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成反派大佬的早死白月光   作者: 闫桔   文案   程烟穿进了小说《帝台春》中,成为反派男配的早死白月光。   系统告诉她,只有把落难中的反派治愈后,她才能回到现实世界里继承上亿家产。   程烟兢兢业业走剧情做任务,在萧衍落难时给他送关怀,送温暖,成功虏获了他的心。   *   后来萧衍回京,程烟功成身退,一杯毒酒命丧风波亭,美滋滋下线。   萧衍却疯了,意外觉醒了自我意识,开始对所处的世界产生怀疑,疯狂杀戮,以至于剧情无法进行。   系统被逼无奈,只得把程烟找回来修复萧衍这个bug。   *   纵观萧衍这一生,杀兄弑父干尽坏事,备受世人唾弃,简直就是个丧尽天良的疯子。   唯独程烟,他把她视为这个世道上最后的一片净土,只想倾尽全力去呵护。   他愿意为她敛去暴戾,收起獠牙利爪,用骨子里的温柔绅士去细嗅蔷薇。   “我家阿烟最是良善,她说她离不开我,对吗?”   被迫重新上岗的程烟被他抵到墙角,面对那双深情得变态的眼,她心虚地瞥了一眼滴血的剑尖。   大佬,咱们有话好好说!!!   #救命,我被病娇反派盯上了!#   #卧槽,反派又A又帅风头盖过了男主怎么办?#   #反派你醒醒,你应该和男主抢女主!#   #欸,反派你怎么罢工了?#   #我爱上了缔造我悲剧命运的女人#   #为了把她哄到手我走了男主的路让男主无路可走#   【软萌甜妹小太阳×骨子里温柔绅士到极致的疯批病娇神经病】   阅读指南:架空,双C,1V1,HE。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系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烟,萧衍 ┃ 配角:下本开《皇嫂》 ┃ 其它:完结文《穿成通房后我跑路了》《穿成咸鱼大佬搞种田》《绿茶穿成下堂妻后》《我与美强惨二三事》   一句话简介:反派他又A又帅又疯批   立意:在逆境中也要努力前行 第1章 捡人   被水泡成这样还能救活不科学!   十一月的天气委实寒冷,树枝光秃秃的,大地荒芜,处处都透着一股子肃杀荒凉。   村尾破败的茅草房门口站着一人。   那人身材娇小,穿着破烂的袄子,头上裹着碎花布头巾,睡眼惺忪地望着灰扑扑的天空,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天不见亮刘屠夫就去镇上的市集卖猪肉去了,程烟得趁着他不在的空档出门。   十天前她穿越过来,穿进了这本叫做《帝台春》的小说里。   这本书她并没有看过,不过并不影响她做任务。   因为系统009告诉她,她目前拿到的是一个早死白月光的剧本,戏份很少,相当于背景板角色,只要她主动积极配合做任务,很快就能回家。   起初程烟并不想配合系统,结果在看到自己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抢救的画面,果断老实了——她不想死。   要知道她在现实世界里可是富二代,家里头有矿的那种。   她的上头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他们都有各自的事业,就她是个没用的废材,上了一所平平无奇的大学,各方面都平平无奇。   好在是家里人团宠她,老爸曾对她说过,她这么不中用,将来就只有靠继承程家的上亿家财度日了。   结果她这会儿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里,就因为在高速公路上来不及避让对面出事故侧翻过护栏来的车辆撞了个透心凉,跑到这儿来了。   这副躯体也叫程烟,是个小可怜。   前阵子程母重病身亡,继父刘屠夫嗜酒好赌,一旦不高兴就对母女俩拳打脚踢,她穿过来时原身就是因为挨打后被关在柴房里活活冻死的。   捡了这么一个身份,程烟差点心梗,但想想自己目前的处境,再想想他们程家的上亿家财,忍了。   系统提示她,今儿得去村子里浆洗衣裳的那条河边捡人。   程烟老老实实地出门。   杏花村有两条河流交汇,此刻天色刚刚发亮,河边雾大没有人烟,她闷着头走了两刻钟,才抵达玉杨河。   系统说目标任务就滞留在河边的,她耐着性子寻了过去。   河边种了大片竹林,雾又大,她硬是寻了近半个时辰,才在一窝竹林丛中看到一团来历不明的异物。   当时她有点怂。   周边一片静谧,大清早连个鬼影都没有。   程烟警惕地瞅着那团不明物体,河边最适宜上演水鬼找替死鬼了,她心里头不安,怯生生地呼喊:“009?”   隔了好半晌,绑定她的系统009开始在脑海里回应,“宿主?”   程烟缩了缩脖子,小声问:“你确定我捞的是人,而不是尸体?”   系统009坚定回答:“是活人。”   经过它的再三保证,程烟才壮着胆子走上前,她先找了一根竹枝戳了戳那团异物,没有任何动静。   她犹豫了片刻,才硬着头皮挤进竹林,摸到那团异物边上,定眼一瞧,还真是个人。   程烟一手勾住竹子,一手用力把那人掀翻。   他长时间被河水浸泡,皮肤呈死亡的惨白,头发也乱糟糟的,遮挡了五官,就那么了无声息地漂浮在水中,看起来很是吓人。   有那么一刻,程烟很怕他忽然蹦起来吸她的阳气。   她犹豫了阵儿,才试着去探他的鼻息,压根就感受不到,遂又去触摸他的脉搏,肌肤冷冰冰的,彻骨寒凉,脉搏跳得很微弱,只有一口气在。   “009?”   程烟再次在脑海里询问。   不一会儿一只麻雀从竹林里飞了过来,停留在竹枝上。   程烟看到它,一点都不觉得麻雀可爱,而是理直气壮问:“你怎么不变成一头牛啊?”   系统009:“???”   程烟觉得她需要帮助,一本正经道:“我现在需要的是一只麻雀吗,我需要的是一头牛和拖人的板车。”   系统009忍了忍,回应道:“我不是干苦力的。”   这话程烟不爱听,她稀里糊涂来到这儿本就不爽,现在则更不爽了,“那好吧,这差事我不干了,你爱咋咋地。”说完就要走。   系统009急了,“宿主你这会儿还在医院里抢救呢,你不干任务就回不去,回不去就活不成,你程家的上亿家财……”   面对它的劝说,程烟指着河里的人,严肃道:“009请睁大你无辜的双眼看清楚,那人都已经泡成这样了,我辛辛苦苦捡回去能活吗?”   系统009:“……”   程烟非常理智道:“咱们现实一点,这是在古代,没有氧气,没有无菌房,没有抗生素,我捡回去靠什么救人啊,靠精神疗法?”   系统009:“……”   程烟彻底摆烂,“你放我回去吧,这差事为难人,我干不了。”   系统009似乎被她条理清晰的逻辑思维给唬住了,因为她穿过来的这些日都表现得很温顺乖巧,似乎早就接受了目前的处境。   它想了想用词,劝说道:“宿主咱们也请现实一点,你有见过小说里男女主角跳崖死过人吗?”   程烟愣住。   系统009苦口婆心道:“你目前捞的这个人是《帝台春》里头的大反派萧衍,就是从头活到尾的那种反派,不到剧情走完他是死不了的,懂?”   听到这话,程烟似乎陷入了思考中。   系统009充分发挥它的业务精神,诱-哄道:“宿主你这会儿还躺在医院里命悬一线,想想你的豪宅,你的跑车,你的上亿家财和躺赢人生……”   程烟纠结地绞衣角,似乎陷入了天人交战中,摇摆不定。   系统009又飞到她边上,继续解释说:“我们这些系统服务者只能做剧情引导,没法用实际行动去干涉宿主,这是违规,会受到处罚的。”   程烟不想听它叨叨,默默地去捞人,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萧衍从河水中拖到竹子稍微少一些的地方。   待她把他的半截身子拖拽上岸后,才好奇地扒拉开萧衍凌乱的发丝。   映入眼帘的肤色白得渗人,五官也有些浮肿,但细看能分辨得出眉清目秀的轮廓。   程烟颇觉诧异,样貌还挺俊。   她用力把他从河中拖拽到岸上,那人估计有一米八几的个头,她身材娇小,又瘦弱,才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程烟坐在一旁歇了会儿,一时不知道该把他往哪里藏。   刘屠夫那破烂的茅草房是藏不住人的,那厮成日里酗酒赌博,今日多半又要在外头鬼混一天了。   想到那个家徒四壁,程烟顿觉头大。   这时系统009告诉她说附近有一处早年荒废的停尸义庄,可以暂时先把人藏到那儿去。   程烟对它还抱着期望,说道:“这么大一个人,我拖不动,009你能不能把他变小一点?”   系统009哭笑不得,“合着宿主你想把他变成豌豆公主?”   程烟:“……”   好吧,这肯定是奢望。   于是她跟蚂蚁搬家似的,检查过萧衍的口鼻没有泥沙后,拖着他半死不活的身体一点点往义庄挪去。   那家伙全身都被河水浸泡过,死沉死沉的,老费劲了。   随着她的拖动,少许血迹从伤口沁出,虽然系统009说过他不会死,但程烟还是害怕他砸在自己手里回不了家,只得减缓动作。   这一路折腾了许久,她才大汗淋漓把萧衍拖到了义庄附近。   现在天色已经彻底亮开,她站在义庄门口,犹豫了许久才壮着胆子进去打探了一番。   里头有三间屋子,因年久失修,杂草丛生,破破破烂的,甚至还遗留着几口棺材。   程烟自我催眠,这是小说中的世界,虚构的场景,所有东西都是道具而已,没必要去害怕。   如此自我开导了一番,她硬是吃了豹子胆去查看那几口棺材,幸运的是里头什么都没有,她总算安心了。   寻到一处避风的地方,她稍作整理,随后使出吃奶的劲把萧衍拖进去藏着。   现在那人浑身湿透,需要干衣物保暖,她又不能生火,怕引起村民注意,只得匆匆回去取衣物。   临走前程烟还特地探了探萧衍的鼻息,心想这人都被河水泡成这样了居然还能存活,简直不可思议。   一路小跑回去,她先到刘屠夫屋里偷拿了一身衣物。   按说刘屠夫有手艺在身,家中原不至于落魄到这般,怎奈那厮嗜酒如命,又好赌,且脾气暴躁,家里头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穷得叮当响。   他本身也没几件衣裳,程烟不敢多拿,只敢拿程母留下的那些,反正她人已经不在了。   村尾的周边邻里并不密集,程烟取了一包衣物,又从灶上灌了一个汤婆子,再偷了点酒,趁着无人时朝义庄跑去。   萧衍仍旧在昏迷中,浑身冰凉,几乎濒临死亡。   程烟赶过来摸了摸他的脉搏,还没断气。   眼下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她别扭地扒光他的衣裳,瞧见肩甲处狰狞的箭伤,她失措“哎哟”一声,捂眼不敢看。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硬着头皮取来酒,也不管他会不会痛,倒酒淋到伤口上做简单的消毒清理,之后拿薄一点的衣物做了包扎。   萧衍通身都被河水浸泡得发白,到处都是惨不忍睹的淤青,应是在河流中撞击到石头上遗留下来的痕迹。   程烟粗粗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伤痕,除了多处擦伤和满身淤青外,皮肉伤并无大碍,唯独那处箭伤有些唬人。   她忙将程母的衣物给他穿上,女人家体型小,衣裳穿到他身上显得格外滑稽,但眼下也顾不上这些。   刘屠夫身材矮胖,衣物并不适合萧衍,短了很长一截。   她匆匆把衣裳换好,又将温热的汤婆子搁到他的脚旁捂着,只有足底暖和了,身体才会回暖。   目前萧衍的头发是湿的,程烟又耐着性子绞干他的头发。   现在不能生火取暖引人注意,天气又寒冷,光把他扔在地上是没法保暖的。   程烟的目光转移到那几口棺材上,起身上前挑了一口稍微结实点的,打算去村庄的草垛子那边弄些干燥的稻草铺到棺材里给萧衍保暖。   她原本是一个娇气的软萌甜妹,遇到任何事情都懒得搭理的人,现在为了能顺利回家,无限潜能被激发,做事可麻利了。   迈着小短腿离开了义庄,她来回跑了两趟,抱来许多干稻草铺到棺材里。   萧衍再次被她搬动,伤口又沁出不少血迹。   程烟无暇顾及,吃力把他送入棺材里后,随后又铺了不少稻草到他身上,再把汤婆子捂到他的足底。   做好这一切,觉得没有纰漏后,她才用力把棺材盖掩上,只给他留了少许缝隙通风换气。   这下十足的保暖了。   程烟心想,如果他能活着从棺材里爬出来,算他命大。如果不能,那就直接把缝隙封死,了事儿。   把人为痕迹遮掩一番,她才去翻找萧衍的衣物,那料子是锦缎,做工考究,应出自大户人家。   腰带是玉带,镶嵌着精美的玉物,还有一块圆形状玉佩,玉质温润洁白,晶莹剔透,摸起来如羊脂般光滑细腻,应能值不少钱。   反派的东西肯定会招来杀身之祸,程烟不敢贪心取用,而是仔细把它们藏好,万不能在这上面栽跟斗。   在义庄耽搁到正午时分她才回去了,今天难得的出了太阳,中午刘屠夫没有回来,不出意外的话估计又拿卖猪肉的钱去酗酒了。   程烟的午饭是早上吃剩下的芋魁,缸里的米少得可怜,她不敢动,怕挨刘屠夫打。   从锅里捞了两个芋魁狼吞虎咽时,系统009忽然提醒她下午得去隔壁村的赤脚大夫那里给萧衍抓药。   一听到这个,程烟不禁愠恼。   目前她身无分文,仅仅只是一个时不时被继父毒打,饿得跟竹竿似的十四岁女娃,拿什么去换药?   系统009适时说道:“程母在临终前留了一点体己,藏在后墙的废弃石磨下,宿主你去把它挖出来,下午去隔壁村找马老儿抓药。”   程烟这才消气,依言去后墙的石磨下,果然在那里刨出一个麻布小包,里头有一把铜板,应是程母平日里省吃俭用留给自家闺女的体己。   她粗粗数了数,竟有三十多文。   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程烟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唾沫,她穿越过来的这些天成日里要么吃芋魁,要么就是粗粮稀粥,不见一点荤腥。   如今忽然得到这么一笔巨款,她忍不住舔唇,好想吃肉。   系统009似窥透了她的小心思,提醒道:“上亿家财,躺赢人生,宿主咱们得把格局打开一点……”   程烟暗暗咬牙,口是心非道:“这是救命钱,别当我没见过世面似的。”说罢收起铜板,又折返回去继续啃芋魁。   那芋魁个头大,是当地人冬日里的储备粮,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种来果腹。   最开始程烟还觉得挺好吃,但也架不住天天吃这个。   十天不沾荤腥,委实遭不住。   她悲惨地啃着芋魁,想着他们程家的上亿家财,动了小心思,“欸,009,你既然能变成麻雀,那现在能不能变成一只鸡让我瞧瞧?”   系统009愣住,随即义正言辞拒绝道:“做鸡?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程烟:“……”   好吧,她真的高估了009的智商。   她只不过想哄它变成鸡,然后宰来开荤而已,并没兴趣嫖它。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   这个故事的定位是救赎治愈向甜饼,行文不是特别古风,软萌甜妹小太阳女主为了继承上亿家产的奋斗史。。。   至于男主的设定。。。又A又帅又疯比智商高会吃掉憨逼系统的那种,人狠话不多骨子里却温柔绅士到极致的那种,脑洞很大哟~~   并且我作死地选择了甜文标签,你没看错,甜文!!甜文!!还不心动嘛?   求个预收:《攻略错偏执男配后》   作为攻略系统里的一名金牌戏精演员,没有卫染攻略不了的对象。   不论是白切黑病娇,还是偏执疯比,亦或傲娇小狼狗,统统不再话下。   一朝穿越,卫染绑定了追妻火葬场文里的男配谢韫作为攻略对象。   众人皆知,赵王谢韫风光霁月,品格高雅,乃京中四公子之一。又因其与当今圣人乃一母同胞,身份更显矜贵。   少时谢韫曾为圣人挡箭,就此落下病根,从此深居简出,不问世事。   为此圣人疼他至极,什么都紧着最好的给这位胞弟,京中贵女们挤破头都想进赵王府捕获这位天之骄子。   *   卫染也是其中之一。   她私下里把谢韫的性情喜好扒拉个遍。   传闻他喜欢胡旋舞,她便学胡旋舞;传闻他爱风雅,她便附庸风雅吟诗作画。   但凡他喜欢什么她便学什么,做足了功课。   终于在一次宴会上,卫染成功以一支胡旋舞捕获了谢韫的目光。   从此她开始频频出现在谢韫的生活里,绞尽脑汁攻略这个男人。   后来的某天,系统忽然告诉卫染她攻略错了任务对象。   卫染正愁自己的金牌名声恐要砸在谢韫手里,因为那高岭之花清心寡欲的跟和尚似的,委实撩不动,遂愉快的接受了新的攻略任务。   *   密室里,卫染四肢被红绸捆绑。   四周烛火跳跃。   谢韫坐在床沿,那个平日里温润端方的男人血淋淋地撕下了他的君子伪装,白皙修长的手里轻轻抚摸着一只精致人偶,看着她笑意盈盈。   “阿染,给你两个选择,入我府,或做我女人。”   卫染:“……”   哦豁,业绩要完!   #当戏精遇上了道貌岸然#   #攻略错对象后我翻车了#   #我以身殉道示范姐妹们千万别招惹病娇#   #下场就是你死也休想离开他#   【没心没肺戏精小狐狸×高岭之花疯人院偏执白切黑】   阅读指南:架空,双C,1V1,HE 第2章 兔子   他已经完成了黑化蜕变   郁闷地啃完芋魁,程烟抹嘴揣着几枚铜板出门。   隔壁大寨村倒也不远,走得快的话,顶多两刻钟就能到。   原身现在已经算大姑娘了,虽然瘦得跟竹竿似的,样貌却算得上周正。巴掌脸上有一双水灵灵的圆眼,眼尾微微往下垂,是典型的狗狗眼。   鼻梁上有几颗可爱的小雀斑,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无辜甜美。特别是在看人的时候,眼里含着光,颇有几分灵气,惹人怜爱。   按说这么一个快要及笄的姑娘养在村里,总少不了人打主意。   程烟却不怕,因为继父刘屠夫在村里出了名的凶悍无赖,没人敢去招惹。   这在无形中给她建立起一堵保护墙,却也有弊端,毕竟程母死了,自个儿又这么大了,跟刘屠夫那种嗜酒好赌的烂人住在一起,总少不了揣测非议。   这不,沿途在路上碰见村里的妇人,随口问她去哪里。   程烟撒谎说刘屠夫醉酒摔了一跤,去找马老儿拿点跌打损伤的药。   待她走远后,那妇人跟另一个婆子交头接耳,妇人小声道:“倒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姑娘,没了亲娘,又跟继父住一起,迟早得出事。”   婆子也道:“造孽哟,那刘屠夫就是个泼皮无赖,谁敢上他家的门去讨媳妇儿?”   妇人:“多半是养着自己用了。”   二人就刘家的情况窃窃私语了一番,言辞充满着惋惜。   另一边的程烟运气好,刚去了马老儿家,就撞上他准备出门,她忙把刘屠夫醉酒摔伤的情形同他细说一番。   那马老儿信以为真,他是个赤脚大夫,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都会找他诊治。   在听过程烟的描述后,他从屋里给她抓了几包草药和几粒活血化瘀的药丸,还取了金疮药给她,耐心讲解怎么熬制服用。   程烟一一记下了。   马老儿心善,前阵子程母病重也是他诊治的,知道这姑娘不容易,也没取多少诊资。   程烟把药带回去,看天色还早,索性先把草药熬制。她不敢在屋里煎药,怕刘屠夫回来找茬,只得把药罐搬到附近的灰棚里煎药。   趁着刘屠夫未归来,她匆匆把制好的药带到义庄。   萧衍跟活死人似的躺在棺材里,脉搏仍旧微弱,但体温升高不少,不像早上那般冷得透骨。   程烟用力把棺盖推开,戳了戳他。他似对光线有反应,眼皮微微动了动,已有苏醒的迹象。   她找来石头垫到他的后脑勺下,先把汤药一点点喂服。   目前萧衍仍旧处在昏迷中,那碗汤药洒了一半,咽了一半。   马老儿给的药丸程烟不敢随意往他嘴里塞,怕呛进气管里被噎死了。取出脑后的石头,她又耐着性子在他的箭伤上涂抹金疮药。   那膏药的味道极重,她有些受不了地皱眉。   上完了药,程烟又把带来的热水重新灌进汤婆子里,再次捂到萧衍的足底,继续保暖。   许是白日有阳光照射,他的体温正逐步恢复正常,原本浮肿的脸庞也已消肿。   程烟好奇地趴在棺材边打量。   他的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毫无血色,五官生得标致,长眉入鬓,鼻梁挺直,眼睫纤长,唇形漂亮。   哪怕在昏睡中,仍旧难掩古典清俊气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的贵公子。   目前她对萧衍这个反派并不了解,为了能顺利完成任务,她在脑中喊009,试图套点剧情信息。   系统009过了许久才回应。   程烟好奇问:“009,这人是怎么掉进河里的?”   系统009回答:“自己跳的。”   程烟:“???”   系统009:“估计他明天就会苏醒。”   听说他会醒,程烟高兴不已,总算没白忙活一场,她开心问:“是不是苏醒后就能活了?”   系统009沉默了阵儿,“这个……得看他的心情。”   程烟:“???”   看心情是什么鬼?!   系统009忙解释说:“目前萧衍遭遇了人生中的重大打击,已经产生了应激障碍,情绪恐慌、愤怒、悲痛、绝望……种种。”   听到这话,程烟不由得露出无法接受的表情,质问道:“合着搞了半天,我还得当心理医生?”   系统009默了默,“对,精神疗法。”   程烟:“……”   系统009语重心长,“宿主啊,你现在扮演的是白月光的角色,这个角色必然是要无私奉献,给萧衍造成重大影响的。”   听到无私奉献,程烟全然没有欣赏美人儿的心情,用力把棺材盖掩上,连一点缝隙都不留。   “葬了吧。”   “……”   那厮当真狠心肠,硬是把活人封闭在棺材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系统009见她生气了,不禁心急,忙道:“程姑娘,程姑奶奶!你的上亿家财,躺赢人生……”   程烟厌烦道:“别跟我叨叨,我打小就被父母娇生惯养,连我亲娘都没伺候过。如今却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伺候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救他身,治他心,以后我是不是还得为爱献身让他睡?”   系统009:“……”   程烟越想越觉得委屈,“你说原身拿的是什么破剧本啊,她一个吃不饱穿不暖,还时不时会被继父毒打的小姑娘,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想着救人,且还是救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并且为了救他,把程母省吃俭用挪下来的体己都砸了进去,她图什么呀?”   系统009:“……”   程烟继续道:“我若是她的阿娘,定会气得从坟里跳出来抡她几个耳刮子,叫她长点心,先顾好自己行不行?”   系统009:“……”   程烟越想越觉得这剧情不爽,念叨道:“这么没脑子,难怪是背景板角色,原身摊上一个烂人继父虎视眈眈,生母又去了,早就该好好筹谋脱身的法子,还救什么人呀?”   系统被她一通有理有据的驳斥噎得无语,它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宿主,看她老老实实软萌可爱,脑子却不易忽悠。   不过它可是身经百战的009,主系统里有上千个系统服务者,但能分到第九的名号却少之又少。   系统009再次发挥它精湛的业务能力,打感情牌道:“宿主,其实现在的萧衍,跟你在现实世界里的遭遇是一样的。”   这话果然引起了程烟的注意,皱眉问:“怎么说?”   系统009:“你在现实世界里出了车祸命悬一线,现在萧衍同样出了意外命悬一线。你的父母为了能拯救你费尽心思,咱们换位思考一下,你拯救萧衍,是不是就等于拯救你自己?”   程烟沉默不语。   系统009再接再厉,给她泄露了些许剧情,“前阵子萧衍生母被毒杀,他接到消息从建兴回京奔丧,途中遭遇伏诛,舅父沈南回一行人皆被斩杀,独留他一人存活,现在他落到你手上,全靠你给条生路了。”   这话令程烟皱眉,迟疑片刻才问:“那他到底干了什么事落到这般境地?”   系统009:“这涉及到了剧透,暂且不叙。”   程烟不再追问。   系统009继续劝说道:“拯救萧衍就是在拯救你自己,你拿到的剧情任务量不大,只要跟着他回京,任务就完成了大半。”   听了这些话,程烟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系统009努力劝说一番,如果她放弃做任务,则意味着在现实世界里的死亡,它的业绩也会受到影响,他们是合作伙伴,而不是敌人,应该努力配合达成双赢,才是最佳选择。   最终程烟挣扎了许久,理智占据上风,选择折返回去,再次把封死的棺材盖推开,留下了一条缝隙透气。   她到底还是不痛快,居高临下地盯着棺材里的男人,指着他奶凶奶凶地威胁,“萧衍你日后若敢睡-我,明儿就拿剪刀替你净身!”   系统009:“……”   萧衍:“……”   回到家,见刘屠夫还没回来,程烟把屋里稍稍收拾了一番。   直到天黑时,那屠夫才醉醺醺回来了,她嫌弃地避开。   刘屠夫把杀猪的器具扔到一旁,酒气和猪的臊腥味夹在一起,难闻至极。他指着她骂骂咧咧道:“你这赔钱货,老子白养着中看不中用,上辈子欠你娘俩的!”   程烟皱着眉头。   那家伙体型肥硕,且又是个男人,她这小身板是打不过的,既不敢回嘴也不敢跟他硬碰硬。   刘屠夫见她没吭声,来劲儿了,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程烟识时务选择无视,自顾去了隔壁房间把门反锁。   那恶汉酒劲上头,把门敲得咚咚作响,她坐在屋里惴惴不安。   不一会儿外头没了动静,刘屠夫似折腾得累了,回房倒头就睡。   程烟望着外头黑黢黢的夜,忽然问系统009道:“如果我弄来砒-霜把刘屠夫这个角色毒杀的话,会承担怎样的后果?”   系统009隔了许久才回答:“官府的人会来捉你,连牢饭都吃不了两顿就会被砍头。”   程烟憋了憋,打抱不平道:“原身已经被刘屠夫打死了,他已经欠下一条人命债。”   系统009:“宿主,‘程烟’这个角色从没杀过人,故事里的每个人都有他的命运轨道,你是杀不死刘屠夫的。”   听了这话,程烟不禁陷入了沉默中。   她虽然身板娇弱,头脑却清醒。   为了确定系统009没有骗她,趁着刘屠夫睡熟后,她偷偷点燃油灯,捡起床下的木棒壮着胆子摸到他的房间。   床上的人跟死猪一样打着呼噜,程烟想到他的污言秽语,心里头异常嫌恶。   她提着木棍站在床沿,手有些抖。   她从来没有伤过人,可是被刘屠夫欺负,心里头又不服气。   系统009说她伤不了刘屠夫,程烟半信半疑,最终迟疑了许久,她咬牙狠下心肠一棒打到刘屠夫的身上。   然而转瞬,程烟就察觉到了周边的异常。   空气好似被凝结,她动不了了。   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笼罩到了她的身上,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折返回去,就像时间倒退似的,如同提线木偶般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坐到了床上。   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程烟眨了眨眼,脑海里冒出来一个警示,警告她不能任意改变人设。   也在这时,系统009出声了,说道:“宿主,‘程烟’这个人设干不出来类似反抗的事情,你的行为举动不符合人物性格设定,系统会自动进行纠正。”   程烟:“……”   好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轨迹。   她还不死心,试探问:“那刘屠夫的最终结果是什么?”   系统009:“不剧透。”   程烟郁闷地哼了一声,方才试图棒打刘屠夫的行为记忆被系统009抹杀,她毫无意识地倒头就睡。   毕竟为萧衍折腾了一天,委实太累。   晚上风大,吹得哗啦啦作响。   亏得程烟在白日里把萧衍装在棺材里,能很好地避风,再加之棺材里铺了厚实的干稻草,足底的汤婆子虽然冷了,也不至于受冻。   冬日夜长,接近凌晨时,萧衍渐渐有了意识。   “阿衍快走!快走!”   “阿衍快走啊!”   那人站在他的面前,伸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做最后的告别。   然而转瞬,温热的鲜血溅洒到他的脸上,他眼睁睁地看着至亲舅舅被斩杀。   “舅父!舅父……”   “阿衍快走!快走啊!”   “舅父!”   锥心刺骨的恨意涌进胸腔,带着排山倒海的愤怒侵占了他的大脑。   萧衍猛地睁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黑漆漆的夜,耳边是无边无际的孤独风声。   “舅……父……”   喉结滚动,干涩的嗓子里艰难地喊出那两个字,恨得刻骨。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衍的神智才渐渐回魂儿。   那些不堪的记忆涌入进脑海里,昏昏沉沉的,似要炸裂般难受,但跟肩甲处的箭伤比起来小巫见大巫。   他受不了地倒抽一口冷气,想去触摸那处伤口,却有气无力。   在棺中闭目了许久,萧衍的情绪才逐步稳定下来。   他再次对周边进行探索,箭伤在右边,他用左手摸索,摸了许久才意识到他是躺在棺材里的。   他心下不禁困惑,他已经死了吗,这难道是他的葬礼?   心中藏着疑虑,他屏住呼吸聆听周边,除了风声外什么都没听到。   没有烛火,没有人声,也没闻到香灰纸钱的味道,就好似在荒野山间,孤寂得只剩下了天和地。   这情形令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现在他体力虚弱,头痛欲裂,箭伤又痛,不宜多动,索性躺着静观其变好了。   待到天蒙蒙发亮时,萧衍才再次打量自己的处境,确认他是躺在一口陈旧的棺材里。他垂眸看自己身上穿的衣物,灰褐色的粗麻布衣,并不合身,短了很长一截。   视线落到右肩上,伤口处残留着药味,被简单包扎,可见是被处理过的。   他尝试着屈膝,浑身上下僵得跟什么似的,哪哪都疼,再也不敢乱动。   天色彻底亮开时,村里的程烟已经起床做早饭了。她蒸了几颗芋魁,壮着胆子去米缸里舀了少许糙米熬粥。   昨儿刘屠夫醉得不省人事,这会儿还跟死猪似的躺着,按照他以往的生活习惯,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系统009说萧衍今日会苏醒,程烟找来木盆,把脏衣物扔进去,偷偷藏了两颗芋魁和一小罐糙米粥,假装去河边浆洗衣裳。   她在半道上就把木盆藏进杂草丛里,取了饮食匆匆往义庄跑去。   今儿没有太阳,天气也不好,阴沉沉的。   程烟熟门熟路地进了义庄,把芋魁和糙米粥放下。   装萧衍的那口棺材跟昨日一样没有变动过,她以为他还躺在里头的,哪晓得走上前探去,才发现里头空空如许。   程烟不由得愣住。   正当她困惑时,萧衍悄无声息地站到她身后,披头散发,光着脚,脸色青白,眼神冰冷,宛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叫人看着害怕。   察觉到异常,程烟欲转身,冰冷的手却已经伸到了她的脖子上,从身后轻而易举地掐住了她的咽喉。   她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坏了,喉咙里发出恐慌的呜呜声,笨拙地伸手去掰开,对方却纹丝不动。   那手的力道大得惊人!   程烟个头娇小,高度几乎只到萧衍胸膛,被他这般卡住脖子,根本就无法挣脱,她情急之下攻击他的下半身。   萧衍没料到兔子咬人,忙避开了。   程烟趁机脱身。   她机灵地躲到了棺材的另一边,这才看清楚眼前的男人一脸戾气。   萧衍阴森森地盯着她,皮肤青白,衣着怪异,一双锐利的丹凤眼里充斥着残暴的杀戮,周身的气场冷冰冰的,模样实在唬人。   程烟被那眼神镇住了,心里头慎得慌。   因为一般来说,所有故事里的反派都是凶残狠辣的主儿,眼下这个虽生得俊,但看起来鬼气森森的,再加之又遭遇重创,心理肯定已经变态了。   想到这里,程烟一点都不想做什么白月光,只想连夜跑路。   萧衍居高临下打量她,看年纪不大,莫约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不合身的碎花粗布衣,衣裳皱巴巴的,有好几处补丁。   一张巴掌脸上晕染着紧张的绯色,无辜的大眼里藏着恐惧,看起来弱不禁风,像一只怯生生的兔子。   此刻那只兔子似被惊吓得不轻,用带着哭腔的语气弱声问:“你……醒了?”   萧衍没有回答,确认她的攻击性在他跟前没有任何抗衡的余地后,才冷漠问:“这是何地?”   他的嗓音暗沉,带着嘶哑的粗粝。   程烟的求生欲很强,忙哆嗦道:“这里是长泉杏花村,我昨儿在河边浆洗衣物,发现郎君漂浮在河里,这才把你捞起来藏到这儿了。”   萧衍看着她没有说话,似乎在消化他获取到的信息。   程烟受不了那种审视的眼神。   他的气场本就阴冷,被他那样注视,她倍感压力。   “009!”   程烟忍不住在脑海里呼唤系统。   系统009:“???”   程烟忐忑道:“我怎么觉得这人怪怪的?”   系统009沉默了阵儿,才道:“宿主,萧衍已经完成黑化蜕变了。”   程烟:“???”   系统009欠抽的跟她加油,“宿主我看好你哟,攻略他,成为他心目中的白月光,为你生,为你死,为你哐哐撞大墙!”   程烟:“……”   差点哭了。   那也不能拿个变态给我攻略啊!   作者有话说:   程烟:我太难了,真的。。我的上亿家财。。。   萧衍:我又不吃人。   系统009:对,他不吃人,他妈的会吃系统!!   萧衍:。。。 第3章 狗男女   他们把系统炖来吃了   眼前这个已经彻底黑化了的反派通身都是肃杀的警惕与戒备。   程烟受不了那种高压气氛,非常狗腿地去取来温热的芋魁和糙米粥,讨好道:“你饿不饿,芋魁还没冷。”   萧衍的视线落到她手里的食物上,没有说话。   程烟想起方才被掐住喉咙的恐惧,还有些后怕,忙摆手道:“没有毒的。”   她当即打开糙米粥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口,那粥水跟米汤差不多,里头只有少许糙米,能映得出影子来。   萧衍垂眸睇她手上的粥碗,冷冰冰问:“你是何人?”   程烟赶紧答道:“我叫程烟,是杏花村人。”   萧衍的视线再次落到她的脸上。   程烟心里头有点慌,总觉得这人棘手,不易糊弄。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厮才接过粥碗,走到里头抿了一口。   粥水很清,还带着少许余温,润到喉咙里却滋润暖和。   萧衍默默地喝了第二口。   见他肯喝,程烟又剥了一枚芋魁,同样当着他的面咬了一口才递给他。   萧衍没有拒绝。   他应是饿了的,接过芋魁一点点吃了起来,进食很斯文,哪怕周身落拓,仍旧遮掩不了贵族骨子里的教养习惯。   在他进食时,程烟主动把昨日藏下的衣物和那块玉佩找来交还给他,说道:“这是郎君的衣物和东西,我没动。”   萧衍瞥了一眼,瞧见那枚玉佩时,眼里闪过一丝疑虑。   他收回视线,故作漫不经心道:“搁那儿。”   程烟依言放下衣物,想起昨日熬制的汤药,去把它翻找出来,是冷的。   她把罐子抱来,说道:“郎君受了伤,我去村里的赤脚大夫那里抓了一些药,昨儿熬的,你自己把它喝了。”   说完主动尝了一口罐子里的汤药,随后又从布巾里拿出几粒活血化瘀的黑色药丸,都是马老儿开的药。   为了让他确信自己没有害人之心,她掰了一半药丸放进嘴里,哪晓得苦得要命。   她打小就吃不得苦,不禁露出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   萧衍瞧着她的模样,抽了抽嘴角。   程烟不好意思道:“有点苦。”   她说话很小声,娇娇怯怯的,见他光着脚,又尴尬道:“家里没有布鞋了,郎君自己的衣物晾干后可以穿上。”   萧衍难得的回应了一句“嗯”。   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   他的言语极少,面上的神情冷漠疏离,不易相处。   程烟站在那里悻悻然张望外头的天色,把昨儿放在这里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他,包括剩下的一点酒。   “这处义庄荒废许久,通常都不会有人过来,除非郎君生火引来他们。”又道,“我得赶紧回去,若继父酒醒没见着人会打我。”   萧衍平静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程烟也不过多逗留。   待她临走时,那厮总算开口了,“你为何救我?”   “啊?”   这话把程烟问懵了。   萧衍看她的眼神很是犀利,“你救我时可有他人知道?”   程烟摇头,撒谎道:“没有,昨儿一早我到河边浆洗衣物,看到郎君趴在河边,怎么都叫不醒,身上又受了伤,怕把你弄回家被继父骂,这才想了法子把你弄到义庄来。   “我阿娘曾说过与人为善,我不能见死不救,又怕被村里人非议,所以才迫不得已把郎君藏在棺材里。”   她说话的语气非常诚恳,求生欲满满的,生怕被他杀人灭口。   好在是那家伙也没多问,只淡淡道:“莫要让村里人知道我。”停顿片刻,欲盖弥彰道,“男女大防,对姑娘声誉不好。”   程烟连声说好。   待她走远后,萧衍才皱着眉头服下药丸和冷冰冰的汤药。   竹筒里的金疮药被他取出来,忍着痛简单上药,里头穿的花衣裳令他嫌弃,因为是女人的衣物。   好不容易上好金疮药,萧衍疲惫地坐到棺材边,那块随身携带的玉佩被他握在手里。   那是他母亲沈氏送给他的玉佩。   而今,却已成为了遗物。   这些年为了护住后宅里的亲娘,他既要在前院跟兄长萧珂争夺,又要在后宅同姨娘温氏周旋。   终归,还是让他们母子得手了。   萧衍平静地闭上眼,想起外祖沈焯临终前握住他的手,涕泪横流喊着不甘心。   是啊,那个筹谋了半生的权谋者,遗憾地死在了黎明前。   他临死前紧紧地拽着他的手,含泪交代遗言,让他定要好好护住沈氏,他外祖唯一疼爱的女儿。   喉结滚动,胸腔里的悲伤情绪终是吞噬了理智。   萧衍默默的把脸埋藏进掌中,他很想告诉外祖,他未能护住阿娘和舅舅,让他失望了。   十七岁的世家少年郎,本该享有人人艳羡的前程,此刻却沦落到这番境地。   萧衍狼狈地抹了把脸,眼眶泛红,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他很想回去再看一眼阿娘,送她最后一程,可他如今的模样,只怕回去也难了。   心里头不痛快,他找来程烟给他的酒,小小地抿了一口。   那酒辛辣劣质,入喉好似刀子刮过喉咙,他不适地呛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顿时染上了不正常的绯红。   这是他一生中最煎熬的时候,他唯一想护的母亲被毒杀,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舅舅送他回京奔丧却被半道斩杀。   二十六条人命,除了他外,无人生还。   想到此,萧衍心中既痛又恨。   他恨不得把京中的温氏扒皮拆骨!   恨不得把兄长萧珂踩到脚下揉碎!   更恨生养他的魏王背弃沈家人忘恩负义枉为人父!   那些不堪的往事一点点吞噬掉他心中残存的手足亲情,彻底将他拖入深渊埋葬。   冬日里河水冰凉,另一边的程烟嫌弃地浆洗刘屠夫的衣物。   没过多时,村子里的另两名妇人端着木盆过来,冲她打了声招呼。   程烟笑眯眯地回应,喊了一声张嫂。   张氏身得矮胖,走到河边选了一处石板,蹲下-身道:“春儿这么早就来给你爹洗衣裳,真是勤快。”   春儿是程烟的小名,村里人都这么唤她。   另一个妇人黄氏也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明年春儿就及笄,你爹也该替你挑个好婆家了。”   程烟用冻得发红的小手搔了搔头,不好意思道:“家里穷,只怕没人愿意上门来。”   张氏道:“天底下只有娶不到媳妇儿的男人,没有嫁不出去的女人。”又道,“当初我就劝过你阿娘,早些把你嫁出去,谁料病了这两年也把你耽搁了。如今她人去了,留你这么一个大姑娘在家里头,时长日久的也不是个事儿。”   黄氏接茬道:“是啊,你爹不成器,日日酗酒赌博,白瞎了这么好的姑娘。”   程烟闭嘴不语,心想她在村里的名声倒不错。   不过有刘屠夫这么一个继父,只怕也没人敢上门提亲,毕竟谁愿意摊上这么一个岳丈呢,日后若扯皮,那才叫难堪呢。   她默默地把衣物扔进河里淌,又听到黄氏偷偷八卦,说刘屠夫前两日勾搭上了朱家村的曹寡妇,那寡妇也不过贪图他的钱财罢了。   程烟听在耳里,巴不得那屠夫日日在外头鬼混,天天都别回来才好。   浆洗完衣物,她端着笨重的木盆回去了。才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刘屠夫的啐骂声,骂她大清早死哪儿去了。   程烟委屈巴巴说去河边洗衣裳,又说灶上煮了吃食,刘屠夫这才消停。   灶上的糙米粥委实太稀,又被他骂了一通。   程烟忍着性子道:“缸里没米,女儿不敢做主。”   刘屠夫瞪了她一眼,指着她骂骂咧咧道:“跟你娘一样都是赔钱的玩意儿,尽吃白食花老子的钱!”   程烟垂首不语。   看她丧气的样子,刘屠夫不耐烦道:“滚一边去,看着心烦!”   程烟乖乖地滚远了。   那屠夫就着腌制的萝卜干吃了两碗稀粥和一个芋魁才作罢,锅里本来就没什么糙米,尽数被他捞光,只剩下少许米汤。   吃饱喝足,那瘟神又外出鬼混去了。   程烟把剩下的米汤舀进碗里,一点粮食都不能浪费。   现下冬日,不能像春天那样能挖野菜充饥,家里能吃的东西少得可怜,并且她还偷偷养了一个野男人。   这日子委实发愁。   下午晚些时候趁着刘屠夫没回来,她又偷偷给萧衍送了几枚芋魁过去,并且还灌了一个汤婆子给他保暖。   当时萧衍躺在棺材里,棺盖被封得死死的。   程烟想起系统009曾说过他遭受了心理创伤,怕他想不开自杀,连忙使出吃奶的劲儿推开棺盖,里头的人双目紧闭,安静得异常。   程烟暗叫不好,赶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却被他一把抓住。   萧衍缓缓睁开眼。   四目相对,程烟尴尬得脚趾抠地,她扯开一抹难看的笑,“我还以为郎君……”   萧衍松开她的手,“我困,掩上。”   程烟:“……”   好吧,封得这么死,他难道不怕被憋死?   她乖乖走到另一头把棺盖掩上,似想起了什么,又说道:“我给郎君带了芋魁和汤婆子来,夜里冷,能暖和些。”   棺材里头的萧衍没有答话。   程烟继续说道:“家里没有其他食物了,只有芋魁能充饥,郎君将就着吃些。”   仍旧没有应答。   程烟悻悻然站了会儿,见对方没有搭理的意思,默默地离开了。   “若有生人进村子,知会我一声。”   听到棺材里的声音,程烟应声好。   在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跟系统009发牢骚,数落道:“那人跟大爷似的,明明是我救了他,端架子给谁看啊?”   系统009也附和道:“他原本就是个怪胎,性子冷心冷肺的,不易相处。”怕她撂挑子,赶紧道,“宿主你会得到回报的。”   程烟冷哼一声,背着手走了。   这天夜里萧衍忽然发起了高热,之后两天他都反复高热,身体情况很是不妙。   程烟不敢再去隔壁村抓药,怕引起他人猜疑。   这两年程母病重期间家中也会采些常见草药备在那儿,程烟在阁楼上发现了几捆。   她并不认识,也不知道它们的作用,趁着刘屠夫不在家中时,乱七八糟一锅煮在一起,熬了一罐子跟萧衍送去。   这样死马当活马医,把萧衍弄吐过几回。   神奇的是,他居然硬生生扛了下来。   也该他命大,被程烟乌七八糟折腾一番,除了清瘦些,居然没再发高热,就是精神不大好,病歪歪的,原本就少言寡语,这下更是懒得说话了。   接连几日他都没怎么吃东西,身体虚弱,程烟也没办法,家里头实在找不出好点的吃食供给。   就这么连续送了半个多月的芋魁,萧衍受不了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吃那玩意儿,嘴都能淡出个鸟来。   这日上午程烟又一次给他带芋魁来,当时萧衍病歪歪地瘫坐在一堆干草里,青丝被木杈挽起,一脸菜色。   经过这些日的相处,他对她的态度温和许多,不再像先前那般冷漠疏离,程烟的胆子也大了些,把芋魁递到他的怀里。   萧衍懒洋洋问:“村里可有生人来过?”   程烟摇头,“没有。”   萧衍对芋魁一点兴趣都没有,问她河边有没有水浅的地方。   程烟想了想,说道:“有一处,往东走,很快就能到。”   她正说着,忽听外头传来一道鸽子的咕咕声,程烟没当回事,上次系统009变成麻雀,这回估计又变成了鸽子。   听到那声音,草堆里的萧衍竖起耳朵,不动声色起身走到门口观望。   不远处的树上果真停留着一只灰鸽,正在抖羽毛。   程烟好奇走上前,见他盯着那只鸽子看,当即在脑海里唤009,说道:“萧衍在看你。”   系统009停止抖羽毛的动作,困惑问:“他看我做什么?”   程烟:“不知道。”   门口的萧衍退了回去,视线落到地上,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合适的小石头。   程烟并不知道他的动机,只盯着树丫上的系统009看。   然而只消片刻,一枚小石子不知从哪个角落朝灰鸽掷去,速度又猛又急。   系统009一时不察中弹,站不稳脚从树丫上滚落下去。   萧衍立马跑出去,动作快得惊人,好似一只矫健的猎豹。   系统009扑腾了两下,还想飞走,却被萧衍一把抓住。它拼命挣扎,他反手毫不留情地扭断了它的脖子。   然后程烟在脑海里听到了系统009惨绝人寰的嚎叫声。   不一会儿萧衍就把猎杀来的灰鸽扔到了她脚下,说道:“我想吃肉。”   程烟:“……”   系统009:“!!!”   脚下的灰鸽已经彻底死透,程烟盯着009的“尸体”,表情有些裂。   这不,系统009痛心疾首问:“宿主,你不会真要把我炖来吃了?”   程烟咽了咽唾沫,她已经很久都没吃过肉了,不过她是一个很有节操的人,义正言辞道:“是萧衍要吃你。”   系统009:“……”   程烟默默地把灰鸽捡拾起来,冲萧衍道:“我拿回去炖汤。”   萧衍“唔”了一声,又重新瘫回干草堆里,继续病歪歪的,弱不禁风,娇软无力,全然没有方才的狠辣矫健。   系统009被气得吐血。   程烟美滋滋把灰鸽捡了回去。   她真的一点都不嫌鸽子肉少,趁着刘屠夫卖肉没回来,麻利地烧热水烫鸽子毛,甚至高兴地哼起了小曲儿。   系统009忍无可忍,指责道:“宿主,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程烟舔了舔唇,厚颜无耻道:“是萧衍把你杀了,是萧衍要吃你的肉,我只是在做攻略任务而已。”   系统009:“……”   程烟:“先前我也曾提醒过你,谁知道萧衍饥不择食,连你也不放过。”   系统009不痛快地骂骂咧咧。   程烟选择无视,并鸡贼道:“009,你什么时候变成一只鸡给我看看?”   系统009:“……”   狗男女!   那鸽子被她开膛剖腹丢进小陶罐里炖煮,除了盐外,什么都没放。   接近中午时程烟才把炖好的鸽子汤送到义庄去,她不贪肉,只想尝点汤。意外的是萧衍很讲义气,居然把鸽子肉分了一半给她。   程烟简直受宠若惊,瞪大眼睛问:“给我的?”   萧衍“唔”了一声。   她高兴地接过土碗,如获至宝地喝了一口汤,夸张地露出满足的表情,津津有味道:“好吃!”   她真的已经太久没吃过肉了,简直被这顿鸽子汤感动得泪涕横流。   萧衍端着土碗抿了一口,里头什么料也没放,只有一点咸味。   说实话,挺腥。   但见那土里土气的小村姑一脸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几分暖意。   她真的很单纯啊,笑起来时天真得纯粹,傻里傻气的,明明生活得那么艰难,却又充满着积极向上的生机。   他默默地咬了一块肉,嚼起来跟干柴似的,一点都不好吃。   程烟却觉得是人间美味,一个劲儿说真香。   萧衍无比嫌弃。   出息。   再也不敢幻化成形体的系统009瞅着二人吃它的肉,恨得牙痒。   狗——男——女!   作者有话说:   采访一下系统009,不知你对你辅助的任务对象有何看法?   系统009:我不想说话。   程烟:我觉得009挺可爱的,萧衍你觉得呢?   萧衍:不好吃。   系统009:。。。。 第4章 黑暗料理   你是不是对反派有误解   尽管那鸽子肉一点都不好吃,萧衍还是努力把它咽下了。他需要荤食补充体力,不能光靠芋魁内耗。   程烟难得的饱餐了一顿,连罐子里的一点汤都不剩。   半只鸽子并不多,但喝了几碗汤也足够饱了。   萧衍似乎有些犯困,又慢条斯理地躺回了棺材里。   程烟把棺盖给他掩上,看天色不早了,赶紧收拾东西回去。   下午萧衍一直都躺在棺材里养精神,目前他右肩上的箭伤已经结痂,只要别做大动作,基本行动没有大碍。   也亏得他是左撇子,左右手都能用。   小时候沈氏为了纠正他,经常提醒,以至于他右手拿笔用筷握剑,射击下棋却是左撇子,故而右肩上的伤对他影响不算太大。   寒冬腊月的天气几乎没什么人外出,待到天快黑时,萧衍才离开义庄沿河道而行。   程烟说往东行的河道有浅滩的地方,他决定去碰碰运气捕鱼,因为他太想吃肉了。   沿着河道走了近半个时辰,他才寻到那处浅滩。   河中露出不少鹅卵石,地势也变得相对平坦。   萧衍先观察周边地形,确定了捕鱼的地方后,脱下鞋,光着赤脚踩进河水中,忍着寒冷搬大一点的石头围起一个个阵形,设置成捕鱼陷阱。   待他把陷阱做好后,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他是练武之人,目力和耳力比常人敏锐,不慌不忙地上岸穿好鞋,起身离去。   返回义庄,萧衍又躺回棺材里。   次日天不见亮他就前往河边看有没有收获,结果陷阱里只有几尾小得可怜的鱼儿。   之后又过了两天,他才成功捕获三尾鲤鱼,个头还挺大。   萧衍很满意,找来草绳把它们串上,心满意足地拎了回去。   程烟的伙食由此得到改善,她居然能吃到鱼了!   也幸亏刘屠夫是个混子,天天在外头鬼混不归家,倒是方便她偷偷找点吃食。   前两日才沾了点荤食,今天居然有鱼了。   程烟高兴不已,瞅着挂着的三尾鲤鱼,开心问:“任郎君是怎么捕到鱼的?”   任郎君是萧衍忽悠她的名字,他跟往常那样没什么废话,只说在浅滩处围了个圈儿,鱼儿就进来了。   程烟啧啧称奇,夸赞道:“任郎君真是厉害!”   她是真的觉得他厉害,能抓鸽子,还能空手捕鱼,生活技能满点。   萧衍看她活泼的样子,只觉得一个人傻傻的也有可爱之处。   她也许从未出过杏花村,不知道外头的花花世界,只需要一只鸽子,一尾鱼就能高兴得像个二傻子。   无意间瞥见她手腕上的淤青,他并未多问,只道:“拿回去炖汤。”   程烟点头,屁颠屁颠的把三尾鲤鱼提走了。   萧衍窝在干草堆里,瞥了一眼她走远的背影。   那人身材娇小,看起来憨憨的天真得纯粹,似乎很容易上当受骗。   一个十四岁的姑娘,跟继父住一起,又没亲娘看护,有时候他也会发现她身上的青痕,像陈年旧印。   她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多问,也不想去问去管。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大善人,更何况现在,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又岂能拯救他人?   晚些时候程烟把鱼汤送了过来,跟鸽子汤一样不好吃。她的手艺真的很差,按说河里的鱼炖出来应该鲜美,但落到她手里总是很糟糕。   萧衍打小就锦衣玉食,落到她手里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鸽子汤他能忍,鱼汤他一样能忍,他需要荤食补充体力,然后离开这里,想办法回京。   而回京复仇,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那鱼汤程烟吃得可香了,以前在家时哪干过这些,被扔到这儿来学会了不少东西,甚至能照顾病人。   她觉得她很了不起。   “任郎君,这鱼汤好喝吗?”   萧衍沉默了阵儿,答道:“还行。”   程烟咧嘴笑了起来,“那你多喝两碗。”   萧衍:“……”   那家伙的笑委实扎眼,他就想不明白了,不就是一碗汤么,至于笑得像个二傻子一样?   也不知是被她的开心情绪感染了还是其他,他勾了勾嘴角,表情难得的松快了些。   程烟非常贪心,吃着碗里的盼着锅里的,问道:“明天还有鱼吗?”   萧衍:“不知道。”   程烟自告奋勇,“明日一早我就去河边看,你的伤还没好,莫要受了凉。”   萧衍:“不用。”   他说不用,她便没再啰嗦。   不过他的话真的很少,她几乎无法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四周又变得安静。   萧衍跟大家闺秀似的一点点吃鱼肉,动作非常文雅细致,不慌不忙的,全然没有她的狼狈粗鲁。   程烟瞧了会儿,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任郎君你怎么不笑啊,你生得这般俊,笑起来肯定好看。”   此话一出,萧衍愣住。   程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妥,随即尴尬地暗骂自己嘴贱。   萧衍默默地喝了一口汤,咽下去后,看着她,唇角微咧,露出标准的八颗牙。   程烟:“……”   还是别笑了。   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实在渗人,偏偏那厮问她道:“好看吗?”   程烟:“……”   好吓人!   之后她不敢再说废话。   萧衍继续吃碗里的鱼,他一点都不喜欢聒噪。   两人的伙食从芋魁中解脱出来后,又进入了天天都是吃鱼的日子。   按说有鱼吃已经很好了,但架不住程烟手艺差,且是贼差的那种。   她起先直接清炖,还有就是清蒸,后来又尝试过扔进灶里烧。   遗憾的是家里头除了盐外,几乎没有什么调料,再加之她不会烹饪,弄出来的东西跟黑暗料理差不多。   萧衍也不会做饭,所以多数都是默默接受,但他实在忍受不了把鱼搁进灶里烧。   烧制出来的鱼全是柴灰,需得把外皮剥掉才能食用。不仅如此,她居然连内脏都没有去除,就刮掉鱼鳞直接扔柴灶里。   瞅着芭蕉叶里包裹的两条鱼,黑糊糊的全是柴灰,萧衍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再也绷不住一点点裂开了。   他盯着那两条死不瞑目的鱼,努力保持着矜持教养问:“这是……鱼?”   程烟点头,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点醋,说道:“我们换一种吃法。”   萧衍默默地看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请程姑娘赐教。”   程烟听着不对味儿,问:“任郎君不喜欢?”   萧衍忍了忍,“没吃过。”   程烟兴致勃勃把黑糊糊的外皮扒掉,里头的肉倒是干净的。她取筷子夹了少许鱼肉,蘸上碗里的醋,就算新吃法了。   萧衍尝了两口便放下筷子,腥得要命。   他发誓,回京后再也不吃鱼了。   幸亏她还带了几枚芋魁来,要不然这顿他得饿肚子。   见他不吃鱼,程烟好奇问:“任郎君怎么不吃?”   萧衍娴熟地扒芋魁皮,淡淡道:“吃腻了。”   程烟信以为真。   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盲目乐观,盲目自信。他说吃腻了,她自然就信,毕竟他们已经吃了好些天的鱼。   萧衍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吃芋魁,时不时看她扒拉芭蕉叶里的鱼,忍不住想着,这姑娘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穷人家的姑娘煮饭缝补几乎是必备技能,但她那手艺……真的一言难尽。   他素来冷心冷肺,从来不会关注旁人的生活,此刻瞧她那模样,终是憋不住了,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阿娘没教过你主厨?”   “啊?”   程烟莫名其妙抬头。   萧衍觉得这不是自己该过问的,但还是憋不住,“你阿娘没教过你做饭?”   程烟摇头,家里有保姆帮佣,根本就轮不到她啊。   萧衍似乎觉得不可思议,用长辈的语气提醒她道:“妇人煮饭缝补皆是必备,以后到夫家总归得用上。”   见他一副严肃的口吻,程烟嘴瓢道:“不用,反正我也活不长。”   萧衍愣了愣,似乎听不明白,“活不长?”   程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忙岔开话题,“哎哟好酸!”顿了顿,“今天任郎君心情好,说了好多话。”   萧衍:“……”   他今天的话是有点多。   收回视线,他不再多言。   也在这时,系统009在脑海里提醒程烟,说道:“宿主,莫要嘴瓢了,萧衍很聪明的。”   程烟:“下不为例。”停顿片刻,“他怎么这么八卦啊,谁说的煮饭缝补是居家必备?”   系统009:“因为你家里很穷。”   程烟:“……”   好吧,这话没毛病。   接连吃了近十日的鱼后,这天晚上刘屠夫居然舍得带猪肉回来了。   瞅着灶上的肥猪肉,程烟难以置信,不仅有猪肉,还有鸡蛋和米粮。   那厮的心情似乎很不错,破天荒的跟她说道:“春儿瘦得跟竹竿似的,狠该吃点油水补补身子。”   程烟简直受宠若惊,问道:“父亲今日是捡了钱吗,这般高兴?”   刘屠夫是真的高兴,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你周婶说大姑娘就该养好点,明儿爹去布庄买匹布回来,让张嫂给你做身新衣裳。”   听到这话,程烟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是打算给她找婆家了。   嫁女肯定是要讨彩礼的,卖闺女又能捞上一笔,这是在做预投呢。   她也没戳穿,想着往后的日子应该能稍微过好点了,毕竟天天吃芋魁和鱼也会生厌。   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后,程烟的底气也足了些,狠心煮了一锅子白米饭,虽然有点糊,却是货真价实的白米饭,什么都没掺的那种。   那肥猪肉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切了一些丢进锅里炸,熬了不少油出来,肉都成了油渣,闻着可香了!   猪油可是宝贝,她很珍惜的把它们装进罐子里,用剩下的一点煎了两个鸡蛋,还煎了一些芋魁。   刘屠夫看她糟蹋他的东西,不由得肉疼,但想一想能把她卖个好价钱,忍了。   一个黄花大闺女二三两银子应该能卖得上,若运气好找到大户人家接手进去为奴为婢,三四两银子肯定也能成。   如果卖不上,那就找窑子卖,卖去当窑姐儿。   他在心中暗暗盘算一番,曹寡妇说得不错,现在稍稍把她养好点,弄得体面点,再找人牙子来瞧瞧品相,这美事多半能成。   当天晚上程烟彻底吃撑了。   来到这里这么久,是她吃到的第一顿饱饭。   大米饭真香,光白饭她都能干两碗,鸡蛋也好吃,更别提猪油渣了,嚼起来香得要命!   刘屠夫看她一个劲儿往嘴里塞东西,非但没有阻拦,反而还劝道:“好吃就多吃些,明儿爹去市集给你买红头绳和新衣裳。”   程烟口是心非道:“爹真好。”   这话把刘屠夫哄得高兴,满脸横肉都笑得抖了起来,大言不惭道:“你是我闺女,爹不对你好对谁好?”   程烟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刘屠夫当真说话算话,次日一早就去市集了。   杏花村离市集颇远,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程烟待他走后,偷偷把吃食带到义庄去,有两枚煮鸡蛋,一个猪油饭团,还有猪油渣。   看到她带来的东西,萧衍也挺吃惊,指了指那两枚水煮鸡蛋,问:“从何处得来的?”   程烟答道:“昨儿继父买回来的。”   萧衍盯着她看了会儿,沉默了许久,才道:“他允你拿?”   程烟点头,似乎有些高兴,“允!”又道,“今儿他去市集了,说要给我买布做新衣裳,你说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萧衍没有说话,只觉得她的眼里仿佛含了光,亮晶晶的,清亮又天真。他缓缓伸手把鸡蛋推出去,“我不用,你自己吃。”   程烟愣住。   萧衍的视线落到猪油渣上,问:“这是什么?”   程烟:“猪油渣。”又道,“昨晚继父带回来一刀猪肉,我不知道怎么做,就熬成油渣了。”   听到猪肉,萧衍皱了皱眉。   贵族向来不食猪肉,但见程烟强烈推荐的样子,他还是勉为其难地尝了一小块,别说,嚼起来还挺香。   这应该是他从她手里吃到过的最好的东西。   程烟充满期待问:“好吃吗?”   萧衍点头,没有回答还行,而是好吃。   程烟咧嘴笑了,自信心爆棚,觉得她的手艺好到爆,可以去开店了!   看她缺心眼的傻乐呵,萧衍似乎被感染,也抿嘴笑了笑。   他极少展露情绪,多数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非常高冷疏离。   正如程烟所说,他笑起来确实很好看,整个五官都很柔和,凌厉从眼底褪去,剩下的皆是秀美温柔。   在某一瞬间,程烟几乎会产生错觉,彻底忘了他的反派角色,仿佛这个男人并不狠毒凶残。   她非常狗腿的把那个饭团递过去,说道:“任郎君尝尝这个,猪油饭,很好吃的。”   萧衍垂眸睇了一眼,没有拒绝。   那饭团还是热乎的,闻起来挺香,他小小地尝了一口,被油脂包裹的饭粒委实不错,看来她也不是手艺差到无药可救的那种。   “不错。”   得到他的认可,程烟彻底膨胀了,“猪油拌饭最好吃了!”   萧衍“嗯”了一声。   程烟拍胸脯道:“以后继父会给我买好多好吃的,你也不用再吃芋魁和鱼了。”   听到这话,萧衍唇角微弯,还挺有出息,“鸡蛋你吃。”   程烟很有义气,索性一人一个分食。   刘屠夫只买了十几个鸡蛋,她不敢一下子拿太多。   在萧衍吃饭团时,她也剥了一个鸡蛋仔吃,蛋白入口软嫩,蛋黄则煮得刚刚好,颜色嫩黄嫩黄的,看着就心情舒畅。   程烟坐在门口的石头上,美滋滋地吃着鸡蛋,望着远处渐渐升起的朝阳,今儿真是难得,居然出太阳了。   萧衍不动声色打量她,她委实太天真,天真到被卖了还会帮人数钱的地步。   今日她得到的这些东西,早就被明码标价。   这原本与他无关,毕竟他们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各有各的路要走。   意识到这些情绪不该属于他,萧衍敛了敛神儿,陷入了冗长的沉默中。   远处的朝阳从云层里一点点钻了出来,程烟觉得心情好,指着它道:“任郎君你看,出太阳了。”   萧衍“嗯”了一声,抬头看那朝阳。   他的发丝被木杈松松挽上,颈脖修长,衣衫褴褛,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门槛上,明明落拓潦倒,仪态却风雅至极。   那种长年累月的贵族教养好似刻入到了骨子里,不论身处何地,都有他自己的骄傲。   程烟扭头撇了他一眼。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难得的冲她弯了弯唇角,一双丹凤眼清澈又明亮,神态温雅,叫她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她仿佛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叫做温柔的东西。   从反派大佬眼里映射出来的温柔,她一定是眼花了!   作者有话说:   系统009:你媳妇要被卖了。   萧衍:呵呵。   程烟:大佬好温柔啊!!我觉得一点都不像反派!!   系统009:。。。。   默默地摸了摸脖子。 第5章 别哭   他是温柔绅士到极致的反派   中午刘屠夫从市集回来,果然带回一匹布和两条红头绳。   那布匹颜色鲜艳,是显眼的杏红。   程烟虽然不太喜欢,但跟程母遗留下来的碎花衣裳比起来可要好看多了。   两条红头绳也不错,毕竟女孩子都爱美。   刘屠夫得意洋洋问她好不好看,程烟应道:“好看。”   刘屠夫:“下午去找张嫂给你做身衣裳,以后也该穿得体面点。”   程烟顺着他的话头,得寸进尺问:“以后女儿可以吃肉吗?”   刘屠夫信誓旦旦保证,“有,天天都有肉吃。”   程烟这才觉得高兴,她对穿没什么要求,只想吃好一点,毕竟她命短。   之后的日子果然要好上许多,至少有粗粮,不用天天吃芋魁果腹。   这天上午有一位高瘦的妇人前来刘家,当时程烟正在河边浆洗衣物,回来时见到院子里坐着生人,她好奇探头张望。   刘屠夫瞧见她,忙冲她招手,说道:“春儿,快来见过王大娘。”   程烟把木盆放下,朝王氏行礼,喊道:“王大娘好。”   那王氏穿着光鲜的黛蓝衣袍,梳着一丝不苟的圆髻,上下打量她,目光很是挑剔。   刘屠夫忽悠程烟,说王氏是媒婆,今日是来相看的,若村里有合适的婆家,会牵线搭桥,让她不要害怕。   程烟没有说话,只怯生生地站在一旁。   王氏把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刘屠夫在一旁颇有几分小紧张。   隔了好一阵儿,王氏才道:“脸嘴倒是不错,就是太瘦了。”   刘屠夫忙道:“我们春儿的样貌算是不错的,身条再养些时日就好看了。”   王氏朝程烟招手,“小丫头过来。”   程烟乖乖走上前。   王氏叫她张嘴,她依言照做。   那妇人仔细检查她的牙口,又看耳朵,手指,并且还摸了一把她的胸和屁股。   程烟失措捂住。   好在是王氏也没过多查看,只向刘屠夫说道:“这丫头娇小玲珑,倒是挺讨人喜欢。”   刘屠夫高兴道:“就盼着王大娘给寻一个好婆家。”   王氏点头,又同他细说了一阵儿。   程烟原本想听听,却被刘屠夫打发去了后厨。   那王氏也没在院子里坐多久,刘屠夫送她离去,二人在路上窃窃私语。   稍后刘屠夫折返回来,心情似乎很高兴。   要知道王氏这个人牙子可不一般,专门给大户人家挑选丫鬟奴仆,方才她说了,若是程烟入得了眼,三两银子可买去。   三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不过刘屠夫仗着这个继女是黄花大闺女,应该还能把价抬得更高一点。   第二天刘屠夫去市集贩卖猪肉,程烟偷偷给萧衍送吃食。在他进食时,她颇有些困惑问:“任郎君,媒婆说亲要看牙口吗?”   萧衍愣住,神色有些古怪,“媒婆?”   程烟点头,“昨儿继父叫来一个妇人,说是媒婆,来给我说亲的,他说只要她相看得入意,找的婆家就不错。”   萧衍沉默了许久,才问:“阿烟离开过杏花村吗?”   程烟摇头。   萧衍再问:“可曾去过市集?”   程烟还是摇头。   萧衍不再说话了,对于一个一辈子都不曾离开过村庄的柔弱女郎,他真的给不出一个好的建议。   她既天真又单纯,就算知道继父要把她卖掉又如何?   一个孤女,且还是女郎,如果没有依靠,走出去便会被轻易毁掉,就算她现在能逃离这个继父,那以后呢?   她没有未来。   穷人家的女儿,几乎是没有资格谈未来的。   见他的神情肃穆,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程烟忙岔开话题指着头上的红头绳炫耀道:“我的头绳,好看吗?”   萧衍的视线落到她的头上,那头绳红得扎眼,他这次毫不吝啬给予赞美,“好看。”   程烟高兴地笑了起来,没心没肺的,天真得可爱。   在某一刻,萧衍竟生出几分不忍,他素来不是一个多情的人,感情也从不外放,一直都比较内敛克制。   与这个小村姑相处的这些日,他的心态是轻松平和的,就算内心再挣扎,看到她因为很小的一件事而笑得像个二傻子时,也难免会受到感染跟着愉悦起来。   这是他一生中最煎熬的时候,却也是他一生中最放松的时候。   从他记事起,多数都是没完没了的争风吃醋与筹谋算计,甚至在自己还未长成前,他还得想办法护住母亲沈氏。   而今落拓至此,反倒卸掉了一身责任,被这个土里土气的小村姑一点点温暖治愈。   程烟还要回去干活,也没坐得太久。   待她走后,萧衍望着远处的山峦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现在已经快到年底了,家家户户都在筹办年货。   刘屠夫一心想把程烟卖个好价钱,非常大方的置办了少许糖果回来。   这还是程烟来到这里第一次吃到方糖,甜津津的,叫人嘴馋。   刘屠夫卸下器具,说在市集上听到府衙张贴告示寻人,赏金十两,且还是黄金,现在已经搜查到其他村了。   程烟听得咂舌,好奇问:“什么人这么值钱啊?”   刘屠夫:“据说是从京城来的贵人。”又道,“我若有这个狗屎运撞上,那就发大财了。”   一听说贵人,程烟的心思活络了。   下午趁着刘屠夫去找曹寡妇鬼混时,她匆匆收拾简单的包袱给萧衍送了过去,让他去附近的山里躲躲。   得知外头有人搜寻他的消息,萧衍倒也不着急。他接过程烟备的包袱,里头有干粮,一点酒,火折子,还有一小块方糖。   程烟说道:“这块方糖是继父置办的年货,任郎君尝尝,可甜了。”   萧衍“唔”了一声,掰下少许来尝。   程烟问:“甜吗?”   萧衍点头,“甜。”   程烟又道:“继父说他回来的时候听到其他村在寻人,任郎君曾说过若有生人来,事先知会你,所以我给你备了包袱。”   萧衍勾了勾唇角,“阿烟很机灵。”   程烟咧嘴笑,她觉得她跟这个反派应该是建立起了革命情谊的。   萧衍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淡淡道:“我入夜时走。”   程烟点头,她也不敢耽搁得太久,怕村里有什么变故,匆匆回去了。   萧衍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去。   有些话,他终是没能说出口。   他既没有跟她道别,也没有提醒她刘屠夫卖人的盘算。   就算她知道又如何,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萧衍的视线落到那块方糖上,那是民间最劣质的方糖,却被她用干净的帕子包裹得很好,就好似宝贝一般珍贵。   对于一个穷困潦倒的农家女来说,一年到头能吃到一块糖委实算得上不错的了。   她还挺大方,家里有什么好的东西都会偷偷送来。   目前他的箭伤已经好了大半,也该想办法回京去,至于这个小姑娘,大不了以后差人赏些钱银便可打发。   当时萧衍是这么想的。   他虽然欠了她的救命之恩,但眼下也给不了酬劳。   他的身外之物若落到她手上势必会招来杀身之祸,唯有待他安全脱身后替她安置,让她下半生衣食无忧便已经是最大的报答。   入夜后,萧衍在离去时放了一把火,他在此地藏身了这么久,落下的痕迹是没法彻底掩盖的,索性一把火烧了。   接连数日都是阴雨绵绵,又遇到半夜大雨,这场大火并未烧多久便熄灭。   村里人得知义庄被烧毁也没过多引起关注,它毕竟荒废已久,早就被人们遗忘。   之后隔了三四日左右衙役就搜寻到了杏花村,当时来了五六人,拿着萧衍的画像挨家挨户盘查询问。   人们听说画像上的人是京中的贵人时,纷纷露出怀疑的表情,又听说府衙悬赏,只要找到此人,便有黄金拿。   众人议论纷纷。   程烟挤在人堆里凑热闹,听到里正口若悬河,说画像上的人是魏王世子,京中的皇亲贵族,以后是要承爵的人。   周家的婆娘似乎觉得不可思议,说道:“好端端的一个贵人,怎么可能会流落到咱们这些地方来?”   “是啊,真是奇了。”   人们七嘴八舌,就这起寻人事件热烈讨论。要知道天家姓萧,老魏王的嫡子流落在外,势必要举国找寻回去的,这委实是一件大事。   前来搜寻的衙役在杏花村找了一日,挨家挨户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又匆匆去了下一个村庄搜人。   待他们离去后,程烟悬挂的心这才落下,却怎知到了腊月二十七那天,她出了岔子。   那天傍晚刘屠夫醉酒归来,许是在曹寡妇那里受了气无处发,冲她骂骂咧咧,污言碎语不堪入耳。   程烟知他性情恶劣,老毛病又犯了,不敢硬碰硬,只得像往常那般躲躲藏藏。   晚上她连晚饭都没做,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不敢出去。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程烟蜷缩在床上,直勾勾地望着窗外的黑暗,肚子咕咕叫个不停。   她好饿。   要是以往,刘屠夫醉酒后骂一阵就会消停,今天也应如此,待他去睡了后她再偷偷出去找点吃食果腹。   之后等了近一个时辰,外头才彻底安静了。   雨愈发大了,程烟竖起耳朵倾听,确定外头没有动静后,才悄悄下床穿鞋偷偷打开一道缝隙。   外面黑黢黢的,刘屠夫应该睡下了。   程烟轻手轻脚开门出去,熟门熟路地去了厨房,原想偷拿芋魁填肚,哪晓得门口忽然传来轻响,一道光亮令她竖起了汗毛。   只见刘屠夫端着油灯杵在门口,目光阴沉,满脸横肉上布满了油腻的邪火。   程烟脑中不由得警铃大作,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两步。   刘屠夫直勾勾地盯着她,本以为这赔钱货能卖个好价钱,谁知下午人牙子却杀了价,只愿给二两银子。   他委实被气得够呛,一个黄花大闺女竟然只值二两!   心里头不痛快,下午他去找曹寡妇,结果被对方数落唾骂一番。接连被两个女人欺负,满肚子邪火无处发泄,最后统统落到这个继女身上。   他辛辛苦苦养了五六年的继女竟然只值二两银子!   刘屠夫越想越觉得鬼火冒。   这些年程母重病花了他不少钱,原以为能在这个继女身上捞点回来,哪晓得竟然只值二两!   刘屠夫被气得发狂,心中邪火横生,反正也只值二两,自己辛辛苦苦养了五六年,岂能白白便宜了外头的男人?!   他缓缓把油灯放到旁边的凳子上,说道:“春儿是不是饿了?”   程烟见他面色不对,也没说话,只不动声色朝灶边靠去。   刘屠夫一步步朝她走去,脚下不稳,还有些醉意,“春儿过来,爹拿好东西给你……”   话还未说完,程烟就抓起灶上的一只盐罐朝他砸去,却被刘屠夫避开了。   她的反抗激起了他的兽性,骂骂咧咧道:“你这小贱种,老子白养了这些年,今儿非得好好犒劳犒劳自个儿……”   说罢朝她扑去。   程烟尖叫躲避,但哪里是刘屠夫的对手。   那厮虽然喝了酒,却是个健壮肥硕的男人,揪住她的衣领抡起一巴掌扇到脸上,把她打翻在柴堆里。   她顿觉眼冒金星,几乎被扇晕。   程烟在柴堆里狼狈挣扎,一个劲儿呼喊系统009求救,那破系统却像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刘屠夫怕她引来邻里,立马拿来一块抹布强硬塞进她的嘴里堵住,并粗暴地扑到她的身上拉扯衣裳。   程烟疯了似的抵抗,却如蝼蚁般任人糟践。   裸-露的肩膀受到寒冷刺激,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豆大的眼泪滚落,她呜呜反抗,又抓又踢,只能遭受更大的回击伤害。   也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起先刘屠夫没听到,后来那“笃笃”声似加重了力道,在大雨滂沱中显得尤为刺耳。   办事被人打断,刘屠夫憋了一股子邪火很不痛快,不耐烦问:“谁啊?!”   外头没有人应答。   刘屠夫不予理会,还要继续作孽,那“笃笃”声再次响起,彻底把他激怒。   他恶狠狠地瞪了程烟一眼,起身去探情形。   程烟的理智被恐惧吞噬,本能地蜷缩成一团,满脸泪痕,竟忘了逃跑。   刘屠夫端着油灯去了堂屋,把灯座搁到桌上,窝了一肚子火气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那人个头高瘦,浑身都湿透了,像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水鬼。   他的面貌明明生得极好,长眉入鬓,鼻梁挺直,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脸色却惨白惨白的,通身都是阴冷的气息,在油灯的照耀下有些渗人。   猝不及防看着这样一个人杵在自家门口,刘屠夫的酒醒了大半,他被吓得够呛,瞪大眼睛不客气问:“你谁啊?!”   萧衍没有说话,只深冷地盯着他,目光锐利得好似勾魂使者,令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后厨里的程烟听到堂屋那边的动静,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萧衍的眼珠动了动,忽地咧嘴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喉咙里发出机械的声音,“东西丢了。”   刘屠夫被那抹笑渗得脑门子发凉。   萧衍木然地推开他,径自去了后厨。   雨雾夹杂着冷风灌进堂屋,扑到脸上,刘屠夫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   他是杀猪匠,干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营生,胆子也大,意识到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不对劲后,当机立断拿杀猪刀试图偷袭。   柴堆里的程烟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蜷缩成一团,手里死死地拽着一根木棍做着防备的动作。   她原以为是邻里受到惊动过来探情形,谁知一道湿淋淋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带着外头的寒冷湿气。   后厨离堂屋有点距离,光亮无法穿透。   萧衍的身影几乎把光亮遮挡完了,他的视线落到柴堆里,那小人儿惊恐地缩成一团,脸上泪痕斑驳,犹如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   瞳孔收缩,萧衍像木头似的杵着,没有说话。   程烟没料到他会回来。   在某一刻,她好似见到了救命稻草,弱声道:“救……救救我……”   她是真的被刘屠夫吓坏了。   然而下一刻,那屠夫的杀猪刀以极快的速度朝萧衍的后背刺去。   萧衍早有防备,果断避开进了后厨。   刘屠夫再一次攻击。   程烟被吓得惊呼出声,跟见鬼似的使劲往柴堆里钻,本能躲避伤害。   那屠夫虽然力大无穷,且健壮肥硕,到底是个普通男人,又哪里是练家子的对手。   与萧衍搏斗,不出片刻,杀猪刀便被打落在地,刘屠夫的脖子“咔”的一声清脆,被萧衍活活拧断了。   只听“咚”的一声,肥壮的身躯重重地摔倒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程烟亲眼看着刘屠夫死在她面前,萧衍拧他的脖子就跟拧断那只灰鸽的脖子一样,又快又狠!   那屠夫死不瞑目,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浸出少许血丝,面目狰狞可怖。   程烟浑身瘫软。   方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眨眼间就成了一具尸体!   萧衍冷酷地踢了刘屠夫一脚,他像死猪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已无声息。   外头的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冷风从堂屋灌入,吹得油灯摇摆不定。   萧衍不慌不忙地去把门关上,并把油灯端过来,简陋陈旧的后厨一下子就变得明亮,刺得程烟睁不开眼。   发现刘屠夫死瞪着柴堆的方向,他随手扔下抹布到尸体的头上,将其遮掩。   程烟还陷入方才的惊恐中回不过神儿。   萧衍也没说安慰的话,只低头看自己的手。   那双手指骨修长,温暖有力,他似乎有些嫌弃。环顾四周,去水缸打来一盆冷水,瞧见一块胰子,便用胰子仔细清洗起来。   待他慢条斯理把手清洗干净后,又拿干净帕子擦净。   当时程烟还恐惧地躲在柴堆里不敢出来,萧衍缓缓朝她走去,她害怕地用木棍护身,一双眼里含着泪水,通身都是防备的厌恶。   那种仇恨的愤怒令萧衍蹙眉,他在原地站了阵儿,隔了许久,才从怀里摸出她之前留给他的方糖。   那块方糖用帕子包裹着,他明明浑身湿透,帕子上却没有沾上丁点水渍。   他一点点打开帕子,露出来的方糖干干净净,在油灯下泛着温暖甜腻的微光。   那个男人缓缓蹲下-身,把方糖递了过去,轻轻地说了一句,“阿烟吃糖,甜。”   在看到他手中的方糖的那一刻,程烟彻底破防。   温热溢满眼眶,所有委屈与恐惧都在这一刻化为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滚落而下。   她想放声大哭,却又不敢,怕惊动到周边的邻里。   泪眼模糊地望着他手里的方糖,她第一次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感受到了窝心的温暖,来自这个凶残狠辣的反派。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含泪呼道:“任郎君。”   萧衍看着她没有说话。   程烟乞求道:“你能抱抱我吗,我害怕。”   萧衍有些为难,他毕竟打小就受礼仪教条管制,只蹲在那里没动。   程烟是真的被吓怕了,主动爬过去抱住他的一只胳膊,像小可怜一样寻求庇护。   萧衍背脊微僵,颇有几分无奈。   最后他妥协了,默默地把方糖送到她嘴边,语气温柔道:“别哭。”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谁都别拦着我,我要塑造一个具有狼子野心的疯比病娇狠人,骨子里却温柔绅士到极致的男主。。。甜死你们!! 第6章 毁尸灭迹   人狠话不多   方糖真的很甜,她这辈子从未吃过这么甜的糖。   起初她没把这个世界当回事,想着周边的一切都是假的,她只是一个外来者,做完任务就能抽身离去,现在才知道其中潜藏的冷酷。   这个角色太过弱小,弱小到任人可欺。   泪水夹杂着甜腻融入进嘴里,又咸又甜。   待她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后,萧衍才从屋里找来一件外袍给她披上。   程烟喉头滚动,对刘屠夫的尸体既厌恶又惧怕,她小声道:“他死了。”   萧衍“嗯”了一声,面上没什么表情。   程烟担忧道:“若被发现,官府会来抓人。”   萧衍看着她,淡淡道:“我会处理。”   程烟不再说话。   萧衍自顾在屋里找了会儿,翻出来一条粗壮的绳子,那是刘屠夫用来捆猪用的绳索,非常牢实。   他把绳索挂到身上,弯腰拖动刘屠夫的尸体。   程烟见状,怯生生问:“任郎君要把他扔到哪里?”   萧衍:“沉河。”   程烟的眼皮子跳了跳,嘴唇蠕动,欲言又止。   萧衍看了她一眼,平静道:“你什么都没看到,明白吗?”   程烟连忙点头。   他把刘屠夫的尸体拖出后厨,地上遗留了少许血迹。   现在已经快到半夜了,村里的人们皆在梦中,外头除了滂沱大雨外,几乎没有任何动静。   见屋檐下挂着的蓑衣斗笠,萧衍取来穿上。   后厨的程烟听到关门声,才确定他把刘屠夫的尸体拖走了。   方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眨眼就没了,程烟神经质地望着地上的少许血迹,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疼!   她浑浑噩噩在脑海里呼喊系统009,那厮就跟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村庄离河边不算太远,萧衍应该很快就能回来,她忍着一身痛,把那滩血迹清洗干净,又重新把屋里仔细检查一番,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才作罢。   先前刘屠夫被萧衍处理得极快,后厨里也没甚打斗过的痕迹,她冷静地简单收拾一番,后知后觉地听到肚子咕咕作响,才又到锅里捞出冷透了的芋魁狼吞虎咽起来。   挨打的那半边脸肿得老高,程烟吃完芋魁,用冷水绞帕子冷敷。   另一边的萧衍冒着大雨把刘屠夫的尸体拖到河边,特地寻了一处深水地。   为了防止尸体从河里浮上来,他又找来一块巨石捆绑到尸体上,用力把刘屠夫沉入河中,只听“咚”的一声沉闷,那屠夫便带着巨石坠入河底,永久沉睡。   做完这一切,萧衍不慌不忙地折返回去。   大雨从天空坠落,遮掩了他的所有罪行,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像一个孤魂野鬼游走在黑暗里。   按说他原本是已经离开杏花村的,后来终是情感战胜理智。   那小村姑不顾自身艰难,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凡有好吃的皆往他那儿送,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他们原本是两个陌生人,更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起初他想着离开后便差人给她一笔钱银打发,后来还是放心不下。   那般软弱可欺,纯良又无害的小白兔,如果他不伸手拉她一把,那这辈子便再也没有如果了。   所以他纠结了两天还是回来了,想看看她是否安好。   现在看来她是不好的,屈辱又悲伤,眼里写满了对这个世道的绝望。   万般庆幸的是他回来了,他本有能力让她不那么绝望,至少能给她一点活下去的生机,把她从这个深渊泥潭里拉出来。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萧衍如此想着,他之所以回来,不过是因为还情,并未有其他情绪掺杂。   默默地回到那个院子,屋里的程烟已经备好干净衣物,是刘屠夫的。   萧衍虽然嫌弃,还是勉为其难换下了,他不能受凉生病。   灶上烧了热水,程烟把他的衣物拿去烘烤。   从头到尾两人都没有说过话,萧衍慢条斯理地处理湿漉漉的头发,神态平和,就好似方才杀人的狠辣从未有过一样。   虽然这个男人有着温和的一面,但到底是大反派,扭人脖子的那股子狠劲儿还是令程烟发憷,她犹豫了许久,才嗫嚅道:“任郎君饿吗?”   萧衍摇头,看她的脸上红肿,蹙眉问:“可有外伤?”   程烟忙道:“小伤不碍事。”   萧衍“唔”了一声,似乎有些疲倦,“我困了。”   程烟指了指刘屠夫睡的屋,萧衍嫌弃拒绝,她没办法,只得把他领进自己的小房间。   那屋子狭小,他打量了一阵儿,才勉为其难地躺到床上。怎奈床铺又窄又短,压根就没法容纳下他,萧衍只得把腿缩起来。   程烟有些尴尬。   对于这个人狠话不多的男人,她的心情微妙又复杂,看起来冷冰冰的,却能在关键时刻给她安稳踏实。   这只是一个纸片人,千万别陷进去。   程烟暗暗提醒自己。   她敛了敛神儿,把油灯端出去了,却无法像萧衍那样入睡。   这晚给她带来的冲击委实太大,令她对这个残酷的世界重新定义了认知。   系统009一直装死,程烟呆呆地坐在灶边,灶里的柴火给她带来少许温暖。   她抱着胳膊,忽然很想家,想念那个车马如龙的繁华城市。   正当她的情绪陷入沮丧低谷中时,脑中忽然想起系统公式化的声音:   恭喜宿主完成百分之五十的任务。   猝不及防听到这道声音,程烟不由得怔住,她再一次在脑海里尝试呼喊009,那厮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罢了。   现在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五十的任务量,还有一半就能回家,她再咬咬牙坚持过去就好了。   程烟如此鼓励自己。   大雨下了一夜,直到天明时才停了下来。   村里的鸡鸣声唤醒了黎明。   整晚程烟都在灶边打盹儿,迷迷糊糊中,萧衍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居高临下戳了戳她的肩膀。   程烟睡眼惺忪看向他。   萧衍只说了两个字,“我饿。”   程烟连忙生火煮早食。   家里备得有少许年货,她给他煮了两枚鸡蛋,还有稀粥。   这回萧衍没有推让,昨晚干了不少体力活儿,需好好补充体力。   用完早食,忽听外头传来敲门声,两人对视一眼,萧衍默默地把烘烤的衣物收进屋里,并把门掩上。   程烟故作镇定地去开门,是邻里朱大娘。   见她脸上残留着五指印,朱氏探头往里看了看,关切问:“昨晚听到你家有些动静,雨太大了也没过来瞧,你爹又打你了?”   程烟点头。   朱氏无奈道:“他那德性,迟早得出事。”又道,“这会儿还在家么?”   程烟摇头,“一早就出去了,朱大娘有什么事要找他吗?”   朱氏:“没有,就是过来看看你。”   程烟扯开一抹难看的笑,“我爹脾气不好,昨晚我偷吃了一个鸡蛋,惹恼了他,吃了一巴掌,闹了些动静出来,让朱大娘操心了。”   朱氏:“以后躲着些罢。”   二人说了几句家常,朱氏也未察觉到异常,便回去了。   程烟把门掩上,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应付这事。   不一会儿萧衍从屋里出来,看她神情忐忑,斟酌了许久,才道:“阿烟可曾想过离开杏花村?”   程烟愣了愣,没有回答。   萧衍:“你继父失踪,待时日一久,定然瞒不下去,一旦追究起来,你难辞其咎。”   程烟垂首不语。   萧衍耐心道:“明日跟我走,离开长泉,重新寻一个地方生活,可行?”   程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道:“可是我无亲无故,杏花村就是我的家,能去哪里?”   萧衍知她担忧,安抚道:“你无需担心,我替你安顿即可。”   程烟咬唇沉默。   萧衍语气平和道:“阿烟莫怕,我会替你寻一处藏身的地方,保你衣食无忧,再也不会担惊受怕。”   程烟抬头看他,“任郎君不会像继父那般待我?”   萧衍严肃回答:“我欠你一条人命债,得还。”   他看着她的眼睛,神情从未有过的肃穆庄重。   程烟思考良久,才点了点头,目前她已经没有退路。   得到她的许可,萧衍提醒道:“早些收拾,明儿一早就走。”   程烟“嗯”了一声,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现在刘屠夫被杀,她如果要脱身,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这里。可是接下来的剧情是什么,她根本就不知道。   想到昨晚的那场惊吓,程烟心里头万分抵触,不想再继续配合下去了。   她摆烂地倒在床上,爱咋咋地。   许是她的抗拒情绪被系统009捕获,那厮终于不再装死,在脑海里对她说道:“恭喜宿主达成百分之六十的任务量。”   冷不防听到系统的声音,程烟鬼火冒,不高兴质问它:“昨晚我求救的时候你死哪儿去了?!”   系统009连忙解释说:“宿主,这是重大剧情,我没有权限干涉。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跨过这个大剧情后,接下来的任务都很平稳,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等死就可以。”   程烟对它已经产生了信任危机,压根就不信它的鬼话。   系统009为了重新建立起双方的信任,向她剧透道:“宿主你只要跟着萧衍回京,就完成了任务量的百分之八十,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就是等一杯毒酒。”   听到毒酒,程烟皱眉,忍不住问:“是不是会穿肠烂肚的那种?”   系统009连忙道:“不会,一沾就下线。”   程烟默了默,她其实很想骂人,觉得这倒霉孩子的命实在太苦。   在村里受刘屠夫荼毒就罢了,好不容易脱离虎穴又进入了狼窝,最后死于非命,真是衰到家了。   对此处境,系统009解释说:“宿主你拿到的角色戏份只占《帝台春》篇幅的一丁点,且还是从萧衍那里分出来的,着墨不多。待你离开杏花村跟他回京后,生活会一直很安稳,持续到被毒酒送走为止。”   程烟没有说话。   系统009继续道:“咱们换一个角度,虽然这个角色有点悲惨,但利于宿主你尽早抽身回去。”又道,“我也盼着你顺利完成任务,这样我就有业绩拿,咱们各取所需,双赢。”   程烟对它说的话半信半疑,“往后的剧情都很平稳?”   系统009:“对,因为后面的主剧情在萧衍身上,你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配角,只需要安分守己等那杯毒酒送来就行。”   程烟试探问:“谁送的毒酒?”   这回系统009算是有点诚意,剧透道:“女主角江月瑶的娘家。”又道,“因为江家要跟萧衍联姻逼宫,但他们嫌你碍眼,所以会在大婚前把你除去,替女主开路。”   “那男主是谁?”   “萧衍兄长萧珂。”   “两兄弟争抢一女?”   “对!”   程烟不由得啐了一句狗血。   系统009:“……”   趁着它愿意剧透,程烟得寸进尺问:“那萧衍能娶到女主吗?”   系统009:“肯定娶不成,他俩要是成了,男主不得喝风去?”   程烟顿时来了几分八卦的兴致,又问:“女主愿意跟萧衍联姻,后来是不是又移情别恋到了萧珂身上?”   系统009:“没有,是误会,她误以为萧衍是萧珂。”   程烟一下子悟了,“白月光替身梗?”   系统009默了默,回道:“宿主总结得挺到位。”   程烟再接再厉,“是不是还有失忆梗、跳崖梗、流产梗、毁容梗?”   系统009:“……”   见它不吭声,程烟一本正经点评道:“我觉得萧衍看起来不像是脑子不好使的样子。”   系统009:“目前看起来是正常的。”   程烟:“所以根据女主的光环套路,他后来还是会拜倒在女主的石榴裙下,为她生,为她死,为她哐哐撞大墙?”   系统009默默地摸了摸脖子,没有吭声。   程烟好奇探头偷窥外面的萧衍,只见那厮似乎对刘屠夫的杀猪刀很有兴致,正蹲在墙脚认真地研究它们。   察觉到她的视线,萧衍扭头看她。   程烟露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故意问:“任郎君在做什么?”   萧衍的指尖轻轻摩挲那锋利的刀刃,毫不吝啬赞道:“这刀极好。”   程烟:“……”   她默默地缩回脖子,回想起昨晚萧衍扭断刘屠夫脖子时的悍利,忍不住跟系统009说道:“他似乎很喜欢拧人的脖子。”   系统009憋了憋,破天荒的跟她发起了牢骚,“宿主你就庆幸吧,拿了早死白月光的剧本,如果是拿了其他跟萧衍相关的角色剧本,你做任务会发疯的。”   程烟半信半疑,“我觉得他目前看起来还挺正常。”   系统009呵呵两声,不答反问:“你觉得他笑起来时像个正常人吗?”   程烟:“……”   欸?   好像有点点渗人,还有点变态。   作者有话说:   程烟:我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萧衍:你会喜欢的。   程烟:也不知道那杯毒酒什么时候来?   萧衍:呵呵。   ----------------   男主:欸,我好像断网了?   女主:艹,我被强-制下线了!!   魏王:我怎么死了又活死了又活死了又活??   系统009:大家别急,应该是卡机了!! 第7章 安顿   他是个凭本事单身的男人   经过系统009的一番剧透后,程烟暂且信了它一回。   下午她开始收拾包袱,把刘屠夫屋里仔细翻找一番,最后找出来十多枚铜板,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当天夜里萧衍仍旧睡在她的屋里,程烟则在阁楼上将就一晚。   待到寅时三刻,萧衍就把她唤醒。   程烟睡眼惺忪地坐起身,犯嘀咕道:“外头黑黢黢的,都还没亮呢。”   萧衍耐着性子道:“天亮就走不了了。”   听到这话,程烟连忙下木梯。   二人简单收拾,匆匆用过早食便带着包袱离开了院子。   现下天还没亮,程烟目力差,扶着萧衍的胳膊走。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很有默契地朝山林那边去了。   待他们离村庄有好一段距离后,程烟才小声问:“任郎君,我们离开杏花村后要去哪里?”   萧衍淡淡道:“去平州。”停顿片刻,“我把你安顿到平州。”   程烟“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她一直唤他任郎君,假装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萧衍也从未过多解释自己的来历,只要她不问,他就不会说。   不过程烟还是挺担心一路挨饿,老老实实说道:“我没有多少钱银。”   萧衍“嗯”了一声,“我会想法子。”   程烟耿直道:“可是你也很穷啊。”   萧衍:“……”   他确实挺穷。   程烟自告奋勇,“我兜里还有一把铜板能吃好几顿。”   萧衍:“……”   他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这个小村姑,唇角微弯,愈发觉得跟她待一起心情能得到治愈。   沿着小路一直往山林走,天色渐渐亮开,程烟有些累,要停下来歇会儿。   萧衍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让她坐下。   程烟一屁股坐到石头上,打开竹筒喝了两口水。   萧衍则站在一旁,眺望破晓的凌晨。   他的身段高挑,穿着一身灰色粗麻布衣,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有时候程烟不禁会生出错觉,觉得这样的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像反派。   察觉到她的目光,萧衍扭头瞥她,神态平和问:“在看什么?”   程烟说道:“任郎君生得真俊。”   萧衍:“……”   程烟:“任郎君好像都不怎么喜欢说话。”   萧衍当真一点废话都没有,“歇够了吗,该走了。”   程烟:“……”   她有些郁闷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忍不住问了一句,“任郎君你可曾娶妻?”   萧衍愣了愣,答道:“不曾。”   程烟一本正经道:“你平日里跟木头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以后肯定不容易讨到媳妇儿。”   萧衍:“……”   程烟起身走了。   萧衍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心想,这小村姑居然嫌他闷?   他嗤之以鼻。   之后两人一直都没有说话,各自闷着头走。   程烟似想起了什么,忽地顿身扭头,后面的萧衍不知在琢磨什么,压根就没意识到她停下了。   程烟的鼻梁猝不及防撞到他的胸膛上,“哎哟”一声,被撞得生疼。   萧衍低头俯视。   那厮捂住鼻梁,蛮不讲理戳他,不痛快道:“任郎君不看路。”   萧衍“啧”了一声,没有说话。   程烟瓮声瓮气问:“我们是不是还要翻前面的山?”   萧衍:“嗯。”   程烟好奇问:“山那边有什么呀?”   萧衍利落回答:“青口城。”   听他的语气似乎很熟悉,她又问:“任郎君去过那边?”   萧衍“唔”了一声,“之前去过。”   程烟后知后觉道:“前些日任郎君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怎么又折返回来了?”   萧衍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非常高冷道:“聒噪。”   程烟:“……”   好吧,他真的是一个可以凭本事单身的人,性格沉闷得要命。   可是她的废话真的很多啊,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到外面,自然充满着新鲜稀奇,又兴致勃勃问:“任郎君,外头都有些什么呀?”   萧衍言简意赅,“什么都有。”   程烟把之前遇到的不痛快统统抛之脑后,嘴馋问:“到了外面我能吃到肉吗?”   萧衍破天荒地抿嘴笑了笑,嫌弃道:“出息。”   那家伙许是真的感到高兴,蹦蹦跳跳的像只活泼的兔子。   萧衍伸手比划了一下她的身高,应是从小就营养不良,细胳膊细腿儿的,他一只手就能把她拎走。   那座山颇大,翻起来也挺不容易。   程烟比不得男子脚力好,硬是从早折腾到傍晚二人才顺利入了青口城。   萧衍在折返回杏花村之前曾藏下一包衣物,那包袱藏匿在山脚的一块巨石下,他特地将其翻找出来,换了一身胡人衣着,脸上用不知名的东西涂抹过,黝黑黝黑的,再贴上络腮胡,头发也让程烟编成很多小辫子,整个人完全一副胡风装扮。   程烟看得稀奇,好奇问:“任郎君这身是从哪里弄来的?”   萧衍理了理衣袖,做了个掰脖子的动作。   程烟抽了抽嘴角,不再多问。   多半是他抢来的。   二人风尘仆仆进了青口城,城门口还贴着萧衍的画像告示,程烟并未留意。   目前萧衍穿着胡服,操着一口浓重的外来语,持着他人的路引领着程烟大摇大摆进城寻了当地胡人驻扎的街巷,讨了一间客房借宿一晚。   白日里劳累了一天,程烟粗粗洗漱早早就歇下了,萧衍则打地铺。   翌日一早程烟就被外头的嘈杂声惊醒,萧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整理妥当,程烟睡眼惺忪地唤了一声任郎君,满脸困倦。   她到底没有这么长途跋涉折腾过,浑身上下哪哪都酸疼。   见她的精神恹恹的,萧衍难得的给予耐心,说道:“街头那家的水盆羊肉还挺不错。”   听到有吃的,程烟一下子来了精神,咽了咽唾沫,“任郎君你这么穷,可别哄我。”   萧衍严肃道:“我把玉带换了些钱银,请你吃两顿还是可行的。”   程烟高兴不已。   待她整理妥当后,二人前往街头的一家食肆,是胡人开的铺子,里头卖着胡饼,水盆羊肉等早食。   现下天还蒙蒙发亮,城门没开,食肆里也没什么人,萧衍说着程烟听不懂的话语同食肆老板讨要两碗水盆羊肉。   可把她给馋坏了。   这是程烟离开杏花村后第一次吃到外头的食物,那羊肉酥烂,汤鲜味醇,热腾腾的填入胃囊,舒适得出了一身薄汗,痛快至极。   萧衍见她爱吃,又给添了一份羊肉,皆被程烟食尽,甚至连碗里的汤汁都不剩。   食肆里的胡饼飘香,程烟贪心地探头看了看,于是萧衍又给她买了两个捎上,那家伙才彻底满足了。   肚子鼓鼓的感觉真好,程烟时不时闻着胡饼的香气,好奇地东张西望,感慨道:“有钱真好。”   萧衍斜睨她,“啧”了一声,无比嫌弃。   晨钟声响起时城门开启,陆续有人出城。   程烟露出探索的目光,细细打量周边的建筑。   今儿是大年三十,古城里挂着不少大红灯笼,显得热闹兴旺,街道上的摊贩时不时挑着担子流窜,卖早食的铺子前聚着客人,处处都是一片祥和之气。   这样的人间烟火是程烟喜爱的。   起初她无比抵触厌烦这个世界,特别是被刘屠夫荼毒后,更是厌恶到了极点。而今离开那个穷乡僻壤,见识到外面的广阔生机,心中不禁重新燃起探索的兴致。   每每她东张西望想去凑热闹时,萧衍总会不动声色把她拎到身边来,就跟抓小鸡仔似的,有时候她还会反抗挠他两下,龇牙咧嘴的娇憨得可爱。   二人出城时,程烟后知后觉发现门口贴着的画像,她匆匆瞥了一眼,就不敢多看。   沿着官道一直东行,走了很远后,她才压低声音问:“任郎君,城门口的画像你看到了吗?”   萧衍表情淡淡,“怎么?”   程烟心想她要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像也不太合适,思忖了许久,才小声说:“我觉得那画像跟你有点像。”   萧衍睇了她一眼,料她一个小村姑定然不识字,忽悠道:“瞎说,那是抓的江洋大盗。”   程烟:“……”   好吧,大家都是二傻子,挺好。   从青口城到平州地界至少需要行半月才能抵达,平州刺史沈案是自己人,把程烟安顿在那边萧衍也放心。   之后二人水陆两路星夜兼程赶往平州,萧衍整理过容貌,又拿着胡人的假路引,沿途还算顺遂。   待他们安全抵达平州地界已经是半月后了,萧衍并未直接去刺史府找沈案,而是领着程烟去了一家商铺。   当时程烟在外头,也不知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接近傍晚时分,一辆马车驶来,把二人带到北川街。   朱红宅门被叩响,等了许久里头的门才打开了,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   马夫说了两句暗语。   那婆子笑道:“原是有客人来了。”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马夫放下杌凳,撩起车帘。   萧衍先下马车,随后把程烟搀扶下来。   婆子领他们进宅院,马夫警惕地观察周边,确定没有异常后,才跟婆子递了个眼色,二人很有默契,一个离开,一个关门。   院子里非常幽净,几乎没看到仆人。   程烟偷偷张望假山长廊,想说什么,终是忍住了。   萧衍察觉到她的紧张,说了一句,“莫怕。”   作者有话说:   程烟:我现在其实有点期待女主角~~   萧衍:呵呵。   女主(马景涛咆哮):我他妈被他捅了八十多刀!!   系统009:淡定,我也被捅死过。。。   魏王:还有没被捅过的吗? 第8章 回京   我不想奋斗了   程烟欲言又止。   婆子不动声色打量她,语气温和道:“小娘子一路劳累,可到客房稍作歇息,如何?”   程烟看向萧衍,他点了点头,她这才随婆子去了隔壁院子。   那婆子唤来一个办事稳重的婢女伺候程烟梳洗,连日来不停奔波,她也折腾得疲乏,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衣物,整个人都清爽不少。   婢女替她绞干头发,拿起一支银钗挽起。   程烟在灯下好奇地抚摸这身衣料,应是缎面的,花色素雅,比粗麻布衣好看多了。她再一次感慨,有钱真好!   不一会儿外头送来晚饭,有清蒸鱼,炙羊肉,春笋和一份酒酿鸭。   这些日跟着萧衍饱了不少口福,她已不再像在村里头那般狼狈,不过那盘春笋委实合她的胃口,用了不少。   吃饱喝足,婢女送来浓茶漱口。   剩余的膳食被撤下,待他们退出去后,程烟满足地瘫在榻上。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有钱人的生活简直不要太美好!   而另一边的萧衍也已重新换了一身衣裳,绾色压住了年轻人的锐利,多了几分内敛的沉静。他本就少言寡语,坐在油灯下的神色孤寂且清冷。   这或许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室内弥漫着令人舒心的香气,萧衍如老僧入定般在蒲团上焚香静坐,试图摆脱灵魂深处的复仇妄念。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外头传来程烟的声音。   萧衍回过神儿,外面的仆人似乎在跟她说什么男女大防,遗憾的是那家伙压根就听不进去,非要进来。   萧衍只得在屋里唤了一声,仆人才放她入内。   现下已经开春,天气日渐回暖,不比过年那阵子寒冷,屋内已经撤去炭盆。   程烟打起门帘,一身素雅浅淡的交领衣袍,体体面面的,精神也好。   萧衍弯了弯唇角,丝毫没因她的打扰而烦恼,只说道:“这么晚了,阿烟该歇着了。”   程烟大大咧咧坐到他的对面,咧嘴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爽朗道:“我来看看任郎君。”   萧衍“唔”了一声,问:“晚膳可合胃口?”   程烟点头,“春笋好吃!”   萧衍:“明日便让庖厨多给你做些。”   程烟笑了起来,好奇地看他的屋子,里头格外宽敞,一面巨大的刺绣屏风遮挡了床榻,处处都透着雅致。   瞥见桌案上的铜制香炉,她又伸手轻轻扇了少许烟雾来嗅,兴致勃勃问:“这是什么香,真好闻。”   萧衍:“甘松。”   他说话的语气平和,看她的眼神也是松快的,神情里丝毫没有不耐。   程烟也不懂什么规矩,很没世面地摸了摸他的衣裳,赞道:“任郎君穿这身真好看。”   萧衍没有说话。   程烟接着说道:“我以后就在平州了吗?”   萧衍点头,不答反问:“你觉得这里如何?”   程烟想了想,“很好。”   萧衍:“我打算把你安顿在平州,给你立女户,置办一所宅子,购几处田产铺子,再买几名家奴伺候,你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程烟没有吭声。   萧衍认真道:“你今年就及笄,日后官媒娘子会上门替你说亲,你若相中哪家郎君,刺史府的人会替你做主操办,无人敢欺负你。”   程烟继续保持沉默。   萧衍窥探不出她的意愿,只道:“阿烟以后会成家,平州能给你安稳。”   程烟隔了好一阵儿,才问:“任郎君要走吗?”   萧衍点头,“我要回京去,许多事情还未办理。”   程烟又问:“以后任郎君会来平州看阿烟吗?”   萧衍难得的笑了笑,“得空的时候会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程烟这才展颜。   也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婆子的声音,说有客人到了。   程烟识趣地起身,“任郎君早些歇息。”   萧衍“嗯”了一声,程烟往门口去了,打起门帘回了自己的院子。   片刻后,一道脚步声响起,萧衍仍旧保持着未动的姿势坐在蒲团上。   平州刺史沈案心急火燎地进屋,瞧见那个风雅端方的年轻人,顿时热泪盈眶,他赶忙跪拜,喉头哽咽道:“世子一路可还安好?”   萧衍回眸,视线落到这个中年男人身上,他一袭青袍,国字脸上写满着关切的焦虑,那是属于沈家人对主子的忠诚担忧。   萧衍看到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舅舅沈南回,喉结滚动,他沉默了许久才吐出两个字,“不好。”   那声“不好”令沈案心头滴血,红了眼。他嘴唇蠕动,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萧衍收回视线,面色又重归平静。   沈案缓缓起身,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   也不知隔了多久,蒲团上的男人才幽幽问:“京中那边的情形你可清楚?”   沈案欲言又止道:“京中那边传信过来,说王妃的遗体仍未下葬,等着世子回去亲送最后一程。”   萧衍抬了抬眼皮,也不知是彻底死心了还是其他,神态平静得诡异,“父兄南巡可回京了?”   沈案:“回了。”   萧衍忽地看向他,布满血丝的眼底露出少许悲艳,“温氏如今又是何情形?”   沈案垂首不语。   萧衍轻声道:“你只管说,我受得住。”   沈案犹豫了许久,才黯然道:“听说她负荆请罪,可是大郎跟着求情,母子被魏王罚跪了三天便作罢了。”   听到这话,萧衍抿嘴笑了起来,自嘲道:“姬妾杀主妻,灭嫡子,罚跪三天便作罢了,好,好得很。”   “世子……”   “我舅父等人可安葬?”   “不曾,沈中书不让下葬,非得等世子回京给他们讨一个公道。”   “难为他了。”   沈案抹了抹眼角的热泪,语气悲愤道:“那温氏母子欺人太甚,沈家人数十年拼下来的基业万不能落到他们母子手里。”   萧衍没有说话。   屋内的油灯不安地跳跃着,仿佛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压抑沉闷。许是从骨子里感到了厌倦,萧衍抬了抬手,沈案默默地退下了。   室内再次归于宁静。   萧衍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就那么整整坐了一宿。   与他的死寂相比,另一边的程烟则只想摆烂躺赢,因为萧衍跟她说了,只要她愿意留在平州,便会替她立女户,购置住宅田产,买奴仆伺候,甚至还有刺史府替她撑腰,谁也不敢欺负她。   这简直就是妥妥的小富婆啊,且还是背后有人的那种!   程烟素来没有上进心,被这样的条件诱惑了,一点都不想跟萧衍去京城,只想躺赢当小富婆。   系统009捕捉到她的罢工情绪不由得急了,连忙跳出来劝说道:“宿主啊,请你清醒一点,不要被这点蝇头小利迷惑了心智!”   程烟抱着被褥在床上滚了两圈,满足道:“我不想奋斗了。”又道,“你瞧我盖的是什么,是蚕丝被!穿的也是锦缎,只要留在平州,天天不但有大鱼大肉吃,还有家奴伺候,还去京城凑什么热闹?”   系统009语重心长,“宿主,咱们把格局打开一点,你难道忘了你的上亿家财了?”   程烟:“……”   系统009:“空调西瓜WiFi跑车豪宅它不香吗?”   程烟:“……”   系统009痛心疾首,“你不要被这万恶的封建社会迷惑……”   它的话还未说完,程烟就打断道:“我在平州吃香的喝辣的等死不好吗,为什么非得送到京城去等死?”   系统009:“宿主,咱们有出息一点,平州这种小地方有什么好,咱们要撒野就去京城,去京城的东宫太子府撒野!”   程烟:“……”   好像离作死更近了一步。   作者有话说:   程烟:009那个坏蛋怂恿我爬到你头上撒野。。。   萧衍:撒吧。   程烟:你会不会捅死我?   萧衍:你好像把我关了回小黑屋,行非礼之事。   程烟:。。。。 第9章 心机兔子   她是一只心机小白兔   系统009为了自己的业绩操碎心,不断跟她描述京中的繁华与美好,只想她再努力上进一点去求死。   程烟躺在床上,两手枕于脑后,翘着二郎腿眨巴着眼睛问:“如果我使劲作,提前领死,算不算完成任务?”   系统009:“如果宿主提前下线,那你在现实世界里也是活不成的。”   程烟:“……”   系统009告诫道:“宿主别想着钻空子,你只能跟着剧情一直往前走。”   听到这话,程烟许久都没有吭声。   以前她从未深究过系统的来历,今天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一个能左右人生死的系统,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从何而来?   也不知隔了多久,她才试探喊道:“009?”   系统009:“???”   程烟暗搓搓问:“倘若我在现实世界里已经是个死人了,那我完成任务后还能回去吗?”   对于这个问题,系统009是这样回答的,“我们不会拉死人进来,只会找快要死的人。”停顿片刻,“通常这类人都有一个命劫,就像你现在正在渡这个劫,如果你命大能从书里苟出去,那你在现实的寿命就能继续延续,如果不能,那就只有死亡。”   程烟认真地思考它话中的含义。   系统009并不想透露得太多,只道:“宿主,你才只有二十岁,还有大把好时光挥霍,一定要好好加油从这里跳出去。”   这话程烟听着不大舒服,提出质疑道:“我凭什么要按照你们的标准去渡你们所谓的‘劫’做任务?”   系统009无情地回答:“因为我们就是审判者,审判众生的罪恶与生死。”   啧,说得它们好像是上帝一样。   系统009继续说道:“宿主你很幸运,二十年里没行过恶事,所以拿到的任务相对轻松短暂,如果罪孽深重,拿到的任务就艰难了。”   程烟嘲弄道:“这么说来我还是幸运儿了?”   系统009厚颜道:“对,非常幸运。”   程烟不想跟它说话。   系统009说回正茬,提醒她,“目前萧衍打算把你安顿在平州,他很快就会离开此地回京,你得想法子跟去,只要你跟着他回京,就算完成了百分之八十的任务量,离重获新生就不远了。”   程烟:“我困了,要睡觉。”   系统009:“……”   那厮当真不再理它了。   翌日沈案又来了一趟宅院,与萧衍商议回京的安排。   这回萧衍能死里逃生委实走了大运,为防万一,他们并未放消息给京中的沈家人,怕打草惊蛇。   要知道萧衍外祖沈焯曾是大齐有名的马贩子,以贩卖牲畜起家,打下了一片巨大的商业王国。   这些年沈家人虽然从了政,但各路货运商道仍旧四通八达,故而他们打算借商队偷偷回京与中书令沈士怀汇合。   沈案得了差事匆匆下去安排,程烟躲在角落里探头观望,不一会儿萧衍从屋里出来,看到她藏在墙角,唤道:“阿烟。”   程烟扭头跑了。   萧衍愣了愣。   中午他过来瞧她,当时她正在用饭,听说他来了,又主动避开。   萧衍不明就里,问道:“阿烟为何躲我?”   程烟躲在屏风后,动了小心思,故意说道:“王嬷嬷说男女大防,阿烟从未出过村子,不懂规矩,不能同郎君独处,恐惹人非议。”   萧衍沉默。   程烟偷偷探头看他,“昨晚是阿烟不懂规矩,以后不会再犯了。”   萧衍喉结滚动,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之前在杏花村二人相处得随意,没有等级尊卑,也没有防备戒心,虽然清苦艰难,好歹心里头是安宁平和的,而今出来,反倒生分了。   按说男女大防不假,不过萧衍心里面还是觉得不对味,他缓缓坐到凳子上,说道:“过两日我便要离开了。”   屏风后的程烟没有答话。   萧衍继续说道:“你且安心在平州定居,有什么需要,只管跟王嬷嬷说,她会替你办妥。”   程烟又探头看他,怯生生道:“阿烟不需要人教规矩,也不想学规矩。”   萧衍:“……”   程烟:“我想回村里。”   萧衍微微蹙眉,心里头不大痛快,“这里不好吗?”   程烟摇头,“这里很好,可是阿烟是没见过世面的村姑,大字不识,也不懂城里人的规矩习惯,阿烟不想被人看笑话。”   萧衍沉默不语。   程烟在屏风后打心理战,系统009曾说过,萧衍的智商很高的,也不知道以退为进能不能把他哄到手。   她心里头吃不准,隔了许久许久后,才悄悄探出半颗脑袋偷窥。   萧衍的视线落了过来,她又立马缩回去,小心翼翼道:“任郎君是不是生气了?”   萧衍还是没有说话。   程烟心中不安,不想跟他添麻烦,懂事道:“阿烟知道,任郎君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烟好,阿烟理应知足,以后不会再惹你不快了。”   萧衍并未多说什么,只道:“我得空了会来看你。”   程烟“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气氛一时变得尴尬,萧衍没坐多久就离开了。   也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其他,总觉得那道屏风像一道天堑,把他们拦断阻隔,令他很不适应。   曾经那个天真纯朴的小村姑从来不知道礼仪教条,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在他跟前遮遮掩掩,现下居然也学会了礼仪规矩,叫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两日后萧衍动身离开宅院,那天他穿了一身素白衣袍,通身的温雅秀美,叫人挪不开眼。   程烟厚着脸皮送他出门。   临行前她眼巴巴地扒在门口,勉强冲他笑,“任郎君一路保重。”   萧衍由仆人搀扶着上马车,回道:“阿烟也保重。”   程烟欲言又止。   萧衍坐进马车,撩起窗帘道:“阿烟回去吧,我得空了再过来看你。”   程烟没有说话,只看着他,一双眼里藏着心事。   马夫御马离开,她默默地跟了出去,婢女连忙把她拽住。   程烟固执地站在门口张望离开的马车,不论婢女怎么劝说都不进去。   马车走了很远后,里头的萧衍才撩起帘子往后看了一眼,却见那个小村姑还站在宅院门口张望。   就那么孤零零地杵在那里,个头小小的,穿着不太合适的衣裳,伸长脖子目送他离去。   看到那一幕,萧衍的心里头忽然不是滋味。   他一直都觉得把她安顿在平州是最好的选择,可是看到她眼巴巴孤零零的样子,不禁又产生了怀疑。   一个离乡背井的孤女,无依无靠的独自在平州居住,她习惯吗?   他从未问过她是否喜欢这里,愿不愿意留在这里,只把自己认为的“好”赠予给她,不容她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这是否就是她想要的?   萧衍忽然觉得心烦。   也不知是被程烟可怜兮兮的模样触动,还是被她过分懂事的乖巧惹得不痛快,心里头总是不大舒服。   在宅院门口站了许久的程烟直到马车彻底消失,才郁闷地进了自己的院子。之前萧衍离开杏花村后又折返回来,也不知这回会不会继续折返。   正当她吃不准时,脑中忽然响起系统机械化的声音:   “恭喜宿主达成百分之七十的任务量。”   听到这声音,程烟难掩喜色,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上。   成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时,王婆子便进了院子,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郎君问阿烟姑娘,可愿同他一并回京?”   作者有话说:   程烟:开心,离毒酒又近了一步   萧衍:阿烟一点都不乖,净喜欢哄我,我总有法子把你挖回来   系统009:大佬你的话好像有点多   萧衍:你可以去死了   系统009:。。。 第10章 萧二郎   腹黑大灰狼   程烟强压下欢喜,犹如一只轻快的山雀匆匆跑进屋收拾东西走人。   带着包袱钻进马车,看到那个温雅端方的男人,她不再遮遮掩掩,而是咧嘴露出两个酒窝,高高兴兴地唤了一声任郎君。   萧衍瞥了她一眼,神情高冷,并未答话。   程烟收敛了些,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马车再次离开这条街巷。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衍才缓缓说道:“阿烟不想呆在平州?”   程烟垂首偷偷地瞄他,琢磨了好半晌,才期期艾艾回答:“阿烟害怕。”   萧衍蹙眉,“怕什么?”   程烟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这里的人阿烟一个都不认识,心里头不踏实。”   萧衍沉默不语。   程烟小心翼翼试探问:“阿烟这般不知好歹,任郎君是不是生气了?”   萧衍睇了她一眼,“不曾。”   程烟展颜道:“我就知道任郎君是最好的了。”又赶忙狗腿道,“阿烟孤苦无依,只想寻一个依靠,不敢打扰任郎君。”   萧衍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你倒有自知之明。”   程烟闭嘴不语。   萧衍:“跟着我去了京城,恐怕规矩会更多,你可适应得惯?”   程烟:“……”   顿时露出丧气的表情。   她一个现代人,哪受得了礼仪教条?   见她又丧又憋屈的模样,萧衍觉得心情大好。   他盘算着,她既然愿意去京城,那往后便做主替她挑合适的夫家让她有个依靠归宿,不再孤苦无依。   他如此给自己找台阶下。   就如同当初折返回杏花村那样,只想再看她过得好不好,而今带她回京,也不过是顺了她自己的意愿罢了。   二人离开后,在沈案的安排下乔装打扮,跟随商队前往京都汴阳。   这一走,便行了一个多月。   商队非常谨慎,沿途处处小心,不曾露出分毫马脚,程烟有幸见识了大齐的瑰丽江山。   待到二月中旬时,商队在京畿边界的徐州停留,城里不知从哪里传来消息,说京城那边发生了大事,易主了。   这样的传言委实骇人听闻。   萧衍意识到不对劲,差李盛去打听。   李盛寻了一家茶馆,听到里头的人们窃窃私语,皆在讨论这一时政话题。   原是大齐天子退位让贤给了魏王。   就在十日前。   李盛暗暗吃惊,捋了捋胡子,故意碰了碰拼桌的茶客,八卦问:“好端端,天子何故就让了贤?”   青衫茶客回道:“我也不清楚。”   隔壁桌的绿袍茶客接茬,“嗐,自打魏王进京后,都是他在把控朝政,迟早的事儿,不足为奇。”   茶客甲:“管他谁做主呢,只要咱们有饱饭吃就行。”   茶客乙:“是啊,天家姓萧,魏王也姓萧,都是一个窝里头的血脉,谁当家做主对咱们来说都一样。”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他们并不关心谁当家做主,反正都是皇室萧家的人,皇权更替也没发生战乱,只要没有影响到老百姓的正常生活就好。   不过魏王萧干安的发家史着实值得人们八卦热议,目前大齐的言论管控得不算严,有人津津乐道八卦:“依我之见,魏王能走到今天可不容易。”   “是啊,好好的皇室宗亲,偏被赶到那鸟不拉屎的樊城吃了几十年的灰。”   “要我说啊,还是马贩子沈家厉害,魏王若没有沈家的富可敌国,岂能起势卷土重来?”   “这话有道理!”   “前阵子贴了告示,说魏王嫡子流落在外,也不知寻回没有。”   “哎哟,那可是太子了!”   “……”   人们七嘴八舌,唾沫横飞。   李盛无暇再听,起身离去。   萧衍一行人安顿在一所农家小院里,春日纷繁生机,小院周边种了不少李树,正是花开的时节,层层叠叠雪白相拥,美不胜收。   程烟坐在矮凳上眺望远处的青青郁郁,听着蜜蜂嗡嗡忙碌,享受着日光的抚慰,整个人的心情舒畅无比。   家养的土狗不欺生,懒洋洋地趴在附近晒太阳,它的小狗仔则围在她脚边转,时不时摇着小尾巴,活泼欢快。   才满月的狗儿肥嘟嘟灰扑扑的,性情也调皮贪玩。   程烟手痒地逗弄它,一会儿挠它的痒,一会儿又把狗头扭捏成怪相。那小狗仔任由她欺负,在地上打滚撒欢逗得她咯咯发笑。   听到她的笑声,萧衍从屋里出来。   那时阳光正好,李树的花香馥郁芬芳,周边绿意盎然,院坝里的布衣少女恣意逗弄脚下的狗儿。   温煦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落到他们身上,惬意得犹如一幅祥和而美妙的画卷。   萧衍安静地站在门口,默默地注视着那一幕,不忍打破那种纯粹美好。   他爱极了那种无忧无虑的天真淳朴,爱极了他们身上的干净与清澈,因为它不曾受世俗污染,更没有任何攻击与防备,有的仅仅只是治愈单纯。   那样的祥和安宁是他不曾有过的,从小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   哪怕母亲沈氏曾给予过他短暂的安稳温柔,而今也已成为了过去,永久的过去。   程烟身上的天真烂漫令他的内心得到平和,虽然灵魂早已被仇恨拖入深渊覆灭,却依然期盼阳光照进心间。   毕竟,他也曾见过光。   感受过它的温柔。   阵阵微风扫来,少许李树花随风飘落,程烟后知后觉扭头,看到萧衍站在门口,咧嘴冲他笑,喊了一声任郎君。   萧衍瞥了一眼她脚下的毛茸茸,嫌弃道:“脏。”   程烟反驳道:“不脏,比人干净多了!”   萧衍:“……”   一时竟无法反驳。   程烟指着院坝周边的李树花,问道:“任郎君,京城也有这样的李树花吗?”   萧衍淡淡回答:“上不了台面。”   程烟撇嘴,那贵公子到底是倨傲的,遂懒得理他,又低头逗弄狗儿。   萧衍斜睨她。   这两月伙食条件不错,她的身体也养得好了些,不过还是跟小鸡仔似的,颈脖纤细,个头娇小,一只手就能拎走。   他想着,她这般娇弱,性子又软,若是到夫家被婆母欺负,只怕也不会吭声。他得多费些心思把她养好点,仔细替她找个品行端正,家风优良的夫家。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心里头不舒服,他这般操碎心养的小村姑,就要送去给别人,总觉得不痛快。   萧衍一时陷入了矛盾中。   心里头不爽,他板着棺材脸进屋去了。   也在这时,外出的李盛归来,程烟朝他打招呼,李盛应了一声,问:“郎君可在家里?”   程烟:“在。”   李盛匆匆进院坝前往堂屋。   萧衍在后院的厢房,听到他的声音,问:“如何了?”   李盛向他行了一礼,把房门掩上,压低声音道:“十日前天子退位让贤,家主上位了。”又道,“京中多半出了变故,世子如今流落在外,要回去只怕困难重重。”   萧衍轻轻摩挲手中的玉佩,没有说话。   李盛:“如今家主成了天子,那温氏母子又陪伴在左右,若得知世子你归京,定会再次痛下杀手以绝后患,属下以为,此行需从长计议。”   萧衍慢条斯理地把玉佩放入袖袋里,不紧不慢道:“我父亲就只有那么两个儿子,我这个嫡子若没了,岂不白白便宜了温氏?”   李盛咬牙道:“世子若再出岔子,沈家人也会跟着陪葬,这二十多年的筹谋便全都付之东流了。”   萧衍的视线缓缓落到他的脸上,忽地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温氏最紧要的是什么?”   李盛愣住,他隔了好一阵儿才回答:“自然是长子萧珂。”   萧衍抿嘴微微一笑,又垂首看自己的手,“她是容不得阿兄出任何岔子的。”   这话李盛听不明白,困惑问:“世子的意思是?”   萧衍淡淡道:“与其躲躲藏藏,还不如光明正大地回去。”停顿片刻,“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便让阿兄亲自来接我回去好了。”   李盛吃惊道:“可是……”   萧衍面色平静,“我得让满朝文武都知道,我萧二郎回京了,由兄长萧珂亲自接回京的,倘若我在路上又出了岔子,你猜,这一回,我那老父亲敢不敢把两个儿子的命都搭进去?”   李盛:“……”   整个人都裂开了。   作者有话说:   程烟:大佬,我喜欢腰细腿长屁股翘的男人!!最好还有钱长得帅脾气好的那种!!   萧衍:。。。。   程烟:你就按照这个标准挑,多挑两个都没关系!!   萧衍:。。。。。   默默吐血 第11章 白月光   他吃醋啦   为了把兄长萧珂拖下水给自己垫背,萧衍亲自修书差人送入京中,同沈士怀筹谋回京一事。   中书府内,沈士怀披着外袍坐在油灯下一遍又一遍看信件上的字迹,最后的“勿念”二字令他的心中五味杂陈。   把信件烧毁后,他起身打开书架里的暗格,里头立着一块牌位,是养父沈焯的灵牌。   按说沈焯是魏王岳丈,他要祭拜,本不必如此。   怎奈魏王不喜沈焯,甚至痛恨。   沈士怀身为沈焯养子,可以说没有沈焯的培育之恩就没有他如今的锦绣前程。他是沈焯生前最器重的得力干将,也是扶持魏王平步青云的重要策划者。   此次魏王逼宫惠文帝退位让贤,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只是魏王对沈焯的恨,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那股子恨,连带着萧衍也跟着遭殃,如今得知他平安无恙,沈士怀心里头甚感欣慰。   他虔诚地上了一炷香,朝沈焯灵牌叩拜,说道:“父亲大人在天有灵,佑得二郎平安归来,请父亲放心,儿定会替大哥和妹妹讨回公道,让温氏母子血债血偿。”   说罢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以示决心。   与京中有了联络之后,徐州的萧衍等人便不再忙着回京,而是藏匿在偏僻的乡下,任由京中风起云涌。   闲暇的时候萧衍会去河边钓鱼,头戴草帽,身穿粗麻布衣,一坐就是大半天。   有时候程烟也会跟去,她是坐不住的,会在周边的浅滩处捡些小螃蟹小石头玩。   李盛厨艺好,熬出来的鱼汤奶白鲜甜,很得程烟喜欢,再加之春日里野菜多,凉拌蕨苔脆嫩爽口,连萧衍都爱吃。   有他主厨,两人对这山野生活很是享受。   不过萧衍还是不怎么喜欢吃鱼,芋魁也不喜欢,应是在杏花村吃腻了。   偶尔程烟提起在杏花村的艰难日子,李盛不由得同情起自家郎君来,要知道沈家富可敌国,萧衍打小就娇身惯养,不论是吃的还是用的,皆要最好的。   结果落难到程烟手里,居然还能活下来,简直不可思议。特别是在听说她做鱼的经过后,李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种闲散的乡村生活持续到三月中时,李盛从外头带回消息,说之前他们在徐州落脚的那处农家小院被袭击了。   听到这消息,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干的。   萧衍并未放在心上,只道:“中书府那边又是什么情形?”   李盛严肃回答:“沈中书来信,他已经在朝会上向圣人哭诉,说郎君有家不敢回,激得群臣愤慨不已。”   萧衍背着手站在窗前,沉默不语。   李盛继续说道:“现如今萧珂已经被圣上赐封为燕王,其母温氏也封了贵妃,沈中书提议接迎郎君回京,圣上迫于局势也赐了郎君楚王爵位。”   萧衍缓缓扭头看他,语气平和道:“楚王?”   李盛汗颜垂首,不满道:“按说郎君是嫡子,往后是要承大统的人,可是圣上却封王,而非立储,可见藏有私心。”   萧衍皮笑肉不笑,“我那老父亲偏袒大哥已久,又不是一日两日,习惯就好。”   李盛愤愤不平,“可是圣上能有今日,全仰仗沈家倾囊相助扶持……”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萧衍无情打断,“我阿娘是马贩子的女儿,萧家是皇室宗亲,父亲一看到我们母子,便会想到在樊城的那段屈辱过往。”   这话扎到李盛心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萧衍的目光平静,仅有的那点父子情分也因沈氏被毒杀而断尽。   他的母亲沈青禾,那个从小就被娇养在蜜罐里的女人,当年沈家富可敌国,她本该有一个疼爱她的丈夫,过简单舒适的日子,却偏偏被外祖沈焯嫁给了魏王萧干安。   从此悲剧一生。   想到沈氏那张极少展露笑颜的脸庞,萧衍便恨得刻骨。   室内的气氛不知何时变得压抑,李盛无奈低头。   也不知隔了多久,萧衍才淡淡问:“京中那边可有说派何人前来接迎?”   李盛答道:“派了两人,分别是燕王和曹进将军。”   燕王是萧珂,也就是萧衍兄长,曹进则是沈家人,有他们前来接迎,一旦萧衍在路上出差错,萧珂难辞其咎,可谓一箭双雕。   当然,如果萧珂在途中出了差错,萧衍也会被追责。   目前魏王才上位根基不稳,离不开沈家人的扶持,也不想跟他们搞得鱼死网破,便允了沈士怀的要求,把老大派来接老二。   从去年冬被击杀到至今,萧衍在外流亡了五个多月,而沈氏也亡故了半年多,却还未下葬。   在他没有平安回京之前,沈家人是不允下葬的。   目前沈氏的尸体被封存在冰窖里,用大量冰砖保持尸身不腐,只为等萧衍回京亲送,尽最后孝道。   天气日渐炎热,在等待京中前来接迎的萧衍闲着无聊时也会教程烟识字,他特地用河沙做了一个沙盘,拿竹枝写划,从最简单基础的字教起。   程烟是穿越来的,自然开了外挂,但又不能让他起疑,只得装文盲跟着学写。   她素来不是个喜欢学习的人,要不然在现世也不会平平无奇了,遗憾的是萧衍是个严苛的老师,每天都给她备下了任务量。   程烟应付得心累,最后索性躺着装病。   萧衍没辙,犹如操碎心的老父亲守在床沿,无奈道:“既然阿烟不愿意学,便罢了。”   程烟病歪歪地瞅他,小声问:“任郎君为什么要教阿烟识字呢?”   萧衍一本正经回答:“识字能明理。”   程烟一点兴趣都没有,翻身背对着他,不想理会。   萧衍见她不高兴,不再多说。   程烟在脑海里跟系统009发牢骚,说道:“你说萧衍那厮是不是有毛病,好端端的教我认字做什么,还逼着我学?”   系统009八卦道:“宿主,因为他想把你培养成一位端方识大体的传统女性,免得你以后去了夫家被婆母嫌弃。”   程烟:“……”   系统009幸灾乐祸道:“人家是用心良苦,毕竟待你去了京城后总要……”   程烟打断问:“我这个角色不是他的白月光吗?”   系统009:“……”   程烟似乎恍然大悟,“那不对呀,这个角色既然是他的白月光,那他怎么可能替她找夫家?”   系统009:“……”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程烟起了玩弄的心思,忽地翻身看向萧衍,一双眼亮晶晶的,“任郎君?”   萧衍:“???”   程烟缓缓坐起身,故意问:“阿烟如果听你的话认真习字,以后是不是也能像京中的贵女们那般明理识大体?”   萧衍答道:“是。”   程烟:“那我学,好好学,以后定能寻一个好婆家。”   萧衍:“……”   程烟似乎有些小兴奋,试探问:“任郎君待阿烟最好了,定会做主替阿烟挑最俊最好的郎君,对吗?”   萧衍:“……”   见他不吭声,程烟小心翼翼喊了一声,“任郎君?”   萧衍垂眸睇她,目光平静,“阿烟孤苦伶仃,以后总归要寻夫家护你,你日后若瞧上哪家的郎君,我会替你做主。”   程烟开怀道:“还是任郎君待阿烟好。”停顿片刻,“以后阿烟要嫁的郎君得像你那般高大,样貌也要生得俊,脾气温和,说话有趣,不要像木头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   萧衍:“……”   感觉胸口中了一箭。   程烟继续向他表达自己的择偶要求,他开始嫌她聒噪了。   最后那厮坐不住出去了,独自站在屋檐下看沙盘。   程烟偷偷下床走到门边窥探,见萧衍板着棺材脸把沙盘掀翻了,里头的河沙洒落在地,随后闷着头进了屋里。   程烟“啧”了一声,继续回床上躺着。   萧衍在屋里背着手满脸不痛快,甚至在中午的时候食用了不少凉拌胡瓜,醋放得贼多。   李盛瞧他咀嚼得爽脆,还以为多好吃,也兴致勃勃尝了一块,结果“哎哟”一声,酸得掉牙!   作者有话说:   程烟:酸黄瓜好吃不?   萧衍:我不想跟你说话 第12章 我劝你善良   棺材板上蹦迪的刺激你值得拥有   至此以后,萧衍不再强迫程烟识字。   他想着,不管她是村姑还是闺秀,反正都有他兜底,只要他愿意为她撑腰,她走到哪里都不会被欺负。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萧衍便彻底放开了,只要她高兴就好。   之后莫约过了十日,京中的燕王等人才姗姗来迟。   他们抵达小院的那天萧衍跟往常一样去河边钓鱼,当时只有程烟在家里,猝不及防看到十来名气势威猛的甲士,程烟有些犯懵。   大将军曹进是个粗人,只想快点见到萧衍,上前问道:“女娃,你家郎君可在家中?”   他的长相凶恶,满脸络腮胡,五大三粗的,程烟有些惧怕,怯生生地躲在门后,小声问:“你们是谁呀?”   燕王萧珂一袭精美华贵的紫色锦缎衣袍,头戴玉冠,腰束玉带,脚蹬革靴,仪态风流,模样生得极俊。   他看起来年岁比萧衍长些,身上全然没有萧衍的内敛文秀,气场持重威严,通身都是王者霸气。   兄弟二人样貌相似,气质却大不相同,一个成熟稳重,一个却内敛阴郁。   萧珂居高临下把程烟上下打量一番,说道:“我是阿衍的兄长,今日是来接他回京的,劳小娘子跑一趟,去把他请回来。”   程烟眨了眨眼,心想男主角就是不一样,一出场就是顶级配置,体体面面的,有颜值有身材有气场,不像萧衍开场就是个落拓水鬼。   目前李盛外出还未归来,程烟回道:“你们且等着。”   说罢去拿草帽出门,没让侍卫跟去。   仆人端来椅子供萧珂就坐,甲士们依次在两旁排列开来,曹进则在周边东转西看,总觉得这破落院子委实寒碜了自家主子,满眼心疼。   程烟到河边寻到萧衍后,便同他说道:“任郎君,方才家里来了好多人,说要寻你回去。”   听到这话,萧衍头也不抬,只淡淡道:“天还早着,收了这竿再回。”   程烟蹲到桶边,里头只有三尾鱼,看来今天收获不好。   她偏过头看他,故意好奇问:“他们是什么人呀,有一个络腮胡看起来可凶了。”   萧衍瞥了她一眼,“阿烟可有被吓着?”   程烟摇头,“没有。”又八卦道,“还有一个郎君生得好俊,他说是任郎君的兄长,说话特别好听,脾气也好。”   萧衍默了默,忽地抿嘴笑道:“我阿兄房里娶了十五房妻妾,从初一排到十五,忙起来脚不沾地。”   程烟愣住。   看到她错愕的表情,萧衍眼含笑意,问:“阿烟可喜欢这样的郎君?”   程烟:“……”   萧衍我劝你善良!   她正暗暗腹诽,河里的鱼儿咬了钩,那厮不紧不慢地拖动鱼竿,总算钓起来一条稍大的鲤鱼。   萧衍娴熟地把鱼儿取钩扔进桶里,并没打算回去,而是上饵再甩了一竿。   程烟见他不慌不忙的,说道:“任郎君不急着回去吗?”   萧衍不答反问:“我去年是什么时候去的杏花村?”   程烟想了想,回道:“冬月。”   萧衍:“既然在外待了这么久,又何至于急这一时?”   程烟不吭声了。   两人在河边蹲了许久,快到中午时李盛满头大汗地寻了来,见两个祖宗并不急着回去,不由得“哎哟”一声,向萧衍行礼道:“郎君,燕王已经在院里等你多时了!”   萧衍冷不防问:“咱们中午吃什么?”   李盛:“???”   萧衍:“我阿兄远道而来,中午你打算做什么菜肴招待他?”   李盛:“……”   他还真没想过这茬儿。   萧衍的视线落到木桶上,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兴致,对程烟说:“阿烟的手艺是最好的,今日中午我想吃鱼,直接扔灶堂里烧的那种,蘸醋很是不错。”   此话一出,李盛的脸绿了。   程烟懵逼道:“任郎君想吃烧鱼?”   萧衍点头,难得的露出笑容,“许久没吃过了,解解馋。”   程烟瞅了一眼木桶,这时又听萧衍吩咐道:“芋魁也不错,李盛你去弄些来煮上。”   李盛憋了憋,小心翼翼道:“郎君,这时候的芋魁都种地里的,还没长成。”   萧衍:“无妨,那就多拔一些。”   李盛:“……”   眼见日头愈发毒辣,那祖宗才愿收竿回去。   萧珂等人已经在堂屋里等了许久,听到侍卫通报,说楚王殿下回来了,曹进急忙跑出去探情形。   萧衍一身简陋的粗麻裋褐,去了草帽,发髻只用一根竹枝挽上,布鞋上也沾了尘土,与萧珂的华贵相比,委实寒碜。   曹进看到自家主子的模样不禁红了眼眶,正泫然欲泣时,萧衍问:“许久不见曹将军,近日可安好?”   曹进行礼道:“这些日属下寝食难安,可算寻到殿下了。”   萧衍上前虚扶。   也在这时,屋里的萧珂走了出来,唤了一声二郎。   萧衍看到那个满身光鲜威仪的男人,皮笑肉不笑道:“阿兄来了。”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相互行礼。   萧珂道:“二郎流落在外,父亲担忧不已,如今寻得,实属不易,我回去也能给他一个交代。”停顿片刻,询问道,“二郎身上可无恙?”   萧衍:“有劳阿兄了,二郎如今好得很。”   萧珂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黯然道:“阿娘不幸亡故,还请二郎节哀顺变。”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到沈氏,萧衍的神情顿时晦暗不明。似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他冷不丁笑了起来,形貌昳丽的脸渗人而冷艳。   萧珂瞧得背脊发毛,微微蹙眉问:“二郎何故发笑?”   萧衍没有回答,只转身去了屋里,身后的萧珂知道他不痛快,厚颜道:“二郎莫要听信传言,这中间定有误会。”   萧衍并未理会。   厨房里的程烟已经许久都没做过饭食了,手特别生,不过烧鱼非常简单,直接扔进灶里就好了。   在她守着灶台时,李盛从外头搬回来好几个芋魁。   这个时候的芋魁正是生长的时候,只有母根,压根就没法食用。   程烟起身去看了一眼,默默地说了一句,“当初在杏花村时任郎君吃怕了芋魁和鱼,今日却让我们煮芋魁烧鱼来招待他的兄长,前头那些人看起来好凶啊,只怕……”   李盛差点哭了。   这不,正午时萧衍亲自用土碗盛上几枚芋魁给萧珂,并说道:“阿兄远道而来,二郎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田间的芋魁还不错,请阿兄尝尝。”   按说正常时节的芋魁是软糯的,这个时候把它挖出来压根就没法吃,口感几乎是脆生脆生的,能嚼起渣的那种。   萧珂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知道萧衍有意为难,面不改色。   然而下一刻他就绷不住了,因为萧衍又用芭蕉叶盛上来一条鱼,黑乎乎的,上头还裹了不少灰。   他本以为萧衍是戏弄,谁知那厮一本正经道:“当初我流落在外时,全靠芋魁和鱼熬过了寒冬腊月,今日阿兄到来,一定要尝尝其中滋味。”   此话一出,在萧珂还未发作时,他的部下就坐不住了,愠恼道:“请楚王殿下自重!”   曹进看不惯对方的嚣张,利刃出鞘,怒目道:“主子发话,家犬狂吠什么?!”   两方人马气势汹汹,全都亮出了兵刃,场面顿时剑拔弩张,稍不留神就会擦枪走火。   萧衍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兄长,忽地笑了,缓缓说道:“阿兄这般阵仗,我这个做弟弟的可不敢跟你回京。”停顿片刻,一字一句道,“二郎心里头害怕。”   萧珂心中懊恼他不识抬举,但想到京中的压力,只得隐忍下来,朝部下做了个手势。   曹进见他们收起兵刃,这才冷哼一声作罢。   萧珂的视线落到烧鱼上,忍着教养,不痛快问:“这是何物?”   萧衍淡淡道:“烧鱼。”又道,“阿兄可莫要嫌弃,这是二郎上午亲自去河边钓的。”   萧珂抽了抽嘴角,硬着头皮问:“如何食用?”   萧衍轻轻拍了拍头,似想起了什么,唤道:“阿烟,我兄长问你,烧鱼要如何食用才好吃?”   门口的程烟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把自个儿埋了。   果不其然,萧珂的视线落到她身上,杀人的心都有。   萧衍一改先前的沉郁,语气温和道:“我阿兄没见过世面,阿烟不妨来教教他,让他尝尝烧鱼的滋味。”   程烟:“……”   萧衍我劝你善良!   作者有话说:   萧衍:阿烟,来,让我兄长尝尝你的黑暗料理。   程烟:。。。。   萧珂:呕。。。   女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第13章 拉钩为证   楚王府有她的一席之地   方才的剑拔弩张把她吓得够呛,这会儿萧衍又唤她上前,程烟两腿发软,不敢动。   偏偏萧衍那厮还冲她笑,并招手道:“阿烟莫怕,过来教教我兄长。”   曹进知道他要折腾萧珂,也故意说道:“小村姑莫要怕,有俺在,他们不敢欺负你。”   程烟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   萧衍把筷子递给她,笑吟吟道:“我家阿烟厨艺甚好,定要让阿兄见识一下。”   程烟:“……”   好想掐死他。   迫于萧衍的淫威之下,程烟强颜接过筷子,认真地扒拉起芭蕉叶上的烧鱼。   她先是仔细把表皮挑开,里头露出白净细腻的鱼肉,那鱼在烧制前曾用盐腌过,鱼肉是入了味儿的,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挑起一块鱼肉搁进蘸料碟里,程烟对萧珂战战兢兢道:“这样就可食用了。”   萧珂嫌弃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旁边的仆人怕下了毒,皱眉道:“请小娘子先食用。”   程烟愣了愣,依言夹起,正要往嘴里送,却被萧衍抬手阻拦。他看向萧珂,态度倨傲道:“阿兄是心虚害怕了吗?”   萧珂沉默了许久,才反问:“我何须惧怕?”   萧衍冷哼,看他的眼神分外幽暗,“像我阿娘那样,一不小心就命丧黄泉。”   此话一出,气氛跌至冰点,两方人马腰间的剑刃再次出鞘。   对面的萧珂面色阴沉,仿佛随时都会掀翻桌子干架。   程烟被吓怂了,筷子滚落在地,腿软往后退,却不慎跌进萧衍怀里。她想跑,腰肢反被他禁锢,无法动弹。   那时两人的动作亲昵至极,程烟却无暇顾及,只盯着对面明晃晃的剑刃,差点哭了。   萧衍这是拿她当箭靶子呢!   双方僵持了许久,萧珂才沉静道:“二郎本不必如此,主母的事中间定有误会,回京后可请父亲定夺。”   那声“请父亲定夺”如一根毒刺扎进萧衍心里,他不自觉地收拢怀里的人儿。   腰间的力道令程烟难以适应,忍不住掐了他一把。   似被她掐痛了,萧衍弯了弯唇角,讥讽道:“阿兄既然明白这个道理,又何必动不动就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这话把萧珂说得老脸一红,他觉得损了面子,不自在地朝身后的侍卫们下命令道:“出去。”   侍卫不敢违抗命令,只得垂首离去。   程烟也想跑,却被萧衍禁锢,他无视她的张牙舞爪,用方才的语气继续说道:“我家阿烟厨艺甚佳,阿兄定要好好尝尝。”   萧珂知他不敢下毒暗害,面无表情地动筷夹起一小块鱼肉蘸上醋送入口中,味道很奇怪,又腥又酸还有点咸味。   他嫌弃地咀嚼,跟嚼蜡似的。   萧衍问:“如何?”   萧珂瞥了程烟一眼,口是心非道:“极好。”   萧衍缓缓笑了起来,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颇有几分渗人,“那阿兄定要多用一些。”   萧珂忍着不快又尝了一口,当时他只顾着瞪萧衍,并未留意到夹起来的鱼肉,直到放入嘴里才觉得不对劲,浓烈的腥味直冲天灵盖。   他下意识看向芭蕉叶上的烧鱼,里头露出来的内脏已经被他吃掉少许。   那一瞬,萧珂被没去内脏的烧鱼刺激到了,顾不得体面当场干呕起来。   程烟见势不妙,立马躲藏到萧衍身后,生怕萧珂会拿刀砍她。   那个光鲜威严的男人被彻底恶心到了,再也守不住矜持,愤怒道:“萧衍你欺人太甚!”   罪魁祸首露出无辜的表情,默默地看向身后的程烟,正儿八经说道:“看来我阿兄不喜欢阿烟的手艺。”   程烟很想翻白眼,弱弱问:“阿烟是不是要被剁手?”   萧衍略一沉吟,“我阿兄最是宽厚仁慈,想来不会跟小女娃一般见识。”   萧珂忍着怒火,愠恼道:“二郎有什么不满回京再说,莫要在这儿耍小性子。”   这话把萧衍逗乐了,意味深长道:“小性子啊,阿兄这般受不得苦,往后吃苦的机会可多着了。”   萧珂脑中警铃大作,“你这话是何意?!”   萧衍并未回答,只是把程烟拉到厢房,边走边说道:“阿烟跟我回楚王府去,以后天天都有肉吃。”   程烟兴致勃勃问:“真的吗,我还喜欢金灿灿的东西。”   萧衍:“你若喜欢金饰,便都给你备上,沈家什么都缺,就不缺钱银。”   程烟:“……”   堂屋里的萧珂听着二人的对话,无比嫌弃,果然是暴发户家的土鳖,俗气!   下午萧衍一行人还是离开了此地回京去了,程烟不擅骑马,萧珂忍着不快备了马车。   他们一帮人风尘仆仆跑到这个鬼地方来,连午饭都没得吃,又被萧衍奚落了一番,心情可想而知。   马车上的程烟也有点饿,萧衍跟变戏法似的从布袋里掏出一块胡饼递给她,可把她高兴坏了,好奇问:“任郎君是从哪里弄来的?”   萧衍答道:“曹进带来的。”停顿片刻,“就是长相很凶的那个。”   程烟狠狠地咬了一口,“真香!”   看她满足的样子,萧衍似乎觉得心情大好。   程烟咽下胡饼,大方地掰了一半给他,“任郎君,你也吃。”   萧衍伸手接过。   程烟眨巴着眼睛,知道自己没法继续装二傻子,天真地问:“他们说的楚王是什么呀?”   萧衍愣了愣,随即答道:“爵位。”   程烟似乎有些困惑,“能有很多钱吗?”   这话把萧衍逗笑了,连眼底都晕染了笑意,“以后阿烟可以顿顿吃肉。”   程烟咧嘴,转瞬又道:“任郎君的兄长似乎不太喜欢你。”   萧衍不以为意,“无妨,他以后会更不喜欢。”   程烟:“……”   萧衍难得的严肃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姓萧,排行老二,以后阿烟唤我萧郎君或二郎都可。”顿了顿,“跟我回京有许多的规矩,阿烟可受得了?”   程烟理直气壮道:“萧郎君会护着阿烟,不会让阿烟受委屈,对吗?”   萧衍:“……”   程烟继续道:“萧郎君还会做主替阿烟挑全京城最俊最好的郎君做夫君,让阿烟有枝可依,对吗?”   萧衍默默地咀嚼胡饼,心里头明明不痛快,却嘴硬道:“自然。”   程烟伸出小指头,“拉钩为证。”   萧衍“啧”了一声,敷衍地同她拉钩。   在回京的途中程烟从头到尾都没脱离过萧衍的视线,有曹进和李盛盯着,一行人回京还算顺遂。   京中的沈士怀得知他们平安归来的消息,亲自出城相迎。   抵达汴阳那天是阴天,沈士怀一袭浅灰色交领衣袍,容貌温良,身形瘦削挺立,颇有一股子士族文人的清傲风骨。   两辆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缓缓朝他驶来,曹进见到主仆等候,下马朝沈士怀行了一礼。   沈士怀回礼,说道:“曹将军一路辛苦了,不知二位殿下可安好?”   曹进回道:“沈中书放心,二位殿下都安好。”   马车里的萧珂由仆人搀扶下来,一身缟素,头上还戴着孝带。   那做派瞧得沈士怀不屑,面上却不露声色,向他行礼道:“有劳燕王殿下跑这一趟。”   萧珂心里头也不屑他,端着体面道:“如今二郎平安回京,这下沉中书该放心了。”   沈士怀笑而不语。   马车里的萧衍由李盛搀扶下来,他可比萧珂体面多了,虽然穿了一身素色,好歹端贵持重。   而滑稽的是,明明是他自己的亲娘亡故,他没有披麻戴孝,反倒是那个庶子一身缟素,衬得他成了不孝子。   瞧着自家兄长的虚伪做派,萧衍彻底被他不要脸的行为震惊到了。   也罢,反正魏王死了一个老婆,再死一位妾室,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自家兄长愿意披麻戴孝以表孝心,那便成全他,让他名正言顺为温贵妃披麻戴孝好了,萧衍如此想着。   见他平平安安,沈士怀心中一热,上前行礼道:“老臣不周,令楚王殿下流落至今才归,实属罪过。”   萧衍伸手扶住他,温和道:“这些日,有劳沈中书操劳了。”   沈士怀喉头滚动,欲言又止。   萧衍面色平静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沈士怀重重点头。   萧衍似想起了什么,转身撩起马车帘子,朝里头的程烟说道:“阿烟且来见过沈中书。”   程烟乖巧地下马车朝沈士怀行礼。   沈士怀不明其意,困惑问:“这位是?”   萧衍:“我这条命,是她给的。”   沈士怀郑重其事朝程烟行礼,“多谢阿烟姑娘搭救。”   程烟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萧衍看着沈士怀道:“以后楚王府有她的容身之地,沈中书可明白?”   沈士怀点头道:“明白。”   听到这话,程烟不由得狗腿地挺直了腰板,有人撑腰的感觉挺爽!   作者有话说:   程烟:飘了,这是在怂恿我作死啊。。。   萧衍:作吧。。   系统009:恭喜宿主完成了百分之八十的任务量!!   萧衍:009你除了服务宿主外还会做什么?   系统009:比如?   萧衍:修复系统BUG,会反复死人的那种,你会吗?   系统009:。。。 第14章 纸片人   他犹如一只孤高的野鹤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城,行至延平门时,萧珂与他们分头而行,要进宫回禀圣人。   萧衍等人则先回兴安坊的楚王府。   楚王府是后来圣人迫于沈家人压力下才赐封下来的宅邸,不论是布局还是面积,都比不上燕王府气派,又因萧衍丧母,故而里头全是缟素白绸,以表悼念。   京城到底要比其他地方繁华,路上程烟偷偷撩起帘子张望外头,脑中忽地响起系统机械化的提示声:   “恭喜宿主完成百分之八十的任务量。”   听到这声音,程烟心情大好。   这不,系统009似乎也很高兴,说道:“恭喜宿主回家指日可待。”   程烟试探问:“那杯毒酒什么时候能送来?”   系统009:“暂不剧透,不过宿主可以放心,接下来你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当旁观者就好。”   程烟再问:“我能活过今年吗?”   系统009:“等不了这么久。”   程烟高兴坏了。   除了之前在杏花村比较糟心外,就目前的进展来看还挺顺利。   待马车抵达楚王府时,已经有婢女送来杌凳扶她下马车。   程烟由婢女搀扶着进入府邸,里面的建筑恢弘大气,只不过屋檐下挂着白绸,连灯笼都是素白的,一片肃穆之气。   萧衍把她安顿到西园那边,朝她说道:“一路车马劳顿,阿烟且先歇着,我晚些时候过来看你。”   程烟点头,乖巧应道:“萧郎君只管去忙,不用管我。”   萧衍“嗯”了一声,做了个手势,丫鬟婆子前来引路,程烟跟着她们去了西园。   另一边的沈士怀有事要同萧衍商议,先打发曹进回去,随后去书房候着。   萧衍安顿完程烟便过去了。   二人在书房里商议接下来的打算,目前最要紧的是把沈氏安葬,至于安葬在哪里,以什么身份安葬,还需要萧衍进宫跟圣人周旋。   自家母亲枉死,萧衍心中到底怨愤。   沈士怀也无可奈何,黯然道:“殿下心中难平,我亦明了,只是现下圣上偏袒温氏母子,已有立储之心,你若强硬争执,只会惹得圣上不快,恐难讨回公道。”   萧衍抬眸,目光清明。   沈士怀重重地叹了口气,“事发后温氏处死了几个替死鬼,开脱说王妃之死是急症,我们皆知其中有隐情,但架不住圣上偏袒,且又有宗亲替她求情,这事便被压制下来。纵是沈家愤慨,也不敢跟皇族宗亲彻底撕破脸皮,总得维持表面和睦。”   这些现实冷酷地击打到萧衍的心坎上,逼得他不得不去正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下定决心道:“我要争太子位。”   这话似触动了沈士怀,喉结滚动,默默无语。   萧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承大统,保沈家。”   “保沈家”三个字沉甸甸的,令沈士怀红了眼。   是啊,这个还未行冠礼的少年郎打小就忍受着不公。   哪怕他是嫡出,哪怕他的身上同样流淌着萧家皇室的血脉,可是不论他怎么努力向上,终是不讨圣人喜欢。   皆因他的生母是贱商之女,皆因他的背后有强大的沈家人做支撑。   皇族与贱商本是天壤之别,偏偏融合到了他的身上,从而造就出他上不上下不下的尴尬处境。   他已经很优秀了,打小就有最好的老师教导,处处强过兄长萧珂。   这样的一个人原本是前途无量的,遗憾的是他过早尝尽人情冷暖,以至于性情阴郁,少言寡语,并没有萧珂那般讨长辈欢喜。   萧家宗族不喜他,认为他的生母身份卑贱,有损皇族颜面;生父萧干安亦不喜他,因为外祖沈焯处处压制,令萧干安抵触反感。   直到前两年沈焯病逝,萧干安被前太后密诏回京,便再也没有人能令他惧怕,要不然沈氏又岂会无故身亡?   这对沈家人来说是屈辱。   沈士怀心中很不是滋味,沈焯临终前万般叮嘱,让他护住沈氏母子,他却失职了,愧对沈焯一番栽培。   如今让萧衍接受沈氏身亡的屈辱,沈士怀悲痛难忍,他默默地朝他跪拜,喉头发苦道:“当初你外祖离去时曾托付我护住你阿娘,是我没用,愧对沈家,让殿下受此委屈,当该以死谢罪。”   说罢重重地磕下一个头,已是热泪盈眶。   萧衍见他难过,起身上前搀扶,轻轻唤了一声舅父。   那声“舅父”令沈士怀潸然泪下,他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再也说不出话来。   萧衍喉结滚动,仿佛在一夜间长大了,他看着他的眼睛,平静道:“既然无法替阿娘讨回公道,那便颠倒乾坤,由自己主持公道。”   此话一出,沈士怀心中惊骇,似没料到他竟有逆反的心思,嘴唇微微颤抖问:“殿下又当如何?”   萧衍扭头望着偌大的书房,自言自语道:“楚王府容不下我。”   沈士怀沉默。   那个年轻人缓缓朝桌案走去,头脑清醒道:“在外流亡的那些日我已经想明白了,当初外祖在父亲落难至樊城时不惜一切代价扶持他东山再起,如今他过河拆桥,这样忘恩负义之人,不要也罢。”   沈士怀试探问:“殿下想废他?”   萧衍不紧不慢地跪坐到桌案前,眼神犀利道:“既然惠文帝能被他逼宫退位让贤,我又何尝不可?”   沈士怀:“……”   萧衍:“有样学样,他能做,我也能做,你说呢,舅父?”   听到这话,沈士怀心情复杂,一时竟忘了回话。   两人各自沉默,心情都沉甸甸的。   眼见天色不早了,萧衍还要进宫面圣,些许事情只能推后再议。   待沈士怀离开后,萧衍命仆人备热水沐浴梳洗。   一身风尘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换上孝服,他站在铜镜前打量自己的仪容,头戴孝带,身披缟素,腰间束着麻绳,面目清冷,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   他已经对宫里的生父不报任何期待,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去努力获得他的认可了。   不一会儿仆人前来禀报,说已经备好马车。   萧衍前往府门。   马夫放下杌凳,搀扶他上去,几名侍卫护送他去皇城。   萧衍端坐在宽敞奢华的马车里,手持亡母赠给他的玉佩,恨得彻骨。   沈家人明明知道温氏毒杀了沈氏,却碍于他的身份,不敢同皇室萧家撕破脸皮。   而他的舅父沈南回也因护他而死,他却不敢替他们讨回公道,只能隐忍,把这口窝囊气生生咽下。   想到那张带血的脸庞,萧衍喉结滚动,情不自禁拽紧了玉佩。   他得忍。   在他的羽翼未丰之前得忍!   马车抵达皇城,守门侍卫看过令牌后才放行,宫里头的内侍早就在崇兴门候着了。   萧衍入了崇兴门,内侍抬着步辇将他请到了干德宫外。   经过内侍通报后,不一会儿圣人身边的薛公公出来向萧衍行礼,随后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陛下宣楚王殿下觐见。”   萧衍稍作整理,不疾不徐入了大殿。   天子萧干安端坐在书案前,一袭赤黄常服,头戴纱冠帽,虽年近半百,却精神抖擞。他从奏折中抬起头,一双精明锐利的眼扫过进殿来的崽子。   萧衍唤了一声父亲,行跪拜礼。   萧干安放下手中的朱笔,跪在地上的少年郎一身缟素,形体比以往清减许多,想来在外吃了不少苦头。   他虽然不喜这个嫡子,但到底是自己亲生的,遂缓缓起身朝萧衍走去,伸手搀扶他起身,说道:“这些日二郎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委屈了。”   萧衍垂首回道:“儿回京奔丧不幸遭遇匪徒,如今能得兄长接迎回来,已是万幸。”   萧干安本以为他会诉苦,谁料他只字不提落难之事,倒是给了他台阶下。   他轻轻拍了拍萧衍的肩膀,说道:“你阿娘的事实属意外,既然你平安回来了,便为她送灵安葬了吧。”   萧衍应了声是。   萧干安继续说道:“她辛劳一生很是不易,便以皇后规格下葬皇陵,追封为孝慈端惠皇后。”   萧衍沉默了许久,才道:“儿想去看看她。”   萧干安:“去吧。”   萧衍拜别,前往重华宫。   整个后宫一片缟素,被笼罩在雪白中。   目前后宫由温贵妃打理,重华宫的灵堂布局自然经她之手。   萧衍由内侍领着过去,朱红的长廊上挂满了白绸,偶尔有宫人见到他们,会躬身回避。   浓重的香烛纸钱味弥漫在灵堂里,沈氏已经亡故了半年多,前阵子遗体一直存放在冰窖里,这才移出来入殓祭拜。   萧衍想看她最后一眼,宫人说遗体已经发腐了。   他坚持要开棺。   宫人无奈,便找来内侍打开了棺椁。   沈氏是以皇后规格下葬的,享用的棺椁自然是用昂贵的金丝楠木所制,因尸身在冰窖里存放过,故而移出来放不了多久就开始发腐了。   尽管棺木里存放了大量香料遮掩尸身的腐臭气息,开棺后还是令人作呕。   萧衍却面不改色,他只是像木头似的杵在棺材前,直勾勾地盯着躺在棺里的沈氏。   她穿了一身华贵的金丝锦袍,头戴金钗花冠,死气沉沉的脸上已经爬满了尸斑,唇色发紫。   看着那张熟悉到骨子里的面庞,萧衍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他的阿娘温柔可亲,总喜欢独自坐在院子里那株上了年纪的海棠树下,一坐就是一整天。   当时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总喜欢坐在那里,后来才知道了。   她在等人。   等一个负了她,且令她痛苦一生的男人。   许多往事一点点浮现在脑海里,那些记忆令萧衍狼狈,他嚅动嘴唇,想对她说些什么,终是忍下了。   当天晚上他独自在重华宫守灵,直到次日才回了一趟楚王府。   西园里的程烟刚用过早食,就听婢女来报,说家主过来了,她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萧衍站在假山旁,一身缟素,面容疲惫,眼下泛青,神态孤寂且落寞。   不知怎么的,程烟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仿佛看到一只受伤的野鹤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孤高的厌世。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这个纸片人是活的。   作者有话说:   萧衍:世人欺我,毁我,谤我,唯独阿烟会站在我身旁,对吗?   程烟:大佬醒醒,你是纸片人!!   萧衍:那我活给你看看。   系统009: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15章 父慈子孝   一家子就该整整齐齐下锅   “萧郎君。”   程烟跟以前一样不讲规矩,既没有呼他殿下,也没有行礼。   萧衍似乎很疲惫,就那么杵在假山旁看她。   许是白事的缘故,她的衣着也是素雅单调的,双丫髻上只有简单的两朵珠花,一双眼清澈明亮,透着与世俗格格不入的纯良。   “我有些饿。”   程烟愣住,他这是来讨吃的?   她后知后觉叫仆人去备早食,萧衍自顾进了屋里,程烟连忙跟上,并狗腿地把她喜爱的蜜饯给他,说道:“萧郎君尝尝蜜饯,可好吃了。”   婢女端来铜盆供他净手,他取帕子擦净后接过尝了尝,甜得发腻。   把那颗蜜饯勉为其难咽下后,萧衍坐到椅子上,说道:“近些日我要忙着阿娘的葬礼,多数都在宫里,阿烟独自在府里怕不怕?”   程烟摇头,试探问:“我能出去吗?”   萧衍看着她,严肃回答:“不准。”   程烟撇嘴。   萧衍缓和表情,“待我忙完这阵子便带你出去看看,如何?”   程烟点头。   萧衍继续说道:“京中不比乡野,处处提防大意不得,你可明白?”   程烟摇头,“不明白。”   萧衍:“……”   故意气他呢。   没隔多时庖厨送来早食,萧衍的胃口似乎不太好,并未用多少,程烟又嘴馋地捞了几个小馄饨。   见她饱足的样子,萧衍觉得心情稍稍好了些。   他喜欢她身上的纯良天真,无辜且无害,跟她相处内心能得到安宁,也能让自己彻底放松下来。   在这只小白兔面前他从来不会展露出自己的阴暗腐朽,怕把她吓着。   她是那么的柔弱,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尽管她来自乡野,没有规矩,也不懂得人情世故,更不会讨人喜欢,可是他却乐意跟她呆在一起,把她视为这个世道最后的一片净土,愿意竭尽所能去呵护。   之后萧衍在这里坐了许久才离去。   宫里头需要他守灵,诸多事情需他打理,回府的次数愈发少了。   不过他还是记得程烟说过的话,她说她喜欢金灿灿的东西,于是大大小小的金饰被婢女一一送来。   有完整的头面,也有花钗珠翠,但凡是京中时下流行的,女孩子喜欢的,她的房里总少不了。   程烟是个俗人,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金饰,贪心地坐在铜镜前一一佩戴。她在脑海里同系统009八卦,说道:“009,我能把这些首饰都带回去吗?”   系统009:“宿主你想得倒挺美。”   程烟“啧”了一声,兴致勃勃地摆弄手里的花钗,一本正经道:“能在楚王府等死也挺不错,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人撑腰。”   系统009也觉得这波业绩稳了,说道:“还有百分之二十的任务量宿主就能回去了,我在此提前预祝宿主顺顺利利。”   程烟:“这吉言我收了。”又道,“回去了我一定要先吃顿火锅过过嘴瘾儿。”   想到现实世界里的灯红酒绿,她扬起嘴角,心情大好。   目前皇后大丧,举国哀悼,京中禁娱乐。   沈氏一介贱商之女,能追封为皇后,成为时下最热门的八卦,不止民间热议,宫里头也有宫人小声议论。   在守灵期间,萧衍免不了要同温氏母子相处。   那温贵妃已是四十多的人了,却保养得极好,银盘脸上有一双会说话的杏眼儿,皮肤白皙不见皱纹,好似岁月把她给遗忘了一样。   要知道她在年轻的时候可是京中第一美人,又有户部尚书的家世背景,且与天子萧干安有过婚约。   这样一个门楣显赫的家世背景,情操涵养自然要比商贾出身的沈氏高出许多。   只不过她的运气不好,明明有一桩好姻缘,却因萧家出了变故,反让沈氏捡了便宜成为正妻,她却落了个妾室的命。   心高气傲的温氏自然是不服的。   现在沈氏死了,把后位挪了出来,天子又偏袒自家儿子,日后总有机会上位。   温氏跪在灵堂里,一副娇弱凄切的哀婉,我见犹怜。   萧珂怕她受不住,欲言又止道:“阿娘若是乏了便去歇会儿,这里有我和二郎守着。”   温氏拭了拭眼角,偷偷瞥了一眼跪在前面的萧衍,说道:“明日姐姐就要上山了,我对不住她,能多陪一阵儿就多陪陪吧。”   萧珂不再多言。   旁边的萧衍直挺挺地跪着,不言不语,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跟木头似的,不知在想什么。   稍后天子过来上了一炷香,见温氏脸色疲惫,便让她回去歇着。   温氏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萧衍,谨小慎微的模样激起了萧干安的保护欲,朝她说道:“宜兰先回去歇着,晚上还要熬夜,万不可把身子弄坏了。”   温氏欲言又止。   萧干安吩咐道:“大郎送你娘回去歇着。”   萧珂起身把温氏搀扶走了。   萧衍用余光瞥了他们一眼,瞧那一家三口,夫妻恩爱父慈子孝,这样的一家子就该整整齐齐的。   下锅。   萧干安的手忽然落到他的肩膀上,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阿娘明日就要上山了,许多事情,该放下就放下吧。”   萧衍缓缓仰头看他,看这个一身威仪的男人,一字一句问:“儿还未及冠阿娘便没了,以后父亲会像她那样爱护儿吗?”   萧干安的视线落到他的脸上,那张脸昳丽温雅,气质孤高清冷,像一匹形单影只的幼狼。   他很好的继承了沈氏的样貌,眉眼里透着几分内敛的清俊婉约,跟老大萧珂比起来毫无王者威严霸气。   到底是商贾出身。   看着那张流淌着沈家人血脉的脸,萧干安的瞳孔收缩,仿佛看到了沈焯带给他的烙印。   他的岳丈,那个马贩子,既是他的造就者,亦是他痛恨的操控者。   两种复杂的情绪同时汇聚到了这个嫡子身上,滋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惧怕与厌恶,因为每每看到他,就不禁想起他的外祖沈焯,那个野心勃勃,算计且贪婪的贱商。   是的,贱商。   在他的眼里,沈家人都是卑贱的,连带这个嫡子也是那般上不了台面。   辛辛苦苦熬了二十多年,总算摆脱了沈焯的操纵,萧干安一点都不想再去回顾以前在樊城的窝囊日子。   他只想摆脱沈家人,就好似他们是烙在他身上的耻辱那般,唯有彻底摆脱,才能让他堂堂正正站立起来,成为真正的帝王。   父子看着对方,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干安才虚伪道:“虎毒不食子,你是我的儿,再有不是之处,终是为父心头的一块肉。”   这话似把萧衍哄高兴了,他缓缓笑了起来,眼里露出的纯粹令萧干安不敢看,“父亲说的话,儿都信。”   萧干安俯视他,他今年才十八,还未及冠。   这是他的嫡子,未来会继承皇位的儿子,只是他并不想把帝王宝座让给沈家人。   不配。   温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萧衍的脸庞,萧干安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灵堂。   萧衍跪在原地看他走远的背影,已经明白,自己是无法活到行冠礼的,也就是二十岁的成年仪式。   他的老父亲既然能容忍妾室斩杀嫡子,那再杀一次又何妨?   想到这里,萧衍的视线默默地落到棺椁下的油灯上,开始用衣袖擦拭方才被萧干安拍过的脸。   一遍又一遍。   直到脸颊被衣袖擦得发红发肿,破皮出现血丝才作罢。   作者有话说:   萧衍:阿烟想不想看看我烹饪的手艺?   程烟:。。。。   萧衍:一家子就应该整整齐齐。   程烟:。。。。   你他妈当办酒席呢。 第16章 出殡   隐藏的病娇属性   另一边的温氏回到自己的寝宫,她不想萧珂在沈氏葬礼上落下任何把柄,遂朝他轻言细语道:“大郎回灵堂那边去吧,我没有大碍。”   萧珂微微蹙眉,心中藏了不满,“阿娘是贵妃,何故对二郎谨小慎微?”   温氏笑了笑,用充满了同情的语气说:“他没了亲娘,心里头到底不痛快,我这个做姨娘的能担待就多担待着些。”   萧珂:“阿娘还是太仁厚。”   温氏沉默不语,她似乎真的乏了,要躺下歇会儿,萧珂这才退下。   张嬷嬷前来伺候,心疼自家主子既要打理后宫,又要操持葬礼,还得在楚王跟前伏低做小,委实窝囊。   “娘娘这些日实在操劳,还落不到好,老奴瞧着心中委实不是滋味。”   温氏瞥了她一眼,温温柔柔道:“这份操劳我喜欢。”停顿片刻,“有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呢,不是吗?”   张嬷嬷:“……”   温氏自顾坐到铜镜前看自己的脸,感慨道:“熬了这么多年,人都熬老了。”   张嬷嬷赶忙说道:“娘娘有燕王在手,又有陛下宠爱,在内有皇室宗亲扶持,在外有温尚书打理,往后的中宫主位迟早都是娘娘的。”   听到这话,温氏轻轻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切莫妄言。”   张嬷嬷口直心快替她打抱不平,“娘娘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及笄时就与陛下定过婚约,当年若不是因为老魏王出了变故被流放到樊城,逼得家主匆匆把娘娘嫁给郭家避祸,又岂能便宜了沈家那贱商?”   提起前夫郭家,温氏的心沉了沉。   张嬷嬷继续道:“那些年娘娘吃尽了苦头,好好的高门贵女,却折断了脊梁入了郭家那样的门楣。也亏得陛下是个重情的人,在郭家触怒圣颜遭遇灭门之灾后,惦念旧情把娘娘从教坊司捞了出来,若不然,哪有娘娘今日的盛极?”   提及这些糟糕的往事,温氏的表情仍旧淡淡的,“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张嬷嬷:“俗话说得好,先苦后甜,娘娘在前半生吃了多少苦,后半生就有多甜。”   这话把温氏逗笑了,轻飘飘道:“你这张嘴啊,最会逗我开心。”   张嬷嬷压低声音,“现下沉氏没了,接下来的楚王就不劳娘娘出手了,家主传信来说,那毕竟是嫡子,要处理就让陛下自己处置,切莫脏了娘娘的手。”   “他当真这般说?”   “家主的意思是陛下既然赐封了二郎为楚王,可见立储之心是偏向大郎的。”又道,“沈氏身亡虽然被陛下偏袒过去,但要适可而止。”   温氏垂眸睇妆台上的钗饰,没有说话。   见她不吭声,张嬷嬷小声道:“老奴以为,家主的话极有一番道理,陛下对沈家人生厌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娘娘以退为进,日后只需等着楚王犯错便可一击即中。”   温氏“嗯”了一声,“父亲的话总是错不了的。”   张嬷嬷:“晚上娘娘还要熬夜守灵,且先歇着,需得养足了精神才好。”   温氏这才去床榻躺着了。   当天晚上灵堂里灯火通明,翌日沈氏就要上山,这是最后一晚停灵。   温氏伏低做小的态度让萧衍挑不出错处来,他也不想在葬礼上找茬给她落井下石的机会,双方倒也相安无事。   翌日天蒙蒙发亮,繁缛的出殡仪式开始,凡三品大员以上的命妇们都需在崇兴门集众哭临。   不仅如此,孝服也要穿二十七天才可除。   程烟虽然跟沈氏没有任何关系,但到底是一国之母的丧礼,且她又是在楚王府里,婆子给她备了素白的孝服,头上也不许戴金银。   萧衍不让她离府,怕遭遇不测,她也乐得清闲自在,天天在西园里躺着等死。   国丧仪礼她没机会见识,不过听到外头震耳欲聋的哀乐声,她好奇地站在墙角下问:“这是出殡了吗?”   婢女答道:“今日是皇后上山,现下梓宫应是出皇城了。”   程烟仰头望着灰扑扑的天空,心想,萧衍丧母,心中必定是极其痛苦的。   此刻漫天雪白伴随着哀乐纷飞四散,巨大的皇后梓宫由数百人架抬,身着缟素的士兵们早已把城里的主干道清理干净,观热闹的百姓伏跪在两侧,一片庄重肃穆。   萧衍披麻戴孝端着沈氏的灵牌走在出殡的仪仗队里,神情木木的,仿佛被抽去了灵魂。   送葬的人们哀声哭啼,抹泪的抹泪,呜咽的呜咽,伤心不已,反倒是他这个亲生子未掉一滴眼泪。   沈士怀也在送葬的人群中,眼眶泛红,心中不是滋味。   前两年沈焯病故,现在沈青禾和沈南回也死于非命,这对于沈家一族来说是巨大的打击。   也令他们对天子生出怨愤。   沈家五子一女一下子折损了俩,现在沈士怀成为了萧衍身后的扛把子,沈家散尽家财拼下来的基业断不能落到温氏母子手里。   沈士怀抹了抹泪,暗暗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讨回公道。   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地朝城外的皇陵去了,满城缟素向天下昭示着沈氏的无上尊荣,却无人知她的悲愤与不甘。   待皇后梓宫封入陵寝后,人们陆续离去。   萧衍和沈士怀在墓前坐了许久,直到天色不早时,他们才回城去了。   当天夜里萧衍突发高热,病情来得异常凶猛,府里的仆人被吓坏了,大半夜请来坊里的大夫看诊。   程烟受到惊动,也过去瞧了一眼。   当时萧衍已经扎过银针服过药,却仍旧烧得稀里糊涂。   程烟坐到床沿,伸手探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旁边的李盛说隔半个时辰就能好转。   程烟绞了一块帕子敷到萧衍的额头上降温,稍后李盛退下了,她又摸了摸萧衍的手心,看来一时半会儿退不了热。   在床边坐了近茶盏功夫,忽听床上的人迷迷糊糊地呓语,程烟附耳倾听,萧衍喉结滚动,沙哑地唤阿娘。   他仿佛真的很难过,一丝温热从眼角滚落,迷迷糊糊地半瞌着眼,错把她当成了沈氏。泪眼模糊中,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唤道:“阿娘……”   见他那副憔悴且悲艳的模样,程烟颇有几分触动。   失去亲娘,他应是伤心难过的吧。   “萧郎君?”   一声“萧郎君”把萧衍迷糊的神智唤回来了些,他的意识渐渐清醒,在看清楚眼前的女人后,虚弱地冲她笑了笑,“原是阿烟。”   程烟点头,“你病了。”   萧衍似乎很疲惫,缓缓闭上眼,不再理她。   程烟知他性情古怪,也没说什么,起身离去。走到门口时,身后忽然传来萧衍微弱的声音,“阿烟不会走的,对吗?”   程烟愣住,困惑地扭头看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道:“我不走。”   萧衍躺在床上,又重复了一句,“你不会离开的,对吗?”   程烟点头。   萧衍看着她笑了,丹凤眼里含着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情绪,白皙秀美的脸庞上残留着泪痕,在油灯的映照下颇有一股子病态的破碎美感。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阿烟最是良善,可莫要诓我。”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双幽深的眼睛,程烟破天荒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敏感地嗅到了一股变态的病娇味儿。   作者有话说:   程烟: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系统009:宿主别怕,你还有20%的任务量就能走人了。   程烟:这波业绩稳了?   系统009:绝对!!   后来——   程烟:艹!!   系统009:(艹皿艹 )   咱们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第17章 女主江月瑶   大佬醒醒那是你媳妇儿   翌日萧衍的病情得到好转,不过精神不大好,病歪歪的。   宫中得知消息,特地派御医看诊。   下午沈士怀过来探望,萧衍半躺在竹榻上,一身素白孝衣,脸色苍白,神情寡淡,整个人比先前要虚弱许多。   沈士怀瞧得心疼,问李盛道:“御医怎么说?”   李盛:“郎君并无大碍,修养几日便可痊愈。”   沈士怀这才放下心来,看向萧衍,“应是近些日太过操劳所致,事已至此,殿下可要保重身子,切莫忧思过虑。”   萧衍拢了拢袖口,“我好得很。”   沈士怀知他性情倔强,不再多说废话。   萧衍遣退李盛等人,隔了许久才缓缓说道:“那日在灵堂,我问父亲,是否会像阿娘那般护我。”   听到这话,沈士怀心口一紧。   萧衍的视线落到他身上,“你猜,他是怎么说的?”   沈士怀抿了抿唇,“楚王”这个封号就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见他黯然,萧衍收回视线,自言自语道:“他同我说,虎毒不食子,我纵有再多的不是,也是他心头的一块肉。”   沈士怀沉默。   萧衍继续道:“可惜这块肉,在他眼里已经腐坏掉了。”说罢再次看向他,“舅父你在京中二十多年,根基深厚,可否告诉我如何才能让父亲回到没有沈家扶持的日子?”   沈士怀低头沉吟了许久,才正色道:“你父亲逼文帝退位,在朝中引起诸多不满,这些不满皆是由沈家强压下去的。”   萧衍闭眼,淡淡道:“生米已成熟饭,总不能再让文帝上位。”   沈士怀点头。   萧衍:“那些人既然是前朝皇帝的拥趸,父亲定然不会再重用,仕途也算是一眼望到头了。”   “确实如此,后续我们会一点点削弱他们,彻底拔除。”   “眼下看来,不必了。”   沈士怀没有吭声。   萧衍慢条斯理道:“我阿娘被追封为皇后,我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室嫡子,有承大统之资。那些人的仕途既然在父亲手里没有了出路,你便去问问他们,可愿在我手里谋求出路,如何?”   沈士怀展颜道:“此计甚妙。”   萧衍:“当初沈家是怎么扶持他的,现在就要一点点收还回来。”   沈士怀欣慰道:“殿下心中明白就好。”   萧衍默了默,“有劳舅父替外甥操劳了。”   沈士怀拍了拍他的手,“这些日你安心养病,后续事宜我会筹谋。”   萧衍轻轻的“嗯”了一声,沈士怀不再打扰他,告辞离去。   屋里一下子变得寂静下来。   萧衍静静地望着窗外的绿荫,听着麻雀叽叽喳喳的欢快声,不一会儿程烟的脚步声响起,在门口探头道:“萧郎君?”   萧衍回过神儿。   程烟也不管男女大防,自顾走到竹榻前,坐到椅子上问:“可好些了?”   萧衍正要回答,她忽地伸手摸他的额头,他不由得愣了愣。   程烟:“应是无碍了。”   被对方触碰,萧衍颇有几分不自在,岔开话题说道:“下月便是阿烟的生辰,你想要什么及笄礼?”   程烟歪着头想了想,兴致勃勃问:“京城里头哪家的招牌菜最好吃?”   萧衍:“……”   果然是个没出息的吃货。   程烟似乎在宅院里憋坏了,对外头的花花世界充满着好奇,一个劲儿表述外出的渴望。   看着她的天真活泼,萧衍的心情也要稍稍好些,便吩咐李盛明日带她出去见见世面,可把她给乐坏了。   于是第二天丫鬟婆子陪着她出去逛了一趟。   女孩子嘛,都爱美。   李盛专门挑京中时下最流行的商铺让程烟买买买,她可一点都不客气,在宝记香粉铺时特意给服侍她的婢女也买了两份。   不仅如此,中午他们还在天香楼试了试蜜汁火方。   也是凑巧,在程烟摇着团扇趴在二楼的美人靠上等菜肴上桌时,系统009忽然在脑海里提醒她,说英国公府的软轿要来了。   当时她没反应过来,后来见几顶小轿陆续在天香楼门口停下,才好奇地伸长脖子观望,问道:“可是江家?”   系统009:“对,正是英国公府江家。”顿了顿,“宿主可要瞧仔细了,第二顶软轿里头的人就是江月瑶,江家的嫡次女。”   程烟顿时来了几分兴致,她见过男主萧珂,典型的霸总配置,想必女主的配置也不差。   果不其然,楼下的婢女撩起轿帘后,一只白皙柔嫩的手探了出来,婢女赶忙扶住。   紧接着江月瑶从轿中钻出。   一袭素淡的浅绿薄衫,身段高挑窈窕,腰肢纤细,面貌生得极美,柳叶眉,桃花眼,秀挺的鼻子,小巧的唇,发髻上没有任何配饰,只有一条素白发带。   尽管她的衣着简单,气质却婉约,通身都是大家闺秀的端方,却又带着少女特有的娇俏秀丽。   程烟瞧得眼睛都直了,对这个娇美的姑娘第一印象非常好,赞道:“果然是从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小娘子,漂亮。”   系统009:“那是自然。”   程烟像媒婆似的夸赞,“和男主萧珂匹配确实不错,一刚一柔,郎才女貌。”停顿片刻,似想起了什么,又八卦问,“欸,目前萧衍在孝期,应是不宜结亲的,女主什么时候能跟他扯上关系?”   系统009:“等不了多久。”又道,“萧衍在孝期不假,他可先与江家定契约,待孝期后再行成婚礼也不迟。”   程烟在心里头掐算一番,“如此说来,离我脱身的日子也不远了。”   系统009:“对,宿主很快就会回到现实世界里享受跑车豪宅了。”   听到这话,程烟不由得美滋滋。   天香楼里的蜜汁火方当真不愧为招牌,程烟在这里胡吃海塞,反正是花萧衍的钱。   下午闲着无聊,她又去游湖,把整天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   在画舫里吃着甜瓜,吹着湖风,好不惬意。只可惜是在国丧期,禁音律娱乐,若不然听听小曲儿弹唱,那才叫滋味。   程烟翘着二郎腿,享受着夏日的蝉鸣,满眼青绿葱葱郁郁,舒适至极。   直到傍晚她才打道回府,带着满满的战利品。   院里的婢女们得了打赏,全都欢欢喜喜。   萧衍瞅着盒里的五香肉脯,是她特地捎带回来给他的,那厮似乎除了吃吃喝喝,便再也没有其他值得惦记的事了。   程烟怂恿他尝一块,并兴致勃勃把今日的所见所闻同他叙述一番,着重提起英国公府家的姑娘们。   萧衍并未放在心上。   程烟努力吹捧女主江月瑶的美貌,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萧衍听着她的天花乱坠,只觉得嘴里的肉脯嚼得他腮帮子疼,他默默地把吃了一半的肉脯扔了,她诧异问:“不好吃吗?”   萧衍淡淡道:“费牙口。”   程烟:“……”   李盛端来铜盆供他净手,他边洗边说道:“英国公府江家,千年的王八,最适宜炖汤喝,大补。”   程烟:“???”   李盛平日里最是正经,此刻居然也幽默地来了一句,“王八炖鸡,绝配。”   萧衍似想起了什么,唇角微弯,眼神闪烁道:“拿江家那老乌龟炖燕王萧珂,滋味定然妙极。”   程烟:“……”   表情裂开了。   她其实很想提醒他,大佬你醒醒,那是你未来的媳妇儿,怎么就想着炖人全家了呢?!   作者有话说:   英国公:我太惨了,全家都被他杀了。。。   东宫:我也很惨,团灭。   皇宫:朕痛心疾首,朕。。。欸我头呢,头呢?!谁他妈把我头拿去了?!!   萧衍:呵,想逼我营业,没那么容易!!   系统009:关门,放程烟!   程烟:我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18章 联姻   我只想她平平安安   夏日炎炎。   自沈氏葬礼后,宫中都以为沈家人会提到立储一事,结果他们却装聋作哑。   先前温尚书曾提醒过宫里头的贵妃,勿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故而温氏母子收敛不少,像猎人般静静等待萧衍出差错,一击即中。   现今的朝廷早已分为两派争斗,一派是以沈士怀为首的沈家人,以扶持萧衍为己任;另一派则是皇室宗族萧家,以扶持萧珂为己任。   双方从当初的魏王府内斗到了现在的朝堂上,从嫡庶之争,商士之争,演变成了皇权之争。   萧衍已经对自家老子既当又立的作为彻底死心,也没打算摇尾乞怜,既然无法名正言顺获取,那便强取好了。   沈家人自然鼎力支持。   当初沈焯在萧家获罪沦落到樊城时,力排众议,只要萧干安愿意求娶自己的女儿沈青禾,便倾囊相助,为他招兵买马东山再起。   萧干安允了,接受了这个商人的扶持。   后来沈焯确实做到了自己的承诺,把沈家世代累积下来的财富全用于扩张魏王府势力,重金求取天下英才。   不仅如此,朝廷里但凡能用金钱贿赂的官员皆被他收入囊中,为以后萧干安起势打下坚实基础,并大力培养能人之士科举入仕途,一点点渗透朝廷。   而沈士怀,便是那些人的其中之一。   他十岁时被沈焯收养,得以改变一生命运。   沈焯认为他天资聪敏,请来先生教他识字明理,悉心培养,花重金为他铺就锦绣前程。   他也不负众望,通过科举入了仕途,因背后有沈家的财力物力支持,仕途一直都很顺遂,并在官场上迅速建立起了自己的根基。   只是遗憾,沈家的倾囊相助,换来的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商士之间永远隔着一条天堑鸿沟。   萧干安在接受沈家人扶持的同时又看不起他们这群贱商,就算温氏曾沦落为教坊司妓-女,身份都比沈氏高贵,皆因她的出身。   哪怕温氏嫁过人,做过妓,却有着京中第一美人的称号,且是名门贵女,又曾与他定下过婚约。   沈氏不论是出身,还是容貌,亦或眼界涵养,均不及温氏半分。   萧家的皇位,怎么能沾染上贱商的血脉呢?   这一点,在沈氏身亡的那一刻便被萧衍悟透了。   现在孝期容不得他出任何岔子,故而府里行事非常低调,只默默地等待釜底抽薪的机会。   六月初八那天是程烟的生辰,萧衍特地花重金为她打造了两套头面首饰,一套金,一套翡翠,共三十件。   程烟喜爱金灿灿的东西,那套金饰头面是迎合她的喜好,但萧衍觉得翡翠也不错,便又备了一套翡翠宝石的。   看着那些东西,程烟彻底膨胀了,她叉着腰,嘚瑟道:“萧郎君这般纵我,以后待我去了夫家,婆母定然不敢小瞧我。”   听到这话,萧衍被气笑了,他坐在椅子上问:“阿烟可喜欢。”   程烟高兴道:“喜欢,能卖好多钱呢!”   萧衍:“……”   李盛特地给她做了长寿面,青瓷碗里只有一根面条,意喻长命百岁。   程烟食用时,他还提醒她勿要咬断了面条。   看着他们,程烟的心里头其实还挺感动。   她专心地吃那根长寿面,李盛在一旁说了不少祝福的话语,萧衍则眼含笑意看她,就跟老父亲似的盼着她平安成长,快快乐乐。   吃完长寿面,还有及笄礼。   府里的婆子充当赞者为程烟梳头,把头发用簪子绾起,意味着女子成年可婚嫁。   及笄礼那天下午沈士怀来了一趟,听到程烟行成年礼,像长辈那样祝福她,并吩咐家奴去买赠礼相送。   他们这群人商贾出身,不像世家士族那般重规矩,只觉得她捡了萧衍一条命,又孤苦伶仃的,能照拂便多照拂着些。   沈士怀有事相商,同萧衍去了书房。   二人下了一盘棋。   待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厮杀得正激烈时,沈士怀想了许久,才暗暗观察萧衍的神情,欲言又止道:“我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衍抬头看他,“且说。”   沈士怀二指夹着白子久久不愿落下,萧衍见他为难,也没催促。   也不知隔了多久,沈士怀才皱眉说道:“前阵子我应殿下之意收拢前朝旧臣,有人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们用英国公去拉拢那些士族。”   听到这话,萧衍微微一顿。   沈士怀继续说道:“英国公府在京中根基深厚,且与不少高门贵族关系复杂,此次圣上逼文帝退位,那江致深多有不满,我们若将他笼络过来,由他号召京中士族支持,必定事半功倍。”   萧衍挑眉看他,“那老乌龟圆滑至极,只怕没这般容易笼络。”   沈士怀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亲自去问过。”   萧衍愣住。   沈士怀正色道:“那老儿同我说,立储当立嫡,不过……他家还有两个女儿没嫁。”   萧衍:“……”   沈士怀:“后来我探了探口风,他们家的二娘江月瑶似乎把你相中了。”   萧衍被气笑了,“这狗东西胆子倒不小。”   沈士怀抿了抿唇,“二郎若为太子,太子妃之位必得留给江家,不论是哪个姑娘,都得是江家的。”   萧衍斜睨他,没有说话。   沈士怀沉静道:“现如今燕王得皇室宗亲扶持,在朝中又有贵妃母家温尚书一党做外力,二郎若要上位,除了身份上的名正言顺,还需京中士族鼎力支持,唯有这般,我们才能无后顾之忧起势。”   萧衍再无心思对弈,缓缓起身道:“舅父的意思是把高门贵族全绑到一条船上?”   沈士怀点头,“正是此意。”又道,“现已是六月,待到深秋时会有一场秋猎,我与曹进等人合计过,可在太清山行宫发动政变夺权。”   萧衍扭头看他,眼神变得犀利,“秋猎?”   沈士怀:“对,秋猎。”停顿片刻,“到时候我会自请留守在京城里以防变故,也可接应你们回城。”   萧衍敛眉深思此举的可行性。   沈士怀老谋深算道:“圣上秋猎之行必会带上燕王和温贵妃,京中的世家显贵也会同去不少,我们会想法子让年轻的离京陪同,这样就算出了岔子,留守在京里的也不敢拿子孙做赌注。”   听到这话,萧衍不由得笑了,指了指他道:“舅父好手段。”   沈士怀大言不惭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去挣前程,我们这些老儿就留在后方看守家门好了。”又正色道,“与江家联姻,我认为是可行的,只要后方有英国公府和沈家人镇守,必能事半功倍。”   萧衍默默地走到窗前,没有说话。   沈士怀似想起了什么,又小心翼翼试探道:“此次二郎大难不死,全凭阿烟姑娘舍命相救,你把她带回府,可藏有心思?”   话语一落,萧衍便回道:“没有。”   沈士怀捋胡子,“没有就好。”   萧衍一直没有说话。   沈士怀严肃道:“她是个好姑娘,你若真心为她好,就该仔细替她挑一个好夫家,让她有枝可依,而不是占为己有,把她拽进这场纷争里来,明白吗?”   萧衍喉结滚动,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沈士怀怕他感情用事,再提醒了一遍,“二郎是要成大事的人,有些东西,当断不断反受其害,舅舅希望你能明白,这不仅是为你好,也是为她好。”又道,“你是沈家唯一的出路,断不可为了一个女子葬送了沈家人,这是你身上肩负的责任,你可明白?”   萧衍隔了许久,才答道:“外甥明白。”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沈士怀一针见血道:“你与阿烟是两条道上的人,她没有母家背景,且纯良天真,以后与你牵扯上这些纷争,只会痛苦一生,我不希望你进退两难。”   萧衍缓缓扭头,压下内心的虚妄,平静道:“我只想她平平安安。”   沈士怀欣慰道:“你想明白就好。”   萧衍不再说话。   当天晚上他像木头似的坐在书房里。   一夜未眠。   作者有话说:   萧衍:阿烟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我只想她一辈子都天真单纯无忧无虑。   程烟:谢谢大佬赏饭吃,我先下线了~~   萧衍:。。。。   ————————   接下来全程高能开启!!! 第19章 秋猎逼宫   萧衍大开杀戒   最终为了保住沈家,萧衍应允了与江家的婚事。   沈士怀从中斡旋,与英国公签订了血书盟誓,只待事成之后,萧衍出了孝期便迎娶江家的嫡次女江月瑶。   也就是女主。   双方上了一条贼船,英国公便开始在暗地里笼络京中的世族和文官,但凡愿意起势逼宫的世族,都会签下血书盟誓,准备与沈家背水一战。   入秋京中一片肃杀之气,每年天子都会去皇家围场秋猎,今年也不例外。   秋猎的随行人员名单陆续下放,温贵妃母子深得圣人恩宠,自然要跟随,萧衍和曹进等人自不必说。   大批人员外出,京中也需要人留守,沈士怀自请看家。   温贵妃之父温尚书也自请留了下来。   得知秋猎之行,程烟敏感地嗅到了瓜的味道,她同系统009八卦,试图套出点剧情信息,结果那厮坚决严防底裤被扒。   程烟看热闹不嫌事大,厚着脸皮求萧衍,说想出去见见世面。   萧衍经不起她软磨,也怕把她独自留在京里出岔子,便应允带她随行。   九月深秋,整个大地一片萧瑟,京中的王公大臣浩浩荡荡前往太清山围场。   从京城到围场行宫车马劳顿需五日左右,众人抵达行宫那天已经是傍晚,程烟经不起连日劳顿,早早就洗漱歇着了。   晚些时候萧衍过来看她,见她歇着也未打扰,只叮嘱婢女几句便回了自己房里。   第二日天不见亮人们就聚集到一起,前两天围场里的猎物被人们驱赶到包围圈,只等着贵人们猎杀。   猎场那边马蹄声阵阵,行宫里的程烟并未去凑热闹。不过随行而来的女眷们多数都是身份显贵的女郎,就她是个山野村姑,不免引人八卦。   有时候她到外头转转,李盛都会盯着,怕他人找茬生出事端。   见他盯得紧,程烟颇觉无奈,便不再外出了,省得给他添麻烦。   围场那边时不时传来号角声,捕猎射击赛马之类的竞技备受大齐人青睐。   天子只有两个儿子,同台竞技自然引得所有人瞩目。兄弟俩骑在战马上追捕猎物时,萧衍不慎受到撞击从马背上坠落。   这一摔不得了,把他肩甲处的箭伤碰撞到了,随行的亲卫赶忙下马查看他的情况。   马背上的萧珂还以为他是装的,调侃道:“二郎怎跟女子似的,娇弱到这般境地?”   萧衍忍着不适,也学他的语气道:“阿兄壮得跟头牛似的,也不知道让着弟弟一些。”   萧珂蹙眉。   亲卫解开萧衍的衣领查看,萧珂看到他肩甲处的箭伤旧疾,这才信了他的伤情。   营帐里的天子得知萧衍受伤,派侍卫去把他抬回来,又命御医随行看诊。   莫约茶盏功夫后,萧衍才由侍卫抬了回来。   萧珂也跟着回来的,他主动请罪,说道:“儿莽撞了,不慎把二郎撞下马来,还请父亲责罚。”   一旁的温氏心头一惊,立马责备道:“怎这般粗心大意!”当即跟着跪地道,“大郎实在不成体统,当该问责,还请陛下处罚。”   萧干安并未看母子,只问御医道:“二郎的伤势如何?”   御医回禀:“殿下旧伤被碰撞,应无大碍,不过近些日还是休养为好,切勿在马背上骑射,恐加重伤势。”   萧干安的视线落到萧衍身上,“既是如此,那二郎便歇着吧,勿要上猎场了。”   萧衍应声是。   稍后他被侍卫送下去休息,萧干安朝母子挥手,说道:“竞技场上哪有不磕碰的,你二人无需大惊小怪,都起吧。”   温氏欲言又止。   萧干安有些不耐,她这才默默起身。   趁着得空时,温氏把萧珂唤进自己的帐篷,询问萧衍受伤的过程。   萧珂如实告知。   温氏听得半信半疑,“就那么撞了一下,他就坠马了?”   萧珂点头,“起初儿也不信二郎受伤了,后来见他肩甲处的箭伤,不像是作假。”   温氏抿唇沉默,过了许久,才道:“这些日你莫要去招惹他,明白吗?”   萧珂:“儿明白。”   温氏做了个手势,萧珂退下了。   待自家崽出了帐篷后,她不禁在心中揣测,那小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另一边的萧衍回到行宫后,先沐浴梳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   程烟得知他在围场上受伤,忙过来看望,却见那家伙好模好样,压根就不像病人。她瞧得迷糊,困惑问:“方才听李盛说萧郎君受伤了,伤到了哪里?”   萧衍语气温和道:“旧伤不碍事,御医说休养两日便无碍了。”   程烟颇觉遗憾,耿直说道:“萧郎君难得出来一趟,如今却只能像女郎般窝在行宫里,不能在马背上一展英姿,实属遗憾。”   萧衍不以为意,似笑非笑道:“少杀生作孽,是积德。”   程烟嗤之以鼻,她其实很想提醒他,大佬你醒醒,你可是凶残恶毒的大反派!   之后几天萧衍都以休养为由待在行宫里,极少去山上的围场观热闹。   此举正中萧珂之意,没有他抢风头,一下子成为全场瞩目。   就在萧珂被众人追捧得飘飘然时,变故发生了。   出事的那天夜里天保宫那边忽然起了大火,深秋天干物燥,火势烧得异常凶猛,宫人和侍卫慌乱的惊呼声把睡梦中的贵人们惊醒。   程烟在迷迷糊糊中听到远处嘈杂的救火声,睡眼惺忪问:“小荷,外头是怎么回事?”   小荷应道:“小娘子莫要怕,应是天保宫那边走水了,离咱们这儿远,烧不过来。”   程烟心头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忙起床出去探情形。   没隔多时萧衍过来了,李盛带来一套宫人穿的服饰,让小荷替她换上。   程烟察觉到不对劲,抓住萧衍的胳膊问:“萧郎君,外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衍一身素白,外袍似穿得匆忙,连头发都顾不上束,披头散发的仪态委实有失体统,他安抚道:“阿烟莫怕,你先换身衣裳,李盛会带你去地窖待一会儿。”   这话程烟听不明白,正要发问,却被小荷匆匆带了下去。   萧衍瞥了李盛一眼,李盛点头,萧衍这才去了天子寝宫。   天保宫火势太大,以至于短时间内整个宫殿都被大火吞噬,天子震怒,披着外袍在寝宫里命人查看失火原因。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起失火事件搞得措手不及时,围场那边驻扎的营地已是一团糟乱,叛乱的士兵犹如瘟疫般扩散,前往行宫攻来。   动静闹得太大,喊杀声传到行宫这边,引起了侍卫们的警觉。   一名满身鲜血的将士好不容易突破营地前来汇报,说驻扎在围场那边的营地里出了叛乱,逆贼们正往行宫攻来,请天子速速回避。   这消息犹如一道惊雷,顿时炸开了锅!   王公大臣们全都慌了神儿,天子当机立断派萧珂带人去查看。   温贵妃被吓得语无伦次,惴惴不安道:“好端端的,怎么就逆反了?”   也在这时,萧衍匆匆过来汇报,说探听到外头的消息,原是前朝余孽作祟逆反。   也就是文帝的拥趸。   萧干安被气得半死,当即下达命令到附近的泰安营地调兵应对叛乱。   遗憾的是祸不单行。   在来太清山之前沈士怀等人就做过布局,当地的地理形势,外援救助,以及里应外合的种种谋划,全都做了严密周祥的策划。   萧珂一跑出去就被曹进等人缠上了,势必将他斩尽杀绝。   天子派往泰安的士兵被半路截杀,另有一支精锐在官道上严阵以待,行宫内蛰伏的宫人和侍卫则全都亮出兵刃同外面的人里应外合。   整个行宫顿时陷入了血腥厮杀中。   火光冲天里的惨叫声、哭嚎声、呼救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躲在地窖里的程烟隐约听到那些惨烈的哭喊声,差点吓尿了,她一个劲儿在脑海里呼喊系统009,然而那家伙装死。   不用说,这又是一个重要的大剧情。   从行宫里发出去的求救信号一茬又一茬往外放,遗憾的是官道上的士兵们却无动于衷,他们默默地看着冲天而炸的火花,静静等待围剿结束。   这场血腥厮杀持续到丑时才渐渐消停,起初天子信以为真是前朝余孽逆反,后来被萧衍背刺,才恍然大悟是沈家叛变了!   萧衍手持利剑,带着一个个沈家的儿郎们将王公大臣强行赶进了天子的寝宫。   萧干安被气得脸色发青,指着他悲愤道:“忤逆子!”   萧衍披头散发,素白的衣袍上沾了不少血迹,甚至连脸上都有。   他看着眼前这个被气得发抖的男人,语气一点都不暴戾,反而还挺温和,“父亲,儿有一事相求,不知父亲可答应?”   萧干安目眦欲裂,被气得怒火攻心,指着他嘴唇发颤,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萧衍抿嘴笑了,无耻道:“父亲不说话,便是允了?”   萧干安怒目嘶吼:“来人!来人!”   周边无人应答。   群臣全都恐惧地围在他身边,不敢轻举妄动。   萧干安暴怒之下从一侍卫手中夺过利剑要冲上前把这忤逆子砍杀,却被众人死死拽住,纷纷劝道:“陛下三思!请陛下三思!”   众人怕他激怒萧衍被杀,到时候所有人都完蛋了。   一名官员哭丧道:“请陛下息怒,燕王,燕王还在外头……”   这一提醒,迫使萧干安冷静下来。   他面容扭曲地瞪着萧衍,咆哮道:“你这逆子,竟做出这等忤逆之事,是不是沈士怀在背后怂恿的,是不是?!”   面对他的愤怒质问,萧衍视若无睹,只道:“昨晚儿做了一个梦,梦到阿娘说,地下冷,她好寂寞,想找温贵妃下去陪陪她。”   此话一说,人群里的温氏被吓得脸色发白。   萧衍的视线落到她身上,染了血的脸庞上充满着暴戾的杀戮,颇有几分变态疯狂。   萧干安受不了他的嚣张,大声斥责道:“放肆!”   有官员不怕死厉声指责他的不忠不孝,萧衍听着不顺耳,一剑把他给捅死了,血溅当场。   那人惊愕地倒在地上,死瞪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吓晕了两人。   众人不敢再吭声,全都跟鹌鹑似的缩成一团。   温氏惊恐地躲到萧干安身后,死死地拽着他的胳膊,哆嗦道:“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萧干安把她护着,冲萧衍嘶吼道:“你疯了不成?!”   萧衍冷冷地盯着他,周边的烛火不安地跳跃着,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种逼人的魄力。   身边的一名将士提着带血的剑朝温氏走去,她哭嚎道:“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那将士粗暴地把温氏从萧干安身后拽了出来。   张嬷嬷忠心护主,忙上前试图阻拦,结果被一剑割破喉咙。   温热的鲜血喷洒到温氏身上,她惊叫着瘫软在地。   萧干安奋起反抗,却被众人死死拽住,纷纷说道:“请陛下三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地上的温氏被将士揪住头发拖拽,珠钗掉了一地。   她悲声哭喊,奋力挣扎,怎奈一介弱女子,岂敌得过五大三粗的练家子?   温氏娇弱的身躯被重重地扔到萧衍脚下,她又惊又惧,哭得梨花带雨。   萧衍低头俯视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带血的剑尖挑起她的下巴,语气冰冷道:“我阿娘委实想念温贵妃,你可愿下去陪她?”   作者有话说:   萧衍:阿烟,我给你找了一处更大的房子住,怎么样?   程烟:瑟瑟发抖~~ 第20章 大杀四方   绝对控场的凶残反派   温氏被吓得瑟瑟发抖,哭道:“我与你阿娘无冤无仇,二郎何故这般磋磨我?”   听到这话,萧衍轻轻的“啧”了一声,“原是不乐意。”   萧干安恨得滴血,目中布满了血丝,愤怒道:“逆子,你莫要得寸进尺!”   萧衍看向他,嘲弄道:“父亲这是心疼了?”顿了顿,“我阿娘孤零零在地下,你可曾心疼过她半分?”   萧干安:“你娘的死跟宜兰有何关系,为何非得把怨愤发泄到她的头上?!”   这话把萧衍活活气笑了,一张脸扭曲得狰狞,咬牙切齿质问:“那么敢问父亲,舅父沈南回之死,沈家二十六名精锐之死,又是因何之故?!”   萧干安瞪着他,一时语塞。   温氏慌忙替自己洗脱罪名,辩解道:“那是山贼作……”   谁知话还未说完,忽地惨叫一声,萧衍一剑从她的头顶挥去,生生削掉了一块头皮。   温氏吃痛滚在地上哀嚎。   萧干安又是心疼又是愤慨,失声呼道:“宜兰!”   温氏哭道:“陛下救我,陛下……”   萧衍冷眼讥讽:“好一对伉俪情深,一个妾,胆敢毒杀主母斩杀嫡子,却还能高枕无忧!”说罢看向萧干安,一字一句道,“我的好父亲,你就是这般对待沈家的?!”   一提到沈家,萧干安顿时暴躁如雷,脱口道:“放肆!我看你疯了,竟被一帮马贩子利用成这般!”   萧衍挑眉,不愿跟他费口舌,缓缓从袖袋里取出干净的手帕一点点擦净剑刃上的血迹,“父亲既然追封我阿娘为皇后,我萧二郎是不是当该立储君?”   此话一出,萧干安被气得暴跳,“逆子痴心妄想!”   萧衍把带血的手帕扔了,看向一旁的部下道:“笔墨伺候。”   不一会儿笔墨被呈递上来。   萧衍的视线落到瑟瑟发抖的官员们身上,兴致勃勃问:“你们谁来拟这份立储诏书,嗯?”   众人全都怂了,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萧衍一手提剑,一手叉腰,自言自语道:“没人愿意啊?”说罢又看向旁边的将士。   那将士不容分说,立马上前乱抓一位官员将其拖拽出来。那官员很有骨气,誓死不从,结果被一剑割破喉咙。   接着又抓第二名官员。   接连杀了三名文官,中书舍人才没得办法含泪写下立储诏书。   待诏书写完后,将士呈递到萧衍手中。   他接过仔细看了看,很是满意,遂指着中书舍人道:“劳舍人念念这份诏书,让我父亲听听,可有不妥之处。”   那官员为求活命,只得硬着头皮念了起来。   诏书上冠冕堂皇地写着楚王的端贵品质,各种花式夸耀,听得萧衍通体舒畅。   王公大臣满脸不耻,天子更是被气得吐血。   念完诏书,有官员愤慨唾骂萧衍狼子野心,乃不忠不孝之徒。   将士听不得他唾骂自家主子,当即上前把那名官员拖拽出来,活生生地割下他的舌头。   此举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慑到了。   倒在地上的官员痛苦地掐着自己的咽喉,喉咙里发出惨烈的呜咽声。   萧衍低头俯视,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漠道:“还有谁不服这份立储诏书的,尽管站出来同我理论理论。”   在场的人无人应答,全都恐惧地抱团寻求庇护。   萧干安气得脸色铁青,却拿他没有办法。   萧衍的视线缓缓扫过全场,挑眉问:“诸位还有谁对这份立储诏书有怨言?”   全场鸦雀无声。   萧衍很满意他们的表现,展露笑颜,语气温和道:“既然无人反对,那我萧二郎便接了这份诏书。”停顿片刻,“父亲,有这么多人作证,你可不能反悔哟。”   萧干安咆哮道:“逆子!我萧家的列祖列宗,定不会放过你!”   萧衍撇了撇嘴,满不在乎道:“玉玺呢?把印章给我盖上。”   部下寻来天子玉玺,当着众人的面在诏书上盖下印章。   萧衍背着手查看,非常满意。   把立储诏书办妥后,他又看向被气得半死的老父亲,笑吟吟问:“如今儿被立为储君,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去年温贵妃在父兄离京期间毒杀皇后,不知父亲打算如何处置?”   萧干安气急,暴怒道:“逆子你休得放肆!”   温氏浑身瘫软,弱声哀求:“陛下,陛下……”   萧衍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随后又瞅萧干安,“看父亲这模样,应是舍不得处置的,不若儿代为处置,如何?”   萧干安朝他怒火冲天嘶吼:“放肆!”   萧衍选择无视,只对中书舍人说道:“还得劳舍人再写一份诏书了。”   那中书舍人直接跪了,活像自家老娘死了一样丧气。   最终迫于萧衍的淫威之下,他再次提笔拟下一份诏书,写的自然是皇后沈氏被温贵妃勾结燕王毒杀,犯下诛九族的大罪。   诏书念出来后,温氏彻底疯了,悲愤道:“萧二郎你莫要血口喷人!”   面对温氏的控诉,中书舍人冷汗淋漓。   萧衍嫌她聒噪,朝部下挥了挥手,玉玺再次盖到诏书上。   他拿着诏书,指了指温氏,“念你陪我父亲多年,给你三种选择,鸩酒、白绫、匕首,自选。”   温氏自是不依,哭着朝萧干安爬去,痛哭流涕道:“陛下,我冤枉,我冤枉啊!”   萧干安眼眶发红,死死地拽紧拳头,额上青筋毕露。   温氏抱着他的腿哭嚎。   萧衍听得心烦,朝身边的将士招手。   那人立马上前用蛮力把温氏拖了过来,将她扔到萧衍脚下,他耐着性子问:“温贵妃,你想好了选哪种上路?”   温氏悲愤至极,不由得对他破口大骂。   萧衍也不生气,只把剑扔给随从,慢吞吞地撩发至耳后,随即一本正经地理了理袖口,亲自取过木托里的鸩酒。   两名部下立马把温氏强行按压到地上,不容她动弹。   萧衍蹲下-身,欠抽地闻了闻那鸩酒,赞道:“好酒。”   温氏含泪摇头,奈何弱女子哪里是汉子们的对手?   萧衍粗暴地捏住她的嘴,毫无怜香惜玉地灌了进去。   温氏的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悲咽声,少许鸩酒从她的唇边沁出,染到萧衍白皙的手上。他嫌弃地松开她,命人端铜盆净手。   那鸩酒剧毒无比,温氏没挣扎几下就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死状极其惨烈!   天子痛心疾首地望着她的尸体,受不了这场刺激,竟一口气提不上来,被活活气晕厥过去。   众人大惊失色,连忙呼道:“陛下!陛下!”   萧衍伸长脖子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用清水净手。   士兵送上干净帕子,他接过将手上的水渍擦拭干净,随后上前把围到天子身边的众人掀开。   人们视他为瘟神,全都恐慌避得远远的。   萧衍蹲下-身娴熟地掐自家老父亲的人中。   还别说,不一会儿萧干安就清醒过来,萧衍面带微笑道:“父亲可莫要动怒,恐气坏了身子。”   萧干安指着他双目通红,嘴唇颤抖,喉咙里发出咯咯声,竟说不出话来。   萧衍察觉到他的异常,命令道:“御医呢,传御医!”   只消片刻,御医便被带了上来,赶紧查看天子龙体。   在御医诊治天子时,萧衍命人把立储诏书和问罪温家的诏书连夜送往京城,让沈士怀封锁城门诛杀燕王一党余孽。   寝宫里的王公大臣们则被软禁到另一处宫殿看守。   士兵们陆续清理行宫里的尸体,一车又一车拖出去挖坑掩埋。   接近寅时,大将军曹进匆匆来报,说燕王萧珂负伤而逃。   听到这个消息,萧衍微微蹙眉。   曹进心急如焚,毛躁道:“那厮好生厉害,中了数刀竟让他给跑了!”   萧衍沉吟片刻,才道:“现下应该还没跑远,你让方昌他们去追。”   曹进当即下去办差。   萧衍细细思索了会儿,深知萧珂如果成功脱身肯定会回京求援,遂命人放信鸽回京,断绝他的退路。   与此同时,躲在地窖里的李盛没听到上头的动静,心道应是逼宫成了,这才试着把程烟带了出来。   整个行宫里都弥漫着血腥和灰烬的气息,程烟借着屋檐下的灯笼看到花台处的血迹,心惊肉跳地捂眼。   李盛怕她被吓坏,忙把她带到最近的寝宫安顿。   直到天蒙蒙发亮时萧衍才过来看她,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身上浅淡的甘松香洗净了他的血腥杀戮。   程烟看到他,心里头莫名有点怵。   萧衍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安,收敛起浑身上下的锐利,像以往那般温和道:“昨晚出了一点小事,等会儿我们就回京,阿烟收拾一下。”   程烟小心翼翼试探道:“昨晚很嘈。”   萧衍点头,轻言细语说:“是有点儿嘈杂。”又道,“圣上病了,需得回京诊治,病情耽误不得。”   程烟困惑问:“是何病症?”   萧衍慢吞吞回答:“卒中,现下说话都不太麻利了,行动也不便,需太医院商议诊治方案。”   程烟抽了抽嘴角,不再多问。   傻子也知道昨晚肯定发生了大事!   安抚完她的情绪后,萧衍才离开了,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在他们来太清山之前沈士怀就叮嘱过他,逼宫得手后就要速速回京,切莫逗留,恐生变故。   于是一早王公大臣们便被押送回京,包括被气成中风的天子。   回京的路上萧干安一个劲掉泪,委实被那逆子气惨了。   如今他已年近半百,身子骨大不如从前,遭遇了这一回打击,已心如死灰。   伺候他的薛公公含泪开导,说目前燕王已经逃了,只要他还活着,就有机会处置萧衍那逆子。   听到这话,萧干安心里头才松快了些。   太清山发生变故的消息已被萧衍封锁,在他们赶回京的途中,天子立储诏书被沈家人提前护送回京,落到沈士怀手里。   拿到那份立储和问罪温家的诏书,沈士怀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又一次向沈焯的灵牌跪拜,红着眼道:“父亲在天有灵,沈家总算讨回了公道!”   说罢重重地磕了个头。   当天下午京城被封锁,沈士怀拿着两份诏书同英国公等人全城封控,大肆拘捕。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温家措手不及,温尚书看到那份问罪诏书彻底慌了,沈士怀不容分说,下达命令查抄温家。   整个京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但凡跟温家和燕王牵扯到的官员统统下狱,一时间人人自危。   而从太清山九死一生逃出来的萧珂本想回京搬救兵,哪晓得差人探听,得知京里被封控,他和温家成为通缉罪犯,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   他不敢自投罗网,悲愤之下只有灰溜溜逃了。   没隔两日圣人回京。   宫里的人们万万没料到短短数日竟发生了如此变故,全都不知所措。   现下萧衍被天子立为储君,理所当然入驻永安宫,成为当朝太子,又因天子卒中偏瘫,言语不顺,诸多政务无法处理,故太子开始代理朝政。   宫里头所有宫人被大换血,全部替换成拥趸萧衍的人。不仅如此,守护皇城的御林侍卫皆被撤换成心腹。   一些官员想面圣,全被萧衍以圣人病中需要休养为由阻拦。   明面上天子是养病,实则被软禁。   近些日萧衍无比繁忙,忙着查杀燕王一党余孽,忙着处置温家党羽,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下狱的下狱……   与他的脚不沾地相比,程烟则闲得发霉。   萧衍跟她说了,若是觉得无聊,便去逛御花园消遣。   于是程烟跟螃蟹似的,几乎可以在宫里横着走。但凡路上遇到她的宫人都要向她行礼,唤她一声小娘子。   程烟在私下里跟系统009八卦,问它道:“我这样狗仗人势,合不合适?”   系统009大义凛然道:“宿主请自信一点,现在萧衍是一国太子,已经开始代理朝政,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你不嚣张,谁敢嚣张?”   程烟觉得这话有道理,“那我就再嚣张一点?”   系统009:“对,如果你想早点完成任务回去,那就再嚣张一点,让宫里宫外都八卦你,让他们误会你跟萧衍的关系,这样江家才会紧张他们的皇后之位。”   听到这话,程烟一下子悟了,“能尽早求死是吧?”   系统009:“对,提前预祝宿主求死成功!”   程烟拍了一把大腿,“好!我明儿就让萧衍替我摘月亮去!”   系统009:“……”   作者有话说:   下章女主就下线啦~~ 第21章 程烟下线   拜托让我死得安详点   为了能尽早求死,程烟当真高调起来,吃穿用度皆要挑最好的,衣料要江南织造的锦缎,吃的要山泉水,喝的茶也要大红袍……   对于她的出身和目前的地位来说,在宫人眼里非常出格。   这不,很快宫里头开始有传闻。   现下萧衍还在孝期,忌女色,程烟一个小村姑被他带进宫里,又这般纵着,不免让人揣测。   沈士怀担心坏了萧衍的名声,特地敲打他,对他语重心长道:“不知殿下近些日可有听到一些传闻?”   书案前的萧衍头也不抬,朱笔在奏折上审批,不以为意道:“与程烟有关?”   沈士怀捋了捋胡子,正色道:“宫里宫外都在提她,说她一个乡野村姑,却得殿下这般宠爱,且还是在殿下孝期,未免不成体统。”   萧衍顿了顿笔,被气笑了,“如何不成体统了?”   沈士怀皱眉,“她无名无分,却享公主规格,委实僭越了。”   萧衍缓缓抬头看他,“不够资格,我抬。”   沈士怀:“殿下莫要赌气。”   萧衍放下朱笔,脸色是平静的,说话的态度却强硬,“程烟于我来说就跟阿娘一样,看到她我能安心,对这个世道不那么怨恨。”   听到这话,沈士怀的内心大为震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萧衍淡淡道:“希望舅父能明白。”   沈士怀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只是有些话,还是不吐不快,严肃道:“若她做出对不住殿下的事,就莫要怪我这个当舅舅的狠心了。”   萧衍笑了笑,“就她那贪吃又胆小的性子,岂有本事逃得过舅舅的法眼?”   沈士怀不再多说,起身告辞。   萧衍把送来的奏折审批完后,去了一趟程烟的寝宫。   入冬后天气寒冷,宫里已经布上炭盆。   程烟闲着无聊摆弄炭盆里烤的芋魁,时不时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没隔多时,忽听宫人来报,说太子殿下过来了。   程烟兴冲冲迎到门口,也不行礼,跟以往那般雀跃地喊了一声萧郎君。   萧衍一身素雅锦袍,披着青色斗篷,抿嘴笑道:“今日看来阿烟心情甚好。”   程烟:“我烤了芋魁,萧郎君要不要用一颗?”   萧衍背着手进殿,“怎么想着烤芋魁了?”   程烟:“许久没吃过,嘴馋。”   宫人端来铜盆供萧衍净手,程烟取来稍凉一些的芋魁递给他,萧衍剥皮的速度无比麻利。   见状,身边伺候他的曹公公诧异道:“殿下似乎常用芋魁。”   萧衍“唔”了一声,回道:“流落在外时曾吃了好些。”   程烟怕曹公公误解,解释说:“当时家里穷,就只有芋魁充饥了,不是嫌弃你们殿下不给他吃食。”   曹公公连忙摆手,“阿烟姑娘言重了。”   萧衍小小地咬了一口,绵绵软软,是他熟悉的味道。   程烟问:“好吃吗?”   萧衍点头,“好吃。”   接下来两人说了好一会儿家常,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碎。   后宅里的那些小事自然比不得前朝政务,不过萧衍的耐心极好,在听到程烟说想见识一下宫里头闪闪发光的石头时,他纠正道:“那不是石头。”   程烟装傻问:“我听他们说那石头会发光呢。”   萧衍抿了一口茶,“是会发光。”又道,“是前两年宣太后密诏圣上进京时送给她的见面礼,有碗口般大,叫夜明珠。”   程烟听得咂舌,好奇问:“真的会发光吗?”   萧衍点头,“你若想瞧,便从金库里取过来就是。”说罢吩咐曹公公去办这差事。   于是当天晚上程烟真的看到了那颗极其珍贵的夜明珠,它通体莹润,色泽呈浅碧,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光芒,引得诸多宫人观望,开了眼界。   程烟眼都瞧直了,在脑海里跟系统009八卦,“这颗夜明珠得值不少钱吧?”   系统009:“是挺值钱的,不过宿主,咱们不妨把胆子放大一点。”   程烟:“我想把它偷走。”   系统009:“……”   程烟兴致勃勃问:“如果把它偷走的话,萧衍会不会打我?”   系统009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怂恿道:“咱们不妨把事情搞大一点,你可以把它砸了。”   程烟:“……”   她忍了忍,说道:“我会死得很透。”   系统009:“对,死得透透的。”   程烟直勾勾地盯着那颗无价之宝,憋了许久,才问:“我在临死前有没有痛苦?”   系统009:“没有!现在你是萧衍的新宠,没有人敢折磨你。”   “所以我到死都很安详?”   “非常安详!”   “那我如果把夜明珠砸了,会不会受罚?”   “宿主咱们自信一点,你在萧衍眼里就是纯良无害的小白兔,最温顺乖巧了,你如果犯了错,肯定是别人栽赃陷害你!”   “……”   “听我的,砸了这颗夜明珠,你离下线就只有半月期限了。”   听到半月期限,程烟一下子来了精神,“你可莫要诓我。”   系统009自信满满道:“不诓你,这波业绩稳了!”   从杏花村回京后程烟的任务都很平稳,也没遇到过糟心事,一切进展都跟系统009说的那样,没出任何幺蛾子。   她对它还是挺信任的。   于是第二天下午程烟趁着小憩之际,当真不要命偷偷把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砸碎了。   当时宫人们被吓坏了,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晚些时候萧衍过来看情形,几块碎裂的夜明珠被盛放在木托里,曹公公瞧得痛心疾首,厉声把宫人训斥了一顿。   萧衍蹙眉问:“程烟呢?”   宫人连忙把他引了过去。   程烟害怕地躲藏到某个角落里,萧衍做了个手势,宫人毕恭毕敬退下。他走到屏风后,看到程烟藏在桌案下,又气又笑,蹲下-身唤道:“阿烟?”   程烟心里头有点慌,声若蚊蚋,“萧郎君,阿烟……阿烟闯祸了。”   萧衍怕她恐慌,安抚道:“我看到了。”   程烟试探问:“那般珍贵的东西,却被阿烟失手打碎,会不会被砍头?”   萧衍默了默,“没人敢砍你的头。”   程烟不安地绞衣角,小声问:“那其他人会受牵连吗?”   萧衍:“你主动担了责,便与他们无关。”又道,“你是主,本可推到宫人头上,却没这么做,可见阿烟心里头还是良善的。”   被他这样一说,程烟几乎会产生错觉,她竟有这般高尚的品质?   她觉得这剧情走向不大对劲,作死道:“阿烟想回村里,在这里阿烟是累赘,总给萧郎君添麻烦。”   这话萧衍不爱听,板脸道:“我不允。”   程烟闭嘴不语。   萧衍又耐着性子诱哄,折腾了许久才把她哄了出来。   在回寝宫的途中她一直躲在他身后,甚至在遇到宫人时她还会窝囊地拉他的衣袖遮脸。   萧衍被气笑了。   出息!   回到寝宫后,看着木托里的夜明珠,萧衍索性命人把它砸得更细碎些,让匠人把碎片镶嵌到长廊上。   此举惊煞了众人。   他们本以为程烟会倒大霉,哪晓得竟得太子偏宠成这般。   那长廊经过匠人的镶嵌处理后,仿佛盛满了星空。   一到夜晚,那些细碎萤亮的碎片浪漫又充满着诗意,但凡人们走在长廊下,都会忍不住仰头观望。   这一举动传到英国公府令夫人苏氏很是不满,她同英国公江致深发牢骚道:“那乡野村姑,竟得太子这般偏宠,日后二娘嫁进宫去,岂不是要爬到她的头上作威作福?”   江致深也头大如斗,“确实出格了些。”   苏氏愤愤不平道:“这才是孝期,就已经明目张胆了,以后二娘的前程交到他手上,我心里头委实放心不下。”   江致深沉默不语。   苏氏看向他,“月瑶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且又是国公府娇生惯养的千金,打小就没吃过亏,若是被那乡野村姑压着,我是吃不下这口窝囊气的。”   江致深心烦道:“你莫要再说了。”   苏氏闭嘴不语。   最终江致深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铤而走险把那村姑除了,趁着现下江家对太子还有影响力前,为自家闺女的前程扫除障碍。   程烟身亡那天是冬月二十四。   那日的天气挺不错,出了太阳。   自从砸碎夜明珠后,她总会去风波亭等死,结果等了许久,也吃了不少东西,没一回中毒。   今天她又像以前那样在风波亭吃喝,准备浅尝那杯桂花酒时,系统009忽然在脑海里提醒道:“宿主,酒里有毒。”   程烟愣了愣,端起酒杯没动。   系统009兴奋八卦问:“你马上就能下线回到现实里去了,临走前有没有什么话跟萧衍说?”   程烟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我其实留了遗言的,就放在枕下。”   系统009好奇问:“留的啥?”   程烟:“好好吃饭。”   系统009:“……”   好吧,真的很朴实。   程烟:“我这杯酒下肚,能死得透吗?”顿了顿,“别又给我抢救回来了。”   系统009:“那你先把宫人遣散得远点再死,勿要被他们坏了事。”   程烟立马把伺候她的宫人遣散得远了些,为了抓紧时间早点死,她当机立断饮下那杯毒酒,不仅如此,还多喝了两杯。   那毒也不知是什么毒,下肚后没过多时她就觉得腹部有些痛,脑子也开始发晕,两眼一黑,意识逐渐迷糊。   身体无法支撑,她软绵绵地趴到了石桌上,酒杯不慎被她碰落在地。   听到声响,宫人忙过来查看,远远的见她趴在桌上还以为喝醉了,轻轻唤了一声。   程烟却没有动静。   宫人意识到不对劲,匆匆过来喊她。   那时程烟还有点点意识。   宫人又是摇晃又是呼喊,她忍不住在心中咆哮:操,还没死透?!   宫人见她不省人事,被吓坏了,当即高声呼喊他人。   也在这时,一丝鲜血从程烟嘴角沁出,宫人被吓得腿软。   赶过来的人们见到这场面,顿时陷入混乱中。   当时萧衍在政事堂同宰相们议事,内侍连滚带爬跑来把消息告知曹公公,他诧异不已,问清楚详情后,立即进去汇报给萧衍。   萧衍正同沈士怀说话,忽然听到曹公公说程烟出事了,他还不信,皱眉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曹公公哭丧道:“就在方才,疑似中毒,现下恐怕……恐怕不行了!”   听到这话,萧衍心中一沉,当即朝门口去了。   沈士怀也吃惊不已,匆忙跟上,留下其他宰相窃窃私语。   另一边的程烟被转移到了床榻上,前来诊治的御医无力摇头,已经咽气了。   伺候她的宫人们全都跪在地上悲声一片,抹泪的抹泪,呜咽的呜咽。   过来探情形的萧衍大步流星赶到寝宫,听到里头的啼哭,猛地顿身形,像被什么拦住似的,不愿再往前。   曹公公害怕地跪了下去,哆嗦道:“殿下……”   萧衍的脸色异常平静,指着他道:“你去看。”   曹公公欲言又止地爬了进去,然而只消片刻他就哭丧着脸跑出来伏跪在地,惊恐道:“殿下,阿烟姑娘她,她……她没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啦!!以我稳定日六的尿性,这本应该也连载得快的叭?大家可以放心跳坑!!   想了想,下一本会先开《皇嫂》   咱找点刺激的来玩~~求收藏!!   文案:   众人皆知,镇国公府嫡长女崔文熙才貌双全,生得温婉端方,品性高洁,是全京城贵女们的典范。   崔氏及笄时庆王赵承延求娶,立下一生一世一双人誓言成功抱得美人归。   然而成婚七年,夫妻恩爱崔氏却无所出。   庆王借腹生子,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女人,试图去母留子,给崔氏体面。   谁料崔氏主动让贤,保全双方体面提出和离。   庆王疯了。   成婚七年,崔文熙兢兢业业打理中馈,处处端方持重,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七年无所出是崔文熙最大的罪过。   她是枝头上的天之骄女,一身傲骨宁折不屈,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委曲求全。   在她与庆王因和离闹得满城风雨时,崔文熙意外发现了躲在角落里暗暗觊觎她的少年太子。   那个十八岁的明艳少年郎,洁身自好矜贵守礼的东宫太子,竟然觊觎上了他的皇嫂。   崔文熙觉得,这日子真他妈狗血刺激!   男主篇:   太子赵玥,师出当代大儒陈平,出了名的克己复礼,温润君子。   世人都道太子是块洁白无瑕的美玉,一生中唯一的污迹便是崔文熙。   他觊觎上了他的嫂嫂崔氏。   惦记了那个女人好些年。   直到崔氏脊梁被庆王折断,他便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不能强取,那便巧夺。   高亮排雷:   泼天狗血+挑战封建礼教+坟头蹦迪的双重刺激!!   女非男C,女大男六岁!!   女主崔氏彪悍的二婚路,满朝文武怨声载道,痛批崔氏不人道,禁止朝臣纳妾。   灵感来自史上最牛逼的皇后独孤伽罗,那个把皇帝气得离家出走的女人。   【十八岁道貌岸然心机绿茶太子×二十四岁人间清醒皇家贵妇】 第22章 萧衍觉醒   屠遍东宫尸横遍野   萧衍没有说话, 只居高临下睇他,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皮笑肉不笑道:“早上还好端端的, 曹德兴, 你可莫要诓我。”   头顶上的压力令曹公公不敢吭声, 只是惊惶地趴跪在地。   萧衍站在门口,听着里头的呜咽声,久久没有回应。   御医从寝宫里出来,走到门口朝他跪拜道:“启禀殿下,臣仔细检查过阿烟姑娘的情况, 她疑似中了‘千里醉’,此毒无色无味, 毒性极强,产自西域。”   萧衍喉结滚动,想说什么, 却忍下了。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许久, 才跨了进去。   寝宫里的宫人们伏跪在地, 萧衍一步步朝床榻走去。   那小村姑安静极了, 就好似睡着了一般,娇弱的身子埋在松软的锦被里,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淹没。   萧衍像木头似的站在床沿盯着她看了许久,喉结滚动,用往常的语气轻声唤道:“阿烟,该起了。”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   萧衍缓缓坐到矮凳上, 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   当时她穿着不合身的碎花粗布衣, 清澈明亮的眼里藏着恐惧, 像一只怯生生的兔子。   那时她的处境并不比他好。   生活已经如此艰难了, 那小村姑却能坚守纯良无害,仿佛对这个世道没有怨恨不甘。   他可羡慕她了,被生活鞭打成这般,却还能没心没肺的笑得像个二傻子,一颗鸡蛋仔,一尾鱼,就能让她高兴上好些天。   有时候他也想学她,可是他学不来。   他无法像她那样能光明正大地站到阳光下,也无法像她那样健忘。   她那般天真单纯,哪怕被世俗淤泥侵染,仍能保持纯粹。   他可喜欢那股子没有掺杂任何目的的纯粹了,不论身处何地,她都不会卑躬屈膝,也不会刻意哄他,只会始终如一唤他萧郎君。   当所有人都敬他,恨他,畏他时,唯独那小村姑没有任何转变。   只是遗憾,这般好的一个人,他却未能护住。   他以为把她放在身边,就能护她周全。   他又一次失手了。   沈士怀不知何时进殿来,下命令把宫人软禁,一一盘查。   见萧衍坐在床前不言不语,他颇为担忧,皱着眉头走上前,看着床上的人,无奈道:“请殿下节哀。”   萧衍缓缓转移视线,机械地吐出几个字,“我未能护好她。”   沈士怀沉默。   萧衍看着他,眼里透着难以言喻的绝望,一字一句道:“阿娘未能护住,程烟亦未护住。”   沈士怀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头苦涩,讷讷道:“你娘的死,错不在你。”   萧衍木然地收回视线,自言自语问:“是吗?”   沈士怀耐心开导:“你外祖曾教导过我,许多事情,只有学会了淡忘,才能走得更长远。”   萧衍没有说话,只伸手想去触摸程烟的脸,却僵在半空中,久久不敢落下。   像被什么刺痛似的,他缓缓缩回手,沙哑道:“舅父,我后悔了。”   沈士怀不知如何应答。   萧衍喃喃道:“你说得对,我一开始就该把她送得远远的,倘若当初在平州没有心软,她或许会过得很好。”   沈士怀:“这或许就是她的命,福薄,受不住你的偏爱。”   萧衍一脸死气沉沉。   沈士怀知他心头不痛快,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黯然道:“事已至此,还请二郎节哀顺变。”   萧衍闭目不语。   沈士怀叹了口气,他不允许东宫潜藏任何危险,当即退下彻查程烟中毒身亡一事。   整个寝宫变得寂静下来。   萧衍独自坐在床边,这才发现枕角露出来的一点信纸,他躬身轻轻把它从枕下抽取出来,折叠的信纸上写着简单的四个字:好好吃饭。   那字极丑,没有任何美感。   她素来懒惰,习字跟要命似的。   歪歪斜斜的四个字猝不及防刺到萧衍的心坎上,某种隐忍而克制的情绪破堤而出,终是忍不住红了眼。   “傻子。”   他拿着那信纸,把脸埋入另一只掌心中,少许温热从指缝中沁出,终是破防了。   整个下午萧衍都坐在床边不言不语,甚至未进任何水米。   他只是安静地守在那个小村姑身边,待到外头的天色暗了下来,才温柔唤道:“阿烟,该起了。”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也不会再有回应。   萧衍轻轻摸了摸她的手,彻骨冰凉。   他试图把它捂热,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仅有的一点余温总会悄悄消失。   也不知是生气还是伤心,他嫌弃道:“你跟阿娘一样无情,她弃我而去,连你也要舍弃我,可有一点良心?   “阿烟,我后悔了,后悔没能把你留在平州。”   不管他承不承认,他对她终是藏了私心,想把她留在身边多看一眼,可是他又清楚地明白,他的身边并不是她的安身之地。   发乎情,止乎礼。   他学会了克制,学会了隐忍,只想她后半生平平安安,哪怕她嫁作他人妇,生儿育女,只要她开开心心就好。   沈士怀说得对,他的私心会害了她。   一个无依无靠的乡下孤女,处在这样的皇权中心,总会在无形中成为箭靶子。   他终是未能护住她,就像没有护住沈氏那样。   她们都是柔弱纯良的女人,本来可以拥有顺遂平坦的命运,却因各自的私心卷入这些纷争中,早早地陨落。   萧衍失悔不已。   他恨自己无法干净利落斩断对她的念想,以至于害了她的性命。   他更恨自己无能,连两个女人都护不住,他的阿娘被妾室毒杀,如今的程烟……多半是被江家暗害。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在京中没有任何背景权势,这样一个弱者,谁会跟她过不去?   若没有利益上的牵扯,谁会去毒杀她?   想到此,萧衍不由得痛彻心扉。   因为他明白,就算查出来程烟身亡是江家干的,沈士怀必然会劝他隐忍,顾全大局。   现在他才夺得太子位,根基不稳,需要京中贵族们的扶持,他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跟江家反目成仇,更不能毁了与江家的联姻,坏了自己的事业。   这些现实扎到萧衍身上,就如同一个魔咒,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萧干安的处境,既依附沈家,又厌恶沈家。   现在江家为了自家闺女的前程,不惜在东宫动手,这还没嫁进门手就伸得这般长了,日后岂不得翻天?   不出所料,次日沈士怀命人动用酷刑才把下毒者审问出来,真是江家指使的。   沈士怀犯难了,若继续追查,势必会得罪江家。   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江家撕破脸并不合适。   最终经过深思熟虑,沈士怀劝萧衍妥协,劝他以大局为重。   当时萧衍没什么反应,只慢条斯理地绞干帕子,仔细擦拭程烟的脸。   程烟昨日中毒身亡,尸体摆放了一夜,皮肤早就发青了,满脸尸斑。   萧衍却视若无睹,耐心地替她净面擦手。   沈士怀看不下去了,无奈道:“殿下……”   萧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舅父莫要说话,恐打扰了她。”   沈士怀于心不忍,跪到地上道:“请殿下节哀顺变,就让阿烟姑娘入土为安吧!”   萧衍停止手中的动作,像听到了笑话一般,缓缓扭头看他,一字一句问:“舅父说什么,我没听清。”   沈士怀硬着头皮道:“让阿烟姑娘入土为安。”   萧衍盯着他,好似在看怪物一般,“她如何才能入土为安?”   沈士怀:“这……”   萧衍表情麻木,“江家索了她的命,舅父却让她入土为安。当初我带她离开杏花村时,允她会护她周全,如今她被江家毒杀,舅父却劝我以大局为重,莫要追责。敢问舅父,是不是江家杀光我身边的所有人,我都得忍?”   沈士怀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萧衍收回视线,继续擦拭程烟冰冷的手,自言自语道:“阿娘身亡时,舅父劝我忍;阿烟殒命,舅父依然劝我忍。这样的太子,当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这话把沈士怀刺激到了,愠恼道:“二郎莫要说浑话!”   萧衍温吞吞地绞帕子,“我乏了。”   沈士怀欲言又止。   萧衍不再理他,沈士怀跪了许久,才迫不得已离去。   大殿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萧衍静静地凝视床上的人儿,好脾气地笑着问:“阿烟躺了这么久,恐怕饿了,你想吃什么,我让庖厨给你做。”   尸体是无法回答的,甚至已经悄然发腐。   萧衍像着了魔般,完全把它当成活人对待,命曹公公去备膳食。   曹公公无奈,只得下去安排。   接连三天萧衍都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宫人不敢靠近,没有他的命令,他们是不敢擅自入殓的。   外头天寒地冻,怕他受凉,殿里烧了炭盆。   温暖的环境促进细菌滋生,程烟的尸体开始发腐,脸上的皮肤出现腐败的绿斑。   萧衍看到那处腐败,不禁慌张,忙命宫人备上妆粉,亲自动手替她修饰仪容。   接连几□□不解带,他的脸色泛青,憔悴且狼狈,因进食极少,人也清减了些,下巴上胡渣疯长,整个人全然没有以往的体面,犹如一具被抽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宫人们不敢吭声,全都毕恭毕敬地伏跪在地,大气不敢出。   萧衍坐在床沿,认真地用细腻妆粉修饰程烟脸上的绿斑。   当时殿里已经滋生出腐败的气息,他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只专注地修复脸上的斑块,神情严肃,好似在描绘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躬身守在一旁的曹公公忍不住偷瞄他一眼,总觉得那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变态的危险,仿佛随时都会发疯。   与此同时,已经从书中脱离出来的程烟正坐在办事大厅里。   这处大厅非常现代化,面积宽广,就跟医院里似的,坐着形形色色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全都穿着统一的服饰,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个编号。   程烟的编号是:N57709号。   N5代表的是《帝台春》里的世界,完成任务后并不能马上回到现实里去,还得通过服务系统申请批准。   现在系统009已经替她申请了回归手续,排号的人很多,大厅里的办事人员速度贼慢,系统009让她耐心等待。   程烟百无聊赖地望着大厅里的小屏幕。   它们就像小电视一样播放着每个世界里的剧情进展,内容可丰富了,有恐怖类,都市伦理类,古装类,仙侠类,还有末世,科幻什么的。   每个画面会持续三十秒左右。   程烟看着那些纷繁杂乱,忍不住再次对这个系统的来历生出疑惑,她尝试着呼喊,系统009隔了许久才出声。   程烟调侃道:“009,你们的产品类别还挺多的嘛。”   系统009自豪道:“那是当然,我们的研发部可勤劳了,是整个主系统里最赚钱的。”   程烟默了默,“那我们这些‘演员’有工资拿吗?”   系统009:“嗐,你们拿了工资也花不了。”   程烟:“???”   系统009嫌弃道:“像你们这种半死不活的都没地儿收,有些人不老老实实待着还乱跑吓人,得死透了才能……”停顿片刻,后知后觉打哈哈道,“瞧我都说了什么胡话,别把宿主吓着了。”   程烟心中疑云更盛。   到底是什么系统才能把人的性命以娱乐的方式玩弄于鼓掌?   只要无法完成规定的任务就会在现实世界里死亡,并且还有什么审判,每个宿主都会经过系统审判后才能得到或轻或重的任务。   它们的审判标准是什么?   有何资格做宿主的生死审判?   程烟越想越觉得这个系统诡异,处处都透着一股子奇怪。   她默默地审视周边。   她无法跟大厅里的其他人做交流,每个人都跟木头似的,明明可以看到对方,却无法去感知,触摸,就跟投影一样。   系统009见她深思,赶忙打岔,“宿主你反正闲着挺无聊的,不如看看《帝台春》里的后续剧情打发下时间?”   程烟默了默,“好吧。”   于是系统009替她把那个小世界调了出来,眼前凭空出现一个透明面板,看到播放出来的画面,程烟整个人都不好了。   萧衍正耐心地给她的尸体修饰仪容。   程烟忍不住问:“我这都死多少天了?”   系统009回答道:“三四天了吧。”   程烟忍著作呕的冲动,脱口道:“死了三四天尸体得腐烂了吧,萧衍还搁那儿画什么啊?”   系统009一本正经道:“兴许是想让你下葬得漂亮一点?”   程烟:“……”   简直无法直视!   看着小屏幕里诡异的画面,她瘆人地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同系统009吐槽道:“那厮太变态了吧,对着一具尸体折腾啥?”   系统009:“你的人设毕竟是他的白月光。”   程烟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又问:“我被女主娘家毒杀了,那接下来的剧情呢,是什么走向?”   系统009:“现在萧衍跟江家有契约在身,他会顾全大局,把这事忍耐下来。”   程烟“哦”了一声,对原剧情没什么兴致。   现在她抽身出来了,就跟在剧组里跑了一回龙套差不多,你若让她对里头的纸片人真情实感,未免太抬举她了。   她只想尽快回家,回到那个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吃顿火锅解馋。   至于萧衍,虽然他人很好,但只是虚幻的纸片人,也不过是个人设罢了,她不会蠢得去对一个虚构的人设倾注任何感情。   在她等待排号回到现实世界期间,书中的剧情仍在进行。   那具尸体摆放了四五天,仍旧没有入殓下葬,按照原剧情,萧衍会消沉数日恢复正常,并顾全大局隐忍下来。   直到程烟身亡后的第五日,他才不再守在尸体前。   曹公公命人将遗体入殓放进冰窖里,什么时候下葬还得等主子发话。   外头的天空阴沉沉的,宽敞的大殿里没有烧炭盆,处处都透着冷意。   萧衍跪坐在桌案前,已经沐浴梳洗过,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胡渣修理得干干净净,穿了一袭牙色常服,整个人又恢复了以往的端贵持重。   桌案上摆放着上好的宣纸,他握着笔,仿程烟的字迹,一遍又一遍地写着“好好吃饭”四字。   黑漆漆的墨汁浸透纸张,每落下一笔,心中的恨意就增添了一分。   沈士怀进宫来探望。   萧衍不想理他,只专注地仿程烟的字迹。   沈士怀为了缓和他与江家的隔阂,当中间人和稀泥,希望他能暂且把恩怨放下,勿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伤了双方的和气。   萧衍微微顿笔,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缓缓说道:“江致深,欠我一个交代。”   沈士怀忙道:“臣可以把他带来给殿下请罪。”   萧衍没有说话。   沈士怀当他是默认,亲自去了一趟江家,让英国公把态度放谦卑点。   见他这般态度,英国公江致深心里头颇有几分得意,东宫到底忌惮他们这帮贵族拆台,便允了沈士怀,下午进宫请罪。   哪晓得出了岔子。   当时萧衍正坐在大殿里擦拭弓-弩,曹公公则哭丧着脸顶着一个桔子跪在大门口,不敢动弹。   萧衍全然无视他的恐慌,一边上箭矢,一边说道:“曹德兴你可莫要乱动。”   曹公公哆嗦道:“殿下饶了老奴吧,老奴再也不敢了!”   萧衍上好箭矢,单手持弓-弩瞄准他。   曹公公差点哭了。   也在这时,沈士怀带着英国公来了,哪晓得刚到门口,突听“咻”的一声,箭矢急射而出,射到了门框上。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看到殿内的曹公公,沈士怀微微蹙眉,向萧衍行礼道:“殿下这是何故?”   曹公公哆嗦道:“老奴不慎打碎了杯盏,该责罚。”   沈士怀无语。   一旁的江致深知道是下马威,居然还能面不改色,仗着有沈士怀做和事佬,且背后又有京中贵族们做后盾,料萧衍不敢为了一个乡野村姑与江家撕破脸皮。   江致深朝桌案前的年轻人行礼,沈士怀则瞥了曹公公一眼,他识相地顶着桔子退下了。   殿内一时陷入了寂静中。   沈士怀干咳一声,看向自家外甥,说道:“殿下,英国公请来了,还请殿下宽宏大量饶了江家这一回。”   江致深假惺惺跪拜道:“请殿下责罚。”   萧衍坐在桌案前,看着那个紫袍锦衣的老儿,他们都没有把那层窗户纸捅破,就为维持表面上的和睦。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衍才皮笑肉不笑道:“英国公难道就不怕日后江家的女儿早早地身陨在东宫里吗?”   这话令沈士怀皱眉,忙道:“殿下莫要说胡话!”   江致深的脸色也不太好,愠恼道:“请殿下慎言。”   萧衍慢吞吞地拿起果盘里的桔子,轻轻嗅了嗅,“你江家的人还没进门就管成了这般,我可娶不起。”   江致深心中一沉,追问道:“殿下此话怎讲?”   萧衍垂眸,视线落到那把小巧精致的弓-弩上,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它,不答反问:“我这个太子被你江家欺压成这般,你若是我,又当如何?”   沈士怀怕搞砸了,忙提醒道:“殿下……”   萧衍瞥了他一眼,冷不丁笑了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瞧舅父紧张成什么样子了,我难不成还能为了一个乡野村姑杀英国公不是?”   这话听得沈士怀心惊肉跳,总觉得他那样子不可信。   江致深也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有点邪门,特别是当他拿起那把弓-弩对准他们时,他本能地躲藏到沈士怀身后。   此举把萧衍逗乐了,用逗猫的语气问:“英国公你躲什么呀?”   江致深硬着头皮道:“殿下莫要开玩笑。”   沈士怀也道:“殿下切莫胡来。”   萧衍似笑非笑。   那阴郁的样子令沈士怀心头不安,劝说道:“殿下心中不快,臣都知道,你若要责罚便责罚,切莫伤了和气。”   江致深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的,也跟着道:“老臣愿意领罚。”   萧衍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双方僵持了许久,沈士怀才硬着头皮打圆场,“殿下且卖臣一个面子,把这事翻篇了,如何?”   萧衍沉默地扔了个桔子出去,那桔子滚到二人脚边,一时不知其意。   “方才曹公公不慎打翻了杯盏,惹恼了我,英国公你敢不敢像他那般试试我的手气?”   此话一出,江致深的表情有些裂,懊恼道:“士可杀不可辱,老臣岂能跟那阉狗一般?!”   沈士怀也觉得过分了,忙道:“殿下开玩笑罢了。”   哪晓得萧衍一点都不给面子,又拿了一个桔子剥了起来,“若英国公不乐意,那便拿你江家的女儿来抵程烟的命,如何?”   “你!”   “二郎!”   两人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   偏偏萧衍不知好歹,继续说道:“怎么,英国公不乐意?”   江致深脸色铁青道:“请殿下慎言,莫要忘了当初与江家的约定!”   萧衍斜睨他,“你连我身边的人都敢毒杀,我怎么知道你下次动手要杀的人会不会是我?”   这话把江致深气着了,怒目斥责道:“那是殿下不成体统在先,明明在孝期,却偏宠那乡野女,闹得满城皆知,像什么话!”   萧衍挑眉,“我明儿若又偏宠一个女郎,你江家是不是接着杀?”   “你!”   沈士怀头大如斗,“殿下说的是气话,英国公莫要往心上去!”   他一边稳住萧衍,一边拉江致深的衣袖,语气有些激动,“这事确实是江家输了理,那程烟再怎么说也是殿下的救命恩人,如今却被你们毒杀了,谁咽得下这口气?”   江致深急道:“可是……”   沈士怀打断道:“你这老儿服个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真撕破脸,江家一众老小都跑不了!”   江致深气得跺脚。   萧衍也不急着折磨他,就慢条斯理地吃桔子,甜津津的,阿烟应该爱吃。   江致深被气得够呛,放不下身段受折辱。   沈士怀再次劝说。   最终他为了江家老小硬生生吞了这口窝囊气。   那老儿恨恨地捡起地上的桔子放到头顶跪下,一脸屈辱愤恨。   沈士怀好言好语道:“殿下玩闹一番便罢了,莫要手抖看走了眼。”   听到这话,萧衍阴森森笑了起来,颇有几分邪性。   他缓缓起身走到铜盆边净手,拿干净帕子擦净手上的水渍后,冲沈士怀说道:“舅父觉得外甥的射击技艺可比得上燕王?”   沈士怀:“自然比燕王更胜一筹。”   萧衍眼角含笑,“万一手抖了呢?”   沈士怀:“……”   江致深咬牙切齿,“请殿下三思,莫要不知轻重!”   萧衍“啧”了一声,自顾坐回桌案前,拿起那把弓-弩娴熟地上箭矢。   瞅着他的举动,江致深有些发慌,心惊肉跳地看向沈士怀。他做了一个安抚的动作,用眼神表示萧衍知分寸,不会动真格的。   当时两人都觉得萧衍不会杀人,毕竟为了一个女人与江家闹翻代价太大。   上好箭矢的弓-弩被萧衍握在手里,缓缓对准了跪在地上的江致深。   他微微眯眼,那箭矢原本是要对准江致深头上的桔子的,却鬼使神差地对准了他的眉心。   萧衍直勾勾地盯着跪在地上的老儿,想起程烟曾问过他的话。   “任郎君会不会像继父那般待我?”   当时他回答:“我欠你一条人命债,得还。”   以及,“萧郎君会护着阿烟,不会让阿烟受委屈,对吗?”   “萧郎君还会做主替阿烟挑全京城最俊最好的郎君做夫君,让阿烟有枝可依,对吗?”   还有他在病中问她会不会走,她回答说不会。   她说不会。   可是她还是走了。   他欠了她两条人命债,曾跟她拉钩做过保证会护她周全,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那个又傻又天真的小村姑信了……   她信了。   内心深处的仇恨犹如魔鬼般蚕食了萧衍的理智,他冷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江致深,动了杀机——哪怕与江家撕破脸皮会造成时局动荡。   从小到大他就学会了忍耐,处处身不由己,事事顾全大局,唯独这次,他想遵循内心。   只遵循内心。   指尖,忽地扣动弓-弩扳机,箭矢急射而出,朝江致深眉心射去。   一击即中!   然而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系统检测到了萧衍的行为举动不符合原剧情走向,自主开启了防御纠正功能。   那箭矢在射穿江致深眉心的瞬间,化为了一道灰烬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衍眨了眨眼,跪在地上的江致深没有任何反应,还顶着桔子,好端端的。而那支射出去的箭矢还在□□里,未曾动过分毫。   一切好似一场梦,一场臆想。   萧衍端坐在桌案前,脑子仿佛短暂地卡顿了,一时有些茫然。   可是杀江致深的念头深入到了骨子里,他回过神儿,再次扣下弓-弩扳机。   那支箭矢再次射击而出,却射偏了,从江致深头顶飞过,钉到了门上。   江致深被吓得瘫软在地,沈士怀连忙安抚他的情绪。   谁都没料到,萧衍竟然上了第二支箭矢。   这一举动把江致深吓坏了,慌忙躲藏到沈士怀身后寻求庇护。   萧衍冷酷地对准他们,命令道:“沈中书且让开。”   意识到他动了杀机,沈士怀气急,懊恼道:“殿下莫要胡来!”   萧衍眯起眼,表情深冷,不像是开玩笑。   沈士怀暗叫不好,匆忙把江致深护出殿外,他连滚带爬地跑了。   哪晓得下一刻,萧衍便冲破沈士怀的阻拦,提着弓-弩追了出去。   江致深哭嚎着喊救命,周边的宫人侍卫受到惊动,全过来探情形,只见萧衍拎着弓-弩对准江致深射-杀。   他的射击术素来精准,明明看到箭矢穿过江致深的后背,那厮却未受分毫损伤,再看弓-弩,箭矢并未发出。   他愣了愣,再次追上射-杀江致深。   结果还是一样,箭矢无法射出。   萧衍心中生疑,懊恼之下胡乱射击,箭矢射到墙壁上发出短促的碰撞声坠落在地。   这情形令他心中疑云更盛。   他铁了心要取江致深性命,不顾曹公公等人阻拦,弃了弓-弩,顺手从侍卫腰间拔剑追去。   沈士怀暴跳如雷嘶吼道:“快去拦住他!快!”   众人一窝蜂朝萧衍追去。   江致深一边哭嚎一边骂骂咧咧往宫外跑,他本就上了年纪,又不会武,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哪见过这样的阵仗?   永安宫委实太大,江致深跑得满头大汗,身后的萧衍提着利剑不顾众人阻拦飞奔追击。   那老儿到底比不得年轻人,最后跑到西华门被萧衍堵截在胡同里,没有任何退路。   萧衍步步逼近,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誓要将他斩杀。   江致深惊惶斥责道:“萧二郎你莫要胡作非为!这里是皇宫,容不得你乱杀朝臣!”   萧衍死死地盯着他,冷酷道:“我连皇帝老子都不放眼里,何况你这老头儿?”   “你!”   也在这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沈士怀高声道:“二郎切莫胡来!”   萧衍不予理会,提剑朝江致深砍杀而去。   怪事再次发生,当剑刃贯穿过江致深的身体时,却消失不见了,他竟然毫发无损!   萧衍大为震惊。   追上来的侍卫们忙冲上前拉架,反而激怒了萧衍,凶性大发,直接把他们捅死了几个。   见此情形,沈士怀愤怒咆哮道:“二郎你疯了不成?!”   萧衍却视若无睹,丝毫不顾满身鲜血,非要把江致深斩杀才会善罢甘休。   那种偏执吞噬了他的理智,变得疯狂且暴躁。   他像着了魔似的一次又一次砍杀江致深,偏偏那人却像有上天护佑一般,不论他怎么斩杀,还是毫发无损。   萧衍被这诡异的情形逼疯了。   程烟的死令他恨到了骨子里,而杀江致深是他的宣泄口,现在他却无法杀他泄恨。   江致深被他按到地上往死里捅,沈士怀愤怒之下拎起一块板砖朝他的脑袋拍去,试图把他打晕。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萧衍挨了一记,顿觉头晕目眩。   猩红的鲜血从发中沁出,萧衍眼下黑沉,头痛欲裂。   那种锥心刺骨的钝痛如潮水般向他涌来,彻底将他淹没,他丢下利剑,抱头发出痛苦的哀嚎。   无数记忆碎片在识海里翻涌。   有小时候依偎在沈氏怀里的安稳,也有被萧干安训斥时的恐惧,还有外祖沈焯的严厉教导,以及跟兄长萧珂之间的暗潮汹涌……   数不清的记忆在大脑里乱窜,挤压他的意识,最后只剩下程烟那道令他发狂的声音。   “萧郎君会护着阿烟,不会让阿烟受委屈,对吗?”   “萧郎君还会做主替阿烟挑全京城最俊最好的郎君做夫君,让阿烟有枝可依,对吗?”   那道天真又单纯的声音好似魔音般注入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在耳边重复,刺激着他的神经。   由内心深处爆发出来的怨恨执念再一次攻占了他的大脑,杀江致深的执念令他爆发出巨大的反叛力,仇恨促使他忍着翻天覆地的剧痛再次捡起了利剑。   当时沈士怀等人看到的景象是江致深已经被他捅成了蜂窝,早就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而萧衍看到的却是他好模好样地躺在地上,只是当他再次看他时,眼里忽然出现无数重影。   脑袋似要炸裂般钝痛。   萧衍身躯虚晃,浑身颤抖。   他闭目试图清醒,然而当他再次睁眼时,眼前依旧有重影。   只不过江致深的情形变得更加诡异,他的头上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道奇怪的东西,呈长条状,颜色是刺目的血红。   萧衍还以为自己眼花,困惑地眨了眨眼,再朝江致深看去。   那长条有好几寸,血红填满了长条,散发着诡异的光。   他惊骇地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有。   正当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时,身后传来沈士怀担忧的声音,“二郎?”   听到呼喊,萧衍机械地扭头,看到他的模样不禁被吓了一跳。   沈士怀好似从坟墓里刨出来一样,已经发腐了,他的面目上爬满了蛆虫,眼眶黑洞洞的,虽然穿得体面,却诡异无比。   奇特的是他的头顶上也有一道血红的长条,只是那道长条跟江致深不大一样,并未被血红填满,留有少许空隙。   萧衍还以为自己又眼花了,连忙看向旁边的江致深确认,他跟常人无异,再看沈士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甚至还想靠近他。   “你莫要过来!”   萧衍受不了大声呵斥。   沈士怀果然没再走动,只担忧问:“二郎你怎么了?”   萧衍喘着粗气,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慑住了。   他忍着不适闭目缓和一下情绪,再次睁眼,沈士怀已经恢复成正常人模样,头顶上也没有奇怪的长条。   他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疑神疑鬼地偷看江致深,却见那人浑身鲜血,被捅得血肉模糊,早就不成人形!   萧衍彻底懵逼,他错愕地望着满手鲜血,再也无法镇定。   也在这时,传来曹公公哽咽的声音,惴惴不安道:“殿下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发起狂来了?”   这话吸引了萧衍的注意,抬头朝他看去。   胡同里的侍卫宫人们全都变成了腐败的尸体,每具尸体的头顶上都有一道血红的长条,有些长有些短。   它们形体古怪,有的烂掉了一只眼睛,有的呈半副骷髅,有的五脏六腑掉了一地……简直惨不忍睹!   萧衍被那场面刺激到了,忍不住躬身干呕起来。   他们看着他的举动大惑不解。   沈士怀试图靠近他,萧衍受到威胁,本能捡起利剑朝他削去,他惨叫一声,半颗脑袋被活活削掉。   不仅如此,萧衍像疯了似的朝胡同里的宫人侍卫们砍杀而去。   他们避让不及,一个又一个发出惨烈的嚎叫声,纷纷倒下。   温热的鲜血溅洒了萧衍一脸,他好似一具无情的杀人机器,疯狂且暴戾,把宫人侍卫全部屠杀殆尽。   满地尸体横七竖八的惨烈无比。   萧衍半跪在地上,用剑身支撑着身体,忍着似要炸裂的疼痛,重重地喘着粗气。   鼻息里浓重的血腥气令人作呕,浑身的血液直冲脑门,好似要突破天灵盖冲出去。   他痛苦地扶着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也在这时,又一拨受到惊动的侍卫们过来查看。   萧衍看到那群骇人的鬼东西,当即吸了口气,咬牙提剑冲了上去,见人就杀!   惊恐的哀嚎声响彻整个东宫。   萧衍一脸鲜血,眼里布满了可怖的血丝,牙色衣袍上沾染了刺目的猩红,犹如从地狱里逃出来的索命恶鬼,身上仿佛有用不完的力量,硬是把整个东宫都屠遍了。   没有一个幸存者!   作者有话说:   英国公:他妈的神经病啊,像疯狗似的追着老子跑,有完没完!!   萧衍:阿烟,有鬼,好多鬼!!   程烟:我也是个死鬼。   萧衍:。。。   --------------   说个题外话,感谢各位正版爸爸赏饭吃,生活已经很艰难了,窝只想在这个虚幻的小世界里造点让人愉悦的东西取悦一下,专栏已经有几本完结文,基本都能保持入V后六千字打底更新,大家可以放心跳,信窝!! 第23章 程烟上岗   我含泪披马甲替我自己   握着剑柄的手上染透了鲜血, 屠杀者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会虚晃。   石阶上汩汩流淌着鲜血,有位宫人还未断气, 痛苦地抽搐。   带血的剑尖划到地上, 发出刺耳的声音, 萧衍像行尸走肉般审视每一具尸体,似想起了什么,又固执地折返回胡同看江致深。   他明明记得当时江致深被他捅得血肉模糊,可折返回去后,竟然什么都没有。   萧衍彻底抓狂了。   他如一条疯狗般非要追着江致深撕咬, 当机立断冲进马厩,御马向宫外的英国公府奔去。   一人一马横冲直撞, 冲出皇城奔到大街上,受到惊惶的百姓慌乱逃窜,萧衍丝毫不顾他们的生死, 直接御马踩踏。   在他的眼里, 那些“人”都不是人。   它们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因为每具尸体的头顶上都有一道诡异的血条状东西, 散发着可怖的光芒。   耳边发出阵阵混乱的惊呼声和哭嚎声,萧衍视若无睹,一门心思惦记着杀江致深。   杀他泄恨,已经成为了他心中的执念。   按照原剧情,英国公这个配角是非常重要的,且是从头活到尾都没死的那种。   现在萧衍违背了剧情设定, 要把一个从头活到尾的重要配角杀掉, 故而触发了书中的防御系统, 它会自主对江致深进行庇护。   当萧衍提剑御马跑到英国公府时, 正巧江家的大公子江随云出门,结果才同家奴走出来,就被萧衍一剑给捅死了。   他强行入了英国公府,见人就杀。   被系统庇护回来的江致深还在懵逼中,忽听家奴来报,说太子提着剑到处乱砍,他气得骂骂咧咧道:“那杀千刀的疯狗!”   府里的家奴们纷纷拿起棍棒抵挡萧衍的屠杀。   那厮明明一身伤,却仿佛有着无穷的战斗力,再加之他的身份尊贵,让人忌惮,根本就不敢往死里干,从而导致家奴被他斩杀得七七八八,惨不忍睹。   江致深顾不得妻女老小,跟丧家犬似的被萧衍追得到处逃窜,最后他再次被堵截到了死胡同里。   萧衍直勾勾地盯着他头顶上饱满的血条,周边的人们都是行尸走肉,唯独他是好模好样的,血条饱满,人也是正常人。   这情形令他大惑不解。   为何他能屠杀所有“人”,唯独江致深杀不了?   还有它们头顶上的长条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每个“人”头顶上都有?   萧衍满脑子疑惑,提着剑步步逼近。   江致深快被他折磨疯了,临死前破口大骂,无一例外被他割破了喉咙。   温热的鲜血喷洒而出,江致深惨烈地倒在了地上。   萧衍居高临下睇他,他身上的血条还是呈饱满的状态,形体也没有发生改变。   然而下一刻,死而复生的奇迹出现了。   喷洒出来的鲜血又重新回归到了江致深的身体里,颈脖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一点点恢复成原状,就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江致深懵逼地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时,又一剑捅穿了胸膛,他惨叫一声毙命。   接着他继续复活,继续被萧衍刺死。   两人就这么来来回回,不断复活,不断被杀。   最后系统没法了,只得拉响了警报。   书中的世界因萧衍的疯狂屠杀导致剧情秩序混乱无法进行,《帝台春》迫不得已被系统暂且关闭播放通道。   结果遭遇了大量用户投诉。   为了减少损失,工程部的维护人员直接对这个小世界启用了回档功能,把剧情退回到江致深请罪,沈士怀当和事佬的场景。   按照原剧情的走向,当时萧衍用弓-弩射歪后就没再继续追究江致深,而是顾全大局把程烟之死隐忍下来。   他们本以为回档定格到这个画面后剧情就能重新回到正轨,哪晓得出了岔子。   东宫里提剑追着江致深砍杀的萧衍一点点往后退,弃掉的弓-弩重新回到他的手中,跑出殿外的沈士怀大声嘶吼,江致深顶着桔子跪在地上,萧衍手持弓-弩对准他……   一切,又回到了原始起点,就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江致深还是那个江致深,只不过萧衍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的脑子像卡顿似的又被重新激活坐回桌案前,手持弓-弩,对准江致深头顶上的桔子。   有那么一刻,萧衍的眼里有几分茫然。   被重新激活后,他的反应很奇特,就像迟钝的老人,用困惑的眼神看着大殿里的沈士怀二人。   正当围观他的系统维修人员笃定他会遵循原剧情时,谁知那家伙再次对准了江致深的眉心,毫不犹豫地扣下了弓-弩扳机。   不出意外,没有系统的自主防御,江致深被他当场射-杀。   系统168爆了一句粗口,骂骂咧咧地再次进行回档。   结果依旧如此。   围观在世界外的维修人员全都炸了,意识到书里出现了BUG。   他们顿时头大如斗,因为排除BUG是一件费时又费力的细致活,他们得一点点查找导致萧衍射杀江致深的具体原因。   有可能跟殿内的所有东西相关,也有可能是人设出现了问题,因素可多了。   《帝台春》被关闭分分钟都在燃烧着经费,大批用户流失,系统被投诉,工程部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来解决这起BUG,减少损失。   这事原本跟系统009没有任何关系,他只属于服务系统,也只在《帝台春》里服务程烟一名宿主。   现在程烟完成任务等待审批离开,他也会获得相应的业绩提成,哪晓得工程部忽然把他给找了过去。   系统009就弄不明白了,他一个服务人员,《帝台春》出现运行BUG关他什么事?   对此,系统168是这么跟他解释的,“我们工程部在经过仔细排查后,发现‘萧衍’这个人设出现了问题,无法对他进行个人回档。”   系统009:“???”   系统168耐着性子说道:“就是他的认知出现了偏差,无法洗去记忆重新回档,从而导致每一次回档剧情后他都会射杀江致深。”   系统009这才领悟过来,不以为意道:“那就让他杀啊。”   系统168懊恼道:“你是不是智力有问题?江致深在《帝台春》里是非常重要的配角,如果现在被他杀了,那后续跟男主的剧情要怎么衔接推进?”   系统009后知后觉搔头,“那就把萧衍这个角色弄去返修好了,找我做什么?”   系统168无奈摊手,“上头让我们马上恢复直播通道。”   系统009:“……”   系统168:“关闭《帝台春》损失太大,上头不让我们关。   “目前萧衍这个人设出现了问题,暂时还没找出具体原因,一时半会儿是返修不了的。   “我们经过商讨,又把剧情反复回放,发现萧衍之所以执着杀江致深,应该是因为‘程烟’这个角色下线导致。   “现在我们想出了一个解决方案,那就是把N57709号找回来继续做任务攻略萧衍这个BUG,一边引导他走剧情,一边替我们辅助查找他出现问题的具体原因。   “只有这样才能在不关闭直播通道的前提下把目前的困境处理好,从而达到两全其美。”   听完这些话,系统009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N57709号已经完成任务离开了,怎么可能再把她找回来?”   系统168沉默了阵儿,“我觉得你可以让她先看看她回去后要面对的现实问题,再考虑要不要继续留下来做攻略任务。”   系统009:“???”   于是当程烟成功拿到审批手续排队离开时,系统168和系统009匆忙找到她,提前把她在现实世界里苏醒后的画面放了出来。   她苏醒后会被截肢。   命是保住了,但会缺一条腿儿。   程烟看着那画面,表情逐渐凝固。   这不,系统009似乎也有些同情,一本正经道:“宿主你接下来还有六十多年的寿命,也就是要折腾到八十多岁才会死。”   程烟抽了抽嘴角,“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回去的话,接下来的六十多年里都会装一条假腿?”   系统009:“理论上是这样的。”又解释说,“我们只管审判宿主的生死与罪恶,但管不了生命质量问题。你现在完成任务回去后我们只保障你是活的就好,至于是否有缺损,那并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   程烟:“……”   系统009耐心道:“希望宿主能明白,造成你的现状并不是我们这个系统,而是车祸肇事者,我们只管审判生死。”   听到这些,程烟心里头不禁有点烦,“我这都要回去了,临门一脚你们却跟我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系统168鸡贼问:“宿主有没有兴趣把那条腿儿挣回来?”   程烟:“???”   系统168:“如果宿主有这个愿望,我们可以破例给你制造奇迹。”   程烟被他轻松的语调给气着了,不客气问:“你又是干什么的?”   系统009:“他是修破烂的。”   程烟:“???”   看着面前两个模糊的人影,她再次对这个系统产生质疑,愈发觉得荒唐。   系统168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循循善诱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跟家属沟通。”   “怎么沟通?”   “托梦。”   听起来还挺玄学。   程烟打心眼里不信任他们,只觉得这个破系统套路太深了。   她压根就不信她回到现实后会少条腿,随口敷衍道:“好啊,你给我全家托梦,告诉他们别截我的腿,还有,让他们安心等着我苏醒活到八十岁。”   系统168立马回工程部操作,程烟也被系统009带了过去。   起初她根本就不信什么托梦,完全是封建迷信。   结果在看到现实世界里全家都激动地说做了同一个梦的画面,她的三观彻底裂开了。   这他妈也行?!   程烟觉得她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见她一脸难以置信,系统168趁热打铁劝说:“宿主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继续做任务挣那条腿?”   程烟没有吭声,她心里头到底有点怂,明明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偏偏会缺条腿儿,这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你们可莫要忽悠我,先前让我做任务说能保命,现在能保命了,又跟我说会少条腿儿,我怎么知道等我再做完任务后,会不会又缺条胳膊?”   系统009忙道:“宿主别着急,我可以先替你查一下你苏醒后要面对的所有问题。”   系统168:“反正我是修破烂的,你回去后哪里出了问题咱们全部修好,三包服务。”   程烟:“……”   合着真把她当成了破烂。   系统009当真替她查看她苏醒后将要面临的困境,只有左腿保不住,其他没有任何问题。   见此情形,程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中。   系统009充分发挥他的业务精神,说道:“现在宿主接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就是之前那个任务,攻略对象还是萧衍,你先前已经有了经验,再上岗操作起来应该很容易。”   程烟困惑问:“为什么还要攻略他?”   系统009避重就轻,“那个世界出了点小问题,需要人员去帮助工程部辅助查找问题原因,但用NPC效果不理想,最好是宿主的状态,而你刚刚完成任务,无疑是最佳人选。”   程烟没有说话。   系统009:“如果宿主接下这桩任务,我会继续为你服务做剧情引导。”又道,“你有任何担忧的地方都可以提出来,我们会为你妥善处理。”   “你让我考虑一下。”   最终程烟经过深思熟虑后,为了不做瘸子,犹豫了许久才应允再接任务。不过她对系统的来历还是感到不可思议,试探问:“你们这个系统到底是什么来历?”   系统168:“这涉及到了保密协议。”   程烟还不死心,“你就告诉我,是来自未来还是过去。”   系统168:“过去。”   程烟:“???”   她心中更是困惑了,能托梦,还能审判世人生死,搞得跟阎王殿似的。她忍不住吐槽,“你可别告诉我这里是阴曹地府。”   系统168憋了憋,不答反问:“阴曹地府能有这么时髦?”   程烟:“……”   好吧,阴曹地府肯定没有这么与时俱进。   签下再上岗契约后,程烟在系统009避重就轻的忽悠下重新回到岗位。   之前她做的任务还挺轻松,程烟想着返回去续接任务肯定也不会太难。   哪晓得重新回到《帝台春》后她就后悔了,因为她竟然又重新回到了“程烟”这个角色身上。   已经死好几天,都发臭了!   当程烟从冰窖里的棺椁中醒来,恨不得扭断系统009的脖子,棺材里存放了大量香料遮掩尸臭,熏得她脑门疼。   四周被密封得死死的,什么都看不到。   程烟被气得够呛,“009!”   系统009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应:“宿主?”   程烟忍着坏脾气问:“我这都死多少天了,还能废物利用?!”   系统009:“我刚才问过168了,他说如果重新制作新的人设,一来需要经费,二来时间也不够用。”   程烟被气笑了,“你随便弄个跑龙套的NPC也比给我用这副尸体强吧?”   系统009:“你先等等,修补一下兴许还能再继续用用。”   程烟:“……”   她在棺材里等了近茶盏功夫,才有一个小太监偷偷地跑进来把棺椁打开了。   那是一个NPC角色,被系统009操作支开后,程烟从里头艰难地坐起身。   由于尸体存放在棺材里太久,以至于浑身僵硬,她颇不适应地扭了扭脖子,哪晓得一不小心,“咔”的一声,脖子被她生生扭断了。   程烟耷拉着脖子问:“这还能继续使用?”   系统009:“……”   系统168忽然说道:“我觉得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程烟:“……”   还真是倔强啊。   于是经过系统168的远程操作后,她当真起死回生,一点点恢复了人气儿。   腐坏的皮肤开始恢复生机重现光彩,断掉的脖子渐渐板正,停止跳动的心脏恢复搏动,凝固的血液重新在血管里奔涌,冰凉的体温逐渐回暖……   程烟晃了晃衣袖,问168道:“能不能把我的个头拔高点?”   系统168:“会额外花经费。”   系统009:“工程部很穷。”   程烟:“……”   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儿。   把她的身体修复成活体状态后,她才艰难地从棺材里爬出来,只觉得饥肠辘辘。   系统009道:“宿主先找机会去跟萧衍打个照面,看他是什么反应。”   程烟表示拒绝,“我已经饿了好几天,谁也不能阻止我先干饭。”   系统009:“……”   现在程烟穿的还是入殓时的衣裳,系统009召来一个NPC带她下去换装,并跟她说现在已经换了一个身份,是一个跟村姑“程烟”长得相似的宫女,以后就拿这个身份去跟萧衍接触。   程烟忍不住吐槽:“你这白月光替身梗也太老套了吧,我替我自己?”   系统009:“……”   在她去小厨房干饭的期间,系统168对萧衍这个角色进行了强-制回档。   所谓强-制回档,就是打乱萧衍的记忆碎片,强行洗去一些“不好”的记忆,比如杀江致深这类记忆。   不仅如此,他还把剧情推前两天,直接跳过沈士怀做和事佬的情节,让它成为过去式。   被强-制回档清除记忆后的萧衍整个人都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大脑昏昏沉沉的,甚至隐隐作痛。   当他从困倦中苏醒时,映入眼帘的大殿陌生又熟悉。   周边一片寂静,他反应迟钝地看向屏风,头部的不适令他皱眉。鼻息里闻到淡淡的酒味,他困惑地嗅了嗅衣袖,应是吃酒了。   萧衍闭目凝神,试图回忆些什么,记忆却像断片似的,一时有些茫然。   喉咙有些干涩,他忍着头晕,支撑着上半身,沙哑呼道:“曹德兴?”   守在外头的曹公公听到他的呼喊,连忙进来伺候,关切问:“殿下醒了?”   萧衍茫然地打量周边,隔了许久,才道:“渴。”   曹公公赶紧倒水喂他,随后取靠枕置于他身后。   萧衍摇了摇混沌的头,对自己什么时候饮酒的事没有一点印象,他努力回忆了许久,才问:“我什么时候饮酒了?”   曹公公回应道:“昨日殿下独自饮了不少酒,喝醉了,这都躺了一宿。”   萧衍半信半疑。   他困惑地嗅了嗅衣裳,确实有酒味。   曹公公继续道:“殿下许久没进食了,是否要传膳?”   萧衍“唔”了一声。   曹公公命人传膳。   结果他并未用两口就撤下了,无心饮食。   身上的酒味令他嫌弃,去沐浴梳洗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后,萧衍才觉得舒服了些。   外头的天空阴沉沉的,风也吹得大,萧衍站在窗前,总觉得心里头少了些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他变得很安静,再也没有先前的疯狂杀戮,这让所有人都很满意。   可见强-制回档起了作用。   翌日沈士怀进宫商议通缉燕王一事,萧衍神情淡淡,疲乏道:“舅父安排便是,我有些倦。”   沈士怀关切问:“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萧衍摇头,只觉得浑身不得劲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沈士怀蹙眉道:“臣听曹公公说昨日殿下独自饮了许多酒,殿下心里头不痛快臣也知道,只是饮酒伤身,殿下还是适可而止,身子要紧。”   萧衍“嗯”了一声。   沈士怀没坐多久就离去了。   萧衍神情木然地望着殿外,似想起了什么,缓缓起身朝外面走去,路过门口时,无意间触碰到箭矢遗留下来的印记。   他顿住身形,若有所思地看它。   他努力回忆了许久,才忆起前两日沈士怀带英国公来请罪头顶桔子的情形。   沈士怀劝他以大局为重,勿要跟江家撕破脸皮,他允了。   这事算是翻篇了。   当时萧衍心里头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仿佛跟江家和解都是理所当然。   见他在门口站着愣神儿,曹公公提醒道:“殿下进殿去吧,门口风大,恐受了凉。”   萧衍回过神,反应有些迟钝道:“我有些饿。”   曹公公:“老奴这就去传膳。”   这回送来膳食的宫人有三位,程烟也在其中。   在替萧衍布置膳食时,系统009忽然在脑海里提醒:“宿主,现在正是你升职加薪的好时机,赶紧摔一个!”   程烟:“???”   系统009:“你可满意你目前的女婢身份?”   程烟:“你这不是说废话吗,我前几天才吃香的喝辣的,现在一下子变成了婢女身份,生活水平大大的下降。”   系统009:“那赶紧摔盘子,让萧衍注意你,努力争取到升职加薪的机会!”   程烟默了默,吐槽道:“我怎么觉得这操作还挺骚的。”   系统009斩钉截铁道:“没关系,只要能骚到萧衍的心坎上,咱们还能骚破天际!”   程烟:“……”   作者有话说:   萧衍:你这小马甲从哪里扒好呢?   程烟:。。。   系统009:宿主苟住!!你要是掉马就没法解释死而复生了!!他会怀疑人生怀疑世界甚至想从书中跑出来!!   程烟:。。。   我太难了真的。。 第24章 打工人   为什么要大半夜观摩自己的尸体   于是在系统009的怂恿下, 程烟当真“不小心”打翻了一碟菜肴。   碗盘落地的声音异常清脆,激得曹公公皱眉,怒目呵斥道:“你这婢子, 怎这般笨手笨脚?!”   程烟连忙伏跪在地, 嗫嚅道:“奴婢该死, 奴婢该死!”   坐在食案前的萧衍听到她熟悉的声音,微微抬头。   曹公公又急急训斥了两句。   程烟故意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甚至连手都有些抖了,小声道:“奴婢该死,请殿下责罚。”   曹公公怕她又出岔子, 连忙把她赶下去。   程烟非常配合地收拾地上的残羹退下,哪晓得没走两步, 萧衍忽然唤道:“阿烟?”   程烟顿住身形。   曹公公腿软跪了下去,小心翼翼道:“殿下,阿烟姑娘已经……去了。”   程烟心中一琢磨, 躬身应道:“殿下, 奴婢叫何英, 不是阿烟姑娘。”   萧衍没有说话, 只盯着她看。   程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杵在那里一时不知进退。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衍才道:“你过来。”   程烟躬身老老实实地走到食案前跪下。   萧衍仔细审视她,一袭宫人穿的杏黄,梳着简单的发髻, 眉眼跟他家阿烟一模一样, 甚至连身段也相仿。   他打量了许久, 才问:“你叫何英?”   程烟点头。   萧衍缓缓拿起筷子, 又问:“在何处当职?”   程烟答道:“奴婢在尚食局,今日值班替过来的。”   萧衍垂眸,曹公公赶紧上前布菜。   一小块炙羊肉落到碗碟里,萧衍却没甚胃口,只用余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漫不经心问:“哪里人氏?”   程烟回道:“昌州。”   “今年多大了?”   “十六岁。”   “家中父母健在?可有兄弟姐妹?”   “回殿下,奴婢父母均在,家中有两位兄长一位长姐。”   “入宫多久了?”   “两年。”   “你说说昌州话,我想听听。”   “……”   曹公公见她不吭声,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说!”   程烟根本就不会昌州话,她连忙在脑海里求助。   幸亏系统009给她开了外挂,她才能娴熟地用昌州话做一番自我介绍,把萧衍忽悠了过去。   这一番操作下来,萧衍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没再多问,只朝她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程烟行礼退下。   走出殿外,她忍不住跟系统009吐槽,发牢骚道:“萧衍那厮也太敏锐了吧,跟查户口似的,我差点招架不住。”   系统009:“宿主你复活了他肯定会生疑的。”又提醒道,“千万要捂住你的小马甲,勿要被他扒了,若让他发现你死而复生,那就没法解释了,会生出许多枝节。”   提到这茬,程烟不由得懊恼,不满道:“之前就让你们给我换副身体,你们说穷,现在又让我死命捂马甲,这不是为难人吗?”   系统009沉默了阵儿,“上头的经费吃紧,我们也很无奈。”   程烟甩了一记白眼。   系统009:“现在宿主的任务就是以新的身份回到萧衍身边,引导他走剧情,配合男女主走完故事结局就算完成任务。”   程烟皱眉,不禁发出灵魂拷问:“先前你说江家怕‘程烟’影响到女主的前程,所以才出手毒杀,现在我成了程烟2.0版,会不会又被江家毒杀?”   系统009:“不会!”   程烟:“那你先让我瞧瞧《帝台春》的故事走向,让我心里头有个底。”   这回系统009留了心眼,怕她看到那狗血剧情打退堂鼓摆烂,忽悠道:“在正常情况下剧情走向是不能提前透露出来的,我先申请审批,宿主你再耐心等两天。”   程烟信以为真,“好吧。”   系统009岔开话题,“宿主你现在最紧要的是重新获得萧衍的信任,一边引导他走剧情,一边弄清楚他身上的问题。”   这话程烟听得不甚明白,“他身上出了什么问题,我瞧着挺正常的呀?”   系统009:“他身上出现了BUG,你以后就知道了。”又道,“现在工程部还没找出原因,需要你辅助查找,只要找出问题修复后,你的任务就会轻松许多。”   听了这番解释,程烟不再废话。   而食案前的萧衍则拿着筷子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曹公公见他半天没反应,小心翼翼道:“殿下?”   萧衍回过神儿,隔了许久,才问:“方才那宫婢叫什么名字?”   曹公公答道:“叫何英,昌州人氏。”   萧衍抬头看他,“她与阿烟可像?”   曹公公摇头,“老奴觉着不像。”又道,“阿烟姑娘曾说过她是长泉杏花村人,在遇到殿下之前从未离开过杏花村,想来是不会说昌州话的。而何英是地地道道的昌州人,除了身量跟阿烟姑娘相仿,其他看起来不像。”   萧衍默默地夹起炙羊肉入口,味同嚼蜡。   是啊,他的阿烟已经死去好些日了,他亲自守着她的尸体,让人入殓置入冰窖。   那何英怎么可能是她呢?   一定是他太过想念,才会把其他宫人幻想成他思念的模样。   想到这里,萧衍心中不是滋味。   近些日他不思饮食,整个人清减许多,曹公公见他又搁下筷子,担忧道:“殿下已经好些天没好好用过膳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萧衍不耐烦挥手。   曹公公无奈,只得命人撤下膳食。他还不死心,又说道:“殿下可要用芋魁?”   萧衍没有吭声。   曹公公自作主张下去差人送芋魁来,并跟那内侍说道:“务必让何英送来伺候。”   刚退下来的程烟听到内侍传话,心想升职加薪的机会来了!   她目前住的是十二人睡的房间,吃的是大锅饭,若能重新回到永安宫,虽然比不上死之前的待遇,但也不会太差。   为着能改善生活水平,她屁颠屁颠地去送芋魁。   这回曹公公看她顺眼多了,给她递了个眼色。   程烟毕恭毕敬地把木托送到萧衍的桌案前,说道:“殿下尝尝涠洲的芋魁,口感绵软,很是不错。”   听到她熟悉的声音,萧衍抬头瞥了一眼,淡淡道:“你剥。”   程烟受命,拿起一颗芋魁跪坐到一旁娴熟地剥了起来,之前在杏花村吃过不少芋魁,剥皮的手法可娴熟了。   然而待她剥到一半时,才意识到了什么,手微微一顿,偷偷瞄了一眼萧衍,却见他正目不转睛盯着她剥芋魁。   见她愣住,萧衍的视线落到她的脸上,薄唇轻启,“继续。”   程烟:“……”   也不知是芋魁烫手还是其他原因,它猝不及防滚落在地,她连忙趴跪说奴婢该死,恨不得把脸埋进地板里去藏着。   萧衍不动声色打量她,视线落到她的后颈上,他记得程烟的后颈上有一颗痣。   双方谁都没有说话,殿内一时陷入了冗长的寂静中,只剩下炭盆里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衍才缓缓拿起一颗芋魁,慢条斯理地剥起皮来,随口说道:“看你剥芋魁的手法,似乎很熟练。”   程烟赶忙补救忽悠,“尚食局的钱嬷嬷爱吃芋魁,奴婢这些宫人时常给她剥,故而娴熟。”   萧衍轻轻的“哦”了一声,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程烟心中不由得懊恼,大意了!   桌案前的萧衍小小地咬了一口芋魁,似想起了什么,又问:“你可识字?”   程烟谨慎回答:“奴婢识得一些。”   萧衍:“何人教的?”   “家中父亲曾教过。”   “可会写?”   “会。”   于是萧衍看向曹公公,吩咐道:“去备笔墨。”   不一会儿文房四宝呈了上来,萧衍已经用完一颗芋魁,他边净手边说道:“何英你去研墨。”   程烟应声是,起身走到桌案前研墨。   萧衍前往书架。   看着他的举动,程烟心中不屑,没死之前的“程烟”最讨厌书写,并且字也写得极丑,他此举无非是想查验她的笔迹。   片刻后萧衍取来一本蓝皮书籍,是记录修河渠的文献,他把书籍扔到桌案上,说道:“且抄写一篇来看看。”   程烟应声是。   研好墨,她规规矩矩坐到桌案前,提笔抄写与河渠相关的文献。   书籍上记录的全是修河道相关,程烟一点兴趣都没有。   起初她还耐心书写,一笔一划非常工整,后来多写两页就坐不住了,开始磨皮擦痒,又恢复成以往鬼画符的样子,每个字都写得痛苦扭曲,似她无言的呐喊。   萧衍全然无视她的不耐,他安静地坐在桌案前翻看木匣子里的奏书,那些奏书已经被政事堂审批过了,他只做复核。   殿内烧着炭盆,暖烘烘的,程烟时不时偷看外头,恨不得跑出去吹冷风解脱。   以前跟萧衍相处的时候她从来都是随性自在的,只想着做完任务就能死遁下线,可以不计后果。   而今却要在他手里讨生活,又得了一个女婢身份,处处顾忌,再也不敢像先前那般肆无忌惮了。   想到此,程烟心中不痛快,同系统009发牢骚道:“这毛笔字太磨人了,我好想把笔杆插到他头上。”   系统009:“宿主苟住!想想你的单间配套,想想你的小锅食!”   程烟:“……”   为什么打工人这么难?!   系统009怕她摆烂打退堂鼓,连忙道:“宿主你还得苟到八十多岁,想想你的腿儿,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程烟:“……”   她不想瘸腿。   坐在桌案前复核奏书的萧衍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那厮握着狼毫,心不甘情不愿地书写,一脸狰狞扭曲,活像死了爹妈一样,跟程烟生前如出一辙。   萧衍有些心不在焉,这世上哪有这般巧合的人?   可是他又清楚地明白,程烟已经死了,被江家毒杀身亡。   不管他愿不愿意接受现实,那小村姑是确确实实死了的。   他守着她的尸身数日,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体温消失,脸上长出腐败的绿斑,尸体一点点发腐……   “殿下。”   呼喊声猝不及防打断了萧衍的思绪,他回过神儿,看到那张略带尴尬的脸。   程烟忸怩道:“奴婢,奴婢想去茅厕。”   萧衍:“……”   这就坐不住想跑了。   他垂首放下奏书,换下一本继续翻阅,淡淡道:“不允。”   程烟差点哭了,憋着气继续书写。   萧衍又用余光瞥她,心想,坐不住的性子跟阿烟多像啊。   之后又过了一会儿,程烟也不管他允不允,站起身急急忙忙道:“殿下,奴婢憋不住要尿了!”   萧衍:“……”   那厮夹着腿匆匆跑了出去,全然没有一点仪态。   结果这一去隔了一刻钟都没回来,兴许是掉茅房里了。   萧衍放下奏书,起身走上前看她抄写的河渠文献,刚开始字迹写得非常工整,一笔一划端正秀美,颇有几分风骨。   往后翻了两页,那字迹便一点点变得潦草起来。   再继续往后翻,字迹潦草得跟鬼画符似的一点形体都没有了,简直无法入眼。   萧衍看着那笔迹,他以前曾教过程烟习字,她犯懒,应是写不下这么多字的。   眼下这人虽然也坐不住,但正经起来比程烟好太多了。他若有所思地把程烟遗留下来的笔迹一一进行对比,着重找“好好吃饭”四字。   遗憾的是两种笔迹对比下来并没有相似之处,只偶尔有个鬼画符看起来有点像。   萧衍颇有几分遗憾。   他也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有时候看到何英会令他想到程烟,她们明明那么相似,几乎是同一个人。   曹公公却说不像。   萧衍不禁陷入了自我怀疑中,难道是他眼瘸?   他郁闷地审视信纸上的“好好吃饭”,指尖轻轻摩挲,仿佛还能感受到程烟落笔时的温度。   他其实很想她,想再听她唤一声萧郎君。   哪怕只喊一声都好。   也不知是日思夜想还是其他,当天晚上萧衍做了噩梦被惊醒。   寝宫里烧着炭盆,暖洋洋的,他受惊披头散发地坐起身,喘着粗气,似被惊吓得不轻。   独自在黑暗里坐了许久,萧衍的情绪才缓和下来,他觉得喉咙干涩,掀开蚕丝锦被,光着赤脚下地去桌前倒水喝。   地上的冰凉令他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些,还未冷透的温水入喉,滋润了干渴的口舌。   萧衍舔了舔唇,把落下来的发丝撩到耳后。   周边一片寂静,好似一座坟墓般,嗅不到任何生息。   他独自坐在昏暗的冷夜里,隔了茶盏功夫,才点燃桌上的油灯。   那张清瘦且昳丽的脸庞在油灯下显得寂寥,眼里的失落浓郁得化不开。不管他怎么开导自己,始终对程烟的死耿耿于怀,没法把那些过往忘得一干二净。   特别是在深夜里,他越是克制,那些虚妄就越是张扬,它们犹如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海草将他包裹拖入深渊,沉沦。   他很想挣扎出来,却始终不得法。   从未对一个女人动过心,动过情,却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他素来不是一个擅于表达的人,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从而导致他无法敞开心扉接纳自己对她的痴妄。   沈士怀说得不错,他们原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中间隔着一条天堑鸿沟。   那条鸿沟令他选择了克制守礼,不忍负她,更不忍伤她,只想她平平安安,却又想多看她一眼。   终归是他太过贪婪,陨了她的性命。   落得空欢喜一场。   萧衍疲惫地坐回床沿,默默地取出枕下的信纸,拇指在笔迹上细细勾勒,就好似在勾勒她的眉眼。   如果可以重来,当初他一定会把她留在平州,远远看一眼就好。   哪怕心中会不甘,不舍。   毕竟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从小到大就已经学会了隐忍与克制,它们已经成为了他生活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习惯就好。   在床沿坐了许久,萧衍才重新睡下,却怎么都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程烟天真烂漫的脸庞。   还有她问他,“萧郎君还会做主替阿烟挑全京城最俊最好的郎君做夫君,让阿烟有枝可依,对吗?”   每每想起这话,他都酸得掉牙,又痛彻心扉,无法自持。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鬼使神差地坐起身,忽然想去看看她,看她是否安好。   这个念头一旦萌生,便再也止不住,他掀开被褥下床,唤道:“曹德兴?”   守夜的内侍听到他的呼喊,赶忙进外殿,躬身应道:“殿下有何吩咐?”   萧衍:“让曹德兴过来,去长秋宫。”   内侍愣了愣,大半夜去长秋宫做什么?   在他愣神儿的间隙,萧衍已经出来了,披头散发的,穿着薄衫,打着赤脚,好似一只孤魂野鬼。   内侍“哎哟”一声,忙道:“殿下可莫要冻着了!”   萧衍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往外头走,守在门口的宫人连忙去找曹公公,内侍匆匆拿披风给他披上,又取鞋袜给他穿。   不一会儿曹公公过来伺候,着急劝道:“天寒地冻的,殿下去长秋宫做什么?”   萧衍边走边道:“去看看阿烟。”   曹公公吓得脸色发白,提着灯笼舌头打结道:“殿,殿下,阿烟姑娘都,都……”   萧衍全然无视他的惊恐,淡淡道:“我去跟她说说话。”   曹公公差点哭了,愈发觉得自家主子变态,大半夜的去跟尸体说什么话?!   “殿下大晚上去冰窖恐冻坏了身子,明日去也不迟!”   萧衍不耐道:“多嘴。”   见他动怒,曹公公不敢再吭声,只得提着灯笼引路。   一行人走到长廊上时,萧衍忽然顿住身形,本能地仰头看,细碎的夜明珠碎片被镶嵌在廊顶,犹如星子似的散发着琐碎的微光。   冷风吹乱了他的发,他却浑然不知,只望着廊顶,说道:“灭灯。”   灯笼被熄灭。   萧衍仰头走在长廊上,看着虚幻的漫天繁星,仿佛又回到程烟打碎夜明珠躲藏起来的那日。   当时她害怕得像只小猫,窝囊地躲藏在桌案下,惹人怜爱。   他见不得她害怕,也不忍去责罚,只想把她的天真良善仔细护着,就好似护住自己曾经的纯粹那样。   他也曾像她那般天真,在很小的时候,还不知道父亲偏心的时候。   “殿下……”   萧衍回过神儿,沉默着往长秋宫去了。   天寒地冻的,风又大,曹公公担忧不已,生怕他受凉,像老妈子似的一个劲儿唠叨。   萧衍懒得理会。   到了长秋宫,宫人引他去地下,温度徒然降低,比外头更加寒冷,曹公公打了个喷嚏,只觉得毛骨悚然。   走到冰窖门口,萧衍命宫人把门打开,他们找来钥匙开门,随后点燃墙壁上的烛火。   里头一下子灯火通明。   人们守在门口,萧衍独自走入进去。   冰窖常年不见天日,虽然被烛火引亮,仍旧阴森森的,没有一丝人气儿。   曹公公总觉得阴气重,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其他人跟他一样,却不敢吭声,只得硬着头皮守在门口。   程烟的棺椁摆放在角落里,萧衍站在旁边看了许久。   曹公公本以为他会就这么跟她说会儿话,哪晓得他忽然道:“开棺。”   命令一出,所有人都哆嗦了。   曹公公心神不宁道:“殿下,死者为大,殿下还是莫要打扰阿烟姑娘长眠了。”   萧衍像木头似的杵着,只重复那两个字,“开棺。”   曹公公没法,只得朝宫人们做手势。   他们紧张地上前,合力把棺椁打开。   萧衍亲自动手推开棺盖,浓郁的香料气息扑面而来,众人全都害怕地后退几步。   入殓时程烟的尸身就开始发腐了,存放在冰窖里的这些天并未溃烂,而是在香料的遮掩下泛着奇异的冷香,被腌入味儿了。   萧衍站在棺材前,居高临下打量棺中人。   程烟化过妆,厚重的妆粉遮掩了尸身的灰败,穿的衣袍精美华贵,陪葬品皆是金饰,因为她生前喜欢。   萧衍静静地望着那个令他心心念念的人,缓缓伸手进棺中用指尖轻轻触碰她的脸颊。   在她生前他知礼守节,从未逾越过半步,而今她死了,他却舍不得把她下葬,因为往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棺中人在烛火的辉映下死气沉沉,泛着阴幽的邪门,看起来鬼气森森。   旁边的曹公公等人全都忐忑不安,生怕死者忽然从棺材里蹦出来似的,绷紧了神经。   萧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没有任何生息的脸,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白日里见到的何英。   她们是那么的相似,几乎一模一样。   可是程烟的尸体却好端端的摆放在这里,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他的阿烟已经死去好些日了。   何英是何英,程烟是程烟。   无法替代。   指尖触碰到的肌肤冰凉彻骨,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程烟已经死去的现实。   冰凉的尸体把潜藏在骨子里的不甘再次激发,萧衍直勾勾地盯着她,想起她曾经问过的话。   “任郎君会不会像继父那般待我?”   “萧郎君会护着阿烟,不会让阿烟受委屈,对吗?”   “萧郎君还会做主替阿烟挑全京城最俊最好的郎君做夫君,让阿烟有枝可依,对吗?”   那些问话犹如魔音般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重复,不断啃噬着他的惭愧与罪恶。   喉结滚动,他想对她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   心中郁结的不甘刺激着他压抑的发狂因子,他闭目试图让自己清醒,却觉太阳穴突突跳动,头部开始隐隐作痛。   萧衍狼狈地扶着棺木,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再次出现层层叠叠的重影。   他浑浑噩噩地摇了摇头,视线落到棺中,仿佛看到程烟在对他笑。   那笑好似带着神奇的魔力,促使他一点点躬身往下探,似要钻进棺中。   曹公公等人及时发现他的异常,赶忙唤道:“殿下!”   众人手忙脚乱把他拽开。   萧衍猛地回过神儿,忍着从太阳穴上传来的钝痛,指着曹公公道:“去,去把何英叫来!”   曹公公愣住,不解问:“殿下这是?”   萧衍不耐道:“我要见她,立刻!”   作者有话说:   程烟:大佬你是不是有病,大半夜把我叫来做什么?   萧衍:我看从哪里扒马   程烟:。。。   ——————   18号上夹子,更新会推迟到晚上11点左右,之后会恢复到每天早六点,稳定日六!! 第25章 人偶萧衍   女人你再过来就剁手了   另一边的程烟还在睡梦中, 忽听管事嬷嬷来唤。   她睡眼惺忪地揉眼,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高嬷嬷问道:“何英你是不是在白日里闯祸了?”   这话程烟听得不甚明白, 打哈欠问:“嬷嬷怎么了?”   高嬷嬷严肃道:“赶紧起来, 永安宫那边来人唤你过去。”   程烟愣了愣, 困惑问:“大半夜的唤我做什么?”   高嬷嬷:“你问我我问谁去?”又道,“你白日里去永安宫当差,是不是把那边给得罪了?”   程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边穿衣裳边说道:“没有啊。”   高嬷嬷催促道:“赶紧的,别让那边等久了。”   她匆匆起来洗漱, 高嬷嬷帮忙替她梳头整理衣着,走到外头时, 一股冷风席卷而来,程烟不由得打了个喷嚏,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内侍提着灯笼在前头照亮, 程烟试探问他:“张内侍, 永安宫怎么了, 大半夜来传唤我,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张内侍沉默了阵儿,才压低声音道:“是殿下传唤何英姑娘。”   程烟更是疑惑了,不禁胡思乱想起来,大半夜来叫她过去,莫不是让她去暖-床?   也在这时,张内侍好心提醒道:“现在殿下在长秋宫的地下冰窖里, 何英姑娘可得小心应付。”   听到冰窖, 程烟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脱口道:“那不是放……”   张内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程烟赶紧闭嘴, 心想萧衍那死变态,大半夜跑去折腾她的尸体,简直丧尽天良!   地下冰窖里一片诡异的死寂,没过多时,外头传来汇报,说何英到了。   曹公公忙道:“带进来。”   程烟由张内侍领进冰窖,看到萧衍披头散发地站在棺材旁,阴森森的,邪门得很。   她心中发憷,忍着脑门子发凉,行礼道:“殿下。”   萧衍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道:“你过来。”   程烟老老实实地走上前。   那厮猝不及防捏住了她的后颈,促使她仰头与他对视。   程烟被他的举动吓着了,哆嗦问:“殿下半夜传唤奴婢,有何吩咐?”   萧衍没有说话,只低头俯视她,一双幽暗的眼睛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好似刮骨刀一刀刀往她脸上刮,试图把她的真面目刮出来。   程烟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一脸恐慌。   鼻息里闻到的甘松香令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猜不出萧衍到底要干什么。   冰冷的指尖落到她的脸颊上,透着温度的肌肤令人贪恋,他一把将她推到棺材边,程烟看到棺材里的尸体,不敢吭声。   头顶上传来萧衍冷漠的声音,“曹德兴你过来。”   曹公公连忙走上前。   萧衍斜睨他,问:“这两人可相似?”   曹公公认认真真地对比二人,破天荒回答:“老奴觉着,不像。”   程烟:“???”   曹公公一本正经道:“阿烟姑娘的样貌比何英更精致些,脸嘴也秀美可人,而何英则生得相对粗糙了。”   程烟:“???”   曹公公你是不是眼瞎?   萧衍显然也不信他的鬼话,冷着脸问:“你说二人不像?”   曹公公点头,“身量相仿,但样貌不像。”   萧衍抿唇不语。   片刻后,他又看向其他内侍,随手指了一人,“你过来。”   那内侍毕恭毕敬地走上前,唯唯诺诺道:“殿下。”   萧衍继续问先前的话,“这两人可相似?”   内侍盯着程烟的脸仔细观看,又看棺材里的尸体,进行一番对比,最后得出结论道:“回禀殿下,小奴觉着不大像。”   程烟:“???”   萧衍沉声问:“如何不像?”   内侍:“鼻子和嘴都不像,何英的嘴有点歪。”   程烟:“……”   她默默地瞅着这群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在场有六人,六人仿佛集体眼瞎,每个人都说两人不像,并且还各有各的理由,一个说眼睛不像,一个说鼻子不像。   最后萧衍阴沉着脸查看程烟的后颈,并没有黑痣。   就在程烟庆幸他们集体眼瞎时,萧衍似乎有些失望,嫌弃道:“既然不像,那便送进棺中一块儿葬了吧。”   此话一出,程烟彻底炸毛,像见鬼似的往他怀里钻,并哭嚎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萧衍受不了她的接触,伸手把她扒拉开。   那家伙却像八爪鱼似的钻进了披风里。   浅淡的甘松香扑鼻而来,程烟没料到他里头只穿了薄薄的亵衣,手不小心摸到了他的腰腹。   那肌肤滑不溜丢的,温热滚烫,手感极佳。   萧衍从未被女子这般轻薄过,背脊一僵,手忙脚乱把她拽出来。   那人却像生了根似的抱住他的腰身,哭道:“殿下饶命!奴婢不知哪里得罪了殿下,竟要受活殉之苦……”   被她这般拽着,萧衍懊恼不已,板着棺材脸道:“松开!”   程烟偏不,硬生生挤出眼泪来,蹭了他一胸膛。   亵衣轻薄,湿黏黏的泪水染到上面,令萧衍更加嫌弃。   他一个劲儿想把她扒拉开,她偏要像兔子似的往他怀里钻,好似把披风里当成了她的窝,非要钻进去霸占。   萧衍懊恼不已,冲曹公公等人失态道:“还杵着做什么?!”   众人连忙上前拖拽。   程烟生怕被送进棺材里,恶狠狠地咬人,一内侍“哎哟”一声,连忙缩回手。   她使出浑身解数,眼泪汪汪哭道:“素来听闻殿下是个德行兼备之人,从不对下人苛刻,更不会枉杀无辜,何英不知哪里得罪了殿下,竟要被活殉,恳请殿下解惑,他日就算做鬼也做得明白!”   看着那双质问的眼睛,萧衍忽然觉得心烦,他不耐烦地捏住她的下巴,冷漠道:“我杀一个婢子还需要理由吗?”   程烟委屈巴巴地落泪,以退为进道:“求殿下开恩留奴婢一条贱命,奴婢什么都能做,只要能讨殿下欢心,奴婢什么都听。”   温热的泪水滚落到他的手上,萧衍皱眉松开她。   那眼泪巴巴的样子令他想起了棺材里的人,心中不是滋味。   曹公公等人使出蛮力拖拽,程烟蹭了萧衍一身才作罢。   他心里头不痛快,愠恼地离开了冰窖,曹公公连忙跟上,程烟也要追上去,却被他阻拦下来,使眼色道:“在这儿呆着。”   程烟欲言又止。   曹公公:“放机灵点,莫要再惹事。”   一行人陆续离去,只留程烟一人在这里独守。   冰窖里一下子变得寂静下来,她抹了把脸,问系统009道:“我这演技怎么样,有没有骚到萧衍的心坎上?”   系统009:“……”   程烟胆子贼大,自顾走到棺材前看里头的人,并饶有兴致地戳了戳它,赞道:“这道具做得不错,几乎能以假乱真了。”   系统009憋了许久,才小声道:“宿主,那是真的尸体,就是之前复制你的尸体。”   此话一出,程烟有些炸毛,连忙跳得老远。   她一个劲儿说晦气,并嫌弃地擦手。   系统009:“现下萧衍应该对你有印象了。”   程烟:“那我是不是能升职了?”   系统009乐观道:“想来快了。”   程烟心中还有困惑,好奇问:“曹公公那帮人是不是眼瞎,居然说我跟棺材里的人不像?”   系统009:“所有人都会说你们不像,这样萧衍才会认为自己眼瘸,不那么执着认为你们是同一个人。”   程烟:“……”   好吧,集体眼瞎,很好。   她无聊地在冰窖里转了一圈,壮着胆子把棺盖掩上,看外头没人,便退了出去。   而另一边的萧衍回到寝宫后便换了一身干净的亵衣,曹公公问他如何处置何英,他不耐烦道:“一块儿葬了。”   曹公公暗暗揣测他的心思,他们都觉得那何英跟程烟不像,偏偏自家主子觉得相似,既然人死不能复生,那就找个替身哄哄他也好过瞎折腾。   于是伺候萧衍歇下后,曹公公便差张内侍走一趟长秋宫。   当时程烟在地下室门口蹲着,张内侍过来瞧见她打盹儿,好脾气喊道:“何英姑娘?”   程烟醒过神儿,忙站起身道:“张内侍。”   张内侍笑吟吟道:“这儿冷,可莫要被冻坏了,赶紧回去吧。”   程烟朝双手哈了口气,边搓手边问:“不把我葬一块儿了?”   张内侍:“先前你也曾说过,殿下不会滥杀无辜,说的都是气话。”又道,“阿烟姑娘去了,殿下心情不好,咱们这些下人难免会受到牵连。曹总管说了,他会保你,只要你听话,往后的前程好着呢。”   程烟乐了,“那何英多谢曹总管关照了。”   张内侍:“回去吧,冰窖里的事勿要多说。”   程烟点头,“何英明白。”   二人离开长秋宫分头散去,程烟又重新回到那个十二人住的大通铺,她麻利地钻进了自己的被窝,想起摸到萧衍腰腹上的触觉,滑不溜丢的,手感委实不错。   什么时候再去摸两把。   第二□□会,萧衍代理朝政,自然由他主持。   曹公公等人服侍他梳头穿衣,头戴玉冠,着一袭玄色交领衣袍,领口及袖口均用金边滚绣。   双肩有蟒纹,腰束玉带,外罩厚重大氅,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庄重沉稳,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文秀清冷,很不容易亲近。   昨夜没睡好,萧衍眼下泛青,脾气也不好,在朝堂上没人敢惹他。   现下接近年关,各部都很忙碌,有沈士怀这群人做后盾,朝堂政务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朝会散去后萧衍去了一趟干德宫。   天子萧干安自秋猎中风回来后一直久病不愈,脾气也愈发暴躁。   萧衍过去看他时薛公公正在喂他吃药,他不痛快地闹腾,把汤药洒了一地。   见到萧衍过来,薛公公连忙跪礼。   萧衍看向床榻上的天子,行礼道:“父亲这是什么了?”   薛公公不敢吭声。   萧干安则死瞪着他,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很是愤怒的样子。   萧衍视若无睹,命人搬来矮凳,自顾坐下道:“儿刚从朝会下来,监察御史周阳弹劾衢州刺史姚必冲去年贪污赈灾粮款案,父亲以为,儿该派谁去核查好呢?”   此话一出,萧干安露出震惊的表情,仿佛并不相信。   萧衍自言自语道:“也对,那姚必冲当年还是依托父亲的关系才谋得衢州刺史一职,如今胆儿肥了狗仗人势,父亲你在病中不便操劳,儿代为核查处置,想必父亲是没有怨言的。”   萧干安喉咙里发出咯咯声,挣扎了许久才吐出几个字,“逆子,你,你莫要公,公报私仇!”   萧衍被这话逗笑了,言语温和道:“朝堂政务,儿不敢懈怠,更不敢儿戏。”   萧干安指着他,嘴唇发抖,“你,你……”   萧衍理了理宽大的袖口,“就算儿要公报私仇除他,也得有把柄不是?”   这话把萧干安气得颈脖通红,怒目道:“逆,逆子!休得休得胡来!”   萧衍抿嘴笑,全然无视他的懊恼,又说道:“前两日儿听说父亲暗地里在打听阿兄的踪迹,想来是盼着他能回来的,是吗?”   提到这茬,萧干安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日日夜夜盼着长子能杀回京解救他。   似看穿了他的心思,萧衍一本正经道:“儿也盼着能把阿兄找到,若父亲知道他的踪迹,可莫要瞒着才好,若不然……”   萧干安神情激动,拖着半瘫的身体想要打他,失态骂道:“狗,狗杂种!”   这话萧衍不爱听,“父亲这是骂自己是条狗吗?”   萧干安被气得吐血,双目赤红道:“忤逆子!总有一,一天,你兄长回来必不会放过你!”   萧衍斜睨他,“儿等着呢。”停顿片刻,“父亲可要好好活着,活着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才好。”   萧干安死瞪着他,恨不得把他拆骨入腹。   萧衍没心情跟他打交道,起身回去了。   走出干德宫,他朝身边的侍卫说道:“去一趟衢州,看看燕王有没有躲到那儿去。”   侍卫应声是,便匆匆下去办差。   萧衍背着手回永安宫。   自秋猎萧珂逃亡后一直都没有他的踪迹,通缉令各地都发放下去了,他却像凭空消失一般,委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只要他在外的一日,天子的命就要多留一日。   萧衍虽然忤逆,但不会背杀兄弑父的锅——至少目前不会。   回到永安宫,他换下一身便服。   现在还在孝期,衣物多数都以素白为主。   室内有炭盆,无需穿太多,他只穿了一袭轻便的交领衣袍,袖口宽松肥大,颇有一股子士族倨傲的劲挺之风。   没过多时有两位官员前来商事,曹公公在外殿候着,早上萧衍没用些什么,怕他饿,便吩咐宫人去尚食局取食。   程烟又屁颠屁颠来露脸儿了。   天寒地冻的,她特别会做人,给曹公公带了他最喜爱的枣泥糕,热腾腾的,松软香甜。   程烟把食盒塞给他,小声道:“这是钱嬷嬷特地给曹总管备的。”   曹公公乐得做顺水人情,上下打量她道:“倒是个机灵的。”   程烟嘿嘿地笑,试探道:“昨儿夜里殿下好生懊恼,奴婢心中很是惶恐。”   曹公公:“我们殿下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只要何英姑娘知分寸,自然不会受责罚。”   程烟应声是。   也在这时,内殿里的官员出来了。   曹公公把程烟带了进去。   宫人又抬进来一箱各地汇报上来的公文,曹公公说道:“殿下早食用得少,想是饿了,老奴让尚食局添了些茶点过来,殿下趁热用些吧。”   萧衍头也不抬,“搁那儿。”   程烟把食盒呈上。   萧衍瞥见她,眉头微皱,指着角落道:“你,蹲那儿去。”   程烟:“……”   好吧,蹲角落也比扔棺材里一块儿葬了好。   于是整个上午她都乖乖蹲在角落里,蹭暖气。   殿内的炭盆烧得旺,可比外头暖和多了。   起先程烟还老老实实蹲着,后来腿麻了索性盘腿坐地上,一坐就是大半天。   她送来的那些吃食萧衍压根就没动过,只喝了几口茶水,一直坐在书案前看送上来的公文,半天都没换姿势。   程烟闲着无聊,时不时偷瞄他,想起昨晚摸到的腰腹,紧致且滑不溜丢。她无比后悔为什么没在死之前摸过,白瞎了那么好的机会。   似窥探到了她的猥琐想法,系统009忍不住说道:“宿主你的想法很危险。”   程烟大言不惭道:“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系统009:“……”   程烟:“我知道,所有男二都是女主的。”   系统009:“你明白就好,宿主你的任务是引导萧衍走剧情,还有就是别被他杀了。”停顿片刻,“如果被他察觉到你心怀不轨,他肯定会捅死你。”   程烟无耻道:“没关系,反正168能把我复活。”   系统009意识到她的肆无忌惮,警告道:“你别乱来,工程部很穷的,万一下次复活成半身不遂的呢?”   系统168忽然出声,“我觉得宿主你可以去试试再摸一把。”   系统009:“???”   程烟:“???”   系统168:“测试一下萧衍是什么反应。”   程烟:“你别坑我。”   系统168正经说道:“萧衍身上有BUG,有些时候不能按常规来推断,得不断测试找他身上的BUG,才能有效解决问题。”   程烟:“万一他把我捅死了怎么办?”   系统168:“无妨,一键回档,你就再躺一回棺材。”   程烟:“……”   她本以为系统168是说笑的,哪晓得那家伙居然真就怂恿她去摸一把过过瘾,并说道:“我可以把空间暂且冻结,周边的所有人都会被凝固,只有萧衍会有意识,不过是模糊不清的,他分辨不出你的样子,就跟在半醒半睡间的梦境里差不多。”   听到这话,程烟来了兴致,“他不会知道?”   系统168:“理论上来说他是不清楚的。”   程烟不由得蠢蠢欲动,偷偷地瞄了萧衍一眼,作死道:“那我去试试。”   系统168:“你先等等,我把周边冻结。”   只消片刻,程烟便察觉到了殿内的异状,那种奇异的感觉就好似冬日里的湖面上一点点开始结冰。   炭盆里的银碳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溅出的火花被凝结成形,书案前翻阅公文的萧衍忽然放缓了动作……   按照系统168的说法,被凝结的人或物都会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在场的人除了程烟察觉到异常,萧衍也察觉到了。   那时他们并不知道萧衍曾挣扎过,在他被凝结的那一刻,他曾诧异挣扎,试图突破逐渐沉重的肢体。   见他一动不动,程烟好奇走上前,问道:“168,萧衍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系统168:“他知道触觉,但五感并不明朗,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胆为所欲为。”   程烟特喜欢“为所欲为”四字,猥琐地搓手观察他道:“我该从哪里下手好呢?”   系统009忍不住道:“宿主你矜持点。”   程烟立马掐了一把萧衍的脸儿。   要命的是她并不知道萧衍此刻并不像系统168说的那样五感不明,他的意识很清醒,甚至还能听到一道奇怪的声音,说什么宿主你矜持点?   这话他听得不甚明白。   然而当他的脸被那个女人掐了一把时,他瞬间炸毛,想呵斥她休要胡来,却无法动弹。   妖法!   那女人一定会妖法!   萧衍维持着翻阅公文的姿势盯着她,全身上下都绷紧了。他再次试图挣扎,总觉得身上像被套了一层茧,怎么都无法挣脱开。   正当他懊恼时,程烟忽地凑得很近,他能清晰地从她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对方温热的气息令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想避开,却不得法,只得紧绷着脸静观其变。   也在这时,程烟问系统168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系统168笃定道:“被凝结的人五感并不明朗。”顿了顿,“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对他进行个人强-制回档。”   萧衍:“???”   强-制回档是什么?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程烟好奇地伸食指触摸他的喉结,指尖上的温度由肌肤传递到心间,令萧衍无法直视。   这女人简直……简直不成体统!   他很想叫曹公公把她拖出去,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来,动也动不了,只能任人宰割。   当时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何英那女人肯定会妖法,若不然他怎么会着了她的道儿?   转念一想,她会不会是萧珂安插进来谋害他的人?   萧衍心里头惊疑不定,愈发觉得眼前这女人来历可疑,然而他还没理清楚她到底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时,纤长的指尖落到他的唇上。   萧衍:“!!!”   无——耻——狂——徒!   作者有话说:   程烟:他现在是人偶状态,对吧?   系统168:对,可以为所欲为。   萧衍:。。。   你才人偶,你全家都是人偶!!   PS:下一章早六更新,每早六 第26章 送命题   萧衍:得了精神病后精神多了   对方大胆的行为委实把他给震惊住了, 他再次奋力挣扎,仍是无法突破束缚。   耳边传来程烟评头论足的声音,“这人设好, 五官捏得俊。”   萧衍:“???”   程烟:“我觉得男人身上最性感的就是喉结和手了。”说罢又伸手去摸他的喉结。   萧衍:“……”   他就那么被她上下其手, 毫无反抗之力。   那厮跟人牙子似的, 一会儿摸他的脸,一会儿扒拉他的衣领看锁骨,一会儿又掐他的腰,毫无廉耻之心,只差没把他扒光研究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懊恼之际, 他又听到一道奇怪的声音,“目前人设运行正常, 并未发现数据异常波动,BUG应该不是出自这里。”   BUG是什么?   萧衍心中困惑。   然而下一刻,他忽觉眼前一黑, 整个人陷入了黑沉酣甜中, 彻底丧失了意识。   系统168对他执行了个人强-制回档, 洗去了他方才的五感记忆。   不多时, 炭盆里炸裂的火花转瞬即逝,殿内又恢复如初,萧衍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翻阅公文,程烟则坐回原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同之处是萧衍翻阅公文的手微微停顿,他像卡顿似的, 记忆有些断片。   程烟偷偷瞄他, 他的表情似乎很困惑, 像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他又放下公文看自己的手。   脸上的表情很茫然。   “曹德兴?”   萧衍忽然开口唤外殿的曹公公。   曹公公进来,躬身应道:“殿下?”   萧衍用奇怪的眼神看他,问道:“你方才可曾听到过说话声?”   曹公公莫名其妙摇头,“老奴不曾听到说话声。”   萧衍半信半疑,又看向程烟,她装傻充愣。   曹公公好奇问:“殿下怎么了?”   萧衍仔细想了想,困惑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   曹公公:“???”   萧衍心中生疑,问程烟道:“你可曾听到说话声?”   程烟摇头,“奴婢没有。”   曹公公皱眉道:“殿下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萧衍没有说话,只挥手示意他退下。   曹公公躬身退到外殿。   萧衍继续低头看书案上的公文,却怎么都看不进去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程烟在脑海里跟系统009八卦,“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系统009:“要是知道了,你肯定会被他捅死。”   程烟“啧”了一声,颇有几分小嘚瑟,“这样做任务才更有意思嘛。”又问,“下回要怎么测试他身上的BUG,要不要扒衣裳?”   系统009:“……”   无耻!   看了半天公文的萧衍有些乏了,把程烟遣退,要歇会儿。   曹公公进来伺候。   萧衍饮茶水时似想起了什么,对他说道:“你差人去打听一下何英的底细。”   曹公公应声是,心想看来主子对何英是上了心的,以后把她调过来伺候,他们也要省心许多。   毕竟自程烟身亡后大家的日子委实不好过,总算可以少些折腾了。   萧衍饮完茶水回寝宫,走到门口时,视线鬼使神差地落到门框上的箭矢印记上。他顿住身形,忍不住伸手去触摸,表情严肃。   曹公公看不明白他的举动,不解问:“殿下怎么了?”   萧衍没有说话,只专注地看那印记,隔了许久才问:“这是如何落下的?”   曹公公愣了愣,把那日沈士怀当和事佬的事情同他说了。   萧衍想了许久,记忆才稍稍清晰了些,自言自语道:“原是这般,我竟想不起来了。”   曹公公:“殿下这些日劳累伤神,一时忘记也在情理之中。”   萧衍沉默,他心中到底疑惑,若有所思道:“不知怎么回事,近来我总是浑浑噩噩,丢三落四的,记忆特别差。”   曹公公忙道:“下午老奴请黄御医过来给殿下诊脉瞧瞧?”   萧衍“唔”了一声,便走了。   下午太医院的黄覃过来给萧衍诊脉。   黄覃已是七十多的人了,医术极其精湛,他仔细替萧衍把脉,捋胡子道:“殿下脉象平稳,应无大碍。”   萧衍微微蹙眉,“我总觉得不得劲。”   黄覃:“???”   萧衍想了想,严肃道:“记忆差,忘性大,精神也不大好。”   黄覃好奇问:“殿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萧衍仔细回忆,答道:“应是自程烟身亡后便稀里糊涂的。”   黄覃轻轻的“哦”了一声,说道:“那应是殿下思虑过度,又操劳政务,且饮食不佳,导致夜间睡眠浅,没养足精神,故才健忘恍惚。”   萧衍沉默不语。   黄覃道:“老臣给殿下开一张安神养心的方子,殿下按时服用才能恢复如常。”又道,“人死不能复生,有些事情,殿下该放下便放下吧,切莫把身子折腾垮了。”   萧衍:“我心里有数。”   黄覃意味深长道:“现如今局势不稳,殿下大意不得,日后还会更加操劳,务必要保重身子。”   萧衍没有说话,自顾把衣袖理顺,漫不经心问:“圣上的病情如何了?”   黄覃:“老样子。”   萧衍点头,“那就让他老样子吧。”   黄覃:“圣上的药方是燕王,殿下还是得早些把燕王找到才能治病根儿。”   萧衍斜睨他,“我明白。”   待黄覃离开后,曹公公差人去太医院抓药,萧衍则午休了阵儿。   之后几天服用黄覃开的药方后,他的睡眠确实好了很多。   临近年关这两日天气异常寒冷,隐隐有下雪的趋势,初雪到来的那天晚上永安宫出了事故。   那天夜里萧衍睡得迷迷糊糊中好似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嘈杂声,仿佛有许多人在说话,叽哩哇啦的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萧衍被嘈醒,睡眼惺忪地睁眼,眼前一片昏暗,甚至短暂的失明。   他闭目凝神,耳边的嘈杂声格外清晰,那些奇怪的声音嘈得他心烦,只觉得头似要炸裂般隐隐作痛。   他扶额坐起身,呼道:“曹德兴?”   也是凑巧,今儿下午曹公公肚子疼,没守夜,换了其他内侍上值。   那名叫王焕的小太监听到寝宫里的呼喊声,连忙撑灯进来,回应道:“殿下?”   黑暗逐渐被那盏油灯照亮。   萧衍坐在床上眯眼看光亮的方向,眼底重影叠叠,有些模糊。   待那内侍走近时,他猛地一激灵,脸色顿时大变,只见油灯后的人根本就不是正常的活人,而是一具已经腐败得只剩下骷髅的行尸走肉。   那玩意儿露出白森森的牙冲他笑,差点把他吓得灵魂出窍。   没有任何犹豫,萧衍像猎豹般发出本能攻击,从床上暴起朝他扑去。   那内侍没料到他会出手攻击,吓得惊叫一声,油灯滚落在地,瞬间熄灭,紧接着便是一阵茶盏碎裂的声音和剧烈的碰撞声。   外头守夜的其他内侍受到惊动,连忙提着灯笼进来查看,却见那王焕已经了无生息地倒在血泊里,颈脖处汩汩流淌着鲜血。   萧衍则披头散发地握着杯盏碎片,满手血腥,表情狰狞可怖。   众人被这情形吓坏了,连忙呼道:“殿下?!”   当时萧衍的神情有些怪异,他想说什么,却摇摇晃晃的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人们手忙脚乱,连忙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另一边的曹公公肚子痛了半天正睡得香,忽听一阵吵闹,原是太子寝宫那边来人汇报说出事了。   他顾不得困乏,披着外袍出去问:“到底发生了何事,这般慌慌张张的?”   那内侍哭丧道:“殿下杀人了,王焕,王焕方才被杀了!”   这话把曹公公唬住了,惊诧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杀人了?”   内侍道:“小奴也不清楚,只听他们说当时听到寝宫里传来杯盏碎裂的声音,随后进去查探,便看到王焕倒在血泊里,喉咙被割破了,殿下也晕了过去,至于具体情形是怎么回事,大家都不清楚。”   听到此,曹公公连忙穿衣过去探情形。   外头吹着寒风,不知何时开始飘落细碎雪花,曹公公打了个喷嚏,问道:“去找御医了吗?”   “找了。”   “现场可封锁了?”   “封锁了,禁军方闵在查看。”   曹公公心下觉得蹊跷,闷着头往太子寝宫去了。   此刻萧衍已经被宫人送到偏殿里躺着,亵衣也换了一身干净的。他的身上并无大碍,就是手掌被杯盏碎片割破了两道口子,已经由御医清洗包扎处理过。   值夜的御医仔细检查过他的全身,并未发现异常。   寝宫里血气甚重,曹公公到了后先去看萧衍情形,问御医道:“朱御医,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朱御医回道:“暂未发现异常。”   曹公公皱眉问:“殿下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朱御医:“曹总管且安心,我替殿下把过脉,明日应能苏醒。”   听了这番话后,曹公公才放下心来,去看现场。   值夜的禁军方闵正仔细查看王焕的致命伤,曹公公受不了那血腥,拿手帕掩鼻道:“看来这王焕得好好查查背景了。”   方闵:“这情形委实蹊跷。”   曹公公揣测道:“问题多半出在王焕身上,得把现场封锁起来,明日上报给沈中书,由他老人家定夺。”   方闵没有吭声。   当时他们都猜测肯定是王焕这个内鬼想对太子图谋不轨,被反杀身亡。   翌日一早沈士怀得知萧衍半夜遇袭匆匆进宫探望,曹公公把昨晚的情形细细告知,沈士怀心中惊异,当即命人彻查太监王焕。   现下萧衍还未苏醒,沈士怀怕他出岔子,守在榻边寸步不离。   黄覃也过来看他的情况,沈士怀忧虑道:“殿下如今是何情形?”   黄覃沉吟片刻,方道:“脉象平稳,应无大碍。”   待到巳时,萧衍才从昏迷中苏醒,头昏沉沉的,有些钝痛。他微微动了动手指,掌心的刺痛令他冷嗤一声。   见他苏醒,沈士怀关切道:“二郎醒了?”   萧衍闭目半晌,复又睁开,有些茫然,“舅父?”   沈士怀应了一声,激动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黄覃又替他把脉。   萧衍动了动手指,察觉到异常,不解问:“我这是怎么了?”   沈士怀当即把昨夜的情形粗粗同他讲述,听得他心生狐疑,挣扎着要坐起身,黄覃说道:“殿下还是躺着为好。”   萧衍不再乱动。   黄覃观他面色,又看他的眼睑,仔细检查一番,确认他没有大问题后,才问:“殿下现在觉得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萧衍答道:“头晕,有些许钝痛。”   黄覃:“还有吗?”   萧衍看自己的手,“我这伤从何而来?”   沈士怀:“昨夜被杯盏割破的。”   萧衍半信半疑。   沈士怀又问:“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殿下可回忆得起?”   他这一问,萧衍便细细思索起来,却模模糊糊,想了半天都没什么印象。   见他紧皱眉头,黄覃道:“现在殿下才苏醒过来,沈中书切莫操之过急。”   沈士怀应声是,便不再追问。   黄覃继续问萧衍:“殿下除了头痛外,可还有其他不适?”   萧衍:“没有。”   黄覃:“昨夜事发突然,殿下等会儿可试着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形,可供判断那王焕是不是有不轨之心。”   萧衍看着受伤的手沉默。   不一会儿曹公公过来,沈士怀下去商事。   黄覃把针袋取出,准备给他扎银针缓解头痛。   萧衍看着他的举动,仿佛想起了什么,露出奇怪的表情,“昨夜……我好像听到很多人在说话。”   黄覃:“???”   萧衍若有所思,“就在这个寝宫里,很是嘈杂。”   黄覃默了默,顺着他的话头问:“殿下可听清楚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吗?”   萧衍摇头,“没有。”停顿片刻,“我好像还看见了一个鬼东西。”   黄覃:“???”   萧衍思索着说道:“有一具尸体,腐败得只剩下了骷髅,很是骇人。”   黄覃:“???”   萧衍看向他,表情怪异道:“当时它还冲我笑。”   黄覃:“……”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对方那种诡异的表情,他莫名瘆得慌。   “殿下所见所闻令老臣匪夷所思,需得仔细盘查清楚方能安心。”   萧衍“唔”了一声,似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我没杀王焕。”   他说这话的语气非常笃定。   黄覃自然是不信的,因为曹公公等人说昨夜萧衍手持半截杯盏碎片,王焕倒在血泊里,被割破了喉咙。   只是现下萧衍的情况委实怪异得紧,他也没再多问,只让他坐起身,施银针缓解他的头痛。   扎完银针后,萧衍的头痛得到有效缓解。   黄覃心里头藏着事,让朱御医守在一旁,自己则出去找沈士怀,同他说起萧衍目前的情况。   沈士怀听过他的话后,不由得忧心忡忡,道:“黄老的意思是殿下被人下了药,出现了幻觉?”   黄覃点头,深思道:“前几日我就听曹公公说过殿下出现幻听的情况,当时他在殿里看公文,忽然唤曹公公,问他可曾听到说话声。   “方才殿下又说他昨夜也曾听到嘈杂声,可是深更半夜的哪来嘈杂声?   “不仅如此,他还说看到了鬼东西,什么腐败的尸体,还冲他笑云云。”   这情形委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沈士怀愁坏了,着急道:“这可怎生是好?”   黄覃捋胡子,安抚道:“沈中书稍安勿躁,咱们可以先查查近些日殿下接触的人和事,若有人暗中作祟,总能找出蛛丝马迹来。”   沈士怀点头,“那殿下还有其他问题吗?”   黄覃:“目前看来并无大碍。”   沈士怀重重地叹了口气,发牢骚道:“自阿烟姑娘身亡后殿下就忧思过虑,我也劝过他许多次,就是不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黄覃提醒他,“你我皆要警惕,莫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   沈士怀点头。   结果他们查来查去,并未发现王焕有问题,萧衍也没被下药,两个人都好端端的,偏偏一个死了,一个出现幻听幻视。   这情形就让人纳闷了。   王焕好好的半夜被萧衍割喉,委实吓坏了不少人。   以前人们都盼着攀高枝近身伺候,现在全都害怕不已,生怕下一个倒霉鬼就是自己,有多远就躲多远。   一时间宫里头闹得人心惶惶。   有人说永安宫不安宁,怕是太子在半夜撞了邪祟被魇住了,这才误杀了王焕。   也有人说太子怕有梦游症,半夜杀了人也不知道。   反正各种传闻都有。   曹公公心中惴惴不安,他找到沈士怀,把那日萧衍看公文听到说话声和半夜去长秋宫冰窖开棺一事说了。   综合这次王焕被杀一事,欲言又止道:“老奴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士怀皱着眉头,被他搞得很不安宁,“你尽管说。”   曹公公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色,揣测道:“老奴觉着,殿下是不是撞了邪祟?”   沈士怀:“???”   曹公公神秘兮兮道:“老奴以为,近日殿下的行为委实令人捉摸不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沈中书可试一试请普陀寺的僧人来宫里诵经驱邪看看情况。”   沈士怀素来不信鬼神,摆手道:“你莫要瞎出主意。”   曹公公着急道:“倘若宫中无人作祟,那殿下的情形确实怪异得紧,那王焕之死,也说不定是殿下在梦游时才将其误杀。”   沈士怀蹙眉道:“殿下没有梦游症。”   曹公公:“可是近些日殿下的举动跟平日里大不一样,老奴瞅着心焦,请僧人进宫诵经也不会误事。”   沈士怀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他到底还是不信邪神之说,又问太医院的黄覃,太子目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黄覃也很发愁。   近日他每天都跟萧衍扎银针缓解头痛,起初诊断认为萧衍有头风症,后来听他说起对周边的描述后,又觉得他的精神出现了异常。   特别是王焕之死,萧衍再三表示不是他杀的。   沈士怀知道他的性子,素来光明磊落,断然不会跟一个小太监过不去。   可是那天晚上的现场就只有二人,王焕又死了,完全是死无对证。   对于这事,黄覃是这样看待的,“老朽以为,殿下出现幻听幻视,应是近些日精神太过紧绷的缘故。”   言外之意,王焕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只是他自己出了问题不知道罢了。   沈士怀愁得头大,“殿下会不会真有梦游症?”顿了顿,“梦中杀人而不知?”   黄覃摇头,“若真是梦游症,他清醒后是一问三不知的。”   沈士怀抿唇不语。   黄覃:“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待我仔细探查一番再作定论,当务之急是缓解殿下的头痛症,勿要再让他发病。”   沈士怀点头表示赞许。   黄覃又道:“宫里头传得沸沸扬扬,什么邪门歪道都有,让曹德兴管上一管。”   沈士怀苦笑道:“他还向我提议,说殿下的情形委实怪诞,可请普陀寺僧人入宫诵经驱邪试一试。”   黄覃摆手道:“有病治病,弄那些虚的作甚?”   沈士怀:“我也是这么认为。”又道,“若真请僧人诵经,反倒坐实了宫里头有邪祟,弄得人心惶惶。”   黄覃:“你心里头明白就好。”   这事就这么揭了过去。   厚厚的白雪积压在枝头,连日来被黄覃折腾,萧衍的精神不大好。   他困倦地半躺在榻上,也曾尝试回忆那天晚上杀王焕的情形,却总是记忆模糊,说不出个所以然。   周边的宫人也惧怕他,生怕他忽然发疯胡乱杀人。   甚至连曹公公都有点怂,怕哪天萧衍犯病把他也给杀了。   为了能让自己苟活得久一点,曹公公这个小机灵非常鸡贼地把目光放到了尚食局的何英身上,他特地差人把她找过来,问她愿不愿意往高处走。   程烟心头有点犹豫,她也听说了萧衍半夜割喉的传闻,虽然她很有上进心,盼着升职加薪,但不想稀里糊涂被捅死。   见她犹豫,曹公公干咳一声道:“近些日宫里头乌七八糟的,都说永安宫有邪祟出没,实则不然。”   程烟好奇问:“曹总管此话何解?”   曹公公压低声音道:“知道王焕因何而死吗?”   程烟摇头。   曹公公忽悠她,“是因为他心怀不轨,才被殿下处死的。”   程烟“哦”了一声,“原是这般。”   曹公公:“殿下身边没有一个贴心人伺候,我年纪又大了,有时顾不过来,总有疏忽的时候,不知何英姑娘敢不敢来永安宫当差?”   程烟沉默了许久才试探问:“曹总管为何选中奴婢?”   曹公公:“我瞅着你机灵。”又道,“只要你伺候好了殿下,往后总有诸多好处。”   程烟心中暗暗高兴,忍不住同系统009道:“我升职加薪成功了!”   系统009:“恭喜宿主。”   程烟:“就是萧衍半夜割喉有点吓人。”   系统009:“无妨,宿主你要是被捅了,大不了一键躺尸。”   程烟:“……”   于是她当真不怕死,收拾包袱屁颠屁颠跑到永安宫来当差了。   萧衍似乎并不抵触她,也不会过多关注。   近日宫里的传闻他也听到不少,手上缠着纱布,伤口早已结痂,但未痊愈。   他整日都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也不知是服药还是施针的缘故,整个人有些颓,没甚精神。   程烟受曹公公命进殿奉茶时,萧衍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原不想理会,后来看她那小鸡仔模样忍不住想欺负,鬼使神差道:“何英。”   程烟回应道:“殿下有何吩咐?”   萧衍的视线落到自己的手上,随口问:“外头都说我精神失常,生病了,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程烟:“……”   这是一道送命题!   作者有话说:   萧衍:他们都说我有精神病,你觉得呢?   程烟:是不是感觉精神多了?   萧衍:。。。。   我不想跟你说话 第27章 他真有病   他好像窥探到了天道   在他犀利的注视下, 手里的茶盏无处安放。   程烟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萧衍好整以暇地审视她。   程烟瞥见桌案上的汤药,求生欲极强地搁下茶盏,上前把那汤药倒进了窗前的花盆里, 说道:“殿下好端端的服什么药, 奴婢觉着, 太医院那群老东西只怕是老糊涂了。”   萧衍瞅着她的举动,轻轻“啧”了一声,“如此说来,你是认为我没病的?”   程烟狗腿回答:“殿下好好的一个人,哪里生病了, 定是宫里头有人故意散布谣言才对。”   萧衍顺水推舟,“外头传言说我精神失常, 半夜割喉伤人性命,你是信还是不信?”   “奴婢不信!”   “你怕不怕?”   “奴婢不怕!”   萧衍破天荒地抿嘴笑了,缓缓拉羊绒毯把腿盖上, 说道:“既然不怕, 那今儿晚上你便在外头守夜伺候着。”   程烟:“……”   她努力维持着僵硬的面部表情, 抽了抽嘴角道:“奴婢才过来当差, 恐伺候不好殿下。”   萧衍淡淡道:“无妨,你不会伺候,我教你。”   程烟:“……”   在某一瞬间,她很想抽自己两耳刮子,叫你丫嘴快!   萧衍无视她的懊恼,挥手示意她可以滚下去了。   程烟郁闷地退下。   殿内顿时变得寂静下来。   外头一片银装素裹, 马上就要过年了, 因在孝期, 宫里并未布置什么, 处处都透着一股子冷意。   萧衍缓缓走到窗前,伸手挑起窗沿,透了少许冷风进殿。   窗边的花盆里散发着汤药的味道,他居高临下斜睨了一眼,太医院开的药他压根就不想服用,因为他没病。   心里头藏着事,他转身朝寝卧里走去,搁了一把匕首在枕下。   视线无意间落到当初王焕倒下的地方,萧衍的脸色阴晴不定。   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夜半嘈杂,行尸走肉……他可以非常确定当时他确实没有眼花,脑子也很清醒。   可是太医院黄覃和沈士怀都认为他因为精神紧绷从而导致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曹公公更认为他是撞了邪祟。   萧衍从不认为自己有病,也不想费口舌跟他们解释,他只相信那种怪诞诡异的情形出现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而他要做的就是等,等它再次出现。   当曹公公得知程烟晚上要值夜后,不禁露出同情的眼神。   程烟也有点怵,毕竟殿里前不久才捅死过人。   她心里头发虚,同系统009道:“我如果半夜被萧衍捅死了怎么办?”   系统009:“好端端的,他杀你作甚?”   程烟:“前阵子那个王焕不也好端端的被他杀了?”   系统009:“……”   程烟揣测道:“之前你们说萧衍身上出现了BUG,那个BUG是不是他患有精神病?”   系统009沉默了许久,才老实回答:“不瞒宿主,萧衍这个人设本身就有点邪性,他毕竟是反派,凶残狠辣的大反派,一般情况下这类角色都有点常人无法理解的变态。”   这话的言外之意程烟听明白了,“所以他随意杀人也是在正常行为的范围内?”   系统009:“可以这么理解,你不能因为他半夜伤人就认定这是他的BUG,因为在我们看来,这是他的正常行为,毕竟他是个反派角色。”   程烟听得懵懵懂懂,“那他身上的BUG到底是啥?”   系统009:“目前看来并未触发。”   程烟皱眉道:“你这不就跟扫雷一样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踩到雷上炸了。”   系统009:“宿主坚强,你可以一键躺尸,只需要复制粘贴就能原地满血复活了,你怕什么?”   程烟:“……”   她竟然无法反驳。   不过她心里头还是不爽,又问:“你不是说让我引导萧衍走剧情吗,怎么还不见有剧情来?”   系统009:“现在萧衍身上没有剧情,要等到开年后才爆雷。”   程烟一下子嗅到了瓜的味道,“赶紧说说。”   系统009耐心道:“是女主江月瑶那边的,闹着毁了婚约。”又道,“按照原剧情,萧衍是不依的,毕竟‘程烟’被江家毒杀本就令他不满,结果又闹解除婚约,他肯定受不了这窝囊气。”   程烟:“然后呢?”   系统009兴致勃勃八卦道:“江家解除婚约肯定是有原因的,萧衍被当猴耍会跟他们大闹一场,宿主你得引导他走原剧情,别让他出岔子。”   程烟信誓旦旦道:“火上浇油嘛,我最会忽悠了,这差事好办。”   系统009:“所以这阵子你只需要把萧衍应付好,让他对你产生信任就行。”   程烟非常相信自己的实力,觉得引导萧衍走剧情应该是很轻松的。   当天晚上她抱着铺盖卷在外殿值夜,所幸边上烧得有炭盆,不至于受冻,要不然她才不乐意干这差事呢。   萧衍在内殿,有吩咐可以唤她。   程烟心大,裹着被褥躺在地上和衣而睡。   待到半夜时,墙脚处忽然传来奇怪的窸窸窣窣声,程烟睡得死沉死沉的,根本就没听到异响。   萧衍浅眠,被那声音嘈醒,不由得竖起耳朵聆听。   意料之中的说话声传入耳中,他凝神认真倾听,试图听清楚说的是什么。   无奈那声音很怪异,似人声,又不似。   萧衍闭目翻身,没有动静。   那嘈杂声一直不断,跟杀王焕那天夜里的情形一模一样,他的情绪被嘈得心烦,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继续闭目躺了许久,杂音仍旧不断,一个劲儿往他耳朵里钻。   萧衍的手缓缓伸进了枕头下,触摸到冰凉的匕首,动了心思。   他在黑暗中睁眼,眼前无一例外又出现重影,如果没有猜错,那今天晚上的何英,应该也是一具行尸走肉。   抱着一探究竟的想法,萧衍轻手轻脚地坐起身,忽地咳嗽一声,唤道:“何英?”   外殿的程烟睡得老香了,压根就叫不醒。   萧衍微微蹙眉,又唤了一声,“何英?”   程烟呓语,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   萧衍道:“我渴了。”   程烟后知后觉转醒,这才困顿发现自己躺在萧衍的寝宫里值夜。她睡眼惺忪地应了一声,忍着倦意从被窝里爬起来撑灯。   内殿里的萧衍看到外殿的光亮眯了眯眼,不动声色下地离开床榻。   程烟打哈欠端着油灯进来给他倒水。   炭炉上的水整晚都是温热的,她把油灯放下,并未留意到床上没人,只顾着去倒水。   站在屏风后的萧衍冷眼打量那道娇小的身影。   意料里的情形并未出现,那女人跟白日里一样,头顶上既没有奇怪的血红长条,形体也没有变成腐败的行尸走肉。   他心中诧异,手中的匕首缩回袖中,有些困惑。   程烟取水壶倒水,送到床榻前才发现没人,她“咦”了一声,唤道:“殿下?”   萧衍不知何时从屏风后走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就跟看稀奇把戏差不多,眼神很奇特。   察觉到他的视线,程烟扭头,被他阴森森的表情吓了一跳。   只见那人像竹竿似的杵在屏风旁,穿着亵衣,披头散发,精致的脸庞在灯光的辉映下显得森冷诡异。   猝不及防看到他,程烟被吓得不轻,小声道:“殿下?”   萧衍没有出声,只盯着她看。   程烟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总觉得他的眼神瘆人,“殿下怎么了?”   萧衍喉咙里发出机械的声音,“你坐下。”   程烟莫名其妙地依言坐到桌前的矮凳上。   萧衍居高临下睇她,就跟观察动物似的一个劲儿瞅她的头顶。   程烟困惑地摸了摸,发出疑问道:“殿下在看什么?”   萧衍没有说话,他心中显然是不解的,屏住呼吸聆听那些嘈杂的声音,仍旧不断。   为了确认眼前这个女人没有异常,他鬼使神差地走上前戳了戳她。   程烟:“???”   触碰到的身体是温暖的,带着常人的温度。   他像看怪物似的歪着脑袋上下打量她,那眼神令程烟惴惴不安,就好像琢磨从哪里下口吃她一样。   “009?”   “宿主。”   “萧衍这情形好奇怪。”   “是有点奇怪。”   “他是不是精神病犯了?”   “……”   系统009冷不防提醒她,“宿主别动,萧衍手里藏了匕首。”   程烟:“!!!”   这他妈真是犯病了啊!   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忍不住偷偷瞄萧衍的左手,那只手缩在衣袖里,没露出来。   程烟差点哭了,她可不想再躺一回棺材。   萧衍似乎对她生了浓厚的兴致,又好奇地伸手戳了戳她的脸。   程烟:“……”   有病!   这还不算,他居然认真地托起她的头观看她的牙口脸嘴,甚至跟敲瓜似的敲了敲她的脑门。   程烟:“……”   神经病!   萧衍彻底茫然了,一脸思索。   程烟嫌弃地看他那张清俊脸庞,明明长得人模狗样的,结果脑袋瓜坏掉了,她忍不住问:“殿下是不是睡糊涂了?”   萧衍反应迟钝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程烟:“???”   萧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听,有人在说话,很多人。”   程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拜托,大半夜哪来人说话?   这人真的精神出了问题,并且还病得很严重。   看到她的表情,萧衍也知道自己的反应很奇怪,不过他心里头还是觉得蹊跷,心思一动,说道:“你到外头去给我找个人来。”   程烟:“???”   萧衍不耐道:“赶紧的。”   程烟稀里糊涂地出去替他找人,心里头直犯嘀咕。   不一会儿外头的张内侍被她找了来,当时萧衍正坐在桌前喝水,瞧见二人进来,他的瞳孔收缩,表情有些怪异。   程烟并未发现他的异常,只说道:“殿下,奴婢把张内侍找来了,你有何吩咐?”   萧衍没有说话,只盯着他们看。   先前他没在何英身上发现问题,现在看到张内侍,在他眼里完全是一具半腐的尸体。   那尸体站在何英身边,头顶上浮现着熟悉的血红长条,眼眶黑洞洞的,看起来很是吓人。   萧衍眯了眯眼,他并没有攻击那只奇怪的鬼东西,而是冷静地认真观察它,一边看何英,一边看它,进行一番对比。   见他半天没吭声,程烟困惑地看向张内侍,张内侍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道:“不知殿下唤小奴来有何吩咐?”   萧衍默默放下杯盏,命令道:“你转过身去。”   张内侍莫名其妙地转身背对着他,萧衍冲程烟招手,“何英你过来。”   程烟走上前,他说道:“你看他,有没有特别之处?”   程烟仔细打量张内侍,摇头道:“奴婢看不出来。”   萧衍:“你看他的头,好像长歪了。”   程烟:“???”   萧衍紧绷着神经起身朝张内侍走去,离他有一段距离才顿住身形。   对方头顶上的长条散发着血红的光芒,萧衍好奇伸手去触摸,是虚空的状态。   他心中惊疑。   视线落到张内侍身上,他几乎能看清楚他腐败的内脏,以及那颗跳动的心脏,呈灰褐色,看起来怪诞且不可思议。   耳边的嘈杂声一如既往,萧衍陷入了思索中。   为什么他的身边会出现这样的“人”?   他百思不得其解,遂又扭头看向身后的女人,她跟常人无异。   为什么他们都听不到嘈杂的说话声,她也看不出张内侍的异常之处?   难不成是他的神智出现了问题?   身后久久没有动静,张内侍不免紧张起来,想起被杀的王焕,惴惴不安问:“殿下怎么了?”   萧衍猝不及防戳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他“哎哟”一声,那触觉跟常人无异。   心中的疑虑愈发凝重,萧衍若有所思地看向外殿,忽地走了出去。   此举令二人大惑不解,程烟连忙问:“殿下要去哪儿?”   萧衍没有回答。   天寒地冻的,他仿佛不觉得冷,就穿着亵衣,光着脚披头散发去开外殿的门,自顾走了出去。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地上积着少许银白。   萧衍打量四周,像从未来过这里一样,径直往宫门走去。   程烟二人连忙提着灯笼追了出来,呼喊道:“殿下?”   萧衍置若罔闻。   值夜的宫人受到惊动,忙上前探情形,见到萧衍像一抹幽魂似的光着脚走在甬道上,连忙跪地道:“殿下?”   萧衍瞥了那宫人一眼,她的头顶上也有刺目的血红,跟张内侍一样浑身上下都是腐败的痕迹,鬼气森森。   萧衍忍着心头不适,嫌弃地往前走,程烟他们则在后头追。   越来越多的值夜侍卫和内侍们受到惊动,匆忙过来探情形,无一例外全是一副阴森森的鬼样子。   萧衍看着他们,觉得头钝痛得更加剧烈了。   他穿得极少,外头又冷,内侍们把斗篷带来却不敢近身,因为那明晃晃的匕首被亮了出来。   最后不知是谁出的主意,让程烟去给他披上保暖。   程烟瞅着他手里的刀子,整个人都怂了。   斗篷一股脑塞进她手里,宫人催促道:“何英你今夜值夜,勿要把殿下冻坏了,若不然曹总管追究起来,咱们都要倒霉。”   程烟欲哭无泪,“可是……”   “何英姑娘赶紧的,勿要把殿下冻坏了。”   “他手里有匕首,你们都眼瞎了?”   众人集体沉默。   有了之前的王焕,所有人都不敢靠近。   萧衍阴沉着脸看围观他的众人,他们头顶上的血条长短不一,有的很长,有的则很短,几乎快要熄灭了。   而何英在那群人中显得尤为突出,因为只有她才是正常人。   萧衍眯起眼,看到那个胆小的女人畏畏缩缩地拿着斗篷慢吞吞走上前,一脸紧张害怕地说:“殿,殿下,外头冷……”   萧衍没动,只静静观察那群鬼东西。   程烟大着胆子把斗篷送上,见他没有抵触,尝试着给他披上。   他个头高,她才只到他的胸口处,得踮脚才能操作。   无意间触碰到他的肩膀,周身的寒气,可见是被冻着了。   程烟连忙把颈脖处的结打上,若不然祖宗受凉了曹公公肯定会责罚。   在她打结时,萧衍收回视线,落到她的头顶,看着那张跟程烟相似的脸,忍不住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   程烟有点懊恼,脱口道:“殿下敲瓜呢?”   萧衍没有回应,他似想到了什么,伸手扳过她的肩膀,视线落到那个血条很短几乎快要看不见的宫女身上。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轻轻推着程烟走上前,附耳道:“何英有没有听见说话声?”   程烟摇头,“奴婢没有。”又道,“外头冷,殿下快回去。”   萧衍:“你看到那个宫女了吗,她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冻坏了?”   程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人群里的那个宫女她并不认识,不过人家看着挺正常的,然而萧衍却把她推到了那名宫女跟前。   正当众人大惑不解时,萧衍忽然抓起程烟的手伸到了宫女的头顶上,跟戳气泡似的戳他们都看不到的血条。   只消片刻,那宫女忽然像被抽掉灵魂似的,面色发青,两眼翻白,一头栽倒在地。   紧接着她头顶上的血条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腐败的行尸走肉瞬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众人大惊。   程烟还以为那宫女被吓晕了,连忙蹲下-身试图把宫女扶起来,结果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怎么都叫不醒。   察觉到异常,程烟赶紧拍她的脸。   张内侍连忙过来查看,哪晓得一探宫女的鼻息,竟然断气了!   他惊愕不已,失声道:“她……她死了。”   此话一出,众人集体炸锅,全都像见鬼似的四散逃离。   程烟吓得手足无措,哆嗦道:“刚刚才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张内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情形委实诡异。   程烟意识到蹊跷,忙看向萧衍,却见那家伙正露出奇怪的笑容,一张脸惨白惨白的,阴森诡谲。   她心惊胆战地呼道:“殿下?”   萧衍像游魂似的没有什么反应,目光散漫,温吞吞地离开了现场,回他的寝宫。   程烟望着他的背影,愈发觉得这人邪门。   又出了一条人命,曹公公再次被手下从温暖的被窝里挖了出来,他惊恐不已,匆匆过来查看。   当时程烟有点懵逼,明明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一下子就断气了?   曹公公问清楚缘由后惊悚不已,着急道:“我就说这宫里头有邪祟,他们还不信!”   程烟心头发慌,替自己辩解说:“当时她好好的站在那里,奴婢给殿下送斗篷,他忽然抓过奴婢的手伸到别人的头上,奴婢什么都没干,那宫女忽然就倒地不起了,后来张内侍一探鼻息,竟没了气儿。”   曹公公道:“邪祟,一定是邪祟作怪!”   程烟皱着眉头在脑海里询问系统009,试图从他那里弄清楚缘由,结果那家伙不知死哪儿去了,一直没有回应。   曹公公担忧萧衍出岔子,匆匆去寝宫查看,程烟也跟了去。   萧衍已经安稳地躺在了床上,就跟梦游似的,外头发生过什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见他没有出问题,曹公公才放下心来,他同程烟做了个手势,示意她退下。   二人离开时,萧衍忽然说话了,“何英。”   程烟愣住,应道:“殿下?”   萧衍:“别走。”   曹公公示意她过去,自己则出去了。   程烟走到床沿,心有余悸问:“殿下怎么了?”   萧衍缓缓睁眼,目光清明,甚至透着小心机,“别出去。”   程烟坐到矮凳上,欲言又止道:“方才那个宫女……奴婢没碰她。”   萧衍冰冷道:“她死了,就是你杀的。”   程烟急了,连忙辩解道:“这跟奴婢没关系,奴婢都没碰到过她。”   萧衍像机器似的,言语不带任何感情,“王焕死了,我也没碰他。”   程烟:“???”   这话她听得不甚明白。   萧衍心中却明了,他似乎发现了一个规律,但凡头顶上血条短小的“人”,他们都活不长。   今天晚上暴毙的那个宫女是个例子,那天晚上莫名其妙死在他手里的王焕也是个例子。   那王焕本来就是个将死的,好巧不巧撞到了自己手里,背了锅,却无人相信。   真有意思啊,他好像窥探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见他半天没反应,程烟还以为他睡着了,打了个哈欠,想出去看外头的情形,小声道:“殿下,奴婢出去一会儿,去去就来。”   萧衍闭目道:“别出去,外头有很多鬼。”   程烟:“……”   这人的精神真的堪忧啊。   她正腹诽时,萧衍忽然看向她,冷不防说了一句,“阿烟她回来了,是吗?”   作者有话说:   萧衍:为什么你的头上没有血条呢?   程烟:因为我是个死鬼。   萧衍:。。。。   ——————————   这文篇幅不长,每天日六更得很快的叭~~小妖精们有兴趣收一下《皇嫂》吖,挑战绿茶婊男主小公举哟,又娇又绿又小心机挖人墙脚满脸无辜纯白莲的那种!! 第28章 病娇萧衍   唤我一声萧郎君   程烟愣住。   萧衍盯着她的脸, 呓语了一句,“你个小没良心的。”   程烟眼皮子狂跳,嘴硬道:“殿下是不是糊涂了?”   萧衍没有说话, 只翻身背对着她, 不予理会。   程烟在床边坐了会儿, 总觉得心头不踏实,心虚地走了。   待她吹灭烛火出去后,萧衍从枕下摸出一条红头绳,在黑暗中嗅了嗅,上头仿佛还残留着淡淡的发香。   他的阿烟已经死了, 会不会也像那个宫女一样只不过是因为头顶上的血条没有才丧命的呢?   萧衍的脑海里萌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翌日沈士怀进宫,曹公公把昨晚发生的事同他说了, 听得他惊异不已。   程烟被他找来询问,她如实叙述昨晚发生的情形。   沈士怀听得蹊跷,命人替丧生的宫女做尸检, 势必要弄出个所以然。   太医院的黄覃过来给太子诊脉, 问起昨晚发生的事, 萧衍像失忆似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   这下黄覃觉得他应是犯了梦游症。   而另一边的宫女经过仵作尸检后,得出的死亡结论是心绞痛病症犯了猝死的。   后来经过查询追问,宫女生前确实有心绞痛的毛病。   真相就这么被查了出来,并没有曹公公说的邪祟作怪。   在所有人都围着萧衍上下折腾时,他懒洋洋地半躺在榻上,胳膊撑在靠枕上单手托腮看宫人们忙碌。   每个人都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若有所思地拿小镜子照自己, 也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跟他们一样都是同类, 结果很遗憾, 他是人。   头顶上没有血条, 人也生得眉清目秀,可比他们好看多了!   程烟进来时看到他正在顾影自怜,一个大老爷们儿拿着把小镜子左照又看的,怪异又别扭。   她干咳一声,好奇问:“殿下在看什么呢?”   萧衍瞥了她一眼,脑中不禁冒出一个念头,他很想知道宫里头到底有多少人跟他一样是活人。   “躺乏了,伺候我出去走走。”   于是程烟和曹公公等人伺候他出了永安宫。   内侍们抬着步辇先去干德宫,萧衍本以为天子好歹是真龙天子,结果一看也不过是具半腐的行尸走肉。   特别是天子身边的薛公公,当时萧衍一直盯着它快要脱落的下巴,手发痒很想冲上去给它板正了。   见过太多这种玩意儿后,他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更加稳定。   因为从目前看来,这些东西是不会自主伤人的,它们在扮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   把皇城溜了一圈,萧衍也没看到跟他一样的正常人,几乎都是鬼东西,头顶上浮着一块血状长条。   看了半天乱七八糟的破玩意儿,他又看向身边的何英洗眼睛,愈发觉得她可爱得紧。   回到永安宫后,萧衍突发兴致教何英写字。   程烟最讨厌写毛笔字,偏被他按坐到椅子上,并且亲自教她写“好好吃饭”四字。   一笔一划皆是仿她生前留下来的字迹。   程烟看得头大如斗。   萧衍的神情很严肃,一遍又一遍教她写。   程烟忍不住偷偷瞄他。   那厮皮肤白净,眼睫纤长,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   她心里头总是瘆得慌,非常害怕他又把她抓去开棺对比观摩。   察觉到她偷窥的视线,萧衍斜睨她道:“不乐意写?”   程烟连忙把腰身板正,“奴婢不敢。”   萧衍:“你若把这四字练好了,想要什么奖赏都给。”   程烟半信半疑,“殿下可要说话算话。”   萧衍点头,“自然算话。”   程烟这才老老实实敷衍他,因为系统009说过,得重新取得他的信任。   萧衍松开她握笔的手,退到了另一张桌案前坐下。   就在程烟模仿自己生前的笔迹时,萧衍的视线鬼使神差地落到门口,直勾勾地盯着上头遗落下来的箭矢印记。   经过了昨晚的测试后,他仿佛一下子忆起了许多事情。   就在这个殿里,他隐约忆起了他曾两次杀过英国公江致深。   不止想起了在殿内发生的事情,甚至连殿外砍杀江致深的情形都有点模糊的记忆。   当时他为什么非要执着杀江致深呢? 八!零!电!子!书 !w!w!w!.!8!0!8!0!t!x!t!.!c!o!m   萧衍试图回忆清楚当时发生的事,却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那种熟悉的钝痛感再次袭来,逼得他不得不停止思考。   他隐隐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   那些日的丢三落四告诉他,他的记忆力仿佛受到了损伤,时常混乱不堪,要么就断断续续,像碎片一般无法衔接。   视线不经意间落到正在书写的何英身上。   萧衍偷偷窥探那个女人,她跟程烟那么相像,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可是周边的所有人都说她们不像。   起初他信以为真,毕竟程烟已经死了,尸体还留在冰窖里。   但在看清楚周边的那些“人”后,他不禁对他们产生怀疑,他们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   还有昨晚暴毙而亡的宫女,她头顶上的血条似乎就是类似生命状态的东西,如果他想办法把那些血条转移到程烟的尸体上呢,会不会死而复生?   想到此,他的眼底不由得闪动着些许变态的疯狂。   这想法委实值得一试。   不过目前他更在意的是门上遗留下来的箭矢印记,他想从那些细碎模糊的记忆里弄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执着砍杀江致深。   稍后曹公公进殿来,萧衍一边研墨一边问道:“开年英国公府魏老太君的寿礼,可备妥了?”   曹公公回道:“殿下说的是红珊瑚吗?”   萧衍:“对。”   曹公公:“库里有两株,不知殿下准备送大的还是小的?”   萧衍爽快道:“大的。”   曹公公应下了。   萧衍把墨研好,提笔在宣纸上写画,跟鬼画符似的看不明白。   这不,曹公公奉茶时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半圆和形态各异的图形,好奇问:“殿下这是画的什么呢?”   萧衍瞥了他一眼,“看不明白 ?”   曹公公:“老奴愚钝,确实看不明白。”   萧衍抿嘴笑,说了一句奇怪的话,“看不明白才好。”   曹公公:“???”   之后萧衍不再理会,自顾写画,像是在做一件慎重又慎重的事。   今年天子在病中,再加上萧衍处于孝期,宴请宗亲的家宴也免了,过年自然比不得往年热闹。   宫里头冷清清的,又下了一场雪,大年那天萧衍破天荒的想吃猪油饭团。   程烟不敢露马脚,让尚食局那边做了送来。他们在饭团里添了些细碎的肉末和香菇丁,可比在杏花村吃到的好吃多了。   萧衍用了少许就兴趣缺缺。   他坐在食案前,听着城里的烟花爆竹声,觉得嘈。   晚上他早早就歇下了。   今天是程烟值夜,也不知是饮了桂花酒还是其他,总觉得犯困。她裹在被褥里睡得死沉,甚至在半夜萧衍走到跟前来都没有反应。   萧衍蹲在一旁看她。   晚膳的时候他赏了她一碗羹汤,里头添了点料,要不然她不会睡得这么沉。   看着那张跟程烟一模一样的脸,他情不自禁伸手轻轻拨开她的发丝,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端详起来。   眼前这人跟他的阿烟那么相像,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可是躺在冰窖里的那个阿烟又是谁呢?   萧衍心中很矛盾。   他一边觉得这个女人就是他的阿烟,一边又觉得冰窖里的尸体才是。   这个女人只是跟程烟相似而已。   她们除了样貌,形体和说话声,其他的差距还蛮大。   萧衍一时也分不清楚到底谁真谁假。   他有些魔怔地摩挲她光滑的脸颊,温暖的触感委实叫人贪恋。   按说以他现在的身份,完全可以对她为所欲为,只不过他的骨子里是非常孤高的,不屑对一个下奴施加暴力。   似想起了什么,他又把她的手抓出来仔细查看。   程烟家境贫寒,打小就干活,手自然要比一般女郎糙些。   眼前这只手却要好得多。   何英身上的种种情形告诉他,她就是程烟,可是种种细节又告诉他,她不是程烟。   萧衍在是与不是之间反复横跳。   他一边确定她是,一边又否认她不是,最后搞得自己都魔怔了。   没有什么比自我怀疑更要命。   萧衍在一旁暗搓搓观摩了许久,最后与自己和解。   不管她是不是程烟,她都会是程烟。   不像,那便让她像;不是,那便让她是。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他才心安理得回去躺着了。   第二天早上程烟觉得头昏沉沉的,困倦不已。   见她精神不济,萧衍让她去歇着。   之后的日子都很太平,直到魏老太君寿辰那天,出了岔子。   初九那天英国公府替八十高龄的魏老太君操办寿辰,长兴街车马如龙,往来客人络绎不绝。   萧衍也亲自前往英国公府贺礼。   他穿了一袭低调的浅灰衣袍,外罩厚重端方的大氅,头戴玉冠,整个人看起来颇有几分雅致格调。   一行人伺候他出宫,程烟也在随行人群中。   待马车抵达英国公府时,英国公江致深携家眷在府门口接迎。   马夫送上杌凳,曹公公打起马车帘子,萧衍从马车里钻出。   众人齐齐跪礼。   萧衍的视线落到江致深身上,眯了眯眼,生出几分趣味。   他委实显眼,在一众枯败的破烂玩意儿中尤为突出,因为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算他的头顶上同样拥有着血条,但形体跟常人无异。   这是他看到的第二个正常人。   何英算一个,江致深算一个。   只不过二人都有不同之处,因为何英的头上没有血条。   萧衍朝众人做了个手势。   人们陆续起身,江致深上前把他迎进府。   萧衍背着手看周边的人群,所到之处,人们都会向他致礼。   他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试图从那些怪物中找到其他活人,几乎没有。   江致深同他说话,他漫不经心敷衍。   现下还有其他宾客需要接迎,江致深把他带到迎春院休憩。   莫约半个时辰后,沈士怀和曹进前来贺寿,特地过来看他。   见到自家舅舅那个鬼样子,萧衍微微蹙眉。   沈士怀二人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同他行礼。   萧衍忽然说道:“沈中书你的嘴有点歪。”   沈士怀:“???”   曹进好奇看他,破天荒道:“咦?好像真有点歪。”   沈士怀:“???”   萧衍起身朝他走去,他那模样真的叫人无法直视,眼眶黑洞洞的,下巴像被人揍过似的,别扭地歪到了一边。   萧衍手痒地替他板正,只听“咔”的一声闷响,歪掉的下颚被板正复原。   沈士怀一脸懵逼。   萧衍又研究他头顶上的血条,比江致深的短了一截,再看曹进,比沈士怀的短一截,可见命更短些。   见他盯着自己的头顶,沈士怀困惑道:“殿下?”   萧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动。”   沈士怀:“……”   他像木头似的杵着,任由萧衍在他的头顶上捞。   曹进看不明白萧衍的举动,好奇问:“殿下在做什么?”   萧衍没有说话,只认真地观察那血条,试图琢磨出点什么来。   怎么才能把它转移到其他人的头上呢?   正揣摩时,曹公公来汇报,说镇远侯过来了。   萧衍这才作罢。   迎春院渐渐变得热闹起来,外头的程烟跟系统009八卦,上回听它说过江家反悔婚约一事,问他是不是就是今天。   系统009道:“今天是寿辰,宿主什么都不用做。”   程烟:“那女主呢,今天会露脸吗?”   系统009:“暂时不会。”   也在这时,曹公公过来叫她去奉茶,程烟连忙进去了。   屋里的宾客们都退下了,就剩萧衍独自坐在太师椅上,他似乎不大舒服,皱着眉头捏额角,好像有些头疼。   程烟见状,问道:“殿下是不是头风又犯了?”   萧衍“唔”了一声。   程烟赶忙去取太医院配置的药膏给他揉太阳穴,缓解疼痛。   那药膏清凉提神,指腹的力度恰到好处的缓解了钝痛带来的紧绷。   萧衍闭目凝神,任由她在身后揉太阳穴。   随着药物的浸入,某些被尘封的记忆仿佛被开启了一角。   今日来到英国公府,他忽然模模糊糊忆起了某日在这里发生的少许碎片记忆,他好像捅了江致深几刀,但那家伙还活着。   萧衍心中很困惑,他不敢确定那些记忆是不是真的。   不过那个血条匮乏的宫女轻轻一戳就暴毙而亡,那江致深呢,如果捅他一刀,会不会当场死掉?   萧衍很想做一次试验。   他觉得江致深应该是捅不死的,一个血条饱满的人,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死。   这个念头一旦扎入心中,就无法拔除。   他是一个非常务实的人,从来不会瞎猜忌,只会用逻辑推理去验证自己的猜测。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把程烟和周边的仆人全都支开,叫曹公公去请江致深来。   不一会儿江致深被带进了迎春院,他走进厢房,见萧衍背着手观赏墙壁上的青竹,同他行礼道:“殿下。”   萧衍缓缓扭头看他,他一身体面的紫袍,红光满面,看起来生机勃勃。   “英国公今日春风满面,可见心情舒畅。”   江致深笑道:“家母八十大寿,我们这些做儿孙的只想尽一点孝道哄哄她,殿下送来的寿礼很得她老人家喜欢,老臣在此替家母谢过殿下了。”   萧衍笑眯眯地朝他招手,“你过来。”   江致深毫无防备地走上前,萧衍叫他附耳过去,他老老实实靠近他。   然而下一刻,匕首不留情面地往他的心脏扎去。   江致深大惊失色地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惊恐的咯咯声,他慌忙往后退,身上竟然连一点血都没有。   匕首根本就没扎进去,他穿了防护的链甲衫。   萧衍愣住。   江致深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往屋外跑。   萧衍以迅雷之速朝他扑杀而去,匕首凶残地割到了他的颈脖上,鲜血喷涌而出,溅了萧衍一脸,江致深痛苦地嚎叫倒地。   萧衍按住他,又麻利地补了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江致深抽搐了几下,便翻了白眼,气绝身亡。   外头的禁军侍卫还不知院里的情形,萧衍抹了把脸,用兴奋又疯魔的眼神观摩江致深的尸体。   他头顶上的血条还未消失,只是稍稍黯淡了些。   系统的防御功能再次开启,对江致深进行复活。   萧衍意料中的情形出现了,溅洒在他脸上的血液一点点消失不见,它们全都重新回到了江致深的身体里。   割裂的伤口一点点愈合,停止搏动的心脏恢复跳动,趴在地上的江致深懵逼地苏醒。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又一刀割到了脖子上,他又死了。   萧衍伸手去戳他头顶上黯淡的血条,那东西委实奇怪,他明明都已经死透了,血条却仍旧饱满如初,一点损伤都没有。   萧衍愈发觉得难以理解。   困惑之际,江致深又开始复活了。   萧衍直勾勾地盯着他复活的迹象,到底是什么东西促使他死而复生呢?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系统168正冷冷地观察着他反复杀江致深的画面,系统009忍不住吐槽道:“那家伙是不是跟江致深有仇?”   系统168:“BUG就出在这儿。”又道,“你看他的行为,他似乎是知道江致深会死而复生的。”   系统009:“不应该啊。”   系统168摸下巴不语。   系统009问:“现在剧情走偏了,要不要强-制回档?”   系统168摇头,“强-制回档治标不治本,必须弄清楚他出现BUG的具体原因,再进行漏洞修复,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系统009看着萧衍反复杀江致深的画面,见他一会儿在江致深的头顶上捞,一会儿又查看江致深的全身,像在找什么东西。   “他到底在干嘛呢?”   “鬼知道。”   “要不……咱们把程烟放进来看他是什么反应?”   系统168想了想,点头道:“你试试看。”   当时程烟被萧衍支开了,系统009在脑海里把她支过去,说萧衍那边出了点问题。   程烟依言去迎春院。   禁军侍卫不让她进,她忽悠说萧衍头风犯了,让她送药膏。   侍卫信以为真,把她放了进去。   程烟进院子后直奔萧衍待的厢房,哪晓得一跑过去就见到复活后的江致深被他割破喉咙。   刺目的猩红溅了萧衍一脸,他像着了魔似的在江致深身上扒拉,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程烟被那场景吓坏了,失措地尖叫出声。   萧衍看到她,瞳孔收缩。   程烟没有任何犹豫,当机立断往外头跑。   她心中惊骇,跑的途中不慎摔了一跤。   见萧衍追了上来,她鬼叫着连滚带爬高呼救命。   外头的侍卫受到惊动,赶紧跑进来探情形。   程烟犹如见到救命稻草,赶忙朝他们跑去,语无伦次道:“英,英国公被,被杀了!”   然而令人震惊的是追出来的萧衍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血迹都没有。   众人见到他,纷纷行礼道:“殿下。”   萧衍手中的匕首缩回袖中,脸色平静道:“何英过来。”   程烟恐惧地躲藏到侍卫身后,小声道:“殿下他杀人了,他杀人了。”   众人半信半疑。   也在这时,被关在屋里的江致深一个劲大喊大叫,剧烈的撞击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纷纷朝厢房那边看去。   萧衍似笑非笑道:“何英你方才说什么?”   程烟心中惊疑,她明明看到江致深被他割破了喉咙,意识到不对劲,她情不自禁后退两步,拔腿就逃。   萧衍立马追了上去。   侍卫试图弄清楚缘由,却被他凶残宰杀。   众人不敢阻拦,纷纷避开。   萧衍捡起侍卫的剑,沉着脸去追程烟。   外头一片骚动,人们听到程烟说英国公被太子砍杀的消息震惊不已,府里的家奴们连忙去探情形。   萧衍提着剑,衣裳上染了侍卫的血迹,有人试图阻拦,结果被一剑捅死了。   场面顿时失控。   受惊的人们惊惶逃窜,萧衍嫌他们碍事,但凡撞上来的皆不留情面杀之。   程烟哭嚎着逃命,一个劲喊009,那厮却没有任何反应。   她一个弱女子,哪里跑得过萧衍,最后像鹌鹑似的躲藏到了一处杂物间里。   岂料她运气不好,萧衍敏锐地寻了过来。   滴血的剑尖划到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声,萧衍一身鲜血,如鹰般审视杂物间里的一切藏身地。   程烟把头埋进双膝中,大气不敢出。   萧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脸上带着奇特的笑,语气说不出的温柔,“何英,你可要藏好了……”   程烟哭丧着脸,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差点吓尿了。   剑尖划到地上,刺激着她接近崩溃的神经,萧衍忽然用诱哄的语气轻声道:“你唤我一声萧郎君,如何?”   作者有话说:   程烟:不行了,老子要罢工!!   系统009:宿主苟住,我们在查BUG。。。   萧衍:呵呵,想逼我营业,给我等着。 第29章 摆烂罢工   被惊飞天灵盖的程烟罢工了   程烟不敢吭声, 只绷着神经装死。   萧衍歪着头看向那只箩筐,眼里闪动着兴奋。   他轻手轻脚走上前,跟猫捉老鼠似的, 笑吟吟道:“让我猜猜你藏在哪里?”   程烟差点疯了, 一个劲在脑海里咆哮, 呼喊系统009,她不想一键躺尸。   结果那家伙却躺尸没有任何反应。   在她濒临失控时,头顶上的竹编盖被萧衍揭开。   她彻底崩溃了,眼泪汪汪地蜷缩在箩筐里,嘴唇颤抖道:“别, 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什么都没看到……”   萧衍居高临下俯视她。   不知怎么的,她狼狈又含泪的样子令他想到了她被刘屠夫欺辱的那一夜。   那时她蜷缩在柴堆里,死死地拿着一根木棍, 眼里惊恐又无助。   那一幕与这一幕逐渐重合。   “009?!”   “009我操-你祖宗!你他妈死哪儿去了?!”   “老子不干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程烟在脑海里疯狂咆哮。   遗憾的是系统009和168只是冷静地看着萧衍的举动, 系统009有些紧张地问:“他会不会杀她?”   系统168:“不知道。”   带血的剑尖缓缓托起程烟的下巴, 冰凉的触觉侵入身上的每一个毛孔。   她不敢动弹, 只满眼泪痕地望着这个疯狂且变态的男人,试图求得他的怜悯。   萧衍握剑的手很稳,他细细审视她许久,薄唇轻启,声音温柔到了骨子里,“阿烟, 唤我一声萧郎君。”   程烟的求生欲极强, 窝囊道:“萧、萧郎君。”   萧衍的神情渐渐变冷, “你是阿烟吗?”   程烟用余光瞥那利剑, 硬着头皮道:“我不是阿烟,我是何英。”   萧衍似乎很失望,自言自语道:“你不是阿烟啊……”   程烟快要绷不住了,心想今天肯定要一键躺尸,索性作死道:“你的阿烟已经死了,在长秋宫的冰窖里躺着!”   这话把萧衍刺激到了,瞳孔收缩,脸色阴郁得可怕。   程烟梗着脖子,硬气道:“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别他妈磨磨蹭蹭!”   系统009:“……”   系统168:“……”   真勇啊。   萧衍死死地盯着这个求死的女人,她的头顶上没有血条,那她的生命形态又是以什么方式展现的呢?   难道跟正常人一样脆弱?   萧衍很想做一个试验。   江致深杀不死,那何英是不是也杀不死?   他到底不敢下赌注,因为他还要把她培养成他理想中的阿烟,不会让她出任何岔子。   剑尖,缓缓离开了颈脖。   程烟悬挂的心得到解脱,求生欲再次萌发,她本以为能死里逃生,哪晓得那家伙忽然说道:“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我动手?”   程烟:“???”   这是要让她自戕?   萧衍神经质道:“轻轻割一道口子,不疼的。”   程烟:“……”   你真他妈会忽悠!   她绝望又悲愤地瞪着他。   萧衍诱哄道:“割一道口子,很轻的,一点都不疼。”   程烟气得直哆嗦,几乎快失去理智,可是她很怕疼,一点都不想死。   出于对自己的本能保护,她耍心眼道:“我、我自己割。”   萧衍缓缓把剑递给她,提醒道:“有点沉。”   当时他并未防备,毕竟她跟兔子一样柔弱,兴许连剑都拿不稳。   哪晓得吃了闷亏。   那剑有一定的重量,萧衍递过去时剑尖朝下,只松松握着剑柄。   程烟接剑柄时忽然使出蛮力把朝下的剑尖推向了萧衍,并以迅雷之速朝他的腹部刺去。   也该她运气好,当时萧衍毫无防备,那利剑竟然在重力之下歪打正着把他的腹部给刺穿了。   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系统009和168同时爆粗口:“操!”   尖锐的刺痛传遍了四肢百骸,萧衍一脸懵逼地低头,看到剑身刺穿了皮肉,鲜血迅速从伤口处流淌,浸透了衣裳,潋滟绽放。   这情形是始料未及的。   程烟狠下心肠用力把剑柄往前推送,刺得更深。   萧衍吃痛狼狈后退两步,忽然觉得冷。   程烟也被吓坏了,松开剑柄慌忙捡起竹编盖护身。   大片鲜血从腹部沁出,萧衍心中血气翻涌,似没料到她竟然会杀他,暴怒之下用力把剑身拔了出来,将它扔得老远。   刺目的猩红迅速染透了衣袍,他感觉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似的,头重脚轻。   眼前重影叠叠,他冷汗淋漓地捂住伤口,躬着身子,气息紊乱道:“谁给你的豹子胆?”   程烟看着从指缝中浸出的鲜血,精神受到了严重刺激,失态咆哮道:“你个死变态,去死吧!”   萧衍被激怒,不顾伤口崩裂用暴力把她抵到了墙上,死死地掐住她的咽喉。   程烟惊恐地尖叫,奋力去掰他的手。   萧衍力大无穷,他似乎知道这一剑会要了他的性命,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想把她带下地狱垫背。   程烟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悲愤嘶吼:“009我他妈要死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系统009看得眼皮子狂跳,嗫嚅道:“要不要暂停回档?”   系统168:“再等一下。”   最终在程烟即将缺氧断气时,萧衍忽然手上一松,身体软软地滑落到地上。   他的呼吸急促,意识模糊,身体失血过多濒临死亡。   程烟喘着粗气,看着他虚弱的样子,顾不得脑子嗡嗡作响,腿软地往外头爬。   萧衍倒在血泊里,弥留之际,看到她爬出去的身影,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呓语声,“阿烟……”   他终是在最后一刻放手了,只想他的阿烟能够平平安安过一生。   眼底的光渐渐熄灭,萧衍彻底丧失了意识,陷入了无边无尽的黑暗中,永久沉睡。   那时系统168以为他彻底完蛋了,因为萧衍这个人设跟江致深不同,江致深血条满格是因为他是在《帝台春》里从头活到尾的重要配角。   而萧衍则会在剧情的最后死亡,他跟沈士怀他们一样,也设定得有生命值,只不过比他们长点而已。   现在萧衍被程烟误杀,按照正常情况来看,他是死透了的,需要他们重新回档复活。   他被杀已经没有再继续观察下去的必要,就在系统168准备把剧情回档时,躺在血泊里的萧衍忽然动了动手指。   系统009眼尖地瞧见了他的动静,诧异道:“那家伙还没死透?”   系统168:“不可能!”   两人死死地盯着萧衍。   片刻后,他的手指再次动了动。   系统009道:“操,真没死透!”   系统168抽了抽嘴角,没有说话,因为他隐隐意识到这是一个突发BUG。   躺在血泊里的萧衍先是动了动手指,而后缓缓睁开眼睛,表情茫然,好像在问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   一脸懵逼。   耳边传来阵阵混乱的脚步声,他像不知道痛一样,浑浑噩噩从血泊里坐起身,望着杂物间里的一切,脑子仿佛卡顿了。   沈士怀带着侍卫们过来找他,哪晓得一到杂物间门口,就被里面的情形吓坏了。   萧衍像游魂似的杵在屋里,浑身鲜血,脸上爬满了骇人的暗紫色尸斑,身上丝毫没有活人的气息。   这场景委实吓人,沈士怀惊诧道:“殿下?!”   萧衍的脖子扭动得咯咯作响,机械地看向他,没有说话。   曹进则被吓傻了,舌头打结道:“殿、殿下你你怎么了?”   萧衍后知后觉低头看腹部的伤口,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对劲,他困惑地撩起袖口,满手尸斑。   再把衣袖挽高些,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全是斑块。   这情形他很熟悉。   程烟死后脸上爬满了尸斑,他阿娘也是如此。   所以……他是死了吗?   萧衍试着按压腹部的伤口,没有鲜血,也不知道疼痛。   他缓缓向前走了一步,门口的众人惊叫着全都被吓跑了,就剩下沉士怀和曹进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萧衍看着他们,二人的头顶上并没有血条,形体也是正常人。   “我好像……已经死了?”   沈士怀受不了这个刺激,两眼一翻,被活活吓晕厥过去。   曹进则腿软地跌坐到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萧衍无视二人的反应,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外头阳光明媚,有些刺目。   他仰头看那温暖的阳光,身上是冷的,一点温度都感应不到。   这下他可以确定,他死了,死得透透的。   不过跟江致深的情形不同,江致深是死而复生,而他的复生并没有心跳,也没有脉搏,只是一具真真切切的尸体。   用尸体的视觉去看那些人,他们居然全都是正常的,只有他才是一具行尸走肉。   这情形,还真有意思。   系统168的认知被这一幕BUG打破,有些傻眼。   系统009忍不住说道:“啊,好像比想象中更棘手了,你们确定不关闭《帝台春》把他弄回去大修?”   系统168咬了咬牙,“工程部经费短缺,关闭《帝台春》直播通道会被扣钱。”   系统009:“……”   意识到这个BUG棘手,系统168把《帝台春》暂停,对009道:“N57709号现在估计有心理阴影了,你要把她哄回来,别让她罢工了。”   系统009吐槽道:“早让你回档了,偏不听。”   系统168:“我如果过早回档,哪里能看到萧衍居然可以靠BUG复活?”   系统009:“……”   系统168:“别废话,赶紧把她哄回来,我们要进行回档重新查找BUG根源。”   系统009没有办法,只得去找被吓得半死的程烟,跟她做思想工作。   程烟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被萧衍那死变态刺激得几乎崩溃,正当她无处发泄时,系统009出声了,“宿、宿主?”   程烟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我操-你祖宗,刚才你他妈死哪儿去了?!”   系统009试着稳住她暴躁的情绪,回答道:“刚才我和168一直都在,我们随时都准备暂停回档的。”   程烟被气炸了,坏脾气道:“我都快被萧衍给掐死了,你们俩就在那里干看着?”   系统009:“宿主冷静点。”又转移话题道,“你知道萧衍为什么要杀江致深吗?”   程烟脱口道:“关我屁事!”   系统009无奈道:“这还真跟你有关系。”   当即把她当初下线后为什么又被找回来的过程详细叙述一番,听得程烟彻底炸毛,眼皮子狂跳道:“你俩坑货!我要回家!老子不干了!”   系统009耐着性子道:“宿主别激动,你会顺利回家的,只不过目前168他们要查找萧衍出现BUG的根源,你不用太过紧张。”   它一阵耐心安抚,好言好语说尽。   费了不少口舌,程烟的情绪才渐渐平和了些,头脑也冷静下来,做出决定道:“我要回家,就算瘸条腿都要回。”   系统009默了默,“萧衍已经被你杀死了。”   程烟愣了愣,心惊肉跳道:“你们可以回档把他复活。”   系统009:“在正常情况下他是需要我们回档才能复活的,但是方才他自己通过BUG复活了,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程烟:“???”   系统009:“我们先前之所以没有回档,就是想弄清楚他出现BUG的根源,现在才发现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程烟心里头直发毛,“那回档后他会不会还有记忆,来找我报仇?”   系统009:“理论上来讲对他进行个人强制回档后他是没有记忆的,就算有残留,也是模糊不清的,所以宿主不用担心这个。”   程烟心有余悸道:“他就是个疯子,变态!”   系统009:“是有点疯,这个人设本身的性格设计就有点偏执疯狂,但疯成这样应该是受BUG影响导致,所以需要维护人员找出BUG根源把漏洞修护,这样他才能重新回到‘正常’的人设上。   “这其实也是当时我们没有及时暂停回档阻止他变态的原因,就是想弄清楚他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现在看来似乎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他好像已经能摆脱有限设定自我复活了。”   听到这些话,程烟差点哭了,“这差事我不干了,你们另请高明,我只想回家,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系统009:“宿主别激动,你刚才受到刺激情绪不稳也在情理之中,我们会妥善处理,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它的话程烟压根就不信,她再也不想忍受被萧衍吓尿的场面,天灵盖都差点被惊飞了,简直刺激到爆!   系统009怕她的情绪更糟糕,对她进行了深度催眠。   程烟困倦地陷入了酣沉中,浑身都放松下来。   现在《帝台春》的直播画面被卡顿,通告说十分钟后重启,以此吊住观看直播的用户。   经过了两次岔子,它反而吸引了不少喜欢寻刺激的用户过来,人数暴增,在同类产品中颇有成为黑马的趋势。   显然那些用户都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刺激。   现在系统168等人顶着莫大的压力来处理这起事故,因为上头打算把这种BUG当成卖点推送,试图把《帝台春》打造成一匹黑马吸金。   系统168借着这十分钟对剧情进行了回放,查找这期间萧衍的异常举动,系统009也过来看情形。   人们围在一起一点点回放剧情。   时间倒退到大年三十,再后退到萧衍教程烟写字那一段,系统168看到了什么,说道:“再往前回放一点。”   画面回放到萧衍提笔写画的场景,系统009看不明白宣纸上的符号,好奇问:“他写的是什么?”   那画面被定格,人们将其放大,看到宣纸上的鬼画符,全都一头雾水。   “这是画的什么啊?”   “看起来有点像字,又有点像图案。”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都觉得那鬼画符看不明白。   系统168道:“先把这个截下来。”   那画面被取下来做后续研究,之后再继续回放。   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他们没再发现特别之处,便先把剧情做回档处理,应付直播用户要紧。   系统168再次对萧衍进行了个人强-制回档,并且还简单粗暴地启动了两次回档,彻底洗去他的记忆。   做完这一切,他问系统009道:“N57709号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系统009无奈道:“先把她投放进去再说。”又道,“她是宿主身份,是没法做强-制回档的,这事儿只能靠后期引导了。”   系统168点头,“那我把剧情推进到魏老太君寿辰后,再给萧衍植入原剧情记忆覆盖。”   系统009:“你看着办。”   于是工程部做好准备后重启《帝台春》,魏老太君的寿辰是正月初九,再次启动是十一。   剧情回档处理后,最先出现的是萧衍坐在摇椅上的画面。   太阳暖洋洋地洒落到他身上,他在半醒半睡间苏醒,睁开眼,入目的是抽芽的枝条。   因为进行过两次个人回档,他的脑子比之前的反应更迟钝了些。   萧衍茫然地望着惬意的初春,头昏沉沉的。   他不适地闭目凝神,大脑被新植入的记忆填满,并未察觉到异常。   曹公公过来奉茶。   萧衍看向他,问:“何英呢?”   曹公公回道:“何英昨儿染了风寒,怕给殿下过了病气,待病好了就会来伺候。”   萧衍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永安宫南侧的小院里,程烟躺在床上摆烂了。   她没有被强-制回档过,所以在英国公府里的记忆尤为深刻。   系统009告诉她现在是正月十一,魏老太君寿辰的剧情已经过去了,萧衍被强-制回档过,对之前发生的事没有任何印象,她无需顾虑。   程烟不想听它废话,只说道:“我要回家。”   系统009耐心道:“宿主,现在《帝台春》还在运行中,是无法强-制退出的。”   程烟彻底生了逆反心理,“你们爱咋咋地,我反正是不会再配合做攻略了。”   系统009沉默了阵儿,“你会被困在这里。”   程烟破罐子破摔道:“那就困着吧。”又道,“既然我之前能回去,那就证明我在现实世界里是死不了的,你们总不能强行把我留在这里。”   系统009:“……”   程烟躺平道:“爱咋咋地,老子不伺候了。”   她真就消极怠工,什么都不干。   然而在床上接连躺了两天后,程烟开始意识到这样耗着不行,她得想法办离开《帝台春》回到办事大厅。   她左思右想,竟然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最后被逼得没辙了,决定采取最极端的方式尝试。   程烟寻来一把剪子,因怕疼,所以喝了不少酒壮胆。   趁着酒劲上头,她狠下心肠用剪子扎自己颈脖上的动脉,本以为会血溅当场,哪晓得那剪子居然扎不进去。   程烟彻底懵逼了。   她困惑地摸了摸锋利的剪刀头,一咬牙,又往大腿上戳,结果压根就戳不进去。   这他妈是金刚不坏之身?   她不禁抓狂了,弃了剪子找来一把刀,像疯子似的往自己身上砍,根本就砍不进去!   系统009就默默地看着她瞎折腾,隔了许久,才幽幽道:“宿主啊,你死过一次,本身就是个死鬼了,所以是没法再死第二次的。”   程烟:“???”   系统009:“你是杀不死自己的。”停顿片刻,“在任务没有完成之前,你是死不了的。”   程烟抽了抽嘴角,她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意识还比较清醒,“那日萧衍掐我,我差点断气了,他是不是能杀死我?”   系统009:“你跑去找他求死,他估计会认为你是个疯子。”   程烟:“……”   系统009:“就算他把你杀了,我们也可以无限量循环回档,就是你死了又死,死了又死,没完没了的死。”   程烟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系统009继续说道:“你也可以尝试破坏这个世界背景,我个人是非常鼓励你去尝试的,毕竟只有试过后才知道自己的位置处在哪里。”   听到这话,程烟心中不禁生出一股子绝望,“我只想回家。”   系统009温和道:“你可以回家,但不是现在,只有引导萧衍走完剧情才能回去。”   程烟的血压飙升,“他又疯又变态,我伺候不了。”   系统009默了默,“他被你捅死过,你能制得住他。”   程烟:“……”   系统009:“你难道不觉得跟这样的男人玩很刺激吗?”   程烟受不了道:“我刺激你祖宗!老子都差点被玩死了!”   系统009:“你反正可以一键回档,怕什么?”   程烟觉得无法跟它沟通,在她的眼里它们就是无情的机器,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心理阴影面积——有那么大!   在她消极怠工几日后,萧衍见她还不好,便亲自来院子看她的情况。   当时程烟披头散发地关在屋里,脾气异常暴躁。   曹公公在门口唤道:“何英姑娘?”   程烟毛躁道:“你丫叫春啊!”   曹公公:“……”   萧衍背着手,沉默了阵儿,缓缓问道:“何英,身子可好些了?”   听到他的声音,程烟本能炸毛。   她惊恐地躲在门缝看他,那家伙人模狗样的,一脸端方持重,压根就没有那日的疯魔。   她心想他被强制回档过,想来忆不起在英国公府里发生的事,便小心翼翼开了一道缝隙。   萧衍的视线投了过来,二人透过门缝对视。   萧衍看着她,唇角微弯,眼神带着罕见的和蔼可亲。   程烟抽了抽嘴角,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其他,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仿佛在看一只猎物。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萧衍忽然冲她微微一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了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谁给你的豹子胆,嗯?”   他说话的语气极轻,笑起来的样子明明很温顺,却叫人看不清虚实,好似一个吃人的无底洞。   程烟的头皮炸了,因为那日他被捅死时也曾问过她这样的话。   谁给你的豹子胆?   难道强-制回档对他已经没有了作用?   想到此,程烟彻底裂开了。   作者有话说:   萧衍:阿烟你猜猜,回档对我到底还有没有作用?   程烟:。。。   我想土血。   系统168:你在宣纸写画的鬼画符是什么意思?   萧衍:呵呵,你猜。   系统009:那家伙太狂了,好想抽他。   萧衍:等我从帝台春这傻逼故事里跑出去了再陪你们玩 第30章 程烟脱马   我家阿烟她回来了   “砰”的一声, 她恐慌地关上房门,只觉得萧衍邪门得要命。   外头的萧衍吃了闭门羹倒也不恼,只抿嘴笑。   曹公公皱眉道:“那小丫头怎这般暴躁, 真是不成体统。”   萧衍背着手离去, 不疾不徐道:“兴许是做了噩梦。”   曹公公:“???”   回到自己的寝宫后, 萧衍命曹公公备笔墨,说要抄写经文烧给先皇后沈氏。   曹公公大为诧异,好奇问:“殿下怎么想着要抄经文了?”   萧衍一本正经道:“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我阿娘说地下冷,日子过得不痛快, 便想着抄些经文烧去渡她。”   曹公公恍然道:“原是这般,难得殿下一片孝心。”   之后萧衍在桌案前坐了半天, 一直都在不停地抄写经文。   抄写经文也就罢了,他抄的居然是梵文,下笔工整肃穆, 字体密密麻麻, 若不注意细看, 偶尔有字体会呈倒写或反写。   他是左撇子, 抄的又是从天竺那边传过来的梵文,出点差错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枯坐了半天,纸上的经文已经累积了不少。   曹公公进来奉茶,见他还在抄写,说道:“殿下都坐了好半天,该歇会儿活动活动筋骨, 恐伤了眼。”   萧衍“唔”了一声, 问:“我这字写得如何?”   曹公公赞道:“顶好。”   萧衍似乎也很满意, 因为没几人看得懂梵文, 自然也不容易发现中间夹杂着的错别字。   待曹公公退下后,他一边饮茶,一边翻看经书。   梵文他识得少许,并不能很好阅读,但用来记录某些事情已经足够了。   比如前几天在英国公府的经历,回忆起来似乎很顺畅,但跟他之前写的鬼画符好像有出入,并且还挺大。   显然他的记忆是有问题的。   萧衍望着偌大的宫殿,总觉得哪里有双眼睛在窥视他。   似想起了什么,他把之前写的鬼画符揉碎撕掉了,随后坐到摇椅上闭目养神。   脑海里思绪翻转,最后停留在何英那张绝望又崩溃的小脸儿上。   他在英国公府的记忆被系统168植入过原剧情的记忆,而且还经过两遍强-制回档。   也不知是回档的次数太多还是其他原因,他仿佛对那项操作已经有免疫力了。   尽管努力思索会钝痛,偶尔还是能找到些许残留的碎片。   他把那些模糊的碎片和鬼画符记录相互结合,经过推断,脑海里还是会有一个大致的猜想,至于准不准,还需要进一步去验证。   现在他就觉得,何英在近些日应该会有所举动。   他要做的就是等,等她验证他的猜想。   果不出所料,程烟在躺尸几天后,决定跑路了。   先前她曾近身伺候过萧衍,有出入令牌,离开皇城并不是一件难事。   当萧衍得知她偷跑后,表情很奇特,同曹公公道:“便让她走吧,过几天会回来的。”   系统009也没阻拦,就让程烟跑路离开了京城,毕竟上回在英国公府萧衍的举动确实把她给刺激到了。   顺利离开皇城后,程烟寻了一家镖局托镖,随他们前往衢州。   她想清楚了,不管她以后去哪里,打死她都不会回来做攻略。   大家都耗着吧,耗死为止。   离京沿途还算顺遂,程烟暗暗庆幸。   哪晓得在离京后的第二天,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样貌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皮肤还是光滑的,就是年纪看着好像大了些。   程烟心中惊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结果又过一晚起来后,她才意识到她的年纪在变大变老。   望着铜镜里的脸,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克制着想询问系统009的冲动,硬生生忍下了。   直到离京后的第十日,她已经从一个妙龄少女变成了老太婆。   作为一个年近八十岁的老太婆,牙掉光了不说,打喷嚏一不小心还会漏尿。   程烟非常能苟,心态已经彻底磨平了,就孤身一人坐在一所寺庙的石梯上思考人生。   她佝偻着身子,望着远处的山峦起伏,任由微风吹拂花白的头发,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寺里的僧人见她孤苦无依,便善意收留她宿了一夜。   系统009也是服她的,忍不住说道:“宿主,你目前的情形会一直持续下去,你真的想清楚要继续摆烂吗?”   程烟:“八十岁也挺好。”   系统009:“……”   程烟:“你总不能让我八十岁活一辈子。”   系统009:“……”   她当真承受得住这种生理上带来的转变,就是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把仅剩的几颗牙给磕掉了一颗。   程烟把它掏了出来,嫌弃地扔到桌上,继续扒饭。   她委实太老了,头发花白,嘴也瘪了下去,身体瘦弱干枯。   不过就算是个老太太,也是个爱干净的老太太。   见她这般固执,系统009没得办法,只得找到系统168,说道:“你看着办吧,N57709已经彻底摆烂了。”   系统168:“那就让她摆烂吧,看她能扛到几时。”   结果扛不住的人反而不是程烟。   就在剧情陷入僵持中无法推进时,宫里的萧衍干了一件大事。   近来春雨绵绵,数日不见阳光,让人心情阴郁。   何英已经离开了半月之久,起初他觉得她跑出去后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结果半月过了都还未归来,他不由得毛躁了。   他得做点什么,把她逼回来。   长秋宫的冰窖里常年不见天日,阴森森的,一走进去曹公公就直打哆嗦。   萧衍站在棺椁旁,伸手轻轻抚摸棺椁上精美的花纹,命人开棺。   人们上前把棺盖打开。   里头的尸体还保持着最初入殓时的模样,并未腐烂。   萧衍低头俯视。   江致深是杀不死的,如果用他的血来祭祀程烟的尸体,会不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想到此,他的心情不禁有些小兴奋。   指尖轻轻落到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萧衍用几乎变态的口吻轻声呢喃:“阿烟,你会回来的,对吗?”   他现在根本就不信人死不能复生的说法,在经历过那些奇诡的,无法解释的事情后,他便认为没有什么不可能。   江致深可以杀不死,周边的人可以是行尸走肉,他的记忆也可以混乱不堪……   那么,把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复活,又有何不可?   这是一个令人疯狂的世界,他的心理已经由最初的不可思议转变成了探索,甚至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发现得越多的真相,就越令人疯狂。   与其抵触逃避,还不如去探索面对。   次日朝会后,萧衍把英国公留了下来,说新进了一批西域美酒,邀他尝鲜。   江致深信以为真。   那铁憨憨尝了几口葡萄酒就被药倒了,萧衍走到他身边踢了他两脚,那家伙肥硕的身躯一动不动。   他蹲下身捞他头顶上饱满的血条,系统168见到他的举动,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   这不,系统009忍不住吐槽道:“他是不是跟江致深杠上了?”   系统168沉默了许久,才道:“我现在愈发觉得,个人强-制回档对他好像已经没什么作用了。”   此话一出,系统009一脸懵逼,半信半疑道:“不应该啊,如果强-制回档对他没有了作用,那他肯定不会放过何英的。”   系统168没有说话,他也觉得蹊跷。   但是萧衍一直跟江致深过不去就让人匪夷所思了,他屡次杀他,杀了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   并且还是在回档过几次的前提下。   系统009想起上回萧衍写的鬼画符,问道:“上次截下来的图案你们破译了吗?”   系统168皱眉,“还没有,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又道,“那张纸被他撕碎扔掉了,想来不是很重要的东西,要不然他是不会扔的。”   系统009:“近些日他的举动好像没什么特别之处。”   系统168点头,“前阵子看到他在抄写经文,抄的是梵文,不知道他用来做什么。”   两人说话间,江致深被萧衍带去了长秋宫的地窖。   他把曹公公等人锁在外头,拿着匕首独自把江致深拖到了棺材前趴着。   萧衍凝视棺材里的尸体。   这时系统009总算明白过来他要干什么了,失措道:“他这是打算用江致深来复活程烟?”   系统168抽了抽嘴角,没有说话。   不出所料,萧衍麻利地割破了江致深的手指,猩红的鲜血滴落到棺中人的唇上,一滴,两滴,一点点浸润进了尸体里。   如果是其他尸体,江致深的血液是无法让人死而复生的,偏偏那具尸体是程烟的。   血液浸入尸体后,它作为媒介,成为了“何英”的养料。   现在“何英”正跟系统摆烂闹腾,从妙龄少女变成了八十岁老太太,结果萧衍歪打正着,利用江致深的血液复活她的尸体,反而促成了“何英”的再生。   程烟2.0版因为尸体作为媒介吸取了江致深的血液,成为供养她的养料,令她在无意间发现自己的皮肤好像恢复了少许光泽,甚至连老年斑都减少了些。   程烟大为震惊,还以为系统服软了。   就在她的头发由白转青,脸上的皱纹褪去,背也不再那么佝偻时,那个倒霉蛋江致深苏醒了。   他被棺材里的尸体吓得嗷嗷叫。   萧衍死死把他按住放血。   江致深被恐惧支配,使出蛮力把他推翻,鬼哭狼嚎地逃跑,数次被萧衍暴打,强势把他拽到棺材前放血。   江致深大声呼救,外头的曹公公等人连忙去把沈士怀请来。   萧衍嫌手指放血太慢耽搁时间,索性把他当猪一样,直接割他颈脖上的大动脉放血。   一刀扎下去,鲜血崩裂溅洒到棺材上,里头的尸体瞬间被血液染透。   江致深痛苦地抽搐。   萧衍把他死死地按到棺材边缘,表情狰狞可怖,仿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般,凶残得毫无人性!   尸体染上大量鲜血,衰老的“何英”得到滋养,以极快的速度恢复成少女的状态。   系统009被那血腥暴力的场面刺激得吐了,系统168也绷不住了,强忍不适,立马暂停回档。   那厮太他妈能耐了,他总有本事让人血压飙升!   系统009隔了许久才缓过劲儿来,他无比后悔为什么要作死来看这场令人难以忘怀的好戏。   系统168的心态也有点崩。   也在这时,程烟在脑海里唤系统009,她凝视自己光洁如初的手臂,好奇问:“009,你们是不是愿意放我回家了?”   系统009差点哭了,并未回应她。   令他们惊恐的是系统168反复回档剧情,结果每一次萧衍都会把江致深拖到冰窖里放他的血,企图复活程烟的尸体。   江致深死了又死,程烟不断在老年和少女间切换,接连切换了七回后,系统168彻底摆烂放弃治疗了。   这剧情就跟卡顿似的,没法继续进行下去了。   系统009出主意道:“还是把N57709哄回来吧。”   系统168崩溃道:“我他妈为了这个BUG都快搞得神经衰弱了,我要申请调岗,这差事老子不干了。”   系统009:“……”   系统168是当真扛不住萧衍折腾,向上头申请调岗,再也不来修破烂了。   系统009很茫然。   新来的系统002被赶鸭子上架接手这差事,他完全是个懵逼货,在了解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也进行了三次剧情回档,结果江致深还是死了又死,又被萧衍放了三回血。   剧情就在这里卡死了,反复循环,只要萧衍回档后睁眼的瞬间,就是要放江致深的血。   甚至给他个人强-制回档都没有用。   系统009又提议,“还是把N57709哄回来吧。”   系统002问:“这个宿主是怎么跑路的?”   系统009把前因后果细叙一番。   系统002思考一阵后,果断说道:“你去哄吧,只要她回来做攻略,我们可以给她开外挂,剧情全由她引导。”   系统009:“这样合适吗?”   系统002躺平道:“首先《帝台春》是不能关闭的,就算知道萧衍这个角色有BUG也没法把他返修,再加上现在平台的用户太多了,他们求的就是刺激,至于剧情什么的,见鬼去吧。”   系统009:“……”   居然觉得他躺平得很有道理。   系统002继续发表他的观点,“上头说了要把萧衍的BUG作为卖点,那就让他任其发挥好了,咱们也别给他画框框,让N57709去给他画框,把《帝台春》的权放出去,自由发挥。”   系统009憋了憋,“这样一搞,那男女主肯定会遭殃。”   系统002:“遭殃了再说。”   系统009:“……”   好吧,大家都躺平。   双方商议好后,系统009开始给程烟做思想工作,试图把她哄回来。   当时程烟的状态是回档后的,也就是老年状态。   在经历过反复切换后,她也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不过并不主动,他们爱咋咋地。   系统009服软道:“宿主。”   程烟不予理会。   系统009:“我们经过商讨,只要你愿意回去继续做攻略,可以给你开外挂,你可以自行回档剧情,也可以冻结时间空间,随时喊停。   “只要你愿意配合,还可以让你成为《帝台春》的剧本引导者,你可以操纵所有角色的命运,以后也不会再发生那次在英国公府里的事件,主导权全握在你手上。   “如果萧衍这个角色让你不爽了,你有权对他为所欲为,包括所有背景角色。   “宿主考虑一下,如果你愿意接受,我们会给你一支判官笔,并且把剧本给你,让你掌控所有剧情推动。   “你的任务就是引导,遇到棘手的可以用判官笔改写,相当于把主导权全部交给你,随便你怎么操作,我们只做辅助配合,如何?”   听到这些话,程烟颇觉诧异,“你别给我画饼,这回我不信了。”   系统009颇觉无奈,一本正经道:“168已经被萧衍这个BUG搞得罢工了,现在是另一个维护人员接手,我们商量了一下,目前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帝台春》运行下去,至于剧情什么的,随便怎么走,没要求。”   程烟半信半疑,“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回档了这么多次数?”   系统009苦笑道:“是因为萧衍用江致深的血复活你的尸体……”   当即把她频繁切换的原理讲述了一番。   程烟忍不住做总结道:“那家伙真的好疯啊。”   系统009赞同道:“是挺疯的,168扛不住转岗了。”   程烟:“……”   系统009:“现在我们只想《帝台春》能运转下去,其他的随便怎么操作都行,只要你愿意配合,全部权利都放给你,不过原剧情是无法改动的,那个是主框架,修改后会崩盘。”   程烟:“如果我还不呢?”   系统009:“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程烟:“……”   系统009无力吐槽道:“我现在特别后悔当初没让你回去,经过这番折腾后,我都快扛不住了,精神受到了严重伤害。”   程烟不屑道:“那就放我回去。”   系统009:“现在回不了,萧衍把你盯上了,不停的跟江致深死磕,没完没了。”   “你们可以复制一个NPC忽悠他。”   “如果他是以前那个人设,说不定能管用,但是他出现了BUG。我举个例子,就好像纸片人觉醒了一样,现在你不能把他当成NPC来看待,他好像有了自主意识,会思考,会规避我们的监管漏洞。”   程烟沉默。   系统009继续分析说:“此次他试图利用江致深复活你,可见对‘程烟’这个角色执念颇深,我仔细想了想,也许你脱马用程烟的身份做攻略更省事些。”   “那他岂不是要怀疑人生?”   “嗐,咱们现实一点,你看他那模样,估计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又道,“如果强-制回档对他失去了作用,那他的心里头肯定是非常清楚明白的,江致深杀不死,就已经是一个巨大的BUG,要不然他为什么非得跟他死磕,就是因为他杀不死,所以才会尝试用江致深把你复活。”   程烟闭嘴不语。   她其实也觉得萧衍的记忆并未被完全抹杀,只是他擅于伪装忽悠人而已。   系统009语重心长道:“恳请宿主好好考虑一下,我也想早点离开这里,这差事委实太磨人了。”   程烟:“我不会任人摆布的。”   系统009:“不会,现在你是《帝台春》的主导者,我们只是辅助者,你有任何帮助需要,我们都会在第一时间解决,只需要你攻略萧衍走完剧情就可以了。”   “万一萧衍不配合呢?”   “你可以用判官笔对他实施强制措施,他是无法反抗的。”   程烟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系统009循循善诱道:“主导者的角色,掌控所有人的命运,这已经是我们能提供的最大诚意,只为你能尽快回家。”   “你让我仔细考虑考虑。”   “希望宿主能慎重考虑,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才是最有效的法子,咱们继续这样摆烂耗着也不是个事儿,相信宿主也想尽快回家,而非一直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让家人久等。”   提到家人,程烟不禁有些动摇。   她太渴望回去了,而不是一直被困在这个破系统里。   最终在系统009的软磨硬泡下,程烟才再次尝试回去攻略萧衍。   她的头上有一支银钗,造型呈判官笔形状,只要她愿意,则可以随意冻结空间时间,也能随时进行回档。   系统把所有权限都授权给她,只为能把《帝台春》运行下去。   在她回去那天萧衍撑着油纸伞站在永安宫的雨幕里,一袭洁白的交领春衫,身姿挺拔,好似青松劲竹,叫人挪不开眼。   他仿佛知道她要回来似的,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程烟从雨幕中走来,身上却没有一点水渍的痕迹。   瞧见她娇小的身影,萧衍唇角微弯,语气温柔道:“我的阿烟回来了,是吗?”   程烟默了默,对这个男人心情复杂。   她从未把他当成一个人看待,因为他只是故事里的一个人设罢了,一个需要她做任务攻略的NPC角色。   如果你让她对一个虚幻的纸片人产生特殊的感情,那完全是强人所难。   但现在不一样了。   就如同系统009所言那样,他觉醒了,开始拥有了自己的思想意识,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纸片人,你已经无法操控。   程烟敛了敛神儿,她若要顺利回家,就必须哄得他配合。   “萧郎君。”   这声“萧郎君”,萧衍等了许久。   他眼眸微眯,兴致勃勃地打量她,轻声问道:“何英,便是程烟,是这样吗?”   程烟没有回答。   萧衍撇嘴,颇有几分傲娇,“我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有何目的,不过既然回来了,就别再走了。”停顿片刻,“你若再走,我会继续放江致深的血给你。”   程烟抽了抽嘴角,可以万分确定强-制回档对他是无效的。   “我不走了。”   萧衍满意地朝她招手,“过来。”   程烟温顺地走上前。   萧衍一把将她捞进伞下,扣住她的腰肢,低头俯视她。   程烟别扭地避开了。   萧衍缓缓俯身,附到她的耳边,似魔鬼般低语,“阿烟,为了让你‘死而复生’,我可费了不少心思,日后你可莫要负我。”   程烟想把他推开,却被他禁锢。   萧衍轻嗅她身上的气息,颇有几分沉迷,“我家阿烟最是良善,她曾说过,她不会走,是吗?”   程烟忽悠道:“不走。”   萧衍嗓音低沉,“那就永远都别走了。”   这话令程烟眼皮子狂跳,不禁对自己产生怀疑。   这家伙能把系统168搞崩溃,可见智商不差,她要引导他走剧情,能斗得过他吗?   “萧郎君。”   “嗯?”   “你还会像以前那样纵着阿烟吗?”   萧衍轻笑出声,“我曾被阿烟欺骗过,以后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那要看阿烟舍得拿什么来哄我欢心了。”   程烟:“……”   狗男人!   不过她有判官笔啊,可以随时对他进行为——所——欲——为!   作者有话说:   程烟:无耻狂徒,不成体统。。你不听话就统统安排上!!   萧衍:。。。   老流氓 第31章 女流氓   宿主你可以去把他啃回来   两人在油纸伞下慢行, 淅沥小雨洒落到伞上,溅起了细碎水花。   程烟心中藏了不少疑问,对这个“觉醒”的纸片人颇有几分好奇, “萧郎君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不对劲的?”   萧衍淡淡道:“你猜。”   程烟很想翻白眼。   萧衍低头俯视她, “我且问你, 当初在杏花村被你救助,是不是蓄意而为?”   程烟沉默了阵儿,才答道:“是。”   萧衍抿嘴笑,“你这坏东西,这般处心积虑接近我, 有何目的?”   程烟老实回答:“只想早点死,好脱身。”   萧衍:“???”   程烟没法解释死而复生, 只道:“萧郎君难道不好奇你所处的地方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背景吗?”   萧衍非常谦虚道:“愿闻其详。”   程烟:“这是一个话本中的世界,你不是活人。”   这话显然颠覆了萧衍的三观,他愣了愣, 表情奇特, “话本?”   程烟:“对, 就是话本子, 而你只是其中的一个虚构人物。”   萧衍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她话中的真实性。   程烟继续说道:“现在我对你没有隐瞒,那萧郎君可以告诉我,你是在什么时候察觉到周边的异常吗?”   萧衍狡猾道:“你猜。”   程烟不高兴道:“萧郎君不实诚。”   萧衍:“你死而复生,对我有所图谋,我自然会防范你。”   程烟:“……”   萧衍一本正经道:“说, 你是不是图我的人?”   程烟:“……”   做人还是要点脸好。   偏偏萧衍还一脸期待, 程烟忍不住打击他, “萧郎君对阿烟的好感不过是受剧情影响罢了。”停顿片刻, “换一种说法,就是你对阿烟好,是因为剧情需要,并不是你自己的需要,明白吗?”   萧衍认真思考她话中的含义,“我对你的好,皆是出自命运使然?”   “可以这么理解。”   “我在困境中遇到你,也是因为命运指引?”   “对。”   “那我阿娘的亡故呢,也是因为命运的安排?”   “是的。”   萧衍被气笑了,“所以你是一个先知,知未来,懂过去?”   程烟:“是的,这是一个话本子中的世界,一切发展都在冥冥之中安排好的,每个人的命运都有固定的走向,不会改变。”   萧衍再次被气笑了。   他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信命,结果这个神秘的女人竟然告诉他所有人的命运都被预先安排好了,无法通过个人努力去改变。   这彻底激起了他的反骨。   见他久不吭声,程烟好奇问:“萧郎君在想什么?”   萧衍斜睨她,试探问:“英国公江致深,他的命是不是很长?”   程烟如实回答:“是,他能活到话本子的结局。”   萧衍眯了眯眼,脑子转得飞快。   这难道就是江致深头顶上血条饱满,怎么都杀不死的原因吗?   因为他能在这个世界里活到最后,所以在命运使然下无法提前杀死他?   这解释似乎也说得过去。   二人到了程烟生前住的殿里,里头的所有摆设都没有动过,还跟以前一模一样。   萧衍道:“阿烟以后会一直住在这里,不会再消失不见,对吗?”   程烟歪着脑袋道:“只要萧郎君不赶我走,我就会一直在萧郎君身边。”   这话把萧衍哄高兴了,指了指她道:“你可莫要诓我。”   程烟:“不诓你,毕竟我对你有所图谋。”   萧衍:“你最好是图我的人。”   程烟:“……”   忒不要脸。   现在那个不要脸的男人开始对她予取予求了,她在生前他守礼知节,从不逾越半步规矩,而今知她有所图谋,便放肆许多。   “阿烟你日后可得好好哄我。”   程烟不卖账道:“你听话,我就哄你。”   萧衍厚颜道:“我费尽心思把你弄回来,可是要尝甜头的,过来抱抱我。”   程烟盯着他看了会儿,问:“想要什么甜头?”   萧衍:“过来抱抱我。”   程烟撇嘴,依言走上前抱他。她的个头娇小,只到他的胸口,像只柔软的小白兔惹人怜爱。   萧衍环住她的腰身,垂眸睇她,“你说我待你好是因为命运使然,而非我内心所需,我不信。”   程烟无比现实冷酷,“我在杏花村处处顾着萧郎君,也不过是因为命运使然,跟着萧郎君回京更是费尽心思,就为等江家的那杯毒酒,你可信?”   萧衍没有说话。   程烟继续道:“萧郎君所见所闻未必是阿烟的真心,不过都是逢场作戏,因为阿烟在这个话本子里头不过是萧郎君生命里的过客,这是阿烟这个人物的命运。”   这话萧衍不爱听,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你我相处了这么久,难道对我一点真心都没有?”   程烟不答反问:“萧郎君会对话本子里的人真情实感去付出吗?”   “不会。”   “阿烟也不会,毕竟他们的一切跟我没有关系,他们的喜怒哀乐,生死遭遇,于阿烟来说都不过是一场虚幻,而你萧郎君,不过是那些虚幻中的其一。”   腰间的力道加重,迫使程烟贴到他的身上,萧衍捏住她的下巴,“勿要惹恼我。”   程烟冷漠地看着他,没有答话。   那眼神令他厌恶,“你说我对你的念想不过是命运使然,而非我内心渴望,我不信。”说完俯身吻到她的唇上。   触碰到的唇柔软,带着诱人的温度。   程烟被吓了一跳,一巴掌往他脸上抡,却被他捉住。   萧衍怕把她激怒,适可而止。   他附到她耳边,低声道:“你瞧,我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不用你来教。”   说罢推开她,转身离去了。   程烟气得跳脚,懊恼道:“萧二郎你个臭流氓!”   萧衍头也不回,“以后耍流氓的机会多着呢,不差这一回。”   程烟跺脚。   系统009看热闹不嫌事大,“宿主,你其实可以去把他啃回来。”   程烟:“……”   她憋了憋,忍不住吐槽道:“你是不是更想看我大半夜对他‘为所欲为’?”   系统009:“……”   程烟义正言辞:“我可是一个有节操的……”   妈的,等他洗澡的时候再搞-他!   回到自己的寝宫后,萧衍脸色阴郁地坐到桌案前。   不可置疑,程烟说的那些话都被他听了进去,尽管他心存疑虑,感到不可思议。   指尖缓缓落到唇上,仿佛还有她残留下来的温度。   萧衍轻轻摩挲,视线落到墙壁上悬挂的宝剑上,瞳孔收缩,生出一个作死的念头。   她说这是话本子里的世界,每个人的命运都有定数,那他萧二郎的定数是什么?   他能走到话本子的最后结局吗?   话本子里的主角又是谁?   揣着这些疑问,他若有所思地起身朝那把宝剑走去,轻轻抚摸剑身。   剑鞘上镶嵌得有五枚光彩夺目的红宝石,刻着张牙舞爪的精美龙纹图案。   他握住它将其取下,拇指稍微一推,便露出锋利的剑刃。   萧衍冷冷地看着剑刃上的影子,迟疑了片刻,才拔出剑身。   削铁如泥的宝剑经过千锤百炼,锋利无比,用这样的剑杀人最是悍利,还没来得及感到疼,就已经丧命。   萧衍伸手在剑刃上摩挲,想做一个试验,看自己的命到底硬不硬。   外头还在下着连绵春雨,他瞥了一眼窗外的春色,缓缓把剑放到自己的颈脖上。   毛孔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寒冷,它还来不及收缩,就被持剑的主人吓萎了。   萧衍凶残地横剑自刎,下手极其辛辣。   就那么一瞬间,肌肤破裂,喉管割断,鲜血从动脉上喷洒而出,如四散的血花,绽放到洁白的衣衫上,一朵又一朵,无限蔓延。   他的身子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顷刻间毙命。   大片鲜血涌出,萧衍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死得透透的。   也在这时,系统009忽然在脑海里提醒程烟,说道:“宿主,萧衍死了。”   正在换宫衫的程烟愣住,诧异道:“你说什么?”   系统009:“萧衍死了,刚才在寝宫里横剑自刎。”   听到这话,程烟顿时不淡定了,猜测道:“是不是我方才说的话把他给刺激到了,他受不住才自杀的?”   系统009:“他应该没这么脆弱。”   程烟暗骂一句,赶忙换衣裳过去看情形。   待她过去时,血泊里的萧衍动了动手指,又缓缓睁开眼睛。   他木然地望着房梁,袖口染透了鲜血,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坐起身,摸自己的颈脖,一道骇人的口子。   萧衍似乎对自己的尊容颇觉好奇,起身走到衣冠镜前,只见镜中的人一身殷红,颈脖处皮翻肉绽,原本俊秀的脸上爬满了暗紫尸斑,看起来很是唬人。   萧衍低头看自己的双手,恰在这时曹公公进殿来奉茶,见到他那副鬼样子,失措惊叫一声,茶碗滚落在地,连滚带爬往外头跑。   萧衍像受到刺激,以迅雷之速朝他攻击而去,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曹公公连声呼喊殿下饶命。   遗憾的是萧衍毫无人性,揪住他的头发把他拖到里头,一剑把他给捅死了。   曹公公抽搐几下,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萧衍丢开宝剑,蹲下-身仔细观摩他,默默等待。   等待他能复活变成行尸走肉。   结果很遗憾,曹公公并没有复活,只不过他头顶上的血条没有变动。   这令萧衍困惑。   曹公公头顶上的血条意味着他的生命值,目前还有半截多,可见命也挺长。现在他提前把他杀了,为什么没有像他那般变成行尸走肉复活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萧衍摸下巴陷入了沉思中。   也在这时,程烟匆匆跑了进来,见到这情形顿时血压飙升,她瞪大眼睛,惊恐道:“萧二郎你疯了!”   萧衍扭头看向她,布满尸斑的脸看起来狰狞可怖,把她吓得后退两步。   萧衍咧嘴冲她笑,用非常抱歉的语气道:“啊,不好意思阿烟姑娘,出了点小岔子。”   程烟吐血道:“你是不是疯了?!”   萧衍伸手戳了戳曹公公的尸体,“他死了。”   程烟:“……”   萧衍一本正经道:“先前你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数,我觉着曹德兴应该不会死得这么快,所以想试一试,哪曾想他竟然真的死了。”   程烟被气得太阳穴突突跳动,指着他道:“你毫无人性!”   萧衍缓缓起身,朝她走去,“为何我能死而复生,而他不能,嗯?”   程烟受不了他那个鬼样子,血气翻涌道:“你有神经病!”   系统009适时提醒道:“宿主冷静,168已经被他搞得神经衰弱了,你一定要冷静。”   程烟头大如斗,只得把判官笔的控制面板调出来,进行剧情回档,恢复到萧衍坐在桌案前的那一刻。   几乎在一瞬间,满地血腥消失不见,曹公公的尸体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程烟退回原位,萧衍重新回到桌案前。   空气仿佛被凝结。   萧衍的视线落到墙壁上挂着的宝剑上,正欲起身,却意外发现他居然动不了。   他心中惊诧,妖术!   也在这时,程烟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见他安然无恙,喘着粗气说道:“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萧衍用余光瞥她,程烟叉腰朝他走过来,大摇大摆道:“动啊,你再动啊!”   萧衍:“……”   程烟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训斥道:“你能耐了啊,净给我搞事,我就不信你还能翻天了不成!”   萧衍:“……”   他再次尝试挣扎,还是动不了。   程烟威胁道:“你若再搞事,我立马扒-光你的衣裳,把你丢到大街上裸-奔,让全京城的女郎都来一饱眼福,看你还要不要脸。”   萧衍被这话活活气着了。   女——流——氓!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新少了些,窝外婆去世了,奔丧中,仍然会准时更新,但字数会少些,感谢小可爱们理解,送葬后会恢复六千档。 第32章 狗血剧情   走他的路让他无路可走   直到程烟觉得威胁够了, 才解除萧衍的禁锢,他羞耻道:“流氓不要脸!”   程烟双手撑到桌案上,萧衍本能往后缩, 她大言不惭道:“当初我把你从河里捞起来时, 全身上下哪哪没看过, 也没见你羞耻。”   萧衍一下子就涨红了脸,忸怩道:“你莫要得寸进尺。”   程烟斜睨他,故意说道:“萧郎君腰细腿长屁股翘,下回你若是惹恼了我,嘿嘿嘿。”   萧衍受不了她那猥琐样, 狼狈起身走了。   程烟这才恢复正经,问系统009道:“为什么萧衍能死而复生, 曹公公却不行?”   系统009答道:“原本是不行的,估计是因为萧衍产生的BUG导致他能复生成行尸走肉。”   程烟心中还有疑问,“他一直揪着江致深不放, 你们有没有细查过原因?”   系统009:“应是因为你被江家毒杀, 他忌恨, 所以才跟江致深过不去。”   程烟却不这么认为, “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停顿片刻,分析道,“如果仅仅只是忌恨,他也不至于拿江致深的血来祭祀我,这中间肯定还有其他因素。”   经她这一提醒,系统009一下子被点通了, “江致深是从头活到尾的重要配角, 难道是因为他发现江致深杀不死, 这才不断尝试?”   程烟:“我不知道, 这应该是你们系统该找的原因。”又道,“接下来是江月瑶毁婚约的剧情了吧?”   系统009:“对,萧衍会大闹一场。”   程烟发出灵魂拷问:“你看他目前的情形像要大闹的样子吗?”   系统009:“……”   按照原剧情,女主江月瑶之所以毁婚约,是因为她跟萧珂接了头。   二人最初相遇是在沈氏葬礼后。   普陀寺香火旺盛,京中的贵族们都喜欢去那儿拜佛求神。   那次江月瑶前往普陀寺替魏老太君上香祈福,路上马儿忽然发狂失蹄,幸遇燕王萧珂驯服马儿,这才保得她平安。   当时二人只匆匆打过照面,萧珂本对她没甚印象,结果被江月瑶记在心里。   后来她误以为萧珂是萧衍,故而在听到英国公打算跟萧衍联姻时,她应下了这门亲事。   江月瑶性格天真烂漫,崇尚自由,本来是抵触这桩政治婚约的,若不是事前误以为萧珂是萧衍,断然不会应允。   秋猎逼宫萧珂死里逃生,为了能联络京中的残余旧部,他在外辗转了许久才偷偷躲进普陀寺伺机而动。   机缘巧合之下江月瑶在那儿同他相遇,这才弄清楚自己当初眼瞎看错了人。   江月瑶失悔不已。   萧珂虎落平阳,正愁没有机会做外援,见江月瑶撞门来,便诱得她芳心暗许,利用她跟外界通信联络。   于是江月瑶勇于追求爱情,背着英国公替萧珂在外周旋。   结果这事被国公夫人苏氏察觉了。   自家闺女频繁外出,苏夫人便命婆子偷偷跟去,那婆子也没弄清楚详情,只猜江月瑶应是在普陀寺私会外男。   苏夫人懊恼不已,再三逼问之下,江月瑶顶不住压力,便把萧珂一事如实交代。   苏夫人彻底炸毛,她恨铁不成钢戳江月瑶的脑门,把她训斥一顿。   江月瑶委屈不甘,愤恨道:“在爹的眼里只有权势,只要能让他攀附权贵,哪怕是卖妻女也在所不惜!”   这话把苏夫人气着了,怒斥道:“你这孽障,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又道,“咱们江家没落到今日好不容易才攀附上太子有了如今的脸面,你却吃里扒外,全然不顾江家的处境,这不是要把江家往死里逼吗?!”   江月瑶咬唇不语。   苏夫人厉声道:“你莫要不知悔改,当初这门亲事是你自己答应的,如今却翻脸不认,且还勾搭上了燕王,你这是置江家于何地?”   江月瑶辩解道:“燕王有大才干,他只不过是蛟龙搁浅罢了,若让太子与他光明正大斗,不一定斗得过。”又道,“太子逼宫,百官谁不在暗地里怨声载道,他不得人心,父亲的选择,不一定是对的。”   苏夫人气急,“啪”的一声甩了她一耳刮子。   江月瑶震惊捂脸,眼眶发红道:“阿娘竟然打我?”   见她红了眼,苏夫人也有些后悔,态度仍旧强硬,“不得忤逆你父亲,他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你们的前程。”   江月瑶叛逆道:“这样肮脏的前程,我宁可不要!”   “你!”   “阿娘曾教导女儿,为人处世当该光明磊落,太子逼宫忤逆,毒杀贵妃囚禁天子,简直是大逆不道,这样的夫君,女儿高攀不起!”   “荒唐!你又可曾想过,你此举会给江家带来什么后果吗?!”   “燕王不会计较,女儿是将功补过。”   “天真!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是没有吃过亏,被他的花言巧语蒙骗了。”又道,“若此事败露,江家两头不是人,太子得罪了,燕王也不会放过咱们,到时候江家要如何自处?!”   “阿娘,一步走错,不能步步都错啊!”   “你闭嘴!楚王是嫡子,继承大统名正言顺,那燕王岂有资格来争?!”   “可是太子他……”   “来人!把二娘关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见!”   “阿娘!阿娘……”   苏夫人被气得半死,命人把这不孝女关在房里便走了。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眼皮子狂跳,心神不宁,总觉得江家要大祸临头了。   婆子见她左右为难,出主意道:“老奴以为,这事该断。”   苏夫人气恼道:“私会外男不成体统,自然是要断的。”   婆子并不知道所谓的外男是燕王,继续道:“夫人最好快刀斩乱麻,拖得越久,对二娘的名声就越不利,她以后毕竟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再往前一步,便是皇后,一国之母,这般荣耀于江家来说,机会委实不易。”   苏夫人忐忑不安道:“你莫要说了,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这事。”   自家闺女闯出这般大的祸事,她心中到底不安,故而琢磨了半天后,在晚上入睡前同江致深说了燕王的所在之地。   江致深震惊不已,诧异道:“燕王藏匿在京里?”   苏夫人点头,“在普陀寺。”   江致深半信半疑,“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苏夫人吞吞吐吐了许久,才把江月瑶跟燕王的情形细细说了,听得江致深火冒三丈,脱口道:“那孽障是来索命的吗,竟这般坑害她老子!”   苏夫人毛躁道:“事到如今,生气也没用,你赶紧想想法子,把这事给处理稳妥才是正经。”   江致深穿着亵衣,叉腰来回走动,血压飙升道:“那孽障,胆子比她老子还大,若是让太子知晓此事,咱们江家全完了!”   苏夫人:“我已经把二娘关起来了,你赶紧想法子把这事给平了,拖得越久,越容易出岔子。”   江致深:“真是作孽!”又道,“当初跟楚王定下婚约她自己是允了的,现在却反悔,叫我如何自处?”   苏夫人:“你别说废话,赶紧想法子。”   江致深来回踱步,若有所思道:“这事不能让太子知晓,明日我便带人去普陀寺抓燕王,若是抓住了就好办,直接交差,若没能抓住,也有回旋的余地。”   苏夫人点头,忧心忡忡道:“当初为了二娘的前程,我们不惜毒杀了太子身边的爱宠,若不是沈士怀从中斡旋,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如今二娘不知好歹,又牵扯上了燕王,真是作孽!”   江致深头大如斗,一个劲儿叹气。   整晚两口子都无法安睡,提心吊胆。   翌日一早江致深就带着家奴侍卫去了一趟普陀寺,哪晓得燕王并不完全信任江月瑶,给自己留了退路。   待一行人匆匆过去时,他们已经从普陀寺的暗道撤退了。   江致深扑了场空,懊恼不已。   也不知怎么回事,风声传到了沈士怀那里,得知燕王疑似藏匿在普陀寺,沈士怀不做多想,当即命人把普陀寺封锁查探。   此举惊动到了东宫。   当时萧衍正独自对弈,曹公公匆匆来报,说刑部侍郎赵安求见。   萧衍头也不抬。   稍后赵安进殿来向他行礼,萧衍招手道:“赵侍郎过来,同我手谈一局。”   赵安规规矩矩走上前,萧衍把黑白棋子分盒,赵安压低声音道:“微臣昨日得知了一道消息,事关燕王。”   萧衍微微停顿,“有他的踪迹了?”   赵安:“听说这些时日都藏匿在普陀寺。”顿了顿,“沈中书已经把该寺查封了,不过……”   “不过什么?”   “微臣听说在沈中书查封普陀寺之前英国公也曾带人去过,但去干什么,微臣不清楚。”   萧衍垂眸不语。   赵安:“江致深那老乌龟,殿下切莫听信,还是得防范为好。”   萧衍缓缓把宽大的袖口理顺,“你疑心他与燕王有瓜葛?”   赵安微微蹙眉,“那老乌龟,出了名的奸狡,殿下不得不防。”又道,“这事委实蹊跷,他才带人去过普陀寺,就曝出燕王在那儿的消息,可见他事先是知道的。”   萧衍思索不语。   赵安同他手谈了一局,萧衍说等沈士怀那边的音讯,便把他打发了。   春日阳光和煦,萧衍心里头藏着事,背着手前往程烟住的寝宫。上次她曾说她知未来懂过去,便去套一套她的话。   程烟正在吃肉脯,生活水平又恢复到没死之前的待遇。   见到萧衍过来,她连礼都懒得行,只笑着问:“萧郎君,宝轩斋的肉脯,要不要尝一点?”   萧衍瞥了一眼桌案上的木盒,嫌弃道:“塞牙。”   程烟撇嘴。   萧衍朝伺候的宫人做了个手势,她们陆续退下,只留曹公公在门口守着。   看着这个外表柔弱,实则机灵狡猾的女郎,萧衍不禁生出几分玩味儿,试探问:“你成日里只知道吃,难不成就图我这儿有吃的?”   程烟歪着头道:“萧郎君不是盼着阿烟图你的人吗?”   萧衍:“……”   程烟:“问题是我图你的人,你也不一定给我啊。”   萧衍被活活噎着了,从未见过如此不知廉耻的女人!   见他红了耳根子,程烟瞧出了端倪,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萧衍干咳一声,“先前你说这是一个话本子,我且问你,话本里的主角是何人?”   程烟也不隐瞒,如实回答:“你阿兄萧珂,也就是燕王是主角。”   听到这话,萧衍一点儿都不恼,“我这般与他过不去,如此看来,我就是那个跳得最欢,最后会死得最惨的配角了。 ”   这总结委实到位,程烟被他的觉悟惊着了,“你挺明白的啊。”   萧衍默了默,又问:“女主角又是何人?”   程烟:“女主就是跟你有婚约的江月瑶。”   萧衍似乎有些吃惊,“你的意思是我们兄弟俩会争抢同一个女人,二男争一女?”   程烟:“对。”又道,“你跟燕王萧珂有母仇也就罢了,且还有抢妻之仇,可以说是不共戴天。”   萧衍细细思索,“抢妻就算了,我对江月瑶没兴致。”   程烟:“你会有兴致的。”   萧衍淡然道:“我知道,命运使然。”   程烟:“……”   萧衍那脑袋瓜聪慧至极,一下子就悟明白她图什么了,“你死而复生回来,莫不是就为让我成为萧珂的踏脚石,让这个话本继续推进下去,是吗?”   程烟没有说话。   萧衍继续说:“先前我反复杀江致深,影响了话本进程,所以你们着急了,是吗?”   程烟盯着他,很想掰开他的脑子看看他还推算出了什么,“萧郎君可愿配合阿烟完成推进话本剧情的任务?”   萧衍“啧”了一声,嫌弃道:“二男争一女,这样的剧情委实上不了台面,你还是扒光我扔到大街上供女郎们饱眼福吧。”   程烟:“……”   萧衍:“你最好别让我有机会见到萧珂,我见一次捅一次。”   程烟不屑道:“命运会让你对江月瑶一见钟情,你会为她生为她死,为她哐哐撞大墙。”   萧衍被这话气乐了,“如此说来,我得先把她杀了才能阻挡命运让我撞大墙了。”   程烟:“……”   萧衍眯眼看她,“阿烟啊阿烟,你难道就不知道哄哄我,把我哄开心了为你办事吗?”   程烟好奇问:“我要如何才能把你哄高兴了?”   萧衍朝她招手,“过来。”   程烟老老实实走上前。   萧衍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目中带着撩人的笑意,“没准你以后会离不开我这个话本里的人。”   程烟被逗乐了,勾到他的脖子上,“萧郎君还真是狂妄得紧。”   萧衍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萧珂靠命运使然能走到最后,万一我走了他的路,让他无路可走了呢?”   程烟愣住。   萧衍附到她耳边,“我便要让你看看,我是怎么走他的路让他无路可走的。”   作者有话说:   萧衍:无敌是多么的寂寞,不如我们来玩把大的。   程烟:???   萧衍:把萧珂也唤觉醒试试?   程烟:。。。 第33章 萧衍逃跑   虎狼之词不成体统   程烟默默地盯着他。   萧衍轻嗅她身上浅淡的馨香, 她冷不丁捏住他的下巴。   那个眉眼俊秀,气质清冷男人就掌控在她手里。   不可置疑,他的样貌身段无疑是上乘的, 也确实很讨女人喜欢, 就是性格闷骚了些, 跟木头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   程烟细细勾勒他的眉眼,指尖抚过他的眉毛,一本正经道:“萧衍你为什么就是虚构的呢?”   萧衍:“???”   程烟异想天开道:“你若在现实里,那得多讨人喜欢呀。”   萧衍问:“那阿烟可喜欢我这样的郎君?”   程烟想了想,忍不住手贱地触摸他性感的喉结, “自然是喜欢的,就是你性情不好, 太过凶残,毫无人性,如果你在现实里, 多半是法制咖。”   萧衍困惑问:“法制咖是什么?”   程烟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觉得你若真在话本里长命百岁, 多半也是个暴君。”   萧衍沉默, 脑子开始极速运转,试探问:“你说我是虚幻的人,那你呢,你又在何处是真实存在的?”   程烟回答道:“这是话本里的世界,而我则是话本外的人,我在现实世界里出了点岔子, 阴差阳错进入到话本里来了, 待我脱身回到现实里了, 是有肉身寄托的, 而你没有,也无法出去,因为你是虚幻创造的。”   这话萧衍不信,“是谁创造了我?”   程烟:“这我不清楚。”   萧衍好奇捏她的脸,“你所谓的现实世界跟话本里有何区别?”   程烟:“区别可大了。”她并不想细叙,只道,“你甭想套我的话,我就问你,江家退婚,你是闹还是不闹?”   萧衍抿嘴笑,“我闹什么?”   程烟正儿八经道:“当初江家为了自家闺女的前程不惜把我毒杀了,现在又要悔了与你的婚约,这口窝囊气你咽得下?”   萧衍不答反问:“如何咽不下?”   程烟沉默。   萧衍亲昵地蹭了蹭她,“你这不回来了吗?”   程烟:“……”   看来这家伙是不愿意配合她的。   她不高兴地起身,却被萧衍勾住腰身,无耻道:“哄哄我。”   程烟:“你想得美。”   萧衍:“你最好祈祷萧珂别被我找到,要不然……”   “捅死他?”   “不,我会跟他说点悄悄话。”   “……”   不知道为什么,程烟有点想掐死他,“你别给我搞事。”   萧衍:“你把我哄高兴了,我便乖乖听你的话。”   程烟提醒道:“别忘了你现在还在孝期。”   提起这茬,萧衍提条件道:“你似乎会妖术,既然有本事把时光倒流,那能不能倒流回我阿娘在生之前,我想见见她,跟她说说话。”   程烟沉默。   为了哄他跟江家悔婚闹一场,她同系统009商议,说道:“把时间退回到沈氏生前,可行?”   系统009:“只能用造梦的手法来圆他的心愿。”   程烟:“意思是可以操作的,对吗?”   系统009:“可以操作,用梦境的方式来忽悠他,类似人间的魂魄脱体。”   程烟试着去理解,“把意识脱离到另一个空间,对吗?”   系统009:“可以这么说。”   双方沟通过操作的可行性后,程烟应允了萧衍的要求,愿意让他回到过去见沈氏一面,不过条件是他得跟江家闹毁约一事。   萧衍允了。   当天晚上程烟在系统009的指点下用判官笔进行筑梦,把沈氏被毒杀前的剧情复制下来重启。   萧衍躺在床上,程烟按系统009的意思对他进行催眠,随后提取他的意识载入沈氏生前的梦境中。   做好这一切后,程烟问:“这场筑梦只有十分钟吗?”   系统009:“对,只有十分钟,超过时间梦境会坍塌,他的意识也会被强制弹出。”   程烟弄清楚规则,便启动梦境运行。   夏日蝉鸣阵阵,才只是清晨,太阳就热情如火。   沈氏倦怠地坐在凉亭下,摇着团扇。   她一袭牙色大袖绫罗纱衣,梳着圆髻,容貌清雅,不似温贵妃国色天香,而是小家碧玉的弱不禁风。   萧衍的容貌很好的继承了她的秀雅。   婆子在一旁同她说着什么,她似觉得高兴,用团扇掩嘴笑了起来。   萧衍站在假山旁,静静地注视着那一幕。   凉亭下的女人是他的亲娘,他这辈子最牵挂的人,如今他好不容易回来了,来到她的身边,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程烟说这一切不过是在虚构的话本里,他的阿娘是假的,身边的所有亲人都是虚渺的,他们被话本的创造者勾勒而出,只为走固定下来的命运轨道。   一切都不过是空的。   萧衍默默地打量周遭的环境,这里是魏王府不假,看起来好像都是真的,他轻轻地唤了一声阿娘。   凉亭下的女人仿佛听到他的声音,朝他看了过来。   “二郎。”   萧衍缓缓走了上前。   梦境外的程烟坐在床沿,看着屏幕上的时间倒计时,等十分钟到后萧衍清醒。   哪晓得出了岔子,那厮竟然在梦境里触柱而亡。   程烟看不到梦境里的情形,还傻乎乎等着他清醒。   系统009忽然说道:“宿主,萧衍在梦境里自杀了。”   程烟:“???”   她后知后觉摇萧衍,他跟尸体似的一动不动,她不由得急了,忙拍他的脸,喊道:“萧衍!萧衍!”   那家伙没有任何反应。   程烟被吓坏了,着急问:“他到底怎么了?”   系统009淡定道:“你先别急,他应该还困在梦境里头的,我找002想法子。”   程烟不清楚梦境里发生了什么,一个劲摇晃萧衍,试图把他摇醒。他好似被抽掉灵魂的人偶,有呼吸,也有脉搏心跳,唯独没有意识。   跟植物人差不多。   正着急时,系统002出声了,声音无比淡定,“萧衍的意识应该滞留在梦境里了,我们会尽快把他找回来,宿主别着急,三五分钟就能搞定。”   程烟问:“他好端端的怎么就自杀了?”   系统002很想翻白眼,“宿主,别忘了萧衍是个有BUG的NPC,多半又想搞事。”   程烟:“……”   结果系统002把梦境里里外外搜索后,居然没有发现萧衍的意识。   他们颇觉诧异。   按照一般情况下,入梦者的意识只要在梦境里“死”了,多半都会被困在里头,只要把意识捞回来就可以了。   但萧衍的意识却像凭空消失一样,任由他们里里外外找了数遍,丝毫不见踪影。   系统009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说道:“那家伙难不成跑到其他话本里去了?”   程烟困惑问:“什么意思?”   系统009:“就是借筑梦逃跑。”   程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再次摇晃萧衍。   她不知道的是,那厮真的通过自身的BUG逃到其他话本里去了。   当时萧衍在梦境里不甘心被困,便作死撞柱子自杀,结果两眼一黑,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等他恢复意识,见到一束光,立马追着那束光跑。   待他看到突破口,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哪晓得刚冒出头,冰凉的水灌入眼耳口鼻,他惊慌挣扎,看到头顶上的灯光,立马钻了上去。   忽然凭空出现一个人,硕大的泳池里尖叫连连。   身着比基尼的女郎们狼狈往岸上爬,以及身着大裤衩的男士们全都被吓得魂飞魄散。   萧衍也被吓得够呛,入目的全是白花花的肉。   他失措捂眼,简直伤风败俗!   有人唤来保安,二人立马下泳池把他强行拽上岸。   萧衍像落汤鸡被他们架了上去。   方才惊慌失措的人们像观猴儿似的集体围观这个衣着怪异的男人,他一脸绯色,窘迫地捂脸。   那些女郎到底是穿的甚,还有那些汉子,一个个光着膀子,男女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简直世风日下,不堪入目!   鉴于他太过突兀,这边的系统002很快就把他查找到了,立马同该话本的服务系统沟通。只消片刻,萧衍的意识重回梦境中,被强行弹送回他的身体里。   他一脸懵逼地睁眼,受惊过度。   程烟见他转醒过来,懊恼不已,立马去掐他的脖子,骂道:“你这孙子居然想逃?我让你逃,让你逃!”   萧衍被掐得背气儿,他奋力掰她的手,二人在床上扭打起来。   系统009无比庆幸,虚惊一场。   方才的见识彻底刷新了萧衍的三观,现在他是信了程烟的话,这个世界肯定是虚构的,要不然那些……简直伤风败俗!   程烟被他惊吓得够呛,一个劲儿掐他。   萧衍任由她掐。   直到她发泄够了,他才作死道:“我方才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程烟指着他道:“你这包藏祸心的狗东西,又想蒙骗我。”   萧衍一把抓住她的手指,用奇怪的表情道:“先前你说的话,我都信了。”   程烟:“???”   萧衍欲言又止道:“很多人,很多奇怪的人。”   程烟知他肯定跑到其他话本里去了,试探问:“你都看到了什么?”   萧衍憋了憋,捂眼道:“世风日下,不成体统!”   程烟:“???”   萧衍:“男女混在一起,衣衫不整,简直……简直不堪入目!”   程烟露出一副“你是憨逼”的眼神看他,因为系统009跟她说他方才跑到一个现代都市的话本里去了,并且还是出现在泳池里。   嗯……衣衫不整。   确实挺贴切。   她心生戏弄,忍不住道:“那些人是不是在水里的?”   萧衍点头。   程烟:“女郎们只穿了那个……束胸,光着大-腿,白花花的一片,是吗?”   萧衍瞬间红了耳根子,义正言辞道:“虎狼之词!”   程烟:“……”   她忽然觉得那家伙还挺可爱。   作者有话说:   萧衍:简直辣眼睛!!   程烟:土包子 第34章 吃瓜群众萧衍   苦命鸳鸯男女主被吃瓜萧棒打鸳鸯   虽然这个小插曲差点出了岔子, 好歹把他揪了回来。   系统009也时刻提醒程烟,萧衍是个有BUG的纸片人,他的思想意识有着无限潜能, 随时随地都会搞事破坏规则, 一定要小心防范。   程烟谨记于心。   话说之前英国公带人去普陀寺捉拿燕王, 结果却扑了场空。   沈士怀得知消息后将普陀寺查封,把寺里的僧人一一进行盘查审问。   后来几经周折,他们才查出不少燕王的地下暗桩,也查到江月瑶时常来普陀寺,跟燕王脱不了干系。   这事有点棘手。   当时提出与江家联姻还是沈士怀撮合的, 结果却出了这类事,他一时犯难, 不知如何处理,便进宫同萧衍把江月瑶跟燕王的不清不楚说了。   萧衍也没什么反应,不知喜怒, 只是默默地饮茶。   沈士怀瞅不出端倪, 心中忐忑道:“殿下……有何打算?”   萧衍垂眸睇茶碗里的碧绿幽香, 淡淡道:“凡事讲究捉奸拿双, 我总不能空口无凭去江家质问,有损女方名节,不好。”   沈士怀蹙眉,“可是……”   萧衍放下茶碗,安抚他的情绪道:“让舅父操心了,这事吧, 依我之见, 便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莫要因此得罪了江家, 闹得不睦。”   这话沈士怀并不认同,一脸严肃道:“此事委实过分,殿下当真忍得?”   萧衍笑道:“如何忍不得?”   沈士怀的眉头皱得更深,不满道:“江致深那老乌龟教女无方,好端端的高门大户闺阁女竟然在普陀寺私会外男,若传扬了出去,殿下脸面何在,成何体统?”   萧衍不答反问:“我身处孝期,却私宠一个乡野女,外界又是如何传言我萧二郎的?”   “这……”   “我与江家,不过半斤八两,谁都不是个好东西,舅父也莫要觉得难堪。”   “你这……”   “这事就请舅父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又道,“做事全凭证据,我总不能像疯狗一样听到一点风声就乱吠,得像个男人大度一点,既然那江月瑶有了第一次,定然就会有第二次,唯有把二人捉了与江家对质,他们才不会反咬一口。”   听了他的话,沈士怀细想道:“倒是我莽撞了,一时着急,没顾虑周到。”   萧衍:“舅父着急也在情理之中,那女郎毕竟是外甥未来的正妻,许多事情,不弄清楚以后总会不安。”   沈士怀拍大腿道:“就是这个道理。”   萧衍:“舅父的意思我都明白,枕边人哪能稀里糊涂呢?”   沈士怀:“你心里头有数就好。”   萧衍:“我心里有数。”又转移话题问,“可查清楚燕王的去向了?”   沈士怀叹了口气,“狡兔三窟,找了这么久,哪曾想他竟然在眼皮子底下藏匿了一两月,那厮在京中布置了不少暗桩,得一一清查。”   萧衍点头,“能在京中藏匿这般久,可见有几分本事,当务之急,舅父也无需纠结他的去向,只要我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用那江月瑶做饵顺藤摸瓜,总有机会一网打尽。”   沈士怀:“也只能如此了。”   二人就燕王一事细细商议了许久,待沈士怀离去后,萧衍用余光瞥向屏风后,说道:“这下你该满意了?”   程烟缓缓走了出来,答道:“满意。”   萧衍“啧”了一声,“既然你非要我闹,那就闹吧。”   普陀寺被查封,最担忧的莫过于江家。   苏夫人不怕燕王,她怕的是沈士怀等人把江月瑶跟燕王有牵扯的事给查了出来,那肯定是要出大事的。   故而这些日她寝食难安。   所幸江致深差人探听,并未探听出跟江家有关联的消息,他们这才稍稍放心。   江致深指着苏夫人道:“那孽障净给老子惹事,这些日莫要放她出去作恶了,若不然整个江家都得替她陪葬。”   苏夫人:“郎君且安心,我知分寸。”   这样的太平日子持续到半月左右,江月瑶也知道避风头,老实规矩了一阵子。   待到三月初三上巳节,京中贵人和百姓们都会迎春赏游。   这天江家的女眷们也会出门踏春。   苏夫人见江月瑶没再惹事,便放松了警惕。她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又被关了这么久,想来憋坏了,这才应允她跟了去。   东宫里的萧衍也被程烟逼着去搞事,她亲自替他挑选了一身淡雅到极致的石青交领衣袍,为了避免他又动武,那衣袍的大袖非常不便。   程烟很满意这身装扮,站在铜镜前说道:“萧郎君穿这身极好看。”   萧衍细细整理袖口,一本正经道:“我怎么觉着这颜色有点绿?”   程烟:“……”   她干咳一声,还真没想过这茬。   他今天确实有点绿,毕竟是去捉奸闹事的。   萧衍居高临下斜睨她,吐槽道:“你是不是兴奋不已,就等着我闹事好围观?”   程烟反驳道:“这是命运使然。”又道,“现在命运要考验男女主坚贞不渝的爱情,需要你去棒打鸳鸯,来证明他们的相爱。”   萧衍默了默,觉得这逻辑听着不对味儿,“明明我才是跟江家有婚约在身的正主儿,怎么就成棒打鸳鸯了?”   程烟无耻道:“这又不是女主的错,这是男人的错。”   萧衍被气笑了,不想跟她掰扯,只道:“这身不好看,换一身。”   程烟坚持道:“好看,不换。”   萧衍:“……”   绿就绿吧。   他们经过顺藤摸瓜,确实打听到今日江家会去秋霞山那边踏春,燕王也会乘机再次跟江月瑶联络上。   这确实是搞事的好时机,也是命运使然的结果。   秋霞山一早就迎来不少踏青的人们,贵族们在平坦的草地上围起了帐幕,以此把后宅女眷们与前方的外男隔开。   春日山间山花烂漫,蜜蜂嗡嗡忙碌个不停,引得游人们顿足观赏。   帐幕里的江月瑶事先就知道燕王今日会来找她,又怕引得苏夫人警惕,故而上午一直都很安分。   直到中午用完饭众人小憩时,她撒谎说某侯府的闺中友找她过去叙话。   苏夫人想着她总有自己的交际,也未起疑,再加上两家相隔的距离也不远,便让丫鬟婆子跟着。   哪成想江月瑶偷偷换装打扮成了小厮,在丫鬟婆子的掩护下上了山。   正午太阳毒辣,极少人会在山上闲逛。   江月瑶走小路吃力往半山腰去了,好不容易跌跌撞撞走到大树下,她实在走不动了,便坐下歇了会儿。   在暗中窥探她的燕王确定周边没有异常,才学了一声山间林鸟的叫声。   听到那声音,江月瑶一下子来了精神,寻声而去。   这对被重重困境阻拦的男女总算在巨石下相遇。   当时萧珂穿了一身粗麻布衣,一副山野村民的装扮。   江月瑶看着他寒碜的样子,心疼不已,红了眼眶道:“殿下受了此等委屈,都怪阿瑶无能,非但没为殿下分忧,反而还连累了殿下。”   萧珂倒也没有斥责她,只小声安抚这个天真单纯的女人。   “这事不怪你,我在普陀寺呆的时间太长,本就容易走露风声。”说罢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溢出的泪水,“快别哭了,要是回去被追问起来就麻烦了。”   江月瑶点头,关切问:“那日我父亲带人来普陀寺,殿下可曾受伤?”   提及江致深,萧珂心中沉了沉,答道:“我们逃得及时,不曾出岔子。”   江月瑶:“顺利就好。”又愤愤道,“父亲权欲心重,行事鲁莽,殿下莫要跟他一般见识。”   萧珂笑了笑,这个女人对他而言还有价值,便哄道:“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只是一时走了岔路,我怎么会怪罪呢?”   江月瑶这才展颜。   二人在巨石下你侬我侬,好似一对苦命鸳鸯。   正当他们难分难舍时,一道声响吸引了萧珂的注意,他敏锐地察觉到异常,当即对江月瑶使了个眼色。   江月瑶慌忙去寻同行而来的丫鬟婆子下山,哪晓得寻过去时却见二人已经晕厥了。   她惊骇不已,赶忙上前去唤她们。   与此同时,萧珂顾不上江月瑶匆忙下山离开,却被早就等着他落网的禁军们截杀。   山上的场面顿时陷入了混乱中,在远处围观的萧衍全程保持吃瓜状态,他同程烟说道:“上里头蚊虫多,我都被咬了好几个包。”   程烟特别无语,翻白眼道:“萧郎君,你的头上已经绿了,还有心情管蚊虫咬了几个包?”   萧衍无所谓道:“绿就绿吧,反正今日萧珂跑不了。”   程烟幸灾乐祸笑道:“你想得美,他今日要是栽了,往后还怎么混?”   萧衍默了默,“你的意思是,他今日会跑掉?”   程烟点头,“必然。”   萧衍一下子来劲儿了,挽起碍事的衣袖道:“那我得先上去捅他两刀再说。”   程烟:“……”   她原想着萧衍再怎么折腾,原剧情肯定是改变不了的,毕竟命运使然。   哪曾想,那家伙的凶残狠辣当真毫无人性。   他在骨子里就是个嗜杀的凶狠反派,性情暴戾阴晴不定,就算有时候会表现出一副铁憨憨的姿态——看泳装被辣眼睛。   但仍旧无法阻止他天生就是杀戮者的事实,或者说是设定。   程烟曾跟他说过萧珂和江月瑶是话本里的男女主,既然是男女主,肯定是能活到最后的。   他本能意识到他们身上的血条必定跟江致深一样是饱满的,这就导致他手痒想去放几刀血试试看他们是不是也杀不死。   于是江月瑶悲剧了。   萧珂也悲剧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开始稳定日六啦,八月份能完结的叭~~再次求收《皇嫂》对绿茶精男主感兴趣的可以收一收,下本就开它~~ 第35章 萧衍初次营业   男女主被挑拨反目成仇   就在萧珂为求活命与禁军撕打时, 试图去放他血的萧衍特地挑选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对他进行射-杀。   天气这么热,又穿了一身士族文人的大袖衣袍, 一点都不适合打斗。他也没兴致去跟萧珂较量武艺, 接过侍卫送上来的弓-弩, 瞄准萧珂,直接伤他的腿。   接连射击了两支箭矢,萧珂的右腿才中了一箭。   他吃痛半跪在地,禁军纷纷冲上前围剿。   那家伙当真厉害,硬是拖着伤腿撑了半晌才被禁军拿下。   雪亮刀刃架到脖子上, 他再也无法动弹。   萧衍挽起碍事的衣袖,欠抽地朝萧珂走去, 说道:“阿兄,别来无恙啊?”   萧珂听到他的声音,大为震惊, 脱口道:“萧二郎, 竟是你设的圈套!”   萧衍叉腰走上前, 一侍卫拿着折扇给他扇风。   他穿这身委实累赘, 热得不像话,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萧珂,大言不惭道:“江家二娘与我有婚约,你却挖我墙脚跑去勾搭她,你说你够不够仗义?”   萧珂死瞪着他,没有说话。   萧衍上下打量他, 心想反正今天也没法杀死他, 挑拨离间也得气一气才行, 便贱兮兮道:“你可知我是怎么知晓你踪迹的?”   这一提, 萧珂心中疑云更甚,他素来小心谨慎,当下不得不疑神疑鬼。   见他沉思,萧衍接过折扇,边扇风边道:“当初英国公带人去普陀寺,阿兄可曾细想过其中的缘故?”   萧珂盯着他,似悟到了什么,喉结滚动道:“你与江家合谋坑我。”   萧衍很满意他的反应,“阿兄英明,那今日你栽在此地,可又想清楚了缘由?”   “你与江月瑶……”   “阿兄莫要忘了,我与阿瑶有婚约在身,她以后可是要做太子妃的人,怎么可能被你哄骗了去?”   “你……竟这般无耻,用一个女人下饵!”   “阿兄此话差矣,无耻的不是阿瑶,而是你萧珂。你对她居心叵测,故意引诱,哪曾想我二人情投意合,岂是你能撼动的?”   这话把萧珂气得吐血,对江月瑶仅有的一点好感都败光了。   这不,萧衍故意命人把江月瑶带上来。   萧珂一见到她,就愤怒质问道:“江月瑶,我待你这般真心实意,你竟如此出卖我?!”   江月瑶一脸懵逼,“殿下何出此言?”   萧珂气急败坏,“你父亲带人去普陀寺,可是从你那里得知的消息?”   江月瑶哑口无言。   萧珂又指着萧衍,“他今日又是如何得知我会在此地出没的?若非你泄露了踪迹,我岂会落到他的手里?”   江月瑶惊恐地看向萧衍。   那厮正好整以暇地坐在石头上,翘着二郎腿,摇着折扇,露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冲江月瑶轻言细语道:“阿瑶莫要害怕,我阿兄伤不了你。”   江月瑶:“……”   见她不吭声,萧珂彻底气炸。   本以为这个天真的女人在自己手中如同玩物,哪曾想自己反倒成为了笑话,他双目通红,恨声道:“江月瑶,今日我若能逃出生天,他日必要找你江家血债血偿!”   江月瑶急了,失声道:“殿下勿要听信太子信口雌黄,阿瑶对天发誓,对殿下真心实意,若有不诚,当该天打雷劈!”   萧珂压根就不信她的鬼话,怒目质问:“你若对我实诚,今日又当如何解释?!”   江月瑶急红了眼,“我……我……”   “若非你二人狼狈为奸,诱得我中了计,我岂能落到如今的下场?!”   “殿下听我解释,是太子挑拨离间……”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闹了起来。   萧衍叫人送来茶碗,见他们吵得不可开交,说道:“大热天儿的,跑一趟也不容易,二位要不要喝口茶润润嗓子?”   二人异口同声道:“你闭嘴!”   萧衍乖乖闭嘴,就看着他们继续吵嚷。   一直在上头静观的程烟忍不住瞥了一眼坐在石头上喝茶的男人,他真的天生就是个反派,三言两语就挑得男女主感情破裂,对双方产生怀疑。   “009,我其实有点同情男女主了。”   系统009:“我其实也有点同情他们。”   “萧衍那厮太不厚道了,我起初觉得他被二人绿了,大不了捅他们泄恨,哪晓得捅他们之前还要挑拨离间,贱兮兮的真欠抽。”   “是挺欠抽。”   “那现在怎么办,就由着他们吵?”   “不然呢,你还能怎地?”   “……”   底下的江月瑶同萧珂争执得不可开交。   萧衍喝了一碗茶,不禁有点替他们着急,两人声音这般大,就像生怕山下的人听不到这桩丑闻似的。   他萧二郎可是被人给绿了,要是传了出去,全京城都会看他的笑话,便冲侍卫招手,“堵了他们的嘴,跟噪鹃似的,听着心烦。”   那侍卫立马上前把二人的嘴堵了。   萧衍还挺懂得怜香惜玉,说道:“女郎家名节要紧,先把江家姑娘带下山交给苏夫人,切莫被他人发现了。”   侍卫领了命,当即把江月瑶请下山。   萧珂嘴里发出愤慨的“呜呜”声,就算先前不信江月瑶的话,现在也信了八分。   他绝望不已,被这对狗男女背刺当真恨得吐血,一边是性命堪忧,一边是感情受挫,双重打击,两重酸爽。   萧衍不理会他的痛苦心情,冲旁边的侍卫道:“你,去捅他一刀,往这儿捅。”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部位。   那侍卫领命去执行,哪晓得萧珂像有金刚不坏之身,侍卫居然无法伤他分毫,锋利的剑刃压根就捅不进去。   众人全都大惊失色。   萧珂也震惊不已。   那侍卫偏不信这个邪,非要往他心脏扎,结果还是扎不进,他彻底吓傻了,哭丧道:“殿下,小的伤不了燕王!”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萧珂忒不要脸,得意道:“我得上天护佑,你等狂妄之徒,休要伤及我信命!”   萧衍“啧啧”两声,拿折扇指着他道:“手下败将,你还能耐了啊。”   他把折扇递给侍卫,把衣袖挽得更高了些,露出白皙的手臂,说道:“我萧二郎专治不服,你说你得上天护佑,那我就偏不信这个邪。”   侍卫送上配剑,萧衍那厮贱兮兮说道:“你,也去捅他一剑,看他有多大的能耐。”   侍卫领命去执行。   结果自然无法伤萧珂分毫。   此举彻底涨了萧珂的气焰,更加得意他得上天护佑。   围观的众人都差点跪了。   萧衍觉得把他捧得高高的再狠狠摔下,那才叫酸爽,便亲自接过佩剑,毫不犹豫地一剑捅到萧珂身上,锋利的剑刃瞬间贯穿过胸膛。   萧珂吃痛盯着穿胸而过的剑尖,目瞪口呆。   萧衍附到他耳边道:“阿兄,知道什么是上天护佑吗,别人做不到的事,我萧二郎能做到,这才叫上天护佑,明白吗?”   萧珂表情扭曲地看向他,喉咙里发出痛楚的痉挛声,想说什么,终是被疼痛吞噬。   又一剑刺进了胸腔,萧珂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无力地栽倒在地。   萧衍盯着他头顶上的血条,跟江致深一样饱满,连刺两剑都没有丝毫损伤,命运还真是不公呐,这么笨的人居然也能捞到男主身份,无趣。   他心中不爽,跟扎蜂窝似的扎萧珂泄愤。   系统不断开启自主防护,每每到萧珂复活时,总会被一剑穿心。   程烟看不下去了,出声道:“萧郎君,天气这么热,你还这么卖力干活儿,做徒劳工,有意思吗?”   萧衍没好气道:“你这女人,一大早偏要我穿这身,故意折腾我不是?”   程烟干笑,“江月瑶已经下山了,你方才为何不捅她泄愤?”   萧衍扔下利剑,叉腰道:“她一个闺阁女郎家,怎么会干出格的事呢,必然是萧珂那狗东西勾引人家才对。就算有错,也都是男人的错。”   程烟戏谑道:“你被人家戴绿帽,自然也是你的错。”   萧衍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你们这些女郎家,当真不知好歹,我没杀她,是为你减轻负担,让你等会儿少添点麻烦,少干点活儿,大热天的,谁都不容易。”   程烟:“……”   被他活活气笑了,啐道:“你若真有善心,方才为何不直接把萧珂放了,还捅他作甚?”   萧衍理直气壮道:“那厮不厚道,他居然说他得上天护佑,你说这话气不气人?”   程烟默了默,“是有点气人。”   萧衍:“你若是我,想不想弄-他?”   程烟:“……”   好像挺有道理。   萧衍不想跟她费口舌,问:“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收摊子回宫了?”   程烟一本正经道:“江月瑶那事呢,你怎么能偷懒呢?”   萧衍狡猾无比,“那事就让英国公自己上门来好了。”顿了顿,“那女郎脑子不好使,方才跟萧珂吵闹,我听着头大,可消受不起。更何况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她居然能不顾江家处境跟我撇开关系,这不是找她爹抽吗?”   程烟:“……”   萧衍边走边道:“我不打女郎,没出息,让她老子去打吧。”   程烟:“……”   那厮当真收摊子下山走了,活计干完了坚决不加班。   程烟看着一身血的萧珂,抽了抽嘴角道:“009,你们是不是把剧本写反了?”   系统009捂脸道:“剧本没写反,是因为萧衍这个反派把男主走的路给抢了。”   程烟吐槽道:“这么看来他还挺会为我着想,早早就收摊撤了,坚决不给我搞事?”   系统009:“……”   若说那厮不搞事,估计连鬼都不信。   还别说,程烟收烂摊子确实挺省心,只需要把萧珂和众侍卫进行强-制回档填充原剧情记忆覆盖就好了。   于是下山的侍卫们脑子的记忆是萧珂负伤而逃,而萧衍传达出的信息是不要把这事闹大了,怕让山下的人恐慌,再生端倪。   另一边的江月瑶主仆被侍卫送返回江家的帐幕,那侍卫特地跟仆人说是太子让送回来的,惊得苏夫人恐慌不已。   她心神不宁,惴惴不安逼问丫鬟婆子,二人跪在地上,哭着把过程细叙一番,差点把苏夫人的天灵盖气飞。   “你二人是怎么伺候二娘的,竟胆大妄为到此等地步?!”   苏夫人被气急,又不好当场发作,怕把事情闹大了无法收场,便命人将二人拖下去关押,回家后再处置。   受了点小擦伤的江月瑶还在担惊受怕燕王的处境,苏夫人进帐篷二话未说,狠狠扇了她一耳光,气恼道:“你这孽障,真要把江家往死里作不成?!”   江月瑶捂脸看她,满心委屈,含泪道:“太子阴险狡诈,早就……”   “你闭嘴!”又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郎,不知检点私会外男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被太子给撞上了,且私会的还是通缉犯燕王,你这是跟江家有多大仇多大恨,要这般覆没江家的前程?”   “阿娘……女儿知错了,可是那太子实属阴险狡诈,女儿死也不会嫁他的!”   “混账东西!现如今太子撞破了你跟燕王的好事,他岂会要你?!”   江月瑶闭嘴不语。   苏夫人头大如斗道:“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竟生出你这样的东西来报恩!等会儿你爹回来,非得被你气死不可!”   江月瑶没有吭声,满心满眼都是担惊受怕。   隔了半个时辰后,英国公江致深从外头回来,苏夫人知他肯定会火冒三丈,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待江致深歇凉快了,苏夫人才过来,找话题说道:“大郎怎没在诚毅伯那里多待会儿?”   江致深摆手,“我方才在他那边听到消息,说太子也出宫到秋霞山来了。”   苏夫人愣住。   江致深捋胡子,“真是奇了,好端端的,他来秋霞山作甚?”   苏夫人抽了抽嘴角,表情有些裂,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口。   江致深察觉到她的异常,狐疑问:“你怎么了?”   苏夫人吞吞吐吐了许久,才硬着头皮道:“我若说了,你勿要懊恼。”   江致深端起茶碗道:“我好好的懊恼什么,只要二娘别出岔子,天大的事落下来都不会大惊小怪。”   这话把苏夫人说哭了,心虚道:“就是跟二娘有关的。”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江致深的太阳穴立马突突地跳了起来,连茶也不喝了,他手抖道:“那孽障又怎么了?”   苏夫人欲言又止道:“你可知太子为何到秋霞山来了?”   江致深:“???”   苏夫人哭丧道:“听说燕王也躲到这儿来了。”   江致深大吃一惊,“原是这般,我就说太子好好的出宫作甚。”顿了顿,不明所以问,“这跟二娘有何关系?”   苏夫人羞于启齿,嗫嚅了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见状江致深愈发着急,“你吞吞吐吐作甚,有什么话只管说来,我受得住!”   苏夫人这才咬牙把江月瑶跟燕王私会被太子捉奸在场的事说了,江致深本以为自己能扛得住,哪曾想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一口气提不上来,竟被活活气晕厥过去。   苏夫人大惊失色,赶忙呼道:“大郎!大郎你怎么了?!”   江家的帐幕里乱作一团。   仆人匆忙去请大夫,所幸今儿来了不少贵人,有些人家带了大夫,被江家匆匆请来给英国公看诊。   那大夫扎了银针,江致深才从昏睡中转醒。   大夫说他怒火攻心,以后可别轻易动怒了,要不然下次就没有这么走运,多半会气成卒中,也就是跟天子那样。   说完这些,又叮嘱往后的饮食清淡为宜,少食油腻。   长子一一记下,把大夫送走后,江致深嘴唇发颤道:“回,回府。”   于是江家的主人们匆匆打道回府。   这个时候的萧衍也坐在宽敞的马车里,换了一身轻便的窄袖袍衫,他慢悠悠地摇着折扇,同程烟说道:“今日这差事,我办得可还漂亮?”   程烟憋了憋,“你这摊子收得挺早,我让你大闹,是大闹知道吗?”   萧衍瞥她,“你也不能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萧二郎被江月瑶戴了绿帽吧?”停顿片刻,“你不是说她是话本子里的女主角吗,名节还要不要了?”   程烟:“那你也不能挑拨离间让那对与世俗对抗的苦命鸳鸯反目成仇啊?”   萧衍露出奇怪的眼神看她,“你不是说我是反派吗,跳得最凶死得最惨的那个,我若不这般,还怎么跟燕王拉仇恨,让他恨死我,以后把我抽筋拔骨?”   程烟:“……”   萧衍理直气壮道:“男女主定然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若他二人因为我的一番挑拨就分道扬镳,只能说他们的感情一点儿都不坚贞,经不起他人考验,这样的情人,我觉得也没必要在一块儿了。”   程烟被噎得无语。   他明明是邪门歪道,偏被说得有理有据,差点把她给忽悠了过去。   两人正说着,忽听外头车马匆匆,萧衍用折扇好奇挑起车帘,问道:“是哪家的车马行得这般匆忙?”   侍卫答道:“回主子,是英国公府江家的,听说他们的家主突发急症,需回城就医。”   萧衍轻轻的“哦”了一声,放下车帘,看向程烟道:“我若有这般女儿,估计也得跟江致深一样被气得吐血。”   程烟毒舌道:“放心吧,你到死都没讨到老婆,无儿无女的,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萧衍仿佛被吓着了,半信半疑问:“这般凄惨?”   程烟:“不然呢,谁叫你缺德不留退路?”   萧衍不再说话,似乎有些伤感。   程烟还以为他伤感自己孑然一身的命运,哪晓得他居然弱弱问了一句,“我难不成到死都是完璧之身?”   程烟:“……”   啊这……好像是有点儿惨。   萧衍默默地单手托腮,一本正经道:“我这是在为女主守节啊。”   程烟:“……”   总结得还挺到位。   接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萧衍似乎还在思考守节的问题。   另一边的江致深回到国公府后,苏夫人立马把陪江月瑶去半山腰的丫鬟婆子杖毙了,以防消息走漏。   江致深不顾苏夫人阻拦,硬是命仆人把江月瑶打了二十大板子,并且还送到祠堂去闭门思过,不准她外出。   苏夫人到底心疼自家闺女,红眼抹泪道:“大郎就饶过二娘这一回吧,她下回再也不敢了。”   江致深涨红着脸,斥责道:“那孽障又可曾饶过我这个做老子的?”   苏夫人:“……”   江致深情绪激动,“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这次更离谱,直接让太子给捉奸成双,这不是要逼死我江致深吗?!”   苏夫人无奈道:“事已至此,唯有想法子补救才好。”又抱着侥幸心理道,“这次燕王恐怕在劫难逃,那太子没有声张,特地把二娘送到我手上来,多半也是顾忌着她的名声和江家的脸面,明日大郎进宫负荆请罪,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你糊涂!竟然还痴心妄想东宫的太子妃位!”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想求得宽恕,就算太子要解除婚约,我们江家都没有一句怨言,只想把这事全下来,保住二娘的性命。”   “妇人之见!若那太子要拿孽障撒气,我立马拱手相送,只要别因燕王牵连到江家大小才好,至于那孽障,任她生死,都与我江家无关!”   “大郎莫要说气话,二娘好歹是咱们夫妻含辛茹苦养大的啊。”   “她若知生养之苦,就不会这般忤逆置江家于不顾!”又愤慨道,“我们苦心筹谋为她打理前程,盼着她能享荣华富贵,可是她呢,又是如何待我们的,几次三番置老小于死地,这样的女儿,我江致深供奉不起!”   “大郎……”   “你莫要再劝了,就算她死在外头,我这个做老子的也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就当白养了这个闺女。”   “大郎……”   “你下去吧,我乏了,明儿还得进宫受罚,就莫要再折腾我了。”   苏夫人无奈,只得重重地叹了口气,抹泪道:“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竟要受这等苦。”   江致深看着她心烦,摆手道:“别哭哭啼啼的,我还没死呢!”   苏夫人不敢再落泪,只得窝囊地退下了。   第二日江致深为了自家的前程,只得亲自进宫请罪。   当时萧衍正琢磨着可以趁此机会与江家撇清,不受他们掣肘,结果程烟却告诉他,他不能翻脸,得继续跟江月瑶牵扯不清。   萧衍一下子有点懵,反问道:“我都被人家戴了绿帽,欺辱成这般,何苦还要再厚颜贴上去?”   程烟答道:“因为沉没成本高啊。”   萧衍:“???”   程烟分析道:“其一,当初江家为了江月瑶的前程不惜冒风险毒杀你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我程烟,此举是惹恼你的,对吧?”   萧衍没有否认,“对。”   程烟:“你当时气不气?”   “气。”   “想不想灭他全家?”   “我已经干了。”   “……”   那家伙真讨厌,直接把天聊死了。   “其二,萧珂勾引你未来的太子妃,使得江月瑶给你戴了绿帽,你一大老爷们儿可忍得夺妻之仇?”   “自然不能忍。”   “所以你会心理不平衡报复,对吗?”   “自然是要报复的,不过报复他们跟解除婚约有冲突吗?”   “怎么没有了?萧珂是第三者,第三者知道吗,他破坏了你的婚约,插足你与江月瑶之间的感情,你得让他生不如死,受感情煎熬,让他羡慕嫉妒恨,为爱发疯。”   萧衍似乎有些想不明白。   程烟一针见血道:“江月瑶跟萧珂纠缠不清,给你戴了绿帽,你却要为她守节,要保持你忠贞的灵魂和洁白的操守,你服不服?”   萧衍非常聪明,举一反三道:“所以江月瑶给我戴了绿帽,我得宽容大度受下,让萧珂羡慕嫉妒疯狂,为爱哐哐撞大墙,这样我才能报复回来,是吗?”   程烟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萧衍似乎更懵了,用他的直男思维道:“我以为的报复是把江家和燕王踩到脚下揉碎,坐上天子之位,受朝臣跪拜,世人景仰。”   程烟:“所以你做不成男主。”   萧衍后知后觉道:“受教了,原是我的格局小了。”   程烟:“孺子可教,你莫要忘了,这个话本讲述的是一个爱恨情仇,虐身又虐心的狗血苦情剧,你走的路子是称霸天下,这是邪门歪道,不受欢迎。”   萧衍没有说话,他的三观似乎再次被刷新,开始思考人生。   程烟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现在江致深来请罪了,他若提出要解除婚约,你千万莫要答应,因为没有女主你就活不下去,你需要她分一点爱给你。”   萧衍:“……”   见他不动,程烟问:“还有什么需要我解释的吗?”   萧衍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昨日见二人感情甚笃,这般下去,只怕会搞出人命来,若是我当了爹,又当如何?”   程烟理所当然问:“喜当爹不好吗?”   萧衍:“……”   程烟破罐子破摔道:“你反正都被绿了,绿一回两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习惯就好。”   萧衍听到这话居然一点都不生气,而是若有所思问:“你说这个话本是苦情剧,对吗?”   程烟:“对。”   萧衍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仿佛一下子就打通了任督二脉。   他的学习能力极强,如果江月瑶揣了崽,他自然不会伤她,毕竟跟一个怀有身孕的妇人闹腾,委实有损他萧二郎的颜面。   不过他可以大度开明的喜当爹啊,就跟萧珂说那崽是他的,也不知萧珂会不会像昨日在半山腰上那般气得吐血。   想到此,他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可比直接捅刀有趣多了!   作者有话说:   萧衍:我觉得我挺敬业的。   程烟:。。。。   江月瑶:我其实觉得太子殿下对我挺不错的,处处为我着想   萧衍:“???”   萧珂:“!!!” 第36章 直男萧衍   他危险又迷人   大殿里一片寂静, 明明是阳春三月,江致深却觉得冷。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都不见太子来, 可见是恼江家的, 今日也不知要如何才能收场, 想到这里,他心中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也不知等了多久,萧衍才姗姗来迟。   江致深毕恭毕敬跪地行礼。   萧衍坐到桌案前,明知故问:“不知英国公一早进宫来所为何事?”   江致深诚惶诚恐道:“臣教女无方, 造出了孽事,无颜与殿下结亲, 今日特地进宫来请罪,还请殿下责罚。”   萧衍仿佛听不明白这话,困惑问:“好端端的说这些作甚?”   江致深汗颜道:“昨日在秋霞山, 小女不知天高地厚, 臣得知消息将其打了二十大板子, 扔到祠堂里闭门思过, 若殿下心中不痛快,可交由殿下任凭发落,我江家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萧衍轻轻的“哦”了一声,道:“原是这般。”停顿片刻,“这事也怪不得你家小娘子,她养在深闺, 哪见过世间险恶, 要怨就怨外头那些心怀不轨的歹人, 所幸发现得及时, 她未伤及分毫,已是万幸。”   江致深唯唯诺诺。   萧衍瞥了他一眼,“倒是先前英国公你说的那些话,我反倒听不明白了。”   江致深背脊上出了一层薄汗,战战兢兢道:“臣教女无方,实属罪过,小女有失体统,配不上殿下高洁,此桩姻缘若殿下不满,可退之,江家断无怨言。”   萧衍抿嘴笑,“我观你家小娘子极好,有胆色,率直得可爱,很是喜欢。”   江致深愣住。   萧衍:“如此良缘,大可不必退婚。”顿了顿,“莫不是英国公你不甚满意?”   此话一出,江致深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殿下言重了,臣只是觉着……”   萧衍:“此事休要再提。”   江致深立马闭嘴。   萧衍亲自起身上前搀扶他,言语温和道:“两家缔结姻缘,哪有轻易说散之理,再说了,当初我身处窘境,你江家仗义相助,我萧二郎断不敢过河拆桥,背信弃义。”   这话说得江致深心绪难平,激动道:“殿下仁义,臣深感惭愧。”   萧衍拍了拍他的手,“一个女郎家,打了二十大板子,委实严苛了些。”   江致深不敢吭声。   他是怎么都想不到萧衍对这桩婚事居然是如此态度,不禁有些懵逼。   自家闺女不成体统,不论换做是谁,都受不了这样的事,偏偏太子忍下了,难道是对自家闺女情根深种?   鉴于萧衍还有其他事需要处理,江致深也未耽搁得太久。   待他退下后,沈士怀从政事堂那边过来问起燕王一事,昨日燕王逃匿的消息他已得知,心中担忧不已。   萧衍倒未放在心上,只道:“那厮掀不起浪来,舅父无需多虑。”   沈士怀皱眉道:“燕王一日不除,臣心中就一日不安。”   萧衍心想:这道理谁都懂,问题是那家伙杀不死啊。   他默默地瞅了瞅这位替沈家殚精竭虑的谋略者,心中颇不是滋味。   他们这群人明明有着广阔的野心,盼着成为大齐的主人,把它推上繁荣巅峰,造就出一番丰功伟业,却偏偏被禁锢在这个狗血情爱的话本里,永远也打不开格局。   萧衍颇觉无奈。   把沈士怀打发走了后,他回到自己的寝宫,单手托腮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程烟进来见他发呆,好奇问:“萧郎君怎么了?”   萧衍没有理她。   程烟走到他跟前,一屁股坐到团垫上,伸手戳了戳他,“你发什么呆?”   萧衍回过神儿,视线落到她发髻上的银钗上,说道:“阿烟头上的银钗看着挺眼熟。”   程烟将其取下。   萧衍好奇接过细看,造型呈判官笔状,上头刻着细碎典雅的花纹。他观察了许久,才觉得跟写字用的狼毫相似。   “这钗是干什么用的?”   程烟收回银钗,“不告诉你。”   萧衍“啧”了一声,程烟说道:“方才曹公公又抬了一箱奏折来,不审批了?”   萧衍兴致缺缺,“那是萧珂的活儿,我才懒得干。”   程烟:“……”   这就开始摆烂了。   萧衍看向她,“你迟早都是要走的,对吗?”   程烟点头,“这里不是我的归宿。”停顿片刻,“我如果回不去,在现实里就会死掉,你会看着我死掉吗?”   萧衍不答反问:“那你呢,会眼睁睁看着我死掉吗?”   程烟愣住。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眸,她忽然不忍直视。   虽然他是纸片人,她也不停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跟梦境一般的虚幻故事,不要陷进去,但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确实挺有魅力。   又疯又睿智,且危险。   他身上具有反派特有的疯狂反骨,同时也兼具NPC缺失的思考能力,几乎可以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仿佛生长了血肉。   有时候程烟不禁感到困惑,他明明是虚幻的,却又那么真实,有充沛的情感,对外界的感知能力,辨别得了是非曲直……   就像系统009说的那样,这个纸片人已经“觉醒”了,他好似从《帝台春》里走了出来,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问她,你会眼睁睁看着我死去吗?   程烟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这个角色对于她来说从头到尾都不曾伤害过她,甚至给予了不少温暖关怀。   起初她坚信他对她的好感是剧情使然,现在她却有些分不清了,因为他“活”了,几乎脱离了原剧情的轨道,只不过是因为她的诱导才愿意勉为其难营业应付。   也或许这份勉为其难不过是因为对她的喜爱在支撑。   想到这里,程烟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的脸。   萧衍:“???”   年轻的皮肉紧致细腻,手感极佳,程烟理智道:“你是假的,一个虚构的人物,休要哄我对你产生怜悯。”   萧衍也掐她的脸,“我本可以拒绝你的所有要求。”   程烟看着他沉默不语。   萧衍自顾说道:“你说我对你产生情愫是因为剧情使然,现在我可以确定,那只是我内心的需求。我明明可以像先前那般忤逆,偏偏却配合你,可见我是希望能哄得你高兴的。”   他的头脑非常清晰,疯是真的疯,喜欢也是真的喜欢。   之前他一直困惑对她的好感到底是命运使然还是自身渴求,经过江月瑶戴绿帽一事后,他可以非常确定只要能哄得她开心,他可以遵循命运轨道,违背自己的意愿去执行。   仅仅只是因为他喜欢她,不想她因此烦恼,焦虑。   “阿烟,我愿意违背自己的意愿来成全你,那你又敢不敢以心换心真心实意对待我,把我当成一个正常人,而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程烟看着他没有说话。   萧衍无奈道:“你看,你胆小如鼠,输不起。”   程烟沉默了阵儿,再次重申一遍,“你是虚幻的,我是真实的,你最后会在这个话本里死去,而我最后会活着到现实里重获新生。我就问你,你愿意看着我带着对你的一半记忆活在遗憾里吗?”   萧衍被这话问住了。   程烟冷酷道:“你会在这个话本里死去,唯有你死去,我才能活着回去。你看,我们天生就是对立的,这样的两条平行线,怎么可能会交叉到一起?”   萧衍喉结滚动,似乎陷入了思考中。   程烟不想跟他讨论这个沉重的话题,对他太过残忍,她也会守住自己的心,不会沉沦,被他拖拽进这个深渊泥潭。   当天晚上萧衍失眠了,睡不着觉,他索性坐到桌前思考人生。   他到底从何而来?   这个话本又是谁创造的?   外头所谓的“现实”又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以及,他要如何才能从话本里逃出去?   还有,为什么其他人不能像他那般发现周遭的异常,偏偏是他萧二郎出现了问题?   萧衍一脸严肃地坐在桌前盯着烛火思考,程烟说只有他死去,她才能回到现实重获新生,这里的“死去”是指灵肉消失吗?   又或许“死去”后他又会去往哪里?   是彻底消失不见,还是周而复始在话本里没完没了循环?   萧衍再次萌生出逃离话本的念头,他才不会傻得走那狗血剧情,简直是在侮辱他的智商。   另一边的江家对于他未提出解除婚约感到惊奇又不安,苏夫人特地去祠堂探望江月瑶,她挨了板子,只能狼狈地趴在床上,满腹怨恨。   苏夫人看着她,又是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气恼道:“昨日你父亲进宫觐见太子,说起了你二人的婚事……”   话还没说完,江月瑶就不痛快道:“那太子虚伪至极,他要解除婚约便解除了,谁稀罕那太子妃?”   苏夫人被这话气着了,忍不住重重地打了她一板,“你怎么还冥顽不明?!”又道,“人家不计前嫌,同你父亲说了,这事怨不得你,是燕王狡猾诱你上钩。他处处维护你的名节,顾虑你的脸面,你又是如何对他的?!”   江月瑶愣住。   苏夫人指着她斥责道:“你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过,怎么就一根筋挂到燕王身上了呢,太子哪里比不上他了?人家才貌双全,京中的贵女们都盼着能嫁进东宫,偏生你不知好歹,知不知道好运气总有用尽的那一天?”   江月瑶咬唇不快道:“阿娘是没见过他,一副伪君子的模样,说话不分青红皂白,颠倒是非黑白,可憎至极。”   苏夫人皱眉,“那我且问你,你若撞见自己的未婚夫与手足姐妹私会,心里头又作何感想?”   “阿娘……”   “你怎么就这么拧巴呢,太子与燕王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那燕王如丧家犬一般,他为何看重你,你可曾细想过其中的缘由?”   “燕王待我真心实意,他有大才,只是现下被困而已。”   “荒谬!你这是要为了一只丧家犬与家族对立,置你父母于死地不成?!”   “女儿不敢,女儿只是不想嫁太子,也不稀罕东宫的荣华富贵。”又道,“女儿这辈子不求别的,只求一有情郎真心待我便足矣。”   “你……真是要气死我!”   无法说服她认清现实,苏夫人只得气恼离去,并吩咐仆人道:“就让她在这里好生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仆人应声是。   江月瑶也不傻,知道以她目前的处境,如果不低头,只怕会一直被困在祠堂里。她思索再三,偷偷给萧珂书信一封,差人送到城北的一家香粉铺子,试图联络上萧珂。   这段时间萧珂感情受挫,一直打不起精神来折腾。   他起初本以为对江月瑶只是利用,后来才发现对她的感情比想象中要深,成日里借酒浇愁,一蹶不振。   男女主偃旗息鼓,自然没有萧衍什么事了,可以说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恶心男女主的。   当然,他也不会什么事都不干,比如探索这个世界的奥秘。   当程烟得知他御马离宫的消息,压根就没放到心上,结果那厮一不小心离京往南跑了,有多远跑多远。   程烟很无力,同系统009道:“那家伙好端端的跑什么?”   系统009:“估计又想搞事情。”   程烟在判官笔里翻看剧情,认真道:“这期间他都在京里。”   系统009:“所以他跑不出京畿地带。”   果不出他所料,萧衍确实没法脱离京畿。   就在他没日没夜御马狂奔到京畿与徐州的边界时,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围墙将他阻隔,令他无法突破冲过去。   萧衍不甘心,疯了似的一次又一次撞击那堵无形的阻拦,均被弹了回来。   他狼狈地跌坐到草地上,有些抓狂。   程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萧郎君跑得这般急,可是有要事要办?”   忽然听到她的声音,萧衍彻底冷静下来。   他知道她神通广大,犹如这个世界的主宰者,重新站起身,他清淡描写道:“出来遛个弯儿。”   程烟被气笑了,“你可真能耐,遛个弯儿都快遛到徐州去了。”   萧衍伸手摸了摸那道看不见的围墙,试探问:“你是不是把我当宠物一样圈养了?”   程烟:“谁叫你不老实呢,只能画个圈盯着,免得你又惹是生非。”   萧衍心里头气得牙痒,却无他法,只得背着手折返回来。   程烟戏谑道:“你的马呢,不要了?”   萧衍赌气道:“你都不来接我,还要马作甚?”   程烟默默扶额,这人还真有点小孩儿脾气,于是她把剧情回档到他还未离京前。   望着外头的绿意盎然,萧衍眨了眨眼,而后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显而易见,时光退了回来。   他压下心中的怪异感,又尝试着干了一件事,就是召沈士怀进宫手谈。   沈士怀棋艺高超,萧衍与他对弈非常吃力,短短几步走下来,就开始左右为难了。   沈士怀见他凝思,捋胡子道:“殿下近些日懈怠了些。”   萧衍抬头看他,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舅父觉着,我们这些人与棋盘上的棋子有何区别?”   沈士怀愣了愣,“殿下何出此言?”   萧衍执起一粒白子,说道:“你我众生皆如棋盘上的棋子,可谁又知道执棋者是何人?”   这个话题是非常具有哲学含义的,沈士怀想了想,回道:“我们这些群臣皆为朝廷而生,龙椅上的天子,便是执棋的人。”   萧衍:“那天子之上的执棋者又是谁呢?”   沈士怀:“自然是上天的旨意了。”   萧衍:“上天是不是意指命运因果?”   沈士怀正色道:“可以这么说。”   萧衍反问:“那舅父可曾想过,这个命运因果会不会只是被他人有意编纂而成?”顿了顿,“换句话来说,就是我二人犹如棋盘上的棋子,而我们的头上还有执棋的人,只是我们未知而已,误以为是命运因果造就的。”   这番话把沈士怀绕得有点晕乎,“殿下怎么想起说这些?”   萧衍落下白子,神秘兮兮道:“舅父你听,这殿内有人在窥视我们的一举一动,议论我们的所作所为。”   沈士怀懵逼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萧衍试图引起他的思考,“世间万物皆有定数,舅父可曾想过,这定数从何而来?”   沈士怀:“天地孕育万物,我们亦是其中之一。”   “若有人能掌控天与地,时光与秋冬呢?”   “不可能。”   “舅父为何笃定不可能?”   沈士怀噎了噎,一时竟不知作何回答。   萧衍开始对他进行洗脑,把宫里血条即将消失的宫人内侍找了来,现场演示造物主的神奇,他只对着他们的头顶轻轻一戳,那些宫人纷纷倒地不起,命丧黄泉。   沈士怀被吓着了,震惊地站起身望着丧命的四人,语无伦次道:“殿下这是?”   萧衍神秘道:“舅父你看,这就是你所谓的命运定数,他们前一刻看起来还好好的,下一瞬就命丧黄泉,你难道不奇怪吗?”   沈士怀还以为他对他们动了手脚,气恼道:“你何苦乱杀无辜?”   萧衍命曹公公传宫里的仵作验尸,说道:“舅父说我乱杀无辜,你可曾见我对他们下了毒手?”   沈士怀道:“定是你预先让他们服了药,才会齐齐丧命。”   萧衍失笑,“那便由验尸官下定论好了。”   那四具尸体被内侍抬下去检验,在等待结果期间,系统009忍不住吐槽道:“你瞧,那家伙开始跟沈士怀洗脑了。”   程烟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   系统009:“他在试图唤醒沈士怀。”   程烟“嗯”了一声,“沈士怀这个NPC会被他唤醒吗?”   系统009:“理论上不会,除非沈士怀也出现了漏洞。”   程烟通过眼前的面板观察里头的男人,也跟着吐槽道:“那家伙当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如果他真把沈士怀唤醒了,是不是打算造反?”   系统009:“我觉得这个还挺有意思的,可以先看看,如果不对劲,再回档就好。”   程烟默了默,“我觉得他的智商已经超过大多数人了。”   系统009:“学习模仿能力也强,已经开始产生人格魅力了。”   这话程烟是认同的。   那家伙还真的有点帅,骨子里的反叛令他带着致命危险的吸引力,他可以像正常人那样思考,甚至引诱身边的人靠近他。   对于这样一个高智商的反派,确实危险又迷人。   待仵作验尸后,得出的结论令沈士怀震惊不已,那四人皆是死于突发病症,并未服毒,也没有外伤。   他的三观受到了洗礼,感到不可思议。   萧衍坐在桌案前,一本正经道:“现下舅父可相信有些命运定数是可人为的了?”   沈士怀追问道:“这简直匪夷所思,就算身有病症命不久矣,也不可能一块儿身亡,你是不是对他们做过什么?”   萧衍不答反问:“方才舅父亲眼所见我的一举一动,可曾见我碰过他们分毫?”   “这……”   “舅父现在可愿相信人为天道一说?”   “我不信天道,你是不是从哪里学来的妖法?”   萧衍失笑。   程烟没给他机会洗脑沈士怀,再次把时间倒流。   萧衍坐在窗前,望着外头的绿意盎然,心中不屑。   待程烟过来后,他挑衅道:“阿烟这是害怕了吗?”   程烟站在门口,“你何苦做那些徒劳工?”   萧衍斜睨她,“我只是想从这里活着走出去而已。”   程烟没有说话。   萧衍对她到底有所防备,岔开话题问:“接下来你又要安排我做什么?”   程烟似乎有点不好开口,迟疑了好半晌才说道:“江月瑶与萧珂重修于好。”   萧衍:“然后?”   程烟:“你羡慕嫉妒恨。”   萧衍:“……”   程烟干咳一声,“你心中不服气,对她这般宽容,她却不知好歹,于是你决定对她进行强取豪夺。”   萧衍:“???”   他终是受不了这狗血剧情了,吐槽道:“就江月瑶那脑子,值得我强取豪夺?”   程烟:“……”   萧衍:“还有那个萧珂,他都被我逼到这般田地了,他近些日到底在忙啥?”   程烟一本正经道:“在忙着跟女主重修旧好啊。”   萧衍破天荒地翻了个小白眼儿,受不了道:“他现今犹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不想着如何翻身,却一门心思跟女人厮缠,这样的人能成大事?”   程烟理直气壮道:“江月瑶就是他毕生的事业!”   萧衍:“……”   好吧,受教了。   程烟又毒舌打击他道:“知道你为什么讨不到老婆了吗,就是因为你没有他这样的事业心,所以到死都还是处男。”   萧衍:“……”   过——分——了——啊!   作者有话说:   萧衍:阿烟真讨厌,说话总是直掏人心窝子   程烟:009,都说男配是女主的,但是我一不小心。。。   系统009:宿主放心,大家都喜闻乐见!! 第37章 降维打击   你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再隔几日就是皇室宗族雍王七十寿辰, 程烟说的剧情就是在那天发生。   雍王等皇室宗族原本是燕王拥趸,因萧衍谋得太子位,怕遭殃, 便在表面上臣服, 纷纷与燕王撇清干系, 暗地里却蛰伏伺机而动,意图扳倒沈家。   上回燕王在秋霞山逃脱,后来江月瑶书信表述衷肠,他终是心软了,便应允借雍王寿辰与她碰个面。   江月瑶为了能出来, 向苏夫人低头认错,说自己经过这些天的反思, 彻底想明白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先前是被猪油蒙了眼, 才会对燕王死心塌地, 现在总算悟透了, 谁才是真心实意待她的人。   一番话说下来,苏夫人恨不得跑到大门口放一串鞭炮庆祝,感谢苍天开眼。   这不,江致深得知她想通的消息也很欣慰,到底是亲闺女,哪怕再生气, 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苏夫人感慨道:“还好悔悟得不算迟, 太子待她这般诚心, 总不能当睁眼瞎。”   江致深点头, 对太子这个女婿是非常满意的,说道:“那日我去请罪,他说当初江家仗义相助,他自然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徒,过河拆桥,可见比燕王强上百倍。”   苏夫人:“只盼别再横生枝节了才好。”   江致深:“只要二娘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自然知道分寸。”又道,“雍王七十大寿的寿礼你可备妥了?”   苏夫人回道:“备妥了。”   江致深捋胡子,“我江家败落的这些年跟皇室宗亲本是搭不上边儿的,如今好不容易与太子攀上了姻亲,那帮宗室多半是瞧不上的。”   苏夫人不屑道:“你管他们作甚?那是正儿八经的皇族萧家,个个的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他们再有身份又如何,现如今燕王失势,天子又一病不起,还不是要看太子的脸色过日子。”   “话虽如此,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目前沈家暂且压了他们一头,怕就怕那帮人暗地里横生是非。”   “我一介妇道人家不懂你们的这些政务时局,就是有点弄不明白,天子都已经病得这般厉害了,为何太子不再进一步,逼他退位?”   “这就是你的短见了,当初太子逼宫时,萧家的皇族宗亲皆在场,他们为了保命,不得不妥协退让,毕竟太子是嫡子,有承大统之资,算是权宜之计。   “可如今却不一样,一旦太子对圣人动手,便背了弑君之罪,那帮人必然会跳出来闹事,天下人也会指责太子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如此一来,太子不得人心,前程便彻底毁了。”   听了这番话,苏夫人恍然大悟,“原是这般。”   江致深继续说道:“我们江家自然盼着太子能登大统,只是燕王到底是心里头的一根刺,他若不死,江家则睡不安稳。”   苏夫人:“也不知那燕王躲藏到哪里去了,上次在秋霞山听说负伤而逃,几次三番都脱了身,可见有几分本事。”   江致深不想聊这个话题,只道:“雍王寿辰那日,你切莫惹事,万万要注意言行,知道吗?”   苏夫人点头,问:“那日太子也会去,我要带二娘跟随吗?”   江致深想了想,“带上也无妨,盯紧点就是。”   到了雍王寿辰那天,曹公公伺候萧衍正好衣冠,程烟站在一旁上下打量他道:“今天萧郎君的心情如何?”   萧衍斜睨她,“被迫听你的话去应付江月瑶,心情不爽。”   程烟默了默,主动上前抱了抱他,“现在该好些了。”   萧衍嫌弃地审视自己那身骚气十足的浅粉,憋了许久才道:“你莫要忘了我现在还在孝期,穿这样的衣裳合适吗?”   程烟点头道:“合适,剧情需要。”   萧衍不满道:“这剧情是不是智障?”   程烟打击他道:“不,智障的应该是你,因为是你自己穿的粉色。”顿了顿,“为了吸引女主的注目,所以才特地穿了粉。”   萧衍:“……”   他接受不了这种侮辱智商的行为,摆烂道:“那我不去了。”   程烟以退为进,“今天的剧情很重要,因为江月瑶要找你摊牌。”   萧衍:“???”   程烟:“她会向你表达自己的意愿,换句话来说就是对你没意思。”   萧衍坐回太师椅上,“那我得谢了,摊上这么一个女郎,迟早得被她坑死。”   程烟上前戳了戳他,“时辰快到了。”   萧衍拒绝道:“不去。”   程烟没得法,只得软下态度道:“那我哄哄你?”   萧衍厚颜无耻提要求,“亲一下。”   程烟甩了他一记小白眼儿,勉为其难用哄小儿的态度亲他的脸颊。   哪晓得那厮狡猾至极,在她凑上前时故意扭头,她一不小心亲到了他的嘴上,蜻蜓点水般的吻。   程烟没好气抽他,萧衍敏捷地躲开了。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他换了一身粉紫,虽然明艳了些,好歹一本正经的样子能压得住,而不是先前的骚气十足,活像一只开屏的公孔雀,把屁股露出来供众人观赏。   皇家马车抵达雍王府,世子等人携家眷出来接迎。   萧衍由曹公公搀扶下马车,那袭粉紫委实扎眼,几乎可以把在场的男宾艳压。   程烟以宫人的身份跟随在伺候的人群中,时不时窥探那抹高挑身影。   不得不承认,那家伙确实适合粉紫,不苟言笑的样子高冷到极致,让人心生敬畏不可亵渎。   程烟心里头有点泛酸,要是现实里有这样的男人,她立马砸钱把他搞到手。   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   只可惜,都是虚的,就算她有钱都没地儿花。   程烟觉得很遗憾。   胡思乱想间,主人家已经把萧衍等人领进了园子,尽管雍王家眷对太子有隔阂怨言,表面上却不会撕破脸皮。   这群人到底看不上萧衍的出身,对沈家人也抵触厌恶。   双方维持表面上的和睦客套寒暄,待萧衍亲自去跟雍王拜寿后,他们才把他安顿到飘香院。   稍后英国公也携家眷前来拜寿,特地过来打招呼,萧衍同他们应酬了一番。   待人们散去后,他百无聊赖地把玩手中的折扇,看向程烟道:“先前英国公同我说自秋霞山一事后,他就把江月瑶打了板子,并禁足到祠堂里反思,今日却带了出来,是不是萧珂也藏匿在雍王府?”   程烟颇觉诧异,“这你也能猜?”   萧衍冷哼一声,调侃道:“你不是说过的吗,没有江月瑶萧珂就活不下去,故我猜测,江月瑶之所以要跟来,只怕是为萧珂。”   程烟:“……”   开智得还挺快。   萧衍兴致勃勃道:“我要不要再捉一次?”   程烟:“让全京城都知道你被绿了?”   萧衍:“……”   两人盯着对方,僵持了许久,萧衍才道:“好吧,卖你一个人情。”   程烟警告道:“你别搞事,要不然我会对你进行强-制更改人设作为惩罚,后果很严重。”   “有多严重?”   “全城裸奔。”   “……”   好吧,萧衍确实被唬住了。   他悻悻然捋了捋袖口,一本正经道:“阿烟姑娘你能不能稍微对我温柔一点,别动不动就恐吓?”   程烟:“那你能不能稍微乖顺一点,别动不动就搞事?”   萧衍沉默了阵儿,“我搞事是因为想活着走出这个话本。”   程烟:“我恐吓你也是因为想顺利回到现实。”   萧衍:“那你告诉我,这个话本还要持续多久才能走完?”   程烟老实回答:“已经走一半了。”   萧衍摸下巴,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与此同时,江月瑶通过雍王府婢女的助力成功与萧珂碰头,在一间偏僻的客房相遇。   起初萧珂还端着架子,一脸不快,后来江月瑶轻言细语哄了一番,他的态度才稍稍缓和,语气生硬道:“你跟那混账东西当真没有任何瓜葛?”   江月瑶道:“我对天发誓,若对殿下不诚,便死无葬身之地。”   这誓言委实恶毒,萧珂又心疼了,“你莫要这般。”   江月瑶握住他的手,“阿瑶对殿下的心意天地可鉴,被关在祠堂的那些日度日如年,天天担心殿下安危,盼着与殿下相见。”   萧珂自负道:“萧二郎岂能奈何得了我?”   江月瑶忧心忡忡道:“殿下这般东躲西藏,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萧珂:“你无需担忧,萧家的皇室宗亲不会坐视不管任由太子胡来,沈家人不过现在出风头,迟早一个个收拾干净。”   江月瑶:“那我父亲呢,江家人,殿下又当如何处置?”   萧珂忽悠道:“你若真心实意,我自会宽恕英国公府。”   江月瑶这才放下心,“我会说服父亲助你登上帝位的。”   二人许久都没有好好说过话,你侬我侬。   不过萧珂心里头还是不痛快,说道:“你与二郎的婚约何时能撇清楚?”   江月瑶依偎在他的怀里,“我会亲自跟太子说明白。”   “你父亲允你?”   “这由不得他,毕竟是我的婚事。”   “莫要又挨一顿打。”   “打就打,又不是没被打过。”   “我心疼。”   这话把江月瑶哄得高兴了,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胸膛,“殿下可莫要负我。”   也在这时,外院传来一声轻咳,婢女压低声音道:“小娘子,有人过来了。”   二人这才分头散去。   正午时分男宾与女宾分开宴请。   萧衍素来跟这群宗亲没甚好印象,应付起来也挺乏味,那一双双窥探他的眼睛叫人看着心烦,很想挖掉。   他默默地瞅着所有皇族宗亲的头顶,个个人模狗样的,血条饱满,可见会活到最后。   也罢,不过是个话本子而已。   杀不死,跑不掉,委实无趣。   好不容易把这顿饭应付了过去,他还得等江月瑶来找他闹。   回到飘香院小憩时,萧衍同程烟发牢骚,“我为了你付出得委实太多了。”   程烟挑眉,“你还挺委屈的。”   萧衍歪着头看她,试探问:“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怜悯或心动?”   程烟想了想,“有。”   萧衍来了兴致,“莫要哄我。”   程烟用不太正经的眼神打量他,“你穿这身倒挺让人眼馋的,如果是在现实里,我挺愿意为你花钱。”   萧衍:“……”   合着把他当成了可以嫖的。   他觉得他的自尊受到了侮辱。   “就不能是弄回家的?”   “不能,你太疯了,我吃不消。”   “……”   他的自尊再次受到了伤害。   程烟不理会他的委屈,自顾说道:“等会儿江月瑶要来找你摊牌,你要对她进行强取豪夺,她誓死不从,撞墙以示贞烈。”   萧衍:“???”   程烟:“你要拿出你的权势来欺压她,这样才能证明她跟萧珂是真爱,同时也能证明你对她的极端爱慕。”   萧衍似乎有些懵,“你莫要忽悠我,极端爱慕就是逼她撞墙?”   程烟点头,严肃道:“对,因为你是疯批。”   萧衍:“???”   程烟解释说:“极端又自私,危险且变态。”   萧衍默默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你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程烟公事公办,“这是剧情需要。”   萧衍再次摆烂,“与其让我跟这个女人纠缠不清,还不如让我到大街上裸奔,让全京城女郎在挑选夫君时有个参照对比也挺不错,我愿意牺牲小我造福大众。”   程烟:“……”   绝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正僵持不下时,外头传来曹公公的声音,说江月瑶来拜见。   程烟默默地退了下去,走到门口时,忽听萧衍说道:“你回来。”   程烟:“???”   萧衍:“见识一下我精湛的演技。”   她万万没料到,那厮竟然用三寸不烂之舌忽悠得江月瑶撞墙表示自己一定要痛改前非,坚决不能上了萧珂的当!   这走向是程烟万万没料到的,他再一次用智慧对男女主进行了降维打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卡文,后面会补上~~ 第38章 挖男主墙脚   让他无鞋可穿   稍后江月瑶由曹公公引进厢房, 当时萧衍坐在屏风后,程烟则站在一旁。   江月瑶朝屏风盈盈一拜,说道:“二娘拜见太子殿下。”   萧衍瞥了程烟一眼, 道:“男女大防, 你这般来见, 本是不妥。”   江月瑶:“二娘莽撞了,还请殿下恕罪。”   萧衍也没跟她兜圈子,只道:“既然来私见,可见是有事要说的,你只管说来, 我绝不为难你。”   江月瑶沉默了阵儿,才道:“那日在秋霞山是二娘不成体统, 还望殿下……”   话还未说完,萧衍便道:“此事你父亲已来请过罪,揭过不提。”   江月瑶噎了噎, 又继续说:“二娘在祠堂经过数日反思, 愈发自责, 深感有违妇道, 配不上殿下高洁,故今日特来请罪。”又道,“二娘名节有损,不敢坏了殿下姻缘,还请殿下另择品性端方良善之女为妻,日后相互扶持, 方为一段佳缘。”   萧衍轻轻的“哦”了一声, 问道:“你今日来, 就是要说这个?”   江月瑶鼓起勇气道:“正是。”   萧衍沉默了阵儿, “你既然提起了这茬,那我就不回避了,也来同你说说我的见解,你可愿倾听一二?”   江月瑶:“愿闻其详。”   萧衍正儿八经道:“你养在深闺,除了你父兄之外,可曾有机会见识过其他郎君?”   江月瑶如实回答:“不曾。”   萧衍:“婚姻当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你父亲提出与我结亲,考量的是局势相关,却未曾询问过你的意见,可谓盲婚哑嫁,这是不妥之处,你心有怨言也在情理之中。”   江月瑶没有说话。   萧衍继续道:“我不知你是如何同燕王结识的,只不过我认为,一个郎君若真心实意偏爱女郎,就会为她考量自身处境,而不是将她推到危险之地,不知这话你可赞许?”   江月瑶答道:“殿下所言极是。”   萧衍继续洗脑,“人言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我皆为子女,受父母生养之恩,家族为我们提供了庇荫之所,自然不能白受,总得牺牲一些东西去换取。我生在皇族,你生在高门大户,这个道理相信你是能明白的。”   “二娘明白。”   “今日你愿意来见我,可见有一份孤勇。我钦佩你的勇气,也敬重一个愿意为自己争取的女郎,倘若当初我阿娘也有这般勇气,或许就不会早早地去了。”   提到沈氏,江月瑶不由得愣了愣。   萧衍打感情牌攻心,“不管你父亲给你施加了多大的压力,让你如何厌倦抵触,我还是希望你能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来看待与我的这段姻亲,放下你原有的偏见,权衡一下对家族和自己的利弊,这是其一。   “其二,我与燕王有不共戴天之仇,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   “抛开我二人的身份不提,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一点,一个郎君若真心喜欢一个女郎,必然想她平平安安,不愿把她卷入危险之中,但现在的燕王,正在把你和江家拖进这场纷争里。   “以他目前的情形,是没有法子护你,护江家全须全尾的,这些情形你应该要清楚。   “今日你来表达自己的意愿,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也请你仔细想想,全京城这么多女郎,燕王为何独独相中了你?   “他与我一样打小就在权势漩涡里争斗,若没有利弊衡量,却几次三番冒着风险接近你,那他图什么呢?”   这些话显然把江月瑶刺激到了,皱眉道:“殿下莫要再说了,二娘今日前来与燕王无关。”   萧衍:“我知道,你是为自己而来,为江家而来。”   江月瑶愣住。   萧衍忽悠道:“你常年养在深闺,天真烂漫,被燕王处心积虑诱惑也在情理之中。那日在秋霞山,我此举也不过是想保住你的名节。女郎家的名节犹如脸面,丢的不光是你自己,同时也是江家的颜面,相信你也不希望家中未嫁的妹妹们抬不起头。”   这话令江月瑶惭愧。   萧衍:“世间最痛心的莫过于手足相残,我深受其害,只愿你能与家中兄弟姐妹和睦相处,别像我这般处境艰难。”   江月瑶咬唇不语,他说了这么多话,却从未提起她与燕王之间的牵扯伤了他,而是站在她的立场处处为她开脱,考量她的家族,她的处境。   说不动容,肯定是假的。   再观燕王,又可曾为她做过什么?   他生气了,她要哄他;他怀疑二人感情,她要发毒誓解释继续哄他;他处境危险,她担惊受怕为他焦虑,却从未考虑过自己的处境……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从当初在普陀寺她对燕王芳心暗许后,他又可曾为她做过什么?   她为他偷偷传递消息,跑断腿也不过换来他一句模棱两可的诱哄,他从未问过她的处境是否安全,也从未许过以后娶她为妻的承诺。   还有在秋霞山当时他的反应也挺伤人。   她为他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不顾女郎名节偷偷与他私会,他却经不起三言两语挑唆便对她猜忌生疑,若非太子把事情隐瞒下来,她只怕早已身败名裂了,哪还有机会站在这里?   以及方才她也是费了不少言语才把他哄宽心了,虽然他是亲王,但目前也仅仅只是一条丧家犬,她好端端的一个高门贵女,何苦自轻自贱讨他欢心,又图什么呢?   想到这些,江月瑶血气翻涌,心中郁结难平,愈发觉得愧对屏风后的一番好言好语。   萧衍见她久久不语,同程烟对视,程烟用口型告诉他,“强——取——豪——夺。”   萧衍撇嘴,偏要唱反调道:“你若坚持退婚,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觉着你是一个有担当有魄力的女郎,对你也极其欣赏,就算今日你婉拒,他日我也会用行动证明我对你的诚意和真心。”   江月瑶动容道:“殿下何必如此。”   萧衍自省道:“今日你既然来同我说开,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见我有不足之处,才会促使你做出退亲的决定。”   “不!殿下言重了,是二娘自知配不上殿下,故才……”   “那二娘可曾想过,我心中也有许多难堪的地方,毕竟我的生母出自商贾,颇受人诟病,连带我萧二郎也受人轻看,但她是我生母,我也无从怨恨。”   此话一出,程烟心想完了。   当一个男人让女人产生同情时,便是母性泛滥的时候了。   果不出所料,江月瑶备受打动,讷讷道:“二娘不是这个意思。”   萧衍以退为进,“罢了,我有自知之明。”   一句“自知之明”刺痛了江月瑶,她性子烈,只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委实伤人,心中羞愧难当,无地自容道:“殿下勿要妄自菲薄,是二娘不知好歹,辜负了殿下的一片赤诚,当该以死谢罪。”   “二娘……”   “殿下这般好的郎君,二娘却当睁眼瞎被燕王哄骗了清白失了贞洁,实在愧对殿下的深情厚意。   “此生你我无缘做夫妻,只盼来世二娘能擦亮眼睛做人,不再辜负殿下的一片情深!”   说罢羞愤难当地朝墙上撞去,以死明志。   屏风后的萧衍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砰”的一声闷响,江月瑶瞬间倒地,被撞晕厥过去。   萧衍一脸懵逼,这么烈?!   他赶紧从屏风后走出来查看,程烟也跟着上前看江月瑶的情形,她还有呼吸,没断气。   萧衍弯腰问:“如何了?”   程烟仰头道:“萧二郎你能耐了啊,我让你对她强取豪夺,没让你逼死她啊?”   萧衍皱眉道:“切莫胡说八道,我何时说过重话要逼死她的?”   程烟:“……”   萧衍到底对弱质女流宽容几分,问道:“她没事吧?”   程烟:“没事,就是醒来会失忆,把萧珂忘得一干二净。”   萧衍:“???”   这样也行?   二人看着晕厥的江月瑶,大眼瞪小眼。   程烟在脑海里问系统009:“现在江月瑶晕厥了,我要不要把剧情回档重新来过?”   系统009:“倒也不必,反正结果是她撞墙晕厥,至于是什么原因导致,并不重要。”   程烟:“会影响她醒来后的剧情走向吗?”   系统009:“应该不会。”   得到确认,她便出去叫人请大夫来看诊,并通知苏夫人。   当苏夫人得知江月瑶在太子这里撞晕厥的消息,吃惊不已,连忙过来看情形。   萧衍没有正面跟她打交道,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便匆匆离去,后续事宜是曹公公留下来处理的。   傍晚江月瑶从昏睡中醒来,迷迷糊糊睁眼。   苏夫人在床边打盹儿,婢女连忙唤她道:“主母,小娘子醒了。”   苏夫人立马看向床榻上的江月瑶,她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虚弱地唤了一声阿娘。   苏夫人应道:“二娘醒了?”   江月瑶闭目清醒了会儿,困惑问:“我这是怎么了?”   苏夫人心疼道:“白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太子竟把你逼成了这般?”   江月瑶忍着头痛思索,“阿娘何出此言?”   苏夫人当即把白天在雍王府发生的事同她细说一番,她听后沉吟片刻方道:“女儿想明白了,这辈子非太子不嫁。”   苏夫人:“???”   江月瑶坚定道:“太子人品极佳,是不可多得的良人,我断不能错过这样的佳偶。”   这话听得苏夫人通体舒畅,“你想明白了就好。”顿了顿,又问,“今日你去太子的飘香院,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弄了这身伤?”   江月瑶努力回想,摇头道:“我想不起来了。”   苏夫人:“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看太子当时的模样也未追责,想来不是什么大事。”   江月瑶想摸头部,却被苏夫人阻止,她疲倦道:“我肚子有些饿。”   苏夫人当即命仆人备膳食。   同一时刻,系统009在脑海里提醒程烟道:“宿主,江月瑶醒了。”   程烟微微停顿点蜡烛的动作,问:“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系统009:“她说她非太子不嫁。”   程烟:“???”   系统009:“苏氏问她飘香院里的情形,她说记不起了,只说太子是不可多得的良人,非他不嫁。”   程烟默了默,“这剧情走向怎么不对劲啊?”   系统009:“看来男主的墙脚被挖了。”   程烟被气笑了,她撑灯去寝宫,当时萧衍正在翻看一本奏折,程烟没好气道:“你能耐了啊萧二郎,江月瑶醒来后说非你不嫁。”   萧衍愣了愣,一本正经道:“你莫要瞎说。”   程烟冷哼一声,酸溜溜道:“人家说了,太子人品好,是良配,大彻大悟非你不嫁了。”   萧衍:“……”   他显然有些懵逼。   程烟坐到他对面,调侃道:“你可真有本事,我叫你强取豪夺,结果你倒好,直接抢了男主的剧本让人家连鞋都没得穿。”   萧衍放下奏折,“这怪我了?”   程烟:“你把萧珂的事业给断了,让人家往哪里走?”   萧衍指了指她,“让他跟我抢帝位不好么,非得在女人身上瞎折腾,多没劲。”   程烟:“……”   萧衍:“我不但要走他的路,还得让他无路可走。”   程烟:“你别过分了啊。”   萧衍厚颜无耻地把脖子伸了上去,“洗干净的,随便抹。”   程烟斜睨他,脸色不快。   那厮脸皮贼厚,似窥探到了什么,后知后觉道:“你莫不是吃醋了?”   程烟被彻底气笑了,“你想得倒挺美。”   萧衍“啊”了一声,两眼放光,“你一定是不高兴了,江月瑶非我不嫁,你心里头嫉妒,不痛快了。”   程烟:“……”   她翻了个白眼儿,跟一个纸片人计较,委实无趣。   她想回去,手腕却被萧衍抓住,一本正经问:“真不高兴了?”   程烟:“我不高兴了你能哄我?”   萧衍:“给你看看走马灯。”   于是曹公公命人把永宁殿的走马灯搬了过来。   那灯硕大无比,足足有人高,灯壁上贴着精致的西域美人,灯笼里用桐油燃烧带动叶轮旋转,驱使它转动。   当整个宫殿的烛火熄灭,只剩下走马灯转动时,美轮美奂的西域女郎在灯屏上翩然起舞。   程烟颇觉惊奇,方才的不快被新鲜带走,一脸好奇探索。   萧衍站在她身后,背着手道:“可觉有趣?”   程烟点头,凑上前观摩道:“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她心里头到底是酸的,虽然嘴上总说这个男人是纸片人,不会在他身上倾注感情。可是他真的很帅啊,那种控场又碾压他人智商的行为让人欣赏。   这不,连女主都痛改前非认定他为良人非他不嫁了。   想到这里,程烟躲到走马灯背后偷偷探头瞄他,却见他正在冲她笑,整个五官都很柔和,眼里仿佛含了星辰。   程烟缩回头,女人的心思真讨厌,明明嘴上嫌弃,心里却被他哄乐了。   之后的一段日子萧衍都没有剧情可走,因为他把萧珂的剧本抢了,以至于萧珂频频在江月瑶那里碰壁。   江月瑶一门心思嫁太子,把萧珂忘得一干二净。   那家伙其实挺担心她,上回听说她在太子那里撞得头破血流,生怕她有个万一,曾数次联络,结果人家压根就不把他当回事,爱理不理。   萧珂吃瘪,心中不爽,觉得被江月瑶耍了,于是趁着她在去长姐家时半道上把人家给虏走讨要公道。   江月瑶双手被捆绑,压根就不卖账,同他争执起来,威胁道:“你这登徒子赶紧放我回去,若不然我爹带侍卫过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这话,萧珂彻底抓狂。   他为了这个女人数日颓靡不修边幅,却得来这样的斥责,指着她狼狈道:“贱人,萧二郎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背信弃义成这般?!”   江月瑶:“大胆狂徒,我好端端一闺阁女郎,何时跟你牵扯上干系了?”   萧珂彻底懵逼,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江月瑶失忆怕是真的。他又急又气恼,却拿她没得办法,只得恨恨把她关押起来。   哪晓得出了岔子。   江月瑶趁他外出找吃食时捡石块磨断了捆绑她的绳子,悄悄逃跑了。   萧珂回来没见着人大为震惊,连忙寻山去找。她一介弱女子,自然逃不到哪里去,很快就被萧珂找到了。   当时江月瑶很惧怕他,精神也很崩溃,把他视为洪水猛兽。   萧珂数日被她折磨,脾气异常暴躁,同她争执起来,话题自然是围绕萧衍。   江月瑶一根筋认定萧衍非他不嫁,把萧珂气得暴跳,懊恼之下推搡了她一下。   哪晓得江月瑶避之如蛇鼠,不慎踩滑摔了一跤朝斜坡处滚去。   她惊叫出声,萧珂见状连忙冲上前拉她,却还是晚了一步,只抓住她的衣袖一角,只听“嘶”的一声,袖子被撕裂,江月瑶整个人滚落下去。   萧珂失控呼喊:“阿瑶!”   江月瑶惨叫着朝山崖滚去,萧珂试图挽救,还是无法阻止悲剧发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活活摔死。   江月瑶的身影被山崖巨大的深渊吞噬,萧珂失悔嘶吼:“阿瑶!阿瑶!”   他悲愤地趴在崖边,眼里布满了血丝,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   虽然他心里头清楚从这里掉下去多半活不成了,还是不甘心,扔掉那半截衣袖,立马到底下寻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傍晚的时候英国公府和京兆府的人追寻而来,众人跟着线索打火把寻找江月瑶的踪迹,萧珂不敢正面冲突,只得一边寻人一边窝囊躲藏。   翌日一早萧衍正在用早食时,程烟忽然来了,一屁股坐到他对面道:“萧郎君,差事来了。”   萧衍慢条斯理咀嚼食物,没有说话。   程烟一本正经道:“你的未婚妻昨儿出事了。”   萧衍咽下食物,露出疑惑的表情,“那不是萧珂的事吗,与我何干?”   程烟:“这事都怪你。”   萧衍:“???”   “上回在雍王府你挖了萧珂墙脚,导致人家小两口一直都在不停地闹别扭。这不,昨儿萧珂出了一招昏招,把江月瑶给虏去了。”   “然后呢?”   “两人争执,江月瑶那倒霉孩子不慎被萧珂推下了山崖,这会儿英国公府还找着呢。”   “这事不属于我管,江家应该报官,京兆府会管。”   “已经派了人去找了。”   “那你找我作甚,我又不会把时光倒流。”   程烟单手托腮,“人家好歹是你的未婚妻,你能不稍微长点心?”   萧衍咧嘴露出标准的八颗牙,不答反问:“我若对她长点心,你会高兴?”   程烟:“……”   萧衍学她的语气说道:“你会羡慕嫉妒恨。”   程烟:“……”   好想抽他。   偏偏那厮嘚瑟道:“程姑娘,别对我动心,后果很严重。”   程烟被他的厚颜无耻噎得无语。   萧衍自顾进食,不紧不慢的,一点儿都不慌张。   程烟忍不住问:“你还吃得下去?”   萧衍:“一日之计在于晨,谁知道我会在什么时候死呢。”   程烟:“……”   她就默默地看着他吃,那家伙细嚼慢咽,硬是吃了半个时辰才了事。   “你若成了天子,只怕许多事情黄花菜都凉了。”   萧衍用浓茶漱口,淡淡道:“萧珂才是正主儿,我凭什么要为他干活儿?”   这话把程烟噎住了,竟然无法反驳。   待他吃饱喝足后,她才继续说道:“现在江月瑶生死未卜,萧珂悔恨自责,受不了这个打击,要殉情了。”   萧衍愣住,似乎觉得不可思议,“这是要让我躺着捡便宜?”   程烟:“你想得美。”又道,“我的意思是,你反派的作用来了,去给他刺激一下,让他振作起来跟你斗。”   萧衍:“???”   程烟干咳一声,“你去刺激刺激他,别让他寻死了。”   萧衍似乎对这剧情有些发懵,隔了好半晌才道:“先前你曾说过江月瑶是他的事业,他毕生的追求就是为爱痴狂,为爱哐哐撞大墙。现在江月瑶被他失手逼死了,他怎么能苟活呢,就应该为爱追随,才能展现出他的痴狂啊?”   程烟默默捂脸,“凡人,你不懂爱情的真谛。”   萧衍正儿八经讨教,“那你来教教我,什么是真谛?”   程烟严肃解答:“两情相悦的至高境界必然是要超越生死的,现在他们就在经历生死考验,所以现在江月瑶生死未卜,萧珂痛不欲生,难以自拔到要殉情的地步,只要他们跨过了这道坎,那他们的感情就得到了进一步升华。”   萧衍轻轻的“哦”了一声,“既是如此,那我就去捅他一刀,送他去陪江月瑶升华一下。”   此话一出,程烟露出死亡凝视。   萧衍似乎被她盯得不好意思起来,有些忸怩道:“你别这样看我,会让我紧张。”   程烟没好气道:“你紧张什么啊?”   萧衍:“紧张你是不是对我心怀不轨。”   程烟:“……”   好想打死他。   作者有话说:   萧衍:你、可、千、万、别、对、我、动、心、啊~~   程烟:。。。   他为什么这么欠抽呢? 第39章 判官笔   他不怕痛最怕她哭   虽然萧衍并没有兴趣去为萧珂启智, 但本着不惹恼程烟的原则,还是勉为其难走了一趟。   江月瑶失踪的山头叫迦南山,山林茂密, 极难寻人。   萧衍命禁军将整座山的入口处封锁, 亲自带人去找萧珂。   众人展开地毯式搜索, 足足找了三天,才从一处岩洞里把萧珂逮住了。   当时萧衍领着禁军在山下驻扎,人们把萧珂五花大绑押送下山。   那家伙头发凌乱,眼窝深陷,一脸青胡渣, 穿着粗麻布衣,周身都是皮肉擦伤, 狼狈至极。   萧衍显然被他的鬼样子震惊到了,真他娘的能折腾!   萧珂犹如一具行尸走肉,满心满眼都是江月瑶丧生的事, 一点都没有往日威风, 斗志全无。   萧衍坐在太师椅上瞅了他半晌, 说道:“这是我第二次逮着他了。”   程烟沉默。   萧衍颇觉无趣, “跟这样的人做对手,我就算到最后死,也觉得是种羞辱。”   程烟还是保持沉默。   萧衍冲禁军挥手,“松开他。”   禁军麻利地把捆绑萧珂的绳子解开。   萧衍缓缓站起身,随手把身边侍卫的佩剑扔向萧珂,说道:“你与我斗一场, 若能打赢我, 今日便放你走。”   萧珂两眼无神地看着他, 像木头似的, 自言自语道:“阿瑶没了,阿瑶没了。”   萧衍受不了他没出息的样子,以迅雷之速冲上去一剑朝他捅了去。   萧珂避让不及,被穿心而死。   胸膛上浸出大片鲜血,他的喉咙里发出痉挛的咯咯声,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注目下缓缓倒在地上,断了气。   程烟急了,“你怎么把他杀了?”   萧衍满手鲜血,扭头看她道:“他不是没有江月瑶就活不下去吗,我成全他。”   程烟懊恼地把剧情回档。   萧衍再次把剑扔向萧珂,说着同样的台词。   萧珂仍旧两眼无神。   萧衍又跟先前一样冲上前捅他,结果这回他有反应了,本能选择了躲闪,避开了萧衍的攻击。   萧衍“啧”了一声,这才觉得有点兴味,“把剑捡起来,你今日若斗得过我,便放你离开。”   程烟适时刺激道:“江月瑶还活着,被附近的村民救了。”   这话犹如一剂强心针,萧珂一下子就“活”了过来,情绪激动地看向她,追问:“阿瑶当真还活着?!”   程烟:“她没死,就是受的伤有点重。”   萧珂欣喜若狂,萧衍叉腰道:“你方才怎不早说?”   程烟没有回答。   萧衍想玩点刺激的,冲萧珂说道:“你若想活着去见江月瑶,就与我斗一场,赢了我,就放你走。”   萧珂问:“你当真会放我走?”   萧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萧珂这才捡起地上的剑,那剑很沉,他拿到手中掂了掂,忽然说道:“我饿,打不动。”   萧衍:“……”   好吧,看他那鬼样子,先投喂再说。   于是禁军把干粮和水送到他手里。   萧珂不顾仪态狼吞虎咽起来,萧衍心中鄙视,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也算是有本事。   待萧珂吃饱喝足,才觉得浑身上下有力气了些。   萧衍提着佩剑,说道:“就用父亲教的同一套剑法来斗,如何?”   萧珂没有说话。   萧衍率先朝他攻击而去,他提剑防御,二人展开了一场生死恶斗。   程烟不懂剑法,不过看着两人用同一套剑法进攻防守,还是觉得心惊胆战。   萧衍锐意激进,萧珂沉稳扎实,二人各有长处,较量起来不分高下。   最初萧珂一直不在状态,过了好几招才渐渐稳住。   他到底担心江月瑶的情形,又迫切想见到她,不像萧衍心无杂念,很快就落了下风,最后被萧衍毫不留情挑断手筋残忍杀死。   程烟不忍见那血腥场面,当机立断回档到二人未开战的场面。   接着双方进行第二场恶斗。   遗憾的是结局仍是以萧珂战败被杀收场。   程烟偏不信邪,再次回档。   这样来来回回接连折腾了六次,萧珂才总算支棱起来了,爆发力极其彪悍,以极快的速度割破了萧衍的咽喉。   大量鲜血从颈脖中喷涌而出,萧衍无比熟悉的死亡窒息感吞噬了他的意识。   他咧嘴露出变态的期待,柔韧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眼睛还是睁着的。   萧珂心头藏着对他的愤怒,又冲上前捅了他一剑。   程烟抽了抽嘴角,对系统009道:“他死了,我要不要回档?”   系统009:“先让萧珂走了再说。”   结果萧珂那铁憨憨自以为天下无敌,自信心爆棚,对着萧衍的尸体又踢又踹,这还不解气,又捅了他几剑。   程烟偏过头不忍直视。   接下来震裂萧珂三观的事情发生了,萧衍忽然动了动手指,涣散的瞳孔一点点焦距,血泊里的人渐渐恢复了神智。   察觉到异常,萧珂提剑上前观察。   萧衍忽然摸了摸自己的颈脖。   这举动把萧珂吓了一跳,失措后退了几步。   不止他受到惊吓,旁边的众人也发出惊疑的声音,他们全都惊恐地望着那个死而复生的男人,一脸不可思议。   萧衍浑身上下都爬满了尸斑,机械地坐起身,面无表情地瞅了瞅自己的前胸,血肉模糊,被捅了好多剑。   萧珂大惊失色道:“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萧衍扭动脖子,些许鲜血涌出,发出咔咔声。   他看着萧珂笑,一张脸阴深诡谲,充斥着怪诞的可怖。   “你猜。”   萧珂眼皮子狂跳,他到底见过大世面,当机立断向萧衍斩杀而去,却被那家伙敏捷地躲开了。   见众人被吓傻了不敢动,萧珂冲他们咆哮道:“你们还杵著作甚,他是怪物,怪物!”   这一提醒,众人手忙脚乱对萧衍发起攻击。   起初萧衍被围攻处于下风,后来待他夺得一把利剑,便跟疯了似的大开杀戒。   然而跟以往不同的是,他越是疯狂乱杀无辜,砍到别人身上的伤口就会反弹回他的身上,他每杀一个人,身上就会多添一道伤口。   有人被一剑穿心,他的前胸就会被穿心;有人腿上挨了一剑,他的腿上同样会挨一剑;有人的脸颊被划破,他的脸颊同样被划破……   以杀止杀。   震耳欲聋的惨烈哀嚎声传遍四野,萧衍彻底杀疯了,多处伤口见了深深白骨,仍旧不肯罢手,誓要将全场人屠杀殆尽!   程烟被那血腥场面震慑住了,许是他最近太过乖顺的缘故,几乎让她产生了错觉,仿佛这个男人并没有那么疯狂可怕。   直到这一刻,她才重新意识到疯批就是疯批。   哪怕他会跟她说笑,跟她斗嘴,甚至有时候表现得像个铁憨憨,但骨子里的疯狂危险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   程烟受不了那种疯狂又变态的屠杀,同系统009道:“我要不要回档?”   系统009沉默了阵儿,回答道:“现在是无法回档的。”   程烟:“???”   系统009:“我们对萧衍进行了限制,他死而复生后所犯下的杀孽都会反噬到自己身上。”停顿片刻,“他明明有知觉,却像不知道痛。”   程烟彻底懵逼了,抽了抽嘴角,“你的意思是他身上的伤口是有痛觉的?”   系统009:“对,所以目前他应该很痛苦。”   听到这话,程烟不由得急了,连忙冲他吼道:“萧衍快停下!”   萧衍却视若无睹,眼里布满了可怖的血丝,全身上下伤痕累累,却不断屠杀。   看着他砍杀到别人身上的伤口纷纷反噬到自己身上,程烟心急之下启动了强-制回档,却毫无作用。   她一次又一次启动回档,却一次又一次失败。   那一刻,她被彻底逼疯了。   想到那天晚上那人站在走马灯前冲她笑,那副温柔且无害的样子刺激她不顾理智,豁出去朝那个疯狂暴戾的男人冲了去,从身后一把抱住他,大声道:“萧衍停下!快停下!”   猝不及防被她抱住,萧衍身体一僵,动作短暂的迟钝。   然而很快他就一把将她推开了。   程烟再次冲上前抱住他,被吓哭了,窝囊道:“萧郎君别杀了,我求你了,我害怕,我害怕!”   萧珂一剑朝她砍去,程烟背上挨了一记,火辣辣的痛得似要窒息。   看到那张带着泪痕的脸庞,萧衍不再那么抵触。   程烟死死地抱住他,哭道:“你停手好不好,别杀了,别杀了……”   她是真的被吓坏了,承受不住那种残酷又血腥的无休无止。   萧衍机械地看着她,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阿烟害怕了吗?”   程烟连连点头,“我怕,我怕。”   萧衍默默地说了声好,弃了利剑。   仅剩的禁军还不怕死朝他们砍杀而来,萧衍犹如一只大狗躬身把她护到怀里,用身体为她阻挡那些伤害。   他这辈子就没怕过痛,唯独见不得她哭。   胸膛上的血腥侵入程烟的鼻息,那个男人把她护得很好,他没再杀戮,只是用最温柔的姿态护住她不受伤害。   看到他手臂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程烟终是窝囊地红了眼,尽管她曾无数次提醒自己不要对这个纸片人产生任何情感,还是忍不住伤心难过。   那种伤心难过不是同情他的处境,而是对命运的无力挫败。   她无法改变一切,因为对于他来说,她就是他的命运,引导他走向死亡的命运。   眼泪模糊了双眼,她无法回档,只能把时间空间冻结,暂停所有伤害。   一切都被静止了,萧衍仍旧保持着护她的姿势,再也无法动弹。   程烟脱离他的庇护,他目前的状态是无法回档的,当务之急是修复他身上的伤口,让他变成正常人才能把剧情回档。   系统009道:“宿主可以启用判官笔的修复功能,把萧衍的伤口一一进行还原修复。”   程烟抹了把泪,还以为只需要调控制面板操作就好,哪晓得系统009说需要一笔一划去复原。   她只得把头上的银钗取下,它逐渐复原成判官笔状。   没有墨汁,她便就地取材,蘸萧衍身上的血,第一笔是画到他的脸颊上,割裂的伤口经过判官笔的洗礼,一点点愈合,如获新生。   萧衍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这是一项巨大的修复工程,程烟耐着性子蘸血修复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   几处见骨的伤痕令人不忍直视,她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偏过头不愿看那片皮翻肉绽,“你忍着些,会有点疼。”   这话是徒劳工,因为系统009说过他是没有意识的。   程烟还是忍不住想说,红着眼眶道:“萧二郎你这是活该,前阵子乖乖听话不好吗,非要造些孽出来,让我收拾烂摊子。   “我上辈子肯定干了缺德事欠你的,被弄到这个鬼地方来赎罪,吃你的苦头。   “你说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只要好好听话就可以少吃很多亏,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她不停地叨叨絮絮,以此来缓解那些伤口给她带来的心理冲击。   殊不知这些话都被萧衍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他有感知,只是无法动弹而已。   看着身上的伤口一道道复原,看着那个娇弱的女人明明一脸嫌弃,却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他的样子,他想笑。   她曾说过不会对一个虚幻的纸片人心生怜悯,他是不信的,要不然她哭什么呢?   视线落到她手中的判官笔上,总觉得那东西有点眼熟,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到底在哪里见过它呢?   程烟细致地把他身上的所有伤口一一修复,每当带血的判官笔划过血肉模糊,腐肉就会一点点褪去,伤口结痂脱落,被完好无缺的皮肉覆盖。   萧衍就静静地看着她修复,她好似一只蝴蝶,但凡被她亲吻过的地方都会得到治愈。   他很想把她捉到手里占为己有,现实却告诉他,他的自私占有会折损她的性命,唯有放手,她才能飞走。   他们是两条永远都不会交叉的平行线,因为他的死亡,才是她的新生。   如果把她禁锢在手里,她会在现实里陨落。   他唯有向命运低头,才能换得她的重生。   想到这里,萧衍心中不是滋味。   他太渴望能逃离这个世界,太渴望摆脱被人操纵的命运,只想靠自己的双手去挣命,去搏那个未知的未来。   满身伤痕被温柔洗礼,连带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起来。   程烟修复完他的伤口,又再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遗漏后,才道:“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系统009:“现在宿主可以回档了,可以把剧情推进到两日后。”   程烟当即进行剧情回档。   系统009:“宿主身上也有一道伤,可曾回档过?”   程烟:“刚才已经回档了,不碍事,我只是有点手软。”   系统009:“……”   确实挺费手。   夏季雷雨多,方才还晴空万里,一下子就乌云遍布。   远处时不时闪电穿梭,狂风大作,颇有暴风雨欲来之势。   萧衍安静地坐在窗台前,一袭冷月绫罗衣袍,神情倦怠,甚至有些寂寥。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骨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整齐,温暖有力。   就在前两日,这双手屠杀了数十人,沾满血腥,而今却干干净净的,仿佛那些过往都不曾发生过。   曹公公见他坐在窗前一动不动,提醒道:“快要下雨了,殿下坐进去些罢。”   萧衍扭头看向他,他头顶上的血条不知何时又短了一截。   身边每个人的头顶上都有血条,它们正悄然无息地缩短,这就是他们的命运,早已被写到话本上的命运。   萧衍缓缓起身朝桌案走去,似想起了什么,自顾研墨,在一张宣纸上画起了程烟替他修复伤口用的判官笔。   那判官笔的样式他记得异常清楚,甚至连上面的细小纹路都牢记于心。   见他专注画着什么,曹公公好奇上前,问:“殿下在画什么呢?”   萧衍隔了许久才回道:“你猜。”   曹公公认真观摩了好半晌,说道:“一支笔?”   萧衍:“对,一支笔。”   曹公公困惑不解,好奇问:“殿下画笔做什么?”   萧衍细细勾勒笔杆上的精美纹路,意味深长道:“这支笔的用处可大了,能起死回生。”   这话把曹公公逗笑了,调侃道:“哪有这般神奇的事,又不是写生死簿的判官笔。”   此话一出,萧衍愣住。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他,说道:“你方才说什么?”   曹公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老奴胡诌的,殿下莫要放到心上。”   萧衍停顿手中的画笔,一脸严肃道:“你方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曹公公见他严肃,这才规规矩矩道:“方才老奴信口雌黄,说殿下画的笔又不是写生死簿的判官笔,哪能起死回生呢。”   萧衍垂眸睇宣纸上的图案,陷入了沉思。   曹公公见状,还以为说错了话,连忙跪地道:“老奴说错了话,还请殿下责罚。”   萧衍朝他挥手,示意他退下。   曹公公唯唯诺诺下去了。   外头狂风大作,惊起一声响雷,萧衍的视线落到被风吹动的树枝上,枝丫上的树叶翩然起舞。   写生死簿的判官笔。   对于他们这群人来说,程烟手里的那支钗不就是能定人生死的判官笔吗?   他明明已经死去了,经过她的修复,却一点点恢复生机。   曾经惨痛的过往,更是因为她的时光倒流,变成了微不足道的旧尘。   她能起死回生,亦能颠倒春秋,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一切,不都是早被编纂好的生死簿吗?   他们只需要像行尸走肉那样按部就班,去遵守执行就好,一旦你不听话,判官笔就会把你归顺成“正常人”。   所有人都是“正常人”,唯独他萧衍出了岔子,变得不那么“正常”。   视线再次落到宣纸上,萧衍眯起眼细细观摩,愈发觉得曹公公说的话很有一番道理。   如果说程烟用的判官笔能掌控世人生死,那话本子就好似他们的生死簿,每个人的命运都被记录下来,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没有人能扭转。   而他所看到的那些血条状的东西,便是每个人身上的生命值,血条饱满的人能在“生死簿”里活到最后,所以他们从头到尾都是人。   血条短缺的人则会在半道上死去,所以他们是半腐的行尸走肉,可是那些血条有限制的人为什么会是骇人的鬼东西呢?   这又是什么道理?   萧衍陷入了思考中。   远处响雷阵阵,暴雨很快就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从窗户溅洒进来,他却视若无睹,只执笔走到大殿门口。   守门的内侍见他出来,躬身行礼。   萧衍看着他们,每个人的头顶上都有或长或短的血条,形体多数都丑陋不堪,毕竟谁也直视不了一具腐烂了一半的尸体。   生平第一次,萧衍开始仔细观摩起那些行尸走肉。   那内侍见他近距离盯着自己打量,被吓得够呛,紧绷着脸不敢吭声。   萧衍神情怪异地看内侍的眼耳口鼻,甚至看到有一条蛆虫在眼眶里蠕动,他忍着手贱想把它抠出来的冲动,别开了脸。   这真的很考验心态。   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人全都是鬼气森森的玩意儿?   这个虚幻的话本又处在何地?   它既然是话本里的世界,那话本定然是拿给人看的,那看它的人呢又在哪里?是拿给活人看的,还是死人看的?   一系列疑问在萧衍的脑海里发酵,产生了不可思议的脑洞撞击,甚至连程烟未曾思考过的问题他都在试图去探索解密。   程烟不知道这个系统的来历,也不想去探寻。   萧衍却不一样,他的求知欲极其旺盛。   或许换句话来说,程烟是有退路的,只要她配合系统做任务就有机会回到现实里续命,所以过量折腾对自己并不一定就是好的。   萧衍却没有选择,他只有不断去探索,不断去挖掘出真相,才有机会活命。   若不然就只能接受话本给他造就的命运了。   重新回到大殿里,萧衍继续画未完的判官笔,把记忆里的所有细节一一勾勒。   程烟通过屏幕看着他的举动,头痛道:“他画判官笔做什么,是不是又想搞事?”   系统009:“多半是的。”   程烟痛苦地揉太阳穴,有些受不了道:“那家伙什么时候能消停下?”   系统009:“……”   程烟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你说他干这些能有什么作用呢?”   系统009:“估计是想从话本里跑出去。”   程烟愣了愣,“他真能逃跑?”   系统009摆烂道:“或许吧,毕竟他曾逃跑过一次。”顿了顿,“从002那边传过来的监控表示萧衍这个人物已经完成了个人化。”   “个人化是什么?”   “就是他现在成长得很快,已经拥有了独立的灵魂性格,几乎脱离了话本的轨道掌控了。”   “那是不是意味我后面的任务会很艰难?”   “对,你现在最需要警惕的是别被他洗脑。”   “……”   作者有话说:   萧衍:你猜,我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萧衍:阿烟,你想不想知道看话本的那些家伙是什么玩意儿?   萧衍:我好像窥探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你想不想知道?   程烟:。。。。 第40章 程烟罢工   累了,毁灭吧   一道响雷猝不及防劈到大殿门口, 把程烟吓了一跳,她扭头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久久不语。   翌日萧衍把画出来的判官笔交给曹公公, 让他全京城找跟画上一模一样的判官笔。   这可把曹公公难住了, 拿着那画问底下的侍从, 他们左看右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最后还是一个机灵点的内侍出主意,觉得可以去道观和寺庙找找,那里供奉的皆是各路神仙,说不定有线索。   曹公公认为可行,便派人游览京中的所有道观和寺庙, 后来在城隍庙发现了跟画上一模一样的判官笔。   这令人匪夷所思,居然真有!   萧衍亲自走了一趟城隍庙。   主持亲自接待, 把众人带去了最后一进城隍殿。   殿里供奉着城隍爷,左右两边分别是文武判,一人执笔, 一人执器, 极具震慑力。   萧衍仰头看神像手中的那支笔, 它一手执笔, 一手持书,面目狰狞,一副文官装扮。   曹公公把他先前画的宣纸打开,萧衍接过跟神像上的判官笔比对,当真一模一样,连所有细节都能对比得上。   “把它卸下来。”   此话一出, 主持连忙跪地, 惊恐道:“殿下……”   萧衍命令道:“把判官笔卸下来, 我要带回去。”   主持欲言又止道:“殿下, 这是,这是……”   萧衍不耐烦道:“赶紧的。”   曹公公也觉得不妥,劝说道:“殿下,此举恐对城隍爷不敬,不如……”   萧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求生欲使他选择了闭嘴。   于是侍卫们爬上供台,硬是把神像手中的判官笔拆卸下来,被萧衍带回了宫里。   当天晚上萧衍彻夜未眠,披头散发地坐在桌案前研究那支判官笔,它是用泥塑的,拿到手里非常沉。   萧衍握着笔身细细观摩,他总觉得这东西看着眼熟,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似想起了什么,他握着判官笔走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内侍见到他出来,连忙躬身行礼。   萧衍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头顶上的血条,萌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那些血条代表着生与死,一旦血条缺失,他们就会死掉。而他手中的判官笔便是掌控世人生死的东西,它会不会对血条有干涉作用?   这一想法令萧衍极度兴奋,他白皙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充斥着鬼气。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冷不丁把判官笔塞进了其中一名内侍手中,那内侍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困惑道:“殿下……”   萧衍问:“沉吗?”   内侍莫名其妙道:“沉。”   萧衍盯着对面站着的内侍,看着他们头顶上的血条,目中露出贪婪的光。   他捉住手持判官笔的内侍,托起他的手腕,朝其他内侍的头顶上一笔划过。   众人全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举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遗憾的是猜想中的情形并未出现,被判官笔划过的内侍并没有异常,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头顶上的血条也未受损。   萧衍微微皱眉,一把夺过判官笔,亲自动手划掉内侍头顶上的血条。   结果意外出现了,被划掉血条的内侍忽觉头晕目眩,随着血条的覆灭,整个人惊恐地瞪大眼睛,“砰”的一声,像气球似的被抽走了灵魂,身体呈现出一张人皮状软绵绵落到地上,随即消失不见。   众人全都被吓得惊叫起来,瞬间四散而逃。   萧衍拿着判官笔,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一直苦恼怎么才能改变那些“人”身上的血条长短,现在总算揣摩到了其中的真谛,当即跟打鸡血似的到处搞事,把整个永安宫的仆从全都戳没了。   程烟在睡梦中被系统009唤醒,“宿主,你的大冤种又在作妖了。”   程烟:“???”   系统009头痛道:“估计到明日,整个皇城里的人都被他戳死了。”   程烟早就见怪不怪,打哈欠道:“随便他怎么造作,大不了明日我回档就行了。”   系统009憋了憋,“他好像戳到你这边来了。”顿了顿,“我怀疑他会把你戳死。”   程烟:“???”   系统009幽默道:“他似乎又发现了新大陆,杀人的方式很特别,不信你去看。”   程烟受不了地爆了一句粗口,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披了件轻纱薄衫出去看情形。   硕大的圆月高挂在空中,透着一股子诡谲。   程烟站在门口,困顿地揉眼,忽听不远处传来惊惶的惨叫声,她当即跑去查看,却见萧衍正拿着判官笔抓着一名宫女比划着什么。   那宫女刚刚还惊惶鬼叫,哪曾想下一刻整个人像被放了气似的,一下子就萎成了一块人皮,紧接着从萧衍手中消失不见。   程烟被震惊到了,瞪大眼睛道:“009,你们设置的NPC质量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   系统009:“……”   被她吐槽得很无语。   程烟冲那个像疯子似的男人喊道:“萧二郎你大半夜的乱跑什么?”   萧衍听到她的声音,立马狡猾地装成梦游的样子,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目光涣散,像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程烟察觉到异常,立马走上前看他。   萧衍双手垂落,跟傻大个似的毫无攻击性。   程烟困惑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萧衍没有反应,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她好奇接过,死沉死沉的,一眼便能看出是判官笔。   程烟皱眉道:“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系统009回答:“白日里从城隍庙取来的。”   程烟愣了愣,“这个拿来做什么?”   系统009无奈道:“方才你已经看到了,他在杀人。”顿了顿,“只不过杀人的方式有点特别。”   程烟似乎无法理解,“那也不能连尸体都不剩啊?”   系统009也觉得有点奇怪,它毕竟只是服务系统,并不清楚NPC的运行模式。   程烟的视线落到萧衍身上,她凑上前喊他,他仍旧没有反应。   “这家伙是不是梦游了?”   “我觉得不大像。”   “那他怎么叫不醒?”   “鬼知道。”   程烟也未细想,当即对目前的情形做了回档,把时光倒流回刚刚入夜时分。   哪晓得时光倒流后,那些消失不见的人竟然并未如期恢复正常,他们彻底消失了,整个永安宫少了很多人,空荡荡的,处处都弥漫着古怪。   程烟走在甬道里,后知后觉同系统009说道:“以前这边是有人看守的,怎么现在没人了?”   系统009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你的回档好像出了岔子。”   程烟:“???”   经过它的提醒,程烟再次进行了重复回档,等她走到萧衍寝宫那边时,才发现真的少了很多熟面孔。   而萧衍则镇定地坐在太师椅上,清晰地感受到了时光重回。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放在桌案上的判官笔,如果用它去划江月瑶和萧珂头顶上的血条,是不是可以改写他们的命运?   想到这里,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又打算作死了。   外头的程烟走进殿里,皱着眉头问:“你是不是又干了坏事,怎么少了这么多人?”   萧衍看着她笑,挑衅道:“阿烟不是能让人起死回生,颠倒春秋吗?”   程烟盯着他,愈发觉得他的笑透着不怀好意。   系统009道:“方才002跟我说被萧衍用判官笔戳死的人没法进行回档了,得重新进行匹配,要过二十四小时才能复原。”   程烟问:“以前他杀人不是瞬间回档成功吗?”   系统009:“这我也很困惑,不知道他又挖出了什么漏洞。”又道,“你是清楚的,他本身就有BUG,所以弄出其他BUG也在情理之中,我们只能不断进行修复。”   程烟没有说话,起了逆反心,“那我倒要看看他能搞出多大的事来。”   结果萧衍那厮很安分,整个晚上都老老实实的,程烟对他放松了警惕。   哪晓得第二日出了岔子。   英国公江致深被他召进宫用判官笔给弄死了。   先前萧衍不论如何都杀不死他,皆因他是从头活到尾的重要配角,现在他用判官笔做试验,一点点抹去了江致深头顶上的血条。   那血条值非常顽强,他硬是把江致深捆绑在椅子上划了好几次,它才掉落了一点点。   随着血条值的减少,江致深也从正常人逐渐转变成行尸走肉,身体开始腐烂。   这令萧衍兴奋。   江致深似乎很痛苦,被堵住的嘴里发出呜呜声。   萧衍不予理会,狠着心肠一遍又一遍把他的血条涂抹掉了,最后江致深也跟其他行尸走肉那般变成一块人皮消失不见。   实验得到成功后,接下来萧衍把目标转移到女主江月瑶身上,当机立断出宫去江家杀人改命。   程烟及时阻拦,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手臂上出现了腐肉。   她作为《帝台春》的执笔者,掌控话本里所有人的生死,能冻结时间空间,修复剧情,本身就成为了主剧情里的一部分。   她的任务是维持主剧情运转到结局,现在萧衍用判官笔进行非法改命,并且还杀了重要配角江致深,扭转了剧情推进。   这种改变立马反应到了程烟身上。   她是《帝台春》原剧情运转的维护者,现在重要配角被改写抹杀,便是她的失职,就像萧衍当初大开杀戒却反噬到自己身上一样。   程烟曾死过一次,一旦萧衍继续改写男女主的命,便属于强制改写原剧情,使得原剧情遭遇破坏而无法推进。   这样的结果她无法承受,因为属于任务失败。   没有人能阻拦她对回家的渴望。   她想念家人,想念那个车马如龙的繁华都市,只想尽快回到正常的生活中,而不是在这个鬼地方蹉跎,天天承受着精神刺激,找不到出路。   当萧衍御马出城时,程烟站在路中央,冲他大声道:“萧衍你若出了这皇城,我便跟你没完!”   萧衍居高临下睇她,牵着缰绳抿嘴笑,“你又当如何?”   程烟难得的露出獠牙,“我会杀了你。”   萧衍嗤鼻,“我又不是没有死过。”   程烟愣了愣,忽然觉得挫败。   是啊,这个男人压根就没穿过鞋。   他的结局早就被注定,对于他来说,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对他产生威胁,或束缚他。   他死了可以复生,他杀了人她得替他收拾烂摊子,他可以为所欲为,肆无忌惮,因为没有任何规则能约束他。   可她不行。   她要回家,做出来的任何事情都有考量,不能打破规则,不能肆无忌惮,处处受掣肘。   很多时候她也想像他那样发疯,可是她不敢啊,哪怕精神受到极大的刺激,仍旧不敢懈怠,生怕不能回家了。   那是她唯一的执念,也是她努力在这里活下去的意义。   没有什么比回家更重要了。   她才仅仅只有二十岁,有疼爱她的父母,还有处处宠她的哥哥姐姐,她有一个光明的未来,甚至还能无忧无虑苟活到八十岁。   活着多好啊,有钱有爱地活着真的很好啊。   有时候程烟不禁痛恨自己的懦弱胆小,从一开始来到这个鬼地方,她就身不由己,一直都很听话,只盼着听话就能换得回家的机会。   遗憾的是,她遇到了一个疯子。   一个能把人逼疯的疯子。   看着眼前那个无法掌控的男人,程烟忽然有些绝望。   她很想窝囊地跪到地上求求他放她一条生路,可是那条生路却是他的死路。   她不能这般自私,自尊也不允许她欠下血债。   那是一条人命债。   哪怕他只是她口中的纸片人。   纸片人是没有血肉没有思想没有情感的,可是这个纸片人却告诉她,他有着超智慧的灵魂,比她还活生生的像个人。   反倒是她自己,犹如一具听话的行尸走肉。   不知道怎么回事,程烟忽然觉得乏了。   那种从骨子里的厌倦吞噬了她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她就静静地看着他,没再多说一句话,默默地离开了。   系统009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厌倦情绪,说道:“宿主你其实可以先把时间冻结,然后再强-制更改萧衍的人设阻止他。”   程烟“唔”了一声,“然后呢?”   系统009正色道:“你如果不阻止,会受到伤害。”   程烟拖着疲惫的身子折返回去了,“我乏了,他爱咋咋地。”   系统009:“……”   骑在马背上的萧衍见她离去,心中颇觉诧异,他虽有疑惑,最后还是御马去了江家。   程烟回到寝宫,独自坐在角落里。   外头的阳光从窗户洒落进来,她伸手晃了晃,忽听“嗞”的一声,手臂上冒出一丝烟雾。   她吃痛缩回手,撩起衣袖,白嫩的手臂上露出腐败的皮肉。   那块皮肉被阳光灼伤,正是江致深被杀遗留下来的痕迹,同时也是萧衍改命落下来的惩罚。   他每杀一个血条饱满的人,腐肉就会在她身上增长一分,直到最后任务失败死亡为止。   这个道理系统009曾跟她说过数次,现在她已经彻底厌烦了,死就死吧,爱咋咋地。   之后莫约过了半个时辰,程烟的心脏处开始出现溃烂,她颇不适应地挠了挠,觉得有点发痒。   些许血迹从轻薄的纱衣浸出,她却视若无睹,只是一个劲儿挠抓。   系统009无奈道:“江月瑶死了。”   程烟没有说话。   系统009:“宿主真打算接受任务失败了吗?”   程烟还是没有说话。   很快萧衍又去了雍王府,雍王被杀时程烟的手臂再溃烂了一块,接着是其他配角被杀。   一个又一个。   从头到尾系统009劝说过数次,她都没有任何回答,只默默承受任务失败带来的后果。   她不想再跟萧衍折腾了,也折腾不过他。   她厌倦这里的一切,恐惧这里的所有,从未有过的厌倦。   虽然很遗憾,她不能回家了。   程烟疲惫地蜷缩成一团,咬牙忍受着皮肉溃烂带来的痛楚,硬是没掉一滴泪,也没喊过一声痛,就那么紧闭双眼拽紧了拳头咬紧牙关。   “囡囡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她在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了一道亲昵的女声。   那个唤她囡囡的女人,是她的妈,亲妈!   哎呀,她其实有点难过,想对周女士说这辈子只怕再也回不来续母女缘啦,别等她了!   神智混沌间,她仿佛又被人捞了起来,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程烟迷迷糊糊睁眼,瞳孔涣散,看不清眼前的人。   萧衍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除了一张脸,全身上下已经溃烂得不成人形。   眼前这一幕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之前在外接连杀了数人,都不见程烟出手阻拦,他这才隐隐意识到不对劲,匆忙赶回来找她,却见到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萧衍顾不得满手血腥,有些惊恐地唤道:“阿烟?”   听到他的声音,程烟更觉倦怠,语气平和,没有丝毫抱怨道:“原是萧郎君回来了……”   萧衍撩起她的衣袖看那片血肉模糊,喉头发堵道:“你怎么了?”   程烟没有说话,只懒洋洋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萧衍急了,声音拔高道:“你到底怎么了?”   程烟觉得他嘈,自言自语道:“我不中用了萧郎君。   “阿烟打小就没甚出息,在现世平平无奇,在这儿依旧平庸。   “我乏了,要走了,临走前……想讨块糖吃,甜。”   那句“想讨块糖吃”令萧衍破防,这才意识到她是真的出了岔子。   看着她了无生息的样子,他急红了眼,频频唤道:“阿烟?阿烟?”   程烟没有回应。   现在她还缺萧珂的命,只要他的命归位,她就能彻底得到解脱,离开这个世界,走向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萧衍恐慌地拍她的脸,试图唤醒她,她却一动不动。   他这才发慌,一把抱起她往殿外跑。   刺目的阳光照射到程烟身上,再次灼伤了她的血肉。   萧衍连忙又折返回来,束手无策道:“御医!传御医!快传御医!”   他是真的害怕了,根本来不及细想御医能否医治得了她。   事实证明御医的处理根本就是徒劳,程烟的皮肤还在继续溃烂腐败。   萧衍彻底抓狂。   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她被江家毒杀后的场景。   只不过这次,却是被他亲手伤成这般。   她曾死过一次,头顶上没有血条,他无法用判官笔替她改命。   想到这里,萧衍疯了似的朝长秋宫的地下冰窖跑去,命人打开冰窖,亲自开棺看里头的人。   躺在棺材里的尸体已经和程烟一样开始溃烂了。   萧衍双目通红,眼里布满了可怕的血丝,因为他隐隐明白,程烟是真的快死了。   那个明明能把时光倒流的女人,却脆弱成这般。   他露出难以置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判官笔给她带来的致命伤害。   她的头顶上没有血条,那她是靠什么为生?   萧衍直勾勾地望着棺中开始腐败的女人,清楚地明白这具尸体跟程烟之间的复杂关联,他思索了良久,尝试着用当初程烟修复他的举动去修复她。   那支从城隍庙取来的判官笔既然能杀人,自然也能复生,他用自己的血替她复生,试图把那些溃烂的腐肉一点点修复。   遗憾的是没有任何作用。   萧衍还不死心,又到程烟身上试验,仍旧没有丝毫作用。   他不禁开始怀疑判官笔到底有没有这么灵验了。   程烟枕下的那支钗被他取出来使用,明明是银制的,却断成了两截。   他没有办法,为了确认判官笔的复生作用,随意抓来一人把他头顶上的血条值添上几笔。   不出意外,那人的形体随着血条值的饱满,身体由腐败逐渐转变成了正常人。   由此可见判官笔是可以操控生死的。   并且只有他才能操控。   萧衍从中得到启发,推断程烟之所以变成这样,多半是因为他把血条饱满的人改命抹杀了才导致。   如果这个推断成立,那她的“血条”是不是就是那些血条饱满的人呢?   她存活的条件就是所有能活到最后的人?   只有那些人活下去,她才能顺利推进剧情,得到重生?   萧衍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她曾说过,她的生是他的死,他们是两条对立的平行线。   现在他用判官笔改命,杀了原本能活到最后的人,谋得了自己的生路,却导致了她的消亡。   想到这里,萧衍忽然后悔了。   他静静地站在床沿,看着那张濒临死亡的脸庞,忽然想起了坐在李树花下逗弄狗儿的女郎。   那时他爱极了她的天真纯良,烂漫得不见任何欺心。   他想,她应该是有办法阻止他改命的。   哪怕把时光倒流,都能暂时把他拦下,可是她选择了放纵。   那么期盼着回家的一个人,得有多厌倦才会选择奔赴死亡啊。   她一定是烦到了骨子里,倦到了骨子里,才会选择放弃重生的吧。   萧衍缓缓伸手轻轻抚过她的面庞,想起她曾说过的话。   我想讨块糖吃,甜。   她心里必定是苦到极致才想吃块糖暖暖心,毕竟她那么期望能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程烟:累了,毁灭吧。   萧衍:好吧,我放你回去。。   萧衍(眼巴巴):你会不会想起我?   程烟:我不想被鬼压床。   萧衍:。。。。 第41章 萧衍妥协   她是他唯一想护的人啊   他不怕痛, 唯独见不得她哭。   他不怕死,唯独见不得她消亡。   他原本就是一个逆天而行的人,一个虚幻, 且无“生命”的角色。可是他的阿烟, 却是一个活生生, 在现实里有牵挂的人啊。   萧衍喉结滚动,想对她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吐不出。   在某一瞬间,他忽然发现他的所有探寻,所有逆反, 在这个脆弱的女人面前都是虚的。   他的存在本就是一场幻梦。   这个女人在他最窘困时给了他一场美好,尽管她初心不纯, 却依旧努力给他造了一场救赎,让他在阴郁的时光里得到少许抚慰,不那么沮丧绝望。   严苛的童年, 残酷的背叛, 至亲的离开, 令他充满着杀戮暴戾。   虽然他早就明白一切不过是一起设局, 他唯一依靠的母亲沈氏是假的,他爱戴的舅父沈士怀亦是假的,还有他曾恨到骨子里的父亲不过是一团行尸走肉……   曾那么愤恨过,绝望过,到头来却发现统统都是假的。   萧衍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挫败感吞噬了他的五感, 唯独眼前这个女人才是真的, 却快要死了。   那张苍白且无生息的脸刺痛了他, 他忆起她被江家毒杀后, 他曾后悔不该带她回京,天真地以为把她留在平州就能拯救她的命运,避免她受到伤害。   而今他再次面临选择,就像当初选择是否把她留在平州一样,选择放手让她离开,还是静待她消亡。   萧衍撇了撇嘴,忍不住伸食指去戳她的额头,嫌弃道:“小气鬼,输不起。”   且让你一回。   他漫无目的地望着周边,知道此时此刻一定还有其他的眼睛在盯着他,便平静地坐到桌案前,对着空气说道:“我想她活,你们一定有办法,对吗?”   系统009沉默。   萧衍一字一句道:“只要她能活着离开,我可以做任何事。”   系统009隔了许久才回道:“你只需要听她的话就行。”   萧衍:“就这样?”   系统009:“就这样。”   这很简单嘛,只要她能平平安安活着走出去,他可以很听话。   桌案上的判官笔滚到他手边,系统009提醒他道:“把你杀掉的人一个个画下来,修复他们,她就能活。”   萧衍默默地看着判官笔,命人取来宣纸,备上墨,提笔画江致深。   那判官笔老沉了,他得用另一只手扶着才能操作,先前有多狂妄,现在就有多悲催。他好似做错事的孩子,努力把江致深画得好看一点。   虽然宣纸上的人有点丑,好歹眼耳口鼻一应俱全。   这样老老实实折腾了茶盏功夫,江致深的全貌才齐了。   确定没有遗漏后,他自得的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大名,龙飞凤舞,非常猖狂。   系统009挺无语,尽管知道他是个难搞的刺头,还是觉得挺有人格魅力。   片刻后,纸上的人物消失不见,程烟溃烂的手臂上恢复出一块好肉。   萧衍上前观望,见到那块白嫩的皮肤,这才展颜一笑,管用!   接着他又兴致勃勃画江月瑶,他的画技算不得好,又提着沉重的判官笔,比先前要折腾得更久些才完成了。   签上自己得意的大名后,纸上的江月瑶消失不见。   萧衍又跑到床边看程烟的情形,结果观察了半天都没发现恢复到哪里了,后来见她的颈项处,立马伸手去扒拉,这才想起她是女郎。   萧衍捂眼,非礼勿视。   他一口气画了四五个才歇了会儿,因为费手。   想起那日程烟用判官笔替他修复伤口的一举一动,他又忍着手软换了一只,左右开弓把杀掉的角色一个个还回来。   就这样折腾了半个多时辰,程烟才一点点像个人样儿,全身上下的伤痕因他的努力消失不见,又变成了那个温顺可爱的小白兔。   萧衍觉得很有成就感。   待他画完最后一个角色,系统009要求他把判官笔还回城隍庙,结果那厮一下子把它摔断成了几截。   系统009:“……”   好吧,脾气还挺大。   现在那个臭脾气男人洗了手,趴到床沿盯着小白兔看,她怎么还不醒呢?   之后隔了许久,程烟的手指才动了动,渐渐恢复神识。身上的痛觉消失不见,她迷迷糊糊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帐幔。   察觉到旁边有人,她虚弱地扭头看去,看到那个无法掌控的男人在冲她笑,像一条温顺的大狗。   “阿烟吃糖,甜。”   一块方糖递到她嘴边,程烟望着周遭的一切,她没死,又回来了,回到这个令她厌倦且抵触的世界。   她闭目问系统009,为什么还没死。   系统009回答道:“他把你拽回来了。”   程烟觉得无趣。   系统009继续说道:“他问我,怎样才能让你好好的回家,我说只要他听话就好,他应了。”   听到这话,程烟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萧衍,喉头发堵道:“你是不是傻?”   萧衍:“???”   程烟默了默,“你这般聪明,定有法子离开。”   萧衍无所谓道:“先把你送走我再想法子逃跑。”   程烟:“你会死。”   萧衍还是那么狂,“我已经死过很多次了,不在乎多死一次。”   程烟不再说话。   对这个男人,她真的找不出合适的言辞来评价他,疯是真的疯,狂也是真的狂,傻也是真的傻。   他明明都已经摸到了改写命运的钥匙,却说扔就扔。   她自然知道他为什么选择放弃,如果换作是她,又会不会为了他的生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呢?   她不知道。   “你会后悔的。”   “谁知道呢?”   “走向结局的死亡,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萧衍没有说话。   程烟平静地向他阐述残酷的现实,“你会被凌迟处死,割一百八十六刀才咽气,且是无法再复生的,因为剧情已经终结,你的命运已经终结,你这个人也会跟着结局而落幕,彻底消失不见。”   萧衍还是没有说话。   程烟微微蹙眉,“你这般反骨的人,可想清楚了要接受这样的结局?”   萧衍默默地把方糖塞进她手里,“我曾说过,我欠你一条人命债,得还。”   程烟看着他目不转睛。   萧衍:“正如你所言,我是虚构的,就算从这里跑出去也没有□□寄生,可是你不同,你有牵挂,有盼头,还能继续活很久很久。   “阿烟,当初你被江家毒杀后,我曾后悔了许久,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舍弃自私把你留在平州。   “现在我又面临同样的选择,这次我选择放你走,心甘情愿送你离开,绝无半点怨言。”   “你不会后悔吗?”   “不后悔,我只想那个在杏花村的小村姑从今往后都平平安安,永远天真烂漫,无忧又无虑。”   这话触到程烟的心坎上,有些发苦,“在杏花村的那段时日,是我最艰难的时日。”   萧衍沉默了阵儿,说道:“却是我一生中最无法忘怀的时日。”又道,“那时候我可恨了,恨天恨地,是你让我稍微像个人样儿。”   程烟抿唇不语。   萧衍:“我想明白了,放你走,给你一条生路,来成全我自己。”   程烟睇手中的糖,凝视了许久,才放进嘴里。   萧衍问:“甜吗?”   程烟笑了笑,“甜。”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甜啊,他爱极了她的笑,极度治愈,好似一只柔软的小白兔,让人心生怜悯。   这样柔弱的一个女郎,他怎么舍得欺她呢?   接下来他当真如应允的那样,程烟让他走剧情就走剧情,绝不搞事。   书中有一个场景,是江月瑶坠崖被救后恢复记忆与萧珂重修旧好,二人搞出人命,消息传进了宫里,萧衍咽不下这口气亲自御马逼问,并在大街上踩踏死数名平民百姓。   他尽管会吐槽这剧情像智障,还是照例去“踩踏”死了几位平民。   不仅如此,还顺手把血条将尽的人全部吓死了许多。   程烟挺无语,看着那家伙放飞自我的操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跑到江家,萧衍提着剑逼问江致深,要他把江月瑶交出来。   江致深两口子吓得瘫软在地,婆子已经偷偷把江月瑶送出去了,萧衍扑了场空,放狠话给江致深,江家这般欺辱他,日后别怪他不讲情面。   待他走后,江致深哭天喊地,说道:“真是作孽哟,江家完了,全完了!”   苏夫人泣不成声,两人抱头痛哭。   翌日朝会,有人借踩踏一事参了太子一本。   退朝后沈士怀找到萧衍,苦口婆心道:“殿下昨日委实莽撞了,怎能公然在大街上遛马呢?”   萧衍坐在桌案前,理直气壮道:“那江家二娘公然给我戴帽子,试问,哪个大老爷们儿受得了?”   沈士怀:“……”   萧衍盯着他头顶上的血条道:“这事没完,江家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定饶不了他们。”   沈士怀:“当初这桩姻亲还是由我撮合的,怎知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这中间说不定有误会也未知。”   萧衍没有说话,只盯着他头上的血条看。   按照以往的经验,剧情应该进入了下半场,萧家皇族,以及被他软禁的天子该偷偷摸摸搞事翻身了。   萧衍其实很想跟沈士怀说些心里话,但一想到他不过是做出来的行尸走肉,便兴趣缺缺,他并没有兴致在人偶身上费精力,还不如躺着睡觉。   待沈士怀离开后,萧衍单手托腮望着殿外。   现在已经入秋了,秋老虎还厉害得很哩。   昨日他问程烟,这个冬天他能活得过不,程烟说不能,因为萧家皇族和天子会用他曾经的办法回报到沈家人身上。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就快走了啊。   萧衍不想费心思搞事了,只想多陪她些时日。   偶尔他也会把画的判官笔翻出来细看,他总觉得那东西在哪里见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它。   对于他来说,这支判官笔尤为重要,因为它是他改写命运的关键所在。   它能杀人,也能复生,并且受他操纵。   他应允过程烟不会再为难她,但并不代表他不会继续探索;他甘愿为她赴死,却也想让自己死得明明白白。   于是萧衍再次去了一回城隍庙。   之前被他取走的判官笔已经重做新的装上了,主持一看到他就头大,害怕他再次取走判官笔。   这回萧衍老实多了,就跟游人差不多,只站在城隍爷雕像前静观。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文武判上,似想从中窥探出不为人知的天道。   曹公公见他一动不动,好奇问:“殿下在观摩什么呢?”   萧衍没有说话,隔了好半晌才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曹德兴,伺候我你是不是觉得很艰难?”   曹公公愣了愣,不解道:“殿下何出此言?”   萧衍背着手,淡淡道:“我脾性古怪,极难伺候,是这样吗?”   曹公公拍马屁道:“殿下为国事操劳,有时候被朝臣气着发点小脾气也在情理之中,算不得古怪。”   萧衍被逗乐了,打趣道:“可惜我不是个好主子,保不了你们的前程。”   曹公公:“???”   萧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随我主仆一场,连累你了。”   曹公公听着不对味,皱眉道:“殿下此话老奴怎么听不明白呢?”   萧衍:“有感而发罢了,无需放到心上。”   说完便离开了。   回宫后,他去了一趟天子的干德宫。   天子这些日的身体比以往好了不少,他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床榻上的瘦削男人,曾经他恨他至极,认为自己的所有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现在才觉得荒唐可笑。   这个话本里的人有哪个不艰难呢,就算是男女主,也都在不停地折腾,反复瞎折腾。   有时候想想,还真的挺无趣。   跟一群行尸走肉斗智斗勇,他们按部就班走在自己的命运轨道上,没出一点差错,他却借着超前的意识觉醒操弄,不免有点胜之不武。   萧衍看着那个老人,觉得索然无味。   程烟在屏幕里看到他站在殿里,问道:“你去干德宫做什么?”   萧衍不答反问:“为什么天子不能活到最后?”   程烟:“因为萧珂要登基称帝。”   萧衍嫌弃道:“就他那孙样儿。”   程烟:“人家是天子认可的,皇族宗亲拥护的,天选之子。”   萧衍:“……”   酸。   程烟继续说道:“在萧珂登基称帝的那日,就是你被凌迟的死期。”   萧衍忍不住道:“我死得这么惨,你会不会来送我一程?”   程烟:“会,毕竟在你死的那一刻,便是我回家离开的时候。”   萧衍:“……”   好像有点凄惨欸。   作者有话说:   萧衍:我死后你会不会想起我?   程烟:我不想被鬼压床。   后来——   萧衍:她怎么还不想起我呢?   萧衍:那没良心的家伙难道嫌我不够帅?   被拆家的某上司痛哭流涕:你去谈恋爱吧,求求你了,公费出差都行!!我还倒贴钱给你!! 第42章 萧衍下狱   我死时你会掉泪吗   他觉得心里头不爽, 悻悻然回去了。   之后的一段时日都没有剧情可走,因为原剧情侧重到了萧珂等人身上。当初英国公既然能被沈士怀策反,现在在江月瑶的鼓动下立场开始摇摆不定。   江月瑶偷偷传信给他, 说萧家皇室宗亲打算在中秋家宴上起势, 由天子亲自发动处置太子, 让江家尽早做打算,以免受到牵连。   这消息把江致深吓坏了,在屋里心神不宁。   晚上入睡前他同苏氏说起这茬,她恐慌不已,心想大祸临头了, 眼皮子狂跳道:“那日太子来逼问我们二娘在何处,我成日里坐立不安, 这是要出大祸呀。”   江致深穿着亵衣来回踱步,紧皱眉头没有吭声。   苏夫人着急道:“你倒是说句话!”   江致深瞪了她一眼,“事到如今, 你让我说什么?”又道, “二娘不听劝, 非得跟燕王搅合, 太子责难,咱们也只得受着。”   苏夫人:“现在咱们家两头不讨好,左右不是人。”   江致深正色道:“倘若中秋家宴真是圣上亲自主持,那就难办了,毕竟他是正统天子。”   苏夫人闭嘴不语。   江致深:“且让我好生琢磨,到底该如何走这步棋。”   近些日京中暗潮汹涌, 天子背地里同皇族宗亲联手策划中秋宫变, 萧家宗族私底下庇护萧珂, 暗里聚集当初被沈家压迫的官员逆反。   程烟心里头到底有几分复杂, 越是临近中秋,内心就越矛盾,她一边期盼剧情顺利走完,一边又觉得亏欠。   萧衍选择放她离开,付出的代价却是结局终亡。他本可以放手一搏,继续作妖,却因为她的生机而选择了放弃。   说内心没有一点亏欠纠结肯定是假的。   有时候看到萧衍,她都会自主避开他的目光,无法做到从容不迫。   反倒是萧衍,似乎压根就没察觉到危机即将到来,仍旧跟往常那般我行我素。   程烟还挺羡慕他,无法像他那般做到豁达通透。   入秋后一场秋雨一场凉,萧衍坐在摇椅上静静地听淅沥雨声,曹公公进来奉茶,萧衍瞥了一眼他头顶上的血条,已经快要熄灭。   萧衍没有说话,曹公公自顾退了出去。   不多时程烟过来看他,萧衍躺在摇椅上晃晃悠悠,程烟站在门口,欲言又止道:“萧郎君。”   萧衍扭头看向她,冲她笑道:“我正有话想问你。”   程烟也有话想说,想提醒他中秋家宴的事,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萧衍朝她招手,她走上前坐到凳子上,他指了指外头,“看到曹德兴了吗?”   程烟点头。   萧衍:“他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程烟愣住,“此话何解?”   萧衍淡淡道:“马上就到中秋了,我听说干德宫那位要主持家宴。”   程烟沉默。   萧衍看着她问:“他病成了这般,何故还要折腾家宴?”   程烟没有说话。   萧衍继续道:“中秋好啊,每年的元宵和中秋都会取消宵禁,整夜里都可在京中行走,确实是办事的好时机。”   程烟微微蹙眉,“萧郎君想问什么?”   萧衍正色道:“阿烟你说,中秋那天会不会出事?”   程烟沉默了阵儿,点头。   萧衍闭目,没再说话。   程烟忍不住道:“你心里头其实都清楚。”   萧衍“嗯”了一声。   程烟:“你会不会后悔?”   萧衍淡淡道:“后悔什么?”又道,“谁又知道死对于我来说是不是生呢?”   程烟:“???”   这话听得不甚明白,萧衍也未过多解释,只道:“你且安心,我既然应允了你,就不会再为难你。”   程烟有点难为情道:“其实有时候我心里头很不是滋味,总觉得亏欠你。”   此话一出,萧衍颇觉诧异。   程烟也不想隐瞒,继续说道:“你会不会怨我把你拖累了?”又道,“毕竟你的妥协是一种无奈。”   萧衍觉得这个话题有点趣味,一本正经道:“看在我就要死了的份上,你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如何?”   程烟点头。   萧衍盯着她的眼睛,“你对我真的没有一丝丝……”   程烟伸出小指头道:“一点点。”   萧衍嫌弃道:“抠门儿。”   程烟:“你太疯了,我害怕。”停顿片刻,“可有时候我又羡慕你,可以肆无忌惮,不像我,只有乖乖听话,一直听话。”   萧衍默了默,“听话也挺好,毕竟这个鬼地方不是人该呆的,你不属于这里,早就该离开。”   程烟偏过头望着外面的秋雨,萧衍试探问:“你可曾细想过这里到底是哪里吗?”   程烟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愿去想。”   萧衍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你瞧瞧外头那些人,真的是人吗?”   程烟回答道:“他们是NPC,道具人,假的。”   萧衍:“那你想知道我眼里的他们是怎么样的吗?”   程烟:“???”   萧衍:“他们已经腐烂了,全是一具具行尸走肉,很是骇人。”   程烟露出奇怪的表情。   萧衍诡异莫测地看着她,“你会不会认为我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程烟被他的表情吓着了,有点发憷。   萧衍阴森森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程烟眼皮子狂跳,试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萧衍咧嘴笑,“你猜。”   程烟:“……”   好想抽他。   萧衍用奇怪的表情说道:“你说你在现实世界里濒临死亡,如果回不去,就会彻底死掉,那你可曾想过,要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容纳你这种离魂的人?”   程烟被他说得脑门发凉,“离魂是什么意思?”   萧衍抿嘴笑,“动动你的小脑袋瓜好好想想。”   程烟:“???”   系统009的提醒声适时响起,“宿主,别在任务最后出岔子被他洗脑。”   程烟没有说话。   萧衍忽然问她,“阿烟,待你离开后,我们还会见面吗?”   程烟回道:“不可能。”   萧衍似笑非笑,“在梦里呢?”   程烟憋了憋,“我不想被你追着砍。”   萧衍被气笑了,语气温和道:“你这小没良心的,我以命换命,却被你嫌弃成这般,委实伤我的心。”   程烟细细想了会儿,也觉得不妥,便道:“要不然回去后我到寺庙里给你烧柱香?”   萧衍翻小白眼儿,“你瞧我这德行,死了会是能进寺庙的吗,多半是恶鬼。”   程烟:“我回去了若梦见你,岂不是被恶鬼缠身?”   萧衍:“……”   他默默地看着这个讨人欢喜的女郎,骨子里还是想把她留在身边的,诱哄道:“倘若以后我跑出去了,你愿不愿意带我去游览你所在的地方?”   程烟心想他多半是不能离开的,随口应道:“我欠你人情债,这点小事自然没问题。”   萧衍循循善诱,“那我得留点东西在你身上,若不然待你走了,以后认不出了。”   程烟:“???”   萧衍命人取来一根针,扎破手指,用血在她的手腕上落下一颗红痣,“可莫要擦掉,若不然我就找不到你了。”   程烟压根就不信他的鬼话,全当是他的心理慰藉,敷衍道:“不擦。”   在她的身上落下自己的印记,萧衍才满意了。   待到中秋家宴那天,萧家的宗亲皆进宫齐聚一堂,天子萧干安亲自主持家宴。   萧衍站在衣冠镜前,一袭肃穆的紫色衣袍。   程烟亲自替他正衣冠。   萧衍垂眸睇她,看着这个娇小的女郎,她就快走了,他多少有些舍不得。   “阿烟。”   “嗯?”   “你若回到你所在的地方,会找一个怎样的郎君陪伴?”   “反正不会找你这样的。”   “……”   “你太凶残了,我所在的地方是法制社会,讲究的是人人平等,像你这样的法制咖惹不起。”   “……”   真是被嫌弃得彻底。   萧衍还想挣扎一下,一本正经道:“我身上难道就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了?”   程烟想了想,点头道:“有,你待我好。”   “还有呢?”   “你生得俊。”   “我不爱听这些,说点其他的哄哄我。”   “呃……有时候我觉得你挺聪明的,有人格魅力,比我还活得真实。”   “你这是在夸我吗?”   “对,夸你。”   “你就不能哄哄我,说对我有些许爱慕?”   “一点点。”   “我不信。”顿了顿,“你回去了可别后悔。”   程烟信誓旦旦道:“我才不会后悔,你是虚幻的,是一场空想。”   萧衍看着她没有说话。   程烟提醒道:“时辰快到了。”   萧衍:“抱一下我。”   程烟非常大方地抱他,却被他一把搂进怀里,宽大的衣袖把她的身躯裹进了胸膛,就好似当初他护她那般。   浅淡的甘松香弥漫进鼻息,头顶上传来他的轻声呢喃,“我死的时候你可别哭。”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程烟的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嘴硬道:“我才不会。”   萧衍亲昵地蹭了蹭她,“没良心的东西。”   也在这时,外头传来曹公公的声音,“殿下,时辰到了。”   萧衍应了一声,松开她,自顾出去了,头也不回。   程烟站在那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他去赴一场没有回头的晚宴,明知会万劫不复,仍旧义无反顾,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心事重重地走到门口,看着他坐上步辇,被内侍抬走。   那个男人走了,整个大殿都变得安静下来。   程烟默默地走到衣冠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他说过的话,我死的时候你可别哭。   她才不会哭呢,他不过是个纸片人,谁哭谁是小狗。   眼见外头的天色暗了下来,今日中秋佳节,本是亲人团聚的日子,却是他走进深渊的时刻。   城里不知是谁在放烟火,响个不停。   程烟听着那些代表欢愉的烟花炮仗声,忽然觉得心情有点烦躁。   她本应该高兴,只要今日萧衍落狱,便大局已定——虽然她从未怀疑过他的应允。   华灯初上时,朝阳宫那边的夜宴已经开场。   程烟独自坐在萧衍的寝宫里,大殿内黑漆漆一片,屋檐下的灯笼散发着幽幽微光,她静静地坐在凳子上,握着萧衍使用的玉梳篦,在黑暗里沉默。   一轮巨大的圆月高挂在空中,皎洁的月光从窗户洒落进殿,照亮了她的前程。她缓缓抬头,许是被那道光亮吸引,忍不住走到窗前。   也不知是没拿稳还是其他原因,手中的梳篦忽地坠落到地,断裂成了两截。   程烟不由得愣住。   系统009忽然提醒她道:“萧衍在朝阳宫被捉拿了。”   程烟嘴唇嚅动,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蹲下身捡拾断成两截的玉梳篦,自言自语道:“断了。”   是啊,断了。   他的前程断了。   命,也断了。   她本可以为他回档重新来过,却没有勇气再次看他离开,也不忍。   朝阳宫的萧衍喝了下药的酒,整个人四肢发软,头晕目眩,被侍卫们按压到地上动弹不得。   他迷迷糊糊地看着那些对他口诛笔伐的皇族宗亲,听着他们愤怒的嘶吼,神智逐渐模糊不清。   欲护他的曹公公被当场斩杀,宫内的消息被封锁,天子的指令逐渐辐射到东宫,进行一番清缴。   今夜没有宵禁,外头的萧珂等人拿着天子令,借百姓掩护暗地里对沈家人进行大肆屠杀,而英国公府则在江月瑶的怂恿倒戈下被保了下来。   城里烟花炮竹响个不停,宫中消息封锁,那一场场炮仗声犹如沈家人的送葬礼。   程烟在东宫看着禁军横冲直撞,为了避免她遭殃,系统009开启了隐身功能庇护。   很快东宫里的守卫都被撤换下来,尽管程烟早有心理准备,真到那一刻来临时还是感到惊心动魄。   去年秋猎萧衍逼宫时她躲藏在地窖里不知情形,如今却避不开,看着这起夜宴变故带来的所有流血过程。   系统009道:“若宿主不想看,可以屏蔽。”   程烟想了想,说道:“我去看看萧衍。”   萧衍被药倒后就被囚禁在朝阳宫的偏殿里,他被五花大绑扔在角落里,昏迷不醒。   程烟过去看到他体面全无,玉冠散了,头发也有些凌乱,她站在他面前,唤了一声萧郎君,他自然是听不见的。   她觉得没有去处,便坐到他身边,听着外头的嘈杂,有些彷徨。   在每一起权势更迭中总少不了流血,当初秋猎逼宫是如此,现在的中秋政变也是如此。   宫中的禁卫被天子血洗,城里的沈士怀等人被萧珂以及各路门阀讨伐,原本外出看花灯的人们嗅到不对劲,纷纷打道回府,生怕遭遇灭顶之灾。   也有不怕死的看着士兵在街道出没,猜测纷纷。   这些程烟都不想去看,也不想去听。   待到天明时萧衍才被转送下狱,他仍旧是昏迷的状态。再矜贵的贵人成为阶下囚后受到的待遇都不会太好,狱卒在拖拽中留下皮肉擦伤。   好在是他们解开了捆绑他的绳索。   那绳索经过一夜的捆绑,留下了青痕。   程烟轻轻唤了一声萧郎君,他隔了许久才稍微有了动静,昏昏沉沉地睁眼,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庞,他还有心情笑,喉结滚动,艰难地唤了一声,“阿烟。”   程烟默了默,提醒他道:“这里是地牢。”   萧衍的神智过了好半晌才渐渐清晰了些,他忍着头晕打量了一眼周边,吐槽道:“那帮孙子满嘴道义,背地里却给我下药,这伎俩……啧啧……”   程烟心情复杂道:“你下狱了。”   萧衍支撑着身子稍稍坐起身,意识到自己的头发散了,忍不住摸了摸,说道:“衣冠不整,让你见笑了。”   程烟:“……”   萧衍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皱眉问:“你也被抓了?”   程烟回答道:“我隐身,他们看不见我。”   萧衍“哦”了一声,“这里到底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且回去吧,脏。”   程烟:“你的东宫已经被抄了。”   萧衍:“……”   对喔,他现在已经是阶下囚了。   “城南张家那里有一处院子可以落身,虽然小了点,但胜在干净清净。”   程烟不禁被他气笑了,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了,他还有心思替她安排。   萧衍似乎有些疲惫,说道:“我有些困倦,想躺会儿。”   程烟看着那块用木板镶的床,上头什么都没有。萧衍却不挑剔,他是真的乏了,坐到上面想躺会儿。   程烟说道:“会冷。”   萧衍:“无妨,总比杏花村的棺材板好。”   程烟:“……”   萧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能回去吗,你在这儿我躺着不好意思,总觉得不够体面,毕竟我现下这模样不大好看。”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阿烟就要离开系统回家啦~~会有很多现实部分的内容,比如萧某人撒一个谎,然后不停圆谎。。。还有阿烟会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第43章 程烟回家 正文就到这里完啦   程烟没有说话, 他不想让她看到他糟糕的一面,她便默默离开了。   接连数日京中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当初沈家人以雷霆手段覆灭了温家和燕王府, 现在他们便统统还回来, 拿着天子令势不可挡。   太子忤逆被废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 人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萧衍被关了几日,已经换上了囚服,地牢里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清减许多, 眼下青影沉沉,精神极差。   程烟过来看他, 原想给他带点吃食,却因条件限制没有作用。   见他懒洋洋地坐在角落里,她轻轻唤了一声萧郎君。   萧衍的视线落到门口, 神情倦怠, 眼神却清明, “阿烟。”   程烟颇不好意思道:“我没法给你送吃的来。”   萧衍:“你能来看我就已经很不错了。”   程烟垂首不语。   两人都不再说话。   一个是将死的阶下囚, 一个是将要离开的局外人;一个走向死亡,一个走向新生。   程烟忽然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去看待他,她也说不清那种奇怪的感情,若说没有一点牵挂,好像是假的。   若说对他情根深种,好像又不至于。   她有些矛盾, 既觉得对这个男人亏欠, 又嘴硬不愿承认对他的好感。   有些情愫, 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就像当初萧衍那般, 还没开口,她就死掉了。   现在她亦是如此。   只能在心里拧巴着,毕竟她就要离开了。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何必徒增烦恼呢?   这些复杂又矛盾的女郎心思,萧衍自是不知道,他也没问她外头的情形,也不想去知道,反而还特别期待死亡。   他想去证实一件猜测,如果他没猜错,那死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场新生。   只不过他的新生跟程烟的新生不太一样。   区别可大了。   为了避免那种微妙的局促尴尬,程烟把自己屏蔽了。   萧衍百无聊赖地捡起一粒小石头画判官笔,程烟站在一旁静观。   那个男人似乎对判官笔很执着。   她默默地打量他的眉眼,头发有些糟乱,囚衣也脏兮兮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杏花村时的落拓情形,只不过骨子里多了几分狂和傲。   狂是真的狂,傲也是真的傲。   毕竟他今日的低头不过是退让,明明有本事覆灭整个《帝台春》,却偏要给她留点余地。   程烟的心情有点复杂,他无疑是嚣张至极的人,疯批又残暴,可是骨子里又是温柔绅士到极致的人,至少待她是小心翼翼的。   两种特性在他身上酝酿,既危险又迷人。   “你在看什么?”   萧衍忽然抬头看着她笑。   程烟愣住,意识到他竟然还能看得到自己,失态地跺脚走了。   之后数日她都没再来地牢。   外头的厮杀告一段落后,天子封燕王为太子,并命三司会审楚王萧衍。   萧衍被提到刑堂上四次,每次都招供,他们扣什么帽子,他统统都接,只求速死去验证自己的猜想。   他这般配合,倒是令天子诧异。   虽然萧干安对这个次子痛恨至极,心中还是难以言喻。   他亲自去了一趟地牢。   当时萧衍躺在木板床上,盖着单薄的被褥,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   萧干安由内侍抬到门口,看着他面对着墙,薛公公说道:“楚王,陛下来看你了。”   听到这话,萧衍倒是惊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慢条斯理地掀开被褥,坐起身看向门口,萧干安一袭明黄,神情倦怠。   萧衍瞥了一眼他头顶上的血条,已经快熄灭了。   “逆子,你,可有话,想说?”   萧衍摇头。   萧干安厌恶道:“沈家贱商,终是成不了,大器。”   这话萧衍不爱听,心想反正都是要死的人,索性吓他一回,说道:“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阿娘来看我。”   提到沈氏,萧干安瞳孔收缩。   萧衍神秘兮兮道:“我问她是不是来接我下阴曹地府的,结果她说不是,她说来接父亲你的。”   薛公公怒目道:“大胆狂徒!”   萧衍自顾说道:“阿娘说我过不了多久就会与她一起团聚了,不过在团聚之前她会亲自来把父亲带走,有许多话想问问父亲。”顿了顿,“她还说,在今年初冬就会把父亲带走。”   此话一出,薛公公被吓着了。   萧干安脸色铁青,被气得够呛。   薛公公见他不对劲,连忙传御医。   萧衍撇嘴,无趣。   许是真被气着了,萧干安回宫后下令褫夺萧衍楚王封号,贬为庶人,于立冬那天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结果他自己真如萧衍所说,没苟得过他,秋末就突发病症死了。   听说在病死的前两日总觉得身边有人,还时不时破口大骂。   天子驾崩,举国哀悼。   萧衍在狱中默数着丧命的日子,眼下看来萧珂得把葬礼操办完才能处理他了。   这中间程烟来看过他一回,他是个非常爱面子的人,说道:“阿烟往后都莫要来看我了,我这模样委实不太体面。”   程烟默了默,“再过十日,我就会走了。”   萧衍愣住,竟然这么快。   程烟平静道:“萧珂登基那日,他会下令处死你。”   萧衍轻轻的“哦”了一声,没什么表情。   程烟垂首不语。   萧衍淡淡道:“地牢脏,你以后莫要再来了。”   程烟欲言又止。   萧衍:“我是个爱面子的人,在你跟前我想走得体面些。”   程烟轻轻点头,“我不会再来了。”   萧衍目送她离开,她走到一半时想回头,终是忍下了。   待到萧珂操办完先帝葬礼登基那天,凌迟的命令果真下达而来。   新帝登基原本是大赦天下,普天同庆的好日子,萧衍也捞到了一点好处,狱头问他临死前可有要求,皆可满足。   他并未吃一顿饱饭,而是想沐浴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狱头允了。   萧衍认真地把自己清洗一番,胡渣修刮得干干净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年老的狱卒替他梳发髻,说道:“我干了一辈子的狱卒,还是头一回给你这样的贵人梳头。”   萧衍坐在简陋的凳子上,看着铜镜中体面的自己,笑道:“劳烦老人家了。”   狱卒仔细为他挽好发,感慨道:“倒是可惜了,听说郎君你明年就及冠,委实可惜了。”   萧衍没有说话。   另一名狱卒催促道:“李老儿,还磨蹭什么,别误了时辰。”   李老儿道:“你着急作甚?”又道,“人世间苦啊,哭着从娘胎里来,带了一身血污,走的时候得体体面面干干净净的走。”   替他整理好一身囚服,李老儿才满意道:“郎君样貌生得好,身条也不错,下辈子啊,可别生在皇家。”   萧衍躬身行礼道:“受教了。”   李老儿连忙摆手,“贵人使不得,使不得。”   萧衍一点都没有赴死的恐惧,反而言语清和问:“不知刑房在何处?”   李老儿啧啧称奇,“你这郎君还真是,上赶着去过奈何桥哪?”   萧衍坦然道:“正如老人家所言,人世间太苦,去了,便不想再回来了。”   李老儿指了指他,“我带你去刑房。”又道,“上头下了令要把郎君凌迟,你知道凌迟之刑吗,一百八十六刀,多一刀或少一刀都不行,割下来的肉啊,得一块块摆放齐了,供上头检查。”   萧衍:“……”   好像是有点唬人。   李老儿把他领进刑房,案板上摆满了各种刀具,种类繁多,倒是让他开了眼界。   施刑的刽子手道:“裘某已经许久没施展过才艺了,今日得幸割这样的贵人,瞧着细皮嫩肉的,可别在半道儿上砸了手艺。”   萧衍无谓道:“莫怕,我命硬得很,只怕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   刽子手:“小子还嘴硬,等会儿你就知道厉害了。”   两名狱卒上前把萧衍捆绑到柱子上,确定捆绑得结实了,刽子手才伸手去解他的囚服。   外头忽然传来狱头的声音,“裘大郎,且停会儿,这里有个小娘子来送行了。”   程烟披着斗篷进刑房。   看到她,萧衍喉结滚动,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刑房里的人陆续退了出去。   程烟跟萧衍行了一礼,说道:“阿烟要走了,来跟萧郎君道个别,送杯薄酒请萧郎君上路走好。”   说罢打开竹篮,里头放着一壶酒。   萧衍缓缓道:“我不喝酒。”   程烟看着他没有说话。   萧衍:“我死后若入了你的梦,你怕不怕?”   程烟摇头,“不怕。”   萧衍抿嘴笑,“我不爱喝酒,阿烟有糖吗,给我一块糖,含在嘴里,甜。”   程烟垂首沉默了许久,才默默地从竹篮里取出一块小小的方糖,喂进他嘴里,“甜吗?”   萧衍点头,“甜。”   程烟强颜扯出一抹笑,“他们说我现在可以回家了。”   萧衍:“回去了,记得好好吃饭。”   程烟点头,“那我回家了。”   萧衍“嗯”了一声。   程烟把竹篮放下,朝门口走了去。   萧衍忽然道:“阿烟。”   程烟顿住身形,听到他说:“你能抱抱我吗?”   程烟没有回头,只道:“不要。”   萧衍:“小气。”   程烟回道:“万一我后悔了怎么办?”   萧衍愣住。   程烟在门口站了会儿,终是狠下心肠离开了。   萧衍望着她消失的背影,裘大郎等人进来,说道:“时辰到了。”   囚服被解开。   凌迟之刑是非常讲究的,先切头面。   第一刀割到萧衍身上,尖锐的刺痛传遍四肢百骸,他硬是忍着一声不吭。   裘大郎啧啧称奇道:“你这小子,骨子还挺硬,我看你能挺到几时!”   随着一刀刀割到皮肉上,萧衍终是陷入了冗长的黑甜中……   他仿佛入了一场梦,看到一只蝴蝶在肩上飞舞。   他想把它捉住,可是在触摸到它的瞬间,却又缩回手任由它飞走了,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他爱上了一只蝴蝶,想把它捉到手里占为己有,可是他明白,它会死。   那便让它飞走吧。   阿烟,回家了,记得好好吃饭。   ——正文就到这里啦——   后续看作话   作者有话说: 正文以系统里的世界结束为结束,接下来将是现代内容篇幅,程烟的内心剖白,系统来历,萧衍身份等等各种花式日常。。。会以番外的形式陆续放出来!!   接下来继续求《皇嫂》预收,预计九月初开出来!!绿茶精男主!!   众人皆知,镇国公府嫡长女崔文熙才貌双全,生得温婉端方,品性高洁,是全京城贵女们的典范。   崔氏及笄时庆王赵承延求娶,立下一生一世一双人誓言成功抱得美人归。   然而成婚七年,夫妻恩爱崔氏却无所出。   庆王借腹生子,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女人,试图去母留子,给崔氏体面。   谁料崔氏主动让贤,保全双方体面提出和离。   庆王疯了。   成婚七年,崔文熙兢兢业业打理中馈,处处端方持重,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七年无所出是崔文熙最大的罪过。   她是枝头上的天之骄女,一身傲骨宁折不屈,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委曲求全。   在她与庆王因和离闹得满城风雨时,崔文熙意外发现了躲在角落里暗暗觊觎她的少年太子。   那个十八岁的明艳少年郎,洁身自好矜贵守礼的东宫太子,竟然觊觎上了他的皇嫂。   崔文熙觉得,这日子真他妈狗血刺激!   庆王:崔氏你一个二婚且无生育的女人,除了我庆王,全京城的高门大户谁敢娶你?!   太子赵玥:我娶。   男主篇:   太子赵玥,师出当代大儒陈平,出了名的克己复礼,温润君子。   世人都道太子是块洁白无瑕的美玉,一生中唯一的污迹便是崔文熙。   他觊觎上了他的嫂嫂崔氏。   惦记了那个女人好些年。   直到崔氏脊梁被庆王折断,他便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不能强取,那便巧夺。   高亮排雷:   泼天狗血+挑战封建礼教+傲娇绿茶心机小公举男主+坟头蹦迪挖墙脚的双重刺激!!   女非男C,女大男六岁!!   女主崔氏彪悍的二婚路,满朝文武怨声载道,痛批崔氏不人道,禁止朝臣纳妾。   灵感来自史上最牛逼的皇后独孤伽罗,那个把皇帝气得离家出走的女人。   【十八岁道貌岸然心机绿茶太子×二十四岁人间清醒皇家贵妇】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