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生命黑板擦》作者:东水逆流   文案:   纪简作为天才实验员,刚毕业就进入世界顶尖实验组,进行渐冻症基因重组,谁承想意气奋发时,她那辛苦两年唯一的实验体神秘死亡   长安是纪简的实验体,假装死亡实际死遁的大冤种。为何死遁,还不是因为纪简拿他做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他恨恨决定再也不和纪简相见。   然而,在听说纪简感染了致死率极高的病毒时,他当晚就敲响了纪简的家门。   当然,只是用自己身上的抗体救她,仅此而已,没有别的想法,长安暗暗点头。   谁知,纪简赖着他,再也不让他离开。   莫名,他这微微扬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来。   市区感染范围迅速扩散。   为了把纪简送到最后一架直升机上,长安不惜暴露了自己感染者的身份。   成千上万的子弹射入他遮天蔽日的翅膀中,白色的羽毛染得血红,他连哼都没哼一声。   长安捂住纪简的眼睛,贴在她的耳朵低声轻笑。   只有两句,“好好活下去,还有,我喜欢你。“   纪简看着长安堕入尸山中,军方投下的一颗炸弹在她眼前开了花,绚烂似夏日里寒冷的朝霞。   再后来,纪简听说长安为了保护她又死遁了。   她孤身进入感染者腹地,来到长安面前,眼里带点泪光,“你说你喜欢我?”   她慢慢把无措的长安逼到角落,踮起脚尖贴近长安耳边,声音颤抖:“你难道不想,不想知道我的想法吗?”   【小剧场】   纪简和守在感染前线的师弟视频了解情况。   长安一直有意无意在她身后晃悠,等她打完后,他漫不经心道:“那就是你一直说的学弟?他说话这么温柔,蛮吸引女孩子喜欢的吧?”   ……   纪简:“空气湿度PH值小于7了,注意点。“   长安:“纪医生,请说人话。”   纪简:“简单地说,你发酸了,好浓的醋味。”   山西老陈醋长安:!醋是不可能醋的,这个学弟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纪简和长安住在长安的房间里,纪简要找枕头。   长安捂住了床头柜不让她翻,“里面没枕头。“   纪简:“给我看一眼嘛,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长安脸瞬间红透,眼神忽闪,慌慌张张。   “啧,我懂了,都是成年人,别害羞。”纪简恍然。   明明只是把精心准备的礼物藏起来的长安僵住。   你懂啥了?神他妈的别害羞!!!   【HE】   内容标签: 强强 欢喜冤家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努力拯救我的病患兼爱人   立意:在生命面前,还是你最为珍贵 第1章 优胜劣汰   周五下班的时候,纪简抱着一堆资料,准备坐电梯下楼。   她在电梯门口等了许久,上面的数字似乎停在了“18”就没再动过。   18楼是知乐公司专门买下来打造的基因工程实验室,里面有很多实验员。   这个时间点是下班的高峰期,应该是有很多人在上电梯。   纪简耐心等了一会儿,正当她打算去按另外一台电梯时,眼前的“18”动了起来,电梯很快就到了她所在的十六楼。   电梯顿了一顿,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顺着缝隙传了出来。   纪简皱了皱眉头。   随着电梯门徐徐打开,纪简看到了七八个实验员。   他们穿着知乐公司最高级别的防护服,套着紧密的透明呼吸罩,前面几人站着像一道墙,看向突然打开电梯的纪简,目光透露着严肃谨慎。   看这形势,他们并不像下班,反倒像执行运钞任务的武警。   纪简视线往下移动,电梯的地面上淅淅沥沥洒了一些鲜血。   只有一双腿是穿了病号服的。   隔着层层白色的防护服,她几乎看不到里面那个唯一病人的容貌。   那病人察觉到电梯开了,他疯似的挣脱开实验员的手,往电梯外面跑,好似在逃命。   眼见那人就要扑到自己的身上,纪简冷静往后快退了几步,她手里的资料一不小心就散落到地上。   此时此刻她才看清那病人的真实面貌。   他面部肌肉扭曲如龙蟠虬结的树根,看起来十分痛苦。   那七窍里有六窍都在流血,最为诡异的是他的脖间起了一圈像是肿瘤的肉块儿。   脖间肉块儿似乎还在蠕动,有长大的趋势。   这就像是给脖子套上一个凹凸不平的游泳圈,让人头皮发麻。   看他扑过来的样子,活像是阎王殿里爬出来的恶鬼。   血津津的画面令人感到很恶心。   忍着反胃的冲动,纪简勉强凭借他尚且没有完全异化的五官辨认出他的身份来。   是隔壁组治疗脑癌成功的那个病人,李浩。   “李浩,你怎么了?”她有些震惊。   上周李浩的实验员大林还和她说李浩的脑癌已经治好,只需要参加一些后续的跟踪调研,李浩就可以回归社会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怎么今天再见就是这副半人半鬼的样子?   李浩像看到了救星,向纪简扑了过去,“纪医生,纪实验员,救救我……”   他还未挨到纪简,电梯里的实验员就飞快跑出来一左一右把李浩的身体固定住,不让他乱动,又把他押回电梯。   “纪医生,你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医生了,你救救我好不好?”   李浩挣扎着,哭着喊,泪水伴着血水哗啦啦流下,染红了地板。   他左手伸了出来,似乎要去抓能救他的人。   不知是李浩心情波动过大还是被控制的原因,他居然突突地吐出大量的鲜血。   电梯里都是血,连天花板LED灯也沾了一点,折射出诡异的红色光芒来。   很快,他抽搐的身体停止了颤抖。   一个实验员摸了摸他的大动脉,摇头道:“没呼吸了。”   那求救的左手还僵硬地朝着纪简方向翘着。   纪简向前迈了一步,她抬起手想要去抓那只向她求救的手,却被实验员拦了下来。   她清晰看到李浩左手手腕上面有一条血线凸出来,红得吓人。   有点像血管,它从手腕处蜿蜒着爬到了袖子遮盖住的地方,可正常人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血管。   纪简心神不宁地盯着那红线看,直到她再次被李浩的死亡拉回现实。   “他怎么了?”纪简扬了扬下巴,轻声询问。   电梯里有实验员认识纪简,他微微颔首,“纪指导,不好意思,吓到你了,今天我们有任务在身,不方便透露,如果纪指导员要坐电梯,还请去隔壁吧。”   “你们要把他带去哪里?”   见他们不回,纪简犹豫片刻又问:“是不是传染——”   她话还未说完,实验员就关上了电梯门。   纪简抿了抿唇。   这不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症状的病人了,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亡了,可她依然觉得很是恐怖。   平静的心情被打破,她电梯也不坐了,把手里的资料放在地上,给李浩的实验员大林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   “纪指导?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纪简沉默后道:“刚刚李浩死在我面前,他上一周在你手底下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死了。”   “死了?”男声拔高了几个度,能听出他也很惊讶,过了会儿他低声带点歉意道:“怎么就死了呢?”   “不过这事儿啊你还真不应该来问我,上一周老板就接手了李浩,当时李浩的情况就很不好了。”   “那他是怎么突然病了的?”纪简有些紧张,她语速很快,手紧紧握着手机。   “我也不明白,我明明试剂里用的都是最安全的剂量,李浩怎么就患了病。听老板说,是李浩的基因产生了变异,我也没能力处理,就全权让老板帮我救治他了。”   大林的语气很是叹息:“谁能想到李浩也死了。半年前你手底下的那个志愿者长安不也是基因变异导致死亡了吗,我听说其他实验员手里也有几例志愿者基因变异死亡的事情,我有时候都怀疑我们做的这些项目到底是救人的还是害人的。”   纪简沉默了一会儿,她道:“那我去找老师问一问,挂了。”   纪简的老师就是大林口中的老板,他为公司提供了大部分的技术和团队支持,算得上是知乐公司的负责人。   老师是纪简硕博连读时的导师,叫作解风。   半年前纪简的实验失败,长安基因变异,最后也是由解风来治疗的,可惜后来没有救好。   长安是纪简实验的第一个志愿者,他的基因变异给她心理带来了很大的阴影。   半年前,长安也是如李浩那般,死在了她的面前。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基因实验出了问题。   可如今一看,公司里的其他组的志愿者也出现了和长安同样的症状。   纪简从不相信巧合,她只相信实验数据。   当年她的数据并没有问题,长安也不可能会因为她的那些实验试剂出现可怕的基因异变。   而这藏在谜团背后的真相,只能她去一点点寻找了。   纪简给解风拨了电话,几声忙声后,电话铃声停止。   没打通,她又打了几次,都是无人接听。   只能等明天在临川大学的公开课上的时候问了,纪简蹲下来,把刚刚落在地上的资料全部捡回来。   她没有注意到有一张A4纸上沾了一点鲜血,鲜血沾到了她的手指。   纪简坐了隔壁电梯,匆匆忙忙下了楼。   到了B1层,纪简看到有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实验员还没有走。   他们正在用酒精给沾了血的电梯进行全面的消杀。   纪简越发确定了李浩基因变异的方向与长安是一样的——具有一定传染性的基因恶性变异。   纪简眸色暗了暗,压抑住心底想要抓住实验员问一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的心情。   那几个实验员看到了纪简,向她点了点头。   纪简除了是知乐公司的实验员外,还是他们最年轻的指导,有很多基因上面的深入研究都是纪简攻克的,她也是解风团队核心成员之一。   这些实验员大部分都认识纪简,他们今日被上面的人封了口,不能将运送李浩的事情说出去。   所以他们没有告诉纪简这件事情的任何细枝末节,尽管他们也不清楚怎么一个实验体突然得了世间罕见的传染病,更加不明白李浩为何突然死亡。   纪简垂眸示意他们继续工作,她抱着自己的资料开车回家了。   回到了家中,放下手里的资料,纪简才发现手上居然沾到了血。   大概是实验员的性质和医生有点像,她也有很强的洁癖,看到血的第一反应是很脏。   还好手上没有伤口,不然血里面若是有病毒,就会顺着伤口侵入体内了。   她洗了两遍手,又打了肥皂和酒精,好好给自己的手消了一个毒。   摊开那些资料,纪简熬夜做了一个教学PPT。   明日周六,她要去她的母校临川大学给大一新生上一堂关于基因工程的公开课,而解风也会在公开课上出现,她打算到时候找老师问个清楚。   她平时是一个精神很好的工作狂魔,今日做PPT时身体却有点不舒服,还未到晚上十二点,她就昏昏沉沉想要睡去。   终于赶在眼皮合上之前,纪简搞定了明天上课用的资料。   第二日,纪简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发了低烧,她找了药,温水送服后,坚持着赶去临川大学。   已经到了上课的点,大一的学生陆陆续续都来了,却迟迟不见解风的身影。   纪简压下心底困惑,作了一番自我介绍,开始了自己的讲课。   “自古以来遗传就是人类基因自我选择的一个过程,基因有优胜劣汰,同样,人类也有。随着时代的发展,我们可以逐渐掌握基因的秘密,利用基因重组等方法尝试去攻克困扰人类已久的绝症……”   纪简说完后,按了一下PPT,屏幕上显示的是知乐公司目前公开给大众看的一些基因工程项目,她用激光笔一个个点过去。   “这个是目前已经攻克了的一些项目,例如用修改基因治疗过敏肤质,这个是用激素试剂治疗秃发问题,还有通过药物提取草药注入人体杜绝口腔溃疡等,它们都是已经成功了的项目,有些还在调试,有些试剂已经上市。”   这些图片明显吸引了大部分学生的注意力,他们正襟危坐,看着这个虽年轻却在基因界赫赫有名的老师。   纪简话还未讲完,突然就看见一个学生站起了身。   “纪老师,请问一下基因工程对我们来说,真的是人类进步的一种途径吗?”   是一个女学生,长得很英气,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问问题的时候不卑不亢,看来上这堂课她是做好了一些准备的。   纪简微微一笑,“我刚刚说的那些成功的例子,是对极易过敏、困惑秃头以及口腔溃疡频发患者的莫大帮助,这些基因工程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进步的。”   “可是,我听说您之前也有一个基因工程组,是专门研究治疗渐冻症的!听说您的实验体被您治死了,这就是您所说的优胜劣汰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一下我下本开的预收文《鬼王今晚要吃席》,指路专栏,希望小可爱帮忙收藏一下~感谢~   【文案】   沉睡的鬼王叶弦歌没有想到自己醒来后会和玄门后人齐舒云搅和在一块儿,齐舒云哪儿都好,没修为还有钱,就是性格沙雕有点闹腾,她平时寂寞惯了,一时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也没办法,衣食住行齐舒云全包,符箓阵法齐舒云来画,更何况待在齐舒云身边有利于她恢复修为,如此想来,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   齐舒云是玄门飞山派唯一的后人,他们一脉被下了禁制看守鬼界,他爸爸,他爷爷还有他的每任祖宗都没活过三十,他如今二十三,剩下的寿命手指头掰掰都数的清。   有天,他不小心将沉睡千年的鬼王唤醒,叶弦歌对他说:“待在我身边吧,等我恢复实力,我能帮你禁制。”   从没想过禁制可以去掉的齐舒云:!!!   从此,叶弦歌过上了日日被献殷勤的生活,晒不了太大的太阳,有人给撑伞,吃不了太热气的饭菜,有人给吹凉,齐舒云还把各种神奇的发明堆在自己手上。   齐舒云骄傲抬头,为自己的小命奋斗中!   后来,齐舒云能修炼了,修炼速度还贼快。   叶弦歌:没事,他有修为也收不了我。   齐舒云变得家徒四壁没有钱了,还被玄门其他门派嫌弃。   叶弦歌:没事,我辟谷不吃饭,花不了几个钱。   她实力恢复后,想办法解开了齐舒云的禁制,以为从此两人再也不会相见了。   没想到齐舒云还是待在她身边,躲也躲不掉,赶也赶不走。   “我要回鬼界一趟,你还跟着我?”   齐舒云眼神忽闪,脸可疑地红了:“我去视察视察我看守的地方,咱俩顺路!”   旁边的小鬼忙道:“鬼王,我也顺路!”   齐舒云转身就拿出法器将那鬼收了,滚呐,不要来当电灯泡!   杀伐果断睚眦必报的红衣鬼王VS沙雕傲娇喜欢吃醋的玄门后人 第2章 伟大奉献   纪简敛了笑,握着激光笔的手因为用力发白。   教室里布满了窃窃私语,她的黑眸静静扫了一遍神色各异的学生。   对方的话像是一颗细小的图钉,一点点扎入了她的心脏,明明创口不大,她却难以忽视心里的点点酸涩。   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去追究这个女学生如何得知知乐公司高级保密级别基因工程项目的事情了,纪简必须说出什么来镇定这群新生的心。   “是的,我有一个基因工程组,研究如何治疗渐冻症的。选择我的第一个实验体,不,我更愿意叫他伟大的志愿者,半年前死在了我的眼前。”   她沉稳的话响起,教室里陷入了一片静谧,纪简定定看着那些震惊的同学。   如此随意说出死亡,她神色说不上柔和,甚至可以说有点严肃,但因为她极美的长相与走向平直的眼尾带来的淡然,同学们没有感到很害怕。   “我就不透露他的名字了,但是我可以和你们讲一讲他的经历。”   “他差不多是两年前到了我的基因工程组,那时候我才刚独挑大旗、试剂做得一团乱、天天被老师骂,而他比我惨多了,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他只有眼珠子能动。”   “啊?那不就是瘫痪了?”底下同学嘀嘀咕咕讨论。   “渐冻症患者晚期确实是浑身上下都不能动弹的,他们前期还只是抽搐,后来慢慢看着自己一点点丧失行动能力,最可怜的是根本就没有治疗这个绝症的办法。”另一个同学查了查手机道。   纪简补充:“是的,一个正常的人类,以瘫痪的形式等待命运给他宣告死期,他们一点点放弃挣扎,一点点放弃自己……”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停顿了一会儿,微笑,“但是,我的这个志愿者,他是一个不愿意服输的人,他有一股向死而生的狠劲儿。短短一年半,他就从瘫痪状态变成了正常人。”   “我们这里的同学应该都是学与基因相关的专业吧,或许你们有人听说过《予月承诺》?”   临川是著名的知乐基因公司基地,能考来临川大学的都是全球顶尖的学生,他们早早了解到这个行业相关的知识。   有人抢答:“《予月承诺》是每个实验体做基因实验前都要签署的一份承诺书,他们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伟大的基因工程事业,他们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来其他人的重生!”   背得还挺溜,纪简赞赏点点头,继续道:“我的志愿者以瘫痪之躯,第一个同意签署《予月承诺》,他死了,但他也为接下来的实验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渐冻症患者全球分布,当万千绝症患者在我们眼前的时候,一个志愿者的死亡真的太微乎其微了。但只要我们手里有足够的数据,我们就可以避免更多的伤亡。”   “所以我可以很确定地和这位同学说,死亡不止是优胜劣汰,它还可以是伟大的奉献。”   纪简眼中闪露着坚定的光彩,字字铿锵,教室里寂静了几秒钟。   那个女学生说不出话来,她悻悻坐下,闭口不言。   哄然,一片掌声响起,底下的学生给予了热烈的回应。   怪不得专业老师要求他们周六一大早必须来上这节课,纪简此人在基因工程领域名不见经传,她的理论知识和实践知识都比学校老师来得新颖。   他们把掌声拍得更响了。   教室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坐了一个人,他身形偏瘦,穿着普通的衣服,只是随意坐着,却流露出一股年轻且神秘的气质。   一个黑色的口罩把整张脸盖得严严实实的,他微微抬起头来,那双好看的黑眸从黑色鸭舌帽下露出来,直勾勾盯着台上的纪简。   他也随着学生一起鼓掌,估计是觉得纪简那番言论太搞笑,他轻轻嗤笑。   他无声道:“原来在你眼里,我是伟大的奉献啊,呵。”   接下来的课上得很顺利,只是纪简一直看着教室的两侧的门,都没有看见解风的出现。   解答完学生的疑问,下了课,她打开手机,看到解风给她发的消息才明白,原来这两天老师一直泡在家中实验室里,所以才没接她电话。   纪简收拾了一番,准备去解风家中问清楚李浩和长安的事情。   她开着车行驶在学校的林荫路上,猛地瞧见前面有一对男女慢悠悠走着。   女生是上课咄咄逼人提问的那个,男生却穿了一身黑衣,戴了个黑色的鸭舌帽,侧脸也被黑色口罩遮盖住了,身形有点眼熟。   纪简皱了皱眉,自己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谁都像长安。   她收回视线专心开车。   *   到了解风家,是保姆来开的门。   “哟,纪小姐来啦。”保姆热情把她邀请进来。   里面跑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开心喊着:“纪姐姐!”   纪简笑着把他抱起来,“小月,最近怎么样呀?哎,好像又长高了。”   解月乐呵呵指了指餐厅,“爸爸在等姐姐。”   纪简愣住,老师知道她要来?   她摸摸解月的小脑袋,起身去餐厅。   解风正在吃饭,他仰起头看了一眼纪简,筷子指了指桌上盛好的另一碗米饭。   “刚上完课,累了吧,一起吃一点。”   他浑厚的声音里带点沙哑,眼角流露出疲惫来,明明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却白了一半。   不过他的白头发对得起他研究的成果,解风教授在基因工程行业可谓是一杆鲜明的旗帜,有很多实验都是借鉴他的研究成果而设立的。   “老师。”纪简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以往到老师家里蹭饭的次数不少,她毫不客气坐下,开吃。   吃着吃着,她停了下来。   “不要搞欲言又止那一套,你今天来不就是要问李浩的事情吗?我听其他实验员说,昨天押送李浩的时候让你看到了。”解风看着纪简。   那双锐利的眼睛一下子洞察了纪简的内心,纪简顿了一下,道:“老师既然知道,那我就直接问了。李浩和长安是患了同样的病,对吗?”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解风吃完了擦了擦手,他点开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给纪简看。   照片里的是一个男子,他正处于发病状态,七窍流血浑身抽搐,好在脸部五官没有如李浩那般变化,脖间也没有肉瘤,他看着和正常人无二。   那双漂亮的眼睛流着血泪,凄美无比。   望着那熟悉的脸,纪简沉了沉眸,“我想听老师亲口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半年前我就和你说过,是你们的基因实验出了问题。我们并不能很好地控制基因变异的方向,如果它往不好的方向变异,实验体就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可是我和大林的实验方向都不是同一个方向,为何两个志愿者都患了会传染的疾病?”纪简听解风还想拿以前那套说辞搪塞她,她语气有些急。   “你和大林都是我的得意门生,大林他从不追问我,你却不断地质疑我。是我想让他们患病的吗?你知不知道你们的基因组每失败一次公司要烧掉多少钱?”解风疲惫不堪。   “生命是可以用钱去衡量的吗?”纪简反问道。   见解风不回答,她又道:“志愿者愿意把生命交到我们实验员的手中,我们就应该对其负责。长安和李浩都曾到你的手中治疗过,老师为什么放弃了他们呢?”   “我那不是放弃,长安他当时已经呼吸停止了我才下令把他火化的,后来他的尸体神秘失踪了;李浩他的病情已经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   纪简打断他的话,“所以还没来得及等到他死,老师就着急要把他火化?”   “那个命令不是我下的。”解风长长叹口气,“我前两天一直泡在家中实验室,没有去看李浩。”   “无论是上层的哪个领导如此草菅人命,老师是最接近真相的人,你却一直隐瞒我,既然老师不想告诉我,那我就自己去查明真相。”她气得给自己塞了一大口饭。   解风慈祥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学生,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纪简这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做实验是极好的,若是放在现实生活里,颇有一点钻牛角尖的意思。他一个做老师的,居然也管不住她。   *   从解风那里回家的路上,纪简开着车,心不在焉看着路。   突然,一个清洁工晃晃悠悠跑到了马路中央,直直地跑向她的车,马上就要撞到她的车上。   纪简吓了一跳,青天白日,为了讹钱不要命了?   踩了刹车,她瞪大眼睛看着那清洁工瘫倒在自己的车前。   ……   预感到头上即将顶一起官司的纪简微微叹气,下了车。   那清洁工看着是个女人,背对着她躺着,浑身抽搐,像是触电。   这演得有点假了,纪简无语片刻,打了个急救电话来,然后上前看清洁工的“伤情”。   她轻轻绕到清洁工前面,看清对方发病的样子,猛地捂住了嘴。   口鼻在流血,身体在抽搐,她的脖间似乎有东西要冒出来。   那大动脉被撑了起来,很快皮肤被撑裂,血管猛地爆开,呼啦啦的血在柏油路上蜿蜒流淌。   一朵巨大且红得鲜艳的花儿出现在纪简面前。   它绽放在清洁工脖间,绽放在暗色的柏油路上,绽放在纪简带着惊恐又十分镇定的眼中。   清洁工的瞳孔慢慢放大,那一直挣扎的手终于松了下来。   纪简几乎不能呼吸,她定定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突然像想起什么,她找了一根树枝,挑起清洁工的左手衣袖。   因大量失血而苍白的皮肤上,一段诡异的红线隐秘地往伸出攀爬着。 第3章 前期症状   “姓名?”   “纪简。”   “年龄?”   “二十七。”   “家住哪里?”   “世纪小区802。”   “工作地点?”   “知乐基因公司,我的工作是实验员。”   听到是实验员,警察的语气柔了柔,这年头谁不知道基因实验员是改变全世界的英雄。   “中午死在你车前的那个清洁工,张莲,你认识吗?”他们已经对死者做了一定的调查,但还未查到死因。   虽然路上有监控录像证明纪简并未撞死者,还马上下车打了急救,但是作为警方,需要对一切有嫌疑的人排查一遍。   果不其然,纪简摇了摇头。   警察叹口气,看来想要知道死者死因,要看法医验尸的结果了。   “你们把死者运去哪里了?”纪简盯着愁眉苦脸的警察问道。   “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来,把这个签一下,你就可以回去了,如果还有事情我们会联系你的,记得保持通话。”   警察打印好刚刚的证词后把纸张放到她面前,递给她一支笔。   纪简盯着那些自己嘴里刚刚说出来的句子,迟迟没有签字,她轻声道:“那个清洁工不是正常死亡的。”   谁不知道?警察腹诽,脖子上的大动脉自己爆开来,怎么可能会是正常死亡。   纪简见他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又说了一句:“有可能是传染病,无论是法医还是医护人员,最好做好防护措施再碰她,如果有可能的话,辛苦你们联系一下他们的家属,及早火化。”   警察不太相信,“你别管那么多了,赶紧签好回家,我这儿还有那么多案子等着办呢。”   他走过去给自己接了一杯水,一边小声道:“传染病?怎么可能——”   桌上电话突然响起,警察小跑着过去接了电话。   有人报警,是在他们辖区,电话转到了他们公安局。   报警的人是一对夫妻,他们说他们的父亲今天离奇暴毙,死状惨不忍睹,令人生恐。   对了,他们的父亲也是一个清洁工。   警察听完后,脸色都绿了,他奇怪看了一眼纪简,心道:“我的天,不会真是……”   他也不管纪简了,催促她快点签字,他要出警了。   纪简看着他奇奇怪怪的神情,心下已经将情形猜中了大半,她签好后,对着警察的背影道:“注意保护好自己,不要直接接触死者。”   警察笑,他们都会戴着手套工作好嘛。   不过这个叫纪简的小姑娘心肠真的挺好的,长得好又善良,是个好公民。   *   纪简走出公安局,看着外面的悠悠蓝天,心下有些烦躁。   可怕死亡掩盖的到底是什么呢?   她亲眼见到过18楼实验员的防护程度,她不相信一个小的传染需要以那样迅速火化的动作处理。   所以纪简提醒了警察,可是有时候并不是提醒了就有用的。   她去药店里买了几箱防护用品,包括酒精,口罩,手套以及普通防护服等,将其搬回了家中。   下午,纪简接到了工作群里的信息,说是知乐公司下一周停止实验,政府要对其进行例行检查,所有的工作人员不用上班。   她看了一下工作的五人小群,里面有几个和她相熟的实验员在聊八卦。   五秀:【我听我警局里的表哥说,这次不是例行检查,是上面专门针对知乐进行检查。】   甘一:【针对知乐?知乐犯啥事儿了?】   五秀:【好像是说有两个清洁工死了,那俩清洁工都是扫咱们这栋楼附近的街道的。】   甘一:【这和我们公司有什么关系?妈呀,现在这年头死个人,能把工作地点都给冤枉一遍,服了。】   大林:【天晓得是怎么回事儿,不过好不容易给放假一周,我规划了海岛七日游,你们有没有兴趣?@全体人员】   王高:【无。】   大林:【……这个群里,我唯一不想邀请的就是你。其他三位小美女,有没有兴趣呀?】   五秀和甘一都没有说话了,纪简看着大林在群里刷屏发骚,她笑着摇摇头,发了一句。   【最近知乐发生了一点事情,有可能会在临川引发一场动荡,你们可以先出去玩一周,躲一躲。】   大林;【哎,听到没,纪指导喊你们和我一起海岛游啊!嘚瑟脸.jpg】   五秀:【好不容易放假,海岛游是不可能海岛游的,家里一个人待着又很无聊,都没有朋友玩。】   甘一:【可是在群里和你们聊天超有意思的耶,群里个个都是人才(狗头)@纪简,纪指导,你说的动荡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纪简:【如果不想出去就在家里好好待着,近些天减少出门,做好防护,最好在家里屯点东西吃。】   她并没有直接回复甘一的问题。   纪简神神秘秘的态度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他们在群里追问了许久,纪简都没有说出传染的事情。   志愿者死亡的事情算是公司的机密,至于那两个清洁工死亡,还需要法医检查。   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她不能传播谣言让大家人心惶惶。   *   纪简打开电视,静静看着新闻。   本地新闻还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没有一条在讲清洁工死亡案件的。   还真是讽刺,知乐都要配合调查了,那证明政府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证据确定源头出现在知乐。   还要瞒着大众,这不是让临川往火力跳吗?   她等了一会儿,感觉自己有点头晕,那低烧迟迟不退,她打算上床睡一觉。   电视没有关她就去了卧室。   漂亮的主持人微笑念着事先就准备好的稿子,突然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耳麦,脸色变了一变,生硬地停止了刚刚的话题,严肃道,“接下来插播一条重要新闻。”   “我市出现神秘传染病,目前在知乐公司和西城区废旧罐头工厂附近小范围传播。”   “经过大量排查,目前已知感染人数超过三十人,死亡人数5人。因其强烈的传染性,现对知乐公司附近的六个社区和全部西城区进行封锁。”   “请居住在被封锁区域的市民们不要着急,政府会为你们提供必要的食物和水源,只要控制住传染源与传染途径,你们就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与工作。”   “请相信政府,被封锁区域的居民会发放一定的补助金,希望不会给您的生活带来太大的麻烦。”   “这个传染病是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一种病毒,目前还未得出具体的传染途径,传染病学专家正在飞速研究它。”   “患者的症状如下,刚开始染上时,会进入一段时间的低烧,这个时间不定,有些是几个小时,有些是二至三天,低烧结束后,左手手腕处会出现一条鲜明的红线,像是血管。随着时间的增加,红线会慢慢增长。”   “据法医尸检发现,所有死亡的患者红线都已经到达了心脏。在红线增长的过程中,患者最基本的病症是时不时浑身抽搐与七窍流血。”   接着电视上放了几张照片,是那三十几个患者中发了病的样子,都是已经打了码的,但画面依旧血腥。   马赛克下面,依稀可以分辨的是那是一个人类的头颅,但脖间似乎长出了什么东西,看不真切,一切都是血淋淋的。   电视台的目的确确实实也是为了吓住市民。   只要他们足够地害怕了,才会珍惜自己的小命,不出来给他们的排查工作搞破坏。   当然他们介绍这么仔细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举动,他们无法得知病毒的传染途径,只能让市民自己注意自己是否有那些症状,如果有的话,即时联系他们的防疫热线。   “请各位市民不要掉以轻心,一旦发现自己发了低烧或者左手手腕有红线,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下方电话,我们的防疫部门会第一时间上门提供帮助的。”   “如果家中出现了其他的紧急事故,例如做必要的孕检,家里泡了水等各种杂事儿,可以联系我市公众号,后台有无数志愿者为您的便利生活保驾护航。”   这条消息一播出,各种公安局之类的短信就发到了各个市民的手机上,内容大同小异,讲的都和电视里说的差不多。   要各位市民安心在家中自我隔离。   哪里会安心,任谁知道周围发生了这种事情,都会恐慌的。   他们有的拖家带口,连夜打包行李就走。   没想到还没出门,就看到一群五大三粗的武警守在自家小区满口,虎视眈眈盯着他们。   以及行李。   临川大中午就向隔壁市紧急借调了大部分的武力,就是来镇住慌乱的人心。   有的人倒是没有说走就走的决心,他们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席卷了各大超市与便利店。   那些不在知乐公司附近小区和西城区的市民将肉眼能见到的吃的店都买光了,以一种神奇的姿势迅速地促进了GDP。   电视里那传染病的恐怖深深的印刻在市民的心中。   知乐公司附近小区和西城区的市民则因为物业与武警的强力看管,没有一个人能走出自家社区来。   纪简一觉醒来,这个世界仿佛就变了个天。   她烧还未完全退,昏昏沉沉划拉着手机看政府以及公安局发送的二十几条最新消息。   嗯,那个清洁工就是得了传染病才死亡的。   她猜测得没错,那清洁工有可能是碰到了什么传染源或者医疗废料。   好,世纪小区属于知乐公司周围的小区,需要封锁。   还好家里目前不缺吃的,政府也会提供吃食。   哦,原来红线患者的死亡倒计时。   怪不得那么诡异瘆人呢。   啧,感染前期是低烧。   低烧……那不就很普通吗,一般人很难察觉到自己低烧的。   ……   她缓缓合上眼,想再睡一会儿,突然猛地瞪大了眼睛,面色震惊。   低烧?低烧! 第4章 异化成猪   纪简左思右想了一遍自己最近的行程。   知乐基因公司,临川大学,解风家中,自己家……   唯一有可能染上病毒的地方只有两个,第一是看见李浩死在她眼前的那次,她不小心碰到了李浩的血;第二是昨天那清洁工,但她谨慎地没有去碰。   算了一下低烧开始的时间,极有可能是李浩的那次。   难道碰到患者的血就能传染?这病毒的传播方式也太霸道了点。   目前这世上的病毒基本都是体.液传播,或者飞沫传播,怎么会有病毒接触到血就能感染呢,她当时手上可没有伤口。   想到飞沫,她皱了皱眉,当时李浩也对着她喊着求救,也许是那时候……   她拿起手机,本想直接拨政府特别公开的电话说自己发低烧的,但传播方式还没有弄清楚,始终还是有疑虑,她点开了五秀的聊天框。   纪简;【昨天听你说你表哥在警局工作,他是警察是吗?能不能请你帮我问一下,此次传染病的传染途径是什么,他们是依据什么对市民进行排查的呢?】   过了几分钟,五秀:【我表哥是法医,他说此次传染病的传染途径不明,每个感染者的说法都不一,但具体总结了几点,很诡异,你确定要听吗?】   纪简:【我想了解一下,有多诡异?】   五秀甩了一张表格过来,上面是整理好的传染途径。   1.清洁工张莲家中老伴患病,他的伤口与张莲血液接触过,初步推断是血液传播。   2.清洁工李刚家中两个年轻夫妻患病,他们只是照顾过李刚,没有碰到李刚的血,初步推断是呼吸道传播。   3.天齐小区305华云从未出过门患病,她与外界的唯一接触是家里每天都会出去撒欢的宠物狗,初步推断是哺乳类动物携带病毒传播。   4.西城区流浪汉唐武神奇患病,他与外界交流太多,推断不出具体的传播途径。   5.西城区张雨、李华、黄大庆等人患病,经过警方多方探查,发现多位患者都曾去西城菜市场购买过猪肉,初步推断猪肉携带病毒、或者菜市场有病毒携带者。   ……   确实有点诡异了。   一种病毒,那么多种传播方式。   怪不得警方要市民自我监控是否有症状。   想了想,纪简拨打了电视上面的电话——她是一个良好公民,配合政府才是最好的,哪怕政府也不知道具体如何根治这个病。   此时此刻,一种莫名的镇定让她稳住了心神。对于命运的茫然与恐惧似乎在她这里全然消失不见。   纪简冷静得就像冷漠看着李浩死去却没有应答他的求救一般,似乎染上可怕的传染病是可以度身事外的事情。   她打了好几遍,电话才接通。   “喂,您好,请问您目前是处于低烧的阶段吗?”一个温和的女声轻柔问着她。   纪简低低沉沉应了一声,“是,已经烧了两天了。”   “那您的左手手腕处——”   “目前还没有。”知道对方在问红线——生命倒计时的事儿,她果断回答。   她正盯着左手手腕看,神色不喜不悲,目光深邃,像是要把那雪白的皮肤戳出一个洞来。   “好的,请问一下您家住址,以及您的姓名。”那边传来圆珠笔在纸张上沙沙的响动。   纪简把自己的信息告诉她,问:“我现在家里有防护服,我可以穿着防护服去市中心医院传染门诊找你们。”   “抱歉,这个传染病目前不归传染门诊管理,政府紧急建立了一个生命基地,位于西城区。我看了一下,您所在的世纪小区已经被封锁,您自己一个人没有通行证是无法通过阻拦顺利到达生命基地的。”   “那我现在怎么办?”纪简沉静问。   工作人员很少接到发了烧得知自己有可能染病还这么冷静的电话,她微笑道:“我这边已经记录了您的信息,很快就会派遣专业人员去您的家中为您查看是否是感染病。”   对方又补了一点:“请问您家中是否还有其他家人?如果有的话,请务必将自己隔离到小房间去,减少与他们的接触。”   “家中就我一人。”纪简回。   工作人员安了一部分心,她似乎想起什么,又道:“接下来政府会派志愿者给封锁地区挨家挨户送菜,还请您不要与志愿者直接接触。”   “好。”纪简挂了电话。   她察觉到工作人员越来越快的语速,想到刚刚自己打了几遍才接进去,怕是现在全市市民都在打这个电话。   低烧是一种很常见的病症,一般人稍微身体不舒服可能就会觉得自己低烧了。现在把低烧和可怕传染病前期症状连接在一起,是会引起很多人慌乱的。   官方的人手可能不太够用了,她还是安心在家里等着专业人员上门吧。   给解风打了一个电话,确认对方安全后,纪简幽幽道:“老师,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愿意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吗?真的是我和大林基因实验失败才导致长安和李浩的死亡吗?”   对方沉默许久,接着纪简听到对方挂机的声音。   她气得把手机丢到桌子上,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看新闻。   新闻里反复重播的是昨天女主播的播报,纪简看了几遍后觉得自己都能背熟了,前思后想,她觉得自己还是太被动了,她现在对病毒的了解还没有警察多呢,照这样下去她怎么查取真相?   可是现在又不能出去,哪里还有渠道可以知道公司的事情。   突然,她恍然,她还有一群酷爱八卦的工作同事。   纪简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工作小群99+的消息。   【五秀撤回了一条消息】   甘一:【老天爷,那个猪肉摊摊主活像是个怪物,这……真的是人类吗?你别吓我!哭唧唧.jpg】   大林:【这是人?那他怎么是那样式逃跑的?他怎么多了四只脚?!!!@五秀,你表哥骗你的吧。】   王高:【看身形,推测是身高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的偏壮男性;看异变方向,似乎是往猪的方向异化,除了他自身的四肢外,他又长出了四只粗壮的蹄子;我觉得他的腹部好像缺少了一块体表脂肪,可惜这个视频太模糊了。】   王高罕见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纪简越看越皱眉,他们似乎在讨论某个视频。   五秀出来了,【视频我撤回了,你们别传出去啊!这种视频会加剧市民的恐慌程度的,现在就有很多人打举报电话给上面,说官方囚禁他们,要是看到这个视频,那不得魂儿都吓飞?】   大林:【他娘的,早知道有传染病还那么恐怖,我就订昨天的机票去海岛游了。现在物业就守在小区外面出都出不去,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说话~】   纪简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了停,她看了眼时间,距离撤回视频已经半小时了。   几乎是没有犹豫,她马上切进五秀的聊天框。   纪简:【刚刚没看到视频,可以发给我看一下吗?】   五秀:【别了吧纪指导,那玩意儿看了就挺惊悚的。】   纪简:【看你们在群里讨论,我已经大概了解是什么样了。不过我真的很想看看传染病的病症。】   五秀:【哎,总感觉纪指导比我们中知道更多的内幕呢,昨天你就提醒我们及早离开,是因为你一早就知道有传染病吗?】   ……   不仅知道,还得了。   纪简:【你知道大林手下脑癌组的志愿者李浩吗?他前两天死在了我面前,是因为感染了传染病。】   五秀:【我靠我靠,惊天大消息,大林居然不和我们说。不过我听大林吹嘘过几次他那个志愿者不是脑癌快治好了吗。】   纪简:【大林他不知道李浩是得了传染病,所以我想多看一点病例研究一下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病。】   五秀很快就把视频甩了过来,还特意叮嘱让她不要传出去。   视频只有十几秒,纪简看完一遍后陷入沉默。   深深的沉默。   甘一说得没错,视频里的人或许已经称不上是人类了。   或者说,如果他们没有事先告知她这是一个人,她绝对会往怪物的方向去猜测这个“猪”的身份。   那个“人”跑了十几秒钟,从屏幕的左上角跑到了右下角。   四肢模糊不清的猪蹄从他的盆骨两侧与胸前凭空长了出来,而他此时此刻正在用他新长出来的猪蹄奔跑,速度不算太快,但颇有一种横冲直撞的气势。   再看光明处他的脸,似乎也猪化了,耳朵偏大,鼻子变长,眼睛黄且浑浊。   真的是传染病吗?   纪简有点怀疑,这更像是疯狂科学家搞出来的人猪基因混合体。   不过很快,她看到了他自由垂落的左手手腕。   一条不太清晰的红线顺着白得不像人的皮肤直直通入他的袖中。   心一下子跌入谷底,说不上是为了可悲的逝者还是为了前途未卜的自己。   未知的病毒以一种全新的面貌呈现在她的面前,这时她才意识到,即将来临的风暴远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   她低头又看了一遍视频,试图收集病症的更多信息,突然,她的视线被屏幕右上角一个人影吸引。   那人身形看起来很眼熟,不过戴了一顶巨大的鸭舌帽,他整张脸全部被遮盖了起来。   纪简无意识地盯着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她微颤的睫翼如同停留在娇嫩花朵上的蝴蝶翅膀,凉薄的灯光将其打在纪简精致的脸颊上,留下一片青灰色的阴影。   可心里的震撼早已不会轻易摆到脸上,她能察觉自己异常的心跳。   真的很眼熟。   那个感觉又来了。   明明那么痛苦地喊她滚,明明总是用阴狠的眼神看着她,明明已经化作了尸体。   可她还是不可控制地想起了他。   是你吗?   长安。 第5章 加个微信   视频实在是太模糊了,纪简根本不能确定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是不是长安。   实验员一生都要保持高度的严谨,可是在那种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她依然愿意相信,那处于阴暗角落里的人是她的第一个志愿者长安。   她知道,自己一直对长安的死耿耿于怀。   如今怀着这种渺茫的希望,她反而心里一松。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纪简猫着腰谨慎从猫眼往外望去,是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透明呼吸罩的送菜人员。   “你好,我是来送菜的,这边看到物业记录,您只需要一个人的菜量对吧?”   “是的,你帮我把菜放地上就好了,谢谢!”纪简隔着防盗门道。   那年纪看着挺年轻的志愿者挠了挠头,回了一句:“好的,我给你塞塑料袋里省得沾灰。还有,每个人每天的标配是三瓶矿泉水,我放在菜边上了。”   他送完纪简和纪简对门后,就往楼上去了。   纪简等到楼道里没人,才打开门,把地上的东西搬回家中。   随手翻了一翻,都是一些打包好了的新鲜蔬果,还有一小袋大米。   纪简常年一个人住,做饭的技术却不咋地,每次辛辛苦苦做完,也就只能落一个还能吃的评价。不过这个时候了,她也不能自己嫌弃自己,随便淘了米下锅,给自己炒了俩小菜。   那菜本来是很新鲜的浓绿色,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放在她手中就像施了魔法,一扔锅里就变黑了。   纪简犹豫片刻,把那两盘看不出具体是什么菜的乱炒端到茶几上,顺手打开电视,一边吃饭一边看看最新进展。   “今日,我市因感染病毒死亡的人数又多加了十一例,同时,经过排查时,我们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市民左手手腕出现了红线。所有患病的人都已经迅速转移至西城区的生命基地,还请其他的市民不要惊慌。”   十一例?居然感染了那么多人。   知乐公司附近有人感染她不觉得奇怪,但是西城区为何也有那么多人感染?   知乐公司属于市中心,人口密集,容易感染,西城区比较落后,那边居住的人比市区少多了。   纪简想不通,扒拉了一口饭,认真看着电视里放出来的感染地图,按颜色分感染严重程度。   她所处的位置是黄色,发现有十九例感染者,不过很快就要变成二十例了升级为橙色了,她苦笑一下。   “……在政府的调查中,发现此次病毒是由知乐基因公司传出来的。据知乐公司负责人之一张悦说,他们的基因实验中有志愿者发生了基因异变产生了病毒,而知乐公司未处理好该志愿者,产生了很多医疗废料。”   “先前,有两名清洁工对知乐大楼下的街道进行清扫,他们可能是无意中接触到了医疗废料,感染了病毒,然后对部分路人以及他们的家人传播了病毒,所以病毒扩散如此之快。”   “目前没有一例生还的例子,此病毒几乎得之必死,据医护人员观测,患者红线蔓延速度有快有慢,基本一周内,红线即会到达心脏,患者也到达生命终点。有人说红线是生命倒计时,有人说红线是病毒凝聚而成的利刃。”   没有一例吗?   纪简黑亮的眸子渐渐变暗,垂下,不知在想一点什么。   “全国顶级的传染学者研究此病毒后,很确信说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出现这种极易使基因异变且拥有强大感染力的病毒。因其在学术上还未取名,因其强烈的传染性和极高的致死率,专家暂为其取学名“零号病毒”,拟定代号——生命黑板擦。”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生命黑板擦从万千洪流中擦去,一瞬间纪简觉得有些荒谬。   她学基因工程,从来抱着的都是改善人类基因,为人类创造更好的明天的初衷,今时今地,她却突然意识到,基因的难以控制。   人类的进化从来都是一个缓慢而漫长的事情,实验员就是那揠苗助长的农夫,可悲,可笑。   她冷漠地看着电视上面显示的那几日押送李浩实验员全部被押送牢狱的画面。   无辜受害的市民,唯一的宣泄口,就那么被抓了起来。   这又是谁的替罪羊羔呢?   *   等了许久,烧也没退,纪简勉强打起精神翻了翻自己的工作记录。   她手底下的渐冻症实验组还有一位志愿者乐乐住在知乐公司十六楼的病房呢,看公司的意思是所有人都不准上班除护工外。可是护工不知道乐乐的试剂用量。   乐乐好不容易可以自己站起来行走了,过不了几个疗程,乐乐就可以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准。   这一次所有的试剂都是她亲自调配,她亲自来打,绝不可能如长安那般。   纪简沉了沉气,将先前做好的关于乐乐的治疗疗程全部划掉,只能等这场灾难结束,她再重新给乐乐用药了,希望这对于时间乐乐的病情不会反复。   很快有人给她打了电话,是防疫部门的工作人员。   她接了后得知工作人员马上抵达她所在的小区,让她做好被检查的准备。   除了体检外,从来都是她做“医生”检查别人,这是人生第一次面对这么严重的病毒,她被别人检查。   感觉有点奇妙,心情有点复杂。   要说不怕,那也不可能,谁想异化变成一只猪?   要说怕,她的表现比其他市民淡定得多,她看起来仿佛完全不知道病毒有多厉害似的。   工作人员一进门,那奇怪的眼神就一直在她和单子之间徘徊。   “怎么了?”纪简隔着透明的呼吸罩与那工作人员对视,他是一个板寸头的年轻人,眼里带着温和笑意,看起来有二十六七,身上有一股朝气。   “纪师姐?”他不确定喊了一句,而后又很确定了,就高兴道:“我还在想这个人的名字怎么和你同名同姓呢,居然真的是你。”   纪简一头雾水,这个人看着有一点脸熟,不过她喊不出对方名字来。   听这个称呼,他也许是和她一个母校的。   “我是陆飞白!那个,路飞,bye~”他一边做着夸张的拜拜动作,一边笑弯了眼,似委屈道:“纪师姐不记得我了。”   “哦!原谅我这脑子,毕业两年,快生锈了,对不起。”纪简恍然。   陆飞白是解风的学生,两年前她博士最后一年,解风刚好接了一个比较大的项目,她为了缓解老师压力,替他带了一下他的硕士生,陆飞白就是其中一个。   那群硕士生很调皮,天天在实验室里喊陆飞白“路飞”,她也潜移默化记住了。   不过现在又……咳咳,有点尴尬。   她假装自己还记得,亲切喊了一声:“路飞。”   陆飞白笑得牙都露出来了,很高兴地伸出手,想要和纪简握握手,突然他望着自己严密的防护服怔住了。   今天来这里的任务是检测名单上的人是否感染了零号病毒,他亲眼见证了许多被检测出来的人被防疫中心无情拉走,也看过新闻里的那些患者惨状。   陆飞白的手在发抖。   纪简像是没看见,她噙抹笑,挽起自己左手的袖子,将手腕放到他面前。   “快测吧,我看你名单上还有好多,今天要把这些都测完吗?”以一种唠家常的口吻随意问道。   陆飞白有些慌乱,又有些不忍,他别过头去,从自己的医疗箱里抽出针管以及试管。   棉签沾了酒精,轻轻在纪简的血管上打转,纪简感觉到心里有些发凉,像是冬季里的寒风刮了过来。   在针管插入她血管的前一刻,她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好冷啊,临川好像只有冬夏两个季节。”   现在明明已经初春了,怎么会突然感觉到冷呢。   “因为春秋在战国啊。”陆飞白调皮眨了眨眼。   纪简:……突然更冷了。   他手极稳,针顺顺当当插好。   等待血液流入试管,后续他会带回生命基地给医生做检测。   “像你这样低烧的市民,未检测出零号病毒之前,生命基地是不会接收你们的。”陆飞白忍不住劝慰她开心一些,低烧并不一定是被感染了。   “为何?”纪简不明白,明明生命基地床位那么多,上万之数,怎么会容纳不了她。   “如果你真的看到过那里,你会明白的。”陆飞白低声道,突然他又笑眯眯仰起头:“所以,期待一下,基地不会给你留床位吧。”   “和我卖关子?”纪简皱起了好看的眉眼,她每次一皱眉,鼻子上就会有细小的皱纹,很是可爱。   她学的基因专业和医学也搭了边,基本上大部分的医学知识她都了解。   “现在生命基地里才收容了多少患者,我只是单纯觉得,政府任由患者在家中度过感染初期不太好,他们家庭的其他成员会有很大的危险。如果能把低烧患者也收纳进去,可以进行隔离观测。”   纪简说完后,叹口气,她黑眸里闪过一些别的情绪。   “自生自灭的感觉,没有一个人愿意体会的。”   陆飞白突然意识到纪简此刻的心情,他有些不忍,伸了手想去摸摸她的脑袋,却又生生停在半路上。   他去了那么多人家,身上可能有零号病毒,他不能碰她。   “你见过丧尸吗?”陆飞白望着宽大落地窗外的江景,鳞次栉比的大楼在河的对岸拔地而起,这里拥挤得生活了上千万的市民。   “嗯?”   “也不能说是丧尸,就是那种没有意识的状态,要吃人——”他想起了禁令猛地闭上了嘴。   纪简平直的眉脚吊了起来,她静静看着陆飞白。   “不说了,时候不早,我得去下一家了。”他匆匆忙忙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医疗盒。   纪简把他送至门口。   突然,陆飞白站停,转过了身,抽出手机隔着防护服粗笨按了几下。   纪简疑惑看着他。   “加个微信吧。”   “哦,就,师姐半年前是不是换手机号了,以前那个微信你好像一直都没用了。”陆飞白磕磕巴巴解释了一遍:“加一下,有结果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纪简:……?他怎么知道她换手机号了。 第6章 街头采访   那透明呼吸罩好用归好用,就是不能像口罩一样把发红的脸颊给遮住。   陆飞白有些发虚,甚至都不敢抬头看纪简一眼。   可那二维码实实在在摆在纪简面前。   终于在他的脚趾抠出三室一厅前,纪简收回了那审视的目光,顺手从桌子上拿过自己手机,扫了他的名片。   看见一条新消息弹射出来,陆飞白像一只受了惊的鹌鹑飞快跑下了楼。   他实在是不敢继续在那样的目光下待着了,纪简看他似乎在看一个偷窥狂。   他也不是偷窥,只是有意无意会注意到纪简在朋友圈发的一些研究心得,以前几乎每一周都有的,到了半年前频率高了起来,突然有一天,戛然而止。   一切恢复到平静。   他点开纪简的朋友圈,看到空空如也,心情一点点低落。   他从导师那里了解了一点纪简的经历,半年前她实验失败,第一个实验体的死亡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创伤。   她换了手机号,似乎要与过去告别。   那个天资聪颖的纪简,小学连跳两级,高二更是直接特招进了临川大学,一直坚持要研究渐冻症,没想到居然被实验体的死亡给打败了。   陆飞白了解到这一点后,哪怕从导师哪里知道了纪简的手机号,也不敢轻易去加好友。   今天居然让他遇到了这样的机会,他有点兴奋,也感到哀伤。   整个城市笼罩在阴霾之下,寒冽的飓风吹过山峰之巅。   人类的渺小情感,在零号病毒面前,不值一提。   *   陆飞白留下了一盒退烧的药,哪怕纪简坚持不要,他还是放在了桌子上。   纪简浑身无力地拆开药,吃了一点,难得的悠闲时光里,她想睡个午觉。   想到等下可能还会有志愿者给她送菜,她翻出A4纸写了一句话:“菜直接放地上,午休中。”   将其贴在门上,纪简安心地回屋了。   那一试管的血抽走之后,她就感到很不舒服,又困又累,沾床就睡。   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她扶着晕乎乎的脑袋开了门。   这个点志愿者肯定已经把菜送了过来。   纪简只看到空荡荡的地面,她沉默半晌,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当晚她用了中午剩下没吃完的米,炒了个蛋炒饭。   饭颜色挺对,黄澄澄白花花的,但还是不太好吃。   她也没什么胃口,不过不是因为饭没有胃口,而是因为手机里播放的内容。   一个行车记录仪里导出的视频。   阴暗的车库里,一个人形颤颤巍巍从拐角爬了过来。   是个女人,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肩膀处的布料破破烂烂的,肉块儿从里面挤了出来。   爬的时候,手脚并用,灵活前进,速度不快但是很有压迫感,仿佛她天生就该这般爬行。   纪简调亮了手机亮度,按了暂停细细看那比贞子还贞子的“人”。   那人头发乱糟糟的,灰扑扑的脸颊几乎将那发黄混沌的眼珠子给盖住。   眼里无光,可以称之为人性的东西消失殆尽,在这晦暗不明的车库里。   活像个黑猫幽灵。   她眯起了眼,盯着视频里微微抬起的左手手腕,那里的红线颜色似乎不太对。   屏幕已经调至最亮,那线也不发红,居然是幽黑的颜色。   或许,病毒使基因异变的方向分了叉,所以有的人往猪的方向异化,有的人往猫的方向异化,有的人没有什么变化,抵御不过病毒,死去。   视频继续放下去。   很快有两人来车库,还未到自己车旁就发现了爬行的人。   爬行者踩着鬼魅的步伐疾风般卷到了其中一个人身边,一口咬下了他半张脸,喉咙里发出野兽的嚎叫,伴随着人类尖锐的哭喊声,在车库这个封闭环境里回响。   纪简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的耳膜。   另一人吓尿了裤子,惊慌乱跑哭着喊着叫来了武警。   三个武警身上扛了真枪实弹,他们一出现,画面仿佛就出现了正道的光。   接下来就是毕竟惨烈的一幕了,视频打了马赛克,纪简只能看到一片血色。   还有一点白花花的东西,纪简熟练猜测,那个位置应该是脑浆。   哦,马赛克忘记把那个滚落出来的眼珠子打码了。   她看着那发黄的眼珠子,镇定自若舀了一勺蛋炒饭,余光瞥了一眼,面不改色塞进嘴里。   纪简突然后悔今天把蛋炒饭的颜色炒得那么好看了。   她退出了那个视频,看了看微信。   工作群里讨论的是知乐已经让部分白区的护工回去上班了,因为政府的那群志愿者不知道该怎么照顾绝症患者,他们怕一不小心就把这些珍贵的实验体给养死。   大林:【护工都回去上班了,那我们还会远吗?小狗狗期待脸.jpg】   甘一:【我只知道你现在住在橙区,我们大家都回去上班了你都不会回去的。等我回去的第一件事情,就要在我的办公室上写,病毒和大林不得入内。】   大林:【我笑,反正带薪休假,我怕什么?】   甘一:【怕是表面笑嘻嘻,心里MMP。你这家伙,自己小心一点,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我可不想接手你那乱糟糟的脑癌组。】   大林:【惊!!!你居然觊觎我的研究成果,休想!狗头。】   纪简看着这俩天天在群里斗嘴,她无可奈何摇摇头。   确实,大林海岛度假没去成,反而陷在感染橙区,这经历怎么说都算是悲惨。   各个地区的感染危险等级由高到低区分为黑、红、橙、黄、青、绿、白七个颜色所标识。   橙区是说大林所在小区起码有二十人以上的人被感染了。   这个数据放在全市来看,是很恐怖的一个数字。   大林所在的小区是人口最密集入住率最高的小区——蓝天小区,以其靠近市中心且不算昂贵的租金在中介市场闻名。   现在却因为其在感染地图上的颜色再度让全临川市民关注,甚至于全国。   密集的人意味着病毒极容易扩散,更何况是零号病毒那种毫无传播途径规律可循的生命黑板擦。   这种事情不能细想,不然就容易自己吓自己。   纪简打开电视,把自己陷在沙发里面,随手翻开了一半关于基因自发变异的专业书籍。   电视放的是本地频道,这几天都没有变过。   里面是临川大学的学生对东城区的市民做街头问答,问的问题环绕着此次零号病毒的主题。   电视里嘈杂的采访声音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那些不算噪音的你来我往的问答,就仿佛真实地发生在她的身边。   她仿佛置身在街头,神往地看着他们的采访。   “……对不起,我不太想回答。”   猛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是山月下叮咚的泉水,又似寒山之巅雪莲幽暗的花香。   纪简诧异地抬起头来。   是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的年轻人,脸被遮住,只剩下阴暗的缝隙里白皙到了病态的鼻根。   她见过,是那天公开课结束后,和那个质疑她的女学生一起走的人。   她一直记得,是因为他的身形很像长安。   没想到身影也那么像。   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的巧合,纪简从不相信巧合。   她细长的十指紧紧抓著书籍的封页,手指用力,指尖发白,下半部分是异常的红色。   那力量几乎要把书给揉皱。   那个大学生是个新手,人家都说不愿意回答了,还要追着他,“小哥哥,你就回答一下嘛,就一下!我们这个会放到电视上播放的。”   口罩男本来都想抬腿就走了,不知道为何他又停住了脚步,“你刚刚问什么问题?”   声音好像……纪简再次确认。   她紧紧盯着电视,试图用尖锐的目光将口罩男的口罩给戳一个洞,看看下面的庐山真面目。   或者化成街头的一场飓风,她不刮弱小的小树枝,不刮艰难行走的行人,只想要把那顶黑色的帽子给刮跑,露出下面那双熟悉的眼睛。   “小哥哥,你可以把口罩取下来录吗?”学生主持人好心道。   好!取下来!纪简紧张地咽了咽咬住自己的下唇。   男人似乎是轻笑了一下,他道:“特殊时期,不取了。”   “也对哈,小心感染。请问一下您对这场感染的看法是什么呢?”   “没什么特殊的看法。”   “呃,比如,您希望这场传染病快一点被控制吗?”学生主持人试图引导他往答案方向回答。   谁知男人侧了侧脑袋,反问:“那么你觉得现在是人类被控制还是病毒被控制?”   那个学生一下子回答不上来,她张嘴了半天,脸红透了,尴尬至极,“我觉得……我觉得……”   怎么看现在的情形都是人类被控制,病毒在大肆扩张。   可是这样的言语,带着一种煽动意味的,颓废气息的言语,她作为主持人,是不能讲的。   男人心情还算不错,主动把握了话语权,声音懒洋洋的,“下一个问题吧。”   学生急忙转到下一个准备好的问题,“请问,您现在有家人、朋友或者喜欢的人在感染危险区域吗?你对他们有什么祝福,可以依靠我们平台,大方说出来。”   ——是最后一个问题,她跳了很多问题,直接问最后一个。   因为主持人察觉,这是个不太好惹的主。   “唔……家人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把我抛弃了,朋友倒是有几个,不过他们不是傻乎乎的就是有不治之症,至于喜欢的人……”   这些人际关系和长安一模一样,几乎在他抬起头来,对着镜头露出那双带点雪山气息却笑意满满的眼睛时,纪简就判断出了,他就是长安。   长安生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当他瘫痪时,只有一对漂亮的眼珠子可以动时,纪简就经常趴在他的床边夸他——你拥有世界上最明亮的眼睛。   那是两颗珍贵的珠宝,对于长安来说,永垂不朽。   纪简先是欣喜若狂,冥冥她中一直觉得长安还活着,如今这被证实了。   而后,她被那冰冷似雪,又似笑非笑的眼盯住之后,心脏恍惚剧烈跳动了几声。   四肢的血在急速回流至心脏,她感到深深的无力。   她猛地意识到,那双眼睛变了,形状虽然一样,气质却不相同。   珠宝蒙了尘,人也不是那个长安了。   “以前有个喜欢的人,她现在就在感染区。我对她的祝福是——衷心祝愿她,可以活过今年夏天;可又私心希望她,死于这个春天。” 第7章 来送夜宵   纪简按了遥控板,电视的光亮像是黑夜里爆炸的火花,迅速消散,她震颤的心神迟迟没有恢复。   ——以前喜欢的人,就在感染区。   再加上那几乎算得上一半衷心的祝福、一半恶毒的诅咒,她不难猜出那个对象就是自己。   长安曾喜欢过她?纪简后知后觉想起了一些记忆碎片。   两年前长安刚来知乐的时候,浑身瘫痪,身体机能几乎撑不了几天了,唯有那一双坚定而温良的眼睛定定看着她,似乎在说,他不会向命运认命。   和她的弟弟一样。   于是纪简选了他当自己的第一个小白鼠,他也依靠她研究出来的试剂坚强活着,病情一点点变好,直至可以开口说话。   那日,他说了见到她两个月后的第一句话。   隔着万千的岁月岁月,此时此刻异常清晰。   纪简一直努力忽略掉的那一抹心动,此时又不受控制冒了出来。   “纪医生,我、也很喜欢、你的眼睛。”   沙哑的,结巴的,初次听闻的,柔软声音。   那时候大林和甘一他们几个和她打趣,说她挑了个长得那么好看的实验体,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当时她只觉得这群人荒谬,却听到他们越来越不堪的戏言——你对长安没意思,但人家长安对你有情就够了啊。   那时候她狠狠训斥了一遍他们,现在她只想把那些训斥他们的话全部骂向自己。   她竟然不知,丝毫不觉,长安对她路人皆知的心思。   那句“衷心祝愿你,可以活过今年夏天”。   是她见他同意了《予月承诺》后,与他说的话。   如今悉数还给了她,还多加了一句,纪简全然不在乎那句诅咒了。   她窝在沙发里,整个人陷进去,双臂环绕着自己蜷曲的腿,神色不喜不悲。   只是眼中冒着些许的委屈。   把自己抱成一团,像给自己舔伤口的受伤小鹿。   纪简时刻反问自己,如果自己喜欢的人站在实验室的玻璃窗外,冷漠地看着自己哭着喊着痛苦的样子,没有一丝想要救自己的举动,那该有多伤心?   她想象不出来,却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心里生疼,呼吸也连带着困难起来。   眼中泛起了一点水光,很快又消散了下去。朦胧的余光中,她猛地瞧见自己左手手腕。   一条拇指长度的红线诡异地附着在她白皙的手臂内侧。   愣住片刻,几乎是同一时间,她一下子了解了那些绝症患者的心情,了解了长安这些年的绝望。   百感交集,复杂心情行走在黑暗与光明中间灰扑扑的那条线上。   向上,挣扎求生,向下,永入沉沦。   红线就像是上帝宣告她死亡的宣言,生命进入了倒计时,按照官方的数据,她最多还有一至两周可活。   很快,等到生命基地检测出她的血液含有零号病毒,就会带着大批的防护人员把她转移至生命基地。   一个脉络清晰的死法,明明白白呈现在纪简的面前。   她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公平的,得了这病,她隐约感到自己在偿还长安的债,心底竟然十分痛快。   一种奇异的平静让她静静思考,现在是打电话叫生命基地的人来接她,还是乖乖待在家里等生命基地检测后来接她?   纪简拿起手机犹豫了片刻,又看了一眼窗外的漆黑夜幕,十分善解人意地决定,明早再打这个电话吧,反正自己一时半刻应该不会死。   晚上八点多,少了车水马龙的汽车喧嚣声音,一切都很静谧。   突然,防盗门发出了一种细微的声响,声音很小,如果在放电视,肯定听不出来。   似乎有人想要从外面打开门扭动了门把手。   当然不可能想扭就扭开,可却引起了纪简的警觉。   她轻悄悄踮着脚走到门后,猫着腰贴在猫眼处去看外面的人。   可是什么也没有,只有黄澄澄的一片。   纪简心里咯噔一下,整块头皮瞬间发麻。   今天上午她还从猫眼里看到了送菜的志愿者,这决计不是猫眼太脏了才显黄,应当是有人把什么黄色的东西贴在了猫眼上。   敲门的声音还在继续。   咚咚咚。   咚咚咚。   她疑惑片刻,刚想开口问问是谁。   下一瞬,她的呼吸都停止了,垂落的手指忍不住地颤抖。   黄澄澄的东西慢慢远离,那居然是一个男人的眼珠子!   他刚刚一直趴在防盗门上在往里看!   汗毛一瞬间立了起来,纪简长睫微颤,死死压抑住自己嘴里差点问出来的话。   顾不上体会心态爆炸的恐怖,纪简强迫自己冷静分析,怎么会有人的眼珠子呈现那种混沌的黄色?   这个颜色很熟悉,很快,她意识到,这是感染后的基因异化者。   至今为止她看到过异化成猪和猫的人,他们的眼球也是这样的颜色。   只不过猫眼中的这个男人身上没有明显的异化的方向,除了眼珠外,他完完整整的,看着和人类无异。   纪简静静隔着防盗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男人似乎有人类的意识,盯着门上的纸张,看了一会儿,居然道:“802的用户,请问你在吗?我是来送菜的志愿者,请开一下门,清点一下您的菜品。”   ……还挺狡猾。   纪简皱了皱眉,说话是不可能说话的,她立志要在危险面前当一个聋哑人。   男人耐心地敲击了几下门,似乎确认里面没有用户,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红线,眼里的混沌更深了。   他转了身,纪简轻轻叹口气,逃过一劫。   却猛地瞧见他去敲801的门,那是她的对门。   他用了和敲她门时一样的理由,“801的用户,请问你在吗?我是来送菜的志愿者,政府补贴,现在晚上有夜宵送,请开一下门,清点一下您的菜品。”   ……狡猾过了头。   她知道她的邻居一家,一家三口,其中妈妈是一个做事大大咧咧的四十岁女人,以前没有封锁的时候,对门的门就经常开一条缝,总之就是很没有危险意识。   纪简想赌一把那女人开门会不会先看一眼猫眼,但有心知万一赌输了,那一家三口今日会死。   无论是感染病毒还是被男人给咬掉头颅。   几乎没有过多犹豫,纪简打开自己的防盗门,冲着对面大喊:“不要开门,外面是零号病毒感染者!”   *   女人刚刚安抚好闹着要吃零食的儿子,正打算哄他睡觉,突然听到敲门声。   “这大晚上的,楼道里怎么还有人。”她嘟嘟囔囔道。   听到是送夜宵的,她那窝在沙发里的老公面色一喜,“政府这隔离福利也太好了吧,晚上还可以吃夜宵。”   今天一整天吃的尽是家常菜,他略微有些期待夜宵送来的是什么。   女人埋怨了几声他为何不去开门之类的,自己走到了门口,打算扭开门把手。   突然,一声急促的呼喊传了过来:“不要开门,外面是零号病毒感染者!”   女人这放在门把手上的手一下子顿住,她头皮发凉,茫然无措看了一眼老公。   世纪小区的房子隔音做得很好,纪简不大的声音传到他们耳中像是在平静的水池丢下了一颗石头。   女人与老公惊恐对视两秒,她老公急忙从沙发上窜过来,凑到猫眼处去看外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   纪简知道,这事儿很冒险。   她看过异化成猫的那人的速度,很快,是肉眼捕捉不到的程度。   楼道里的这个感染者可能也异化出了这样的速度,她提醒了别人,有可能会害了自己。   但,她还是喊了。   这不是英雄主义,是她那立身于世的良心。   隔壁邻居家的儿子长得挺可爱的,年纪不大,七八岁,和她弟弟去世时的年纪差不多。   纪简不忍心看着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出现什么意外。   喊完后,她迅速地把防盗门关上,然后飞快趴到猫眼上。   还是那片漫无天际的黄色,还有一声诡异的笑声:“我看到你了。”   纪简迅速蹲下,粗粗喘着气。   那个感染者还趴在门上。   敲门声一直没有停止,反而有越来越快、越来越重的趋势。   她感受着颤抖的防盗门吱呀作响,心下慌乱,行动镇定,迅速把能搬过来拉过来的家具全部堆在门上。   纪简冷静地打开手机,按了物业电话,现在物业那边肯定有武力镇守的武警。   手指头在抖,按错了好几次,她才打通,说明了她所在位置以及门口有个感染者。   做完这一切,她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   纪简沉沉望了一眼落地窗。   窗外的高楼一栋一栋有秩序地排列开来,万千居民窗户里透出温馨的灯光。   这座城市,表面上风平浪静、一切太平。   暗地里,又有多少波涛汹涌是一般人不得知的呢?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她皱眉地看着防盗门正中央凹陷了进来。   究竟是多大的力量才能把铁门打成这个样子。   她还能撑到武警来吗?   纪简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腕,指尖发白。   不行,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纪简腾一下站了起来,她目光落在落地窗上。   打开窗户,她到了阳台,仔细观察旁边积了灰尘的塑料水管。   这里应该可以攀爬下楼,八楼不高,只有二十米。   只是她恐高,这二十米怕是不好爬。   纪简冷静地去杂物间翻出了一捆麻绳,她还未将绳子捆好,就突然听到一种声音。   暴虐的砸门声中,一个微小的上楼哒哒声响起。   突然,砸门的声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肉.体被摔在地上发出的痛苦闷哼声。   救兵到了?   纪简急忙把堆在门口的东西全部移开了,去看猫眼。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在楼梯的拐角一闪而过。 第8章 半夜敲门   感染者的消失让纪简长长舒了一口气。   楼道间一片寂静,很快传来了电梯的响声。   三个武警谨慎走了过来,他们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楼道,有个圆脸武警怒骂:“什么人都没有,谁报的警?知不知道这叫欺骗警——”   看到那几乎被砸烂的防盗门,他张大的嘴悻悻合上,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   “老天爷,这是拿榔头砸的吗?”为了弥补自己刚刚的口不择言,圆脸武警第一时间敲了802的门。   “你好,刚刚是你报的警吗?”   纪简隔着门回:“是的,感染者已经离开这里了,请问你们可以联系物业帮我换个门吗?”   她镇定地问,当然,她相信对方不会拒绝,因为他们需要她提供的感染者相关信息。   武警们对视一眼,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没想到遇到这样恶劣的事件,第一时间是想要换个门。   心理素质真不错。   他们点点头,问:“想问问你遇到的是怎样的感染者,以及他是怎么——”   那武警拿自己的拳头往凹陷处放了放,正好合适,他继续道:“怎么赤手空拳砸烂你的防盗门的。”   “齐哥,你怎么知道是赤手空拳?”圆脸武警好奇问。   他们明显是知道一点内幕,所以对人类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有一定的心理接受能力。   齐哥随手指了指地面,道:“你在家有用过坚硬的东西砸铁片吗?”   “没有,我小时候不调皮。”圆脸武警五大三粗的脸挤出一个纯真的表情。   “……”齐哥无语片刻,道:“一般两样硬度都大的东西撞到一块儿,较软的一方肯定会有尖锐的不平之处,你看这个门,它不平的地方周围很柔和,应该是拳头打的。”   齐哥自己试了一试,“而且这个高度可以判断,他和我身高差不多。”   纪简隔着防盗门道:“是的,和您身高差不了多少。”   “要不打开门说吧?”圆脸武警询问。   “对不起,防疫部门要求我进行隔离——”纪简拒绝。   “那个刚刚敲门的人不像个正常的人,我们也看到了他的具体模样,我们可以说。”一个男声响起。   801的门被打开,丈夫走出来,有些愧疚地看了一眼对门的门。   如果刚刚那个人出现得再晚一些,感染者就会打破纪简的门。   纪简是为了提醒他们才暴露在危险下的,而他们藏在自家门后头,连一声吭声都不敢发出来。   刚刚危险,求生的本能下,他们忘记了纪简的恩情,此时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无耻。   妻子胆小地躲在丈夫身后,丈夫将刚刚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除了自己不敢出声替纪简解围的那一段。   武警拿出笔在记录,听到后来,他重复了一遍:“一个男人把砸门的感染者来了一遍过肩摔?”   丈夫小鸡点头般,“是,那个感染者在那男人手里像是一只……没有办法反抗的小狗。”   “那感染者怎么有力量把门砸成这个样子?”圆脸武警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这一表情显得他的脸更圆了,“照你的说法,那个男人的实力比感染者还恐怖。”   丈夫低声嘟囔:“这我怎么知道?”   “好的,辛苦你说一下那个男人的具体特征。”齐哥道。   “唔,穿着白色的衣服,裤子好像是黑色的,还戴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啧,你说的这玩意儿,他明天不穿这一身我们就找不到了。”圆脸武警不太满意问:“脸呢,脸啥样,几岁,看起来多高?身形如何?”   丈夫有点为难:“他不只是戴了一个鸭舌帽,他还戴了个口罩,别说脸了,就是耳朵形状我都好像没看到。身形是偏瘦的,个子大约比那个感染者高半掌,年纪我看不出啊。”   纪简默默听着丈夫的描述,她青葱指尖不自觉收拢,月光漫过落地窗,打到她半个身子上。   朦朦胧胧看不起她的表情,唯有阴影中的极亮的眸子。   齐哥记好了之后,道:“我们会按照你说的去排查,谢谢合作。记得下次开门前先看一看猫眼。”   说完,他带着另外两个武警走了,很快,几个物业搬了张新的防盗门上来,连夜给纪简换上了新门。   *   纪简躺在自己的卧室,盯着许久没有动静的红线半晌,她打开了微信。   找到新加的陆飞白,纪简犹豫打了几个字,【红线已经出现,我现在进入感染的第二阶段了。】   可她想到了长安,想到了那些还未完全了解的秘密,她又把自己打的字一个个删除。   到底要不要主动去生命基地,这是一个问题。   发现长安救了她之后,这个问题几乎倒向了天平的另一边——她想把所有的一团搞清楚。   比如,长安为何会突然染上零号病毒;他死后为何突然复活;为何他能在病毒缠身的情况下活了半年;这个零号病毒到底是如何产生的?   一切的一切,全部掩藏在迷雾里,她拨不开雾气,无法窥得全貌。   而长安,肯定知道一部分内幕。   她要找到长安问清楚。   只是她还未删除完,对方突然给她发了一条信息,【纪师姐,晚上好鸭~】   纪简手一抖,把未删除完全的话,发了出去。   【红线已经出现,我】   纪简:……   这手不要也罢。   赶紧撤回,对面发了一个问号过来。   纪简:【没事儿,刚刚手滑打错了】   陆飞白:【哦哦,师姐,我刚刚去病理报告中心看了一下,你的报告还没有出来,等出来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你也不用太担心,据我的经验,你那个小区是黄区,感染等级不高,而且管辖很严,病毒不太会染到你身上的。】   ……你的经验不太对的样子。   纪简:【谢谢。】   话题终结者,冷场王纪简把手机关上。   冰凉的手背覆盖住她紧闭的眼睛。   出去找长安不太现实,她身上感染了零号病毒,一出去可能就会无意把别人感染了。   相信等生命基地的病理报告一出来,她就会被抓去西城区隔离。   突然,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有一条短信进来了。   纪简打开手机查看后,发现是生命基地发来的信息:【纪简女士您好,生命基地检测了您的血液后,并未发现零号病毒的踪迹。恭喜您,逃过了生命黑板擦。】   ?!   纪简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又看了一遍自己左手手腕的红线,震惊张开了嘴。   什么意思?机器故障了,还是说有些人感染后检测不出来?   纪简飞速地分析着目前的状况,她明明已经感染,血液被抽走,生命基地却检测不出来零号病毒。   如果是机器故障,她提醒一下,工作人员还可以修好。   如果是有些人感染后检测不出来,那就证明现在的城市中有许多的漏网之感染者。   这个问题很严重,如果不搞清楚,临川可能很快就会沦为零号病毒的温床,官方必须知道并解决。   纪简犹豫片刻,拍了一张自己手腕红线的照片,发给了生命基地。   很快有工作人员回复她,【有可能是工作失误,这边正在加急排查机器问题,纪简女士,请你先在家中不要乱动,我们这就派人去接您。】   如释重负,又像是为自己傻乎乎的行为感到费解,她叹了口气,转头望向星空。   城市的夜空,被夜灯夺走了太多的光彩,可星空是宇宙用了数亿万年的时间才形成的,它会依然璀璨下去。   人类呢,细数其进化史,也就450万年,在每一个闪着光亮的人类努力下,它会如星空一样永垂不朽吗?   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现在十一点四十五分。   生命基地位于西城区,那边的医护人员赶过来,最快也要两个小时。   那么也就是说,她的自由,只剩下两个小时。   她作为一个基因研究者实验员,自然清楚进入生命基地隔离的真正意思。   目前官方对零号病毒没有任何的研究,更何况解决之法。   他们把患者聚集在一个地方,一是为了更好地研究这个病毒,二是防止病毒快速扩散。   作为患者,进入生命基地,就相当于变相等死。   要说后悔,也是有的,可她此刻感到内心无比的平静安详。   自由的空气,弥足珍贵。   手机里传来了很多条微信信息,叮叮咚咚的,很吵。   纪简把手机关机,继续躺在自己的床上。   星光璀璨,夜色宁静,周围一切孤寂。   一声突兀的声音响起。   咚。   咚。   咚。   好像有人在敲门。   纪简无力地爬了起来。   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她没敢说话,第一时间贴在新的防盗门上,通过猫眼往外看。   *   社区封闭的寂静时刻,纪简家的门被敲了几声。   长安站在纪简的门口,站了许久。   他的口罩刚刚取下来,忘记戴上了,如今只剩下一顶鸭舌帽。   等他敲了门后,就静静等着,不急不躁。   良久,门都没有开,他又压低了自己的帽檐,确定里面的人看不到他的脸。   这么一番动作后,他猛然察觉自己似乎是有一点点的紧张。   长安轻声嗤笑,便大大方方露出自己的脸来。   带点玩味的气息,他懒散看着门,看着那个猫眼。   不敢开门吗?   猛然,他轻笑起来,说不出那是嘲笑还是冷笑,他的手放在了防盗门的门把手上。   曾祈用尽全力也没有捶开的门,在长安眼里,无非就是一个豆腐渣工程。   只要他想,他就能直接打开。 第9章 太可怕了   纪简静默地看着猫眼里懒散着轻笑的少年。   她一把拉开了门,抓住了他的手腕,顺势把他拉进了自己的屋子。   明明可以直接挣脱开那纤细的手,长安却任由她拉着自己,只是眼里恶意的笑意加深。   他盯着那直接握上了他手腕的纪简左手,鲜红的血线早已经蔓延。   果然如曾祈所说,纪简也染上了零号病毒。   “嘘——”   纪简轻轻关上门,望着他皱眉:“对门的人已经记住你了,你怎么又来了?”   虽然是反问句,她却看起来有点高兴。   长安挣脱她,语调上扬:“又?”   他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她的屋子,轻车熟路地坐到米白色的沙发上,鼻子里发出嗤笑:“被你看到了。”   “这屋子里摆式,倒是没怎么变过,没想到纪医生是一个这么长情的人啊。”   他微微起身,拿起了桌上的一个手工陶瓷杯,似是怀旧,细细摩挲着。   纪简也想起了这个杯子是长安做的。   知乐公司有时候会组织团建,不只有实验员,还有护工和部分被允许外出的实验体。   有次他们集体去团建做瓷器,长安捏了一个可爱的粉红小兔杯子作为治疗谢礼送给了她。   那杯底因为长安技术原因,烧裂了,并不能喝水。   不过纪简是第一次收到手底下的志愿者送的礼物,她一直将其珍藏到现在。   她微微带点笑意,刚想说这杯子摆在桌子上,看着心情会不错时——   砰!   长安松了手,小兔杯子啪唧落在地上,碎成大大小小的粉色碎片。   “只是可惜,杯子烧得不好,次品就让它永远不要存活于世吧。”   长安做完后,心情不错,向后靠在沙发上,掀起眼看向纪简。   长安的脸长得好,是经过知乐基因公司实验员认证过的。   具体形容五官都太俗气了,可要是忽略五官去说他的长相,那又有点流氓。   如果说人类是女娲娘娘甩落人间的泥点化成的,那么长安就是女娲娘娘亲手捏了三天三夜,用了无数的心血捏出来的精品。   或许是因为他这么一副好皮囊,上帝见他这扇窗开得太亮堂,便把他其他的门以及下水道全封了。   所以他得了罕见的渐冻症,所以他一点点见证自己衰亡。   此时此刻那泛着黑宝石光泽的眸子微微挑起,漫不经心望着纪简,像在挑衅。   纪简沉眸看着他,长睫微颤,似乎在想一点什么,最终她没有发火,只是静静拿了扫帚把碎片扫走。   地面扫干净后,她立在长安面前,静静看着他,道:“这零号病毒,是你传播出去的吗?”   长安懒洋洋唔了一声,眼睛灵活转了转,道:“是啊,怎么?纪医生要问我的罪?”   纪简又问:“那你是如何得的这病?”   风,一下子从她的脸颊呼啸而过,紧接着,她感到自己无法呼吸。   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抓紧她的喉咙,而她,被抵着墙壁,痛苦地看向长安。   长安的动作迅猛,人却像夜色里的野玫瑰,带刺而妖艳地侧着头。   他轻笑着,凑近了纪简的耳边,用暧.昧而清晰的耳语道:“这一点,纪医生不应该是心知肚明吗?何必要和长安装傻呢。”   “放、放开我!”纪简挣扎着,可双脚迟迟无法着地。   那不能呼吸却又挣扎不开的无力感让她感到深深的绝望。   她双手去掰长安的手,可是无论她用了多大的力气,那手像是铁浇筑的,纹丝不动。   太可怕了,呼吸停滞后,她的大脑开始出现空白,她不受控制地使自己的喉咙竖直去夺得更多的氧气。   那美丽的颈部线条暴露在长安眼前,他眸色发暗,眼睛似狩猎中的头狼危险地看着纪简的左手手腕。   手腕上的红线忽明忽暗,那是人体在遭受巨大危险时,零号病毒试图激发出寄主的反抗基因。   不够,还不够。   长安试图更用力地去掐纪简的脖子,突然,他没有听到纪简的呼吸声了。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对于身体还没有异化的纪简来说,实在太大。   长安懊恼地松开了手,纪简软趴趴地瘫到地面上。   那红线爆发出了明亮的光芒,病毒在试图救寄主。   但很快,它们一点一点泯灭,不可思议的是,红线慢慢地变成了黑色。   长安看着黑线,松了一口气。   可纪简像是醒不过来一般,不会是真死了吧?   他拍了拍纪简的脸,纪简的头随他拍的方向而晃动。   ……玩大了。   长安顾不得许多,他用指甲割开了手腕,把自己的血喂给纪简喝。   血液像是可以被长安控制一般,化作一条线,游入纪简嘴内,与纪简体内的病毒汇合。   明显长安体内的病毒更加厉害,它们也加入到拯救寄主的行动里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长安脸部血色渐失。   他望着好不容易开始喘气的纪简,微微叹口气。   “自己给自己找罪受,活该被人骗。”长安低声骂了自己一声。   “我要是在这儿睡着了,你不会又要把我抓进实验室吧。”他背靠着墙壁,眼神复杂地看着纪简。   “你要是再骗我,等我逃出来我就真的把你杀了,听到没?”   长安这话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过纪简听,声音极低。   似乎自己也不信这句话,他自嘲轻笑。   话毕,他缓缓闭上眼睛,安静地进入睡眠修养。   长安一旦失血过多,就会有一段的沉睡时间,算是病毒带给他最大的BUG。   *   纪简醒来时,觉得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刚刚那一瞬间,她的意识好像消散了。   纪简摸着隐隐发痛的喉咙,猛咳了两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从嘴里传来。   忍不住地干呕,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这时,她看见了靠在墙角睡着了的长安。   安安静静,表情却不太平和。   以前他最痛苦时,睡觉脸上也是温和的,如今全然不一样了。   纪简想起他刚刚暴虐着要掐死她,如今她没死,他却睡着了?   这是什么发展?   纪简凑过去,看见了长安面无血色的脸,苍白的皮肤。   她稍微翻了一翻,就看到长安手腕上沾的血。   可是却没有伤口,这血从哪里来的?   不过很快,她就把这件事情放到脑后。   因为她看见了长安手腕上黑色的线,和那只异化成猫的人一样,他的线是黑的。   可是不对啊,半年前,纪简看过发病时的长安,那时他的手腕上确确实实是红线。   半年时间就换了个颜色?   纪简想看看自己的手腕,居然也看到了黑线。   这是什么意思?红线之后的病症就是黑线吗?   可是官方不是说红线会在一周内到达心脏,人类七窍流血死亡吗?   这谜团真是一个接一个的,纪简脑袋陷入了粘稠的浆糊里,完全理不清里面的关系。   说到底是基础信息知道的太少。   她放下思绪,去漱口把嘴里的血腥味儿冲淡。   纪简又回到长安面前,想着他刚刚仇恨自己的模样,微微叹口气   总不能让他这样睡在客厅,会着凉的。   “真是欠你的,以前只用干实验员的活儿,现在护工也归我管了是不是?”她给了睡梦中的长安一个脑崩儿。   纪简以为自己要把长安拖到床上会很吃力,结果她发现,这简直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刚开始她以为是长安太瘦了,可一个大男人再瘦,又能轻到哪里去?   把长安搬到自己的床上后,纪简回到客厅,发现自己轻而易举就可以把以前挪都挪不动的沙发推到角落。   感受无比巨大的力量,她意识到,这,就是异化。   异化方向,力气变大。   基因的力量,真的很神奇,零号病毒虽然会给人带来巨大的危险,但也会给极少数的人带来与之危险系数相匹配的能力。   或变成灵活的人形猫,或成为力大无比的捶门者。   谈不上多兴奋,纪简有些担心地看了眼时钟。   这个时间点,生命中心的工作人员也差不多到了。   楼下响起尖锐的车声,纪简从阳台看了一眼,确定那是生命基地的车。   本来她都了无牵挂打算去生命基地的,可现在,她突然后悔了。   她必须要把这一切弄清楚,她要还给自己和长安一个真相。   纪简飞快翻了翻自己的化妆包,随手抓出一瓶粉底液,将自己左手手腕处的黑线铺上一层粉底液,直直完全看不出来。   很粗糙的掩饰,很有可能被拆穿,可是纪简顾不上许多了。   她冷静地在粉底液上,用红色的记号笔画了一条新的红线。   很快,门被人敲响,很急促。   纪简弄乱自己的头发,面色惊恐地开了门。   “救我,救救我。”   外面五六个医护人员还没进门,她就扑了上去,惊慌失措喊着。   陆飞白赫然在医护人员之列,他是主动请缨过来的。   陆飞白一把抓住了纪简,安抚着她的情绪,把她带进了屋里。   “不要害怕,我们是来帮助你的。”陆飞白温柔安慰,不过他心底有一点点疑惑,白日里他来抽血时,纪简明明很冷静,冷静过了头,现在突然又变成了普通人的慌乱反应。   不过他也没有细想,毕竟纪简现在才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红线,现在才感受到生命被宣判,进入了倒计时。情绪变化也是应该的。   陆飞白心里有点难过,所以他安慰纪简更温柔了。   “我们检查了一遍,机器确实没有出问题,你的血液里确实没有零号病毒,所以你可以给我们看一下你的红线吗?”一个年长的女性,是几个医护里的领头人,她伸出了手。   纪简有些害怕,胆小地看了一眼她,像是被她的目光烫到,迅速垂下眸子。   良久,纪简慢慢把手伸到她的手中。   医护们凑上前来看,赫然看到一条红线,泛着诡异的光芒。   有几个医护微微往后退,像是躲避病毒源,只有年长的那位看出了些许端倪。   她用手蹭了蹭那红线,旁边的人惊呼不要,可下一秒那红线居然被蹭掉了。   “这……你在骗我们?”一个咋咋呼呼的医护道:“我们忙了一天了累得要死,你拿记号笔画个红线让我们子夜来你家看你?你有公德心吗?”   纪简害怕地把手抽回去,她怯怯道:“我、我今天遇到了感染者,我很不舒服,可是陆医生说我不能住进生命基地。我就想画一个,住进去。外面真的太可怕了……” 第10章 是你师弟?   几个医护都沉默了,或许是无语,或许是可怜她。   有些地方就像是围城,有的人拼命想要从里面出来,而有的人却想要从外面进去。   陆飞白声音低低的,“纪师姐,生命基地真的没有你想得那么好,进去了就——”   领头的医护皱眉拍了拍陆飞白,示意他犯禁令了。   陆飞白默默把嘴闭上,纪简却瞧了个真切,她弱弱问:“我真的不可以住进去吗?”   眼里蓄满了水花,看着可怜又无助,让人心疼。   领头的医护摇摇头,她拉起纪简的左手手腕,道:“你的血液里没有零号病毒,不会进入红线阶段的,不用怕。低烧阶段是不需要住进生命基地的。”   “哎,你这粉底液下面好像有黑乎乎的东西。”那咋咋呼呼的医护飞快往纪简手臂上碰洒了消毒酒精,然后拿了一张纸巾将粉底液擦了个干净。   纪简中途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扎开来。   她顺从地看着五六个全盯着她手腕的医护。   该怎么把黑线给敷衍过去呢?要不说是自己的胎记?可这得建立在她们没有见过黑线的基础上。   “啥都没有,难道我刚刚眼花了?”咋咋呼呼的小医护隔着透明呼吸罩拍自己的脑袋。   纪简一惊,急忙看向自己光洁无物的手腕。   黑线居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儿?   不过她把惊讶的情绪掩盖得很好,默默把手腕收了回来,作悲伤状,“很抱歉,骗了你们,大晚上辛苦你们跑了一趟。”   “没事没事。”陆飞白急忙安慰她,“你也是害怕嘛,如果你还有顾虑,可以联系我。”   纪简沉默点点头。   突然,她卧室里传来了响动声。   纪简心里一紧,医护齐刷刷看了过去,“屋里还有别人?”   “哦,我朋友,和我一起合租来着。”   纪简紧张地看着陆飞白,应该只有陆飞白知道她是一个人住,她希望对方不要戳穿她。   好在陆飞白并未说什么。   她又道:“辛苦你们了,要不要喝点茶?我给你们泡去。”   领头医护拦住了作势要去倒茶的纪简,摇摇头,“不用了,你既然没有事情,我们就先回去了,明早还有工作。”   纪简心底松了口气,如愿把她们送走。   临走的时候,陆飞白还扬了扬自己的手机,笑:“记得看我给你的信息。”   纪简目送她们的背影,然后急忙去看左手手腕,那消失的黑线又回来了。   她隐约察觉到自己能控制黑线是否显现,便又集中意念尝试一次。   果然,能隐藏十几秒。   也许改变肤色也是异化的方向之一。   纪简心里有了推断,想起刚刚卧室里的声音。   长安应该醒了。   等她一转身回到自己客厅里时,就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斜斜靠在她的卧室门框上。   客厅里通明的落地窗洒落来的奶白色的月光堪堪打亮了他的半边身子,晦暗交汇之间,他抬了抬头。   白皙的皮肤哪怕隐藏在月色里,也能被清晰明显地看到。   他脸扬起的幅度不大,纪简却感到他在俯视自己。   被她取下来放到床头柜上的黑色鸭舌帽又被那人戴到头上,不过他没有把帽檐压得太低,一双带笑的眼睛懒散看着她,嘴角也微微勾起。   明明白白地在讥笑。   纪简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长安刚刚那要杀了她的样子还深深留在她的脑海里。   不怕是不怕,就是心里有点阴影。   长安开口了,颇有点屈尊降贵的味道,“刚刚那个‘记得看我给你的信息’是谁?”   他摇晃了一下自己的手机,歪着脑袋,神色散漫。   纪简:“我师弟。”   长安似乎察觉自己不该问这话,他装作丝毫不在意,转移了话题,“纪医生居然没把我绑起来研究我,长安备受感动。”   好一个阴阳怪气,纪简皱皱眉,“你手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儿?还有那线,为何是黑的?还有,你——”怎么复活的?   还未问出来,长安就冷笑着打断她的话,“纪医生的问题还是一如既往地多,不过现在我已经没有为你回答问题的义务了。”   他宛若狐狸般美貌的眼睛此刻阴阴的,盯着纪简。   纪简敏锐察觉到,长安对她的恨,似海滔天。   看他的样子是等一下就要走了,她必须要跟在他身边。   纪简低垂着眼,想了片刻,“你是为零号病毒而来的对吗?”   “纪医生的聪慧一如既往。”长安一步一步逼近她,高了近一个头的身高直接把所有的光芒遮挡。   纪简伸出狭小的黑暗中,大胆地抬起头来看着对方带着嘲笑的脸。   “大半年了,纪医生想好说辞告诉我了吗?”长安头低下。   炙热的鼻息喷洒在纪简的脸上,心,瞬间乱如麻。   她长睫不可见地颤抖一瞬,很快又镇定下来。   “关于零号病毒,我整理了一些资料,在屋里,我拿过来给你看。”   并不是为了零号病毒而来的长安顿了顿,侧过身去,放任其去拿。   纪简没去卧室,去了杂物间。   长安坐在沙发上,他耳朵灵敏动了动,那些常人听不到的细微声音在他这里轻松就可以听清。   似乎翻出了一个金属制品,难道想用铁棒把他打晕?   他笑,今日倒是要看看纪简玩什么花招。   很快,纪简出来了,她的手放在后背。   长安假装自己没有发现她背后藏了东西,漫不经心问:“你说的资料呢?”   纪简平静地坐在他的旁边,迅速把右手里的东西套入长安的左手中。   咔哒。   细小清脆的声音响起,纪简轻笑:“是皇帝的资料,只有最聪明的人才可以看到。”   ……   被戏弄的长安眯起眼睛,危险地看向如初生牛犊的她。   “那这是什么意思?”他举起自己的左手,放到纪简面前。   纪简的右手也被随着长安的动作被牵动。   她看着那月色下泛着白银色打磨得光圆的手铐,看它把自己和长安拷得牢牢的,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举动虽然疯狂,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又克制,“我只是想要知道关于你的事情,你不愿意配合,那我只能这样做了。”   “原来是这样。”长安敷衍地点了个头,他摇了摇那手铐,铁链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响声,很是好听。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声音带笑,似讥似讽,“没想到纪医生家里还有这种东西,玩得挺花?”   语气轻佻,纪简一下子意识到他把这个想成什么了。   ……   真不是情趣.用品,只是她替大林买来用来控制一些会发狂的志愿者的“普通手铐”。   她没有过多解释,在长安一副“啧啧啧”的表情中道:“我知道你打算离开了,但你必须带上我走,我要知道一切真相。”   “纪医生,你好像想得有点多,我为何要带上你?”长安扶了扶鸭舌帽,好看的眼睛都笑弯了,他凑近纪简,发了灵魂一问。   半年前他向她卑躬屈膝哭着求救的时候,她有想过带他离开吗?   她没有,她只是静静站在实验室冰冷的玻璃窗外,像是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   如今居然叫他带上她?可笑。   “因为这个。”掷地有声。   纪简把右手扯到长安面前,长安的左手被迫也移动了位置,一不小心撞到纪简的胸。   长安一愣,卷起拳头,离那软软的人体组织远了一点,嗤笑:“献身?”   ……   纪简:?   她默默把手拉远一点,“你摆脱不了我,除非你——”   “等等。”长安示意她不要说话,静静听了一会儿,道:“有人在爬楼梯,听脚步声,是你的小师弟。”   纪简来不及赞叹他耳听八方的能力,听他又说:“他肯定是来找你的,你要我也见见他?”   眉梢与眼角挑起,似笑非笑,又得意洋洋。   似乎十分有把握纪简会用钥匙解开这手铐了。   纪简看不惯他势在必行的模样,她铁了心要知道真相,必然不会在乎其他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唯一的一把钥匙,猛地丢向了阳台外面。   叮。   几秒后,长安清楚地听到钥匙落地的声音。   他呵地冷笑,“没有钥匙就打不开这手铐了?”   话毕,他右手一伸,厨房里的菜刀居然凭空飘了出来,落到他的手上。   纪简震惊看着这魔幻的一幕,口微微张开。   身体灵活似猫她可以理解,力气变大她可以理解,隐藏肤色她也可以理解,耳听八方也可以理解,唯独这凭空吸物的本事,她不能想象。   一切都要讲科学依据,前面的那些能力都是基于身体而改编的,零号病毒有可能将基因往好的方向发展,人体异化出一些特殊能力。   可,怎么就,让菜刀飞了起来?   长安冷冷看着她迷茫的表情,哼了一声,把她拉回被泛着白光的菜刀正对着手臂的现实。   “我拿刀把你手剁了信不信?”他一边比划,一边用余光观察纪简神色。   可惜他失望了,纪简还是如老僧入定般的镇定。   她趁长安左手松懈,用右手紧紧与他十指相扣。   炙热的温度从对方手心侵染而来,还有不配合的挣扎,全部被纪简压制。   纪简认真看他:“就算你砍断它,我的断肢,也会死死跟着你。”   不是说笑,她眼中的光彩很坚毅。   长安见此,几乎不想讲话了。   他静静看着纪简,像是看到那个承诺他一定会治好他的渐冻症的她了。   说不出来心底疯狂的怒火来自哪里,他咬着牙狠狠将菜刀往下砍去。 第11章 求求你了   菜刀咣一声,砸了下去。   这把纪简吓了一跳,她没想到长安是真砍。   不过,那锐利的刀锋并没有砍到她的手上,只是落到铁链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没断。   这手铐是定制的,要用给志愿者,自然是质量最好的。   铁链完好无损,刀刃却卷了,她的手腕也麻了。   纪简喘了口气,怔怔看着菜刀上的血。   “砍到自己了?”她急忙去扒拉长安的手,却看到他虎口上一条血淋淋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很快连伤疤都消了,只剩下一些血欲落未落。   怎么说呢,纪简此时此刻隐隐有些害怕,她第一次直面基因的力量,长安手上的细胞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争先恐后弥补他的伤疤。   她松了手,没说什么。   长安看着那菜刀卷的口子,脸色一下子不太好,暗骂一声这是什么质量。   他随手把菜刀扔在茶几上,淡淡瞥纪简一眼,“我凭什么要带你走?你现在可是感染者,按理说是要送进生命基地,被那群道貌岸然的专家扒皮抽血研究个彻底的,这正是我想看到的,我想让你也体会一下我的经历。”   纪简看着长安越靠越近,给她视觉与心理上的压迫。   她往后倒了身子,眼神复杂地看着长安充满仇恨的目光。   几乎是下意识,纪简替自己辩解:“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得上零号病毒。”   声音很低,她知道,这话长安大抵是不会信的,可她还是要说。   “我要是知道,我还会感染上这病毒吗?新闻上说,它死亡率超过百分之九十,几乎都死了,我也会死,难道死前,我不能知道真相吗?”   她没看长安,眸子垂下,有些伤感。   长安嗤笑:“骗子。”   “没有!”   罕见地,长安没和她继续斗嘴。   沉默许久,寂静中纪简家的门突然被敲响,是陆飞白到了。   长安在急促的敲门声中,像是道破天机,悠悠道:“不是几乎都会死,是全部都会死。”   “哪怕能短暂活过一两周,过不了多久,也会死。不是所有的病毒人类都能战胜。”   他空洞地望向防盗门,突地,灿烂笑了出来,“纪医生,你的小师弟来了,这下芭比Q了。”   长安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嘴角往上翘,拭目以待看向纪简。   陆飞白在外面喊她的名字,她也没有应。   敲门声过了一会儿就停止了,长安实时给纪简播报陆飞白的动作。   “现在他下楼了,要去找物业。你说物业那里是不是有开.锁工具?”他晃了晃手上的手铐。   手铐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像是呼应着长安的好心情。   纪简紧紧握紧手,她绝不能让眼前的真相溜走。   她明白长安对她的顾虑,长安不信任她,自然没想过带她走,也不会把他知道的一切事情告诉她。   可若她有足够的能力能让对方改变心意呢?   趁着物业还没到,纪简飞快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也知道,能拥有研究基因能力的实验员也就知乐公司的那些实验员,而我是里面最有天赋的,我可以和你合作,你带我出去,我给你研究如何治疗这个零号病毒。”   纪简在画大饼。   长安不爱吃大饼。   他老神在在摇摇头,“我不怕死,我不需要治疗,现在拥有这些异能,我很爽。”   ……   油盐不进。   纪简快没招了,她狠了心,拉着长安走到阳台。   “钥匙就在下面,若要解开,我们现在就跳下去。八楼,二十一米的高度,只需要两秒又七十毫秒,就可以自由落体到达地面,你说,我们是捡到钥匙还是摔成一团血肉模糊的人体组织?”   她微微笑着,背对着阳台,认真看着长安。   长安被气笑,他漫不经心朝下面看了一眼,“既然如此,那便跳吧。”   纪简敛起笑,沉沉点点头,她一股脑爬上阳台,长安也站了上去。   “你真的不怕死?”她最后问。   长安拱火道:“这才多高,最好一百多米,把我俩的脑浆都摔出来。我们的鼻子和眼睛四处散落,我们的血液溅成红雾。”   实在是没必要描述这么细致,纪简向下看了看,心底有些害怕。但她不能输。   既然如此——   纪简闭着眼睛,决绝往前迈了一步。   她的身体迅速往下落,一股难以控制的失重挤压了她的大脑,快要窒息,心跳剧烈跳动了几下。   失望。   他没有拉她。   他随她一起跳了下来。   他也想要死。   纪简眼角流下一滴冰凉的泪水。   砰!   她猛地瞪大眼睛。   预料中的身体摔成血泥的疼痛没有出现,她被一股蛮力拉上了天空。   纪简不敢置信地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长安背后那双白色的巨大的充满圣洁光芒的翅膀。   那砰声是他开翅的声音。   异化方向——天鹅?   长安俯视着她,冷漠而强大。   他眉毛轻轻挑起,“真跳?”   在纪简的视线里,他的脖颈又白又长,神态高傲不羁,配上这大翅膀,真的很有傲娇天鹅的感觉了。   她眼神迷离看着那翅膀。   长安以为纪简在仰慕他的大翅膀,忍住笑,绷着脸,把她拉了上来,右手一把环住她的腰。   纪简恐高,好不容易感受到一点空中的支撑,顾不得形象,左手一下子环住他的肩膀,双腿也盘上长安的身体。   呼,这下心安不少。   纪简紧闭双眼,把自己的下巴靠在长安的肩膀上。   他俩现在手和手被手铐连着,身体和身体连着,举止太过亲密。   纪简房间里,物业撬锁开了门,陆飞白进来后,看到落地窗外面的两人就是这个姿态。   陆飞白着急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空中那个鸟人抱着的就是纪师姐。   他急忙喊:“纪师姐!”   长安冷冷向陆飞白瞥过眼光,他有些不爽,“现在我把你送回去。”   “不要!”纪简抱他抱得更紧了,她低声道:“求你了,带我走。我不想被研究,就像你一样。”   求?   长安一愣,这是他第三次听纪简说这个字眼。   第一次是他发病被解风关了起来,浑身抽搐,他拼命挣扎,锁着手的铁链被他弄得血肉模糊。他在狰狞之际听到纪简急促的声音。   “老师,求你给他打一针镇静剂吧。”   第二次是他假死,被实验员送到了太平间。他闭着眼听到似乎有人进来了。是纪简,她在自己身边坐了许久。   就在他以为纪简会沉默离开时,他听到了纪简的哭腔,“求求你,不要死好不好?长安,活过来。”   心底里的情感像是野草一样疯狂蔓延,长安沉默着。   “我希望你死在个冰凉的春天里,哪怕这样,你也要和我一起走吗?”   纪简仰起头,看着他,眼里泛点水光,眼眶发红。   是被高空吓得。   长安却以为她在哭。   梨花带雨,娇艳欲滴,被高空刮过的风吹乱的碎发衬托得她十分可怜。   一向无所不能的纪医生哪怕遇到再难的事情,也能冷静解决,什么时候会哭?   他五味杂陈,终于软了下来,“不怕死,那就走吧。”   说完,长安展翅高飞,她们所处的海拔一下提升至百米的高度。   朝着东城区,飞速前进。   纪简眼泪流得更多了,丝毫不敢望下面手掌大小的高楼,她颤抖地把长安抱得更紧。   “松点,你是想让我窒息吧?”长安轻轻打了一下她的手臂。   纪简没松,只是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让长安能够更自由地飞。   感觉到衣服上的湿意,长安没有多说什么。   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寂寥的淡笑。   纪医生,你的演技真的很好,骗过了医护人员,如今又想来骗他。   可他好像又上钩了,怎么办?   纪简没有看到他神色,一心一意抱紧对方。   前路如何,她不知道,可长安没死,这点足以让她欣喜若狂。   再凛冽的风刮到脸上,她都不觉得疼痛。   迎着微凉的晨光,她睁开了眼睛,看见知乐公司上鲜明的旗帜慵懒飘着,看见市郊野山山巅的野花颤微开着,看见长安漂亮的翅膀在初阳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纪简微笑,暖和的光泽映射在她的眸底。   *   医护人员下了楼之后,陆飞白偷偷溜回去。   他知道纪简家中无人,不可能还有合住室友的。   陆飞白噔噔蹬上了楼梯后,发现纪简家门敲不开了。   各种可怕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浮现,抢劫,人质,赎金——   所以他马不停蹄去找了物业,物业帮他撬开了门。   而他看到的是窗户外让人匪夷所思的一幕,一个鸟人抱着纪简飞在空中。   纪简还看了他一眼,像是在和他诀别。   看到了长着翅膀的怪物,物业吓坏了,急忙躲了起来,打了武警电话。   陆飞白着急喊了许久,纪简却飞远了。   为什么……要和异化者搅和在一块儿呢?   陆飞白不明白。   很快武警齐哥上来,问他:“异化者和纪小姐在哪里?”   他才刚抬起手来,就听到齐哥对着对讲机下命令:“准备好射击,无论如何,要把异化者给我射下来。”   会飞的异化者能把零号病毒的传染范围变大,武警要以最小的牺牲换来临川市民最大的利益。   哪怕是纪小姐死在无差别射击里。   齐哥问:“飞向哪个方向了?”   陆飞白手抖了一下,然后害怕地指向西城区。   “那边。”   市民们于零号病毒刚感染的清晨,第一次听到了如此密集的枪声。   恐慌,在这座拥有着最高基因技术的城市迅速蔓延。 第12章 一起睡觉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   纪简没有想到长安这些日子一直藏在人口与市中心同样密集的东城区。   她设想过,西城区突然出现那么多的感染者,有可能是长安出现在那里造成的,但显然不太可能。   因为长安对东城区实在是太熟悉了,每一条路他都十分清楚,他懂得如何选择飞行路线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开监控录像。   如果没有长期在这里生活,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既然他长期在这里生活,新闻里却没有出现东城区出现感染者,那证明长安并不是西城区病情扩散的罪魁祸首。   突然,长安收了翅膀,恶作剧一般垂直降落。   纪简闭紧双眼咬紧牙齿,差点以为自己要一头抢地一命呜呼时,身体瞬间摆正了。   呼。   脚挨到了实地,她们安全降落到一栋高大的现代建筑上。   清晨,远处扫垃圾的清洁工并未注意到这一处的异常。   纪简松了抱住长安的手,飞了太久,她都冷麻木了,试图让自己的睡衣把自己身上剩下的唯一一点温度给锁牢。   她手一动,长安的手也被迫撞了过去,一下子捶到纪简的肚子上。   痛苦在蔓延。   纪简面无表情看着他。   长安一脸无辜,他若无其事看向别的地方。   “钥匙,开了它。”纪简言简意赅。   “钥匙不是被你丢了吗?”他懒懒地把手插进兜里。   “在你口袋里,我看见你捡到了。”纪简不由得催促,“快一点,外面冻死了。”   被命令式的话给惊住,长安气笑,“纪医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可以控制我的实验员了?”   他从口袋里把钥匙拿出来,食指套住钥匙圈,吊儿郎当把它当转着圈。   “纪医生不是喜欢丢东西吗?我看这钥匙也没什么用,咱俩锁在一起,正好满足了纪医生的愿望不是?”他笑得讥讽,阴阳怪气道。   说完后,他随手把钥匙一扔,动作帅气。   钥匙如同刚刚纪简丢到楼外一样,做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运动。   啪唧。   “掉到下水道了呢,这下想捡也捡不到了。”他心满意足笑着,斜斜瞥着快要发火的纪简。   “你!”纪简压了压心头怒意,转而一笑,像是想开了,“好,那我就跟着你。”   她倒是要看看长安到底想做什么,只要在他身边,她不信套不到零号病毒的信息。   长安猜到了她对自己虚与委蛇的小心思,他本来捡了那钥匙也是为了解开手上的手铐,然后把纪简放回她自己家的。   可如今纪简随他一起到了他的地盘,他被纪简骗过,自然不敢对她过于放心,只好让她留在自己身边,自己好即时监控。   他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长安气囔囔粗鲁拉着纪简往楼梯口走。   纪简问了几遍这里是什么地方,长安都懒洋洋地没有回她。   她闭嘴不问了,一边下楼一边看。   刚刚降落的地方是个几百平米的天台,天台上打扫得很干净,看起来经常有人上来。   推开天台上的楼梯,往下走是一段幽黑的楼梯。   居然没有开灯,只有紧急出口四个绿油油的字在黑暗和环境里发光。   下了一层很长的楼梯后,推开一扇没有上锁的门,豁然开朗。   纪简瞪大眼睛看着里面充满现代科技感的摆设,还有那些熟悉的实验器材,她惊呼:“这里居然是一个基因公司?”   “不算公司,我们这里不对外营业。”长安拉着她跨过一台台机器,直到有些拉不动纪简,他顿了顿看向对方。   纪简爱不释手地摸着那崭新的装备,“这是市面上最新的单细胞分离器,还有这个,十一代高速离心机,这些都好贵的,知乐公司都扣扣索索没给我配上呢,这里怎么有?”   “喜欢呀?”长安靠近,弹了弹那装备,他挑眉道:“知乐,呵,他们算是什么东西,这些都是我花大价钱走了很多门路才搞到的。”   “你?”纪简疑惑:“你会用这些东西吗?”   长安危险瞥了她一眼,阴阴.道:“纪医生眼里,我就是个废物。以前是个瘫痪的废物,现在是个站着的废物。”   ……倒也不必这么骂自己。   纪简皱着眉头不知道该不该应和,她还没说话,长安却转身继续往前走。   这,有点默认的意味了。   但,纪简从未想过长安是否是个废物,哪怕在他瘫痪的时候,她也一度觉得,长安像是亘古长夜里一颗永明的星星。   他坚毅勇敢,身残志坚,有一股不服输不认命的劲儿。   生命的力量来自于不向命运妥协。   长安身上生命的力量很强,强到她可以看到痕迹。他是如何忍着剧痛复建自己几年没有运动肌肉早已萎缩的双腿,他是如何艰难地像小孩子一样重新学习说话。   纪简跟在他身后,低声道:“我一直觉得,你很了不起。”   长安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往前走,只是嘴角微小幅度上扬了一下很快又压了下去。   纪简被拉着,看到他开了一扇门。   是楼梯,继续往下走,看着不同楼层间的器材,她一时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能买下这些装备,身价怕是和知乐高层看齐了。   “这些都是你买的?”   “怎么?”长安似笑非笑,他随手把其中一扇门关紧,看了眼挂在墙上的纯白色简约时钟。   长安以前报名知乐公司志愿者的时候曾提交过他的个人信息,孤儿,从小孤儿院长大,没有高学历,没有有权有势的亲戚。   那他怎么有钱买这些东西的?   迟疑片刻,纪简摇摇头:“没什么。”   长安等了一会儿,看着时钟车彻彻底底指向了8,他道:“这群懒人还不来上班,我得给他们记一下考勤,月底扣工资。”   这里还有员工?   纪简看着室内十几个工位,视线扫到其中一个工位上的资料,一下子了然了。   【零号病毒——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出现的高致死率,高传染速度,高异化程度的病毒,首次出现于2400年,患者:长安。因其特性,被赋予外号:生命黑板擦……】   这个实验室应该是被建设来专门研究零号病毒的。   早在病毒没有大范围传染起来,他们就已经开始对它进行研究了。   长安记好考勤后,打了个哈欠,“飞了一宿,好困,去睡觉了。”   他抬腿,手被拉了一下,似乎是才记起自己手上还有个手铐,他轻笑:“你和我一起睡。”   纪简:“?”   这么刺激的吗?她老脸一红。   哦,就是这么刺激。   纪简到了长安的房间,被他一下子按到床上。   冷静归冷静,她还真的没有献身的觉悟,一下子抬起双臂把自己护得牢牢地。   长安的手一下子被摔到墙壁上,磕疼了。   他恼得啪一下子欺身压过去,半跪在床上隔着最近长长忘记剪的头发看着她,“第三次了——”   “我错了。”纪简急忙低头认错。   高大的阴影将头顶暖洋洋的灯光全部遮住,她心底打着小鼓,不知所措。   “错了就睡觉。”长安实在是太困,没心情和她继续闹,把她顺势推倒。   说实话,这种姿势真的就挺……暧.昧的,容不得人不多想。   可她心脏还没噗通跳两声呢,长安头刚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   和想象中想的不太一样。   她听着长安不同于醒着的呼吸声,忍不住转头去看他的侧颜。   长安肤色很白,以前渐冻症的时候是病态的那种白,后来渐冻症被她治好后,他就白得很健康了。   白皙的皮肤配上干净利落的脸颊线条,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言笑宴宴的年轻人。   谁说长安不是那样的年轻人呢,他说到底现在也就二十五,还比自己小两岁。   半年前他被宣布渐冻症即将治好的那段时间里,经常笑。   每次一笑,眉宇明净,眉眼弯弯,是发自心底的高兴,热烈且灼热,如夏日斜阳、灿烂无边。   那氛围引得她也不由为之开心。   如今他也常笑,不过如今他的笑里总是带点让人不舒服的嘲讽,也不知道这些日子里经历了什么苦难。   “再看把你眼睛挖了。”这么狠的话却用软绵绵的语气说出来,纪简急忙闭眼。   长安翻过身来,睡意朦胧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很快又闭上。   他睡觉姿势很乖,没有乱动,一股股鼻息拍打在薄薄的被子上,长安发出香甜的呓语。   纪简看了一会儿纯白的天花板,突然发觉自己也有点困,她也陷入了梦乡。   纪简自己一个人在大床上睡惯了,别看她平时表面是高冷冷静型的,家里床上可是摆了各种各样可爱的抱枕玩偶,内心深处也喜欢一些小女生喜欢的东西。   这是她头一次睡公司里的小床,而且还是和别人一起睡。   她没感觉有什么不习惯的,唯一有点问题的是手腕不太舒服。   不过会发热的人偶完全可以弥补这点小缺点。   纪简心满意足地抱着玩偶蹭了又蹭。   长安不是自然醒的,是被某人拿头蹭醒的。   他面无表情看着纪简软弱无害的样子,忍了忍。   实在是忍不了了,他起身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掏出手铐的钥匙——刚刚在纪简面前做了一个障眼法。   赶紧打开那手铐,他从床上一股脑爬起来,冲去了浴室。 第13章 安嫂你好   纪简被一阵水声吵醒了,她有些迷茫,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现在在长安的房间里。   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   她抓了抓头,突然发现那手铐居然被解开来了。   猜了个大概,她以为是长安用隔空吸物的能力把钥匙捞上来的。   趁着长安洗澡,她打开手机处理了一下自己的工作。   关了一晚上的手机积累了很多信息,她看了眼短信,有很多官方的信息。   公安局对她位置的询问,生命基地对挟持她的异化者的追问,以及一些媒体对她的慰问。   纪简不担心自己的手机位置被追踪,因为她是知乐公司权限比较高的实验员,手里有很多最先进的基因研究技术。   所以知乐公司给她配备了隐私度极高的手机号和手机,以防止她手机里的信息被泄露。这种手机和手机号只有行业里的特殊人才才配有,哪怕是官方也无法探寻。   不过别人探寻不到,她也没打算去回那些人。   打开了微信,最上面的对话框是陆飞白,信息99+。   她点进去,稍微看了看,大概都是问她现在是否安好,是否感染等问题。   编辑了许久,她觉得没必要说那么多,简简单单回几个字:【安好。】   突然,一个视频打了过来,她定睛一看,是她目前手下的志愿者乐乐打来的。   这个时候乐乐给她打视频干什么?她怕乐乐是受公司某些人指使来问她的下落,可是又担心万一是乐乐出了什么事情呢。   纪简犹豫片刻,接了视频,“怎么了?”她柔和问。   乐乐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四个月前进入她的渐冻症实验组做了她的第二个志愿者。   当时纪简因为长安的死亡颓废了近两个月,她重整旗鼓打算重新研究的时候,在挑选志愿者的时候犯了难。   以前她挑选的标准有三条,一是没有亲人,实验死亡不会给家人带来二次伤害;二是确实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将实验当作孤注一掷的最后一搏;三是有强烈的求生欲望。   这三点,让她挑选出了长安,然后长安死亡。   挑选第二个志愿者的时候,她把以前的标准全废了。   她需要百分百的成功率证明自己的研究没有问题,这是她当时支撑自己开启实验的唯一信念,然后挑中了渐冻症还不算太严重的乐乐。   乐乐她的症状是双腿不能动弹,上半身还可以勉强支配,吃饭说话都可以进行。   经过四个月的治疗后,乐乐的渐冻症病症好了一部分,可以慢慢下地走路,只不过需要继续试剂治疗激活她全身的运动神经元。   大约再来几个疗程,乐乐就能完全和正常人一般。   乐乐在屏幕里小声道:“纪姐姐,我听护工们在讨论你的事情,说你被感染者掳走了,真的吗?”   纪简安慰:“小孩子不要总是听一些风言风语的。”   长安拉开了浴室的门,顶着满头湿漉漉的黑发,拿着条白色的毛巾,神清气爽走了出来。   看到纪简在打视频,他挑眉看了一眼,自觉闭嘴没有说话,自己站在原地擦头发。   纪简抬眼看一眼他,刚出浴,他皮肤水润润的,看着想让人咬一口。   “我没事儿乐乐。”纪简收回视线,笑着回。   “纪姐姐,你现在是不是很危险?”乐乐声音更低了,“旁边要是有人威胁你,你就眨眨眼睛。”   纪简:……   耳听八方的长安被逗笑了,他长腿一跨,就到了床上坐到纪简旁边,对着手机露出自己的脸。   “你叫乐乐是吗?”长安看到乐乐身上穿着的知乐公司给志愿者专门定制的病号服愣了愣,然后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你是纪姐姐的志愿者吗?”   乐乐猛地看到那么好看的哥哥,她看了一眼平静没有反抗的纪姐姐,犹豫着点点头。   “是哥哥把姐姐带走的吗?”乐乐问。   长安乐了,这小姑娘叫哥哥叫得挺快啊,他一本正经道:“这样,我回你一个问题,你回我一个问题,怎么样?”   没等乐乐点头,他紧接着说:“是我带走纪姐姐的,她现在没有事情,也不会染病,你不要担心。我想问你,你是不是渐冻症患者呀?”   “嗯。”乐乐天真点头。   长安神情复杂看了一眼纪简,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被招进实验组的呀?”   “四——不对,该我问了。哥哥是谁,为何要把纪姐姐带走?”   纪简看他俩都快聊到对方几岁姓甚名谁的地步,再聊下去恐怕昨天吃了什么晚饭都要将给对方听了,她急忙夺下手机,问了乐乐几个身体上的症状,挂了视频。   “四——纪医生,四个月前,你就开始了第二批实验了?不怕又培养出零号病毒?”   他漫不经心擦着头,掀起了眼,细细盯着纪简的所有神色变化。   纪简没办法回这个问题,她现在就是要搞清楚零号病毒从哪里来的。   “别的实验组都是一批招很多个志愿者来实验,只有我的组是一次只招一个,如果实验停滞太久不开,这个组会被解散。那我所有关于渐冻症的长达十几年的研究全部付之东流了。”   她靠在墙上,如实把自己的困状说给长安听。   “怎么选了她?”长安状似无意问。   他就是纪简按照最开始的要求选的,自然清楚纪简的一些原则,乐乐明显不符合。   纪简沉默望着泛白的天花板许久,轻声道:“我接受不了第二次死亡。”   话毕,她转过头来,无比认真盯着长安,似乎想要看透他好看的皮囊看到他真实的灵魂。   长安胸膛猛地颤动,微妙的情感从心底蔓延了出来,像是春天深绿色的野藤,无论仇恨的大树长得多高,那野藤一直缠着,疯狂生长,直至把所有的仇恨给覆盖。   “你的第一个志愿者已经死了,死在玻璃窗里面,你怎么会接受不了呢,你当时明明就站在对面,冷冷看着他。他叫得多惨呐,他甚至当时还对你有一点小小的期翼,他哭着求你,期盼着你会救他……”   毛巾被他狠狠攥成了一团,他手上的经脉因用力而凸起,气氛凝固住。   “长安——”纪简转过身来,想要解释。   可他已经闭上了眼睛,等再张开时,又恢复到懒洋洋地笑,“纪医生这副样子,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呢,是不是年纪大了特别容易心软?”   ……   是女人就不能容忍别人说自己年纪大!   纪简幽怨看着他。   “洗漱一下,等下出去,把你介绍给我手下员工认识认识。”   长安找了新的牙刷牙杯,看了一眼她乱糟糟的头发,从抽屉里翻了把新梳子丢给她,嘟囔一声:“女人就是麻烦。”   麻烦归麻烦,他还是利落地出了门。   等纪简洗漱好后,他已经拎着几大袋衣服回来了。   纪简随手拿了一件文胸,瞧了一眼,D,她复杂地看向长安。   “没那么大……”   长安脸有点发红,把所有衣服一股脑倒在床上,转过头去,“我怎么知道你穿多大的,反正就各种我觉得适合你的尺码都买了。自己挑。”   他大步蹿出门。   纪简略微有点尴尬,又觉得有些好笑,她低声笑着找到适合自己的衣服,从几套衣服里面随便选了一套穿。   长安在外面等得无聊,他看了看新闻,大部分都在讨论今早的枪声。   官方捂嘴捂得很严,几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信息传出来,不知真相的市民非常恐慌,她们在讨论为何只是普通的感染者,却需要大量武力压制。   他嗤笑,不告知市民真相,那么官方真的可以为全体市民负责吗?   这个世界,一直运转在阴暗之中。   门,传来响动。   长安抬头,纪简顺光站在他的房间门口。   过道里白噪的光点零零散散洒落在她精致的脸蛋上,那双黑亮的眸子藏着闪耀的光辉,阴暗的世界倏尔亮了。   她穿了自己挑的第一件白色收腰工装裤,配一件淡紫色的薄款针织棉衣,盈盈一握的腰部曲线被勾勒得淋漓尽致,一股很干净利落且温柔的气质凸显出来。   很好看。   长安收了笑,敛起眼,扬了下下巴,“走吧。”   斜靠着白墙的身体挺直,他长腿迈着,走在前面带路。   “我可以直接和他们接触吗?”纪简问,她现在感染了零号病毒,而零号病毒最大的特点就是拥有极强的传染力。   “可以,你手上的红线变黑代表你体内的病毒进入休眠期,这时候就可以和他们正常接触,不用担心传染。”长安简单解释。   “哦。”纪简似懂非懂点头,她想起异化成猫的那个人,急忙道:“那怎么会有感染者吃人呢。”   长安诧异于她居然连这都知道,他淡声:“病毒生来的使命就是传播繁衍,你要是不按照它的意愿活着,它就让你生不如死。那些吃人的人,在病毒面前,已经放弃自己了。”   有些抽象,纪简却明白了,沉重点点头。   很快,纪简跟着他到了今早见到的那些实验室。   那个有工位的房间里稀稀拉拉坐了五六个实验员,其中一个长脸男看到了长安,挤出笑容凑了过来。   “安哥,安大哥,今早那个考勤,您给撤销了呗。”蒋京凑上来,厚着脸皮请求。   “理由?”长安挑眉。   蒋京为难,两只手指戳了戳,“我看我们实验员每晚都工作到很晚,所以把他们的上班时间往后调了调。”   长安漫不经心点头,他笑眯眯看着纪简道:“以后考勤什么的,归她管,她是我拉来的管理你们的实验员。”   “什么?”纪简惊。   “什么?”蒋京喜,这个大魔王老板终于放弃亲手管理他们了,可喜可贺啊。   他看着长安盯着纪简的眼神,瞬间懂了,急忙去拉纪简的手。   “安嫂,你好你好,欢迎光临。”   长安:? 第14章 女神驾到   长安危险地看着蒋京紧紧抓着纪简的手,蒋京后知后觉感觉到不对劲儿了,他悻悻收回手。   安哥的眼神好像想要杀了他。   蒋京小心翼翼问了一句,“请问这位新的实验员叫什么名字,我去登记一下系统。”   “她现在不方便登记,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我带她逛逛。”   长安一发话,蒋京屁颠屁颠滚远。   纪简低声问:“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住我这里,我又不能白养着你,帮我带一下这群废物,让他们研究零号病毒研究半年了,还是屁都没研究出来。”   长安说话声音不算小,可是没有一个实验员敢反驳他。   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这里的实验员都是挤不进知乐公司的,偶然间被长安招来研究这个病毒。他们拿着巨额薪水,有一部分是封口费,不把这里研究的一切说出去。   钱够多,可愣是啥都没研究出来,只是收集了很多病毒的特征与异化方向。   有时候他们看着给自己发薪水的冤大头长安,都替他觉得可怜,怎么就招了自己这样的废物呢。   纪简一边走过他们的办公桌,一边翻看着他们的资料,一下子,零号病毒的形象在她心中丰富不少。   不过她看到不止有长安一个病例,还有其他十八例,便指了指问长安:“这些从哪里搞来的?”   “等下再和你说。来,小胡,你带纪医生去看看零号病毒分离出来的东西。”   被长安点到的可爱小姑娘一下子蹦跶起来,拿了一串钥匙,对纪简喊:“纪医生和我来。”   蒋京悄咪咪对着他旁边的实验员道:“纪医生?怎么拉了一个医生过来,我们这里是研究基因的,医生和我们行业有壁啊。”   “不懂,安哥可能也不懂吧。”钟天回。   “说起姓纪的,我今天烦死了,就今天一直在本地热搜上挂着的那位,听说她被感染者挟持了,整个基因行业都在讨论这件事儿,怎么就把她给带走了呢。”另一个实验员也凑头过来讨论。   “我看到新闻了,妈的那感染者劫持谁不好,要去劫持纪简,我的女神,基因工程的燃野之星就那么坠落了。我要是知道是谁劫持她,我就——”   “你就干嘛?”   蒋京的话被打断,他缓缓抬起头,看着背后阴惨惨看着他的长安,吓得一抖。   “安哥,你怎么像个鬼一样!”蒋京拍着自己疯狂起伏的胸膛。   “你们刚才在讨论的是……纪简?她在你们行业很有名吗?”   一群实验员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像村里刚通网的长安,给他疯狂科普。   蒋京:“何止是有名,她的名字可是写在我们基因工程的教科书里面的。我入行后的第一个女神就是她!知性又美丽,温柔且强大,以一人之力,发明了很多基因研究方法,攻克了很多现存的难题。”   其他人疯狂点头:“对啊对啊,也是我们的女神。”   长安似笑非笑,“知性又美丽,温柔且强大?你们是不是没有见过她长相?”   蒋京:“女神从不露面的,不准你对她有任何的怀疑。她主要的研究方向是渐冻症,现在在研究中,等她研究出来肯定会震惊全世界的。”   他信誓旦旦,其他人也义薄云天,一改以往对长安胆小的神态,强迫洗脑让长安也喜欢上他们的女神。   钟天:“你以为给我们这么多钱我们就想留在这里面?如果可以,我想不要工资去知乐公司工作,天天去看女神做实验。”   其他人:“就是就是。”   长安:?   哪里招来的一群白眼狼。   蒋京声情并茂:“感觉她就像是雁过无声的侠者,不沾凡土,用自己的力量,改造整个世界。”   其他人集体望天,“多么伟大啊。”   长安:“呵。”   纪简拿了纸质报告走了过来,问:“你们聚在一起讨论什么呢?”   长安懒洋洋笑着回:“他们说你知性又美丽,温柔且强大,你说这词儿放到你身上合适吗?”   ……   蒋京、钟天、一众人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嗯?”纪简不解。   “对,还说你伟大,侠者之类的,记不清了,纪医生,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夸你。”   蒋京、钟天、一众人:???   “夸我?”纪简侧了侧头,看向蒋京。   实验员们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有些压抑不住的惊喜若狂。   “请问你、您叫、您尊姓大名?”蒋京脸红透,磕磕绊绊像个小结巴。   “纪简,我是知乐公司的实验员,以后在这里帮你们研究零号病毒,我们现在是同事了。”她伸出手,笑。   手没握成,蒋京惊喜地晕了过去。   纪简收回手,眨了眨眼,“他身体好像不太好……”   “哦,不用管他。”钟天凑到最前面,笑成一个憨包,“嘿嘿,纪女神,嘿嘿。”   纪简:“你好像也病了……”   “嘿嘿,纪女神说我病了,纪女神在关心我,嘿嘿。”   得,晕了一个,傻了一个。   长安看着他们一股脑儿涌上来,似乎要把纪简围个水泄不通。   他不乐意地一把把纪简拉出来,凶巴巴:“你们工作去,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儿。”   直到长安拉着纪简出了实验室的门,实验员们还如望夫石一般,翘首以望。   “以前在知乐,我怎么没见纪医生有这么强大的粉丝效应?”   他个子高,问纪简话时都要低着头,纪简很容易看清他脸上混杂着惊讶与散漫。   “不懂,可能我是知乐的指导员,和他们混熟了,我看你公司里的实验员好像都很喜欢我?”   长安仰起脸懒洋洋说着瞎话:“和喜欢老板一样喜欢你。”   她笑眯了眼,喜欢的话,她就可以更好得融入这里了。   “我们现在是去哪里?”她们正在坐电梯,也不知道下了多少层了,很快显示到达一楼。   “自己没长眼?一楼。”长安把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懒散扬了扬下巴。   他今天没有穿黑色了,上衣是一件清清爽爽的白色纯T配不规则扎染牛仔外套,裤子是一条宽松的淡青色牛仔裤,鞋子是板鞋。   今天穿得很像大学生,要是能闭嘴不怼她,就更像帅气的大学生了。   纪简默默翻个白眼。   出了电梯,她以为长安要带着自己出楼,没想到一转弯,进了一楼营业的清吧。   她敏锐地注意到这里的人无论是酒保还是服务生,无论是保洁阿姨还是搬运酒箱的大叔,手上都套了一对极长的手套。   那些人看到长安下来了,静静打了个招呼,又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清吧里下午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位客人,长安拉着纪简坐到偏僻的一角。   不同于其他酒吧乱七八糟的灯光,这里大多搭建的是暖光,让人觉得很温和。   很快,一个服务员上来,端来了一杯冰水给长安,然后问纪简要喝一点什么。   “温水,谢谢。”服务员像是个年轻的大学生,他礼貌点头,下去准备。   纪简的目光迟迟没有从那些手套上移开,她迟疑问:“这里的员工都是感染者?”   “是,但是在我们这里,她们被称为稳定者。”长安指尖敲了敲冰水,他的视线一个个看过那些员工。   纪简看过实验员的资料,也了解了什么是稳定者,什么是预稳者,什么是危险者。   具体的划分依据为红线颜色以及零号病毒活跃度。(划分内容太长,有兴趣可以看作话)   简单来说,黑线为稳定者,不会传染病毒。这里的员工对于普通人来说,都很安全。   将这么一群人隐藏在这里,采集他们的血液样本进行研究,看来长安和她的目的一样,也是要探寻这个病毒的全貌。   很快温水上来了,还没喝,像是想到了什么,纪简问:“他们都已经是稳定者,想必感染时间很久了。他们是怎么感染的,不要又和我说是你传染的,我相信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长安鼻尖冷哼,“纪医生自诩很了解我啊,不过,我确实对这病毒的繁衍大业没什么兴趣。”   “你以为这世界如你看到的那么平和吗?它于阴暗中运转,本质上早已崩坏,哪怕没有这个病毒,它也会崩塌。”他这话说得深奥,怕纪简没懂,开始解释。   “纪医生知道世界上感染零号病毒的第一批人是谁吗?”   “不是你?”纪简皱眉,一批是指很多人吗?   可并没有这样的新闻说发生过大规模传染病啊。   “我是成功活下来的第一人。”长安喝了口冰水,漂亮的眼睛看向窗外的人来人往,“我得到的秘密资料里说,零号病毒是一年前从一个战国墓里被挖出来的,当时那一批考古的全部感染。”   “他们考古的地方很偏远,地远人稀,感染也只能小范围在村庄里传播。军队带着医疗队去的时候看到了人吃人的景象,官方怕大范围感染,于是——”   “把那一批人全部炸死了?”纪简皱眉,她隐约有点记忆,一年前有个新闻说军方测试新型武器,结果不小心把一个村庄给炸没了。当时引起了很多讨论,还有很多人呼吁不允许继续研究那么危险的武器。   长安沉默点点头。   “上面的人对这个病毒都心知肚明,他们觊觎病毒激发的基因异能,所以开始研究。我有个金主,给了我动用各种资源的能力,就是为了研究如何治疗零号病毒。”   “金主?”这话听着有点歧义啊。   长安并不想说金主的信息,他把自己如何找到这些稳定者的事情和纪简说了一遍。   很快,天黑了,长安打着啊欠,“走吧,回去睡觉。”   纪简随他回了他的房间,无比自然躺到他的床上。   ……   长安挑眉,这么自觉?   不过想起纪简的蹭人功力,他顿了顿,一把把纪简抓起来,“孤男寡女的,睡一张床不好,你睡地上。”   纪简:?   “为什么,我就要睡床上。”纪简瞧了一眼硬邦邦的地板,不愿意。   “纪医生怕是不知道自己夜里要干点什么事情吧?”长安手伸得长长的,摆了个大字,铁了心不让她睡上来。   “我睡觉很乖的。”信誓旦旦。   长安似笑非笑哦了一声,“那抱着我蹭算怎么回事儿?”   “不可能!”纪简脸有点发烫,什么蹭,她怎么不知道。   长安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一下子从床上下来,翻了翻还没有洗的衣服。   他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又可气又可恨,指着昨天穿的那件黑色上衣胸口一处明显的白色痕迹道:“纪医生是专业人士,给它验下DNA就知道是不是你的唾液了。”   ……   这是几楼,跳下去还能留清白在人间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人类初感染零号病毒时,有一段时间的低烧,此时病毒刚进入人体没有传染性,它大量繁衍分裂后,人类左手手腕出现了红线,此时具有强烈的传染性,被称为危险者。   熬过红线期不死亡,病毒进入休眠期,红线变为黑线,只要不是故意出去放血传播,也没有传染性,这就是稳定者。   下一阶段是病毒从休眠期活过来,稳定者会重新变成预稳者,在病毒下一次休眠之前,他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把病毒传染出去的欲望,这个时候就会有吃人等事件发生。   (贴贴~) 第15章 湿乎乎的   纪简没有说话,默默翻了一床被子,给自己铺好,拿个一张薄毯,把自己从头到脚全部裹起来。   脸也蒙住,因为没脸见人了。   她居然对长安蹭蹭,还抱在一起,还流口水。   这干的是人事儿吗?   母胎单身二十七年,纪简头一次觉得自己在异性面前那么害臊。   要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尴尬之后也就罢了,可那是长安啊!   她亲手治疗好的患者,她悉心照料了一年半的人。   如果能穿越回昨天,她打死也不睡觉了。   纪简被闷在毯子里,呼吸不畅,也不出来。   突然,她头上的毯子被猛地掀开来。   微弱的光芒投射了进来,脸部一下子接触到冰凉的空气,她茫然了一下。   “想把自己闷死啊?”长安侧躺在床边,支着一只手,头靠在上面,月色下他眸子亮亮的,低低看向她。   纪简脸闷得发红,她静静瞅了一眼长安,又把毯子裹起来,闷闷道:“别管我,睡你的觉吧。”   “啧。”长安翻出手机,滑了滑,“想不想高兴一点?”   “嗯?”   “手机给我。”他虽然这么说,却没给纪简做选择的机会,长臂一伸,直接拿起纪简放在地上的手机。   极其霸道。   纪简皱眉:“干嘛?”   长安刷刷刷按了几下,手机居然被他打开了。   长安挑起的眉梢明显带点笑,看向纪简,“纪医生是真的长情,换手机换号码,唯独不换这密码。”   “……你还记得?”   不怀好意。   以前治疗的时候,长安想向她借用一下手机,她直接告诉他密码了,没想到这人居然记到了现在,太可怕了。   长安随便翻了翻,找到微信,点进去点开名片,然后用自己的手机扫了一下,加了她的新微信。   他心情似乎不错,随手把纪简的手机丢回去,“等一下你进去先不要说话。”   说完,他把纪简拉进了一个群里。   是公司里实验员的群。   里面正在如火如荼讨论纪简女神的事情。   蒋京:【安哥可算是干了一件对的事情,把纪女神给掳来了,开心到想要尖叫!】   钟天:【哦,让我们赞叹伟大的安哥吧,为了早点见到女神,明早我要八点就去上班!】   小胡:【嘤,纪医生真的好厉害,感觉我们的研究有了希望,她今天对着那报告随手点出来的几处错误我研究了俩月都没发现。】   其他人:【星星眼。】   长安对着这群狗腿子的言语很是无语,不过他还是嗤笑着笑弯了眼,“怎么样,看别人这样夸你,是不是挺开心的?”   “……虚荣心得到了满足。”纪简笑。   “开心了就睡觉,不要闷着头。”他翻身,躺正,透亮的眼眸看着圆润的月亮。   干嘛要关心她开不开心?纪简眨了眨眼,不过确实,有这么一瞬,一直以来压抑的心情放晴了。   她看微信的消息,挑了几个回信息,突然问:“你有没有车?”   “要去哪里?”   “我想去临川大学,老师在那里有一个实验室,我想去看看有没有关于病毒的信息。”   “行,我载你去。”他说话声音软软糯糯的,似乎是开始困了。   纪简犹豫半天,问:“上周六,你是不是去听了我的公开课?”   “唔。”长安呓语。   又过了许久,纪简低声:“白天睡够了,现在睡不着啊。”   回应她的是绵长的呼吸声,安详且恬静。   *   第二日一早,纪简坐在副驾驶,长安开车带着她去了临川大学。   他俩都戴了口罩和帽子,把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的,活像是要去犯罪。   “我都说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你非要来。我俩都这个打扮,很容易被其他人注意到的。”纪简看着外面的人群。   市长呼吁市民减少外出,勤洗手,勤戴口罩,保持室内通风,这样才能减少染病几率。   可市民还是正常地工作,一点都没有被零号病毒牵绊住赚钱的脚步。   唯一能看出影响的是,很多人戴上了口罩。   长安不急不缓开着车,吹了个口哨,似笑非笑,“纪医生,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大家都是一样的装扮,凭什么多注意你两眼?”   纪简无语,得,这人白天就是生龙活虎,句句都有怼她,还不如睡着时可爱呢。   他们顺利进了学校——学校也丝毫没有封锁的打算。   望着这么松懈的门卫,纪简有些担忧。   但凡有一个危险者混了进来,学生们就危险了。   长安停了车,轻车熟路,纪简找到解风的实验室。   走廊上路过了几个教授,她冷静地冲他们打了个招呼,说自己是来替老师拿东西的。   看着他们消失在楼梯口,纪简看向门。   这里配备的是指纹解锁门,纪简经常来帮解风做实验,所以备用的指指纹她的。   她轻易打开门后,进去开始翻解风关于传染病研究的文献,又去翻了实验器材。   长安在实验室里随便看了看,突然他指向低温保存的一排试管架子,“那里有我的血。”   纪简快步过去,输入密码后,把那个贴了代号001的几管血拿了出来。   “我以前的血,和现在的应该不太一样。”长安示意她把那血带回去研究研究。   纪简找了个制冷的医疗箱把那几管血安放好,“也没其他的东西了,可能都在知乐公司。可惜现在知乐被封了,不然还能偷偷溜回去找一找。”   突如其来,纪简和长安的手机都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是官方的预警声。   两人对视一眼,急忙打开手机去看。   原来是生命基地里有感染者逃了出来,生命基地标了具体的位置,给全城人发信息要求紧急避险。   “跑了三个?”纪简皱眉,“西城区现在连几个感染者都控制不住了吗?”   “不是控制不住,你不要小看基因的力量。现在的感染者是三百多例,全部躺在生命基地里,按照粗略地计算,大约会有三十人成功熬过危险期,变成稳定者。病毒使他们的基因变异,一般的人根本控制不住他们,除非镇杀。”   长安垂下眸冷笑,“不过逃出去是要吃人还是干什么,这就不好猜测了。”   他们还未下楼,就看见成百上千的学生蜂拥着往外跑。   四处都是在急促奔跑的人,草坪里,操场上,食堂旁边的林荫小道处,大家都急于回家躲起来。   还有大声喊叫的老师,开着车嘟嘟嘟按喇叭,人流被迫分出一条路来。   门卫接了校领导的命令,丝毫不敢把上万个学生给放出去,给军方添乱。   校门立马被封锁了起来,高大的铁门像是大坝,拦住了奔涌而来的洪水。   嘈杂,混乱,甚至还有乱哄哄的哭喊。   天都暗了些许,似乎到了世界末日。   长安看热闹不嫌事大看着他们,还说风凉话,“倒也不至于这么慌,那三个人除非异化出了翅膀,不然没那么容易跑到东城区的。”   纪简瞥了他一眼,视线无意划过他的背后,“能长翅膀,你很骄傲?”   “怎么不能骄傲呢?”他得意洋洋露出白牙,眉梢一挑,像是在说老子的这异化方向无敌。   “你感染之后,身体有没有发生一些变化。”长安突然好奇起来纪简的异化方向。   “没有……好像力气变大了一点。”   “废物。”   纪简:……   *   学校的广播开始播放,呼吁各个学生回到自己的寝室去,教职工回到自己的岗位,大家各司其位,至于外校人员,一律去德学楼的一楼大厅,等待学校解封。   喊了几遍后,校门口的学生开始动了,他们如潮水一般涌来,又如潮水一般涌去,很快门口出了门卫外,不剩一个闲杂人。   纪简和长安本也想去德学楼一楼待着,突然听到广播里说外来人员需要进行检查,他俩互相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纪简现在属于被官方关注的人,长安也是一个稳定者,他俩一去检查不就露馅儿了嘛。   他俩想躲起来,刚移动,校园里巡逻的保安看到二楼的两个头,大声喊:“楼上的人员下来,去德学楼。”   纪简站起身,冷静和保安打了个招呼,“马上就下来。”   长安低声道:“啧,眼睛真尖。怎么办?真的去被检查?”   纪简拉着他下楼,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教职工宿舍楼,“我在那里有一个房间可以躲避一下,不过没钥匙,是木门,你能打开吗?”   “锁是金属的吗,我去试试。”   楼下的保安等着楼上的人下来呢,结果等了半天,没等到人,却看见俩鬼鬼祟祟的身影往教职工宿舍楼跑过去。   保安拿着警棍,追着纪简和长安,大声喊:“你俩给我站住!不许动!”   “嘿,不听?”他气喘吁吁追不上,拿起对讲机就把自己的同事喊了过来,“这里有两个校外人,贼眉鼠眼的,往1号教职工宿舍楼跑了,过来和我一起去抓!”   纪简跑得飞快,长安长腿一迈,轻轻松松跟上,他俩上了三楼,鬼鬼祟祟摸到纪简以前住的单人宿舍。   长安隔空控物,额头流了一点汗,搞了好一会儿才把里面的锁弄开来。   纪简感慨:“有这技术,不愁吃穿啊。”   他俩迅速进去关进了门,纪简夸夸:“我是废物又怎么样,这不是有干啥都会的你带飞我嘛。”   此话极其受用,长安冷哼,可眼里的笑藏也藏不住,拼命压抑住上扬的嘴角。   突然他皱眉,道:“保安上来了,安静。”   十几个脚步声直逼三楼,保安敲开几个教职工宿舍,里面住的人都反馈刚刚在三楼听到了脚步声。   “会不会躲房间里了?”   宿管拿着钥匙,一个一个把没人的宿舍都打开,保安一间间进去检查。   很快到了他们检查到了纪简的宿舍。   钥匙打开门十分顺滑,可屋里空无一人。   一个保安道:“不对,思路错了,外校人又没有宿舍钥匙,怎么进来?还是再检查一下其他楼层吧。”   他们一大帮人又乱糟糟离开了这里。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延伸到衣柜门的两排脚印。   阴暗狭小的柜子里,两人一左一右挨得很紧。   距离近到长安稍微低一下头,热唇就会落在纪简的脸上。   纪简努力低下脑袋,头不小心蹭到了长安的拼接牛仔外套。   拼接处翘起的线扎到了她的眼睛,她不舒服地动了动,伸出手去捋平他衣服上的乱线。   “你干嘛?”他一把抓住她乱动的手,声音有点低沉与沙哑。   被他一抓,她吓得往前一靠,胸前柔软的部分不小心贴了过去。   “你、你、松开!”   慌乱,热气,心脏噗通地乱跳,纪简冷静不复存在,她挣扎着要跳出去。   长安先她一步,松开她,跨到地上。   他的脸也是一样的红,强行转变自己的注意力,他道:“你衣柜里还挺潮气的啊,湿乎乎的。”   位于常年干燥的北方,哪怕衣服晾在室内一晚也能干的纪简:……   “是的,湿乎乎的。” 第16章 感染扩散   两人在宿舍里藏了一上午,很快,官方发了消息,交代了那三名感染者目前已经被处理好。   纪简随便翻了翻本地微博,基本都在讨论这件事情。   官方发布的消息里说感染者逃出来只是工作人员的一点小失误,请广大市民放心,目前军方已经处理好了这件事情,其他地区的封禁可以解除,知乐公司附近六个小区和全部西城区依旧封锁。   有匿名者发帖:【请官方给个说法,1.感染者为何会逃出来,是因为遭受了非人般的实验虐待吗?2.请告诉我们为何要对三个感染者赶尽杀绝。3.请把零号病毒的所有信息公之于众,给广大市民一个安心。】   下面很多评论。   【我的一个朋友和我说他被感染者碰到,现在他完全与我失联了,我有点慌,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长安嗤笑:“能怎么回事儿,被军方抓起来了呗。现在官方还试图捂嘴,想要粉饰太平,只是他们好像控制不住了。”   【我看到有个感染者被现场击毙了,不过怎么说……感觉那个感染者不像是个人了,他见到人就咬,如果不是那些被咬的人没有变化,我都以为是丧尸了。】   很快,这条消息风卷残雪般不见。   所有能让市民看到真相的言论全部消失在无声之中。   一张黑暗的手掌,如一张大网,遮天蔽日,覆盖在无知的市民头上,遮盖住一个又一个的慌乱和无措。   下一个倒霉的是谁,他们不知道,但每一个人都坚信,下一个倒霉的一定不是自己。   纪简打开了一些官方还未来得及删除的视频,看到了在一条普普通通的街上,春季树枝的嫩芽才刚刚长出来。   树下,所有的群众都被军队阻拦到路边,一个感染者一跳有三米高,擦过树枝,向人多的地方扑过去。   有人大声喊着,疏散人群!大批的市民被迫往旁边逃亡。   成百军人组成了一道严密的防线,每人一架高杀伤性的枪支端着,在他落地的一瞬间检测到他进入了射击范围,又经过精密计算后测得他距离其他人类距离够远。   砰砰砰!   一连串的射击。   血雾在街道上弥漫,树枝冒出的嫩芽沾上了血雾,凝结成了血,一滴一滴粘稠挂着。   刚刚还一蹦三米高的感染者瞪大了眼珠子,破碎的身体组织在空中飘了几米远,随着身体哐当落地,断肢也七零八落坠落。   被打了几百梭,他居然还没有死透,身体还在抽搐。   周围的市民吓坏了,发出惊恐的尖叫。   人类的天性是八卦,他们一边害怕一边留在原地看后续。   穿着密封性很好的防护服的军人推着市民离得更远,甚至道:“这血雾沾上了,你们也会感染的。”   这话的效果可比推搡好太多,市民争先恐后逃远了。   很快尸体彻底不动弹,有医护人员上前把尸体装进密封性很好的纤维合成袋。   他们动作十分利索专业,却还是能明显看出来手在发抖,合成袋套了好几层,将尸体运上车。   视频戛然而止,纪简皱起的眉头一直没有平复。   “难道没有挽救措施吗?只能杀了?”   “我倒觉得军方做得挺干脆利落的,不杀留着他们,只会有更多的伤亡。”长安冷冷道。   “因为他们要吃人?”纪简不解问。   “因为他们已经吃过了人。”长安把视频拉回到感染者跳起的时候,放大了他的眼睛,“你看,是浑黄色的。”   “吃过人的感染者,眼珠会被零号病毒占领,方便它观察到更多的寄主,然后,更好地吃掉……”   黄澄澄如蛋炒饭的眼睛给纪简很深的心里阴影,她急忙问:“那晚敲我家门的人,他的眼珠子就是黄色的,那他是想要来吃我?”   长安眼里带点暗火,恨恨道:“他叫曾祈,是故意去找你的,目的……大概是想要抓你替他们老大效力吧,毕竟你研究基因的技术不错。”   其实不是,长安隐瞒了真相。   曾祈替黄豹效力,黄豹是他有力的一个竞争对手,两方都想要研究零号病毒,不过长安他们主要是研究如何治疗感染零号病毒的人,黄豹公司研究的是如何更好地利用病毒提升自己的实力。   黄豹为了提升实力,并不限制自己的手下吃人。长安忍受不了他们干这种事情,能阻拦就阻拦,被黄豹他们恨上。   黄豹调查了长安的来历,长安是一个孤儿,无牵无挂,几乎没有弱点,除了两年前进入了渐冻症实验组。他们想抓住纪简来威胁长安,被长安发现,曾祈没能得逞。   居然把注意打到了纪简头上。   越想越生气,长安拍了一下桌子,桌子蹦蹬震了震,“以后我一定要找机会灭了他们一群渣滓!”   “那晚,谢谢你救了我。”她没有细说是从曾祈手里救了她,还是从红线中救了她,还是逃脱了生命基地救了她,但总归是其中一样。   长安嗤笑,话给纪简泼了一盆冬天的冷水,“纪医生,别太自我感动,我和曾祈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也是想要你帮我研究。”   纪简不说话,只是撇了撇嘴,口是心非。   外面的广播在说解封,请大家有序离校。   长安和纪简出去,开了车就走。   *   饿了半天,为了早点研究那几管血,纪简把长安的吃饭邀请都给推了。   长安轻笑带点嘲讽,漫不经心打着方向盘,“行,纪医生就适合吃外卖。”   下午到了公司,纪简一头扎进了实验室。   翘首以盼的众实验员终于等来了女神,做事儿都有劲儿了,借着做实验的由头往实验室跑的不在少数。   而且安哥今天还请大家一起吃大餐,他订了外卖送到公司。   一片欢乐融融,纪简疲惫地拿着实验报告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蒋京屁颠屁颠递过来一份披萨,顺手帮她拿了实验报告,“纪女神,累不累?”   “我给你捶捶——呃。”他失控摇摆着手往前磕了几步。   长安利落收回了踹蒋京的脚。   蒋京刚想转头骂娘,猛地瞅见长安淡淡瞥了他一眼,嘴巴瞬间闭上,乖顺如鹌鹑。   纪简笑,这里真的很温馨,她拿了一块小胡递上来的披萨,狼吞虎咽起来。   在实验室里泡了几个小时,一整天都没有吃饭,她又累又饿,此刻吃到好吃的,动作稍微有点夸张。   没两口,她就吃完了。   长安一脸复杂又给她拿了一块。   吃饱喝足,人就有一种幸福感。   纪简沉沉静静地笑着,拿过实验报告,拉着长安道:“这里分析了刚刚从学校里拿回来的血液,我和你最近的血液样本进行了对比,发现你现在的血液里多了一些东西。那东西现在还在离心机里,要等离心机工作36小时检测才能知道是什么。”   外面天色黑了,实验员本应挑灯继续研究的,长安今日给他们放了假。   “去楼下清吧喝酒,报我的名字,记我账上。”   蒋京急忙歌颂伟大的老板难得大方,气得长安又给了他一腿,“我就那么抠搜?”   钟天嘿嘿直笑,招呼大家一起下楼,他却跟在纪简身后,和纪简聊她的渐冻症实验组。   和女神聊天,不打无准备之仗,钟天昨晚熬夜搜集了网上所有流传出来的纪简实验组的信息,他偶然看到了长安的报名信息。   火光闪电间,钟天一下子明白了为何安哥能把纪女神掳,呸,请到他们公司了。原来这两人是实验体和实验员的关系。   他心底这么猜测,瞧了一眼走在前面训斥蒋京的长安并未把注意力放到这边,急忙偷偷摸摸问。   “你怎么知道?”听到钟天问她和长安的关系,纪简忍不住问,难道长安和他们说过以前的事情吗?   她不介意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但不确定长安愿不愿意。不过既然长安和他们说过,她也大方承认,“是,我们确实以前就认识。”   “纪女神,请问一下我们安哥没染病之前是怎样的呀?是不是也这么凶,闲着没事儿老是阴笑,说话绵里藏刀?”   纪简不做犹豫摇摇头,“不是。”   静静想了一会儿,想不到具体该如何形容以前的长安,只好道:“其实,你见到的只是表面形象,那是长安想流露出来给别人看到的。以前的他,虽然不凶,温温柔柔的,但也绝对不比现在柔弱。”   “他啊,就像是大海里绵绵不息的浪潮,日复一日把岸上尖锐的石头磨成沙子,或许是孤寂,让他的这片海域,结了冰……”   “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他——”纪简垂下了眸子,里面情绪愁云翻涌。   一声冷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对不起谁?”   纪简掀眼,静静看着他,对方一直在盯着她,似乎在等她答案。   不自觉地,纪简勾起嘴角,“我记得你的耳朵可是八楼下别人爬楼梯都能分清楚是谁脚步的人,我和钟天的话,你难道不是一直都在听着么?”   嘲讽,半年后见到他,她第一次流露出这样的情绪,说不清是不是和长安学的。   相处太久,有时也会染上别人的说话习惯。   长安挑眉哼了一声,转头就走,嘀咕一声:“你以为是我想听啊,背后说别人坏话,没品德。钟天,扣你这个月的奖金。”   被迫承受无妄之灾的钟天瞪大眼睛:“……”   你俩斗嘴,怎么我成受害者了?   长安走得快了,坐在一楼清吧的时候等了许久都没有看到纪简下来。   他沉思纪简刚刚那话的意思。   纪简到底是因为知道他在听,所以才故意说对不起给他听,还是说,她真的想要说对不起?   长安下意识咬了咬下嘴唇,无论是哪一个结果,他都感觉心里不舒服。   就是,闷闷的,明明是晴天的夜晚,他却觉得这是雨前的低气压。   他把头转向窗外。   海域结了冰,这是什么形容?   他不太高兴,纤长的手指缓缓敲了敲桌面,黑眸失神看着街道上冷灯下两三个行人。   若论冷漠,谁又能比得过纪简。   明明已经认识了一年半,说放弃他就放弃了,一点都不带犹豫。   他若海面结了冰,那她的海域是北极那块儿地区的,早已冰封千里,穷天极地,无人敢踏进。   等纪简端了杯酒,走过来敲了敲桌面时,长安囤了许久的话一股脑蹦了出来。   “你是格陵兰海,是挪威海,是巴伦支海,是白海,是天底下最冷的海域。”   一连串话像小炮,把她说蒙了。   纪简:???发什么神经。 第17章 真的会谢   不过她细想了一下,就明白长安在说什么了。   纪简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她愉悦坐下,把手里的红酒放在桌子上,往长安那边推。   “那你是什么?”纪简见他这么生气,以为是自己的形容不太满足他,便问问他是怎么看自己的。   长安端起红酒,没有一点情趣地一口闷下去,喝完了,他冷哼:“我就是冬季还要往西伯利亚飞的候鸟。”   “嗯?”   明知道那里寒冷无比,还是忍不住飞了回去;明知道那人残酷冷漠,还是想要再靠近一点。   这算什么,虐待自己吗?   长安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收起了棱角,静默看着街头亲亲密密走过的小情侣,手牵着手拥有最简单的幸福。   如果,自己也是一个普通人,没有渐冻症,没有机会遇到纪简,不会染上零号病毒,一切,会不会就不一样?   长安想着想着出了神。   纪简也注意到那对情侣,不过她不是去看人家幸福的。   一股敏锐的直觉,纪简觉得男生的状态不对。   他们在街头激情相拥,动作可以用疯狂来形容,身体几乎粘在一起,很快走进了清吧,坐在吧台旁的卡座里,点了喝的。   距离更近,纪简细细将男生从上到下看了一遍,除了肤色发白外,没有其他特殊值得注意的点。   长安回了神,见纪简一直盯着人家男朋友看,鼻尖不屑哼了一声,“那么好看?目不转睛的。”   “他好像感染了。”纪简冷静道,她放下红酒,慢慢走到吧台边上,和服务员低语两句,接过了那一对情侣点的喝的。   故意走到男方左手边,纪简微笑:“您好,这是您的两份鸡尾酒。”   男生抬头,眼中有些慌乱,左手丝毫不动,别扭着用右手去拿。   纪简眼一沉,两杯酒全部洒在男生的身上。   “啊!你怎么回事儿?经理呢,怎么招了这样的服务员。”男生跳了起来,大声骂骂咧咧,他神色慌张,强作镇定。   女生温温柔柔的,没有说纪简,只是拿了桌上的纸巾给男生擦湿了的衣服,“没事儿没事儿,擦擦就干了。”   纪简也一脸抱歉拿了纸巾去擦他的衣服,擦着擦着,她终于看到藏着的左手上的红线,心底里的猜测被印证,纪简脸沉下来,一把拉起男生的手。   “你是感染者,为何要到人群中来?平时不看新闻吗,这个病毒传染性很强!”   纪简这么一举,男生手上的红线明晃晃露出来。   她话音也不轻,放着轻音乐的清吧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露出惊恐神色,有些惊慌着要往外跑,除了长安与店里的员工,和躲在角落里看戏的实验员们。   “你干什么!”男生疾言怒色,疯了一般抽回自己的手,向纪简抽了一个巴掌。   还未挨到纪简的脸,他的手就被人捏住了。   一个一直坐在窗边长相清俊的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仅仅三根指头,轻轻松松捏在自己用尽全力的左手上。   被捏的地方像是被火燎了,生疼。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轻人让他有一种惊悚的错觉,好像,他可以轻而易举把自己捏死。   男生又怕又怒,依旧在负隅顽抗,试图把手抽回来,还口气很凶道:“你们给我等着!”   长安眉梢高高挑起,几乎不带感情道:“让我等?你算什么东西。”   他手指轻轻用力,把男生的左手手腕压骨折,男生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声,震响了整个清吧,他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   诡异的是男生左手手腕的红线处忽闪着明暗交加的光芒,零号病毒在男生体内疯狂繁衍,很快,他鼻子开始流鼻血。   “我最看不起打女人的人。”长安冷冷看着痛苦半蹲着满头冷汗的男生。   长安嫌弃地撸起男生袖子,看到红线几乎爬到了男生的肱二头肌处,应该是感染几天了。   长安眼神就冷得结了冰霜,脚一踹,把男生踹倒在地,空气中传来很清脆骨头断裂的声音。   “还有预谋地拉女朋友一起入水?人渣!”   此刻,坐在旁边被吓到呆若木鸡的女生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和感染者亲密接触、口水交融过。   说不上是害怕还是不敢置信,女生眼眶发红,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你今天约我出来,是为了感染我?”她不得不这么想。   灾难面前,人与人之间最安全的,只有距离。   本是男女朋友,最亲密的关系,她十足信任对方,没想到对方却想要拉她一起入地狱。   温暖的灯光沐浴在男生七窍流血的脸上,他几近痴狂向女生颤抖爬着,可却被长安死死踩住一条腿,没有移动分毫。   男生哭喊:“婷婷,你不是说最爱我的吗,我们不是互相承诺过同生共死吗?怎么到关键时刻,你就退缩了呢?”   “只要你感染了,我们就可以一起住进生命基地,我一直小心翼翼,没感染别人,只想和你一起进去……”   纪简看着大型渣男现场,很想唱一首歌:我晒干了沉默……   后面蒋京碎碎念道:“今天真是小刀拉屁股,给我开了眼了,这是什么人类新物种,生死与共也不是这么用的吧?”   钟天撇嘴摇头,一脸嫌弃:“他脑子怕是有什么大病,当他女朋友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那个叫婷婷的女生,哭着哭着大笑了出来,“我他妈真傻,我他妈就是个大傻子。”   她看了眼桌上的玻璃杯,将其全部端起来,怒不可恕一股脑儿全砸向男生,“我去你妈的,谁他妈要和你生死与共……呜呜呜……”   砸完了,婷婷委屈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那个男生还在说婷婷忘恩负义,违背诺言,停也不停,说着说着开始抽搐,声音断断续续的。   长安嫌聒噪,喊了一个服务员过来。   “把他嘴给我堵上,然后绑了。蒋京,打电话给生命基地,叫他们过来收渣——感染者。”   清吧里的顾客早已经跑完了,长安让那十几个实验员也早点回家,今天遇到了晦气的事情,回家记得多消毒。   还剩下一个蒋京来和生命基地的人对接。   纪简抽了一张纸巾,蹲下来帮婷婷擦了擦眼泪,“你受委屈了。”   擦了许久,婷婷挂着泪珠的脸靠在纪简手心上,带着鼻音道:“这里有好多他的血,你离远一点,小心不要被感染,也……离我远一些吧。”   婷婷对自己是否被感染也心底打鼓,宁可小心一点,她不想让好心帮自己的人陷入危险。   纪简低声道:“我没事儿,你现在还好一点吗?要不要坐那里休息一会儿?”   婷婷被纪简扶到窗边的座位上,她慢慢把自己和渣男的情况和盘托出。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感染,他和我一样,住在东城区,这几日危险地区感染情况日益严峻,他那么胆小,肯定不会主动往那边跑的。”   “东城区哪块地区?”长安走到了纪简身边,纪简抬眼看了看他,往里坐,长安就顺势坐到了婷婷的对面。   “云水小区。”   “你能确定他这几日没有出过门吗?”长安追问。   婷婷沉默摇摇头。   长安转头看了服务员一眼,“池野。”   池野利索扯开男生的嘴里塞的布,厉声问:“你这几日去过哪些地区?”   “凭什么——啊!”男生还未说完凭什么告诉你们,就被池野抓起了下颚,他下手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几乎是以一种要把男生掐死的力气握紧那瘦弱的脖子。   纪简默默看着那个叫池野的服务员,就是先前给她上温水像大学生的那位,这里藏着的稳定者一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货色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长安掐自己的那一次。看了实验员的报告,她了解到那是一种强行将红线转变为黑线的办法,人在生死濒临之际,病毒会疯狂反抗,快速进入休眠期。   可这办法成功率不高,很容易把人弄死。长安掐她是为了救她,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安全地活了下来。   “凭什么?就凭现在你在我手上,在生命基地的人来之前,我要是掐死了你,大可以说是你自己病发死亡的,一个感染者,谁会救你?”池野低声道。   男生听到此话,喘着粗气,犹豫后道:“我说。”   “我去了经贸大厦买东西,那天我回家后,就觉得自己发低烧了。”   长安手指敲了敲桌面,嘴角勾起了一抹说不清是淡然还是可怖的笑意。   “那你有遇到什么人吗?”   “这个,遇到了很多人。”   “就是奇怪的,比如眼珠子发黄?身上多了一些别的部位?身形诡异?”   男生摇了一次又一次的头,最后颓废低下头,“我记不清了。”   长安低声道了一句废物,纪简抖了一下,这话似曾相识,他也对她说过。   “干嘛?”长安瞧了一眼不太自在的纪简,问。   “嗯……要不下次骂我的时候,每个名词都加一个“小”吧,比如小废物,小笨蛋,小傻瓜,你骂得得劲儿,我听着开心。”   “不了吧,那些不好的名词以后不放你身上了,我打算以后多夸夸你。”长安瞥了她一眼,一本正经道。   纪简惊喜,“嗯?”   “大聪明~老BABY~小可爱~”每个词语,长安都拉长了声调,故作亲密喊着。   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惹火了纪简,纪简要去捂他的嘴,把他灵活躲过去。   婷婷泪眼看着他俩,道:“你俩是对象吧,感情真好。”   已卒的纪简:眼真好,我真的会谢。 第18章 你男朋友   很快,生命基地的人来了。   远远地,那群穿着防护服的人一下车,长安就双手架于胸前,漫不经心提醒道:“你的小师弟来了。”   纪简皱眉望过去,确实,她看见了陆飞白的背影。   纪简道:“我们躲一下吧。”   她起身,见长安迟迟没有给她让开位置,便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半威胁半请求道:“那天陆飞白也看见了你,长着翅膀的那种,你真的要再跑到他面前转一圈吗?快和我一起走。”   长安挑起眉,声音懒洋洋的,“求我。”   那高傲的小表情似乎在说完全不怕陆飞白举报他是掳走纪简的鸟人一样。   纪简咬牙,皮笑肉不笑,“求你了。”   “那行吧。”长安若无其事站起身来,纪简蹿了出去,拉着他就要走。   偏偏他闲庭漫步,比平时走路慢了许多,颇有一点要气死纪简的味道。   一帮医护人员进来的时候,除了陆飞白外没有一人注意到后厨一闪而过的两个身影。   瞧着那酷似纪简的身影,陆飞白眨了眨眼,压下心底的疑惑,飞快去查看一番感染者的状况。   他们见到被捆成粽子手断脚也断的男生,看清他手腕的红线,又看见地上零落的暗红色的鲜血,不由得严肃且急切问:“你们有谁碰到了他的血?谁让你们打他的?”   池野站了出来,扬了扬手上的手套,道:“他想要袭击我们,我就打了,戴了手套,没有一个人碰到血,请放心。”   蒋京站了出来,“确实,这个人一来就开始流鼻血,还想要打人,所有的顾客都被吓跑了。”   领头的医护皱起了深深的眉头,她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东城区首次出现感染者,红线阶段初步推断有三天以上,地点是时光酒吧,这附近有一个人口很密集的小区,怕是不止有一个感染者,请求上级指示。”   “知道了。”   电话戛然而止,生命基地的医护人员将男生运到了车上。   婷婷走到领头人面前,把自己的情况和他们说了一遍。   她有些害怕问:“我是不是也要去生命基地隔离?”   领头人拿体温枪给她测了一下,摇摇头:“目前还是正常体温,不要过于担心。你可以现在家里自我隔离,如果出现低烧,再联系我们。”   蒋京震惊,暗自嘀咕,自我隔离不是更有可能把病毒传播出去吗?   医护们没有过多解释,他们留了陆飞白在现场收拾残局,要求务必把每个角落进行一遍杀毒。   同时,告知池野,时光酒吧七日内禁止营业。   所有细则都叮嘱后,他们坐上车驶入昏暗的街道,沉重的气息蔓延在每个医护人的心中,宛若驶入无间地狱。   *   纪简拉着长安走到了后厨。   后厨里有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围着一个大水池子,洗盘子。   小的人只有六岁,像是年画里跳出来的年娃娃,眼睛眨呀眨的,生得白皙可爱;大的人,是个四十五左右的妈妈,面对辛苦的工作,她扬着疲倦但是幸福的笑容,看着自己的儿子。   “妈妈,外面好吵呀,他们在干嘛呀?”   “定定是不是想出去玩?等妈妈把这些洗完,就带你出去好不好?”   姜定开心点着头,“好呀好呀,我帮妈妈一起洗。”   纪简视线在小孩儿和妈妈手上套着的手套上迟迟没有移走,犹豫片刻,她低声问:“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被感染了?”   “病毒可不管人类的年龄,死亡面前,人人平等。”长安淡声回。   他抿唇,过去拍拍姜定的小脑袋,“定定,等下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妈妈工作一天已经很辛苦了。”   “安哥。”妈妈冲着他点点头。   她年纪比长安大不少,但是受长安保护,自然要称呼一声哥。   他们这里的员工都很感激长安,如果不是长安,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姜定欣喜若狂大喊:“哥哥,你来啦。好呀好呀,哥哥带我出去玩。”   他转过身来,抱住长安的大腿,扬起软软糯糯的笑脸。   “谢谢安哥了,这位是?”妈妈感恩笑着,一脸善意看向纪简。   “唔,新招的实验员,很厉害。”长安难得在外人面前夸了一句纪简。   “很厉害?那是不是很快就可以研究出如何治疗这个零号病毒了?”   妈妈急忙摘掉自己右手的手套,又拿消毒酒精擦了几遍手,要去和纪简握手。   纪简不好意思挠挠头,“我也是才刚研究,目前还没有思绪,也许——”   “姐姐也像楼上的哥哥姐姐一样,研究不出来吗?”姜定失落垂下眼睛。   纪简松开妈妈的手,蹲下来,认真看着姜定的眼睛,温柔道:“定定害怕吗?”   姜定点点头,他撅起嘴,委屈看向纪简:“妈妈怕我出去传染别人,几乎不让我出去,我也不敢出去。发病真的太痛了,要流好多好多的血,我不想让别人也那么痛……”   纪简慢慢把自己左手的黑线露出来,又把姜定的手套扒下来,一大一小两只手放在一起,上面的黑线昭示着一样的命运。   “你看,姐姐也感染了,所以姐姐一定会尽力去研究的。我答应你,一定会找到救所有人的办法,到时候定定就可以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好不好?”   姜定肉乎乎的右手慢慢划过纪简的黑线,他小声问:“姐姐是不是也很疼?”   纪简一愣,她眼里带点水光,揉揉对方的头,“很疼,但是只要撑过去,我们就能迎接明天的阳光。”   这个孩子的共情能力太强,此时无声胜有声,纪简只能一把抱住他,安慰性质拍拍他的背。   长安低声骂了一声,纪简抬眼看他,只见他皱起眉头,语气很不好,“你的师弟是真的阴魂不散,他要进来了,躲一下。”   纪简还没有站起来去看哪里好躲藏呢,就被长安半拉半扯起来,拉进了狭小的杂物间。   杂物间里堆了很多的酒箱,垒得整整齐齐的,像是一面墙抵着纪简的背。   本来就不大的房间,堆了酒箱之后人在里面转身就很艰难了,更何况挤进去俩大活人。   纪简背抵着酒箱作的墙,胸膛几乎要抵着长安做的墙,这样的姿势,不可避免地,她想起昨天在学校里躲避保安时藏在柜子里的情景了。   一向冷静克制的她不知道为何红透了脸。   纪简抬眸,看了眼长安,哪怕在这样狼狈的境地,他也慵懒地把头半靠在门上,好看的眼睛半敛,极光般诱人的色彩在他眼中流转。   突然,他眸子一转,直直落在纪简脸上,纪简仿佛听到一声懒洋洋的“干嘛?”   许久诡异的寂静让心跳声在这一方小天地明显起来。   “你这个师弟是不是叫陆飞白?”忽然,长安悄声问了一句。   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纪简紧张点点头,她还没有意识到长安是怎么知道陆飞白名字的。   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陆飞白在问姜定妈妈,“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两个人,一男一女?”   “抱歉,这位先生,没有看到你说的人。”妈妈警惕看着陆飞白。   纪简心惊肉跳听着他的脚步声在后厨里面打转,突然停在了杂物间的门外。   就在半米之外,陆飞白想要打开门查看;而在狭小的屋内,长安渐渐低下了头,越靠越近。   纪简察觉到不对,推了推他,一摸却是一手的腹肌,硬的,推不动。   她脸红似血,又羞又恼瞪了一眼长安,脚狠狠踩在长安的板鞋上,无声道:“起来!”   长安无声低笑,他的脚丝毫未动,手却一把抓住了纪简,控制她的所有动作,头贴在纪简的脖间。   一阵又一阵惊人的热息在脖间徘徊,又顺着会呼吸的毛孔钻进了燥热的身体里。   纪简有点颤抖地咬了咬牙,突然,似乎有什么粘腻的沾了沾她的耳朵,她眼睛猛地瞪大。   很快,黑暗里未知的尖锐牙齿轻轻咬了咬那颤抖的耳垂,纪简抖得更厉害了。   心神地震,她有些失神地僵硬着身子,没有动弹。   也无法动弹,毕竟身上的人早就预判了她的动作,把她当作狡诈的兽类给囚住。   陆飞白问:“这个房间可以打开吗?”   妈妈回:“不好意思,这个只有老板有钥匙可以打开,现在老板已经回家了。”   外面正常的世界在对话,里面无边无际的暗黑里,是纪简怎么也爬不出来的欲望沼泽。   “你——”话还未出声,长安的手就捂住了她的嫩唇。   她能听出长安在无声嘲笑,“纪医生说话声音那么大,不怕让他听到吗?”   热唇是贴在纪简的耳道口说的,以只有她一人可以听得见的声量。   气息喷洒进耳,苏苏麻麻,潮潮痒痒,一寸一寸爬满心底。   那牙齿又开始咬她的耳垂,似乎是恨,下了力气。   她皱起眉头闷哼了一下,耳边的牙力气小了一些,细细研磨,极有耐心。   陆飞白还在外面,纪简绝望看着黑色的天花板,喘的粗气全被长安给捂住。   她不明白长安在发什么疯。   这种几乎是羞辱式的压制,嘲讽般的啃咬,让她心里承受了不小的压力,纪简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水。   滚烫的,落到长安手上。   长安顿了顿,没有想到她会哭,停下来,又生气又委屈压在纪简耳边。   “纪医生,男朋友就站在门外,你这是高兴得哭了?” 第19章 我没男友   长安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生气,等说出那句话后,他愣了一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手起了身。   夜的微凉和自由的空气迎面扑了进来,听到陆飞白离开了后厨,纪简红着眼,静默看着他。   “你在说什么?”   “不用和我隐藏什么,我听得到你的心跳声,陆飞白一进来,你的心跳就疯狂在跳动。”长安挑起眉,本应炫耀自己的耳力骄傲看向纪简,不知为何,眼底有些黯然。   有时候他也痛恨自己这一双耳朵,那些想听到的,不想听到的,无差别涌入他的耳内,然后他残酷发现,纪简在为陆飞白心跳。   “你!”纪简不知道说什么好,百口莫辩,她薄嗔浅怒,低声狠狠道:“我没有男朋友,你在幻想之前,麻烦和我打个招呼好吗?谁说我心跳是因为陆飞白才跳的,就凭你一句话就给我定了罪?”   长安脸上泛起一丝委屈,他冷声嘴硬,“纪简你就是个骗子,你明明每天都有和陆飞白微信聊天,那天我打开你手机时,看到他给你发的很多条信息了。”   “我和他聊了什么你看清楚了吗?!”纪简怒不可遏,翻出自己的手机,调到和陆飞白聊天框,把手机甩到长安脸上。   长安伸出食指去滑动那些记录,越滑,他的脸越红,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尴尬。那双黑眸却越看越亮,在黑暗中闪耀出熠熠光辉。   聊天记录明明白白,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陆飞白问了几十个问题后,纪简礼貌性回了几句。   不存在他想象中两者在微信上打情骂俏的情况。   她的回复算得上冷淡,是因为陆飞白与她不是同一个阵营,她不想让师弟也卷进来。   纪简凑近了一点,面无表情又强调一遍,“我没有对象,我骗你什么了?”   顿了顿,她定定看着长安,眸中情绪深不可测,“就算我有对象,也不奇怪吧,不至于让你这么生气吧,你是对我——”   “对不起!”长安眼睛愉悦地眯了起来,道歉速度很快,但并没有听到真诚的歉意。   看着他这种得意洋洋似乎打了胜仗的神态,那句“你对我还是喜欢的吧”,纪简终是没有说出口。   忍过了所有磨难,穿过了所有悲伤,身上的伤口尚且还未愈合,长安怎么还会喜欢她?   他最擅长的就是看她的笑话,或许不只是笑话,他就是要让她难受,让她将他的痛苦全部体验一遍。   “以前有个喜欢的人,她现在就在感染区。我对她的祝福是——衷心祝愿她,可以活过今年夏天;可又私心希望她,死于这个春天。”   电视采访里的话在她的脑海反复回放,她静默许久,没有说接受了长安的道歉还是不接受,只是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欺骗,谎言,真诚,誓言,人类永远无法清楚认识到自己处于哪个里面。   长安见她头也不回离开了后厨,这才感到有点不对劲。   平时他这种态度,纪简肯定要回怼他,今天怎么静静的,直接离开了?   他快步去追,却看见旁边的姜定眼巴巴看着他,长安猛地记起自己答应姜定出去玩儿。这时候哪里顾得上哄小屁孩,他蹲下来拍拍姜定的小脑袋,道:“定定,现在已经天黑啦,不如哥哥明天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姜定瞪大圆乎乎的可爱眼睛,“真的嘛,哥哥不许骗我喔!”小孩开心跑到妈妈旁边,叽叽喳喳道:“妈妈,我们一起去玩海盗船好不好……”   长安和他妈妈打了招呼,长腿一迈,追纪简去了。   到了清吧内部,他没有看见纪简,此时蒋京还没有走,他走到蒋京边上,问:“看到纪简没有?”   “纪女神坐电梯上楼去了。”蒋京指了指,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长安:“安哥,你给纪女神安排在哪个房间睡觉啊?”   长安疑惑嗯了一声,看着脸像鞋拔子、笑得傻乎乎的蒋京,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哎,这不是最近刚发工资吗,我和其他的实验员就想着给纪女神买几件家具。她最近才刚住在这里,肯定没有在家里住着舒服,我们要让她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长安若有所思点点头,然后十分自然道:“不需要你们买,我房间里塞不下别的了。”   ……   蒋京目瞪口呆加咬牙切齿,“大渣男!”   “?”长安轻轻瞥他一眼。   蒋京抖了抖,壮着胆子继续道:“说的就是你,公司那么多房间,你为什么要和她睡一个房间?难不成……”他的食指颤抖着指向长安,一副震惊模样。   长安无语片刻,“把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给我踢出去!”   他踹了一脚蒋京,正打算上楼找纪简认真再道歉一次时——   外面突然传来嗡嗡的声响,长安收起懒洋洋的姿态,一脸严肃走到外面,看着天空。   池野跟在他身后低声道:“声音这么大,这是来了多少架飞机啊?”   “5架军用飞机,上百架直升机,还有很多训练有素的军人。”长安扬头看着黑暗的天空,良久道:“临川要变天了。”   *   晚间,长安回到屋子的时候,看到了纪简躺在他的床上。   本来憋好了情绪要道歉,现在道歉对象睡着了,长安愣了愣。   纪简抱着一个小抱枕,背对着门,浅浅呼吸着。   今天累了一天,她的精神高度集中,大脑残余着深深的疲倦,她一回到屋子里洗浴完瘫倒就睡。   长安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半跪在纪简旁边,光明正大地看着她甜美的睡颜。   他犹豫了一下,自己去搬了两条被子,铺到地上,今天看惹纪简生气的份上,他勉为其难把自己的床让出去。   “别生气了,听到没有?”长安无声道,他坐在被子上,支起一只手撑着侧脸,认真看着纪简的后脑勺。   “我错了,别不理我呀。”长安长长叹口气,人家在睡觉,自己在发疯。   好在此时此刻没有人看到他小孩子的一面,他伸出一只手,点了点那个被自己咬出红色淤青的耳垂,“痛不痛?”   想到啃噬时自己的疯狂,他眸色瞬间发暗,尔后狠狠闭上眼睛。   可又很快兴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纪简说她没有男朋友,心情就特别好。   *   纪简早上是被一阵水声吵醒的,她打着啊欠睁开眼睛,一下子看到地上平平整整的被子。   ……昨天一时之间忘了,这床是长安要睡的。   昨晚长安屈尊降贵睡在了地上?   心情有点复杂,一下子,纪简昨晚的气消了不少。   她有点不好意思,拿出手机刷了一会儿,长安才拿块儿毛巾出来。   他随意擦着头,凑近看了眼纪简,好像没有在生气。   “你在看什么?”早晨天凉,他起得早又洗了个冷水澡,不可避免地嗓子有些哑。   这样的嗓音很有磁性,纪简抬头看了他一眼,晨曦的光打在他的半边身子,整个人仿佛沐浴在金光里。   可最具有诱惑力的是长安湿漉漉发尖上欲落未落的水珠,纪简顿了顿,不舍地收回视线。   “官方消息说已经向最高权力机构借调了大量的军队,为了防止零号病毒的快速扩散,让市民在家,放心。”   “一天天的,官方就会画大饼。”长安不屑道:“我瞧着,是生命基地已经控制不住里面的感染人员,所以要借调武力来镇压。”   “为什么?临川市的大部分武力就集中在西城区啊,那些人还不够吗?”纪简疑惑。   “够是够了,但是他们不敢开枪武力压制,那就和纸老虎没有任何分别。先前那三个吃了人的感染者是从生命基地逃出来的,被吃的是谁?吃了几个?我合理怀疑里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说完,长安看纪简还打算刷手机,挑眉问:“你不起床?”   “嗯,离心机里的东西还没有检测出来,我起床去实验室也是干等着,还不如在房间待着呢。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去做,我不会逃跑的。”纪简眼睛没有离开手机。   长安点点头,“既然你没有事情,那就和我一起出趟门吧,清吧要关门七天,我打算今天带员工出去团建,你帮我看着,让他们不要传染别人。”   好牵强的借口,纪简躲在被子里没有动弹,“我不想——”   他才不听,长臂一挥,一把掀开纪简的被子,把她从床上捞了起来,推送到卫生间。   纪简她心中哀嚎,她不想起床啊,怎么这么霸道。   浴室里是很好闻的肥皂水味儿,她瞧了眼还挂着冰凉水渍的墙壁,感叹年轻人身体就是好。   眼睛从镜子里瞥过,她突然定睛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耳垂,怔住许久。   发红的耳垂不知何时被涂了药,看时间应该也有七八个小时,上面的药膏都风干了。   她开了水龙头,打开热水,用热水把耳朵上的药膏洗掉,等她再抬眼时,却被镜子上别的东西吸引住了。   热气朦胧里,三个好看的字浮现在镜子表面。   对,不,起。   纪简手无意识去碰了一下镜面,很快她明白了这是搞的什么把戏。   心底的情绪宛若接了天的野草,疯狂蔓延。   在情感早已平淡的年纪,纪简又陷入了那种轻易便可风声鹤唳的境地。 第20章 玩过山车   纪简洗漱完,面色无异走了出去。   长安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擦着头,假装无意看了她好几眼,见纪简一点点话都没有,他抿了抿唇。   他特意用肥皂水在镜子上写了字,只要用热水,热气朦胧中,就可以看到他的道歉。   她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刚刚她用的是冷水?   他犹豫片刻,拿着湿毛巾,进了卫生间。   看清镜子上的字后,他莞尔,好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抑制不住的开心浮现在脸上,他忍了又忍,终于一边笑着,一边咬住了下嘴唇。   把自己咬痛后,才慢慢恢复平静心情,眉梢带点笑意,一本正经继续去看那字。   “对不起”旁边赫然写了另外三个字,“我饿了”。   没有说原谅,没有说接收,只是一句单单纯纯的,“我饿了”,就能把自己高兴成这样。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纪简瞧他臭屁扬着笑眯眯的脸着跳了出来,指了指门,“出去一下,我换衣服。”   长安耸肩,提了个小建议:“不要穿那件裙子。”   说完他转身去了外面。   长安知道她平时工作的时候不太喜欢穿那些花里胡哨的裙子,基本以简约为主,但她心底又喜欢各种小女生喜欢的小东西,无论是毛茸茸的大熊抱枕还是粉色的小兔杯子,她来者不拒。   他给纪简挑的衣服里就只有一件是裙子。   纪简不是那种很叛逆的人,人家都给她说不要穿了,她也不会故意去穿。   只不过长安提了一下那件裙子之后,她忍不住拿起来在身上比试了一下。   纯白色的,冰冰凉凉的面料,裙身烫满了凹凸玫瑰花儿,腰身收了腰,很有质感。   很漂亮的裙子,很适合今天团建,很适合小小的叛逆。   纪简静笑,利索地把它穿好,走出去。   刚从楼下上来的长安在微信上通知了清吧的员工,今日团建的内容——去游乐园附近的餐厅吃大餐,然后游乐园随心玩。   他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己是多么有人性的老板时,就看到了一身白色长裙的纪简。   单薄的布料将一个小巧的她完美勾勒出来,明明未施妆容,她的脸如出水芙蓉般娇艳。   只是淡笑,便已经是人间绝色。   长安眸色清亮,看了一眼她全身,挑眉,“纪医生一天不和我对着干就难受,是不是?”   没有嘲讽,不是质问的语气,是亲密的调侃。   “怎么,如今我连穿衣服的权力都没有了?”纪简反问,不过下一秒她就闭嘴了。   长安把自己刚刚楼下买的早饭提起来,挂在纪简面前。   他满意地看着纪简的表情从平静变成惊喜,然后打开早饭的包装,就在纪简以为那是给她吃的时候,他把早饭塞到自己嘴里。   一边吃还一边品味,侧着脑袋慵懒道:“嗯,纪医生,热腾腾的,味道真不错。”   ……狗东西。   纪简此刻心里只想把能想到的所有骂人的词儿安在长安身上,她本来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还要被人这么恶搞。   她怒气冲冲瞪了一眼他,如果眼神是刀,长安早已被他千刀万剐。   长安挑眉,“纪医生看来是真的饿坏了。”   他从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个饭团来,还没多做动作,纪简就把那个饭团抢走,狼吞虎咽,飞快吃着。   吃完了,她满意地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长安没有来抢她的,她决定暂且原谅这个幼稚鬼。   *   东城区的云霄游乐园是临川市最大的一个游乐园,它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过山车以及游乐设施。   长安给员工们订了全票,又给了池野用卡权限,让他们随意去玩。   唯一的要求是除了进餐外口罩手套不准摘,不准与正常人触碰。这样可以杜绝别人感染的可能性。   平日里,大家像是担惊受怕的老鼠一样躲在酒吧里,不敢出门,不敢社交。   今日可算是得到一点普通人的自由,哪怕自由是那么的少——他们用餐全部自带餐具,吃完了还要把脏筷子给带走。   自由少归少,却也弥足珍贵,没有一个人不感激那么信赖他们的长安。   长安一路抱着姜定一个一个设备玩过去。   姜定妈妈年纪大,不太能玩这种刺激的项目。   长安瞥了瞥纪简的裙子,冷哼,“我让你不要穿裙子,你又不听。”   潜台词——现在好了吧,不能玩,你活该!   纪简无所谓摊手,她对这些兴趣不大,“我给你们拍照,快排队,前面上去了。”   长安一转头看,还真是,他抱着姜定进去,坐在了音乐过山车最前排。   随着优美的音乐响起,过山车随着音乐的旋律而律动,特别刺激。   小孩子对这些高空运动一点害怕都没有,越玩越兴奋,留下一大串的欢声笑语。   隔着口罩,纪简都能看到姜定张开嘴大笑的模样。   小孩子真的很容易就可以无忧无虑。   再看长安,稍长一点的刘海全部被风吹到脑门后面,吹出了他优越的发际线。   他懒洋洋眯着眼,似乎怕风把姜定吹跑,一手护住姜定,另一只手抓住机器上的栏杆固定身体。   周围全部是尖叫声,就他若无其事东看看西看看,看到了她,还扬了扬下巴。   哦,她又读懂了——这些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会飞的天鹅怎么会怕天上的游戏。   纪简笑,给他俩拍了照片。   “定定很久没那么开心地大笑了。”妈妈眼里泛着水花,感慨。   犹豫片刻,纪简多嘴问了句:“定定是怎么感染的呢?”   两人站在下面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妈妈把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定定是我和他爸老来得子生下来的,我以前是保洁,给经贸大厦做清洁的,不小心在经贸大厦感染了,我又回家把病染给了他爸和定定。”   就这么几句话,妈妈说了许久,她眼神空洞看向前方,絮絮叨叨。   “如果我没有回家就好了,如果我早点察觉我有异常就好了。偏偏我没有,他俩都摸了我的血,开始低烧。我忍了很久很久,从红线忍到了黑线阶段……他爸没撑下去……”   “经贸大厦的人找到了我,说可以帮我试着救定定,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我当他们的研究对象,等定定成稳定者后,定定也要做他们的研究对象。”   “当时我很心动,差点就同意了。是安哥找到了我,和我说是经贸大厦故意让普通人感染,因为经贸大厦需要更多的实验数据。”   纪简惊,“故意?”   妈妈咬着牙,恨恨道:“对!他们一群天杀的狗贼,为了基因变异使自己变得更强还去吃人,他们就没干过一件人事儿!”   “还好,安哥救了定定,他喂定定喝了很多他的血。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只是看见源源不断的血涌进定定嘴里。楼上的实验员说安哥的血里的零号病毒比一般的感染者厉害,受他操控,定定很快就醒来了。”   纪简皱着眉头,黑眸闪了闪,轻声问:“当时,长安是不是晕倒了?”   “是,池野说,这是安哥一下子丢失了太多的血液,需要一点时间的睡眠。”   真相了,纪简明白自己为何从红线阶段跳到了黑线阶段。   是长安喂了她血。   多到足以晕厥的血量。   心乱如麻,她抬眼看了看上面无忧无虑的两个人,一大一小。   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在作怪,纪简只想长安早点从过山车上下来,然后给他一个深深的拥抱。   *   长安没有迎来温暖拥抱,迎来了人潮拥挤。   整个游乐园的人的手机全部突然传来危险警报,是官方发来的。   纪简看了眼,脸色大变,军方下达了命令,要求各个地区的人在两小时内回到家。   然后,各区进行封锁。   不只是封锁一个东城区的人,是封锁整个临川。   所有接收到信息的人慌乱地往外跑着,推着车叫卖冰糖葫芦的手足无措看着还没有付钱就把冰糖葫芦扔掉跑路的人,他想了想,把所有的糖葫芦丢掉,也跟着人潮往外跑。   慌乱,急行,嘈杂的哭喊,比那日在临川大学更甚。   工作人员快速处理园内慌乱人群,游乐园的各大设施紧急停止,高大的过山车慢慢停了速度,到了站。   因为坐过山车不能带手机,上面的人有些害怕加好奇看着地上面色慌张、东奔西跑的人。   这是怎么了?   长安意识到了危险,他皱起眉头看向站在原地等他的纪简。   园内的紧急广播迅速开启,四处隐藏的音响响起粗粗喘着气的工作人员的声音,看来是刚商量好解决方案,跑过来通知大家的。   “请各位游客有序离场,本游乐园将在十五分钟内闭园,所有买票了的游客可在网上进行退票。”   “请各位游客有序离场,本游乐园将在十五分钟内闭园,所有买票了的游客可在网上进行退票。”   这句话一直重复,大家的神经一下子被拉紧。   过山车上的人下了过山车,慌手慌脚拿到自己的手机,打开一看,纷纷明白大家为何都走了,他们意乱心慌,跟随着指引,疯狂涌向游乐园门口。   长安抱着姜定下来,走到纪简面前,“我们也走吧。”   姜定不哭不闹,他软软问纪简,“姐姐,是不是有人被感染了?”   纪简拉着他的小手,“是啊,官方想要更好地保护我们,所以我们现在要回家啦。”   “是因为我们,才有感染吗?”姜定失落低下头,看着有点可怜。   长安揉揉他的小脑袋,“受害者从来不需要愧疚,我们要做的就是,坚定地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在乎的人。”   他看向了远方的经贸大厦的一角,勾起了一丝看起来可怖的笑。 第21章 口臭刷牙   清吧里的员工都知道长安是个狠的人,哪怕他平时对人还算和气。   想要在这个吃人的世道活下来,必须要有一定的实力才行。   他们的实力远不如经贸大厦里的黄豹团队人的实力,黄豹那群人偷偷摸摸吃了许多的人,将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了病毒,换取更强大的基因变异。   而他们能在东城区活下去,逃脱黄豹的追捕,不仅仅有长安头上的金主的支持,还有长安对他们护犊子一般的爱护。   长安不能允许黄豹那一群人把整个临川搅和进水深火热之中。   临川封市,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严峻了,他必须要做点什么去解决这件事情。   一回到清吧,长安就召集员工出去调查一下东城区现有感染者的分布地图。   员工都有自己特异的异能,完全可以躲避军方搜查。   天未全黑,他们全回来了,拿着记录的分布地图。   “没有全部记录下来,因为感染人数很多,安哥,你看看。”池野把所有的人获得的信息汇总给长安看。   那双漫不经心的眼慢慢扫过,长安手指无意识敲打着桌面,“八百多例?都围绕着经贸大厦。”   确实很多了,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感染者?   “我去打听了,黄豹手底下有个叫时歌的女人,她最近吃了西城区的那位。”   长安一下子顿住,他皱起眉头,“那个乞丐被吃了?那个叫时歌的吃感染者做什么……等等——”   他有些不确定问,“现在时歌继承了乞丐的异能了?”   池野沉重点点头,晦暗的脸上浮现一抹惊惧,“是,吃了乞丐,她获得了乞丐的异能。”   纪简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那个乞丐有什么异能?”   “你知道最开始的时候,西城区明明没有那么密集的人,感染人数却比市中心还要多的原因吗?”长安道。   见纪简摇头,他缓缓喝了口冰水,“因为那个感染的乞丐他进化出了一种可怕的异能,凡是走到他方圆五米内的人,都可以无差别感染零号病毒。这也是为何专家一直研究不出来病毒传染途径的原因,那些西城区的人,完全没有接触到感染者就被迫染病了。”   “五米?”纪简诧异瞪大了眼。   这个范围不大,但是无差别感染很厉害的话,但凡有人靠近了乞丐,那就会感染啊。   怪不得西城区几乎没有什么人,却有那么多例感染者。   听长安和池野先前的话,现在这个乞丐已经被时歌吃掉了,而时歌是长安对手的手下。   八百多例感染者突然涌了出来,是拥有五米内无差别感染的时歌做出来的好事儿。   怒火要化成实质从纪简的眼里喷出来,她道:“她还是个人吗,感染那么多人,是想获得更多实验数据让自己变得更强?”   长安鼻尖冷哼,视线放到黑暗的长街,“吃了人的人,还能被称作人吗?”   他哗一下站起身来,去清吧吧台内部翻出一个黑色的鸭舌帽和口罩,戴好。   纪简上前,“你要去干什么?”   长安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池野也戴上口罩,朝长安点点头,往外走。   很快,两人的身影一起被长街的黑暗吞没。   “纪小姐,不用担心,安哥经常去干这种事情的。”调酒师打了个长长的啊欠,一脸感慨,“明明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是,依然为世界上美好的事情而奋斗着。”   “哪种事情?”纪简依然不明白。   “他去杀时歌了。像这种蓄意作乱的感染者,在东城区,从不会安稳从安哥手底下活下去。”   “黄豹那边不是一个团队吗?以二打多?”纪简握紧了手,担忧道。   调酒师笑,完全不担忧,给她调了一杯烈焰吻玫瑰,“一腔孤勇燃了怒火,谁又说人少就是实力差呢?”   面对不甘不平,总会有人挺身而出。   纪简喝了一口那酒,辛辣伴着微甜在舌尖蔓延,她垂下黑眸,沉沉想着调酒师的话。   哪怕是站在感染者的角度,长安的任何做法都不算有失公允,他为稳定者提供安身之地,为普通人解决隐藏在阴暗里的危险。   第一次,在这个月凉如水的夜里,借着皎洁的月光,她看清了长安隐藏在玩世不恭下真实的面目。   强大包裹着温柔,孤身行走在寂寞的路上,把天走亮,把地走荒,直至寻到春光。   *   军队在东城区的各个街道处派了士兵把守巡逻以防止市民在街上乱窜,可这完全难不倒长安和池野。   他俩轻手轻脚,速度极快穿过士兵的视野盲区,就像一阵夜风,刮到了经贸大厦后门。   两人迅速潜进去,几分钟后来到世贸大厦的顶楼。   顶楼里安置的是黄豹的实验室,里面的实验员几乎都是稳定者。   门被他踹开后,长安站在门口,缓缓敲敲门,睥睨着他们,然后眼里没有一点情感笑着,“黄豹呢?”   曾祈从里面走出来,露出自己巨大的肱二头肌,威胁道:“你来做什么?”   “呵,这地方,我一个月也得来个两三次,你说我来这里干什么?要么把黄豹给我叫出来,要么把时歌给我交出来,给你一分钟时间。”   长安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架着手靠着门,漫不经心数着,“五十,四十,三十……”   曾祈忌惮看了眼他和他身后的池野,拿出手机给黄豹打了个电话。   很快,黄豹抱着时歌坐着电梯来到了顶楼。   黄豹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五大三粗,长相是凶猛的豹子面相,要是纪简在这里,肯定会给他下一个定义——异化方向是豹子的感染者。   “长安,又来找我何事?我记得我的手下最近没有惹你那块地区的人吧?”黄豹粗声粗气,他浑黄的小眼睛在长安脸上打量个遍。   长安没说话,挑着眉看着他怀中妖艳的女人——时歌。   “听说大名鼎鼎的安哥是为了人家而来,不知道喊人家过来,是干什么呀?”时歌贴了过去,柔软的躯体半趴在长安身上,姿势妩媚看着他,还伸出手要去摸长安俊俏的侧脸。   长安鼻尖发出一声冷哼,他一把捏住时歌的手腕,皱眉啧了一声,“别碰我。”   “啊~嗯~”时歌不知是痛还是造作,发出了不堪入耳的声音。   黄豹一把把时歌拉回自己的怀抱,“你刚来,不知道,别去惹他,他就是个疯子。”   “明明是个大男孩,哪里要用疯子去形容人家,我看他长得挺不错,不如豹爷把他留下来给人家玩玩?”时歌掩面笑,贪婪看着长安的皮囊。   众小弟知道长安是怎样的人物,每月来闹几次,都是把他们打个头破血流,自己完好无损。   他们不由得替时歌捏把汗,他们老大都不敢说要把长安留下何况是“玩玩”。   黄豹拍了一下时歌的嘴,把时歌给拍懵了,她怔怔看黄豹放开自己,走到那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身前。   “我想了又想,今天能让你过来的事情,怕是封城那件事儿吧,和我没关系,你找我也没有用。”黄豹狡辩。   长安懒得听,他慵懒看了看实验室里的那些实验员,他们虽然是稳定者,但基本没有几个吃过人,病毒还未完全控制他们的理智。   而黄豹手底下的一些手下却全是黄眼睛,他们齐刷刷站在黄豹身后,虎视眈眈盯着长安。   “是和你没关系,我今天要杀的不是你,是她。”他随意点了点时歌。   时歌娇笑,“豹哥,你可要给人家做主,既然他要杀了我,那你就杀了他。”   ……黄豹语噎片刻,如果可以的话,现在真想把时歌的嘴捂起来。   长安丝毫不在乎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思,他懒洋洋摇扭动脖子,看着黄豹还护着时歌,他嘲讽笑了一下,像看到了很好笑的事情。   “你心里清楚,我出手,你护不住她。真是天真,黄豹,我一直不杀你,单纯是看在七老板的份上,你不要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天衣无缝,等下次见到七老板——”   “天真的是你,你以为七老板不知道我做的事情吗?他早已默许我的实验方向,在生死面前,是否被病毒控制有那么重要吗?”黄豹和他针锋相对,气势上毫不后退。   “闭嘴,我不想听你逼逼赖赖。”长安不耐烦地张开了自己的翅膀。   黄豹神经高度紧张,深怕长安搞突袭,他的双腿瞬间蓄满了力量,一腿的腱子肉撑满了黑色的裤子,十指长出了豹子的利爪。   黄豹之所以这么紧张,主要因为这里的几个人都打不过长安,长安拥有最好的基因异化方向,几乎没有特别废物的异能,最关键的是他可以控制自己体内的病毒,这对于其他感染者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长安身上的零号病毒生来就碾压了他们所有人。   长安向前闲庭漫步走了两步,他扶了扶自己的鸭舌帽,下颌线清晰且明显,那张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把她交给我,我放过你们。”   长安一步步靠近,细微的脚步重重踩在众人的心底,他话才刚落,根本没给对方考虑时间,翅膀瞬间发力,欺身压了过去,和黄豹战在一起。   高速旋转中的翅膀化作了白色的虚影,割裂了实验室的片片灯光,在光与影的晦暗交错之间,无数的羽毛被黄豹撤落,而长安的脚也压上了黄豹的头。   几乎只是眨个眼,众人就看到自己的老大被长安一个挺腰给打倒在地上。   长安也不是全面压制,他相对于黄豹来说,最大的优点是有空中优势,这里场地不够他发挥的,导致很多翅膀羽毛被扯掉,浑身各处被黄豹的利爪割伤。   好在伤口迅速就愈合了,只是身上还留了一些血迹。   黄豹挣扎着要起来,长安一把踩住他的胸膛,把他牢牢定在地上,不屑俯视,似是恶魔低语:“这就是你集大成的伟大实验成果?比之前更废物了。”   他几拳头下去,把黄豹打了个鼻青脸肿,旁边的小弟们还想要上来营救他们的老大。   长安老神在在来了一句:“七爷只是叫我不要杀他,这里面可没有你们。”   这……   已经抬起脚的小弟又默默收回了自己的小脚脚,怂得光明正大。   池野见局势明朗,迅速把震惊在原地呆若木鸡的时歌给控制起来。   黄豹见时歌受难,又激发了一点血性,刚想打长安两拳,却被长安一把拉住他的领口。   明明一米九的大个子,体型是长安的两倍,却被长安轻轻松松一只手像拎小鸡一样拉了起来。   长安将他拉到和自己平等的高度,低头压近,冷哼:“七老板是有可能对你比较宽容,但是你别忘了,他的命全靠我在续,我与你,在七老板心里孰轻孰重,不用我多说了吧?”   “你——”   “闭嘴,不准说话!”   长安默默远离了他一点,认真提了一个意见,“你口臭,多刷牙。”   黄豹:……   小弟们:???   这是打架时可以说的话题吗? 第22章 誓不为人   被嫌弃口臭的黄豹被长安给随意丢在地上,像一块破抹布。   长安居高临下睥睨着他,擦擦手,慢步到时歌面前。   时歌怕得手抖脚也抖,就差跪下来认错,求对方不要杀她。   “刚刚不还叫嚣要杀了我吗?”他的声音冷若冰霜,时歌抖得更甚。   长安从腰间抽出一把尖利的刀子,慢慢把刀子送进了时歌的心脏。   “现在后悔有用吗?那个乞丐除了发病的时候不小心感染了一部分人,其他时候他几乎不敢出他的那个破桥洞,深怕自己又惹出新的一例病例,你呢?怎么找到他吃了他的?”   时歌浑身抽搐,血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咿咿呀呀痛苦呜咽。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饿了几天,为了不感染别人,饿着肚子也不去乞讨。我说把他带来东城区,他却说东城区人多,反而对大多数人不安全。有些人虽然是个乞丐,但拥有一副善良心肠;有些人衣冠楚楚……”   他话还未说完,时歌咽气了。   时歌死不瞑目瞪着他,长安静默了一会儿,道:“很快,你感染的八百冤灵会去地狱找你讨个说法的。”   穿过无数沧桑尚且清澈的眼睛,泛着宝石的光泽,淡淡瞥了一圈黄豹的小弟们。   长安把利刃从时歌心脏里拔.出来,抽了两张纸巾擦干净上面的鲜血,“还是那句话,吃人是可以延缓零号病毒发病的时间,也可能随机获得别人的异能,但是,零号病毒它的最终目的不是让人类变强。”   “是繁衍,是传播,是整个人类社会遭受不了的灾难。”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笑了起来,“话尽于此,再送你们一个礼物吧。”   长安掏出刚刚从军方那里偷来的枪,朝着经贸大厦顶楼的巨大玻璃放了两声枪。   玻璃应声而碎,哗啦啦地往下落。   远处的军人听到开枪的声音,纷纷往这栋大厦赶。   “封城是你们带来的,苦果你们也尝尝吧。”   长安随手把枪别在腰间,拉住池野,展开巨大的翅膀,从破碎的玻璃窗里飞出去。   *   飞过了鳞次栉比的高楼,看清窗户里惊慌的家家户户,长安迎着清冷的月光,落到清吧顶楼。   坐上电梯,回到自己的房间,长安愣住了。   纪简怎么没有在房间?   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一般这个时间,纪简都会睡觉,今天好像连房间都没回来过。   他有点心慌,下楼去找,穿过孤寂的黑暗与凉薄的夜色。   终于,长安在一楼清吧门口看见坐在路灯长椅下的穿着白色长裙的纪简。   脚步一下子慢了下来,长安轻轻推开玻璃门,走到纪简身后,看着她望向的方向。   晦暗的街道,没有一个人。   “纪医生,你在看什么呢?”长安迟疑片刻,拍了拍纪简的肩膀,然后走到她面前。   几乎是一靠近,他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儿,借着皎洁月色他用眼神细细描绘着纪简精致的五官。   纪简睁着无辜的眼睛,定定看着他。   好看的眉头蹙起来,长安压低嗓音问:“大晚上的,喝酒干什么?”   “唔……调酒师给我调的一款,叫烈焰吻玫瑰,很好喝,我就喝完了。”纪简手指头指了指天,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为什么喝的酒。   长安抿唇,眸色发暗。   很好,调酒师这个月的奖金暂扣。   “喜欢喝,下次喝完就回去,知道吗?外面天凉,容易感冒。”长安坐在她长椅旁,低声诱骗。   纪简摇摇头,酒气喷到长安脸上,她傻呵呵笑着,“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等人。”   “等谁?”长安心微动。   “等长安。”纪简打了个酒嗝,红扑扑的脸着急看着黑暗的长街,“他怎么还没回来?”   长安敛了眸,压抑住满眼的意动,声音沙哑哄骗着问道:“他对你又不好,等他干什么?”   等了许久,他以为纪简不会回答这个问题,都快要放弃了,突然听她道:“等他回家啊。”   家?   短短几天,这里就成了家吗?   长安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收紧,一点一点消化纪简宛如孩童的天真话语。   她有些困,半靠在长安身上,低声呓语,“你不懂……他原先对我很好的,是我对不起他……不过现在对我也不差,总之就……你不懂……”   长安忍不住轻笑,本人都不懂,那谁懂?   又是那句对不起,她真的为他的死亡后悔过一丝一毫吗?   长安跳过那些沉重的想法,把自己的口罩和鸭舌帽全摘了,他点了点纪简的鼻子,“长安回来了,醒醒。”   纪简强忍着困意,张开眼睛,确确实实看到了一个重影的长安,她惊喜地一把抱过去。   长安愣住,怎么有点投怀送抱的意思?   实在是抱着自己的人太温软了,他忍不住柔了柔语气,“怎么和定定一样,动不动就抱人?”   “在游乐园就想抱你了……”纪简断断续续又委屈巴巴道:“我等你等了好久。”   ……果然,喝酒能见到人的另外一面。   纪简以前沉着冷静,近几日跟在他身边也会嘴毒和他抖上两句,今夜喝了酒却变得如此……让人想把她捧在手心里。   长安心底慢慢把调酒师的奖金又归还了回去。   他不太熟练地拍了拍纪简的背,安慰许久,“是我回来太晚了,走,我们回去睡觉。”   怀里的人没有继续回应他了,长安未抬头去看就已经明白,这是睡着了。   心仿佛被纪简身上的酒气软化成一碗甜水,他一把公主抱抱起纪简。   踏着月光,穿过初春夜幕的微凉,历经寂静的心跳,他抱着他的心动慢步走着,许久许久,没有尽头。   *   第二日一早,纪简被洗澡的声音吵醒后,一起来就发现了两件事情。   第一,自己睡在了长安的床上,地上没有被子。昨晚长安和她一起睡的。   第二,自己身上的白色裙子沾了很多暗红色的血,而她身上没有伤口。这血是谁的不言而喻。   她还没有从床上下来,长安就从卫生间里出来。   面无表情看着抱着自己睡了一整晚的女人。   他昨晚打了一架又流了很多血,还飞了一段时间,太累了。   把纪简带回房间丢到床上时他根本就没想起纪简的蹭人功力,只图自己方便,给纪简裹了一张被子,自己裹了另一张就睡着了。   哪知第二天……算了,一大早就要洗冷水澡,是他为自己的懒赎罪。   长安暗眸盯着原本盖在自己身上,被纪简生生夺过去一起盖的被子,然后冰凉的视线又落到纪简脸上。   纪简摸摸自己的脸,被盯得心里发毛,她眨眨眼爬了出来,扯着自己的裙子问:“这是你的血吧?”   拉着长安看了一圈,她没有看到长安的伤口,猛地想起长安的伤口会迅速愈合的异能,她叹口气,“下次小心点,你流血流得多,当场就要晕倒的。”   长安满不在乎耸肩:“我心里有数。”   突然他意识到什么,挑起了好看的眉梢,“纪医生什么时候对长安这么了解了?”   纪简笑,贴近他,道:“这不是你不肯告诉我,我就只好问别人了嘛。不过你的血怎么把我的衣服蹭得都是?”   ……好家伙,她这是酒后不记事儿的酒品。   长安眨巴下眼,计上心头,“昨晚我回来的时候,看见纪医生靠在一个陌生的男人身上。”   纪简皱眉,“不可能,已经封街道了,不会有其他人走进来的。”   长安被噎住,他继续道:“大聪明,你是真的大聪明。先听我讲完,那个男人被你吓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大晚上一个喝醉酒的女人非要靠着自己。”   “然后呢?”纪简拭目以待,看他怎么编下去。   “然后我就回来了,从你的魔爪里解决了那个男人,你就抱着我,把我当成那个男人,所以我的血就蹭到了你身上了。”   这话漏洞百出,纪简毫无声调,“哦。”   “啧,这件事情告诉了你什么,你知道吗?”长安继续洗脑。   “你想告诉我什么?”纪简侧着脑袋问。   “大晚上不要一个人喝酒,喝醉了,别人容易有危险。”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纪简被气笑,“行,我也不喜欢喝酒,以后不喝了。”   “这个嘛,也可以稍微小酌一下,有我在场的情况下。”长安忽悠着忽悠着,自己还强忍着不笑,很是辛苦。   纪简瞟他一眼,瞧他臭屁的模样,没有来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   到了八点,纪简去实验室上班。   她一到,一干实验员就眼巴巴看着她,像是一群等待喂食的哈巴狗。   纪简侧了侧头,问:“怎么了?”   “纪女神,你昨天没有来上班……”钟天幽怨道:“我在这里从早上八点等到晚上十点,都没有看到你,一下楼,发现你在一楼喝酒。”   “是因为安哥欺负你,你借酒消愁吗?”很明显,蒋京把长安强迫纪简与他住在一个房间的事情和大家都说了。   “呃……”这是什么说法?   “是不是安哥说你不研究出成果,就要控制你的自由?”蒋京继续猜测。   “嗯……”倒也没有吧?   钟天猛地一拍桌子,气愤站起来道:“我决定了,明天起,早上六点来上班,晚上凌晨两点下班,通宵帮纪女神研究零号病毒!直到研究出来为止,若违此誓,誓不为人。”   蒋京点头:“不能让安哥把你掌控在手掌心!”   ……倒也不至于。   长安慢悠悠打开门进来,颀长的身体斜斜靠着门框站立,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这群闹腾的人,嗤笑:“别在公司上班了,等下我给你俩安排一个ICU吧。” 第23章 求救电话   长安一出来,一片鸦雀无声。   大家急忙闭上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假装认真工作,感觉长安活像是教导主任来查早读情况。   纪简静静一笑,“小胡,我们去看一下离心机到底分离出了什么。”   她一扎进实验室就进入忘我的境地,忙活一早上,进进出出,明明只用了两三台机器,她却做了上百步的步骤。   长安给大家买了午饭,等在实验室门口往里面看了又看,纪简丝毫没有要吃饭的意思。   无奈,他让其他实验员先吃。   钟天还和蒋京说笑,“自打纪女神来了咱这儿,饭算是让安哥给包圆了。”   等纪简出来时,手里握着一份实验报告,脸上疲惫与惊喜交杂。   “纪女神,安哥的血里面研究出了什么呀?”蒋京一下子冲到纪简面前,激动问。   纪简带笑看向长安,“抗体,零号病毒的抗体,长安,你拥有零号病毒的抗体。”   “所以,这是我的血可以救其他感染者的原因?”长安喃喃。   “是,我还需要深入研究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抽取一份清吧员工的其他人血液,抽出零号病毒,尝试植入你血液里的免疫球蛋白,试试看能不能让控制住零号病毒。”   在医学方面来讲,病毒如果找到了可以与之抗衡的抗体,那么这个病也就迎刃而解。如果长安的抗体对其他的零号病毒也有控制作用,她可以利用克隆抗体技术将长安体内的抗体制作成疫苗,经过测试后就可以发行给普通人用。   一个光明的未来就在眼前,纪简一向冷静的脸浮现出一丝喜色。   “可以。”长安也明白这事情的重要性,他二话不说,打了个电话把池野他们全部叫上来,排队取血。   接下来的几日,纪简一直泡在实验室里。   她研究到兴头上,是可以一连几顿饭都不吃的。清吧顶楼的灯彻夜通明着。   其他的实验员也没回家睡觉,陪纪简在这里熬着,帮她收集数据和打下手。   这里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外界的临川市,却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人心惶惶,宛若到了世界末日,市民的情绪极其低迷与绝望。   本来军方控制了整个临川,大家都应该感到很安全才对。   可前几天市领导突然宣布临川市封市,所有的公路铁路与飞机,但凡能通到外面的方式都被禁止了。   很快,军方从一直鲜有感染者的东城区检测出了上千例皆已经进入红线阶段的感染者。   不是池野他们统计的八百多例,军方具体统计出来的数据是一千三百八十一例。   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在市民的眼中,这病毒没有通过任何传播途径,就悄无声息感染了一千多人,感染者的家人全部被拉走集中隔离,而这一千三百八十一人也被军方接手了管控。   本来军方是打算将这些感染者全部运到西城区的生命基地去,但生命基地突然关闭了,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为何关闭,官方没有给出任何的说法,一时之间流言蜚语在民间传得五花八门。   有人说是生命基地用感染者进行实验,对部分感染者扒皮抽血研究基因,因其惨无人道的研究方式,被上面的人紧急叫停;   也有人说是因为生命基地内部出了问题,里面似乎养出了像之前逃出来的那三个会吃人的感染者一样的东西,不过那东西长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拥有极高的智商,居然躲了起来。生命基地现在关闭是为了防止那个东西跑出去。   众说纷纭,可却没有几个人能看到真相。   那一千三百八十一个感染者现在还被军方所管控,他们被迫密集地睡在东城区内最大的体育馆,没有更好的医疗条件,病发了七窍流血了浑身抽搐了,也只能自己扛着。   军方唯一给他们提供的是大通铺和每日必备的粮食。   手握实枪荷弹的士兵守在体育馆的大门处,任务只有看着他们,不允许任何一个感染者跑出去,一旦有人想逃跑,就子弹伺候。   这是变相让他们自生自灭了,这些感染者的家属想要来救他们,却因为自己也被隔离而无法前来。   零号病毒似乌云压到了整个临川,当倾盆大雨一泻而下的时候,依靠临川生活的市民,又有谁可以独善其身呢?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   吃饭的时间纪简看了看手机,看了很多关于生命基地突然关闭的谣言。   之所以知道是谣言,是因为她手机里有个人告诉了她真相。   陆飞白是生命基地的志愿者,他也被封锁在生命基地。   每日躲在房间里,听着外面混乱的撕咬声和凄惨的哭喊,他明白那些感染者在做什么。   哪怕是那么熟悉的场景,他依然会心惊胆战。   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历了太多太多的震惊以及惶恐。   人吃人,丧尸,或许又是别的可怕事情,他已经完全糊涂了,只是心底时常泛起深深的恐惧。   当时纪简说想要来生命基地住的时候,他多次拒绝过。   基地不招收发低烧的患者不是因为床位不够,也不是因为没有良好的隔离空间,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感染者的症状过于可怕。   当感染病例过多的时候,他总能发现有些感染者痛苦发病的时候想要咬人,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控制感染者的意识,他说不出来。   那些咬了人的感染者眼珠子慢慢变黄,接下来他们咬人的欲望就更加强烈了,而且似乎咬人后可以给他们带来身体上的异变,他们变得力气极大,没有数十人根本控制不了他们扭动着张开血口的身躯。   这简直就不是人了,可生命基地没有将他们杀死,只是捆绑起来,打算慢慢研究。   如此一来,生命基地有怪物的事情就不能让普通市民知道,那些真的只是发低烧的市民也无法住进来。   只是,当那些感染者死了一大部分后,还剩下的一小部分患者左手手腕红线变成了黑线,他们瞪着黄色的大眼睛,在基地里面游荡。   吃了太多的人,包括那些死去的感染者,他们的基因早已往不同的方向异化出普通人难以阻拦的能力,医护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纷纷被抓住……吃掉。   外面的士兵察觉到异常,长官查看基地内部监控后,很果决地下令封锁生命基地。   至于里面还活着的医护的生命——自生自灭吧。   生命基地本来的宗旨是要救护全市的人民,可现在却沦为了零号病毒的温床,真是可悲可叹。   当一个速度飞快的怪物追着陆飞白跑,要吃了他的时候,他不小心摔了一跤。   眼见着那像是人头却又长了两只黑乎乎的毛耳朵的头颅靠近自己时,突然一个声音在过道的尽头响起。   “快跑!站起来快跑!”一个老医护用力地拍着墙,凄厉大声地喊。   那怪物被拍墙的声音吸引,将一双黄澄澄的眼睛转向了老医护,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闪电速度,他朝老医护扑了过去。   老医护就站在原地没有动,任由他撕烂自己的防护服,当那腥盆血口咬上她半个脑袋时,她颤抖着伸出手摸摸怪物的头颅,“儿子,快醒醒吧……”   “不能再一错再错了……”   渐渐,她呜咽着咽了气,寂静的过道里啃食生肉的声音被放大到最大,直达陆飞白的心底。   他咬着牙,站了起来,趁着怪物吃老医护没工夫理他,他拼命逃。   陆飞白运气好,找到了一处偏僻的有水源和方便面的小房间,他把门一锁,在里面颤颤巍巍生活了好几天。   他传了消息出去,说生命基地里面还有活人,眼看着食物快要吃完了,却没有任何人打算来救他。   渐渐的,陆飞白也明白上面是什么意思,他时常绝望看着封闭房间的天花板,只感觉那颜色冷得吓人。   孤寂的日子里,最让他念念不忘的事情是给家人发信息,报平安,以及与纪简聊天。   虽然纪简没怎么回复他,搞得他像个舔狗一样,但是他知道,他的纪师姐本就是个淡漠冷静的人。   以前她辅导他们实验的时候,他们把重要的实验器材弄得一团乱,纪师姐也很克制没有骂他们。   所以,如今不太回复他,他觉得也没什么。   只是陆飞白今早得知了上面要把生命基地给炸毁的消息,他徘徊半天,忍不住,给纪简打了一个视频通话。   *   纪简刚好在吃午饭,瞧见陆飞白的视频,犹豫片刻便接通。   以前是有意避着陆飞白,如今他情况严峻,极有可能是求救电话,她不得不接。   电话一接通,她看到一个温和淡笑、完好无损的陆飞白,心下一缓,问:“你现在在生命基地还好吗?”   坐在纪简对面的长安抬起头,挑了挑眉。   “还挺好的,师姐,不用担心我。你看,我这里还有好几盒泡面,我这几天把各种口味的泡面都吃了一遍,都快吃吐了。”陆飞白转移了一下摄像头。   纪简看到垒得整整齐齐的四盒老坛酸菜方便面,她笑:“这种情况下你还挑食。”   一看纪简笑,长安忍不住站了起来,有意无意到纪简身后逛悠,偷偷摸摸瞥屏幕里长得还不错的陆飞白。   纪简瞪了长安一眼,陆飞白眼尖,一眼就看出来在纪简身后的是那个带走她的鸟人。   “师姐,我真的,很庆幸你没有进来生命基地。”   “就算是你现在得了零号病毒,也不要轻信官方的话,事实上,他们对这个病毒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你被抓住,会被拿去做实验的。”   “我……希望师姐好好的,真的好想再听一场师姐的课。”   陆飞白念念叨叨叮嘱着,最后,他苦笑着,“谢谢师姐接了我的电话,谢谢你,救了师姐。”   长安听他提到自己,抿了抿唇,好看的眼睛皱起来。   “想听,等病情过去了,我还会在临川大学开公开课,你直接来就可以了。”纪简回。   陆飞白沉默许久,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好,我一定去听,一定。”   “师姐,再见。”   纪简难得皮一下,像他以前的同学那样,“路飞,bye~”   陆飞白闷哼笑着关了视频。   长安闷闷不乐,“你这个小师弟也太温柔了吧,一直笑,脸都笑僵了。”   纪简:……   见纪简不理他,他漫不经心又道:“他说话这么温柔,蛮吸引女孩子喜欢的吧?”   纪简:……   纪简:“空气湿度PH值小于7了,注意点。”   长安:“纪医生,请说人话。”   纪简:“简单地说,你发酸了,好浓的醋味。”   --------------------   作者有话要说:   有学生物的宝子不要打我,我生物不好,抗体啥的我百度查完依然不懂,完全靠自己瞎编了(哭唧唧~) 第24章 是成年人   长安冷哼一声,他这才不是吃醋呢。   看着别人和纪简有约定,一想到这个男的还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小伙子,和纪简是同一个学校出来,学的是同一个专业,有共同语言,他就心里闷闷的。   不过很快,这股闷闷感就全部被绵绵的惆怅给替代。   穿透云霄的一声“砰”!   无数临川市的高楼大厦猛地一震,大家都以为是地震跑到窗边去看,却看到西城区的方向冒起熊熊的烟气。   是爆炸。   有人炸了西城区的某个地方。   很快,浓浓的硝烟味儿顺着风吹到东城区,纪简心神不宁看着窗外,“怎么会有爆炸声。”   她心底隐隐猜出了答案,却又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长安。   长安拿出一架望远镜看了看,沉默片刻,道:“是生命基地。”   纪简急忙夺下望远镜,手微微颤抖。   在她的视线里,生命基地周围数百米的建筑全部被炸毁了,大大小小的建筑碎块儿胡乱堆积成了小山,漫天的齑粉飘荡在废墟之上,巨大的烟雾迟迟没有散去。   “里面不是还有活人吗?”纪简眼有些红,“陆飞白还在里面啊,他刚刚打电话,说他还在里面啊。”   长安拳头握住又松开,难得,他叹口气,“是,他还在里面。”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炸了生命基地?”话说得慌乱,纪简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做犹豫,她拿出手机去翻信息,看看官方的说法是什么。   这场爆炸影响范围实在是太大了,几乎是爆炸声一响起,官方就把声明给放了出来,只是隐瞒了生命基地里面的感染者变成吃人怪物的事情。   人吃人实在是太有违常理,官方不敢让市民得知真相,然后自乱阵脚。   既然研究那么久都没有研究出治疗办法,官方最后一个的办法就是争取时间,把临川市区所有染病的人全部灭杀。   长安一边看一边冷笑,“好一个已经把周围所有的居民都疏散离开,不会有任何无辜的伤亡了。隐瞒真相,把自己摘得真干净啊,这群人真他妈像群疯子!”   纪简咬着牙,几乎说不出话来。   无辜生命都已经被遣散,剩下的都是已经变成怪物会吃人的感染者,军方被迫采取第二套紧急措施,将生命基地连同感染者一起炸毁,以防零号病毒进一步发展。   到底什么是无辜生命?   自愿请命调去防疫部门工作的陆飞白就不是无辜的生命吗?尚未逃离就被锁在基地里面的医护们算不上是无辜生命吗?   为何要这样欺骗大众,纪简不明白。   她只是知道那个笑着说“我希望师姐一直好好的”陆飞白没有了,死在了硝烟中的废墟里,消失在未见到微弱曙光的黎明中。   和一年前偏远山村爆炸一样,军方在没有解决办法时,所做出的决定一定是最有效但又无情的。   一切的一切,往不可预见的方向发展。   又有什么可以救得了其他人呢?   纪简放下手机,眼里的水光渐渐泯灭,她沉静道:“我去继续实验了。”   她速度极快,跑进了实验室。   *   寂静,是上千万的临川市民给生命基地的默哀。   没有生命基地,军方也不打算留东城区的一千三百八十一例感染者的性命。   他们宣布,这次会对剩余感染者采取“仁慈”的死法——安乐死。   军方紧急向上级医院调了很多氰.化物药剂来,还有很多全国各地专业的医护也坐着直升机一起来了。   这本应该用在罪大恶极的罪犯身上的安乐死此时此刻却要用在无辜感染病毒的人身上。   谁能知道下一个无缘无故染病的人会不会是自己,谁能保证自己能安然无恙活下去?   命运的齿轮碾压过每一个人的脊梁时,是否还会有人勇敢地站出来,向着不公允的世道,向着暗黑的深渊,发出自己微弱的声音?   会。   每个时代,都不会缺少发声者。   临川市民在最关键的时刻,出也出不去,走也走不了的关键时刻,自发拧成了一股冲不散的粗绳。   他们怀着巨大的绝望,在网上口诛笔伐;他们冲破持枪军方的防线,举着方寸大小的牌子在街上游街示威;他们踩着前人的鲜血,讨要一个真正的说法。   纵使粉身碎骨,也要光芒万丈照耀在这片没有话语权的普通人头上。   军方无法对普通人进行射击,而市民像不怕死一般冲破了他们的防线。   市民组成的洪流冲破了市区的各种权力机构,冲破了各大高校,冲破了高楼大厦,人数越来越多,直到——   他们来到东城区的体育馆前。   倒没有人想冲进去把那群感染的人救出来,市民没有那么傻,他们知道病毒的传染性多么可怕。   他们只是站在体育馆门口大喊人权,呼吁要让感染者自然死亡,而不是给感染者安乐死。   现场一片混乱,军方派来的士兵孤立无援拦着这群疯狂的人们。   不知道是谁放了一枪,一个领头的男子手里的牌子啪唧一下落到地上。   嘈杂瞬间消失,一片诡异的寂静中,男子捂着自己喷血的腹部痛苦倒地,地上汇聚了小小一片血泊。   死前,他嘴里还在呢喃着人权。   本就干燥的干草被这一枪给点燃了起来,愤怒与化作实质的怒火从市民的眼中喷出。   “杀人凶手!”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带起了重重热浪,市民像是蝗虫过境,将士兵的枪给抢走。   灾难就在此刻到来了。   后来人们把这一天称为生命黑板擦爆发的起始日,零号病毒的狂欢节。   体育馆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里面大批感染者毫无理智冲了出来,与普通市民相撞。   或吃,或咬,或喷洒了血液,零号病毒在无辜的人群中传播,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感染。   冲在最前线被夺去了武器的军人被迫赤手空拳与异变后强大的感染者对抗,试图保护更多的市民——哪怕这些市民刚刚还对他们拳脚相加。   感染人数迅速扩散,随着警铃响起,临川市进入最高警备状态。   *   纪简听说体育馆里的感染者都跑出来时,她手头的实验已经失败了十一次。   抗体不是那么好转移的,尤其是这个刚刚面世,以前闻所未闻的零号病毒。   在这些失败的实验里,纪简越发觉得长安体内的抗体不是自身产生的,是有人将抗体注入长安体内的。   也就是说,有人早早就制作出了零号病毒的疫苗。那人的身份极有可能是她的老师解风。   为何没有拿出来救大家?   纪简猜不出来,她只能继续进行实验,慢慢摸清长安体内病毒的秘密。   *   现在外面早就乱了,街道上有到处乱窜的感染者,实验员害怕路上出事,全部住在公司里不回家。   东城区水和电还在供应着,可几乎没有什么人出去卖菜。   长安提了一包从七老板那里送来的菜与肉,让清吧的人烧好了送一半上来。   等菜全部送来后,他敲敲桌子。   沉着脸看资料的纪简猛然觉醒,抬头,声音很疲倦问:“怎么了?”   长安懒洋洋把她的资料抽出来,合上。   “纪医生,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我钱包是瘪不了多少,但你肚子肯定是要咕噜咕噜叫唤的。”   纪简摇晃了自己发酸的脖子,她跟着长安出了资料室的门,一眼看到工作室里坐满了十几个实验员。   他们一个个都没有先去吃,而是认真收集资料分析数据,一个比一个严肃认真。   “难得啊,蒋京,什么时候这么认真了。”长安坐到桌面,随手翻了翻那些资料。   都是最新感染者的信息。   蒋京愁眉苦脸趴在桌上。   钟天忍不住自嘲:“试问我们这帮废物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研究这么多天,只能眼睁睁看着感染数据增加,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纪简拍了拍钟天的肩膀,“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研究基因本来就不是一两天就可以完成的工作。我以前研究渐冻症,也是理论研究十几年,实验操作了六七年才有了一定的成果的。”   她这才刚安慰好,长安那边挑眉嗤笑:“既然知道自己是废物,那就快来吃饭,吃完了继续干活,哪来的这么多道道,快快快!”   他把每个实验员都从自己的位置上揪起来,给他们分了盒饭。   小胡拿筷子戳着饭菜,心不在焉吃着,她不知道待在家中的爸妈会不会出事情,他俩现在有热乎的饭菜吃吗?   长安架着手,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打了个电话给池野:“等下你上来一下,送一个小姑娘回家看看家人。”   “小胡,你收拾一下,今晚回家住,明天我让池野去接你来上班。”长安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敲打着桌面,惹得纪简看了他好几眼。   小胡眼睛亮亮的,连忙道谢。   *   晚上睡觉前,纪简从卫生间出来,打着啊欠,“没想到你那么细心,你怎么知道她想家了?”   长安在床上翘着个二郎腿,放下手机,得意洋洋道:“我的眼睛,观察入微,那可不是盖的。怎么,纪医生也是想家了?”   他猛地想起纪简父母在她大学时就双亡,现在她是孤家寡人一个人。   有点尴尬,长安给自己找补,“呃,我的意思是你想你世纪小区那个家了。”   “还好吧,我挺想我的抱枕的。就是可惜你这儿没有多余的枕头,哎,我看看你那柜子里有没有枕头哈。”纪简指了指她一直没有打开的床头柜。   哪知她的手还没有碰到柜门,长安就闪电般爬起来,直直压住柜门不让纪简打开。   “不能开!”他急切道。   “为什么?”纪简不明白,一个柜子而已,她还不能看一眼吗?   “这里面没有枕头。”他面无表情道:“别看了,睡觉!”   他这个样子倒是引起了纪简的好奇,她低声道:“给我看一眼嘛,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刚洗完澡,她娇娇嫩嫩说着这样类似于撒娇的话,着实可爱。   长安闭嘴不言,视线忽闪着躲开又假装强硬盯着纪简,那俊俏的脸颊莫名其妙红了。   ……   瞧着这样的神色,脑回路往男生神秘的东西方向想一想……纪简一下子明白了。   害,要是被她打开看到了,那不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嘛。   纪简的手几乎像是被烫到一般从柜门上缩了回来。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为了掩饰尴尬说了一句:“我懂了,都是成年人,用这些东西很正常。”   长安:“……”   你丫又懂什么了? 第25章 姜定死亡   火光电石之间,长安就懂了纪简所谓的懂是哪方面的懂。   他被气笑,一把拉住纪简的手往柜子门上去摸,“来,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   纪简往后退,摇晃着脑袋,嫌弃,“这就不用了吧,咱俩关系没有铁到连这东西也要看一看的程度。”   见纪简不去摸那柜子,长安似笑非笑看着她,一下子贴近她的耳朵,压着嗓音:“纪医生,我发现你对我私生活很感兴趣啊。”   热气呼呼地刮到纪简的脸上,睫翼微颤,她沉静的面皮有点发红。   纪简佯装镇定,慢慢把身体抽出来,一本正经:“别聊了,睡觉!”   她一下子跳回地上的被窝里,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剩下一对大眼睛在被子外面灵动转着,小心翼翼看着不怀好意的长安。   树欲静而风不止,纪简想脱身没那么容易。   长安别有玩味支起自己的手,看着纪简,“刚刚我说别看了睡觉,你是怎么说的来着?现在想睡觉了?没门!”   “我真的好奇,你倒是说说你以为这柜子里是什么?”   真是个记仇的小东西。   纪简才不理他,眼睛啪唧一闭,假装听不到他说话睡着的样子。   长安拉扯了几下她,她都像个死人一动不动。   长安觉得没意思了,鼻尖哼了一声,把灯关上。   *   第二日一早起床,纪简一眼看到躺在自己身侧的熟悉的大熊玩偶。   还以为自己在梦里,她一把抱住玩偶,满足地扬起舒服的笑,脸不老实地在玩偶上蹭蹭。   长安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明白了纪简和他睡过两次都必要抱着他蹭蹭的原因,好家伙,把他当成一抱枕了。   看着纪简惬意的笑容,他心道:看来花了一晚上的功夫飞了一趟市区去取这个大熊,还是很值得的嘛。   没舍得喊醒纪简,长安轻轻关上门出公司了。   *   这几天,长安时常会出去在暗地里帮军方解决那些难以杀死的感染者。   有些感染者吃了太多的人,进化出来的能力让长安都要心惊。   零号病毒激发基因的能力也让他有了新的认识,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   再厉害的感染者遇上他,都会像流星一样陨落。   长安有自己的宗旨,那就是只杀吃过人的黄眼睛感染者。   而军方就不是这样了,他们无差别射杀感染者——无论是否吃过人,无论是否是不再传染病毒的稳定者。   所有笼罩在阴影下的秘密浮出了水面,市民渐渐了解到这个病毒的真正面目,可是已经迟了,临川已经沦陷。   大家躲在自己的屋里,祈求军方早一点杀完流落在外的感染者。   可杀的速度完全比不过被感染的速度,各区自顾不暇。   长安在外巡视时,发现一个和他同样异化出了翅膀的老男人在阴暗的角落里吃人。   那老男人很警醒,发现了长安,他感受到长安强大的实力,犹豫片刻,让出了自己身下的尸体。   他在邀请长安一起进食。   长安穿着修身的牛仔长裤,一步一步走入巷子深处,寂静无声,风在这里停驻。   他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透过凌乱的刘海冷冷看着那个老男人。   “一起来吃吧,她很好吃的。”老男人再次邀请。   长安黑眸落在地上的尸体上,那是一个腹部几乎被掏空了,肠子流落了一地的十三四岁小女孩儿。   稚嫩可爱的脸上挂着惊恐的表情,眼睛死也没有闭上,血沾满了她的头颅与发丝,还有那白色的校服上面。   “很好吃?”长安的脚步沉住,他侧了侧头,眼睛眯了眯,“你吃她的时候,看到她那双眼睛,你会难受吗?”   “难受?”老男人摇头,舌头舔了舔血淋淋发嘴唇,“我只觉得她很好吃,比其他年纪的小孩儿好吃多了。”   “你也是感染者,你也很想吃吧,来吧,看你这么强大,来吃一点,实力会提高的。”   “不难受吗?”长安声音冷若冰霜,凌厉道:“你还记得自己是个人吗?”   他的白色翅膀迅速张开,遮住了大片的阳光,长安向老男人奇袭过去。   老男人的翅膀一直是张着的,当他注意到那个强大的男人盛盛杀意后,他急速拍打着翅膀,飞远了。   长安不急不缓跟在他的身后,咬紧他的退路。   *   纪简醒来时,发现梦里的大熊居然真的在自己手中,她惊喜眨了眨眼。   不用动脑子想,她都知道是长安去她家里取的。   纪简开心站起来,想和长安说声谢谢,可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长安。   嗯,又去杀吃人的感染者了。   她心下了然,心情甚好去了实验室。   只是还没有干多久,实验室外面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吵闹声。   隐约听到“安哥”“定定出事”这几个字眼,纪简放下手中的试管,走出去,沉静问:“出什么事情了?”   隔着几个实验员,她看到了泪流满面的姜定妈妈。   一瞧到纪简在这里,妈妈一下子扑了过来,声泪俱下,“纪小姐,求求你救救定定吧。”   “怎么了?”纪简一把扶住她,细细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定定他一大早就不舒服,手上的黑线变成了红色,现在红线正在往心脏的方向蔓延,恐怕撑不了多久了……我打电话给安哥,他说他现在在西城区的郊区,一时之间赶不回来,他说实验室里应该还有他的血,可以先给定定用上。”   纪简一下子僵硬住,许久许久,她艰难吐出了几个字,“那血我已经用去做实验了,现在这里没有可以用的抗体,抱歉。”   像是宣告了死刑一般,纪简做着上帝的角色,说出了最冷漠无情的话。   妈妈一下子腿软瘫倒在旁边的座位上,“怎么,怎么会这个样子……定定,他撑不下去了,怎么办……都怪我,我为什么要回家,为什么要把病毒染给定定和他爸啊……”   她掩面哭泣,肩膀一抽一抽的。   纪简同样心急,她打了长安电话,长安表示自己飞行实在是太容易吸引军方过来,所以只能开车回东城区。   如果有可能的话,可以让池野把定定送出来,沿着对角线的方向,以最快的速度把定定送到他身边。   这样他还可以试着救一救。   纪简沉着冷静拉着妈妈下楼,在清吧里看见疯狂抽搐口吐鲜血的定定和守在定定身边的池野。   定定小脸的肤色因失血过多显得苍白而无力,那水灵灵的眼睛此刻痛苦紧闭着,稚嫩的哭喊声响遍了清吧内部。   十分让人心疼,纪简静静抹了抹他的脸颊上的血,“再忍忍,定定,乖孩子,再忍忍。”   几乎是马不停蹄就出发了,妈妈抱着定定坐在车的后排,纪简坐在副驾驶座,焦心看着外面。   还好今日这片地区没有军方的人来巡视,他们一路畅行无阻。   可到了市区附近,就有很多的军人在巡逻了。   眼见着前面一支二十人军人小队直直向他们走来,妈妈看着窗外的持枪的军人,吓得声音都打颤:“怎么办?听说他们见到感染者就会开枪,我们要全被杀死了。”   池野紧紧盯着那些军人,放慢了车速,问纪简:“要不我们现在掉头回去?”   纪简皱着眉,声音沉稳,“不,那样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先把定定脸上的血给擦干净,然后……把他打晕,不能让他继续抖让军方看出端倪来。”   妈妈擦干净定定脸上的血后,不太忍心下手,纪简转身一个手刀重重劈过去,定定一下子就不动弹了。   她指挥妈妈把定定藏在座位底下,那位置隐秘,只有军方不上车来查,就不会发现车座下还有一个小孩儿。   纪简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块儿纱布,“池野,有没有刀?”   池野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基于对她这一系列冷静动作的信任,他从小腿处拔了一把利刃给纪简。   纪简咬着牙,拿刀在自己左手腕黑线处划了不深不浅的一刀。   “你干嘛?”池野震惊,她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割开自己手的?   “没事儿,我有分寸。你就正常开过去,速度不用放慢。”纪简麻利地把纱布绑在伤口上。   她黑眸沉沉隔着防偷窥车窗看着那几个越靠越近的军人。   他们逼停了车,有人敲了敲窗户,朗声:“例行检查,麻烦开一下窗。”   纪简摇下车窗,虚弱问:“长官,请问出什么事情了吗?”   那些军人瞧见是一个长得精致漂亮的小姑娘,刚想放松警惕,猛地一眼就看见她蒙着纱布的左手,他们马上举起了枪指向纪简。   纪简急忙把两只手举在头顶,慌乱道:“长官,我不是感染者,别杀我,求求你们别杀我。”   “不是?”一个士兵狐疑问:“那你手上为什么用纱布盖着?把纱布取下来给我们检查一下!”   纪简带着哭声:“冤枉啊,我贴纱布只是因为手臂不小心被刀划伤了,现在我小姨和弟弟带我去市区里面的医院缝针而已。各位长官,我们东城区的医疗系统早就崩塌了,我要是不来缝针处理,到时候不是死在零号病毒手里,而是死在伤口发炎上啊!”   她缓缓把纱布揭开来,一边揭开一边喊疼,一副梨花娇嫩、风吹欲泣的模样。   这副模样惹得军官心生不忍。   他们细细看去,那纱布下白皙的皮肤上果然只有一条血淋淋的伤口,没有其他的东西。   几个军人互相点了点头,这个小姑娘是个普通市民。   那她旁边安然坐着的脸色都很正常,应该也不是感染者。   他们给纪简的车放行。   逃过一劫,池野佩服夸赞,“纪小姐,你的演技是真的厉害。不过,你手上的黑线怎么消失了?”   “我的异能。”纪简草草把伤口包扎好,转头去看把定定。   定定被晃醒,可是病发速度更快了。   妈妈脱掉定定的衣服,手忍不住捂住嘴,把惊呼给压下来。   那红线已经蔓延到心脏附近。   “定定,你再撑一撑,马上就到了,你的长安哥哥马上就和我们汇合了。”纪简抓着姜定的手,使劲摇晃。   姜定浑身抽搐得愈发厉害,血液大股大股从七窍里流出,染红了车里的毛毯。   “我答应过你会救你的,定定再等等我,好不好?”纪简心慌无比,强行镇定,试图唤醒逐渐无力的姜定。   妈妈的哭声在此刻显得那么的凄厉。   春季,因为没有工人修剪枝条,市区道路的柳树扬起了大片的柳絮。   漫天飞舞着白色柳絮,似雪。   三月清晨微凉,寒冷的朝阳挂在了高大无情的建筑顶端。   余光中似乎有一只飞鸟划过,又很快消失不见。   纪简眼睁睁看着红线爬到姜定心脏,那里开出了血色的花。   一条小小的生命,前不久还抱着她,问她“姐姐是不是也很疼”。   此刻,一点一点,寂静地陨灭在她的眼前。 第26章 他很好看   池野沉默着把车停在了路边,他下车,抽出一根烟衔在嘴里,望着不远处知乐公司建筑的一角,猛吸一口。   长安开着车找到了他们,车未熄火,他打开车门奔向她们。   第一眼,他就看到纪简冷静到了绝望的眼神。   心猛地一沉,长安拉开车的后门,然后定在那里许久没有动弹。   妈妈脸上挂着泪,低着头抱着姜定的尸体,一直没有松手。   “安哥,定定刚刚咽气。”池野走过来拍了拍长安的肩膀,以示默哀。   长安手伸了伸,想去触碰那小小的脸颊,又停在空中,突然不敢去摸了。   他声音沙哑,喉咙里的话被他咽了又咽,终于藏不住了,他艰难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纪简也走了下来,站在长安身后,对妈妈道:“怪我,我应该在实验室留一点抗体备用的,我应该更快研究出药剂的,是我对不起定定。”   妈妈缓缓抬起悲伤的脸,眼神空洞失神地看了他俩一眼,语气轻飘飘没有着力点,却让人听着忍不住颤抖,“这关你们什么事情呢?如果不是我把病毒带回家,这一切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是我害了定定他爸爸,是我害了定定。”   她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定定如今解脱了,其实也挺好的。安哥,我们回去吧。”   她们急匆匆地赶来,又寂静地回去。   清吧里的人静静看着妈妈抱着姜定的尸体,不少人捂住了嘴巴低声哭泣。   这里年纪最小的稳定者,死亡了。   也就是当晚,长安问妈妈:“你想怎么处理定定?”   为了防止病毒扩散,自然是火化。   清吧里的调酒师的异能可以控火,他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当着妈妈的面把姜定的尸体烧成了一堆骨灰。   晚上的寒风一吹,骨灰融入风中,逐渐飘远。   “现在,他可以到所有他想去的地方玩了。”   夜色里,长安声凉如水,低低浅浅,说不出的淡淡悲伤,流入纪简耳中。   再也没有束缚可以捆绑住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了。   有人离开,有人待在原地,只能释怀。   纪简露出祝福与释然的笑容,“会的。”   *   实验还在继续,纪简发现自己一个人研究速度太慢,给其他人也分派了一些任务。   只是有时候其他实验员的研究质量并不好,纪简时常会打回去,让他们重新来一遍。   钟天他是“重来达人”,有时候纪简看到他测出来的实验数据,都会怀疑这个人是怎么从学校里毕业的。   “这份不太行,等下我发你一份资料,你按照资料里的测量方法来实验。”纪简翻了翻钟天交上来乱七八糟的数据,被气笑。   蒋京惋惜拍了拍钟天肩膀,长叹一声,“我们实验室的九漏鱼,当时安哥怎么让你混进来了。”   钟天幽怨瞪了一眼蒋京,“我虽然不是临川大学毕业的,那好歹也是全国有名的基因大学出来的学生,虽然学校里浑水摸鱼了一点,那也不至于是九漏鱼啊。”   “而且安哥招我进来,我就做好了觉悟,要当实验室里最好笑的男人,嘿嘿,你看,纪女神现在不就是在笑嘛!”他挠了挠头。   蒋京哈哈大笑,“好笑?我头一次见这么定义自己的,我看是可笑的男人吧,你没看纪女神要被你气死了。”   纪简看他俩小学鸡斗嘴,倍感好笑,一身的紧张总能被这群搞笑的实验员给化解。   长安给他们送饭,刚好听到这一番言论,他冷哼一声,漫不经心道:“两个可悲的男人就没必要吵吵嚷嚷了吧,再吵扣工资,再研究不出来扣工资,再逼逼赖赖扣工资。”   ……   蒋京和钟天:呜呜呜,不要试图与资本家共情。   纪简:得,现在战况是三个小学鸡大战了。   *   时间一点一滴划过,纪简心里一直焦灼,她的实验迟迟没有进展,竟然没有一例感染者血液里的零号病毒能被长安体内的抗体所缓解的。   她感觉很奇怪,晚上睡觉前问长安:“你知道自己体内的抗体是别人打进去的吗?”   长安黑夜里的眸子闪闪发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熠熠生辉,他盯着纪简,像是想到什么,脸色冷了三分,“纪医生,我发病之前所有的药剂都是你亲自批下来打的,无论是零号病毒还是抗体,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纪简嗓音微沉,“我确实不知道零号病毒,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到你体内的。那天我和你说完你康复了可以离开实验组,等我回公司的时候,就看到你的病房是空的,地上散落了一把鲜花。”   “那天是我第一次病发。”长安沉默许久,盯着纪简,发觉她坦坦荡荡,不似撒谎,便将当日自己经历的事情讲了出来。   “当天,你和我说康复之后,离开知乐公司。然后,我打了最后一支药剂,过了没有两小时,就开始病发。说来也奇怪,我看其他感染者都是要经历发烧阶段,就只有我,没有任何低烧,直接发病。”   长安不以为然笑了笑,那段对于他来说极其痛苦的回忆就那么轻而易举说了出来。   他冷眼旁观着以前的自己,把所有的伤痛刨开给纪简看。   或许,是她给他种下的病毒,又或许不是。   他长安的命是纪简从渐冻症手里抢过来的,他愿意把自己的性命奉献给纪简。   可真当他看到纪简站在实验室的玻璃外,无动于衷看着他痛苦嘶喊时,他才发觉,自己想要的不仅仅当纪医生的志愿者啊,而纪简想的就仅仅只是实验员与志愿者的身份。   说不上来恨纪简对他的冷漠态度还是纪简对他的袖手旁观,他只想永远远离这个让他伤透了心的人。   如今,他却违背了原先从知乐公司逃出来时的初衷,他又和纪简搅和到一块儿了。   心底里五味杂陈,长安眸色在月光下缓慢变化着。   纪简听完长安的话,微微愣住,她盯着长安薄凉冷艳的嘴角,缄默。   突然,长安手机响起电话铃声,他接了后,淡淡看纪简一眼,“我出去一趟,你先睡觉吧。”   出门速度很快,像是有什么急事儿。   纪简便由他去,她悄咪咪自己爬到床上睡。   这些天旁边都有个一挨到枕头就可以睡着的安眠宝贝长安,纪简的睡眠也被带好不少。   这还是长安这些天来第一次没有伴着她一起睡觉,她猛地发觉自己有点不习惯了。   自嘲一声,自己真是巴甫洛夫的狗,那么容易就习惯有人在自己身边啊。   她抱着大熊,浅浅进入梦乡。   *   接近子夜,纪简突然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   她懵懵地从被窝里爬起来,软绵绵道:“你没带钥匙啊?”   一开门,她顿在原地,看清眼前两人,她黏糊糊的睡意一下子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儿?”她皱眉。   长安脸色苍白,浓密的黑睫紧闭,他像是陨落的天使,脆弱地将头靠在池野肩膀上。   池野搀扶着昏迷的长安,一脸歉意看着纪简,道:“纪小姐,不好意思,吵醒你了。七老板突然病发,安哥去救七老板的命,放了很多血,所以才晕倒了。”   “我摸到他身上的钥匙,但是咳咳,知道纪小姐你在里面睡觉,我不好直接开门,就只能……”池野解释了一下。   纪简急忙把他让进来,“没事没事,谢谢你还把他送上来。你说的七老板是——”   “七老板是当初救了安哥的人,他也是一个感染者,因为安哥的血可以控制零号病毒,所以安哥会时常去帮七老板缓解他红线蔓延速度。”   “对了,我们这个公司表面上是安哥拿钱建立的,实际上背后的金主是七老板,七老板无论在政界还是商界,实力都雄厚莫测,家底不可估量。”池野随手指了指外面的高楼大厦。   “这些都是七老板的资产,你知道经贸大厦吗?那也是七老板的。”   听着池野的介绍,纪简一下子对七老板树立了生动形象——有权有势的暴发户啊。   原来这个七老板就是长安的金主,是互相给对方救命的关系。   池野扶着长安看了一眼乱哄哄的被窝,有点迟疑,“把安哥放在床上吗?”   看起来长安和纪简平时都一起睡觉啊,那平日里这俩人说话怎么不那么像男女朋友呢?   他看了一眼纪简,忍不住又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纪简:……兄弟,你知道得太多了。   她讪笑,“哈哈,能什么关系,他救我命,我帮他研究病毒。那个他平时都打地铺的,今天看他那么可怜,让他睡床吧。”   池野似懂非懂把长安放到床上。   她皮笑肉不笑把池野送出去,然后站在床前看着长安。   “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暖好的被窝被你鸠占鹊巢了。”   她抓了抓头发,把长安往床里面挪挪,自己又躺了回去。   借着月色,她静悄悄打量长安没有血色的脸。   真可怜,像个人形血包,像块儿唐僧肉,人人都盯着他的那点血,排队等着救命。   放血给别人,会很痛吗?   纪简想起他喂给自己血的事情,长睫微微颤抖,眼睑下方被月色染出一片鸦青色的阴影。   她忍不住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长安的俊秀脸颊,视线贪婪地落在那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   说实话,这张脸长得是真的好看。   大林和甘一她们没有说假话,长安确确实实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实验体。   是她很喜欢的一个志愿者。   纪简此时此刻只想把以前那个口是心非的自己给扇飞。 第27章 是真的狗   长安醒来,把纪简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面无表情洗完澡后,觉得不能放任纪简随随便便和别人睡觉这习惯下去。   他摇醒纪简,“纪医生,太阳晒屁股了。”   纪简打了个啊欠,懵懵懂懂看着一头湿发的长安。   “怎么了?”她皱起眉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   “现在才七点不到,再让我睡一会儿。”纪简嘟着嘴又要躺下去。   长安被她一带,一不下心往前甩了甩头发,冰凉的水珠砸到纪简脸上。   纪简迷迷糊糊半睁着眼,问:“你干什么?”   长安看着她没睡醒时柔柔软软像兔子的小模样,心一下子软了下来,算了,等她睡醒再说吧。   纪简看着没有言语的长安,她伸出手把自己脸上的水珠擦掉,然后全抹长安脸上。   “你的,还给你。”软软糯糯,还带着小鼻音。   察觉到热乎乎的手指擦过脸,残留着些许冰凉,长安心抖了抖,他不自觉咬了下下嘴唇,眸色骤然变深。   纪简没管他,十分信任地闭上眼,继续睡。   长安突然觉得,她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其实也挺好的,要不,不说了吧。   微阳下,他忍了又忍,嘴角的笑却怎么也压抑不住,那手已经下意识抚摸上被纪简摸过的脸庞了。   *   外界感染者依然在逃窜,且隐约有了扩散的趋势。   上面领导还在讨论对临川市内藏着的数千感染者如何处理时,临川市的百姓已经自发地组织了工作复兴活动。   总不能因为有感染者就一直窝在屋里不出去,城市的秩序还需要市民来恢复,上面也默认可以伴随着危险工作。   好在有足够多的军人在各处排查,一看到有发病症状的一律击毙,吃人的感染者还没有那么猖狂。   而且在官方的授意下,普通市民可以去军方基地领取轻便的手.枪进行防御,他们大量下发防护服和消毒用品,希望市民们能够自己保护好自己。   算是第一批试验地,几天后,时光清吧再次开业,预示着危险后的新开始。   悠扬的音乐和晦暗的灯光打进清吧,被封了太久的市民成双成对,牵着手走进了清吧,点上一杯自由的鸡尾酒。   他们尽情宣泄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恐慌,有些甚至拉着身边的人一起走进舞池。   每个人似乎都有人陪伴着,唯独躲在后厨里的一个四十多岁女人。   听着外面优美音乐,妈妈望着流淌出来的灯光出神。   很快,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静静把水池里的盘子洗干净,只是脑海里还会想象着,姜定就待在她的脚边,乖乖等着她下班。   很快,她把自己分内的工作做完了,认真看了一眼自己花了一天时间整理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后厨,惆怅笑了笑。   她脱下了一直以来戴在手上的黑色手套,借着夜色,走出清吧大门。   直直走向经贸大楼。   *   长安这两天在追击清吧周围吃人的感染者,当他拿着刀把一个异化成蜘蛛的女人的八只爪子全部砍掉时,手机响了响。   有人给他发了微信信息。   他置若罔闻,利落地把刀送入蜘蛛女的心脏,冷冷把它抽出来,拿张纸巾慢慢擦着上面滴滴答答的血迹。   等蜘蛛女完全咽气,他才拿出手机,看了看是谁给他发的信息。   姜定的妈妈。   她怎么了?   长安点进去看了一眼,眉头却皱了起来。   几乎没有迟疑,他快速往清吧方向赶。   清吧白天也在营业,虽然顾客没有晚上那么多。   调酒师坐在吧台后面等了许久,见没有人需要他调酒,就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这么一看,他惊呼出了声音。   池野送好酒后,走到他身边低声问出什么事儿了。   调酒师脸色铁青把长安发在群里的信息给他看,“军方知道我们这个酒吧里的人全是感染者了,在赶过来的路上,听说还带了重型武器。安哥叫我们快逃。”   池野心一沉,立马大声道:“不好意思诸位先生小姐,今天我们时光清吧有点事情,需要提早打烊了。你们今天的所有费用我们清吧请了,不好意思,请这边出门。”   他把所有顾客给清走后,急忙把散落在各个地方的稳定者喊了出来。   “逃?我们能逃去哪里?”一个女孩子有些害怕,躲在调酒师身后。   “他们带了重型武器来,就是为了把我们一网打死的。现在遍地都是巡逻的军人,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我们还不如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反正都是死,我也要让他们试一试我的泰山压顶。”搬酒大叔愤怒道。   “不能那么鲁莽,我们的命,不是坚硬的石头,不要去和他们硬碰硬。”调酒师理智道。   池野看了一圈,问:“纪小姐呢,你们谁去喊一下纪小姐?”   那个躲在调酒师背后的女孩自告奋勇上楼去,很快她下来,纪简并未跟在她身后。   “纪小姐呢?”池野皱眉。   “她……刚刚她拿安哥的血和上次安哥带回来的那个会飞的感染者的血做实验,她现在手里的实验不能停止,她说自己会见机行事躲着军方搜查的。”女孩嗫嗫。   此时长安匆匆从外面回来,他听到了女孩的话,停了一停,抬眼往电梯方向看了一眼,嘴里却道:“军方距离这里只有三百米了,别磨叽,快走。我联系了七老板给你们重新找了个安身之所。”   他仿佛完全把纪简抛掷脑后,极其冷静带着清吧里的稳定者从清吧后门出去。   外面有他们运酒的一个大货车,十七个感染者迅速上了货车车厢。   池野迟疑问:“要不再喊一下纪小姐?军人一旦看到感染者就会开枪的,我担心——”   “不用。”长安斩钉截铁回,十分果决道:“我已经把定位发到你手机上了,你按照定位去开,避过军方,到达目的地时,会有人接应你们。”   “安哥,你该不会是……不行,纪小姐她的异能可以隐藏自己的肤色,还能军方面前瞒一瞒自己感染者的身份,你要是撞上军方,必定会被抓住的。别忘了,在军方的记录里,你可是掳了基因天才实验员的人!”   池野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   长安漫不经心轻笑,一把扯开池野的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池野也就二十二左右的年纪,尚是青涩,还不懂情感。   他不能明白长安宁愿冒着危险也要回到纪简身边的心情。   “这一车人的性命,全在你手上了。池野,我知道吗,你的实力在我所见到的人中,排名第二。你知道第一是谁吗?”   池野回:“我知道你要说是你自己了,可第一能抵得过几发子弹?第一能打得过那火炮吗?”   长安耸耸肩,“我的意思是,你要学着成长了,我不可能一直保护你们,我们中的每个人,随时都有可能像定定一样死去。可是,在死前,我们必须要尽力去活着,无论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希望还是第二天温暖的太阳。”   “军方到前门了,快走!”长安厉声。   池野咬着牙,上车,插了钥匙,车子飞快起步冲出去。   长安转头冷冷看了一眼清吧,他灵敏的耳朵听到起码有五十个军人快步跑着。   定定妈妈传给他的信息是此次清吧所有人员感染者身份泄露,是因为黄豹向军方举报了他们。   军方手里掌握了切实的证据,他们一定会掘地三尺来找感染者。   要是让他们发现顶楼的实验室倒是没有什么关系,基因实验是目前临川市改变现状的一个希望,军方是不会轻易毁掉的。   但是,要是纪简被发现了,那就不是他能接受的后果了。   长安张开巨大的翅膀,迅速飞到顶楼,跑入实验室。   纪简正在聚精会神做着实验,蒋京一脸严肃跟在她身边帮忙记录数据。   长安一进来,就放轻了脚步,“纪医生,现在军方坐着电梯上来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纪简连眼都没有抬,她努力保持自己手的稳定,又滴了一滴长安的血进入试管里,通过仪器观察溶液的反应。   “现在不行,好不容易抗体如何融入感染者的血液有了点头绪,我不能半途而废。你先离开吧,等等我会把军方骗走的。”   “安哥,你放心吧,我们会保护好纪女神的。”蒋京将他挤到一旁的角落,凑过去继续记录数据。   长安想了想,道:“那我在这里陪你,要是出什么事情,我带你立刻飞走。”   *   数十个军人齐刷刷从电梯里出来,到了工作室。   他们穿着庄严的黑色军装,身体立得笔直,语气严肃凌厉问:“楼下时光清吧的员工和老板长安去哪里了?”   钟天刚刚看见楼下小姑娘来喊纪简离开时就把这件事情猜了个大概,大约是军方得到消息说这里有很多的感染者,他们要来灭感染者。   瞎话早就在心底打好了草稿,钟天起身,从善如流道:“这位长官,那些员工现在不就在楼下吗?他们昨天才刚开业,总不会今天就休息了吧?”   领头的军人左肩上的徽章和他身后的人不太一样,是一个制作精良的小太阳,他是目前临川市军方基地权力比较大的一位,叫做罗青。   他气质明显要沉稳许多,压下眸,微微颔首,“我们刚刚找了一圈,确实没有找到他们的人影。”   “你也不用着急说你也不知道,毕竟楼下老板长安也是给你们发工资的老板,我掌握到的信息里显示,你叫钟天,对吗?你们和楼下感染者的关系挺不错。”   罗青秉着脸强制性拉起钟天的手,掀起钟天左手袖子,又慢慢放下。   “住了这么久,居然没有被传染,看来是一群稳定者。不过,哪怕是稳定者,也会有想吃了你们的欲望吧?不害怕吗?”   钟天瞪大眼睛,这个军官怎么对他们了解这么多?   小胡冲上来挡住罗青的咄咄逼问,“为什么要害怕?我们不都好好活着吗?我知道你们来这里是想要找感染者,真是抱歉,现在他们早已经离去,我们这里全是普通人,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看来,你们很护着那群感染者,也很护着你们的老板?或许,你们知道你们的老板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吗?”罗青拿出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是一个张着遮天蔽日翅膀的人抱着另一个女人在飞,看那垃圾像素,应该是小区里的监控里导出来的。   罗青指了指照片上那个被抱着的女人,“这人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大名,她是知乐公司实验员纪简,却被你们老板给掳走了。我知道,她在你们行业,算是领军人物吧,活生生的例子在你们面前,你们不害怕吗?你们还觉得你们的老板是个好人吗?”   小胡与众实验员:……忍着,不能笑。   钟天:安哥是不是好人,他不知道,但是眼前这个挑拨离间的长官是他妈真的狗啊! 第28章 我很好看   憋笑真的憋得很辛苦,钟天苦着脸重重点头,“这位长官,你有所不知啊,我们老板确实不是个人,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耳力很好的长安挑挑眉,很好,工资是时候给他扣光了。   “既然如此,告诉我他们的行踪吧。”罗青收了照片,声音凛然。   “这个……我们确实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我们也只是打工——”钟天突然没说话了。   他眼前一个年轻气傲的军官举起腰间的死气沉沉的黑枪,抵在他的脑门上。   一滴冷汗慢慢滑落。   钟天心里一颤,怔怔看着举枪的军人,也只是咬着牙,坚持自己的说法:“不知道。”   罗青不赞同地瞥了一眼那个举枪的军人,他挥了挥手,简短厉声:“搜!”   一片乱哄哄的景象,军人把每个实验室都打开来瞧一瞧里面有没有人,眼见着就要走到纪简所待着的实验室里。   钟天一下子扑过去,拦在门口,“你们不能进去,里面现在正在做实验!”   刚刚举着枪的那个年轻军人又对着他举起枪,“让开。”   “不行,实验很重要,你们既然对我们做过调查,肯定也清楚我们的实验方向。我们现在做的是关于零号病毒抗体的实验,如果实验成功,就可以解救——”   砰!   一声巨大的枪响。   钟天惨叫一声,捂着自己被打伤的腿,倒地嚎叫。   罗青皱皱眉,“不可以对普通人下手,违背军令,回去做检讨。”   他绕过哀嚎的钟天,绕到实验室的门前,还未等他推开大门,门自己却开了。   *   纪简认认真真,紧绷着神经盯着手里的试剂,她全然把外面的吵闹声放在了脑后。   只是一声震天枪声让她心微微颤抖,手里的溶液量一时没控制住,奄奄一息的零号病毒很快再次活跃起来。   她疲倦地把试管放好,指了指门,让长安躲在门后头,她开了大门,直直走出去。   迎面和罗青遇上,纪简沉静点点头,接着把视线放到了钟天身上,冷声道:“罗上校,枪口对准我的同事身上,您这找人找得火气是真的大啊。”   罗青看见是纪简,明显愣住,“你怎么在这里?你知不知道解叔叔拜托了多少人来找你。”   罗青是军方基地里少数几个级别比较高的上校,他俩原先是饭局认识的,是解风组的局。   饭局主要的目的是交易,有时候知乐公司最先进的一些基因试剂会送到军方让他们先使用,两方交谈还算频繁。   纪简也没有想到,这次亲自来抓感染者的是他。   “我知道老师在找我,还请你不要把我在这里说出去。”她在实验室的杂物柜里找到医疗箱,简单帮钟天处理了一下伤口。   她冷冷看了一眼罗青,“谁开的枪?”   罗青转头,他身旁的年轻军官站了出来,桀骜道:“谁让他要拦着的?”   “你,送他去医院,子弹要开刀取出来。”几乎不做犹豫,纪简下令,“至于你犯下的罪行,罗上校不会徇私枉法包庇手下吧?”   “我才不去——”   年轻军官话还未说完,就被罗青瞪了一眼,“去!”   他悻悻把枪收好,对着纪简翻了个白眼,粗鲁扶起钟天,坐电梯下楼。   罗青上前一把捏住纪简的手腕,检查一番后,发现她没有红线也没有黑线,紧皱的眉头松了松。   “你又没有感染,为何不回去呢?知乐公司在官方的支持下已经开启了第一期零号病毒激发基因的实验了,他们急缺你回去进行研究。”罗青居高临下看着她,眼中不乏担忧之色。   “在哪里都是研究,我觉得这里挺好的。”纪简垂下眸子。   她说的不是假话,现在的情形是知乐公司拥有很多实验员,不缺她一个;但是长安这边研究感染者体内零号病毒如何被抗体控制,却离不开她。   “你的同事都已经被紧急调令送回公司了,还有你的实验体,那个叫乐乐的小姑娘也在等着你。我带你回去。”   “不必了,你就当今天没有看到过我。罗上校,凭我们之前合作的关系,请你替我保密。”纪简再次拒绝。   罗青劝了几次被拒绝了几次,他有些烦躁,手指下意识摸了一下枪,突然想起现在真正的任务是灭杀感染者。   “那日掳走你的那个男人呢?”   纪简抬头,直视他,淡声:“不知道。”她的眼睛黑沉黑沉的,像是夏日里雷阵雨前密布的乌云。   “不要试图隐瞒,我已经调取了他的信息,他就是之前那个死于你实验组的志愿者。一个无权无势的二十五岁男子,绝症被你治好了,却感染了零号病毒,还掳走你,他对你恩将仇报的心思你必须清楚。”   躲在门后头的长安拳头握紧,要不是不能说话,他早就骂出了声,这是哪里来的傻逼上校。   恩将仇报?他根本就是以德报怨,就凭纪简之前对他的求救视而不见的冷漠态度,他还愿意从曾祈手里把纪简救下来,还浪费自己血液稳定住纪简体内的零号病毒,他简直都要现场跪下喊自己一声活菩萨了。   哪怕火化,他也是骨灰里能找出舍利子的大好人。   “他对我是什么心思,我心知肚明。上校对感染者是什么心思,我却有点猜不出。你们现在手里掌握的数据肯定比我的多,危险者,预稳者和稳定者,这三类感染者你们都要赶尽杀绝,我不明白。”   “他们都有可能传染零号病毒。”罗青沉声道。   “楼下清吧有的员工在这里也生活了四个多月了,他们虽然是感染者,却控制自己不出去感染他人。这样的人,罗上校也要杀,不觉得自己过于残忍了吗?”   “在生命黑板擦面前,我的这点残忍不算什么。”罗青冷冷看了一眼还站在实验室里记录数据的蒋京,他似乎十分坚定自己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信念。   有时候纪简觉得,零号病毒的代号生命黑板擦这个名字取得真的很形象。   生命是被零号病毒一点点抹杀了,但真正抹杀掉生命的也不是病毒,是那一颗颗无情的子弹。   街上随处可见有暗红的血迹,防护人员躲在军人后面,等感染者一死,马上就用密封性绝佳的纤维合成袋装好尸体,送到各地区集中处理感染者尸体的地方进行火化。   每天火化炉里都能扫出几百枚发烫的子弹。   生命的余温,不敢触摸。   纪简一直站在实验室的门口,堵着罗青。   罗青往里面看了一眼后,问:“你的实验方向是什么?”   “稳定零号病毒,正在寻找抗体。”纪简简单介绍一下。   “罗上校看也看过了,找也找过了,长安不在这里。如果你真的想找到他们,我倒是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什么?”   “一个无权无势的男人,突然有了这么多钱,还弄了个基因公司,上校或许可以去查一查他的资金来源,以此判断他有可能躲到哪里。”纪简静静道。   她说完后,喊了一声蒋京,“记录好了就出来,跟着罗上校一起去趟医院,等钟天好点了,把钟天接回来。”   蒋京拿着笔假装自己很认真记录假装了很久,一听到纪简喊他,他急忙跑出来。   “来来来,罗上校这边请。”蒋京作势要让罗青走在前面。   罗青身后还有个军人低声说了句,“上校,还有几个实验室没有找呢。”   罗青看了眼空荡荡的实验室,再看一脸问心无愧的纪简。   他默不作声上前一步,纪简侧过身来,让他进去,“罗上校一点都不信任我,看来是我高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她坦坦荡荡,示意罗青进去搜,罗青却停下了脚步。   他沉声:“应该不在这里,我们再回去查一查。走吧,蒋先生,我会派士兵送你去医院看伤者的。”   纪简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   然后松了一口气,“好了,你们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吧,他们不会再来了。”   长安从门后走了出来,鼻尖冷哼,他视线很不友善,那一双宝石一般的眼睛不开心地瞪着电梯,“哪来的上校,谱这么大。”   不过他更生气的另一个点,是自己居然只能躲在门后面被女人保护。   还被她俩说自己无权无势,简直不能忍。   他若无其事看着纪简:“无权无势,无权无势,纪医生喜欢像罗上校那样有权有势的?”   纪简耸肩,“那个女人不喜欢有权有势的人呢?我看很多见过罗青的人,都想要嫁给他来着。”   “嫁?真肤浅。”他半靠在门上,修长的身体只是随意地摆放着,看着却十分赏心悦目。   纪简皱皱眉,没理他,她收拾了一下实验后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器材。   “纪医生,你的择偶标准该不会也是找个有权有势的吧?”长安下意识咬了咬下嘴唇,好看的眼睛上眉头半皱,看起来随时都会生气。   “或许吧,我不清楚。可能想要找个灵魂伴侣。”纪简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虽然这种话还挺惨的,我不得不说,灵魂伴侣是最难找的,至今我都没有见到一个。”   “啧,懂,灵魂伴侣看的不是灵魂,看的是各方各面,纪医生梦想还是很远大的。”长安对她说的那句“没有见到一个”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像是被满足了,又像是心底空了一块。   什么叫灵魂伴侣,还真是抽象。   纪简对他阴阳怪气的话早已经免疫,她反问道:“怎么,我看你很有意见。”   “没,这哪敢有意见。”长安捂住自己的嘴,摇摇头,尔后他又突然出声:“灵魂伴侣的相貌需要长得好看的吗?”   “无所谓啊,我不太颜控。”纪简摇摇头。   “这怎么能无所谓呢?”长安跳脚,他长得那么好看,她怎么可以无所谓呢!   他摸着自己长得很好看的那张脸,沉思半晌:“我长得应该比罗青好看一点吧?”   纪简:“……” 第29章 人工降雨   其实,罗青长得也不错,脸颊刀削斧凿,是冷酷型男那一挂的。   但,纪简私心以为,在相貌上,罗青完全比不过长安。   长安个子很高,要比罗青高三四厘米,偏偏全身腿占比很大,走起路来,看着全是腿了。   他下巴总是在最得意的时候高高扬起来,瘦削的下颌线便一览无余,衬上那举世无双的泛着宝石光泽的眼睛,十分耀眼。   这张脸总是能深深占据她的视线。   就像当年在上百个报名的志愿者中,她一眼挑中了他。   茫茫人海,命中注定。   虽然有时候让人恨得牙痒痒,但,依然能轻而易举原谅他。   这叫什么,这叫伟大的实验员胸怀啊!   纪简心里暗笑,长安刚刚躲在门后面,没见到罗青,所以才会这么问。   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罗青很帅的,不仅帅,还有权有势,又多金有责任,你大概率是比不上了。”   长安冷哼,撇过脸去,懒洋洋盯着纪简,“纪医生,你眼睛不行啊,有空去医院看看吧。”   “说到医院,也不知道钟天现在怎么样了?”纪简没和他继续怼,想起被打了一枪的钟天担心道。   相比于被军方保护的钟天,长安更担心池野他们是否安全到达七老板给他们安排的地方了。   他看了看微信消息,等到了池野的报平安消息后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想起给他报信的是姜定的妈妈,他心底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清吧的员工撤退的时候,姜定的妈妈并不在里面。   她既然说了是黄豹向军方告的密,那她现在一定是在黄豹那边。   长安发了消息给她,她一直没有回复。   如今她生死未卜,想到黄豹的残忍折磨人的手法,长安握紧了手里的手机。   “我先出去一趟,你在这里乖乖待着,不要出去。”长安说走就走。   纪简看着他的背影,皱眉,“乖乖?怎么那么像哄小孩子。”   *   经贸大厦自打上次被长安闹过之后,军方来检查了一遍,发现这里是空的。   黄豹怕被军方发现,早早下令让众人撤离。   后来军方的注意力全部被散落在各地的感染者吸引,没有士兵再来守着经贸大厦。   鉴于楼顶实验室里还有他们留下的很多东西,黄豹他们大着胆子又回来了。   且壮大了自己的队伍,很多吃人感染者加入他们的行列。   只是,当长安找到经贸大厦时,那里的实验室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长安坐了电梯上去,电梯门一开,就看到了一片尸体宛若山石高高堆积。   浓郁血腥的味道朝他全身扑来,哪怕他摒住了呼吸,这令人窒息的腐烂气息也无孔不入,让人几欲作呕。   几乎是瞬间,那漫不经心的神色就收了起来,他眉头紧皱,绕过三五个支离破碎的尸体,走近尸山。   所有死亡的人,都是感染者。   无论手腕上是红线还是黑线,他还看到了几个脸熟的人,是原先黄豹的实验员。   个个尸体发白,手腕处有一条深壑口子,几滴暗红色的血凝固在手臂上,蜿蜒着像条蛇。   死因皆是失血过多,有人把他们的血全部抽了出来。   单是扫了一眼,他就瞧见了姜定的妈妈。   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虽然已经死亡,但眼睛还死死瞪着前方,里面的恨意迟迟没有消散。沾了血和汗水的头发紧紧贴在头皮上,整个人看起来死得很绝望。   长安快速把她从一堆尸体里面扒拉出来,不知道想点什么,顿在原地,很快又反应过来,用手合上她的眼睛。   她为何要来这里,长安已经猜到了大概。   妈妈当初是因为在经贸大厦做保洁才感染的,还把病毒传染给丈夫和儿子,一定十分悔恨。如今定定也没了,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信念消失,她唯一想到的就是来找黄豹复仇。   只是,她怎么可能会是黄豹的对手呢?哪怕是这样,她也义无反顾。   最后,默默无闻死去,像个卑微的笑话。   长安注意到那右手里握着一部手机,居然到死,她都没有放手。   上午,她还活得好好的,给他传递了信息,现在,就已经不会说话了。   颤抖着用她的指纹解开手机,他看到了自己的聊天对话框。   有条还未发出去的消息在聊天框里,正在被编辑。   【安哥,你们现在逃走了吗?不要被黄豹抓住,他们现在在进行大屠杀,目的是把血】   把血?   什么目的,把所有感染者的血抽出来,是什么目的?   一股悲哀的恨意弥漫在长安的心头,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所有想要保护的人都在一个个离开他,为什么总是有傻.逼要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   他站起了身,推翻了实验室里的酒精桶,随手从桌子上点了个打火机扔进去。   小小的打火机挨到酒精,炸裂出更大的火焰,迅速吞灭尸体上的布料。   温度在升高,站在火光的前面,他的背影黑得深邃且沉默。   白皙的脸颊上染了跳跃的红色,火在他的眼底缓慢地舞动。   *   午后,原本晴空万里,可乌云突然聚集到东城区的天空上面,天色骤然变暗。   一声轰鸣的直升机飞过天空,很快的,降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   天气预报都没有报道,这场雨实在是来得太意外,街上没有带伞的人难免被淋上几滴才慌乱找到避雨的场所。   有些人不拘小节,直接在雨中闲情漫步,好不潇洒。   才到了医院门口,年轻的军官拉着钟天下车,两人也被这雨给淋到了。   “该死,早上看预报明明说没雨的,那群气象台的老家伙天天就知道骗人。”年轻军官摸了摸自己被淋湿的脸颊。   钟天伸手接住雨滴,嘿嘿直笑,“小时候我们老师说天气预报都是天气乱报,每天确定晴雨全看气象站长心情。”   他忍着腿上的剧痛,跟着年轻军官进了医院。   不知道是因为枪伤导致的伤口感染还是淋了雨感冒了,钟天很快发起了低烧。   旁边跷着二郎腿看着他的军官也发了点烧。   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这些小小的细节,雨也很快停止了。   *   长安一出经贸大厦,就闻到了漫天遍野的血液的味道,虽然很淡,但是遍布范围之广,让他不敢置信。   他眸子地震,看着那些流入下水道的雨水。   是稀释过的血。   颜色很淡,几乎看不出来,但他十分确定,这是稀释过的感染者的血。   黄豹那个家伙抽了感染者的血来人工降雨?   一刹那,他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魔幻。   所有的现实都变成了虚妄,唯有檐下滴落的雨滴在告诉他,他还在一个岌岌可危的现实世界。   瞧见远处的直升机还没有飞远,他死死咬紧了牙,展翅高飞,直接追了上去。   直升机落到了七老板名下的一个停机场。   长安看见了从上面下来的黄豹。   就那么一瞬间,他持着利刃扑了过去,带着绵绵的恨意。   黄豹身边的几个小弟替他当了长安的匕首,马上喷血死了。   血溅到长安的侧脸上,沾到了眼皮上,又缓缓从眼皮流了下去。   皮肤白皙胜雪,那血就像是在长安脸上开出了一朵艳丽的玫瑰花,滴滴点点。   染红了他的一只眼睛。   一只鲜红的,一只黑墨的,眼睛,静静盯着黄豹,把黄豹心里盯得发毛。   他头一次见长安在他面前杀他的手下那么果决,完全没有问过他的意见,而且,长安此行目的怕不只是小弟的性命。   黄豹浑黄的眼珠子转向那沾了血的刀,浑厚的嗓音中藏了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是为了我向军方举报你的事情来的?他们又没有抓到你们,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   长安似笑非笑擦了擦刀上面的血,他阴阴盯着黄豹,巨大的白色翅膀缓慢扇动,地面卷起了一片灰尘。   旁边是七老板的别墅,长安不知道“人工降雨”这件事情是不是七老板策划的。   无论是谁降的雨,他今日都必须要杀了黄豹,打定了这个主意,长安是连七老板的嘱托也抛掷脑后了。   他一步一步走近黄豹,“我这样就叫大动干戈了?”   突然,他嗤笑出了声音,“在你们心里,只有杀了你们的性命,才是大动干戈,杀掉普通人的性命,叫做什么呢?平平无奇的小事情?”   “连自己的实验员都杀,还杀了我的人,黄豹,我怎么和你说的?不要惹我,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   声音低低沉沉,弥漫在风里,活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恶鬼,又像是拿着判官笔来宣判黄豹罪行的阎王爷。   长安低着头把刀给擦干净了,他还未抬起头,黄豹就已经攻击了上来。   都不用看向黄豹,长安只是脚尖轻轻一点,迅速飞了起来,居高临下宛若王者,睥睨着脚底下的蝼蚁。   他松开刀子——手里唯一的武器。   可刀子却没有落到地上,而是漂浮在控制,受他控制,随意转动着。   意随心动,片刻间,刀子化作了白影,穿梭在黄豹周边。   黄豹异化方向是豹子,身手足够灵活,十分轻松躲开长安的刀子。   “呵。”一把能躲得过,更多的呢?   长安眸子利落转向别墅二楼的厨房,他长手一伸,厨房里的刀具破窗而出,顺从飞到他身边。   有小巧的水果刀,有厚重的砍肉刀,有长条的剔骨刀,各种各样,足足十几把,看呆了黄豹。   那些刀漫天旋转了起来,凌厉的刀光中,黄豹直直跪在地上,“我错了,长安,不,安哥,我都是听七——”   砰!一声枪响。   突然,他再也说不出话了。   脑门上出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血洞,黄豹迷茫地眨了下浑黄眼睛,直直倒地。   长安冷冷看向从别墅里出现的持枪保镖,和被拥护在最中央的人。   “是你下令让黄豹抽了感染者的血,人工降雨的?”   口吻冷静到了极点,他居高临下看着那个坐在轮椅上慈祥的中年男子。   “是我,也不是我。”七老板抽了口指尖才刚燃起的雪茄,看了眼一望无垠的停机场。   凌冽的狂风刮到这里,停止了步伐。   雾蒙蒙的草天交际线距离他们很远,刚刚下过的那一场雨洗清了空气里的灰尘,带来了躲无可躲的病毒。   而东城区,密集的人群与街道里,必定会有很多人直接的,间接的,接触到让他们闻风丧胆的零号病毒。   接下来是传染,是横死,是火化炉里烧得通红的子弹。   淡淡的烟气从七老板的嘴里吹出来,让他那张看起来像个好人的脸模糊了许多。   长安皱眉,收了翅膀,站到七老板面前,问:“什么意思?”   “官方救不了那么多人,最先放弃的,自然是最无用的那一批人。”   --------------------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他们用的是微信,但不是中国,也不是未来的中国(狗头保命) 第30章 一声枪响   长安知道七老板是政界的一员,也知道他做的大部分事情是为了政界。   可长安没有想到,让大量的普通人感染病毒是上面的人的决定。   这他妈是脑子秀逗了才要决定团灭吧?   “我不能理解,就算救不了要放弃,为何要置他们于死地?”   “上级已经批下了导弹,部署在德州,目标直指临川市,半个月后会发射。导弹爆炸波及范围六千平方公里,占我国地域面积百分之一。如果能用百分之一换来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安全,就算我们做的是有违天道的事情,那也值了。”   七老板那张和蔼的脸在烟雾中严肃了起来。   “狗屁不通的歪理。”长安暗骂一声,“那公平呢?对于那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大概是可能安全了,对于临川市的市民呢?他们活该被炸死?你们要怎么和临川市的市民交代?”   说到这里,长安才恍然大悟,“所以,让他们染病,自己死亡。你们才有更好的理由向大众宣传炮轰临川的正确性?”   他瞧见七老板点头,心狠狠沉到谷底,谷底的寒风吹灭了他眼底最后一抹烈火。   他曾以为,最可怕的是零号病毒,从未想过,最可怕的是人心。   “临川市上千万人,就要这么放弃了吗?”长安看着模糊不清的天际喃喃。   “这个命令,我也无法违抗。不过,黄豹我算是给你处理了,该有的交代也给你了,你回去收拾收拾,半个月之内,随我离开临川吧。”七老板脸色疲惫,示意让保镖把他推回去。   长安站在原地,静静地,许久没有说话。   这里是他的故乡,是他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   无论是小时候的孤儿院,还是稍微大一些的社会福利机构,都有他成长的影子。   他得了渐冻症的十几年间,读了特殊教育学校,受到了很多社会人士的帮助,有捐助他物资的,有帮助他联系治疗的,有把他推荐到知乐公司实验组的。   那些好心人士走马观花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实在是太多了,他没能一一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也不知道他们中大多数人的联系方式。   长安无力地握紧拳头,这些人都被放弃了。   曾经那个无比繁华的临川,被放弃了。   *   大雨下过后的两天,医院里出现了很多发低烧的人。   血液检查科室忙到爆炸,护士们匆匆忙忙把一支又一支的血液装好,送到医护人员手上。   医护人员一脸严肃,等着机器吐出检测结果。   每出来一份,但凡显示有感染病毒的,外面等待结果的患者就会被拉到隔离房间。   等着病发,等着绝望,等着军人进来,一枪解决那无辜的一生。   几乎来检测的,都是感染了零号病毒的。   听着一声震天的枪声,正在给低烧患者抽血的小护士手抖了一下,那从患者体内抽出的血不小心滴到了她的手上。   她猛地瞪大眼睛,急忙拿医用酒精湿巾去擦,擦得急了,手都被她给揉红了。   医护进来,冷冰冰问:“怎么了?”   小护士害怕地摇摇头,嘴唇苍白,“没、没事儿。”   医护看见桌子上洒出来的血,又看看坐在那里脸色很不好的患者,她厉声:“谁让你抽血的时候不戴手套?你怎么培训的,快去抽个血,测一下。”   小护士颤颤巍巍被医护拉起来抽了个血,她等在检测机器旁边,浑身抖得像个筛子。   机器咔咔吐出两张纸,医护拿起纸张,越看脸色越沉。   沉默许久,她把纸递给小护士。   小护士心一下坠入谷底,看也没看,低着头,声音低低的,“谢谢。”   她自己往隔离的病房里走,乖顺的,没有一句话。   分给她的是钟天和年轻军官的隔离病房,那里刚好还剩一张床位,就让给她了。   钟天被测出感染病毒之后,表现得没有特别悲伤,只是有点颓靡。   他见过那么多相安无事的稳定者,这些日子又一直在研究零号病毒,很早就做好了被感染的准备。   相反,那个脾气高傲的年轻军官比他难过多了,日日垮着一张脸,瞪着他,像是他欠了对方几百万似的。   “又不是我害你得的,瞪我有什么用?”钟天翻了个白眼。   年轻军官脾气一点就炸,“如果不是跟你来医院,我会感染吗?”   “如果不是你违背军令打我一枪,我会来医院吗?”钟天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他吐槽道:“说到底,都怪你,现在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眼见又进来一个小护士,年轻军官皱眉,“这种时候还有来巡房?连个防护服都不穿,你们医院的护士防护意识怎么这么差劲?”   小护士捏着衣角,把它揉皱,低着头,轻声道:“我感染了,接下来几天,住这里。”   两个大男人都一愣,然后一起陷入无尽的缄默,护士都感染了。   确实只有几天,红线达到心脏的时间也就一两周的时间。   他俩,也只有这么几天的时间了。   又一声枪响传来,是他们正上方的病房。   年轻军官躺在洁白的医用床单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眼前一阵眩晕,他细细听着楼上熟悉的脚步声。   “是我的同僚。”   病房里又是许久沉默。   “我们病发后,也会有一颗专属于我们自己的子弹的。”   钟天也静静地,没有说话。   突然,他感觉鼻尖有一股热流涌下来。   他用手去擦了一把,看见一手的鲜血。同时,左手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一指长的红线,蜿蜒着,往上爬。   小护士和年轻军官看着他,没有说话。   没有一个人去喊病房外面巡逻的军人。   他们知道,一旦自己喊了,狭小的病房里,就会响起一声沉闷且富有生命厚重的枪声。   “我病发了。”钟天冷静地说了这个事实。   年轻军官突然别过头去,背对着他,轻轻说了一声。   “对不起。”   他不应该向这个无辜的实验员射子弹,现在害人终害己。   钟天幽幽叹气,“再不叫人,我怕我把你们吃了。总算能体会一波池野他们说时时忍耐着吃人的欲望是什么意思了,你俩现在对我来说,很有吸引力。就是不知道你俩谁的肉比较嫩,感觉还是我自己的肉最好吃。”   年轻军官笑了一声,连小护士也忍不住被逗笑。   “再等等看,说不定我能和你一起被枪决。”年轻军官道。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   半夜,未关紧的窗外月光被一片青云遮蔽住。   突然,窗户被巨大的风给吹开,病房里一片黑黝黝的阴影里,直直站立着一个长着翅膀的人。   病发七窍流血的钟天格外敏感,一下子就感知到长安来了。   他抬头看见长安隐藏在黑暗中泛着宝石光明的眼眸,便轻悄悄问好:“安哥。”   长安走近,借着微弱的光芒看他,一张五官端正的脸上密密麻麻匝着不同颜色的血,或深或浅,惨不忍睹。   他伸出手看了看钟天的手腕,那红线已经爬了三指长,快到臂弯位置。   “怎么不擦擦脸,真邋遢。”   钟天撇嘴,好吧,他就知道安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很痛,没有力气洗脸了。”几乎是忍着才不哀嚎出声,他已经忍了一下午了。   长安自然知道零号病毒的痛苦,他以前也是亲身试过的。   他一把拉起钟天,“走吧,我带你回去,放心,不会让你死的。”   钟天趴在长安的背上,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床铺,犹豫了一下。   长安见此,挑起了眉,冷声:“我可没那么多的血。”   钟天也知道,他只是带着歉意,对着年轻军官床位,也说了一句对不起。   长安带着他从窗户飞出去,乘着微冷的夜色,飞向清吧方向。   病房黑暗中,小护士出声:“你是军人,为何要放任感染者出去感染其他市民呢?”   他们俩为自己的多舛命途忧愁得睡不着,自然察觉到屋里来了一个人,还把钟天给带走了。   小护士见年轻军官没说话,她也没说话制止。   年轻军官身上的傲气一点一点消散,他低声回:“因为,我们对不起你们。”   因为,军方早就提醒过降雨的那一天所有士兵不准外出。   因为,他灵敏的鼻子在雨水中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因为,医院里的所有医护早就做好了准备,所有的部署,是如此的迅速。   他感觉眼眶有点湿漉漉的,用手一抹,一股血液的铁锈味儿传来。   年轻军官抬头望了望青云散去后的皎洁月光,朦朦胧胧,似一层红色的薄纱笼罩在他眼前。   他低声问:“你害怕枪声吗?”   小护士犹豫片刻,点点头,“枪声代表死亡,它时刻提醒我,我也会拥有一声专属于自己的枪声。”   年轻军官缓缓从床上爬起来,他低声道:“那你捂住耳朵,藏在被子里,数十声,好吗?”   “为什么?”   年轻军官只是笑,没有说话,小护士看清了他脸上流下来的血泪,颤抖着把自己缩进被窝里。   被窝里一片冰冷,她捂紧自己的耳朵,艰难地呼吸,紧紧闭上眼睛。   门,被打开,很快又被关上。   脚步越来越远,由重到轻,几乎听不到了。   她声音颤抖,心里默数,“十、九、八……”   “三、二……”   最后那个一,她怎么也不敢念了。   砰!   一。   心里一咯噔,小护士咬紧了牙齿。   听到枪响,几乎没有人发出声音,也没有人去查看,大家早已习以为常,漠然视之。   唯有被窝里的小护士发出了小兽一般的呜咽。   生命的逝去从不是惊天动魄的,只是在一个平凡的夜晚,在一声已经安然视之的枪声中,轻飘飘消失了。 第31章 擦擦口水   长安带着钟天飞回清吧顶楼,纪简在实验室里等着他俩。   纪简亲眼看着长安为了救钟天的命,掐住钟天的脖子,下了狠劲儿,一如那天,他掐她。   此时此刻瞧着钟天那痛苦的模样,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让危险者处于生命垂危的时候,零号病毒才会拼命激发基因,然后迅速衰弱,进入休眠期。   “我还以为那天,你是故意想要掐死我呢。”纪简轻声道。   长安:???   能烧出舍利子的男人气愤不已,眉毛高高挑起,“眼睛看不见,捐给医院去!”   这什么人呐,救了她一命,说自己蓄谋要杀她。   六月飞雪,长安只想唱一首窦娥冤。   “好好好,马上登记一个遗体捐献,长安大善人,你别光瞅着我呀,他都口吐白沫了,你行不行?”   纪简急忙指着钟天。   长安冷哼,一生要强的男人绝不承认自己不行,他喂了钟天血后,陷入昏迷。   把钟天安置好后,纪简把长安抱回房间,放到床上,她青葱般的指尖刮了刮长安高挺的鼻梁,眼睛笑得眯了起来,低沉的声音十分悦耳,“大善人,好好休息吧。”   *   第二日凌晨醒来,长安迷迷糊糊发现纪简睡在他的床上,但是没有抱着他睡。   他从床上坐起来,打量了一番隔在中间碍事儿的大熊,若无其事地偷偷把大熊从纪简的怀中拿出来,放到墙边,自己则舒舒服服靠近纪简。   果不其然,一没有抱枕,她就会抱自己。   纪简闭着眼睛,无意识地凑了过来,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头靠在他温热的脖间,稳定而绵长呼吸着。   长安嘴角噙着笑,左手轻轻柔柔摸着纪简头顶的头发,甜甜蜜蜜又进入一个梦乡。   温暖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洒了一缕进来,刚好打在纪简的眼皮上,暖洋洋的温度唤醒了她。   然后她发现了这样的一件事情,自己抱着长安,贴在人家的胸口睡觉!!!   看着那黑色短袖上面沾着的自己晶莹的口水,纪简脸从白变青又变红,最后红得通透,活像是秋天里成熟的苹果,连着耳朵也染上了一抹彩霞,短短几秒,变幻速度极快。   以前都是长安比她先醒,哪怕对方和她说过她会流口水这件事情,她不以为意,她还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德行居然是这样的。   如今,事实摆在她的眼前,罪证明明白白甩在她的脸上,洗也洗不白了……   等等,洗?   纪简很快镇定,偷偷摸摸下床,去拿了一包医用酒精湿巾进来。   抽出一张,她试图从多个角度去擦掉长安胸前黑色短袖上面自己流下的“罪证”。   可,瞧一眼睡觉时闭着眼睛漂亮得仿佛瓷娃娃一般的长安,她又不敢轻易动手去擦了,毕竟,稍微擦一下,布料下面的皮肤一定会感受到的。   突然,纪简灵机一动,她盯着长安好一会儿,见他睡得正香,悄咪咪把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   轻轻掀开短袖的衣摆,纪简伸出手从长安肚子处探了进去,她手抬得不高不低,既避免了碰到长安的皮肤,又能使得衣服不会产生特别大的拉扯感惊醒他。   她隔空游过温热的皮肤,手托在有口水的那一块布料处,另一只手拿着湿巾轻轻擦着,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大动作。   擦着擦着,她眼神不由自主放在长安的脸上,安安静静闭着眼,睡姿真的很乖。   以前,长安渐冻症还未治好,浑身瘫痪的时候,每日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无论打什么药剂,无论药理反应如何,他从来没有喊过一次痛。   有时候,看他每日待在病房里,护工做完分内的事情就着急下班,也没人陪他说个话,她还觉得挺可怜的,会陪他聊一会儿。   那时候他俩感情上来说,算是不错的实验员和志愿者。   她想着想着,出了神,手不小心重重地打在长安的胸前。   身下的人呼吸猛地一紧,纪简的手一下子被他控制在他的衣服里面,左右不得动弹。   倏尔,他睁开了宝石一般的眼睛,半眯,盯着纪简,声音带点戏谑,“纪医生,一大早起来做家务呢?”   ……   芭比了个大Q,被发现了。   纪简脸红红的,逃避着长安的眼神,她试图把隔着衣物被长安捉住的手抽回来,可是长安的手像是老虎钳,钳住了她,只要他没有松手,她就无法扯回来。   在拉扯之中,她又狠狠蹭了一下那滑嫩的胸前皮肤好几下。   顺滑的,滚烫的,热烈的心跳。   纪简说不清这心跳是自己还是他的了,被控制的慌乱涌上心头,她委屈地怒瞪他。   “瞪我?你占我便宜,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长安漫不经心凑近,眼尾带着浓浓的笑意,“刚刚不小心数了一下,纪医生一共碰了我胸膛十七次,真是想不通,一本正经的纪医生,会干出这种……”   不小心?那可真够不小心的,这人怕是刚刚一直在装睡,骗她放下警惕心。   纪简冷静了下来,虽然脑子还烧得有些发烫。   她反问:“干出什么样的事情?”   “唔,酱酱娘娘,轻薄无礼,少儿不宜,白日宣——”长安扬着瘦削的下巴,还未把自己脑海里想的词语全部倒出来,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脸静笑的纪简,卡壳了。   纪简的手平摊在长安的胸前,可以说是大大方方,肆无忌惮,摸了一把。   还不小心摸到了一小点硬硬的。   那一瞬间,长安浑身抖了一下,心神地震,他下意识松开了纪简的手。   纪简手慢慢滑到下方的腹肌上,虽然隔着衣服她看不到具体的轮廓,但是不得不说,手感挺不错的。   该有的沟壑,都有。虽然肌肉块儿不大,但放在长安比瘦挺的腰身上,也刚刚好。   长安不敢置信看着纪简,他从未见过这样……热烈且大胆的她。   “既然你把那些词儿安在我身上了,我要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太亏了?”纪简沉沉的眼里像是盛了两簇暗夜的幽火,能把野兽勾引进去。   这下轮到长安手足无措了,他呼吸有些急促,眼里带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漫天汹涌而来的欲望,藏在被窝下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   纪简也隐约察觉到了,顿了顿。   她这时才完全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点什么事情。   刚刚大脑还发烫,现在心已经凉凉。   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真的会干出一些怎么也无法挽回的事情。   她眼前有点发黑,怎么突然就脑抽,在这种事情上面和长安杠上了。   纪简快速把手抽了出来,可以不小心动作太大,指尖打在了某些晋江打死都不会让它出现的地方。   ……   这双手,等下就可以剁掉了。   长安往后缩了十几厘米,差点就要跳起来。他如临大敌,瞪着纪简。   “对不起!”纪简急忙低头,决计不再多开一眼。   “你故意的。”长安咬牙切齿。   “我错了。”积极认错。   “纪医生,你是仗着性别优势,赌我不敢摸你的,是不是?”长安把被子拢得高高的,把所有的异常都藏起来。   这样搞得纪简更愧疚了,她摇摇头,“不是。”   犹豫片刻,她道:“我又没有腹肌和马甲线,你要是来摸的话,就是肚子上平平坦坦的肉而已,很平常的,没什么好摸的。”   多么认真的思考,从长安角度出发,摸她的肚子多吃亏啊。   想象了一下纪简说的画面,他的大手游走在纪简雪白的皮肤上……血脉偾张,长安眸色更加幽暗,呼吸也忍不住急促些许。   长安忍了忍,指着门,“出去。”   纪简抿唇,飞快从床上爬下去,像是逃命一般跑了出去。   没什么可以说的,今天的澡洗得格外地久。   等两人再见面时,没有一个人提早上的事情。   两人都在对方面前经历了一次非凡的社死,如果可以的话,纪简希望下一辈子,不再当人了。   丢脸!   至于哪里丢脸,她总结是自己太过奔放,在长安面前出了丑。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嘴角一直挂着笑,压也压不住。   *   去实验室的时候,钟天已经在自己的工位上工作了。   蒋京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去一趟,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钟天虽然也跟着笑,却默默地没有用手如以往那般去反拍蒋京。   蒋京也察觉到了这一抹淡淡的疏离感,他有些伤感看着钟天的背影。   零号病毒终究是一副枷锁,将曾经亲密无间的俩活宝隔开来了。   长安把手插进外套口袋,在实验室里像教导主任逛了一圈,突然,他想到了一点很关键的事情。   “钟天,你以后进最里面那个实验室里工作吧。我怕医院的人找不到你,又来这里把你搜到。你在最里面,外面的人好歹可以帮你挡一下。”   钟天点点头,谁不愿意和纪女神待在一块儿工作呢!   他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长安站在他身边,漫不经心道:“你有没有测试自己的异能?”   “一醒来我就试了,是翅膀,黑色的翅膀。”   长安挑眉,翅膀这么高傲的基因居然又出现了一个。   “你张开来我看看。”   钟天听话地把翅膀展开来,是一对老鹰的翅膀。   长安满意点点头。   “感恩吧,你有一个翅膀基因惊世骇俗的老板,而我却没有这样的员工。”   众人:……把这个自恋的人叉出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纪医生:谢邀,男孩子的腹肌真的很好摸,别问,问就是下次还敢,狗头。   长安:大熊,回来吧,说到底是我错了,不该把你给搬走 第32章 凝视死亡   老鹰的翅膀算不上好看,和长安漂亮的天鹅翅膀比起来,钟天的扑棱膀子没有一点可以观赏的点。   瞧着长安得意洋洋,下巴扬到天上的样子,纪简无语片刻,拉着钟天进了另一个实验室。   长安见这里也不需要自己,他便出去了一趟,看了眼池野他们现在是否安好。   池野一行十七人住在一个秘密地下室,那片地区是属于七老板的产业,军方的人还不敢大肆搜查。   “七老板派人和我们说,我们要在两周内转移到玉安市,安哥,我们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啊?”池野问。   他们大多都是临川本地人,对这里有很深的感情,哪怕感染了零号病毒,也不愿意背井离乡。   长安的手在桌面上无意识敲了两下,他嗤笑:“能离开这里,是因为我们还有利用价值,如果一旦没有价值了,下一秒就会像外面那些市民一样……”   “你是说最近新增数量不可统计的感染者吗?他们感染的原因是什么,需要我去查一下吗?”池野道。   “不用,是那天下雨,有人把零号病毒混在了云层中,很多人接触到了雨水又感染给亲近的人,所以导致现在整个东城区都沦陷了。”长安有些烦躁,牙齿咬住下嘴唇。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天下雨,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儿,体内血液很兴奋。”调酒师插嘴。   “那我们怎么办?跟着七老板走吗?”池野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看到长安还在犹豫。   他们一行人是长安救下来的,自然唯一能号令他们的人只有长安。   “你们先走,我再留在临川,看看这事情有没有转机。我就不信,上千万人口,上面真的能顶住那么大的压力,发射那枚导弹。”   “算了,上面可比我冷血多了。不能那么被动,池野,你跟我走一趟德州。”   他要去把那枚导弹干掉!   长安从地下室出来,望向德州的方向,又犹豫片刻。   如果,真的研究不出来如何治疗零号病毒的话,那百分之一的死亡,能够使得百分之九十九免于危险,逃于磨难。   他,要该怎么选择?   把导弹毁了,万一全世界都陷入了这场危机,他又如何对得起无辜的人?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七老板的想法。   这临川市人口过多,救,也救不了多少;毁灭,那么多无辜性命,如何堵上悠悠众口。   所以,大家一起感染吧,一起死在导弹绚烂的爆炸声中。   看似正确,狗屁不通;过于残忍,他依旧不认同。   可,在大局上看,这已经是最优解,是针对全人类的最优解,而不是针对临川市民的最优解。   处于不平衡的天平上,总会有一方被无情地抛弃。   看着他寂寥的背影,池野低声询问:“安哥,怎么了?”   长安沉思许久,道:“没什么,不去德州了,毁得了一颗导弹,你以为人家没有备用的啊。不去了,你想点办法将导弹要炸毁临川市的消息给传出去,范围越大越好,速度要快。”   “想要活命,就自己来争取吧。”风中,他的呢喃被吹散。   *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小道消息,说是临川市包括它周边范围的城镇和郊区都要被炸毁。   这消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用的是哪一个型号的导弹,导弹部署在哪里,几号会发射,都说得一清二楚。   有网友在网上讨论。   【骗人的吧,如果真的要炸,官方肯定会通知我们的,我们听官方的行不行?】   【不懂,现在又不让我们出去,听说东城区那边天天抬出来上万具尸体,火化炉烧都烧不完。别等到时候导弹没来,我们先死在病毒手里了。】   【真的有导弹,各位信我。我是高科技人才公司的员工,我们公司已经在组织我们收拾东西,要准备离开临川。这是小号,勿杠。】   【啥意思啊,吃瓜没整明白,在德州放了一颗对着临川的导弹,然后不告诉广大市民撤离,还守着公路和铁路不让出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目前不知道消息真假,官方也不吭一声,这不是让人干着急嘛!】   【其实……不知道该不该说,我家能看到军方基地,我最近看到好几批军人坐上飞机,走了,没有回来。】   ……   网上卷起了轩然大波,纪简也得知了消息。   “还有十天,他们怎么都不信这消息呢?”她有些郁闷,划拉了手机许久,没有看到一条市民要站起来反抗的消息。   “缺一个确确实实的证据,自然不敢公开和官方叫板。”长安声音懒洋洋的,架着手,半靠在椅背上。   他打电话给池野,说了几句后,网上又凭空出现几张导弹的照片,周围有一些字样,确实是在德州。   纪简瞪大眼睛,讶然,“你们什么时候拍的?”   “纪医生,这年头,要善于利用技术。”长安得意洋洋瞥了她一眼,调出自己电脑的PS画面,“虽然图片是假的,但事情是真的,要是真的起了疑心,自然会有市民去调查。”   纪简默默竖起大拇指。   *   很快,起了疑心的网友利用各种技术,有程序员黑进了军方网站,查到了导弹审批下来的调令;有无人机爱好者利用无人机拍摄到德州附近确实有很多军人在驻守;有和GPS合作公司的员工,利用职务之便查了德州,明明白白在3D地图上看到了导弹。   各种信息被汇聚到网上,迷雾被慢慢拨开,福尔摩斯们解开了官方留下的种种谜团。   市民彻底意识到,自己被放弃了,临川被放弃了。   他们有的反抗于实际,直接驾车,顾不得驻守在路边的士兵的阻拦,要往外市逃窜;   有的则在网上口诛笔伐,要求官方给临川一个说法。   总之,就一个下午的时间,所有的市民团结一心,在网上掀起了滔天怒火。   这引起了很多其他地区网友的关注,他们一边可怜临川的遭遇,一边担心临川的病毒会不会反扑到自己的地区。   眼见着局势越闹越大,官方不得不出来解释。   当晚的新闻播报中,针对临川市的某些决定,上级发表了重要讲话。   炸毁生命基地——那是因为生命基地培育出了吃人的怪物,如果不炸毁,就会危及整个临川。   滥杀感染者无论其是否吃人——感染者一旦感染病毒,就会有吃人的欲望,一旦任其自由发展,会有更多的无辜市民受到灾难。   准备炸毁临川——目前只是做了相应的部署,因为害怕病毒从临川外溢到其他地区。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况,会选择炸毁。   只允许各领域的精英人才逃命——这是无稽之谈,目前已经紧急研制出检验病毒的机器,等机器到位后,会在高铁站火车站以及各个高速路口安置。到时候市民想要离开,进行相应的检查即可。   总算把谎给圆上,可现实怎么会有他们嘴里说得那么美好?   本来人工降雨之前,临川就有许多隐藏在暗处到处吃人的感染者,下了雨后,范围扩得更大了。   就算检测机器日夜不停地吞吐检测报告,就算高铁火车一趟一趟往外运人,又有多少人可以安全逃走呢?   纪简看着手机里官方发出的投票。   全国人民可以匿名为临川投下自己建设性的一票,在最危急的关头,是炸,还是不炸?   没有选择之前,她看不到两方的投票数量,她几乎不做犹豫选择了不炸。   两边数量马上显现出来,炸以压倒性的数量高于不炸。   心,一下子坠入谷底。   人,是很自私的生物。   纪简知道,自己也是很自私的生物。   她选择不炸,不也是冒着全国人民的危险,想让临川存活吗。   夜色有点深了,远处的直升机嗡嗡开着,方向是军方基地。   初春的寒冷让人忍不住发抖,站在实验室的楼顶,纪简扯了扯衣服,微微仰起头,看向远处的万家灯火。   “还有三天,这里要炸了。”   声音混入凉薄的月色中,很轻很轻,长安一时分不清纪简刚刚有没有说过话了。   不过,他还是回了,“明天让蒋京他们收拾收拾,火车抢不到名额,那就联系直升飞机,把他们送走吧。我们也走。”   纪简侧过头来,看着他,看着他缺少了光芒的眼睛,“我不想走。”   长安沉默良久,“我不想你死。”   “长安。”   “嗯?”   “你知道,我想研究渐冻症的初衷是什么吗?”   “你有个死于渐冻症的弟弟。”长安了解过一点。   “是,我不能忍受别人控制不了自己的命运,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在知道渐冻症是治不好的绝症,你在病床上躺着的时候,会绝望吗?”   长安点点头,声音低沉,有些沙哑,“我懂了,我陪你留下来。”   纪简心头一颤,她定定看着长安,看着长安宝石眼睛在月色下熠熠生辉,发出万丈光芒,就像那些年,她没曾拥有过的阳光。   “长安,我……”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话到了嘴巴又卡住了。   长安也许被冻住了,今夜难得没和她斗嘴,只是眼里带点柔光看着她,“嗯?”   纪简垂眸抿唇,摇摇头,“没什么。”   只是突然想通了一点,她好像找到了择偶观里面那个灵魂伴侣了。   只是她又想到,那一句发自内心的诅咒,他私心希望她死于这个春天。   关键不是诅咒,是死亡。   她或许,会如姜定那般,那么突然死亡。   长安亦是如此。   凡是感染零号病毒的患者,不是几乎都会死,是全部都会死。   死亡,站在不远的路上,深深凝望着他们,无论怎么走,路远或近,那一天总会很快来到。 第33章 送你别墅   “怎么又没什么了,纪医生以前可不是个喜欢吊人胃口的人。”长安嬉笑着。   “说的好像你有多了解我似的。”纪简十分不认同,悄声腹诽。   “回去睡觉。”他没管纪简说什么,伸手拉住她,自顾自走着。   纪简往他身边凑了凑,他隐藏在黑暗中的嘴角微微勾起。   第二天,长安联系了七老板的直升飞机,将公司的实验员和藏在地下室的池野等人都送走。   纪简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忙活自己的实验,有时候忙活过了头,出来猛地瞧见冷清的工作室,都会心里一阵失落。   长安陪着她,她忙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刷一些新闻最新消息啥的,她不忙了,他就强迫纪简多吃几口自己亲手做的饭。   纪简刚开始不知道是他做的,还嫌弃难吃问今天怎么买了这样的盒饭。   把长安气到头发都竖起来,眉毛高高挑起,又气又怒,“纪医生到了这种时候还挑食,你看看外面还有哪一家饭店是开着的?能有吃的就不错了!”   哦,长安亲手做的呀。   纪简瞬间无话,急忙扒拉两口,笑呵呵点头,“嗯,真好吃!盐放得不多不少,刚刚正好。”   “说得太晚了,我不信。”长安傲娇转过头去,余光却一直偷瞄狼吞虎咽的纪简。   其实,那饭有点夹生,菜里盐也不小心手抖放多了,看着她吃得那么香甜,长安终于感觉到有点不好意思。   “真的难吃就别吃了,我去给你找找楼下商店里有没有零食。”长安长腿一迈,去了电梯。   纪简抬头,腮帮子鼓得满满当当,她停下来,努力把嘴里的饭菜咽进肚子。   这可怎么办,她做饭难吃也就算了,他做饭也这么难吃,以后两个人怎么一起生活?   不知不觉,她已经给自己规划了未来和长安一起生活的愿景,自己却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   等了长安许久,他都没有回来,纪简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了。   商店就在清吧对面,真的要拿几包零食的话,不至于这么久。   纪简有些担心,她去按了电梯。   突然,听见背后的工作室外面传来巨大的风声,她心里一惊,转过头去,看到张着翅膀飞在空中的长安在着急对她说着什么话。   这玻璃挺好的,无论是隔音还是质量,她愣是一点都没有听清。   可很少见他有这么慌张的神色,纪简不由得向他跑了两步。   长安一翅膀把防弹玻璃窗户打破,翅膀被玻璃渣子刺入,流了点血,他全然不在乎,闪电般飞到纪简身边。   就一个眨眼的工夫,纪简被他公主抱起,飞向了窗外。   而就在纪简刚刚站立的位置上,上升的电梯前,无数眼睛浑黄的感染者狰狞着从电梯里扑了过去。   没有扑到人,他们互相撕咬在一起,残肢断臂掉了一地,还有一截血淋淋的手指头飞到了纪简刚刚没有吃完的饭里。   纪简看清后,冷汗瞬间冒出来,生理性反胃想吐。   她不敢想象,如果她还站在那个地方,还能完整地从那群完全没有人的意识的怪物堆里爬出来吗?   长安捂住她的眼睛,轻声问:“是不是我飞得太高了?”   没等纪简回答,他自发降低了飞行高度,哪怕这样被吃人感染者或者军方发现的可能性更大。   “我们的实验室……”被毁了。   长安似笑非笑,语言里带点揶揄,“纪医生忙活这么久,什么都没有研究出来,实验室毁了便毁了吧,反正过不了多久也要被炸。”   纪简捶了他一下,“我研究出零号病毒很多特性了好嘛!”   长安闷哼一声,慵懒至极,斜斜瞥了她一眼,“我看纪医生如今不怕高了,那我就再往上飞飞。”   几乎是瞬间,他垂直云霄而上,洁白的羽毛在阳光下穿过云层,泛过点点的金光。   纪简恐高,浑身生理性害怕地抖动,可她没有把眼睛闭上,而是痴痴看着那对翅膀。   “好像在做梦。”她喃喃,梦里出现了一个长着洁白翅膀的英俊男子。   “什么?”   纪简没有说话,用实际行动去证明这到底是不是天使的翅膀,她极其轻柔抚摸着长安翅膀的根部。   长安惊了一下,心脏热烈跳动着,翅膀抖后身体不稳,往下坠了近二十几米。   他双手抱着纪简,根本没有办法阻拦,只好用下巴夹住纪简不安分的玉手。   只是如此一来,他的脸就与纪简的脸很贴近了。   纪简黑眸半敛,眼中意动,一动不动盯着长安的唇。   她知道,在长安心情跌宕起伏的时候,他总会咬住自己的下唇,那时候,他的牙微微露出,唇也红润,是最好看的。   可现在,那唇却抿了起来。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脸有些发红。   长安只顾上夹住那不安分的手,却没想到手的主人眼睛更不安分。   盯着他嘴巴看什么?脸红个什么劲儿?   “纪医生,醒醒。”长安下巴蹭蹭那手。   “啊?”纪简抬眸,一眼撞进长安笑着的眼中。   带点水光,沉静又怯生生的,慌乱的小鹿眸子。   看清后,长安下意识咬住下唇,脸烫极了,浑身莫名其妙在发热。   他现在在反思,是不是因为春天到了,所以自己进入了什么情.欲汹涌期?   还是察觉到纪简在抖,长安快快寻找了一处落脚的地方。   是市区,世纪小区,纪简的家。   看着市区里街道上到处奔走吃人的感染者,又看着有些窗户中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的市民,纪简沉默许久。   官方发布的投票,炸与不炸,依然是炸保持遥遥领先地位。   决定命运的选择权,一大部分都不是捏在本人的手里,多么可悲。   导弹投下倒计时还有二十四小时,长安却再也没有提一句离开。   说不出来是感激还是什么,纪简很开心,能有长安陪在她身边。   “家里有点积灰,你随便坐。”纪简一转头,就看到早已坐在沙发上,俨若房间主人,跷着二郎腿,神色散漫的长安。   ……好吧,还挺自觉。   长安随手打开手机翻了翻周边的小视频,一会一个冷哼“无聊”,一会儿一个讽刺“无趣”,但他眉眼里没有不耐烦的神色,还是依然看着。   纪简瞅了一眼,“这些人真大胆,拍感染者吃人,就不怕祸及自身?”   “流量至上,人血馒头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吃的。”长安又往下滑了滑,“还有直播的。”   画面里的东西吸引了他的兴趣,那个吃人的好像是一只蟒蛇形状的怪物,两条腿全然不见,一条尾巴凭空从腿的位置长了出来,有几分诡异。   蛇人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整个脑袋探进普通人的胸腔,密密麻麻撕咬生肉的声音从屏幕里传了出来,过了几分钟,蛇人脑袋抽出来,带出来一片血。   长安啧了一声,眉头皱起来,有些嫌弃,“这吃得也太血腥了,谁有那个胆子偷拍这玩意儿啊。”   纪简心很细,一下子发觉不对劲,“这个直播设备很稳啊,拍摄位置采光很好,这该不会是——”   她还未说完,蛇人游到屏幕面前,舔了舔血腥的牙齿,声音亢奋,“喜欢的老铁666刷起来。”   长安有点没有想到,这场直播居然是一个感染者自己发起的。本来觉得恶心的感觉瞬间转化为一种看猴子作秀的喜感。   这是感染者有什么变态的癖好吗?   呵,他喜欢。   长安默默给她刷了个火箭,瞬间成了榜一。   这种直播没有被管理员封了就不错了,正常的人点进来看了要么吓得马上退出,要么骂骂咧咧评论区杠她。   谁还会像长安这样,当个默默无闻的散财童子呢。   她黄色的眼睛里闪着狡诈的光芒,“榜一大哥刷了火箭,让我们一起谢谢榜一大哥!下次大哥想看小妹吃哪一类人呢,胆小可爱的学生,衣冠楚楚的律师,还是……我刚刚回家的上楼邻居?”   纪简脸色变了一下,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屏幕里蛇人的房间布局,有些无奈,“好像是世纪小区。看这窗户位置,像是我的楼下。她刚回来的邻居,大概说的是我们了。”   长安讶然,不过兴趣也只是被挑起了一点点,尔后又无所谓耸耸肩。   他欠欠儿的,手速很快,打了个“楼上的邻居”,发了出去。   然后漫不经心揉几下许久未打架的手,笑眯眯看着蛇人在屏幕里面舞动。   “好,既然是榜一大哥要求的,稍等我一下,我这就满足你。”蛇人眼里闪过一丝阴翳。   长安一副敢来惹你老子你就死定了的表情,耳朵微动,嘴角勾起一点弧度,“来了。”   还真是自己给自己找架打。   很快,厨房的窗户玻璃传来了破碎的声音。   纪简皱眉,“你惹来的,你解决。”   长安懒洋洋从沙发上站起来,有点苦恼歪着脑袋看纪简,“要是把房子给拆了,纪医生不会怪我吧?”   ……   “我家装修有点小贵。”虽然知道快要被炸成齑粉,但要是现在就被长安拆了,还是会有点心疼。   长安叹口气,“那行吧,本来还想说以后赔你一栋郊区的别墅呢。既然如此,我出去打吧。”   ……   “多少平,哪个位置,护理得如何?”纪简眨眨眼。 第34章 分离血清   蛇女远没有长安以为的那么好对付,控制了几把厨具却没有把蛇女刺死后,长安眯起了眼。   瞧着对方一身暗青色的蛇鳞,他忍住了密集恐惧症,带点惊叹,“基因的异化程度这么深,再养一养,白娘子就要来寻你了。”   蛇女发出喋喋的笑声,她顺着外面的水管游进厨房,大尾巴扫向透明的柜子——里面装了几十个漂亮的碗碟。   纪简烧饭技术不行,但是这种花里胡哨的碗碟买了不少,都是她精心挑选的。   她心痛地闭上眼睛,默念“别墅,别墅!”   预料的玻璃破碎的声音没有听到,相反是蛇女发出了凄惨的哭嚎。   纪简睁眼一看,长安皱着眉头嫌弃地捏着蛇女的七寸。   “敢和我玩近身战术?看来还是我的威名没有传到市区来。”   他好看的眉眼微微吊起,冷若冰霜看着那浑黄的眼珠,“现在还想满足你榜一大哥的要求吗?”   “是、是你……”蛇女意识到什么,她惊恐地反扑,长安一时不察,让她咬了一口。   他嘶地一声,一下子甩开蛇女的嘴,随手抄起一把匕首深深刺入蛇女的心脏。   临死之前,蛇女的眼中还闪烁着奸诈的光芒,“和我一起死吧,和我一起死吧。”   手臂上被咬到的地方传来的剧痛让人难以忍受,他起了身,掀起左手袖子,看了一眼。   伤口很深,因为蛇女异化出了蛇的利齿。   “怎么了?”纪简也凑过来,担忧看着那隐隐发黑的伤口,“好像有毒。”   长安脸色有点不好,感受到浑身力气渐渐消失,他踉跄两步,走到沙发边上,坐下。   他看着伤口处黑色的血慢慢往上蔓延,试图控制那些黑血游出体外。   是有一点效果,但是明显,毒蔓延的速度比他控制血游动的速度要快。   而且,他一旦失血过多,就会不由自主陷入昏睡。   察觉到浓浓的困意,他皱眉低声道:“帮我拿一把刀。”   纪简虽然很慌张,但依然保持着最基本的镇定,她熟练地拿了医疗箱,帮长安扎住了被咬的伤口的上面血管,防止其流速过快,流到心脏。   “要刀干什么?”纪简垂眸,操作行云流水,手却不由自主发抖。   “我现在没有力气控制空气中的铁离子,纪医生,求你帮我拿一下刀。”长安唇色发白,说着祈求的话,看着很是可怜。   纪简没有说话,长安自己伸手,试图把锋利的长刀吸过来。   “你想剁了你的手。”纪简一把握住他伸出的手,眼里冒点水光,“不要。”   长安无力笑了笑,“纪医生,我还不想死,少了一只左手,没什么的。”   纪简倔强握着他的手,没松,嗓音带点颤抖与沙哑:“不要,我不会让你出事儿的。我现在就去给你分离血清去。”   “我很快回来,相信我,最多一个小时。”她看了眼手表,然后迅速站起来,把厨房里所有的刀具都从破碎的窗户扔了出去。   几乎马不停蹄,她从蛇女的尸体上取了蛇毒,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去目前最近可以分离血清的地方,知乐公司。   门被打开,她听到一声“纪医生”,轻飘飘的,像是一阵微不可闻的清风把蒲公英给吹走了。   长安在喊她。   她转过头去,一眼看到半阖上眼的长安,那眉眼因为失血过多流露出一丝脆弱的恹色。   “我困了。”   纪简咬紧了牙,声线忍不住颤抖,“不准睡,不准死,你要是死了,我的别墅就泡汤了。”   她啪一下关紧门,朝着电梯奔去。   长安慢慢把眼睛闭上,浑身像是没有骨头,软软靠在沙发里面,脑海里闪烁了一些记忆碎片。   当年,他刚进纪简的渐冻症实验组,浑身瘫痪,纪简给他用了很多新研发的试剂,他的病情却没有任何的起色。   那时候,正巧外国的一个权威专家研究出一个新型治疗方法,具体是用电流刺激神经元试图唤醒那些萎靡的运动神经。   纪简见他病情迟迟没有起色,咬咬牙,给他用了这个法子,用电流先激活。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当时被电得昏迷过去,一直醒不过来。   类似于植物人的状态,他能听到周边的声音,也知道自己沉睡的状态,可偏偏怎么也无法自己醒来。   那时,很多声音落入他的耳中。   “这是死了吧,死了还要我来打扫卫生,真是不拿护工当人看。”   “纪简,植物人状态,除非他自己醒来,不然……”   “除非是奇迹,不然根本没有办法短时间醒来。纪指导,我们实验组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我们的投资商还等着我们的成果呢,不如把他转到普通医院,再招实验体进来吧。”   这些话,他平时都回忆不起来,现在在这生命危机的时候,偏偏每个字都记起来了,生动形象,哪怕没有睁开眼睛看到那些人的脸,他也知道是用了一副怎样嫌弃厌恶的表情看着植物人状态的他。   可是那时处于黑暗中的他一点都不痛苦,因为当这些闲言碎语散尽之后,总会有一个低低深深的声音在他的床边,一遍遍告诉他:“长安,不要死,我不会放弃你的,你也不准自己放弃自己。”   她,一直没有放弃。   每一个夜晚,听到这样的话语,他的心都忍不住在发抖,汹涌而来的情绪化作了漫天的野草,拼命疯长。   这是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力量。   他不会死的,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   纪简开了车,在市区的道路上超速行驶。   路上没有什么人,就算有,怕也不是“人”。   她的车轰鸣声太大,吸引了很多感染者跟在她的车后面。   纪简沉沉看着后视镜,那些黄眼睛虎视眈眈跟着她的感染者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她知道一旦自己速度慢下来,被追上的唯一后果就是变成破碎的人体组织。   但还好,车速度够快,把那些感染者全部甩到很后面。   到了知乐公司,里面空无一人。   所有的实验员包括珍贵的志愿者,全部被转移走去玉安市知乐分公司,而这里的护工,被遣散回家,等待爆炸来临。   纪简飞快坐电梯去了十六楼自己的实验室,用里面的大型分离器将血清从蛇毒中分离出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焦灼地盯着手表,不到十分钟,从机器中取出血清,打算原路返回。   只是她隐隐听到一阵细碎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她从巨大的落地窗往下一看,脸色凝重起来。   刚刚被她甩了的感染者此刻已经全部追了上来,有的围着她的车嗅来嗅去,有的则飞快进了楼。   想了想,她迅速走到知乐大楼的背面,打开窗户,往外一扑,抓住裸露在外的水管就开始爬。   以前这对于她来说不太可能完成的动作,如今轻而易举,全靠被零号病毒激活了大力气的基因。   很快,她来到楼底,拼命往世纪小区方向奔跑。   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她还跑得回去,纪简顶着烈日,任凭汗水糊花了眼睛,速度不曾变慢。   越来越多的感染者发现了她,越来越多的感染者跟在她的身后,想要追上她,吃了她,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纪简镇定地加快了脚步,时不时转头看看后面的追兵。   他们中的某些人的速度明显比其他人快,纪简瞅着越来越近的人,心底感到深深的无力。   有即将要被吃了的悲哀,也有为这些感染者的哀悼。   这些人中,有几个她认识的。比如每次买早饭时都会给她加辣的饭团阿姨,知乐公司里隶属于甘一心脏实验组的护工叔叔,上次给她做笔录坚决不信有传染病的警察……   上一次见面时,他们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今只是一个被零号病毒支配的吃人怪物。   他们还具有自己的生命吗?   纪简得不出准确的答案,一个人连自己的意识都失去了,那他还是他吗?   眼见着一个异化成狮子的男人举着一头乱蓬蓬的金色毛发追到了她屁股后面,纪简借着旁边的路灯灵活绕了一个圈,躲避他的血腥大口。   越跑越累,纪简遥遥看着世纪小区里自己的家。   离家还有五分钟路程。   只是长安,我大概要先你一步下去了。   纪简苦笑着,眼前道路被阳光照遍,而几个极大的阴影从身后扑到她的正上方。   她原地打了个滚,灰尘扑扑,黑眸沉沉盯着那几个扑了个空的感染者。   跑不过他们了,赤手一搏吧!   那些感染者也停了下来,一脸贪婪看着她。   狮子男仗着自己高大,直接扑了上去,纪简头脑冷静,飞快计算自己该如何躲过这一扑。   砰!   狮子男的脑门开了一个幽深的血洞,他抽搐着倒地,流了一大片的血。   纪简急忙抬头往枪声传来的地方去看,长安站在最近的一个楼顶,脸色苍白,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砰砰砰!   又是一连串的血花开在纪简的周身,有些血溅到她的脸上,她感到心底一热,暖洋洋的。   长安张着翅膀,飞了过来,从尸山中一把掳起纪简,抱紧她的腰,往回飞。   纪简盯着他有些发紫的嘴唇,深深困倦的眼睛,以及微微颤抖的翅膀,知道他现在状态很不好。   “你怎么来了?”她喃喃,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家里面昏昏欲睡才对。   长安用一种难以细说的眼神看着她,缱绻,依恋,后怕,或者是别的。   只是他鼻尖哼了一声,音调懒懒的,很可爱,“我不来,等下就去阎王殿里找你了,小废物。”   纪简:……谢谢您加了一个“小”字。 第35章 人类之光   飞的时候还强装十分潇洒,好不容易撑到落地,长安紧紧咬着牙,眉头蹙起,脚步踉跄着就要倒地。   纪简急忙扶住他,把他带回家中,给他注射了血清。   昏昏沉沉中,长安迷迷糊糊问了一句:“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睡吧。”话语安抚住了他没有落到实地的心。   长安察觉到脸上有凉凉的手指划过,他实在没有力气去看纪简,也懒得问她摸自己脸是什么意思,很快陷入梦乡。   纪简则随手翻了翻家中的冰箱,所有的食物全坏了,她叹口气。   没有官方派发食物,也不知道临川市的市民这几天是如何生活的。   好在她翻到了一些杂粮,随便把它们丢尽锅里,焖煮两小时。   长安是闻到谷类香味儿苏醒的,睡了一觉,蛇毒解了,身体机能恢复到最佳状态。   他从沙发上爬下来,一眼就看到在厨房忙碌的纪简。   纪简拿着勺子舀了一点杂粮粥,细细吹凉,用舌尖抿了抿。   微黄的灯光打在她头顶的碎发上,在她沉静的眉眼处落下了形状美丽的阴影。   他顿住,有些不舍得打扰这个画面——很温馨。   不过长安最终还是站在她身后,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忍不住勾起嘴角,眼里带笑,“纪医生,自己一个人偷吃,好吃吗?”   纪简听到他走动的声音,对于他的出声一点也不意外,“我尝一下熟了没。”   “……”有点心虚,中午做了夹生饭的长安觉得自己被内涵到了。   纪简盛了两碗热乎乎的杂粮粥出来,还亲自端到长安面前,“吃饭啦。”   长安懒洋洋坐着,看她又是端粥又是拿勺子,很是殷勤,不由得挑起了眉梢。   “感觉今天纪医生对我的态度很不一样呢,也不必如此,我救你,你也救了我,不用有什么愧疚心理。”   纪简扒拉两口饭,闷闷道:“不是对你愧疚,是对楼下的一些感染者有愧疚。今天在感染者里面看到了很多以前我认识的人,我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和他们见面。”   “不是对我?”长安压过身去,遮住纪简头顶的一片灯光,逼近了她。   纪简感到逼仄与压迫,她被迫抬起头来,与靠近的长安相望,感受长安温热的鼻息拍打在她的脸上,纪简表面十分镇定,眼底隐藏着慌乱。   长安那双乌黑的眸子在阴影处闪动出宝石的光泽,蛊惑般带点魅的笑意,似乎要用那一双眼看清纪简的内心。   “如果不是对我,为何我去救你的时候——”落了泪?   他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咄咄逼人,并未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像是无奈,像是想要给纪简一点点后退的道路,他慢慢坐下,收起锋利的眸光,端起杂粮粥,吃了几口。   “好吃。”   纪简起身找了包榨菜,拆开来放进粥里,“倒也不必违心,你要不要来点?”   犹豫片刻,长安把碗递过去,瞧着那榨菜不要钱一般被挤进了他的粥里,他忍住了抽搐的嘴角。   “这样好吃。”纪简自言自语。   无端地,长安想起在实验组的日子,纪简匆匆忙忙吃早饭,他只是轻轻一瞥,就能看出每次点饭团都放很多的榨菜和辣椒。   只是隐约察觉到纪简还如以前那般,未从变过,长安没由来心情很不错,把所有的愉悦藏在敛起的眸中。   一顿饭后,纪简看看手机上的倒计时,“还有二十小时,你害怕吗?”   长安自觉把碗洗好放在玻璃柜子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漫步到客厅里,打开电视。   “还行吧,又不是第一次死亡,有什么可怕的?你要是到了太平间,在那里待上一夜,会觉得宁可自己被炸个尸骨无存也不想去那里。”   纪简怔住,许久才问:“当时,你是假死的,对吗?”   长安不置可否耸耸肩,懒散躺在沙发上道:“不然我现在还待在知乐当小白鼠,假死逃出来是我当时做的最明智的决定。”   “哦。”纪简心情低落,没有多说什么,静静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新闻。   死遁,再也不会回来,她再也不会见到他,她也不会为一个实验体的死亡心情有任何的波动,这是长安的想法。   可是只有纪简知道,自己为了长安的死亡伤心颓废了多久。   那是她头一次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别人都安慰她说是长安没有活下去的那个命,她偏偏觉得,不是的,长安身上坚韧的生命力比谁都顽强。   “你逃出去,过得还好吗?”纪简嗓音有些低。   长安理所当然点点头,“就如同你见到的那般,我一出去就遇上七老板,建立了那个实验公司,招了蒋京他们,除了什么都研究不出来时比较烦,剩下倒也还好。”   他说话时,看着纪简头顶毛茸茸的小涡旋,眼睛眯起,忍住了想去戳一戳的冲动。   纪简抬头就撞到他深邃的眼中,她露了点浅笑,“真好。”   “你心情不好?”长安敏锐察觉到纪简的态度。   “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你。”纪简认真回。   既然不是她给他种下的零号病毒,她为何要和他说对不起?   长安一把把她的肩膀扶正,让她的目光和自己对视,他抿唇,等唇色发红,他道:“我相信你,你没有害过我。”   “我是帮凶,我没有去细查,但凡我细心一点,也不会任由你在实验室里自生自灭。”纪简摇摇头,声音颤抖。他可以原谅她,她自己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长安犹豫了一下,抱住了情绪波动有些大的她,轻柔有节奏拍着她的背部。   他一只手将纪简的头按在肩膀脖间,试图用自己灼热的体温告诉她,她还有他。   感受到纪简在抽噎,长安有点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别哭了。哎呀,我也没死,这不是在你面前嘛!”   纪简很少哭,最近的几次全给长安了,她有点刹不住情绪的车。   直到听长安说了句“你还哭的话,我就要挠你痒痒了!”   她破涕为笑,一把把长安推开,“做个人吧。”   这时,她察觉到不好意思,脸色熏红,眼神闪烁躲开长安如狼般侵略的眼神。   “看什么?”她抽了张纸巾,把脸上的泪擦干净。   长安沉吟半天,高高吊起眉尾,得意洋洋道:“看你哭的样子到底是如何的,上次在太平间我就想看,迫于现实没张开眼睛。”   纪简瞪他一眼,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她觉得长安就和小孩子一样幼稚!   “纪医生。”他戳戳纪简的肩膀,纪简摇晃肩部,没理他。   “大聪明?”他转换阵地,戳她的腰,纪简往前移了移。   “老BABY~别不理我啊,我开玩笑的。小可爱?”   他挠了挠纪简的头发,“想不想改变局势,我们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什么?”纪简闷声,不过她还是没有转过身去。   长安扬起笑脸,一下子蹿到她面前,“纪医生别不理我了,等我一下,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一瞬间,长安就消失了身影,纪简迷茫看了眼破碎的厨房窗户,这里倒成了长安第二个门了。   改变局势?   她耐心等了会儿,长安又从窗户外飞回来,手里拿了一些直播设备。   “楼下那蛇女的,反正她都死了,我们废物利用,给全球直播临川市的现状。”长安随手把设备放在电视机前,调整好设备的方位角度。   纪简很快明白他的意思,“你想争取所有人类的投票,投向不炸?”   长安勾起嘴角,赞赏看了眼她,“纪医生比我通透,人类有的不只是自私,他们还有良知与善良,不过需要加以引导和挖掘。”   “面向全球频道,只要我们把这里的故事传播出去,会有很多人为之动容的,并为临川市考虑的。”纪简连连点头,她眼里闪着亮光,“我有权限可以用知乐公司的账号,它的粉丝量有一亿多。”   “好,那我们准备准备,开始吧。”长安点点头,他连好设备后,躲到了摄像机拍不到的位置。   纪简皱眉,“你也出镜。”   长安斜睨,“我怕我一出镜,所有的网友的注意力就不会放在你说的话上面。哎,这无可安放的帅气。”   “……想太多,快点,坐这里。”纪简让出一半沙发。   两人正式坐下,开启了这一场后人称之为“人类之光”的直播。   “哈喽,这里是知乐公司的频道,我是知乐公司的实验员,纪简,这位是我曾经的志愿者,长安,接下来由我们进行关于临川市这场零号病毒发展的直播,因为此次事件性质恐怖,且关乎全人类,希望各位能帮忙转发扩大影响力。”   “相信各位或多或少都对零号病毒有点了解,接下来,我会对零号病毒做一次全面总结性的叙述,里面包括零号病毒对基因的改变,死亡率,以及活下去的感染者的身体特征等。”   纪简看着屏幕里的自己,盯着涌入直播间的人数疯狂往上跳动,毫不怯场,有条不紊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全盘托出。   长安则在旁边把她的直播录成视频,自动同声传译十几种语言,同步发在世界频道上。   看着越来越多的网友涌入直播,长安调出他们的评论。   【卧槽,纪简,是那个基因工程教科书上的那个吗?】   【应该是的吧,这可是知乐公司的账号哎。第一次见大佬出现在网上,好漂亮,心动了!】   【讲的是临川的病毒啊,我还是第一次了解到这个呢,什么,人居然会变成怪物,惊恐!!!】   【楼上是不是刚通网,零号病毒已经在我们这里传地沸沸扬扬了,还有个倒计时投票,可以决定临川的命运,快去投!】   长安满意笑笑,能引起那么多人关注,是一个好的开始。   突然,他注意到一条评论,【这个小哥哥笑得好犯规啊,不过可以让一下吗,我更想看纪简科普哎~】   他挑眉,乖乖把自己的脸移开。   做完科普,纪简喝口水,继续直播。   “我看到我们直播间里已经有四亿人在看了,很谢谢你们的支持。今天做这一场直播,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让各位了解这个病毒的真实面目,还有临川被病毒摧残的模样。”   “截至目前,临川的所有社会体系都已经崩坏,官方所承诺的把所有未感染的人带出去,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你们看看窗外,我对面的小区还有多少家灯是亮着的?密密麻麻一大片。”   “官方放弃了我们,只把顶层的精英带离临川,可是剩下的这些市民呢?一个平凡人,悄然无声的死亡,可以称之为意外,上千万人轰轰烈烈的死亡,那叫目标明确的谋杀!”   “细说一说感染的无辜市民。”   “市区所属的辖区里,有个为了人民安全奔波的警察,他一直冲在一线。当时我曾提醒过他,市区里有感染病,他还是义无反顾去了,然后染上了零号病毒,后来他死于万千感染者中。”   “西城区的破旧桥洞下一直藏着一个乞丐,他被人恶意传染零号病毒后,自己一直默默躲在桥洞里,深怕传染给别人,宁可自己饿死,也不愿意跑出来。后来他被吃了。”   “东城区的经贸大厦里有一个保洁,她工作很认真,却染上了病毒,且不小心传染给丈夫儿子。后来,她的丈夫死亡,再后来,她的儿子也死亡了,就剩下她一个人。她的结局是浑身血被抽干,死不瞑目。”   “保洁的儿子,是个很可爱的小男孩,会笑着安慰别人,会善解人意听大人的话。在小小的年纪,就那么戛然而止消亡了,你甚至都没有察觉,这生命的重量却已经压坏了天平。”   “知乐公司也有一个感染者,他是脑癌患者,本来他的实验员已经宣布脑癌已经治好了,他却染上了病毒,哭着喊着要我救他,然后活生生死在我的面前。”   “我,没有本事救任何一个人,而你们,有本事救下我们整个临川。”   “这里,不仅仅有吃人的感染者,还有生性纯良的普通人,也有一心一意保护别人的感染者。”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在努力生活着。我知道你们害怕病毒逸散到你们那里,该怎么办,这也是你们需要考虑的问题。我相信,事在人为,我也相信,人定胜天!”   ……   军方基地,裴信上校接到了一个电话后,脸色沉得像乌云。   “给我查一下这个的直播地址。” 第36章 向死而生   长安起身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上百个持枪军人,横眉冷眼。   纪简接收到他的眼神,对着直播设备认真道:“直播要结束了,希望你们伸出援助之手,帮助我们。”   很快,她关闭了沸腾的直播间,一切陷入寂静。   “军人来这儿,我们怕是被盯上了。”纪简冷静分析。   “他们速度好快,这里不能待了。”长安抱着她,从厨房的窗户里飞出去。   借着夜色飞了许久,长安有点疲倦,寻了一处偏僻的小宾馆歇息。   从楼顶走到一楼,长安猛地转头,拉住纪简的手,往上走,“别看了,我们随便找一间房间住一宿。”   在慌乱的余光里,靠着昏暗的月色,纪简看到趴在一楼正中央,浑身血肉模糊,白骨尽露的尸体。   脸部被啃得分辨不出来性别,看身形,是一个年老的女人。   胸腔被什么东西给掏空了,恶臭弥漫大厅,一群苍蝇停在腐烂的肉上面,尽情享用着大餐。   纪简这些日子,见过不少这样的画面,却还是忍不住脸色一白,想要生理性地呕吐。   她被长安拉着上了三楼。   这里的宾馆是用门卡开门的,长安没有去一楼拿到门卡,丝毫不在意,抬腿就把其中一间房间给踹开。   ……   粗暴。   纪简进屋,看了看匿名投票。   “好像没有什么作用,还是很多人选择炸。”   “现在都几点了,凌晨两点,别人也是有睡觉的。我们等明早起来再看看。”长安悠悠道。   他悄咪咪拿起手机,给池野发了几条信息。   *   这一夜,纪简睡得不安稳。   八点钟,她惊醒后,猛地打开手机,看到时间后才松了口气。   “怎么,以为自己睡到12点,临川准备被炸了?”一声慵懒的声音传过来。   纪简翻过身去看,一眼看到已经穿好裤子的长安在浴室里面穿短袖,她虎躯一震,定在床上不敢乱动。   小宾馆里的浴室是纯玻璃隔离,大约是用了比较热的水洗澡,玻璃上铺了一层淡淡的水雾,而在水雾的正中央,长安的身体隐隐约约透过来。   嘶……果然是年轻人,那腹肌隔着模模糊糊的玻璃若隐若现,十分诱人。心脏那一块儿肤色好像深了一些。   纪简下意识别过脸,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看看有没有流鼻血。   喉咙上下微动,纪简心乱如麻回:“你,怎么总是大早上洗澡?”   长安从浴室里出来,唇畔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纪医生,你这是怎么了?连我洗不洗澡你也要问,那我还想问你要不要早上洗个澡呢。”   ?什么狼虎之词。   纪简瞠目结舌,脸上发烫,“这个玻璃是透明的,你好歹注意一下,我对看别人洗澡没有兴趣!”   这下轮到长安讶然,他顺着纪简的角度去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捂住自己的胸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笑酸了。   “纪医生,你这脑子里一整天都在想点什么?”他快步跑进浴室,把洗澡的布帘子给拉开来,“直接在里面洗,外面的人看不见的。”   “那你刚刚——”   “我刚刚洗好了,拉开来穿个衣服,你不会是……有什么想入非非的想法吧?”长安闷哼笑着,一脸原来如此,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能有什么想法,不准说了!”她把自己闷进被子里,气鼓鼓的。   长安打开手机,调出投票数据,“纪医生,别睡啦,起来看看这个。现在炸和不炸票数咬得很紧。”   纪简从被窝里爬出来,一看,眼睛瞪大,“怎么就追上来了呢?”   她打开自己的手机,去各大软件上逛了一遭,猛地瞅见每一个软件热搜榜一都挂着她的视频。   “天呐,我们热度这么高?”   长安摊手,笑眯眯,“大概是昨天你讲得很不错吧。”   实际上是钞能力胜过一切,他快把七老板给他的权限金额刷爆才挤上了各大软件的榜一。   不过他没和纪简说,看着纪简满意的笑容,没由来,他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希望接下来的四个小时可以反超,保佑!”纪简闭上眼,双手合十念叨。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了轰隆隆震天的响声。大地整个颤了颤,桌子上的玻璃杯应声而碎,像是要开始地震。   一阵接一阵,纪简脸色巨变,见长安长腿一跨到窗边,她问:“是现在就开始炸了吗?”   长安望向远方高高腾起的硝烟和高空中飞行的数架直升机,冷哼,“这是导弹爆炸的前奏。”   “官方是铁了心要炸,为何还要给我们投票的机会?”纪简怒。   眼瞧着被炸毁的地方涌出了越来越多的感染者,那些感染者四处逃散,有一部分跑到了宾馆前。   长安脸色沉了沉,“不能待在这里了,我带你走。”   他张开翅膀,抱着纪简飞出去,尽力压低自己的飞行高度,省得被直升机发现找他们麻烦。   周围越来越多的地区被直升机投下炸弹,虽然都是对准感染者聚集中心进行投掷,但纪简能看出来,有很多的感染者并未失去理智吃人,他们只是害怕地抱团,却被一颗从天而降的炸弹摧毁了性命。   也有一些无辜的平凡人丧失性命,曾经繁华的临川市区,如今变成了一片片的废墟,曾经载满了欢声笑语,如今只剩下炮火下脆弱的呜咽声。   纪简冷静地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只是抓着长安外套的手紧紧攥起。   突然,长安痛苦地抖了一下,他们直直摔到最近的一处矮楼的楼顶。   长安为了不让纪简摔着,自己在下面当了肉垫。   听到长安痛苦异常的闷哼声,纪简急忙爬起来,“怎么了?怎么突然降落了,我把你坐骨折了吗?”   长安额头冒出了很多冷汗,他死死咬紧牙,好不容易汇聚了一丝力气,摇摇头,“是我病发了,零号病毒进入活跃期了。”   他掀开自己的手腕,上面的黑线赫然变成了一条红线。   这下轮到纪简慌了,别人病发了她知道长安可以救,可是长安病发了,谁能救?   “这、怎么办?我该做点什么?”纪简想去看一下他红线的位置在哪里。   长安一把握住她的手,皱紧眉头,神情无措,“别看。”   他不只是语言无力,连手也没有力气,纪简很容易就挣脱,态度严肃,“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又不吃你豆腐。”   她有点着急,平时和长安相处的时候,她就知道长安手上的线已经蔓延到短袖覆盖住的地方,至于到底离心脏还有多远,她不清楚。   纪简利落地脱掉长安的外套,看着那短袖,心一狠,把短袖从领口撕开来。   “纪医生……”长安痛苦无助地捂住破碎的衣服,“不要看。”   纪简扯开他,一眼就看到心脏上开着的那一朵红色的花——由血线组成,诡异地像心脏四周的皮肤散开,又很识趣地控制在胸膛部位。   她冷吸一口气,背脊发凉,头皮发麻。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花,是在将死姜定身上。后续研究稳定者死亡的案例研究多了,就明白,一旦血线到达心脏开出一朵艳丽的花,人的生命也就走到了终点。   “你……”纪简不知道说点什么,她眼里带点泪光,“为何不和我说?”   这么特殊的情况,为什么不和她讲?她必定会竭尽全力研究这种情况的。   长安浑身痛得发抖,他无力地轻笑,“一直就在刀尖上活着,不想再让你担心我了。我心脏这里,当时在知乐公司实验室就已经是这样的……”   “这是你第几次病发?”纪简冷静到手脚发凉。   “很多次,当时你在实验室外面看着我,我就一直在病发。后来出来后,病情稳定了很多,没想到现在又开始了。也许是昨天的蛇毒勾起了零号病毒的反抗。”他胡乱猜测,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   剧痛席卷了他的四肢,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力气,缓缓闭了眼睛。   纪简颤抖着用手抹了抹他苍白的脸,她自然知道当年长安在实验室里的叫声多么的凄惨。   那些午夜梦回里仍然会让她惊醒的记忆深深刻在她的大脑皮层,可她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当年她就没有办法帮助他,现在也是。   远处的传来了高速旋转的直升机的声音,纪简镇定背起长安,找到楼梯口,下楼躲避。   既然直升机来了这里,那这一块地区很快就会被投下炸弹,容不得多想,纪简奔驰在市区的街道上。   可没想到跑着跑着,她迎面撞上了一大波吃人感染者。   那群感染者像是有预谋有组织一般,目标明确追击纪简。   今天真的是倒霉透顶,她心态大崩,只能往反方向狂跑。   长安在一片嘈杂的声响中醒来,他一回头就看到一片乌泱泱要追着他俩的感染者。   忍不住暗骂一声,他强撑着最后的一丝力气,展开翅膀,一把捞起纪简往上飞。   砰砰砰!   一阵响彻天地的子弹声音响起,纪简转头一看,脸色大变,“军人。”   长安有气无力道:“是昨晚来抓我们的那一批军人,这么好心,居然帮我们杀敌人。”他费劲儿又往上飞了飞。   下面的感染者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巨大的尸山,在军人绝对武力压制面前,他们如被切烂的西瓜四处散落,地上到处都是红色的汁水。   这里的动静实在是闹得太大,远方的直升机正在朝此处靠近。   长安正在考虑要不要避开直升机时,他耳朵微动,面露一丝苦笑,“纪医生,下面的军官说,不准放过我俩,格杀勿论。”   清晨的阳光落在他发白的脸上,他那双因痛苦而皱起的眉头松开,露出一丝解脱的清浅笑意。   “但是,不要害怕,远处的直升机上有罗青,我听他说,你是普通人,必须把你救下来。”长安把纪简的头按在肩膀上,忍着痛,轻轻笑了起来。   纪简迷茫眨了眨眼,她知道,他又在骄傲自己耳听八方的异能了。   “你呢?”纪简话才刚问完,就发现长安把她的手用衣服给捆了起来,声音震颤,“你呢?”   长安没有回答,用下巴轻柔蹭了蹭她的头顶,奋力舞动着遮天蔽日的白色羽翼,向着直升机飞去。   下面传来了无数的开枪声,长安试图控制空气中的铁离子,倒是使得一些关键的子弹偏离轨道。   剩下的成千上万颗子弹脱离滚烫的枪膛,高速旋转,射向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天鹅翅膀。   白色的羽毛瞬间被一片红色沾染,那是从长安体内流出的大量鲜血。   深深的困意和痛感交杂在一块儿,他忍了忍,愣是一声闷哼都没有从嘴里溢出来。   一只手揽住纪简的腰,另一只手紧紧捂住纪简的眼睛,“别看,没事儿的。”   然后,他发现了手心里的湿意,居然比自己的鲜血还有滚烫,手不自觉抖动起来。   “长安,不要,我会恨你的……”纪简咬着牙,她眼角流下一滴清澈的泪水,拼命摇头。   长安鼻尖懒懒哼了一声,像是不信,轻笑几声。   又有无数的子弹射入他的翅膀,甚至有些进入内脏,或许是打到了气管,他抖了抖,嘴里吐出一口血,更加用力地往上飞。   纪简被他遮得牢牢的,一点伤都没有。   直升机越来越近,长安眼里带点笑意,看着站在机门处一脸焦急的罗青。   “我真的会恨你的,我已经经历过你的一次死亡了,长安。”纪简攀着他的脖子,低声呜咽。   长安良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从山峰之巅吹来的凌冽春风刮过纪简的耳朵,那里一片温热。   她意识到长安在亲她的耳朵,不同于那次清吧后厨杂物间里惩罚性质的撕咬,这次是温柔的舔舐,像一只刚出生的小乳猫,柔软细腻。   “恨吧。”   轻快的笑声响起,比月下的清泉还要叮咚作响。   又是一群的枪响,长安察觉心脏里钻入一颗子弹,生疼。   他无力地贴着纪简的耳朵,调笑着道:“我喜欢你就够了。”   纪简睫翼微微颤抖,唇也抖得说不出话来。   他把纪简安安稳稳放到罗青的怀里,刺眼的阳光下,那苍白的脸透着一股悲怆的脆弱。   “乖乖的,好好活下去。”长安摸了摸她的侧脸。   整个翅膀都是血淋淋的,一个小型炮弹轰了过来。   他本可以躲避,可为了直升机的安全,他用巨大的翅膀拦下,炮弹瞬间爆炸,直接把翅膀从根部炸断。   他身体失去平衡,像一个破烂的玩偶,从空中掉落。   掉落到尸山之中,掉落入断肢残骸里面。   血是红的,太阳是红的,眼睛是红的,逝去的生命也是红的。   就连落入尸山里的炸弹迸裂出的光芒也是红的。   似乎是想要哭,可虚无填满了四肢,泪水和长安一起掉落了。   纪简静静地趴在飞机上,看军方投下的一颗炸弹在她眼前开了花,绚烂似夏日里寒冷的朝霞。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会有长安啦,放心放心,是个HE 第37章 狐狸男人   罗青面色冷峻,拿着对讲机:“裴信,你他妈疯了,对着直升机发射炮弹?这飞机上十几条军人的性命,你怎么敢?”   “为什么要救她,她和感染者相处了那么久的时间,我不相信她没有感染。在我这里的原则是,所有的感染者必须要死!”裴信的话语没有什么温度,比冬天里的冰水还要冷彻刺骨。   “我知道你的家里人都被感染者吃了所以你悲痛欲绝,但是请你搞清楚,纪简她的眼睛并没有变黄,她手腕上并没有线。你看昨天的直播就能够看到这些证据!”罗青站在直升机上,与裴信遥遥对望。   “而且,保护纪简是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收到的任务是击杀感染者、保护实验员,在现在这种紧要的关头,纪简她的价值可比你一条上校的命大得多!你今天做的事情,我会一五一十向上面禀报。”   裴信慢慢放下手中指向直升机的枪,浑身充满疲惫。   罗青示意驾驶员飞回基地。   纪简紧紧靠在直升机门边的位置,贴着机舱,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头埋进膝盖中,只留下颤抖的发丝在空气里抖动,她在无声抽噎。   有点不忍,又十分坚毅,罗青走到纪简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声开口。   “纪简,我要检查一下你的手腕。”   她顿了很久,好像没有听清,抬头红着眼看着罗青,“如果是感染者,怎么办?”   “原地击毙,我们不能把感染者带回军方基地。”罗青声调没有任何的变化。   “那,如果是稳定者呢?”   “也不可以,纪简,不要推脱,我要为我们军方基地剩下的三千人生命负责。”   他一把拉起纪简的手,简单查看一番,确保没有红线和黑线,才把手放回去。   “还好,谢天谢地,那个叫长安的居然没有感染你。”   两人沉默了许久,空气在这一方小天地停滞。   “你知道吗,你们炸死的长安他不只是一个感染者,他还是目前我发现唯一拥有抗体的人。如果再给我一点时间研究,我一定可以把抗体完美复制出来,上市推广使用的。”纪简面无表情,声音淡淡。   “你们炸死的是解救临川,甚至世界的最后一次机会。”   这声音明明不重,却沉沉敲在罗青心上。   罗青紧张皱了眉,他急忙打电话给专家去确认现在是否发现了零号病毒的抗体,得知结果是没有。他又打电话给裴信去找长安的尸体。   裴信冷嘲热讽一番,长安已经和那群感染者尸山一样被炸得灰都不剩了,哪里还会有尸体。   “你这次真的是完了,做好准备被处罚吧!”罗青忍不住呵斥。   那头一头雾水,骂骂咧咧,这边罗青冷若冰霜挂了电话。   “他叫裴信?”纪简问。   见罗青点头,她平静得像一潭千年死水,幽静且没有一丝涟漪,“好,我记住了。”   回了军方基地,里面的绝大部分军人正在准备撤退。   现在投票炸与不炸还在胶着中,他们考虑好临川被炸的可能性。   纪简像一个没有生命的人,被罗青拉着从直升机上下来,换到另外一架飞机上。   “我已经通知了你的老师去玉安机场接你,你的同事也都在玉安市里知乐公司的分公司工作,那边的政府给你分配了一套房子,未来的新生活,应该会在那边安根了。”   罗青说完后,认真看着她,“那个长着翅膀的长安,已经死了,没有办法再来到你的身边保护你,所以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听到了吗?”   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扎入肉里,肉发白,纪简垂眸,很慢地点点头。   “我会好好活下去的。”不知道在说给谁听,她语气十分坚定。   “那我先下去了,还有一些公事要处理。”罗青下了飞机。   一个小时后,飞机到达了玉安机场。   纪简下了飞机,顺着通道往外走,望着外面天高气爽的蓝天,她停下了脚步,仰头静静望着,感受春风吹到脸上的祥和,全然不在乎刺眼的阳光。   “你这人,不走也不要挡着别人的路呀!”后面有个女人背着个箱子,一边玩手机一边走,一下子撞到纪简身上,她头也不抬,依然望着手机,揉着被撞疼的鼻子怒声道。   纪简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五秀?”   五秀瞬间仰起头,脸从一头长发中央露了出来,她惊喜喊:“纪指导!你居然还活着!我看群里面都在说你死了,你也不应一声,害得我都以为你真的没了呢。”   ……有些人还活着,但总有人以为她已经死了,纪简真的会谢谢这些同事。   “还活着,你呢,怎么这么晚才从临川撤退?”纪简问。   五秀一脸苦大仇深,“我去收集零号病毒,用作实验。你看,我这里面有很多不同状态的感染者的血。”   她掀开手中的保温箱,里面密密麻麻放了上下三层,每层整齐摆放着五百支的试管,每一支试管里面都装了血。   纪简皱眉,“这么多,是军方帮着你一起收集的?”   “对啊,军方在前面负责biu~biu~biu~我负责在后面抽血,抽血,抽血,都把我给抽麻了,现在看到血我就想吐。”五秀作呕吐状。   其实血倒是没什么,主要有些感染者已经异化了,三头六臂各种奇形怪状的都有,每见一个都在刷新五秀的认知观。   “那他们的眼睛,都是黄色的吗?”纪简犹豫后问了出来。   五秀沉默,长叹了一声,“黑色和黄色五五开吧,但是为了快速收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而且军方是一看到病发的人就开枪,你也明白,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   大家都心知肚明黑色眼睛的感染者依然有自己的人性,手腕红线转黑的人零号病毒传播概率极低,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上面的命令派发下来,所有的人最后的防线就是零号病毒不往外界扩散。   “不过,纪指导,你是怎么从感染者手下逃脱的?我看过那张模糊的照片,掳走你的好像是——”   “是长安。”纪简垂下黑眸,没有人能看出她在想什么。   “对啊,我当时觉得很眼熟,他之前不是……死了吗?怎么复活,还把你给掳走了。”五秀困惑。   纪简想了想,回:“之前他是假死,是我请求他掳走我的。”   “哎,你说他怎么那么倒霉,先是渐冻症,后来又是感染零号病毒,我看他那一双翅膀异化程度很高了,应该是受了不少的苦。难道帅哥都是倒霉的吗?”五秀鼓起腮帮子。   纪简轻轻道:“是啊,他受了不少的苦。”   两人已经走到了机场建筑里面,很快,就看到了一片接机的人。   “哎,我看到了,今天居然派他过来接我,走走走,我们过去!”五秀踮着脚尖,看到了一个人,兴高采烈拉着纪简过去。   纪简一头雾水被她拉着,“不是老师来接机吗,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突然,一个温润如玉、熟悉至极的男声在纪简头顶响起,“纪师姐,可算等到你了。”   纪简愣住,抬头去看。   是陆飞白。   “你、你还活着?你不是——”   像是明白纪简心理在想什么,陆飞白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抢回:“生命基地被炸毁的前一分钟,我从那里逃了出来,托师姐的福,现在还能来到玉安见到师姐。”   “那我给你发消息,你为何不理我?哪怕和我报一下平安。”纪简皱眉,上上下下把他看了个遍。   陆飞白挠挠头,含笑道:“害,这不是手机落在生命基地里面,被炸了。我来到这里,用的都是工作号,身份证用的是临时的,也没来得及去营业厅补办原来的号。”   “是吗?”纪简看着他手腕上的不小的一片伤口,才刚结痂,她是实验员,能基本判断出来,这就是炸伤。   陆飞白拉了拉袖子,笑呵呵,“是啊。”他顺势把五秀怀里的箱子拎过来。   五秀笑道:“你俩居然认识,我就说今天怎么是你这个大忙人来接我呢。是哦,我忘了你俩都是解指导教出来的。不过,一个硕士,怎么和一个博士认识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陆飞白走在前面,拦了一辆车。   在车上,他把自己和纪简如何认识,以及自己的外号一股脑儿抖落出来,他想说以前的趣事儿把纪简逗笑,可纪简没有笑,反倒是五秀笑得花枝乱颤。   陆飞白不着痕迹看了纪简好几眼,可纪简的头一直看着外面的天空,神色淡定从容,但又有一股抓捉摸不透的伤感。   他清晰地认识到,她对他谈论的话题不感兴趣。   “纪师姐,感觉你今天心情不太好,等下工作完,我请你俩去吃饭吧,有一家饭店做辣菜做得一绝——”   “先不吃了,我等下去知乐公司看一下零号病毒的研究进度。不用管我,你们聊吧,我很累,想休息一会儿。”纪简头也未转,眼也未闭,依然执着地看着天空。   目光没有焦距,她盯着虚无的一点,任由心底的荒凉蔓延。   *   十二点,投票截至,“不炸”以几百票的微弱优势胜过“炸”。   德州蓄势待发的导弹被撤了下来,全国开始商议如何防范临川市病毒外泄的问题。   临川市,一处破旧的楼房里,墙角长满了青苔,墙体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儿。   听着外面感染者宛若野兽一般的嘶吼,床上一个浑身是血,但依旧掩盖不住俊俏脸蛋的男人皱了皱眉头。   眼皮下的眼睛缓缓动了几下,他徐徐睁开了眼睛,只看到掉皮的破旧天花板。   痛,梦里那股滔天的痛意席卷到现实中,可因为忍耐了太久,他没有力气喊出来。   “你叫长安?”   他心一惊,自己居然没有发现屋内有人。   长安微微侧过脸,看着立在墙角阴影处的一个男人,或许可以称之为野兽——长着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一双狡诈的黄澄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诡异的光芒。   那男人注意到长安戒备的眼神,敛起自己的耳朵,半阖眼睛,和善笑了笑,“是我救了你。我叫施慕,不用害怕,我救了你,就不会吃你。”   长安依然警惕,他不相信被零号病毒控制后,感染者还能忍受住自己吃人的欲望。   这个狐狸男人,无非就是想骗他放松,然后一口把他给吃了,获得他身上的异能。   施慕慢悠悠走到床边,拉了张椅子过来坐。   外面的感染者听到屋里的动静,纷纷发出了非人恐怖的叫喊声。   “吵死了。”施慕冷冷说完,他身上突然放出一股威压,迅速蔓延出去。   长安觉得心底有点不舒服,外面的喊叫声戛然而止。   “这是我的本身异能,吃了那么多感染者,获得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异能后,发现还是自己本身激发出来的异能比较有用。你说是不是,长安?”   “不过,你居然对我的异能没什么反应,呵,有点意思。”   听着反派经典语录,长安没回他,只是心惊,这人的实力这么恐怖,哪怕他巅峰时期,都没有这种镇压四方的能力。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救我不吃我,抱着怎样的目的?”长安也回之以凌厉的眼神。   “目的,大约只是想要和你一起建立,属于我们感染者的世界。   在我眼里,强者为尊,你就是真正的强者。   你,值得我来守护,而所有感染者的人群,无论是吃人的还是不吃人的,无论是黑线还是红线,都需要你来守护。”   狐狸男人静静笑了出来,他闪烁的黄色眼中不知在打着怎样的算盘。 第38章 七个月后   岁月飞逝,时间荏苒。   从零号病毒爆发到现在,已经过了七个月,目前正是十月份金桂飘香的季节。   位于玉安市的知乐分公司俨然成为了现在的投资者们最愿意考虑投资的一家公司,原因无它,只因有纪简在知乐公司任职。   要说纪简此人,以前是一个享誉整个基因重组行业的大佬级别人物,她一手攻克了许多基因行业现存的难题,且以一己之力创造了渐冻症患者的奇迹,拥有那么多的荣光,只是她向来没有在大众面前露过脸。   可自打半年前,从那一场号称为“人类之光”的直播开启后,纪简就不再是一个神秘莫测的符号了。   她重新让世界认识了零号病毒,她踩着万千感染者的尸体,从破败的临川走了出来。   因为那一场直播,所有人都认识了她,认识了基因重组这个行业,认识了知乐公司。   可这些都不足以让投资者那么地疯狂,他们拼命给知乐投钱,也是看中了纪简在近半年研究出来的一些新东西。   比如,一研究出来就上市普及百分之八十地区,使得知乐公司的市值提高了十倍的ARK抑制酶。   ARK抑制酶是专门用来对付感染者的一种喷剂,但凡有感染者到自己周围,就可以喷他,让他一瞬间失去所有的异能,无法再攻击旁人,且其体内的零号病毒在抑制酶的作用下会渐渐失去活性。   它一面世,就让人们抢购一空,尤其是挨着临川市的一些地区,几乎是人手一瓶。   虽然有些地区离临川极其遥远,但他们也害怕万一有哪个感染者好死不死跑到他们身边,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还是早一点买上备用比较安心。   当然,ARK抑制酶制造出来后,分配最多的是军队。   刚开始,全国商议如何防止感染者外泄问题时,并没有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只能依靠大量的武力镇压,但有时候,有些感染者拥有特殊的异能,可以逃过军人的视线,外泄出去,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甚至有些失去理智的感染者冲进了军队,感染了一批军人。   最后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军队大义灭亲,死伤惨重。   后来这个抑制酶一出来,国家派了国内最精锐的部队围着临川市,每一天都在临川市周围一圈洒上ARK抑制酶,以防止感染者的外泄。   那些感染者确实很怕这个抑制酶,刚开始还有几个头铁的撞上了洒了抑制酶的铁丝网,然后瞬间痛苦倒地,异能消失,七窍流血而亡。后来感染者学聪明了,就没有人再去试。   很快,局面就稳定了下来。   每一天,都有直升机飞入临川市进行搜救工作,也解救出了一批市民。   感染者和普通人的平衡,就那么微妙地维持在天平上。   有时候,有些地区也出现了几例感染者,很快就会被安全处理掉,没有大范围传播开来。   这一切都要依赖于纪简经常直播给大众讲解如何防范感染者,使自己感染几率降到最低。   她直播账户的粉丝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就比知乐公司的粉丝还要多,足以见得大众对她的喜爱度有多高。   *   玉安市,知乐公司顶楼。   这里是纪简的实验室,解风专门留给她的,哪怕先前还不知道她是生是死。   众人都知道,解指导是真的对他的学生纪指导特别好,好到怎样的程度,大约就是一作绝不抢名,闲着带做实验,邀请一起吃饭,甚至力排众议给她的渐冻症实验组拨了很多款项。   他们都羡慕极了,纪简有这样一个好的老师,解风有这样一个牛逼哄哄的学生。   可是,刚从临川回来,见到解风第一面的时候,纪简却和他吵了一架。   大家都不知道内情,只知道纪简是沉着脸从解风实验室出来的。   她一出来,就泡在自己的实验室,没日没夜研究,抽空直播一场给大众讲一讲零号病毒的最新发展状况。   研究出ARK抑制酶后,她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研究方向,平时只是给志愿者乐乐测一下渐冻症的状况,或者听一下罗青和她说的临川现状。   “你上次和我说的那股神秘组织,现在又在临川市看到了吗?”纪简正在和同事一起吃午饭,罗青突然打电话进来,她接通后问道。   “没有,他们隐藏得很好,是一群黄眼睛的家伙,但还保留了正常人的智商,很有组织性,上一次我们对他们进行扫射,他们很快就躲了起来,再也没有出现过。也许是打草惊蛇了。”罗青回。   纪简好看的眉眼皱起来,言简意赅给出了自己的结论:“他们在进化。”   “你最好注意一点军方基地,不要被他们给混进去。有自己的智商,但又有吃人的欲望,难保他们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对了,我最近研究出来的ARK抑制酶的配比比上一代效果要好很多,你们记得即时换上。”   她垂下的黑眸不知道在想一点什么,一张小脸沉沉静静看着自己眼前的蛋炒饭。   “纪指导,要我说你就是这个。”大林举起了个大拇指,“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最让人安心的存在!”   大林是一个身形比较壮的男人,五官长得比较粗糙,在一张鸵鸟蛋脸上肆意舒展。年纪比纪简要大三岁,是脑癌实验组的实验员。   甘一在旁边翻了大林一个白眼,“纪指导当然厉害了,你看看你,和纪指导都是从解指导那里出来的,人家又是研究渐冻症又是研究零号病毒的,你呢,连个脑癌都没整明白,垃圾。”   大林被骂,也只是乐呵呵的,把头蹭到甘一的肩膀上,“哎哟,她再厉害,不也没谈个对象嘛。我再垃圾,不也是你的小垃圾嘛。”   王高:“我真的会吐。”   五秀:“妈耶,我要换座位了,受不了受不了,甘一,这么油腻,你怎么吃得下饭。”   陆飞白打了个圆场,“没谈恋爱也挺好的,现在谈恋爱影响科研速度,我们那个时候研究生宿舍里天天喊的口号: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路硕博。你说是不是,纪师姐?”   一直看着自己蛋炒饭的纪简似乎被叫醒,一脸迷茫看着他们,“嗯?”   “得了,大佬是不会听我们这群小喽啰讲话的,我的心,伤透了嘤嘤嘤。”大林委屈巴巴蹭蹭甘一的脖子。   甘一把大林推开,面无表情,“五秀,我现在在思考分手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   见他们闹来闹去,纪简静静扬起一抹微笑,听得十分认真。   别人都能从她的外表看出,她很喜欢听同事吵吵闹闹的声音,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心静悄悄的,没有被任何的事情溅起一丝涟漪。   是从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状态呢,她心里明明白白,可又无可奈何。   从古至今都有一句话,医者不能自医。她能解救渐冻症患者的性命,能使得万千人民预防零号病毒感染,却不能治疗自己的心病。   心脏,缺少了一部分东西,除非找到那块东西,否则,永生永世,她将会陷入自我的折磨中,陷入泥潭,无法自救。   可是,怎么可能找得到?   在爆炸的余晖中,纪简清清楚楚看清了自己惨淡的余生。   最后长安和她说,喜欢。   这句话的语气和音调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徘徊,和电视上的那段采访作对比,她觉得自己有些想不起来那段采访的具体语气了,又重新找了录播去看。   然后,她发现了一件这一辈子都很后悔的事情。   在那句祝福和诅咒之后,还有一段话,只不过先前她关了电视,并没有听到,如今才完全补齐。   “以前有个喜欢的人,她现在就在感染区。我对她的祝福是——衷心祝愿她,可以活过今年夏天;可又私心希望她,死于这个春天。”   过了会儿,长安收起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沉思片刻,抿唇道:“但这个春天,太冷了。”   “可能会,舍不得。”   这句舍不得像是打开了纪简的泪腺开关,她窝在自己的家里的沙发上,捂住自己的嘴巴,低声呜咽。   她从来不知道,长安的爱意那么深,会如此汹涌着蔓延到她的眼前。   风雨依旧熄灭不了心之烈火,彼时彼刻的心动,此时此刻的明晰,永时永刻的煎熬。   冷静到极点的纪医生,再也见不到傲娇扬起翅膀抱起她的天鹅了。   再也。   见不到他了。   *   “为何要放任他们出去?”在幽深的古老大殿里,一个男子坐在首位,居高临下看着站在下位的狐狸男人。   “首领,他们饿了,我实在是找不到那么多的人肉给他们吃,所以让他们出去自己找一找。”施慕低着头,眼里带笑。   池野站在施慕旁边,“首领,他放任感染者吃普通人群,我派人去给所有人分发食物,他还阻拦我。”   施慕抬起头,阴阴看着池野,“我何时阻拦过你?”   “那群黄眼睛的家伙不是受你控制吗?他们阻拦我,那我就默认是你阻拦我。”池野不甘示弱瞪回去,他猛地抽了一口指尖的烟。   若明若暗的红光在大殿里显现。   坐于高位首领下意识用指尖敲了敲自己的膝盖,他歪着脑袋,漫不经心道:“既然你没有阻止,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吧,过几天七老板会送一批物资进来,施慕,由你去分发。”   施慕笑呵呵应下,退出大殿。   瞧着讨厌的人走了,池野放松下来,不禁问道:“安哥,你让他去发,不就是祸害普通人吗,他手底下的一个个都想要吃人。”   长安冷笑,扬起了脸,俊俏流露着凌厉气势的脸蛋从阴暗中露了出来。   “你要是让他在背后,他可能还会搞一些小动作,放到前面,他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会小心翼翼的。”   “安哥,你说他已经那么厉害了,为什么还要和我们合作?以他的能力在这片地方,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长安眸色幽深,懒洋洋靠在椅背上,“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   “我倒是不相信他说的鬼话,什么找不到那么多人肉才放任那些感染者出去游荡。安哥,据说施慕前两天发了一次病,他控制不住手底下的感染者,那些人才跑出去的。就这样军方才注意到我们。”   “军方?现在军方基地不就罗青守着吗。”长安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了句:“纪医生最近有没有直播?”   正在全心全意讨论公事的池野被噎住,“目前没有,安哥,其实你可以看回播的。”   长安幽幽叹口气,“你以为我没看吗?”   每个视频都看了几百遍,他连词儿都会背了。 第39章 熟人面试   一想起长安,纪简就没有心情继续吃饭了,她手中的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百无聊赖听他们聊天。   正好聊到了知乐公司一年一度的招新面试,是在今天下午进行最终面试,最主要的面试官是纪简——当然,只是知乐公司在外界这么宣传的。   实际上纪简一次面都没有露过,只是把自己的名誉权借给公司去宣扬了,她本人对面试别人一窍不通,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个上面。   她沉思道:“我先回去测一下乐乐的体征,下午那个招新面试我就不去了,陆飞白,你替我去。”她端起自己的盘子,站起来就要离开。   “哎,别呀,我今儿下午还要请假出去一趟呢,纪指导,我已经托了小白白帮我替班了,嘿嘿。”大林笑嘻嘻道:“要不,您今天屈尊降贵,去看一眼新人面试?等下我吃完了,替你去给乐乐测体征。”   纪简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陆飞白,陆飞白点点头,表示确实是大林先约了他。   “那行吧,不过大林,你这半年怎么老是请假?”   大林面露难色,“我爸爸他这半年身体不好,一直住在医院,单亲家庭,我要是不去照顾他,他就没有人在旁边陪着了。”   “一直住医院,那还挺严重的啊。医生是怎么说的?我认识几个市中心的医生,要不要我去帮你联系问一下?”陆飞白关心道。   “害,小问题,他年纪大了,心脏出了点问题,需要住院保守治疗。”向来笑得没心没肺的大林难得脸上有点苦涩,他挠了挠自己的板寸头发,很快又笑了起来。   甘一有点心疼,“那你怎么没和我说呢,是心脏哪一方面的问题,我看看是不是和我实验方向一致。”   大林头靠在甘一身上,憨笑,“和你说了,你的实验组也不可能马上就研究成功啊,各位别担心啦,生死有命。”   纪简点点头,等他们吃完一起去当面试官。   *   下午两点,秋阳斜照。   知乐公司二楼,在面试厅外面紧张坐着一群人,其中包括了蒋京和小胡。   “怎么办,之前几轮都没有纪女神,这次她肯定也不会来的。他们都是名牌大学毕业,拥有丰富的科研经历,我感觉我们争不过他们啊。”小胡一个个扫过那些西装革履一脸自信的竞争者,悄声道。   他俩提前大半年复习基因重组知识,只为了进入知乐公司工作,成为纪女神的同事。   他俩事先想得挺好的,哪怕他俩成绩比较垃圾,那好歹和纪女神有点交情,面试放放水,应该就能进了。   可没想到前面的初试,复试,都没有看到纪简的身影。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杀到了终试,他俩的信心被磨没了。   五十个人选十个人进去,他俩排名最后两名。   蒋京面如死灰,“妈的,努力不一定会有结果,不努力一定会很舒服,早知道知乐宣传面试官有纪女神只是摆摆样子的,我就不来考,直接摆烂了。”   “下一个,蒋京。”工作人员喊着。   蒋京站起来,叹口气,“等我出来,我们两个伤心人一起去吃饭。”   他推开面试厅的大门,一股森严肃穆的气氛迎面扑来。   偌大的面试厅里,坐了一排的面试官。   纪简赫然坐在最中央,端正坐着,是主面试官。   蒋京一眼就看到了她,瞪大了自己的钛合金狗眼。   纪简坐了许久,静静看着一个又一个人进来,听他们的发言,看他们的个人简介,然后公正地给他们打分,心里觉得很无聊。突然,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蒋京,你怎么来这里了?”她讶然问出了声。   陆飞白在纪简这个低气压旁待了许久,猛地察觉到纪简心情变得欢快,不由得笑问:“纪师姐认识他?”   不过很快,他也认出了这个面试者。是当初在时光清吧见过的实验员。   纪简敛起自己的惊讶,她知道自己的态度可能决定其他面试官的态度,为了面试的公正性,她只是微微颔首,“以前一起同事过。”   其余的面试官齐刷刷点点头,五秀道:“你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蒋京见纪简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计上心头,直接开头来了一句,“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叫蒋京,是临川市人,曾经和纪女神一起研究过零号病毒,拥有一点点经验,可以胜任贵公司目前的零号病毒实验组的实验员。”   话抑扬顿挫,很自信,就是自信过了头,这属实是脸也不要了,大着胆子吹牛皮。   听着他说相声一般的自我介绍,大家都笑了,纪简忍住自己抽搐的嘴角,翻了翻他的个人简介,问:“怎么想着要来知乐?以前的公司不好吗?还是说,之前的老板没有给你们安排别的工作?”   “七老板他想让我们继续研究,这不是,纪女神你也知道我们的……高超水平,我和小胡就从那里辞职,跑来这里来面试了。”蒋京厚着脸皮胡吹。   纪简努力压抑住要扬起的嘴角,“小胡也来了?”   “下一个就是她。”蒋京急忙点头。   “好了,不多说了,打分吧。”纪简又加了一句,“按照实际打分,不要让不公平的事情发生在我们公司。”   其他面试官面面相觑,低下头来在表格上写了几笔,蒋京全然不在乎,他有一种天然的直觉,只要有纪简,他就一定能到知乐公司。   很快,所有的面试结束。   统计分数的时候,蒋京和小胡的排名有所提升,但并不在前十名。   纪简看到结果后了然点点头。   陆飞白低声问:“师姐,你是想把他俩留下来吗?我可以去找老师打一下招呼的,多两个名额也没什么。”   “留吧,不过不是实验员。他俩实验技术还不成熟,我缺两个助手,等下我去问一下他们愿不愿意当助手,如果愿意,就到我的实验组来。”纪简收拾了一下手里的资料,“其他的人你去安排接洽吧。”   “好。”陆飞白点头。   *   五十个面试者坐在大厅里,等最终的结果。   念了十个名字,没有蒋京和小胡。   小胡担忧问:“好像有纪女神,她也不会给我们放水啊。”   一本资料啪唧一下拍到她的脑门上,蒋京悄咪咪道:“哪有走后门是光明正大走的,再等等,不着急。”   大门打开,纪简从里面走出来,一众人立马正襟危坐,满脸敬慕看着她。   这是行业的大佬,行业的指向旗,任谁和她挨得那么近,都会激动的。   谁知纪简走到了两个平平无奇的人面前,还喊了他俩的名字。   “蒋京,小胡,我这里有两个助理的名额,你俩想来吗?”   众人瞪大眼睛,什么时候招聘上写了要给纪简招聘助理了?!!   纪简的助理和普通的实验员两者之间,完全没有可比性啊!   自打纪简的名声在基因界因为零号病毒打响之后,众多想要进入知乐的人都是奔着纪简来的,实验员工资是高,可是得不到大佬指点。   一个前十名的男人犹豫问:“请问一下纪实验员,你还招不招助理,我也想去……”   ……   蒋京笑呵呵拦在纪简面前,“兄弟,助理干的都是苦活累活,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我看你啊,就当一个让人瞩目的实验员,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要有自己的理想,不要总是想着跟在大佬屁股后面。”   ……说得很有道理,下次不要再说了。   纪简觉得有点丢人,在所有人幽怨的目光下,把他俩拉进电梯,直接带着他俩去顶楼。   电梯里,纪简没有说话,蒋京调节气氛,便问道:“纪女神,为什么上次一别之后,你就没有联系过我们了,还有安哥也是的,他也不回我的消息了,大半年的,该不会是换手机号了吧?”   “有可能是不想给你个憨批开工资。”小胡撅嘴道。   纪简静静看着她们,垂下眸子,许久才淡声道:“他死了,死于倒计时的最后一天。”   ……蒋京和小胡两两相望,小胡瞪他一眼:看你问的好问题!   蒋京皱眉,像是华生发现了盲点,“安哥死了?不对啊,如果他死了,池野和钟天他们这半年回临安市,去找谁了?”   “什么?”纪简怔住。   “哦,就是半年之前,池野说他们都是感染者,在玉安待着随时都会病发,到时候可能会感染无辜的普通人,反正临川也不被炸了,他就带着清吧的一群人回去,钟天说他也感染了,就和他们一起回去。   我就想着他们可能会不太好生存,他们说去投奔安哥。纪女神,你确定安哥死亡了吗?”   纪简神色有些迷茫,很快又一扫而空,她像是察觉到什么,脸上的表情恢复了生动。   她抓起蒋京的手机,“你再问一下池野,问一下钟天,快!”   她声音急促,嘴唇颤抖,抓着蒋京的手忍不住用力,浑身上下,连抖动的发丝都能看出她心里的紧张。   察觉到纪简心神连颤,蒋京急忙打开手机去联系自己远在临川的兄弟钟天。   “喂,钟天,最近过得怎么样?”   “怎么有空给你最亲爱的爸爸打电话了,你不是在备考知乐吗?有结果没?”   蒋京看一眼纪简,纪简摇摇头,他道:“被刷下来了,给人家陪跑,都没有见到纪女神!”   “要我说你就是个大冤种,当年你就没考上知乐——”   蒋京皮笑肉不笑打断他的话,“安哥最近怎么样啊?”   “他一天到晚深入简出地——呃,安哥不让我们把他的事情说出去,我还是不说了,你记得不要在纪女神面前提安哥,不过你都没有进入知乐,肯定也见不到纪女神的面。”   蒋京压住抽搐的嘴角:还是我的傻兄弟靠得住啊! 第40章 它在进化   钟天隔着手机叮嘱了蒋京几遍,“千万不要和纪女神说,不然安哥肯定打死我。”   眼看着纪简从紧张的情绪变成了满眼的欣喜,很快又变成了深不见底的可怖寂静,蒋京忍住被她盯着头皮发麻的感觉,问:“这个这个,安哥为什么不和纪女神说呀?他俩之前关系不是挺好的嘛。”   “你保证不说出去,我才能告诉你。”钟天那边回复时语气神神秘秘的。   蒋京一头冷汗,兄弟,这不是我要说啊,是你自己全抖落出来了。   他小心翼翼瞥了一眼纪简,模糊不清“嗯”了一声。   “他之前从炸弹里面死里逃生,但是一双翅膀被炸毁了,现在实力直线下降……安哥说如果告诉纪女神,她肯定会想要来临川找他,到时候,安哥没办法保护纪女神。现在临川这边局势确实不明朗,何必让纪女神为他忧心呢。”   纪简盯着手机,许久没有其他的动作,两眼甚至都没有聚焦,出神似的定在那里。   以往的从容不迫与沉稳镇定此时此刻消失殆尽,她的满身平和被电话里的几句话给点燃,像是六月的热风吹过平静的湖泊,暮色下,带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滔天波澜。   蒋京挂了电话,战战兢兢看着摸不出情绪的纪简,“安哥好像没有死,这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吧?”   说的是反问句,因为他觉得安哥这次是完了,真的把纪女神给惹火了。   “他凭什么以为我会去找他?”纪简嗓音压得很低,轻轻看着蒋京和小胡,眼眶有点发红,又问了一遍:“他凭什么以为我会去找他?”   小胡和蒋京两人面面相觑,互相示意对方回答。终于还是小胡怯生生说了一句,“因为安哥在乎你,他不希望你因为他出现意外。”   纪简咬着牙,仰起脸,逼回眼中的水光,“我去他妈的在乎!我去他妈的意外!”   一向彬彬有礼的她骂了两句脏话,喘着粗气,双手握成了拳头,蓄势待发,看起来想要找了人打一顿。   像是被怒火冲昏了脑袋,纪简转过头,狠狠看着他俩,“不准把我知道长安还活着的事情说出去。他既然不想和我见面,好,那就一辈子都别见了!”   放下狠话,电梯门刚好开了,她阴着脸低气压走出去。   蒋京摸着下巴,细细咂摸出味儿了,“这,安哥要瞒着纪女神,纪女神要瞒着安哥。感情这两人搁这儿玩套娃呐?”   “我只感觉像是六岁小孩过家家。他俩到底什么关系啊?恋人,还是朋友?也不像是朋友。”   蒋京忍住自己的笑,“或许可以往床伴方向考虑一下。”   *   秋天绵长的凉风呼啸着刮过古老大殿的大门,这是临川的一处有名的旅游景点,因为零号病毒原因,别说旅游了,全部的市民全部畏畏缩缩躲在家中不敢出门,这景点自然也就废弃了。   长安选择这里作为感染者的据点,最大的原因是此地较为偏远,不易被军方发现。   随着一队神秘的大卡车运进了临川市,站哨的士兵紧急向对讲机传话,“注意注意,有二十辆不明卡车进入了危险区。”   罗青听到后,快速跑了上来看,尔后沉思片刻,道:“这是官方送进危险区,给那些普通市民的,不用管。”他收到了消息,这一队卡车是上面一个神秘的人物要送进去的,至于送进去如何分发,也不用军方操心。   以往,都是军方依靠上百架直升机给市民投送食物,如果有可能的话,还会伸出援救的绳子——但是漫天遍地都是感染者,普通人想要被安全救援,还是有一些难度的。   现在有上面的人送食物进去,也许是在临川市有上面可以操控的力量,这倒是减轻了很多军方的负担。   大卡车浩浩荡荡运到了古老的大殿景区外,施慕从里面走了出来,还用他的异能压制了一大批黄眼睛一道儿出来。   他一双毛茸茸的狐狸耳朵肆意地展开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笑眯眯看着旁边的调酒师,“首领让你来监督我?”   调酒师耸肩,和善道:“只是来帮你们一起搬而已,快些吧,等下太阳大起来就晒得慌了。”   大卡车上的司机穿着密封性极好的白色防护服,从车上下来之后,看到狐狸男人和他身后一群黄眼睛奇形怪状的家伙时,吓得往后跳了一大步。   “这、怎么不是你之前那群兄弟呀?”司机害怕着往调酒师方向移动,他腿发抖,问:“怎么是一群黄眼睛的家伙?他们不是吃人吗?”   “以前货少,你们都是从小路来的,我那几个兄弟就够搬了,今天这么多东西,就喊了其他人。别担心,他们不会吃你的。”调酒师安慰他。   在狐狸男人背后的一些感染者张开血腥的大口,一脸邪恶看着司机,还露出恐怖阴森的笑容。   司机:……真的吗?我不信。   察觉到那些感染者不友善的动作,调酒师皱着眉看向施慕。   施慕歪了歪脑袋,大概明白调酒师的意思后笑眯眯转过头来,手一伸,那个笑得最丑最吓人的一下子被打倒在地,他躺在地上打滚,捂着被施慕隔空打伤的胸膛,啊呜啊呜嘶吼。   大片大片的血从他的七窍里流出来,很快他浑身抽搐,伸出一张血淋淋的手去抓施慕,仰着痛苦到变形的脸,痛哭流涕,表示自己错了,求施慕救救他。   施慕立在原地没动,从上到下微笑着看着他病发,直到死亡,场上再无别的声响。   在一片寂静中,施慕轻飘飘问了句:“还不去搬?”   瞬间,人作鸟兽散,所有的感染者一下子跑远了,把二十卡车的物资全部搬卸下来,然后放到停在路边的一些车上。他们有条不紊地把这些物资送到池野先前给他们交代的物资点处。   卡车司机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以前他为了金钱冒死开车进危险区的时候,一路上遇到了很多黄眼睛,那些黄眼睛可没有这么听话,一个个都想要扑到他的车里把他给吃了。   他记得现在最火的那个名人纪简的直播里说过,黄眼睛是被零号病毒占领了大脑,失去了人性的家伙,根本不会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做事情,如今的这一幕搬卸是多么的魔幻。   调酒师站在施慕身边,皱着眉头看着地上已经死亡的黄眼睛,道:“我只是想让你管教一下他们,不是让你直接杀人。”   施慕露出一丝看不出情绪的笑,“有时候,杀人就是一种管教,你不觉得他们现在的效率高很多吗?”   “我以为,你把他们当兄弟的。”   施慕顿了顿,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他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胸腔里发出闷哼的笑声,“失去人性的家伙,还会有兄弟这个概念吗?”   浅浅叹口气,调酒师看向万里高空缓慢飘着的鳞云,“我认为,你现在控制自己不吃人肉,就是还有人性的,没必要把自己装进一个坚固的厚甲里,把自己定义在邪恶的一方。”   施慕表面上不甚在意调酒师说的话,实际上狐狸耳朵全部卷向他那边,想要听他再多说一点。   可惜调酒师并不打算再说点什么了,他看了看日头,“有你看着,应该也不会出问题,我先去给大家准备午饭。”   他说完就往大殿里走,施慕轻描淡写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便去各个据点查看物资投放进度。   *   调酒师不只是调酒技术好,他做饭技术也不差。   看着新送来的这些蔬果,他有些高兴地想,这下可以好好烧一顿给清吧的兄弟姐妹们吃了。   对了,还有一直久病未愈的安哥,都说食补滋养,多吃点肉,身体应该很好得快一些。   他盯着厨房里出现的黑山羊,开始磨刀霍霍。   调酒师心想,七老板是真的费心了,送肉就送肉,还直接送进了一只活的羊,这肉也太新鲜了。   很快,他把黑山羊处理好,用它的肉炖了一大锅汤。   等了几小时后,再打开锅,一阵飘香四溢的肉味儿在厨房里蔓延出来,勾起了调酒师的吃人欲望。   平日里被坚强的意志压下去的吃人欲望在作祟,他疯狂地咽口水,然后忍不住,第一个尝了尝锅里的肉。   几乎是一种极大的满足感席卷上全身,他感到自己像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脑海里充满了奇妙的白光,浑身舒畅,所有的疲倦劳累与痛苦全部一扫而空,他现在只想要再来一块儿,让脑海里绚烂的烟花再次绽放。   可是他终于还是忍住了,速度极快地盛了一碗,给长安送过去。   大殿里池野正在和长安讨论此次物资配合着军方的补给,够全市人吃多久的问题。   突然,外面冲进来一个人,端着一碗冒着诡异的味道的肉汤。   池野鼻子闻了闻,心神不稳道:“好香……这是什么肉?”   调酒师背着光,声音有点颤抖,像是激动,又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肉,羊肉,给安哥吃羊肉。”   池野凑到了碗沿前,疯狂咽口水,“还有吗?我也想吃。”   长安皱眉看着他俩疯狂的神色,他从高位缓缓走下来,等看清调酒师的眼睛时,猛地一抬手把那碗冒着油光但他一点都闻不到香味儿的“羊肉汤”给打翻。   池野还有点意识,猛地觉醒,问:“安哥,你干什么?”   然后他瞪大眼睛看着调酒师接下来震撼他全家的举动。   调酒师直接跪在地上,神色癫疯,趴着把那碗羊肉汤连肉带汤全舔干净,伴随着地板上泥土的灰尘,一道儿卷入他宽厚湿润的大舌头,一边吃,一边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而那双平日里友善的眸子,已经被浑黄爬满了。   池野背脊一凉,头皮发麻,往后退了两步。   他见过感染者吃人的画面不少,从未有过这样害怕又复杂的心情。   原因有两个,第一,这是他日夜相处的好兄弟,有着过命交情的朋友,如今已经变成了失去人性的感染者。   第二,刚刚他无缘无故特别想要吃那一碗肉汤,如果他一个没注意,吃了的话,自己也……   长安动也未动,垂着宝石般光泽的眸子,静静看着宛若一只丧失理智的疯狗,只会对“羊肉汤”有反应的调酒师舔地面,情绪没有一丝的波澜。   直到调酒师扬起了脑袋,贪婪地看向他和池野的时候,他的眼神才冷了几分,“池野,控制住他。”   池野耳边传来长安的冷呵声,他才意识到要把这个想要吃了他俩的“兄弟”给制服。   看着被捆绑的调酒师,长安的眉头依然没有松下来,“你去厨房看一看……算了,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去毁了那锅羊肉汤。”   池野面对那锅羊肉汤,也控制不住自己,还是他亲自去解决吧。   长安去了厨房,把那一锅汤全部装进密封袋里,然后送进了最近的一处焚化炉。   等回到大殿时,他见到施慕站在调酒师的身前。   施慕没有用异能压制调酒师,所以看到了吃人感染者最疯狂的一面,想要挣脱开绳索,想要张开一张巨口,面部扭曲,头左右摇晃,眼中的黄色越来越浓烈。   施慕静默着没有说话,只是站着。   上午调酒师还在说自己有人性,结果也就几个小时,说那句话的人自己失去了人性。   死亡是最简单的事情,这样没有自己的意识活着对于以前的调酒师来说,才是真正的地狱。   施慕垂下眸子,沉思了许久。   池野在那边怒气冲冲指责施慕,“是不是你故意让他吃人肉的?我听说了,今早你们在景区外闹了矛盾,你是不是怀恨在心?”   “不是我。”施慕不复以往笑眯眯的样子,静静道。   “怎么不是你?听说你还杀了一个自己的人,只有你手底下的人有人肉,如果不是你们的人故意的,他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怎么去获得人肉?怎么会傻乎乎说……”池野掩面,泪水从指缝流了出来,“怎么会说人肉是羊肉。”   “他哪怕已经被零号病毒占领了大脑,最后的时刻,还是端着肉来找安哥,说要给安哥吃肉……不是说没有人性了吗,不是说只会疯狂吃人吗?”池野声嘶力竭反问。   施慕只是定定看着他,没有说话反驳。   “他也没有办法。”长安从大殿的门口慢慢走进去。   随着他越走越近,那修长的影子被外面的天光拉得比大门还要长。   微暗下俊俏的脸颊上眉眼淡淡的,几乎是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没有指责,也没有怨恨,只是静静的,接受了这样的事情。   只是静静地说了一句话。   “零号病毒,它在进化。” 第41章 乐乐出院   “进化?”池野呢喃,他抬起头看向一脸狰狞的调酒师因为绳索的束缚痛苦嘶鸣。   终于是不忍心,别过头去,望向长安,“什么意思?为什么说零号病毒在进化?”   “羊肉。他刚刚把那碗人肉汤端进来的时候,说是一碗羊肉。我刚刚去厨房看了一眼,那确确实实是羊的骨架与皮毛,完全看不出一丝人的影子。零号病毒的异化能力,已经超乎了我们以前的认知。”   长安不急不缓说着,天光昏暗,他幽深的眼里闪烁了一些旁人说不出的光彩。   似乎是在黑夜里待得久了,浓黑掩盖住了唯一的天光,他很难再去寻找出一个更好的法子去拨开黑暗,寻找光芒。   “羊肉……据我所知,目前我并未见过异化成羊的感染者,而且就算有,也会受我的控制。”施慕伸出了手,释放出自己的异能。   他脸上的怜悯一闪而过,地上一直挣扎的调酒师在他的控制下,渐渐平息下自己的狂躁,很快变得平静下来。   乖乖坐在地上,面容平和,像是一个普通人。   只是大脑,已经被零号病毒占领;只是意识,再也不会恢复到从前。   无论是善良地开解纪简,还是贴心帮施慕搬卸,以前的那个灵魂,再难重现了。   有人从天堂而来,却找不到地狱的路去往何方。   “施慕,那确实是人肉。”长安音色淡淡,只是目光落到调酒师身上时,突然停滞了动作。   许久许久,长安忽地垂下了头,半跪下来,把调酒师嘴角脏兮兮的灰温柔地擦干净。   长安阖眸,轻叹口气,“把他带走吧,他平日里和你走得挺近的,我相信你不会让那些黄眼睛欺负他的。”   大殿里静得可以听到针落地的声音,似乎在此时此刻,两方互相戒备的人因为调酒师的异变发生了一些心理上的变化,他们放下了以往的偏见,坦诚相待。   看着调酒师无神的眼珠子,施慕点点头,“首领,我会在最近几天对临川进行排查的,也许真的是我漏掉了什么细节,如果真的有异化程度如此之高已经完全不属于人类范畴的东西,我会直接杀死的。”   长安点头,撑起疲倦的身子,“最近,我越发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看。”   那只神秘的黑山羊,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送入景区的,谁也不清楚。   可长安深切明白着,景区里住的那么多感染者,是全世界头疼的难题。   或许,所有感染了零号病毒的人就该像雨水一样,消失于池塘中,消失于大海里,消失于了无痕迹的地方,那么这个世界才真正立于不危之地。   针对于一个偌大的人类群体来说,单个生命真的是太过渺小,无辜者的死亡,也只是在庞然大物面前做着猴戏一般的徒劳姿态。   长安真的觉得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撑得很疲惫,他放了太多的血试图救治预稳者和危险者,多亏了他的异能,放再多的血唯一的害处只是要多睡一会儿而已。   他用自己的血液将稳定者维持在一个可观的数目,可要是随着感染者的增多,他也要无能为力了。   不过,当斜阳透过古朴的大门,照到调酒师懵懂的脸上,映射出一片金黄色的头发时,长安勾起嘴角,挑起一向骄傲的眉头。   “盯就盯吧,想要和我作对,那我就让他自讨苦吃!”他鼻尖冷哼一声,眼底冰雪连天。   *   最近几天,知乐公司的实验员发现他们的纪指导依然是一副沉稳冷静的模样,但一些小细节里能察觉出她的情绪变得比较高昂,终于不像是前半年那般低落。   比如,她会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周围的杂碎事情上面,以前不爱插入他们之间聊天,如今也愿意说上几句;对自己的实验体乐乐,那更是无微不至去照顾,闲着没事儿和乐乐谈谈心。   乐乐如今所有的药剂都由她当天亲自配出来,自己再去亲自打,从不假手于人,几个疗程过去,乐乐的渐冻症症状已经完全消失了。   今天是最后一次彻查,纪简依然一丝不苟地给乐乐测量生命体征,说实话最近几天她的心高高地挂着,深怕乐乐和当年的长安一样出了什么毛病。   有了长安的前车之鉴,连乐乐的房间密码,最近她也换了,只告诉护工一个人。她按了密码进去后,瞧见病床上的女孩乖巧躺着看书。   十六岁的女孩子,因为渐冻症的原因,运动神经元比常人弱很多,虽然经历了纪简的实验已经恢复了过来,但想要她的身形从瘦削变成常人,怕还是要回家去胡吃海塞几年外加好好锻炼才能办到。   “纪姐姐,下午好。”乐乐怯生生笑了笑,她扬起消瘦的下巴,眼里有神。   听着她雀跃的嗓音,纪简态度柔和道:“中饭有没有好好吃?今天感觉怎么样?”   “很好呀,我很期待今天的检验结果,妈妈说今晚做了好吃的饭菜在家里等我。”乐乐歪着脑袋,任凭纪简拿了一些仪器在她身上动作。   纪简测好之后,记录了一下,认真对比后发现那些数据和常人无异。   她嘴角高高勾起,眼里的笑容能融化冰雪,她道:“你痊愈了,收拾一下,回家吧。”   乐乐笑得很开心,直接和她抱在了一块儿。   一段辛苦的旅行到这里戛然而止,接下来是乐乐的美好人生。   当然,纪简又叮嘱了她一些每个月都要接受后续的检测等问题。   把乐乐送走之后,知乐公司开了一个小小的庆功宴给纪简——为了第一个渐冻症患者的成功痊愈。   “要我说,咱几个里研究进度最快的就是纪指导了,别看我脑癌实验组里一口气招实验体招了十几个,除了李浩快要成功了,其他的人都还遥遥无期呢。可李浩……”大林叹口气,马上又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这大好的日子,说这些干嘛。”   甘一道:“不然呢,纪指导那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她研究渐冻症都研究十几年了,再看看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实验组里的那群实验体没被你搞出来的那些药剂搞死,真的是福大命大。”   “我真的会谢谢他们,感谢活着。”大林笑嘻嘻回。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知乐公司的实验员都有自己的职业操守,哪怕嘴头上会开玩笑说自己实验不用功,但实际上,一个比一个认真。   陆飞白坐在沙发上,纪简的旁边。   他看着纪简心不在焉的样子,给她拿了一杯鸡尾酒,声线柔和,“纪师姐,乐乐出去了不应该是件开心的事情吗?怎么愁眉苦脸的呢?”   “我在考虑第三批招多少志愿者进实验组,如果要写相应的论文的话,我需要足够的数据去支撑我的实验成果。现在还有一个让我头疼的问题,明天有个研讨会,逃不掉的那种。”   纪简摇着手里的鸡尾酒,浅浅抿了一嘴,垂眸片刻,又问:“有没有烈焰吻玫瑰?”   “嗯?那是什么?”   “一种酒的名字,没什么。”无端的,想起了在长安身边的日子,纪简笑笑,摇头。   “师姐你已经有成功的经验了,想要招实验体的话,自然会有很多人愿意进组,知乐公司如今的融资也足以支撑你去完成你从小的梦想。至于研讨会——”   陆飞白靠近她一些,把她头顶橘黄色的灯光遮住了大半。   不喜欢与旁人距离这么近的纪简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她偏过头去,好奇打量一眼陆飞白,“你也知道?”   陆飞白嘿嘿笑了起来,圆圆的鼻子在灯光下闪烁着可爱的光泽,“我从老师那里听说了一点。”   他的眼睛如同橘猫一样眯了起来,调皮眨眨眼,“别担心,老师会帮你说话的。”   片刻,踌躇一下,他贴近纪简轻声道:“我没有把你已经感染的事情说出去,连老师我都没有告诉他,所以对那些问题你完全可以避而不答的。”   心,咯噔跳了一下,纪简抬头,愣愣看着陆飞白。   他怎么知道自己感染了?   这些日子,哪怕是大夏天她也穿着长袖,她一直把手腕上的黑线遮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任何人会发现她已经感染了的事情。   陆飞白是怎么知道的?   像是猜到了纪简的疑惑,陆飞白拍了拍她的脑袋,笑得人畜无害,“生命基地爆炸那天,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注意到你的手腕了。”   一股冷汗冒出来,纪简盯着他,不敢松懈,“你为何不告诉别人?”   陆飞白垂下脑袋,神情低落,“因为,会被抓去研究,或者枪毙。”   “也因为,我相信纪师姐,相信你对感染者的看法。有时候,他们只是一个被感染上的倒霉蛋罢了,哪怕有些黄眼睛的家伙,也不一定是一个非要吃人的怪物。”   “那次去时光清吧的时候,我注意到那里的人几乎每个人都带着皮质手套,连后厨洗碗的人也带了一双不合时宜的手套,每个人都在掩盖。我去查了一下,他们在那一片生活了好几个月,在零号病毒扩散开之前,东城区并未有过感染的事情传出了。”   “这完全符合了稳定者的特性,零号病毒在体内休眠,不易传播。纪师姐,你现在就在这个阶段。”   他特别认真看着纪简,声音极小,只有纪简一人可以听到。   “我才不会告诉别人呢,他们算什么,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的研究,还没有纪师姐厉害呢!”   疯狂到像是迷弟的发言,哪怕是纪简可能会给他带来危险,他也全心全意相信她,这让纪简稍微松了口气。   她轻声回了句:“谢谢。”   陆飞白眼睛一下子亮晶晶起来,有些灼热,纪简怀疑里面藏了几颗小星星。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纪简就打算去临川了,快见面啦   (见面了,长安还带伤病弱怎么办?当然是强取豪夺(bushi),当然是她追,他逃,他俩都插翅难逃啦doge) 第42章 决定回去   哪怕纪简再不愿意,第二天的研讨会还是照常举行。   十几个基因重组行业里的巨佬早早就来了知乐公司,其中不乏国外早已成名的九十岁教授,攻克许多基因缺陷问题可以写进教科书的研究者,以及自立门户发展出新的学派的基因学家等。   大家都在庄严肃穆的大厅里等着纪简。   纪简真的是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才进去的,一进去,她礼貌和各位年长的巨佬打招呼。   她倒不是怕这些人,只是单纯知道今天这场研讨会的内容主要讨论的是一些她不能告诉这些人的事情。   巨佬们也起身和她打了招呼,这个年纪轻轻就在基因重组行业做出巨大贡献的小辈,是国内解风指导员的得意弟子,也是让他们刮目相看的一个人物。   纪简打好招呼后,坐到解风身边,她微微点头示意,不过有些冷淡。   先前她和解风吵过一架,是关于长安为何得了零号病毒的事情,哪知解风一副知道内情,但是坚定地说就是她基因实验失败导致的样子。   长安和她说过,那天她宣布他痊愈,然后来了一个护工给他打了一针试剂,纪简清楚记得,自己并未交代过还要打针。那一针之后,长安感染,很快就被解风给隔离到实验室去。   速度很快,目的性明显,像是一开始就知道长安得的是传染性极强的零号病毒,她不得不怀疑,是她的老师给长安安排的那一针试剂。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解风不给她一个彻底的答案,任凭她煎熬着瞎猜。   “来吧,开始我们今天关于零号病毒以及ARK抑制酶的讨论。”主讲人笑着说道。   顾虑着大大小小的学者,解风将目光从纪简身上收回来,慈祥笑着,作为东道主说着欢迎词。   很快,研讨会进入正题,九十岁的老教授扶了扶老花眼镜,一边翻看资料,一边慢吞吞问:“不知道为什么纪实验员迟迟不肯将ARK抑制酶如何制作出来的过程公之于世?”   纪简顿住,眸子垂下,若有所思。   坐在他旁边的研究员反而言语犀利,字如锋刃,“是因为纪实验员暗地里做了一些违背世俗的实验,所以才不敢公开吗?”   灯光有点发凉,纪简抬起眼,看了看研究员意味深长的笑容,她刚想摇摇头。   砰砰!门被敲响。   一众人的注意被吸引到门上,陆飞白端着放满了茶杯的盘子,从门外走进来,面带歉意,“不好意思,打扰诸位了,这是张总吩咐的绿茶,请各位品鉴品鉴。”   他一杯一杯去摆放着,有外人在这里,那些巨佬也不好对纪简发难,他们沉吟着。   等陆飞白递茶水到纪简这边时,他一不小心一个手抖,把手里的茶水泼向了纪简的裤子上。   “啊,对不起,要不你先去换件衣服?”陆飞白慌乱地拿纸巾帮她擦。   纪简:……蹩脚的演技。   她一把抓住陆飞白的手腕,冲着他摇摇头,“你先出去吧。”   陆飞白疑惑看了她好几眼,她昨晚不是还为今天的研讨会忧愁吗?他好不容易想出个法子能把她光明正大带出去,如今她又要留下来?   奇奇怪怪的。   不过他还是点点头,轻声对其他人说声抱歉,走出了门。   等大厅里又恢复到众人看向纪简的氛围时,解风替自己的学生出声了。   “纪简她从大学,到硕士,到后来的博士,都是我一路看着成长的。我可以拿我的人格担保,她绝对不会做什么违背人伦的实验,诸位也不用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过多纠结。”   他嗓音低沉沙哑,尽显疲老姿态,可言语坚定,让人不得不信。   “光说有什么用,我们要的是如何研究出ARK抑制酶的方法?无论你是从感染者身上提取的,还是发现了什么抑制零号病毒的客体,都是要和我们分享的呀。现在这种关键的时刻,难道你还要藏私吗?”研究员语气凶巴巴的。   一个兼修心理学和基因学的女学者轻声替纪简解围,“老刘,你也没必要这么生气,她想要保密,那也是可以的,毕竟在零号病毒这一块儿,她才是我们现在的领路人。”   沉思许久,组织好语言,纪简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只是我自己现在还没有研究到具体的原因。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们,ARK抑制酶是我从我们公司实验员去临川市收集的感染者的血液里面提取的特殊物质进行培养的。”   “那份血液现在还有吗?”九十岁的教授不疾不徐问道。   纪简迟疑片刻后点点头,“等下我会把剩下的血液交给你们,可以给你们分享我的研究成果,不过作为交换,你们需要将你们未来的研究成果时时传给知乐公司。”   纪简现在的研究比他们提前了很多步,她算是从临川市的感染者里杀出来的实验员,是有珍贵的实践经验的,对方当然满口应答。   得到这样的结果,大家都很满意,接下来的进度很快,无非就是讨论零号病毒正在进化的一些特征,研讨会很快结束。   纪简起身,表示要去拿血液过来。   她路过女学者时,女学者笑着对着门扬下巴,“刚刚那个小伙子对你有意思。”   纪简:???   “别不信,我兼修心理学,他的眼睛很纯粹,从进来递茶到给你擦水,视线一直落在你的身上,没有变过。解指导,外面的那个小伙子也是你们公司的实验员?”   解风也很意外女学者的话,他摇摇头,“他只是来我们公司帮忙,因为要研究零号病毒,知乐现在太缺人手了。”   纪简皮笑肉不笑溜了出去,什么有意思没意思,她是对比自己小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除了长安。   再说,陆飞白就一认真努力工作的学弟,除了之前在临川时联系密切了一点,现在也就工作上见见面,这个心理学家看起来理论不太ok的样子。   纪简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口像是罚站的陆飞白裂着一张嘴,笑嘻嘻看着她。   “走了!”纪简示意他跟上。   进了电梯,要去顶楼。   陆飞白问:“怎么着急忙慌的?他们还在为难你吗?要我说,你就一直保持沉默,气死他们这群天天仗着自己资历大就在行业里作威作福的人。”   纪简摇头,“没有为难,我和他们达成共识了,我把ARK抑制酶的源头血液交给他们,他们继续研究这个血液里为什么会产生那些特殊的物质。”   “啊?”陆飞白讶然,“你交给他们,那你以后研究什么?”   纪简轻笑,精灵一般的睫翼因笑微微颤抖,她撸起自己的袖子,“我自己的血,我还不能研究了?”   她知道陆飞白不会和别人说自己的秘密之后,也大着胆子把这些事情和他讲。   ARK抑制酶就是从她自己的血液里分离出的特殊物质培养的,她先前以为长安死亡,自己体内还有一部分长安的血液,想要尝试看看是否可以提取抗体,结果抗体没有提起出来,误打误撞研究出来了抑制酶。   刚好电梯到了顶楼,她带着陆飞白进入自己的实验室,蒋京和小胡和她俩打了招呼。   “而且,近期我确实没有什么研究头绪了,刚好乐乐也痊愈,我打算去临川市寻找一些研究方向。”纪简漫不经心道。   蒋京和小胡听到此话,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是谁前两天说去他妈的在乎?是纪简。   是谁说以后一辈子也别见面的?是纪简。   是谁说长安凭什么以为她会去找他的?是纪简。   这、这,flag倒得太快,就像龙卷风,让蒋京和小胡有点猝不及防啊。   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的纪简随手给自己抽了一管血,让小胡送下去。   听到纪简打算去临川,陆飞白一向舒展的眉毛紧紧皱着,“为什么还要回去?那里很危险,我听一些军方的人说,里面早就混乱了,普通人连基本的温饱都难以满足。”   寂静的实验室里没有人说话,只有三个很轻微的呼吸声。   纪简几乎是没有犹豫,直接果断回:“这件事情你不要劝我,我已经在心里盘算了几天,各种利弊我都分析过了,此行,我是一定会去的。”   一声微弱的声音悄咪咪响起,“纪女神,可以带上我不?我也想回去看看。”   看看钟天,看看许久没有见面的安哥。   纪简看向蒋京,抿唇摇头,“那里对于你来说,太危险了。”   “我可以穿着防护服,我保证在自己身上做好所有防护措施——”蒋京试图说服纪简。   却被纪简一把堵住话,她沉声,“别想了,我是不会带上你的。这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决定,是我一个人的旅途。”   她看向顶楼落地窗外的景色。   浩瀚的江水奔腾着从远方的旷野流过,它穿越十月份不算大的昼夜温差,裹挟着从上游高原冲刷下来的泥沙,充斥着冰冷与温暖、寂静与嘈杂,浩浩荡荡经过玉安流向临川。   那个,她思念的故乡;那个,她思念的人在的地方。   陆飞白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临川,他勾起一抹苦笑,声音有些发涩,“纪师姐,一定要回去吗?”   对方并没有回他。   “他异化方向很强大,拥有一双翅膀,在感染者里几乎是处于无敌的境地了。”   不用多想,陆飞白就确定纪简非要回去的原因。   能让纪简一直挂念的,还在临川的,大概也就只有她先前那个实验体长安了。   陆飞白从知乐公司里实验员的嘴里听过长安的名字,也从公司的活动册里看过长安的相片。   他一直告诉自己,那个长得很帅的鸟人对于纪简来说,只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实验体而已。   直到此时此刻,听到接下来的话,他才明白,自己错得彻底,也输得彻底了。   “他的翅膀,因为救我,被炸毁了。” 第43章 等我回家   说不出纪简如今的模样,是十分坚定吗?怅然若失吗?   陆飞白看不懂,他倒是觉得自己挺怅然若失的。   他本来想说长安的异能足以保护长安他自己的,不需要纪简再去临川蹚这趟浑水了。   反倒是纪简自己异化的能力于众感染者中不堪一击,她一去不就是送人头吗。   可若是长安失去了翅膀,还是因为救纪简失去的,那这一切,他就没有任何的资格去说。   当天,纪简收拾了自己的实验室,交接了工作,在蒋京和小胡的幽怨眼神中,她和同事交代了一下自己要外出几天,同时指点知乐公司零号病毒研究组未来的研究方向。   正当她准备独自驾车出发时,解风找到她,给了她一张临川区的通行证。   “没有这个你进不去的,听说你非要进去,虽然我猜不出具体的原因,但,还是要保护好自己。”解风给了她几套最新研制出来的防护服,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人家都亲自来送自己,哪怕两人中矛盾依然没有说开来,纪简一直对自己老师的冷脸也不好再摆出来。   她微微颔首,“谢谢老师,老师也保重。”   “对了,去之前,给罗青打个电话,他在临川驻守,现在全国的精锐全部包围着临川,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你强有力的保护伞。”   解风叮嘱完之后,说了声自己要回实验组了。   夜色愈深,寒露重重,看着他有些苍老的背影,和当年在大学里见到的那个意气风发讲课的教授作对比,纪简心头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解风对自己的偏爱,也一直利用这份偏爱,肆意妄为。   作为最让老师骄傲的学生,她除了给老师带去了荣光外,还给老师带去了什么——各种担忧和烦恼。   等解风走到知乐公司门口最亮堂的地方,灯光打在解风头顶有些发白的头发上,折射出银色的柔光。   纪简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句。   “老师!”   解风缓缓转过身来,慈眉善目笑着,“怎么了?”   “等我回来,去老师家吃饭啊。”   解风点点头,发出邀请,“小月很想你。”   纪简舒心地笑起来,一些心里对解风的怀疑也早已消失殆尽。   今天白日里解风说以他的人格为她担保,那时候她才恍惚意识到,自己的老师并不会在一个即将病好的志愿者身上做那么恶毒的传染实验。   她的老师,拥有基因实验员从业者最基本的道德素养。   *   刚坐进车里,纪简还没有给罗青打电话呢,罗青就给她打了过来。   有些讶然,接通后,她沉声问:“罗上校,怎么了?”   “军方上面有个人想要见见你,就在今晚,他说要给你看一个你无法想象的东西。”对面声音带点磁性,话音平稳,一本正经。   “我?见我有什么目的吗?”   “他说你应该知道他是谁的,长安应该和你提过他,七。”   纪简恍然大悟,是长安之前的金主七老板,他找她干什么?   不过她没有想到这个七老板的能力已经到了政商军三界都有自己势力的地步。   其实不太想去的,在她的印象里,能狠下心来给临川人工降雨造成大面积感染的人不会是个好人。   但七老板毕竟是以前长安救过的人,她犹豫片刻,问了一下这位七老板的地址,自己驾车前往。   已是深秋的季节,夜晚天寒地动,露水潮气漫漫,穿过了浩瀚的荒芜田野,望遍了漫天的点点繁星。   到了玉安市的郊区,一座巨大的别墅面前。   纪简下车,由在外面的管家将她引进去。   “七老板在里面等着纪小姐。”管家指着一个房间的门,纪简点点头,信步走过去,推门而入。   屋里的灯光比外界的灯光要稍微大一些,刺得纪简眯了眯眼。   待熟悉环境后,她才看清坐在她面前轮椅上的一位面容慈祥的中年男子,长着一张国字脸,头发稀疏,气色看起来不太好。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长得很英气,扎着高挑的马尾,眉眼与男子很像,大约是父女。   很眼熟。   纪简确定自己见过这个女孩子,只不过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是在哪里见的。   “纪小姐,你来了。请坐。”   七老板温和地指着旁边的座位,示意纪简入座,“茗茗,看茶。”   茗茗乖巧地斟茶,端到纪简身前,她嘴角噙着一抹不屑的笑,像是挑衅,语气扬起,“纪老师,喝茶。”   听到她的语气,见到她这般态度,纪简豁然开朗,想起了这个女孩是谁了。   半年之前的临川大学公开课,有个女学生当众问她何为优胜劣汰,想让她下不去台。   后来她见那个女学生和类似长安背影的人走在一块儿。   如今一联想,她明白这个叫茗茗的学生为什么对自己的敌意那么大了。   或许是想给长安鸣不平。   七老板语气严厉了一些,“茗茗,怎么回事儿?这是爸爸的客人,要懂礼貌。”   茗茗满不在乎耸肩,一点也不在乎礼节。“爸爸,和她不需要什么礼貌,你不知道是她让安哥得病的吗?”   “够了,你先出去吧,我和纪小姐要谈论一点事情。”七老板咳嗽几声,他的脸无端地又苍白几分。   茗茗有些担忧给他顺气,“别着急别着急,我马上就出去,你身子骨本来就不好,总和我置气不是得不偿失吗。”   她两步一停顿,三步一回头,生怕纪简把她爸爸吃了一般。   等茗茗出去后,纪简问:“七老板的女儿也是学基因相关专业的?”   “是,说起来,还是我对这一块儿比较感兴趣,连带着她也报了临川大学。”七老板谦虚地道:“不过,还是一知半解罢了,这一块儿,你才是专家。”   似乎在夸她,可纪简并不受用。七老板是很早之前就感染的了,他的感染源在何处,为何会找上长安并且知道长安的血液可以救他,这些都是一个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纪简懒得和这种老奸巨猾心有城府的人打交道,她开门见山问:“不知道七老板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七老板微笑颔首,伸出手,按了一下位于他轮椅旁边桌子上的座机,很快座机被打通,他说了一句:“牵进来吧。”   牵?   纪简一头雾水,她忍住心中的困惑,耐心等待一会儿,听着七老板说:“等下见到的这样东西一定会让你对零号病毒有一个全新的认识。”   看着对方沉重的神色,她心底有些惴惴不安。   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中茶杯的杯壁,门,突然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严密防护服的人牵着一只羊,走了进来。   一只皮毛油光茂密,长得端正的黑山羊。   它长了一双清澈见底的羊眸,眸子里闪着惹人疼爱的水光,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它还亲密蹭着纪简的小腿,从喉咙深处发出软绵绵咩咩的叫声。   纪简心里给它下了个判断,是一只温顺的小羊。   正当她打算抬手去摸摸小羊的脑袋时,七老板冷不丁来了一句,“这是一个人。”   抬在空中的手停住,没有动弹,纪简神色微顿,眼里混合了惊讶与犹疑的情绪,更多的还是震惊。   她知道,七老板作为一名有权有势的人物,不会骗她。   可,这只羊,眼睛不是黄色的。   它看起来就是一只正正常常的黑山羊,如假包换。   它的身上没有一丝丝人类的痕迹,而往常纪简见到的感染者往动物方向的异化,基本都只是异化了部分.身体部位,像长安只有一双天鹅的翅膀,绝对没有异化程度如此之高的人类。   纪简心下微沉,一脸严肃低下身,细细查看黑山羊的四肢与腹部。   她不相信一个人类会在零号病毒的感染过程中完完全全丧失掉自己作为人的特征。   “戴上手套吧,小心感染。”七老板温和道。   纪简眼也不抬,自顾自检查着,她低声问:“长安没和你说过,我也感染了吗?”   “啊?”七老板还挺意外的,他摇摇头:“长安他不怎么在我面前提起你,以前还说过几次他是在你的实验室里感染病毒的,后来也不说了。”   听这话,纪简来了兴趣,她隐约感到自己在探索长安秘密,有一种莫名的愉悦,又问:“那他……刚从知乐逃出去的时候,是不是挺开心的?”   “开心?你作为他的实验员,应该对他有一点了解才对。我并不觉得那样一张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样子叫做开心,或许换一个词比较好,为了防止再受伤害,他掩盖住了自己的真心。”   七老板温润如玉笑着,看着纪简。   听到这话,纪简心猛地一颤,手不自觉用了力,把羊捏疼了,发出咩咩的叫声。   她松了手,唇角轻扯,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以前,确实了解得不够多。我能依靠各种检测仪器看到他的身体状况,却没有任何法子去窥看他的内心。”   “有时候,我真的会在想,如果他恨我,实实在在恨我一通,那便好了。他的感染,也有一部分是我的失职,如果恨我,心里的苦闷也会更容易发泄出来吧。”纪简垂下眸,视线失去焦距落在暗红色的地毯上。   七老板轻声:“也没有必要太过难过,你以为你没有医治他的内心吗?”   “长安向来给我送了血之后,要在我这里昏睡几小时才回去的,唯独半年前的那一次,他昏昏欲睡,偏偏挣扎着要走,劝也劝不住,他说——”   纪简卷长的睫毛因不稳的心脏而颤抖,她嗓音有些沙哑:“说什么?”   “纪医生在等我回家……”   --------------------   作者有话要说:   茗茗和池野是一对儿的 第44章 入危险区   纪简记不得等长安回家是自己说出去的话了,她鼻尖有些酸涩,很不是滋味儿抬头看了一眼七老板。   相比于小时候于孤儿院和福利机构中夹缝生存的时候,相比于住在知乐公司十六楼冷冰冰的病房的时候,时光清吧对于长安来说,是一个温暖的家。   而这个家,是眼前这个人给长安最大的庇护。   明明试图保护那些感染者,却还是选择人工降雨这种丧失人道的方式摧毁临川,七老板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她沉静看着他,道:“如果没有东城区的那一场雨,现在零号病毒感染的情况不会那么严重的。”   七老板往后靠在自己的椅背上,双手搭在一起,淡笑,“你知道,这种决定,单靠我一个人是无法做出来的。或许,我们是牺牲了小部分人的利益,但我们试图拯救的是大部分人类。”   “而你,虽然通过直播赢得了民心,临川被暂时解救下来了,但定时炸弹一日不拆,人类就会一直处于危险之中,你有考虑过,一旦控制不住临川感染情况,全世界都被感染的模样吗?”   纪简收回了在黑山羊身上的手,她站起身来,坚定地看着七老板,黑眸微沉,字字铿锵有力。   “所以临川市民活该被放弃吗?”   “其实,我俩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吵架,当初和那群家伙投票的时候,我选择的是救。但真的要辩证地去看这个问题,救与不救的弊端都难以避免。”   七老板意味深长笑了笑,“听说你要去临川了。”   纪简听到他说他选择救临川市民,脸色好了点,点头,“现在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去突破研究了,打算去临川看看。”   她指向地上的黑山羊,道:“这只……这个人,身上没有一点人类的特征了,你们是这么知道这个不是羊的?”   “这只黑山羊是长安那边送过来的,他们那边有稳定者因为吃了黑山羊被零号病毒侵入了大脑,然后他们又陆陆续续在市区发现了几只黑山羊。”   七老板悄悄咽了口口水,有点疑惑问:“而且,感染者闻着它的味道会觉得很香,你难道闻不出来吗?”   “香?”纪简低头闻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这就奇怪了,长安也说他对这个完全闻不出特殊的味道。而且,长安说他从未对人类有过一丝一毫想要吃的欲望,你也没有吗?”   纪简愣住,确实,她从未考虑这个问题。   一般的稳定者像清吧的那些人,从未说过自己想要吃人,大约是用极强的意志把自己的欲望压抑到心底,那些黄眼睛的是经受不住诱惑在零号病毒的驱使下选择吃人。   而她,感染的这些日子以来,从未被是否吃人这个念头困扰过,她以为是有些人类的基因天生抵挡住了欲望,可好像不是这样。   难道只有她和长安是特殊的吗?   “或许,你的感染是上天安排给这个世界的希望。”七老板看着出神的纪简,微笑着,他忍不住咳了几声,胸腔都在颤抖。   “你看起来不太好。”   “是的,我大概没有几日好活了,我的线已经快蔓延到心脏,哪怕是长安再用他的血帮我压制,我也撑不了多久了。”   明明是事关自己生命的话题,他却说得那么轻巧,还眼里带笑,仿佛可以把生死置之度外。   一个中年男人,此时此刻对于生死的从容,完全显现了出来。   “你是怎么感染的?”纪简忍不住问,她感觉七老板的感染时间不比长安短,那么有权势的人,怎么会接触到病毒呢。   “长安和你说过零号病毒是怎么被发现的吗?”七老板侧头问。   纪简回:“一年半之前,考古学家从一个战国墓里发现的。然后那一批考古人员和整个村子都被感染了,不过后来军方不是一颗炸弹炸了那个村庄吗?那时候零号病毒就应该杜绝了呀。”   七老板苦笑着摇摇头,“我和其余的那些人,刚开始以为这个病毒只要好好隔离就可以救活其他的村民。我们把所有的人隔离到生命方舟里,然后用炸弹炸了那个村庄怕还有其他的人去那个战国墓感染上零号病毒。”   “我们曾经试图选择救的,只是……现实太残酷了,那些村民全部感染了,很多都失去了理智,我去看他们,他们要吃了我。”   七老板掀起一直盖在轮椅上的毯子,露出下面两个空荡荡的裤腿,淡淡道:“我的两条腿,被吃没了。”   纪简眼睛猛地瞪大,盯着那空瘪的地方眨了眨眼。   她察觉到自己失态,收敛了一些目光,敬畏道:“因为伤口,您感染了?”   “是的,我带走了还有理智的稳定者。剩下的感染者,全死在了无差别攻击的子弹中。”   “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了之后,把带出的几只零号病毒试剂送给各大基因公司进行研究。你也知道,零号病毒可以激发出人体内的一些异能,我们怕以后若还出现这样的恶性.事件,所以想要提早研究出来。”   “所以,给了知乐一支试剂,然后给长安打了。”纪简不敢置信摇摇头,“你给谁了?你给哪个实验员了?”   “你的老师,解风。”   听到此话,她全身像是失去了力气,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有点迷茫看向七老板。   “你别担心,这些事情我没有和长安说过,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因为你的老师的所作所为恨你的。”   七老板劝慰几句,犹豫片刻又道:“而且,据我对解风的了解,他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不要想太多了,现在你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这黑山羊体内零号病毒如何进化的。我今天叫你来,主要的目的是想要你组成一支队伍,科研小队,深入临川,寻找真相。”   “科研小队?”纪简皱眉。   七老板点点头,“长安说临川市内有一股对他们虎视眈眈的力量,他总是抓不住对方,很头疼。我想黑山羊和这股力量冥冥之中有联系,需要你去查明。然后摸清黑山羊是如何产生的,如果可能的话,一网打尽。”   确实,一只诡异的黑山羊,远比一个感染者更容易让普通人放松警惕。   “我给你安排了一些队员,都是你熟悉的人,等到了临川,罗青会为你们的安全负责的。”   七老板有些疲倦,他挥了挥手,语重心长:“纪小姐,接下来的一切,靠你了。”   纪简明白这是让她离开了,她起身,朝着七老板鞠了一躬。   向这个试图救全体村民性命却被吃断了腿后,依然不改初心要救临川市民的人表达了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她深深看一眼七老板,像是看到了亘古的城堡,任凭风吹雨打,永久屹立在正义之上,永不幻灭,永不崩塌。   最后,她收回了自己看着七老板血泪的视线,慢慢转身离去。   门,还未关上,一股压抑的痛苦声就传了出来。   寂静狭长的走廊里,只有她一人的脚步声,每走一步,她感觉就到心底有一株绿芽挣扎着发了芽。   身后,是匆忙的管家奔跑的脚步声,是哭泣的女儿的喊叫声,是一个灵魂于寂静中消亡的声音。   是悲壮,是无畏,是向死而生的坚定。   来到了别墅的门口,有一辆大巴停在她车子后面。   借着开着的窗户,她看见了和自己打招呼的陆飞白,看到了打瞌睡的蒋京和小胡,看到了正在吵架的大林和甘一,看到了很多她的同事,看到了解救人类最耀眼的希望。   凉薄的夜色下,纪简微微笑了起来,一双静谧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   经历了一夜的路途奔波,赶在微亮之际,他们抵达了临川市的外围。   最外围的军队拦住了纪简的车队。   “这里是危险区域,禁止一切人类进去。”   纪简摇下车窗,笑着拿出通行证,“这位军官,辛苦放一下行。”   那个士兵没想到她居然能搞到全区也就十几张的通行证,直接惊讶瞪大了眼,他仔细看了几遍,确认无误,点点头道:“这个只能一个人进去,你进去,你后面的这个车不能。”   累了一夜的纪简实在是没有心情和顽固的士兵多说什么,她直接打了罗青的电话。   “喂,罗上校,嗯,对,我现在已经在临川市西北边的入口处了,你可以出来接一下我们吗?”   一听到罗上校,士兵有意无意瞥了纪简两眼。   纪简微微颔首,“对,他们不放人……行,那你派个人来接一下我们吧。”   等她电话打完,那个士兵轻轻问:“您认识罗上校?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呢……”   纪简点点头,“是的。眼熟?是不是看过我的直播,关于零号病毒的直播?”   这时士兵才恍然大悟,“对,你是纪简!天哪,纪实验员,天哪。”   他激动极了,手舞足蹈问:“纪实验员,您可以给我签个名吗?我们军营里有很多您的粉丝。”   他把自己浑身的口袋都翻遍了,都没有找一张纸和一支笔,既兴奋又尴尬地站在原地。   陆飞白从后面的车下来,打着啊欠,问:“怎么堵在这里了?”   纪简飞快从车里翻出一个新的本子,签了几个名字,递给快要一蹦三尺高的士兵。   “没什么,罗青说要找个人出来接我们。先等等吧。”   “纪师姐还真是软心肠。”看那士兵兴高采烈像只小兔子蹦跶回去,陆飞白忍不住笑道。   谁知下一秒纪简脸色微变,她眸色深沉,死死盯着前方出现的人,像是要把对方搞死一样仇视着。   陆飞白心里有点发毛,忍不住问:“纪师姐,怎么了?”   “没什么。”纪简语气冷若冰霜,生人不敢贴近。   裴信从里面走了出来,和士兵打过招呼后,来到纪简的车边。   “纪实验员,欢迎你的到来。”   裴信伸出手来,不苟言笑,冷冷和纪简对视,等了许久,见纪简没有要握手的意思,他收起手。   “这位是?”陆飞白眨巴下眼睛。   “裴信。”纪简冷冰冰应了句。   陆飞白瞅着裴信肩膀上挂着的星星徽章,颔首微笑,“裴少校,幸会幸会。”   裴信淡漠点点头,又再次看向纪简。   “我知道纪实验员还在生我的气,因为我杀了那个护着你的感染者。没关系,如今来了这里,我的生死,任你处置。”他熟练地拉开纪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士兵打开高科技研制的铁门,给他们放行。   纪简瞥了他一眼,横眉冷对,“我以为,军方起码会给我一个交代,没想到,还让你来接我,真是讽刺。”   裴信虽然是坐着,背部依然挺立,他接下了纪简冷漠的话,“不是罗上校叫我来的,是我主动要求过来的。这一路上挨着西城区走,虽然这一片不是感染者聚集最多的地区,危险却也不小,我会尽力保护你们的。”   “怎么,赎罪?”纪简不耐烦地踩了下油门,车子猛然前进。   “不是赎罪,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什么。那些感染者本来就应该被赶尽杀绝的,他们早就丧失了天性了。”裴信冷冰冰道。   “我听罗青说,你的父母被感染者吃了,伤心吗?”   见裴信脸一下白了,纪简心里反而没有很爽的感觉,她只能恶狠狠道:“你要记住,你现在的心情就和我当时在直升机上的心情是一样的。别以为只是降职处罚就可以让这件事情烟消云散。”   她冷着脸没有再说什么,一大一小两辆车横穿荒芜的西城区。   周围异常的寂静,静到只有风刮过车身的声音。   裴信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大街,心底感到奇怪,“今天这里,怎么一个感染者都没有出现?”   “平时有很多感染者在这附近晃悠吗?”纪简疑惑。   “对,除了东城区那一块儿外,其他地区的感染者都会在街上晃悠到处找食物的。我们现在要往东北方向走,那边是罗上校驻扎的和平区。”   纪简若有所思点点头,“那我们加速穿过这块儿地区吧。”   随着速度加快,车子穿过一片破旧的街道,来到一处建设得十分高大的大楼前——这楼本来是临川市建设好用来吸引偏远地区厂家在这里开店的,只是才刚建设好,就迎来了零号病毒。   此时此刻,她才隐约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声音。   窸窸窣窣,牙齿上下打架,不绝如缕。   她压住心底里不好的预感,用余光瞥向那栋没有一扇玻璃是完整的大楼,头皮瞬间发麻。   一个个宛若蝗虫的感染者在楼里涌动着,每一层,每一个房间,每一处破碎的玻璃,都能看到他们拥挤的身影。   他们在撕咬,在厮杀,在互相吃着对方的血肉。   满足的笑容,尽情地咀嚼。   这是一场狂欢的进餐。   纪简心尖都在颤抖,她努力镇定,慢慢小心翼翼开过去。   裴信也注意到了,也还算镇定,皱着眉头对对讲机说了几句请求支援。   “不要惊动他们,我们开过去就行了。”   后面的大巴车里传来了女生的尖叫声和蒋京的骂娘声,纪简拉扯了下嘴,“果然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说两句国粹。”   瞅着漫天黄眼睛齐刷刷转过头来望向她们,一整面楼像是一块儿冒着黄光的巨大LED灯屏。一时之间,天地之间寂静无声,不知道是谁开始动了起来,很快,所有的感染者开始沸腾。有甚者直接从十几层的高楼跳了下来 ,砸到纪简的车窗前,发出震天的响声,偏偏还要张开血口来吓人。   纪简皱眉嫌弃看着,低声骂了一句,“闭嘴,长得这么丑还出来吓人,怎么办,开不过去!”   望着越来越多的感染者从天而降,裴信有些着急,问:“你准备了防护服了没?”   纪简往后座扬了一下头,裴信飞快从后座位置翻出了两套防护服,给纪简一套,两人穿上,并且提醒大巴车里的人也穿戴好。   也就一两分钟的事情,大家在慌乱中穿戴整齐,蒋京苦中作乐:“完蛋了,今天要是死在这里,给我收尸的人就会发现我穿了一条起毛的内裤和破洞袜子。”   小胡紧张看着外面,“闭嘴吧大哥,咱要是死在这里,你的内裤就会被外面的感染者吃掉。”   车窗外的感染者瞪着一双像玻璃弹珠几乎要跳出来的浑黄眼珠子,咽了咽口水。   ……   蒋京震惊地看着他们吞咽的动作,暗骂一声,“还……还挺重口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见面~ 第45章 子弹凝固   看着宛若蝗虫一般密密麻麻的感染者,纪简忍住了头皮发麻的感觉,十分冷静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处境。   “开车是冲不过去了,我们这里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太多,也不能突围,只能原地等救援了。”   外面的感染者一个个都丧失人性,被零号病毒激发了异能,一人能干翻一头牛,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直接和他们硬刚。   裴信的右手摸到腰间的枪,他严肃看着慢慢爬上窗前玻璃的宛如蛛网的裂缝,心下暗沉。   “不行,不能等,这群感染者是有组织的。等我们四面八方都被包围,那太被动,就算是直升机也无法救援了。”   纪简皱眉,用手摸了一下那块岌岌可危的玻璃,“这车的性能不太行,不抗砸。我们根本打不过他们,跑也不一定跑得过,怎么办?”   “我给你们打出一个缺口,你们冲出去。”他冷声道,镇定地打开车窗,飞快伸出右手对着外面的感染者开枪。   砰砰砰!   一连串的血花绽放在最近的几个感染者的胸膛之上,他们先是一愣,而后倒地,身体诡异地开始抽搐,很快又不再动弹,彻彻底底失去了他们被零号病毒控制的心跳。   纪简复杂地看了一眼决绝的裴信,她对着后面的大巴喊道:“快把ARK抑制酶拿在手里,这是唯一能够保命的东西,我们准备冲出去!”   成千上万的感染者被枪声吸引了过来,他们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嘶吼声,一阵阵气浪蔓延过蝼蚁小的两辆不堪一击的车子。   十九个白色的身影从两辆车子上移动下来,在裴信的火力压制和ARK抑制酶的喷洒下,暂时没有人敢靠近他们。   大林喘着粗气,扛着像是农药箱子的ARK抑制酶,紧张地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感染者——有的进化出四肢虎爪,有的长着大象的鼻子,他烦躁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倒霉啊,这算什么,兽潮?”   “就算他们中有的人异化得有点像野兽,大家都是同胞,也别那么说,撑死了算是人潮吧。”甘一隔着防护服紧紧捏着手里的喷剂,在紧要的关头还忍不住和大林吵嘴。   五秀细心地和其他实验员叮嘱,“小心你们的呼吸器,不要被他们的血液沾到了,不然有通过呼吸道感染零号病毒的风险。”   “如果有人进化出这种异能的话,就算没有挨到他们的血,那我们也完蛋了。”陆飞白苦中作乐笑了笑。   突然,一只黑影从陆飞白的余光中划过,他眯起眼,抬头透过透明的头罩看向天空,眼睛被刚刚升起的朝霞照射到,待瞧清那黑影是什么东西时,他神色猛地一变。   “有个鸟人!”陆飞白大喊着。   可他喊得还是太晚了,一只长着黑色翅膀的鸟人宛若闪电俯冲下来,一爪子抓住了一个娇小的女实验员。   大家慌乱地朝他射ARK抑制酶,都被他灵活躲了过去,他阴邪喋喋笑着,轻而易举飞离了人群,带着他的战利品,洋洋得意在天空飞了几圈。   空中回荡着那个女实验员惶恐的哭喊声,凄惨不已。   裴信抬起手里的枪,对准鸟人,准备射击。   陆飞白又急又慌,忙道:“会打到庄云的,你——”   纪简一把拉住他,厉声:“安静!”   她静静看着裴信,看着裴信稳重如山的右手,看着他凌厉的眼神和额头上滑落的汗水。   砰!   一阵看不见的硝烟味儿从枪膛里传了出来,纪简握紧了拳头,看着随着鸟人一起落入感染者人群的庄云。   她一把拿起大林手里的ARK抑制酶大型喷雾器,任由其喷满自己的防护服,极其快速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陆飞白和蒋京小胡知道她感染者的身份,是唯一一个不怕被感染的人了。   但,她怎么可能从那群丧失人性的家伙手中抢过庄云。   一边是庄云的性命,一边是纪简的生命,大家一致沉默了。   裴信低声道:“我给你开路,你只管往前冲!”   陆飞白也一把夺过大林的喷雾箱,对其余人道:“你们先在这里待着,不准走出ARK抑制酶的安全圈子。纪师姐,我也给你开路!”   大家纷纷做好自己的分工。   看到庄云重重跌落地上后,拼命爬起来,在感染人群里狼狈地跑着,纪简直直向她跑了过去。   郊区清新的晨风声在耳边呼啸着刮过,点点金光透过云层照耀在高大破败的大楼上,破碎的玻璃反射出星星点点破碎的晨曦,映射到纪简的眼中。   她的眼里,周围一圈都在开花,好像地狱里幽幽绽放的彼岸花,连接着生命和死亡。   血色的血液,飞溅到她透明的头罩上,她微微侧过头,看着正在飞快换弹夹的裴信,一身的鲜血,再看看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挥洒着ARK抑制酶的陆飞白,也是一身的鲜血。   他们身上的血液没有罪恶的颜色,相反,两人都像是淋着金光的战士。   但凡是陆飞白经过的地方,都会有一片感染者失去异能,现场七窍流血、浑身抽搐,体内零号病毒在慢慢失去活性。   “师姐,抑制酶不多了。”陆飞白担忧说着。   纪简听到后,身形没有一丝犹豫,继续向着庄云跑,同时喊着:“庄云,过来!”   可被喊的那个人完全回应不了纪简,庄云此时此刻被三个感染者压到了身下,他们三个张着腥盆血口,对着庄云脖子就要咬下去。   就在庄云绝望地松了一直抗拒的手臂,想要放弃时,三声连续的枪声响起,她身上的感染者瞬间被爆头,血溅了她一身。   她怔怔抬起头来,看到放枪的那位军官,即将被感染者偷袭。   裴信只顾救她,忘记看自己周围的感染者,他被几个感染者联合扑倒在地,枪不小心掉远了,他被迫与这些拥有强大力量和异能的感染者赤身搏斗。   纪简终于跑到庄云的身边,把她拉了起来,“趁现在ARK抑制酶还在效用最强的时候,我们原路返回!”   庄云点点头,她跟在纪简身后。   越来越多的感染者倒塌在陆飞白用ARK抑制酶创造出来的路上,很快,一层层肉.体叠成了两条山区,而后面后继不穷的感染者冲过了山丘,踩着同胞的尸体,向他们冲来。   终于,他们四人被重重的感染者包围住了。   裴信脸色十分苍白,声音微微颤抖,“ARK抑制酶呢,怎么不喷了?”   透明头罩下陆飞白的脸面如死灰,他咬牙又按压了几次手里的喷雾器,四人听到几声绝望的“噗噗”声。   “没了,没有了。”陆飞白摇摇头,他迷茫地转了几圈,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黄眼睛,手忍不住开始颤抖。   “都怪我,都怪我!”庄云自责流泪。   纪简拍拍她的肩膀,沉静道:“是我们太大意了,不怪你。”   “不!不!”庄云疯狂摇头,她红着眼眶,呜咽道:“纪指导,你们不该来救我的。我……我摸到了感染者的血,我就快死了。”   纪简神情微顿,她顺着庄云指着的方向,看到了她防护服呼吸器的部分,里面浸满了鲜血,看来已经溢进去了。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两秒,纪简飞快道:“没事的,只是感染而已,感染不一定就会死亡。”   她冷静地望向裴信,“你的枪呢?”   裴信苍白无力摇了摇头,他垂下眼睛,“刚刚弄丢了。”   纪简用手狠狠拍像自己的脑袋,这不是所有的攻击性武器都没有了嘛。   “嗯?你们在找这个?”   一声清脆又魅惑的声音无端响起,感染者都停下了攻击的步伐,自发让了一条路出来。   清晨的霞光中,一个长着毛茸茸的狐狸耳朵的男人,踩着地上湿漉漉的鲜血,从感染者中走了出来,他手里自在地转着一把手.枪。   施慕歪着脑袋,肆意地笑着,看到被包围的人时,却愣住了,收起了自己邪气的笑容。   “你居然回来了?”他若有所思,上下打量了一番陆飞白。   陆飞白吓坏了,却还是站了出来,挡在其余三人面前,上嘴皮和下嘴皮因害怕而哆嗦,“你……是你控制着他们?”   陆飞白刚刚勇敢杀了那么多感染者,面对感染者,并不会那么害怕的,如今面对这个狐狸男人却那么恐惧,难道他俩之间认识?   纪简感到有些奇怪,她探出个头,盯着来者不善的狐狸男人。   施慕注意到她的视线,意味不明笑了笑,“你就是纪实验员?比直播的时候更好看,怪不得他——”   他的话戛然而止,似乎不想继续说下去。   他居然认识她?纪简皱眉,听裴信说这群感染者是一个组织,而刚刚这个狐狸男人一出现时,她就感觉到一股不太舒服的威压,想必他的异能是威压,那这个组织怕也是他来统治的。   施慕慢慢走近,看着护着纪简越来越紧张的陆飞白,感觉到有点新奇,突然,他道:“生命基地被炸那天,你是给纪实验员打的电话?”   陆飞白如临大敌,举着早已空空如也的喷雾器,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施慕自顾自点点头,轻笑,“有趣,确实有趣,纪实验员魅力确实很大。”   “你的目的是什么?吃了我们?”纪简拨开陆飞白,直面施慕,镇定问。   他呵地一声,眯起眼睛,把手上一直甩着的枪随手丢给裴信,似乎一点也不害怕裴信开枪。   然后神色淡淡看了一圈噤声不语的黄眼睛们。   “我让你们出来进食,可不是让你们出来杀人。怎么,腐烂的尸体不好吃,要吃点活人才得劲儿?”   施慕伸出手来,直接把距离最近的黄眼睛给抓了过来,当着他们四人的面,一边笑着,一边把那黄眼睛用威压压成了肉泥。   那黄眼睛甚至连一声痛苦的呼喊声都没有发出来,就一命呜呼了。   场上一片寂静,其余的感染者害怕地抖腿。   “我,施慕,给纪实验员赔罪了。”   他随便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泥,然后把手上的血泥轻轻蹭在另一个黄眼睛的衣服上,那双恣意的狐狸眼睛因为血色更显得妖媚。   “一时之间,没有看好他们,也确实忘记了,今儿纪实验员要来临川,是我的错。”   施慕勾起一边的嘴角,让了一条路,“请吧,是去东边的和平区吧。”   纪简越发好奇这个人怎么了解她了解得那么多,不过这个时候不是好奇的时候,她快速地拉着剩下三人,往大巴车的方向走。   陆飞白犹豫片刻,移开了盯着施慕的目光,追上纪简的步伐。   一路上,那些黄眼睛虽然还是呲牙咧嘴的,但总算是停歇了要攻击他们的心思。   远处传来了直升机扇叶高速旋转的声音,纪简心中的石头猛地放下,却听到了无数的枪声。   “支援来了。”裴信苦笑,虽然支援是尽了最快的速度来了,但还是太晚了。   纪简转头,看向立于众多感染者中心的狐狸男人。   他一点也不害怕,笑眯眯看着纪简,还摆了摆手。   就在纪简奇怪为何他一点也不害怕头顶的子弹时,那些子弹无端地停在空中,摆脱了地心引力和枪膛给的加速度,像是被人施了神秘的魔法。   一直镇定的她猛地瞪大了眼睛,微微失神。   所有的黄眼睛作鸟兽散,也就一个眨眼的工夫,子弹覆盖的范围内感染者全部逃散。   而狐狸男人上了一辆所有车窗都是防偷窥玻璃的车,车子很快开走,天上的子弹像是雨,滴滴答答掉落。   雨滴一点点打到地上,每一颗子弹都像是打到纪简的心上。   滴答。   滴答。   心脏,扑通扑通,不受控制,突然跳得飞快。   她柔和的眼尾有点发红。 第46章 予月承诺   裴信看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脸色变了变。   “又出现了一个可以控制铁离子的感染者,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   不过,他猛地意识到上一个控制铁离子的感染者和纪实验员关系很好,却被他给杀掉时,他悻悻闭上了嘴。   有时候,这嘴,不要也罢。   纪简神色不明地看着那辆驶远的车子,紧抿着唇,静静立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   又?   不,还是那一个。   从始至终,军方都没有杀死过长安。   他的出现是那么多突然,离去又是那么多寂静。   如果不是她深知他的异能,又怎么猜得出来他就在那辆远去的车上。   为何不下来与她见一面?   难道是怕被军方发现?   为何要一直瞒着她?   难道她就不值得一点点的信赖吗?   那一声喜欢,在她得知长安还活着的时候,便开始怀疑了。   从未有人的喜欢是这样的,死遁不再联系。之前是半年,如今又半年。   现在,明明到了眼前,也不和她见一面。   长安到底喜欢她吗?   又喜欢她什么?   她从未考虑过,此刻站在一望无际的鲜血中,她却开始深究这个问题。   如果喜欢是这样的,可以毫不在意消失在对方生命中,那么宁缺毋滥,纪简她不需要。   “纪师姐,我们逃过一劫啦!哎,你怎么了?”本来路飞白语气很开心的,一转头看见纪简发红又湿漉漉的眼睛,语气瞬间弱了下来。   纪简摇摇头,朝阳落在她脸上的阴影闪出一片暗青色。   她声音很低,“我没事儿。”   远处的直升机慢慢落到了宽阔的柏油路上,它的扇叶扇出了巨大的风,隔着防护服,纪简觉得自己的发丝都要被吹飞了。   罗青从直升机上下来,带着一队手持实枪荷弹训练有序的士兵。   他先是皱眉问:“这个地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感染者聚集?”   而后看到了裴信,皱起的眉头又加深了许多,罗青厉色:“我不是让乔倩来接纪实验员吗?怎么是你来了?”   裴信对那盛满了怒气的眼睛视若无睹,脸色苍白道:“是我主动要来的,上校。”   “胡闹!回去再和你算账。”罗青转过头来,对纪简道歉。   “今儿我没让他来,我知道你肯定不想看见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前几天我们监测到这一批感染者都是在东城区活动,怎么今儿来西城区了。”   纪简垂下眸子,沉思后道:“裴少校虽然和我有私仇,但,这次任务他终归不算完成得太差,没必要因为我个人的原因再去处罚。”   “以防万一,我们赶紧离开吧,我看这两辆车都已经无法使用了,你们把一些重要东西搬到直升机上,我们直接飞去和平区吧。”   罗青指了指那些玻璃全部碎掉的车子,耸耸肩。   等所有人都上了直升机,唯独两人在最后面。   庄云犹豫了很久,“我摸到了感染者的血,是不是不能进入军方基地了?”   听到此话,罗青愣住,他看到纪简复杂的眼神,许久没有说话。   是的,他们军方基地一直以来的规矩就是不允许感染者入内的。   一旦发现感染者,不论感染程度如何,他们都会选择将其驱逐。   有的会选择自杀防止后续自己变成黄眼睛给军方带来灾难,有的会选择让同僚击毙自己,有的还有活下去的欲望,会和上级打报告,自动脱去军籍,流浪于危险区。   从没有开过一次先例,哪怕对方是实验员,也不可以。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CoM   纪简自然知道罗青的态度,他不可能把庄云带回军方基地的。   她想了许久,道:“我们来到这里是需要做科研的,如果没有足够的实验体,研究成果自然不可相信。庄云,你可以做我们科研小组的第一个实验体吗?”   庄云红着眼睛,近乎呜咽地说了句,“纪指导,我们每个人出发前,都签署了《予月承诺》,我不怕当实验体,我不怕死。”   微光与高速旋转的风声中,庄云的声音柔弱又坚定,她缓缓把《予月承诺》念了一遍。   “我,庄云,于2400年10月13日宣誓,我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伟大的基因工程事业,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来其他人的重生,我愿意化身亘古不变的月亮,照耀全人类黑暗的进化道路!   没有什么可以打败我,除非最终让我骄傲的成果;没有什么能够阻拦我,除非以我身死作为代价。此誓言永不违背,直至人类走上繁荣之巅或者毁灭之崖。”   其余的十六个实验员跟随着庄云的声音,也无声念着独属于他们行业的伟大承诺,表情肃穆,身形挺立。   “……除非以我身死作为代价。此誓言永不违背,直至人类走上繁荣之巅或者毁灭之崖。”   纪简怔怔看着他们,这个《予月承诺》从来只是给实验体签署的,他们每个人跟着自己前来,就已经做好了感染后把自己当作实验体的觉悟了。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纪简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眶有些发热。   她想说点什么,嘴巴却好似被胶体粘住了,她用了最大的力气,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也明白,此时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所有的实验员都有着同样的一个目标,那就是制服零号病毒,解救这里的人类。   罗青也被他们的气势给打动了,他想了想,道:“距离军方基地不远的地方,有个很先进的实验室,我可以安排人守住那里,给你们一个研究的空间,至于感染者,你们自己安排。”   纪简深深看罗青一眼,“谢谢。”   庄云被拉上直升机,地下就剩一个裴信了。   罗青瞥着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裴信,“我不拉你你就不上来是不是?想留在这里喂黄眼睛?”   裴信摇摇头,看着罗青,抿唇,像是下定了决心,道:“上校,我想脱去军籍。”   “怎么了?”罗青脸色变了变,忍不住皱眉,厉声:“你说清楚,为何要脱去军籍?不给我一个理由,不给我写报告,这军营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背后湿漉漉,被风一吹,裴信觉得有些冷了。   他低声道:“上校,我现在的情况,不用写报告。”   “你什么意思?”罗青面色铁青,直接从直升机上跳下去,去拉裴信。   裴信后退几步,“上校,离我远一些吧,我身上都是感染者的血。”   纪简看着裴信苍白的面孔,像是明白了什么,垂下了黑眸,沉默无言。   裴信苦笑着,在罗青面前,转过了身。   他背上赫然有着一道巨大的伤口,防护服早就被撕得稀巴烂,那伤口往外冒着血,很是瘆人。   直升机上的人看到此景,有的惊呼出声,有的沉默着没有说话。   太正常了,刚刚裴信和拥有异能的感染者肉搏,能活下一条命就算不错了,现在也只是感染而已。   可,感染就代表,要么活不过90%以上致死率的红线期,要么勉强活下来,日日承受是否吃人的痛苦,变成一个怪物。   这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罗青立在原地,很久不说话。   直到裴信转过身来,用那双黑黑沉沉的眼睛看向他时,他才开口,嗓音带点旁人难以察觉的沙哑。   “你的申请,我批了。”   他转身快步走上直升机,没有一丝犹疑。   周围除了风声,吵闹中,一片寂静。   “或许,你可以成为我们第二个实验体。”庄云轻声道,裴信毕竟是为了救她,才被感染的。   纪简没有拒绝,定定看着裴信。   裴信自己却摇摇头,于暖和的阳光下笑了笑,冷峻的面孔少见浮现了一丝温情。   “那些黄眼睛杀了我的父母,我这一辈子立志杀光所有的感染者,如今我自己也感染了,自然不会苟且偷生独自活下去。”   “不过,还好,我还有点时间。”   直升机上有士兵扔下了一箱枪弹,正巧落在裴信脚边,他低声回:“上校,你放心,我会给自己留一颗子弹的。”   在罗青的一声令下中,直升机缓缓升起,速度越来越快,离地面越来越远。   隔着窗户,往地面看去。   裴信的身影越来越小,他仿佛是立于巨大鲜红花瓣中央的白色花蕊,用自己的生命坚守自己的信仰,伟大而神圣。   可于红色而言,他太过渺小,很快就看不清了身影。   *   罗青心情看起来不太好,但他还是负责任地给纪简讲解了一下临川现在的形势。   “现在东西城区和市中心都已经沦陷,被没有组织的黄眼睛占据,这几处被划分为危险区。北城区是我现在的驻地,和南城区并列为和平区。”   “南城区是谁的驻地?”纪简好奇问了句。   罗青道:“你刚刚不是见过吗,就是那个狐狸男人的驻地。”   其他实验员震惊,大林大呼小叫:“不对啊,他手下那么多黄眼睛,他在的地方怎么可能是和平区?”   罗青淡笑,“说实在的,南城区比北城区还要和平得多,他们那边井然有序,从不需要武力镇压。”   “因为他的异能吧?”陆飞白若有所思道。   罗青回:“不止,南城区拥有的不止是一个可以镇压黄眼睛的狐狸男人,还有一个神秘的首领。那个首领从未露过面,却是他们组织的核心人物,据说,他的血可以救即将死亡的感染者。”   “首领?”罗青的话吸引了纪简,她静静转头望向南方。   一个实验员听到感染者可以救治,急忙拉住庄云的手,“那我们把那个什么首领抓过来,不就可以救你了吗?你不用担心自己死亡啦!”   蒋京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大脑被裹脚布缠上了,去黄眼睛里抓他们的首领?”   敢抓安哥,小心安哥用嘴怼死你!不自量力的家伙。 第47章 他的底线   那个叫嚣着去抓首领的实验员一想到刚刚诡异的狐狸男人和他的一众小弟,瞬间熄灭了要去抓长安的想法。   纪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南方出神。   突然,坐在机头的飞行员疾声道:“上校,下面好像有东西,一群黑色的东西在移动。”   罗青听到后,急忙坐过去,他快速用仪器定位了下方的景象,放大后,清晰地看到,那是一群黑山羊。   “这里怎么会有羊?”飞行员摸不着头脑,疑惑发问。   按理说这一片也没有养羊场,都是居民住宅区,怎忙着凭空出现羊群?   纪简敏锐捕捉到羊这个关键词,她用ARK抑制酶给自己浑身防护服洗了一遍后,坐到罗青身边,和他一起看。   很明显,罗青也知道一点点内情,他知道这黑山羊是感染者异化成的。   两人猛地瞧见一批黑山羊,大约有二十来只,数量太多了,他俩都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黑山羊……它们到底是怎么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人畜莫辨的羊的,这个病毒,真的让人难以想象。”罗青沉沉道。   “我们就是为它们来的。”纪简低声,“它们打算去哪里?”   罗青查了一下,道:“这一片已经没有人生存了,暂且不用担心,我记个定位,等回去后,派军人来把它们抓回去。”   *   临川市不大,也就几分钟,他们就到达了驻地。   远远地,纪简看到立于军方基地门口和停机场内的两个巨大的建筑,方方正正四个角,三个方向都有门,另一个方向则没有墙壁。看起来很是庄严。   这俩庞然大物由一队持枪士兵把守,他们井然有序进行巡逻,防止有感染者靠近或者逃离。   直升机落地后,直直驶向停机场内的建筑里。大明的天光一下子被遮住,他们陷入了一个昏暗的方盒。   红外线扫射之后,察觉到了生命,建筑内亮起来上百盏瓦数不高的小灯,不是很刺眼,却把周围全部照亮。   所有的人都从直升机上下来,建筑四面八方隐藏的金属喷头以雾化的形式向他们喷洒ARK抑制酶。   纪简隔着防护服被喷了个满脸,她心里咯噔一下。   还好有严密的防护服挡着,不然她也会像其它感染者那样痛苦异常了。   纪简镇定仰起头,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地方,忍不住夸赞:“这是谁修的,每一个进入军方基地的人都会被消杀,很大程度上可以减少零号病毒的感染。”   “一个临川著名的建筑家亲自设计的。”罗青回。   消杀完,一行实验员被军人护送到军方基地外的一座实验室里,大批实验机器从军方基地运到这个实验室里。   纪简仔细看了一圈,这里的机器都是不同国家最新研发出来的,想必七老板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凑齐这么多机器。   他们开始收拾这片地方,然后给庄云收拾出一个隔离房间。   一切有秩序地进行着。   整个知乐最核心的实验员,全部被七老板给借调过来,他们带着知乐最先进的知识与技术,在临川市的和平区里,扎了根。   中午,罗青派了一只队伍前去刚刚定位的点,寻找那群黑山羊。   纪简申请和他们一同前往,看一看那群黑山羊到底要做什么。   一支队伍士兵五十人,坐在军用大卡车后面,罗青坐在副驾驶上,纪简则坐在他后面,静静看着外面荒芜的景象。   卡车灵活地驶过鳞次栉比的高楼,秋风萧瑟的街头,凉薄灰暗的十字拐角。   隔着早已经不会闪动的红路灯,纪简看到了这个城市的破败,四处乱飞的垃圾,与数不清的碎石骨头。   短短半年的时光,没有人力的维护,这个城市居然已经衰败成了这个模样。   想起原来在临川生活的日子,繁华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烟火气息的路边摊,纪简难免会感到一丝物是人非的悲哀。   他们渐渐驶离了和平区,很快就要到达市中心危险区。   大卡车厢上的一些小洞被士兵悄咪咪打开,幽黑的枪口从小洞里伸了出去,警惕地扫射所有有可能出现危险的地方。   “这里一片死气沉沉的,里面还会有活人吗?”纪简看到远处一个窗户里有人影闪过,忍不住问道。   罗青点头:“当然,临川人口多达千万,目前逃出去的才多少人。本来他们还有机会通过病毒检验之后,坐火车或者大巴逃离的。可自从这里的铁路与公路停运之后,他们更缺少逃离出去的方法了。”   “这里的车站口和公路口都已经被感染者占领了是吗?”纪简若有所思。   “是,他们的智慧依然是人类的智慧,明白只有把路给堵住,临川里面的人出不去,他们就可以有取之不尽的食物了。”   罗青冷酷地看着街头突然冒出来的一条半人半蛇,他抬起消音手.枪,一枪给黄眼睛爆了头。   纪简皱了下眉,她挪过自己的视线,看向前方,空荡荡脏兮兮的街道。   “这群怪物,没有自己的意识,就只会杀人吃人,说来倒是奇怪,南城区那群感染者是怎么被控制的?那个控制他们的狐狸男人可是一个黄眼睛……”他无意识地用大拇指擦了一下自己的枪,冷声道。   “我研究过黄眼睛的大脑,零号病毒它的异化方向不一定是有利的,大部分的人被零号病毒占领大脑之后,他的脑子会萎缩,变得宛若丧尸。   小部分的人大脑还维持原来的大小,可以保持正常人的思考,但是吃人的欲望会控制着他不停地去寻找人类。   但,我想应该还有一类人,大脑被异化后,是会变大的。他的智商,可能远比正常人高。那个狐狸男人,叫施慕,我感觉他应该属于我说的第三类人。”   纪简慢条斯理分析之后,眉头又皱了起来。   “不过,我也不能理解,施慕他被零号病毒占领大脑之后,没有想要吃人的欲望吗?”   *   狭窄的小路上,池野在开车。   后面坐着一个俊俏的男人,他懒洋洋翘着二郎腿,半靠在真皮椅背上,出神地看着外面的景象。   好不容易逃过了军方的子弹,施慕坐在副驾驶,微笑着。   “原来首领非要跟来,是为了救我和手下一命,是我误解你了。”   长安收回慵懒的视线,漫不经心瞥施慕那欠揍的笑容一眼,他状似无意道:“你倒是要好好和我讲讲,为何你的手下会跑到西城区去,难道南城区那么多尸体,还不够那群家伙吃的?”   “这——确实不太够……”施慕话还未说完,长安就一拳头打了过来,如风一般,躲也躲不掉。   嘶——   剧痛在施慕的左眼处蔓延,他捂着自己的左眼,惊异地看着俯视着自己的长安,看着那恐怖的,好像要吃了他的眼神。   天光被压抑阴翳的眼神生生切断,长安像是地狱里刚刚杀死了万千众鬼,从血里爬出来的活阎王。   “不够,所以你就让他们去西城区?我有没有和你说过,纪医生是七老板送进来的,今天会从西城区路过?我有没有和你说过,给她放行,不准阻拦?”   长安身上释放出一股难以拒绝的气势。   施慕眯眯眼,“你,实力已经恢复了?”   “呵。”长安收敛了自己锋利的眼神,坐回了原位,拳头不自觉握紧,“让你失望了,并未。”   不过长安脸上并未流露出难过的表情,他侧过头来,轻笑,“怎么,我们之间的合作,不就是我负责出血,安抚感染者,救活他们的性命,你负责出力,镇压所有的黄眼睛吗?我必须拥有强大的实力,你才能听话,是吗?”   施慕恭敬低下了头,眼里闪耀着诡异的光芒,他低声道:“不是,首领永远拥有支配我的能力。今天,是我错了,我会记住,好好保护纪实验员的。”   听到这种明里屈服,暗里挑衅的话,长安挑起了好看的眉梢,伸手拍了拍施慕的左脸,慢慢摸到那被自己打到乌青的眼眶,他用了力去按。   从骨子里冒出的痛意直冲脑门,施慕没有也没有皱,头分毫也未移动,笑眯眯看着长安。   “你记住,当初是你要求着我来当你的首领的,不是我自己要来。哪怕你救了我,我也永远在你之上,认清现实,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长安话语里不带一丝感情,可施慕明显察觉到他动了怒。   施慕忍不住笑得更夸张,“首领,底线是一个女人,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儿。”   长安鼻尖哼了一声,松了手,道:“那也总比你好,唯一想要守护的人死了,独留你活着,还有念想吗?”   “你……你怎么知道的?”施慕脸色一变,危险地看着长安。   长安挑眉,懒散瞥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嘲讽道:“你大半夜搁自己房间哭着喊妈妈,但凡留心一点的人,都能发现。   怎么,一向杀伐果断,心狠手辣,自诩比狐狸还要聪明的施慕,夜晚也会为丧命的亲人哭泣呀。”   “你!别说了别说了,我保证不动纪实验员,你别再提这件事情了。”施慕倍感丢人,急忙双手合十,百般恳请。   长安懒得揭人伤疤,他别过头去,“我才懒得理你的事情。”   “不过,你要是能把所有北城区的黄眼睛全部召集来南城区,收于你麾下,也挺好。”   异能还没到足以控制那么多感染者的施慕:……   “如果再派一部分人去守着纪实验员,负责别的感染者不去打扰她,也可以考虑。”   从不去北城区挑战军方尊严的施慕:……   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施慕感觉自己被长安抓住了把柄,正在被威胁中,偏偏长安还得意洋洋,颇有一种要为纪简扫平一切阻拦的觉悟。   感觉自己找了一个不太靠谱的首领,怎么破。   --------------------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不要惹我,我知道了太多的秘密(狗头.jpg) 第48章 谁在悲鸣   当车子稳稳当当驶过斑驳的市中心时,十月的长风凶猛的刮过万千高楼。   长安一直闭着的眼睛慢慢睁了开来,那双漂亮的宝石眸子直直瞥向一处建筑。   “停车。”   光洒在他探出车窗的头发上,他声音低沉,但却有一股让人臣服的力量。   池野靠边停车,担忧地看了眼后视镜,问:“首领,出什么事情了吗?”   长安并未回池野,只是有些面色淡淡往那建筑看去。   在众多高楼大厦中,赫然出现一处异于周围的古老孤儿院,门口还挂着一个破败不堪的牌子,“云居”,“云”字的那一点都落到了地上。   镀金的字体被腐蚀得丑陋不堪,不像是这半年的风雨吹打的。   哪怕是半年之前,这个孤儿院的牌子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施慕也顺着长安的视线看过去,他并未看出什么名堂,想到了长安的出身,忍不住调笑:“首领莫不是从小在这家孤儿院长大?怎么神色这样严肃看着它?”   长安听他说得心烦,竖起手,冷冷瞪他一眼,“闭嘴。”   沿着暖暖的阳光与金秋未经修剪的落叶,滤过杂乱的风声和尘土飞扬的街区,他耳朵拼命从这些杂乱的信息中提取到那似有若无的“咩咩”声。   心下一沉,长安指了指那个“云居”孤儿院,问:“那里面现在还住人吗?”   池野平时负责给各个食物补给点送食物,对每个地区还存活多少人心里有一个大概的估量,他算了算数量,回:“首领,这里应该有二十三个小孩子和四个成年人。”   “你确定他们现在还是人?”长安叹一口气,有些烦躁地一把推开车门,长腿一迈,下了车。   “我听到了很多只羊叫的声音,走吧,去把它们杀了。”   池野愣住了,他没想到停车的原因是这个。   “怎么会全部变成了黑山羊,他们……我之前还见过他们一面,他们都是很乖的孩子……”   池野手指微微颤抖,他从怀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后猛地吸了一大口。   烟雾缭绕中,他看着那秋风萧瑟里的孤儿院大门,心下有些酸涩。   他打心底里不愿意去杀掉那群可爱的人,可孩子们都已经变成了黑山羊了,它们还是他们吗?   如果留了黑山羊一条性命,会不会有更多的不知道内情的无辜者因为危险区食物的短缺吃了黑山羊而受害呢?   这些问题,是池野要考虑的问题,他可以不做任何的动作。   但是长安作为南城区的首领,必须要有所决断,哪怕这种举动十分残忍。   三人拍了拍孤儿院破败的大门,长安本来想要直接撬锁进去的,不过很快他听到了里面脚步走动的声音,就歇了这个念头。   施慕知趣地藏了起来,很快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   来人是一个中年女人,她长得有点憨憨的,脸色苍白,有些局促,带点好奇地看着长安。   这么一个漂亮男人出现在这里,干什么?   不过她很快注意到了池野,急忙尊敬点点头,“池野兄弟,今天也不是食物补给的日子,怎么来这里了?”   池野低声对长安道:“她智商有点问题,你别吓她。”   然后带着善意笑,回女人:“没事儿,我们就是来这边看看,听说你们这一片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别和她废话了,她感染了。”长安瞥着女人那沾了血的袖子,冷冷制止了池野的套话。   他盯着女人,道:“这个孤儿院里藏了黑山羊,为了保护其他的市民,我们需要对其进行杀死与焚烧。”   中年女人一听黑山羊这个词,马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她一着急就喘着粗气,“不可以不可以,你们不能进来!”   长安一把推开孤儿院的门,躲开欲拦住他的女人,往里面走,一边走着一边观察这个孤儿院内部。   院子的正中央,躺着一只已经死亡的黑山羊。   是爆体而亡——它整个腹腔都已经炸了开来,暗红色的血凝固在破碎的红肉组织上,像是暗夜里酒吧里的红酒。   长安瞧清楚那惨死的黑山羊后,脸色冷了三分。   “你是因为它感染的?”   女人走到他身边,唇色灰白,嘴巴下拉,很是委屈,悻悻没有说话。   从里面踉跄着走出了一个年纪比较大,头发花白的男人,他压着嗓音皱紧眉头,问女人:“怎么把外人放进来了?”   “他们,他们说为了其他市民的安全,要把孩子们全杀了,我……拦不住……不可以,不可以杀孩子……”女人低着头,手捏着自己的衣角,眼里充斥着泪光。   “蠢货!”男人怒骂傻女人,但他骂归骂,却一脸担忧看着女人。   很快,他转了视线,看向长安,十分硬气道:“我是这里的院长,我不允许你把孩子全部杀死,他们都是我的孩子。”   长安立在檐下,听着那连续不断的咩咩声,和屋里的两个人痛苦的嘶鸣声,他眼里含了些冷漠的悲悯,看着这个因为院长这个职称就把自己性命搭进去的老男人。   “它们真的是你的孩子吗?它们只是一只连话也不会说的黑山羊,它们不再属于正常人的范畴了,把它们交给我吧,我会尽力保全你这里四个感染者的性命的。”   空气中弥漫着远山雪山里的凉薄气息,冷得老院长一激灵,他握紧了拳头,看了看傻乎乎站在原地的女人,还在念叨不能杀孩子的女人。   女人是一个智力有缺陷的孩子,从小就在云居长大,后来外面的社会也无法接收她,她也喜欢和云居里的小孩子相处,就理所当然留在云居当一个员工。   就这样,在云居耗了一辈子,甚至到最后,也要为那群孩子赔上性命。   老院长有些不忍,他又转过头来看向另外两个员工宿舍。   里面的两个员工其实算不上正式工,他们只不过是闲着没事儿来这里做志愿者。现在却也因为孩子感染了……   老院长混沌的眼里蓄了水光,他缓缓摇摇头,“不交,我要好好保护好他们,他们不是黑山羊,他们是人类。”   他抬起不太好的腿脚,把长安往屋里引。   一进屋子,长安便看到二十二只黑山羊——被绳索套牢,固定在最中央的水泥柱子上。   四面干干净净,能看出被人打理得很好。   每个角落里都放了一盆水,小羊们正在欢乐地喝着水。   它们瞅见了生人进来,抬起了好奇的小脑袋,咩咩叫两声。   有几只跑到了女人脚下,蹭蹭女人的腿,女人慈爱地抚摸着小羊的脑袋。   长安不苟言笑地看着这分外诡异又莫名温馨的一幕,他冷冷点出:“它们不是你的孩子,你们这里的成年人都因为黑山羊感染了,它们是罪魁祸首。”   “不!他们就是人!”老院长拿起点名册,声音哽咽喊了句:“刘阳阳。”   一只个子矮矮的黑山羊刷得一下抬起脑袋,高兴地“咩咩”一声。   长安神色微顿,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神色,一脸严肃,低下头来,用手去摸那只矮矮的黑山羊,他试探喊一句:“刘阳阳?”   小羊乖顺地蹭蹭他的手心,清澈的眸子善意地看着长安。   长安像是被火星子烫到了,往后缩了一下手。   老院长继续念着,“曾芳琪。”   另一只小羊应声叫了起来。   “张丽凌。”   角落的一只小羊高昂应声。   ……   像是老师点名的课堂。   长安感到有点儿迷茫。   中间只有一个名字没有小羊应声,长安却已经猜到那只羊在哪里了。   他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这群羊,不,人类,都有自己的思想。   它们还算得上是一个人。   一直秉持着要救人类的长安犹豫了。   杀手是下不了了,长安忍住心潮汹涌,神色复杂看向老院长。   “他们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老院长像是被勾起了痛苦的记忆,捂着脸痛哭。   在老院长哽咽且断断续续的话语里,耐心倾听的长安拨开了一直笼罩着他的薄纱,窥得了这件诡异的黑山羊事件的一角。   他听完后,只是沉默。   许久,他低声道:“无论如何,黑山羊是不能让他们胡乱跑出去的。”   “他们……我也就今天上午的时候,带着他们出去觅食了。如果不吃东西,他们会饿死的。”老院长神情闪烁。   长安没有深究这个“觅食”的食物到底是什么,他对着女人扬了扬头,道:“你们现在都是红线期吧?找个地方,我给你们安定一下.体内的零号病毒。”   *   发现黑山羊的地方就在市中心,好在车子开得速度很快,纪简他们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罗青早早把这一块的资料调了出来,给纪简介绍。   “这附近有个孤儿院,叫做“云居”,里面有二十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固定员工。我看今早那个航空截图,赶羊人像是云居的院长齐云,目前已经有六十岁了。”   军用卡车停在路边,所有人都穿着专业的防护服,下了车。   他们手持着枪,腰间放着ARK抑制酶喷雾,身形挺立,快速在罗青面前集合。   此次行动需要叮嘱的点,在军方基地罗青都已经说过,他们集合好后,迅速进入云居。   纪简迟迟没有动弹,立在原地,盯着孤零零停在路旁的一辆有些眼熟的车出神。   “怎么了?”罗青问。   她摇摇头,去大卡车后面翻了翻,很快口袋里鼓鼓囊囊走了出来。   纪简眼里带点笑意,歪着脑袋耸耸肩,道:“没事儿,我们进去吧。”   他们很快走了进去,士兵们把整个院子都给包围了,纪简跟在罗青身后,往里面走。   很快,他们看到了院子中央的黑山羊尸体和二十二只诡异着对他们笑的黑山羊。   这些羊非常乖,拴着它们的绳子都没有把水泥柱子拉出痕迹来。   “有人养着它们?”   看到那些水,罗青冷声道:“纪简,你怎么看?”   “这么整齐划一异化成黑山羊,我想,背地里应该有人在偷偷摸摸进行违背人性的实验。这些黑山羊,我需要几头来研究。”   罗青点点头,他随手拉了五头到纪简身边,然后冷冷下令:“为防止其他的市民被感染,剩下的黑山羊,全部击杀!”   纪简皱起了眉,不是很认同这种全部击杀的做法,这些黑山羊也不是黄眼睛,它们不会主动对人类发起攻击,可以说是温顺无害了。   “不能把它们养在这里吗?”纪简忍不住问道。   罗青十分冷静摇了摇冷峻的脸,他声音带点磁性的暗哑,低低沉沉,像是收音机里保持在统一频率的赫兹,“不能养,你看到院子里的爆体而亡的黑山羊吗?”   纪简点点头。   “就在临川市的隔壁,H市,跑过去了一只黑山羊。那只黑山羊在市中心,人流量最多最大的时候爆炸了。它的血染透了路过的路人,当时,三十九个无辜的人,被送进了医院。”   “什么?”纪简眉头皱起来,鼻子上出现了几条可爱的皱纹。   她又惊又怒,问:“为什么没有消息传出来?”   “被压下来了,官方赔了很多钱给那些感染者的家人。那些感染者也被送到了临川我的管辖区域。说是在和平区隔离,实际上只是自生自灭好听的说法。所以,我接到的命令是不能再让任何一只黑山羊逃出去。”   这话像是九寒天的冰水,纪简被心寒到无法说话。   随着一声令下,一阵枪响。   屋内血流成河。   腥气与血雾弥漫。   纪简呆呆的,许久没有说话。   她低下了头,猛地瞧见脚边黑山羊眼里的泪水。   纪简心神地震,有些无措地蹲下来,看着小羊悲伤的神情。   “它们在哭……”   “它们还有意识……”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那些小羊呜咽的咩咩声,很是让人动容。   罗青也没有想到这群羊居然会因为同伴的死亡而放声大哭,他面若寒霜,似乎在反思自己,又像坚持自己的信念。   纪简慢慢站起来,她心神无力,往后退了两步,却一下子撞到了后面的桌子上。   一本册子掉到了地上,掉到了潺潺流淌的血上。   纪简把那册子捡了起来,用手去蹭上面湿漉漉的地方,想把那可怖的血迹擦掉,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她不自觉念了上面第一个名字。   “刘阳阳。”   她脚边的一只小羊慢慢走到了众多尸体中央,用头蹭着那长眠的矮矮黑山羊。   它眼里留下了晶莹的泪水,落到躺着的同伴身上,哭得没了力气,小羊半跪下来,用脸贴着死亡者安详的脸。   “咩……”   “咩……” 第49章 浅浅一吻   秋末,孤儿院中的枯黄的梧桐树上宽大的叶子被温柔的暖风摘了下来,悠悠落到院中央的黑山羊的尸体上。   枯叶沾上了暗红色的血。   冷瑟的气息从孤寂的檐下一直冲进屋里,环绕着屋内无言的众人。   纪简默默把剩下的五只小羊的绳索解了开来,交到一个士兵手里,低声道:“帮我送到实验室。”   她没有对残忍下令的罗青说一句指责的话,因为作为既得利益者,她不配发出任何的声音。   恍惚之中,纪简想到了半年之前自己的立场。   当时她还是一个感染者,完完全全站在感染者的立场去想如何解救他们,所以发起了“人类之光”的直播。   可如今她站在了普通人的立场,却杀死了当初自己最想要保护的那一类人——无辜的被感染者。   说来可笑,想想可悲,每个人以为自己的独立思考,可既不是独立,也没有思考,只不过是明明白白、自私自利站在自己的立场,以一种明面上有利于大众实际却有利于自己的说法,劝服别人。   到最后,纪简什么也不能做,也只能给这些无辜惨死者最悲悯的敬意。   除了“咩咩”声,场上再无其他动静。   突然,外面传来了几声细微的虚浮脚步声。   罗青警惕转过头去,看到了两个黑影。   他往外跑了两步,持枪对着两个男人的背影,大喊:“你们是谁?站住!”   纪简转过身来,看到了那熟悉至极的身影,她神情微顿,不自觉的,蜷曲的手指握成了拳头。   在梧桐树笼罩的阴影之下,池野扶着几乎要昏厥的长安,没敢转过头来,只是说了句:“我们是这里的员工。”   池野扶着长安,脚步未停,想继续往外走。   哪知背后一声震天的枪响传来。   树叶被震下来了几片。   “再动,下一颗子弹就会射到你的胸膛!说,你们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罗青厉声道。   这个地方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两个年轻人,会不会和黑山羊事件有关系,这些都是罗青需要探寻到的真相。   池野一下子又不敢动了,停顿下脚步,他有些无奈,转过身来。   “罗上校,我们南城区向来和军方井水不犯河水,何必要那么认真的,我们今天出现在这里也是偶然。”   “是你?”罗青看清池野的脸后,不知道为什么,应该警惕心更甚的,但他反而松了口气。   他和池野打过几次照面,好几次让对方从手里逃走,他也摸清了这个人是一个拥有善良人性的稳定者,七老板送进来的物资全部都是池野来接收分发给市民的。   不过他放松的心理很快又被抬起,脑子里那根紧张的弦一下子拉得很紧,因为他看到了那本应死在半年前那场爆炸里的脸——长安。   长安居然还活着,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纪简站到了罗青身旁,淡淡看着昏昏欲睡的长安。   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透明,那卷翘的睫翼在秋风的吹打下微微颤抖,那双最是璀璨的眸子半拢,他似乎在看向地面,又似乎在逃避她的视线。   纪简静静看着似一朵即将凋谢的花的长安,没有说任何的话。   许久许久,久到罗青以为纪简变成了个哑巴。   罗青带点好奇看着纪简淡漠的态度,轻声问:“你知道他还活着吗?”   长安垂下的手指微微颤动着,他低了低头,心底滋味复杂,他还没有做好面对纪简的准备,此时恨不得生出一张翅膀飞离这个地方。   纪简迟迟没有回答,罗青也没有逼问,只是一直耷拉着脑袋的长安扬起了头,深深看着纪简犹如亘古长野静谧的眼睛。   他轻声:“十七个孩子,全被杀死了。纪医生,我有点难过。”   “是我杀的,不是纪简杀的。”罗青手里的枪一直举着,没有放下来过。   “听说,你是唯一拥有零号病毒抗体的人,池野可以走,你必须留下来!”罗青微微扬起下巴,冷峻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长安面上露出一丝清浅但明显嘲讽的笑容,“你留得下我吗?军方不是最厌恶感染者,欲除之而后快吗?怎么,现在开始后悔了?”   他轻声对池野道:“别管他,我们走吧。”   池野扶着他转身,他们慢慢往前走着。   罗青厉声又喊:“不准动!”   可他俩再也没有停下了。   纪简望着长安决绝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可怜,她说不清是觉得自己可怜还是长安可怜,或许两者都很可怜。   一个披着普通人身份的感染者顶级实验员,一个拥有抗体的宝贵感染者怪物的首领,他们于人类而言,是完全对立的两类人。   可她知道,她只有长安了。   可长安,并不愿意回到她的身边了。   罗青看那两人快要走到门口,他咬牙对着长安的肩膀放了一枪。   子弹出了枪膛,还未打到长安身上,就自发停止在空中,不往前移动分毫了。   其他的士兵看了后,也放了几十枪,子弹也都没有打到两人的身上。   “我说过,你留不下我。”长安不屑笑了笑。   门口突然出现一个身影。   施慕毛茸茸的狐狸耳朵摇晃了几下,他笑眯眯看着院子里那些想要上前制服长安和池野的士兵,转了转手腕。   “以少打多?我不介意控制一点感染者过来,吃了你们。”施慕用最天真的表情说着最残忍的话语。   猛地看到这个难缠的家伙,罗青猛地大喊,“不要去!”   那些士兵被制止后,站立在原地,谨慎看着施慕——这个多次和他们有过摩擦的感染者。   “长安……你就是南城区的首领?”施慕出现在这里,罗青才意识到这件事情。   “那里的秩序,全部都是你在维系?”怪不得,南城区那么的安详,原来是因为唯一的抗体在那块区域。   长安并未回他,只是转过头来,情真意切看纪简一眼,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又抿了唇,对着池野轻声道:“回去吧。”   池野扶着长安跨出了梧桐树的阴影,迈出了破败大门,往外面的车的方向走去。   一直沉默的纪简突然轻声道:“长安,我也很难过。”   十七个孩子死了,她很难过;可半年前长安死亡的时候,她是难过到绝望。   这话分贝很小,又离那么远,正常人都不可能听到的,可长安却立在了原地,没有继续往前走。   他转过头来,不复以往嬉笑的模样,静静地,说了句,“对不起。”   纪简无声笑了笑,大步上前,站立在长安面前,仰头看着他切割了天光的碎发,在悠蓝的天色中泛着诱人的光芒。   长安定定看着她的言笑宴宴放大在自己的眼前,他细细用视线描绘着日思夜想只能在电子设备里看到的脸。   咔哒。   一声金属的声音响起,长安发觉自己的右手手腕上凭空出现了冰冰冷冷的东西。   他愣住片刻,把目光从纪简的脸上移开,看向手腕。   一把手铐。   风刮过手铐的缝隙,纪简温凉的手紧紧与他十指相扣。   “你……”他被气笑,虚弱无力地笑出了泪水,“纪医生,怎么还玩这一套?”   纪简抬手,擦了擦他漂亮的眼尾的水光,修长玉指轻柔划过他的英俊眉宇,轻声:“长安,我们重新来过吧。”   长安贪恋地去追寻纪简掌心的温度,仿佛下一秒,纪简就会消失一般。   “从哪儿?”   是从半年前,她用手铐锁了他那时候来过吗?   纪简静静笑着,没有回复,她侧过头来,对着施慕和池野道:“他,我带走了。”   施慕眯起眼睛,“不行!”他伸手去阻拦,却被长安一把拍掉了手。   “你们先回去吧……”长安似乎是困极了,他慢慢靠在纪简肩膀上。   纪简一把抱起了他,瞥了眼池野,“等有空,叫钟天来一趟,蒋京很想他。”   她利落地走向了军用卡车,她抱着长安的身影被日光拉成了一个狭长的十字架。   施慕有些惊奇地看着纪简的行为,他默默来了句,“不是,长安在她面前那么小鸟依人?”   ……池野十分认同,点点头。   再凶猛的野兽,也会有甘心被人驯服的时候。   施慕耸肩,瞧着还举着枪对着他的罗青,眨巴下眼睛,“真喜欢这种一直被人注视的感觉,万人瞩目,像是明星一样,罗上校,下次多带一批军人,我喜欢更多人看着我。”   “我的手下也喜欢更多鲜活的生命!”他笑嘻嘻摇了摇手。   孤儿院内的黑山羊尸体无风自燃,很快烧成了一场熊熊大火,所有的零号病毒在高温中被烧了个干净。   罗青猜到这是施慕的异能,他一脸严肃地让士兵撤退,他留在最后面,等所有人都上了车,他才确定这个阴晴不定的黄眼睛这次不打算和他们干架。   军用卡车飞快往前开走了,扬起了一阵灰尘,扑了站在原地的两人一脸。   池野瞪他一眼,“你嘴里是住了个反派吗?这么会正话反说,都把人家吓走了。”   施慕跳起来,气冲冲道:“你他妈是杠精吗?和那群军人有什么好话可以说的!”他跳脚的话还没有骂完,池野就开着车扬长而去。   留在原地风中凌乱的施慕:???   *   坐在副驾驶的罗青从后视镜里看着纪简平静的脸,他道:“你看起来早就知道他还活着了。”   长安此刻正昏睡在纪简的怀中,她目光温柔又复杂地看着长安恬静的睡颜,嘴角微微勾起,“前几天才知道。”   “一知道就来临川了?你们俩……”罗青犹豫问了一句,“你喜欢他吧。”   纪简没有回,罗青不自在看了眼外面的风景,“我就随便问问,解风老师虽然撮合我俩,但我对感情这件事情没有兴趣……我说这些干什么,我的意思是,你如果喜欢他,就不要放手。”   “他,把自己的命全部交给你了。”   无论是从前当纪简的实验体,或救她于枪林弹雨,还是如今跟着她走向前路未卜的实验室,长安都毫无保留把自己交给了纪简。   罗青狭长的眸子落在外面飞快变幻的景色,出了神。   如果说对纪简一点意思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当初解风给他说介绍一个有可能发展成对象的学生时,他并不为所动。   后来在饭局上看到了纪简,却为自己当初的不以为意而暗暗后悔。   纪简漂亮的容貌是她拥有的资本,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她的沉稳的性格和强硬的专业素质。似乎面对任何事情,纪简都可以完美地解决。   罗青看着纪简在基因重组行业里慢慢崭露头角,看着她一点点实现自己的抱负,一边为她开心,一边又不敢迈出情感上的那一步。   他其实不是很能明白,感情于军人而言,会比保家卫国更重要吗?   现在,她拥有一份全心全意的感情,其实也很不错。   而罗青,一直都是那个冷酷的军人,未曾变过分毫。   纪简听到他说的话后,抓紧了长安的手,她目光坚毅,又暗藏着汹涌的疯狂。   “我知道,半年前我放了手,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开他。”   她慢慢低头,在长安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那在昏黄路灯下的长椅上,她未清醒给予的回应;那在万千霓虹灯照射下的天台上,她未曾说出来的话;那嗡嗡的直升机上被炸伤的翅膀前,她未给出的爱意。   全部化作了浅浅一吻。   重若千山,柔软湿腻的契约。 第50章 旧人见面   军用卡车缓缓驶入军方基地门前的消杀建筑内,纪简抱着给长安蒙了一块塑料布,抱着他走了出去。   “我没想到,你的力气居然这么大,居然能抱起一个成年男人。”   这是纪简感染之后的异能,她力气变大了不少,但又不能把这事儿告诉罗青,她没有说话。   罗青立在她身边,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她与长安之间的手铐,“我派两个人把你送回实验室吧。”   纪简垂眸,点点头,她径自将长安带走了。   纪简乘坐电梯到达她自己的房间,躲避过众人,她把长安放到自己的床上。   怀中的人一直昏睡着,他这次又是放了多少的血?   纪简用指尖一遍遍划过他的眉宇,眼中闪过一丝丝的心疼。   这一次无论前路再危险,她不会放开这双手了。   *   睡了一觉,长安满血复活。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天花板后,有些迷茫地四处张望了一下。   一抬头,就看到纪简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正在认真地查阅资料。她低着头,松散的头发落到脸颊两侧,很好地修饰了她略显冷的容颜。   灯光暖洋洋的,氛围很静谧,长安却一下子愣住。   想了许久,他才记起,昏迷之前,他一时脑抽跟着纪简走了。   这、这……他一直躲避的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建设,实在有些哑口无言。   不过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侧过身子,用被手铐锁住的右手支住脑袋,漫不经心瞧着听到他的声音动也未动的纪简。   淡黄色的灯光下,纪简神情淡淡,一边看资料一边记笔记,看着这样的场景,长安不免记起以前在知乐公司当实验体的日子。   那时,她总会在知乐公司工作到很晚,有时会在他的病房里整理资料,静默着不说话;有时就陪他聊聊天,据说这样有利于渐冻症病情康复。以前的日子,就那么一去不复返了。   他盯了对方许久,可对方一直在翻文献,到最后竟然一个眼神也没有甩给他。   这让他有些不高兴了,为何不理他?   “咳咳。”长安假装咳嗽,“纪医生真是大忙人,许久没见的老朋友醒了,你也不看我一眼,难道,一点也没有想我吗?”   心知肚明对方现在心里在抓耳挠腮,可纪简头还是没有抬,她耐足了性子,不轻不重说了句:“今天你怎么在那里?”   说完后,她又翻了一页手中的纸,似乎一点也不关注长安,也不在乎他说了什么。   听着那翻资料的声音,长安莫名感到有些恼火,分离了半年,虽然他一直没有联系她有错,那也没必要无视他啊。   他气鼓鼓挑起了长眉,一把拉了一把右手上冰凉的手铐,清脆的金属声音响起,长安直直把纪简的左手拉到自己的怀中。   一个没注意,纪简就被拉到了床上,上半身凌空趴在长安身上,左手压在他手感很好的腹肌上。   心神地震,在心脏的疯狂跳动中,纪简被迫与长安那半挑着的漂亮玻璃眸子对视半晌。   长安本想质问为何不看他,可当纪简真的认认真真看向他时,在那双幽深古井般的眼眸下,他又完完全全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了。   “纪医生都把我抓来了,为什么不多看看我呢。就知道看资料,资料有我好看吗?”   他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股委屈的气息,话越说越小声,清晰的清香气息肆意拍打在纪简的脸上,她感觉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在为这仅仅一指的距离而尖叫。   那只修长的右手慢慢抚上了纪简温热的左手,像是一点点试探,发现纪简居然没有躲开后,它大胆地紧紧扣在纪简手背上面。   纪简只觉得自己的心忍不住要跳了出来,那股疯狂想要和长安十指相扣的想法占领了她的大脑,她生生压抑住。   只是她一边压抑,长安一边在挑逗。他热烈看着纪简,然后眼角带着笑意,右手抓着纪简的手在自己的腹肌上移动。   在邀请。   那眼神隐晦极了,闪烁之间,她竟然读出了几分灼热。   只不过迟钝了一会儿,长安就要把她的手送进他的衣服下面了,这人这么饥渴?   纪简像是被烫了一下,迅速撤回了手,脸通红,稍稍起了身子,爬下床。   长安一愣,神色不明,似笑非笑,“纪医生不喜欢这样吗?我还记得半年前你摸了我十七下,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呢。”   她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十分不自然转换了话题:“既然醒了,我带你去吃饭。”   “哦——”长安懒洋洋拉了个长调,躺在床上的身子却没有动弹,他跷了个二郎腿,眨巴下清澈的眼,“可是,长安还不饿。”   “我饿了。”纪简瞥着他,“快起来。”   “我不——”长安话还没说完,就被纪简一把给拉了起来,将他强制性往房间外送。   他并未多挣扎,不情不愿被拉了出去。   纪简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没想到长安翅膀没了之后,其他的异能居然也会大打折扣。   “唉,既然纪医生饿了,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吃几口吧。”   饭堂里面有许多军方送来的盒饭,长安趁着纪简不注意,挑了四份大鱼大肉,放到自己面前。   纪简拿了一份单薄的素菜,看着长安面前叠起来有他脑袋高的饭盒,沉思许久,道:“你是挺勉为其难的。”   ……   长安挑眉,不理她,自顾自与那大鱼大肉奋斗着。   这半年来大部分七老板送进来的肉类都会送给临川内存活的百姓,而他很少会吃到这么多的荤菜,哪怕是首领他也不能铺张浪费。   谁能知道这群啥事儿都干不利索的军人,能天天吃这么好的盒饭!   简直就是社会的蛀虫!   他恨恨扯下一个鸡腿,怒意全部化作了口水,将肉填进肚子里。   吃得一脸满足,他脸上的表情都舒展开来,右手扯下另一只鸡腿,放到纪简的碗里。   “没想到你进临川,待遇还挺好的,本来我还拼命和七老板反对来着。”   “不过——”长安停了许久,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黑线,轻声道:“纪医生,找机会,就赶紧逃出去吧。你不像我们,你还能隐藏自己,还能安全地活着。”   “安全?这就是你隐瞒自己活着,不让我来临川的原因吗?”纪简咬着牙,一直隐藏起的怒火轻易被当事人云淡风轻般点燃。她手里的筷子一下子戳进鸡腿里。   长安垂眸,轻声嗤笑,“你来又能做什么呢?研究?我可以把你所有需要的实验体全部给你送到玉安市,你又何必来这里呢。”   听他的意思,是已经笃定纪简来临川是为了他了,纪简向来不是个轻易认输的女人,在感情上亦是,她话十分犀利抛了出去.。   “我这次进临川,是应了七老板的邀请,并不是为你来的,请你记住这一点。我们这里十八个实验员,都怀着最伟大的梦想来到这个危险的地方,我们不惧死亡,也不怕你所担忧的那一切。”   “至于你,翅膀断了,实力弱了,没关系,你身上有着远比翅膀还要宝贵的东西,我会保护你让你一直活下去。”纪简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宝贵?他身上还能有什么利用价值的吗?恐怕是一点都没了,除非是——   “抗体,是吗?”   他突然察觉到自己像一个可笑的小孩子,争夺父母的视线,却一直被忽略。终于有天,拆了他的骨血就可以救其他的人,父母才把关爱的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   一股淡漠的悲哀萦绕在心头,他撇了撇嘴角,眼睛失落垂下,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口饭菜,味同嚼蜡咀嚼起来。   看他这受伤的样子,纪简就气不打一处来。长安此人,从来不会观察别人的真心,只喜欢那自己的主观臆断来推测。当时说路飞白是她男朋友,仅仅只是看了个不完整的聊天记录。现在呢,又搁这儿伤春悲秋起来。   “你是什么自虐狂吗?谁要把你留在身边都是看中了你那点抗体?你扪心自问,我和施慕他是一丘之貉吗,我就那么想要放你的血?”纪简直接开骂。   瞧瞧长安这说的是什么屁话,要不为了他说的那句喜欢,要不是为了那片她也想要拥有的温暖,她才不会不远万里跑到这个地方呢。   “我把你留在身边,仅仅只是因为你现在实力弱,你要是想要回去,那就随你的便吧,你要是走了,以后不必再来见我。自虐狂!”她放了狠话。   长安听完后,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嘴角忍不住上扬,偏偏还要嘴硬来一句:“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又不知道。从玉安跑到临川,你才是自虐狂呢。”   ……像极了小时候被骂了说“反弹”的那些孩子。   纪简气笑,她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枪声。   她面色一变,急忙起身去窗户边上查看。   长安一时不察,也被拉了过去,脑门一下子砸到窗户中间的那条框上,他又痛又气,揉着脑门上的包,“你着什么急?”   接着,他自己看清外面的东西后,停了揉头的动作。   一个长着黑色翅膀的感染者在空中灵活地躲避着守护在实验室入口处士兵射出的子弹,他看到纪简后,高兴地喊了一句:“纪女神!!!”   他因为喊了这一声,翅膀稍微有所停顿,一颗子弹直直冲着他的心脏飞去。   长安挑眉,暗骂一声废物,伸出手控制住那颗致命的子弹。   ……又是这亲切的骂人声,纪简不免有些缅怀,或许,她可能是真的有点自虐狂属性。   “我去!”钟天这才发现那颗逼近心脏的子弹,脸色急变,急忙又往上飞了飞。   “下面的,不要打了,这个感染者没有恶意,是我以前的同事!”纪简冲着还在放枪的士兵打了个招呼。   士兵半信半疑,直到看到钟天从怀里拿出一面小白旗,含泪挥舞几下,才嘴角抽搐相信这是一个有人性的感染者,他们收了枪,不再管钟天。   钟天从窗户处飞了进去,一边收了翅膀一边笑呵呵道:“妈呀,还好准备了这个,不然他们得被我射成筛子,我可真是傻人有傻福。”   ……举个白旗,他还骄傲了起来。   长安就差把白眼翻出来,他嘲讽笑笑,“傻人有傻福,傻逼可没有。谁让你来的?”   “池野啊,他说纪女神来临川了,还有蒋京,叫我来看看,嘿嘿。”钟天挠挠头。   长安皱眉,“池野让你来你就来?你什么时候那么听他的话了,我现在让你回去,一个感染者,来普通人中间,算什么样子。”   “是我叫池野喊他来的。”纪简瞥着正在对钟天耳提面命的长安,默默道。   “……好吧,那我不骂你了,赶紧滚回去,连个子弹都躲不好,你这老鹰翅膀还不如老母鸡的呢。”   钟天跳到纪简身后,倔强道:“纪女神都没让我走呢,安哥你那么激动干什么?而且之前你还让我们隐瞒——”   “闭嘴!”长安急忙去捂他的嘴,贴近他耳朵,“不能说,我不骂你了,你别说给她听。”   纪简瞧着这俩嘀嘀咕咕还时不时瞅她的模样,不明所以。   门外传来了两个脚步声,食堂的门被打开,是来吃饭的小胡和蒋京。   站在门外的两人一脸惊喜看着纪简身边的两个人。   “安哥!钟天!”蒋京一下子扑过去,抓着钟天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好久没见,安哥。害,要不是上次钟天这小子告诉我们你还活着,纪女神和我们都还以为你死得连骨灰都被风吹跑了呢。”   蒋京高兴地拍着钟天的肩膀,给钟天竖起大拇指,“真的是我的好兄弟!”   长安听到此话一愣,看着纪简,惴惴不安问了句:“你早就知道了?”   纪简轻飘飘点点头。   悄咪咪看着长安欲要火山爆发的表情,钟天:……   “也就是前几天才知道的,纪女神一听说安哥你还活着,马不停蹄就来临川了呢!”蒋京想拉近两人的关系,得意洋洋吹嘘着。   纪简:……   长安听到此话,嘴角勾起,眯了眯眼,压低声音轻笑:“你不是说,不是为了我才来的吗?”   “蒋京,实验做完了吗?”纪简没回长安,面无表情问那个把她的家底全部抖落出去的人。   “啊?实验那么多,一天怎么做得完。”蒋京疑惑。   “多吗?我手头还有几个项目,一并交给你吧。”   ……蒋京风中凌乱。 第51章 作为感谢   两人互相对对方隐瞒的小心思如今被钟天和蒋京这俩傻大个儿全抖落出来,他俩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去,不敢看对方眼睛。   饭堂外传来了许多脚步声,很快,剩下的实验员如同沙丁鱼一样涌了进来。   大多数人是认识长安的,也知道知乐公司一年前纪指导员渐冻症实验组的实验体惨死事件,他们猛地瞅见长安还活着,纷纷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你!你居然还活着!”有个认识长安的实验员惊呼出声。   有些实验员是最近半年才加入知乐公司的,他们疑惑地看着其他人微妙的表情,又看着和纪简被同一个手铐困在一起的傲娇长安,问出了声,“这位是?”   五秀低声回他:“居然还没有死,这位是纪指导的第一个实验体长安……也是感染者。”   “感染者!”那人被吓了一跳,急忙道:“纪指导,你离他远一点,小心被感染。”   陆飞白按了按那些面色害怕的实验员,温和道:“别担心了,纪指导不会那么不小心的。快点去吃饭,吃完了实验室里的实验还要继续呢。”   其他人默默寻了个离长安十米远的位置,坐下吃饭。   大林站在原地没动,笑呵呵看着长安,“我想,一年之前你就感染了病毒吧,居然能活这么久,真是奇迹。”   这话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投进了波澜不惊的池塘,溅起了惊涛骇浪。   这群实验员研究了这么久零号病毒,从未见过生命力如此强大的感染者。而且,零号病毒不是七个月前才神秘出现的吗?为何一年前就有了?   他们面面相觑,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斜靠着桌子站立的长安。   长安此时此刻抬着自己的右手,正漫不经心玩手腕上的手铐——纪医生只一次真的是聪明多了,找了一条链子长了一些的手铐。   他听到大林的话后,不着痕迹抬眼看着大林,嘴角浮上一抹不屑的笑,眼神里充斥着强大的压迫力量,“林实验员,一年之前的事情,我自己都不清楚呢,怎么,你比我本人还要清楚我得的是什么?”   纪简皱眉,看向大林。   长安说得确实有道理,哪怕是她,在没有探寻到真相之前,都不知道一年前长安感染了零号,大林为何如此肯定。   “你以前发病的那些症状不就和现在的感染者一样吗,虽然解指导不让其他实验员上十八楼,但是他和我讲过你的案例,我就清楚了。”大林耸肩,“谁又能知道你之前是假死,真是辜负了纪指导对你的一片心意,在知乐等待治疗不好吗。”   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对长安的不满来,眼瞅着纪简越来越沉的脸,甘一扯了扯大林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五秀站出来打破了这针锋相对的气氛。   “刚刚罗上校和我说,咱实验室来了一位拥有抗体的人,是长安还是他呀?”她指了指旁边并不认识的钟天。   钟天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个一脸秀气的小姑娘可真会说笑,他哪里有抗体哟。   “是我。”长安摇了摇发出清脆金属声音的手铐,慵懒地仰起头,流利的下颌线如美丽的光线秀在众人面前,那双凌厉的眸子直勾勾看向周围神色惊狂的实验员。   怎么?以为有抗体就有了希望是吗?   这种赤.裸裸得要研究他的表情,真是让人不爽啊。   他低下头,靠近纪简的耳朵,轻轻往里面吹气,冷呵一声,“纪医生还说不是看重我的抗体呢,怕是我有抗体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因为你,我的日子又艰难了一些——”   纪简耳朵很敏感,她不着痕迹往旁边躲了躲,一把拉住他的手,对着众人道:“我先去实验室了,你们自便。”   钟天也跟着她俩跑了出去。   其他人看着纪指导的背影,开始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怎么回事儿,都有抗体了,那这个零号病毒不就很好解决了吗?纪指导她为什么不研究?该不会有什么私心吧?”   “我看她用手铐囚禁住那个实验体,应该就是去研究吧……”   “等下咱们去实验室看看不就知道了,早点得到解救的办法,上面会发一大笔奖金给咱们呢!”   小胡和蒋京对视一眼,苦笑着坐到了一角。   哪里是纪简不研究,半年之前研究就已经开始了,只不过抗体哪里是那么容易听从实验员的话的。   *   回到了实验室,长安以为终于摆脱了那群唧唧歪歪的人,可以好好和纪简聊聊天了。   但他没想到纪简一进实验室,就变成了一个工作狂,完完全全把他给忘记了——除了想要拿什么东西,发现她左手被困住的时候。   好在纪简只是一直在看资料,也没有太大的动作,长安趴在一边,细细看着她认真工作的样子。   他时不时来一句,“纪医生,你眼睛真好看!”   “纪医生,要不要打个空调,这里闷闷的。”   “纪医生,这上面的符号都是什么意思……算来,别和我解释了,解释了我也听不懂。瑞斯拜!”   “纪医生,你好像变瘦了……”   “纪医生……”   纪简只觉得自己快要对这个称号免疫了,刚开始她还会回应几声,后来发现长安是因为无聊想逗她才喊她,便不再理会。   “纪医生……”   “又怎么了?”她眼皮也没抬,直接道:“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也不嫌渴?”   长安面色复杂,他眉头轻皱:“不渴,相反,我想……”他捂着肚子,一副内急的表情。   “……叫你中午吃得那么杂,厕所在那边,你去吧。”纪简叹气,给他指了方向。   长安为难地摇了摇手上的手链,“纪医生,帮我解了吧,我不会逃走的。”   犹豫片刻,纪简解了那手铐,她本来也不是想靠这玩意儿把长安拴在自己身边的。   一溜烟,长安就跑没影了。   看来是真的……挺急的。   纪简一边笑一边继续翻手里的资料。   过了十几分钟,她突然听到自己的实验室门口有吵闹的声音,便走出去看。   一群实验员围着长安,问他有抗体为何不把自己的抗体奉献出来解救临川。   气氛剑拔弩张,争吵一触即发。   那几个实验员怒气冲冲,要不是怕靠近长安被感染,他们现在可能已经与长安打起来了。   长安可不是那种乖乖被别人道德绑架的人,他直接一句反怼,“我凭什么要救临川,凭什么救你们这群蠢货,你们为何不自己去感染,自己去生出抗体来?呵,想来你们这种人,连红线期都撑不过。”   “够了。”纪简冷冰冰道,她把长安拉到自己身后,静静看着那几个堵在自己实验室门口的人,“你们是知乐的实验员,要遵守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基因工程科学伦理的第一条是什么,戚元,你给我背一遍。”   被点名的是平时最自傲的一个实验员,在行业大佬纪简的面前,他有点害怕,悻悻低下了头,“要保障实验体随时进入和退出实验的自由。”   “知道就好。你们回自己的实验室去,今晚交出一份检讨书来,说说今天都违背了我们行业的哪些原则?不要因为现在是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就觉得可以放弃掉自己最基本的素养。底子不稳,你们在这个行业,不可能做出真正的建树。”   她面色冷,说的话严厉。   可怎么就那么好听呢?   长安躲在后面,听得那叫一个神清气爽,眉头舒展,他得意洋洋瞪了一眼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等那群烦人灰溜溜溜走后,他把亮晶晶的眸子落到纪简的脸上,舔了下唇,那两只眉毛要飞到发际线上,“纪医生,威武霸气!”   纪简抬起头来,那严厉的表情全部散去,换成柔和的模样,十分无奈道:“你怎么蹲个坑都能遇到麻烦的事情,倒霉蛋。”   “都怪我太帅,总是让人妒忌,唉……”长安惆怅道。   ……脸大如盆。   纪简无言片刻,突然问了句:“你刚刚喊钟天去干嘛了,他怎么现在还没有回来?”   “哦,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别人打断了。   “纪指导,不好了!庄云她病发了,现在的症状是口鼻流血,红线蔓延速度很快!”五秀从走廊尽头的隔离房间跑了出来,朝着纪简着急呼喊。   “什么!”纪简瞪大了眼睛,她快速跟着五秀,进入隔离房间。   长安也跟了过去。   “明明上午才感染,怎么现在就病发了?”五秀着急地隔着防护服抓头发。   纪简戴了医用手套,捏着虚弱的庄云的下巴细细观察起来。   等确定了心中所想后,她面色阴沉,“那些黄眼睛吃人,供养零号,导致他们身上的零号病毒异变速度加快,所以庄云病发速度如此之快。”   纪简视线落在那红线上,红线蔓延速度很快,已经到了臂弯,想必庄云撑不到今天晚上了,除非她能成为那百分之十的幸运儿,由危险者转换为稳定者。   其他的实验员听到了动静,也跑了进来。   他们担忧看着床上的庄云,想要帮忙,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庄云一点点流失生命。   “纪师姐,你看被子……”陆飞白声音带点颤抖。   那洁白的被子似乎不是盖在两条腿上,而是盖在一条圆柱体上,一截灰色的东西从下面探了出来,十分诡异。   纪简脸色一变,一下子把被子掀开,看清下面藏着的东西后,腿一软,差点要往后退几步,可背后一双沉稳的手稳稳托住了她。   长安低声道:“异化方向,蛇,是比较常见的一种基因异化的方向。”   庄云的两条腿已经完完全全退化成一条暗灰色的蛇尾,从她的腰部到蛇尾,是密密麻麻新生的蛇鳞,在充斥着消毒水的隔离房间阴暗的天光下,闪着冷血的色泽。   庄云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被子重新盖上。她扬着虚弱的脸,对纪简道:“纪指导,我已经签署了同意解剖知情书,等我死了……你们好好研究。”   她脸上露出淡淡笑容,然后转过头看向外面的近晚天色,千里的云霞笼罩在破败的城市上空,绽放出浩瀚的美丽。   “这里是我的家乡,真希望它回到以前的样子啊。”   血。伴随着泪,又滴落了下来,庄云擦了擦,试图将最后的美景看得清楚一些,记到心底。   有好多感情细腻的实验员低声痛哭。   “你们吵死了,别哭了,我能救她。”长安架起手,背靠着洁白的墙壁,狭长的眸子瞥着这群哭包,老神在在道。   “你在做什么梦呢,零号病毒从来没有解救之法。”五秀哭唧唧道。   “就是,你自己能活,不代表别人能活。”大林面色灰白。   “就算是你身上的抗体,也必须研究后才能救人,你一点医学常识都不懂,在这里瞎说什么!”甘一道。   ……   纪简沉默半晌,低声道:“别吵了,他真有办法。”   “什么办法?”众人问。   “杀死她。”长安坏笑。   众人:???什么鬼?   纪简那边直接上手了,她找了块帕子,捂在庄云的口鼻上,轻声问:“怕吗?”   庄云点点头,纪简笑着安慰:“不会死的,相信我!”   庄云又点点头,比先前坚定许多。   纪简慢慢用力,庄云一点一点窒息。   庄云手腕上的红线明暗交加,其他的实验员看到庄云痛苦的模样,不由得训斥道:“纪指导,你虽然级别比我们高,但也不该如此胡闹!快别再捂了,等下她死了,那就是你造的孽啊!”   对于这种质疑的话,她充耳未闻,一边捂,一边观察庄云的手腕。   直到那红线全部转变成黑线,她才松了手,紧张地看向庄云。   大约五秒,隔离房间一片寂静,其他实验员开哭,“已经死了……”   庄云僵硬的身体像是被捞出的溺水者,在岸上猛地吸了一口气,她的心跳快速跳动了起来,颤抖地睫翼慢慢张开了,声音嘶哑,“纪指导,我,我好像不痛苦了。”   那些刚刚说庄云死了的实验员一脸震惊,瞪大眼睛看着这堪称奇迹的一幕,他们听到了自己的脸被啪啪打响的声音,很是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嚯,运气挺好的,看来没有我,你自己也可以撑过红线期。”长安道。   纪简没有想到她完全不需要长安的血就可以醒过来,这是意外之喜。她一脸笑意转过头来看长安,“谢谢!”   “我啥都没做,谢我做什么?”他摊手,却依然扬着下巴,一脸可爱臭屁样子。   纪简扑过去,紧紧抱紧他,贴着他的脖颈,感激蹭蹭。如果没有长安在这里,她根本不敢做这么冒险的事情,到时候庄云的性命怕也救不了。   长安耳根刷一下红了,紧张到视线不知道该放哪里。手足无措片刻,他若无其事拍拍纪简的后背,顺势把她抱紧。   如果是用这个谢法,那他接受,多多益善! 第52章 长安跑了   大家都没有想到,濒临死亡,会导致零号病毒快速进入潜伏期,从而使庄云活了下来。   而长安是可以保证她濒临死亡后活下去的人。   众实验员都没有说话,可看向长安的眼神却一片火热,他们预感这是一项会震惊全世界的发现。   可惜纪简护着长安护得厉害,她没有让长安继续作为实验体来研究,长安也没有自愿献身的精神,哪怕其他人再想研究,都没有办法,陷入了僵局。   庄云活了下来,他们从庄云体内抽出了一部分血液到自己的实验室去研究,大家井井有条做着自己的事情。   被纪简抱了一下,兴奋一下午的长安,在六点的时候被纪简拉去饭堂吃饭。   刚好钟天从外面飞回来,抱着一只大熊抱枕。   是纪简以前常用的那一只,棕色的软毛被夕阳晒后,还残余了一丝香味儿。   纪简抱着那大熊,愉悦地看着长安,“这个怎么还没有丢?”   她眼带笑意,手抓着大熊的两臂,在空中摇啊摇,一想到晚上可以抱着大熊睡觉,心情莫名不错。   长安环着手,鼻尖轻轻哼一声,假装不在意道:“见到它比见到我还高兴,我要是把它丢了,你岂不是要找我干架。”   “你的心眼真的是比我的指尖都要小。”纪简嬉笑着把大熊塞到长安怀里,转头对钟天道:“辛苦啦。”   “不辛苦不辛苦,纪女神,这是我应该的,嘿嘿。”钟天挠了挠头。   他们三人坐下吃饭,恰逢蒋京和陆飞白走了进来。   这俩人被纪简分到一个实验室,研究同一个课题。   蒋京瞅见钟天也来了,拿了盒饭就跑到纪简身边坐下,面对着钟天,一张鞋拔子脸笑成了菊花,“我和你们说,今天中午那顿饭真是吃得憋屈死我了,那些实验员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语真的把我雷得饭也吃不进去,现在早就饿死。”   这极其自然坐在纪简身边的动作看在长安眼中,他挑了挑眉。   蒋京后背一凉,他默默往外移了移,后来直接移到钟天旁边。   纪简奇怪地看了蒋京一眼,“你们三个坐在一排,不会挤吗?”   “不挤,不挤。好久没见钟天了,我要和他好好培养培养父子感情!”蒋京贴在钟天旁边,做出一副亲密的模样,把钟天恶心坏了。   “卧槽,能不能好好吃饭?”钟天嫌弃地把蒋京的脑袋推出去,突然他问蒋京一句:“你最近是不是科研成果很多?”   “呃,没,没吧,我就是打打下手。怎么了,我看着很有科研大佬的潜力?”蒋京捏着下巴一本正经深思。   “嗯,确实有。你的发际线告诉我,你最近很用功。”钟天肆意嘲笑。   被戳中痛点的蒋京:……   这俩活宝饭也不吃了,到一旁互怼起来。   长安和纪简在旁边乐呵呵看戏,突然有个温和的男声响起。   “纪师姐,我可以坐在这里吗?”陆飞白端着盒饭,立在餐桌面前,指着纪简旁边空着的座位问。   长安眯起狭长的黑眸,轻微挑起眉头,淡淡看着陆飞白温润如玉的容颜,然后漫不经心瞥了一眼纪简。   她的这个师弟的视线一直都在她的身上啊。   犹豫什么,当然是拒绝啦!这么多座位,为什么要当个该死的高瓦数电灯泡坐在她的身边!   纪简没有注意到他的不悦神色,果断点点头,“当然。”   啪!   长安的手啪唧一下子拍到桌子上。   陆飞白和纪简把视线转向他,纪简疑惑问了句:“怎么了?”   长安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没什么,这位是?”   纪简皱眉,他不是认识她师弟吗?怎么这个时候装起来了。   陆飞白放下手里的盒饭,温和笑着打了招呼,“之前我们在视频里面见过,我叫陆飞白,是纪师姐的学弟。我也知道你,以前是实验体,现在是感染者,长安。”   被摸清了底细的长安有些不悦,他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看来纪医生经常在你面前提起我,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纪简眨巴下眼睛,她怎么闻到了一股火药的味道。   长安该不会还觉得陆飞白是她那见不着影子的男朋友吧?   “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纪师姐一心把自己奉献给基因工程,你是她第一个实验体,自然会对你多上心,说实话听到你还活着,我很开心。你是渐冻症实验组第一个活下来的实验体,这证明了师姐的研究方向是对的。”   陆飞白平和的眼睛低垂,他慢慢把饭送进嘴里,然后一脸笑意看着阴沉着脸的长安。   这话在长安听来就一个意思,纪简对他十足在意,完完全全是因为他是一个有价值的实验体。   陆飞白说得不无道理,长安心底也明白自己对于纪简来说,作为第一个实验体,意义是非凡的。   纪简以前有个死于渐冻症的弟弟,她见证弟弟在命运的残酷中一点点丧失自己的生命后,就下定了决心,以后要当一个改变渐冻症患者命运的实验员。   她很聪明,也很努力,被临川大学自主招进学校后,凭借优秀敏锐对实验的天赋,被解风注意到,从此走向科研的康庄大道。   在那些当植物人的日日夜夜里,长安听着纪简漫无目的的讲述,一点点看清在纪简风光靓丽的背后,隐藏着的痛苦是怎样的。   她拥有着巨大的野心,想要把渐冻症这个绝症治好,想让全世界免于渐冻症的苦痛中。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长安身上的病情痊愈程度。   有时候纪简可以称之为冷血动物,她可以为了自己的实验放弃很多,放弃自己的业余生活,放弃自己的健康安危,放弃所有不违背职业道德的一些东西。   她曾亲口和他说过,“你是我的志愿者,我也只是变相利用你的实验员罢了。”   是啊,在纪简心中,他们的关系,也就仅限于此了。   “长安?”纪简看着沉默没有说话的他,有些担心,喊了他一声。   长安像从梦中惊醒,恍惚看了一眼纪简。   以前的她,和现在的她,又有些不一样,起码听到他的告白,她并没有直接拒绝。   虽然,他俩还没有谈论过这个问题。   “你还好吗?”纪简问着,突然她手机响了。   纪简看了眼消息后,她皱眉道:“你俩先吃,大林实验室发现了点新成果,我去看看。”   她很快站起来,犹豫片刻后,把这俩看起来随时都会阴狠打对方一拳的人留在饭桌上。   等纪简离去,陆飞白收起了微笑的表情,淡淡看着长安,用纸巾擦了嘴。   “很高兴你还活着,但是,你不应该待在师姐身边的,你只会给她带来危险。”   “危险,从来不是受害者带来的。”长安冷哼一声,然后慢慢逼近陆飞白,音调似万年寒冰,散发着幽寒之气,“那么,你又能保证你的纪师姐安全吗?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废物,你又是怎么从生命基地里活下来的呢?”   陆飞白被戳到了痛处,他缄默许久,道:“你知道纪师姐是一个很有职业道德的人吗?她从来不会违背行业职业原则的。”   这个长安当然知道,今天那群实验员还被纪简罚去写检讨呢。   他嗤笑看着陆飞白,心里早就打好了草稿要怎么怼对方,他倒要看看对面要说出什么话来。   “在我们基因工程行业里面,有一条铁律,实验体和实验员,两方不允许产生爱情。”   “什么?”长安眉头迅速皱了起来,什么意思?这行业管天管地,怎么连从业人员谈恋爱也要管?   “因为这两个身份注定是不平等的,实验体一直都属于弱势的那一方。我们上实验的第一节 课的时候,就被解老师耳提面命警告过多次。”   对于一向将从业原则作为准则的纪简,绝对不可能会违背它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长安脸唰一下变白。   空气压抑着他的呼吸,血液瞬间停滞不再流动,连那微微颤抖的嘴唇也变得那么灰白,他失神地看着陆飞白。   任由空荡荡的海浪将自己吞没,他感觉自己心里怼陆飞白的话再也没有勇气说出来了。   “长安,你们之间,注定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像是一鼎通天响的钟鸣,刺入薄薄的耳膜,一遍遍在长安脑海中回荡。   没有可能……   说不清,道不明,心里好像被那几句话挖出去了一块肉,他感觉心里很难受,仿佛沉溺于无边的黑暗中,孤零零的,没有星火,没有温度,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他面无表情看着陆飞白,冷冷道:“那又如何,就算我和纪简不能在一起,你和她也永无可能。你有看过她肆意的笑容吗?你有在午夜时分的时候听见她的哭声过吗?你有在万里晴空中拉着她一起飞翔过吗?”   陆飞白静静看着他,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没有啊,所以,你比我要遗憾得多。”   心底的野草慢慢被十月的寒风吹枯了,长安看向外面的夕阳,看到它剩下的光辉一点点被地平线吞没,他抬起了右手手腕,看着上面空空如也,莫名笑笑。   是啊,遗憾。到最后,竟然剩下了这个词语给他。   *   等纪简从大林实验室出来的时候,天早已黑透了。   她想着长安应该回了他的房间,就去找,结果没有发现。   心中一惊,她飞快把整个实验室给搜了一遍,看到自己实验桌子上一排整齐装满了血上面标了“001”的试管后,她血液一瞬间全部窜上了脑袋。   她咬紧了牙,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狠狠打在桌子上。那眼睛因为十几个小时没有睡觉,早已爬满了红血丝,此刻正愤怒瞪着。   一个事实明明白白呈现在她面前。   长安跑了。 第53章 她被擒了   纪简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一生中,会有这种滔天愤怒的情绪。   所有的一切都浮上心头,长安这一年中的两次死遁,每一次都是那么的果决。   第一次,他在停尸房里,明明只是装睡,却任由她哭泣;第二次,他在直升机前,消失于爆炸中,却不让其他人告诉她一丝一毫的风声。   她只是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护他周全,却没有想到,她给予的信赖,全部被长安抛弃。   那到底为何,要对她说,喜欢。   她不懂,她一点儿都不懂。   她黑眸定定落在那一排装满了血液的试管,鼻子莫名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眼里也被一层水雾爬满了。   走就走了,还把他的血留下来,是知道她目前还需要做抗体研究吗?还是说给她用作最后保命的?   长安这个人,平时懒散傲娇,实际做人做事善良有准则,只是他的心里,到底藏着什么想法,她竟然一点也看不清楚。   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   纪简在冰冷的实验室,盯着那冷藏室的血液盯了一晚上,她面色有些发白,静静地迎接朝阳升起。   秋末霜重,实验室楼下没有人打理的灌木丛上结了一些白霜,很快就被朝阳晒化了。   透过半开的窗帘,一缕柔煦阳光照在纪简的脸上,很暖和。   可朝阳温暖了她的躯壳,却无法温暖那颗跳动缓慢的心脏。   其他实验员都起床开始工作,他们先是惊异于唯一的抗体居然离开了,而后又兴奋地看向那一排血液。   五秀呢喃:“我就说长安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他以前当实验体的时候就很有大无畏的奉献精神。”   大林飞快列出了几个抗体研究方向,被纪简点出几个她已经做过的实验,他们很快把血液拿去做不同的实验去。   见纪简自己一支试管都没有留给自己,陆飞白感到有些奇怪。   “纪师姐,你打算做什么方向的研究?”   纪简摇摇头,“我先不研究了,我得去找一趟罗青,把黑山羊这件事情搞清楚。”   她拿了一套防护服,自顾自穿上,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王高,昨天送回来的那五只黑山羊现在的状况怎么样?”   由于那几只黑山羊有自爆的风险,纪简特意把知乐做实验最严谨的王高派过去看管,她不希望在研究黑山羊过程中,他们的实验员出现任何的意外。   王高点头,“它们没有吃饭,看起来很焦虑。”   “不吃饭?”纪简皱眉,她只得再次提醒:“它们随时会自爆,你靠近它们的时候,一定要穿防护服保护好自己。”   “是。”王高点头,“纪指导,你昨天交代的那个黑山羊年龄问题——”   纪简听到此话,打起了精神,认真看着一脸严肃的王高,问:“测出来了吗?”   “它们的骨头和牙齿已经完全变成了黑山羊,用骨龄和牙齿这两个角度去判断会失真,所以我熬夜测定了它们细胞的端粒长度,它们都是7到14岁的孩子。”   有不知情的人惊呼一声,“孩子?那些黑山羊是孩子?”   实验室里其他的实验员沉默了,有人忍不住骂了一声,“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傻逼搞的鬼,老子搞一把枪,弄死他!拿小孩子做非人哉的实验,还是个人吗?”   纪简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看来那些黑山羊就是昨天她捡到的那个花名册上的孩子。   确定了这件事情,她对这件黑山羊事件如何去查就有了一点头绪。   “师姐,你要查黑山羊?那我和你一起去!”陆飞白飞快拿起一套防护服,跟在纪简身后。   纪简皱眉,“我给你安排的实验,你不做了?”   陆飞白尴尬摸摸鼻子,“我晚上回来熬夜做!”   “还是等我回来,熬夜检查你的实验成果吧。”她打了一拳陆飞白的肩膀,忍不住笑,“这么多年了,做事情还那么毛躁。我希望等我回来,你的实验室没有被你炸掉。”   她在说当初带陆飞白硕士时,他们做实验,把半个实验室给烧了的事情。   陆飞白眼睛笑成了月牙,“不要再提这件糗事儿了,当时是我室友偷偷换了我实验用的材料,才导致起火的,这怎么也赖不到我头上啊!”   “自己实验之前不检查清楚,活该你要写检查。要是我晚上回来看你没做出什么成果,等着熬夜写检查吧。”纪简一边说,一边指着他,眼里带笑,离开了实验室。   *   等见到罗青时,纪简冷静地分析了她捡到的那本花名册。   “既然孤儿院里的孩子都变成了黑山羊,他们的院长一点也没有想要报告给军方的意思,我觉得那个院长应该是知道一点内情的。”   “院长?上次我们去的时候,并未看到此人。”罗青右手轻轻抚摸着左手分明的骨结,沉吟。   “他当时应该躲在房间里,你的军人并没有把所有房间给搜一遍。我们没有一点线索,我觉得如果要找到黑山羊事件的源头,目前只能从这个院长入手了。”   几乎没有多犹豫,罗青就派了一支小队跟随纪简去“云居”孤儿院。   “今天我有个重要的军务要处理,你自己一个人要小心。”   纪简点头,飞快上了军用卡车,又去了昨天她去的那个地方。   她很轻松找到了六十多岁的老院长,想让他带自己去黑山羊的起源地看看。   但老院长表示,他不能带着军人和纪简去冒险。   “为何不能?我们去,是为了毁灭这种不人道的异化,哪怕陷入危险,我们也在所不辞。”纪简苦心孤诣劝慰。   可无论她怎么说,老院长都铁青着脸,不肯松嘴。   “你们已经杀死了我大部分的孩子,我虽然怨恨你们,却也不想让你们无辜丧命。而且就算我告诉你地点在哪里,你又能怎样呢?那个地方除了孩子可以进去,其他的人都进不去。”   老院长长长叹一口气,将他孤儿院的孩子全部变成黑山羊这件事情一点一点说出来。   “这件事情,起因是临川封市,我想让孩子们安全逃离这个魔鬼地方。云居位于市中心,是名副其实的危险区,这个地方军方不来,南城区的稳定者联盟也不来,他们最多给我们分发食物,完全没有人管孩子们的安危,有时候遇上黄眼睛集聚大街上,我们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啊。”   “就在前段时间,有个慈善协会,说找到了渠道,可以聚集一批孩子出临川,只能让孩子出去,成年人依旧留在这里。”老院长双手捂脸,有些哽咽。   “慈善协会派了人来解我们,我就带孩子们去了那个集合的地方……谁知,谁知他们是骗我的!过了几天,他们通知我,说孩子暂时运不出去了,叫我把孩子接回去!我再去时,就看到了黑色的山羊……”   他恍惚着摇摇头,“这件事情不能告诉官方,不然我的孩子肯定会被当成怪物被杀掉的,他们那么乖,那么听话,我说让他们离开这个鬼地方,临走的时候,他们还哭着和我道别。”   纪简安慰了他许久,问:“集合的地方是哪里?”   老院长抬起无神的眼,看着纪简的脸,缓慢道:“知乐公司。”   纪简微微一愣,她不着痕迹颔首,唇微抿,平坦的眉宇挤在一块儿,她鼻尖轻轻“嗯”了一声。   知乐?那个地方应该已经废弃了才对,为何还会有个莫名其妙的慈善协会鸠占鹊巢?   所有的疑问,必须自己去看过才知晓,纪简看着外面高照的艳阳,握紧了拳头。   很快,军用大卡重新启动,往知乐公司方向行驶。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路程,他们逼近了市中心。   路上的黄眼睛数量越来越多,士兵们用消音枪解决了许多想要扑到卡车上的感染者。   好在这群感染者没有形成一个集体,没有团结冲锋的意识,卡车上的士兵足以应付。   只是,临近了知乐后,黄眼睛数量锐减。   甚至,到了知乐不远处的一条大街,纪简是一个活着的感染者都没有看到了,只有大片的感染者尸体躺在街边。   腐臭的气味儿在空气中蔓延,虽然是十月份,那些叮在腐肉上的小飞虫还未完全消失,在空中没有方向地乱飞。   她观察了一下,道:“ARK抑制酶,这么一大片范围,用量很多啊。除了军方有很多的ARK抑制酶,还有什么势力可以搞到这么多?”   旁边开车的士兵回:“如果钱够多的话,在市面上就可以买到,只是会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资金。”   前面几乎没有任何声响,隔着老远,纪简就看到知乐大楼里有人在走动。   她道:“这里太静了,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车子先停在这里,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探探路,等下给你们传信号。”   其他士兵阻拦之后,被她反驳,“知乐是我以前工作的地方,我比你们熟悉得多,放心,距离也不远,我大喊一声,你们就可以冲过来。”   士兵拗不过她,只能同意了这个方案。   纪简飞速下车,从一条偏僻的小路跑向知乐。   刚刚知乐前门处有两个武警在巡逻,应该是要工作证才能进去,她混不进去,只能看看后门有没有被锁上了。   好在,她来到知乐后门的地方,看到了一条虚缝,后门居然没有被关上。   她心里一喜,慢慢摸了进去。   纪简知道自己此行的任务是要探查清楚黑山羊事件,并不是来逞英雄解救某人,所以她的目标是顶楼的实验室——那里拥有很多隔离房间,如果慈善协会要做大型感染实验,肯定会选择那里。   只是,她一进去,黑灯瞎火之间,好像摸到了一具身体温热的人。   就一个瞬间,她就被那人擒住了喉咙。 第54章 和平世界   纪简迅速伸出手,抓住那扣在她脖子上的手,用了异能,将那只明显是男人的手给掰了开来,她一个转身,如风一般,将偷袭她的男人反手制服。   对方很明显一愣,没有想到她的力量居然如此大。   “谁?”她低声冷呵。   手下的人浑身发烫,似乎在抽搐,纪简不小心摸到了他的背部,她瞬间皱起了眉头。   这背部上长了几根东西出来,细细摸着,像是长着枝叶的藤蔓。   “纪实验员,是我。”   那人听清了纪简的声音,低声喊了一声。   声音莫名耳熟,反应片刻后,纪简松开他的手,问:“裴信?”   “是我,纪实验员,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黑暗中,裴信揉了揉剧痛的手臂,好奇问着。   纪简没有回他的问题,转了话题,“你怎么出现在这里?还有你的背上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儿?”   她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一下子照亮了裴信满脸鲜血的脸。   看清他背上深绿色的九条藤蔓在空中飘荡,她忍不住皱眉,“你病发速度也好快,异化方向,藤蔓。”   裴信把脸上的血用袖子擦干净,无所谓道:“是,昨晚这些藤蔓从我背部撕裂的伤口里长出来,我现在还是红线期,纪实验员最好离我远一些,小心被传染。”   他语气有些虚弱,身体颤抖几乎都站不稳,是病发的症状。   看着不断流血的七窍,纪简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的红线到哪个位置了?”   裴信随手点了点锁骨下方的位置,“我时间不多了。纪实验员,你来这里也是那群被掳走的孩子?”   纪简看着那距离心脏不过一根手指距离的红线,沉默片刻,道:“孩子?有孩子被掳来知乐公司了?”   “是。”裴信点点头,他喉咙里涌出了更多的鲜血,他忍不住咳了两声,把血吐了出来,才继续道:“今早看到一辆面包车,带着一车的孩子进入这里,那些孩子是被打晕运进去的。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纪简声音冷了几分,她抬头看向偏僻的楼梯,“他们想做实验。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探寻这个实验的。”   “这太危险了,你怎么一个人进来了?”   “放心吧,我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倒是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闯知乐被里面的孩子救出来?”纪简有些担心看着裴信,在红线生命倒计时下,他撑不了几个小时了。   “纪实验员,你不是正常人类。”裴信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嗯?”纪简心里一惊,她犹疑想要解释一下她为何力气那么大的时候,裴信又道:“感染之后,我的鼻子就变得很灵敏了,不过以前我的鼻子也是军队里数一数二好的。”   他淡淡看着纪简的左手,道:“你是感染者。”   纪简眼睛瞪大,她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裴信这个执拗的人,对感染者的态度可是除之而后快。   “普通人类身上的肉香味儿,比感染者身上的肉香味儿要重得多。而纪实验员你,没有让我想吃的欲望。刚刚如果你说话再晚一些,我以为你是黄眼睛,我的藤蔓就会刺破你的心脏。”   他严肃看着纪简,“你是感染者,也是稳定者,对不对?”   裴信背后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纪简的防护服划破,拉出她的左手手腕。   纪简来不及使用她掩饰肤色的技能,手腕上的黑线一览无余。   “真的……你真的是感染者,怎么会这个样子,你是什么时候感染的……我居然一点点都没有察觉,还把你放去了玉安。”他有些迷茫,低声呢喃。   纪简静静盯着他的眼睛,微微勾起嘴角,“现在想要杀了我吗?”   “现在杀你,又有什么意义呢。”裴信摇摇头,“七个多月,你,是怎么坚持到现在还不把病毒传染出去的?”   他并未听说过玉安有感染零号病毒的传闻,证明纪简虽然感染了,但依然能控制住自己。   纪简冷声,“早就说过,感染者并不都是坏人,他们大部分都是无辜的人,尤其是黑眼睛努力活着的稳定者。”   “所以,一直,都是我错了。”裴信神色低落,他想起了那个死于直升机前的感染者,那个拼死也要保护纪简的白翅膀。当时他并不明白,只是被父母的死亡冲昏了头脑,想要把所有感染者就地正法。   自打零号病毒现世,他作为军人,只遵守一条铁律,凡感染者必杀,可等他自己变成了感染者,渐渐了解到原来不是所有感染者都是坏人,不是感染者就会选择吃人时,他感到有些迷惘。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是非黑即白,他之前的观念,错得可笑。   “走吧,不要耽误时间了,这里的楼层太多,想要找到那群孩子,要耗费一些时间的。”裴信收拾了心情,虽然依旧虚弱,他背后的九条藤蔓支撑着他往前走。   纪简瞧着他坚毅的眼神,点点头,“先去十八楼,那里有很多隔离房间。”   *   洁白的走廊里,两个穿着特质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快速走过。   他俩整个头都被防护服包住,从外面看只能看到两双眼睛。   前面的工作人员手里端着一排试剂,目不斜视走着,后面一个身材高大的工作人员抱着一箱针管,跟在前者身后。   这俩正是纪简和裴信,他们打晕了两个工作人员,装扮了一番,混入了防守严密的十八楼。   此时,他们正穿过无数个隔离房间,最前面有个门,纪简停了下来,看裴信一眼,示意里面有人在讲话。   “……为什么那个十八岁的不可以做实验?他们抓都抓来了,不如你试一下,往那个青年体内打一针?”   是个很熟悉的声音,纪简心中一惊,她悄咪咪打开一条门缝,往里面看去。   说话的人虽然背对着她,但只看背影她就猜出来是谁。   是张悦,知乐公司负责人之一。怪不得他会把聚集点放在知乐大楼。   张悦有权有势,在玉安过得有滋有味的,为何要做这种有为人性的实验?她不动声色,继续偷听。   站在张悦对面的那个人,纪简不认识,是个女人。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目前的黑山羊基因还不完善,只能改变十五岁以下还未完全长大的小孩的基因,那个十八岁的就算用了,也不能完全转化为黑山羊。我们要培养出最优良的黑山羊基因,到时候才能实现全民感染后往温润无害的黑山羊基因生长。”   女人笑,靠在张悦身上,“张总不要着急,你想要的和平世界,总有一天会来临的。”   “希望你的速度快一点,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去研究了。”张悦道。   “放心……不过那个十八岁的孩子也不用放出去,可以让他试一下我最近发现的新型零号病毒,根据实验,这个新型的活性极强,会激活更多的基因呢。”女人的声音宛若毒蝎传到纪简耳内。   纪简神色晦暗不明,她慢慢关上了门,拉着裴信随意挑选了一间隔离房间,躲藏了进去。   屋里没有人。   “和平世界?他疯了吧。”裴信想起刚刚在大厅里看到的宣传牌,上面刚好有张悦的照片,他有些震惊道:“那个男人就是你们公司的负责人吧?”   纪简沉默点点头,张悦是知乐的负责人之一,但知乐的宗旨与张悦的行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他只是给我们公司提供钱而已,最主要的研究还是我老师在把控,也许就是因为我老师不可能做这样的实验,他才冒险回临川自己召集一批人马来做实验。”   “他是怎么绕过官方,在军方的眼皮子底下为所欲为的!”裴信几乎难以相信。   纪简神色复杂,“能搞得起基因公司的,有钱的程度超乎你的想象。而且张悦他……算了,说这些也没有意义。我们现在知道是张悦在搞鬼,只是不清楚他搞鬼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建设和平新世界?怎么听都像是扯淡。”   “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扯淡,对于感染者,就不一定了。”裴信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冷若寒泉,“我刚刚闻到了,张悦他是个感染者。也许,他想要创造的是一个属于感染者的和平世界。”   纪简好看的眉头深深皱起,“疯子,想要全民感染,都是疯子。”   门外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还有杂乱的谈话声。   他们两人迅速噤声,静静贴到门上去听。   “送回去的黑山羊还有几头存活?”张悦问。   工作人员:“我们去回访,发现只有心居孤儿院那里的二十三头黑山羊全部失踪,其余的都活得好好的。目前有三百四十七头。”   “很好,你们派人去把那些黑山羊带回来,等手里这一批孩子全部感染成功,一块儿送到各大城市最繁华的地区吧。”张悦轻笑下令。   走廊上让人头皮发麻的脚步声一点点走远。   纪简沉着脸,看着裴信,轻声道:“不能让他们把黑山羊送出去。”   裴信身后的九根藤蔓在空中挥舞着,他立于最中央,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具体的表情,只是那眼中藏了些许狠辣。   “我会把张悦杀了的,我不会让他活着走出这里。”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幽黑发亮的枪,手法利落地给枪上了膛。   纪简咬牙,点头应声,哪怕裴信再虚弱,她也必须要信他。   “那我去找孩子以及他们说的那个黑山羊基因试剂,你去杀了张悦,还有传递信息的工作人员。”   藤蔓颤颤巍巍打开了门把手。   天光瞬间泄了进来,张悦站在天光下,一双黄眼睛戏谑看着他俩,声音低沉且邪恶。   “你们说,杀我?”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男女主见面,他俩注定一天都分开不了,狗头 第55章 此消彼长   纪简惊得瞪大了眼睛,直直看着门外的张悦。   她没有想到,张悦早就发现了她和裴信就躲在隔离房间里,还在门口守株待兔。   刚刚商议的计谋全部被张悦听到,他似乎一点也不害怕纪简和裴信去实施,反而以玩弄的姿态看着这两人。   “纪简,你不好好待在玉安,偏偏要来临川也就算了,如今来到了我的地盘,是真的胆子很大啊!”   张悦一边舔舔发干的嘴唇,一边不怀好意看着纪简的右手上的黑线,“你也感染了,既然我们都是感染者,不如你来替我做事情,我就放过你的小命。”   “帮你研究让全人类感染的病毒?”纪简静静看着他,眸光微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你知不知道,全人类无差别感染零号,对这个世界来说是一个灾难,对渺小的人类来说,更是一场浩然的打击。”纪简语气有些森冷。   听到此话,张悦放声大笑起来,他的胸膛一起一伏,有些奇怪的东西从里面冒了出来,是一只手。   除了左右两臂外,胸膛的正中央又生出了一只活生生的手,撑破了他的西装。   很快,他周身都长满了手臂,不同于正常的手臂,都异常得粗.大,在空中肆意挥舞着。   有点像千手观音,但,很看起来一点都不神圣,有点恶心。   张悦垂眸冷笑,“世界?人类?这和我又有什么干系?我现在就只是一个感染者,我唯一的使命就是将零号病毒传播到世界各地,让其繁衍,让其昌盛。”   他浑黄的眼珠邪恶盯着纪简,冷笑一声:“既然你不愿意帮我,那我不介意吃了你,看看你身上的零号病毒激发的是什么基因。”   不经意间,他胸前两三只手发起了攻势,一下子朝着纪简的头挥去。   纪简偏过头来,眼见着那粗壮的手要拍打到自己瘦削的肩膀,她冷凝着脸,顺势往地上一滚。   预料中的痛意没有袭来,四根坚韧的幽绿藤蔓牢牢地卷着那几只诡异的手,将其定格在空中。   “纪实验员,你先走,这里交给我。”裴信苍白着脸,额头冒着虚汗,挡在纪简面前。   要留他一人……犹豫后,看到那已经举起来抵着张悦的枪口,纪简点点头,“你自己小心。”   她飞快往外狂奔,去寻找藏在楼里的孩子和试剂。   这里的房间结构她很熟悉,很快就找到了保险系数最高的实验室,那里面藏着的一定是黑山羊试剂。   里面试剂实在是太多,她没有办法全部带走,只得自己身上装了几支,然后当场洒了实验室常备酒精,一把火烧了这块地方。   没有这些试剂,那些孩子暂且就无法被做实验。   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声。   意料中的枪响一下子震住了她,她担忧地看了一眼隔离房间的方向,咬咬牙,向楼下奔去。   孩子,要救孩子。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拳揍飞一个工作人员,打开所有的病房大门,去找那群据说早上被运进来的孩子。   随着楼上的打斗声越来越大,纪简心道不好。   难道那些子弹伤害不了张悦?   *   裴信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驱使了这些藤蔓挡住了张悦对纪简的一击。   只是张悦的力量太大,力量波顺着藤蔓飞快蔓延至他的体内,震破了他的五脏六腑。   裴信噗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不过他持枪的手依然很稳,黑黝的枪口正对着张悦的脑袋。   张悦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他桀桀笑道:“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这么脆弱的藤条,怕不是刚生出来的异能吧?”   “对付你,足够了!”裴信迅速地扣动手中扳机进行设计。   他的枪法一向很准,在基地训练时,几乎次次击中靶心。   这次也是如此,子弹正正击中了张悦的额头。   只是裴信并没有很高兴,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的声音响起,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却宛如一道响雷在裴信耳中炸开。   他吸了一口冷气,有些震惊看着地上本应在张悦大脑里旋转的子弹,等他明白后,脸色瞬间变得灰白。   “就这点本事,也好意思说来杀我?”张悦笑着向前一步,他胸前的手一下子将裴信的脖子钳住,往上举。   “你的皮肤,居然无坚不摧,是我大意了。”裴信盯着张悦脑门上只有一点点破皮的小坑,喃喃。   很快,他回过神来,欲要挣扎。   来来回回几番打斗后,他终于不敌张悦,再加上红线快要到达心脏,他的力量越来越弱。   最终,他被张悦抓住喉咙,抵在落地窗前。   在这一番打斗中,裴信发现张悦的可怕之处,张悦身上的异能粗略数一数竟然有二三十个,有速度,有耳力,有肢体异化,有皮肤异化,有隐藏在头发里的一对羊角等。   一个感染者不可能会凭空有那么多异能的,除非他吃了很多拥有异能的感染者,随机获取被吃者已经被零号激发了的基因。   裴信一边吐着血,一边嘲讽,“放弃了自己生而为人的信仰,把自己出卖给病毒,还标榜自己在创造和平世界,真是虚伪得可笑!”   张悦擦了擦裴信嘴角的血沫,送到自己的嘴中,他啧啧尝了尝,道:“那又如何,我本是王,这天下本该臣服在我脚下。我爸一直觉得我不如我哥,所以把所有的家族生意交给了那个没有用的窝囊小人,而我,就只能继承这个破基因公司!”   “呵,结果,最后还不是基因改变这个世界?现在握在你脖子上的这只手,就是我爸的,我把他吃了之后,特意留下了当初天天指着我说我没用的那一只手。”张悦残忍笑笑。   “我哥还是那么弱小,吃了他我只能获得这什么都没有用处的黑山羊羊角,温顺无害,就和他一样无能!你看看你背后这灵活的藤蔓,我吃了你,能获得它吧?”他笑着贴近裴信。   裴信心一惊,眼见着张悦眼中凶光渐甚,他拢了拢无力的手指,有些凉薄笑笑。   他的父母全部死于黄眼睛手中,而他,也走上了父母的老路。   只是,这次他不能,作为一个有自己人性的感染者,不能再让黄眼睛得逞了。   “吃了我,你会获得惊喜的。”裴信微笑看着他,“来吃吧。”   这么顺从?张悦反而开始犹豫,“你在耍什么计谋?”   裴信笑,反手抓紧了张悦,“不知道作为基因公司的负责人,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人类,从基因上讲,除了发展之外,还有灭亡。零号病毒的每一次激活基因,方向不一致,谁知道它带给你的敌人的,是怎样的异能呢?”   他浑身瞬间通红,在极短时间内温度升温,裴信化作了一个小型炮弹,瞬间爆炸在落地窗前。   而被他抓紧的张悦,被迫用正脸近距离面对这恐怖的爆炸波动。   *   整栋楼都因为十八楼那一场爆炸而震动。   纪简正奔跑在过道里,因为爆炸,她被迫蹲了下来,用手捂住耳朵。   眼前的落地窗玻璃全部被震碎,在万千玻璃的碎片中,无数的阳光在折射着,而她呆呆看着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的一把手.枪。   泛着黑色的金属光泽,裴信的手.枪。   那把枪自由落体,很快划过她的视线。   可纪简迟迟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会有爆炸?裴信他……   几乎不敢去猜测,纪简攥紧了捂在耳朵上的拳头。   一声凄惨的吼叫划破天际,拉回了纪简的心神,她脸色凝重,挣扎着站了起来,默默看向十八楼。   那个声音是张悦的。看来裴信出事情了,张悦还活着。   她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要尽快找到孩子。   楼里所有的工作人员因为这一场爆炸乱了阵脚,他们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只是因为钱才来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如今顶楼爆炸了,他们以为是军方发现了,派直升机来轰炸,一群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守在外面的军人们听到这一声爆炸声,也坐不住了。纪简现在的身份尊贵,他们实在是不敢让纪简一人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便下了车往知乐大楼进发。   少了其他工作人员的阻拦,纪简终于在一间平时关实验老鼠和实验猴子的小黑屋里找到了那群孩子。   他们全部被穿上了防护服,大约是张悦他怕这群孩子被其他血液感染后无法注入黑山羊基因变成黑山羊,所以特意把他们保护了起来。   这群孩子现在都醒着,一脸惊恐看着纪简。   他们知道这群工作人员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的院长并不愿意让他们来这个所谓的慈善协会,那些工作人员二话没说就把他们的老院长打晕了。   眼前的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肯定也不是好东西!   孩子们警惕看着纪简。   “快跟着我走,外面有个危险的人想要让你们做实验。”纪简想拉起一个女孩子的手,却被一把甩开。   “我们才不去呢!你是坏人!”孩子惊恐喊。   这群孩子大脑里像是装了防诈骗APP一样,十分警醒。这样当然是好事情,只不过纪简有点忧愁,现在时间紧急。   她把自己的防护服脱了,露出自己的脸来,柔声细语道:“刚刚有听到爆炸声吗?有个军人叔叔,为了来救你们,已经牺牲在顶部了,我是来救你们的,外面有北方地区军方基地的一支小队,在接应我们。”   “你,你是那个那个……”   “纪实验员!”   “对,就是院长给我们看的那个直播,纪实验员!”   几个小孩子惊喜地喊:“纪实验员肯定是好人,我们要相信她!”   纪简无语凝噎片刻,早知道自己知名度这么高,她应该二话不说就上脸的。   临川地区深陷于零号病毒的肆虐,他们在信号站能运行的时候,基本上就会看看纪简的直播,学习如何防卫这些黄眼睛,如何判断感染进度之类的。   纪简对于零号病毒的了解比一般专家还要多,她更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   所以纪简在这一片地区有一大片的粉丝。   小孩子们跟着纪简出了知乐大楼,刚好与外面的士兵接上了头。   “纪实验员,我们听到了爆炸,所以过来看看,你还好吗?这些是……”   “他们是被掳到这里的孩子,先不说了,上面还有个危险的家伙没有死,我们赶紧离开这里。”纪简看了眼十八楼,张悦好像消失了一样,发出了那一声凄惨叫声后就再也没有动静。   “是。”士兵点头。   忽然,有个小黑点从天而降,越变越大,砰一声砸在水泥地上,溅起了万千的灰尘。   在蘑菇云的烟雾中,纪简看到了三头六臂的张悦,她脸色大变,急忙大喊:“快跑!”   张悦扭了扭刚刚长出来的脑袋,一不小心撞到了他干细胞分化出的另外两个脑袋。他暗骂一声,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裴信搞什么自爆,他的脑袋也不会被炸个稀巴烂。   这三个脑袋在不宽的肩膀上显得很是拥挤,他的三张嘴同时笑了起来,一说话声音不仅立体环绕,还自带循环特效。   “想从我手底下救人?纪简,你想得也太天真了吧?”   他动如闪电,飞快抓住最近的一个士兵,将其从腰部折断,随手丢在地上。   那惊恐的尖叫声戛然而止,一条生命就已经逝去。   所有的士兵一下子明白了敌人的可怖之处,他们见过身体奇形怪状的黄眼睛,也见过速度极快的黄眼睛,也见过大力士黄眼睛,却从没有见过把这些异能全部聚集在一个身体上的人。   他们虽然吃惊,依然冷静,动作有序,掩护着孩子,立刻就地找了掩护体,试图用火力逼退张悦。   张悦速度极快,在这些子弹中穿梭,邪笑着又抓住了一个士兵,他似乎在享受人类临死前的那一声叫声,手法愈加狠厉。   眼见着又一个兄弟失去性命,其他士兵杀红了眼。   他们不明白为何子弹对这个黄眼睛没有用,只能用尽自己的全力去保护身后的孩子和纪实验员,这是他们的责任,也是他们的信仰。   纪简脸色很不好,她知道,今天如果不杀死张悦,他们全部的人都会丧命在这里。   可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普通士兵丧命,并不知道什么可以击败张悦。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远处一只巨大的黑色翅膀飞了过来,驮着一个长着毛茸茸狐狸耳朵的邪魅男人。   “这里的战况看起来很激烈啊,钟天,你是怎么发现这里是黑山羊的起源之地?”施慕随意打量了一下地面上宛若蚂蚁的人们,突然勾起了嘴角,笑眯眯道:“你的纪女神在这里哦,这事情有点意思了。”   钟天惊喜地抖了抖翅膀,结果一不小心抖过了头,把施慕给甩了下去。   钟天猛地意识到不对,俯冲要去捞施慕,结果手太短了,没捞着。   施慕像是流星一样,狠狠把地面砸了一个坑,他沉着脸从坑里爬出来,看着在空中直挠头的钟天,阴狠道:“回去就把你的翅膀给烤了,妈的!”   钟天小声:“你又飞不起来,抓不到我。”   施慕:……好气人!长安的手下个个都好气人!   他落地的地点离纪简只有几十米的距离,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一个黄眼睛靠近了纪简。   士兵在喊纪简小心,张悦三张嘴齐声大笑:“你就是那个大大有名的施慕吧?吃了她!吃了她你就可以随机获得她的异能!”   施慕翻了个白眼,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砸到张悦嘴里,“吵死了,能不能只用一张嘴说话?”   纪简急忙安慰那些分心的士兵,“这个是我认识的朋友,不会伤害我的。”   那些士兵有些震惊,普通人能和黄眼睛是朋友?   “天大的笑话,他只会想要吃你,还朋友,你在做什么梦呢?”张悦三张嘴又大声嘲笑。   很快,又有块石头砸到他的嘴上,居然把他的嘴给砸出血了,他有些惊异看着那些滴落的血。   张悦不敢相信,这个普通的石头居然比子弹还要厉害,直接打破了他的皮肤异化屏障。   “怎么不算朋友呢?纪实验员和我,就是朋友。”施慕微微笑着,打量着纪简精致的脸蛋,“毕竟是首领喜欢的女人,我又怎么会伤害呢。”   钟天落地,谨慎护在纪简身边,一本正经:“首领妻,不可欺。”   纪简一脸黑线,她低声问钟天:“长安是回南城区了吗?”   钟天犹豫片刻,点点头,“安哥昨天连夜让我带他回去的,他没和你告别吗?”   纪简沉默,摇摇头。   这边在讨论长安,施慕那边在和张悦对打。   张悦知道自己拥有这么多的异能是吃了很多感染者才达成的,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狐狸男人也这么厉害,居然可以和他打个平手,看来狐狸男人也吃了不少的感染者。   但是张悦明白,这个平手,对他很不利。   临川所有的黄眼睛都知道施慕有项异能,无差别对黄眼睛释放威压。   一旦施慕用了,张悦必定要一败涂地。   所以,他必须先发制人!张悦眯了眯眼睛,他正头顶的黑山羊羊角动了动,嘴唇微动,发出了咩咩召唤的声音。   大地突然动了起来,似乎有成千上万的野兽在奔跑。   这声音像是霸王龙跳舞,听得纪简眼皮直跳。   “搞什么幺蛾子?”施慕收起了笑,皱眉看向远方。   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了一只黑山羊,两只黑山羊……很快,居然有数百头之多,数量很多,让人头麻。   “呵,瞌睡了送枕头,这不是得来不费工夫嘛!”施慕魅惑着笑笑,他肆意伸展了下腰,低声道:“长安,希望南城区的乱子你能控制好。”   很快,他收回了自己压制在南城区黄眼睛身上的威压,迅速收拢回自己身上,然后施压在市中心的黄眼睛身上,包括张悦。   那些黄眼睛和黑山羊厮杀在一块儿,而施慕以胜利的姿态慢慢走到张悦的面前。   在威压下,张悦不受控制跪了下来。   他看着溃不成军的黑山羊大军,声音颤抖,“怎么会这样?我只是想要一个和平的世界,我们的目标不都是要把零号传播到世界每个角落吗?”   施慕头未低下,只是睥睨着他,声音极冷,“想要实现一个和平的世界?你所说的和平世界只是针对你一个人的和平,而我想要创造的,才是一个属于人类,感染者和平共处的乐园。”   他声音幽微,却十分有力。   随着施慕手一用力,张悦化作了一摊肉泥。   张悦临死前,惨淡笑着,“那个军人说,人类的基因,一边发展的同时,一边灭亡。如今我的灭亡,是否代表着零号的新生呢?”   远处传来了连天的爆炸声。   那上百头黑山羊,随着张悦的死亡,全部自爆了。   四处弥漫着血雾,璀璨的午间光线在血雾中折射出美丽的丁达尔效应,纪简抬眼看着盛大的风景在此间绽放。   风声中,她轻轻背诵了基因工程教科书扉页上的内容,“我们的基因,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拥有注定灭亡的道路,也坚强着向死而生。或许,只有在这种此消彼长的状态下,我们人类才会曲折进步。”   “纪实验员,我们,我们还是先回基地吧。”见张悦死了,一个士兵冒险上来,拉下纪简袖子。   那个士兵看起来很害怕站在旁边笑得肆意的施慕。   纪简转过头来,摇头,“我先不回去。”   “啊!”士兵惊恐喊了一声,他两眼瞪大,手颤颤巍巍指着纪简的脸。   “怎么了?”纪简伸手去摸,她愣了愣,手指上湿湿的,一片鲜红。   不知道是哪个感染者的血溅到她脸上了。   “没事儿。”纪简摇摇手。   所有士兵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他们担忧极了,“完蛋了,纪实验员感染了,上校肯定要罚我们!”   “都怪我!早知道挡纪实验员身前了,这可怎么办,只有10%的存活率。”他们抓耳挠腮想办法。   纪简叹口气,“我早就感染了,你们别担心了。”她扬起手腕上的黑线。   士兵们的表情从害怕变成了惊异,“稳定者?”   “是,放心,我不传染病毒的。”   “这个我们都知道,嘿嘿,我们平时都看您的直播的。”士兵骄傲脸,“不过,外面那么危险,您要去哪里啊?”   “你们先回去,我去南城区一趟,印证一点心里的猜想,如果印证成功,我大概就知道接下来的研究方向了,不会像现在这样苍蝇乱转。”纪简示意钟天一眼。   钟天立马展开翅膀,拉上施慕,飞快往南城区赶。   *   南城区此刻已经乱成了一团,所有的黄眼睛少了施慕的压制,开始作乱。   这里又是和平区,住了很多的普通人,一旦让黄眼睛冲出景区,对那些普通人来说很危险。   所有的黑眼睛都被长安派出去控制黄眼睛,可成效微弱。   没有办法,他亲自上,与那些试图冲破封锁线的黄眼睛大战。   他的实力因为翅膀断了而大打折扣,在重重攻击下,他身上大伤小伤越来越多。   哪怕他有即时痊愈的异能,可血还是流了出来。   他又有个BUG,失血过多,就会昏睡。   脸色苍白,他撑了许久,一边怒骂施慕在搞什么鬼,一边控制长刀砍掉伏击池野的黄眼睛。   “小心一点。”他虚弱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安哥,你看,天上!钟天他们回来了!”池野惊喜地指着天边的黑点。   听到此话,长安强撑着的力气彻底消失殆尽,他缓缓倒地。   在他清澈的黑眸的倒影里,纪简在十月长风中飘逸的身影慢慢浮现。 第56章 实验对象   夜渐深,幽黑的古堡里点着几盏不是很明亮的油灯。   夜间凌冽的野风从南方的万千群山顺流而下,蔓延至南城区的景区前,越过光怪陆离的霓虹灯,透过严密的围墙,穿透进去,最终在高达百米的古堡面前打转。   听着外面秋风扫落叶的萧瑟声,纪简抱紧了自己的手臂。她就穿了一身单薄的短袖外套,此刻被夜间的寒冷给冻醒。   这几日温度骤降,是该换厚一些的衣服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给长安掖了掖被子。   长安今天这一觉,是前所未有的长,看来真的消耗过多。她将他从战场上抱回来的时候,他浑身都是血,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他的,看着十分惨烈。   借着昏暗的烛光,她细细打量着长安恬静的睡颜,平静的眉宇。他总是这样,睡觉时变成了一个乖小孩儿,一醒来就恢复恶劣的本质。   纪简抓紧他冰凉的手,慢慢把自己的脸贴上去,试图温暖他。   那股早上发现他不告而别的愤怒早已消失,剩下来的只有庆幸。   纪简很庆幸,长安历经了那么多苦难还活着。上苍还给了她一次机会,她这一次绝对不能轻易放手,哪怕拼劲自己全力。   她从小任何事情上都没有获得足够的情感给予,细细想来,弟弟年幼获渐冻症,父母全心全意把关注全放在弟弟身上,对她缺少了关爱。   那时,她就觉得自己孤单极了。学校里,她试图用不学习获得父母的视线,可并没用什么用处,她还是一个人。   在寂寞的日子里,只有年幼的弟弟会抱着大熊追着她喊:“我最爱姐姐了!”   就是这样瘦弱美好的弟弟,一点点失去生机,到最后连吞咽都办不到,在一个春雨连绵、重症房里却听不见雨声的夜里死在医院里。   她奋发读书,她立志改变渐冻症患者的绝境,在这些坚强走过的这些荆棘岁月,她还是觉得自己太孤独了。   没有一个人,陪着她一起走,没有一个人,窥见她心中阴暗湿漉的一角。   当然,她也没觉得长安能完完全全了解她认同她,可有时候长安做的事情真的会容易让她多想。   在那一年半的治疗时间里,在给长安打完试剂后,长安会笑着问她:“纪医生,以前我僵硬着不能动的时候,你打针可是不会手抖的,怎么现在有些小心翼翼,一边打一边要看着我的脸了?莫不是猛地发现我有点好看了?”   他在开玩笑,纪简忍不住笑,“这么自恋啊,这针痛不痛,你有没有感到身体不舒服?”   那时,他才刚从植物人的状态醒过来,她生怕又出什么意外,试图控制着试剂的量,万一中途长安出现什么意外她可以即时收手。   长安摇摇头,他扬起线条流利的下巴,看着站在他面前认真拿棉花堵住出血口的她,嘴角勾起,眼也笑成一牙荡漾着涟漪的井中月儿。   她收了东西,转身往外走,突然,听到长安在喊她。   “纪医生,你不用害怕,我的命就是你的,哪怕因为意外我再也醒不过来了,我也不后悔。我相信纪医生一定可以战胜渐冻症的,没有我,还有下一个长安,还有千千万万个长安。”   她没有转身,没有任何的动作,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心脏被紧紧攥了起来,酸酸胀胀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眼角掉落。   无数次的日出日落,空荡荡的心在冰冷的实验室里游荡,猛然被一个实验体触碰到,她只觉得自己神情无措,悸动在危险的边缘,这真是有点疯了。   不过,这些感情全部被她压制住了,对于长安来说,她仅仅是一个实验员,一个能救他命的实验员。作为从业者,她不能,也不该违背自己的职业道德,去做一些什么。   她从未想过,长安会喜欢她。   在电视里看到报道时,是她第一次从长安嘴里听到喜欢。   在高空中的直升机上,是她第一次被明明白白告知,他喜欢她。   在夜色中,纪简静静看着长安的睡颜,眸色渐渐变深。   只是可惜这份喜欢,是逃避,是死遁,是重逢后不敢提出口的禁忌。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为什么不辞而别?”黑暗中,她的声音有些冷,冷中又带点性感的沙哑。   床上的人动也未动,只是长睫微微颤动,他呼吸难以察觉地轻了一丝。   “你已经醒了,别装了。”纪简冷漠揭穿他的小把戏。   长安咳咳两声,睁开眼睛,半坐起来,逃避纪简冰火两重天的视线,嘴犟道:“哪里是不辞而别,不是给你留了血,让你研究了吗,怎么又跑来南城区?”   “血?”   纪简没有想到长安现在对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抗体,她有些自怜,笑了一声,然后定定看着长安,直接抛出压在心底的问题。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   长安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瞳孔猛地放大,有些无措看着已经站起来的纪简。   纪简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慢慢靠近他。   随着双方的呼吸在交融,纪简忍不住贪恋地长吸一口,将长安的清新气息夹杂着古堡的尘土全部吸入肺中,如梦似幻的距离,只在梦中出现过。   她的朱唇贴在长安耳边,轻轻蹭了蹭,感受着对方的战栗,她总算明白了这个该死的长安为何要咬她的耳朵了。   真的,他比她还要敏感。   “你、你干什么?”声音颤抖。   长安想往后倒,可背后是床头,他的背后没有一丝可以躲藏的地方,他被迫直面那魂牵梦绕的人。   用“被迫”这个词语实在是不对,表面即使挣扎再厉害,他心里也甘之如饴。   瞧着他红透了脸的模样,纪简心狠狠地一颤,她弯腰压在长安耳边,声音宛若诱惑的魔音,一字一句钻入长安的大脑。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的想法吗?”   山不向她走来,她便向山去。   她感觉自己不受控制一般,忍不住伸出了舌头,把长安的耳垂卷入贝齿间,不轻不重地啃噬着。   长安本就被她的话给惊住了心神,接着察觉耳朵上的异样,他脸上的红一下子蔓延至头皮。   一向高冷沉稳的纪医生,一向行事严谨的纪医生,她……她在……   难以控制的心跳在澎湃的胸膛里跳动着,几乎要蹦了出来,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感从耳垂传达到大脑皮层,很快又被万千神经组织传递给浑身,他只觉得自己腿软手也软。   他浑身僵硬,一把推开纪简,急忙捂住湿润发烫的耳朵,垂眸低声道:“纪医生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我已经想好了,以后会远离纪医生,不会让你在感情上面的事情为难的。不过,你又不喜欢我,也不存在为难。我只是,只是怕自己在你身边,会忍不住又靠近你。”   月色很凉,他像一个委屈的天鹅,在夜里哭泣。   “为难?”这下换纪简不懂了,长安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一把擒住了长安的脖子,贴近,仔细观察长安闪烁的宝石眼睛,问:“你说清楚,我哪里为难?”   虽然姿势不太符合他首领的风姿,但长安没有感觉到痛意,纪简并未用力。   他不自觉蹙眉,平滑的脸上爬上了几分脆弱,“你们的行业准则不是说,实验员和实验体不准谈恋爱吗?纪医生最严于律己,这些规矩,你比我懂得多,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纪简没有想到长安离开她是这样的原因,她愣了一愣,刚想解释,就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一个女生惊呼:“纪老师,你在干什么!别以为安哥受伤了你就可以欺负他!”   来人是七老板的女儿茗茗,她只看到纪简抓着长安的脖子不放,长安的眼中似乎还有水光——这足以让她猜想到纪简又在欺负长安了。   以前纪简就利用长安做实验,现在居然变本加厉,到南城区来搞事情。   茗茗放下手中的饭盒就来拉纪简。   纪简一个不察,被拉着踉跄着往外走。   茗茗飞快飞奔至长安床边,守着长安,瞪着纪简:“安哥,你别担心,我不会让她欺负你的。”   长安拍拍她的肩膀,“我没事儿。”他瞅着脸越来越沉的纪简,心道不妙。   “要不,你先出去吧,我和纪医生还有点事情要讨论。”他对茗茗道。   茗茗吐槽:“和她有什么好讲的,安哥,她要是还欺负你,你就喊我,外面还有池野守着呢,不会让她在南城区为所欲为的。”   她说完又瞪了纪简一眼,才姗姗出门。   “她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上次你就是和她一起听我的公开课,为什么你的房间她可以直接进来?”纪简越走越近,直至床前,目光炙热逼人。   “能有什么关系……”长安嘀咕一声,那只是七老板的女儿,七老板死后他帮忙照看一段时间。   纪简又一把把他擒起,这次她用了异能,竟然能直接把长安给压制在手中。   被迫看着纪简阴沉沉的脸,这下长安一下子捕捉到她的情感波动,他有些迟疑问:“你在吃醋吗?”   “吃醋?我有什么资格吃醋,我不过是你的实验员,我都没想到那行业准则,你倒是帮我把一切都给想到了。”她恨恨收拢了手指,可长安居然也不挣扎了,他只是沉默着听她讲。   “去他妈的不能有感情,你个傻子到底有没有真正读过我们的入行准则!脱离实验后,我们就不再是实验员和实验体的关系,接下来任你想要做什么,准则它都管不到!”   “而且,从你开口说话的第一天,我就和你说过,我们之间,并不是冷漠的实验体和实验员的关系,你每喊一次纪医生,不也是在遵守和我的约定吗?”   “什么……”长安蒙圈了,他后知后觉意识到,陆飞白骗了他。   纪简的另一只手慢慢抚上长安的脸颊,她轻柔地划过那锋利的下颌线,黑眸紧紧抓着长安失神的眼睛,想要从他眼里读出最真实的想法。   她看到了无尽的旷野长满了连天的野草,和她此刻的心境一模一样。   “你是志愿者长安,我是纪医生,你还记得这句话吗?”   几乎是气声,暖烘烘的鼻息洒在长安的脸上,他像是被蛊惑般,微微点点头。   脖子上的手松了松。   下一秒,阴影遮盖住长安眼底的那一点点昏暗的烛光。   一切陷入了昏暗。   还有唇上粘腻的湿润中。   他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只是这次他再也无法用倔强的行为掩盖住自己的渴望。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纪医生从未将他看作一个冰冷的实验对象。 第57章 共同的点   长安一直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   他平时拽天拽地,对谁都是一副冷嘲热讽、横眉冷对的模样,实在是高傲。   但面对纪医生,他有着发自心底的自卑。   是的,他确实如陆飞白所说的那般,作为一个实验体,他面对自己的实验员,哪怕是喜欢她,心底也是自卑的。   两个人从未平等过,他心中的天平一开始就以难以抵挡的形势倒向了纪医生。   哪怕别人说他长得好,说他从小就聪明,学东西学得快,可当他以一个瘫痪渐冻症患者出现在纪医生面前时,他就陷入了难以扭转的被动。   人家是天之骄子,是知乐最为看重的人才,是整个基因重组行业都爱护的明珠。   而他,只是一个孤儿,一个瘫痪的人,一个要用表面的尖锐掩盖内心脆弱的患者。   如果真的有感情,这大抵也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感情。   纪医生仿佛一颗亮眼的星星,行走在黑暗的渐冻症科研之路,她照亮了很多人,也曾照亮过他。   只是如今那颗星星和他说——你是志愿者长安,我是纪医生。   就相当于在说,他们中间的关系,从来平等。   真的是平等的吗?   被纪简的手困住了脖子的长安被迫仰起头,微微失神中,他承受她温柔的舔舐。   在几乎来不及换气的呼吸中,难免地,他也给出自己热切的反应。   作为新手,作为男性本该主动的这一方,在被动的情境下,他确实有些无师自通了。   脖子被卡得有些难受,尽管对方松了力气,但还让他感觉自己像是纪医生手中的一只蝼蚁,只要她随时用力,他的命就会消散。   所以他臣服得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其实不是平等的,也没有关系。   他只是害怕自己给纪医生带来困扰,他只是害怕自己迈出了这一步就再也回不到可以随时见面的时候,他只是害怕纪医生残忍拒绝他。   是够优柔寡断,是够碌碌无为,可这就是在感情里处于低位的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如今纪简亲口和他确认,那个入行准则已经失去效用时,他心头上的枷锁才被完全打开,被他强行关押在里面的猛兽兴奋着奔跑出来。   优雅的天鹅扬起最美丽的喉部曲线,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一些东西,全部模糊在心底,他此刻的意志全心全意与身前的人相融。   夜风滚滚,烫人皮肤。   他们的吻绵长而热烈,高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散至每一处。   脸也烫,手也烫,被纪医生卡住的脖子也滚烫无比,最烫的还是那颗扑通扑通难以控制的心脏。   十分的疯狂,究竟是谁将他陷入了如此想要沉沦又难熬的境地。   越来越多难以描绘的悸动从大脑涌向四肢,手脚发麻,他的喉咙深处忍不住低吟一声,却感到纪简松了手,离开了他。   他睁开布满了欲望的眼睛,然后看到了纪简从未露出过的美丽容颜——一张宛若秋天丰收的苹果的精致小脸。   红扑扑的,让人垂涎欲滴,让人忍不住心动,想要上去咬一口。   她眼里布满了水光,有些委屈巴巴看着他,“你把我的嘴咬破了。”   尴尬,扑面而来的尴尬,他清了清嗓子,大胆追随她的目光,小声强调:“我第一次……”   他长臂一挥,将纪简捞到自己怀里,纪简惊异地“啊”了一声。   长安抱稳了她,然后用细软的头发轻柔蹭她的手臂,声音又低又欲,“这次我轻点。”   这话像是火山里的熔岩一般将纪简烫了一下,下一秒,一双纤长有力的大手覆盖住她大睁着的眼睛。   重重的鼻息打到她的脸上,她只觉得,大脑好像失了重。   她迷迷糊糊地闭了眼,任由这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不过也还不赖。   又一吻完毕,长安闷声低笑,“纪医生怎么不用手擒住我的脖子了?”   纪简:受虐狂?   长安有些欲罢不能,感慨回忆道:“被人控制的感觉还挺爽的。”   纪简:???   他轻笑着一股脑儿下了床,顺手把纪简从床上捞了下来。   纪简疑惑片刻,“我们不一起睡吗?”   这话把长安惊到了,也把突然从门外进来的钟天惊到了。   六目相对,长安睥睨着来人,有些不悦问道:“你来干嘛?”   “我、我、我来收饭盒!”钟天看到了两人亲密地贴到一块儿,秉着非礼勿视的思想,急忙把眼睛挪开,恨恨诅咒着池野。   大晚上的,把他派来看这祖宗吃没吃饭,真的是闲得蛋疼。   人家小两口腻腻歪歪的,都准备站起来运动了,他出现在这里,要遭天谴了。   “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他悻悻往屋里移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长安挑眉,看他把饭盒收走,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眯眯道:“纪医生,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接着转过头来,完全把那个温柔的模样切换掉,冷笑着对钟天道:“大晚上不睡觉,我看你精力旺盛的很,不如做点运动吧?”   钟天:?什么狼虎之词?   很快,钟天就明白了长安说的运动,是广义上的那个运动。   他苦兮兮张开老鹰的翅膀,将两人送到古堡的尖塔上。   然后识趣地飞远,不再当他们的电灯泡。   *   一轮圆月高高悬挂在夜幕中,四周都笼罩着一层细腻的白纱。   高塔独自屹立在南城区的至高点,隔着深厚的暗色和景区浓郁的植茂,能隐隐约约看见市中心密集的建筑和知乐大楼。   这一片和平区还住了不少的普通人,发电站每日也就白天通电,一到晚上停了电,临川全部都是黑漆漆的。   除了星星点点的烛火,和即将消亡的萤火虫。   高处的夜风总是强盛的,呼啸着刮过,打在脸上却是轻柔的。   纪简只觉得有些冷,可能看到这么美的景色,冷一点也无所谓了。   她用手臂抱紧了自己,下一秒,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身后将她环绕。   长安的下巴刚好卡在她的脖间,像一只懒洋洋的小猫,蹭着主人。   “纪医生,这里是不是很好看?”他漫不经心道。   这是自然,纪简点点头,她喜欢临川,喜欢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   “纪医生,我是不是也很好看?”   这还用说?只要审美不畸形,谁能违背良心说长安这样的建模脸不好看?   他看着纪简一副看智障的表情,得意洋洋道:“我知道我好看,我就是想听你说。”   “自恋狂,我才不说呢。”纪简笑着锤他。   长安一把抓住她的拳头,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纪医生,我心里还是虚的。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这种事情一向用说是解决不了的,纪简转过身来,面向他,盯着他的眼睛,踮起脚尖,浅浅用唇蹭了蹭他的唇。   长安眼睛再次瞪大。   他感受到了纪简的回答。   只是轻点,纪简微微远离他,叹口气,声音比云还要轻,“小傻瓜。”   长安欣喜若狂,直接抱紧了她,胸膛里发出了动听的闷哼声。   “纪医生尽管骂吧,反正打是亲骂是爱,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喜欢。”他长长吸了一口纪简发间的清香,如痴如醉道。   “既然那么喜欢我,为什么活下来了却没有告诉我,甚至还让其他人帮你瞒着。就因为你没有了翅膀,怕保护不了我?你连那点信心都没有了吗长安?”纪简把他推远,一脸严肃看着他。   “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还有一部分是形势。即使我是这里的首领,那又能有多大的权力呢。这里人数众多的黄眼睛,只有施慕能够镇压。你不知道他,他是个很厉害的角色,现在表面上臣服于我,实际上有自己的小算盘。”   长安细细把自己所处的感染者联盟给纪简细说了一遍,句句指向这里危险丛丛,最后他阴狠狠道:“我不能让你来这里冒险。没想到,施慕最后还是把你掳了回来,可恨!”   ……   纪简清清嗓子,“是我自己说要来的。”   “为我?”容不得他多想,自己昨夜离开军方基地,今天纪简就来了南城区,不是为他是为谁?   他隐隐有些高兴,嘴角裂开,露出洁白的牙齿。   “本来想过几天再来,但是……我现在有个事情必须和你确认,这是我今天才发现的一个蹊跷的点。你平时有想吃人的欲望吗?”纪简静静看着他,语气十分认真。   长安摇摇头,“并没有,我从来没有体会到其他人说的那种想吃人的欲望。”   沉默半晌,纪简点点头,她抬头看着圆月,微微勾起嘴角。   “之前在七老板家中,他就对我说,你从未有想要吃人的欲望,而我也是如此。我们两人感染后,零号病毒的基因异化似乎与其他人不一样。”纪简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黑线。   “我体内的零号病毒,从来没有让我痛苦过,也没有让我发过病;你体内的零号病毒虽然让你痛苦异常,却给了你旁人难以企及的力量,以及——与你和平共处。”纪简点着他的心脏。   在那里,一朵由血管开出的美丽的花,在长安的身体上绽放出诡异的形状。   他,是征服零号病毒的第一人。   “我们两人的共同点,都是不对人有想吃的欲望,这绝对是一个突破点,我得想一想,是什么导致我们俩比其他人特殊的,这是我接下来研究的方向。”   长安似懂非懂点点头,他和纪简一起开始想。   能有什么共同点呢?在感染之前,两年前,他俩的共同点到底在哪里呢?   许久许久,两人望着对方,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知乐公司。” 第58章 挂在哪里   当士兵把那些从知乐公司救出来的孩子送到军方基地的时候,罗青得知纪简没有回来,生了好大的气。   “我给你们的任务是什么?”他戴着挺立的军帽,立于酷晒的阳光之下,不苟言笑看着手下的人。   一个士兵站出来,道:“上校,纪实验员她已经感染了,并且坚持要去南城区寻找研究方向,当时还有那个黄眼睛的控制者施慕,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强行将纪实验员带回来。”   “她感染了?”罗青眉头紧皱,淡色的眸子微微震颤,似乎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回上校,纪实验员说她很早就感染了,现在已经度过了红线期,病症还算安全。在知乐公司楼前的一些废墟中,我们找到了这个。”   士兵把一把已经用ARK抑制酶消杀过的黑色手.枪递到罗青面前。   大中午的阳光照在它金属的身上,反射出一束美丽的光泽,让人忍不住为它停留住目光。   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萦绕在心头,罗青垂了眸,接过那把枪,用手指细细摩梭。   许久许久,他声音沉沉,压抑在风中,对着士兵道:“裴少校虽然被除了军籍,不过,为国家效力这么多年,最后身死临川,他还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你去写一份申请,交上去,申请一份慰问金给裴少校的家人吧。”   “家人?”士兵摇摇头,“上校,你忘了吗?少校的父母已经全部死在黄眼睛手下了。”   “他还有个在外地读书的妹妹……”   罗青坚毅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惆怅。   一行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急匆匆从围栏外面进来,为首的正是实验员王高。   “罗上校,不知为何,我看顾的那五头黑山羊没有一丝丝的征兆全部自爆了?”王高平时话少,一到紧要关头,关乎自己实验的,却比一般人都要着急,于是大片的话从嘴里冒了出来。   “它自爆了之后,我能搜集到的东西就很少了,没有足够的材料,我们该怎么针对黑山羊的温和特性做实验?”王高拿着一堆资料,直接甩到罗青面前。   他这种没有礼貌的样子丝毫没有惹怒罗青,相反,罗青很尊敬地帮他一起想办法。为了全人类的未来,一切以实验为先。   “材料,哪里还能搜集得到材料?我得到的消息是,现在全部的黑山羊都自爆了。”罗青沉思。   “上校,那个……所有的黑山羊最后都是在知乐公司附近自爆的,数量有三四百头,我们离开的时候,还在那里看到很多的碎肉组织。”士兵灵光一闪,“那些碎肉组织,应该对实验有用吧?”   “可以,我们去一趟。”王高点点头。   他身后跟着大林、甘一等实验员,罗青怕他们出意外,刚好他处理好了军务,打算亲自带着他们去知乐大楼。   实验员有半数上了军用卡车,剩下的人留守实验室。   等看不到卡车的影子,陆飞白拉着一个刚从知乐公司回来的士兵,笑得亲切柔和,问:“为什么纪师姐没有回来呀?”   “哦,她跟着那个长着狐狸耳朵的男人还有一个黑翅膀的人一起走了,说是过几天再回来。不过我觉得她主动暴露自己感染,可能也做了不回来的准备。”士兵挠挠头,如实回答。   听到狐狸耳朵,陆飞白脸僵硬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很快,他又恢复一副温柔的模样,颔首:“谢谢你。”   转过身来,他瞧见蒋京躲在他身后偷听,便耸耸肩,“纪师姐好像和你的朋友走了。”   尔后,又轻轻叹口气,“她晚上不回来看我的实验成果了。”   蒋京听到纪简的下落后,心事放下。只要纪女神和安哥汇合,那么就不会有性命之忧,这是他对安哥绝对的自信。   不过,怎么没有见到小胡的身影?   蒋京环顾一周,好像早上纪女神给分派任务的时候,他就没有看到小胡了。   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呢?他有些奇怪,问了陆飞白一嘴,“你有看到小胡没?”   陆飞白也摇摇头,“怎么了?”   “今早我就没有见到她的身影,总感觉不太对。”蒋京压抑住心中不好的预感,他有些焦虑,看着周围戒备森严四处巡逻的士兵。   实验室离基地很近,感染者很难渗透进来,除非——   陆飞白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她昨晚好像被安排去照顾庄云了!”   “庄云已经是稳定者了,想吃人的欲望不会那么强烈的。”蒋京依然在琢磨着要不要去周围搜一搜小胡的下落。   陆飞白秉持着严谨的态度,道:“我们去问问庄云,看看她知不知道小胡的下落。”   穿过阴暗的隔离过道,打开一股消毒水味道的房间。   庄云坐在床上,正在无聊地用尾巴拍打着五秀送来的毽子——说是可以锻炼蛇尾的灵活度,让她早日适应蛇尾走路。   不过哪里需要适应,用蛇尾游走的本能本来就是基因里自带的。   听到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庄云抬起头来,虚弱笑笑,“总算来了人了,我在这病房里好无聊啊。”   陆飞白看到她黑色的眼珠,高悬着的心才放下。   他放松后,走到庄云身边,看了眼她的桌上乱七八糟的化妆品,大约是哪个实验员拿来给她解闷儿的。   “你们来居然不给我带饭,该不会我感染了,就把我饿死在这里吧?”庄云叹口气,往床上一躺,作一条死蛇状。   “没人给你送饭吗?值班表上写了小胡来照顾你的呀,你没有看到她?”陆飞白装作无意问道。   “你说昨晚那个小姑娘?她凌晨一两点就出去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换一个人来吧,她太不靠谱了。”庄云道。   “行吧,实验室里的人大半部分都出去外采材料了,我等下叫个士兵给你送饭。”陆飞白很快电话联系好,然后拉着蒋京出去。   “凌晨一两点,夜深人静的时候,小胡为什么要出去?而且外面那么多感染者,她出去不就是送死吗?”蒋京急躁地原地转圈圈。   “我们这个实验室应该有监控录像吧?”陆飞白盯着墙角的摄像头若有所思,“看一看,就知道了。”   很快,他们找到了监控控制房间,结果发现所有的监控录像因为临川限制电力的原因,全部没有投入使用。   “这不是空摆设嘛!”蒋京恨恨地一拳砸到桌面。   陆飞白倒是没有泄气,他拍拍蒋京的肩膀,“没事儿,我在咱的实验室里放了一个隐秘的监控录像,可以看到小胡有没有路过咱实验室门口。”   如果小胡凌晨路过,那她确实是出去了,如果里面没有她的身影,那……   陆飞白不敢多想,直接调出手机软件,连接了实验室里的隐秘监控,一段一段排查里面的视频。   蒋京有些惊奇,“你闲着没事儿,在实验室里放监控录像干什么?该不会是有什么奇怪的小癖好吧?”   他双手交叉,紧紧抱着自己的胸,一脸谨慎,看着陆飞白这个小白脸,呸,小变.态。   陆飞白无语片刻,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我以前被室友玩笑着陷害过一次,结果不小心把实验室给烧了,从那以后,但凡是我在的实验室,我都要放一个,万一以后发生点什么事情,还可以解释一下。现在不就刚好可以用上?”   “嚯,还挺有先见之明的。”蒋京凑过去,和他一起看。   他们查看了许久,没有看到小胡的任何身影。   这就证明小胡根本没有从隔离房间出来,而庄云在说谎。   庄云又没有吃人,为何要撒谎?   想起她那一桌子的化妆用品,一个不好的念头在陆飞白心底冒芽,他声音急得都破音了,“那个送饭的士兵有危险!”   *   隔离房间本来就很昏暗,再加上窗帘被拉得很严实,大中午的,一点光也没有透进来。   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下掩盖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不仔细闻又闻不出来。   庄云爱惜地抚摸着自己的大尾巴,比起昨天刚刚长出来的细小蛇鳞,今天它的鳞片似乎变大了不少,而且愈加坚韧,能抵御利刃的划刺。   挂在墙上白得刺眼的时钟不嫌累一直行走着,滴答,滴答。   真无聊啊,又饿又无聊。   想了想还有食物没有吃完,庄云觉得自己有点机智,她就猜到这群人对实验体才不会那么认真呢,她的死活,她的饥饱,只有她自己关心。   眼睛有些干涩,她瞥了眼抽了抽桌上的隐形眼镜盒子,微笑着把左眼中黑色的美瞳取了下来。   门,突然被人打开,她诧异地抬头去看,看到是一个士兵后,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居然这么快,就把食物送了进来。   看来还是军人的效率快啊。   站在门口的士兵一推门,看见床上的蛇女用一双颜色各异的眼睛看着他,像是在盯着一个猎物,一股冷汗瞬时从脊骨爬上头皮。   那样诡异的眼睛,一只黑,一只泛着浑黄,他一时之间搞不懂这个算不算黄眼睛,但是高度的警惕让他迅速抽出了腰间的枪。   只是,他的速度远没有对方快。   庄云只是尾巴一扫,就把士兵卷到了床边,她张开自己的嘴巴,露出里面异化出来的毒牙,对着那脆弱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士兵居然挣扎也没有挣扎,就陷入了昏迷。   这毒的效果之强,让人难以想象。   庄云吸了很久的血,十分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她琢磨了一下,才微笑道:“窗台上已经挂了一个了,应该把你放在哪里呢?要不,床底?” 第59章 冬日危险   ARK抑制酶特殊的香味儿在鼻尖划过,陆飞白和蒋京一人拿了一瓶抑制酶,小心翼翼靠近庄云所在的隔离房间。   门是虚掩着的,并未关紧,陆飞白沉沉看着蒋京,两人一起推开门,走了进去。   庄云有些意外这两人离而又返,她柔和笑着,视线落到陆飞白手中拿着的ARK抑制酶时,睫毛微微颤抖。   不过她并未表现出害怕,一如往常那般,侧着脑袋道:“饭已经送来啦,你们是来陪我玩的吗?”   背着光,她的眼珠子黑得发亮,这诡异的颜色却让陆飞白发现一点异常。   他不着痕迹看了看房间的四周,然后靠近那张放满了化妆品的桌子,随手从上面拿起一个隐形眼镜的盒子,一双桃花眼紧紧盯着庄云,他问:“这个是你的?”   庄云这下有点惊异到了,不过,他真的发现了秘密吗?她笑着露出两颗异化的毒牙,“是啊。”   她长尾欲动,陆飞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ARK抑制酶喷雾对准她。   蒋京急忙和他统一战线,悄咪咪问:“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陆飞白板着没有表情的脸,没有看蒋京,只是十分谨慎将手按在喷雾的扳机上,他道:“庄云,我记得你本来的瞳色,是棕色的!根本就不会有如此纯正的黑色瞳色,你戴了美瞳,掩盖你已经变成了黄眼睛的事实!”   庄云脸瞬间冷了下来,她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尾巴,声音魅惑且诡谲,“既然你们知道了,那就不瞒你们了。黄眼睛和黑眼睛又有什么区别呢?你看我才吸了两个人的血,我的尾巴就长得这么漂亮了……刚刚放你俩走,真是我做过最蠢的决定,还不如一起吃了呢!”   话还未完,她的蛇尾猛地一扫,想要偷袭将两人甩倒。   陆飞白早有预料地退后一步,只有蒋京一人被甩到,他口吐鲜血,顺势抱住那条伸展开来将近有三米的蛇尾,双目怒瞪,大喊:“快!”   陆飞白利落地向着庄云洒下手中的ARK抑制酶。   “啊!”只听庄云痛苦着大喊,她捂住了自己的手臂,感觉体内零号病毒激发出的异能在飞快消失。   “你都已经变成了稳定者,为什么要吃人,为什么不选择当一个人?小胡她……”蒋京泣不成声,“你为什么要吃了她?”   刚刚庄云说吸了两个人的血,不用说,他一个粗心大意的人都能猜出那两个人是谁——小胡和刚刚送饭的士兵。   庄云脸色苍白,阴森森盯着他,“你懂什么?这个世界,只有拥有强大的力量,才能够去主宰!我被感染,不就是因为看我最软弱,最容易被欺负才把我抓走的吗!那个小姑娘自己散发着食物的香味儿,我半夜饿了,凭什么不能吃她!”   她已经被零号病毒占据了大脑,现在整个人都被欲望控制住。   意志薄弱的人,很难忍受得住诱惑,更何况这是已经进化了的零号病毒。   “他们两人的尸体呢?”陆飞白不和她废话,皱着眉头问道。   两人的尸体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消失,一定被庄云藏起来了。   庄云擦了擦自己七窍里流出来的血,她心知自己必须马上摆脱这两人的纠缠,然后找一处水源把身上沾了的ARK抑制酶全部洗掉,不然今日必死无疑。   狡黠的眼眸转动一下,她冷笑指了指自己的床,“在下面。”   蒋京和陆飞白急忙低头去看,他俩拨拉开床单,从里面看到士兵的尸体。   “没有小胡啊?”随着蒋京的声音响起,床上的庄云开始动了。   她一下子蹿到窗台,一把抓起挂着的小胡,抵在自己的前面,游走出去。   蒋京和陆飞白怒极,他俩见小胡一张惨白的脸,任凭庄云摆动,以为小胡已经死了几个小时了,心中对庄云的恨意飙升。   “你他妈个怪物!老子要和你同归于尽!”蒋京举起ARK抑制酶就要冲上去。   庄云一下子把小胡挡在自己面前,ARK抑制酶全部洒在小胡身上,小胡从昏迷中被痛醒,忍不住皱眉喊叫。   还活着!   蒋京和陆飞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喜和谨慎。惊喜小胡没有被吃,但好像变成了感染者受不住ARK抑制酶。   庄云现在手中有小胡这个筹码,他们不得不谨慎对待她。   “还要同归于尽吗?和她?”庄云得意地笑着,她冷冷看向陆飞白,“你是个明白人,不是大老粗,你来决定吧,是杀了我也杀了她,还是放过我救她?”   “你!”蒋京知道这个大老粗在说自己,他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小胡是他的朋友,他不可能见死不救的。   陆飞白会救吗?还是说他要将两个感染者全部杀死?   蒋京看着陆飞白,欲言又止。   陆飞白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沉默许久,他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为什么你没有杀她,却杀了这个士兵?”   庄云愣住,她似乎恢复了一点点清明,低声回:“昨天真的只是饿了,想喝一点点血。开弓没有回头箭,今天的我,和昨天的我,不是同一个人了。”   不过很快,她脸上又浮现出邪恶的笑,“如果没有她的性命,你会毫不犹豫杀死我吧?”   陆飞白冷汗从额头滴落,他看着越来越痛苦的小胡,又看着庄云放在小胡脖子上越收越紧的手指,心里着急却面色镇定,他疾声道:“这附近有很多的市民居住,我不能放你出去,我不能,也不会。”   话毕,他将手中的抑制酶全数撒到庄云和小胡的身上。   狠辣决绝,不留一丝后路。   他手中的用完了,就去拿蒋京手里的。   蒋京眼眶红红的,想要和他抢,却没有抢过陆飞白。   小胡和庄云痛苦的嘶吼声响彻整个实验室,其他实验员以及士兵都紧急赶了过来。   最后,庄云奄奄一息,瘫在地上,在ARK抑制酶的作用下,零号病毒失去活性,她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将要死亡。   小胡和她一样。   蒋京套上防护服抱着小胡飞快找了一处水源,将她身上的抑制酶全部洗掉,但是好像已经扭转不了她快要死亡的事实,她虚弱的心脏越跳越慢,几乎听不到声音了。   就在同一间隔离房间,一个人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即将死亡,另一个无辜的被害者正在被施以救援,各种可以提高心率的试剂全部被用在了小胡的身上。   随着零号病毒活性全部丧失,临死前,庄云眼中出现了短暂的清澈。   一双又明又亮的棕眸失神地看着天花板。   她无声念叨着什么,没有一人注意到,除了一直怕她跳尸的陆飞白。   那念叨的表情实在是太虔诚了,他忍不住低头去听庄云到底在说什么。   “……没有什么可以打败我,除非最终让我骄傲的成果;没有什么能够阻拦我,除非以我身死作为代价。此誓言永不违背,直至人类走上繁荣之巅……”   予月承诺?陆飞白有些讶然,他复杂地看了一眼将死的庄云,临死前,想的是这个吗?   那,在吸别人血的时候,又在想点什么呢?   “解剖,解剖我的大脑……”庄云说完最后这句,缓缓闭上了平和的眼睛。   *   纪简和长安确定了他们俩人的共同点就是都在知乐公司待过。   可当初治疗渐冻症可是治疗了一年半,这一年半他们接触过什么东西,才会导致他们的基因和其他人变异方向不一样呢?   这一点,纪简实在是想不出来。她只能让长安给自己找一个实验室,然后抽了自己和长安的血,再大批量采集感染者的血,来做对比研究。   这么一研究就是好几天,她虽然没有找到她想要找的答案,却发现了一些比较让人细思极恐的东西。   因为目前已经是十月份了,临川又属于名副其实的北方城市,每到早上,实验室的门口都会结冰,有些滑。   有日,纪简不小心滑倒,她手里的试管装的血流到了冰面上,她看着那血,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儿,有一个一直被忽略的东西被她想起来了。   冬天,零下十几度,军方洒的ARK抑制酶全部结成了冰块,到时候还阻拦得住黄眼睛吗?   心下一阵寒凉,纪简急忙将ARK抑制酶冰冻成冰块,用感染者血液去实验。   果不其然,零号病毒的活性在冰面上没有减弱,依然活跃。   这也就说明——真正要打的一场末日之战,会在这个冬日里结冰的那日来临!   一股凉意从脊椎冲到头皮,她急忙去古堡里,把这件事情告诉长安。   “冬天?这个我没想过,不过确实也是一个大问题。现在让我头疼的是另一个问题,七老板死了,我没有那么大的权限去弄全城的食物来分发,过不了几天,普通市民就会饿得忍受不了,要么出来寻找食物被黄眼睛吃掉,要么饿死在家中。”   长安把纪简拉到自己身边,坐在椅子上,靠在她的手臂上,懒洋洋道。   他的头慢慢蹭蹭纪简的衣袖,挑起的眼角带笑,一点也不像是担心的样子,反而有一种散漫慵懒的美感。   门外有人走了进来,地上的影子拉着长长的狐狸耳朵,施慕魅惑的笑声响起。   “首领,这不需要担心吧。北方军方基地的食物不用我们管,市中心、西城区和东城区这些地方,黄眼睛比人还多,不救也罢,我们管好自家门前一亩三分地,牺牲一些无关紧要的,也无妨。”   施慕这话说得豁达,纪简听着却很不是滋味儿。   “你不是要创造人类和感染者和平的世界吗?那为什么不管他们?”   “不是不管,是没那个能力。纪实验员,你以为这个世界只有解救全部的人才叫和平吗?未免太非黑即白了点,我护住南城区这一方天地,你们就该感天谢地了。哦,不对,是首领护住,瞧我这嘴巴。”   施慕打了下自己的嘴,然后慢悠悠走到长安身边,微微笑,“首领,你还是想一想,如果冬天ARK抑制酶抵挡不住黄眼睛了,军方会不会再次抛弃临川,抛弃我们吧。”   说完,他一双妖媚的狐狸眼移到了纪简的身上,右手更是手欠地抬起,想要摸一把纪简精致的脸蛋。   只是还未完全碰上,一把锐利的小刀凭空出现在他的手腕处,只有一毫米的距离。   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连飞影也没看到,所以才认为是凭空出现的。   施慕瞳孔震了震,他没有想到长安控制铁离子的能力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的手若是真的挨上去了,那锋利的小刀绝对会砍断他的右手。   一滴冷汗被头发吸走,他纯真笑着,收回了手,一低头就看见长安挑起的长眉以及冷若冰霜的眼神。   “手不想要了直说,这点忙我还是可以帮你的。”长安长臂一挥,把纪简拉到自己身边,然后站起来,挡在她的身后,盯着笑眯眯的施慕。   他没什么表情,可施慕明显感觉到他生气了。   这么在乎这个女人?有趣。施慕笑眯眯告退,坚决不再看纪简一眼。   “安哥!安哥!”又有两个人跑了进来,刚好和施慕擦肩而过。   茗茗拉着池野,一脸高兴跑进来,“我刚刚联系到我叔叔,他答应帮我联系看看之前爸爸的那些渠道,但是需要我当面去谈合作。如果能谈下来,食物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不过她看到纪简之后,马上把脸拉下来,语气很臭,“纪老师怎么在这里?”   她这一声纪老师叫得实在是违心,纪简听着有点好笑。小姑娘说话做事,态度都在脸上写着,真是一个天真美好的年纪。   池野拉了拉茗茗的衣角,低声道:“怎么了?你不喜欢纪实验员吗?”   茗茗和他说悄悄话,“谁挨上她谁倒霉,安哥因为她感染了零号,我爸爸见了她一面就病发了,反正……不喜欢。”不过她也知道爸爸发病这件事情怪不到纪简,是纪简的一个理智黑粉。   纪简见着他们两人亲密的动作,突然想起自己因为茗茗吃醋的事情,脸不由得一阵臊红。   “那你既然要出去,就让池野送你出去吧,路上小心一些。”长安挥手让两人离去。   他一回头,看见纪简红着脸回避着他的视线,一时感到惊奇。   “纪医生,你的脸怎么做到红成猴屁股的?”   纪简:???   他一把抱住纪简,笑嘻嘻点了点她圆润的鼻子,“哎呀,抓住你了。茗茗是七老板的孩子,她也感染了,七老板死前千里托孤给我,我也没办法拒绝啊,我和她真的没有半点关系。”   他知道纪简心里明白,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把这一切解释得一清二楚。   他的纪医生,不能在他这里受半点委屈,哪怕是心理上的也不行。 第60章 错得离谱   长安一边解释一边懒洋洋笑着,露出可爱的牙齿,那热切的气息一阵一阵喷到了纪简的脸上。   纪简感觉有些痒,忍不住眯着眼,侧过头躲了一下,佯怒,眼神一点也不凶狠地瞪了长安一眼,“和我说这个干什么?我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   她这话说得很有气势,长安也一副相信极了的样子。   “嗯,你不在乎嘛,我知道了纪医生才不在乎这些呢,纪医生最相信长安了。”长安调笑着用下巴在纪简的头发上轻蹭。   明眼人都听出了这是反话,纪简怎么听不出来?她抬起头,在长安的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她像一只被惹毛了的小奶猫,卸下了沉稳的外表,把自己恶劣小女孩的心性表露在长安面前。   看着她挑衅一般的眼神,感受着惩罚性质不轻不重的力度,以及温暖湿润的东西轻轻划过敏感的下巴,长安眸色瞬间变暗了几分。   他眯了眯眼,嘴角不着痕迹勾起了微小的幅度,顺着纪简的姿势直接低下了头,依靠惊人的直觉,他毫不费力叼住了那作乱的红唇。   在呼吸变得浑重之前,在心底里的温情泛滥之际,在眼半敛起人却完全沦陷之时,长安忍不住在想,这好像一场美梦,纪简用她自身做毒药,把他迷住,此生大概很难会脱离纪简给他的解药吧。   他对纪简来说,又何尝不是心尖上那一株不可以被摘去的红莲。   外面是深秋萧瑟的林景,是南城区所有感染者的栖息之地。   随着飘飞的落叶随风扬起,一点点吹过临川如今的腐败,边城一队队守卫森严的士兵在给人类与感染者最后的一道防卫线喷洒ARK抑制酶。   水面泛起了一圈圈涟漪,在时间的堆积下,它看似已经消失,实则底部早已泛起了百丈高的凶涛骇浪。   或许只是一点小小的改变,也许是温度,也许是其他的东西,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时,所有在岸上的人,都会遭受这一场盛大的无妄之灾。   人类的历史上,经历过多少快要灭掉种族的磨难?   曾经的战争,是人类之间的内部残杀,如今的零号病毒,却是整个人类团结起来,一起面对未知的强敌。   在如此危急存亡的关头,身处其中的他们,几乎是寄存了人类的希望的实验员和唯一的抗体,又如何在这场洪流中置身事外呢?   纪简被长安吻得浑身无力,她失神地看着长安,似乎是想到了如今的局面,微微叹口气,“到底是什么呢?我们之间的共同点,到底是什么呢?”   导致长安和她与其他人基因异变不同的唯一解题关键,她不知道,长安也不知道。   长安伸手抚平她的眉心,他眼睛带笑,仿佛又变成了当初那个温和的志愿者,轻柔道:“纪医生,我相信你一定会研究出来解药的。一日想不起来,那便再想一日,一月想不起来,那便再想一月,如果一年也想不起来……”   他眉毛高傲挑着,尾音翘起,带点霸气,“那我就守住这临川,再守它一年。总会坚持到成功的那天,所以也请纪医生相信我。”   如此慎重的承诺被他轻描淡写说了出来,纪简被惊到,有些无措,眼眸深邃静静看着长安。   守住整个临川,拦住成千上万个虎视眈眈的黄眼睛。   这话如果是旁人来说,必会被认为是狂妄自大,可这话是长安说出来的,无端地,纪简就十分相信。   曾经引以为傲的翅膀消失,但他桀骜不驯的骄傲未曾改变。   长安本就不是笼中的观赏鸟,而是零号病毒的唯一掌控者,名副其实的生命黑板擦。   看着他自信放大话的模样,纪简微微笑起,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那我不和你多说了,今天还要出去采集一次血液,时间不早,我快去快回。”   长安怀中骤空,他有些失落地摩擦了下手指,神色寥寥,“那你可要早些回来,人家一个人在家,会很寂寞的。”   一副小怨妇的模样,惹笑了纪简,“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自己是抛妻弃子的陈世美。”   她揉了揉长安的头发,在他额头亲了一口,“我尽量早点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去看月亮吧。”   长安一下子开心起来,频频点头,炯炯有神看着纪简,眉毛扬到发际线里了,他道:“纪世美,你说的哦,要是晚上九点你还不回来,我就去你实验室抓你去!”   这几天她几乎没有睡过完整的觉,整日整日泡在实验室里研究,每次吃饭都还是长安堵在她的实验室门口亲自把饭菜送到她嘴边的。   她好几次说过不用这么频繁来找她的,她怕自己一忙起来,就顾不上旁边望眼欲穿的长安了。可长安才不听她的,一意孤行。有时候她都在想,这个首领当得还没有池野这个下手忙呢。   纪简拍拍他的头,无奈道:“好,小粘人鬼。”   日头快要到头顶,纪简才走出了景区。   *   凌冽的北风呼啸着刮往军方基地的方向。   这几日,实验室里的众人过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虑不堪。   他们从知乐公司建筑附近带回了黑山羊的基因,进行了各项研究,并未研究出可以攻克零号病毒的东西。   他们研究了长安的血液,也未能把那些抗体应用到对抗零号病毒上。   他们解剖了庄云,只发现了零号病毒的进化,现在传播与发病速度更加猛烈了,患者想要吃人的欲望也随之增加。   全部实验员一汇总,才发现,现在的情况是各种研究都不顺利,而他们的纪指导员还一去不复返,仿佛完全忘记了他们。   一些沮丧的心情在他们中间蔓延,他们感受着周围人对他们觊觎的厚望,那些士兵的恭敬,没来临川实验员的羡慕,以及家人为他们的平安祈祷。   越是这样,那股什么都没有研究出来的无力感越加强烈。   在这种敏感的时刻,他们还要担惊受怕于被锁在实验室已经感染的小胡。   先前庄云吃人的事情早就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小胡的感染似乎成为了最后一根压倒骆驼的稻草。   他们都希望把小胡关押到完全吃不到人的地方,或者放逐出去,或者给她一个枪子。   但蒋京和陆飞白办不到如此狠心,毕竟小胡也是因为工作安排才被感染的。   在他俩的坚持下,两方折中后,最后把小胡锁在了隔离病房,由蒋京全权负责她的吃食。   蒋京求之不得呢,他时常泡在隔离房间,看看小胡的病症。   好在那日ARK抑制酶洗得较快,她还保留了一口气,在零号病毒激发基因后,她神奇地醒了过来。   “今天怎么样了?”蒋京打开她房间的窗帘,让暖洋洋的阳光照射进来。   习惯了阴暗的光线,猛地看到刺眼光线,小胡遮了遮眼睛。   她不着痕迹擦掉嘴角的血迹,笑不露齿,“和前两天一样,红线已经爬到我的肱二头肌了,你要不要看看,形状可好看了。”   蒋京撇嘴,“得了吧,你肱二头肌能有我好看?给你说,要不是因为我这张脸长得不好,我都准备去参加健美大赛了,天杀的,现在健美大赛凭什么拒绝长脸帅哥呢?”   他十分有觉悟地把自己的鞋拔子脸归为长脸帅哥一类,成功让隔离房间沉闷的气氛活跃起来。   小胡笑,“我是说红线的形状。”她掀起袖子,指了指那判决着生命的诡异红线。   蒋京想伸手去摸,手一下子被小胡打掉,她有些严肃瞪着蒋京,“小心感染。”   蒋京则忧心忡忡耷拉着脸,“你红线蔓延速度虽然慢,但似乎没有要停止的迹象,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   “没事儿,以前帮安哥做事儿的时候,我就做好准备了。”她轻声笑,年轻的脸上露出一抹释然。   “说起来,还要感谢安哥帮忙把我的父母送去玉安,我作为子女,虽然以后无法在二老面前尽孝,但他们会理解我的。死亡,只是人生的终点,灭亡,才是人类的终点。如果我的死亡能减缓一点灭亡的速度,或许……”   “说什么屁话!”蒋京别过头去,他低声哽咽,“我这就去联系安哥,让他来救你。”   “来不及了啊。”小胡呢喃,她肱二头肌上的红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爬,突然比之前快了数倍。   蒋京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大喊:“怎么会这样?”发病速度为何突然加快了?   小胡开始浑身抽搐,双眼翻白眼,口吐鲜血,大片白色的床单被染成暗红的玫瑰色。   蒋京飞快联系了长安,说明了情况。   在几秒内,就商量好了蒋京开车带着小胡往市中心走,而钟天带着长安远程飞过来,以最快的速度见面救治。   蒋京飞快出去借车,等他回来抱小胡时,看到陆飞白已经穿戴好了防护服,背着小胡在楼下等他了。   “你……”他有些惊异,为何陆飞白出现在了这里?   “刚刚我听到了你们的电话,你一个人开车就照顾不了她,我和你们一起去——毕竟小胡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因为我的选择。”   陆飞白眼底藏着深深的愧疚,如果小胡没沾上ARK抑制酶,或许状态会比现在好很多。   在多方因素下,他不得不那么做,但做了之后,他并不是完全不后悔的。   没有一种行为是完美的,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遵循内心里的道德于良善。   *   施慕站在市中心的知乐大楼上,居高临下看着楼底下的黄眼睛厮杀。   其中有一半的黄眼睛是他从南城区带来的,另一半是市中心本土的黄眼睛。   这两方黄眼睛在拼尽自己的力量打败对方,只有打败了对方,才能免除不被吃掉的命运,才能填饱口腹之欲,平息下零号病毒带给他们的欲望。   场面血腥,遍地都是残肢断骸,地面爬满了挥洒的鲜血。   长安在这里的话,肯定会很不同意,但,黄眼睛已经没有食物了。   如果不让他们自相残杀,他们就会饿得去砸开防守严密的小区,把躲藏在里面的市民拖出来吃掉。   在黄眼睛和普通人之中,施慕已经做出了抉择,他也没有说给长安听。   对于他来说,这些黄眼睛,如果不能为他所用,那便死于他的手中。   他天生就是残酷的人,对他人是这样的残酷,对自己也是。   下面的局面已经明朗,南城区的黄眼睛已经大获全胜,施慕微微笑着,转过头看着僵立在他身边的调酒师。   调酒师在他的精心照顾下,比其他黄眼睛活得好很多,起码调酒师不用亲自去厮杀,只需要在饿了的时候张开嘴,让施慕给他喂人肉。   调酒师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玩偶,在刺眼的阳光下站着,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看着楼下的大片食物。   “饿了吗?”施慕歪着脑袋问,他扬起下巴,“那就下去,吃饭吧。”   在施慕的控制下,调酒师一步一步走下了楼,施慕欣慰笑着看着他的背影。   风,吹过十字路口的交通灯。   一阵微不可闻的汽车行驶的声音传了过来。   楼下的黄眼睛必不可免开始了骚乱,他们向着汽车声音传来的地方奔去。   这个地方还会有人开车?难道是军方吗?   施慕眯了眯眼,任由手底下的黄眼睛扑过去。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晃晃悠悠开了过来,主驾驶的蒋京有些慌乱,“怎么办,黄眼睛越来越多了。”   陆飞白端起手里的喷雾,打开车的天窗,温和回:“你尽管开你的,我来开路。”   他按下手中喷雾的开关,ARK抑制酶化成了一片薄雾笼罩住轿车,所有靠近轿车的黄眼睛全部痛苦倒地。   一片美丽的彩虹在轿车的车顶浮起,落到施慕眼中,他冷呵一声。   “一天到晚,就知道找死。”   “当初救你这个傻逼,我和我妈都错得离谱。” 第61章 被救内隐   作为多年的老司机,蒋京开车技术不可谓不好,但强敌在前,且大片敌人前扑后继扑向车,他一边开着,一边心尖打颤。   一会儿,一只四爪为猛虎的人跳到了他的前车窗吓他一跳,一会儿,一只猛禽擦过车身,将车的后视镜打掉。   一滴冷汗划过额头,蒋京定睛一看,还好没能打破玻璃钻进来。   可这并不能让他放松下来,他提心吊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迅速地寻找出黄眼睛最稀疏的角落,然后踩下油门冲过去。   把头探出天窗的陆飞白与他配合极好。   虽然因为车速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导致陆飞白拿着ARK抑制酶的手随着惯性微微移动,好在他十分镇定,灵敏地躲过想要偷袭的黄眼睛,然后迅速加大抑制酶的喷洒范围。   在阳光的折射下,陆飞白的余光中似乎出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水雾化作了彩虹。   美好的彩虹之下,是千里的鲜血在缓慢流淌,是残肢断臂在沾满灰尘的地上滚落,是荒诞的杀戮出现在这个高科技的世界。   是他从未见过的残酷景象。   四周包围他们的黄眼睛嘴里发出阴冷的笑声与痛苦的嘶吼,此起彼伏,谱成了秋天里萧瑟的乐章。   陆飞白手微微颤动,他卷翘的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了一片青灰色的阴影,似乎有点不忍,他敛了眸,很快脸上又浮现出不同于往常的坚毅,依然坚持拿着手里的喷雾,对准敌人。   他知道,他们活下去唯一的道路,就是从这群黄眼睛里冲出去。   “该死的,好像越来越多,按理说他们没有那个智商聚集在一块儿活动啊!”蒋京来了个神龙摆尾,撞飞了十几个黄眼睛,他有些着急看着前方越来越密集的敌人,心中甚至在考虑是否要换一条偏僻的小路。   经过蒋京的提醒,陆飞白脸色沉了沉。   是的,这些感染者是没有聚集到一块儿活动的智商的,除非这里有什么吸引他们的东西,或者……   陆飞白心底隐约猜到了答案,他握紧了手,收起了所有的杂念,只是低声道:“倒车,我们绕远路吧。”   蒋京怒得猛拍方向盘,车子发出尖锐的鸣叫,他猛打方向,试图往后退,这时才发现,后路已经完全被无穷无尽的敌人给挡住了。   “嗯……”一滴汗落下,蒋京心惊片刻,道:“要不咱还是冲一冲吧。”   陆飞白环视,脸都白了,四面楚歌,他们还冲得出去吗?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一位黄眼睛小女孩忍着剧痛控制一条墨绿色的藤蔓突破了水雾,向着陆飞白扫来,而他毫无察觉。眼见上面锐利的尖刺刺破了陆飞白的防护服——   砰!   有什么重物砸到了轿车的面前,地面腾起了一阵巨大的灰尘。   所有的黄眼睛不再发出任何的声音,周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悉悉索索,似乎是防护服与衣服之间摩梭发出的声音,陆飞白放在灰尘上的注意被拉回到自己身上。   他猛地发觉,在离自己手臂一厘米的距离,有一根颤抖的墨绿带刺藤条,而那刺已经刺入了他的防护服,还差一点点就要刺入他的体内。   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着,血液疯狂涌上大脑,刚刚没有注意到的小细节,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陆飞白惊恐地抬头看着那个浑身抖得像个筛子的小女孩,他手中的ARK抑制酶喷雾并未关闭,很快藤条被淋满,枯死。   小女孩收回了藤条,僵硬的小脸不哭不闹,扑通跪在地上,朝着灰尘腾起的地方倒了下去。   而从灰尘中走出来的狐狸男人,闲庭漫步,身影逐渐清晰。他用一双带笑的狐狸眼睛,神色不明地看着从天窗里探出半个身子的陆飞白。   所有的黄眼睛都跪在了地上,浑浑噩噩恭迎控制他们的主人。   天,猛地明朗起来,太阳却隐进了云。   陆飞白眼神复杂地看着站在轿车前的施慕,这是这个狐狸男人第三次救他了,可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蒋京警惕地看着施慕,犹疑片刻问陆飞白,“他这次是不是也要放过我们?”   陆飞白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施慕。   蒋京皱眉,他担忧看了眼奄奄一息的小胡,咬咬牙,露出一个勉强和善的笑,扬声:“那个,大兄弟,我们和你们的首领是朋友,这个,咱能不能让个路啊,我这——”   “长安?呵,你也和长安是朋友?”施慕直勾勾看着陆飞白,这问题明显是问陆飞白。   施慕一步一步,踩在车里两人的心上,慢慢靠近,他头顶的狐狸耳朵随性地舒展开来。   陆飞白害怕地咬紧了牙,施慕的出现,又唤醒了他对黄眼睛最初的可怕记忆。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遇到了许多的黄眼睛,可每每让他午夜梦回做恐怖噩梦的,却是当年在生命基地时遇到的那场劫难。   或许是老天爷不肯放过作为医护唯一活下来的他,此后,他将一辈子为眼前这个黄眼睛所烦恼。   施慕,是生命基地培养出来的一个怪物,而施慕最开始,根本就不是感染者,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大学生。   这事情说来可悲,细数源头,却要从生命基地的一位老医护讲起。   临川刚发现零号病毒的病患时,飞快建立起了生命基地,且从各医院抽出了一批医护来生命基地,让他们做抵御零号病毒的前线。   老医护年纪有些大,免疫力并不如年轻人,刚开始院方并不同意让她去生命基地的,可她连写了七封请命书,就是想去生命基地。   原因无他,在生命基地工作,补贴很高,而老医护比较贫穷,她想赚点钱,让大学里的儿子生活再好一些。   她的儿子,就是施慕。   在第一次去生命基地探班的时候,施慕不小心碰到了挣扎着跑出来的病患的血,从此沦为了感染者。   一向笑得和善的学生,眼里对这个社会还没有一点点的防备,会低垂着眉眼问:“我是不是给妈妈添了很多麻烦?”   也会笑得开心和他讲学校里的一些有趣事情,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生命基地里,他的笑总是像一道光,照亮其他病人的眼神。   那些学校里的趣事对于陆飞白来说,不过是已经经历过的,十分普通的事情,从施慕嘴里讲出来又别有一番滋味。   陆飞白笑着答应过以后介绍他去临川大学读硕士,然后眼睛笑成了月牙,看着病痛的施慕呲牙咧嘴笑,或许这就是年轻人的活力。   施慕后来变成了黄眼睛,但是他的忍耐能力异于常人,完全不是因为自己控制不了自己才吃人的。   陆飞白一直知道,生命基地里的某些专家在研究一些丧失人伦的实验,只是他不清楚,自己照看的这个大学生突然有天从黑眼睛变成了黄眼睛是那些“专家”的手笔。   一个感染者,一旦吃了人,他的大脑被零号病毒占领,他将不再是自己了,这是陆飞白到很久之后才了解到的黄眼睛特性,彼时他还完全不知道施慕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   他对施慕的认识,仅仅只有,啊,施慕感染了,吃了人,最后还……吃了自己的妈妈,那个老医护。   老医护临死之前,护住了陆飞白的性命;老医护的儿子吃了他的妈妈,最终清醒了过来。   唯一一个被零号病毒占领了大脑的黄眼睛,能清晰地拥有自己的意识,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和强大的病毒对抗。   这个故事大抵是带有讽刺意味的,陆飞白静静地想。   眼前的这个狐狸男人,能残忍地吃掉他自己的妈妈,为何却多次把他从死神的手中救出来?   仅仅凭借看护的那一点点情谊?   绝对不可能。   那到底是什么,能让这个行走在零号病毒构建的刀尖上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对他施以援手呢?   陆飞白目光失神,他想起了施慕第一次救他时,是生命基地被炸的时候。   那日,施慕控制了医院所有的黄眼睛,来给他俩当肉盾。   像是暗夜里的淋着血的恶魔,施慕残忍地杀害了所有的同类,然后睥睨着劫后逃生的他。   对于施慕来说,他是食物,是异类,是一个浑身颤抖的猎物。   可施慕没有对他做任何的动作,他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陆飞白,然后转身离去。   背影明灭在爆炸的余晖中,浓烈的硝烟在耳边回荡。   乱石之上,上百尸体之中,陆飞白呆呆地看着施慕的背影,看了许久。   他不明白,到现在也不明白。   他依然害怕着这样的怪物,能毫不犹豫吃了自己的妈妈,在夜色中,过道里寂静一片中生猛的啃噬声还在他的耳边回响。   见陆飞白失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施慕勾起了嘴角,走近了ARK抑制酶的喷雾。   陆飞白猛地瞪大眼睛,急忙关了喷雾,他失声道:“你疯了,一沾上这个,你必定会发病的。”   他说完后,就有些后悔,自己对一个黄眼睛这么关注干什么。   听到陆飞白的话,施慕并不在意,他笑眯眯伸手指了指陆飞白的防护服,道:“破了。”   那里被藤条的刺给刺出了一个小孔,如果不小心沾到了血,很容易感染。   陆飞白愣了愣,他腾地钻回车内,看都不看施慕,“不用你管,让他们让路,车里面还有个危在旦夕的小姑娘。”   施慕歪着脑袋点点头,他手一抬,万千感染者自发让出一条康庄大道。   蒋京慢慢启动了轿车。   车内两人松了口气,看来施慕对他俩没有赶尽杀绝的心思。   陆飞白不着痕迹瞥了一眼立在原地没有动弹的施慕,他心中没由来得有些烦闷,却猛地看见一条有些枯萎的藤蔓甩向了施慕的脑袋。   啪—— 第62章 世界主人   陆飞白想出声提醒,虽然似乎他不应该那么做。   可下意识里,他疾声喊:“小心!”   他的速度怎么比得上那距离施慕脑袋仅仅只剩五厘米的藤条。   阴冷的尖刺泛着锋利的光泽,划破秋天的冷风,刺向施慕的脖间大动脉。   施慕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他伸手一捏,像捏住一只蝼蚁一般,捏住了那条几乎已经枯死的藤蔓。   声势浩大的攻击,硬生生停在他的眼前,风也停在了此处。   施慕沾了一手的不明液体,却完全不在乎地,将藤条往前一拉。   那个倒地的小女孩摔倒在施慕的眼前。   施慕笑眯眯看着她,他再次释放自己的异能威压,可这个小女孩好像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了,他惊奇道:“你是怎么摆脱我的控制的?”   小女孩瞪着一双浑黄的眼珠子,她虚弱吐了口血,轻声回:“主人,你上当了呢。”   周围所有的黄眼睛似乎都有要挣脱施慕摆布的动作,他们有的扬起了头,怒气冲冲瞪着施慕,有的已经爬了起来,对着轿车里的人类流口水。   施慕瞪大了眼睛,看着手上的液体,他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这是ARK抑制酶。   他碰到了,现在体内的零号病毒的活性在疯狂下降,而且稳定的黑线飞快转化为红线。   他已经控制不住场上的黄眼睛了。   “怎么可能……”施慕看着第一个挣脱自己控制的小女孩,喃喃。   小女孩笑,她擦了擦嘴角的血,“主人,你以为自己可以一直控制住我们吗?刚刚那车上的抑制酶淋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就发现我体内的零号病毒活性在降低,同时,摆脱了你的控制。没想到吧,最后你居然要死在自己最瞧不起的黄眼睛手里了。”   她伸出自己的手,面色痛苦地又长出了三根藤条,向施慕攻击去。   三根巨大的藤条从女孩的手臂里冒出来,在最接近根部的地方还冒着淡淡的血红色,似乎是用人血浇灌长出来的。它们灵活地抽了过来,空中响起了凌厉的鞭响声。   施慕脸上笑容不散,他冷呵一声,“看来你信心很足呢,你觉得我们都接触了抑制酶的情况下,你可以打得过我?”   十足的讽刺,在所有的感染者里,除了长安外,他还没有找到过第二个对手。   施慕只是随便伸出了手,就放掉了对其他所有黄眼睛的控制,将仅剩的全部力量聚焦在小女孩身上。   五指一握,一声凄厉喊声才刚响起就戛然而止,小女孩竟然生生化作了一团肉泥。   施慕咳了两声,血从他的嘴角流出。   心中暗骂一声这个ARK抑制酶也太过于霸道了一些,他抬起头来看向轿车离去的方向。   不好,这俩又被围住了。   蒋京有些心急,他看着周围的黄眼睛又聚集上来,以为施慕反悔,不打算放过他们。   他咬咬牙,按了最大的油门,车子飞快撞向堵在前面的黄眼睛。   砰!   好像有人打了车身一拳,在高速行驶中的轿车,瞬间变形。   轱辘轱辘——一只车轮胎凭空出现在蒋京的眼前。   他们的车身漂移几十米后,停在原地,任凭蒋京如何发动,没有任何的反应了。   车子坏了,交通工具没了。   陆飞白脸色发白,几乎不用多想,他低声道:“下车吧,你背着小胡,我给你俩开路。”   绝望,如遮蔽住阳光的云,笼罩在两人的心间。   或许,今日就要葬身此地,可,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要救人。   蒋京顾不得多想,麻利地将小胡绑在自己身上,他手里拿了两个棒球棒,对陆飞白点点头。   “准备好了。”蒋京拍了拍他肩头的小胡,示意她安心。   陆飞白打开喷雾开关,“那我们冲出去吧!”   在他们的身后,施慕拼尽自己最后的力量,控制住几个距离陆飞白最近的黄眼睛,不让他们进行攻击。   他一边吐血,一边笑眯眯道:“不是一直对我仇恨在心吗,有本事,你们全部一起上啊。”   几个智力较高的黄眼睛转过了头,朝着施慕——这个控制了他们许久不给他们吃活人的恶魔走来。   终于有机会,杀死他了。   曾经的猎物转变成了猎手,而那总是笑眯眯的猎手,变成了炙手可热的猎物。   一个拥有逆天异能的人,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一个不传播零号病毒,放弃了病毒大业的人,不应该存活在这个漫天感染者的地方。   一个明明是黄眼睛,却误以为自己是救世者的蠢货,不应该试图掌握他们的性命。   十几个聪明异常的感染者把聚焦点放在了施慕身上。   他们明白,只要杀死了施慕,未来无论是什么人类,都是他们的掌中之物。   一只空中盘旋的鸟人,以自己的羽毛散作暗器,直直射向立在血泊中孤立无援的施慕。   施慕灵活腾空,躲了过去,可抑制酶的作用越来越强,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鸟人尖锐叫嚣着,“没有了异能,也没有长安手底下的那群人,你以为还有谁会帮你?我最亲爱的主人,你想要的世界,注定,难以实现。”   施慕伸手擦了擦眼睛的血水,他无声笑笑,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是刚刚鸟人散出的羽毛。   施慕眸色发暗,语气魅惑里带点狠意,“是吗?那你觉得,没有人帮助的我,现在还有杀你的实力吗?”   风,突然停息,气氛,沸腾不止。   他手中的羽毛化作了利刃,以闪电的姿态,原路返回,全部射向鸟人。   鸟人的脖颈处大动脉被擦到,血像喷泉一般喷出来。   他像一只破掉的风筝,落到了地上,砸出不小的声响。   “还有谁?”施慕笑着,环视一圈。   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十分让人心惊,这到底有没有因为抑制酶丧失异能?   其他的黄眼睛心里没底,都严肃地看着施慕,一时之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呵。”一群胆小鬼,这样就被唬住了。   施慕慢慢往前走,不再看那群黄眼睛。   他要找到陆飞白。   最起码,不能让陆飞白死在这里。   *   蒋京背着小胡跟在陆飞白身后跑。   陆飞白速度还算快,利用手里的抑制酶逼退了许多虎视眈眈的黄眼睛,但是他有些担忧地摇晃了一下背上的箱子。   这一路上喷雾用量太大,里面的液体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而前路漫漫,他们该怎么冲出去呢?   余光中,他看到一条狭窄又熟悉的小路——里面看起来没有什么黄眼睛。   “蒋京,你往里面跑,我在外面帮你挡着!”陆飞白飞快朝着那条小路奔去。   蒋京傻了眼,“你怎么挡?卧槽,你别和我说你要用肉.身来抵挡?”   “别管我,等一下我就去追你!”陆飞白把他往小路里一推,然后自己占住入口,谨慎盯着扑上来的黄眼睛。   “你——”   “别废话了,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你就可以看到一个小区,小区里还有活人,你看看能不能借到一辆汽车。”陆飞白细细叮嘱道。   “陆实验员……不值得,把我抛掉,你们逃命吧……”小胡虚弱道。   陆飞白温和对着蒋京和小胡笑笑,“一件事情是否值得,不看这件事情对于大众来说价值如何,仅仅在于,我认为它是值得的,那边够了。”   其实,他挺对不起小胡的。   如果不是他安排了小胡去看着庄云,或许,小胡不会遭受这无妄之灾。   如果不是他亲自动手将ARK抑制酶喷洒在小胡和庄云的身上,小胡的病情也不会和现在这样凶险。   世事难料,他只是努力弥补,内心那可怜到看不见的价值。   蒋京握紧了拳头,他是个粗人,按理要留下来,与同伴共患难的,可是,他的肩膀上还有另一个同伴的性命。   “一定要来找我!”蒋京低声道,他飞快跑远。   陆飞白叹口气,他目露坚毅神情,扎了马步在小路口,“今天,我不会让你们过去,除非,踩着我的尸体。”   可是,黄眼睛的数量越来越多,大部分都往这个点移动。   一旦挨上了陆飞白手中的喷雾,他们全部倒地,痛不欲生大喊嘶吼着,慢慢地丧失了生命。   一座小型尸山慢慢堆积在陆飞白的眼前,他不露一丝的惧色,像是门神,即便手中的抑制酶已经完全没有了。   突然,他眼前的尸山突然化作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热浪宛若地龙扑面而来,陆飞白心里咯噔跳了一下,他默默往后退了退,脸色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橘黄色的光彩。   如梦似幻,是谁烧了他们。   微风吹过脸颊,带走了面前的热量。   施慕从火里走了出来。   走到陆飞白的面前。   “你——”陆飞白迷茫地看着已经七窍流血的施慕,“为何要救我?”   施慕蜷缩起无力的手指,他淡淡看着陆飞白,并没有回答。   他只是道:“这里的战场,不适合你,你走吧。”   陆飞白不明白,这个狐狸男人的意思是,他替他断后吗?   身后那些高智商黄眼睛追了上来,他们识破了施慕现在是强弩之末,只差最后一击,生命就会消散。   “主人,为什么不逃呢?你真的很自信呢,我们这么多人,你能一一打败吗?”为首的黄眼睛挑衅着。   施慕笑,“你们都是最新一批感染的人,从未听过我的传说吧。”   他随手抓来了一个黄眼睛,扯下那个黄眼睛的脑袋,慢条斯理啃噬起来。   很久没有吃过了,这久违的满足感觉,让他神清气爽。   体内因为抑制酶失活的零号病毒飞快兴奋起来,因为吃了人肉。   施慕用零号病毒最喜欢的东西饲养它,而它给施慕带来了更恐怖的力量。   当年,他在生命基地的传说,全部掩埋在那场盛大的爆炸中。   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一个吃人不眨眼的恶魔,没有人清楚,他一身强劲的异能,是因为吃了自己的妈妈——至亲血缘,才激发的。   异能威压,至高无上的力量,是他妈妈给予他,最后的东西了。   不,还有一样最珍贵的,那就是因为血缘刺激,他吃了妈妈后,渐渐清醒了过来,能够摆脱零号病毒对大脑的控制。   “其实,是真的很好吃,我知道你们为什么喜欢吃人,因为我也深深迷恋着这种感觉。”施慕脸上都是血,他张开嘴,一口咬住头颅里的大脑,漫不经心像吃豆腐一般,将其吞咽进胃。   “不过,你们永远比不上我的一点,那就是——你们永远不懂,这个世界不会由病毒统治,只有人类才是掌控这个世界的主人!” 第63章 会感染的   施慕说完后,他双手冒出了熊熊烈火。   火,烧燃了空气,扭曲了空间。   透过高温,施慕一张魅惑的脸也微微晃动着,他似乎勾起了嘴角,又似乎没什么表情,淡淡看着众人。   所有扑上来的黄眼睛全部在他手中的高温里化作了骨灰。   千里火焰山,无人可通行。   就是这么轻而易举,简单到让人难以置信。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没有什么可以越过他,去伤害他想要保护的人。   病毒面前,人人平等。   零号给了他强大的异能,帮他暂时压制住了抑制酶,却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取走的。   当场上所有的黄眼睛都葬身于火海时,施慕翩然倒地,红线爬上了他强而有力的心脏,在那里开出了一朵绚丽的花儿。   他失神地看着天空,透过血红色的眼帘,看着群鸦飞过高压线,掠过正在落叶的树梢,悠然飞向了远方。   就像曾经的他以为自己未来翱翔天地的样子,潇洒,自如。   风,永不停息;心,永不静止。   突然,有个人遮住了太阳投向他脸颊的光芒。   在一片寂静的阴影中,那人蹲了下来,俯视着他。   用那种怜悯的,温和的,疑惑的眼神,俯视着他。   居然,没有走。   施慕无声笑了起来,他笑得癫狂,面容扭曲着,看着头顶的陆飞白。   逆着光,陆飞白怔怔看着一边笑一边疯狂涌出大量鲜血的他。   施慕最终笑累了,他半敛起眸子,举起了自己的手。   似乎是看到了手指上面有大量的血,他使劲缓慢地用自己的衣物把手指擦了个干净。   颤颤巍巍,似乎已经油尽灯枯了。   但他又用尽全身力气把手抬起来,想要触碰陆飞白防护服上那个被藤蔓尖刺刺破的地方。   可是,哪怕手已经十分干净,他还是觉得上面有零号病毒。   终于,他只是隔空指了指那个位置,沙哑着声音,轻声道:“陆哥,破了。”   防护服,它破了,会感染的。   泪,混着血水从施慕的眼眶流出来,他眼神涣散地看着陆飞白头顶的那片蓝天。   “你……”陆飞白没有想到施慕还记得这件事情,他心神大震,低了低头,想要问点什么。   可看到施慕放大的瞳孔后,他猛然意识到——太迟了。   那干净的手指浅浅搭在已经沾了斑驳鲜血的衣服上,施慕缓缓闭上了双眼。   远处的寒鸦在空中盘旋了一圈,越飞越远。   沉重的秋风,拥抱了陆飞白的躯体。   他感觉有些冷,也有些迷茫。   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好像是当初生命基地里那个暖黄灯光下的隔离房间,又像爆炸灰烬中数百尸体堆积的生命基地废墟。   他愣愣盯着施慕头顶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已经不再是嫩红的模样,却依然可爱。   突然,角落里出现了细细碎碎的声音。   陆飞白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男性黄眼睛在吃他的同类。   全部都死了,怎么还独留一个……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施慕,许久,他收回了目光,追进了小路。   *   一片万籁俱寂中,只有调酒师的啃噬声。   他吃饱了,打了个饱嗝,慢悠悠站起身来,走到了施慕的身边。   像是有些疑惑,这人的气息为何会如此的熟悉,调酒师趴下身来,在施慕的尸体上细细闻着。   到最后,他什么也没有想起来,不过因为吃饱了,也没有想继续吃人的欲望。   调酒师浑浑噩噩走远了。   *   零号病毒刚被爆出来的时候,施慕还在上大学。   他从小是单亲家庭,只有妈妈千辛万苦将他一点一点拉扯大。   施慕知道,自己是穷孩子,但是没关系,他有一个爱他的母亲。   上了大学,他心底发过誓,等有了好的文凭找到一份好工作,就不再让妈妈每天在医院值班赚那辛苦钱了。   不过这件事情被突如其来的零号病毒给打破了。   他妈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请命去了生命基地当医护,而原因仅仅因为那里的工资补贴特别多。   电视上说这个病毒传染性很强,致死率极高,妈妈年纪不小了,免疫力不高了。   施慕又生气又担心,他只是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无所作为。   在一次去生命基地探班的时候,他不小心与挣脱开医护的感染者撞了个满怀,而那感染者的血糊了他一脸。   当时他看到他的妈妈脸都白了。   还有一个站在旁边拼命制止那个感染者的年轻医生,脸也惨白无比。   施慕一脸懵地看着手上的血,而他的妈妈已经瘫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我这是……”   年轻医生绑住了感染者,让其他医护将其送回隔离房间,他转过头来,叹口气,语气温和但又沉重。   “你感染了,现在需要入住生命基地,如果有可能的话,你还有十分之一存活下来的可能。”   声音直达耳底,直接宣布了他十分之九的死刑。   施慕害怕且迷茫地看着地上的妈妈,他又抬头看了眼年轻医生胸前挂着的工作牌。   【志愿者陆飞白】   名字和长相一般,都是温润如玉的类型。   后来施慕就经常看到这个叫做陆飞白的医生。   陆飞白似乎是专门看着他这片的隔离房间的,每日都要来记录他们的身体数据。   施慕也经常看到妈妈,他有点愧疚,自己让妈妈担心了,明明只是来探班,却惹上了这样的麻烦。   妈妈在他面前总是忧心忡忡,而他却天天扬起笑脸,告诉他的妈妈:“别担心啦,我感觉很好,说不定我就是那十分之一呢!”   等他妈妈离开病房后,他却对站在旁边没有出声的陆飞白道:“医生,生命基地里的气氛都是这么沉闷的吗?”   陆飞白给他换了点滴后,眼睛笑成了月牙儿,“那是因为你心态好,所以才觉得这里沉闷,大多数患者是不在乎气氛的,他们只在乎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就像你妈妈在乎你能不能活下去一样。”   “我是不是给妈妈添了很多麻烦?哎……医生,你看看我脑袋上是不是长了什么包啊?”施慕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天真笑着。   陆飞白靠近去看,只是一眼,便沉默了。   是狐狸耳朵,刚刚长出来,还很红嫩。   “医生?医生?”施慕问了几遍,陆飞白都没有回他,他便起身翻了一面镜子出来。   “嘶——这东西,如果我活下来的话,可以做手术割掉吗?好丑啊。”施慕心里一惊,表面难得露出一丝惊恐,不过很快就被他掩盖下去。   他装作丝毫不在意的模样,乖乖躺回床上。   “医生,这些点滴打了之后,能提高我活下去的几率吗?”   陆飞白垂下眸,这只是生理盐水,但他不可能和病患说一点作用都没有,这有违他培训时的规则,但若要他骗这个孩子,陆飞白又觉得有些不忍。   他假装没有听到,另起了话题,“不要总叫我医生,你可以喊我陆哥。我也只是志愿者,临时来帮忙的。看你的资料,现在还在读大学?”   施慕点点头,“对呀,我读的专业就业前景可好啦,等我出院了,我回去好好读书,然后找一份好工作赚很多很多的钱,让妈妈享福!”   “还挺有志气的啊!没有兴趣读个研究生吗,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可以联系一下我的老师,他认识很多临川大学的教授,可以试着帮你引荐进去哦。”   陆飞白不知道自己说这些的意义在哪里,明明活下来的几率渺茫,哪里还有可能继续读书?   但他还是说了,为了某些不为人知的悲悯,或者说为了自己当时没有控制好病患导致施慕的感染。   施慕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虽然生命基地把他们的联系方式全部收走了,看不到零号病毒感染的具体数据,但是看着一具一具运出去的尸体,他明白接下来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   可他迎合着陆飞白,笑道:“陆哥,这可是你说的啊,等我出院了,我也要去第一学府临川大学看看,高考费了好大的劲儿我都没有考进去呢!”   所有的波涛汹涌都隐藏在岁月静好里。   夜里的施慕,总是睡不着。   身上在痛,痛到他想要嘶吼尖叫,手腕上的红线一点一点往上爬。   他咬紧了牙,唇色惨白,手指一点一点追随着红线的轨迹。   他也想要活下去,他还不想死。   可是,这里的一切都告诉他,或许没有真正的办法,治疗这个病毒。   隔壁房间又在大半夜闹腾,病患又挣脱了医护,跑到了走廊上。   接着,是熟悉的脚步声穿过。   施慕听得很清楚,他心下稍安,陆哥来了的话,那个病患肯定会被控制住的。   很快,那个熟悉的脚步声进了他的房间,暖黄的夜灯被打开来。   施慕起身,看着陆飞白,看着他防护服上一身的血。   病患喷了许多血,陆飞白正面抵挡住了,还没来得及处理就来查房,看看其他病患是否出现相同的病状。   “你还没睡?”陆飞白用酒精被医用手套擦干净,他低头认真把施慕床头电脑的数据抄录下来。   那电脑显示屏上显示了施慕所有的信息以及身体体征。   目前良好,还没有出现什么诡异的事情。   陆飞白轻轻叹口气,施慕很敏锐察觉到,他问:“陆哥,外面的那个人怎么了?”   “攻击性很强,丧失了意识,而且,眼珠子浑黄,无论怎么喊他的名字,他都不应答。”   陆飞白皱眉,他刚想道——那你好好休息吧,就看到施慕靠近了他。   “怎么了?”他问。   施慕伸出手,擦了擦陆飞白防护服上的一滴血,他指了指一处难以被察觉的破洞,道:“陆哥,破了。防护服,它破了,会感染的。”   他认真地看着陆飞白,脸上是善良的笑容。 第64章 单纯快乐   那一滴被施慕擦去的感染者的血,如果继续往下流,就会流入那个破洞。   如果接触到感染者的血……   陆飞白大脑发麻,他后怕道:“没注意到,那个感染者他有一双利爪,可能是不小心被他抓破的。谢谢你。”   施慕目送他离去。   然后,他揉了揉手指,将手指放在鼻子下方。   一股天然带着诱惑力的味道传到他的鼻尖,他忍住了想要舔一口的冲动,去洗了洗手。   在生命基地的日子过得不算无聊,因为陆飞白没有比他大几岁,但是阅历却比他多很多。   有时候他讲了一点东西,陆飞白会和他就着相同的话题引出好多有意思的内容。   这算是层次上的压制。   可是,身体上的疼痛不是可以简简单单就忍受的。   有时候他也会痛得在梦中大汗淋漓着大喊,把陆飞白招来。   他开始有七窍流血的症状。   其他患者七窍流血的时候,病床上洁白的床单总是会被弄得脏兮兮的,可是施慕却打理得很干净。   只是他床下的纸篓里有很多沾满了血的纸巾。   “我已经去喊你妈妈了,把她调来你的房间,专门照顾你。”看完施慕的数据后,陆飞白轻声道。   “这算是临终最后的快乐吗?”施慕笑。   陆飞白睫毛颤抖,他低声回,“能快乐一点,就快乐一点吧。”   妈妈开始给施慕陪床护理。   他们会在病床上一起讨论病情,一起讨论未来,一起讨论人类和感染者是否是对立的关系。   “妈妈,听说有三个感染者逃出去了?”施慕问。   “对呀。”妈妈悲伤地长声叹气,“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好了。这个病毒太可怕了,把人弄得不像人,那些患者一个个都想要咬人……不像你,从来没有让医护们替你担心过。我觉得,说不定你就是那十分之一呢。”   施慕频频点头,“是啊,我的病状那么轻,肯定是那十分之一。”   他忍了又忍,忍住自己从白天到黑夜,想要咬人的冲动。   是有点难熬,但是,他有很多的快乐。   最近听专家说,还可以做实验去除掉身上的病毒呢,第一时间妈妈就帮他报了名。   在进入实验室之前,他没有看到陆飞白的身影,他知道随着感染人数的增加,陆哥越来越忙。   没关系,等他治好了,他也来这里当志愿者,帮妈妈和陆哥一起维护好生命基地。   他微笑着进了实验室。   等他再出来时,就已经化作了黄眼睛。   专家的实验居然是试图按照黄眼睛吃人的特性来进行对照组测试,看哪一方更容易激发基因。   很不幸,施慕是被对照的那一组。   很遗憾,他再也不是他了。   接下来是生命基地大乱,他在不受控制的状态下吃了许多许多的感染者与医护。   在那个生命基地完全封闭的晚上,他看到了过道里的那个年轻医生。   很香的人肉味儿,他觉得一定会很好吃的。   正当他要扑上去的时候,旁边出现了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女人,在拍墙发出声音。   太吵了,他飞奔过去,抓住那女人,一口咬住她的头颅。   那个女人就站在原地没有动,任由他撕烂自己的防护服。   隐约中,他感觉到自己的头被轻柔地抚摸着。   “儿子,快醒醒吧……”   “不能再一错再错了……”   他吃饱了,躺在地上,缓缓睡着。   亲人的血肉,在他的胃里消化着,经过一夜之后,他再次醒来,却是清醒的状态了。   旁边已经被咬得不成人形的尸体,就是他的妈妈。   昨晚的记忆清晰地出现在他的大脑中。   施慕捂住了自己的脸,任由眼泪滴落。   到了这样悲哀的境地,他哭得不仅仅是自己亲口吃掉亲人的痛苦,更是大脑里一直环绕不去的一个想法——真的好香啊,好想再吃一点……   自己,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怪物。   施慕慢慢站起身来,他看到有几个黄眼睛走到了他的面前,似乎想要和他一起分享他妈妈的尸体。   一股骨子里的怒火直接迸发,他伸出手控制住这几个杂碎,然后烧死了他们。   不是人的家伙,不配活着!   整个基地的人,全都死光了……   他搜寻了一遍,好几天,都没有找到一个活口。   终于在官方下令要炸生命基地的那一天,他感受到了陆飞白的气息。   妈妈拼死保护的医生,还活着。   他把陆飞白救了出去。   这些日子,对陆飞白的特殊情感,有在生命基地的救助情谊,有同为浮世沉沦的过命交情,更多的还是他妈妈对于这个人类的爱护,让他拥有一直想要保护陆飞白的心思。   陆飞白的性命就是他妈妈性命的另一种延续。   当然,陆飞白不知道,施慕也不在乎。   因为,他知道,当初的快乐,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哪怕变成了黄眼睛,夜里月升,他依然会怀念那个时候。   纯粹的快乐。   *   钟天飞了很久,终于看到蒋京和陆飞白的车。   还好赶得及,病发的小胡因为长安的血安定了下来。   得知施慕已死,长安先是挑眉表示不信。   “他那个老滑头,怎么可能死?”   在陆飞白长久的沉默中,长安皱起了眉,“不会吧?他虽然很废物,但除了我之外,应该没人能杀他啊?”   “是ARK抑制酶,他碰到了,又被其他黄眼睛围攻,最后还保护我……”陆飞白的声音越来越轻,他垂下了头,五指握成了拳。   “该死。”长安怒骂一声,不知道在骂谁,总之面色很不好。   施慕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家伙,但是他从来没有阴过自己的盟友 唯一的一点缺点就是总是不是听话和长安对着干。但是,少了他,长安突然觉得临川少了一根定海神针。   心里空落落的。   望着天边西垂的阳光,长安示意钟天去将施慕的尸体带回来。   不能让其他黄眼睛吃了施慕,他那些惊天的异能万一被其他用心险恶的黄眼睛获得,那对于临川来说是一场灾难。   “你们先和我去南方和平区吧,那里是我的地盘,我没工夫再把你们送到军方基地去,等到了地方联系罗青来接你们吧。”   长安有些头疼地捏捏眉心,他让蒋京往南城区开。   现在没了施慕,就相当于没了黄眼睛这最大的盟友,多了一些没有脑子的敌人。   他必须早些回去做部署。   黄眼睛没有施慕的控制,他有些担心纪简现在的安危了。   *   纪简发现古堡附近的感染者全部都是黑眼睛,听说黄眼睛全部被施慕给带出去了。   她感到有点奇怪,但是也没有多问,在长安手下的陪同下,去感染者聚集区域抽了几百支试管的鲜血,送到实验室进行研究。   人类的血液是不相同的,分为几种血型,但是在感染零号病毒之后,却统一朝着同一种不明血型转换。   因为这样的特性,所以长安给别人输入自己体内的血时,不会产生排异反应。   纪简现在也是这种不明血型,她当时就是从自己的血液里提出可以培养ARK抑制酶的特殊物质。   刚开始她以为是因为她体内有长安的血,所以她体内才有这种特殊物质。   但是抽了其他被长安输过血的感染者的血液进行研究之后,她并没有发现这种物质。   所以说,是她的血液特殊,才可以产生压制零号病毒的抑制酶。   在她的实验中,长安的血是可以使寂灭的零号病毒重新活下去,所以感染者被他掐死后,他可以用自己的血再度唤醒他们。   而她的血,可以使零号病毒迅速活跃起来,让其耗尽自己的力量,死亡。   看似不同特性的两种血液,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生与死,其实就是互相转化的过程。   只需要把握中间的那个量,就可以转生为死,化死为生。   上次搜缴的黑山羊试剂还没有参悟到生和死的地步,仅仅停留在去除感染者的攻击性,还在表面。它甚至没有解决感染者吃人的问题——黑山羊也是一种非人不吃的怪物。   纪简感觉自己已经想得很透彻了,可是她依然想不起,她和长安到底有什么共同点。   性别不一样,从小接触的东西不一样,发展过程不一样,唯一相同的就是知乐公司相处的那一年半。   这一定是解决零号的关键,可是她记不起来。   纪简烦躁地砸了一下实验室的桌子,烦躁打开手机,准备去工作群里有奖问答一下。   【你们觉得我和长安一起做过什么特殊的事情吗?就是,别人没有做过,只有我俩做过的那种。】   很快,就有人回复。   大林:【羞羞脸.jpg,光天化日,咱们群要讲这么刺激的话题吗?流鼻血~】   甘一:【特殊?你俩做过什么,问我们?!!啧,纪指导你爱好挺特别的哈。】   王高:【不知道。】   五秀难得和王高学习,且更胜一筹,只打了一个字,【爱?】   ……   纪简恨不得冲出屏幕把这几只脑子里装了废料的人全打一遍。   【已经在吸氧了,认真点,就是在知乐公司里,我和长安有异于你们其他人的地方,这个可能是零号病毒研究的关键。你们也都知道我感染了,我的血和长安的血很特殊,你们帮我想一下我俩有没有共同干过什么事情。】   这下大家都开始认真起来。   甘一:【是不是和你们的饮食习惯有关系?我记得纪指导重辣重盐,因为口味太重,零号病毒不喜?】   大林:【照你这说法,零号兄是个挑食的可爱病毒呢~而且我记得知乐公司的实验体都吃公司准备的饭菜的,长安吃的都是清淡的食物。】   五秀开始阴谋论,【是不是有人偷偷摸摸给你俩打了什么针啊?不然血液怎么就特殊了呢?】   王高:【还是不知道。】   基本没有一个靠谱的答案,纪简扶额。   或许,血液的问题,不能同时击破,要一个一个慢慢击破。   相对于她不明不白被大林的志愿者李浩感染,长安的感染途径更有迹可循。   她只要从老师嘴里问出,那天给长安打针的护工到底是谁,就能确定背后之人了。就算老师不知道,知乐肯定留了监控录像的备份,这种很容易查的。   当年她以为是自己实验出了问题,才一直没有想到查监控录像,如今,一切已经明明白白呈现在她的面前,乐乐渐冻症恢复得很好,她的实验并没有问题。   欠她的清白,应该还给她了。 第65章 前面有人   虽然已经想好了突破的方法,但是纪简明白,想让她的老师告诉她真相,不太可能,或许她老师也不了解这些内情。   不过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遍,在多次被老师隐瞒真相后,她再次给解风打了一个电话。   对面接通后,一片沉寂,过了会儿才传来疲惫的声音,“你在临川还安全吗?听说你感染了,我……”   他大概是想要表达一些歉意,但不知道是由于那一点点老师的尊严还是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   纪简垂下了眼帘,她的老师年纪大了,在解风门下学习的九年里,她十分明白自己的老师为了基因事业奉献了他的大半辈子。   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他还欲言又止,怕是有什么事情阻拦着他。   “老师,我还好,现在病情很稳定,不用担心。”她低声安慰。   电话的那一边突然传来了小孩子的声音,还有一些嘈杂的护工工作的声音。   “爸爸,是纪姐姐吗?”声音很是兴奋。   “是呀,小月想和纪姐姐聊天吗?”   很快,电话被解风移到解月的手里。   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纪简闻之一笑,和解月聊了好一会儿。   解月意犹未尽惆怅道:“纪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好想见见你,抱抱你。”   纪简微微愣住,她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的地方。   现在是工作时间,老师应该在公司,为何解月在他的身边?   电话对面解风对解月道:“等姐姐工作完了,肯定会回来见小月的,所以小月要乖一些,在这里要听阿姨的话,知道吗?”   解月软绵绵道:“爸爸,你要走了吗?”   解风回:“晚点再来看你。”   接着是关门的声音。   纪简脸色沉沉,十分担忧,问:“老师,小月怎么了?我听声音,你们好像在医院。”   “没事。”解风缓缓道,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苍老又脆弱,可一点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老师,你别瞒我,解月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就算不是他亲生姐姐,那也比旁人要亲,他身体怎么了以至于要住院?”纪简着急地皱起眉头。   解风叹口气,“小纪,这边的事情你不要费心,你先顾好你自己。月儿他只是……没什么,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情吗?”   纪简快要被气死了,她沉静的眼中酝酿着一团怒火,“老师,你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为什么?你是觉得我帮不上你吗,还是以为把我蒙在鼓里就是对我好?”   滴——   她看到电话被挂了。   一股无名怒气已经冲到她的脑门,只是她足够的冷静,脸上才没怎么表露出来。   可心里早就掀起了波涛汹涌的浪潮,快要把她的冷静给压倒。   解风对她来说,亦师亦父,但他从来不把那些烦心事儿和她说,全部都默默自己扛着。   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扛着也就罢了,在解月的事情上,他还要对她有所隐瞒,就因为她的处境更危险?   不行,她不能坐视不理。   虽然现在她因感染者的身份无法出临川,但是解风的学生不只是她一个。   不多做犹豫,她给陆飞白打了电话。   *   陆飞白还在车上,他看到是纪简打来的电话,默默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闭眼小憩的长安,按了接通键。   长安闭着眼睛,但并没有睡着,他用后脑勺对着陆飞白。   被黑色短发覆盖的头颅也透露出一股不屑的意味儿来。   今天看到陆飞白在这里,他就没有和这人说过一句话。   陆飞白居然骗他,让他以为自己和纪简绝无可能,此事做得实在是没品。要不是纪简和他解开了误会,他现在指不定还在哪里伤心呢。   不过长安也懒得和陆飞白吵架,陆飞白这个人看着温和阳光,实在是很难从他身上找到让他伤心的突破口,就算找到了吵赢了,他又不能让陆飞白下车。   外面那么多感染者,万一出点什么事情,纪医生肯定要为这个该死的陆飞白心疼了。   长安绝不允许纪医生把一点点感情分给这个卑鄙小人。   可是这电话他听着听着,发觉是声音居然这么熟悉,是纪医生打来的。   嚯,纪医生居然偷偷摸摸给陆飞白打电话,却没给他一个信息。   长安腾一下张开眼,慢悠悠转过头来,黑沉沉的眸子如鹰隼般锐利地盯着陆飞白开心的笑容,他眼底划过一些不快的阴翳。   真是碍眼!   纪医生喜欢这样温暖的笑容吗?他静静思考这个问题,十分认真,旁人看过来,还以为他在思考什么大事儿。   陆飞白见他醒了,用手捂住了话筒,纪简的声音一下子小到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听到。   他继续和纪简窃窃私语,在一双几乎要刺穿他脸皮的眼睛底下,顶着巨大的压力,陆飞白默默侧过了头。   长安心中冷呵一声,以为把声音捂住就可以防止他听到吗?   没有什么声音可以瞒过他的耳朵。   纪医生在对面说解风的事情,让陆飞白回玉安一趟,看一看解风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语气很公事公办,很好。   他装作不在意地把视线从陆飞白身上转移到窗外的高楼大厦上,很快又漫不经心把眼睛放在陆飞白的手机上,里面有纪简的声音。   长安心底有只高兴的小鸟在扑腾乱飞,他冷若冰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连瞧着陆飞白都顺眼许多。   陆飞白点头,然后道:“我现在在去南城区的路上,等下我联系罗上校调用一架直升机,直接飞玉安吧。”   等电话挂了,长安老神在在又闭上了眼,这次他心情不错,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一个小师弟算什么,纪医生所有的温柔,都是给他的。   车子突然颠簸了一下,陆飞白挂了电话后在出神,他一不小心把手机给甩到座位下面,正费劲儿去捡呢。   长安斜眼瞥着狼狈的陆飞白,嘴角勾起幅度加深,他冲着后视镜微微扬起了侧脸,难得夸了蒋京一句,“蒋京,车开得真不错。又稳又快。”   蒋京:???安哥这是有啥大饼?   *   到了南城区,罗青的直升机已经来了。   陆飞白还没有见到纪简一面,就被长安强势送到直升机上。   “好走不送!”长安笑眯眯摇摇手。   样子又得意又傲娇,下巴微微扬起,活像是在挑衅。   看得陆飞白一阵无语,不过如果老师出了什么问题的话,他也会难过的,也就很迅速跟着罗青走了。   纪简从实验室被长安拖出来,一下子就看到了蒋京和小胡。   她惊喜道:“你俩怎么来了?”然后看到昏睡的小胡一脸血后,意识到了什么,皱起眉头,“小胡怎么感染上的?”   “纪女神!终于见到你了,呜呜呜。”蒋京凑近纪简,把这一路的凶险全部讲给纪简听,他一边营造出自己英勇的形象,一边吐槽那些黄眼睛都和疯子一样,杀人不眨眼。   “说时迟,那时快,我抱着小胡从黄眼睛人群里杀出来,犹出入无人之境,大杀四方,好不痛快——”蒋京正得意洋洋分享自己新编的小故事,就被长安一嘴给堵住。   “闭嘴,吵死了,早知道刚刚就把你也丢到直升机上去。”长安掀起了眼皮,视线不轻不重从蒋京身上划过,然后落到小胡的身上。   蒋京感觉脊背发凉,往旁边跳了两步,挠挠头,他知道长安的臭脾性,急忙拍了几句马屁,“最后开始多亏了安哥,不然的话,小胡的命也救不下来。”   “所以说,小胡是被庄云感染的,庄云在稳定者的状态下,还抑制不住自己吃人的欲望,变成了黄眼睛?”纪简脸色有些沉重,她又和蒋京确认了一些细节。   “是的,纪女神,按理说以往的稳定者体内零号病毒活性比较平和,他们想吃人的欲望有,但绝对不会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状态,所以我有点担心……”蒋京看着小胡昏睡时都皱着的眉心,咬了咬牙。   “你怎么看,长安。”纪简看着长安对这件事儿沉思不语,以为他有什么想法。   结果长安摇摇头,“最近南城区很少接收到黑眼睛的稳定者了,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们在分析这件事情的时候,钟天从外面回来了,抱着一具尸体。   是施慕。   长安找了张纸巾,将施慕脸上的血全部擦干净,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这世上是非善恶,真的那么容易被分清吗?施慕他是一个实打实的黄眼睛,吃了不少的人,可到现在这个地步,他长安又能说施慕是一个无恶不作的人吗?   黄眼睛就是没有人性的人这句话放在施慕身上就是一个悖论。   那个说要一起建立起感染者的世界的黄眼睛,留下了自己的理想,却不能再为之奋斗;施慕曾说过,他长安是一个值得被守护的人。   因为他要守护住所有的感染者与人类,他有这个能力。   可是真的,他能办到吗?长安对此抱有怀疑的态度,他心不够坚定,时常左右摇摆,他能力已经被折损了一半,现在又少了最重要的左膀右臂,他还能保护好所有的人吗?   长安敛起暗沉的眸子,低声道:“把他的尸体送去烧了吧,以后南城区不再收留黄眼睛。”   在南城区偏西部的地区,藏着一个巨大的焚化炉,是当初临川秩序尚存的时候官方下令军方制造的。   焚化炉整体采用合金制造,浑然天成,严丝合缝。在高约三千多度的温度中,只要是尸体丢了进去,不会有任何病毒存活下来。   炉表周围空气温度也有五十多度,周围的空间在温度的变化下变得扭曲,站在炉前的众人却觉得这温度有些凉意,直达心底。   火光舔舐着施慕的身躯,漫过他年轻且干净的脸庞与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很快火浪卷上了他的胸膛,那里一朵红色鲜艳的花朵在火光中愈发的绚烂耀眼,又很快消灭于虚无。   似乎曾经出现,又似乎一切都是错觉。   生命的光度映照在炉前众人的脸上,包括长安收起了桀骜只剩沉静的脸。   很快,火熄灭了,炉里堆积如山的骨灰被人铲了出来,有些洒落到了空中,飘飘扬扬融入了透明,很快消失不见。   虽然没有一个人曾亲眼见过,但每一个人都知道,风,曾经来过这里。   *   纪简看天色还不晚,便对钟天道:“带我去一趟知乐公司,我想去那里找一下以前的监控录像。”   “要监控录像干什么?”长安问。   “看一下,当年给你打针的到底是谁?你说有个护工在我离开之后给你打了一针试剂,但是我清楚记得,当时你的病已经好了,我并没有吩咐过要打针,所以——”   “纪医生,我相信你,不用特意去看录像的。”长安笑。   纪简被他打断了话,也不恼,只是凝视着长安认真的神情,微笑:“你这么相信我,不怕被我骗了吗?”   “嘶,这个问题值得深思。”长安托着下巴,笑眯眯道:“不过,你想要看监控录像的原因,我猜是要找给我做实验的幕后真凶吧?”   他慵懒地靠在柱子边上,声音懒洋洋,洞悉着纪简心底的想法。   纪简但笑不语,伸手揉了揉长安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   在这种时刻,她深刻察觉到她和长安灵魂的契合紧密无缺。   旁边的蒋京和醒来的小胡一脸懵逼,什么时候安哥和纪女神关系怎么这么好了?   “你们……”蒋京嗫嗫半天,看看纪简,又看看长安。   长安长眉一挑,淡淡瞥他一眼,“有屁快放。”   钟天在旁边疯狂给自己的好兄弟示意,虽然蒋京是一个欠打的儿子,但还是不要上去找抽,要去揭安哥的老底儿。   安哥这人自己能谈,但不允许别人逼逼赖赖,他和纪女神在一起的事情都是整个南城区不用言语只是抬抬眉毛都互相知道的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偏偏安哥还要玩什么霸总护妻,因为纪女神脸皮儿薄,他便不允许任何人在纪女神面前说这件事情,哪怕调侃也不行。   蒋京会意,立马闭嘴,像一只鹌鹑一般躲在小胡身后,忙声道:“没屁。”   准备好骂蒋京的话一下子没法儿说出来,长安一时语塞,顿了顿,十分赞赏地赏赐给蒋京一个“放过你了”的表情。   长安转过头对纪简轻声道:“那我和你们一起去一趟吧。”   “不用,钟天不是说知乐大楼那边现在没有一个活物吗?他带着我轻装上阵,快去快回就行了。”纪简想要拒绝。   长安眉头一挑,钟天马上狗腿道:“纪女神,我飞了好几个小时了,有点累,要不还是开车过去,安哥和我们一起吧。”   他话才刚说完,蒋京就凑过头来嘀嘀咕咕:“你小子行啊,现在站队怎么站到安哥那里去了,你以前不是喊着要高举纪女神的大旗的吗?”   “纪女神的大旗还是要举着滴,不过,安哥才是我的顶头上司,呜呜呜,我都是在做违心的举动。”   纪简猜到长安现在可能要先处理南城区的事情,施慕刚死,南城区可能会有一场大乱,长安必须提早部署,所以她贴心说让长安留在南城区。   她再三表示,不需要长安一同前往。   长安一步压近,眼里含着难以察觉的笑意低着头看着纪简,他声音低低沉沉,十分具有震慑力,“纪医生,你觉得我是在给你做选择题吗?”   一股悸动的热息突然入侵到纪简的领地,她立在原地,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毫无惧意看着这只伪装得挺好、张牙舞爪的小猫儿,僵持了一会儿,见长安的态度实在是强硬,她没有办法叹口气,仰起头来用鼻尖蹭蹭长安的下巴。   “你让我拿你怎么办?”似轻柔的风声,呼啸着刮过长安的耳底,如同细软的羽毛一遍又一遍地撩着他已经软成了春水的心脏。   长安笑,他飞快通知了手下的感染者做好南城区的防御部署,然后驾车带着钟天和纪简出发去知乐。   悠悠然就要落下的夕阳斜斜挂在地平线上,染红了大片的云霞。   但云霞的红远不及触目所及的血液鲜红,大火早已熄灭,满地流淌的血液凝固在青石地板上,显出一番诡异的风景。   知乐大楼前到处都是尸体,即便被烧焦了,也依然奇形怪状。   等他们到了的时候,一片寒鸦迎着暮色飞过,带来一阵凄凉之色。   三人踩着万千黄眼睛的尸体,走进了知乐大楼。   楼里阴森森的,没有一丝人气。   到处都是破碎的玻璃,是之前裴信以己之身爆炸导致整栋知乐大楼的玻璃碎裂。   万籁俱寂中,只有他们谨慎的脚步声。   纪简在最前面开路,长安漫不经心跟在她身后,最后是钟天在后面。   进了电梯上了楼,突然,长安神色一凛,面色严肃拉住了纪简。   他耳朵微动,听到了一些细细碎碎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吃东西。   几乎不作犹豫,长安快步迈到纪简身前,“你跟着我吧,前面有人。” 第66章 杀死故友   “人?”纪简轻声疑惑问。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里怎么会出现人?   缺少了窗户保护的顶楼灌进了呼啸而过的狂风,夜色已经降临,幽暗的过道里泛着冰冷的气息。   纪简感觉有些冷,她紧紧跟在长安身后,突然察觉发凉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给包围。   暖意顺着皮肤入侵到血管里的血液,逆流而上直达心底,纪简反手捏了捏那只手,暗色中,她的脚步轻快了不少。   不过很快,前面的长安就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把纪简推到钟天身边,“你俩在这里等一下,里面应该是黄眼睛,正在吃人,我先去解决了。”   “嗯?我们俩不可以一起去吗?”纪简皱了皱眉,她看着过道的深处,那啃噬骨肉的声音在这个地方也可以听到一些。   悉悉索索的,利齿裁过血肉,割裂内脏,血液渐落到地上,滴答滴答,朦朦胧胧听不太清楚,但是可以猜个大概。   作为顺风耳,长安肯定能全部听清,难道是里面黄眼睛不好对付,所以才让她留在外面吗?   看着纪简困惑且担忧的神情,长安神色有些复杂,他松开了纪简的手,对着钟天道:“保护好她,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利落地转身,朝着过道的深处走去。   黑暗吞没了他的背影。   纪简握紧了拳头。   *   距离响声越来越近,长安脸色就越沉。   除了啃噬血肉的声音外,他还听到一个女性的小声呜咽声。   按理说黄眼睛吃人的画面早已屡见不鲜,但是这次,他是真的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正是这一分不知如何处理,他才让纪简等在外面。   站在声音来源的房间门口,斜长的影子被月光打入室内,吸引了黄眼睛的注意力。   黄眼睛慢慢将沾满了人肉组织的头颅从女人血淋淋的腹腔里抬起来,他浑浑噩噩看着长安。   他身上的零号病毒应该是进化了一点,居然能认清来人的脸,调酒师迷迷糊糊喊了一句:“安哥……”   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   他又把头转了回去,趴下身子继续享受他的大餐。   女人已经死透了,不会再发出任何声音,她瞪着一双恐惧的大眼睛,望着泛白的天花板。   长安久久看着他因为进食而一拱一拱的背影,没有动作。   其实,杀了调酒师对他来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情。   只是,他还记得调酒师是因为什么事情才变成黄眼睛的。   是为了给他做一碗好喝的羊肉汤。   哪怕已经失去了人性,最后的一段话居然还是“肉,羊肉,给安哥吃羊肉”。   踌躇片刻,长安慢慢上前两步,蹲到调酒师身边。   他看着醉情于人肉的调酒师,轻声问:“好吃吗?”   调酒师频频点头,状似疯狂啃噬着,好似害怕长安要和他抢夺食物。   长安闭上了含着悲哀的眸子,他等了会儿,等调酒师吃饱了,便站立起来,转身离去。   黑暗中不知道哪里飞来了几块铁片,飞快钻入调酒师的心脏。   连痛苦的喊叫声都没有溢出来,调酒师闭上了安详的眼睛,翩然倒地。   浅浅晚风吹乱了长安的头发,走在悠长又黑暗的过道里,周围只听见他轻微的脚步声和平稳的呼吸声。   极其有规律。   他俊俏的脸微微扬起,露出了年轻有力的下颌线条,透过早已不存在的落地窗眺望着江景。   断了电的城市到处是一片漆黑之色,没有灯红酒绿,没有辽阔江面的水灯,没有过往的船只,没有千家万户璀璨灯光。   似乎,这是一座死城。   可是,谁又知道,在这座城市里面,藏着多少的生命,灾难发生以来,又有多少人在这死气沉沉中辗转难眠呢?   收起了低落的心情,长安喊了一声:“纪医生,可以过来了。”   *   等在过道里十分无聊的纪简转头问钟天:“他这速度也太慢了,我想去我实验室转转,之前给我的志愿者治疗渐冻症的——”   “安哥吗?”钟天好奇问。   “不是他,是我实验组的第二批志愿者,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乐乐。我实验室里应该有之前留下来的关于乐乐的用药记录,我去拿一下,不然以后发论文没有真实的数据,不太好。”纪简指了指楼下。   钟天挠了挠脑袋,“纪女神,我和你一起去吧。”   安哥的耳朵好,如果这楼里还有其他的危险的话,刚刚一进来,安哥就会和他们说了,现在这里应该没有其他的危险。   他俩一起坐电梯去了十六楼。   整个十六楼被划分成五个区域,其中最小的就是纪简所管理的渐冻症实验组。   因为她从来一批只招收一个志愿者,不像大林他们每次都招十几人进行实验,所以给她分配的房间是最少的。   可渐冻症实验组可是知乐公司的王牌实验组,哪怕所占面积最小,也依然是最重要的。   纪简在公司的职位是指导员和实验员,是比其他实验员要高出一个等级的。   可以说,除了公司的几个负责人外,就数纪简在公司最有号召力。   钟天知道纪女神很厉害,他摩拳擦掌跟着纪女神路过一间又一间的豪华病房,眼里冒出星星,“纪医生,这些都是给你做实验的房间吗?里面好多高端仪器呀!”   “哦,这里是大林的实验组,研究脑癌的。”纪简淡淡回。   钟天眨眨眼睛,很快,他又看到另一种风格的房间,连着有二十间,便兴致冲冲又问:“那肯定是这里吧,我看到这里有心电装置,好高级的亚子!”   纪简轻笑:“这里是甘一的实验组,专门研究心脏的。”   ……   “那这个呢?”钟天又找到了一个风格的房间,问。   “这个是王高的,另外一边是五秀的。”   很快,她俩站到了过道的最里面,左右有两间朴实无华的小房间。   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看,似乎这两间房间连最基本的监测人体体征的设备都没有。   在这个高科技的时代,医院里都能做到每一张病床旁边带个电脑屏幕,病床上有特殊装置随时监测病人的体征。   而在基因行业作为龙头老大的知乐,它的王牌实验组,居然连最最基本的监测装备都没有,这……   钟天有点怀疑,问:“这里应该不是渐冻症实验组的房间吧?”   纪简:……   “其实,是的。”   仿佛一阵惊雷打在钟天脸上,他错愕后明白了什么,义愤填膺看着纪简,“纪女神,知乐公司是不是虐待你,居然连设备都没给你准备!太过分了!”   纪简随意道:“我的设备都是专门定制的,实在是太贵了,所以公司在第一时间就把设备给运去玉安了。你刚刚看到的那些房间里的设备都是集体采购的,空运不好运,价值不大。”   “……”钟天迷茫看着那些装修豪华的房间,好一句价值不大。   莫名其妙,一股壕气扑面而来。   “你眼前的是以前长安住的房间。”纪简指了指。   她让钟天一个人逛逛,自己则用密码打开了乐乐以前住的的房间,那些用药记录以及药剂的组成部分都在房间里面的小柜子里。   她进去拿。   听到是安哥的房间,钟天这才收回眼神,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小破,啊呸,朴实无华的房间。   门上有玻璃,透过门上的玻璃,能看到里面温馨的布置。   钟天探头,他看到房间里的轮椅,看到桌上的口琴和摊开的琴谱,看到墙上挂着的合照,看到花瓶里插着几朵早已枯萎只剩下枯茎的花儿。   那合照上的安哥露出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阳光,开朗,无限活力,生机勃勃,坚信自己能办到任何事情。   原来安哥以前在知乐过得还挺开心的。   突然,房间内一道黑影闪过。   钟天一愣,他低头看了眼门。   一道红色的封条贴在门上,在难以察觉的地方,封条被人剪开来了。   积灰的门把手上赫然有一个崭新的手印。   有人在里面!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钟天冷汗直流。   纪简已经拿好了东西,她走了过来,奇怪地看着钟天:“怎么在发愣?”   钟天指了指门把手,用气声道:“里面有人。”   这下换成纪简呆愣住了。   自从纪简以为长安死后,就把这间房间给封住了,不让任何人进去,她自己也没有进去过。   在这个关头,怎么会有人来这个房间?   除非,这人知道长安是克制零号病毒的关键人物?   一股女人的直觉,她觉得抓住了屋里的人,可能就能得到所有的真相。   飞快地,纪简打开了门,“是谁?”   屋里静悄悄的,落一根针大约都听得清。   一道凌厉的鞭子抽破空气的声音响起,纪简心头一惊,暗道不好。   她还未多做什么动作,身体就已经腾空而起。   钟天抱着纪简从破碎的玻璃窗飞了出来,速度快如闪电。   而长安的房间里冒出了一大团藤蔓,数百条青藤在空中肆意地挥舞着,它们有目的性地朝着纪简攻击。   在青藤对着脸抽来的时候,在月色中,纪简清清楚楚看到青藤上布满了暗红色的血管。   诡异,且熟悉。   纪简隐约想起,这个藤蔓异能好像是裴信的。   裴信不是已经死了吗,难不成又出现了一个异化方向为藤蔓的人?   钟天奋力带着纪简在空中飞翔。   只是上百条青藤的攻击让他有些难以逃避。   很快,一只藤蔓趁着他躲避的工夫,从他身后直直刺入他的肩胛骨,目标直指纪简的脑袋。 第67章 天外游魂   钟天忍痛用力挣脱了深扎根于他肩胛骨的青藤,大片血肉瞬间撕裂开来,染红了他的白色卫衣。   为了让纪简免于危险,他动作幅度巨大,在坚韧的青藤面前,若是一个普通人,怕是肩膀都要被拉扯断掉。   还好,只是皮肉之伤。钟天飞得更高了一些,喘着粗气,谨慎盯着十六楼的窗口。   大颗大颗的汗水从他的额头冒出来,滚到他的下巴,滴到纪简手上,润湿了她刚刚从乐乐房间拿出来的文件。   “你,还好吗?”纪简盯着钟天已经被洞穿了的肩胛骨,透过那小洞她能看见漫漫无边的黑夜,以及紧追不舍的青藤。   钟天苍白着脸,摇摇头,“没事儿,纪女神,我往上飞了。”   恐高的纪简心道不好,她头颅开始发晕。   如今连敌人的脸都没有看到,就被打得这么惨烈。   极致的冷静迫使她稳定住自己,高空夜风呼啸着吹过她凌乱的头发,她那双镇定的眼神越过钟天的肩膀,看向青藤的根源——十六楼的窗口。   一瞬间,所有的谜团似乎被冥冥中的因果给串联了起来,她想通了一点东西。   便扬声道:“你是知乐公司的内部人员,是你在一年前对长安进行了非人哉的实验,你今夜到这里来,是为了消灭曾经的罪证!”   前半句是她确定的,后半句是她推断的。   她在赌,赌自己没猜错。   青藤顿了顿,嘶哑而恐怖的笑声从十六楼传来。   “纪简,你的自信真是让人看了恶心,可惜啊,你猜错了。”   成千上万的青藤疯了似的涌出来,朝着钟天的方向攻击。   顶楼的长安注意到了异动,他皱着眉头,如水月色下,眸色沉沉看着空中扑腾着笨重翅膀的钟天以及他怀中的纪简。   不是说好在原地等他吗?   该死的,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来不及多想,他从窗口一跃而下,眼尖踩准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根青藤,然后伸手,将周围百米内的金属利刃给吸了过来。   手,无端带着一股浩瀚磅礴的气势,只是轻轻一挥,那些利刃全部射向了青藤的根部。   快,狠,准!   只是,嘶——   长安预想的青藤从根部断裂的场面并没有看到,那些青藤仿佛穿上了金钟罩铁布衫,一根根坚韧无比,他控制的金属利刃全部被反弹出去。   怎么会这个样子?   长安狭长的眸子微微瞪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不过很快他又眯起了眼睛,细细打量着自己以前的房间的窗口。   杂乱的青藤从窗户流淌出来,而罪魁祸首,就藏在那间温馨的小房间里。   一抹阴翳从他眼底划过,真相似乎就在眼前了——   他转头看了眼还在苦苦支撑的钟天,和闭眼发抖的纪简,下定了决心要解决这个鬼东西,他灵活地在青藤之间跳跃奔跑,像是一只暗夜里的精灵。   很快,他跑到了青藤根部。   这里的抖动幅度明显比外面小很多,站在青藤之上,长安睥睨着窗户里的人。   是个男人,戴着白色的面具,身形健硕,胸膛里伸出数条藤蔓,都呈现鲜红色。   藤蔓在窗户外面分裂,红色也越发淡。   那男人似乎有点眼熟,长安却想不起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他了。   不过这个时候可不是认亲的时候,长安抄起拳头,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狠狠打了下去。   瞬间,拳头上的血就溅了出来,洒到青藤上的血管上。   所有的青藤都抖了一抖,长安清楚看到了面具男人往后退了一步。   痛吗?   敢欺负纪医生。   还有更痛的。   长安带着一股怒意,又重新将金属利刃吸附到自己周身。   他不信,这个人的身体也能像异化出来的藤蔓一样坚不可摧。   长安冷冷看着面具男人,他眼中微光一闪而过,手轻轻一挥,大片利刃蜂拥而上。   “等等!”面具男人大约没有想到长安的能力居然如此强大。   他嘶哑恐怖的声音像是被碳火燎烧过嗓子,喋喋狂笑,“你看看你身后!”   长安冷呵一声,小伎俩。   不过,他还是转过头去。   *   钟天带着纪简在青藤之间乱飞,他的肩膀一直在流血,力气慢慢消失。   眼见着安哥冒着危险已经冲到了敌人的面前,他心里的拉紧的弦松了下来。   纪女神在他怀中因恐高都已经浑身僵硬了,他看准了一栋高楼,想要飞过去歇息一会儿。   钟天高高兴兴往那高楼飞过去。   谁知一条青藤幽幽地抽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用手护住纪简的后脑勺。   青藤刺穿了他整个手掌,钻入了纪简的后脑勺。   钟天瞪大了惊恐的眼睛,他飞快地往后退。   一条早已在他身后等待的青藤像是等待已久的毒蛇,钉入他的体内。   钟天闷哼一声,他皱着眉头,紧紧抱紧纪简,生生旋转了身子,将青藤用自己的身体搅断。   而此时此刻纪简早已不省人事,她后脑勺流着潺潺的红血,染红了钟天的袖子。   “纪女神,纪女神……”钟天慌乱喊了几声。   似乎发觉这样已经叫不醒她了,钟天手忍不住开始发抖。   “安哥……安哥……”他低声哭泣。   长安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趁着长安愣住的片刻,面具男人操控着青藤将钟天钉住,那些力量巨大的青藤强行扯开了钟天的手。   而钟天怀中的纪简,从十六楼的高空,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落。   “听说你的翅膀没了,真是——可惜了。”面具男人阴阴笑着。   他肆意看着长安惨淡的身影,看着长安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什么!”这么高,他居然直接跳了下去?!   真是找死。   面具男人走到窗边看着长安的背影,像看着一个傻逼。   *   长安在空中调整自己下落的姿势,他紧紧盯着纪简的身影,眼里冒出一点水光。   他脑海里浮现的是纪简白天和他说的话。   “我尽量早点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去看月亮吧。”   对,看月亮,不是说好了要去看月亮吗?   不可以在这里死去。   不可以,不可以,纪简还有愿望没有实现,他还没有和她一起去过那些描绘过的幸福生活。   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在高速降落的过程中,长安的眼球飞快爬满了血丝,哪怕狂风吹疼他的脸庞,他也依然看着那个凋落的身影。   秋末,是万物凋零的季节,但绝对不是纪医生死亡的季节!   纪医生还可以活过下个春天,下下个春天,以后几十个春天。   而不是在这里,就停止了她的步伐。   她说,玉安的知乐公司很好,就是没有临川这里的加辣的饭团。   她说,白海虽然是一个冰雪覆盖的海洋,但每年也有一百天左右的解冻时间,再冷的海,也会有融化的一天。   她说,那天刚见面的时候,他把小兔杯子给砸了,其实她有点生气的,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   她说……   纪简说了很多很多的话,长安每一句都记得。   如果那张红润的嘴唇再也不能发出美丽的嗓音,或许,这个世界上就少了一种无与伦比的绝色。   长安静静地想。   他背部聚起了一股热流,难以忍受的巨大疼痛袭来,像是有两把尖锐的刀从体内钻出来。   扑腾!   一双崭新的翅膀,伴随着大汗淋漓,出现在长安身上。   他眼神坚毅,飞速地飞翔到纪简身旁,一把抱住了她——在纪简落地的三米高度。   巨大的冲击力撞击着他的手臂,他喉间发出痛苦的闷哼声,眼中却是对纪简的满满担忧。   另一边钟天也像一块破抹布被丢了下来,长安飞过去,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拎住,放在了地面。   他抱着失血过多昏迷的纪简,眼里是暗黑的怒意。   几乎是一瞬间,整栋知乐大楼在他的精神控制下,支离破碎,瓦解成各种碎片。   所有的杂物全部下落,聚集成了一座灰扑扑的山。   而所有含着金属的碎片,则在空中飞舞,齐刷刷朝着青藤根源处射去。   青藤挡住了长安的所有攻击,最后面具男人深深看了长安和纪简一眼,从废山上跳了下去,一眨眼就不见了身影。   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   夜里,寒凉。   纪医生怕冷。   长安脱下了自己脏兮兮的外套,垂下了眸子,温柔地把外套盖在纪简身上。   钟天撇着嘴,一瘸一拐走了过来,他看到长安这么一副神情,又看见纪简一动不动,以为纪简已经没气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声痛哭:“纪女神!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纪女神你一路好走!”   他一边哭一边擦着自己的眼泪,声声悲切。   结果,长安甩给了他一个冷眼。   “安静!吵死了。”   “嗯?”钟天懵逼看着长安。   纪女神死了,安哥怎么没哭?   长安没有多关注钟天,他低着头,左手覆盖着纪简的后脑勺,认真地观察纪简的脸色。   他手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了,刚刚又割开了一个口子,他慢慢将血液引出来,渡入纪简的伤口处。   他的异能有一项可以快速愈合伤口,纪简后脑勺的血肉疯狂生长,很快就恢复如初。   纪简沉睡的精致小脸也慢慢红润了起来,只是还没有醒。   没关系,她还活着,总会醒来的。   长安把她抱起,立在巨大的废山面前,静静看着废山上的月色。   他轻声道:“纪医生,今晚月色很美丽。”   *   剧痛袭来的时候,纪简以为自己死了。   轻飘飘的灵魂在飘荡,穿过一片刺眼的白光,她来到了一个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地方。   像是医院。   医院?   她为何会来医院?   “快过来!你在那里发什么愣!”一个很熟悉的女人骂骂咧咧走了过来,拉起她的手走进了病房。   女人脸色很不好,眼下一片乌青色的黑眼圈,只是看着纪简,纪简却觉得像是在瞪她。   明明年纪不老,皱纹却爬上了眼角。   女人拉着她的手用了力气,纪简的手腕被抓得生疼。   纪简的身体乖乖地跟着那个女人走进病房。   等看清里面的人和摆设时,她记起来这里是哪里了,这里是弟弟的病房。   拉着她的女人是她的妈妈。   而她此时此刻在只有九岁的小纪简身上,当一个天外游魂旁观自己的回忆。   病床上躺着的是她的弟弟,纪繁。   是纪简遇到的第一个渐冻症病人。   那时九岁的她,还没有意识到,渐冻症可怕的地方。   小纪简从书包里拿出一张一百分的卷子,放到女人面前,她的视线从桌子上给弟弟买的玩具上划过,很快低垂下眉眼,“妈妈,老师说要签字。”   女人捏着自己的眉心,只是随便看了眼,又刚好五十九,和上次一样的分数。   以往小纪简都是考一百的,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成绩有所下滑。   可现在的精力全部都放在病重的纪繁身上,她们做父母的也没有多关注女儿,女人并没有心情再多批评纪简。   她从小纪简书包里抽出一只黑笔,刷刷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随手把卷子和黑笔一道儿塞进书包里。   小纪简有些失落得坐到旁边的小凳子上。   “姐姐,看我今天画的画!”床上的纪繁笑眯了眼,半趴着身子,举起手里皱皱巴巴的纸张。   上面画的是一家四口,小纪简看着那张画发呆。   突然,外面进来一个男人,下巴冒着青茬,眉眼俊朗却带着浓厚的疲惫。   他手里拎着一袋盒饭。   “吃饭啦。”   “爸爸!”纪简喊了一声,她从椅子上蹦下来,迈着小腿儿跑到男人面前。   爸爸生得好看,疲倦的面容下,五官无论怎么看都很精致。大家都说她也长得像爸爸,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男人蹲下身来,伸出粗糙生了茧子的手,揉揉她的头发,慈爱道:“放学啦,简简。”   小纪简嘿嘿直笑,病房里的气氛一下子活泛了起来。   一家人开开心心吃了顿饭。   纪简借着小纪简的眼睛,又重新看了很多眼已经去世了的亲人。   尤其是纪繁。   纪繁去世得早,她的记忆里早已记不清他的具体模样了,不知道为何此时他美好的笑脸一遍一遍在眼前闪过。   她,其实并未忘记他们。   哪怕曾经,被忽略过一段时间。   九岁的小纪简还不明白死亡是什么痛苦的事情,等到她十岁时,就亲身经历了。   站在弟弟的墓碑前,妈妈哭着和她说:“简简,妈妈只有你了。”   小纪简看着墓碑上弟弟笑得灿烂的黑白照片,她许久都没有讲话。   在纪繁住院前的一天,她还不知道纪繁的病情。   那时候,纪繁抢了爸爸给她买的大熊,她想要抢回来,却被妈妈给训了一顿。   她闷闷不乐不理纪繁,纪繁就缠着她。   小小的孩子才五六岁,脸上奶奶的肉还没有消下去,声音也嫩得很,跟在小纪简的屁股后面,跑起来像一只小鸭子。   “姐姐,姐姐,我错了,我不抢你的大熊了。”   “别理我!爸爸妈妈喜欢你,都不喜欢我,现在你也喜欢大熊,不喜欢我,走开,不要跟着我。”小纪简气鼓鼓道。   “我不是,我没有!我最爱姐姐了!”纪繁扑腾扑腾迈着小短腿跑到小纪简面前,喘着粗气,放下大熊,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温暖的拥抱。   如今,开心的笑容只能保留在石头上了。   小纪简消沉了许久,心理上出现了一些问题,休了一段时间的学。   纪简被困在小纪简的身体里,被迫看着自己的生活重新演绎了一遍。   好在速度很快,她看着自己是如何走出伤痛,如何坚定要研究渐冻症,如何一步一步考到临川大学并且顺利进入渐冻症研究组的。   解风是她的导师,那段时间刚好接手了其他的项目,实在是太忙了,又是带硕士又是带博士,只好让自己的得力门生纪简去帮她带一带硕士。   这群硕士里面就有陆飞白,纪简这次注意到陆飞白是如何烧实验室的过程了。   大约就是一群上杆揭瓦的熊孩子,呸,熊硕士生,偷偷换了陆飞白的实验材料,导致量错误,引起了火灾。   像看戏一样,她看着解老师怒上眉梢,看着解老师在实验室的各个角落放了监控设备。   “你们要是谁还犯这种低级错误,我直接让你们赔我的实验室了!”解风瞪着他们一排人,尤其是陆飞白。   陆飞白委屈地摸摸鼻子,然后对着纪简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   天外飞魂悠哉游哉看着纪简教这群实战不行理论更垃圾得像个废物的硕士生,她计算了一下日子,距离自己博士毕业见到长安也就不到两个月了。 第68章 初次见面   在2398年的夏天,闹闹腾腾的毕业典礼终于结束。   纪简为渐冻症研究了十几年,又在博士在读的时候加入了渐冻症的实验组,毕业后理所当然地被解风邀请到知乐公司任职。   而她刚去知乐的时候,就给知乐带去了自己读书期间研究出的许多理论,顺利地升职为指导员。   刚好前一任渐冻症实验组的负责人因为年纪太大想早点退休,纪简就被“赶鸭子上架”,当上了渐冻症实验组的负责人。   这是如她所愿的,她以为自己起码要奋斗个几年才能达到这个目标,但实际上因为她带去的理论太过新颖,已经让公司里许多老前辈折服。   他们都期待看到有一个人,能带领停滞不前的基因重组行业走出一条崭新的康庄大道来。   再加上解风的倾力推荐,她很快成为知乐公司风头无两的人物。   “消息已经发布出去了,因为你是第一次做人体实验,以前外界也没怎么宣传过你,所以招来的人有可能会不多。”解风和她打招呼,让她心里做好准备。   天外飞魂细细回忆了一下当年来报名的志愿者,不是有上百吗?这么多人还不多?   嘶——她的老师怎么感觉在说反话。   第二天解风被拿上来的志愿者信息打了脸,办公桌上足足累了三堆,每堆都有一百多份。   纪简看着解风,解风看着纪简,两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解风打破了尴尬的氛围,“哈哈,这么多志愿者报名啊,那还挺好的,你可以挑个三十个,做个正态实验。”   解风是真的没有想到,来报名纪简的志愿者的病患有这么多。   他心里开始盘算等一下找到张悦再拉一点投资,给纪简多分配几间实验室。   谁知纪简摇了摇头,语气坚定,自信又淡然,“我不要那么多志愿者,我只需要一个,一个就足以证明我的理论研究。”   “一个?这怎么行,起码要像大林他们一样,挑个十几个吧?一个志愿者,实验做出效果来,万一是因为其他变量产生的呢?”解风不同意她只选择一个。   纪简依旧摇头,“解老师,渐冻症这个病症是不可能好的,如果有效果,绝对不会是因为其他的变量,只可能是实验。你昨天也说过我是新手,第一次做实验,我只想精益求精,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一个志愿者的身上。”   看着她说得那么果决,解风无奈叹口气,带纪简也带了这么多年,他可太清楚自己这个学生是个怎样的牛脾气了。   沉稳冷静只是她外表的掩护色,实际上她内心是一个很钻牛角尖的人,她想要做的事情,想尽任何办法都会去完成。   解风把手里的志愿者报名信息随便抽出来一份,递给纪简,“你的实验你做主,先把你想要的实验体抽出来。”   纪简接过那份信息,随眼看了看,垂眸思考后,又放了回去。   天外飞魂看到桌上摊着一份有点脸熟的信息表,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恍然想起来,这是长安的信息资料。   那个时候长安已经无法进行吞咽动作了,连最基本的吃饭都做不到,只能依靠往体内打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   加上瘫痪一直躺在床上,肌肉没有运动,他整个人枯瘦枯瘦的,皮肤颜色也很暗淡。   那张信息表上用的照片就是他在病床上拍的,十分地……不符合他后来傲娇腹黑的气质。   天外飞魂轻笑,这照片要是被后来的长安知道,怕是要气得穿越回来烧掉的。   天外飞魂知道自己此时此刻为何不在这几百份报名表里选择,因为她心里对志愿者坚持着三个标准。   一是没有亲人,实验死亡不会给家人带来二次伤害;二是确实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将实验当作孤注一掷的最后一搏;三是有强烈的求生欲望。   她希望弟弟的惨案不再发生在世界上任何一个纪简的身上。   这些志愿者或多或少不符合她的标准。   纪简找了个助手,将这些资料信息重新梳理了一遍,将符合她标准的留下。   梳理到最后,竟然留下了一百来份。   这些将自己的性命孤注一掷投到一个不知深浅的小女孩儿身上的病患,每个人都走着自己的深陷泥泞的道路,每一个都符合她要求的前两点。   纪简咬住笔头,将这一百多份资料看了一遍又一遍。   天外飞魂知道她现在在犹豫,到底选择哪一个。   她看着纪简将那些资料反复翻看,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心底里的恐惧。   前路迷茫,成果仅限于理论上,还没有真正运用到人体身上。   如果,如果出现意外,弟弟惨死的事情会在另一个无辜之人身上重演……   纪简不敢想象。   天外飞魂也没什么办法,她只能看着这一切缓慢发生,她只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至于怎么回到自己本来的身体里,天外飞魂不知道,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认认真真重新观察一下周围的人,将潜伏在知乐公司的敌人给揪出来。   看着纪简多次把长安的信息表翻过,天外飞魂恨不得打醒她。   快选长安,快选长安。   哎,这种算选择恐惧症吗?   按照历史,她并不是在这时候选中长安当她的志愿者的,天外飞魂只能干着急。   纪简把那一百多份的信息资料交给了助手,她捏捏眉心,精致的小脸上浮现一丝疲倦,很快又消散,她静静道:“将这些人召集到临川中心医院,明天我会去选择一位,亲自挑选。”   *   洒满阳光的病房里,一个瘦骨嶙峋的青年躺在洁白的病床上。   青年脸皮有些凹陷,肤色暗淡发黄,形销骨立,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但细细看过他沉睡的五官,就绝对不会说他这副样子丑陋。   美人哪怕是病得不成人形了,也是能一眼辨出他的绝色来的。   何况当他缓缓张开眼睛时,那黑眸里宝石般的光彩一下子把病房里的阳光都比了下去,吸引人的视线,让人忍不住在他的脸上多看几眼。   “长安啊,半个月前我帮你交的那个渐冻症志愿者信息表已经出结果了,说要进行第二轮筛选,需要转院去中心医院,你的身体还能吃得消吗?”   来人是一个和蔼的中年男人,是长安读特殊教育时的刘老师。   长安头分毫未动,只是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眼中带了一点水光,是感激的眼神。   刘老师转过头去,背对着他叹口气,“听说,那个负责人只打算选一个,如果没有选上你,也不要灰心,实在是报名的人太多了,大家都不想死,但参与了实验不一定就会活。我听小道消息说,那个负责人才二十五岁,这是她第一次做人体实验……”   一边说,他一边叹气。   如果不是长安的病情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谁会愿意让一个好端端的孩子去做凶险万分的人体实验呢。   现在长安得了渐冻症已经十几年了,他从刚开始的手脚不能动变成了现在的只有眼珠子能动,如果一个不小心,半夜的一个沉重的呼吸声就有可能使他把自己的舌头咽进喉咙,然后活活窒息死亡。   再不寻求一个解决的办法,长安就会像以往的那些渐冻症患者一样,无能为力,看着自己死亡。   长安垂了垂眸,他睫毛微颤,盯着已经看了好些年的泛白天花板,听着耳边嘀嘀嘀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器发出的声音。   以及刘老师的呼吸声。   他心中计算了下日子,距离医院下的死亡通知日期已经过了半年,他还没有死。   可是,这样躺着,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实验能治疗好他,他也想像电视里同年龄的孩子一样,去学校里深造,去职场里闯荡,去社会上造福别人。   如果,治不好了,最差的结果不过是死亡,总比现在要好许多。   长安静静想着。   知乐公司的实验,是他最后能参与的一场赌博。   人生的豪赌,以自己生命为赌注,只为赢得一个活的机会。   刘老师带领长安办理了转院手续,几个护工推着长安去了中心医院。   一百来号人乌泱泱躺在中心医院里面,等着工作人员点名。   长安的床被调节成半躺的角度,他躺着细细打量着自己的竞争对手。   有看起来很健康的大婶,声音洪亮和周围的人聊天。   有坐着轮椅,穿戴很朴素的沧桑老男人,木楞楞看着虚空。   有和他一样躺着的小女孩儿,脸色苍白,还在挂着吊针。   看了一圈,长安听见工作人员在点名了。   一连点了一百多个,每个人都应了声,都到齐了,工作人员喊道:“长安!”   长安默默眨了眨眼。   “长安?”工作人员没听到人回话,又喊了一声。   长安又眨了眨眼睛。   病房里陷入了一阵阵的沉默,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一百多个病患开始讨论起来怎么有个人志愿者没来。   连工作人员都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咦,刚刚数了一下,明明人数对的呀,怎么没人回话。”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角落里已经把眼睛眨到发酸的长安。   门外突然进来了一个人影,是纪简。   她风尘仆仆赶了过来,听到工作人员在点名,点到了一个叫长安的患者。   没有人应答,她连扫也没有扫病房,直接对那工作人员说:“工作不仔细,长安这个志愿者是已经连话都无法说了的,昨天我让你看这些资料,你是没有看吗?”   她说这话也不是为了批评这个工作人员,但怎么会有人连这种基本的错误都能犯?   作为过目不忘的天才,纪简不能理解。   工作人员的这种失误有可能会给志愿者造成一定的心理创伤,志愿者心里一定很着急。   纪简心里这么想着,她拿起工作人员手里的资料,对着资料上的一些信息,开始有目的地选择志愿者问问题。   天外飞魂一眼就看见了半躺在最角落的长安,相隔了这么久,又看到了当初青涩的他,天外飞魂不禁开始感慨。   天晓得这么一个青年,爱笑,爱闹,爱折腾,最后怎么变成了一个动不动说“废物”、说“闭嘴”、动不动怼人的傲娇精。   天外飞魂知道自己当时没有问长安任何问题,因为长安不能说话的缘故,她直接略过了他。   此时,她兴致冲冲观察长安的小表情。   当纪简一个个问过去还未到长安时,长安眼里满含希望,带点激动,热切看着纪简。   当纪简直接略过了他,长安虽然做不了表情,但是他的眼角立马耷拉了下去,像一只弄丢了骨头的小奶狗,委屈巴巴盯着纪简冷漠的背影。   天外飞魂恶趣味地轻笑,果然还是年轻的时候可爱啊。   纪简问完之后,径直走了出去。   长安心中叹气,看来,没有被看上。   他看着周围担忧是否被选上的志愿者,心中自嘲,他们好歹还被问了问题,而他,直接失去了机会。   那个负责人,年轻是年轻,但是并不是年轻无为的那种。   他听了负责人问的那些问题,看似没有重点,一会儿问以前的病史,一会儿问家庭里是否还有其他人,但句句都不离一个宗旨——愿意孤注一掷来做实验吗?   他愿意啊,他愿意。   抛弃一切,只为博得一线生机。   不过,刚刚那个漂亮的负责人不会选他的,他的视线移到自己整洁的被子上,思考余下的生命长度。   过了会儿,门,再次被打开。   纪简拿着一份《予月承诺》,快速走了进来。   大家紧张地看着纪简的脚步,被略过的人都叹了一口气,他们惆怅地看着纪简到底选择了谁。   谁知她最后站在了一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志愿者病床前,静静俯视着他。   大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怎么会是这么一个一句话都没有说的人?这种好事儿怎么落到他身上了?   长安发觉一片阴暗光影打在自己的被子上,他颤抖着抬起眸子,幅度微小的惊异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心脏的起跳声越来越大,他怔怔看着纪简的脸。   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可心底里那股想要活下去的力量,让他目不转睛看着纪简,他想要抓住最后的稻草。   纪简站在长安的病床前,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的眉眼。   没有任何犹豫,她将那张承诺书举到长安的面前,同时,她跟着念了一遍。   “我,长安,于2398年8月7日宣誓,我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伟大的基因工程事业,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来其他人的重生,我愿意化身亘古不变的月亮,照耀全人类黑暗的进化道路!   没有什么可以打败我,除非最终让我骄傲的成果;没有什么能够阻拦我,除非以我身死作为代价。此誓言永不违背,直至人类走上繁荣之巅或者毁灭之崖。”   她清冷低沉的声音宛若夜间月色洒在夏天的池塘,在长安的心上泛起了点点涟漪。   长安在这样的声音中,慢慢把目光从承诺书上放到纪简认真的脸上。   他有些震撼看着纪简严肃且肃穆的目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生了芽,长出了参天大树。   基因重组,对这个负责人,一定一定,非常重要。   长安心想。   纪简读完之后,看着长安的黑眸,低声问:“这是《予月承诺》的内容,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眨眨眼,来我的渐冻症实验组。”   为什么是我?长安看着纪简。   纪简也看着他,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长安受不住了,眼睛有点酸,忍不住眨了一下。   纪简果断地拿起他的手,将红泥按在他的大拇指上,再按在承诺书上。   长安:……   有种霸王硬上弓的错觉。   --------------------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前面章节写的第一次见面的细节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如果有出入的话,告诉我在第几章节,我改一下哈~ 第69章 再来三瓶   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长安被护工运到了知乐大楼十六楼纪简的实验室门前的两间房间中的一间。   他有些迷茫地看着房间里早已准备好的医学设备,有监测心率的,有监测血压的,护工将那些设备安置在他床边,他的个人信息以及生命体征全部显示床边电脑屏幕上面。   不愧是基因公司,里面所用的设备都是世界最先进的。   长安收回了视线,静静想刚刚看到的那位负责人。   别人好像都喊她“纪指导”,年纪那么年轻居然等级这么高……   一身白色的大褂,亮得晃眼,那双沉静的眼睛,像是古井里的幽水结了冰,哪怕投入一颗石子,也不会有任何的波动。   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打动她的表情,她一直是那副淡然的模样,除了在替他读《予月承诺》时露出的严肃,其他的表情,他居然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一分一毫。   长安心里开始打鼓,这样的一个负责人,怎么会挑选他呢?   明亮的灯光忽闪了一下,虚掩的病房门从外面被人敲响并打开,一阵幽暗的淡香味儿被带了进来,白大褂站在门口,定定看着病床上的长安。   长安眼珠子转过去,眨了眨眼示意问好。   灯光下,浓密的睫毛的阴影半遮住了他水润的眼睛,这使他看起来无辜又脆弱。   被问好的对象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歪了歪脑袋,大约是猛地想到床上的这人已经不会讲话了,她才清清喉咙,道:“我叫纪简,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接受治疗。”   接下来没什么好说的了,纪简站在原地一阵沉默。   她左看看右看看自己亲自布置的房间,包括那些特批的高端设备,以及房间里的温馨小细节。纪简心里默默点头,绝对会让志愿者在这里宾至如归。   看完一圈后,她又看着静躺着骨瘦嶙峋的长安,思考一天没吃饭,要不要喊个护工来给他打一针营养剂。   只是她的目光太过认真,又一句话不说,让长安莫名感到一丝诡异。   长安恨不得自己的舌头能动,化解这个尴尬的场面。   他又眨了眨眼睛。   ……   纪简以为是灯光太刺眼,他才一直眨眼睛,就伸手给他调暗了灯光,然后关门离开了房间。   长安:……怎么办,这个负责人好像不太喜欢他的样子。   很快,一个高高壮壮的男护工过来,打开了他房间的门,给他挂了一阵营养剂。   在扎针的时候,护工絮絮叨叨和他说着话:“大兄弟啊,你这手上的血管长得是真好看,还好扎,你说一个大男孩儿,晚上就吃这么一袋水,能行吗?”   他絮絮叨叨一会儿后,发现长安并不回他,突然想起什么,道:“纪实验员喊我和你聊一会儿天,又说叫我自己一个人说话就可以了,我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呢,原来你不会讲话啊。”   长安:“。”   护工安慰他,“没事啊大兄弟,你不会说话没什么特别的,在咱这一层楼住着的,在外面可一个个都是让人大吃一惊的主儿。隔壁房间是个脑癌患者,他别看没瘫痪,那经历可比瘫痪惨多了,那个脑癌患者刚开始是几年前一个食道癌患者,哎,在大医院手术之后治好了。没想到天不遂人意,现在复发,癌细胞转移到这里了。”   护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惋惜摇了摇头,“他以前天天晚上都要在十六楼哀痛叫唤,导致其他患者都睡不着觉,后来脑癌组负责人给他们的房间全部装修了一遍,隔音效果贼好。现在你听不到,但他绝对在隔壁哀嚎,脑子里细胞病变的痛苦,可比渐冻症躺在床上惨太多了。”   本来是安慰长安的话语,长安却听得心里一阵发凉。   隔壁真的有个人现在正在哭喊吗?   护工越说越多,越说越兴奋,把整个知乐公司所有道听途说的八卦全部抖落出来,就差说出知乐负责人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内裤。   长安眼里带笑看着男护工侃天侃地,他把这些当作笑料一听,渐渐的时间就飞过去了。   月光爬上了他的床榻,护工看了眼时间,到了下班的点,便匆匆离去。   长安望着匆匆离去的他,有些迷茫地看了眼挂在他头顶的营养液。   大哥,下班之前可以先把这个挂针给摘了不?   护工留给他的是一个不被资本主义剥削的快乐下班背影。   完了,这下血液要回流了。   长安的眼睛紧紧盯着即将挂完的营养剂。   滴答,滴答,滴答……   这是他平日里最常做的事情,可那种平淡的心情此时此刻却无法保持住,他脑海中忍不住浮现白天纪简念《予月承诺》的模样。   那些温凉的誓言,像营养剂输入到他体内一样灌输进他的脑子里,他完全抛不开那抹白大褂的影子。   便有些烦躁地闭上了眼。   算了,回血就让它回吧,这么一点血也死不了。   噔噔蹬!门被轻轻敲响,门外清冷的声音响起,“我进来了。”   长安诧异看着来人,她还没下班?   只见纪简拿着一本本子和笔,半坐在他病床边的椅子上,神情认真地记录他身体的状况,记录完之后又说了句:“明天要把你送进实验室进行全身的检查,然后根据你现在的病症来制定你的治疗方案。”   “我会在三天时间里拿出你的治疗方案的,很高兴你能报名参加我的实验组,我想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纪简趴在长安的病床边,盯着他宝石般的眼眸道。   不能说话的长安有些困惑,她把这些事情告诉他干什么?   作为实验员,她有权利对他做任何事情,不用告知。   在进入知乐签署《予月承诺》后,他就将自己的生命无条件交给了眼前这个人。   纪简看着他迷惑的眼神,没有多解释什么,她起身将刚好挂好的营养剂空瓶取了下来。   只是在下一秒,低头的她看到长安紧紧闭上了眼睛,他似乎眉头也皱了起来,整张脸红扑扑的,仿佛充血过度。   纪简微微一愣,看着他迟迟不睁开眼睛,像是明白了什么,转身离去。   很快,另一位高高瘦瘦的男护工喘着粗气小跑着进来。   长安脸色难看地盯着护工,随着护工掀开被子的动作,他看到被自己尿了一被窝的液体,脸色又冷了几分。   他狠狠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像一个布偶娃娃被护工摆弄换上新的衣服。   微凉月色下,那僵硬木讷的脸上隐约能体会出三分厌世,七分想死。   长安心里哀嚎,真的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此时此刻,他只想找一个地缝,立即马上钻进去。   第一次失禁都没有这次这么尴尬,护工这么快来,纪简她是一眼就发现了吗?   一夜就在长安尴尬到脚趾抠出一套城堡中度过了,第二日一早,长安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了纪简站在他病床旁记录他的生命体征。   她将柔顺的长发扎成一个低马尾,配上本来就幅度平和的眼尾,清晨的阳光打在她挺立的身躯上,她整个人显得十分温柔。   不过一开口,又是有些冷淡的语气,“你醒了。”   长安眨眨眼。   纪简知道他在回自己,便又问:“饿了么?要不要吃点,嗯……喝点东西?”   真是一个总是关心他饿不饿的实验员,长安心底发笑,面上没有眨眼。   不饿。   “好,老于,准备一瓶营养剂。”纪简面不改色假装他的意思是自己饿了,大喊护工的名字。   长安眨了三下眼:?   纪简沉思半晌,劝了一句,“三瓶太多了,等做好检查,给你加餐。”   得,长安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他决定再也不随便眨眼了。   “你太瘦了,我可不想给你做实验,你半路体力不支。”纪简又补了一句:“以后你的一日三餐,我会监督的,这叫……控制变量。”   纪简自己说着说着,忍不住地微微勾起嘴角,她眼里带笑,看着护工给他挂好营养剂。   呵,就招了他一个,哪里有对照组让她控制变量,长安心底里想着,难免想要笑。   不就是想让他吃饭吗,编个理由也不编个好一些的。   早上“吃好饭”后,纪简让护工把长安推进自己的实验室里。   她的实验室是十六楼里五个实验组里最大的一间,因为要检查的项目有些多,纪简喊了另外四个同事过来帮忙。   长安还在机器里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人在窃窃私语讨论他。   “纪指导,他就是你昨天挑中的实验体啊?”五秀好奇问道。   长安的面部在外面大屏幕上显示出来,是一张瘦得过分但是依然看得出美貌的脸。   纪简听到“实验体”这三个字,皱了下眉头,没有反驳,只是回:“他是我的志愿者。”   “他看起来活不了多久了啊,听说连话都说不了,只能眨眼,这样的实验体做实验都不好做啊,纪指导你是不是太草率了?”甘一不太认同纪简挑了长安这样的。   大林在旁边笑着打哈哈,“哎呦,我小师妹挑哪个是有人家的原因的啦,你说是不是纪指导。他长得这么帅,放在咱十六楼多养眼呀。”   纪简指挥他们各司其职,帮忙监测长安的全身运动神经元。   一番检查折腾到中午,最后王高汇总,“情况不乐观,他随时可能会死亡,现在都是在强撑着,如果——”   “我不是问他是否死亡,我问的是他全身哪里的运动神经元还有办法可以激活?”纪简打断王高的话,果决道。   大林默默举起小爪子,“头部啊,他现在就眼珠子还可以动,当然要从头部开始了。”   看了大林给出的数据,纪简又结合了长安身体其他部分的数据后,咬着笔目不转睛看着那些报告,“行,今天谢谢你们了,改天请你们吃饭。”   头也没抬,她一屁股坐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开始制定治疗方案。   等她算了几个小时,听到闹铃响起的时候,意识到要去让长安“吃午饭”了,她匆匆收拾了一下,去了长安的病房。   结果发现长安并不在里面。   像是推着婴儿车出去散步,结果一不小心玩手机玩过头,一醒神发现婴儿车不见了一样,纪简着急地到处寻找。   找了一圈,问了好几个护工,她才意识到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   她把长安忘记在实验室的机器里了。   ……   等她把长安从机器里拉出来的时候,长安已经进入了浅浅的睡眠。   纪简一脸愧疚看着睡得贼香的长安,这人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出事儿吗?在实验室还能睡着,真的从容镇定。   长安被亮光惊醒,他睁开眼睛,懵懂看了眼在旁边神色不明的纪简,这是咋了?   检查完身体了吗?   基因公司就是厉害,检查身体都要几个小时。   长安敬佩地想,看她一脸着急的表情,纪简一定累坏了吧。   纪简看着傻孩子感激的目光,更加愧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纪简:我只是犯了天底下的新手实验员都会犯的错误罢了   长安:啊,纪医生搞个检查都几个小时,好厉害鼓掌掌!!! 第70章 不曾离去   熬了几个大夜,纪简把治疗方案给磨出来了。   通过大量的计算,辅佐以她以前对激活神经元进行实验积累的数据,总算计算出长安目前最好的治疗路线。   纪简拿着治疗方案来长安房间的时候,发现他在出神望天。   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放空,怔怔看着空空如也的天空,像是在思考人生。   他又在想些什么呢?在弟弟病逝前最后一阶段,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和他想的东西是一样的吗?   纪简歪着脑袋看了眼外面飞过的一排大雁,她似懂非懂点点头,“你是想开窗了吧。”   说完,她看也没看长安错愕的眼神,径直上前打开了窗户。   窗户一开,隔壁凄惨的叫声就传了过来,在秋末凉薄的空气里传播,瘆人得很。   纪简听见后,汗毛被激起来,她又默默将窗户给关上。   怪不得护工宁可屋里闷一些也不开窗呢,她心底这么想着,看向长安的表情有些歉意,让他听到这么惨的叫声,估计大半夜都睡不着了。   “我给忘了,隔壁住的是林青驹……嗯,你还不认识他,没事儿,等过几天他症状好一点了,可以让你们几个病人串串门,互相认识一下。”   纪简一边说着,一边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认真记录长安的生命体征。   长安用余光看着她精致的侧脸,看着她认真工作的模样,周围的光好似都洒在了她的身上,十分让人神往。   突然,纪简收了笔,凑了过来,通透沉静的眼眸落在他的脸上,左右打量,甚至还上了手来摸。   长安瞪大了眼睛,慌张无措地眨了眨眼睛。   她是要干嘛?   滑若无骨的手指在他的头颅处慢慢摸索,有时又滑到他的脸颊,颇有一点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势头。   长安清楚地听到了纪简的呼吸声在自己的头顶响起,他本来是睁着眼的,但是视线一下子就落到纪简简约的领口去了,精致的锁骨泛着光在他眼前起伏,最后他还是闭上了眼睛。   这一定是检查,这一定是特殊的检查。   长安自我催眠。   他把自己伪装做镇定的病人,只是心脏的跳动是瞒不了机器的。   很快机器因为他忽然变化的心跳声开始示警,纪简才松了手,诧异地看了眼监测设备。   “怎么了?”纪简疑惑问。   不过很快长安心跳又恢复到原来的频率,她才坐好,随口道:“以后这样的按摩每天都需要。”   长安:???   这……不太好吧……   瞄了眼纪简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想到以后每天这双手都要在他头上按摩,长安心中惶恐,这是什么治疗方案?   说不上来是担忧还是惊喜,总之他望向纪简的眼神十分的复杂。   原来,渐冻症的实验都是这么做的。   这么亲力亲为,怪不得只招一个实验体。   不过很快,他复杂了一夜的心情就被打破了。   第二天,纪简找了一个老中医来知乐公司,专门负责长安的头部按摩。   长安看着老中医的一脸褶子和粗糙的黄手,再看着纪简一脸的微笑,有些懵逼。   等到老中医取出手掌长的针灸针,长安神色完全变成了“卧槽!”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的抗拒。   如果眼睛能说话,他现在一定在举着喇叭大喊:“你别过来啊!”   随着老中医的靠近,他眼中的神情变了几个,震惊—惊恐—哀求—绝望—摆烂。   最后他心如死灰看着纪简,眼睛里流露出丝丝缕缕的幽怨。   哪知纪简看也没看他,她手里好像拿了一张穴位图,正在低头认真钻研。   长安委屈巴巴闭上眼,想要用睡眠麻痹害怕的自己。   只是一闭上眼,头颅上冰凉的针插进去的触觉更加明显了。   那么长的针,插到他脑子里,万一老中医手一抖……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老中医一边老神在在插着针,一遍中气十足对纪简道:“纪实验员,你这个病人的眼睛好像很灵活的样子,很少见过眼睛这么灵动的小伙子了。”   长安:……其他都不能动,眼睛再不动,让他当个死人吗?   已经放下了穴位图,环着手看着老中医施针按摩的纪简听到此话,嘴角勾起了一个常人难以察觉的小弧度,她垂眸,低声应了一声,“确实,很少有人眼睛会这么好看。”   她才刚夸完,谁知一直闭眼睡觉的长安猛地张开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看着她。   那双宝石眼睛晶莹剔透,像天上的启明星一样闪耀,他的眼型又是最多情的桃花目,只是随便一盯,表情稍微和善一些,就会让人以为他在含情脉脉酝酿些什么。   纪简默默又把穴位图举起来看,居然没有睡着,夸他的话让他听到了。   她有些不知道怎么迎接他这样的眼神,便低下头看了眼手表,打电话让护工老夏上来。   很快,老夏带着营养剂跑了上来。   长安知道自己的午饭时间到了。   在吃午饭前,纪简给他打了一针试剂。   在打针的时候,纪简看到长安手腕上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针孔,沉默着没有说什么。   她打针时也和她抄录生命体征时一样认真,动作温柔和煦,虽然表情冷冷淡淡的,但长安能感受到她的仔细。   比以前的那些护士好很多,也比知乐的护工好很多,她天生好像就是做这件工作的材料。   针,打得多了,也有些麻木了。   可手腕在纪简的手里,像一个工艺品被对待。   这是头一次,长安感觉打针不是一件冷冰冰的事情。   不过下一秒,纪简拿出了一个留置针,钢针十分粗大,在长安眼底泛着金属光泽,他心底抖了抖。   又是这玩意儿,要把这东西塞到他的血管里,为了方便以后吊针。   长安烦躁地闭上眼,准备即将迎来的剧痛。   冰冰凉凉的酒精棉花在他的手背上慢慢擦拭,速度却越来越慢,直到一声清冷的声音响起。   “你害怕这个?”   长安睁开眼,望着纪简,垂下眸子,没有眨眼。   眨眼代表是,不眨眼代表否。   他违心地表态——自己不讨厌,让这里的工作人员方便才是最重要的。   “那就不留这个了。”纪简心底里明镜儿似的,她知道小时候她弟弟也不喜欢这玩意儿。   纪简转头将留置针扔垃圾桶。   长安:嗯?   不给他扎了吗?   她,好像很在意他的感受,即便他骗了她,她也能及时察觉哎。   长安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如此了解且重视的感觉,他眼睛好像会说感激的话语,热切看着纪简,像路边给了肉骨头的小狗。   纪简:……真没必要,就一个留置针罢了。   这东西就两个作用,一个是防止后续打针时的疼痛——可以减少针孔的出现,一个是方便医护工作。但它实际上只能用三至五天,后续还需要换留置针,也很繁琐。   如果病患自己主观上不乐意的话,她也无所谓,反正她手里的渐冻症实验组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围着长安转,不存在人手不够用的情况。   长安才不管这些呢,他只知道,是纪简对他好,所以才总是这么在乎他的各种感受。   因为纪简足够细心,他在知乐公司过得也算不错,比在之前的医院好太多了。   护工们会和他聊天,从早上聊到晚上。   纪简会每天来记录他的生命体征,给他打上一针不知名的试剂。   有时候天气好,纪简也会推着他去知乐公司对面的花园晒晒太阳。   但,纪简忙碌的时候总是比休闲的时候多,她似乎经常要开什么会议,有时候因为要看着他“晚饭”什么时候输完,她会泡在他的房间里。   后来干脆在他的房间里支了个小桌子,时不时熬夜赶她的会议稿子。   在护工老胡和老于的嘴里,他了解到纪简在知乐公司的地位以及在基因重组行业的水平。   据说,纪简是有可能改变基因行业现状的年轻人,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会成为行业新领域的开拓奠基人。   不过这都是别人说的消息,长安分不出真假,他只看到纪简很忙。   忙着给他制定治疗方案,计算药剂用量,忙着学校里布置的教学任务,给学生上上课,忙着她的导师交代的项目,出去应酬。   她好像一只陀螺,一直在转。   而他的病房,就是承载着她希望的帆船,是她可以停歇一下的地方。   有一天,护工来房间给他打扫好卫生后,开了窗户。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出神望天的护工,不明白为什么要开窗。   大冷天的,外面的风吹得他头发都乱了。   护工发呆过后,转过头来,脸色有些惆怅,“上次不是和你说过隔壁的那位脑癌患者吗?”   是的。   长安眨眼,今天那位病人怎么没有哭喊了?开着窗,居然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声响,有些怪异。   治好了吗?   他想着之前纪简说过的,要让他们几个病患穿门认识一下来着。   隔壁那个叫林青驹的,以前哭嚎起来声音那么大,一定是一个嗓门洪亮的男人。   “刚刚他死了。”   护工老夏扶额,坐在墙角的板凳上,叹了口气。   死?   长安愣住,那轻而薄的睫毛忽闪着,掩饰着他的无措。   他的心底涌上来一股荒凉,宛若千年的寒冰,冒着肉眼可见的寒气。   “实验失败了。”护工望着长安,露出一抹又哭又笑的表情,他眼里冒着泪花,声音哽咽,“这里的人命,真的是想抓都抓不住。我老婆,就是死在癌症手里的,我以为隔壁撑了那么久,起码,起码老天爷会、会给他一个机会的。没想到,这世界上最无情的,就是老天爷了。”   长安想了想自己的处境,他没办法说话,也不想说话。   从来,老天爷就没有发过善心。   从来,没有。   到了晚间,长安以为纪简已经回家了,或者在实验室赶论文。   没想到她却拿了一本书,进了病房。   一身白大褂,配着一本书,极其和谐。   两人已经相处两个月了,已经相熟,纪简渐渐对他打开了自己的话夹子。   她进门后歪了歪头,“你看起来很意外我会来?”   长安眨眼,不知道是试剂的作用还是老中医可怕的针灸的作用,他现在能小幅度地点点头。   读懂了长安眼中的困惑,纪简耸肩,回:“嗯,还没下班,在等一个外国专家的信息,等到了就回家睡觉。”   接着她拉过椅子,坐在他床边,头上是暖洋洋的落地灯,她笑眯眯问:“你猜我拿的是什么书?”   当然,长安说不出答案来。   “别着急,听我给你念两段话,你再开始猜。”   “请不要站在我的墓前哭泣,我不在那里,我不曾睡去。”   是首诗歌,长安眨眼,表示纪简继续念下去。   纪简微笑,“我是激扬起的风,千丝万缕;我是雪地里的钻石,熠熠生辉;我是温暖的阳光,亲近着稻谷;我是秋季里的细雨,轻轻柔柔……”   “当你清醒于早晨的安宁,我奔放着飞升的激情。”   “在鸟儿幽静的盘旋中,我又是释放温柔的朗朗群星。”   “请不要在我的墓碑前哭泣,我不在那里,我不曾离去。”   纪简的声音如水一般,流过长安的心底,嵌入灵魂,沁人心脾。   长安震撼之余,有些明白纪简的用意。   她是来安慰他的。   因为下午隔壁病房患者死亡的事情,她担心他害怕。   “你知道吗,每一个进入知乐公司的志愿者,都签署了《予月承诺》,他们抱着九死一生的想法,抢夺那生机一线的机会,但并不会一直都如他们所愿。有时候,真的只是实验成功的基石,就像林青驹一样。”   纪简认真看着长安,观察他的神情。   长安没有露出什么特殊的表情,他点头,静静听着纪简继续说。   “他们的死亡,是为了后人的成功。他们会给我们留下宝贵的资料数据,他们依然还存在在每个实验员的心中。”   他们不曾离去,他们还在这个世间发挥余热。   “但是——”纪简拉长了语调,先抑后扬。   “你是我的志愿者,你不会死。请相信我的专业,也请相信你自己的意志力。”   纪简了解过长安在半年前就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结果他生生熬到了现在,是一个奇迹。   而她纪简,最擅长的也是创造基因重组行业的奇迹。   一个郑重的承诺,砸到长安耳中,他心一震,傻傻看着纪简的脸。   心扑通扑通再次跳动超过了监测的平常值。   警报声再次响起,纪简抬头去看,发现是心跳过快,便调笑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老是心律不齐?”   长安:囧。   手机突然传来了信息,她收回了视线,打开信息看,看着看着露出灿烂的笑。   很快,她正经起来,一脸愉悦告诉他,“现在有一个新型治疗方法,外国专家和我分享了他的成果,我看你的病症一直也没有效果,所以打算用一下这个方法。”   长安眨眼,可以。   这个问题,她明明可以自己决定的,问他,一定是因为很在乎他。   长安眼底笑意泛起。   纪简站起身,准备回家,走之前,她弯腰对长安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会说话?”   嗯?   “你拥有世界上最明亮的眼睛,像两颗珍贵的珠宝。”她笑眯眯说完,溜走。   徒留长安一个人在病房,听着监测设备疯狂报警。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长安心里甜丝丝的,睡意全没了。   他艰难地试图张嘴,“纪、纪……”   一整夜,竟未眠。   --------------------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了《请不要站在我的墓前哭泣》全诗(又名《化为千风》),诗人名字玛丽.伊丽莎白.弗莱。   这首诗,写得好棒的!   我不在那里,我不曾离去。 第71章 开口说话   第二天,纪简白天没有来,晚上却赶来了知乐。   她照常进行着每天必须要做的记录,恰逢大林从外面路过,瞧见灯光进来,惊奇道:“纪指导,你今天不是说去联系运输方式,把那个电流机器从国外引进来吗?怎么现在还在公司。”   纪简一边写生命体征,一边叹口气,她道:“国外的专家说可以把他的实验成果给我,但是,必须在他全部实验完成之后,才能把设备送过来。”   “啊?咱这基因实验一做就是几年,你这实验体撑得了这么长的时间吗?”   大林毫不忌讳,在长安面前随意地讨论他的生死,让长安感到命运被掌控的无奈,他心里不太舒服。   但更让他在意的是,现在纪简是在为这件事情忧心吗?   纪简看向长安,轻声安慰:“没关系,我今天跑了很多家公司去融资,设备我们自己也可以制造,只是花点小钱等一段时间罢了。”   她这话说得轻松,可是长安知道,这一定不是如她所说的“花点小钱等一段时间”这么简单的事情。   纪简是一个把什么都藏在心里的人,遇到了困难,也只会自己咬着牙去把难题给啃下来。   何况这还是关乎自己的难题,长安不免有些心疼。   等大林走了之后,纪简低声道:“大林他们说话就是这样的,也许是当实验员当久了,日常被冰冷的数据折磨到崩溃,所以说话有点……”   不把实验体当人。   长安明白她想说的意思,他笑着微微摇头。   没关系,他不在乎其他人的话语。   纪简看着他的黑眼圈,想着他大约要睡觉了,便指了指隔壁的办公室,“我今晚在公司熬夜查点论文,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想喊我,可以眨眼。”   长安病床的对面装了一个监测装置,如果他眨眼超过五次,就可以触发联系护工或者纪简的线路。   长安慢慢点了点头,他眼中带了点迟疑。   纪简没有看到,直接转身开门,准备离去。   冰凉的门把手才挨到掌心,背后就传来了一声青涩的、低沉嘶哑的声音。   “那、我、我可以、喊你吗……”   不用眨眼,他可以喊她吗?   纪简顿住,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猛地转过身来。   心脏汹涌跳动着把血液挤入四肢,她感觉自己浑身都热血激昂。   成功了,成功了。   第一疗程,见效了。   理论没错,试剂也没错。   纪简激动地奔到长安病床边,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能说话了?”   长安眨了眨清澈的眸,鼻子轻轻哼出一声“嗯。”   软糯又带点沙哑的声音,像是打开了纪简的笑容开关。   她露出绚烂的笑,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胸膛因为笑一直震颤,眼泪差点就要流下来。   她嘴里一直重复着,“成功了,成功了!”   这么些年的熬夜苦读,这么多时光的辗转反侧,哪怕只有这小小的成果,她就足以感到满足。   暖橘色的落地灯浅浅洒在她松散的发丝上,长安看着她的笑容,自己也抑制不住地勾起嘴角,这笑仿佛拥有极强的传染力。   昨夜练习了一整夜的话,在他的舌尖转了几圈,沾满了他难以言说的情绪,他张了几次嘴,又生生压下去。   踌躇许久,他还是把这话吐了出来。   “纪医生,我、也很喜欢、你的眼睛。”——是回应作为纪简说他的眼睛像珠宝这句话。   可是,昨晚明明已经练习到无比地熟练,如今在纪简面前说出来,还是磕磕绊绊。   长安脸微微发红,耳尖发烫,心中懊恼极了。   纪简没注意后面“喜欢”这个字眼,她笑眯了眼,“纪医生?这个称呼……”   “因为、你穿、白、白大褂,很、好看。”长安艰难地回答。   他好久没说话,喉咙没有锻炼,现在猛地说话有些费力。   纪简点头,任谁人听到夸自己的话,都会感到很开心吧。   她柔声道:“嗯,也可以呀,我是纪医生,你是志愿者长安。好啦,早点休息吧,有事儿喊我。”   纪简心里想着要给长安进入第二阶段的治疗,她今晚查完资料后,还要熬夜计算接下来的药剂用量。   她快步离去。   *   接下来的日子,长安头部的恢复速度超过了纪简的认知。   他很快就能熟悉地说话,然后顺畅地和护工对话,提出自己的某些小要求。   一大早,纪简从楼下买了一个辣饭团作早饭,急匆匆坐电梯上十六楼,刚好和下班的护工老于遇上。   老于在电梯口和纪简说:“纪实验员,你有没有发现长安他说话速度恢复很快?”   纪简不明所以点头,“长安以前是会说话的,他现在只不过恢复以前的水平,速度快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可是他大半夜都在练习说话,昨晚他开着电视对着电视讲话,看护的时候,我还以为病房里闹鬼了呢。”老于心有余悸道。   纪简似懂非懂点点头,“辛苦了辛苦了。”   等她到了长安病房,随意问了句:“听说你昨晚在看电视?看的是什么片子?”   长安眨巴下眼睛,“《午夜凶铃》。”   纪简:……   老于,你太辛苦了!   “要不下次看点喜剧片?”她好心提了个意见。   “好啊,看到《坠落月球》明年开播,纪医生……和老于老胡可以带我去看吗?”长安微笑道。   纪简想了想,“等你能自己走路了,我给你们组织一次团建?”   “一言为定。”   两人之间的定下了一个约定,他俩似乎都能预见到一年之后,长安的渐冻症会被治好。   这段时间,他们过得挺快乐的。   天外飞魂在这样的氛围下,都快忘记现实生活中的零号病毒了。   她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想不通的共同点。   一台昂贵的机器从外国运了进来,是用电流刺激神经元试图唤醒那些萎靡的运动神经的装置。   长安被纪简送进了这个装置。   做实验的前一天,纪简问:“你害怕吗?”   “害怕。我害怕死亡,更害怕半死不活。纪医生,你呢?”长安看着十六楼初春淡薄的月色,低声回。   “我啊,害怕实验失败,得不到我想要的数据;害怕你撑不下去,死在我的实验里;害怕你的病症没有一点点的改善,依然要躺在病床上。可是,我需要这样走下去。”纪简食指与中指夹着笔,站立在窗前,喃喃。   “失败了,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走下去的力量。纪医生,早点回去睡觉吧,明天我们早点做实验,早点吃饭。”长安声音清浅,带有极强的安慰性质。   失败了不可怕?   纪简心神震动,惊异地看向长安恬静的睡颜。   他知道失败的意思吗?   用他的性命来做实验,他说不可怕?   可是他刚刚不还说害怕死亡吗?   纪简脑子有点糊涂了。   不过她没有吵醒长安,自己一个人抱着满肚子的疑惑回家去了。   第二天的电流实验,如昨夜两人乌鸦嘴预言过一般,失败了。   纪简把长安从设备里拉出来的时候,喊了他好几声。   他再也没有睁开漂亮的眼睛,轻声应一句“纪医生”了。   整个公司有权威的指导员都汇聚了过来,查看这是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我用的是外国专家给我的研究成果里的数据,他被电了一下之后,就晕了……一直到现在,我、我——”纪简眼中落了泪。   她垂着头,不敢去看长安的睡颜。   解风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学生哭,心里也难受。   这是纪简的第一次实验,结果实验体变成了植物人,这对她的职业生活的发展可不利,万一搞个不好还会留下心理阴影。   他拍拍纪简的肩膀,“天有不测风云,这是你研究道路上必须要经历的事情,放宽心,我会帮你搞定的。”   “搞定?怎么搞定?”纪简泪眼朦胧看着解风。   “我会联系中心医院,给他免费安排一个终身病房,全天二十四小时护工照顾,直至他死亡为止。我看了他的个人信息,是个孤儿,而且也签署了《予月承诺》,不用担心赔偿的问题。他之前的数据都挺好的,以后咱再招几个身体素质比他好的,你的实验肯定会一日千里的。”   这滴水不漏的解决方案,考虑了植物人长安未来的归处,考虑了知乐公司和她的外在形象,考虑了她未来的实验,唯独没有考虑一件事情——长安不想变成这样。   长安他,更害怕半死不活啊。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误,如果事先她做准备更加充分,或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她根本没有对外国专家给出的数据进行实验,而是直接拿来就用了。   她本不该如此心急的。   纪简缓缓摇摇头。   她声音低哑,像是沙子划过玻璃瓶,又像小刀划破了心脏,痛彻心扉,又无可奈何,“谢谢老师,长安我会处理的。”   她把所有手头的事情全部放下,全天陪着植物人长安。   有时候会有渐冻症组的组员过来找她,劝说她放弃长安。   “除非是奇迹,不然根本没有办法短时间醒来。纪指导,我们实验组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我们把他转到普通医院,再招实验体进来吧。”   纪简将手指放在唇上,示以噤声。   她快速出去,关上了门,色厉内荏道:“不是说过不准在病房说这种事情吗?植物人不是死人,是能听到人说话的!”   组员噎住片刻,只好小声道:“纪指导,这事儿上面已经压不住了,咱实验组都停了半个月了,光外面的投资商每天投给咱的钱,都是几百万几百万,现在实验没影儿了,他们都来公司闹呢。”   解风压着这事儿,一直不让大家来找纪简说。   可纪简现在被所有人盯着,她就是行业里最重要的一根标杆。   标杆突然倒下不干活儿了,所有投资商都慌了神,来质问。   纪简沉静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黑沉的眼睛看着长安房间的门,透过门上的窗户看着病床上的长安,看了许久。   “你去和他们说,想退出,便退,我纪简最不喜欢的就是勉强投资商。对了,再加上一句,最近我准备开启几个项目,论文数据之类的都已经准备好了,至于投资商,还没选好,不过肯定不会在我这里受了委屈的人里面选。”   她说完后,打开门又进去。   组员站在原地一脸懵逼,纪指导是什么神仙,又准备开项目?   基因行业里的项目每一次开启都需要做很多事前的准备,比如实验,比如论文,比如数据支持,一般很少会有人能有那么多项目可以开。   纪简,她有这个本事,但是她以前都懒得开。   她做了很多的研究,却不愿意开项目去做,唯独渐冻症,是她一直坚持着要跟项目的。   如果她真的打算开其他几个项目的话,整个基因行业会陷入疯狂的。   别说投资商了,就是最顶级的几个基因公司都会给予最大的帮助的。   组员急忙把纪简的话转达出去,很快,那些投资商不再闹腾了。   *   深夜,纪简将长安手臂上的营养剂吊针取下来,坐在他的病床前,却没有看他消瘦的脸庞。   她抬头看着春天弯弯的月牙,低低沉沉诉说着一些压在心底的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当一个基因重组行业的从业者吗?稍微小一些的时候,我是想当一个医生的。那时候,我弟弟,亲弟弟,得了渐冻症,死在一个雨夜里。那时候我想当医生,这样我就能治病救人,世界上就会少很多个我弟弟这样的结局了。”   “后来啊,我发现当医生并不能治疗渐冻症,这个病,是绝症,早就有专家断定,这个病治不好。我就想着,当一个实验员吧,科研,总是能打破人们固有认知的。我拼了命地学,才走到了现在这个地位。”   “可是到了现在,我才发现,我多可笑啊,是我害了你。”纪简流了行清泪。   她拉住了长安的手,紧紧攥紧,想要给予他无限的力量。   “长安,不要死,我不会放弃你的,你也不准自己放弃自己。”   “也许,明天,我不会再来陪你讲话了,但是请你相信,我不会放弃你。”   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长安还是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像一个会呼吸的木偶娃娃。   一个完全信赖她的,木偶娃娃。   接下来几天,纪简真的没有来陪聊。   天外飞魂看着重新计算试剂用量的纪简恍然大悟,共同点。   这是她和长安身体区别于其他人的共同点。   纪简为了救长安,拿自己的身体做了实验。   她加了极强的剂量,将药剂打入了自己的体内,看自己的身体反应。   共同点是那支药剂。   那个夜里潜入长安病房的人,也许在找的也是这个东西。   自打来到了回忆里,天外飞魂第一次有了紧张的感觉。   几天后,纪简醒了,她根据给自己打的剂量,将药剂打给了长安。 第72章 春日郊游   打完之后,纪简守在长安的床边。   守了很久很久,长安一直没有醒来。   她半是绝望,半是愧疚,趴在床边,轻声低吟:“长安,对不起。”   “长安,别睡了。”   她自己的身体才刚做完实验,正是最困顿的时候,说着说着,自己慢慢闭眼睡着了。   浅浅呼吸着,她绵长的气息有节奏地打在长安的手背上。   那纤长白皙的手指在黑暗中似乎动了一下。   夜深月亮升上十六楼的高空,月光洒在长安的脸上,照亮了他微微颤抖的睫翼。   挣扎了许久的眼皮,终于在强大的意志力面前放弃了自己的阵地,缓缓睁了开来,在暗夜中发着缱绻的光泽。   他的视线落在床边抓着他的手睡着的人身上,眼神温柔且怀念。   在前面半个月里,无数个孤独的梦里,是纪简的声音在陪伴着他,指引着他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牵引着让他醒过来。   无尽的黑夜,因为有这个低沉清冷的声音,他不再感到害怕。   那红润的嘴唇轻轻开启,长安无声道:“纪医生,我回来了。”   他静静地,看着久违的月色,没有打扰纪简的浅眠。   第二日清晨,纪简醒来,看到了一个阳光的笑脸,鼻子猛地发酸,她又哭又笑作势打了一下他的手背:“醒了怎么没喊我,害我做了一夜的噩梦。”   长安调笑,“纪医生梦里都是我吗?这可真是我的荣幸。”   他努力地伸出自己的手,让纪简看到他现在手部也可以动了。   瞧着纪简惊喜的表情,他的心情宛若外面初春的艳阳天,明朗愉悦。   不知道为什么,纪简一笑,他也很想跟着笑。   *   基因重组,改变了人类最神秘的东西。   生命 ,也在基因的力量下,焕发出了自己的生机。   长安醒了过来,他以旁人不敢想象的速度恢复着自己的病情。   那电流实验并不是没有用处,他浑身的运动神经元都被激发了一遍。   当他醒来的第一天,就能尝试着移动自己的手臂了。   接下来,是漫长且枯燥的复建。   长安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一遍遍高高抬起自己的胳膊,试图快速增长胳膊上的肌肉,让神经元更加灵活。   从胳膊,到腿部,最后是身躯,持续了将近一年的复建,终于可以不依靠别人的力量,自己站起来。   经过了解,纪简知道长安经常在半夜的时候不睡觉,积极复建着,心里冒了点复杂的滋味儿,便找到长安语重心长道:“欲速则不达,你没必要这么着急忍着痛练习走路的,运动神经的恢复需要一个过程。”   长安双手扶着复建室的栏杆,眉毛挑了挑,“纪医生不希望我早一点恢复吗?”   “这说的是什么话,我的目标就是希望你早一点恢复呀。”纪简皱眉。   她有点心疼地给长安擦了擦额头的汗,哪知长安避过了她的手,反手一抓,“纪医生的目标是这个,我的目标也是这个,付出一些疼痛,又算什么呢。”   汗浸湿的头发湿哒哒地贴在头上,在晶莹的汗珠下,他的眼睛亮极了,像是宇宙里可以吞没黑暗的恒星。   “而且,电影快要上映了,我——”   只是,话还没说完,他又没站稳,狠狠摔到地上厚厚的毛毯上,连带着纪简,也被他给拉摔倒了。   直接压在他的正上方,脸也砸到长安的肩胛骨,砸得生疼。   长安的衣服湿漉漉的,都被汗水沾染,碰了纪简一脸。   可她并没有闻到普通年轻人身上特有的汗臭味儿,相反,是一股很清新的洗发水的味道,很好闻。   她心猿意马眨了下眼,直到长安压低着沙哑的嗓音问:“纪医生,你摔到哪里了吗?”   纪简才意识到什么,急忙慌乱地撇过脸去,手忙脚乱地从长安身上爬起来。   手不小心在长安胸上按了好几下,手感是硬的。她又是猛地一愣,自己这是在干啥子呀!   她像一个做错了事儿的小孩儿,又急又恼,频频摆手:“我,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把你扶到轮椅上吧。”   长安只是笑,先是闷哼着无声笑,后来好似忍不住了,掩着嘴放声轻笑。   “你笑什么!”纪简把长安安放在轮椅上后,横眉怒视。   长安敛起肆意妄为的笑,轻轻瞥她一眼,带点揶揄,他清清嗓子,“那你紧张什么?”   这时的长安年当二十四,正是最好的年华。   经过一年的复建,外加知乐营养丰富的饭食,他从原先的骨瘦如柴变成现在的丰神俊朗。   坐在轮椅上瞧着纪简时,他的下巴微微扬起,那年轻有力的线条就在他的脖间浮现,带点禁忌的诱惑。   一个言笑晏晏的年轻人,拥有茂盛的活力,拥有美好的未来。   此刻正笑看纪简,白大褂的身影塞满了他的眸子。   纪简嘟嘟囔囔回了句:“什么紧张。”   她为了转移这个话题,急忙又道:“那个《坠落月球》电影票我已经定了,一个月后上映。你到时候不能自己走过去的话,让老于他们推着你过去也可以,别总是一天到晚泡在复建时里。”   “一个月啊……”长安点点头,他心中下定了决心,一个月后他一定能熟练地走路。   第一次看电影,怎么可以坐在轮椅上看呢。   “对了,今天下午知乐安排了春游,你去不去?”纪简想起了这件事儿。   “春游?团建吗,知乐公司对志愿者的待遇这么好?”长安惊异。   “唔,那你去吗?”纪简眨巴下眼,没有多形容这个春游是什么。   春游,他如果去,那纪简肯定要跟着去喽,到时候她又没有时间完成每日的日程,要熬夜工作了。   长安善解人意摇摇头,“不去。”   “去嘛,不废功夫的。”纪简神神秘秘道。   *   知乐公司门前的公园,一个白大褂女孩儿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慢悠悠散着步。   看着一片熟悉的草坪,和稀稀拉拉的志愿者人群,长安沉默片刻。   “这就是你说的‘春游’?”   “嗯,怎么不算呢?有花,有草,还有吃的,虽然寒酸了一点,但这不是怕你们发生突发状况,距离公司近,好及时救助嘛。”纪简笑眯眯道。   长安:……是他高估了知乐的尿性!   大林和甘一在绿油油的草坪上铺了几块儿毯子,后勤准备的零食和水果被他们全部堆到毯子上。   这个公园似乎被知乐公司给包场了,没有其他人进来。   这里是他们的乐园。   有人坐在毯子上,乐不思蜀地就着阳光啃水果。   有人哪怕在春游也不忘记工作,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劈里啪啦打着电脑键盘。   有人聚了一群牌友,也不知道是在斗地主还是打红十,欢声笑语,连绵不绝。   有人支起了烧烤架,被五秀提着耳朵骂,“这里这么多患者,又不能吃重油重辣的,你搞烧烤做什么?”   那人委屈巴巴,纪简上来解围,“大家平时吃那些清淡的估计早就想吐了,今天稍微吃一点点,也没什么关系,而且这里还有那么多实验员呢,怎么能没有烧烤呢?”   各种各样的烤串很快被碳火烹香,香味儿慢慢传到每个人的鼻子中。   大林拿着一根烤鱿鱼,蹿到长安这边,笑着问他要不要吃一点。   长安看着那十分鲜嫩的鱿鱼肉摇摇头,“纪医生说我要吃清淡的食物,不能吃这些乱七八糟的,抱歉。”   大林耸肩,拿着自己的烤鱿鱼去找自己的实验体。   长安静静看着那根烤鱿鱼被送到李浩嘴里。   李浩是继林青驹死后,入住到他隔壁病房的另外一位脑癌患者。   李浩病状比较轻,没有整夜整夜得叫唤。他总是像街道上的委员一样,四处串门,几乎整个知乐的实验体他都认识。   长安住在他的隔壁,他也与长安交流最多。   不过长安却不太喜欢李浩,因为每一次李浩来他的病房,纪简都会自发地退出房间,给他一个社交的隐秘空间。   天晓得,他一点都不想和李浩这个高瓦度电灯泡聊天,只想和纪医生待在一块儿,哪怕不说话,哪怕纪医生在处理工作。   此刻,李浩得意洋洋啃着鱿鱼,大声对长安道:“别那么拘谨,你的纪医生都说可以吃了。”   瞧这小人得志的模样,真是让人不爽。   长安默默转了一下轮椅的方向,不再看李浩。   纪简也在烧烤摊上,正在悠然自得烤鸡翅。   烤的时候,她看到长安过来,便笑着问:“是不是饿了?等我一会儿啊。”   长安停在烧烤摊面前,看着纪简认真地给那两个大烤翅加调料,一份重盐重辣,一看就是她自己的口味。   另一份没有加什么,只是撒了点孜然上去。   纪简将清淡的那一份递给长安。   长安犹豫了一下后,接过烧烤,忽略上面黑色的物质,慢悠悠啃了起来。   “好吃吧?”纪简笑问。   长安口中的鸡翅肉咀嚼了许久,才勉强咽下去,最后他脸色不太好看地点点头:“好吃……”   “小骗子,我对我自己的厨艺还不知道?”纪简伸手给了他脑门一钢镚儿,她把手中的鸡翅塞到嘴中。   才咬了一口,便呸呸呸吐了出来。   “果然,一如既往得难吃,不要对我做的东西有任何的期待。”纪简绝望地把长安手里的鸡翅夺走。   “纪医生……”长安不想浪费粮食的,何况是纪简第一次做给他吃的东西。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鸡翅就已经落进垃圾桶了。   其实……也可以下咽,没那么难吃的,长安默默想。   纪简推着他去了零食堆成的毯子边上,她挑了个清淡的糕点放在长安的腿上,然后自己随手拿了一包薯片。   实在是春天的阳光太温柔,晒得整个人懒洋洋的,纪简骨头都被晒苏了,慢慢躺在毯子上。   一边吃着零食,一边侧头看临近的樱花盛开。   二月的野风幽幽刮过,带来了一股说不出的香气,像是樱花开发的味道,又像是雨后春泥翻新的泥土气息。   很好闻。   她长长吸了口气,徐徐吐出,突然听到长安咳嗽的声音,像是噎住了。   纪简懒散地翻过身来,从零食堆里找出一瓶矿泉水,随手丢给长安,轻笑道:“吃这么急干什么?”   长安喝完水缓解之后,解释,“纪医生,这个糕点太干了。”   纪简又翻身躺回去,她懒散地看着天空悠悠白云与蓝天,心旷神怡神游了一会儿。   这种美好的日子,再配上美好的容颜观赏,简直就是人生一大乐事。   她笑眯眯看着喝水的长安,看他明净的眉宇,看他弯弯的眉眼,看他透光的皮肤。   像是热烈且灼热的初阳,璀璨不可夺目。   难怪她的同事老是要拿她和长安打趣,现实生活中真的很少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纪简脑子一抽,突然道:“老是喊我纪医生也没意思,我比你大两岁,不如喊我纪姐姐?”   如果能听到长安这么好听的嗓音喊的姐姐,那她怕做梦都要梦个十天半月了。   长安愣住,心情极其复杂地抿住了唇。   时间过去了很久,纪简没有听到长安喊,以为是他不愿意,便没有再继续要求。   只有长安一个人在内心纠结,纠结到连手里干巴巴的糕点被风干了都没有吃完。   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轮到纪简收拾场上的垃圾。   长安拎着一个垃圾袋,跟在纪简屁股后面。   纪简手里拿着一把长钳,指着还在乱扔垃圾的大林喊:“我就说怎么这么多的垃圾,我在这里负重前行,你搁前面岁月静好,扔垃圾袋里!”   长安笑看气炸了头发的纪简,他乖乖接过纪简夹起的一个又一个的垃圾。   突然一个黑影蹿到长安的身边,长安吓了一跳。   看清是李浩后,他无语片刻,“怎么还没有回去?”   李浩摊平手,说话欠儿欠儿的,“我不着急啊,我又没瘫痪又没坐轮椅的,林实验员不用照顾我,嘿嘿。”   被内涵的长安撇嘴,“我看林实验员也不想照顾你吧。”   “那肯定没有你家纪医生好呀,纪医生可是十六楼里对自家实验体最好的一个实验员了。你又是她唯一的宝贝,我怎么比得上你。”李浩大大咧咧道。   被说是纪简的宝贝,长安脸一下子红了,好在天色渐暗,旁人并看不清他的脸色。   不过他还是义正言辞道:“别乱说,每个实验员对实验体的态度都很认真。”   “是吗?”李浩拉长了调子,他鼻尖嗤笑,弯下身子,对长安轻声道:“那你刚才怎么不喊纪实验员纪姐姐?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呀。”   “你!”长安被戳中了心思,心里咯噔一声。   他眯了眯眼,思考李浩什么时候听到的?   李浩看他开始紧张了,爽朗大笑一声,“瞧把你吓得,我开玩笑呢。”   长安松了口气,被李浩推到纪简身边,继续捡垃圾活动。   *   一个月之后,长安勉勉强强可以自己走路了。   《坠落月球》第一天上映,两个护工还有纪简长安去了电影院包场。   长安以为只是普普通通订座看电影,没想到整个场子里只有他们四个人,而且知道电影开幕,都没有别人进来。   他感觉有一点点懵逼。   在长安困惑的眼神中,纪简把一桶爆米花塞到长安手里,面色淡然道:“人太多了,万一磕磕碰碰的,对你病情恢复不利。”   所以就包场了?!!   这是什么豪气做派?   “你以为你每天打的那些药剂很便宜?每一支都能买下这个房间。”纪简皱起好看的秀眉,“别多想了,看电影。”   长安默言,抓了把爆米花塞嘴里,堵住了想要喊出“富婆”的嘴巴。   电影是一个灾难片,讲的是月球坠落后的人类发生的大灾难。   结局很震撼,特效很逼真,晚场结束,他们出来时已经将近晚上十点。   长安感叹一句:“是比《午夜凶铃》好看啊。”   纪简和老于:……   时间不早了,老胡和老于告别了纪简回家休息。   纪简开车带着长安回知乐公司。   不过半路上的时候,纪简拐进了世纪小区——她的家。   她熟练地将车子停在停车位上,然后对坐在副驾驶的长安道:“你稍微等我一下,我上楼取个东西。”   她才刚打开车门,衣袖就被一股力量拉住了。   月亮被云层给藏了起来,纪简看不太清长安的表情,“怎么了?”   长安支支吾吾了许久,道:“太黑了,我有点害怕。”   “嗯?”纪简诧异,这人午夜凶铃里的贞子都不害怕,却怕天黑?   “刚刚电影里面讲,没有了月亮,隐藏在黑夜里的怪物都会出现。”长安低声道。   纪简再次蒙圈,“那个只是电影而已,假的啊。”   她的袖子被松开了,长安别过脑袋,留着一个后脑勺给她,声音闷闷不乐:“那你快去快回。”   这下换纪简风中凌乱了。   不要装可怜好不好?   她停了几秒,叹口气,“跟我一起上楼。”   把这么一个不经世事的人放在这里,确实有点不负责任。   长安啪一下打开车门,跳下了车,眼睛亮亮的,看着立在另外一边的纪简,笑着露出一排白色的牙齿。   在电梯上,长安歪着脑袋看电梯上面跳的数字。   纪简压抑不住心底的好奇,问:“午夜凶铃里的贞子你都不怕,你怕坠落月球里的怪物?”   “啊?”长安摸了摸鼻子,尴尬笑笑,“我之前看的《午夜凶铃》是特意找的删减版本,把所有有贞子的画面给删除了的。”   纪简:……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看什么鬼片呐。   “纪医生,你家在这里啊?”长安好奇地打量802的门。   他还以为是很大的别墅之类的,没想到是这么温馨的小房间。   “既然你来都来了,那就请你打开一下冰箱,我有个东西送给你。”纪简笑眯眯开灯,指了指厨房的位置。   送?   长安疑惑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纪简鼓励的眼神,他咧着嘴,跌跌撞撞跑到冰箱旁边。   打开。   一个四寸的,奶油铺面不太整齐,却毫不吝啬放满了水果的蛋糕,乖乖巧巧躺在冰箱里面。   冰凉的甜腻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刺激性的气体,一下子逼得长安眼泪滚了出来。   鼻子酸涩,喉咙发紧,心底却甜得不像话,长安小心翼翼把那个蛋糕捧了出来。   又确认了一遍,“纪医生,这是给我的吗?”   纪简歪着脑袋,“当然,不过你这副样子,难得是嫌弃我做得不好看?”   “不是,不是。”长安急忙摇头,“是因为我第一次,收到蛋糕。”   纪简微笑,衷心祝福:“以后都会有的。生日快乐,长安。”   长安红着眼,看着灯光下认真言语的纪简,他心脏疯狂跳动,好在这里不是病房,没有警报装备。   一时之间,他大脑一片眩晕,高兴得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是一塌糊涂的感激,是从无仅有的心动。这些总是很难用话描绘出来。   其实,今天不是他的生日。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几号生日。   孤儿嘛,生日都是随机选的一个,他身份证上的日期是他被孤儿院捡到的日子。   从前,他不觉得这一天对自己的意义这么大。   可是从现在开始,长安突然觉得,今天,意义非凡。   他平稳了自己的情绪,想要露出一个好看的笑,但嘴角总是抑制不住地往下撇。   很少有人这么在乎他,没有一个人给他过过生日。   往日瞧着别人都拥有,他却什么都没有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他擦了擦眼眶,温声回:“纪医生,你的厨艺,今晚我能期待吗?” 第73章 回到现实   纪简笑。   “你应该说,蛋糕房里的蛋糕胚、连锁超市的动物奶油枪还有水果店的水果是不是会翻车。这个蛋糕严格来说,是一个合成品。所以……能期待吧。”   两人开心地过了一个小型的生日宴会。   纪简从来没有让她的同事到过自己的家中,长安倒成了第一个窥见她隐私的人了。   不过好在长安很懂规矩,除了沙发之外,别的东西什么也不碰。   他在沙发上蜷缩了一晚上,等第二天醒来时,看到桌子上还剩下一点的奶油,微微勾起了嘴角。   这样的生活,真美好啊。   他来到知乐快一年半了,这一年半里欢快的时光,是他生命中十分难忘的记忆。   未来,也会这样吧?   他会痊愈,她功成名就,互相成就。   或许有一天,他能告诉她。   纪医生,我喜欢你。   *   长安一直没有摸清楚纪简对他的看法,就在纪简对他说,渐冻症已经治疗好了,可以出院的时候,他打算大胆一些,将自己的心意告诉纪医生。   长安也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完完全全配不上纪简,纪简似乎对他完全是医生对病患的爱护之情。   告白失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他从来不觉得告白让人丢脸。   当伟大而复杂的爱意全部被坦露出来的时候,他才能放下心中所想,未来走得更加坚定。   不是为了在一起,也不是为了让纪简有负担,他只是想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意、感激之情。   至于纪简是否答应,这已经不重要了。   自卑的年轻人从来都是把自己放在感情中的低位的。   早在前些天,他借用纪简的手机找了一份网上的工作,赚了一些小钱。   他拿着钱点了一束风信子,让外卖员送进来。   纪医生大约晚上还会再来一次病房,长安轻柔地将花束摆放在自己的床头,然后躺在床上盯着白色的风信子看。   这花,简约洁净,姿态大方,很像纪简。   长安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伸手抚摸它。   门突然被打开,他被惊了一下,抬头望去,是护工老夏。   长安奇怪地盯着老夏的脸。   老夏眼睛有些红肿,像是刚刚哭过。   “怎么了老夏?”   老夏摇摇头,哑声道:“没事儿,刚刚纪实验员交代要给你再打最后一针……长安,还打吗?”   “我不是已经可以出院了吗?”长安困惑。   老夏没有过多解释。   长安也没有过多的疑心,既然是纪医生交代的,他也不会反抗。   长安飞快地把手臂递过去。   老夏沉默着给他打了一针,然后喊了一声:“长安。”   “嗯?”长安皱眉,“你有心事儿啊。”   “没事儿,我先出去了。”老夏浑浑噩噩摇头,他收拾了下器材,关门。   长安目送他离开,立马又把目光放在风信子身上。   哎,这花儿是不是有些蔫儿了?   长安心里计算了下纪简晚上来的时间,他飞快下床,给风信子的包装拆开来,然后接了一盆水,将花根茎放进去吸水。   等花儿又饱满了起来,他笑眯眯地将花取出来,准备打包装回去。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感到不对劲,他心脏部分有些疼痛。   猛地呼吸间,那股疼痛又明显了起来,一股脑儿地通过神经传到他大脑皮层。   额头上冒出浅浅的一层汗,他咬紧牙齿,站了起来,坐在椅子上想休息一下缓解疼痛。   没想到那痛越来越强烈,排山倒海般,淹没了小小的他。   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心脏上啃噬,又像是千斤重的锤子一遍一遍地敲碎他的骨头,从天灵盖到脚骨,一块儿也没落下。   手已经痛得无法再握紧手中的花儿了,风信子一束一束掉落在病房洁净的地板上,有一株被砸到了头,花朵竟然直接凋落。   模糊眩晕的视线中,他盯着那断裂的花朵,呼吸急促起来。   “纪、纪……”   *   纪简正在外面开会。   天天外飞魂心心念念着今日长安会发生大事儿,她一边着急,一边又无奈。   她根本无法控制记忆里的纪简早点去知乐公司。   纪简一如往常一样,开完会,吃完晚饭,给长安打包了一份清淡的盒饭,直奔知乐。   最后一天了,她还想着给长安送一下行。   虽然以后每个月联系他进行身体检测的时候都会见面,但那时候的见面肯定和现在意义不同了。   那时候,也许长安已经走进了校园,重新学习以前瘫痪时落下的知识;也许他会进入公司,当一个社会的螺丝钉;也许他凭借自己长相的优势,在不同的领域闯出自己的半边天。   年轻人生机葱郁,长安未来可期。   只是当她打开病房时,却没有看到长安。   病房里的灯光惨淡,空气里是一片凄凉寂静。   几束白色带点淡黄的鲜花静静地躺在地板上,还挂着新鲜的水珠。   “长安?”纪简疑惑呼唤了几声。   隔壁病房的李浩闻声而来,他面色忧虑,低声道:“纪实验员,你可算回来了,快去十八楼看看吧,听林实验员说长安被关起来了。”   “什么!”纪简皱眉,她快步而去。   等不及电梯,她直接爬楼梯上去。   一路上遇到好几个穿着防止感染最高级别防护服的实验员。   透明头套下,每个实验员的表情都十分地严肃。   像是发生了什么触发三级警报的大事儿。   她急匆匆往前跑。   天外飞魂注意到站在墙的角落的老夏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附在纪简身上的她眯了眯眼。   纪简很快就找到了长安。   在隔离房间的玻璃后面,长安被几条细长的锁链锁住。   他整个人被高高架起,模样类似十字架上的稻草人。   手无力低垂,头颅也是歪歪立在长颈上。   他那双美丽的眼睛今天没有流露出往日的笑。   几条蜿蜒的血痕挂在他的脸上,嘴角、鼻下、眼眶里滴滴答答往下滴落着鲜红的血液。   像是地狱里盛开的彼岸花,一朵一朵绽放在纪简难以呼吸的心脏上面。   不明的情绪汹涌而来,纪简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手脚发麻,寒冷的消毒水气息把自己裹挟。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长安的渐冻症明明已经好了,怎么会突然这个样子?   她迷茫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想了片刻后,头发都抓乱了,才恍然想起自己要去给长安做检查。   所有的病情都是有据可循,所有的症状都写在人体上,基因是会说话的。   纪简慌不择路地蹿进解风十八楼的实验室,她从里面抱出三五个重要的监测装置,伸手就去开长安隔离房间的门。   一只手一下子拉住了她,年迈的男声厉声呵斥:“不要命了你,这是隔离房间,知乐的实验员员工守则是什么?”   纪简快速地点点头,她飞快进实验室翻出了一套防护服,“对,要穿防护服。”   穿上后,她眼里蒙上了一片水光,声音低低的,祈求看向解风,“老师,我要进去。”   语言坚定,让人难以拒绝。   解风却摇了摇头,“现在长安已经不是你可以插手的了,他……现在基因变异,而且,身上的病有传染性,这件事情性质很严重,上面已经全权交给我处理了。”   纪简看着低垂着头、已经晕厥的长安,低声呢喃:“变异?”   “为什么会变异,我的实验数据没有出错,他明明今天之前,还那么好,能蹦能跳,能说会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基因变异?”越说,她的语气越激烈。   明明是知乐的实验员,她却像一个医患的家属,在无理取闹进行医闹。   解风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好推脱:“也许是你的实验引起了他的基因变异呢。”   纪简像是被打击到了一般,饱满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老师,失了力气,往后踉跄了两步。   天外飞魂只是淡淡看着她誓死不说出真相的老师,这个时候的纪简不知道真相,自然对自己是百般怀疑。   不过天外飞魂已经知道,现在解风明明白白清楚长安得的是什么。   那零号病毒试剂原本就在解风手里。   现在解风手里的试剂应该是没了,所以他第一时间就猜出长安感染了零号病毒,且马上将其隔离起来。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解风选择一直隐瞒?   背靠着落地窗的纪简缓缓摇摇头,她低声呢喃。   “我的实验,导致了他的基因异变……”   “长安……”   解风拍拍她的肩膀,叹口气,“你先别想太多,实验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情况,这样的事情以前老师的实验里也发生过,有个病人的肿瘤刚开始是恶性的,在我的实验下逐渐好转,但是不知道接触了什么,短短两天病情恶化,直接就死亡了。”   他这么说,是为了安慰纪简。   纪简抬起脸,看着解风,重复了一遍,“死亡?”   声音轻得像是羽毛落下,又像蒲公英在春天扎了根。   只不过那根是扎在了她的心脏上,她只是感到心里钝钝地疼,压抑得就快要受不了。   “总之,你别想太多了,这件事情,我会帮你摆平的。”解风说完,打开隔离房间,自己进去了。   徒留纪简一个人在过道里,静静地看着玻璃窗背后的长安。   “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也可以被摆平吗?”   即便生命是微不足道的雨水,最终汇聚到了大海中,再也看不到,可当雨水打在雨伞上发出的清脆淅沥响声,也曾确确实实在世间存在过啊。   她握紧了拳头,却又无可奈何地松了手。   随着解风的检查抽血,长安痛苦抽搐着醒了过来。   还未睁开眼,他嘴里破碎低吟着一个名字,晦暗不清,是从嗓子底部压出来的。   周围没有一个人听出来他在说什么。   只有纪简明白,他在喊什么。   “纪医生……”   “纪医生,我好痛……”   之前的一年半里,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打针,有钢针,有细针,长安从来没有说过痛。   他能忍到嘴唇发白,也不肯在她面前说一句“停一下”。   可此时此刻,在这个地方,纪简听到他说了一遍又一遍。   “纪医生,我好痛……”   “纪医生,救救我……”   那血蒙蒙,亮晶晶的眸子,在一遍一遍的呼喊中,在她的默不作声的姿态中,一点一点丧失了晶莹的光泽。   变得灰扑扑的,变得绝望到夜幕压过天际后没有一点儿光亮。   天外飞魂沉默着看着这一幕。   这是未来半年,她日日夜夜都要梦到的梦魇。   就在此时此刻,她能明明白白感受到长安的恨意。   滚烫的热血被软管抽出,长安到最后连喊的力气也没有了,却依然倔强地抬起骄傲地头颅。   疼痛加身,他鼻尖却嗤笑了一声。   像是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痛苦,他冷漠地看着纪简越走越远的背影。   谈不上欺骗与背叛,他只是一个实验体。   实验失败后,可以直接被摆平的实验体。   不会被实验员多看一眼的实验体。   花,凋落了,也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   一口胸口涌上来的鲜血聚集到嘴边,他咳了两声,把血吐了出来,在他的视线中,手腕上有一条诡异的红线在蔓延。   体内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汇聚,在旁人没有看到的视角里,长安勾起了凉薄的嘴角。   *   天外飞魂以为自己还要继续看着自己的回忆慢慢发展的,但是看完了长安感染的那个画面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脏就一直在痛。   各种杂乱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盘旋,有长安笑着送她小兔杯子的,有她买了辣饭团给长安吃让他辣哭的,有在冰冷的停尸房她在长安的尸体旁低声祈求的……   一桩桩一件件,这些记忆像是老旧默片,播放在她的眼前。   以前,她没有察觉到这些滴滴点点的爱意,如今此消彼长,她才发觉自己的回忆早已被长安给占满了。   她和长安之间,错过了太多太多。   好在,上苍没有太绝情,她们并没有错过。   一道白光闪过,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是医院。   纯白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滴滴响着的监测设备。   以及被设备警报吵醒的陪护人。   “纪师姐,你可算醒了!”陆飞白揉了揉眼睛,满脸欣喜。   纪简眨了下眼睛,她看了一圈病房,除了陆飞白,没有别人。   便忍不住语气虚弱问:“长安呢?”   陆飞白脸色微微僵硬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温和的笑容,“师姐,你才刚醒,就别想别人了。”   “长安呢?”纪简皱眉。   陆飞白不是那种会隐瞒她什么东西的人。   可今日的陆飞白怎么看怎么奇怪,他支支吾吾片刻,道:“那个,长安他最近有点事情,所以——”   “这里是哪里?”纪简直截了当问。   “玉安。”陆飞白松了口气,总算有个问题可以直接回答了。   纪简心中慌乱,她又问:“我昏迷了多久了?”   “半个月。”陆飞白安慰,“你放心,现在临川那边的情况还在控制范围内。”   纪简垂眸,思考片刻问:“那南城区目前是谁在管理?”   陆飞白没有觉察,直接回:“池野,他和那个七老板的女儿,一起管理南城区。”   “所以长安也在玉安,对吗?我把他是唯一一个具有抗体的感染者这件事情说出去了,所以……他被抓了是吗?”   纪简十分冷静地看着陆飞白,她的黑眸像是北极的冰,一下子把陆飞白冻在原地。   陆飞白苦笑,“师姐果然是老师最聪明的学生,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 第74章 自愿签署   幽暗的街道上,没有一盏路灯亮着。   只有淡白色的月亮挂在头顶,挂在没有星空的夜幕上。   黑夜,是秋末的黑夜。   临川市区的街道被北下的冷风刮得只剩下了鬼嚎叫。   在南城区这片安详之地,风掠过,连鬼嚎都没有了。   寂静的,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一个男人的影子被月色拉长。   他怀中还抱着另外一个人。   脚步稳健地,身形挺立地,从一片黑暗走向另一片黑暗。   寂静的,除了鞋子踩在地板上细碎的摩挲声,除了风挤过弄堂吹起了破旧的旗帜声,只剩下月色。   远处开过来了一辆车,停在了男人面前。   车窗摇下来,是池野。   “安哥,你真的要去玉安吗?你身上有抗体已经被传了出去,那些不怀好意的实验员和群众会把你活剥了的。”   长安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怀里昏睡的纪简。   他没有回池野的话,反而低声道:“纪医生已经昏迷十天了,这些天只是输入一些营养剂,把她都养瘦了,我想把她送到最好的医院去救治。”   池野恨铁不成钢,怒声:“安哥,你能不能不要满脑子都是女人女人。纪实验员她昏迷的这十天你看看自己颓唐成什么样子了,现在还要自己去玉安,给那群对你虎视眈眈的实验员送上门?”   一向在话语上不会让自己吃亏的长安罕见地没有多说话。   他沉默着盯着池野,过了一会儿挑眉,松了口气,漫不经心道:“什么女人不女人的,纪医生她对我的意义不一样。行了,把车子给我吧。”   池野气呼呼下了车,长安很快把纪简安放在副驾驶座位上,自己坐了驾驶座位。   车还未启动,池野一把拉住了车窗,红着眼望着长安:“安哥,别去,我安排蒋京把纪实验员送回去,要么把消息传给罗上校,他要是知道纪实验员现在这样,肯定会派直升机来接的。她是整个基因行业的明日之星,他们肯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救助她的。”   “你懂个屁,我问你,除了咱们这批人,你还见过有什么人感染了零号病毒还能活半年之久的吗?”长安扬起下巴,斜瞥着池野。   池野犹豫着摇摇头,“因为有安哥你给我们续命,我们才可以活到现在的,不然早就变成生命黑板擦下的无名亡魂了。”   “那纪医生呢?她在玉安待了半年,我可没有给她续过一次命。她经常做直播,大家都知道她好好的,结果现在突然传出消息说,她一直是感染者,那就证明她也可以和零号病毒和平共处。   在这个随时会染上致命病毒的时候,大家为了自保,可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的。纪医生虽然在基因行业很厉害,但在险恶的人心面前,她也不能安然全身而退。   现在网上的舆论都在我和纪医生身上,如果我不出去的话——”   长安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池野打断了。   “那南城区怎么办?这里还有那么多人,没有你镇场子,没有你的血给他们保命,这些感染者该怎么办?”池野问。   “这不是还有你们吗,你和茗茗只要把控好之前谈下来的食物渠道就可以了,这样临川就不会乱。   至于血,我给你们留了一些,在实验室里。可能不够用,但是,已经快到冬天了,按照纪医生的理论,如果再不从我身上研究出点什么解救办法,要么是这个城市完蛋,要么是这个世界完蛋。   背水一战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顾住的。”   长安看着天穹上的月亮,轻声道。   池野看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微微叹口气,他从怀中抽出一根烟,慢慢点燃,抽了一口。   “安哥,从以前到现在,你都没变过。”   长安嗤笑一声,“嗯?”   “对自己够狠,把自己送进实验室,我们这些人里,也就你能办到。”   长安怀念般勾起了唇角,“实验室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恐怖,起码我以前住的那个地方还挺不错的。”   “一路顺风,我等你回来。”池野道。   暗夜里,他的香烟随着吸的时候,明灭着暗红的光亮。   天街撒着弥漫的小雨,冷极了。   一阵儿热乎乎的尾气洒在池野的脚边。   长安飞快地开远了。   *   秋雨连绵,一整夜竟也未停。   车子穿过了大街小巷,停在北边的军方基地门前。   基地两旁齐刷刷站满了持枪的士兵。   长安下车,将纪简抱出来,轻飘飘看着他们,像是看见了路边最普通的野草,一点也不在乎。   他的双手都在抱着纪简。   一柄黑色的大伞张开着,凭空悬浮在他的头顶,遮盖着头顶黎明苍穹下微微小雨。   迎着无数黑黢黢的枪口,他面不改色地往前一步一步走着。   白色的运动鞋溅上了黑色的污水,他慢慢迈着步伐。   一边走,他一边低头看了看睡颜祥静的纪简,眼中藏了一些依依不舍的眷恋。   风云寂静,此刻,士兵都紧紧盯着这个号称南城区首领的男人。   战局似乎一触即发,但这个男人似乎并不是来找茬的。   他还抱着纪实验员,肯定是想要来威胁他们!   他们持枪待命,只有一有异动,就将敌人拿下。   不知是谁开了第一枪,大家一紧张,也跟着开了枪。   无数的子弹,停滞在了长安的四周,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又像是被牛顿理论所诱惑,直直落到了地上。   劈里啪啦,在地上的水洼中溅出了大大小小的水花。   长安冷冷看着这群士兵,狭长的眸子将他们一个个扫了一遍。   士兵们通体幽寒,深知这是遇上了个大麻烦。   一声怒喝声从他们的身后响起,“谁允许你们开枪的!”   罗青急匆匆从基地里面快步出来,他才刚刚站定,就看到了长安,以及被长安抱在怀中的纪简。   “她怎么——”罗青惊讶地问,却被长安打破了话。   “救救她,她醒不来了,救救她。”长安站在原地没有动,隔着寒冷的空气,他认真看着罗青。   他相信,罗青是一个好的军官,罗青会帮助他的。   “我愿意,把抗体提供给你们。你们不是想要研究我吗,我会再次签署《予月承诺》的。”   长安微微笑着。   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微微笑着。   *   全国最近几天新出了个大新闻。   两个感染者被军方放了出来,直接启用直升机送去了玉安。   这个消息在网上扬起了轩然大波。   怎么可以把那么危险的感染者放出来?军方对普通老百姓的安全也太不负责了吧。   网友刚想开骂,仔细一看新闻内容,急忙卧槽了起来。   就那个前段时间的网红实验员纪简,是感染者之一。   另一个感染者则是世界上唯一自身产生抗体的人,名唤长安。   纪简大家熟悉,总是直播,各种官方的频道也介绍过她,大家都能认出了。   可这个叫长安的小伙子,大家不认识,稍微一扒,就能扒出他的很多信息。   什么他是纪简的第一个实验体啦,以前还是个瘫痪啦,和纪简进行过“人类之光”的直播啦,在政商军都有一些关系啦等等。   大家之所以扒他,完全是因为他长得贼拉好看,堪比当世吴彦祖。   不知道是谁在网上传播了一张他展开天鹅翅膀在空中自由翱翔的照片,各大网站的热搜直接爆了。   一个个舔屏迷妹疯狂发言。   【感染者都变异成这个样子吗?以前那些丑不拉几的出来挨打!就这个图片,这翅膀,我愿称之为天使降临!星星眼.jpg】   【斯哈斯哈,这修长的脖子,在阳光下闪瞎了我的狗眼,咱就悄悄问一句,和感染者亲亲会不会感染?(一把子期待住了)】   【楼上,你的苦茶子掉我脸上了。姐妹,第一次DNA动了,谁知道这种吊儿郎当的傲娇小天鹅完完全全戳在我的XP上!!!】   不过大家玩笑归玩笑,还是有很多人关注的是抗体问题。   这个叫长安的身上可以研究出抗体吗?   零号病毒这个可怕的病毒有解决的办法吗?   大家的热情前所未有高涨了起来。   长安被送去了知乐,纪简则被送去了医院。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长安的身上,即便有某些人对纪简感染零号病毒半年之久却没有死亡提出疑问,这些问题也很快被淹没下去,沉入湖底。   醒来的纪简从陆飞白那里得到了真相,她沉默了许久。   “纪师姐,你别担心。长安他也是为了救你,才去实验室的。”陆飞白想让纪简好受一些,劝慰道。   纪简摇摇头,“无论我有没有出事儿,他都会选择进实验室的。”   因为长安以为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可是,她找到共同点了。   纪简静静看向外面悠蓝天空,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很快,遮在大众心头上的乌云也会消散,只要——   纪简突地笑了出来,“苦恼了这么久,发现答案近在眼前,而我一直没有发现,真是有够蠢的。”   “办一下出院手续,去知乐。”她利落地下了床。   不听陆飞白的劝阻,她拿了衣服换好后,想直奔知乐公司。   陆飞白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师姐,老师的孩子就在这个医院住院呢,你要不要看看?”   “解月在这里?”纪简想起之前她让陆飞白来玉安看解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她皱眉问:“哪个区?”   “肿瘤科,一病区。”陆飞白声音很低,却宛若洪钟,在纪简耳边响起。   她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往肿瘤科狂奔。 第75章 她在冷战   “真的同意这个方案吗?它有可能让你丢掉性命,当然,我会尽最大的力量,联系最好的心脏科医生,护住你的心脉。如果你拒绝的话,我们也不会强迫的。”   沉稳沙哑的声音在长安的病床边响起。   长安看着解风的脸,许久没有说话。   解风旁边的研究员,是上次在研讨会上多次逼迫纪简将ARK抑制酶研究方法交出来的那位,扶着自己的眼镜,冷声道:“解指导,实验体都已经签署了承诺书,就没必要再问这么多了吧。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研究出抗体来,你的那位好徒弟感染之后一直躺在病床上,指望不上她——”   研究员话还没说完,桌子上锐利的水果凌空飞起,不过眨眼睛,就抵在他的大动脉上,他的脸色瞬间黑了,却也不敢继续说下去。   长安冷冷地盯着他,嘴里吐出三个字,“滚出去。”   研究员想骂他,但性命有别长安捏在手上,只好骂骂咧咧出去了。   解风没有管这个刻薄的研究员,反而是低声又向长安确认了一遍,“长安,你确定要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参加这个实验吗?”   长安沉默过后,点点头,却没有问这个实验危险在哪里,直接问他此时此刻最在乎的事情,“纪医生醒了吗?”   “医生说她的生命体征在变好,醒过来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解风叹口气,“既然你确定,那祝你好运。感谢你为人类的奉献,无论是生是死,你都会在人类发展史以及基因进化史上留名的。”   “我不在乎这些,只是,等纪医生醒了,不要和她说我在这里。她实在是肩负了太多,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她只是一个在渐冻症领域上兢兢业业的实验员,而不是深入危险、寻找人类活下去的机会的感染者。”   他看着天际的白云,像极了在临川知乐公司当实验体时,每天望着窗外的风景。   门,突然被砸开来,且将墙撞了个坑,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清冷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冷静到极点的愤怒,又或是不敢想象到结局的后怕,在房间内响起。   “所以你打算把所有的事情扛在自己身上吗?”   纪简一步一步走向长安。   她看着病床上的人转头过来,眼中带着错愕,以及浓浓的想念,与她的视线碰撞。   她鼻子发酸,又问了一遍:“你打算趁着我昏迷,把自己卖给那群狼了是吗?”   解风没有想到纪简已经醒了过来,他看着跟在纪简身后的陆飞白,给了陆飞白几个眼神。   陆飞白小声道:“老师,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姐的脾气,我哪能瞒得住?瞪我也没用啊,网上消息遍天飞,师姐又不傻,随便看看就知道长安在这里啊。”   长安无话可说,眨着无辜的眼睛,压着嗓子,浅声喊了句:“纪医生,你醒了。”   纪简才不吃他那套近乎,她走到床前,恨恨看着他,咬牙切齿道:“长安,你真行。”   剥皮挖心,这都不怕,是个狠人。   以为自己站出来,就能把所有的恶意给吸引走吗?   她纪简都在长安身上研究不出来的东西,其他人还能有更多的发现吗?根本不可能。   长安想要辩解,可是纪简却把身子给转了过去,他悻悻闭上了嘴。   “老师,这个实验不能继续下去。”   “纪简,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知道的,这个实验除非实验体本人拒绝,不然……现在大势所趋,我也无能为力。”解风回。   纪简眸色沉了沉,她认真地看着解风,想要从相处多年的老师身上找出当年她十分钦佩的品质,比如仁爱,比如正直。   只是此时此刻,隔着岁月的滤镜,她竟然一时半刻看不出来她的老师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了。   “老师,我刚刚从小月病房出来,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他两年前就检查出了肿瘤。就在他检查出肿瘤的不久之后,长安就无缘无故感染了零号。老师,请你给我一个解释。”   *   万众瞩目的利用帅气感染者做实验的项目突然停止了,在世界上引起了一阵哗然。   大家一部分是吃瓜心态,一部分是为了自己切实的安危,都在询问为何突然停止了。   可是没有一个基因界的大佬出来解释。   这件事情就像银币打了水花,水花消散了,银币也没了。   什么抗体就快制作成疫苗的营销软文一瞬间就偃旗息鼓,不再冒出头来。   就在大家困惑的时候,网红实验员,此时此刻是感染者的纪简站出来,开了一次发布会。   在万千聚光灯下,她沉着冷静地应对着记者的问题,给予简明的回答。   “请问前两天关于实验体长安的实验项目为何突然搁浅了呢?这目前是大众最关注的一个问题。”   纪简:“关于长安,早在大半年前,我就在研究他身上的抗体。很遗憾的是,他身上的抗体很难提取出来,而且只针对感染之后的人群有续命的效果,所以目前先暂停这个实验。”   “那针对零号病毒,生命黑板擦,咱们基因行业是否有切实的解决措施,人类能安全地度过这场灾难吗?”   纪简:“有的,请大众放心,目前有研究方向。”   “嗯,有很多人对纪实验员你的感染者身份有疑虑,我们都知道被零号病毒感染的人都想要把零号病毒传播到世界上的每个角落,你真的是在为普通人考虑吗?我们真的可以信赖你吗?”   这个记者问的问题犀利,但是记者并没有在纪简脸上看到他预料中的慌乱。   纪简不急不缓地打开了大屏幕,和设备的另外一边进行连麦。   是临川南城区的感染者们。   池野没有在画面中,他举着摄像机,主讲的是茗茗。   “大家好,各位记者们好,我是茗茗,一个基因重组专业的学生,你们可能不认识我,但是你们应该都认识我的爸爸。我的爸爸是国家的十大政员之一,对,就是前段时间,突然暴毙了的郑七。”   各位记者瞪大了眼睛,郑七?那个知名度很高的政员?   和政治上挨上了边儿,这可是个大新闻!   各种各样的直播设备被架了起来,这里的发布会被同步传到了网上。   “我爸爸死因,是感染了零号病毒。你们估计在想,一个高高在上的政治家,怎么会染上零号。是啊,我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为什么染上了零号,还不小心传染给了我。”   茗茗苦笑,把零号病毒的由来一点一点告诉大众。   “零号病毒不是知乐创造出来的,而是从一个战国墓里挖出来的,它是一个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病毒。我的爸爸,在第一次制止零号病毒传播的时候,被感染上了,当时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还死了很多的军人。”   网上的网友开始火眼金睛查询。   【也就是说前几年那个说是误炸了一个村子的军事演练,是有目的地炸毁零号?太可怕了,那个村子就在我们这边,太可怕了,以后闲着没事儿,不要从地里挖东西啊!】   【茗茗好可怜啊,还是大学生,就被感染了,爸爸又死了,你们看看她现在住的地方,破破烂烂的,连灯都没有。】   【是的哎,那第二次零号病毒又是怎么传播出来的啊?总感觉上面在进行一些生化实验,现在玩砸了?】   “我们这群感染者,被迫聚集在一块儿抱团取暖。如果不是长安帮助我们,我们早就死了。纪简纪老师是一个很认真负责任的人,她之前一直在临川进行实验。她和长安,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希望了……”   画面断了,纪简淡声道:“信赖我是你们的事情,研究病毒是我的事情。在这个冬天来临之前,第一批疫苗会上市的。”   她说完,不顾那些闪耀着白光的摄像机,径直下台。   “天哪,太酷了。”蒋京手持着一杯热乎乎的咖啡,站在角落里望着纪简的背影,和陆飞白赞扬纪女神。   陆飞白则是温和笑着,看着纪简的背影出神。   *   发布会之后,纪简日日夜夜泡在实验室里,连门都没出一次。   她按照自己以前给长安配的试剂,重新调了配方,然后滴入零号,测试零号的活性。   果不其然,零号的活性大大降低,它的致死率也大幅度降低。   但是还有一个让纪简头疼的就是,零号病毒有异化基因的功能,方向有好有坏。   大家肯定是愿意朝着长安这样美丽的、牛逼的方向去进化,而不是朝着猪的方向去进化。   她不能保证零号病毒的变异方向。   这时她猛地想起自己收缴的那几支黑山羊试剂。   打了黑山羊试剂的孩子,全部异化成了羊,这证明里面藏了可以控制基因变异方向的物质。   她又夜以继日研究黑山羊试剂,并试图将黑山羊试剂里的特殊物质加入到自己试剂里。   其实她挺佩服张悦的,把黑山羊试剂研究到了这样的地步,能够抑制感染者的暴虐性情,能够控制变异方向,如果再多加完善,或许也可以当作零号病毒的疫苗。   可惜他不做好事儿,最终还是给她做了嫁衣。   夜已经深了,试剂融合完成,她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将试剂放入保险箱,走出实验室。   门口,长安斜斜靠在洁白的墙上,正在仰头看月亮。   现在还没到冬天,但是夜里霜寒露重,难免有些寒凉,他只有一件单薄的风衣,看起来不太抗冻。   他微微扬起的下巴,在月色下白得透着莹润的光泽。   不知道是空气太冷了还是他的气息太炙热了,一片水雾从他鼻尖呼出,弥漫着分散开来,让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黑暗里忽明忽暗。   隐约之间,纪简看到长安勾起了嘴角。   她无视着走了过去,步履坚定。   “纪医生,赏个脸一起吃饭吗?”长安歪着脑袋,慢悠悠迈着长腿,跟上她的步伐。   她按了电梯,立在原地,看也不看他一眼。   “纪医生,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喽?”长安弯着腰,把自己笑嘻嘻的脸摆在纪简面前。   纪简冷漠地扫了一眼,“我还在生气,不想理你。”   从那日阻拦了长安去做实验后,她就没怎么搭理过长安。   电梯到了,她快步进去。   长安也顺势进去,长手一按,一楼。   电梯门关上,他一步一步将纪简逼到角落,眉头高高挑着,俯视着纪简。   所有的退路都被拦截,纪简怒瞪着他,低声呵斥,有点慌乱,“你干什么?”   距离太近,感受着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她不受控制红了耳朵。   长安没说什么,只是低下了头,抱住她,贴在她的耳边轻轻摩挲。   “纪医生,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啊?”他无奈轻语,抱着纪简的怀抱却极其有力,纪简怎么都挣扎不开来。   他用双手捧起纪简热腾腾的脸,一双黑眸炙热虔诚地看着她。   “之前确立关系的时候,你说我不准再不声不响一个人消失不见,我也答应你了。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吵架?就算你对我不满,也不要冷战,我会很伤心的。”   长安一边拉长音调说着,一边用鼻子蹭纪简小巧的鼻子。   明明是秋末,夜里寒凉,这一处却像是火山即将爆发,温度一点一点攀升到难以呼吸的程度。   本来就不是冰冷的心脏不知道是被这缱绻的声音给揉软了,还是被这暧.昧的温度给热化了,纪简的脸被捧起,半是被迫半是慌乱地望向眼神拉丝的长安。   “你、你——”不要用这样一副欲.求不满的表情看着她!   谁知长安的大拇指直接按住了她贝齿轻启的红唇,他不轻不重地打着圈儿按着,像是玩到了好玩的玩具,他勾起了唇角,一声潮湿的笑声打在纪简的心底。   真是……过分!   纪简眼眶红扑扑地瞪着他,一口咬住了他为非作歹的大拇指,可是她颤抖的舌头却不小心舔了一下那干燥的拇指。   像是,她在故意调情一般。   长安眼神一下子暗了下来,这个动作的意思是,不冷战了,对吗?   答应了他的请求了,对吗?   他深深地盯着纪简,嘴中的舌根压了压涌动的欲望,他嗓音沙哑低沉,语调却轻快不已。   “纪医生,你真好!”   满头糊涂,还在犹豫要不要把人家的手指头吐出去的纪简:???   现在这年头被咬了的人都这么高兴的吗? 第76章 直面大林   瞧不得他这么开心,纪简狠狠地咬了一下嘴里的手指,声音沾着些难以言明的恼怒,她道:“离我远点!”   “嘶——”长安急忙把手从纪简的嘴里抽出来,他看着被咬破的指头,又气又笑:“属狗啊?”   “我咬狗!”纪简气嘟嘟哼了一声。   “那你还冷战不?”长安眯起含情脉脉的桃花眼,询问。   纪简别过头去,可是脸上的红晕怎么也下不去。她被长安囚在电梯的一角,呼吸仿佛被长安压住,连一些最基本的冷淡都染上了情.色。   她转头这动作做得一点也不冷酷,着实是口是心非的模样。   长安知道了她的答案,只是挑眉,微微低头,啪唧一下子亲在纪简的唇角。   纪简僵硬住,张着水灵灵的眼睛,不敢置信看着长安——他想做什么?   明明还很生气的,怎么现在突然没了火气。   “还要冷战吗?”长安带着笑音又问了一遍。   纪简倔犟着不开口。   长安又啄了一下她的红唇,漫不经心地将手放在她的腰间,轻轻搭着。   好家伙,现在的套路是她不说停止冷战,他就要一直亲下去?   “谁在和你冷战,我只是这几天忙着实验,没空理你。”纪简垂眸低声回,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她的脸宛若被火烧过一样,红得不可思议。   说这话的时候,她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长安发着光的眸子。   总觉得说谎被捉住,是要被惩罚的。   长安只是闷哼着笑了声,似乎在点头,“嗯,我相信纪医生。那纪医生现在有空理我了吧?”   纪简脑海中刚闪过——现在不就是在理你吗这个想法时,下一秒长安的做法就让她大彻大悟发现,自己简直是错得离谱。   长安的理,和她的理,不在同一个坐标系上。   长安手一收,纪简的腰就被带入他温暖的怀中。   热烈又清新的气息肆无忌惮地入.侵着纪简的鼻尖,很熟悉,很好闻。   长安身上的味道常年都是同一个洗衣液牌子——当年知乐公司给志愿者购进洗衣服的那一款。   她怔怔望着眼前勾人心魂的笑,一时之间失了神。   电梯里的灯本来就不亮堂,长安一动,大片的暗色压了下来,她还没有闭上眼睛,唇上湿.软的触觉让她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很快,那股无措就消失了。   黑暗降临,心里的北极冰川被火山熔岩全部点燃,化作了巨大的海浪,一浪又一浪,拍打在她的心扉。   灵魂上的烙印一下子灼热起来,温度升高到难以呼吸的境地。   等她忘记了喘.息,忘记了身处何地,忘记了周遭一切时,长安微微分开了和她的距离。   “小笨蛋,你倒是呼吸呀。”   “啊?”纪简可可爱爱、迷迷糊糊疑惑着。   她的眼睛看过来时,无辜又迷茫,搞得长安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错事儿。   他只好伸手遮住她睁得大大的眼睛,再度吻了下去,骤雨打在芭蕉叶上,淅淅沥沥。   明明不是第一次亲吻了。   可这次,让她有一种不可控制的错觉。   他在惩罚她。   在惩罚这几天她不理他。   真是……像一只无理取闹的小狗。   在迷迷糊糊中,纪简想着。   叮!电梯门开了。   这个点了,门外居然还有人。   门外的人看到电梯内的场景,咳咳两声,“你们……”   吻,是肯定不可能继续下去了。   纪简用余光去看,看到了大林。   完了,丢脸丢到家了。   她把自己红扑扑的脸埋到长安黑色的风衣里面,长安也顺势把她团成一团,塞在自己衣服里面。   然后转过身来,慢悠悠看着大林,“这么晚了,还在公司?”   瞧这语气,瞧这态度,长安一点都不像是被抓包的人,反倒是像来公司视察的领导。   大林点点头,“还有点实验需要整理。”   长安没说什么,揽着纪简的肩膀就往外走。   走了一段路,长安却停下了脚步,幽幽看着刚刚电梯的方向。   “走吧,不是要请我吃夜宵吗?”纪简闷声道。   长安笑,“就这么让他上去啊?”   “上呗,整理实验嘛,肯定是很着急,才要整理,你说对不对?”纪简静静地看着一楼大厅里各个实验员的照片。   其中,她的照片是刚刚博士毕业后,在学校打印店里随便拍的。因为光线不太好,所以看起来有些暗。   在她后面的四个实验员的照片则比她的亮许多。   大林照片就在她的照片后面。   【临川大学硕博连读,解风第一批弟子,知乐公司优秀实验员,林永雄。】   这是照片下面的信息,纪简静静看着,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的画面。   大林是她的师哥,在没有进知乐之前,大林就给了她很多的照顾。   进了知乐后,她虽然凭借各种理论知识成为了指导员,但,那些人际关系,实验设备的争取,实验项目的拒绝,都是大林一步一步教她,比解老师还认真仔细。   大林其实挺不错的,作为一个师哥来讲,他合格了。   想到这些,纪简难免有些惆怅。   “纪医生,站在这儿这么长时间,好看吗?”长安挑眉。   纪简吸了吸鼻子,“山西老陈醋。”   这个醋王,真是醉了,哪里的醋都要给自己灌一壶。   “啥?”长安眯眼。   纪简竖起大拇指,假意微笑,“山西老陈醋,就是好喝,欧耶!”   长安拉下她的手,强势着和她十指相扣。   他淡淡指出了一点,“现在这里没人,纪医生想要喝醋的话,恰好我嘴里酸得很,咱们有的是时间。”   纪简长久望天,“刚刚你说啥来着,要请我吃夜宵?走走走,忙了一整天,饿死了。”   她心虚地拉着长安往外走。   长安没有拒绝,只是嘴角勾了起来,“现在又不好喝了是吗?”   纪简假装自己没听见,戴上口罩,左看右看,终于在知乐门口看见一家卖夜宵的店,便拉着长安急冲冲跑过去点了两份肉夹馍。   夜已经深了,没有多少客人。   夜宵店老板大概是白天睡得多了,现在精神正好,又有客人上门,便跟着大喊一声,“两个肉夹馍!请问要加点什么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戴上口罩的长安站在纪简身后,飞快道:“一个加辣加葱加土豆丝和海带丝,另一个什么都不加。”   纪简瞧了一眼长安,没说什么。   他点的恰巧是她喜欢吃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探去了她的喜好,而她对他的爱好,几乎一无所知。   纪简有意无意问了句:“你怎么老是吃这么清淡的?”   长安正漫不经心玩着她的手指头,突然听到这个问题,便回:“从小到大渐冻症,不这么吃,早死了。”   “那你现在已经好了,你想吃什么口味的嘛?”纪简踮着脚歪着脑袋问他。   她今天还非就要知道长安的口味了。   长安若有所思想了会儿,猛地笑了起来。   “喂!”笑什么?   “也快二十七了,到了经常吃点酸的年纪了。”他捏着下巴,故作认真。   却讨得纪简的一记腿踢。   他哎呦哎呦抱腿叫唤,纪简不理,慢条斯理啃着自己的肉夹馍。   “别跳了,他出来了。”纪简神色凛然,目光透彻看着知乐大门。   长安正经了起来,“我们吃了这么久,你说——”   “别说不说的了,跟上去看看,就知道了。”纪简沉声。   她快步跟上。   长安摸了摸鼻子,“你说一下我给你调的肉夹馍好不好吃嘛。”   *   月明星稀,野风阵阵。   大林在幽黑的街道里慢悠悠走着。   他心情看起来不错,地上的影子蹦蹦跳跳的,几条蛇一样的影子在地上挥舞着,像是在给大林喝彩。   “不听话,不要在这里跑出来!”大林拍了一下背后的藤蔓。   那些藤蔓在空中摇曳着,慢慢收了回去。   大林眼色暗沉,宛若天幕。   终归不是自己本身激发的异能,也不是通过吃人肉获得别人的异能,这藤蔓总是不那么地听话。   藤蔓异能是大林从临川知乐大楼门前找到的一滩肉泥里提炼出来的,通过试剂打入自己的体内。   想要获得更多的异能,不是为了强大,仅仅是想要活着。   他,大林,唯一的目标,只是想要认认真真活着。   可活着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直没有断过,因为跟着两只小老鼠。   他知道两只小老鼠看见了他背后的藤蔓,但他无所谓。   就在刚刚,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那只梦寐以求的疫苗,让他活命的机会。   在活命和当一个正常人之间,他毅然决然选择了前者;在杀或者不杀身后的两只老鼠之间,他却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选。   其实,不是已经选过一次又一次吗?   就在上一次,他不是很果决地把藤蔓刺入了纪简的后脑勺吗?就在一年多之前,他不是很淡定地骗老夏给长安打了零号病毒吗?   为什么还在犹豫,大林不知道。   “看来被发现了,好耳力。”长安见大林站了许久没动,知道他发现了她俩,便从黑夜里徐徐走出来,最后在一盏微弱的路灯下站定。   纪简则站在了他的旁边,静静看着大林,没有说话。   “大半夜的,纪指导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附近?”大林假装她们没有见过自己的藤蔓,笑着问。   “我们都站在这里了,就别搞些虚头巴脑的了。林实验员,来看看这个,从你家里面找到的哦~”长安变魔术一般从背后取出了一个东西。   月光下那东西泛着明晃晃的白光,纪简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白色面具。   大林心里咯噔一声,他表面镇定,面不红心不跳地问:“这个是什么东西?”   “面具啊!”长安一副你好笨的表情,他不耐烦道:“就是那天你用藤蔓刺伤了纪医生后脑勺戴的面具,怎么,这才过了几天,就得了海尔默兹选择性失忆啦?” 第77章 揭秘真相   大林当然知道这是一个面具,被长安揭穿他的谎言,他反倒如释重负叹口气,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戴着面具的人是他?   长安转头看向纪简,纪简示意他说下去。   “当然因为你那讨厌的语气和身形了,还有肮脏的呼吸心跳声,你以为自己故意沙哑着声音说话我就认不出你了?我耳朵好,这些可都是听的出来的哦。”长安慵懒地往前走了两步,随手把那面具丢进垃圾桶。   嫌弃表情溢于言表。   “哦,我倒是没有对你做过过多的调查,除了翅膀和控制铁离子,你居然还有那么多的异能。”大林耷拉着眼,面无表情道。   长安冷哼一声,“你当然不会对我做过多调查了,你不是以为我早就死了吗?死人,对于林实验员来说,还有任何的研究价值吗?”   “价值,从来都是实验员来衡量的,死人当然没有研究价值,不过如果是你,价值还是很大的。”大林瞧他越走越近,眼神警惕了起来。   “所以,当初在停尸房里没有找到我的尸体,你是不是挺失望的?”长安了然地笑着,他揉了揉手腕的关节。   “放过我,我以后会从你们眼前消失,从知乐消失的,我不会再出来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大林面色不太好。   长安的战力他已经体会过一次了,那个他差点杀了纪简的晚上,长安迎着怒火、浴火重生,挥臂之间就毁灭了硕大的知乐大楼。   大林知道,自己打不过长安。   所以他直接求饶。   “放过你……大林,你知道这一场全人类的灾难,是被你重新挑起来的吧。你违背了实验员的基本准则,欺骗了传道解惑的老师,还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包括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纪简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在漆黑的夜里,像是北风在低吟。   “你曾经是我敬仰的师哥啊。”她望着大林没有一点儿愧色的脸,慢慢说着。   大林许久没有说话,云悠悠遮住了月光,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   他才如梦似幻说了句,“那是曾经啊。”   “纪简,你不能明白,这些年来,我有多羡慕你。”   他那璀璨不可直视的小师妹,一路被老师提拔上来,一进入知乐公司职位就比他干了好几年的老实验员还要高了。   那时候,他只是觉得,自己只要再努力一点,再向上一点,即便不像纪简那样一下子就可以接触到最核心的基因实验,也能一步一步到达自己的目标。   可是,那些只是年少无知的想法罢了。   有些人,注定碌碌一生,事事无为。   他不像纪简,拥有绚烂的生命,他的双亲留给他的不是高超的智商,而是有遗传倾向的心脏病。   纪简之所以那么努力,是想要解救万千的渐冻症患者;他没有那么伟大,他努力地研究,包括偷窥老师研究,包括靠近甘一,都是为了延续自己寿命不多的生命。   “你以为我不想成为像你这样的人吗?纪简,我没有那个资本,我只能苟且偷生活着。”   黑夜里的话语,让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风把云吹散,月华如练,倾泄千里。   光亮斜斜洒在大林的脸上,纪简没有在他脸上看出特别难过的表情。   “之前半年,你总是请假,说是去医院看你心脏不好的爸爸,我让陆飞白去查了查,你爸爸去世两年了。所以,你是去医院给自己看病。”   纪简打开手机,调出陆飞白发给她的大林的病历照片,放大,放到大林的眼前。   “你因为想要治疗自己的不治之症,才把歪心思打到零号病毒上,老师被你玩得团团转,一直不敢把这件事情说给我听,你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查到吗?”她直截了当道。   大林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盯着纪简,低声道:“你们早就怀疑我了?”   “这几天才怀疑到你头上。说起来,还要感谢你用藤蔓刺入我的后脑勺,不然,我也不会想起那么多的细节。”纪简微笑,“你知道你害的第一个人是谁吗?”   大林呵呵笑出了声,“长安啊,既然你们都知道是我干的,也没必要隐瞒了,就是因为我,他才会感染的。”他指着站在路灯下,吊儿郎当站着的,微微扬起下巴的人。   长安不屑嗤笑一声,给大林翻了个白眼。   “不对!”纪简冷声,“长安没有死,第一个被你害死的是老夏,帮你为非作歹的老夏。我让蒋京去调查了当年渐冻症实验组的护工,居然发现一个正当壮年的护工,离奇自杀了,你说说是什么原因?”   大林久久沉默,摇头。   “那我就再提醒你一点,老夏有个脑子里长瘤子的孩子,你别说你忘记了这件事情,我记得那孩子还收录到你的实验组里,你曾尽心尽力救治过。”   大林不明白纪简说这个干什么,“我和老夏是进行过交易,他帮我给长安注射零号,我帮他救他的孩子。只是,我又不是神医,实验失败就失败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老夏自杀和我又没有关系。”   “你果然还是不懂,你摧毁了一个正常人作为人的良知,让他帮你为非作歹,但又没有给他留下唯一的希望。他孩子去世不久,他也就跟着去了。”   大林身形抖了抖,摇了摇头,“这不关我的事儿,他自己要撑不住要自杀的,我和他就只是交易关系而已。”   长安不耐烦道:“纪医生,直接抓了吧,交给警察叔叔,让他跪在无辜丧命人的大片墓碑面前去忏悔去。”   纪简默默后退,把舞台让给长安。   他一个起跳,洁白的羽毛抖擞着展开来,整个人就飞到了空中。   鉴于大林不算个光明磊落的人,他想了一下,飞向纪简,将纪简抱到最近的高楼大厦的顶部。   纪简隔着夜色,看着惨淡路灯下隐约照射出来的战斗余影。   她想起那日她质问解老师,为何解老师的儿子一查出肿瘤,长安紧跟着就感染了零号病毒。   这些日子以来,解风的有意隐瞒,让她困惑不已。   解风对她好,她知道。解风有苦衷,她也明白。   只是到现在,她才从迷雾中窥见真相,从心底还给自己老师一个清白。   “很早之前,我手里就有零号病毒了,我害怕一旦出现什么差错,病毒就会扩散出去,所以一直没有研究它。直到小月他身体出了问题,我才开始着手研究零号的特性,它如何激发人的基因,有能给人类带来怎样的改变。如果能够加以控制的话,或许我能研究出小月的救治方法——”   “只是有一天,我藏在实验室保险柜的零号突然不见了,我心里慌乱,叫人私下去寻找。这东西一直是国际上几个顶尖基因实验室秘密研究的,我不能让它流出去。然后,我发现你的实验体,已经被宣布可以出院的实验体,感染了零号。”   解风和她解释的时候,是在长安的房间里。   长安默默听着自己被感染的真相,没有发表意见。   “第一时间,我就把他关进了隔离房间,试图救治他。同时我也在查,到底是谁,偷了我的试剂,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可是监控录像被人为破坏了,不过还好,你知道老师被陆飞白那个孩子搞怕了。”   解风他有个习惯,近几年刚养成的好习惯。   自打陆飞白把他在临川大学的实验室给烧了之后拒不承认自己犯了错,他就时常在自己的实验室里放监控。   知乐公司安装的监控录像被破坏了,但是他藏在实验室角落里的微型监控记录了罪犯的行为。   恰好大林在帮他一起查,解风将微型监控拿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明显变了脸色的大林。   “我发现是他偷的,打算去揭发他的罪行,可是他……他说,他把零号病毒抹在了你的办公室,只要你一回去,就有可能感染。如果不告发他,并且让他参与研究,他会把你房间的病毒清理干净,不会把你牵扯进泥潭的。”   “他说,他选择长安,是因为长安的身体已经经过了你实验的改造,基因可以承受这样的变异,也许,小月有治疗的办法了,也许,世界上万千绝症患者,都有治疗的办法了。”   “所以,老师,你就这样答应了他?”纪简激动问。   解风摇摇头,“我没有答应他。长安染病之后,他一直试图给长安加重零号病毒的剂量,我看着长安撑了这么久,似乎能成为稳定者,心下也就稍微松懈了一些。就联系了七老板,让他关注一下即将被送出去的长安。”   长安挑眉,“怪不得那几天做实验的时候你总是说我要是死了,肯定送去太平间。你是在暗示我,让我假死逃出去啊。”   解风慈祥笑,“长安很聪明。我发现长安身上的零号病毒似乎与以前流传过来的资料不太一样,就让七老板去关注了。七老板也是感染者,对于长安来说,或许他那里是个不错的去处。”   “鉴于大林他一直没有继续做错事儿,长安也没有死亡,我当时天真地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件事情翻篇儿。学生犯了错,我这个老师也是有责任的。只是没有想到,他最后把魔手放到自己实验组里的实验体上,实在是令人胆寒。”   北下的冷风拍打在纪简的脸庞,她头发被吹得凌乱飘着。   在飞舞的青丝中央,那双沉稳如一潭死水的眼睛,静静看着下方的打斗。   该结束了。   这一团糟糕的路线,该驶入正轨了。 第78章 干掉大林   虽然大林看起来像个弱鸡,但长安一直没有忘记大林那无坚不摧的诡异藤蔓,他面上虽然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心底却暗暗盘算着这场仗该怎么打。   纪简说过,藤蔓的异能最开始是属于裴信的。   后来裴信死亡了,这个异能却出现在大林的身上。   这中间是否还有张悦的异能跟着一起转移,她不清楚,所以长安必须十分小心。   幸好翅膀长了回来,长安占据了空中的绝对优势。   他睥睨着路灯下脸色苍白的大林,微微勾起唇角,手一伸,四周无数的铁制品全部飘了起来。   “该死,这周围居然没有刀。”长安看了一圈,遗憾道:“那只能让你死得痛苦一点了。”   他从没有想过把这样的一个感染者交给警察,作为第一个被大林算计的人,冤枉了纪简半年,长安表示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杀死这个破坏他和纪医生之间感情的人。   害了他不够,居然还把心思打到纪简身上,不可饶恕。   长安眼色陡然变得寒冷,夜色瞬间降了温度。   像是察觉到长安势不可挡的杀意,大林眯了眯眼,摘下自己的眼镜,看着长安,道:“我一直退让,并不是因为害怕我打不过你。我现在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只要你放过我,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的。”   “所以,我要当圣母,原谅你对我、对纪医生、对其他所有患病死亡的患者所犯下的过错吗?”长安冷声嘲讽,“长得那么丑,想得却挺美的,你怎么有脸说这话?”   长安以前当实验体的时候,不是那种语言犀利、惹是生非的人,在最近一年苦难的洗礼下,变得与以往很不一样了。   头一次被长安这么阴阳怪气骂,大林一时语塞。   “那凭什么老师他的孩子生病了,他能研究零号;凭什么你渐冻症瘫痪成那个样子,纪简能为你研究治疗方案;而我,没有一个人为我考虑,我就活该死吗?我就不能替自己博一条活路吗?”大林语气越来越激昂,情绪四处飞溅。   他这些年的辗转难眠、隐忍负重,在这群高尚的人面前,好像不值一提。   也是,命是他自己的,他要自己牢牢把握住。   大林背后的藤蔓迅速生长了出来,朝着天空中的长安抽去。   从藤蔓开始疯狂蔓延开始,他苍白的脸色就变得更加惨白。   这些藤蔓上流淌的红色血液全部是他自身提供的,因此,越是靠近他背部,那些藤蔓就越是泛着诡异的深红色。   “如果不是因为你,这场世纪灾难,不会发生的。你永远不能明白,官方当初炸了那个村子时,所下的决心,也永远不清楚,所有感染的人群如何在被世人抛弃的城市苟且偷生地活着。”   长安在空中躲闪着,快如闪电。   随着他的手臂挥舞,万千铁制品从各处射向大林。   密密麻麻,好似下雨。   大林用无数藤蔓给自己织了一张可以拦截一切攻击的天罗地网,牢牢地把自己覆盖住。   那些具有杀伤力的重物,被挡在藤蔓外面,无一例外。   “缩头乌龟。”长安淡淡吐出两个字,他凌空立于高空,俯视着地上的大林,像看着一只随时可以踩死的蝼蚁。   当然,他也完全可以这么做。   在他将ARK抑制酶喷雾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来的时候,大林瞳孔地震了一下。   “这就是你的杀手锏?”大林神色慎重。   “哦,是啊。”长安微微笑着,打开了喷雾的盖子。   “疯子,你他妈就是个疯子,等下你挨到了你也得死。纪简呢,她让你用这个?”大林怒喝。   长安无所谓地耸肩,“她不知道,不过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他慢悠悠从口袋里扯出一个薄如纸翼的防护服,给自己从头到脚套好,笑眯眯饶有心情介绍道:“这是高科技哦。”   大林的脸色宛若吃了屎粑粑一般难看,他迅速收回所有空中的藤蔓,在长安没有按下喷雾按钮前赶紧逃命。   在秋末树叶飘零的季节,呼啸的北风从寒冽的西伯利亚跨越千里而来,穿梭在玉安的大街小巷中,争先恐后南下。   一轮硕大的月亮从云层里跳了出来,长安站在月色下,抖擞着他蓬松且肆意的天鹅翅膀。   看着落荒而逃的大林,他没有再耍贫嘴,而是皱着眉,轻轻打开了喷雾的开关。   无论大林是怎么获得别人的异能,都阻挡不了他是一个感染者的事实。   只要是感染者,就害怕ARK抑制酶。   长安站在风的上游,他默默看着大林跑着跑着,抽搐着倒地。   “我、我不会死的……疫苗,还有疫苗。”大林半躺在地上,双眼流着血失神地看着空中的长安,低声呢喃。   强大的求生欲让他又翻身起来,从衣服里层拿出自己刚刚从纪简实验室里偷来的东西——一支试剂。   大林手指头颤抖着,撕开一只针管,把那试剂抽入针管。   在眼前的血雾中,他已经瞧不清血管的具体位置了。   于是他咬紧了牙齿,直接把针管插进自己的手臂,兴奋癫狂地把液体注射进去。   纪简研究的试剂他偷听过,是降低零号病毒的活性;ARK抑制酶让他体内的零号病毒活性迅速提升,他只要把试剂输入自己体内,零号病毒就会平稳了。   长安垂眸,看着他垂死挣扎,居然也没有阻止。   “得救了,得救了。纪……呃……”   大林瞪大了眼睛,死死望着黑暗的前方,轰然倒地。   在最后的弥留之际,他看到一团白色的影子蹲到他的身边。   “既然已经知道公司里的坏人就是你了,你觉得纪医生会像解指导一样,把那么重要的试剂随随便便放进保险柜吗?”   不屑的声音。   肆无忌惮地嘲笑着他。   大林目光涣散,无力地盯着前方的黑暗。   体内的零号病毒疯了一般在跳舞,他感受着浑身的体温飙升,露出一个凄惨的苦笑。   是ARK抑制酶。   他的小师妹,把ARK抑制酶放进试剂里,藏到保险柜里了,就是等着他来偷呢。   要死了。   可是,还是好不甘心呢。   总觉得自己还有几十年可以挥霍,总觉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怎么会这样呢?   到底是什么导致他走到了这一步呢?   如果把纪简的人生给他,那该多好?   可惜没如果啊。   *   纪简等到长安来抱她下去的时候,大林已经死亡。   她瞧着被随手扔到路边的防护服,瞪了一眼长安,“你怎么总是喜欢冒险?”   如果一不小心长安挨到ARK抑制酶,这又是另一个结局了。   长安摸摸鼻子,十分无辜,“这个是你老师特意给我的,适当的险还是要冒一冒的嘛。”   纪简叹口气,伸手揉乱了他的黑发,“知不知道我在上面看得担心死了。”   长安顺从地蹭蹭她的手心,慵懒地半睁着眼,声音软然的,“下次不会啦。”   “还下次?这次回去写检讨去!”纪简捏着他的脸,恶狠狠道。   “好~”长安拉长音调。   “还有上次,你瞒着我要去牺牲自己做实验,也写检讨!”纪简这一茬还没过去呢,开始翻旧账,“还有两次死遁,每一次都瞒着我。我不管你的初衷是什么,反正全都有写检讨,后天交给我。”   她把自己对付公司里的新手实验员的手段用在长安身上。   她以为长安会和她斗斗嘴的,没想到她每说一条,长安就积极应答,“好~”   态度太好,简直挑不出错来。   纪简舒心地扬起笑,“这么乖?有点不习惯了。”   “哎,纪医生,你是怎么在解指导没有说出真凶之前就猜到是林实验员的啊?”长安疑惑问。   “梦里,你信吗?”纪简笑,“这几年,大林和老师的关系一直不太好,我一直没当回事儿。直到发现有人去临川的知乐公司你的病房里面翻找东西,我才发觉,可能是知乐的内鬼。”   她低下头来,看着趴在地上的大林,放低了音量,“内鬼,是一个熟悉我们的人,其实也就那么几个人了。只是我没有想到,大林他一直……是一个绝症患者,如果早些发现,给予治疗,或许就不会有这些惨案了。”   她打电话给知乐公司的工作人员来处理这里的尸体。   很快来了人,全副武装,将尸体拖走,然后把这片地区封锁住,进行全面的消杀。   迎着皎洁的月光,长安慢悠悠和纪简并排走着。   绕过喧嚣的街道,他俩的影子被月光拉得长长的,在一条寂静的小巷里一走一晃悠。   纪简拉了拉长安大衣的袖子,踮起脚尖,兴奋指着地上的影子道:“你看,这个角度我比你高哎!”   长安好像是刚刚打斗时受了凉,此刻说话带点鼻音,“嗯?”   他顺着纪简的手指看去,自己的影子居然小鸟依人地靠在纪简高挑的影子旁边。   笑意忍不住从眼里流露出来,他低低说了句:“幼稚!”   然后自己往前走了一步,扬起下巴骄傲回:“你看,现在我比你高了。”   纪简气,往长安的背上一跳,死死抓住长安的脖子,腿也盘上去。   “现在呢,高不过我了吧!”   长安感受到身上的重量,没有把她扯下去,而是用手把她托起来,安安稳稳背在背上。   “今天的月亮也好看。”纪简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指着月亮道。   “嗯。”长安漫不经心回应,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纪医生,一篇检讨要写多少字啊?”   “五千打底啊。”纪简理所当然道。   长安:……   “能打个商量不?少点,纪医生,长安学历低脑子笨。”他开始叫苦。   “少蒙我,你高考的时候分数考得一点也不比旁人差,只不过因为病情才没去读大学。哎,你想不想等这件事情结束了,去大学里深造一下?”纪简从长安背上挣扎下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问。   “算了吧,我这都多大了,还是不装嫩去学习了。”长安笑。   纪简可不认同这一点,“活到老学到老,再说你这脸,放大学里,真的再合适不过了。”   “纪医生是在夸我好看吗?”长安挑眉想笑,但又忍住,假装犹豫沉思,“可是上学的话,不仅没有办法赚钱,还要学费,到时候养不起你怎么办?”   纪简挑眉,“你这是对我的工作有什么误解吗?你忘记你以前每天打的试剂一针可以买一套房吗?你要是上学,肯定是我养你啊!”   长安听到这话,笑得合不拢嘴,“会不会被骂小白脸?纪医生这算包.养我吗?”   “怎么回事儿呢,我这叫合理投资。哎,不对啊,我们不是在讨论检讨多少字吗,最少五千,不带商量的。”她一边说,一边笑着往前跑。   长安在后面慢悠悠追着,“再少点,两万字全部都是‘对不起’可不可以啊?” 第79章 从没变过   第二日,知乐大楼。   纪简来到自己的实验室里,把昨晚熬夜配置好的疫苗从一堆失败品中选了出来,疫苗上面有她贴的标签。   她昨晚是偷偷将ARK抑制酶放入了保险柜里,确实是为了防止真正的实验疫苗被大林偷走。   距离冬天的降临,时间已经不多了。   如今真相大白,排除了暗地里的内鬼,她也能更放心地去进行第一轮人体实验。   所谓人体实验,在准备好所有的理论以及实验准备后,挑选适合的志愿者来进行人体实验。   主要是为了测试抗体对零号产生的效果,以及检测一系列的排异反应。   按理说,来参加这种人体实验都会领取到一笔不小的报酬,以往知乐公司每每有这种项目,都会有很多人来报名。   如今,报名链接发了出去,却没有一个人来报名。   这一点,在纪简的意料之中。   零号病毒的恐怖之状,大众都很清楚,不会为了钱就让自己陷入到致死率这么高的实验的。   而且纪简在报名链接里写明了,这支疫苗里不只是有被削弱的零号病毒,还有某些篡改基因的物质,是从她渐冻症实验里提取出来的物质。   虽然她加入了黑山羊试剂里面控制基因异变方向的物质,但,基因是个复杂的东西。   具体的效果,还要等第一期实验体的体征反馈来表示。   谁也不想当第一批的小白鼠。   但是,如果没有人来参加,这个疫苗就无法正式地投入使用。   纪简正为此头疼的时候,解风提出了一个最佳的实验对象——乐乐。   “按照你的理论,乐乐的基因也是被改造了,那么你的疫苗对她的危害性就没有这么大。”解风坐在办公室里,和纪简商量。   纪简沉吟不语,眉头紧锁,“她才刚实验成功,年纪又小,不要联系她来。”   噔噔蹬!   门被敲响。   纪简转头望去,是五秀。   “解指导,刚刚去了乐乐的家,她的监护人……坚决不同意让乐乐来参加这个实验。”五秀垂头丧气,“难道现在好不容易找到解决办法,却没有人愿意试一试嘛?”   纪简听到五秀说她已经联系过乐乐的父母,心里咯噔一下,又听乐乐父母不同意,心里悬挂的石头又落了地。   但心情依旧不轻松,她眼底愁云密布,按照以往自己的性子,直接就拿自己当实验体了,奈何现在她是属于已经成功被自己改造基因的那个人。   怎么办?难道要退而求其次,先用小白鼠进行实验吗?   可是时间不够了,再过几天寒流就要来了。   纪简焦虑,和解风说一声自己出去透透风,就走了。   恰巧电梯里遇到陆飞白,他细心地察觉到纪简心情不爽,稍微一思考就明白是什么事情。   陆飞白怀里抱着一沓半人高的资料,吃力地歪着脑袋,略微狼狈地对纪简笑了笑,“纪师姐,别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纪简点点头,问:“你最近一直在替老师整理这些资料?”   他笑,“对啊,先不聊了,太重了,我先搬进去。”   纪简和他摆了摆手,按了楼层,下去。   倒是那个喊重的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弹,静静看着电梯上面的数字一个一个地下降。   不知为何,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表的情绪,速度太快,很快消失不见了。   怅然还是释然,他说不清楚,不过总归,师姐就快要完成她的愿望了。   他衷心地祝福她。   *   纪简在自己的办公室准备这次疫苗的论文时,突然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她揉了揉眉心,伸展着疲惫的身躯,站起来接通了电话。   “喂,是纪姐姐吗?”   对面电流中混杂的声音很熟悉,是乐乐。   纪简惊讶地问:“是我,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不过很快她恍然,“哦,是不是那个知乐公司的实验员让你来参加这次的零号项目?你不用管这些,在家里好好恢复才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乐乐在电话另一半急切道:“不是的纪姐姐!我想参加这次实验,我想要帮你们,只是我爸妈有点担心我,所以我自己偷偷逃出来了,马上就坐公交去知乐公司,我还要当纪姐姐的志愿者。”   听到她这话,纪简冷吸一口气,“你自己偷跑出去?乐乐,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乐乐咬紧牙关没说,纪简最终在知乐大楼门口的公交站牌前逮住了她。   乐乐一下车,她就急忙上前护住了乐乐,声音都急得变了调儿,“你自己一个人偷跑出来,你不告诉你爸爸妈妈,也不怕自己跑丢!”   第一次见到纪简发这么大的火,乐乐往后缩了缩肩膀,撇着嘴,委屈巴巴道:“就是,我就想帮帮你……我的病都是你治好的,我爸妈却对现在的你避之不及,我觉得这样不对,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得帮你。”   纪简叹口气,揉揉她的头发,给她爸妈打电话。   乐乐拉着她的衣袖,泪水从眼角落下,娇弱地像朵花儿一样。   “为什么我不可以,这不仅仅是一个实验,还关乎整个人类的安危啊……”   纪简拉着她的手,冷着脸站在路边等,她冷声道:“你就打消这个想法吧,你才十六岁,未来大好的人生在等着你。”   等乐乐的爸妈开车过来急冲冲把乐乐接走,她才松懈下来,有些茫然地看着车水马龙的柏油路。   夕阳斜斜地挂在天际,暮霭沉沉,楚天却被高楼大厦遮个凌乱错落,一点也不阔。   然而就在温煦的红色太阳下,有个人的头发被染成了发光的橘色,慢悠悠踏步而来。   瞧他双手插兜,一脸看戏的表情,纪简就猜到,长安肯定在附近看着她很久了。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去南城区看看那些感染者吗?   长安歪着脑袋,顺着光,细细用眼神舔舐着纪简的面部,温柔缱绻。   只是他嘴里的话可不温柔,“我这么快回来,纪医生居然没有惊喜地跳起来抱抱我,嘶——看来还是我魅力不够大。”   纪简笑,苦闷的心情被一扫而空,“别贫嘴了,那边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长安扬起下巴,示意的那个方向是乐乐离开的道路。   “你在担心自己的实验再次出问题,是吗?”长安慢慢走近,和她并排而立。   纪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无声叹气。   也就只有长安知道她最担心的事情了。   如果这次的零号病毒疫苗出现什么问题,那她就是千古大罪人了。   先是利用人类之光直播让官方放弃轰炸临川——病毒集中地。   如果她没有具体的解决办法,等冬天一到,ARK抑制酶也无法奈何黄眼睛的时候,这一切将无法再挽回。   “纪医生,别担心,我相信你。”长安抓起她冰冷的手,用力地抓紧,把自己的信念化作力量传递给她。   初冬天黑得快,当最后的阳光尽数洒在她颤抖的睫翼上,她也回握着长安的手,感受着对方有力的支持。   两个孤单的灵魂,游走在各自的独木桥上,在此时此刻,夜幕来临前,车声隆隆中,发出了契合的美妙共振。   纪简的电话突然响起,打破了寒风里的寂静。   她打开手机一看,是解风的,马上接了。   “和你说件事儿,第一个实验体有人报名了,是飞白,他违背了实验的标准,没有实现告知实验员,自己偷偷溜进你的实验室,拿起疫苗就扎下去——”   解风愤愤的声音后面还夹杂着陆飞白无奈的声音。   “老师,您别添油加醋呀,我事先签了《予月承诺》,也告知您了,您怎么转眼就和纪师姐告状呢。”   “陆飞白?”纪简讶异喊了声。   长安掀起眼,瞥了瞥她亮起的手机,嘴角向下,眉角却往上挑,虽然整个人的温度瞬间低了不少,但好歹没有多说什么。   “他要参加我的实验?”纪简再次确认了一遍。   明明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纪简却隐隐觉得不太对。   “不是要,他已经给自己接种了。”解风挂电话之前说道:“你快回来看看他吧。”   纪简一头雾水,“他来凑什么啊?”   长安嗤笑一声,“到底局中人看不清,纪医生,人家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秉持着不在背后说人坏话的原则,长安没有提当初就是因为陆飞白的一番虚假的话,他才想要远离纪简。   长安一边想着自己品德如此高尚,一边又忍不住拿自己和陆飞白做对比。   真是越对比,越发现自己的好来。   他有些得意地朝天仰起鼻子。   纪简听了长安的话,懵了一瞬,而后马上冷静下来,反问:“真的?”   长安眯眼,危险看着她,“你看起来很期待的样子?”   纪简沉默片刻,这个陕西老醋王又开始作妖了。   “别人对我的感情,我确实很难察觉到,我真不知道他喜欢我,真的真的。”她举起四个手指头,差点发誓。   “好啦,纪医生长得好看,有些狂蜂浪蝶也很正常。”他说着说着,又是酸唧唧的。   “快回去吧,看看实验效果。”他揽着纪简,往知乐走。   等到了隔离房间,纪简先进去,长安站在门口隔着玻璃窗往里面看。   蒋京从外面进来,看到长安几乎趴到门上了,好奇问了句,“安哥,你在干嘛呢?”   长安急忙捂住他的嘴,“小声点!”   玻璃里面,纪简给陆飞白记录各种生命体征的动作利落极了,没有一点儿拖泥带水。   蒋京瞧见里面的情形后,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长安,不用说长安都知道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你是个偷窥狂吧?   长安清清嗓子,有些不自在问道:“蒋京,我和他,谁看起来更好一点?”   蒋京一副了然的模样点点头,违心道:“当然是安哥你啦,长得帅,模样好,身高高,心地好,纪女神就喜欢你这样的。”   长安十分认同地点点头,“我就喜欢爱说实话的人,不拐弯抹角,你很有眼光。哎,我让你去办的事情,办好了吗?”   蒋京点点头,“人,我是联系了,就是来不来,没有几个给我准话。”   长安示意自己知晓,“没有拒绝就是最大的胜利。”   *   陆飞白看着忙忙碌碌的师姐正在不苟言笑地帮他抽血监测。   以往纪简起码会笑一笑的,今天看起来严肃极了。   陆飞白猜测是因为自己强出头,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就给自己打了疫苗,所以才惹她生气。   “纪师姐,对不起。”白炽灯下,他温顺低垂着眼眸,虔诚道歉。   纪简心里咯噔一下,本来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飞白,现在陆飞白又和她道歉,她现在整个人坐立难安,只想赶快逃离这里。   想了很久,她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虽然这刀挥下去的时间有点晚了。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陆飞白,我很高兴能有人参加这个实验,谢谢你,同时我也想和你说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陆飞白温柔地看着纪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和纪简冷静到了极点的眼睛对视着。   像是从纪简眼里看到了答案,他自嘲般笑了笑,“不是的,不是因为喜欢纪师姐才参加实验。”   “那是为了什么?”纪简问。   “零号病毒,夺走了我很多的东西。明明我的亲人都从临川安全撤退了,我却依然觉得,我在临川丢了很重要的东西。我现在只不过是在补偿。”   补偿什么?   陆飞白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是忽然想起那熊熊烈火前,为他擦去防护服上血迹的狐狸男人了。   施慕苦苦护着他,是为了什么呢?   他之前没有想通,最近却想明白了。   只不过是为了心底最后的那一抹美好的信念,于施慕,是他和施慕那生命基地建立起来的浅浅交情,是施慕妈妈最后留下来的遗愿。   于他,是希望纪师姐能完成自己所愿,是希望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被零号迫害。   纪简静静看着他,很久,才道:“睡个好梦,祝你平安度过第一天晚上。”   “纪师姐快出去吧,再不出去,长安要把门给卸了。”陆飞白笑。   纪简一转头,就看见坐在椅子上,隔着玻璃懒洋洋看着她的长安了。   他一直在看着她。   他一直站在她的身后,不曾离开过。   再次确定了这一点,纪简心安了下来,转身投入实验中。   *   陆飞白的实验数据很好,完美验证了纪简的理论。   与此同时,突然很多人提交了报名实验的报名表。   纪简察觉到异常后,去排查了一下,发现这些志愿者大多是临川户口。   这种集中在同一个地区的志愿者让纪简起了疑心,她打电话给其中三个人询问了一番,就问到了始末。   原来这些临川户口的人都是从临川逃难到玉安的人。   他们或多或少有亲人感染了零号,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苟延残喘活着,有的化作了黄眼睛。   这事情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毁天灭地的打击。   刚开始纪简实验组开始招募志愿者的时候,他们很害怕自己也和亲人一样感染零号,落得一个凄惨的结局,便一个人也没有来报名。   后来是一个叫蒋京的实验员助理拿着南城区尚存感染者的视频给他们看,他们才隐约了解到,如果纪简的实验可以成功,这些感染者可以被解救出来。   那些同一个地区养育出来的熟悉面孔在视频里笑着和他们寒暄,那一时刻,他们的灵魂仿佛受到了最严厉的质问——就这么放弃这群感染者吗?   他们开始犹豫,没有几个人直接承诺蒋京自己一定会去。   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刻,那称不出一厘重量的良心就开始频繁骚扰他们——那些感染者可都是他们的亲人啊。   有些报名的志愿者直接表示自己参加这次的实验,就是为了救自己没有逃离出临川被感染的兄弟。他的要求就一个,等实验成功后,必须救出他在视频里看到的兄弟。   有些人则是为当初自己的自私逃离而赎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因,无论夹杂着多少的私心,纪简她都相信,在这群人的心底,是有一个微弱的希望的——那就是可以战胜零号,可以回到从前。   解老师在给她上基因第一课的时候,曾经说过,“为什么人类没有进化出长生不老的基因呢?”   当时她回答的是——基因和人类,其实天生就是敌人,如若人类不死亡,基因永远不可能进化。   可是经历了这么多年,她才渐渐明白了基因到底是什么个什么东西。   就是教科书扉页上的那句话,像是真理一般,在她脑海中浮现。   基因,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它拥有注定灭亡的道路,也坚强着向死而生。   或许,只有在这种此消彼长的状态下,我们人类才会曲折进步。   *   实验如火如荼开展。   在冬天彻底来临之前,纪简开展了一共四期的实验。   每一期都十分成功,没有一例失败的案例。   很快,疫苗就被投入到医药公司生产,第一批疫苗被送到临川的军事基地。   第二批疫苗正在被加快生产,官方给出的数据是,当全体有百分之九十的人打了疫苗,那么就可以形成一个零号病毒的屏障。   打了疫苗的人不再害怕被其他人传染零号,那么临川的黄眼睛无论怎么闹腾,他们都不需要再过多担心。   虽然……有些人对这个疫苗还挺不满意的。   在知乐的年度总结大会上,解风邀请了很多媒体朋友来参加,有许多记者也混了进来。   现在最火的就是零号疫苗了,这些记者一进来就直奔着疫苗的研发者纪简而去,搞得站在台子上发言的解风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虽然快开春了,但天气还没有回暖,好在大厅里暖气打得足,纪简穿着一条单薄的纯白长袖连衣裙才没有感觉到很冷。   她才刚刚放下手里的红酒,一排话筒就怼到她面前。   “请问一下纪实验员,为什么大众的疫苗打入人体后,没有像长安先生一样,进化出美丽的天鹅翅膀呢?网民可是最期待这一点的,结果发现打了疫苗,大家还是普通人,就——”   记者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一个斜斜靠在柱子上,身形偏瘦,表情漫不经心的男子给叫停了,“就没有变成我这样?”   长安今天穿得一点儿也不休闲,大概是为了尊重纪简喜爱的工作,这年度总结大会,他穿了一身利落的蓝色西装,和纪简站在一块儿,十分养眼。   “长安先生!”其他的记者这才意识到这里纪简身后的柱子旁站了一尊大佛。   长安先生可是最近和纪实验员风头无两的人,他联合前任政员的独生女茗茗,建立了一个零号病毒患者救援基金会,听说这个基金会背后还有官方的影子。   总之,今日不是纪简要上他们的头条,就是长安要上!   这群记者像闻到了血的鲨鱼,蜂拥而上,“长安先生可以再给我们展示一下您的翅膀吗?”   高速闪动的摄像机开始对着长安拍照,长安不耐烦地一伸手,那摄像机直接神秘关机。   “你们知道身体异化必须付出的代价吗?”长安嗤笑,“去年你们也报道过临川感染者的病症,那些人痛不欲生的模样,怎么现在就忘了?”   记者不放弃,继续问:“那我们人类现在是进入了飞快进化的旅程了吗?是否可以控制疫苗来控制人类的进化方向呢?”   长安刚想怼问出这个蠢问题的人,纪简就拦在了他的前面,挡住了记者的视线。   “能做到,但是进化的速度并不会加快。”她语气十分坚定。   “因为我们人类的进化,是比病毒的进化,更要优越的存在。所以,把进化这件事情交给时间吧。”   在解风的安排下,记者被保安给强制性安排到大厅的各个角落,纪简和长安身边一下子空了下来。   纪简微微笑着,转头看向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的长安。   “我知道我好看,不用盯我盯这么久吧?”长安若有所思摸着自己白皙的下巴,调整了下自己的角度,用最好看的侧脸对着纪简。   “真好啊。”她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这下长安更骄傲了,他咳咳两声,耳尖难以控制地泛起了粉红色,“你最近眼神好了很多。”   她伸手抚摸着他宝石般的眼睛,轻笑着。   第一眼看到这双亮晶晶的眼睛,就是如此得生机勃勃,经历了分别,经历了磨难,到了现在还没有被蒙上灰尘,依然光彩夺目,动人心魄。   从过去到现在,她的长安啊,从没变过。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这个实验员和志愿者的故事。长安和纪简他俩之间是有过误会,有过“背叛”,有过分别,但最终还是会在一起,因为长安是纪简一直寻找的那个契合她灵魂的人,因为纪简对于长安的意义不仅仅是实验员,更是将他从地狱里拉出来的人,是第一个给他过生日的人,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选择放弃他的人。番外会写,有些细节会在番外里补齐,很感谢小天使你看到了这里,笔芯~   另外,放一下我下本开的预收文《鬼王今晚要吃席》,希望小可爱帮忙收藏一下~感谢~   【文案】   沉睡的鬼王叶弦歌没有想到自己醒来后会和玄门后人齐舒云搅和在一块儿,齐舒云哪儿都好,没修为还有钱,就是性格沙雕有点闹腾,她平时寂寞惯了,一时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也没办法,衣食住行齐舒云全包,符箓阵法齐舒云来画,更何况待在齐舒云身边有利于她恢复修为,如此想来,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   齐舒云是玄门飞山派唯一的后人,他们一脉被下了禁制看守鬼界,他爸爸,他爷爷还有他的每任祖宗都没活过三十,他如今二十三,剩下的寿命手指头掰掰都数的清。   有天,他不小心将沉睡千年的鬼王唤醒,叶弦歌对他说:“待在我身边吧,等我恢复实力,我能帮你禁制。”   从没想过禁制可以去掉的齐舒云:!!!   从此,叶弦歌过上了日日被献殷勤的生活,晒不了太大的太阳,有人给撑伞,吃不了太热气的饭菜,有人给吹凉,齐舒云还把各种神奇的发明堆在自己手上。   齐舒云骄傲抬头,为自己的小命奋斗中!   后来,齐舒云能修炼了,修炼速度还贼快。   叶弦歌:没事,他有修为也收不了我。   齐舒云变得家徒四壁没有钱了,还被玄门其他门派嫌弃。   叶弦歌:没事,我辟谷不吃饭,花不了几个钱。   她实力恢复后,想办法解开了齐舒云的禁制,以为从此两人再也不会相见了。   没想到齐舒云还是待在她身边,躲也躲不掉,赶也赶不走。   “我要回鬼界一趟,你还跟着我?”   齐舒云眼神忽闪,脸可疑地红了:“我去视察视察我看守的地方,咱俩顺路!”   旁边的小鬼忙道:“鬼王,我也顺路!”   齐舒云转身就拿出法器将那鬼收了,滚呐,不要来当电灯泡!   杀伐果断睚眦必报的红衣鬼王VS沙雕傲娇喜欢吃醋的玄门后人 第80章 唯一番外   【陆飞白】   “路飞!昨天导师在群里说的那件事情你有没有看?”   陆飞白还没有走进实验室,就被他提前到实验室的室友给拦住了。   他抱着等下做实验准备用的资料,点点头,“看了呀,你这么忧心干什么?老师只是说找个师姐来带我们,又不是说完全放手不管我们了,就凭我们这半吊子水准,解老师怎么敢让我们为所欲为。”   拦在门口的室友身高体大,将门遮个严严实实,他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能隐约听到老师和一个女子低低沉沉的声音。   室友表情带着隐秘的兴奋,压低了声音,“你要是知道来的是谁,绝对会把你刚刚说的话给吞回去!”   陆飞白被他神秘兮兮的表情给吸引到了,等室友侧过身子,他好奇地往实验室里探头去望,一眼就瞧见了站在老师对面的女子。   “纪简!纪简!纪简!”室友无声大喊,摇晃着陆飞白的手臂,“我的天哪,居然是她来。”   里面的两人也注意到门口的动静,齐刷刷望过来。   陆飞白一眼就和那双黑到吸光的眼眸对上,心下愣住了。   “纪简?你确定是教科书上的那个纪简吗?”陆飞白不确定地低声问室友,只见室友连连点头,眼里放光。   他心里也和他疯了似的室友一般在喊,居然是她。   他知道纪简是老师的得意门生,最近也看到很多科学杂志和基因杂志上介绍纪简的个人成就。   这样一个能力出众的人,居然会来带他们几个浑水摸鱼的硕士生,谁敢相信?   而且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以为在教科书上不露脸,大约长得是不太好看,没有想到纪简的容貌和她出众的科研能力不相上下。   “你好。”纪简浅浅打了个招呼。   陆飞白盯着她,犹豫着点点头,“纪……师姐好。”   “刚刚在这里站着,紧张死我了,还好你来了,另外几个呢?今天敢迟到,到时候后悔死他们。”室友悄咪咪问。   陆飞白也体会到那股无名的紧张感了,他回:“在食堂吃早饭呢。”   等人都到齐了,四个大小伙子和四个姑娘站成一排,听解风简单介绍纪简。   是真的很简单,解风只是说了个名字,大家就惊喜大叫。   纪简这人刚开始和别人相处的时候,都是冷冷淡淡的,等相处久了,就会熟悉地和他们开玩笑了。   对着这群硕士生,她虽然是带队的师姐,却从来没有摆过谱,每次的实验课都是尽心尽力帮他们完成。   她经常在一整个下午劳累的实验后,脱下白大褂,伸展疲惫的身躯,笑眯眯冲他们这群还要继续从失败妈妈身上找成功孩子的科研狗摆摆手。   “再见啦,今晚要成功哦,有问题电联哦。路飞,拜~”   每次都要来这么一句他室友宣传出去的话,陆飞白无可奈何,嘴角却忍不住扬起小小的弧度。   *   陆飞白成为了纪简在零号项目上的第一个实验体。   疫苗打入他体内后,度过了几天身体虚弱期,接着他恢复了正常。   等第二期疫苗研发出来后,他和解风递交了辞呈。   “你已经在这里工作大半年了,真的打算放弃你学的基因专业,不从事这一方面的工作吗?你要知道,知乐现在是你最好的选择。”解风劝他留下。   他看着实验室里忙碌的实验员们,微微笑着,摇头。   “老师,你知道我不是能静下心科研的这块儿料,以前考这个专业也是跟着长辈的推荐,糊里糊涂考进临川的。现在,我更想好好为自己活着,思考人生的意义以及自己的意义。”   陆飞白指了指临川的方向,“我打算先回去,加入官方志愿者重新建设它,它是我们的曾经,也是我们的未来。”   他从解风办公室退出去,一转身,看到悠长的走廊上站着端着咖啡的纪简。   “纪师姐,你这是在公司熬夜呢?注意点身体。”他闻着浓厚的咖啡味儿,皱了皱眉。   纪简指了指解风办公室的门,“不好意思,那门刚刚没关紧,我不小心偷听到一点。你打算回临川了?临川的黄眼睛虽然大部分被军队给抓起来了,但不能保证角落里有没有漏网之鱼。”   潜台词——临川现在很危险。   “所以,小心一些,祝你一路顺风。”纪简没有劝他留下来。   她懂临川对于他们这批人的意义。   陆飞白站在纪简的身边,陪她看了一会儿落地窗外的景色。   高楼大厦在热闹的大地上鳞次栉比排列,无数车辆在窗外细长的街道上车水马龙游走。   和曾经的临川相似,但又不那么一样。   终于,他低声说了一句,“师姐,我先走了。”   “路飞。”纪简转过头来,定定看着他。   陆飞白没有转头,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回:“拜。”   【长安】   长安从太平间逃了出来。   逃出来之前,纪简来太平间看过他。   哭,哭有什么用,祈求又有什么用?   他不在乎自己因为基因实验死亡,却在乎她对他的态度。   为什么刚开始冷漠无情地看着他自生自灭,现在又来他的面前假惺惺哭泣。   他在她眼里到底是什么?   一个会说话的小白鼠?还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实验体?   如果他的存在是为了做这么痛苦的实验,那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让他生出了自己拥有美好人生的错觉。   现在一切全都毁了,回不去了。   望着背后凸出的翅膀,他眼中露出绝望的光芒——他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怪物。   他颤颤巍巍扶着墙,从太平间里逃出来,撞上了两个人。   两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人,后来他才知道,是七老板派人过来接他的。   在七老板身边,他才渐渐了解到零号病毒的真实面貌。为了答谢七老板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他答应帮七老板开一个基因公司。   接下来的半年,他过得很忙碌。   主要的工作还是保护手底下十九个感染者的安全,防止他们将身上病毒扩散出去,次要的工作就是看着黄豹那群人。   当然了,他的日常消遣就是飞到纪简家对面楼房的房顶,拎壶苦涩的酒,慢慢品着。   为什么无时无刻都想要来看她?长安醉着酒红着眼,心里暗骂自己在犯贱。   纪简很少会打开窗帘,刚开始,她甚至在家里宅了两个月没有出过门,后来她又招了新的志愿者,开始没有节奏的日出夜归,所以长安很少会看到她的身影。   偶尔见到了,他心里又开始忍不住恶意揣测,她表面上看着这么沉静,实际上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他没打算再次出现在纪简面前,可是偶然间听到茗茗说纪简要到临川大学上公开课,他又忍不住跟着茗茗一起去了。   坐在教室不起眼的角落里,他帽子口罩全副武装,看着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纪简,心中嗤笑。   把他的死亡美化成“伟大的奉献”,他这个原主可不同意。   虽然他多次说服自己说纪简对他一点都不重要,可当他从黄豹口中得知曾祈去邀请纪简来做实验时,却是实实在在慌了神。   曾祈可是要吃人的,纪简落到他手里,还能活吗?   完全没有犹豫,他往纪简家中赶去。   不想被纪简看到,他将曾祈打个半死,拖走了。   可曾祈却和他说纪简手腕上也有红线。   几乎是五雷轰顶,他怔怔站在原地,喃喃:“怎么会,她怎么也染上了?”   他和零号打了半年的交道,他知道纪简现在的生存率很低。   所以明明发过誓再也不见那个冷漠的人,最后他还是选择死遁半年后,再次出现在纪简的面前。   他静静地想,顶多是再次被骗,那也没关系,毕竟他欠了纪简一条命。   *   半年后,临川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容貌。   经历了这些难以磨灭的创伤,安葬了在这场灾难中死亡的人群,临川变得更加有魅力。   两个高高瘦瘦的人,站在午后斜阳下街道两旁的树木阴影中,慢悠悠散着步。   “你回来收拾过这里了?”纪简惊喜地看着干干净净的清吧,笑着问长安。   长安嗯了一声,“喊蒋京和钟天来收拾的,好久没回来了了,上去看看?”   他们坐电梯,来到刚开始一起睡觉的那个小房间。   长安突然想起了什么,进入在床头柜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想起当初他打死不让她碰一下这个床头柜,纪简好奇蹲在他旁边看他动作。   “你这里面放的不是你的……嗯……”纪简想了想,用了个委婉的词儿,“你的快乐源泉吗?”   什么鬼?   长安看着奇奇怪怪发言的纪简露出一个不知道拿她怎么办的表情,很快他从里面抱出一个盒子。   “送你的。”他坏笑着,“我把我的快乐源泉,送你了。”   这下换成纪简懵逼了,她看看那个盒子,再看看长安,“这,不太好吧,我也用不上啊。”   迫于长安给予她的压力,她打开了那个让她心惊胆战的盒子。   ……   是一只漂亮的小兔陶瓷杯子。   她拿起那个杯子,先是惊讶居然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东西,然后一股从心底深处蔓延出来的酸涩在她的脑海中爆炸,她的鼻子一下子酸了。   好像有很多话汹涌着要说出来,可是,她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   在长安期待温柔的眼神下,她撇了撇嘴,又哭又笑,“比之前那个做得好看多了。”   长安得意扬起下巴,“那当然。”   他偷偷去学做学了挺久的,才做出一个这么好看的杯子来,怎么能不拿给纪医生显摆显摆呢?   “纪医生,之前的那个杯子有裂缝,现在的这个,很完美。”他拉着纪简做到床上,然后变出一瓶矿泉水,十分有仪式感地把矿泉水倒入小兔杯子里,再递到纪简面前。   纪简嘴角抽搐,“真的要喝吗?刚刚喝的奶茶还在胃里没有消化完呢。”   长安挑眉,“不喝算了。”   他自己闷了一口,突然笑着靠近,将矿泉水渡给纪简。   纪简被迫喝了一嘴,莫名其妙又陷入一个热火朝天的吻里。   等她意识到腿上被什么东西硌得慌时,才慌乱地推开长安。   “那个,大夏天的,太热了,还是——”   长安随手将空调遥控板吸了过来,按下21度。   他重重地呼吸着,眼眶潮红,靠在纪简的耳边,压低了带着汹涌欲.望的沙哑声音,“还要更冷一些吗?”   纪简:……   “白日.宣.淫,不太好吧……”她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   长安轻轻把她水灵灵的眼睛遮盖住,坏心思地在她耳畔吹气,勾得她心里痒痒的,“不宣,我们小声一点。”   什么话都让长安说了,纪简默默闭上了嘴。   --------------------   作者有话要说:   再来呐喊一遍,下一本要写的文《鬼王今晚要吃席》求收藏~谢谢各位啦   不放文案啦,是玄门后人和鬼界大佬之间的故事,指路专栏哦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