀香。”偃炆嗔怪道。 提升功力?黎小石对这个颇感兴趣。“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早说?这么点怎么够,最好再来一大盆。” 偃炆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快走几步,转入下山的小径。 二人骑马一路南行,沿路丛林茂密,山峦起伏,猛兽出没,鲜有人迹。一直到了闽南地区,才能见到一两个小村寨。 按着地图的指引,二人来到了一个名叫沸林镇的地方。说是镇,其实这里分明只是一个较大的村庄,村里只有一家客栈,一家杂货铺,一家打铁铺。 “我先前派来的人,走到这里,就再也走不下了。”偃炆叹口气。 按照地图的标示,沸林以西,跨越一条江河,就接近了宝藏的地点。沸林镇西南确实有一条湍急的河流,可那河流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 从前这里并不叫沸林,而叫黄林,因漫山遍野秋叶红黄,风景绝美。但有一次发大水,河流改道,向东偏移了数米,没想到几天以后,那段河道中央竟然出现了奇怪的喷泉。 有人驾驶独木舟上前去看,喷泉水向外溅落,滴在皮肤上竟如同沸水一般,那人一惊非同小可,站立不稳,独木舟倾覆,人落入水中,如同褪了毛的鸡入锅,瞬间被烧得面目全非,皮开肉绽,喊都没有喊一声便死了。再看水面,也是浮起死鱼一大片。 那沸水喷泉日夜不停,而且越演越烈,竟将整个河面占据,还向上下游发展了数十米,切断了整条径流的航运。 数年之后,下游河道也有几处改道,同样出现了沸水喷泉,只不过规模没有那么大。从此这个地方便叫做沸林,而那河对岸,也再无人去过。 关于河对岸,也流传着许多传说。河流改道之前,那里是莽莽森林,不时有虎啸猿鸣之声传出,只有采草药的,或者狩猎的敢去,村民一般都敬而远之。自河流改道之后,渐渐有宝藏之说风行起来,说那大山之中藏着一座金丘,撅之可敌中原诸国。但也许正是因为没有人可以到那对岸去,所以才会有这种神秘的传说流传。 黎小石和偃炆站在河岸便,看宽阔的江面上满是腾腾白雾,这是极其浓厚的水蒸气所形成的云雾团。 “对岸有什么呢?”偃炆极力眺望,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你的人,就没有想过从上下游迂回绕过去吗?”黎小石道。 偃炆摇摇头。“很难。这条河流经的地方多是高山峡谷,像沸林镇这样的山间小平地,少之又少。而且这条河有多处都出现这样的沸水,不知道此地有什么神明,在保护河对岸的生灵和物产。” 黎小石轻轻一笑,这又是古代封建迷信了。“不就是地热吗?我记得好像中学地理课上讲过,像这样的河流,应该不止地面径流这一股,还有一股是地下暗流,地下暗流改道之后,流经地热区,地热喷出水面,将其中一段河道的水加热,就成了现在这样。” 偃炆不能理解。“什么是‘地热’?” 黎小石跺跺脚。“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在几千几万米的深处,其实是一座烧得火热的大锅炉,不像表面那么冰冷。这些热量有的时候会爆发,出露地表,就是地热。” 偃炆看着他,眼神颇有些玩味。“这又是你的‘过去’告诉你的?” 黎小石耸耸肩,也算是吧。做现代人的好处就是,确实懂的多,知识面宽广,九年义务制教育,就能顶古人一辈子的学识了。现在把孔孟老庄拉过来,也许背诵全文的功夫,还是黎小石厉害呢! 不过懂得多,也没有什么用。在现代他只能做一个天天累成狗的快餐外送小哥。而穿越到了古代,居然能领军打仗,官居二品。虽然现在辞官归隐,好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了,不再一穷二白。倘若再得个金丘一角,那么逍遥地过过日子,还是很不错的。 “那我们要怎么渡河呢?”偃炆瞪着沸腾的江面发愁。她扔了一片小小树叶入水,瞬间树叶颜色变成深墨绿色,发皱脱水。又捉了一只青蛙扔到江中心,居然一下子就死了,肚皮翻白浮在水面。 看来江水温度几乎接近沸点,这回黎小石就算地理知识再丰富,也帮不上忙了。“先回沸林镇打听打听,这么多年,会不会有人想出什么办法?”. ------------ 第三百零一章 青马帮 二人刚刚踏入沸林镇,只听一阵纷乱的马蹄声传来。有人大喊:“青马帮来啦!” 顿时路上行人纷纷急奔回家,紧闭门窗。客栈、杂货铺等也关门歇业,连窗帘子都拉得紧紧的,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马蹄声在杂货铺门口停下,五六个肩扛砍刀的人下马,在门外叫道:“姓赵的,给我滚出来!” 等了一会儿,里头有人应道:“我们掌柜的出货去了,不在。” 门外的人骂了一句,对准铺子大门抬脚就踹,居然把二块门板踹了下来,横倒在地。 领头的人进了杂货铺,见柜台后一人抖抖索索站着,冷笑一声,道:“赵掌柜,原来你这么快就出货回来了!” 赵掌柜双手抱拳,从里面迎出来,面上是恭敬十足的笑容。“底下人不懂事,不知道是三爷大驾光临!赵某有失远迎!” 那个叫三爷的,是个年纪很轻的后生,长得一脸痞气。“赵掌柜,你活了一大把年纪,却总是这么不知道轻重!” 见来人不怀善意,赵掌柜不敢顶嘴,只得唯唯诺诺地应着。 三爷又说:“前日你孝敬给大当家、二当家的茶叶,居然是受了潮的!可见你皮痒痒了,找三爷我讨打来了不是?” 手中皮鞭一抖,“啪”一声脆响,抽在地上,激起一阵扬尘。 赵掌柜大惊失色:“不不不,绝无此事!孝敬给青马帮的东西,赵某怎敢以次充好?这绝对是误会!” 三爷眯缝着眼睛,眉毛上挑。“怎么,你是说,我们大当家和二当家是在污蔑你了?” 赵掌柜面色惨白,双手不住发抖:“不是,不是!赵某绝不敢污蔑青马帮。只是,这茶叶确实今年上好的新茶,三爷若是不信,可以到库房亲查。” 三爷嘴角冷笑一声,上前一步,肩上砍刀卸下来,柱在赵掌柜面前。“赵掌柜,我说你不知轻重,你还真是不知轻重。我青马帮说你的茶叶受了潮,你还非说不是。你这不是逼着我在你一众伙计面前动手吗?” 赵掌柜楞了一下,嘴角肌肉僵硬地抽动,道:“是,是,三爷说的是。赵某举止有失,还请三爷明示。” 三爷这才微微点了点头,砍刀重新放回肩上,笑道:“二当家说了,小小沸林镇也没有什么好的茶叶,他不稀罕。赵掌柜,你只要将功补过,折算成银子送来便是。” 赵掌柜额头汗如雨下。“又是银子!” 三爷眼风一扫,口气加重了二分。“怎么,你是想拿钱换命,还是拿命换钱?” 赵掌柜弯腰鞠躬:“三爷!上月您来了二回,本月来了三回,前日又取了刚进的茶叶去。我小本生意,哪儿经得起你们这般折腾?不是我不愿意拿银子,实在是要关门回家了!” 三爷笑眯眯地看着赵掌柜,点点头。“好。” 往身后的人一递眼色,那几人立即挥起砍刀,在铺子内大肆破坏,不仅将铺面上的货品砍得稀烂,还扯翻了所有桌椅柜台,抢走账房的一点碎银。 赵掌柜苦苦哀求。“三爷高抬贵手!您这是要了赵某的命啊!” 三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不给银子,你照样没命!” “住手!”忽听一声大喝,门口走进来一男一女,正是黎小石和偃炆。 “滚出去!没见三爷在这里!”几个正在打砸的人对二人喊道。 黎小石一笑:“原来是三儿子在此。还不快叫一声爹!” 三爷脸色一变,放开赵掌柜,阴森森道:“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知道青马帮吗?” 偃炆接口道:“听你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倒好像是姑苏那边的人。” 三爷见偃炆生得俊俏,笑嘻嘻道:“小娘子见多识广啊!哥与你有缘,愿不愿意跟着哥回去?哥是青马帮三当家,回去你就是三夫人了。” 偃炆笑道:“那你得问问我相公。” 眼风嬉戏,朝着黎小石一扫。 黎小石浑身一震,额,这是在说我吗? 三爷盯着黎小石道:“看来横竖今日是要把你给办了!” 手中皮鞭一闪,一道银光朝黎小石扫来。 这长鞭他使来得心应手,五丈之内打中一粒花生米不成问题,当下照准了黎小石的顶门,呼啸而下。 鞭到中途,却忽地一顿,再也使不下力气。再看那鞭尾,正握在黎小石手中。 三爷发狠要将鞭子夺回,可是使上吃奶的力气,黎小石却纹丝不动。 “过来!”黎小石低喝一声,手臂一缩,将皮鞭连带三爷往里一拉,竟把对方拉得一个趔趄站立不稳。 三爷趁势挥动砍刀,直往黎小石砍去。 黎小石几下轻轻闪过,在对方背后连踹三脚,将他踢倒在地。 “弟兄们,给我上!”三爷恼羞成怒大喊道。 四个人一拥而上。 偃炆笑呵呵地退在一旁看热闹,只见黎小石不费吹灰之力,将四人收拾个干净。 “你、你是何人?为何与我等过不去?”三爷惊惧之下,有些口吃。 “大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以后见了我要喊黎爷,要是再让我看见你等胡作非为,一定送你去见官。” 三爷带领几人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偃炆轻蔑地笑了几声:“这就让他们走了?” 黎小石拍拍身上的尘土,叹口气:“他们又没有杀人放火,就算我现在送他们去见官,也不能怎么样。” 偃炆转头问那赵掌柜:“他们讹了你多少银子?” 赵掌柜低头一算,道:“去年大约一百多两,今年已经讹走二百一十多了。” 偃炆又道:“你可愿意公堂作证?” 赵掌柜看了看黎小石,又看了看偃炆,面色犹豫,道:“二位侠士相救之恩,赵某在此谢过。不过看二位应该是外乡人,不知道这其中底细。青马帮在这一带盘踞时间虽然不长,却以凶狠出名。倘若不能将其连根拔除,只怕他们会变本加厉。赵某实在不敢拿一家老小的性命开玩笑呀!” 偃炆听了,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转头瞅一眼黎小石,嘲讽道:“你看吧!见官也不一定就能根除匪患。” 黎小石有些气闷,道:“难道一定要照你的办法,将他们杀尽才行吗?” 偃炆耸耸肩:“我当然做得到。可是你做得到吗?或者还有一个办法,你此生长住沸林,化作镇妖宝塔,守护一方百姓。” 赵掌柜赶紧接口:“这办法好!” 黎小石懒得理他们,大步跨出杂货铺。. ------------ 第三百零二章 渡河 隔壁的打铁铺,眼见青马帮的人离去,早就开了大门,叮叮当当的打铁之声传出。 黎小石被吸引过去,瞧见铁匠浑身油汗,胸膛被炉火照得彤红,一手按刀,一手举锤,砰一声下去,火花四溅。 “这里能打什么?”他问道。 铁匠笑呵呵地回答:“菜刀、铁犁、砍刀、长剑、匕首,什么都能打。” 黎小石想了想,道:“羽箭呢?” 铁匠楞了一下,铁做的羽箭,那能飞得远吗?试探地问了一声:“给娃儿耍的吗?” 黎小石笑道:“不是。我自己用。” 铁匠不明白来客的意图,但还是答道:“能是能。不过你要那铁箭,有啥用呢?” 黎小石道:“这你就别管了。我要四支。记住用上好的铁石。几日能取?” 铁匠挠挠头,这样的生意还是头一次碰到。“三日吧。” 黎小石转头就喊偃炆:“喂,过来付钱了。” 偃炆听到他要打铁箭,心下奇怪,这会儿又理直气壮喊自己付钱,道:“我欠你的?凭什么我付?” 黎小石笑道:“用这铁箭,取你家的宝贝,难道你不付钱?” 偃炆越发奇怪,难道跟那宝藏有关?只得乖乖付了定钱,可是怎么问黎小石,他都不说,故意卖个关子,真要把人急死。 三日后,铁箭制成。黎小石接过铁箭,每一支都沉甸甸的,尾部不是羽毛,而是按照自己提供的图纸,制成了一个小小铁环。 他又在杂货铺买了一些轻而坚韧的绳索,穿入铁环。四支箭加四圈绳索,背在身上,快要把背都压弯了。 他吭哧吭哧背到沸水河岸边,看河中沸水滚滚,河面水雾浓郁,心里忽然没了底,真的能行吗? 偃炆此时也看出一点门道了。“你不会是想要在河上拉一座绳桥吧?” 她大笑起来,莫说铁箭沉重,恐怕射不出几步远,就落入河中。河面上雾气这么浓,根本看不清对岸有什么,离岸多远,这铁箭是要着落到何处呢? “河对岸有什么,这倒不用担心,我早就知道了。初次来到这里,天空飞过一只隼,我用五行心法进入它的意识,从它眼睛看到河对岸矗立一座悬崖,铁箭不愁没处着落。” 黎小石拉着手中一把长弓,眉头微微皱起,在心里盘算,河面宽近百米,铁箭又这么重,即使运用采咽术提高射击力度,真的能把箭射入对面的岩石之中吗? 虽然在若耶溪畔,他也曾经把箭射入岩石中,范蠡怎么都拔不出来。可当时距离并没有这么远,羽箭也没有这么沉。 试试吧!他把心一横,眼下也没有其他好的办法了。 他背着铁箭和绳索,爬上岸边一座山峰,这样距离河岸又远了五六十米。 站在峰顶,遥望对岸,却是白茫茫一片水汽,什么都看不见。 凭着当日从鹰隼眼中看到的景象,他粗粗确定了一个方位,那里应该是一面峭壁。 刚举起长弓,却被偃炆按下。“你有几成把握?” 黎小石犹豫一下。“三成吧。” 偃炆一笑,提醒道:“你忘了我师父给你的东西?” 九神灵犀香?黎小石从怀里掏出这东西,对,它能提升功力呀! 偃炆四下看看,从一棵油桐树上摘下一片阔叶,又在地上点燃一小堆火,将九神灵犀香倒于阔叶中,置于火上烘烤。 香味很快扩散,一层比一层馥郁,但不是花香果香,而是一阵来自药草的沉郁浓香。 黎小石觉得那香气自口鼻滑入,穿肠而过,直入丹田,仿佛一只温暖的手掌按在此处,有源源不断的暖流从中传出,浑身舒适无比。 香液很快挥发殆尽,黎小石只觉精神百倍,体内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接过长弓,轻轻一拉,弓弦成满月状,崩得紧紧的,几乎到了溃断的边缘。 黎小石将铁箭按在长弓中央,弓弦吃力,比平时更沉了几分。砰!一声铮响,铁箭穿空而去,与空气剧烈摩擦,发出声音犹如沙场金鸣,弓弦犹自狂震不止,箭后绳索犹如脱缰野马,扎入茫茫白雾不见踪影。 几秒钟之后,凭借极佳耳力,黎小石听得对面传来闷闷一声轰鸣,那是铁石碰撞的尖锐声响,手中绳索横越河流,一端系于树干,在空中架起索桥。 成功了!黎小石心里也是一惊,没想到九神灵犀香竟有如此巨大的威力。趁着药效还未褪去,他赶紧再朝对面相同位置射出一箭,将二股绳索拧成一股。又对准高处再射二箭,同样拧成一股。 一个简单的溜索就做成了。这是他从前浏览网络新闻,看到云贵川偏远山区的溜索桥,得到的灵感。 二股溜索绳在河面上成X形交叉,从此在沸水河上来去,都不成问题了。 黎小石将一根粗布麻绳挂在绳索上,回头对偃炆道:“我先过去,你要是害怕,就别往下看,闭上眼睛滑过去就行。” 说完身子一蹿,跃出峰顶,虽是向下滑行,但御风飞翔的感觉真是不赖,有一种羽化升仙的错觉。 飞临沸水河段上空时,脚下热流涌动,好像有千万斤柴火烘烤,让他不由得抓紧了麻绳二端,生怕一不留神掉下去煮熟。 偃炆愣愣地看着黎小石从溜索桥上滑下,一头扎入白雾没了影。 她心急起来,大喊道:“黎小石,你没掉下去吧?” 对面传来一个声音:“我没死,好好的。你过来吧,我接着你!” 偃炆低头看一下脚下,沸水河就在不远处翻滚咆哮。真要跳? 对面又传来喊声:“喂!你怕了吗?还不快过来!” 偃炆咽下一口水,心中愤怒,该死的黎小石,老娘才不会怕!抓住麻绳两端,闭上眼睛纵身一跃。 只觉耳边风声凌厉,忍不住微微睁开眼睛一瞧,自己身子凌空,正在沸水上方! “啊!”黎小石在对岸,只听到空中传来一声凄绝的叫喊,接近着一个人影穿破浓雾直向自己撞来。 黎小石赶紧伸手去接,但偃炆来势汹汹,结结实实地砸在他胸口,一下子将他撞翻在地。 可怜黎小石生生做了人肉垫子,在地上龇牙咧嘴道:“姑奶奶,你就不会稍微在地上踩一踩,刹刹车吗?” 偃炆从地上站起,惊魂未定,只顾喘气。“我的娘!这么高!那绳索要是不结实,当中断裂,我可惨了。黎小石,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黎小石拍拍屁股站起来,笑道:“要不是这馊主意,你还在对岸干着急呢!这铁箭、绳索都结实得很!” 他指指悬崖上的铁箭,竟齐齐没入岩石之中,滑过二个人,也没有丝毫动摇。 “走吧!向宝藏进发!”悬崖陡峭,二人不得不攀援树枝草木,才能从崖壁下来。 ------------ 第三百零三章 村寨 河对岸的地形与沸林镇附近完全不同,山峰更为险峻,陡崖上到处乱石嶙峋,因为鲜有人迹,因此草木疯长,鸟兽遍地,一派蛮荒景象。 “你先人为什么费那么大劲,把金子抬进这荒山里埋藏?他不累吗?”黎小石有点犯嘀咕。 “盛世置地,乱世藏金。早前战争频繁,我想他们也是不得已吧。”偃炆一边看地图,一边看周围的山川,这里虽说荒芜,可是从山脉走势上看,符合堪舆学的特征,宝藏应该确有其事。 “翻过这座山头,应该就是地图上标明的地点。”她指着面前的一座山峦。 二人登上山峦之巅,往前一瞧,发现周围的地形又发生了巨大变化。穷山恶水不见,山谷之中坡地平缓,土质肥沃,清流潺潺,绕田而走。 田地中央还矗立一座村寨,回字形结构,楼宇森然,有点像放大版四合院,颇有些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味。 偃炆觉得奇怪,按照地图的标示,那座村寨正好位于宝藏所在。可是谁会把宝物埋藏在一个村寨里头? “先去探一探再说。走了半日,正好问人讨碗水喝。”黎小石手脚敏捷,攀住树木往山下走。 二人下了山,来到田边,稻穗饱满,蔬果累累,到处是一派丰收景象。 黎小石随手从地理挖一个番薯,去泥削皮,一口咬下,嘎嘣脆爽,甘甜可口,多汁解渴。“哇!比沸林镇的好吃多了!可见这里是宝地。你先人还真会选地方。” 抬头见那偃炆,正专心致志地凝望村寨。 面前这个寨子,可不像个一般的寨子。 它依山而建,南面一排楼房最矮,位于山脚,东西两排则逐渐向上,北面那一排坐落于半山腰上。 从山顶往下来时,不觉得怎么样,现在站在它面前,才发现它的高大巍峨。且不说东西北面三排房屋,仅南面那排,屋顶距离地面就有二十多米。 见惯了摩天大厦的黎小石,对此并不觉得稀奇。可对于偃炆来说,这简直就是建筑学上的奇迹。 墙虽然高,窗却很小,小得每扇窗户几乎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头。这更让偃炆觉得,村寨的建造者实在是个疯子,他一定不懂得采光的重要性。 村寨的大门同样非常小,小到无法容纳二个人并排站立。但是门板却异常厚实,背后还有多条横梁,让偃炆想起了会稽城的城门。 二人自大门而入,村寨内部非常开阔,有一大片平整的土地,因为一半的楼宇造在山坡上,因此高低错落。但是令人惊奇的是,东南西北四排楼房内部的走道,坡度平缓,骑马飞奔绝对没有问题。 所有楼房朝内的窗户,全都十分宽大,因此室内倒也明亮通透。朝内的门户,也有正常大小。 “这村寨的设计,很有一种碉堡的感觉。”黎小石摸着下巴,细细观察周围。 “碉堡?”偃炆皱眉,又是一个新名词。 黎小石看着那些朝外的极小窗户,要是屋里架一把机枪,方圆几里地,没人能靠近这个村寨吧。放在这个时代,可以把机枪换成弓箭,在防御上是一样的道理。 平坦的走道,对于传令的骑兵来说,是必需的。而那依山而建,高低层次分明的四排楼房,显然是为了节节退守,步步为营而做的准备。 这个村寨的设计者,应该是一个吃够了战争苦头的经验老到之人。 “不过,这个寨子最奇怪的一处,你发现了没有?”偃炆环顾四周。 黎小石随之四下看看,也渐渐皱起了眉头。 偌大一个村寨,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不论那个房间,哪座楼宇,都没有人影,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集体旅游去了?或者开村民大会?”黎小石疑惑地四下张望,田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不像是无人照看的样子啊! 而且村寨中央的平整空地上,架满了晾衣架,上面有各种被褥、衣裤,婴儿尿布等等。在另一块小空地上,还有各种地摊,上面摆满了果蔬,看起来像是集市。集市旁边的地上还掉落了一些大红鸡毛毽子,仿佛有孩童刚刚在那里玩耍。 一眨眼之间,这些人都去哪儿了? “不会是看见我们二个生人,都躲起来了吧?”黎小石猜测。这个村寨久居世外,一下子不习惯,也是有可能的。 “喂!有人吗?”他尽力喊道。 回声在村寨之中久久回荡,却无人应答。 “我们是过路的,来讨碗水喝。”他又喊。 村寨里同样寂静一片。 天色渐渐暗下来,黎小石叹口气,既然是无主之屋,暂时借宿一晚,应该不成问题。 偃炆却不同意。“师父说过,眼睛有时候会欺骗自己。所以不要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我觉得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去山上过夜。” 黎小石看着外面的陡峭山崖,隐隐传来野兽的咆哮。“外面恐怕更不安全吧?” 偃炆一笑:“怎么,你还怕那些野猪野狗不成?” 黎小石撇撇嘴,这么蹩脚的激将法用在我这里,太低级了点吧?不过他还是屈服了。“走就走。” 二人选了东面山坡上一棵高大的槐树,躺在树枝丫上和衣而卧。 睡到中夜,偃炆忽然听到扑通一声,紧接着“哎呦哎呦”的惨叫声从树下传来,原来黎小石翻身掉下去了。 她坐起,在空中晃荡二条腿,笑道:“做什么美梦了,把你乐成这样?” 黎小石揉着屁股道:“睡不着,就用意识潜入村寨里看了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偃炆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那座村寨,此刻月上中天,回字形楼宇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黑影,看起来像一尊巨兽。“村民偷偷回来了?” 黎小石笑着点头。“猜着一半。走,看看去!” 不过他并没有带着偃炆从正门进入,而是迂回到东面,从那里爬到山顶,从这里可以看见村寨内部全景。 凭借今晚的明亮月色,可以依稀看到里面确实人影晃动,都是一些普通农家打扮的村民。可是细细一看,又觉得不对。 “这、这些人竟都是灵神?”偃炆大吃一惊。那些村民一个个在地上飘来飘去,犹如无根浮萍,身形如薄纱一样透明,不是灵神又是什么? 黎小石点头,偃炆说的不错,这个村寨里没有一个是活人。 那些灵神有的在集市摆摊吆喝售卖,有的在收回晾晒的衣服被褥,也有孩童扎堆踢毽子玩耍,完全是一副平常村镇里可见的景象。 然而越是这样,越令人觉得脊背发凉。 “这座鬼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人埋了宝藏在这么一个地方,叫一堆灵神来守护?”黎小石问道。 偃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问我,我问谁啊?” ------------ 第三百零四章 又见神鼎 她抬头看了看东方,一丝泛白微光从云海之中透出。“天快亮了,且看这些灵神何去何从吧!一般人死后,灵神只能存活三日。这些灵神生活在这座村寨里,似乎已经很久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半个时辰过去,东方天光渐明,一些霞光从云层之后漏出,射入村寨东南角。 这道霞光好像一支令箭,所有灵神顿时停下手中活计,抬头望了一眼东方天空,随后便默默无言地列成长队,从四面八方向村寨中央的空地汇聚。 山头上遥望的二人粗略数了数,少说也有二百多个呢,看来这个村寨从前的规模不小。 然而他们来到空地以后便不见了,因为相距遥远,二人看不清楚。 “快走!瞧瞧去!”黎小石来了兴致,奋而跃下山头,一溜烟跑到了山脚。 重新进入村寨,一切还是原貌,集市还在开张,毽子还是扔在地上,衣服被褥换了新的一批。但依旧寂静无声,人影全无。 二人直奔中央空地,那里除了一口古井之外,别无他物。 古井看起来年代久远,四周用精致雕花的石栏围成,内中碧波荡漾,明亮清澈。 扔一颗小石子下去,咚一声,极富深邃感的回响,看来井水不浅。 偃炆沿着古井转了几圈,疑惑道:“我们不会看错了吧?” “那些灵神一定是跳进这口古井中了,我绝不会看错。”黎小石对自己的视力极为自信,但是因为井水太深,射入井中的光线有限,他看不清水下有什么东西。 忽然靴筒之中匕首微微震动,他急忙抽出一看,宝石红光闪耀,沉寂已久的灵神居然一飞而出。 “戚琪!”黎小石惊呼。 那灵神却不答一句,径直飞入古井之中,忽一下没了踪影。 黎小石心下大惊,赶紧趴在井口细看,只见一点红光深入井水,慢慢下潜,井底似有什么东西在召唤。 “回来!”黎小石大叫。 井底到底有什么东西,所有灵神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不行!我得下去看看! 他迅速脱掉外套,绑了一根绳索在腰上。 偃炆拉住他:“你真要下去?” “灵神而已,怕什么?而且戚琪的灵神也在里面,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黎小石把绳索一端丢给偃炆,攀住古井岩壁,慢慢地下入水中。 虽是初冬的天气,井水却非常温润。起初黎小石还担心地下水会不会与沸水河相通,脚尖浸入水中,才完全打消了顾虑。 待到全身深入水中,黎小石更觉出这井水不同寻常,浮力比一般的水要大,沁入皮肤的触感如丝绸一般光滑,且细细嗅来有一股清香。 他潜入水下,凭借有限的光线,追踪那缕红光的影子。猛一转头,却发现了一样令他惊讶万分的东西。 在井壁一侧,黑色岩石之中,镶嵌了一块同样黑色的石头。倘若是其他人,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之下,也许发现不了这块石头与别处不同。 但是黎小石一见之下,却犹如五雷轰顶。 这块石头呈半月形,通体漆黑,细看有半透明的色泽。 这不就是巫仙圣物之一,黑烟玉晶鼎吗? 如烟往事顿时涌上心头。他被人迷晕送入地下洞窟,进入巫坆墓穴,得到此鼎,后来砸碎,才救出自己、戚琪和谢薇薇。没想到穿越回古代,竟又见到此鼎。 对于这种失而复得,他忽然有些奇怪。要是现在就把此鼎砸碎,是不是就没有后面一系列的事了?他也就不会被送入地下洞窟,后来的后来,戚琪也就不会死了吧? 可是,这么一来,现在戚琪的灵神又怎么办呢?会不会灰飞烟灭? 不行,还是不要莽撞了。 憋着一口气快要用完,黎小石赶紧上前去抠那黑烟玉晶鼎,想要把它抠下来带上去。 一抠,那鼎便松动了,扑一下掉出来,掉在黎小石手中。 而那井壁上出现的半月形凹陷坑,竟然出现了一个大洞。那洞深不见底,犹如一张巨嘴,大口大口地吞咽井水。 水位快速下降,一人多高的井水很快就通过那个大洞,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井口密切关注的偃炆喊道:“怎么回事?水怎么退了?” “里面有个密室。”黎小石通过那个洞口,看到里面似乎还有更为宽阔的空间。 偃炆把绳索系于庭院中央的树干,自己也顺着绳索爬了下来。 她一见到黑烟玉晶鼎,顿时脸色诧异,脱口而出:“混元神易鼎?” 黎小石一愣,她也知道? 偃炆迅速在井壁上又找了一圈,细细搜索,口中喃喃自语:“应该还有一只,配成一双太极阴阳鱼才对。没有啊!去哪儿了?” 忽然直起腰,若有所思道:“对了,根据记载,巫仙方术、心术二族各自保管其中一只,那么另外一只混元神易鼎,应该不会在此。” 一转眼,见黎小石愣愣地盯着自己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偃炆笑道:“此地是我先人指引而来,此物乃是我本族圣物,我知道这些,很奇怪吗?” “本、本族?”黎小石有些口吃。 偃炆点头:“偃是国姓,我与你说过,是有巢大王赐予。我本姓为巫,巫炆是也。” 黎小石身子一软,几乎要坐到地上去,穿越几千年,还是逃不出巫仙这个小圈圈。时间光云,你是故意把我送到这里的吧! 偃炆怪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黎小石从衣服最里面的兜里,掏出羊脂玉净鼎,自从在海底穿越时间光云之后,他从未将它拿出来。现在看来,冥冥之中,二者相互呼应,终于穿过千年相遇在一起。 这一回轮到偃炆不可思议了。“这、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她取过来翻来覆去细看,没错,就是混元神易鼎。 她诧异地重新打量黎小石:“难道你是心术一族?” 黎小石挠挠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属于哪一族。” 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巫仙后人,但是老爷子也好,巫坆也好,没人告诉他是心术,还是方术一族。再说,这其实只是人为分裂的二族而已,有什么关系呢? 偃炆目光深邃地看着黎小石,“你的过去,一定有许多秘密。之前我想,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便细问。但是今日你既然拿出此鼎,那是否能容我打听一下,此鼎的由来?” 黎小石想了许久,叹一口气,也罢,都告诉她吧! ------------ 第三百零五章 村民的尸体 他轻松笑道:“哪有什么秘密!不过是因为怕你不相信,所以不好意思说而已。其实,其实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是一个生活在二千年以后的人,因为那团时间光云,穿越到了这个时空。至于这个圣物,也是机缘巧合得到的。” “穿越?”偃炆显然不能置信,也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她以为,这个人的过去也许阴暗,也许伤怀,也许有难以放下的伤痛。她无数次暗中设想,骗他喝下无忧圣水,从此忘却过往,彻底留在自己身边。 可是现在黎小石告诉她的事情,完全出乎了意料,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 黎小石看着偃炆迷茫的眼神,叹口气,早知道还是不说的好,现在就好像是编造了一个蹩脚的故事,或者一个冷场的笑话,无人接茬,倒落得自己尴尬。 他挥挥手,好像要驱走这个关于过去的故事。“算了,别想这些了,你不会懂的。” 偃炆追问道:“别的我不管,只问你,你是不是打算回到你过去的那个,那个时代?” 黎小石望着古井上方的圆形天空,出神半日,道:“自然要回去。生长在二千年后的人,也许不懂得和平的重要。可我穿越到了这个时代,才知道每日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有多难受,普通老百姓想安安生生地活下去有多困难。虽说乱世出枭雄,可我胸无大志,不愿意再入沙场。平生梦想是小富即安,在一个没有战争和流血的地方,当逍遥快活的田舍翁。所以,还是回到和平年代比较适合我吧。” 偃炆心里叹口气,还是要走。一只手又暗中摸了摸那一个小陶罐。 黎小石取过羊脂玉净鼎,合在双掌之中,默默催动咒语。他曾经无数次在无人的夜里,这里做过,最终都是无用,时间光云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现在他将二鼎首尾相接,合在一处,刚好凑成一对太极阴阳鱼,然而也没有什么异象发生。 黎小石问道:“既然是你本族圣物,你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羊脂玉净鼎,能够开启时间钥石?而那团时间光云,正是二块时间钥石叠合之后形成。” 偃炆道:“像你这样,单是把它们放在一起,当然没有用。你知道为什么把它们叫做混元神易鼎吗?最初是因为有巫仙族祖先独创了混元大法,然后将功力熔铸于此二鼎之中,所以才有这个名字。混元大法吸取天、地、人三元精华,其中黑烟玉晶鼎熔铸的是人的精华,所以能够吸收并无限存留一切灵神。而羊脂玉净鼎熔铸的是天地的精华,所以能够掌控天地间最神奇的东西,也就是时间。那团云,你叫它做时间光云,现在想来确是如此。我当初设坛祭天,神谕中曾有提示,只是我不曾见到神鼎,因此无法确定。却原来神鼎就在你身上,而你就是从那团时间光云之中来的。” 黎小石笑道:“一开始你也没告诉我,你姓巫不姓偃,不是吗?” 黎小石看着那块黑色神鼎,小小一个手掌大小的物件,其中竟有上百个村寨中的灵神。“那戚琪,是不是也被吸收到里面了?从此以后,她也只能在夜间出来游荡,像孤魂野鬼那样?” 偃炆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黎小石一眼,转而研究其那个吞下井水的洞口。那洞口可以容纳二个拳头,但身体无法从中钻过。“这洞里有什么,你不好奇吗?” 黎小石凑上去,看了看周边岩块和土质,并不是那么坚硬难以挖掘。 他用匕首作锄,一点点掘开洞口,直到挖得与肩同宽。 二人钻入洞中,发现里面的空间着实不小,三面墙壁皆刻满图文,尽头的那一面墙,尤其高大,上面镶嵌了密密麻麻的如同八角形蜂巢一般的东西。 走到近前,二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每一个八角形蜂巢里面,都躺着一个人。满面墙壁,密密排布了约有几百个蜂巢。 那些人躺在里头,一动不动,却皮肤毛发完好,衣服鞋袜如新,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死了?”黎小石想不到眼前这个密室,竟是一个地下墓穴。“我撅了你祖坟,你可别怪我啊!” 偃炆低头想了许久,渐渐有些了然,道:“看来,这些人便是村寨中的村民。他们死后被安葬在此,凭借外面的井水阻隔,尸身得以保存。而灵神被收存在神鼎之中,同样安置于此。” 黎小石有些头皮发麻,觉得人死了就是死了,为什么还要不厌其烦保存尸体和灵神?其实死后就是一抔泥土,化作各种养料,滋养周围植物罢了。这么费尽心机,现在被发掘了,还不是要立即腐烂? 偃炆在密室里踱了几圈,忽然长吁一口气,哈哈大笑:“我明白了,这就是先人留给我的宝藏。黎小石,你的小富即安的梦想怕是很难实现了。因为这里压根没有金银,也没有财富。这座村寨,和这些村民,就是我巫仙一族的血脉,也是最珍贵的宝藏。先人指引我到此,就是希望我能好好地将巫仙一族的血脉延续下去。” “啊?”黎小石大呼一声。没有财宝?就这些死鬼?耍我啊!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吁短叹,这一辈子怎么就与财富无缘呢? 偃炆不理会他的极度失望,只是专注地研究周围石壁上的图文,那些如同鬼画符一样的图画和文字,怕也只有她才看得懂了。 黎小石随口问道:“上面写的什么?” 偃炆道:“这里记载的是村寨的过往,我的祖先之中有一支,久经战乱之苦,想要避世而居,就渡过沸水河,那时候还叫黄林河,来到此处安居乐业。没想到诸侯国之间战火蔓延至此,派兵攻打这个寨子。村民不敌,统统被杀。没有办法,这才利用巫仙圣物保留了尸身和灵神,以期后世有人将他们复活。” 复活?黎小石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看蜂巢之中的尸体,把这些人复活? ------------ 第三百零六章 混元大法 “那除非有时间钥石,让时间倒流。可是没有人可以召唤时间光云,它远在天边,你能怎么办?”黎小石嗤之以鼻。 偃炆仍然埋头研究那些歪七扭八的图文字体,渐渐眉头舒展。“既然先人将神鼎埋于此处,自然有他的道理。而你穿越千年也来到此处,难道不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安排?” 黎小石不喜欢她这样故弄玄虚,就跟街头那些摆摊的术士一样。“有话你就直说吧。” 偃炆指着墙壁上的文字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这就是久已失传的混元大法。混元大法集天地人三元精气,是世间至高无上的修炼法门。自巫仙老祖开创此法之后,后人无一能够继承衣钵,他便将毕生功法熔铸于二鼎之中。现在二鼎皆在我们手里,等于轻易获得了老祖的功法!” 黎小石看着那些鬼画符,又看看手中的圣物,真有你说的那么玄乎?“炼成又能如何?” “据古籍上记述,一旦炼成混元大法,则明晓轮回之奥义,掌握通灵之秘诀。天地之间无所羁绊,来去自由。” 黎小石歪着头想了半天。“我还是不明白,你给我翻译翻译。” 偃炆白了一眼。“我猜呀,也许你可以运用混元大法使那些灵神复活!” 黎小石眼前一亮。“这个听起来倒不错。也许戚琪就能活过来了。” 黑烟玉晶鼎之中,此刻大约有上百个灵神,戚琪是其中之一。 “那你快告诉我,怎么修炼啊?”他催促偃炆。 偃炆点头。“别急。我看看。” 二人在岩壁前盘腿而坐,偃炆一字一顿念道:“混元大法要义九层,天地人各三层。养气忘言守,降心为不为。动静知宗祖,无事更寻谁。” 黎小石道:“这二句我知道。忘言忘守,就是在练功时做到不守而守,只有用不守而守的方法练功,才能达到气不聚而聚的要求。在练功中要达到忘言守,往往并不容易做到。要降服练功中的心猿意马状态,但不能用强制的手段,而是要练心,但是要用无为自然的方法去练它,这样练起来自然而然了,一自然就能达到养气的目的。 第二句“动”即气之动,“静”即心神之静,“事”即气也。当练功时意念连到无为的状态,即入静时,气就产生,静极必生动,所以静为动之宗祖。相反动极复静,动又为静之宗祖。故动与静是练功中的自然之道;而且它们互为宗祖。如果没有气机发生又何谈动和静乎。” 偃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这些?” 黎小石被她一问,才想起来这混元大法的要义,实在与五行心法高度相仿。他一拍大腿道:“不会这混元大法,就是老爷子传给我的‘五行心法’吧?” 偃炆想了想,点头道:“有可能。但是你的心法,能够控制人的意识,显然只是针对‘人’这一元精气的功法,也许它只是混元大法的三分之一。” 黎小石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一直无法突破最后一章,原来我得到的是残缺的心法。” 偃炆摇头。“不对。你无法突破最后一章,根本原因是没有得到混元神易鼎。只有配合此二鼎修炼,才能够事半功倍。不信你将此二鼎置于丹田,试试运气凝神。” 黎小石将二鼎相合,放在盘起的双腿上,正好在丹田位置,深吸一口气,缓缓下沉,过五脏六腑,慢慢蓄于丹田,再化作绵长轻流,细细吐出。 初始不觉得有什么,几次吐纳之后,渐渐觉得丹田之中的气流运转,似乎比平时更为稳健有力。而那二鼎,似有莹莹之光从中透出。 他因为已经修成五行心法的前三章,因此初次配合二鼎修习混元大法,竟不觉得有任何不便,半个时辰后,便修成了天地人三元之中,人字精元的前二层。 偃炆自知没有练过五行心法,因此在人字精元第一层便遇到了极大困难。她轻叹一声,看来天意之中自有主宰。 不过她还是替黎小石高兴:“配合二鼎,参悟混元大法的要义,果然是有效的。你听好了,接下去二句是‘气回丹自结,壶中配坎离。阴阳生反复,普化一声雷。‘壶’即坤炉丹田是也。气回到丹田就要操炼成丹。操炼方法是在丹田内匹配阴阳,其法如同将坎中之阳填补离中之虚(阴也),会达到乾坤的要求。在丹田中不断进行阴阳匹配,丹田气越来越足,气足欲动时,用真意领之,过尾闾、夹脊、玉枕背后三关,直撞乾顶(泥丸),气化为甘露下降,过十二重楼时雷声隆隆。” 黎小石默念这二句真诀,按照其中方法修炼。他之前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突破五行心法最后一章,总觉得气息冲入天顶之后,意识随之下沉,却怎么都无法沉入丹田,成为修行的瓶颈。今日有混元神易鼎在怀里,相当于身有二个丹田,且阴阳匹配,与意识高度相容,一下子便通了。 一个时辰不到,他便修成了人字精元的三层。此时那二鼎发出的莹莹之光渐强,呈半透明状映射而出,照得黎小石脸上也有一层莹光,皮肤看起来晶莹剔透。 “你练成了!那你试试,能不能与黑烟玉晶鼎之中的灵神相通?”偃炆道。 “通灵?我真的能行吗?”黎小石不安地搓搓手。 他将黑烟玉晶鼎放在手掌中,闭目凝神,口中轻声道:“诸位神鼎之中的前辈,请出来一见。” 随着一道清风拂面,二百多个灵神一一丛神鼎之中飘忽而出。 之前黎小石也见过灵神,还能与之对话。但修成混元大法人字精元三层之后,他具备了通灵的能力,不再像一般人那样,只能看见一道影子似的灵神。 此时在他眼中,灵神具备了普通人的肉体、思想和意识。他能够看见他们的表情、动作,也能够深入他们的意识,看到他们过去所经历过的事情,也能够控制他们的意识和行为。 只要他想,所有已死之人的灵神,以及将死之人的灵神,都能受他支配,做他要做的事情。 “哇塞!过去我以为能控制活人的意识已经很厉害,现在居然连死人的意识也能控制。”黎小石啧啧感叹,混元大法果然非同一般。 ------------ 第三百零七章 你还好吗? 众多灵神之中,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正是戚琪。黎小石心中一动,骤然站起,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戚琪的手掌温润柔滑,切有实感,居然还带着暖暖的体温。这令黎小石鼻子一酸,自从瀛洲岛一别,他以为再也无法像如今这样,再次握住她的手。 戚琪早已眼眶潮红,她虽被阿兰拼死保住了一丝灵神,封于匕首宝石之中,却也越来越孱弱,终至无法显现,又哪里料到会有今日与黎小石重见的一天? 二人相对无言,无语凝噎,良久竟不约而同互道一声:“你还好吗?” 话语一出,自己也笑了。 黎小石叹道:“阴阳相隔,我以为永远失去你了,没想到还能把你给找回来,这次,这次无论如何我不会再放你走。” 他双臂一揽,将戚琪拥进怀里,胸膛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温暖,鼻子里甚至能闻到发间的清香,心下大为欣慰。 二人紧紧贴在一起,完全没有在意旁边数百人的目光。其中一人眼角逐渐冰冷,心头失望之意冉冉升起,无可抑制。 偃炆深深为自己叹惜,无论如何,竟也胜不了一个死人。她闭上双眼,滑下一颗珠泪,罢了罢了,勉强一个心在别处之人,又有何意义? 众灵神之中,有一个白发老者,咳嗽一声,对那紧紧抱在一起的人道:“黎小石,我辈族人本已灭绝,你乃巫仙后人,上天安排你来到自处,继承先祖之绝学,复活寨中族人,我等谢过你的大恩大德。” 黎小石挠挠头,道:“怎么复活?我以为只是能掌控灵神而已。” 白发老者道:“那是因为你只修成了人字精元,待你大法圆满,自然能够掌控轮回。” 黎小石朝岩壁上看看,那里并没有更多的大法要义,看起来像是此处密室岩壁空间不够,写作者并没有刻在此处。“那么,剩下的天地精元要义,在哪里呢?” 老者笑道:“在我这里。老祖为防歹人学得混元大法,特命我等熟背要义,静待有缘人。 现在你听着,地字三层精元如下:白云朝顶上,甘露洒须弥。坐听无弦曲,明通造化机。“白云”即气也。“须弥”借用须弥上之名比喻人体最高点即头也。气足后沿督脉上冲乾顶,气化甘露从头向下降,复回丹田。练到以上功时,有时静到极处,从脑中可以发出一种极其美妙难言的琴声,此后灵机逐步自开。” 黎小石继续盘腿而坐,将二鼎置于腿上,在人字精元基础上,依照老者传授的要义,循序渐进修习。 他似乎感受到二鼎之中强大的气流源源不绝地发出,沿着督脉上冲到乾顶,三个时辰之后,脑中忽然迸发出一声清脆悦耳,极其动听的琴音,并且伴随着呼吸的节奏忽高忽低,忽重忽缓,犹如高山流水,妙不可言。 此时那二鼎之中莹莹之光越来越强,令二鼎通体澄澈,内中隐隐有电闪雷鸣之声。 “怎么回事?”偃炆连忙俯身近看。 忽然混元神易鼎剧烈震颤,发出一声极其巨大的电闪轰鸣,随后从中射出一道银光,如同一条巨龙,一闪而过,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黎小石也吓了一跳,赶紧跳起来察看四周,生怕刚才那道闪电震塌了密室,将所有人埋葬在里面。其他的灵神倒不怕,他和偃炆可就逃不出去了。 就在这时,外面也传来一声隆隆雷鸣,似乎刚才那道电闪,在天际得到呼应。 黎小石迷茫地望着白发老者,那老者捋一捋胡须,笑道:“不必担心,只怕是地字精元三层已经圆满。” “我还是出去看看。”偃炆不放心,钻出古井,来到庭院中央。 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进入古井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虽然现在应该是正午时分,可是天空却阴沉灰暗,犹如即将入夜。一道银色闪电在天际滑过,很快隐匿于薄雾之后。 她向北面一排楼房奔去,必须爬上这座山的最高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村寨所倚靠的山峰十分险峻,她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已是浑身汗湿。 极目远眺,只觉天地之间一片云气缥缈,烟霞飞腾,加之日月无光,天空失色,竟如同末日来临,令人一见之下,心生不寒而栗之感。 极远方的南边天空,那团一只萦绕在天际的厚厚乌云团,此刻看来距离竟拉近了不少,内中依然电闪雷鸣,隐隐有银光闪现,与刚才密室之中的银光十分相似。 偃炆想起黎小石曾经说过的时间光云一事,心中有些担忧,难道混元大法与那时间光云也有联系? 她正想回去将这一发现告诉黎小石,眼角余光却扫到北面山麓之下一小点火光。 那火光十分微弱,本不引人注意,实在是因为沸水河对岸毫无人烟,自偃炆和黎小石渡河以来,从未遇见过活人,因此这火光格外令人生疑。 “谁在哪里?”可天色实在太暗,看不清来人,她只得暂且下山。 回到密室,先说了时间光云靠近的事。黎小石一听,顿时大喜。 他炼成了人字精元圆满,能与戚琪相见,已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惊喜,若能回到二十一世纪,岂不是喜上加喜? 随后听到偃炆所说的有人靠近的事,起初他并不在意,只集中意念,感受方圆数十里地的各种声音。 他本来耳力极佳,修炼混元大法之后,对声音更加敏锐。只消稍稍用心,便能听到有数十个人正在朝村寨靠近。 那数十个人也是从溜索桥渡过沸水河,看来有人偷师。 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仿佛是那日在沸林镇遇见的那个三爷。 “奇怪,分明看见那二人挂着绳索从桥上飞过去,怎么渡河之后就不见了呢?这里一片蛮荒,他们来这里干嘛?” “三爷,他们一定是冲着传说中的宝藏来的。听说这里的金山,高达千丈,你我几辈子就用不尽花不完!” “那我们赶紧找,千万不能叫他们先找到宝藏。大当家和二当家来了没有?” “快了,他们正在渡河。对了,好像他们二人认识那个姓黎的?” “没错。大当家原是威风八方的羽林卫总领,征越大将军,那时候我不过是吴军当中一员小小百夫长。大当家跟着吴王奔袭会稽城,没想到被人在钱塘江畔击败,对方领头的人正是那个姓黎的。姓黎的身边同行那女人,正是她当初追击吴军残部,差点将我们全部杀死。大当家和二当家,带着我们好不容易逃到此处,隐姓埋名,靠卖命混碗饭吃。没想到此二人竟也到了这里,而且还落了单,你说,是不是天助我也?” “哼哼,那就叫他们今日有来无回!” ------------ 第三百零八章 鬼村 黎小石听到此处,楞了一下,真是冤家路窄,那日钱塘江畔没有缴获申擎首级,知道他漏了网,却没想到在此处落草为寇,还一路追过沸水河,想要报仇雪恨。 “不自量力!”他轻轻哂笑。 偃炆听说申擎追过沸水河而来,不禁有些担心。“他们有多少人?” “目前大概只有数十个。看样子,接下来还会有更多。也许你当日追击吴军残部的漏网之鱼,都跟着申擎隐藏在这里了。”黎小石语气轻松。 偃炆却一点也不轻松,方圆百里之内荒无人烟,只有这一座醒目的村寨,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这里。 她看着密室之中,躺在蜂巢之内的尸体,这些人,以及这座村寨,都是先人交在她手里的沉重使命。她却亲自将祸水引到此处? “黎小石,你赶紧炼成天字精元,我带着灵神,去阻击那些人!绝对不能让他们进入这座村寨,发现这间密室!”偃炆一声令下,那些村民的灵神山呼海应,跟着她一同离开了密室。 进入南面那排楼房二层,从箭楼小小窗口望出去,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已经有火光出现。 不一会儿,四五十个一身短打的精壮汉子就到了村寨大门之外。个个全副武装,身背弓箭,手持长刀,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为首一人正是在沸林镇上遇见的三爷,此刻他用力推村寨大门,却纹丝不动。大门背后的横梁早就被偃炆支上,哪里打得开? “里面有没有喘气的?给爷爷开门!”他狠狠踹了一脚大门。 里面却没有动静。 “三爷,不会是座空寨吧?这么多年,咱们在沸林镇,啥时候听说过沸水河对岸有人?”有人怀疑道。 “你眼睛瞎啊!你看看这一路走过来的田地,庄稼自己能长这么好?” 那人不言语了,三爷的话是对的,村寨里的人显然是不愿意开门。 “那我们就硬闯!咱不就是干的这回子买卖吗?” 三爷偏着头想了想,道:“等大当家和二当家来了再说。” 一群人便守在村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山路尽头星星点点的火光。 看到来人,偃炆心头一紧,果然是申擎,还有跟在他身边的李洪心,以后他们带来的将近七十多号人。怪不得当初怎么也找不见他俩的首级,原来是逃了。 此刻二人都穿着闽南人的服制,一点也看不出吴国羽林卫总领的模样,但一开口仍是姑苏口音。 “老三,那姓黎的真在里面吗?”申擎问道。 “我亲眼看着他和那小妮子二人,从绳索上溜过沸水河,渡到这边。这附近没有地方藏人,只有这座寨子。”老三答道。 “那好!老子今日一定要宰了此二人,以泄心头之恨!”申擎面色青黑,眼神如铁。 李洪心在一旁道:“大哥,咱们冲进去!” 申擎对老三道:“你去!” 老三拎起长刀,率先冲到大门前提刀就砍。 嗖!忽然一声脆响,一支羽箭当胸命中老三。 老三身边一起砍门的人吓得连滚带爬退回,同时听到头顶一声厉喝:“申擎小儿!苟且偷安你不要,偏要来送命,今日就叫你命丧于此!” 众人看去,只见箭楼上一人正是偃炆,手中羽箭连发,嗖嗖嗖嗖!又连中几人。 余下的土匪赶紧找地方隐蔽,申擎和李洪心则挥动手中长刀格挡。 “偃炆!限你半柱香之内,自裁谢罪,否则我就踏平这座寨子,取你和黎小石项上人头,投入沸水河,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偃炆闻言,嘴角勾起轻蔑微笑,做你的春秋白日梦!嗖!一声脆响,一支羽箭直冲申擎顶门而去,算是对他的回答。 申擎举刀劈砍,呼啦一声,羽箭断作二截。“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丝毫不把偃炆放在眼里,谅她孤身一人,不可能兴奋作浪,只是那黎小石为什么不见踪影?回头问李洪心道:“姓黎的在何处?” 李洪心用意识搜寻,忽然天边一道银龙灼烧,照亮半边天空。在一刹那电光火石之间,他看到那团时间光云,竟然已经移到了近处。 他心中一惊,这时间光云不是远在南海吗?怎么到了此处?难道又要发生穿越之事? 忽然间村寨中央又一道银龙闪耀,很快隐入地下不见。 李洪心断定,这时间光云一定与村寨有关。 “大哥,要赶紧进去!我有预感,这寨子将会发生一件大事。黎小石就在里面,这事一定与他有关。” 申擎将手中长刀一挥,对身后的土匪喝道:“弟兄们,咱们一百多号爷们,还怕一个娘们不成?踩也踩死她!” 身后的土匪被他一鼓,顿时群情激奋,尤其是为首几个三爷手下的亲兵,更是叫嚷着为三爷报仇,为死在钱塘江畔的数十万弟兄报仇。 顿时一股人马直冲向村寨大门,打算以肩膀为锤,撞开大门。 嗖嗖嗖嗖!偃炆箭不虚发,可是她毕竟只有一人,对方也有弓箭不停射来,好在箭楼的窗口够小,挡去了大部分羽箭,否则她已丧命箭林。 砰!砰!砰!大门被撞得直响,陈旧的门板摇摇欲坠,灰尘、木屑纷纷洒落。门外的土匪呼喊一二三,砰!一声巨响,门板被撞落在地,一众人等摔在地上。 没等那些人爬起身来,忽觉眼前人影晃动,竟有几十双脚直往脑袋上踩落。 “哎呦!哎呦!谁他妈踩我!”那些土匪哇哇大叫,抬起头来,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几十个黑黝黝的鬼魂,正在头顶上狰狞大笑。 “闹鬼啊!”有人惨叫一声,一咕噜从地上爬起,转身就逃。 没跑几步,就有一个老婆子模样的鬼魂从侧面追上他,一手拿扫帚,一手拿簸箕,将扫帚柄一挥,狠狠打在他屁股上,打得他咕噜噜滚到地上去。 村寨里的灵神一个个手持自己的武器,有的是锄头,有的是钓鱼竿,有的是晾衣杆,有的擀面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往土匪头上招呼。 土匪没料到会撞进鬼窝,一下子吓懵了,只顾叽哇乱叫。有的人脸上吃了一记擀面杖,顿时半边脸肿得老高。有的人被钓鱼竿的钩子钩破了脖子,血流如注。也有的人被一锄头捣烂了头皮,不省人事。 土匪拿刀拼命砍去,却砍了个虚空,提腿踹去,却从鬼魂身体中央穿过。鬼魂对此嗤之以鼻,张开大嘴,以更加凶恶的姿态朝土匪扑去。 土匪被彻底吓破了胆,顿时四散而逃。 ------------ 第三百零九章 中箭 这时候只有李洪心是清醒的,他大步流星追上头几个逃兵,手中长刀一挥,砍下二颗头颅,血淋淋地提在手里,对着余下众人大喝道:“慌什么!谁敢逃走,照砍不误!” 待那些惊慌失措的人群渐渐安定下来,李洪心又将所有的火把就集聚起来,火光熊熊,映红了村寨庭院。 在强烈的火光照射下,灵神显然有些招架不住,几个孩童和老人首先后退,一手遮挡着脸颊,好像患有畏光的眼疾。青壮年仍然挡在最前头,但不敢再贸然向土匪靠近。 “全都跟我走!”李洪心与几人合举巨大火把,一齐向灵神逼近。灵神逐渐后退,却也不敢让出庭院中央古井。 在箭楼上的偃炆眼看着土匪朝古井去,心急如焚。黎小石不知道进展如何,要是中途打断他,也许会使修炼毁于一旦。 嗖嗖!二支羽箭朝李洪心射去。李洪心早就以意识感受到背后来袭,一躬身闪过羽箭,只是身边二个小土匪“啊啊”二声,中箭倒地。 偃炆来不及射出第三支箭,已有一帮土匪爬上箭楼,挥刀砍来。 她边打边退,从箭楼撤出。灵神之中也有人过来接应,打退了那帮土匪。 嗖!乱阵之中,忽然一支羽箭命中偃炆左肩,她闷哼一声,抬头见是李洪心。 李洪心嘴角勾起一抹邪恶微笑:“这叫以牙还牙!” 偃炆挥刀砍断箭杆,与众灵神一起撤退到古井边缘。 “不用管那些灵神,把这个娘们给我杀了!放箭!”申擎一声令下。 一众土匪用火把组成一个包围圈,将灵神和偃炆困在当中,举起弓箭对准他们。这些羽箭一旦发出,必将穿透灵神的身体,射向偃炆。 偃炆一咬牙,今日死也要跟他们拼了! 正要举刀迎向土匪,忽然脚下大地一阵剧烈震颤,同时一道银龙一闪而过,消失不见,天际同样有一道闪电劈下,没入山岭之后。 “地震了!”有人惊叫道。 话音未落,只听古井周围一大圈土地突然崩塌,陷入地底。 偃炆一见之下,血液直冲头顶,大喊一声“黎小石!”直奔古井而去。 要不是身边灵神拉住,她怕是已经跳入塌陷的地底。 趴在塌陷边缘,她看到地底大坑中央,坐着一个人,正是黎小石! 他好端端地坐在地上,身边还有戚琪相伴,不远处是那蜂巢一般密集的棺木群。 吓死我了!偃炆一阵白眼,还以为地震引发塌方,黎小石被活埋。 心情一下放松之后,却觉得肩膀一阵酸麻。一定是刚才猛扑之下,牵动了伤处。低头看去,断箭扎在肩头,滴出的血液竟然呈紫黑色,沾一点放在鼻下细闻,有一股腐臭味。 糟糕!李洪心在箭尖淬毒! 偃炆暗骂一声,慌忙封住肩部穴位,可是已经晚了,估计一部分毒液已经流向全身。 李洪心冷眼瞧着偃炆,目光分外阴森。背后放冷枪,箭尖淬毒,这样的伎俩,也只有他干得出。 此时大地深处又传来一阵颤栗,天空更加黯淡无光,近地面处凭空卷起大风,刮起满院落叶,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空气之中的灰暗云气团聚,一层浓似一层。南边天空渐渐飘来一大团巨型乌云,内中有雷霆般的轰鸣,银色长龙般的电光,黑压压地逼近村寨上空。 庭院中央的人都有些发抖,这情形,堪比神话传说之中的魔王降世,恶神投胎。难道天公真的发怒了? 只有李洪心眼睛贼亮,时间光云终于回来了。 偃炆面有喜色,这团乌云终于飘到村寨上空,这代表黎小石的混元大法已经炼成! 果然,黎小石此刻端坐于地底,面色虽宁静安详,身体四周却隐隐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凝聚。皮肤表层更加通透莹润,好似一块美玉,发出淡淡的光彩。 他已经修成天字精元三层圆满,感到那二个混元神易鼎似乎与自己合为一体,化作第二个丹田,每一次呼吸,那二鼎都会有一层隐隐光华闪现,仿佛协同参与到黎小石的生命气息之中。 他没有睁开眼睛,凭借敏锐的直觉,感到那团时间光云正悬挂在自己头顶上空。 在别人看来,乌云之中电闪雷鸣,可是黎小石用自己的意识感受到,里面是一片流光溢彩。上自中华民族的开端,下至后现代文明,几千年历史长河,在那一团乌云之中流水殇殇,波澜壮阔。那么多人和事,仿佛都能以时间光云为窗口,窥见一斑。 他再次看见了母亲,与上一次在海底相见,母亲没有丝毫变化,依旧那么温和地笑着:“小石。” “母亲,我以后可以经常来看你了。”这一次,黎小石变了很多,完全褪去青涩和懵懂,因为此刻时间光云的秘密已经尽在掌握。 如今他修成了混元大法,才知道所谓“天地之间无所羁绊,来去自由”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能够自由召唤时间光云,穿梭在无限空间。 可是他还没有尝试如何掌握通灵和轮回,也就是所谓“明晓轮回之奥义,掌握通灵之秘诀。” 黎小石面对那些横卧在蜂巢之中多年的尸体,运行二鼎之中的气息,将天地人三元精华从中融汇,贯通于自己的丹田。 二个混元神易鼎组成的太极阴阳鱼,散发出一阵强似一阵的光晕对流。 聚集在地坑周围的灵神仿佛受到感应,纷纷向下飘去,扑向蜂巢。他们寻找自己多年之前的肉身,然后匍匐于上。 黎小石丹田之内气息越发强盛,皮肤表层那莹莹光泽更加强烈,这是一种巨大的能量,这能量自二个混元神易鼎发出,通过黎小石达到顶峰。最终这股能量扩散于黎小石身体四周,笼罩在地坑上空。 半柱香过后,能量渐渐削弱并散去,所有的灵神都消失了,蜂巢之内的人却一个接一个醒来。 先是青壮年,后是妇女,然后是老人与孩童,他们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好像睡了一个长觉。 他们惊喜地发现,对视那些土匪手中的火光时,眼睛不再刺痛,抬头仰望天空,也不再畏惧。“我们终于重见天日了!” 村寨居民们欣喜若狂,先祖曾经说过,村寨不会灭亡,终有一日,他们将会被人从沉睡之中唤醒。“巫仙村又活了!” ------------ 第三百一十章 决斗 黎小石睁开眼睛,看到凭借自己的能力,竟真的实现了死而复生这样的奇迹,心中又惊又喜! 那些土匪,则一个个目瞪口呆。天哪!这些人真的是活人吗?不会是尸变吧?这座村子果然是鬼窝!我们动了天怒了! “杀了这些土匪!他们差点就毁了巫仙村!”村民们从沉睡中醒来,积蓄了满满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正看到那些土匪呆若木鸡的样子,顿时一拥而上,用手中所有的武器朝他们砸去。 土匪一来人数少了一半,而来被吓得三魂去了二魂,哪里还有招架的余地?纷纷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村民将土匪赶出巫仙村,还一路追赶到沸水河边。那些土匪有的一失足,从河岸上跳了下去,刹那间被烫得皮开肉绽,一命呜呼。剩余的赶紧跪地求饶,乞求鬼神饶过他们。村民扔掉了他们所有刀刃,罚他们开垦荒地,为巫仙村拓展良田。 庭院中央,黎小石正扶着偃炆,察看她肩头伤口。 箭伤原本不重,可是那毒却是鸩毒,以目前的医疗条件,根本无药可救。 “我带你去二十一世纪,医生有办法解你的毒。”黎小石背起偃炆,就要踏入时间光云。 “黎小石,你休想走!”一声阴森的冷笑传来。 从地坑下爬出一个人来,正是申擎。 不对,这声音分明是李洪心呀!黎小石怀疑自己听错了,四下里搜寻,不见李洪心的身影。 “不用找了,我就在这里。”申擎笑道。 “我知道你在那里,我一会儿就来收拾你。李洪心死哪里去了?”黎小石转头,却发现连带戚琪也不见了。 刚才那么多灵神呼啦啦飞来飞来,他集中注意力在混元**之上,一时没有留意,此时却怎么都找不见她了。 申擎冷笑一声,忽然对准偃炆,脑中意识出离,俘获了她的意识。 黎小石只觉得怀中人忽然目光一冷,瞳孔涣散,反手一掌击向自己顶门。 他一惊之下,身体作出本能的反应,迅速撤出双手,后退半步,格开偃炆的掌击。随后迅速明白过来,偃炆被人控制了。 现在的黎小石混元**初成,功力早已今非昔比,他迅速运开心法,击退了控制偃炆的力量,使她恢复清醒。 “是李洪心控制了我。”偃炆大喘一口气道。 黎小石不禁重新打量起面前的申擎。他不会五行心法,可他却轻松控制了偃炆。难道说,李洪心在他身体里?他又是怎么进入的?刚才施展混元**,助巫仙村民灵神进入尸身,难道他趁乱也混入了申擎体内? “啊!”一声惨叫传来。“石头,救我!” 黎小石双眸一缩,那是戚琪。 这叫声令他心惊,又心酸。当日在瀛洲岛,她也是这样呼唤自己的名字,最终却香消玉殒。 “李洪心!你把戚琪怎么了?”他厉喝一声,双目快要喷出血珠。 申擎阴冷笑道:“她很好,她只不过与申擎一起,被囚禁在这一具身体里而已。现在我才是这具身体的主宰。” 黎小石和偃炆都觉得不可思议,李洪心居然真的钻入了申擎的身体,并且鸠占鹊巢,反客为主,囚禁了申擎,还连带抓走了戚琪。 “放她走!”黎小石警告说。 李洪心道:“可以。把混元神易鼎交给我。” 黎小石笑道:“现在这二鼎已经与我合为一体,你即使拿走也没有用处,根本发挥不了效用,只不过成为摆设而已。” 李洪心闻言,顿时毛发倒竖,目呲欲裂,怒道:“那我就剖了你的肚子,吃了你的心肝,将你的丹田化为己用!” 黎小石冷冷道:“那就凭本事来取!” 李洪心长啸一声,手中刀刃寒光一闪,凌空向黎小石劈去。 黎小石手无寸铁,几个闪跃,避开锋芒。灌注体内真气于手掌,以手作刃,卸掉李洪心的来势,想要夺下他手中钢刀。 李洪心岂能这么便宜就束手就擒,他此刻利用申擎的一身武艺,外加自己的五行心法,调度得法,让黎小石一时没有空子可钻。 此时时间光云在天地之间飞旋,随着黎小石体内真气迸发,而强弱交替,越发雷声轰鸣。 黎小石一身武学修为与原来的申擎不相上下,二人拆了几百招,分不出胜负。他只得寻个机会,贴近李洪心,揪住他一起,直直向时间光云撞去。 李洪心眼见那团乌云裹住自己和黎小石二人,飞速旋转,直将天地遮得昏暗无色。 身在其中,只见周围光怪陆离,影像纷纷,好似有无数人和事化作流水,从身边一闪而过。 忽而眼前一亮,身子已经跌落在一片开阔的草原之中。 四周空旷寂寥,不见一个人影,不知道是落在哪个年代,哪个地方。 黎小石同样纠缠着一同落下。二人一落地,又开始了缠斗,你来我往,不知疲倦。 猛然间一声嘶鸣,那声音既尖且细,简直要把人的耳朵穿破。 李洪心突然瞥见一头恐龙朝自己斜刺里冲撞过来! 没错,一头迅猛龙!口中尖牙大过任何一柄长刀,身上鳞甲厚过任何一身铁盔。 “黎小石!”他愤恨地喊了一声。这个小兔崽子,居然把自己带到了史前时代!亏他想得出来!还运用心法召唤了一头迅猛龙来对付自己! “卑鄙!无耻!”李洪心恨恨骂道。 黎小石笑道:“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嘶!迅猛龙一声长鸣,对准李洪心的脑袋,张开大嘴,一口咬了过来。 李洪心顾不得与黎小石厮缠,只得抽身出来,返身逃跑。 黎小石在背后追道:“别跑!你就不怕我一个人回去,把你留在这里?” 李洪心咬了咬牙,心里把黎小石骂了一千遍。一个腾跃回身,伸出一掌,重重击在迅猛龙的脸颊一侧。 呜!迅猛龙被这掌力重创,顿时清醒过来。心头犹疑地四下乱看,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二个小不点,从来没有见过,好吃不好吃? 它侧头就去咬黎小石,黎小石慌忙再次运开心法,想要控制住他。 李洪心早就抢先一步,抵挡住了他的意识控制力。 哼!你会心法,我也会。 他暗暗运抵真气,施展开强大的意识控制力,将周围四五头正在散布的迅猛龙都召唤过来。 黎小石刚躲开这一击,侧头一瞧,身边的猛兽越来越多,把自己围在中央,好像一群垂涎欲滴的小朋友看着生日蛋糕。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暗叹一声。不过,五行心法乃是混元**人字精元前二层而已,李洪心你玩的东西,都是爷爷我玩剩下的。 他运抵真气,直入迅猛龙的小小脑袋。 不一会儿,那几头猛兽全都调转脑袋对准李洪心咬去。 混蛋!李洪心边打边逃。“有本事跟我单挑!不许叫外援!” 黎小石笑道:“这就是我的本事。” 正说着,一头迅猛龙一爪子抓破李洪心的后背衣裳,在他背部留下三道血红的抓痕,随后脑袋一拱,将李洪心拱翻在地,一脚就要踩下。 李洪心慌忙挥刀抵挡,斩下三个粗大的脚趾,每一只脚趾上的利爪都能当做一把匕首。 另一头迅猛龙趁着空隙,从另一侧偷袭,张开大嘴一口咬在李洪心的右臂。 呼啦一下,竟将他的整条右臂从肩膀扯了下来。 “啊!”李洪心惨叫一声,眼睁睁看着那头野兽将自己的右臂嘎吱嘎吱吃了下去。 大约是觉得好吃,那野兽迅速回头再咬。 李洪心忍者剧痛,连滚带爬地跳起来逃命。眼见得迅猛龙就要追上自己,他大呼道:“黎小石!我要是死了,戚琪也跟着灰飞烟灭!” 黎小石本来笑看这一场好戏,此时一听,立马从地上窜起,提一口气,飞速追赶上迅猛龙。 他越过野兽,赶上李洪心,一把扼住他的喉咙。“放开她!” 身后的迅猛龙张开大口,对准他和李洪心咬下。 黎小石回身连踢,踢中迅猛龙的眼睛,将它踢得晕头转向。 随后他抓住李洪心,运足体内真气,一掌击在他的顶门。 这一击之下,李洪心顿时体内气息震荡,五脏六腑差点脱位。 “放开她!”黎小石一字一顿地说道。 又一掌击在李洪心的顶门,此时李洪心连半点招架之力都没了,直觉眼前一片五彩斑斓,耳中钟鼓之音乱鸣,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黎小石见他还是冥顽不灵,再次集中所有气力,一掌击在李洪心顶门。 忽然一道身影从李洪心的身体里飞出,朝地上直撞而去。 黎小石眼尖,见那身影便是戚琪,急忙用闪电般的速度丢开李洪心,飞身接住戚琪。 她缓缓眼睛,见是黎小石,嘴角露出虚弱的微笑。“石头,我没事。” 黎小石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喃喃道:“没事就好。我再不能失去你了。” 那李洪心兀自歪倒在地,连吃三掌,他已经丢了半条命。 那五六只迅猛龙眼见黎小石不好惹,地上这人看起来却软弱,顿时一拥而上,张开血盆大口,对准李洪心一口咬下。你一块我一块,几下就把一个大活人撕成了好几瓣。 黎小石冷眼看着这一切,直到地上只留下一滩血迹。 对于这个给自己一半生命的人,黎小石对他的死并不感到可惜,但是细究内心深处,仍有不可捉摸的一丝荒凉。 他抬头望了一眼时间光云,母亲在那里看着自己,但愿她对于李洪心不再有眷恋吧! 他不知道,此时赵秋菊心中却唯有心疼,并不是心疼李洪心,而是心疼黎小石。让一个人亲手结果自己的亲生父亲,难道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 第三百一十一章 回家 黎小石穿过时间光云,再次回到巫仙村,村民们正围着偃炆叹气抹泪。 偃炆肩部伤口乌黑,脸色惨白,只剩下一口气。 黎小石一看,心中咯噔一下,来不及了,神仙也回天无力。 见到黎小石回来,偃炆灰暗的目光顿时亮了一下,嘴角浮出微弱的笑容。“还以为等不到你。” 黎小石扶起她,觉得此刻她仿佛轻如绢帛,在手中毫无分量。“李洪心已经死了,我替你报了仇,你可以安心地去。” 偃炆靠在他怀里,冰凉的手触到他的温暖身体,因为临近死亡而产生的恐惧感,稍稍减轻了一些。然而心中的不舍,反而更加强烈。 她不由得苦笑,望着黎小石的眼神万分留恋,又万分无奈,万分凄楚。“安心?怎会安心!想得到的,却终究得不到。” 她看到站在黎小石身后的戚琪,眼中光芒又弱下去,这个女子,以灵神的方式陪伴自己的爱人,岂不是比自己更加悲惨?难道自己死后,也会成为这样的灵神? “不如,让我以另一种方式陪伴你。你让戚琪的灵神进入我的身体,这样我还能活下去,就像现在这样靠在你怀里,拉着你的手。你说好不好?” 黎小石有些吃惊,回头望了一眼戚琪,她也是满脸诧异。“可、可你自己的灵神,就要灰飞烟灭了。为什么要这样做?” 偃炆嘴角露出一抹心酸的微笑:“这样,你就会真心待我了,不是吗?” 黎小石额头滴下二颗冷汗,这是一个无法解答的问题。偃炆的身体,加上戚琪的灵神,那这个人到底是偃炆还是戚琪? 就好像妈和媳妇掉水里,他二个都想救,不存在只想救一个,不想救另一个的想法。 偃炆轻轻握住他的手,口气温柔,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黎小石一愣,害羞地低了低头,轻声道:“爱过。” 偃炆感到呼吸好像停顿了一下,戚琪也感到呼吸好像停顿了一下。 一瞬间,周围那么多人,场面突然有点冷。 良久,偃炆道:“我不是想问这个。我想说,本来答应找到宝藏,与你二八分成,现在食言了,你会怪我吗?” 黎小石身子晃了晃,差点没跌坐在地上,急忙挠了挠头,掩饰自己的尴尬。“额,这个,当然不会怪你。你先人对宝藏的理念比较独特,与众不同。” 偃炆从头上取下一支玉簪。“这是我父母留下的遗物,虽不是价值连城,但是还能当几个钱,聊表我的歉意。如今巫仙一族能够血脉延续,先人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我见到他们也能有个交代。只是与你这些心痛回忆,我不愿再带入轮回,就让我把一切都忘了吧。” 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陶罐,正是师父给她的无忧圣水。 她轻轻一笑:“原本这是要给你喝的,喝下它,你就忘记别人,只记得我了。可惜!” 她掀开盖子,喝下一口,再也没有力气,轻轻把头倚靠在黎小石肩头,闭上眼睛,吐出一口长气。 “偃炆!”黎小石叫道,以手探她的鼻息,发现没有了呼吸。 周围的村民见偃炆死去,纷纷跪在地上。 黎小石感到一阵心痛,对于偃炆,他虽有道不同不相为谋之感,无法认同她的某些处事方式,但是自从认识她以来,就一直感怀于她的飒爽英姿,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代她是真正舞弄风云的人物。 内心深处他其实是钦佩偃炆的,钦佩她不输男儿的巾帼风采,敢于并且善于在乱世诸雄之间斡旋周转,而这些特质,并不是黎小石的所长,也不是他的志向。 再细细探究,对她还有一丝愧疚。毕竟曾经给过一个承诺,虽是玩笑之言,可却终究无法兑现。 一声婴儿的啼哭传来,一个男子怀抱一个婴儿走来,对黎小石道:“恩公,要不是你们,我们村里的人也许永远醒不过来,我们永生永世感恩戴德。这孩子是我媳妇醒来以后刚刚产下,还请恩公为他赐名。” 黎小石有些手足无措,赐名也不是他擅长的。 白发老者在一旁捋着胡须道:“偃炆刚刚离去,这孩子就降生了,这必定是偃炆投胎转世,进入轮回,是可喜可贺之事!” 村民们一听,悲戚之情顿减。黎小石也有些开怀,欣慰道:“前辈说的对。不如前辈来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白发老者想了想,笑道:“那就以炆字为名,让孩子,和我们永远都记住偃炆。不过,孩子降生与卯时,我算算,嗯,好像五行缺土,而不是缺火。用炆字,不如用坆字。就叫巫坆吧!” 黎小石差点一个跟头栽在地上。巫坆?! 顿时心里升起一股满满的恶作剧之感,伸手在孩子的小脸上拧了一把,暗笑道,巫坆小儿,原来你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出生的!瞧瞧你现在,光屁股的模样! 他干咳二声,对那男子道:“这个名字甚好。希望这孩子将来长大了,能够有出息。你们给他抓过阄吗?知道他喜欢干哪一行吗?唔,我估计他以后会喜欢研究天上的星星。不论干什么,希望他将来不要动不动就干绑架的事。” 还没说完,身后的戚琪推了他一把。 婴孩的父亲正满脸疑惑地望着黎小石,不知所云。 黎小石挠挠头,挥手道:“好啦!没事你们都去忙吧。” 他还有正事要干呢!偃炆刚死,尸体新鲜完好,他得要完成她的遗愿,将戚琪的灵神引入她的身体。 于是仍旧取出混元神易鼎,置于丹田,凝神运气,将熔铸于鼎内的天地人三字精元与自身丹田内的精元融合,形成一股强大的光晕对流,吸引戚琪的灵神,引导她飘忽进入偃炆的躯体。 待光晕散去,灵神已经不见,怀中人却悠悠醒转。 黎小石紧紧盯着她,问道:“戚琪,还是偃炆?” 那人睁开眼睛,眼神略带迷茫,仿佛刚刚不是经历了死亡,而是一个长长的午觉,此刻醒来,颇有点回不过味来。 见黎小石想问,呆呆地回道:“黎小石,我刚刚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啊?”黎小石惊呆,是偃炆?!怎么回事儿? 顿时一颗心沉了下去,这、这混元大法,太他妈不靠谱了! 这时那人噗嗤一笑,点了一下黎小石的额头:“石头,是我!跟你开玩笑呢!” 黎小石一愣,差点没翻白眼。“戚琪你这死丫头!” 戚琪一下子扑到黎小石身上,在他脸颊亲了一口,笑道:“我就想试试你的反应!你要是显得开心,就死定了!” 周围的村民见这女人如此奔放,大庭广众之下就亲吻,纷纷侧目,大呼少儿不宜。 黎小石抱拳道:“诸位,我们俩也该走了!我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现在应该要回家去了!” 白发老者以及那些村民全都抱拳相送。 黎小石与戚琪手牵着手,走入那团时间光云。云气周旋,飞沙走石,吞没了二人的身影,将他们二人带离了这个战乱的年代。 乱云之中,戚琪小声娇笑道:“回家去好!我也喜欢咱们那个时代,大街上搂搂抱抱亲亲嘴,都是很正常的事。” ------------ 番外篇 小富即安 之一 时间光云之中,黎小石看着尘世千年历史在眼前一一闪过,真有一种上帝的既视感。“戚琪,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戚琪幸福地偎依在他怀里,道:“重新做回人,我觉得去哪里都好。” 黎小石笑她没出息,要是还像从前那样做人,天天骑单车送外卖,可有点儿糟糕。要重新做人,就舒舒服服地做 ------------ 番外篇 小富即安 之二 下午,黎小石就从花鸟市场买了一只黑兔。 尽管戚琪更喜欢白兔,可是黎小石说白兔平常,黑兔稀奇,就要它了。 给笼子里添置了青菜和水,他还放进二个一样大小的有机玻璃盒子,盒盖打开,盒口倒地。 再用白纸绘了二幅图,分别是乌拉圭和韩国的国旗,放进有机玻璃盒子里,然后在国旗旁边 ------------ 番外篇 洞房花烛之一 越国,骁骑校尉府。这一日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原来是骁骑校尉将要迎亲,前来贺喜之人络绎不绝。 郭玉大红袍子加身,站在大门口迎来送往,笑得脸颊肌肉都有些僵硬。 回头看了一眼黎云云,她虽是待嫁的新娘子,可是因为没有娘家,且以往吃住也都在校尉府,因此早就不把自己当外人。 她 ------------ 番外篇 洞房花烛之二 二人自入了厢房,便不再出去。一来是不喜应酬,二来也是不愿喧宾夺主,在越国再生事端,给郭玉和黎云云添麻烦。 戚琪只把窗户推开一丝小缝儿,从缝儿中看郭玉和黎云云,像二只火红的花蝴蝶,在人丛中翩翩起舞。 黎小石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一杯茶,慢悠悠道:“不用担心,时辰还没到,且让他俩先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