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玫瑰煮野茶》作者:既既   文案:   为了躲避家族联姻,扶栀扛了行李箱连夜走人。   一夜酒醒,家里多了个男人,他插着口袋,吊儿郎当地倚在楼梯口。   “早上好啊小姐。”   “可能您不记得了,那我来提醒一下,现在,我是您的管家呢。”   扶栀:“?”   虽然你长得人神共愤,但没有这么碰瓷的道理吧???   -   月引副总沈知野顺利披上马甲,入职扶栀的管家。   某日,扶栀帮沈知野擦头,出神遐想间,男人忽然睁了眸。   沈知野一挑眉:“小姑娘,怎么回事啊,脸这么红,该不会是喜欢你阿野哥吧?”   被人戳中心思的扶栀:“怎、怎么可能,都怪阿野哥头太大了!”   “……”   扶栀:好险好险!差点就暴露喜欢他了!!   沈知野:怎么回事啊,我都这么招惹了这小姑娘怎么还不为所动?她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   -   都说沈家二公子长了一张妖孽脸、又有天才大脑,年纪轻轻就打造了风靡全国的游戏,只是尤为漠然不驯,谁也没办法强迫他做他不愿意的事。   这么个纨绔公子被安排了家族联姻,业界通通倒吸一口冷气,猜想他会用什么手段解除婚约。   却听闻那扶家小千金天天上公司找他退婚,他愣是避而不见,只让助理留下四个字:   “想都别想。”   人猜沈家二少一定是被重要的事情耽误了,没空理那小姑娘。隔日却在槐大门口看到了自家的臭脸总裁拎着巧克力牛奶,步步紧跟在人扶家小姑娘身后,轻声慢调地哄着。   扶栀刚知道每天待在自己身边的管家就是她的未婚夫,气恼要走。   却被沈知野轻佻一拎,塞进了副驾驶座:   “真错了,原谅我呗,小姑娘?”   *披着马甲追小姑娘的纨绔少爷×暗恋不敢说小千金   *双向暗恋,互相试探   *甜甜甜全糖!   *扶槐的感情线是在本文之后才开始,所以本文中扶槐和林意七不会有交集   一句话简介: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喜欢我啊   立意:文明礼貌人人有责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扶栀,沈知野 ┃ 配角:┃ 其它: 第1章 是你(修) 你怎么来这里了,跟踪我?……   “电视、冰箱、空调、净化器,所有家电听你口令,您最亲密的贴身管家……”   轻柔的广告声在超市广播中反复播报。   工作日的午后,超市里人流不算多,只有背景板里偶尔移动的工作人员。   扶栀拎着购物篮停在促销装蛋糕的货架前上,手机在这时震了下。   【提前回国了?就这么想你哥?】   扶栀避开了推着购物车走过的路人,往货架之间的侧道走去。   【跟你打听个人啊】   【我记得你小时候常跟一个姓沈的哥哥玩……那个哥哥,你还记得吧?】   停顿了一下,她没忍住,又问:【他好看吗?】   超市人来人往,扶栀拎着购物篮站在超市过道里,眼巴巴地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快要熄屏,那头终于磨磨蹭蹭地回了消息。   【哦,沈知野啊,记得啊】   【丑逼一个,你问他干嘛?】   ……   丑逼??   还没回复,她哥直接一个电话过来了。   “喂。”扶栀一边往外走一边接起电话。   “喂,娇气包——”电话那头的嗓音懒洋洋的,带着刚起床的鼻音:“你问那丑逼干嘛?”   大概是对她哥的一张破嘴早就习以为常,扶栀拿起一袋促销蛋糕放进购物篮里,一边对电话道:“扶槐先生,请你尊重人一点呢。”   “哦,行……”扶槐像是心情不错,在电话那头低低地嗤了下,随后慢悠悠地重复一遍:“那,您问那丑逼干嘛?”   “……”   扶栀冷呵了一声,懒得没有和他拌嘴,径直往收银台走。电话那头传来细索响声,扶槐像是翻了个身。   “你在超市?去水居?”   “嗯——”扶栀的脚步停了下来,视线越过过道的促销展台,落在了对面电器货架边。   货架很高,暗色系的零散配件和方正包装盒整齐摆在货架上。一男一女拿着小册子俯在左侧货架边,像在登记什么。   男人倦怠地倚在铁架边,他穿得随性,套一件宽松的纯黑色T恤,双手插在工装裤口袋里,高挑的背微微弓着,整个人散漫又轻傲。   高高货架挡住了光线。   只能看到阴翳下,男人立体分明的侧脸轮廓线,线条明暗得像是一部黑白漫画。   “我最近没空过去,你自己照顾自己,有事给我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疯狂点击鼠标的声音。扶槐贱兮兮地又补充了句:“当然,我不一定接。”   “……”   这时,斜对面的男人掏出手机看了眼,终于慢腾腾直起了身子,走到那两个人身侧说了什么。   听不到他的声音。   扶栀鬼使神差地,往那个男人的方向挪了挪脚,在走道正中央的促销酒架边停下。   在这个距离,刚好能听到他的声音。   “来贩售点清点数据——”隔着空置的铁架,他的声音冷淡,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语气:“这事什么时候,也要我来了?”   细微的动作,男人从货架的阴翳中走了出来。   白炽灯的灯光洒在他的侧脸。   鸦青色的头发落着光晕,他的眼角上挑,富有浅淡的戾气,却始终淡漠地敛着,长直眼睫下,瞳孔漆黑不掺一丝温度。   “喂,喂?”说半天没听到扶栀的声音,扶槐啧了一声:“我说的你记住了?”   “嗯,帅。”   “……”   扶栀回过神来,忙解释:“我说,我知道。”   扶槐“嗤”地一下给她气笑了:“合着,我在这儿说了半天,你是一句都没听是吧?”   电话那头,机械键盘清脆的敲击声传来,扶槐估计是要开直播了。他低低笑了声,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声调,活像肾虚了一百年的样子。   “得了,你哥呢,忙着,没空理你这个娇气包。反正我话是说了,你听不听得到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只有一个,不许喝酒,知道不?敢喝酒,把你腿打断,记着了吧?”   “……”   “行了,不聊了。你要想你哥了,就去你哥的直播间看看,要是想刷点什么火箭跑车呢,哥也不会介意……”   ……   扶栀的视线在听到电话说不许喝酒时,动了下。干净的指尖随之轻划过货架边的啤酒——   “嗯,我知道啊。”   扶栀弯着唇,声音很轻。   ……   挂了电话再抬头时,对面货架边已经不见了刚刚那个男人,只剩了那两个拿着小册子的男女。   扶栀眨了一下眼,收回目光。   两年没有回国,扶栀第一次看到自助结账的机子,她还不怎么会用,就往人工收银台去了。   收银员为难地拿着那听啤酒,歉意望向扶栀:“不好意思啊,高中生不能买酒的。”   “我已经十九了。”扶栀解释了下,轻车熟路地从包里掏出身份证。   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被当成高中生的情况了。   亚洲人的面容本就鲜嫩,加之一双微微下垂的杏眸,整个人看起来显小了三四岁,留学时就常有老师把她当作哪个同学的妹妹。   撇开显小不谈,扶栀长得很精致。   她的眼皮褶子很浅,带着薄弱的易碎感。下睫处还挂了一颗泪痣,直直地望着人时,青涩又无辜。她的唇瓣是遗传的娇红,不涂而艳,皮肤却冷白。   整个人就像一株……藏在玻璃罐中的玫瑰。   收银员歉意地递回身份证,又问起要不要办张会员卡,可以积分,积分到了一定数额可以换购商品。   扶栀没怎么思考就点头了。   ……   靠近收银台的是一片电子产品展示区。展示柜上摆着和“逃月”联动的一系列电脑配件。   “逃月”是去年年初刚刚发布的一款恐怖游戏,在国内很火,游戏的主角叫做【fuzzy】,是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红发女孩,她的等身人形立牌就摆在货架之前。   男人站在立牌前,双手抄兜立得散漫,漆黑的双眸平静如潭,唇线微微下抿。   良久。   他敛了眼,打算离开,视线也在这一瞬间凝固。   收银台边。   女孩一身桃粉色T恤,干净利落的牛仔裤,放着锁骨长的黑发,微微向前倾身,碎发遮住了视线,她抬手将头发撂到耳后,露出了白皙乖巧的侧脸。   男人微弓的身子僵在了原地,瞳孔微缩,却只直勾勾地盯着那道人影,没有动作。   直到女孩接过收银员递来的购物袋离开。   那道高大的人影才像恍然初醒,朝门口追了出去,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醒了昏昏欲睡的保安,他慌忙喊人阻拦:   “先生,先生您还没有结账!!”   “您不能从这儿出去啊——”   ……   从超市里走出来,穿过超市外绿化带的鹅卵石带,就到了水居。   “水居”是位于槐南近郊的一片别墅区。   虽说是近郊,但周围商超、学校、医院一应俱全,倒也繁华。   扶栀出国得匆忙,把钥匙托在了邻居家。邻居在半年前去了外地儿子家,就把钥匙放在了物业那儿。   下午找到物业时,保管钥匙的物业大叔出门办事了,要晚些才能回来。小区处处有监控,进门都要刷卡,不怕丢东西,扶栀就把行李放在自家门口,去超市走了一圈。   再去物业那儿,值班的小张有些歉意地告诉扶栀,那个保管钥匙的物业大叔的车路上爆胎了,现在正打车过来,还要等上一会。他又局促地拉开旁边的椅子,请扶栀坐会儿。   扶栀弯唇笑笑:“不用了,我先回家门口等会,一会陈叔来了,记得让他带过来呀。”   从物业中心走出来时,刚好七点半。盛夏的槐南,这时候还是红霞漫天的美景,一如高中时每周末回家的光彩,   扶栀漫无目的地往自己房子的方向走。   心情算不上好。   按她原定的计划,是在下周回国的。这么匆忙地赶回家,是因为前两天那个急匆匆的电话。   扶江生的私人医生,叶叔叔打电话,声音很低沉:“小姐,你最近,能回来一趟吗?你爷爷他……”   国内和西班牙的时差六小时,那时是凌晨两点半。   挂了电话,扶栀整个人清醒了。   她连夜订了机票,转机两次一早赶回槐南。面对她的,却是伪装得过于拙劣,连呼吸机的插头都忘记插的扶江生。   和扶江生带来的那个不由分说的婚约——和一个叫做“沈知野”的男人的婚约。   扶栀闷闷不乐地踢着石头,慢悠悠挪到了别墅门口。   别墅区房子高出地面约莫一米的高度,用横弯的台阶和绿植隔开了人行道和门前的视野,夕阳在台阶上洒落一地碎金,掺着一两片金黄色枯叶的水。   台阶下的小栅栏没有合上,扶栀直接推开走了进去,她的脚步很轻很慢,但没走两步就在台阶口停住了。   透过枯萎的绿植缝隙,她看到门口有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很高,笼罩在屋檐的阴翳下,看不清脸。只能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子微微弓着,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衔着烟,散漫地倚在墙边。他戴着无线耳机,好像在讲电话。   烟头的光亮在阴影中忽闪忽灭,男人的声音裹着傍晚暖风低低传来:“……就在水居附近,商场应该有监控……不是,现在是黑头发了,嗯,查到了告诉我。”   最后一声落下,别墅门口的暖光感应灯亮起。   也是这时,扶栀才认出了,他就是今天在超市货架边看到的男人。   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扶栀知道自己现在的举动有些不妥当,但到底没按耐住好奇心,悄悄屏息竖起了耳朵。   “不找她难道找你?我跟你订婚?”   “………”   “人才十九岁……你他妈还是人?”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男人的嗓音里带了不耐烦的鼻息。   “我和老爷子说不通……嗯,在那小姑娘家门口,让她自己放弃……”   风声吹散了他后面的话。   扶栀提着购物袋,再往上迈了一步。购物袋摩擦的声音惊动了屋檐下的男人。   他转过头。   感应灯也在这时再次亮了起来。   这是扶栀第一次看清他的正脸。   那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型,勾挑艳丽,眼底透着几分疏离。立体绝佳的轮廓,微向下抿着的唇线,他的手中夹了根烟,人微弓着背倚在墙边。整个人痞气又斯文,活脱脱一副……妖孽样。   他的目光从转过头之后就凝固在了扶栀脸上,如果不是那双堪称翘楚双眸并不友善地眯了起来,扶栀可能都要怀疑他被人下了定身术。   “不用查了。”男人嘴皮动了下,直接挂了电话,目光未动。   扶栀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虚。毕竟偷听陌生人讲电话这事,确实不太礼貌,正想着要怎么开口道歉,就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对着自己发出:   “你怎么来这里了——”   男人掐灭了手中的烟,缓缓直起背:“跟踪我?”   “?” 第2章 是她(修) 你不认得我了?   路灯亮了又暗。   门前的廊角光线不好,落着一片泛着红晕的晚霞,烟头红点在阴翳中发亮。   扶栀站在台阶口,左右环顾了几眼,心道这里是她家吧?难道她记错了?为什么这男人一副……自己才是个不速之客的神情?   蹙眉愣怔了两秒,扶栀恍然错愕:   难道是自己刚刚在超市偷看他被他发现了……所以才把她当作了尾随人的女变.态??   没有给她再加思索的时间,男人已经迈步朝她走来。扶栀心道不好,也只能硬着头皮问:“您好,请问您……怎么称呼?”   说这话时,沈知野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   他很高,比扶栀高了一个头不止,站在扶栀跟前时,情不自禁弓了腰,将扶栀脸上的陌生神态尽收眼底。   男人长眸暗了暗,声音略有些发哑:“你……不认得我了?”   完了,真是自己在超市偷看人被发现了!   一股热气从脖子涌上脸颊,扶栀的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她不自然地别开了眼,脚往后挪了些。   正思忖要不要主动承认再道个歉。   就听见头顶嗤了声——   男人自嘲地挑了下嘴角,表情有些奇怪。但没有再说什么,只收回视线,绕过扶栀走下了台阶慢步离开。   扶栀拎着购物袋杵在原地,被这人反常的举动搞得有点莫名其妙。   难道她应该点头热切地说:   “您好您好,我认得您啊!”   “刚刚在超市我就在偷看您了!”   ……   扶栀抬起手背贴在发烫的脸上。这才姗姗想起来,忘了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家门口了,但回过头时,人影早就走开。   她摇了摇头,暂且将这事抛到了一旁。   别墅门口有一块不小的屋檐,屋檐下支了张喝下午茶的小桌子。扶栀把手里购物袋放到了桌子上,从包里掏出手机,显示电量只剩了19%,拿了充电宝给手机续上电。   微信显示,林意七几分钟前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宝贝,我才发现有个快递填错地址,给送到你们静南区去了。】   【你今晚住水居是吧,我让快递员送去你那,你明天顺便带给我吧=3=】   【ps:你需要的话,自己留着也是可以哒~】   扶栀回复:【可以啊,我回水居。什么东西呀?】   七七向来回消息很快,但今天可能在忙,并没有回复她。   扶栀抽出一张餐巾纸擦干净小竹凳坐了下来。细白的腕子拖着腮,在手机上随便滑了一圈,实在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这两年时她不是在学课业,就是在翻西语作品做笔记,很少有时间玩手机,日常就是一个人闷呆着的状态,所以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可以消遣的活动。   点开大一住宿时的四人群,上一条发言已经是半年前了。   大二时她出国留学、七七转了专业,舍长话也不多,四人的关系不知不觉就客气生分了起来。   扶栀在聊天框输入【我回国了!!】   想了想,又删掉了。   估摸着物业大叔短时间也到不了,扶栀百无聊赖地打开了手机里的直播软件。   点开熟悉的直播间——   人气主播【FUHU】刚上线了半个小时不到,直播间的人气就已经涨到了榜首。   他没有开摄像头,游戏页面上显示【FUHU拿下三杀】,直播间瞬间被密密麻麻的【FUHU牛逼】刷屏。   扶栀见周围没有人,就把外放声音打开。听到扶槐贱兮兮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打成这样,会不会玩啊?”   “这水平,你是我妹妹?”   直播间的弹幕又炸了一波。   【你是FUHU妹妹的小号?】   【xswl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FUHU的妹妹都比你会玩。】   【呼叫FU妹!!!】   ……   “FUHU的妹妹”是扶槐直播间独有的嘲讽方式。   起因来源于半年前,扶栀放寒假没有回国,扶槐去西班牙看她,闲来无事时,扶槐问:“要不要一起玩?”   扶栀从小不被扶江生允许碰电脑游戏,这是她第一次接触电子游戏。   于是就出现了——   “哥,开始键在哪里啊?”   “啊?他为什么打我啊?”   “我可以暂停一下吗?”   “我怎么又黑白了??”   “……”   当时扶栀坐在扶槐对面,就见他趴在电脑后低低暗笑,愣是没有出声嘲讽她。扶栀还因为扶槐没有嫌弃她菜而小小感动了下。   直到第二天,扶栀在热搜上看到了【FUHU妹妹游戏黑洞】的词条。   扶栀才醒悟。   这狗逼和她打游戏的时候!!   竟然偷偷开直播了!!!!   几百万的观众!!   全程目睹了自己蠢到死的操作!!!   前lpl冠军战队最强打野、最受欢迎游戏主播【FUHU】的妹妹竟然是个游戏黑洞,这多稀奇!   网友喜闻乐见,转眼就把直播录屏里扶栀的神奇操作做成了集锦。   也由此,【FUHU的妹妹】成为了这个游戏里嘲讽人菜的最常用词条之一。   扶栀盯着弹幕里密密麻麻的嘲讽,脸涨得通红,再逐渐转黑。   她明明已经再三和扶槐强调过了,不许再用这个称号来嘲讽别人!!这过气老主播自己没热度,成天只会反复拿自己来开涮!   直播间里扶槐贱兮兮的声音仍然猖狂,夹杂着手机外拉开啤酒易拉罐拉环的“呲”声。   扶槐对她没怎么有过哥哥事无巨细的管束,要钱就给,不回国就不回国,就一点,绝不可以喝酒。   扶栀不爱喝酒,她嫌酒苦。   但就是抱着“只要你不好过我就好过了”的念头,愣是一口气闷下一罐,随后将空酒罐倒过来拍照发给扶槐,附字挑衅:   【FU妹?】   ……   今天是周一,才收了心的上班族没几个有力气出来玩。槐南西区的TYBAR就显得清冷了些。   酒吧一楼,只有个吉他手偶尔偷懒,吧台之后年轻的调酒师扎着小辫,显然也有些犯困了,碍着吧台前还有客人,才不得不强打起精神。   吧台前,纯黑T恤的男人微微弓着背,散漫地背靠吧台站着。   他垂着头,酒吧里旖旎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线条流畅笔直,散发着冷冽的气息,让周遭悄悄注目而来的女孩不大敢靠近。   酒吧光影错落,白光灯束闪过,晃晃如白昼。一如回到两年前,那个慵懒的午后,西班牙马德里广场后的小花坊外。   那个不知名姓的女孩敲了敲玻璃窗,局促地抿着唇笑。明明留着一头张扬的红发,脸上神情却青涩又腼腆。她穿了件黑色夹克,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老板走出门去招呼她。   沈知野淡淡一瞥,眸光动了下,怠慢勾着的身子缓缓坐直。   没有睡意了。   玫瑰花和女孩的影子倒映在花坊的玻璃上。   鲜红的发色衬着白瓷一样的肌肤,她有一双明亮的杏眸,澄澈干净,两颊还带着未褪去的青涩,却化着并不怎么熟练的浓妆。   像一朵娇嫩欲滴的玫瑰。   ……   “先生,先生?”   沈知野没来过唐扬的酒吧,调酒师便不认得他。他斟酌了半天,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您要点单吗?”   从思绪之中抽离。   “我不点单。”沈知野掀起眼皮:“你们老板,欠我钱。”   调酒师怔了下:“啊??”   他没有遇到过说这话的客人,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正准备悄悄给老板打个电话,就看到老板从门口走进来了。   “啧,咱们沈少爷不是最不屑这种地方吗?怎么,想开了?”唐扬拖了把高脚凳,又跟调酒师要了两杯清啤。   “不喝,开车。”   沈知野回身,用脚勾来另一把高脚凳坐了上去。   “怎么了这是?”唐扬诧异地侧支着脑袋,瞥向一侧格外沉默的男人,咋舌:“你不是去找你那小未婚妻退婚吗?找到了?”   “没。”   沈知野横了他一眼,莫名烦躁。脚尖往柜台上蹬了下,就将高脚椅转了过去,身子往后靠在柜台上。   他抬起手揉着眉心,唇线微微下抿。   酒吧里的吉他手见老板来了,又抱起吉他,随便挑了一首缓慢的民谣弹唱。   “老板,酒好了。”乖巧的调酒师端上酒,又缩回了柜台后。   ……   唐扬接过酒喝了口,闲闲地瞥了他一眼:“怎么,还在想今天在超市见到的那个女生?长得很像?”   沈知野扫了他一眼,声音很淡:“不关你的事。”   唐扬啧了声,看见沈知野神色不愉,就换了个话题:“逃月dlc忙好了?我看你上个月还恨不得睡办公室,今天倒是有空来我这了。”   沈知野嗯了下,声音淡淡:“我的部分上周收尾做好了,后面调试归叶坤负责,没我事。”   唐扬、沈知野还有叶坤三个是大学同学,三人靠着一场电子游戏混到了一块,毕业后,沈知野就叫了他俩一块做工作室。   沈知野是天之骄子,生着和凡人不同的天才大脑,仅仅用了两年半就设计出了“逃月”的游戏内核。   照理说,他应该是月引工作室总裁,可这大少爷偏就一身傲骨,散漫不羁,嫌弃那总裁的位置约束太多,推给了叶坤,自己乐意拿个副总的位置躺着。   每月例行董事会,大家西装革履、板正严肃,就沈知野套着宽松T恤,散漫随性,画风与大家格格不入,简直是把“玩世不恭”几字直接写在了脸上。   这么一个纨绔公子哥被家里安排了商业联姻,可不得让他直接掀了天?   唐扬笑了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撺掇道:“我听说你那未婚妻,哎,就是那扶家小姑娘——人刚从西班牙留学回来,长得那叫一个人间绝色,以前暗恋她的男生那双手双脚都数不过来啊。你真不考虑考虑?要不哥找人打听个照片给你看看?说不定就喜欢了呢,再说了,现在不是流行先结婚后恋爱嘛——”   沈知野抬眼:“你刚说什么?”   唐扬耐心解释:“先结婚后恋爱,就是说,先把这关系坐实了,然后再慢慢培养——”   沈知野坐直,眸光稍动了下:“你刚说那……扶栀,是从西班牙回来的?”   “是啊。”唐扬愣了下,不以为意地点头:“你家老爷子没跟你提过?”   倏地。   他站了起来,阔步走出了酒吧。   *   夜风凉丝丝的,伴随着草坪边蚊子的嗡嗡声。   扶栀抱着林意七的快递,双臂搭在快递盒上打盹。   那个物业大叔也是倒霉,自己的车爆胎之后,打的车也爆胎在路上。剩下两公里路只能骑共享单车过来。   可能是刚刚猛灌了罐啤酒,扶栀并不饿,她半靠着墙,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扶槐下了直播后就看到扶栀发的消息,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   扶栀的脑袋有点重,连带着视线也有点不清晰。她想点下接通键,指尖却不受控制地落到了红色按钮上。   啪,挂断。   微信那头,扶槐麻利儿地甩了一串问号过来。   扶栀吃吃笑了下,刚想回打过去呛两句,听到台阶下传来脚步声。   是物业送钥匙来了?   扶栀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就见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走上了台阶,入目黑色衣摆,带着夏夜的凉风。   “咦,怎么是你?”   夜色低垂,路灯暖黄,男人站在台阶上,光流缀在他碎发长睫上,深邃的眉骨遮下一片阴翳。   不知是在思忖,抑或是忘了要说什么,他只定定注视着扶栀,没有开口。   扶栀被男人灼灼的视线盯得有些发毛,脸上也飞了绯红,她的目光闪了开,正想再问一句,就听男人终于开口。   他说:“你叫——”   后面的话没有问出口,沈知野的视线就落在了扶栀怀中的快递盒上。   收货人:【林意七】   ……   我叫?   扶栀抿了口酒气,小心翼翼地问:“您是送外卖的?我……没叫外卖呀?”   “林意七……”   他敛下眼睫,轻嗤了下,好像在笑那个无端出现在脑海里的,荒唐的猜想。   他燥郁地摸了摸口袋,好像想摸出烟包,但最终也没有找到。   扶栀蹙着眉,目光也随他动作移动,就见他垂了眼,稍显奇怪的目光又望了过来,似乎企图从扶栀的双眼里读出些别的情绪来。   他动了下嘴唇,好像想问什么,又自嘲地垂了眼,最后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的声音很淡,说完就转身迈下了台阶离开。   扶栀被他的奇怪举动整得摸不着头脑,正想叫住他,就看到台阶下的小道上,穿着登山衣的物业大叔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   走得太急,他不小心撞到了沈知野,歉意一抬手:“不好意思啊帅哥!”   沈知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兀自离开。   物业大叔认得扶栀,忙三步并作两步跑来,重重地喘着气歉意道:   “真是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哎,我这一路别提有多倒霉了,坐啥车啥车爆胎,手机都差点掉了。”   “辛苦了啊,陈叔。”   “不辛苦不辛苦,喏,这是你的钥匙,扶小姐。”   倏的。   沈知野低敛的眼睫颤了下。   脚步顿住。 第3章 管家(修) 酒醒了就不认账了啊,小姑……   物业大叔喘着粗气站在台阶下,高高举着一串钥匙。路灯打在他身后,简直像佛光普照一样伟大!!   扶栀瞬间就将刚刚那个奇怪男人抛到了脑后,她两步迈下台阶,接过物业大叔手中的钥匙。   酒精的作用下,扶栀高兴的情绪被渲染开了几倍。   她咧开嘴角,想坦荡摆摆手,酒气刚好冲上鼻头,那表情就拧了起来,变作了个滑稽的样子:   “没、没事的,是我回国太急了,都没来得及给你们打个招呼呢,反而还耽误您休息日了。”   “哎,扶小姐客气了。”物业大叔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他在这里干了很多年,知道扶栀有个爷爷和哥哥不住一块,憨厚笑道:“扶小姐是刚留学回来的吧?哎两年没回来了,我刚差点没认出来呢!”   “是啊。”扶栀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没学成,也不好意思回来。”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物业大叔笑着摆摆手:“成,那我先走了啊,扶小姐有要帮忙的地方就打我电话哈。”   送走物业,扶栀攥着钥匙喜滋滋地回过身,喂了一晚上蚊子,总算可以回屋了。   正往回走,就听到了有人叫她的名字。   “扶栀。”   那声音不大,语调平稳又笃定。   扶栀应声回过头。就看到栅栏外,那个帅气的外卖员还没走。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恣意靠在围栏边,宽大的黑色T恤勾勒着修长身形。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酒精的作用,让她脸颊发烫,脑袋也不太清醒。甚至没有奇怪为什么这个男人知道她的名字。   扶栀攥了钥匙别到身后,声音有些结巴:“你、你怎么还没走啊?”   见他紧紧盯着自己,扶栀又怯怯地添了句:“我真的没有叫外卖啊。”   “……”   沈知野朝她走来,表情算不上友善,甚至有些要来找人算账的意思。   酒精有点上头,扶栀的脑袋很混乱。   她被眼前的凶相男人盯得有点发怵,急忙补救道:   “但、但是你要是需要的话,我、我也可以点!”   “点……点大份的,再给你五星好评!”   “……”   “你就是扶栀啊?”   沈知野慢步在扶栀面前站定,俯下身,淡淡的烟草味传进扶栀的鼻腔里,低沉念道:“小姑娘?”   扶栀从小年年三好学生,身边最坏的人就是扶槐那个级别的。   乍一听到这不太友好的问候,扶栀联想到了电影里叼着烟堵在小巷子里收保护费的恶霸,专挑听话好欺负的学生堵着,拿烟头烫着他们的脸蛋,一面痞痞地问:“哟,你就是那个扶栀啊?听说你很欠削啊?”   扶栀这人典型窝里横。   干啥啥不行,认怂第一名。   虽然仍然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个外卖员,但她还是瞬间低下了脑袋,声音瑟瑟:“我、我是扶栀,别打我啊……”   沈知野眉角不易察觉地抽了下,他盯着那个压得低低的脑袋,有点好笑。   “只是问个名字……你哭什么?”   低俯下身时,沈知野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挑了下,浮出些戏谑笑意。   “怎么,偷喝酒啊,小姑娘?”他恶劣地挑起嘴角,语调也由着自己的性子,将一身痞气丝毫不掩地袒露出来。   听着沈知野威胁意味十足的“小姑娘”,扶栀醉嗡嗡的脑袋吭哧一声,崩盘了。   在又怂又懵的脑袋支配下,她开始胡言乱语:“对不起,别打我啊呜呜呜,你去打我哥,要打就去打我哥呜呜呜……”   “不想被我打啊?”沈知野慢悠悠地迈起腿逼近,扶栀的双臂垂在身侧绷得笔直,她瑟瑟往后退了一步。   “躲什么?”沈知野声音慵懒,夹着并不重的烟草味靠近,配着此时胁迫意味的痞气,确实像个欺负小姑娘的校霸。   “把头抬起来。”他道。   扶栀小声道:“我、我怕你打我脸……”   “怕我打你脸啊?”   沈知野垂眼看着小姑娘吓的微颤的肩头,他闲笑了下,并没有做个人的意思:   “那你没有听说过……上勾拳?”   “……”   “呜哇——”   扶栀心态崩了。   瞧着眼前被自己吓到崩溃的小姑娘,沈知野终于良心发现地停住了脚步。   “逗你的。”   他直起了腰,嘴角笑意浓厚。   路灯落在他的发尖,打落了细碎阴影垂在俊逸眉宇间。他的眼角是上挑的,含着笑意。像极了勾引人的妖孽。   扶栀怔怔抬起头,望向男人绝色的脸,眼角的泪水干结,睫毛凝在了一处。   沈知野微俯下身,望进这因为哭泣,愈发楚楚可怜的澄澈双眼。他敛了嘴角笑意,喉结细微滚了滚:“那你记得,我是谁吗?”   他的声音发紧,细细地藏了点期待。   “你——”   话没说完,扶栀的手机忽然响了。   刚刚看扶槐直播时,扶栀把声音开到了最大。电话铃声在静谧之中突然响起,扶栀的身子颤了下,脚踩到了边上排水渠边沿,身子往边上踉跄。   没有反应过来,一只手就拎住了她的胳膊,将人提了回来。   他的手劲很大,下臂肌肉线条明显,显然是有锻炼的人。加之扶栀本来就醉得头重脚轻,被他这么一拉反而往前栽去,扶栀条件反射地抬手抵在胸前。   掌心就顺势抵上了一面坚硬厚实的墙。   扶栀迷蒙的眼眨巴一下。   这、这手感……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稍稍动了下。   丘是丘、壑是壑,硬墙是硬墙,弯线是弯线……   这手感是男、男妈妈?!!   是的吧?是的吧!!!   扶栀瞄了他一眼,涨红的脑袋一横,她道:“你、你是妈咪……”   沈知野挑眉:“你说什么?”   “我说……”   扶栀的两颊漫着醉意的酡红,她的脑袋愈发混乱,好像有一道一道不同的想法交织错杂,最后汇聚成了七七的那句名言:   千里马常有,男妈妈不常有,且行且珍惜!   扶栀平时是个很怂的人,别说主动跟男人接触,单是帅哥都只敢悄悄看。可偏偏这酒精什么都没带来,只带来了一腔莽勇,径直冲破了扶栀脑海里名为“理智”的防线,一发不可挡地倾泄了出来。   就见她吸了一口气,像鼓足了勇气,随后退后了一步,就着大理石板砖往后一躺,眼睛一闭,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道:“妈咪,夹死我吧!!”   沈知野:“?”   ……   借着酒精和时差的作用。   这一夜,扶栀睡得格外好。   醒时,床头的莹光闹钟显示14:34。   凉丝丝的空气从天花板的内置空调吹出,高大落地窗的窗帘缝隙间漏进明亮的日光,屋子里的摆设一如先前——这是她家。   顺着记忆打开床头开关,屋子登时亮堂。   确实是熟悉的屋子,可昨晚自己又是怎么进来的……   扶栀想不起来。   她摇了摇脑袋,拿起手机,扶槐发了好几条微信,有几条是昨晚发的,还有几条是早上发的。   昨晚22:30:   【你是真翅膀硬了,觉得我管不了你了?】   【又不是不让你喝,你自己喝了酒什么鬼样子你心里没点b数?】   ……   23:03:   【行了行了,不跟你计较】   【在家里老实待着,别给人开门,别出去,知道吧】   23:30   【乖一点,哥下回不笑你菜了,行吧】   紧随其后的,他发了个红包。   最后一条是早上11:05的。   【醒了没?醒了就把红包收了,让你哥知道你还活着】   扶栀轻哼一声,收下了那个红包,轻轻的鼻音带着点愉悦。   空调凉飕飕的,惬意凉爽。扶栀拉起被子把自己的胳膊全包裹住,只露出一颗脑袋和握着手机的手。   点开另一个冒着红点的对话框。   七七:【大小姐,起床了没?】   七七:【人呢人呢人呢???】   扶栀不太清醒的脑海好像咯噔了一声。   她和七七是约了今天出门的,约的是几点来着?好像是三点。   现在几点来着……   扶栀看了眼时间。   哦,两点四十了。   ……   两点,四十了!!!!!   恍惚间。   扶栀好像看到了七七扛着四十米大刀,笑吟吟地,用软糯的语气问候她家十八代的模样。   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什么醉意、什么困倦瞬间全无。环顾一圈,自己的行李箱并不在房间里,来不及细想,扶栀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小别墅的一二楼是半通透构造,二楼只有两间主卧一间次卧,还有一间书房。一半的空间和楼下打通,巨大的贝壳水晶灯从二楼顶吊下,增加了房屋的开阔感。   二楼小别厅也没有她的行李。扶栀匆匆迈下楼梯。   却在楼梯拐角,猛地停住脚步。   一楼楼梯口边上,背靠着个男人,宽肩窄腰,背影高挑。   这背影和脑海里的身形重叠——   外卖员,痛哭,男妈妈……一连串的记忆在电光火石之间被记起。扶栀好像站在雷电暴风眼,整个人都被劈得焦黑痴傻。   她的酒量虽然差,一瓶啤酒之后就断片了。但致命的是,她能清晰地记得自己酒后干的每一件蠢事!!!   于是扶栀就这么赤着脚,披散着头发,僵在了楼梯口,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界,一时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个男人散漫地倚在楼梯口的扶手边,微垂着头,好像疲劳至极。他仍旧是昨天那件宽大的黑色T恤,好像一夜都没有离开。嘴里还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   他听到了二楼的动静,回过头,淡漠的目色轻扫来,很快凝结在了扶栀身上。   “醒了?”他说。   扶栀捏着把手,脸上有些发烫。   难堪到极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于是身为一个怂瓜,她决意忘掉昨晚的事,反正自己已经喝醉了——醉鬼的行为不应上升正主!   扶栀抿了嘴角,演技略显生涩,但一早见到家中站着个陌生男人,手足无措也是正常。   她结结巴巴:“你……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   “酒醒了就不认账了啊,小姑娘?”男人声音闲散,带着未眠的慵懒和沙哑。   他抬脚几步就走上了楼梯拐角,散漫地弓下背,俯在扶栀身前。嘴角竟勾起了些笑意,他拖着长调,慢悠悠地开了口:“那我来提醒你,现在,我是您的管家呢。”   扶栀:“……”   嗯???   什么家???   她错愕地抬起头,鼻尖堪堪擦过沈知野嘴角叼着的香烟。他勾着嘴角,散漫地叼着烟,漂亮的桃花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扶栀放在楼梯扶手上的手指骤然收缩,攥紧。她迟疑道:“管、管家?”   低哼声从沈知野的嗓子里溢出来,他缓缓直起腰,背靠在楼梯扶手上,吊儿郎当地笑了下,声音放得极其温柔,嗓子里好像藏了蜜,可嗓音又低沉好听,难让人觉得轻浮。   他回答:“是呢,顾名思义,这个家,包括家里的小姐,都归我管呢。”   “……”   扶栀定定看着他。回想起自己昨晚疯狂的动作,视线不受控制地,微微下移,落在男人松垮的T恤胸膛位置,脸颊又悄悄烧了起来。   见她没吭声,沈知野叼着烟,声音淡淡又提醒了一句:“希望小姐不要不识抬举啊。”   “管家啊……”扶栀的嗓子有点干涩,脑子里也是一团乱七八糟的浆糊。她抬起眼盯着面前男人,没怎么反应过来,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那……管家妈咪好。”   “?” 第4章 图财 光着脚会着凉啊,小姐。   管家,好有年代感的词汇。   像她在西语古典文学作品里读到的,古老又晦涩的单词。   扶家的老宅里,有佣人、园丁、司机等等,唯独没有听说过管家这个职业。   所以假使不记得昨晚的事,扶栀也知道,自己是断然不可能说出这么奇怪的词的。更何况,昨晚喝醉之后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   她醉得动歪西倒,本相毕露。   于是酒壮怂人胆,色从胆边生——扶栀就地躺下碰瓷,并大义凛然地喊出那句:   “夹死我吧,妈咪!”   那个男人大概是一头雾水,绅士并且……嫌弃地把她整个人拎了开来。把她送回屋后,他就准备离开,却被扶栀哭着抱住了胳膊,死活不让走。   “呜呜呜妈咪不要走!!妈咪!!!”   她一边说,好像还一边拼命地,把脑袋往他的怀里撞。   企图钻进他的胸肌里。   让他用胸肌夹死自己。   ……   回忆着昨晚种种,扶栀的表情逐渐扭曲,脚趾蜷缩。   如果她有罪,请上天赐她一道雷劈焦她。而不是让她发完酒疯,还要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在酒后做的每一件蠢事!   即使没有其他人知道,扶栀也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社会性死去活来又死去了……   在一早醒来时,扶栀本来是打算装傻糊弄过去的,却在听到那个男人说出“我是您的管家”时,顿了下。   他的意思是,要和自己共处屋檐下,成为自己的专属男妈妈。   是这个意思吧???   啊??   随后没等扶栀混乱的脑袋思考出个所以然,身体就已经快速地替她做出了回答,于是刚回国没到一天,她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个管家……   咖啡馆一角,套着深色碎花连衣裙的女孩心不在焉地搅着咖啡匙,望着淳淳冒着热气的咖啡出神。   “想什么呢?”另一个女生从卫生间走出来,伸手在扶栀面前挥了挥。   “噢,没什么。”扶栀收回神思,笑了下。   咖啡馆小木桌对面的,就是她的大学室友兼闺蜜,林意七。   扶栀先前出国得匆忙,那时七七正在邻城采风,两人都没来得及再见一面,细算起来,两人竟然有两年半多时间没见过面了。   所幸这两年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络。   扶栀常常给她寄些西班牙的小零食特产之类,七七怕她一个人在国外无聊,就极其大方地把自己收藏的限量版漫画书寄了好多给扶栀。   ——在七式收藏漫画的熏陶下,扶栀已经从当初那个谈及哪个男生帅都会脸红的腼腆少女,变成了如今面不改色地和七七讨论胸肌多大比较合适的“腼腆少女”。   两年再见面,两人的变化自然都很大,除了相貌上都比起当年“金融双系花”的称号有过而无不及,在学业事业上也有了不同的进步。   扶栀一头钻在学习上,两年都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她负责翻译的西语短文在学校公.众号上长期发表,这个暑假还报了十一月的CATTI翻译考试。而七七也靠着自己独树一帜的风格,在画圈里有了一定的的知名度,稿费水涨船高,如今也是个妥妥的小富婆了。   两人这么久没见,有说不完的话可聊。   至了一段对话结束,扶栀捻着咖啡小勺漫不经心地搅了搅,思忖了下,小心翼翼问:   “你说,如果有个超级超级帅的男人,身材是男妈妈的那种……突然出现在你家里,你会怎么办?”   “还有这种好事??”   咖啡桌对面,长相温柔无害的女孩笑道:“那我会去购买八十八道铁链门锁,再请个焊工把我家门焊死,他进了这道门,就休想再出去呢。”   “……”   扶栀讷讷地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   女孩矜持了眨了下眼:“所以,你喜欢这个男妈妈?”   “倒也不是喜欢啦——”扶栀条件反射地回答她,但很快她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后知后觉地否认:“不是我,我是说如果……”   “啧,不会撒谎。”七七咋舌,疼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下次撒谎的时候,眼睛别四处乱瞟,乖。”   “……”   扶栀泄了气,嘴角轻撇,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这么轻易应下了那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呢。   扶栀讷讷道:“我大概是……色迷心窍了吧。”   两人在咖啡馆的窗前坐了半个下午,直到临别前,扶栀才想起来忘记把她的包裹带出来了。   七七不大在意地摆了摆手,道是自己最近有个商稿要画,接下来几天估计也没什么时间,东西就先放她那好了。   末了,不忘告诉扶栀如果她喜欢的话,自己留着也是可以的。   “你不是碰到了个男妈妈嘛,刚好,能给你点理论教学。”   扶栀好奇:“什么东西啊?”   “教学素材!”   地铁站入口和咖啡馆所在商场的负一楼相通。   送走了七七,扶栀原路返回,路过昨天的那家超市,她的脚步顿了下,又想起了家里的那个“管家”。   昨天看他在这家超市清点货物……他是这儿的员工?在这里打工的?   扶栀的思绪混乱了一早上,直到这时候才开始分析那个男人为什么要说他是自己的管家。   这男人想干什么?   扶栀扯了扯衣领,有些后怕地琢磨道。   一般来说,孤男寡女、酒意上头、月黑风高,是最适合发生一些七七漫画里的情节的。可如果他有不轨的想法,早在昨晚趁着她醉酒就办了,又怎么只会规规矩矩地待在楼下抽烟呢?   那难道是图财?   扶栀眯起眼,显然更加不信了。她在国外待了两年,水居的房子也空了两年,他怎么会这么精准地找上门碰瓷?   恰在这时,微信上来了消息。   扶栀走上扶梯,低着头点开微信。   扶槐:【体验当大人的感受怎么样啊,娇气包?】   扶栀回了个龇牙的表情。   【问你哦】   【如果有个异性忽然出现在你身边,你觉得他是图什么?】   扶槐秒回:【你的话,肯定是图财呗】   扶栀停下脚步,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答案:【就不能是图色吗???】   扶槐:【不可能】   隔了两秒,又回了一条。   【图色的话,肯定找我了】   ……   扶栀绕出了商场大门,冷笑着敲下一行字:【算了,问你没有参考意义】   【怎么可能有异性主动找你】   【一把年纪了还没有女朋友的人】   ……   手机另一头,那个肤色冷白的男人看着聊天页面,直接给气笑了。   他丢开手机,长手长脚从逼仄的电竞椅上转了下来。   五分钟后,FUHU直播间提前开播。   男人冷怠的声音慢悠悠传出来:   “我倒要看看,今天我有几个好妹妹。”   -   商场就在水居的几百米开外。   扶栀踩着夕阳的影子,磨磨蹭蹭地往回挪。走过小区外的健身保健社区时,听到楼底下几个阿婆在拉家常。   “哎哟,张家娶了那么个刻薄媳妇儿啊,真是造了孽了!上房揭瓦,虐待小孩,就连他们家的保姆都受不了了!”   “他们家还有保姆?”另一个婆婆压低声音:“我听说那个女的有疑心病,都不让其他年轻小姑娘接近她老公的。”   “对的叻,人是个男保姆啊!我昨儿个还听说啊,那个男保姆被她泼了一桶子洗菜水,哎哟,可怜的啊。当天就收拾包袱走咯!”   扶栀的脚步顿了下,好奇地探过头:“阿婆,然后呢?”   卷发时髦阿婆看了她一眼,对这个乖巧的小姑娘欢喜道:“然后啊,那个小孩就被她毁约了,现在家政公司也不要他,惨的咯……不过我听张老头说啊,这两天都有看到他在咱们小区找活干哦,你们要是看到了,就给那小孩一个机会哩!”   扶栀精神一振,追问道:“阿婆,您见过那个男保姆吗?他长什么样啊?”   阿婆对自己的八卦技能受到人赏识极其满意,她摆了摆手:“哎呦,我当然见过他啦,就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嘛!就是高高瘦瘦的……”   阿婆皱起眉头,好像在吃力地回忆那个男保姆长什么样。   扶栀自觉心中那个认知呼之欲出,急切接过话:“是不是头发黑黑的、皮肤白白的?长得还特好看!”   阿婆眼前一亮:“对对对,黑头发皮肤白,人还特好来着……”   “谢谢阿婆!!”   心中不解豁然开朗!   扶栀当即道了谢,快步跑回去了。   没有留意到身后另一个阿婆小声的嘀咕:“谁不是黑头发来着……我记着前两天听老王说,那小伙子去外地打工了啊……”   几步跑回她的房子,扶栀一路思忖,自认为已经知道了自家这事的前因后果了。   那男人就是隔壁小区的男保姆,被雇主欺压、公司抛弃,一边在超市打工,一边到水居里碰运气找活干,刚好被醉醺醺的自己缠住了,索性将计就计留下,试试看能不能获得一份工作。   这么个来路多舛的人,扶栀自认为自己没有无情拒绝的道理。更何况人家昨晚都那么被自己揩油了,要放在古代这都要以身相许了,如今对方只是想要一份工作,她于情于理都要帮帮人家的!   扶栀站在门外,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终于用充分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她深吸一口气,掏出钥匙。   钥匙穿进略显生涩的锁孔,“啪嗒”一声脆响。推门,便见夕阳的红影透过高大的落地窗,落在客厅的布质沙发上,旖旎绚烂。   扶栀打开了玄关处的灯,诺大的别墅瞬间通明,一如早上离开时的模样。   却显得更清净了些。   人……走了啊?   扶栀怔神地注视了客厅半会,心中垒高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都无声消散。   她抿低嘴角,掩下些微失落,抬脚走了进去。   扶栀在这栋房子里住了很多年,即使阔别了两年,一走进房子时,熟悉的构造和装潢都直接将她拉回了从前。她熟稔地走到玄关鞋柜前脱下鞋子,打开鞋柜,准备拿出一双家穿的拖鞋,却发现鞋柜里只有一双掉了跟的皮质拖鞋。   那是两年前,扶栀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用着花不完的生活费。衣服、鞋子、包包全是名牌,甚至卫生间的卷纸价格都没有下过三位数。   也是由此,买了一堆昂贵,却没有实际用途的奢侈品,包括这双才穿两天就掉跟了的拖鞋。   看着这双破烂得实在不能再穿的拖鞋,扶栀叹了口气,等过两天大扫除的时候再丢吧。   她把拖鞋塞回了鞋柜里,随手把包包放上玄关凹柜。   视线扫过空荡荡的客厅。   扶栀又不可控制地,想起了那个出现得意外,又匆匆消失的男人。   明明才认识了一天,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却不免地担心。担心他是否会因为被毁约而被行业打击,担心他会不会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扶栀无声轻叹了下,抬脚刚要落在冰冷的瓷砖地板上。就突然被一股大力拉了回去。   扶栀错愕抬头,就见门口不知何时,罩下了一片高大的阴影。   男人换了件白色T恤,搭着深灰色的运动裤,头发松软。比起昨天,更加干净硬朗。仍旧插着口袋,吊儿郎当地倚在门框边。   他的嘴角挂着闲散笑意,慢声道:   “光着脚会着凉啊——小姐。” 第5章 多虑(修 不叫叔,不能叫哥哥?……   这会是晚高峰,超市里人流不少。   扶栀跟在前头的灰色裤管后,独自出神。   他很高,挺拔修长,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显得干净而单薄,丝毫看不出衣服之下的身材,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的典范。皮相和身材都是俱佳,是不论放到哪里都会让人敛息凝气的存在。   即使在喧闹的超市里,男人推着购物车步伐平缓,浑身散发的矜贵气质便使他与周遭相隔有异。   就这身材和气质,如果是初见,扶栀也许会认为他是哪家名门少爷,亦或是什么倨傲清冷的公子哥,再不济,也该是大公司管理层往上走的人物。   就是想破了天,她也不会将这人和“男保姆”的身份联想到一起的。   扶栀思忖间,前头的人忽然停了下来,扶栀没回过神来,就这么直直撞了上去。   “在想什么呢?”沈知野俯下身,平视这个怔怔出神的小姑娘。   帅气的脸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视线里。   他的眉骨高峻,眼窝很深邃,嘴角弯柔地抿着,温柔干净,却长了一双勾挑的桃花眼,风流多情中带着几分痞气。   被他盯得心虚。   扶栀后退了一大步。   “没事!我去找拖鞋!”   扶栀本来是打算上网淘点便宜的生活用品,恰好被他拉来超市买拖鞋,想着他既然在这超市打工,说不定知道哪些东西质量好便宜,就索性来超市一并买了。   走进生活用品区,扶栀找到了拖鞋货架,没怎么犹豫,就从边角上取下了一双米色女士拖鞋。   沈知野顺势地接了过来放进购物车,“交给我就好了。”   “嗯……”   扶栀一个人独立生活了两年,早就戒掉了以往有人跟在身边伺候的生活,这会身侧突然多了个跟着照顾的人,一时有些不习惯。   她局促地摸了下耳垂,声音轻细:“我去那边……看看碗筷。”   还没抬脚,手腕就被沈知野轻轻勾了下,很快松开。   扶栀疑问:“怎么了?”   “小姐真是狠心啊。”沈知野双臂肘支在购物车上,往前倾身,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问:“管家不用穿拖鞋的?”   “……”   “对不起!”   扶栀脸上一燥,心怪自己太不细心,忙转身跑回货架。   男士拖鞋不比女士拖鞋有各种颜色和图案,放眼望去都是大同小异的暗色。站到了货架前,扶栀才尴尬地想起来,她又不知道他的鞋码,如果贸然询问好像也有些不礼貌。   扶栀退后一步,轻声道:“你自己挑一双吧。”   “我挑啊?”   沈知野挑了下眉,慢悠悠地从购物车后直起了腰。他的目光从琳琅货架上扫过一眼,随后径直走向货架,取下了男女拖鞋分区之间的,两双扣在一块的情侣拖鞋。   一双小号粉色,一双大号蓝色。   男人挑了那两双拖鞋放进购物车。   他的目光在购物车里扶栀刚刚给自己拿的拖鞋上顿了下,随后慢悠悠地将那双米色拖鞋拿了出来放回货架上。   扶栀看着货架上两双装拖鞋区,不知想着什么,神色一时有些发愣。   沈知野意味深长地看了过来,脸上露出些“就知道你会多想”的浅淡笑意。   就见他勾着眼角,慢悠悠地推着购物车走到扶栀身侧,在她一侧停下,故意用戏谑的语气道:“只是促销装而已啊,小姐在想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这个促销装两双拖鞋是46块。”   “?”   扶栀小脸板正,严肃道:“你看那边同款式的拖鞋,一双单价是22,那两双应该是44块钱。所以,这个促销装反而更贵了啊。”   “……”   于是沈知野眼睁睁看着这小脸严肃的小姑娘把他刚拿的情侣拖鞋换成了两双同款式的单双装,随后喜滋滋地离开货架:“省了两块钱,嘻嘻。”   沈知野:“……”   以前一个人住在水居时,扶栀的一日三餐都是扶家的厨师做好送来的,厨房除了早些时候装修时装的家具,就没有其他电器了。   扶栀这回回国,是打算自己独立生活的,她便添置一些厨房电器之类。   至于电器该怎么挑选,就自然交给了身后这个“超市前员工”。   说完请求,就见身侧男人扫了货架一眼,毫不犹豫地取下了一款平底锅,动作流畅利落,透露着胸有成竹的自信。   扶栀暗喜,一边默默跟在他身后,告诉他自己还需要哪些电器。   沈知野动作很快,不到十分钟,扶栀想要的东西就全齐了。   扶栀见他胸有成竹,便没有细看他选的电器类型,直到结账时才发现,他挑的东西几乎全是同物品之中价格最高的!   可以说是,哪个最贵就挑哪个!   以至于最后的价格比她的预算高了两倍不止,扶栀深感肉痛,也只能咬着牙安慰自己,一分钱一分货,贵的质量肯定更好。   从超市出来,天边已经落了黑幕。   彩色霓虹灯勾勒出街道的面貌,既陌生又亲切。   扶栀抱着积分换来的卷纸,拿着超市小票低头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地记账,沈知野散漫地拖着步子跟在她身后。   这两年她养成了记账的习惯。   两年前刚到西班牙时,因为和扶江生吵架,扶栀决意不再用他给自己的生活费。可自己又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攒下来的零花钱很快被用完。   起初扶栀是打算自己去打工的,她在附近的中国餐厅找了份端盘子的工。   但这娇惯长大的大小姐哪里干过这种活?   不出所料,扶栀第一天就打碎了一摞子碗筷,一分钱没挣到不说,还赔了一大笔钱。   而扶槐这狗东西,在听到她的遭遇后,不仅没有安慰,还毫不留情地嘲笑了她一通。   “你就别想去打什么工了,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包,去哪里不是给人家老板添堵?”   扶栀哭着骂他:“你他妈说的还是人话吗?我还是你妹妹吗?!!”   电话那头低啧了声:“我倒是不想认——”   没等扶栀下一声痛哭爆发,扶槐又贱兮兮地补充了一句:“但是长得这么像,你要不是我妹,那就该是我私生女了。”   扶栀破涕为笑:“你想得美。”   挂了电话,扶槐给她转了一笔数额很大的钱。   【你哥别的没有,就钱多。你就安心用着,不够跟我说,别去打什么破工给人家添堵了,知道吧?】   扶栀瘪着嘴,眼眶里的泪珠儿滴溜溜打转。   【钱都给我了,哥哥以后怎么娶媳妇?】   扶栀最擅长无辜委屈又真诚地把人得罪。就见她含着眼泪珠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提哥哥的伤心事的】   扶槐:【……】   虽然扶槐给她的钱足够她维持原来的生活直到毕业,但扶栀还是下定决心,改掉自己之前娇奢的坏毛病。   一年之后,哪家超市积分卡可以换洗衣粉、哪家面包店周五打折都被她摸清。   直到回国,扶栀都没有用完扶槐转给她的那笔生活费。   记好帐,扶栀关上手机回头。   就看到身后男人单手提着购物袋,另一只手插兜。下颚微仰,正带着探究的目光凝视着她。   扶栀急忙道歉:“不好意思啊,刚刚在想事情,就让你一个人提了。”   她走回沈带着知野身侧,“给我一边,我们一起提吧。”   “……”   沈知野往侧边移了一步:“小姐抱纸就行了。”   扶栀没有坚持,她并行在沈知野身侧,思忖片刻,措辞道:   “那个,关于你早上说的管家的事,我觉得,咱们有必要谈谈。”   扶栀不算是个善于交际的人,虽然出身在扶家这么个鼎鼎有名的商业集团中,她却从未在哪个名媛圈子里露过面。   因而比起那些名流商女巧舌善谈的从容,扶栀的举止便显得青涩了许多。   见惯了那些有过来往的巨贾千金,她们多是善于开口表现和引导话题的。   知道了扶栀的身份后,沈知野便不自觉代入了这特征,乍时一听女孩局促出声,一时倒有些意外。   沈知野抬眉看了过去:“小姐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就是你也看到了,我这个房子不大,也没有其他人,所以你要做的事也很简单,像清洁卫生、采购、下厨之类的……”扶栀一口气说道,忽然顿了下,抬头:“还没问,你应该会做饭吧?”   沈知野平视前方,轻“嗯”了下。   “那就好,还有就是,我家没有保姆间,所以你可能不能住在我家,并且我这边希望你在每晚九点之前就离开,有问题吗?”   沈知野的脚步顿了下,缓缓侧过头。   “那小姐可多虑了呢。”   扶栀:“嗯?”   沈知野俯身,拖着慵懒的调:“我是正经管家,本来就不提供夜间.服务呢。”   “……”   扶栀眨了下眼,低头在备忘录这一项前点了个勾,略过了这个话题。   “还有就是,关于薪资问题,我没请过管家不太了解,但我问了我家保姆和司机的工资,取了个中间值……”   扶栀低头在计算器上敲出一个数字,举到了沈知野跟前。   “你觉得,这个价格你可以接受吗?”   沈知野淡敛的眼皮抬了一点,在看到手机上的数字时,他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挑了下,好看的眉宇之间浮出几分轻蔑的嗤意。   扶栀悄悄观察他的反应,心里咯噔了下。   怎么,嫌低??   难道帅哥保姆的身价比普通保姆高?   沈知野没有说话,扶栀举着手机的胳膊开始发虚,心里愈发没底。   就在她开始思考要不要再加一千的时候,听到头顶男人轻哼了下:“可以。”   扶栀有些意外地抬了抬眼,识相地把嘴角刚要吐出的“要不再加一千”麻利的吞了回去:“那,第一个月就当作试用期啦,咱们就先不签合同了。”   “嗯。”沈知野抬着下颚轮廓,扫过身侧女孩脸上的小窃喜,嘴角轻抿了下。   将这些注意事项都敲定了。   扶栀才恍然想起来:“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沈知野推开栅栏,迈上楼梯,声音淡淡:“单字野,食野之苹的野。”   “野?”   就一个字?   扶栀稀罕地跟了上去:“那我要叫你什么,就叫野?”   沈知野反问:“小姐平时怎么称呼家里的司机厨师?”   扶栀想了下:“我家司机叫王叔、厨师叫小林叔叔,还有的叫阿姨——那我总不能叫你,野叔吧?”   扶栀诧异地偏过头,意思很显然是,他的年龄很显然称不上“叔”这个辈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别墅门口。   接近七点半,天边刚刚黑下来,门口的路灯早就亮起,一只只飞蛾在灯泡下盘旋打转。   男人在门前停下,等扶栀掏钥匙开门。浓郁的夜色笼罩了他的眉眼,深邃又迷人。   “小姐不懂得变通啊。”   他欠了欠身子,浅浅笑了下,声调依旧懒洋洋的,像是在骗小孩——   “不叫叔,不能叫哥哥?” 第6章 厨艺 打磨过的鸡蛋,口感更好。……   “……”   这人还挺……自来熟。   扶栀思索了下,斟酌道:“那叫你……阿野哥?”   扶栀的声音很轻,说话时带着浅浅的鼻音,脆生生地叫着“阿野”的时候,音调是上扬的。   沈知野看她一眼,散漫弓着的背不自觉直了起来,他别开视线:“可以。”   ……   回屋把今天买的生活用品各自摆放归位后,扶栀从二楼下来。   被玻璃木边围着的的楼梯一面贴着墙,另一正对着开放式厨房,走下楼梯,扶栀一眼就看到了橱柜边背对着她的高挑身影。   他微弓着腰,脑袋低俯着,手臂悬垂在身前橱柜上,流畅的斜方肌线条而下,背后肌肉轮廓分明可见。   “你在做什么呀?”扶栀稍稍敛了下呼吸,迈下楼梯,走到沈知野身旁,向前探过身子。   就看到男人的修长好看的手指覆在菜刀上,而另一只手……握着一颗鸡蛋???   扶栀是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厨艺技能基本为零,可就算如此,她也依稀知道鸡蛋这东西……好像是敲开的?   扶栀看了眼抵在鸡蛋壳上的刀锋,又瞟了眼头顶表情严肃的男人,她措辞了下,小心翼翼道:“那个,鸡蛋不是这么开的吧?”   沈知野的动作顿了下,他回过头,目光落在扶栀身上。   刚刚上下楼放东西,扶栀出了点薄汗,就把头发捆了起来,用一根黑色发圈随意地折在了头顶,露出雪白纤细的脖子。   她穿着一件深粉色的宽大T恤,雪白的脖颈在厨房垂坠而下的暖光灯照射下,泛着点粉嫩。   沈知野凝视着她,目色加深,看不出情绪。   扶栀试探地叫了下:“阿野哥?”   “……”   “我知道呢。”   沈知野眸光闪了下,从善如流地放下菜刀,微弓的背挺直了一些。   他看着手中鸡蛋,默了须臾,慢腾腾反问:“小姐该不会以为,我在切鸡蛋吧?”   “咦?”   扶栀的视线随男人动作移动,就见他慢条斯理地拿起了抹布,一寸一寸擦拭过浅棕色的鸡蛋壳,动作细致入微,专注得好像在准备一件艺术品。   他轻笑了下,语气笃定闲散:“你阿野哥在给鸡蛋打磨呢——”   “……”   “研究表明,打磨过蛋壳的鸡蛋,口感更好呢。”   听说过鸡蛋口感与煮鸡蛋的水温时间有关,倒是第一次听说还和蛋壳有关联。   扶栀第一反应便觉得这怕不是什么奇怪养生小文章里的噱头标题,于是本着论证的心态好奇了句:“哪里看到的研究啊?真的假的?”   男人擦拭鸡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从容不迫道:“nature。”   扶栀查论文时翻过nature,她记着上头不都是些严肃科学性的论文么,什么时候也开始研究烹饪了?   在扶栀将信将疑的目光中,男人面不改色地拉开微波炉,把整颗鸡蛋放到转盘上,把时间旋钮扭了十分钟。   “小姐下午在外面吃过,肯定不饿吧?”   说这话时,沈知野回过身,动作优雅地拎起了菜刀,似是漫不经心地擦拭过刀面,声音淡淡:“所以,小姐吃一颗鸡蛋,应该就够了吧?”   “……”   扶栀退了一步:“够!”   稍显随意地解决了扶栀的晚饭,沈知野从客厅端了扶栀下午在超市挑选的餐盘碗筷,一一放进洗碗机。   扶栀还站在微波炉前没有挪脚,眉头稍凝。   她记着,小时候家里的厨师小林叔叔告诉过她,鸡蛋不能整颗放进微波炉里的……具体原因在扶栀少得可怜的厨艺常识中自然而然的消失了,但这结论她是记得清楚的。   扶栀盯着在微波炉载物盘上打转的鸡蛋,犹豫地回头看了眼,男人正气定神闲地收拾餐盘,神色从容熟练。   扶栀抿了唇,压下嘴边不合时宜的疑问。人家才是专业的,自己一个不懂厨艺的门外汉还是不要指手画脚为好。   “喜欢紫色?”沈知野把碗碟整齐放进洗碗柜里,随口道。   “啊?”扶栀回过头,看到洗碗机里清一色的紫色,有点不好意思:“倒不是啦,就是这个款式的比较便宜。”   “……”   沈知野有些意外地收回目光:“小姐很勤俭啊。”   扶栀摸了摸鼻尖,由心道:“倒是还好吧,毕竟自己也还没开始挣钱嘛,当然能省则——”   话音未落,身后“嘭”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扶栀身子一哆嗦,还没来得及眨眼,就见面前身影一晃,侧身挡到了自己身后,随后便觉胳膊被人一拽,整个人便落入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之前。   也是在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扶栀终于想起来了。   是的!   小林叔叔说过,由于微波炉加热时食物内部压力增大,碰到类似鸡蛋这样封闭的物体,压力无法及时排出就会引发爆炸的!   在那声超负荷的炸裂之后,厨房就静了下来没有其他动静了,沈知野松开扶栀,退开一步。   “谢谢啊……”   扶栀没有多想,急切回过身查看微波炉。   果然,微波炉的钢化玻璃上此时已经糊满了四分五裂的鸡蛋残骸,而剩余的一点蛋壳还挂在盘子上打转。   扶栀赶紧关掉了微波炉总开关,惨不忍睹地蹙起了眉。   沈知野拿了抹布过来,“我来。”   微波炉一开,浓郁的鸡蛋味就扑了出来,沈知野拿着抹布将黏在上面的鸡蛋擦拭下来。   “鸡蛋好像……不能整颗放进微波炉里的啊。”扶栀小声说。   沈知野没有应声。   他拿了垃圾桶把抹布上的鸡蛋残留抖落下来,微俯下身,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来,好像在克制想把抹布整块丢进垃圾桶里的冲动。   收拾好微波炉,沈知野走到流水台边清洗抹布,扶栀忙把垃圾袋打了个结,刚弯下腰,就听身后人淡声开口:“小姐家的微波炉,几年前买的?”   “啊?”扶栀愣了下,随后费力思索道:“大概是,六年前装修房子的时候,就装上去了。”   “哦,难怪——”   沈知野拧干抹布晾在一边,慢条斯理地用清水冲洗双手,一边低应了声:“这两年的新款式,可以蒸鸡蛋了。”   “……”   “可以了啊?!”扶栀不疑有他。   她确实对家电不了解,没想到电器更新换代这么快,当即有些不好意思——她想着这微波炉买来就没用过几次,便没想着去换,结果导致了这么一场意外。   扶栀窘然摸了摸鼻尖,讨好笑道:“那不然,阿野哥改天帮我挑一款吧。”   扶栀补充:“能蒸鸡蛋的那种。”   “……”   沈知野洗手的动作显然停顿了下,“好。”   -   收拾干净厨房已经接近九点,按照他们的约定,沈知野准时下班。   走前,沈知野还跟她要走了冰箱里剩下的三罐啤酒。   听到这个请求时,扶栀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他被上一个雇主辞退,又被公司抛弃,现在该不会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吧?   扶栀立马把冰箱里的啤酒抱了出来,找了个塑料袋兜了进去,又把自己昨天买的几个面包汽水通通装了进去,那阵仗像极了要送小孩去秋游时的样子,恨不得把家里的盐巴都给他带上,可惜没找到。   片刻后,水居地下车库,那辆银灰色迈巴赫亮起车灯。   驾驶座上,男人敛下了眼底温柔,面色恢复一贯的淡漠和疏离。随手滑过微信上密密麻麻的红点,点开最上的三人群。   叶坤:【今天总裁办又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不知道沈大少爷上哪去了??】   唐扬:【他上哪去还要你担心啊】   唐扬:【没个七位数的生意能请得动这大少爷??】   ……   沈知野沉默地望向侧座上的一大袋零食,表情有些复杂。   -   送走沈知野,扶栀走回屋子里,心绪仍有些感叹。   明明可以靠脸靠身材吃饭,却偏偏要靠自己的劳动挣钱,真是难得。有这人间绝色的脸,就算他什么都不干,她也愿意出钱……   扶栀猛地顿足,耳根子爬上点红晕,忙抑制住了脑子里的危险想法。   简单收拾了下屋子,扶栀想起刚刚放进洗碗机里的碗碟还要拿出来,走进厨房,却发现洗碗机根本就没有开始工作,大概是阿野哥刚刚忘记按了吧。   扶栀一边启动了洗碗机开关,一边回想起来,刚刚微波炉爆炸时,阿野哥几乎是一瞬时就冲到了自己身后,紧紧地挡在了自己身后。   短暂拥抱的余温似乎还残留在肩头,附带着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香味。扶栀这才后知后觉地轻抿起唇角,心中一阵暖意爬过。   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收拾进衣帽间,又抱了她的睡衣和护肤品去了浴室。   浴室在二楼走廊拐角,面积不小,里头划分了淋浴间和浴缸,浴室连着隔壁的洗衣间,足够宽敞。   扶栀转机回国,又醉了一晚,这会累得不行,匆匆冲了个澡吹干头发就躺到床上去了。   还没打开手机,屏幕上就推送了一条热搜微博:   【FUHU五杀】   点进微博视频,FUHU正被对面五人蹲了一波,却靠着过硬的操作和走位以一敌五,瞬间扭转了局面,随着屏幕上“团灭”的提示,扶槐贱兮兮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怎么,都是我妹?”   游戏官博还转发了这条微博,配的文案是:FU妹天天有,今天特别多。   “……”   扶槐……   这个狗东西!!!!   扶栀第一反应就是这气不能忍,非得要两罐啤酒的量才能气回去。可刚跳下床,她就反应过来,刚刚的酒都拿给阿野哥了,家里已经没有酒了。   扶栀只好又躺回床上,恶狠狠地地给扶槐发了条消息:【说好的不会再提,你这个臭狗!!我以后再跟你说一句话我就是狗!!!】   发完消息扶栀就关了手机,气鼓鼓地埋进了被子里,心道:同样是男人,怎么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   被扶槐这么一气,扶栀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空调冷气凉丝丝的,温柔轻缓地滑过脸颊。忽地,扶栀的眼前闪过阿野哥挡在她身后时,袖角上晃过的不起眼的图案。   那时没注意,现在回想起来,扶栀才觉得那图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随手捞过了床头的平板,凭着刚刚的记忆把那个图案画了下来,又对着那图案思索了半天,却是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东西。   脑子里装着这事,她便忘了刚刚信誓旦旦地说不再和扶槐说话的事。   她截了图发给扶槐,问:【你认得这个图案吗?好像在哪里见过】   扶槐回得很快——   【不错啊,连你哥平时喜欢穿的牌子都记得这么清楚】   【小狗?】   ……   扶栀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两秒,冷笑着动了动手指——删除好友。   扶槐这嘴贱归贱,但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这么一说,扶栀倒是想起来了。   这是一个意大利低奢品牌,主打休闲服简约设计,其在国内没有什么知名度,但扶槐很喜欢穿,所以扶栀也跟着了解了点。   她记着这牌子的价格不低,随便一件纯色短袖都要千元以上,以阿野哥的现况,怎么负担得起这价位的衣服?   难道是在淘宝上不小心买到的山寨?   扶栀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块logo的刺绣是这个牌子特制的防盗标签,也是技术核心,普通小作坊是肯定不能山得那么像的。   扶栀困惑地翻了个身,又或者,难道这衣服是真的?可阿野哥不是被人毁约,生活窘迫么?哪来的钱买这牌子?   忽的想到了什么,扶栀猛然睁开眼,乌黑的眼眸在黑暗里发亮有神——   阿野哥不会为了钱,已经做了什么出卖灵魂的事吧???   随即另一份更惊悚的认知从她脑海里弹了出来——   难道已经有人对阿野哥捷足先登了?!!! 第7章 妖孽 给我打电话做什么呀?小姑娘?……   浑浑噩噩地想了一夜,扶栀最终不抵困倦入了眠。接连着两日没睡好,她以为这晚总算能睡个安稳,谁知第二天一早又被人吵醒了——   “八点半了啊,小姐。”   门外的声音慵懒,也像是刚起来不久的嗓音,没有什么精神。   房间里拉着窗帘,空调凉爽。扶栀的眉头细微皱了下,翻了个身埋进被子里继续熟睡。   但门外的人显然并没有打算这么轻易地放弃。   “麻烦小姐起来吃一下早饭呢。”门外声音懒洋洋的:“都给您买来了,不吃可浪费了呀。”   扶栀不耐烦地捂住耳朵,困倦睡意突然被人打断,令她心底浮起些许躁意——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买了早餐她也不起来!   扶栀闭着眼,就快再次进入梦乡。   就听门外又道:“麻烦小姐识相一点呢——”   停顿了须臾没有听到回应,男人慵懒的声调里夹了淡淡的威胁。   “我数三下,如果小姐再不出来,我可就进去请了呢。”   “三、二——”   最后一个字落下前,门晃地一下从里面打开。   房间里垂着窗帘,稍显灰暗。扶栀穿着宽大T恤睡衣站在门后,眉头极度不满地拧了起来,头发略有些蓬乱,素净小脸上写满了不爽。   沈知野叼着没有点燃的烟,散漫抄兜,斜斜地倚在扶栀门前。他丝毫没有将人吵醒了的自觉,反而轻啧了声,慢悠悠地挑起了嘴角。   笑得耀眼又妖孽。   “早上好啊小姐,我来为您服务了。”   “……”   扶栀的些微不满撞上这人毫不自觉愧疚的笑颜,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气也撒不出来!   她抿直唇线,蒙着刚睡醒水雾的眼眸直直瞪着门外妖孽,无声地谴责着他的行为。   直直瞪了半晌,扶栀终于憋出一句:   “别叫我小姐!”   回房换了条家居长裤,拿冷水洗了脸,整个人就清醒了不少。   扶栀的起床气不算大,困意打散之后就完全没了刚刚的脾气。回想起自己刚刚的态度时,甚至反向滋生了一股愧疚感。   阿野哥好心来叫她起床,她自己赖床,反而还把起床气撒在人家的身上,像她这样无理取闹,岂不是和阿野哥上一个雇主一样蛮不讲理……   扶栀低垂着眼,不作声地拿起面霜,脑海里响起扶江生常挂在嘴边的话:   “人要知道感恩,要知道将心比心,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你不尊重别人,迟早有一天会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   扶江生对扶栀十分严苛,这令她常在背后悄悄抱怨,可扶栀也不得不承认,如今骨子里成长出来的坚毅和坦诚,也是他教给自己的。   匆匆擦好了面霜走下楼,扶栀抿直了唇线,决意要为早上并不怎么友好的语气和阿野哥道歉。   走下楼梯,沈知野正倚在餐桌边,他单手抄兜,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滑点着什么。   他敛着眼角,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但很显然,心情不如刚刚好了。   扶栀眉头轻皱,走下楼梯,鼓起勇气轻声叫了声:   “阿野哥。”   沈知野抬眼望来,淡漠的眼眸凝在扶栀身上,只一瞬时,又化作了轻佻的笑意。   “十分钟就下来了。”   停顿了下,他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拖腔带调道:“还挺快啊——小姑娘?”   “……”   扶栀眨了一下眼,酝酿了半天的“对不起”生生卡在了嘴角。   他刚刚叫她什么来着?   小……姑娘?   小姑娘???   扶栀悄悄打量了眼眼前男人。   看他的年纪,好像确实比自己大了几岁,叫她小姑娘也合乎辈分……可怎么听着,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语气?   ……   以为自己又是被人当作未成年了。扶栀小声嘟囔:“我不小了,我都十九岁了。”   沈知野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肩头轻颤了下,慢悠悠俯下身,与扶栀平视。   “啊,十九岁了啊——”   “那可真是了不起呢。”   “……”   扶栀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她的意思是自己并不小了,不算小姑娘了!怎么被他这样说出来,就好像自己是个拿着年龄喜滋滋炫耀的幼稚小孩一样!!   “那来吃早饭吧,十九岁的小姑娘。”沈知野收回目光,轻笑一声拉开椅子。   扶栀立在原地没有动作,她眼观鼻鼻观心,挣扎了好一会,鼓起勇气道:   “阿野哥,早上我随便把起床气撒在你身上是我不对,我应该向你道歉……”   “嗯?”沈知野略感意外地挑了下眉,抬眼望来。   扶栀更垂下头:“对不起阿野哥,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   没有听到头顶的应声,扶栀的脸愈发涨红,愧疚感也密密麻麻地爬上心头。   正因为这短暂的沉默惴惴不安时,头顶好像轻轻地,被人拍了两下。   “我听到了。”   沈知野的声音温朗,带着浅浅笑意。   “但是啊,小姑娘也挺好听的。”   扶栀抬起头,撞上男人漆黑的眼瞳,他笑了下:   “我就叫你小姑娘,行不?”   “嗯……”扶栀小声地应道。   -   在西班牙留学时,扶栀习惯在前一天晚上下课时顺路带个半价面包回家作第二天的早餐。放了一早上的面包通常是又凉又硬的,每到那时候,扶栀就格外想念家里热腾腾的白粥菜肴。   没想到,回了国餐桌上仍然是西式料理!!   鱼子酱、火腿、培根、法式牛角包……   扶栀注视着餐盘里的食物,除了生理性的反胃,还有隐隐作痛的钱包。   她瑟瑟地抬起头:   “这一顿……花了多少钱?”   这早餐是沈家的厨师做好送来的,沈知野扫过一眼,按市场价随意报了个价格。转眼就看到扶栀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后掏出手机。   “我们加一下微信,阿野哥。”   沈知野眼皮抬了下。   他拿出手机点开二维码,很快,一条好友申请弹了出来。   沈知野的目光淡下,视线在屏幕上的微信页面上停顿了下,点击同意。   很快,那边转了一千五过来。   沈知野望着手机上的蓝色卡通头像和红包,眉目低敛,意味不明。   良久,终于淡声开口。   “转多了。”   扶栀道:“一半是这顿的报销,另一半是这个月的早餐费。”   像是怕他不理解自己的意思,扶栀又解释了一下:“就是开源节流嘛。阿野哥,以后别为我准备这么……精致的早餐了。我觉得小区门口那个包子铺就不错……”   “……”   扶栀再拿了一个餐盘,把自己餐盘里的东西挪了一半过去,放到了长条形小餐桌的对面位置。   扶栀弯着眼,声音轻细:“我一个人吃不完的,阿野哥替我分担一点吧。”   沈知野望着手机屏幕上的小红包,无言哂笑了下,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自己荒唐吧。   他是吃过早饭过来的,本是想拒绝她的,抬眼对上餐桌旁眉眼弯弯的小姑娘,到了嘴巴的话卡了一卡——   “行。”   扶栀的这套小别墅是四面透光的设计,除了南面从二楼打通的高大落地窗,厨房边还有一扇的通往房后小庭院的双开玻璃门。   不大的长方形餐桌就摆在门后。   澄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穿透了初晨的凉意,暖洋洋地洒在沈知野稍短的头发上,增加了亲和感。   他熟练地提着刀叉,动作优雅矜贵,举手投足间自带着贵气,像个温柔又绅士的少爷。   “阿野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扶栀想起昨晚那个猜测,斟酌了下,忽然开口。   “嗯。”   扶栀留意到他今天的衣服仍然是昨天那个低奢品牌的,她本来是没有打算开口打探隐私的,却在无意注意到了他的手腕上戴的表时,没忍住开口了。   去年扶栀给扶槐挑生日礼物时,有浅浅了解了些手表的牌子。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阿野哥手上戴的机械表是瑞典手表名家制造的一款新表,是去年年初新上的款式,表带扣了三颗黑钻,款式低调沉稳,价格接近两百万。   当时扶栀一眼相中,却因为价格远远超出了预算而放弃了。   扶栀小心翼翼地措辞道:“你是不是,还有做其他的工作呀?”   沈知野吃东西很优雅,但进食的速度却很快,他放下刀叉拭净嘴角。   沈知野没有否认:“算是有吧。”   扶栀:“什么工作呀?”   “程序员。”   能有自由支配的时间、且薪资不低的,大概就是一些私企的技术型人才才有的待遇吧。   又想到昨晚自己脑海里浮现的奇怪猜测,扶栀羞愧地摸了摸鼻尖,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难怪啊……”   沈知野挑眉:“难怪?”   扶栀指了指他的手表,诚实道:“这块表我以前也想买,但是太贵了。”   “……”   沈知野看了眼自己的手表,稍顿了下,身子往后靠在木制餐桌椅上。   阳光下恰好落在他的侧脸,他的睫毛好像镀上了一层金光,好看得不像凡人。   他敛下眼,短暂沉默后,忽然轻嗤了下。   “你说这个表啊——”男人矜贵的眼皮抬了下,轻飘飘吐出一句:   “仿的。”   “……”   “还有衣服、裤子、鞋子,都是仿的呢。我有个专门做高仿的朋友,打包十件五十块钱,批发价。”   “……”   扶栀叉到嘴边的培根哧溜一下滑了出去,掉在餐桌边沿。   沈知野挑了眼角笑意,不急不缓地直起身,抽出一张纸巾。   “这么吃惊啊,小姑娘?”   “没、没有,挺、挺正常的。”扶栀以为自己的惊讶过于明显,无意伤人,连忙解释。   却见沈知野又笑了下:“没事,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介绍给你啊,报我名字打九折。”   “……”   行吧。   扶栀的房子简单干净,过了饭点就没有什么事要做了,她吃个饭就抬脚去了二楼书房。   扶栀结束了西班牙的学业,但在槐南大学的学业还没结束。照槐南大学独立的交换计划,她现在还要修满大四半学年的学分,也就是说,她现在相当于一个大三生。   扶栀看了教学计划里的课表,大四上只有一些简单的选修课,课程不重。   现在主要是在复习十一月中旬的CATTI考试,那是国内比较权威的西语翻译考试,扶栀在半个月前就报名了考试,基础的课她已经学完,现在主要是在刷题巩固。   书房在二楼走廊拐角,面积不大,高大的书架上摆满书籍,摆在外面的是各式各样的名著和工具书,藏在书柜里的是扶栀初高中偷买的漫画。   书架前是宽大的电脑桌,坐得并不舒服,扶栀就抱着练习册和ipad去了床边的小沙发上做练习。   手机“叮”了一声。   是一条验证消息。   名字:FU。   验证消息:翅膀硬了?   “呵呵。”   扶栀面无表情地点击了拒绝,正要关上手机,动作顿了下,她的目光落在那个被其他消息挤到下方的消息栏上。   他的微信名称只有一个斜杠,很简单。   扶栀把备注改成【阿野哥】,往书房门外瞟了眼,悄悄点进了他的朋友圈。   里面只有两条动态。   一条是张游戏截图,扶栀能认出来,那是“逃月”的游戏界面。   窗外阳光太亮,看不清手机上的图案。   扶栀拉上一半窗帘,调亮了手机亮度,这才看清了截图上的内容。   逃月是一款自由世界类型游戏,这是游戏里的“鬼工厂”场景,扶栀看她哥玩过,这个工厂被化学危险品污染,玩家入内极易受到感染,一旦受到感染,就需要其他玩家的解毒药剂才能解控,否则账号就基本上废了。   沈知野发的截图上,玩家打开了装备栏,里头各种高级装备都有,唯独没有解毒药剂。   是想让他的好友去给他送解毒药剂?   扶栀点开另一条动态,这是是半年前发的。   也是一张没有文案的照片,照片上是一扇木制玻璃窗,窗外是一片娇嫩欲滴的玫瑰花,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入镜了。   像是随手拍下的照片,扶栀却莫名地有点熟悉感。   扶栀放大了照片,企图找出什么细节。   正在这时,书房门口传来敲门声:“可以进来吗?”   书房门本来就没有关,沈知野敲门时,人就已经垮进了书房门。   大概是做贼心虚,书房门口明明离小沙发有个三四米距离,扶栀却顿时手慢脚乱了起来。   她抬起头,目光慌乱躲闪,嘴巴也一时卡壳不知道说什么,支支吾吾。一时紧张,她竟忘了直接锁屏,反而在手机屏幕疯狂左滑,想退出刚刚的照片查看页面。   “阿、阿野哥,有什么事吗?”   扶栀结结巴巴问,脸上慌乱神色一览无遗,像是生怕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一样。   “怎么了,这么紧张?”   沈知野闲眼看着她的神色,饶有兴致地抬脚朝她走来,没走近两步,一阵微信电话铃就从他口袋里响了起来。   扶栀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赶忙道:“阿、阿野哥,你电话……”   男人脚步果然顿下。   他拿出手机查看,不知看到了什么内容,就见他低敛的眉角挑了下,缓缓抬起头看向扶栀。   扶栀不明所以回望过去。   就见男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下,缓缓举起手机放到耳边,目光是直勾勾落在扶栀身上的。   下一刻,轻佻含笑的声音从扶栀手机里传了出来:   “给我打电话做什么呀?”   “小姑娘?” 第8章 看看 想我啊,小姑娘?   “……”   扶栀木讷地低下头,凝视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页面。   ……   她做了,什么。   她不仅没有退出阿野哥的聊天框,而且还,拨通了他的微信电话……   好像生怕他不知道自己在偷看他的朋友圈,拿着一个大喇叭趴在他耳边说:   “喂喂!阿野哥,我在偷看你的朋友圈呢!”   这可真是,尴尬他妈抱着尴尬痛哭流涕——尴尬死了啊!!   扶栀沉默了一会,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讷讷道:“也,没什么事,就是一个人,怪想你的嘛。”   沈知野:“……”   扶栀:“……”   她刚刚说什么来着??   她说想他。   想……他!!!   她疯了吗!??   扶栀的脸“噌”地一下烧了起来,她猛咳了两声,补救一般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想问问,中午吃什么。”   沙发前,沈知野轻哂了下,慢条斯理地收起了手机,修长的腿轻跨了两步,就停在了扶栀的沙发前,放下果盘。   扶栀保持着刚刚横卧在沙发上刷题的姿势,仰头,男人高大的身躯压迫性地站在身侧。   她干巴巴道:“怎、怎么了?”   说完,就看到头顶高挑的男人在沙发边蹲了下来。   他支着脑袋:“想我啊,小姑娘?”   “……”   沈知野蹲在扶栀脸颊一侧的位置,蹲下时的高度恰好和扶栀平视。   他的眼角挂着闲散笑意,声音散漫随意。   “那你好好看看?”   帅气的脸瞬间撞进视线里。   窗外阳光煦暖,清风吹起窗帘,光线顺势落在他轮廓硬朗的脸上。他单手支着下巴,嘴角翘着温柔的弧度,略显轻佻的桃花眼弯柔挑起,附和着阳光,荡起潋滟。   扶栀看着他的瞳孔里自己的倒影,敛住了呼吸,竟然怔怔地出了神。   沈知野也凝视着她,目光变得深邃,好像试图在扶栀的脸上读出些不同的情绪,最终无果。   只几瞬,他便敛了眼角,恢复自若地笑了下:   “试看结束了啊,小姑娘。”   “再看,要付费了。”   “……”   没等扶栀反应,沈知野很快站了起来。依旧是那副痞气戏谑的样子,神色与平常无异。   “逗你玩的。”   沈知野指了指书桌后的电脑:“借我用用?”   扶栀神思归位,连忙点头:“噢……嗯。”   书房的电脑她用的不多,只在要打印文件时登过几次微信,扶槐来这里住的时候偶尔打两盘游戏。   扶栀的脸莫名地有点烫,好像是见色起意的心思被人窥破了一样。   她低低地埋下了脑袋,努力把思绪再带进手中资料书上,可书桌后男人的存在感太高,扶栀如何都难以静下心来。   扶栀把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戴了起来,又动作很小地往窗边的方向转过一点角度,让书桌后的男人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   很快,扶栀又专心投入了材料里,恰好是一道扶栀擅长的叙事题,三两下做完,对了下答案,全对。   也是在这时,平板上弹出微信消息。   阿野哥:【密码?】   扶栀抬头,就见书桌后,男人闲散地倚靠在转椅上,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正噙着星点笑意望着自己。她连忙摘下耳机:“不好意思啊,刚刚带耳机没有听到。密码就是我生日。”   说完,扶栀停顿了一下,反应过来阿野哥怎么知道自己生日。   却见沈知野听了这话就垂眸在键盘上敲下了几个数字。回车,电脑弹出了重试的提示音。   扶栀有点疑惑,但还是补充道:“密码是970218。”   沈知野应了下,在键盘上敲下密码,电脑打开,却见他的神情没有刚刚好了。   扶栀摸了摸鼻尖,没在说话。她怕阿野哥再和她说什么自己没听见,就没有再戴上耳机。   心绪平静下来后,她很快就投入进了题目里,今天的手感不错,一共做了五十道小题,只错了两道。核对完题目,扶栀从材料里抬起头来。   书桌后,男人松垮地倚靠在椅背上,双目平直地注视电脑屏幕。帅气的脸上敛下了轻佻,唇线轻抿,显得严肃而认真。   应该是在做他的另一份工作吧。   扶栀并不反对他在自己这里上班时做其他工作,毕竟她这里确实没有什么需要干的活。   选择雇佣他,一是因为那天自己喝醉,是他送了自己回屋,有感谢之意;二则是因为知道他被上一任雇主毁约,生活可能窘迫,便想力所能及地帮帮他。   他要是什么时候觉得不想干这活了,扶栀也是乐得恭喜他的。   不想打扰到阿野哥办公,扶栀轻手轻脚地端起了果盘走到窗边。   槐南地处中原一带,地势平缓,从这里能远眺到市中心的各种高楼。   其中有两栋高耸办公楼并立最高处。   一栋楼顶立着赫大的FUSHI。   扶氏,扶家的产业。   另一栋更显现代的大楼,硕大电子屏上打着两个字:长原。   那是与扶家并立的沈氏产业。爷爷替她定下的婚约,就是和那沈氏的二公子,沈知野。   扶栀定定望着窗外,片刻收回视线,回了沙发上。   书房里的空调开得不高,凉丝丝的空气笼罩着扶栀露在外面的腿,她拉过沙发上的抱枕挡在腿上。   书房外对着别墅后的绿化带小道,并没有什么人走过,安静沉寂,持久清脆的知了声透着窗户缝传进来,夹杂着书桌后偶尔的敲击鼠标声。   扶栀抱着手机敲了两下,像在搜索什么东西,但没有找到满意的答案,她关了手机,打算再刷两道题,耳边是静谧簌簌,眼皮子不知不觉间变重,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扶栀做了个梦。   梦中不管她怎么挣扎,终究是没能逃过这场联姻。   扶江生把她绑到了婚礼现场,她穿着惨白的婚纱,被放到了一只手里。扶栀抬起头,看到了一张极其丑陋的脸。   这时,扶槐跳了出来,高兴地拍着手嘲笑:“噢噢——娇气包嫁了个丑逼!娇气包嫁了个丑逼!!”   被可怕的梦境吓醒,窗外太阳依旧明亮,知了阵阵。   扶栀的身上惊起了一阵冷汗,这才发现空调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了,书桌之后也不见了人影。   拿起手机,已经中午十一点多了。   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一条浏览器推送:【根据您的搜索记录,我们为您推送了“沈知野”相关内容,点击查看——】   另一条是导员的群消息。   【新学期课表已经上传,请同学们注意查看。】   扶栀坐了起来,窗外的暖风吹进来,不一会,扶栀身上的燥热就消散了。   她翻了自己的课表,显示下学期课程并不多,一周只有五六节左右,下周一开学,只剩三天了。   扶栀敛了眼,思忖起心中另一件事。   手机又弹出消息,是阿野哥发的微信语音。“醒了没,小姑娘?”   他的声音温朗又散漫。慵懒地叫她“小姑娘”时,好像带着电流,通过手机,细细地刺激她的指尖。   扶栀的呼吸敛了下,她回:【嗯,醒了】   很快,楼梯上传来轻稳的脚步声。   透过书房门侧角能看到他修长的腿不急不缓地走了上来。   男人双手抄兜,随性地往书房门框上一靠,脑袋斜斜地歪进来。   “小姑娘,饿了没?”   ……   比起早餐的夸张,午饭显得简单家常了许多。一共四道菜,两荤一素一汤,都是家常的做法,却难得的芳香扑鼻。   扶栀惊叹:“阿野哥,这些都是,你做的?!”   沈知野挑了挑眉,默不作声。   昨晚见阿野哥敲鸡蛋时,扶栀还担心过阿野哥会不会不擅厨艺,但今天一看显然是她多虑了。都是普普通通的原料,可他却做出了丝毫不逊色与她家厨师长小林叔叔的手艺。   在心中暗暗比对了一下阿野哥和小林叔叔的薪水,扶栀恍然发现自己是捡到宝了,当即窃喜地翘起了嘴角。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沈知野挑眼望来,声音戏谑。   “啊?没有——”   “又在想我?”   “……”   -   吃过饭,扶栀上楼休息了一会,下午依旧是在书房复习,沈知野也在书房里用了一会电脑,到了接近晚饭时间,就下楼做饭去了。   扶栀下楼倒水时,却见阿野哥正闲散地躺在沙发上,并没有在做饭的意思。   见到她下来,沈知野倏地站了起来,自然地走进了厨房。   扶栀走到橱柜边倒水。   就看到沈知野双手仍然插在口袋里,一副大少爷巡视下属的矜贵模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橱柜上餐具。   扶栀奇怪他为什么没有动作,就多看了两眼,却见他缓缓回过头,轻佻地扬起了眼角。   “怎么,偷看我啊?小姑娘。”   “……”   扶栀默然,端着水杯离开。   正要迈上楼梯,七七消息过来:【宝贝,帮我看看哪件衣服清纯】   随之传来了十几张小裙子照片。   扶栀顿脚,在客厅沙发坐下,仔细地从十几张照片里挑了几张发过去。   扶栀:【这几件都挺清纯】   扶栀:【反正你好看,穿什么都可以】   等待七七回消息时,扶栀随意抬头,目光落在厨房里的那道白T恤高大背影上。   他已经从橱柜里找出了昨天买的挂面,掌心里还攥着两颗鸡蛋,男人和手心鸡蛋大眼瞪小眼,片刻,他伸手似要向菜刀方向,还没碰到,又像想起什么,收回了手。   扶栀看了会,没忍住,小声道:“阿野哥,你是……不会敲鸡蛋吗?”   “……”   “不是。”沈知野回答得很快。   这时,门铃响了。   扶栀正要起身,就见厨房里的男人反应极其迅速地绕过橱柜走了过去:“别动,我来。”   玄关处有个拐角,在扶栀的位置看不到门外是谁。   只听到很短的声音,沈知野就关上门回来了。   “没事,是个送错地方的快递。”   扶栀不疑有他,低头看手机。   七七:【行,那我就都买了】   七七:【爷要当甜妹!!】   扶栀很诚实地说了实话:【你只要不开口就是甜妹】   回完消息,厨房里的高挑身影终于有动静了。   只见他拆了挂面包装,把整袋挂面都放进了平底锅里,随后举起平底锅去盛了一大锅凉水,放回橱柜上。   “阿野哥……”扶栀皱了下眉头,迟疑道:“这个挂面,好像是水开了再下吧?”   “……”   那道修长身影难以察觉地僵了下,随后,便见男人缓缓回过了身,微仰起下颚,神情里有股并不怎么愉悦的气势。   “你在教我做事啊。”   “……”   “小姑娘?” 第9章 熟练 想什么呢,小姑娘?   扶栀唯一一次下厨是在扶槐十八岁时给他煮了一碗“长寿面”,虽然中途过程有些曲折,但扶栀自认为最终的成果看起来还是不错的,谁知扶槐一口下去眼泪就流出来了。   皮肤冷白的矜贵少年皱着眉头,那张肾虚一百年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更加惨白了。   他一脸吃了玻璃的表情:“妹妹,以后别进厨房了,真的。”   “……”   自那以后,扶栀就再也没有自己下过厨了,对厨艺的认知也是偶尔在老宅看到的小林叔叔下厨,刚刚见阿野哥用凉水炖面条,一时诧异就开了口,才说出口,她就意识到说这话未免有些班门弄斧了。   扶栀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满脸歉意道:“对不起啊,阿野哥,我不太懂这个。”   说完,扶栀捧了水杯匆匆上楼,留下厨房里目光平直丝毫不显心虚的身影。   没了扶栀的干扰,想来他便发挥得更“得心应手”了些。不多时,沈知野就叫了她下去吃晚饭。   晚上他煮的是西兰花鸡蛋拉面,简单清淡,但味道尤好。吃完饭,扶栀又回了书房刷题。   一套题刷完,接近八点半,书房门敲响。   “泡澡吗,小姑娘?”   沈知野倚在门口,语调轻慢,好像格外熟练。   像在说:需要服务吗,加几个钟?   扶栀眨了下眼:“你说什么?”   “泡澡。”沈知野往门后偏示意了一下,淡声:“浴缸,我已经放好水了。”   “……”   扶栀吭哧了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目光复杂地望着门口男人,半晌,终于讷讷开口:“阿野哥……这不太好吧?”   沈知野淡然低敛的眼角顿了下,缓缓掀起眼皮,“想什么呢,小姑娘?”   沈知野两步走来,在沙发前两步停下,微欠下身子。   “要我服务,可是要加钱呢。”   “……”   扶栀耳尖涨红,心中暗道都怪自己奇怪漫画看得太多,以至于一听到关键词脑海里就浮现出关联场面。阿野哥只是完成本职工作,怎么到她这里,就会曲解成别的意思了!   饶是心中汹涌,扶栀面上仍不显山不露水,小脸板正又淡定地点了头,“谢谢阿野哥。”   回房拿了那件被她当作睡裙穿的大号T恤,扶栀犹豫了一下,反手又从柜子里掏出了一件内衣和运动裤裹进衣服里。   阿野哥以前在别的雇主家里时,也会给别人放洗澡水吗?扶栀身边没有这么年轻的男性保姆,是不太了解这一行规矩的,只是自己想想还是有些尴尬的。幸好二楼浴室隔音不错,也有门锁,应该也是问题不大。   在房间里磨磨蹭蹭了好久,扶栀终于挪出房间时,走道里已经没看到什么人影,趴到二楼围栏往下望,也不见一楼有人。   走了?   扶栀正纳闷,兜里手机响了下。   是阿野哥发的消息。   【不介意我提前下班吧?小姑娘】   【记得关好门窗】   是怕她尴尬所以提前离开了?   扶栀小弧度地抿起唇角,【嗯,谢谢阿野哥】   浴缸的水温刚好。   微微比常温烫些,刚好舒缓了她一整天的疲惫。   上一次在这里泡浴缸,好像是初三时候的事情了。   不同于其他槐南其他阔绰人家选择的贵族学校或是国际高中,扶栀和扶槐上的都是槐大附中。这是槐南数一数二的中学,每年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近乎一半。   学习压力大,叶涵眉就在学校附近买了水居这套房子,亲自照顾扶栀。扶槐那时也在槐南附中的高中部上学,但他乐意住校,还因此嘲笑扶栀是娇气包。   那时扶栀在书房之中学到七八点,叶涵眉就会进来叫她休息一会,隔几天就会在浴缸放水喊她去泡澡。   这么痛苦又美好的初三终于过去,扶栀顺利拿到了槐南附中高中部的录取通知书,她欣喜若狂地打电话想告诉叶涵眉,可电话没有拨通,那个下午,也成了扶栀生命中最不愿回忆的下午。   扶栀沉浸在回忆之中,只觉得浑身疲惫都温柔地化进了水中,整个人正昏昏欲睡,就听“叮——”了一声,手机提示音将她唤醒。   手机放在浴缸边沿,蒙着雾气的屏幕上显示着阿野哥的消息。   【小姑娘,我耳机好像落你沙发上了】   【帮阿野哥看看?】   扶栀赶紧从浴缸里爬了出来,动作很快地擦干穿衣,勾了拖鞋快步下楼。   没在沙发上看到阿野哥的耳机,扶栀想着说不定是落在书房了,就回复:【没在沙发上看到,我去书房给你找找啊】   那头回复得很快:【不用了,在口袋里找到了】   扶栀:【找到了就好呀】   放了手机,扶栀在一楼灌了一大杯水,勾着湿哒哒的拖鞋回去二楼。   回到浴室里简单地擦了点面霜和身体乳,扶栀擦干了镜子里的雾气,这才发现镜子里自己的脸涨得通红。   她看了手机时间:九点十五。   离刚刚进去泡澡过了半个多小时。   扶栀愕然,随即心中生了点后知后觉的庆幸来,要不是阿野哥刚好给她发了消息,指不定她就直接在浴缸里睡着了。   夜深人静,水居的独栋别墅之间隔音很好,耳畔只剩了空调里丝丝冷气和窗外浅浅知了叫。   扶栀抱着手机随便翻点了些新闻之类,了无兴趣,点开了FUHU的直播间,屏幕上却是黑的。   扶槐没有开直播。   扶栀轻抿了嘴角。   她想起高考前的一个月,学校为所有高三学子办了成人礼,邀请了所有学生的家长到学校来见证自家孩子的十八岁。   成人礼设在宽敞的体育馆里,学生家长来得很多,很多学生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甚至都来了,最后连学校准备的椅子都坐不下,只能站着挤在一块。   满场人山人海中,只有一处空荡荡的椅子。扶栀穿着蓝白条纹的校服坐在观众席上,低头抠弄着书包带,心中闷闷:不就是十八岁而已吗?有什么好庆祝的。   左肩被人拍了下,随后右耳边传来一声低笑。   扶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身侧椅子上,还穿了一身人模狗样的西装,“几年没回来,差点忘记体育馆怎么走了,找好久。”   彼时少年脸上青涩未褪,搭配着黑白的西装,却有种成熟与少年气的交杂美感。   他仰起头,修长冷白的指节有些生疏地整理着领口领带,那双同样挂着一颗泪痣的眼睛扫过场馆里喧闹的学生家长,轻哂了下:   “没一个有你哥帅的。”   “怎么样,哥哥今天可是特地穿了西装来给你撑场面,有没有觉得很光荣?”   扶栀悄悄红了眼眶:“丑死了。”   ……   在心中将那时的扶槐和现在的比对了下,扶栀鄙弃:时过经年,他怎么越长越丑了。   点开了今天扶槐发来的验证消息,正在犹豫,屏幕上恰好又弹出了一条新的验证消息。   【行了行了,哥错了行不?】   扶栀这回没再赌气,直接通过了验证消息。   那头很快发来消息:   【个子不高,脾气倒是挺大?】   【娇气包。】   扶栀轻哼一声,不跟他拌嘴:【明天一起去看妈妈吗?】   扶槐:【嗯】   一夜没怎么睡得安稳,第二天天没有亮,扶栀就醒了。   可能是心中有事就丝毫没有了睡意,她索性起床洗漱,顺便换好了衣服。   她想下楼吃点东西,拉开空荡荡的冰箱时,才想起前天早就把买的食物全都塞给阿野哥了。   移步推开厨房边的侧门,走到了屋□□院。   这会天都还没亮,天边乌色翻涌。借着屋子里的光线,庭院里架着一道有些年头的木秋千,陈旧朽木上爬满了风雨侵蚀的痕迹,颜色斑驳破败。   扶栀擦干净秋千,一个人坐了下来,静静地待在黑暗里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露出了一抹鱼肚白时。   一束车灯的光线透过侧拐角照了过来。   一道贱兮兮的声音传来:“一大早坐这儿干嘛呢,非主流少女?”   男人一身黑色长t,带了一顶白色的棒球帽,困倦地倚在车边。   “别坐那非主流伤感了,跟个女鬼一样,快上车。”   “……”   扶栀虽然两年没有回国,但扶槐时不时露脸直播时,她也是见过的,这会上了车,只看了他两眼,就低下头看手机,没有再说什么了。   驾驶座上,男人肤色冷白,五官干净俊逸极有少年感,黑色细软的头发有些长,散乱垂在眉间,眼角和扶栀同样的位置,也坠着一颗浅浅的泪痣。   他扫了一眼侧座上敲手机的人,咋舌:“坐车上看手机,眼睛不要了?”   “哦。”扶栀应了下,继续看手机。   “吃早饭了没?”   “没吃。”   “……”   黑色保时捷开出了小区,在便利店门口停下。   扶槐拎了袋东西从便利店里出来,上车随手把那袋东西丢到了扶栀怀中。   “吃吧,小猪就要肥点好看。”   “……”   这人到底会不会说人话??   扶栀一句国骂正要脱口而出,目光却在瞟到袋子里的东西时顿住。   塑料袋里躺着一瓶巧克力牛奶,一袋蜂蜜蛋糕。   扶栀的口味很专一,从小不喜欢喝纯牛奶,就喜欢喝巧克力牛奶。只是因为糖分高,家里的营养师不让她天天吃。   扶栀瞥了眼驾驶座上男人,把嘴边的脏话吞了回去,轻哼:“还挺贴心。”   驾驶座上,男人平直注视着前方嗤道:“小屁孩,一瓶牛奶就能收买。”   那辆黑色保时捷拐出小区外的长道,驶离尚且寂静的商场时,天边尚才渐渐亮起来。   与此同时,商场侧后方,那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外。   排在队伍里身材高挑、面容淡漠的男人似乎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正在打电话。   “CG的事你去问路监,我又不是专业的。”   “找叶坤,他才是你们大老板。”   “发到我邮箱里,一会看。”   沈知野神色淡淡,回答很干练。他敛下眼角,低应了声:“嗯,有更重要的事要忙,没事别找我——”   正这时,排在沈知野前头的人刚好买完早餐离开。   老板娘操着热情的大嗓门招呼:“哎哟小伙子!这么早就来买包子啊!”   “……”   沈知野低声对电话解释了下:“是别人在买包子,不是我。”   这是扶栀昨天说的包子铺,沈知野没有自己来过这种店,也不知道那小姑娘喜欢吃什么,索性叫老板娘每一样都拿了一个。   刚付完钱,手机上就来了消息。   【阿野哥,不好意思啊,昨天忘记跟你说了。我今天早上有事,要出趟门来着,你早上就不用过来了】   【当然,你要是已经来了的话,自己进去也行哈】   “……”   男人收起手机,面无表情地坐进自己的劳斯莱斯里。   和手中一大袋热腾腾的包子面面相觑片刻。   两分钟后,月引股东的三人群里。   沈知野:【要不要吃包子?还热乎】   叶坤:【?】   唐扬:【??】   -   黑色保时捷驶离了市区,从高架上下来,一路沿着国道向西,接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在一处墓园前停了下来。   兄妹从车上下来,素色连衣裙的女孩走在前头,黑t修长的男人捧着一束百合走在她的身后。   熟稔地绕过一段小路,扶栀在一块墓碑前停下了脚步。   “妈妈,我和哥哥过来看你了。”   叶涵眉是在去山区支教的路上翻车跌落山谷离开的。   那天扶栀拿到了槐大附中高中部的录取通知书,也接到了扶槐的电话。   他难得和妈妈一样叫她“小栀”,说的却是:“小栀,妈妈去世了。”   ……   从墓园里出来时,明晃晃的日头已经挂上了天空,阳光和煦地照在女孩脸上未干的泪痕上,她垂着脑袋,顿顿走到车边。   正要拉开车门,就听到身后扶槐叫了声。   “喂,娇气包。”   戴着白色棒球帽的男人走上前来,他嗤了下,抬手刮下扶栀眼角的泪,故作嫌弃地捻了下手指。   “哪来的这么多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丑死了。”   扶栀扑腾一下破了鼻涕泡:“那你还不给我纸!”   -   水居一栋别墅前,沈家的厨师和保洁阿姨蹑手蹑脚地坐上黑色保姆车离开。   男人毫不客气地坐在书桌后回完邮件,松散地倚靠在椅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揉着眉心,有些疲惫。   “逃月”正在进行dlc的开发和应对国外登录的对接,虽然忙,但大体上的事也都进行地没什么差错了。   更令他在意的,是他的“小雇主”。   几天的相处,从女孩陌生的神态中不难看出,她确实不认得他。   事实摆在眼前,沈知野却觉得荒谬。   如果她真的不认得自己,那当初和他在微信上聊了半个多月的人是谁?一言不合从他习惯中抽离的人又是谁?   正闭目思忖,微信上来了消息,是唐扬和叶坤在群里扯皮。   叶坤:【我靠,刚听说咱们沈大少爷被订婚了,和扶家那小千金,真的假的????】   唐扬:【你家刚拉网线啊?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唐扬:【你觉得沈大少爷这脾气,能忍???】   唐扬:【退婚已经在路上了】   叶坤:【真的假的?我可听我爸说他沈家和扶家老爷子关系铁得很啊】   唐扬:【啧,你见这少爷跟谁妥协过?】   叶坤:【行吧,我也觉得他肯定要退婚的】   沈知野冷着脸,输入:【退个屁。】   也是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喂,您好,您是扶小姐的亲属吗?请您来一趟槐南派.出所。” 第10章 不啊 我们家小姑娘确实很勇敢呢……   扶栀住在槐南南边,扶槐住在槐南西边,虽是同一座城市,但路程却要接近两个半小时,她不想麻烦扶槐多绕那么大一段路,就让扶槐把她送到了地铁站。   扶栀懂事道:“哥哥还是多回去睡会觉吧,你身体这么虚,以后是要出大问题的。”   “虚??”   黑色迈巴赫在道路暂停点猛然刹车,扶栀没有防备,整个人被往前狠狠一甩,鼻尖堪堪擦过车窗。   驾驶座上,男人笑得阴冷:“你怎么看出你哥虚的?”   扶栀不满地扯了扯安全带,皱眉认真道:“你看你的皮肤,白得都要透明了,你要是再帅一点,说不定别人都会把你当作吸血鬼了。”   “……”   再帅,一点??   扶槐冷笑着打开车门,在地铁站两百米开外把她踹了下去——   “你不虚,你就好好晒太阳吧!”   “……”   蹭着路边绿化带小矮树的影子,快步跑进地铁站里,整个人才凉快了下来。   这边是地铁始发站,车上很空,扶栀找了个位置坐着,一边恨恨地掏出手机,把扶槐的备注改成了【肾虚老男人】。   也是这时,扶栀才注意到了阿野哥早上陆陆续续地给自己发的消息。   【小姑娘,几点回?】   【上哪儿去了?乐不思蜀?】   【中午还回吗?】   扶栀在对话框打下【正要回去,在地铁上啦】,还没来得及按下发送键,手机屏幕就“啪”的一下,黑了。   扶栀这才懊恼想起来,昨晚忘记给手机充电了,出门匆忙,也忘了带充电宝。   一会下车了快步跑回家吧。   地铁开出两站,到了近郊较繁华的一处商圈,上地铁的人顿时多了起来,冗长的车厢被人挤满,扶栀手机没电,只能百无聊赖地盯着车厢上悬挂的电视广告。   到最后她也没有把爷爷给她安排联姻的事情告诉扶槐,原因有二。   一是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二十岁了,哥哥以后也是要成家的人,自己不能事事都依赖他。   另一个原因则是,在妈妈去世一年后,她和扶槐被扶江生接回了老宅照料。扶江生是个精明严谨的商人,也是个顽固又霸道的爷爷。   他没有过带小孩的经验,只会一味地按照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把事无巨细的要求,强加在扶栀和扶槐身上,他不允许扶栀和扶槐打游戏、不许熬夜、不许看杂书、甚至不许参加浪费时间的社团活动。   他企图用自己的双臂为兄妹俩化一条平坦、但狭窄的长道。   于是在扶栀十五岁那年,扶槐和扶江生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争吵,之后扶槐就背着背包一个人离开了老宅,从此不再主动和家里联络,扶江生也由此气得一夜白头。   两人这些年关系才稍稍缓和了些,若是扶江生为自己安排联姻的事情让他知道了,照扶栀对他的了解,他和扶江生的关系大概会更加恶化吧。   兀自沉思着,地铁已经开了七八站,车厢里的人也越来越多,颇有将人挤成沙丁鱼的气势,扶栀坐在位置上,暗暗庆幸自己上的站早。   无聊四处张望时,扶栀注意到了车厢门口处站着的一个女孩。她穿着简单的短袖半身裙,还背着个重重的书包,像是高中生。女孩重重皱着眉头,脸上表情有些怪异。   是身体不舒服吗?   扶栀不由的,把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像是在躲避什么,女孩皱眉往身后瞥了一眼,她咬着唇,快步挤开眼前人,往另一边挪了几步。因为拥挤,车厢里的人群几乎都是静止的,因此紧随在她身后挪动的男人就尤为醒目。   那个男人也挤开了人群,挪到了女孩的身后。   他带着低低的鸭舌帽,戴着白色口罩和略显肮脏的polo衫,他双手扶在了车厢上空的扶手上,缓缓地向前倾过了身子,比起上半身的前倾,更难以忽略的,是下身似有若无地,往前蹭顶女孩书包下半身裙的动作。   很显然,这个动作不是无意的。   那个女孩尚且年幼,不知该怎么反抗,脸上因为害怕和紧张涨成了猪肝色,却也只敢躲避着,不断往一旁挪开。   两人就在扶栀对座两步远的地方,这一幕尽数落入了扶栀的眼底。   杏眸圆睁,她浑身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怎么办,她应该怎么做?!   往常常在新闻上看到英雄救美、勇斗流氓的新闻,扶栀便觉得,如果是真的遇到这种事情,普通人应该都不会袖手旁观吧。   可真当自己看到这一幕时,除了心中升腾起了愤然和正义感——令她愕然的,更是从四肢中弥漫出来的,恐惧感。   扶栀紧紧地攥着手中背包带子,惊愕地看着那个害怕的女孩,因为无人理会,她身后的男人愈发肆无忌惮了起来。   而车厢里注意到那处动静的,显然不止扶栀一个人,可每个人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带着询问的意思看向周围的人,好像在等待一个发出第一声的人。   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扶栀的脑海里,竟然缓缓回想起了,扶江生坚毅的目光和严厉的语气。   “你想独立,那你就先成为一个坚强、勇敢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反驳我的勇气都没有,只敢哭哭啼啼!”   似乎就在这一瞬间,扶栀紧张到放空的大脑又重新接通。取而代之的,是一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和弥漫满了全身血液的热流。   “你他妈在干什么!!”   嘈杂的车厢里,扶栀几乎用尽全力一吼,整个车厢都安静了下来。   而第一声吼出来后,后面的事情就变得很容易了。扶栀愤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涨红了脸,用上毕生脏话,强势地挤开人群,直指那个猥琐男。   “你蹭什么蹭!!身子有病上兽医院一割用逸去!别来地铁上欺负人小孩!天网恢恢就你这种金针菇能漏得出来,我今天就给你扭送就地正法!!”   那个猥琐男一看扶栀气势悍然并且直指自己的方向,瞬间耸孬了压低了帽檐企图夺进人群里。而自有人开了第一句口,车厢里早就注目而来的人也纷纷开了口,开始痛骂那个男人。   恰在这时,地铁到站了,门没开全,那个变态就从缝隙里逃命似的冲了出去,扶栀怕被他逃了,连忙冲上去追赶——   沈知野低敛着眼,淡漠的神色看不出情绪,但显然并不愉快。   “所以,你追上他了?”   “没。”扶栀低着脑袋,耳根子烧得通红:“追出车厢的时候,不小心踩到鞋带了。”   “……”   那个变态被地铁巡警抓住扭送警察局,顺便把扶栀也一块带来警察局做笔录。   问起扶栀家里人的联系方式时,扶栀想,扶槐现在应该是在高速路上,应该也不方便折回来,而且要让他知道了,又要嘲笑自己自不量力了。   要是告诉扶江生,估摸明儿就派几个保镖天天接送她了,到时候别说管家了,就连吃什么都没得选。   思来想去,她给了阿野哥的电话号码。   沈知野没过十多分钟就过来了,恰好,扶栀也做完笔录,民警便让他领了扶栀离开了。   大概是把沈知野当成了扶栀的哥哥。   走前,民警还大赞了扶栀一番:“你们家小姑娘今天可是十分勇敢啊,寻常小姑娘碰到这种情况,肯定是害怕的,这小姑娘能克服恐惧站出来,实在不错啊!”   沈知野顿步垂眸看向扶栀,似是轻笑了下,他从兜里抽出手,握住了扶栀的手腕,像是回应民警的话。   “是,我们家小姑娘,确实很勇敢呢。”   我们家……小姑娘。   扶栀倏地抬起头看他。   -   从警局出来,扶栀一直低垂着脑袋自忖,想得出神,甚至没有留意到握着自己手腕的掌心,就任由他牵着手臂往外走。   扶栀闷闷地垮着脸,小脸写满了愧疚。   这儿离水居隔着十几公里,阿野哥一路赶过来一定很麻烦。更何况人家只是应聘个管家,哪有管家还要负责上警察局领人的?   沈知野领着她往外走,他的步子放得很慢,一面在手机上搜索什么。   就听到身后闷闷唤了一句:   “阿野哥。”   沈知野停下脚:“嗯?”   扶栀也跟着停了下来:“你刚刚是打车过来的吗?”   沈知野掀起眼皮,目光扫过她低垂的脑袋顶,低应了下,算是肯定。   “对不起啊,又给你添麻烦了。”扶栀道:“我一会就把打车的钱转给你。”   “……”   沈知野注视着她,片刻,他关上了手机,低俯下身与扶栀平视。   “小姑娘,把头抬起来。”   扶栀怔怔地抬起头,撞上他直直注视来的瞳孔。他的眼角是艳丽又张扬的,认真地盯着一个人时,深邃又迷人。   扶栀因为自己麻烦了别人而愧疚的心情好像在一瞬间,稍稍暂停了一下。   “小姑娘,你在偷偷自责什么啊?”   沈知野欠着身子,俯在扶栀眼前,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丝毫不遮掩地散发着魅力。   他慢悠悠道:“刚刚没听警察叔叔说吗?夸你勇敢呢。”   扶栀微敛下眼角:“可是我最后也没有抓住那个男的,还自己绊了自己一脚,最后还要麻烦阿野哥,大老远的,跑来警察局接我……”   扶栀这么自责,和扶江生对她的严苛教育脱不开关系。   他常常说,出错了就是出错了,别说什么虽然但是,这都是逃避责任的借口。自己没有办好的事,最后还要麻烦到别人,就应该认真反省。   扶栀沉浸在深深的自责里。   倏地。   就感觉脑袋上好像搭上了一片,温热的重量。   诧异地抬起头,撞上男人在阳光下呈琥珀色的瞳孔,他俯着身,大掌落在扶栀的脑袋上,眼角染上浅淡笑意。   “不啊。”他说。   “来领我们家见义勇为的小姑娘,我很光荣呢。” 第11章 试探 小姑娘,交过男朋友吗?   接近中午,太阳高悬头顶,公园里的高大榕树慷慨借出一片阴翳,给树下长椅上的女孩赠了些许阴凉。   扶栀低垂着脑袋摆弄包带,视线落在自己还残留着星点余温的手腕上。   许是刚刚心绪未定,直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刚阿野哥好像一路都牵着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有些粗砺,应该是平常工作留下的薄茧。手掌宽大,手心十分温热,手腕被他握住时便觉得整个人都放心了下来,惊惧起伏了心绪也变得平静。   扶栀细白的指尖轻轻地摩挲过自己的手腕。   或许是因为这阳光实在毒辣,她不觉竟闷红了耳根。   很快,沈知野就拎了一袋消毒水和棉签从不远处的药店走出来了。   “还痛不?”男人阔步走来。   扶栀看他一眼,又低下头:“还好……”   沈知野在长椅一侧坐下,拆开消毒水和棉签,声音淡然干练:“膝盖抬起来。”   扶栀有些局促:“我自己来吧……不用麻烦阿野哥了。”   男人挑眉,淡淡目色落在扶栀只到膝盖上方的裙摆上,很快又敛下了目光。   他道:“还是坐着吧。”   沈知野拧开了消毒水,取出三根棉签蘸湿,随后在扶栀跟前蹲了下来。   扶栀往后缩了缩脚尖,想阻止他的动作,有些慌乱:“阿野哥别这样,我自己来就好了……”   男人单膝伏地,背线笔直,他没有理会她,径自倒出些消毒酒精浸润了棉签,忽然低念:“小姑娘。”   “嗯?”   “怕痛吗?”   扶栀的指尖细微收拢了下,她别开脸:“还好。”   刺痛的感觉还没上来,就感觉脚踝处,落上一片温暖的触感。扶栀回过头,就见沈知野低敛着眼睫,一只手轻轻抬起了她的脚踝,另一只手拿着棉签,极其缓慢地,从她膝盖边沿的伤口处开始,慢慢接触。   他低垂着眼,略长的头发垂落下来,挡在低敛的眼睫上方,细细碎碎的错落开他浓郁的眉间。顺着曲线流畅的鼻梁往下,他抿直的唇线,认真又严肃地,注视着她的伤口。   扶栀轻扣在长椅边的指尖,倏然收拢,不知如何,就连她的呼吸也悄悄地,敛了下来。   沈知野抬了抬眼皮,淡声:“小姑娘。”   “嗯?”   “交过男朋友吗?”   猝不及防地被问到这个问题,扶栀先是一愣,尔后脸颊微红。   她讷讷地回答:“没有。”   沈知野的动作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停顿,他很快换了几支棉签,再拿起酒精浸润。   仍是那副淡然的样子,只是眉角似乎舒展了些。   “难怪。”   扶栀呆呆地啊了下,一时没懂:“阿野哥说什么难怪?”   “难怪啊——”男人放下酒精,语调恢复了一贯的散漫轻佻。   他握住了扶栀的脚踝,慢悠悠地抬起头。那双上挑的桃花眼好看到近乎耀眼,扶栀的眼睫颤了下,就听到他说:   “难怪,这么害羞。”   “……”   “只是擦个药而已,脸这么红。”   沈知野凝视着她,戏谑般挑了挑眉,手上棉签也随之落了下来。   他垂下眼,轻啧了下,唇角勾起些微笑意:“小姑娘,你在想什么啊?”   “……”   这处公园静僻,没有什么人声,只能听到林荫间鸟叫阵阵,和扶栀心口里猛地一跳的声响。   可能是出于胡思乱想的心虚,扶栀忙道:“我是热得脸红,今天温度好像有到三十五度呢!而且——”   扶栀看他一眼,声音弱了下来:“而且,阿野哥又不是我男朋友。”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沈知野眼底的笑意耀眼得似乎要将人灼伤。   扶栀脸颊上的红晕也直接蔓延到了耳根子下,她轻咳一声,索性别开了脸不去看他。   没几下,就听跟前男人轻声一句:“好了。”   沈知野站了起来,拧好酒精,把用过的几根棉签收拾了走去不远处垃圾桶丢弃。扶栀这才回味起了膝盖上火辣辣的痛感。刚刚和他说话时,不知不觉已经上好了药。   扶栀刚刚说不怕痛是骗他的。   她从小在家里娇生惯养长大,磕了碰了一点点皮都是要掉眼泪的,长大后倒是不好意思在别人掉眼泪,但实感的疼痛感还是不减的。   刚刚阿野哥给她擦药时,她却丝毫没有感受到酒精的刺痛,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就被他分了心。   沈知野很快丢完垃圾走回来,他扫过一眼扶栀的膝盖,淡声:“能走吗?”   “嗯。”扶栀点了点头,就撑着长椅站了起来。   只是刚站起来,左腿膝盖上火辣辣的刺痛感就延着骨头直直蔓延了上来,刺得她腿上一软,差点再坐了下去,幸而她及时撑住了椅背。   抬眼,对上沈知野紧皱的眉心,扶栀连忙宽慰道:“没事的,我小时候学过一小段芭蕾,平衡感还是可以的。”   像是怕说服力不够强,扶栀又弯起眼,轻声笑道:“而且,我大一运动会的时候,还拿了趣味单脚跳的季军呢。”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可以,扶栀松开扶在椅背上的手,轻抬起左腿,特地在沈知野面前单腿蹦了两步。   “你看,我的平衡感可好——”   话未说完,眼前视线就骤然翻转,扶栀低声惊呼出声。   再定眼,整个人已经被抱了起来,稳稳当当地落入了男人怀中。   “知道你很厉害了。”   男人轻弯了唇,高扬的桃花眼轻敛,带着轻佻笑意望着怀中略显惊愕的人,慢声拖调道:   “但现在可不是运动会啊,小姑娘。等你腿好了再跳给你阿野哥看?”   “……”   扶栀微仰着脸注视他。   他很高挑,宽大的T恤下健壮的胸肌线条透着布料,格外清晰的衬在扶栀身侧,男人身上独有的烟草与低香混杂的味道袭入扶栀鼻腔。   她的眼睫颤了下,声音很小:“好。”   男人迈着修长的步子走出公园小道。他双目平直地注视前方,修长的手臂绕过薄背,掌心轻握成拳,稳当又绅士地避开了敏感.部位。另一只手同样握成拳,但虎口处,却抵在了她的裙摆边沿。   扶栀察觉到男人的细微用心之处,悄悄翘起嘴角,小声道:“谢谢你呀,阿野哥。”   听到怀中比蚊子声还小的声音,沈知野微不可察地弯了下唇。   走出两步,扶栀忽然听他道:“小姑娘,你阿野哥也没谈过女朋友啊。”   “啊?”   扶栀轻扯在他T恤上的指尖忽地收拢,呼吸就倏然漏了一拍。   便见男人停下了脚步,垂眼慢悠悠道:   “但我看电视上公主抱,别人家的小姑娘,手好像不是这么放的吧?” 第12章 司机 没见我们家小姑娘脸都红了?……   电视上的公主抱是什么样的?   扶栀反应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几副场面。   电视剧里的公主抱多是出现在男主对女主英雄救美,亦或是深情表白时,再不然就是综艺节目里的互动。   大体动作便都是——男士左手托着肩胛骨,右手揽在腿弯处,而女士的手则是……收紧攀挂在男士的脖子上。   扶栀从未和人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从前摔了跤,扶槐顶了天也是把她背起来,还要嫌弃她又笨又重,谈不上丝毫温柔。   而她从前上过的礼仪课中也没有过关于公主抱的礼仪。   也许这是公主抱约定俗成的礼仪?   念着此处,扶栀顿时为自己扒拉在他胸口上的两根手指羞愧。她微微抿了嘴角,目光缓缓上移,见男人仍然目光平直地注视着前方,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扶栀。   就这样悄悄地,把手挂上去……就好了吧。   扶栀敛下了呼吸,没再犹豫便攀上了他的脖颈。手腕难以避免地接触到了沈知野露在领口之外的皮肤。   一片密密麻麻的触电感从腕子瞬间传遍了全身。大概时暑气逼人,扶栀的两颊又缓缓攀上了两片酡红。   那道修长的身子也有一瞬间的僵直,很快消失。   扶栀原以为沈知野是要带她去搭地铁或是打车,却见他抱着自己,一路从公园里走出来后,便直接往附近的停车场走了过去。   还没发问,就见沈知野缓缓停下了步子,停在了一辆银色迈巴赫前。   “你好。”沈知野硬巴巴对着车窗道。   车窗应声缓缓降了下来,露出一张笑吟吟的脸庞,那是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长得也算干净硬朗,他好像在这里等了他们很久,见到二人,更是弯着眼笑得意味不明。   “来了啊。”他的目光带着很深的探究意味在沈知野和他怀中扶栀身上扫过。   扶栀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仰头看向沈知野,低声问:“阿野哥,这是谁呀?”   车上男人闻言,笑意更甚。   半个小时前,唐扬被沈知野一个急匆匆的电话叫过来:“顾家商场,c1停车场,过来开车。”   他当是这大少爷是喝多了找他来代驾,二话不说冲了过来。   来了一看,哎哟呵,不仅没喝醉,怀里还抱了个这么神仙下凡似的女孩。   啧,什么性.冷淡大少爷,终于藏不住马脚了呀。   他笑吟吟地望着被人横抱在怀中的女孩,自我介绍道:“你好啊,我是他的——”   “朋友”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车窗外的大少爷冷着脸打断:“是我叫的司机。”   唐扬:“?”   沈知野面无表情地挑了下眉。   拽得理直气壮:“你们这什么公司的车,不下来给顾客开门啊?”   “……”   得。   您这还是披着马.甲跟人玩呢?   唐扬干巴巴呵了声,没有拆穿他。唐扬下车给这大少爷拉开后车座的车门,顺便打量了下他怀中的姑娘。   大眼睛,眼圈有点红。瞧着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五官小巧精致,楚楚可怜。样貌自然是翘楚,比起他往常在酒吧里看到的女孩都不一样,她的身上似乎有着浑然天成的矜贵,好像是,从小被捧在手中,细心呵护照料着长大的。   只是看着年纪不大的样子,不知道成年了没?   想到这,唐扬的眉头就重重地皱了起来。   他和沈知野是发小,从小到大,没见他和那个女孩子走近过,要说最接近恋爱的一次,大概就是去年那个只持续了半个月就无疾而终的网恋。   那次之后,这人就跟疯了一样,满眼只有工作,整个人清心寡欲得像个僧人。如今好不容易开了窍,结果一上来就找了个这么小的?   唐扬的脸色有点复杂,他替两人关好车门,上车系好安全带。   就听到两人在后头对话:   “小姑娘,伤口疼吗?”   扶栀摇头:“不疼的。”   “啊——”沈知野慢悠悠地挑了下嘴角,慢声:“那我们家小姑娘可真是勇敢啊。”   前头唐扬刚搭上手刹的手滑了下,整个人颤了颤。   这谁的声音???   不是那小姑娘的声音,不是自己的声音,难道是鬼的声音??   不是。这大少爷本来就跟原地出家一样冷淡,自从去年“失恋”之后,整个人更是变.态。嘴里跟藏了自动制冷机似的,说话冰冷生硬得恨不得冷死他们,人工AI说话都比他有温度。   今天这么温柔的声音!!   说话还带了“呢”!!   真他妈的!!   是从这大少爷嘴里吐出来的吗??!!   这大少爷怕不是给人魂穿了不成??   唐扬战战兢兢,身上一阵恶寒,往后瞥了眼,   沈知野偏过头温声调侃完,慢慢回过头。   男人抬眼,脸上仍挂着笑意,只是目光和后视镜里的唐扬对上时格外阴冷。   ……   唐扬利落回头,挂挡上路。   路上,唐扬不断从后视镜瞟车后的两人。   两人一左一右,坐得很开,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互动,并不像多么亲密的关系。那个女孩很安静,上车之后就一个人看着窗外神思。沈知野半躺着身子,松散地靠在座椅上,也敛着眼看手机,没有作声。   不说话他还怎么打探消息?   唐扬是混人场的人精,没话找话是他最擅长的,就见他清了清嗓子,笑得憨厚:“小姑娘,这是你男朋友啊?”   扶栀倏地一下回过神来,连忙否认:“不是呀。”   唐扬略感意外,又问:“那是你对象?”   扶栀不知道男朋友和对象有什么区别,但还是老实摇头:“不是。”   唐扬皱了皱眉,并不死心,他瞟着扶栀笑道:“哈哈,这会大中午的,你们怎么想到跑这儿来了,小情侣来约会?”   扶栀:“也不是……”   “……”   啧,这小姑娘,嘴巴还挺严实的。   唐扬没死心,正打算再问点什么。   就见后座另一边,那个敛着眼角的男人,终于慢悠悠地抬起了头。   沈知野修长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敲了敲车窗边沿。他的声音慢悠悠的,带着特有的痞气和凉意。   “我说司机师傅,能不能专心开车啊?”   “……”   “没见我们家小姑娘脸都红了?” 第13章 心躁 年纪不大,知道的还挺多啊?……   扶栀有午休的习惯,吃过午饭就回了房间休息。昨晚没怎么睡好,早上又那么一通奔波,午后透着凉气的休憩便睡得沉了多。   直到夕阳垂落江沿,霞光洒满了大地,房门外传来两声扣门声。   温哑慵懒的男声:“小姑娘,我可以进去?”   “等、等一下……请进。”   门应声推开,沈知野单手端着餐盘,阔步走到扶栀床边,将手中餐盘搁在床头柜上。他的视线平直,目光扫过扶栀脸上的局促,眼角眯起:“小姑娘,脸这么红,偷偷干坏事啊?”   “没、没有!”扶栀坐在床边,两条光洁的小腿垂贴在床侧。她几乎是一瞬间就出言反驳,急切的样子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沈知野显然没打算和她深究,只挑眼看了她一眼,就顺其自然地拿起了她床头空调遥控器,把空调关掉,又将窗户拉开了半扇,淡声:“透透气,要睡觉了再开。”   “知道……”   沈知野端来的是一碗皮蛋瘦肉粥,看起来似是病人标配,可扶栀自觉得自己只是磕了一跤,倒也不必这么把她当作病人看。   扶栀端起小碗,小舀了一口,没有她预料的烫口,已经放得温和。   沈知野走出房门,步子在门口停下。   他散漫靠在门边,看她小口抿粥的模样,忽然道:“小姑娘,今晚要不要我留下来服务啊?”   “……”   “咳……”   扶栀呛了一大口。   他、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他问要不要他留下来……服务!!   服!务!   是她想的那种……服务吗!!   扶栀蹙眉望向门口笑得招摇的男人。   阿野哥!!你堕落了!!   “阿野哥……”扶栀放下手中粥碗,轻咳一声:“你最近是,缺钱吗?”   虽然她只和阿野哥短短相处了几天,但一个人在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涵养和绅士是难以伪装的,扶栀不认为他是自甘堕落的那类人,或许是生活上遇到了什么困难,才导致他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的。   因此,扶栀觉得自己有必要劝劝他。   没有注意到门口男人脸上表情玩味的变化,扶栀自顾自说道:   “阿野哥,虽然我年纪小,没有怎么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但我还是觉得,人活一生,贵在有思想、有人格,可能我说这话,你会觉得我不食肉糜不知苦,但你要是有困难的话,不妨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小姑娘——”沈知野打断了她的话。   他双手抄兜,微弓着身子倚在门口,嘴角挂着斯文又轻佻的笑意:“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啊?”   “……”   “你阿野哥不是看你腿受伤了,上下楼不方便,问问要不要帮忙吗?你想哪去了?嗯?”   “……”   这样啊。   扶栀眨巴眨巴眼,一股热气缓缓爬上脖子。她干巴巴地嗯了声,“我、我的意思就是,我可以照顾自己,就不麻烦阿野哥了。”   但沈知野显然没有打算带过这个话题,他抬了抬下巴,低笑从喉嗓间溢出来。   “你以为,我是在——”沈知野措辞了下:“在对你,发展业务?”   “……”   “小姑娘,年纪不大。”沈知野咋舌看着她,意味深长地接下一句:“知道的还挺多啊?”   “……”   直到楼下传来大门锁上的声音,扶栀才顶着一头红烧狮子头埋进了被子里。   她刚刚在说什么啊!!   她不是个清纯女大学生吗!!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啊啊啊啊!!   把头埋进被子里装死了半分钟,扶栀又从床上爬了起来,愤愤地打开微信控诉罪魁祸首七七。   扶栀:【都怪你的那本漫画!!我刚刚在我那男妈妈面前丢大人了!!】   前两天七七寄错了区被扶栀签收的快递就是那本漫画书,下午刚好看到了那快递,扶栀猝不及防被包裹里的两本漫画书震撼三观,一个下午不可收拾。   以至于在沈知野进来时,她的脑子里还净是漫画书里的,各种限制级发展情节。   发完消息,扶栀很快想起来,七七这两天是在闭关赶稿,想必也没空看手机。于是她又埋进被子里自己冷静了一会,这才下楼。   ……   扶栀在地铁上见义勇为、勇斗咸猪手的行为不知被那个路人录了下来传到网络上,经过一下午的发酵,这会已经上了热搜第二十三位。   热搜标题叫做:【地铁女孩勇敢出声勇斗咸猪手,却被自己鞋带绊倒】   ……   视频里扶栀的脸打了马赛克,但扶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扶栀的衣服。   “追人还能被自己的鞋带绊倒,这么蠢的除了你也没谁了吧?”   “……”   “闭嘴。”   挂了电话,指尖无意滑到了消息列表中备注【阿野哥】的对话框上。   扶栀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头顶。   他的掌心很大,轻搭上扶栀的脑袋时,携眷着淡淡的烟草味和阳光的清冽感。   他说的是:“我们家小姑娘。”   我们家,小姑娘。   扶栀低敛了呼吸,把脑袋缩进了被子里,只留出两颗明亮的眼睛。   暑意不分昼夜,蝉鸣也不知休止。   从白日的聒噪到夜半的悸动,窸窸窣窣,惹人心躁。   -   暮色落下,水居地下车库。   一道高挑的身影迈着修长的腿走近固定车位,忽地,平稳的步伐停顿了下。   男人淡薄的眉眼敛了敛,狠戾回身,拳头未落就听身后一声叫:“哎哎哎,大哥,大哥是我!!”   唐扬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手里正端着两杯咖啡,状似嗔怪地别了他一眼:“我这给不是,见你那头伺候小姑娘一会还要回去加班辛苦,给你买了杯咖啡嘛。”   沈知野眉心松了下,他迟疑地接过咖啡小抿了口,随后就蹙紧了眉把咖啡塞回了唐扬手里,径直走回车上,嘴皮矜贵抬起撂下一句:“倒了吧。”   “就不小心抖了两粒糖,就你嘴刁……”唐扬翻了个白眼,利落地钻进副驾驶座,“老实交代,和人什么关系?”   沈知野低抿着嘴角,没有应声,正要发动车,就听唐扬道:“你可别忘了,你和人扶家小千金还有婚约啊,人扶家老爷子可不是什么吃素的。要被他知道了你有婚约还在外面勾三搭四,就算有你家沈老爷子的面子,你也得小心被他扒掉一层皮啊!”   沈知野搭在车钥匙上的手指轻停顿了下,他慢悠悠地停下了动作。   “我要是你,就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啊?”   “这里是水居。”沈知野反问:“扶家的小姑娘,住在哪里?”   “我当然知道啊,她住水——”脱口而出的话卡在嘴边,唐扬迟钝的脑袋终于在沈知野嫌弃的眼神中,后知后觉地打通。   “你是说,她就是扶家的那个!!小千金?!!!”   “那个和你订婚的!!扶栀??!!”   “……”   似乎很满意唐扬反应过来之后大惊小怪的样子,沈知野难得有耐心地松开了车钥匙,双臂轻搭上了方向盘,等他发问。   “她知道你是她未婚夫?”   “不知道。”   “你在给她当佣人?”   “差不多吧。”   ……   唐扬被他绕晕了:“不是,你们这既然都是未婚夫妻了,干嘛还绕这么一大个圈子,还搁这隐姓埋名呢,你不怕人以后知道了生气啊?”   沈知野低敛下黑睫,唇线微向下抿着,静默了良久,才开口:“我见过她。”   “在西班牙。”   “……”   唐扬反应了好一会,才幡然领悟到他的意思,便见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变化纷呈,嘴巴张得能吞下一整颗鸡蛋大小。   “你是说,她就是当初那个,删了你微信的女生!!?”   若说这天之骄子大少爷的人生中有什么失败的经验。那便应该只有去年年初,那段鲜罕的被拒绝经验吧。   具体情况唐扬也不怎么清楚。   只知道他从西班牙出差回来后,似乎认识了个女孩,他们用微信交流。不知对方怎么想,反正这少爷显然是动了真心,往日漠然的眼角似乎都被爱情的酸臭浸软,平时对他们说话都温柔了许多。   但不过短短半个月,这段还没来得及开花的关系就戛然而止。   而原因,似乎是对方删了他。自那之后,这少爷整个人就像制冷机成精,走哪冷哪,一副看破天下红尘、这辈子都与情爱无缘的冷淡模样。   “那你直接问她当初为什么拒绝你不就行了,干嘛还搁这和人玩管家小姐的角色扮演呢??”唐扬越想越觉得离谱:“而且你说你是管家,人家扶大小姐就真信了?”   闻言,沈知野紧闭的睫终于颤了颤,他睁开眼,双眸之中也有些迷惑。   是啊,为什么呢?一开始沈知野只是想知道她忘记自己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又知道她就是自己的小未婚妻,便理直气壮地留了下来。   随口编扯了一个做管家的理由,本来是漏洞百出的借口,他甚至都没打算去圆的谎,谁知那小姑娘不仅信了,还自己给他圆了谎,倒真是很容易骗的模样。   恍然间,又想起扶栀总时不时从嘴里蹦出的……妈咪?   沈知野迟疑道:“这小姑娘好像……缺乏母爱。”   唐扬:“?”   -   沈知野请假了一天,说是另外一个工作有急办。   扶栀草草给自己应付了三餐后很早就上床了,这回她记着告诉沈知野自己开学的事。   【阿野哥,我明天开学了】   【所以你以后只要负责早晚两餐就行了,其他时间你可以自由支配呢】   之前和阿野哥核对他所要负责的事宜时,其实包括了“司机”的职责。但扶栀自己没有车,自忖着阿野哥经济状况不太好,怕贸然提起让人尴尬,她就自动带过了这个职务,并在手机上查好了从水居往学校的地铁线路。   等了一会,那边没有回消息,扶栀看了眼时间,也才十点半,是还在加班吗?   抱着手机躺在床上等消息,没敌过困意来袭。想着稍微眯一会,结果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被人叫醒时。   “小姑娘,不是说开学?”门外声音懒洋洋的,“这是要翘课?”   扶栀迷蒙着眼看了下时间,七点五十了!!   困意惊退,扶栀顺手套了一条及膝连衣裙,头发也没来得及绑上,就草草冲出门了,待她慌慌张张地拎着书包冲下楼时,没看到阿野哥的踪影。   扶栀本想交代他自己中午不回来的事,没有找到人,时间又剩不多,她便匆匆出门了。   第一堂课上课时间八点二十,现在已经接近八点,坐地铁肯定已经来不及,只能打辆车过去了。   扶栀抓着包快步跑下门前台阶,一眼便见了辆湛蓝色帕拉梅拉停在门前。   可能是别人家门口停不下了暂停一下吧。   扶栀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拎着包就往反方向跑。她的膝盖擦伤还没好,动作急促时仍隐隐作痛,动作有些笨拙。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车笛。   亮蓝色帕拉梅拉跟了上来,在她愕然的目光中,车窗缓缓下降。   驾驶座上,那双噙着笑的桃花眼尤为耀眼。   “小姑娘,跑去哪儿啊?” 第14章 过来 你们小姑娘,不都喜欢网恋吗?……   “上车。”沈知野道。   扶栀只愣了一下,就麻利地钻进副驾驶了。   “阿野哥,这你的车啊?”不用沈知野开口,扶栀就飞快地系上了安全带。   “嗯——”沈知野的手在空中顿了下,放回了方向盘上,淡声道:“不是,朋友的,借来开开。”   是因为她腿受了伤,为了送她上学才借的车?   扶栀没有问出口。   汽车平稳驶出小区,在路边停下,沈知野解开安全带,侧眸:“想吃什么?”   “我不用……”   沈知野收回视线,“那我随便买了。”   扶栀连忙:“那要巧克力牛奶。”   周一大早,道路上车不多。   沈知野车速不快,开得平稳。许是带着刚起床的倦怠感,两人都静默无声,车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外头的车笛声。   汽车在红绿灯前停下,沈知野看了副驾驶一眼:“喜欢吃巧克力?”   “啊?”   扶栀正半阖着眼悄悄补觉,嘴里还叼着吸管,双眼略眯愣着扭过头道:“还好啊。”   沈知野平直注视前方,没有说话。扶栀以为他只是随口寒暄一句,没什么意思,就扭回了脑袋,继续补觉。   但没过两秒,又听到耳边男人开口:“小姑娘。”   “嗯?”   “你们学校有没有人追你啊?”   “……”   扶栀半阖的眼睛终于睁开,就见那双蒙了点水雾的眸子用力眨了眨,似想从他刚刚说的“爱吃巧克力”和“有没有追她”之间找到些许关联。   但显然,她没有思考出个所以然,便认真思忖了下,回答道:“我上大一的时候都还没十七岁呢,未成年人不可以早恋的。”   “……”   “那之后呢?成年之后。”沈知野顿了下,迟疑道:“你…什么时候成年的?”   扶栀叼着吸管靠在椅背上偏头看他,不知道阿野哥怎么突然对这感兴趣了,但还是诚实回答:“之后我去西班牙留学了呀,过去之后没几个月就成年了啊。”   说到这里,扶栀倒想起了另一件事,笑道:“我十八岁成年那天,我哥飞来西班牙,说是特地给我过生日来了,我那时候还感动得差点哭了!后来才知道他根本是来出差,只是顺道瞅我一眼而已,而且送我的礼物也是附近随手买的,你说他是不是特别过分!”   “是,是挺过分的。”沈知野笑了下,嘴角勾起浅浅笑弧。   气氛放松了些,汽车再往前开了一段,再在红灯前停下。   “那网恋呢?”沈知野忽然开口。   “你们小姑娘,不都喜欢网恋吗?”沈知野漫不经心道:“就是聊微信什么的。”   “网恋?”   扶栀侧过头,思忖了会:“我不清楚诶,我以为就我哥那年纪的人才会网恋的。”   沈知野:“……”   亮蓝色帕拉梅拉开到槐大门口时刚好八点十五分,不少学生聚集在槐大足球场上上体育课。   扶栀解开安全带:“谢谢阿野哥今天送我过来啦!我中午不回去,下午自己可以坐地铁回去,阿野哥也不用来接我了。”   走下车,扶栀弯下腰对着沈知野摆了摆手:“阿野哥路上小心。”   没等沈知野回应,扶栀便头也不回地跑开——好像生怕他会从车上下来似的。   沈知野眯起眼凝视着窗外步履匆匆的连衣裙背影,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方向盘。   没有网恋过……   他自忖着。   -   大四的选修课都是些简单拿修学分的课程,其中大部分内容扶栀以前就在家里的私教课学过了,这时便没有什么压力。   上课的教室是梯形大教室,扶栀坐在后排临窗的位置,不自觉地开始出神。   绝不能让阿野哥进学校,她想。   阿野哥那张脸的杀伤力实在过高,身材又那么出挑,要是让他出现在学校里,扶栀几乎都可以料到他被一堆女孩子窃窃心动的模样了。   绝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阿野哥是身兼数职的人,他要专注事业!爱情只会阻碍他的事业发展!   扶栀自认为自己是这么正义凛然的。   -   两节大课下课后,扶栀把留学的一些资料交去导员办公室,找去了槐大的食堂。   两年没回来,槐大的食堂已经全改为刷学生卡支付了,不巧,扶栀没带学生卡。   没有办法,她只能一面往回走出食堂,一面掏出手机搜附近的餐馆。正低头避开人群,便觉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下。   “同学?”   扶栀回过头。   那是一个高挑清朗的男生,他的手里正抱着个篮球,像是刚刚从篮球场回来的。   “我是刚刚跟你一个班上大课的。”他腼腆地笑笑,热情道:“你是没带学生卡吗?我借你吧!”   扶栀愣了下,随即婉拒道:“不用了,谢谢你呀!”   说完,未等那个男生挽留,扶栀就快步离开了。   在外头小餐馆吃了碗牛肉面,扶栀就去了图书馆刷题。下午就一节大课,上的也是很水的内容,扶栀就坐在窗边专心刷题。   讲台上老师讲得卖力,唾沫横飞,颇有争分夺秒的气势,却也抵不住窗外慢慢暗下来的天,和天际传来的两声闷雷。   扶栀在国内时上下学有司机接送。出国后,下雨天少,扶栀就没有随身带雨伞的习惯。她低叹了一口气,暗忖着一会下课时跑快点,说不定还能拿到教学楼下的公用雨伞。   快到下课时间,窗外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夹杂着夏季低沉的闷雷,一声比一声重。   下课铃一响,扶栀麻利地拎起了书包,拖着尚有些余痛的小腿往下蹚,但很显然,其他同学对于楼下的公用雨伞也早有打算,当扶栀走到楼下时,放公用雨伞的角落只剩下了一个宽大的的篓子。   ……   倾盆而下的大雨很快就织成了厚厚的雨帘,下课学生带了伞的沾沾自喜,没带伞的有的在等同学,有的索性把书包顶在头顶冲了回去。   扶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她今天穿的是一条浅黄色连衣裙,长度堪堪及膝,如果冲进雨帘里,怕是不太好看了。   扶栀皱着眉翻出手机,思忖起能求救的人——   七七?七七确实住在学校附近,可是她赶稿的时候习惯性关机隔绝一切社交工具,能联系上的概率为0。   她哥?扶栀看了眼时间,估摸着这会扶槐应该要开直播了。如果为了她耽误时间,不知道他老板会不会扣他工钱……算了,为了哥哥以后有钱找女朋友,还是别耽误他了。   能就剩下了……阿野哥。   她试着给沈知野打了个电话,但那边是忙音,并没有人接。   可能在忙别的事情吧。   扶栀关上手机。   这雨似乎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等在教学楼下的人依然不少,这会都要四点半了,天气预报显示这雨还要下一个小时左右。   望着漫天雨帘,扶栀叹了口气。   在这等着也是干等着,不如去图书馆坐会,等一会雨势小了再回去。   只是还没动脚,就听身后有人叫了声:“同学!”   还是是中午在食堂见到的那个男生。   “同学,你是没带伞吧?”他提着一把雨伞从走廊那头快步跑来:“那我送你回寝室吧,咱们顺路。”   “不用不用,我不住在学校呀。”扶栀道:“谢谢你啊同学,我再等一会就好了。”   听扶栀拒绝,那男生脸上有点红,他坚持道:“这个雨一时半会停不了的,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吧!”   见扶栀又要拒绝,他道:“那不然,我把伞借你,你先用,改天还我就行了,我朋友就在隔壁上课,我一会蹭伞回去就行了。”   扶栀本是不太想麻烦别人的,但见他这么坚持,天又这么暗沉,指不定要下多久的雨,就弯了唇,轻声道谢:“那行,真是太谢谢你了啊。我明天就把伞带来还给你。”   那个男生一听扶栀松口了,嘴角就露出了粲然笑意,他很快掏出手机:“那咱们加个微信吧,回头你要想还我伞了就微信上找我。”   “行。”扶栀也掏出手机。   只是没点开微信,就听到雨帘之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姑娘。”   豆大的雨点砸上水洼,溅起密密麻麻的水花。入目是一双黑白球鞋,沿着修长的腿往上,男人套着纯白色T恤,单手抄兜,撑着一把黑色的伞。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正淡淡睨着两人。   他淡淡道:“在干嘛呢?”   扶栀是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沈知野的,她错愕道:“阿野哥,你怎么来了?”   雨帘浩大,沈知野站在雨幕之中,任瓢泼的雨从黑色伞沿垂落。   他微微仰起下颚,浓郁的眉心稍皱,目光落在扶栀手机上没有应声,像是心情不愉的样子。   扶栀身侧的男生见扶栀管来人叫“哥”,当是她哥哥来接她了,颇有点小男生追求女孩时被对方哥哥抓包的窘迫,他尴尬地把手机揣进兜里,干巴巴地笑:   “你、你哥哥来了啊,那……那挺好。”   扶栀本是没觉得怎样的,但被阿野哥直勾勾盯着,又见身侧男生干巴巴地收起了手机,双手双脚都别扭得不知道怎么放的模样。   她莫名地也有了种背着人干什么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   扶栀也讷讷收起了手机,牵着嘴角对身侧男生道:“那就不用麻烦你了,但今天还是很谢谢你啊。”   “不、不用客气,你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来找我,我是金融1305班的——”   没等他报出名字,沈知野就迈了脚,走进了屋檐下。那双艳丽的眼角俯视着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小姑娘——”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浑然天成的压迫感,令那个男生不觉弱了声音。   沈知野抬了抬下巴,神色很淡:   “过来。” 第15章 要的 小姑娘,舍得啊?   街边绿化带从车窗边一晃而过,偶尔反射进车厢的阳光有些晃眼。   扶栀盯着窗外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梭着膝盖上新结好的痂。   她觉得阿野哥是生气了。   阿野哥是她雇佣的管家,他的工作职责就是照管她日常生活。而自己今天在下雨时,居然没有找他,反而当着他的面找其他人寻求帮助——这是对他业务能力的质疑,是不信任他的举动,这怎能不令人失望又挫败!   快到下班时间,道路上车水马龙,他们从学校后门往市郊水居开,没走一会就被堵在了路中央。   扶栀酝酿了好一会,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时机。   她回过头,试探性道:“阿野哥……”   “嗯?”   “我刚刚有给你打电话的。”扶栀小声道:“但是你没有接,所以我才跟人借伞的。”   言外之意为:并没有质疑你业务能力的意思。   说到这,沈知野终于侧敛下了眼,上挑的眼角不含什么情绪,淡淡地落在扶栀身上。   扶栀不知为何,被他的目光盯上的一瞬间,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虚,手心都冒了虚汗。她干巴巴地咳了一声,手中背包带子攥得更紧了些。   国道上车水马龙没有丝毫挪动的迹象,阳光布洒在车前玻璃上,凉丝丝的冷气从车前流出,沈知野淡淡看着她,半晌,幽幽开口:“小姑娘。”   扶栀手心一攥:“嗯……”   “跟人借伞,还要加微信啊?”   “……”   他指的是刚刚借伞时,自己要和那个男生加微信的事……   突然说起这种事,扶栀的耳根微微发烫,她连忙解释道:“阿野哥误会了,刚刚我和那个同学加微信是为了好还伞,不是什么别的意思。”   才解释完,扶栀便懊恼地皱紧了眉心。   和阿野哥解释这么多干什么,怎么说着说着,他倒真像成了自己的哥哥一样——哥哥到学校给自家妹妹送伞,却见到妹妹不学好,和小男生勾勾搭搭,这才来质问的。   真说起来,阿野哥绅士又体贴,又长得帅气温柔,比起自家的那个肾虚哥哥,阿野哥不知好了几百倍。   可扶栀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对于阿野哥像她哥哥一样的认知,她是条件反射的抵触的。就连她自己也说不出理由,只觉得即使是误会,也不愿意接受。   扶栀垂了垂眼睫,指尖拨弄着背包带子上的小挂饰,声音不大:“还有啊,刚刚那个同学错把你当成我哥哥。阿野哥不要介意……我改天会跟他解释清楚的。”   汽车堵了好一会,终于缓缓开动,随着车流往前挪了两步,又在红灯前停下。   也许是扶栀的解释让沈知野心情好了不少,男人唇角不再紧抿,他目光平直地注视着前方,声音轻淡:“不用。”   扶栀眼睫顿了下,低垂下来。   细白手指又抚上了膝盖上的新痂,她小声道:“要的。”   -   半个小时的车程被硬生生堵了一个多小时,到水居时,饭菜已经热好放在锅里。   沈知野拿来的伞很大,所以两个人都没怎么淋到雨。扶栀洗完手下来,就听到阿野哥在打电话,“下次换一把小的……别问。”   余光扫到楼梯口下来的人,沈知野挂了电话,神色平常:“下来了,快去吃饭吧。”   今天的午饭菜色和前两天有些不同,入目之处是芝士焗饭、烤鹅肝、炸洋葱圈……   扶栀拿起叉子尝了一口,惊艳之色立刻呈现在脸上:“阿野哥,这都是你做的啊?!”   沈知野应了声,唇角勾起:“不然呢?”   “阿野哥,你以前是不是厨师啊,这也太专业了!!”扶栀还想着早上对阿野哥业务水平的质疑,忙逮住了这个机会可劲儿夸赞道:“这味道简直和我家五星级厨师做出来的不相上下,特别是这道芝士焗饭,味道比外头店里的还要好!阿野哥,你是怎么做的啊?!”   餐桌对面垂眼看手机的男人顿了下,缓缓抬起头道:“米、芝士放进碗里——”   扶栀停住动作,认真听大厨授课。   沈知野从容不迫道:“然后放进电饭煲里。”   扶栀惊诧:“电饭煲?”   沈知野眼角抬了下,改口:“哦,说错了,是平底锅。”   “平底锅??”   “咳,我的意思是,放进微波炉里。”   “?”   面对扶栀满脸疑惑的神情,沈知野下颚一仰,眼角蕴了些不满:“小姑娘,你是厨子还我是厨子?”   “……”   压下了心头关于【为什么芝士焗饭可以用任何东西做唯独不可以用烤箱】的疑问,扶栀又问起:   “咦,上回阿野哥不是说要帮我看看,能蒸鸡蛋的微波炉吗?”   “咳……”餐桌对面的男人呛了几下,“你说那个微波炉啊。”   扶栀:“是啊!”   沈知野回头瞥了眼厨房的微波炉,眉心微锁,像在思索要去哪儿搞来一台能蒸鸡蛋的微波炉。   思忖片刻,沈知野道:“你阿野哥上次回去想了想,能蒸鸡蛋的微波炉性价比太低了,要不还是,不换了吧。”   扶栀一听原来为微波炉拨出的预算又塞回了钱包里,自然乐得接受了。   她弯眼一笑:“倒也行。”   吃过饭,沈知野收拾了碗筷丢进洗碗机里头,扶栀没有上楼,而是抱了平板窝在沙发上刷剧。   “不学习了?”   男人端了杯水放在扶栀面前,目光扫过一眼她的膝盖,很快收回。扶栀的愈合能力算好了,不过两天,伤口上已经结了一层浅浅的痂。   沈知野也在沙发对面坐下。   “这叫劳逸结合。”扶栀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桌上的水杯,小口抿了下,目光再落回平板上。   这是一部西语悬疑电影,开头刚讲到一个男人的妻子不幸离世,可尸体却无故出现了动静,月黑风高、雷雨交加夜,那个装着尸体的房间里出现了动静……   ……   扶栀及时按掉了暂停,抬头:“阿野哥,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沈知野正跨腿慵懒地倚在沙发上,闻言,他思忖了下,慢悠悠地弯了唇:“当然可以啊。”   这部电影口碑不错,情节跌宕起伏,看完电影,扶栀长舒了一口气摘下耳机,正想跟沈知野分享这电影,就听身侧人道:   “小姑娘,帮你阿野哥个忙呗?”   “嗯?”扶栀关了平板,就见沈知野慢悠悠地抬起了他的手机,手机页面上是微信注册界面。   “我呢,最近遇到了点问题,想换个微信号。”   沈知野散漫躺在沙发上,斜斜地支着下颚,修长好看的手指叩了叩手机屏幕:“但是啊,一个手机号好像只能注册一个微信。”他的语调慢腾腾地:“小姑娘,你有什么办法吗?”   扶栀错愕地转过了身子面向他,讷讷问:“阿野哥,你遇到什么问题了?”   沈知野的眼角敛了下,脸不红心不跳,不紧不慢地开口:“就是呢,你阿野哥前两年吧,在外面欠了点债,这两年不是,一直在打工还钱?”   扶栀怔怔地点了点头,心道难怪阿野要同时打两份工,果然是经济上有压力的。   她下意识就问:“阿野哥需要多少钱?”   “……”   沈知野好像没听到这问题一般,指节又漫不经心地叩了叩手机屏幕,状似苦恼地点了点眉心:“这不是,讨债的追上门来了,天天在你阿野哥微信上催债呢。”   男人长手长脚地倚在扶栀略显逼仄的沙发上,姿势没个正形,他慵懒地支着颚骨。那双艳丽的桃花眼弯弯眺着扶栀,琥珀色的瞳孔在冷光灯的辉映下,呈现勾人心魄的迷人。   扶栀抱着平板的手指猝地收拢。   沈知野弯起眼,亲切得有些危险:“所以呢,小姑娘,你能不能帮阿野哥,再注册个微信号?”   扶栀略显呆滞地盯着他,半晌没有回话,她根本没有听进沈知野后半部分的问题,只反复思忖着——他遇到麻烦了,他需要钱。   扶栀思忖起自己几个账户里的余额——扶江生这两年给她打的巨额生活费、扶槐那笔钱还剩的大半、还有这两年来伯伯姨姨发的各种节日红包,每个红包都不小于五位数。   不算上她在扶氏的股份,光是这些余额加起来应该有小几千万了,应该够帮到他了吧……   沙发另一侧,男人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叩着手机屏幕,黑长鸦羽低敛下来,将摄人的瞳孔光泽掩下一片阴翳,他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扶栀纠结的脸上。   平静淡薄,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过了好久,才听到扶栀开口,她的声音不大,很轻很细,却异常的坚毅。   “阿野哥。”   沈知野抬了抬眼:“嗯?”   “你需要多少钱?”   “……”   像是做了个很认真的决定,扶栀坐直了身体,眉头微拧着,很认真地看着沈知野:   “我有钱,我可以借你!”   “……”   沈知野的眉稍微不可察地挑了挑:“倒也不必……”   扶栀却异常严肃:“真的,阿野哥,我不要利息。”   “……”   沈知野缓缓坐直,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目光直直:“那个不急,小姑娘,你还是先帮你阿野哥想想,怎么弄个新微信?”   扶栀皱着眉头,对他的回避有些在意,她接过沈知野递来的手机。   注册页面上需要绑定手机号,而一个手机号只能绑定一个微信……扶栀低着头捣鼓了一会,忽然抬头道:“阿野哥,你可以办个新手机号,用新手机号绑定新微信就可以了啊!”   “哦,新手机号啊——”沈知野状似恍然大悟的样子,意有所指地应了句:“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挺有经验的,你也换过?”   扶栀坦然道:“没啊,我百度的。”   沈知野接过自己的手机,指尖稍顿了下:“没换过?”   “是啊,没事换什么微信嘛。”   “这样。”   沈知野的眼睫动了下,很快又落下。   没过几下就接近九点了,沈知野按时下了班,但扶栀知道他只是在自己这里下了班,一会指不定还要去另一个工作地点加班。   都说程序员加班多了,用脑过度,容易脱发,常常年纪轻轻就秃了头。   扶栀悄悄垫了脚尖,悄悄瞄过玄关处男人的头顶发缝。   倒还挺浓密的。   想到阿野哥身上还背负着债务,为了还债不得不同时打两份工,扶栀就不禁觉得怅然。   于是沈知野系好鞋带站起来时,面前就塞来了两罐牛奶,扶栀站在他身侧,眉头微抿,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阿野哥,多喝点牛奶,补充营养。”   “……”   沈知野敛着眼看着她手中牛奶,脸色也逐渐复杂。   这关切又疼惜的表情……怎么真有种诡异的,看母亲的感觉?   没有去接扶栀的心意,沈知野倚靠在玄关边上,调侃道:“小姑娘,舍得啊?”   “当然!”扶栀还记着之前和沈知野买拖鞋时,被笑小气的囧事,她连忙道:“阿野哥不要跟我讲客气,我很大方的。”   下过雨的夏夜湿漉漉的,带着月朗星稀的光亮,浅浅洒在水坑上,反射起皎白夜光。   倚在门框边上的男人低低嗤了下,低哑笑声从他的嗓间溢出。   他轻佻地扬起眼角:“小姑娘,你说这话,阿野哥可是会想歪啊。”   “……”   没等扶栀反应,沈知野就低笑着接过了扶栀手中的牛奶,另一只掌心在她毛茸茸的头顶揉了下:“谢了。”   水坑揉碎的月光,男人阔步走过,淌起一片涟漪。   扶栀出神地盯着水坑,缓缓地红了耳根。   ……   沈知野走进车库坐上车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小姑娘:【阿野哥,我知道你想靠自己的努力挣钱,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你需要多少我可以先借给你,不要利息的】   小姑娘:【真的,我不会骗你】   ……   这小姑娘还挺好骗。   亮蓝色帕拉梅拉里,白T恤男人皱眉看着手机上消息,神色有些复杂。   【心意收下了,但钱的事,你阿野哥自己想办法】   她没有换过手机号或是微信号,她没有骗人,这一点沈知野是看得出来的。   可如此,他那半个月是在和谁聊天?   男人后仰靠在座椅上,燥郁地摸了摸口袋,没找到烟盒,低敛的目光在昏暗车厢里扫过,落在那两罐巧克力牛奶上……   月引秘书办流传着这么一种比喻:“你这是往野哥的咖啡里加糖——找死啊?”   这话总结得精辟,但凡在秘书办待过的人都知道,沈副总对任何甜食深恶痛绝,谁要给他送甜点下午茶,就是在找他不痛快,找野哥不痛快,那就是在找死。   昏暗地下车库里。   驾驶座上,男人和手里的巧克力牛奶大眼瞪小眼许久,似是终于鼓起勇气,试探性地浅尝了一口。   下一刻,便见帅气的男人如临大敌地皱紧了眉头,面色痛苦变化。   这东西真的是给人喝的??   这东西不是什么刑具吧???   ……   沈大少爷皱眉瞪着手中包装可爱的毒物,思量片刻,又叼住了吸管。   算了,丢了也浪费。 第16章 心虚 小姑娘,偷看人啊?   关于借钱的事,见阿野哥确实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扶栀也绝口不再提此事。   第二天他仍然开了那辆亮蓝色帕拉梅拉来接扶栀,扶栀上了车,手脚利索地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   “阿野哥,明天就不用再开车来接我了,我的伤口早就好了。”   驾驶座上,男人眼下泛青,像是很疲惫的样子,他扫过一眼扶栀的膝盖,算是应下了,又问:“吃早饭了没?小姑娘?”   “没……”   扶栀今天又起了个大晚。   昨晚她很早就上床躺好,可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阿野哥揉着她的头顶,轻佻地说“我会想歪”的画面……   尽管扶栀一再提醒自己,色字头上一把刀。像阿野哥这样的绝色男妈妈更是一把屠栀宝刀,他是高岭之花绝对不可以亵渎!!   可思绪这种东西,似乎是愈受限制,愈发不可收拾的……   男色误人。   这晚,扶栀捂着胸口,成功失眠了。   因此今早一上车,扶栀就低着头不敢去看沈知野,她心虚地低着脑袋点开手机,手指随意翻划新闻,她的视线很快凝在一条热搜上——【逃月更新】   那天她在浏览器上搜索了“沈知野”这个名字,出来的两大关联词,一个是长原集团,另一个则是“逃月”。   通过浏览器零零散散的消息,扶栀大概对这个“沈知野”有了个初步的了解。   沈家二少沈知野少年天才,十九岁大学毕业,在国外深造了两年,回国之后就毫不犹豫地脱离了长原集团。   在外界一片不看好的哗然之中,这个纨绔的公子爷开办了他的游戏工作室【月引】。   工作室从零到有,历经几年的打磨和钻研,终于在去年年初推出了“逃月”这款游戏,游戏抢占了国内开放世界类游戏的先潮,一举风靡全国,预计在今年年底登录美服。   然而,任这么个少年天才的成就多么辉煌,在搜索引擎上却愣是找不到一张他的照片。   这不禁让扶栀更加怀疑了扶槐的话:这人真就长得这么见不得人?   沈知野从便利店回了车上,把手中东西递给扶栀,目光恰好扫过扶栀手机界面上的游戏视频:“你也玩这个游戏?”   “没有,我就随便看看。”   扶栀接过男人宽大掌心递来的一瓶巧克力牛奶和一块蛋糕,微抿起嘴角:“谢谢阿野哥。”   汽车发动,扶栀撕开了蛋糕包装袋,又想起什么,抬头问:“阿野哥,你是不是很喜欢玩这个游戏啊?我之前在你朋友圈看到截图了。”   驾驶座上,男人微靠着脑袋,目光平直望向前方:“是啊,以前有段时间,很喜欢玩。”   扶栀低下眼睫,认真地咬了一口虎皮蛋糕,“那现在不玩了?”   沈知野的声音很淡:“嗯,现在比较少玩了。”   “这样啊……”   扶栀悄悄瞥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他唇线低抿,眼睑微敛,没什么情绪的样子。   大概是一早上不太想聊天吧。   扶栀低回了脑袋安静啃蛋糕,但未过两秒,又就听到驾驶座上男人幽幽开口:   “偷看我朋友圈啊,小姑娘?”   猛地听到这么一句直接的话,扶栀没有心理准备地咳了下,恰好被呛到,整个人就剧烈地咳了起来。   汽车在红灯前缓缓停下,男人抽了纸递了过来。   扶栀涨红了脸接过纸巾,声如蚊呐:“谢谢……”   “心虚什么啊,小姑娘?”   沈知野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叩着方向盘,好看的桃花眼上扬,衬着今天的宽松款式白衬衫,整个人简直斯文败类。   他轻佻散漫地笑了下,像个调戏小姑娘的老男人。   “你阿野哥又不是不让你看?”   “……”   汽车在槐大门口停下时,扶栀整张脸已经烧成了一颗拔火罐,她逃离似的解开安全带就要冲出去,手腕却被人拉了下。   “小姑娘,课表发我一份。”   “好。”   扶栀只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尴尬至死的地方,任他说什么都应下,逃命似的,捂着脸匆匆跑开了。   今天只有早上有一节大课,扶栀截了份课表发给沈知野后,那边很快回了消息。   【小姑娘,中午想吃什么?】   离开了抓包现场后,扶栀的脸就冷静了下来。   【我们去吃火锅好不好呀,我知道附近一家火锅店挺好吃的】   刚发完消息就打铃了,这个课是扶栀没学过的,她从头到尾听得很认真,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时间,扶栀拿出手机,就看到微信上,阿野哥:   【下课校门口接你】   【别光顾着和小男生聊天】   对自己昨天跟人男生要加微信,虽然没抱着什么心思,可被阿野哥这么说,还是不太自信地生出了点心虚感。一下课,她便快步往外走,不敢让阿野哥久等。   校门口来往车流大,但扶栀还是一眼认出了那辆显眼的亮蓝色帕拉梅拉。她拉开车门时,便见驾驶座上男人正敛目,专注地注视着腿上的笔记本电脑。   “今天挺快啊,小姑娘?”见扶栀进来,沈知野的眼角抬了下。   “等我一会?”   扶栀还不怎么饿,她点头:“嗯”   这还是扶栀第一回 近距离看到阿野哥做其他工作时的样子。   在书房时两人坐得远,扶栀的位置又和书桌是相对的,她往书桌上瞟多了容易让阿野哥发现,就不太敢抬头。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扶栀是在等待他,自然也就可以,理所应当地,看着他。   沈知野认真工作时的状态与他平时和扶栀说话时的样子判若两人,黑色碎发下,那双艳丽的桃花眼冷冽低敛,好看的唇线抿得笔直,流畅鼻尖一顺而下,淡漠得像丝毫没有一丝温度。   饶是如此,还是帅得惊为天人。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很大,在键盘上打字也很快,带着淡漠清冽的魅力。扶栀怔怔地盯了好一会,视线又不受控制的,悄悄移到他的侧脸上去了。   而驾驶座上的男人垂着眼看着电脑屏幕,视线明明没有动过,却像感知到了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小姑娘,偷看人啊?”沈知野慢腾腾道。   “……”   扶栀脸上燥了下,但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心虚的样子,反而理直气壮:“阿野哥,我是在等你,眼睛当然是放在你身上了,这不叫偷看。”   “嗤。”   手里的工作也处理完毕,沈知野他合了电脑放到后座,一边调整座椅,戏谑目光抬了抬:“小姑娘,还挺会狡辩啊。”   “……”   扶栀本来还自我说服得正义凛然,听他这么调侃,好像小心思被轻飘飘地戳破,脸腾了一下又烧了起来。   她便将视线挪到窗外假装看风景。   身侧的人调整好了座椅,汽车发动声传来,但没等汽车开动,一缕浅淡烟草味就袭了来。   随之,那抹白色衬衫衣角进入了眼帘。   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庞倏然贴近,两人之间最近的距离不到一个拳头。近到扶栀甚至能看清他细碎发下的黑长鸦羽,干净、迷人。   她有了一瞬间的屏息,后脑勺绷得笔直贴在靠背上一动不敢动。   直到沈知野拉过了扶栀的安全带替她扣上——那低敛的眼角好像完成了一场蓄谋已久的出击,他掀起褶皱好看的眼皮。   目光戏谑地扫掠过扶栀微红的两颊,语气轻闲:   “还挺害羞?”   扶栀眨了下眼,声音很轻:“阿野哥,你耳朵红了。”   “……”   扶栀这会还不饿,她征求了沈知野的意见后,就拜托他先把车往市区开,一会再去附近吃火锅。   沈知野微抬下颚,眼角低光扫过后视镜,把车倒出车位,一面问:“还有安排?”   “嗯……”扶栀问:“阿野哥,你知道月引工作室在哪里吧?”   男人挑了下眉,平稳开车驶入车流,一边低应了下。   “你去月引?”   “嗯……有点事。”   扶栀没说,沈知野就没问,从槐大到市中心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车厢里很安静。   扶栀不是很会找话题的人,索性望着窗外路灯发呆。   沈知野抿低了唇线,深邃的眉眼在明暗晃过的路灯日影下时明时暗 。   月引工作室在市中心的一栋现代化大楼里,与周围的其他大厦相比,不算很高,但其外在玻璃屏由上,赫大的游戏界面在大楼上来回播放,充满了科技感。   扶栀担心公司门前不让停车,就打算让阿野哥把她送到月引附近的路边就行,她自己走过去。   谁知沈知野直接把车开到了那现代化大楼的正门口,门口保安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扶栀也松了一口气,一边解下安全带道:“阿野哥,你等我一小会,我上去找个人,很快就回来。”   沈知野单手支着下巴,上挑的桃花眼张扬抬着。   他闲散地勾起嘴角,蕴着几分了然:   “那祝你找到啊,小姑娘。”   “嗯。”   扶栀深吸了一口气,迈下汽车,仰头看向高耸的大楼高层,随后坚毅地走了进去。   “沈总,需要为您停车吗?”   楼下的保安认出老板的车牌,又见这车停在公司门口不动,忐忑上前问道。   “不用。”沈知野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工作岗位上:“当我不存在。”   “是、是……”   这是上级悄悄视察工作来了!   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保安捏了手心虚汗,站得更加笔直了。   男人升上车窗,修长的指尖漫不经心叩着黑色手机屏幕,俊秀眉眼低敛,好像在思忖什么。   没几下,电话响了。   电话里的人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偷偷打电话:   “野哥,你猜得没错,果然有个姓扶的小姐来找你了,她让我转达,她想跟您商讨一下取消婚约的事情。”   “这样啊,那你帮我转达一下扶小姐。”   男人的指节矜贵抵着眉角,深邃的桃花眼在日光下呈现危险的迷人感。   他嘴角勾起,慢悠悠道:   “告诉她——”   “想都别想。” 第17章 服务 还是叫小姑娘顺口。   五六分钟后,扶栀从大楼里出来。   她拉开车门坐进来,脸色很差。   沈知野的指尖轻叩在下巴上,眼角敛来,笑意闲散地问:“气这么大啊,小姑娘?谁欺负你了?”   扶栀咬牙切齿:“沈知野!”   被cue了名字的沈知野丝毫不觉愧疚,反而闲散地笑了起来,明知故问:“怎么了?你朋友?”   扶栀咬着牙,恨恨道:“我名义上的,未婚夫。”   “未婚夫啊——”   沈知野拖腔带调地重复了一遍,艳丽的桃花眼愈加染笑,下一秒,扶栀恶狠狠地补充道:   “那个丑逼!”   “……”   沈知野嘴角恣意的笑戛然而止。   他缓缓发动了车,淡声:“小姑娘,骂人可不好啊。”   “我——”   扶栀先是愣了下,随后缓缓涨红了脸。   扶栀平时算是一个心大的人,毕竟在扶槐那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荼毒下,心里承受能力必然日益增强。   然而,听到阿野哥说自己骂人时,扶栀却莫名其妙地噤了声,害臊、羞愧又委屈,浑身血液都在意了起来。   车厢里开了空调,凉丝丝的,扶栀抿低了唇线,瞥眼瞪着车窗窗户缝。   心中五味杂陈,十分不好受。   一半是刚刚被沈知野避而不见,还留了句“想都别想”的气恼。   另一半是因为阿野哥批评自己骂人的委屈。   商圈就在月引工作室附近。   这个时间点,商圈的地下车库还空荡,沈知野很轻易就找到了车位,准备停车。   也是这时,措词了一路的扶栀郑重道:“阿野哥。”   沈知野抬眉:“嗯?”   “我平时不骂人的。”扶栀扭过头盯着他,很认真地解释。   “我刚刚去找的人,是我家里给我找的未婚夫,我都没见过的。我爷爷又特别顽固,跟他说不通,所以我去找他,是想让他主动退了这个离谱的婚约,但是他不肯见我,还叫我想都别想,所以我刚刚才生气骂他的。”   沈知野单手撑在车窗边,另一只手打着方向盘轻松倒车,他的嘴角低抿着,像在克制笑意,但在扶栀眼里,就是另一种意思了。   阿野哥理解她,阿野哥也同情她!   阿野哥也觉得沈知野很可恶!   方才才因为被误会而产生的低落感顿时一扫而空,扶栀像找到了倾诉对象,又道:   “我还听人说,那个沈知野脾气很古怪,平时都不爱理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看就很难相处,我听我哥说,他长得可丑了。”   车刚好停好位置,沈知野眼角抬了下:“你哥?”   “是啊。”   扶栀点头:“我哥小时候好像跟他一块儿玩过来着。虽然我哥嘴里没一句好话,但是我在百度上看了那么多词条,居然一张照片都没有,我觉得我哥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沈知野仰头解安全带,松软的头发压上靠背,分明的轮廓在车库幽光中更加晦暗明灭,突起的喉结线条散发着低沉男性魅力。   不知是否是扶栀错觉,好像看到他的嘴角冷冷笑了下。   扶栀这边说了一大堆,愣是没听到沈知野表态,她没忍住问道:“阿野哥,你说,这个沈知野是不是很过分?”   男人抬手轻拍扶栀头顶,动作亲密又蛊惑:   “是啊,这个沈知野,真的很过分呢。”   -   他们去的火锅店是扶栀挑的,这是一家牛肉火锅店,扶栀以前和七七来吃过,味道很不错,生意也很好,两人在店外等了一会,终于叫到号。   扶栀低头在菜单上勾选,征求沈知野的意见,他道不忌口,随她。   等待服务员上菜的时间,沈知野去了躺卫生间。   卫生间离这儿有些距离,沈知野绕过一排排桌子。一张帅气到妖孽的脸这么招摇过市,果不其然,没两下,扶栀就听到了隔壁几桌年轻女生的窃窃讨论:   “刚刚那个男生你们看到了吧,我靠,太他妈帅了吧!!”   “不会是什么明星吧?那张脸真的是现实里能出现的吗??”   “我好想上去要微信啊,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你看跟他一桌的,是个女生诶,而且还长得好漂亮,应该是他女朋友吧?”   “可我刚刚好像听她喊那个男生哥哥诶。”   “那就是小姑子!!”   “……”   扶栀没有刻意偷听,那些不小的声音就自己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像嗡嗡的蚊子声一样。   正这时,服务员端了鸳鸯锅锅底上来,他问:“小姐,辣锅放您这边还是您哥哥这边?”   “我这边吧。”   扶栀皱着眉,莫名有些不开心:“他不是我哥哥。”   服务员放下锅底,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扶栀看着他,郑重地又强调了一遍:“我说,坐在这里的男生,不是我哥哥。”   服务员马上会意过来,赶忙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啊小姐,我刚才是听您叫这位先生哥才误会,这边实在抱歉啊……”   沈知野从卫生间出来,无视了走廊角跃跃欲试上来要微信的女生,走回座位。   就见着那个小姑娘拧巴着小脸,极其严肃地告诉服务员他不是自己哥哥的事情。   “这么不喜欢你阿野哥啊?”沈知野抬脚走来,坐下时抬起眼,闲散道:“小姑娘?”   扶栀没想到这话会被沈知野听到,她有些局促道:“没有不喜欢,就是人家误会了,我就解释下嘛。”   沈知野笑:“那我当你哥不好吗?”   扶栀别开眼,盯着眼前咕噜咕噜冒泡的锅底,声小似蚊呐:“不好。”   沈知野扫了眼开始冒泡的锅底,慢条斯理地挽起了白衬衫袖子,露出修长分明的手臂,一边问:“哪里不好?”   扶栀小声嘟囔:“我已经有哥哥了,再多一个,他会介意的。”   沈知野动作微顿,挑唇嗤了下,评价:“那你哥哥可真小气啊。”   锅底很快开了,沈知野动作优雅地拿筷子夹起桌上的肥牛卷,涮进锅里。   “没事,我也不想找个妹妹。”   肥牛卷的涮汤时间大概七八秒。   他把涮好的肉放进扶栀小碗里,望着她笑了下,语调慢腾腾的。   “还是叫小姑娘顺口。”   扶栀低下头,用筷子搅拌碗里的蘸料,悄悄抿起唇角:“我也觉得。”   -   吃过饭,两人回了水居,扶栀上楼睡了会午觉,本来是打算睡半个小时就起来学习的,结果迷迷糊糊地按掉闹钟,又睡了一个半小时。   扶栀抱着复习材料去书房,就看到书桌电脑显示器后,男人淡漠地敛着眉,双目平直,像是在思索工作上的事情。   书房里开着空调,他散漫随性地倚靠在办公椅椅背上,放下了衬衫外套的袖子,骨节很大的手臂上浮着淡青血管,修长指节轻叩着椅子把手。   像是一个收敛起张扬的妖孽。   斯文又禁欲。   扶栀走进来时,他的淡漠在掀起眼皮的错瞬敛下。他挑起嘴角,闲散笑了下:“终于醒了啊,小姑娘。”   “……”   扶栀想起自己睡前信誓旦旦说自己半个小时后就起来学习的话,脸上有些燥红。她别开眼,抱着学习资料阖上门,走到窗边的小沙发坐下。   一边小声埋怨:   “阿野哥都不叫我起床,还说我。”   “什么?”沈知野挑眉望过来。   “没……我随便说的。”   扶栀本来就没叫阿野哥喊她,刚刚随口嘀咕一句,他没听到自然也不可能重复一遍。   却听到书桌后,男人咋舌。   长腿轻蹬了下,转椅就慢腾腾地转了过来,沈知野斜斜着倚在椅背上,指尖轻抵下巴,笑得轻佻。   “小姑娘,你阿野哥呢,是正经人。”   “如果要起床服务呢,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   “阿野哥。”   “请你自重!”   “……”   扶栀今天状态不错,刷了两套真题正确率都很高。   这会接近七点,天边一片红霞。   扶栀下楼时,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阿野哥正坐在餐桌边看手机。   扶栀到厨房倒水,发现平底锅还摆在橱柜最底层,好奇问:“阿野哥,你没用平底锅啊?”   沈知野淡扫了一眼:“嗯,没用。”   扶栀扫过一眼餐桌上的菜,暗暗咋舌。   如今这时代的电饭煲都可以用来炸春卷了吗?   科技进步真是快啊!   扶栀捧着水杯喝了几口,把杯子倒扣回橱柜上,动作稍稍一滞——   她像是在找什么,目光在料理台上扫视一圈,又拉开了橱柜找寻,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阿野哥。”扶栀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嗯?”   “咱们家里怎么没有盐啊,味精啊这种调味品啊?而且,连油都没有。”扶栀道。   沈知野敛着睫看手机,没有抬头,回答得理所应当:“因为没买啊。”   扶栀从橱柜下探出头来,满脸疑惑:“那,这两天我们吃的菜,油盐是从哪里来的?”   “……”   男人的长睫颤了下,视线终于缓缓从手机上抬了起来。   他盯着浮空短暂思忖了两秒,眉稍挑了下,好像是刚刚醒悟过来——哦,原来做菜是需要放油啊。   他没有表现出多少心虚,反而是极其淡定地转过头看向扶栀,目光笃定又坦然。   “小姑娘,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   “?” 第18章 胡诌 还是不要告诉你哥哥呢。   “你们老师没有教过‘生物浓缩’这个概念吗?”   “污染物和毒素都能通过低高等生物的捕食关系传播,最后富集到人类身上,油盐怎么就不行了?”   “小姑娘,上课要认真听啊。”   “……”   听着“阿野老师”一本正经地胡诌,这顿饭扶栀吃得云里雾里满头问号。   前面的生物浓缩和富集效应是没错,可……谁家做饭不放油盐啊??   是她的厨艺太次,不能参透阿野哥的境界??   于是沈知野一走,扶栀马上掏出手机搜索,百度词条中对于生物浓缩的解释是【有害物质,在生物体内积聚浓缩现象】   很显然,与油盐没有关系。   可如果没有关系,又怎么解释家里没有油盐阿野哥却能炒出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菜呢?   半天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扶栀这才恍然想起扶槐在大学时的专业似乎是生物工程。   扶栀给他打了个电话。   “哥,我问你个问题啊。”   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很轻带过,好像在做其他事情:“嗯,说。”   扶栀怕自己的想法太抽象,扶槐听不懂,就认真地想了个例子解释给他听:   “就是假如啊,假如一只吃鸡饲料的小鸡,鸡饲料里肯定有盐分嘛,那我吃了这只鸡,是不是说明,我把这只鸡吃的鸡饲料里的盐分吸收了,我就不用吃盐了?”   “……”   电话那头出现了冗长的沉默。   扶栀皱着眉头:“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挺有道理的。”   “……”   电话那头,男人沉默良久,缓缓开口:“妹妹。”   “嗯?”   “我觉得你不适合吃鸡饲料。”   “啊?”   “适合吃猪饲料。”   “……”   “你去死吧你!!”   挂了电话,扶栀又觉得不解气,正打算打开微信再骂扶槐两句,忽然想到了什么,扶栀的脸色变得难看。   这厮平常都管她叫娇气包。   什么时候,会管她叫妹妹了?   想到这,扶栀的脸色刷地白了下来,她马上点开直播软件,找到FUHU的直播间。   果不其然,就见到,直播间里“逃月”的游戏人物停在角落没有动静。   而直播屏幕的右下角,开了摄像头的界面上,那个头发散落、皮肤冷白的男人靠在电竞椅上,弯着腰,以手捂面,笑到肩膀颤抖。   而直播间弹幕上刷满了刺眼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宣布,中国最大的盆地叫做FU妹智商盆地!】   【FU妹也太可爱了吧hhhhhhh】   【FUHU连夜订购健脑丸送妹妹】   ……   扶!槐!!!   扶栀盯着手机屏幕,一股热气哄地冲上了脑门。   她的脸涨得通红,又憋到青紫。她磨着牙,想冲到扶槐这个贱狗身边把他撕成两半。   他竟然把她的电话,外放了!!   他!!当着几百万观众的面!!嘲笑她猪脑子!!!   倏地,脑海里浮现起小时候被扶槐欺负的经历。   那次扶槐把她的玩偶涂成了丑八怪,她气得原地跺脚,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妈妈就对她道:小栀,打蛇要打七寸,哥哥弄坏了你的小熊,哥哥明天有个画画展示,咱们就把他的比赛作品涂了,好不好呀?   扶栀悟了!   只见直播间里,FUHU笑够了,终于慢腾腾地准备开游戏。正在这时,他的电话又响了。   果不其然,他又开了外放。   电话里掷地有声的清脆声音传来:   “哥哥,我上次在你房间看到你的肾宝片快吃完了,双十一要到了,我帮你再加购了三十盒呢!”   “哥哥,你不要不好意思,肾虚是身体原因,不怪你的!”   “哥哥,我贴不贴心呀!”   “……”   直播间里,男人冷白俊秀的脸变得难看。   “呵呵,你可真他妈是你哥的贴心小凉褂。”   我丢人没关系,只要你比我更丢人就好啦。   扶栀冷笑着挂了电话,正这时,门外响了门铃,是送快递的。   扶栀并没有买什么东西,正纳闷,就见到了备注栏上面熟悉的字体:【宝贝,这是姐妹对你的爱】   这熟悉的口吻和字迹,俨然就是七七寄过来的包裹。   扶栀眼帘不详地抽抽了下,果然,一打开包裹,几本漫画书就掉了出来。   张扬艳丽的漫画封面猝不及防地撞入了扶栀眼帘。   ……   七七显然是看到自己给她发的消息了。   有空给她寄奇奇怪怪的漫画,没空回她消息!   扶栀好气又好笑,瞪着手里漫画,慢腾腾地,抱进了房间。   大概是看到了扶栀发的微信控诉,七七寄给她的漫画很有针对性。   【风流男妈妈的胸肌叫醒服务】   【猛男之女仆限定】   【从今天开始和男妈咪一起生活啦!】   “……”   扶栀面无表情地把几本漫画塞回了上次床头柜下,抱了复习资料去了隔壁书房。   “无聊,复习去了。”   五分钟后。   扶栀觉得今天学累了,可以休息了,于是她回了房间,并且反锁上了门。   -   9:00pm   月引工作室的十三楼依旧灯火通明,唐扬穿得骚里骚气,好像刚从舞池蹦迪回来的。   他背着手,一本正经地对那个实习小秘书道:“你们野哥啊,白天追老婆,晚上还要加班加点,很辛苦啊,以后给他泡茶的时候,记得放几颗枸杞啊。”   实习小秘书战战兢兢:“好的。”   电梯门也在这时亮起,气质矜贵又散漫的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他穿得很休闲随意,似乎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但其他员工见到他之后,都乖巧点头:“野哥。”   他从十五楼开完会,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恨不得把所有亮片都贴到身上的唐扬,他侧头和身后的男助理说了两句,就让他先回去干活了。   “你上次让我查的呢,我都查了。”   唐扬拉开办公室椅子坐下,浑身的亮片和冷调办公室有些不搭。   “说。”沈知野开了电脑,神色淡淡。   “哎,人家在西班牙时呢,可是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每天学校公寓两点一线,能有什么问题。”   唐扬啧了下:“再说了,人扶家的老爷子和大公子怎么可能就真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你想想,当初你从西班牙回来就让我找人家,我拜托了多少人脉,愣是查不到人半点蛛丝马迹。我当初还怀疑呢,是不是压根没这人,都是你禁欲太久,憋出幻觉来了——”   瞥见沈知野愈发不耐的脸色,唐扬赔笑了声,道:“这下知道了,人是扶家小千金,那扶家肯定是想办法保护的,咱们查不到这才说得过去嘛。”   沈知野靠在椅背上,深邃的眼窝嵌在眉骨下,显得低沉。   唐扬瞥眼看了下沈知野的脸色,声音放平了些:“我觉得吧,人家可能是真不记得你了,你们也不就当初偶遇了一面么,指不定人根本就没注意到你呢!”   办公桌后,沈知野的神色很淡,看不出情绪,他扫来一眼,淡声:“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   “得,反正我就是您这少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人了吧我。”唐扬低骂了一声站起来,抬起手表看了时间,估摸着还能赶下一场酒吧,便起身了。   唐扬推开门,脚步顿了下,表情难得深沉,他对沈知野语重心长道:   “不管你们以前怎样,现在既然有缘分再遇到,再开始也不晚啊。”   ……   冷调为主的办公室陷入了平静,男人双目平直而深邃地凝视着,电脑屏幕上的红发夹克CG人像。   半晌,他嗤了下。   也是。   不记得又怎样?   聊错了人又怎样?   一年半杳无音信他都没放弃。如今人成了送上门来的小未婚,他自然也没有放手的道理。   不喜欢,那再追就是了。   -   扶栀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开了七七给她的潘多拉之书,并且一看就愈发不可收拾,这晚,扶栀做了个梦。   梦里响起了门铃,扶栀打开门。   门外站着女仆装阿野哥,那身衣服显然不太合身,以至于布料被胸肌勒得紧绷,性感又禁欲。   他抬手就把扶栀咚在了墙上,并深情地望着她,说:“小姑娘,喜欢妈咪吗?要不要给你摸一下?”   “……”   梦境在这里戛然而止,扶栀醒来时,脸上红扑扑的,她定定地望着天花板出神了好久,最后叹了口气。   哎,可惜了。   今天周三,扶栀没课,她看了眼时间,才七点半,就翻了个身打算再睡会,但眼睛还没阖上,就听到了门外的叩门声。   闲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姑娘,起床了。”   “……”   扶栀蹭地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睡意全无了。   她草草抓了抓头发,打开门,就见男人双手抄兜,依然穿着松垮的T恤和工装裤,他侧偏着头,嘴里叼了根烟,吊儿郎当样。   见到扶栀,他有些意外:“不错啊,小姑娘,起这么早?”   “嗯……本来就是要起来复习的。”   扶栀看了他一眼,很快低下了头去卫生间洗漱了,语气比平时生硬一些。   沈知野摸了摸鼻尖:“小姑娘起床气还挺大。”   用冷水泼脸之后,扶栀整个人就清醒多了,她晃晃脑袋,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抛了出去。   吃过饭,扶栀照样去了书房复习,沈知野留在一楼打扫了一会,也端了水果上来。他径直走到扶栀的沙发边,目光轻扫过扶栀手里资料。   “在学西语?”   扶栀点头:“在刷题,十一月要考试。”   “不错。”沈知野放下果盘,走去书桌电脑后。   “那以后阿野哥有不会的地方,就来问你。”   “可以呀。”   扶栀欣然应下后,才觉得奇怪,一般公司的文件再如何也是用英文写的,很少会用其他语言吧?   难道他是在什么跨美洲公司上班?   “阿野哥接触到的工作,难道还有用西语吗?”她顺势问道。   “嗯,有。”   扶栀其实很好奇他是在哪个公司上的班,但见阿野哥没有主动说,她也就没问。   依旧在书房里待了半天,扶槐打了个电话过来。   他像是全然忘了昨天那事,上来就问了今天几号。   扶栀没好气的:“你的手机没日历?”   那头悠哉游哉:“不巧真让你说准了,没有。”   扶栀忍着火想问候他一句,又不想让阿野哥听到自己骂人,只好压低声音问他有什么事。   扶槐慢悠悠地:“倒也不是什么事,就是你哥呢,下个月刚好有空,可以赏脸跟你吃个饭。”   扶栀奇怪:“我为什么要跟你吃饭?”   “你自己想。”   留下这么一句,电话就被挂掉了。   扶栀看了眼手机:“莫名其妙。”   挂了电话,书桌后的人抬眼望来:“你哥?”   扶栀嗯了下,小心眼地抹□□:“我哥小时候摔倒,把脑子摔坏了,所以不太聪明。”   沈知野轻嗤了下,眉眼低敛下来,似在思忖。   片刻,他问:“你和你哥,关系很好?”   扶栀嫌弃地皱了下眉头:“还行。”   “那你跟那个沈知野——”   书桌后,男人转过了椅子,手臂搭在把手上轻磨下巴,慢腾腾道:   “你们订婚的事情,你哥知道吗?”   扶栀摇头:“我没告诉我哥。我想自己解决这件事情,我都马上要二十岁了,不能什么都依赖别人的。”   说完,她抿了下唇,朝沈知野望去,像是渴望得到肯定和夸奖一样。   她问:“你觉得呢,阿野哥?”   “我觉得啊。”男人敛了敛眼睫,散漫笑了下。   他往椅背上一靠,压低了声音,嗓音低沉像在诱骗人。   “我觉得你做得很对啊,小姑娘。”   “这种事情呢,还是不要告诉你哥哥呢。” 第19章 夏夜 晚安啊,小姑娘   对于阿野哥赞同她不要把订婚告诉扶槐这件事, 扶栀是十分高兴的。   她甚至觉得,自己和阿野哥在许多事情上,都有着相同的看法——这是灵魂上的契合, 是不谋而合的默契,这是否说明他们天生有缘分呢。   于是扶栀就很自然地, 把阿野哥划到了自己的阵营里了,区别于讨人厌的扶槐和丑逼沈知野——   阿野哥是自己这边的人。   是可以交心的, 可靠的人。   直到沈知野下班, 扶栀都忘了问他关于昨天的那个“生物浓缩”的问题。   她私以为这个阿野哥的理论并不怎么能说服她, 但她又无法解释为什么阿野哥不用油盐就能做出有油有盐的饭菜?如果阿野哥说的话不成立的话,难不成菜不是他做的?   扶栀摒弃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可能是阿野哥真的有不一样的手法, 能做出食材本身的味道吧。   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太较真,入夜, 扶栀再看了会书, 就回房间了。   随便翻了下手机, 果然看见热搜第七位高高挂着【FUHU肾虚】的词条。   FUHU是前冠军赛队的明星打野,是lpl上一举拿了三连冠的超级黑马。   本来就万众瞩目的成就,加上一张俊美的皮相, 很难让人不留意。   扶槐遗传了叶涵眉的清丽和生父的俊逸, 又是一身天生的冷白皮, 本来就被人怀疑是不是身子不好。昨晚FU妹上场亲自证实了这条消息,顿时, 电竞圈直播圈的粉丝都炸开了一锅。   普通粉丝:天呐FUHU竟然真的肾虚……   女友粉:不要啊不可以肾虚啊老公5555   妈妈粉:FUFU要多休息啊!!妈妈这就给你寄肾宝片啊!!!   扶栀看着扶槐的视频,哂笑了须臾。缓缓关了手机,脑海里无端地想起了阿野哥。   从小到大,除了叶涵眉以外,扶栀很少得到别人的交心和肯定。   扶槐么, 他只会说风凉话,爷爷又格外严苛和专制,其他叔叔阿姨对她这个幼年没了父母的小侄女倒很是宠爱,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是清一色的夸赞“小栀好棒呀”。   以至于她是个自信又自卑的矛盾体。   扶栀急切想要独立,想要拥有有自己的判断,却又常常对自己的判断感到怀疑,生怕自己做的判断是错误的。   细想来,从叶涵眉去世后,能给她支持和肯定的,除了七七一个,再接着,就只有阿野哥了。   天花板里凉气丝丝。   扶栀趴在床上,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不自觉的,就把对话框滑到了阿野哥的头像上。   阿野哥这时候在做什么呢?   应该还在加班吧。   这样每天加班加点,不知道以后身体会不会虚掉,可千万别变成扶槐那样啊。   扶栀不知道他能不能适应得了这样打两份工的生活,如果太累了的话,抑或是,觉得工资不够高的话,下个月他还会接着干吗?   扶栀垂了眼角,正要关掉手机,就见朋友圈上冒起红点,上面浮着阿野哥的头像。   他发了一条朋友圈,没有文案,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四周很昏暗,但还是能辨认出那是黑色冷调办公桌的一角。电脑屏幕上的是逃月的游戏界面,游戏主角fuzzy红发皮夹克,英姿飒爽地骑在摩托车上。电脑屏幕的光泛着浅淡的幽光,刚好打在桌前那一瓶开了口的巧克力牛奶上。   扶栀敛住了呼吸,心跳好像也不受控制地,用力跳了一下。   可能是其他人也对巧克力牛奶好奇,只才过了两分钟,沈知野就在这条朋友圈下面统一回复:【不是我买的,是我们家小姑娘给的,牌子不知道。】   我们家,小姑娘。   扶栀定定看着这行字,连呼吸都悄悄敛了下来。   阿野哥在他的朋友面前管她叫做“我们家小姑娘”。   不是“一个小姑娘”,也不是“我的朋友”。   而是“我们家小姑娘”。   扶栀止不住地咧着嘴,似乎感觉耳朵烫烫的。   她小心翼翼地在这条朋友圈下点了个赞,点开照片再看了两眼,没忍住把图片保存了下来。   这是她和阿野哥,自己人的象征!   扶栀刚点赞完阿野哥的朋友圈没几下,微信上就来了消息。   阿野哥:【小姑娘,这么晚还没睡啊?】   扶栀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弹了起来,精神抖擞地敲字:   【还没睡,阿野哥呢?】   【还在工作吗】   刚发完,扶栀就想给自己一个脑袋崩,阿野哥刚刚不是发了游戏界面吗?人家一定已经下班了,自己这么问,倒显得自己完全没有认真看他的照片一样。   于是扶栀又补充了一句:【阿野哥喜欢喝那个牛奶吗?】   沈知野回得有点慢,过了好一会,那边才回了消息。   【喜欢】   又发来一条语音。   “小姑娘,你阿野哥不想打字,可以发语音吗?”   他的声音有点疲惫,依旧是那副闲散恣意的语调。   扶栀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清了下嗓子:“阿野哥……”   声音好像有点干哑?   扶栀爬到床头喝了口水润嗓子。   “阿野哥,阿野……”   对着空气练了几声,扶栀才拿起收起按下了语音,对着收音孔轻声道:   “可以呀,阿野哥。”   沈知野这次很快回了消息。   “还不睡觉啊,小姑娘,现在都几点了。”他的声音温朗,语调慢腾腾的,伴随着低沉的鼻音。   扶栀看了眼时间,才十点半:“现在才十点半呀,而且阿野哥不是也还没睡嘛。”   沈知野:“小姑娘家,不怕熬夜长黑眼圈啊?”   扶栀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聊天,所以并不怎么情愿:“阿野哥自己都没睡,还说我。”   对话框那头停顿了两三分钟没有回复。   扶栀盯着聊天界面,悄悄抿低了唇角。   是不是自己刚刚说的话,管得太多了呢?   阿野哥不是不想睡觉,他是为了生计不得不接着打工挣钱,自己这么说,岂不是显得十分不食肉糜不知苦……   扶栀正后悔着,想要补救一句。   沈知野就发来语音:   “小姑娘,你阿野哥也好想睡觉,可是他家小姑娘不太配合,不让他专心工作下班啊。”   “你觉得,他应该怎么办啊?”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周遭环境很安静,以至于他的声音就像在一片真空之中淳淳落到耳边,倏然一下,挑起了一圈涟漪。   扶栀脸上微微烧了起来,阿野哥这么说,是因为她不睡觉,导致他工作分心了。   是在怪她。   扶栀立马就关了灯拉好被子,同时给他回了句:“对不起啊,阿野哥,我不知道干扰你工作了,我现在睡觉了……你也早点睡觉啊。”   停顿了两三秒,扶栀又对着耳机孔轻声说了句:   “晚安,阿野哥。”   空调房里凉丝丝的。   窗外不知何时出现了小野猫的叫声,一声一声,很轻很弱,却好像每一声都轻轻地抓住了扶栀的心神,她的心绪也不由自主地,荡漾了起来。   她躺在床上,呼吸悄悄敛了下来,乌黑明亮的眼睛反射着手机屏幕的光亮。   阿野哥没有回她,可能真的在忙工作吧。   扶栀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阿野哥发来的第一条语音,然后一条一条地重新播放了一遍。   静谧的房间里,沈知野慵懒低沉的声音缓缓传出来。   好像就趴在她的耳边呢喃。   从第一条语音逐条播放。   直到最后一句,刚刚发来的:   “晚安啊,小姑娘。”   扶栀的嘴角高高地翘了起来。   她掀起被子,盖住了脸。 第20章 很热 回车上再训你   周四有早课, 扶栀洗漱完下楼时,沈知野已经在门口等待了。   初晨的日光很浅,夹杂着淡淡凉意。   男人倚在门前, 微凉的日光从他的侧面打下,明暗冷冽。   他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 背依旧懒散地欠着,好像劳累了一夜未睡。他仰头靠在红木门框的直硬线条边, 硬朗的下颚微仰, 一只手插在口袋里, 另一只手拿着一块包装蛋糕和牛奶。   “阿野哥。”扶栀换了鞋跑出来。   “出来了。”沈知野抬了抬眼,叼着烟含糊应下。   他站直了身子, 把蛋糕牛奶换了边手,抬手拿掉了嘴里的烟丢进一边垃圾桶里。随即动作自然地拎过了扶栀手里的书包, 把蛋糕牛奶塞进了她手中。   “谢谢阿野哥。”扶栀弯着眼迈下门前台阶。   两人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扶栀用胳膊肘夹住小蛋糕, 一边扯开牛奶吸管, 牛奶吸管的塑料薄膜漏刻了锯齿,以至于扶栀撕扯了半天,愣是撕不开吸管。   正埋头着, 一只手就径直越过了她的肩, 拿走了她手中牛奶。   沈知野的指节修长, 轻而易举撕开吸管膜插进牛奶盒里。   扶栀抿唇笑了下,“谢谢”   她伸手欲接, 却被身侧男人躲开。   沈知野扫过她手中蛋糕:“你先吃,我替你拿着。”   扶栀往四周瞥了眼,小区里不少老人送小孙子上幼儿园,就是一只手替他们拎书包,另一只手替他们拿早餐。   扶栀脸上一燥, 还是想拿回牛奶:“不用了阿野哥,我自己拿就可以了。”   却见沈知野退后一步,挑了挑眉:“这么小气啊,小姑娘?”   “怕你阿野哥偷喝?”   “……”   扶栀收回手,低头撕开了蛋糕包装袋。   声音不大:“阿野哥就喜欢开我玩笑。”   ……   水居到槐大的二号线上人不少,两人上去时,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车厢里也站了不少人,但是总不算拥挤。   沈知野随后走上,手里还拎着扶栀的包。   地铁门缓缓合上,扶栀站在一处扶手边,沈知野站在她的面前。他很高,头顶比地铁上空的横贯扶手还要高出半个头,他微弓着身子,单手撑在扶栀头顶的扶手上。   两人之间,面对面,只差不到一只手的距离,姿势好像十分亲昵的模样。   扶栀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包还让阿野哥拿着,便道:“阿野哥,包给我吧,我自己拿。”   沈知野单手扶着头顶的扶手,欠下脖颈,慢声:   “小姑娘,这包我还挺喜欢的。借你阿野哥提一会,行不行?”   哪有人喜欢拎包的……   扶栀暗忖,她抬起眼,恰好撞进沈知野低敛的视线,沉沉笑意倏然入眼。   扶栀匆忙躲开了眼,声音有些僵硬:“拿吧。”   沈知野低笑了下,没有再说什么。   地铁上的人在下一站下的不少,这节车厢恰好有个空位,扶栀就坐了过去。   沈知野则在她座位边的扶手上倚着。   车厢里人少了,声音也低了下来,只剩了车厢穿过隧道地低嗡声。   扶栀随便滑了两下手机,就无聊地阖了眼休息,本来只是想休息下眼睛,谁知道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   她的脑袋无意识地往一侧垂了下,没有磕到冰冷冷的扶手,而是落进了一个,温暖宽大的手心。   几乎在肌肤触碰的一瞬间,扶栀整个人的意识就清醒了。   脸颊触感清楚地告诉她——   她睡着了,并且,睡在了阿野哥的手上!!   换言之,阿野哥托住了她的脸!!   那她现在该怎么办,醒来吗??!   扶栀的眼睫颤了颤。他的掌心很宽大,能罩住扶栀的整张脸,指腹的地方有些粗砺,像是常年举铁留下的。   扶栀的脸侧感受着他的温度,她突然改了主意。   反正她现在还没醒,对吧。   那不如……再睡会?   地铁乘客上上下下,十五分钟的路程好像过得十分漫长。   扶栀丝毫没有睡着,她的意识愈发清醒,清醒地感受到男人指腹的粗砺,手心脉搏的跳动。   直到地铁播报:“下一站,槐南大学,开左侧门。”   扶栀才状似惊醒的模样站了起来,故作惊诧又不好意思地对沈知野道:“啊,不好意思啊,阿野哥,刚刚睡着了。”   沈知野慢悠悠地收回了手,他的目光直直落在扶栀的脸颊一侧,“很热?”   扶栀抬起手背贴了贴发烫的双颊:“是……挺热的。”   “这样。”沈知野收手插回口袋,他倚在扶栀身前,又问:“刚做梦了?”   “啊?”   沈知野淡声:“眼睛一直在动。”   扶栀心下一动,心虚直点头:“是……昨、昨晚没睡好来着。”   “昨晚叫你早点睡。”沈知野慢悠悠道,“没听话啊,小姑娘?”   “……”   扶栀愈发局促,正在这时,地铁到站了。像看到救星,她匆匆随着人流下了站,便自然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地铁口就在槐大校门口,扶栀在校门口和沈知野分开,匆匆跑进了校门。校门口的直道进去大概五六十米了,扶栀回过头,就见沈知野还站在校门口。   沈知野举起手机,轻叩了下。   扶栀会意,打开了手机,就见微信上阿野哥发来消息:   【小姑娘,还有三分钟,你就要迟到了。】   完了!   扶栀抓了包扭头就跑。   周四早上只有一节课,倒不是什么很重要的课,就是听说这老师格外严厉,课前必点名,旷课直接扣光平时分,迟到这节课必抽你。   扶栀一开始找错了教室,等她匆匆赶到教室时,就听到里头在念:“扶栀,扶栀没来吗?”   “到!”扶栀从教室门口气喘吁吁地探进头来。   讲台上五十多岁的瘦高教授抬了下眼镜:“你是扶栀?”   教室里四五十道视线相继望来,扶栀对别人的注视倒是没什么反应,只在心里暗叫不好,被老师记住名字了,一边也只能硬着头皮笑,“是,老师,我是扶栀,刚刚走错教室了……”   教授扫了她一眼,淡淡收回目光:“下去坐吧。”   “谢谢老师!”   没人敢逃课,教室坐得很满,只剩了第一排的空位没人坐,扶栀只能在第一排坐下。   教授点完名,打开课件,让同学们加进了班级群里并修改备注,之后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就开始上课了。   这节课是金融风险管理,教授为了活跃气氛,先是举了几个典型案例,请同学一一起来分析。   果不其然,第一个抽的就是扶栀。   教授举的例子是法国兴业银行亏损,这个例子扶栀听扶江生随口提过两嘴,虽然没怎么认真理解,但照葫芦画瓢也是能复述个两句的。   扶江生一生纵观商场沉浮,对事情的分析一阵见血、字字在点上,但有些话从扶栀这么个未出茅庐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未免就有些令人另眼相看了。   果然,扶栀说完,就见教授从讲台上走了下来,表情从一开始的不满严苛变为了欣慰,“扶栀同学是吧?你要不要当课代表?”   “啥?”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扶栀成了金融风险管理的课代表,大学的课代表倒是没什么事,平时也没作业,要做的事顶多只在结课考时和其他班学生商讨一下考试时间而已,况且还能加一些平时分,倒也算不错。   下完课,扶栀拎着包出去,这会才十点多,她是打算去图书馆坐会的,打开手机,倒是有不少消息,是从班级群里加过来的同学,扶栀点了同意就没去理会了。   到时,图书馆自习室已经没有空位了,扶栀就去了下午要上课的空教室自习,不知不觉时就过了饭点,她不算饿,索性直接在教室里接着上下午的课。   学生陆陆续续进了教室,下午的课是很轻松的选修课,一个半小时的大课上下来,扶栀逐渐感觉到胃里的不适,从普通的饥饿感到微微抽搐的疼痛。   扶栀稍稍蜷缩了身体,用大拇指关节抵在胃部,企图减轻疼痛感。   她掏出抽屉里的手机看时间,距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而三分钟前,阿野哥给自己发了消息。   【小姑娘,在干嘛?】   【你阿野哥在开会,可无聊了】   【哦,好孩子这会应该在认真听课呢】   扶栀微微抿起唇角。   本来觉得喝碗粥就能糊弄过去的疼痛感在有人关心的时候,突然好像被放大了。   扶栀没有跟人说委屈的习惯,年幼时就被扶江生严苛教导“苦往肚子里咽”的理念,扶栀也一直践行至此。   却在这时候,莫名产生了想要有人关心的幼稚冲动。   想要阿野哥的关心,想要自私地,得到阿野哥的安慰。   她瞥了眼讲台,悄悄低下头在键盘上敲字:【胃痛……】   扶栀舔了下嘴唇,又掺杂私心地添了一句:【好痛啊。】   微信那头没有回复,扶栀就把手机塞进了抽屉里。老师正分析案例,扶栀走神地盯着黑板,突然又觉得后悔了。   阿野哥现在应该是在开会,如果因为她分心了影响了工作,那自己岂不是罪过大了。两分钟内的消息可以撤回,扶栀赶紧从抽屉里掏出手机,却见微信那头已经回了好几条消息。   【几点下课?我过去接你。】   【吃什么了?】   【午饭有吃?】   胃里还在一抽一抽地疼,扶栀却悄悄翘了嘴角,像是卖惨获得了别人关心,心中有些愧疚,同时又不免的,高高翘起了小辫子。   【40分下课】   【午饭忘记吃了XD】   而后十分钟的课程就变得好过了许多,虽然肚子里抽痛的感觉还在一点一点增加,可她满心都是一会阿野哥要来接他,就也忘了肚子的感受。   终于熬到了下课时间,扶栀获救似的拎起包,只是步伐还没迈出就被人叫住了:“同学同学,你有兴趣参加走秀大赛吗,我们舞协举办的,就在下个月的。”   “不好意思啊,我没什么兴趣。”   扶栀挤出一个微笑,随即拎包要走,却被拉住了胳膊:“同学你再考虑一下吧,你条件这么好,肯定会获奖的,第一名奖品是MacBook,很丰厚的……”   “真不用了,我不缺,谢谢……”   “同学再考虑一下吧——”   扶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没力气说话语气很轻的原因,导致她们产生了自己是在欲拒还迎的错觉,眼看教室里的同学差不多都走光了,扶栀愈发急躁,胃里的绞痛也一波更甚一波加剧。   这时她只恨自己今天不该涂口红——如果让别人看看她现在惨无血色的模样,或许就不会再坚持了。   正急得一头汗,就见空荡的走廊迈出那条修长笔直的西装裤。   给扶栀发消息时,沈知野正百无聊赖地听着美区市场部调研报告,微信上来了消息,那个小姑娘说她胃痛。   正在讲台上战战兢兢地接受总部老板检阅报告的主管就见底下冷峻绝色的副总裁忽然沉了脸,什么也没说,阔步离开。   走得急,沈知野来不及换了衣服,仍穿着刚刚开会时被叶坤押着逼迫换上的西装。   漆皮锃亮的黑皮鞋,修长笔直的西装裤,直至往上,一丝不苟剪裁合身的白衬衫,他扯松了领带,领口第一颗扣子被松垮打开,流畅的肩胛骨和锁骨曲线便弯绕隐约。   简直是斯文又禁欲。   沈知野平时很少穿西装,习惯宽松T恤。此时穿上剪裁合身的衬衫西裤,整个人矜贵又凌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他在扶栀跟前站定,微仰起头,淡漠目光在几人跟前扫过:“还不下来?”   扶栀错愕地都忘记了疼痛:“阿野哥?你怎么上来了?”   扶栀身侧两个女生骤然看见这么帅的男人走进来,一时有些发怔,又听扶栀这么叫她,就干巴巴问:“这是……你哥哥啊?”   扶栀几乎是马上回答:“不是。”   说完,她便挣开了那两个女生的手,快步走到了沈知野身侧。   沈知野走前两步接过扶栀的包,换到另一边手,宽大的掌心就握在她的胳膊上:“自己能走?”   他皱着眉头,好看的眉眼似乎因为担心而重重拧了起来。   很关心她的样子。   扶栀的心里升起一点点让人担心的自责,同时也不免地,爬起了一些被人关心的愉悦。   她小弧度地翘起了嘴角:“可以。”   总归是在教室里,沈知野没有强迫着把她抱下去,只是搀着她的胳膊,缓慢地带着她往下走。   从教室出来,沈知野往后扫了眼:“刚刚那两个是?”   “上一节课的同学,说要邀请我参加什么走秀大赛来着。”扶栀想到什么,抬头解释:“她们太热情了,我拒绝不掉,所以才麻烦阿野哥上来找我的,不是我要拖的。”   身侧并行的男人身上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在听到扶栀这话时,像是轻轻笑了下,驱散了身上的冷冽。   “下次遇到一直缠着你的,拒绝得凶一点。”   扶栀小声:“我知道,我今天这不是……没力气发挥嘛……”   两人恰好走下教学楼台阶,只觉得身侧男人的脚步停了下来,扶栀侧抬起头看他,就见男人浓郁的眉间似乎又皱了起来,好看的唇线也抿得笔直,看起来,并不太开心的样子。   “怎么了,阿野哥?”   “不吃午饭?”沈知野俯下身,目光与她平视:“小姑娘,你很叛逆啊?”   “……”扶栀嘴角嗫嚅了下,“倒也不是叛逆……”   “不是叛逆?”沈知野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双眼,挑眉:“那什么不吃午饭?减肥?”   “那倒也不是……”   沈知野丝毫没有要带过这个话题的样子,他仍然攥着扶栀的胳膊,声音低沉:“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吃午饭,嗯?小姑娘?”   教学楼下人来人往,沈知野现在拎着包俯在她眼前,一脸严肃的模样。   莫名像哥哥在训斥妹妹。   扶栀的目光在四周扫过几圈,忽然正色:“阿野哥。”   沈知野挑眉:“嗯?”   就听扶栀道:“别人是不会在公开场合训小姑娘的。”   “……”   男人紧蹙的眉心略怔了两瞬,那双冷冽的瞳孔稍颤了颤。   他缓缓地敛下了眼,细碎头发落下,像是想要再训她两句。可他的视线落在扶栀怯生生的小脸上时,又不由的——   “知道了……小姑娘。”沈知野别开眼:“回车上再训你。” 第21章 心跳 又偷看你阿野哥啊?   五分钟前, 扶栀还以为阿野哥说的“回车上”指的是地铁,直到沈知野带着她走到了一辆劳斯莱斯跟前,并且从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   扶栀才愕然:“阿野哥, 这车是?”   “哦,还是朋友的。”沈知野从容回答道。   把扶栀搀上副驾驶, 沈知野顺势拉过安全带替她扣上。   他弯下身探进车里,微敞的衬衫领口下倾, 扶栀的视线猝不及防地, 就撞见了衬衫下沟壑起伏的健硕胸肌。   那天七七寄来的漫画情节顿时回到扶栀的脑海里。   漫画里, 肱二头肌壮硕得能夹死人的猛男男主趴在女主床边,笑眯眯地问:“要不要妈咪的服务啊?”   ……   扶栀的脸颊蹭地一下冒了红, 她猛地晃了晃脑袋,把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晃了出去。   回过神来, 却见阿野哥弯着腰悬在她的身前, 目光有些疑惑。   “这么不喜欢系安全带?”   “不、不是……”   沈知野把她带到车上后, 就快步到一旁药房里买了胃药,又和店员要了杯热水给她就着吃了药。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吃了药之后胃里确实舒坦了不少。   正这时, 扶栀的手机亮了下。   是一个今天从班级群里加过来的男同学, 许是今天上课时见到她蜷缩的姿势, 便来关心一下扶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虽然对这个同学没什么印象,但扶栀还是回复道:【谢谢关心, 一点胃痛,但是已经没事了。】   沈知野的视线从她手机屏幕上扫过“饿吗?”   他拉起安全带,下颚抬了抬,淡声:“你前面的柜子里有牛奶,填填肚子。”   扶栀有些讶异地打开了副驾前小柜, 就见里面果然放了一罐巧克力牛奶。   猛地出现的可爱图案包装和这棕冷色调的车体有些不太搭,扶栀错愕了两秒才把牛奶拿出来。   “这是……阿野哥特地为我准备的?”   沈知野轻应了下,缓缓发动汽车驶上主道,这会还没到下班的高峰期,一路开得很顺畅。   扶栀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捧着一罐巧克力牛奶,神色有些讳莫。   这是一台劳斯莱斯幻影,她家车库也有两台。   劳斯莱斯和阿野哥前两天开的帕拉梅拉车型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就像她家司机王叔开惯了宾利,偶尔换车开时都会略显生疏——   扶栀扭过头,望着驾驶座上的男人。   而阿野哥开车的动作却……十分娴熟。就连小柜里的巧克力牛奶都是他放好的,联想到前两日他开帕拉梅拉时,同样自然的动作。   扶栀憋了一嘴疑问,直到车平稳地停在水居门口时,才斟酌道:   “阿野哥,这个车……本来就是你在开的吧?”   平静的车厢内,扶栀的话平静,又突如其来。   不知是否是她眼花,似乎看到阿野哥解开安全带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   只一瞬,他又敛了眼睫,动作恢复从容。   声音淡淡:“为什么这么说?”   扶栀双手攥着牛奶,认真分析道:“阿野哥开车很熟练,不像是偶尔开这车的样子,而且这车也不便宜,一般朋友也不会这么随便借出去的。”   沈知野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叩着方向盘,他目光微敛,落在车前的雨刮器上,看不出神色:“所以呢?”   扶栀看着他,神情有点严肃:“关于这件事,阿野哥,我早就想跟你说了。”   “阿野哥,你也看到了,我这栋房子不大,也没什么需要做的事情。所以,你在有余力的情况下,能够找到合适的工作,早点还上欠下的钱,我也会替你高兴的。”   “所以,即使你在给别人当司机,也不用觉得对我不好意思,我是肯定会支持你的。”   “……”   “司机?”   驾驶座上,男人低敛的眼皮缓缓掀了起来,带着讳莫的情绪,落在扶栀身上。   片刻,他抬手抵住了眉骨,肩膀微颤。   不知是被扶栀戳破了真相的羞愤。   还是在笑。   “被你发现了啊,小姑娘。”   半晌,沈知野终于敛下嘴角,慢腾腾侧过头道:“没想到,我们家小姑娘这么聪明啊。”   “……”   “这都看得出来。”   不知是否是扶栀错觉。   她怎么觉得,阿野哥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并不是在夸奖她。   扶栀上次看到这个表情时,还是扶槐骗家里的小表弟他其实是宇宙联盟的大队长,每天晚上不睡觉是为了保卫地球。   但没等她想明白,沈知野就下了车,他拉开了扶栀的车门,手肘抵在车外,欠着身闲散地笑了下:“自己能走吗?还是要你阿野哥抱你回去?”   “……”   扶栀赶忙下车:“我自己走。”   回去后,扶栀上床躺了会,沈知野就叫她下去喝粥了。他煮的是一碗青菜瘦肉粥,很清淡,但味道也很好。   扶栀怕烫,就用汤匙慢慢搅拌,她的目光从餐桌上越过厨房料理台,很轻易地就发现了上面多出来的几盒调味品。   扶栀讶异道:“阿野哥,你买调料啦?”   “嗯。”餐桌对面闲倚的男人慢腾腾抬起眼,目光扫过扶栀手里的粥:“再不吃凉了。”   扶栀垂眼就见粥上还冒着白烟,小声:“太烫了,我再凉凉。”   接近六点,夕阳洒了漫天的红霞,铺洒上水居错落的屋檐,直至穿过餐桌旁的玻璃窗,落在沈知野身上。   他坐得并不笔直,闲散地揣着口袋倚在椅背上,阖着眼,像是很疲惫的模样。   扶栀想起了上次阿野哥说的欠别人钱的事情。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欠的钱,现在需要同时打三份工来还钱……也可能背着她打了更多工。   扶栀又不免地,升起了那个想帮他还钱的想法。   她明白阿野哥不愿意接受别人施舍的坚持,但又固执地觉得自己和阿野哥算是朋友,朋友有难,自己不该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么辛苦的。   扶栀无意搅动手指汤匙,视线灼灼凝在沈知野脸上。   他垂着眼看手机,或许是在为这个月的业绩发愁,眉心紧紧皱起,布满愁绪。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敲打,指节修长好看。   扶栀想起地铁上倚靠在他手心时,那指腹上布满薄茧,恰对上他一身健壮的身材。   也许从前是在某个工地搬过砖吧。   扶栀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阿野哥太难了。   那头,唐扬拉了个广告商客户,正在群里问沈知野和叶坤的初步估计。   唐扬:【刚了解了一下。对方的意思是,只是一个小插入,可能预计投入不会超过500w】   叶坤:【500w可能稍微少了点,是包括出场动画联动?具体方案发来,也给市场部那几位发一份。】   唐扬:【行。我也觉得是少了点,具体还是看那几位评估吧……】   沈知野:【配点下酒菜吧】   关掉手机,沈知野抬起眼,恰好就撞见了扶栀那副疼惜又复杂的目光。   沈知野挑了挑眉。   “怎么?”   “又偷看你阿野哥啊?”   “……”   扶栀埋下头,躲在晚霞的红光里,快速喝完粥,就匆匆上楼回书房了。   扶栀拿了复习资料去了书房小沙发上,她摸了下滚烫的脸颊,发现自己的心跳也很快。从小柜里找了个电子温度计给自己测了下。   36.8℃   不知怎么,扶栀有点失望。   没几下,沈知野也来了书房。他今天好像工作比较轻松的样子,只在电脑前打了两下,就倚在椅背上,慢腾腾地转了过来,面对着小沙发的方向。   他敛着眼,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机,但扶栀却静不下心了。   阿野哥为什么要!对着她的方向!   扶栀穿着家居长裤和素色T恤,盘腿坐在沙发上,本来自然不过的姿势,现在却怎么都觉得别扭。   这么坐着,是不是粗俗了点?   扶栀瞟他一眼,悄悄换了个姿势。   又一会,扶栀又换了个姿势,还是觉得不太自然……   直到男人掀起眼:“小姑娘,学不下去就不要学了。”   “……”   扶栀看了他一眼,像触了电一样迅速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里资料:“没,我就是换个姿势。”   好像听到书桌边,男人低嗤了下,低笑从嗓子里溢出来。   下一秒,扶栀手中的平板和材料就被抽走。沈知野拿了她的书,翻到了复习材料第一页,他笑了下:“小姑娘,字写挺好看的啊。”   扶栀望过去,书本第一页上没记上面内容,只有简单的【扶栀】二字。   她从小练书法,硬笔写的是正楷,长大后随着自己的性格变了写,写字就习惯连笔,也不如小时候工整了,之前还被爷爷批评过年轻气盛。   还没说话,就听沈知野又开口:   “给你阿野哥写个名字看看?”   从笔记本上撕了一页下来,扶栀拔开笔帽,动作顿了下:“阿野哥,我都不知道你的全名叫什么。”   沈知野散漫地蹲在沙发桌前,手肘支着下颚,轻佻的眉眼弯起:“你写阿野就行了。”   扶栀撇了撇嘴,笔尖在纸张上方比划了一下,这才落笔。   【阿野】   看着纸页上的“野”字,扶栀想起她那个丑逼未婚夫名字里,也有“野”这个字。   只略想到,扶栀就嫌恶地摈弃了这个想法——那个丑逼沈知野,哪里能和阿野哥相提并论。   扶栀又从本子上撕了一半下来,连着笔一块儿推到沈知野面前:“我也想看看阿野哥写字是什么样子。”   沈知野笑了下,接过笔来。   他的手指很长,不算很白,是自然的肤色,骨节粗大,虎口处有些薄茧,像是经常握笔。   很快,他推了纸过来:“写好了。”   扶栀顺眼望去,纸上写着【扶栀】两字。   字迹苍劲,像是写惯了草书的人刻意放慢了动作,把笔迹留得清晰一些,他的字不像人带着些痞气轻佻,更有种矜贵的感觉。   沈知野拿走了那张扶栀写的字,慢腾腾地起了身,把纸折好放进口袋。   “好了,这字呢,就当我们俩提前交换了,你阿野哥拿回去好好收藏了。”   扶栀见他拿了自己的字,悄悄抿起嘴角,也把阿野哥写的字夹进了本子里。   又怔了下:“什么提前交换?”   “没什么。”   窗外红霞都褪了下去,只剩了蓝与乌黑的混杂。   扶栀送他到门口,替他拿了外套,忽然问:“阿野哥,你其实不抽烟的吧?”   沈知野接过外套,眼角敛下:“你怎么知道?”   扶栀有点小得意,她道:“我哥年轻时也偷偷抽烟过,他的身上就会有股烟油的臭味。但阿野哥身上只有没点燃的烟草味,是有点香的那种,很好闻。”   沈知野披上了深色西装外套,整个人气质由斯文变得冷冽又高大,他整着领口衣襟,闲散笑了下。   “香啊,那你喜欢吗?”   扶栀认真点了下头:“挺喜欢的。”   沈知野的动作好像短暂地顿了下,他很快敛下眼,双手插进笔挺西装裤口袋里。   玄关处只开了盏小暖灯,浅黄的灯落在男人的深色西装上。   他好像垂着眼看着扶栀,慢腾腾地俯下了身。   慵懒的声音停在扶栀耳畔。   “喜欢啊——”   “那你多闻闻?”   “……”   沈知野对她的玩笑向来浅尝辄止,没等扶栀说话,他就低笑了下,带了门离开。   门将将落下时,扶栀忽然唤:“阿野哥。”   沈知野停住动作:“嗯?”   门外的路灯是暖黄色的,笼罩在男人修长高挑的身后。   他把着门把手,另一只手散漫地抄着兜,吊儿郎当地笑了下:“怎么,没闻够?”   扶栀眨了下眼,笑:“没什么。”   门轻轻落下。   扶栀屏着息,听着门外脚步一阶一阶迈下台阶,声音逐渐变小,直至消失殆尽。   直到她的耳边,只剩下了自己胸膛中不受控制的心跳声。 第22章 亲昵 你多少是不是,该反思一下?……   夜色渐弄, 扶栀把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纸撕了下来,带回了房间。   放在哪里稳妥呢?   扶栀环顾一圈,目光微顿。   她把手机拿了过来, 拆下了不透明手机壳,把纸张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夹在手机背后,再盖上手机壳。   这样, 就一定不会弄丢了吧。   像完成了一道大工序, 扶栀轻舒了一口气, 仰躺下来。   但很快,她又爬了起来。   扶栀拆下了刚盖好的手机壳, 拿出了纸张,用相机把纸张上的字拍了下来, 这才心满意足地把纸张夹了回去。   她抱着手机, 将刚刚拍下来的照片放大, 直至每一个笔画都清晰映入眼帘。   一勾一撇,何处有力,何处收尾……阿野哥在写下她的名字时, 脑海里短暂留存的, 一定是自己的名字。   一股热气从脖颈间攀上了脸颊, 扶栀关了手机,仰面倒在了被子上, 手背轻贴脸颊。   夏夜总是令人心浮气躁的。   窗外的知了声间或夹杂着夏夜鸟叫,声音时高时低,似一片飞石,轻轻地挑拨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   扶栀躺在床上,天花板的贝壳水晶灯熠熠闪光, 有点刺眼。她抬起胳膊挡住刺眼的光,视线从胳膊缝隙下往前,落在浅米色的墙壁上。   她抬起手,指尖在空气里一笔一画地比划。   阿……野。   直至今日,扶栀还不知道阿野哥的真名叫做什么,她也思考过阿野哥会叫什么名字。   他的名字一定和阿野哥本人一样,明朗又艳丽。   但同时,扶栀的心中也留藏着一个私心——一个想要亲昵地喊他“阿野哥”的私心。   与阿野哥的其他朋友不同,她是特别的。   就像阿野哥叫她小姑娘,而不是扶栀。   就好像,这是两个人之间,亲昵的证明。   在床上迷迷糊糊躺了会,手机提示新消息。   【快十点了,小姑娘】   扶栀蹭地一下就清醒了,她抱了手机坐起来,嘴角悄悄翘起。   【阿野哥不是也还没睡?】   刚打完,扶栀就删了这行话,又敲下:【阿野哥下班了没?】   消息还没发出去,那边就又发了消息:【小姑娘,明天请个假,有点事】   扶栀落在发送键上的指节顿了下。   她抿低唇角,删掉对话框还没发出去的话,回复:【知道了,阿野哥,我会自己去上课的。】   想了下,扶栀又道:【阿野哥你能不能给我一个你的收货地址啊?】   微信那头过了好一会,才发了个地址过来。   【怎么,要给阿野哥买东西?】   扶栀:【对呀,阿野哥先不要问是什么】   扶栀:【我睡觉了!阿野哥也早点睡!!】   微信那头安静了会,回了一段简短的语音:   “晚安啊小姑娘”   扶栀悄悄抿起唇角,胸腔里又雀跃了起来。   她轻声发送语音:“晚安,阿野哥。”   扶栀在地图软件上输入了阿野哥刚刚发来的地址。   长海路……正好是月引工作室附近的一个快递代收点。   也是,那块地方附近本来就都是办公大楼,很多上班族都在那儿,阿野哥在那附近上班也正常。   见阿野哥喜欢叼着烟但不抽,扶栀猜想他应该是以前抽过烟,现在在戒烟,所以有时候才会叼着烟杆解嘴瘾。   这种戒烟的人嘴里放不得空,一空下来就像抽烟。   扶栀在淘宝上翻了好一会,最终下单了些自己喜欢的零食和过嘴瘾的糖果。   他会喜欢吃糖么?   扶栀的脑海里浮现出阿野哥今天穿西装的样子。   他的骨相矜贵,身材优越,低头工作时,眉眼冷薄又迷人。和平时又痞又轻佻的阿野哥判若两人。   他的气质不适合吃糖,便适合叼着烟杆痞气抄兜。   正胡乱遐想时,闭关多日的七七同志终于出现了,她上来就是一顿慰问:   【怎么样怎么样???姐妹给你寄的漫画看了没?!】   【喜不喜欢?我这还有好多】   【和你们家那位男妈妈有没有代入感???】   扶栀联想了下阿野哥穿着露背毛衣,用健壮的肱二头肌夹起牛奶的模样……   扶栀:【七七同志!你太色了!】   七七:【?】   第二天一早,扶栀的闹钟一如既往地定了个寂寞。   她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匆匆忙忙踩下台阶,赶着去乘地铁。   却被身后几声急促呼唤叫住。   “扶小姐,扶小姐!!”   那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油头梳得一丝不苟,一身黑色西装,腰杆笔直,面容肃然。他一辆黑色奥迪上匆匆上来,恭敬鞠躬:“扶小姐好,我是送您去学校的。”   扶栀本以为他是爷爷叫来的,刚想拒绝。   就听他一字一句地自我介绍。   语气板正得像在念稿子。   “我是少爷的、哦不……阿野的司机朋友,是受阿野所托,来送扶小姐您上学的。”   “……”   虽然觉得很奇怪,但听到阿野哥的名字,扶栀还是上了车。   才一上车,司机就从车前双手递过一罐巧克力牛奶和小蛋糕。   包装可爱的零食从眼前男人严肃板正的白手套上递来时,莫名多了些诡异的反差感。   扶栀的眉心抽了抽,还是接过了蛋糕。   路上,车厢里沉默得异常,扶栀透过后视镜偷瞄前头司机,到底没忍住好奇问:“您好……”   司机往后瞥了眼,放慢了车速,“扶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想请问一下,您和阿野哥都是在哪个公司上班啊?”   从第一天的帕拉梅拉、劳斯莱斯,到今天的奥迪R8,算不上什么顶级限量的车,也算能挤进豪车的行列里头。   是什么阔绰的拉车公司,平时都用这种豪车载客的?   司机一板一正道:“哦,扶小姐,我和阿野是在峻驰汽车租赁有限公司上班的。”   说到公司名字时,那个大叔甚至莫名其妙地切换成了播音腔。   扶栀奇怪地皱了眉,悄悄上百度搜了下这个公司。   网页弹送的第一页显示,公司主要业务是豪车租借,也提供豪车接送服务……   这样看,阿野哥常常开名贵的车倒是说得通了。   汽车在槐大门口停下,司机格外恭敬地拉开车门,双手递包,背手鞠躬,一连套动作吸引得校门口不少人注意。   “我靠,见识了啊!”   才转过身,扶栀的胳膊肘就被人从后勾住,七七不知何时出现,咋舌:“这就是豪门司机和大小姐吗?见识了见识了,漫画素材有了!!”   “你的漫画里不都是猛男吗,拿来的大小姐?”   扶栀笑了下,也丝毫不客气地补充了一句:“而且我家司机都开宾利的。”   “啧啧啧,瞧瞧你这张资本主义的丑恶嘴脸!!!”   七七昨天终于把那张商稿画完,也拿到了一笔丰厚的尾款,今天特地来找扶栀陪她上一节课再一起出去逛逛吃吃。   水课之所以叫水课呢,除了底下学生水,老师也水。这堂课本来就是为了凑分后加的,不算期末考试,只要上下课考勤就行了。老师课前来点了个名,在电子屏幕上放了视频,就离开了。   教室里由窃窃私语到后来索性放开来聊天,毫不客气。   扶栀和七七坐在靠墙的第三排,两人低着头说悄悄话,扶栀把和阿野哥相遇的事情简略了下告诉了七七,本来还想着会不会被七七吐槽她没脑子随便相信别人,没想到七七比她还激动——   “我靠!”   “送上门的男妈妈!!”   骤然惊起的声音引起了周围不少人注意。   七七不好意思看了眼旁边同学,压低声音:“送上门的男妈妈,当然要逮住不能让人跑了啊!你在怂什么?当然是办了他啊!!”   “……”   下了课,两人一块步行去了学校附近的商业街。大一的时候她俩是室友,就常常来这里逛街,但那时两人都没什么钱,便很少在这里消费。   扶栀对自家的阔绰有清晰的认识,并且有自己的待友之道。   她习惯了大手大脚的生活,奢侈品对她如超市买白菜一样普通。   但她不会在同学讨论花了五百块买衣服贵不贵的时候说自己的一件高定六位数。   也不会在月底大家都没钱的时候说自己穷得只剩十几万了。   她不会主动提自己的家境如何,但也不会刻意隐瞒。   而室友知道她家境属实不一般的时候是在大一下时。   那天,寝室长花花的小毛驴不小心剐蹭到了停在校门口的一辆法拉利,车主眼看大学生丫头好骗,就揪着她敲诈索赔五十万,不然就叫局子里的朋友把她关起来。   那时大家都是初出茅庐的小孩,哪有法律意识,一听他威胁直接就吓哭了。   正在大家六神无主,也不敢报警时,扶栀赶到了。   扶栀正和七七吃饭吃到一半,匆匆赶来就见另两个室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好像遭遇了生命无法承受的痛苦。扶栀忙问发生了什么。   而就在花花泪眼婆娑地说自己完蛋了,欠下人家五十万时。   扶栀愣了下,随即摆出了一副“就这?”的表情。   扶栀眨了眨眼,转过身轻声问车主:“您看,是刷卡还是要现金?”   后来,交警赶到后,把那钱退给了扶栀,走法律途径,保险公司也赔了不少,法拉利车主因为敲诈勒索被警告,最后她们只赔了一点点。   那之后,她们才知道了扶栀家里岂止是有钱,那简直是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了。   经过了两年多的扩建改造,学校后头的学生街愈发繁荣。   日暮一暗,整条街便挂起了长长的灯带,好不壮观。   “扶大小姐,考虑一下,要不要把这家店给它盘了?”七七挽着扶栀的胳膊,看着奶茶店前头排开的长队咋舌。   扶栀状似认真考虑了下,点头:“可以,盘下来之后聘你做泡茶小妹。”   “去你的——”   正这时,两人身侧走来个个子不高的男生,瞧着三十出头模样。   他在两人面前站定,熟练地拿出手机道:“两位美女,方便加个微信吗?”   两人默契一笑:“不方便。”   天边红霞逐渐被夜色笼罩。   两人排了奶茶,慢悠悠地沿着商业街往外走。七七去了趟卫生间,扶栀在外面等着,这才拿出手机。   微信上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小姑娘,下课了没?】   【人怎么不在教室?】   【去哪了?】   扶栀看了眼时间,都是半个小时前的消息了。   她赶紧回了句:【不好意思啊阿野哥,我在和朋友逛街,一会自己回去,不用你送啦】   那头回复得很快:【位置】   扶栀发了个定位过去,那头就没了回复。   ……   是过来找她了?   没来得及问清楚,七七就从卫生间出来了。   扶栀收起手机,和她再逛了一会。在街角看到了家夹娃娃的店,两人进去玩了会。   她们在大一时研究过夹娃娃机的诀窍,一度成为校内电玩店的黑名单榜首。两年再战,她们都满载而归。   两人抱着大袋的玩偶走出商业街,几乎是一出去,扶栀就认出了广场边那道修长高挑的身影。   “阿野哥。”   扶栀拉着七七奔了过去。   广场边沿点了蓝绿色霓虹灯,沈知野抄兜倚在路灯下。   他换回了平时闲散纨绔的T恤,双手抄兜,又冷又痞。他敛眼扫过来,目色很淡,低应了下,就回身走向街边停着的劳斯莱斯。   扶栀怕七七不好意思,就快步拉着她一起上车坐了后座。   沈知野走向副驾驶的脚步顿了下,绕了车身发动。   “到哪里?”他侧首问   扶栀反应过来,报了七七的地址。   两人在后座上低声闲谈,七七吐槽起刚刚那个要微信的油腻男人听到“不方便”时的反应,没忍住笑出声来。   谈笑时,车前男人低咳了下,车厢里的气氛也瞬时降了下来,   扶栀看了车前一眼,凑近了七七耳边,轻声道:“这就是我说的……妈咪……”   七七震惊脸看看扶栀,又看看车前冷脸结霜的男人。   说好的温柔雅痞呢?   扶栀也无言,不敢出声。   车开到七七的小区,扶栀和她招手告别,直到人影消失在小区中,也未见沈知野开车。   车里的氛围安静得令人如坐针毡。   扶栀扭了扭身子,望向前座男人,斟酌道:“阿野哥,怎么不开车呀?在等你朋友?”   沈知野靠在座上,单手叩在方向盘上,修长指尖漫不经心轻叩着车沿。   他没有回答,好看的唇线抿得笔直,下颚线轮廓很清晰,好像并不愉快。   是在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问题?   扶栀正踌躇是否要开口询问时,就见驾驶座上,男人回过了头。   那长直的鸦羽乘着光,低敛着。   声音有些低哑:   “小姑娘。”   “你知不知道你阿野哥找了你一下午啊?”   “你多少是不是,该反思一下?” 第23章 伤感 你阿野哥好歹是个男人吧?……   恰好七点半。   路灯在一瞬时亮起, 明明晃晃落进车厢里。   沈知野侧着脸,唇线抿成一条直线。扶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身上不愉快的气息。   此情此景,扶栀莫名想起了有次高中周末时, 她和朋友去市郊爬山忘了知会家里一声。那座山地处市郊,半路她们的车抛锚了, 看天还亮,几个同学就打算走回家, 谁知道一走走了三个小时。   等夜幕降临, 扶栀慢悠悠地走回水居, 遇到急得上头的扶槐时。   他也是这副咬牙质问的语气。   扶栀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为什么阿野哥不知不觉间,行为举止越来越像她哥了?!   她可不想要多一个哥哥啊。   想着, 扶栀就不自觉拧紧了眉头,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阿野哥。”扶栀郑重叫了声。   沈知野挑眉望来:“嗯?反思好了?”   扶栀盯着他:“阿野哥, 我觉得你是责任心太强了。”   “……”   “其实, 你不用管我这么多的。”扶栀看了他一眼, 果然见他眸色暗了些,表情好像更加不爽了一些。   她知道自己这么说有点伤人,但良药苦口利于病, 她必须掰正阿野哥对她产生的, 不恰当的兄长的关切感!   扶栀只能硬着头皮, 迎着阿野哥低暗下来的目光道:“就是,我马上就要二十岁了, 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况且,阿野哥也不是我的什么人,没有义务这么担心我的。”   “……”   半个小时后,月引大楼十三层的副总裁回来了。   他的脸很阴沉, 周身都弥散着“今天敢惹我你biss”的气息,他阔步走过秘书办进入办公室,“嘭”的一声,关门的动静很大。   门一落下,门外立刻窃窃私语。   秘书A:野哥怎么了,最近不是追嫂子追得每晚喜滋滋的吗?   秘书B:不知道啊,难道是吵架了?   程序员C:不会吧,叶总不在,野哥万一拿咱们出气怎么办?   今天美区代理商来人谈合作,沈知野推不开应付了一个上午,下午推了饭局,掐着那小姑娘下课的点去她校门口接她。   结果!她不仅自己跑去玩了!   还跟被别的男生微信了!!   还跟他说什么!是他管太多了!!   沈知野倚在办公椅上,眉眼冷暗,后牙关隐隐磨响。   秘书进来送文件时,办公室里明明没有开空调,他却无端地觉得背后一阵冷汗。   “逃月”在和美区代理商谈合作,需要签的文件很多。秘书战战兢兢地站在办公桌侧,看着他皱眉在文件上挑出一个又一个的毛病。   正这时,沈知野手机叮了下。   屏幕上弹出两条消息:   【阿野哥,对不起!我今天说话说重了】   【阿野哥,我错了!!】   沈知野只轻哼一声,不作反应。他继续翻阅文件,但那皱得能夹死苍蝇的眉头好像悄悄松开了些。   五分钟后,他的手机又响了两声:   【阿野哥,我觉得别人不会生他们家小姑娘的气这么久的】   【不要生气了嘛,好不好?】   嗤。   秘书好像听到了一声轻嗤的笑声,很短,显然不是秘书自己发出的。   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冷面总裁阖上了文件,抬手轻掩在眉骨处。   “你先出去吧。”他说。   小秘书战战兢兢地抱着文件出去,离开前,好像看到总裁低下去的脸上,嘴角悄悄翘了起来。   -   在沈知野沉着脸开车离开之后,扶栀就开始后悔。   她不想阿野哥变成她哥哥是出于私心,但阿野哥关心她对她好,她还这么往人心口上扎刀,她可真是个白眼狼。   扶栀本来是马上就想打电话跟阿野哥道歉的,但班级群里临时要一个ppt,就耽搁了一会。等她躺上床拿起手机时,又踌躇了。   阿野哥现在应该还在生气吧?   刚刚他走时,整张脸沉得吓人,往日扶栀都没见他摆出过这个表情。是真的被她那没良心的话扎心了吧。   在对话框里打打删删,犹豫了好一会,扶栀才发了消息:   【阿野哥,对不起!我今天说话说重了】   【阿野哥,我错了!!】   发完消息,扶栀就马上把手机倒扣在床上不敢看了,又期待,又害怕阿野哥生气,过了好久,才慢腾腾地拿起手机。   可对话框上别说斥责了,连个回响都没有!   扶栀一颗心顿时沉沉地坠了下去。   阿野哥真的生气了。   扶栀深谙,道歉最重要的,就是厚脸皮。   于是她坐了起来,很认真地再打了一串字:   【阿野哥,我觉得别人不会生他们家小姑娘的气这么久的】   【不要生气了嘛,好不好?】   微信那头仍然没有回复,扶栀抱着手机躺回了床上。   心里空落落的。   阿野哥对她好,只是出于像兄妹一样的照拂,她就应该知足了。   可她还在不开心什么呢……   扶栀抱着手机,炯炯地盯着天花板的吊灯。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阿野哥碰着她的脑袋,轻佻又温柔地叫她“小姑娘”的画面。   扶栀忽然间,不怎么喜欢“小姑娘”这个称呼了。   小姑娘。听起来好像隔了一层辈分。   就好像把她硬生生地,划出了阿野哥的朋友行列,变成了像他妹妹一样的隔阂。   ……   扶栀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心绪一点一点地低落了下去,直到手机提示音响起,屏幕上显示,阿野哥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扶栀几乎是一瞬间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喂……阿野哥。”   “别人家的小姑娘也不会说这么没良心的话吧?”   电话那头声音散漫,好像并没有怎么生气了。   扶栀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小尾巴也悄悄翘了起来。她轻声慢调打着商量:“对不起嘛,我今天就是不想阿野哥为我担心才这么说的,真没有其他意思。”   像是笑了下,沈知野的声音慵懒,像是后躺靠在了椅背上,闲闲道:“小姑娘,你有没有心啊?”   “我有,我可有了……”   扶栀愈发羞愧,声音也不自觉小了下来,她翻了个身,指尖扒拉着被子角,声音轻轻:“阿野哥,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电话那头声音好像也愉悦了不少,他低应了下,声音像从喉嗓里闲散地溢出来:“嗯?”   “就是,你以后能不能别叫我小姑娘了啊……”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为什么?”   扶栀嗫嚅着,自己也说不上来,半天回答了一句:“就显得我很小一样……我都挺大的了。”   电话那头,沈知野眸色敛暗,他低笑了下:“是吗,那我可能,暂时不太清楚啊。”   扶栀扒拉着被子出神,没怎么想沈知野的意思,她问:“阿野哥,我都没问过,你今年几岁啊?”   “二十五。”   “二十五岁啊……那也和我差不多。”   沈知野笑:“小姑娘,你是不是算术不太好,二十五和十九差不多?”   随口一提,扶栀却回答得格外认真:“我年底就要二十岁了,到时候咱们都是快奔三的人了,自然是差不多了。”   电话那头没有反驳,只能听到他低笑时从嗓子里溢出的气息声。   扶栀手里的被子角悄然攥紧,呼吸也慢了下来。   好久,才听到他慢慢开口:“要十点了,小姑娘,你该睡觉了。”   还是小姑娘。   扶栀闷闷地扯了扯被子,声音低低:“知道了,阿野哥晚安。”   电话那头低应了下,问:“明天周六,有事吗?”   扶栀:“没事。”   “那行。”沈知野笑了下,慵懒声音道:“那晚安啊,小姑娘。”   “嗯……”   电话里缓缓传来“嘟”的挂断声。   扶栀看着手机发了会呆,拆下了手机壳,取出了那张写着“扶栀”的纸张。   扶栀双手举起纸张,缓缓躺下,水晶吊灯穿透纸张,米黄色的纸张变得透明,只剩下苍劲好看的“扶栀”二字。   盯着两字,她又发了好久的呆,直到眼睛开始发酸,才抿低了嘴角,收起纸张。   -   扶栀醒时,已经接近中午。   她在床上坐了会,瞥眼看到了自己鼓囊的包才想起来,昨天把那几本漫画带了准备还给七七,结果阿野哥来了她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把书掏出来,就又带了回来。   下次再带给七七吧。   扶栀又把漫画书塞回了床头柜底下。   在床上出了会神,扶栀拉开窗,窗外一片阴翳,地上也湿漉漉的,好像刚下过一场雨。扶栀莫名想到了前两天晚上听到的猫叫声,不知道是不是小野猫,下雨天怕是难熬了。   扶栀推开门去洗漱,脚步在楼梯口顿住。   从二楼的通透观往一楼的玻璃木栏往下,巨大的贝壳水晶灯下,男人长手长脚地坐在她略显逼仄的小沙发上,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垂落在浓郁低敛的眉眼间。他的衣服上也被雨点打得有些湿了,些许贴着胸膛前的线条,将平时掩在宽松T恤下的肌肉线条都呈现了出来。   很显然,沈知野也注意到了二楼开门的动静,他随声抬起眼,但只一瞥,目光甚至只到楼梯上,她的脚跟处,就迅速地收了回去。   “小姑娘。”沈知野抬手抵住了眉骨,慢声道:“你阿野哥,好歹是个男人吧?”   扶栀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低下头,脸上腾地一下冒了红:“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扶栀结结巴巴地跑回了房间,嘭的一声关上房门,火速换下了睡裙,换了一套长裤家居服,还在衣帽间磨蹭,就听到门外敲了下门。   沈知野闲散的声音传来:“小姑娘,借个浴室?刚刚下雨淋湿了。”   扶栀结结巴巴:“可、可以。”   听着他进了浴室,扶栀才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一楼饭菜还没备好,扶栀闲步晃到厨房看了一圈,厨具都崭新得像从来没有动过似的。   阿野哥不愧是专业的,这厨具的保养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厨具从来都没有用过呢。   扶栀倒了杯水,从厨房边侧门走进庭院,却发现那个被风雨腐蚀了大半的秋千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块板,崭新如故,就连扎进地里的螺丝都被人加固了。   阿野哥修的?   扶栀错愕地走前几步坐上秋千,抬脚轻蹬了下,秋千就稳稳地摇了起来。   天色不亮,空气里夹杂着雨后土壤的气息,莫名地使人宁静下来。   未几,温朗的声音传来。   “小姑娘,不吃早饭在干嘛呢?”   扶栀回过头,就见空气湿漉,男人一身干净的T恤,脖子上挂了条白毛巾,他倚在厨房的木栏玻璃门边,略垂着头,牵着毛巾一角擦拭头上水渍。   他的眉宇也湿漉漉的,带着浅浅的野性,张扬又艳丽。   那直勾的目光望来,像是笑了下:   “噢,在做伤感少女呢。”   “……”   “?” 第24章 试探 有喜欢的女孩子   噢, 在伤感呢。   噢,在做伤感少女……呢!!!   这莫名其妙的奚落口吻,怎么那么像扶槐那只臭狗??   扶栀心中一颤。   完了, 阿野哥不仅像她哥一样管她,连嘴臭都这么像她哥了!   阿野哥真的逐渐哥哥化了!!!   而且像谁家哥哥不好, 为什么要像她亲哥啊!!   扶栀这头心里一阵无能狂怒,定定地回望沈知野半晌。   看他眼灿若桃花, 眉浓似远山, 鼻梁冷冽又锋利, 心中的无名火晃了晃,又往西边一刮, 直接烧扶槐身上去了。   都怪扶槐!   阿野哥这么好看怎么会有错,都怪扶槐!   扶栀两只眼弯弯, 一笑带过了这个话题:“阿野哥, 这个秋千是你修好的吗?”   门边男人垂着头, 毛巾在湿漉漉的发间带过,“不然呢,难不成是你这小姑娘修的?”   扶栀悄悄抿起唇角, 指尖在水杯上轻快地敲了两下, “阿野哥什么时候修好的呀?我怎么都不知道?”   说时, 沈知野扯下了脖子上的毛巾,抬手随意抓了抓头发, 额前的碎发就顺着湿漉漉的水渍梳到了后头,没了碎发的遮挡,那低沉浓郁的眉眼愈发深邃,他掀起眼,平直又充满野蛮感的目光便直勾勾地落了过来。   扶栀捏紧了杯子。   “前几天吧。”   沈知野看她须臾, 轻轻挑了下嘴角,阔步走到扶栀跟前停下,双手撑在双膝上,弯挑的眉眼平视过来,他道:“借你阿野哥坐会?”   扶栀赶忙起身,把秋千让给了他。   沈知野笑了下站起来:“小姑娘,帮个忙。”   扶栀以为他是想让自己帮他推秋千,就绕到了秋千后,还没搭上秋千绳子,手里就被塞进了一条毛巾。   沈知野坐在秋千上,后仰过头看着她,浓郁的眉轻挑了一下:“帮你阿野哥擦擦?”   “家里有吹……”扶栀把话压回了嘴里。   吹风机好像还……挺伤头发的,还是她来帮忙比较好一点吧。   沈知野的头发很软,头发不长,紧贴着皮肤的温度渡过毛巾,浅浅地传进她的指尖。扶栀的呼吸不自觉地敛了下来,像呼吸重了,就会惊扰了这一刻的动作似的,努力放慢放缓。   后脑勺处的头发都擦得差不多了,扶栀绕到他身前擦拭额前头发。沈知野很配合地仰起头,他阖着眼,任未干的湿发搭在浓黑眉宇间,嘴角轻轻抿着,禁欲又明艳。   扶栀只看着他,胸腔之中的心跳就好像乱了节奏,肆无忌惮地跳动。   天空不明不暗,阴沉沉地覆着几片浮云。半枯败的庭院里,扶栀格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轻快又紊乱。   直到男人眯阖的眼倏然睁开。   深邃的目光直勾勾地撞进扶栀的眼底。   扶栀的动作也猝然停下,像是小心躲藏的小心思被人发现,她的脸迅速烧了起来。   就见沈知野轻轻挑了下嘴角,“小姑娘,怎么回事啊,脸这么红?”   顿了一下,沈知野的眼底浮起些许戏谑:“不会是喜欢你阿野哥吧?”   扶栀猛然被戳中了心思,她呼吸一滞,脸迅速涨红。   虽然知道他说这话大概是在调侃她,但扶栀还是局促慌乱地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半晌,扶栀憋出一句。   “都怪阿野哥头太大了!擦起来太累了!”   “……”   -   午后,扶栀抱着书去书房复习,没几下,沈知野也端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进来了。   扶栀一见着他就想起早上擦头时的调侃,心虚地抱了书要走,却被沈知野叫住。   “小姑娘,帮你阿野哥开个盒呗?”   这是【逃月】的游戏界面,扶栀见扶槐玩过。   玩家通过可以通过完成任务来获得额外礼盒,礼盒里不同等级道具的爆率取决于手气,绿色道具最烂,橙色最稀有。   沈知野把电脑放在书桌上,按着扶栀在椅子上坐下,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搭在扶栀的椅背上。   他俯下身,声音慢慢:“运气不太好,连开几个绿色了,看你手气怎么样。”   电脑停在游戏的初始页面上,页面上呈现赫大的红发游戏人物,小任务栏浮在野面左侧和下侧。   扶栀有点窘。   除了去年被扶槐骗着玩的lol,其他游戏扶栀一概没有碰过,什么开盒什么道具也只是她听扶槐说的,自己根本没有操作过。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要开的盒子在哪里啊!!   扶栀往头顶瞥去,男人也垂眼略来。   他眼帘低垂,目光淡淡,好像在暗叹:“啊?不会吧?真的有人连盒子都不会开?啧,果然是小孩啊。”   ……   为了避免被阿野哥当作不会玩游戏的小孩,扶栀只能硬着头皮握住了鼠标。   目光扫视过游戏界面——地图、装备栏、道具库、背包……   扶栀心下一横,点进了【背包】。   入目鞋子、护目镜、夹克……没有礼盒选项。   往上瞟了眼,阿野哥没什么反应。   扶栀抿着唇,默默退出了【背包】,斟酌着又进了【装备栏】   一级药剂、解毒药、三级草……   这该死的礼盒在哪里啊?!   扶栀尴尬得恨不得把脑袋钻进桌子洞里,“呵呵,这小礼盒,还挺调皮的哈……”   沈知野敛着眼,目光直直落在扶栀脸上,复杂讳莫。   “真没玩过啊。”他沉吟着,伸手指向屏幕一处,“这里。”   窘……   “橙色!”扶栀惊呼了一声。   开出了橙色礼盒,沈知野却没有扶栀预料的欣喜。   扶栀回过头时,便对上男人直勾勾的探究目光。但很快,他轻笑了下:“厉害啊,小姑娘,你阿野哥都开不出来橙色的。”   扶栀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可能是……新手手气好吧。”   沈知野敛了下眼,没有说什么。   扶栀很快站起来,把椅子让给他。没有像刚刚一样急着躲开,她站到了沈知野椅子后,看他修长好看的指尖扣在键盘上,利落操纵着屏幕上的红发角色打出一套套连招。   同一个游戏,好看的人玩起来就是不一样。之前看扶槐直播的时候,扶栀怎么看都觉得那女主孱弱又没用,在阿野哥手里,却显得干练飒爽。   她在椅子后看了会,好奇道:“阿野哥,你是不是格外喜欢这个红头发的角色啊?”   沈知野轻应了下:“怎么说?”   扶栀道:“因为你每一局都把另外两个角色丢出去吃枪试毒,只有这个fuzzy一直留在手里。”   沈知野扣在键盘上的指节顿了下,游戏暂停。   他靠上椅背,目光平直地落在屏幕上,唇线低抿着,过来好久,才听到低低的应声。   “嗯,喜欢。”   扶栀以为阿野哥不想玩游戏,要工作了,便识相地抱着书回了沙发上。   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点。   扶栀望向窗外,思绪不自觉开始纷杂。   她记着阿野哥说过,他也没有谈过女朋友。他工作这么忙,又忙着还债,应该没空和人谈恋爱吧?   可平时都在办公室的话,会不会有女同事喜欢他。肯定有吧,毕竟长得这么好看,是个人都会喜欢吧?   胡乱思索着,一个下午下来也没做上几道题。   傍晚,扶槐发了条语音过来。   他又问起前几天那个问题:“今天几号了?”   扶栀走出房间,回他语音:“六号,你到底想干嘛?”   扶槐回的语音贱兮兮的:“没干嘛啊,就问问看,看你脑子有没有傻掉。”   “……”   扶栀走下楼梯,侧眼瞥到了餐桌边散漫抄兜的男人,他也抬眼望来。   将将要吐出嘴的“你有病?”咽了回去。   扶栀念头一转,忽然笑着发送语音:   “噢……原来哥哥喜欢小薇姐啊。”   “那哥哥打算什么时候表白啊?”   微信那头沉默了一会,发了一长串的问号过来。   扶槐:【啥玩意??什么小威??】   扶栀无视了他的消息,关上手机,自然地走到餐桌旁坐下。   沈知野也拉开椅子,淡声:“跟你哥聊天?”   问得正和扶栀心意。   “是呀,我哥最近喜欢上一个叫做小薇的女孩子了,在死皮赖脸地追人家呢!”   扶栀自然地说完这话,就抬眼瞄沈知野的脸色,但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下,就低头拿了碗给她盛汤。   扶栀皱了下眉,故作自然地笑了下,像是随口又道:“哈哈,毕竟我哥也一把年纪了嘛,枯木逢春也不容易……”   扶栀瞟了沈知野一眼,笑:“那阿野哥呢,阿野哥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啊?”   声音轻快落下,诺大的客厅滴答两声,只剩了汤匙上淌下的藕汤滴答声。   沈知野目光微动,手中舀汤的动作停下,“喜欢的女孩子——”   扶栀落在膝盖上的手心逐渐收拢,呼吸敛了下来。   沈知野笑了下。“有啊。”他道。   沈知野抬眼,目光直峻地望了过来。   他看着扶栀,一字一句地说:   “有喜欢的女孩子。”   滴答。   汤汁从汤匙滑进碗里,没有溅起什么波澜,便静谧消声地沉入了汤里。   扶栀好像听到自己的心也沉沉的,坠了下来。 第25章 奔泻 最近发现,好像追错人了啊。……   扶栀膝盖上擦伤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痂, 几天过来,它已经由浅红色变得深黑,痂面也变硬, 边沿处翘了起来,将落未落。   扶栀垂着眼, 指尖无意识地摩梭着膝盖上的痂。   在听到阿野哥说出那一句“有过喜欢的女孩子”时,扶栀的指尖颤了下。   痂脱落了下来。   “有喜欢的女孩子啊。”   扶栀抬起头, 仍然弯着眼, 脸上看不出什么波动:“那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呀?像阿野哥这么优秀的男生, 应该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拒绝吧?”   沈知野慢腾腾地噢了声,目光在扶栀身上停顿了一会, 缓慢移开,继续盛汤。   “这不是……最近发现, 好像追错人了啊。”   “追错人了?”扶栀愣了下。   “嗯, 追错了。”   扶栀不解, 还是抿了下嘴角,鼓起勇气问:“那阿野哥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是什么样的啊?”   “什么样的——”   沈知野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淡声道:“她现在和我一开始以为的样子, 倒是有点差别了。”   沈知野盛好汤, 慢条斯理地放到了扶栀面前, 动作矜贵优雅。然后掀起眼皮,目光平直望来:   “大概就是, 红头发、黑外套……长得还挺乖的。”   “……”   “挺勇敢的一个小姑娘。”   扶栀强颜欢笑的表情在听到最后几个字时,像是当头受了一棒,心脏下坠,神思僵怔。   阿野哥,不止叫她小姑娘。   还有另一个女孩子。   另一个——他喜欢的女孩子。   一顿饭吃下来, 扶栀浑浑噩噩,整个人犹如失了魂一般。   吃过饭,她挤出了一点点笑意,道今天太累了,想回房间休息了,阿野哥没事就先走吧。   回了房,没过几下,门口就轻叩了叩。   “小姑娘,那你阿野哥先走了?”   房间里没有声音,门口的人低低笑了下。   像是嘀咕了一句:“也不出来送送,真是个没良心的小姑娘啊。”   脚步声声消散褪远。   扶栀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暖黄的落地灯洒在地板上,她定定睁着眼,注视着天花板。   她紧紧抿着嘴角,好像在压抑什么情绪。   她平淡又压抑的青春。   在对阿野哥心动的时候姗姗开始。   又光速被掐断。   扶栀望着天花板,好像不知疲倦似的。直到眼睛终于发酸,生理性的眼泪湿润了眼球,她才慢慢地抬起双臂挡在了眼前,再也控制不住奔泻的情绪。   ……   这晚,阴雨闷闷,窗外又响起了微弱的猫叫声,很弱很小。   扶栀比较晚熟,扶江生的家教又极其严苛,以至于她在十九岁这年才知道什么是心动的滋味,但伤心的滋味跟随心动来得太快,以至于她有些承受不来。   扶栀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最后打断自己的,是扶槐的一通电话。   “喂,娇气包,要不要打游戏,哥今天不笑你。”   即使哭得伤心,扶栀也丝毫不相信扶槐的鬼话。   只见她泪眼婆娑地打开直播间,果然看到扶槐那只贱狗正开着摄像头,正外放电话,笑得贱兮兮的。   扶栀:“滚。”   -   周日一早,扶栀就被辅导员的一个电话叫醒了,说是她的一份交流档案忘记签名了,今早就要送报到市里去。   扶栀匆匆换了衣服,天才蒙蒙亮,就拎了包出门了。   昨天下了半夜的雨,一早地上还湿漉漉的,浅浅的水洼倒映着半露的朝阳,清爽干净。   辅导员说八点半就要去送报了,只剩半个多小时,扶栀快步赶上了地铁,地铁上上班的人不少,找了个角落靠着,扶栀才慢吞吞地拿出了手机。   阿野哥刚好来了消息:【小姑娘,人呢?一大早跑哪去了?】   扶栀低着头,手指很快敲了回复:【刚上地铁,回学校填个表】   微信那头没有回复。   扶栀低抿了嘴角,在包里翻找了下,没有找到耳机,她只能把手机塞回包里,一个人出神地看着车厢乘客的脚尖。   昨晚和扶槐打完电话后,扶栀就倏然找不回伤感的情绪了。   大概是骤然“失恋”的感觉已经发泄完毕,扶栀在床边呆坐了一会,忽然觉得自己还挺矫情的,就洗洗睡了。   早上起床时,她的眼睛很胀,照镜子果然发现眼皮微微肿了起来,眼球上还覆着淡淡血丝,就差把“伤感少女”四个字刻在脸上了。   扶栀来不及捯饬,又想反正也要去一趟学校,来回一趟就差不多消肿了,到时候就不会被阿野哥发现了。   扶栀阖着眼悄悄小憩。地铁过了两站,上班上学的人多了起来,车厢里聊天的声音嘈杂,扶栀所在车厢里,有人聊天:   “你个菜比,老子都带不动你!”   “我那不是试新角色嘛!啧,几个角色换下来,还是fuzzy最强。”   扶栀睁了眼,那是站在车厢门口附近的几个穿着校服的男生,他们在讨论“逃月”的游戏内容。   “哎哎,我听说逃月下个月要出新皮肤了,fuzzy的雪国限定版,打折七十八,冲不冲?”   一旁男生不屑一顾:“哎,我才不冲,红头发黑外套才是fuzzy的本体,换了就没内味了。”   另一个男生调侃:“逃月角色七七八,就fuzzy是月引的亲女儿,攻速装备最好不说,光是皮肤就有十几套了,别的角色哪有那待遇。”   “……”   后头的话扶栀没有再听进去,她垂着眼,脑子里回放着那几个高中生的话。   逃月的游戏角色fuzzy。   红头发、黑外套。   强悍、力速双A。   勇敢女孩……   扶栀抬起头,地铁里的灯光落进她的眼里。   一瞬间,好像所有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阿野哥在朋友圈发的游戏角色截图;阿野哥昨天说的,喜欢fuzzy;阿野哥说那个女孩,红头发、黑外套,还挺勇敢的……   ……   所以,阿野哥说的那个,喜欢的女孩子是……fuzzy??   阿野哥喜欢的是个纸片人?   那追错人的意思难道是,氪钱氪到别的角色上面去了??   扶栀错乱地站在车厢角落,耳旁是嘈杂的交谈声,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   感情……她昨晚哭半天,是哭了个寂寞???   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了脑袋,扶栀既惊喜又有些不敢置信,她颤着手指掏出手机,点进了阿野哥的朋友圈。   像是应证了她的想法一样,阿野哥不知什么时候,把朋友圈的背景也换成了fuzzy的图片。   扶栀咬了唇,直勾勾地盯着图片上,那个红发黑衣的角色。   颓丧阴郁了半天的心情,倏然放了晴。   -   地铁继续往前开出了两站,在靠近商圈的一处停下,上车的人不少,车厢里逐渐拥挤了起来。   扶栀缩在角落里,面对着墙,悄悄抿着唇,两只眼弯作月牙。   她低头看一眼阿野哥的朋友圈,抬头傻笑。   过了一会,再低头看一眼,又抬头抿着嘴藏笑。   第三次低头时,手机上弹出一条消息。   【小姑娘,对着你阿野哥的朋友圈傻笑什么啊?】   “小姑娘,对着你阿野哥的朋友圈傻笑什么啊?”   男人散漫轻佻的声音,同时在耳边缓慢响起。   扶栀身子一颤,猝然回头。   对上身后探来的,戏谑的目光。   沈知野抬手搭在了扶栀身前的扶手上,单手插在口袋里,他散漫地弓着腰,俯在扶栀的耳边。   “啊——”他敛下眼,声音低淳又散漫,恶劣地调侃道:“被抓包了啊,小姑娘?”   “……”   扶栀侧着头,呆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美颜暴击。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以确认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   为什么……阿野哥会在这里啊。   阿野哥为什么会!   出现在这里啊!!!!   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倒流了,扶栀的脑袋轰然变得空白,她盯着身侧男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阿、阿野哥,你可以忘记刚刚的事情吗?”   “啊,这可怎么办啊?”   沈知野唇边嵌了浅浅的笑弧,他气息沉沉,戏谑地盯着扶栀泛红的脸颊,拖声道:“你阿野哥,还挺难为情的啊?”   “……”   有些人外表看着光鲜亮丽,背地里脚趾头已经紧紧地蜷缩在了一起。   扶栀一动不动地盯着沈知野,耳根子爆红得好像能滴出血来,她恨不得现在就用脚趾头在车厢地板上抠出一个洞然后遁进去。   ……   车厢里吵吵嚷嚷,唯有这处角落安静得令人窒息。   扶栀一动不敢动地盯着沈知野的下颚,脑袋宕机了许久。   良久,她嗬了下,慢慢收回视线,假装无事发生过:“还挺巧啊,阿野哥,这儿都能遇到你。”   正这时,地铁到了站,车厢里人流涌动,有人往沈知野身后挤了下。他抽出口袋里的手,轻撑在了扶栀耳畔的墙面上。   扶栀滚烫的耳朵尖上轻轻擦过了一片冰凉。   沈知野很高,即使微弓着身子,扶栀也只到他的胸前。她回过头,男人的白T恤就轻轻擦过她的鼻尖。   淡淡的烟草香味,混杂着阿野哥身上独有的气味,袭进了她的鼻间。   扶栀听到头顶,男人慢声开口:   “不巧啊——”   “你阿野哥可是特地来地铁上,找你的啊。” 第26章 娇气 包好重,提不动。   扶栀去导员办公室签材料, 男人穿着宽松的白T恤,墨绿色工装裤,他散漫地靠在办公室门外, 微弓着身子敲手机。他敛着眼,垂头时额前散落的发搭上浓黑的眉宇间, 俨然还是个明朗俊逸的大学生。   办公室外人来人往,不少走过的女孩悄悄注目而来。   月引的秘书办有个小群, 沈知野叶坤他们也在里面, 但除了唐扬另外两人日常不在, 大家滑水时就比较肆无忌惮。   这日一早,秘书办的群很是热闹。   秘书A:【刚去隔壁快递代收点拿快递, 看到几个野哥的快递,一块拿回来了】   助理B:【屁大点事?】   秘书A:【重点是, 野哥买的是, 两箱牛奶, 一箱棒棒糖】   助理B:【??????】   秘书C:【??你没看错?是野哥名字??】   秘书A:【收件人写的是阿野哥啊,难道是老板妹妹?】   秘书A:【可是我记得老板只有一个哥哥啊】   助理B:【老板不是从来不吃甜食嘛,我上次给他送咖啡不小心加了点糖, 差点没被他用眼神剜了】   秘书C:【老板会不会是……体恤我们最近加班, 特地给我们买的?】   助理B:【有可能……那, 谁先动手?】   沈知野:【谁敢喝一口,这个月工资扣光】   ……   热闹的工作群顿时鸦雀无声。   正这时, 在走廊边怂恿了好久的两个女生走了上来:“你、你好,请问能不能——”   “阿野哥——”   扶栀也在这时候从办公室里推门出来。那两个女生的声音顿住,有些讶异望来。扶栀眨了下眼,顿时明白眼前局面。   这两个女生是在搭讪??   而阿野哥还拿着手机,这架势, 是要给人微信?!   三人面面相觑。   沈知野也在这时慢腾腾地掀起眼来,他的目光从眼前两人身上淡淡扫过,落到扶栀身上,“签好了啊,小姑娘。”   扶栀看他一眼,再看那两个女生一眼,声音不快地叫了声:“阿野哥。”   沈知野收起手机,挑眉:“嗯?”   扶栀正色看着他,默了须臾,走到他的面前,把手中包包一举。   理直气壮道:“包好重,提不动。”   “……”   沈知野抬了眉,接过扶栀手中的包挎在肩头。扶栀抬脚就走,沈知野正要跟上,又像想起什么一样,抬眼望向那两个女生:“你们,有事?”   那两个女生见扶栀从办公室里出来,神色不愉,就猜想肯定是人家女朋友了,尴尬得连声摇头:“没、没有……”   扶栀抱着胳膊走在前头,心情十分不愉快。   上次阿野哥还调侃她和男孩子随便加微信,结果自己也和别的女孩子勾勾搭搭!   沈知野阔步行到了扶栀身侧,他单手抄兜,一手挎着包搭在肩后,声音闲散:“一个手机,两根笔,这重啊?小姑娘?”   扶栀哦了下,回答得理直气壮,“没办法,我娇气嘛。”   沈知野笑:“行,你阿野哥刚好喜欢拎包。”   扶栀撇了下嘴,双臂抱在胸前,还是非常不满:“阿野哥之前还说我随便给人男生微信,刚刚阿野哥不是也随便给人家微信。”   沈知野咋舌:“小姑娘,你哪只眼看到我给人家微信了?”   扶栀的脚步顿了顿,心里舒坦了点,“阿野哥,你现在还年纪轻,不要急着搞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情,现在要搞事业,知道吗,事业为重啊!”   导员办公室在三楼,电梯显示在六楼,两人就走了楼梯间。   沈知野被她这一本正经的话气笑了。   两人正拐过楼梯拐角,就见他慢悠悠地顿了脚。   扶栀回头:“怎么了?”   “小姑娘,你讲不讲道理啊?”   沈知野闲闲地笑了下,抽手撑在了扶栀左手边的楼梯扶手上,痞里痞气地弓下了身子,笑意俯在扶栀眼前。   他像秋后算账似的,一件一件,慢腾腾地细数了起来:   “上次你和你朋友去逛街,是不是有男生跟你要微信了?”   “上上次胃痛,是不是有男同学发消息慰问你了?”   “再上次下雨天,那个男生是不是跟你要微信,你还开手机了?”   “……”   把这一件件事情盘了一边,沈知野轻嗬了下:“小姑娘,你说说,你这算不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   扶栀被他这么近距离,又是一句句实例堵得哑口无言。那些男生甚至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谁知道阿野哥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她眨了下眼,支吾:“那、那我又没跟他们怎样……而且我也还没开始搞事业啊,阿野哥就会转移重点。”   扶栀抿唇,真挚道:“阿野哥,你现在还在事业上升期,你看你,又要在我这里工作,又是程序猿,半夜还要给人做司机,如果还要陪女孩子的话,身体会吃不消的,所以我建议,你现在最好还是不要谈恋爱的好。”   “啊,那可怎么办啊——”   沈知野闲散地笑了下,有些困扰地敲了敲扶手。   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阿野哥年轻气盛,一看到州官放火,就忍不住想点灯,这可怎么办好啊?”   ……   他散漫地俯着身子,一双桃花眼缱绻又戏谑。   扶栀盯着琥珀色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在那一瞬间,她好像听到了从自己跳动的心脏里勃发而出的,一股不知名的情愫。   她听到自己轻声开口:   “那……州官以后也不放火了。州官以后,也好好搞事业……可以吗?”   男人凝视着她,目色暗下,须臾,他笑了下,收回撑在扶手上的手放进口袋,抬脚慢步下楼梯,嘴角噙笑,声音温朗:   “好啊,那说定了啊,小姑娘。”   “……”   扶栀重重抿了下唇,压下难以自抑浮起的欣喜,抬脚跟了上去。   “好啊,说定了!”   两人坐地铁回去,刚好从商场负一层超市拐出来,扶栀想起之前在超市看到阿野哥在货架边清点货物,就好奇道:“阿野哥,你之前是在超市上班过吧?”   “噢…是吗?”沈知野慢步走在她身侧靠马路的一边,淡声反问。   “是啊。”扶栀点头:“那天你们在那里清点货架的东西,我看到你了。”   “……”   静默了一会,扶栀听到身后一声低笑。   沈知野淡声传来:“原来一早就在偷看阿野哥了啊,小姑娘?”   “……”   “那是无意看到的,阿野哥别乱讲。”扶栀讷讷解释了两声,三步并作两步走入了小区。   水居入口是刷门禁卡的,一旁还有24小时的保安亭,时刻有人在值班。   沈知野掏出前几天扶栀给她的门禁卡在感应区刷了下,正要抬脚进去,脚步稍顿了下。他掀眼望去,就对上了保安亭窗口,也在直直盯着自己的男人,他穿着保安服,五十岁上下,眉眼坚毅肃然。   沈知野停步,淡淡地和他对视了须臾。   扶栀顿步:“阿野哥,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沈知野收回视线,抬脚跟了上去。   ……   回家后,扶栀就去了书房刷题。   大四没什么专业课,多是些赶学分的选修课。扶栀更关心的,是十一月份的catti翻译考试。   扶栀的妈妈叶涵眉出身书香门第,追求文学和浪漫。她从小培养了扶栀外语的兴趣,学了西语和法语,长大后学业加重就落下了。大学后,扶栀自己报了西语班,大一时过了B1,刚好碰到了学校的交换计划,扶栀没有和扶江生商量就报名了。   扶氏算是槐大的半个赞助商,每年校庆都捐不少钱,学院的院长和扶江生很熟悉,就去和扶江生确认了扶栀申请留学的事,却被扶江生一口驳回了扶栀的申请书。   扶江生不由分说地告诉扶栀,他为她安排的计划是大三时去英国留学,学金融管理,日后回来就到家里公司里帮忙。   扶江生历来不由分说的安排早就令扶栀喘不过气来,在和扶江生沟通没有起到一点效果的情况下,她毅然决然地拉了行李箱,订了去西班牙的飞机票。   那时学校的交流计划还有一个月才开始,且扶栀的名字也从交流名单上划了下来。去了西班牙她也无处可去,可就是梗着那么一口气,扶栀就是想挣脱扶江生窒息式的关心和安排,她没有想过后果。   甚至在离开前一晚,扶栀找到了一家没有关门的发廊,染了一头最叛逆的红发。   那时的扶栀就像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玫瑰,娇嫩鲜艳,却被一个挡风遮雨的玻璃罩牢牢禁锢住。她如何奋力都无法从玻璃罩的保护下离开,只能长出了一道一道尖锐的刺,想用最强烈、也最叛逆的方式挣脱束缚。   后来扶槐知道了这事,他不知怎么在扶江生的眼皮底下,硬生生地把扶栀的名字加到了交流名单上,也在西班牙给她安排了个小公寓,算是勉强安顿住了扶栀这个浑身带刺的娇气小玫瑰。   扶栀去了西班牙后,从从小阿姨司机带着,到一个人生活,经历了一段很艰难的转折。除夕夜,她一个人在小公寓里扒拉一碗凉了的海鲜饭,和扶槐打了半晚的电话,听他贱兮兮的奚落自己。   挂电话前,扶槐说:“下次有事情,告诉你哥就行了。多大的事你哥都能摆平,别一个人傻乎乎的,跟个小孩一样,还离家出走。知道了吗?”   扶栀的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还没开口,就听扶槐贱兮兮地补充了一句:   “头发还染得跟红孩儿一样,丑死了。”   “……”   “闭嘴!”   两年的磨练,扶栀的性格变得内敛和克制,她改掉了以前一些娇气任性的臭毛病,也不会再选择用以前那样尖锐的方式去反抗扶江生了。   扶栀再不是那个奋力呼喊着,企图让别人看到自己想法的小孩了。扶栀选择用证明自己的方式,让扶江生看到她的选择。   包括退婚的事情。   下午,沈知野在客厅用自己的笔记本处理了几件公司的事情。要紧的处理了,不要紧的丢给叶坤。   他合上电脑,端起沈家厨师几分钟前送来的果盘,慢悠悠地上楼走进书房,就见扶栀正伏在电脑后,白皙的小脸严肃地皱在一块。   沈知野放下果盘,淡声:“不复习了?”   扶栀皱着眉头,在键盘上敲打,没有抬头:“嗯……在干一件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沈知野挑了下眉,绕到书桌后,就见电脑屏幕停在邮箱界面。   邮件标题:【退婚商讨书】   收件人:【沈知野】 第27章 做梦 真是欺软怕硬啊。   上次去月引工作室没能找到沈知野, 扶栀闷闷不乐了半天就想通了——人家是月引的副总裁,一天到晚日理万机的,一定是忙得脚都不着地, 没空理会这对他而言鸡毛蒜皮的退婚一事。   扶栀重振旗鼓,在电脑前敲敲打打了半个下午, 终于郑重地按下回车键——发送!   靠椅后,沈知野双手抄兜, 散漫地靠在书架边。   扶栀关掉了邮箱, 自然地端起了果盘, 用小叉子挑了块苹果,小口咬了下, 眼神熠熠:“阿野哥,早上咱们不是说好了, 州官不放火, 百姓不点灯嘛……所以我刚刚给我那暂时的未婚夫发了个邮件, 跟他商量退婚的事情啦。”   扶栀再咬了口苹果,又见叉子上只剩了一小块,就一块塞进了嘴里, 她是想吞下去了再说话的, 但这样被阿野哥盯着, 她也不好意思吭哧吭哧地咬苹果不说话。   扶栀两颊腮帮子有点鼓,皮肤在日光下呈透白色, 说话时像只在扒拉胡萝卜的兔子。她小弧度地抿起了唇角,讨好似的眨了眨眼:“阿野哥,我是不是说话特算话?”   沈知野漆黑的瞳孔直直凝视着扶栀,片刻,收回视线, 轻嗤着挑了下唇角,声音有些凉:“是,真是说话算话啊,小姑娘。”   不知是否是扶栀错觉,她怎觉得阿野哥说这话时,情绪并不是很好。以为他是要用电脑,她赶忙端了果盘,走去了一旁小沙发边。   沈知野在书桌后坐下,用手机打开了邮箱,果然就见了扶栀发过来的那封标题叫做【退婚商讨函】。   “沈知野先生,您好!   我是扶栀,是扶氏集团总裁扶江生的孙女,也是您名义上的、暂时的未婚妻。相信这桩突然的婚约安排也让您觉得困扰,今日叨扰,便是为了与沈先生一同商讨一下,关于接触这桩婚约的事项……”   八百多字的小作文。   扶栀洋洋洒洒地陈列了一堆两人不该屈从于商业联姻的理由,提出趁这桩婚约还未公开之前,及时止损,在双方家长跟前取消了这婚约。结尾,她还加了句——   【祝沈先生早日邂逅良缘,届时我一定为沈先生包一个大红包呢。】   沈知野面无表情地读完最后一句话,眼皮子淡淡掀了下,对上沙发上也朝自己望来的目光。   扶栀乖巧地冲他笑了下,双眼弯作两道小月牙。   沈知野淡淡挑了下唇,修长手指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他忽然就想见见,小兔子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沈知野垂下眼,手指熟练在回信栏上打下:【做梦。】   点击发送。   “叮——”   扶栀的手机响了。   看到来自“沈知野”的回信,扶栀显然非常激动,她放下了果盘,擦干净手,紧张地抿着唇点开回信——   然后她脸上的神情就停滞住了。   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那弯起的两道小月牙错愕睁大,随后失望耷拉下来,很快又气愤地竖了起来。   沈知野倚靠在椅背上,悠闲地转过了椅子,嘴角含着欠欠的笑,戏谑的桃花眼恣意扬起,“怎么了啊,小姑娘?这么生气?”   扶栀低头瞪着手机上那贱兮兮的【做梦】两字,眼睛恨得想把屏幕瞪出一个洞来。   她呵呵一声:“没什么。”   炸毛小兔子隐忍火气,强露欢笑的样子落进沈知野眼底,他抬手抵了抵眉骨,遮掩笑意,随后慢悠悠地站起来道:“行,那你阿野哥先下楼做饭去了。”   ……   扶栀就想不明白了。   明明都说,那沈家二少最是纨绔不驯,诺大一个长原说不要就不要,生平最不屑于既定的约束。甚至在某些方面,扶栀一开始还觉得两人是有些志同道合的。   可这回家里安了这么个旧社会婚约,他怎么就跟蔫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自己主动找了两回,他还都是这副多说一个字就会死的样子。   这人是叛逆期还没过吗????   扶栀皱眉瞪了手机半天,忍气给他回了封邮件,语气不如刚刚的耐心了。   【沈知野先生,如果您有什么意见和看法的话,烦请您百忙之中抽空给我回封邮件或是打个电话。如果您实在没空的话,请您的代理律师与我联系,谢谢。】   对方显然十分空闲,直接秒回了她。   扶栀惊奇,期待点开,就见邮件上一如既往的简短:   【呵呵】   ……   扶栀把手机摔在沙发上。   他什么意思啊!他是有病吧!!   这人难道不会打字吗?!!   一次只回两个字会显得自己很酷吗??   扶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小脸气得通红。   她就没遇到过,这么无法沟通、不讲道理、眼睛还长在头顶上的男人!!   这回扶栀相信了扶槐说的话,他一定是个丑逼!人丑,心更丑!!   而楼下正闲散躺在沙发上的沈知野本人,眼角眉稍都挑着张扬的笑。   他一边等着厨师送饭来,一面随意点开朋友圈,就见到扶栀一分钟前发了个朋友圈。   【呵!人丑多作怪!】   ……   沈知野脸上的笑短暂的凝固了下。   -   扶栀没有再回沈知野的邮件。   她已经大致看出来了,这是个极其傲慢又不讲道理的丑逼,她不能企图用常人的逻辑和他沟通。   今天的晚饭是拉面。   乳白色的骨汤上卧着两朵西兰花、两半鸡蛋、两片培根。   又是二!和那个一次只能吐两个字的沈知野一样二!   扶栀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又被点了起来,她忿忿地拿起叉子恨恨插进鸡蛋上。   小声咒骂:   “臭傻逼!沈知野!”   餐桌对面动作矜贵优雅的男人动作一顿。   只见他挑了下眉,慢条斯理地放了手中餐具,抽纸抿了抿嘴角。   问得丝毫不显心虚,甚至有些正义凛然:“怎么了啊,小姑娘,火气这么大?”   扶栀一五一十地把沈知野的回信告诉了他。   末了,怕阿野哥觉得她不守早上的诺言,两人的约定作废,扶栀赶忙补充道:“没事的阿野哥,就算他不配合也没关系,我去问问我哥,我哥一定有办法的。”   餐桌对面,男人噙笑的桃花眼略顿了一瞬,他缓缓止下了面上笑意。   敛眉思忖了片刻,他慢声道:“小姑娘,你几岁了啊?”   扶栀答:“马上就要二十了啊。”   “都这么大了啊,小姑娘。”沈知野慢腾腾地往后靠上椅背,掀眼直直望来。   他的声音闲散,又带着笃定的语气。   “二十岁,被人欺负了还找哥哥,不嫌丢人啊?”   “……”   扶栀眨眨眼,呆滞了两秒,因为气愤而微微泛红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扶栀本来说这话就是为了表明立场,没有真想去找扶槐的意思,谁知道这话在阿野哥的理解里,她竟被当作了遇到事情还找大人帮忙的小孩。   一阵重重羞耻感和不被理解的委屈就弥漫上了心头,她想要解释,却又最笨不知道怎么讲。   扶栀瘪了嘴角,双眸缓缓晕上了红丝。   “知道了。”她轻声说。   “怎么还哭了?”沈知野注视着桌对面慢慢红了眼眶的小姑娘,本来只是想让她别去和扶槐讲,谁知道把人都弄哭了。   他终于良心发现地敛起了笑意,把继续逗弄她的念头打消。   “小姑娘,你阿野哥又没说你不对——”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木桌一侧叩了叩:“手机拿过来。”   “啊?”扶栀愣了下,不明就里地递过了自己的手机。   沈知野拿了手机,垂下眼很快地敲了一行什么话就把手机还了回来。   “这么快?”扶栀惊讶。   扶栀接过手机,就见发信箱上一封邮件,字句精简:【不会说人话?】   扶栀瞥着屏幕上和对面能分庭抗礼的语气,没忍住哧地一下笑出了声,“那个沈知野肯定要气死了。”   而沈知野本人就坐在她对面,笑得恣意闲散。   他拿了瓷勺放进扶栀盛汤的碗里,指尖敲了敲碗壁提醒她喝汤,一面并不怎么走心地应和:“是啊,他肯定气死了。”   扶栀的委屈来得快,去得也无影无踪,她瞬间就翘了嘴角,喜滋滋地抱了汤小口喝。但很快,新的不满又来了:“他怎么还不回我啊。”   扶栀看向沈知野:“阿野哥,你说这个沈知野是不是看我语气不好,就故意不理我了啊?”   沈知野两口喝了汤,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不见得,说不定他也在吃饭,没空回你。”   “哦……”暂且被这个理由说服,扶栀低下头继续喝汤,小声补了句:“我还以为这种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吃饭都要人喂呢。”   沈知野:“……”   那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吃饭没人喂,甚至还要给她这小姑娘做保姆兼司机。   吃过饭,沈知野默默收拾了碗筷,说是收拾,其实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只是把所有碗碟都塞进了洗碗机里头,然后等着第二天扶栀上学了再让家里的阿姨过来打扫一番。   扶栀今天没上去复习,抱了平板在客厅沙发上窝着看电影,心中记挂着邮件的事情,几乎是没两分钟就看一眼手机。   在厨房里装模做样地收拾了一通过后,沈知野扫了眼沙发上的人影,默不作声地掏出手机敲了几个字发送。   “叮”一声,扶栀的手机与此同时亮起。   沈知野发来邮件,依旧言简意赅:【会考虑。】   这话的意思是,会考虑她说的,一起退婚的事情?   扶栀几乎是一瞬间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恰好撞上从厨房里端水走出来的沈知野,他堪堪退后一步,装的一脸好无辜茫然问:“怎么了,这么高兴?”   扶栀看着他,想着刚刚的回信,激动道:“阿野哥,那个沈知野回我了!他说他会考虑跟我退婚的事情了!多亏了刚刚你凶他那一句,这个沈知野就是欺软怕硬!”   沈大尾巴狼笑得纯良:“是啊,真是欺软怕硬啊。”   既然对方说了会考虑,扶栀也就没有马上催促过去,决定先等着他那一端先想好。她抱着平板在沙发上窝着看电影,沈知野就坐在沙发另一端看手机。   电影两小时,内容是普普通通的英雄救英雄,英雄惺惺相惜。扶栀看完的时候心情没什么起伏,甚至有种终于熬完两小时的畅快感。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过了五分钟了,阿野哥仍纹丝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奇怪,往常阿野哥不是习惯早退吗?今天怎么这时候了还没走?   扶栀没想太多,默默闭了嘴,低头翻了会手机。   又过了十分钟,沙发那头仍然没有动静,扶栀悄悄瞟过去,见他仍气定神闲地翻着手机,不像要起身,也不像在处理工作。只是那么坐着,甚至有种故意坐着的感觉。   扶栀暗搓搓措辞了半天,正要开口,就听到门外忽然想起了门铃声。   而沙发上的男人也瞬时抬了眼,脸上不见什么惊诧模样,好像就是在等这一声门铃。他道:“我去开门。”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门外男人正是白天在保安亭里看到的男人,见到沈知野,他的表情并不怎么友善。   “现在是九点十五分,再晚一些,您就要赶不上末班地铁了——”   停顿了一下,他用只有沈知野能听见的声音说:   “是不是该走了啊,沈先生?” 第28章 威胁 不会是喜欢你阿野哥吧?   没几下, 沈知野就从门口折两步回来:“小姑娘,我下班了。”   “啊?”扶栀看他去给人开门,怎么没两下就回来说要走, 她反应了一下,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点头送他到门口,随口问了句:“刚刚敲门的是谁啊?”   沈知野答得随意:“哦, 不认识的, 说是敲错门了。”   “哦……”   扶栀站在地毯上看门外高挑的身子淋着月光和路灯, 她轻唤了下:“阿野哥。”   “嗯?”沈知野回过头。   扶栀翘了下嘴角,声音不大, 却很坚定:“我明天有早课,阿野哥记得来接我啊。”   “……”   门从里缓缓阖上, 扶栀默了会, 脸上笑意收敛, 她拿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小姐。”   接电话的是扶江生的助理,王逸。   “喂, 王叔。”扶栀没有跟他周折, 开门见山就道:“我爷爷是不是又让你到水居这里盯着我了?”   “……”   电话那头, 王逸沉默了好一会,才坦诚回答:“你爷爷也是为你好。”   如果说刚刚的沉默只是让扶栀怀疑, 那现在这话无疑就是给了她心中疑虑重重一击。扶栀几乎是顷刻脑袋发了嗡,她咬牙道:“我早就跟我爷爷划清界限了,他没有权利干涉我交朋友。”   王逸叹了声,意有所指地叹了声:“小姐,扶老先生也没其他意思, 只是怕你涉世未深,容易受了人蒙骗。”   王逸说这话的意思扶栀一下就明了了。   大概是她高一那年,一直在扶家保护下活得天真的扶栀帮助了一个“无家可归”的老婆婆,不仅把全身家当都掏给了人家,还十分好心地把人领回家了。   那婆婆是干了十多年的扒手,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好骗又钱多的小姑娘,当下就起了更恶的歹心,骗扶栀说想起了自家位置,拉着扶栀就要上门口的面包车,还好水居物业在这儿干了十多年,早就认识了扶栀,一眼看出那老婆婆不对,高呼着“拐小孩了”一边殊死冲了上来从面包车上把扶栀扒拉了下来。   那之后,扶江生是要把扶栀领回老宅住的,但拗不过扶栀红着眼不肯走,也就作罢了,只是至此之后就在保安亭打点了一番,安排了几个扶家的保安到这儿站岗,好盯着扶栀有无事情。   扶栀听他这话,心中又急又不占理,她撇了嘴角,声音不快:“之前被骗的时候我都还没成年,现在我都要二十岁了,难道爷爷还要跟以前一样对我吗?”   王逸听着她这话,好像听了什么笑话,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下,问:“那你口口声声喊的这个阿野哥,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家里是干什么的?”   “……”   扶栀被他堵了个无话可说,嗫嚅半天才支支吾吾:“知不知道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朋友之间互相信任,阿野哥是我的朋友,他不可能骗我的——”   水居下停车场里空旷无人,电话免提音飘飘荡荡,在静谧的停车场里来回撞了几个来回。   少女嗓音用最嫩的嗓音放最狠的话:“你告诉我爷爷,最好不要对我的朋友做什么,否则以后就都别想见到我了!”   那个身形修长又散漫弓着背的男人双手抄兜倚在车边,如果细看的话,能看到他的双肩在微微颤动,低抿的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笑来,整个人吊儿郎当又黑心肠。   电话“嘟”的一声挂断,王逸无可奈何,扭头表情不是很好地看向沈知野——这个“绝不可能欺骗扶栀”的男人。   他这边不过是照着扶江生的意思,不许沈知野在她那待过晚上九点,意思意思地催人离开一下,这什么话还没说,小姐就打电话来护人了。   他也算是半辈子跟着扶江生在商界混过来的,看人眼光虽不如扶江生毒辣,至少见过了不少名门之后,多都是温文尔雅、谦逊有加的,不说心底怎么想,至少装也装出个样。   可眼前这小子,除了一张皮囊好看了点,又是在小姐面前撒谎,又是吊儿郎当的,不知哪里像是沈家人。也不知扶江生是看中他哪一点了……   饶是心中质疑,王逸还是尽职尽责地转述了扶江生的意思。车库里不急不缓驶入了几辆轿车,喇叭和光影一阵后,两辆车相继驶出了车库,在水居外分道扬镳。   ……   周一的课程不多,但是是早课。扶栀坐在一辆亮蓝色玛莎拉蒂上,心情平淡。   自从知道了阿野哥在兼职当司机后,便也对他时不时开来的豪车见怪不怪了。只是她仍有些担心,这样冒然开走公司的车做私事会不会不好。   “嗯,不会啊——”   沈知野单臂搭在方向盘上,在红灯前停下,语调平淡,煞有其事道:“我们公司对长得比较好看的人有优待,可以免费开车的。”   扶栀:“……”   这男人总是轻佻地勾着眼,时不时出言调侃两句,可就是无端地能给扶栀带来信任感。   扶栀眨了下眼,想起昨晚的事,斟酌了一下问道:“阿野哥,昨晚你没见到……什么人吧?”   恰逢这时绿灯了,沈知野很轻地扫了她一眼,收回目光,驶上了右道。   汽车驶了平稳,沈知野沉默了好一会,轻佻的嘴角难得往下压着,气氛有些压抑。就在扶栀以为扶江生真跟他说了什么的时候,终于听他开口了。   “小姑娘。”他淡声道:“你就这么相信我啊?”   扶栀愣了下,随即奇怪地摸了摸鼻尖,反倒有些面对面诉真情的尴尬感,她躲回目光,有些局促地笑了下,故意大剌剌地坦荡道:“信啊,阿野哥骗我干嘛,又讨不到什么好处。”   “……”   汽车驶到了槐大,扶栀拎包下车和他招手后跑进教学楼。   沈知野凝视那背影好久,才慢悠悠地收回视线,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   “想讨的,就是你这个好处啊。”   -   周一的课又是扶栀早就懂了的内容,她来教室晚,进去时,同学已经全部坐满了后排,她只能在前排找了个位置坐着。这枯燥的金融管理早被她嚼烂,听是听不下去,可坐在前排她也不好意思当着老师的面掏出手机,只能瞪着眼和课本面面相觑。   发愣间,扶栀缓缓想起了个日期。   今儿好像是九月中旬了,再过不了一个月,就是中秋节了,恍恍惚惚地,扶栀忽地想通了她哥那东西前两天为什么神神叨叨地跟她念叨日期了。   扶家成员简单,平日又各自一方,鲜少相聚。中秋和除夕便是扶家最传统的家族聚会节日了,自扶栀记事起,每年中秋和除夕就是在扶家的老宅度过的。   说回扶槐二十岁离家出走的那天恰好是农历八月初三,隔了不到两周就是中秋节了,扶栀本以为扶槐今年约莫是不会回去过中秋节了,结果中秋那天一早就在水居门外瞥见了扶槐那辆骚包的迈巴赫。   扶槐坐在车里笑得轻佻:“哟,起得还挺早啊,娇气包。”   扶栀表情淡淡:“你怎么来了?”   扶槐呵了下,下车把她拎了塞进车里,笑得好不要脸:“啧,不是你央着你哥开车送你回家?你哥现在身价上千万,分分钟可都金贵得很啊,要不是为了送你个娇气包,你以为我稀得送你回去?”   扶栀:“?”   你在说什么?   莫名其妙地坐着扶槐的车回了老宅,扶栀道了声谢下车,却见这人也跟着她下车了。扶栀:“你不是不——”   适逢大伯一家也开车回来,见到离家出走又回来的扶槐,很是惊讶。   扶槐长臂一挥揽了她的肩,勒得她说不出话来:“呵,要不是这娇气包哭哭啼啼地拉着我回来,我才不稀得回。”   “……”   而后三年,中秋除夕,这人套路如出一辙。扶栀被他当了三年的工具人,算是看明白了,这男人平日里脸皮厚得刀枪不入,可一到扶江生面前,就幼稚傲娇得像能拧出水来。   扶栀看穿这人,但为了家庭和睦,倒也没有说什么,给他当这工具人。   扶槐这两天话里话外的暗示,应该是在怕她不跟他搭伙回家,让他一个人没个回家的台阶下了。扶栀轻哼了下,平日里脸皮厚得要死,真算起来还不是得看她。   一节课这么混了过去。下课时,正见班群里那个新班长发了个公告。槐大运动会本在下月,恰好碰上校庆一百一十周年,就往前推了两周,就在下周末。   照理说大四的学生是不必要参加运动会的,但今年第一批交换计划新生回来,正缺绩点,学校就破例开了先河,今年全年极段的人都能参加运动会,凡是在个人运动项目上拿到前三名的,都能加一个绩点。   还有这种好事,群里差绩点的、凑热闹的顿时冒了泡,纷纷问了一堆相干的问题,参与热情很高,扶栀算了算,自己也差了那么几个绩点,不免有些心动。   “阿野哥,你参加过运动会吗?”扶栀扭头问驾驶座上的人,实在好奇他这么好的身材,个子又高,体育运动一定很好。如果参加运动会的话,肯定会吸引一堆女孩的目光。扶栀转念一想,也不该这么说,照阿野哥这相貌,光是日常就够他收不完情书了吧。   扶栀忽然生了几分遗憾和懊恼,没能经历过和阿野哥做同校同学的时候,没能看到他少年意气的模样,她羡慕起他学校的女生,不知道会不会有很好看的女孩子,能在百里挑一让阿野哥记住的女孩。   沈知野打着方向盘拐过绿灯,目光平视前方,自是不知道几秒钟功夫旁边小姑娘脑袋里已经百转千回了几种交杂的情绪,他摇摇头:“没有。”   沈知野瞥眼:“怎么,你们学校要办运动会了?”   扶栀嗯了下,像是又看回自己的手机,但脑袋瓜却没忍住一直思索阿野哥的学生模样。   她不禁侧过眼头瞟沈知野,眉骨高、眼窝深,五官都长得清俊硬朗,偏生长了一双勾挑上扬的桃花眼,眼线内勾外扬,眼皮褶子浅浅,轻轻一眼就像要将人的心都勾引走。   他在学校的时候一定不是那种明朗阳光校草型,他应该是那种,穿着宽松T恤,跟没骨头似的靠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轻佻又妖孽地挑着眼,随意几眼,就看得走过的女生脸红心跳的类型。   扶栀盯着这人好看的侧脸出神,不知不觉时,车已经驶进了水居停下。沈知野垂眼拉手刹,眼皮一顿,缓缓上挑,对上扶栀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直接又澄澈。   有了一瞬时的停顿,他恢复了轻佻的笑意,慢声道:   “小姑娘,干嘛一直盯着我啊?”   “不会是喜欢你阿野哥吧?” 第29章 挺巧 这时候撒娇可没有用啊。   阿野哥时常爱开她的玩笑。   扶栀知道他是在调侃, 却也控制不住心跳漏了一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良久,手机叮了一声, 才算是把扶栀的神思从千里之外拉了回来。   只见扶栀眨了下眼,挤出了一个干涩的笑容, 她想笑笑糊弄过这场面,可嗓子合了太久, 忽然发声一时有些迟钝, 没能跟上扶栀的声调。   就听扶栀轻飘飘“嗬”了一声, 三分讥讽三分不屑。   配着扶栀脸上奇怪的笑意,莫名就像一根针扎进了沈知野心里。   男人的自尊心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受到质疑和打击。   ……   以至于当晚沈知野回了月引处理两份文件时, 逮了路过的男助理就是一句:   “你喜欢我吗?”   秘书办的助理秘书们本来就在背后议论那一天到晚不沾女色的副总裁到底怎么回事?   寻常像他这出身的公子哥,不说在酒吧女人堆里醉生梦死, 那身边巴巴贴上来的十八线网红美女也是不少的, 可他们这副总裁就是那出淤泥不染的清莲, 这么几年来,连个女人的名字都难从他嘴里吐出来。   所以秘书办暗暗猜测,要么, 野哥已经偷偷出家当了个还俗弟子了, 要么……野哥是1。   助理见面前男人表情不对, 攥着他手臂的力气又大,极有一副说不喜欢就要霸王硬上弓的凶狠, 吓得哆哆嗦嗦,半天憋出一句:   “野、野哥,我很支持你的,但、但是我有女朋友了,对、对不起啊……”   “……”   -   槐大的运动会如期而至。   扶栀思来想去, 这么好的一个拿学分机会不能白废了,况且她也想早点修满学分好去实习,便报名了。   她会的运动不多,马术和游泳算两个,可惜运动会这两个运动都没有,思来想去,就报了50米和100米两项。   碧空如洗,密密匝匝的大一学生聚集在足球场的人工草坪上听校长书记一一发言,刚冒了头的太阳不算毒辣,稍显温柔地落在黑压压的发顶。   两道人影靠在操场边的榕树树影下。   女孩才齐锁骨的头发高高绑了起来,折成一个弯立在脑袋后,利落又干净。落在白皙脖颈间的碎发被吹拂到颊边,她随手拨到了耳后,有些困乏地从操场上收回目光,随口嘀咕了句:   “哎,老师可太能讲了,都半个多小时了……”   靠在树干边的男人稍显倦怠,肩后挎着个女孩子的紫色单肩包,另一只手揣在口袋里,百无聊赖的双眼动了下,落在女孩耳后。   他后仰着头,极显慵懒地笑了下:“小姑娘,你紧张吗?”   扶栀回头:“还好啊。”   “紧张的话,阿野哥教你个办法。”   沈知野像是忽略了她的话,慢悠悠从树干边站直,语气平稳好像真要说什么极有用的办法。   饶是扶栀其实并不紧张,看着他这副笃定的样子,也不禁竖起耳朵细听他要说什么方法。   就见他慢步走到了自己面前,俯身倾在她耳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你跟阿野哥撒个娇,阿野哥替你跑。”   “……”   扶栀:“阿野哥,我报的是女子50米。”   “……”   “开个玩笑……跟你阿野哥聊聊天就不紧张了。”   操场广播开始奏诚信宣誓词,大一新生朗朗跟读,声音振耳。   扶栀后退了一步,停在沈知野身侧,偏头抬高声音问:“阿野哥,你今天请假一天应该不会扣工资吧?晚上还要回去加班吗?”   沈知野依旧是那副闲散模样,微阖着眼瞥去操场,不加思索回答道:“不会,不用加班。”   “那你们公司待遇还挺好的啊,平时上班时间自由,还能随意调休——”说到这,扶栀没有忍住,好奇打听道:“你们公司叫什么名字啊?”   沈知野侧过眼。恰在这时,广播停了下来,冗杂的喧闹声一瞬间被掐灭,耳畔的声音就格外清晰明了。   沈知野偏过头,视线落在扶栀微仰的小脸上,慢悠悠道:   “我们公司待遇一般。但是员工给自家小姑娘运动会加油的话——可以调休。”   明明是一句开玩笑的话,这人却用正经认真的语调说着。树影见错落漏下的斑驳日光洒在他的脸上,清朗又深邃。   扶栀看着他呆了两秒,直到操场广播里传来比赛项目播报声,她才恍然回过神,仓惶扯了个笑,落荒而逃。   “我先去那边登记一下啊。”   槐大的运动会一共两天,扶栀报名的50米和100米刚好在两天的上午,比赛各自开始前,所有参赛的学生都要到主席台前签个到,然后才陆续开始比赛。   扶栀排在不短的队伍后,本来还平静淡定的心情在阿野哥聊聊天之后,反而起伏不定地跳动了起来。   主席台边张贴着每一项比赛开始的时间,女子50米还有一个多小时开始。   签到完,扶栀正想走回去找沈知野,见一旁沙坑边男子三级跳已经开始,旁边还围了不少人看,不禁扫过了两眼。   裁判点完名,第一位同学走上赛道,正在做预备拉伸动作,就听到一旁有三两个女生窃窃私语:“这个就是你说的篮球队队长吗?”   “是啊是啊,够帅吧,我们系系草!!”   扶栀正盯着起跑线和沙坑的距离,在心里默默估算如果是自己去跳的话能不能跳进沙坑,听到她们议论时,条件反射地抬眼往起跑线后望去。   恰在这时,裁判员吹响了哨,扶栀没来得及看,那人影迅速地迈步冲了出去,几步阔跑,在起跳线前完美一跃,以一道好看的弧线跃进了沙坑里。   裁判员:“10.3,再跳一次。”   那个男生没有停顿,抖抖腿,直接从沙坑里走了出来,从沙坑一侧往起跑线走,扶栀抬眼望去,恰好对上他抬起头。   咦,这不是前不久下雨天要借自己伞的那个同学吗?   那个男生恰好也投眼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停了一下,扶栀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那头却是神情一滞,自然的面色稍显僵硬,迅速收回了视线。   随着裁判的第二声哨响,男生跑了出去。不知是否是扶栀错觉,他的动作好像不如上一次流畅了,果然听裁判念:   “10.23——下一个。”   扶栀眨了下眼,收回目光,口袋里手机震了下,是阿野哥发来的消息:   【小姑娘,你们学校超市怎么走啊?想买水】   扶栀大概也是这个时候才恍然想起来,阿野哥是陪自己来运动会的,她也算是半个东道主,结果反倒把人家丢在一边,自己在这里闲逛。   扶栀忙回复:【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万里无云,过了九点,太阳愈发毒辣,刺得眼前一片泛白。   扶栀抬手遮在眼睛上,眯眼望回了刚刚走来的榕树下,就见树下那道修长高挑的身影双手抄兜,倚得散漫,硬朗的脸部线条微仰,目光——俨然是自己这的方向!   扶栀忙往回跑去,没有注意到从沙坑边绕过来的那个男生,他红着脸鼓起勇气,步伐刚动,就见人群中的女孩扭头离开,男生的身子便僵在了原地。   “不好意思啊阿野哥,我刚刚在那边旁边看人三级跳呢。”扶栀快步跑回榕树下,有些愧疚地解释道。   沈知野倚在树干边,脸上不见什么情绪,听扶栀这么说,目光淡淡掠了眼不远处的沙,低嗯了一下。   扶栀见他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当是自己把阿野哥晾在这里让人有些不高兴了,当即便更加羞愧,忙赔着笑,巴巴道:“阿野哥,我们去买水吧,我请你喝饮料——”   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扶栀条件反射地放轻了声音,好声好气道:“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嘛,阿野哥。”   扶栀刚从阳光下小跑来,两颊泛着淡淡红晕,她微抿着唇角,双眼明灼澄澈,说话时无意识地带上了点讨好的语气,轻轻丝丝,狡猾地顺着风拂过沈知野的耳畔。   男人抿得笔直的唇线松动了下,到底没忍住,别开了眼:“好。”   超市就在离操场不远的地方,走过去的一路上,扶栀记着自己这“半个东道主”的职责,认认真真地向沈知野介绍哪栋楼是哪个学院的、哪个雕像是哪个校友捐赠的——   扶栀其实只在槐大待过大一一年,平时也不大和别的学院走动,对学校很多比赛、传统之类的都是一知半解,这会给沈知野科普起来,其实一半真一半假,全靠自己编。   “喏,阿野哥看那个雕像——那是以前的校友捐赠的,雕的是我们学校的外籍创办人之一托尔斯——”   扶栀嘴边那校长的名字卡了一卡,随即面不改色接道:“托尔斯托夫斯基。”   说到这时,身侧男人没忍住,露了一声嗤。扶栀抬头望去,便见他抬手掩了嘴,眼底噙着一抹道不清说不明的笑意:“哦——竟然是这样啊。”   身侧男人的反应过于配合,扶栀反倒脸颊有些发烫,连声音都小了下来。   到了超市,扶栀直奔冰柜,没有拉开,就见沈知野按住了冰柜把手,他道:“刚运动完不能喝冰水。”   扶栀一路走过来,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就想着喝冰可乐,便眨了下眼,轻声打商量道:“买小瓶的嘛,外面那么热,放一会就不冰啦……”   男人单手抄兜,单手扣在冰柜扶手上,闲散垂下眼,眼底含着戏谑:   “小姑娘,这时候撒娇可没有用啊。”   “……”   扶栀脸皮薄,从初中毕业后就再没有被人说过“撒娇”这个词,她潜意识里也把这个词归类到小孩那边,自然不会刻意去撒娇。   刚刚只是放轻了声音,被沈知野这么一说,她的耳根子瞬间就泛了红。   “……”   “那我去拿那边的。”   从超市出来,扶栀随口问了句:“阿野哥,我都没有问过,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啊?”   “我啊——”   沈知野拧开矿泉水瓶递给扶栀,笑:   “还挺巧,我也是槐大毕业的。” 第30章 暗恋 如何追求小姑娘   “……”   哪个槐大?槐北、槐东、槐西???   总不可能是槐南吧???   不可能吧??   扶栀木然地回头看向沈知野, 就见对方面不改色笑道:   “是噢,我是你的校友哦。”   “……”   如果此时在她面前摆上一面镜子,扶栀大概能看到自己的脸火速蹿红变成一颗番茄头的景象。   不是。   阿野哥也是槐南大学毕业的?就算是她的……学长??   那自己刚刚和他介绍槐大的校园历史和建筑文化时, 他为什么还是一副初次听闻的模样!   扶栀这才意会过来刚刚自己胡编乱造学校历史时,为什么阿野哥会掩嘴偷笑了!   他分明就是在!看他的笑话!!   阿野哥!瘪坏!!!   扶栀定定看着沈知野, 半晌,才干巴巴问:“那阿野哥刚刚还说……不知道超市在哪里?”   和煦的阳光透过茂密树叶缝隙, 将斑驳光影透在男人分明的侧面轮廓上。   他挑了挑眉, 回答得轻慢:“哦, 太久没回来学校,这不是忘了嘛。”   “……”   扶栀蹙眉盯着他, 十分狐疑。   却见男人坦然自若,面不改色地拿过扶栀手中还未打开的矿泉水拧开, 仰头喝了一口。   他本就长得高挑, 头颅微仰时, 更显意气风发,搭着今天干净的白色T恤,整个人气质干净清爽, 确有一番大学帅气学长的气质。   他没有回应扶栀狐疑的眼神, 径自迈开步子:“走了, 不是还要跑步吗?”   原路返回操场,路过刚刚的那尊雕像。   沈知野步子顿了下, 笑:“对了,这是个民营企业家托尔夫泰,不是什么斯基呢。”   “……”   扶栀脸上燥红才褪去了一点,又瞬间复燃了起来。   阿野哥!瘪坏!!!!   -   女子五十米准备开始。   比赛五十米的跑道一共八道,扶栀站在第二道跑道后做准备运动, 她的脸上还挂着刚刚没有褪去的红晕,净白的小脸透着粉红,倒是有些像被太阳晒得中暑的模样。   沈知野本来是想跟过来给她加油的,却被扶栀死活拦在了方才的树下。   她也不是没见过人跑步时面部狰狞、表情管理失控的模样!   要是阿野哥来了,自己的形象岂不是一落千丈!   这是扶栀觉得不容许发生的事情!   于是扶栀正色道:“阿野哥!你过去会影响我发挥的!”   “怎么,害羞?”   “不是——”被他戳中了心思的扶栀小脸一红,理直气壮道:“是怕你看到我飒爽的跑姿自卑来着!阿野哥就在这里看就好了!别过来!”   “……”   操场那头,比赛尚未开始。   倚在榕树下的男人轻呵了声拿出手机,恰好微信群里有几条消息。   叶坤:【听说今天槐大运动会啊,我想回去看看,有想法不?】   唐扬:【英雄所见相同!正有此意!!】   叶坤:【阿野呢?人在哪?要不要一块回槐大看看?】   沈知野:【不好意思啊,我已经在槐大了】   顿了下,他又丝毫不含愧疚地补充了一句:【陪我家小姑娘来的】   叶坤:【……】   唐扬:【……】   这孙子!   榕树下,男人恣意散漫收起手机,淬了浅淡张扬的眉眼抬起远眺跑道那边。   也在这时,注意到了两步外朝自己走来的两个女生。   “学长你好……”   陌生女孩脸上挂着拘谨又害羞的笑。   沈知野敛下嘴角笑意,眉角抬了抬,淡然注视着两人,没有要应声的意思。   那女孩过于害羞不敢开口,她的朋友便替她道:“学长,我朋友刚刚一直在看你,不知道方不方便加个微信呀?”   沈知野念大学时没少被女孩子要过联系方式或是表白。   那时三人寝室里,明明叶坤和唐扬也长得不错,但在这少爷惊为天人的外貌碾压之下,愣是养成了看到女孩脸红过来搭话也处变不惊的习性——   反正要的也是沈知野这孙子的微信!!   而沈知野本人对女孩的喜欢可谓是心如止水,饶是那时连校花都九曲百回地跟他表白过,他也一概无视处置——   他没有怜香惜玉的兴趣,对于他不感兴趣的人,他不想沾上丝毫的关联,哪怕是一句拒绝的关联。   照他往日作风,该是漠然走开的,可今日沈知野却突然来了兴致。   就见榕树下清风玉树的男人抬了抬下巴:“你们看跑道那儿。”   那两个女生不明所以地回过头,随他视线望去了女子五十米的比赛点。   恰在这时,裁判发哨,就见八道赛道都跑出人影。   “看到二号跑道上的人了没?就是跑最快那个。”沈知野噙着笑意注视那道冲在最前头的身影,慢悠悠道:   “我想给,但是我可跑不过她呀。”   ……   扶栀哼哧哼哧跑完五十米,没有注意到自己跑了第几名,第一反应就是摸了摸头发还齐不齐整,随后望向操场边的榕树方向。   却一眼就见到了榕树下的两个女生正在和阿野哥!谈笑风声!!   不知沈知野笑着说了什么,那两个女生离开后,扶栀拖着步子慢腾腾走回榕树下。   沈知野面不改色地递来矿泉水:“不错啊,小姑娘,能跑第一名呀。”   扶栀轻嗬一声,语气酸酸的:“还行,阿野哥也不错,偷偷点灯呢。”   沈知野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笑:“这不是看到州官了,没来得及点嘛。”   扶栀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是在否认她说的话,还是在说本来确实有这意思,只是没来得及实现?   她撇了撇嘴,“阿野哥别忘记了我们之前的约定。”   沈知野伸手摸摸她的头顶:“知道,你阿野哥最信守诺言了。”   女子五十米比赛的成绩要等明天比赛全部结束了才放榜。天气炎热,扶栀在树下歇了一会就走了。   沈知野的车停在校门口,往校门口去的小道上没有什么树影庇护,烈日直接落在头顶,扶栀只能加快了脚步。   没走两步,就听身后男人淡声唤了句:“小姑娘。”   扶栀停下脚步,眯着眼回头:“嗯?”   “你没有伞吗?”沈知野看了眼路边走过的几个撑着太阳伞的女生。   “你说太阳伞啊?”   扶栀抬起掌心罩在眼前,白皙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微微粉红:“我平时不太习惯带伞,所以夏天都是靠快步跑续命的。”   扶栀忍俊不禁笑了下,殷红的唇下露出小白牙:“跑着跑着就跑快了,所以今天能来跑五十米呀!”   阳光下洒,沈知野背对着太阳,眼底却落了一片阳光。   他抿起唇,痞帅挑了下眉,抬起修长的指尖敲了敲她的额头:“行了,快走吧,小冠军。”   沈知野提着扶栀的包阔步走开,只留了淡淡的烟草香味。   扶栀怔了下,没有挪步,遮挡在眉前的细白手指动了下,轻轻攀上了方才的地方。阳光热烫,他的指尖却似乎是冰凉的,带着丝丝细细的电流蔓延上了她的全身。   她的心跳似乎也在这时候,漏了一拍。   这接近了中午的阳光愈发毒辣,扶栀没有再多停留,就快步赶了上去。   槐大的运动会举办得很隆重,又是志愿者又是社团活动。也有不少往届校友陆续回学校看看,他们走出校门时,便有不少校友正在往校内走。   接近十点,太阳正挂东侧方。   沈知野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步,行在扶栀身后两步的位置,高挑的身影投下影子,堪堪遮挡在扶栀头顶。   从校门走出,扶栀回头:“阿野哥,咱们中午外面吃饭吧。我请你,就当谢谢你今天陪我来啦!”   身后应了声:“可以啊。”   扶栀嗯了一声,掏出手机上找找评分高的餐厅,忽然像想到什么,她的眼睫颤了下,漫不经心问道:“那阿野哥喜欢吃什么菜呀?我找找。”   “喜欢——”   身后男人的声音倏然止住,没有再说话,扶栀困惑抬头,视线还没聚焦就觉肩上被人搭住,随后整个就被带着往后退了两步。   沈知野站到了她的面前。   “怎么了?”   男人白色T恤宽大背对着扶栀,他凝视着某个方向嗤道:“有怪人,阿野哥帮你挡着。”   “怪人?!”   扶栀好奇地从沈知野身后探出头,果然看到不远处马路那头,有两个男人正在斑马线那头等绿灯。   其中一人穿着板正西装,另一人则是花衬衫,两人正目光炯炯地望向自己这边,挥舞双手。   扶栀看了看身后,奇怪道:“阿野哥,他们是不是认识你呀?”   “不认识。”   沈知野回答得很快,一面加快了脚步走到树下停放的劳斯莱斯边拉开副驾驶,淡声:“两个都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离他们远点,别被传染了。”   替扶栀拉好安全带,合上车门,路口的斑马线恰好绿灯,马路对面的两个“怪男人”忙不迭赶过来。   沈知野不急不缓地拉开车门坐进车里,他靠在座椅上,没有急着发动汽车,只散漫地垂着眼帘,回望后视镜里快步赶来的两个男人。   眼见两人愈走愈近,沈知野慢腾腾地伸出手搭在窗边,矜贵地抬起两根手指挑衅似的勾了下,坏得坦荡,随后便径自发动了汽车,扬长而去。   特地从月引赶车冲过来看看抓包的唐扬叶坤两人隔着大老远光看了个背影,别提这还吃了一鼻子灰了,被车里的龟孙子挥手挑衅了。   叶坤一身板正西装,咬牙启齿地瞪着扬长而去的车屁股:“这孙子,公司的事情全丢给我管,自己倒是跟小姑娘风花雪月。这他妈还藏着掖着,给我们看一眼是会死吗!!”   唐扬扯了扯花衬衫领口,给自己扇了扇风,一边乐呵:“我倒是看到了,上回给这少爷当司机呢。”   叶坤一记怒目甩过去:“你们俩孙子一个跑去勾搭小姑娘,一个跑去泡酒吧,骗我当这996总裁,合起伙来骗我是吧?!!”   “哎哎,消消气。”唐扬笑得毫不客气,也不否认:“他跑去追小姑娘了,狗是狗了点,至少像个人了吧。你难道还想再有个大年三十被他拉去办公室做优化?”   被他这一说,叶坤的气真消了不少。   横竖都不是人,两者取其轻,还是当只狗吧。   “呵,走了,晚上再找他好好盘算。”   -   汽车往学校附近的商圈开去,扶栀低着头挑选餐厅。   那天和他吃火锅时,扶栀注意到他全程都没有碰辣锅,想来是不能吃辣吧。   于是扶栀带着他去了附近的一家粤菜馆子。   馆子位于商圈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餐馆不如大商场里现代,但十分干净,老板娘也十分和善。   等菜时,扶栀去了趟卫生间洗手,回来时沈知野正在打电话。   “为什么要给你看?你面子很大?”   男人松垮地倚靠在木质椅背上,笑得轻挑散漫,语气懒倦放松。   像是在和十分亲密的人打电话。   扶栀不自觉地放轻了步调,止步在他身后的水族柜边,双眸闪亮,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没空,人还要上学呢……”说时,男人似是轻笑了下,又道:“你什么时候也跟唐扬一样八卦了?”   “……”   “行了行了,我呢,和你们这种孤寡老人不一样,忙着呢,不说了。”   孤寡?   扶栀俯在水族柜边,思绪不受控制地胡乱发散了开来。   阿野哥说他的朋友孤寡,这意思……难道他不是单身??   扶栀倏然捏紧了手心,呼吸也慢了下来,脑袋乱成一团浆糊。   身后有脚步声,她回过头,阿野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后,正举着手机对着这方向。   扶栀眨了眨眼,回过头便见自己刚刚对着的水族柜里有一只呆头呆脑的大脑袋鱼,正从水族柜里的小礁石后探出一只眼,模样滑稽又可爱。   扶栀忙退后一步站到他身后。   “阿野哥,这是什么鱼啊?”   “鳙鱼。”   “噢,怪可爱的。”   扶栀和水族柜里的大脑袋鱼对视了一眼,倏然想起什么。   她暗戳戳地往后挪了挪脚,学着沈知野的模样举起了手机。   摄像头对准了水族柜里的呆头鱼。   往左侧偏了偏。   相机自动聚焦在身穿白色T恤的背影上。   按下快门。   ……   这家粤菜馆虽居小巷,但老板手艺正宗,价格又实惠,慕名而来的食客络绎不绝。接近了饭点,人多了起来,扶栀和沈知野也刚好从餐馆离开。   回到水居,扶栀回房午睡了一会,起来时沈知野已经在书房里工作了。   她没有打扰他,自己抱了平板和材料去了小沙发上学习。   一个下午,扶栀都没怎么学得下去。   阿野哥中午是在和谁打电话?   不知道是男人还是女人,总归是十分亲密的样子。   混乱的思绪在扶栀的脑海里不断盘旋打转。她想主动开口询问,甚至都想好了要怎么切入话题、怎么自然地问起这事,可一下午阿野哥都认真地坐在电脑前,模样十分认真,她便也不敢去打扰他了。   直到沈知野下班离开,扶栀都没有找到机会开口问他。   送他离开时,男人便见她神色并不怎么愉悦,俯身慢调道:“怎么了,小姑娘,舍不得你阿野哥?”   扶栀抿唇轻笑:“阿野哥就会开玩笑,快走吧,再晚点要没地铁了。”   沈知野敛下眼,笑了笑,回身离开。   人影很快消失在了廊前夜灯下。   门把也随之落下。   门后。   扶栀抿起的唇角缓缓耷拉下来,   “是有点舍不得。”她低喃了一句。   —   上楼洗漱完又复习了会就回房休息了。   趴在床上时,白天烦杂的思绪难免又翻涌上了心头。   扶栀漫不经心地点着手机上的新闻,脑海里却是今天在粤菜馆里听到的话。   也是这时,她才倏然想起了今天拍的那张照片。   打开相册最近的一张照片。   照片是横向拍摄的,右侧是虚化的水族柜,相机聚焦在男人修长高挑的背影上,清冷俊逸。   扶栀把照片设置成了手机壁纸。   盯着手机乐了半会,她又改了回来,把照片传到了平板上,设置成了平板壁纸。   手机太容易暴露了,平板她用的也不多,应该不容易被发现些。   吃吃盯着照片看了许久。   扶栀的心绪又不免垂了下来。   她和阿野哥,相距太远了。   -   与此同时,月引办公楼十三层总裁办。   男人倦怠地倚靠在椅背上,没有开灯,电脑屏幕的光打在他的发丝。   他换了一张新桌面,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女孩站在一个硕大的蓝色水族柜前,像是受到了惊动,她惊讶的回过头。透明澄澈的双眸直对着摄像头,嫣红的双唇微微张开,水灵而娇嫩。   片刻,他抿了唇角,打开电脑搜索引擎输入——   【如何追求小姑娘?】 第31章 喜欢 喜欢谁啊,小姑娘?   运动会第二天恰逢周六, 沈知野单休。   把扶栀的包挂上矮树梢,男人倚在树干边道:“就算不是单休,你阿野哥也肯定会请假来看你比赛的。”   扶栀正系鞋带, 听着突如其来一句话,稍稍愣了下, 仰面笑道:“谢谢阿野哥啊。”   女子100米的比赛在八点半开始,这时候日头尚且不算热辣, 跑起来也更舒服些。扶栀系好鞋带, 就准备去跑道那头报道。   刚要走, 身后男人唤了声:“小姑娘。”   “啊?”   “加油,阿野哥一直看着你呢。无论如何, 你在阿野哥心中都是最棒的。”   “……”   虽然觉得自己只是跑个100米,也算不上去参加什么多么有难度的比赛, 不知道为什么阿野哥让她有一种自己就要去参加马拉松的感觉, 但扶栀还是点了点头, 这才离开。   男人眯眼目送背影小跑离开,直到人影混杂进了起跑点的人群中,才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在手机便签的待做事项第一栏前点了勾。   【不断给予对方鼓励, 尤其在对方遇到有困难的挑战时, 更要温柔告诉对方,你会一直站在对方身后, 让对方体会到你的贴心和温暖。】   ……   操场另一头,熙熙攘攘的待比赛学生正在做热身运动。   扶栀一边按着大腿下压,脑海里一边回想起阿野哥刚刚那诡异的表情和话语,头皮发麻。   正这时,最外圈跑道小步跑来一对父女, 女孩一边从书包里掏出防晒霜,一边小声抱怨:“都说了你不要过来了,哪有大学了运动会还带家长来看的啊……”   父亲拿着手机,怼着女孩的额头录像,一边笑道:“今天不是刚好周末嘛,爸爸也没事,就来给你加油。就算不是周末,咱们家苗苗要参加比赛,我也肯定会请假来给你加油的啦!”   女孩撇了撇嘴,把包包递给了父亲,瞟了眼场上做准备运动的同学,“大家都报跑步,肯定不好拿名词。”   “没事的,尽力就好啦,重在参与。反正我觉得你是最棒的。”   那父女的对话不大不小,刚刚好落进扶栀的耳畔。   她眨了眨眼,终于知道阿野哥刚刚对她说话的诡异感究竟来自哪里了。   那慈祥的面容、温柔的语气……这不就是家长对小孩的鼓励啊!!!   扶栀的心绪沉沉坠了下来。   阿野哥是因为觉得她父母不在了,一个人生活怪可怜的,所以才对她有兄长一般的关爱,更甚者,难不成是父亲一般的关爱?!!   扶栀毛骨悚然。   女子100米扶栀正常发挥,粗略也能拿个头两名的名次。   扶栀在跑道边等待放榜,间或回头眺望远处榕树下的男人,一回头,就对上一张慈祥的充满父爱的笑脸。   加油,你是最棒的。   扶栀头皮一麻,缩回了脖子。   不多时,工作人员在主席台边贴出了每场比赛的名次,操场上活动的学生顿时都涌了上来,扶栀动作慢了一拍,就被挤开在了人群外。   日头渐高,阳光初露毒辣劲。   那公布表贴的不高,被前头人的脑袋挡住,扶栀只好眯着眼一下一下地跳起来,试图从表上找到自己的名字。   “你在找女子50米的比赛表吗?”身后忽然有人道。   扶栀回过头,是昨天在三级跳那里看到的男生,扶栀的眼睛被太阳晒得有些睁不开,“你也在找跳远名次啊?”   “嗯。”男生比她高出了一个头,从这个位置寻找并不怎么收到阻碍,没过两秒,就听到他道:“找到了,你是女子50米第一名,100米第四名。”   “真的假的?!”扶栀抬了抬眼,眸光亮晶晶的:“你知道我名字?”   “咳……”男生忽然结巴了下,道:“嗯,我之前去导员办公室交文件时,看到你的留学文件了。”   扶栀点头,“哦……这样。”   那男生腼腆地露出一排牙,追问:“你是去的那个1+2+1的留学计划吗?我那时也差点报了西班牙,后来把交文件的截止日期记岔了,就错过了。”   “是啊。”扶栀忍俊不禁地笑了下,她抬手遮在眼前仰起脸:“截止日期也能记错啊,差点咱们就是同学了,可惜。”   男生见扶栀笑起,也笑道:“是呀,我家里人就在西班牙工作,我有时候暑假也会过去玩。你知道马德里广场吗,我就住那儿附近。”   “知道呀,我也在那附近。”   扶栀回国之后,除了七七就鲜少和以前的同学联系了,难得碰到一个有些共同语言的,便和他多说了两句,这才发现他的住所就在扶栀公寓附近。   “我记得那边有一家特别好吃的海鲜饭,我和我爸就常去。”男生顿了下,目光局促移开:“那你喜欢吃什么啊?”   扶栀转着眼珠子,还没开口,耳后先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我家小姑娘喜欢吃什么,你可以问我啊。”   “……”   男人走在前头,表情算不上好。   操场喧闹的声音逐渐拉远,只剩下了蚊呐般的低响。沈知野放慢了两步,行在扶栀身侧:“不是说不放火了——”   沈知野挑眉看她:“小州官?”   扶栀知道他肯定会提这事,她自觉和那男生没什么亲密举动,但就是觉得此刻被人质问的模样,像极了家长抓早恋时,怂包又安分的小孩模样。   她想让阿野哥的潜意识中,将她从“不该谈恋爱的小孩”中摘出来,这样她才能有一丝丝的希翼。   于是她梗了梗脖子,故意道:“放火倒是不至于,就是擦擦火花点子而已。”   “……”   男人掀了掀眼,语气没什么情绪:“你看不出,那男生在追你?”   没有料到他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扶栀倒是愣了下,随即将那男生最近几次有一搭没一搭和她“偶遇”的次数连接起来,纵是傻子,多少也能看出点迹象来。   “好像是看出来了。”   沈知野收回视线,淡声:“怎么,不打算拒绝?”   “倒也不是,我不喜欢他那样的。”扶栀跟上去,“那阿野哥觉得,如果有个女孩子追你,就像那个男生一样,你会接受吗?”   沈知野反问:“像那个男生一样?”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扶栀解释道:“就是像那个男生一样的,单纯大学生,性别不限吧。”   清风穿过树梢,掀起男人鸦青色发丝,清爽干净,他双手插着口袋,慢悠悠道:“那可不太一样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扶栀故作轻松地背着手,好奇问:“什么具体情况嘛,阿野哥给我说说呗?”   “女孩子的话,分人吧。”   “分人?”   “是啊,普通女生的话,个把月吧。”沈知野漫不经心说着,看她一眼,开玩笑似的眨了眨眼:“不过要是你追的话,你阿野哥倒是可以考虑把这时间给你打个友情对半折。”   扶栀心下一动,连呼吸都悄悄敛了下来,但也没有说什么。   -   回到水居,沈知野让扶栀先上楼休息,他在厨房准备午饭。   二楼卫生间内,流水哗啦啦的声音停下。   “我……喜欢他。”扶栀对电话坦诚道。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确信地抿起嘴角:“不只是喜欢,我想追他,你觉得,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电话那头女孩惊呼:“怎么不好了,清纯女大学生倒追冷面男妈妈,多萌啊!”   “七七!”   “哎哎,我说真的,你看看你俩,光是走在一起就为槐南增加了多少GDP了啊!!”   扶栀闷闷道:“可我不知道怎么追……”   ……   在卫生间里听林意七给她支了一大堆招,扶栀深吸了一口气打开卫生间门,猛然一吓。   “阿、阿野哥,你怎么在这里?!”   卫生间门口,男人双手抄兜倚在墙边,后背欠得散漫慵懒,眼角布满痞气。   “喜欢谁啊,小姑娘?”他慢腾腾地从墙边直起背来,在扶栀面前俯下身。   语调又痞又冷:   “说出来,让你阿野哥参谋参谋?” 第32章 暗恋 追阿野哥这件事。   猝然对上沈知野的双眼, 扶栀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完了,被抓了个现行。   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扶栀捏住衣角, 轻咳一声,别开眼:“阿野哥怎么偷听人说话啊, 怪吓人的。”   “所以呢?”   沈知野丝毫不掩饰直勾勾的目光,他愈发逼近, 目光灼热得似乎要将她的脸穿透, 低沉的气息铺洒下来。   他紧凑着问:“所以, 你喜欢谁啊?”   “……”扶栀噤声退了一步。   她不知道阿野哥都听到了什么,但看他现在这语气, 很显然,阿野哥并不知道她喜欢的是他自己。   扶栀的心轻轻坠下, 她松了一口气, 俏皮地眨了眨眼:“说了阿野哥也不认识啦, 我们去吃饭。”   说着,她便抬脚准备溜走,但还没有踏出一步, 胳膊就被人拽住。   他的掌心有力, 轻轻一带, 就把扶栀整个人带了回来,牢牢地锢在了墙沿。   “我不认识啊——”沈知野慢腾腾地俯下身, 灼热的目光直勾勾望着她的双眼:   “那你给我介绍介绍,我不就认识了?”   扶栀抬起眼,视线便撞进了男人灼热的双瞳,好像多看一眼都会被灼伤,她瞬间收回了目光, 回答得模棱两可:“就是我一个朋友,阿野哥真不认识……”   扶栀的大脑飞速运转,甚至在几瞬间编出了一个男生的名字,但出乎意料的,还没开口,就听阿野哥低嗤了一下,退开一步松开了她。   “挺好的。”沈知野转身下楼。   -   晚饭时,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怎么讲话。   扶栀几次抬头看他,他都低着头看手机,扶栀也只能讷讷地噤了声,安静地吃完一顿饭。   饭后,扶栀主动给收拾碗筷的沈知野打下手,却被他拒绝了。   他掀了掀眼皮,动作有条不紊,声音很淡:“别闹,去沙发上休息。”   扶栀抬起头,对上一双平淡得毫无波澜的眼睛,她伸出的指尖蜷了下,缓缓收回。   “哦……”   沈知野提前离开了。   扶栀送他到门口,听着门轻缓地带上,随后清脆的扣上。   她的心绪也啪嗒一下,重重坠了底。   追阿野哥这件事。   似乎还有很长很长的道路要走啊。   -   月引办公室今夜的氛围依然不太好,秘书办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唯一剩了一男一女还在工位上加班。   披散着长黑头发的女秘书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门,低声对隔壁工位上的男人道:“野哥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啊?”   “可不呗。”   男人利索地关掉电脑,回头看曾月:“你做完了没,一块儿下班?再不走,等会野哥可要拉我俩接着干活了。”   曾月犹豫着摇了摇头:“我还有一些没整理好,你先走吧。”   “那行吧,搞快点啊,早点回去。”男人先行离开。   “行。”   ……   槐南是座不夜的大城市,尤其是在市中心的繁华处。   高大的落地玻璃窗倒映着城市里车水马龙的灯束,影影绰绰,炫目晃神。   沈知野弓背倚在窗前的沙发边上,他仰着头,流畅喉结轮廓在黑暗中十分禁欲。   从茶几的烟盒中掏出一根烟,叼进口中,他燥郁地摸了摸口袋,想翻找出打火机,这时才想起,那天扶栀问他是不是不抽烟的时候,办公室里的打火机就全被丢掉了。   沈知野敛下眼睫,拿掉了口中香烟。动作稍顿了几下,踱步走向了沙发另一侧的两个快递盒子。   那小姑娘给他寄的,一箱巧克力牛奶,还有一袋棒棒糖。   沈知野翻了翻那袋花花绿绿的糖果,从中挑了一根紫色包装的出来,低嗤了下,撕开了棒棒糖包装,塞进嘴里。   是葡萄味的,甜到齁嗓子。   沈知野重重地蹙起眉头,抬手抵住了眉骨,忍耐住了口中一波甜度爆炸。   也是这是,办公室被推开了一道口子,外面的白光泄了进来。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门口挤进,见到沙发旁矗立的身影,她似乎吓了一大跳,随即鼓起勇气,轻声道:“沈副总,我看都快十二点了,您还在辛苦加班,就给您泡了一杯咖啡……黑咖啡,没有放糖,我给您端进来吧。”   说完,她便端着咖啡就要走进办公室,却听到他的声音:“不用。”   黑暗中,男人声音清冷平淡,像春季的寒川,惊不起一丝波澜:“我记得公司有规定,员工加班时间最晚不得超过十一点?”   女秘书的动作僵了下,强颜欢笑:“是……但是我看沈副总也还没走,我就……”   “月引是我的公司,我待多久都没关系,但你不一样。”沈知野的声音很轻,点到为止,女秘书也意会了他的意思,捏紧手心退出门外。   “还有。”沈知野忽然开口。   女秘书脚步一顿,抬眼看来。   “下次进办公室,记得敲门。”   “……”   “好的。”   幽暗的办公室又坠入了寂静。   男人静静地倚靠在沙发边,那甜的能齁死人的棒棒糖放在嘴里似乎渐渐品出了不同的味道。   过去他想。   那小姑娘安静又乖巧,身边的男生除了他便是他,不可能有其他男生来。   他想,不急,他们时日良多。近水楼台先得月,等她开窍时,第一个喜欢上的人,便是他了。   可他不该没有料到,被他放在心上的姑娘有他盯着,自然也会有别的男人虎视眈眈。   他想慢慢等着,不代表别人能等。   沈知野举着糖果棍,目色晦暗地盯着窗外灯光反射着光晕的糖果水渍,远距离的霓虹灯汇聚成暖暗的光晕,雾蒙蒙地落在他的睫毛上。   朋友。   她有什么男性朋友?   那小姑娘平时来往规规矩矩,他就没见她和哪个男生怎么往来过,在家里也没有一直看着手机的反常迹象。   非要说多说过两句话的……大概就是在学校里搭讪的不识好歹的小子了吧。   沈知野轻蔑地牵了牵嘴角,把糖果又叼进了嘴里。   他盯着手机屏幕思忖了一会,打开了唐扬的微信。   【办公室,速回】 第33章 盖好 嗯,很好看。   半个小时后, 唐扬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月引办公室,听到沈知野冷着脸说出“怎么追女生”时,他先是愣了下, 随后不可思议地弯起嘴角,爆发出毫不留情的嘲笑声。   “不会吧不会吧, 沈大少爷屁颠屁颠地跟在人家身后快一个月,不会还没有追到人家吧哈哈哈——”   唐扬笑倒在沙发上, 不顾沙发对面男人垮起的一张臭脸, 再补刀道:“当初我要教你怎么追人, 你说什么来着?”   唐扬绘声绘色地模仿:“沈大少爷说‘不用你管’,哎哟, 可给我乐死了,怎么着, 终于记挂起我的好了???”   沈知野不耐烦地揣了他一脚:“问你正事, 别蹬鼻子上脸。”   “得得得, 难得沈大少爷愿意低头向我求助,那我必是要倾囊相授的,你可好好记下了啊。”唐扬正了正领带, 好不容易收敛了嘴角笑意, 一本正经道:   “正所谓追求呢, 在动物间,那叫求偶。而动物求偶的时候, 它们会怎么做?它们会在异性面前展现自己长处,就比如动物园里那开屏的雄孔雀,人开屏那是给游客看的吗?人那是追妹子呢!”   “展现长处?”沈知野斜靠在沙发一侧,手指漫不经心地折起彩色糖果纸,眼皮掀起:“难不成我要带她来公司, 在她面前敲代码?”   “……”   “你就不能带人去电影院看看电影,提前对电影做点功课,看完再给人解释解释?”   唐扬话音刚落,就听沈知野手机弹出消息提示音。   小姑娘:【阿野哥,明天周日,你晚上有空吗?】   沈知野看了眼沙发前挤眉弄眼的唐扬,拿起手机:【有空啊】   扶栀回复很快:【那你要不要一起去看个电影啊?本来是要和我闺蜜一块去看的,她明晚临时有事】   “还真让你说上了。”沈知野敛眼注视着屏幕,指尖很快敲了回复过去。   “啧,记得提前做好功课啊。你唐哥还有约,不送。”唐扬笑着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正要走出沈知野办公室,脚步一顿。   “刚刚就想问了,你在吃什么玩意?怎么看起来跟我侄子吃的棒棒糖一样?”   沈知野慢腾腾地举起糖果梗,声音幽幽:“少占我便宜。”   -   周日一晨,扶栀就起了个早。   尽管两人的约会就在晚上,但扶栀还是激动得一个晚上没睡,就连七七也被迫被她拉着一块儿熬夜。   “你说他真的会答应我吗?他会不会看出来我对他有意思啊?”   “他真的答应了!!!”   “我明天穿什么衣服好啊??”   十二点过了十分,电话那头声音困顿。   “姑奶奶,你再不睡是准备明天顶着一张纵.欲过度的脸去见你情郎吗?”   扶栀这才消停下来。   周日这天,难得扶栀没有闹钟也醒了个大早,打开房门时,恰对上正从大门进来的男人。   听到楼上动静,男人讶异:“起这么早?”   扶栀目光躲闪:“嗯……早上有点作业来着。”   怕被他从自己脸上看出端倪,扶栀飞快钻进了卫生间。   见楼上身影回避,沈知野敛了眼角,抿低了唇线。   两人照样在书房中各做各的。   扶栀抱着复习资料心不在焉,满脑子思考着晚上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怕看完电影冷场,她甚至把今天要看的电影做足了功课,导演拍过那些电影,电影流派,电影影评。   虽然还没看电影,但扶栀现在已经分分钟能写出一篇声情并茂的影评来了。   夕阳终于落下了帷幕。   扶栀就借口要回屋休息一会,就麻利儿地溜回屋了。她本来只是想化个裸妆,可转念一想,她本来就担心阿野哥不把她当作可以考虑的异性来看待了。   若是还打扮地清纯干净,岂不是愈发让他无法把自己当作异性。   这么思忖着,扶栀给自己化了个全套的妆,贴好假睫毛,又用卷发棒给自己烫了个一次性的卷发。   她的头发不长,之前染了发褪色之后,她便把头发剪短到了耳朵旁,养了半年才到锁骨位置,用卷发棒烫卷之后,翘起的发梢只到肩膀位置,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扶栀这两年很少打扮,几乎找不到什么新的首饰。到这时她才开始庆幸还好前些年臭美了些,衣帽间还是存了不少漂亮首饰的。   扶栀挑了一对不对称珍珠耳环和一条简单的钻石项链,换上一条黑色连衣裙和中跟鞋,整个人不说和平时反差很大,至少也让人一眼看过去,绝对不会产生“她还是个小孩”的想法。   一番打扮后,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该出门的时间。   扶栀走出房门时,沈知野正倚在楼梯口的拐角处等候。   他穿了素色T恤和一件宽松款衬衫外套,松散地倚在楼梯扶手边。听到楼上动静,沈知野抬起头来,漆黑的瞳孔动了动,凝固在扶栀身上。   见到男人直勾勾注视而来的视线,扶栀的呼吸局促了下,随后故作坦荡笑道:“阿野哥干嘛这么看我?被我美到啦?”   沈知野没有回答他,他的瞳孔深邃而难以看出情绪,只定定地凝在扶栀脸上。   扶栀玩笑似的问话后,空气就陷入了寂静。   而扶栀方才还勇敢劝慰自己——坦坦荡荡追男人而已不需要害臊的勇气全部挥发蒸腾,化作了一股热气爬上了她的双颊。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果断带过话题,催促道:“快走啦阿野哥,一会堵车的话该赶不上电影开场了。”   扶栀坦然淡定地迈下楼梯,步伐轻稳,走过倚在楼梯边的男人时,似乎听到很轻的一句:   “嗯,很好看。”   扶栀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下,随后悄悄翘起了嘴角。   -   九月底的槐南初显凉意,在白日暖阳的照拂下致人不察,可到了夜里才露出峥嵘面目。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成熟知性一些,扶栀特地挑了一条裙摆只到膝盖以上的黑色连衣裙,从停车场坐上上商场三楼影院的电梯时,才察觉到初秋凉意。   扶栀看了眼身侧男人,没有出声。   按她的打算,看完电影两人还能在商场里逛一逛,找家甜品店坐坐,要是因为自己冷提前结束了今天的约会,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也不算多冷,忍忍就过去了。   在外头买了一桶爆米花,进入影院时,观影厅的灯光已经落下,电影刚好开始。   还没过国庆,电影院的观影厅里仍然开着足量的空调冷气,只才一落座,扶栀便浑身哆嗦了下。   正在这时,腿上很轻地搭上了一片温暖。   扶栀错愕偏头。   观影厅很黑,只有暗调屏幕上硕大的电影标题散发着莹白的光。   沈知野侧着脸,长直的睫毛微垂着,流畅的鼻骨线条往下,唇线微翘,五官硬朗俊逸,迷人进了骨子里。   像是做了上百遍的动作,他十分自然地拿过扶栀的包包放到自己的腿上。   扶栀的双手搭在爆米花桶两侧,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就见沈知野倾过来身子,指尖很轻地挑起搭在扶栀怀中的衬衫一角,将衬衫铺开,完整地盖在了扶栀的大腿上。   “盖好。”他语调很轻地在扶栀耳畔留下这句,和一抹男人特有的浅香。   扶栀侧着头凝视他。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8_0_8_0__t_x_t . c_o_m   许久,眨了眨眼,收回目光:“嗯。” 第34章 电影 如果是的话,你阿野哥会生气呢。……   电影开场了。   这是一部带了灵异色彩的悬疑片, 某市频发灵异现象,引得市民人心惶惶,主角一行刑侦队队员便是对此任务展开了调查, 却在调查中发现灵异现象全部出自人为,而事情背后还暗藏着一桩陈年旧案。   电影的恐怖氛围营造得十分不错, 在网络上上映了几天就留下了清一色的好口碑。   看电影前——   七七:“选恐怖片啊!恐怖片好,看了就害怕, 害怕了就可以一不小心搂住你那好哥哥的胳膊, 这不, 两个人理也直气也壮,就肢体接触了?”   唐扬:“看恐怖片好啊!女孩子看了恐怖片肯定要吓得瑟瑟发抖的, 这时候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伸出胳膊,人家往你胳膊上一趴, 哇塞, 好强壮, 好有安全感!这不就成了?!”   扶栀深觉这话有理。   但十分不巧的是昨晚看电影分析时,她不小心把这电影里所有的吓人场面剧透都过目了一遍,以至于在面对大荧幕上鲜血淋漓的场面时, 扶栀的内心波澜不惊, 甚至有一丝乏味……   只听得大荧幕上男主惊恐一喊, 观影厅中骤起一阵尖叫。   扶栀的手一颤,怀中爆米花洒了半桶。   ……   怪可惜了。   扶栀默默拣起胳膊肘边的爆米花放进嘴里, 继续观影。   电影院荧幕上的灯光时亮时暗,晦明变化中,沈知野轻咳一声,直了直身子,手臂舒展了一下, 缓缓收回。   这部电影不愧是开片当日便破了一亿票房的佳作,两个小时下来,电影剧情紧凑,毫无注水,直接就将观众的心牢牢地拴住了。   而电影开场十分钟左右,扶栀就全然忘记了身边还有个男人。直到电影散场,从电影院里走出来时,扶栀才懊恼地想起来——   糟糕,不是要抱阿野哥的胳膊吗,不是要肢体接触么?   她竟然通通忘光了!!   打开手机,锁屏上显示扶槐发了一条消息。   扶栀没有点开,只是看了眼时间——七点十二分。   还好,时间还早,他们还能去做点别的。   电影院散场通道曲折弯绕。   扶栀掸了掸手中的衬衫外套,整理了一下表情,将衣服递给沈知野,轻笑:“谢谢你的外套啊,阿野哥。”   沈知野一只手将扶栀的包挎在肩上,抄兜散漫地跟在扶栀一侧,见她递回外套,也并没有要接的意思,只点了点头。   “不客气。”   扶栀默默收回了胳膊,继续抱着他的外套。   气氛一时陷入古怪的寂静,好在扶栀昨晚做过了功课,便主动扔出话题:“阿野哥,你觉得这电影怎么样啊?”   “还行。”沈知野答得精简。   “我也觉得不错。”扶栀顺利接过话,将自己昨晚就看好的影评复述了一遍。   末了总结道:“总的来说,这部电影不算李堂长原导演最精彩的一部,但绝对是近年来最值得看的电影之一呢。”   沈知野默默地听着,没有接话,他放慢了步子,冗长的散场走廊像走不完似的。   扶栀说完,扭过头问:“阿野哥,你觉得呢?”   沈知野敛下眼,目光幽幽落在地面上,没有应声。   扶栀心里没底地摸了摸鼻尖,阿野哥不回答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觉得电影不好看?   她后知后觉地心生懊恼。   阿野哥说的“还行”,指不定只是“勉勉强强还能看过去”的还行,她却把电影夸得一通天花乱坠,岂不是显得她爱卖弄、又与他看法相悖了?   两人绕过走廊拐角。   沈知野终于开口,他问:“小姑娘,你原本是打算跟谁一块来看这电影啊?”   扶栀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阿野哥的意思。   “和闺蜜来看恐怖片?”   沈知野挑眉看了过来,声音慢腾腾的,带着探究的意味:“还是说,其实是打算和那个朋友来?”   扶栀一时没有意会过来,疑惑道:“哪个朋友?”   沈知野收回目光,抬了抬下巴,声音平淡带过:“就你昨天说的那个,男生朋友?”   “……”   扶栀恍然,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个谎撒出来了,就有无数个谎要圆。   她一阵头大,连忙解释:“当然不是啊,我就是准备和我闺蜜来看的,我那闺蜜口味比较重,就喜欢看这种电影。”   不知她这解释是否让沈知野相信,他只是淡淡瞥来,然后停下了脚步,微微弯腰,抬手拨开扶栀肩旁的碎发。   突如其来的接近动作让扶栀整个人身体一僵,随后错愕地抬起头,对上男人浅勾的桃花眼。   不透光的长廊中,暖黄色的灯条光束轻缓洒在发梢,他背着光、淋着光,任光晕落在长直鸦羽的睫毛上,像一尊多情的神祗,降落人间就是为了拯救她。   那一瞬间,扶栀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猛然漏掉一拍,就连呼吸也敛住。   直到沈知野的指尖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一触便止地经过她的肩头,带落了一颗爆米花。   “不是就好。”   沈知野挑起唇角,像是开玩笑,语气却平淡得认真:“如果是的话,你阿野哥会生气呢。”   长廊也在这时走到了尽头,两人走得慢,落到了散场观众最后。   静谧中,扶栀的耳边只剩了两人轻缓的脚步声,和他指尖残留的温度。   按扶栀的安排,从商场三楼的影院出来,正对电梯下二楼有家口碑不错的甜品店,两人可以去那儿吃点甜品,坐下聊聊。   但天不遂人愿,才下电梯,扶栀的电话就响了。   “喂,在干嘛呢?微信也不回”电话那头男人开口毫不客气。   扶栀瞥了眼身侧沈知野,心虚地掩住了手机的收音口。   压低了声音:   “在逛街,干什么?”   “在哪里逛街?”   “槐南。”扶栀没好气地:“什么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就是你哥平时对你这么好,现在给你个报答你哥的机会……”   扶槐这人扯起屁话来一套是一套,扶栀不耐烦地捂着电话,跟着沈知野的步调走,等她挂掉电话时,两人已经下到负一层去了。   沈知野:“有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扶栀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已经下了停车场,她回头望了眼电梯——这时若要再说回去逛逛,似乎就显得十分刻意了。   ……   看来,今晚的约会便只能到这里了。   饶是心中惋惜,扶栀也只得无奈点头:“嗯,我哥让我回去帮他发一下电脑上的文件。”   沈知野目光止了下,点头:“要不要顺路买点什么晚饭回去?”   扶栀眼前一亮:“我知道一个地方。”   水居在近郊,但周遭生活设施完善,小区两条街外就是一所中学,学校外有一条不宽的小摊街,被这附近的人称为“夜市”。   不少下了班的年轻人就会来这儿解决晚饭和夜宵,扶栀高中有时吃惯了家里的饭菜便会来这儿开个小灶。   这时候接近八点,正好是一波下班的人纷涌的时候。   扶栀熟稔地挤进街巷口的关东煮摊子:“阿姨,给我拿个杯子。”   “好嘞,帅哥要不要?”   老板娘给扶栀递了个纸杯,又望向扶栀身侧高挑的男人。   沈知野眉心细微地皱了下:“不用,谢谢。”   从扶栀初中搬来水居时,这家关东煮的摊子就已经在这里了。   记得那是在一个冬天晚上,槐南刚好下了雪。   她和妈妈还有哥哥冒着雪出来,坐在堆了雪的小板凳上吃关东煮,然后三人齐齐拖着湿了一半的裤子狼狈回家,一起得了重感冒,请假请了一整周。   印象中,那大概是她的中学时代,做过的最放纵的事情了。   高中之后,扶江生接手照料她,她的三餐便都成了家里营养师做的最均衡健康的食物,自然再也碰不了这种街边小摊了。   她的回忆便戛然而止。   夜里风凉,下车时沈知野让扶栀套上了自己的衬衫外套。   扶栀本身不矮,但在他宽大外套的衬托下,却显得十分娇小纤瘦。   小摊车头挂着一盏白炽灯灯泡,映衬着一旁的彩色灯束照在扶栀微微粉红的脸颊上。   沈知野的外套很大,扶栀把袖口折了一折才只能冒出几根细白的指尖。   她捧着关东煮的杯子轻轻吹气,“阿野哥,你不饿吗?”   两人分明都是同时吃的午饭,阿野哥比她高大,照理说食量也是比她大的呀。   “不饿。”沈知野答。   扶栀把手中还没碰过的关东煮往前一递,弯着眼安利:“阿野哥要不要尝一口,这家关东煮味道还挺好的。”   “不用了,你吃吧。”   扶栀不死心:“阿野哥尝尝嘛,连我哥都喜欢这家关东煮呢。”   沈知野蹙眉看着面前女孩递来的东西,迟疑:“小姑娘,这东西能吃吗?”   简陋的餐具条件,甚嚣尘上的汽车尾气,还有人流众多的街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卫生指数极其堪忧的东西。   听到这问话,扶栀却愣住,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手中端的杯子一僵。   阿野哥不会……从来都没有吃过关东煮吧? 第35章 邀约 阿野哥就是在邀约!   阿野哥没有吃过关东煮。   街边人行道上的夜风冷冷拍打着扶栀的鬓角。   这个认知在扶栀的脑海里不停地打转盘旋。   半是错愕, 半是心急不知该如何缓解自己无心造成的两人的窘迫,手中的关东煮忽然变得烫手,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   半晌, 扶栀讷讷开口:“其实,我也没有吃过, 这是第一次吃……”   “……”   “少吃点吧。”   “行。”扶栀点头:“我也觉得挺贵的。”   沈知野脚步顿了下,似有些困惑, 但没说什么。   将扶栀送到水居后, 沈知野就下班离开了。   关了门, 扶栀踢掉了脚上的细跟鞋,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上二楼。   两年多没有踩过带跟的鞋子, 一晚上下来,脚底板已经隐隐作痛, 她什么都不想干, 只想马上躺下, 但挨不住微信里住了个讨人嫌的哥哥:   【到家了没?】   【文件?】   ……   【等着】   扶栀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声,又只能挪着步子去隔壁书房给他发文件,发完文件, 扶槐又发了好几条语音过来, 扶栀点开第一条:   “大晚上的跟谁出去玩呐?要不是我给你打电话, 你是不是还打算不回家了——”   语音没播完就被扶栀掐断,回了一个微笑的黄豆表情——劝你不要得寸进尺。   没躺下几分钟, 七七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怎么样?胳膊抱上了没??”   “没……”扶栀翘起腿跨在床头柜上,语调丧到了极致:“那电影根本一点都不可怕,哪里会被吓到。”   电话那头,七七的声音比她本人还激动:“胆大包天的好姐妹啊!你吓不到那你不会演吗?尖叫一声扑倒在人家怀里很难吗??这多好的机会啊??”   “你说得是有道理……”扶栀敲了敲腿上酸痛的肌肉,闷声道:“就是实践起来有点难。”   “那你给我说说, 你们晚上进展哪儿了?看完电影,没去喝个咖啡?聊个人生?”   “别提了,看完就回来了,都怪我哥。”扶栀翻了个身,趴在软绵绵的枕头上:   “而且他现在好像以为,我喜欢另外一个男生。”   -   今夜风凉,夜空中的云被风吹散,星星便露了出来,一颗颗并不明亮地缀在天边,平时被绚烂的霓虹灯衬得不大清楚。   房间里关了灯,它们便尤为明显了。   扶栀仰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的透明玻璃望向夜空,静谧充斥着她的感官,她闭起一边眼睛,像小时候无聊时候一样,用手指比对着天上最近的两颗星星相距多远。   差了……一个指甲盖的四分之一远。   这两颗星星只要跨过了一个指甲盖的四分之一,便能相遇了。   那,她和阿野哥之间相差多远呢?   扶栀想,那大概远远不止这两颗星星的距离了。   在床上休息了好一会,她才拿上睡衣去浴室洗澡,也是这时才注意到了方才随手搭在楼梯扶手边的外套。   刚刚忘记还给他了。   扶栀拿起外套,一并带去了洗衣房。   -   逃月国服下月中秋推出新副本,这几天正在加班加点。   九点过了一刻,唐扬敲门进来。   “哟,回来这么早,约会顺利?”   沈知野瞥了他一眼:“你刚掉狼窝里了?”   唐扬一身白红竖条纹西装,肩头还垂坠着几根风骚的流苏,乍一看确实有几分刚和人厮杀过的迹象。   没有理会沈知野的奚落,唐扬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拖出椅子:“下礼拜中秋直播,策划找了几个备选人,方案发你邮箱了,挑一个?”   不用他说,沈知野早就打开了邮件。他的电脑页面停留在邮件里附带的一张人选照片上——   背景板的观众密密麻麻,绚丽的舞台上,男人带着黑金色耳机,淡然地坐在电脑后,露出一双格外疏离的眼眸,眼下缀着一颗泪痣,隐隐和那小姑娘有些相似。   照片下注解——lpl冠军战队、前KSG选手、沿游主播FUHU。   唐扬从桌子后绕了过来,俯身指了指沈知野电脑屏幕上的图片,轻嗬:“你知道这谁吗?”   沈知野:“扶槐。”   唐扬略显意外:“哟呵,你也知道他是扶家大公子啊?”   电脑光晕下,沈知野浅浅勾起嘴角,笑意森冷:“岂止是知道。”   “也是,他当初离家出走去打电竞的事情可是在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整得我爸天天拿他举例,‘你看看人家,同样是自己创业,人家都拿两次世界冠军了,你呢,你什么时候给我拿个槐南冠军。啧,这玩意也看天赋的,我要是能打倒是去打了。”   唐扬酸唧唧地哼了声:“人家现在退役了,做电竞主播去了,那直播间流量,一小时抵得上我996一天了。”   沈知野轻嗬:“你什么时候996过?”   “……”   “你看过他直播?”   沈知野回答得干脆利落:“没看过。”   唐扬轻啧了下,忽然想起什么:“我差点忘了,你和人扶家千金联姻了,那扶槐岂不是你……大舅子了??”   沈知野凉凉的掀起眼皮:“你今天倒是挺闲的,要不这方案我交给你了?”   “别,别。”唐扬麻利儿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你这么过河拆桥的吗?!”   办公室再陷入寂静。   沈知野注视着屏幕上的照片,经年未见,他这张脸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讨人厌啊。   -   22:00pm   扶栀泡了个澡,又把沈知野的衣服单独手洗晾晒好,捧了书上床,把白天做错的题目温习了一遍,又阖上书。   水居别墅区的隔音做得好,到了晚上门一关,就基本上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一切静谧下来时,扶栀的脑海里又情不自禁地浮现起那个疑问:她和阿野哥,真的有可能吗?   扶栀不是个容易自卑的人,可这几日她却将往日没用到的不确信和自我怀疑通通用了一遍。   她和阿野哥似乎从一开始,相处的关系就十分自然且和谐。像是久未见面的家人一般,全然没有男女之间擦出的火花,难道是她和阿野哥真的不合适么?   胡思乱想时,手机亮了起来。   【小姑娘,你们国庆怎么放假?】   扶栀:【明后天补课,1号刚好中秋节嘛,就连着放八天】   【想去哪里玩?】   扶栀呼吸一滞,缓缓坐直了身子。   阿野哥这问话是“你打算去哪里玩”的意思,还是“咱们去哪里玩”的意思?难道阿野哥是在邀约吗??   她抱着手机,双指有些发颤:【不知道,阿野哥国庆什么安排?】   那头没让她等,很快就发了语音过来,依旧是那副懒懒的声调:“这不是在等你安排嘛,小姑娘?去哪里你定。”   扶栀腾地一下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阿野哥就是在邀约!   阿野哥国庆打算和她一块儿玩!   这是什么,这就是约会!!   天知道她抱着手机上的语音反复听了多少遍,然后才回复他:【国庆第一天中秋节我要回一趟家,其他时候都有空呀,那咱们到时候再看!】   她忽然觉得,她和阿野哥之间的距离,好像比天上的那两颗星星近了许多呀。   ……   沈知野请了一天假,周四课程不重,下了课,班里坐附近的几个女生在讨论结伴去看电影的事情,顺便问扶栀要不要一块儿去。   扶栀还有事,便准备先走。   一个女生揶揄道:“人家哪里跟我们看电影,人家当然是跟男朋友去啦!”   扶栀正收拾着课本,动作一顿:“什么男朋友?”   “就是每天送你上学的那个呀。”那女生笑:“咱们班好多人都有看到的,不是男朋友,难道还是你哥呀?我看你俩长得也不像啊。”   不是哥哥,男朋友也……暂时不是。   扶栀垂了眼,加快动作收拾好东西,快速起身,轻声留下一句:“不是啦,不要乱讲。”   从校门口出来,扶栀没有坐上回水居的地铁,而是打了一辆车,往市区方向去。   “师傅,去月引工作室。”   她和沈知野解除婚约的事情迟迟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扶栀等不下去了。   之前是给予他足够考虑的时间以示尊敬,可像他这样迟迟没有回应,分明是在故意拖着,这样下去对他们都没有好处。   她今天一定要见到沈知野。   半个小时的车程,出租车司机见太阳大,原本好心想把扶栀直接送到月引公司门前,谁知刚拐进广场就被保安拦下,说是禁止停车。   扶栀记起上次阿野哥的车好像在月引大门口停了十多分钟,保安倒是没来提醒。   向司机道了谢,她径直走进了月引大楼。   整栋大楼都是月引员工,一层前台没有人在,扶栀便直接乘电梯上了十三层。   电梯里人不多,多是上下楼层送文件或是开会的员工,简约系的西装是多数人的首选,而在一堆成熟的面容之中,只有扶栀一个穿着嫩黄色连衣裙,黑发由一个蝴蝶结发饰轻叩在耳后,稚嫩又青涩。   这么年轻的小孩出现在月引大楼里,属实难得,电梯里月引的员工禁不住好奇多看了几眼。   有人到了十三楼,发现那女生也跟着走了出来,顿时躲开了步子,和身侧人好奇八卦道:“我靠,这谁??”   另一人蹙眉:“不会是叶总私生女吧???”   “……”   秘书办的人埋头认真工作,没什么人注意到走进来的陌生女孩。扶栀深吸了一口气,径直走向办公室里一个较为熟悉的身影:“你好,我找沈知野先生。”   位置上挂着“陈坚”名牌的男人抬起头,恍然起身笑道:“是你啊,扶小姐。”   上回扶栀来月引找沈知野时,便是他接待的扶栀。   扶栀轻笑:“是啊,请问你们沈副总在吗?我找他有事。”   “沈、沈副总在,还是不在呢……让我查一下啊。”陈坚结巴了下,目光不自然地躲开,他俯下身在电脑前敲打了两下:“不好意思啊扶小姐,沈副总今天有别的安排,不在公司呢。”   正这时,隔壁工位上好奇望着此处的男生惊讶道:“不啊,我刚还看到野哥呢,他不是去十八楼开会了嘛?一会就该下来了吧?”   陈坚是主要负责沈知野的助理,平时沈知野有事都是通过陈坚下达的,因而像拦截未婚小娇妻的事情,自然也只知会了陈坚一人。   陈坚记着沈知野的嘱咐——扶小姐要是来,就告诉她我不在,她要是想退婚,告诉她,想都别想。   但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可不这么想,他们可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比起叶坤叶总的陈年旧恋或是唐总监的风流韵事,像沈副总这种禁欲系男人的感情生活明显更让人好奇。   “他在啊?”   扶栀眼前一亮,嘴角轻轻抿了起来,轻声道:“那我在这儿等一会他。”   “哎别……”陈坚瞪了眼旁边工位上的男生,手心掬了把汗,劝道:“扶小姐,我们沈副总开起会来是不顾时间的,尤其是今天还有个特别重要的方案要看,保守估计,晚上九点之前他都不会下来的。”   扶栀弯了弯唇,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没事,我就在这儿等他,我自己坐着就好了,不会打扰你们的。”   这时,旁边工位上挂着“曾月”名牌的女生站起身来,指引扶栀往一旁休息室去,“野哥一会就下来了,我了解的,陈坚你干嘛骗人家扶小姐啊。”   “谢谢啊。”扶栀弯着眼。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陈坚气得瞪了她一眼,扭头拿着手机溜出了办公室。   月引的人都知道沈副总和扶家小千金联姻的事情,今天居然看到了扶小姐本人,自然好奇得不得了,又看她明眸皓齿,生得娇美,说话时语调轻缓,丝毫没有架子,和往日见到的什么名媛小姐气质不同。   几人好奇围了上来:“扶小姐,你是咱们野哥的未婚妻啊?”   “未婚妻的事情是个意外,今天我就是来和沈先生商量解除婚约的事情的。”   “真的假的??”   这时,曾月端了杯咖啡递来,双眼含笑:“扶小姐既然这么说了,那自然是真的了。更何况,野哥不是早就心有所属了。”   一旁围观的人噤声,和身侧人面面相觑。   沈副总确实在追求一个女生,可他们再怎么也是外人。在人背后和人未婚妻提这事,多少不大妥当吧?   果不其然,扶栀眉眼一挑,好奇道:“沈先生有喜欢的人了?”   其他人纷纷打马虎眼:这个我们也不大清楚的。这个你还是亲自问野哥比较好。   只有曾月似没有看到其他同事抛来的眼神,仍笑得热切,将咖啡往扶栀那儿推了推:“是呀,最近好像在追求人家,我平时给沈副总泡咖啡,冲惯了不加糖的,不知道扶小姐习不习惯。”   “谢谢啊。”扶栀看她一眼,弯了弯眼。   十八楼开完会。   沈知野又和人讨论了一会,走进电梯时,电话响了。   “野哥,扶小姐来了!!现在就在休息室等你,咋办?”陈坚焦急道。   “什么?”沈知野眉心一皱,发觉不对时,电梯已经缓缓停下,电梯提示音道:   “十三层,到了。” 第36章 保安 唐总监,衣服能还我了不?……   “十三层, 到了。”   电梯里的人陆续走出,唐扬低头在微信上敲打什么,正要踏出电梯, 衬衫后襟猝不及防被人一拎,随即后背贴上了一片坚硬, 沈知野附在他耳畔:“别走。”   “……”   唐扬从小是个交际花,在人际圈里头摸索多了, 什么样的人都见怪不怪了。这还是他头一回浑身僵直, 惊悚不动的时候。   说实话, 沈知野说这话时,唐扬后背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你……他妈有病?”   月引的电梯直对着工作区大厅及一旁的休息室, 电梯始一开门,扶栀就抬眼看了过来。   从电梯上下来不少人, 但无一例外都走向了自己的工作区, 并没有一道身影是往总裁办去的。   “你看休息室里。”沈知野冷瞥他一眼, 侧身站到了角落,借着死角躲开了扶栀的视线。   唐扬纳闷地探头一看,大吃一惊, 压低声音:“是、是扶家那位。”   电梯缓缓关上, 向楼下去。   沈知野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先下楼去。”   那头, 扶栀见电梯门再次关上往下去,便收回了视线。   但只一须臾, 她又抬起头,脸上有些迷惑——刚刚在电梯里,好像看到了某张熟悉的脸。   秘书办里的工作人员都低着头做自己的事,刚刚围观在这里的人摸了会鱼也回了位置,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扶栀起身, 朝走廊一侧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门口写着【沈知野】三字。   办公室一侧是个玻璃窗后,这玻璃窗是单向玻璃,从外面看不清里面,只有通体的灰白调。   扶栀站在玻璃窗后,无端想起了也在这片区域工作的阿野哥,不知他的办公室是什么样的,办公室里的人是不是也和月引这些人一样热情,有没有人会在他工作忙时为他递一杯咖啡。   胡思乱想时,扶栀的目光微顿,落到了玻璃窗后一抹格格不入的艳粉色上,扶栀稀罕地走前了两步,在窗前微俯下身子。   玻璃窗投射出的办公室内部都是灰白色调的,突然多出这么一抹粉色,是有些突兀。它的颜色是饱和度高的玫粉色,配色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时,陈坚接到沈知野电话,往此处瞥来,噢了声:“没事,扶小姐在看您玻璃窗边那袋棒棒糖袋子呢。”   “……”   “什么?!好好好……我马上!”   陈坚火急火燎地挂上电话,赶忙去拦扶栀,“不好意思啊扶小姐,我们沈副总有其他重要的会议,已经离开公司,今天不会回来了,麻烦您下次再来吧!”   扶栀不解:“怎么这么突然?”   陈坚赔着笑,一面走到玻璃窗前,挡住了那棒棒糖包装袋的颜色,“扶小姐,我们公司就是这样,平时闲的时候没事干,一忙起来四处都找不到头了。”   扶栀今天特地来一趟,就是想把话和他说清楚了,但人确实不回来她也没办法,思量了会,她道:“那你能给我一个沈先生的电话么?”   陈坚为难道:“不好意思啊扶小姐,咱们沈副总的电话是个人隐私,平时该不外泄的。”   扶栀听着他这话又是赶人走,又不愿意留下联络方式,明显是又想拖着这事,忍耐了半天的火气哄地一下就上来了。   “再怎么说我现在暂时也是你们沈副总的未婚妻吧?怎么,我连你们沈副总的电话都不能有吗?”   陈坚一头虚汗潺潺地流,别的不说,这事确实是野哥做得不厚道。   既然是无意的家族联姻,那就该和人说清楚,这一边又是对人避而不见,一边又不知被哪里的小狐狸精迷得七荤八素的,整天不回公司。   这不是玩弄人感情么!   照理说,下属不该对上司的私生活指指点点,但面对这么个礼貌又柔弱的小姑娘,陈坚实在不忍,便道:“扶小姐,您和沈副总的事儿,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你还年轻,还是……”   扶栀眼神一动,敏锐道:“你们沈副总,是不是外面有女朋友了?”   “扶小姐,这……”   后面的话无需多言,扶栀看着支支吾吾的陈坚,顿时觉得荒谬,她转身提起了休息室里的包包,“麻烦你转达你们沈副总一声,既然他早就心有所属,也不愿意和我商谈,那联姻的事,我就自当作废了。”   走前,扶栀脚步一顿,回头瞥眼沈知野办公室玻璃窗上的粉色,“对了,提醒你们沈副总,记得收好贴身衣物。”   ……   那头月引楼下的咖啡厅里,陈坚打了电话过来:“放心吧野哥,扶小姐走了。”   沈知野靠在咖啡店的木制高椅上,目光落在公司正门口:“没让她看见什么吧?”   陈坚答得没什么情绪:“放心吧,没有,只是……”   “嗯?”   “扶小姐好像把您窗边的糖果袋子当作贴身衣物了。”   “……”   挂上电话。   唐扬倚在对面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咋舌:“月引俩老板,在自家公司不敢回,这新闻说出去,谁敢信呐?”   沈知野抿了口咖啡,支颐瞥着公司门口。   唐扬又道:“不过你们俩这事,你还打算瞒人家多久啊?人家再来公司几次,整个月引都该知道你沈知野水性杨花,碗里一个锅里一个了。”   “我知道。”   “知道就好……”   唐扬操了半口子心,端起咖啡抿了口,操心地长舒了一口气,忽然一顿,迟疑道:   “我刚想起来,刚坐电梯下来的时候,好像在电梯外的玻璃窗上,和那小姑娘对视了。”   “……”   月引公司每时上下的人都不少,扶栀过了好一会才从电梯上下来,表情不是很好。   今天这一遭莫名有种总裁太太到办公室捉奸丈夫出轨的错觉。   沈知野有喜欢的人,扶栀丝毫不觉得生气,反而心中还为他高兴,但令她生气的是他明明已经有了对象,为什么还要一直拖着她,回避这件事。   难道说,这婚事其实也是正中他的下怀的?难道扶家的利益就令他这么喜欢?   扶栀思索得出神,冷不丁被耳旁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   “好巧啊!小姐!”   扶栀抬头,便见月引门口男人一身黑色保安服,站得笔直,笑得一脸灿烂地看着她。   扶栀惊诧道:“你是上次那个……”   “上次载你们的那个司机。”唐扬露出一口大白牙:“我说刚刚上去送货时,好像看到什么熟人了,原来是你呀!”   扶栀恍然:“难怪,你现在改行了?”   唐扬笑:“是啊,当司机太累了,风吹日晒的,还是在这里当保安队队草好点,一个月能领点补助。”   “也不错,那你继续工作,我先走了啊。”   “行。”   扶栀离开后,一个穿着背心的大汉从保安亭里苦着脸走出来:   “唐总监,衣服能还我了不?” 第37章 哥哥 这衣服,谁的?   从月引离开, 扶栀乘坐地铁回家。   刚下地铁,微信就收到了阿野哥的消息:【小姑娘,下午在干嘛?】   去找沈知野退婚……   扶栀刚打下这行字就匆忙删除了, 她之前都在阿野哥面前和沈知野撇清了关系,现在如果告诉他自己又去找沈知野退婚, 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扶栀思忖了下,回复:【在家学习呀, 刚从书房出来呢】   【是吗, 那很自觉啊】   扶栀:【那阿野哥呢, 下午都在做什么?】   沈知野:【我也在工作呢,刚从办公室出来】   他大概是工作挺忙, 聊了几句就没再回复了,扶栀从地铁站出来时, 嘴角悄悄翘起了小小的弧度。   人和人之间的区别呢, 有时就是天沟地壑。   有些人, 听到他的名字,你就会觉得倒胃口。   有些人,看到他, 你就会觉得天地晴朗、万物可爱。   名字里都有“野”字的两个人, 怎么会差距这么大呢?   从地铁口拐进商场负一层, 最近开了不少小吃店,扶栀在超市旁的外带寿司店点了个寿司套餐带走, 等待店员打包时,目光扫过隔壁超市。   超市入口就是电子设备展示柜,展示柜上仍然摆放着之前和“逃月”联动的显示器,大概是出了逃月出了新的周边,超市门口摆放着游戏主角fuzzy的等身人形立牌。   fuzzy……这名字不太陌生了, 说来,阿野哥、沈知野还有他哥都和这游戏有点关联,这游戏这么有趣么?   买好寿司,从商场里走出来,外头太阳正挂西山头,落下一片红霞。   扶栀刚打开家门,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鞋柜里的拖鞋少了一双。   难道是阿野哥来了?   夕阳坠下了山头,屋子里有些昏暗,扶栀心道阿野哥来了怎么不开灯,一边打开玄关处的电灯开关走了进去。   “阿——哥哥?你怎么来了?”   扶栀嘴角一个急刹车,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回来了啊。”   沙发后坐着一道身影,男人穿着素色T恤和灰色长裤,额前的乌黑碎发搭垂下来,皮肤冷白到近乎透明,整个人慵懒又安静地待在黑暗中时,像极了一个吸血鬼。   他不太走心地解释了一下:“去附近,车刚好坏了,来你这里住两天。”   扶栀走进客厅,狐疑道:“车坏了,你不能打车啊?”   扶槐不满地啧了声,“你哥这两年给你打多少钱了,不够在这里住两天的房钱?”   “倒也不是……”   扶栀心中发虚,同时又一阵后知后觉的庆幸。   还好还好,今天阿野哥不在,这事儿要是被扶槐知道了,难保不给她天灵盖都掀了。   扶栀放下包包,讨好地把手里寿司往扶槐面前一挪:“我的意思是,哥哥突然过来没有提前说,我都不好收拾收拾招待你呀。喏,这个给你吃。”   扶槐嗤了下,从沙发上起身,修长的身形垂下一道阴影,修长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戳在扶栀额头上:   “我还要你招待?你自己吃吧,我吃过了,先上楼了。”   “哦……”   扶栀乖巧地拆开寿司盒子,叼了一颗海草小寿司进嘴里,目光追随着男人修长的腿往上迈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口,扶栀才连忙掏出手机打开了阿野哥的微信,正要发送消息,微信上弹起了小红点,林意七发来了消息。   【宝贝,我明天去东区附近,可以顺便绕去你家玩玩】   扶栀切换到林意七的微信,先回复她:【明天可能不行,我哥来了】   七七:【你哥?】   七七:【我都没见过你哥,你哥长怎样,帅不?】   扶栀想了下,认真回复:【他啊,挺丑的,我怕吓到你】   那头还没有回复,扶栀先听到了二楼书房里传出来的咬牙声:   “扶栀……你电脑微信没退!”   “……”   “挺丑的?”   “倒也不是……”   扶槐靠在背靠椅上,银白色的头戴式耳机挂在脖间,他挑了挑眉,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帽上冷冷地敲了下。   “丑得吓人?”   “没这意思……”   扶栀扣扣衣角,越过椅子上的男人,拿过鼠标,把电脑上的对话框叉掉。   幽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没听过一句话么?”   “什么话?”扶栀飞快退出登录。   “会打游戏的没FUHU长得好看,长得比FUHU好看的——”扶槐顿了下,慢悠悠道:“还没出生。”   “……”   扶栀嘲笑:“那你得暗杀多少人?”   退好登录,扶栀下楼吃了寿司作晚饭,又从冰箱里拿出两个苹果和橙子,本来是想切成块了再带上去,但洗好之后就懒得再动刀了。   算了,反正是扶槐吃。   “喏,给你洗了水果。”   扶栀一边叼着苹果,一边把手里的橙子递了过去。   扶槐摘下耳机,目光凉凉地扫过扶栀手里橙子。   “橙子用嘴咬?”   扶栀轻哼了声,把橙子往桌上一放,“你自己剥呗,又不是没手。”   扶槐看她一眼,收回视线,慢悠悠道:“你哥这手呢,是用来打世界冠军的,和你的肉手不一样。”   “……”   扶栀的视线扫过电脑屏幕上的游戏画面,扶槐在玩“逃月”,正暂停在一个关卡门口,光看门口那怪物与众不同的触手和装备,扶栀就能判定这一定是十分高级的关卡。   只见扶栀眼珠子一转,抽了张餐巾纸,把苹果放在纸巾上,随即拿起桌上的橙子,乖巧地弯起眼。   “哥哥的手是打世界冠军的手,这么尊贵的手,哪里能用来剥橙子呢?来,我来帮哥哥剥。”   “……”   扶槐的手指一抖,不小心杀了面前慈眉善目的npc。   他回过头,眯起眼,盯着扶栀手里动作,眉头皱了下:“钱花光了?”   扶栀柔声回答:“哪里呀,在哥哥眼里,难道我只有为了钱才会对哥哥好吗?”   “………” 扶槐以沉默给了她回答。   扶栀脸不红心不跳地回望着扶槐的目光。半会,她指了指电脑屏幕,露出小白牙:“我也想玩这个,你教我呗?”   “不可能。”   “为什么!”   扶槐淡淡瞥了她一眼,“你太笨了,教了也白教。”   扶栀这人,平时瞧着老实了些,但在家里,尤其是在扶槐面前,脑袋里的小聪明转得比谁都快。   只见她默默停下了手中剥橙子的动作,淡定走出书房,不一会背着手回来。   扶栀站在电脑前,故作惊奇问:“哥哥是车坏了才过来的,怎么连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都带好了呀?”   “………” 扶槐面不改色,“本来要去出差,就捎上了。”   “这样啊——”   扶栀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随即从背后拿出了个黑色礼盒:“那哥哥包里的这个黑色礼物盒,看来是送给我的礼物咯?那我打开咯?”   说罢,她便作势要打开手里礼物盒。   果不其然,扶槐眉头皱了下,从书桌后扑了过来夺走了她手中礼盒。   “滚去电脑后面坐着!”   于是乎,扶栀靠自己的努力成功赢得了lpl前冠军打野的亲手教导过新手村的待遇。   扶槐虽然答应了要教她,但显然并没有要认真起来的样子。   他让扶栀坐好,指导她重新注册了一个账号,然后草草指点了一下哪个是开始键,键盘哪颗键对应哪个技能后,就悠哉游哉地走出了书房。   走前,那修长的手指还在电脑屏幕上敲了敲,扔下一句:“至少新手教程得过吧?不然出去可别说是我教的,你哥丢不起这人。”   “……”   “哪有你这么敷衍的。”   扶栀嘟囔了一声,看向电脑屏幕,暗暗下定决心——她要悄悄进步,惊艳阿野哥!   但事实证明,扶栀在游戏方面的天赋确实差强人意,半个小时后,当扶栀仍然被困在新手村的草原上找不到隐藏任务时,她开始暴躁。   都怪沈知野!   人丑多作怪,连游戏都设计得这么反人类。   【隐藏任务】这四个字是有什么见不得人吗?就非得这么藏着掖着,让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寻。   扶栀不禁又想起了下午在沈知野办公室外看到的那抹玫粉色。一个大男人的办公室里,能有什么玫粉色的衣物?很显然,只能是他那女朋友的衣服了。   而他竟然都能把另一位光明正大地带进办公室里,却不愿意见自己一面,也不愿意留个号码和自己说个清楚,这么说起来,到底谁才是见不得人的那一个?!   扶栀愤懑地哼了一声,正想喊扶槐过来帮她过了这关。   就听到了阳台外传来的男人冷清的声音:“扶栀,你给我过来。”   “干什么啊——”   扶栀拖着步不情愿地走到阳台。   小别墅的阳台不宽,就三四米左右的宽度。   扶槐穿着灰色长袖睡衣,湿漉漉的头发被他随手薅到脑后,露出干净的额头。   他的五官长相偏俊美,偏偏一对眉眼是遗传的浓郁,掀起刘海时整个人的气质由慵懒变得俊朗。   扶栀推开阳台玻璃门,一眼便见了他单臂搭在晾衣架上,目光灼灼的样子。   扶栀轻嗬了声,“干嘛?叫我来看你凹造型啊?”   扶槐举起手中的白色男式衬衫外套,声音幽冷:   “这衣服,谁的?” 第38章 完了 不许带男生到家里   这外套……谁的?   谁的……啊?   寂静的夜, 扶槐的声音凉飕飕的,带着初秋的寒意来回在扶栀的脸上拍打。   扶栀的眼前来回飘着两个大字:完了。   扶槐来的突然,忘记把阿野哥给她的衬衫收起来了。   扶栀手心发凉, 半吊着一口气望向扶槐手中的衣服。这白衬衫很大,版型和大小都是男士的, 显然……无法说成是自己的衣服。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下来,带着簌簌的凉意。   扶栀看看白衬衫, 又看看扶槐, 心中来回计算着要是坦白了真相会不会被扶槐打断腿。   几乎是瞬间, 扶栀得出结论:会。   于是扶槐就见扶栀表情难言地看了他好一会,忽然眉头一松, 故作坦然道:“哦,前两天不是下雨来着?我没带伞, 借朋友的外套挡挡雨, 就拿回来替人家洗了再还回去。”   “哪个朋友?”扶槐挑了挑眉, 目光不明,脸上神情显然不大相信。   “就一个大学同学呗。”扶栀收回了短暂因惊诧而飞走的神思,两步上前拿过扶槐手里的白衬衫, 自然地摸了摸衬衫衣摆。   “哦, 干了呀?那我拿进去了, 明天还要还给同学呢。”   说着,她便抬脚回屋, 看着背影轻松,实则脚底板都紧张都绷成了一条线,她屏着呼吸走出阳台,忽然听身后喊了一声。   “喂,娇气包。”   扶栀吸了一口气, 回头:“干嘛?”   “你跟同学怎样我不管,就一点——”扶槐双臂倚在晾衣架上,目光凉凉地望着她:   “不许带男生到家里,知道吧?”   “……”   没听到扶栀的回应,扶槐不满地啧了声,催促:“问你呢,知道了没?”   “知道了知道了。”扶栀心虚地低下头,抱着衣服匆匆离开。   扶栀不擅长撒谎,一说谎话眼睛就忍不住四处乱瞟,借着昏暗的光线好不容易糊弄过了扶槐。   经了这么一遭,别说让扶槐教她打游戏了,扶栀愣是连复习都不敢去书房了。   虽说她平时对扶槐习惯性顶嘴,也从没有怎么对他服过软,但是打心底里,她还是把扶槐的话当一回事的。   她知道社会险恶,她一个独居的女生,带男生回家确实是不理智的。   但是阿野哥不一样。   不止是因为他是她雇来的管家。   不知为何,明明认识的时间不长,扶栀却对他产生了绝对的信任,坚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欺骗自己的。   这种感觉,迄今为止扶栀只在沈知野一人身上感受过。   回了房间,扶栀捧了书趴在床上,一目十行地阅读。   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响,听拖鞋从阳台走了进来,路过她的房间,走进了书房,没两下,又从书房出来回了隔壁房间。   房间门“啪嗒”一声落下,扶栀也松了一口气。   她翻过身,捞起了平板,解锁屏幕。   光线正好,对焦准确,男人微侧着脸,线条干净硬朗。   扶栀仰躺在床上,眼中倒映着屏幕上的光。   阿野哥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哥哥知道,扶栀心想。   ……   今年国庆和中秋是同一天,也就是后天。   虽然没有明说,但有着前些天扶槐不停问日期的铺垫,加上昨天看到他房中早就备好的洗漱用品,扶栀猜也猜到了。   他这是准备跟她一块儿回老宅过中秋。   因此,在第二天早上,当扶槐从车库里开出他完好无损的车时,扶栀丝毫不觉得意外。   “磨蹭完了没?记得把你同学衣服带去还。”扶槐倚在门框边喊。   “知道了!”   扶栀拿了那白衬衫,装模作样地塞进书包里,一面嘀咕道:“是你自己非要送,还一个劲儿催我……来了来了!”   扶栀从楼梯快步奔下来,走到玄关处换鞋,扶槐瞥她一眼,“磨蹭鬼。”   扶槐拎过她的包往门外走,脚步一顿。   他缓缓回过身,眯起眼,望向鞋柜边那双男士拖鞋,昨天来的时候顺其自然就换上了,这时才觉得有一丝不对。   “你房子里为什么会有男人的拖鞋?”   扶栀低着头系鞋带,没好气道:“不是给你准备的吗?不然你昨天来了穿什么?”   扶槐轻哼一声走出门外,“算你有良心。”   在扶槐催促下,他们避开了早高峰的车流,比往常早了十分钟到学校。见还有时间,扶栀就坐在副驾驶上吃早餐。   扶槐放下手机,“几点下课?”   扶栀:“今天早上满课,下午没有课,然后就放假了。”   扶槐以前也是在槐大上学的,对学校的时间表还是有些印象:“十二点放学?”   扶栀点点头。   扶槐:“中午想吃什么?”   “想吃……烤肉。”   扶栀顿了下,抬起头揶揄地看向扶槐,眼睛微微眯起来,“突然对我这么好——哥,是怕我明天不带你回家吗?”   “………”   事实证明,不要试图戳穿一个死要面子的人最后的体面。   扶栀话音刚落,脑门子上就挨了个嘣,然后被扶槐一把赶下了车。   “小没良心的,给你那么多钱,胳膊都往外拐了。”   见扶槐被戳中了心思,扶栀笑得得意,把喝完的牛奶盒恭恭敬敬往副驾驶座上一摆,双手抱拳:“谢谢哥哥,哥哥帮我丢垃圾啦。”   “滚去上你的课。”   八天假期来临之际,人心都浮躁了起来,不论同学老师,皆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一个早上没什么精气神地过去。   下了课,扶栀就收拾了书包离开教室。饭点时分下课,同学们的干饭热情不容小觑,楼梯间熙熙攘攘地人挤人,慢慢往下移动。   扶栀低着头看手机上的消息,不察时好像听到侧后方有男生的议论声。   “就是她,金融系的那位……”   “真的假的?”   “……”   虽然没有提到姓名,但那声音很近,扶栀直觉是在说自己,回头看过去,恰好对上两个男生好奇的目光。   但只一对视,他们就迅速收回了目光,没有再说话。   扶栀也收回了视线。   莫名其妙。   昨晚扶栀准备给阿野哥说明情况,告诉他今天不用来时,他先发了消息,说是程序码不完了,还要请假一天。   打开手机,微信上扶槐已经在催了:   【都五分钟了,慢慢吞吞的,再不出来我一个人去吃烤肉了】   【车就停在你校门口,自己过来】   扶栀往校门口望了眼,正要回复。   手机上又弹出新消息。   阿野哥:【小姑娘,放学了没?在你校门口等你】 第39章 夜雨 这种男生不靠谱。   月引的新游进入宣发阶段, 而玩家日夜催促的“逃月2”也进入了筹办阶段,这几天整个公司忙碌得头不着地。   结束了早上的会议,沈知野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就把方案里需要修改的内容整合发给了陈坚, 尔后便开车去了槐大。   八天的假期不短,不少家就在邻市的同学选择回家过中秋, 有打车去车站的、有家长来接的,下课时, 学校门口已经停放了不少车了。   沈知野到的不算早, 靠近校门口的那一块停车坪已经没有了空位, 他只能驱车停在了不远处的树下。   树下同时停放着一辆粉蓝撞色兰博基尼,车型是半年前新出的款式, 线条流畅,比起其他款式更为低调, 只是车尾的设计与官方发布的照片有些差异, 应该是个人定制的。   手机上弹出扶栀的消息, 沈知野敛下眼。   【对不起啊阿野哥,我哥来学校接我了,我中午要跟他去半点儿事】   【我哥这人, 脾气特差, 见不得比他帅的人, 一看到帅哥就要抓狂的】   【阿野哥还是先走吧,实在不好意思啊。】   沈知野看着屏幕上的消息, 提了提眉毛,若有感应地抬起头,视线又落到了车前的那辆兰博基尼上。   那车停得不远,三四米的距离,正午阳光反射在兰博基尼的后视镜上, 有些晃眼。   沈知野从车前柜里拿出墨镜,也是这时,那辆兰博基尼的主人从驾驶座上下来。   男人背影瘦长,露在短袖外的皮肤冷白到近乎透明。   微侧过脸,五官棱线与他印象中的面容如出一辙。   沈知野眉心微挑,戴上墨镜,发动汽车离开。   -   “两步路你是打算走一百年吗?龟兔赛跑里的兔子都没你能磨蹭。”   扶栀正盯着手机看,就听熟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一抬头,扶槐就在两步外地瞥着她慢速挪动。   “你怎么进来了?”   扶栀两步上前,看了眼扶槐脸上的墨镜,“打扮得跟危险分子似的,居然没被门口保安拦下来。”   “……”   “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扶栀笑笑,看了眼手机,锁屏上显示消息:【行,那我先走了】。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把手机塞进包里,心虚地凑近扶槐两步,把包往扶槐身上一递,咧嘴笑道:“帮我提。”   扶槐斜着眼看她,“自己没手?”   “是啊,没手。”   “……”   “娇气包。”   扶槐接过她的书包颠了颠,见书包底下还鼓着,咋舌,“不是说要把人衬衫还回去?”   “哦,那个同学今天逃课了,下次上课再给他。”扶栀淡定扯谎。   扶槐讥讽一笑:“大学了还逃课,这种男生不靠谱。”   扶栀:“我记得你上大学的时候,最多一个月都没去过学校。”   “……”   -   和扶槐去了附近商场吃了烤肉,回到家里后,扶栀在书房复习,扶槐则戴着耳机在电脑后打游戏。   晚饭两人点了外卖草草解决,饭后,扶栀求了扶槐好一会,他终于肯教她玩游戏。   在游戏方面,扶栀的悟性确实不高,加之扶槐又是完全没有耐心的人,才看扶栀死了两次,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扶栀后脑勺:   “没救了,想吃什么喝什么,尽早去吃吧。”   扶栀:“………”   虽然很不爽,但也无法反驳。   夜陷入了沉沉的宁静。   扶栀很早便上床躺好了,她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脑海里有些乱,索性爬了起来。   进入九月下旬后,扶栀就没有再开过空调了。   夜里的风凉丝丝的,不知何时还下起了雨,一开窗,便有小雨点零零散散地飘落进来。   扶栀只好关了窗,爬回了床上。   也不知道阿野哥现在在做什么。   国庆节,整座城市都沉浸在国庆节放假的喜乐之中,阿野哥却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面对冷冰冰电脑屏幕还有成串的代码,太惨了。   扶栀打开微信,见七七两分钟前才发了一条朋友圈。   私聊她:【深夜采访一下,什么东西,能让你现瞬间幸福感爆棚?】   那头不假思索:【钱。】   扶栀顿悟,给她发了个比心的表情包,随后点开了沈知野的微信。   她居然把这事给忘了,阿野哥就是因为缺钱才来她这里工作的,钱才能解他的燃眉之急,钱不就是在漫漫长夜中给他幸福感的东西吗!   扶栀立马打开了计算器。   阿野哥是八月底来她这里工作的,先前说好一个月工资一万二,加上八月底的几天的奖金,干脆凑个整……   扶栀想借发工资的名义借他一些钱,让他早日还清债务,就不用这么累了,但超出了微信单笔转账额度,只能对半减。   转账消息发送,但阿野哥估计在忙,没有收钱,也没有回复消息。   扶栀还是睡不着,就随便点开了一个综艺,手机里,男女主持人夸张的笑声隔着屏幕传来,谁也没感染到。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开始下大,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上,声音盖过了孤寂的综艺笑声。   综艺演了过半,房门外传来敲门声。   “还不睡啊?”   扶槐推开门,偏长的头发略显凌乱,一脸子的疲倦和不爽,“怎么的,刚从国外回来,倒时差呢?”   “没……”扶栀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一点了。她赶忙放下手机,冲他心虚地弯起嘴角,乖乖躺下。   扶槐臭脸关上门后的灯,声音里没什么情绪:“躺好了,不准再看手机。”   门正要落下,扶栀忽然唤了声,“哥。”   扶槐动作顿下,“干嘛?”   扶栀歪过头看他,瞳孔里倒映着走廊里的微光。   她也不知为何,忽然问道:“你觉得,我长大了吗?”   扶槐冷笑:“大伯家三岁的小酒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你觉得呢?”   “……”   “没事了。”   -   扶家的老宅子位于槐南市郊的半山腰上,距离水居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八点多,扶栀坐在扶槐的车里补觉,昨晚没怎么睡好,导致太阳穴有些痛。   她想休息会,可驾驶座上的人今天话却格外多。   “娇气包,逃月人机过了没?不会npc都打不过吧?”   “过了。”   “哦,那还挺厉害。”   “……”   “你最近在复习西语,要去考试?”   “嗯。”   “你热吗?”   “……”   扶栀终于忍不住,诚恳道:“哥,你今天话特多。”   “……”   扶槐闭上了嘴,专心开车。   但没过两秒,扶栀却幽幽开口:“哥,你不会是太久没回家……紧张了吧?”   “……”   “睡你的觉去。”   -   接近十点,阳光从斑驳树影里投射下来,一辆汽车穿梭过林荫马路,在一扇庄严的大铁门前停下。   门口的保安一见车牌号,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开门,一面对对讲机低声说:“少爷回来了。”   汽车在车库停下,两人从车上下来。   在扶家老宅做事的人多是干了很多年了,都认识扶栀和扶槐两兄妹。   很快,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上前来招呼,“少爷小姐回来了,两年不见,差点认不出来了。”   扶栀弯起眼:“我变好看了是没错,但我哥一直丑得很稳定啊。”   “不会讲话可以不要讲,多看看《语言的艺术》提升提升自己。”扶槐的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叹了一口气:   “本来就个子不高,长得也就一般般,说话要是再难听些,就真找不到对象了。”   “……”   扶栀扫开他的手,冷笑:“我都还没二十岁,哥哥都快奔三了,还是哥哥更急一点。”   两人走进宅子,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人老远就从走廊那一头奔了过来,一见俩人还在斗嘴,怀念地笑了,“你们不回来,这宅子都少了多少笑声了!”   扶栀乖巧打招呼:“小林叔叔好,两年没见,小林叔叔还和以前一样帅。”   “小姐嘴巴太甜了,你等着,小林叔叔给你做点心去。”   男人乐呵呵地转过身,脚步一顿:“对了,老爷在二楼书房。”   “谢谢小林叔叔。”   男人兴冲冲地消失在走廊尽头,扶槐闲倚一旁,鄙夷地扯了扯嘴角,嫌弃之意从鼻息间吐出:“马屁精。”   扶栀哼了一声,径直走上旋转楼梯,扶槐自后慢悠悠跟上。   扶家的老宅是上个世纪末建成的新式洋房,这几年不断翻修加固,融进了许多新科技元素,但在外观上,仍是当年充满了历史韵味的地方。   沿着长长的旋转楼梯向上走,尘封的记忆也慢慢舒展开来。她和扶槐在老宅中生活到了初中时期,才和叶涵眉住到了水居。   以往在这儿的回忆是酸甜的。   扶江生是个一丝不苟的大商人,对所有晚辈都严厉。   叶涵眉在时还能护着他们,可叶涵眉离世后,扶槐和扶栀的监护权归扶江生,扶江生严苛又独断,把他们的生活安排得紧迫又喘不上气来,久而久之,他们便愈发不愿回老宅了。   两人沉默地走上楼梯拐角,扶槐忽然叫:“喂,娇气包。”   扶栀扭头:“干嘛?”   “你等下要跟……爷爷,说什么?”   扶栀看他神情奇怪,莫名其妙道:“没说什么啊。”   “哦……”扶槐淡淡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抬脚往上走,拐上二楼时,又开口:“那你一会,好好说话。”   扶栀:“……”   扶江生的书房在二楼走廊尽头,澄澈的阳光洒落在红木门上,反射着暖光,两人在书房门口停下。   扶栀看了看扶槐,扶槐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敲门。   “爷爷,我和哥哥回来了。”扶栀轻扣书房门。   书房里声音苍老却干练:“进来。” 第40章 联姻 小栀,不要任性。   要说扶家老宅里历史韵味感最浓的地方, 莫过于扶江生的书房了。红木暗色调的老式书架,陈旧的大表面挂钟,还有书桌上拉绳式的台灯, 都写满了历史的痕迹。   从走进书房的一刻,扶栀就条件反射地捏紧了手心。   她轻声道:“爷爷, 我带哥哥回来了。”   书桌后,老人两鬓斑白却梳得一丝不苟, 身穿黑色西装马甲和白色衬衫, 身形瘦削却坐得笔挺, 英气不减的五官中透露着未被岁月打磨的强大气场,光是往那儿一坐, 便是自成一派的威严。   扶栀和扶槐进来时,他正在翻阅一本英文书籍。将绸带书签夹进纸页之中, 而后才优雅地抬了抬金丝边框的老花镜抬起头。   他的目光先落到扶栀身上, 而后一顿, 才慢慢移到了扶槐身上。   “回来了啊。”扶江生开口。   “嗯……”   也许是太久没有回家,也或许是她本就没有和扶江生有过多么亲切的寒暄,以至于这一刻, 她除了点头之外, 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扶江生也不知说什么。   书房之中寂静得可怕。   良久, 扶栀轻笑一声,主动开口:“早上是哥哥开车带我回来的, 我的驾照考了之后都没开过几次车,不太敢开山路。”   扶江生点了点头,扶着桌沿站起来,“你没开过几次车,回家这路太绕了, 是不敢开。”   “是啊。”扶栀见他起身了,轻轻捏了下手心,随后两步上前搀住扶江生,他的精神很好,目光如炬,有时总让人忘了他已经七十八岁的年纪。   扶江生稍稍愣了下。   扶栀弯起两只眼,“哥哥上个月就在手机上提醒我说,别忘了中秋节一起回来的事情了——”   她看向仍然酷酷杵在一旁不说话的男人,冲他使了个眼色,“是不是呀,哥哥?”   两人一起长大,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扶槐点了点头,走上前接过了扶江生手中书籍,神色自若问:“放在哪里?”   扶江生目色浑浊,定定望着眼前足足比他高出了一个头的少年,半晌才答:“第二层。”   扶江生的书架放置得十分整齐,各色封皮的中外文书籍陈列了一面墙。扶槐把书放进他指定的位置,目光微凝,清一色的暗色封皮书籍角落,只有一本金色封皮的书籍格外显眼。   名字叫《电竞之光FUHU.pb》   ………   扶栀悄悄翘起嘴角,又搀扶江生坐下,状似自然地问:“咦,我前天还看到哥哥好像买了一个礼物?”   扶槐回过神来,噢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礼盒:“这个几天前合作方送的,领带夹,我又不穿西装,就顺便带回来了。”   打开黑盒,里头躺着一个小小的银色西装夹,整体呈黑丝,唯夹头缀着一颗水钻,款式简约大气,一看就价值不菲。   扶江生的目光定定落在那领带夹上,抿直的嘴角微微颤动,片刻,他抬起眼,难得露出了一抹微笑:“我很喜欢,替我谢谢你的合作方。”   这大概是爷孙俩这几年来最友好的一次对话。   前几年过节,扶槐年年回来,年年和扶江生呛话,两人都犟得跟牛似的,绝不肯低头,如今竟然能好好说话了,属实不容易。   “哥哥不错啊,长大了!”走出书房,扶栀赞许地冲他竖起大拇指。   “边儿去。”   接近下午,扶家的其他人员便陆续回来了。扶家的人员简单,只有扶栀的大伯一家,伯伯和伯母对扶栀一向疼爱,见到她都高兴得不得了。   伯伯家的两个儿子,大的比扶栀大了两岁,从小在国外长大,和扶栀他们关系并不怎么亲密,也是一副不爱开口讲话的脾气。小的叫小酒,今年刚四岁,十分喜欢扶栀,一见面就缠着她不肯放手。   天色暗下,月圆高挂。   扶栀倚靠在门外的雕花护栏边,往年目望明月,她的眼前便出现叶涵眉的身影,想她从前的一颦一笑。   但今年,她的脑海里却多加了一道身影。   一道能见到、却无法拥有的身影。   打开手机,半个小时前阿野哥退还了她昨晚的转账。   扶栀皱了下眉心,问:【阿野哥,这是你的工资呀,怎么退我了?】   对面没有回复,扶栀就又把钱转了过去。   刚按完发送,扶槐就出来催她吃饭。   扶家的餐桌在老宅侧后方的半开放式庭院里,长桌铺开,扶江生坐在长桌主位,其他人则随意散坐。   一家人许久没有像今天这么齐,前两年扶栀没回家,扶槐便也没有回家,扶江生每年虽然不说,但心中的不快还是有的。   今年难得来齐了人,扶江生的高兴也溢于言表。   伯母一家从小对扶栀和扶槐就疼爱有加,她不断地给扶栀夹菜,又问起这两年扶栀在西班牙上学时的生活。   听到扶栀说她去年除夕是一个人过时,伯母感性地鼻头一酸,眼眶微微泛红,“我们小栀辛苦了……”   扶栀连忙宽慰:“没有啦,那天是我刚好感冒了,就没有去参加留学生的除夕聚会,而且后面没过几天哥哥就过去找我了,我一点也不辛苦。”   扶槐则面色淡然地夹了一块牛肉放进扶栀碗里:“您看她珠圆玉润的,哪里像辛苦了的样子,要说辛苦,我不比她辛苦几倍?”   伯母擦了擦眼泪,笑怪:“知道你辛苦,一个人在外面打拼,哪里有不辛苦的,你爷爷上回还说,在新闻上看到又瘦了。”   扶槐衔着筷子的手一顿,目光投向主位上的扶江生,嘴角往上抬了抬:“是吗,那我吃多点。”   伯母的视线在扶槐和扶江生两人之间打转了两圈,意有所指地和大伯对视一眼,适时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住啊,咱们一家人好团团圆圆的。”   扶江生也放下了筷子,拿起餐巾拭了拭嘴。   扶槐默了须臾:“看看吧,我那地方去妹妹那里比较方便,可以照看照看。”   没人再对着这话继续讨论,纷纷识眼色地扯开了话题。   扶槐明天还有工作,赶着去机场,便准备先下山了。而扶栀在伯母一家的挽留下,打算先住一晚,明天再下山。   吃饭时,虽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扶栀联姻的事情,但扶栀自己心中清楚,这件事不能拖了。   于是吃过饭,她便一个人去了扶江生书房。   “不去和他们玩吗?来这里做什么?”扶江生从书前抬起头来。   扶栀看向他时,鼓起的一腔勇气猝然露了怯,一阵紧张密密麻麻地爬上了心头,她捏紧了手心,提气道:“我是来跟你商量和沈家联姻这件事的。”   “哦?”   扶江生阖上书,疲惫地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平静的面容好像早就做好了准备回答她的问题:“你想说什么?”   “上次我说过,我不可能接受这个联姻的。”   扶栀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勇敢地对上扶江生的双目:“我去找了沈知野,已经和他确认了取消联姻的事情,所以我现在是来告诉你,这桩联姻,取消了。”   扶栀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有力,坚定平稳,与两年前她刚知道自己申请的留学名额被扶江生卡下来,来到这里与扶江生对峙时气得面红耳赤的模样相比,她已经进步了许多。   “你长大了一些。”扶江生静静看着她,微皱的嘴角噙着一抹微笑,“但是这件事,小栀,你仍然错了。”   “什么意思?”   扶江生笑着摇了摇头:“你以后会明白的。”   扶江生是久经商场、识人无数的商人,总是轻易用一个表情或语气,不显山不露水地,表现出胜券在握的局势,击垮对手的心态。   扶栀受够了每回在他面前都无法坚持主见的模样,她咬着后牙,努力维持面上平静,轻声坚持:“无论你怎么说,反正联姻我已经退了,你——”   “纵使不论这些……”扶江生抬了抬眼镜,坐直身子,双臂撑在桌前,“你是我的孙女,是扶氏的继承人之一,沈家那小子是长原的继承人,你以为,你与他的联姻,是你们三言两语就能取消的么?”   扶江生声音平缓,金丝边框的眼镜镜片后一双锐目苍老却有神,他凝视着扶栀,慢缓开口:“沈家老头子沈默,他是爷爷的旧战友,我了解他,以他的品行,养不出令人失望的后辈。”   扶江生平静的话语一字一字地传进扶栀的耳朵里,一如从前的每一次反抗,他总是平静又不容置喙地告诉她:你的奋力反抗只是个笑话,不要试图拥有自己的可笑的想法。   她的指甲深深地嵌进自己的肉里,努力撑直身子,强迫自己抬起头与扶江生对视:   “我不管他品行如何,我也不管这桩联姻是否牵扯到扶氏和长原的利益,我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扶栀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是否是晚餐时偷喝了半口红酒的缘由,她只觉得开了口之后,一股热气涌上头,冲得她鼻头发酸,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   “从小到大,我和哥哥哪次回来不是被你逼着做不喜欢的事情,学游泳、学芭蕾、学马术……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我不喜欢栀子花,我喜欢玫瑰,我不喜欢马术,我喜欢看漫画,这些连哥哥都知道,你却从来……”   话至此,扶栀的嗓间发着颤,声音哽咽住。   她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不让自己躲避开扶江生审视的目光,她强迫自己勇敢一回,再次颤着声音开口:“我不想活成一个木偶……爷爷,你不要逼我了,好不好?”   扶栀带着哭腔的声音落下,偌大的书房里陷入了一种宁静,静得仿佛能听到针落的声音。   古老氛围笼罩着沉静的书房,   扶江生定定凝视着扶栀,他的神色深深藏在反射着光的金丝眼镜之后,讳莫难辨。   良久,他道:“你说的东西,爷爷会慢慢去了解……就这一回,小栀,不要任性。”   扶栀眼睫颤了下,滚烫的泪水便顺着发红的脸颊重重地砸了下来。   她不愿在扶江生面前哭得狼狈,疾步推开了书房门。   余下的哽咽却停滞在了喉间。   那双哭得泛红的水眸眨了眨,呼吸一颤,含着哭腔的声音陡然轻了下来:“哥……哥哥?”   修长一道身影立在书房门外,走廊灯光昏暗,他一身冷戾的黑色冲锋衣,鸦羽碎发下,一双眼眸冷得吓人。   “你们在说,扶栀要和沈知野……联姻?” 第41章 中秋 死小子,你出息了??   “秋风送爽, 岁月如诗,我们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   硕大的液晶电视屏幕上,穿着精致红色礼服的主持人喜气洋洋念出中秋晚会开场词。   扶槐攥着扶栀的胳膊, 沉着脸穿过客厅。   “咦,上哪儿去啊你们, 不是说要留下来嘛?一起看晚会啊,小栀?”伯母站起来招呼。   扶槐脚步一顿, 回过身, 瞳孔漆黑冰冷, 声音平静:“伯母也知道,扶栀要和沈家联姻的事情吗?”   伯母十分明显地一愣, 随即无措地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丈夫,面上流露出几分慌乱。   扶槐讥讽一笑, 重重地踹了一脚门口花坛, “嘭”的一声巨响, 吓得屋子里看电视的小酒一颤,随即瘪起嘴哭了起来。   油门一踩,兰博基尼从车库里轰鸣飙了出去。   随着身后的小孩哭啼声渐行渐远, 扶栀有生之年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什么叫“风驰电掣”。   用林意七的话讲:冲这么猛你是赶着去投胎怕抢不上好位置吗??   冷冷的夜风像一个个耳光子, 狠狠地抽在扶栀的脸上。   窗外的风就像拿着一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对她说:不许哭,给老子笑, 笑开心点!   在飙升的肾上腺素中,扶栀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蠢。   她以为这联姻是她能说了算的吗?她以为去找沈知野就有用吗?   扶沈两家的联姻哪里有她想象的结婚那么简单,背后牵扯到的利益关系,她根本没有考虑到。   因此,把这件事对扶槐隐瞒, 而不是找他商量。   更是蠢上加蠢,蠢到家了!!   车开进市区,车速终于逐渐平稳了下来。   扶栀胡乱抓了抓糊了满脸的头发,抽空看了扶槐一眼,那脸仍然煞白,唇线抿得笔直,好像还隐隐咬着后槽牙,看起来有些危险。   扶栀收回视线,识相地把嘴里的话吞了回去。   抓住了车上把手。   车子开进水居,在扶栀的房子前停下。   扶槐利落下车,重重关上车门。   半会没见扶栀下来,他绕到车侧,“怎么,彪个车腿软了?”   扶栀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往车后指了指:“没,我等等我的魂……”   “………”   缓了好久,扶栀终于从车里爬出来,但她仍然扶着车门,不敢往前走,更不敢抬头看扶槐的脸。   扶槐却好像没打算跟她算账一样,见她出来,抬脚推开别墅门前的栅栏,自己走了进去。   扶栀抓了抓头发,看到扶槐走上阶梯,才隔了两大步远远地跟上去。   扶槐迈一脚,扶栀就迈一脚,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   夜风簌簌,台阶上的空气格外冰冷。   扶槐走上阶梯,脚步一顿。   扶栀赶忙蹿下阶梯,眼观鼻鼻观心,悄悄提了一口气。   听到头顶冷声:“你躲那么远干嘛?”   扶栀收收脚,双手交叉握在身前,站得比军训时还要端正:“我、我怕你打断我腿………”   “………”   “跟上。”   扶槐转身,扶栀忙不迭跟上。   气氛又陡然冷寂了下来,扶栀整个人就像被放在油锅上煎似的,全身难受。   没有等到暴风雨轰然降临,就这么沉默地走到了门前,扶栀终于忍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嘴角一瘪,眼泪珠子“啪嗒”掉了下来。   “哥………”   扶槐停下了脚步,没有转身。   “对不起……”   扶栀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可发觉自己除了对不起,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对不起……”   扶槐背对着她低低“嗯”了一声,不知是原谅她还是敷衍。抬手打开门,回头看向还在发呆的扶栀:“还不进来。”   送扶栀进门,替她开了玄关处的电灯,扶槐却没有要进屋的意思。   他的身影隐匿在廊前的黑暗中,带着秋风的萧瑟,终于开口:   “你刚回国的时候,问我记不记得沈知野长什么样,就是因为知道了联姻的事情?”   “嗯……”   扶槐的眸子暗了几分,哑声:“为什么不告诉我?”   扶栀看见他眼中失望,急切地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袖子,“我不想让你担心,我以为,我自己可以解决这件事了……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扶槐没有回答她,眼底晦涩翻涌,半晌开口:“我要去怀北录个节目,半个月后才能回来。”   扶槐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半个月,好好待在家里,知道不?”   “嗯……”   门口的路灯不知何时出了故障,忽明忽灭的暖光洒在扶槐的发梢,他的五官洒着微凉的光,眉心微微皱着。   “小栀。”他忽然唤。   “嗯?”   扶栀抬起头,就听他道:“哥不会让你被联姻的,你相信我。”   萧瑟的夜风中,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剂稳心药打进了扶栀的脑海中。   扶槐站在门口,伸手轻轻在她的后脑勺揉了揉,没有其他动作,两对目光交汇,一阵暖意便爬上了她的鼻头。   “哥,对不起。”扶栀诚心道:“我本来以为,我已经长大了,不用再麻烦你了,没想到还是……”   “你从小到大麻烦我的事情还少?”   扶槐目光一凛,指尖毫不留情地弹在她的额头上,没好气道:“要是因为怕麻烦,这么解决了你的终身大事,你让我以后怎么跟妈交待?”   扶槐盛着夜色离开,平稳的车灯从小道上消失,夜也静了下来。   “等半个月。半个月后,哥回来,帮你解决这件事。”   ……   另一头,沈老爷子去外地看亲戚了,饭桌上只有沈家父母,还有沈家兄弟,谭与洲和沈知野。   胖乎乎的厨子做好最后一道菜,便下班离开了,沈家的也逐渐沉静成一个四口之家的样子。   沈家三个男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一顿饭吃得沉默,偶尔夹杂着简短的问答。   饭吃得差不多了,谭秋放下筷子,意有所指地与沈毅对望一眼,先望向谭与洲:“你去年拍的那个,什么谍战片,什么时候播啊,怎么都这么久了还没看到?”   长桌左侧,男人着宽松卫衣,五官棱线比之沈知野更为硬朗坚毅,眉眼间与他又有几分相似,他低着头夹起一块酥肉,含糊地嗯了一声,“明年年初吧。”   谭秋皱了皱眉头,敲敲他的碗筷提醒:“你们做明星的,不是要什么身材管理吗?你吃这个,不怕长胖啊?”   谭与洲手疾眼快扒了一大口饭,放下筷子,“行,那我不吃了。”   简调的饭厅之中又陷入了宁静。   谭秋轻扫了一眼沈知野,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欲言又止,然后却悄悄叹了叹气,收回目光。   中秋的烟花声拉迟了夜幕的笼罩。   谭秋去厨房切了些水果端上来,把果盘往沈毅面前一推:“吃水果。”   沈毅接近五十岁,但身形纤瘦,看着显年轻,他瞥一眼果盘,摇头:“我不吃。”   谭秋又把果盘推到谭与洲和沈知野面前:“吃水果。”   谭与洲从手机屏幕上掀了掀眼,轻哼一声:“不吃,我们明星时要控制糖分的。”   无人接茬,谭秋一时尴尬。   就见沙发一头,沈知野终于矜贵地抬起手,慢条斯理地插起一块番石榴,挑眉望向谭秋。   语调毫不拐弯抹角:“别酝酿了,妈,想问什么快问吧,我挺忙的。”   “………”   动机被儿子一嘴戳破,谭秋脸上有些挂不住,嗬了一声:“问、问什么问,莫名其妙!”   沈知野嗤着挑了挑唇角,又没骨头地抱着胳膊,往沙发上一靠,陷了下去。   电视上的中秋晚会正进行到团聚题材的小品,又是典型的喜剧开头,温情落泪结尾,当小品演员那一声铿锵有力的“家才是我们最温暖的港湾啊”说出来时,客厅不约而同地传来几声嗤。   “无聊。”   然后就听谭秋干咳了一声,望向沈知野:“听说你最近,在追一个小女孩啊?”   沈知野抱着胳膊,态度散漫地偏过头,也不急着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果然等到她下一句话问出来:   “听王叔说,你常叫他做饭,送去水居……我记得,扶家那小女孩……也住在水居啊?”   沈知野的嗓间溢出一声嗯,直接点破:“不用试探,就是她。”   “………”   嗤的一声笑从沙发另一头的谭与洲嘴里哼出来,被谭秋一眼瞪了回去。   这俩儿子,她真是越看越有意见,一个个和人聊天怎么就这么欠揍呢?   就好像巴不得开个挖掘机,连夜拆了你的台阶。   她吸了一口气,嘴角挤出一丝耐心的微笑:“那你跟人扶家那小女孩,怎么样了,准备什么时候带回来,妈妈见见呀?”   “急什么,还没追到。”   “没追到?”   谭秋皱起眉头想问点什么,可张了张嘴,看到沙发上那小子一副吊儿郎当的臭样子,突然就什么都不想问了。   “也是,就你这样的,再送十年饭人家也不会心动。”   沈知野:“?”   “你好歹是人妈,这么打击孩子,不合适吧?”一直看着电视的沈毅没忍住,插了一嘴,成功将谭秋无人对线的火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你知道什么,要我说啊,当初这婚事就不该那么草率订下来!”   谭秋嫌弃地瞥眼瘫陷进沙发的沈知野,继续道:“人家扶家的小女孩,可是留学回来的,学业成功,又漂亮乖巧,指不定多少人追呢,哪儿看得上咱们儿子?!”   沈毅张嘴想反驳两句,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连声赞同:“你要说这事儿确实是咱爸不对。当初人沈老爷子提出联姻的时候,咱爸就想着,那小姑娘多优秀啊,配这小子,那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可鲜花人都递上来了,不收那不是傻吗?就给人应了。”   沙发那头,谭与洲捂着肚子笑得快岔气。   沈知野眉头皱紧:“你们老夫妻如今的共同语言只有损人了是吧?”   沈家客厅里正斗嘴,沈知野的手机嗡嗡了两声,屏幕上弹出扶栀的消息:【阿野哥,中秋快乐!】   打开微信,显示半个小时前,扶栀又给他转了一笔帐,并态度坚决。   沈知野思忖了下,点开转账。   页面提示:   待收款 ¥50000.00   正好起身去厨房的谭秋目光随意一瞟,猛然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抬高了声音:   “你追人家,还要人家给你钱???死小子,你出息了??” 第42章 上线 其实,我就是……   送走扶槐, 扶栀回屋烧了热水。   开了客厅的落地暖灯,鹅黄色的光束暖洋洋地洒在茶几旁的地毯上。   开水烧开,她抱着马克杯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以为自己一个人独立生活了两年, 已然是个不需要别人操心的大人了,可事实证明, 她仍然把事情处理得稀烂。   没能成功和沈知野退婚。   没能瞒住哥哥。   没能缓合扶槐和扶江生的关系。   一切好像都与她天真的设想背道而驰,最终还是要扶槐来给她善后……   扶栀想着, 从包里翻出了手机, 打开了扶槐的微信, 指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半天,打了长长一段道歉加煽情的话, 又觉得自己太矫情了,扶槐看了指不定要吐。   于是最终化为一句:【哥, 路上小心】   想着, 给阿野哥发了个中秋快乐, 她就上楼洗澡去了,从浴室出来时,手机上显示未读消息。   阿野哥:【小姑娘, 人在哪?】   ……   五分钟后, 扶栀小步跑出水居, 一眼便看见了便利店门口拎着两罐牛奶的高挑男人。   他穿着黑色宽松款式衬衫,身上还带着点风气, 倚在便利店门口的路灯下,白亮的灯光洒在他微微俯低的头颅上,整个人高挑惹眼。   扶栀在几步外停下,调整了呼吸,然后小步跑了上去:“阿野哥, 你怎么来了?”   沈知野把手机揣进口袋里,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怎么,不让我找你?”   “没有……”扶栀抿起嘴角,将刚刚顺道带出来的衬衫外套递给他:“对了,这是前几天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忘记还给你的,我洗过啦。”   沈知野挑了挑眉稍,伸手接过了外套,顺便把手中牛奶递给了扶栀:“请你喝牛奶。”   “谢谢阿野哥。”扶栀双手接过他递来的两罐巧克力牛奶,轻声道。   晚风浅浅地吹拂过来,扶栀披散下来的头发轻轻扫在白皙锁骨上,带过几分冷意的香。   沈知野眼中颜色深了一寸,开口:“伸手。”   “什么?”   沈知野抖开扶栀刚还回来的衬衫外套,顺着扶栀抬起的胳膊替她穿上一边袖子,“另一只手。”   “可是……”   没反应过来,扶栀洗干净带出来的衣服又穿回了自己的身上。   “小姑娘,都中秋了,还穿这么少啊?”   两人在便利店外的长椅边坐下,沈知野拿过她手中牛奶,替她拆了包装递给她,又拿过了另一罐牛奶,拆开自己喝了起来。   “是啊,都中秋节了。”   扶栀悄悄侧过头,见沈知野神色自若地喝着那罐牛奶,视线顿了下,移到自己手中同样包装的牛奶上,悄悄勾起了嘴角。   “中秋节,阿野哥不回家过节吗?”   “回了。”沈知野含着牛奶吸管,眼睫低低敛着,像在思忖什么事情。   喧闹的城市在这一角意外的宁静,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俩的声音,扶栀歪着头看他,“说起来,我和阿野哥认识也一个多月了呀。”   她的声音很轻,说完这句,沈知野的微敛的眼帘抬了抬,望了过来,她的心绪也猝不及防颤了一瞬。   她弯起眼,笑道:“明明才认识一个多月,我怎么觉得都和阿野哥认识了很久一样。”   “是啊。”沈知野前倾过身子,手肘撑在腿上托着下巴,陡然逼近。   路灯的光不算很亮,却带着暧昧的暖调。   他掀起眼皮,认真地看着她,略显浅薄的眼皮掀起了重重的褶子,桃花眼愈发深邃。   他忽然开口:“说起来,我好像都没有告诉过你,关于我的事情。”   在这么近距离的对视下,扶栀的脸颊早就被热气笼罩,她躲闪地眨了眨眼,手心悄悄攥成了拳头,努力维持嘴边的笑不打颤:   “是、是啊,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阿野哥到底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   沈知野撑着下巴,眼神偏开,思量了半会,像打定了什么主意道:   “其实,我就是……”   中秋的槐南是最充满烟火气的时候,一年的忙碌在这时能稍微地歇一口气,市中心游乐场的大城堡亮起了绚烂的霓虹灯,在十一点半准时燃放起了烟花。   轰鸣炸上天空的烟花带来了短瞬的巨响,猝然打断了他的话。   “放烟花了!”不远的小孩雀跃呼喊。   这游乐场的烟花是这两年才开始引进的项目,扶栀以前也没有见过。她掏出手机,相机对焦在远处渺小的城堡和烟花上,按了快门。   沈知野偏着头,瞳孔里倒映着她惊喜的神色,也勾起嘴角:“很喜欢看烟花?”   “还好啦,就是很久没看到了。”扶栀收起手机,问起刚刚他说了一半的话:“阿野哥刚刚说,你就是什么来着?”   沈知野目光一转,轻笑:“其实,我就是那个游乐场的工作人员。”   “咦?”扶栀诧异,“阿野哥不是在公司上班的程序员吗?”   沈知野坐直了身子,目光眺向远方城堡,嘴角挑了一挑,“兼职。”   夜里风凉,在外头坐了一小会,沈知野就送了扶栀回去,两人走在小道上,扶栀故意比沈知野慢了两步,从背后光明正大地看他。   拐进别墅区,在靠近扶栀房子的草丛中,有细弱的猫叫声传来。   是十分熟悉的猫叫声,扶栀这一个月在房间里就时常听到,偶尔下楼寻找,它却噤了声害怕地躲进哪个草丛里不出声,因此扶栀也没有见过楼下的小猫。   今晚的烟花似乎过于喧闹,将它引了出来,远远的就看到一团瘦小的白色蹲在门前阶梯的栅栏边。   扶栀放低了呼吸,两步小跑上去,小猫似乎并不怕人,大概是在扶栀家楼下待了一段时间,已经熟悉了她的味道。   扶栀蹲下时,它竟然还主动走近,小尾巴在她的腿边蹭了又蹭,并仰起头发出细微的嘤叫。   沈知野进屋拿了个小面包过来,扶栀把面包掰成了屑洒在地上,小猫衔走了最大的一块,一骨碌溜进了草丛,不见踪迹了。   “小没良心。”扶栀轻笑。   沈知野送了扶栀到家门口,看她进屋,没有跟进去的意思,“小姑娘。”   他从背后唤了一声。   “嗯?”扶栀抬起头,路灯的光晕洒在她发亮的瞳孔中,“怎么啦,阿野哥?”   沈知野倚在门边,双手插进兜里:“明天有安排吗?”   扶栀心口一提,呼吸都放慢了一瞬:“没有,怎么啦?”   沈知野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只听到一声很低的笑,他掏出手,在她的头顶上拍了拍:“没什么,明天来找你。”   沈知野替她带上了门,脚步消失在台阶下。   扶栀站在门口,耳根发热,她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好像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阿野哥的意思是,要约她出去……对吧??   扶栀不敢相信,惊喜地跃上沙发,掏出手机给林意七发消息。   扶栀:【啊啊啊啊】   扶栀:【出来听我尖叫!!!!】   扶栀:【阿野哥要!!!约我!!!】   林意七:【?】   林意七:【好歹你也是槐大校花之一,有点美女的处变不惊行不?】   扶栀:【好哒!】   扶栀:【不行呜呜呜冷静不了,阿野哥约我了!!!】   扶栀脚步轻快地回到房间,这才发现,自己怎么又把阿野哥的外套穿回来了?   ………   没关系,明天再还他也不迟。   回到房间时,手机上亮着几条消息。   阿野哥:【小姑娘,晚上早点睡觉,明早喊你起床】   扶栀:【知道啦!阿野哥也早点睡】   回完阿野哥的消息,她才看到扶槐半个小时前也回复了她,很简短:【知道】   扶栀心情好,点开表情包,给他发了个小猫举心的动图,旁边还配字:么么哒。   扶槐秒回:【???】   -   饶是阿野哥嘴上没说,但扶栀隐约猜着,昨晚他们提到了阿野哥在游乐场兼职过,所以阿野哥今天是要带她去游乐场逛逛。   扶栀起了个早,挑了一身休闲的衣服,又化好了淡妆,楼下门铃就响了。   阿野哥没带钥匙么?   扶栀小跑下楼,嘴角的笑容没来得及绽开就错愕地滞住:“大伯,伯母?你怎么来了?”   ……   另一边,沈知野一早正要出门,就被叶坤火急火燎地叫回公司,说是新游的程序那边出了点问题。他只能拐了方向,回公司抢救了一个多小时。   国庆七天假,月引的办公大楼里没几个员工在。   空荡荡的十八层技术部,过了九点,叶坤终于长吁一口气,倚在电脑桌后,一脸虚脱相:   “累死我了,哪有人当上总裁了还他妈国庆敲代码??”   瞅见对面电脑桌后,同样奋战了两个小时的男人却意气风发地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他哎:“你干嘛去?哎,咱俩好久没有双排过了,怎么样,来一把?”   沈知野不屑地乜了他一眼:“约会。”   “杀狗!!”   在叶坤忿忿的控诉中,沈知野走出办公室,然后掏出手机,看到了扶栀发来的消息:   【不好意思啊阿野哥,我家亲戚忽然过来了!我今天可能不能出门了555】   沈知野脸上笑容凝固。   两分钟后,刚离开的沈知野再次走进了办公室。   在叶坤疑问的视线中,他拉开了椅子,冷冷吐出两字:   “上线。” 第43章 独有 为什么见不到我了?   伯母一家子住在临市, 过完中秋顺路绕来看看扶栀,如扶栀所料,联姻的事情他们是知道的, 但大伯和伯母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 欣慰道:“小栀长大了。”   在扶栀房子里待了一个上午伯母一家便走了,走前, 小酒还鼓着眼泪泡, 哭唧唧地抱着扶栀的小腿, 说姐姐记得去找他玩。   扶栀摸摸小孩圆润的脸颊,笑得温柔:“知道啦, 你快上车,姐姐有空就去找你玩。”   黑色车尾消失在小区尽头时, 天才接近正午, 扶栀看了眼手机, 两个小时前阿野哥回了一条消息。   【行,那改天吧】   扶栀踌躇地抠着手机边角。   现在才正午,如果要去游乐场的话, 应该也不是来不及……要不要再约阿野哥出来呢……   在对话框犹豫了一会, 扶栀点进了沈知野的头像, 他的朋友圈里上一条动态还是那张半夜加班的照片。   阿野哥应该,很忙吧?   难得碰上国庆七天假期, 谁不想待在家里好好休息,被她麻烦着来回跑,应该也挺辛苦吧……   想着,扶栀就没有再给阿野哥发消息,只是发了一条朋友圈, 内容是昨晚拍的烟花,没有附字。   出门下了个馆子解决了午饭,就回了书房。   距离catti考试只剩一个多月了,她要加紧时间复习刷题,学习任务本来就不轻松。   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下午,从书房走出来时,天际日光已经落下了帷幕,天边被一片乌云笼罩着。   扶栀去便利店买了一份便当,往外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拐回便利店里,买了个小面包和羊奶。   水居的路灯已经悉数亮起,飞虫在黄调的路灯下盘旋,在地面投下飞旋的小黑影。   扶栀沿着小道的草丛边沿走,步子放得很轻很慢,竖着耳朵听草丛里的声音。果不其然,又在自家门外的花坛后看到了昨晚那只小猫。   扶栀撕开包装袋,把小面包捏碎了撒在地上。   一回生二回熟。   大概是和扶栀熟了,小猫没有再叼了面包就跑,而是直接在扶栀脚边吃了起来。   它吃得很急,好像决意一口气吃完这顿饭,小脑袋一颤一颤的。   扶槐养了一只暹罗猫,刚接回家时才三个月大,扶栀兴冲冲地赶过去看过,那只小猫大小比面前这小白猫壮实一些。   看来这小白猫才一两个月大吧,也不知道猫妈妈是出了意外还是弄丢了它,这么小就独立生活了。   但小野猫的一生似乎就是这样,从未见过父亲,早早地离开母亲,一只猫顽强又警惕地讨生活。   扶栀叹了口气,撕开羊奶的包装盒,见盒沿有些高,就回家拿了个小碟子给它倒上。   回到房子里,扶栀找了个大快递盒子,从衣柜里翻出了一条旧毛毯,用剪刀裁成合适大小放进盒子里准备给那只小猫睡。   但出门时,小猫已经不见了,只剩喝了大半的羊奶碟子。   左右没看到小猫的身影,扶栀便把盒子放在阶梯下了。   -   扶栀本来以为,即使因故去不了游乐场了,但国庆还有这么多天,总能有空的。   但她没想到的是,阿野哥的公司真的很忙,从国庆第一天开始便加班加点,二号过后,便没有空出来了。   扶栀虽然惋惜,但不想耽误阿野哥工作,就没有说什么了。   她上超市买了挂面和简单好放的蔬菜,接下来几天便自己对着百度教程下厨,虽然是新手,不是酱油放多了,就是盐放少了,和阿野哥做的菜天差地别。   但配着自己做的菜的成就感,倒也吃的挺开心。   国庆第六天,久未见面的林意七同志出现了。   【宝贝,你和你阿野哥怎么样啦?有没有出去约会??】   扶栀:【他国庆加班,没空TAT】   【那太好了,那你明天陪我逛逛街吧!】   【……】   林意七和扶栀平常很少出门逛街,但一逛就会买一大堆东西,然后进入购物倦怠期,过上一段清汤寡水的日子。   在商场逛了一圈后,两人到一家咖啡厅里休息聊天。   林意七托着下巴,眼神熠熠,“你知道吗,年底舍长和小花都要回槐南了,都说到时候咱们几个聚聚呢!”   那是扶栀大一的室友,除了林意七之外,还有舍长和小花两个女生,大一时四人的关系都不错,只是后来不住一块儿了,联络便少了。   扶栀:“要回槐南了啊,真好,我都好久没看到她们了。”   ……   在咖啡厅坐了会,她们又在商场外逛了一圈,接近日暮,扶栀托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水居,却在家门口停住了脚步。   扶栀的手探进包里,没有摸到钥匙,一阵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她低下头,掀开皮革挎包的翻盖,左右翻找一通。   然后惊悚地确认,完了,还真忘带钥匙了!   她呆怔在门口,脑海飞速思索。   这房子的钥匙就打了三把,一把在她那,一把给了阿野哥,还有一把在扶槐那儿……她总不能飞去怀北找扶槐吧??   那找阿野哥?   扶栀打开了阿野哥的微信,手指还没敲上键盘,就又滑掉了页面。   阿野哥这会应该还在加班,请假一趟也不容易。   反正她有空,不如自己过去拿?   ……   另一头。   月引大楼十八层,由于国庆前的一个代码数据出现了问题,大半的员工被高薪叫回抢救。   静谧的办公室,唯剩密密清脆的敲击键盘声,办公室里的人穿着假期五颜六色的衣服,带着十倍的怨念和手速,个个莽足了劲儿敲打键盘。   大家默契地低着头赶工,没有一个人说话,终于在半个小时后,办公室里哗然了起来。   终于提早赶完了!   办公室里,有人率先道:“都快七点了,要不我们一起吃饭去吧!”   “可以啊可以啊!野哥请客!”   “对,野哥请客!”   一人起了头,办公室里都起哄了起来,要沈知野请客聚餐。   沈知野挑着嘴角笑了下,没有回答,这才拿起手机,微信置顶显示着小红点:   【阿野哥,我忘记带钥匙了……】   【方不方便过去找你拿啊?】   【我在地铁上啦!】   【我不会打扰阿野哥的,你送到公司楼下就可以了,阿野哥公司叫什么名字呀?】   倏然。   沈知野在众人惊奇的视线中站了起来。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餐费找我报销。”   ………   给阿野哥发了那么多条消息,他一条都没有回,扶栀坐在地铁上开始忐忑,自己是不是给阿野哥添麻烦了。   扶栀的心绪七上八下,终于熬到了目的地。刚下地铁还没走两步,她忽然脚步一顿:“阿野哥?”   “………”   五分钟后,市区大道上。   扶栀坐在副驾驶座上,“阿野哥,我自己坐地铁就可以的,你真不用送我回去……”   沈知野弯起嘴角:“没事,反正下午公司也没什么事。”   扶栀低垂地视线定定望着车前雨刮器,眼睫悄悄颤了下。   公司没什么事了,那就是有空闲了的意思么?   那前两天说的约会……   封闭车厢里,扶栀的呼吸变得局促了起来,她轻轻捏住手指,努力稳下呼吸,目光不自然地望向窗外,然后轻笑一声:“是呀,那阿野哥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沈知野将她送回了水居,顺道进屋坐了一会。   因为七七八八的原因,这还是沈知野隔了七八天后,头一次来扶栀家里。   扶栀先上楼洗手卸妆。   沈知野刚走进厨房,就听楼上喊:“阿野哥,你知道那个海绵拖把放在哪里吗?!”   ………   沈知野端着一杯蜂蜜水上楼,就见扶栀手忙脚乱地蹲在卫生间的洗手台边,试图用手掩住墙边喷射出的水流。   “我来。”   沈知野弯腰将扶栀拉了起来,把温热的蜂蜜水塞进她手中,转身走向阳台,从阳台的水池后取过拖把。   卫生间的管道布局都是几年前房子刚刚装修时安装的,大概是年份久了,加上扶栀两年前不在这儿住,那水龙头生了锈,轻轻一扭就掰断了,水流便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沈知野放下拖把,快步下楼拿了一块新抹布,将抹布揉成团,然后用劲塞进了水龙头口,堵住了源源不断的水流,接着才用拖把将地上的水拭干擦净。   扶栀站在卫生间门口,全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走动,想上前帮什么忙,又发现根本不知道帮什么,于是只能笔直地杵在一旁。   沈知野把拖把拿到阳台放好,再走进屋子里时,就看到扶栀细手细脚地抱着蜂蜜水,乖巧地站在一旁,白皙小脸上还挂着水渍,眼底写了满满的崇拜。   “想什么呢?”沈知野眼角挑起两分笑意,在扶栀跟前站定,然后俯下身,抬手擦掉了她脸上的水渍。   他的手温热,手指粗砺,像带着一阵细细的电流,酥酥麻麻地拂过扶栀的脸庞。   她的手指猝然收紧,然后躲开了他深邃目光,嘴角弯起并不自然的弧度:   “我、我在想,阿野哥真是一个非常靠谱的管家啊,有什么事情都能完美解决,能雇到阿野哥,我真的太幸运了呀。”   沈知野眼睫微阖,嘴角笑意微不可察地收敛了些。   他抬手,很轻地碰了碰她的头顶,“小马屁精。”   说话时,余光晃过扶栀的白色T恤。   刚才水龙头陡然喷洒时,扶栀为了用手堵住水流,身子不可避免地被打湿了一大半。   初秋的T恤本就不厚,纯白色的薄棉布被水打湿,便湿哒哒地贴在了肌肤上,印出分明的曲线和微妙的颜色。   沈知野的眸底暗了暗,迅速直起了身子,别开视线:“回房间换件衣服去吧。”   ……   扶栀一见沈知野,脑子就钝了几分,被他一提醒,才恍然低下头,然后红了耳根子,快步跑进了房间。   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把头发简单束成丸子头,又拿了两个小卡子,把额前略被打湿的刘海夹到了侧边,露出光洁的额头。   扶栀是标准的鹅蛋脸,即使不梳刘海,整张脸也只有巴掌大,加之皮肤白皙,双眸明亮,唇色浅粉。   即使素面朝天,也不会使人觉得气色不好。   扶栀走下楼梯时,就见沈知野坐在沙发上拿干毛巾擦拭头发。   他长手长脚,坐在略显逼仄的小沙发上。眉上两寸的碎发还挂着水珠,湿漉漉地垂在浓郁眉间。   气质懒散,却带着独具一格的迷人魅力。   扶栀轻压低了呼吸,走进厨房。   前两天买的速冻饺子还剩两袋,阿野哥加班了几天,大概也累了,扶栀便打算自己动手。   “阿野哥,你喜欢什么馅儿的水饺啊?韭菜还是香菇?”   过了两三秒,沈知野才回答:“我不在这儿吃饭了。”   扶栀探进冰箱冷冻层的手顿了下,然后缓缓抽出来,她的眼睫颤了下,然后弯起两道月牙:“这样啊,阿野哥很忙吧?晚上还要忙工作?”   沈知野放下了毛巾,往前倾过身子,双肘支在膝盖上,然后对她抬了抬下巴。   “过来。”   L型沙发,扶栀坐在侧面单人座上,端起蜂蜜水抿了一口,轻声道:“阿野哥,你是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   沈知野前撑着肘,挑眼看扶栀,“回国一个多月,适应了没?”   “当然呀,我只是出国学习了两年,又不是二十年。”听到这问题,扶栀放松了肩膀,“况且,有阿野哥一直在帮我呀。”   沈知野嘴角挑起浅浅的弧度,思忖须臾,开口:“那挺好。小姑娘,下个月开始,我就不在这儿工作了。”   很轻的一句话陡然落下。   猝不及防地砸破了扶栀刚刚织起的,薄薄的希望。   不知客厅里沉默了多久,或许只是几秒钟,但扶栀却像过了几百年才反应过来,然后才缓缓开口:“为什么……是我工资开得不够高吗?我可以加……”   沈知野站了起来,把手中的干毛巾甩了甩,声音平稳:“不是工资的问题……工作越来越忙,我要是两头跑的话,可能有些力不从心。”   扶栀垂下眼,嘴角弯起苦涩的弧度:“也好,阿野哥终于可以,轻松一点了。”   她是早该想到这一天的。   阿野哥这么优秀的人,如果不是遇到困难,怎么会委身在她家,任劳任怨地给她工作一个月,怎么会无微不至地出现在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陪她生气陪她笑……   即使心中早就做好了准备,可不论怎么想,扶栀还是控制不住鼻尖发酸。   她低垂着眼,害怕发红的眼眶落进阿野哥的眼神中,让他看出了自己的一点点反常。   扶栀吸了吸鼻子,轻笑了声,嗓音有些发涩:   “哎,我哥以前老说我感性,我还不承认,今天一听以后见不到阿野哥了,果然还是有点伤心啊……”   “为什么见不到我了?”头顶声音忽然道。   扶栀微湿的眼睫颤了下,抬起头,撞进沈知野毫不遮掩的、灼灼的目光。   他俯下身,手臂撑在扶栀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勾挑的桃花眼平直地望着她的瞳孔。   高大的阴影笼罩了下来,带着沈知野独有的味道,侵袭进她的鼻间。   他平视着扶栀,语调慢腾腾的。   “小姑娘,你该不会觉得,我这段时间对你好,只是为了工资吧?” 第44章 心跳 偷穿我衣服?   夜的帷幕拉下, 尘粒在车灯的光束下跌宕起伏。   橙黄色车灯缓缓移动,消失在道路尽头,窗外的小道剩路灯微晃, 昏暗又静谧。   拉上窗帘,扶栀贴着墙坐了下来, 双眸一眨不眨,视线放空定在空中, 任由一阵热气攀升上脸颊, 耳畔烧起一片温热。   然后开始心猿意马。   “小姑娘, 你该不会觉得,我这段时间对你好, 只是为了工资吧?”   不是为了工资,是为了什么呢?   出于责任?出于朋友的关心?出于兄长的关爱?   亦或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出于, 喜欢。   倏地。   扶栀敛了呼吸, 然后缓缓低下头, 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掌心中。   今年的秋天,好热啊。   扶栀又站了起来,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 让窗外的风吹进窗子里。   她看到自己的脸倒映在窗户玻璃上, 嘴角翘得很高, 眼底眉稍都洋溢着喜意。   夜里,扶栀洗漱完毕, 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手洗了贴身衣物,打开扫地机器人,把屋子地板清洁了一遍,然后才上床。   手机上, 阿野哥五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小姑娘,还是要跟你说一下】   【如果要请保姆的话,还是请女性稳妥一点】   【需要的话,阿野哥可以帮你找】   扶栀:【知道了阿野哥,我不请保姆啦】   ……   国庆匆匆忙忙地过去,再回到学校,几乎每个人都患上了假期综合征,把假期之后返校的怨气都一分不差地写在了脸上。   扶栀却觉得,秋高气爽、风和日丽,即使乘坐拥挤的地铁,也丝毫不觉得烦躁。   很大概率上,是因为阿野哥。   即使接近十月中旬,窗外仍然有聒噪的蝉鸣作响,伴随教室里讲师念PPT时没有一丝起伏的催眠曲,这个午后显得格外漫长。   扶栀是头一回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快进到周末,快进到阿野哥约她的时候。   五六节的下课铃声响起,扶栀下午就没课了。   她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盘算着上次在超市办的积分卡应该还能用,一会儿去超市要买几颗西红柿和挂面。   正这时,一道声音唤住了她:“扶栀,你是扶栀吧?”   回过身,那是两个坐在后排的女生,正好奇地望着这里。扶栀不解地点点头,就听其中一人道:“我是你以前大一时候的同学,我叫黄月茜,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扶栀除了室友以外很少跟人社交,对同班同学的名字其实是记得不太清楚的,但她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好像是有点印象……”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啦!对了,我们班今晚在学校外租了个轰趴,班里好几个人都问你要不要来呢,你来吗?”   轰趴?   就是那种一堆人聚在一个屋子里,唱歌跳舞玩游戏的聚会么?   ……   光想想扶栀就觉得自闭了。   她牵着嘴角表示为难:“我就不去了,今晚有约了,你们玩得开心啊!”   那女生虽然脸上露出失望神色,但也只能说:“好吧,那下回再约吧。”   扶栀笑笑,回过身继续收拾手中的东西,这会刚才四点多,要趁着下班晚高峰之前到达超市。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起来,扶栀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却在在看清了手机上的内容时,扶栀的眉头皱了下,然后快速将桌面上的东西塞进包里,起身离开。   这个时候,教室里还留着不少接着上下一节课的同学。下课时间,声音好比蚊子嗡嗡作响。   在一片和谐的共振中,却有两道声音格外出挑。   “你看吧,绝对是又去了!”一个男生道。   “啧啧啧,你猜猜,她今晚上的车什么牌?我赌劳斯莱斯。”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当有人在议论你时,即使不需要转过身,不需要指名道姓,也会有一种奇妙的认知告诉你——他们说的就是你。   扶栀立刻顿下了脚步回过身,对上前排两个也望着此处偷笑的男生。   一见扶栀转身,两人立马收敛笑意,坦然无事地拿出手机。大概是觉得碎嘴而已,你能耐他如何?   扶栀有些好笑地嗤了声。   在国外一个人生活,在一个管辖相对没有那么严苛的开放性都市,走在大街上难免会遇上有人吹口哨,说些污秽下流的话语。   扶栀表现得天真,不代表她是真的天真,天真到听不出他们口中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喂。”   一只白皙的手指在桌面上冷冷敲了敲。   少女面容平静,俯视下来的双瞳漆黑而寒冷。   “提醒一下,你们两个——”   扶栀微倾身子,冷声吐出:“谨言慎行。”   喧哗的教室短暂地平静了两瞬。   -   槐大南门口,那辆熟悉的宾利车,存留在扶栀记忆烙印中的车牌号。   高中时的每个周末,扶江生的助理王逸就会开着宾利来水居接她回老宅,同一款车型,五六个车牌变化,扶栀便都记住了。   “王叔,怎么突然来了?我爷爷叫你来的?”   扶栀快步上前拉开了车门,坐上副驾驶。驾驶座上,五十上下的男人梳油头,西装笔直,一丝不苟的嘴角扬起标准的弧度:   “小姐下午好,不是老爷叫我来的,是我自己过来的。有些话,我想跟小姐谈谈。”   “谈什么?”   王叔笑而不语,收回侧脸发动汽车:“选个餐厅吧。”   半个小时后,幽静的法式餐厅。   扶栀点了单,用法语告诉金发蓝眼的外国服务员,不要在王叔的餐食中加奶类制品。   王逸锋利的眉眼流露出一丝慈祥:“小姐什么时候学的法语?”   “去年,在学校辅修的……”   “小姐长大了。”   扶栀单刀直入问:“王叔想对我说什么?难道你也想说服我,让我去联姻吗?”   王逸在扶家做了很多年,从扶栀记事起,每逢回家,都是王逸亲自来接的。他虽然看着一丝不苟,但私底下对她却格外细心,扶栀高中有时考砸了,不敢找扶槐或扶江生签名时,就是找的王逸帮忙代替家长。   王逸对她来说,甚至比扶江生都更亲近一些。   王逸看着她,眼角的褶子不浅地折了起来,他缓慢道:“小姐应该知道,老爷一直有心脏病吧?”   声音平稳落下,扶栀的心口似乎停了一瞬,落在腿上的双手陡然攥紧,她嗓子发涩,心口忽然慌乱。   “什么意思?”   “冠心病在老年群体之中本就是发病率极高的病症,若是积极治疗,倒也不是风险极大,只是年纪大了,血糖、血压都上来了,难免有几许力不从心感……过了年,老爷就八十七了。”   扶栀手心冒汗,她的嘴唇很轻地颤了下,瞳孔微晃,“你就告诉我,爷爷是不是检查出了什么问题?”   王逸顿了顿:“哦,那倒不是,老爷上个月体检身体年龄才六十九呢。”   “………”   “那你忽然说这个干嘛??”   “人到了这个年纪,难免会看淡了生死,只是有些事牵挂着,是很难放下的。”王逸说,“从前我也不明白,老爷为何非要让小姐和沈家联姻,毕竟老爷从前单枪匹马撑起了扶氏岌岌可危的企业,靠的,绝非迂腐守矩。   “有些事,恕我不能告诉小姐。   “老爷生性严苛,有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但是请小姐不要永远质疑老爷对你的爱。所以,下一次要表达意见时,请用温柔的方式告诉他,好吗?”   没到五点,天就沉沉地暗了下来,一片灰黑笼罩在天际线,乍一看,像是天的那一头潜藏着蛰伏的暗兽。   扶栀在书房里复习了会,心底硌着事,也不大复习得进去。打开窗子,乌压压的天空下,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没有一丝丝风。   她打开微信,给阿野哥发了一条微信:【好像要下雨了,阿野哥下班了没呀?】   阿野哥:【快了,记得关好门窗,下雨天就别出去了】   扶栀:【好,阿野哥也记得添件衣服,下雨了会降温的】   一场秋雨一场凉。   雨静天霁时,晨光中已经夹杂了丝丝凉意。   扶栀打开窗子透气,凉意马上趁虚而入。她连忙阖上了窗户,返回衣帽间翻找秋装,可这两年添置的秋装都在行李箱中压得发皱,而两年前的衣服已经被阿姨收去了老宅保养。   扶栀望着床上一堆发皱的外套略略发愁,正这时,余光一顿,落在了刚从阳台收回来的大号衬衫上。   反正也见不到阿野哥,没法还给他,就再借用一天……没关系吧?   已经过了九点,但阴天的日光熹微,天总像还是蒙蒙亮的样子。   扶栀穿着大号衬衫外套,内搭简约的短袖牛仔裤,倒也看不出什么违和,好像衣服的款式本来就是宽松款的。   今天没课,但扶栀还是带了平板和习题册去了槐大,她和七七约好了,今天一块儿去图书馆自习。   她刷题,七七画稿,两人互不干扰,互相督促,一坐就是一整天。   接近五点半时,她们从图书馆里走出来,天儿阴,但天气预报上显示没有雨,微风宜人,这样的天气倒是挺舒服的。   走出图书馆时,扶栀随意提了一嘴今天是周二。   两人不约而同地脚步一顿,然后拐去了南超隔壁的奶茶店铺。   这家奶茶店开了七八年,每周二都有亘古不变的买一送一活动,大一时,扶栀和林意七就常来这儿买。   “两杯芋泥珍奶,去冰半糖。”   这奶茶店只有一间很小的店面,店面只能点单,不能坐下。   两人点好单在奶茶店门口等候,扶栀掏出手机刷新闻,林意七忽然戳戳她的胳膊:“宝贝,对面两个男生在看你诶。”   扶栀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在认清了不远处悄悄瞥着此处的两个人后,她的表情陡然沉了下去,罕见地骂了句脏话。   林意七诧异:“怎么了,认识啊,没怎么听过你说脏话啊?”   扶栀懒得替他们遮掩,把昨天在教室里发生的事情告诉林意七,林意七火冒三丈,登时就想追上去揍碎那两人。   扶栀死死抱住她胳膊:“别别别,姑奶奶,不至于,你快毕业了,别因为这俩人拿不到毕业证……”   林意七:“九年义务教育教出两条大黄狗,我他妈今天不请他们吃点拳头对不起姑奶奶的黑带——”   话到嘴边,林意七忽然顿住,连张扬的爪子都缩了回来:“等等,我好像……”   “好像什么?”   林意七皱眉从包里掏出手机:“我昨晚上贴吧找素材的时候,好像刷到了一个我们学校的贴子,我也没点进去看,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找到了!”   扶栀连忙凑上去看,这是一条昨天下午五点半发的贴子。   贴子名字叫:【校花的豪车集邮大赏】   贴子里贴了十几张照片,看背景像是用手机拍摄的监控录像,照片不算清晰,但有几张正面照,即使在模糊的情况下,也能认出那是扶栀。   监控录像显示不同的时间,槐大南门。   扶栀从不同的车上下来,驾驶座上都坐着不同的男人。   从阿野哥、阿野哥的司机朋友、扶槐,再到昨天的王叔,所有人无一遗漏地出现在照片上。   楼主附字:【话不多说,看图,啧啧】   底下一堆跟贴的人意味不明。   【这怎么回事??这谁?哪个校花??】   【还能是那个,金融系那位呗/斜眼笑】   【校花上的都是豪车啊,劳斯莱斯、宾利、兰博基尼、宝马,天呐,震撼我】   【什么豪车,还不是人勾勾手指就上来的,长得漂亮就是好哟~】   【不过说归说,校花这颜值还真不是盖的,就这么糊的监控录像,居然都能这么好看,服】   【楼上服个屁啊,你有豪车吗?你配吗?】   道旁梧桐轻摇,树叶哗哗作响,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林意七看了眼扶栀的脸色,开口:“我认识一个黑客朋友,我让他查一查这发帖人ip——”   “不用。”   扶栀声音很轻,她弯了弯嘴角,煞白的小脸挤出一抹很浅笑意。她摇了摇头,“你把这个截屏保存,然后和原贴链接一起发给我。”   林意七:“你打算怎么办,不澄清一下?”   扶栀翘了翘嘴角,瞳孔漆黑平静:“不和他们对线,我们走法律途径。   “我们家别的不说,律师团队可多了。”   林意七眯起眼,看着她露出笑意:“宝贝,你知道吗?”   “嗯?”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好a,我差点心动。”   扶栀:“还差哪点?我反思一下。”   -   林意七就住在学校附近,她送扶栀去地铁站,走前捏了捏扶栀的衣角:“我一早上过来就想问了,你这外套,买大了吧?”   扶栀心虚慌乱:“是、是啊,买大了……”   ……   地铁上人不多,扶栀找了个位置坐下后,就联系了王叔,跟他要了个家里律师的微信,然后把贴子的截图、链接、还有贴子里的照片一一发了过去,和他确认了自己的诉求。   扶栀:【麻烦您了】   任律:【小姐不用担心,一周内会替您解决】   任律:【为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要先问一下,您的意思是仅仅发律师函删帖,还是走司法程序,法院见?】   扶栀:【都大四了,他们应该也都成年了吧?成年了为什么不能上法院?】   任律:【明白/ok】   下了地铁,顺道拐去附近的蛋糕店买了明天的早饭,回到水居前,她照例在门口便利店里买了羊奶和小面包。   店员笑:“刚刚有个人买的东西跟你一模一样呢!”   “是吗?”   …………   华灯初上,天际半黑半蓝,像是黑色染缸里努力掺进去几滴蓝色颜料,浓墨重彩画着漆。   扶栀拖着步子,心情算不上好   这两天的事儿太多了。   一边是王叔来对她说的话,一边是那贴子的烦心事。   像是命运道路上捆了一捆乱七八糟的麻线球,莫名其妙地就贴了上来,甩不掉、避不开。   扶栀轻叹了一口气,加快步伐。   怕惊扰到那只小白猫,走到栅栏门口时她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就见了蹲在阶梯纸箱边的白猫,和阿野哥。   路灯暖黄,盈盈徐光织成纱,温柔落在男人纤长的睫毛上,渡下一层金光。他侧蹲在纸箱边,嘴角微微上扬,温隽明朗。   倏然间,像一抹光洒进了她的心口。   命运之于任何人都是公平的,有甩不掉的沈知野、有空口传谣的烂同学。   但也有阿野哥。   扶栀在栅栏口微微怔神间,男人抬起头,然后眉毛一挑。   眼角露出几分戏谑。   “小姑娘,你阿野哥不在,就偷偷穿我衣服啊?” 第45章 假设 你心动不心动?   面对男人灼灼又直接的目光, 扶栀的脸几乎要烧出一个洞来,热气在她的脸颊不断升温,她窘迫地无以复加。   为什么, 阿野哥忽然来了……   为什么,偏偏在她穿他外套的这一天……   为什么, 她今天要穿阿野哥的外套……   为什么!为什么!!   台阶下,小白猫蹲在纸箱里, 乖巧地舔舐着沈知野手上的面包屑, 时不时发出魇足的咕噜声。   扶栀脸上五官凝固了很久, 半晌,干巴巴开口, “哦,这是你的衣服啊, 我拿错了。”   ………   十分钟后, 透亮贝壳水晶灯吊坠而下, 客厅通明。   扶栀并不怎么熟练地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从前阿野哥是管家、她是雇主,现在两人解除了雇佣关系, 成了主客, 一时身份有些互换。   扶栀坐得端正:“阿野哥, 你的衣服我洗干净了下次还给你。”   沈知野忍住笑意:“没事,你喜欢的话, 留着也行。”   “………”   扶栀嘴角仍噙着淡定的笑,实则脚趾已经快抓破拖鞋。   社死现场,尴尬……太尴尬了!!!   她是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么惩罚她!   为什么每次她一生暗搓搓的想法,就会被阿野哥抓到现行!   为什么!!   扶栀咬了咬牙, 微笑捧起水杯抿了一口:“说起来,阿野哥今天怎么突然来了啊,公司忙完了?”   沈知野低“嗯”了一声,“其实,有些话想跟你聊聊。”   扶栀落在杯壁的指尖一动,“聊……什么?”   沈知野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微倾前了身子,“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叫什么名字吗?”   扶栀松了一口气,轻笑:“是呀,阿野哥又一直不肯告诉我。”   “其实我不告诉你,是有原因的。”沈知野支颐浅笑,桃花眼里闪着蛊惑的光。   他慢悠悠开口。   “我有个哥哥,比我大三岁。他吧,从小长得丑,走出去哪里都被人说丑,我妈听人说,小孩名字好听,人就长得丑,所以后来生了我,给我取名字时,生怕我长得不好看,就给我取了个特别难听的名字。”   扶栀睁大了眼睛:“我只听说过名字粗犷一些命长,还是头一回听说名字和长相有关。”   沈知野直起背,往沙发靠背上一陷,唇角笑意荡漾开来,蔓延至眼底,化开丝缕不可信的恶劣:“是吧,但我妈就是信了,所以吧,我从小到大都不爱让人知道名字。   “小姑娘,你理解阿野哥的痛么?”   扶栀抿了嘴角,眉头微微凝起,认真地点了点头:“阿野哥,我觉得名字就是一个代号,不用太在意的,喜欢你的人,自然喜欢你,不会因为你的名字而改变态度的。”   “那你喜欢吗?”   沈知野猝不及防开口,扶栀整个人瞬间梗住,心口一跳,似乎泵出了翻腾跳跃的信号,蔓延至全身四肢。   她张了张嘴,还没开口,沈知野一笑:“所以呢,无论是交朋友还是别的,我都习惯等关系尘埃落定时,再告诉对方我的名字。”   扶栀眨眨眼:“那我还不能知道阿野哥的名字吗?我和阿野哥的关系,难道还不能尘埃落定吗?”   “还不能哦。”沈知野坐直了身子,半开玩笑地吓到,“我怕说了名字,你会吓得再也不理我啊,小姑娘。”   扶栀笑:“阿野哥就会开玩笑。”   实话实说,扶栀的心情在听到沈知野说这话时,低落了一瞬,但很快又振作了起来,平心而论,她和阿野哥只认识了一个多月,关系不能被认定十分亲密的话,也是正常的。   在客厅说了一会,沈知野起身准备离开,正要走时,电话响了。   “喂,野哥,博涛科技的人提前有名额了,让我们先把策划案和运行包发过去,我们已经整合得差不多了,我微信发给你确认一下。   “对面要得急,现在就要,可以吗?”   “………”   “小姑娘,借用一下你电脑?”   沈知野轻车熟路地走到书房,打开电脑,页面自动弹出微信登陆页面。   几乎只一瞬,沈知野的瞳孔收缩。   客厅巨大的落地窗拉上窗帘,窗外的风声呼啸刮过,静谧的空气萦绕在不大的房子里。   扶栀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书,没过两会,书房门打开,沈知野抄兜走下。   扶栀站了起来:“阿野哥好了啊?”   沈知野低应了声,目光灼灼且平直地落在扶栀脸上,带着几分考究的意味。   扶栀摸摸眼下,“怎么了,阿野哥干嘛这样看我,脸上有东西吗?”   沈知野倏然收回目光,“没什么。”   门口路灯盈盈落下薄纱,渡在门口男人背影上。   “小姑娘,什么时候有空?”   扶栀心下微动:“周末,我周末都有空的!”   “行。”沈知野应完,却没有要马上离开的意思,他的目光下移,落在玄关鞋柜旁的男式拖鞋边,状似随口问。   “小姑娘,你上次说的,亲戚。”沈知野顿了下,“来你家玩电脑吗,在你电脑上看到一些恶意插件,帮你清理干净了。”   扶栀:“哦,玩电脑的应该是我哥,他可能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沈知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走了。”   ………   半个小时后,TYBAR。   灯光绚丽的酒吧里,清冷的男人坐在吧台边,指尖夹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   调酒师认得他,老板的债主。   于是便没有上去搭话。   几分钟后,唐扬从二楼包厢出来,在沈知野旁边拖出一把椅子,低头碎碎念:“你说说你,心血来潮就跑来我这酒吧吓我的调酒师,要把人吓坏了,你来给我调酒啊?”   顿了下,唐扬上下打量他:“倒也不是不行,你这张皮相,指不定还能给我们酒吧吸引点客流。”   沈知野皮笑肉不笑:“你也配?”   “………”   “有屁快放,没事我回楼上了,真不想跟你这种人聊天。”   沈知野:“帮我查一个人微信。”   唐扬:“谁的?”   “扶槐的。”   ………   任律不愧是扶氏的金牌律师,没过一天,就给扶栀发了消息,告诉她已经将发帖人的身份核实递交,并拟好了律师函,已经发到了学校。   烦恼有条不紊地退散,生活的有趣一面也逐渐增加。   在短暂低迷了一会之后,扶栀又恢复了往常的从容。   生活嘛,本来就是活给自己的。   与其忧愁明天或以后可能会来的麻烦,倒不如活好现在,过好每一天。   久违地起了早,扶栀给自己煎了个鸡蛋,是这么久试验以来,唯一一次没有焦掉的鸡蛋。   大概是一天好的寓意。   于是扶栀带着这份好心情到了学校,选了靠近窗边的位置,听着鸟鸣和老师的声音,无视了班级里个别讨人厌的存在,倒也过得潇洒。   回家午休了会,扶栀起来复习,到了五六点时下楼做饭,却发现冰箱里的食材已经用完。   出门买食材,顺便在小区门口的牛肉面馆点了一碗面。   这个点,面馆里还没有什么食客,一台电视机挂在柜台前的悬梁下,刚好正对着电视。   电视节目叫“新闻五点半”,是财经电视台的节目。   扶栀抬头看了几眼,面上来了。   这家面馆开了很久,从扶栀初中时就开着,味道偏淡,不会很重口味,她便经常来,老板也认得她。   “小妹啊,好久不见哦!”老板娘放下面条,笑道。   扶栀回以笑容,低勺了一口汤,还是从前的味道。   热乎乎的汤流进肚子,熟悉的感觉重回脑海,一瞬间似乎回到了从前,放学后,一个人的时光。   接近饭点,耳畔声音多了起来。   电视节目上女播报员的声音清脆:“接下来,我们连线扶氏董事长、槐南A基金会会长——扶江生老先生,老先生,您好。”   扶栀猛然抬起头。   “你好。”   “请问您对于当下电子网络产业的发展对传统产业影响,有什么见解呢?”   电视屏幕上,扶江生坐在书房中,声音平稳有力:“创新是产业前进的源动力,我们必须接纳创新产业,墨守成规、迂腐死板只有死路一条。”   “………”   从面馆出来,天落下暗色的帷幕。   扶栀吃得有点饱,慢悠悠地踢着步子走在小区道路上。心中有些难言的滋味堵在嗓子眼,她打开微信。   扶栀:【你觉得,我爷爷是什么样的人?】   林意七:【忽然问这个?】   林意七:【挺好的啊,讲话很有前瞻性,思维也和普通的老一辈人不一样,挺现代的】   林意七:【而且每次我去你家玩,他都让人开车给我送到家!简直贴心!!】   扶栀:【对吧,我也觉得,他不是一个很古板的人】   扶栀:【可是为什么非要搞联姻这种迂腐的事情呢?】   林意七:【emmmm】   林意七:【说不定……那个什么沈知野,真的很优秀?】   扶栀:【真的吗,我不信】   林意七:【你想啊,假设,假设你的未婚夫,长得一张阿野哥的脸,你心动不心动?】   扶栀:【?】   扶栀:【阿野哥何罪于此?】   林意七:【哎,你不要锢于死板印象嘛】   林意七:【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   林意七:【假如,有一天,你阿野哥告诉你,其实他就是沈知野,怎么样,你心动不心动?】 第46章 沸腾 这他妈是什么绝世打脸情节??……   林意七的设想荒谬至极, 扶栀却忍不住认真思考了这个设想。   假如真有这么戏剧性的事情,阿野哥摇身一变,成了沈知野, 也就是他的未婚夫,那她会怎样呢?   扶栀俯在洗手台前, 泼水洗干净脸上的洗面奶泡沫,用洗脸巾拭干净脸上水渍, 然后涂上了前两天刚买的新面霜。   秋冬换季, 她的皮肤容易干燥起皮, 不抹些滋润的面霜便会发红。   氤氲温气笼罩在浴室里,透过半蒙半透的玻璃, 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半晌, 轻嗤了声。   又不是在拍电影, 怎么可能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槐大的第一场秋招这日如期举办, 来自全国各地的大企业在槐大南操场设帐篷面试。   其中就有像长原、扶氏这类的业界龙头企业进行校招,也是校友挤破头皮想要进去的企业。   九点整,扶栀和林意七在南门口集合。   扶栀穿卫衣牛仔裤, 林意七则玫色半身裙, 两人手中都拎着自己的简历, 往招聘会现场去。   扶栀其实对校招的企业并没有很大兴趣,她的职业规划是考完catti后, 进入出版社做图书翻译,所以今天主要是陪林意七来的。   校招九点整开始,她们到达现场时,操场已经是人满为患,大企业的帐篷周围聚集的人更是尤其多。   林意七对现场的两个公司岗位感兴趣, 一个是游戏公司的原画师,还有一个是文传公司的漫画杂志出版。她以前就在微博上发自己画的漫画,有幸被出版社看上,出版成了实体书,销量不错,因此也算是有自己的作品了。   到现场后,游戏公司的帐篷前聚了太多人,她便去了文传公司面试。扶栀等她的时候,也顺路在其他帐篷前走了几圈,其中不乏有些职位有小语种优先的工作,但多数是以商务等方向为主。   扶栀捏着自己的简历走了一圈,然后塞回了自己包里。   无意时,她已经走到了扶氏集团的帐篷前,扶氏是金融大厂,旗下涉及的产业多,是不少应届生青睐的去处。   由此,校招才开始十几分钟,扶氏的帐篷前就已经接起了长龙。   扶氏的帐篷的桌子后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应聘官,学生将简历递上之后便是由他们进行提问做第一轮筛选,然后再考虑是否有复试的必要性。   扶氏的公司拢共几千人,她也没去过公司几次,所以也不认识桌后的两人,站在一旁围观了一会之后,便准备转身去找林意七。   “小姐。”身后忽然有人喊。   “王叔?”扶栀回过头,便见王逸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仍是一丝不苟的西装和严谨的袖扣。   王逸本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周身散发着压迫感,但一见扶栀,他的眼角便折起了几道慈祥的褶子,他扫视了一圈会场,轻笑,“小姐也来招聘会啊?有喜欢的公司?”   扶栀本以为他会开口质问她为什么不回自己公司的,骤然听他问起自己的喜好,心中涌过一丝暖意,她弯起嘴角,“没有,陪朋友来的。王叔怎么来这里校招了,我以为这种场合你都不会来的呀?”   王逸在扶江生身边干了几十年,耳濡目染了一身压迫感,本来站在扶氏的帐篷中,就带给来面试学生十分压力。他的行动自然吸引了帐篷外排对学生的注意。   王逸站的位置离帐篷不近,两人说话的声音在嘈杂的会场中并不能听得清楚,但在帐篷外排对的人皆是看到了他与扶栀谈话时,完全变了方才严峻脸色的模样。   扶栀是谁?   那篇校花豪车大赏的贴子虽然不知为什么消失了,但贴子里的照片早就在学生群里私下被转发了几百次,几乎所有人都从不同的渠道听到了这么一个小道八卦。   而今日一看,校花竟然与一个五十上下的精英男人谈笑风声,当即窃窃私语,私以为这下可以实锤了那条贴子。   王逸余光微敛,不含温度的视线略过帐篷前不怀善意的打量,嘴角轻勾,复望向扶栀:“今年是槐大周年校庆,老爷准备向小姐和少爷的母校捐赠一笔钱,一会会有发布会,需要我去上台签名,所以就来了。”   扶栀点了点头,并不意外,扶氏和槐大有人才合作计划,扶氏是槐大的大赞助商之一,槐大每年则向扶氏推送高端人才,是两益的合作。   扶栀怕打扰他们工作,便摆手道:“那行,您继续忙,我去找我朋友啦!”   “等一下。”   王逸皱了下眉头,走前两步,微微俯首:“小姐在学校,可是有碰到什么麻烦事?”   扶栀愣了下,随即意会他指的应该是前两天找他要律师联系方式的事,便笑着摆了摆手:“没有啦,那天是找任律师了解一些法律知识,能有什么事?王叔快回去篷子下吧,这外边儿晒。”   说着,她快步离开。王逸微眯起眼,目送她的背影轻快消失在人群,然后走回了帐篷,又恢复了方才的冰冷压迫气质。   接近十点,太阳逐渐露了梢头,会场里,扶氏的帐篷前仍然排了不少学生,扶氏驱车送来了几箱矿泉水和面包分发给帐篷前的学生,顿时,附近帐篷前的学生都发出羡慕的嘘声。   长队有条不紊的前进,两名hr一丝不苟地筛选人才,而王逸就坐在桌侧,虽然并不插手两人的决策,但却一直注目着桌上的简历。   “你好,这是我的简历。”数不清第几个人递上简历,hr熟练地接过简历扫视一遍,正要交给下一个人,桌侧却忽然伸过一只手,冰冷的指尖毫不留情地扣下了那份简历。   “怎么了,王老师?”女hr问。   王逸抬了抬镜片,不含一丝温度的视线微抬,落在桌前男生身上:“你叫曾易?金融三班的?”   桌前男生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激动地点了点头:“您好,我叫曾易,今年是金融大四,我对贵公司——”   “不好意思。”   王逸打断了他的话,唇线笔直低抿,垂眸从桌侧的公文包中取出了一份文件,单手轻扔在桌上,面无表情地抬了抬下颚:   “曾易先生,你与本公司目前存在法律纠纷,暂时不能参加本公司面试。”   桌上,白纸黑字的律师函上,“造谣”“诋毁”“扶栀女士的名誉权、肖像权”等字眼格外显眼。   曾易的脸色变得难看,他抓着律师函的手微颤,双眼瞪红看向王逸:“她是你什么人,你们果然——”   “她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小姐……”   王逸挑了挑嘴角,接过他的话,冰冷的手指扣扣桌面,淡声吐出:   “也是扶氏占百分十的股东。”   ……   从扶氏的帐篷回来时,林意七也刚好从那个游戏公司的帐篷前离开。   “怎么样,顺利吗?”   “呵。”林意七冷笑一声,把手中简历和漫画作品都塞回了包包里,“就是个皮包公司,上来就问我介不介意在作品署名前添加一些前缀,合着我是上赶着给人当枪.手呢!”   “还有这种公司啊?!”扶栀顺了顺林意七气鼓鼓的后脑勺,笑:“好啦,不气不气,还好我们七七同志聪明伶俐,一下子就识破了人家的骗局。”   “哼……”   扶栀看了眼时间,“我刚看过了,你要看的另一家公司下午才来。走,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带着林意七去学校里新开的美式餐厅坐了一会,本来两人只是坐下喝点饮料,但临近饭点,店里美食的香味格外诱人,两人便顺便在这里解决了午饭。   吃完饭时,临近十一点半,两人正要思索要去哪里消磨中午的时间时,王逸打电话来了。   “小姐,你现在在哪里?”   “在学校啊,怎么了?”   “是这样的,扶氏对槐大的捐赠仪式需要一个法人签名,但公司忽然有些急事,我便先回去了,你在学校的话,现在到千林会堂,会有人引导你签名的。”   扶栀犹豫:“我签名有效吗?不然再推迟一会儿?”   “有效的,小姐,捐赠仪式推迟会对公司声誉造成负面影响,所以一般是不能推迟的。”   扶栀蹙了蹙眉头:“好吧,那我马上过去。”   十分钟后,扶栀抵达千林会堂后台,后台处已经站了不少人,其中一部分是学校的,一部分是王逸的助理,她也是认识的。   “小姐请走这边。”   在员工的引导下,扶栀步入会堂。会堂由梯形千人座位和红幕大舞台构成,会堂里只开了几盏小灯,光线并不清楚。   扶栀顺着工作人员的引导,走上几阶台阶,然后就没了声音,她回过头正想问话,就听“嘭”的几声,会堂大灯猝然亮起,千百盏白灯如星辰璀璨挂在会堂上方。   会堂之中,千人座椅。而大舞台上,摆着方形长桌,桌后坐着不少领导,而舞台边沿,少女清丽碎发、灰色卫衣,似是误入会场,刚被眼前局势震惊到。   扶栀的小脸扫过会堂之中密密麻麻的人头,一双水灵的眸子吃惊睁大,然后不解地望向后台。   后台工作人员指了指舞台正中央的倾斜方台。   小声提醒:“东西在那里——”   扶栀本来是极不愿意在学校里暴露自己的身份的,毕竟她性格并不是十分擅长交际,隐藏身份能替她省去不少麻烦。   但事已至此,她已经走上舞台,几百双眼睛盯着她,若是她现在后退,丢的不只是自己的脸,更是扶氏的脸。   没有退后的余地,扶栀只能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舒展了一抹合适的微笑,信步走向舞台正中间,对几位领导尊敬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向方台后。   倾斜方台上摆着一份捐赠合同——扶江生签过不少捐赠合同,具体的位置和信息她是知道的。   她从善如流地填好名字,在最后的确定处落下自己的名字——   【扶栀】   轰然,因为扶栀的出现而感到不解的会场里爆发出千人震惊议论。   与此同时,穿条纹衬衫的副校长从舞台另一侧走了上台,手中还拿着话筒和一张放大版的支票模型:“麻烦各位同学们安静一下。   “由于扶老先生有事不能亲临会场,今日捐赠仪式由扶老先生的孙女、扶氏法人代表,扶栀女士代为签名。”   他把手中支票举牌交到扶栀手中,然后几位领导一同起身,与手持支票举牌的扶栀合影。   支票上赫然显示金额:¥100000000。   嘶——   会堂里短暂无声了几秒,然后爆发出轰然议论声。   会堂中的学生沸腾了。   谁认不出来,这他妈不是这几天八卦漫天飞的校花吗?!!!   她竟然是扶氏的千金?!?   扶氏!扶氏啊!   有了扶氏千金这层身份,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那不是不攻自破吗!   甚至因为过于荒谬显得有些滑稽。   国内商业巨胄扶江生的孙女,要靠出卖美色上一辆宝马a8?   发贴人是用脚趾头思考出来的逻辑吗??   这他妈是什么绝世打脸情节?? 第47章 完蛋 霸王龙夺爱记,看不看?……   校招已经过去了两天, 扶栀是扶氏千金的话题在槐大的学生内部仍然盛传。   ……   而校招那天结束,同班的那两个男生就在后台找到了她道歉,扶栀倒是不想理会他们的道歉是不是诚心的, 也没有兴致原谅他们,敷衍并冷淡地点了点头就快步离开了。   而全程目睹了扶栀近期纠纷的林意七则掐着胳膊笑到失声,   “绝了绝了,艺术果然来源于现实, 我宣布, 这是我二十一世纪以来看过的最爽的本了!”   扶栀:“你还看过二十世纪的?”   林意七:“我还看过白垩纪的, 霸王龙夺爱记,看不看, 改天带给你?”   “………”   “不了。”   而当晚扶栀洗漱完毕爬上床时,林意七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绝了姐妹!你上热搜了!!!】   【[分享链接……]】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扶栀微愕, 打开微博, 果然看到热搜第十七位词条:   【扶氏千金向母校捐赠一亿元】   点开热搜, 第一条热门推送是槐大的学生在观众席角度的录像,舞台上,少女一身简单的灰色卫衣, 精致干净的小脸上还残余着一丝青涩, 但面上神情却从容大气噙着微笑, 举止神态端庄大方。   博文下有三千多条评论,评论区画风十分整齐。   【是好干净好有教养的豪门小姐感觉了!!】   【我靠, 这他妈真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吧?!】   【槐大校友按爪,扶栀学姐也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哦,按头安利!】   【绝了,我看的豪门小说女主有脸了。】   扶栀思忖着,点开了扶槐的微信, 试探着问了句:【哥,在干嘛?】   那头过了五分钟才回她:【挣钱,干嘛?】   扶栀:【现在十一点半了,你在挣钱……】   扶栀:【哥,你不想努力了吗?】   扶槐:【滚】   扶栀叼着手指笑了下,然后磨磨蹭蹭地发了一条语音,把这两天贴子还有热搜的事情老实跟他说了,只是忽略了照片上还有阿野哥这件事,只含糊用“不同司机”带过。   扶槐打了个电话过来,上来就问:“你这人是不是缺心眼啊?”   “我怎么了?”   “这件事如果不是王叔帮你澄清了,你让律师告他有什么用?   “他造谣爽够了,然后赔你一丁点儿钱,屁事没有。   “然后你呢?你同学会知道他胡编乱造吗?他们会相信你吗?人家背后照样议论你。”   扶栀本来也没想这么多,听他这么说,觉得有点道理,但还是不服气地撇了撇嘴:“那你觉得应该怎样?”   电话那头冷笑:“应该找人打死他。”   “………”   -   这周五没课,刚好避开了学校议论纷纷的局势。   扶栀在书房复习了半天,打量着窗外的好天气,心中痒痒的,没忍住打开手机,给阿野哥发了消息:   【今天天气好好啊!】   【阿野哥在干嘛?记得多出门补补钙!】   手机那头隔了几分钟回复:   【在办公室】   【嗯】   【你阿野哥已经够高了,倒是你,小姑娘,你才需要补补钙吧?】   扶栀悄悄翘了下嘴角,然后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目光瞅瞅屏幕,又瞅瞅窗外的晴空万里,心中一阵悄悄萌芽的冲动愈发强烈。   她捏着手机,指尖在手机壳边角扣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发送消息:【阿野哥有空的话,咱们可以一块补补钙啊】   信息发送成功,扶栀就把手机倒扣在了沙发上,心跳急速飙升,虽然心中隐隐还是自信阿野哥不会拒绝她的请求,但仍有种将小心思袒露出来,等待宣判的忐忑。   她在心中默念了三十个数,然后双手翻起手机,神色一顿:   【有点忙,走不开】   【小姑娘,下周再一起补钙】   ………   不知道是抱着什么样的情绪,扶栀拿起手机,纤细手指敲得很快:【好啊,我也超忙的,一起加油:D】   明明没有去游乐场,扶栀却像坐上了一趟长途过山车。   经历了短暂地爬升之后,猝然冲入谷底,这谷底还好巧不巧格外长,这一冲愣是冲了好几天都没上来。   周末宅在家复习,时间一晃而过。   扶栀一如既往上课下课,除了要应付周遭同学一道道目光、提防被人偷拍之外,就没什么不一样了。   周三的课只有早上一节,扶栀上完课一边走出教室,一边没有表情地掰着手指数日子,扶槐说要出差两周,这已经是第二周的周三了,再过几天他就要回来了。   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办法帮她取消联姻。   别又和之前一样,和扶江生吵得不可开交。   下课铃打了几分钟,楼梯上上楼下楼的学生不少,那天校招会捐赠仪式的事情早就传遍全校,扶栀的照片也上过不少表白墙,一传十十传百,谁都开始对这个校花津津乐道。   在楼梯口碰到扶栀,上下楼的学生难免会悄悄放慢脚步偷瞟一眼,有几人脚步停顿太急,甚至跟人撞了背。   -   不远月引十三楼,“逃月2”的游戏本正式启动,由于公司早前跟游戏玩家承诺过“逃月2”会在两年之内发布,故而整个公司的齿轮一刻不敢松懈地转了起来。   第一开发部就是沈知野直接负责的区,那一办公室的程序员已经没日没夜地敲了一个多星期的代码,终于敢在deadline之前把脚本雏形赶了出来。   最终脚本提交,办公室里长吁短叹、腰酸背痛,一个个跟过劳了几百年的吸血鬼一样,哪有力气聚会还是欢呼,时间一到就纷纷爬回家睡觉去了。   阳光正好时,唐扬穿着一身亮片从外头走进来,身上跟鱼鳞似的亮片反射着太阳的光线,刺眼夺目地晃过沈知野疲惫的眼。   他不爽地啧了声,微微泛着血丝的眸冷戾瞪了眼唐扬。唐扬今天却格外嚣张,他抬手挡了下沈知野扫射来的目光,然后微侧着脸,一双眼笑吟吟地弯了起来:   “你看看你,急躁了吧?别骂、别骂,唐哥呢,还是十分重要的。”   沈知野不爽的神情微顿,然后抬眼:“你拿到扶槐的微信了?”   唐扬仰了仰骄傲的脑袋:“嗯哼?”   沈知野不耐烦地踹了踹他的膝盖:“磨磨唧唧,给我。”   “你就不能——”唐扬的脾气上来了,怎么说他也是有功之臣,这少爷怎么就不知道感恩一下?   他皱眉抬头,然后对上沈知野比他更凶狠的脸色……   “给给给,我发给你了。”   唐扬发来一串微信号,开头两个字母是fu,后面跟的是几个数字。   字符落入眼底,沈知野的瞳孔微微缩小,心中一记死亡之锤轰然落下。   但指尖还是不认命地,微颤着复制了微信号,粘贴,搜索。   页面跳转出一个用户,暗色头像上一只快黑成炭的暹罗猫,微信名称叫做:【F.】   即使在扶栀书房的电脑上看到这个微信时,沈知野的心中就有所怀疑,但真相被证实时,还是如当头一道巨雷劈下。   同样的头像、同样的昵称、同样的微信号。   与一年前,他聊了半个月的那个“扶栀”一模一样。   ………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长久的宁静。   沈知野倏然把手机关上,然后往桌上一丢,皱着能夹死苍蝇的眉头,烦躁地闷了一口气,将脸埋进了掌心。   离谱。   就你妈离谱。   他追了半个月的姑娘,他妈是个男的。   还是他的死对头。   还他妈是……暗恋对象她亲哥……   操。   唐扬看沈知野脸色不对,担心问了几句,见他仍然烦躁得要死,并没有要说的打算,就不打扰他了。   “我先走了啊,你他妈坚强点,莫名其妙的……”唐扬正要走,脚步一顿。   “喂,沈知野。”   沈知野的语气冷得能杀人:“干嘛。”   “你手机响。”   “………”   “喂。”   “喂你好,你是扶栀同学的亲属吗?麻烦来一趟槐南大学医务室。”   -   “小姑娘,我已经给你的亲属打完电话了,他说他十五分钟后会来接你。”老花镜架在鼻头上的老校医从门外走进来。   “谢谢医生。”扶栀坐在校医院的休息室,一条腿架在旁边的小凳子上,身上的衣服有些污痕。   半个小时前,拥挤的楼梯口,路过同学忙着把眼睛往她这招呼,一路走走停停,扶栀回避开周遭人的目光,只顾垂着头思索自己的事情,一个不注意踩空了楼梯,从楼上滑了下来,这才到了校医院。   拍片检查完没有骨折,医生开了几瓶喷雾和药贴后,见扶栀走不动,就问她要了亲属的联系方式。   扶栀想着扶槐还在外地,一下子也过不来,她又不想让扶江生知道这事,于是便把沈知野的号码告诉了校医。   老校医摇头叹气道:“小姑娘,走路可不能看手机啊,我这个月看的这是第六个走路玩手机然后摔下来,扭伤腿的了!还好你只是扭伤,要是骨折了就麻烦了。”   “我……”扶栀张了张嘴,一时也反驳不了。   正这时,辅导员从门外走了进来。   扶栀是扶氏千金的事情他也是刚知道,还没来得及认识一下,就听到了扶栀从楼梯上摔下去的事情,一下子吓得魂都飞了。   他作业都来不及批,连忙赶过来:“你怎么样,没大事吧?有没有拍个片看看?能走吗?”   扶栀见辅导员都特地过来了,还这么紧张,顿时有些愧疚:“没事的,已经拍过片了,没有骨折,只是扭伤了……都怪我走楼梯太不小心,害老师担心了。”   辅导员拭了一把头顶上的汗,然后笑着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你没事就好……哦,对了,我刚联系你家属了,应该再过十多分钟就能过来了。”   扶栀跟着弯眼轻笑,然后过了一秒,惊觉不对,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化:“你说……家属??”   “是啊,入学时候填的家属紧急联系电话嘛,我记得是你哥吧。”   扶栀的嘴唇恢复了一点血色,她轻松了一口气,“哦,我哥啊,我哥在外地出差,暂时过不来的。”   辅导员抬了抬眉毛:“没有啊,他刚告诉我他刚下飞机,十五分钟左右会到这里接你。” 第48章 露陷 沈知野?你他妈怎么在这里?   静谧的校医院里, 扶栀眨巴着眼,和辅导员大眼瞪小眼几秒,然后“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就要往外冲。   辅导员死命拦住她:“哎,不能走, 你腿扭伤了,现在还不能走啊!!”   ………   扶栀又被押回了椅子上, 然后大脑空白地盯着墙壁看了一会儿, 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   宕机了几分钟。   求生欲让她清醒过来, 然后迅速打开微信,给扶槐和沈知野两人都发了微信:   【我已经回去了, 不用来学校接我了】   发完消息,扶栀瞥了眼辅导员, 又给林意七发了条消息:   【姐妹, 校医院, 速来】   扶栀的算盘打得响亮,两人都发了消息,再不济也总有一个人看到消息吧, 只要有一个人看到消息并且止步, 她就能全身而退了。   而如果两个人都看到消息了, 至少还有七七来搀她回家。   一颗小心脏稍稍放了下来,扶栀便气定神闲地倚着椅背松懈了下来, 甚至轻松得有闲心刷新闻。   热搜点进去,从上到下随便翻了一翻,在底下几条看到了熟悉的名字:【FUHU首谈退役】   点进去,是个综艺节目的推荐热搜,热搜标题的相关内容是这档综艺刚发出来的预告。   虽然觉得这个标题大概率是博人眼球的标题党, 但扶栀还是点进了视频。   当年扶栀高一,扶槐已经是OWN战队的王牌ADC,带队连续夺了两年的lpl冠军,就在大家都以为OWN会一举创下s赛三连冠的记录时,扶槐猝不及防宣布退役,并且没有留下任何理由和解释。   没有了FUHU,那一年的比赛,OWN战队输得一塌糊涂,甚至连半决赛都没能进去。   而无数曾经追随在OWN身后的观众、粉丝,无数陪着OWN战队笑过哭过的人更是出其愤怒,纷纷将这件事归咎于FUHU的无故退队,要FUHU给出一个理由,FUHU却始终绝口不提。   视频里,男人冷白俊美坐在沙发上,面对主持人抛出的问题,头一次没有回避,而是敛下了眼睫,自嘲地挑了下嘴角:   “那时候——”   视频戛然而止,后面便是综艺节目的播出时间和宣传。   扶栀好奇的小心思被勾起,然后又猛地被掐断,一口气梗在嗓子里,好不舒服。   正打算晚上回去亲自问问扶槐,就听到了门口熟悉声音丢了过来:   “娇气包。”   扶栀身子一僵,缓缓抬起头,然后对上了休息室门口穿黑色卫衣的高挑男人。   扶槐一手撑在门边微微喘着气,大概是刚刚从停车场跑过来,胸口微微起伏,脸色仍然冷白,唇色愈发鲜红。   “哥,你怎么来了……”扶栀吃惊道。   扶槐乜她一眼,视线在休息室里的辅导员和医生身上扫过,然后压下了嘴边几乎脱口而出的“你几岁了还会摔倒?是不是没长眼睛?”   对老师和医生礼貌点了点头,扶槐走到扶栀身边,皱着眉头看她肿的不成样的脚踝。   “肿成这样了,我不来你准备爬回去?”   “………”   “肿成这样了也没见你说点安慰的。”   扶槐冷嗬了一声,大掌拍向扶栀的后脑勺:“你几岁了,摔倒了还要人安慰?”   “………”   休息室里的辅导员和老医生见着这兄妹一见面就斗嘴,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老医生没有听出眼前这人的声音和刚刚电话里有什么差别,还招呼了一声,“哎,你先别走,去前面一楼给你妹妹取下药再走。”   扶槐这才不爽地弹了下扶栀的脑门,然后对医生和辅导员点头道:“不好意思啊,我妹妹给你们添麻烦了。”   辅导员笑得憨厚:“不麻烦,小孩嘛,带回家好好休养几天就好了。”   扶槐拿着单子下楼。   扶栀打开手机,见十几分钟过去,只有林意七回复了她:   【咋了??】   【在哪间?我现在过去】   扶栀:【我哥来啦,你不用过来了/亲亲】   扶栀:【脚踝扭伤了TAT】   滑出对话框,阿野哥仍然没有回复她。   扶栀皱了下眉头,心中浮起了一丝不安,正想起身下楼等扶槐,辅导员先开口:   “咦,我记得你哥好像也是我们学校的,对吧?”   扶栀只得点头回答:“是啊,是我们学校的。”   辅导员笑笑,“那托你的福,还能回母校看看,也是挺好咯!”   扶栀干笑。   医生点头附和:“现在的小孩哦,一个比一个忙,工作忙完忙家庭,哪有时间回母校看呢!”   辅导员极赞同点头:“是啊是啊,想当年——”   两人的话匣子打开了就停不下来,扶栀几度想提出自己想下楼,却苦于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直到门外传来另一道声音:   “小姑娘。”   语境和场景,对于一句话的直观感受差别太大了。   比如本来每次听到都觉得心跳加速的声音此时在耳边想起时,竟发挥出了伏地魔阿瓦达索命咒的功效——   扶栀胸口一滞,瞳孔骤缩,然后僵硬地回过身,表情变得惊悚。   “阿、阿、阿野哥,你怎么来了???”   “你受伤了?哪里?”沈知野没有意会到扶栀脸上快要窒息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以为是疼到表情扭曲,皱眉走了进来。   老医生怪了:“小姑娘,这是?”   扶栀颤着嗓子:“这也是我哥……我另一个哥……”   老医生笑:“两个哥哥啊,那幸福了。”   扶栀幸福得都他妈快哭了。   她瘪着嘴角赶他走:“阿野哥我没事,我真没事,你先去忙吧,有人管我的………”   沈知野看她小脸煞白,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还爬上了点水雾,以为她是被疼到哭,急得重重皱起眉头,凑得更近了。   “怎么了?哪里痛?告诉阿野哥,乖。”   辅导员在一旁乐呵呵地:“你不用担心,另一个哥哥给她拿药去了,回家好好休息两天应该就好了,小女孩嘛,怕痛很正常的。”   “另一个……”沈知野抬眸。   与此同时。   另一道不含善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沈知野?   “你他妈怎么在这里?”   “………”   完了。   扶栀眼眸圆睁,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白眼一翻,直接撅了过去,   我晕了,别救我。   我不想面对这个世界。   只半秒,扶栀又猝然拔起脑袋,双眼一睁。   啥玩意儿?   扶槐刚叫阿野哥什么?   ……   半个小时后,踩着小高跟和精致黑裙,刚从写真拍摄现场匆匆赶过来的林意七急急忙忙跑到休息室,却见里面只有个年逾花甲的老医生。   林意七:“医生您好,请问我朋友呢?就是那个扭伤了脚的,她叫扶栀。”   医生笑眯眯:“哦,那小姑娘啊,她的两个哥哥接走了。”   “两个哥哥?”   “是啊。”老医生呵呵笑道。   “不过她那两个哥哥好像是闹矛盾了,一见面差点打起来。你是没看到刚刚那画面,啧啧,年轻人啊,还是年轻气盛噢!”   林意七从医院走出去,充满同情地发了一条消息:   【姐妹,听说你的阿野哥暴露了】   【你还活着吗】   扶栀:【救命】   扶栀:【我哥好像真的想打断我的腿……】   水居客厅,扶栀战战兢兢地坐在沙发上。   突如起来的信息太多,以至于她都还没来得及对“阿野哥就是沈知野”这个爆.炸性认知做出反应。   就被楼上来回翻找什么东西的扶槐吓哭。   半晌,扶栀哭唧唧地“哥……”   楼上声音咬牙切齿:“闭嘴,别他妈叫我哥。”   “呜哇”一声,扶栀的眼泪啪嗒砸了下来。   一部分是以为扶槐真想打断她的腿吓哭的,一部分是今天震惊太多,一时消化不了的应激反应。   “闭嘴,不准哭!”   楼上不爽的一声斥,但扶栀却越哭越起劲了,她一边哭一边抽咽着说:“哥,我错了呜呜呜,别打我呜呜呜……”   几张餐巾纸丢到她脸上,扶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楼上走了下来,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他的脸色稍稍缓合了一些,但仍然一脸嫌弃。   “怎么能哭得这么丑。”   扶栀扒拉着餐巾纸胡乱擦了擦脸,然后撑着半瘸的腿往后缩了两步,“呜……你别打我,我错了呜……”   脚踝处已经比下午肿得更大,刺痛感也愈发明显,移动丝毫,扶栀便脱力地跌了下来,扶槐眼疾手快伸手托住了她的胳膊。   扶栀却以为他是伸手要来打她,吓得一抽抽,然后对上扶槐的冷笑:“谁说我要打你了?”   扶槐像小鸡拎崽似的把扶栀拎到沙发上坐好,然后叉着腰在客厅中踱步。   “啧——”   他猛地回过身,舌头舔舐着后槽牙,阴恻恻地看着扶栀:“和沈知野鬼混的时候胆子倒是大,怎么一对我胆子就小得跟他妈的鹌鹑蛋似的了。”   扶栀刚要从脑海中遗漏的认知又倏然爬了回来,她抽咽了一下,带着万分之一的侥幸问:“你确定他是沈知野?会不会只是长得很像?”   扶槐冷笑:“你是白痴,你哥不是。”   “………”   扶栀嘴角一瘪,眼眶逐渐发红,她下意识地反驳,带着自己被蒙骗的委屈和震惊,压过了心中对扶槐的心虚,不管不顾的哭了出来。   “我又不知道他是沈知野,我只是雇了个管家而已啊呜呜……你干嘛要骂我,我被人骗财骗色已经很惨了啊呜呜呜……”   扶槐目光一凛:“骗色?”   扶栀纠正:“哦,那倒没骗到。”   扶槐沉着的脸色这才缓了缓,但目光才一凛,扶栀马上扁起嘴角,眼珠子排成队从眼眶砸下来,一副“我是天下第一惨”的欠揍模样。   扶槐一肚子气又不得不咽了回去,冷白的面挤出一丝狠笑:“得,我回头再跟你算账。”   这夜,扶栀总算倚靠自己的眼泪在发怒的扶槐跟前健康活了下来。   纵是扶槐骂她骂得要死,还是早早就搀她上楼洗漱睡觉去了。   把扶栀房间的窗帘拉得严实,扶槐扔下一句“这几天我都会住这边,你给我老老实实睡”,然后走了出去。   接近十点,小道上散步遛狗的人都回到家,水居的别墅区落了宁静。   落幕黑夜中,一道黑色身影在扶栀门前的台阶上坐了整晚,红色烟头在他指尖抖落一地烟灰,他却是一口都没有抽。   身后房子里有吵架声、哭闹声,最后还是归于平静。   半晌,身后房门“吱呀”一声,冷戾的男人走了出来,伴随耳畔一句脏话:“操——”   重重的拳头砸了下来。   他躲也不躲。 第49章 拉黑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月引公司连轴转了一个多星期, 这两天终于在忙碌中偷得了一丝闲暇,不少员工都已经回家休息了,只剩了几个主动留下加班的。   灯火通明的茶水间里, 同一部门的几个人聚在一块儿聊天,有人提起:“你们看前两天那个热搜了没?扶氏千金的那个。”   “看了啊, 那个给槐大捐了一个亿的。”   “你们没听说吗?那个女生就是咱们沈副总的未婚妻啊!”   “我知道啊,但是咱们沈副总的性格, 会接受联姻吗?”   “你们又不知道了吧, 我听十三楼的人说, 那个扶家的小千金天天上公司来找沈副总退婚,沈副总却一直回避人家, 不肯取消联姻。”   “哎,要我我也不取消, 打死不取消, 这么漂亮的未婚妻, 谁取消谁是傻逼。”   “我倒觉得沈副总应该不喜欢这么嫩的吧,或许只是忙,没空见她?”   ………   几人正在茶水间八卦, 就见茶水间的玻璃墙外, 一道身影从电梯间走了出来, 黑色衬衫微乱,混身冷戾之色溢于言表。   他沉着脸, 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重重地摔上了门。   茶水间里八卦的人顿时噤若寒蝉。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弱弱开口:   “那个……刚刚那个是沈副总吧?”   其他人点头如捣蒜。   “那沈副总……是跟人打架了?”   “嘘……”   扶栀平日总说扶槐皮肤那么白肯定是肾虚,风稍稍一吹肯定就能把他刮到地上去。   事实上,扶槐只是皮肤白, 但力气并不小,加上个子高的优势,那双骨节分明的拳重重砸下时,携卷着一个成年男人的怒气,只增不减。   沈知野未有察觉,被他一拳直直砸中侧脸。   他偏倚靠在花坛边,舌头抵了抵右颊,吐出一口血水,并不起身,幽黑的眸底甚至绽开了一抹疯狂的颜色。   “力气这么小,真跟你妹说的一样——”沈知野挑衅地笑了笑。   “肾虚啊?”   话音刚落,比刚才更重更狠的拳头就重重地砸了下来。   扶槐的面色从未露过出比此时更加狠戾愤怒的神色,他跨步上前,直接把沈知野抵在了花坛边。   “沈知野,呵,沈知野——”扶槐又是一拳落下来,然后咬着后槽牙,嘴角露出一抹狠绝的笑。   “我艹你妈的沈知野。”   扶槐一只手揪着沈知野的领子,另一只手青筋毕露握拳照着沈知野的脸再次重重砸下。   沈知野也不抵抗,任由扶槐抓着,反而还勾着嘴角闲闲笑了下:   “你怎么这么粗俗。”   扶槐扯起嘴角,面上露出阴狠的冷笑,“我粗俗?呵……”   下一瞬,扶槐松开了揪着沈知野领口的手,探手一把狠狠扯住他后脑勺短短的头发。   额头重重地对砸了下去:   “我粗俗你妈——”   从知道那小姑娘就是扶栀的一刻起,沈知野就已经知道自己必然吃这一顿拳头。   虽然这顿拳头来得比他预想之中早了些时候,但说到底,他自知理亏,没有还手。   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   沈知野指尖抵了抵嘴角的血渍,寒着脸走去沙发后找医药箱,走过沙发时脚步一顿,转从沙发旁的玫粉色包装袋里取出了一根棒棒糖。   没有再去拿医药箱。   他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撕开包装纸,把糖果放进嘴里。   “嘶……”   沈知野倒吸了一口冷气,把棒棒糖从嘴里拿了出来,然后扯起嘴角,重重地皱起了眉头,表情异常痛苦。   ………   扶槐刚从外地出差回来,车上刚好放着几套换洗衣服,就直接住进了扶栀的房子里。   扶栀听着扶槐出门了一会儿,又勾着拖鞋上了楼,然后重重地关上了房门,“嘭”的一声,墙上抖下不少灰尘。   火气还是很大……   扶栀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膝盖。   夜定人息,房子里陷入了很沉的宁静。   除了自己的呼吸以外听不到任何声音,扶栀一天起伏得还未回归胸膛的心绪也在此时缓缓收回,她睁着眼,乌黑的眸子在昏暗落地灯的房间里睁得很大。   阿野哥就是沈知野。   扶栀听到耳畔,一道声音很轻地开口。   猝不及防地击碎了一个下午她试图模糊掉这个认知的意图。   可是阿野哥怎么会是沈知野呢?   扶栀眨了眨眼,抬起手指擦拭了一下眼眶,却发觉根本没有眼泪。   哭不出来。   但心里像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堵着,难受极了。   扶栀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脚踝处肿得比下午更大了一些,脚掌稍稍转动都有一阵钻心的痛爬上来。   扶栀空泛地睁着眼靠在床头,她好像还没有十分接受这个认知。   就好像有人忽然指着喜羊羊说,其实它一直是只狼。   荒谬又觉得可笑,唯独缺少了真实感。   今夜的月光不亮,薄薄的窗帘外一片灰暗。   一阵很浅的光从窗台左侧晃过。   应该是保安的巡逻车。   扶栀微偏着头望向窗外,思维飘散着,忽然想起了那天家里的人上门叫走了阿野哥,她还威胁王叔不许对阿野哥说什么。   现在想起来,或许有些不对。   王叔向来谨慎,如果连他都来了,不可能放任一个不知底细的人留在水居给她当管家……   扶栀转回了脑袋,眉头微微蹙起,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王叔做扶江生的助手那么多年,扶江生给她和沈知野定下的联姻,王叔不可能不知道沈知野长什么样。   一点怀疑的口子被撕开,往日那些明显却又难以捕捉的细节便奔涌到了扶栀的脑海里。   中秋那天她回老宅找扶江生理论时,扶江生笃定的口吻,和那一句意味深长的“你以后会明白的”。   王叔说的那句“有些事,恕我不能告诉小姐。”   还有伯母一家特地绕来她家看她………   幽黑的夜带着凉意笼罩下来,扶栀一人坐在床上,一双明亮的眸子在黑暗中眨了又眨,黑暗之中,她的指尖变得冰凉,一股寒意缓缓攀上心头,携带着深深的荒谬感,重重一击。   一切巧合似乎都变成了有迹可循的设计。   为什么她刚回国,沈知野就出现了;   为什么一觉醒来,沈知野莫名其妙成为了她的管家;   为什么他始终不告诉她名字;   为什么每次她去月引,沈知野都“刚好”不在………   扶栀荒谬地扯了下嘴角,大概在这时候,才真正将这个认知融入了脑海中。   他是沈知野。   因为这不是巧合,这根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骗局。   扶江生、王叔、沈知野都站在台下看风景,只有她一人在场上卖力演出。   雾散梦醒,云消,仍不见月。   床头的电子闹钟显示十一点,一切都静谧无声,扶栀安静地坐在床上,呼吸低得好像不存在一个生命。   直到手中手机屏幕亮起,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喂,宝贝,你没事吧?我听医生说你哥和你阿野哥碰面了。   “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清脆,夹着细索的流水声,林意七的声音在浴室里显得空旷,很轻很软地落进扶栀堵成一团的心脏中。   猝然一下,击碎了她最后一丝坚强。   “七七……”   扶栀嘴角一瘪,终于在林意七的电话里爆发着,猝不及防哭了出来。   电话这头突如起来的哽咽和爆哭自然吓坏了林意七,她连忙关了洗手台的水,匆匆忙忙地擦干了手,问道:   “怎么了怎么了,你哥不会真打你了吧??”   “你在哪里?”   “噢噢噢乖乖乖……不哭不哭……”   蒙头发泄了好久,扶栀终于冷静了下来,然后闷闷地开口:   “阿野哥,就是沈知野。”   “………”   好像是没有听懂扶栀这话的意思,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   然后骂了一句脏话:   “我艹,还真他妈是?!”   -   扶栀的腿虽然没有骨折,但脚踝处软组织扭伤,头两天会肿得格外厉害,根本无法独自站立起来。   扶槐替她请了周四周五的假,算上周末的两天,她可以在家好好休息四天。   昨晚失眠了半宿,第二天接近中午时,她才被扶槐不耐烦地喊醒:“你看看时间,现在都下午三点了,你干脆早饭午饭都不用吃了,直接吃晚饭就行了!”   扶栀“蹭”地一下,把脑袋从被子里拔了出来,抬起重重的眼皮。   然后看到床头的闹钟上显示时间11:39。   “………”   扶栀重重地吸了一口气,隔着乱七八糟的头发瞪向毫不愧疚的扶槐:   “你家闹钟走瓦努阿图的时间啊?”   “哟,地理学得还行啊?”扶槐嗬了一声,直接抬手掀了她的被子:   “起来,不然就让你一个人爬去洗漱。”   扶栀眯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仰起头:“哥,你以后肯定找不到女朋友的。”   “你爬吧。”   扶栀不屑:“我爬就爬呗。”   “………”   “那你抱住我手臂干嘛?”   ……   脚扭伤,头两天痛感最强,一觉醒来,扶栀的脚踝已经肿得比她两个拳头还要大了。   扶槐本来是搀扶着她的,结果扶栀右脚一落地,膝盖就直直跪了下去。   扶槐深吸了一口气,不耐烦地蹲下身:   “滚上来。”   扶栀昨晚在林意七电话里哭了接近半小时,挂了电话后又在被窝里偷偷哭了一会儿。   结果翻身的时候踢到了脚踝。   然后又疼哭了。   披头散发地坐在卫生间的小凳子上,扶栀乖乖地接过扶槐递来的牙刷。   然后抬手在面前头发上拨开了一条缝,把电动牙刷塞进嘴里,再垂下头发。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流畅无比。   靠在一旁洗手台上的扶槐眉头重重皱了起来:“你在扮女鬼?”   “没,我怕丑到哥哥。”扶栀轻声回答。   “………”   下一瞬,一只手伸过来,猝不及防地掀开了垂在她面前的头发。   扶栀惊愕抬起头,一双肿成核桃的眼睛和扶槐眯起的眼对上。   “你………”   扶槐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十分复杂的神情,然后迟疑着,慢声问:“你不会是——”   “喜欢沈知野吧?”   心跳重重一颤。   扶栀一紧张,把嘴里牙膏咽了下去。   “不,怎么可能……”   对着扶槐怀疑的目光,扶栀凝着红肿的小眼睛,认真道:“真的,我不喜欢丑的人。”   扶槐“哦”了一声,好像恍然大悟,然后又把扶栀的头发盖了回去:“也是,他长那么丑。”   -   月引办公室。   一大早,昨晚加班的员工回来,就见沈知野从茶水间走出来,仍然是昨晚的衣服,脸上淤青比昨晚更加清晰了一些。   哟呵,那挂彩挂得哟………   办公室生存法则:   1、不要在老板狼狈时看到老板   2、不要在老板不爽时让老板看到你   于是一个上午在诡异的沉默中度过。员工们一个个低着脑袋,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比考试时的小学生还要认真。   沈知野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杆。   在办公室里沉默地坐了一整晚,看着窗外天暗到蒙亮,晨光熹微至阳光正烈。   不知第几次打开手机,他终于深吸一口气,在对话框输入:   【小姑娘,在干嘛?】   指尖在发送键上犹豫了很久,终于落下。   然后刚发送的聊天气泡旁多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系统提示: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第50章 旧仇 她不喜欢丑逼   沈知野清楚, 扶栀不是愿意被家族联姻束缚的人,所以才会锲而不舍地来找他退婚。   但他也始终觉得,现在不喜欢, 不代表以后不喜欢。   只要他待在离她最近的地方,近水楼台先得月, 总有一天,她会喜欢他的。   等到她真正接受自己的时候, 他再和她坦白自己的身份也不迟。   可是现实是, 扶栀似乎比他想象的反应还要激烈不少, 甚至直接……拉黑了他。   沈知野试着给她打了电话,同样提示无法接通。   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把手机扔上了沙发,脸色差得可怕。   -   腿扭伤就第一天痛到无法站立, 而后第二天, 她已经可以试着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动了。   但扶栀掐指一算, 觉得自己需要再休养两天。   “哥,我想吃苹果。”   “等着……”   “哥,我想去书房。”   “……上来。”   “哥, 我想下楼吹风。”   “吹个屁, 闭嘴。”   扶槐虽然不爽, 但还是给她当着免费跑腿的劳动力。   直到那天无意撞见扶栀自己跛着脚走去了卫生间………   扶槐笑得很阴冷:“哟,能走了啊, 还要我背不?要不我帮你把另一条腿打断?”   “不、不了………”   扶栀的生活不方便,扶槐便回家取了电脑和衣服在这里住了下来。   一个原因是为了照顾扶栀。   另一个更主要的原因是为了防沈知野。   -   槐南是中原偏北的城市。   十月入了下旬,秋天的意味愈发浓重了起来。   除了满地铺满的黄金银杏叶,更有时刻拍打着人的耳朵,低声说“给老子滚回家去”的和蔼秋风。   水居别墅区的小道上多了许多落叶。   一早, 穿橙黄色环卫服的阿姨提着扫把和畚箕沿着小道走到尽头,然后尽职尽责地将落叶扫到一处,用畚箕堆到树底下去。   “咦,小伙子,你怎么又站在这里啊?我昨天就看到你了。”阿姨停下脚步,热情对眼前青年招呼道。   沈知野收回干涩的视线,很轻地弯了弯嘴角:“嗯。”   环卫阿姨见面前小伙子脸色低沉,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顿时心领神会:   “小伙子,你是不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啊?”   她“嗐”了一声,一手撑着扫把,另一只手把住腰:   “小伙子,不是我说啊,跟女朋友吵架了,想和好就要到人家面前去讲啊!你在这里干巴巴地看着人家的房子,人家又不知道,你这往小了去叫只感动自己,往大了说,这可是变.态啊!”   听着阿姨极其热情的一番指导,沈知野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笑意:“谢谢……”   “唉,现在的小年轻哦,哪里会谈恋爱……”   沈知野微凝起眼注视着环卫阿姨离开的背影,视线又移回了面前的屋子上。   去找她么?   沈知野干涩的眼眸动了动。   几分钟后,门铃响了。   扶栀正在书房复习,抬高声音喊:“哥,有人敲门——”   “知道了。”   扶槐从房间下楼,拉开门,对上门口一身黑衣的男人。   “我——”   门“嘭”地一声拍上。   “滚。”   -   扶栀失眠了好几个夜晚,每个睡不着的夜,她拿出手机,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点开那个已经被她拉黑的微信。   “呸呸呸。”   扶栀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手,然后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醒。   这几天扶栀都是睡到接近中午才磨磨蹭蹭地爬起来吃点午饭,然后就去书房复习,把日程排得满,满到大脑无法思考别的事情,便不会有什么情绪。   而扶槐也不知抽了什么疯,这几天天天都遮着窗帘。   本来就长得白了,还不能见阳光……   扶栀的内心有点毛毛的,但腿脚不便,没法过去拉开窗帘。   某日,门外送来一件快递。   扶栀抢过快递,然后在男人阴沉的目光中,从快递盒里拿出了一根十字架、一根迷你桃木剑,还有一串大蒜………   尽管不愿意,但周一还是如期而至。   扶栀的脚还是不太灵活,没有办法流畅走路,但至少已经能自主爬楼梯了。   把扶栀送进教室后,扶槐便驱车开向了另一个方向。   -   月引最近的气氛很可怕,办公室里没有往日随性的谈笑,所有人都兢兢业业地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   效率难得比往常高出了几倍。   而一切的根源,来自那个某日忽然挂了一身伤回公司的沈副总。   本着还想在月引继续干下去的决心,所有人对沈副总被人打了的事情闭口不提,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低下头,然后装瞎离开。   员工怕死,但某总裁和总监不怕。   唐扬第一天看到沈知野一脸伤的时候,吃惊大喊:“卧槽,谁打的?你没事吧?报警了没?”   在听到沈知野沉着脸,吐出“扶槐”两个字时,唐扬同情的脸色一收,然后抱着肚子趴在他办公室沙发上笑得快断气。   沈知野正吃了闭门羹,本来就不爽,当下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笑屁笑?”   “哈哈哈你被打是你活该,要是我妹被个野男人蒙骗着泡了,我肯定也得把对方打个半死的哈哈哈。”   比起唐扬,叶坤的反应则平淡多了。   他只是叹气着拨了拨茶杯,喃喃:   “真好,我也像被大舅子打,可我只能当个996总裁……”   纵使副总挂了彩,但人此刻还在办公室里上班,该交的工作还是要交。   这会,门外事业部、技术部、动画部的人你推我我推你地谦让了半天,最终把手中文件往秘书部的陈坚手里一塞。   “你跟沈副总熟,你去。”   陈坚:我他妈……   没有办法,工作总要照常往下走。他只能硬着头皮敲了敲门,得到办公室里人的应后,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   冷调的办公室里气压低得吓人,陈坚低着眼谨慎走上去,没有多余的话,把手中几份文件递了上去,“沈副总,这是几个部门的策划案和报表,您过目……”   沈知野身上气压很低,但好歹没有对陈坚说什么,只是接过文件时动作冷了一点。   他皱着眉头,在几分文件上写下合适的批注,笔力比往常要重,其中几次笔迹划破了纸。   陈坚顶着一头冷汗,终于等到最后一份文件快要结束,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沈副总,宣发部谈定的那个主播FUHU来了,他说要见您。”   -   FUHU是own的前adc,又是如今的主播顶流,加上面容俊美这一加分项,他的人气比起三四线的明星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故而经过月引的几番评析。   最终在一周前和FUHU签订了合约,参加“逃月”的集卡大乱斗活动,并且为活动录制一支视频vlog。   办公桌前,男人带着一顶黑色棒球帽,掩在帽檐下的脸冷白俊美,只是神情寒冽得可怕,双眸带着冷冷的戾气。   陈坚平时也看电竞直播,也算是own战队的半个粉丝,平时在直播上看到的FUHU都是面色平淡,或奚落、或冷漠,从未露出过这么凶狠的脸色。   好可怕………   在办公室的双重制冷作用下。   陈坚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提着后背在扶槐面前放下一杯茶,点头:“您好,请用茶。”   他放下茶,逃似的快步走出办公室,刚打开门,就听到身后,沈副总轻嗤了声:   “怎么,还没打够?”   陈坚脚下一个踉跄,发出了巨大动静,然后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大佬们要说话等他走了再说啊,不要让他听到啊。   他不想被灭口啊呜呜呜……   -   扶家是世代经商的大家族,扶江生是门下寄予厚望的小公子,年轻时参军,在军队里认识了沈知野的爷爷沈默。   彼时的沈默还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可贵的是一身品行磊落、为人端正、思想又灵活懂得变通,很快就和扶江生成为了死党。   退伍之后的年华,正值国家动荡刚平,沈默空有经商的头脑、远大的抱负,却在乱世中没有半点施展拳脚的地方。   绝处之中,扶江生从家里预支了一大箱子钞票出现,给了他第一笔创业资金。有了这笔资金,沈默很快将自己的聪明发挥到了最大,短短几十年,他从无到有,仅凭当初的那一箱子钞票,创造了一个属于“长原”的神话。   雪中送炭的情谊最为难得。   往后几十年,扶氏和长原的情谊愈发加深,成为了商业帝国中难得的伙伴。   扶沈两家也常走动,两家的小孩便常凑在一块儿玩,那时谭与洲已经上初中了,便很少出来玩。   扶槐和沈知野这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常常凑在一块儿玩。   那时扶槐和沈知野九岁,扶栀才三岁,天天吃力地跟在两个哥哥屁股后面,追着他们想要加入。   而九岁的小男孩正是自认为酷得不行的年纪,哪里愿意带着扶栀那个小哭包玩,于是天天躲着扶栀。   后来,扶槐和沈知野上了不同的初中,虽然在不同的学校,但偶尔还是会在周末约出来一块儿打球,关系还算好。   到了高中,叶涵眉去世,扶江生的压迫越来越重,有一次打球时,扶槐告诉沈知野,他不想念书了,他想退学。   沈知野当时没有说话,然后一回家就告诉了他爸,他爸又告诉了扶江生。   扶槐本还没有怎么怪罪沈知野,以为他应该是无意说漏嘴的。   然后沈知野告诉他:“是我故意想让你爷爷知道的。”   “我操,你有病吧?”   十六岁,两个少年在球场上打了一架,把两人十多年的感情打碎,而后便断了联系。   后来,扶槐退学的念头被掐灭,随便学了一年考上槐大,结果在新生入学仪式上,又他妈和沈知野打了个照面。   扶槐暗骂:“我艹,这东西怎么阴魂不散。”   一语成谶,沈知野确实是扶槐大学时光阴魂不散的克星。   扶槐去打职业赛,一天到晚不回学校,在辅导员那里被记了几十笔。   每一笔都他妈是沈知野举报的。   ………   扶槐的指尖冷冷扣了扣扶手:“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知野抿低了嘴角,有些不知从何开口,也确实有些头痛,他揉了揉太阳穴,然后不小心碰到了颧角淤青,很轻地吸了一口冷气。   “我没想干嘛,我对扶栀是认真的。”   扶槐冷笑:“别他妈跟我装孙子,沈知野,你的破心思我不知道吗?”   沈知野抿低了嘴角,淡淡的火气攀上眸底又被他压下,强迫自己开口解释:“联姻的事情我之前真不知道,扶栀回国第一天我就去找她想谈退婚的事情了。”   “对,然后谈着谈着就谈进屋了?你堂堂沈大少爷,给我妹一个小女孩当管家,你他妈抱的什么破心思,装给谁看呢?”   扶槐的话丝毫不留情面。   沈知野的脸色越来越沉,后槽牙磨了磨,微微抬眸,寒冽睨向办公桌后的男人。   “我已经让过你一回了,如果要打架的话,我奉陪。”   扶槐同样不爽地抵了抵舌头,身上寒戾溢满,手臂上青筋微露。   偏眸看了眼墙上钟表,接近十点。   某人快放学了。   “老子没空陪你磨蹭。”   扶槐起身,右手弯曲,指节在桌面上扣了扣,沉眉冷声:“反正以后,别让我看到你再出现在我妹面前。”   沈知野:“那不可能。”   扶槐咋舌:“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不要脸?”   沈知野挑了挑眉,靠上椅背,指尖轻抵在额角,神色变得讳莫,“扶栀她……没说什么吗?”   扶槐冷蔑:“有啊,她说——”   沈知野神色一凝,“说什么?”   扶槐:“说她不喜欢丑逼。” 第51章 漠然 我不认识他,我们走吧。   经过那天会堂捐赠仪式后, 扶栀就彻底在槐大留下了名字,去了现场的人夸打脸氛围刺激,没去现场的人在看过微博视频后啧嘴感叹:   不愧是贵族大小姐啊, 就算穿得简简单单,举手投足都那么优雅从容。   一看就是文静乖巧的美人啊!   结果没两天, 同学们就看到她扶着楼梯扶手,一瘸一拐地跳上楼梯, 累得叉腰喘粗气的模样………   来关心扶栀的人很多, 一些是有印象的同班同学, 一些是根本没见过的同学,而班级里之前背后议论扶栀的那两个男生则是一看到扶栀就绕着走。   扶槐接送了扶栀几天, 也几天没有回去工作,这日终于回去处理堆积在一块儿的工作, 并提前叫了个司机在校门口等扶栀。   接近十一月, 已经是深秋。   距离扶栀扭伤已经过了整整一周, 也是她拉黑沈知野之后整整一周。   除了第一天晚上哭得很惨之外,扶栀似乎就没有表现出过更深的情绪了。   一部分是怕被扶槐察觉端倪,另一部分, 也是每每想起便觉得心中堵着块巨石, 又闷、又酸涩, 然后就忍不住鼻尖发酸。   扶栀不否认自己喜欢他,不否认短短一个月时间, 他已经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不可湮灭的回忆。   但曾经愈是为他心动,现在便愈是难受。   她只能尽量不去想这件事,尽量不想起他,让自己好受一点。   午后的天便阴沉沉的,下课铃响, 扶栀摸了摸自己的书包。   好家伙,又没带伞。   扶栀走路仍然很慢,只能等教室里的人一一散去了,才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往下走。   廊下,大雨织成帘子,密密麻麻地遮罩在天幕下,远处的视野都被遮蔽。   扶栀本想着校门口也不远,可以走过去,但动了动脚尖,又默默缩了回来。   算了算了,一瘸一拐走在大雨里,万一跌倒了,拐难看的。   再怎么说,她现在也有了点“偶像包袱”。   她翻出手机,打算打电话给扶槐,让他联络司机送伞进来,就听身后试探一声:   “扶栀。”   回过头,男生腼腆地弯着唇角,眉眼青涩俊朗。   是之前给她送过伞,还在运动会上见过的那个男生。   扶栀笑:“是你啊,好巧。”   男生抿着唇角,局促地捏了捏手心,“不巧,我看你没带伞,才跟上来的。”   扶栀“呃”了一下,嘴角的话憋了回去。   这个男生之前就对她就有些若有似无的好感表现,但事情没有说破,扶栀便当普通同学相处。   没想到他忽然说得这么直接,反倒让扶栀一时哑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呃,其实我不——”   他快声打断了扶栀的话:“因为我也要去地铁站,顺路嘛。”   他撑开了伞,伞面很大,足够容纳两个人,然后往前走了两步,冲她抬了抬下巴:“走啊,难道你想淋雨啊?”   扶栀迟疑抬头,对上男生坦然澄澈的目光,很轻地松了一口气。   是她想多了。   “谢谢啊。”扶栀拎着包挪进他的伞下。   男生笑:“不客气啦,顺路而已,是个人看到都会借伞的。”   走进雨幕,地面湿滑,他有意放慢了脚步,配合着扶栀的脚速一点一点地走。   扶栀忽然抬头,“哦,对了,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顿了下,“我叫于荆同啊,你隔壁班的,跟你一块儿上课很多次了。”   扶栀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这人……记性不太好………”   于荆同并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操场旁的小道地势低洼,有些地方的积水深得快漫上脚踝,两人便绕开了积水,从小道旁树下的镂空大理石上走过去。   扶栀的脚尚未完全好,走在镂空大理石上格外小心,生怕再扭到脚踝。   但一个没踩好,脚下又差点一崴,于荆同手疾眼快抓住了她的手臂,借力将她捞了起来。   “谢谢啊……”扶栀下意识缩回手臂。   于荆同却没有松手:“这段路不好走,我拉拉你,不然又崴了,你哥又骂你。”   “………”   扶栀磨了磨牙,暗搓搓在心中咒骂了一声扶槐。   扶槐这几天每天早上送她来学校,都要跟在她身后唠唠叨叨地数落一路,一直到她进教室,不耐烦地让他走才离开。   于是学校里不少人就都知道了,扶栀有个喜欢骂人、脾气不好的哥哥,暗搓搓想上来搭话的男生就少了。   “之前那个贴子,你不要放在心上。”   于荆同一手撑着伞,微微倾向扶栀,一只手托住她的手肘,开口道。   “都是他们无聊,心思龌龊,才会那么乱写的,辅导员已经给他们记了过。”   扶栀专心踏过了石砖,听到于荆同的话,先是一愣,然后翘起了嘴角,抬头:“我没有在意,没关系,别人的嘴长别人身上嘛。”   “嗯………”   终于走过了地势低水洼的路段,两人从树下走开,又回到了平坦小道上,于荆同适时松开了她的手肘。   “谢谢你啊。”扶栀再次道。   “没事,我——”   于荆同的声音戛然而止。   黑色裤脚停在两人跟前,扶栀的瞳孔骤缩,然后僵硬地抬起头。   雨声哗哗,漫天雨点穿成珠子,瓢泼地横在两人之间。   他穿着黑色冲锋衣,头发碎短,颧角和嘴边都挂着浅浅的淤青,双眸仍旧灼热而深邃。   比之从前的温柔缱绻,却多了几分冷戾。   这是扶栀第一次看到沈知野。   第一次以“沈知野”的认知看到他。   他沉着眸,灼灼的目光穿过雨幕落在两人身上,唇线压得很低,像是心情不愉。   他开口,声音哑然。   “小姑娘,过来。”   一如一个月前那场雨,他温柔撑着伞对她说:   “小姑娘,过来。”   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扶栀没有动作,只是站在伞下,睁着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的脸,一双澄澈的眸子好像在无声地质问他。   质问他为什么要骗她;   质问他怎么有脸再次出现在这里。   沈知野的眸底暗了几分,他捏了捏指尖,丝毫不掩强势的占有欲,想上前将人拉到自己的伞下。   可又一瞬,又自嘲地动了动嘴角,然后缩回手指。   他再次开口,放缓了声音道:“乖,过来。”   扶栀仍然没有反应。   于荆同记得沈知野,又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正常,小声提醒扶栀:   “你哥找你啊,你要不要跟你哥走?”   “他不是我哥。”扶栀终于开口。   她眨了眨眼,猝然收回了目光,偏了偏头看向于荆同:   “我不认识他,我们走吧。”   于荆同:“啊?可是他不是——”   “走吧。”   扶栀率先迈了脚迈进了雨帘,于荆同只能撑着伞跟上。   漫天雨幕瓢泼,她漠然离开。   ——我……喜欢他。   ——阿野哥怎么偷听人说话啊?   ——你不认识的人啦,一个朋友。   ………   雨点毫不留情砸在黑色伞面上,溅起水点再落下。   沈知野定定站在原地,直到目光缓缓离去在雨幕中。   直到瞳孔漆黑得,不剩一丝光。   -   大雨来得急,也去得快。   回到水居时,雨已经停了,扶栀洗了个澡,拎着擦头的毛巾下楼烧了一壶水,然后推开厨房边的侧门。   雨水冲刷过,大地充斥着雨后泥土的味道,天空一碧如洗。   小庭院里空空荡荡,只有一架灰棕色的秋千挂着水渍轻轻晃荡着。   扶栀捏着毛巾的手指猝然收紧,沉寂多日的心口重重跳了起来。   青涩的喜欢,总是令人难忘的。   也是一个充斥着泥土味的午后。   他坐在秋千上让她帮忙擦头,碎短的头发从指缝间滑过时,总让她不由得产生一种错觉——   好像,他们很亲密一样。   他轻挑地抬起眼,深邃的眼撞进她慌乱的目光:   “小姑娘,怎么回事啊,脸这么红,该不会是喜欢你阿野哥吧?”   他随意又自如地丢下一句话。   她轻而易举地被扰乱了心神。   然后他全身而退。   “啪!”   扶栀猛然拍上门,脸色比先前还要差了几分。   都是假的。   -   由于沈知野的存在给月引上下员工造成了很大心理负担,叶坤强制要求沈知野放假两天,可惜他没这个权利。   好在沈知野负责的新游雏形部分已经初步完成,后面的工作主要由叶坤负责,所以这两天沈知野都待在办公室里,很少出去霍霍其他员工。   而全公司一致认为,陈坚同志与沈副总最熟,于是所有需要进入沈副总办公室的活儿,都自动归到了陈坚的手下去了。   叶坤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陈坚的肩:“辛苦你了,好兄弟,这个月工资翻倍。”   好在沈知野只是心情不好、气压低,只要别人不去招惹他,他也不会把火气撒在别人身上。   这日,陈坚照旧替别人送了文件进来,眼看沈副总签完字,正要离开。   门忽然“嘭”的一声,从外推开。   唐扬没有敲门……就直接进来了。   一瞬间,陈坚竟觉得后背一凉,冷汗奔涌淌下,赶忙逃离了办公室。   唐总监惹的火别波及到他啊!!   沈知野本来就不爽,当下把手上笔往桌上一丢,眼底浮现着“你找死”三个字。   唐扬这几天也都不来招惹沈知野,但今天却反常地贱笑一声,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   “先别骂我,嘿嘿。”唐扬抱着胳膊,抬了抬下巴,然后掷地有声地吐出:   “我昨天和小琴!去看了画展!”   “………”   沈知野舌尖微抵上颚,面露凶相,“你他妈有病?”   唐扬咋舌:“别急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嘛!哎,你看我一天天地为你的情路操碎了心,你还天天凶我,心寒呐——”   说着,他话语一顿,恍然看向沈知野:“咦,你最近几天怎么都在办公室里没出门?不会是被人甩了吧——   “哎,也不是,你压根都没追上人家过呢?”   唐扬的脑袋还带着因为谈恋爱而放低的求生欲。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继续发散思维,不知死活道:   “唉,可怜,白搭了人家一个多月,竹篮打水一场空。我都跟你说了,追人家女孩子,小骗怡情大骗火葬场,你这是玩火自焚了啊!”   沈知野没骨头似的靠在办公椅上,阴沉沉地挑了挑嘴角,眼底寒意溢出办公室,隔着厚厚的玻璃,墙后的员工都觉得背后一寒。   可偏偏唐扬没有点眼力见儿,还是喋喋不休地讲道:   “不过她看不上你也是活该,你年纪又大、脾气又烂,除了一张脸勉强能看,但谁没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呢,唉……”   “吱呀——”   办公椅忽然被滑开,一道冷煞的黑影站了起来,阴影笼罩了下来。   直到这时候,唐扬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处境不妙。   他急退了两步,欲从椅子上站起来。   一只手却冰寒地搭上来,将他又按回椅子上。   沈知野捏着拳头咯吱作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唐扬,嘴角阴冷地扯了扯,一字一句重复:   “年,老,色,衰?” 第52章 喜欢 扶栀以前喜欢……他???……   十一月在一个瓢泼的夜里如期而至。   小道两旁挣扎着挂在树梢的枯叶也终于在这一夜松了手, 零零碎碎地砸进地里。   雨声由哗然到淅淅沥沥,扶栀撑了一把伞走出门,在门外的花坛里找寻了好久, 又慢慢地延着小道走了一圈,却始终没有看到那只猫的身影。   落下很轻一声叹息, 她又走进房子。   十一月的序幕拉开,扶栀的catti考试近在咫尺。   这个考试她准备了很久, 她现在学的金融专业是当初扶江生替她选的, 她其实并不喜欢。   比起冰冷的数字, 她更喜欢和翻译打交道。   catti考试就在一周之后,迫在眉睫的紧张感终于产生, 扶栀这几天头也不抬地复习,满脑子都是短语单词, 根本找不到闲暇的时间。   没有闲暇的时间, 也不会想起不该想起的人。   她过得倒是自在。   林意七知道她马上要去考试了, 这两天也很少打扰她,就在考试前一天,扶栀收到了一个包裹, 包裹里是一个很小巧的金色锦囊, 锦囊封口完整, 没有可以打开的地方。   乍一看有些吓人。   好在林意七及时发了消息过来:   【宝,我奶奶知道你要考一个很重要的试, 前两天就非去附近的庙里求了一张事事顺心符,然后发了个加急快递过去了】   【你收到了8】   扶栀捏着锦囊,心中一阵暖意滑过。   林意七的奶奶她见过,是一个非常热心又慈祥的婆婆。   扶栀:【替我谢谢你奶奶啊,等我考完了去看她】   林意七:【一言为定哈, 我这就告诉我奶奶,过两天给她领个孙媳妇回去】   扶栀翘起嘴角。   林意七:【晚上早点睡】   林意七:【准考证、身份证、还有机票订完了吧?】   扶栀:【爱你!!/亲亲/亲亲】   catti的考试只在国内某几个定点城市才有,离槐南最近的考点就在邻省的怀北,她已经提前几天订好了来回的机票。   上楼掏出了久违的书包,把林意七奶奶求来的锦囊放进最下层,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考试需要的东西。   因为要在临市住一晚上,所以她也带了一套换洗内衣,再简单放了护肤品小样装,随后走去书房拿考试证件。   准考证和身份证这两个重要证件她平时不会随时带在身上,而是放在书桌抽屉里。   扶栀拉开惯用的抽屉翻找了一通,没有找到,又拉开书桌的其他抽屉匣子,始终没有看到那两张小小的证件。   她的心头爬上一阵慌乱,可不能丢了吧?   再在书房里认真找了一圈,扶栀更慌了。   完球,真找不到了。   扶栀坐在小沙发上冷静,从小沙发的角度环视书房一圈,忽然想起来,之前沈知野好像收拾过这个房间。   难道是被他收起来了?   -   城市另一端,近水湖畔的幽僻公园里。   湖边只有一盏路灯,昏黄的路灯下支着三把折叠小凳子,三个大龄男青年蜷坐在小凳子上,面露疲倦、眼下乌青,脸色都很憔悴。   看起来像是什么不适合靠近的人群。   毕竟半夜十一点跑到荒郊野外钓鱼,实在不是什么很正常的事情。   左侧男人寸头短发,穿着略显单薄的格子衫,上下眼皮子重重黏在一起,很是倦怠,就连声音都透露着虚浮。   毕竟大半夜被沈知野拉来这大野外的钓鱼,实在不太浪漫。   “我造了什么孽啊……妈……我想回家睡觉………”   右侧男人一身纯绿西装,把鱼竿长柄夹在腿间,脸下已经长出了细碎的胡茬,不见当日风骚。   “我手机里有下载熊出没大电影,要不要看?”   叶坤的“好”字还没有说出来,沈知野先开口了。   “闭嘴,钓鱼最重要的就是入定和冥想。”   沈知野语气平淡地说完这句话,就又闭上了眼睛,如老僧入定一般,祥和地握着鱼竿。   一张帅惨了的脸上写满了睿智和看破红尘。   唐扬神情扭曲,越过中间的沈知野看向叶坤,用手势朝他比划。   唐扬:他是不是疯了啊??   叶坤:我也不知道啊!   唐扬: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叶坤:我也不知道啊!   ……   “那个………”   唐扬观察着沈知野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措辞了一下。   “阿野啊,其实我那天在办公室里说你,是我不对……人皆凡人,都是可以喜欢别人的………你看啊,天气不是转凉了嘛?你要不要去找你家小姑娘,约约会,看看电影喝喝小奶茶什么的,培养培养感情………”   “嘘——”   沈知野睁开眼睛,漆黑瞳孔里写满了通透,他讳莫地抬起一根手指轻抵嘴角:“小声一点,别把我的鱼吓跑了。”   “………”   “不是,你受了一次打击就真的一蹶不振了??不就是被小姑娘拒绝了一次吗?你再追不就行了??”   沈知野凝视着湖面反射着路灯的波光,听着唐扬的话,表情终于有了丝毫的动摇,但最终还是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没用的。”   那场大雨哗然,将他从“总有一日能让她喜欢上自己”的设想中拽了出来。   他以为是他近水楼台先得月。   谁料,月早已将光照向了沟渠。   至始至终,喜欢扶栀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与她无关。   从前她没有喜欢的人,他便仗着自己是未婚夫的身份,肆无忌惮地骗她。   现在她过得很好,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也不该一厢情愿,用自己的喜欢绑架她。   沈知野轻舒了一口气,又缓缓地闭上了眼。   唐扬看他这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便来气。   可这人又顽固不灵,劝也劝不通,眼下又刚失恋,怕真刺激到他了,万一直接跑去出家,那沈家老爷子可不得手撕了他。   脑子转了半天,他也无计可施,只能叹了一口气:“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沈知野闭着眼:“钓到鱼了就回去。”   “………”   “可我们的鱼钩上没有鱼饵啊。”   秋夜迟迟,湖畔周遭没有住宅,静谧得近乎真空。   就在唐扬和叶坤趴在小凳子上即将睡着时,响亮的“叮——”提示音响了。   唐扬撅起脑袋,“谁的手机?”   “老僧”白了他一眼:“大惊小怪。”   平淡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那双看透世间的瞳孔骤缩,然后猝然丢掉了鱼竿。   “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那个显示着一屏幕红点的微信对话框下,多了一条消息。   扶栀:【有看到我的准考证和身份证吗?原来放在书房里的。】   沈知野直直盯着手机,指尖却因为被风吹冻而僵硬,漆黑的瞳孔微晃着。   一行字打了接近五分钟。   沈知野:【我之前收拾起来了,就在书柜三层右边的棕色收纳盒里】   微信那头沉默了一会,回复:【找到了,谢谢】   沈知野是记得的,扶栀明天要去考试,因此这么一段时间一直阻止自己去打扰她。   他在湖畔踱步,双眼盯着手机屏幕,一不小心把鱼竿踢进了湖里。   唐扬瞪直了眼。   沈知野:【明天考试加油】   扶栀:【谢谢。】   简短的对话。   但至少,还愿意理会他一句。   唐扬双手交叉揣进西装袖子里,蜷缩着蹲在地上,把一身风骚绿的西装穿出了一股浓浓东北味。   他迷蒙起眼,眼神迷离:“怎么了,谁啊?”   叶坤:“嘘,我觉得我马上要钓到鱼了。”   沈知野恢复了高贵冷艳,不屑地瞥了眼地上两人。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们在干嘛?搞行为艺术?”   “………”   唐扬:“我可以掐死他吗?”   叶坤:“批准了。”   -   第二天一早,扶槐就开车送扶栀去了机场。   从飞机上下来,先去考点附近定的酒店放了行李,然后就去了考点学校坐了一会。   扶栀为考试准备了很久,因此做起试卷来便得心应手。   考完,在外面吃了晚饭,扶栀便回了酒店,因为第二天一早还有口试考试,所以她很早就睡了。   而月引的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自从那天沈知野发神经,硬拉着叶坤和唐扬去钓鱼之后,两人便感冒了,而他作为罪魁祸首,理应接过了这两人的工作。   月引的新游正准备发行,最近正在和各种文娱自媒体合作宣发。今天上午要替唐扬去跑的,就是一家业务范围很广的文娱公司。   对方老板也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确认了合作事宜后双方便签订了合同。   沈知野婉拒了老板的午饭邀请,自行离去。负一层的电梯口坏了,因此电梯只能停在一楼,再走安全通道下到负一楼停车场。   路过前台时,沈知野脚步一顿,回身望去。   前台前站着的,似乎是那天扶栀的朋友。   她应该是在这里实习,手上拎了两杯咖啡,一边等电梯,一边聊电话。   只略了一眼,沈知野收回目光准备离去。   却听到耳畔声音轻笑:   “考完了就好。诶对了,你在怀北有没有看到帅哥啊,我听说怀北帅哥可多了!”   沈知野脚步一顿,站在墙角的大盆栽后欣赏了起来。   不知听到了什么,林意七激动道:“怂什么!把微信给他啊!”   “………”   “嗐,你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吧?”   那头,扶栀正在考点外买蛋糕点心,听到这话指尖顿了下,然后蹙眉,低声道:“我没有,那个男的微信名字叫长野,我现在对野字PTSD了”   林意七“扑哧”一声。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不过讲真的,我每次倒霉之后,我那个老爹就会跟我扯,祸兮福所依,大灾之后,必有大福。还有啊,前几天,我让我奶奶顺便给你求了支签,签上说,你今年情路坎坷,遇土不顺,但最后必有天赐桃花!”   扶栀果然被她逗笑:“你奶奶的业务很广啊,敬佩敬佩。”   林意七振振有词:“你看哦!你之前喜欢的那个沈知野,田野嘛,土得不能再土了,就专门克你的,所以你才会被他骗得那么惨。你听我的,找个名字里带水的,旺妻………”   电梯开了,声音缓缓离去。   沈知野仍顿在盆栽前,瞳孔凝缩。   扶栀以前喜欢……他??? 第53章 有他 她心中果然有他!!!   财经频道播出一档特别节目, 名字叫做《长原的前世今生——扶氏情,喜结亲》   机场的大屏幕上播放着纪录片,画外音配音道:   “锦上添花是极美, 雪中送炭的情谊更是难能可贵。我们可以说,扶江生在年轻时给沈默的那笔资金, 无疑是长原如今能够屹立在商业帝国之中最不可或缺的一环,雪中送炭, 无异于此。而现如今, 扶氏与长原又以孙辈的联姻, 将几十年前的情谊,再度延续了下去, 更是锦上添花………”   扶栀脚步稍顿看向大屏幕,目光微动。   与此同时, 手机振了一下, 王叔发了消息过来:   【小姐, 您应该已经见过沈先生了吧?那您想必已经对这门婚事没有异议了。早上老爷和沈家商量过了,订婚仪式就订在半个月后,地点和时间我稍后发给您。】   扶栀看着手机, 一阵烦躁之意便在胸口郁结起来。   果然, 沈知野和扶江生早就是一早串通好的。   以为这样她就可以好好配合两家利益了么。   扶栀嗤了声, 回复:【我不可能和他订婚】   然后设置消息免打扰。   怕耽误太多课,把行李放回家后, 扶栀就径直去了学校上课。   午后的阳光不错,扶栀坐在窗边,听着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心绪却不免地飘向了机场里看到的那个纪录片。   她暗恋的人竟是她的未婚夫。   这种做梦都会笑醒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怎么会觉得这么苦涩呢?   扶栀摇了摇头, 企图把这个想法甩出自己的脑海,但她的动作却引起了讲台上正在抽人回答问题的老师的注意。   “诶那个同学,就是坐在窗边的那个女生,对就是你,不要往后看,你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这是概率论选修课,黑板上的题目不难,扶栀磕磕绊绊地,好歹把答案说了个大半。   老师点点头:“你坐下吧,好好听课啊,不要神游太空。”   扶栀红着脸坐下,低骂了一句沈知野。   再不敢胡思乱想。   ………   一个下午过去,扶栀从教学楼走出去,心情不太好,不知缘由。   明明考试考完了,应该轻松高兴的,可她却高兴不起来。   “扶栀。”   是于荆同,他抱着颗篮球快步上来,脸上还挂着几滴汗。   “听说你去考翻译考试了,考得怎么样啊?”   扶栀笑:“还好吧,就那样,还不知道成绩。”   “你这么聪明,肯定能过的。”于荆同局促地笑了笑,露出一口十分阳光的白牙。   扶栀点了点头,和他示意后离开。   从这儿去学校西门距离不远,南门的地铁口还是二号线的始发站,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从这儿坐应该能有位置。   扶栀抬脚,一边思忖着拿出手机,给林意七发消息。   扶栀:【我明天后天大后天都有空,不知道七小姐什么时候能赏脸让我请个客?】   林意七的实习公司这两天在忙新项目,她估计没有看到消息,所以也没有及时回复她。   扶栀把手机揣进口袋里,然后抬起头。   脚步顿住。   学校附近的商铺都开在南门附近,极少有学生走西门。   萧瑟的校门口冷冷清清。   麻雀和落叶群中,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黑色卫衣,头发比之前稍稍长了一点,细碎的发梢微微拨过浓郁的眉,硬朗的五官线条,嘴角微抿。   视线灼灼地望着她。   纵是千百回肠。   扶栀却不得不承认。   她的心跳重重漏了一拍。   沈知野的目光直接,毫不掩饰地凝视着她。   大概是半个月的淡然,大概是前两天在微信上短暂的交流,她对沈知野的情绪已经没有最初知道真相时的愤怒了。   等扶栀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了上去。   停在沈知野一步之外,抬头看他,以从前的角度看他。   扶栀徒然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说什么。   她点了点头:“挺巧。”   沈知野答:“不巧,我等你很久了。”   “有什么事吗?”   “走走?”   下意识地,又要跟着他的话行动。   扶栀抿低了嘴角抑制住自己,然后蹙了蹙眉心。   心底浮起一阵烦躁感。   她说:“有什么话你在这里说就行了。”   沈知野脸上淤青已然褪得不剩痕迹,仍是那副硬朗帅气的模样,一身纯黑的卫衣运动裤,又冷又痞。   良久他开口,声音有些哑然。   “对不起。”   扶栀反问:“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我一开始,不该骗你。”   扶栀似乎一直在等他道歉,但真的听到道歉时又觉得荒谬。   被耍得团团转的感觉隔了一个月又奔涌回到了她的脑海里。   扶栀只觉得肾上腺素飙升,呼吸隐隐发颤,可明明道歉的是他,做错的也是他,为什么她要为此激动且在意。   就好像正中了沈知野的下怀一样。   她不想在沈知野面前露出一个即使愤怒也能轻易撼动的随便形象。   扶栀深吸了一口气,绕开沈知野。   “晚了。”   她扔下这一句就快步绕开了沈知野,往地铁口走去。   水泥马路边落着不少落叶。   她步伐不轻地重重踏过,耳畔清晰传来身后另一道碾过落叶的脚步。   沈知野跟在她身后。   扶栀不想理会她,径直往前走,却在斑马线的红灯前不得不停下。   那抹冷调黑色同时停下。   他站得很近,近到衣摆微微碰着扶栀的包包。   她甚至能闻到沈知野身上熟悉的味道,那阵曾经令她心神晃动的味道。   扶栀呼吸微滞,旋即回身。   “沈知野,你能不能不要——”   话语未落,她便被挟了手腕,不由分说地拉往反方向。   未来得及挣扎,她被塞进了沈知野汽车的副驾驶座里。   沈知野没有离开,仍然站在副驾驶门口,双手撑在扶栀两侧,将她禁锢在了自己身前,强迫她抬眼直视自己。   然后一改方才真诚认错的模样,闲闲地挑了下唇角,眼底痞意流出。   “小姑娘,真错了,原谅我呗?”   “沈知野,你要不要脸?”   扶栀气得抬手推他。   可她的力气于他不过是蜉蝣撼树,丝毫没有作用。   “小姑娘,火气很大啊?”   沈知野任由她的拳头不痛不痒地落在自己身上,嘴角笑意甚至愈发蔓延开来。   “阿野哥问你个问题——”   沈知野猝然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腕,然后探身前倾,俊颜迅速放大,在扶栀的咫尺停下。   然后才不慌不忙开口:   “你这么生气……是不是因为喜欢我?”   万籁俱寂。   扶栀听到自己心脏停滞、血液倒流的声音。   好像全身被人剥光,她的心思赤.裸裸地被袒露在他的面前。   她的小心思、她的笨拙、她青涩而惶恐的琢磨,全部被摆在了他的面前,成了他恣意玩弄的筹码。   一阵极度的羞辱感攀上脸颊,她的眼眶微微发红。   “啪!”   寂静的车厢里,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打破了僵持。   是扶栀打在沈知野脸上的。   “沈知野,你可以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吗?”   “看着很烦。”   她颤抖着推开沈知野,从他的身侧慌乱逃离。   街道冷清,往来人少。   那辆黑色保时捷旁,男人的脸上多了一道巴掌印。   掌印清晰,分明是用了狠力。   可他却似受虐狂似的,抬起手背碰了碰脸上红痕。   然后眼底绽出几分笑意来。   这小姑娘。   恼羞成怒了啊。   -   回到家时已经接近七点,两天没回家,家里的食物都吃完了,加上扶栀也确实没有心情,便上手机点了外卖。   不得不说,垃圾食品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有着缓解情绪的奇特功效。   她点了个芥末汉堡套餐,吃得眼含泪水,又吨吨吨喝完一杯可乐。   强烈的饱腹感充实了身体以后,似乎一切都通畅了。   去他的沈知野。   丑人多作怪。   上楼泡了个香氛澡,又擦了香喷喷的身体乳,她心满意足地回到房间,拿起手机一看。   除了七七的回复,还有个显示着“17”条未读消息红点的微信。   扶栀指尖顿了下,然后点开林意七的微信。   林意七:【快去睡觉!】   林意七:【明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扶栀:【什么好地方啊?】   林意七:【女人!忍住你的好奇心!】   林意七:【朕命令你,睡!】   扶栀奔波两天,也确实累了,便回复:【/ok,陛下晚安~】   林意七:【爱妃晚安/亲亲】   从林意七的对话框滑出来,扶栀直接关了手机倒扣在床头柜,然后关灯闭眼。   她的手机开静音,但有新消息来时手机屏幕会亮起。   扶栀闭着眼,眼皮子外头却一会黑一会亮,那头好像还在不停地发消息。   扶栀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她可不能轻易让沈知野牵着鼻子走。   过了须臾,扶栀到底还是没忍住心底好奇,低低咒骂了一声沈知野,然后从被子里探出手,拿起了手机。   未读消息34条。   【小姑娘,上地铁了没?】   【下车了吧?】   【晚饭吃什么?】   【我堵车了】   【小姑娘,我下车了,你到家了吧?】   ………   一堆自说自话,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扶栀看着微信上的消息,几乎都能想象得到那个男人是用什么样轻描淡写的语气、戏谑的口吻说出的。   扶栀顿时来了气,那头刚好又发来了消息。   【小姑娘,早点休息吧】   【晚安】   【周末带你出去玩】   这人简直是……恬不知耻!   扶栀磨着小白牙,愤愤地在手机上高冷地敲下回复。   ……   月引大楼里,今晚三大老板都在公司加班。   宁静无声的十三层,叶坤和唐扬还有十几个部长正坐在一块儿讨论新游宣发的事宜。   只有那个不管事的副总裁一身恣意卫衣,长腿一翘,抱着手机往沙发里一陷,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不抬头。   叶坤和唐扬往沙发旁睨一眼,两人对视,然后不约而同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虽然觉得这姓沈的少爷多少有点毛病,但好歹这回犯病没有出来霍霍别人。   爱玩手机就玩手机就玩手机吧。   他们可不想再在半夜被拉出去钓鱼了!!   而那看起来不太正常的沈少爷抱着手机在微信对话框前单方面输出了一晚上。   虽看起来无聊寂寞,无奈人家享受得很,全程都是一副嘴角噙笑、老子乐意的诡异嘴脸。   “叮——”的一声信息提示。   微信那头回复得言简意赅:【滚。】   月引的其他人正讨论方案,就听身后沙发上忽然发出一声很低的闷哼。   回过头,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抱着手机,嘴角难掩地上扬。   她回复了!   她恼羞成怒了!!   她心中果然有他!!! 第54章 暗恋 他也在暗恋着一个人。……   天公作美, 槐南阴阴沉沉了好多天,终于在这日放了晴。   一早起来,手机上仍有十几条新消息。   昨晚她的回复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那头仍孜孜不倦地发消息。   【早上好】   【起床了没?】   【再不起床要变成小猪了】   ………   扶栀一股火气直冲拳头。   -   这是扶栀考完大试后头一回出门,没有了考试的负担一身轻松。   她想远离沈知野, 必须从源头上阻断自己对他时常产生的无法抗拒的情愫。   出去透透气,说不定心情会开阔很多。   对林意七说的那个好地方抱着几分好奇, 扶栀特地化了个淡妆, 然后挑了一条法式小裙子。   往日在扶槐和沈知野的衬托下总觉得她娇小, 但事实上扶栀接近一米七,收腰的裙身设计更衬托了身材比例, 一套换下来,风格和平时的扶栀截然相反。   扶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十分满意。   要的就是这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和林意七在市中心的商场面前会合。   林意七今天穿一条黑色小裙子, 脸上也同样化了浅妆, 和平时随性模样不同。   “走走走,我预约了位置,别让人等急了。”   扶栀狐疑:“你还约了人?”   林意七笑而不语。   五分钟后, 两人在商场后, 一个叫做“藏金窟”私宅小院外停下。   门口白衬衫被胸肌撑得纽扣不和的男人笑着迎接上来时, 扶栀终于意会了林意七的意思。   “来这种地方??不合适吧??”   扶栀压低声音。   林意七“呔”了一声:“正经地方,别想歪!”   随门口服务员走进院子才见这儿是个清吧, 不少人坐在庭院里、屋子里喝酒聊天,小屋的窗口一位穿着布料很少的背心的调酒师正在工作。   身材同样令人………不敢多看!   所以这儿与普通酒吧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这儿的服务员都是男人。   而且都是清一色的白衬衫,扣不上的纽扣缝。   和呼之欲出的………   扶栀抬起手抵在额前:“你确定这儿合法??我怎么觉得光看两眼就得下地狱了??”   林意七叫了两杯酒:“扶栀同学,你就尽管看吧, 咱们付了钱的。”   “多少钱?”   林意七朝她比了一个数字。   扶栀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大概是心疼已经花出去的钱,扶栀再看向酒吧里的服务员时,目光都坦荡了许多。   这酒吧的酒度数都不高,味道偏向果汁。两人一时不察,竟然都喝得有些醉了,好在林意七早就叫了朋友来接。   刚好黄昏入山,两人准备离开,林意七去了一趟卫生间   放在包里亮了一整天的手机终于被拿出来,扶栀醉得眼前有些迷糊,手机屏幕上的字都有些重影。   只看到那个未读消息几十的微信下,最新几条消息是:   【和朋友出去了?】   【好好玩,早点回家】   【记得别喝酒啊】   扶栀嗤了一声。   这人到底凭什么对她指手画脚,真以为凭着他那狗屁未婚夫身份就有资格了?   酒气上头,扶栀重重嗬了一声,挑衅般录了一条语音发过去。   “我就是喝了,怎么样?”   沈知野秒回:【你在哪】   “我在……哪里你管得着吗!噗噗噗!”   手机那头默了一会,回复了语音。   声音依旧是那人惯用的闲散。   “你那点酒量能喝啊?我不信。”   “小姑娘,你不会是在哪个奶茶店里吧?”   扶栀的火气“咻”的一下就蹿上来了。   她拿起手机,字正腔圆:   “藏!金!窟!有胆你就来!”   ………   林意七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她叫的两个朋友也刚好到了。   两个女生,一个是她的室友,一个是同事。   两人都开了车来,她的朋友搀了林意七上车后先走了,剩下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同事送扶栀回家。   她喝得头晕,由酒吧的侍员和女同事一块儿搀出来,扶栀挂在侍员身上,手指不老实地戳了戳侍员,得逞地咯咯笑起来。   “扶栀。”   刚走出酒吧,沈知野刚好开车下来,他快步走来,眉头凝得很紧,伸手欲接过扶栀,被女同事警惕地挡开:   “这位先生,你谁啊?”   沈知野看着烂醉在男侍员怀中的扶栀,脸色沉得可怕:“我是她未婚夫。”   女同事狐疑,看向扶栀:“他说的是真的?”   扶栀眼睛迷蒙:“哦,沈知野啊,我那丑逼未婚夫。”   “………”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女同事:“原来是未婚夫啊……那、那交给你了……”   为了带走扶栀。   “丑逼”这两个字,沈知野咬咬牙吞了。   拧着眉头把扶栀放到车上,系好安全带,然后上车。   “不能喝学什么大人?   “醉成这样,我不在的话怎么办?   “就这么放心别人?”   瞥了眼窗外那个穿得看起来不太合法的酒吧侍员,沈知野冷冷哼了声。   “一个大男人,穿成这样……   “就那身材,你就把持不住了?”   扶栀虽然没什么力气,但脑子还是听得到声音的。   就见她猛地坐直了身子,双眼直勾勾盯着沈知野。   惊世骇俗的小嘴一张:   “你得意什么?!本小姐不就是看你身材不错、还有几分姿色才勉、为、其、难宠爱你的?!!”   “再嚣张一点!等你年老色衰了,我就休了你!”   “………”   “?”   -   睡了一晚,醒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扶栀从床上坐起来,脑袋还有些余痛。床头闹钟显示已经十一点半。   她是从昨晚就睡到了现在么?   记不起来昨天是怎么回来的了,只记得梦里好像有了一场艳遇,对方身材不错,胸肌和腹肌都是高配,只是脾气好像不太好,在梦里还凶她来着?   扶栀揉了揉太阳穴,勾着拖鞋下床,打开门却愣住了。   正午阳光透过双层落地窗落在扶栀门前,落在门口男人完美脖颈曲线,他倚在围栏前,没有穿上衣,湿漉漉的碎发上挂着水珠,正背着身擦拭头发。   浅光下洒,顺着流畅的斜方肌,路过背阔,沿着修长矫健的脊椎往下………   扶栀目瞪口呆,手机一松,重重砸在了地上。   沈知野也在此时转过身,比起扶栀惊悚的反应,他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你醒了。”   扶栀:“沈知野你……改行了?”   “?”   扶栀看着面前坦荡荡的黄金比例,耳根子红得近乎滴血,结结巴巴半天。   骂出一句:   “你不守男德!”   沈知野抬了抬眉,回身走了上前。   “小姑娘,你昨晚又吐又闹的,我照顾了你一晚上,借你家浴室洗个澡,不过分吧?”   明晃晃的身体忽然凑近,扶栀猛地捂住脸背过身。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将扶栀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沈知野嘴角微挑,眼底蕴着几分了然。   昨夜沈知野搀了扶栀回房间,想着上次扶栀喝醉时他给她买过醒酒药,就放在她的床头柜里。   结果抽开床头抽屉,“哗啦”一声,满满当当的漫画书滑落下来。   《我的女仆男妈妈》《会长大人的胸肌》《猛男和猫耳》………   而作品封面是清一色的………身材系男人。   沈知野眸色微暗,喂扶栀吃完药,便不动声色地带出了漫画。   一夜未眠。   这小姑娘看起来乖巧文静的,原来喜欢……这样的?   沈知野掌心抵着下巴思忖,这时才回忆起,从前这小姑娘嘴里就时不时蹦出“男妈妈”“妈咪”这种词。   他原本还以为她是想妈妈了。   原来是这意思。   沈知野放下手中漫画,身子往后靠去,然后整个人陷近沙发中。   喜欢肌肉啊………   “怎么,昨晚不是还信誓旦旦,说要包了我吗?”沈知野手肘抵着墙,微微附身,声音凑在扶栀耳畔。   “你说话不算话啊,小富婆?”   耳畔声音淳淳,低沉带着初醒的慵懒,带着几分蛊惑在她耳畔撩拨。   扶栀身子一僵。   她疯了么?   她真的说过这话吗??   怎么没有人告诉过她她喝醉了玩这么野啊?!!   任心里活动波涛汹涌,扶栀面上仍一副“老子听你放屁”的冷样。   就见她寒着一张脸,从沈知野的肘弯里钻了出去,然后上下扫了他一眼。   “沈知野先生,麻烦自重,不然我会报警。”   “………”   这小姑娘,脾气还挺硬。   沈知野换好衣服出来时,扶栀已经站在一楼门口,开门候着他了。   “昨晚感谢你送我回来,现在麻烦你离开。”   “这么无情啊?”   沈知野嘴角绽开浅浅的弧笑了下,然后没有再说什么,很配合地走了出去。   扶栀抱着双臂,长直的睫毛垂着光,光彩难辨,直到沈知野走到门口,她才终于开口:   “沈知野。”   “嗯?”   扶栀目光平直地望着他,消去了一早的起伏,她的眼底早已恢复了平静如潭。   “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不可能的。”   沈知野的身形顿住,侧面唇线笔直,下颌明朗。   “我不知道你跟我爷爷约定了什么,但是这样的联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扶栀没什么表情,一字一句说。   “和我做合约夫妻,日后相见两相厌,过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你能忍受这样的生活吗?”   日光坠在门后的地毯上,扶栀的声音很轻,比以往的任何一句都要平静。   她是喜欢过沈知野,但这不代表她想成为联姻的工具人,任他们戏耍。   不想再纠缠下去,这些话,她本来就是准备说给沈知野的。   只是没想到,是这个沈知野。   沈知野背对着她站在门口,沉默了良久。   他慢慢开口,声音哑然:   “小姑娘,明天中午,我来接你……”   扶栀皱眉:“我——”   “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沈知野斩钉截铁地说。   他没有看她,高挑的身形在深秋的日光下显得凉瑟。   “好不好?”   扶栀定定看着他的侧脸。   最终没有拒绝。   阖上门,门外脚步渐渐走远,扶栀贴在门后缓缓蹲了下来。   她真的,很难拒绝他。   -   第二天沈知野来时,扶栀已经换好了衣服。   简单的针织开衫和牛仔裤,懒得化妆,只涂了简单的护肤品和一点口红,胜在天生皮肤白里透红,看起来也精神有气色。   “去哪里?”   扶栀给自己扣上安全带,没有抬头。   “去了就知道了。”   驾驶座上,男人回答得精简。   扶栀没有说话了。   汽车行驶的路线与他们平时走得有点不同,穿过城市东部,径直开往了城市另一端,最终在一座独立的建筑前停下。   这是一栋富有几何设计感的建筑,建筑不高,整体由橙白两个色调构成,而建筑的巨大玻璃门前,立着一块指示牌:   【国际知名摄影家Johnson-K.L作品展】   “看摄影展?”   扶栀向身后男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沈知野很浅地挑了嘴角,抬了抬下巴:“进去看看。”   这是一个免费摄影展,摄影师在国际上颇有名望,他走遍世界各地,记录下每一幕温暖。   有人称,他是二十一世纪最温暖的摄影家,他搜集温暖、播撒人间,看着他的照片,便会觉得内心治愈,祥和平静。   走进摄影展,一幅幅照片裱好了框挂在白墙墙面上,每一张照片前都有暖色调的灯光洒下,整体气氛温暖和谐。   其中每一张照片下都有独有的照片解释,标记了照片拍自何处,照片所要传达的意思。   摄影展里的人不多,扶栀得以有闲空从一张张照片前走过去,详细看每一张画底下的解释。   有繁华的伦敦街头,正在吹萨克斯的流浪汉;   有古老森严的寺庙殿宇上,正在互点鼻头的小橘猫;   有残缺了一半的雕像上落的一束雏菊。   ………   照片不拘于角度、不拘于构图,旨在传达温暖。   绕过了这面墙,里间还摆着一些展柜和照片。扶栀延着墙看照片,沈知野则揣兜跟在她身后,并未开口说话。   里间的照片也不少,展柜里放着摄影家往年的作品集,而有三五个看客正站在房间正中心的柱子后,聚精会神地看着墙上照片。   扶栀延着展柜走过去,也跟着其他看客,在那张照片前停下。   不同于其他旨在表达大自然风光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在一个阳光煦朗的午后。   在熟悉的马德里街头。   花店的玫瑰娇艳欲滴,红发少女驻步在玫瑰丛边,微微偏过侧脸,嘴角噙笑。   透过花店玻璃,少年坐在柜台前,目光灼灼地望着窗外的女孩,背挺得笔直。   照片下注解:   摄自:西班牙   少年看到了一朵玫瑰   Todavía recuerdo la primera vez que te vi.   扶栀瞳孔骤缩,错愕地回过身,沈知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   “我见过你。”   “两年前,在西班牙。”   扶栀的瞳孔倏然放大,脑海中的思绪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下来。   她讷讷道:“我……没看到你。”   “那现在知道了。”   沈知野俯下身,声音不大,却足够她听得清楚。   “也是去水居退婚的那一天我才知道,你就是我的未婚妻,可是你却认不出我。   “我想待在你身边,让你慢慢喜欢上我,然后再告诉你我是谁。”   扶栀定在原地,指尖不知不觉发了凉,就连呼吸似乎都凝固了下来。   她吃惊地消化他说的每一句话。   两年前,她居住的地方就在广场的花店之后。   她喜欢玫瑰花,便时常在楼下的花店门口驻足。   不知道是哪一个平凡的午后,她一如既往地走过花店,大概是被这批玫瑰花的娇嫩所吸引,她停下了脚步。   她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花。   殊不知玻璃窗后,也有人,满心满眼都是她。   这边,扶栀超长的反射弧还在持续反应中。   沈知野已经没有了等她回答的耐心,自顾自接过了自己的话来:   “所以啊,小姑娘。   “你阿野哥可是比你喜欢我还要更早,就看上你了啊。” 第55章 和解 正在追,祝我好运。   扶栀记不清自己后来是怎么回去的。   她只知道从摄影展走出来后, 她整个人就因为过大的信息量而处在一个晕乎乎的状态。   甚至坐上副驾驶时,她还望着车窗外的建筑怔怔出神。   沈知野,暗恋她。   在她心动和踌躇的时间里, 他也在试探和察觉着她。   这是一份双向等待的暗恋   暗恋的人也在暗恋着自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扶栀捏着手机, 呼吸微微发乱。   “想什么?”   扶栀回过头,恰好对上探身给她系安全带的沈知野。   他的脸就在咫尺, 比照片里的干净少年线条硬朗了许多。   也离她更近了许多。   “没……想什么。”扶栀回答。   沈知野浅浅勾起笑弧, “你看门口。”   “什么——”   扶栀下意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向窗外, 熟悉的味道猝然逼近,脸颊微烫。   只一秒, 他坐回了原位,发动汽车。扶栀碰了碰侧脸, 感觉跟做梦似的。   -   沙发上。   扶栀抬起手背贴了贴发烫脸颊, 嘴角不住上扬。   手机亮了下, 林意七打电话过来。   “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宝贝!!!”   电话一通,林意七的声音就大分贝传了过来,扶栀被炸的挪开了手机, 点开外放。   “怎么了这是??”   “我本来以为前天是我朋友送你回去的, 结果今天听她一说才知道碰到沈知野了!还把你交给了沈知野!!对不起啊啊, 你没事吧宝贝!!真的对不起!!”   扶栀好笑道:“你干嘛道歉啦,我能有什么事?”   “你没事就好呜呜呜, 我就怕你那人模狗样的未婚夫趁醉对你做什么,那我可真是要自责死掉了呜呜呜——”   扶栀抱着膝盖思忖了一会,没忍住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林意七。   林意七:“………”   林意七:“小狗竟他妈是我自己。”   和林意七说了之后,扶栀倒是想起了另一个正经事——她要怎么跟扶槐说这件事。   扶槐和沈知野之间,好像是早就有过节的。   之前看到沈知野脸上带青, 她估摸着就是扶槐打的。以前看他来气,心中还暗道活该。   可现在,扶栀可不想看到他再次负伤毁容。   翻来覆去想了一下午,愣是没有想出怎么坦白,结果傍晚时,不用她说,扶槐就知道了——   不知道是哪个看客拍下了今天摄影展她和沈知野一起看画的照片发到了网上。   扶栀之前因为捐赠仪式的事情,在网上颇有话题度,眼尖的网友一眼便认出了照片上女生就是扶栀。   网友的目光移向扶栀身侧的帅气男人。一扒才发现,这就是新闻里和扶栀联姻的沈家公子。   又有人道:“不对不对,重点不是这个你们看照片里墙上的照片!”   有人立刻找出了墙上照片的电子原片。   虽然和现在有点差距,但还是很明显地看出来,墙上照片里的人分别是扶栀和沈知野,而拍摄日期是两年前。   几番周折,网友直呼:这他妈是什么神仙爱情。   年少时他满眼是你。   经年再看,他仍旧满眼是你。   经过几个网络大v转发,配以浪漫文字,推文很快上了热搜。   月引大楼里,员工一看,这不是那时天天来找沈副总退婚的小姑娘吗?两人这是在一起了?   唏嘘之余,有人又问:“不是说……沈副总在追另一个女孩吗?那这又是………”   同事你看我我看你,神色讳莫,心中虽存疑,但也不敢在公司里坦然讨论老板的私事。   有人没忍住,去问了比较好说话的唐总监。   唐扬:“哪儿啊?那姓沈的这辈子就追过一个女生,就是扶家那小姑娘啊。”   同事恍然,原来是同一个人啊,沈副总果然一往情深,是个好男人!   正要走,唐扬添了句:“不过男生的话,倒是还追过一个。”   同事脚跟一崴,差点摔倒。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沈知野就从电梯下来。   月引新游发布时间已经敲定,预告视频之类的宣发也需要沈知野盯着。   而自从昨晚回来,沈知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扫这段时间的满脸阴翳,眼底嘴角时不时就扬起笑意,偶尔还会夸赞别人两句。   一个早会开下来,会上气氛轻松和谐,散会时员工都不敢相信地摸着脸觉得不真实。   “春风得意啊。”唐扬端着咖啡,一屁股坐上沈知野办公室里的沙发。   “和好了?”   沈知野正翻阅文件,听他说话淡淡抬头瞥他一眼,没有理会,眼角却恣意挑起。   唐扬咋舌着嘬了口咖啡:“对了,你早上看热搜了没?提醒你一下啊,这回可要跟人家家里人坦诚啊,你跟人再好,抵不过人家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呐!”   唐扬长叹一声,慢悠悠地走出了沈知野的办公室。   沈知野放下手中文件,打开微博,一眼便看到了那张照片。   照片上他微站在扶栀侧后方,微微欠着身在她耳畔说着什么。   原来没看到,现在从照片上看,才看到那小姑娘发了红的耳根和吃惊得微微张开的嘴。   娇憨又可爱。   沈知野抿了嘴角笑意,把照片保存下来,然后注册了一个微博。   没有马上发布内容,而是先打开了微信添加好友的界面。   原来是并不想主动追溯起那段乌龙的时光,可是看来……眼下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打下烂熟于心的微信号,出现黑色暹罗猫头像,点击添加。   站在扶槐的视角,这大概是个每天对他嘘寒问暖、死缠烂打的奇怪网友。   他只因恰巧带这个网友打了两把游戏,就被赖上了。   而早在两年前,扶槐就干脆利落地删掉了这个网友的微信。   时隔两年之久,但扶槐的记性不错,很快就认出了这个微信,他点了同意。   然后发了两个问号过来。   大意是,这位网友你怎么阴魂不散?   沈知野骨节抵着眉心,抿着唇角思忖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发送消息:   【我是沈知野。】   ………   微信那头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大概率是手机飞出几米远那种类型的冲击。   沈知野发了消息,也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把那张摄影师拍的西班牙花店外的照片发了过去。   【两年前,你是不是在花店里留过微信?】   以他的头脑,不至于没法理清整件事情的思路。   良久之后。   扶槐:【你他妈】   扶槐:【你别告诉我】   扶槐:【你那时候,把我当成扶栀来追了?????!!】   从语句分析,不难看出微信那头情绪极其不稳。   沈知野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肠子都他妈快悔青了。   【是的】   扶槐:【……………………】   扶槐:【你去死吧我操】   扶槐:【这件事你敢跟任何人提起我就杀了你!!!】   沈知野的脸色有些发黑,几番想要拉黑这个账号,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不能拉黑,这是未来的大舅子。   总算解决了扶槐这方面的问题,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会手机,然后发了新注册账号的第一条微博,发消息让唐扬用公号转发。   那一头,扶栀正抱着手机上的照片揣揣不安。   她打开扶槐的微信,措辞半天,那头反倒是先发来了消息:   【你跟沈知野好上了?】   扶栀心口一颤:【嗯………】   发完消息,扶栀就缩起了脖子,准备等候电话那头的疾风骤雨。   但出乎意料的是,扶槐竟然没有骂她,甚至没有作出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回复:   【学聪明点】   【别再被人骗了】   扶栀奇怪地摸了摸鼻尖,怎么听她哥这话,有几分自己刚受了骗的自闭感?   没来得及细想,班群里发来一份学分申报表,扶栀便上书房填表去了,没几下,电话响了。   是沈知野。   扶栀接起电话,嘴角微翘:“喂。”   “小姑娘,在做什么?”   “在填学校的表。”   隔阂消除后,两人的关系似乎更加亲密了一些。   大概是想起不是自己一个人暗恋,而是互相喜欢,扶栀说话也有底气了一些。   “那你呢,你在做什么?”   “我啊,刷微博。”   刷微博?   扶栀有些诧异,他看起来不像是喜欢刷微博的人,可能是在看新游的相关资讯吧。   正想问他在看什么新闻,电话那头先开口。   “小姑娘。”   “嗯?”   “你之前说,我和你爷爷勾结,想要骗你联姻?”   忽然翻旧账,扶栀结巴了下:“那不是……在生气嘛?”   隔着电话,沈知野似乎低低地笑了一下,嗓间溢出的气音隔着电流传来。   然后他道:“小姑娘,看看微博。”   挂了电话,扶栀不明所以地打开微博,果然在热搜上找到了答案。   热搜第九条:【沈知野亲自澄清婚约】   第十七条:【扶沈两家联姻取消】   热搜的博文第一条,便是那个刚注册的账号,名为【沈知野el】发布的一份红字声明,声明中简述了扶沈两家联姻取消一事。   微博下,网友刚吃完照片展的绝世甜瓜就看到正主的取消声明,心中一紧。   然后又看到配字:   【正在追,祝我好运。】   ………   网友一时心情复杂,好像吃了一斤柠檬。   -   十一月在深秋苦寒的夜里离去,月引的新游终于开始宣发造势,还没发行,热度就有望赶超月引的第一作“逃月”   扶槐早前和月引签了宣传的合约。   直播里,扶槐正在玩月引新游的内测版本,能拿到新游的内测账号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新游的画质剧情和流畅度也都是国内顶级。   可直播间的观众却肉眼可见的扶槐垮着一张臭脸,好像这游戏侮辱到了他一般。   沈知野忙碌的这半个月也时常来接扶栀下课,虽然每次都是只能陪她吃个饭再送她回家,然后又回到公司加班。   终于在十二月中旬,新游发行,“逃月2”也进入后期,沈知野手上没了什么活。   “这周末有空吗?”   送扶栀进屋,他没有进门。   听到沈知野问话,扶栀猝然抬起头,心中一动。   自从沈知野发完那个取消婚约并且直言在追她的微博后,两人便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过此事。   相处时,像回到了从前沈知野还在她这里做管家的日子,大概是时机不对,两人却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扶栀直觉,他想说什么。   “有空啊。”扶栀翘起嘴角,侧开身子,“阿野哥不进来坐坐吗?”   沈知野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不了,过了九点了。”   扶栀:“过九点怎么了?”   沈知野抄兜倚在门口廊下,缀着路灯的暖光,“超过九点不能进屋,你爷爷警告我的。”   “我爷爷?”扶栀错愕,“他……”   “就是上次来找我的时候。”   沈知野看着她,慢慢说道:“之前王逸来找我的时候有提过,其实,联姻这件事,一开始只是扶老先生和我家老头子闲谈时随意应下,想探探我们的口风而已。   “直到后来,你爷爷看到你把我留下来了,才开始考虑当真。   “他一直想着你的。”   不用王逸提醒,他也是知道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小姑娘肯赏脸,他估计早就被扶家的人从水居赶出去了,哪里还会有什么九点离开的警告。   沈知野离开,扶栀坐在沙发上想了很久。   好像是那种明明渴望却失望了很久的感情,突如其来地燃起了一丝希望。   想到了什么,她快步跑上楼,在书房一角翻出了几本小时候的家庭相册。   照片上多是叶涵眉和扶栀对着镜头笑得开心的镜头,时不时插入一些扶槐酷酷的冷脸。   一直翻到最后一页才终于找到一张扶江生的照片。   宽敞的红木沙发上,男人大致六十上下,精神奕奕,头发染黑一丝不苟地梳着油头,面容严峻,着黑色西装马甲衬金属袖扣。   他的身侧坐着七八岁小男孩,男孩小腿够不着地,踩得脏兮兮的鞋底蹭到扶江生一丝不苟的西装裤上。   怀中还抱着一个陶瓷一般乖巧的小女孩,两三岁大小,笑得十分灿烂,露出一口小白牙,咯咯笑着把玩扶江生的袖扣。   扶江生面容严峻,紧绷的双臂却一动不动地护着怀中的小孩,向来喜好整洁的人,也毫不介意男孩脏兮兮的鞋底。   她从相册里夹层里取出照片。   也是这时,才注意到了老照片背后整齐的瘦金字体。   扶江生的字迹。   ——岁月匆匆,韶华已老。谨以此照片记录栀槐童年,吾一生笃信事在人为,唯有一事力不从心,只愿爱妻保佑:栀槐一生幸福、健康。 第56章 告白 你想不想当阿野哥的女朋友啊?……   十二月中旬, 槐南已然正式入冬。   位于偏北的城市,道路两旁的环卫树掉光了树叶,光秃秃的树枝张牙舞爪地矗立在路边, 别有一番神气。   扶栀修的大四的课程很早就结课了,恰好在这周五完成了结课考。   周六她起得很早, 大概是心中暗暗藏着几分七上八下的期待,一下子没有睡意了。   接近十点, 一辆灰色劳斯莱斯在栅栏门口停下, 男人穿得不多, 只一件黑色冲锋衣,又冷又痞地倚在车门边, 挑着眼角等候扶栀穿鞋。   “你就穿这些啊?不冷吗?”扶栀从台阶上小碎步跑下来。   比起沈知野的潇洒简单,扶栀就显得“冬天”了许多。   她穿浅米色毛衣, 外套是毛绒绒的咖色大衣, 已经长了不少的头发盘成一个小团子, 白皙的小脸化了精致的淡妆。   一眼望去,像是一颗乖巧小雪球。   沈知野把手从口袋里掏了出来:“不冷。”   扶栀从台阶上小步跑下,见他伸手, 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指感受了一下温度。   “嗯……确实不冷, 还挺暖的。”   正要抽出手放进口袋, 沈知野倏然反手一握,温热的掌心将她的手牢牢包裹住。   “比你口袋暖吧——”   沈知野挑着眼角轻浮的笑意, 敛下眼,掌心微动,修长五指翻过她的手指。   安稳落下,十指相扣。   这才带着几分得逞地接上话:   “那不趁机多暖一会儿?”   扶栀抬起眼,澄澈眼眸里落着男人轻朗随性的笑, 一股电流从掌心十指相扣的地方传来,蔓延至全身,然后酥酥麻麻地红了耳根。   她躲开沈知野灼热的视线,别开眼,呼吸微敛,悄悄也用了点劲,把五指扣在了男人粗砺的手指上。   声音乖巧细软。   “嗯,那我……趁机多暖一会儿。”   冬日冷簌,出门买菜的居民拎着菜篮子冷兮兮地往家里赶,就见一男一女站在车边嘀嘀咕咕什么,明明外头这么冷,两人却不上车。   直到绕过了车身,看到两人扣在一起的手掌,才恍然。   哦,小情侣就是黏糊。   -   汽车开出小区,在便利店边停下,沈知野下车买了瓶热的巧克力牛奶递给扶栀。   牛奶是刚从保温柜里取出来的,刚好温热,扶栀抱着牛奶暖手,等了一会儿,车子没有启动。   回过头,就见沈知野正侧着头望着她。   “怎么了?”   沈知野抬起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目光若有所值地看了眼扶栀双手。   “有点冷,手指僵了。”   “车里不是有暖——”   扶栀说到一半,对着沈知野灼热的目光,倏然悟了什么,然后脸颊一热,颤着眼睫伸出自己的手,慢慢地握住了他的掌心。   她的手很小,手指细软纤长,很轻地扣在男人略显粗砺的掌心中,努力把手上的温度传递到他手上。   她认真地贴着他的手指,然后轻声道:“这样,暖和一些了吗?”   沈知野的视线落在她认真的眉眼,眸底愈暗,喉结微不可察地滚了滚,然后将视线移到了车玻璃上。   “嗯,暖了。”他哑然道。   汽车往市中心开,带着扶栀的猜测,果然,绕过大路,远处高大的城堡尖顶便映入眼帘。   往日来游乐场的人多,门口这条马路时常堵车,今天却难得通畅,直到汽车停在游乐场门口,看到了门口的“维修闭园公告”时。   扶栀才恍然,然后失望地叹了口气。   “来得不巧啊。”扶栀喃喃着,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看驾驶座上男人,揶揄道:   “阿野哥之前不是说,你是这家游乐场的员工么,怎么员工都不知道?”   沈知野揉了揉她的脑袋:“小机灵鬼。”   扶栀得意轻哼一声,然后掏出手机地图,查看周遭还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   驾驶座男人忽然开口,声音沉静:“小姑娘。”   扶栀没有抬头:“嗯?”   “看着我。”   扶栀一怔,乖乖抬起头看他。   沈知野松开了安全带,身子微微侧了过来,右手手臂轻搭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眸底倒映着扶栀清澈的小脸。   “本来是打算在城堡下面说的,但是游乐场没开门——”沈知野抿了唇角,深邃的双眼平直望着扶栀:   “所以,我等不及了。”   车子停在游乐场门外树下的停车位上,四扇车窗锁紧,周遭的声音隔了很远很远,她能清晰地听到沈知野一字一句的话语。   她紧张地敛下了呼吸,手心攥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心中一阵呼之欲出的悸动隐隐向全身传达。   沈知野轻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两年前,我和唐扬去西班牙谈投资,应酬这一块,我确实不擅长。我在认识的花店里等他………”   沈知野漆黑纯粹的瞳孔微移,落在扶栀红润的唇瓣上,目色微暗,继续道:   “然后就看到你了。”   西班牙多产阳光的午后。   那个棕色头发的老板新进了一大批红玫瑰,欢喜地拉着他介绍,这个玫瑰产自马德里市郊的玫瑰园,不是野生所长,也没有经历过风吹雨打。   每一株、每一棵都是养在玻璃罩之中,精心呵护着长大。   少年困倦地趴在柜台边,泛泛点头,一面懒散地打着哈欠,一面在手机上催促唐扬快一点,不要磨蹭。   忽然,玻璃窗外传来了轻叩声。   他掀起了淡淡的眼皮,呼吸微微滞下。   然后懒散弓着的背慢慢坐直——   没有睡意了。   “后来,我听说家里安排了联姻,打听了对方的住址和回国时间后,准备去退婚,结果却看到,站在台阶下的,就是我心心念念了两年的小姑娘。”   扶栀敛着呼吸一动不动地听他说。   “可是你好像已经忘记了我,又或者说,根本就没见过我。”   回想起来还有几分可笑,沈知野挑着嘴角,接着道:   “于是我就趁你喝醉,随口编了个借口当了管家……   “我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这么待在你身边,总有一天能让你喜欢上我的。”   沈知野话语止住,对上扶栀好奇的大眼睛,好笑地抬起指尖碰了碰她的鼻尖:“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扶栀缩了缩脖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双眼滴溜溜乱瞟,仍敛着一口气,等他说出最令她期待的一句话——   “所以啊,小姑娘——”   沈知野视线下移,将女孩羞赫又机灵的小表情映入眼底。   眼角上扬起笑意:   “你想不想当阿野哥的女朋友啊?”   扶栀手心紧张地攥成了拳,纤长的眼睫悄悄颤抖着,脸颊两侧简直烫得不像话。   她咬了咬下唇,正要回答,抬眸对上沈知野充斥着戏谑笑意的目光,顿时,脸烧得更烫了。   明明是他表白,怎么搞得好像她比他更加期待紧张一些。   扶栀恼羞成怒,轻哼一声别过头不看他:“我再考虑考虑吧!”   沈知野的瞳孔漆黑,倒映着女孩白皙两颊浮起的淡粉羞赫,和鲜红饱满的双唇,视线变暗,喉结微滚。   下一秒,骨节粗大的掌心轻扣扶栀后脑勺。   欺身而上。   寒冬凛冽,槐南的雪在这时候落了下来。   温柔小意的细碎雪粒轻轻柔柔地落在车前的玻璃上,发出难察的化雪声。   汽车里,暖气从车前“嘶嘶”吹出来,轻飘飘地笼罩在扶栀全身。   她仍错愕地睁着眼,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着,唇上不真实的灼热轻轻抵着,带着这个冬天最高昂的热情,不由分说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野忽然退开咫尺,鼻尖抵鼻尖,轻笑了声:“眼睛睁这么大干什么?”   看着红唇之上亮晶晶的反光。   闷笑着,他的呼吸粗重,喉结上下滚动,眸底颜色暗得看不出任何。   然后再倾过几分,唇角抵上她的眼。   扶栀猛然闭上双眸。   耳畔一声低笑。   “上当了。”   灼热再次抵上双唇,这次他不再浅尝辄止。   他扣着她的脑袋,掐着她的腰,带着男人忍耐和压制了许久的念头,强势而又不由分说地长驱.直入。   沈知野生来如此,在外情绪的流露向来含蓄,或是戏谑调侃、或是默然相伴。   只有在两个人的空间里,生在骨子里的强势才一展无遗。   直到雪花簌簌,细细碎碎地铺满了整个车前盖,扶栀才倏然松了一口气,双手撑在座椅边,大口大口的喘气。   腊月不过零度的天里,扶栀热得浑身发红。   初雪漫天。   沈知野魇足地拭了拭嘴角,眼底眉稍上扬的笑意难以遮掩。   一双桃花眼仍是轻佻又放荡,见扶栀害羞得耳根子通红,心底一阵痒,颇有几分不要脸地弯起嘴角:   “小姑娘,和阿野哥接吻,喜欢吗?”   扶栀的脸颊烫得要滴血,她咬着发肿的唇挤出一句:   “你再说一句……我就下车。” 第57章 原型 我来找你了。   十二月底, 扶栀的课程结束,已经不需要再去学校了。   她每日的生活就是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爬起来做个简单的早饭, 在二楼小别厅跟着视频教程练一会儿瑜伽,下午看看书, 或者挑一部电影,晚饭时间, 沈知野通常都会开车来接她一起吃。   有时是出去下馆子, 有时则是吃沈家厨子送来的菜——   自从知道之前吃的高超厨艺来自沈家的大厨师师傅, 沈知野根本不会做菜后,扶栀整个人舒坦了许多。   终于找到一个可以狠狠嘲笑他的地方了!   毕竟她厨艺再烂, 至少会下点挂面,煎个鸡蛋吧!   沈知野的短处激发了扶栀的好胜心, 她头一回对厨艺这一门玄学产生了浓重的兴趣。经过她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多次尝试后。   可乐鸡翅!成功了!!   扶栀当即掏出手机, 准备拍了发给沈知野看, 指尖在快门处敲了两下,忽然生了别的想法。   她倚靠在厨房料理台边,手指轻敲着大理石柜面。   四点十分……   这时候, 阿野哥应该还没走吧?   念头一生, 扶栀便马上打定了主意。   把锅里的鸡翅打包放进便当盒里, 扶栀上楼换了一身衣服,本来选的一身简单毛衣牛仔裤。   正要换上, 忽然顿了下,思绪飞到沈知野的公司同事,然后微微眯起眼,默默放下了手中毛衣,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条黑色束腰小裙子。   扶栀本来挑了一双搭配裙子的小高跟, 但转念一想,静谧严肃的办公室里,她踩着“哒哒”作响的高跟鞋走过去,又招摇又惹人注目,多不好啊。   最后还是换了双平底的小皮鞋。   轻车熟路地上到月引十三楼,扶栀才发现她的担忧大错特错。   哪来的安静严肃,电梯一开,哄哄闹闹的聊天声便从办公室传来。   一方面是新游发行取得了极好的效果,整个办公室都处于半休假的状态;另一方面则是接近年底,大家都松懈了下来,故而整个办公室的氛围和谐到难寻第二家。   扶栀拎着小便当盒走近办公室,就见几个人聚在一个电脑后闲聊,她扫视一圈,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耳边落进几人聊天。   “昨天去隔壁美术组串门,听部长说,逃月二的主角还是fuzzy,还是沈副总钦点的。”   “正常,我还听说,早期逃月一设计人物的时候,美术组拿不定fuzzy的发色和衣服,就是沈副总指定的红头发和黑夹克,好像说是有人物原型的。”   “你别说,沈副总这眼光可不是盖的,要不是他决定,现在哪来网上那些‘红魔’的梗?”   “啧,可我怎么觉得这个fuzzy的形象格外眼熟?”   ………   “扶小姐,你怎么来了?!”   身后一声呼,陈坚疾步走来。   扶栀弯起眼角,手指往里头办公室指了指:“我来找沈知野。”   与从前几次“我找你们沈副总”不同。   现在,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叫他“沈知野”。   办公室里其他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大家这段时间都多多少少从新闻上、八卦里听到了沈副总和扶家那小千金的故事。   虽说之前扶栀也来找过沈副总,但那时大家都知道沈副总在避着她,心知两人没什么可能,便没有怎么仔细看。   今日带着这可能是未来老板娘的认知看去,果然眼前一亮。   她穿了黑色过膝呢制裙子,米白色绒毛外套,小腿笔直纤长,只穿了平底小皮鞋,整个人却高挑匀称。脸上没有什么浓重的妆,很淡的一点口红,整个人乖巧精致。   扶栀见办公室里其他人望来的好奇视线,也一一友好回应。   比起扶栀的坦然,陈坚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毕竟前几次就是他帮着沈知野阻拦扶栀。   他摸了摸后脑勺,赶忙道:“沈副总去楼上开会,马上就下来了,扶小姐去他办公室等着吧。”   沈知野的办公室一如她的想象,简洁大气,通体冷调,只有沙发边角堆着两袋色调与沙发格格不入的玫粉色包装袋。   扶栀这才会意过来,之前来月引,隔着一层玻璃看到的玫粉色,原来是她买的棒棒糖包装袋啊。   “扶小姐,咖啡。”陈坚在茶几上放下一杯咖啡。   扶栀笑着点点头:“谢谢,我自己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陈坚带门走了出去,扶栀绕着办公室打量起来。   她绕到了沈知野的办公桌后,观察他黑色调的桌椅,想象他每次坐在这里办公的模样。   扶栀鬼使神差地坐在了他的办公椅上,抵着办公桌绕了个圈,嘴角微微翘起。   忽然,她停下了动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从办公桌的角度望向对面唯一一堵白墙,墙上挂着正挂着那天摄影展上的照片。   他把这张照片买回来了。   扶栀盯着墙上照片若有所思,正好沈知野从外面进来。   今天楼上开会,在叶坤的胁迫下,他难得穿了套高定西装,整个人气质斯文败类。   陈坚在外头应该就告诉他了,沈知野并不意外:“怎么忽然来了?想我?”   他走进办公室,一边脱下了西装外套,下颚微扬,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巧解开领口两颗扣子。   扶栀回头看他,不觉出了两下神,然后答非所问:“刚在外面,听你的同事说,逃月的主角是有人物原型的啊?你很喜欢红头发?”   沈知野挽袖的动作顿了下。   扶栀接着问:“是谁啊,人物原型?”   沈知野松开袖口,抬脚走了过来,绕到扶栀身后弯下腰,双臂将娇小的身体带进怀中。   大掌轻抬,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的视线朝向墙上照片。   “红头发黑外套的小姑娘可不多见——你说,我想的是谁?”   一如扶栀刚才设想,但亲耳听他这么说出来,心底一阵被填满的欢欣。   余光里,沈知野的侧脸抵在她的耳边,鬓角碎发轻垂。   扶栀心底某一块地方动了动,然后猝不及防踮起脚尖,轻巧在他脸侧啄了一口。   “奖励你的!”   如蜻蜓点水一碰,扶栀正要退开,腰间却猛地攀上了一只掌。   沈知野低笑了笑。   “就这样啊小姑娘?你是不是不行?”   低哑声音未落,沈知野就抵着她扣在了照片的墙上,毫不犹豫地吻了下来。   他的掌心探进毛绒绒的外套,精准落下。   她今天穿的裙子是束腰款的,布料本身就不厚,沈知野的指腹落在她的后腰慢慢研摩,粗糙的薄茧每一点都清晰无比地感受得到。   良久,流动的空气重回。   扶栀仍被扣着,男人衬衫领口半解,桃花眼潋滟俯在扶栀耳边:   “今天的裙子我很喜欢。”   扶栀的耳根子红得要滴血!   只要是贴身的都喜欢是吗!   禽!兽!   扶栀还被他一句话堵得半天说不出话。   那一头,沈知野已经坦然自若地拿起了扶栀的便当盒,毫不客气地尝了一口。   “嗯,味道不错。”   扶栀瞪他坦然自若的样子,气恼:“下次再也不来你办公室了!”   沈知野手中筷子顿了下,讳莫神色看向扶栀,嘴角勾起笑意:   “那……去我家?”   “………”   这人!!   好不要脸!!   -   今年的年来得早,一月中旬便是除夕了。   扶栀和扶槐兄妹回了老宅,上次在书房大吵一架,他们与扶江生的关系又跌至了冰点。   扶栀其实也不想和扶江生僵持,但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做。   坐着扶槐的车在老宅前停下,扶栀下车,眼前豁然一亮。   老宅坐落半山腰,类似庄园的构造,门前是宽敞的停车场和艺术园林。往常这儿种满了绿色景观性植物,除了绿色以外再难看到别的颜色。   可今天,满满的庭院却种满了玫瑰。   鲜红色的玫瑰娇嫩欲滴,灿烂地交缀了一整片,将老宅平时严肃的气氛,顿时变得鲜活了起来。   扶栀错愕地望着眼前鲜艳色彩,愕然许久,后脑勺被扶槐一敲。   “这么点玫瑰就把你收买了,没出息。”   扶栀没有回嘴,因为她真的被收买了。   本来还在犹豫的她顿时生了冲动,不就是好好讲话吗,还能有什么可害怕的。   于是她拉着扶槐径直走向了老宅,然后在二楼别厅的窗边碰见未来得及收回小望远镜的扶江生。   三人相对,一时尴尬。   扶江生轻咳一声:“回来了啊,咳,还挺快。”   扶栀同时笑笑:“是啊。”   爷孙三人的矛盾便暂且告一段落了。   -   除夕在老宅里住着,每天陪伯母家的小孩玩一会,看会书,生活悠闲,只是交通不那么方便,掰着手指头数起来,已经是第四天没看到沈知野了。   “怎么,想我了啊?”电话里,沈知野声音低低笑着。   “是啊。”扶栀坦诚道,“就是想你了。”   电话两边只剩了低低的呼吸声,须臾,沈知野笑:“那行,明天就能看到我了。”   扶栀原的以为,他这话只是为了哄她才说的。   谁知第二天,从三楼房间的窗口往下,看到几辆汽车驶进,在老宅前停下,一对中年夫妇从车上下楼,车子往后,下来的还有一个年迈的长者和……沈知野!!   扶栀脑袋一嗡,赶忙换了睡衣,快速拾到了一番下楼。   下到一楼时,扶江生和伯母一家还有扶槐已经站在门口等候了,两家人熟络,尤其是扶江生和沈默,大家热情打招呼。   只有扶栀呆若木鸡地站在楼梯口,不明就里,脑袋宕机。   站在人群后的沈知野抬眸望来,对上扶栀呆怔的双眸,嘴角一勾,然后用口型对她道:   “我来找你了。” 第58章 我家 我们家小姑娘很厉害啊。……   扶江生和沈默一见就相互搀着去了书房。   而沈家夫妇则和伯母一家一块儿拉着扶栀聊天, 谭与洲要赶通告没来,便剩了沈知野和扶槐两个人。   宅前从前的园艺林、现在的玫瑰园。   扶槐的脖子上挂着耳机,微蹙的眉头隐隐透露着不爽:“干嘛呢?特地把我叫来这神秘兮兮的地方——”   男人微蹙的眉宇瞥着周遭鲜艳的玫瑰丛, 又看看面前穿得人模狗样的沈知野,不免又想起了之前在微信上的事情, 顿时嫌恶退得开了些:   “有话快说,怪恶心的。”   沈知野双手抄兜, 手指摩梭着口袋里的小盒子。   他倒是没有扶槐反应这么大, 只是挑了边眉, 然后思忖片刻,说道:   “你是她哥, 思来想去,我还是得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你现在应该, 不反对我和扶栀了吧?”   扶槐眉毛拧成黑线:“你这特么先斩后奏, 人都被你骗走了你现在才来问我?”   沈知野恬不知耻地挑了下唇,“那当你默认了。”   说完这一句,沈知野摆了摆手, 抬脚离开。   没走出两步, 身后传来男人磨牙的声音:   “思来想去, 还是看你很不爽啊,沈知野。”   沈知野脚步顿住, 然后再听他说:“你要想跟那娇气包待在一块儿,我倒是管不着,但你要随时做好吃拳头的准备。”   沈知野抬肩低笑,然后抬起右手对着身后晃了晃:   “随时奉陪。”   那一头,老宅的客厅里, 谭秋和伯母一见如故,正拉着扶栀一阵夸。   “十几年不见,小栀都长这么大了,来,阿姨看看。”   谭秋亲切地把扶栀拉到自己身侧,笑道:“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你那时候还‘姨姨’‘姨姨’的叫我,叫得可亲切了呢!”   扶栀的手被她捏在手里来回轻捏,她对小时候的事情记得不清楚,但却是对她很有好感的。   扶栀乖巧:“那我现在也叫姨姨嘛。”   谭秋一见小姑娘长得水灵灵的,嘴巴又甜,心中感念:活了四十多年,可算知道“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这话话中之意了。   谭秋忍不住感叹:“唉,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就好了,你要成了我女儿,那我可真是做梦都能笑醒呐!”   一旁沈毅小声嘀咕:“我一直说再要个女儿嘛………”   谭秋瞪了回去。   大意是想都别想。   伯母在一旁笑:“如今小栀和你们家阿野在一起了,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可不就是多了个女儿了嘛!”   猝然提起这事,扶栀还有些尴尬,感觉丝毫没有准备,怎么就跳过了许多步骤,直接快进到了见家长这一环。   正这时,沈知野从门外走了进来,先是恭恭敬敬地和伯母一家人打了招呼,然后牵了扶栀的手往门外去。   “借这小姑娘一会儿,没意见吧?”   屋子里两家两眼都是欢喜,互相面露喜意。   -   那头,沈知野牵着扶栀走出门外,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是牵着她,七拐八拐,绕进了玫瑰林子的深处,没有人看得到的地方。   沈知野松开扶栀手掌,掌心微移,扣在了扶栀后颈,粗砺指腹带着一阵温热轻轻研磨。   “小姑娘,不是想我吗?”沈知野笑,“怎么看到了,反倒呆住了?”   不得不说,沈知野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衬在玫瑰丛林的背景前,好似一樽古老油画,让人移不开眼。   扶栀回过神来,不自然地躲开视线,小声道:“没想到是没想到,也没想到你会带这么多人来………”   沈知野低笑着:“不喜欢啊?”   “倒也不是……就是觉得有点突然,没适应………”   沈知野掌心捧着扶栀白净的脸颊,宽大掌心几乎将她整个脸包住,他静静凝视着扶栀,然后慢慢开口:“那就适应一下?”   -   春假结束,一切又照归原样。   沈知野回了公司,“逃月2”的筹办如火如荼,忙起来便没空每天陪扶栀了。   而二月初旬,扶栀也收获了过去一年努力的回报——她的catti翻译考试合格了!   拿到了翻译等级证书,扶栀成功面试上了一家出版社的实习翻译位,实习期间翻译的都是一些小文章之类,直到前一阵子负责翻译一本外国新文学的同事休产假走了,因此翻译这本名著剩下的工作就成了扶栀手里的工作。   这家出版社平时对员工出勤要求不高,尤其是做书籍翻译的,只要在期限内完成交稿就行,因此扶栀可以自己在家工作。   而沈知野自从知道了扶栀可以在家工作后,就软磨硬泡地,想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   诸如“你家的电灯不够亮”“一个人工作没有氛围”“人多点省电”,将扶栀硬是骗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工作。   沈知野日常的工作便是在那把办公桌后处理的,要么则是去别的楼层开会,平时不会有什么人进来,确实安静。   但扶栀大概也没有想到,比起别人的影响,沈知野本人就是最大的问题。   比如刚才扶栀正低着头查一个专业词汇,忽略了办公桌后抛来的“中午想吃什么”的问题。   下一秒,办公桌后的男人就已经坐到了她身侧的沙发上了。   “你怎么——”   “工作重要还是男朋友重要?”   沈知野的手指不满地敲了敲她的词汇书。   扶栀汗颜:“倒也不能这么类比——”   很显然,这个答案没能让沈知野听得耳目顺心,就见沈知野眸色暗了暗,然后掐着扶栀的腰,将人扣在沙发上欺负了好一阵。   过了一会,十三楼秘书部就见副总办公室门开了,扶家小千金拎着包包低着头,快步地往外走,瞧周身气势似乎有些恼怒。   而他们的沈副总则拎着外套和车钥匙,慢悠悠地从办公室里跟了出来,眼角眉稍噙着魇足笑意。   “等等啊,我送你回去。”   ………   一切井然有序地步入了正轨。   而从大学校园这座象牙塔里走出社会,感受最大的,大概就是角色的转变了。   从受着学校保护的无知学生,成为了需要独当一面的成年人,免不得要受气,要感受社会的恶意。   纵使扶栀已经很少去工作的出版社了,但还是不免感受到了社会主义的毒打——   一起翻译同本著作的同事把翻译旧稿弄丢了,随手就把锅甩到了这个看起来好欺负的实习生身上。   主编也没有怎么细察,只道事情不大,没事。   可事后话里话外,都隐隐暗示着今年招的实习生不行,粗心大意的,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搞丢。   所有人都以为事情过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扶栀平时看着对谁都和善,好像很容易受人欺负的包子似的。   可你一捏才发现,好家伙,这包子是石头馅的。   就见扶栀把手里帮忙打印的文件往桌上一掷,然后气冲冲地杀进了主编办公室,把自己这段时间翻译的草稿都摊在桌上,吧啦吧啦控诉了一通后,怒气冲冲地指向外面办公室的监控:   “不信的话,咱们查监控!”   主编是个四十上下的女人,大概也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发起怒来这么凶的,当即就查了监控,果然证明了扶栀的清白。   主编混得一把老油条,当下拉着扶栀的手道:“小姑娘啊,年纪不大吧?性格很直爽嘛,好了好了,听姐的,这事儿嘛,大家各退一步,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扶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听主编都这么说了,便没有再计较什么。可事后一复盘,才觉得越想越气。   这事儿本来就不是她的错啊,凭什么说“各退一步”!   怎么的,她被人诬陷了,还不能自证清白么!   就因为这事,扶栀下午坐在沈知野办公室的沙发上气了自己一下午。   都怪自己反应太慢了,没能在现场反驳回去,现在事后才反应过来!如果有下次,一定要坚定地反驳回去!   沈知野笑着捏了捏扶栀鼻头:“我们小姑娘长大了,开始接受社会毒打了啊?”   扶栀不满地躲开他的手,双唇因生气微微嘟起气鼓鼓的弧度:“你们这些当领导的人都是和稀泥高手!都是一个样!”   面对眼前小姑娘气鼓鼓的无差别控诉,沈知野低低笑了下,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啊,原来是我惹我们家小姑娘生气了啊,那可怎么办啊?”   扶栀抬着下巴睨他:“男人,是你惹的火,你要自己承担。”   沈知野的瞳底倒映着扶栀高扬的小脸,眸色渐深,倾身将人压在了沙发上。   “我惹了火,哪里有火?”沈知野笑着吻了下她的唇瓣,含着笑的眼底熠熠发光:   “那让我给你浇浇火?”   说着,扣在扶栀后腰的掌心倏然探进衣摆,毫无征兆地上移,轻佻落在心心念念之处。   沈知野音色低哑,眸底深邃漆黑:“这里?需要浇火?”   扶栀双掌软绵绵地抵着他的双肩,双颊浮起两抹热气,她紧张地踢了他两脚:“小心外面有人进来!”   沈知野眼底坏意几乎坏到了骨子里,他低笑一声,唇角贴近扶栀耳廓,细细绵绵轻碾,热气笼罩着她。   同时加大了手上力度。   这日,沈知野从办公室里出来时,脸上挂着一记巴掌印,情绪却尤为不错。   ………   大概是扶栀那天突如起来的发火给了同事“这姑娘不好欺负”的认知,自那之后,她便没有再作过什么妖,甚至很少主动给扶栀工作。   四月底,扶栀提交了自己的翻译文件,经过几天的审核,主编通知稿件通过,已经确认使用扶栀翻译的版本了。   拿到翻译这本书的工钱,虽然不多,但这可是扶栀生来这么久,第一次挣到这么一大笔钱。   这日才领了钱,扶栀就忙不迭跑去了沈知野办公室:   “沈知野先生,本小姐今天呢发了奖金,现在给你一个与我共进晚餐的机会,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哦!”   办公桌后,男人只着一件黑色宽松衬衫,领口微敞,袖口挽至手肘。   闻言,他放下手中文件,身子往后一靠,双臂搭在扶手上,指尖勾了勾,挑起眼角:“过来。”   扶栀放下包,得意洋洋地抱着胳膊走到沈知野面前。   下巴得意一抬,正要再炫耀一下自己挣的钱,就觉腰上被人一扣,她就顺势被拉了过去,整个人跌在了沈知野怀中。   “是,我们家小姑娘很厉害啊。”   沈知野单手掐着她的腰侧,右手随性自然地落在她的腿上,凑脸贴近,唇角抵在她的耳垂处,低声问:   “那,小姑娘,想要什么奖励?”   扶栀被他弄得浑身发痒,颤着身子咯咯笑道:“我啊,我要包了你!”   沈知野低笑着,又掐着她的腰耳鬓厮磨了好一会才放开。   “好,今天还有点工作,你先自己在这儿玩一会儿,好吗?”   扶栀乖巧抱着手机坐去了沙发上看餐厅。   本以为沈知野的“有点工作”指的是一小会儿,结果一个工作忙完,十八楼来了人,叫副总上去开个会,一个会开下来就是两个小时。   扶栀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等得实在乏了,竟然靠着沙发睡了过去。   醒时,高大落地窗外已经华灯初上,不知何时打上玻璃窗的雨点将霓虹灯晕开,张扬艳丽。   男人坐在她身侧,宽大的掌心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眸色在夜色中看不分明。   她只能听到静谧中两个人的呼吸声。   还有沈知野低哑的声音:   “小姑娘。”   “今晚去我家吧。” 第59章 回味 你是不是……偷看我本子了?……   沈知野的公寓在市中心的高档小区中, 距离月引只有十几分钟车程。   从车上下来时,雨下得更大了。   饶是撑了伞,两人肩侧仍湿了不少。   电梯直上二十三楼。四月底的空气还带着点微凉, 楼梯间的凉风吹过,湿了的衣裳贴在背上, 凉飕飕的。   这儿的构造一梯两户,整层楼只有两户对面, 走出电梯, 扶栀往左右看:“哪边?”   沈知野朝右侧抬了抬下巴, “都是我的,不过我一般住这边。”   “………”   “都是你的?”   “嗯, 这样清静点。”   说时,沈知野已经牵着她的手走向房子。他的门锁是指纹锁, 打开门, 房子内部十分宽敞, 是简洁大气的现代装修,风格一如他平时的穿衣风格——非黑即白。   沈知野径直把她带到浴室,放了手往外走, “你先洗个澡, 我去给你拿衣服。”   “啊??”   “我的意思是淋了雨, 不洗个澡的话,会着凉——”   沈知野停下脚步, 然后慢腾腾地回过身:   “你想到哪里去了啊?小姑娘?”   “………”   扶栀脸颊冒红,倏地把他推了出去。   “冷死了冷死了,不跟你说话了。”   这浴室很大,用玻璃隔开了淋浴间和浴缸。   浴室里除了洗发水之类的东西,洗手台上竟然还摆着一瓶卸妆水还有几瓶水乳之类的护肤品, 东西都是全新还未开封的,并且都是她往日惯用的牌子。   扶栀看了门外一眼,眼底吃惊化为微微翘起的嘴角。   浴室里开了暖气,倒也不冷,扶栀冲完澡时,沈知野已经把衣服放在拐角后的洗手台架子上了。   那是一条崭新的浴巾,还有一件大号的白色T恤,她往身上一套,宽松衣摆落在膝盖上十公分左右,作睡裙绰绰有余。   T恤上还残留着熟悉的味道,是属于男人身上独有的味道。   扶栀停在洗手台前擦拭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素白的脸颊两侧浮着淡淡的红晕,她听到了自己加快的心跳。   难以抑制地,有一些紧张。   “小姑娘,好了没?”   沈知野在门外敲了敲,“点的外卖到了,好了出来吃。”   扶栀应了声,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房子里已经开好暖气,即使只穿一件简单的T恤也不觉得冷。走进客厅,沈知野也已经换了衣服,一身纯黑的家居服,长手长脚地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出来了啊。”   “嗯,浴室里的卸妆水之类的……是你准备的啊?”   “不然呢?”   沈知野丢下手机,目光落在从浴室里走出来的人身上,眸底颜色翻涌,喉结微滚,然后招了招手。   “过来,先吃饭。”   下午在月引等他的时候扶栀就吃了不少其他同事投喂来的小零食,当下并不饿,象征性吃了两口就饱了。   他的客厅很大,客厅外是阳台,由高大的落地玻璃门窗隔开,灰色调窗帘罩下,开了暖黄的灯,整体看起来也不算冷清。   “可以看电视吗?”   “嗯,遥控器在那里。”   扶栀点播了一部喜欢的电影,但却并不是很能看得进去,她暗暗调整着呼吸,却控制不住脑海胡思乱想。   沈知野收拾了外卖,把垃圾丢下楼,顺便去便利店提了一袋东西回来。   “喏。”   沈知野从包装袋里掏出几袋薯片饼干之类的零食,还有两盒巧克力牛奶,都是扶栀喜欢吃的。   把零食在茶几上放下,他又拎着袋子走去浴室。   扶栀瞥了一眼:“你还买了什么啊?”   “洗漱用品。”   扶栀在茶几上挑了一袋喜欢的零食,双眼移回了电视屏幕上,一颗心却更难静下来了。   她现在穿着沈知野的衣服,坐在沈知野家里……   他还买了洗漱用品,所以……她今晚是要住下来的。   扶栀呼吸很轻地敛了下,然后观察起他这房子。   接近两百平的面积,刚才走过来粗略扫了眼,除了一间书房以外,还有三件房间。   ……   也是,他家这么大,她借宿一晚上问题也不大。   沈知野从屋子里走出来,对上扶栀正在打量的目光。   “看什么呢?”   “看我今晚睡哪里。”扶栀试探性问:“你家哪间是客房啊?”   沈知野深邃的目光扫过扶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先帮你头发吹了,不吹干要着凉。”   他从浴室里拿出吹风机,绕到扶栀身后插座边,把吹风机调成热挡,帮她吹起头发。   他动作温柔,生疏却并不笨拙。   扶栀的头发长得很慢,接近半年才从锁骨处往下再长了几厘米,因此也很好吹干,没两下就吹好了。   听着身后插座的声音,扶栀下意识摸了摸发梢。   “干了啊,这么快……”   “我们家没有客房。”身后男人忽然道。   “啊?”   未来得及回头,一阵温热倏然覆来,沈知野从后环住了她的腰,男人宽大的身躯将她整人笼罩在身前。   沈知野俯近她的耳畔,温热气息贴近:“我们家没有客房,所以,你今晚睡我房间。”   密密麻麻的灼热喷洒在耳畔,扶栀的身子情不自禁一阵战栗,纤长的眼睫颤动着,没有说话。   “小姑娘。”   “不是说,要包了我吗?”   沈知野使着坏碰碰她的耳垂:“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怎么,害怕?”   沈知野喉结上下滚动,漆黑的眸子暗了又暗,灼热的呼吸贴在扶栀耳畔。   扶栀的掌心早就紧张得攥成了拳头支撑在沙发上。   忽有温热掌心覆来,牵了她的手,往后。   似是在荒芜的沙漠中穿行多日,口舌干涸的人,手心突然落入一片烙铁。   她逃命似的撒了手。   听到他问:“小姑娘。”   “你紧张吗?”   扶栀的脸涨得很热,一切好像在意料之中,却又让她不知所措。   热气喷洒在她的后颈,带着暧昧又明朗的暗示。   她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还………还行。”   男人从嗓间溢出一声低低的笑,然后停顿须臾,大掌收了回来。   带着温柔的魔力轻轻搭在她毛茸茸的后脑勺上,偃旗息鼓地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   “逗你的。”   他的吻灼热温柔,一下一下落在她的额前眼角,慢慢细细地勾勒着她的脸颊轮廓,最终在锁骨边角留下了一个不浅的印子。   “去睡觉吧,不早了。”   沈知野松开扶栀,将人带进了房间,他的房间宽敞简洁,床单也是一如既往的灰色,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喏,你的充电器。”他递来从扶栀包里拿过来的数据线,“插座在灯后面。”   说完,他便关了门后房间灯,打开床头两盏暖调小灯,昏黄光晕勾勒着冷色调房间,平添了几分暧昧的色彩。   扶栀顺从地靠着床头坐下,把自己的手机充上电,脑海里还是一片浆糊。   现在是什么情况。   沈知野刚刚是想对她做什么的对吧?   他都到……那种程度了,还能收锣罢鼓,按甲休兵??   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扶栀就听着声音细索走了过来,沈知野在床头蹲了下来,明艳的五官在黄色调光晕下显得妖冶。   他看着她,忽然道:“今晚的服务,你还满意吗?”   扶栀冷不丁被自己呛到:“咳,你说什么?!”   “我说——”   沈知野低低笑了下,慢条斯理地抬起了扶栀的手,昏暗灯光下他的瞳孔漆黑,眼尾眉稍都爬满了坏意。   男人唇角微勾,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勾引人一般挑起,挑|逗一般看着她。   下一秒,一片温热的灼湿感便攀上了她的指尖,他很轻地吮着,舌尖间或轻扫而过。   “我说,我今晚的服务,你还满意吗?”   “………”   “嗯?小姐?”   酥酥麻麻的电流从指尖骤然肆虐上胳膊,然后袭至全身。   这、这男人不对劲!!!   他知道什么!他一定是看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静谧的空间里,扶栀哑口无言良久,颤着声音问:   “你是不是……偷看我本子了?”   “嗯哼。”   “………”   后脑勺血压一阵猛降,扶栀颤着声缩回手指,苍白地解释道:“那个本子……不是我的。”   “好呢。”   男人嘴上应得温柔,眼角却分明含着戏谑的笑意!   扶栀辩解的声音很无力:“真……真不是我的。”   沈知野从床头站了起来,灼热掌心顺了顺扶栀的后脑勺,宽慰低笑一声。   “没事的,阿野哥又不是什么迂腐的大人………小姑娘家家,有点爱好很正常的。”   “………”   什么啊!!!   怎么就迂腐和爱好了!!!   她什么也没干啊,她真没有奇怪的癖好啊!!!!   扶栀脚趾扣出比基尼海滩,手指掐着被角,以一脸绝望的表情,一头扎进了被子。   毁灭吧,闷死她吧!   然后就听到被子外的低笑声:   “在回味吗………还想试试别的情节?” 第60章 试探 我醉在你的爱情海中了。   月亮坠入深海, 一室燥热终于缓缓褪去。   扶栀一个人躺在床上,左右翻了两个身,然后打开手机, 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她放下手机, 再望向房间相连的那间亮着灯的浴室。   浴室里没有水声,他显然没有在洗澡。   扶栀有些担忧, 犹豫问道:“阿野哥, 你在做什么啊?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好?”   浴室寂静没有回声。   扶栀蹙眉坐了起来:“阿野哥, 你——”   “我在做什么………”   浴室里倏然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带着几不可闻的喘气声停顿了几秒, 然后慢腾腾接上:“你猜猜看啊,小姑娘。”   扶栀愣了下:“什么?”   浴室里传来闷笑:“猜猜看, 我在做什么?”   扶栀起先确实是没有反应过来的, 毕竟她一开始想的是里面没有水声, 阿野哥可能是在泡澡,别是浴缸泡久了晕倒在里面了。   可猝然被人这么言语近乎明示地提点两句,扶栀顿时醍醐灌顶, 只见那一双明亮的眸子闪了闪, 随即重重地闭了起来, 而后一头塞进了被子里。   这就是,成年男性吗………   不多时, 浴室里响起了水声。沈知野从里头出来时,已经换上了T恤长裤的家居服,一头墨发较之前长了不少,零零散散地垂落在夜色和眉间。   走出浴室时,正好对上一团鼓鼓的被窝里探出的脑袋, 还有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还没睡啊?”   沈知野在扶栀床头停下,温热掌心贴了贴她的脸颊,在眸前落下一个吻。   “嗯………在等你。”扶栀应得很小声。   夜色昏暗,男人压下沉静的眸子倏然又翻起暗色,喉结轻微滚了滚,最终从嗓间溢出一丝哑笑,翻身上床在另一头躺下。   “睡吧。”   他侧过身,将扶栀的头放到自己的胳膊上,然后探出另一只手,隔着厚厚的被子抱住她。   月色潋滟,窗帘间或晃一晃,抖落些微银光。   这一夜,两个人都睡得不好。   沈知野隔着被子抱了她一会,大概是觉得手凉了,便将胳膊收回了被子里,无意触发了些被动技能,然后硬生生清醒了一整晚。   那头扶栀本来确实是困了,双眼迷迷糊糊闭上,但没一会就察觉身后不对,又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怕沈知野已经睡了,便没敢有大动作,可身后的触感却愈发清晰灼热,那个位置分明是………   于是扶栀也清醒了大半夜。   以至于翌日两人出门时已经接近了正午,今天公司不忙,沈知野只要回去签两份字就行了,扶栀没有跟他一块儿上去。   沈知野回来时,就见扶栀趴在车窗后视镜前细细观察着什么。   沈知野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在看什么?”   扶栀头也不回应道:“黑眼圈。”   沈知野脸不红心不跳:“昨晚没睡好?”   “………”   “你觉得呢?”   罪魁祸首抖着肩事不关己地扭回了脑袋,发动汽车,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吃了饭,沈知野便松扶栀回水居休息去了,将人送到门口,目送她走上台阶,沈知野忽然道:“小姑娘,要不要搬过来,跟你阿野哥住一块儿啊?”   扶栀的脚步顿了须臾,头也不回:“做梦。”   -   沈知野试探性的提议被压了下来,但他也没有死心。   第二天来找扶栀吃饭,放下筷子,沈知野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其实这些菜,我们家的厨师都能做的。”   “嗯?”   “来我家吃,能省不少餐费。”   “………”   又比如,这日傍晚,沈知野给扶栀打电话。   “小姑娘,跟我说说话吧。”   扶栀:“怎么了?”   沈知野:“家里太冷清了,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感觉有点孤单。”   扶栀:“………”   沈知野:“你在哪里?”   扶栀:“我在你身后的办公室里,你跟陈坚谈工作的时候专心一点,他都看你几眼了。”   就这样,沈知野想要同居的企图被扶栀无限压制,便也只能搁浅了。   一晃眼进入了六月,扶栀也终于要毕业了。   这天整个学校的南操场都挤满了乌压压的穿着学士服的学子,他们在草坪上、在球筐前、在曾经度过四年大学生活的地方留下一张张照片。   扶栀虽然两年没待在槐大,对槐大的感情算不上深厚,但一朝毕业,心中还是感触不少的。   和林意七换好了学士服,室长两人也从外地赶了回来,四人在操场拍了合照后,便各自被不同的同学拉着合照、签名留念。   从喧闹的人群中挤出来,便直对上双手抄兜一脸拽样的扶槐。   他穿一身西装,胸前还打了领带,偏长的头发打了发蜡抹在脑后,整个人神采奕奕,俊美的长相几乎发挥到了极限。   “哥,你………”   扶栀张了张嘴,错愕地看了他半晌,憋出一句:“你这身西装穿多久了?这是不是我高三成人礼那天穿的?”   “………”   “而且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穿这身特像在什么会所工作的。”   扶槐维持了半分钟的温良顿时破功,他扯了扯嘴角,然后快准狠地扯歪了扶栀绑了半天的双马尾。   “就你眼尖?就你去过会所?嗯??”   扶栀捂住头发:“哥!!!!”   “干嘛?有本事你扯回来啊?”   “你真的很讨厌啊!!!”   两兄妹一见面就掐,最后打断两人的,是一声苍劲的咳声。   “爷爷?”   扶栀扯着扶槐领带的手倏然一松,双眸错愕瞪大。   不远处的柳树下,老者一身板正西装,衬衫马甲金袖扣,纵是年逾古稀,却仍站得笔直,眼角眉梢的精气神依然俊朗。   扶栀连忙快步上前,自然地挽住了扶江生的胳膊。   他退开一步,明亮的眸光上下扫视着扶栀一身学士服,眼底漫上些许浑浊,皱纹横生的手掌轻抬,很轻地拂了拂她的双马尾。   扶栀不好意思道:“好看吗?”   扶江生笑:“你小时候就扎两个辫子的,很可爱。”   扶栀嘴角轻轻颤着,眼泪在眼眶打着转,正要落下,就听身后嗤声:“听到没,爷爷说你装嫩呢。”   “………”   眼泪“咻”的一下又钻了回去。   扶江生带来了相机,“你们俩都是槐大毕业的,合照一张。”   于是他亲自指挥着扶槐和扶栀在操场正中央合照,却似乎对两人互相不配合的表情和动作极其不满意。   “扶槐,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小栀,离哥哥近一点。”   “扶槐,不要皱眉头。”   “小栀,挽住扶槐手臂。”   在扶江生的精准指挥下,两兄妹终于留下一张尚且能看的“和谐”照片。   一拍完照,扶江生就被闻讯赶来的几个校领导请走叙旧了,不用扶栀开口,扶槐就跟了上去。   将目光从眼花缭乱的操场收回来,扶栀拿着手机走到了一旁树下,打开沈知野的对话框。   沈知野前两天刚好出差去了,说是最快今晚才能赶回来,故而便不能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了,虽然有些遗憾,但也能理解。   对话框的上一条信息还停留在沈知野:【记得多拍点照片发给我看】   她打开相册挑挑拣拣了一通,最终选了一张自己的照片发了过去,照片上,她正坐在操场旁的观众席上,双手托腮,目光放空,像是在盯着某个方向。   沈知野回复很快:【眼神挺忧郁的,在想什么呢?】   扶栀抿着唇角笑了下,正要在键盘上敲下回答,就听身后一道熟悉刻骨的声音传来:   “是在想我?”   扶栀眼睫一颤,猛地转过身,被阳光热气闷得红扑扑的脸颊撞进男人含着笑意的双眸。   他穿宽松白衬衫,双手抄着兜,痞里痞气地倚在扶栀身后树干上,嘴角勾着浅浅的笑弧。   “看到我太惊喜了,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高大榕树下,穿着学士服的女孩呆呆地看着树下男人,水灵灵的眸子翻涌着光芒,然后在某一个瞬间,倏然起身,扑进了他的怀中。   微风簌簌吹过树梢,带着属于六月的暖意,温柔地吹拂着树下的人。他的掌心一下一下地顺着怀中女孩的脑袋,眼底倦意都化作柔软,融化了树梢的凛光。   过了许久,才听到头顶轻笑。   “怎么了,突然这么黏人……这么想我啊?”   埋在男人怀中的脑袋点了点头,声音细小:“嗯,想你了。”   操场喧嚣,只剩下了扶栀很轻的声音。   男人宽大的掌心顿了下,眸底暗色翻涌,喉结上下滑了滑,指节扣进扶栀的发间,正要落下一个吻。   扶栀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林意七的电话。   扶栀看了沈知野一眼,接起电话。   “嗯……在操场。”   “南超市啊?现在吗?”   “嗯………”扶栀掀起眼,心虚地瞟了眼沈知野,“好,拜拜。”   挂了电话,沈知野眸色讳莫:“你别告诉我,你现在要去………”   扶栀“啪”的一下双手合十,“我室友晚上的飞机,我们就去超市门口的小桌子上喝一杯,很快的很快的!!”   沈知野皱眉:“你还要喝………”   话没说完,扶栀已经没影了:“我先走啦,拜拜!!”   “………”   沈知野扯着嘴角干巴巴笑了声,然后蹲下身,任劳任怨地拣起了她没来得及收拾的包包。   室长两人在临市找到了薪资不错的工作,只是工作时间紧迫了一些,今晚就要赶车回去。   四人同寝的时间虽然不过一年,但相处时心思都单纯,也都是好相处的性格,一年下来的感情还是不错的。   她们在超市里买了酒精度很低的鸡尾酒,在超市门口的小桌子前仓促地干了杯。   室长感慨:“唉,喝了这酒,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林意七蹙眉:“怎么说得好像咱们要上断头台了一样?”   扶栀点头:“是啊。”   室长:“也是,我公司打车到槐南只要一个小时。”   扶栀:“……我家到市中心都要两个小时。”   室长:“平衡了。以后有空常聚。”   一瓶250ml的鸡尾酒酒精含量少得可怜,但大概是今天红霞缀天的美景怡人,扶栀靠在沈知野怀中时,眼神也稍微有些迷离了。   “阿野哥,你看太阳。”   “嗯,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太阳,形状有点诡异,就像……就像月亮似的?”   “………”   “那就是月亮。”   扶栀靠在沈知野怀中,步伐有些虚浮,她吃力抬起头,看着沈知野道:“我可能真的有点醉了。”   沈知野的眉头皱的很紧,唇角微微下抿,看起来不太愉快,他凉凉呵了声:“你也知道啊,小姑娘?”   扶栀接着道:“阿野哥,我醉在你的爱情海中了。”   “………”   “真的。”   “………”   “你可以不用说话。”   臭着脸把扶栀带上车,弯腰从副驾驶车门外替她扣上安全带,沈知野正要起身,倏然喉嗓一紧。   扶栀一掌揪住了他的领子,低头看去,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双眼却清明透亮,俨然已经清醒。   “怎么了?”   扶栀一眨不眨地望着沈知野,青涩的视线从他的领口扫上锁骨,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一寸一寸地滑过他的脸部轮廓。   最终对上他灼灼的双眼。   “沈知野,等下去我家,帮我打包一下行李吧。” 第61章 和睦 我家有床,可以——   扶栀的东西不多, 只收拾了几套换洗衣服和一些常用品,余下的衣服之类改天再慢慢收过去。   沈知野拎着行李箱走下台阶,将箱子放进后备箱时, 扶栀还站在栅栏门口出神地看着自家院子。   沈知野合上后备箱,牵了扶栀细软的手扣进五指。   “在想什么?”   “那个秋千。”扶栀伸手指了指庭院里安静坐落的红色木影, 夕阳红光撒下,秋千似乎放着光彩。   不知她想到了什么, 方才还有些微醺的神色沉静了下来, “那是我十二岁刚搬过来的时候, 妈妈亲手给我扎的。她说她什么都会,只要我能说出来, 她就能给我做出来。”   沈知野目光微微收回,很轻地扫过身前单薄的背影, 没有应声, 手指扣得紧了些。   扶栀的声音很轻, 在夕阳温热的余晖中显得没有分量,她好像想起了往事,神色变化了些, 却没有接着往下讲。   “我们走吧。”扶栀敛了睫, 很快又抬起眼, 回握住了沈知野的手心。   “饿了,晚饭想吃炸鸡。”   沈知野温柔笑了笑, 手掌不重地揉了揉扶栀头发:“走吧,小猪。”   “你才是小猪!”   -   晚饭在沈知野的公寓附近解决后,两人顺路绕去了公寓楼下的大超市逛了一圈超市。   扶栀拎着手机,照着备忘录上刚刚列出的小单子挑选生活用品。   沈知野则推着购物车不急不缓地跟在她后面,两人像本来就生活在一起的情侣或夫妻一样熟稔地逛着超市。   从生活用品区走出去就是家电区, 巨大的液晶显示屏墙上播放着重复的广告片段,看着这一幕,扶栀倏然想起了去年夏天和沈知野在超市初见的场景。   见她忽然停下脚步,沈知野也停了下来,“怎么了?”   “我问你噢——”扶栀回过身看向沈知野:“如果啊,如果我不是扶栀,和你联姻的,是另一个女生,你会怎么办?”   沈知野挑了挑嘴角,捏捏她脸颊,笑得散漫:“你这小脑瓜吃饱了都在想什么啊?”   “哎呀。”扶栀拍掉他的手,认真蹙了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不要扯开话题!”   沈知野嘴角轻浮的笑敛了些,眼尾依旧上扬:“那你觉得,那一天我去水居,为的是什么?”   为了退婚。   答案很显然。   扶栀撇了嘴角点点头,尚且还算满意,便带过了这个话题走下超市扶梯,沈知野也跟了上来,购物车轻颤着滚上扶梯,发出“咯吱”响声。   喧杂中,扶栀好像听到身后男人喃喃一句:   “再晚点,公司都要搬迁了。”   -   这个超市分为两层,一层摆放食物,二层摆放日用品。   挑完日用品,扶栀便走向一层零食区挑选自己喜欢吃的零食,想着反正沈知野开了车,她便没有收敛,看到喜欢的零食便一股脑放进购物车里。   从零食区走出去,扶栀满意地拍了拍手,回身望向购物车,却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购物车里除了刚才拿的日用品外,其余东西就没几样了。   零食呢???   扶栀顿时蹙眉看向一直推着购物车的最大嫌疑人,发出灵魂质问:“我的零食呢?”   沈知野倾着身子,双肘撑在购物车上,好不心虚,还闲散笑了笑:“帮你放回去了。”   扶栀:“为什么??”   沈知野耐心解释,理直气壮:“糖分太高、油炸食品,对身体不好,少吃。”   乍一听是有点道理。   “可我以前买的时候你怎么没说?”   “以前啊,以前那不是在追你嘛,现在追到手了——”   沈知野直起了背,推着购物车往柜台走,走过扶栀身侧时,他顿了脚步,微俯下身。   眼角眉梢都噙着得逞的戏谑。   “你当然就归我管了啊。”   耳畔低笑隔着薄薄的空气落进扶栀的耳中,她下意识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可人早就推着购物车离开,她也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从前扶槐也总不让她买零食,可他越不让,扶栀就越要买,买了还要到他面前晃悠几圈,就因为这个,没少把扶槐气得无语。   可今晚听着沈知野明目张胆地说出“要管她”的话时,她居然没有逆反的心理。   甚至有一丝……甜滋滋的?   沈知野正推着购物车走向收银台,扶栀跟上来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忘记拿了?”沈知野问。   扶栀往斜后方的货架指指:“我们要不要买点调料品回去,以后可以自己做饭什么的?”   沈知野恍然地“噢”了下,“那不用了,我家没有厨房,不能做饭。”   “没有厨房?!”扶栀吃惊道。   上回去沈知野家里时已经是晚上,她没有闲心四处打量,就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当下十分吃惊:“没有厨房?怎么会有人家里没有厨房??”   沈知野十分耐心地停下了脚步,温热的掌心扣上扶栀冰凉凉的后颈,微微弓了背,让自己的视线稍微低些。   “小姑娘,我家没有厨房,做不了饭,但是可以做别的——”   沈知野的掌心带着热气扣在她的后颈,那双艳丽的桃花眼在超市的灯光璀璨下显得妖冶。   看着身前女孩一脸纯良,没有会意过来的娇憨模样。   沈知野很轻地叹了一口气,为自己的禽.兽思想活动感到羞愧。   但也仅仅是叹一口气的程度。   他灼灼看着扶栀,耿直又坦然地开口:   “我家有床,可以做——”   扶栀猝然会意,猛地踮起脚尖捂住了沈知野的嘴,不让他把最后一个字吐出来。   沈!知!野!!   她的脸涨得比身后的旺旺大礼包还要红。   -   回到沈知野的公寓,她先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时,沈知野已经把衣帽间收拾了一半出来。   “你的衣服带的不多,就先放这间吧,以后不够放的话,可以把隔壁空房间改成你的衣帽间。”   扶栀点了点头,没什么意见,就把行李箱里自己的衣服抱了出来,一件件摊开折好放进衣柜,有的裙子不能折,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时已经皱了。   “沈知野,你家有熨斗吗?”   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在衣帽间门后面。”   扶栀照着他的指示果然找到了熨斗,就把自己的裙子拿去熨直了,等她把一切都收拾好时,浴室里已经没了人影,沈知野已经回房间了。   扶栀看着那扇半掩的房门,胸口心跳跳得剧烈,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捏了捏手心,抱着不能被他嘲笑胆小的想法,坦然推开了房门。   沈知野正背对着她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看手机,水珠延着湿漉漉的头发淌下,经过男人健实的背部肌肉往下蔓延,足够暧昧。   “收拾好了啊。”听到声音,沈知野放下手机。   “嗯。”扶栀放下手机,视线没敢一直放在沈知野身上:“你头发很湿,挺晚了,不吹干不能睡觉的。”   “嗯……有点累。”沈知野的声音慵懒,侧颜勾起浅淡笑意:“你帮我?”   扶栀没有犹豫,起身在房间旁的小浴室里拿了电吹风,走到小沙发前,也是这是才恍然顿足,呼吸颤了颤。   刚刚在沙发后没看到,绕到前面才发现,他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黑色平角裤,一时间,胸肌直至腹部纹理,再至人鱼线往下……一览无遗!   扶栀的目光像触了电猝然收回,赶忙驱散心中杂念,插上了电吹风替他吹起了头发。   沈知野的头发前几天才修短了些,硬硬的茬子有些扎手,但很好吹干。扶栀站在沈知野跟前,她努力把目光固定在他漆黑的后脑勺上,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偏离轨道,下移……   没两下,沈知野的头发就吹好了。   扶栀低敛着眼关掉电吹风,正要拔掉插头,就听沈知野开口唤了她一声。   “小姑娘。”   话音未落,她便被沈知野握住了手腕往后一拽,直接坐进了他的怀中。   夏季燥热,房间里开了空调,扶栀的睡衣不厚,隔着一层浅浅的布料,他身上的热气几乎是直接贴上来的。   她躲闪着他的目光,“怎、怎么了?”   “看着我。”   男人的口吻不容置喙,说话的同时右手扣上了她的后脑,半是强迫地让她抬起头,直视自己的目光。   他的眼神直接,眸底翻滚着暗色,丝毫不遮掩浓浓的欲.望。隔着浅浅布料,腿边明显的触感更是清晰明了地传达着意思。   扶栀纤长的眼睫颤动着,细小的声音从嗓子里溢出来:“别、别在这里………去床上。”   男人眸底瞬间堕入墨色,猝然起身将人打横抱起。   他的床单颜色与房子装饰一致,以纯色的灰为主,简单干净。   房间里开着一盏落地暖光灯,扶栀的呼吸有些急.促。   “可以……把灯关掉吗?”   头顶男人低笑着,抬手覆住了她的眼。   “这样,不害羞了吧?”   夜色入定,槐南又下了雨。   霓虹灯光晕在玻璃外雨滴上变得旖旎。   崭新而难言的体验一次次刷新着认知,那灰色调的床单在雪白掌心中攥得发皱。   混乱抑制的思绪中,她听到身后人恣意的笑。   “小姑娘,这层楼都是我的……”   “所以……不用害怕被人听到,你不需要忍着。”   “………”   几个来回,天至鱼肚白,扶栀才得以安稳入睡。   睡前,她无力地捏着掌心,忿忿想:下回再不能让沈知野喝咖啡了,借着咖啡喝多睡不着的理由折腾她……实在太无耻了!   但这忿忿的念头只持续了几个小时,天亮,在她被刚冲完澡的沈知野喊醒,一睁眼就面对上男人挂着水珠的腹肌时——   又没出息地松了拳头。   算了,爱喝就喝吧! 第62章 完结 男人终于亲吻了他的玫瑰花。   九月初旬, 扶栀的手上几本书的翻译工作都已经完成,而之前翻译的第一本拉美文学终于出版。   书一发售,沈知野马上下了个大单, 月引公司员工一人发两本,一本阅读一本珍藏。   一时间, 整个公司都充满了书卷气息。   以至于唐扬刚从自己的酒吧过来公司时,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特别是看到沈知野在看书的时候最为诧异。   “你怎么开始看书了?还是拉美文学, 你转性啦?”   沈知野抬了抬下巴, 阖上书,高傲的指尖在书皮封面上扣了扣。   唐扬凑过去一看——【译扶栀】   得, 不把他当人是吧。   他冷呵呵一笑,然后拿了书跑去楼上伤害叶坤了。   而扶栀的大学室友也休了年假, 四人久违地聚在一块儿, 知道扶栀喝不了酒, 她们便去了一家奶茶店坐着。   扶栀和林意七毕业后留在槐南,平时还有走动,但另外两个室友去了外地, 便比较少见面了。   四人一聚, 第一个关心的就是扶栀的事情, 毕竟她在槐大的事情还有和沈知野的联姻可是上过新闻的,谁不知道。   “是联姻诶, 这词我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快和我们说说是啥样的?”   扶栀不是很好意思道:“其实联姻已经取消了,我们现在不是订婚的身份啦,只是普通的男女朋友……平时就是普普通通的谈恋爱呀。”   林意七抱着板子涂涂画画,一边转着电子笔道:“那你俩都好了这么久了, 家长也都见过了,他还没跟你再进一步啊?”   扶栀轻咳:“什么再进一步?”   “当然是求婚啊!”   “哦,那倒是还没有……”扶栀抿着吸管,心口不免动了一下。   -   月底,老玩家们经过两年等候,终于等到了“逃月2”的发行。   一时间,无数主播又有了新的直播素材,喜不自胜。   唯独那个FUHU脸色不太好。   平时玩别的游戏倒还好,虽然话不多,但也没见他怎么摆过臭脸,只是偶尔嘲讽对面两句。   而自从他开始玩逃月2,整个人的脸色就没好过,看游戏动画不爽、看故事背景不爽,其中最最看不爽的就是那个游戏开发者里的沈知野。   网友笑:怎么的,人家沈知野怎么你了?   扶槐冷笑:他碍我眼了。   十月在一片疾风骤雨中到来。   夜色昏暗,月亮从乌云里几个来回,扶栀终于软绵绵卸了力,然后被沈知野抱去了浴室。   浴缸放了水,沈知野试了水温后便将扶栀放了进去,然后半蹲在浴缸边帮她清洗。   扶栀浑身骨头都像散架了一般,吃力地提着手揉着腰侧通红的掌印。   和沈知野同居三个月多,这人平日兴趣不多,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便是掐她的腰。   温柔时也好,用劲时也罢,似乎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那几处地方。   察觉到某只粗砺掌心又不安分地落在了某个地方。   扶栀皱眉拍掉了他的手,没好气道:“别乱碰。”   沈知野识相地缩回了爪子,眸色在昏暗的夜色中显得漆黑。   “小姑娘,我们去旅行吧。”他忽然道。   “为什么突然……去哪里?”   沈知野没有回答,只是用粗砺的指腹捏了捏她的耳垂。猝不及防时,一声轻呢从扶栀嗓间溢出。   男人眼底墨色骤暗,猝然倾身。   水声潋滟,一夜未眠。   -   十月底,被水包围的海洋城市暑气仍然。   走过红陶筒瓦的旧西式小街的宁静,踩过阿尔卡拉大道的繁华,午后阳光毫不吝啬地落在十指相扣的情侣上。   “喏,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就是住在那边的公寓里,从左往右数,第三个窗户就是我住的,可惜房东已经出租出去了,不然我就可以带你去看看了。”   沈知野纯白T恤宽松,一手扣着纤细的掌,一手插着兜,目光随她指着动了动。   “然后下课了,就来这边逛街吗?”   “哪有,我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来玩的,下课了还要写作业,很忙的。”扶栀说,“而且我那时候好穷呢,哪里能时不时来这里逛街。”   沈知野挑眉:“穷?”   语气显然有些疑惑。   扶栀解释道:“那时候我来这里上学,是和爷爷吵翻了才来的。他不让我来这里念书,所以他给的钱我一分也不花,那时候脾气可拗了。”   “后来呢?”   “后来我想着去勤工俭学挣钱,但是把人家盘子打碎了……”扶栀心虚地摸了摸鼻尖,“然后我哥就知道了,给我打了生活费,叫我别去给人家老板添乱了……”   沈知野轻轻一笑,戳破了扶栀的自尊心。   “你笑话我?”   “没。”   “你就是在笑话我!”   第一天,两人在马德里从前扶栀走过的路都走了一遍,夜里吃完饭在街上散了一会步,就回了下榻的酒店。   水汽氤氲,哗然水流把一天的疲惫冲刷干净。   没有想到隔了接近一年,她又来到了这个城市,这个对她而言孤独而酸涩的城市。   算起来,也不算进步了多少。   但比起三年前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时的泫然无助,现在的她,起码不再对自己的选择惶恐无措,也能坦然和平淡地做出自己的决定了。   扶栀出神回想着这一年的种种,一个没注意,在浴室里待了好一会。   关了水,却发现忘记把浴巾和睡袍拿进来了。   “沈知野,帮我拿一下浴巾——”   磨砂玻璃门外拖沓脚步声渐近,然后在门口停下。男人倚在门外,却不进来。   反而吊儿郎当问:   “小姑娘,刚叫我什么?”   扶栀莫名其妙:“沈知野啊。”   沈知野闷笑:“换个称呼看看?”   和沈知野相处了这么久,扶栀对他的每一个举措都了然,当下一听心知他戏谑的语气,就知道他又要发难。   扶栀咬咬牙:“你就不怕我着凉啊?”   “嗯…今天四十度,还真不怕。”   “………”   “那你要我叫什么?”   “叫声老公听听?”   “………”   一阵热气轰然冲上扶栀双颊,她的心跳猛然漏了两拍,就连呼吸都紊乱了起来,挣扎半天,还是咬着牙,两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老,公………”   说出这两个字已经耗尽了扶栀今日份的羞耻,偏偏门外那人却是铁了心要逗她。   故意慢腾腾应:“嗯,说什么?没听到啊?”   “我说………”扶栀咬牙。   “老!公!”   “帮我带一下浴巾!”   门口无了声。   下一秒,玻璃门打开,男人拎着浴巾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顺手从里面阖上了门。   避无可避,扶栀的脸羞成一片红,连忙去拉他手中浴巾。   “你、你进来干嘛!”   沈知野松散地捏着浴巾另一角。   先是不松手,趁她用力拽时,倏然发力一拉,扶栀整人跌进了他的怀中。   男人眸底墨色翻涌,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哑然。   “老公帮你洗。”   这夜,从浴间至倒映着城市烟火的窗前,从帘后至床上。   终于至凌晨落了她清静。   男人支颐侧躺,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扶栀的背。   “小姑娘,再叫声老公来听听?”   “闭嘴。”   一声低笑,吻至乌黑发梢。   “好好睡,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   过了玫瑰花期,满街的花店仍然摆满了各色玫瑰,从一开始的粉色白色,至如今连黄色的、绿色的都有人栽培。   花色胜在新奇,一眼望去,整条街颜色各异。   踩着浅灰色的大理石砖块走过大街,在街角花店前停下。   这家花店位于联排建筑尽头,恰好迎接了阳光和露水,初入眼帘的,便是满眼的鲜红。   无他色,只有娇嫩欲滴的鲜红色玫瑰。   不知老板是发达了还是如何,大大小小的玫瑰花束从店门前的玻璃一直摆开了半个广场,一眼望去甚是壮观。   扶栀心见红色玫瑰欢喜,赶忙掏出手机拍照。   正这时,那个红棕发色的巴西老板从花店里走了出来,他一开始好像并没有认出扶栀,直到走近了,才用西语道,他曾经见过她。   扶栀笑着表示自己以前在这里念过书,现在已经回国了,是过来旅游的。   老板乐呵呵地点了点头,问起是否是她独自一人来的。   扶栀摇头表示男朋友去了卫生间。   老板与她闲谈了几句,便让她自己观赏花朵,他还要去花店后面进货,然后走开了。   接近九点,雾蒙蒙的阳光逐渐明朗,穿过云层落在娇艳欲滴的玫瑰丛上,反射着晶莹剔透的露珠,美不胜收。   扶栀心道沈知野怎么去了卫生间这么久还不回来,别是迷路了。   正想给他打个电话,身后倏然传来脚步声,一声熟悉的声音。   “小姑娘。”   扶栀回过身,然后呼吸猛然一滞。   沈知野正站在她身后,他不知何时换下了早上出门时的T恤休闲裤,一身墨色西装,内里白条衬衫,搭金扣灰马甲,袖扣也用心地缀了边。   鸦青色头发蓄得长了些,被齐整梳到了脑后。   不见了男人往日的慵懒散漫,整个人气质矜贵成熟。   扶栀过于吃惊,竟然结巴了:“阿、阿野哥,你怎么………”   沈知野双手抄兜,长眉挑了一挑,慢悠悠低头打量自己一身。   “怎么了,很意外?”   扶栀错愕的手指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指,只觉得胸口一阵动,她乱了呼吸。   沈知野挑了挑在阳光下明朗的眼角,低低笑了声。   他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目光始终直直地凝视着她,最终,在扶栀面前停下。   与此同时,插在口袋里的双手终于掏了出来,顺便带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然后在玫瑰丛中,单膝下跪。   “小姑娘,你要不要——”沈知野勾起嘴角,声音温朗。   街区外的海风懒懒的,倦怠又静谧地躺在玫瑰花海中。   万籁俱寂,扶栀只听得到一道声音:   “要不要,嫁给我啊?”   平日喧闹的广场难得没有人走过,街巷静谧,满大街的玫瑰花都为他们而开。   花店老板趴在玻璃窗后努力睁着眼录像,一旁热情的柜员见有人求婚,兴冲冲地准备出去一起热闹热闹,却被花店老板拦住。   老板用西语低声在他耳畔耳语了两句,柜员恍然,然后两人一起趴在玻璃窗后屏气观看。   “要。”   她答。   恰好风起,玫瑰花海簌簌摇晃,娇嫩花瓣翩飞至长街,落在街巷的长焦相机上。   画面定格。   后话的照片文案大概是:   时过经年。   男人终于亲吻了他的玫瑰花。   (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